《活着,我做主》 楔子 你喜欢女人吗? 这个问题很愚蠢。不过,我的回答: 是,喜欢。并且我喜欢三种女人——母亲、妻子、还有来自具有史前典型高级“母系”氏族传统特点的现代女人。 我希望她们都有原始社会母系家族的特性:氏族家庭的大族长,与自己掏选好的男性伙伴建立性关系,接收男性伙伴送来的物质;掌管家庭财务维系子女的生存;弃除把婚姻当做一把金锁牢牢锁定男人,把这个男人视作自己的固定资产来加以管理与束缚。说白了,就是喜欢那种松开紧紧抓住男人的那只手,给自己自由也给男人自由的女人…… 嘿嘿,人类的文明与进化就是知性的高度自我约束和生存技能的不断改变,以适应生存环境遭到人类遏制不住的极度膨胀而带来的巨大变化:男女比例失调——男多女少;女人进化的脚步加快,她们越来越精巧,越来越美丽,越来越有“白骨精”的千变万化! 这让数量激增而进化速度却缓慢的男人无所适从,他们大多数已经陷于要么被奴役,要么找不到配偶,要么被丢弃的婚姻恐惧状态中。 古老的、高级的、成熟的“母系氏族”婚配制——走婚,肯定会把众多处于婚姻恐惧中的男人解救出来…… 自由的性爱对于一个出身显贵的年轻女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座用绝命武器都攻不破的堡垒! 绝望中,她只能出逃,逃到了天涯海角。在异域一片茂密的阔叶林中,她发现了自己所感觉到的东西:新奇。令人怦然心动的新奇! 那是一个用尖刀雕刻在树叶上的男人名字:王常喜。她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字的背后站立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但她已经疯狂地爱上了他…… 她的想象里已经满满的全是与他在绿野丛中做爱的情景。她渴望那个男人是个英雄,是个敢恨敢爱雄性勃勃的英雄! 然而,奇迹,就如她期盼的那样发生了,他与她鬼使神差地碰到一起时,就像分别已久的新婚夫妇,各自都按耐不住自己的冲动,他们紧紧地拥抱贪婪地接吻还是不够,极需用做爱来宣泄他们关不住的激情。 集体宿舍有几双眼睛盯住他们,他们干脆牵手跑到离南宁一百多里路的十万大山森林公园中,他们置那里奇美的风景于不顾,在一片红山梅林里,英雄不顾一切地把漂亮女人扑倒在地迫不及待地在草地上与她“呼哧”“呼哧”疯狂做爱…… 这里空气异常的清新,每立方厘米高达十六点二万个负氧离子的空气使他们的身心处于极佳的状态,他们在森林中住了下来,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每日三番五次地在绿草丛中,在吊床上,在树杈上想怎样做爱就怎样做爱。 英雄从来不说:“嫁给我吧。” 女人也从来不问:“你不娶我吗?” 他们共同的语言就是:“这样真幸福!” 当那个年轻女人的想象完全变成现实时,她还是绝望:她找到了自由的性爱,却又被家族和组织快刀斩断了关系:父母与她断绝了一切来往,干干静静地把她扫地出门;组织辞退了她的工作…… 她没有了身份,没有了职业,她还没有婚姻,没有家业,她被抛弃了! 第一章 九紫星转世 黑夜的来临,似乎把一个女人逼到了悬崖! 她如幽灵般出了门向着蓝幽幽的湖面走去…。。 月光洒在飘着雾气的衡水湖上,如蓝色火焰,把湖滨映衬得更加神秘浩荡。 女人走到湖边,久久地徘徊彷徨…… 突然,她仰天发出了一声呐喊:“我就是我,我给自己做主!” 湖水为此欢呼雀跃,一浪推着一浪…… 随后她就坚定不移的嫁给了湖边这条小巷里的瘸子王。 造物主,时刻俯视着你: “做主?谁这么大口气?没人能超越我之上。呵泣!” 主,被世间这个女人的呼喊刺激了一下,不快地打了一个喷嚏。于是,南大洋发生了海啸,主,收走了无数的灵魂。 说这话的世间女子在此前生下一个漂亮无比的小女孩,然后,死于产后大出血。 这个女人叫艳茹,那女孩叫纯如。 生命攸关的时刻,艳茹急需“人血纤维蛋白酶”进行抢救。整个小城都没有这种止血药物,医生只能通知家属。 艳茹的男人——瘸子王抓起电话就向妻子的家人哀哀求救,结果对方恼怒的传来一句:那是她自作自受!你这个恶魔的影子,温家再也没有人招惹你! “啪!”对方挂断了电话…… “造孽呀!”瘸子王瞪着惊恐的眼睛,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时,暴雨如注,闪电不时地划破夜空,巨大的雷声压迫得村庄都在颤动!艳如在这一时刻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妈妈!我哪里有错?我不甘心……”艳茹使出浑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最后一句话就瞪直了眼睛……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女人两腿一蹬化白光而去…… 瘸子王愣过、傻过,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凄惨地吼叫: “天呐,你在哪里!?” 哦,主在苍天,佛在头上,鬼在心中。 人在哪儿? 鱼儿很知趣,没有离开水之前尽情的嬉戏快活,哪管什么主呀规矩的,活着的时间太短,与同类尽情的交流快乐,最大限度的享受生活才是活着的意义。 鱼就是渔,处在下下端,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捉、被人杀、被人观赏、被兑换成人民币。 人在鱼之上。 衡水湖的鱼,昨天晚上还一群一伙的聚会在水晶宫里嬉戏赏景开派对,今早上就被捕鱼者摆在了鱼市上:它们将妻离子散,家破鱼亡。 抗争吧! 鱼儿们在网中挣扎着反抗…… 捕鱼者猛地勒紧了鱼网阴阳怪气地说“我让你跳个鸟!” 网中的鱼一阵骚乱,飞溅出一团带着粘稠的泪珠儿落在捕鱼者身上,腥腥的鲜鱼味,给掠杀者刻上轮回印记。 来世,他们将进行人鱼转换。 衡水湖,这个千百年来孕育着勇士与美女的千顷湖泊,一直神秘的上演着凄美的爱情故事… 作为一个本地人,工作之余,我时常乘坐18 路公交车来这里静坐思考。浩淼的湖水,t字形的早市兼码头,在黎明前,常常给我一种虚化的感觉。而我的身边,渔民与鱼贩子们喋喋不休的讨价还价又带给我市井生活中特有的苦乐参半的真实滋味。 我在认真的思想:生活里真正不可缺少的是什么?是金钱吗? 我不可能给出正确的答案,因为我也迷茫着。 但我知道,我的生活里不能缺少快乐和爱情,这是所有有生命特征的物种最基本的需求:生存本能的需求。 快乐与爱情自古以来就是用“交易”来实现的。 “母系”社会,女人统治着部族,她的情爱用男人手中狩猎来的野兽作为交易的标准,因此,男人们为了争夺女人,彼此之间展开了激烈的狩猎比赛,勇敢的男人由此脱颖而出,他就象王一样受到许多女人的青睐。不同部族或同族的女人都可以邀请这样勇敢强壮的男人作为自己的性伙伴而得以生儿育女繁衍后代。而那些猥琐的懦弱的男人则被逐渐淘汰了。 优秀的男人与优秀的女人结合,促使人类进化的脚步快速发展,这使倍受许多部族女人依赖的强壮男性取代了女人的主导地位,他拥有了自主选择女性的专利。凭他的英勇无畏,凭他在众多女人中的重要而又稳固的地位,他拥有了不止三妻四妾,在他的部落,只要房间足够多,他可以接纳异族所有部落的女人为自己的妻妾。 这,成了男人的霸权——父系社会由此诞生! 从此,女人有了私人财产的属性。这是女人悲惨命运的开始…… 复杂的婚姻,可恶的交易。但活着总比死了好。 太阳从东边出来了,鲜亮鲜亮的,她忘记了昨天与乌云暴雨搏斗留下的伤痕,脸儿刚刚露出地平线就裂开大嘴笑了,笑得满地生辉。 你可能以为早市散了。告诉你:没有。鱼市歇了,休闲观光的码头开张了。 游湖的早班车到了。小吃摊、小游船的生意开始热闹。鲜鱼鲜虾,串成串的,捏成丸的,考的、煮的、现烹现炸,浓浓的香味诱惑着游客。他们挑个地界儿坐下来,点了自己爱吃的东西慢悠悠地用着。 清晨的湖里飘渺着薄沙一样的雾气,它在朝霞的映衬下,幻化出绚丽的色彩,芦苇飘摇,鸟儿鸣唱,绿水悠悠。游客们坐在彩色遮阳伞下,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 一个闲人敲着竹板拉开嗓子吼出一声“哎…。。。嗨…。” 一声悠扬的长调惊起了苇丛里的许多鸟儿,它们舒展翅膀在空中盘旋…。 接着,闲人用快乐的声调开口唱道: 哎嗨…。。水悠悠,那个雾悠悠,船悠悠,人悠悠…。。哎。早晨起来不用愁,愁煞没人忧,不如忽悠悠,小辫厥上头——哎……乐悠悠! 好一首“悠悠歌”! 游人听了笑起来。 “瞧这雾气,像是有个仙女要下凡呢。”一个瘦瘦的男人说。 桌对面有一个小伙子咽下一个鱼丸看着他:“你这人挺浪漫的,告诉你,这里还真有一个比仙女还仙的美人。呐,你向北看,那个蓝色的太阳伞底下就有一个。她是老兵的宝贝女儿,如果你想欣赏她,还真得挑对时间,平时你是看不见她的。” “什么时间才能看到?”小伙子旁边的人问。 “就像现在,七夕节太阳下火的时候,她才出现!”小伙子非常自信的说。 你是谁?你知道什么? 人们的眼神在问他。 “我是护花使者。” 人们顺着“护花使者”的手指望去,只看到蓝色的伞下有人坐着,有人忙碌着,根本看不清“美人”的模样。 “嘁,一个卖吃食的,有什么好看的,她也叫仙女?”有人不服气地嚷嚷。 “比仙女还刺儿,你看她一眼,她的目光会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魔鬼?” “狐妖?” “no!no!她是九紫星转世,我查了她的星座,她是80年六月七日生的,是有着牧羊犬动物基因的可爱女孩。”那个护花使者紧紧的维护她。 “听说她的母亲是个情爱自由的先驱者,拖着婚姻的锁链从容地走向了爱情的断头台。她的情夫好像不是白马王子,还是个老残兵?” “哦,这情的起来吗?” “嘿,各位都积点口德,阎王老子也会宽容你们。”老板娘笑模笑样的打断游客的谈话说,她是认真的: “老残兵是你们说的吗?瞧瞧你们的小白脸儿就知道,你们没见过大世面,他可比你们强多了,人家是‘英雄’。” “什么英雄?情场英雄吧。呵呵…”一个游客笑起来。 “不许笑!不然,我可不客气了。情场英雄就不是英雄?人家可是这方圆百里有名的保边防的英雄。光军功章就得了一匣子,你们有吗?” “老板娘,那他就是战斗加情场英雄喽 ” “那当然!” “她女儿漂不漂亮?” “当然漂亮。十里八村你找不倒像她那么俊俏的。好多城里来的写生画画的都把她当画中人呢。” “哦,模特呀。” “猫特哪比得上她。九紫星转世嘛!”老板娘笑着。 “听说她出生时电闪雷鸣就像一个血娃,是这样吗?” 老板娘的脸色一下凝重起来,多年前的夜晚,全村人都听到了那个瘸子地嚎叫…。。 “是,她母亲生她时得了血崩,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一道耀眼的闪电把全村都照亮了,紧接着的雷声把天都炸了一个窟窿,太吓人了,她妈妈也随着那道闪电走了。听说,天上的一颗星星要转世,阎王爷奉御帝之命必须拿一个人间优秀的女人去交换,这样天地才能平衡。” “喔喔喔!”游客们起哄,他们说这是危言耸听。 老板娘镇起面孔:“看着吧,那姑娘让你们一个个都缴械投降。信不信由你。” 游客们忽然都不言语了。 停了一会儿,一个游客问: “她叫啥?”。 “谁?” “那女孩儿”。 “纯如,随她妈妈的姓姓温。” 游客们看看老板娘,又抬头斜望一下那个蓝色伞底下的美人。然而,无论你怎么把脖子抻长,只能看到她高高的个子与窈窕身材。 九紫星转世? 九紫星是星座吗?肯定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西方十二星座,她是中国风水学派排在第九位也是最后一位的星相,八卦中属“火”,颜色为紫红,呈帝王之象,因此又称“喜庆星”,主旺运,是一颗最具桃花运的流年飞星,她的所到之处,就是运旺之地。 哇!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 我忽然明白,我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常常跑到衡水湖傻傻地呆坐,原来我的心中一直期盼着与她相遇…。。 她长什么样?是人还是妖?是性感的还是娴淑的?最好还是那种:让我一见就爱上你的红唇长发,看你口吐狂言其实是爱我的方式表达,不做朱丽叶也不学英台把蝶化。爱我吧,爱我吧,打是情,骂是娇,我只爱你的红唇长发…… 游客们说着笑着,无论什么话都是打牙祭,逗乐子,说过就忘。 偏在这个早上,有对中年夫妇听到这话很在意。他们看上去不是有钱就是有身份。 俩人对坐着,意不在观景上而是专注的观察着蓝色遮阳伞下的那个女孩。听到游客们的话,他们非常的不自在,感觉就像心里美的大萝卜——皮青肉红。于是他们离开座位向北走了一段,坐在一把红伞下面。他们向摊主要了两碗三鲜拉面,立时一股鲜香的味道扑进他们的鼻孔,他们不禁相互对视了一下,好像对这乡下小摊能做出如此地道的三鲜面表示惊讶。他们拿起了筷子却无心吃面。 那女孩牵着他们的心。 这个坐位与那女孩斜对角,无论从哪个角度观看对面那女孩,都一览无余…。。 蓝色的遮阳伞下,十九岁的温纯如正和父亲招待着几个来吃棱子面和火爆鲜虾串的客人。 这个高个子姑娘就是刚才人们议论的美人“瘸子王”的女儿——温纯如。 她就要读高中三年级了。 每年的暑假她和父亲支个小摊,卖棱子面,荞麦做的。淡紫色的面食配上绿色、红色的蔬菜,再调上香辣、或酸辣、酸甜的佐料,嘿,那外敛内聚的小东西只有吃过了才感叹:原来不起眼的小面饼竟有如此地道的风味! 她忙碌着,手里拿着一把爆好的蝶形虾串,一股焦香在空气中弥漫。她把虾串放在盘子里端给客人。 “再来盘棱子面。”那人嗅着虾串的焦香眼睛看着纯如说。 “好,您稍等。”她客气地说,然后转过头轻声告诉父亲,“爸,再切盘棱子面。”她从来不大声吆喝,就像家里来了客人一样,很自然的和父亲对应着。 “好来。”他非常开心地答应着。 女儿在他的眼里就是一颗开心果。 见过这个姑娘的人都知道她的容貌的确是惊人的,犹如希腊女神丰满秀丽。如客人所说,她的目光具有某种力量能穿透你的心思,如果你心怀不轨的看着她,那目光就极具威力的把你拒之千里之外。 那是一种从内向外散发出的高贵,公主样的气质纯美可亲。 也许是这个缘由,来她的小吃摊上做客的多是一些青年学生,也有些来湖里写生画画的美术家到这儿落座。 他们都很安静,说一些得体的话,问一些民俗之类的问题。他们相互对视的目光是那种和谐快乐的交流,客人走时,纯如也从来不说“欢迎再来”,收钱时她轻声说“谢谢”,让你感觉这一切都轻松愉快。 天到快晌午时,纯如看见有一对中年夫妇不时朝这边看,她以为那俩人想过这边来吃东西也就没在意。过了好一会儿,纯如发现他们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并且他们不时的注意这边的动向不时的交头接耳。 他们是什么人?平时没见过他们呀。干吗老盯着我们看,是什么意思嘛!她有点不快,索性就站直了身子严肃地望着那两个人。 对方发现女孩放下手里地活在专注的看自己,就急忙停止说话转过脸去装作欣赏西边的风景。 他们的慌忙躲避更让纯如感到奇怪;这俩人穿着不凡,气质不俗干嘛关注像我和父亲这样的普通乡下人? “奇怪!“她说。 “你说谁奇怪?”瘸子王串着虾串问。 “我说斜对面坐在王庆伯小摊上的客人”。 瘸子王抬头看看,那里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什么,他的视力不好更无心去观察别人的摊子都有些什么样的客人。对于他来说,整个暑假能和女儿在这凑把热闹赚点辛苦钱,乐乐呵呵地度过一个假期就知足了,他不屑于耍手腕动心思和别摊争客源,赚钱累得慌,钱多压弯了腰。 瘸子王问女儿:“他们有多少人,你王庆伯忙得过来吗?忙了你去帮帮他。”他有心无意的和女儿搭讪着。 “爸,你真瞎得可以,人多嘴就杂啦,光声音你就能听得见!这会儿你听到嗡嗡声了吗?就两个人,很特别的两个。他们总往咱这瞧,都瞧好一会了。我一瞧他们,他们就赶紧转过头去装蒜。你说怪不怪?” “哦?”瘸子王听女儿一说立即警觉起来,“他们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看很阔绰的。”纯如说。 瘸子王的心突然的揪了起来,他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他一把抓起拐来,声音急促地问女儿,“你快说,他们俩人是不是有一个六十来岁体态有点胖?” “不是,他们俩是一男一女,大约四十多岁和您不相上下。怎么,爸爸认识他们?”纯如觉得爸爸也奇怪起来。 温家人终于露面了! 瘸子王呆愣了片刻。他的心急速地跳动了几下就猛然的不跳了,他慌的几乎站立不稳,他下意识的把自己的重心全部放在支撑的拐上,脸色苍白,心沉的几乎跳不起来。 “如子,你……咱的小摊做到头啦。”他的语调仿佛附上了铅块。 “嘿,爸说什么呢。”纯如看了他一眼,笑呵呵地说。 “少啰嗦!收摊。”他烦噪地说。 他觉得,一个影子拿着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尖刀正在靠近他…… 纯如睁大了迷惑不解的眼睛,这是怎么了?爸从来没有这样过,好像有人要抢他什么东西似的。她觉得此时爸爸的表情非常可笑,慌里慌张的显得很小气。她不由的咯咯笑起来。 “傻笑什么,快收拾!”他更加心神不宁。 这回纯如觉得事情真的有点严重了,她不笑也不说话,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别的摊位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想问个究竟,但看到爷俩的表情谁也没有张嘴。 一辆平板三轮车把所有的家什都装下了,满满当当的。纯如蹬着,老爸跟着,好在家就在丁字街的南端,几百米的距离。路过王庆伯的摊位时,纯如发现那俩人也不知去向了。 “爸,那俩人是谁?!”纯如第一次带着责问的口气跟父亲说话。她觉得父亲的反常和那俩个陌生人的出现有着某种关联。她的双脚蹬着车觉得比平日重了许多。 瘸子王尤其如此,他担忧的事终于来了。 第二章 一叶牵情 种下无根果,收获烦恼事。 瘸子王怎么也没有想到爱情与幸福原来脆弱的不堪一击,她们永远与痛苦和磨难绞拌在一起。 二十几年前,他因一场边界战争喜获爱妻。二十几年后,他又因为与自己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将要失去爱女。老天爷为什么开这样的玩笑? 一个多月前,是的,该死的一个多月前,他从田娘家交完手工活回来,看见自家门前站着一个人。从轮廓上看那人高大结实,面孔他是看不清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没有多少亲戚呀,是谁站在我家门前?”他在心里问着。等到走近后,他用微弱的视力上下打量着那个人,从身形上看他觉得很熟悉似的。 模糊的影像打乱了他以前的记忆,他没有认出对方。 “同志,你找谁?”见对方不说话他客气的问。 那个人没有马上回答他,看得出,在瘸子王面前他显得很激动。他仔细的端详着这个瘸腿人。 这个人就是瘸子王二十年前的上司——乔德吉。 他约莫六十浪荡岁,相貌温和敦厚。他看着跟前的王常喜睁大了本就不大的眼睛: 此时的瘸子王比二十年前瘦了许多,他穿着一条人造棉的黑裤,脚上蹬着一双圆口黑布鞋;上身依旧是半袖军人衫。在这张中年人的脸上,虽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但还是那样端正,那样轮廓清晰,就像雕刻大师精心雕凿出来的那样线条刚毅;在这张脸上,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机敏含蓄,透着一股男人虚怀若谷的深度。它告诉你,那是大福大难,出生入死历练出来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兵:边防某部炮连连长——王常喜。 他怎么不认识自己呢?他认真的看着他。不错,他的左额头上“v”字型的伤疤依然清晰可见;他的左腿断了没有恢复好成了瘸子。难道20年不见他忘了我? 几十年前的边界战争又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巍峨的青山被清晨的宁静和神秘包围着,它就像一个姿态婀娜的边国少妇,孕育着无限生机与希望。可她被恶魔附了体,端庄秀丽的迷人外表下,肚子里有一个“吸血鬼”正驱使她走向灭亡,在她西北几公里的一座山头,浑身布满了杀机颤抖着卧在她的怀里。它是恶魔的儿子正伏在生与死的黎明线上…… 这里的黎明可不是静悄悄的。 某边防的一个军团奉命对这个不遵守“家”规的恶魔进行“修理”。他们潜进了它的腹地。 指挥所就设在青山下,战地女军医温艳茹正忙着帮乔团长整理雪片一样的“请战书”。在这些请战书里她发现有一枚巴掌大的树叶竟然被当做“纸”用尖刀刻上了请战言:“主攻青山,舍我其谁?!”落款是王常喜。 “真是别出心裁。好大的口气!” 艳茹觉得好新鲜,新鲜的让她感觉这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浪漫的国度进行着一场有意思的游戏…… “哦!太浪漫了,我喜欢!”艳茹把它复制了一份在纸上,把那枚叶子悄悄的放在自己的背包里。“上帝保佑他”,她的脑海忽然的冒出了一句宗教用语,她是一个从来不相信上帝的人,突然冒出的这句祝福让她的脸不自觉得红了。 “莫名其妙!”她自嘲的说。 乔德吉正在观察地图,听到这个刚来不久的女军医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他有点担心她们在恶战发生后的心境不稳定。于是他抬起头和蔼的冲她说:“你有没有信心在‘莫名其妙’中尽快的抓住奥妙出其制胜?” 又是一个莫名其妙! 这首长说的话跟我想的不沾边嘛。她想笑,但军纪的威严与军人的素养时刻提醒着她的意识,她立正向首长敬了一个标准礼,认真的回答: “报告首长,兵法谋略上讲‘疑以叩实,察而后动;’这句话适于军事也适于医学,我们会仔细认真的检查伤员的伤势,多方位的进行施救。请首长放心。” 乔德吉看着这个二十几岁的女医生如此干练如此漂亮,心中不觉兴奋起来。 “哟嗬,想不到我的军中还有一个南丁格尔式的花木兰。哼,不错,不错,等战后我要跟你切磋切磋。你叫什么?” “报告首长,温艳茹。”她说。 “好,温艳茹听令:马上进行战前准备,准备好所有的器具、药品、战斗打响后,不允许有一个士兵不经抢救就牺牲在你们手里!” “是!请首长放心。” 一个女兵的话拉开了战幕: 太阳被乌云遮盖了,灵魂被咒语锁住。 大雾弥漫细雨蒙蒙,宁静的早晨,随着一颗红色信号弹划破这死一般寂静的山谷,倾刻间,山头的几个火力点就枪炮齐鸣,浓烟四起,火光冲天,弹片纷飞…… 血腥的战争,让同共和国一同成长起来的士兵有一种莫名的悲壮感,他们被一阵紧张恐惧的死亡袭击过后全然进入了为使命为活着而冲锋陷阵的厮杀中! 炮弹在耳边嘶鸣,战友不断的中弹倒在血泊中发出悲壮的嚎叫…。。 一种残酷的实战在他们面前展开了画卷:战场——嗜血如命的魔鬼,武器与肉体的较量。 子弹,是不长眼睛的,它只想吸食鲜血!我还能活着吗?我是谁?我……谁也不是,要活着就得举起手中的枪,生命决不允许妥协! 举起你的枪吧,生命不相信怜悯! 士兵们被求生的欲望燃烧着,心无杂念,生与死看不见界限,耳朵里只听到一种声音:杀!杀!!杀!!! “报告!一班一炮手李开亮脑部受伤!” “抬下去!” “报告!三班齐永强牺牲。” “报告……” “报告……” “战友们!不要过急。把你们的眼睛长在炮弹上,注意掩护我们的步兵。”常喜冷静地喊道:“看准侦查员的指挥方位瞄准了狠狠的打!现在,正是检验我们的武器好不好使,看看我们的技术过不过硬的时刻,家和国都希望我们活着回去!我们好好表现的时候到了,哪个都不要做孬种!”王常喜挥着手臂向着山头呐喊: “来吧!我不会让我的战友们白白流血送死,我决饶不了你们!” “嗵嗵嗵!…。。”满山的炮火接连不断的发出怒吼,炮弹双向横飞,呼啸声震耳欲聋。 王常喜怒吼着,他的胸口里憋着一股怒火。发发炮弹在他的手里更加准确的在敌堡里爆炸。就在这时,一发炮弹在他前方炸响,爆起的浓烟呛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右臂中弹流血了,他不管,也不觉得疼。侦察员给他提供了敌方的位置,他照准方位一连的猛打,对方顿时变成了哑巴。 浓烟散去时,他发现二排长郝念祖倒在血泊中,他急忙扶他起来,命战士把他送下去。不料郝念祖醒过来,他浑身是血怒争着双眼一翻身站起来大声说,“谁敢抬我下去,我就枪毙谁!”说罢又扑到炮位上同二炮手把一排炮弹送上膛。 “好样儿的!我们就是要亲眼看着敌人灭亡!”王常喜的眼睛鼓起来血红血红的,他简直就是一头穷凶饥饿的巨狮。 山上山下又掀起新一轮的厮杀! 战场欢迎亡命徒。 激战到下午,高地上只剩下一个火力点了。它就像一个魔窟居高临下,密集的枪弹不断地从它的周围射出,压制了士兵们的进程。 王常喜仔细观察:火力点十分隐秘,射击点呈扇形而又宿进石崖后,炮弹对它无可奈何。他抓起身边的爆破筒,嘱咐身边的战友开炮掩护,他跃出阵地大喊一声:“我日你祖宗,来吧!” 他向敌人的暗堡迂回,突击组的战士们相跟着互相掩护也向暗堡的侧翼冲去…… 王常喜借着掩护第一个摸到敌堡,敌军发觉后甩出手雷,他腾的跃起借机将冒着烟的爆破筒塞了进去……“轰”的一声巨响,最后的一个魔窟在浓烟中彻底完蛋! 魔鬼的第一道屏障用士兵的智慧和鲜血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个英雄,不一群英雄,就这样不想诞生的诞生了! 指挥所里,乔德吉把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他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暗佩自己手下的勇将,他要为他们请功。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主峰还有敌军,天黑前必须拿下主峰。 这位指挥官参加过解放战争参加过抗美援朝,在国内国外的战场上他体会到了除了武器因素外夺取战争克敌制胜的法宝:那就是速度与巧妙外加战士们的士气。 现在他沉着冷静的指挥着。他的军事指挥和战地应变技能是全军有名的,不然,怎么会成为“参战团”的团长呢。他一声令下,全团将士向主峰发起了进攻! 就在拿下主峰接近尾声的当儿,敌人的一枚炮弹在王常喜的左侧爆炸,他本能的抱住身边的战友向右扑去…。。 他倒在战友的身体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几十分钟后,战斗结速了,主峰上空升起了宣告胜利的信号弹。 指挥所里忙作一团,温艳茹他们一天下来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他们处理伤口,登记伤员,又把他们一一抬到救护车上送回国内。 温艳茹没有任何时间想其它事情,她把全部的精力与技术投在了抢救伤员上,她被他们感动着,她也把她的微笑和关爱给了这些流血的男人们。 “坚持住!你们是好样的,我保证所有的人都会爱你们!我的英雄…。。” 傍晚,战事彻底结速,乔德吉一边忙着向上级汇报战事,一边指挥着清点战场。这时,几个战士抬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进来。 “医生,快快救救他!他不行了。”一个战士说。 温艳茹第一个冲过去,她手脚麻利的剪开伤者的衣服,清洗、包扎着伤口。她发现伤者的心跳很弱,瞳孔散大,他已进入深度昏迷中,而他的头部还在流血,她仔细检查流血部位;左额角嵌着一块弹片,看样子很危险,她的心揪了起来:“求上帝帮忙,再不要战争让这些男人送命了。‘利益’才是他妈的吸血鬼!” “快准备血浆!”她几乎吼起来。 乔德吉被她的尖叫吸引过来,他没有认出这个浑身是血的人就是王常喜。 “这是谁?哪个连的?” “报告首长,是英雄炮连连长王常喜。”战士说。 “啊?!温艳茹,赶快抢救!尽一切可能!”他焦急的命令着。 温艳茹听到这个名字,她的脑袋里刹时出现了空白,手像被定格一样停在空中…… “还愣啥?快快抢救!”乔德吉大声的吼。 温艳茹大梦初醒斯的恢复了机敏:“是!” 她要不惜用生命去解开被魔咒锁住得勇敢灵魂! 不可逆转的一切就从这开始了…… 二十年,二十年过去了! 乔德吉回忆到这儿,一种感慨涌上喉头:军人!这才是军人。为国家利益,命都不要了,这就叫英雄的民族魂! 他停止了追索。实际上,他后来知道的更少,战争的最后几天,一脑门子的要事缠着他,不忘也得忘的丢弃了后脑勺子上的事情。 回国几个月后,他接到过后勤部给他发来的一份报告,那上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死伤战友们的名单和处理情况,他在伤残一栏内看到了王常喜,那上边写着:特级残废,疗养一年。充许退役。授予国家英雄勋章一枚。 “这小子,十魂九命,打不散拖不死!可惜,我以后可能再也见不着他了。” 他错了。 锁住灵魂的咒语还没解除,不管是谁他都不能逃脱命运的安排。 二十年后的今天,他,因为是他上级的关系再次的见到他。 看着他的拐杖;看着他的伤疤;看着他睁着依然明亮的眼睛问老首长找谁?开玩笑嘛。他想,真是世事变化无常啊,自己的战友竟然不认识自己。他哈哈一笑。 “常喜,成了英雄就不认我这狗熊团长啦!” “常喜”?这个名字很少有人叫了,听到此声,瘸子王惊疑了一下,随后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瞧着他。 不管怎么看,那个人只是一个轮廓,这声音却非常熟悉。他的记忆飞速旋转,所有的声像都在过滤,突然有一个四十多岁威武而不失和善的面孔出现在记忆屏上: “乔团长!”他脱口而出,同时迅速伸出了双手。 俩双手握在一起都有些激动,又有些意外。“你怎么认不出我了?我老的不堪了吗?” “团长,你这风趣话不改,就永远不老。我这眼睛才真正老了呢,它年青力壮的就趴下了,不管你怎么鼓捣它,它就是死了心的不给你卖力了,离了它我就六亲不认了。” “哈哈哈,你小子,还是老样子:不服输!这眼睛是那块弹片闹的?” “是啊。冷不丁的听到有人叫我‘常喜’,我都懵了。” “叫‘常喜’把你叫懵了?那你叫啥?”乔德吉有点莫不着头脑。 “你看我像啥?” 乔德吉眨巴了一下眼睛:“你像你呀。你还能像谁?”“你看我像不像《加勒比海盗》里的瘸子?人们都管我叫‘瘸子王’,哈哈哈!”说完,他笑起来。 乔德吉听着有些酸楚,他想笑,但却笑不起来。 从前的常喜身形矫健,叫他“狮子王”还差不多。 “瘸子王”?免了吧。还是把他还原成一个知足常乐的凡人吧。 乔德吉看着他,心里生出了许多惋惜:“常喜,若不是那次战役,我们的命运可能不是这样的。你看,我还在原地踏步,而你又回到了起点。” “团长,你退役了?”常喜有点兴奋。 乔德吉笑笑:“我退役了还来找你有屁用。” “你没退役找我来才没屁用,我连枪都不会使了…。。”常喜有点沮丧。 乔德吉很同情的看着他:“你说战争它是造就人还是毁人?我对战争技能很感兴趣,可一想到伤亡我又痛恨它,你说,这是不是人类自己跟自己开玩笑?” “团长,玩笑也罢,命该如此也罢,我算活明白了,我就是一凡人。这凡人活着横竖都是为了干活吃饭、睡觉。说简单一点,为活着而活着。” “哟,成哲学家啦,受谁的影响?我反正知道你小子的底细:真实、勇猛,但不细腻。”乔德吉的表情溢满了喜爱。 “人不都在变吗。”他们一同走进院子。 “这倒是。嘿,你这小院不错嘛!”。 “稀松平常。我也只能住这个对付日子了。”常喜笑笑说。 这是一座标准的农村院落,红砖红瓦的三间北房,东西各有厢房,房子看上去虽然有些旧,但是满院子规划有序的绿色,让这座房子生机勃勃,充满了舒适感。 “常喜,这农村生活比我想象的好得多。这儿的风景神仙都难得,你有本事给我也搞一块地皮,我举家全迁来,这里的空气能把你的肺洗得一尘不染,那才叫快活呢!”乔德吉心情愉悦。 “老首长,别笑话我了,您恐怕连高楼都不愿住,住上小别墅了吧。我这算什么呀,与城里那些住别墅开洋车的人比,我这茅舍连‘狗窝’都比不上。”他笑笑,“团长,您怎么找到我家门上来啦?您可是天外来客呀!这么突然,我什么都抓挠不着,叫我怎么待你呀?”说着,他挠了挠自己的头。 “哎?你这么说是嫌我还是骂我?还是给我下逐客令?我可告诉你,你连你的屋门都没打开呐。” 乔德吉大笑着。 衡水湖的水,听到熟悉的笑声狂拍堤岸,惊醒了一个被遗忘了的灵魂。 她睁开了眼睛… 常喜赶忙去开门。乔德吉走进常喜打开的屋门一腚坐在木凳上,他带来的罐头、食品往桌上一墩,发出唏哩哗啦的声音。 “瞧,我就防着你耍赖不管我饭,我自己带来了,你就是想撵也撵不走了。” “说哪里话!团长,您这辈子不来看我,我心里一直有您;您来了,住上一辈子,我都要捡着家里最好的待您。我们在一起的交情远远超过了上下级的关系,咱们是一块出生入死,同阎王爷打拼着过来的,有什么狗屁交易能抵得上这种共生死换来的情义呢!”常喜非常激动。他左额头上的伤疤也随着他的血涌而红润光亮起来。 “团长,您不会是只为了看我枉跑这么一趟吧,您到这乡下干嘛来了?” 是呀,我干嘛来了?乔德吉想,只顾了高兴,差点就把“正事”给忘了。可眼前的景象出乎他的预料,他一时不知说好还是不说好。他不敢想象,一个残疾男人是怎样拖着一个婴儿走过来的。如今这艰难的日子过去了,那孩子已然成了他的眼睛、他的腿脚、他生活的一部分。他的到来就意味着这个孩子从今往后要与他长期分离,他受的了吗? “哼?……这个……那什么…。你的命可够大的。”他闪烁其辞。 常喜从他躲闪的语言里猜到,他肯定有事。什么事?他猜不出。无非是部队与地方上的事,不然,自己与部队脱开几十年还有什么瓜葛呢? 常喜想。 果然事有蹊跷: 这个世界正象现代人所说的那样:进入互联网地球变小了。网络信息犹如漫天藤蔓缠着你、绕住他、搭上我。只要有人需要你,你就是深藏地宫,网络也会不费吹灰之力把你扯出来。 这叫“人肉搜索”,怪诞而又新鲜。 乔德吉就是这样不知所以然的被“搜”出来,他新奇的悠哉乐哉:当年那个漂亮女军医嫁给了王常喜?她居然是京城有名的温家女儿!好个调皮“野蛮”的温艳茹,没看出来,她的出身是这等的显贵。可她在战场上朴实的就是一朵太阳花,天天都是一张笑脸。真难得呀!常喜这小子艳福不浅呐。 当温家把他从茫茫人海里捞出来后,他就这样既惊奇又感叹的溜进了温家的信息渠道: 原来,温艳茹的父亲是北京金融机构一投资专家温金璞的女儿;她母亲徐丽华是前商务部的一个官员,现在退休在家。艳茹本人也大有名气,是北京某军区医院的脑外科主刀医师,硕士研究生。 这听起来挺让人眼馋的,可是当你把这种表面光环剥开看时发现,他们里边“乱”着呢,“苦”着呢。 温艳茹是有夫之妇。她的夫还是北大医学部功能神经科的年青教授:蔡浩生。 蔡浩生深得温家二老的喜爱,可他太“笨”了,新婚之夜就把爱妻的情致冰封雪冻了。使得艳茹看见他就如面对一尊蜡像,比味同嚼蜡还难受;可他又太“幸运”了,由于深得岳父母的宠爱,妻子提出的离婚一直不顺当。他也就一直做着温家女婿的美梦不醒。 当然,他不是个白痴或花痴,常说,痴男惧妇,他是个极痴情的男人。 人是个复杂的动物,占有欲非常强。有时候这种占有欲麻醉你的理智,让你分辨不清你手里握住的东西实质上的份量。蔡浩生迷了心窍,他虽然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但他依然留恋妻子温香艳玉似的女人气息。艳茹写给他的绝情信至今还在他手里,那上边的话他一句也不相信,直到有一天,他得知妻子艳茹与别人生了个女儿而命染黄泉,他才半醉不醒的似乎明白,原来妻子一直没有被他握住。她有了别人的女儿,她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匆匆的永远离开了他!他郁闷、难受、疼痛,终于大病了一场。但也没有以此脱胎换骨,在意识里,他还是温家的“女婿”。 “艳茹活着,她永远不会死。就在那震撼心灵的第一夜后,她是那么的美…。。” 乔德吉被请到温家后,看见了这个听起来像个“废物”,看起来又像个“宝物”似的人物。乔德吉对他并没有反感,反而生出了许多同情。“我也愿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他想。 对于温家来说,做为当年艳茹与常喜的共同上司,乔德吉身上理所当然的拥有许多当年艳茹与常喜的真实信息。它不同于当年只言片语的谣传。因此,温家当仁不让的进行了挖掘,他们谈了整整一天。 双方信息的可信度是勿需置疑的。他们也都被当时的信息压得感觉沉重。 艳茹离家参战也就参战了,若不是半途上又杀出一个王常喜,温家也不会那么绝情: 如果她选择王常喜,就不要回家回北京了! 做绝了!温家。 王常喜是谁?不就是一个当兵的吗?还把腿和脑袋炸坏了!你说,这人身上最重要的部件不就是指挥系统和运动系统吗?这脑袋和腿都不能用了,他还不就是一个废物!艳茹爱上他果真是疯了,这种事情有可能出现在平民百姓家里或电影上,那是低俗的,蒙人的!怎么会出现在温家呢?!温家不会接受也接受不了。 温家依然是温家,女儿已不是女儿。 他们在避免不了的事实面前痛苦的过了许多年。 艳茹死了,死了十九年。十九年的时间对于快乐的人们来说是短暂的;而对于痛苦的人们来说,那可是漫长的。 漫长的痛苦洗礼,让温家对痛苦有了一丝丝醒悟:女儿的女儿也流着温家的血脉。她是女儿的骨肉,与温家有着割不断的血缘关系。她应该属于温家。 要回外孙女! 怎么个要法?不能连汤带水的一锅端,锅是锅汤是汤,要分清楚。 于是温家动了许多心思,根刨捯蔓的找到了乔德吉。他身上有许多不言而喻的条件能使温家的愿望不在常喜那里受阻,而温家要回孩子的理由也让乔德吉高高兴兴的当了“使者”。 就这样,乔德吉急急忙忙赶到了衡水,在分区和民政局的帮助下查到了王常喜的住址,他谢绝了地方领导的陪伴,说他一人去办事更方便。他来到了衡水湖,找到了当年的王常喜。 令他想不到的是,见到常喜后,他来时的兴奋化为忧虑堆积在心里:把常喜的女儿弄走,这合适吗?他开始站在常喜的立场来考虑温家的说法。他犹豫起来。 常喜见他说话不爽就又追问了一句,“团长,您怎么一个人来了,地方上的领导呢?” “我没有公干,不需要他们。喂,你有酒吗?” “这还用问?没有我也得弄去!你等着,我去弄俩下酒菜。” “哎,正好,我这里有现成的,动动刀完事。”乔德吉拎起那包东西塞给他。 常喜接过来伸进一只手去摸,“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谁让我们是俩个大男人,省事就行。你自个弄去吧,我要仔细的参观你这个所谓的狗窝。” “随便,你不嫌寒碜就行。”常喜拎着东西进了西厢房,那是他们家的厨房。 乔德吉留在屋子里四处察看,这是传统的三间套房,中间是厅稍微偏大,两边是居室,只见西室的房门挂着芦苇编的扁形小花蓝,里边装着似开未开的蒲公英,门玻璃上用彩纸剪贴着几个字:兰心纨质。乔德吉不懂这几个字的原义,他知道那间房里一定是女儿住的。门玻璃后边的粉色门帘直观的告诉你:只有女儿才是彩色的。他再转过头来看另一边的房门,那里也有挂饰:只见是一只苇编的小船漂在水上,正有一尾白肚鱼向船里跃。剪贴字是“白鱼入舟”。嘿,还挺有名堂的!乔德吉笑笑。他看着屋子里洁净有序,摆设虽然简单了点,却给人一种舒适亲切的感觉。 他的视线在移动着,当他看到正面墙上的一幅放大了的人物照片时,笑意立时凝固了:是艳茹还是她女儿? 照片上那个女人的美艳给了他一种灵魂复活的感觉,他不禁 第三章 阴影 要来的早晚都会来,但是,不属于你的,就是你拿走了,它也会物归原主。迷了心窍的人不明白这一点,他们被形势所盅惑,枉费心机瞎折腾,到头来都是自寻烦恼。 常喜同女儿收摊回到家里,他心神更加不宁,脸色很难看。 “爸,你这个样子,我很害怕。到底怎么了?”纯如着急的问。 “丫头,记得我对你说过乔伯伯吗?” “记得呀,你不是说他是受姥姥之托来请我的吗?”纯如不以为然的说。 “是,我估计那俩陌生人与乔伯伯有关,更与你有关。我觉着你应该有个准备,说不定一会儿那俩人就会来造访,你……你就随他们……随他们去姥娘家呆一阵子。”常喜语调低沉的说。 “爸就为这事收摊呀,你还没问我愿不愿去呢。告诉你我不去!我的学校在这里;我的同学在这里;我的家在这里;你也在这里,我去那生地方干嘛!” “你早晚得离开这里,早点比晚点要好。” “爸,离开与离开可不一样。我自己考上大学离开你,那是我自己长翅膀磨炼本事;让姥姥接走那是软弱靠别人飞,怎么会一样呢!” 常喜心思烦乱,情绪很糟,“唉,不管你怎么说,待会儿有人来接你,你必须得走!” 纯如看着爸爸不解的说,“爸爸,如果那俩个人是骗子,你也让我跟着他们走?” “你必须走!”常喜命令式的说。 “我为什么要跟他们走?” 常喜沉默着没有回答。 纯如撅起嘴巴看着父亲:他的嘴角在不知不觉中轻微的抽动着;他脸上的皱纹好像也在慢慢的堆积着;他的眼睛在游移不定中流露着诉说不清的无奈;他额头上的疤痕也在沉默中轻轻的颤抖着…… “好可怜的爸爸!”这种感觉第一次在纯如的情感里冒出来。她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他。 中午饭他们都没有吃,谁也不觉得饿。这个中午因了那俩个陌生人而变得那么郁闷,又那么神秘漫长。 父子俩都望着墙壁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她忽然黯然失色。 “妈妈,我怎么办?”纯如默视着妈妈问自己。 去姥娘家? “姥娘”这个名词从来没有任何色彩。 纯如在成长的过程中除了接受父亲象训练士兵那样训练她的生活能力外,几乎没有接受过多少家族信息的教育。一个单身父亲对女儿的教育是粗放型的。她从父亲那里知道的最多的是母亲。常喜把自己对妻子艳茹的最真挚的爱毫无保留的灌输给了女儿。纯如对母亲的敬佩和爱戴全部来源于父亲的情绪感染,对母亲活着时的点点滴滴就是家族观念的全部。除此之外,她感觉不到还有任何亲情关系存在。 常喜并没有隐瞒在北京她还有外祖母一家生活在富足光荫里的事实。他从女儿记事起就告诉她:你除了我还有一个做大官的姥姥;还有一个有大学问的姥爷;还有一个做大买卖的大舅。她每逢听父亲说起就乖巧的点点头,表示她记住了。常喜以为她不懂也记不住。谁知她长到七岁时突然问常喜:“爸爸您说姥姥做大官,为什么她不开车来看我呢?” “她忙呗。” “不是!她不记得我了,要不就是她不要我了。” “你怎么这么说呢?” “我们班的小雪,她姥姥也在北京,都来过好几回了,每次来都给小雪买文具盒、买巧克力。我姥姥怎么一次都没来?” “你想姥娘啦?” “不想。她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想都没法想。” 小时的纯如天真的说。 想都没法想,这是一个孩子内心的如实反映。孩子的感情生长是与人长期接触而浓稠起来的。纯如脑海里的“姥娘”只是一个生硬的名词,是一个子虚乌有的空壳。十九年的时间这只空壳始终没有装填任何东西,连个信号都没有。而纯如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成长为一个激情饱满的青春少女,除了身边的人和物以外,“姥姥”的概念早就萎缩干枯从记忆里消失掉了。对于外祖父一家,她的情感意识为零。 跟他们走?他们是谁? 刚才,父亲说的话让她无法接受。“您说话呀爸爸,我为什么要跟他们走!” 常喜沉了一会,有气无力的说,“他们是你姥姥。” “你还是我父亲呢,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你?你是不是嫌我上学花钱了?我可以不上的!”纯如激愤起来,两颗泪珠滚落下来。 常喜看不到女儿落泪,但他知道她也在痛苦着。难道当父亲的就不痛苦?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不能成为女儿的牵挂,更不能让她把父亲的痛苦当借口而拒绝去北京。 去北京多好啊!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去,可他们没有机会。女儿能去北京而且靠着那么大个靠山,还怕没有前程吗? 有?! “傻丫头,说话犯傻吧。爸爸嫌你早就把你送人了,还养你这么大?你也知道,你妈生前就愿意姥姥他们来瞅你一眼,也许他们忙,也许他们不够意思,反正他们没来。你妈的遗愿这么一撂就撂了十九年。现在他们来了,你妈的心愿了了,我也放下心来了,这不是好事嘛。”常喜竭力控制着自己平和的说。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这么多年连个信儿都没有?现在我长大了,他们突然来接我,什么意思嘛!” “能有什么意。他们是你姥姥,和你有血缘关系。接你去住一阵子不应该吗?” “不应该!”纯如说。 “你浑!”常喜突然的大吼了一声,他实在憋不住了。他恨温家! 纯如吓了一跳,心里的委屈就像决了堤的水哗的涌出来了。 “你太不讲理了!”她哭了。但她知道父亲此时比她更难受。 “您喊叫吧,我出去。”她忍住哭声说。 “你去哪儿?”常喜有些慌了。 “我不要你管!”她擦着眼泪跑出去了。 第四章 女儿的祈祷 中午的衡水湖被一团气流冲击着。从湖里滚携而来的湿气淡化了强烈阳光的照射,气温比旱地凉爽了许多。湿润的空气中略带水草的甜腥味;湖面上,行行簇簇的芦苇正长得茂盛。油绿油绿的叶子相互拥挤发出“飒飒”声。深湖区的游船大多都去歇晌了,只有几条情侣船停在湖心,它们上下左右的起伏摇晃,棚顶上用大红绸子做的同心花格外耀眼。 蓬船外,水浪轻柔细拍,船舱内,情男痴女更是温柔如水,缠绵如胶,情与肉难解难分。 好销魂的水上云雨情。 在这方乐土的边沿,纯如正忧心重重…。。 她坐在离水边很近的一座土丘前,双臂交错搭在膝盖上支住下巴,神情凄凄的把目光投在土丘上。 其实,土丘是一座坟墓,她母亲就躺在那下边。没有墓碑,不是常喜舍不得花钱立,是艳茹临终嘱咐:北京啥时来人承认了他们,常喜就啥时给立碑。 这是一个多么勇敢而又倔强的女人啊,不管她死去还是活着,都应该是一个真实女性的典范:不为名利活着,不为虚伪活着。 此时,她知道女儿正在为她的遗愿而苦恼的孤守在她的坟前吗? 纯如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坐着。她爱妈妈,但她知道她的爱和爸爸不同,爸爸对妈妈的爱是痛彻心扉的思念;是懊悔不迭遗憾终生的愧疚:而自己对妈妈的爱是敬仰是骄傲是自己遇到问题时默默求助的偶像。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屁股底下被潮湿的泥土洇湿了,凉凉的,她动了动。这时,她发觉田翔宇在身后边站着。 “你太不礼貌了,不言声站在人背后,你有阴暗心理症!”她怒冲冲的说。 翔宇嘿嘿笑笑,“纯如,我刚去找过你,常喜叔说你去了我家,我就知道你心情不好又到你妈坟前来了,所以我就直奔这儿来了。看着你不想理人的样子,我……我不敢招呼你。……你别生气。” “找我做什么?”纯如的怒气缓和了。 “我妈找你帮她抢绣一副‘老包’的戏衣,走吧。”他伸出手去想拉她,不知怎的脸一红又缩了回去。 纯如站起来,拽了拽沾在身上的裙子,俩人一前一后向村里走去。 第五章 黑夜来客 夕阳隐去,衡水湖淹没在弥漫着水气与蛙声的夏夜里。 村子里的灯光被巨大的黑夜笼罩着显得如此诡秘。 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悄没声的停在常喜的家胡同口,车里是一对穿着得体,神情举止透着高官豪爵气息的中年夫妇。他们就是那对“陌生人”:温子华与秦蓉。 他们的司机也与众不同:西装革履年青英俊。车门打开,温子华的一只脚刚着地,秦蓉急忙说,“等等!” “怎么,后悔啦?”温子华回过头问。 “哪里还有后悔一说。我担心的是这孩子从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上午你也看见了,我是说……我是说万一她要不受管束撒泼怎么办?” “你这担心有点多余吧!”温子华不高兴的说,“那女孩我觉得很有教养。”他说完下了车。 秦蓉不再说话。司机为她打开门,她提起一个精制的手工布袋下了车。他们走到门口轻轻叩响了院门。 司机坐在车里,把前后的车灯灭了。 他们感觉在这里出现是一件很羞耻的事。 听到敲门声,常喜的心里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与慌恐。他知道是他们来了,女儿回来是不敲门的。他提起拐步履缓慢的向门口走去。 木拐敲打地面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心酸。他打开门问了一声,暗淡的灯光下双方都不能看清对方。 “啊,怎么称呼呢,我们是艳茹的哥哥和嫂子。对不起,打扰了,可以进去吗?”温子华礼貌的说。女人站在他的后面全神贯注的看着面前拄拐的常喜。她已从乔德吉那里知道常喜的视力不行了,所以才那样大胆的观察着这个让她小姑子竟然为他抛弃一切的男人有什么特别。 偏见就像雾一样,遮住心灵最真实的眼睛。 他有什么呀!几乎浑身残疾,除了那张脸凝聚着一种说不出的男人特质外,他怎么能与蔡浩生比。浩生比他年青;比他有学问;比他温柔;比他……,总之比他哪都好,艳茹看上他什么了?!真是鬼迷心窍。 常喜看不清他们,但从感觉上他知道那俩个人正在观察自己。今天,他的心情本来就很糟,又见他们在黑灯瞎火的夜间来;心里就更加不悦。他面孔怪异神情讥讽的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光线能照亮自己的地方: “第一次相逢,看清楚点,黑咕隆咚的能盖住一切。小心摔着!”常喜阴阳怪气地说着转身就往屋里走,“来吧。”他边走边甩出一句算是招呼了。 他们走进屋里,常喜顺手在门右边打开电扇,扇叶发出轻微的响声把风旋起来送到客人的身边。屋子里本来就不是很热,旋转起来的风使房间里有一种自然的凉爽,比空调房的温度舒服多了。 温子华与秦蓉扫视了一下屋内的陈设,见虽然没有什么大家具,但简朴洁净使他们感觉这爷俩的日子过得还可以。秦蓉首先注意到了东西两个内室门玻璃上的剪贴字和小挂饰,她知道这两个名词出自成语故事。一个是出自南朝•;;宋•;;鲍照《芜城赋》,赞喻女人如兰草一样芬芳的心灵,纨素一样洁白的品质;另一句是出自《史记•;;周本纪》:“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喻是用兵周祥定能取胜,又喻是吉祥如意的意思。 秦蓉看着那些苇编的小蓝和小舟想这两个成语的含义,心里感到惊讶:一个摆小摊卖吃食的女孩能有如此的雅趣吗?她斜了一眼常喜,突然觉得他比白天威武了许多,挺拨的身板和眉宇间有一股不可侵犯的轩昂之气。 “不可小瞧此人!”她想。 温子华对那些字啊舟的不以为然,女孩子喜欢弄一些小东西当作情调,他女儿小宁就这样,一个手机上挂了几个小饰品,花花绿绿的。她们就把这些小零碎当浪漫,有点不可理喻,孩子气。他转过身去,北墙上的那副大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傲视着同胞哥哥,冷漠的告诉他:纯如流着我的血,没人能征服她! 子华看着妹妹的笑突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这张照片他在家里见过,是北影的摄影师刘峰给妹妹艳茹拍的。 照片出来后妹妹非常喜欢,她特别放大了一张挂在自己的房间。家里人,尤其是母亲看到后很不高兴。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人们的思想,意识都统一在单调禁欲的水平线上,色彩单调、服饰单调,就连表情也以“严肃”为美。“时尚”“个性张扬”是大多数人们不知为何物的新字眼。而艳茹是一个军人,那样稳重不足张扬过度的表情与身姿站式不符合身份。“拿掉!”母亲徐丽华不容反驳的命令艳茹。艳茹不悦不服,但她还是取下来了。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有见过这张照片。 黑漆漆的夜,面对着一个不该失去生命的年轻女人的遗照,没鬼也会生鬼。 这张赋予灵魂的照片,放在艺术照的审美学上讲是独一无二的。你瞧,一个欲要绽放自己的花样姑娘,她那自信大胆奔放的性情在运用得当的光线下尽情流动,让人觉得触手可摸。如此让人美不胜收的照片在温家却不受欢迎,知道这为什么吗?告诉你温家的底细:他们不喜欢艺人。他们对艺人有一种看法,这种看法使他们对艺人敬而远之。 温子华看见照片有点不高兴。他与秦蓉对视了一下,他想说什么,没料到一边坐着的常喜先开口了: “怎么,看见你妹妹的照片不高兴了吧。” “这张照片还是取下来吧,不太合适。”子华郁郁地说。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就给我下战书了?” 常喜早就想挑战了,或者是:找茬了! “嗯……我妹妹因为你吃了苦受了难不说,她还因为你名誉受损!她走了,你难道就不应该尊重她,让她的亡灵干净安息些吗?”温子华沉重的说。 常喜觉得这话怎么那么刺耳。 “照你说,我是个罪人,我是肮脏的喽?” “噢,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已不在了,你何必去打扰她呢。” “打扰?那你们半夜三更的来算不算打扰?安息!你们抛弃她这么多年,她能安息吗?”常喜激动起来: “你们把我看成了什么!你们把艳茹与我的婚事看成了什么?你们把我们俩的女儿又看成了什么?你们就这样贬着一个踩着一个来接我女儿吗?这样你们能公正的对待她吗?你们现在还用这种不平等的口气跟我说话对得起我妻子艳茹吗!你们想想,你们除了钱多权高以外,有什么与我不同的地方!你们是公民我也是公民,你们受法律保护我也没有被排斥在法律外!我异端吗?我向你们跪乞了吗?我怎么在你们眼里就那么下贱不是人?你们说,为什么,为什么!” 压上膛的炮弹最怕点燃导火索,这是子华自动送上来的。 常喜十几年来怀念妻子的痛,被温家瞧不起的憋屈,还有亲手养育女儿付出的代价混合成一股挡不住的潮水倾泻而出。他因激愤而面红耳赤。 温子华与秦蓉面对这一顿抢白而尴尬起来。他们万没有想到,面前这个他们最不关心的人却如此肆意的兴师问罪,他们感觉自己的地位被动摇了,自己的尊严被轻视了,他们窝火!温子华想发作;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但,他被秦蓉制止了。 她冲他摆摆手使了个眼色:你是温子华,能跟他一般见识?否则,你不也成了村野莽汉! 女人总比男人多一张面孔: 她冲常喜说:“兄弟不要这么冲动,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再不要说那些没用的话了。你抚养小纯如辛苦了,我在这就代表温家向你致个歉、道个谢。以后我们就有得走动了,有走动就不是外人了。哎,还有,我还要问你一句:你想必也知道我们来这儿的目的了,我们是不是见见小纯如……” “那要看你们的诚意!”常喜长出一口气。 “怎么着是‘诚意’?”子华说。 “你们是不是温家人,谁见过?再说,接我女儿去北京是正大光明的事,你们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来。我女儿说得好,你们如果是骗子,我也把她交给你们?那岂不是害了她!”常喜认真严肃的说。 温子华见状又气又急还不得发泄。他开始后悔没有把乔德吉带来,那样,他会免去很多麻烦。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呆只能顺着常喜的竿往上爬,他克制住自己客气的说:“得,我给乔先生打个电话,你接听一下,让他给做个证明。”他掏出手机按了几个键电话就通了。 “喂,乔军长吗,我是子华,我在衡水,您跟……您跟常喜说句话?”子华把手机递给了常喜。 他感觉自己搬来了一个“救兵”。 常喜的情绪一直不稳定,他接电话的手有点抖,电话里传出乔德吉的声音:“常喜呀,我有点二百五,做了一件不通人情的事,你说,我怎么补偿吧。” “乔团长,您抽了我一鞭子又来哄我,我上哪要补偿去。您还不如把我放到战场上挨一颗枪子来得痛快!” “喂,常喜,我是说真的,你女儿走了,跟前没人不方便,你现在还属半个军人,我现在说话还管点用,说,你想去哪个疗养院,我去给你协调还可以办得到。怎么样?”电话里乔德吉认真的说。 “算了老首长,我离不了衡水湖。艳如在这儿。再说女儿走了还会来,我在这守一辈子啦。”啪,他把电话挂了还给子华。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无话可说。 子华夫妇看着常喜复杂的神情,痛苦的面孔,心里也滋生出一些同情来。但仅这点同情丝毫没改变他们要接纯如走的意念。 “要不这样,如果你确信我们是艳茹的哥嫂,我们明天再来接纯如走好不好?”温子华用商量的口气说。 常喜没有说话,他心绪烦乱。女儿要离开他已成定局,不管她愿不愿意。他不为女儿担心,女孩的心思是随着环境不同而变化的,她与温家有着直接的血缘关系,只要相见就会彼此亲善交融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就是血缘给予我们割舍不掉的亲情!即然这样,就赶快结束这离别的痛苦场面。他不喜欢温子华他们在他面说三道四。 他拉开身边的抽屉,从里边摸出一管深棕色通体油亮的竹笛慢慢横在嘴边,稍许,《喜相逢》欢快的曲子在房间里飘飘荡荡的弥漫开去。他吹奏着,那悠扬的曲子和着他的心境冲出屋子在夜的上空回响…… 笛声悠扬,那个被遗忘的灵魂,你听到了吗? 温子华夫妇被他的举动闹晕了,他们弄不懂,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吹起笛子来了?他的神经是不是也有毛病? 乡村的夜,因了这悠扬的笛声更显得宁静。俩人相对无言的看着常喜,心里正疑惑着就听见屋外的大门响了一下。随着就有了一串轻盈的脚步声。 “爸爸!”竹帘掀起,一个年轻女孩走了进来。 常喜听见女儿的声音立刻停止了吹奏,他把笛子放回原处。他冲女儿笑笑,“丫头,家里来客人了。”看得出,他镇定自若是装出来的。 “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他们是谁。” 纯如向着父亲走过去,她的眼睛却一直停留在那俩陌生人的身上:不错,就是白天她看到的那俩人。“不磊落!”她藐视了他们一眼,就走到父亲身边把一只胳膊搭在父亲的肩上,她的目光仍然停留在他们身上,那目光充满了警惕和疑问。 温子华与秦蓉见女孩进来才明白:原来常喜吹笛子是在招呼女儿回家!噢,多么奇特的联络方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温子华夫妇相视而笑,心中对这父女俩的种种担心疑虑此时已消去几成。 再看那女孩,更让夫妇俩张嘴结舌:她第一眼看去似艳茹而非艳茹;她穿一件纯白束腰短款窄袖上衣,下着深蓝色西式打褶校裙。身材高挑,鼻梁挺拨;一双眼睛闪烁着迷人的光芒。那光滑的额头好似蕴藏着巨大的智慧;那圆润的下巴让人感觉到她文静背后的敏锐思维。她的眼睛与额头还有高高的个子像她的父亲,那端正挺拔的鼻梁、曲线饱满的双唇和下巴像她的母亲。总之,她是父母俩个的优点组合! “天呐,那是女孩儿吗?简直就是…。。就是一个魔女!” 温子华夫妇惊叹着她的美貌:这的确是一个无法让人拒绝的女孩。 纯如看着他们俩人全神贯注审视自己的样子很不高兴。她别过脸去问父亲:“爸,我看见门外有辆车停着,你说他们是谁?” “他们是你大舅和妗子,是来接你的。丫头,你跟他们去一阵子会开眼界的。我的闺女是懂事的,叫一声舅、妗子这个陌生的坎就算过去了,没什么,亲的掰不开,疏的贴不上!” 常喜对女儿说,“去,叫他们一声。” 纯如重新看着他们,这俩人就是妈妈的哥哥和嫂子?亲的? 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要是他们在我一岁时来抱我一下,我的触觉记忆会留下肌肤之亲,要是他们在我几岁时来跟我交流一下送我一个布娃娃,我就会有娘舅亲,骨肉亲的感觉终生难忘。可是十几年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与他们形同陌路。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来了一个大舅和舅妈,谁能轻易的说叫就叫!她用拒绝的眼神看着他们。 一条鸿沟的桥梁不是如此随便就能搭建的。 屋子里非常的静,每个人好像都在等待自己期待的事情发生。温子华夫妇是忐忑不安的;常喜是焦灼的;纯如是冷静而又矛盾的。 她知道自己的态度决定着此时沉闷气氛的走势。 她不想就这么轻易的迈过这条鸿沟,太便宜他们了! 她收回目光看着父亲,他额头上浸着细密的汗珠,那个v字型的伤疤也象着魔似的闪闪发光;他坚硬的头发如乱草一样毛刺刺的扎煞着。 这个傻爸爸用十九年的心血把我抚养大了,我的骨血,我的筋脉,我的智慧都是吸收了爸爸的生命汁液长成的!如今我终于长大了,您为什么不想千方百计的留住我,还反推女儿一把呢!您不怕我留在北京不再回了吗? 傻大兵!真是这话吗?我绝不信! 善良的心才替别人着想。 我该怎样报答爸爸呢?理解他,听他的话是目前惟一能做到的。 我叫了爸爸开心吗?我不叫爸爸安心吗? 爸爸是矛盾的。她知道,如果不叫爸爸永远不会安心,就像温家把这一天拖了十九年一样,爸爸十九年没有安心过。他等着这一天,为妈妈、为纯如也为他自己对妈妈亡魂的交待。 “我要爸爸安下心来,不要他左也痛苦,右也痛苦!” “大舅、妗子。”她鼓足勇气平平淡淡的叫了他们。她的手在叫时使劲的抓住了父亲的肩膀。 常喜连锁反应似的抬起右手按在女儿的手上。 “好,准确到位!”常喜鼓励女儿说。 温子华夫妇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们不知所措的答应着。这充满乡土气息的称呼就像一把火炬照亮了温家与乡下这段黑暗的历程。那一声呼唤犹如一股巨大的暖流从温子华的内心深处向外奔流! 他激动的双手有点擅抖,想去抱一下这个让人爱怜的外甥女,可不知有什么力量阻止着,让他的双腿挪动不得。 “纯如,我们想你!你姥爷姥姥更想你!”子华的眼睛有些湿润。 纯如没有回应大舅的话。尽管她的内心情感错综复杂,她的理智是清醒的。她慢慢的扶弄着爸爸的肩膀,“爸,您要我离开多长时间?” “傻丫头,从今往后你就像离巢的小鸟一样自由飞了,还想着回来?我这个老营盘不适合你了。”常喜克制着自己。 “爸说的才是傻话呢!这里是我永久的栖息地。你看小燕子冬天走了春天就回来。我就是衡水湖里的一只候鸟儿,随时都会飞回来。”纯如认真的说。 “好吧,丫头,你随便,没人挡着你。你告诉你大舅,你什么时候跟他们走。” 看着那父子俩的默契与依恋,温子华夫妇开始转变态度。他们觉得常喜并不是那样一个简单勇猛的老残兵,他懂情懂理,又勇于为情理献身,他像个侠骨柔肠的男子汉。也许妹妹就钟情于他的这种品性。此时,他觉得温家有点愧对于他,也扼杀了艳茹对幸福的追求。 他低头沉思了一下,然后抬头坦言的说,“常喜,我们对不住你,希望你见谅,终归我们还是成了一家人,你放心,小纯如跟着我们就和在你这里一样,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 常喜听出子华说的是实话,他心里平衡了些。 “丫头,你听见大舅说的话了吗?在温家与在这儿一样。我知道,你在那儿比在我这要享福多了,那老大的北京什么好玩儿的地方都有,什么新鲜事儿都有。我这傻丫头你开眼界去吧。快进去收拾东西,跟他们上路!” 温子华非常感激的点头,满脸乐开花似的应着:“是啊,是啊,你姥姥在北京等着你呐,盼你早点到!” 秦蓉见状也高兴地在旁边帮腔,“你姐姐小宁听乔伯伯说你长的漂亮也着急见着你。你听爸爸的话收拾一下吧,要不要我帮忙?” 对于子华他们来说,这里就是地狱,他们可不想多呆。 纯如不悦的看着他们,心想:你们现在倒着急了,早干嘛去了!十九年都过去了,还在乎这一天半载的。 “据我所知:国家与国家,团体与团体,家与家之间如果要互访,必先征得双方同意并提前预约。这表示一个国家的文明,一个团体的素质,一个家庭的修养。您们黑夜突然造访要我跟你们走,这么大的事,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走不了。再说了,你们的头上也没贴着温家的标签,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大舅大妗子。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完呢。”她说完离开父亲走进自己屋内把门关上不说话了。 温子华夫妇哑然相视,这丫头不好惹! 常喜知道女儿在使性子。 她就是这样,不公平时你就是天王老子她也敢说不字。常喜用手抚弄着自己的额头沉静的对温子华说“等一会吧,她会过去的。” 常喜的这句话就像把一团蚂蚁放进了温子华夫妇的心里,等!等到几时?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难道这丫头非要我明天再跑一趟?……不行,他不想让衡水湖的人看到他们,虚伪也好,有愧也罢,总之他不能在这个地方过多的抛头露面! 怎么办?他急得心绪烦乱,也无心与常喜再说点什么。 他更害怕墙上那张照片,那里有一双眼睛…。 秦蓉看出丈夫心急的样子,就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示意他不要着急。她从木凳上站起来,走到桌前把那个布袋子放到上面:“兄弟,来时我们没有来得及买东西,就给你带了点钱,纯如不在身边你可能用的着……”她和颜悦色的说。 常喜的眉头皱起来:“我不用钱,你带回去吧。” “这是五万块,你添加一些方便生活的日用品我想还是足够的,如果不够用,回京后……” “够了,够了!你的意思是我把女儿卖给你们了?!收起你的破钱来,别说五万,就是10万、百万我都不希罕!我女儿是去走亲戚,不是卖给温家!”常喜怒气冲冲的说。 屋子里的气氛又紧张起来。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子华面对如此场面束手无策,他驰骋商海几十年从没这样无奈过。面对客户、面对对手、面对自己的员工他应用各种技能与手段总能运筹帷幄赢得他们。可今晚他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常喜,你说这事怎么办好?” “怎么办好?你们心里自然清楚。问我怎么办,哼!你们真的挺能装蒜。” 子华又想着急,秦榕赶忙说:“对不起,常喜兄弟。是温家太想念小纯如了,所以有些事做得过于匆忙了,还请你原谅。” “‘匆忙’?匆忙是幌子,瞧不起是真!看在我女儿的面子上,我不跟你们较真。乔团长说你们是想让纯如到京城读书,那里的教育资源是全国一流的。这样即给纯如提供了一个好的环境又圆了你们怀念亲人的梦。我就是看在这份上才答应的。你们该接走就接,拿这么多钱来啥意思!补偿?后悔还是与我这不起眼的残兵废勇一刀两断?” 子华觉得自己被打得落花流水,他无力反抗。 “唉唷,你想哪儿去了,我们什么意思都没有。这不是成了亲戚吗?先来为敬有所表示,就这想法。你觉得不妥我收回来,千万别生气。好吗?”秦蓉说。 这时,纯如突然从她的房间里冲出来: “我在你们眼里就值这个数吗?五万买一个人?!”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子华没有底气反驳这个满脸怒气的姑娘。 “你们逼我这样说。冲钱,请你们马上离开我的家,冲我爸爸解人的好心,我跟你们走。可我告诉您们:我人走了心还在这儿!”子华惊讶得看着她:“你说跟我,我们走…。。什么时候?” “现在。省得你们在这糟蹋我父亲!”她冷静的说。 温子华夫妇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快结束吧。 纯如本打算“报复”他们一下,可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听到舅母与父亲的对话很生气,他们在用钱羞辱自己的父亲。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很想替父亲回敬那俩人一拳,算是这十几年来对他们的一种惩罚! 她挺直了腰板走到父亲身边: “您们的钱是变了味的,它不能弥补任何创伤。”她冲着子华说。然后面对父亲认真地说: “爸爸,您放心,不管我走到哪儿永远都是你的女儿,我比谁都知道自己是谁,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是跟着你吃着苦一点一点长大的,爸是用勤劳教会我怎样做人的。我有良心,我有自尊,我更有宁折不湾的脊梁。我不会贪图别人的富贵而丢失自己。我永远是我自己。我也知道没有我的日子你能行,因为你本来就和别人不一样!我知道:天下最傻的那个人就是我爸爸。” “好,爸爸傻人做到底!”常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第六章 温家别墅 北京。 大都市的繁华在错落有致的高楼大厦间蒸腾;在五彩缤纷造型各异的商店、宾馆、酒吧中流尚;在浮噪的人潮拥堵的马路上漾溢。二十世纪末的北京港澳回归的热度还没有减退又被“申奥”成功的巨大喜悦包围。京城人用时尚和潇洒尽情的演绎着兴奋和自豪;这是一个不可抗拒不甘寂寞的年代。每个人都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每个人都在用时装表达着自己的品味喜好。走在大街上,你穿着最传统的中式旗袍哼着当代国际最流行的小曲也没人觉得不合时宜。 那叫“元素多样化”,眼下最流行的词句。 温子华他们的小车驶进北京内三环。司机放慢了车速,他打开音响设备,刘欢的《外婆的澎湖湾》环绕着车厢热情漾溢的响了起来。一路的沉闷被打破了,司机在后视镜里看到后边的纯如面带新奇,双目不停的搜捕着车窗外的奇特风影。他又注意了一下子华,他的神色也活跃起来。司机舒了一口气: 这个突然降临温家的小姑娘,有可能得到温家的垂青。 纯如第一次出门就从乡村一跃跳到国家首府所在地的京城,窗外的一切让她感到即浮华又新鲜。她的心油然欢愉起来。她想起了哪本书中有同她一样的感叹:城市的美、有如春日,它抚触着人的心灵,唤醒着人的欲望;它使那无经验的心灵困恼并痛苦,有如一个即将到临的许诺,神秘而又不难捉摸。此时,她的眼睛捕捉到的东西都在向她的心灵传递一种希冀,是什么希冀?她说不清楚,她被这个希冀鼓动着,心儿非常畅快…… 就在这时,她听到司机声音很轻,但吐字非常清晰说:“快到家啦。” 就这句不承载任何动机的话,却把她刚还在飞翔的心儿从空中拽了下来,一种陌生的恐惧慢慢的浸上心来。这种恐惧让她对即将到达的“家”立码紧张起来。 说来也怪,全身心的紧张就像一部功能强健的“奔四”处理器,她把对陌生的恐惧转接到过滤紧张的自我调节上,她要镇静自若迎接新一轮的挑战上。 “这没什么!”她对自己说。小时候小伙伴们常用“你妈妈是没人要的野婆娘!”来抢白她、打击她,但她不怕,她自小就崇拜妈妈,并从妈妈那里吸取了反抗一切不公正的力量。当小伙伴们讥讽她时,她不用任何言语辩白,握起小拳头就教训她们。每当她看到她们,她就握紧拳头特别清醒的盯着她们,一次两次……她就是用这种方法赢得了她们……她们成了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她现在又像儿时那样,头脑特别清醒的等待着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即将发生的一切。 车子在她东想西想的空档驶进了一条没有商业喧哗的大街。这里很幽静,两旁的枫树枝几乎要牵起手来,中西合璧的别墅建筑群犹如一根粗壮长茎上分杈出来的花朵各不相扰的绽放着。若不是亲眼所见,纯如根本不相信: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人间天堂! 司机把车停在一座用钨铁雕成漂亮造型的大门前按响了三声喇叭,一会儿,一个穿着干净利落的中年妇女走出了别墅,她来到门前笑嘻嘻的打开门,车子就驶进了院子。 温子华回头望了一眼后座上的秦蓉和纯如如释重负的说:“下车吧。”他打开车门下去了。 纯如转过身去按住把手想推开车门,可用力推了几下却打不开。秦蓉看见了,说句“不要急,等小张打开保险钮。”纯如的脸一红;这个奢侈之家不定有多少她不懂也没见过或着没有听说过的未知和规矩在张着大嘴等着她傻呼呼的往里跳! “我不怕。”她昂起头落落大方的坐直身子等着。 司机先打开了右侧的车门,秦蓉下了车;他又走到左边为纯如打开了车门,她走下来极不自然的冲司机笑了笑。纯如觉得这种等待极不舒服,好像缺失了一种做人的品德,她给司机的笑是一种从单纯之心生发出来的歉意。 司机接住这个笑意后脸也红了。他觉得这女孩对他的笑是挺特别的,无形之间,她给了他一份真诚和善意。 子华见他们都下来了,他和秦蓉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只见她点过头后就唤“徐嫂!徐嫂!” “哎,哎!温夫人有事您说。”那个开大门的女人连声应着赶过来。 “你先带她去洗个澡,衣服不是都准备好了吗?完了带她去小客厅等着。 徐嫂嘴里应着,眼睛却一直盯在新来的女孩身上。纯如也在看着这个慈眉善目长的有点像家乡田娘的女人。 徐嫂叫徐娅春,40多岁,是山东德州人,因婚后不能生育男人跟她离了婚。不能生育的女人在乡村被人瞧不起,她背负着巨大压力呆不下去了,就只身来到北京做了温家的保姆。她手脚勤快,嘴又严实,眼力架又好,所以得到温家上下的信任与欢迎。她在这里不仅做了十几年之久,而且她的薪水在同行里头是最高的。 她看着纯如穿着虽然乡土化,但她的小模样却是处处透着机灵,那抬手回眸都显出与乡下姑娘不一样的气势来。她喜欢这女孩。 徐嫂笑眯眯的把纯如领到小楼的东侧,她打开门让纯如进去,温言温语的把纯如安排坐下;“你等着,我去放水。”她说着就打开房里的另一扇玻璃门进去了。 纯如坐在精制的紫藤椅上,脚下米黄色的地毯柔软舒适,面前的一张茶几和几把椅子都是紫藤编的,看上去既典雅又朴实。她向四周环顾,米色的墙壁上挂着风影奇丽的摄影画;而在各个墙壁的角落都设有花案条几,上边摆着各式花草和奇石异雕。天花板上装饰着淡青色的花纹图样,橘黄色的灯光从屋顶四角柔和的照射下来。她坐在厅中央,头顶上有一组色彩绚烂的水晶灯吊在半空中。所有的灯光与装饰浑然一体把整个房间包溶起来,犹如置身于自然之中,光与色、静与动在房间里流淌。 纯如被这从未见过的华丽气势所包围,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与局促。她看看通往洗浴室和卫生间的雕花水晶门,徐嫂的影子在里边晃动;又瞧瞧东北角的一扇浮雕木门,“那是通往哪里的?” …。。她收回目光,胸间里似有一块东西梗着。这时候,她闻到了一股汗酸味,与室内清香的空气极不协调。 “哪儿来的?”她扯起自己的衣服抖了抖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出了一身的大汗,不协调的汗味是自己发出来的。她的脸红了。 天大的差别!她想:不公正。在家乡她算是干净芳香的,在这里她却被验证着乡下人的“龌龊!” 她感觉到了生活的“不公正”,但她搞不清这种“不公正”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正常现象?还是某种原因造成的。 差异,这是人类社会前进的动力和阶段性平衡所需吗? “人的差异真的会是区分社会阶层的重要因素吗?”她疑惑的这样问着自己。 “富贵自由命定”。这是主的旨意。 这时,那扇镶金雕花水晶门打开了。徐嫂走了出来。 “姑娘,来,弄好了洗吧。”她说完就像母亲那样笑容可掬的等在门口。 纯如看着她想起了田娘,她不知道母亲笑起来是什么样的,可她从小就知道感受田娘的笑和父亲的笑是一样的快乐与安宁。 她站起身犹豫着向徐嫂走过去,她不知道如何称呼面前这个和善的女人,嘴张了两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脸却红的艳如朝霞。 徐嫂看懂了她,赶忙解围的说,“叫什么都行,你也叫‘徐嫂’吧。” “不行,您与我爸同辈,我怎么能不尊重您呢!如果您同意,我就……我就叫您‘徐娘’吧” “哎唷!”徐嫂又高兴又激动,一个“娘”字把这个朴实的山东女人全部感情都勾起来了。 “娘!”这是多么神圣的字眼。这辈子除了这个小姑娘肯叫她“娘”外,恐怕再没有人这样叫她,让她享受一个女人本应该享受的尊严与快乐。这种感觉简直就是幸福!她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直笑。 纯如在她善良憨实的笑里放松下来,徐嫂给了她一种放松的亲切感。 温子华下了车走进小楼的正厅,那里,他的母亲徐丽华和蔡浩生聊得正开心。老太太见儿子进来笑着对蔡浩生说: “你看,说着谁谁就来了!” “你们在说谁?”温子华说。 徐老太太见儿子一个人进来,她向门外张望着问:“怎么,事情不顺利?” 温子华看了看蔡浩生低声回答说,“不,很顺利。”说完他又瞟了一眼蔡浩生就不想说什么了。 徐老太太明白儿子的心思:他不想当着浩生的面提艳茹这档子事。 “这有什么呀,他又不是外人。我早告诉他,你们去了那里。”老太太想法直白的说:“不碍的,浩生是自家人,纯如是我们的女儿,也是他的女儿,有什么可瞒的!” “我的女儿”?蔡浩生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我没有光顾过那片圣美的土地,哪有做父的资格! 听了他们的对话,他觉着自己不该呆在这儿就起身告辞,不料,老太太执意不让走,她向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到书房去坐会儿。 对于徐老太太的这种眼神,浩生是深有感触的:在他和艳茹的婚姻裂痕斑斑时,这种眼神是支持他的。虽然它最终没有起到作用,他还是无奈的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但在孤独中这种眼神给了他外力的援助与温暖。 他是顺从老太太的。今天他也是接到了她的电话才来的,他不善言谈,却是老太太的一个忠实听众。他知道一会艳茹的女儿就要来温家了,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小女孩他没有任何感觉。但不知为何,他今天比往日更加忧伤。 “说吧!”徐丽华见浩生离开了就急不可待的命令着儿子。 “说什么?” 徐丽华把眼一瞪:“哎,说纯如呗。她在那儿干什么?” “卖塄子面。”子华说。 徐丽华很疑惑:“什么叫冷子面?” 子华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东西:“我也说不好,大概就是一种小吃。” “她怎么卖?”徐丽华有点吃惊。 子华看看母亲,心说,妈呀,您老这样在意她,为何不从小时就把她接过来自己培养? “她跟她父亲蹬辆平板车支个小摊儿卖。看着生意还不错。” 徐丽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外孙女跟着常喜竟然生活得如此糟糕,如此狼狈! “你说什么?那也叫‘生意’。这样糟塌我的外孙女,常喜应该下地狱!” 听到妈妈如此说,子华觉得这对常喜有点不公平。这样的结果难道温家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这时,恰好秦蓉一个人走进了客厅。老太太睁大了疑惑的眼睛盯着子华,“怎么回事?!” “妈,您用得着这么紧张吗!她已跟着我们回京了。我吩咐秦蓉先安排她洗澡去了,您不是爱干净嘛。” “她很脏吗?”老太太担心的问。 “看起来不脏,但乡下人是不习惯每天洗澡的,再说,这样安排也腾点功夫,我也好把那边的情况跟您说清楚,省得您待会儿见了面儿瞎问。” “什么是瞎问!看你怎么说话,艳茹是我女儿,她的事算瞎问吗?”老太太有点急。 秦蓉走过来,把那装有五万元的钱袋子往茶几上一甩,佯装高兴的样子,“妈,您放心吧,小纯如洗澡呢,呆会儿就过来了。那边的情况和乔先生说的差不多,一切都好。” 说完她就坐下来,把身子靠在沙发背上,一脸疲惫的样子。 “你怎么把钱又拿回来了?”徐老太问。 “他不要。” 徐丽华板起脸色,“嫌少?” 子华说:“妈妈别误会,他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他说纯如回姥姥家理所当然,这是认祖归宗,说钱就变味了。” “认祖归宗?”徐丽华不悦的重复了一句:王家永远不能与温家联宗! 温子华看老太太不喜欢听这句话,有点生气:“他说的对,这就是认祖归宗,纯如性温,不性王!” “是吗?这就对了。”老太太听了儿子的话报复性的松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刚才兴奋的期待。 子华知道,母亲急于见到外孙女,别的都不重要,但子华觉得,这次乡下之行让他改变了对乡下的感性意识,也改变了平日对常喜的凭空论断。他觉得,在常喜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乡下人的的豁达与直爽,他认可了乔德吉对常喜的评价,他说:“他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低俗可恶,乔先生说得好‘性格成就人,环境装扮人’。把他放到战场是英雄;把他放到农田他就是把好犁手;把他放到雅堂上他就是一个有情义的好绅士;把他放到谈判桌上,他也绝对会是一个懂尊严有责任感有分寸的使者。总之,他人不坏。” 老太太见儿子说出此番话,心里翻出些许愧疚,但很快就过去了。常喜夺走女儿的结节在她心里怕是一时半会儿解不开的,她把女儿艳茹的婚变视作一种羞辱加在常喜头上,怎么会轻易的真正原谅了从未谋面的“女婿”呢!在她心里,女婿的位置一直是蔡浩生的。 顽固的偏见与傲慢! 老太太不再说话,她不时的瞧着小客厅的方向是否有动静。 “女儿的女儿是个什么样子呢?”她的确想早点见着。真着急呀,那边始终静静的。 天色已接近傍晚,大门的铃声又响了起来,徐嫂恰好帮纯如拿出了新衣服穿上,她让她吹吹头发擦点护肤品等着她回来,就一溜烟儿的跑出去开门了。 温子华的女儿温小宁开着她的黄色法拉莉载着爷爷温金璞与她的同学尚兵进来了。小宁把车开到院子停下,等着爷爷和尚兵下车的空档,她从车窗里伸出头问徐嫂: “他们回来了吗?” 徐嫂知道她问的是子华与秦蓉,就笑咪咪的回答她回来了。 小宁一听,顾不得把车停在车库就拉起爷爷和尚兵:“爷爷!快瞧瞧去,她长什么样儿?像不像我姑姑?” “疯丫头,家里来了新伴儿,你要稳重,像个当姐的样子,你要处处谦让,不要再耍‘霸气’!”温金璞一本正经的说。 温小宁高挑着细长的眉毛倔强而又不乏调皮的说,“哎呀,瞧爷爷现在就偏心了,就算自卫,我也不能拱手把爷爷奶奶对我的爱谦让了去,如果那样,我不成了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虫了吗?是吧,尚兵?” 尚兵不置可否的冲她笑笑。 他与她是中学同学,现在又同在一个大学读书,她读法律专业,他读环境艺术系。他们很要好,但不是初恋那种。他们之间有着无话不谈而又有着平和与分寸感的稳定友谊:一种新人类新观念才具有的时尚友谊。那友谊叫:“哥们儿”。 三个人一同走进客厅,小宁看见爸妈坐在沙发上,并未发现有陌生的小表妹在场,她用探寻的目光扫了大厅一眼,依然没有!她怪怪的笑着看爸爸: “表妹不给您面子了吧,还说我不识相呢。敢和长辈说‘不’的才是真正现代派青年人。否则就是跟屁虫,克隆人!” 温小宁抑扬顿挫像演说家似的发表自己的看法。她刚说完就遭受到了奶奶怒视的眼神。她进而用顽皮的一笑算是接受了奶奶的批评,转过脸去与尚兵说话。 老太太正心急着见外孙女,见孙女领着同学进来了,心里老大的不高兴:家事是不容任何外人掺和知晓的。小宁真不懂事!在这种场合胡说八道,这哪有淑女的样子。她撇了子华一眼,希望他把小宁的同学支走。 哪知,子华怕得罪女儿装作不懂母亲的意思只嘱咐女儿“安静点”。 小宁回头看了父亲一眼,说,“爸,这大房子里若是没个人说话,连个活气儿都没了。” “住嘴!”徐老太太脸色大变,她严肃的大声说“小宁,带着你的同学去楼上,晚饭时再下来!”她带着不容反驳的口气怒视着小宁。 温小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喝斥怔住了,她望望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奶奶,心想:这是怎么了,我哪儿惹着她了?少倾,她那在家被祖父两辈宠惯了的霸王脾气不自觉的拧上来了: “怎么了?他是我哥们儿,你们又不是不认识他。我是专门带他来看表妹的!你们不是说她漂亮吗?他……” “够了!”老太太大声斥着,她最看不惯当下小青年们的江湖习气:“哥们儿?那是你一个有教养的大家闺秀所说的话吗! 她发怒了! 子华与秦蓉见状不妙,紧忙一个抚慰老太太,一个拉着女儿上楼。 “干什么!”小宁甩开爸爸的手倔巴巴的说:“你们干吗总是不让我自由发言。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表妹还没来呢,你们就这样对待我?要是她来了,你们还是不给我自由,我就离家出走!” 温小宁扯起尚兵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说: “哼,要不是小表妹来,我才不愿回这个家呢。” 子华吓得赶忙往楼上推女儿,还不住地回头看母亲,心说:小祖宗,你乖一点! 徐老太太听了孙女的话心头一惊:二十年前这话就听过了,那是女儿艳如说的! 她怔怔的,心里顿时沉重冰凉,神色暗淡起来。 尚兵不清楚这突然间发生的不愉快是什么原因,他尴尬被动的跟着小宁迈上楼梯。他想他应该走掉,但小宁绝对的控制着他不许他走,他若走掉小宁就会永远不理他。 带着火气的祖孙俩消失了一个,客厅里安静了许多。 小客厅那边传来徐嫂的声音: “秦姐,小如在这儿等呐,老人家有空吗?” 秦蓉见那一老一少还站在小厅的门口处向这边张望,她忙转过身对老太太说:“妈,您外孙女在小客厅等您呐,您看怎么办?” “快过来吧,还等什么!”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乱七八糟的,不知是被孙女气的,还是被新来的外孙女给搅的,她的情绪乱作一团。她极力镇静自己,却不敢回头看那丫头。 这时,客厅里的豪华落地钟清晰悦耳的打响了六下。老太太整理了一下自己,她让温金璞坐在对面,她在镀金镶边的俄式牛皮软面沙发上挪动了一下,众人都明白,空出来的地方是让外孙女坐的。 徐嫂拥着神情拘谨的纯如走了过来,“徐太太,您的外孙女!”她说完,就退了出去。 纯如只身站在那儿,只面前的摆设就耀眼夺目了,如此的华丽就像置身帝王之家,她不敢抬头四处乱看,只觉得有一种气势压着她,使她一下子失去了对空间的把握,她垂下两只手默然不语。 此时的客厅非常的静。准确的说,气氛凝固疆硬。 十几年的陌生,十几年的隔膜,十几年的思念与爱恨在突然间化作另一个婷婷玉立的女儿站在他们面前,这使年近六旬的温金璞夫妇在感情上有点承受不住。他们的思绪前后颠覆混乱不堪;不知眼前站着的是女儿还是外孙女! 俩老人只顾痴痴呆呆的看,竟一时语塞。 温子华与秦蓉自把纯如带离了那个小乡村起就感觉完成了一件大事,仿佛纯如就像他们购买的一件贵重物品,拿回来摆上就完了,他们不再关注她。加上他们旅途的劳累,这个时候他们完全放松下来,竟没有注意到客厅里漫溢起来的疆局。 没有人让纯如坐下,也没有人给她引见。她站在厅的中央就像犯了错误受体罚的学生。格外的静倒让她放松了许多,她抬起头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俩个老人神情专注的看着自己,他们的目光是如此的复杂!若是心理学家定会从这目光里分析出此时他们正向上帝忏悔。 她慢慢地向前走了两步,柔韧的地毯完全吸收了她的脚步声,她试着轻轻叫了一声“姥娘,姥爷”。 这声音那么的柔和动听,那么飘渺而又清晰,犹如天使的声音。温金璞与徐丽华被这声呼唤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他们同时答应着,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小…。。小茹。”温金璞亲亲的小声叫道。 “你…。。你…。。叫‘如子’?”徐丽华楠楠地说。她在浑身发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如子”?女儿的名子还是外孙女的名字?她们俩都叫“如”,正如徐丽华与儿子都叫华一样,是沿袭了南方家乡的传统。女儿还尊守着母亲的习俗是女儿艳茹对她的最大孝敬,“如子”已经消失了二十年,如今她嘴里叫着“如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个爱面子的女人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当众流下了泪,她牵着纯如的手又哭又笑。 温金璞痛着又爱着。他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剥个香蕉,一会儿削个苹果,他看着眼前这个可人的外孙女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子华,还愣着干吗?快招呼小宁和浩生到餐厅去,咱们为如子洗尘接风!”徐丽华赶紧催促道。 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外孙女,纯如不同于一般的美使她着实的感到意外。 第七章 他是谁 自那晚开始,纯如就觉得自己像一件商品被人评头论足。那些人看上去都很高雅贵气和蔼可亲。她的感觉却与此相反:她跟他们有一种不可逾越的陌生。尤其是姥姥,她鹤发童颜,穿着不俗,面露威仪。就是她在笑着时也给人一种威严感,她是可敬的。然而纯如却有点怕她。 她坐在外祖母的身边,精神状态完全处于紧张防备中。一双眼睛更加明亮闪烁,额头汗津津的,一缕头发粘在那儿衬托着她的神秘和娇美。她回忆着昨晚的情景: 椭圆形的雕花黄梨木餐桌使满桌的丰盛菜肴增添着经典的美味。年青健壮的厨师丁一是温家经常从“德聚楼”饭庄请来的,他做的中国菜是一流的。温家除了小宁乐意吃西餐外,全家都是中餐的捍卫者。 “kfc你吃过吗?”温小宁看着纯如紧张的样子故意天真的问,她知道,像肯德基那样的洋快餐绝不会在小城镇设店。 傲气的小宁故意难为一下乡村来的表妹。 这样的问话的确让纯如很难为情,她不知道kfc代表了什么。它是一种英文名词的缩写不错,但它是什么东西的代名词?她即没吃过也没听说过。她的脸微微一红回道:“宁姐,我没吃过,不知它是什么,你告诉我好吗。” “就是肯德基!”尚兵好意的告诉她。 “是吗,我们那儿也有一家,不过我没去过也没吃过。” 纯如礼貌的看着尚兵回答。 “多嘴!”小宁看了尚兵一眼,又转向纯如:“真没吃过?”见她摇头,小宁笑笑,“好,改天我带你去吃肯德基”。 “这样才好,你表妹刚从乡下来,什么都生疏,你要多带她玩玩转转。”徐老太太满脸喜兴。 温小宁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吃起饭来。她一边吃着,一边拿眼搜巡着她关注的每一个人:首先是表妹,她刚才激了她一下,现在又用审视和挑剔的目光看着她。其二是尚兵,他是学艺术的,天才的艺术家对出现在他们面前任何有价值的人、物都有敏锐的感知力。当她观察到尚兵在看表妹时的目光炯炯发亮时,她明白,表妹身上确有不同凡响的东西。 还有,这是她在搜巡中意外发现的:她看到被姑姑早就判了死刑的蔡浩生平时一副死鱼样老学究的眼睛,此时也活泛起来,似有慌恐不安又激动不已的样子。 呸!她从心里瞧不起那个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生机的教授。 看着看着,她的心里突然的长起气来。她觉得,在这个家里或者是围绕着这个家所伸展的相关一切,一直属于她独自享有的,从现在起,她所拥有的一切可能要被别人分割了,这是她不习惯,也不甘心的:“从此我要做好准备,我有竞争对手了!” 小宁怪模怪样的看着极不顺眼的前任“姑父”大声地咳了一下,把痴痴呆呆的蔡浩生吓得一激灵。 “呵呵……”小宁看着浩生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纯如听到小宁的怪笑很不舒服,她抬头看小宁,却发现她不是在嘲笑自己,而是在捉弄坐在小宁旁边的一个满带忧伤表情的陌生男子。 他是谁? 第八章 思念 衡水湖。 常喜失眠了,整夜整夜的失眠了! 他想起纯如还是婴儿时,她明亮的黑眼睛像说话似的在他脸上瞄来瞄去,嘴里不时的嚷着“啊”“咿”“呀”,他就知道那是女儿想用单声跟他交流。他也“哼”“啊”“哎”的与她周旋。有时常喜向她做着怪样,她就格格的笑,然后伸出胖胖的小手去抓他因怪模怪样而高耸起来的鼻子或眼睛。她的小指甲特别锋利,常把他的脸这儿那儿抓上几个漂亮的小月牙痕。那些小伤结了痂更是女儿攻击的对像,在他一不留神时就被她的小手把痂抠下来。小小的痒痛让他感觉做爸爸的无比幸福!这种幸福是任何一个还没有把自我存在繁衍下来的男人所不能享受的。这种感觉是人性的自豪!做父亲的自豪! 他爱女儿。 她是他与艳茹两条生命共同孕育出的神圣结晶!她粉嘟嘟鲜嫩嫩的小肉体是艳茹的所有精华凝聚而成;她的血脉里流着他的精血!她的母亲为了把这个混合着两个人最珍贵的生命载体送到这个世界上来,而熄灭了自己的生命之光!因此,她比别的小生命承载了更重的份量。他必须精心呵护。那是艳茹的生命,艳茹的延续——他活着的希望,比自己生命更珍贵的希望! 常喜从来也没有想过女儿离开他是个什么样子。没有!这种突然失去女儿的滋味,不仅仅是空落、孤独,而且是剜心摘肺的痛;是失魂落魄的恐慌! 这段时间,他对生活没有了感知,不知道白天黑夜。他机械的敲打着给田娘破的苇糜,速度是平时的三分之一。有时他甚至忘了自己在干什么,嵌在槽板上的糜子还没取下来,新的又续上去了。又滑又干的苇杆哗啦啦的散下来,他无动于衷的呆楞着,好像身边发生了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一样。 此时,他就像一个丧失了灵魂的男人。一个没有灵魂的男人活着只有两种取向:行尸走肉与绝望。无论哪一种,对于常喜来说都是可怕的。 常喜的灵魂正在悄悄的与他的妻子接近… 一天的清晨,风,把凉爽和湖边的鸟鸣照常送进小院。常喜坐在工作台前,面孔冷峻而又缺乏生气,他静静地坐着,像在思考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想。苇段松散的堆在案子上,压板被弃在旁边。看上去,他就像一个古老的手工作坊工人,这项活计已干了一个世纪,现在累了,不想干了,但又看不到出路在哪里,……他在沉思着。 “啪!啪!”有人敲打他的大门,他没有反应。 “常喜叔!常喜叔!……纯如!纯如!……”门外响起了一连串的男孩喊叫声。 他叫田翔宇,是本村田娘的儿子。 田翔宇二十岁,今年衡水一中毕业,考上了上海美术学院。他自小受母亲的熏陶,对绘画有着特别的兴趣。在他婴孩咿呀学语时就指着母亲的绣品发出“花”、“画“的第一个声音,而且在他一岁半的时候玩起那些绣着花鸟虫鱼的布艺作品来竟一两个小时都不哭不闹。 那叫一个“呆”。 孩提时的这种“呆”,让田娘一度对儿子不抱有任何幻想:长大做个老实人,像他爹一样吃碗辛苦饭就算了,望子成龙那是人家的想法!她索性就放弃了幼儿期让儿子学这学那的启蒙教育,放任自流的让儿子玩到七岁才上小学。 也就在上小学五年级时,田翔宇的优缺点几乎是同时显现出来了:数学课随着弯弯绕,绕弯弯的智力训练他逐渐的跟不上了,随之而来的是他在美术课、自然课和小学生动手制作课上的出色表现。常常是数学老师让他站完堂后,在美术课上他的作业被当做“艺术”典范让同学们欣赏模仿。上初中时,学校里所有的宣传画全部出自他的手笔,他绘画的才能几欲盖住了他在数学上的瑕疵。但是,乡村学校的美术课一个星期才有一节,稀奇的是,这一节美术课由数学老师代任。 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既矛盾又统一”呢? 生活的自然法则。 对于满脑子色彩与线条的小翔宇来说,一周仅仅四十五分钟的时间用来疏通脑瓜里的神奇想像那真是太不过瘾了,他放学画、晚上画,课间画甚至在他听不明白的数学课上也画。只要他管不住自己的时候就画。 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的刘红终于“发现”了他的才能,但她苦于不通绘画而无法引导他,她能做到的仅仅是理解并原谅了他在数学思维上的“迟顿”和厌学行为,她把他的画拿到城里去参赛…… 在乡村小学,教师资源配备失衡,小翔宇的绘画天赋得不到启发与引导,他只能凭借自己的兴趣和母亲的草画为模本自然发展。他的话越来越少,性格趋于内向,但,他对所能涉及的所有事物却有了非凡的记忆力和精到的观察力。 当他长到十几岁时就惊异的发现:一直被常喜叔带着经常出出进进他们家的小纯如浑身上下,从头到脚,一举一动都让他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他想把这种感觉画成画,但怎么画也画不出他心中想像的小纯如来,他很生气。 尽管这样,他幼稚天真的心灵里已把她视作了美的化身。他的幻觉画里到处是她:盘根错节的森林里,她是导航的小天使;色彩鲜明的花丛中,她就是花仙子。她在他心中的升级,使他懂得了害羞。以前,他们俩手牵手的玩,内讧时你推我搡,遇到外侵时他就勇敢的站出来握紧小拳头做她的保护神…… 现在,他虽然更想牵她的手,可是一个少年产生的懵懂心理,让他再也不敢大胆莽撞的去碰她了。他与她自觉的保持了一段无形的距离。殊不知,这种自设的距离反而成了真爱的陷井,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陷越深。 而越长越大的纯如对此却浑然不觉:她把周围的一切都视作了单纯的完整的、独立的自然关系。除了知识,没有什么东西被她吸引,在她的精神领地里,只有父亲。在另外的一个容纳亲朋好友的领地里才有田娘一家。 她走了,谁也没告诉。因为事情来的太突然,她来不及也无法解释清楚;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次去外祖母家是渡过一个假期还是怎样。自己对这次事件都是蒙的,又怎么能向别人说清楚呢? 翔宇好几天也没看见她的踪影了,奇怪,他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再过些日子他就要背上行囊去上海艺术学院读书了,与纯如会面就显的更为迫切。他几次去集市都扑了空,晚上,他到离她们家很近的土坡上想透过玻璃看她在干啥,没想到,一连几夜他们家的窗口都是黑的。他吓坏了,不知她家发生了什么事,今天早晨他不顾一切的跑来敲她的门。 “啪啪!”“啪啪!”没人应他是不肯罢休的,而且越敲越响。 连续执着的敲门声把陷在痛苦中的常喜惊醒了,迷茫中他误以为女儿回来了,他动作极快的起身走过去打开了大门。 他虽然看不准对方是谁,但是那个头和他红色的衣服还有对方紧迫急促的呼吸声都告诉他:田翔宇来了。这时,他闭塞不通的心忽然开了一条细缝:往时两个孩子同吃一个母亲的奶,同抢一种玩具。同牵着手在俩家大人的眼皮底下长大……翔宇已不是那个两小无猜的小男孩,他已有了少男少女欢愉倾慕的初恋情怀。 他把大门打开,翔宇面对他迟疑了片刻就急速的冲向院子: “纯如!纯如!”站在院子中央,他的脸涨的通红。 没人应他,他看看常喜叔苍白的脸和静悄悄的院子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小翔,”常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原来的快乐,他继续说,“别叫了,她不在家。” “干嘛去了?”翔宇迫不及待的问。 “去北京了,她姥娘家不是北京吗?”他故意说的很轻松。 “她什么时候有的姥娘家?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对于这样急齿白咧的孩子话,常喜感觉到了翔宇对女儿的爱慕之情已有深度。他的心“噔”的一下清醒了许多,他了解女儿对翔宇是那种同生同长的乡情、兄妹情,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感觉。女儿有一颗坚定高傲的心,他是再明了不过的。因此他为翔宇担心起来。 “小翔,冷静点。听我说,她自生下来就有姥娘,只不过,那时候她姥娘忙没有把她接走,现在她姥娘退休了,有时间了,才来把小如接走。她去北京和你去上海一样,都是去长见识,学本领,这是大好事。唉,就是她舅来的太仓促没来的及告诉你一声,怎么?你有事?” “她还回来吗?”翔宇没有回答他有没有事,心情紧张的问着自己关心的问题。 “你说呢孩子?她就要考大学了,你上完了大学还会回到这里来吗?难道你还要来这不懂绘画的乡村办一个美术协会?” “如果纯如回来,我就回来。哪怕放弃美术!” 他大声的说完,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去。常喜只感到一股风扑到他的身上,他浑身一激凌:这是谁招谁了,平白无故的又搭进去一个! 第九章 田娘一家 翔宇一口气跑回家,谁也不理的钻进自己的屋里。 清晨,田娘正在她的工作室粘画。 “田娘”既不是她的姓也不是她的名,那是纯如小时对她的尊称。她姓“辛”名“玲”,今年45岁,生的眉清目秀,中等身材。她的母亲是刺绣高手,过去一直在评剧团给各种角色绣戏装。她绣得龙凤及各色图案,色彩艳丽,形像逼真。 七十年代中期,田娘继承了母亲的手艺,却失去了用武之地。日渐衰落的地方剧团解散了,田娘嫁给了纯朴憨厚的田玉锁做起了渔民。 曾经心高气傲的衡水才女就这样把自己打发了。 一旦过上日子,就算再有才的女人也过糊涂了。 有才的田娘生了一个儿子就更会过日子了,她把自己的才艺当成了赚钱的路子,可这条路始终不顺当,她依旧生活拮据。 眼见着衡水湖的旅游业日益兴盛,她试着在绒面布上绣起了苍龙骄凤、花鸟虫鱼做床围门帘什么的日用饰品。市场证明,这些东西太陈旧了,费工不少,卖出去的不多。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从儿子的水粉画里看到卡通人物“花仙子”时,她的眼睛一亮: 我用彩线把她绣出来是啥样子的? 于是她连夜飞针走线,绣完了花仙子的小身体,她采用了金红色细绒线绣她的飘逸长发。结果,这样绣出来的人物有了立体感非常漂亮,她用它做成长短带的小包包,即美观又时尚,拿到市场上一卖,嘿,被年青女孩们一抢而空! 从此她把时尚与手艺揉和起来变成商品,比如挂饰、手袋、绣帽等,就这样,绣品市场慢慢打开了。畅销的渠道又给她带来了另一种材质的艺术画:白洋淀的芦苇画。她很快找到那儿,拜师学艺掌握了芦苇画的全部制作工艺流程,并且她与对方签定了合同:只要是她亲手制作的画儿,对方常年高价收购! 田娘天资聪颖。 衡水湖浅水滩里的芦苇强生蔓长,荣枯更替,它们是这绿水中的精灵,希望自己变化,以长久的留在这个世界上。因此,当田娘拾掇它们时,它们在田娘的手下乖巧听话,每根小芦苇都如婴儿般冲着田娘笑。 此时,田娘正在全神贯注的粘贴作画。她的丈夫田玉锁在院子里熏蒸常喜破好的苇段,他见儿子大清早就慌里慌张的跑出去,这会子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空手跑回来,就问了一句:“大清早你瞎跑什么,有时间帮你妈做早饭去!” 翔宇好像没听见,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把门重重的关上,一头扑到床上闷得想哭。 田玉锁见儿子没理自己的茬,眨巴眨巴眼睛,不明就理的继续做自己的活计。 “臭小子,耍懒!”他嘀咕了一句。 田娘就在隔壁的房间,那里就是她的工作室。她听到儿子摔门的声响,过会儿却全无一点动静,她很纳闷:儿子是出去了?还是刚进来? “小翔,小翔,你在家吗?”田娘喊着。 翔宇不答声。院子里的田玉锁急了;“臭小子,你妈叫你呐,你也忒懒了吧!” 田娘听见丈夫说话感觉不对,她走出工作室推开儿子房门,只见儿子面朝下趴着,身子轻微的抽动像是在哭。 她疑惑的问,“怎么啦?” 翔宇还是不作声。她走过去在他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 “上海美院的大学生就这副德性,刘海粟老先生如果在天有灵,他会拒绝你的!” “拒绝更好,我不希罕!”翔宇终于爆发了自己郁闷的情绪,大声的喊道。 田娘吓了一跳,她不知儿子的怒气从何而来,不得要领的在儿子面前瞎劝一气。 “快起来,要是小如进来看见你这副窝囊样儿,她会嘲笑你的。” 听到“小如”两个字,翔宇“嚯”地站起来,他想说:我不去上海读书了!可面对妈妈慈祥的目光,他的话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学舌: “她去了北京!她大舅接她走的,她在那儿上大学,她不会回来了……” “谁说的?你常喜叔呢!”田娘很吃惊。 “他能怎样!你也说过,她有一个很体面的姥娘!我看是常喜叔想攀富贵,要不然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不自己养呢!” 多巴胺的分泌让年轻人变得冲动而又傻里傻气。 “你胡说什么!你叔根本不是那种人。” “那他为什么不留住纯如?!” 田娘由此一惊,她看出了儿子的心思:他在恋着纯如。 这使田娘非常害怕,因为她用她过来人的眼光和感觉清楚的看到结果:纯如不属于儿子!不管儿子为此付出多大代价,她都不会接受儿子做她的丈夫。这一点,她从她闪亮而又高傲的眸子里能看出来。她也喜爱那个姑娘,也为她做了许多母亲该做的事,这样做只是出于一个母亲怜爱一个缺少母爱的孩子,她从来没想过让纯如做她的儿媳妇。而那个女孩与生俱来的慧质也不容她这样想。令她没想到的是,儿子居然无动无静的爱上了纯如!“这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嘛!”她想,“这要继续下去,不成了一桩永无尽头的单相思?……噢,真是可怕!” 她很沮丧。 呆了一会,她想用直截了当的方式让儿子明白:纯如永远不属于这里——简单庸俗的乡村生活,世代都为吃穿而挣扎的锁碎栖息地! “那个为子女着想的父母肯把子女留在这儿?那不是犯傻嘛。” 翔宇把头一别:“我不管,我就是想让她留在这儿。” “儿子,别走死胡同,这与你相干吗?”她忧心忡忡的说。 “相干。”儿子回答。 “有什么相干的!你也要去一个大城市,也要张开翅膀飞。一个南,一个北,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差着几千里!”田娘苦涩的笑笑。 月老,您掌管着人间婚姻事,求您再不要不负责任的错配姻缘,乱点鸳鸯谱吆。田娘在祈祷。 错,错,错!乱点才婀娜。月老是个老顽童,他乐得看着情人错配,婚姻乱结。 “差着万里也相干!”翔宇说。 “为什么?!” “我想她!”他鼓足勇气说。 “我不许!”田娘生气的大声说。 翔宇痛苦的抱住头,不服与思念混合在一起,他的胸膛里就像堵了一块什么东西,难受的要命。“我不管!你挡不住我!” 他声嘶力竭的喊叫吓坏了院子里的田玉锁。他没听明白她们娘俩在吵什么,他急忙赶到屋里,看见儿子抱着头蹲在地上,妻子脸色难看的站在那儿发呆,“你们唱得这是哪一出哇,让邻居听见笑话,大早起的,应该高兴。”他慢声慢语的说。他爱妻子疼儿子,咬咬哪个手指头都疼。 “你问他!”田娘气乎乎的说。 田玉锁看到妻子的眼里似乎噙着泪,他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想起刚才儿子进院时的歪鼻子绿脸,又见儿子在屋里跟他妈气急败坏的大叫,他想,准是这臭小子的不对,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应该跟妻子站在一条线上教训儿子。 “你这臭小子,这么大了还跟你妈吵架。看我不扇你!”他拉起儿子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翔宇倔强的昂起头:“打吧!打吧!打死我也想她!” 想谁?田玉锁蒙了:这是说的哪家子话?打晕了吧。儿子,你到底怎么了? 田玉锁看看妻子又看儿子,自己如坠入了五里雾中。 院子里的锅开了,热气腾腾…… 第十章 冰火之爱 北大医学部。 蔡浩生42岁,正是温艳茹的前夫。他比她小两岁。天津人,长得白皙清瘦,脸上几乎没有多少表情,目光也是那种不被常人理解的执着与深沉。他的少言寡语和内向的性格总给人一种抑郁忧伤的感觉。仿佛他不是生活在现代,而是活在唐朝或是宋朝的某个角落里逃避着什么。 看上去他是那么不起眼,事实上,他是医学博士后,北大医学部功能神经科主任,教授,硕士生导师。他对人诚实,痴迷专业,对心爱的女人更是有着一颗不易变的石头心,他不会包装自己,更不会表达自己。 “死心眼子!”是最初吸引艳茹的地方,也是让艳茹厌弃的地方。 初恋是冲动的,新鲜的,但不是理智的。 她追他时,也正是他暗恋她的日子。艳茹大他两岁,他们的专业有很多的切合点,他们很容易就结合在一起了,可是婚后他们并不幸福。当艳茹的青春激情火一样燃烧,她多姿多彩的情趣与他碰撞纠缠时,却没有她想得到的火花产生。她的丰富常把他弄得不知所措,他像躲避大灰狼一样三天两头替人值夜班。 艳茹开始嘲笑他,进而开始骂他“白痴!”“死心眼子!”,再进一步,艳茹提出了离婚。 离婚?蔡浩生没有感到震惊,倒是温家像地震了似的,异口同声的不同意。 “浩生,你不要轻易的签字。我们站在你这边!” 浩生很歉意地低下头,他有一点不知所措。 要说也奇怪,自艳茹提出离婚后,温家比先时更关心蔡浩生,时不时的邀他来温家做客。犹如儿子一般待他,对待自家的女儿反倒冷漠无情。 艳茹一怒之下与他分居了。他竟像艳茹骂的那样“白痴”似的视温家如已家。 他之所以这样,除了他还以他的方式爱着艳茹外,还有一层原因:他身边没有任何亲人,他是从天津孤儿院长大的。 蔡浩生在温家的晚宴上被小宁嘲弄了一番后,离开餐桌从温家出来,脑子里已乱成了一锅粥。 他知道温子华去了哪里,也知道他从那里带回了一个酷似艳茹的那个小姑娘是谁。他看到她时,心“哗”的如开了锅的水,再也没有平静下来。 他见艳茹时也没这样! 他迷乱的走着,不敢看街上闪烁迷离的霓红灯。在那梦幻般的光和色里,他看到的全是艳茹与那小姑娘的影子。两张似是而非的面孔交织重叠在一起,忽尔狞笑,忽尔深情的向他招手…… 他的情绪被一样的东西左右着,欲火与恐惧撕咬着他的神经,使他的理智混乱不堪。 然而,他记忆深处比较清晰的画面还是温家餐桌上见到的那个小姑娘!他坚信,在她沉静优雅的背后一定潜藏着无可比拟的灵魂智慧。那是怎样的一块圣土孕育的生命呀! 他从来也没有被如此吸引过。当他无意中碰到那个小姑娘的目光时,他惊呆了!他感觉自己心烦意乱,魂不守舍。在那一刻,他的血液向心脏聚集,脸色更加苍白,神情更加忧郁。 整顿饭吃得他丧魂落魄,丢盔卸甲。饭闭,他几乎是逃出了温家。 乱糟糟的一切充塞着他的大脑,没有任何空间供他梳理、澄清。他恍惚着,迷乱着竟走进了他和艳茹的新婚公寓:铺翠楼。 这是一座建筑在繁华地段的漂亮住宅楼,二十几年过去,它依然风情独特。 在这里,他,一个孤自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男人第一次享受了家的温馨;第一次享受了一个男人的特权:面对一个漂亮且疯狂爱着他的裸体女人。 她玉一样光洁润滑的肉体是那么的丰满!以至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在德斯顿美术馆里,欣赏开创明丽清晰画派风格的大师乔尔乔涅的代表作:《入睡的维纳斯》。 女性,天底下最具魅力的灵物,你是谁的化身? 艳茹的身材匀称美丽,她高耸挺拨的乳房以及镶嵌在乳房山尖上的犹如红宝石样的乳头……这一切都让他羞赫。震惊、兴奋,他热血奔勇激动不己。原来活生生的女人如此美丽!他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去触摸她的肌肤,从上到下,一点一点的…… 他的动作缓慢,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坏了这完美无缺的美艳胴体。他用惊羡的目光去寻找这玉体上的灵魂——那双黑白分明的宝石眼睛,他看到她们却像被点燃的火苗。 她已忍耐不住青春的渴望。 就在这庄严时刻,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串火苗上时,艳茹却如一股不可阻挡的烈焰倾刻间包围了他! 他被艳茹发疯般的亲吻着,她湿润温热的唇吻着他的脸、他的肩膀、他的胸、他的…… 这呆子! 她喘息着急切的要同他做爱。 此时,他就像虎口里的一只小兔子,被弄得晕菜了!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么静美的女人竟然如此的干柴烈火;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第一次要享受的性爱竟来的如此猛烈! 这让他悴不及防,不知如何应付,他惊呆呆的。 他想像中的美好如一粒冰块,在艳茹的烈火中瞬时溶化了…… 一丝恐惧袭上心来,完完全全的破坏了他们彼此的第一次应该是撼天动地的男欢女爱!“窝囊废!”艳茹的眼睛冒出了怨火。 …… 他不愿意回忆这些。这所房子见证着他作为男人的胆怯,让他蒙羞! 今晚,他不知不觉的来到这里。掏出钥匙,他从有限的几把中抻出那枚几乎生了锈的塞到锁孔里,“啪哒”,门开了。他推开它,一股尘土立刻扑到他的鼻孔里,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自从艳茹离开他,这套住宅他很少来了。他按住开关,灯却没亮。 “坏了。”他自言自语着:“黑就黑吧。” 他摸索着走进卧室习贯性的按了下开关,“啪”的一下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亮了,他的心为之一惊:房间里粉色的墙壁、粉色的装饰一如艳茹在时一样温馨安逸。刹时看到的一切忽又回到从前…… 他急步走到床边,双手抚摸着他们睡过的地方,恍惚间艳茹的躯体依然卧在那儿。他拿起床头柜上艳茹的照片仔细的端看,她那勾魂摄魄的眼睛望着他,似乎在嘲笑诉说着她的怨恨。 他把照片抱在怀里不由自主地用身体压住她喃喃着:“艳茹,我想你。我不会再害羞,我会像个男人……”他的身子雄赳赳的瘫在床上浑身颤抖,他的心脏却在异乎寻常的嘭嘭跳动,他感觉自己的身心如注入了一股电流金蛇样狂舞起来,他第一次有了不可抑制的性冲动…。。 一切仿佛如前,艳茹肉体上的香味经久不散……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冲动之后,他瘫在床上大汗淋漓,他好像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的内裤湿乎乎的,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如梦初醒似的大叫了一声: “混蛋!你不是个男人!”他愤怒的把照片向墙壁摔去,唏哩哗啦的破碎声让他的心在说不清的滋味中作痛! 他想离开这里,但浑身无力,整个身体像浮萍。他勉强支撑着自己沮丧的走出卧室在黑暗的客厅地板上躺了一夜。 第二天,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渗进来,房子里明亮了些。他感觉这里闷热难耐,呼吸困难。于是他从地板上爬起来打开窗户,明丽的阳光和清晨的空气让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他发现自己一身的狼狈,仿佛打了败仗的士兵脏乱不堪浑身不整。他急忙奔到卫生间,却看到那封让他痛苦了多年的信依然放在洗漱台上,那是艳茹二十年前写给他的,它已发黄并且落满了尘土。他拿起信颤抖着打开: 浩生: 我已回到北京,就有几天的假。南宁那边还有许多伤员需要二次。三次手术,我必须回去。在这几天里你我是否尽快解决婚姻问题?那张,《离婚协议书》已经被你拖得快要扯破了,不要做我父母的帮凶! 你知道我需要什么,你也知道,你给予不了我。 和你在一起生活,我的忧郁日益结深。那是不治之症,我有力量忍受,却没有时间治愈;而你有时间忍受却没力量治愈。如果能够用时间解决,为什么六年过去了,你我的鸿沟却越来越深呢? 你怎么解释你与我在一起时内心的紧张与恐惧?你的爱表现在哪里?我仅仅是一幅画吗? 我曾那么热烈的爱过你,那颗心至今仍然那样火热。但,它从来没有被你溶化过。我伤心,我失望,我渴望解脱! 现在,我告诉你,它有了归宿,我不想隐瞒事实。事情是这样的,它从一枚叶子开始,那叶子上刻着一个人的名字:王常喜。而我称他为“战神”。 我见到他时,他以血肉模糊处于濒死的边缘,我随他回国了。 手术后,他安静的躺着,浑身缠满了绷带,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我怀着崇敬热切的心情希望他早点醒过来…。。 每次走进他的监护室,我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激动与压抑,我仔细记录他的呼吸量度与力度,然后进行分析,小心翼翼的下医嘱。每每离开他的病房我都要握一会儿他没有温度的手,我感觉在上个世纪就认识他了。 我把那枚树叶请化学老师处理了一下,使它变得柔韧而不枯萎。然后把它镶嵌在一个心形水晶框里,放在他的床头柜上。护士们给他唱歌,我则笑着与他聊天,我说他太懒床了,我问他是不是就想这样一辈子享受女兵们的照顾?是不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一辈子不能开口与你谈论爱的感受? 我握握他的手告诉他:你必须快点醒来,我爱你,你这懒床的战神! 三周后,他终于醒了,他的第一句话很微弱但非常奇特:“我给你唱首歌吧,你是那么的美,美得让我不敢离开你。我觉得没有一点力气,但我使尽全力地抓住你的手…。。可你总在梦里驱赶我,让我不停的走,我很累,想停下来,可你还是不停的走…就这么我走过来了,不管你是谁,我不会再放手。” …… “我竟败在一个大兵的手上!”蔡浩生读到这里读不下去了。 这个念头一闪,他的心重重的被敲了几下,视觉就像扫描仪似的看清了面前所有的东西:自己的混沌不开、艳茹的激情似火、常喜的旺盛鲜活……这三种性格碰撞在一起,只有一种正确结果:自己是一种惰性物质被挤出局外。 看清了这一点,他有了一种罪恶感:他的虚伪和自私让艳茹背负了沉重的“道德”罪,直至让她付出了生命!如果他能在那份“离婚协议书”上及时签字,艳如也许现在还活着。 “该死!我当初为什么那么糊涂。”他在心里骂着自己。 一种迟来的悔悟让他对温家有了新的看法。他想,也许自己与他们是同谋共同制造了艳茹的灾难;也许温家为虚伪误导了他的婚姻取向…… 他不再想下去,温家出现的小姑娘让他产生了一种新的生活欲望,虽然欲望模模糊糊,他不清楚怎样去实现这种愿望,但他发誓要尽力去追。 离开窗口,他匆匆走到衣橱边,从中找出自己以前的旧衣服换上,又从写字台上找到笔和纸,端端正正的写上:此房出售。他把它贴在“铺翠楼”的启事栏里,离开了铺翠楼。 这位可怜的学者又犯了一个“主体”错误:他的出售启事上没有注明房主的任何个人信息。 第十一章 家族荣耀 北京别墅小区。 温家平日的人不多:温金璞、徐丽华加上徐嫂。但一到了周末人就多了起来,温子华、秦蓉、温小宁,还有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人加入进来。他们无论男女老幼看上去都文质彬彬与众不同。不管他们是吃饭、聊天还是去剧院,纯如始终觉得他们的交际即不同于欧州现代或是古典的文化沙龙,也不同于中国古代文人雅士相聚一堂慷慨陈词,陶醉在一种自由奔放的愉悦兴情中。她甚至觉得,他们的聚会还不如乡村人闲暇时坐在一堆儿毫无目的说笑来得让人轻松开心。 纯如看着他们有人在外祖母面前如王熙凤对贾母般虽聪明绝顶却极尽讨好之能;有人在舅父与舅母面前如周瑜与黄盖,看似愿打愿挨其实是在使计。有时倒是外祖父和别人因为某个观点争得面红耳赤,但争来争去到归了他们还是如《西游记》里的仨徒弟挑起担子走在一条道儿上了。 纯如同他们坐在一起最初因为好奇像看一场演出,阅尽各种角色的嘴脸,到后来,她就身在曹营心在汉,神思霞飞了。 不管怎么说,纯如来到温家的二十多天里还是有了巨大收获的:温家所拥有的身份、地位、资产与父亲的空白所距有的差别不成比例,用天堂和地狱好像还接近一点。但纯如在这个形容词的感觉上却是呈倒置的。 她的言行谨慎,性子却是按照自己的心愿来:她不允许徐嫂照料她的任何生活琐事,衣服自己洗、床上用品自己洗 ,厨房她每顿饭都做徐嫂的助手。虽然外祖母对她的行为极力阻止,提醒她这里不是乡下,要尽快丢弃乡下的不良习惯。这种提醒深深伤害了纯如的心,徐丽华丝毫不知。 徐丽华面对着这个可爱聪明又有主见的外孙女是既生气又心疼还无可奈何。不过在她的心底深处,她是越来越爱这个外孙女了,她决心要重新塑造她。 她喜欢听外孙女叫她“姥娘”而不是北京方言“姥姥”。这个出身在浙江小镇一个富庶家庭的女人尽管在北京呆了三十年,却怎么也听不惯北京人的“姥姥”二字。她分不清从北京人的嘴里说出来的“姥姥”二字是对人的称呼还是一种鄙人的叫骂。 在她七十岁的生涯中,一直浮在市井阶层之上,她即不熟悉也没法理解从北方人嘴里时不时的以叫骂的口气嚷出来得“姥姥”究竟是什么含义。 这也难怪,她是原国家贸易部的一名女官员,六十年代初从上海纺织局调到北京。这是个从头到尾都十分精致的女人,从小受过系统良好的教育,如今七十岁的她依然优雅威仪。她比温金璞大一岁,俩人走在一起,温老爷子却比她显得老成。 徐丽华穿戴讲究,服饰高雅飘逸,俩人出入于公共场所,她的年龄给人一种误解:老夫少妻。 一身中式素装的温金璞自然的成了她的陪衬人。 纯如却不喜欢外祖母。她为自己有这种感觉很吃惊。她想找出不喜欢的理由,好让自己慢慢的消除淡化这种感觉,她从官位、钱财、穿戴、言谈举止,她甚至把外祖母的优雅想像成趾高气扬,也没找出不喜欢的确切理由来,“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是她命中注定的。她即没有偷也没有去抢,她的讲究源自于她的生长环境;她的气使颐指也源于她的周围环境。她错在哪里?我为什么不喜欢她?” 纯如最终还是弄不明白。 又一个周末到了,徐丽华清早起来洗完澡就吩咐司机备好车,他们今天要去王府井大街逛一逛,她好久没去了。但此去的主要目的还是陪外孙女在那条举世公认的引领时尚的商业街上买些衣服什么的。外孙女的穿着还是她带来的旧衣服,往前就要开学了,一个现代女孩子没有几套时尚衣服怎么能行? “小宁你去王府井吗?”早餐时,徐丽华问。 “干什么?”小宁吊起眼睛反问。 “逛街买衣服呗。”秦蓉支持道。 “我不去!我有事。”小宁放下眼睛。 “哟,这次怎么消极啦,每次不都是你嚷着要逛街买衣服吗?”徐丽华诧异的说。 温小宁诡秘的眨了一下眼睛:“奶奶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移情别恋吧。”她说完,喝净杯里的最后一口牛奶,嘴里唱着:“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世界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唱着走出了餐厅,身后只剩下歌声的余音。她有一副好嗓子。 子华望着女儿的项背与秦蓉对视了一下,他赶在母亲前边紧着说,“妈,我陪着您去吧,小宁不去,也让您老省些心。” “算了吧,我和你爸还有小如一块去,你们随便吧。”徐丽华说。 纯如没有吱声,她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咬着夹了果酱的面包片,小心翼翼的不让松散的面包渣掉到桌上。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她也不想去什么王俯井。她知道王府井大街有着悠久的历史,她也很想去看看。城市对她来说本来就是一个谜,好像所有人的梦想都是从城市开始的,她想熟悉它、亲近它,然后慢慢的用自己的梦想打开城市里属于自己的天空。但她不想把这种熟悉城市的过程依附在外祖母他们身上,他们会干扰她的情绪,尤其是外祖母,和她在一起,她拘谨的神态就像被重物碾平了的薄纸片,任何想像的翅膀都被斩断了。 然而,外祖母的安排她无法不从。一小时后,她与姥爷、姥娘还有那个年青司机已走在王俯井的大街上。 “原来咱们在地安门胡同住的时候我经常来这里,那时,这里还没有这么多的雕塑。”徐丽华指着街边骆驼祥子的塑像高兴的说。 “城市一年一个样,变化太快了,这就是大都市的逻辑。”温金璞附合说。他神情庄重若有所思的环视着到处都散发着现代商业气息的门店,商厦。无论从匆匆的行人或便道上的露天咖啡吧都寻不到一点过去的痕迹,这使他每次来这里都有一种失落感,他怀念着过去。他是从小在这儿长大的…。。 失落与怀旧是不是都市逻辑? 温金璞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他是山东人,老祖宗是做木材生意的,那是一桩非常辛苦的买卖。到他父亲一代,这桩买卖就更加难做,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市景非常萧条。他父亲干脆放弃了这宗生意,在济南一家银行当起了雇员。 事就有那么凑巧,就在他父亲做得顺手,深得老板信赖时,银行老板突然暴病而亡。新来的老板对这个做事认真勤快、对资本流通渠道有着敏锐嗅觉的雇员深感不安。他的存在对老板的权力形成了一种潜在的威协。因此温金璞的父亲丢了饭碗。 也是老天不灭有心人,当地一位大财主欣赏他的才干就写了一封举荐信,介绍他去北京霍氏基金银行工作。那已是二十世纪之初了,他们举家迁往北京,谁料那正是他们一家改变命运的起点。原由是: 在当时,国际局势由于西方帝国的侵略野心日益膨胀;东方小国日本天皇的好战和异想天开,大批资金都流向了军工方向,对于民用工厂各大银行都纷纷紧缩银根不放贷,或对口放贷。 在北京的中外工厂业主、商行老板周旋于各大小银行间,跑细了腿儿,说破了嘴也贷不到款。他们愁眉苦脸,眼瞅着自己的行当就要停止转动滑向倒闭的深渊。这个时候,有谁敢站出来拉他们一把,你就是要他们摘心作偿,他们也感激涕零。 温金璞的父亲看准了这一点,他与霍氏总裁仔细分析后,果敢的宣布:霍氏基金向国际市场设限开放! 哗,就像一场及时雨,霍氏银行调整了各分行的储备,把能放的资金全部放了出去。一段时间过后,霍氏“义”“利”两获,这次放贷所收到的效果在那个年代传为佳话。由此温金璞的父亲深得霍氏信任,温家也有了霍氏百分之零点一的干股。 温金璞就在这个运气指数不断上升的辉煌时期降生,生在过去的王府井大街。 他聪明好学,笃厚踏实,思考多言语少,在父亲的旨意下他专修了经济与贸易,这门学问帮他在二十岁全国解放前夕就运用资本兴办工厂。当然这是他的幸运,也是日后他的一场“灾难”。 如今六十多年过去,他印满智慧与诚实的宽额头有些谢顶了,然而,他身上拥有的气质与投资者的深邃思想凝聚而成的魅力却是让人过目不忘。 “一样的投资不一样的经营啊。”温金璞的目光投向大街的深处。 在这里,他好似看到了自己的真相。 “姥爷,您在想什么?”纯如的光滑额头似有姥爷的遗风,而她也确实和姥爷是最容易沟通的。 “小如子,你姥爷在怀旧!”徐丽华说,“走,咱们往前走,进大百买东西去。” 对于姥姥的话,她没多想,她在想她自己的心思。 光怪陆离的商品,风靡时尚的服装好像都在向她招手:你有钱吗?有钱你就过来吧,看我,最适合你! 纯如摸摸从老家带来的几百块钱,心思如浸上了汗水又沉又涩。本来就不想逛街,现在更不想了。她慢慢的闪在姥爷姥娘后边漫无目的的走着。 司机没有读懂纯如淡漠的表情,以为她初来可能有陌生感就有意识的陪在她旁边。这倒歪打正着的弥补了她的孤独感,她冲他笑笑。他白净的脸又一次泛起红,礼貌的笑意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都非常可爱。 百大商场人满为患,使购物变得很困难。徐丽华直劲的抱怨,她不习惯拥挤。她不断的催促着外孙女去那人头攒动的青春装展台前购买一些什么,可纯如说什么也不买。徐丽华有些生气了,“犟丫头,不要学你妈,要听话!”纯如的脸唰的红了。 温金璞觉得妻子说话离谱了,不买就不买,干吗那样说话伤着孩子:“小如有小如的主意,买不买由她,你就少操份心好啦,我看这里没什么好买的,咱们出去逛个街景图个开心得了,哪买不了衣服?你把钱存到卡上交给小如由她去不是更好?” 徐丽华看看外孙女的神色觉得自己是有点着急了,心疼外孙女愿意让她穿得漂亮一点也不是错,但也不是这么个疼法,这样说贬了自己的女儿又伤了外孙女的自尊,真是固疾又犯!她叹了一声说,“好吧,不买了,咱们出去找个地儿先吃饭再说,我饿了。” 他们四人出来向北走拐进金鱼胡同,王府饭店就在那里。巧得是,他们在胡同里一家卖石头的商店前碰到了蔡浩生! “……妈,您们也来转。”蔡浩生有些始料不及的说,他注意了一下他们身后的小姑娘。 “浩生,不知你对这些石头有兴趣?”温金璞说。 “啊,不是,我随便转转。我喜欢石头,有品无形,挺让人爱的,所以就多看了一会儿。您们还要转一会儿吗?”浩生说。 人的缘分是天注定的,它用“巧”做桥。 “噢,这么巧。我们去吃饭,浩生,你还没吃吧,一起来吧。这些天,我总想给你打电话呢,正好,今天一起吃顿饭吧。”徐丽华的口气像母亲似的对着浩生说。 浩生犹疑着不想去的样子,徐丽华天生的唯我是从的性子,不容拒绝的对浩生说,“犹豫什么,都是自家人,来吧!” 座落在这里的饭店无疑是一流的。可贵的是,在国际大都市餐饮文化越来越国际化的趋势下,王府还保留着浓厚的老北京传统特色,它由此而受到中外游客的青睐。 徐丽华要雅间,服务员告诉他们,由于他们没有提前预约而不能使用雅间用餐。这让徐丽华很无奈,在大厅里,他们几个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温金璞让浩生点菜,浩生谦让徐丽华:“您点吧。” 徐丽华拿汗巾擦着手说,“我眼花了,看不清菜谱,你点吧,别忘了点个苏州菜。” 于是他点了几个就把菜谱让给司机,司机谦意的笑笑推给纯如,纯如看看他们又把菜谱推给浩生:“叔叔还是您点吧,我不懂得菜式。”说完,她脸微微一红。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这个不是因为英俊潇洒而引人注目的成熟男人。纯如走进温家的第一天就在饭桌上见到过他,他特有的气质让她当时感到一阵紧张。没有想到,一个月后又在这儿碰到了他。 他是谁? 蔡浩生就坐在她的上首,这个人身上特有的书卷气深深地吸引着她,他总爱穿一件黑色的衬衫,目光流露出无尽的忧伤,他的表情总是那么沉静安闲,看上去就像一盆君子兰,馥郁的香气使她几次侧头回望,她的心又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 她喜欢这个优雅的男人。 蔡浩生的侧面就像长了眼睛,他感觉到了纯如在看他,他的心又突突的跳起来,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他极力平静着自己,言语又显得迟顿起来。 点完菜,他寡言少语,有一种神魂不宁的样子。 谁都没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纯如感觉了他的不自在,她不知道这个与外祖母一家关系非常密切的人是谁,但她听到刚才他管外祖母叫“妈”。这使她大感意外,爸爸说,温家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妈妈,一个儿子那就是大舅。 那么这个人是不是妈妈的前夫?想到此,她的脸瞬间发起烧来,因此,她也格外的注意起他来。 但奇怪的是,她觉得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磁性在吸引着自己。席间,她不时的把关注的目光投在他装作漫不经心的神态上。“妈妈,求您把我的情感拿走,不要让我碰上他。” 而蔡浩生在直觉上感到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盯着他,他更加的心神不宁。 第十二章 又一个逆子 这些日子,温小宁很少呆在家里。既使晚上回来也是很晚。有时她突然兴致勃勃神秘兮兮的跑到纯如房间里手舞足蹈,边唱边跳。她的嗓音很好,形体也很好,有时纯如真觉她有选错专业的遗憾。 “姐姐,你该去艺术学院”,纯如说,有时她还说“姐姐,你应该报考中央音乐学院!” “等着吧,会有好消息!”小宁这样回答她。 她不明白。 小宁知道她听不明白,但那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在家里有了一个倾诉的对象。而她的倾诉是不想对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说的。 女孩的秘密在成长期多如牛毛,而且丝毫都不想让唱反调的家长知道。因为他们知道某个秘密后不但不高兴,更可怕的是他们还蛮不讲理的把你的秘密当作“毒草”拨掉!这太让人扫兴了,简直就是扼杀! 现在,读大二的温小宁就处于“秘密”繁多的成长期。有时她抱着自己的密秘窃窃的笑,回味秘密她快乐的想跳。秘密也是需要发泄的,有时候,她真想把积压在自己心里的秘密大声的呐喊出来。 更多的时候,她对纯如是视而不见独往独来的。她嫉妒纯如在这个到处是规矩,要站有站相坐有坐姿的繁文缛节所笼罩的家庭里大受宠爱。“囚笼里的金丝鸟!”她在心里这样叫她。当尚兵有意无意的谈起纯如时,她更是没好气的这样称呼她。 后来,她再也没有把尚兵带到家来。 就在署假结束的前一天晚上,温金璞与徐丽华商议,要在“德聚楼”请一桌酒席,宴请某附中的校长孟凡。借此,让他和外孙女碰碰面。议好后,他们分头打电话通知。徐丽华最后一个通知蔡浩生,可电话打了几次都打不通,她有点生气,上次在王府井大街碰到他时,她就觉出浩生有些微变化,但那本就少言寡语的性子又让她看不出在哪里有变化。她在客厅里一边生气,一边转着圈子琢磨那天他在饭店里的样子。金黄色的地毯上黑色的小波浪纹饰被她踩在脚下发出柔软的抗议,它们倔强的在她脚后迅速的挺拨起来,恢复整体平坦的原貌。 温金璞看着她笑了,“至于嘛,一个医学界的教授对孟校长没有多大吸引力。孟校长是个好好先生,他没有那么俗气!” “我知道。正因为他没有那么俗气,我才叫浩生的,知识分子没有行业界限,他们崇尚的都是一种敬业的境界,容易沟通。如果他俗,我上个红包不就完事了,还用费这心思?”徐丽华用抗议的目光看了一下温金璞继续说,“再说了,我们也得注意一下我们自己的身份,虽然离休了,也不能用下等的手段去应酬。” 温小宁看着奶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我替你们找一个人怎么样?” 一家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盯住她,她不以为然的昂起头,那模样,仿佛在向他们挑战: 看吧,未来的世界在我手中! 爷爷温金璞“哈哈”笑了,他尽管严格要求孙女,但他还是倍加赞赏孙女的自信和不屈的性格脾气。人,不管生活在哪种环境,自信与不屈永远是跻身社会溶入时代的动力。 温子华却故意咳嗽了两下,他怕女儿乱说话捅出个搂子来无法收拾,他急忙暗示女儿。 徐丽华很感兴趣:“你咳嗽什么!让她说说看,能找着啥人物?” “我可说啦,错了是您们要我说的,不要给我打棍子哟?”温小宁笑嘻嘻的。 她母亲秦蓉极时抓住空隙帮了女儿一句:“你在帮着家里出点子,哪有什么错!” “快说吧!”徐丽华催促着。 “余永莉!”温小宁小心的说。 余永莉?这是所有的家人都没有料到的。小宁一个毛丫头怎么会认识她?! 温子华长舒了一口气,害怕女儿说出一个什么歌星的担忧化为乌有。 “她不是《宏观调控与民生》的作者吗?”纯如小心翼翼的问道。 温小宁诧议的看了她一眼,她没有想到,一个乡下的中学生何以对枯噪无味的经济学感兴趣,不然,怎么会读到她的新作呢?自己若不是认识她的儿子,才不知道这本倍受读者欢迎的书是她写的呢!可自己没有读过,不感兴趣。 温金璞当然知道余永莉是何许人物,就职于哪个单位,有什么样的头衔:她是中央财经大学的博士生导师、教授、中国经济创新与改革调研员。 “小宁怎么会认识她呢?”他不明白。不过,他为俩个孩子从不同渠道认识这个女人而兴奋。 徐丽华却愕然了!她一向自认为是了解孙女的。她曾一度为孙女小时学琴和参加少儿歌唱团而追悔莫及,她认为小宁现在的状态都是儿时培养兴趣走偏惹得祸!如果她从小不学琴不唱歌,文化课就不会考得如此糟糕:只能进入普通大学,而名校则望尘莫及。 这个孩子的性格与女儿艳茹有些相仿,她想。孙女自认自是,难管,任性,这都与放纵有关!以自己的规矩是不允许孙女以那种自由态式处世的。前几年,她不管儿子儿媳同意不同意,更不管孙女乐意不乐意,她亲自跑到孙女的中学,说明她的意图观点,要求学校不要以任何形式或理由给小宁登台演唱的机会。“你们死了这个心,让小宁也死了这条心,归到她该走的正路上来!”她说。她毫不留情的拒绝学校向她做出的任何解释,一句话:让孙女远离舞台! 但是,女儿艳茹在她强行家法制止下的惨痛教训又使她的固执之心有了一些柔软。并且她也隐隐约约的意识到,由于时代的变化,观念也在变化,她的人生经验和观念已经落伍了。无论自己承认不承认,“代沟”会永远存在,还会“世袭”下去。 意识的部分觉醒使她对孙女的严加管教减少了许多,但她对传统的教子方法还是根深蒂固的,这一点根本无法改变。她对子华纵容女儿有时还包疵女儿的行为严加指责: “子不孝、父之过”! 她始终没怎么看好小宁。温小宁的学业就是她判断的主要渠道;温小宁身边的朋友证实着她的判断。什么尚兵啦,张三李四呀,全是不务正业的文艺分子!哪有什么正经人和她结交!她做梦也没料到孙女今天会出口惊人,那余永莉是你请得到的吗?! “我倒要看看,我孙女怎么个请法!” 温小宁看得出,全家人都被她震住了,她越发得意,两个手指一碰,打了一个响亮的榧子:“ok!”她说,“你们把时间、地点给我,在那儿咱们不见不散!” 女孩是多姿多彩的,开放、多元的时代元素造就了她们的多面性,用传统的模子去装她们,不把操作者气个半死,也得让他们蜕层皮! 第十三章 宴会上的激情 德聚楼的雅间安静祥和,沙发、茶几、装饰画,电话、电视一应俱全,就如星级宾馆的豪华客房。一张硕大的镶边旋转大理石餐桌呈金鸡独立状摆放在厅中央,周围十几把仿古雕花高背靠椅聚拢在餐桌旁。 纯如与外祖父一家先行到达,训练有素的女招待彬彬有礼的把他们引到餐间。问过之后,知客人还没到齐,就安排他们在沙发上暂且就坐,随后,另一个女招待身穿红地素花滚边中式装,手托一盘洁净毛巾笑眯眯的走来,她举步大方的把毛巾放在各茶几上的白色蓝花小瓷碟内,边放边退,退到门口时,她的盘子空了,她面对客人微微笑着,字音清脆的问道: “请问,您们要咖啡?还是用茶?”温金璞说,“要茶。”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忙说:“等等!” 他侧身问坐在身边的外孙女: “你要茶还是咖啡?” 纯如第一次来如此讲究的饭店吃饭,什么都不懂,她生怕出笑话,就小心的回答姥爷:“我也要茶。” 那位女招待听后说了句,“请稍等。”就退了出去。 纯如觉得饭店不就是个吃饭的地方吗,服务太过于奢侈。她想起家乡衡水湖的小吃摊,那儿的小吃一样的好吃可口而且简单随意。吃饭简单一点舒服。她正想着,一个面目清秀,身着洁白工装的男青年手执一把长嘴大铜壶走了进来。他目不斜视,右手持壶背在身后,左手轻轻掀开茶几上的蓝花小盖杯,身子稍弯左肩微微下倾,长嘴壶里的热水如细泉一般准确无误的注入杯中,杯满,水柱嘎然而止。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滴水浅出来。 这是一种艺术还是一种功夫?在食客们的眼里它不过是一种低级琐碎的劳动,但纯如看着那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伙子吃惊了。她看着他花样的年纪,盛满激情的胴体却耐住性子把这项琐碎而又细腻的工作做得如同雕花献艺;把服务与被服务这种看似不公平的生存状态变成了一种生活享受,可见他的内心对人生有着多么积极快乐的憧憬。 他用信念和功夫在给自己的前途有意无意的涂抹着绚丽的色彩。他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他给纯如倒水时,纯如抬起头友好的对他笑了笑。 小伙子也禁不住笑了。他站着看眼前这个姑娘有居高临下的架式,他清楚的看见了她的容貌,更从她的笑里感受到了同龄人给他的一种鼓励和欣喜。他的笑里漾溢着甜蜜。 “您好,您慢用。”说完,他提起壶退了出去。 纯如看看外祖父一家对此熟视无睹,习以为常的态度时,她觉得自己跟他们的距离是再也无法清除的了。 她与他们原本是两个天地里打造出来的人,正如钢铁与血肉之躯,两者是无法相通的。她把两只手叠放在自己的双膝上,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杯,她的思绪也是热的,她久久没有去碰那杯茶,她怕自己的贪性弄脏了那杯茶的圣洁香气。 这时,客人陆陆续续的到了。外祖母格外的高兴。她的着装朴素大方,绝好的质地与精细的做工把她烘托的更加优雅高贵。好像这不是一般的宴会,而是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在举行一次国宴。她认为她在招待国宾重臣。 事实也的确如此。来这落坐的无一是白丁。国家贸易局的职员,学者、教授、商界人士、还有孟校长。在这个圈子里,拥有一个大公司和两个子公司的温子华和秦蓉只能算毛毛虫了。因为他们有钱却没有皇家头衔,与国家官员坐在一起,还得靠老人家罩着。 不过温子华他们有自己的价值取向,对母亲的仕途没多少兴趣,他觉得如今在官道上混没有嘴皮子、心眼子、手腕子,下绊子是得不到好果子的,不如干自己的事业,一统到底来得痛快。但是他也很“乖”,他与妻子在生意场做惯了兼容并蓄,深谙经商与政治的关系,懂得和气生财的机巧。什么鸟人都见过,什么好人都交过锋,谁怕谁!像这种纯属社交的场合,他们轻车熟路,做得得心应手。 孟校长来了,他容光焕发。子华笑着把他引见给父母:“爸,这就是孟校长。”温金铺夫妇起身迎接他,与他握手笑谈。 正在他们谦让客套之际,女儿温小宁与一个面色如玉温和至极的男青年拥着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中年妇女走进了雅间。在座的客人立刻认出那个中年女人就是余教授,于是纷纷笑着打招呼,雅间里重又掀起一轮纯属社交的套话。 温小宁趁机把那个男青年拉到角落里窃窃私语着,不知说些什么,看样子是很开心的。 温金璞第一次见到余永莉。他见这个知识女性穿戴的几近家庭妇女,就知她是一个心无杂念专心理“才”的好导师,心里不觉对她肃然起敬。 “早就仰望余教授的大名了!您今晚光临我这糟老头子的宴会,我不知有多高兴,沾光!沾光!”温老爷子谦和的说,并向她伸出了手。 “温先生您高抬我了,受之有愧。您的名望远在我之上!我只是一个做学问的普通老师,您这么客气,我受不了。”余永莉朴实的说。 接着温金璞就把自己的老伴徐丽华介绍给她,她彬彬有礼的向徐丽华伸出手去,微微一笑说: “徐大姐好韵致,您可以成为典范,引领中国妇女的时尚潮流!” 徐丽华有威仪的笑着。 她握住她的手,“余教授说哪里话,天下总是你们年青人的,我已经跟不上趟啦!”她说着,目光在她身上有意的扫了一遍。 余永莉的形像让徐丽华感到意外,她的朴素自然出乎她的预料,她比她想像的要简单的多得多,一个有名望的知识分子在社交场应该是光彩照人的,她怎么能那么穿戴随意呢! 这也倒减轻了徐丽华的些许压力,她本来准备好好的迎接这位当下走红的学者,现在看来不必要了,她随便的与她打了招乎,脸上挂着微笑,聊了几句客套话,就与大家一起入座了。 菜谱是大名鼎鼎的丁一师付亲自拟好了的,一水的中国菜,花样繁多,菜系广普,东西南北口味样样俱全。好一桌中国大餐!比当年慈禧吃的更时尚。 纯如坐在外祖母的左左下首,她的上坐就是中大财经教授余永莉。外祖母徐丽华对她非常客气。 温老爷子把孟凡推到正座,孟凡校长左推右推就是不肯坐首位,他坚持坐在外祖父的下首。 孟校长五十来岁,微胖,他有一双机敏的眼睛,阔大的鼻孔下张合着一对善辩的嘴唇。他本不想赴宴,可又碍于温老爷子在金融界的威望不能拒绝,还是来了。 一个名校附中的校长,在社会功能和职位上,也是堂堂的。何况,现在中国教育正处于热热闹闹的黄金时期。百姓的择校已酿成了龙卷风席卷全国。这种趋势,把渴望上名校家长的钱财大把大把的吸来。他,孟凡,在这种情况下,顺理成章的被架上了万人瞩目的高台,当上了点头司令。 “孟校长,我有个外孙女,要仰仗您了!”徐丽华认真的说。 孟凡客气的点点头:“那里那里。您的外孙女很聪明,入校考试成绩很让学校满意。哪个高三班的班主任都想接收她。很好很好。” “孟校长,您走的是一条黄金路哇,所有的人好像在一夜之间突然意识到:教育竞争将是改变命运的首选。您火了!” “徐姐,您有点夸张了。彼此彼此,我们大家全都走在一条路上。互相关照,互相关照。” 老油条! 纯如不喜欢他,目光只在他的方位停留了一次,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身边这位易于亲近的“阿姨”身上。纯如注意到,从阿姨的言谈举止上看上去,她是不惯于社交场上的虚伪客套的。她的话不多,但有问必答。。 纯如偷偷的打量她,在这位教授普通的面孔上有一双锐智机敏的眼睛,那双眼睛表现出的东西是深遂的,无可比拟的。它告诉你:这个女人暗香浮动,才华横溢,她浑身散发着不可抗拒的知识力量。她坐在她身边,心不住的跳动,这正是她所崇拜的女性形像……智慧与魅力! “阿姨。”纯如禁不住小声叫了一下。 徐永莉微侧过身,笑望着她,“小姑娘,你想说什么吗?” 外祖母听到她的问话,恰到好处的抓住了一个介绍外孙女的时机。“她叫温纯如,我的外孙女!”,说完,她又朝右边看了一下孟校长,他在同温老爷子认真的谈着,没有注意她们的动向。于是她又转过头来想同余教授谈上几句,却见余教授正同外孙女亲切的交谈,她很高兴。 这时,温老爷子与孟校长也谈完了一个段落,他们正要相互举杯,徐丽华趁机也端起自己的酒杯说:“劳烦孟校长,我也敬您一杯!”说罢,她先干为敬,她倒置着自己的酒杯,冲他温和的笑着。 孟校长很客气,他把酒杯对准张开的嘴巴一倾而尽。然后,会意的冲温夫人笑。 孟凡的年龄不算太老,可是一张脸却刻满了趋炎附势油滑老到的写意。若没有权力与政治场上的长久励炼,他的表情可能就是另外一种。他知道,今天这顿饭就是温家特意为自己安排的。别的官员也好,教授也罢只不过是自己的陪衬。这么大的场面是他给温家面子,因为温家有求于他:明天那个小姑娘就要进入打破脑袋也挤不去的名校附中读书了,那个小姑娘虽然有她自身的相关条件,但自己不点头,她的进入就困难就卡壳。凭这一点,他理所当然的做着贵宾。但同时他也没忘记通过这顿饭结识一些业界以外的名流,拓宽自己的结交路子,因为他认定,人,不知在什么时候自己希里糊涂的就走进了死胡同,到了那个时候再回头也还有路可走。不然,可就江郎才尽走投无路了。 所以做官同经商有着相同的道理:八面玲珑。 孟凡看到了徐永莉,他向她笑笑:“余教授好。我过去也是学经济的,现在再谈它我已然成了一个门外汉,自己都觉得惭愧,什么时候徐教授点拨我一下,拉开我这里边塞住的栓子,我好回归本位,也能静下心来做一门真正的学问,下半辈子我就踏实了。”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徐永莉客气的笑着,她没在意他说了什么,她刚刚知道了他的身份,她不想对这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说什么,但尊重别人是必需的。 “您过谦了孟校长。做经济学问其实很简单,你只要盯住财富的分配使用和走向就可以了。做官就很麻烦了,单靠政治会走向独裁,不靠政治又没了方向,除了这些,是不是还要具备一双看重人心的眼睛才能顺应民心?这才是真正的学问,把这门学问做好,中国道路就会畅通无阻!” 孟凡听了频频点头,脸上堆满笑意,“余教授果然出语不凡,我更加佩服!来,我借温老的酒,敬您一杯。希望以后您我有机会常见!”说罢,他又一饮而尽。 余永莉端起杯喝了一口笑笑说,“希望如此,谢孟校长如此大度。” 她放下杯子,自觉结束了与孟凡的对话,就则过头问身边的纯如读几年级,喜欢读什么书。 纯如操着自己的家乡语调回答了她,这个说惯听惯了标准语的女教授在这儿听到了她小时候的语调乐得笑了。原来她也是衡水人,从小出生在武强的一个小农村。 “我也斯(是)衡虽(水)底(的)。” 她格格笑着,家乡话说得很生硬。 纯如的脸红了,她的眼神却明亮兴奋起来,“阿姨笑话我。”她不好意思的说。 余永莉乐呵呵的看着她,她不仅有美丽的外貌,而且,透过这双安静智慧的眼睛,她还看到她内心深处没有被城市污染过的纯洁灵魂。 长期浸泡在城市生活的大杂烩里,一个与生俱来的高尚灵魂早就乌七八黑,或者迷失在人生途中的大森林里了。 “你喜欢什么?”余永莉问。 “喜欢哲学,喜欢经济。”她脱口而出。 “呀!够抽像的。读过这方面的书吗?” “读的很少。” “哲学的?” “《论语》算不算?” 余永莉点点头:“哲学的意义?” “启发我们的智慧,引导我们用更科学的方法认识世界。”纯如认真的回答。 ?! 余永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同时她又被这小姑娘吸引着,“经济学你读过哪些书?”她继续问着。 “嗯……我读过您的《宏观调控与民生》” “哦,你说说看,‘经济’一词的来源?或者说‘经济’是指什么?” 纯如闪了闪明亮的眼睛,她把自己知道的模糊概念如实的说出来:“经济一词来源于希腊语,它的意思是管理一个家庭的人。经济,用现代语来说,就是人们在生活当中相互交易。” 余永莉吃惊了!一个中学生对枯噪的学问发生兴趣,她的脑海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不会是‘芯片’吧。 她禁不住鼓起掌来。 客人们听到掌声不知那一大一小俩个女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把目光投在她们身上。纯如稚嫩的脸一下红的如熟透的苹果,她把头微微下倾,不再说话。余教授兴奋的迎着客人的目光开心的说:“这顿饭我没有白吃。它给我送来了一个‘天才’,我要收她为弟子!” 这一次轮到客人们惊呆了。他们原本没有注意到夹在名人与女主人之间的小女孩,她的羞怯和安静根本没有惹人注意的因素,余永莉竞然对她大加赞赏,“我们是不是有幸看到了教授的另一面?”他们瞪着错综复杂的眼神疑窦重重的看着她俩。 余永莉早就饱览过如此的目光,它们丝毫不能影响她的心境,她更加兴奋。 “怎么,不相信?等着瞧吧,这姑娘与众不同!” 余教授的重复,让温金璞心里乐开了花!他满面春风,热情的向客人敬酒奉茶。 外祖母徐丽华在被自豪与羡慕包围中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侧过身问余永莉,“余教授,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孙女怎么认识您的?” 余永莉是个地地道道的学者,她不善外交,平日里除了观察民众在经济生活中做些什么,分析哪一群人应该怎样消费,以利更有效的促进国家税收;哪一群人应该限制投资,以避免国家总体投资过热,破坏产出与消费的平衡,让市场出现泡沫,用以减少潜在的市场危机问题外,她很少去关注别的事情。她不习惯用“利益”的眼光去看待周围事物,却极易用哲学的角度去分析日常生活中的经济现象。这也许就是她在经济学领域提出的论点倍受关注与推崇的原因所在吧。她对学问的执着,与她对人与人之间相互利用的虚伪关系的排斥,使她的气质与形像更俱权威更显尊贵! 起码徐丽华是这么认为的:孙女能请得动她;外孙女又得她的欢心,她不得不高看她一眼。徐丽华兴致勃勃的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余永莉听到这样的询问有点尴尬:哪个是她的孙女?是身边这个安静的小姑娘还是儿子身边音乐迷们其中的一个? 她今天来参加这个宴会完全是满足儿子王煜的要求。王煜是音乐学院的学生,现正在赵先生的门下攻读声乐博士,是儿子拿来一张请束,要求她出席这个“家庭宴会”,她认识投资家温金璞并不知道谁是温家的孙女。她想问儿子,可儿子离她的座位有点远,不方便。她只好实说: “徐夫人,对不起,我还不认识您的孙女。这张请柬是儿子交给我的,上面写的是温先生和您的名子。温先生是金融投资业里的名望人物,经济学界里有很多人非常敬佩他的。单凭您们的聪明才智,我想您们的孙女一定也是优秀的。”余教授的手不由自主的落在纯如的肩上。 徐丽华听完她的话,脸上的笑意有点疆,但很难让人觉察出来。“孙女的通天之路原来是曲里拐弯的!”这多少有点让她不悦,但很快就过去了。她的兴致没受影响,她清楚最根本的东西:孙女说到做到了,她还有一个兴奋点:外孙女跟这位当下走红的女经济学家投缘似的水乳交融。这使她格外高兴。 宴会接近尾声,“咱们吃完去剧院,那里有〈日出〉,我请客!”温子华按着预先的安排宣布道。 第十四章 祸起音乐之声 华宴散尽,客人们的兴致不但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更高涨起来。 人们归类分层的去了剧院、影院。这两院正上演着轰动一时的由徐帆主演的话剧〈日出〉和美国大片新版的〈泰坦尼克号〉。 影片里的主题歌“我心永恒”被女歌唱家席琳翁演绎的如醉如痴,引诱的人们恨不得亲自登上泰坦尼克过一把撞击冰山的生死劫恋。 “余教授,您去看话剧?还是去影院?”温金璞问。 “我两个地方都不去,谢啦。”余永莉笑着回答,她在人群中用眼睛搜寻着儿子。 “那我们去老舍茶馆喝喝茶吧。”徐丽华客气的说。 “不必了。您们去吧,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余教授朴实的说。她说完在人群中找到儿子说了几句就独自乘车回家了。 温小宁调皮的望着沉默不语的王煜,她在等他挑选。她的表情告诉他:你上哪,我就上哪! 王煜此时心里正有一段绝妙的旋律隐隐约约的形成。他不想去剧院,更不想去别的什么地方,他需要静下心来,寻找激发这首曲子的源泉……灵魂与情爱寄托的神圣家园! 那是圣美的爱情栖息地,王煜已发现了她的踪影。 他的耳边似有贝多芬的c小调钢琴奏鸣曲《月光》在遥远的地方徘徊,他摇了一下头,那不是他要听到的,这部曲子虽然在和声、音区节奏和板式上细腻的表现了作者的心声,但那音调听上去有点悲凉与压抑!王煜不喜欢悲凉的调子,在他看来,生活中充满了欢乐与激情,到处都是鼓舞人心的乐调和为之倾心的美妙。如此的感觉该用怎样的乐章去表现呢…… 哦,情爱!你是世界上最美最美最美的,美得让人流连忘返,无法抗拒! 他陷入了沉思冥想的境地:坐在妈妈身边的小姑娘仿佛从天而降的小天使,她纯洁无瑕端庄秀丽。她的举手投足都似牵动着一串透明的音乐,她是谁?她从哪儿来?哦!不管她是谁,她就是我的心脏,我的力量!但愿她长久的长久的打动我的心,直到它停止跳动! 就在这时,就在这刹那间,他觉得灿烂的夜空正向他送过一阵忽儿轻柔飘渺,忽儿激情涌动的乐章。他的心被强烈的缠绵之情萦绕着。创作的欲望让他不顾一切的一手拉住正在得意开心着的温小宁,又抢前几步用另一只手抓住跟在温金璞身后正要上车的温纯如。他什么也不说,拽着她们俩个塞进了小宁的车。 “开车去工作室!”他兴奋的有点哑噪的命令道。 “情”,这个魔咒已经把他融化了…。 温小宁被弄得莫名其妙,她只有服从命令:发动车子,旋转方向盘。她张口结舌地瞪着一对生气的眼睛看着车灯照耀着前方。如果此时她能腾出一只手来,看样子她会举起拳头砸塌王煜的鼻梁! “你这个疯子!” 温纯如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糊涂了;她不认识这个年青人,这种近似鲁莽的行为使她有点不能接受。 当那个年青人打开车门把她按在坐位上急匆匆的说了句“对不起!”时,她在黑暗中看见了他那双似有五彩泉水流淌泛光的明亮眼睛。这双眼睛让她的心安定了,他是宁姐的朋友,或许没有恶意。 他们去哪儿?她不知道,跟着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她伸出手去,向站在车外发楞的姥爷姥娘招了招手:“我跟宁姐去玩……” 她还没有说完,车就像起跑的运动员“蹭”的蹿了出去。纯如得头脸一下撞在前排座椅的后背上,鼻子立时出血了,她赶忙用手绢擦去… 温小宁也魔怔了。 车子拐来拐去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停在一座漂亮的大厦前。 他们都不说话,好像惯性推拥着他们无法开口似的。王煜急慌慌的打开电梯,他们快速的被传递到大厦的顶层,穿过洁净安宁四处都被莹光灯照着的楼道大厅,他们来到一个封闭良好的门前,温小宁愤怒的盯着王煜。 王煜心情极好的看着她,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一首神灵合一的曲子,他保持着稳定的情绪守护着乐章不被任何外界的东西侵扰打乱。因此他的面部表情温柔光彩,他的动作却粗鲁霸道。 他笑看着愤怒任性的小宁和安静娴雅的纯如,心里的乐章在不断的丰富:高尚无邪的爱有时热烈的如暴风骤雨扣人心弦,有时如潺潺小溪沁人心脾。今晚的她们俩简直如器乐,每一个碰一下都发出不同的珠玉一般的乐质来。 “快开门!”他粗暴的命令小宁。一贯温柔的王煜早已跑到他的音乐创作里去了…。 温小宁的眉毛拧在一起,“没带钥匙!” 王煜急忙四处乱摸自己的身上,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把打开房门,灯也在瞬间全部亮了起来。原来这房间安装着自动声控灯。 啊呀!这是一间好大好漂亮的房子。里边有小舞台,有音响、有钢琴还有服装!纯如即刻明白:这里是一间音乐工作室,她尽管不懂音乐,不会唱歌,可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大加赞美。 “这么棒的地方是哪个明星的?” 温小宁瞪了她一眼:“不了解就不要乱说好不好!” 小宁的心情糟糕透了:王疯子把这里的秘密暴露了! 王煜不管她们说些什么,他径直奔到钢琴前,急不可待的敲响了第一个音符。随着第二个、第三个……紧接着流淌出一条美妙的音乐河流,仿佛它们不是来自王煜手底下那玉色琴键发出来的声音,而是天上飘然而下的仙乐,它们带着色彩汇聚成甜蜜激动的旋律在乐室里回荡! 温纯如被音乐安抚的同时看到小宁姐的怒气随着音律而烟消云散。她好像精通韵律似的跟着王煜的琴声轻轻哼唱着。 小宁走到钢琴前,心情愉快的跟着节拍走着,中音、柔板、快板、跳跃、和弦……她哼着哼着,脸上的欢快表情消失了,她又一次拧起了眉毛…… 这一次是她和自己较劲。她为自己偷偷的置办了这间工作室而又不能畅快淋漓的在这条自己喜爱的歌唱道路上奔跑而烦燥愁苦: 唱歌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不!也许是家人想把她培养成一个具有文静高尚气质的女孩而让她从小就学钢琴的缘故,她弹起琴就想唱。到后来,她的嗓音越来越好,想唱的欲望也越来越稠。上小学时老师发现了她的专长,在节假日就安排她独唱,她非凡的记忆力和精准的节律加上她的清亮干净的嗓音得到了全校师生的认可和赞扬,于是小学和中学的舞台,她站的地方始终是强音。全市中学生比赛她为学校捧回一等奖,因此大有名气。她高兴,她唱着这高兴。 她憧憬着更大的舞台…… 然而家庭在这个时候突然的变脸,说出了他们的看法,他们希望她有艺术气质,不希望她当一个真正的艺人,尤其是奶奶。 奶奶说,艺人把生活当舞台,把舞台当生活。艺人的人生是动荡不宁的,没有规律的,是儿戏的。她认为,人的一生是非常严谨的庄重的,有艺术修养是可贺的,但不能把它当成职业来追求。妈妈说,让你从小学钢琴,目的不是要你唱歌。现在你非要唱,不行,死了心吧! 爷爷的态度比较暖昧:自己的取向选择要慎重,单凭冲动走不了多远,思想好了,路才会越走越亮。 “呀兮!”当时小宁听到爷爷的话就呲牙咧嘴的叫了一声说:“爷爷您的意思是支持我呢还是反对?痛快点好不好?还不如我爸呢,他不表态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默许。” “谁默许了也不行。就是不能和演艺圈沾边!”奶奶严肃的剪断了她的申辩。 “您是一截朽木!”小宁急了,口不择言的说了一句。 子华和秦榕被这句话吓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话已出口,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当然是捅了家里的马蜂窝,奶奶恼怒的呵斥着儿孙两代人的不孝与背叛,毫不留情的挥起利剑斩断了她的演唱机会。 那一次,奶奶找到了学校,她要求学校不要把小宁当“艺才”来培养引入岐途。 就这样,小宁刚展开的梦想翅膀在中学的小舞台上被折了! 她捶胸顿足却又无计可施。她说,“等着瞧,我不服!” 不服又能怎样?中学的舞台不敢怠慢的拒绝了她,她抱住自己的头哭了。 到了大学,自由的空气新鲜而又顺畅。摆脱束缚彻底解放的感觉让小宁心花怒放。她反叛的个性活泼的性格,财力上的大大咧咧都使她在校园生活中处处得宠。很快她就成了学生会的委员,文艺部的主要负责人,而且还成了学校大型文艺演出的台柱子:一个非常棒的歌手。 更令她兴奋的是在校庆隆重的文艺晚会上,她被校方推荐与巨星刘欢合唱了一首歌。听到消息的刹那,她瞠目结舌,她不仅喜欢他的歌,她还崇拜他,她被他的具有魔咒般的歌声陶醉着,那种陶醉让她既舒服又痛苦,还有一种被劲风吹拂欲要张开翅膀随他而翔的欲望。 刘欢!你是流行乐歌坛的常青树,你是音乐界的皇太极! 她从来没有想过能与崇拜者一起登台,她不敢如此想。那一晚的意外,让她幸福得忘了幸福是啥滋味!她心跳得快极了,情绪激动的使身体微微发抖。她不知怎么唱完的那首歌,她的手被他牵着走下台去甚至没有听到台下发出的尖叫。 那是一个有生以来收获最丰的夜晚:晚宴上她的坐位被排在了乐坛上初露头角的王煜身边。 王煜,中国音乐学院硕士研究生。 两个年青人坐在一起在众人熙熙的闹宴上很自然的形成了私人小天地,各自的档案信息简洁明了的输入了手机。 “你是音乐学院的?你真幸运!爸妈支持你,我就倒霉了,生在‘白色恐怖’的家庭里,我现在只能搞地下斗争。”小宁非常羡慕王煜的自由。 “为什么?唱歌不好吗?” “在他们眼里当然是不好啦!” “你不是唱得挺好的?我听过了,很专业,很好。你有天赋,肯定能唱红的。” 温小宁有点欣喜若狂了,她感觉自己真的生出了一对翅膀就要飞了。 “真的?!” “真的。只要你继续唱下去。” 温小宁高兴的神魂颠倒,“煜哥哥,我非常想唱歌,时时刻刻想唱,高兴时想唱,伤感时想唱,愤怒时也想唱。我觉得只有唱歌才能让我心情愉快!” “只有像你这样想唱歌想‘疯’了,才是真正的歌者!” “不如你收我做徒弟吧。你是学声乐的,吃了就要往外吐嘛。这才叫‘广为流传’,说定了。不然,我会搅得你永无宁日!” “魔鬼!”王煜笑着说。 他默认了她的要求。这女孩大胆求真的性格很合他的胃口,还有,他凭感觉断定:她适合当歌手,自己当一把伯乐不爽吗? 他们一拍即成。王煜说,“你家有练唱设备吗?”他忘了她的处境。 温小宁一怔,又很快反应过来,急忙答道,“有。不过不在家里。”她知道自己在撒谎,但她很快会有。温小宁不是别人。 她要为自己铺路了。 勇敢的女孩! 那晚,她回到宿舍。没有一点睡意。她开始为自己的“前途”做细细的安排: 她要有一间足够大的练唱室,而且还不能离王煜的学校太远。她不能让他因为赶路浪费时间;第二,她要弄一笔足够的资金。练唱室最基本的设备她多少知道一些,她想要齐全的,不能缺少钢琴和打击乐,估计连房租费下来少说也得十几万,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个数目若是从自己丰裕的生活费里靠斧底抽薪节俭,那得多长时间?不行,她等不得,怎么办?拿自己的首饰去当?又没几个钱。把自己的法拉利小车卖掉可以置办好几个高档练唱室,可是家人追问起来怎么办?撒谎?什么样的谎需要那么大笔的资金呢?总不能说捐款扶贫吧。 这样也行不通。 哎呀怎么办呢。她思来想去,安排,在这个地方卡壳了。她的大脑里象拉网搜山一样寻找着点点滴滴的求助线索,它们一一出现又一一被推倒。这件事要做到即能筹到钱,又要密秘的不走漏半点风声。不然家里人知道了,就连“偷偷的”机会也断送了。 瞒天过海,黔驴技穷! “呀兮!” 她的拳头擂在贴着歌星照的墙壁上,疼得她唏嘘直叹。刘欢的头像呼之欲出的在那微笑着看她,他嘴角的神秘笑意强烈的刺激着她想唱的欲望。“不管怎样,我就是要唱!豁出去了。”…… 黎明来临时,她还没有想出具体办法,唱歌的坚定决择使她的神经兴奋到极点,她一点睡意也没有。窗外高低错落的楼房清晰的凸显出,然而,校园和整座城市还被晨曦初现的宁静死死包围着。 这时,邻床的女孩梦呓喃喃:“我做抵押、我做抵押……” 温小宁好奇的看着她,看着看着“抵押”二字突然使她茅塞顿开,那堆死烂不堪的“资金”难题忽然化解了:她的法拉利可以抵押出去!她的心兴奋的几乎跳了出来。她一蹦就从床上跃下来,奔到阳台张开自己的双臂向着东方亮开嗓子就唱:“太阳出来亮……” 温小宁要和自己的家,进行一场持久战了。 第一场战争的计谋就是:李代桃僵。 第二天,她出现在银行设的货币交易行,那里的条件非常苛刻。她不管,两年后她来取车,只要车在,哪怕被拖着拖回家里也无所谓。这叫牺牲小部,赢得大局。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在合同上签了名字。她办完手续把车往空地上一扔,拿着卡跑了。 “我要一流的!”她对专业人士说。 音响师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一个月稍稍有余,她的练歌室就搞成了。她还是嫌他们速度慢了,不过他们对她的挑剔没在意。这个乳嗅未干的毛丫头不讨价还价,哪个商人不喜欢这样的顾客。 接下来,她把王煜死缠烂打的拖到这里,眼前的一切让他吃了一惊,这哪里是练唱室,分明是设施齐全的音乐工作室! 太神奇了。 “你?你怎么弄的!” “一弄一弄的呗。”她调皮的笑着。 “家里人不是反对你吗?你哪来的资金?”王煜疑惑的说。 “这是密秘,在约定之外。你只要当好我的声乐老师,我也会给你一个惊喜!” “我当刮目相看你了,你真神秘的可以。照这样看,我一点都不敢接受你的‘惊喜’,我只能尽力把我掌握的东西‘奉献’给你,我神秘的小主人!”王煜风趣的说,他喜欢这里,他早就想拥有一间这样的幽静天地,无论是唱还是谱曲都可以无人干扰的进行。这是一间滋润灵感的天堂。 他获取了一把自由进出的钥匙。 从此,他们俩个年龄差不了几岁的年青人开始了师徒生涯。 一年过后,小宁的声乐技巧达到了很高的标准。她的歌声更能打动人心了。 “我要为你写一首歌,你去参加‘青歌赛’吧,让全国的听众认识你才是最大的成功!”王煜真诚的说。 温小宁牢牢的记住了这句话,可他写了两首歌都让别人或他自己唱了,她问他为什么不让她唱,他说,机会还没有到。 要让一首歌唱红,天时、地利、人和是非常重要的。适时的文化环境、歌者的历史素养与情感锤炼有机的融为一体时才能使歌声传达出自然和谐的音乐之美来。我们共同努力,等待着这样的机会到来。 她有信心等待着,可是眼下的最大障碍她还没有跨越过去:她不能向家人公开的宣布,她已向歌坛挑战。她虽然已把家庭的反对置之度外,可躲躲闪闪的战术已影响到她的情绪,她不快乐! 今天,该死的王煜又把表妹弄到这里,她的心更加烦燥郁闷。 她火辣辣的大眼睛瞄了一下纯如,“她倒安静!”她恨恨的想。又看看王煜,他还醉在钢琴的轰鸣中…… 她的胸中似在酝酿着一股不可抑制的火气: 人人都在欺负我! 王煜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创作兴奋里,他没有注意身边的变化。他几乎没有停顿思索,他不停的顺着自己的思路在钢琴上定位音符。他不时的越过小宁去望一眼坐在边角上的纯如,她一只手托住下巴,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一个地方,“她的灵魂在跟着音乐畅想……” 他的嘴角裂出开心的笑意。他想用所有的音乐语言去表现这个神秘小姑娘的内心世界,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迅速涌动,一个个小乐句在他的手指下不停的诞生。他笑了,他笑自己是不是有点自负?他想,一首曲子就能囊括一个人的所有是妄想。从她的目光里,他料定那个小姑娘不会向任何人开放她的内心世界。而这也将成为一个“谜”,这个谜像磁石让所有认识她的人想去那里探索…… 音乐嘎然而止,琴声余音嘹绕。就像一腔激情被输导进人类海洋一样,王煜轻松的站起来双手击掌:“镜子里面有个姑娘,那双眼睛又明又亮……”他快乐的唱起了罗马尼亚民歌《照镜子》。 温小宁的火气终于忍不住了,她大叫一声:“王煜!”就气急败坏的撕扯着装在钢琴上的小型录音器。 她愤怒的想:我既然这么不讨人喜欢,连自己最想干的事都干不成,我还忍让什么!去他的吧,我要痛快! 王煜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莫名期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阻止她去撕抓安装在琴上的录音器。他的手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当他发觉小宁的手不仅冰凉而且还在微微发抖时,他的心突然被水一样柔软的晶液贯穿起来,他松开抓住小宁的手,张开双臂把发疯的小宁紧紧的抱在怀里。“奥,不,不要这样,告诉我,你怎么了?这样你心里会好受些。奥,小宁冷静点。” 王煜抱住小宁,不停的用自己的头去摩挲她的头…。 温小宁的怒火被柔柔的“忘情水”一点一滴的熄灭了。她像个受伤的小鹿性情温顺的倚在他的怀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王煜低头擦着小宁的泪水,温柔的像姐姐。 纯如看着这一幕,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自己虽然弄不清楚王煜是什么人,但他和宁姐要好是再清楚不过了。自己可不要当灯泡,还是躲开为妙! 她悄悄的站起来走了出去…… 第十五章 拯救灵魂 衡水湖。 生命是肉体支撑着的吗?它是纯物质的,还是物质与精神合而为一的? 柏拉图的答案是:物质与精神都是不灭的。无论它们有形还是无形。 即然“不灭”,那生命的存在就应该在精神中有所感知。 常喜却是麻木的,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存在现实生活中。他不再关注时间,他觉得时间对他一个孤家寡人已没有任何意义。 对于存在的感知就是做梦。他常常做梦,奇怪的是,梦里出现的多数是妻子艳茹。她总是以两种表情出现在他的梦里。一种是他在广州医院昏迷半个月后醒来看到的:她那张惊喜的脸美得让人绝对舍不得放弃生命;另一种是她凄苦的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瞧着他,他惊喜的叫她的名字,她不答应。他去追她,她就慢慢向后退、退……直到她退进黑暗里消失。 他非常失望,当梦境再次重现时,他急切的想抓住她,无奈,任凭他双手四处乱挠,却始终两手空空。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被狂风吹着找不到落脚点…… 他更憔悴了! 每天清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身子软得如面条,他懒得动。“就这么着吧,活着和死了是一回事!” 窗外的阳光明丽温暖,小鸟照样的欢唱嬉戏,他没有丝毫的心情去感受陪伴着他的这些忠实“伙计”们的热情;院子里的花儿照样开,但少了主人对它们的照料与抚爱。 常喜失掉了往日对生活有着目标清晰、时间紧迫的责任感,任时光自流,日月轮换,与他已全无干系! 他的灵魂已碎,如此滑下去,将再也收不回来了。 田娘把活儿送到他的手头,他干脆拒绝了,他的屋子里弥漫着等待死亡的气息! 田娘犯愁了:这可怎么好?!一个男人若精神夸了,身子骨比女人还脆弱!她知道自己是说不动他的,常言说,劝人难劝心,心死万念灰。要他活泛起来,须得他女儿说动他。解铃还需系铃人,可是用什么办法能找到纯如呢?还不能直接去问常喜,他也正是因为思念女儿才走入绝境的。 转眼中秋节到了,田娘做了常喜爱吃的红烧肉送了过来。 她把那碗色泽金红浓香四溢的红烧肉放在外厅的桌子上,自己也就势坐在桌子旁边,她冲着屋里说,“出来尝尝我的新手艺,这回我放了红辣椒油,有了粤菜的口味,你吃了好些年的粤菜、品品我做得怎么样?” 常喜有形无魂似的走了出来,单拐拄地发出重重的响声,脸色苍白而又灰暗,目光散淡呆滞…… 招魂鬼似乎就在他的周围,阴森恐怖。 这副模样像一把利爪深深的钳住了田娘的心,一种对生命怜恤的情感油然而生。这种情感又快速转化成对纯如的不满和愤怒爆发出来: “兄弟,你怎么成这样了?这哪里还有人样子?!把纯如叫回来看看,你养她这么大,最终就落得无人问、无人管、无人瞧吗!如果年青人长大了都这样,我们还傻瓜似的养儿育女做什么!就为了落你这样?” 她情真意切的喊叫着,那样子就像她自己养了一个不孝子一样愤愤不平。 常喜从未见过温柔善良的田娘如此吼叫过,他麻木昏沉的心被她的震怒和谴责惊得嘭嘭急跳起来,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悸: “我……我啥样了?” “鬼样呗!” “啊?啊!”他嗫嚅着,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一边倾斜。 在心灵的深处,他突然看见了自己的形象:一个在地狱边沿低头徘徊的骷髅。他正向着流淌着永不复生的火焰倒下去…。 田娘一步跨过去挽住了他,把他扶至坐椅上。 看见他神色上的剧烈变化,知道自己的话刺激了他,心中倒生出几分喜悦来。“如果自己的盛怒歪打正着,从此让他明白:做父母的首先要尊重自己尊重生命才能真正赢得儿女的尊重。只有这样,才算完成了一个轮回的人生道理,那我就烧高香了。他是个勇于承担责任的男人,希望他重新点起生命的火种,恢复健康,快乐起来。” 田娘的判断又使她变得温和起来,“现在的年青人都让我们做父母的惯坏了,自顾自,眼里没别人。我们呐,还得把他们这种自私的毛病扳过来,才算完成做父母的大任,不然,就算死了留下一个自私鬼的根苗,也没法向阎王爷交待呀,你说是吗?”说完,她回到原处。 常喜的头微微低着,不平静的心开始思悔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我真的爱艳茹吗?我真爱我俩的女儿吗?看我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我不打算活着却鬼一样的活着,是想把刚刚长成人的女儿拖进“不孝”的黑暗里吗? 啊!我明白了,艳茹她在冥冥中监视着我呢,她暗示我不要靠近死亡的黑暗线…… “田嫂,纯如不是那样的孩子!”半晌不语的常喜猛得抬头说,他很坚决。 田娘在心里乐了,他终于恢复了父亲的使命感,维护自己的女儿不受外侵的不白之冤。她故作惊讶的回答他,“唉呀,你心里还有孩子呀,我以为你早忘了呢!” “哪能。” “这就怪了,你没忘女儿怎么活成这种潦倒样!要是纯如冷不丁来了看见你这副样子,你还怎么让她放心得下。你这样活着是逼她还是爱她?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不像你,还英雄呢!”田娘说着就自己笑了。 常喜像是被人揭了疮疤一样,又羞又痛,脸也涨红了,额角的疤痕也跟着红亮起来。他心里非常感激田娘,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啦,快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吃了饭要是有兴趣就收拾一下院子里的花草,都长疯了。国庆节就到了说不准孩子们会提前来。我走啦,有事吹声笛子。你也该装部电话了。” “好!”常喜答。 第十六章 遭遇情敌 田娘越走越远的脚步在常喜的听觉里渐渐消失,而他的思维越来越多越聚越强的充塞着他的大脑。 平时空白的大脑这时就像充足了信息的奔4处理器,快速准确的梳理着各种信息。所有的血氧都在迅速流向大脑,他觉得自己的头有点快撑破了,疼得利害! 他迅速的摸到抽屉,拿出几片安定服下,幸好他的意识非常清醒,弹片给他留下的后遗症——抽搐,还没侵袭他的意识。 在医学上,大凡像他这样穿透性子弹伤留下的后遗症,都多多少少伴有意识,精神障碍。比如突然倒地,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而这种情况在常喜身上一次也没发生过,他的发作便是有先兆的浑身肌肉紧张。先是头部发胀麻疼,再就是手足发紧进而全身的骨骼肌不自主的收缩…… 常喜没有被这种跟随第二次生命而来的小魔鬼吓倒,他除了用药物控制它外,他还俱备了坚毅乐观的态度和意志来瓦解它。现在他把药服下了,刚才的激动也被他控制住了。他坐在木椅上沉默不语,一缕肉香飘过来,他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饿了想吃东西。他站起来从橱柜里摸了把筷子,把碗端到自己跟前吃起来。热呼呼浓香四溢的大块红烧肉就着松软的新鲜馒头好香呀!多少日子没有这样吃过了…… 他一口一口的吃着,觉得生活的滋味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体内。 “我要善待自己!”他想,“我就是女儿的家……” 他就这样一边想一边吃。不知为什么,眼里忽然就涌起了泪水,他想起了艳茹,胸中堵得慌,饭再也吃不下了。 他抬头看着艳茹的照片,虽然她很模糊,但在他心里,关于艳茹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晰难忘。生活的多变与时间的延伸丝毫没有淡去对她的记忆,他反而觉得她越来越靠近自己了,想起她,他就更加难过。 “艳茹,你不愿看见我这样狼狈吧。我答应过你要好好照顾咱们的女儿,可是我半截道上就糊涂了。瞧我现在的狗熊样儿若是你亲眼看见了就会像当年厌弃蔡浩生一样厌弃我!……我,我真他妈的活糊涂了!” 他自言自语着,最后竟动了真情,举起拳头“嘭”的砸桌子上,震得碗筷惊慌乱撞。 英雄,又一次没有被打倒,他又站起来了! 死神,无奈的退却了。 镇定后,他的表情坚毅,目光也明亮起来。他把吃剩下的饭菜放好,把筷子认真的洗好放在橱柜里,然后他打开房里所有的窗户让正午的阳光照进来。 啊,阳光是好东西。自然界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离不开它。它用赤诚和执着的明丽驱除黑暗中躲藏的杀机,把温暖与希望播洒在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让整个世界都沐浴在它的光照里! “阳光!”他在心里说。 他伸出手去,让阳光照着,一股暖烘烘的气流顺着他的胳膊传输到他的身体各部。他感觉到的是浑身冰谅的慢慢消退。 过了一会儿,浑身的血液变得温暖起来,他觉得很舒服,力气也慢慢恢复了。他想到了国庆节又想到了女儿,她也许正像田娘说的就要来了。想到这些他觉得浑身来了劲! 他笑了,笑得很轻松很自信。 当他拿着扫帚站在院子里时,他心里已经堆满欲望:他要采集一把鲜花给艳茹的墓地摆上:他要加紧自己的手工活多赚一些钱等女儿回来当作小补贴:他还要从自己的津贴里省下一些钱装一部电话:他还要…… 他被这些即要进行的欲望兴奋着,他更知道当务之急是要清扫收拾院子,他挥起扫帚从台阶到犄角旮旯全清除了一遍,放下扫帚他又拿起剪刀修剪那两棵越长越大的月季树。 这两棵月季树还是艳茹种下的,现在它们相互缠绕已是枝繁叶茂的月季树丛,分不清哪个枝干是哪棵树上的。艳红艳红的花朵满树盛开,香气朴鼻。 他在修剪它时不小心被花刺扎了一下,很疼。他用牙咬住手指让血从刺孔里冒出来,鲜血冲洗伤口是最好的消毒办法。这是当地农民一致公认的,不管刀伤棒伤都用挤压的办法让血从伤口处流一会儿才进行自我包扎。他使劲咬着,直到有一滴血掉进他的嘴里才停止,然后他甩了甩生疼的左手又继续干起来。 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的,汗水几乎把他浸泡起来,他一点也没觉得累。在他的心里有一股不屈不挠的狠劲聚集膨胀着,就像当年他刚从昏迷中醒来看见了那么美丽的一张脸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又昏了过去一样,他的生命宛如游丝,随时都会扯断,但他死不甘心,他要同死神搏一搏,他还要看到那张美丽的脸。 就这样他又一次醒来,那次他伸手抓住了那个给他勇气的漂亮姑娘,她就是艳茹,就是让他有耐力有信念活过来的力量! 这次他再次的体会到了,前边有女儿,头顶有艳茹,他的生命不是自己的,是她们的! 人的信念比承载生命的肉体重要的多得多,它是生命的守护神。 大约两个多小时过去了,院子里各处都焕然一新。他准备好热水正打算冲洗自己的汗渍脏痕,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声音不大,听上去还有些迟疑。 “谁呀?”常喜重新穿好衣服问。“哎,打扰一下,请问这是瘸子王的家吗?”一个陌生的京腔男人问话声传了进来。 常喜听了第一次感到可笑:真有这样酸腐的男人?当过兵打过仗的他还真受不了这细箩筛面的文绉劲,他离开浴盆走出厢房用拐把门拨开: “门没闩着”他说。 门外的那个人个头不高,块头不大。他的形像进入常喜的视线里时已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小老头”。 “你找谁?”常喜搜遍了自己的所有记忆也没弄清他是哪方来的仙客。 “哎,我……我是从北京来的。”小老头说。 “北京?”常喜感到惊呀。 “是,是。” “你认识瘸子王吗?”他故意用小老头的叫法问他,以证实一下王喜是谁? “啊,不认识。哎……不过有人指点说王常喜就叫。瘸子王。说这儿就是他家。”小老头有点不自在。 “我叫王常喜,不叫瘸子王。你找错啦!”常喜说着就要去关门,那人连忙用手挡住: “对不起,我说错了,我就找王常喜。”小老头着急的说。他的脸有点红。 常喜听说他找的就是自己,心里顿时泛出一些莫名的担忧来:又是从北京来的? 北京,我和你有仇吗? “你是谁?你来干什么?还没告诉我。”常喜警惕的问着。 “我是蔡浩生……能不能进家说话?” “蔡浩生?!你?”常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艳茹的前夫!他一生都不愿碰见的冤家此时找上门来是何意思?他有点恼怒。 “你来这儿干嘛,你以为我欢迎你吗?”他高大的身驱站在门口极像一尊门神。 蔡浩生看着他心里涌起复杂难嚼的滋味,他有些怵又有些气,但无论是怵还是气他都无法排解。他看着他的伟岸与俊气一股不安的懊悔侵袭了全身,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常喜看不清他的面目表情,他只凭自己的感觉来判断对方。虚弱与劳累使他有些不耐烦:“我与你有关系吗?我再说一遍,我不欢迎你!请你走开,我很忙。”说完他又要关门。 他怎么会欢迎妻子的前夫,那不有病嘛! 蔡浩生脸色红红的,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没有运气。吃饱了撑的跑到乡下来把自己往地缝里塞!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魔症,满心想的都是那晚艳茹与纯如相互交叠的幻影。这乡下与她们有关系,难道与自己也有关系吗?这么鬼使神差的跑到这里来吃闭门羹,自己的尊容、身份、地位在这个地方变得不值一文! 他想生气,想拍案而走,但身体里就像有俩个他,一个生气、一个不生气。那个不生气的他命令自己的手又一次伸出去挡住将要关上的门,接着又命令自己的脚不自觉的迈进门里。 此时的蔡浩生已完全不是站在大学讲坛上那个侃侃而谈受人尊敬的教授,而是一个被情魔驱使下的傀儡。他乖乖的像他的学生求教他似的央求常喜: “王先生,您可不可以让我进家喝口水,我赶了很长的路,渴得很。” 常喜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他转过身向屋子里走去。 蔡浩生跟在他后边,脑袋里全是艳茹那润滑的肌肤和她含屈带恨的眼神:还有那晚温家餐桌上突然出现的让他的心一直不停擅抖的神秘小女孩,她简直就是艳茹的模板!他到这儿来就是寻踪觅迹的“花痴”,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说来也怪,人的心境是受着某种潜意识支使的。自从踏进王家小院的那一刻起,蔡浩生的心情很自然的愉悦起来。他觉得院子里的一切是那么顺眼亲切,那些成熟了还未收获的向日葵张着丰满的圆脸朝着阳光在风中轻轻摇摆:门前的石榴累累的挂在枝头,有的已经张口笑了,露出粒粒红红的子实:月季花丛牵着手花红叶绿风姿绰约。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在某个时刻来过这里。是的,他觉得他熟悉这里。待他走到屋里,迎面的大照片更让他认为自己曾来过这里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怎么这么熟悉呀,我见过。”他情不自禁的说。 这叫什么?痴狂症?医学教授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常喜冷笑一声,“蔡教授,别装了,我喜欢直来直去。你大老远的跑我这儿来做什么?明说吧,别耍文人手腕,曲里拐弯的,我不买账!” 常喜倒了一杯水墩在桌上,水在杯子里惊得打着旋儿沿杯口转。 蔡浩生被这番话呛得醒过神来,他拾起水杯习惯性的瞧了瞧,见那杯子十分洁净就举到嘴边呷了一小口。 他是无意识的。迷恋并且痴狂着。 魔怔了! 其实他不渴,讨水喝只不过是个借口。但是一口清水从他的嘴里流到喉咙再到胃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如同刚从干旱的大沙漠里跋涉出来,口干舌燥。那一小口水就变得甘泉一般,无比滋润,无限清凉。他贪婪的喝了一口又一口…… 常喜坐在对面听他有滋有味的喝水,他知道他真的渴了。“狭路相逢,你有什么高招尽管使!”他忿忿的想,嘴角凝着坚毅的冷笑。 蔡浩生喝完水放下杯子,他看了看对面常喜冰冷的面孔想说什么,可嗓子眼里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看着常喜发起呆来。 在那张英俊刚毅的脸上,他第一次发现了男人的特点:征服的魅力:俊美活跃生气勃勃。所有的线条都在代替他的心灵诉说着“我要什么”!他看到了他额头上的“v”字型伤疤,凭医生的直觉他知道那块疤是被一锐物在近距离的状态下斜着削开皮肉钳进脑盖骨的,那是致命的一击!不知为什么,那个东西没有要了他的命,也没有让他成为植物人,这真是一个奇迹。创造这奇迹的除了艳茹还能有谁?! 这个可恶的家伙真幸运! “艳茹!我的艳茹!”蔡浩生在心里呼唤着她的名字,一股莫名的火气也升腾起来。他满脑子都是艳茹活着时的碎片,他怜惜他忿恨:如果没有可恶的边界战争她就没有借口离开他:如果她没有离开他就不会撞见该死的常喜:如果常喜头部的弹片再钳得深一点……他该死! 一贯温文尔雅的医学教授在任何情况下都没如此的恶毒诅咒过,而现在他面对一个有着残疾肉体的男人却妒火中烧了!他的眼睛里冒出了幽幽的蓝光。 “嫉妒”有时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坑人害人,有时却像一副治病良药,你服了它浑身来劲勇气倍增。此时蔡浩生就如服了一剂良药,由嫉妒生出了男人的胆量。他理直气壮起来,不再像刚才的胆怯乖巧。 “王……”他想直呼其名,但久积的文化修养尽管在气绕胸襟时也还是起着主导作用的。“王先生,我是艳茹的丈夫……” “曾经是,后来我是!”常喜毅然打断他,就像当年在青山上他找准目标狠狠打,不让对方有任何喘息的机会一样。 没想到的是蔡浩生“腾”得站了起来,“曾经是也是!我有权知道在她身边发生的一切!”他的语速语音都有了改变。听起来非常美妙,带着挚爱的火药味。 常喜听过军营士兵们嘹亮的号子,是那种振奋人心的:在战场上听过敌人绝命前的嚎叫,是那种同类相残愤恨交加的。对于声音,他有最敏锐的感受。蔡浩生的吼,就像紧急情况下敲响的铜锣,激昂中透着急促。问题是:浩生的声音再富有动人的激情也打消不了俩个男人谈论同一个女人时的敌意。 “那好。就算你有权知道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那我问你:你有没有权力给她幸福?你有没有权力给她保护?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你给她的幸福是什么?是躲避她吗?是拿婚姻的绳子拖着她吗?是眼看着她拿军人的军纪扼杀自己的前途吗?! “她需要你时你在哪儿?她临死都想拿到离婚证书,那时你又在哪/这就是你吗?一个饱读了几十年学问的大教授却把国家的婚姻自由大法当儿戏?!哈哈哈……”他大笑起来。 这笑声雄浑有力,看去似粗俗鲁莽然而你听后细细品味起来却嚼出一丝凄凉与辛酸。 蔡浩生的妒火在这笑声中迅速的熄灭,他又变得胆怯起来。并且在心的深处游动着一股负罪感。他仰起脸,脑袋里一片混乱,他弄不清自己到衡水到底来干什么。 “艳茹,你在哪里?我对不起你!”蔡浩生垂下头喃喃着说了一句。 他又一次被这个老兵打败了! 此刻,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仿佛他刚刚用刀子杀了人,看着沾在刀子上的鲜血,他恐惧的心无法抚平。他的脑袋里浮起了艳茹鄙视他的神情,对那种神情,他当时又怕又恨。他不想离婚,他舍不得艳茹。他不知道当时他对艳茹的情感依附是不是一种爱,到现在他还在困惑中。 爱情,婚姻真是你的保护神吗? 他钟情的爱是异性的美激发起来的值得欣赏倾慕的精神享受和灵魂上的高度满足,而非纯粹的肉欲。在艳茹的照片前,他觉得自己拥有全世界最美的女人。而在面对艳茹活脱脱一个真实的美人坯子时,他却紧张的大脑一片空白!只会反复的说着:我不行、我不行。 “你得了现实恐惧症!”这是艳茹给他下的结论。想起这些,他就有一种自怨自艾的情绪,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 在婚姻里失败的男人,脊梁总是挺不直的,因为丢失了自信。 在这许多年的独身生活中他有意的躲避着身边女性们投来的调情目光,他对这种目光不感兴趣,她们表现的欲火比艳茹差了十万八千里!也许就是这一点让他始终萦挂着她。 “我是不是害了她?我是个失败者。”他唉声叹气的说。 “不!你是一个胜利者。你把艳茹的自由和幸福当砝码满足了你们的虚荣心,失败的是艳茹!害她的……害她的是我,是我呀!”常喜情绪激动,脸色潮红,额头上的疤痕也在闪闪发光。泪水哗得涌了出来,喉咙里发出一种凄惨的笑声。 蔡浩生害怕了,对方正处于一种病态前的颠狂。 他突然的冷静下来,感觉中他要有所准备,准备用他读过的“几车学问”去应付对方突如其来的不测。 “别激动,别激动,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常喜双手五指使劲撑住桌子挺着脖颈强撑着自己,他的额头黄豆粒大的汗珠在集结、在滚落。看得出他在吃力地支撑着躯体不被病魔摔倒在地。 然而,这一切都于事无补,常喜感觉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比以往更猛烈的眩晕击败了他的自控,他像一座巨塔一样向后倒去…… 就在这一刹间,蔡浩生如灵猫一般利落的跳到他的身后,用整个身体扛住了将要倒下的常喜。 “放松。王先生,听到我说话吗?放松,深吸一口气,好,放慢呼吸,闭上眼睛……把胳膊搭在我肩上……哎,对。坚持住,迈一小步、对,慢。”他一边说着,一边借着常喜还没完全丧失的意识力引导他配合自己的行动。 蔡浩生忘记了自己的一切,他只是医生。 他们慢慢的进入里屋,蔡浩生用尽全力把他轻放在床上,又顺手抓起床边木桌上的一条毛巾卷好塞在他的上下牙齿间,然后他又迅速的冲到中厅的桌边打开自己的行包,拿出给自己准备的安定倒了一杯水让他服下。 短短的几十秒,他做得敏捷、连贯,准确,显示出了他当医生的良好状态。 他是卓越不凡的。医学领域里的他和现实中的他判若两人,这真是一种奇怪的人格现象。 常喜躺在床上,脸色煞白,他的意识没有完全丧失,正处于昏迷的边缘。 浩生坐下来,完全忘了自己刚才与他的对峙,细致入微的观察起他的病情来。 常喜出现的症状是阵发性痉挛,属于抽搐范畴。这种病有多种原因引起。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病人反复发作又得不到及时救治就会因昏迷休克而导致死亡。蔡浩生能准确的判断出他的发病原因是左侧额头上的穿透性损伤引起。他能想像出当时艳茹克服了怎样的难关才能把手术进行到底而且做得非常精准成功,否则他即使保住了性命也难逃“植物人”的危运。不知当时他们进入了一种怎样的极限状态,他被她吸引着:她被他打动着。他们就那样都被当时的感觉搓和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那是生死与共的爱。 我也想拥有! 他们的生活只有短短的三年,但三年里他们拥有的幸福比他占有她7年不知多了多少倍! 他们的女儿延续着他们的幸福。相比之下,他有什么? 啊,他也有,他的快乐只有新婚夜晚的一瞬间……然而,这一瞬间刻在他的印像中就难以忘掉了…… “……浩生……”常喜有气无力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索。 “噢,你没事了,先不要动。”他轻声说。 “我没事,老毛病了,不要紧。现丑了。” “说什么话呢,病人吗,发病是正常的,与丑有什么关系!我倒看出你很坚强,自控能力也很强。这是病人应该有的精神状态。如果病人个个都像你一样,不向病魔屈服,我们治疗的效果就非常令人满意了。说实话,其实很多病不是没得治而死的,而是自己的精神防线垮了被病吓死的。” “我同意这种说法,看来你是好医生。” 听了常喜的夸赞,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了,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还没有恢复体力的常喜也一时找不出话头,他扭过头去看着下午的太阳正渐渐的从窗玻璃上褪去,天近傍晚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田娘的声音,“兄弟,这才叫过日子么,不给自己希望也算罢了,不能不给孩子希望!” 说着,她就走进了屋里,蔡浩生那张文雅白净的陌生面孔使她的欢愉疆住了…… 第十七章 不妙的暗恋 王煜拥着小宁出来,发觉纯如坐在走廊的地板上。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头枕着手好像睡着了。他指着她冲小宁笑笑,欲要去扶她起来。 温小宁挡住他朝他做个鬼脸,自己抢前几步站在纯如跟前咳嗽了一声。 纯如处在朦胧的瞌睡中,她的睡眠习惯还是乡村人的百灵鸟型:早睡早起。她和太阳同时醒来,然后开始一天的忙碌。一个多月的城市生活丝毫没有改变她的这种习惯。 小宁的的咳嗽吓得她一激凌,她猛的站起来双手护在胸前,面孔严肃的望着他们。 俩人看着她的可爱模样同时笑起来。纯如被他们笑红了脸,神情更加严肃。就像小卫士阻挡着外界对她的挑衅。 王煜这个大她整七岁的大男孩以他的资历和女孩子们相处的经验瞧见了她的内心:不容侵犯的自尊!他也看出了她不同于一般小女孩的个性:极具挑战性。 他收住了笑,目光柔柔的看着她。他用嘴角笑笑表示歉意。她接受了,也浅浅一笑,随后她松开抱在胸前的手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等待着。 温小宁也不笑了,她侧过头去看着王煜的神情心里不舒服,但又不能说什么。 她嫉妒了,这是女人的权力。 同性排斥是人兽共有的通性。 王煜是她什么人?除了是她的声乐指导师外什么都不是。而且,自从那次校庆宴会认识以来这么长的时间里,她见过有许多优秀女孩围着他转。虽然看上去他对她们是一种较瓷实的友好,但他内心是怎么想的,她却不知道。她喜欢他,内心却分不清是因为跟他学声乐呢还是异性的爱慕。 或许两种都有,但是她又觉得自己不可能独自拥有王煜,因为她没有这样的把握,也没有这样的欲望。时下的不高兴,是她不想让小表妹时时处处与她分享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者说,她不允许表妹来抢她的所爱。她宁愿看着王煜把那种目光送给一个不相干的姑娘,也不愿看到眼前的光景。 “咱们回家吧。”小宁淡淡的说,她挽起他的胳膊。 王煜则借机整理自己的衣着从她的胳膊里抽出来,他温和的冲小宁笑,让生气的小宁无技可施。 这也是爱,但爱,在内心地感受上又是如此的不同! 今晚,身边这个小天使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他为她而激动,她的出现强烈的刺激了他所有的感知细胞,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过。他多想挽起她的胳膊,体会一下那令人迷醉的幸福,他没有这样做,不是碍于小宁阻拦,而是他清楚的知道,小天使不喜欢他这样做。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陪她走着。 “不要错过这个美妙之夜,还要和她一起做点什么呢……”在电梯里他看了看手表:十一点36分。“还早着呐,出去再说。” 这是夜猫子的生活习性。 离开大厦,他们钻进小宁的汽车,王煜故意不看纯如。他一边开车,一边笑眯眯的逗着小宁开心。 首都的大街在子夜时分依然流光溢彩,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小宁你饿不饿,我可是饿了。我有个建议:我们都去慰问一下我们的饥肠好吗?平时可都是它善待我们,我们不会忘恩吧。”他说。 小宁很兴奋,她是典型的夜猫子,很爽快的答应了。 “你呢?”王煜向后一回头,然后直望着前方的后视镜等着回答。 此时,他最害怕“不”字,他希望纯如的字典里绝没有这个字。 纯如不想去,但她也不想扫俩个人的兴。 “行”,她说,她看了看前排座位上俩个不知疲倦的“前辈”,心想,好呆随着他们。 “我知道一个好去处!……”王煜开心的想跳起来。 “哪儿?你快说。”小宁高兴的迫不及待。 “星吧克咖啡馆!” “好来!”她来劲的说。 于是车的两只前灯如流星般在街道上滑着弧线融入光的汪洋里…… 第十八章 裂痕 开学的日子到了。 学校离家很远,北京的中学一般是不住宿的。温金璞与徐丽华为此商议了一番,住与不住都有难处。第一是附大的宿舍人满为患,半路插杠子是非常不容易的;第二是,就算孟校长给找到一个铺位,他们又不放心外孙女一个人孤伶伶在外;如果不住宿,时间与交通又成了问题。他们商量来商量去怎么着都不合适。 温纯如对这儿的学校环境与设施一点都不知道,她无法判断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即省事又不给家里添乱。对于他们的争议,她不便插嘴,只有默不作声的听着。 温子华夫妇不在家。 子华今天到唐山去谈板粟生意需要几天的时间;秦蓉则在早几天去了广州,她必须亲自负责“雪国服装厂”的那批出口订单的面料选购,在材质上不能有丝毫的掺杂使假。 在这方面她和丈夫有着共同的认识:保证质量才能保证信誉,有了信誉,财源不招自来。事实也的确如此,别的公司订单有大小年,而他们的公司往来簿上一直是上升的曲线,而由此带来的结果是他们夫妇经年累月的“不着家”。 他们本来打算把小宁送到国外去读书的,结果小宁不情愿。她说“在中国就能读到全世界的书,干么非去国外读,要提高自己的境界,我觉得有一个高官说得好,‘中国心,全球观’,听,这才叫话嘛,我服!” 温金璞夫妇对此也不那么上心,他们相信本国教育在基础上是一流的。小宁的父母因忙的的焦头烂额,没法坚持已见说服他们,只好听之任之。 小宁自晚宴回来后就回到了学校。她不喜欢呆在人小房大的家里,偌大的房子,只有个把人,太空旷无聊了,让人压抑。 现在,温金璞坐在华贵的沙发里因为商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而仰头不语,徐丽华着一身亚米色纯蚕丝质地休闲装精微入神的望着纯如。 “如子,”她从前也这样叫她的女儿。“你愿意住宿还是走读?” 纯如抬起头,谨慎的看了看,然后看着姥姥迟疑的说“我……还是希望住宿……省得麻烦!” “说的哪家子话!你住了一个多月,还这么见外,我可生气了。再不许这么说,记住!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人,你姓温,是温家人,记住。” 温家人? 纯如看着姥姥温怒的样子,不好意思的连声说“记住了、记住了。” 温金璞听到她们的对话忙责怪妻子丽华。 “自家人说话那么大声干嘛。别把孩子吓着。” “姥爷,您别这么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好呆话我分得清。” “是呀,如子若什么话也不吃,分不清好赖,怎么会这么懂事呢!常言道‘惯孩子不成器’,你可别给我惯着。”徐丽华笑眯眯的说。 纯如听到“惯着”二字心里很不舒服。长这么大,从来没听爸爸说过这俩字,什么叫“惯着”,难道姥爷那句不痛不痒的话就叫“惯着”? “哎,这才是我的外孙女!再说这里不同于乡下,都是有教养的。”徐丽华自得自乐的说着。她不知道,这几句出于无心的话恰巧伤了外孙女的心。 乡下人没有教养? 少女的脸皮是很薄的。“不同于乡下”分明是对“乡下人”的隐语歧视,自己生在乡下,长在乡下,无论将来如何,她现在是一个活脱脱的乡下人。在姥姥眼里或在其他人的眼里她可能永远也摆脱不了“乡下妞”的身份,想到这,她的脸红了。她不是为自己的身份羞怯,而是为姥姥眼里的界限。 “这种界限会越来越明显,在学校里可能比家里更甚!”纯如低头思索着,在这个家里由于生活上的小细节就见证出了她与他们的许多不同,比如床上用品的频繁换洗与淘汰,她觉得那简直是太大的浪费。她不习惯,也不同意徐嫂隔三差五的去翻动她整理好的床铺,忠诚的徐嫂坚持着非要给她换下,说这是温家的卫生习惯,也是她与温家合同里共同的约定,但纯如就是不同意,徐嫂没有办法了。 还有她的毛巾和牙刷明明好好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徐嫂换掉了,弄得她有几次不知道哪个是自己的漱具,像诸如此类的细节在吃穿上也多了去了。那可真叫有钱人的奢华——穷讲究。她可以说是从穷人家活过来的孩子,由省吃俭用的穷酸相一下过渡到金如粪土的浮华,她跟不上,看不惯,转不过弯来。 因此,她就总感到别别扭扭。 这种“别扭”不挑明还罢,一旦挑明,那就成了摆在桌面上的“虱子”,人人都看清了。 纯如的心里不是滋味,她站起身来,红着脸朝姥姥说,“姥娘,我住校吧,住校时间充裕有利于我学习,再说,住校我可以在短时间里熟悉学校和身边的环境,也更快的融入他们当中去,让他们更快的接受我。” 温金璞夫妇听着很有道理,想到她初来乍到就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自己独立生活又不放心。他们举旗不定。纯如看出这些,坚定的坚持已见,他们也没有办法了,只有依她。 “那你就赶快给孟校长打个电话,问他有没有空位?”徐丽华催促温老爷子说。 温金璞站起身打电话去了,纯如也站起来冲姥姥一笑:“姥娘,我也收拾一下,您坐吧。” 第十九章 孤独的九紫星 经过孟校长的敦促,校后勤部终于晚了两天给新生包括纯如在内的两个女生一个男生找到了宿舍。 纯如到校时,开学已经两天了,她和新生孔晓辉分在9707班。 “瞧,一对狗男女!”多事而又激进的女生站在他们俩背后挤眉弄眼地说。她在出两人的洋相。 全班都笑起来。 天生不爱叽叽喳喳的纯如这回真正的陷入了被排挤,被孤立的境地。起初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孤立的,每个插班生都会经历一段冷清的无人理睬的日子。她只是不理解学生们看她的眼神。后来,她才知道自己不受欢迎。 插班生不受欢迎,这在中小学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因为大家都不了解你的底细。等过一段时间,大家彼此熟悉了,情况就会大有好转,谁知事情却不是这样,对于这个问题,她不知想了多少遍始终搞不清原因。 她的话就更少了。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少女,日益旺盛的精力得不到多渠道的挥霍,孤注一掷的全放在学习上,结果是令人惊讶的,她的成绩在期中考试中名列高三级第一名!任课老师对她青睐有加,这使她的心情稍稍的有了一点安慰,她想这次同学可能对她好一点吧。 拥有九紫星相的纯如天生的自信。 令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情况似乎更糟!全班的女生好像结成了同盟:把她视为不可亲近的“妖魔”。 她们打听到了她的生日,看了她的星座,发现她是“狮子座”,那上边分析她的形象个性,竟然说她有女王的高贵就更看她不顺眼了。 她们像筛选最受欢迎爱戴的歌星一样,把班里的女生从一到末排了名次,最后划出一道界限,把纯如排除在外,她们说,“她是不在册的妖冶女郎。” 这还没有完,他们要一直把她高昂的头打得垂下来,那才叫“痛快”! 你不是很高贵吗?你就得为“高贵”付出代价! 她们千方百计的打击她,谁的生日聚会也不邀请她参加,课间休息,女生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格格笑着说悄悄话,谁也不向她打招呼;在餐厅吃饭时,也没有人给她留个座位。她自己什么时候都是孤伶伶的一个人坐在那吃自己的饭,有时有个男生或外班的女生和她坐在一起,小气又嫉妒的同班女生多事的凑过去与那个学生耳语一番,就见他或她脸色一红,说声“对不起啊,我那边有个熟人,让我过去,少陪了。” 他们就匆匆离开她。 欺人太甚了!纯如的拳头握得紧紧地。 纯如看着那些多嘴的女生恨不得伸手给她们一拳,但她笑笑忍住了。 新来的孔晓辉比她的境况不知要好多少倍,纯如明显的感觉到这一点,但她没有办法来改变。她只好用读书来填补所有空闲时间,她那么专注的读着《一个女人的追求》,读着《悲惨世界》,她的课桌抽屉里经常放着《简爱》、《莎士比亚悲剧集》,还有《谁动了我的奶酪》。 她喜欢《简爱》,读了几遍都爱不释手,除了上课,她的情感几乎都投放在书中的人物身上;她也喜欢《谁动了我的奶酪》,这本书让她深思,她想的最多的是变通与守旧带给你的是什么样的结果。她喜欢书里那些非常聪明的小老鼠。 她与它们同呼吸共命运,这样做使她免受许多由于排挤给她造成的痛苦与压力。对于一个那么小的姑娘来说,没有一个人发善心的告诉她,同学们排挤她的原因是什么。 孔晓辉知道,他想告诉她、但是女生们那恶毒的眼光让他望而生畏,他终于没说。他能做的仅仅是:他对她是友好的。他是班里为数不多的能跟她进行短暂交流的几个男生之一。谁会告诉她:你那么美貌非凡,又那么聪明绝顶,你在无形中给他们树立了一个望尘莫及的榜样。他们追不到你,更超越不了你,所以就无情的把你弃之如粪土! 老师们,不,该说是成年人差不多个个都赞叹她的美丽聪明,他们都公正的给予她关爱。但是对于来自成年人的赞美,她根本不承认自己的美貌与聪明。因为这两样东西都是吸引人的,而她却遭到几乎是全班的排斥。她断定,在她身上必然有这样或那样的不是,或许就是她身上去不掉的乡土味使她与她们不合群。 终于熬到了国庆节,学校放假了,七天的长假。她想家想爸爸,想从小的玩伴那个非常体贴她,也从不触犯她心思的田翔宇了。这个假期,她决定回家。 温家年青的司机来接她,他和善礼貌的帮她拿东西,为她打开车门,并且一路上笑咪咪的同她说上几句话。他从那些女生们很贼的眼光中,猜到了她在学校的不愉快。 同班的男生女生都睁大了复杂的眼睛看着她:那人那车是不是南瓜变得? 妖女! 回到家,她向姥爷姥姥说了一大堆让他们放心的话,只字不提她的遭遇。她不想说。 其实,外孙女在学校里的情况,他们已经从孟校长那里得知了:她是非常受老师们爱戴的品学兼优的学生。这让老夫妇俩非常高兴。他们并不了解外孙女的真实际遇。 对于这个假期,徐丽华早就作了准备,她想带她回一趟浙江的绍兴老家。那里不但紧邻杭州城,而且还是位于宁绍平原西部会嵇山的一个有名的古老镇子。周恩来的祖居与鲁讯先生的故乡都在那个小镇上。最近又听说六小龄童在那个古迹名城新建了一座猴王酒楼。外孙女从前生活在在穷乡僻壤,没见过世面,从今往后,她这个做祖母的要给她打开生活的全部景色。 纯如刚一回家,她就做了安排,她要抓紧时间去绍兴,不但只管玩,还要带她认识几门亲戚。她要告诉他们:她女儿的女儿是出色的。 不料,纯如听后闷声不响。 徐丽华连声追问她才回答:“我要回家,已经买好了火车票。” 徐丽华的神色陡然严肃起来。她不想再让她回那个让温家伤心的地方;她也不想让外孙女再和那个大兵爸爸有过亲的接触。说白了,她想让外孙女彻底的斩断与王家的联系。 王常喜,去死吧! 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不过,过惯了气使颐指生活的她还没意识到尽管是处于最底层的普通百姓,他们的情感血缘,凭你是什么高官豪爵也是斩不断分不开的。 徐丽华坚持着不许纯如回家。纯如心里憋了一个大疙瘩,难受极了:在学校受排斥,回到姥姥家又不能自由。这冤屈,这不快谁人能解她? “只要活着,我就自己做主!”纯如咬住嘴唇,极力控制住眼里的泪水。她坚定的说“姥娘,对不起,今年的国庆节正好是我爸爸五十周岁的生日。无论如何我都回家,我想爸爸!” 什么!? 徐丽华想发作被温金璞拦住了,他深明大义又温宛含蓄的说服了妻子尊重外孙女的选择,回家探望父亲是理所当然的,他说,“她又不是不回来,你干吗非得急着带她去玩呢。以后的时间多的是,就是周游世界也够用。” 纯如从外祖父的目光里感觉到了理解与温暖,那颗孤独与敌视的心慢慢的放松开来:“姥爷!”,她叫了一声,眼睛有点湿润,“我很快就会回来。” “行。” 回家! 她提出了好几个理由婉言谢绝了温家的专车接送,心情愉快的蹬上了南行的列车。 第一次自己乘车,她高兴的什么似的,仿佛她长大了,大到可以掌握自己的一切。她甚至高兴的想,“我可以掌握这个世界!” 列车像一把利剑,迅速劈开原野上的葱茏绿树,风驰电挚的在婉延轨道上行驶,纯如的心超越了它们在无边的空间飞翔! 第二十章 家有儿女 纯如回家了,这是国庆节的第二天。她兴冲冲的打开院门,看见院子依然整洁有序,那种久违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她觉得任何阔景豪宅都比不过这种农家小院赋予她的亲切,它在她的心里已深深的扎根,就是走多远,她始终不会忘掉它。 任何东西也都无法取代这个家在她心里的位置。 “爸爸!”她欣喜的叫了一声,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答应。她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应。她推开门,屋里没人。“去哪儿了?”她轻声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就放下东西,在脸盆架下拧了一条湿毛巾擦着一路紧赶而浸出的汗水。 这是秋天的午后,适宜的温度暖洋洋的太阳,一切都那么让人舒爽。 她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镜子里。 好美! 温纯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红朴朴的,第一次感觉自己并不是那么难看,为什么就不受欢迎呢?“没眼力的另类!”她在心里忿忿不平的指责着她班级里的那些给她制造麻烦的女生们。 不过她现在的心情好多了,可以说好得不得了。 梳理完自己,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看见门前的石榴列着嘴儿笑,露着红红的籽粒,纯如也跟着笑: “傻石榴,你这样敞开心的笑,让我很嫉妒,我马上吃掉你,看你还笑不笑!” 她折下一个大石榴掰开就吃起来。它的籽粒饱满汁液酸甜,是她平时最爱吃的口味。一会儿的工夫她就把它“消灭”得干干净净。 这时,爸爸还没有回来,她忽然想起爸爸可能去田娘家。“正好,我顺便看望一下田娘,问一声翔宇哥的情况。”她做着盘算又顺手摘了几只个大的石榴走出了家门。 田娘家里,翔宇回来了,一家人加上常喜正热热闹闹的谈论着。 田娘喜上眉梢,脸上的表情是那种压抑不住的激动。 她为儿子而激动:他终于没有任性的退学重考,尽管他犹犹豫豫,心情不爽的去了上海艺术学院读书。他听话了,这起码证明:这孩子是有理智,能控制住自己感情的。 他才21岁,在心理年龄上,他还是个娃娃,就有了这样的自控能力,很了不起了! 田娘为儿子已经成熟而欣慰。 天下还有比母亲更傻的吗?母爱,你伟大的没有价值可量! 她怎么会知道,她对儿子的判断有点过于简单。 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小伙子,心理、生理、精力正处于人生成长最旺盛的节段,他们不仅有自控能力,还有忍受、韧性、蕴酿、期待的的能力,一旦他萌生了什么念头,那就是刻骨铭心的,他不会轻易的放弃。 想法越固执,他就越会绕开阻碍,走一条曲里拐弯的道路实,来现自己的愿望。 田翔宇就是这样的人。 他稳重、内向,这种性格更容易使他对自己的信念执着不弃。 田翔宇是聪明的。他的聪晴表现在他的绘画上。上海美术学院的教授们个个都是画苑的泰斗,在他们的引导下就连门外汉都能画出一幅不错的作品来,更何况被他们吸收的这些具有较高绘画天赋的“偏才”们,他们对于飞天科技与陈景润的“歌的巴赫猜想”愚钝的几近呆儿,但是画笔与色彩却让他们的灵感超越了自然界里的一切,创造出永不腐朽的奇美奇观,并让它们流芳百世。 这就是艺术,她魅力无穷! 翔宇进入了这所圣地,他的思维与技能从一种无序的感性创作进入了一种理性与技巧合二为一的有序进程。他尊循老师的谆谆教导:绘画是你发现你眼里的世界有什么与众不同,包括发现它的丑,发现它的美,发现它的微小细节,然后你用你的方式去向世人表述它。 光线与色彩就是你的语言。 如果你想用通俗的语言表现高雅的东西,那你就用你的眼睛和心灵向自然求助;向古典的哲人、文人求助;向你身边的劳动者求助。 一切的美皆不是凭空而来。 入学的这些日子,他除了钻进图书馆就是在画本上临摹名画范本,要么就是出去写生。无论写生还是临摹,他的画本上第一页总是纯如的肖像。在他的画本上,她越来越富有魅力,照此下去,她会成为肖像画中的经典。 翔宇的愿望不是想让她成为画技上的经典,她是他的追求。他心中早就视她为经典,在灵魂上他也把自己与她结合在一起。他的心每跳一下都觉得有纯如的灵魂在里面。因此他感觉自己是幸福的,他的每一幅绘画都融注着这种幸福的冲动与激情。 入学后的第一个假日临近,他欣喜若狂,同乡学子们都劝他留在上海度假,他坚决不肯,燕儿似的飞回了家乡。他从上海带回的东西就是一部红颜色的女式手机。 除此之外,他空身一人。 田娘明白儿子的礼物是送给谁的。她不反对,俩个孩子都是在她眼皮底下长大的,她了解他们,喜爱他们。她明知道儿子的心意会被纯如拒绝,但她理智的不向儿子直陈缘由,让他自己尝试“去爱”的滋味是苦是甜会帮助他长大。他与纯如在爱情上远没有长大,他们还是一对青涩的苹果。 田玉锁不明白儿子的用意。他对妻子憨厚体贴;对儿子则固守着祖宗传下来的训子方法。他要求儿子教顺明礼,读书守规矩。他见儿子买了好看的女式手机理所当然的以为是给他妈妈买的,心里乐的什么似的,疆硬的脸也乐成了一朵花。 “小子,你真是长大了,还是读大学有出息,知道孝敬你妈了。买的手机好看,你妈光知道干活挣钱,她还没享受过这么现代的东西,好!好!”他高兴的看着儿子。 他是田家的根,田家的苗,是他田玉锁的眼珠子! 翔宇看了看父亲想说什么,田娘急忙扯了一把儿子,笑咪咪的冲着丈夫说“我可不用那玩艺儿,不习惯。走到哪儿都跟着你叫,好像跟踪似的。不得自由。我不用。再说,儿子买东西愿送给谁就送给谁,这是他的自由,大人怎么能干涉。别瞎指派!” “什么叫瞎指派?看你这怎么说话。”田玉锁本就好性子,听妻子这么说并不生气。“儿子回来看我们就是孝顺啦。不买东西我都高兴,他买了东西给谁我都愿意!” 翔宇开心的笑了,田娘也乐。 “瞧你们这一家子,让我好羡慕呀!”常喜也兴冲冲的说。 他非常感激田娘一家给他的帮助,尤其是最近,若不是田娘隔三差五的说动他,他可能就此消沉下去,若果真纯如也像翔宇这样回家来,她看到自己的父亲是如此的软弱,会给她吓着的。 当他说到“你们这一家”时,“家”字让他感觉如此重要。 是啊,常言道:要饭还要有个戳棍的地方呢。哪个人不需要家呀,不管家多么小多么破,那就是他的栖息地。在这个栖息地里有亲人等就是再破也是安心的、快乐的。就像田娘一家一样,你看他们多高兴! 常喜正这样想着,院子就传来了女儿的清脆的叫声:“田娘!我爸在你家吗?” 常喜的心一阵狂喜,“女儿回来了!”他的声音激动的有点抖。而翔宇却被这个声音弄得脸色通红,他的心跳如一只小兔子四处乱窜! “纯如!”他第一个跑到门口迎接他日思夜想的“小伙伴”。 第二十一章 求爱嘀嘀嘀 七天的假期快得如眨眼的功夫,太快了,希望它长点再长点。两个家都有这种感觉。 俩个青年学生更觉得它快如闪电,他们什么还没做假期就过去了。 翔宇的礼物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给她,心里惶惶不安,像长了茅草。他害怕她拒绝,他又害怕纯如已经有了手机。 她姥姥家特别有钱,一个手机能值几个钱,他们也许给她买了。如果她有了,就更找到了拒收的说辞,自己也显得多余。 这几天他就像侦察兵一样,全神贯注的观察着纯如的一举一动。当他发现纯如没有手机,心里暗暗窃喜,她的财迷姥姥在不知不觉中送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是把女生们出远门必备的信息“武器”送给她的第一人! 这使他感觉庆幸而又伟大,他用排除法减去了最大的拒收理由兴奋的想跳起来。 “傻不傻吆,我的儿!” 年青人的“傻”也那么可爱。如果人人都是这个样子,世界会变成啥样的?美呗!这还用问。 纯如的心倒是平静的。这几天她不停的帮着爸爸洗洗涮涮,她小小的年纪已经把缝缝补补、做鞋垫、做棉被之类的简单针线活做得很熟。在乡下她这般手艺还算平常,得到成年人的赞扬。而在城市里,她从女生们的谈论中得知她们不但横不能拿针儿、竖不能缕线儿,而且,她们还笑话会针线的女生“土气”。 纯如不能理解她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意识,难道社会文明富强的进步就是不断的丢弃传统的手艺吗?田娘若丢弃了上辈传下来的刺绣手艺,她们一家的财源恐怕没有现在这样丰衣足食。 所以她开始厌烦城市里那些油嘴滑舌好吃懒做的女孩儿。这些日子,只要一想到和她们在一起,她们那不友好的眼神就使她不愿回再到那个学校。 当然,学校里的事情,她没有告诉父亲。她怕他担心。她与父亲谈话轻松愉快,只报喜不报忧。她坚信不提忧事很快就会忘记它。 忘记是快乐的良药。 这次回来,她没有发现家里已经有个与温家有关系的人来过,也没有发现母亲的土坟已被修建的庄严素雅。它由汉玉白的大理石当基座,淡青色的石碑上刻着母亲的芳名与生辰年月。 她没有去拜祭母亲也就不知道这里发生的变化。 只有浩荡的湖水与那个不屈的灵魂对话。 常喜一有时间就去她的墓前倾听湖水拍岸的声诉。 那水声温柔亲切…。 父亲没有告诉她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不是刻意隐瞒,而是承诺了蔡浩生的一个要求:这件事有机会他会亲自告诉她。 这是假期中的最后一个晚上,纯如和父亲俩人一块包了猪肉虾仁韭菜馅饺子,父女俩都喜欢这种口味。 他们津津有味的吃着,边说边笑。 纯如说“爸,您安个电话吧,您给我的钱,我还没花呢。” “我也正想这事呢,装一个,通话方便,你田娘早就催我装上电话,不为别的,就为你往家打电话方便。哎,丫头,拿走的几百块钱你还没花,花不着吗?” “花不着,大舅给办的饭卡有一千块,姥姥也给了我一个卡,我不知道上边有多少钱,反正也花不着。”纯如说着把筷子杵到唇上笑着看着父亲。 “看我干什么,掉到钱堆里,小心变傻。” “爸爸,钱只能让人变精,变得越来越会算计,怎么会变傻呢。”纯如故意撅起嘴巴说。 “有了钱,把两手闲置起来,整天只想着花钱不懂挣钱,大脑不变傻才怪呢!”常喜认真的说。他看着女儿,停下筷子:“‘不劳动者不得食’这是毛泽东说的还是老子说的。不管谁说的。它是非常对的。” “好了爸爸,我不会变成那种人。你看我爸是谁呀,遗传优秀,又得您教诲,我不会背弃‘劳动人民美德’的!” 他们说笑着吃完了晚饭,纯如正收拾着,翔宇没有敲门就进来了。 他不好意思的站在那,双手背在后面,一双熠熠闪光的眼睛盯着纯如。 “你有事吗?干嘛不说话。”她看着极不自在的翔宇说。 “我……我……我有……”他紧张激动,话也连不成趟了。 常喜听出了玄机,“这臭小子奔纯如来的”他想:你们谈吧,我给你机会,就怕她不给你机会,听天由命吧。他借口有事出去了。 纯如觉得别扭,“翔宇哥,你有事就说吧,干吗这么吞吞吐吐的,你看把我爸也吓走啦。” “噢……对不起。纯如,我想送你一样东西,不知你喜不喜欢。” “翔宇哥送我东西,我当然喜欢了,快给我看看!”她以为是画作。 翔宇听到这番话,紧绷的心一下松开了,他把那装有手机的盒子一下递到纯如的手里,不等她说什么就飞也似的跑掉了。 纯如望望他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盒子,一时莫不着头脑。 “他这是怎么了?” 她拆开盒子:“啊,多美的手机!这么贵重的东西送我?不正常吧。” 她把这事告诉父亲,父亲却说“正常!”她要父亲把手机还给他。父亲又说“不正常,要还你自己去还。”哦? 她看着父亲那含意深刻的表情不解的说:“平白无故的,他干嘛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有心。”常喜故做玄秘的说。 “有什么心?” “傻丫头,你长大了!” 听到这话,纯如一下愣在那里…… 长大了的寓意就是要“嫁人”吗? 第二十二章 乡村男孩 翔宇一鼓作气跑回家,院门在他身后轻轻掩上。他兴奋的做了一个跳跃动作,就跑进屋里。 “哦喔!”他大声的叫。 田娘这几日放弃了夜晚的工作,专门陪着儿子聊天、品评儿子的画作。她对儿子的画作能看出几分模样,说出几点建议。 翔宇也非常愿意和妈妈在绘画上相互交流。妈妈在传统审美观上给了他许多的帮助与启发,他从心里爱着妈妈。 他进屋看见妈妈和爸爸正在共同帮他收拾回校的行李。他们见儿子的表情兴奋的四处开花,就猜到事情可能办得顺利,这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他们认为纯如不会接收儿子的礼物,因为纯如的心气儿很高,又懂事,她一定能明白儿子的用意,不会收的。 “她收下啦?”田娘微笑着问。 “收下了!”翔宇的心情快乐的如一只鸟儿,他真想抱住妈妈吻她一下,但是他没有这种突破习俗的勇气。 “哼,混小子!什么时候也心甘情愿的孝敬孝敬你妈妈。”田玉锁不满的看着儿子:“追姑娘也得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的什么模样。” “爸,你看我什么模样?我好着呐!” “就你那样?一棍子打不出仨屁来。” “爸,您不要贬低我好不好?您比我还差呢,怎么追到了妈妈!再说了,不好的地方是您的遗传,大多数是我遗传了妈妈的优良品质。”翔宇淘气般的对着爸爸说。 “混小子,看我不抽你!学会损我了。”田玉锁佯装生气,其实心里美滋滋的。田娘跟了他,这是他一辈子的骄傲。 田娘笑看着他们爷俩的斗嘴,温暖与幸福在她的心里浓的如一杯香味十足的咖啡,仿佛她一张嘴就会消失,她非常珍惜这种感觉,只抿着温和的嘴唇笑。 翔宇看着妈妈心说:妈妈,我爱你! “好了好了,还不知以后什么样儿,你们父子俩就别起内讧了。我们要尊重儿子理解儿子,不管什么样儿,我们都会给儿子加油!你说呢?”田娘冲着丈夫说。 “那当然。”田玉锁认真的说。他有点害怕结果会让儿子伤心。年青人对第一次看中的姑娘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的。 爱情就这样,铁心、钢心、钻石心,死不悔改之心! 田娘倒是比较乐观。她认为儿子进入了大学,又在全面开放的大上海,新潮流、新观念会让儿子心胸更加开阔,他会很快觉悟:任何事都有正反两种结果,从而做好应付失败的心理准备。 她把一切都准备好问儿子:“你还吃点东西吗?呆会儿就上车了,别饿着。”“妈,别担心,我不饿,饺子在我的胃里还没消化完呢,夜里,它也需要休息。你把它塞得太饱,我就没有心情整理我这里边的东西。它可是我活着快乐的重要航向标!”翔宇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才读了几天大学就诌起词儿来啦。不吃就说不吃,什么航向标。”田玉锁瞪着儿子说:“快收拾东西看有什么落下的,别到了上海才想起来,晚八辈子了。” “爸,您真‘土’的可以!现在邮政快递,物流货运慢的天涯海角只需两三天,快得只需几小时。” 翔宇笑嘻嘻的向爸爸挑战。 “那得需要钱!你真是混小子,快快拿好东西走吧,别在气我了。” 就快22点了,预约的出租车马上就到,一家三口都在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其实他们都害怕分离。 任何一种分离都是痛苦的。但没有暂时的分离,就不会有相聚时的巨大欣喜与骨肉相连不可分割的亲密感。抛开情义,从生存角度看,分离更是不可或缺的。雏鸟若不被妈妈逐出窝巢,它永远也不会飞翔。 田家一家深懂分离的必要,常喜父女更懂此中道理。 他们在这分离之夜都用言不由衷的语言掩饰着内心的痛苦,给亲人出行前加油打气。 第二十三章 惹祸的手机 纯如拿着那部小巧别致的手机犹豫了一夜之后,决定留下。 在父亲的暗示中,她似乎觉察到了翔宇哥送礼物给她的用意,但她是朦胧的,不甚明晰的。因她对爱还没有任何具体感觉。她的青春期已经发育,而且发育的很好,很正常。她的情感丰富,但不是那种很随便的近于轻浮的寄往:对每个男生都感兴趣。她有标准:就是让她的灵魂也感动的。讫今为止,她还没有遇到。 翔宇哥送她的手机让她体会到一点点被异性关爱的新鲜。她觉得非常有意思。如果人们用物质表述“爱情”的话,那她一辈子也不会有。 “简爱对罗切思特的爱没有任何东西作信物,然而,他们爱的却是那么生动,那么长久,即便是他们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对爱更加忠贞不渝更加深切。那才是真爱。”她的脑海里浮出了蔡浩生的面孔,她下意识的使劲甩甩头,然而,他的眼神更清晰了。 她突然莫名其妙的迷茫起来:我有爱吗? 她摆弄着手机,痴痴呆呆的不知想着什么,不知不觉中火车到站了。 下了车还没到出站口她就看到了在拥挤的人群中有一只胳膊高举着小牌牌:纯如。 她向那只胳膊走去。 温家的司机站在那儿正在人群中一个个搜寻着他熟悉的那张面孔。 “师傅!我在这儿。”纯如挤到他的跟前。 他接过行李迅速拉住她的手:“累吗?” “不累,很高兴。有机会你也跟我回我家看看吧,那儿有一个天然湖,还是湿地。好多鸟儿在那儿住着,每天清早它们都叽叽喳喳的叫,就像大合唱,热闹得很。” “哦,好哇。你就做我的导游。” 他们俩手牵着手在人群里向站外挤。 她与他已熟络。并且在谈论中没有什么不同的观点阻碍。这也许是他们都是吃别人饭的缘故吧。谈的来使他们的友谊不断加深,然而他们又都明智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的友谊就像外交使臣同坐一桌一样各自都代表着各自的身份,特点。 而他们友好的目的就是相互尊重与理解。 这种友好是有益身心的。两个年青人都体会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在一起时总是开心的。 一路说笑着,很快就到了那片别墅区。到家了,纯如的心有一种被捆绑的感觉。她不笑了。 司机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打开车门,接纯如下来,他只用一种鼓励的目光看了看她,就把车轻轻的开到库房交差去了。 徐嫂和颜悦色的帮着纯如提着不多的行里先到了她的房间。徐嫂笑着问纯如,“要不要我帮忙整理你拿来的东西?” “不用了徐嫂,您忙去吧,我自己来。” “哎,好。你快点去大厅,他们都等着你呐。” “知道了。” 温家的大厅里,只有温金璞父妇俩,子华去日本的大阪处理一单商品因发现有点问题而引起的纠纷,秦蓉在公司与工厂之间周旋,也难得回家安闲的陪他们坐一会儿;孙女温小宁近些日子更像离巢的小鸟不愿归家。整日的冷冷清清让温金璞夫妇急切的盼着外孙女回来。她这一走掐指算算才仅仅五天,但他们觉得过的又慢又长。而且外孙女那头没有任何可以联络上的信息,这种状况在感觉上让他们有一种得而复失的空荡。 好不容易熬到了约定的日期,他们明明知道下午1点多外孙女才到北京,而他们着急的12点就指派司机去接站了,没想到火车恰恰晚点20分钟,2点零5分火车才到,司机整整等了两小时! 纯如走进客厅看见姥爷姥姥都在沙发上坐着,她柔声的叫了他们:“姥爷,姥娘。”她并没有马上坐下。离开的几天,这里的一切又使她陌生起来,在姥姥面前总觉得有点拘谨。 温金璞站起来,他和蔼的拉过外孙女,“孩子,我们都想你,快这边坐下,你姥姥想你都快想疯了。她说你就像一片羽毛放出去就飘没了影儿”。 “姥娘不必担心,我不会无缘无故不回来的。”纯如歉意的说。 徐丽华有些激动,她总是自觉不自觉的把女儿艳茹的音容笑貌错安在外孙女的身上,“如子,好闺女,快坐下让姥姥看看,哎呀,你瘦了,也黑了。下田干活了吧,你就不该回去!”说着说着,她的心疼就变成了怒气。 纯如笑笑,“姥娘,我们家没有土地了。我们衡水湖,现在开发成旅游地儿没有田可种了,也不能打鱼了。” “那你们村里人怎么生活?”温金璞问。 “搞旅游服务呀。”纯如热切的说。 徐丽华最不愿听到这句话,她想起了儿子告诉她的情景:她和她父亲卖棱子面!我的祖宗呀,那是一种多么寒酸的谋生之道呀。她那么小的年纪就要去承受,真可怜!她的父亲真可恶! “好啦,别提那无用的话了,老温,你赶快把东西拿过来,让如子看看喜不喜欢。” 温金璞喜悦的表情就像和煦的阳光,他笑咪咪的站起来,走到西墙壁雕花紫檀木柜橱前,拉开橱门拿出一个方盒子回到坐位上。他把它放在茶几上,亲自打开,拿出一款造型精制的手机。 徐丽华接过来递给纯如。 “如子,看看喜不喜欢,这是最新上市的一种,功能非常多。”她说。 手机在几年前是许多女孩子青睐的东西。它对于一般家庭来说还是非常奢侈的,温金璞夫妇俩以为这小东西一定讨外孙女希罕。谁料到他们看见的却是另外一种,纯如看到姥爷手上的盒子就知道它是手机了。打开盒子果然是一款蓝色大彩屏手机。这是国内彩屏手机的制造商最新上市的第一批商品,价格昂贵。它与翔宇送的那款在档次上显然不同。但纯如并不以为然,她不管得到哪款手机并不如得到一本她喜欢的书那样兴高采烈。翔宇送她的那种让她觉的难为情,姥娘送她的,让她有一种难以摆脱的压抑。 温金璞夫妇俩看她表情淡淡的,不约而同的问:“你不喜欢?” “姥娘,我已经有一个了。”她柔和的说。 “你有一个了?你爸给你买的?还是你自己?”徐丽华惊奇的问。 “不,都不是,是翔宇哥送我的。”纯如静静的说。 “哪里的翔宇哥?他是干什么的?”他们都警觉起来。 纯如看他们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凭您们往哪儿想,对与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她想。 “当然是我家乡的翔宇哥啦。他是田娘的儿子,我们一起长大的。爸说,我小时候净争着和翔宇哥吃田娘的奶水。所以,翔宇哥从小就把我当成妹妹护着。”纯如说起这些,就对田娘有一种特殊的亲切。她的表情漾溢着甜蜜。 温金璞同情的看着外孙女,心里对那位远方的“田娘”顿生感念之情。他看着纯如频频点头。 徐丽华则越听心里越别扭。她略皱起眉头,手抚住戴在脖子上的一串奶黄色葡萄粒大的玉珠不住的摩挲。 他在祈祷。 她在诅咒!她不住地捻动着由九十五粒和田羊脂玉串成的佛珠。九五,寓意着久福。幸运的数字加上名贵的玉料,代表了吉祥如意。她高兴时摸它,生气时也摸它。她在想,这个世界给了她许多光彩的东西,让她感到荣耀。唯一让她过不去的就是女儿的任性和眼前这个念念不忘家乡的外孙女。那个偏僻的乡下,还有乡下那些提不上大雅之堂的婆娘汉子有哪点可挂念?! 如果不是外孙女,她一辈子都不想与那个地方有瓜葛。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一把绝情剑,她会豪不客气的举起它削断温家与水榭亭的根根脉脉,让常喜还有什么翔宇、田娘都死去吧,她只要她的外孙女! “管他是谁,给他退回去!”徐丽华忍住愤怒严励的说“你爸也糊涂,那种乡下野孩子的东西也敢收下?” 纯如看着姥娘不悦的表情,心里很委屈。她明白,姥娘瞧不起田娘翔宇哥他们。这些她将就着还能忍受,可她最不愿忍受温家瞧不起她父亲。 “翔宇哥不是野孩子,他在上海美院读大学!我爸也不糊涂,他很慈祥,他理解我的心,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爸爸!”纯如眼睛看着姥娘认真的说。 徐丽华看着眼前这个貌似温文尔雅的姑娘却说出如此坚硬的话来,仿佛倾刻间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女儿艳如也是这副样子这种态度对她说:“常喜是我遇到的最勇敢的男人,他了解我,他是这个世界上惟一能够给我幸福的人!” 娘俩说的话竟如此相似!莫非上辈子温家欠常喜的,这辈子才惹上了这个讨债鬼?她痛苦,然而她又无奈。她的头无力的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叹口气说: “孽债!” 第二十四章 潜伏在温家的影子杀手 渡完“十一”的假期,蔡浩生去了趟温家,自从衡水回来,他对温家的那种避风巷似的温暖感觉渐渐的转化成一种说不清楚的隐痛。岳父母看上去依然慈祥可爱,可感觉上却慢慢的滋生出一些不真实的虚幻来。一直使他误以为这里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他的精神家园,现在这种想法正在一点一点的坍塌。过去他有什么话都在温家说,而现在他正犹豫着,把他去了衡水一事说不说与温家? 坐在温家的客厅里,他失去了往日的生气,常常被一种思绪缠绕着闷不作声。 爱情的魔咒已经袭击了他。 温金璞夫妇看着他纳闷:他这是怎能么了?与以前大不一样? “浩生,你有心事吗?或者是医学上遇着难题了?”徐丽华温和的说。 “啊,没……没有。” “噢。”她点点头,看了浩生一眼就把身子靠在后背上,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温金璞一时也找不到感兴趣的话题,就想起什么聊什么,东一句西一句。俩人因兴趣不同,话峰总是低迷浅淡,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无聊。 浩生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把去了衡水的事说出来,他踌躇着正想走,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听着。 “你好……不,我现在没有时间……噢,我在岳父家……哎不行不行!明天课堂上再说吧!”他挂了。 温金璞不知谁来的电话,他看到浩生接完电话后脸色发红,心绪不宁的样子就问:“谁来的电话?我怎么看你有点不好意思啊。是不是有女的邀请你呀?” 蔡浩生觉得刚才好像被扒光了衣服亮在众人面前一样,脸色一下红了起来。他接到了外系研究生刘芳菲的电话,他想遮掩都无法遮掩。 “是。”他沮丧的说。 “好事呀,你为什么不去!”温金璞着急的说。他早就希望形单影孤的浩生身边有个女人陪伴,没有女人的男人就是一个没有家的流浪汉。自家的女儿对不住他,他这个做长辈的不能不关心他。 “我……”浩生的脸更红了,他“我”了半边没了下文。 他能说什么?说他不想女人?可自己明明想了;说他忘不掉艳茹?那更是纯粹的胡说。他是男人,且是有着文化修养的男人。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自己心里最清楚,他钟情于含蓄的,静美的,能同他一起忧一起乐的。当然,艳茹的别样热情让他这个不懂女人的“笨男人”一度痴迷上了她的个性她的美貌。他把她误作了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珍藏起来,他只想欣赏。谁料,艳茹的热烈、真实,却把他这种只满足于精神需求的梦幻打了个粉碎! 他不敢说,也不能说,电话里的姑娘给了他一种重蹈覆辙的恐惧。 徐丽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来了精气神。她最关心浩生身边有没有女人。她关心的目的与温金璞截然相反:女儿在她心里一直占据着重要位置,她没有死,也没有离开过她。所以,浩生一直是她的女婿。虽然他早就在女儿那份“协议书”上签了字,办了离婚手续,但离婚证现在还在她的手上,女儿没有拿到它,在名誉上就还是浩生的“妻子”。她不希望也不愿看到浩生身边有其他女人! 她缜起面孔冲着丈夫说: “我说你这老温,怎么这样说话!什么样的女人就随便答应她!你也不为浩生想想,他是那么随便的人嘛。”她不满的说了丈夫几句,回过头心平气和的对浩生说“你做得好。对于亲近你的女人,你要慎重考虑,不要做出轻率的决定。”说到这儿,她仔细的观察了他一会儿,见他只管低着头闷声不语,就改用关切的语气说: “浩生,妈其实很关心你,也非常看重你。妈有一个心愿,就是想把小纯如交给你带带,你在这个家里,理所当然的能够做她的父亲。我希望她将来在医学上承继她妈妈的事业。” 听到这番话,蔡浩生惊讶的抬起头,他不明白老太太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她怎么会允许外孙女学医呢?她怎么会让自己做她的“父亲”呢?自己与这个小姑娘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他不解的问。 “还能为什么,为她们的前途呗。小宁学管理将来接手她爸那一摊子;温家总不能把两个孩子培养成一种人才吧。医学现在发展非常快,这条道会越走越宽,越来越占据着重要位置,我的外孙女很有人缘,她在这个领域不会像她妈妈那样傻,你说呢,浩生?” “这不太好说吧,她有她的性格和兴趣,做为外人,应该尊重她自己的选择……” “我是‘外人’吗?你是‘外人’吗?再说,她一个小孩子家又在农村长大的,她知道什么!我们不关心她还指望她那残疾父亲嘛。”不等浩生说完,徐丽华就打断他。 温金璞听着她的话有点失理,就柔和的驳斥说“话不能这么绝对的说。她的父亲若是一个不懂事理的,咱家女儿能和他在一起吗?还有,你看小纯如身上哪点带着没教养似的粗俗气。她反尔处处透着那么一股子温顺大气。” “这倒也是。”徐丽华叹口气说。 浩生见谈话告一段落,看看手表已是傍晚6点光景,他站起来说:“您二老歇着,我回校去了。” 温金璞刚想说什么,徐丽华用命令似的目光看着浩生;“今天是星期六,你多长时间不在家吃饭了?今天不许走。一会纯如就回来了,你见见她!” 浩生感觉自己很奇怪,知道与那个小姑娘碰面,他的心变慌。他认为自己害怕见到她,可他内心深处又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想看见她的欲念。他犹豫着,不知走还是留,脸上表现出茅盾的痛苦。 温金璞看出了他的为难,关心的说,“如果有人约了你,不方便,你就走吧,自家人什么时候吃饭都可以。” 徐丽华瞪了丈夫一眼说,“我说你越老越糊涂了,没听刚才浩生拒绝了人家吗。这会儿又去赴约,不是自打嘴巴嘛!” “哎呀,人家年青,想法看法与你老太婆不一样。什么自打嘴巴,你别干涉好不好?” 蔡浩生看见俩个老人说话都有点急,他明白,他们说法不一但都是出自真诚的关心他,他温和的说,“您们别争了,我留下,我也确实没有约会。” “我说得是嘛。”徐丽华看了丈夫一眼,她的得胜感溢于言表。 温金璞也高兴的点着头,他也希望浩生能留下来,只不过他懂得首先尊重他人的选择权。“好吧,你们先聊着,我去厨房看徐嫂准备了什么,让她多加个菜。” “好的,哎……不行,你先给子华秦蓉他们打个电话,看他们能不能回家吃饭。”徐丽华突然想起来,孙女温小宁最近有点不对劲,星期天不但不回家,国庆节她竟然一次家也没回,打电话给她,她总说忙,忙什么?她这做奶奶的不知道,做父母的总该知道吧。“让他们把小宁找回来,总不回家,太不像话了。” 子华的公司与日本驻北京事务所同在朝阳门北大街的富华大厦办公。 周六的下午,这里较往日略显清静一些,但各办公室都有人影在忙碌,说这里是华商与日商操控商品交易的大战场一点都不为过。同在一个屋檐下,天天见面问好,但走进用木板隔起来的空间,他们就成了对垒的双方,为各自的利益而处心积虑的制订战略方针赢得对方。与战场不同的是,他们不能完全消灭对方,而是利用对方掠夺它身后蕴藏着的巨大财富。 笑里藏刀的战场,利润是致命的武器。 子华的公司从80年代末到90年代中期一直处于鼎盛时期,那时,他的公司毫不夸张的说是日进斗金。如今处于世纪之交的终端,这种粗放的农贸、食品经营贸易由于各种因素的变化已经滑坡了,市场利润的底限,商品高科技附加值的呼唤,已成为越来越明朗的趋势逼迫着他们改变现有的商品来源环境才能生存下去。他曾跟父亲商讨,淘汰这种高密度人力资源来换取低利润收入的加工业,把资金转入父亲房地产板块。 父亲坚决不同意,他说房地产业是一颗发育不正常的“毒苗”,是缺乏监管缺乏约束的“黑洞”。 父灭子,是商战眼光?还是亲情保护?说不清,利润是“鬼”,市场是“妖”。 子华并不好过,他必须从调整他身边的科技策划人员入手,到更新所属加工厂的设备,再到培训员工。这从上至下的一揽子计划压得他焦头烂额。他真想放手不干了,他有充分理由享受安闲生活的权力,凭他们温家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资产,就是打着滚的花几辈子也花不完,何必把短短几十年的生命抻得那么紧,那么劳累。可是一想到他亲手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公司还没等到有温家人接替就易名断档了,他就有一种比劳累操心更痛的东西折磨他,这种痛一次又一次的使他放弃享受的念头,重新鼓足勇气去更精心的管理公司。每逢这种时刻,他就怨恨秦榕没有给他生个儿子。他常常在父母面前戏谑自己是骑上虎背上下不得的人。因此,他更期盼着女儿小宁快些长大。她性格刚毅,决断自如,又是学法律的,毕业帮他料理公司事物,锤炼几年,公司由她主打,他就可以慢慢的隐退了,这是他的最大希望,也是他给自己的一个安慰,“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他在繁忙过后总是这样鼓励一下自己,今天也是如此。 女儿已成了他的安慰剂。 他处理完手头的事,正想着给小宁打个电话,女儿却自己闯进来了。 “爸,您就那么忙吗?也不回家,惹得我还得跑到公司来看您!”她歪着脑袋看爸爸。 “哎,你这孩子,怎么倒打一耙呀!你说说你有多长时间没回家啦。你奶奶早想对你兴师问罪,都是我给你当垫背的。你这老爸里外不容易,你不体谅我不算还问罪我这当爸的。冤枉喽,也没人给我评反,这戏词里是怎么说来着……” “得得得,爸,我给您赔礼道歉,您就别说那些陈词滥调了!”小宁打断他的话,笑咪咪的看着父亲。 温子华的心情因着女儿的到来轻松起来,他也乐呵呵的听女儿说些什么道歉的话,他喜欢听,女儿不管说什么,都能让他开心。可女儿说了这么一句,就没下文了,还那样笑着看自己。他知道女儿此番来是别有用心,他故意装着不拆穿女儿的用意,认真的说: “这就算赔礼道歉了?没诚意。” “爸,怎么才算有诚意,您说,我准照办!” “嗯……你得有所表示,比如……”子华刚想说,你明天陪我去见一个客户吧“,小宁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不等爸说完就赶紧打断说: “爸您别说了,我今天在长安大戏院定了两个位子,我请您看话剧,沙翁的《威尼斯商人》。你猜谁主演的?” “哈,你可真敢说话,你请我?!现在是我挣钱,你花钱!你挣钱了吗?那么贵的票价你又不爱看话剧,这不白浪费了嘛。退掉!”子华缜着面孔说。 温小宁看见父亲真的不高兴了,她故作惊讶的说,“哎呀,爸,我刚刚发现您有了葛朗台理财的精明。您可千万别把我也当作欧也妮来管教,我可不是您的小天使!” “那你是什么?” “我是……”她调皮的翻翻眼睛,“我是将来最孝敬您的乖女儿。” “就你现在这种样子?乖女儿在没出嫁前是最乖最教顺的啦!”子华看着女儿认真的说,“乖女儿知道帮父亲做事,你呢?” “爸,怎么越扯越远啦。我现在读书哪有时间帮您做事,您就说去不去看话剧吧。”小宁依然用甜蜜温顺的语气跟父亲讲着,她有求于父亲,不能使性子。 子华早看出这一层。他说“我要是去了,就钻进了你‘鸿门宴’的套子,不去!赶快打电话把票退掉,今晚跟我回家。” “别呀,爸!求您了,别这么无情好不好。您看,我在家里被奶奶管得那么铁实,您这当爸的又不肯跟女儿站在一边,我觉得,当这样有钱人家的女儿真难呐。只落得个徒有虚名,想做件事都做不成!害得我只能说空话,让人家看笑话。” 女儿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凭他对女儿的了解,他知道女儿的事不是一件小事,也不是单纯的缺钱。她绕过爷爷奶奶单独来求他,一定还是与上次拿小车做抵押置办音乐器材之类的事,他知道女儿喜欢唱歌,他也知道家里尤其是母亲极力反对孙女把唱歌当做一件事做。他的态度当然也是反对的,但是每一个对子女偏爱的父母,他们对子女的行为判断几乎都是不准确的。因为“深爱”迷了他们的眼睛。当局者迷嘛。所以,他们只看到自己视角里的表面,并不识儿女们的庐山真面目。 子华认为女儿迷唱歌只是年青人有这个爱好,跟风罢了,她不会认真的把自己的前程跟唱歌连在一起,就是因为有这种看法,他才帮女儿隐瞒练歌房的事,也不把王煜是音乐系的学生身份跟老太太捅破。使他们始终以为经济学大教授的儿子一定不会是音乐系的大才子。 子华哪里知道,自己的判断竟“误”了自己,纵容了女儿。小宁今天来的目的是求助爸爸资助自己做一张单曲,策划人说,最少也得十五万。小宁一口答应下来,那首歌就是王煜那天和纯如碰面时写的。王煜允许小宁做原唱,他根据她的音域作了曲调调整,听起来更适合小宁的热烈执着的性格。她喜欢这样的韵律,唱起来她即得心应手又满怀激情,制作人听后肯定了她唱得非常棒,他们要把这首歌的前期策划包装好,让它一炮走红,推出一个让人刮目相看的非专业新人来。小宁兴奋得当时就跳了起来,于是,她没和王煜说就“居心不良”的奔父亲来了。 爸爸是她的钱袋子! 小宁看着爸爸跟自己故意绕圈子,着急起来,她忍不住和子华说了实话: “爸,您不去也好,那我就跟您直说吧,我需要一笔钱。” “多少?”子华严肃起来。 “大约十五万。”小宁小心的说。 “什么?十五万!你疯了,又闯什么祸了。”子华看着女儿吃惊的说。 “爸,您别着急,我没闯祸,是要请人制作一张单曲唱片。我知道您不喜欢,可女儿喜欢。女儿趁着年青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等女儿长得瓜熟蒂落面了的时候再做您们吩咐我的事情也不晚,不然,女儿这一辈子都会后悔不情愿的像您一样骑虎难下。那样女儿会痛苦,爸您明白吗?” 明白?明白就得给你钱! “不行!如果你做了,事情传出去,你奶奶那一关就过不去!”子华着急了。但他的话无形中透露给女儿一个信息:他默认了,奶奶阻挡怎么办? 鬼精灵的温小宁听出来了,她压着自己的兴奋,小心翼翼的说“爸,您不用担心,制作一张单曲也要花很长时间,再说,王煜还没同意呢,就算做出来了,如果不成功也不会推向市场,您就放心吧。” 子华听女儿这样一说,心想,哼,你没有进过音乐学院,单凭一个在校大学生教教你,谅你也成不了功,如果歌是那么好唱的,那不提搂起一个来就是歌唱家啦?年青人枉自狂大! “不成功,这钱就白投了,你冤不冤呐。还是少惹点事,专心你的学业吧。”他看着女儿严肃的说。 温小宁一听,眉毛拧在一起:“说半天还是您挡着,爸,我喜欢唱歌,这就是我的学业!不唱歌我心里难受。”她忍不住的大声说。 子华见女儿急了,慌忙朝办公室的门外看了看,他不希望别人看到女儿这无礼的样子,当他看到门外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时,就板起面孔说: “小宁,你听好了,你是温家的人,温家的规矩是:不管男孩或者女孩都不准从事娱乐圈的活动。你背着家人搞了一个练唱室就已经很出格了!你那50万元的乱子,是我背着你奶奶给你抹平的,不然,你那小车押到什么时候才算完?你奶奶要追查起来你早就被管制了,哪里还有这样的自由!唱歌玩玩也就算了,还出什么破tv?!我看你越来越不懂事了,你给我把那王什么辞掉!从今往后,我只付给你生活费,其余的一律勉了!” “啊哈,爸爸,您也露出真面目了,原来您说尊重女儿的选择是哄女儿玩的,并不当真?女儿可是一直把爸爸当做温暖知己的好爸爸看待的。每当我决定要怎么做的时候,我首先感到的压力是奶奶,其次是妈妈,但是,当我的想法和压力打架,弄得我十分难受的时候,我总想到我还有爸爸支持,怕什么!所以,我一想到您就觉得舒服,有胆气,我什么也不怕,很自信。爸,您今天说的话还有您的态度让我伤心,难过。……但是,女儿也有个倔脾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温小宁梗着脖子,扬着头不示弱的冲着子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钱,成了父女战争的导火索。 温子华皱着眉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视女儿为心头肉,不愿伤她半指头。可年青人不懂父母心,着实让子华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他不明白,现在的年青人为什么这么不听话,这么难以管教,他真想把几千年前的孔老夫子搬到现代来,让他教化教化这些只崇尚现代玩意而忘掉祖宗传统的现代年青人! “难道我真的落伍了?”子华不自信的想。他看了一眼还在生气的女儿问道:“不罢休你又要干嘛?又重复老套路?” “放心,所有的事情我只做一次。”小宁气咻咻的说。 “那就是不做唱片了?”子华不知女儿的打算,心有不甘,他试探着问。 “爸,您别探我的底了,告诉您,你不出钱,也罢,奶奶反对也罢,我决定的事一定要做!我今年22岁了,再不做我喜欢的事,就错过机会去了。我有两只手,学校有‘兼职联络部’我可以通过它来挣一部分,还有,酒吧有乐队,我还可以去唱歌,总之,我可以筹到钱的。” 小宁的这番话象把刀子扎在温子华的心里,他又气又痛,差点背过气去!这个倔丫头怎么那么像她姑姑温艳茹。拿她怎么办?他不敢硬逼她。若她真的去酒吧唱歌,那他们温家的脸面丢尽了不算,还会把女儿逼上绝路,她就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吧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左思右想,他软下来了。 投降吧,败在女儿手下也挺幸福的。 “小宁,我的小祖宗,别说这样寒碜我的话好不好,我这儿难受!”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说:“你从小到大,我们没有让你受一点委屈,你爷爷,你奶奶你妈妈还有我,我们都有自己的公司,赚了很多的钱,我们要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都是留给你?你别说用十五万,就是一百五十万也可以,你用得着用那么低级的方式去挣钱吗?可是话说回来,唱歌先不说你奶奶反对,那是另一码事,这个行当是吃青春饭的,你又不是科班出身,顶多也就是业余爱好者,这个‘业余’的成功机率有多少?很悬。你要是误了一辈子怎么办?爸爸这一摊子希望由你早点接管……” 子华还没说完,他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慢慢拿起电话:喂,噢,爸,我是子华……今天?……今天我回家吃晚饭,……哎,小宁正好在我这儿……好,好,我们一家仨口都回家,您挂了吧。 小宁听出是爷爷来的电话,她今天也正准备回家。 “你爷爷来电话,问我们有没有空早点回家吃饭,你不打算回家吗?”子华看着女儿问。 “回家。爸,唱片的事,你说怎么办?”小宁一副乖样子。 子华望着女儿无奈的笑笑“你胜利了,我支持,不过,这事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说服你奶奶,不然她早晚会知道的,可别猛然的气着她,我给她吹吹风,你看用什么办法一点一点的向奶奶渗透,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就这样,咱们走吧,你开车来的吗?” “是的爸爸,谢谢您!”小宁同爸爸一起走出了公司的大楼。 第二十五章 复活的爱 像今晚的大团圆聚餐,温家近两年来越来越少了。平日里不是少这个就是缺那个。很难聚到一起,温金璞夫妇恰恰最喜欢全家人合在一起吃饭,他们觉得这样热热闹闹的才显得家庭兴盛。 人气不衰。 餐厅里香飘四溢,徐嫂也做得一手好菜:《清蒸鱼》色美味香;《乌龙戏珠》,海冬红亮,鹌鹑蛋雪白,口味丰富,造型独特;而一盘《豆腐箱》做法绝妙:一块块小豆腐形似精制小长箱,色泽金黄。掀开小箱盖,里面海米、冬菇、竹笋等多种原料口味鲜香,堪称素菜中的佳品。 许多菜是纯如从来没有见过的,有的菜看上去就是一朵盛开的鲜花,让人不忍心去吃掉它,碰一碰都觉得是罪过。“有钱人的生活太过讲究,太过精致,与农家饭相比,可以说是一种奢糜浪费!”纯如心想,她看了看餐桌前的几个人,他们都吃的津津有味,唯独自己不知菜系的来胧去脉,怕不对口味而举箸难下。 她只捡些土豆丝、扒油菜之类的放进嘴里慢慢吃。 蔡浩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坐在俩个姑娘中间,左手小宁、右手纯如。他看到小宁规规矩矩的坐那吃着,她不时的看一眼子华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而纯如有些拘谨,她的眼神若无意中碰上浩生的目光,就赶忙低下头去,浩生对她的举动似懂非懂,但他非常怜恤她,他挟了一枚滚着一层芝麻,炸成金黄色的豆沙藕丸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这是糯米粉加鲜藕做皮,豆沙充馅儿的丸子,很甜的,看爱不爱吃?”蔡浩生说完,心里突突的跳了几下,脸色不由得涨红了,他装作满不再意的自己也挟了一丸送进嘴里。 纯如不好意思的看了看他点点头,她拿起筷子挟起丸子慢慢送进口里轻轻咬了一小口嚼着说“好吃。” “哎哎……”蔡浩生慌忙应着,并不看她,他觉得自己有一种心思不愿被人看穿。 温金璞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乐呵呵的说:“好吃你就多吃几个,小姑娘喜欢甜食,那是特意为你和小宁做的,吃吧。” 小宁看了看纯如,发觉她清澈的眸子里有一丝躲闪不及的羞怯,这使她看上去更美妙动人,不知怎的,她的心里陡然的窜起一股小火苗: “我才不愿吃小孩子吃的又甜又粘的东西呢!奶奶是南方人,只有她爱吃。”说着小宁夹起一个丸子放在奶奶面前的小碟子里。 嫉妒吧,这是自我平衡的权利。 徐丽华看着座无虚席的饭桌,每个人除了规规矩矩的吃饭外,还很和谐的谈论着,又这么互敬,心情格外的舒畅,她笑吟吟的看着小宁放在碟里的那枚豆沙藕丸兴冲冲的说,“小宁每天都像今天这样温顺,我这做奶奶的要多活十年了。我今天的感觉就像这颗丸子又香又甜!” 小宁漫不经心的说,“其实我每天都很温顺的,只是奶奶的心情不同罢了。” 这个傲气的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怒而挠之”,运用孙子兵法里的诡计出出气,大快人心! “噢?这么说,你是嫌我带着有色镜看你喽!”徐丽华虽然被孙女扎了一下,但,一点也没生气,她反而更兴致勃勃了。“我这个丫头诡计多端,话里加棒槌。来,咱们为小宁今天归家又很乖干一杯!” 于是他们各自端起自己的杯子,互相碰杯正准备喝掉,老太太徐丽华看见浩生的端的是果汁,她笑着说“等等,浩生,你怎么一直喝果汁呀?在自家喝杯酒不碍事,你要学得豪爽点,温家的男人不多,眼下的俩个丫头往后招的都是男伴,就看你这做‘叔’字辈的怎么做了。光喝果汁可是让人笑话的,来,端起那杯红酒,干杯。”说完,她率先喝干了。人们说笑着依次把酒倒进嘴里。 几轮下来,浩生的脸红透了,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徐丽华的那番话起的作用,他浅笑一下,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小宁不喜欢他,也不愿多看他一眼,凭他是什么“姑夫”还是“教授”! 这时的温纯如已彻底的知道身边这个有着一副感伤面孔,白净中透着儒雅的中等个子的男人是一种什么身份。和他在一起,她有了一种莫名奇妙的惊慌和紧张。 她端起杯中的红酒慢慢倒进嘴里。 红酒,使纯如的心跳得厉害,她感觉浑身轻飘飘的无力。她的脸色顿时煞白煞白的。她不敢抬头看任何人,想离开餐桌,但身子已不由自主的软瘫下去…。。 一家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惊慌失措的看着她。蔡浩生到底是个有经验的医学教授,当他不好意思的低头想心思时,眼角的余光恰巧看到纯如像一根面条从筷子上滑下去那样从椅子上往下掉。他本能的用腿把自己的座位拨向一边,伸出双手牢牢的抓住了纯如的胳膊。 她没有掉到地上就被蔡浩生扶住了。他毫不犹豫的托起她快步走到客厅把她平放在沙发上,他检查她的眼睛、摸她的脉搏,发现她是由于过度紧张,心跳过速引起的肌无力并无大碍时,他的心一下子放下来了。 “她没事,可能是学校搞的太劳累了,她有点紧张造成的,没什么大事,你们接着吃,我已经吃饱了,我留在这儿观察一会儿就行了。”浩生说着,就坐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确实没什么大碍吗?”温金璞问。 “不要紧,没事。这姑娘心事有点重,除此之外,她结实着呢!”浩生说。 徐丽华看看纯如,见她的脸色已比刚才有了些起色,心里也一块石头落了地,她说,“幸亏有浩生在这里,不然,这丫头会活活把我吓死,好了,浩生说得对,这孩子心事重,不过是一时紧张,就让她在这歇会儿,有浩生看着呢,咱们回餐厅接着吃。” 温小宁挽住奶奶的胳膊边走边说,“奶奶,您还说我娇气,您看乡下姑娘比我更娇气。” “瞎说!你表妹还不太习惯城市生活,她只是有点不适应罢了,哪里是娇气。”徐丽华嗔着说。她今天看着小宁的“格外”乖顺确确实实的高兴着。 于是,他们原本的温家一行人离开客厅回餐厅继续吃饭。 这里只剩下了浩生和纯如两个人,纯如自始至终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浑身没劲不能自控。现在她觉得好多了。回想刚才的情形,她气自己恼自己,“为什么那么不争气,在大家面前出洋相!”她恨得直想扇自己的耳光。 她觉得自己有力气了,就一轱辘从沙发上滚下来坐直了身子,局促不安的冲蔡浩生叫了声“……大叔,您再去吃点吧,我没事了。对不起大……大叔!” “大叔”?我可不愿做你的“大叔”。 浩生见她坐起来了,想扶她再躺一会儿,可他的双腿就像固定住似的,完全失去了刚才的灵敏度。 他看到姑娘拘谨的样子,自己也不安起来,他发觉自己的不安是发自内心对姑娘的关爱,他希望她在任何时候都是快乐的,舒服的,他有责任让她有这种感觉。 “你在学校,每顿饭都少吃吗?”他的男中音充满了磁性、让人听起来那么亲切。 “您,您怎么知道?”纯如的确是这样,她感到惊奇。 “你的眩晕告诉我的呀。为什么少吃?你的钱不够?还是跟着潮流走,用‘饥饿减肥法’保持身材?” “不是。”她摇摇头说。 “那为什么这样残害自己!”他的语气很低沉。 纯如的脸一红想说什么,却抿住双唇没有说。 浩生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充满智慧的脸和那双坚毅的目光,心中生出了许多的疑问。 这小姑娘成天想什么?,她的心是用什么东西锻造成?我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去爱她? 浩生正这样想着,徐嫂端着盘子进来了,她看见纯如坐在沙发上,知道她已经没事了,就把一杯热果汁放在她面前,笑眯眯的看着她说:“姑娘,有什么不舒服,你记着要千万说出来。这儿也不是外人家,你姥姥姥爷都真心待你,我看你每次回来都那么客气,这怎么行!和小宁在一起你也别老那么谨让着,我知道她的脾气。别看她明着占上风,其实她也是心里软的姑娘。你别在意……” “哎,哎,徐嫂你赶快把那杯水给我,我口渴了。”徐嫂还没说完,蔡浩生就赶紧截断她的话。他怕徐嫂说真话伤了纯如的自尊。 徐嫂也是个聪明慧质的人,她意识到自己太关心这个小姑娘了,不勉一时冲动就认真的规劝起来,自己到底是别人。人有时候的热心肠用的不是地方,把真相撕开一个口子让当事人看,反而会让当事人更心痛。她后悔不迭的忙说,“姑娘,你看我这嘴净瞎说!保姆嘛,就这水平,直肠子,别拿我的话当话啊。” “徐娘!别这么说,自我在这看到您,就觉得您和我老家的田娘很相像,所以我觉得您很亲切!”纯如真诚的说。 徐嫂听到这话,心里自然很舒服,她高兴的说,“姑娘不怪我多嘴,我就知足了,哪敢和你的‘田娘’比。你吃了田娘的奶水,那感情就是用刀跺也跺不断的了!” 纯如听到这话,一缕思乡的愁绪在心中迅速弥漫,她的眼神忧郁起来,不再说话。 徐嫂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勾起了她想家的心思,自怨自恨的说,“糊涂!糊涂!”她看了浩生一眼,就索然无味的退了出去。 蔡浩生看着纯如,想起了前不久在衡水她的家中看到的那个“田娘”——那个热情爽朗看起来有一些艺术气质的中年女人。就是那一次,“田娘”给他做的晚饭。她把衡水湖出产的鱼清炖的原汁原味,鲜香无比。他生平第一次吃农家女人做的饭,那味道清淡中透着软嫩香醇,让人回味无穷,很难忘记。她就是纯如的“田娘”!浩生想起这些,心中不知不觉的对田娘充满了敬意。她的形像在他的心里也更加清晰与亲切起来。 真是爱屋及乌呀。纯如听不得“田娘”二字,因为她的血脉里有田娘的乳汁,她听到后会感伤。 蔡浩生为何也神经兮兮的陪着纯如感伤呢! “爱,会传染吗?” 蔡浩生,这个医学大教授不敢这么问自己。他看了看静如浩月当空的纯如,心里不知怎么搞的,居然“怦怦”乱跳起来。这使他有些坐立不安。 “……纯如……我还有点事,请你告诉你姥姥他们一声,我先走一步,就不打扰他们了。麻烦你。”说完,他从衣帽架上取下自己的风衣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十六章 女研究生的恋爱魔法 纯如的眩晕不是因为身体的某个器官发生了病变而引起的,她在节食。这个可怜的姑娘,她百般的聪慧玲利,却在如何对待自己的身体健康上误入岐途! 原来她不想花姥姥家的钱,对姥姥的看法一直耿耿于怀。 自己身上带的钱已经花完了,又不忍心管父亲要钱。怎么办?只好采用节食的办法渡日。 她看看手里的卡,那个小东西上有一万元的余额,她不觉得轻松,却有一种进退两难的沉重感。 “打工”。她做了决定。 蔡浩生回到自己的家里,打开灯,房间通体透亮,他却觉得总有一片他看不透的地方吸引着他的视线,让他感觉不痛快。 他脱下衣服胡乱的扔在沙发上,他也顺势坐在上面,眼睛呆呆的盯住茶几上的玻璃杯出神。“我熟悉人心脏里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而我却不知道哪根血管,哪根神经盛放着心灵的密秘。如果我知道,我可以用我这双手去修复受伤的心灵,让她快乐起来。医学还不够先进……” 他就这样一根筋的想着。而他的门铃切断了他不太实际的呆想。 他慢慢的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刘芳菲笑模笑样的站在门外。 “打扰了蔡老师。我看到你房间的灯亮了就过来了。” “你……你有事吗?” “有啊,你不请我进去吗?”她歪着头说。 这是一个漂亮姑娘。她的表情,她的自信都证实着这一点。 蔡浩生无可奈何的站在一边让她进去。 她第一次来他家,新奇与窃喜挤在一起使她的情绪与表情像一个挖到宝藏的胜利者那样,她毫无顾忌的在房间里四处走动察看。 而房间里,准确的说是客厅里,除了简单的几样家具外,其余全是书,没有什么可看的。能一目了然的就是单身汉的共有特点:混乱无序。 不过,他的客厅还是干净的。她走到卧室的门前停住了,转过身,她看着还在楞神的蔡大教授心里乐滋滋的:这是一个生活简单的男人。 而蔡浩生的眼睛虽然追着她的倩影在流动,而脑子里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心里则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他看着她像一团幻影似的在客厅里飘了一圈最后落在沙发上,他也木头似的跟过来,自觉清醒的拿起茶几上的杯子给她斟满水放在她的面前: “你有事吗?”他傻瓜似的对她说。 “蔡老师,我非得有事才能拜见你吗?”她大胆的有别于其他学生直呼蔡教授“你”,省略了“您”所带来的距离感。 “啊,不是,我是说,这么晚了,如果没事,你也应该休息了。” 他说这话时好象真的清醒了一点,他记起了几个小时前她曾经给他打过电话约他。他在本系授课时也见到过她几次。她称自己是学心理学的,为了丰富自己到临床这边来兼听。 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单独会面。 刘芳菲的目光猎人般的看着面前那个清瘦的男人,他有知识、有学问、有房子、有地位,而且他还诚实。在北大医学部,她早就听说了他的故事,据她自己观察,他的确是一个没有花花肠子,气质儒雅的男人,而这样的男人最懂女人也最会欣赏女人的。 她倾慕他。 你不能不说,这是一个精明的姑娘,她利用她所学到的知识去精微的分析她搜寻到的目标,而一旦她看准了就如猎豹一般死死的盯住,她不顾及身边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一切都视而不见,紧紧的追踪着属于自己的猎物。 她坐在那儿,落落大方,笑容甜蜜。她迎着蔡浩生那暗淡无彩的目光恰当的回应着他的“逐客令”。 “蔡老师,我是从黑龙江到北京来求学的,自从我20岁离开家,到现在已经六年零85天了,以前学习那么紧张,我什么都看不见,感觉不到什么,脑子里只有对知识的好奇,恨不得一天就把它学完,那时候倒不觉得孤独,你看现在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现在可实际操作的只有毕业论文,而那又是急不得的,除了在实践中感悟论文之外,我只能到其他系去听听课,现在有时间了我反而感觉非常孤独,好想找人聊一聊,或许心里会好受些。找谁呢?这是一个心理问题。听从心的呼唤,是每一个人的本能,人总是自觉或不自觉的顺应本能去做事。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存在着什么可贵的东西,我总想找你说说话,心里才踏实一些,不知你给不给我一次机会?” 这是一个“暗藏杀机‘的巧妙选题,她把球踢过去,静静的看着他。 蔡浩生刚刚清醒一点的防备之心在这番话面前又坍塌了。他诚实的笑笑,刘芳菲看得出,他同意了,她也笑了,这是她意料中的结果。 于是她谨言慎语的向他提出他感兴趣的话题,调动起他的激情,消除掉他当前萎靡不振的情绪,蔡浩生渐渐的入了她的道儿,他兴奋起来,脸色呈现出生机,他们谈论医学、谈论人生,谈论当前的一切敏感问题。刘芳菲一直充当着即启发他的兴趣又理解赞同他的观点的角色,她真不愧为是一个出色的心理学家。两个小时的谈话,她紧紧抓住了蔡浩生的心。让他云里雾里的觉得原来有这么善解人意的女人活在他的身边,他感动的糊里糊涂。刘芳菲一直是清醒的,她看到他已经规顺到自己预先设计好的情感轨道里,他的渴望已在她的把握之中,她却恰逢其时的嘎然而止。给自己想要钓住的男人留下遗憾,是女人的一种手段。 刘芳菲戚戚然然的告辞了,临关门前,她突然的抱住蔡浩生把头扎在他的怀里说声“谢谢!”就毅然的大踏步走了。 蔡浩生又一次呆楞在那里,这一次的“呆”确如白纸一样了,他不会思考,不会忧愁,刘芳菲卷走了他头脑里的一切! 第二十七章 情劫花溪楼 送走刘芳菲,蔡浩生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如刚出生的婴儿,头脑简单的不知辩认任何事情。他只感到疲乏慵懒,没洗澡就和衣躺倒在床上糊里糊涂的不知睡去了还是醒着…… 这时,时针刚好指向凌晨1点。 他做梦了: 恍恍惚惚的他又去了一趟衡水湖,好嘛!那一片水呀望也望不到边,水天相连。水面上青蓝交错,颜色分明。青色的是浅水区,那里生长着团团簇簇的绿色芦苇,像一个个小岛散落在湖面上;蓝色的是深水区,它深不可测,碧蓝碧蓝的水色映衬着天空的流云舒卷,呈现出一幅通幽达奇的神秘境界! 从没有欣赏过自然的他,被眼前的妙景惊呆了,他不由自主的张开双臂向前奔去,在那烟波浩淼的水氲中他看到了艳茹。她生着一对洁白的翅膀在巡湖…。。 他一边追一边喊,艳茹并不理他,她在绕着湖飞。 他追着追着就掉进了湖里,他挣扎着一着急竟飞了起来,再看艳茹已经没有踪影,只有浩荡的水面在他的脚下翻卷……他越飞越高,湖水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他不断的飞过田野村庄。他的身体也越来越重直往下坠……他恐惧极了,就在这时,他一下掉在一座城市的楼顶上。 这里漆黑一片分不清是在哪里,他吓得心“咚咚”跳个不停。 这时他看到东南方向有一团极亮的东西向他飞来,须臾就到了他的跟前。那是一位手持禅仗,身穿亚麻色长衫,胸前白须飘飘,一副仙风道骨样子的老者。 “这位迷者,请问你要回到老地方还是去往新客家?”老者问他。 他听不明白,说“新客家在哪儿?” “就在你脚下。” “那我就先去新客家吧。” 那老者捋着自己的胡须看了看他,“迷者不悟,该有此烦恼,你请吧!”他用禅仗点了一下,蔡浩生感觉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这哪是新客家呀?”他迷迷糊糊喃喃自语正纳闷时,耳朵好像听到了敲门声。 “谁呀?”他反应迟顿的梦语着,声音极小。 他的意识还在睡眠状态。 敲门的人听不见回应继续有节奏的敲着,他半睡半醒的爬起来,歪歪扭扭的走到门前打开门,他模糊不清的看到一个穿着淡黄色衣服的青年女子。 “谁呀!”他嘟嚷了一句。 “我呀,这么快你就忘了。”那姑娘细声说。 蔡浩生眯瞪着眼睛恍惚着,在朦胧的状态下,他把姑娘认做了纯如。 “哎呀,我可怜的小姑娘,天这么冷你还站在外边,快……” “你到我那去吧,我好孤独。”那姑娘可怜巴巴的说。 “不行…。你那太远了,你还是……”他刚想伸出手去拉她近来,不料,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姑娘扭头就走了。 “你上哪去?” 他赶紧踉踉跄跄的跟在她后面,拐过一座没有亮光的墙角就进入了另一座楼。 那姑娘走进一个亮着灯的房间,不等他进去就把门关上了。 他推门,门开了,一片玫瑰色的光晕扑在他身上。在这片光影里他看见“纯如”站在门后用戚然的目光看着他,他又好像没了什么反应。 她看着他,心里像个小麻雀似的半喜半忧。 他看着她越来越迷糊。酒的后劲上来了,他晕晕乎乎直想睡。 这是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刘芳菲租住的,这座楼的房客大多数是学生们租的,谁都知道,在这里租房的是墙外开花墙内香的情侣们。所以,人们都管它叫做“花溪楼”。更有甚者在他们的楼门前写了副对子:楼前花千朵,墙内百蝶飞。横批是:满口香。 刘芳菲穿过客厅进入卧室,他也跟了进去,卧室的迎面墙上贴着一副现代画:它是用打乱了的五彩重新整合起来做陀螺势飞速旋转状的,看上去给人一种扑朔迷离,颠狂不羁的感觉。 蔡浩生犹如走进了一个魔幻世界,满眼的色彩都是眩晕的。 他更想睡了。 她走到床前,那床头上方贴着又一幅色彩迷幻的油画。画上是两颗青春男女的头绕在一起陷在他们各自宽大的服装里接吻。不错,那画上标着主题《吻》。它是19世纪末欧州画家克里姆特的代表作。 她驻足看了一会油画,又看看蔡浩生,就轻轻跃到在床上。 淡黄色丝绸睡裙堆在她的周围,此时的她确如一朵静静的娇花。她用眼睛告诉他:“你上来呀,看他们在做什么!” 他顺着她的眼睛看着那幅画,他看不出个所以然,满脑更加的迷乱,只觉着两个眼皮在打架,酒,起作用了,他昏昏欲睡。 “我困了……我困了”他呓语不清的说了一句就一头倒在床上。 他昏沉中听那姑娘说,“你吻我吧,我需要你。” “不行……纯……如你还小……不能这样……我等你……我等你……长大……” 他说着真的睡着了。 纯如?我等你? 这番含混不清的话,使刘芳菲立刻机警起来,她意识到自己遇到“情敌”了,“纯如是谁?” 这种意识把她刚才的温情缠绵驱逐的毫无踪影!她看看蔡浩生,他睡的很香。她的玉指轻轻划在他的脸上,“这是一张多么可爱的脸,他沉静而又充满智慧!”她喜欢这样的面孔。 自从她一年前在校园里碰到他后,她就难以忘掉。她很容易的弄清了他的资料:蔡浩生,42岁,医学部教授,离异多年、单身。这使她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她想起了高中时遇到的那个他——英语教师杨。他当时也是四十多岁,杨同蔡一样有一副沉静的外表,不同的是:杨在课堂上的讲解精彩而又风趣,这让她心花怒放,他的课成了她幸福的天堂。整堂课她的目光一直离不开他,她崇拜他。“如果你是一枚豆荚里的一颗红豆 ,我一定一口吞下。”她想。 后来,他在课堂上突然宣布:我讲完这节课,就要走了,我会想你们! 那一刻,她的心脏骤停了!过了一会,她哇的哭了出来,班里的女生也哭了。课后,她追踪着他到了他的办公室,那里恰巧空无一人,杨沉静的表情刺激着她对异性模糊而又强烈的渴求,她红着脸大胆的看着他,泪珠在她眼里转。“你亲我一下好吗?”她说。杨的脸“唰”的变白了,他什么也没说。她迅速的把脸贴过去亲了他一下。泪珠滴在他的脸颊上,他突然地抱紧了她吻住了她的唇…… 那一刻,幸福深入到了她的骨髓,让她终生难忘。 她想随时享受这种快感,但他彻底的消失了。她没有失望,却长期体验着思念的痛苦。 痛苦让她变得成熟,而渴望的欲念又使她的气质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魅力。大学以后,有了许多同龄的异性追随她,而她不喜欢一眼就看透了的率真求爱,她喜欢那种神秘的斗智斗勇的恋爱。就像七年前她大胆的要求杨。 七年后的今天,她遇到了与杨有着相同气质的蔡浩生,她心跳不已。那些潜藏在体内的某些渴望又活跃起来。她要用自己的成熟和学到的知识把渴望变成真实……。 现在蔡浩生就躺在自己的床上,可他还没有满足自己的愿望。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差一点就把她拥在怀里,而她想要他的全部。于是,她激流而退,借此深化他的欲望,让他按着自己的旨意进入佳境。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刚才他的一切意识行为都是错位的虚幻:他心里原来早有了一位什么“纯如”?她是何许人氏?什么背景?什么来历?“我就要进行战斗了,看谁是赢家!” 心理学的硕士生喜欢挑战。 此刻,她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心怡男人想先入为主。她开始动手解他的衣服扣子。当手指触到他的衣服时,一丝羞怯与尊重使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停止了手里的动作,重新恢复好他严谨的装肃。 “让他在我的床上睡吧。”她想,明天他醒来会有个结果的。如果我幸运,他的心从此就放在我这儿啦;如果她幸运,他就会像一头雄狮咆哮发怒。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发怒的样子,他那么儒雅发起怒来一定是别具一格的!不过,他受伤了。 今晚是他睡在我的床上,而不是我睡在他的床上。 “我的大教授,原来你也有软弱可欺的一面!”她摸了一下他熟睡的脸就下床穿上衣服关上灯走出卧室,她抬头看表,已是凌晨3点多了。 她靠在沙发上想睡会儿,但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索性起来进到厨房,看看里边还有什么原料,她要准备早餐了。 第二十八章 一败情人梦 蔡浩生有早起的习惯。百灵鸟似的生物钟让他从小就没有误过时。无论睡多晚,太阳从东天边刚刚睁开眼睛时,他也一同跟着醒了。就好像他和它有个约定似的。 接近六点,他醒了。房间里还是一种朦胧的状态,他从床上起来,眼前的一切简直让他惊呆了! “这是哪里啊?!有人吗?活见鬼了!”说着他慌乱的去找房间门,他围着床转了几圈才找到门,他急忙拉开冲出去恰好与听见叫声往里边走的刘芳菲撞了个满怀。 “刘芳菲?你怎么在这里?!”他大惑不解的看着她。 “这里是我的家呀,蔡老师,昨晚的事你不记得了?”刘芳菲和颜悦色的说。 蔡浩生闻听此话,惊奇的睁大眼睛,“昨晚?这是怎么回事!昨晚我明明在自己家里睡觉,怎么会跑到你这里来!”着急、疑惑、耻辱让他的头脑发蒙发涨,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脸色通红,心跳加快,他急扯白咧的问着刘芳菲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 “是啊,蔡老师,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的。你敲门我就给你开了,就是这个样子。”她不慌不忙的说。 蔡浩生拍拍自己的脑门子目瞪口呆,他如一具木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刘芳菲牵着他的手走到沙发上让他坐下,他就机械的坐下。她看着他的呆样子,知道他被自己的“冒犯”吓住了,不仅对他生出种种怜爱:这样检点自爱的男人如今不多了。如果这“花溪楼”能成就我与他的爱情,那么,我这小屋就是名副其实的爱河了。我们会怎样畅游呢! “蔡老师,你别着急。慢慢回想昨晚的事,你也许是梦游了,才走到我这里来。”她笑眯眯的说。 蔡浩生看看自己穿戴整齐,又瞄了一眼刘芳菲,见她也穿戴整齐,眼睛眨了眨,显得活泛了点。 “我……我没有过份吧。”他冷冷的说。 “你放心,一点也没有。你睡在我的床上,我睡在沙发上。”刘芳菲如实的说。 蔡浩生听后长出了一口气,用手抵住自己的额头双眉紧锁,看样子很痛苦。 刘芳菲静静的观察着:他没有发怒,看他那痛苦的样子,他没有心思留恋这间小屋。那就是说,他没有爱上她。“不过,”她又想:他一个赫赫有名的大教授是非常要面子 懂尊严的。一个单身男人夜里独自闯到一个女学生的房间里万一传出去说得清楚吗?他的痛苦也许在这里。 蔡浩生的脸上阴云密布。冷静下来的脑袋里思绪与记忆开始不连惯的恢复。他清楚的记起了从温家回来后所发生的一切,他也模糊的记起了楼里的片断,但是为什么走到她的家里来了? 他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看看镇静自诺的刘芳菲,眼前的一切都直觉的告诉他:刘芳菲是导演这幕丑剧的魔女!这使他气也气不得,急又急不得。但有一点他清楚的很,也固执的很:他不爱她,尽管她即年青又漂亮,“她的心计不像个姑娘太可怕了!”。即使他现在掉在她的陷井里,也许从此就背着一兜臭屎,他也不会跟这样可怕的女人在一起。 他厌恶的蹙起眉头,说声:“对不起,请你原谅!如果你不介意,我走了。”说着他站起身来。 刘芳菲反射性的站起来脸色红红的说“等等,你就这样走了,我怎么交待?” “你向谁交待?我对你做什么了吗?如果你非要有个交待,你可以向任何人诉讼,我承担责任。”他豪无表情的说。 “我……我爱你,我要你在我身边!”她坚决的说。 “如果是这样,不可能。”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你爱着纯如!”她不想这样说的,她不想在他面前提起他所爱的女人。 蔡浩生听到她的话,仿佛被雷击了一般,他的脸色陡变,像个圣斗士似的两眼冒出愤怒的火苗。 “你是个有知识的人,要懂得尊重别人!”说完,他拉开门走了。 刘芳菲一下傻在那里,她的“请君入瓮”计划彻底的失败了! “我不会放弃的!”她咬住嘴唇。出血了她一点也没觉得痛。 “爱”是疯颠的魔鬼,谁惹上它都会执迷不悟。 第二十九章 相识月牙泉 温小宁从爸爸那拿到了资金轻松的如一只小燕子。她真有一种感觉;她生来就是为唱歌的。不然,她为什么时时刻刻想唱。只要听到音乐,她的喉咙就不自觉的发出声音,她要是不放开它,心里就像爬满了小虫子又乱又痒。她只要打开喉咙唱一唱,心里就痛快的如囚徒重获自由一样,顿觉天宽地大,万事美妙! “ 我要找到我需要的舞台,而且要把它照亮!”小宁高兴的这样想着。 她跑到音乐学院,却没有找到王煜。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可爱的觅食野鹤,不在笼中啄食,闲在哪片云中?必复!” 在等待回复短信的空隙里,她在校园里闲逛。以前她曾多次来音乐学院玩或者是找王煜,她对校园风景和气氛没什么特殊感觉,校园嘛,这座、那座异曲同工,差不到哪儿去。今天她对这座高等的音乐殿堂却格外的关注起来,它不再像往日那么沉静优雅,到处是忙碌的学生,音乐声,唱歌声从这儿那儿不断的响起来。她兴趣盎然的走着。 经过启事栏,她看到一张大海报《新年文艺汇报演出目录》,她好奇的看着: 小型音乐剧《聂小倩》,扮演者汪晓丹、杨磊等,二胡合奏《赛马》、演奏者…… 她一个一个的往下搜索:歌曲:《今生所爱》 词曲:王煜。 演唱:水晶缘组合。 “天呐!”她一下捂住自己的嘴,王煜为自己写的歌让水晶缘组合做原唱了? 她的心像是被谁砸了一下,很痛。…。。该死的王煜! 但是很快,她又恢复过来,自嘲的笑笑,“干嘛那么神经过敏,王煜又不是你什么人,他就是写词作曲兼唱歌的,歌是他写的,他有这个权利! 我是谁呀?一个渴望舞台的无名小卒而已。 她有点沮丧的离开启事栏,漫无目的溜达。 她不想找王煜了,恰在这时,短信来了,铃声类别告诉她,是王煜的。她不理,双手插裤兜里,昂着头,目光犹疑的忽东忽西,脚步散慢的顺着草坪小径往前走…… 小径穿过许多迂回路口,最后通向校园深处的“月芽泉”。它是复制品,但围绕泉边的团团簇簇形状各异的草坪又使它与千里之外的“月牙泉”有着质的不同,浑黄无边的沙漠里那弯澄清碧蓝的泉水给人震撼般的神秘感;校园的月芽泉是人为雕饰的地图景观。 温小宁走到尽头,月芽泉阻住了她的脚步,她不得不低下头来俯看呈现在眼前的景况:一个长发女孩坐在泉边的石头上,面向泉水,把一个被乌黑长发遮住半截的后背留给小径的尽头。小宁看不到她的模样。 她坐着,明明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也不回头。 小宁站住,她看着她的后背却心不在焉。她的情绪被“大海报”驱使的如同滑向低音区的音符,沉在了谷底。 这时,小宁的手机短信又响了,还是王煜的。她无动于衷,依旧站在那儿不动。她有权利小小的报复他一下。 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响了,一下、两下……十下,断了又响,响了又断。她好像没听见。 “你讨不讨厌!装什么大头蒜!”泉边坐着的那女孩突然的回头冲着小宁大叫了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干你什么事!”小宁不满的向她抗议。她看到了她的面孔:一张普通的女孩脸,不漂亮也没有多难看。这张脸多少给了小宁情绪上的缓解,她停止了下滑。 “你……你是这音乐学院的吗?”小宁问。 “干你什么事!”那女孩火气十足的把小宁的枪子甩了回来。 “正是不干我的事,我才羡慕你们。”小宁的口气变得温和起来。 那女孩闻听此话又回头望了一眼小宁,她仔细打量小宁:牛仔裤、茄克衫一副十足的学生模样。 “你是新生?”她也缓冲了刚才的烦躁问小宁。 小宁笑了,“下辈子我或许有幸做音乐学院的新生。这辈子甭想了!” “那你是……?” “我是化工大学的。”小宁随便回答。 那女孩又回头不言语了。 她们的对话好似完结了,小宁心有不甘,她还想了解一点什么,但不知道该去女孩那和她坐在一起还是依旧站在这儿重拾话题,她正犹豫着手机又响了,还是王煜的,看样子,他找不着她着急了。小宁情绪好转,心里昂扬着快乐的音符,她打开话机,音色优美的寻问那头的王煜: “王煜,你跑哪去啦?我?我在你们学校呐,我现在月芽泉边。我怎么找到的?鬼使神差呗!月芽泉又没有密秘。什么?你有密秘,对于我来说,你到处都是密秘,就连你们学校的那张大海报上都充满了未可知的新奇密秘,几分钟前我还想知道,还在恨你这个说话不算数的骗子,现在不想了也不恨了。我挂了,我在这遇到一个‘知己’,我想和她聊聊,没有时间跟你闲聊!”说完,她不容对方再说什么就挂了。 那女孩又转过头来看着她:“你认识王煜?”她的脸色突然红起来。 小宁点点头,“他是我老师。” 那女孩睁大了疑惑的眼睛:“你学唱歌?跟着王煜?!” “是啊,我喜欢唱歌,可惜进错了校门。”小宁坦诚的说。 “你真幸福!”,那女孩把眼睛从小宁的身上移开,望向别处,忧郁的说,“校门有什么对错,它没有疆域,没有铁锁,只要你的心想飞到哪儿,它都会成全你。可是人们的偏见就不一样了。” “啊,我怎么和你一样有同感!那你喜欢什么?是学什么的?”小宁满怀同情的问。 她与她一样,在不同的情形里受到同样的重挫! “学声乐的。”那女孩回答。 “学声乐的!你应该快乐呀,我怎么看你那么忧伤呢。你不认识王煜吗?”小宁说。 “我认识他,他非常美很有才气。可惜他不认识我。”女孩的眼神忧郁彷徨。 小宁从她的眼神里好像看到了一种渴望:“你想认识他吗?” 女孩奇怪的看看她:“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吗?” 小宁耸了一下肩膀:“那当然了!” 女孩低下头:“他不会注意我的,他的周围有许多优秀女孩儿。” 小宁从她的话音和表情里发觉:她偷偷的爱着王煜。 可恨的王煜!究竟有多少女孩爱着你呢? “你那么忧伤,不会是爱着他吧。” 女孩缓慢的抬起头:“你问得太多了吧,不要成为另样的帮凶把我往死路上挤。” “噢!对不起。说说我们喜欢的音乐好吗?我好羡慕你,一下找准了舞台。” “舞台?你说我的舞台?在哪儿?那是我爸爸给我找的!” “呵呵,你唱歌还是你父亲唱歌?”小宁感到奇怪。 “也许是我父亲要唱歌,他是个歌迷,迷得痴狂,在我们家乡,他是远近闻名的‘歌痴’。人家都笑话他不务正业,他长的黑黑瘦瘦,可是一亮嗓,底气足得传个十里八里。恼得是他从来也没有走出过大山。我和父亲一样有一副好嗓子,父亲发誓非要把我送到正规学校找到真正的好的舞台。就这样他把我送进了音乐学院……” “你自己不喜欢唱歌吗?”小宁打断她问。 “刚进校时,我也弄不清楚,反正我有一副好嗓子。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可渐渐的,我喜欢唱歌了,却又发现根本得不到任何机会演唱,这里聚集着全国的顶尖唱歌好手。我的音乐课从来都是同一群人一起上的,单挑轮不上我。还有半年我就要毕业了,没有哪个单位能要像我这样合唱队里可有可无的料。没人对我的歌声感兴趣,我觉得我的前途很渺茫…。。” 她收回茫然的目光低下头去。 小宁的眉毛拧了起来。 “是的,现在我刚刚觉出演艺界是个碉堡似的‘圈子’,他们用另眼看待圈外人,我很不服气。可我觉得你在‘圈’里呀?”小宁挑战性的说。 “我在大‘圈’里小‘圈’外。”女孩忧郁的说。 她们沉默了。 “你打算怎么办?” 过了一会,小宁深有所触的问。她的命运也面临着选择与被选择的两难境地,该怎样走下去,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走了几步同她坐在一起。 那女孩继续沉默着,手里玩弄着小草的叶子。虽然它被称为四季草,但在北方的冬天,它照样抵不住干燥寒冷的异域环境,变得脆弱枯黄,它们在她的手里断成了碎屑。 小宁看她不语,自己也伸出手来揪住一撮小草拨了一下,没想到,看似柔弱无根的小草在她的手下不但一动未动,还利用它们集体的韧性划伤了她的手指。 “哎呀!”她叫了一声。 “怎么啦?”那女孩侧过头来问。 “没想到这小草还挺锋利的。瞧,它都快冻死了,还把我的手划了。”小宁揉着手指,她嘿嘿笑了。 那女孩看看她说,“不要紧吧。”小宁摇摇头。 那女孩又说,“不要小瞧冬天里的小草,它其实没有死,只是失掉了水份,保存在根里了。它的筋脉也就变得利韧了。” “我们何不学小草,先死而后生?”小宁忽然抬高了声调冒出这么一句。 那女孩的眼神明亮起来,“对呀,我们现在何不‘壮烈’的死一回,喊出我们的心声!” “来吧, 我们一起唱!”小宁一跃而起,她伸出手给那女孩,“起来!” “唱什么?” “《橄榄树》”那女孩说。于是她们唱了起来,这一唱不要紧,好像勾起了馋虫,她们唱孙楠的《你快回来》,唱完又唱李玫的《等你的三百六十五天》,之后她们的脸色因激动而红润。她们相互看着发现双方竟那么投缘,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她们不约而同的唱起了《完美世界》: 不知日升月落有多少个夏秋, 不知我以这样奔跑了多久, 我从出生就注定一生的追求, 远方那完美世界的爱和自由…。 仿佛她们也正经历着歌手水木年华的经历,她们好像彼此熟悉了很久似的,相互的密切配合在无言中达到了和谐的统一。 一首《完美世界》被她们的压抑激情演唱的动人心弦。月牙泉的绿水都荡起了波澜,声音是那么有滋味! “呀!你唱得这么好!”她们俩人同时说。稍作停顿,她们又同时格格笑起来。 “你叫什么?”小宁笑意飞扬的问。 “乐筱桐。”她快乐时发出的声音很具磁性。像枇杷声掠过耳边。 “岳飞的岳?” “不,乐器的乐。” “啊,怪不得。”小宁故意把“啊”字拖得很长。而后,她报自家门:“我叫温小宁,瘟神的温。” “嘿嘿,古书曰:瘟有五士,在天为鬼,在地为瘟。我看你是冬‘温’钟化贵,驱除了我心中的冰天雪地,生活是快乐的!” “快乐的,快乐的,快乐是我们的本真……”她们俩在月芽泉边边唱边舞起来。 乐筱桐把自己的“不得志”抛得无影无踪。 温小宁把王煜忘在了脑后。 音乐的魅力把俩个陌生的姑娘紧紧的不可分割的连在了一起。 第三十章 苦涩的咖啡 王煜在小宁的练唱室里。 学校马上就要举行一年一度的“新年演唱会”了。王煜从声乐系到作曲系,他掌握了两门知识。他的声乐技巧已经历过无数次的学校舞台和校外舞台的检验,其中包括假期中参加“赴乡村自愿者” 的队伍,在舞台上的演唱,已到了运用自如,炉火纯青的程度,他曾获得九八年“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专业组通俗唱法二等奖,他还与一家唱片公司签约包销他的新作。因此,他顺理成章的成为学校舞台上的“宝贝”。 他已两年没有写出新歌了,虽然这两年时间里他有过许多次创作的欲望,他也曾把那些浮现在脑际的音符记录下来,但冷静下来后,经过理性的分析推敲,其中大多数都缺乏思想的深度。他认为,过于华丽的音符就像一具稻草人身上披上的盛装,一点生命力也没有。他宁肯舍弃,也不愿把它们称为“作品”。 学校里有人说他的这种态度是假里假气的“阳春白雪”,也有人说他是文艺高速路的的蜗牛。他听见了也假装没听见,一样的一意孤行。 现在他有新歌了,这新歌耗费了他近半年的时间才定下来:《今生所爱》。 它的旋律一开始就那么激动人心,让他那么投入。它迅速成型,而后几经修改他又亲自为它写了歌词。他把这首完整的新作演唱给赵先生听,得到了他的首肯,他说,“不错,音乐是心声和社会生活对撞之后放出的彩色火焰,让人们能从中感受到欢乐、痛苦、激动与清醒。音乐的功效最终是美化提升人们的心灵。一个音乐人要切忌浮躁、宣耀、更忌讳‘利欲’熏心,才能作出最美的曲子来。我相信你能听懂我的话。”“我懂!”他说。 接下来,他像一个将军在思考将要爆发一场战争那样,对战场的布署作了慎密的考虑。 最初,他想让小宁作原唱,她的嗓音质感厚重,富有激情,适合词曲的情感表达,他告诉她时,她高兴的跳了起来,她迫不急待的试唱了几遍,他们都感觉效果不错。小宁说,“我要出唱片,这是我的第一首歌!” 他想:好急躁的女孩,知道出唱片有多难吗?而说出来的话却是积极的支持。他知道,那得需要一大笔钱,她一个在校大学生筹钱还不得像老驴拉磨转个没完。但他并不知道小宁的家底,所以他没在意。 他哪里料到小宁太在意了!她从爸爸那里拿到了钱。 他不清楚小宁已在做着未知领域里的美梦,他忙着自己的事。 “现在,”他想:“我必须找到小宁,她怎么疯到音乐学院去了。”他要抓紧时间让小宁到练歌室来,他要告诉她,他改变这首歌的演唱方式;由一人独唱改为男女组合演唱,这样,不但在气势上用男女混合声调加深了词曲的魅力,在外在形式上男女演员的激情互动也会起到与台下听众现场勾通,交流的轰动效应,因此他没同小宁商量就把他的演唱计划拿给了学校征集节目的编审组,它顺利的被采用了。 他不知道学校已把节目上了《海报》公布出去了,他正想要给小宁发短信,刚好收到了她的责问,他发短信给她,告诉她速回练歌室,可她反而几次不接,还不容分说挂了他的电话。 “这不像话的鬼东西!”他嘟念了一声。 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耍过“师道尊严”的威风,他们在一起,他校正指导她的发声技巧,她的执着和痴迷又激励着他对音乐的满腔热情,他们更像是朋友或是圣殿中的门徒。 他停下手里的活,从琴架上拿起外套穿上,勿忙离开。他只好去学校亲自把陷在“遇知音”中的小宁召回到这里来。他了解她,一旦她遇到了感兴趣的事,她的时间观念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找到月芽泉边,那里已空无一人,只有从楼群缝隙里射出的鲜红鲜红的夕阳照在平静的水面上,反射出红通通的云天来。他呆了片刻,立即掏出手机,给她发了短信,要她告知她的位置。 小宁这次很乖,她说她在复兴门大街的一家咖啡馆。 他知道那家咖啡馆就在学校附近,他赶到那里,幸好他在一楼的大厅里靠窗的位置上看到小宁正和一个女孩聊得投机。 “温小宁。”王煜连名带姓的叫了一声,他很着急的样子。 乐筱桐看着同校的年长学哥很紧张,她仰起脸冲他笑笑。 “你好…”她有点羞怯的说。 王煜不知道这个长相一般的姑娘和自己是校友,他看到她的笑容时楞了一会儿,没有理会她。 小宁说话了。“王煜,正好你来了,想不想听听我们的想法,或者是‘计划’?”小宁认真的看着他说。 “什么计划?”王煜看着她说。 乐筱桐看着他们俩的默契觉得自己被学哥漠视很没面子,心里隐隐作痛,微微低下头去听他们继续谈话。 “你坐下来,新年晚会的节目你不是已准备好了吗?总不至于火烧眉毛来个新花样吧。”小宁对“海报”的事仍然梗梗于怀。 “正是火烧眉毛的事情,我找你有话要说!”王煜的样子不知是因为急,还是别的什么,有点盛气凌人。 “找我有什么事!你不是把新歌让什么‘水晶缘组合’演唱了嘛。我必竟不是什么专业好歌手,自然就得让人随意捏啦!” 温小宁一番恶毒的语言,把王煜气得面红耳赤。他第一次领略小宁的“贵族”脾气: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有居高临下的资格! “你还讲不讲理!谁‘随意捏’你啦?我可没时间跟你瞎掰。走!跟我练歌去!”他不容分说伸手把小宁从座位上拉起来就朝门口走去。 小宁从小到大似乎一直是核心人物,她从来受到的都是笑脸和礼赞,王煜的粗鲁深深的扎伤了她的自尊,她几欲挣脱他的手,谁知王煜的手就像一把铁钳牢牢的抓住了她,她没法挣开,急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你放开手!”她怒气冲冲的喊。 不管她怎样喊,王煜就是不撒手。她被王煜拖出了咖啡馆…… 乐筱桐的目光追随着他们在门外消失。当她收回目光时,发现其他人都把疑问、奇怪和暖昧的眼神集中在她身上。她立刻觉得被一种不安和羞怯包围起来。尴尬和不知所措弄得她僵坐在位子上…… 眼前的咖啡或许已经凉了,谁知道呢,她第一次被人邀请喝咖啡,就在王煜没来之前,她喝了第一口,只那么一小口,就觉得苦香浓郁,其味无穷。她觉得,她的生活应该像这咖啡一样有苦也有香,只要自己抱有希望…… 可一眨眼的功夫,对面那似曾同病相怜而与她慷慨高歌娓娓而谈的姑娘就不见了,她又孤身一人坐在这陌生的咖啡馆里,刚才学哥的眼神又在她的眼前晃……她的心境比在月芽泉边更加暗淡。 “小姐,您要结帐吗?”服务生小姐笑容可掬的冲她说。 “多少钱?”筱桐问。 “一百元。” “啊…。啊,怎么那么贵?”筱桐的脸一下急红了。 “小姐,这是我们店最便宜的一种了。”服务生解释说。 她的心怦怦乱跳:哎呀!我的钱够不够?本该小宁付帐的,是她请自己的!若不是这样,说什么她也不会来这个地方喝五十元一杯的咖啡。她自知自己的财力薄如蝉翼,所以平时连吃饭都捂紧自己的腰包,怎么舍得来此消费呢! 她慌忙去摸自己的裤兜,脸急得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她的窘态,让服务生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还算好,她凑够了一百元,交给了服务生。当她重新坐下,就觉得自己苍白如纸,她无意识的把桌上剩下的两杯咖啡一口气都喝掉。 奇怪,什么味道都没有,就像两杯白开水,冰凉寡淡…… 第三十一章 尴尬的巧遇 纯如的饭卡上只剩下9。45元了,这就意味着她再节食也坚持不了几天,她必需对此有个选择了。 她还没有找到工作,她掂掂姥姥给她的银行卡,它还有些分量。 卡在她手上她可以随便支配。可姥姥把卡递在她手里时的表情和那句话,总让她感觉自己的品行是被人怀疑的: “如子,钱在温家不是问题,但,你要懂得节省,莫要像乡下孩子,看见钱富裕了就乱花起来。” “乱花”? 她觉得那卡是冰凉的,她怎么看它,它都瞪着一对嘲笑的眼睛,她因此鄙视它,甚至还有点恐惧它。 她把它压在小箱子的一角:一边歇着去吧,我不会让你看瘪了我! 明天是星期六,她决定不回姥姥家,她要到附近转转看超市和餐馆有没有零工可打,她给姥姥打了电话,说她有事不回家了。 周末的上午九点,她怀着一种不安与期冀走出学校,她鼓励自己:早晚有一天要自己谋生的,不要害怕! 她走到一家超市犹豫着,超市一般用人是非常规范的,不可能用像她这样的零工。她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决定放弃超市寻问,去找一家餐馆可能还有希望。 她继续向前走。 拐过南北大街,在路口的左侧有一家“小仓州海鲜楼”,她站在门口向里望望,女服务生们正在打扫大堂卫生。她鼓着劲走进去,可给人的印像还是怯生生的。 姑娘们见进来一个和她们差不多的人都停下手看着她。 这姑娘的漂亮和贵气是很惹眼的。 “喂,我想找你们的经理。”纯如一紧张,说出来的话带着浓浓的乡音。 姑娘们对这个看上去洋气,说话却土气的女孩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回答她。 她又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有一个女孩反问了她一句:“你找他干嘛?” 她想如实回答,可她们的眼神让她改变了想法,她急中生智说了句,“他是我同乡。” 这句话果然奏效,她们老板的口音与她差不多,于是她们的好奇和警惕一下子就没了踪影,又各自干起自己的活来。 一个矮个的姑娘一边低头干活一边说“在里边呢,你进去找吧。” 纯如小心的穿过大堂,左手是通往包间的楼梯,右侧是操作间的门,她推门进去,厨师们都在忙碌,谁也没有注意她。 她左右瞧瞧,在操作间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一个门,上边什么也没写,她不敢冒然进去。她想问一下厨师,可不知哪来的一股胆气,她立即打消“问”的念头,直奔那门而去。她毫不犹豫的推开门,里边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小厅,四周摆放着许多橱柜。在厅的南端有一个小楼梯上边标着“经理室”,她走上去迎面只有一个门,她敲了敲听见传出一个大男孩的声音: “瞎敲什么?进来就完了,门没锁。” 纯如轻轻推开门,她吓了一跳!说话的男孩趴在被窝里正握着遥控器看电视。她立时羞红了脸,紧忙扭过头去看别处。 那个男孩见进来的是一个女孩也赶紧把探出来的上半身缩进被窝里。 他看着那女孩的侧脸觉得好面熟,他仔细看看她的穿戴,不错,就是同他一起进校的女生温纯如。 “纯如?”他叫了一声。 温纯如瞪大了惊奇的眼睛,她的心朴朴直跳:是谁在陌生的地方认识自己? 她想夺路而逃!可一种强烈的究底欲迫使她正过头来从容不迫的看着趴在宽大床上的男孩是谁? 他们俩个的目光互撞在一起时,产生的情绪效果却截然不同: “孔晓辉!”她又羞又气。 “温纯如?!”他乐得一跃从床上爬起来就四处乱抓衣服往身上套! 她推开门蹬蹬蹬一口气跑到楼下,她还没来得及打开小厅的门就被急追下来的孔晓辉赶在前边,他用整个身子堵住门,脸红红的问她: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你来找……“他咽下了后边的话。 还问什么?这不明摆着嘛。他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兴奋。 纯如的脸红的艳如桃花,她什么也不想说。 “纯如,你是不是生我的气,在班里我没有和你站在一条同盟线上……”他自责的小声说。 “胡说!谁和你站在一条同盟线上。你躲开!”她又羞又恼。 “可你在班里受孤立,我心里不舒服。是我想和你结成同盟,共同对付那些欺生的城市崽子!” 纯如不说话。面对孔晓辉她有出师不利的懊恼。 孔晓辉见她还是不语,就更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的。这有什么奇怪吗?他们都是插班生,而且是同一时间,同一个年级。这说明什么,起码说明他们有同命运的缘份。 这样的缘分,千年等一回也值! “你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被孤立吗?”他认真的说。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大声的说,但是外边操作间里传来的声音把她的说话音消融了一半。 “我告诉你;你长得太漂亮了。女生比不过你就妒忌,男生因为太喜欢你就远离你。真的!这就是他们孤立你的全部原因,我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孔晓辉的一席话解开了她始终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受欢迎的迷团:原来男生女生都是为了她的长相!自己真的那么漂亮吗?可笑! 她最终笑了。 孔晓辉也笑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他不知不觉又问了一个蠢问题。 纯如不知道怎样回答,她又尴尬起来。 孔晓辉极聪明,他唉了一声,自嘲的说,“你瞧,我一激动,连最起吗的礼貌都忘了,来,我领你参观一下,这是我爸开的一家小海鲜餐馆,这里的原料全部来自我家乡沧州的海边。每天都是新鲜的。” “你是沧州人?”她有点意外。 “对呀。”他见她放松下来,终于长出一口气。 “我是……衡水人。”她平静下来。 “哇!原来我们是同乡呀。我们远在异乡,可算是不言而喻的同盟了。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故意欺负你,我的拳头和嘴巴就不那么绅士了,我要让他们瞧瞧乡下男孩的真正野蛮!”他容光焕发的说。他真把自己当做她的同乡或保护神了。 他拉住她的手就想往外走。 纯如挣开他,鼓足勇气向他说明了自己的处境和来意。但她隐瞒了姥姥家的一切。 孔晓辉呆楞了片刻,他有点不相信眼前的她竟然生活如此困难。他迅速回忆从前的她:没看到过她吃零食,可她穿漂亮衣服? 她从不去特级餐厅去改善生活,她就连草稿纸也是正面使了反面使…… 摸不透? 管她什么目的!反正她主动来找自己了,没去找京崽子们。这是“信任”。 他满怀热情的拉着她找到父亲。 他父亲叫孔盛淇,个子很高,微胖,相貌平和,但眉宇间有一股子商人的锐气,他在操作间里和其他人一样都穿着白色工作服在工作。 晓辉把他从工作间拉出来指着纯如说,“爸,这是我同学,她叫纯如,你先给她一份工作,不要做太费事的。每星期只做两天。你听清楚了没有?”他望着一时摸不着头脑的父亲下命令似的说。 孔盛淇看看儿子又看看那个陌生的姑娘,他莫名其妙。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来找自己的黑小子?有点离谱吧。 “儿子,她和你一起读书吗?她会干什么?”他疑虑重重。 “爸,你别管那么多了,总之,你留下她就行了,你怎么这么罗嗦!”他着急爸爸的执迷不悟。 纯如本不愿告诉晓辉自己的来意,可她想,反正是撞上了,在哪打工不是一样,问问行就行,不行就别勉强。“伯父,如果您需要,我就留下,每周末帮您干两天活,晚上也可以。我会拾掇简单的海鲜,比如爆虾串、做蝴蝶虾、更会洗盘子。如果您不需要,没关系,别勉强,您别听晓辉的。” 纯如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说的话却是很真诚的。 晓辉的父亲绝对相信,他的疑虑顿时打消了,而且对她说得什么“蝴蝶虾”很感兴趣。中国美食在世界的美食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同样的原料可以做出无数的不同味道、式样。而每一种菜式都是一道秘诀被封在各家餐馆里做看家菜。他早就知道有蝴蝶虾,但他无暇顾及过它的制作方法。今天来的小姑娘会做蝴蝶虾,他还有点不相信。 一个姑娘家家的,会弄海鲜? “你会做蝴蝶虾?” “是呀。” “跟谁学的?你是本地人吗?” “她不是,她家是衡水。”晓辉连忙说。 “小崽子,我没问你。” “伯父,我是在衡水湖边长大的。怎么做虾,是跟我家乡的王伯伯学的。那湖里出产淡水虾。” “哦!真是这样,巧得很,我正缺个做蝴蝶虾的。正好我今天刚进了新鲜对虾,你做一下试试?” 晓辉一听又急了,“爸,你怎么没听懂我的意思!她在念书,没时间给你做狗屁的蝴蝶虾!虾怎么吃不是虾?再说,那玩意儿腥得很,做一天下来连头发都熏成臭虾酱了。你不乐意拉倒,我们再找别家,反正我不让她做那种活!”他拉起纯如就向外走。 他满怀信心:一个小男子汉要承担一点责任了,让同学们看看,乡下男孩不是吃素的。 纯如甩开他的手,笑眯眯的冲着他父亲说:“伯父,我可以试试,但有一点,我得向您说清楚,我只会把虾制作成蝴蝶的样子,烹饪方法我也只会一种,就是把蝴蝶虾串成串,在烤炉上油爆。其它方法我不会……” “这就足够了,这就足够了!”他连声说。 “爸!你什么意思嘛!”晓辉怒气冲冲的,他不满意爸爸的这种态度。 他爸冲儿子挤眉弄眼的笑笑,又冲纯如笑笑,“当然,你不愿意,我不勉强。” 纯如点点头,她对着满脸不高兴的晓辉说:“孔晓辉,我懂你的意思,谢谢你。但你也不要误解我,我没有那么娇气,在家乡,我的所有假日都和父亲卖小吃,也包括鱼虾串。活着的海虾一点腥臭味也没有,你放心,同学们不会更嫌弃我的,不是还有你吗?” 孔晓辉的目光一阵发亮,他说不清自己是激动还是愧疚,反正他的热血是沸腾的。从此,他可以坦然的和她结成同盟,他在男生里头可以自豪的说: 我和她是同乡! 第三十二章 迷情教授 走出“花溪楼”的蔡浩生很快就忘记了在花溪楼里的不快。可见他的内心是多么的干净简单。 他以为刘芳菲和他一样。他们的相遇是一种偶然的错误巧合:相遇了,什么也没做,散了也就完事大吉。 他错了。刘芳菲没那么简单,她是烈豹性格:选准目标穷追不舍。 她在做她该做的事,不动声色。 而他一直惦着纯如的节省目的。 凡是目的,都要靠实际的实施过程达到。纯如她小小的年纪,怎样去完成这个过程呢? 她到底为什么节省?温家不给她资助吗?肯定不是。她父亲也绝不可能。 看得出她是瞒着温家也瞒着她父亲的。 为什么?他想知道。 他觉得,她已经占据了他心中重要的位置,他不敢这样。但是这种极度的关注又死死的拖住他不放。他有点脸红心跳。 这次,他不能像躲避艳茹那样,一闷气钻进医学里,在那里畅游如鱼得水,把外界忘得一干二净。 他想忘,他强迫自己转移目标,但他做不到。 他拒绝刘芳菲的一切邀请,甚至把她从他的课堂上驱逐出去! 刘芳菲说:“你疯了!” 他不置可否。 他星期天去了温家,在那吃了饭,却没见到纯如。他想问却没好意思问。 又一个星期天,他去了她的学校。学校里除了看门人空无一人。 他坐立不安。 “新年快到了”。他想,“天寒地冻的,她的身子虚弱可不行。她还处在成熟期,各个器官都需要充足的养份才能给成年后的身体打下健康的基石,尤其是女孩子!” 这个周未的下午,他再次去了学校。 学生们三三俩俩在校园里聊天,交谈、玩耍。他问了好几个学生才问清了纯如所在的班和宿舍。然而他晚到了一步,纯如和孔晓辉下课后就去了他父亲的餐馆。 他朴了空。心里像爬上了许多蚂蚁。但他终于弄清楚了小纯如原来确实为钱节省。 “我怎么帮她?给她钱吗?不行,温家肯定给她钱了,她为什么不用呢?” 他给她买了上好的饼干,果铺送到她的宿舍,她红着脸收下了第一次,就果断地拒绝他不要再送给她任何东西。 他有做错事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他什么也没做到。然而刘芳菲却有了重大收获:他去附中干什么?难道他的意中人在附中? 蔡浩生的表现又让她打消了这种猜测,一个多月过去,根本没有任何女人跟他联系,他除跑了几趟岳父家,去了几次学校,简直就是一个开天窗的孤行者。 不过,最近她发现他的情绪很不稳定。 他有了心事!她断定。 三十三第章 新世纪的咒语 小宁和王煜一头扎进了新歌的排练中。她既激动又兴奋,她把王煜又抬举起来装在心中,她乖顺的听从他的指挥,乐此不疲。 为了唱歌,她把所有的一切扔在了一边。 她忘记了乐筱桐。 离新年晚会越来越近,近在咫尺。同学们都忙碌着兴奋着。 晚会的宠儿们都做了新的演出服。就要毕业了,他们要在学校的舞台留下自己最光辉的形像! 漂亮、时尚的演出服就像一道魔咒紧紧的卡住乐筱桐的喉咙,她感到窒息。 她想到了“爱”,那是多么让人心动的美妙感觉:他的面庞他的声音是世界上最美的!可惜,他没看过自己一眼,没与自己说过一句话,爱,不属于自己…。。 谁说“爱”是幸福的?一个内心装着爱的姑娘却痛苦的无法自拔。 她照旧是班里合唱队的队员。而他们的合唱队还不是校级的,连蹬上学校舞台的资格都没有。 自从离开咖啡馆,她的话就更少了。仿佛苍天故意捉弄她,让她成为“歌痴”的女儿,又赋予了她不太坚定的信念和一副不俱备成功要素的平庸长相! 她被命运送进了父亲的梦想剧场。 在这里,她进行了四年的奋斗挣扎,却没有机会蹬过一次正规舞台。舞台,是她父亲的梦想,从而也成了她的梦想。 父亲在这四年里无时无刻不在像催命鬼似的寻问她的成绩,他以舞台为标准。他总是在电话里问:你蹬过几次大舞台?你蹬过几次小舞台?最后他套用中央电视台的一句广告词来结束寻问:记住了,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她觉得,她懂父亲的心:他老人家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知辛苦的干活,让不丰的收成转换成更薄的纸币供她上学,他抱着满腔的希望能看到女儿真正的站在舞台上唱歌,让家乡人看见就不会再嘲笑他! 乐筱桐现在明白,她父亲抱的是无法实现的虚幻。她不敢告诉父亲,她除了和合唱队的同学们一起站过班级讲台外,最幸运的一次就是站在面向全国直播的学校舞台上演唱了一首女声合唱…… 啊,舞台! 那是一首旋律多么美妙的女声合唱呀! 而父亲却不买账,他说他根本没看见女儿。他不满足学校的舞台,他需要更大的舞台。 面对父亲的寻问,她每次都面有愧色的撒慌,而每次撒慌之后,她都极其努力的练声。她知道唱歌最能打动人心的就是声情并茂。在声乐室、在校园深处,她不知疲倦的运用学来的东西结合自己对生活的感悟去把握作品的内涵,她甚至注意这个小乐句与那个小乐句之间用什么样的滑音来连惯,使歌声听起来更动人的细微处都认真练习摸索,实际上,她的歌声已经非常动人了。可不知为什么她始终不为老师发现。 她开始心灰意冷了。 她怀疑父亲,进而怀疑学校,现在,她怀疑自己了。 她怀疑一切不能平静自己的时候,就走进藏在校园深处的月芽泉边。 很少有练唱的学生到那里去,声乐室的大镜子是他们理想的去处。那镜子可以真实的照出他们得意,激情的样子来。乐筱桐在那里常被高年级、低年级或者是同级的宠儿们挤到边缘,她只好忍气吞声离开,独自去月芽泉边。 遇见温小宁的那次就是这般光景。 俩个不顺心的姑娘碰在一起由火气十足到倾心相吐只用了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在这一个小时里,她们谈了自己遭受的“冷遇”,谈了人们对“星”和“腕”们的痴迷和颠狂。 “这很不公平!”她们异口同声的说。 她们越谈越投机、越谈越兴奋,就好像她们俩早就该认识现在才碰面有点相见恨晚似的。她们谈着谈着小宁突然冒出一句:“我们成立自己的乐队,不依赖他们,肯定会有自己的舞台!” “天呐!这是一个多么绝妙的主意。”乐筱桐激动得大叫。 星们的舞台都是在基层唱红的。想想吧,中国有十几亿人口,只要有百分之零点几比例的人能听到她们唱歌,那就非常了不得啦! 在那虚幻的设想中,她们都高兴的有点忘乎所以。乐筱桐只担忧乐队的资金,而温小宁手里的银行卡不费吹灰之力扫净了她的顾虑。 那一刻,筱桐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进入她和父亲两代人都想要找的通向星光舞台的入口,她激动万分! 那一天,她在咖啡馆里幸福的涨红了脸…。。 没想到,那种口头的幸福感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她的学哥就把点燃幸福希望的伙伴拖走了,永远的拖走了…… 十几天过去了,温小宁如同消失一样没有半个字的信息传来。而筱桐粗心大意的竟忘了留下她的手机号码。 筱桐认识王煜,他在学校是个名人。享有“创作型歌手”的美誉。他高高在上,身边围着一大群人,她是没资格去向他寻问什么的。她只是怀着一种忑忐不安的心期待着什么。 越临近大型演出,他们这些无名号的班级合唱队越清闲。没人理会他们;没人有闲工夫去管理他们,喜怒衰乐,私心杂念全由着他们的性子膨胀和自生自灭! 乐筱桐睡在上铺,她睡前穿上了干净的衣服,一整天也没下来吃东西。同宿舍的人有的忙彩排、有的忙恋爱,都顾不上问她一声饿不饿。 静静的宿舍、静静的楼道,阳光从来也没光顾过她们住在阴面的窗口。一切都是那么静,再过二十个小时就是二十一世纪了。 “二十一世纪有什么可期待的吗?别人也许有,我今天没有,明天也不会有了。我是不是真像同学们说的拿棒槌当针认的傻姑娘?没救了!没救了……” 她不自觉的陷进晦暗的思索里。她父亲黑黑瘦瘦的老脸总在她的眼前晃,她害怕父亲脸上那双期盼的目光。她明白他想看到什么,可她努力了,努力了近四年也没达到父亲的愿望……她再没办法了。 她从窗口望出去,收尽眼底的是对面高楼上无数的窗口,黑洞洞的像眼睛。她想起了家乡邯郸,太行山余脉绵延不断,山路崎岖,但它丝毫影响不了她对家乡的怀念。她想起了大山怀抱中的“女娲娘娘庙”,那里香火旺盛,可她一次也没去过。她想:我要是去一次该多好哇,我问问女娲娘娘,是我错了还是父亲错了,她会指点给我的,如果我有下辈子,我一定去问问她,也好活的清醒一些有色彩一些。如今……啊,如今我想去问问,我应该去问问,她会回答我的,她是神,她什么都知道,也许问问我还有救,可我现在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 一个花蕾般的生命,她人生舞台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就要泯旗息鼓了,怪谁呢? 筱桐在意识里挣扎了一次,但是她的身体一动也没动。 晚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她有点困了,但她还不想这么快就睡去。她又想起了温小宁和王煜,这一次她是用愤恨的心去想他们了,这世间还到底有没有公平?难道有名气、有财力就能为所欲为,超越于常人之上,无视于别人的存在吗? 他们把她当成什么了?! 黑暗降临之后,她已经丧失了行为能力。她的思维继续走在偏离阳光的黑暗小径上。没有人来打扰她,孤独的寂静把她的全部思维和感觉引入一种绝望的岐途! 她的灵魂在黑暗中飘浮,她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外在的助力,一种强大的外在助力簇拥着她向着黑暗尽头奔跑…… 她累极了,感觉又困又冷,黑暗死死的包围着她,她快支持不住了,就在这时,她看见了黑暗的尽头有一片光亮,她不是跑而是飘起来向着那片光亮飞去! 她突然感觉郁闷的心情舒畅了,非常舒畅!她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她看到了黑暗尽头的光亮原来是一个大舞台!它好美呀,全是水晶做的,通体透明! 她兴奋极了,这么美的舞台是苍天专门送给她的,她发觉自己身穿七彩霓裳,小天使们护卫着她款款走向舞台,刹时,舞台上的灯全亮了,七彩光如瀑布如彩虹,紧接着,乐手们轻轻奏起仙乐,她随着音乐开口唱起来:我是一个“奇点”,生长在人间,一股神奇的力量把我变形,来此万能世界把愿望实现… 台下,玉皇、王母娘娘、还有舞神嫦娥,各路仙家神客都在聆听她的歌唱…。 歌毕,嫦娥搀扶着王母娘娘走近她,嫦娥笑吟吟的把用碧玉做成的茉莉花项链戴在她的颈上,立刻,她浑身香气扑鼻。王母娘娘从宽袖里取出一玉冠,戴在她的头上,玉冠上写着:歌仙乐女。 脱离人间的乐筱桐竟是如此的美丽壮观! 她照亮了整个天空…… 第二天,她的下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盖得被子好好的怎么就湿了一片?她环顾周围并没有水瓶之类的东西放在床上。她急忙向上望去: “呀!筱桐,你尿床了,还是扣了水杯了?怎么让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她大声叫着。 全宿舍的人听见了都捂着被子笑起来。 见筱桐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她们不约而同的停止了笑。她的下铺拿起一根竹笛敲打她的床栏: “筱桐快回答,别装蒜!” 她依旧没动。 “哎呀!不好,她很勤奋,没这样懒过床。”她的下铺慌忙站起来,歪着身子用手去掀她的被子,“妈呀!”她鬼器狼嚎的大叫了一声,扑哧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她的突然举动把全宿舍的姑娘们推向了莫名的恐怖边缘,她们也都吓得惊叫着裹着被子跑出了宿舍…… 一会儿的功夫,整座宿舍楼,整个学校传出一条消息: 声乐系的一名女生自杀了!原因不详 第三十四章 她醉了 温小宁的兴奋度达到了极限,她有点紧张了。她虽然蹬台演唱过无数次,但她唱的都是别人唱过的歌。这一次不同,她演唱的是新歌,自己是原唱,又是同王煜同台! 她奉王煜之命邀请了纯如,纯如又征得她的同意邀请了孔晓辉。 千禧之年的晚会隆重开幕了!它照例是媒体关注的焦点,高高低低的摄像机选好了位置等待着这一刻,它们向全北京市、甚至全国现场直播这台节目。 音乐剧《聂小倩》将近尾声,温小宁与王煜早已做好准备。他们俩人的心都不平静;小宁因新歌而激动;王煜则因台下坐着一个刺激他感官的小天使而兴奋。 该他们出场了,台下爆出了热烈的欢呼声,那是送给王煜的。 他们俩身着青春服饰手牵着手从后台快步走向舞台,前奏音乐响起,台下平静下来。 王煜撒开小宁的手,眼睛看着她,慢慢的走向台前,与她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他转过身来面朝观众的时候,刚好前奏完毕,他开口唱了起来: 我不知你从哪里来? 你就像小天使那样可爱。 举手投足都让我心动, 你的一回眸, 就让我的心跃入大海…… 和:来吧来吧神话中的小天使,牵你的手把冷漠撒开。 小宁跟上来了,她望着他接着唱下去: 不管你从哪里来, 你的娴淑端庄是我今生所爱, 我走过花前月下, 爱河还是一片空白…… 你的出现,让我无法等待。 合:来吧来吧神话中的小天使,真爱之花梦中盛开。 他们俩牵起手在台上漫步,那么和谐、那么步调一致,给台下的人一种温馨浪漫的美好感受,几千双眼睛都投注在他们身上: 男:你要去往哪里? 为什么还不停留下来,别让我无奈。 女:我愿与你同走天涯, 让真诚守护心爱。 男:收拾好一颗心,一路做你的燃烧旺柴! 收拾好一颗心,一路做你的燃烧旺柴 合:来吧来吧神话中的小天使,沧桑生活中有你的陪伴最开怀 …… 歌唱完了了,台下一片寂静。他们谢幕了,台下掌声和尖叫就像静夜中的响雷突然的轰鸣起来…… 王煜的目光炯炯,他轻携小宁的腰走向前台,一只手举在空中挥舞,目光却定在纯如的方位,他的笑和他的喜悦一股脑的都送给了她。 他们的演唱成功了: “水晶缘,我爱你!” “王煜,王煜,情歌王子!” “情歌王子,王煜!” “情歌王子我爱你!” “王煜,王煜,昱煜光芒!” 让我们庆祝吧! 青竹园酒吧的豪华大厅里,四个年青人围坐在一起,他们青春的激情和快乐在新年的夜晚犹如一股洪流冲击着酒吧里的所有顾客。他们豪饮着,畅谈着。 乐手们演奏着莫扎特的《第23钢琴协奏曲》,那诚挚温暖和热情的抒情曲调在钢琴主奏的基调中,单簧管的悠扬音响把人们带进了充溢着阳光的快乐之境。 温小宁陷在成功的喜悦里不能自拨,她一连要了三杯红酒,觉得还不尽兴,又要了一杯烈酒,她生平第一次喝白酒,这是温家犯禁的,但她不在乎,她已经触犯了温家最大的忌讳:不准沾演艺界的边儿。而她穿着极其时尚的演出服就站在让全国人民都看得见的大舞台上放声高歌,这是犯了天禁!她还在乎两杯酒吗? 喝吧!喝吧!这是挑战的成功! 酒真好啊。 她喝下去,那股辣辣的热,让她产生了飘飘欲仙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快乐得到了极至的展现:自由的世界就掌握在自己手中,还有什么比这更舒服呢?她看谁都是可爱的,啊,生活到处充满了阳光! 王煜把所有的乐趣都投给了纯如,他把纯如拉到自己身边来,借着大家的喧闹仔细的端详她。 她明亮的眼睛粉嘟嘟的面庞和那对红润丰盈的双唇惹得他想起了西方古典童话里的巫师,如果自己有一根魔仗就好了,要么把这里所有的酒客都点化成花朵;要么就把眼前的红酒瓶点化成一座宫殿,宫殿里只住着他和她。 他神思暇想着,又兴奋着,但他始终清醒着:他拒绝了小宁推过来的酒杯,只喝着果汁与啤酒勾对的饮料,他怕酒精麻醉自己的神经。 孔晓辉虽然才十八岁,但他的生长环境早已使他对酒的作用了如指掌。 他不缺酒场,唯独缺得就是和这些有名气的比他成熟的人在一起,一心一意的跟着他们就会有好果子吃。他今天也非常高兴,他没有想到纯如还会带给他这样一种“意外”。他一口一个“宁姐”“煜哥”的叫着,陪着她杯底朝天的显示着一个小男子汉的气魄。 王煜没有把他当根葱看,但他得体的弄清楚了他的来龙去脉:原来他与纯如是同学,她又在他父亲的海鲜酒楼里打零工。 打零工?为什么!他不解的看着纯如。 纯如被这突如其来的“密秘”泄漏感到不安:小宁会把此事告诉姥姥,而她将无法向姥姥解释她为何这样做。 她不满的瞪着孔晓辉,目光火辣辣的。 孔晓辉的神经被酒精兴奋着,周围的一切在他看来,除了兴奋还是兴奋,有什么可怀疑的。 “宁姐,我崇拜你!你唱得真好,把我这儿唱得像张开了帆一样,很舒服!”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 温小宁格格笑,她今晚就像被加冕的公主看谁都是温顺可爱的。 纯如看着孔晓辉突然觉得很恶心,她闭上嘴巴不在看他。她也害怕王煜咄咄逼人又温情脉脉的目光,她不能把详情告诉他,他与宁姐缠在一起很危险,她后悔不该随他们一起来。 就在这时,酒吧的乐手们突然停止了演奏,酒客们不知所以然的也停止了喉咙带来的糟杂,大厅里一时静得鸦雀无声,只剩下大挂钟秒针滑动的嘀嗒声。 从来没有这样静过,静得神圣,静得扣人心魄…。 “五、四、三、二、一!” 一个穿着红色团花唐装的三十来岁女子站在正中通往楼上的阶梯上嗓音清亮的数着,随着她最后的语音落地,大厅内外响起了宏亮的钟声。 世纪坛上的钟声隆重的敲响了!新旧世纪的交界被十二下钟声分割的分毫不差整整齐齐! 整个世界变成了欢乐的海洋,礼花满天飞扬,天空绚烂多彩,这是一个真正的不眠之夜! 四个年青人兴奋的拉着手笑,谁也没有听到纯如的手机已是第三次响铃。钟声响过,人们稍微安静下来后,纯如的手机第四次响了,她打开接听着,脸色由高兴一下变得不安起来,电话里传来舅舅怒不可遏的斥责声: “你们再干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小宁和你在一起吗?!” “在……在……” “马上回家!马上!” “哎……哎……” 关掉电话纯如看看表姐又看王煜,她小心的说,“宁姐,舅舅要我们立刻回家。” 温小宁依旧兴奋,她的脸被酒精烧得徘红,她容光焕发比任何时候都美丽可爱。王煜勾起食指在她的面颊上滑过,笑眯眯的对她说,“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已俱备酒神狄奥尼索斯的魅力,回家吧,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他知道她向家庭隐瞒唱歌的事实。 温小宁依旧灿烂的笑着,她满不在乎! 她醉了。 第三十五章 温家的炸弹 千禧之年的元旦前夜,把欣喜、期盼和莫名其妙的兴奋与神秘渗透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一千年一次的结束和起始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赶上了,你就成为幸运儿。世纪老人和世纪婴儿同时在这个时刻诞生,你不知不觉就会对这庄严时刻肃然起敬! 天,地,人是一个相互影响,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自然体。温家对这样的重大纪念日尤为重视。 徐丽华早几天就做了安排,除了自家人一个也不能少外,她邀请了余永莉全家,还有孟校长。 “不请浩生吗?”温子华问。 “哪里话。他还用邀请吗?他是自家人,打个电话就行了。”她说。 元旦前,温家的大客厅重新做了布置:中东风格的大红地毯铺在中央,周边设了奶油色木雕茶几,低背天鹅绒单人沙发。每个茶几上都摆着从花房里采来的鲜花。大厅的四周鲜花饰品也都焕然一新,就连壁灯和顶灯也换了时下最流行的式样。节日的气氛充塞了整座庄院。 司机小李新西装,新皮鞋都是温家配给他的新工装,他毕恭毕敬一点都不敢怠慢地履行着他的职责:往返于送客,接宾的路上。尽管马不停蹄的奔跑,他也是兴奋的。今天排在最后的是接纯如回家,她和他已经成为朋友式的主顾关系了。 下午四点,客人们差不多到齐了。 “儿子今晚演出,他来不了啦,我们夫妇代她谢谢您们的盛情!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丈夫王建庭”余永莉依旧是那么朴实,她和在人民大学任教的丈夫刚刚参加完教育部主办的新年茶话会就匆匆赶往这里。 温金璞夫妇笑逐颜开的欢迎他们,对于他们的儿子,并没在意。 蔡浩生认识王建庭,他站起来与他握手并坐在一起攀谈起来。 五点,纯如打来电话告知姥姥,她和宁姐去音乐学院看新年晚会。徐嫂接得电话,她不敢答应,就把温金璞招过来让他接电话。温金璞思虑了片刻说,“好吧,晚会结束你和小宁搭伴回来,切记。”他放下电话,轻描淡写的向在座的客人说明了孙女和外孙女不能及时回来陪大家的原由。 孟校长非常理解的笑着说,“年轻人的天地超越了我们的想象,虽然我们还在教育他们,但是很多地方已是他们在教育我们了,毛泽东说得好,世界是年青人的,他们才是早晨的太阳。我们已是即将落下去的夕阳啦” 徐丽华兴致依旧浓厚,俩个孩子的晚到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她听完孟校长的话也笑了,她说“我们年轻时也这样争强好胜,总想把好东西捏在自己手里。那时候,‘家’的概念很淡,工作才重要。你说工作结束了,名利也淡定了,可怎么家庭的权利欲又来了呢?总计较自己说话灵不灵,有没有人听,谁敢反对就受不了,就觉得自己老了,在家没有地位了,不受尊重了。于是就发脾气,大闹,为自己争权争地位。瞧,这又惹人烦。莫非这就是‘老’?哈哈哈…。” “呵呵 ”孟校长也跟着她笑起来。 于是,在座的人们都发出了自己的感慨:不想被取代。 秦蓉笑眯眯的陪着,她不发表任何见解。她平时忙得不可开交,一票一票的订单一时这里因故障完不成,一会儿那里又出了问题,她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几瓣周旋于各工厂间,这会儿好不容易得空在家坐会儿,她才不愿意浪费自己的心思和这些整天在办公室里做空想家的人们讨论此种问题。 蔡浩生也不言语,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倒给人一种物外的飘逸。 冬天昼短,六点整,天已黑透了。 温家的大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饭时到了,客人们说笑着穿过铺着米黄色地毯的走廊进入餐厅,这里也装饰一新。 大厨照旧是丁师傅,满桌的美味菜肴飞着香气,人们围桌而坐,二十世纪的最后一次大餐在举杯换盏中结束。 饭后,余永莉同她丈夫还有孟校长等一干人走了。蔡浩生被徐丽华留住,他本来也没打算走。 温子华夫妇在客万陪他们坐了一会儿,也说累回自己房里去了。 客万里只剩下温金璞夫妇小李和菜浩生四个人。 这时,时针已指向九点。徐丽华与蔡浩生一边看电视,一边漫不经心的谈着话。 温金璞拿着遥控器与司机小李交流着对当下电视节目的观点。他们的口味竟差不多,不喜欢看韩国的婆婆妈妈的长剧。于是温金璞调了台,他按下遥控器,电视屏幕上正好是温小宁与王煜手牵手在台上入情的唱着。一个大写的镜头拉近,温小宁穿的花枝招展与王煜面对面的激情互动,把他们骇得张大了嘴巴。 “小……小宁!怎么……怎么会是小宁?!”徐丽华惊得语不连贯。“金璞,你不是说他们去看演出吗?这是怎么回事?!” 天呐!小宁真把天捅了个窟窿。 温金璞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他们的孙女瞒着他们竟没有中断演艺之路!可外孙女为什么撒谎呢?他有些生气。 “你也别着急,我给孩子们打个电话让她们回来问一下不就清楚了?” “打!快打!” 温金璞先打了纯如的,不通,对方不接听。他又打小宁的,还是不通,关机。他气得咕噜着:太不懂事了! “把子华叫回来!”徐丽华怒气冲冲,满面通红。 小李快步登上楼梯,他把休息中的子华叫出来,告诉他小宁在电视里唱歌的事情。 “糟了!”温子华唉声说。 没办法,这个惹事的毛丫头还没向老太太渗透她的想法就自行其事了,这不等于把天捅个大窟窿!他只好硬着头皮去见老太太。 “妈,您找我有事?”他温和而又有耐心的说。 “你养的好女儿,看看她干了些什么!我总说叫你抽空出来到学校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你就是不听,你护着她,惯着她。好啦?现在惯出一个歌女,你满意了!”她哆嗦着怒不可遏。 “妈,你别这么激动好不好?她长大了,我们不可能时时处处监视着她!再说,唱歌有什么不好?宋祖英不唱歌,她也许还在大山里埋着呢。” 什么?你还是温家人吗? “好啊,怪不得小宁如此大胆。原来有你这个做父亲的撑着腰呢。我,我这是多此一举呀!”她气得捶胸顿足。 蔡浩生离她最近,他慌忙拉住她的手,让她的身子靠在沙发背上,和言相劝。 秦蓉也正巧从楼上下来,她坐在老太太的沙发扶手上一边说着安慰话,一边用手去抚她的胸口。 子华站着,低着头不说话,温老爷子面有愠色也不说话。客厅里寂静下来。 电视画面已经切换,北京电视台的现场直播已经结束,现在正进行着新年倒计时的各地盛况…… “给她们打电话,让她们快回来。”秦蓉冲着子华说。 子华摸出手机先拨了女儿的号码,关机不通,。 他又拨纯如的号码,都不通。他恨不得想立刻把小宁找来痛打一顿。可眼下,他无计可施。 小李站起来说,“我去音乐学院找她们。” 温老爷子摆摆手:“晚会已经散了,说不定她们已经在路上呢。” 大家沉默了。谁也不知怎样打破沉闷,索性就闷着等吧。 过多地酒精第一次侵袭温小宁的大脑神经,它们没有被催眠,反而被刺激的更亢奋了。她笑着唱着,身子却是软的。晓辉想用他结实的身体抵住她,被她笑着一把搡开了: “小不点儿,你的气胸还没长开呢,躲远远的。” “我来吧,你也该回家啦。我开车送她们。”王煜拉过小宁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 纯如帮扶着把小宁塞进车里,她与晓辉打了一声招呼也坐了进去。她神色紧张表情黯然,就像自己闯了祸回家挨整一样。王煜吹着口哨,车开得不紧不慢。他的心情很好,他觉得同纯如在一起的两个夜晚与以往是多麽的不同:她带给他的愉悦无法形容,在她面前,他富有的幻想大门完全敞开了,若用音乐去表现它们,那将是世界上最动人心弦的! 凌晨一点,他们到家了。 温家客气礼貌的接待了王煜。这一次,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余永莉的儿子!他们惊讶不已。 王煜从小宁那里早已知道他的家人对艺人持有的偏见,他没有为此向他们解释什么,也没有在他们面前表现的谦卑。他本打算走了,温家已支派了小李送他。车子就等在院子里。可温小宁一把揪住他。 “王煜,你别走,我还有事和你商量。” “好了小宁,明天再说。”他平静的说。 “不行。你帮我联系一下乐筱桐。他是你们学院声乐系四年级的学生。我联系不到她啦。” 小宁的神经不受任何控制,她看不出家人的面孔是在强压怒火忍耐着。 王煜被这个名字刺激了一下,“你说谁?” “乐筱桐!她不漂亮是吧。可是她很有音乐天才。” “你见过她?”王煜惊讶的问。他记起了昨天的事情:校园悲剧。 温家人虎视眈眈得听着他俩的来言去语。 “见过。只一面,我和她就成了好朋友。我们有个约定……” “你?你们有个约定?……小宁,我不认识她……”王煜忧郁的说。 “胡说,你见过她,那天在咖啡馆里。” 王煜的面孔陡然严肃起来。她掰开小宁扯着他的手就想走,小宁的另一只手又死死的抓住了他。 “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她目空一切,脑子里支配她的全是与音乐有关的问题。压抑了许久的愿望在酒精的作用下就像冲出牢笼的奴隶,无拘无束锐不可挡! 王煜看破了小宁的反叛在今夜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替她高兴又替她担忧:她还不知道乐筱桐在新千年到来的前夜已经同旧世纪一起走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半个月前在咖啡馆里和小宁在一起的竟是乐筱桐!他感到一阵内疚,他不想把这不幸的消息告诉她。 “你喝多了,以后再说。” “你答应把她给我找来我就放你走!”她执著地说。眼睛火亮有神。 王煜沉思了一会儿,想想还是不撒谎的好。他说:“你不要找她了,她已经走远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漂亮你就消极了?你知道吗?她在爱着你!我自己去找,你走好了。”小宁松开手突然大声说。 王煜一怔,然后用火辣的目光看看她说,“她自杀了!你不知道吗?” 说完,他迅速转身大踏步朝外门走去。他没有上车,去他的吧,假惺惺! “自杀!”温家被这无头无绪的“炸弹”新闻惊呆了! 徐嫂一溜小跑着打开大门,慌忙中竟忘了手中的遥控器。她觉得一股冷风吹过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三十六章 谁该过油 夜半三更,温家的别墅就如一口油锅,总有一个要过油的! 温小宁双手卡住自己的头痛苦得大喊大叫,仿佛她就是圣诞节前被厨师放进烤炉的火鸡。她的眼睛冒火,颜面苍白。 温家人的怒气不但没消,现在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更加恼怒! “小宁!你在外边结交了什么样的狐朋狗友?!你打算用什么样的“约定”来大张旗鼓的败坏家风?你什么时候和那个不自重的大学生搞在一起?你!你真让我失望啊!”温子华气急败坏,他是被那个可怕的消息吓的。 徐丽华早已被气得面色铁青,她气虚力弱,蔡浩生扶着她跌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秦蓉又气又怕,她战战兢兢陪在女儿身边,喊打不是,安慰也不是。 只有温金璞在清醒地思考着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家庭与社会怎样对学生进行协调一致的导向性教育,才能使他们自由健康的成长,担起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年轻人受到一点挫折就轻生,这还怎么得了! 他觉得余永莉无疑是一个成功的母亲! “子华!小宁这样,你们做父母的脱不了干系!” 徐丽华怒目相视。 第三十七章 不要腐糗 新千年的第一轮太阳照在温家的别墅里显得清冷异常。她不在跳跃,而是悄无声息的被落光了树叶的枝丫划碎了纷纷落地。 温家静悄悄的。 徐嫂做好了早餐,可餐厅里只有蔡浩生和纯如。 浩生昨夜没有回学校。这是艳茹去世以后他第一次接受温家留宿的要求。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他留下却没有睡着。他听见小宁歇斯底里的喊叫,急忙赶了过去。他见子华与秦蓉惊慌失措的强按住发疯的女儿,心里的苦膨胀的无法忍受。 浩生极镇定的给她注射了一针安静剂。他守着小宁睡去的一刹间忽然想起了艳茹:她当初是不是也像小宁一样歇斯底里?!他愧疚得抬不起头来。 徐嫂为他准备好了房间,温老爷子嘱他去休息时,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过纯如的身边不敢抬头看她一眼。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纯如昨天夜里也没睡好。她总做害怕的梦。她梦见自己被黑衣人持枪追赶着仓惶逃窜,子弹嘭嘭的打在自己的头上痛得很,就是倒不下,依旧拼命的奔跑…… 她侥幸自己的事情没有败露,不然,姥姥和姥爷在双重打击下承受不住,这个“家”就会乱上添乱弄糟的。 真不幸! 不幸吗?这个富贵显赫的家里埋藏着许多的不幸,只要踏进这个家来,就被罩上了一层金缕玉衣,你只能向人展示它的华贵和规矩,就算你的身心在它的笼罩下腐朽了,也毋需脱掉它。 她在这样的家里感到压抑。 她斜视了一下沉默不语的蔡浩生,怯怯的叫了一声:“……叔叔,您饿不饿?” 浩生听到她叫自己,就不知所措的把放在桌上的手拿下来,又不知放在哪好似的撂在桌上, “啊,啊,不饿。”稍一停顿他又补了一句:“你饿了吧,别挺着。我叫徐嫂端饭来你先吃吧,不然,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蔡教授,爱就爱吧,看把你吓得。 纯如笑笑说,“不饿。我们等等吧。”她觉得他很好笑,尽管敞开你的心胸,我才能判断你是否适合我。 “别等了,咱们先吃吧。”温老爷子走进了餐厅。他已听到他们的对话,他叫了徐嫂,吩咐她先送三个人的早餐来。须臾,徐嫂端着盘子进来了。三碗香喷喷的糯米核桃粥,几个花卷,还有两碟小菜和三个煮鸡蛋。 三个人三种心情的吃着早餐。 “嗯,你知道昨晚的晚会是怎么一回事吗?” 温老爷子谨慎小心的询问纯如昨晚和小宁从始至终都作了什么?纯如老实的叙说了小宁和王煜作为新组合被音乐学院的新年晚会选中,他们获得了成功,为了庆祝,他们又一起去了青竹园酒吧。 说完,她的心突突地跳,她害怕老爷追问她这些日子为什么不回家过星期天的原因。她红着脸说:“宁姐太高兴了,所以才喝醉的。” 唉吆!我能逃过此劫吗?纯如惶恐的想。 “他什么时候和王煜还有乐筱桐认识的?” “和乐筱桐认识我一点也没听说过;和王煜认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知道。姥爷,宁姐爱唱歌是好事,她唱得很好,您们如果去听听就不会生宁姐的气了。她在电视上露脸儿要是在我们家乡那就非常光宗耀祖了!全村人都光荣,人们念念不忘她的名字。” 温金璞默默地点头。接着他又问,“纯如,你说实话,你觉得,我,你姥姥,还有你爸爸,我们三个人你觉得谁最通融?谁最了解你们年青人的心?” 纯如看着姥爷如实回答:“爸爸和您最通融;爸爸最能了解年青人的心。” 温金璞听了心里有点酸。不过,他没表现出来。 “浩生,吃完早餐你陪纯如出去玩玩吧,让她跟你到你的学校看看也行。劳烦你了。” 蔡浩生非常感激老爷子对他的信任,他激动地说,“您不必客气,没有外人。” 纯如听到这句话,总算输出了一口气:今天暂时过去了。 过一天算一天吧。 第三十八章 恋爱心里攻坚战 新世纪的第一天刘芳菲等在蔡浩生的公寓门前。 现在是午后两点多,她穿着淡黄色的短款羽绒服,在楼道里计算着时间:他和那小姑娘一顿饭的功夫最多四十分钟,再加上从饭店到公寓两站地的路程最多也就一个小时,现在两个小时过去了,他怎么还没到?要躲?尽管躲,庙在这儿,远遁的和尚迟早要回来! “多么巧合!”她想,新年的第一天她想找他就在这儿碰上了,这是天王老子在助她。 她和一个朋友在那个饭店吃饭,就在他们快吃完时,她发现蔡浩生领着一位个子高高模样秀丽的姑娘走了进来。 她盯着那位姑娘看,看她的年龄相貌,看她干净清澈的眼神。 她漂亮青春,但她缺乏女人风韵。她看上去是那么单纯娴静,这样的女孩青春的筐子里除了课本上的东西,什么还没有装呢,空空如也的履历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她又看看蔡浩生,他似乎被一种担忧弄得很神经质。他小心而又殷勤的带着那姑娘向一个靠窗的座位走去。 她的目光带着醋浪跟随着他的脚步。 虽然她很自信,但蔡浩生对那姑娘的殷切关爱使她的内心忿忿不平。她站起来用漫不经心压住自己的妒嫉,笑容可掬的走到他们的桌前,她很镇定的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向蔡浩生毕恭毕敬得叫了一声: “蔡教授,新年好!”这是她自认识他以来最真挚的一声尊称,在陌生人面前,她要保持自己的礼节与矜持。 蔡浩生大吃一惊:“你!你怎么在这儿?” 刘芳菲灵敏的嗅觉及时捕捉到了他的一丝慌乱,她笑了。 “蔡教授,莫非您有隐私不愿让您的学生碰上?不然,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刘芳菲,你若是个自重的大学生就请你离开我的座位。我是受人之托来专门照顾我同事的女儿,没有工夫同你谈任何事情。再说,你不是我的学生,你请自便!”他板起面孔毫不留情的说。 刘芳菲用恶毒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但仍然笑吟吟地说,“对不起,蔡教授,这些日子你不知何故总躲着我,‘花溪楼’的故事我的确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需与您探讨,您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我尊重您,等您尽完对这位漂亮小妹妹的关照责任后,我在您的公寓等你。不见不散!” “你这该死的幽灵,我现在要是有一把手术刀会把你千刀万剐!”他在心里骂道。 刘芳菲轻盈的提起她的婀娜身材回到她的座位。 纯如看着这位不期而遇的姑娘有点怪怪的,她根本不像大学生,浑身透着一股妖气。 “叔叔,她是谁?” 他没有听见纯如的问话,神色抑郁的低着头。 刘芳菲的耳朵很长,她清楚地听到了那女孩的问话。 叔叔?她真是他同事的女儿而非他心目中的纯如?她把妒气全放了。 “她看起来真够幼稚的,那么好的男人就摆在她面前,她却傻的冒泡! 蔡浩生与刘芳菲的遭遇弄得他即恼怒又尴尬。 他陪着纯如游玩了圆明园,这里已离他的医学院很近了。他准备吃完饭带她参观校园和医学实验室。这里的实验室是全国一流的,它不仅有完善的尖端实验设备,还有各式各样的人体标本和各种各样的动物活检标本。他还想顺便让她认识一下自己的家。 没想到刘芳菲插了进来,她想做什么?! 他心慌意乱的要了出租车要陪纯如回家。纯如婉言谢绝了,她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刚才那个女人在纠缠他,他好像有事很不开心。 “叔叔,您放心吧,我已是半个北京通了,不会迷路的。您回家吧。”她自己走了。 蔡浩生就是“菜”,他相信别人的灵魂纯净就像相信自己的灵魂纯净一样,不参杂半点谎言与伪诈。他只想赶快把刘芳菲从自己的视线里驱走:事实清楚的表明自己没有侵犯过她的肉体一丁点!花溪楼里有什么故事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被诱导进去的。 他回到公寓,刘芳菲站在他的门口温情脉脉。 他恶心她这样,一副春睡不醒的样子。他打开门走进房里,冷峻的面孔一直板着不说话,他要等她先开口。 刘芳菲没在意他的表情,她知道,这种洁身自好的单身男人都有一袭清高的外衣裹住自己脆弱的情感。只要拨开这层外衣,那颗易感的心禁不得半点拨弄。 她神态自若的跟了进去。他坐在沙发上,她则坐在了离他远一点的写字台边。 “蔡老师,你非常讨厌我是不是?”她看出他一副死不开口的样子就直截了当的问。 他沉默着。 刘芳菲神色即定,她用矜持默言对应着他的冷漠。 谁也不说话,房间里一时静得出奇。刘芳菲轻轻的叹息声传进他的耳朵里如滚过一串巫婆的咒语,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侵上心头。他无意识的瞧了一眼刘芳菲,她安静的侧脸坐着并没有看他。 他忽然觉得她和自己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苦闷。这苦闷来自内心的欲望。而欲望是与生俱来的,它和呼吸,吃饭,睡眠一样是生存的本能。人类文明程度越高欲望的繁枝越茂。 “她本来也是无辜的,我为什么那么仇视她?”他的防御退了一步。 刘芳菲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他的变化,她开始进攻了。 “在高尚的道德社会里,我就像一块黑石,与人的视觉格格不入。这是我一个人的悲哀,能怪谁呢?”她的声音飘飘渺渺,“书本赋予了我丰富的情感;我父母把男女之爱遗传给了我;我自己的成长过程又让我体验了生命的尊贵和不可多得。十九岁时我第一次尝试了生命给予我的激动和幸福:杨紧紧地抱着我,他的唇吻住我,温软的湿漉漉的。那种感觉妙不可言,令人终生难忘!当我在茫茫人海和浮华世界里感到厌倦和孤独时,我非常憧憬无人干扰的二人世界,就如现在,几堵水泥墙把嘈杂纷乱的世界隔绝在外,剩下的空间是绝对自由的,安全的,也是快乐的。在这样的空间里所发生的事都是幸福的……我感觉我在这里找到了杨…。。找到了我的另一个所爱” “杨?……”浩生感到莫名其妙。 “是的,迷人的杨。我非常渴望重复十九岁时的光景……那是一枚诱人的禁果,哪个少女不想尝试它?她们徘徊在门口,蛇妖告诉每一个从她那进入青春之门的少女说 ,那枚果子吞下之后眼睛就更加明亮,能辨识自己和别人从而萌生智慧,但,最终也会受到惩罚。我禁不住诱惑,我告诉她:为了智慧我甘愿受罚。我大胆的把它偷吃了!我想,这不是我的错,是人类的祖先把男人的一半做成了女人。对于柔软的女人,你怎么想…。。” 说到这儿,她停住了,似有许多的憧憬在她的心中萌生。 蔡浩生的理智,在这番话的袭击下开始溜号。 他像是被催眠一般变得痴痴呆呆。 清醒的男人原则早就离他而去,他看着她神往的样子不知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只觉得身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在悄悄的膨胀…… 房间很热,刘芳菲把黄色的羽绒服慢慢脱掉,黑色的紧身毛衣紧紧地裹着她丰满的身段,一股香气从她那飘散出来,她不杻怩作态,神情自然的坐在离他几步远的写字台前。 她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就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风景呓语般的诉说着她的感受: “你也是一个孤独的人。有没有想过,一个孤独的人行走在充满各色诱惑的大阡世界上,由不得你不去选择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我想这没有错,人人都有享受的权力。这是生命赐给我们的。这样的幸福来临时就如同开锅的粥,你不揭开盖子它就往外溢。如果你害怕就紧紧的捂着它,可你越是捂紧它,它就越往外溢。有许多人明智的打开它,结果是……它温顺的飘着香气,食之有益…。。我就像这锅粥,有许多人想打开她,可我只想挑选我喜欢的那只手,只有那只手能给我快感,幸福和满意。谁是那只手呢?” “谁?”蔡浩生茫然得问。 “您!”她转过头来,泪珠在她的眼里闪着晶莹的光。 刘芳菲把自己当成敌方阵营里的一棵树,本没有开花,但却巧妙的剪彩贴之。 “我?哦…。。?嗯……怎么会?”他慌乱的说着不成句的话,眼睛像磁铁一样被吸在她身上。 “就是您!可您却无视我的存在,让我在痛苦中不能自拔……我就像一头受伤的小鹿那样,蜷缩在角落里还被您赶来赶去,你若真是个有情有意的男人就睁开眼睛看看我……”她开始轻声的啜泣了。 真得很美妙!女人在你的面前盛开时。 蔡浩生内心的欲望被催发得像张开了风帆,顺风疾驰,一个姑娘在他面前表现出的软弱和泪水使他无法控制自己。感性的意识在适宜的环境中被刺激得罩住了他所有的理性思维,他不顾一切的跳起来,把哭泣的刘芳菲紧紧抱在怀里。 他吻她饱满的深红色的双唇;吻她留着泪的期盼着的眼睛;吻她的细腻雪白的脖颈…… 刘芳菲趁势抱住了他,她喘息着说,“你把我全部收拾了吧,我等这一天等的好苦!别让我再等到头发全白了……” “你这妖女!” 她成功了! 蔡浩生完全被她俘虏了。 他抱起她冲进卧室。 她幸福的闭上眼睛,静静的一动不动,任他的手时急时缓得拨掉她身上所有的东西,他的唇就像听诊器不断烙在她袒露的身体上……她赤裸的身体如睡在神毯上的圣母接受他张弛有度的肉体爱抚!她在他的摆弄下醉得一塌糊涂,她只发出一种声音:幸福的呻吟! 冲动中的蔡浩生为自己第一次成功地和一个女人完成男人生命中最快乐的事情自豪的笑着。他对性的自卑感在刘芳菲静如处子,柔软如泥的肉体上荡然无存!他用征服者的眼神看着被幸福染红了脸蛋的刘芳菲,激动地说: “你还是一个处女!” 第三十九章 温床惊魂 蔡浩生完成了一个男人的英雄壮举,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力旺盛的如日中天,心脏强健的犹如一头劲狮。他满意地笑着…… 当进行完这一切,他像一头捕获了猎物的巨狮侧卧在刘芳菲的旁边。他无意中看见了她不怀好意的笑靥,他的脑袋‘轰’得一下蒙了,顷刻瘫软在床上 他看到自己赤条条的忽又迅速爬起来跌跌撞撞的闯进卫生间,慌乱的心毫无节律的跳着。他大口得喘着气,面色苍白如纸,大脑却空得生疼。刹时间他忘了刘芳菲,忘了一切,犹如置身洪荒的旷野中…… 刘芳菲胜利了。 她陶醉在自己的“作品”中,她还不想完全醒来面对被她打败的蔡浩生。她知道他已在云雾缭绕中晕了,他不知不觉地做了她想要的事情。现在他醒了,可他又被眼前的事实吓蒙了!她有点同情他,但她更希望他在事实面前像个男子汉,就算是错,也一错再错的把她拥起来继续朝着他们理想的伊甸园挺进! 爱有什么错?就算你是有妇之夫,趟一次激情的爱河何仿?爱的真实,爱的无疆界才叫敢爱! 蔡教授你敢爱吗? “看样子他怕了,软弱!”刘芳菲笑笑,她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她要充分的休息。“战斗需要饱满的情绪健康的身体!” 蔡浩生光着身子蜷缩在卫生间。他觉得自己正被一种突如其来的罪恶山一样压住!他憎恨自己,不由自主的抬手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却一点疼的感觉也没有。他呆愣着,确切地说,他麻木着…… 夜晚降临,刘芳菲穿好衣服走到卫生间和声细气地说,“蔡教授,您还是穿好衣服小心别着凉。我走了。” 蔡浩生听到后却一下子瘫在那里…… 第四十章 葬礼上的美誉 新年的中午,温小宁醒来。她的面色苍白,眼皮浮肿。酒精催化的兴奋与镇静剂的强效抑制把她的中枢神经搅和得乱七八糟。她头痛欲裂,浑身软弱无力,一时竟然想不起昨夜发生的事。 秦蓉敲了敲女儿的门,听见有了动静就推门走了进去。她见女儿头发散乱的坐在床上发呆,心里又痛又怕。 女儿小时盼着她长大,原来女儿长大了更让人提心吊胆! 她坐在女儿的床上,看着她无神的眼睛小心的问她,“你睡好了吗?” 温小宁看了一眼母亲摇摇头,“我的头很疼。” “要不,让你姑夫来给你瞧瞧?”秦蓉说。 小宁一听便横眉立目:“什么姑夫!他早就不是姑夫了,他是与我们毫无相干的蔡浩生!没他您们就不看病啦?我越来越不懂您们了。”温小宁气呼呼地说。 随后她穿上衣服,淡淡地看着吃惊的母亲说,“妈妈,对不起。以后,您们别把我太当回事喽,我受不了。您们还不如把我当成一只不恋家的野猫,这样两省心,你们乐得清闲,我也逍遥自在岂不更好。” 啊吆,这就是养女儿落得好处! 秦蓉听了女儿的话,心里如撒了一把盐,淹心的很。她慌忙低声喝斥她:“不许胡说!你奶奶要是见你这样,我们就都不得安生了。小宁,妈和你爸忙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你让我们省省心好不好?” 温小宁心里很酸,她知道父母为了他们的公司业务已是废寝忘食。可他们也太爱在紧绷的弦上谈利润了,明知合同已在工厂排得满满的,他们还在津津有味乐此不疲的与外国商人谈合同签协议与国内同类公司竞争。他们宁肯撑得喘不过气来也不肯放一次机会与别人。她不明白父母这样做兴趣到底在哪里? 她讨厌他们如此执迷不悟的把自己与金钱利益结结实实绑在一起,还企图把自己也拉进去的做法。 什么子承父业,我才不希罕! “妈妈,我觉得你们很可怜!你们极像古代的一只鸟儿,明知道钱是赚不尽的,就愣是往里钻。您们还想要捎带上我,难道您们真地看不出我跟着您们活得很苦很无奈吗?我不喜欢读法律,却遵循着您们的意愿去读四年刻板的法律。您们知道它有多讨厌吗!每天我睁开眼睛就得认认真真的翻阅世界各国上千年的法典律条,这些律条我还必须像雕刻家一样逐条逐项一字不差的刻在脑子里。面对一套系统的国家大法,那上万亿条的繁文缛节把我的头都搞蒙了,它的强大眼看着就要把我打垮,可我还必须佯装严肃地面对它,我累不累呀。果真这样活下去还不如一头撞死来的痛快!……” “小宁!你在胡说什么?!”秦蓉脸色煞白,她打断女儿厉声喝斥:“你这样说让我很伤心很绝望,你知道吗?我们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你积累一个家业。多少穷人的孩子梦想着父母的产业能为他们提供一个舒适的高起点,你拥有这一切还不知道比别人幸福多少倍,你和你表妹妹比比,她比你不知吃了多少苦。到头来你还说这样的话让妈妈伤心,你怎么总是和我们唱反调呢!” “我喜欢唱反调!我愿意唱反调,我讨厌你们一至的强调,我不愿做你们要求的什么‘乖乖女’!我想要自由自在。” 秦榕瞪着惊愕的眼睛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温小宁看着妈妈的样子口气软了下来:“妈妈,您不是要我幸福吗?您知道我的幸福感是什么?是我自己管自己,是做自己有兴趣做的事情!您说纯如吃了苦,可她比我强多了,起码她比我自由,她有一个不约束她的好父亲!您们还不知道吧,她根本没用您们给她的钱,她现在给她同学孔晓辉的父亲开的海鲜楼里打工挣钱。她比我勇敢多了!” 温小宁说完最后一句,她忽然完全记起了昨晚的事情: “妈,筱桐死了,我得赶紧去音乐学院!”说完她急忙拉开门去了洗漱室,个人卫生三五下搞定,她顾不得惊呆了的母亲,旋风般的开起车走了。 秦蓉疆在女儿的房间里。 她想阻止女儿,却又想替女儿隐瞒着什么似的不敢大声兴师问罪,她怕老太太听见。她痛苦的心不知怎样找到支撑点: 我在给谁当牛做马呢?! 筱桐在旧世纪的最后一天离开了这个世界。 新千年的第一缕阳光哀伤的照在她冰冷的躯体上,她静静的躺在火葬场的告别厅里。 美容师把她的那张青春无邪的脸修饰的天仙般美丽:她微闭着双目,表情纯净的如天使;两弯眉毛成月芽形缓缓向无一丝头发遮盖的两鬓延伸;干净的额头白皙润滑;曲线完美的双唇鲜艳欲滴;秀丽的长发如黑色瀑布一样在她的头部右侧柔顺有序的垂下来;她的双手和抱在胸前,手中握着大红的毕业证书;一方洁白耀眼的单子轻轻盖住她的胸部以下……她睡着,然而她向众人展示出的美却是如此的震撼! 她的头顶上方燃着两根白蜡烛,她在读的班级体里所有的同学包括他们的恋人都参加了她的告别仪式。他们给她送来了白色的菊花和白色的腊梅。一个藏族女生把一条雪白的哈达戴在她的头上。她的声乐教师来了,他带着淡淡的有色眼镜,肃然的表情里掩饰不住一丝丝的惋惜。她的舍友们来了,她们穿着同一色的蓝牛仔裤,白棉夹克衫,手捧一篮用白纱制作的千朵玫瑰在她面前落泪轻啜。 他们一睹她的芳容,被她魂归故土的娴静美丽所倾倒!此时,他们耳畔响着的全是她唱歌的声音,在练唱室、在月芽泉、在校园深处的小路上……她的音质是如此的饱满而又富有激情,带着大山的厚重和清新。 她的歌声原来是无人可比! 唉,多么可惜呀,音乐界的未来少了一位不同凡响的歌唱家! 他们自己也奇怪:怎么四年的时间竟没有发现有一个如此美妙的乐筱桐同他们一起拼搏?要是早发现她该多好啊! 对于一个活着挣扎和死后悄无声息的同一个乐筱桐,认识她的人们把更多关注、敬佩和赞美毫不吝啬的献给了悄无声息的她。他们在悼词里称她为“天籁歌后”! 行走在通往天国旅途上的乐筱桐听到戴在她头顶上的桂冠不知心有几曲?反正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她就算是一块绝世美玉也随着她的消失而玉碎珠沉…… 王煜也站在这群人里,他的心沉得说不出话来。他是闻听后匆忙赶来的。这样的“仪式”没有公开。 一个庞大的高等学府在运转中出现一点不和谐音是正常的,不能因此就停下来全体看着那点“伤痛”做夸大式渲染,这是不明智的。 操纵这个庞大团体旋转的那只手没有办法停下来,它只能一鼓作气地向前,向前! 王煜感觉到了这股力量,而乐筱桐则没有那么幸运,她掉队了。 他看着美丽的乐筱桐怎么也不能原谅自己在咖啡馆里对她的冷漠无礼。 他站在她的一侧,一句话也不说,他手里也没什么东西奉献给她,他身上带的一朵小白花还是她的班长给他别上的。 “我不知你从哪里来?你就像小天使一样可爱……”他轻轻唱着,他说,筱桐,我用歌声送你一程吧,他无比深情地唱完,向着静静的筱桐鞠了一恭。而此时他的心里堵着一团东西,郁闷而又化解不开。 温小宁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她没有看见王煜,两眼直直的朝着灵床上的乐筱桐看。她不相信那躺在上边安睡的就是月芽泉边那个满怀憧憬,歌又唱得那么好的乐筱桐!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就这么轻易的放下梦想一走了之?筱桐,你忘了我们有着同样的不幸?你为什么不挺起胸膛!眼看着我们就要找到自己的舞台了,你却不管不顾的就这样走了!筱桐!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啊? 死亡的魅力难道比痛苦的活着更有价值?! 温小宁看着被修饰的美丽至极的筱桐;看着那火化室敞开的门和等在门口的火化工,她突然觉得自己也面临着如此恐怖的境地:奶奶爷爷爸爸妈妈高举着家族观念的利剑守在她要进入的理想门前,他们齐心协力要把她赶进另一扇写着“圣地”的光辉之门。她选择哪一个都有可能“被杀”或“自杀”。乐筱桐也许就是因为看不到希望才选择了后者。 多么恐怖呀! 她的情绪被一种说不出的悲愤和无奈笼罩,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胸膛里积聚,她终于忍不住连连“啊…啊…”了几声就捂住自己的嘴跑到角落里放声大哭起来。 筱桐,你还能听到吗? 如果你耐住寂寞坚持下去,结果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所有的成功都在寂寞中诞生! 你知道吗!你这傻瓜…。 人们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女孩来自哪里,他们没有认出她就是同王煜一起演唱的那个女孩儿,都用惊奇的目光望着她。 乐筱桐的堂哥以为她是乐筱桐的好友就哀哀的拉她。小宁不认识他,她倔强的挣开他的手怒吼着“躲开!”,吓得筱桐的堂哥一怔,他怯怯的向后退着,搓着两只黑壮粗糙的手看着她哭。 肃穆忧伤的告别厅本就让人悲不自胜,小宁的哭声惹得全体在场的人都流起泪来,缩命感雾一样漫在他们的意识里。他们陷在各自的忧思中没有人去劝慰痛哭的小宁。 王煜认出了她,他走过去把她扶起来。 “别这样,如果你心里丢不开,就考虑为她做点什么吧。” 王煜在这里出现,给了温小宁莫大的安慰与依靠,她慢慢的不哭了。王煜拍拍她的肩膀拥着她靠近乐筱桐的堂哥。他给他们做了介绍。 “对不起。”她说,“筱桐的爸爸妈妈呢?”温小宁声音沙哑地问 “他们都不来了。” “为什么?”王煜问。 “前天学校领导打电话要她父母来,我叔婶手头紧非要问个明白才肯花钱买票。起初学校还不肯说,后来没办法就把情况直说了。我叔叔听后当场“啊”了一声就晕过去了。我婶也像一截木头被风吹断了一样轻飘飘的倒下了。人们忙活了一阵,总算稳住了,可我叔叔醒过来就不会说话了。谁受得了?想都想不到她一个又甜又听话的姑娘就这么死了?!你说落在谁头上谁受得住!” “是。”小宁说。 乐筱桐的堂哥转过头去,他已是泪眼模糊。 王煜闷闷得看着小宁,她脸色苍白好像要说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司仪出来了,他宣告:时间到了,死者就要踏上天堂的路途,让我们永远记住她的美丽与安宁。我们要尊重她,不要把泪水和不幸洒在她通向快乐世界的大道上!请大家默送她上路吧。祝她一路顺风! 毫无表情的司炉工走上来把乐筱桐推进火化室。两扇金属门就像张开的大口吐着通红的火舌须臾就把她吞没了! 乐筱桐的堂哥受不了啦,他兀自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那声音如同一只猛虎丢失了一只幼崽在荒野里寻找而发出的哀鸣…… 王煜与温小宁一左一右站在他的旁边。人们散去了,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仨人。 “你怎么回家?”王煜等他的哭止住了关切地问。 “我……我等学校…。。把这事交待完…。。就坐火车回去。”他紫铜色的脸还在颤抖。 小宁沉思默想了一会儿,她把王煜拽到一边低声说:“煜哥,我求你件事不知你答不答应?” “什么事?只要不出圈。” “我想等完事后你陪我一起亲自为筱桐护驾送她回家。” 王煜怀疑的看着她:“你的家人能同意吗?” “我不管!事到如今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横竖都要与他们搏一搏,我豁出去了!” 她的目光出现了少有的坚毅。 这是一个真实地温小宁,一个被温家喻为“离经叛道”的温小宁!她是温家还没有发觉的第二个温艳茹。 王煜被她的坚毅感动,他同意了。 他说,“我在你家人的眼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教唆犯!这种嫌疑算是洗不掉了。我担心我妈的清誉从此在你家人的眼里被扭曲,我很为我妈感到不公。我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无人能比的母亲楷模,她的所作所为能写一本教科书去唤醒那些迷途中的父母:不要抢拉硬拽的把儿女送上他们的期途!我不明白,你的家人为何有那种怪论调。艺人怎么了?世界缺少娱乐就会变成一具干尸,停止前进的脚步!” 温小宁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家人偏激的有点顽固不化。“煜哥,你不会以此瞧不起我吧?” “一点也不会!小宁。你的勇气叫我佩服。” “谢谢!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千万不要不理我,如果连你也走掉了,我的下场也许就是第二个乐筱桐……” “不许胡说!我就是你的守护神。”他温柔如水的拉住温小宁的手低沉而又动情地呵斥:“看着我!” 一种复杂的来自异性的吸引与依赖擒住温小宁的心,她感到了在别的男生身上从未感到的激动。她清楚的意识到:这种感觉就是恋爱!若不是筱桐的堂哥在场,她会毫不犹豫的抱住他对他说,“我也许是爱上你了,你像我一样吗?” 她没有动,脸色由苍白变得通红。她不敢断定这种感觉是不是恋爱 ,但她相信自己想恋爱也渴望恋爱了。 第四十一章 为爱消瘦 元旦之后,温家的日子表面上还是老样子,宾来客往,嘻笑颜开,一派繁花锦地。但客走席散,他们老少三代加上司机和徐嫂都格外小心起来。能不说的话尽量不说,非说不可的长话短说。人人知道什么又人人隐藏着什么。徐老太太的话很少。她的面孔严肃中掺着惨淡失落的茫然和痛苦,她觉得她的规矩在孙女面前又破碎了一次!她可完全是为了孙女的大好前程着想。 这一次她放过了小宁,却把罪责加在了儿子和儿媳身上。 “这就是你们放纵的结果!她毁在你们手里!” 子华大气不敢出,他害怕母亲。 秦蓉做了多年的好媳妇,自觉权力也有了一些,功劳也有了一些,做主子的姿态也显出来。 “妈,您也别这么早的下定语,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贪玩!” “贪玩儿?贪玩就穿得花枝招展上台出丑?贪玩儿她怎么不去打高尔夫?怎么不去国外旅游?就是因为你们这般的怂恿,她才敢不听我的话,钻进演艺圈的迷惑阵出不来!”徐老太太生气地说。 “妈,如今这是年轻人追捧的潮流。您大概还不知道,现在娱乐也成为一个国家和地区的文化产业,还正式被列为新型科技文化产业链投巨资开发挤进国际市场呢!女子十二乐坊成功地走向国际就是一个例子…。。”秦蓉想修正老太太对这件事的成见,当回事地对着老太太说。 徐老太太听后直起腰板审视着儿媳妇,她好像终于发现了是谁从中作梗颠覆了这个家似的。她“嘿嘿”地冷笑了两声,连珠炮似的发作起来: “儿媳妇就是儿媳妇,到底不姓温!你长本事了,要给温家改门风了!要我孙女敞胸露背,穿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当歌星,败坏我温家的门风。别忘了你是她亲妈!我看你这姓秦的在你的企业界这脸儿往哪儿搁?!” 秦蓉气得脸都白了,她扭身离开客厅回楼上去了。子华也不愿听母亲的一番话,但他左右为难,只好装聋作哑的走开了。 温金璞看不过去,他很为儿媳妇抱屈:“你太过分了,她兢兢业业,不怨这嫌那,一直是我温家的孝顺媳妇。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伤她!真是岂有此理!”他抢白了老伴儿几句也赌气离开了。 “走吧!走吧!都走吧!你们都走光了剩下我一个人就彻底清静了。”徐丽华气咻咻地说。 她永远不愿相信自己的观念落后了,她宁肯用老掉牙的传统去粉饰现实,也不承认新观念新潮流的现实已成为主流推动着年青人的作为融入其中。 捅破了窗户纸的温小宁孤注一掷地唱起歌来。她在王煜的指点下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成立了自己的乐队,取名为“筱桐乐队”。王煜自愿加盟,主唱加创作。把温小宁乐得连连拥抱了他好几次。 但他们的演唱并不顺利,乐手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他们各个的演奏很棒,合作起来由于彼此的陌生还没有进入佳境。因此,很多文化公司拒绝他们的要求。 倒是王煜与小宁的《今生最爱》红遍大江南北。他们作为一个新组合多次被大型文艺演出邀请。 在舞台上,小宁只是王煜的一个配角而已。 小宁不甘心不服气,奔着音乐一头扎了下去。 她忙着练歌,忙着训练乐队,被她抛在脑后的学业给她亮起了红牌。年终考试所有的功课都俯下身向大学教师行了低于五十度的大礼:她的分数没有一门超过五十分,一片红灯! 她当然沮丧!因为没法向家人交待,向培养她的大学老师交待!要追上去谈何容易,她已对学业讨厌的如见苍蝇。 这些天她沉默寡言。乐手们发觉她不对劲,以为她对他们不满意,于是他们早来晚走,全力以赴地投入到练习中去。 吉它手是个酷得发疯的小伙子,他来自民间,酷爱吉他,在学校接受过正规的培训,凭着他对吉它的热爱被推荐给王煜,加入了“筱桐乐队”。他把和弦音弹得精准而又变化多端,使主旋律听起来更加美妙!他极力地把自己的演奏激情用眼神传给其他乐手,他们相互配合把音乐演奏得极富特色——听起来有一种金属般的力量,浪漫极致般的梦想! 音乐,音乐! 温小宁感觉到了他们的进步,她激动万分。从他们身上她看到了自己将来的希望。她搂住他们哭了:“从此,我们是一个永不分割的整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需要你们的支持!” “我们永不分离!”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喊。 她想:我要朝着我理想的大门走,就算最后是座地狱我也毫不犹豫的走进去! 她留给学校的时间越来越少,演出、训练忙得不可开交。 这一段时间她瘦了。家庭的、学校的、乐队的还有她对王煜似有又无把握不定的情爱潮涌都在分割着她的养分和精力。她发觉自己或许真地爱上了王煜?因为近来她对王煜身边的女孩越来越敏感。她还发现他对她们和对自己一样有温度。尽管她很有教养,对自己对王煜都保持着一种清醒地认知态度,但还是避免不了对王煜进行“封锁”性的排她意识。 当她听到从王煜嘴里说出对某一个女孩的赞誉或有溢美之词时,就警惕的收拢笑容拐弯抹角的探问她和他是什么关系。 有时她突然问:“煜哥,你恋爱过吗?” 王煜的心是水做的,每一个有特色的女孩都能打动他。但真正意义上的恋爱他还没有考虑过。他把性和恋爱扯在一起,而把结婚和情爱混作一团。他认为自由的纯洁的爱情才是高尚的悦己的。 他如实的回答小宁:“我想还没有吧。” 小宁诡秘地笑笑,心里自然是舒坦的。 而王煜说完这句话,心里马上反跳出另一个声音:骗谁呢!你已不知不觉的把一个叫做“纯如”的小姑娘藏进去了。你试一试,看叫一声“纯如!”,你的心跳不跳? 跳!岂止跳,它还蠢蠢欲动,想即刻同她在一起! 奇怪,他自己还不知道,心先他而入了。 他对小宁说,“我多长时间没见着纯如了?不如你这样:把她约出来,咱们一起去‘梦想酒吧’玩个痛快。” 温小宁一听就横眉立目:“她没空!” “你太武断了。喏,把号码告诉我,我试一下。” “没有!” “你怎么这样?”他有点不明白。 “哪样?”她撩起上眼皮,神色怪异地看着他。 “纯如已是我们的好朋友了,她多么可爱!你不这样认为?” “王煜,你不是说,你没恋爱吗?” “是啊。” “骗谁呢!”她十分不悦。 “这和你有关系吗?”他说。 “有,当然有。她是我表妹!”她愤愤地说。 王煜哑口无言! 第四十二章 我本高贵 孔晓辉与纯如的关系有了突然的改变,每个学生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大胆的在每个周末同纯如一起走。 “土鳖沧州佬,欠修理!”他们骂他。 一个女生很好奇:“他们去干吗?” 有讨好女生的男生跟踪了他们。哦?原来那骄傲的小公主在沧州佬的海鲜楼里打工。哼,她和他一样不过是个来京混的子弟:一个是土财主的公子;一个是贱民,神气什么! “咦?纯如的背景有点神秘,不似看到的那么简单。” “怎么讲?” “根据就是:我看见好几次有一辆特高级的小轿车来接她。那个穿笔挺西装的年轻司机对她毕恭毕敬。我看那司机的行为气质就很不简单,像给什么大官员专门开车的。” “瞎说!如果她是官员家的子弟,在穿戴和花钱上早看出来了。你们注意她穿得有点乡土味吗?虽然她显得那么衣服架子。,” “是土点儿,不过她的漂亮把乡巴佬儿的衣服也称得时尚了,。。”一个男生说。 “呸!你在为谁说话,你也打算步沧州佬儿的后尘? ”一个女生说。 “那她为什么打工呢? ” “一定是沧州佬背叛大家搞得鬼把戏。,他想独霸那个浑身是刺的骄傲小公主!” 哼!走着瞧。。 他们密谋了一个计划,这一次全班协同形成的同盟排除了孔晓辉,他和她成了众击之的! 星期一的早自习全班学生整齐划一的迟到了。 七点,班里空无一人。他们设下了机关,谁第一个推开教室的门,他将接受上帝恩赐给他的洗礼圣水。为防止老师第一个进入,他们分了工:有几个女生去缠住值班老师;不愿参加这幕短闹剧得晚来;喜欢看西洋景的,在对面教室里隐藏起来,严防有人破坏这幕“喜剧”的上演! 平时,纯如早自习比孔晓辉到得早,因为他走读,她住宿。今天,纯如被另一个宿舍的女生燕燕“无理取闹”给耽搁了。 七点她没到。 孔晓辉的老爹开酒店收工晚,早上睡得死死的,根本顾不上儿子的上学时间,早与晚是儿子自己的事,老爹只管掏钱,其余什么都不管。 昨晚,孔晓辉同父亲讨论了关于纯如的事情:他老爹要把纯如从后厨调出来,帮他理账。每周末还是工作两个晚上,但报酬从原来的二百元涨到四百元。 “哇”!孔晓辉高兴得握着拳头在房间里跳跃。他嘴里振振有词,极其恭敬的和父亲一连干了好几杯白酒。喝完酒他父亲狗熊似得呼呼睡去了,他却兴奋到凌晨才困。 看看时间已五点,他又不敢睡了,再睡去恐怕就得睡到中午了。他又喝了一包速溶咖啡才坚持住,看看时间到了,他从操作间随便找了点吃的就奔学校去了。他要提早把这个消息告诉纯如: 你是我爸的“白领员工了”! 兴奋使他的脚步如飞,身轻如燕。 “来了!来了!”放哨的嚷着。 隐在对面教室的几个同学正在装模做样的同别的同学商讨课题,听到放哨的学生说“来了”都一齐涌到窗口去看。 孔晓辉一步三晃得来了,他走到教室门口无意中发现:对面教室的窗玻璃上怎么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他的疑惑只在脑际一闪便被急于见到纯如的欲望挤跑了。他看见教室的门敞着一条细缝,就颇不在乎的用自己的肩膀把门用力撞开——“砰”!一声响,就在这门敞开的同时,一兜冰冷的水从他的头顶灌下来!顷刻间他的头发,脸颊、脖子和肩膀都被水淋的透湿。 惊悸、然后是无以附加的恼怒一下子贯穿了他的全身,他暴跳如雷! “娘地!哪个兔崽子给老子设套?出来!别做缩头乌龟!妈勒咯蛋!”他用地方话大骂。 邻近教室里的学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跑出来看热闹,一时间走廊里挤满了人。 孔晓辉望一望空空的教室和满楼道的学生更加恼怒:“看什么!你们一个个没事人儿似的。你们他娘的都是驴粪球儿!表面光鲜,里面全是渣儿!京崽子。” “粗鄙!” 学生们见他落汤鸡似的青筋暴跳,露着乡巴佬的粗鲁与蛮横,都不屑的各自回教室去了。 骂够了的孔晓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怒视着每一个装聋作哑从门口进来的同学,他恨不得用厨房里专门剁骨头的快刀剁了他们!看看他们这些专门作弄乡下人的城市崽骨子里有没有乡下种的根! 他看见纯如进来了,急忙低下头,用书本挡住自己。他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样儿。 纯如看见了门口的一滩积水,她的机敏立刻嗅出班里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她知道这事跟她有关,所幸的是有不长眼的作了替死鬼。 她穿过众人窥测的目光平静如常的坐到自己的桌前,旁若无人的拿起笔默写昨晚翔宇哥发来的e_mail;那是一首诗,《家乡的小花》: 春的前夜,我凝视着夹在书中的小花, 它依旧鲜艳,留恋着家乡的泥土尘缘。 我轻轻拿起它, 顿时追忆与疑虑布满心田: 它是否还想着湖边滋润的沃土? 等着我把它带回在乡村田野, 为着某一年的春天,我用理想去把它呵护修剪。 我对它的眷恋如同空气一般; 若是因为我的远行它不在复活。 我宁愿同它一起凋零, 也不肯做异地他乡的绿叶一片! 如今它在这漂泊的路途, 有谁?是什么让它不受损伤? 唯愿花神守在它的周围,无人能够把它折断! 她一边默写,一边无声的笑:读了大学的翔宇哥变得浪漫了! 她开始编辑回复的短信: “翔宇哥:千禧年的伊始,我落在一条不知名的河流里。它翻卷着欲望的浪潮。我看到满河的人都在追逐着一只金苹果,而太阳高悬在河流的上空哭泣! 我被凶猛异常的人踩下河底,却意外的发现那里另有一番天地:老子、孔子、吴道子、始皇、汉王等正与今人喋喋不休的争吵。 我听听古人说的有道理,听听今人说的亦有道理。 他们为什么争吵呢?? 嘿嘿!我还不够有耐力,又稀里糊涂的浮了上来,睁开眼睛看看,还是那条河,还是那群人…… 编到这里,她挑战似的向左右看看,发现他们正好奇的看着她。她莞尔一笑,不容侵犯的挺直胸膛高傲的望着前方,向他们宣示着自己高贵的尊严! “真是一个魔女!” “高贵的魔女!” 九紫星转世…。 他们竟在她高扬的头颅面前溃败下来:她到底是什么背景?怎么又臭又硬! 拥有狮子星座的女孩气质高贵,胸怀宽厚。 也许是心虚了,也许是被她的超常镇静所臣服,他们不约而同的解除了对她的排挤而与她主动的亲密起来。他们以在餐桌上和生日聚会上邀请到她为自豪。她由全班排名最后一跃成为班级“皇后”。这种影响很快波及到全校! 孔晓辉由于那次的谩骂而成为狗屎一堆。他沮丧到了极点。 令他安慰的是,纯如对他一如既往。 星期五就要到了,他不同以往的期盼着这一天。他父亲给纯如一份尊贵的工作,她要是知道了首先要感谢的是他孔晓辉!她对他会更加另眼相看。如此一来,那些城市崽子或许对他好一点。 他有点庆幸星期一的一瓢冷水浇灭了他提前“泄密”的欲望。甚至还有点感激他们的恶作剧。你想,一则喜讯在纯如那样的姑娘心里最多维持不过三天。三天过后,就平淡了,自然了,甚至有点过时了。 她的惊喜如果父亲看不到是让人挺可惜的。毕竟老爸掌握着他的财政大权。在一定情况下讨好老爸,也就打开了老爸的钱匣子。他可以拿父亲的钱财垫底去结交像“宁姐”“煜哥”那样的明星。认识他们,同他们拍个照,说句话,吃顿饭立即就有一种自豪的光荣感。在同学们面前,那可是一张耀眼的金箔“啪”的一下糊在他“乡巴佬”的身上——令人刮目相看了。 这就是有品位的人们常说的“社交”。 他要走进比自己高一层的“社交”圈。 他急不可待的等待着星期五的到来,他希望着奇迹能改变他目前的处境。谁知,星期四的晚上他母亲从沧州开车来了。 她穿金戴银,口红和脂粉涂得吓人的浓重。 她在极力粉饰自己阔太太的派头! 经过一段时间的大城市熏陶,孔晓辉懂得了有钱人更注重内在气质的升华,而不是金银珠宝镶嵌起来的富贵。 他开始讨厌母亲暴发户似的标牌打扮。 “妈,你就不会穿的朴素点。你再浓妆艳抹也成不了埃及艳后!还是收敛一点看着顺眼。” “唉,小兔崽子!刚进城就嫌弃老娘啦?你爸,还没看我不顺眼呢,轮不到你。去,给你几百块钱找个地方看通宵电影去。天亮前不准回来!” 他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事。每次她来都要把他赶到电影院去。为此,他们正筹划着在北京买个大平米的单元楼。他母亲声明:她不会因为有了大房子就关闭在沧州的酒楼。北京的小沧州是分店,她在家乡经营的才是正宗的小沧州!“乾隆”都下过她的馆子,那可是一个掘不尽的聚宝盆!为解决一点床上的小事而舍弃钱财是傻瓜所为。 找个相好的不费吹灰之力。 可悲的是他的父母都持有这种观点。 孔晓辉去了电影院,看着美国大片《黑客帝国2》、《蜘蛛侠》、《泰坦尼克号》。 前半夜他在惊心动魄的看,后半夜他就迷糊了。脑袋在硬座椅上一歪睡着了。他花了几百元只买了半平米的“坐椅旅店”。 散场后他回到酒楼,母亲也正好起来梳洗打扮。 她肥硕匀称的身体舒展着,不穿外套只穿毛衣毛裤的老妈还满漂亮的!海鲜那东西把她喂养成了肌肤肥美的“杨贵妃”。她满意地笑着: “快,去洗把脸,马上跟我回去一趟!” 孔晓辉把眼一瞪:“不行!明天吧,我还没请假呢。”说着他朝里走,想吃点东西。离上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不行也得行。你爸说的,他给你请假。再说你爷爷奶奶也想你了,想看看你这半年长么德行样儿了。”孔晓辉停下来,冲着母亲嚷:“干嘛非得今天?我今天有重要的事情!” “白嘴吃饭的毛小子有啥重要事!爹妈的事最重要。去,洗脸。不洗也行,到家再说,别磨蹭!”她的口气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孔晓辉抓耳挠腮,他的“希望”破灭了。可惜自己没能把这“好消息”亲自告诉纯如,让他老爸占先了! 母亲梳洗完毕。孔晓辉被她逼到车上,她开起红色的新款妮桑,飞驰而去。 第四十三章 掉进陷阱 孔晓辉一天没来上学 纯如以为他有事,,放学后她一个人去了海鲜楼。 门开着,到处都干净的反射着光亮。灯光有间隔的亮着,不黑也不通体光明,走进去有一种捉摸不透的幽暗。 大厅里空无一人,她奇怪:怎么没有营业?人都到哪里去了? 她继续朝里走,操作间里也收拾得井井有条,却也不见半个人影儿,出事了吗?门为什么开着?会不会有小偷? “晓辉,你在吗?”,纯如推开操作间的角门进入小厅向楼上大声问着。小厅里的灯全开着,她看见职工们的工作服都整整齐齐的挂着,确实没有营业。晓辉和他父亲也许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没人应? 她又朝楼上叫了一声孔晓辉的名字,并且试着挪动脚步向楼上走,她做好了与入侵者搏斗的准备。 “找…。晓辉吗…。他,啊他病了,在楼上呢。你…。上去吧。” 孔晓辉的父亲幽灵一般从操作间的哪个地方突然得冒了出来,他穿着高级夹克衫,脚上蛇皮制作的鞋子发着阴冷得光。一团和气的胖脸对着纯如似笑非笑,他要装出一副有素养的文明样子。 其实,他刚才就躲在一楼靠窗的包间里,他在黑暗中看见纯如一个人进来了,美的心里如吸食了鸦片。他把挂在门口的“停业一天”小牌反过来。一个小时前,他把它翻过去的,蒙过了纯如的眼睛。 此时他心里是非常惊慌的,就像是第一次实施犯罪!以往这种事都是他和女方一拍即合的眼神就解决了,不管有多少只眼睛盯着,他们都从容不迫的走到楼上完成一桩“交易”。 纯如不同,她出奇的漂亮,撩得你心痒难受。可她眼睛里放射出的却是刺人的光芒,令他望而生畏。若不是这一层他早就得手了,哪里还用如此费事? 放弃?他不甘心,这么美的姑娘走到哪还不是男人的猎物?她若出生在尊贵人的家庭里,肯定被官员猎取。天赐良机她投在百姓人家,成为我的…。。相好! 他在做着与以往不同的美梦…。 他强装镇静,挥舞着粗壮的胳膊对着毫不知情的纯如嚷嚷:“上去吧,上去吧,他等着你呢。” 纯如好像被小迷神盅惑了,平时的审慎蛛丝全无。她相信孔晓辉真的病了,病得很重,他父亲连业都停了。 她上到楼上推开虚掩的门,房间里除了电视的噪音还有屋子中央放着一张方形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食物和两杯红酒外,什么人都没有。她迈进去搜遍了满屋都没看见孔晓辉的影子。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情景不对!她返身快步向门外走! 晚了,孔晓辉的父亲在后边“砰”的一声把门锁死。他艳笑着说,“坐呀,我有事要告诉你,晓辉那浑小子没提前冲你买好吧?” 纯如意识到了自己陷入了危险境地。她冷静下来,命令自己全身心地协调一致,全神贯注的应付将要发生的一切。 她迅速观察了房间的布局:除了门还有一个窗口。“但愿它没有装上防护窗!”她佯装没有看穿他的阴谋,听话的坐下,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话: “没有,他有什么好可卖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抓了一口什么东西塞进嘴里嚼着连说“好吃,好吃!” “他没有我有哇”他盯着纯如说。 她漫不经心的站起来走到窗口,“我知道大叔对我好,我要努力工作…这是几楼啊?您怎么没有按防护窗?小偷爬上来怎么办?”她故意天真地问。 “你不要怕,这是二楼。临着街面,小偷不敢进来。原来有防护窗,哈哈,叫我给拆了!”孔晓辉的爸爸在没有理智控制的思路里缺乏分析,他顺着杆子爬着,一心想摘取尽头的甜蜜果实。 “为什么?”她拖延着,寻找着可能的逃脱和求救机会。 “咳,为了万一酒楼里着火能多一条生路呗。我说你过来,别趴在哪儿。瞅什么?咳!住手!“他看到纯如正伸手拨开窗户的插销,他突然从慌忙中意识到:这个鬼丫头识破了自己。 他一个箭步窜过去,拦腰把她拖到床边。 “鬼丫头!” 她害怕了,从来没有过的害怕!他那么粗壮,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好想有一把枪或是匕首。 “你要干什么?不要胡来!不要让你儿子失望!”她大声的喊叫,拼命的挣扎,力图摆脱他的束缚。“放开我!” 他大口得喘着气,“好,我放开你,但你要听话,不然我宰了你!”他放开她,奔到窗前“呼 ”的拉上了厚厚的黑色窗帘。 “你不要耍花招,好好听我的,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他的胖脸嬉笑起来像打散了的豆腐渣。 “大叔,我要你自重;我要你尊重我;尊重你儿子孔晓辉!”她怒视着他说。 “呸!你懂得啥叫尊重。有钱有势就受尊重。别废话,过来陪我喝杯酒,然后上床伺候我一回。以后这个店的帐归你管,来不来我都付你高工资。你伺候好了我,我就把你养起来,住洋房。开洋车。你就不用这么辛苦的打工读书了。快来吧宝贝儿!” 他淫笑着。 纯如憎恶的看着他:披着人皮的狼!纯如直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吐着恶心的潮湃,她又羞又气朝着他发泡的脸上吐了一口!她顾不得危险了,不能让这个猪一样的东西玷污了自己! “啊,你不疯倒是挺辣的。你还没见识老子的辣,老子就辣一个给你瞧瞧!”他不容分说就把纯如抱起来摔到床上。 “清高什么,不就是个穷学生吗?看见大堂上端盘子的姑娘们了吗,她们个个都巴不得在床上伺候我。一张大团结就把她们哄得乖乖的上赶着。你不识抬举我就得让你吃点苦头!”他说着就趴在纯如身上扒她的衣服。 纯如绝望的大叫:“救命呀,杀人啦!j救命呀,杀人啦!救…。” 他肮脏的大手迅速捂在她的嘴上。她的叫声实在太响了,盖过了电视的噪音,他不得不这样。 她喘不过气来,脸憋红了。 “完了”她想,一行泪水从她的眼里涌出来…… 这时,一声刺耳的汽车鸣叫传了进来,她突然有了主意。 试试吧:她泪眼巴巴的看着孔晓辉的父亲,头,上下使劲点着,手脚也安停下来,她表示顺从。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拿开了手。但他没有从她身上下来的意思。 “你下来,我喘口气,我愿意同有情趣的人在一起。你长得很健壮,像古装片里的大侠士” “像谁?” “《雪山飞狐》里的侠士胡一刀”她说。 “哈哈,恰巧我看过这部电视剧。不错,我佩服胡一刀。嘿!我说你就是和那些姑娘不一样,有文化还真撩得人挺舒坦的,美呀!”他坐起来,纯如也迅速的坐起来。他美滋滋的看着纯如:“你不但有文化,这小脸蛋也惹得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来,快让我亲一下。”他凑过去,她巧妙的躲开了。 “你打算给我多少钱?少了我可不干!” “宝贝儿,你要多少我给多少。”他开始做美梦了。 “好,大叔要说话算话。你先脱衣服吧,我喝杯酒吃点东西就过来。” “哈哈,没有和钱过不去的。你快点,不许耍花招!”他真以为她就范了。他从纯如身上挪开自己的大腿。 王八蛋! 她镇静的走到桌边,把一杯原有的酒倒掉,又重新启开一瓶。 她为自己倒了一杯一闷气喝了下去,又端起桌上的另一杯走到孔晓辉的父亲面前: “大叔喝了它。” 他接过杯子急不可待的一仰脖灌了下去。 酒里掺了催眠剂,他自己放的,放前他服了解药。 他要把小纯如药倒。 那药是一个当地的药剂师给他配的,专门用来迷醉那些活蹦乱跳的海鲜。乖乖!不成想那药用在人身上也灵光。只图他钱,不听他话的姑娘喝了它,立码软在他手上。 纯如不知道,但她处处提防着,她把酒倒掉时他正在脱衣服,没有看见。 他高兴的想:“一会儿你就乖顺得任我摆布了!” 他的梦做得太早了,“不承想”的事就在他想入非非中发生了: 纯如乘他脱衣服不备,就迅速奔到窗口钻进厚重的窗帘打开了窗户。他发现时,她已站在窗台上呼救! “纯如!你这婊子养得…。。”他恼羞成怒,急慌乱忙得把酒杯掉在地上摔碎了,他不顾一切的光着屁股向窗户扑去扑…。。 “别跳…。” 她纵身跳了下去。 纯如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裹着纱布;腿上打着膏体;锁骨被支架拉平:两处骨折,头部挫伤。除此,一切正常! 她从二楼跳下来,苍天佑她,没有摔成致命伤。 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不愿睁开眼睛。 小宁和王煜送来的花篮放在窗台上使白得单调的病房生动起来。他们俩见纯如不愿说话,又见小宁的克星——她的爷爷奶奶在场就放下了一句“再来”走了。 王煜的目光焦急而又无奈,他向纯如温柔的摆着手:“你会好的。” 疼痛使她咬紧牙关一句话也不说。她想父亲,想田娘,想翔宇哥。想他们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亲善,快乐的场景。他们豁达大度,遇到难事愁事除了齐心合力地去做,没有任何指责和抱怨。现在她想他们,只有他们能使她痛苦得心减轻一点。 她孤独地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所有的事她都要一个人承担。没有人能够帮她,没有人能够听懂她的倾诉。蔡浩生能让她感到一点信任,但她不愿和他说这些。 “那混账王八蛋的孔晓辉勾结他的畜牲父亲一起陷害自己,他们要遭雷劈的!”她诅咒着他们。 “纯如,你很疼吗?为什么脉搏这么快。” 蔡浩生非常关切地问,他感到很自责:如果我早一点想到办法资助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我真该死! 他是一早接到温家的电话匆忙赶来的。 纯如,纯如! 一路上,他心慌意乱。 可一旦站在病人面前,他的心干净的只有病人身上的伤势,他的眼睛就像ct机里的扫描器,仔细观察病人的情况,摸摸这儿,敲敲那儿,然后大脑飞速旋转寻找知识库里的定位系统给以确定: “除了硬伤,你的大脑和器官一点也没受到损害,骨折处固定的非常好,一个多月后你就活动如常了。不要害怕,有医生。” 温金璞说:“如子,哪儿不舒服告诉蔡叔叔,他能帮你解决。” “姥爷,没事,不痛。”纯如依旧闭着眼睛。她知道,蔡浩生,姥爷姥姥都守在床前。他们肯定惶惶不安,疑窦丛生。 唯有小李知道实情。 “他是不会说出去的”她想。 昨夜她从医院醒来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他的右脸红肿得像个发面馒头,鼻子里流出来的血迹还没擦干净:“我教训了他,那个狗娘养得!” “你?”她感到惊讶。 “不,你别动,听我说…。” “不!你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没发生,是我自己摔得!”她忍着剧痛打断他。 “ ?”他看着她苍白得脸。 “那我这儿 ”他指着自己的脸,好像明白了她的用意。 “你随便。”她闭上了眼睛。 “我也是摔的,齐家园 !”最终他站在纯如的角度理解了她的苦衷:不想扩大伤痛。 昨晚,医生从她那里一个字也没问出来,他们又问小李,小李谨慎而又严肃地回答: “不慎从楼上掉下来摔的。” 医生绝对相信。她的伤势符合从高处坠下所造成的碰撞顿伤。 这个结论使温金璞和徐丽华目瞪口呆!昨晚小李去接她迟迟不归,电话也联络不到,他们就很吃惊又很生气。半夜,小李才打来电话,说纯如碰到一个老乡在一起吃饭,可能回去晚点儿,不要等了,他会陪她到底。 “这是什么话?”徐丽华生气地说。 今晨六点,小李带伤回家,他的样子让他们大吃一惊! “怎么搞得?纯如呢?” “上车,我带您们去医院,到了您们就知道了。” 他们赶到了医院,纯如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让他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啊 ” 徐丽华脸色难看极了。她不停的问这问那,外孙女对于姥姥一连串的问话只简单的回答了两个字:“摔得”。再问,她什么也不说了。 这是怎么了?这个家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艳如让她痛苦了二十年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她寄希望的孙子辈又要横生事端?一个女孩子吃饭吃成这样?! 她把小李叫到房门外:“小李,你说实话,你们昨晚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我们一起吃饭,下楼时不小心摔了……”他打定主意和她一起扛。 “胡说!你的脸明明是被人打得,你在撒谎!” “没有。”他坚定地说。 徐丽华的鼻子都气歪了,她坚决不相信! 现在的年轻人,不只是“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那样简单了,你对他们放手一天,说不定他们就给你掘了祖坟了。 原来温家对外孙女近三个月不回家过周末突然起了疑心:真像她说的补习功课吗?这事又不好在孟校长那里得到证实。她是乡下来的,不懂城市里诡谲叵测的人情世故。学坏了怎么办?所以他们决定把纯如的权力收回来,不允许在外度周末! 小李奉命去接她,扑了空。他问还没有走的学生,有人告诉他,纯如在给一个叫“小沧州”的海鲜酒楼打工。地址在齐家园一带。 “打工?”他带着疑问找到那儿,果真有一家。但这家门前挂着“停业一天”。 她去哪儿了?他打了她的手机,通着没人接。他又返回学校,找到那个女生。她肯定地说纯如就是去了小沧州,她还说小沧州是他们班孔晓辉他爸开的,纯如在那儿挣不少钱呢! 有这事? 这个信息让他的心惴惴不安起来,他急忙又开车折回小沧州。他把车停好,向邻店打听这家店主住哪里,结果那人告诉他: “他和他儿子就住在店里,刚才还看见一个姑娘进去了。” 这个消息让小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猜测这个消息能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他急慌慌的用双手猛敲小沧州的门。手都震疼了就是没人应,他想破门而入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女孩声嘶力竭的呼救。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嘭”地一声响,从楼上跳下一个人来! 妈呀!竟然是纯如?!她趴在地上,血从她的头部、鼻子里流出来。 周围的人迅速围过来,有人打了120,有人拨了110报了警。 他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冲动就是用拳头用脚砸开玻璃门,他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没头没脑的东撞西闯才找到了那间卧室的门口。 孔晓辉的爸爸穿戴不整如丧家之犬一样站在那儿,小李冲上去照准他肥嘟嘟的脸就是一拳!接着又是一拳…… 对方趔趄的摔在门里。小李又飞起一脚踢在他圆滚滚的躯体上。 警笛在外边响起来,120也鸣笛赶到。倒霉沮丧而又惊恐不安的孔晓辉老爸被这刺耳的笛声弄得胆战心惊。他想逃! 狗娘养得! 小李堵住他的去路。 他扑上去与比自己瘦一圈的小李扭打在一起…。。 纯如被送到了医院。他们被带到了派出所。 在所里,小李知道了全过程,那个畜牲没有得逞 。这个消息使他不知怎地掉下了眼泪。他敬佩这个乡下来的小姑娘! 他从所里出来给温家打了电话就直接去了医院。 他赔了她一夜。 “放纵”,果然就出事了,徐丽华好一顿抢白:“老温!你就惯着吧,看有什么好?!” 温金璞无话为自己开脱。谁让他批准了外孙女的请求:允许她不回家过周末。 他让小李开车跑了一趟学校,又跑了一趟派出所,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温金璞问派出所的民警,如果告他需不需要当事人出庭作证?民警说,必须出庭作证。 老爷子不言语了,他似乎明白外孙女为何不承认摔伤的真相。他感到很郁闷又无可奈何。 “小李,你不该和纯如一样糊涂瞒着家人!” “她还那么小,就那么机灵,虽然摔伤了,可她保护了自己。我敬佩她!” “我不是指她受到威胁这件事。我是说她背着家人在外打工。” “哦,这个我也是在那晚上才知道。”小李说。 “你知道她为什么吗?她姥姥给她的银行卡上打了一万块,足够她半年的花销了,可她一分没动!这个丫头心没在我们这儿,她的想法让我不理解呀。可她看上去又那么懂事。” 温老爷子闷闷不乐。 小李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到的纯如是一个坚强神秘的姑娘。她用严禁的语言和不吐透自己任何信息的方式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让人探问她的内心,谁也无法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是一个性格非常独立,生活上又极其自力的姑娘。我想,这与她从小的生长环境有关。她非常能吃苦,这在城市中像这样的姑娘不多。”小李敬佩地说。 “你说的有道理。这件事我站在你们的立场上不向家人捅破。其余的事……我来解决。” 温金璞郁郁地说。 第四十四章 不屈的品质 两周后纯如身体上的疼痛消失了,在护士小杨的帮助下她可以坐起来,也可以自己吃饭。洗脸了。医生开始让护士引导她做骨折愈合期的肌肉伸缩训练。 这是一项考验意志的训练,蔡浩生严厉地要求她每天必须做,以确保拆除固定物后肢体的关节和肌肉不僵硬,也不萎缩不粘连。 他像父亲对待女儿那样小心翼翼。 但每当睹她做完动作后,他的心却慌得不可收拾,身上冒出许多汗。 护士小杨和安维妮看到鼎鼎有名的蔡大教授那种反常的样子心里很好奇:除了对病症,他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有过如此的激动。 “乌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安维尼说。她是俄罗斯姑娘。 “我觉得他现在才更可爱,他有情比有才让人感觉更舒服。”小杨情意绵绵。 “哇,你是不是在暗恋他?”安维妮调皮的说。她圆圆得脸笑得开成了一朵花。 “你暗恋他还差不多,因为你有恋师情结。”小杨打趣她说。 安维尼正热恋着她的中国导师。 “有恋师情结怎么了?知识男性是北斗星他永远给你指引着方向。你把自己寄托给他就行了,一生都不会错的。你给了他自信,他就像一头老黄牛拉车不止呀。你坐在上边拿着鞭子慢慢地赶,难道还有比这更幸福的吗?” “唉吆!这是什么逻辑。我看你应该到心胸外科找罗教授给你开膛破腹,看看你的心有多狡猾。咔!” 小杨用手比划着说。 “小杨。”蔡浩生叫她。 小杨作了一幅鬼脸就连忙答应了一声: “导师,您有什么吩咐?” “我今天有课,下午可能来不了,她下午的训练你要精心。锁骨支架不要弄歪了。” “放心吧蔡教授 ,我们精心着呐。” “谢谢!”他走了。 小杨望着他的背影神情不定。 两周的时间纯如和小杨建立起了信任与理解的亲密关系。小杨大姐姐似的问她: “你喜欢蔡教授吗?” 纯如思索了一会儿答:“喜欢。” “没有人不喜欢他。他人很好,他非常关心你,你没看出来?” “有什么非常特别的吗? 她是受姥姥之托来照料我的,我觉得很一般。”她淡淡地说。 小杨看出来纯如不想谈论蔡教授,就说了句:“你休息吧,有事按铃。”她退了出去。 这些天,蔡浩生的面孔让纯如产生了很多困惑:他长着一幅中世纪忧郁王子的面孔,也许是不爱笑的原因他还很年轻。他和善的眼神很迷人,妈妈为何弃他而去呢? 他,一个有社会地位有经济来源的成熟男人为何还在单身呢?这些日子他对我的关爱似乎超出了长辈的界限,他触摸我时的紧张让我感到舒服和甜蜜… 她正如此想着,小杨、蔡浩生还有姥姥姥爷又一起来到了病房。 姥爷手里拎着一大堆水果,小杨急忙接过去放在茶几上,她笑嘻嘻的说,“你们聊,时间不要太长。”就走了。 纯如叫了一声:“姥爷,姥娘您们不必这么辛苦,我没事,放心吧。”她平静的笑笑,在他们面前,她必须坚强。若是爸爸来了,她就可以痛快地哭一场,以泄尽自己内心泛滥着的对孔家父子强烈憎恨!而现在,她什么也不能说,甚至她都不能过多地谈起爸爸。他太扎他们的眼了。 想起爸爸纯如的心里马上就涌起一股亲切热爱的激流:“啊,爸爸,善良的爸爸,慈爱的爸爸,勇敢的爸爸,我多么想您呀!” 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溢出来,她赶紧扭过头去,不让人看见。 可还是被蔡浩生发觉了,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冲着俩老说:“您们都看见了,她没什么事,一切都在正常康复中。令我不解的是她的恢复速度比别人快得多得多。这在临床上很少见。”他故意把后一句说得很重。 “噢?是吗。”徐丽华高兴的俯下身用手去摸了一下外孙女被固定住的腿,仿佛它既刻就跟从前似的。“这有什么奇怪的,康复快,证明你照顾得周到。” “不,唯一的解释是她身体内强健的免疫系统和她平时的多劳动有关。她的心脏健壮有力,充足的血液输出和回流加速了新陈代谢的速度,快节奏的新陈代谢给骨伤愈合提供了足够的养分,促使康复速度加快。”蔡浩生认真地说。 “哎呀!这可好了我的孩子。从此,我再也不允许你住校,也不允许你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约会 ” “好了好了,不要说不着边际的话。我们走吧,孟校长还等着我们呢。”温金璞赶紧说。 徐丽华转头向站在床头的浩生交待:“她全靠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我说你就不要罗嗦了,放心就是。浩生是医生比你不强?快走吧。” “你这老温,来时你比我还急,怎么刚到你就急着要走。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看你想哪儿去了,不是还有个孟校长等着我们吗,走吧。” 星期五的下午四点钟,孟校长在他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矛盾重重犹豫不决:温纯如成绩那么好的学生竟然出了这种龌龊事,这是怎么搞得?她好好的为什么偏去打工?不光违反校规,还出了这等事!怎么办?这件事在公安局备了案,无疑给学校抹上了一道不光彩的污渍 违反校规是要被开除的,现在的问题是他既要顾虑着依旧罩在温金铺夫妇头上的官爵头衔,又要重视教职员工的反应。无视校规他将失去信任;开除纯如,他又怕得罪温家。掂来掂去两头都重要,可又找不到取中的办法。孟校长苦苦思索在办公室里转麽麽,最后终于想出了一着棋:先联系好一所附中再开除纯如。对,他亲自联系。这样他既维护了校规又减轻了得罪温家的程度。 “苦哇!啊,啊,啊,阿 ”他想起了戏词里的叫板。 哎呀,都言做官好,岂知做夹缝中的官有多难!可不做官又怎么能满足自己有那么一股子权力欲?再说,不在官位要办一点自己的事不是更难?难吧,人不在这头难就在那头难,世上根本没有不难的事。谁让咱自己喜欢做官啦,做官就得先做“奴”,磨砺自己的厚脸皮! 决定了走这一着棋,他先联系了纯如的去处,并通知他的班主任准备好她的档案资料打过去,班主任对此有异议:“这样做有点不妥,对纯如有点不公平。”孟校长说,“公平很难把握,学校利益是第一位的。从这点考虑开除她是妥当的。” 没有其它办法,班主任只好照办了。一切做顺,孟校长才在校务会上宣布了学校决定:开除温纯如。 孔晓辉安然无恙。 本来也不关他的事。可他所在的班级却觉得这样做有失公平!这使得本来就臭狗屎一堆的孔晓辉更成了众矢之的。他遭受着女生们的白眼和唾沫,而男生们,则无中生有地借题暴打他一顿。 他常常逃学。他恨死他的老爸了。老爸轻易的毁了他在城市里构筑起来的梦想。 他老爸被公安局拘留三个月,太轻了,应该重罚!他一次也不想去看他。 酒楼真的停业了。服务员们趁机各拿所需作鸟兽散。孔晓辉的母亲从沧州赶来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楼破口大骂了一顿。最后她把呆愣的孔晓辉一把搡进车里:“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看你再敢勾引小贱人!回你的老窝去吧,在那呆着老娘安生。” 她劈头盖脑的骂完头也不回的开车走了。 孔晓辉一走,孟校长觉得心头又清除了一桩污事。现在通知温家正是时候。他与他们约好了时间。 他等在办公室,不好启齿的顾虑折磨得他心神不宁。电话铃声响起来,把他吓得一愣神,他拿起电话一听是门房打来的,就没好气地说,“赶快让他们进来呀!” 放下电话,他稍整了一下自己的装束就笑容可掬的迎接温金璞夫妇的到来。 他们客气了一番坐下来,孟校长斟词酌句谨慎小心地说出了学校的决定,并十分抱歉的诉说了他以把纯如再读的学校安顿好,只等她伤一好马上就读。 “哎呀,真是不好办。安排在这个学校就读,我费了好大的劲,动用了两个渠道的关系,总算办妥了。”他说。 徐丽华听后大为恼火!她认为错不在外孙女身上。“我外孙女只不过和老乡吃顿饭被别人打了一顿。那个混蛋已被关进监狱,学校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开除我外孙女呢?这太不公平了!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 孟校长被问的讪讪的,除了校规不可违他说不出任何理由。 温金璞更没想到学校会这样处理这件事,太严重了。 就事实的本质而言,她是无辜的。而且她还是机智勇敢的。但是,此时的温金璞是很冷静的,他知道这件事的真相,老伴儿还不清楚,即使学校对此事处理欠考虑也不能当着老伴儿的面质问。 于是他急忙说:“孟校长,这事的确有点草率,不过以后我再和您详谈。我老伴不甚了解学校的规定,回去以后我慢慢跟她解释。我再问一句:这决定不能再改了吗?” “嗯……恐怕很难…。。” “孟校长,这是怎么搞得!难道你没有对事件进行详细调查吗?纯如挨了打还要被学校开除,你们怎么能如此是非不分?这哪里还像学校,简直是盲人瞎马!”徐丽华生气地大声说。 “温大姐,其实事实是这样的……”孟校长想详细解释纯如的事情。温金璞急忙抢过来说: “学校有学校的难处…。。你干吗生这么大的气。”他安抚住老伴,又转过头对孟校长说:“孟校长,原本的事实你没有真正弄清楚,这个决定实际上是错的,请您不要再说了。” 孟校长有苦难言,他只能陪着笑脸。 温金璞看着他的一脸苦水,沉默片刻,说动徐丽华回家了。 气愤、不公,使温金璞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规定”产生了怀疑。有了“规定”就可以恣意妄为吗?“规定”的宗旨是为谁服务的?难道它的作用就是一块橡皮泥?谁掌握它谁就可以按自己的意愿把它捏成方圆再嵌进框子里。理由就是解释权,任何动听、准确地语言都成了它唯一合适的工具。 如果它是正确的,那么外孙女受到的伤害有谁负责呢?她是咎由自取吗?难道以那个恶棍加浑蛋被拘留就算扯平了?!孟校长,你有点眼光吧!你的学生是一个勇敢正直的姑娘。即便是那晚遇到盗贼她也会那样做。那么,历史就得重新改写:她是学校的骄傲和自豪!同是一种危险自救,她却落得如此下场,这样公平吗? 如子!我的好孙女,你的成长本应该享受同你宁姐一样的优越条件,可你从小到大一直遭受着这样或那样的不公,外公与外婆其实都想帮你,可你为什么不向我们敞开你的心扉呢? 让我们帮你不好吗? 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久久的思考,胸中起伏不平。他为外孙女鸣冤叫屈。但是气定之后,他又接受了现实的不可逆转。转学不能判了外孙女死刑。她的经历会给她一次告诫,让她成长得更快。 事实果真如此,温金璞委婉的把学校处理结果告诉她时,她极其平静的沉默着。 “开除了我?哼!”纯如心里冷笑:我第一次在酒宴上看见你那副奴才相时就厌烦你了。我不期望在你那里得到什么。你什么也做不到。一个屈膝于权势的人最胆小最自私!我即使落在强权者的手里也有武器自卫,我可以大声地告诉他们:对于你所作的一切,我不屑! 她对温金璞说:“姥爷,我对不起你们,总给你们找麻烦。” 温金璞看着她:“如子,姥爷愿意和你心与心的沟通。说实话,学校开除你你不觉得委屈吗?” “不委屈。是我有错。他开除了我,我会有一个新起点。姥爷放心,我原本就是草叶上的露珠,被人踩了还会再凝聚起来,只要有太阳,我就会有颜色。” 温金璞的心有说不出的激动。她的确有一个不屈不挠的好父亲陪她成长。他疼爱地抓起外孙女的手“你真是个好孩子。我和你姥姥为你乡村的爸爸好好教你做人感到高兴。” “爸爸!”她亲切的当着姥爷的面叫着,爸爸远在几百里之外,但是心灵的呼唤是没有距离的。 “要不要通知你爸爸,让他来陪你些日子?”温金璞和蔼地说。 “不!不要。不要再给我爸爸添苦恼了,他已经够苦的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担。” 哦!小纯如,我们为你喝彩。为你不脱离小草本质喝彩。这才叫“炫”! 晚上,王煜和他妈妈余永莉来了。纯如看见满脸和善的她不知怎得哭了。 余教授还没走到她的床前,儿子王煜早就一把握住纯如的手问这问那。他不顾忌任何人在场,拿着她的手就贴在自己的脸上。 “好想好想。就是没有时间,你不疼了吧,疼就吃止痛药,看,我买了mp4,送给你的。”他一连串的说着没有秩序的话,好像他们几百年没见面似的。 纯如不好意思的抽出手来向余教授伸过去: “阿姨”,她亲切的叫着,“我想您了。” 余永莉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这姑娘比上一次见到她时瘦多了。城市从这小姑娘身上削去了什么?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我的孩子!你冷吗?”余永莉关切地问。 纯如还没说话,蔡浩生就插进来了: “嗯…。余教授,您是怎么认识她的?”蔡浩生有点吃惊。她的儿子与纯如那么熟络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奇妙的紧张…… 第四十五章 情恋新语 余教授在纯如的病房里呆了近一个小时,她与她谈了多个话题,纯如坦言的答复令她满意的哈哈笑起来。她说:“衡水人冰雪聪明,又珠玉心肠。难得难得!我这个老衡水抽时间一定回去看看家乡的风尚到底有多纯朴” “阿姨的老家还有亲人吗?”纯如问。 “没有了。他们从自然中来又回到自然中去了。可我应该去祭奠他们,这不是一个很充足的理由吗?您说呢蔡教授?” “是,应该去祭奠。”蔡浩生回答,“祭奠”二字让他的心里很不舒服。 每逢“清明”,他的心充满了惆怅,世上没有一座墓是属于他的亲人的,他孑然一身到中年,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妈妈,我也很想回乡下拜祭姥爷姥姥他们了。我差不多十年没有去过了,我很想去,这里有一种思念。”王煜指着自己的心窝说。妈妈只一门心思的教授学生,没有多少时间管儿子,他几乎是跟着姥姥在农村长大的,也正是听着姥姥的摇篮曲,他才迷上了音乐,忘不掉姥姥。 被抚育的情结在时空的隧道里不会冲淡。 余教授的心情好象沉重起来,她愉悦的表情陡然变得很严肃:一个做女儿的,心都放在什么地方了?父母相继去世十几年了,自己竟很少去拜祭他们。生存不忘祖,这是每一个炎黄子孙的传统美德,亏自己还是有学问的,什么教授,配吗?徒有其名! 纯如见她不说话,担心地问:“阿姨,您怎么了?” “妈妈,纯如问你呢?” 余教授听到儿子的话才知自己走神了,她凄然一笑回说:“没什么,我有点忘祖了。该罚!” 纯如听了抿了一下嘴唇,她重新拉住余教授的手真诚地说:“阿姨把心都放在传授文化知识上了,您在经济学上有了那么大的建树,还有什么比您为教授知识献出真心是最好的祭祖方式吗?没有。 阿姨,不管您怎么想,我觉得您是最棒的中国知识分子了。我非常敬重您,也非常佩服您,我也想做教授,我一定努力。” “唉吆,姑娘,你说的这一大串,都把我搞晕了。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妈妈不必自谦 ,您的好处不止这一点,与他们温家相比,您的确是伟大的!”王煜得意地说。他情不自禁的抱住妈妈:“妈妈,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儿子。” “奥,儿子,你严肃点,不要胡说。纯如会笑话你的。” “妈妈,她懂,她不会笑话我。是不是纯如?” “是。”纯如笑笑。 王煜看见纯如笑了,他高兴得什么似的,放开妈妈俯下身去在纯如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纯如躲闪不及,脸“唰”的变红了。 蔡浩生看见这一幕,两只手不由自主地叠在一起搓着。脸色由于紧张而变得苍白。 他送那母子俩离开时,心境还没有恢复过来。错综复杂的心情使他不愿再回到病房,他只嘱咐了护士几句话就回自己的家了。 余永莉回到家里问儿子:“你是不是恋爱了?” “没有哇。”王煜不加思索的回答。 “儿子,你一向是很诚实的,怎么这次说谎啦?”余永莉不解的说。 王煜的父亲王建亭听到他们母子对话也插进来问:“狗狗恋谁啦?” “爸,您别再用‘狗狗’这小名叫我了,这是姥姥给我起的,听您这样叫我很伤心。警告您: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们就不是父子关系了而改成人畜关系了。您大概不希望我‘汪汪’叫吧。” “如此好的心情就证明了你已经恋爱了。说说看,你恋谁啦?我们很支持你,你老大不小的应该恋爱了,我和你妈都盼着呢。”王建亭很感兴趣的催促着儿子。 “我哪里恋爱了?没有。” 余永莉看着儿子笑:“在家还不好意思说吗?在医院我看你怎么那样大胆呢?” 王煜倒真糊涂了:我恋爱了吗?如果恋爱了也不是妈妈他们说的那种。 “妈妈,我,我什么时候恋爱了?我怎么不知道?” 余永莉不明白了,她上下打量着儿子:玉润珠圆的脸盘;清亮明慧的双目;还有不胖不瘦的身材。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可说出来的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发傻呢? “你没有恋着纯如?”她问。 恋着纯如? “妈,小宁也问我这个问题,不错,我喜欢纯如,准确地说那叫‘爱情,和恋爱不是一回事。如果这样在你们眼里就算恋爱的话,那我就恋爱了。可我郑重宣布:不是结婚的那种。” “什么话?”王建庭严肃地说,“你自己到底恋没恋爱不清楚吗?恋爱了就的跟人家结婚,不结婚跟人家姑娘恋什么爱!你要负责任的去恋爱,不要跟社会上那些轻浮人去学。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就结婚。”王建庭奇怪的看着儿子:“你们年轻人不要把结婚当儿戏!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关系到终生的幸福,儿戏不得。” 余永莉也责问儿子:“你不想和她结婚干吗那么亲近人家?你送人家mp3,还当着我的面亲她,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你还亲了人家!”王建庭吃惊得说。王煜看着他们,第一次觉得没法理解他们。他想,他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他说: “爸,妈,您们这是怎么了?我只是吻了她的额头,这是友爱。是我看到她时不由自主地想去做的。我每天都在想她。您们看我哪儿不对劲儿吗?我还没有想您们说得如此‘重大’问题。因为它带来的结果太累太麻烦了,我不想结婚。我喜欢纯如那是另外一回事。我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同别的女孩完全不一样。她让我非常舒服,在她面前,我的生活完全是一种新气象:清新。畅快。美妙!我想,这是人类最佳的友情境界,它是用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更不能用什么东西去束缚。我就想这样无拘无束的和她永远在一起。可不是您们想象的那种结婚生子。不!她不是生育机器,她是神圣的,我只想好好的呵护她,同她一起前行。” 知道吗?社会进步了,老套的婚姻过时了。 呆!呆!这不是一个呆儿子吗?余永莉夫妇听完儿子的话惊恐的想。 这样的呆莫不是和学音乐有关?都说艺人浪漫,可再浪漫也不是这种呆得不知道恋爱与结婚是一回事呀。 “最美的爱情是神圣的”? 永远在一起而又不结婚,如果这样的想法是年轻人的‘浪漫’,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哪个恋爱的青春男女不想结婚生子?! 果真现代人把单纯的情爱当作了至高无上的神圣向往? ……想不明白。余永莉夫妇面面相觑:这是代沟还是婚姻的传统基石发生了动摇? 年轻人怎么是这样!? 第四十六章 带刺的玫瑰 蔡浩生离开医院回家,后边多了一个“尾巴”,他当然不知道。他还没有“机警”到学会防范别人。这又是另一种“呆”的无法让人理解的教授级的男人。用王常喜的说法,这样学富几车的知识分子淘尽了“杂质”,倒老实得很。 刘芳菲跟在他后边。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 她跟踪了蔡浩生,在医院里,她弄清楚了“情敌”原来就是在饭店里遇到的小姑娘。她隔着玻璃门看她时,恶毒的目光想置她与死地。她真想推开玻璃门进去告诉她:蔡浩生已经同我上床了,你休想占有他!可自己的身份又使她冷静下来。 看见有人走进病房,她躲在一边,她要等他。 现在是“隔岸观火”,她想,这属于心理学范畴,也是孙子兵法的第九计。 坐在医院的大厅里,她仔细的分析着他们的前因后果,想着想着她有点困惑了:纯如是他前妻的女儿。年龄问题已不成障碍,可他们之间差者的辈份难道不是阻碍吗?“叔叔”,有给叔叔做妻子的吗?啊,没有。古代没有,现代没有,当代更没有。哈!他们不能成为夫妻。……奥,不,不不。等等,我不能就这么急着给他们下定论。我为什么也糊涂了:他根本不是她的叔叔。他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他和她的母亲早已离了婚,而且,他和她母亲根本没有实质上的婚姻关系!哇,温家的两代女人都爱那个儒雅的男人,她们多么有眼光啊。我嫉妒她们,非常嫉妒! 问题的关键在哪儿? 关键在他:蔡浩生! 他怎么会爱上那个小姑娘?让我好好想想…… 她母亲弃他而去,他应该恨。或许是他对她进行报复?不,不像。看他在她面前的紧张样子,那是多么深不可测的一种挚爱! 为什么? 爱,说得清楚吗?关键还是他爱她的母亲,爱得很深。她母亲走了,她出现了,他误以为她就是他爱的人。对,就是这样。这是一种病态的心理:幻想心理障碍,我敢断定:他的爱是一种接替性的自我安慰,绝没有性爱。在这方面,他依然选择我! 聪明的心理学硕士生只一门心思的琢磨别人,自己陷了进去竟不知道。 “我要拯救他!他是我的,只属于我。”她坐在出租车里,嘴角露出了笑容。她特别自信,她觉得她又一次把握了他。 她和蔡浩生几乎同时下了车。蔡浩生看见她时,付钱的手几近疆住,司机把零钱找给他,他不动。司机以为找错了钱,又数了一下,没错。见他还是不动,就把他的手推出来开车走了。 浩生站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酸甜苦辣全有了;气恨怨悔一起搅着他的情绪,他的面孔像个漫画里的圣斗士;他的眼睛充满了敌意和警惕。 刘芳菲尽管很自信,但看着他对自己的无情在心里骂道:没情没义的臭男人,猪狗不如!她在心里如此的轻蔑他,但在心的深处她却极力的渴望拥有他,驾驭他,让他成为自己手里一只听话的小绵羊。 于是,她冲他笑笑: “你干吗这样看着我,如果我变了,也是你的功劳呀。回家吧,你希望有更多的人看到我们这样面对面地站着吗?” “你走开!我不欢迎你。”他低声说。 “是的,我比你更知道你不欢迎我,就像唐明王看到他的儿媳后再不欢迎他的皇后一样。”她依旧笑着。 蔡浩生气得脸色煞白,他真想大吼:“你滚开!”可来自内心的自责又使他把火压了回去: “就请你自重一点好不好,请你不要胡说八道了!” “我不自重吗?我胡说八道了吗?哪个人知道我与你同过床了?是你拿走了我的贞洁,是你吃着碗里的占着盆里的,你自重了吗?”她不怒,却咄咄逼人。 蔡浩生没有退路,他只能朝自己家走去。 拥挤的城市,拥挤的楼群放射出拥挤的灯光。海洋一样的灯光托着城市在夜色里摇晃。蔡浩生有被淹没的感觉,他痛恨自己没有“遁去”的本领。 刘芳菲跟在他的身后走进楼道,又走进他的家门。他没有开灯,她替他打开了。她随后又转了一圈替他拉上了窗帘。 “你想做什么?”蔡浩生慌忙问。 刘芳菲笑笑:“你放心,你不想做的,我绝不强迫你做。你愿意做的,我随时奉陪。我不会像你敢做不敢当。”她绕了一圈坐下来。 “那,你到我这做什么?”他不看她。 “我想在这里过夜”她轻松的说。 “不行!”他惊慌不安的说。 她在心里骂她∶哼,懦夫。想想吧,是你在这所房子里剥掉了我的衣服,是你验证了我的处女身份。 “我想”,她说,“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从来不对女人说不。尤其是对他同过床的女人。” “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了吗?我知道我有几斤几两,所以不敢乱恋。” “你!你出去!”他的脸色发青。 “好,说清楚了你和纯如是什么关系,我就出去。” “你!你什么时候见她啦?你跟她说了什么?”他急得跳了起来。 “你这么敏感做什么!他不是你‘同事的女儿’吗?”“ ”他不知道怎样对付面前这个屡屡重挫他的魔女。 刘芳菲说:“你放心,我什么也没跟她说。在我眼里,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嫩芽,谁要是有心去采她,那才叫罪过呢!” 她的话句句带刺,扎得他左右难受。他不想让她呆在自己的家里,他没有心思与她对话。医院里看到的王煜亲吻纯如那一幕还没理清楚,又添一个魔女来缠他,弄得他烦躁不安。 “你真得那么无情吗?我的成熟难道不比那个小姑娘有魅力?”刘芳菲看着他说,她确实想他了。 “你!你说够了吗?快离开这里!”他烦躁的大声叫着:“我不想和你谈任何问题,你走!” 刘芳菲看着他恨恨得说:“你不想和我谈可我想和你谈。我只想知道你和纯如是什么关系?” 蔡浩生脸色煞白:“这是我和她的事,与你无关!”他怒气冲冲的说。 “可你与我有关!”她毫不让步。 “我与你何干?”他恼了。 “你与我有性关系,你能否认吗?”刘芳菲怒视着他。她成竹在胸:一个品质高尚的男人情感是最脆弱的。 果然,蔡浩生低下头去,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刘芳菲看着他,他那么痛苦,她动情了,一种女性的慈爱驱除了她的嫉恨。她走到他坐的沙发前用手抚弄他的头发。谁料,他大吼一声:“滚开!”随之就用双手用力把她推开。她站立不稳摔倒了,一股怒气蹿上来,她爬起来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他懵了,她却哭起来。 蔡浩生不知如何是好,他气急败坏的披上大衣走出了家门。茫茫黑夜,他也想哭,可他找不着可哭的地儿。 一个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人,至今还是孤身一人,他冲谁去哭? 第四十七章 记忆中的小花 雪,大片大片的飘落。它们在布满乌云的天空纷纷坠下时,就像无数只天鹅同时脱下羽衣,密密麻麻的羽毛铺天盖地扑向被隆冬收去绿色而冻僵了的大地。 鹅毛,雪白雪白的,它们静悄悄的落下来,没有丁点的喧哗,却让你动情地向它伸出手去想同它一起舞蹈;它们漫天飞舞,让你无法不对它们产生强烈的快乐动感,想和它们作一次神思遐想的太空之旅! 多么神奇呀,它们洁白轻柔,花瓣儿般的美丽,棉絮般的温暖却是水汽凝结而成。它们前仆后继不厌其烦的飘落下来,不一会儿的工夫大地就变成白皑皑的了。它们还在不管不顾的集体蜂拥而至…。。 这时,天与地合二为一,银装素裹似图非图。它以壮美而明示着它不可战胜不可取代的自然魅力;它用时间堆积着厚度,就像一个英雄用自己的躯体把冻僵了的美人全部拥在怀里;它把属于它范围之内的疆土严严实实的盖住。放眼望去,白,白! 除了白还是白。 壮美的自然气象——大雪,飘飘摇摇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雪停了,被雪团团围住的水榭亭就像一个雪域孤岛伫立在雪原上。 推开门,耀眼的白让常喜的视力一片空白。他的眼睛被刺得有点痛,他又返回屋里拿了一副滤光眼镜戴上。这回好多了,门外的一切都显出了可视的轮廓。 “哎呀,好大的雪!”他的心情比雪还要欢畅: 昨晚,他接到了女儿的电话。女儿说,她就要放假了,有可能晚一点回家。不过,她一定会回来,而且姥爷姥姥已经答应了。 “谢天谢地,温家还算有点人情味儿!”这个电话使他随着年节的临近而逐渐加深的担忧瞬间打消了。他的心情有说不出的轻松,放下电话,他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孩童,来回的掰着手指头数数。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期盼着年节的到来。他太想女儿了,“这只小燕子还没有忘记老巢!” 春节就要到了! 雪使他顿觉时间紧迫起来。在女儿回来之前,他似乎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能有任何时间闲下来。给田娘做的活儿告一段落,他首先清理了工作间里的所有家什儿和废料,使里边干净有序,然后又把所用器具清洗一遍,最后他把散在各处的钱敛在一起数了数竟有三千九百块?他盘算着,加上过节上级给他的特除补贴,他约有五千块之多! “啊哈!我也成富翁了,女儿回来会乐疯的!”他高兴的自言自语,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凭借自己的视力和想象力看屋子里该添些什么东西。他要把女儿与自己房间里的旧床单都换成新的,在给女儿买一床鸭绒被,听说那玩意儿又轻又暖。“哎吆,现代人会享受更会创造,还造出了鸭绒被。活着,你就跟在现代人后边开眼界吧。”他就这样被女儿回来的消息兴奋着…。。 雪停了,他急忙打开门:“扫雪喽!”他愉快地喊了一嗓子。 隔着矮墙,邻居刘哥也嚷道:“常喜,你也扫雪啦,用不用帮忙啊?你大侄子回来啦。” “刘哥呀,你早就扫上啦?真勤快。雪可够厚的,祥兆哇,咱这是福地!” 他的嗓门清亮,加上好心情,说出的话很有乐感。 那边的刘哥也是好心情:“厚!衡水湖老早就是福地,有神仙眷顾着呢。你看,老天爷给咱们下了一地大白面,这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多少年没有下这大的雪了,真舍不得把它扫起来呀,踩上去听个响儿也过瘾呐。” “是啊。我小时候记得冬天里地冻三尺,湖面上结的冰象城墙,冬天下的雪春天才化完” “说的是,哎,你到底用不用帮忙啊?”墙头那边,刘哥的棉帽子随着他的动作一会露出来一会又没下去。 “不用了,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我把雪都铲到南墙根,让它慢慢化去吧。谢刘哥的好意,等扫完雪你到我这儿来,咱哥俩喝两盅。” “好,等过年我在过去,喝你的好酒去!” “哈哈,我等你。”他说完就提起一把方锹戴好棉手套“噗噗”的铲起雪来。 那边的院子“雪山”先撺出头来,然后不断的增高。一会儿,常喜也堆起来了,越过了墙头耸立起来。他使劲的用锹拍着,把它拍得更瓷实一点,好让它化的慢一点,等女儿回来让她看个雪景,她更高兴了。钢筋水泥造出的城市里永远也看不到乡村独有的风景! 他弄完院子的雪就打开大门,去清扫门外的雪。外边早有比他更勤快的已经扫出了一条通道,积雪滚成了一条白龙平卧在大道的一边。 他用手拄着铁锹看着大街上过往的行人,他看不清楚过往的行人是谁,只是一些影子。尽管他们都匆匆走过,有的跟他打招呼有的不打,可那也是一种街景,一种乡村人独特的沟通方式。每逢有重大事情发生,村人们都走出家门询问一下,探究一下,然后发表他们的言论。严肃认真也罢,嬉笑怒骂也行,只要你融入其中,大家伙就不会抛弃你。若你大门紧闭,连个脸都不露,对不起,你就成为异己而不愿与你交流了。谁也不愿做这样的人家,很臭的。 乡俗是一条看不见的线,把生活在它周围的人们悄悄的串起来,很亲切的。 田翔宇出现在乡村的大街上,他的父亲和母亲本来就好人缘,再加上翔宇的才气更博得乡人的青睐。 人们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他依然腼腆的回应着继续往前走。 他几乎没有多大变化,还是那样的穿戴,那样的发式,那样的笃厚老实。但是,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目光比中学时要神气得多,它仿佛会说话了,坚毅。自信和多情。 是啊,毕竟在大学里洗炼过了,并且在鱼龙混杂的大上海阅历了多种嘴脸和角色。成熟使他更加帅气,走在乡村大街上就显得与众不同,内藏着人中之龙的些许锐气。 常喜听到有人呼着翔宇的名字,就猜到准是他回来了,他即吃惊又兴奋。昨天他去田娘家翔宇还在上海呢,怎么一夜的工夫就到家了呢! 大学放假了,中学也快了。 他的盼女之心比提速的火车还急。 他站在门口等着翔宇的到来。“这小子恋着纯如呢,他一准儿的奔这来。”他笑了,他喜欢翔宇,他也希望女儿喜欢他,但女儿的心思太难猜了。单凭一个手机什么也证明不了。他暗自笑笑:这傻小子,明知道她不在也往这儿溜达。年轻人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自己年轻时不也这样?不爱则罢,若爱了,一分一秒也舍不得离开。 “常喜叔。”翔宇已站在他面前。 “呵,小翔来了,你怎么不在上海多玩几天?” “有什么可玩的,除了楼还是楼,也就是漂亮点,人挤一点,没别的。” “那是你的脑袋瓜儿还没洗净乡村味儿呢。年轻人哪个不喜欢大城市?”常喜笑呵呵的说。 “叔叔,我不喜欢上海人,他们好像都很牛。再说,我不是那种追随潮流的人,我有我的审美观和生活观。待在最舒服的地方才有意义。” “哈,我说不过你了。来,进家坐会儿,看我给你们准备了什么?”他拄着铁锹往家走。 翔宇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昨晚才到的家,正好赶上了这场大雪。他讨厌这场雪,因为它的堆积使道路变得难走,空气寒冷。那样,纯如回来行动就不太方便。 他临来与纯如通了电话,她告诉他再过几天她就回家啦。 翔宇高兴得不得了。回家多好啊!家乡有他最想念的姑娘。每当他与她通完电话或发完短信,他都兴奋得不能自制:她使用着他送给她的通讯工具就如同接受了他的爱一样。因为这个原因,这段时间,他的心情格外的好,顺畅的如光速,无所不及穿透一切! 他的绘画灵感频繁呈现,使他月月有新作。他的临摹作品也沾上了灵性,任课教师看着这个不言不语勤奋作画的学生从心眼儿里喜欢,老师说,绘画的真谛来自心中对自然和人物的真爱和对美的敏锐捕捉,鼓励他抛开“风格”“流派”画出自己心中最美的画卷来。 于是,他大胆的公开的在美术课上画了他一直藏在心底里的感觉:《记忆中的小花》。 这是一幅横宽纵窄的油画,画面上一个年轻的姑娘穿着大红色的裙子,乌黑的头发用一枚红色的蝴蝶发卡束在脑后,额前的齐眉刘海被微风吹拂着。她神色庄重,表情圣洁的坐在湖边的一块灰色石头上,脚边开满了淡黄色的小花。她背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瓦蓝瓦蓝的湖水还有绿色的苇丛,远处的天边飘着一抹红霞…。。奥,好美的一幅画!整个画面充满了火热的激情。清新的画面,热烈的色调,这是一幅不可多得的油画! 谁是油画上的那位姑娘?那一定是他心中无以取代的最爱! 同学们被这幅画所传达出的美震撼着,老师则要求他把这幅画送到学校的展馆去,他坚决不同意。他说,这幅画只属于画面上的人,她是他一生的追求。老师并没有强求,不过他非常可惜,他知道这样的画不会再有第二幅了。 翔宇把它带回了家。 晚上,他抚摸着她激动得睡不着觉。 夜已深了,银白的月亮照在他的窗户上,朦胧中他看到纯如从画中一下跳到他的面前,就象小时那样呼唤他:“小哥哥,小哥哥!”。 看着她的可爱模样,他一把抱住了她:“小如,我可爱的妹妹,我心中的小花,我一定娶你!”纯如甜蜜的笑着贴紧她的身子……他们抱在一起兴奋得在床上来回翻滚…… 太幸福了! 一声狗叫把他从梦中惊醒,看看自己的怀中竟还是那幅画,并没有纯如。可梦中的情景如真的一样,纯如的鼻息纯如的香味依然存在,他激动他幸福,他浑身的血液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次加速度的膨胀与沸腾!一股异样的感觉向他袭来,无法控制的性冲动把一股精液送出体外。 他有些吃惊又有些激动。这种生理现象正确的表明:他已发育成真正的健康的男子汉! 看看自己,看看那幅画,他有些害羞的笑了。银色的月光也悄悄的躲走了…… 远处,似有仙乐飘来: 真要命! 一个浑然不觉,一个难以料定:爱是不可缺席的,你本无有,为何让虚幻遮目?爱着的人,你迷途知返吧,免得到头来徒受相思之苦。 这是月亮婆婆送给一厢情愿恋人的醒世警言。因为她的红线上只系着一颗心,而另一颗还在飘忽不定。 翔宇听不到,或是听到了也充耳不闻。要爱就爱的糊里糊涂,清醒的爱包藏着肮脏的投机,他不要! 第二天,他迫不及待地踏雪去找常喜叔。 远远的就看见常喜叔站在家门口,他叫了一声就跟着常喜走进小院。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亲切,好像这院子就藏着他心爱的人似的,他激动得四处乱看,他渴望纯如随时跳出来,他憧憬着他们美好的会面。 “你家的雪扫完了?”常喜问他。 翔宇没有听见,他正痴痴呆呆得看着那个大“雪山”走神。 “傻小子。”他知道他再琢磨什么,小声嘟囔了一句就进屋去了。他从女儿的床底下摸出了一个紫色的小瓷坛子,坛口紧紧地密封着。他启开盖子,一股又香又甜的酒枣味冲了出来,他冲着外边喊:“小翔进来,尝尝我酿的酒枣儿。” 听见喊声,翔宇才发觉常喜叔不在身边,他三步并作两步跳进屋里:“好香呀。叔叔,是给我吃的吗?” “怎么不是?除了你还有别人吗?”他笑了。 翔宇看看小坛子,它能盛多少枣儿啊,自己一吃就完了,纯如尝不到。他接口说:“还是等纯如来了再吃吧,它可真香啊!” “香你就吃吧,我还能不给纯如留着?” “嘿嘿,说的是。不过我还是舍不得吃,我拿走吧,让我妈也尝尝。“ “行啊,你拿走吧。”常喜爽快地说。他把坛子重新盖上递给翔宇。 翔宇高兴得拿过坛子忽然想起来:“哎,常喜叔,我只顾高兴了忘了告诉你,我妈做了黄米年糕让你过去吃,她说凉了就不好吃了。” “嘿,你不早说,等我换双鞋咱们走。” 第四十八章 去死吧 大学学分 温小宁在放假前接到了系主任给她的警告:补考再不及格,学校就劝其留级。 “留级?说什么呢。宁愿退学也不留级!”她气愤地想,太刻板了!我给学校的舞台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难道这不算成绩吗?我的时间和精力多半给了舞台,却连半个学分也得不到,这怎么能算综合考核呢?滚蛋去吧!我现在需要的是理解和鼓励,而不是用我的弱项拧成鞭子狠狠地抽打我的脊背!我不怕,你抽吧,反正你少了我,我少了你都无所谓。讲得好,我兴许还努力一些,讲不好,那就拜拜。 哼,谁怕谁! 她掏出手机给王煜打电话。对方接了,她口气很硬得问他现在哪里,王煜告诉她,正在纯如的病房里看她练习走路。她的表情立刻变得像个好斗的公鸡:“你马上出来,到练唱室见面!” 她开着黄色的法拉利冲出学校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交通规则,管它呢!”她恨不得撞上一个,要么打一架,要么撞个你死我活,谁倒霉谁活该! 她紧紧跟在一辆黑色奥迪的后边,奥迪车的司机发觉后边黄色小车耍气似的玩儿悬,他不住的闪着后视灯警示,要她别跟太紧。 小宁才不管呢,你闲着没事尽管闪。 她的态度把前边的司机气的伸出头来冲她大声嚷了一句:“你疯了!” “你说疯了,本姑娘就疯了。你敢减速我就撞你!”她抿紧嘴唇,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奥迪毫无办法,在车如流的大街上他不能停下来,如果可以,他非得把她从车里斯下来臭揍一顿出出气。现在他只能鼓着一肚子气集中精力自己排除随时可能出现的险情。 “不要命的疯子!”他骂道。 白费唾沫! 通过路口时,奥迪没遇红灯一路过去了。小宁根本没看红灯不红灯,她一路咬着奥迪毫不放松。黄灯出现了,她的车还没驶出警戒线,她没停;红灯亮了,她的车刚到中点线,她照直开。连闯黄红灯,她的违规行为被警察逮个正着。 奥迪过去,一个年轻的警察抬手示意让她停车。她把一肚子的火气都撒在了右脚上,狠狠的踩住了刹车,轮胎在马路上划了两道黑黑的印痕。她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动。 警察走过去向她行了礼就敲她的车玻璃。她按下玻璃瞪着冒火的眼睛看着他: “你没看见前边的车也闯红灯了吗?”她恶狠狠的说。 好大的火气!民警暗自发笑:这么漂亮的姑娘鼻子都气歪了,肯定有不顺心的事。他笑容可掬的对她说:“小姐,刚才那辆车驶过中点线黄灯才闪。这在交通法中还不算犯规,他只要兼顾左右慢慢驶过就可以了。再说,你在他的后边咬得太紧,他要是刹车,你肯定追尾。而你,不但超速行驶,还闯了黄灯红灯,这是完全违规。” “哪个是‘小姐’?不要羞辱我好不好?” 警察笑笑:“对不起!‘姑娘’好吗?您违规了。” “算我倒霉!你说怎么办吧。” “出示驾照。扣分。罚款。”民警说。 “太多了吧!一次违规就要这么多,太贪心了。”温小宁一听“扣分”气就不打一处来。其实,她自己说的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想怎么痛快就怎么说。 “姑娘!请你说话注意点。违规处罚是交通法规中明文规定的,和‘贪心’没有关系。请你正确看待人民警察。请出示驾照。”他耐心的说。 温小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没好气地打开车前台小盒盖翻找驾照,里边没有。 “怪,跑哪里去了?”她自语着到处翻找,就是没有:“驾照没带,你罚款吧。”她收敛了一点。 “对不起,小姐,必须出示驾照。” “我可能忘家里了,也可能忘别的什么地方了,没在我身边,你叫我怎么出示?”她又着急起来。 “你真没带?” “真没带。”她以为他要放过她了,态度变得稍微好点。 “那好,就请你把车开到一边,回家取驾照。或者是让我们的拖车帮你把车拖到一边,你回家取驾照。”民警看着她不慌不忙地说。他想,你这骄傲的小公主看你还怎么说。 温小宁一听急得一下从驾驶座上蹿起来,她想下来与警察交涉,结果头撞在车顶门眉处,疼得她捂着头呲牙咧嘴: “你怎么也如此刻板?罚款不就完了!我就闯了一下红灯,还不是故意的。你干吗这么不依不饶!”她又急又痛脸都红了。 那位警察看她急成这副样子,心里早就同情她了。若不是在岗上,他也许就原谅她一次。可自己在执勤,责任重于一切,何况,这姑娘的确带着一种危险情绪开车,不给她敲一下警钟,她会出事的。 “小姐,请你消消气,我不是故意制裁你。你违规了,这不仅会给你造成意想不到的伤害,还会给别人造成伤害。所以你必须出示驾照,这是履行正当的程序。” “我再重复一次:我不是‘小姐’!”温小宁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 自己的确是闯红灯了,怪不得人家。但她就是气。 怎么今天这么倒霉!她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嘴张了张又闭上了。她钻进汽车里拿出手机按了王煜的号码,通了,她气咻咻地问他:“你到哪了,啊!还在路上?你蜗牛啊!…。。我在哪儿?我在鬼门关呢!哼,别生气?可笑!我今天整个一倒霉蛋没法不生气。…。。你快去工作室看我的驾照在不在,如果在就速送来,晚来一会儿,我就被消灭了。…。。在北三环三元桥!” 她关掉手机,把车开到指定位置,拔掉车钥匙塞给警察:“多谢大叔的关照!” 那位警察看着她想笑,但又极力保持着严肃。这“倒霉”的姑娘不知遇上了什么烦心事,谁都成了她的出气筒。 王煜程出租车急匆匆地赶到,他把驾照带来了。小宁看见他又委屈又生气,但她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警察处理完把罚单递给王煜:“不知这位小姐是你什么人,不过,你要小心。”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她这儿,埋着炸弹呢。” 王煜笑笑:“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带她去有冰有水的地方,让她冷却下来,释放掉多余的能量。” “最好。”警察说,“给你车钥匙。” 王煜接过车钥匙,他打开车门拥着小宁把她按在副驾驶座上,自己又跑过去坐在驾驶座上。他看看小宁温和得说,:“咱们去哪儿?” 温小宁气冲冲地说:“你随便。我反正也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得丑小鸭!” “丑小鸭是最可爱的,你快照照镜子,看看哪里有一点丑小鸭的乖巧样子。”王煜笑着说。 “干嘛,你也欺负我吗?” “我哪敢呀。” “明明欺负了,还嘴硬!”她不满的反驳他。 “好好好,我投降。你不要生气了,生气会使你变成老太婆的。我骄傲的小公主,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消消气,恢复你天使的笑容可以吗?”王煜想起警察说的话,她的心里埋着炸弹呢,所以,他对她比平时更显温柔。 温小宁看着他终于笑了。她说,“看在你表现出色的份上,我跟你去。可我先声明,我不要跟你去大杂烩的地方,什么人都有。” ` 王煜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大杂烩?什么样的地方属于大杂烩?”他问。 “迪厅,还有…。还有大杂院里的聚会…。还有和不知姓名的人一起吃饭,还有…。。我说不出了。”她心里有个交际界限,但她说不出界限以外有什么地方属于大杂烩。 王煜呵呵笑:“这就是大杂烩呀。我不会带你去那种地方。告诉你,首先你不适合那种地方,那儿不是一般人呆得下去的;其次,他们也不欢迎你。” “什么?他们不欢迎我?”她觉得有点怪。 王煜看看她,“是啊。” “为什么?”小宁皱着眉头问。 “你呀,一直生活在金属壳里,身体的免疫力很脆弱,不能够抵挡迪厅释放的‘病毒’攻击。再有,你一身的贵族气,大杂院里的人瞧不上你。” “你说什么?他们瞧不上我!”她不服的诘问他。 “对,就是这么回事。”王煜说,“你和他们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环境。文化。物质构成了不同的思想。观点和生活习惯。你的贵族气表现出来的就是一种优越感,在他们眼里,你凭什么那样?他们不买你的帐。所以,谁看谁都不顺眼。” “那…。那…。我不相信,我也不觉得是那样!”她觉得自己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说不上来的空与迷茫。 “不相信也好,不觉得也罢,事实就是这样。你没有在普通人家生活过,你不了解他们。纯如在这一点上比你强多了,她无论走到哪儿都能迅速适应环境。” 温小宁不说话了,她不得不深思起来:自己一向认为是优越的,受人欢迎的,原来是自以为是。 她想纯如在温家所表现出的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小气,没见过世面似的,可现在静下心来仔细想想,都是合乎情理的。 她不浪费任何东西,她不允许徐嫂帮她做任何事情;她不屈漆权势;她不献媚有钱人。还有她的大胆,她竟不顾体面去酒楼打工!她怎么放得下架子去那种地方干活?若果真自己像纯如那样去酒楼洗碗刷盘侍弄海鲜…。奥,太臭了!怎么下得去手? 自己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王煜说的也许是事实,我不懂得他们的生活,也就不懂得他们的心。 怎么办?我不希望这样。有什么办法吗? 王煜开着车看着她只管笑:她虽然骄傲,却并不缺乏同情心,她的思想也不残缺偏执,只要她能够克服贵族的生活习惯,还是能够与普通人沟通的。她与乐筱桐不是很合得来吗? 说起乐筱桐,他突然想起学校的志愿者活动。这次活动是音乐学院与北大联合发起的,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他们的志愿队要奔赴太行山革命老区,进行一次文化艺术与医疗救助综合性活动。乐筱桐的家乡也包括在内,温小宁应该去,王煜想。 “小宁?”他说,“你在想什么?” 温小宁的心情很低沉,她回答:“我是不是很招人烦?” “不是。你很可爱。” “是真心话吗?”她看着他。 “你不自信吗?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她说。“哈哈,好了,骄傲的姑娘,我改变主意了,我带你去我的学校。” “去那干什么?”她有点不悦。 “你想不想参加我们学校的志愿者服务队?” “啊?什么!”她有点意外。 “去太行山进行义务演出,条件很苦,你去不去?” “啊,我太想去了!” “你不是不想去那种地方吗?”王煜故意这么问她,他坏笑着。 “我太想改变自己了,王煜,你真是个活菩萨!” “别把桂冠戴在我的头上了。你不用高兴得太早,山区的农村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你受得了吗?” “我会坚持。”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现在带你去报名体检,你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吆。” “我温小宁说到做到!” 王煜长出了一口气,他告诉她这次的活动时间和路线,温小宁兴奋起来:年假有了新去处而不囚在家里是最开心的了! 他们向学校奔去…。。 第四十九章 通往乡村的路 纯如出院了,蔡浩生把她送回了家。她的腿虽还有点僵硬,不能完全自由伸缩,但走路已经没有问题。温金铺夫妇舒了一口气。 现在离春节只有五天了,温家的整个别墅里里外外都布置一新,纯如坐在散发着金红色光泽的沙发上局促不安。她看着外祖父母满脸的兴奋不好意思提出回家的意图。此时爸爸在家乡等着她回去,她的心如烤糊的家雀,焦黑焦黑的。 她的眼睛望着窗外出神。 徐丽华很高兴,外孙女的腿恢复得如此快多亏浩生的精心照顾。这么多年来,浩生一直呆在她的身边,有时她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儿子。她亲切的呼着浩生的名字,嘱咐他从现在开始,除了工作时间在医院和学校外,春节的所有假期都在家里过。 浩生当然明白她指的“家”就是温家,他没有立刻回答,心思走在七扭八歪的恋爱小径上…… 当他知道纯如回家过年的选择后,他的心里有一阵是空空的无所依靠的感觉,为此他惶恐不安。 这种心境使他对刘芳菲的“纠缠”感到万分愤怒,仿佛她把他所看到的幸福希望都粉碎了一般,他一改以往在她面前表现出的懦弱,而像一头发疯得狮子冲她吼起来。 不久前,他逃避刘芳菲的那一夜想了许多。他觉得照顾纯如就是他的幸福。他有权追求幸福,哪怕这种幸福要他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幸福没有代价就不叫幸福。” 这种信念使他莫名奇妙的注意起自己的仪容来,他竟然大胆的在化妆品柜前向售货小姐讨教哪种牌子的化妆品适合他。当人家向他推荐名贵的法国品牌时,他毫不犹豫的买下了。而且他还把一直习惯穿的黑色衬衣换成了淡粉色。自从看到王煜那么自然随意的与纯如亲切交往,他暗自佩服的同时又刻意的练习模仿他。他认为像他这种年龄已经不懂得时下年轻人的感情表达方式,而他要得到纯如的喜爱就必须向年轻人学习。 但是在心理上他是排斥王煜的,虽然他还看不准纯如对王煜的态度,但是他有点害怕这个年轻人,他的魅力对于姑娘们来说是显而易见的。 他没有过多地考虑刘芳菲,无论她怎样他都不爱她。他从来就没有爱过她,至于那一次,那是一个错误。他知道刘芳菲不会善罢甘休,她就像一头豹子死死的咬住他不放,就算把他被咬得遍体鳞伤他也不会爱她,她迟早会明白的。 这些日子他在医院学院两头忙,学院里那间标有“蔡浩生教授办公室”牌子的房间常常是空无一人。除了课堂就是医院。 在医院里,他精心的给纯如调整饮食,嘱托护士在纯如休息时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更不要让陌生人与她交谈。这样既充实又忙碌的日子让他产生了一个幻觉:他的生活永远是这种样子。 当春节临近,纯如告诉他出院后她要回家时,他才看到现实的真面目:纯如一经离开医院就如一只鸟儿,他还有什么理由像现在一样照顾她呢?她那么年轻,又如此聪明,他肯定知道自己与她母亲的关系,她排斥我吗?她接受我吗?我怎么向她表白呢?我的爱能给她幸福吗? 在这个问题上他既痛苦又彷徨。 就要度假了,一想到整个假期他都看不到纯如,就觉得日子太漫长了,怎么度过?还去温家吗?啊,不行,温家在他的心里已转换了角色,他隐隐感到温家以后给他打开的决不是绿灯。 他要离它远一点。 他还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已报名参加学院发出的志愿下乡服务活动,并且已通过了考核要求,这对度过漫长假期有了实际意义。 当他听到徐丽华要他在温家度假时,他把学院里的安排如实的说了出来。 “这个假期,我要去涉县老区去义诊,时间是两周。” 徐丽华听后默不作声。想了想她还是要求他过完年三十再走。浩生答应了。 话说到此,徐丽华发觉客厅里只有她在说话,而老温不知想些什么,面孔严肃,神色忧虑。她看看外孙女定定发呆的目光马上意识到: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她沉默下来。 姥姥的沉默让默不作声的纯如捉住了一个说话的机会,“姥娘,我也回家过年。” 蔡浩生听了舒了一口气。 温金铺却皱紧了眉头,他的预料变成实际时,他是不舒服的。而徐丽华则差点跳起来,脸上的怒气逐渐膨胀。 “白眼狼”! 她突然想起了这个民间流传的名词。她始终相信,血缘所带来的亲密与长期共融所产生的亲密一样:不可分割! 看来自己错了。这半年的时间温家给了她真实的爱,为什么得不到她的回报呢?真可怕! 她的父亲在成长的过程中究竟给她灌输了什么样的家族界限?她怒气冲冲: “纯如!你到底什么时候把这儿当成你的家?” 所有的人都为她的咆哮吃了一惊。 纯如怔住了,她没有想到姥姥如此厉害,脸上如着了火一样热辣辣的,她压着自己的委屈静静的看着她:姥姥的专制从哪来的?她以前就这样不讲道理的扼住妈妈自由的喉咙吗?人说官爵越高越有涵养,我从姥姥身上怎么看不到呢? 蔡浩生紧张的手心出汗,他看着脸色通红的纯如心里为她着急嘴上却说不出话来。 温金璞叹了一口气,用责怪的口吻数落妻子干嘛大惊小怪,有话慢慢说,着急有什么用? 徐丽华缓了缓,神色仍旧激动地对着外孙女说:“如子,你对我们有成见吗?怎么我们得不到你的心呢!” 纯如听到问话心里很绝望:姥姥根本不打算从别人的角度想问题,她只围绕自己的观点要求别人。在她的眼里,跟她沾边的人只能是她的工具她的棋子,岂能容你自作主张! 想到这些,纯如的冲动涌上来,她想大声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有成见的是姥娘!”但她克制住了,在长辈面前无论对错都要低下头来,这是晚辈应该有的态度。 “姥娘,您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很伤心。我应该陪姥姥过年,我也应该陪爸爸过年,可你们不在一起。我想陪爸爸,他太孤单了。不能陪姥娘过年我已经很觉得对不起了,您在这样说我,我就觉得…。。受不了。” “纯如!”蔡浩生冲动的叫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不要让她为难: “不要为难她,她爸爸在家里等她。况且她爸爸还有病!” “你说什么?她父亲有病?你怎么知道的?”温金璞惊讶了。 纯如惊得张大了嘴巴,她从来不知道爸爸有病。 徐丽华脸色更加阴沉,“他本来就不完整!” “他还留有后遗症,随时都会晕过去。”浩生脱口而出。 所有的人都为这句话感到惊诧! “胡说,谁告诉你的!”徐丽华怒声问。 蔡浩生的脸急红了,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他知道去衡水的事再也瞒不住了,于是就说了出来。 “爸爸!”纯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从心里呼喊了一声就拔腿向楼上跑去。不料刚跑了两步就重重的摔倒了。 温金璞夫妇发出一声惊叫,蔡浩生一步跃过去: “不要盲动。你的腿痛得厉害吗?不碍的。来,把胳膊搭在我的肩上,,慢慢圈起右腿,左腿用力,来,随我一起用力,好!” 纯如在他的帮扶下站起来,她的额头沁出了汗珠。浩生看到了,伸手替她擦了一把。当她细腻滑爽的皮肤通过指尖传进他的触觉神经时,他的心狂跳不止。他极力压抑住激动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什么也没说,脑袋里又出现了空白。…… 第二天的早上,温金璞陪着纯如坐着黑色豪华小轿车行驶在通往衡水的高速路上。一望无际的平原被雪覆盖着,高速路就像一条灰色的缎带在积雪的簇拥下无尽头地向前延伸…。。 对于盼家的人来说,回家的路再长也短。 纯如坐在后排座位上,心情焦灼不安。一个“病”字把她头脑中健康乐观的父亲形象打乱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急于知道“病”是什么样的鬼东西。 它从哪里来?又从哪里入侵一个健康人的肌体? “也许我选择学医学才是用得着的真本事,起码我可以了解爸爸的病情,医好爸爸的病。” 温金璞在后视镜中望了一眼外孙女,她忧郁的神色让温金璞心情沉重。 这个曾是金融界的专家对于资本运作了如指掌,而对于如何解开外孙女的“愁结”却无能为力。然而他是多么的爱她呀。自从第一次看到她,他就有一种预感:她比她母亲更有个性,更难让人把握。他和她在一起聊天时曾仔细观察过她,除了她的长相与她母亲有着相似的美以外,她还具有完全不同于她母亲的独特美。 他看着她思索着,她聪明沉静,她的表情中始终有某种引人深思的东西。她善于思索的眼睛还有她带着笑意的嘴角上潜伏着的一丝严肃表情,都在传递着她内心的深邃。她的面目表情就像春天的一片田野,每时每刻都给人一种不同的愉快感。 “这个丫头身上所表现出的一切应归功于他的父亲还是母亲?”温金璞想。她的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恐怕不只是一个勇猛的军人吧。他一言不发的思考着这样的问题,车子的速度几乎与他的思索同步。他想像着儿子与老乔口中描述的那位不曾谋面的“新婿”形象,很奇怪,这个人在他的脑海里总是模糊的与蔡浩生的影子重叠着。“二十年的距离与陌生…。。我怎样面对呢?” 车子进入了衡水界内,离家越来越近了,祖孙俩的心情都不平静。温金璞琢磨着怎样面对那个折磨他们已久的“翁婿”,纯如则焦心父亲的健康状况。她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家里。 “姥爷,就要到了。您看到那边白茫茫的一片了吗?那就是衡水湖。它好像又结冰了?小时候爸爸带我和翔宇哥常去滑冰。” “是吗?”温金璞心不在焉。 到家了,纯如远远的看见家门口停着一辆小轿车。 昨晚接到女儿电话的常喜听说姥爷同她一起来,他愣住了。有一刻,他的思维好像溜号了,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他才感觉非常痛苦,艳茹留在他记忆里的希望像锋利的锯子一下一下的咬噬着他的心,他好痛啊!他发觉自己的神经已不再那么强健,它们脆弱的颤抖着就要断裂。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想以此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甚至走到女儿的房间用自己的手触摸着给女儿买的新被子,他摸摸它又柔又暖的质地嗅嗅它芳香的气味心情才慢慢的冷静下来。 平静后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怎样招待老岳父!“哦,他太重要了。” 重要到什么程度他不清楚,反正不能像招待首长老乔那样简单。他急忙四处查看家里还有什么好东西,肉有、酒有但都不是最好的。这好像还不是问题,关键是自己就那么孤家寡人的拜见老人家吗?这个问题一出现,他又突然紧张起来,仿佛老岳父救过他的命似的,有一种感恩的亲切情愫。说不清是一种什么道理,他觉得明天的日子特别隆重。 他要邀请一些人求助一些人,他首先想到了乔德吉。他拨了他的号码,巧的是对方正在话机前。他说明了情况老乔一口答应,保证明天中午赶在温老爷子前到。 放下电话,常喜有些兴奋,他又拨了彭耀民的手机号,通了,彭耀民兴致勃勃得答应了并承诺明天中午的酒烟他全包了,而且是放了好几年的衡水精品老白干酒。 常喜也不客气:“哈哈,请你请着了,这么好的酒我就是买得起也没地方买去。让老爷子喝咱地方酒他才知道咱的朴实和诚恳!” 彭耀民是他的战友,一起在边境线上流过血,更用不着客气。 常喜最后拨通了田娘的电话,他向她求助。当田娘听说温老爷子要来时,竟一时语塞,她想起了艳如。一个富家小姐顶着巨大压力跟着常喜回到这穷地方来过日子,还过的那样心甘情愿,那绝不是水做的一个女人! “田嫂,你怎么不说话?不能过来吗?”常喜见她半天不说话着急得问。 “能,能!你不要着急吗,明天一早我就过去。”田娘回答。 “全家都过来!” “行,你就放心吧。” 打完电话,他稍觉轻松一点,但不一会儿,许多问题都来了:他缺少待客的所有器皿和桌椅板凳。“啊呀!这么复杂。”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我这是过的什么鸟日子!”。他又拿起了电话,把他的尴尬说给田娘,这回田娘呵呵笑了:“兄弟,你家没有的我家补齐,行了吧。” 常喜呵呵笑了:总算齐了。 事情就这样顺顺当当的安排好了,当温金铺他们到达时,乔德吉和彭耀民已经坐在常喜的屋子里聊上了。 第五十章 二十九朵白菊花 院门大敞四开,院子里干净利落。“雪山”的顶尖越过院墙俯视着院内外发生的一切。屋子里传出一阵阵笑声;厨房里热气腾腾。一进院子,一股香喷喷的烹炒味扑鼻而来。 “爸爸!”纯如迫不及待的叫了一声。 翔宇在厨房里帮着常喜往竹篦上拾刚蒸好的五和面鲜菜团儿。他正被那软乎乎热腾腾的黄色小团子烫的龇牙咧嘴,忽听到纯如的叫声,喜的甩掉小东西就蹿了出去。 “纯如…。。” 他刚刚叫出她的名字后边的话就被她身边那个极有风度的老人给压了回去。“他就是纯如的姥爷?”他不相信这个判断,温家人傲气冲天,这位老人却温和的如佛堂里的喜神。在看他的穿戴:布衣布鞋,除了干净和体外没有一点阔佬的样子。 翔宇的目光在老者身上溜了一圈突然冲背北屋喊: “妈妈,来客人啦!” 他不等妈妈答应就急忙奔回厨房,不一会儿他又同常喜一起出现在厨房门口。 “这个年轻人是谁?”温金璞问。翔宇的鲜活帅气让他眼前一亮:这个小伙子将来准有出息! “是翔宇哥。姥爷,那就是我爸爸。爸爸!姥爷来了。”纯如拖着还没好利落的腿,小心的朝父亲急走。 站在院子里的温金璞吃惊了,眼前的王常喜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个着一身整洁旧军装的中年男人,像所有艺术家们描绘得英雄一样,纯朴自然而又威武不屈。他的身材伟岸,他的目光灼灼,还有那幅宽阔硬朗的肩膀。他整个望上去稳扎得如一座山!他想起了蔡浩生,“两个人在形体上简直不能放在一块儿相比。真是文武有别呀。” 温金璞想叫一声“常喜!”可他发觉这个名字太难出口了,整整二十年这个名字一直折麽着他们,此时仅一部之遥无论如何他平静不下来。 常喜尽管准备了一夜,也说服了自己一夜:他要代替艳茹更要替他自己叫一声“爸爸”。当老岳父真地站在他面前时,他既紧张又慌乱。视线里那个不甚明晰的老人,你为什么迟来了那么久? 苍天呐,艳茹你看见了吗?你盼望的现实今天实现了!他激动得向天伸出双手情不自禁的呼喊: “艳茹,老人家终于来了,终于来了!你看见了吗?!”说罢,他的脸涨得通红,v字形疤痕也红亮起来。 这时纯如已走到他跟前,她叫了声“爸爸!”就欢快的搀住他的胳膊同翔宇一左一右拥着常喜向温金璞靠近。 纯如把姥爷的手和爸爸的手叠放在一起:“姥爷,爸爸,您们握手吧,妈妈看着您们呢。”一股春风吹进了小院,她带着颤抖、带着料峭、带着期盼、带着祝福围着温老爷子和瘸子王转…。 屋子里的人听到叫声知道客人已经来了,就纷纷出来迎接。 “哎吆,老温,谁能想到我们在这见面?哈哈,一路辛苦吧,快屋里坐吧。你的翁婿专门给你备了好酒好菜,我在北京都闻到味了特地跑来沾你的光的,你不会介意吧。”乔德吉哈哈笑着说,他今天穿着普通百姓衣服,威武的风度透过衣服彰显出来。 军人的魅力任什么都包藏不住,它已渗入到灵魂。 温金璞看到他先是一怔,随后就释怀的笑起来。老乔的到来多少解了他的一点困扰,他轻松了许多。“乔军长的兵到处都是,走到哪儿都是一个营盘。我沾你的光才是,你不介意我这个不中用得糟老头,我就感恩了,怎么说都是我谢你才对。”说着他抱拳相谢。 乔德吉见他如此,一步跨下台阶,“得得,咱俩谁也别谢谁,先让我瞧瞧你的外孙女——常喜的女儿,没她,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乔德吉的话让常喜的心痛了几下:老乔啊老乔,你牵的线还不知是对还是错呢。你还好意思见我女儿? “官大一级压死人呐,我这个脱了军装的人在‘乔团长’面前还是个老兵,你的话永远是不可违抗的命令。去,丫头,见见你那个乔伯伯,如果你想当兵就去找他。” 纯如被爸爸推出来,她目光灼灼地望着那个叫乔德吉的人:他布衣布鞋却威风凛凛,令人肃然起敬。如果他不是乔德吉,自己一定会喜欢他的,可他就是乔德吉。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离开爸爸,也不会被孔晓辉父子欺负!想到这些,她压住自己的怨气淡淡的叫了一声“乔伯伯”,就昂头站在一边。 “嚯,挺有骨气的姑娘!”乔德吉看着她,怪可人的,谁不喜欢漂亮姑娘,自己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做成亲家天天看见她。 可惜,他没这福气。 “好姑娘,伯伯喜欢你。伯伯盼着你来当兵,凭你的聪明个性,伯伯保你做新中国的第五代将军!” 他的话把人们都说笑了。 田娘呵着丈夫,乐呵呵的把他们让进屋里,安排他们就位。 “来来,大家都坐下,今天谁也别客气,冲着常喜兄弟来的,都给温老爷子敬个酒”。田玉锁把酒瓶启开,每人的酒盅里都倒满了,他先端起来:“来,我们为温老爷子的到来干一杯!” 饮罢三杯,田娘站起来拍了拍常喜:“兄弟,好好的陪温老先生说说话,我去厨房拾掇饭,你就甭操心了。” 她走时把两个站着的年轻人捎带着拉走了。两个孩子巴不得这样,他们有许多话要说。 桌子周围几个男人饮起酒来,渐渐的敞开了胸怀。温金铺觉得眼前的一切亲切而又自然,横陈在温家与王家的鸿沟在这顿酒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不自觉地敬了乔德吉好几个酒。乔德吉更是开怀畅饮,他到今天终于确定:他的“使者”当对了。 饭后,乔德吉冲着彭耀民说:“咱们走吧,人家爷俩儿有话要说,咱们别在搅和人家了。” 彭耀民看着常喜说:“老王,你有什么事尽管说,你有资格提出任何要求。军区一定会答应。” 常喜呵呵一笑:“多谢上级挂着我。死都能让我挺过来,还有啥我不能扛过去的?放心,有事我也不会让你们闲着。”说完,三个人一起笑了。 乔德吉与彭耀民钻进汽车走了。 常喜陪着温金璞他们去了艳茹的墓地。 墓地就在村庄的边沿,她面向湖水背倚村庄静静而卧。汉白玉的墓碑远远的就能看见。走进它时纯如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爸爸,你什么时候做的?” “它漂亮吗?丫头。”常喜郁郁地说。 “漂亮。”纯如很伤感,她知道爸爸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妈妈。 妈妈,爸爸爱您,女儿更爱您! 可敬的妈妈,您安息吧。 温金璞站在女儿的墓前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一个活脱脱的谈笑风生的女儿就这样走了,谁之过?! 他让小李拿来准备好的二十九朵白菊花放在女儿的碑前,那是她留在这个世上的花样年华。 他的泪禁不住流下来: 女儿啊,爸爸爱你,爸爸用一生的痛苦来向你赔罪! 一个被遗忘了的灵魂,此时在父亲的泪水中终于能够安息了! 第五十一章 折翅的新郎 自从外公来过之后,纯如发现父亲的心情更开朗了。他好像没有浩生说的那种病。他参加了村里的业余文艺演出队,还是个不错的笛子吹奏手。他的好情绪让纯如一时忘了询问他,也跟着父亲乐和起来。 她赞美爸爸买的新床单漂亮;又为爸爸攒了那么多钱而欢呼雀跃:“爸爸你真伟大,不过你可不要抠门儿,埋怨我是‘刮老族‘。” “傻丫头,哪个当老子的不愿让小的挂着?” “为什么?” “不会当‘叛徒’呗。” “嘿,您取笑我!当心我起义。”纯如开心地说。 “你爸我是老将。老将卧槽,老爸手上还有最精锐的兵器库,难道还怕你单枪匹马的一个小兵?”常喜挥着手里的笛子:“跟不跟我去队部?今晚是最后一场排练,初一就演出了,十五还有一场。” “不去。我准备‘暴动’,等你回来这家就是‘红色根据地’了。” “哈哈,那我就当俘虏吧,你可要优待我吆。”他笑着走了。 纯如看着父亲的高大背影:他是多么可爱的爸爸! 一会儿,她听到村委会那边响起了锣鼓声,它的热情欢快在夜晚传得很远很远…。。 春节到了,年三十的下午各家门前都贴上了红对子。门楼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红灯笼。呀,喜兴,红火。 过年喽! 过年的乡村,一直延续着古旧的习俗:除夕大蒸煮。蒸馍煮肉,香喷喷热腾腾。即是庆祝今年的好收成又预祝着明年的日子蒸蒸日上! 除夕夜,灯笼红了院子里亮了,家家彻夜通明。更子交替辞旧迎新谁也睡不着觉,人人争抢着做点响全村“第一炮”的人家。新春的钟声在农人的心里比娶新娘还让人兴奋!男人们早早地把鞭炮挂好,单等着钟敲第一下,他们就迫不及待的点燃它,伴随而来的“噼里啪啦——咚咣”的爆响让他们的豪情一同飞上了天空。他们那个乐呀,心里开了花! 新春来了,饺子下锅了,小孩子们穿上新衣服,哎呀,那个美呀,压岁钱又多了一倍! 新媳妇儿可就惨了,这是她们又一次被捉弄的鬼门关。天还黑咕隆咚的,大拜年开始了。同族男人一队,同族女人一队。女人是花男人是蜂,碰到一起可就热闹了,总有一些粉色的叫骂在大街上或胡同里传出来。少了自家男人保护的新媳妇儿心惊胆战的挤在女人堆里左右躲闪着爱闹的男人。告诉你,这一点也无济于事。从“闹”经历过来的婆娘们巴不得看热闹,她们故意把新人露出来,让她吓得四处躲藏。 新媳妇就是一朵芳香的鲜花,她的鲜嫩成了一群男人争相叮咬的目标,抢上了就死活不放手,抱在怀里又亲又摸。把个新媳妇揉搓的气喘吁吁,惊吓的兰心慌慌。 翔宇跟在田氏家族的男人后边,他父亲田玉锁走在前边。碰到这种事老爸去解围,他则羞得退到一边。有人怂恿他,他干脆回绝。他不想干这种事,也不愿目睹他们去折腾一个刚刚嫁过来的未脱干净女儿气的少妇。尤其是听到她们被男人们捉弄时发出的惊恐尖叫,他就更厌恶那些借机耍赖的俗人。他认为这一习俗是丑陋的。每逢遇到这种状况他就想到纯如,就好像她注定要成为他的新娘似的,她那么纯洁,决不能让这些龌龊的男人碰她一指头。谁要是敢碰她,他就要撅断他们的脏手,扇匾他们的臭嘴!就因为这莫须有的幻觉“憎恨”,他从来没有在田氏家族的男人队里走到底过,常在别人追逐女人时他就溜号了。今年也不例外,他早就做好了溜号的准备。给长辈田老爷爷拜了年他就故意落在别人后头趁机溜掉了。 回到家里,他拿出那幅画用包袱包好奔纯如家而去。 家家户户射出来的灯光在大街上变成了明明暗暗的光斑。翔宇矫健的身影在这些光斑中穿梭就像一副皮影画,让人联想起许多风流少年的故事。 纯如家的大门敞开着,他走进去透过门玻璃看见她一个人在家看电视。他不敢冒然进去,怕她吓着。就在门外轻轻叫了一声“纯如”。 听见叫声纯如给他打开了屋门,她笑眯眯的带着一点调皮看着他。“你又半路逃跑。对长辈不敬就是不孝,看田伯伯回家怎么罚你!小心你的皮。” 她说着就把那根尖尖的指头戳在翔宇的身上。 翔宇立即觉得身上那个着力点如电击了一般又热又麻,他的脸“腾”的火烧火燎起来,顿时陷入了紧张状态中不知说什么了。 “小如…。我画…。我有一样东西你…。。要不要?” “大年初一喜神到,你喜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是什么宝贝?快让我瞧瞧。” “噢,你…。不要说难看。”他的脸更红了。 “翔宇哥,你是不是画了一幅我的漫画肖像?丑得不得了,不好意思了吧。”纯如伸出手去拿他的包袱。 她把包袱放在桌子上揭开,“呀,好漂亮!她是谁?”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得出她很兴奋。 她的表情出乎翔宇的意料,临来时他还害怕这幅画会让她以为是侵犯她的自尊,这会儿看她那么高兴,他的幸福感膨胀起来。一股羞涩的然而又是汹涌澎湃的爱潮冲击着他:“我的天呐!我全身心的热血都要沸腾起来了,你的眼睛。你的额头。你的头发还有你的肌肤都美得让人发疯。你小时候的手温还那么清晰地留在我的感觉里,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忘情的盯着她就像注视着面前一道深不可测的深渊一样,除了幸福紧张什么都没有。 “是我心里的最爱,”他不由自主地说。 当纯如听到这句话时心“咚咚”的跳起来,她看出了这画中人是自己。 这就是说翔宇哥爱上自己了。“绝对不可以!”她害怕的想。她不笑了,脸色陡然严肃起来猛地把头转向他:“你看你说了什么?这不是我,不是!”她一下跳出了很远。 陷于极度幸福中的翔宇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她的喊叫让他产生了错觉:他以为他的新娘正被那群污浊不堪的男人们撕扯着而发出不安的求救。他毫不犹豫的上前一步抱住她激动地说:“小如,这就是你。不要怕,不要怕。有我呢,我会保护你。” 纯如挣脱着他恼怒的叫:“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离我远一点,远一点!” 翔宇被这声喊叫震醒了似的,他慌忙撒开双手看着愤怒的她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扎撒着两手不知如何是好。 极度的爱把想法简单的小伙子弄懵了。 翔宇是可怜的,一个被爱迷了心窍的小伙子在这种时刻惹怒了心上人,他的痛苦是无法言说的。他不清楚自己干了什么,为什么惹她生气。 他看见她眼里流出了泪,心缩成了一团在颤抖。 纯如流下泪来的时候,心平静了。她看着他的不知所措又后悔自己的冲动和没有耐性。 “翔宇哥,我吓着你了吗?”她喃喃地说。 “没…。。没有…。” “翔宇哥,你不要把我看得那么好,我是个不懂柔情的女孩,不值得你这样。”她说。 “你…。我…。”翔宇睁大了眼睛,目光迷惑困苦,她的话仿佛把他推进了深渊。 纯如见他这副模样又心痛又着急,她有些懊悔,心里七上八下的。 回想跟他从小在一起的日子,他们童心无忌,在湖边摸鱼捉虾,她处处占上风而他总是自觉让着她。她叫他一声“小哥哥”,他就羞赧的笑笑,有人欺负她时,他就像个小英雄护着她。从小到大他一直是她心目中的“哥哥”,她根本没有想过小哥哥会爱上她。现在看着他的迷茫和痛苦,她的心矛盾的纽在了一起: “翔宇哥…。我不想伤害你。” 翔宇惘然站着不动,也不说话。黎明前的光晕与房间里的灯光融在一起显得更加黯淡。 “翔宇哥,你怎么了?”纯如急促的问。她吓坏了,急忙抬腿向他走去。不料,由于用力过猛伤腿一阵剧痛把她摔倒在地。 翔宇用无神的目光看着她倒下去。仿佛倒下去的不是纯如,而是一个陌生的虚无的影子。这个影子突然没了,他弄不清楚那影子是消失了还是藏在了什么地方,于是他木呆呆地向她走过去,又木呆呆地抓住那只在空中摇晃的手。 “你…。你…”他重复着。 他的手冰凉,纯如还觉出那只手有点微微颤抖。她忍着痛轻轻的叫他“小哥哥,你能扶我起来吗?”她用力摇晃他的胳膊。 终于,有了她的声音和力量,他像从梦中醒过来一样看清了倒在地上的是纯如,又见自己的手牢牢地抓着她的手,那只手的温热和柔软迅即唤醒了他的意识,他突然想起了刚才抱住她时她的愤怒样子,条件反射似的甩掉她的手快速向后退去。 后边有一把三脚凳,他撞在凳子上被它绊倒了。 这一摔倒好,两个人都趴在地上,目光碰在一起时纯如先笑了,眼泪也跟着流下来:“翔宇哥,你把我吓坏了。嘿嘿,瞧你” 翔宇仰在地上,看他眼前的纯如冲着自己“嘿嘿”的笑着。 这场面多么熟悉呀。她小时就这样,摔倒了也不起来,嘴里叫“哥哥,哥哥”等他去扶起来。现在她还和小时一样吗?奥,看她的笑颜还和小时没什么两样,粉嘟嘟的脸蛋儿活泼的如一只屋顶上的小麻雀。 他的情绪恢复了正常,急忙爬起来就去拽她。 “哎吆,不行,好痛。”她的腿吃不住劲。 翔宇不知所以然,嘲笑她说:“鬼丫头,耍赖。自己起来!”他干脆松开了手退在一边看她自己挣歪。 她起了几起就是起不来,他见状才大吃一惊:“纯如!你怎么了?” “我摔倒了,你得帮我一下。过来扶住我的腰,好,别碰我的腿,低下头,好,起吧。”她的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借势站了起来。 翔宇没有放开他的手,他紧张的望着她:“你真的摔伤了?” “没有,我就那么笨嘛。” “不对,让我看看你的腿。”说着他就弯下腰去想把她托起来。 “不要!”她急促的说。 翔宇又一次感到自己失态了,脸不由得红了起来,他羞涩的一笑 放开搂着她腰的那只手。 “你活动活动看痛不痛,我看是摔伤了,要不等常喜叔来了再去医院查一下?”“不要。” “为什么?我看你的腿是摔伤了,不看怎么行?先让我看看。” 纯如见他真看出了自己的腿有毛病,知道不能瞒他了就把在姥姥面前撒得谎在他这儿又撒了一回。“不要告诉我爸。”她认真的叮嘱道。 他答应了,看着她的腿,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无能为力,也是第一次听纯如夸奖蔡浩生,说他是个很棒的医学教授。 “我要是蔡浩生要就好了!”他想。他又与纯如谈了一回儿无关紧要的话题都心不在焉,就心绪烦乱地走了。 那幅画留在了纯如家,对于它,他再也没有提起过。 纯如等他走后仔细端详那幅画,感动得泪流满面:爱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翔宇哥,我命中注定不是你的新娘,你能原谅我吗? 第五十二章 爸爸 为我加油 翔宇一连几天都不愿说话,他躲在妈妈的画室里胡涂乱画。郁闷烦躁使所有的色彩变成了流云瀑布,它们肆意横冲直撞。 “欺负人!”他大吼了一声,甩掉手中的笔愣愣的冲着画布站着。 画布上,各色油彩相互侵染,它们很乐意看着这个丢了心的小伙子笑。 田娘出门了,她要谈一笔芦苇画的生意。田玉锁在家,他竟粗心的没有发觉儿子的心情不快。 “小翔,你吃不吃饭?别老呆在那里,出来透透气儿,用功也不至于这几天。” 吃饭?翔宇气愤地想,吃什么饭!连一个女孩都赢不到。不过他还是走出来了。 堂屋里飘着饭菜的香味,还有老白干浓郁的酒香。他坐下来不假思索地拿起瓶子给自己斟满了一大杯,不说话不抬眼的举起杯“咕咚”一声倒进自己的嘴里。 他没有喝过酒,这是第一次,还是浓度很高的67度老白干。一股热辣辣的酒劲呛得他“咔咔”咳起来。 “怎么又苦又辣!酒不是甜的吗?爸,你怎么没事?”他紧忙吃菜。 田玉锁见儿子如此喝酒,知他毛孩子幼稚不会喝还楞冲大头蒜,就嘿嘿笑起来。 “你喝得太冲了。呵呵,你小子,男子汉的酒量不是一下子炼出来的。头次就这样喝酒,要是喝伤了以后你就甭想沾酒了。臭小子还想喝吗?来,换个小杯子,老爸教你怎么喝。男人不喝酒就不叫男人,不叫男人,姑娘怎么会相中你?”说着他倒上了两杯,把那小杯推给了儿子。 翔宇的脸被酒烧的火烫火烫,他抬眼看看父亲,发觉他笑得那么灿烂自信。“照你说喝酒的男人才能让姑娘相中?那么说酒鬼就是美女眼中的白马王子了。” “看你不信吧,你爸我是过来人,我有亲身体会。”他得意的冲儿子笑着。在这种时刻,他觉得他特伟大,一个做父亲的在儿子面前教授人生经验,是一种成功的自豪。 翔宇端起桌上的杯子又要往嘴里倒,田玉锁急忙说:“哎哎,别紧着往嘴里倒,又不是喝凉白开…。。你得这样:先抿一口儿,让它在嘴里停溜一下,再咋巴咋巴滋味慢慢咽下去,它就变甜变软了。这样喝过两杯,保管你男子汉的劲头就上来了。”他认真地看着儿子照他说的样子喝下一杯,他又乐得给儿子倒满杯子: “喝!” 翔宇又喝下一杯,只觉得满胸满腹的火热,浑身的筋骨都拔节似的舒展,他被从来没有过的快活感扰得只想笑。 “爸爸,什么是‘男子汉的劲头儿’?” “嗯?……就是…。。嘿,就是女人喜欢的那种叫豪爽情义温柔心什么的。我说得对不对?”他咽下一口酒指着菜说“吃吃,菜能消磨酒精。…。嗯?你说什麽叫爱情?这还不知道?就是良心和忠诚呗。你们现在的小青年都不讲究这一套了,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做人的本份,不讲究最终还是吃亏,不信你就瞧着。” “爸,我觉得我是最忠诚的。你说姑娘最喜欢什么?” “实话实说,敞开心胸,别藏着掖着。告诉你,女人全是胭脂膏子做的,又香又软,她识哄。你不能冷着她。实话说你是不是爱上人家小如又被人拒绝了?” 翔宇愣了一下脸色越发红了。 哼,您们全知道了? “臭小子我说对了吧,脸都红了” “爸,您们很厉害呀。是,我很喜欢她。可我觉得她还没有完全拒绝我,我还摸不透她的意思,你们在她面前可不要乱说,就装作不知道好不好?” “放心吧,我们再糊涂也不会去捅这样的窗户纸,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过,你妈估计这事八成不行。哎,这话你妈不让我说,她怕你伤心。我可不这么想,只要你相中了她,就诚心缠磨她,天长日久她就跟你了。当年你妈就那样,比小如还难缠,连句话都不愿跟我说。那时我和你妈都是剧务,她管服装,我管道具。散了戏弄完道具我就去后台找她,给她送个花样啊,买把丝线呐。其实那都是借口,我就是想娶她。日子久了,在别人眼里我就成了她的‘对象’,闹得别人也不敢给她介绍了。就这么着,剧团一散你妈痛痛快快的嫁给我了,我一辈子都服她!”他说完这番话,端起桌上的酒开心的一饮而尽。 “男人的一生之大幸莫过于娶一个好女人。” 翔宇被父亲的一席话说的乌云驱散,踌躇满志。“噢,一点挫折算什么,爸爸说的对,天长日久一辈子我就爱定她了!” “爸爸为我加油!” 第五十三章 女儿的玉如意 志愿者服务队在涉县九个村庄停留了十三天,最后他们到达了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一二九师的所在地。这里是太行山脉的南部,站在这里向西南望去山势极为陡峭。而在它的腹地却是一大片开阔地,河流在它的旁边汩汩流过。 冬天的山村大半个上午都被稀薄的雾气笼罩着,但这并没有阻止志愿者的行动。他们分头进行,一边演出一边给农民义诊。 所有的集体项目完了以后,小宁他们按地址找到了筱桐的家。 她没有来过这里,上次送筱桐的骨灰盒她和王煜就停在了县城,筱桐的堂哥说通往他们家的全都是狭窄的山路,车根本过不去,他坚持要自己把筱桐抱回家,悲痛的小宁只好依了他。 筱桐的家就在山脚下,房子多半是用石头砌起来的,看上去非常结实。王煜开始敲打她家的破旧木门,一会儿,开门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她操着方言询问他们。当她听到他们是来自音乐学院时,脸色突然变得忧愤起来。 为了躲避让他们痛苦的音乐,一家人都没有去看演出或去义诊。一见有陌生人来,她什么也没说径自走回屋里。王煜和小宁的心也不自觉地沉重了许多,他们机械的跟在她后边进了屋。 屋里的陈设和人物进入到小宁的视线里时,诧异和震撼使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屋里光线幽暗,不黑不白的墙壁上贴着毛泽东的画像还有送财童子的吉祥画。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伯黑黑瘦瘦,脸上的一堆皱纹里似有洗不净的灰尘;一个同样大年纪的老妈妈神情木然的看着他们。 “普通人”?“农民”?“老百姓”?乐筱桐一家应该归属到哪个范畴?如此的居住条件,如此的人物面孔她在电影里没少看过,那是虚构的情景,她不以为然。可眼前的一切比虚构还惨…… “农民”!她眼中的农民决不是这副样子!其余的词汇更套不上他们。温小宁生平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家庭,她吃惊震撼而又迷茫。一会儿,一股强烈的同情感在她的胸中翻腾,她恨不得使用魔法即刻改变筱桐一家的状况,她突然觉得金钱的价值在这儿起着多么重要的意义!她的眼中不知不觉地滚下了泪珠。 王煜把他们三人介绍完并说明来意,老伯激动的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还是说不出话来。 昨晚,筱桐的爸爸作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的女儿驾着祥云,头戴王冠,仙服飘飘,浑身金光闪闪的朝自家飞来。落地后,她微微笑着递给爸爸一只“玉如意”,什么也没说就乘着那片彩云飞天了…。 醒来,他就听到了一个他不愿听的消息:来自北京音乐学院的志愿者在他们村举行义演。 他更痛苦了!便闭门不出。 谁想,这帮人竟找来了! …。眼前的姑娘美若天仙,他痴痴呆呆得看着小宁想去拉她的手,仿佛眼前这个同自己的女儿说过话唱过歌的姑娘能帮他重新复活一个筱桐似的。 小宁被他盯得有点瑟瑟发抖,她不敢伸出自己的手来。 蔡浩生温和的摸过他向小宁伸出的那只手说:“让我来给您瞧瞧,您不要激动,一切都会自行恢复的。人能生病也能自我免疫,关键在您自己的情绪。你是不是总处在一种后悔和自责的状态下?” 老伯点点头。 蔡浩生真诚的冲他笑笑,又摸过他的另一只手,待了一会儿,浩生拿出听诊器认真地在老伯的胸前背后仔细得听,听完他又给他量血压,然后说:“您的身体没有病,喉咙发不出声音是由于大脑传感神经受到强烈刺激,使内分泌发生了变化,”当他看到筱桐爸一脸茫然的样子时就微微一笑,随即搜罗着大众语言指着自己的头部左侧继续说:“就是这块儿大脑,管语言的区域神经不大灵敏了,它不传达你想说话的命令。这样,就使您的声带肌肉有点麻痹,不好用了。如果再让它突如其来的经受一下刺激,很有可能就恢复了。不过这没什么,如果您放松,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我现在身边没有带这种药,没关系,我回北京后给您寄过来。” 温小宁一听他没带着药,刚才被他破解的尴尬和他为老伯的细心诊断而产生的好感顿时化为乌有,她不瞒得看着他。 蔡浩生不看小宁,在工作中任何外来的因素都干扰不了他的情绪,他的思维和他的灵魂都进入了医学的探秘界内。他继续为筱桐的妈妈做更认真地检查…。。 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畅谈。安慰。鼓励,他们亲和得像老朋友。 临走,小宁拉过筱桐的妹妹把一个银行的储蓄卡放在她手里:“妹妹,这是‘筱桐乐队’演唱得来的,交给你吧,它可以帮你们办一点事情。我的一份我拿走了,今后的收入我会给你们寄来。” 筱桐的爸爸听见小宁说“筱桐乐队”,他又激动起来,这一次他不顾一切的拉住她的手,竟“啊”的发出了一声鸣叫! 屋里的人都吃了一惊:“能发声了?” “轻轻的哼唱你喜欢的歌吧,我们听着。”浩生静静地对老伯说。 筱桐的爸爸松开小宁的手,他也被自己的一声鸣叫弄糊涂了:这是我的声音吗? “啊…。。拿起那个扁担,我就想起了你……八路军共产党,这辈子我就跟定了你!” 他唱出来了,而且是那么洪亮!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变惊喜地眼泪快要掉下来了:苍天不会那么残忍的夺走他女儿的同时又拿去他的喉咙! 筱桐的妹妹看着父亲,拿着那张精致的硬卡片难过得抱住父亲哭了:姐姐最终留下的东西竟然是钱,她要是留下一张唱片该多好呀! 姑娘还不知道这钱还不是她姐姐留下的,是小宁跟爸爸要得出唱片的资金。 她的姐姐只留下了遗憾…。。 公益活动结束了。 在县城的宾馆,王煜提出了一个“非份”的建议:离队去衡水湖。 蔡浩生一惊,稍顷,他释然了。去就去! 小宁则拧起了眉毛:“你发疯了?” 王煜笑笑:“锻炼一下吧。” 七点,他们乘上了开往衡水的列车。这是一列时下时速最普通设施最烂的车次,除此他们买不上任何车票。一路的停停站站,一路得摇摇晃晃,一路的拥挤嘈杂把他们弄得哭笑不得。 温小宁第一次乘如此的“快车”。 “天哪,列车像蜗牛似的蠕动,从这个站到下一站仅仅几十公里,列车就要爬行多半个小时,我奔跑的速度快赶上它了!”车里的酸臭气味熏得她心烦意乱。她不高兴得看了王煜一眼,怪他提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王煜的心情是兴奋的,他眼前的一切都随着心情变得更加美好,因为列车把他载向心爱姑娘的家乡。“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好姑娘…。。”他温柔的看着小宁嘴里轻轻哼唱着这首歌的优美旋律,毫不掩饰的宣泄着愉快的情绪。此时他感觉的幸福就是脚下的车轮,它隆隆的呼啸着驶向幸福的源头,没法不高兴! 元宵节的一大早纯如突然接到王煜的电话,说他们一行三人下午两点到达她的家,来瞧瞧她。她还没有问清楚,他就把电话挂了。 “瞧我?我有什么好瞧的。这穷乡僻壤的怎么搁置他们呀。”她犯起愁来。 常喜想了想说:“别犯愁,我有法子,我这就给你耀民叔打电话,让他安排你们住进分区招待所吧。在市区玩几天你们就一块儿走得了。” “恐怕不妥吧,还有宁姐呢,不让她进家行吗?” “那干脆把他们接到家再说,你约上小翔去车站接他们吧。其实爸最不愿看见浩生。” “爸,您不会那么小心眼还记恨他吧。是他拱手把幸福送给了您,你至少应该对他好一点才对。” “嘿嘿,我听着这话好像谋反似的,你彻底站到温家那边去了?那老爸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常喜开玩笑的说。 下午两点二十,三个人从车站口出来王煜第一个看见了纯如:“纯如!”他挥着手高喊。行李箱从他的身后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蔡浩生紧跟在他的后边,纯如看不到小宁。 王煜三步两步的挤出人群来到纯如面前,惊喜的拉住她的手不放,目光炯炯发亮。“你穿着这样的衣服更美了!” 翔宇看着一个陌生得小伙子如此的亲近纯如有些受不了,他不等纯如说话就把她的手从王煜的手里拉出来。“你是谁?我们乡下人保守,你不要这么随便拉拉扯扯好不好。” 王煜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是谁?我和纯如是好朋友,握手不可以吗?” 纯如严肃冷静地看着他们,她展示出的威严足以让两个大男孩安静下来。她不留任何幻想空间的一一介绍了他们,然后问:“宁姐呢?” 温小宁恰在这时走过来,她一手拉着箱子一只手插在鲜红的羽绒服口袋里优雅的走着。她没在意同伴们去了哪里,一个人习惯性的观察着出现在面前的小城。它算不上美丽,但现代化的气息却扑鼻而来,开阔整洁的广场,笔直的街道,红红的在各条街道上奔跑的公交车,绿茵茵的花坛和那高高耸立的广告牌还有那匆忙的人群都在昭示着城市的朝气与活力。 “宁姐!”纯如看见她就高兴的跑过去帮她拉着行李箱。温小宁大口的呼吸着,小城的空气太新鲜了!这是她最喜欢的。 列车上带给她的不快因为小城的清新空气而消失。小城呈现给她的景象是恬淡的;舒适的。小城因此而美! 但无论如何她都忘不掉太行山脚下的那个小山村留给她的印象:震撼人心的生存差异! 人们都回头望着那姐俩:一样高的个子,不同的漂亮,迥异的性格使人联想到古代的两个美女——花木兰与王昭君。 小宁看起来高贵火辣,浑身散发着现代都市姑娘的时尚气息;纯如今天因为穿了一件蓝色碎花细绒面,周边镶着咖啡色滚边连帽的小棉袄而显得更加纯朴清雅。 “别动。”王煜欣喜地说。“我给你们拍张照,别具风情的美!”说着他掏出一款扑克牌大小的灰色大屏数码相机连按了几下快门。 “他是谁?”小宁突然看见人群中有一个庄重帅气的小伙子心情愉悦起来:“噢,他多像草原上的一只雄鹰!” “他就是和我一起长大的翔宇哥,是田娘的儿子。”纯如回答。 温小宁看着他,觉得自己犹如走进一片荒野,正在自己孤独渴望同伴时,对面突然出现了这个英姿飒爽的男孩。 他的庄重具有容纳一切的胸襟。瞧他冷静的面孔多优美啊,那张脸多么生动;那双眼睛像孩子般明亮清纯!她奇怪,世间里怎么会有这样好的青春男子?她暗自庆幸来衡水是她最大的幸运! 听到纯如说他就是田娘的儿子,小宁“啊!”的惊叫了一声,她慌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太出乎她的想象了。她从表妹的嘴里早就无数次的听说了“田娘”“翔宇哥”之类的名词,她从来没在意过。对于从表妹那里蹦出来的任何人与物,她根本没往心里去,无论他们是谁,都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乡村人,到哪都是一副怯生生地小家子气。 而她眼前的翔宇,相貌气度却让她大吃一惊: “你太无与伦比了,我非常喜欢认识你!”说着她急忙摘下红色棉手套热情地把手伸给了翔宇。 翔宇知道她必是纯如说的那个歌儿唱得非常棒的温家“大小姐”了: “我也高兴认识你。”他刚把手伸过去就被她握住了。她的手丰满温热而且有力,通过这只手翔宇感觉到对方的心在狂跳不止。他即刻面红耳赤起来。他抽出手看着纯如,“纯如,咱们去吃饭还是去宾馆?”。 “去宾馆干吗?我们说好去衡水湖的。这次来就是要去你的家。”王煜看着纯如着急得说。 纯如看着他的样子淡淡一笑:“今天是正月十五,晚上市区有灯展,你们不想看看?” “不想看。咱们一直到衡水湖去吧,衡水湖不是很美吗?”温小宁迫不及待地说。什么灯展她没看过?就是再新鲜有趣也抵不住与一位让自己心跳的男孩在一起玩得开心。 “湖里今年半湖已结冰,没有夏天那么好玩了。”翔宇解释说。 “结冰好啊,到自然冰场去滑冰更好玩!”王煜来劲地说,,他只想与纯如在一起,那别提有多舒服。 站在一旁没说话的浩生见到纯如后一直处在紧张状态下。他密切关注着王煜的举动。他还不知道,此次来到衡水湖还有一个深爱着纯如的小伙子将会成为他的强劲“情敌”。 此刻,他多想一下年轻二十岁,那样他会毫不客气的把王煜挡在一边。而现在,他站在几个活脱脱的年轻人面前,无可救药的显示着青春逝去的悲哀。他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因为他知道若此时放开自己的情感是最危险的。他只能默默无语的作一个旁观者,听他们几个呛呛着去哪合适。 “我们听纯如的安排吧。”他忍不住地说。 温小宁用不满的眼神看着他质问性的抢白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到这里来先不去看望一下我姑父,那就是说我太不董事理了!” 蔡浩生不说话了。小宁的性子太像她的姑姑了,他屡屡被她的姑姑打败,尊严在这个小丫头片子面前也威风扫地。 “我们就去衡水湖!” 王煜的建议统领了大伙,他们高兴得乘上了开往衡水湖的公交车。 第五十四章 酒会上的花香之手 “这节过得真没劲!”子华唉声叹气的说,少了女儿最不讲理的“闹”,他觉得跟丢了魂似的到处是可怕的静。静得只剩倾听鬼魂出来喧嚣了。他就连如此的泄气话也不敢当着母亲的面讲,小宁的“过错”母亲算在了他和秦蓉的账上。 秦蓉坐在梳妆台前,她没有回应丈夫的话正默默地想自己的心事。嫁给温家二十几年,在别人眼里她是没得比的“福女”,可“福”在哪里?高官豪宅,大堆的金钱和紧绷绷的事业吗?她的感觉为什么总是压抑-委屈和被魔鬼驱赶着一样的迫不得已呢? “自由”!啊,这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名词!与知己在咖啡馆和酒吧里聊聊天,倾诉一下自己的观点,那是人类最高境界的自由享受。在那样的环境下还会有被魔鬼驱赶的紧张吗? 自己是怎么活的,活到如此地步!在公婆面前不能说错话;在丈夫面前不能越雷池半步:在女儿面前则成了印钞机样的可怜虫工具!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年过四十六岁而看上去容颜还那样滋润,若精心修饰还会更年轻一些。优越富足的家庭环境和多年商海的历练,使她的气质更加迷人。在她身上,谦和与高雅融合在一起,造就出了不可抗拒的成熟女人的魅力,这种魅力周围凝聚着一大帮商海的追随者。他们当中多数是男人,他们甘心与她合作,得到利益的同时又得到了精神的愉悦,天底下哪找如此美差去。因此她不缺少朋友也不缺少知己,在外边的时间或许比在家里时更快乐一些。 想到外边她又想起了女儿,女儿说的话在她心里漂浮碰撞:“妈妈,你知道幸福是什么嘛,就是自己干自己喜欢的事,是自由。自由就快乐,快乐就幸福!”她苦笑了一下,一个单纯女孩当然不会懂得“自由”对于一个有家有业的女人来说太奢侈太由不得自己了,尤其是这样一个名门望族。即便是有一颗自由之心也不得不禁锢在家族的金属壳子里,让它慢慢死掉。 想到这里她忽然记起今天有一个酒会,于是就对着镜子化起妆来,一边化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人,生而自由,去掉人为的锁链,还原人性的自由何其难呐…。。” 子华听到妻子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来,心里更加郁闷。“你说什么?我听着怎么像台词。” “像台词就对了,人生哪个不是在演戏?”秦蓉苦笑说,“你去换一下衣服,待会儿你陪我去参加穆克举行的一个酒会。” “他不是一个中介人吗?干吗邀请你参加他的酒会?” “子华,我不喜欢你用这样的口气问我,你这样很像你妈妈。今天我不想解释,你要去就同我一块去,不去我自己去。” 子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你自己去吧。我要给小宁打个电话,志愿队已经回程了,这个疯丫头不知又跑哪里去了。” “放开她吧。还给她自由。”秦蓉郁郁地说。 子华诧异的看着她,仿佛她霎时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秦蓉收拾好跟公婆打了一声招呼就坐进小李的车子走了。 酒会在河岸的“艺术之家”举行,这是一座巨大的库房改装的。外装饰采用了西欧风格,人物与花卉浮雕壮观的排列在墙上给人一种肃穆优雅的艺术美感,老实说,那是一种商业诱惑,她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若举行高档次的艺术盛会,非我莫属! 秦蓉同小李一起走进去,宽敞的大厅用壁画和灯光装饰的典雅悦目。厅的周围分布着四个门,每个门的入口都有不同的石膏雕塑或指或望的提示着门内不同的功能。秦蓉告诉总台小姐要去穆克的酒会,她立刻把手指向左侧的门:“请走那边。” 秦蓉与小李进了门,见里边更雅致更宽敞,它被隔板分成不同的区域:咖啡吧,酒吧,俄式餐厅和法国餐厅。酒吧的门口有礼仪小姐笑容可掬地把客人引见给主办人,秦榕见到穆克时,里边已坐满了人。 四十岁的穆克精瘦,但满脸的和气与机敏还是给人一种靠得住的感觉。他热情地握住秦蓉的手:“我非常欢迎您的到来,有了您我觉得如同大海有了定海神针,什么事都稳妥多了。” “穆经理,您过于夸奖了,我有些受不了,实事求是一点大家会更开心。” “哈哈,秦姐我服您。来,我给你介绍合伙人。”穆克说着引着秦蓉走到一个被许多姑娘围住的男人面前,“嗨,杨老板,秦姐来了!” 秦蓉看那杨老板和自己年岁差不多,长得不高不矮文质彬彬,不知他是做什么的。穆克没有说或是说了她没有在意,现在她对新客户已不感兴趣。 杨老板看见秦蓉时脸上的笑意似有一些惊诧:她和一个人长得如此相像,此秦蓉莫非彼秦蓉?他迅速的回忆大学时代的同班同学——以文静著称倾倒一大片的漂亮女生秦蓉?不错,就是她! 莫非这就是“缘”? “秦蓉!”他激动得叫了一声。 秦蓉温和的冲他微微一笑:“想不到杨先生是个不拘小节的性情中人。我不知怎么做才能与你合拍,还请你见谅。” 杨老板发觉她并没有认出自己,心里的失望泛滥成更热切的激情:“秦牡丹!” 他叫出她的绰号,“我是杨卫宪,二十六年前咱们一起在哈师大读书。你认不出我了?” 秦榕一听,先是一愣,她仔细观察他——可不是!怎么这么巧?他就是杨卫宪。 “你发福了!真认不出你了,抱歉。”说着,她向他伸出手去—— 这只令人陶醉的花香之手! 杨卫宪快速地抓住那只手,二十多年前他就想抓这只手了。可惜,那时他在她面前排不上号。更何况那是一个禁欲的年代,正常的恋爱都在地下进行,“偷情”更是阴沟里的罪恶。因此那个年代里的情欲都被挤压在坚硬的道德线内,而表面上玩着“纯洁”的虚伪。 大学时的她文静漂亮,现在的她更迷人的漂亮!岁月竟不露痕迹的跳过了她,莫非漂亮女人都有法宝留住青春?他使劲地握住她的手,心喜得恨不能把她吞进肚子里去。 “穆克,你给了我比金钱还重要的东西,我只能用金钱酬谢你!”他激动地冲穆克说。 秦蓉得体的抽回手来笑问他:“卫宪,你在做什么生意?” “噢?穆克没有告诉你?不过,他就是再疏忽我也非常感激他。是他让我再次见到你。” 他看着穆克得意的一笑继续说:“我做服装生意,你刚才看见那群姑娘们了吗?她们是我公司雇用来的模特。待会儿她们先展示一下服装,完了就是酒会,酒会是穆克的,我想,你我不参加酒会可能对穆克先生更省一些。是这样吧,穆克?” 他用英语发音读出了穆克的名字。 精明的穆克看出了他的用意,不过穆克坚持着他的原则:尊重双方的意愿,不因小利倾向一方。 “当然。不过前题是秦姐同意,我的酒会是促成您们两家的合作。如果您们选择另外的形式我不反对。” 杨卫宪快乐的笑着:“瞧!红娘把鹊桥搭起来就隐退了,这叫什么?时下年轻人讲的‘不做聪明的电灯泡’。怎么样?” 他笑眯眯的看着她说:“我以一个同学的名义恳请你给我一次聊天的快乐机会,工作快把我的激情榨干了,我苦闷的不得了。”处于兴奋中的他不由自主地用流利的英语继续说: “may you goddess of happiness share some pleasure with me。”[希望你这快乐女神分一点快乐给我] 在初恋的梦中情人面前,他乐疯了。 秦蓉被他的真诚和率直打动了。 多年来,她听惯了客气的恭维话和工厂主的狡辩话。如此的实话,她听着新鲜又顺耳就答应下来。 穆克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为一桥度了两重意愿而兴奋。 真是一个拉皮条的。 “谁说拉皮条的没安好心?” 在业界,人们称他为“拉皮条的”。他戏虐自己是“皮条匠”。 不是每次拉皮条都能让人心满意足的,尤其是商海的皮条。遇到两头齐了心的勒你,死的份儿都有;就是一头轻一头重的耍你抻你也难受。不过,被人耍了涮了倒让他擦亮了眼睛,他学的精明了,没有信誉的公司他不做,象秦蓉这样的他一百个放心,杨卫宪的信誉据说也不错,他这是第一次作他的中介,赚不赚钱就看他们谈判的结果了。 看样子不错。 “杨老板,这次要是成了你得付我两倍的价钱。”穆克笑着说。 “当然咯。我还会抬高价码。”杨卫宪高兴得说。 “你可不要连累我吆,我是按行规付款的。”秦蓉也笑笑说。 自从见到秦蓉,杨卫宪觉得时间紧迫起来。他要求服装设计师缩短t台的展示时间,取消展示前的文艺演出。当然,演出队的酬劳他是照付的,人家的时间也是金钱。 设计师领了“旨”拿起胸前的哨子吹了一下,姑娘们就立刻从小走廊的一头嘻嘻哈哈的奔出去了。那里有她们的换衣间。梳妆台和t台。 大约一个小时后,新颖出彩的服装都展示完了,人们报以热烈的掌声。设计师看了杨卫宪一眼,当他得到他满意的赞许时含蓄的说: “您自由了。” 穆克把人们招呼到酒会去。杨卫宪站起来看着秦蓉说:“咱们去哪儿?” 秦榕微笑说:“你看着办。” 杨卫宪高兴坏了:年轻时想念的美人如今才某到一个单独会面的机会,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去哪儿呢?”他想。 这个“艺术之家”的浪漫氛围是无与伦比的,可它过于敞亮了,哪哪都是大家一起坐的场合,你不能随心所欲地谈论“机密”。 “去‘梦想酒吧’怎么样?” 秦蓉再次微笑:“可以。” 当秦蓉就要坐进自己的车子时,杨卫宪急忙拉住她:“哎哎,让你的司机清闲一回吧。坐我的车子,完了我送你回家。” 秦蓉想了想,“好吧,小李你先回家吧。”她上了杨卫宪的车。 杨卫宪自己开车。他喜欢做自己的任何事都亲历亲为。开车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乐趣。那种手握方向盘,两眼直视前方,想快就快想慢就慢。车子和自己融为一体的快感,只有娴熟的驾驶技术才能感觉到的。这是疯狂,是宣泄,但更是一个敢于冒险男人的自豪!现在,他心情愉悦的开着车,不时地看一下后视镜里的秦蓉,她安安静静的坐着,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不说话,开车时他不习惯说话。 梦想酒吧到了,他为她打开车门时就感觉“梦想”已经开始了。 大厅里散桌和情侣桌都座无虚席。杨卫宪问服务台小姐雅间如何?她答,豪华雅间只剩一个。 “是我们的了,开间。”杨卫宪兴奋得说。 他们坐在了里边。 掉在钱堆里的秦蓉第一次享受如此豪华的酒吧,瞧它的装饰。设施,是非有钱人所能消费得起的。 她有钱,但无论是她待客还是客待她都没有来过“梦想酒吧”。精于算计的商人从不多花一分钱。 杨卫宪不是商人吗? 此时的他,在梦中美人面前早已将金钱当作了快乐的渡船。金钱的好处就是在你需要的时候它能随时帮你。 用不上的金钱就是废纸! 服务员跟进来。杨卫宪说:“我要法国百年陈酿的白葡萄酒。”服务员微笑着记下了,杨卫宪又点了几样名贵的小吃和俄式甜点就把服务员支走了。他惯常招待女人,已经知道她们喜欢吃什么了,重要的是不能在这美妙的时刻瞎耽误功夫。“我们不以吃为主,说说你吧。” 这时,一个小提琴手走了进来,他向两位客人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就递上一张音乐菜单。 “谢谢您,我们接受服务,就请您把这次服务当成小憩吧,找个地方呆一会,把完整的空间交给我俩好吗?”杨卫宪接过菜单客气的说。 小提琴手礼貌的笑笑:“好的,谢谢。”他退了出去。 秦蓉知道如此的服务加上他点的酒价格昂贵,只他们两人在这消费就得花去上万元,她不太舒服。她说:“同学见面有必要这么奢侈吗?” “那得看我对面坐的是谁了。皇后与仆人是不能同等相待的。”杨卫宪笑容可掬地说。 秦蓉笑了。被人追捧不管包藏什么居心都是舒服的。 “秦蓉,当穆克把你的情况说给我时,我从没想到过就是你。重名重姓的多了去了,那会这么巧。嘿,就是这么巧!怎么样,我的服装你看上眼了吗?” 秦蓉听到他这么急就谈上了业务,就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套上利润“锁链”不得已的工作狂,心里不免升起一股女人的同情心。她柔情地说:“很好。你从什么时候做服装的?我记得你毕业后回本市去了。” 杨卫宪最喜欢谈过去的事情了,就像淘金,滤去沙粒总能让人换回金子一样的愉快心情。“你记得真清楚。我毕业后回老家双城给一家公司当译员,干了没几年就同公司的一名同事去闯俄罗斯了。那时他们刚解体乱得很也穷得很,我们也是一头雾水得跟他们做。价码双方都摸不着头脑,觉得值就做,干了两年赚了又赔了。我又退出来,回双城当起了外语教师。九十年代,教师卖力气不小,可挣得少,有时还发不了工资,我又辞了。这一次我付出了代价……”他有些伤感的看着秦蓉继续说“老婆带着女儿干巴力量脆得离开我走了,我消沉过一阶段……后来想通了——正好,我一个人无牵无挂,我把房子过户给那娘俩,不到四十岁我成了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还记得这首歌吗?‘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杨卫宪含情地看着秦榕,嘴里唱着《国际歌》。 他的风趣把秦榕一下子带进了二十几年前的激情时代…。 那时的她含苞怒放,被许多男生包围着,她可以自由的和任何一个男生秘密约会。其中就有眼前的杨卫宪,但她并没在意他,他太不起眼了。 现在的他和过去比简直是天翻地覆。 瞧他的风度,他的气质。呀!还有那个年代让他们热血沸腾的歌曲… 多么美妙的青春岁月! “呵呵…”秦榕激动地笑起来:“卫宪,我真得很佩服你,你的变化太大了,真让我吃惊。” “是我的人让你吃惊还是我的做法让你吃惊?” “都让我吃惊。”秦榕感觉自己很兴奋。 杨卫宪动情地说:“谢谢。您还想听我的故事吗?” “非常想听,你继续说。” “穷则思变,九四年我就进京混来了,有一次我在酒馆里碰到一个搞服装的女人,她也在踅摸一个懂外语的,我就跟她干了。我们搭档很好,可她粘上了毒品,我想尽了办法帮她戒掉,她自己不努力,几次反复,她终于垮了。我一咬牙:自己干!就这么着我有了自己的公司。我这公司发展史仅仅几年,你可不要瞧不起我吆?”杨卫宪认真地说。 他看看秦蓉,她早就被他的叙述打动了。 叙述是真诚的。真诚最可贵! 这些年,他走过的地方,经历过的事情都让他悟出一个道理:无论做事还是对人,缺少诚实是站不住脚的。做事哪怕只做一件事也要用诚心去做;交人不管男人或女人,哪怕只见一面也要真实的袒露自己。 几年的独身生活使他对女人更加了解,她们看似骄横,其实一句男人的真心话就能打动她们,她们对真情最痴心。 对女人的兴趣,他有了帝王般的眼光和霸气。他的无牵无挂就如一种特权:享有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皇后”的监视和阻拦。因此,他根本不想再立“皇后”。自由的生活加上得心应手的事业就是一个独立的王国,他是“国王”。在他的“王国”里,漂亮女人只要需要他,他都会给予慷慨的保护和照顾。他称自己很有女人缘。 而此时不同,坐在他对面的就是一位“皇后”,他不敢造次,不敢象碰别的女人那样去碰她。但他知道,对于这样的“皇后”,他更应该说真话露真情,不过,言谈举止要风度。 “你只管笑,不想开口吗?”他停顿了一下补充说。 “你现在有女人吗?”秦蓉探寻似的问。 “有啊!没有女人我怎么能熬这么多年?”他风趣地看着秦蓉,“她们是我赚钱的动力,包括我女儿。” “哈哈哈……!” 秦蓉开怀大笑了:一个真实的男人如此风趣!她忘了以往的矜持;忘了家族的严规戒律,在一个即懂情又懂性的男人面前,她不由自主地开放了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青春时代。 她笑得咯咯响。 杨卫宪看着她的笑颜,听着她的笑声,慢饮着超过他与她相识几倍时间的法国陈酿葡萄酒比醉还醉得心花怒放! 整整三个小时过去了,两个人在二十几年的时空里放马奔疆的畅谈着,他们感觉熄灭了多年的青春篝火在这温馨浪漫的酒吧重新燃起了火苗! “今天的快乐会延续好长时间。这种快乐会上瘾的,不是吗?” “是的!”秦蓉说。今晚的她就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艳无比。 “牡丹,我真想把你送进我的宫殿!” 秦蓉笑眯眯的看着他,“如果有一天你成了真正的国王还是可以的。” 杨卫宪嚯得站起来上身前倾俯视着她:“我现在就是‘国王’,你信不信?” “呵呵……我可迟钝。” ……。 被快乐冲昏了头的杨卫宪送走秦榕后才想起忘了另外一件事情:询问温纯如是不是她的外甥女。 他准备自己申请服装出口权,眼下,他急需要一个服装品牌的形象代言人,女儿高兴得给他推荐了她的同学温纯如。据穆克了解的情况,温纯如是秦蓉的外甥女。两个人是不是一回事?他忘了问。 第五十五章 牵着你 我不会撒手 衡水湖的冰面上,除了几个穿旱冰鞋的小孩子外,突然多了四个年轻人。 纯如。翔宇。小宁和王煜。他们穿着异样的希奇滑冰鞋引得孩子们好奇的跟在他们后边乱嚷嚷: “翔宇哥,你停下让我瞧瞧你的滑冰鞋。” “翔叔,你的鞋好不好滑?” “如姑姑,我坐一坐你的滑冰车好不好?” 四个年轻人向他们做着鬼脸,故意不理他们继续滑着。 冰上的舞蹈,冰上的魅力,让年轻人乐得如进入了拿破仑征战阿尔卑斯山的癫狂境界! 他们的滑冰鞋好特别,是用样子和脚差不多的木板做成的。木板底下的滑道用两根粗铁丝纵向固定住起到滑冰刀的作用,然后用两根一头装有尖钉的撑杆作动力,它的动力学简直就是雪橇的翻版!纯如的滑冰车则是名副其实的“雪爬犁”。 真有他们的! 其实,这些“玩具”都是常喜小时侯玩过的。那时每个小孩子都能自己制造。解放初期的市场是“国统”市场,所有商品都实行“配额”制。不配额的玩具少而贵,乡村的儿童根本看不到玩具。但他们的玩兴更趋“创造”性,每年冬天湖里都结冰,那儿成了他们的乐园。他们凭滑翔“经验”发明了自己的滑冰技术:用铁丝做滑道,用撑杆作动力。这一技术一旦被证实比双脚蹬在破瓷瓦上被另一个伙伴用手拉着作动力好玩多了,于是人人做了一副滑冰器,他们取名叫“划子”。 如此的玩具延续了三十多年就被开放的大潮瓦解了,市场上丰富多样的玩具使孩子们淡忘了它,纯如他们这一代连影子都没见着。 今天的“复制”是常喜迫于几个年轻人想滑冰而找不到滑冰鞋才拿出老办法来应急的。不想,做好后几个年轻人比得到真正的滑冰鞋还高兴! 看来“复制”也能带来意想不到的价值。 温小宁是兴奋的,她万万没有想到,衡水湖,会给她带来不能用价值衡量的快乐!她结识了棒小伙—田翔宇!还有新姑父。 不管浩生的感觉如何,她一个劲儿的冲着常喜“姑父”长“姑父”短的赞佩着,把个常喜叫得心里美滋滋的。 常喜更喜欢这个直爽的姑娘,她的脾气有点像她姑姑艳茹。 小宁自从见到翔宇后,感觉突然变了,她完全放弃了王煜。她觉得衡水湖的小伙子给她的感受才是真正的恋爱。 幸福向她招手了!她每说完一句话就看看翔宇,而他正专心致志的看着常喜叔造“滑车”。 她看着他,心里幸福的浏览着刚刚过去的十几个小时。翔宇看她的每一个眼神,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的幸福感觉里放大并被复制: 我真的恋爱了!她想。 正月十五,几个大学生和一个教授突然降临衡水湖,使村里人既好奇又高兴。他们当中有人认出了王煜和小宁,有好几个年轻人跟随着他们一起来到了纯如家。一时间屋里挤满了人,有人要签字,有人要听歌,乱哄哄的。常喜见这阵势就往外轰他们,可怎么轰也轰不走。 “这样吧,”常喜大声说,“让他俩晚上到联欢会上去唱歌行不行?他们大老远的跑来现在还没吃饭呢。唱歌要有力气。” “你保证他们能去吗?”一个小伙子问。 “我保证,你们回家做准备吧,选好漂亮物件去村委会等着。”常喜说着就用手往外乎拉他们。连哄带劝终于把他们赶走了,小宁兴奋得不得了。她喜欢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姑父。 晚上,村里人舞龙灯耍狮子踩高跷,把十五闹得翻了天。最后温小宁和王煜在元宵节的村民联欢晚会上为了“承诺”,自愿的唱了几首歌。只有吉它而少了其它器乐伴奏的演唱,在这乡村的舞台上更生发出一种空灵的美妙来。他们的声音,他们清新的面孔,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青春活力几乎把会场震慑住了,村人们只顾了倾听注视,忘了给两个唱完了歌的年轻人鼓掌。纯如和翔宇先鼓起来,村人们才想起发泄内心的愉快。 “好!” “好!” “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小宁和王煜只好又唱了一曲在河北广为流传的《平原游击队》片尾曲:“毛泽东思想照得咱心里亮”。 “太阳出来照四方,毛主席的思想闪金光……”熟悉的旋律琅琅上口的歌词把台下村民的激情激发起来,他们连喊带叫把晚会的高潮推向了巅峰,最后,控制不住表演欲的年轻人也上台与小宁他们一起唱了起来。 就在这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档儿,四个年轻人悄悄退场了…。。 但,他们仍然没有逃脱歌迷们的围追堵截。 “月亮作证:我爱你们!王煜。” “衡水湖,感谢你让我撞上的爱。我爱你!温小宁。” 这,就是他们的签名。 晚上,王煜一人住在了田娘嫁,小宁和浩生则留在了常喜家。两个姑娘玩累了,很快就睡着了。两个男人却各自拥着被子别别扭扭心情复杂地想着心事一夜没睡。 第二天,他们嚷着要去滑冰,常喜指点着翔宇帮着自己做出了几副“滑子”。 “可这个东西对纯如来说太危险了。”翔宇想,他急中生智跑回自己家拿了一把小椅子和一块木板,他把木板固定在椅子上,按着常喜叔的做法在木板底下装了 四道滑丝,它就成了一个不错的“滑冰车”。 几个年轻人高兴得拿着“玩具”就跑到了湖上。他们被“划子”七扭八歪,洋相百出的“作弄”了一会儿,就熟练的掌握了它。 希奇的玩具让几个年轻人玩疯了,连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孩子都忘了时间。 午后一点多了,田玉锁来湖上叫他们回家吃饭。 “噢噢噢!”小孩子们先哄起来。整个一上午,孩子们屁颠屁颠得跟在他们身后起劲的滑。跟不上时,他们就叫。如果叫不灵,孩子们就耍赖,拦在翔宇他们的前边捣乱,直到他们答应带着他们一起滑。 田玉锁来叫他们时,看到自己的儿子打头身后一个接一个的拽着后衣襟排成了龙队在冰面上弯弯曲曲的滑。他笑了: “玩够了吗?吃饭去吧!下午再接着玩。哎!小翔,打住吧。” 跟在孩子们后边坐着“雪爬犁”的纯如,离队滑向岸边。其余的“哗”散了。 再看他们的头上都冒着热气,已是气喘吁吁了。 两天后,翔宇发觉唱歌的王煜对纯如不是一般的好。他把用情专注的王煜视作天敌而率真的用自己的身体隔在他俩中间。当王煜看到那幅画就要揭去布帘欣赏时,他就像小孩子一样迅速把它翻过去,“这不是给你看的。” 这让一贯温情脉脉的王煜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对待女孩子的态度在翔宇面前受到了阻隔。王煜眼巴巴的看着两个姑娘使眼色向她们求救,谁知,她们俩竟看着他们俩嘻嘻笑。 小宁更是公开的站在翔宇那边袒护他。 “那是他的作品,他有权这样。你学点法律好不好。” 浩生也本能的从那个乡村小伙子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深沉执著的爱,这使他更加的不安…… 假期的最后一天,几个年轻人在田娘的工作室里看她沾画,田娘说:“明天你们走时每人送一幅芦苇画给你们。”小宁高兴得不得了,她亲热地搂着田娘说她下个假期还要来。 “小宁,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女儿就好了。” 纯朴的田娘被这个热情的姑娘闹得心里甜滋滋的,仿佛自己突然有了女儿似的。 留在家里的浩生与常喜正进行着一场尴尬而又痛苦的谈话。 “浩生,你说实话,这些年你恨我吗?” 浩生听他这样问自己,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作为一个男人他何曾不恨?可自从见到纯如后他不但不恨还有一些庆幸。现在他的感觉更复杂了:他对他敬畏感激还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种“讨好”的愿望。这种想法使他的底气越加虚弱。 “我…。。我不敢恨…。。”他说。 常喜想笑,这个可怜的家伙倒老实。他不免又怜恤起他来,这个绵软性子的男人也不是很差。“你还想着她吗?”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 “你就没有考虑再找一个?” “还没有……” “对女人你还在恐惧不自信?” “不。没有的事!” “怎么能证明呢,你还在单身?” “我…。”,浩生想说:我成功的经历过一个姑娘,证明我既无恐惧也无任何性功能障碍。他咽下了后边的话没有说出来。“单身的原因很多,不过我已有了目标。” “哦,那我先恭喜你了。目标是你的同事吧?一定是个不错的姑娘。” 常喜的话使浩生的脸顿时热辣辣的,心也噗噗跳起来。他不想再深谈下去,站起来说:“我可不可以看看那幅画?”。 “你随便。那可是翔宇画的,我女儿非常喜欢。把它当宝贝藏着。” “哎,哎……”他走进纯如的房间小心的揭去布帘。 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圣美的纯如就活在画布上。她期盼的眼神;她迷人的脸颊;还有那段暴露在外的酥臂和她脚下乱纷纷盛开的紫色小花…… 他抚摸着油画,想入非非。 “哎,我说,”常喜听不见他有动静心中纳闷:看一幅孩子画的画至于那么入神吗?“是画漂亮还是她本人漂亮?”他问。 “……都……都漂亮…。”他就像做梦一样含混不清的回答。他的眼睛一直盯在画布上,没有听到常喜的笑声。 此时的浩生与二十多年前相比似乎成熟了许多也男人气了许多。面对他心爱的姑娘胸中涌起了强烈的占有欲,他抚摸着画布上的纯如,有质感的油彩触碰着他的指尖神经,奇迹般的让他产生了一种肉体的真实幻觉:她的宁静,她的丰满,她的粉白色臂膀和粉白的脖颈在不久前的一个下午已经属于他了。他领略了她的柔美和温顺,现在他当然要继续领略……他把唇贴在油布上激动得无法自制。 我们的可爱教授他又呆了。 第五十六章 出卖 2000年2月的某一天,翔宇郁闷地登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与来时相比,他觉得这火车无聊的很,就像一条冰冷的铁链把他送进无尽的黑暗。而他的心却以远比火车快得多得多的速度向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奔! 这个原本很快乐的假期因为京城来的几个人而使他变得惊慌失措。温小宁和王煜在这个宁静的乡村分别瓜分了他的幸福信念和平安的日常生活:他们一个离他太近像一团火样让他不知所措;另一个则像黄米黏糕使劲的粘着纯如。 “白痴,疯子!”他掏出手机不加思索得给纯如发了一条短信:小心伏在你身边的一条大尾巴狼!然后恶狠狠的等待着。一会儿,纯如回了一条:有哥哥这样勇敢的猎人保护,我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呵呵,哥哥安心读书吧。 他读完短信吁出一口“恶气”,好似给了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王煜一锤似的,心情好了许多。 列车飞驰他的心也在飞驰…。。 一直冷清的温家今天终于热闹起来。子华见到女儿就像得了一棵救命草似的喜得眉开眼笑,围着她团团转。秦蓉一边笑看着女儿一边同纯如说着关爱的话。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外甥女:她曲线完美的身材,姣好的容貌和高高的个子的确是一块当模特的材料。 可她出生在乡村,没有受过形体训练,面对挑剔的摄影师时她能应付吗?那么华美的服装穿在她身上,她压得住阵脚吗?温家要是知道了怎么办?带着这许多的疑问,秦蓉的目光有些暧昧。 在与杨卫宪“艺术之家”相遇后的第二天,她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在电话里不失时机地表达着对她的崇拜和思念。而身处大家庭压抑之下的秦蓉则谨慎的应付着他的热情。她剪断他由于“胡思乱想”而生发出来的自由感言,直截了当地问他还有什么事,杨卫宪才心有不甘地说了他打电话的理由。她听了不仅不惊还有一丝喜悦在体内流动。她说“你可想好了,这个女孩不是名人。”杨卫宪说他不需要名人,名人的面孔满大街都是,让人生厌。他要用新人,新品牌新面孔给世人一个全新的视觉冲击! 她笑了,“你又要冒险了,这很符合你的性格。” 接着她证实了纯如是她的外甥女,至于她能不能帮上忙还得试试看。他问她为什么?她只笑笑不做任何解释。 现在,杨卫宪急需的模特就站在自己面前,她鬼使神差的第一想法就是想帮他,尽管这要冒很大的风险。但是这件事对纯如有好处,站在摄影棚里总比在酒店里洗盘刷碗体面多了。她会为这件事保密,相信纯如更不会公开。于是她打定主意找个适当的时间同她谈谈。 温金铺夫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儿子和媳妇与两个孩子亲热地谈着什么,心里的喜悦溢于言表。他们和蔼的询问着浩生在志愿队的活动中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身心疲惫的浩生糊里糊涂地说出了他最担心的事情: “衡水湖田娘的儿子长得一表人才,他正恋着纯如呢。” “你说的哪国糊涂话,你们不是去涉县老区了吗?”徐丽华不解的问。 温金璞听了则一怔:田娘的儿子?自己在二十多天前见到的小伙子,他恋着纯如? 他不想听到这样的消息。在他看来外孙女还小,她应专心的读完大学再考虑婚姻。他急忙转过头去看看纯如,她正安静的与秦蓉对话。 “这么说你们去了衡水?”温金璞想问个究竟。 “是,…。。是王煜的主意。”浩生不知不觉地出卖了他的两个“情敌”。他不是故意的,他还没有狡猾到使用“借刀杀人”的伎俩来帮他抢夺心爱的姑娘。可他总是做错事。 他的话让徐丽华感到无比惊诧! “你刚才说什么?”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你们去了衡水?——我说你们怎么那么巧都乘了同一列火车,哦,原来你们都去了衡水湖。好啊,你也学会撒谎了?你刚才说了什么?重复一遍!” 徐丽华咄咄逼人的气势把浩生问得张口结舌。他又一次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他想,这是一个失去理解与宽容的危险境地,根本不是安放和滋养一颗受伤灵魂的安全港湾。自己竟在这里轻易的吐露真言,真该死!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神情象狮子面临侵犯者时那样,眼睛里冒出不安和焦躁的目光。 “我什么也没说。” “浩生!你知道吗?自你进到温家来就不会撒谎,你说谁恋着纯如?” 温小宁听到奶奶大声的追问急忙从楼梯那儿奔过来。她看到前任姑父的表情乐了:他勇敢起来更可爱。 “奶奶,我们做完了’公益’才去的衡水。您不要对着他吼,这次活动他当属第一。”小宁心情极好的坐在奶奶身边搂着她的脖子为他表功。 这个敖气冲天的姑娘自去了衡水一趟回来就变得精灵鬼怪起来,在家人面前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温顺和乖巧。她不再敌视蔡浩生,凭她的观察与直觉她认为自己的幸福砝码需要他手中的一枚。另一枚也是最重要的一枚在表妹的手里。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不到时机千万不可泄露。为了自己的幸福她必须把前任姑父争取到手再攻克表妹那个堡垒。 她继续讨好浩生: “奶奶,我第一次见识姑父的医技是如此的高超。他看上去是那么冷漠,可一遇到病人您不知道他有多么的机灵和关爱,那病人简直拿他当神仙了,那病啊不治就好了一半!”说完,她又补上一句:“衡水的姑父就像蜘蛛侠让人迷恋!” “胡说!三句话就没正经了。”徐丽华正色道。她把孙女的胳膊从自己的肩上拿下来,严肃的命令着:“你别插言。纯如你过来,我要听听田娘的儿子有多大的胆子打我外孙女的主意!” 纯如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被这个意外的消息吓着了。 她不害怕“恋情”的暴露,因为这是没有结果的单恋。退一步,就算是恋爱也是自己的权力谁人能干涉?她害怕的是姥姥的偏见,在姥姥眼里,老家的任何人管他是谁都是河沟里的泥鳅,永远也翻不了身成不了气候。纯如最不愿看见姥姥用这种眼光鄙视他们。她缓慢的走过来站在浩生的背后,倔强的看着姥姥。 她的神色让徐丽华更加生气:“你干吗这样看着我?我不该问吗?你拿着他的手机我就开始怀疑了,你单纯他可不单纯,他送你东西根本就没安好心!你把手机退给他,告诉他,我们不稀罕。让他打消了这份邪念,以后你少回那个家!”徐丽华怒冲冲的盯着外孙女。 纯如呼吸急促起来,她极力克制着自己。 火药的气味突然呈现出来…。。 浩生听得到背后纯如的呼吸声。他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可恶:为什么胡说八道呢,让她难堪自己倒脱了干系! “您怎么能这样说呢!家里有恋她的她就不能回家,如果学校里有恋她的呢?总不能因为恋爱连书也不读了吧。恋爱不是很正常的吗?再说,常喜也不是那么差的人!” “你说什么?”徐丽华听了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她没有想到一向温顺如羔羊的浩生敢用这样的口气跟她驳了。 哪儿出了问题? 为什么他们(包可老温在内)从衡水回来都变了样子跟自己作对?想到这儿她怒不可遏的站起身来指着浩生说: “你也夸那个姓王的了?是他要了我女儿的命,是他该死!我算白疼你了,你的骨气哪去了?常喜抢走了你妻子,你非但不恨他,还几番跑到他那里来气我!我哪辈子欠你们……” “老徐!”温金璞不等她说完就大声的制止她:“你糊涂呀!” 纯如看着一贯优雅的姥姥此时却面目狰狞。她惊悸、困惑、恼怒:原来姥姥这么仇视爸爸,憎恨“王”姓! “姥娘,您就这样恨我爸爸吗?您就这样拒绝姓王的吗?您别忘了,我也姓王!我妈妈死了,那不是爸爸的错。您不接受姓王的,我也就别在这扎您的眼了。”纯如再也忍不住了,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她离开大厅向楼上走去。 温金璞心情复杂的叫了她一声:“茹子,你回来!” 纯如不听,擦着不断流下来的泪水加快了脚步。 “吃我的喝我的,连句话也不让我说吗?让她走!走了就别回来…。。”徐丽华望着外孙女的倔强气得差点晕了过去。 女儿二十年前何曾不是这样!如此的痛苦难道还要重复? 看着头也不回的外孙女继续朝楼上走,她气急败坏的大叫:“你有能耐就学你妈的样子死在衡水湖!” 不知如何是好的蔡浩生听到这句话如箭穿心。 他脸色难看,神情激愤地看着眼前那个被他信任依赖了二十多年的优雅女性在一瞬间变得那么张狂不近人情,他对她的一贯尊敬和顺从,此时如一座巨塔轰然坍塌了。 “您太过分了!我不会再看着您毁了她。” 他愤然离开客厅大步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招呼:“徐嫂,拿我的行李!” 一项温顺的蔡浩生竟大踏步地走出了温家。 客厅里就像被雷鸣闪电迅击过后的寂静,惊诧而又无所适从。 徐丽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悔。困苦和焦躁都在她的胸口打结膨胀。她从来不用哭去排解这些东西,生就的刚强让她紧紧地维护着自己的面子:宁肯失掉一切,也不允许用软弱的态度屈就于人。哪怕是家里人,尤其是小字辈,建立永久性的权威是她毕生的追求。 “想造反?等我咽了这口气!”她有气无力的说。 温金璞了解老伴的性子,此时他最明了她心中的痛苦。 刚才,他也被她的不明智气着。但她就是这样子,他不能再雪上加霜的指责她了。他坐在她的旁边拿过她的一只手握住,他发觉那只手在瑟瑟发抖。 “何必呢。”他温柔的说:“你不是说一个没有主见的孩子连安身立命都很困难吗?他们若都成了听话的小羊,你又该替他们今后的生存担心了,我们能守他们几时?算了吧,要是实在看不过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权当我们这辈子在家的草场上同时放养了老虎和羊,最后谁能生存下去,全看他们的造化了” “对对对。奶奶,您别生气了。这回我就做一只小羊吧”小宁暗自高兴:刚才前任“姑父”对纯如的爱表露的淋漓尽致,这家伙真的爱上表妹了?我倒要促他们一促呢。她乖模乖样的拥着奶奶: “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你没有把我们打造成一只老虎,也没有把我们训成一只小羊……” “那你是什么?”徐丽华缓过一口气来。 “是猎人呐。” 小宁冲着奶奶嗤嗤笑。她想用调皮把奶奶的火气再降一降。“这就是您调教我们的高明之处。” 徐丽华被这一老一少哄得心情好了许多。她暗自后悔自己的脾气怎么就改不了呢。 子华和秦蓉嗅到了“安全”气味才谨慎小心的凑过来叫妈妈。 他们俩一唱一合的哄劝着正在消气的徐丽华,慢慢的客厅里又恢复了平静。 谁能知道秦蓉与子华的乖顺有着质地不同的心境。子华怕妈妈生气,说的是真心话。而秦蓉的心口不一则说得更加冠冕堂皇。 秦蓉觉得婆媳“演戏”并非很困难。 第五十七章 用心弥补 纯如对姥姥彻底绝望了。 此时她觉得自己特别的孤独无助,她多想一走了之,回到爸爸身边,回到衡中读完中学。可回去不但伤害爸爸,就连自己也有了一种被驱除的羞耻感加失败感。回想来京后的所有经历,她突然恨起乔德吉来:是他穿针引线把自己推到了现在的无奈境地。她想借读书离开姥姥家,这样一想,她才发觉自己已经被学校开除了,而新学校她还不知道。 “该死的乔老头子!” 我现在怎么办? 如此“重大”的问题摆在她的面前,她不流泪了。 “妈妈遇到这样的问题会怎么做?”她用手擦干眼泪问自己。“难道自己是懦夫吗?不能读书就不读。离开学校不意味着自己不能独立生存。而只要能生存下去就能继续学习知识!”她被自己的想法鼓足了勇气。倔强的性格使她不想去求助任何人。 她把自己的行李拿过来,迅速拉开背包的拉链伸进一只手去翻找,她摸出了一沓钱。那是父亲临来时硬塞给她的。她数了数,哇,五千!爸爸的全部积蓄。 “老爸,您是当今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女儿一辈子不会背叛您!我一定给您争气,您就等着瞧吧。等我挣够了钱,我还会回到您的身边,在生我养我的母亲湖建一座休养院,爸爸,我要让您和妈妈永远呆在一起!” 她把钱重新放回去,开始收拾行李…。 这个时候,温金璞进来了,他看到纯如的举动心里一惊:这丫头比她妈妈还倔。他的心酸酸的。 “如子,让你在这里受委屈了,姥爷和姥姥对不住你。能不能给姥爷一个机会,让姥爷代姥姥向你赔罪?” 这是怎样本末倒置的态度!柔和的语言,慈祥的面容让身处绝境的纯如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停止了收拾无声的哭了起来。 温金璞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无摸着她的脊背轻轻说:“你比你妈要好许多,你会流眼泪,这说明你能原谅我们。对不起了。好了,一切都会过去,不要哭了,下去吃饭,吃完饭还要讨论一下你去新学校的事。你姥姥早就后悔了,她在楼下等着你呢。” 纯如,在姥爷面前软了下来。 一场危机终于在祖孙俩一起走下楼梯的时刻化解了。徐丽华看着外孙女没再说什么,她的表情是痛苦的。 离开温家的菜浩生头脑清醒的挤进公交车回到浦翠楼。他庆幸几个月的时间里没有人联系他购买这套房子。 傻呆!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出售启示上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他感激这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幸亏没有卖掉,不然,小如到哪住呢。”他自语者打开房门,看看房间里的一切,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物业的电话。他委托物业帮他尽快找一家装修公司重新对房子进行全新的设计装修。谈妥,他冲进卫生间把那封发黄的信件撕碎冲进下水道里去了。他长出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些日子由于在外面活动的多,他的皮肤有一些黑了也显粗糙了,但这并没有妨碍他追求幸福的信心。 他走出卫生间在房子里到处察看着,要使这里温暖舒适起来,光装修还不够,他要把家具重新换掉。而要购买新的家居用品他是个门外汉,这些琐事以前他根本不在意。现在他格外的用心起来。为了爱着的人他准备好了足够的信心和耐力去亲自操办。爱,改变了他对琐事的厌烦。接触过两个女人的蔡浩生悟得了一点对待女人的体会:琐事中的细节更讨女人欢喜。当然前提是你对她的真爱。 他把房门钥匙交给物业一把,自己就像小学生学识字那样,在各大商场。家具店踅摸“顺眼”的用品,并同商家签订送货合约。 三周后,他的公寓变成了连他自己都惊叹的温馨暖巢。他看着它激动的心怦怦乱跳。 他颤抖着手拨了几次才完整的拨通了纯如的电话号码。 当纯如“喂”的发出问询语时,他又紧张恐惧的挂断了电话。一会儿,纯如打过来了:“叔…。。我知道是你,你说话呀,你有事吗?” “我……我想让你看一套房子……是我和你妈妈的……”他结结巴巴地说。 “可以呀。我很高兴看你在北京有房子。” “你真的高兴吗?” “真的。” “……。”他又不说话了。 “喂,叔,你再听吗?” “在,在。我有两套房子…。。你什么时候来看?” “最近不行。” “为……为什么?” “请叔叔不要问我为什么,好吗?合适的时候我给你打过去,就这样吧。”她挂断了电话。 被挂断电话的蔡浩生突然感到茫然:她离我有多远? 第五十八章 勇敢的一步 杨卫宪接到了秦蓉的电话,他受宠若惊的恭维她。秦蓉正经的告诉他:如果他想请纯如作他服装品牌的代言人,就不能在她这里打通渠道,而且不要问为什么。杨卫宪一听着急起来,赶忙检讨自己。秦蓉笑了,她说,“露馅了吧,没人说你是花花公子,你倒洗白起自己来了。”杨卫宪松了一口气说,“不是怕你误会嘛。” “废话!我误会什么?”秦蓉正色道。 “哎吆,我又错了。皇后娘娘,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着急就说错话。我真的需要你帮我一点忙,哪怕您给我指条道也行。” 秦蓉说,“你女儿和她不是同学吗?找你女儿呀。” “哎吆,我的秦妹妹,你的外甥女已经转学了,我女儿上哪找她去?” “……那好,我把纯如的电话号码给你,让你女儿联络她。这可以了吧。” “谢天谢地。我什么也别说了,在您面前我还是夹紧尾巴学规矩点…。。” “嗬嗬,我还是喜欢看你真实的一面,你听好…。” “好好…。。0318,好我记下了,放心吧,没人敢动那小丫头子一根汗毛。” 放下电话的杨卫宪兴奋得不能自制,他跑到设计师的工作室,口还没开就手舞足蹈起来。发过一阵疯后,他对摸不着头绪的胖设计师说,马上联系一下摄影师,与他约好什么时间让新人去他那儿试镜。 此时设计师才明白,老板找到了那位代言人。他含蓄的笑着说:“照办,您准备您的吧。” 原来杨卫宪的女儿就是纯如在北京就读的第一所高中同学,她叫杨燕燕。那次纯如之所以没有被同学们用“圣水”捉弄,完全是由于杨燕燕实在看不过去,就用“无理取闹”的方式拖住了纯如,她才逃过了一劫。事后燕燕没有告诉她真正的原因:她自觉遵守着“不许泄露”的全班约定。 一直跟着母亲生活的燕燕是两年前被父亲接来北京读书的。她自从离开父亲后就没有中断过同他的联系,后来她有了继父,联系就更勤了,父女俩的关系因此就更铁。杨卫宪在北京站稳脚跟后干脆就把女儿接过来,她母亲也不反对,如此,他们原来的一家三口又时不时地单独聚在一起,关系竞像好朋友。 当燕燕听说父亲需要一个不矫揉造作的“特除”模特时,她首先想到了纯如。于是就把她推荐给了父亲。 燕燕同父亲一样聪明活泼,她学着用父亲的商业眼光看待纯如身上潜在的商机:她睿智,身材挺拔,面容姣好,而最具迷人的是她身经百炼从人们打击和排斥中昂扬起来的头颅与无视一切的高贵目光!这样的姑娘哪怕是一套乞丐装穿在身上也能折射出无尽的光彩来。 她得了爸爸探来的号码立即给纯如打了电话。 两个女孩子在电话里早弃“前嫌”亲热的交谈起来。 聪明的燕燕一句也不问她在新学校过得好不好,只谈同学们都想她,想邀请她过来在周末同几个好朋友吃吃饭聊聊天。 在新学校照旧重复着“旧辙”的纯如一口答应下来。 星期五她没有回姥姥家,按着地址她找到了位于河岸上的“艺术之家”。 这里的灯光、浮雕和独特的艺术造型使她激动又震撼,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被称作“艺术”的如此魅力。 杨燕燕在门口等她。 纯如被燕燕牵着手走进去,只觉得像走进一个魔幻宫殿一样,新奇、时尚而又金碧辉煌! 她们走进了哪里,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从不害怕经历未知,但她学会了防范未知,品尝未知。这难道不是自己在向成熟迈进吗? “纯如!” 纯如!”她的同学们看到她来了就热情的呼叫她的名字。 他们又在一起了。分离后的重逢使这些年青人热血沸腾。他们热情洋溢的说东道西划拳猜掌喝着红葡萄酒。 纯如兴奋着,但她头脑清醒地把握着自己不让酒精麻醉。 杨燕燕坐在她的身边也为她设了一道保护屏障:她巧妙的几次把酒换了可乐让纯如喝下去,两人相视着笑得前仰后合,而同学们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们闹哄哄的一直到吃饱喝足。 “散了,散了!”杨燕燕驱逐着他们。原来是她请的客。 她老爸给她埋得单,他就等在门外。 “去哪里?”纯如看着燕燕。 “你说去哪里,这是我爸,他开车送我们。” 纯如收起笑,警觉地看了一下他:“先送我回学校吧。” 杨卫宪见着这姑娘时心里登时一惊:她修长的身材,明亮的眼睛,聪慧的前额,弧线优美的下巴真正一个无可挑剔的美人!他笑了。 他慈父般的看着她们俩:“你们还想不想在夜晚的城市兜兜风再回学校?” 纯如没有回答。燕燕看着她笑眯眯的说,“爸爸,您要是有闲工夫就带我们兜一圈儿,我们也不反对是吧纯如?”她很会说话。 “那好吧,上车,我带你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爸,带我们去喝咖啡吧。我好长时间没去了,你同意吗?”她把头转向纯如。 纯如抿着嘴唇什么也没说,燕燕的热情引起了她的怀旧感,时光能够倒退就好了…。。现在? 忘掉痛苦,玩儿是最痛快的。她跟着燕燕上了车。 三个人都钻进车里,杨卫宪驾车,两个姑娘坐在后排开始说笑起来。沿着河岸他们找到一家咖啡馆,杨卫宪给两个姑娘要了两杯时兴的卡布奇诺牛奶咖啡和小点心,自己则要了一杯果汁。他向后一仰靠在沙发后背上听任她们嘻嘻哈哈的说笑,他相信女儿会有分寸的把这件事情办好。 “我爸认识你舅妈。”谈着谈着燕燕忽然对纯如说。 “是嘛,那又怎样。”纯如并不惊奇,他们都是商界人士,正所谓买卖兴隆通四海什么什么达三江,乱七八糟的扁担钩子挂犁铧相互利用都是为了一个字: “钱”。 燕燕看着她不以为然的样子挖苦道:“你藏的好深,骗得全班人傻着眼看你表演…。。” 纯如不等她说完就打断说:“请注意你的用词,不要以为是你请我喝咖啡就拥有某种权力,随便把不实之词加在我头上,我提出抗议!” 杨燕燕咯咯笑着伸出手去捅了她一下,“真是又臭又硬的高傲公主,碰不得吗?哪个词又惹着你了?白费了我诚待你的一片苦心!” 纯如佯装生气的样子看着她擂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干吗?口舌打击还不够,开始使用轻型’武器’了?你的真诚在哪里,就是这顿饭?” 杨燕燕见她没有真生气,就索性站起来坐到她的沙发上去,两人挤在一起。“说对了,想不想试试轻型武器?如果成功,它不亚于地对空导弹,会把所有认识你的人全部拿下,他们的眼睛都会发绿的!”她的十指灵活的在纯如眼前乱动,神秘的看着纯如笑着。 纯如看着她有点犯糊涂:喝多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燕燕笑眯眼儿的看着她迷雾一般的眼神就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认真地说:“纯如,看在同学加上帝的份上,请你安静的听我说出一个关于你的计划,听完如果同意你就拥抱我一下;不同意请你也不要于我为敌,从此断绝情谊。你能做到吗?” 纯如被她的这番话逗笑了:“这是就职演说还是法庭宣誓?” “严肃一点。回答‘能’还是‘不能’。” 纯如笑得更厉害了,“不能!” 燕燕“失望”的把手从她身上拿开:“一个遭到无情拒绝的人是多么的痛苦!请不要阻拦我,让我带着失败,离开这个伤心的舞台吧……”她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 “够了,收起来吧,你才会表演!说吧,你的‘计划’。” “做我爸爸服装厂的‘形象代言’。”燕燕快速地说。纯如一下惊呆了。她睁大好奇的眼睛:“我——做你爸爸服装厂的‘形象代言’?”。 “是。”燕燕急忙证实。 “什么…。。服装?”纯如还在惊奇中。 “雅虹,国内知名品牌,现在正和你舅妈谈判想把它打造成国际品牌。” 一听“舅妈”,纯如忽得冷静下来。她说“燕燕,这是模特们干的,我一无所知。再说与舅妈有关的我绝不涉足。” 纯如的话让燕燕意识到自己说话有失,她急得脑子飞快转动,搜寻补救办法。 “哎吆,我没说清楚,形象代言和你舅妈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爸的服装现在还没有取得自主出口权,与你舅妈谈判是暂时使用她的品牌出口。你舅妈老黑了,收取的贴牌费贼高,我爸亏大了。正是因为这,我爸才找个足够好的人做他的服装代言,充实资料,建立档案以便申请注册出口权。这件事与你舅妈毫无关系,并且她也不知道我爸正在申请出口权。” 纯如似懂非懂,她相信这件事的确与舅妈不发生关系,她放松了许多,眼神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兴趣。但她有些不明白,商业宣传非常注重明星效应,自己还是一个中学生什么都不懂,怎么会当此重任呢? 聪明的燕燕看到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也长舒了一口气,她趁热打铁,在犹豫不定的纯如面前描绘了一个新星即将升起,她是那么耀眼夺目的现实。 正值青春幻觉期的纯如,被这个天方夜谭似的激情梦想鼓动者,她想用这个机会证明自己是优秀的。让那些瞧不起她,试图用各种办法打击她的同龄人见鬼去吧! “我行吗?”她说。 “你准行!”燕燕说。 她们不约而同的把手握在一起。 杨卫宪高兴得看见两个姑娘握在一起的手,知道女儿把事情办成了,他也凑过去用自己有力的大手握住两个姑娘的手激动地说:“谢谢你姑娘,我们一起加油!” “加油!” 第五十九章 我就要改变 纯如被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不可预测成败的事件兴奋着。这就意味着她的周末时间不能在姥娘家度过了。怎么开口呢?她思虑了半天,觉的还是不能不说真话。 妈妈的艺术照不能被允许,而她的模特行为就更不能被容忍。 “试试吧。我必须去做!”她想,我自己的天空需要我自己去打开,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我都要去尝试,这就是奋斗,为自己奋斗! 于是她实话实说。可她犯了一个诚实的错误:诚实,在虚伪的家庭里是致命的打击! 徐丽华很吃惊:“做模特?” “是。不过是广告模特,和t台的专业模特不一样。”纯如看着姥姥小心地说。 “模特就是模特,是别人的衣服架子,没脑子的人才去干那个!看见商店里戳着的假人模了吗,那是你干的吗?” 纯如看着姥姥小心地说:“您说应该是谁干的?” 徐丽华板起面孔,她很生气外孙女跟她这样说话:“谁愿干谁干,那绝不是你干的!你现在在温家,温家是有头有脸的,不能像你在乡下。” 纯如得脸在发烧:我在乡下怎么啦,没偷没抢没坑蒙拐骗! “姥娘,乡下人挺干净挺勤劳也挺聪明的。再说,模特又没贴着标签…” “如子!你怎么这样跟姥姥说话,你在你老家卖小吃就够寒酸的,还要再到大庭广众下去丢丑,不行!”徐丽华的脸色变得铁青。 “不是的姥娘。您听我说……。” “你还说什么!难道你父亲没有告诉过你,温家人不许和演艺界有染?” “说过。” “那么说,是你缺钱花了?” “姥娘,决不是。”纯如着急地说。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父亲教你这么任性的?” 纯如的心被刺了一下,“姥娘,您不要把事情都推在我爸爸身上,我自己的事我决定。” “你决定?你才多大?你能决定什么?” “我已十九岁,我有了独立做主的权力。” “你有了做主的权利!你还在读书,你什么权利也没有。你怎么就这么犟,你来到这个家让我们消停过吗?你让我们满意过吗?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卖小吃当模特,这是你干的吗!我们怎么得罪你了?你就这样报答我们对你的疼爱吗?!” 天呐!是什么造成了姥娘对生存状态产生的鄙视?就算卖小吃是下等的,那是我的错吗?!谁人不愿做地主,哪个有愿当穷人?可地主的钱财也是辛苦挣来的。 纯如满腹委屈的盯着姥姥:“姥娘,我本就出身卑贱,您犯不着每次都提醒我。我也从来没有觉得我靠双手挣钱有什么丢人不丢人,我本就溅命一条,除了什么都干,我必须守信。这件事您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我必须履行承诺,我更不愿撒谎!” “又一个讨债鬼!你不是我女儿养的,你是替你父亲寻仇来了。好吧,你去做模特吧,改掉你的姓,你就再也别回温家来了。” 温家!温家?温家算什么?!豪华的囚笼,幽灵的洞穴,人间的地狱! 模特一词轻易地颠覆了祖孙俩的亲情。这一天家里恰巧就剩这祖孙俩,其余的人都没在,决裂没人搅合,缝隙刺啦就扯大了,成了沟。 “姥娘,这是您要赶我走的,我就是要饭也不会回来了。起码,我做得了自己的主!” 正处于反叛心里极强的纯如气急败坏的收拾好行李,她把温家给她的银行卡甩在茶几上就决绝地走了。 徐丽华气得差点被背过去!“白眼狼,拧种!你走吧,走吧!”她拿起卡来狠命地把它折断了…。。 走出温家纯如什么都不想,她给蔡浩生打了电话。茫茫人海,他是唯一的朋友。他的温和诚实让纯如感到有岸可靠。 蔡浩生把她接到蒲翠楼,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他不敢多问一句。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温家,就要临近高考了,这个姑娘却有许多得不幸,难道此时不正是自己加倍关爱她的时刻吗?瞧她的神情多么的无助,苍天真是有眼,让我在这等着她!此刻面对面地看着她,他发觉自己不但没有紧张反而冒出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责任感,一种男人实实在在的责任感。这种感觉让他兴奋昂扬,这就是幸福吗? 是!他坚信不疑。 纯如的意外到来,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厨房里除了厨具连根菜叶儿都没有。他什么也没说就去采购了,好在离家不远就有一个大超市,他从营养学的角度认真的采购了一大堆食物,还顺手买了一本烹调书。他把这些东西充填进厨房后看见纯如还在那儿呆呆的坐着,眼睛有点红,好像刚刚哭过。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了柔柔的东西,他想去抱抱她,他觉得自己此时就是一个父亲的角色,让自己的体贴与关爱去消融她的愁苦。 于是他走近她,默默的坐在她的对面:“纯如,让我来帮你好吗?不要这样难过。如果你难受可…。。可不可以在我这吐露一下,当然前提是你还信得过我。人在最孤苦的时候同信得过的人交流一下就像打开闸门放出苦水,这样心灵会舒服一些。……如果你父亲在这儿,我想我此时的心情和他是一样的…。。我也爱你…。请你相信。” 眼泪在纯如的眼眶里打转,她极力的控制着。 浩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把手给我,要哭你就哭吧,医学上女人的泪腺就是排泄痛苦和恐惧的解调器官。你这样太让我担忧了…。。我该怎么办?” 纯如终于忍不住了,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哭了起来。 “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我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孤独的。”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浩生抚摸着她的躯体却异常的冷静,他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要靠自己的力量支撑着她陪伴着她。 哭过之后,纯如安静下来。“叔叔,我激怒了姥娘,她把我赶出来了。我没地方去,我想在您这住几天…。。” “好的好的,我非常高兴。”,浩生不知哪来的勇气,他毫不犹豫地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不要难过不要难过,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这房子就是我给你准备的,没有人来打扰你。”他语气温和得说。 纯如像一只小鸟偎在鸟窝里。 正在此时浩生的手机响了,他放开她接听着电话。 是温金璞打来的,他回家后闻听此事心急火燎,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他顾不得许多,四处打电话询问外孙女的下落。还好,她在浩生家里,这让他暂时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他清楚外孙女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就嘱咐浩生好好照顾。浩生要他们放心,她在这儿不会受到半点委屈。 “温老先生非常关心你,他是受人尊敬的一位老人。”放下电话蔡浩生看着愣怔的纯如说,“不要紧张,他一句话也没有责备你,你尽管放心。” “姥爷没有问我离家的缘由吗?”她看着他说。 “没有。” “您也不问我吗?”她坚定起来。 “温家有许多的规矩,我清楚。打破规矩就会像你这样……”他想起了她的妈妈艳如,语调低沉下来情绪有些激动。他不敢想以后的事情。 “叔叔,下个周末我要去一家广告公司做服装模特。”纯如说。 “好啊,你非常合适。你比你妈妈更漂亮!”他不由脱口而出。 “妈妈……叔叔爱妈妈吗?”话一出口她就觉得失态了,脸一红不再言语。 应该与她谈谈我的婚姻问题了,浩生想:我真的爱过她的妈妈吗?他现在可以下定论了:爱过,而且,现在仍然爱。 我应该和她坦白一切,看来今天不是谈论此种话题的时候,他有些力不从心,沉默片刻,他说:“我带你出去吃饭吧。” 第六十章 成功的明信片 周末,纯如按着约定出现在杨卫宪指定的模特培训中心进行短暂的形体训练。高个子的她从来没有穿过高跟鞋,训练的基本功就是穿着高跟鞋练站功。挺胸、收腹、抬头、意念提升等一系列动作,她做得很到位,并且就是这样让她连续站上几个小时,她的姿态都能保持不变。因为自从她会走路起,爸爸就把她当小兵训练了。想不到她父亲从小到大一直把她当“兵”训练的功底在这派上用场了。 下一步就是训练她的身体灵活性了,一个180度的旋转亮相动作要求很严,她忍住由于大跨度骨关节的灵活旋转而带来的身体疼痛认真地接受着教练的严格要求。事实证明,她是好样的,仅仅两天她就掌握了基本要领。她身姿挺拔,长长的脖颈上头颅高扬,背部曲线呈s形,弧度完美,小腿三角肌丰满有力,身段比例协调,三围分别是:92/63/92,近乎完美。她有着模特所具备的所有条件。训导对于她的功底和外形条件感到吃惊: “一个天生的模特样板!” 又一个周末,杨卫宪带着她和服装设计师一同去了那家广告公司指定的摄影室。 摄影师正在忙碌,一摞摞的照片堆在工作台上他正在筛选。在它的旁边,几个大号摄影灯和一架摄影机很醒目的摆放在那儿。摄影师是个身材魁伟的中年男人,杨卫宪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他不在焉得抬了一下头算是回应了。这种态度令人看上去很傲慢,说句公道话,事实完全不是如此。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不管是哪类艺术家,他或她的心里除了对美的灵敏捕捉感兴趣外,对任何事物的反应都是迟钝的。实际上,他们就生活在自我的艺术世界里。这种人生的表现形式给人的感觉除了傲慢没有词可以形容他们,他们是一群“怪人”。 正当纯如盯着摄影师那一幅怪模样看时,他突然把刚刚低下去的头又迅速的抬了起来,就像他的脖颈是用弹簧做的。他眼睛盯住纯如停止了手里的工作,他的目光闪射出惊奇与兴奋,如同航海家发现新大陆一样围着纯如转了两圈。 “这就是你说的模特?”他看着杨卫宪说。 杨卫宪一时摸不准他的脉络。这个在摄影界颇有名气的家伙有个鬼脾气:每一个进入他镜头里的人物第一关若过不了他的目测,你就是付他再多的酬劳他都不接活。杨卫宪谨慎的回答:是。 对于摄影家一无所知的纯如,就像一头初生牛犊,她看到那个傲慢的摄影师突然盯住自己,就不知天高地厚的立即把自己摆放成“你尽管看,我是最好的!”姿态面对着他。她静美飒爽,挺胸昂头微微一幅挑战的样子,正是这副样子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一个模特最具魅力的无可匹敌的美! 她的样子把摄影师刺激的有点按耐不住自己,他想即刻进入工作状态,让他用镜头把这姑娘的毫无雕饰的天然雅气,还有丰富的情感混合在一起所表现出来的一种大气质记录下来,那是一种永恒的美。 这种美无论用什么服装衬托都独一无二。 “小姐,什么时候开始工作?”。他克制着自己问她。 “我叫纯如。请您今后不要叫我‘小姐’,我讨厌这俩字儿”。 摄影师看到她那副样子哈哈笑起来:“哦!一个倔姑娘。好,纯如,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杨卫宪听后长出了一口气,他明白,摄影师非常满意。从摄影师的口气和表情他意识到:这个姑娘会成为一个出色的模特!他立刻觉得对待她要像公主一样,她的形象或许就是自己的财富。她超出了雇员的范畴。 纯如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突然感觉自己已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地。这个领地谁来主宰她不清楚,她产生了一丝恐惧与焦急。就如一个探险家,越是弄不明白的地方越想探个究竟。于是,她急忙回答摄影师的问话。 “随时。” “噢,对劲!”他握紧拳头做了一个满意的动作,“杨老板,去准备您的服装。化妆师——!”他大声招呼道,“给这个姑娘化妆。”他吩咐完,自己就忙碌起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化妆师把纯如领进了化妆间。这里有一排化妆台,可以几个人同时化妆。可现在除了她们俩空无一人。 女化妆师打开她的两根麦穗辨为她洗头整形,一会儿的功夫,她的发型就被疏成了晚妆,一抹斜斜的刘海擦过眉毛固定在左鬓。化妆师又开始修整她的眼睫毛,她象摆弄一个布娃娃似的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在纯如的脸上描画。尽管化妆师轻手轻脚的在她脸上涂抹,她还是感觉很不舒服。最后总算做完了松一口气时摄影师却走了进来,他看着纯如的头发大发雷霆: “怎么搞得?这么俗不可耐!这不是头发,是一团彩云你知道吗?它是活的活的,会说话的!模特首先是表现人,其次才是服装。这头发和它的主人再配上服装就是自然界里流动的水,森林和山脉,而这张脸是所有一切的焦点。——这不行。”他指着纯如的发型说“把它染成金黄色。” “就像德鲁。巴里摩尔?”*(二十世纪末,美国著名的模特兼影星)化妆师说。 “不不,她就是她,典型的中国姑娘。不过她的头发可以象巴里摩尔。” 化妆师就要动手拆她的头发,纯如急了:“等等,谁是巴里摩尔?我不想模仿任何人。我的头发就是黑色的,它可不能变成花里胡哨的。待在学校里,我必须遵守校规” “现在是你待在我的工作室里,你就是我的工作对象,你的任务就是按我的要求摆姿势。你不懂模特的规矩吗?”摄影师看着她说。 “不行!头发上色就是不行。”纯如可不想为此冒险第二次被学校开除。 摄影师瞪起眼睛冲她叫:“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什么叫不行?你是模特,我说行就行。上色!” “不要。”纯如急得站起来,“模特是人不是工具!” 摄影师看着她的模样“噗嗤”笑了:“人”,非常有意思的回答。大多数的模特都把自己当成了“摆件”来配合摄影师的要求,而这个姑娘拒绝这样做。如此的模特他第一次遇到,有点无可奈何。 化妆师很同情小姑娘,她提议用假发,纯如马上同意了。可摄影师却坚决不同意。 “不行,假发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我妥协,原发原色,但发型要改。我重新调整布景。ok,就这样。” 化妆师重新给她的头发造型,乌黑的头发一会儿又变成了一个个的连环套,像奥运的五环图标,王冠一样的堆在头上。设计师给她拿来了服装,她穿上了一款时尚的海蓝色套装。具有古典欧洲骑士风格的服装穿在她的身上立刻就有了灵魂,就象征战得胜而归的女骑士,折射出现代女孩的飒爽英姿。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激情四射美艳无比,惊羡化妆师竟有如此的绝技! 一切准备就绪,她被推出化妆室。 “姑娘,你耽误了我太多的时间,你要保证不再出差错。上了这个台子,你的表情,姿态造型都要听我的,这样我们才能完成今天的任务。你懂吗?”摄影师按住心理的激动,拖住她的下巴仔细观察着她说。他今天要在这张脸上寻找到奇异的明信片…… 接下来,纯如没完没了的换服装换发式,试拍各种背景下的造型姿态,直到把纯如弄得精疲力尽脑袋发蒙,摄影师还意犹未尽。 结束后,胖服装师给杨卫宪打了电话。纯如卸完妆坐在椅子上休息时,杨卫宪同女儿一起进来了。两个姑娘抱在一起,燕燕极为兴奋。杨卫宪也十分高兴,他邀请在场的所有人一同共进晚餐。 纯如实在是饿了,早起没吃饭。而摄影师根本没有想让她吃午饭,这个混蛋工作起来如入无人之境,真是铁石心肠!她不看任何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守住自己面前的一盘菜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看着她的样子,摄影师想笑:这个姑娘的确与别的模特不同。 模特分等级,有名气的模特在如此的宴会上傲视一切,她们觉得无论是广告公司还是客户,一切以她们为轴心,进食的样子很淑女;一般的模特在这种时候在雇用她们的客户与当事人面前极尽展现她们的各种本领来取悦于人,她们很少进食;低等的模特则借机撒娇来提高她们的影响力,她们频频喝酒不惜把自己灌醉。 你看呐,这个倔姑娘好好表现了一整天,却象什么也没做一样,毫不顾念自己的形象直管大口的吃饭!有如此的心境,她确实是简单中的不简单。 照片很快就洗出来了,每一张都震慑心魄。时装被她衬托的富于激情,就像玫瑰花一样鲜亮。这样的照片用到谁的广告和资料中去,相信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博得买方的青睐。哦!这是一组通向成功的明信片和护照。它们比那幅油画更具有诱惑力! 杨卫宪拿走了属于他的全部照片。剩下的就归了摄影师,他仔细的端详着她: 这是一大片未开发的处女地,我要在她身上挖掘出奇美的风景来! 第六十一章 重蹈覆辙的发现 纯如离开家住到前任姑父家的消息使温小宁喜出望外,她在摆脱不了的烦恼中生出一些奇思怪想。 她为纯如勇敢地拿起“自由”的斧头砸碎束缚她的锁链而高兴,但她更为她住到浩生的家里而暗自窃喜。当她发觉自己是如此的希望浩生与纯如好起来时,她明白:自己已深深地爱上了乡村的田翔宇! 这种发现把她吓了一跳:她在重蹈姑姑的旧辙!天呐,这将比登台演唱更深的刺痛家族的神经。消息带来的快乐瞬间就被这个“发现”赶跑了,她沉默起来。 爱,还遥遥无期,田翔宇就像长在天边的一棵相思树,他心中结出的果子已明显的刻上了纯如的名字。虽然她知道纯如不爱他,但要从一个痴心男孩那里清除掉他深爱的姑娘是多么的难呐!取代一个人的位置比完成一项大工程不知要花费多少倍的心血,最后还不定怎样。想到这,她心中不免一阵惶恐。 “真倒霉!”她恨恨得骂了一句。 是啊,她的确在倒霉:学业补考不及格;她的出台演唱机会一直是那首《今生最爱》,而且,她一直都被罩在“情歌王子”王煜的光晕底下。她因此郁闷得很,时不时地与王煜大“吵”一顿。王煜看着她的“蛮不讲理”,只轻轻的回应一声“不可理喻”,就不再理她。 她的“筱桐乐队”在北京找不到大舞台,为了生存下去,她不得不放下“贵族”小姐的架子,接受队员们的意见:答应去酒吧和企事业举行的典礼上演唱的邀请。为此,她无奈而又沮丧! 最近王煜不知忙什么,很少到她的练歌室来,而她又迷恋上了田翔宇。 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样不顺过。她愤怒,她烦躁却又不知如何能解决这些烦心的事情。都说有钱就能解决一切,他们家有花不完的钱,但这并没有给她带来快乐,反而把她凌驾于高寒之处与世人隔绝。钱,既不能纠正奶奶的偏见,又不能购买大学法律那该死的成绩单,更不能对换翔宇那颗已有所属的男儿心。 钱什么都不是,钱什么都不能!烦,烦! 小宁一个人闷在屋里,左思右想都排解不了这许多的烦恼。以往烦的时候她用唱歌来缓解,今天她想不起唱歌来,只觉得浑身上下被绑的难受极了,她好想自己手里有一把刀,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束缚都剁个粉碎!她想,如果自己没有家,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猴子该多好,遇到阻碍大棒一挥,路途就一片光明! “伟大的孙大圣赠我力量吧,我也要把那炼丹炉打个粉碎!”她几乎是呐喊着说出了心中的郁闷。 恰巧这时徐嫂走进房来,她听到小宁的呐喊知道她不痛快就轻声说:“下去吃饭吧,也许吃个饱饭什么也不想了。” “不吃!学校的派饭我还没消化完呢。” 徐嫂不敢招惹她,谦卑的笑笑就退了出去。 小宁知道,善良的徐嫂会在爷爷奶奶面前为自己开脱。这几天,爸爸妈妈正忙着做“空中飞人”,无论徐嫂怎么说,爷爷他们是不会放任她的。 果然,徐嫂又上来了,“小宁你还是下去吃点东西吧,自从纯如走了以后,他们二老也很苦,爷爷的头发白了不少,让他们少操一点心吧。” “好吧。”小宁心生一计:乖乖的吃饭,哄得他们高兴,然后去找纯如,我要和她彻底地谈谈。 她怀揣着“诡计”下了楼。 温金璞夫妇见孙女满脸乖顺的样子很是欢喜。 徐丽华觉得还是自己养的孙女可靠。这个想法刚一闪,她就觉得像被捅了一刀,心里不舒服起来,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得僵硬,终于化成郁闷把脸转向一边。 “这个家越来越不象话了!”她说。 小宁猜不透奶奶的话矛头指向了谁:“奶奶会不会看透了我的心思?”她想,奶奶的人生经验是一支可怕的透视镜。不过,此时小宁不想与奶奶作对,她要表现得极好才有可能顺利的“出逃”。否则,爸妈都不在家,她就会成为他们手上死死握住的“珠宝”那样毫不放松。而这时,她的心早已惴惴不安焦急万分。 “奶奶我表现不好吗?您别这样说好不好?只要这个家里有奶奶,什么时候都是温馨舒适的。您是这个家的定海神针。”小宁坐在奶奶身边撒娇似的搂住她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奶奶,老人是个宝,家中少不了。” “在哪学的这种套话,奶奶可不愿听。俗。”徐丽华嘴上如此说,心里已慢慢恢复了平静,并且眼睛里也流露出对孙女的满意来。 “可爱的奶奶,可亲的奶奶,这句话是《中华俗语大辞典》里说的。您说俗嘛……奶奶,我这次去邯郸去乡下觉得俗挺好的,他们生活特别简单,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您一生优雅,只顾了做官办事,没有体会到下边人是怎么生活的,缺钱的生活就变得实际,实际,就是‘俗’。俗就是像现在这个样子,您疼我,我也爱您。我不吃饭,您怕我饿着,您不高兴我就抱抱您浑说一气。这样您就开心了,您说俗有什么不好?” 徐嫂先笑起来,小宁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温金璞被孙女的一席话感动着,他不希望孩子们染上这个家庭里的沉闷气氛。他赞赏地看着小宁。 “对对。俗点好。” 徐丽华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在这个家里你就尽管和稀泥吧,看不把她们宠坏了。” 小宁不理会奶奶再说什么,她按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奶奶,在乡下我发觉浩生也挺俗的…。。” 徐丽华一听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孙女:“去,不要提他!” “奶奶您一直都把他当作宝贝呢,还生他的气吗?我可是对他另眼相看呢。原来他是那么敬业对人又体贴,好可爱的一个学者。” “你不是说他古板吗?什么时候站到一条线上去了?”徐丽华问她。 “爷爷,您瞧,奶奶多么像一个审判官,连我的看法改变她都要追究。我岂不成了一个什么人权都没有的罪犯了吗。” 温金璞笑了:“你奶奶的工作就是审查贸易税单,探查成了她的习惯。” “噢-原来奶奶一直以审判官的角色高高在上,您俯视我,我仰视您,您不觉得这太不公平了吗?”小宁故意噘起嘴巴不高兴得说。 徐丽华高兴了,“这个家就你不懂事,没老没少的,奶奶还没让别人指责过呢。走,吃饭去。” 他们吃饭的时候,小宁收到了王煜的短信,邀她和纯如一起出来。王煜还不知道纯如和姥姥闹翻的事,在这种时候她也不便跟他讲清楚。她只用嘲弄的语言给他回复:如果想娶谁你就把最可爱的甜点直接奉送给她,不要拉上一个垫背的。不过,我正想去往拥有丘比特之箭的射手那里,同意与你这迷途的羔羊一同前往。地址:某某。 “谁给你发来的?我怎么看你象复仇似的?”徐丽华问。 “是纯如。”小宁脱口而出。说完她快速的看了一下他们,说谎使她很不舒服。 温金铺关心的看着孙女:“她有什么要求吗?” “啊,没有。” “那她和你说什么?” “她很痛苦,邀我去她那儿谈谈。”她不敢抬头看他们。 “如果她有话说你就告诉她回家来说,问她是不是要我这个老婆子给她下跪她才肯回来!” “奶奶,如果您不是用这种语气说话,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什么!这么说都怪我了?我可是都为你们着想。我想让你们过的舒服,过得体面,这有错吗!”徐丽华生气地说。 错,是没有。叛逆,是新生代的错。 “老徐,错是没错,普天下的长辈都是你这样子,希望儿女们过好。可也不是强拉硬拽地走你安排得路子。你何必这么外强中干呢,你不也很痛苦吗?要我说孩子们的事由着她们去吧,我们的眼光老掉牙了,什么样的规矩都得随着潮流改,这叫与时俱进嘛。” “对对,爷爷说的对,这叫‘刷新’。” 徐丽华不再说什么,她一直担心着外孙女,可她就是放不下老祖宗的架子。“孩子就得自己养,这样才合性才不会背叛你。” “是是是。奶奶允许我去看她吗?” “你们是姐妹当然应该去了。问她回不回来。” “是!”小宁学着士兵的样子干脆的回答。 第六十二章 谁是牧场上的羔羊 小宁开车,王煜坐车。两人谁也不说话。纯如的遭遇令他愤慨,但他又不知道怎样去帮助她。她住在蔡浩生的家里多少又给了他一些安慰,他可以随时去看她了。 想想小宁的短信,他觉得很奇怪,“娶谁就把甜点送给谁……?”难道我真的应该结婚了吗? 结婚多没意思,无论在情上,还是在性中,互相监视还得同床共枕,不然怎样繁衍后代?哦,繁衍后代娶妻生子,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不!我没有这样的欲望。 “你说我是迷途的羔羊,是什么意思?”他一本正经得问小宁。 小宁看他一眼,心说:哼,情种,还装呢! “多情王子。”她说。 过了一会儿,小宁又补上了一句:“明白吗?这样说你还是抬举你呢,‘感情播种机’才适合你。” 王煜看着她:“不怀好意的魔头。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什么叫感情播种机?太难听了!” 温小宁看他生气了,她反倒高兴起来。身边这个玉一样的大男孩具有音乐天才还不算,他的感情也比别的男生丰满晶莹。从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似乎都是让女孩子倾心的温柔与体贴,这是最迷人的然而也是最让女孩儿可妒可怕可恨的。爱,是一个女人一生想独自占有的,分情,哪怕是一丁点也会令女人恼火的恶念丛生。 表妹聪明绝顶,绝不会爱上他的。 “难听吗?”小宁说,“我还有好听的,我问你,你爱纯如吗?” “鬼丫头,安得什么心?你俩我都爱!” “嘁!胡言乱语。你还真想成为大众情人吗?” “你这样说太贬低我了吧,爱你爱她爱大众是不一样的。请你不要混淆好不好。” “啊?混淆!” 他的话把小宁弄糊涂了,管你爱谁,从现在开始,我一点也不爱你了。呆子! 小宁闭上嘴巴,一闷气把车开到浦翠楼。 拍完照片几天后,杨卫宪邀请纯如参加他的服装展示会。纯如谢绝了。稍后,她收到了杨燕燕送给她的一张银行卡。燕燕没说卡上有多少钱,她只神秘的笑笑:“这是你的酬劳,你的第一步成功了。” 纯如拿着那张卡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感到自己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孤独。她不明白姥姥为什么不允许她做模特,唱歌不行,做模特不行,干什么能行呢?做官行,人人想做官,可人家要我吗? 妈妈在那个家里忍受了多少痛苦?最终她还是做了牺牲品! “我决不会妥协的。”她想。 在浩生家住的这些天里,她被痛苦和思索挤压的情绪低落。放学回来常常是不思茶饭。 蔡浩生看着她消瘦的模样不知怎么办好。他白天上班,每天下午都要早早地赶到浦翠楼为她做好晚饭等她回来。他们一同吃过后蔡浩生就赶回在学校的公寓。 就在纯如第一天住过来时,浩生走得很晚,因为她的情绪一直不稳定,他不放心。他安排她睡下后在客厅里守了一夜。准备好早餐他告诉纯如:“我走了,如果晚上你一个人害怕就找个同学来作伴吧。” 纯如夜里哭过,眼皮肿肿的,她问:“叔叔不在这住吗?” 浩生的心激动起来,他很想住在这里,他有许多理由可以住在这里。可他不敢有住在这里的想法。他发觉自己的躯体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冲动,情爱与性爱缠绵在一起,他非常想拥有她。但,这是万万不能的。他清醒的知道,只有面前这个姑娘和自己牵手走进婚姻殿堂的那一刻,才有可能达到情与性的完美结合。 而现在,他必须选择逃避。 “逃避”?多么的巧合!在这所房子里他惊慌失措的逃避着艳茹火一样的性爱,她使他狼狈不堪,一度在女性面前战战兢兢失去了自信。现在,他焦渴如焚得站在一泓清水面前,却不能撩动她一丁点。他必须尊重她,为了爱,只能再次的选择“逃避。” 滑稽还是苦涩? 不过,他懂得了爱一个女人要全方位的奉献自己。 现在,他正在厨房里做饭,纯如要帮他,他把她推出厨房,声称自己就可以了。可纯如看着他生疏忙乱的动作心里不忍。 “叔叔,还是我来吧,我什么都行,您不用担心。”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你的作业太多了,去吧,沙发上坐一会儿,闭上眼睛,让脑神经休息一下,这样有利于增强记忆力。就要高考了,注意休息。” “叔叔,您很可爱,会有好多姑娘爱您的。”纯如感性的说。 蔡浩生激动起来:“现在‘叔叔’只关心你一个。” 纯如的心如潮水一样泛滥着,她说不清面前的“叔叔”与自己是一种什么关系,她喜欢看他的脸,看他忧伤的神色。他带给她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与安宁,她的心开始寻找了。 这几天,她夜晚独自一人睡不着时就满屋子察看搜寻,她想搜寻到二十年前他和妈妈住在这里时可能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可这里完全是崭新的,就连防盗门都是新装的。她打量自己住得卧室,它虽然不大,却非常适合女孩居住。乳白色的墙壁乳白色的窗帘,加上乳白色的床具,点缀物则是鲜艳的红。红色的布艺沙发,红色的花瓶插着红色的玫瑰,纯洁而又热烈;另一个房间则是橙红色的主调配着淡青色的薄沙窗帘,幽远的浪漫弥漫着整个房间,女人住在里边会做春梦,男人住在里边就会犯错误了……纯如在这里觉出了温暖与自由。 饭做好了。 “我的小姑娘过来吧,尝尝我新学做的一道菜。”浩生笑眯眯的招呼道。 纯如用鼻子吸着香气问:“哼,我闻到了,很香,是什么菜?” “这菜叫‘长长久久’,里边有常豆腐绿韭香菇火腿还有胡萝卜。” 长长久久?两个人突然被这道菜名弄得尴尬起来,于是谁也没有再说什么,低着头吃起来。 他们刚吃完还没收拾门铃就响了,纯如跑去开门,是王煜和小宁。 王煜一把拉住纯如的手上下左右的看,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担心。“你怎么不告诉我?小宁才刚对我说,我担心了一路。你也可以到我家住的。我妈非常喜欢你,她也很关心你高考后怎样选择专业。你…。。” 他还没有说完,纯如就挣脱了他的手,她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和外祖母闹翻了,那毕竟不是什么可炫耀的光彩事。她红着脸退到一边:“叔叔,宁姐他们来了。” 蔡浩生早已看到了他们,他见王煜攥着纯如的手好久不放,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边往里让他们,一边紧紧盯着王煜。而且,他的心里也忐忑不安,他想这次小宁来肯定是把纯如接走的。他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实,于是就赶忙为他们准备好了茶水果品就要告辞。 小宁没有拦他,她今晚需要住在这里了,她要好好的和纯如谈谈田翔宇的事。 第六十三章 再败情人手 刘芳菲结束了研究生的学业,她的论文《行为——操作强化与内驱力》发表在国家顶级科学杂志上,这一成绩使她顺利留校。 她是一个不容置疑的聪明姑娘。在学校,她有两份职业:教学与研究。她几乎与蔡浩生平起平坐。胜利者的骄傲在她的脸上表现出来。她追逐蔡浩生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并且,她觉得他已失去任何优势来躲避或搪塞她。 近来,她体内过多的荷尔蒙分泌使她的情绪躁动不安。自从她与他一起偷吃“禁果”到现在已过去半年多的时间,一个心理学的硕士生当然懂得“禁果”带来的行为刺激会不断的强化,使幸福的欲望转化成生理上的强烈渴求而无法遏止。在这一点上,自然界的任何一种有生命的物种都无法抗拒性的传播,这是生存的需求。 “内驱力,多么神奇的内驱力!又是多么讨厌的内驱力……”她在课堂上向她的学生们讲解美国现代心理学家斯金纳的行为理论:“当你饥饿时,发现食物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而你要获得它必须付出代价。你犹豫吗?小鼠试验证明:饥饿驱赶你毫不犹豫地去获得它,哪怕付出惨重的代价。这就是行为带给我们的内驱力…。。” 她在讲这些的时候正努力的压抑着自己。过于严肃的神情给她蒙上了一层抑郁的神秘,把刚刚迈进大学的学生们给镇住了迷住了,教室里鸦雀无声。 课后,她匆匆回到办公室镇定了一下自己就掏出手机给浩生打电话。对方不接,她气得坐立不安,拎起包离开学校来到浩生的住处。 蔡浩生恰巧刚从浦翠楼回来。 他有点失魂落魄,把年轻帅气的王煜留在纯如的身边无异于把一个危险的猎手放进他的牧场…… 刘芳菲看到他的样子兴奋起来。丰富的心理知识让她坚信处理一个理智陷于崩溃边缘的儒弱男人是手到擒来的。她断定他一定在什么地方受挫了。 “你去了哪里?”她问。 蔡浩生心烦意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他知道她从现在开始会一直跟他工作在一起,麻烦是避免不了的,他要尽量保持同她的距离。 他打开门自顾自的走进去就要关门,刘芳菲用手挡住了:“蔡教授,门外还有我呢。看你现在的状态,你极需要一个医生。” 他没有阻挡她,任她径自走进来。 刘芳菲主人般的打开灯,把包放在衣架上:“你吃过东西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做点?” 蔡浩生根本不看她,也不回答她的话,坐到沙发上闭上眼睛努力的清理自己不安的情绪。 刘芳菲坐在他的身边,他本能的躲开了。 她笑笑:“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很忧伤。心灵的忧伤需要另一颗心灵来抚慰,我是合格的心理医生,来吧,把你的需求说出来,你在别处得不到的,我可以给你。”她又凑近了他。 进攻,是她的个性。 “你出去!”他冲她怒吼了一声,把刘芳菲吓了一跳。随后他抱住自己的头不再说话。 刘芳菲看了他一会儿,他的样子就象饥饿的小白鼠深深的刺激着她,她又一次靠近他,并试图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可他一蹦而起,脸色苍白,额头滚落着汗珠怒视着她。 “你自尊一点好不好?你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我!” “我不会放过你!因为你没有放过我。”她坚定地说:“难道我错了吗?” 他的目光在她的逼视下变得痛苦彷徨…… 刘芳菲走开了,她去到卫生间,打开橘红色的灯,把热水器里的水调好温度,准备好一切又回到他身边。 “我准备好了热水,你洗个澡吧,洗完澡也许心情就不一样了。” 他不动,她去拉他的手,他却突然的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我不用你管,我不用你管!你滚你滚,你滚!……” 刘芳菲抬起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安静!” 这个举动让他猛然记起在孤儿院时那个即丑陋又不慈爱的嬷嬷,她总是用打脸和恐吓的办法来对付他。在她面前,他就像一个机械娃娃。 他真的安静下来,刘芳菲牵着他走到卫生间,她帮他解上衣扣子…。。他竟然没有反抗。她的手指故意的穿过衬衣触碰在他的皮肤上,她知道,这是一把打开肌肤之亲的钥匙。他的皮肤上有她的印痕,这是任何理智也抗拒不了的。 她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他的胸脯上滑着,他却深浸在遥远的记忆里…… 刘芳菲脱掉了他的上衣,她的唇吻在他的胸脯上他才从梦中惊醒似的夺路而逃! 冲出浴室的浩生光着膀子,怒气冲冲的站在客厅里等着刘芳菲出来,他忘记了她和他是同事,就像以前他把她从课堂上驱赶出去一样,当刘芳菲出现在客厅里,他立即打开房门不容分说就把她推出门外。 … 刘芳菲第一次目瞪口呆,她沉默下来细想自己失败的原因:动物心理学的实验到底和人有着多么远的距离? 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六十四章 约定 田翔宇给纯如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纯如打开读着,渐渐的,她有些不安起来: 你的宁姐发给我两条使我非常震惊的信息:其一,我是她的相思树。相思树??呵呵,好好笑!其二,你的身边有两个追随者??!!我绝望,干脆死掉算了…。但,男儿气概不允许我这样软弱。 你不知道我此时有着什么样的感受:掉进地狱般的恐惧。我现在恨不得插上双翅……我想我会是一个好猎手赶走那条大尾巴狼。 你的船航行着,我就像一条航空母舰在你的周围巡逻,敌人不管从哪个方向来,我都会让他有来无回。 告诉你:《家乡的小花》永远开在我的心头…… 纯如的脸色由红到白,而且越来越白,“这让我如何回答,如何收场呢?多事的宁姐! ” 她想起那晚她们的谈话: “我爱翔宇,很爱,海枯石烂的爱!”小宁看着她说。 纯如异样的看着小宁:“当下,有吗?” 小宁反问:“当下的爱我不稀罕。我崇尚一生一世,像罗密欧与珠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难道他们不是海枯石烂吗?” “爱情的悲剧。”纯如说。 小宁看着她继续发难:“如果翔宇是他们当中的其一,我宁要这幸福的悲剧,这要看你了?” 纯如吃惊得说:“你的意思是:我是这悲剧的制造者?” 小宁合上眼皮:“你说实话就不是。” 纯如茅塞顿开:“你是问我爱不爱他,你让我觉得自己很愚蠢。” “爱不爱?” 什么?!难道“爱情”,这种只有意会的私有问题就可以在姐妹之间肆意地谈论吗?如果我告诉她:我爱翔宇会怎样?宁姐,你也欺人太甚了! “我也问宁姐一个问题,唱歌的王煜不是爱着宁姐吗?他的微笑是那么迷人。” “别转移目标,这样你就暗示我:你爱翔宇。如果是那样一种情况,你就别怪我不客气!我要你明白的告诉我,你爱不爱他。完了我就告诉你,我爱不爱那个唱歌的。”温小宁执意地说。 “我爱,但不是你说的那种爱。”纯如坦诚地说。 “呀兮!好妹妹,我从现在开始真正的同你站在一条线上,不过,我可告诉你,你不爱翔宇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逼你。你今后对待他的态度要正确,我可小心眼儿。” “这么快就吃醋了?我也告诉你:我和翔宇哥是一块长大的,我们有掰不开扯不断的兄妹情。这一点,你也要弄清楚再吃醋不晚。”纯如故意缜起脸子说。 温小宁一假当真:“我可不喜欢你们借‘兄妹’情黏糊。要嘛我们就公平竞争,要嘛你就直接告诉他:你不爱他。两者必选其一。” 这是小心眼儿还是霸道? 纯如不快的看着她:“哎,姐姐,你的八字还没一瞥呢,就这样霸道。等你和翔宇哥结了婚,还不得天天把他拴在裤腰带上。我可不愿看着翔宇哥受这样的气。” “哎,说对了,只要有你的地儿,我就得把他拴在裤腰带上,因为他的初恋是你!任何人都争不过‘初恋’,我是当真的。懂吗?”温小宁呲牙咧嘴地说。 纯如从这番话里终于弄清楚了宁姐的来意:她就翔宇的爱事,在和自己谈判。她笑了:爱的魔力会把一个意志坚强,头脑清醒的人弄糊涂的。 “姐姐,我知道,我会帮你的。你还没告诉我你的问题,你爱不爱王煜?” “哦,这还差不多,要不你就死定了!”而后,她诡异的笑笑:“那个呆子的爱吗?告诉你,一开始我只是对他有好感,因为他太完美了,可是渐渐的我发觉他的爱是超现实的,另类的爱,不可思议的爱。爱他是一场虚幻的梦。爱情要专一牢靠,爱是不需要完美的。这个呆子总爱说呆话,他说他爱我们俩。可我看出来他确实在爱你。” “爱我?” “对。但你肯定不会接受他那种爱。” “为什么?哪个姑娘不喜欢被男人爱?” “哈,你小小年纪比我鬼还大。翔宇我是爱定了,不许你反悔!” “姐姐要相信我,我绝不会与你争的,而且还会成全你,翔宇哥是才子,姐姐是佳人正相配!”纯如说完就笑了。 温小宁觉得自己受了嘲弄,她跳起来就用双手挠纯如,纯如被她挠得浑身难受,瘫作一团,赶忙求饶。 “姐姐别挠了,我最怕这个。姐姐不要不讲理,是你要我发誓的。” 小宁停止了动作:“说实话,你真爱那呆子吗?” “哪个呆子?”她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王煜呀。” 纯如一下严肃起来:“必须回答吗?” “必须回答。” “我觉得……爱和爱是不一样的,我希望爱我所爱,我也希望得到爱我者的爱。” 她认真地说。 “吆,你们俩倒臭味相投。爱不一样的人,被不一样的人所爱。很对,他就是那种没有婚姻观念的痴男子,他只要灵魂与灵魂相系,像圣徒崇拜上帝。但这种爱,只有舞台剧中的人物才能享受。而我们是现实中自私又有欲望的人,我们不可能时时处处活在精神感觉里。如果像他那样人人高尚,我们还制定婚姻法律干嘛。” “我觉得你误解他了,高尚的人群自律性很高,他们会约束好自己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没有法律的制约,婚姻就会短命……” “我要爱情,不要婚姻。”纯如说。 要爱情,不要婚姻?这现实吗? 有多少不想“婚”的有情男女?反正我想“婚”。 “那你爱他吗?”小宁脱口而出。她突然想起蔡浩生。 “爱谁?”纯如问。 “噢,一个古怪的家伙与一个姑娘的秘密,不告诉你。”小宁觉得自己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 …!? “一个古怪的家伙?”宁姐想说什么呢?纯如回想着那夜的情景,不觉脸红心跳。 她急忙把翔宇的邮件删除,想给他认真的回复一封,可是她定不下心来,脑子里总是回响着一个问号“你爱他吗?”她不敢想下去,她想做点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下去。 “我得离开这里。”她的意识里清晰地出现了这样的提示。于是,她急忙去翻找燕燕给她的银行卡。找到它后迅速溜下楼去,在一家银行柜机前把卡插了进去,“输入密码……,不对?再输入…。819,哦,天呐!6万,可能吗?”她看到一个6后边拖着的小尾巴竟是4个零!她非常吃惊,不会错吧,她又数了数,没错! 当模特,钱就那么好赚吗?自己干什么了?不就是换衣服摆姿势,拍照片吗?真就值这么多钱吗?我给他创造了哪样价值?难道这就是现代版的经济模式:美女经济? 太不公平了! 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沉重,她抽回卡在大街上盲目的走着。 大都市给她带来的快乐是显而易见的,自从她第一次在车窗里见到它时就被它吸引了,仿佛有一种什么声音在呼唤她。但是,要在这大都市里生存是多么的不易呀。钱,在这里是真正的通行证,没有它寸步难行。 “我能赚到钱吗?” 温家有许多钱,姥爷他们也曾暗示过,温家的财产凡姓温的都有继承权。她从来没有想要过,“自己挣的钱才是钱。” 她想,一个人的能力首先表现在自我生存上,我只有加倍努力的去挣钱才能不被温家小瞧。 她决定先给爸爸打个电话,让他知道自己在一天内挣了6万块,他会吓坏的。摸遍了全身……手机不在,于是她迅速回转。 温金璞和浩生等在大门口,他们有些焦急,好像已经等了一会儿。 原来,温金璞夫妇等不来纯如自动回家,心里也是又气又急。温金璞做了好些开导作为老伴儿的下马石,她才同意把她接回来,他带着小李来接纯如。 来时老人家给浩生打了电话,得知浩生正在试验室里同他的学生们研究着迷走神经与心脏心血管的调节作用,他就让小李把车先开到学校接上浩生再去蒲翠楼。 实验室里,刘芳菲也穿着白罩衣旁听,浩生接电话时她就在旁边。这些天,她苦苦的寻找自己失败的原因,她一边观察小白鼠一边观察蔡浩生,她要在人与动物之间找到一条契合点。 当温老先生的车开到门口时,她就站在门玻璃后边望着她的猎物上了车。 “温家有个小妖女!”她说。 就在同一天的上午,鬼怪的摄影师给杨卫宪打电话,他邀请他和纯如参加一年一度的夏季时尚艺术聚会。会址选在九寨沟。 走南闯北的杨卫宪马上明白,他在借他的财力达到他的目的。不过,杨卫宪还是很高兴的。这些舞文弄墨的特殊商人包括他们的杂志《艺术与时尚》《广告说话》,在全国是很有影响的一个文化沙龙。究其根底,他也热爱艺术。哪个商人与艺术无染?又有哪个商人不想与艺术结缘?他爽快地答应了。 他马上给纯如打电话,但刚摁完号码,他想起上次遭到她拒绝的情景又犹豫了,于是他又重新拨号接通了秦蓉的手机: “牡丹,谢谢你给予我的帮助,我的第一批贴牌服装顺利出口了,款项我很快给你打过去。……你不着急我着急,钱款是信誉的标签,何况你是我的皇后…。。噢,说正经的,我还得拜托你一次,你的外甥女是个有主见的姑娘,她可真不好惹…。。不不,你别误会,我没慢待她,她没向你们透露我开给她的酬劳?不,没有多少,一点点而已,不值得向你汇报。……别挂,我还有事,是这样,有一个艺术团体要举行年度的聚会邀请纯如参加,请你转告他与我联系好吗?” “我不能帮你这个忙。”电话里说,“很抱歉,你不要问这么多为什么,家与家各有不同。再说她最近不在家住,她是个有主见的姑娘,你直接找她吧,她会答应的。” 电话断了,杨卫宪被老同学无情的拒绝心里有点失落,他弄不清楚商人与商人的“情谊”是被利益左右着,还是“情谊”在利益面前有两面性。以他的性格,如果秦蓉求他办事,他会毫不犹豫地去办。他心甘情愿的为她两肋插刀!秦蓉啊秦蓉,在所有的女人当中,我最倾心的对你,,可你也最虚无缥缈。你即牵着我的情又伤着我的心,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想起了女儿,她高考完了,给她放松一下,让她陪着纯如一起去可能更合适。他拨通了女儿的电话。 燕燕正陪着来京看她的母亲逛商场,听到爸爸如此说高兴得什么似得,她一口答应下来并要求爸爸今晚陪母亲吃晚餐,她说,妈妈明天就要回去了。 杨卫宪爽快地答应了。 晚上,燕燕给她打电话时纯如正同她姥爷谈话,她正为回家的事左右为难,电话就响了,纯如接到这个邀请如捞到一颗救命稻草,不费吹灰之力,解除了她的尴尬。 放下电话,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姥爷。她压抑着兴奋对前来接她的姥爷说:“姥爷,我暂时还不想回去,我很抱歉,由于我的原因,总让您担心,又惹姥姥生气。好像社会上的人都在指责我们80后的孩子特别自私,我觉得我可能是有那么一点…。。我就像个到处惹祸的麻烦,不能给您们带来快乐。姥爷,我知道我怎么做才能不惹您们生气,可我实在不愿做笼子里的小鸟,我想锻炼我的翅膀就必须自己飞。您告诉姥姥,我现在这么做也许对不住她老人家,将来她会明白,我是很有教养的和妈妈一样的刚强女孩。我很想自己奋斗养活自己。姥爷,我会亲自给姥娘打电话的,向她老人家赔礼道歉。姥爷,我爱您……也爱姥娘。但这次我还不想回去,对不起!” 纯如激动的拥抱了姥爷。 温金璞沉默了,他痛苦又矛盾。他爱外孙女,但不是像老伴那种移花接木似的把对女儿的愧疚转嫁到纯如身上做弥补似的物质给予。那不是爱,说白了那还是一种换了包装的自私。他爱外孙女的宗旨是关注与尊重。在这一点上他与老伴发生了分歧,而且谁也说不服谁。 现在,外孙女第一次有了社交活动,这说明她有能力推荐自己,应该鼓励她,没有理由阻止她。为安全,温金璞作了一个决定:让浩生陪她一起去。 “你还需要钱吗?”温金璞临走时问。 纯如的心很酸,她非常喜爱姥爷,不忍心看他伤心,她拉住姥爷的手歉疚的告诉老人家,一切费用都由燕燕的父亲赞助,自己不需要一分钱。 第六十五章 药物综合症 王常喜接到了女儿的电话,她的所有消息都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骄傲自豪。女儿终于长大了,她开始长翅膀了,她迈出的第一部竟然如此成功!他高兴激动,他的喜悦不断地在自己的所有神经里扩散膨胀。兴奋使脑电波放射出强烈的电流,那些被弹片切断损毁了的神经传输细胞受到刺激不能恢复记忆就剧烈的疼痛起来。一阵眩晕差点把他摔倒,他急忙从衣袋里摸出几粒药片吞下。 这是神经科疾病治疗方面的新药,疗效比较好,是浩生最近给他寄过来的,还嘱咐他要常带在身上。他也因此对浩生有了一种莫名奇妙的喜爱。 喜爱转化成良好情绪,使他听到“浩生”的名字再也没有仇视的感觉。他把这种感觉戏称为“药物综合症”在电话里告诉女儿,女儿说,爸对他感觉良好是爸的胸怀宽大,不是药物俘获了爸的心。 女儿的话更让他心情舒畅,还有什么比女儿理解当爸爸的心更让人惬意呢! 服下药,他慢慢坐在椅子上,尽量放松自己,暂时不再放大性的分享女儿的快乐。等着吧,女儿走过成功的今天,明天还有奇迹发生。今天的年轻人就是成功与奇迹的创造者。 他相信! 第六十六章 受伤的蝴蝶 时尚艺术聚会的参与者都集结在首都机场的候机厅里,他们都以胸卡做入场券,黑白颜色的棒球帽做标记。 纯如和燕燕穿着同样款式的夏季休闲装混合在那些着装随便神情高傲的文人墨客们当中,她们的清纯和欣喜就象两朵刚刚绽放的花蕊,赏心悦目。 有几个名牌模特也是这个团体的成员,她们确实漂亮,穿着商家提供给她们的时装在厅里走来走去。她们的眼神飘忽不定,她们的矜持显得妄自尊大。在她们眼里,这个世界上的颜色是她们绽放出来的,没有她们世界就是灰暗的,因此,她们觉得自己有资格统领全球人的目光。 纯如和燕燕奇怪的看着她们,而她们也注意到了人堆儿里两个显眼儿的姑娘。同样高高的个子,同样标准的模特身材却让她们呈现出不同的神色表情。那几个模特看了纯如和燕燕一会儿露出鄙视的目光而迅速转过头去与她们的合作者大谈特谈起来,并且停止了走动,挺一挺胸挑战似的故作优雅。 燕燕看着她们的表演有些厌恶地说,“空壳脑袋,张着傻口的花瓶!穿什么衣服也不好看。” 纯如听了这话突然睁大了眼睛瞪着燕燕。 那些模特们的举止神情已经使纯如大受打击了,不想,介绍自己当模特的燕燕说出了这样的话。它正戳在她的要害处:模特,没有内容的空架子! 这话是姥姥阻挡她做模特的理由。她愤怒了:“那你父亲还用模特干什么?!岂不白糟蹋了你们高贵的衣服!” 聪明的燕燕一下惊得目瞪口呆。她不是说得她,但模特却泛指了她! 燕燕谦卑而又尴尬的笑笑挽住她的胳膊:“不高兴啦?那你打我吧。”纯如甩开她的手转过脸去。 “我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精灵,是专管伤人心的。”燕燕学着精灵的语气让纯如消气。可纯如还是不理她。 “干吗呀,我又没有说你。人和人怎么会一样呢?喜剧大师巴尔扎克说过,经历会把人截然分开,一层不变永远跟着别人走路的人,腹内就是空的;而那些历经困苦磨难和各种变故的人则积累了丰富的人生经验。你属于后者,干吗拿自己去比不如你的人。…。。别吓我好吗?” 纯如“噗嗤”一声笑了,“你的嘴简直像巫婆。” “你才是巫婆。和你在一起,我时时处处得小心。” 两个姑娘又兴奋起来。 杨卫宪同蔡浩生在一起,两个人因兴趣不同事业不同,交谈也不多。但两个人却一心的关注着两个姑娘。 飞机起飞了,两个姑娘第一次坐飞机新鲜的了不得。看着云团在机翼下舒卷,她们的心欢快的象只鸟儿。 下了飞机,他们这个有着几十号人的团体在绵阳稍做安排就直奔了九寨沟。 九寨沟,坐落在四川西北部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境内,被岷山南脉与尕尔纳峰北麓包围着。这是一条奇美的山沟,它集湖、瀑、滩、流、雪峰、森林为一体而被誉为人间仙境。在它的怀抱里居住着九个藏族村寨,它因此而得名。 纯如他们第一次出游来到这里,看到这童话般的美丽世界,两个姑娘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她们狂喜的抱在一起咯咯的笑起来。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赠与了九寨沟108个奇特的湖泊,它们与瀑布和溪流串联在一起。导游给他们讲,这些湖泊的形成完全是由于距今12000多年前地球变暖后,流水中的碳酸钙活跃起来,它们附着在障碍物上慢慢堆积成堤,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湖泊。由碳酸钙形成的湖堤、湖坝呈现着一道道乳白色的结晶体,雪山与森林的洁净活水经过溪流湖泊的层层过滤更加透明,它们被青山映衬愈加的神奇! 幽静的山谷,美丽的水流,神奇的地球! 是谁造就了这一切?是宇宙大爆炸?还是造物主? 纯如与燕燕简直被迷住了,她们惊喜的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仿佛自己已虚化成精灵在神话世界里畅游! 半天纯如才冒出一句话:“我是不是还活着?” 燕燕擂了她一拳:“你早就变成蝴蝶了!” 两个人又笑起来。 摄影师紧紧地跟住纯如,他要把美景和美人融在一起,他不停的拍下她有时惊奇有时狂喜有时还如天使一样静美的神情举止。 他冷淡了其她的模特,使得她们嫉妒起她来。 “她凭什么抢我们的镜头!她是谁?” “无名小卒罢了。” “也许是一颗新星。” “哪儿冒出来的?” “呸!装样。” 一路的美景,一路的喜悦使两个姑娘与两个男人深浸在天堂般的陶醉中,谁也没有注意那几个模特的不满情绪。就在大家进入日则沟登上山坡观看镜海碧波美景时,纯如不知被哪个人挤了一下骨碌碌向着坡下滚去…。。 燕燕尖叫起来,杨卫宪刚刚反应过来,却见浩生早已顺着山坡象只敏捷的羚羊冲着纯如迅速的扑过去。 他抓住了她的一只腿,由于速度与力量,他也被她带倒了,两人又滚了一段才停下。 好险! 别人赶到时,纯如倒在浩生的怀里已吓晕过去了,她的脸上,胳膊上,腿上到处是划破的伤,鲜红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 杨卫宪惊得口不能言,懊悔和恐惧折磨得他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燕燕看到此景愤怒的不顾一切指着那些故作惊讶的模特们大骂。 “是她们那些轻薄的花瓶故意把她挤下山的!她们接受不了纯如的天资聪颖,她们怕她超过她们。她们…。。她们是在报复她!她们当中有一个人就这样做了。” “你胡说什么?!我们再看景,谁去理会她?” “是她自己急于展示自己走火入魔了吧。”那些模特们强辩着。 姑娘们因此爆发了一场唇舌大战。 摄影师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他首先关注的是擦伤脸的纯如还能不能做模特。他急忙问浩生:“她脸上的伤严不严重?” 浩生反感的看了他一眼,严肃低沉的说:“这要等到检查完以后才能确定。” 摄影师沮丧的低下头,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对激情的纯如抱着灿烂的艺术幻想,他想在她“格色”的情调中开辟出新天地来。《摄影》已决定在第九期推出他给纯如拍摄的平面新作(叛逆者的笑容)。这次,他邀请纯如同来,目的就是尝试他新的摄影人物创作理念。谁想半途就出了事,好事多磨,她也许不会落下疤痕,上帝会保佑聪明的姑娘。 他知道,这个姑娘出了事就意味着他的援助资金泡汤了。原因是:此次的聚会目的有两个:一,确定今后杂志的格调方向;二,从被邀请的企业家那里募集资金。谁也没有料到,在如此美不胜收的天然佳境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能说请它是预谋的还是偶然发生的?一切还得等那姑娘醒来后才能断定。 纯如醒过来了,她见自己躺在叔叔怀里,周围围着许多人,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浑身疼痛。她发现自己的胳膊在不停的流血才猛然记起刚才自己摔下山了。 燕燕握着她的手,惊魂未定的流着眼泪看着她:“纯如,你疼吗?是谁把你挤下来的?你告诉大家,一定要惩罚她!” 纯如忍着痛想了想,“有人把我挤下来吗?”。 她清楚地记得,当她看到镜海碧波一平如镜,远山近景映入湖底的美景时,有一个姑娘走过她身边撞了自己一下,于是就发生了滚落山坡的事情。可她不愿见证这样的事实。眼前那种水流石上,树生水中,水为石之魂,石为水之骨的天然绝境,和那些胸无邪念的艺术家与名流志士,不能容的不道德的丑事发生呢。美与纯是这些人们一贯推崇的,不能因为自己让他们大倒胃口。于是,她以自己粗心大意为由,什么都不记得了搪塞过去。 争吵再无意义。杨卫宪蔡浩生还有燕燕陪着纯如飞回了北京。 其余的遗憾的继续着九寨沟的聚会目的。不过它以蒙上了一层阴影,摄影师毫不客气的对待那群欢天喜地的姑娘们:“从今天开始,停止拍照。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什么?难道她死了你就不拍照了?! 她们感到不可思议。 第六十七章 被咒语咔住的姑娘 又一次失败的刘芳菲陷入了迷茫与痛苦中,这是一个性格中极其要强的姑娘。说她具有猎豹特征,还兼有赞美之意,若从她所学的心理学角度分析,她已陷进了人本主义的单行线:她太在乎自己的感觉了,急于证实自己。她把心理学的意义扭曲变形,使之成为自己实现欲望的工具。 她走火入魔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失败在哪里,更要命的是她把失败归结于自己掌握的心理学实验与理论的不相吻合。目睹蔡浩生从她的眼皮底下消失后,她苦苦的思索,“问题出在哪儿呢?” 于是她去了实验室。在实验室里,她把小白鼠的嗅觉器官和记忆器官同时破坏掉,然后关在笼子里,而在它的旁边,她把带有香味的蔬菜和无味的奶酪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并且设置了迷宫。她发现,没了嗅觉器官和记忆器官的小白鼠左顾右盼,在迷宫里乱窜一会儿后竟然首先找到了奶酪!难道是巧合?刘芳菲又接连观察了几次,居然都是先找到奶酪。难道是偏爱?还是它另有别的器官分辨食物的性质?刘芳菲震惊了。“我一定找到原因!” 几天之后,她突然发现,蔡浩生出现在本部医院里。她还发现她的情敌温家的那个小妖女浑身是伤的躺在病床上,更让她高兴的是小妖女的脸也裹着纱布。 她兴奋了,她的脸就象那块奶酪,现在她变质了,丑陋了,看你还怎么迷得住他。 爽! 她理直气壮的走进去,目视浩生有复仇之意。 她没发现,八年前她崇拜的英语教师杨卫宪也在现场。 蔡浩生看见她穿着白大褂恶刹似的走进来,脸色一下阴沉起来。他迎面向她走去,想把她拦住。 刘芳菲怒视着他,她以为他又要逃避了,可令她想不到的是他竟向自己走来并且拉住自己的一只手!……她的神经兴奋极了:想不到自己期盼的事情发生的如此快!她的目光瞬间变得温柔多情,她张开双臂把蔡浩生紧紧抱住。 “我的小白鼠,你夜夜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就是你想要的那块奶酪。” 魔女魔怔了!没有药物可救。 浩生的同事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关于他俩的风声,但他们不相信一贯不近女色的蔡教授会接受毫无活泼可言的刘芳菲。 在同事们眼里,刘芳菲是一流的教师而非妻子。她的心机和她所学的专业是男人们最感恐怖的:谁会喜欢洞察自己心迹的女人陪伴自己,她甚至不适合作情人。她的占有欲太旺盛了,老实的蔡教授倒挺象她的小白鼠。他们一边猜侧一边退出去了。 蔡浩生被她的举动激怒了,他推开她的胳膊狠狠地打了她。可是刚抽回手来他就感到内疚了,犯错的是自己。 刘芳菲捂着自己的脸,眼里冒着可怕的妒火,她像一头疯狂的母豹,冲向纯如一顿撕扯! 挨纯如最近的杨卫宪急忙抓住她的手大声的喝斥:“你是谁?你疯了!她摔伤了,是个病人。” “她是不要脸的娼妇,她夺走了我爱的人,我决不饶她!”她使劲想摆脱杨卫宪的束缚,哪知他死死的抓住她的双手不放松。 她看着他,愤怒的目光渐渐的变得犹疑,她仔细的看他,不太遥远的记忆瞬间复活了,他没有多大变化的面庞是那样亲切……她安静下来,怔怔的看着他。 “杨……杨老师,您在北京!” 杨卫宪惊奇了:这姑娘是谁?他赶快松开她的手,“我认识你吗?我不记得了。” 刘芳菲的脸有了红润,也理智了一些,她恢复了日常的严谨。但看得出来,她的内心正在激烈的搏斗,她无法驱除往日的记忆,正是眼前这个男人让自己嗅到了“禁果”的诱惑,他的魅力依然强烈的吸引着自己,两个男人相比,哪个应该属于自己呢? “您在双城中学教英语时,我在那个学校读高中,我还没有毕业,您突然就离开了,您下课后我去了您的办公室……” 噢,杨卫宪想起来了——那个大胆要求自己亲她的中学生。但他已想不起她的名字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着,“你现在做什么?我看你穿着白大褂象是医生,你…。。你和浩生是什么关系?” 刘芳菲的脸色阴沉了,用拒绝的目光看着他。 杨卫宪很知趣,他明白里边有故事,就没再多问。 站在一旁的浩生看到这一幕忽然醒悟过来,杨卫宪就是刘芳菲经常提到的那个“杨”,可悲的是刘芳菲把自己当成了“杨”的替代品。他的心里极不舒服:自己被侮辱了被玩弄了还觉得愧疚。你刘芳菲是一个恶魔! 他恼怒的走出病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让纯如心惊肉跳!这个疯子一样的姑娘就是去年在饭店里与叔叔不期而遇的女大学生。难道她与叔叔谈恋爱?她从叔叔身上看不到一点迹象。但那个姑娘今天所表现出来的无礼清楚地说明她死死的爱着叔叔,并且她把自己也牵扯进去了。 “娼妇”?!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眼。如果不是自己躺在床上,她的拳头早就擂在她的臭嘴上了,哪容得她辱骂!她极力的忍耐着,不让自己发作。 刘芳菲看到浩生气愤的出去了,她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你从这里出去是找不到奶酪的!我才是他的奶酪,他已经尝到了我的滋味,您相信吗?”她看起来有点神经质的样子很可怕。 杨卫宪不明白她说的“奶酪”是指什么,她的样子令他担忧。她同几年前一样还是那么漂亮,但她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清纯,它传达给你的是一种幽幽的欲火和迷茫。他不知道这姑娘在八年的时间里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变了,变得让人捉摸不透。 “看起来你是这个医院的医生,好了,很幸运在这能遇到你。我走了,纯如是我请到的服装品牌代言人,她摔伤了,请你不要伤害她。” “哼哼,你请的?这个小妖女到处勾引人,偏和我做对,我要让你看看她的脸皮有多厚!”说着她一把揪住了纯如的头发。 她们都要发飙了! 这时的纯如早有防备似的,顾不得疼痛一跃而起,一只手抓住她揪住自己头发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抓住对方的左手向后扭去,同时她被刘芳菲抓着的头也乘势用力抵住她的前胸,把刘芳菲死死的挤在墙角,使她动弹不得。 这一招是小时候爸爸教她的防身术。 “疯子,你松手!”纯如喊。 杨卫宪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惊羡纯如的反应敏捷,他也纳闷,纯如那样一个优雅的姑娘哪来得这么大力量? “医生,医生,快来人!”他边喊边跑过去首先分开刘芳菲抓住纯如头发的那只手。 她的手松开了,纯如抬起头也松开了她的手。 刘芳菲瞪着惊恐不安的眼睛呆了,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杨卫宪,“她要把小白鼠抢走,她要把小白鼠抢走!你帮我,你帮我好吗?…。”她扑在杨卫宪怀里直抖。 大夫和护士赶来时,纯如已冲出病房,他们看见刘芳菲躲在一个男人怀里。 此时杨卫宪已经感觉到,刘芳菲的举动是病态反映了。他连忙对大夫们说,“对不起,赶快去找跑出去的那个姑娘,刚才这两个姑娘突然就打起来了,我想她是你们医院的医生吧,她的情况我不太熟,不过看样子她有点不对劲,你们好好照顾她一下。请问,蔡教授在哪个地方办公?” 他要找他解开谜团。 第六十八章 没人救她 因为刘芳菲,蔡浩生和杨卫宪坐到了一起。 他们坦诚的和盘托出了各自认识她的经过,“我觉得我掉在她的陷阱里,我当时不由自主,就这样犯了一个错误。”浩生说。 “男人犯错不止你一个人。我们都不那么理性,只要有温床你我都会不知不觉地犯错。你爱她吗?” 话说到此,他们表明了同样的态度:他们都不爱她。 是男人可增?还是刘芳菲可怜? 他们是在一个酒店谈论此事的。一个商人,一个学者,酒,使他们逾越了性格上的不同,而统一在相同的观点上:对自己深爱的女人不离不弃。 蔡浩生鬼使神差得倒出了自己的心迹:他爱纯如。 杨卫宪并不感到意外,象纯如那样的姑娘哪个男人不想爱? “你很有眼光啊,不过我知道一些你与温家的关系,恐怕你的爱要冒一定的风险,很刺激是不是?” 浩生的脸红了,他的目光更加的抑郁。 “刘芳菲怎么办?”杨卫宪问。 “我不知道。我对她很愧疚,可我实在无法给她爱。这姑娘很可怕。” “是啊,说句良心话,这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她选择爱的方式很激进,总给你个措手不及…。。过后才发觉那是很不理智的。不过,我看她的精神有点问题。” “我也说不好,她太执著了。据心理系的同事们说,她最近老泡在实验室里,对不明方向的课题及近疯狂,他们都不太愿意接近她。” “你怎么看?”杨卫宪问。 浩生喝下杯子里的酒,认真地说,“说实话,我厌烦她,又怕她,所以总躲着她。对于同事们关于她的话题我也避而不谈,所以对她缺乏全面地了解。从她几次找我的行为看,我觉得她做每件事的目的性很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她不会停下来反思,这让人非常可怕。” “女人有时真让人弄不明白。”杨卫宪叹口气说。 刘芳菲的话题让两个男人太沉重了,长久的被不感兴趣的女人缠绕使他们感到压抑。 “嘿,喝酒,忘了她吧。”杨卫宪说,他喝光杯子里的酒又倒上,“你喝光它,我们说点高兴的,来。”他给浩生满上。 什么是高兴的?蔡浩生心想,照顾纯如同她在一起是最高兴的了,可现在刘芳菲把这一切都弄砸了。她不仅当众把无辜的纯如辱骂成“娼妇”,还把她带进黑色的“情敌”抢夺大战中。而纯如对此却毫不知情。 “可恶的刘芳菲!”蔡浩生咬牙切齿地说。 “还是别谈她了。秦蓉曾是您的大舅子媳妇,谈谈她吧,她可是我上大学时最倾慕的,我的初恋就是从看见她开始的。遗憾的是,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哎呀,说来也真奇怪,就这一厢情愿的思念却永不衰退,有时回忆她比老婆还让人心动,人人都说得不到的是最好的,看来真是如此。现在见了她比当初还兴奋!不知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杨卫宪的幸福就写在脸上。 浩生一怔:“您和秦蓉是大学同学?” “是啊,最近我们才联系上,我们有业务往来。”他笑着说。 这下浩生紧张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能跟这个与温家有瓜葛的人谈任何事。他后悔刚才自己的坦诚。 “对不起,我先走了,学院里还有事。”蔡浩生站起来急忙说,“再见。” 刚才还好好的蔡浩生突然就变了,杨卫宪有点莫名其妙。 第六十九章 困惑的爱 纯如回到病床上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突如其来的不愉快和侮辱使她满腔愤怒!虽然她不清楚刚才那个疯女人的来历,但从她的话里可以断定:她跟叔叔似乎有某种感情纠葛。并且她把自己视为了“情敌”。 “凭什么?”她想,看她那穷凶极恶的样子一定是从叔叔那里没有得到什么,活该!但凡你乖巧一点,自尊一点或许能得到叔叔的爱,可你太极端了太猖狂了,太伤及无辜了。 越是遭到不公正待遇时,她就越强迫自己冷静。从小到大,她经历了太多的不公平,事实的后果使她慢慢形成了一种反向思维:如果希望我那么做的人知道我会那么做,他们就会更加起劲的刺激我,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下午,蔡浩生来到病房,他面带倦容神色忧伤的收拾纯如的东西。 “你在干什么?叔叔。” “转院。我联系好了,忘掉不愈快吧,叔叔对不起你。” 看着他的样子,纯如很同情。他好像比自己还痛苦,看着他故意躲避自己的眼神,她忽然明白叔叔的痛苦就是爱的表现。她的心慌乱的跳着,她想起翔宇哥的邮件还有宁姐的那句话:一个古怪的家伙与一个姑娘的秘密…… “我真地爱上妈妈的前夫了?…。。”她不吭声了。 刘芳菲!你以为你当众羞辱我,我就会退缩吗?你错了。我就是要拿走你的小白鼠,你什么也得不到! 她呼的坐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蔡浩生慌忙按住她:“不要乱动!伤口刚刚缝合,肌肉和软组织还处在相互识别适应期,你这样乱动,它们会失去记忆留下疤痕的。” “真是这样吗?我上午跑出去,还和刘芳菲打了一架,伤口会不会重新裂开呢?” 浩生的心一阵剧痛,他觉得自己就象犯了罪一样,为什么给她带来那么大的伤害呢! “不会。你放心吧,待会儿军医院皮肤整形外科的车就来接你,你会得到很好的治疗,不会落下任何痕迹的,我保证。” 纯如笑了,“叔叔,我相信你。” 第七十章 在理想地彷徨 上帝如果赐给一个人美貌,那就意味着无论多么邪恶的人都忘想毁坏她。 纯如所有的伤口在整形外科大夫们的治疗护理下,很快的脱痂痊愈了。但新生出来的皮肤细胞还处在记忆修复期,它们稚嫩的呈现出浅粉色。大夫说,它们很快就恢复原状任何痕迹也不会留下。 温家对此表现的处惊不惊。经过多次的干涉,他们都不能掌控外孙女,他们料定,将来也将无法掌控她,随她去吧。让他们稍感欣慰的是,浩生象父亲一样照料她。 当他们夸赞浩生时,温小宁神秘的笑着。 “你干吗那样笑,我们说的不对吗?”徐丽华说。 “对对,太对了。他们本来就是一对特殊的‘父女’,怎么样?没辙了吧。伟大的但丁说过,自由是一件宝物,有不惜牺牲生命而去寻求的…。。” “别没正经。”徐丽华打断她说,“说说你,现在学业怎么样了?还不打算放弃唱歌吗?过过瘾就算了,把心收回来,好好念书。读完大学说什么也要送你去国外读研究生,以前我们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不主张境外去读书,现在看来,你还是出去的好。” 温小宁没想到自己竟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来了,她有些灰溜溜的,不再说话。 她的学业眼看着就要中断了,还谈什么读研!她真想坦白自己的境遇,求家人放过她不再读令人讨厌的法律了,她可以挤出时间去主修音乐。可她害怕坦白的后果让她恐怖:他们不会“赐”给她象纯如那样的出走机会就万事大吉,他们会在一怒之下把她送到国外重新读大学的。就算她逃到天边,家人也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她不能说实话,只能撒谎的走一步算一步,真是可悲呀。 她盼望着她的乐队快些成功,她觉得这一天就快来到了,因为邀请他们的单位和演出中介越来越多,而媒体已开始关注他们。她觉得只要他们属于自己的那张单曲:《乐队之歌》成功了,他们就会被艺界和听众接纳!她正筹备着在做这一切,她酝酿着词曲,它差不多已成型,只是在配器上,她主张在西乐的主调中加上中国的长笛,使旋律听起来更流畅激昂。这事她还要与乐师们商量。 《乐队之歌》的灵感来自她和乐筱桐的那次相遇…。。“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我们有着相同的梦想,但命运却在捉弄我们迷失在现实中彷徨…… 那个给她启迪和承载着两代人梦想的姑娘走了,而她留下的决不是遗憾,是人们对现实的功利和偏见,这是值得思考的。 这个世界可爱吗?毫无疑问是可爱的,因为她拥有乐筱桐们这样的梦幻者;这个世界公平吗?毫无疑问,它是公平的。因为它容许任何事在它的天地里发生。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人情冷暖循环往复,就让它任意敲打我们的神经吧,我们只有变得更加坚强! 温小宁乖顺的答应着奶奶的要求,使了个金蝉脱壳计离开了。 第七十一章 爱情 六月雪 两个星期后,王煜和小宁刚刚从外地演出回来,他听小宁说纯如又摔伤了心里非常着急。于是,他顾不得休息就拨通了纯如的电话,告诉她自己今天有空约她出来,纯如谎称有事拒绝了。 王煜听后急得抓耳挠腮,他重新拨了她的号码打过去:“小天使,你不让我见你我坐立不安,什么也干不下去,听说你从九寨沟受了点伤,我更担忧…。什么?…。你没事了我也受不了,无论如何你让我见你一面。…。小宁那鬼丫头说什么也不告诉我你现住哪里,求你了,出来吧。” 对方犹豫了…。。 王煜焦急地等待着答复。 这些日子,他太忙了。学校和团体连续两次为公益事业举行义演,在天津北京和上海共演出了十一场。演出空当他又要听小宁的《乐队之歌》,并帮她进行修改。他和小宁的演唱备受歌迷们的欢迎,他们总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等你签名。他很不习惯同歌迷们纠缠在一起,他们的疯狂令他胆战心惊。 有一次,他在天津演出完毕回到后台,不知哪位爷放进来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他见到王煜也不管小宁在不在意就急切地说,“你让我好激动,我喜欢你也喜欢你的歌,听说你在这儿义演,我就赶来了。我为了听你演唱捐了数万元…。。”说着他一把拉住王煜的手再也不想松开。 他的眼睛激动而又痴狂的看着王煜:哦,这小乖乖,他的目光多么清澈,爱煞我了,比女人都可爱!看着他玉色柔美的面庞,哇,这个让他在电视屏幕上倾慕已久的年轻美人此刻就活生生地握在自己手里! 他激动难耐,他不认为自己握住的是一个与自己同性的男人,感觉中而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朝思暮想的红粉知己,一个现代的丰满的杨贵妃!他情不自禁的将王煜拽过来抱在怀中…。。 王煜又惊又怕,他依稀听说过一些同性恋的事情,他认为那是非常让人恶心的性变态,没想到自己今天竟遇上了。那个人强行地把他抱在怀里,不断的抚摸他的躯体。王煜被他弄得魂飞魄散,怒叫着挣脱他,逃也似的冲出了后台…。。 那次以后,害得他不敢接陌生人的电话,更不敢单独的与歌迷们在一起。他的心里,纯如的名字越来越神圣,她的一颦一笑一招一式也越来越吸引他。仿佛他这一生都是为她而歌,为美而歌,为情而歌! “喂,”他说,“你还在犹豫吗?,我都痛苦死了,你看满大街的人都在嘲笑我…。。。怎么?你同意了!” 不知什么原因,再次接到电话的纯如眼里涌出了泪水,她再也无法拒绝王煜的邀请。浩生听说后,立刻惊慌失措起来,但他没有理由阻止她。 一个小时后,他们在一家僻静的小酒吧门前见了面。 王煜见到纯如心情顿时开朗起来,他仔细查看她脸上有没有变化,这儿那儿,没有变化,还跟从前一样光洁细腻,面色似乎比从前更红润了。 “噢…。。”他拖长了快乐的声调嘻嘻笑着说,“我说怎么不想见我呢,原来把脸摔成松树皮了。哎呀呀,这可怎么办呢,你以后怎么再去见人?哎呀呀。” 纯如第一次这样被人善意的取笑,她羞怯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看着他:“煜哥也敢这样对待宁姐吗?你欺负我。” 王煜看着她嘿嘿的笑起来,害羞的姑娘样子多么可爱。他一把扯起她的胳膊拉着她走进酒馆,把她按在预订好的桌位上。 “我好想欺负你,总被小宁那鬼丫头挡住。今天好了,她不在,你少了保护神看我怎么收拾你。服务生…。。”他兴奋得满脸放光。 纯如坐在那儿很安静的看看周围环境,铺面不是很大,但装饰精致,风格古朴,优雅的钢琴声在空间飘荡,一股浓浓的西欧情调扑面而来。不难看出,在这喝酒的人们不是普通百姓,他们的风雅和礼貌证实着这一点。纯如不免有些紧张,在整个大厅里她没有看到一个像她这样的年轻姑娘。 “煜哥,我们在这儿合适吗?我有些怕。” 王煜把手按在她的手上关爱的看着她,“怕什么,这是一家很有品位的小酒馆,在这里没有吱哇乱叫的酗酒者和不三不四的社会小青年。如果幸运,你在这里还可以看到名流人物。” “谁?”纯如睁大眼睛。 “比如水均益,比如毕淑敏,有一次我碰见《可可西里》的导演也在这里喝酒聊天。” “是吗?那我就更紧张了。”纯如说。 “哎呀,我的小天使,看你这么说,我觉得很抱歉。你有什么可紧张的?你不知道你有多么甜美优雅,不管谁看到你都会喜欢你尊敬你的。你就放松吧。”他拍拍她的手笑着说。 服务生过来了,他把菜单递给王煜。王煜翻了翻问纯如:“你最爱吃什么?”,她告诉他随便什么都行,只要别太贵。于是王煜点了两杯红酒几串北京特色糖葫芦和一些应时小菜可口小甜点等。 “再给我来杯烈性老白干,给这位姑娘来杯鸡尾酒。就这些,可以了。” “煜哥,白酒红酒还有鸡尾酒,是不能混在一起喝的,那样,我们会喝醉。”纯如提醒说。 王煜笑看着她:“小姑娘,人生有百味,你我不都一起嚼着?这才几种酒,我们不会醉的。我们有同世人不一样的胸怀,你说是不是?” 纯如被他说笑了:“是。” “您稍等。”服务生走了。 “你知道吗?”王煜说,“看见你,我的世界就变得特别的丰富多彩。见过彩虹吗?看见你就像看见彩虹,让我吃惊让我兴奋!我认为是上帝把你送到我的身边来。” 纯如感觉浑身发热,面前的王煜直率而又多情。她想起宁姐的话,“那是个超现实的呆子,一个感情播种机。”她觉得这话有点欠失公允,感情播种机与多情不是一回事,前者是不负责任而后者多是碧玉无瑕怜香惜玉的情种了。 “煜哥都是用这样甜蜜的语言夸女孩儿的吗?” “没错,漂亮女孩很可爱都值得夸奖。可你与她们决不一样。” “那你赢得了多少女孩的爱?”她认真地问。 “不知道。爱是不一样的,有的爱你可以接受,有的爱就非常可怕了…。。”说到这儿,他突然打了个寒颤,一道阴影爬上心头,他想起前不久在天津后台发生的事就不寒而栗。 纯如发觉他眼里突然流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她不解的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人太龌龊了,和你呆在一起谈他们简直是亵渎神灵。”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下忽然沉默了。 服务生托着盘子上来,他把甜点小菜和酒及饮料放在桌上规规矩矩的离开了。 王煜拿起一小串糖葫芦递给纯如,她接过来看那上边只有三个不大不小长相俊俏的红山楂,浑身裹满了透明的冰糖,头顶着一枚绿樱桃也裹满了冰糖,翡翠斯的,看着就流口水。 “这么精致,快赶上荣宝斋的艺术品了。酸酸甜甜我最爱吃。” 王煜又拿起一串送进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说,“妙极了妙极了!”随后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烈酒就嘶嘶的哈气。原来他不会喝白酒,老白干的火辣刺激着他的喉咙,酸甜苦辣一起冲过他的喉管进入胃里,他觉得很神奇。他又喝了一口,还是那样的辣,还是不住的哈气。 纯如笑他,“不行吧,喝杯红酒吧,要不然,你马上会醉的。” “不醉!和你在一起我高兴,高兴就不醉!” “什么逻辑!”纯如看着他笑。 他也笑着看她。“我不会醉的,”说着又喝了一口,白净的肌肤变得更加透明红润,恰如一块美玉。惹得纯如直想去摸他的脸…… 一杯烈酒下肚的王煜更加多情而又温柔,他抓住纯如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亲吻着:“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个夜晚,你知道吗?我现在比神仙都快乐。” 纯如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她觉得一股渴望与激动在撞击着自己的心房。 “煜哥,你幸福吗?”她轻声问。 “和你在一起就幸福,像现在……” 纯如突然羞红了脸,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不再说话。 他们互相瞧着喝闷酒,巧的是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端起了红酒,他们会心一笑就喝了下去。 王煜呆呆得看着她,仿佛她的灵魂已归到自己的知觉里了。他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点酒,重新抓住纯如的手:“咱们走。” 两个人从酒馆里出来,谁都不想马上回家。对于纯如来说,今晚是她有生以来最感困惑与甜蜜的。她从来没有感觉与一个小伙子在一起自己的身心会发生些微的变化,它奇妙的催发了一种可怕的萌动。她清楚地感觉到这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欲望,是她跟翔宇哥在一起永远也不会产生的一种青春欲望。她很羞怯,低头走在变幻莫测的灯光里。 王煜被烈酒燃烧着,他的情感火辣辣的如同挤满河床的水,稍一不慎就会决堤。但他不是污秽之众轻薄之人,热烈的感情在他身上表现出来是对女孩更细微的柔软和呵护。 两个人默默走着。纯如偶尔看他一眼,他也正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看着她。他一直拉着她的手微笑着。 激动! 为什么如此激动?纯如想,我这是怎么了?这算什么嘛!她的心跳加快,但她感到的不是心慌意乱,而是幸福的想去拥抱。她的脸更红了,要不是大街上的彩色灯光掩盖着,她早就害羞得跑掉了,今晚她放纵着。 “纯如,你会嫁人吗?”王煜问。 纯如突然不知怎样回答了,“不会。”她本能的说,但这样的回答没有任何目的与动机,她不知道自己说什么。 王煜却被这句话感动的兴奋不已! “纯如!我就说你跟她们不一样的。果然是这样。我激动死了!快让我拥抱一下。” 他快速的抱住她吻了她一下她的额头放开继续说,“啊,你的灵魂是高尚的,圣洁的。你不能成为那些龌龊男人的恋爱对象;你不能被任何人独占和拥有;你的芳心只属于拥有纯洁灵魂的人!” 纯如听了这番话沉默了。她激动她难过,眼前的大男孩怎么会有同自己一样的感觉呢?煜哥呀,你不明白吗?你的灵魂就是冰清玉洁的呀。你看不出来?此时只要你需要,我的情感全部奉献给你。难道你真是个呆子?可你的眼睛里流露着多么热烈的激情啊! “纯如,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他着急的问。……。 他见她还是不说话,就停下来抓住她的另一只手举在胸间继续说,“你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有多么高兴吗?就连你做过的椅子走过的马路我都觉得在跳舞。你周围所有的东西都焕发着特有的色彩,充满了音乐的动感。你说话好吗?” 纯如微微一笑:“我刚才在想,煜哥哥说的爱就像天边的云霞,那么新鲜而又遥远,当然令人向往。但鲜美的东西是不能长久的,她就像梦,只存在我们的向往里……” “不会。你怎么这么悲观?我们活着,我们拥有任何权利。感情是我们自己的,它是我们至高无上的主人。生活是我们自己的,我们有权利选择怎样活着。真纯的爱不仅光彩夺目,而且是永恒的。倒是庸俗的婚姻让人避之不及,好讨厌!” 这是呆子说的话吗? 煜哥呀,你好痴好蠢呐。难道,你不知道人早晚都要结婚的。单凭你我的力量是抗不过社会传统和婚姻观念的。到那时,你结婚了,我也结婚了,我们还能这样自由的约会吗?就是约会了,我们还能这样轻松甜蜜的交谈,还能如此的倾心相爱吗? 纯如有些激动了,自由的情感世界,是人类最神圣最纯洁最美妙最激动人心的圣地,只有领悟了它的人才配享有它。 “煜哥,如果人们相爱了又不想结婚,那怎么办呢?” “那很容易呀,就像我们现在。” 纯如顿时满脸通红,惊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她突然想起有一本书里一个教父的话:爱情,两个灵魂一个身体…… 王煜看见她如此的惊讶,知道自己的话太唐突了,他赶紧解释:“我吓着你了,对不起。不管我的爱与大家的爱有什么不同,我根本没有想到过结婚。一想到结婚生子,我就头疼。一结婚,大家就变了模样,总把对方看成私有财产,不许你这样,不许你那样,总是为一点小事吵吵闹闹没完没了,彼此折磨,互相猜忌,要么就虚情假意背叛偷情。这又何必呢。不结婚不是更好吗?灵与肉的结合非得通过婚姻那座桥梁吗?只要有爱那就够了。我爱你,只要看见你,我的激情就四处迸发,爱得发狂,只有你能给我这种爱!哪怕你一辈子不同我结婚……” 真真一个超现实的“呆子!” 两个人都突然觉得无话可说了,相互瞧着发呆。 纯如的胸脯起伏着,眼含着晶莹的泪水,灯光下她是那么的惹人怜爱。王煜情不自禁的紧紧抱住她快速的吻了她的唇一下。然后两个人怔怔的对望…… 这是两个年轻人长大后童男童女第一次的吻,两个人的心同时既紧张又激动得跳着。纯如的嘴巴半张着微微抖动,王煜再次的紧紧吻住她——“啊!”纯如的心在那一刻好像不跳了。他柔软的舌尖具有魔鬼般的吸力,他的唾液甜丝丝的就像一道符咒唤醒了她肉体上所有的感觉,从未有过的感觉! 美轮美奂的,世上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男女之吻! 她哭了,泪水流顺着脸颊流进他的嘴里。 他继续吻着她,声音颤抖地说:“你哭吧,把眼泪流进我的体内,它就像音符永远跳跃在我的琴弦上,一辈子不会消失!” 惊呆中的纯如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与他融在了一起…。。 她感觉他们在飞,越飞越高,周围的一切在变,由灰暗变得透明,由透明变得冷清,周围白皑皑一片,没有丁点人迹。而王煜已经虚化了…。。 她把王煜抱得更紧! 王煜把自己所有的激情化成潺潺小溪,温柔的在纯如的躯体上流淌。这就是他的爱,让任何一个女孩都心醉的爱! “煜哥,你为什么如此超脱现实。我不明白你却又觉得非常了解你,我好佩服你的真诚直率和勇敢,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观念,哪怕这种观念被世人诅咒,这才叫男人。我还不了解婚姻,可是人们总要结婚的,总要相爱的,而现实与理想差了千里万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纯如郁郁地说。 “爱我吧!不管将来结不结婚,经常跟我约会,我不想能活多久,但每一天都能让我有激情的活着。就这么办!” 两颗另样的情感火苗,就在首都一条寂静的大街上闪光了。我们该给她诅咒?还是…。 第七十二章 三角恋的结局 浩生放走纯如,没有回他的大学公寓,他焦急地等着她回来。电话响了,是刘芳菲的,他狠狠地按了挂断。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门铃又响了,他以为是纯如回来了,就急忙打开门,他看到的是刘芳菲阴着脸站在门外。他吃了一惊。 “你怎么找到这来!” “你就是钻进地狱,我也能找到。” 刘芳菲怨恨地瞪着他只管走了进去。她警惕的察看了房子里的一切,这个家比他在大学的公寓要阔绰多了,温馨多了,她感觉这里就是他与那个小妖女的新婚洞房。一股愤怒油然而生,她咄咄逼人的看着他: “你和那个小妖女同居了!?” 说着,那股压制了很久的嫉妒之火腾的燃烧起来,她不由分说抓住蔡浩生就是一个耳光! 蔡浩生白净的脸上立刻爆起了几条指印。火辣辣的疼痛使他的情绪更加焦头烂额,理智不清。 他看着她穿着黑色紧身连衣裙,两条雪白的胳膊裸露着,雪白的肩颈上安着一颗发丝光亮的头颅,脸色煞白,目光幽火灼灼……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幽灵! “你……你不照镜子吗?你看看你变成什么了!你从我这儿什么也得不到,得不到!我怕你,我更讨厌你。你一点女人味都没有了,你变成了可怕的恶魔,可怕的恶魔!你知道嘛。” 刘芳菲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又跑到门廊上站在穿衣镜前看看自己的容颜:里边折射出的明明是一张世界上最美丽的面孔。 “魔鬼”?无稽之谈!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常常这样骂父亲。 父亲是个小学老师,他平淡本份,不善说辞,在家任劳任怨,每次挨了骂就低头做事。 母亲是一个国营单位的办公室主任,她在刘芳菲眼里是漂亮的。事实上她就是漂亮的,并且能干嬗变。她对老实勤快的丈夫一点也不满意,动不动就骂他,她对女儿也不关心,回家的时间都用来梳洗打扮照镜子,根本不问女儿的冷暖哀乐,她跟别人约会的时间大大超过了同他们父女在一起的时间。刘芳菲即爱母亲又恨母亲,她和父亲在一起就更加地依赖他。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刘芳菲长成一个十六岁少女时,出落得花蕾般美丽,她母亲开始注意她亲近她,而且,母亲也对父亲有了一些微笑,说话也温柔了些。母亲的改变使不谙世事的刘芳菲觉得父亲终于可以抬起头来得到母亲的爱了,哪知,更大的难堪与不幸在后边尾随而来:母亲坚决与父亲离了婚,她享有女儿的监护权。 原来她的微笑是一计骗局,一无所有的父亲一年后跑到松花江自尽了。 从那以后,母亲肆无忌惮地把情人带到家来,而母亲的情人看到刘芳菲时行为更加的放荡,常常当着芳菲的面对她母亲又亲又抱,嘴里还说着肉麻的话。过后,刘芳菲会得到那人送来的有价值的小礼物或漂亮衣服。 一时间刘芳菲身边关于妈妈的流言四起,她的漂亮也遭到了攻击。她沉默寡言了,不愿和同学们呆在一起,注意力集中在听课上,放了学卷起书包就走。回到家里,看到妈妈带的男人就躲出去,躲到松花江边呆呆得看着江水泛滥。 看不到妈妈的身影时,就自己孤独的守着空房子出神。 妈妈一直不顾女儿的感受,在外边与人约会吃饭。刘芳菲一个人在家悲悲切切得想父亲,想父亲活着时给自己带来的欢乐与依靠…… 陷于孤独中的她,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自卑,并且很容易与人为敌。她选择了勤奋好学做自己的“盾“保护自己,又下意识的拿起了坚忍不拔的“茅”去争取自己的东西,慢慢的她的性格变成了碰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永不放弃的执著。 一个那样的家庭环境熏陶造就出的刘芳菲谁人能解? 她站在门廊上看看自己又看看恼怒的浩生,突然“哈哈”的大笑起来。 “你也过来照照,看看你成了什么?你太可怜了,你同妖女在一起,她随时会把你这憨子抛弃,如果我不护着你,你也会跳江的,江水很冷,你知道吗?”她痴狂地说。 蔡浩生看着她,认定她是个横在自己追求幸福路途上的一个疯子了,他想把她赶出去,可不知为什么他又没有勇气去做。他气得坐在沙发上说不出一句话,只有沮丧。 纯如回来了,她有钥匙。打开房门,看到门廊上的刘芳菲她惊呆了。 两个姑娘对视着,刘芳菲的眼里惊恐,仇视,无奈哀求极其复杂;纯如的眼里鄙视,可怜和警惕什么都有。 纯如绕过她走进客厅,看到叔叔沮丧的坐在那儿,猜到他们已经进行了较量。她迄今还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就是谁恋着谁。她当然认定刘芳菲是在纠缠着叔叔,她赞赏他的立场如此坚定。由此,她也不自觉的同情刘芳菲的执著。如果刘芳菲不那么尖刻恶毒,她此刻也许想向她澄清自己跟叔叔之间的一切:他们还没有进入真正意义上的恋爱,所有的一切只是你自己不自信的误会。 但是刘芳菲把事做绝了,她不会原谅她。 “叔叔,”她叫了一声,“我回来了。” “叔叔?瞧你这小娼妇和叔叔搞在一起了!”纯如举起手“啪”的打在她的脸上:“我甘愿!” 蔡浩生情绪烦乱的慌忙站起来,“纯如,你到你的房间去休息,我的事我来解决。” 两个目标都凑在一起,刘芳菲兴奋了,她要“消灭”在小白鼠周围晃来晃去的奶酪;她要证实自己已经成为真正的奶酪摆在他的面前。 “她那儿也不能去,你的问题的关键就是她。蔡浩生,你难道一点也不懂得心理学吗?你,一个神经学科的著名学者肯定知道神经的传输功能,大脑告诉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而谁又告诉大脑呢?毫无疑问是‘行为环境’。这是德国心理学家惠特海默的理论。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在重复考夫卡那个经典的故事:一个人在冬天的晚上,迎着暴风雪骑着马在冰天雪地的‘平原上’朝着他的目标奔驰,他到达了目的地,但有人告诉他刚才他经过的路程时,却被自己的行为吓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告诉你:他骑马奔驰的不是平原,而是著名的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康士坦斯湖。*(此湖在瑞士)难道你还要重复这死亡之旅吗?” 这一刻,“聪明”,死了! 纯如惊讶得看着她,这是什么样的一堆胡话!这就是心理学吗?太荒堂了,真是个疯子。她不屑的看着她。“恋爱到了疯狂的地步实是让人可怜。” 浩生一点也没听懂她的意思。 没错,他是神经科的教授,他清楚,神经在体内拥有无以取代的巨大传输功能,但神经学和心理学目前在医学领域还没有共通共融的连接起来,它还是分门别类的两门学科。他没有学过具体深奥的心理学,更不知道这个故事证明着什么,但他清楚刘芳菲在耍阴谋! 他生气地瞪着她:“你应该去你的课堂上说这些,别在这里搅和我,,我不会再上你的当。” 刘芳菲冷笑说:“搅和你的是她不是我。” “你从这里滚出去!”浩生怒斥她说。 她恶毒的看了他一眼,“你把我变成了女人,又要赶我走,你执意把这个小妖精留在身边,你就这样欺负我吗?欺负我没爹管,没娘疼吗?我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了,你休想抛弃我!” 纯如似乎明白了她说的使她变成女人的含义,但是她还不相信叔叔跟她有过肉体接触。叔叔看上去是那么的腼腆和洁身自好,他怎么会去做那种事呢?可刘芳菲的话里明明表达了这种意思,是真的吗?她用惊愕的眼神询问叔叔,“是这样吗?!” 蔡浩生如遭五雷轰顶,他懵了! “是你引诱我上床的,你是个魔女!” 刘芳菲笑了,胜利地笑了! 她正希望这个呆子在纯如面前承认他们曾经那么热烈的用性爱过一次!一次,只一次就够了,象纯如那么单纯的姑娘决不会容忍她的心上人有过这类“丑事”。 “你听到了吗?他亲自告诉你了。他本来是个没用的男人,你妈妈就因此不要他了。是我激发了他在女人面前的勇敢;是我启发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我见证了他的处男侗体,他也见证了我的处女贞节……” 用现实说法去击败一个未知的敌方,这招不灵。 纯如不等她说完就冷笑两声:“你为此挺自豪是吗?你为此感到挺伟大是吗?!去看看你那些小白鼠吧,看看它们不被你拿去做实验时在干什么。它们在干肮脏的事情!我真恶心,你怎么和它们一样没考虑清楚就投怀送抱。依我看,那些小白鼠都比你强,至少它们嗅觉灵敏,不会选错对象。而你却将自己置于死地。你活该!” 小白鼠?刘芳菲立时横眉立目,她突然对小白鼠仇恨起来,她恨它们灵敏的嗅觉和记忆! 纯如看到她的样子感到一阵绝望,她怒视着刘芳菲。 “你听好了,叔叔是人不是小白鼠。他有爱的权利,如果他对你说了他爱我,那么我也明白地告诉你:我非常乐意接受叔叔的爱,一辈子,永远!。你想威逼他,妄想!你滚蛋吧!这是我妈妈和叔叔的房子,也是我的,你从这里滚出去!” 纯如的气势把芳菲逼得战战兢兢。 愤怒的纯如把战战兢兢的刘芳菲推了出去,回头看见她的包还在沙发上,她抓起来就把它投出门外,正好投在刘芳菲身上,她大睁着惊恐的眼睛“嗷嗷”尖叫着跑下楼去。 纯如听到她的叫声里充满了恐惧,回头看看叔叔,他痛苦的低着头,对刘芳菲的喊叫没有一点反应。她一时觉得人情好可悲。 “叔叔,刘芳菲有点失常了,你快去照看她一下。” 浩生猛的抬头:“谁说的?” “我听她的叫声很惨,不像个正常人了。”纯如看着他说。 蔡浩生的眼神忽然变得机警起来,医生的使命感迅速占据他的头脑,他突然想起那天在酒馆里杨卫宪对于刘芳菲的判断:她的精神有点问题。她……用不着多想,他迅速换掉鞋子:“小如,等我回来!”他甩下一句话就一溜烟儿的跑下楼去。 难缠的刘芳菲此时早已在他的眼中变成了一个病人。 顷刻间,乱糟糟的屋子里霎时静了下来。那一刻纯如的脑子里不知想了什么,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她觉得她身边的一个“驿站”呼得一下又没了,自己就裸露在荒漠上……她没哭! 现实与憧憬,空落和烦躁搅在一起,她觉得自己正走在一个岔道口上,她没有办法把虚无缥缈而又温情脉脉的王煜和实实在在的蔡浩生复制成一个人。啊,爱情与婚姻的确不能混淆在一起,拥有它们需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蔡浩生回来了,他显得很平静也很疲惫。 “我已经把她托付给她的同事,看样子,她好像真的病了。不过她现在没事了,我把她交给了心理科的谢主任。他会照顾好她的,她本身就是心理医生,冷静下来,她会好的。” “叔叔错了,脓包好治,心病难医。自己是看不清自己的,何况是给自己治病。病在哪儿…。。”纯如喃喃自语。 蔡浩生看看显得落寞无助的纯如,又听到她说出这种话来,一颗做医生的清醒心呼又变得愁肠百转起来。 他慢慢走近她,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手抚弄着她的头:“纯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千头万绪我理不请。我彷徨我痛苦……把你的手给我好吗?” “叔叔说的哪里话?叔叔理不清难道我就理清了?你要是把我当成一颗清心丸来爱与你对待妈妈有什么区别?”纯如推开他的手说。 清心丸?蔡浩生一时蒙住了。他彻底的崩溃了,他觉得自己比有罪更让人不可饶恕。他恨自己为什么那么不中用,艳茹骂得好:没用的东西! 现在怎么办?我真的不配拥有她吗?他痛苦的看了她一下:“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你生气骂我打我都可以。我……我做了一件天不可恕的错事,我没有想到后果是如此的严重,把你也牵扯进来了,我感到罪孽深重……” 纯如就像一座冰雕,她平息了自己的愤怒端坐着。她没有回答浩生的话。 浩生心绪烦乱,在房间里焦灼的度步。 “清心丸?哦,不,你不是药。我不能再次地把爱搞错。我爱你爱得发狂,我想为你付出一切。一步都不想离开你。和她在一起时,我心里觉得是爱她的,但我更害怕她,我害怕和她在一起。不知这是不是区别?” 纯如惊异的看着他:“叔叔说的可是刘芳菲?” 蔡浩生的眼里突然充满了愤怒:“不,那个女人差点毁了我的意志!我说的是你妈妈,我这一生错就错在意识糊涂,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从现在开始,我要一心一意追求我的幸福。小如,我一直守着这份爱,守着就有机会” “叔叔,恐怕您没有机会了。” “什么?你怎么突然改变了?两个小时前你说过接受我,王煜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蔡浩生糟糕透顶的吼道。 听到这番话,纯如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了,她发觉自己非常的恐惧和痛苦。 “叔叔,我的爱和妈妈是完全不同的,不管王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倒是他奇异的观点是叔叔永远比不上的,好新鲜!” 浩生紧张地问:“什么观点?” 纯如回答:“叔叔不要问了,你不会明白的。现在,我倒有些糊涂,我需要冷静一段时间,需要有自己的空间,等我想好了要爱情还是要结婚的时候,我会给叔叔一个满意的答复。叔叔现在不要逼我!” “纯如,我对你的爱与爱你妈妈也决不相同,我不会逼你。” “不管你怎么去爱,你的变化只限于形式,而我与妈妈是质的不同。” 她的话如一声响雷,震得浩生头好痛,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该下地狱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走进地狱之门,从此走进苦恼的深渊。他的头低得更深,心里有无法摆脱的惆怅与迷茫。 时代更新,爱又何必守旧呢? 沉默,……还是沉默。 浩生好像突然从这沉默中醒来,他一把握住纯如的手:“小如,我的心里已经跨越了时空和年龄的两个障碍,我每天都会来看你,不会中断……” “叔叔,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当我和王煜在一起时,他就像一块磁石一下子把我吸住,我无法抵抗!叔叔就像我喜爱的一部书,百看不厌,我只想在里边徜徉享受,却不想独自拥有它,因此我害怕…” 情绪激动的浩生一把拉过纯如拥进怀里,颤抖着说:“小如小如不要怕,不要和叔叔说‘对不起’。不管什么样的爱,没有什么对不起。叔叔爱你忘了一切,叔叔发誓像一个父亲也像一个情人那样爱你,不管你接受哪种爱,我都幸福的发狂。就算我因此掉层皮,就算我被王煜打了个落花流水,我都不怕。” “叔叔,给我时间吧,时间会给您机会。” “好,叔叔有时间等你……。” “叔叔,你不怕温家吗?”纯如抬头看着他说。 单纯的浩生又一怔:“温家?” “温家!” 浩生的目光闪射出从未有过的坚毅:“守着你,叔叔什么都不怕!” 纯如看着他坚毅的目光心情开朗起来:男人真实勇敢就可爱! 不知谁的手机在这时响了。纯如摸出自己的手机,它不满的对着女主人不说一句话。 “叔叔是你的机子呼叫,接电话吧。”纯如离开他。浩生拿出手机看着她慢慢打开:“喂…。。”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僵硬惨白。 电话那头是刘芳菲。 第七十三章 我不是蛋糕 暑假到了,田翔宇郁闷彷徨。 纯如不回家,她在北京干什么?那个“大尾巴狼”还围着她转吗?她的另一个追随者又是谁呢? 哦,我也有麻烦,温小宁的热度太高了,自己有点招架不了…… 田翔宇在繁忙的学期结束后,忽然失去了做事的条理和方向感。纯如和小宁成了他的困惑与迷茫。 他要知道纯如身边发生了什么事,可纯如告诉他这个假期不回老家了。“我一个人回去还有什么劲?”翔宇犹豫失落。 怎么办? 热,热!暑天的上海热浪滚滚。“真该死!”翔宇在心里狠狠地骂道。校园里热,宿舍里热,他的心里更热得焦躁难耐。校友们约他一起去西藏写生体验世界屋脊的神奇奥秘,他说“没心思。” 校友望着他,猜他可能迷上了油画中的“小花”。他们就取笑他:“噢,《家乡的小花》—我对她的眷恋如同空气一般/若是因为我的远行她不再复活/我宁愿同她一起凋零…” “该死!”翔宇挥拳喊道,“别在我这里饶舌。快去你们的西藏去吧!去!” “噢——” 校友们一哄而散,他们撇下他去了西藏。 几天后,翔宇挤在上海站的售票窗口,去北京还是回家?他依然犹豫不决。 “到哪里?”售票员问。 翔宇迷茫着眼睛看着她,一时语塞。 “到哪里?” 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他后边的人不耐烦了:“莫要耽误侬的时间,弄弄清楚,一边去发呆!”他说的是上海话,而且还带着上海原产人的清高和傲慢。 翔宇没有听懂他说了句什么话,但回头看见了他那副神气。这副神气和那句没听懂的话加起来就如一种讥讽的挑衅,翔宇的火气“腾”的着起来: “你他娘的才是‘母呆子’,哼!娘儿们腔。” 那个人没有听懂后半句,他听清了“他娘的”。从口音上他判断出了小伙子是北方人,只有北方人爱骂“他娘的”。这就是说小伙子在用北方话骂他,顿时,他细白的脸皮红得如猪肝,眼睛像金鱼一样鼓起来: “哎呀!你这北方的土鳖仔太粗鲁了。不讲公德还骂人呐,我今天就是不出门了,也要给你评一评!”嘴上说着,他的手也搡了一把田翔宇。 “战争”有时就因为不起眼的一个小动作就突然的爆发了! 正火着的翔宇一听,嘿!怎么着,还想拼一拼?瞧你的猢狲样儿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翔宇把行李一扔,指着他说:“别以为在你的地盘上,你就长脸是不是?看咱俩谁拼得过谁?”说着,他上去就是一拳! 闪电般的。 这一拳打在他的左肩膀上。他很会打架,用力猛而且不伤及要害,是从小跟常喜叔学的。 那个人趔趄着摔倒了,他急了,爬起来就骂:“你这个臭瘪三,你就是个土匪嘛!” 他的原汁原味的本地化叫骂引来了许多观战者。 翔宇气得挥起拳头还要再打,民警赶过来制止了他。 民警首先把围观的人驱散了:“散开散开。怎么回事?”民警问他们。 “他骂人!” 两个人各操地方话抢着说。 民警好像从中明白了一些,他的嘴角显露出一丝微笑:南腔北调的又一次误会。 “愿意跟我到派出所还是在这儿解决?” 翔宇不作声,上海人气急败坏的看他一眼诉苦道:“今天我倒霉呀,碰上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他还大打出手,你要好好训导他才是!” “训导谁是民警的事,两个人打架都有责任,你就脱了干系吗?”民警严肃地说。 嘿,够“公”够“安”! 他们讲的都是纯正的上海话,翔宇一句也听不懂,他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们。 民警看看翔宇,用带着上海味的普通话继续问那个上海人:“他怎么不讲道理了?” “他搞不清楚自己往哪里去,堵着窗口发呆。我着急呀,你看看你看看,开往北京的k25次还有半小时就启动了,我让他一边去搞清楚,他就骂我了。你问他是不是?” “是这样吗?”民警问翔宇。 翔宇说,“是他先骂我的!” “他骂你什么?你懂上海话吗?” “我不懂上海话,但他说我是‘母呆子’就是骂人。” 地方话,你太诡异了,全世界都要消灭你! 民警笑了,他用上海话和那个人交流了一下,又查看了他的证件,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走了。转过身来民警问翔宇:“你是不是在上海读书的大学生?” 翔宇回答是。 “你的证件呢?” 翔宇窝着火在行李袋里找出学生证塞给他。 “吆,还是名牌学校的艺术生。学什么的?” “绘画。” 民警察看着证件:“不错。上海不仅是商家的宝地,也是艺术家的天堂。好了,你们都让地方话给捉弄了,是个可笑的误会。你的火气蛮大的,他吃了你一拳不追究你,你就买票回家吧,还有什么好说的。在上海读书,学点上海话就会好多了。就这样,你重新排队买票吧。” 民警把证件还给他,冲他笑笑,“民警很忙,少发点火气,就是支持我们了,拜托了大学生。”他说完就消失在售票大厅里。 和平安宁的使者,向您敬礼! 嘁!这算什么?翔宇望着民警消失的背影依旧迷茫。看看自己握着的拳头,它该挥向哪里? 北京,k25!那个上海人提供了方向。 重新排队。他心急火燎! 拿到票,他一路贼赶着似的冲进站台,在火车启动的最后一秒登了上去。好巧,他与那个上海人面对面地座位。 好尴尬! 尴尬了一会儿,翔宇用普通话对他说:“对不起,请您原谅。” 那个上海人看着他,好像在分析他的话有几分诚意,接受他的道歉与己划不划算。 静了半会儿,他才操着半桶不通的普通话回说:“没话说啦,同坐一辆车,互相关照点。” 翔宇点点头笑笑就不再言语。他掏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田娘接的,听到儿子的声音她喜得合不拢嘴,只顾了“嗯嗯”“啊啊”的答应,只嘱咐儿子照顾好自己,有事想着跟家里求助,没有一句是质问儿子为什么去北京而不是回家?或者是向儿子索要什么的。 妈妈呀,您们怎么那么伟大?!伟大的如天地,任儿女们天马行空恣意妄为。您痛也不说,苦也不说,累也不说,愁也不说,难也不说,不管儿女做什么,您只管让自己的胸怀成为大海,而您的宽容就成了大海中的一盏明灯。 儿女们能懂做母亲的一颗心吗?他们拿什么来报答您呢! 翔宇去北京没有遭到妈妈的反对心里忽然豁亮了。他先斩后奏,难道妈妈还把他从火车上揪下来不成? 他哪里知道,放下电话的妈妈心里有多担忧。 坐在冷气开放的车厢里,翔宇的心情格外的好起来,创作欲也随之而来。他从行李包内拿出画夹和笔做起人像素描来。 人像素描,他是拿手的,从小他不知画了多少纯如的人体画像。现在,他看着那个上海人舞动画笔在板纸上勾描起来。一会儿的工夫一幅素描就出来了,他恭恭敬敬的拿给上海人看。 “抱歉,别嫌弃,留个纪念吧。” 上海人拿过来瞧着,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哎呀,蛮好的!你在上海读书是学美术的?” 翔宇不好意思地点头称是。 “刚才误会了,对不起,对不起呵。”上海人笑容可掬地说,“我是上海人,是去北京出差。有句俗话是叫‘不打不成交’,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你说是不是嘛。”他把手伸给翔宇。 于是两个人又格外地客气起来,各自用带着地方味的普通话聊起了天。 火车运行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到达了北京西客站。 第一次来北京的翔宇跟着人流出了检票口傻眼了: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开阔的广场,而是拥挤在一起的楼梯,天桥,玻璃门,还有一个炮楼似的建筑物杵在面前,简直就是八卦阵。满眼是拥挤散乱的人头在八卦阵里四处碰壁。该上天桥还是钻进玻璃门?他不知所措。 “什么破地方,简直就是迷宫!”找不到方向的翔宇在心里骂着,他试图看到一辆出租车,但是除了大马路上奔跑的公交车什么也没有。他出错了站口却不知道。 没办法,他只好给纯如打电话。原本他不想这么快就惊动她,那样显得他太没本事了。但是这个火车站让他摸不着头脑,就像困在坟墓里,他顾不得许多,就拨了她的号码。 此时,纯如正在一家酒店里与摄影师和一家广告公司的经理人谈话,杨卫宪也在场。 皮肤恢复如初的纯如让摄影师喜出望外。擅长人物肖像拍摄的他,在纯如身上似乎找到了一种新角度的镜头语言去解析摄影艺术的魅力。他要努力去探究,打破目前人像摄影止步不前的窘况。 一家很有实力的广告公司看到了他给纯如拍摄的平面造型非常感兴趣:照片中的姑娘在大庭广众中的视听界面为零,谁也不知道她是谁,来自哪里?但是你一旦看到经过他们公司包装过得她,她带给你的视觉却是“地震”性的惊叹! 广告公司正在探求一条全新的策划路子。时下的明星模式已经面临着被广大消费者质疑的危险。低利润的时代已经轰轰隆隆的到来,明星的高额费用把商品推向价格的顶端。试想一下:一碗快餐面拿一个顶级明星来为其做广告,其价格那才是一个“了得”! 纯如,一个普通人,为普天下的普通人做广告,费用低不说,正是这种从未谋面的新视觉给人留下的冲击波是最有魅力的,让老百姓说老百姓要说的话也将是最容易被人记住的。再加上这个姑娘本身那摄人心魄的美就更增添了广告的挖掘商机。 公司经理与摄影师谈条件。摄影师说,他绝对拥有拍摄她所代理的所有广告影像权。经理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机智的经理也趁机敲定:广告公司独自享有他所拍摄的影像使用权。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摄影师没想到这一层,自己的版权却被他们公司的使用权给约束住了。他及其佩服商人的大脑比双核电脑还快。不过,他不太理会公司的使用权,反正他们不会让这些影像闲着,因为它们是用钱买来的。 钱生钱是广告公司的宗旨。他们使用这些照片和影像的同时,也就向世人展示了他的摄影理念,这不正是他想达到的目的吗? 商战兵法:借尸还魂! 这次又是通过杨卫宪找到纯如的摄影师在他的手提电脑里记录下了纯如的详细信息,他想甩掉杨卫宪。 在酒席上谈完这一切,广告公司的经理问纯如愿不愿与他们签订合约?对于商业运作不了解半分的纯如十分小心的询问着《合约》限不限制个人自由。 经理问她“你说的个人自由是指什么?” 纯如回答:“选择权:做或不做。也就是拒绝权。” 经理笑了:“你有任何选择权,我们不限制。不过,你一旦答应为我们做,就不能再与别人合作。你尊不遵守?” “我可以。”纯如回答。 杨卫宪听到这儿觉得自己吃亏了,怎么一眨眼的工夫自己就成了局外人?纯如是自己的模特,是女儿发现的“宝贝”,怎么糊里糊涂的被别人夺取了呢? “哎哎,等等,等等。你们拥有这个权那个权,我呢?纯如可是我培养的人才。要有权力我可是优先的。” 另外的两个人一听都笑起来: “你发现的不错,可你不是包装公司,你没有把她打造包装成顶级模特的资历。你不就是为你的服装做宣传吗?你已经完成了。再说你们之间也没签订合约呀?她既不是你的员工也不是你的签约模特,你有什么权利?”摄影师说。 “这?” 杨卫宪苦笑了:商海的每一着棋都充满了发财的机会;商海的每一个浪头都有可能使你翻船。“合约”是浪头,而合法才是不翻船的方向盘!面前的这两个男人轻易地把自己请进了“鸿门宴”。 “我今后还会使用模特,非她莫属。”杨卫宪不甘心地说。 “可以呀,我们公司乐意代理。”经理人说。 “就是。”摄影师说。 “什么就是?”杨卫宪狐疑的看着他们:“你们就这样平白无故的剥夺了我的权利?是,我可以通过广告公司来请纯如为我做宣传,可你们的天价我请得起吗?我找着的人力资源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你们的摇钱树了呢!”杨卫宪有点着急。 “那没办法,谁让你没签约了。商人的脑袋有时候要走在法律的前边。” 豺狼般的狠毒!都是为了“猎物”。 “哎呀!我可算开了眼界了。”杨卫宪叹息着说,“算你们狠!你们赢了,就当我给你们做了嫁衣裳。只可惜辜负了我女儿的眼光,我该揍!” 桌上的几个男人围绕着纯如谈论定夺,这使纯如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不该与他们合作,实际上她是想拥有这份合约的。她想,自己离温家期待的价值越来越远了,她不知道按自己的意愿到底能走到哪里,她也不知道用自己的本事挣钱有什么不对,但她目前最信任的还是杨伯伯。于是,她看了一下杨卫宪。 经理人拿出一份合同让她看一看,如果同意,那么就签上她的名字。 纯如仔细的阅读了合约的全部内容,她同意了。 “那就先签上你的名字吧。”经理人愉快地说。 纯如却出人意料的回答:“没有杨伯伯的介入,我不与任何公司签约。” 呀!杨卫宪惊奇的看着她:“姑娘,我没有一点约束你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刚才的话,你的确是人才资源,我不能在我的狭窄领域里封锁你。那样会耽误你的前程,伯伯绝没有私心,伯伯希望你大放异彩。” “对,对。”公司经理说,“他没有任何权力阻止你。 纯如看看杨卫宪,诚恳地对他说:“伯伯,您不愿做我的保护伞吗?您知道我还是一个学生,我和燕燕一样还要读大学,并且,我已被北大医学部录取,那才是我的首选。做模特挣钱不是我的追求,我不会在这个领域里待久。空余时间里有人需要我,合适我就做,不合适我就不做。现在我想试试,我需要有人帮助我,我相信伯伯能站在我的角度看待模特一事。您难道不想象对待燕燕那样对待我吗?” 杨卫宪的心温柔起来。“像对待燕燕那样……”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商业动机是那么地龌龊,不觉有些惭愧。他激动地说:“纯如你不要说了,伯伯完全知道了:你的事就是伯伯的事。你仔细看合同,然后交给我,一切我来处理!” 另外两个男人看着他们的约定瞠目结舌。他们没有想到,一个没有出道的姑娘竟有如此的“杀手锏”! 要想获得利益,这块蛋糕必须有他们不想要的人来切割了,他们没有甩掉杨卫宪。 “事情总有你意想不到的。”经理人很无奈的说。 纯如刚刚签完名字,宴席也接近尾声。大家几乎是皆大欢喜的举杯庆祝,这时,纯如的手机响了。 她打开接听着,脸上一下放出了无比喜悦的光芒: “翔宇哥!你在哪儿?再说一遍……” “我在北京西客站。”那头说。 “啊!翔宇哥,你真让我吃惊。我高兴死了!你等在那儿,别动,我马上就去接你。”三个大男人不约而同的说:“坐我的车去吧。” 纯如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兴奋的向他们鞠了一恭,笑琢颜开得说:“谢谢伯伯们,不麻烦你们了,我坐公交车就可以了。我会遵守合约的规定,准时到场的。”她转身快步地走了。 “嘿!我不是‘伯伯’,我有那么老吗?”广告公司的经理人冲着跑出去的纯如喊。他的确不老,只有三十岁。 “可你在她的眼里也不嫩了。她说得没错,你和我俩同属老子辈儿,挣啥呀?”杨卫宪说。 “我同你们?”经理人指着自己的鼻子看着他奇怪的说:“我还没有结婚呢!我是年轻人,连老婆还没有呢,就成了‘老子辈’?” 摄影师听罢鬼笑起来:“你想打这姑娘的主意?” “不可以吗?她很漂亮!”经理人说。 茉莉花香不醉人,蜂蝶却最喜欢采。 杨卫宪哈哈一笑,然后严肃地告诉他:“你身上的‘铜臭气’不适合她,我劝你别做梦,还是好好发展你的公司吧,适合你的姑娘大把抓,唯独没有她!” 经理人不服气得看着杨卫宪:“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她什么人?” “你没听她说吗?我是她的‘伯伯’,是她的‘保护伞’呀。” 他今天也高兴极了,被一个漂亮姑娘信任,使他又一次感觉自己女人缘好得不得了。 第七十四章 与妖魔鬼怪一起狂欢 温小宁的学业成了教她的大学讲师们的一块心病:大三的结业成绩门门都不及格。虽然在此之前他们对她进行过多次的提醒敦促与帮助,可一点也没见效。现在可好,连续几次不及格,有时甚至连个人影也摸不着。没办法,学校只好对她实行劝退了。 系主任把她找到办公室,他看着面前这个不好惹的女生,想想她给系里乃至学校的舞台上挣来的荣誉,又觉得就这样辞退她有点舍不得。他想跟她谈谈,看她能不能暂时放一放唱歌演出,集中精力恶补一段功课,再进行一次补考。如果她同意,系主任再同学校协商争取撤销“劝退”的决定。 他刚开口,温小宁就让他闭上了嘴巴。 “主任,您别为我枉费心机了,您再怎么让我努力都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您就省点心吧。我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这个姑娘的个性太倔了,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系主任碰了个钉子,自然打消了挽留她的念头。 “现在。”他笑笑说,“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小宁安静得听着。她对这次考试从来没抱什么希望,考试结束,她就料到自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当她听到系主任找她的信息时,已经明白:自己要倒大霉了!她反而冷静下来,心想,早晚得有这一出,早晚得有向家人“亮相”的时候。瞒,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把自己这盘“供”摆在家人面前,任其他们品评裁夺。 看着系主任犹豫的样子她说:“愉快不愉快我心里有个评判,您就值说吧,我不在乎。是不是学校里要辞退我?” “是这样。我为此同学校里争辩过,可你的成绩实在说不过去,我……” “您就别为难了,我完全接受。这结果都是自己糟的,谁让我那么喜欢唱歌了?是我的命运不好,偏偏生在一个老朽的家庭里,谁都不怨。如今,学校终于举起利剑斩断了我的痛苦,我可以直面相对了。是下地狱还是进天堂随他们的便,我反正是解脱了。” 小宁象吐出哽在喉咙里的一块骨头,心头忧愤,不吐不快的继续说:“我感谢学校用着我时给我的笑脸和荣誉:更感谢学校用不着我了给我下的逐客令。过去学校给我的警告,我认为是让我就范的鞭子,我曾经抗议:现在学校给我的劝退,更是一记响亮的鞭子,可我再也不会抗议了,我接受。但我不会趴下,我要从自己摔倒的地方爬起来,扬起我自己的鞭子向着那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 说着,她向系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从容走出办公室。一边走一边高声唱道: “长鞭哎,那个一呀甩哎……,啪啪的响哎,哎咳咿呀……,赶起那大车出了庄哎咳吆………,劈开那个重重雾哇,穿过那道道梁哎……… 系主任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听着她优美的歌声心里又气又爱。 温小宁嘴硬心苦哇。她就那么一路高歌着那首老掉牙的电影歌曲回到宿舍。 宿舍里聚集着她的许多好友,他们在等她。不知怎么,看到他们,她刚才的坚强瞬时化为委屈,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哭吧,哭吧!整整三年的成功与失败都随着泪水留在这个学校,留在这间小小的宿舍。让它做个见证:她在这里曾经有过梦想,有过奋斗,有过挣扎。如今,学校“无情”的抛弃了她这个学啥不专啥的“移情别恋”的学子。她要用自己的泪水和声音筑成一座无形的纪念碑撂在这儿,证明她舍不得学校,舍不得她的学友们……… 她的好友们纷纷为学校的决定抱不平!他们冲动的要去跟学校交涉,被温小宁挡住了。她说,“我真的没有资格再呆下去了,学校已经宽容了我好几次。系主任让我恶补功课也许我还能留下,可我的心思已完全跑到音乐上去了,我讨厌法律怎么补呢?没戏了!所以学校的决定是正确的。是对我负责任的一种态度。再说,我也该清醒了,总是这么拖累着学校,又骗着家人骗着自己不是个办法,真相总要大白于天下。只是知道突然的要离开你们,我舍不得………我不想与你们提前散伙………”她说罢又流下泪来。 分别原来是那么的痛苦! 尚兵听到消息急忙赶过来,他看着她默不作声。 小宁正同她的好友们收拾东西,看到尚兵一脸的愁苦,她倒先笑起来:“怎么?我又不是下地狱,你至于如此悲哀吗?” 尚兵觉得她落到这种地步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挺生气。 “咳!就冲你这样,不下地狱才怪呢!” “你才下地狱呢!我还没有离开学校,你就这样咒我?”小宁冲了他一句。“你跟我来!”尚兵扯起她的一只手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放开我!”她使劲甩开他的手:“跟你去干什么?难道你有回天术?” 尚兵说:“难道你就这么甘心?凭什么说退就退了!你犯了什么天规?你挣给学校的荣誉呢?那些奖杯难道一点用处也没有?” 小宁讽刺的笑着:“你说对了。那些奖杯是我代表舞台得来的,而不是我的专业-法律成绩奖杯。这样的奖杯有什么用?你糊涂了吧。” 尚兵气得闭上眼睛:“你真没救了……” “有救怎么办?去哭去闹,去求他们?我温小宁不是那人。退了就退了,白白就白白。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真被你气死了!”尚兵无奈的说。 温小宁动情地说:“尚兵,你不会被气死的,晚上,你陪我一起与朋友们去吃散伙饭,我要把它吃的痛痛快快,热热闹闹。完了,我要在学校的舞台上再发一次疯,我要把我的《乐队之歌》献给你们。” 尚兵无奈的摇着头,他真地为小宁感到难过。可是再难过又能怎样呢?听到她说“发一次疯”,他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好!”他说,“我陪你好好疯一把。”说完,他匆匆走了。 散伙饭定在学校的高级餐厅,那里是专门为有钱的大学生和外国留学生们准备的。 温小宁定了十桌。离开学校前,她的挑战情绪升到了极点!十桌似乎还不够,不断有人在座无虚席的餐桌边加塞儿。 尚兵带来了十多个环艺系的学生,温小宁一点也不在乎,她的心里反而生出了许多温暖的激情。 今晚,她带来了她的乐队——筱桐乐队。吃完散伙饭就要去学校的礼堂作最后的“汇报演出”了,不管有没有人去听他们的演唱,也不管学校允许不允许她的这种行为,她都要这么做……她现在还是这个学校的一名大学生,过一会儿,等她出了这个校门,就再也不能说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了……。 她曾是这个舞台的顶梁柱:她曾是这个学校文艺部的部长,等过一会儿她就什么都不是了………啊,现在,她要行使这最后的权力,然后,就把这使她骄傲又使她痛苦的“身份证”像抛垃圾一样甩掉吧。她要用刚强的硬得像钻石一样的心去寻找自己的阳光大道! 散伙饭果真吃的轰轰烈烈,不断有苦水,有诅咒,有同情,有鼓励的疯狂语言在餐厅里回响。 “学业是屎,才艺是金。小宁,我们支持你!” “有梦想就有希望!小宁,我们爱你!” “小宁,我爱你!” 尚兵高喊:“走!我们去听小宁的演唱会!” 人们狂呼着跟随尚兵一路到了礼堂。 偌大的礼堂,区区百十人,显得更加空荡。温小宁和她的乐队站在舞台上,心情无法描述。她泪眼婆娑,就算台下一个人也没有,她也要激情饱满的在这里放声高歌! 一声悠扬的长笛吹响,吉他的音乐如咆哮的江水顿起,小宁深情地唱了起来: 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 我们有着相同的梦想, 可冥冥中有一只手,却在捉弄我们迷失在路途中—— 彷徨……。 我们努力, 我们挣扎, 可失败和痛苦像魔鬼—— 将我们紧紧缠住不放…… 这一回啊, 我却要断喝一声: 青春呀,举起你手中的方剑吧! 青春的力量无所低档…… 她同她的乐手们终于畅快淋漓的演唱完了她的《乐队之歌》! 它雄浑激昂,仿佛一条翻山越岭的雄关漫道,在风雨和阳光中向着纵深伸展…… 台下的人鸦雀无声得听着,似乎这旋律把他们的心都击穿了,有一股贯连起来的力量在他们的血液里流动:向上,向上!我们是时代青年,肩负着父母与祖国的众望。不管有多么大的风雨,我们也要用青春的力量去发奋图强! 尚兵用早已准备好的摄像机全部拍下了他们的激情表演,他要把这首歌放进最火的校园歌曲网上,让它的旋律在互联网中畅响吧! “同学们!演出结束了。让我们为小宁狂欢吧!来吧,环艺系的精灵们,戴上你们的面具,我们狂欢去!”尚兵激动的大声喊叫着。 霎时,从舞台的一角涌出十几个穿着用鲜艳的油彩粉刷过的奇装异服,头戴用南瓜做的“笑脸”,“顽童”,还有青面獠牙的“怪兽”面具,只见他们有的发出怪叫,有的手舞足蹈,在尚兵的带领下一起奔向门外……… 小宁的好友们见到这场景,立即爆发成又跳又笑的狂澜奔上舞台,他们不由分说九架起小宁举在空中狂呼:“温小宁,你是我们法律系98届一班的骄子!我们不会忘记你。” 一个女生喊:“温小宁!” 大家喊:“别气馁!” 有一个男生喊:“温小宁!” 大家喊:“我爱你!” 温小宁这时已经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制,她胡乱挥着双手大声喊:“我爱你们,我要为你们唱一辈子!永不停息。” 一群男生把她放在一把椅子上重新抬了起来随着那群环艺系的妖魔鬼怪一起冲出礼堂。 他们在发疯! 有的学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这一大队狂欢的学生还以为是哪个系组织的庆典,就为他们拍手助威,有的学生干脆就加入到他们的队伍里又笑又叫。整座校园被他们搅得沸腾起来,就像狂欢节的大游行! 温小宁像女王一样被举在空中,她的心里激动得无法自制,她竟哭起来。想不到,自己被开除的孤独和羞耻被同学们粉饰成了如此华丽的告别盛宴,她的“荣誉”喧嚣般的在校园的夜空画上了句号……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次,两次,她不想接。可手机不停的断又不听得响,她接了……… 是纯如打来的。她把翔宇来京的消息告诉了她。 “你说什么?翔宇和你在一起!这是真的吗?我的天呐!”她激动的大声喊叫。 翔宇来北京了! 她听清楚了,这样的消息让她又惊又喜:翔宇来北京是不是苍天给予我得补赏呢?! 学校开除+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2炸弹! 对于温小宁来说,她要把两枚炸弹同时放进家里了,它的威力将丝毫不亚于纯如已经拉响的“挑战号”导弹。 她的两枚炸弹将是两枚携带多弹头的“逆子号”核武器,那时,繁花锦地的温家还会存在吗? “停下来,停下来。”她急急的呼喊着兴奋的人群。 温小宁被放在了地下。 “太谢谢你们了,我永远爱你们,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我们散了吧。” 散了吧,散了吧。此时的宴席不散,彼时的宴席就不能相聚。聚聚散散就是人生。 欢乐的队伍慢慢散去了,她的乐手们要送她,她拒绝了。她说,今晚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你们要是真爱我,就把手里的乐器当战鼓,为我助威吧! 他们不约而同的把手握在一起:“同甘苦共患难,努力,再努力!”之后,他们也走了。现在,只剩下尚兵陪着她。 京城的夜晚,依旧的人声鼎沸,五彩斑斓。 “闹宴散尽时,才是自己追求理想的开始。你准备好了吗?”尚兵说,“我送你一首词,是我刚刚为你填写的,作为我的礼物为你加油!你听着: 风骤起,舞嫁衣,吹落满头金钗玉如意,独叛逆:独叛逆,不思悔,笑傲千霜万雪映红梅。“ 温小宁听后一下僵在那里,她说不出话来。此时,她的思维里只有衡水湖的画面在流动…… “舞嫁衣”?温家的“历史”又要重演? 似是而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