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一个或者一群》 写在前面的话 这是我的第二部长篇小说,也是我内心挣扎数年历经种种煎熬与折难所决定的一项工程。我喜欢用工程二字去形容它,毕竟它不是由一两千字简单的堆砌,而是要用洋洋洒洒的几十万字去组成它有血有肉的生命,所以我先用一种比较沉重的负荷给自己以心理压力,同时也意味着自己又将面临一个艰辛的历程。 我很悲哀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踩在两个世纪的脚印》还没有问世就惨遭流产,它的读者仅仅只有几个编辑、一个诗人以及我的几位学友。那曾给我的心灵创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并形成了厚重的阴影,它使我在那以后的日子里不断责问自己是不是一个搞文学的料,是不是具备一个文字玩主最起码的价值底牌,我在那道障碍里苦苦彷徨几尽迷失了方向,在一遍遍的自我拷打中我“昏迷”过无数次,好在太多“热心人”给我不断地泼冷水使我一次又一次的清醒过来,在这个过程中我终于领悟到:文学就是一个追求的过程,作为一个追逐者(又特别是刚刚迈步者)就不要急功近利、好高务远,要学会追求过程中的淡泊宁静。所谓的淡泊以铭志、宁静以致远,任何浮躁的、超现实的、不切实际的皆禁不起时间的考验,到最后只能是悲苦徒劳,就好比当年的红卫兵一样在疲于奔命高呼口号后只落得一生清贫以及满身伤痕,精神和物质的双重匮乏。同时任何事物都有它潜在的规律,写作也一样,自然思考、自然流露、自然挥泻从而自然写作,总之摒弃一切世俗一切矫揉故作的外在之物,力求真实为美、过程为美、写作为美,只有这样才能达到人生与艺术的双重升华,才能追求到人生与艺术两种领域的最高境界,也只有这样才能走进成功、接近成功从而拥抱成功! 在写作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将自己加以解剖、加以评论,这有利于读者朋友能感知我作为一个初涉文学领域的爱好者的谦虚度,也有利于读者朋友在我的作品中发现有不妥不当之处能给我原谅的同时给予我好的建议,力趋我的作品能尽善尽美。 我是一个打工者,更是一个农民。这曾使我感觉卑陋,但卑陋是我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不过偶尔我也会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如果不是因为打架,我也不会被学校开除,不会丢掉一个大学生应有的高贵与荣耀;如果不是因为被开除,父母也不会痛心疾首而落下一身心病;如果当初自己能够稍微冷静思考的话,我也不会轮落为一个低贱的打工者,为生活也为生活外的东西作最低俗的乞讨……可太多的如果对真实的生命并不能说明太多的问题,它充其量只是对真实生命的一种轻谩行为。我现在最真实最现实的生态位是:弱势群体、低级打工者、一个以农民命名的十等公民,这些定位决定了我没有太多的物质享受,更没有太多的精神享受。我不知道一些高级时装与洋酒的牌子,没有吃过肯德基与六成熟的牛排,甚至于咖啡与牛奶的味道也仅局限于道听途说,我没有听过巴赫或者老柴的音乐,也不知道沃尔顿的降b小调、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以及柯特。科本的摇滚乐;我没有坐过天上飞的飞机,没坐过海上漂的游轮,也没有坐过地下驶的地铁;连风靡世界几欲普及的手提电话或者电脑我也仅仅是曾经触摸过而已……总之对于都市里的小资们、金领们、富豪们以及生活的贵族们来说我只能是一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显得畏缩而低作。 是的,我的文化底蕴太薄了,薄得就像春天江河上的那一层浮冰,不能承受太多太沉的负荷。也许唯一幸运的是我走过了二十几个春秋,读过了一些关于生命思索的书籍,也懂得了一些或庄或谐的道理,更重要的是我所走过的道路中充满了太多的曲折与坎坷、沉重与压抑,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家境贫寒、读书失意、打工受挫……这些辛酸的历程便构成了我二十几年的生命主线,也许这正是文学创作所需要的苦难。的确,我拥有了苦难,也可以说是很多,但我又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苦难中将艺术这个东西表达得清楚、描述得详尽,毕竟艺术是一个广阔无边的概念,在每个人眼中由于他们对生命大限的体念不同而对艺术的定势也不尽相同,所谓的千人千面,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汉姆雷特。假如艺术就是那些跑江湖卖杂耍以蒙以骗以脱以露或是那些黄色影视中男女主角过分的张扬与做作的话,那么我的这本小说对艺术的表达也就够精彩、够丰富、够全面的了! 写到这里,也许一些人特别是那些生活的贵族们就会说:既然你身份卑微文化又浅薄而且又有自知之明那你为何又想搞什么文学写什么小说呢?你是不是想用文学作乞讨,张扬农民伯伯最低贱的媚俗呢?你不是在搬起巨石砸自己那双淤泥遍布的脚吗? 的确,我是一个农民、一个打工者。但我认为这并不影响我发表言论的自由,我想有九亿多农民兄弟、一亿多打工者为我壮胆为我撑腰为我垫底,我还怕什么呢。更何况这是一个言论自由的社会,所以我有胆量义无返顾地站起来发表演说,而我所要说的也正是他们大多数人想要表达的,只不过他们将这些思想憋在心里没有讲出来而已。今天我作为他们的代言人,将他们的思想用文字的形式表达出来,让这个发达的世界看看、让这个文明的社会看看、同时也让那些鄙视我的上等人看看,这一群人的生活方式,看看他们究竟是在怎样地活着…… 这些年关于文学创作的口号越吼越高,越叫越响;关于文学创作的流派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关于“名家”或者“新星”的炒作也愈演愈浓,愈炒愈烈,其结果呢?腔不成腔,调不成调。享乐与欲望一直都是炙手可热的尤物,大家都用一双肉眼紧紧盯着它,因为它代表着价值,代表着高度,正因为这高度,所以我们的家们的眼光一直是朝上的,一直都是仰视。于是他们遗忘了地下大多数脚踏实地的人,不会高呼口号的人,这一群人,正是我们的农民兄弟,我们的打工族朋友,他们被人遗忘在记忆的深渊里,没有人为他们说话(即使有那也只是形式主义,官样文章)。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同时大吼一声,这一声定会响彻宇内,震惊全球。所以我希望那些家们不要脱离群众,不要脱离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请低下你们高贵的头颅,来一个俯视,那怕是平视也好。也请你们关注关注我们的农民兄弟,我们的打工族们。 同时,我觉得文学就是说话,写作就是生活,它并不是什么莫测高深玄奥无比的东西,只要会说话懂得生活就有能力将它们用语言用文字的形式表达出来记录下来,至于要不要用什么样的“家”来定义那并不重要,而且根本就没有必要。比如我这就是在说话,在说一些人和事,在讲述我自己或者他人的生活故事,我觉得我在说人聊事的同时就是在表达着生活以及文学。我骨子里看不起也可以说是看轻那些家们玩文字游戏,搞什么形式,作一些形而上形而下的玄虚,从而将这个世界说得隐晦复杂,自己在从中得到大量解说的好处。这好处也便是外会,是填充银行帐户的助推器,真正的名利双收,从而彻底推翻了孟子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理论。更可恨的是他们还会理直气壮地自我粉饰道:这便是真正的文学。或者他们干脆美其名曰:这便是行为艺术。真他妈的一个十足的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下流坯子。记得我念中学的时候买了一个著名作家的一本著名小说,从头至尾我都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于是反反复复地揣摩研究,在几天的寝食难安中我终于醒悟,原来他是在说人是一个高等动物,不是低等动物,是由猴子变过来的高等动物,而不是由鸡、鸭、狗或者猪、马、牛变过来的低等动物。我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更有一种受嘲讽愚弄的愤怒。我觉得他就像一个玩泥巴的小孩,企图将手中的那团烂泥变成各式各样的欲望,于是他扭过来又捏过去,如此反复,不停转换形状,但是到最后他的手中仍是那团泥,一团真实无比的烂泥,毫无新鲜可言,更无意趣可探。故我们不能说他在搞雕塑,也不是在搞什么艺术,就是在玩泥巴,像一个充满天真幻想的小孩在玩烂泥,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不禁破口大骂:操你奶奶个熊,看小孩玩烂泥还要老子掏二十几元钱。 不要怪我出言不逊或者脏话连篇,在这里我觉得我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下:因为我是农民,所以脏话连篇也就习惯了,你也可能说这是狗屁不通的哲学。不好意思,我现在连哲学这个概念也混淆不清了,没办法。看来我只能继续粗鲁下去。前面我曾提及过,我是一个半拉子大学生,按理我是应该有一定修养一定素质的,可是在农村这个充满各种色彩各种粗言劣语的大空间中,我被耳濡目染并被彻底潜移默化了。我现在满脑子都装着具有农村气息并有骂人功能的各种词汇,与此同时一些新的农民兄弟自创的与性与家畜与各种生殖器相关的脏词还在源源不断地往我的脑子里涌,所以,我必须时不时地将大量不流行的过时的词汇进行降价处理或者干脆来个清仓大甩卖,以挤出空间迎纳更多更新的词语,我并不因此而自卑、羞愧,相反,我还感觉十分痛快,我觉得只有这样我才更像个农民,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熔入真正的农民生活。其实,这些叫骂并没有真正骂人的功能,它只是一种农民式的风趣与幽默、一种茶余饭后农作之间调侃的笑料罢了,如果你真计较的话,那我也没办法,我充其量说一句对不起,仅此而已。 在此,我想请那些反问我的上等人收回你们的问题,我搞不搞文学写不写小说是我的权利,你们无权干涉,至于你们看与不看那又是你们的权利,我也无权过问,就这么简单。不过我想提醒你们的是:当你们去享受生活、放纵生命的时候,请你们不要忘为你们提供物质基础的下等人,我们的农民兄弟,我们的打工族朋友,我觉得这不仅仅是你们的权利,更是你们的义务。 似乎说了太多的废话,扯了太多的闲题,我并没有将自己赤裸裸地展现在大家面前: 是的,我是一个农民,也是一个打工仔。当我中途离开校门的时候我便成了一个农民,我以农民的定义在农村的广袤田野里劳作了两年,在那两年时间里,我口出狂言:我要做个新式农民,要在农村的土地上实现我的梦想,要改变我自己我的家庭甚至我们整个村的命运,于是我雄心壮志地开始行动,将一大套理论溶于实践,我搞养殖,种药材,育果树,栽花草,总之一切我认为可以脱贫致富的门路我都一一尝试过,可一个个项目都是开裆放屁—没响,搞养殖遇瘟疹,种药材本赔光,育果树不挂果,栽花草不发芽……在遭遇一次次失败的打击后我开始心灰意冷,也对农村这块热土失望了,我甚至认为在农村我是没有出息的除了浪费我的青春外。“近处捞虾,不如远处捕鱼”。这是我失败后经常听到的一句话,这句话出自那些外出打工挣了大把钞票回家的与我差不多同龄的年轻人。我被这句话调起了生命的激情。我想:人不要因为一棵树而放弃了整片森林,社会的大舞台才是我展示价值的最好背景,我很自信凭着自己的能力与那些村人相比我一定能混得比他们好,至少不会比他们差。怀着这种相法我就雄心勃勃壮志凌云地投身于打工的热潮中奔波于一个又一个经济开发区。 现实总是与人的梦想存在巨大的反差,由于自身能力的局限性同时又有点自视清高所以我不断地转换工作岗位,而每个职业我都干不了多久,用一种战争术语来说我只是善于打游击战而对阵地战不屑一顾,其间我做过管理、基层员工、业务员、保险、家教、传销,我也做过宾馆里的行李生、超市里的理货员甚至建筑工地里的泥水工……但我皆以徒劳告终,在颠沛零离中我体味到流浪的艰辛,也深刻理会到“打工打工,两手空空”这句话。由于我展转的生活方式所以我结识了许多人,许多与我一样的打工者。我了解他们的思想,也触及到他们的伤痕,我在理解他们辛酸苦楚的同时也为他们中一些人的愚昧感到可悲,为了生活,他们可以任人践踏,可以打不还手,骂不回口,他们就像一头春耕时的老牛,为主人累死累活的同时仍会遭受无端的呵斥与鞭击,他们不懂得用法律武器维护自身的权益。而这一切的根源应归究于他们文化知识的低劣,在知识经济暴涨的今天,这无异于是一个人的价值衡量准则,那么怎样改变这一现状呢?用知识武装,只有穷则变,变则通。但是要改变这群人是困难的也可以说是不现实的,他们的思维方式已根深蒂固,他们是木已成舟,是生米煮成了熟饭,是朽木不可雕也。所以要改变他们的唯一途径是改变他们的下一代以及下下代,要让他们的下一代知道:要想不让人践踏,必须自己先强大起来;要想不受人奴役,只有自己先富足起来;要想活得有尊严,必须自己把自己当人看待,一个不受人颐气指使的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一个不作低姿态乞讨的人,一个少几分媚骨多几分豪气的人…… 假如我的这部小说能真正写出来,我也不能对它加以盖棺定论般的肯定,毕竟文学是社会性的产物,它必须要适合大众的口味(在这里我排除那些上等人专指下等人)。太咸了不行,太淡了不行,当然太辣、太苦、太酸、太甜也不行,它必须是一道咸淡适中,酸辣适当,苦甜适宜的美味佳肴,只有这样它才能使人赏心悦目,只有这样它才能具有活生生的生命,也只有这样它才能流行才能畅销。 我也知道以我的这一点人生经历去支撑一部几十万言的长篇也许会有一种失重的感觉,所以我强烈希望广大读者朋友以及名人志士对它提出强烈的批评并谦虚地恳请指正,我很喜欢在狂风暴雨下被淋成落汤鸡的感觉,因为只有那样我才会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虚幻的物体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有意义的人,也只有那样才能激发出我改变环境的欲望,故我再一次希望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祝自己这次能够顺利地分娩,因为我已明显感觉到阵痛了,我渴望得到儿子时所带来的喜悦,真的。 谢谢! 子 同 2004.3.15于石狮通达 第一章(1) 现在是午夜零点五十八分四十二秒,火车飞驰在广袤的湖北平原上。 我静坐在车窗旁,毫无一点睡意,有的只是离乡背井的酸楚、流浪远方的凄凉以及对自己生存前景的渭叹。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在这之前,我有三个角色转换:大学生—农民—教师,在这三种生活方式中,我体味到的不仅仅是生活的艰辛更有一种对自身价值无从把握的困惑,用父亲的话说我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父亲的这句话正是对我以前经历的一个深刻总结,但我不是一个宿命论者,我认为一个人只要心存高远胸怀大志那么他是一定有出息的,于是我踏上了南往的火车,像许许多多的农民工一样,带着贫穷与不安、希冀与梦想南下淘金,也许我们中的一些可以找到含金量高的矿石,但更多的却不得不面临含金量稀少或者不含金的黄土,这就是生存与机遇的矛盾统一体。我希望自己是一个幸运儿,我也知道这是每一个打工仔期望的。 这是一趟发往广州的普通列车,它乘载的旅客基本上都是农民工,所以拥挤的人群、狭小的空间、燥热的空气、浓烈的汗臭、嘈杂的声音便是这种列车的特征,人们习惯将这种列车称为“闷罐车”。它的意思是说人在里边就好像呆在蒸汽罐里一般。憋闷、烦躁、难受以及一种绝望。但广州这两个单纯的文字却能让人忘却所有的痛苦,因为它充满了诱惑,充满了各种张扬的欲望以及由欲望所慢慢滋生而出的触角。在世人的眼中,它是一个国际大都市,是东方的明珠世界的窗口,它是产生富翁的摇篮,更是遍地黄金的天堂,曾有个笑话说一个安徽的拾荒者一不小心跌了一跤,但这一跤却让他的人生从此由阴森恐怖的地狱暴升到富丽堂皇的天堂,为啥?因为这一跤让他拾到了一个装着百万钞票的破皮包……于是人们都想到广州去摔跤,因为他们都想成为百万富翁。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文盲、半文盲、知识分子都蜂涌而至,而用自己独有但又相同的方式充斥着这一块热土。这列车里正有着这么一大群人,此刻他们都或坐或卧东倒西歪地将一个个车厢塞满,旅途的疲惫以及离乡的伤怀使他们睡意缱倦,他们的头正以各种角度表达着睡眠的舒适度,这角度也反映了他们睡眠的浓度没。梦在此刻是他们思想延伸的翅膀,完美或残缺皆体现出他们的生命历程以及或多或少对命运的一点点抗征。有梦是快乐的。它是能够使人的身心得到酣畅淋漓的发泻,无论是甜蜜怡人的美梦还是惊魂失魄的恶梦。而我呢?我却丧失了梦的资本,更没有梦的勇气,我害怕自己会在梦中遭受一次又一次的磨难,因为我孱弱的身体已承载不起过多的伤痛,于是,我只有静守黑夜、坐待天明,用一种虔诚的心态守望着心中残存的一点理想…… 战争是残酷无情的,它的对手被称为“敌人”—一个含贬义的概念,它的目的是将敌人放倒并使之流血或者是让敌人臣服于自己。鲜血有红得耀眼的色彩,有红得闪动的光粒子,这种粒子刺激着人的战斗欲、取胜欲、征服欲。 我不知道自己所面临的是不是一场战争,如果按照书面的解释它应该不属于战争的范畴,因为它不具备战争的正义与邪恶,没有战争高科技的集成,也没有战争浩大辉宏的气势,更没有硝烟弥漫的战场。它仅仅只是狭义上的战争,是一种浮夸的自我膨胀意识,它充其量只是由十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因为意气用事头脑发热所引发的一场流血事件,而我正是这次事件的主角之一。 关于这次流血事件的起因、经过我已没有闲情没有精力去赘述。我认为那是没有必要的,也是没有任何实在意义的。当一件事情已发生或者正在发生我们又作为当事人要去追溯它的根源的话我认为那无疑于给自己一顶白痴的高帽。就好比历史,过去的就让它烟消云散,用一句粗俗的话说“天要下雨,娘要改嫁,由她去吧”!所有絮絮叨叨的争论都如缠着又臭又长裹脚布的老女人,只能让人感觉生厌、让人恶心甚至呕吐。所以最重要的是结果,只有它才是深刻无比的东西,只有它才能使人在历史这条线上定位成一个坐标并让它本身形成刻骨铭心的实点…… 我手握钢棍,全身瑟瑟发抖。 我感觉自己好像秋天树上那几片残存的枯叶在秋风的吹拂下摇曳不定,随时准备结束它短暂的一生。鲜血这个在战争中必不可少的东西从我的腹部不断流出,我那件白得发亮的衬衣此刻正被血液一寸寸蔓延。流动着的东西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和感染力,它最容易主宰其他事物。比如水,地球70%的面积都被它覆盖,比如动物,他们的行走或者奔跑能力决定了他们能管辖一群或者一类,又如人,一种特殊动物的高等形式,他的特殊表现在他有深刻的运动着的思想,正因为这思想,他们创造出了主宰其它事物的工具或者武器,所以它注定是整个地球的控制者,而且这个空间还在不断地延伸…… 我用手捂住腹部,也就是那条在腹部上的几寸长的伤口。我感觉木然,毫无疼痛的意识,我将手缓慢地举起并放在灯下,鲜血顺着硕长的手指蠕动而下,最终聚集成滴悄无声息地掉在地上。我以站立的姿势与时间的前进同步,当时间在某一刻停留时,我感觉到了疼痛,一种钻心的疼痛,一种撕脾裂肺的疼痛,但这种疼痛使我高兴起来,因为我知道了自己还没有死亡,灵魂与肉体还没有脱离,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真实的人。 当那一刀劈过来的时候,我还在思考如何用手中的武器一招制敌,我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各种招式与套路,当我还没有确定用何招何式时,对方的砍刀已呈半圆弧形状从空中向我逼近,那把刀在外力的推动下做的是变加速运动,这时我的脑子又飞速地估算它能触及我身体部位的最长时间与最短时间,也就是说我在赌那个时间差。然后我迅猛地收腹后退,同时我终于确定了一个招式去还击对手。但我还是失败了,我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对方的刀很优美而且很壮烈地划在我的右腹部。后来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历史性的低级错误,我将重力加速度算作了10而非9.8,就是这0.2的偏差使我身上多了一块长长的刀疤以及少了刀疤外的东西。这块刀疤让我记住了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某些人物之间发生的某些原则上可以避免的东西,但事件还是发生了,而且事态很严重,我们将名叫孙思的敌人放倒了,此刻他正直挺挺地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鲜血早已染红了他整个的身体,而且还在不停地向外流着。 战争的目的达到了,也即使前面所说的有人倒下并伴随着鲜血的出现。按照事物的发展规律那么战争也就宣告结束了,参加此次行动的人都呆立不动,仿佛被吓傻了一般。也许读者朋友们会问我了,既然敢提刀砍人,又为何害怕鲜血或者死亡呢?要知道这些都是战争的附带或者说是必然产物。这是我的疏忽,我事先忘记了交待我们只是一群学生而已,虽然我们有胆量有血气挥刀舞棒,但我们却不知道如何收拾由博杀所带来的严重残局,不过从选修的法律课程中我们知道,我们违法了,说得严重一点是犯法了。既然犯了法那么我们都不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地上的鲜血手中的武器最有力地证明了这一事实。 陈天最先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扔掉手中沾有鲜血的砍刀直向我奔来,然后撩起我的衣服看着那条触目惊心的伤口问我: “展志,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严重?” 尽管潜意识里我感觉到疼痛,但我知道这只是皮外伤而已,离死亡还差很长一截距离,所以我故作轻松地笑笑说: “放心吧,老兄,死不了!” 我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孙思,用眼光示意陈天说道: “老兄,我们是不是把事情搞得太大了。” 这句话惊醒了所有的人,于是他们都手忙脚乱地围向伤势惨重的孙思。有的用手探测鼻息,有的用手感觉心脏的搏动,也有的在想办法替孙思止住不断向外涌的鲜血。战争在此刻悄无声息,彼此之间的愤怒与怨气都烟消云散,他们最关心的是是否会出现令人恐怖的死亡以及由死亡所带来的严重后果。毕竟刚刚跨入成年人门槛的我们还没有真正地步入社会以及体验生活与实践人生价值。 “120”急救车在电话20分钟后就迅速地赶到了现场,紧接而来的是110,我们不知道是谁报的警,至少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去面对穿着制服代表着正义与法律的警察,但事实上他们还是来了,而且带走了在战争中没有受伤的人,其中有我们几个兄弟中的陈天、阿痴、秋扬、明飞以及敌方中的浩然、李创。120带走的是敌方中的孙思、江涛、还有我和我的兄弟思洋。不过120上多了两个荷枪实弹表情神威的警察,估计他们是怕我们畏罪潜逃由此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追捕游戏,这里我为什么要用游戏二字呢?因为人们都说警察是猫,而不法份子是老鼠,猫和老鼠之间玩的就是捉迷藏的游戏,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在躲,一个在寻,这便是他们的游戏规则。但也有不遵守游戏规则的猫,由于他们被主人养得白白胖胖、膘肥体壮的,他们是主人的宠物,故他们无须为生存去做残杀生命的游戏,即使有那也只是他们想证实一下自己的尊贵与地位罢了,而更多时候则可能是他们与老鼠打成一片,一派其乐融融的幸福场面。不知这是进化史上的悲或者喜。幸或者不幸?但唯一的事实确是:对大多数的猫和老鼠来说,猫就是猫,老鼠就是老鼠,他们天生就是一对死敌,不可能成为朋友,更不可能成为知己,这是大自然的定位法则。你属于哪种生态位就决定了你应该有哪种行为方式和生存方式,你不可能打破这个法则,这是你自身的局限性,如果你真的妄想一试,那后果只能是自取灭亡。我似乎又脱离了主题在论述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这种关于进化的论题在这里不属于我的研究范围,也不是我的能力所能参悟得透的,就好比一只老鼠去研究猫的行为哲学一样,那只能是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所以,让我进入正题。 当医生看到我腹部上的那条长长的刀伤时他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一条十七厘米的正向外溢出鲜红血液的伤口令谁看了都会胆战心惊,毕竟那将会决定一个人生死的转换,在仔细察看了伤口后医生长嘘了一口气说: “好险啊!年轻人,你真幸运,如果再深一点的话,你将性命不保。” 我没有说话,我觉得我比医生更清楚这个事实。 “我不明白你们年轻人为什么老是喜欢打架,而且动辄舞刀弄枪地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难道你们真的是无聊透顶吗?” 医生的话威严中带着一丝慈祥,很像父母的口吻,基于这个原因我多看了他几眼,一张五十多岁和蔼可亲的面容,扁平的鼻梁上戴着一副学者味十足的眼镜,他的前额因为头发的脱落而光洁闪亮,不高不矮但有点肥胖的身体,除此之外就是一身洁白的工作服。我留意了他的工作牌:戴聪棉,外科主任医师、副院长。 “你这只是皮外伤,只需缝合上就可以了,不过你失血过多,需要静心调养一段时间才能痊愈。” 然后医生开始对我实行手术,我被护士放在手术床上并被推进手术室。接着他们开始做着手术的前期工作,吊瓶、清洗、注射、测量、麻醉。这些都在有条无紊一丝不苟地进行着。 我静静地躺在手术床上,看着手术室里洁白的空间、无影灯以及在进行着手术的医生护士们,我听到咕漉咕漉的声音,估计那时在给手术器诫消毒的响声,还有手术中刀、剪、镊、钳在手术盘中相互碰撞而发出的清脆的响声。我微微感觉到医生已在我的肚腹上穿针引线,他们在挽救着生命,在挽救着我这颗微不足道平淡无奇的生命。但我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想法,我觉得他们在挽救我生命的同时也在挽救着他们自己,因为他们为了生活而工作,说白了就是通过挽救他人的生命换取钱财而使自己的生命得到继续。所以,我觉得他们工作就是为了生活,而工作就是为了生命的延续,这是俗得不能再俗的话题,完全没有必要将它艺术化、伟大化的自欺欺人或者掩耳盗铃。有时我也搞不懂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琢磨不透自己的思维逻辑,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多元体,像一团绞乱的丝线般,理也理不清、扯也扯不断。就像现在一样,明明医生是在挽救我的生命,在赋予我第二次人生,而我却在暗地里贬低人家的人格,侮辱人家高尚的情操,将工作、救人、金钱与生存四者混为一谈,我是不是真他妈的不是个人东西,用一双尖酸刻薄的眼睛去作践他人、讽刺他人。 “好了,手术成功!” 在经过三十分钟的修补缝合后医生终于完成了他的使命,他们总共在我的肚腹上缝合了十五针,将我那向两边张开的伤口强行用线拉到一起,不久之后它们将会重新吻合并长出新的肌肉,这是医生的壮举,也是人体的奇妙。医生可以创造奇迹,可以主宰生命中的细微物质,当然,这一切都只能在生命上体现价值,而医生的价值也只能在这里体现。 手术后我被转到了普通病房。思洋与江涛也在这个病房里,现在他们都睡着了。我看着光亮的天花板以及吊瓶里的液体一点一滴地流入我的体内,一种单调、无聊以及郁闷都涌进我的感觉系统,在一分一秒中体味着时间的漫长以及由此而带来的一种煎熬。麻醉的效果逐渐消退,而我也渐渐感到疼痛,开始只是一点点地痛,好像被小孩擂了一拳或者被蜜蜂蜇了一下,进而疼痛的意识逐渐增大,仿佛被鞭子抽打一样,最后是接连不断的阵痛,就好像被人突然偷袭一般,而且力度越来越大、越来越猛。我的脸上开始冒汗,接着整个身体仿佛凑热闹般也跟着淌汗。我紧咬牙关,闭住嘴唇,尽量不使自己哼出声,作为男人我觉得自己必须得经受住这种疼痛,更何况我这是自作自受,谁让自己无事生非去打架而落得满身伤痕呢?也许这正应了佛教里所讲的因果循环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只不过我的报应来得太快了,几个小时内就让我有了伤筋断骨的疼痛。但我的痛中又蕴含着快乐,因为我还没有死,而且死亡的阴影也在手术后消散于无形,所以我是痛并快乐着。 …… 孙思也被转到我们病房里,只见他脸色苍白,仍处于昏迷状态。他受了很重的伤,而且伤到了内脏,也许短时间内他将不能痊愈。不过他也算是幸运儿,能从死亡线上挣扎着回来。所以上帝有时也是公平的,是仁慈的,他不忍心让一颗年轻鲜活朝气蓬勃的生命泯灭,我们应该手抚胸口,相信上帝,感谢上帝,是他给予了我们生的权利与自由。 “兄弟,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还很痛?” 思洋醒过来后问我,他的声音明显没有以前那样雄浑有力,现在是沙哑中带着一种无奈的苦涩。他的伤势不是很严重,只是大腿上挨了一刀,还有脸上被打了两拳,青紫的肿块若隐若现。也许他现在想的不仅仅只是受伤而是以外的东西。在隔了很久之后我才回答他: “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已,我还撑得住,过两天我又会活蹦乱跳。”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并反问他道: “你呢?严重吗?” 他动了动双手,又企图去活动他的双脚,但随即他发出了哎呀的轻微叫声,我知道他是在试图证明他没事从而想安慰我。 “别逞能了。”我看着他说,“安静地躺下休息吧!” “没事,只是动了一下伤口而已。” 说完他闭上了双眼。无话可说之后就是一阵沉默,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但我们彼此都明白我们将面临什么,只是大家都没有点破而已,空气中弥散着一大股令人窒息的药味以及豪无生息的沉闷。空寂、落寞、酸楚、悔恨以及悲伤都一一在心中沉淀出一种揪心的疼痛。思绪的凌乱产生出各种矛盾,而我在这种矛盾中忍受着各种思维的折磨。 “哎!” 这一声叹息来自江涛,我们曾经的敌人,现在同一病房的病友。 我看了看江涛,没有语言。因为现在一切的语言都是多余的,面对彼此的伤势以及造成的事实我又有什么好讲的呢?相互痛恨抑或相互同情?错综复杂的情绪主宰着我的词汇以及我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感受。也许江涛的语言要比我丰富,故他再一次打破沉默问我道: “展志,你说我们之间存在仇恨吗?” 原来是无话找话,所以说的都是废话,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仇恨,白痴也知道,可我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说: “没有。” “那你说我们有必要为一点小事而兵刃相见拼个你死我活吗?” 又是废话!不过我倒是由此懂得了所谓的语言表达能力强只不过是由一大堆废话垒砌而成的罢了。故我的思路也一下子自动理顺了,我所想表达的东西也能用合适的文字准确无误地描述出来,它们就好比是我身体的某一部位,我想动就动、想静就静。可以感情丰富幽默,也可以单调呆板朴素。 “现在讲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们当然没有必要兵刃相见,更没有必要拼个你死我活,而且更重要的是你我都不是主角,只不过是一个配角而已,说得直接一点那就是你我都只是一个帮凶。” “帮凶?” 江涛没想到我会用这个含贬义而且不讲义气的词语去形容我们的角色,故他感到有点惊讶,不过从他随即而变的神色中我可以看出他似乎默认了我的这一说法。 “不知我们这次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江涛终于挑明了大家心中的想法,这是我们最不想面对的,也不想去触及它,尽管我们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到。于是沉默吧,只有万能的沉默才是我们值得信赖的东西,只有万能的沉默才不致使我经受言语的恐慌。然而,在无声胜有声中我更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随它去吧!该来的会来,现在想这些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思洋一副乐天派的形象,不过我知道他说的这些话一定不是发自内心的,而只是表面上的一种自我安慰而已。 …… 第一章(2) 孙思在第二天早上才从昏迷中悠悠醒来,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以及熟悉的我们,他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经过任何努力就能回忆起在这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当然他还有短时间的记忆空白,那就是在他昏迷的几十个小时里,但这并不重要,就好比人们日常的睡觉,那也算得上是一种记忆空白,可是除你自身之外其它事物仍在以它固有的方式运行着,还可以用宏观与微观的辨证统一法则去描述它。人对于宇宙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微粒,而对于人眼中的细菌来说它又是一个宏观的概念,人的记忆也可以说是一个宏观的东西,它可以包罗万象、容纳千秋。所以,当孙思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在他记忆中储存的信息。 “江涛,我好像挨了三刀,而且流了许多血,你说我是不是死了,变成鬼魂了?” 孙思的话不禁使江涛笑了起来,如果说孙思是鬼魂的话,那他自己不也成了一个鬼魂了吗。 “老兄,你福大命也大,阎王爷不敢收留你,所以你还好好地活着,只不过你受了一点小伤,过两天就会好转,到那时我们兄弟也可以猜拳行令,蹦迪泡吧了。” 在证实自己还活着后孙思的脸上不禁漾开了一层微笑,但仅仅是在一刹那间,他的微笑就黯然飞逝,闭上双眼陷入沉思中。 江涛看到后忙问: “老兄,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孙思又睁开双眼看着江涛回答道: “没有,我只是想睡觉而已。” 随即他又将头转了过去。江涛似乎还想说什么,我阻止他说: “别问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父亲在两天后来到了医院。 半年不见父亲显得更加苍老,消瘦而黝黑的脸庞上显现出一条条深刻有致的皱纹,浑浊而稍显白色的双眼深陷在眼眶里,黑白相间的头发毫无次序地分布在小小的头上,满脸的愁苦以及浮肿双眼中时时闪现的惊慌都一一令我心疼与自责。父亲穿着一件起皱打折的短袖白衬衣,下穿一条兰色的西裤,西裤上还有黄色的泥浆,脚上一双发黄的白胶鞋上也满是泥泞。这些都体现出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民形象。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眼泪不由自主地从双颊上滑过。我觉得自己有愧于父亲以至于无颜面对父亲,我更不知道怎样向父亲去揭示这沉重的事实。我与父亲面对面,是近距离地接触,是零距离的心灵感应。我知道父亲此时的心情与我一样,是复杂的、伤痛的、难以言喻的,爱与恨、责备与安慰、叹息与不安,由此种种的千头万绪都一股脑儿涌进他的思想,侵入他的骨髓,令他难以平和心情。也许父亲从家里出发就一路被这种思想所烦扰、所忧虑,但终不得要领,在自己最疼爱最寄予厚望的儿子面前一切责备的语言都显得苍白与徒然。 “展志。” 父亲仅仅叫出我的名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我明显感觉到他语言的哽咽,他的眼睛红红的,有一层白白的液体浮在上面,那是泪水,一个男人的泪水,一个从不被生活重荷压倒的硬汉的泪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农民的泪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的泪水,我一直以为父亲的泪水只属于他的童年,以前我曾想,估计我这一辈子也无会见到父亲的泪水,这曾被我认为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但今天,我看到父亲流泪了。我从父亲的泪水中看出我对他的重要性,我甚至看到了父爱在闪闪发光,我在这微光中感到并愧疚起来,没想到自己一时的糊涂竟然引发了父亲早已干枯的泪水。我并没有因为看到父亲的眼泪而满足,相反我不禁自问:自己还配不配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子?我觉得自己现在不仅不是孝子而是一个真正的逆子,一个大逆不道的叛徒,我背叛了父亲,更背叛了父亲的眼泪。此刻我真想找一个地方隐藏或者结束自己,但那样有用吗?没有。那只能给父亲带来更深层次的伤痛。所以,现实要求我去面对,去面对父亲以及父亲的眼泪,我要学会振作,要变得成熟,要像一个男人一样去面对生活的细枝末节,这是生活最起码的本质要求。 “爸爸。”我终于叫了出来,眼泪替代着心灵的痛苦倾泻而出,“爸爸,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妈妈,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什么都不要说了,好好躺着吧,发生的事就让它过去了,不要再提了,你就把它当作是一次教训吧。” 父亲泪眼迷离地安慰我说,他用布满老茧的双手颤巍巍地擦去了即将溢出的泪水,同时他又理了理被我掀开的被子再轻轻地盖在我身上,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对我说: “展志,我在家里东拼西凑才借了四千多元,不只够不够你的医药费,等会儿我到挂号处去问一下总共需要多少钱,如果不够的话我再想其他办法。” 我黯然神伤地躺在病床上,不敢表达我的感受,面对我的错误行为不迁怒一丝一毫的父亲我又能说什么呢?只有自责,只有羞愧,只有难受。与此同时我的思维不禁又转向另一个方向,我认为这是最厉害的武器,伤人于无声无息、无形无影之中,我害怕这种不能伤及肉体只能伤及思想与灵魂的武器。我甚至觉得它是父亲最绝最狠的看家本领,是父亲难得一用的杀手锏。我不知道父亲是有意还是无意之间使出这个杀招的,按理父亲是一个老实巴结的农民,他不会有这么深的城府的,尽管他也是一个老知识份子,可在土地里摸爬打滚几十年,他所学的那些《三字经》《增广贤文》之类的东西恐怕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又何谈得上是临场发挥。所以我认为这只是父亲的无意之作妙手偶得而已。 在这里我觉得我有必要将父亲这一人物形象加以一个简单的描述,这样有利于父亲这一角色在读者朋友的记忆中清晰化、深刻化,如果大家对父亲的印象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或者干脆忘得一穷二白的话,那才是我真正的对不起父亲。 父亲出生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且刚好与新中国同岁,饱受地主成分之苦的祖父为了痛改前非为了表示他坚决拥护共产党热爱新中国的政治立场,他就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陈爱国。并且他逢人就说是新中国给他带来了儿子,那么他愿将自己的儿子无私地献给祖国,但是我那喜笑颜开的祖父因高兴过头说了一句他不该说的话: “我将像爱儿子一样爱我的祖国!” 正是这句话加速了祖父的死亡。尽管他向祖国表示了他的忠心。 上面的人认为祖父的这句话是在辱骂祖国,说祖国是他的儿子。于是,祖父被楸了出来,先文斗再武斗,如此再三的折腾祖父终于反省了,在一个秋风萧瑟的寒夜,我那衣着单薄的祖父带着满身的伤痕爬到水塘边泪流满面地说: “祖国呀,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骂你是我的儿子,我真的该死。” 随即扑通一声划过静夜,然后水花四溅水面荡漾,待水平浪静后我祖父的一生也就凄凉地划上了一个句号。 虽然父亲的出生在一定程度上带来了祖父的死亡,但祖母仍然对儿子疼爱有加,我那没有识过字的祖母背着各种折磨与压力含辛茹苦地将儿子带大,并发誓要让儿子读书识字。没有钱,柔弱多病的祖母就颠着小脚背着花篮上山采药割麻,再拿到市集上卖得几个小钱供父亲念书,父亲后来教育我曾以此作诗,其中有两句就是“严父年幼把书读,祖母带病将岩攀”。但命运并不因为祖母的劳苦以及父亲的勤奋而招手,它无情地毁灭了祖母与父亲的美梦,在地主成份的阴影下父亲失去了“端铁饭碗,吃公家饭”的机会。用父亲自己的话说他生在风雨飘摇磨难重重的动荡年代,在加上他特有的政治背景都注定了他的一生都只能是悲剧多于喜剧。灾难性的五八九年、红旗招展的文革时代是父亲灰色人生的开始。在父亲记忆中最深刻的人物是农业学大寨的陈永贵、人民公仆焦裕禄、交白卷的张铁生、端酒碗向全国人民表率的张玉和以及当时我们村的村支书。这些人物都对父亲的人生有着或多或少的影响,可以说父亲是在他们的光辉形象中逐渐走向成熟的。 父亲并没有反抗生活,他知道反抗也只是徒劳,胳膊扳不过大腿是公理,也是钢铁一样的事实,在沉弥一段时间后父亲认了,他把这一切归究于“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理论中。然后他开始默默无闻地在农村接受改造,又默默无闻地结婚生子。父亲与母亲的结合是当时我们村自由恋爱的奠基人,也是村人语言库中无耻、下流、不要脸的具体体现形式。母亲那时被称为村里的第一美人,家境也好,许多年轻人都对母亲爱慕有加,但他们都只是坐壁远观,因为他们的自卑使他们显得萎缩而羞于表达。应该说年轻时的父亲是有几分帅气几分迷人的,硕长的身材、精神的头发、闪烁的双眼、高挺的鼻梁、白净的脸蛋再加上举止文雅、谈吐大方,正因为这些使得母亲主动向父亲投怀送抱。农村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是酝酿田园诗般爱情的最好摇篮,在大集体的劳作中我那年轻英俊的父亲与漂亮多情的母亲很自然地擦出了爱情的火花,母亲不顾家人的百般阻挠突破世俗的框框条条毅然在一个黑漆漆的夜晚与父亲生米煮成了熟饭,这样一来虽然引来了舆论嘲讽的叠增但我的父母却因此走到了一起,组建起了一个小家庭。 我是在土地改革后的第一个春天呱呱降生的,我的来临令父亲无比兴奋无比愉悦。父亲说他因我而找到了希望的延续、人生的寄托,故他给我取名为陈展志,意为插上他梦想的翅膀,展翅翱翔于九天之上。我似乎也挺争气,念书一直是顶刮刮,是老师偏爱同学嫉爱亲朋喜爱父母疼爱的角色。小学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升如初中,初中又以全乡第一名升如省重点高中,然后又顺理成章地考如现在的师范大学。我一路风光地走了过来,除了家境贫穷生活简朴外我基本上没有遭受过其他挫折,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在决定我命运的非常时期却发生了今天的变故,我不知道前面等待着我的将是什么样的结局,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自己种下的苦果只能自己去尝,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是对是错仅仅在于决策的一念之间。 …… 事情正朝着我所预料的方向发展,当我们病愈后仍被带到了警察局。 当我们病愈后仍被带到了警察局并暂时拘留了起来。尽管事件的所有来龙去脉都被公安们掌握得一轻二楚,而且这个案情的解决方式也简单明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复杂,绝对不需要深刻的分析以及缜密的推理,但公安们仍要我们录口供。我曾说过我不喜欢去追溯一件事情的起因与经过,我认为那只能给我带来黯然神伤的痛苦,但是在强大的公安面前我不得不去做这令我万分痛苦的事,我知道一个人的行为习惯在法律面前只能妥协为软弱无力,任何拼命反抗任何垂死挣扎都只能是一无所获。 我端坐在公安面前,头无力地低垂着,我现在是以一个罪犯的身份来接受审问,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地回答对方的问题。 “姓名?” “陈展志。” “年龄?” “19岁。” “贯籍?” “四川、成都。” “身份?” “大学生。” 本来这里用学生二字更加准确,但为了突出我是一个有点知识有点文化有的修养有点身份的人所以我故意在学生前面加了一个大字。 “现在请你简述事件的整个过程。” 在请字的带领下我开始痛苦地将思维的触角延伸到记忆的深处。我的声调低沉而迟缓,就好比轻轻流淌的溪水,偶尔我的语言会像溪水遇到障碍物一样在原地里打转、徘徊或者停滞不前。 “女人是红颜祸水,是男人争斗的导火线、催化剂,是一切祸根一切战争的源头,是……” 没待我痛诉完女人的恶径公安就愤怒地对我说: “我叫你说事件的经过,你讲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干吗?” 我这个人有点固执更有点清高,按照别人的说法是有点“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角色,我特别讨厌别人打断我的话题,因为我觉得他不仅仅只是打断了我的思维混乱了我的语言逻辑而在很大程度上是对我极大的不尊重,即使我是一个犯人,但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下我知道自己有着言论自由的权利。于是我抬起头面对公安争辩道: “可是这件事的确是由女人引起的。” “我知道,你快引出正题。” 公安显得不耐烦了,他的声音越爬越高,作为学生我并没有意识到气氛的浓重,相反我显得心直口快地说: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还有讲述的必要吗?” 这下公安显然被激怒了,只见他将硕大宽厚的手掌用力地拍在桌子上大声说: “我看你小子是欠揍,难道你真的想挨我两拳尝尝滋味不成?” 在拳头主义的盛气凌人下我泄气了屈服了,我开始老老实实地转变了我的叙述方式以及语气。 “苏菲的漂亮是大家公认的。她是我们学校里所有男生的假想情人,是众口皆碑的校花。大家对她的评价是‘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要胸有胸、要腰有腰、要腿有腿’,那个绝妙的搭配是难以找词语去形容的,所有的短语、词组乃至句群用在她身上都显得逊色,她仿佛是浑然天成的美女,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是不食人间烟火超凡脱俗的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力作,大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气势。她给人一种极佳的视觉享受,其个中滋味简直是苏菲侧目,醉倒硬汉一屋。总之,苏菲的美能给人一种强烈的犯罪感,她能使所有有本能的男人产生非分之想,产生一阵阵的冲动。” 坐在我面前的公安这下没有在说什么,他手中握着笔,睁大着双眼静静地听着我的叙述,我从他的眼光中看到一种男人的渴求与贪婪,也许此刻他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苏菲其人,来个一睹为快、大饱眼福,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有一场幽梦。 第一章(3) 我为自己语言所产生的效果感到极大的满足,我甚至有点得意忘形了,于是我继续眉飞色舞地讲述着。 “苏菲是一个自视清高目空一切的女孩,她像一朵冰清玉洁一尘不染的雪莲花孤傲而执著地盛开在男孩子的心灵之巅,所谓的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珍贵就越想得到。所以,一大群男孩子整天都围着苏菲对她大献殷情表露心迹,可是苏菲却对这些男孩子的追捧都不屑一顾,她认为这些讨好与献媚都只是一种低俗的表达方式,毫无一点男人的气概。她曾在语言中流露出喜欢海明威式的硬汉,气势磅礴、阳刚十足以及成熟干练。陈天便是这样由她的语言走进她的心灵的,那么陈天是否完全具备她所要求的条件呢?不是。陈天是靠他雄厚的经济实力、英俊潇洒的举止、幽默风趣的谈吐以及狂放不羁的个性征服苏菲的。又坏又帅又有钱是男人最引以为豪的资本,是能够在人群中昂首挺胸独站鳌头的,他能使任何女人妥协尽而屈服,拳头证实了男人的力量,金钱填足了男人的底气,这些都能给女人安全感,身体和物质的双重安全。陈天就是用这种方式赢得苏菲的,他用拳头打跑了一大群竞争者再用金钱砸倒了苏菲。所以爱情有时显得很假,它在拳头与金钱面前只有甘拜下风只有跪地求饶。陈天与苏菲的绝妙搭配由此成了我们校园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其他人看了都会由羡慕转化为嫉妒,而这嫉妒是容易转化为仇恨的……” “小子,你哆哩罗嗦了一半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正题,我可没有时间陪你胡扯瞎聊。” 公安终于没有耐心了,即使我所说的是一出精彩粉呈的爱情剧,我认为他自认是神圣与正义的代表,所以他必须在表面上看轻缠缠绵绵的儿女情长,古谚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我算不上是一个俊杰,但起码我知道胳膊扳不过大腿的道理,我当然不愿意因此而遭受皮肉之苦而吃眼前亏,于是我删除了陈天与苏菲的罗曼蒂克史而直奔主题。 “事件源于孙思经不住苏菲美丽惊人的诱惑而公开向她示爱。;老实讲孙思的软硬件都不错,他并不比陈天逊色多少,只是他的硬件与陈天相比还差那么一点点,没有陈天雄健的体魄,不过他也有一大帮呼前拥后被称为校园闲人的兄弟。按理孙思向苏菲表达爱意并没有错,所谓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但孙思错就错在他穷追不舍、死缠烂打到最后竟然狗急跳墙地试图采取霸王硬上弓。” 我缓了一口气,看了看我面前的公安又接着说道: “你说,他这样是不是太不把陈天放在眼里了?开始陈天只是坐视不管,一来他觉得自己很有面子,自己的女友是个万人迷;二来他也想验证一下苏菲是否对他用情专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很自信,他认为孙思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同他争。可当孙思的进攻方式越来越趋近于原始野蛮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等闲视之了,他终于忍无可忍了。于是他叫了几个兄弟准备狠狠地教训一下孙思。我与陈天是中学时很好的同学,所以我也在他的被叫之列。因为我一直是个好学生,我从来没有打过架,故我以此去拒绝他,但陈天却说我不够兄弟不够义气不给他陈天面子。话被他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说我能不答应吗?再加上他在许多方面都曾帮过我,又经常请我吃饭喝酒,经常给我灌输江湖义气,所以最后我只有推推诿诿地答应了。” 大概是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我们六个人操着家伙拦住了准备回校园的孙思四人。 “陈天,你们要干什么?” 孙思看到我们的阵势便知道来者不善,他也猜到我们因何而来,也许他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也可以说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如果这一天不到来的话,他反倒会恐慌、反倒会惴惴不安。 “孙思,你小子别装蒜了,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清楚,难道你真的把我当傻瓜吗?你也太不给我陈天面子了,所谓的君子不夺人之美,看来你只能是一个小人。” 陈天冷笑着说,同时他晃了晃手中那把折射出冷冷寒气的砍刀。 “陈天,你有追求爱的权利,我也有。你今天这样做只能证明你的心虚,如果你真的心虚的话那就说明了你与苏菲之间存在的只是爱情的假象,而只有我孙思才能赋予她爱的内涵与实质。” “我心虚?呸!你小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凭你这种角色也配跟我斗,也配与我抢苏菲。你说你是不是想在老虎口中夺脆骨——真他妈的不自量力。今天晚上你是自己动手砍自己一刀,还是要我们兄弟给你爽一下呀?” “陈天,你别以为你人多,又有武器,你以为老子孙思是吃素长大的。” 边说孙思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其他三人也同样掏出了相同的水果刀,看来他们是有准备的,时常带着武器防备陈天的攻击。 血战一触即发,我们这群平日里被人们称为高素质的大学生竟然为了一件小事而大动干戈。 孙思手中的水果刀刺激着陈天的战斗欲,孙思的大不敬以及完全不把他放在眼中的轻慢态度令他再也不能容忍,只见他提起砍刀就向孙思冲过去,尽管孙思拼命抵抗但是在陈天的绝对优势下他还是被砍了三刀,鲜血喷涌而出,像一副浓装艳抹的水粉画。与此同时,我们五个人也与对方其他三人混战在一起,在刀棍的挥舞中我被浩然划了一刀…… “停、停、停……后面的我都知道,你不必再讲了,再说就让你天方夜谈了。” 公安阻止了我一往无前的回忆,也许这些他都听过了好几遍甚至自己都能横背倒流了。刀光剑影、枪来枪往对于他来说早已成为一种习惯,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东西,也许这些在他们眼中已不再是令人血脉澎湃的刺激而是令他生厌的枯燥。 “你自己说说,放着好好的书不念,偏偏跑去谈恋爱,谈恋爱也就罢了,又为何去惹事生非。作为一个大学生,最起码的就是要有良好的个人修养,要不断提升自己的素质,不要动不动就意气用事,逞一时之勇。你说,像你这样在大学里荒废几年只是为了混个文凭的话,你对得起辛辛苦苦抚养你的父母吗?还有自己十几年的发奋苦读也不是付诸东流吗?年轻人做事一定要先思而后行,不然你只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公安的话明显带有说教性质,我对他的态度也明显趋于好转,他所讲的话正与我内疚的东西相一致,句句中肯、句句震撼着我的心灵。为了使他对我的印象不是那么坏,我也用很谦卑的语气说: “我知道自己这次错了,但以前我一直表现良好,从没有犯过错误,我一直是个优等生,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查我的档案,看看我以前清白的历史。” “对于过去的事我们没有必要去追究,最重要的是你现在是犯法了,你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它并不因为你过去的功过得失而对你作一些特殊的处理,这就是法律,人人皆应遵守同时又人人平等的法律。” 我害怕听到法律两个字甚至于与这两个字相关的词语。我此时害怕法律。是的。我首先害怕的就是法律的制裁,它意味着我自由的最大限度以及我个性的张扬,还有其他与此相关的东西,因为害怕所以我急切地想知道我究竟应该承担多大的责任,我显得底气不足地问道: “你说我这次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这个我也不能给你妄下结论。” “我现在真的很后悔而且也很害怕。” 也许是我的语气显得有点哀怜而弱小,公安似乎感动了故他表示同情地对我说: “你虽然属于闹事者一方,但你只是被邀约者,也是一个受害者,同时你还是一个在校的学生。如果对方不追究的话,问题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以后做人千万要郑重行事。” 我伤痛地点了点头。 学校是仁慈的,因为它的出面我们终于免去了法律的制裁,都只是接受了严重的批评教育。本来警方是决定对陈天刑事拘留三个月的,但陈天的父母经过多方努力以及信誓旦旦的保证才让他获得了自由,但陈天得负责孙思的一切治疗护理费用以及适当的精神赔偿,这些加起来总共有三万多元,是一次性付清,而其他人的医疗费则自行负责,我总共花去了八千多元,父亲带来的四千多元根本不够,当父亲为钱急得手足无措而我也只有傻呆呆掉泪的时候,我的那几位兄弟伸出了援助之手,明飞、阿痴、秋硕都给了我五百元钱,陈天给了我三千元。他看着我感到很内疚地说: “兄弟,我感到很抱歉连累了你,害得你既受伤又赔钱,本来你的医药费应该我负责,但这次我实在把祸闯得太大了,赔了孙思三万多元,虽然我们家有一点钱,但那毕竟是父母的,我作不了主,你放心,兄弟,来日方长,你今天的损失我陈天以后一定会慢慢补偿给你的。” 补偿?这种事情也许并不是补偿二字所能解决的。但陈天能够说出这种话也算是兄弟情深,仁至义尽。故我笑笑说: “这些就不要提了,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们就没有必要说孰是孰非了。” 陈天点了点头说: “好在我们都没有受到大的伤害,都没有被剥夺掉自由,只是我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我看了一眼陈天然后收回目光怔怔地看着地上没有言语。 …… 学校又是冷酷无情的,它并没有给我们选择的机会,而是绝情地遗弃了我们。它以严肃校规校纪杀鸡儆猴的方式将我们十几个学生全都开除了,它也不管情节轻重全都以各打两百大板的方式把我们一一开除掉。我们的学籍马上被取消掉,学生证也当即被受回,档案也立即被退回原居住地,这一切皆意味着我们与这所学校彻底地脱离了关系,从此再无任何瓜葛。 尽管我知道这一切迟早会来,但当他真真切切地降临在我身上时,我却感到惶然无措,没有一点头绪。我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应做什么,我的心恍若被突然炸开的闪电击中一般,变得呆滞木然,其他事物仿佛也被这道激光的惊吓中变得静寂无声,都耷拉着失去重心的脑袋摇摆着,接着一道霹雳的巨雷划空而来,它似乎又激活了死寂的事物。这时痛楚涌上了心头,是肉体的苦痛以及心灵的酸痛,这两种痛相互交接在一起,围困着一个痛不欲声的空虚的肉体,而我就是这个肉体。所以,我痛苦着,一种生比死难受苦比痛难忍的滋味纠集着我,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的假象,这个时候,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被这个问题苦恼着。 死! 对,就是死! 此刻我很喜欢这个字,这个曾经令我恐惧令我骇然的字眼,这个我曾经异想天开永远不会面对的字眼。今天我想起了它并喜欢上了它甚至想马上亲近它。这个时候我发现事物矛盾的必然性,没有什么彻底的正与反、唯物与唯心,也没有彻底的真理与谬论,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某一特定场景它们也许会亲和起来,并亲密无间地结合成一道坚固的防御体系,任何有形或者无形的力量都只能对它望洋兴叹、束手无策。就好比这个死字,我曾经是多么的讨厌它、厌恶它、痛恨它,但现在我却对它有一种亲切感,有一种切肤的煨贴感,它正慢慢地走向我,将温暖着我主宰着我,它将会属于我,而我也将属于它。我知道要合二为一的话,行动是必然的,也是必要的,它是促使我们亲近的方式与手段,它也是一个过程,没有它就没有合二为一的结果。可是我又在这个手段的选择上犯疑了,因为我想选择一种既痛快又短暂的方式去完成这合二为一的结果。药、刀、枪、绳、溺、焚、电这些都一一冲进我的思维深处,我在这些方式中周旋着、困惑着,也在酝酿着死的情绪。我没想到一个简单的死亡却显得这么复杂,它居然难倒了我这个半拉子大学生。 “啪、啪!” 清脆有力的巴掌声在我脸上响起。 没等我想出用哪种方式去表现死亡时,父亲以从我的脸上以及行为看出了我的动机,然后他毫不犹豫地重重地给了我两巴掌,一边一下,父亲要让我左边痛的同时右边也痛。也许父亲还有一层深意,那就是他要让我知道痛的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还有他以及母亲的心也在疼痛。 “你这个没有出息的东西,难道被大学开除了你就没有勇气活下去了吗,你就没有勇气面对以后的人生了吗,亏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看来这十几年我是白养活你了,你一点儿也不体谅我以及你妈妈的感受了吗?你倒是可以一下子痛快地结束了自己,而我们呢?你想让我们痛苦地生活下去吗?如果你真的有本事,你就要从这件事中得到教训,重新做人,哪怕是跟我一起刨地犁田也要活得个人样、干出个人形。你以为生命就像你所认为的那么简单吗,不如意或者遭受一点小挫折就求一个痛苦了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早就应该在生你的时候将你捏死或者溺死,这样一来倒落得我们一身轻松,你也会因不沦落为人而彻底解脱。作为父母,我们赋予了你生命,但我们却不能主宰你的生活以及生命,人的路只有靠自己去走。该讲的我都讲了,你自己去好好反省一下吧。” 父亲的话一字一句地传入我的耳朵,我感觉被烈火灼烧、被针狠刺一样。我没有想到一向老实巴结的、沉默寡言的父亲今天会说出这么一大堆话,讲出这么一大堆道理。我原以为父亲在几十年的沉重劳作中已将所学的词素全都忘记了,然而今天他又将它们组织了起来,而且句句铿锵有力、句句柔中带刚,这些都一齐涌向我,令我没有踹息的机会,它压得我抬不起头、令我悲痛、令我自卑、令我汗颜、令我羞愧。作为一个大学生,我对生命的理解竟然如此简单、如此轻谩、如此不负责任,而父亲只是一个农民,他对生命的却又是如此的深刻、如此的庄重与神圣,他痛恨践踏生命的人,他更不容许自己的儿子去践踏生命。这是一个老农民的生命态度,也是一个老父亲的生命情怀。 我在父亲的生命哲学中幡然而悟。我应该尊重生命,不应让自己鲜活的生命沾上惨烈的鲜血、静穆的死亡,这是我作为一个儿子应尽的义务。想想父亲这几天对我的关怀备至,病房里无微不至的照顾、派出所的担惊害怕、我被开除后的强忍悲痛以及我轻生时的谆谆教导。这些都一一令我感受到父爱的伟大无私,父亲一直默默地守候在我的身边,为我的悲而悲、痛而痛,但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强压在心头,在内心里独自痛苦,表面上他装得很乐观,他要鼓励儿子的勇气,要儿子不被生活压倒,要儿子作一个生活的强者,要为儿子作一个生活强者的表率。当儿子准备放弃时,他愤怒了,他不再沉默,他要将儿子扳回正常的人生轨道。于是,他出手了,他打了儿子两巴掌,打了他从没有打过而且一直都引以为豪的儿子两巴掌。是的,他打了,但他打得绝对不轻松,绝对是痛苦的。我可以从父亲脸上复杂的表情看出他在打我的同时内心也同样在受到鞭笞、受到狠狠的打击。 父亲这两巴掌出手的时间拿捏得相当准确、相当到位,所以他收到了强有力的效果,他将我打醒了,他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我决定不再轻生,我要为父母以及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失去大学生的身份并不可怕,关键是我绝不能对生命失去信心,至少我还有一个大脑、一双手、一腔热血、还有疼我爱我呵护我的父母。所以,我没有不活下去的理由,相反我还要活得充实、活得精彩,用自己的头脑、自己的双手、自己的热血、父母的爱护去奋斗属于自己的生活天空。 …… 第一章(4) 办完所有的手续后我同父亲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我倍感伤心的校园,后面有一大群送我的同学,他们大多数是我的同班,也有其他班级的。该说的话都一一说过,该表达的感情也都表达过,所有的千言万语万语千言都归结为两个字:“珍重”。这两个字使我感觉很沉重,在离别的千头万绪中我喉咙严重阻塞,我一次又一次地因此而哽咽,辛酸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我最想说的是希望他们一定要珍惜目前的学业,不要像我们一样落得中途而毁,这样对自己对父母都是极端的不负责任。但这些话都只是在我的心里蕴藏着,我没有将它们表达出来。我看着父亲提着我的行李在前面慢慢地走着,想想两年前他送我到这所大学报到的时候他是多么的喜悦满腔、激情万丈,而今天他踏入同一个地方却是换上了另一种心情,沮丧、失落以及渭叹。我可怜着我的父亲,同时也可怜着我自己。我在心里对父亲说儿子对不起你,儿子辜负了你的苦心,辜负了你的一腔心血。但儿子又能做什么呢?事实以无法挽回,这个世界也无后悔药可买。所以,我只有答应你,我会好好地活着,不再做令你们伤心的事。 我挥挥手向大家作最后的道别,这挥手没有《再别康桥》里“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作别西天的云彩”的那般浪漫与洒脱,那般具有诗情画意,那样令人回味无穷。我只能迅猛地转过身,抹去那不由自主流出的泪。我将离开这里所熟悉的一切事物,离开我生活了两年的大学校园,离开我的学生生涯,我要开始一种新的生活,进入一种新的生活环境,一种未知的生活状态中。 “展志” 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进入我的听觉范围,我渴望听到这个声音。我想如果今天我听不到这个声音的话,我一定会很遗憾、一定会很失望。因为它必须在今天这个场合中出现,没有它,今天的一切都是伤感的,都是失去意义的、失去色彩的。它应该是今天的主角,只有它才能在我心灵最低潮的时候给我抚慰,也只有它才能给我不能磨灭的深刻记忆。我听到了它,感受到了它,同时我也在呼唤着它。 静雅的出现将我的离别推向高潮,也只有她才能给我的离去推波助澜。我一直在内心里期待着她的出场,自从她在我住院的第一天来看了我之后就一直没有在我的视线里出现过,我很害怕她将我遗忘、将我抛弃、将彻底离开我的生活,我脑子里天天都在回味着她的音容笑貌,我期待她的身影,期待她时时刻刻陪伴我的左右。但她却一直没有露面,我想她不来见我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父亲的存在吧,女孩天生的矜持与羞涩使她不敢在我父亲面前出现,她害怕父亲知道我们俩的关系,这是一层微妙而又带点尴尬的关系,孩子的恋情都是羞于面见父母的,也许她就采取了躲避的方式。可是今天她知道我要离去的时候,她顾不了这些了,她撕去了少女羞涩的面纱带着勇气与不安来向我送行了…… 静雅是我的女朋友,也是我的初恋。我与她的恋情开始于一个不适宜恋爱的季节——万物凋零的暮秋。这个时候,大地上的植物都枯萎萧条了,曾经的生机勃勃都被瑟瑟的秋风吹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秋风中摇曳出几丝生命的无奈。但我与静雅的爱情却在秋风中一点一点地滋生,当秋风终于被凛冽的东风替代时,我与静雅的爱情已趋于成熟,仿佛火红的枫叶般散发出热烈的生命力与感染力。 静雅是外语系的,认识她只是缘于我不经意的一瞥,但就是这不经意的偶然性,引发了我蠢蠢欲动的初恋的必然性。就在那一回头之间,我被静雅那清纯完美的容颜深深震撼,我感觉自己在那一刻是彻头彻尾的目瞪口呆,是完完全全地被静雅身上折射出的气质所征服。那天她穿着高领的白色衬衣,外面套一件米黄色印有各种水果图案的纯棉毛衣,下穿一条白色牛仔裤,梳得很美的头发上别无饰物,只是很自然地披散在肩上,她那粉嫩的脖子上挂了一条细细的银白色项链,手上戴着一块式样别致的手表。她的这身装束在暮秋的萧条中给我耳目一新、怦然心动的美感。她的双手抱着一本书交叉在胸前,我留意到那本书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她气质忧郁地在校园里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是下午五点钟的美好时光,学校里基本上没有什么课程了,我估计她是到图书馆里去,或者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去拥读小说。走在她的后面我只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钻进我的鼻子,进入我的心、我的脾、我的肺。我在这香气里彻底沉醉了、迷失了、沦陷了。 第二次与静雅见面是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大概与第一次相隔一周的时间。我看到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靠近窗口的那个角落里,寂然无声地读着一本书。因为第一次失之交臂的悔恨所以我觉定这一次绝不错过机会。我轻轻地走到那个角落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你喜欢路遥?” 我边从口袋里掏书边看着她手中那本厚厚的《平凡的世界》问道。 她微微地抬起头,看了看我,应该说只是将目光在我的身上一扫而过罢了。然后她又看了看窗外那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在轻舒一口气她反问我道: “你看过《平凡的世界》吗?” “是的,念中学的时候看过。” 我看着她娇美柔和的脸庞回答道。 只见她将书随意拿着,没有次序地翻看着,她那葱白细嫩的手指发出一种和润的光泽,过了一会儿她又扬起俏美可人的脸蛋很是认真地问我: “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 “沉重、压抑、苦涩;乐观、明朗、释放。” “你简单明快的答案是否会自相矛盾?” “不会。前三点指主人公孙少平所处的特定生活环境和时代背景,而后三点却是他对生命的执著追求以及对自己命运把握所采取的方式与态度的一种概括。你认为呢?” “你是怎么评价这本小说的艺术性的?” “朴素的语言却能震撼人的心灵,平凡的生活却能感动一大群读者。就这么简单。” 之后我们又谈到了路遥的生平以及他追求文学的态度,我们在称赞他文学艺术的造诣的同时更惋惜他的英年早逝。我们因路遥而变得善谈健谈,而且话题的范围在不断扩大。我们谈海子、朱湘;谈海明威、叔本华;谈兰波、塞萨尔?;巴列霍;也谈人的追求以及价值取向,我们也触及了现有学业与市场经济的相互撞击……我真的没有想到她的知识面是如此的广阔,而且流露出的见解也相当独特深刻、精辟犀利,我甚至发现有时自己竟跟不上她思想的深度,由此我发现了自己的浅见,我开始对她由感性认识转化为理性认识,我原以为她只不过是一个气质忧郁充满幻想的漂亮女孩,没曾想她竟是一个智慧型的才女。当我们的谈论中途有一个短暂的沉默时我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我对她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于是我便迫不及待地对她说: “我是中文系的,名叫陈展志。今天很高兴认识你,在你的交谈中使我受益匪浅,我可以知道的名字吗?” 她理了理柔顺的头发,轻微地笑着对我说: “难道我的名字对你很重要吗?只要投机便是一种缘分,更何况我们生活在同一所学校,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见面,你说是吗?” 她的微笑宛若冬日的暖阳猛袭我生命的全部。我感觉自己就是冬日里慢慢滋生的小麦,我需要这种阳光的普照,我需要她给我生长的能量。如果没有她,也许我将变得苍白会枯萎会没有生命力,为了能使我这颗小麦茁成长我也对她微笑着说: “正因为我们以后还有许多机会见面,所以能够知道彼此的名字也便于打招呼,你说是吗?” 也许是迫于我的步步紧逼,她最后还是无计可施地告诉我道: “我叫静雅,外语系的。” “为什么你一个外语系的学生却对文学有如此广的猎涉同时又有如此深的见解?” 我说的实话,通过刚才的交谈已证实了我的说法。 “这仅仅只是我的业余爱好而已,我喜欢亲近一切有文字的东西,我觉得文字能使我的生活变得充实,文学能使我了解生活所要真正追求的东西以及由此带来的现实意义。只可惜我对文学也只是略懂皮毛、浅尝辄止而已。好了,我还有事所以我必须走了,如果有机会下次再聊。” 说完她就匆匆地离去,给我留下一个线条流畅的背影。我在这个背影中激动起来、兴奋起来。可是从来没有过爱情经历的我却不知道怎样去表达这种激动、这种兴奋。我希望能天天与她见面,与她谈天论地。也是我就天天在外语系的人来人往中去找寻她的身影,那个深深烙印在我心里的身影。我能在熙来攘去的人群中一眼就认出那个身影,然后我就呆呆地看着她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视线外。 思恋是痛苦的,而羞于表达又是多么的无奈。我一次次地轻视自己的胆量,却又一次次地看着她从我的身边溜走。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里,我再次与她相逢在阅览室里,内心挣扎很久后我才鼓足勇气将一首我熬夜两个通宵写就的小诗递给她: “说是一种缘,更像一个梦 你以脱俗得眩目的出场,醉了我一个轮回的等待 用一种姿势站立、站立成 十四行向你言爱的诗句 在你心灵的门外,一个灵魂 孤寂、徘徊,孤寂地徘徊 它正用与众不同的方式,守卫着 爱的痴迷与真诚 感受到了吗?那如丝的细雨 是我的爱在哭泣,像你的和我的哀怨般 打开你封冻的心吧 让我的爱避雨并让爱的故事熔化 很想沉睡在你的心灵深处 很想、很想……“ 这是我的暗示,也是我向她赤裸裸的表白。我注意着静雅看那首诗时的表情。她的脸原本是细嫩粉白的,但此刻却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正如一句广告词所说的“白里透红,与众不同”。我喜欢这种红白相间的颜色,它代表着一个少女的羞涩。但同时我的心也开始慌乱起来,好像有几支枯草在撩拨一般,又似一阵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我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我甚至后悔自己的唐突与冲动,毕竟我们还没有真正的了解,而我却用语言去挑逗那个敏感的区域。 “诗写得不错,有意境,也有感染力。但我们毕竟经历尚浅,所以就难免有一点故作、一点矫蹂。同时,在我看来,爱情是个俗不可耐的东西,它仅仅是人生中一个附属的产物而已,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应将有限的时间与精力花在上面,那样只是对生命的极端放纵与不负责任。” 静雅的语言是轻柔的,仿佛雨过天晴般的干净清爽,又像蔚蓝天空中的那一道美丽的彩虹,给人无尽的享受、无尽的遐思。我不明白她为何对爱情作如此的评价,在她的语言中我失落了,感觉希望是那么的渺茫。但我又绝对不会放弃,面对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孩,我是不允许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与悔恨的,故我向她辩解道: “其实爱情是神圣而美好的东西,我们每个人都会或早或迟地经历它,只有它才能使我们的生活变得有意义、变得充实,也只有它才能使我们的人生完整并且精彩。假如一个人要去逃避它的话,那他只能注定失败,因为他违背的不仅仅是自然规律,更违背了他那一颗渴求爱的心,你说是这样的吗?” 静雅眉头轻锁、低颔下巴,在沉思了很久她才说: “也许吧,但是关于爱情并不是你我今天三言两语的肯定,它需要用时间去验证,我认为任何事物在时间面前都会一览无余。很抱歉,我不能至少是我现在不能跟你一起去玩一个关于爱情的游戏,因为我不喜欢遵守游戏规则,所以对于游戏我喜欢用局外人的眼光去欣赏去评判。” 我不知道静雅为何用游戏二字去形容爱情,但接下来的日子我发现我与她好像就在玩游戏,仿佛两只小鱼在这个偌大的校园作漫无目的的游弋。但我的信心永远没有丢失,因为我觉得我与她就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即使她不遵守游戏规则,她也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被猫逮住,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并不是个人的意愿或者能力所能改变的。所以,我一直没有放弃追逐。 第一章(5) 时间在人们的眼皮底下慢慢地逝去,静雅在我百折不回的进攻下变得疲惫不堪,她终于停止了躲藏停止了逃避对我说: “让我们先处一段时间,看彼此是否能真正适应对方。” 我的心因静雅的回答而狂热起来,我不再感觉失落与沮丧。我相信自己拥有了生活的新篇章,我甚至觉得我的大学生活到此时才算是真正的开始,而一前的日子都只是一个过门、一段插曲或者是一节序幕而已。我与静雅成双入对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各种地方、各个场合。公共课堂里的窃窃私语、图书室的辩论不休、校园里的闲庭信步、夜色里的相拥而坐……这些都是我们的恋爱内容,我们乐此不疲地重复着这些内容。当然我们的恋爱过程也少不了激情。牵手、拥抱、抚摸、接吻,我们用肢体语言表达着感情,用眼神传递着爱意。静雅的手是柔弱无骨的,仿佛几个月大的婴儿的手般,稍不用力它就会从你的手中滑脱,静雅的嘴唇是性感而诱人的,与她接吻是就感觉全身被水浸漫了一般,有种凉飕飕的快感,这种感觉是令人向往和难忘的,她的嘴唇是那么的湿润,我的双唇噙着这温和的物体,像吸吮苏州牛皮糖般,软中带甜、柔中含蜜,令我心旷神怡、久久陶醉。还有她那令人神往的身体,这些不一而足的感觉都使我觉得我与静雅的爱是正确的,是明确了方向的,是通过辨证唯物主义的方式产生的。我们现在不仅仅只是适应对方而在很大程度上依耐于对方,我们会因眼中没有对方而感到失落,会在做任何事情是提不起兴趣,我们在没有对方的每一分钟里都会觉得生活淡而无味。所以,我们只有全身心地爱着对方。 后来我知道了静雅的情况。她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她在那个家庭里无忧无虑地生活了十四年,可自从她爸爸经商赚了许多钱在城里买了房后就同它妈妈离婚了,然后她爸爸又马不停蹄地为她讨了一个年轻妩媚风姿绰约的后妈,而她的妈妈也不甘示弱地招了一个老实巴结的农村光棍作她的后爸。她被分给了父亲,但她的父亲从不管她,除了管吃管住管用外,她也乐得清闲自由。于是,她就在两个新家庭里拘谨地生活着,她很少同父母谈心,许多关于她的事都是自己做主。也许正因为这些才养成了她独立、孤僻、忧郁的性格,她也因此而爱上了书并开始亲近书,她认为只有书才是她最值得信赖的东西,她可以在书中找到各种关于生命的寄托,她对书籍的广览博取才促使她知识面的深远…… 关于静雅的点点滴滴都以某一存在动作的过程以及真实场景的细节一一铭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我将她整个地溶入我的生命当中。但此刻的离别将意味着我们将有一个长期的相思的历程,我无力去面对它,这比我失去学业更痛苦,我不能忍受没有静雅的分分秒秒,那将会使我颓废和爆炸。 “静雅。” 我轻轻地唤着,然后我迅速地转过身去将她拥在怀里,我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清幽的体香,抚着她娇小的身体,然后我泪流满面。静雅同样是泣不成声,她在我怀中像一个蠕动的雉燕,在微微的起伏中使人顿生怜爱。想说的话太多,想表达的缠绵爱意也太多,但离别的无奈与酸楚使我们终掀不开沉重的双唇,我们只有在这无声胜有声的默然中享受着这短暂的温馨与甜蜜。 “展志,我们该走了,不然赶不上火车了。” 父亲的话将我们从沉醉中拉了回来,我们迅速从拥抱的状态分开。静雅的脸像熟透的柿子般绯红,那上面还挂着泪水,似乎晶莹剔透的露珠。待缓和了情绪后她羞红着脸向父亲打招呼: “伯父,你好!” 父亲没想到这么一个水秀灵气漂亮大方的女孩会亲切地称呼他伯父,所以他显得有点受宠若惊,神色中流露出一丝惊喜和慌乱。他似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回答静雅,想了很久后他那绛紫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他才憨厚地说: “闺女,你好!” 我不好意思向父亲解释我与静雅之间的关系,但我相信他已从我们的亲密举止中看出了端倪。以前父亲一直反对我交女朋友,他认为那会影响学业,今天他看到静雅,也许他会认为我在学校是没有认真读书的,而是在虚度光阴。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因为它已属于过去。也许父亲此刻倒还真的希望静雅与我之间有那么一层关系,希望静雅是他的儿媳妇、我的妻子。 离别再痛苦再无奈再难舍终究要离别,我轻抚静雅的肩头强装笑颜说: “好好学习吧!没有我在你身边我希望你一样能开心,不过你必须每天想我一次,好好记住不要忘了。” 静雅用她那粉嫩的拳头轻擂我的胸脯笑中含泪地说: “你也一定要活得开心,不要因此而对生活失去信心,以后一段短暂的日子对你来说是痛苦的辛酸的,但只要趟过去了,前面就是一片艳阳天,我相信你能在平凡的日子里创造出闪光的东西。展志,有一点你必须记住,那就是我对你的爱是矢志不渝的,不管有多么远的距离多么长的时间都不能割舍我们之间的爱情。” …… 终于离别了,一切的语言都变得软弱无力。唯一能抚慰我们的是彼此相爱的心,是的,我失去了尊贵的大学生身份,失去了一次谋画人生的大好机会,但我拥有了静雅,在我来说这比什么都强,只要有她,我的生活将永远都是阳光明媚,永远都会是幸福美满的。 我成了一个农民,与父母一样,这使我感觉痛苦。 由于我从来没有想过更没有准备过要做一个农民,所以当我真正成为一个农民时我简直是手足无措,其间还夹杂着万分的迷茫与难受。特别是乡邻纷纷向我投来的目光令我一次又一次地抬不起头。在他们猜疑而且嘲讽繁荣目光与语言中我明显感觉到自己曾经定格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已土崩瓦裂成一堆残坯破泥任他们肆意践踏。我感觉自己整个地跨了,特别是我文弱的身体无力干好任何一件农活时我更是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作为一个农民,我自认失败,我自甘堕落,此时的静雅已不能促进我前进的动力,因为她完全不能理解我现在的处境与感受。我在心里不停地大声呐喊:生活呀!你究竟要怎样折腾得我体无完肤。 面对我的变化母亲只是暗地里陪我掉泪,当着我的面她会用各种简朴的农家语言来激烈我、鼓舞我,而且是面带微笑。 母亲的微笑似山坡上一簇簇绽放的杜鹃花,它绝不像温室里培养的缺乏阳光的玫瑰、牡丹那样虽然富丽堂皇却又显得娇柔故作,那应是一种野性的自然释放,使你看了之后仿佛沐浴在阳春三月的阳光中般全身舒爽流畅,它又是温暖的慈祥的和蔼可亲的,在母亲那一张同样黝黑苍老的脸上,劳动与美的结合是浑然天成的,绝不带一丁点儿修饰,那是一种劳动妇女在历经世事沧桑后所散发出的特有的成熟之美,就像秋天金黄的稻谷一样,在沉甸甸中给人一种丰收的亲切与喜悦。我就是在这种微笑的呵护下长大的,我总觉得母亲的爱是细节的,它是一点一滴的滋润,在悄然中给我“润物细无声”的爱,这种爱只有在过程的积累中展示,它不易被人觉察。今天我感受到了这种爱,也可以说是理解了这种爱,我发觉自己仿佛是陷入了这种爱中一样,越挣扎越无力自拔。 父亲一直都是沉默的,这是他的个性。他不喜欢讲太多的话,按照他的观点就是静以修身、闲以养德。他对我的表现尽收眼底,可他一直没讲,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的行为,看着我的逐渐消极与堕落。在一个烦躁的日子我终于扔掉了手中沉重的锄头咆哮着说: “我受不了这种生活,一刻钟也受不了。” 这下子父亲忍不住了,他不再沉默。只见他放下农具坐在地上,掏出了口袋里自家产的土烟,用一张白纸小心翼翼地包上细小的烟丝,再卷成又长又粗的香烟形状然后用打火机点燃,待吧嗒两口后他发话了: “展志,本来你已脱离了这种生活,但由于你自己的错误导致了今天你又回复了这种生活,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可是今天你成为农民已是不争的事实,你就应该面对现实。作为农民,他的资本就是土地,工作就是让土地开花结果,任务就是解决自己以及非农业人口的吃饭问题。一个农民的一生都是围绕着这三个问题在打转,简单而又复杂,短暂而又悠长。我也并不是要你认命,我只是想叫你接受现实。” 对于父亲的话我没有表示争议,但有一点父亲也许忘了。我是念过两年大学的,多少有一点文化,同时骨子里还有一点清高,我是不愿意一辈子沦落为土地的奴隶的。当然,这并不是说我看轻父母、看贱农民,不是。我只是不想过这种农民式的生活,我觉得它对于我是不适合的。与此同时我又在想:不过这种生活我又能做什么呢?我的出路又在哪里呢?我感到迷茫、无助以及单薄,此时我多想有一个人能给我指示一条前进的平坦大道。 …… 静雅的信在我心情最低落的时候不失时机地来到,它多少给了我心灵一点安慰,我捧着这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它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似甘露一般惠泽着我饥渴的荒漠。 “亲爱的展志,吻你! 你现在是不是开始感觉到苦恼了?是不是开始对生活失去信心了?我知道一定是的。因为你的心是清高而孤傲的,你是不堪忍受农民式的生活的,从你以前的言谈中我可以肯定这一点。尽管你也爱农村,爱你的农民父母,感叹农民的无私与伟大。但你是一个吃了苹果就忘了苹果树,喝了牛奶就不屑于牛奶子的丑陋臃肿的人,你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唯美主义外加悲观主义者,同时你的心还有一点多愁善感,喜欢将自己的命运与整个社会相提并论,你的眼光也是独特的挑剔的。但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绝对的美与丑、好与坏,因为还没有一个衡量美丑好坏的标准,这一切的评判尺度真正取决于我们自身,当我们的心偏向哪一边时那一边就会在我们眼中胜出,有一句话叫做‘心安乐处,便是身安乐处’所以我希望你能试着放平心态,努力使自己适应目前的现状,而转变观念又是适应的前提,你认为我说得对吗? 当然,我在这里并不是要你一辈子都只做一个普普通通老实巴结的‘农民伯伯’,绝对不是。我想要求你的是在此基础上有所改进有所突破,孟子曾经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以为……’你现在正面临着这种考验,我希望你能经受得住,要不弃不移、不吭不卑从而成就你自身。展志,你现在所处的是一个广阔的天空,不再是曾经的狭小与单调,许多的事都需要你去尝试,去体验,然后在农村这个大熔炉里能真正煅造出一块优质的钢铁来,这是我所期望的,同时我也希望这也是你所期望的。 展志,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孩,我也希望是最后一个。在未认识你之前我一直将自己封闭在内心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与恐惧,我不敢相信除了自身以外的一切事物。是你,是你走进了我的内心,改变了我孤寂自封的世界。你幽默的谈吐、深刻的见解、张扬的个性、不羁的思维以及适当的体贴都一一令我着迷。我应该是被你拯救的,你就是我的唯一,我希望我的唯一能一如既往地保持他固有的风格,豁达、开朗、乐观、执着。想想吧,我们曾经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我们纯洁无暇的爱,还有我们共同勾画的未来。是你让我体味到了爱的甜蜜,是你使我对生活充满向往,我的生活因你而异彩大放,因你而富有现实意义。 现在让我们来回味一下我们的未来吧,你肯定是不会忘记我们的誓言的,是吗?是的,你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因为你是那样的爱着我而我也是那么的爱着你。展志,自从你离开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想起我们曾经的每分每秒每时每刻,想起我们的未来,那绝对不是一个梦,我渴望我们在一起过一种平凡的但其乐融融的生活,我们将会有一个儿子或者女儿,可爱的、天真的、幼稚的。我们会用全身心的爱去抚育她、爱护她,让她聪明健康地茁壮成长,让她成为我们的骄傲,成为我们梦想的见证。想想吧,我们将会拥有的幸福的、温暖的、充满爱意的家!让我们为之而努力为之而奋斗吧,牛奶是会有的,面包也是会有的,只要我们的希望不破灭、爱不褪色,那么我们憧憬的一切东西都将会实现,你说是吗? ……“ 静雅的信撩拨起了我的希望之火,它开始燃烧起来。是的,我不能辜负她对我的爱,对我的信任,我不能让她因为我而受到心灵深处的伤害。静雅对我来说是一个真实的物体,肉体与灵魂的双重真实,她就是我的生活乃至于的全部。 我永远不能忘记我们的第一次,那一个激情飞扬的夜晚,它让我懂得了生活,让我理解了作为一个男人的真实意义…… 那是一个静阑如水的夜,恬淡、静谧而且舒适。我在与静雅长时间的热吻后说: “静雅,我们别做游戏了,让我揭开你真实的灵魂走进你的内心,好吗?”静雅羞涩地低下头,可当我伸出手去触摸她时,她却紧张地将身子往回缩,仿佛一只被碰了触角的蜗牛般。她的嘴唇轻启,在欲张欲合中却又没有说出任何语言。 我并没有因为静雅的表情而停止动作,而是开始强硬地在她的身上游走不定,并试图慢慢地脱下她的衣服。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流泪了,有种雨后桃花点点娇的感觉。我明白这是她的第一次,在害怕胆怯的同时她可能还不想失去一个少女最后的精神底线。我在她的泪水中变得束手无策,我想自己是太冒失太自私只顾自己的欲望而去破坏她的圣洁。我是不是太令她失望了?她是不是觉得我也同其他男人一样只渴求肉体上短暂的欢娱,想到这里我不禁用力打了自己两耳光说: “静雅,对不起,我不该伤害你,不该太冲动,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男人。” “展志,你不必自责,如果你要我可以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要好好的珍惜我,并且要好好善待我。” 在停顿很久后静雅回答我。同时她开始自己慢慢地褪去她的衣服,像昆虫蜕皮一样。当她完全赤裸裸地站在我的面前时,我却因为她肉体的完美无缺而变得目瞪口呆,全身酸软无力,像失去重心的飞行物。 静雅那光洁圆润的肉体仿佛刚刚沐浴后的仙女般,美仑美奂而且柔光褶褶,给人一种温馨甜蜜又渴求抚摸的冲动,浑圆直挺的乳房似乎成熟的石榴般,使人谗蜒欲滴,小而红红的乳头、完美滑润的肚肤、柔曼轻巧的腰肢、白皙修长的大腿以及纤细瘦小的双足都无不昭示出一个活生生的秀色可餐的尤物形象。 我看着面前这个尤物,感动得流下了泪水。然后我静静地将静雅靠在我滚烫的身体上,用我的双唇压在她的眼皮上,舔吸着她温润的眼泪。静雅在我的怀中微微颤栗着,双眼微闭,脸上的表情单纯而又迷离,此刻她像一个可爱的孩子,正伏在我的怀中撒娇或者酣睡。 安静中我感觉有一团撩人的火焰在升腾、在蔓延,它将我整个地包裹、焚烧,我变得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全身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力气。我不由自主地用手在静雅柔若无骨的身体上移动着,像蜿蜒而下的水滴。静雅似乎被我的热情所感染,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热而香的气息冲在我的脸上令我全身酥痒发麻,同时她的指尖亦在我的背部轻抚着,给我一阵阵快感与冲动。 空气中浓浓的欲望在弥漫,我们倒了下来,进入了彼此的肉体,在合二为一中我感受到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这是静雅给我的。当时我在想,静雅注定是我的女人,不然我们的肉体不会如此的合拍如此的协调,我们在精神与肉体的互补中将爱升华到极至。 事后静雅流泪了,我不知道是喜悦的泪还是伤感的泪。静雅在我的怀中喃喃地说: “展志,我已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了你,今晚我成为了你的女人,我对你没有其他的要求,我只希望你不要变心,我要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搂着她细软的腰身看着床上那一团未干的点点殷红感到幸福之极,我低下头轻吻着她的额头说: “静雅,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我今生的最后一个女人。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第二个女人侵入我的心,我们是一个整体,永不分离。” 然后我们又忘情地抚摩、接吻,久久地徜徉在爱河中,沉醉在这种激情中…… 我又开始热血沸腾地溶入农村生活中,我决定要在土地上干出一番天地。也是,我学父母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栖,有时甚至是月落而作,月升而栖。我把我全部的精力与热情都放在了土地上,土地此时成为了我亲近的对象,我要像经营我与静雅的爱一样去呵护它、耕耘它,我要让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我要它给我带来丰收的喜悦与欢欣。 父母也许永远也不能理解我是为何突然拥有充沛的精力与激情的。我的父母不懂得爱情,他们的爱情是朴素的、机械的,他们对爱情的理解仅仅停留在原始的字面上,所以他们对爱情这个词汇应该是生疏的、陌生的,他们不是因为了解而走到一起,而是因为陌生因为生活才走到一起,然后才慢慢熟悉、慢慢了解,他们在几十年的磕磕碰碰才能理解对方,他们只知道在生活上相互依耐、相互扶持,离开了对方便会失去生活的重心,失去了一个干农活的好帮手,便不能赶上播种的最佳时节,由此而不能获得一个好的收成。故我的父母是在耕种田地时产生爱情的,是在种子的萌芽、出土、成株、开花、结实中理解爱情的,是在丰收五谷杂粮的同时收获爱情的。他们的爱情源于土地,离不开土地,这是简明含蓄的爱。但这种爱情又是水滴石穿的、恒久持远的、是相濡以沫的、也是最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可惜父母并不知道这便是伟大的爱情,在他们眼中这只是生活的必须,就跟吃饭、穿衣、耕种田地、抚养儿女一样平常。所以,父母是悲哀的,他们一辈子都没有为自己活过,他们的出生似乎就是为了那几亩贫瘠的责任田、为了繁衍并养育下一代。 …… 后来我终于知道了父亲是不忍心让我与他一样将整个生命都浪费在土地上,他要我干农活只是想磨练我的意志与心性罢了。他一直渴望儿子能出人头地、跳出农门,能做一个体体面面、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他一直在为我的出路在奔忙着,尽管在表面上他不动声色的要我做一个老实的农民,而背地里他却在为我四处拉关系跑门路。 虽然父亲是一个农民,但父亲却是一个有关系的农民。听说他的一个同学如今已是我们县的副县长,另一个也混到了办公室主任,还有其他的同学也混得相当不错,总之,除了父亲外,他的同学要么是官运畅通、要么是商场得意。可是父亲一直是个耿直老实的农民,也是一个安分守纪的良民,他从没有在他优势的关系网中活动过,而是一直凭着自己的双手与体力在土地里刨饭吃,他不屑于同学们的帮助,在他看来那只是一种施舍,与乞讨无异。可今天为了儿子,他拉下了自己的老脸,放弃了几十年不讨好不巴结的尊严周旋于他几十年未曾见面的同学圈中,他在同学充满优越的举止与谈吐中陪着笑脸与谦卑,最终为我谋得了一份代课教师的工作。 我很感激父亲,我也生平第一次对父亲说出了谢谢二字,本来我还想对父亲说我爱你三个字,但我一直说不出口,只能憋在心里。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对静雅说这三个字是那么的轻松自然与顺溜上口,可一旦我要对同样又亲又爱的父亲表达这种感情时它却又显得如此的生涩与沉重。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一现象,我无从回答,也无从知晓。 教师被誉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是天底下最光辉的事业,教师是受人尊敬崇拜与爱戴的。如今我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担负起教育的大任,尽管我没有任何经验,但有教辅帮助我,有一大帮同事为我传授教学方法与心得,所以很快我就走上了正轨、进入了状态。 这是所私立中学,据说是一位政府官员出资他的亲戚出面创办的,其规模不是很大,但教学设施以及学习条件却是一流的,这个学校的名气在我们这个市里可以说是最响的,电台、报刊以及街头巷尾都可以看到它打的广告。它所提出的口号是不升重点高中不上大学录取分数线将全额退还学费。基于此许多有钱的家长都不惜高昂的学费将自己的子女送到这里来就读,但它也不是完全开放式的自由进入,它也是有着高的门槛的,那就是在入读该校之前要对报名的学生进行一次摸底考试,实行择优录取,只有达到它的分数要求才能被招进。因为有这一层把关,所以它培养出的学生升学率基本上是100%。由此人们称它为贵族中学、私立的王牌、公立的死敌。许多学生以在此念书为荣,而教师也以在此任教为幸。 这个学校总共有二十四个班级,初中部十五个,高中部九个,有一千二百多个学生,三十六个老师。我主要负责初中二年级三、四、五班的语文教学。 在我认为语文教学应是灵活多样的,我反对死守前人的那一套教学方法,死板、拘束、单调。我刚刚从学生生活中走过来,所以我清楚地知道学生的兴趣所在、激情所在。可以说一个老师教学的成功之处在于课堂气氛的活跃程度,又特别是语文,因为我们从小就生活在汉语这个特定的语言环境中,所以许多学生认为课堂上所讲的都是些枯燥无味的东西,什么段落结构、中心思想、构词方法以及感情色彩都只是被人咀嚼过无数遍的口香糖,变得淡而无味,毫无价值可言。我知道这正是语文教学的一大悲哀,也是一大障碍。在经过两个多月的深思熟虑后我决定要改变原有的语文教学方式。 校长肥胖硕大的身体端坐在沙发椅上,他那泛着油光的脸上戴着一副宽边眼镜,眼镜后边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当他听说我要推行新的语文教学方法后这双眼睛里闪烁出惊奇和猜测的光芒。 “你要改变语文教学方法?” 他没想到我一个刚出校门做过几个月农民才踏入教学门槛两个月的小子居然这么不自量力想打破传统观念。也许在他眼里我只是在作秀,在表现自我。 我看了看他然后很自信地说: “是的。请你给我一个学期的时间,我一定拿出成绩给你证明。” 说完我将自己精心设计的计划与方案递给了他。他用不太信任的眼光接过去并看了起来,大约十分钟后他看完了,然后说: “年轻人,这关系到我们学校的声誉,也许你输得起而我却输不起。” 不待他说完我马上打断他的话接着说: “错了,应该说是你我都输不起,如果我输了的话,我自动辞职并放弃所有的工资与奖金,可以吗?” 或许是我初生牛犊不畏虎的自信以及我的方案的确是切实可行的,还有一点就是或许我有一层不太明朗的关系,所以他经过一番思考后才下定决心对我说: “那好吧,我就给你一个学期的时间,但你要记住,我们学校的声益比什么都重要,我希望你该适可而止的时候一定要适可而止。” “谢谢你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我为自己的胜利而高兴而自豪,也带有那么一点骄傲。我可以拥有一套自己的教学理论,而且它马上就可以付诸行动了,我为自己的成功迈出了第一步,我相信丰硕的果实一定在等着我去采摘。 我讲课的方法是自由而且随机的 第二章 生活的多角度决定了多角度的生活,在社会这个五彩纷呈的大舞台上,我们每个人都在竭力地表演自己的角色,企图将自己最精彩最美丽的一面展示给观众。作一个“演员”是困难的,但做一个名角更是难上加难,因为你要面对那么多的观众,而且每个观众都有自己独特的喜好与品味,你又能保证使他们一一满足吗?绝对不可能。所以,做人是痛苦的,他需要在各种圈子里周旋,要面对各色各样的人与事以及各色各样的舆论与压力,人要活出自己真正的本色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彻底地脱离这个世界,再把范围缩小一点是彻底脱离开人群,而且又不会为衣食所忧、住用所困,但是这可能吗? 是人,你总要面对生活,面对你周围的一切人与事。尽管这个社会不存在高低贵贱、三六九等的说法,可实际上他是存在的,只是有形与无形的区分罢了。你屈身于这个空间,将自己定位一下,自己究竟在哪一个“生态位”里面,是处于优势还是劣势。当你认清了这一切后,也许你会发现自己原来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感慨命运?归咎上天?埋怨出身?亦或是自暴自弃?但是这些都是无益的,不明智的。你应该做的是分析别人成功的原动力以及你自身的优势,相信一切都是公平的,这个世界不会平白无故地掉馅饼与金子,甚至于因为鸟类的急剧减少天空可能连鸟粪也掉得很少了,这个社会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没有耕耘就没有收获,同样没有奋斗又何来成功呢?当你在谓叹在嫉妒在羡慕的同时是否想到过别人成功背后的酸甜与苦辣,别人创业时的艰辛种种。所以有一句古话我们是必须要领悟的:“临渊慕鱼,不如归而结网。”人在有思想的同时必须要立即付诸行动,只有在这一过程中,才能使自己的生活发生质的变化,才能使自己的“生态位”得到好的进化。 人也是有侥幸心理的,是善于投机取巧的,又是喜欢好高务远的,这是人不足的一面。也有的人会在表面上装出若无其事、语言上冠冕堂皇而他的内心却在酝酿着一些攻击他人的计策与谋略,这是人“聪明”的一面,也是人与其他动物最本质的区别,他有利于思维的大脑,这个大脑的每一个细胞都代表着一个思维点,想想人有多少个脑细胞吧,数以万亿计。一个庞大的数据,由此可见人的思维点是多么的复杂,也许人类错就错在自己的聪明上吧,是聪明导致他们自以为是而最后落得一败涂地。当然我不是在这里鼓吹每个人都变成笨蛋与白痴,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够将自己的聪明用在善的一面,要将聪明建立在踏实进取,一步一个脚印上。 我应该还算是一个聪明的人,但我却一直为自己的出路迷茫。我经常会面对这样的困境:当我将右脚跨出去的瞬间,我却不知道该将左脚跨往哪个方向,此时的方向迷失为进退两难,我也第一次发现支撑身体重量的不仅仅是双脚还有心…… 1 终于到了广州,这个许多人梦想的天堂,这个美丽富足而且契机无限的城市。这里有美丽如画的风景,有超凡脱俗时髦另类的姑娘,有开不完的明星演唱会,有满眼高科技的物质文明。我在人头攒动处穿行,于脚步匆匆中表达着我特有的生活。路上飞驰的名贵轿车、路边商店里高昂的音乐以及色彩斑斓的物品都一一刺激着我的欲望,我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拥有他们,让他们为我的生活服务,为我的需求提供一切可能的满足。 我提着简单的行李,怀揣一张身份证、一张高中毕业证以及剩下不多的二百多元钱一个人开始在广州游荡。我行走在广州的大街小巷里,漫无边际地找寻工作。此时各种招聘广告成了我捕捉的对象,每一次看到他们我都会升起一丝希望,但每一次又都以失败告终。他们要么只是招聘普工,一个月四五百元,还没有我在家教书的工资高,而那些管理的职位却要求有大学毕业证、电脑等级证、英语等级证以及两年以上的工作经验,这四者我都不具备,所以只能任一次次的希望化为泡影。这边有很多职业介绍上所,但收费很贵,而且我在未出门之前就听人讲过这里的职介所一般都是骗人的,他在收了你的钱后只是随意给你一个很差劲的工作,而他所谓的许诺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全变成了空话,你找他也没有用,法律不会站在没有证据而且是弱势群体这边的,你只有自认倒霉吧。 在游荡的时候我听说人才市场可以找到不错的工作,于是我再一次抱着希望来到人才市场,在我刚要进入的时候,门口的那个保安拦住我说: “你有证件吗?” “有。” 我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证件必恭必敬地递给了他。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证件,然后他又把证件还给我面带鄙夷之色说: “就这两样,你没有大学毕业证吗?” “没有,不过我有念过两年大学,只是没有毕业。” “你空口无凭,谁会信你满口胡话。” “我说的是真的,你就让我进去吧,谢谢你。” “不行,这是规矩,我不得擅自更改。” “我多加一倍的门票行吗,求求你就让我进去吧。” 我几乎是带着乞求的语气,我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除非是冒着撞得头破血流的危险。 “你怎么这么罗嗦,说不行就不行,即使你加十倍的门票钱我也不会让你进去,这是规矩,你懂吗?” 在保安的义正词严下我只有败下阵来,只有灰溜溜的离去。我感觉曾经的孤傲与清高都在连日求职的失败中一点点流散,想想刚出门时的激情万丈、希冀连连以及对父母的种种许诺我真的心酸得想掉泪,广州这么大,难道真的就没有我的一块栖息之地吗? 差不多十来天的疲于奔走都没有结果,我意识到自身素质的低劣,没有技术、没有文凭,仅仅只有一张上不得桌面的高中毕业证,在这知识经济爆涨的年代,高中生就好比北京泛滥成灾的蝗虫般随出可见,时时任人宰割,又处处任人践踏。我浑身无力地奔波于一个街头与又一个街头,失落于一次又一次的应聘失败,我开始气馁、开始灰心、开始自我作践起来。但我又知道自己决定不能失败,不能打退堂鼓,因为我这次出门可以说是破釜沉舟、是背水一战、是别无选择。一切的自怨自艾、对天长叹都是无济于事的。我必须要生存下去,而且要好好地活着,还要继续以后漫长的人生道路。 天无绝人之路,当我山穷水尽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好心的老乡。 那天,当我独自坐在一家小吃店的角落吃包子喝稀饭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亲切的乡音。回转头我看到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她个子不高,穿着一套得体的工作装,圆而略胖的脸上戴一副很讲究的眼镜。她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知识型女性,成熟稳重中又透露出大方得体。 “你是四川人?” 我操着四川口音问她,作为漂流在外无依无靠而且差不多山穷水尽的我来说此刻是多么的渴望与同样是四川人的她交谈。 她看了看我,然后稍微点了点头,并反问我道: “你也是四川人?” “是的。” “你在这边做什么?” “刚来几天,一直没有找到事做。” “你这边没有亲人或者朋友吗?” “没有,就我一个人。” 由于彼此是老乡,所以我们便没有猜疑没有顾虑地交谈起来,我告诉她我以前的经历以及在广州所遭遇的种种困难,同时我也在语言中流露出了希望她同情甚至帮助的意思,现在我什么都不会顾忌了,因为我的生存危机已在一步步地紧逼着我,口袋里还剩下十多元钱,最多能维持两天的生活,所以我必须得低下我高傲的头颅,必须放下作为男人自尊与清高的臭架子,必须抓住任何一个有可能帮助我的人。 因为我的坦诚相告所以她有可能的一点点戒心都没有了。她告诉我她叫李佩芳,以前的大专生,曾在一家国有企业里上班,但那几年的国有企业因为受到市场经济的冲击,同时自身的竞争机制也不灵活,所以他们企业也同中国其他国有企业一样变得半死不活,处于大厦将倾的状态,而她一个月只能领取二、三百元的基本生活费,甚至到最后连这点最基本的保障都被拖欠。于是她就辞职来到了广州,并顺利地进入到了一家中韩企业,现在的她已经是公司品质部的副主管。她还告诉我他们公司是专门生产电视机以及电脑外壳的,效益还不错。她说如果我愿意的话她可以在他们公司为我找一份工作。 我感觉到幸运的光环笼罩着我,这道光环使我无比激动。 “谢谢你,李姨。” 我由衷的感激道。 她淡淡地一笑,然后说: “出门在外谁没有个困难,而且作为老乡我也应该帮你。” 就这样我跟着李姨进了他们的公司,在填了招工表以及办理完其它手续后我就成为他们公司的一名正式员工,我被分到了品保部做一名品管。 在上班之前我接受了三天的培训,主要是讲解一些品质基础知识以及一些规章制度等,在正式上岗之前李姨又对我语重心长地说: “展志,这毕竟是你第一次出门打工,对有些东西也许你的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故你一定要虚心的学习与请教,对自己不懂的一定要不耻下问,通过不断的学习来提升自己的素质,我相信凭你的聪明与自身条件你一定会有一个好的发展空间以及机会。也许在工作中你会遇到很多不如意的事,这时你一定要学会忍耐、要懂得坚持、要培养自己博大的胸怀。总之,你一定要珍惜你的第一份工作,这对你以后的人生发展有很大的帮助。” 我很感激李姨对我如亲人般的教诲与照顾,我更幸运在异乡能遇到这样的一个好人,故我发自内心地说: “李姨,我一定会记住你的话,而且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我的主要职责就是对车间现场生产的产品进行品质把关,李姨把我介绍给了一个叫蒋一飞的人,她让我跟着他学习。 蒋一飞大概有二十四岁左右,中等身材又略显瘦弱,他理着平头,皮肤白皙,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感觉。 我与他握了握手算是认识,然后我说: “蒋兄,希望在以后的工作中你能够给我指教以及多多的帮助。” 蒋一飞轻摆了一下手说: “大家以后就是同事了,不用这么客气,以后你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毕竟我们能在一起共事就是缘分。” 这个车间又高又大,二十台注塑机整齐地呈一字排开,每台注塑机差不多都有五米多长,一米多宽,三米多高,机器工作时发出轰鸣的声音,简直要将人的耳朵炸开。但工人们却井然有序地工作着,有操作机台的,有修刮产品的,有包装的,还有搬运产品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规范自然、那么的有条无紊。我被这种工作气氛感染了,应该说是被工人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感动了。我想如果一个企业的生产活动能做到这样的效果,那么这个企业在市场竞争中也就一定能够经受得起考验。同时我也看到了希望,我认为在这样的企业中工作是能够使自己得到提升的。 我开始跟着蒋一飞认识和熟悉产品的结构以及种类,对产品质量的基本要求进行一一的了解,试着认识什么是毛刺、什么是飞边、什么是缩水、气泡等缺陷,我也试着通过封样件确认产品是否合格,并学习填写首检报告以及过程巡检报告等工作。 一天下来我感觉很累也很疲惫,但同时我也感觉到无比的充实。我开始投入到另一种生活的激情中,也开始乐观地勾画着我的未来。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于是我干脆爬在床上给父母写了一封激情洋溢的信。我告诉他们我在广州安然无恙,而且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信中我特别提及到了李姨的热心帮助,同时我也向父母作了深切的道歉并希望他们能够原谅我当初无礼的冲撞。我第一次向父母谈及了我的心事、我的理想。我说我想在我们的县城里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再开一个自己的咖啡书屋,我甚至向父母计算了实现目标的时间以及开咖啡书屋的前景。写完父母的信后我还激情不减地向静雅写了信,向她诉说着我的相思之苦,一个人漂泊在外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在身边的伤怀情感,我也追忆着我与她曾有的美好时光,我要她耐心地等我,为了我们共同编织的梦想、我们的未来我要努力地赚钱,要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职责,我要给她快乐幸福的生活……将近凌晨三点钟我才进入梦乡,那里面全是一个个放飞的希望,然后是令人回味无穷的甜蜜。 日子在工作中一天天悄然无息地溜走,而我也能胜任作为一个现场品管所要求的全部事情,,倒是随着对环境对工作以及对人的熟悉,我开始时的新鲜感以及对工作的激情正慢慢消退,我逐渐感觉到工作的单调、枯燥与无聊。好在李姨与蒋一飞对我时时的关怀与鼓励安定了我烦乱的心。 现在我与蒋一飞的关系已可用亲密二字来形容。他是安徽宿县人,九八年高考时以十二分之差落榜,他没有再去复读而是选择了南下打工。他已经在这个厂里干了两年,尽管他一个月的工资已是一千四五,但他却没有存多少钱,除了寄回家一点点外其他的都被自己花得差不多。他说他的目标很小,那就是能够回家开个小小的超市,再讨个老婆平平淡淡地过一生,可如今他身无分文,这使他很苦恼。他说在他们那里讨个老婆差不多要五万多元,要盖新房、下聘礼、置喜筵等等繁文缛节都一一离不开钱。他说他一直都在为这个目标奋斗着,虽然这个目标在别人眼里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可这对于他来说却又显得十分的困难,又是那么的遥远。他说他很后悔自己当初念书时的虚度年华,如果自己稍稍努力一点的话也就不会沦落为今天的低级打工者,处于人们所谓的弱势群体中。 我与蒋一飞有着太多的共同感受,差不多三个多月的打工生活已消磨掉了我所有的锐气。我开始试着去接触人际关系这个网络,去了解同样作为打工者的心灵感受,我发现很多人都对现实有着极大的不满足感,而生活环境、工作内容以及薪资待遇一直都是他们心底越不过的障碍。可他们又遗忘了去评估自己,自身到底又有多少本钱呢?又有多大的能力去抗战自己的命运呢?一代哲学大师苏格拉底说研究哲学的中心论题就是“认清你自己”,可事实上我们又有几个人认清了自己呢?又有几个人在认清了自己后去试着改变并提升自己呢? 我了解了这些,也试着去触及造成这些因素的根源,但同时我也发现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一天接着一天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然后吃饭睡觉,偶尔我也会想到未来,想到对父母的承诺以及对静雅的约定,也只有在那时我才会一时的心血来潮,但在三分钟激情后惰性又一点一点地浸漫了我。 一天下班后,我与蒋一飞在工厂后的旷野里散步以及排遣十二小时后的筋疲力尽。在路边有一个很大的水塘,塘里是人工饲养的鹅。在那里我看到了一种死亡的真实,看到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几经挣扎后就无声地结束了。 那是一只美丽可爱的白鹅,刚开始他与同伴在水里尽情地嬉戏、打闹着,他用他那红红的脚掌在水中划出一阵阵水波,用他的嘴唇作弄着同伴,也用翅膀在水面欢快地、翩翩地舞蹈着。但是,仅仅是在一瞬间他就全身抽搐,整个身子在水里斜着,他几次努力想稳定自己的身子但都没有成功,最后他显得急躁了、没有耐性了。他用翅膀扑腾着水面,用双脚在水中不停地狂划着,但都无济于事,那一刻他的双眼里开始哀怨并迷离出几分企求。他的同伴—刚才与他一起嬉戏游玩的同伴看到他这样怪异的表情都恐慌的纷纷上了岸,然后表情木然地看着他独自在水里无力的折腾。他显得更加的可怜,更加的孤单而无助,他在水中挣扎的力量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所有的努力都是白搭、都是苍白无力的。最后他只能静静地、安详地闭上了双眼,在起伏的水面像一片随风飘零的落叶般终止了一切的生命活动。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这残酷的真实的死亡,感觉生命的短暂与渺小。我很同情那只死去的白鹅,可我又能为他做什么呢?唱支生命的哀歌吗?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对于那只鹅来说,他的出生与成长都是一种对宿命的挣扎,都只是在慢慢地表达着死亡,而最终只能是徒劳,只能是在着无味的牺牲。 “你怎么哪?” 看着我站在那里发呆蒋一飞问我, 我从沉思中醒来,然后看着那只死去的白鹅说: “你看到了那只死去的白鹅了吗?” “看到啦,这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一只鹅的死去只是一种正常的生命活动而已,更何况人们好天天吃鹅肉呢,你说那一天得杀死多少只鹅呀。” “是很正常,只不过由他的死亡我想到了其实我们人也一样的生命短暂。” “你总是想象力特强,总是喜欢将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扯在一起。” “我觉得人群就好比那支鹅群一样,个人就如同刚才死去的那只鹅,当你面临着死亡时,你只有靠自己去奋争生命的最后一口氧气,不能寄希望于别人,至少也不能将全部希望放在别人身上,要知道真正能够帮助我们的人少之又少,而绝大多数人只是给你施舍几许同情的目光,或者是冷眼旁观甚至是隔岸观火。所以,作为人也是孤独的,又特别是当你急切需要援助的时候。” “你讲话总带着一点消沉,而且还有那么一点尖酸苛刻,难道人性就没有一点善的地方吗?就如你所理解的那么坏吗?” “这是事实,你必须得承认,不然你马上走到闹市中去,然后假装晕倒,看看究竟有几人会对你施以同情之手。” 蒋一飞变得哑口无言,也许对于我的提议他也不敢尝试,也可以说是绝对的,他害怕真正会出现我所说的那种局面,而且他的内心里面也或许多少对现实社会人们的冷漠有所感触。 “蒋兄,我们避开这个话题不谈,你认为我们就这样做一个平凡的品管,以后会有前途吗?” 在隔了很久后我转移话题到。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因为工业污染而显得有些灰暗的天空,然后他才慢吞吞地说到: “那就要看你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对待你的工作,我觉得有些时候我们不能一味地在意现在所处的位置,更重要的是我们要从现有的工作中能学到什么?感悟到什么?能否完成一些原始的积累。” “也许你说得对,但蒋兄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到目前为止又究竟完成了多少的原始积累呢?” 蒋一飞又变得无言了。也许我的话触及到了他内心的隐痛。于是我又接着说: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就这样下去的话它对我们的将来是没有多大改善的,也许是打一辈子工,再一辈子清贫下去。” “是的,有些时候我们是应该考虑一下我们的未来,但我们也不能一味地对未来怀着顾虑或者干脆是杞人忧天。这个社会是瞬息万变的,谁也不能把握今天以后的每一天,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应该乐观地、脚踏实地地面对今天的一切。” 蒋一飞是个彻底的现实主义者,他一直奉行着“实实在在做人、踏踏实实做事”的准则,他一直认为一个人如果考虑得太多那便是画地为牢。 “你的话很正确,不知你是否看过《谁偷了我的奶酪》这本书没有,它告诉我们当环境在变化的同时,我们自身也必须随之改变,否则就会遭受淘汰甚至毁灭的危险。” “是的,它告诉我们一个人最大的能力是看他是否能够很快地适应并溶入现在的环境,但有一点你也必须清楚,我们是一个普通的打工者,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同时又有着不错的收入那就是我们的基本要求,事实上我也认为我拥有了这两点,你说我有必要一天到晚朝三暮四吗?” “也许在这一点上我应该向你好好学习。我也承认我最大的缺点就是自由散漫、好高务远以及不切实际。我的心是属于流浪型的,也就是说我不习惯于在一个环境一个岗位呆得太久,那样我感觉很憋闷,也很痛苦,仿佛将自己置身在一个不能自由运动的牢笼般。” “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而且个性偏激,这应该是你感到困顿的真正原因。你想想我们有多大资本?多少能够引以为豪的本钱?没有,可以说是没有,即使有的话也仅仅是自我安慰的年轻而已。那么我们就不应该任由自己的思想自由驰骋,有时我们也得被动地面对生活给予我们的一切。因为人不仅仅只是为自己活着,而在更大程度上是为社会、家庭、事业活着,为了这些,我们必须得身不由己。” “蒋兄,我发现我们这一群人是最可悲的,有一点文化,也有一点思想,但就是没有多少谋生的手段。于是我们就上不着天下不挨地地在半空中悬着,左摇右晃,无从找寻自己的位置,也无从体现自己的价值。” “任何事情都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不可能就一步登天。所谓的九层之台始于垒土,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结果是建立在细节与过程的点滴中的,没有过程与细节,任何结果都是空中楼阁、海市蜃楼,只能给人感官上的视觉享受,却没有真正的实质。” “蒋兄,被你一说我觉得似乎我应该改变一下我的处世哲学了。” “我也觉得有必要,不然那对你以后是没有帮助的。” 在与蒋一飞的畅谈后我多少改变了一些我的处事态度,也改变了我松懈的工作情绪,努力地使自己溶入到紧张而又单调的工作中。可我是一个天生缺乏韧性而且又有点多愁善感的人,一点点在常人眼中再寻常不过的东西都会引起我强烈的感触。 在一次午饭时间,当我看到拥挤的工人围着食堂的窗口端起碗打饭的时候,我的内心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悲哀,为这些工人也为自己,我觉得我们都活得很低等都没有自我,他们端碗的那个动作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里,并形成一道深深的烙印,不自觉的我竟将乞讨与施舍两个词汇与那个动作联系起来。我知道这是我的狭隘与偏见在作祟,我也知道他们是在凭着自己的付出去获得食物,但我就是不能改变这种想法。当我以同样的动作递出饭碗的时候,当我默默地端起饭碗一个人坐到角落的餐桌上的时候,我一直被这种想法包裹着,欲出而不能。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宿舍外的阳台上,看夜慢慢地沉睡,看灯火辉煌处私人别墅的富丽堂皇与雕龙画柱,想躁热工厂里低着渴睡的双眼重复着单调的无聊,我开始思索着自己的人生,我不知何时才能将自己定位在一个满意的环境,何时才能摆脱一个打工者的命运。我觉得打工者在老板眼里就只是一头没有思想的春耕时的牛,给你几许青草几片枯叶就让你心甘情愿地自我折磨、自我贬值,然后你只以一头牛的定义在他们的记忆中被淡忘,如一阵海风悠忽而过,留下的可以是很多很好的价值而带走的只是满脸的倦容以及满身的伤痕。 在这样的夜晚,我习惯性地燃起一支劣质香烟,狠命地吸着,让缭绕的烟雾笼罩我的心、肺、脾甚而思想。在扔烟头的那一刻,在烟头以火红的姿势呈复杂的抛体运动触地的那一刻,我的思维宛若天边那穿越宙宇拖着一闪而过明亮弧线的流星般划出了一道印痕,我决定离开这里。 “什么,你要辞职?” 蒋一飞睁大着双眼问我。他没想到我会突然作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