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作者也不能ooc》 第一声心跳 第一声心跳 “当最后一道锁链没入江影膝盖下骨缝时,他终究是跪了下来。” “头顶悬着一柄煌煌宝剑,耀目刺眼,直将那剑影下的身躯压得喘不过气。” “江影全身上下的经脉骨骼已被九千多道封魔咒纹刻入髓,竟也无法完全摧毁他的力量。” “灵祇神教利用江影这柄利刃带走无数宿敌项上人头,今日终受了反噬。” “玄魄山脉界西,灵祇圣城,血月当空,魔气撕裂天空。” “江影挣破封魔咒束缚,荡平灵祇神教,圣城千万人未能幸免,城池倾覆,脚下无边大地下沉为墟渊。” “至此,江影取代灵祇神教,成为此界中人最惧怕的存在。” “那一天,世界即将崩塌。” 宋栀栀“呼噜”吸了一口奶茶,将杯子底部的珍珠给吸了上来。 她满意地在电脑前敲下这串文字,以江影的崛起,奠定了《灵祇记事》这本书开篇黑暗压抑的调性。 按照这本书的进展,在这之后,主角会在灾难劫灰中成长,最终战胜江影,还修真界平安。 宋栀栀知道,只要她写的反派足够邪恶强大,便越能抓住读者的心神,主角最终取得胜利的时候便会更加酣畅淋漓。 在这段文字之前,她花费了很多笔墨讲述江影被命运所弃的悲惨身世,正是有着这样的过去,他才黑化得够彻底,再没有洗白的可能。 但就在宋栀栀准备打字,将剧情继续写下去时,不知从何处涌来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拉扯着她往某个方向而去。 宋栀栀惊了,在电脑桌上乱扒拉,但没能阻止这股莫名的力量将她拽走。 在一片混乱中,她将桌上的炸鸡和奶茶捞过来,塞到怀里。 下一刻,她消失在桌前,只剩下电脑屏幕荧荧发亮,待续写的新书文字后闪烁着光标。 宋栀栀眼前一黑,往前踉跄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 是穿透耳膜的嚎哭声将她惊醒,哭声尖利,让她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她此刻身处灵祇圣城最高的祭天台上方,江影正是在这里当面杀死了灵祇神教教首,接管圣城控制权。 脚下是残破的城墙,千尺祭天台下,是一片黑色的火海,焚烧着圣城中人的衣摆。 有人相拥而泣,有人无望奔跑,有人朝祭天台跪下,祈求一线生机。 更多是在乱石与流火之中穿梭逃命,却在瞬息间失去性命的人。 濒死的绝望流淌在城墙之下。 而宋栀栀的面前,站着一位高大俊美的男子,曳地的衣袍仿佛水墨流淌过破碎的阶梯。 江影脚下行刑的羲和剑沾染了血迹,此时的他正低头把玩着手中一柄柳叶小刃,墨色碎发从额前落下些许发丝。 宋栀栀瞪大眼望着他,总觉得眼前此人有些眼熟。 就仿佛是……仿佛是她自己写的角色活了过来。 下一瞬,江影注意到了凭空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他抬眸,眼眸是幽暗的红,仿佛被剥夺了光辉的红色宝石。 宋栀栀呼吸一滞,在视线触及江影眼眸的一瞬间,她仿佛陷入无尽黑暗的泥沼中,脱身不得。 他的眼极好看,是形状完美的凤目,摄人心魄,微垂着眼时,长睫掩落光芒,仿佛深邃的旋涡。 江影有着靡丽惑人,如妖似魅的吸引力。 宋栀栀的目光定格在他左眸之下泪痣,直呼好家伙。 她可能是写小说写傻了,眼前居然出现了书里的大反派江影本人。 宋栀栀以为自己在做梦,伸出手戳了一下江影苍白的手背。 竟然是真的!他的手背冰凉。 宋栀栀转身,准备跑。 下一刻,她的屁股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 宋栀栀直接被踹下祭天台。 或许是在梦中,但被踹了一脚的触感是真的。 乱石掠过宋栀栀的身体,将她右臂擦出一道血痕。 “嗷嗷嗷!”宋栀栀见血吱哇乱叫,险些要抱不住手里的奶茶。 宋栀栀下落的速度很慢。 因为江影为了让圣城中人慢慢在绝境中“享受”濒死的痛苦,力量笼罩整座城,布下阵法,让城中所有人行动的速度变得缓慢无比。 所以宋栀栀一时半会摔不死,但她马上就要成为圣城毁灭的炮灰。 她保持着仰面向上的姿势往下慢慢飘,一边抬眸看了在血色黄昏之中江影的侧颜。 风声猎猎,墨发掠过苍白脸颊,是无情的神在俯瞰众生。 他的神情漠然,眼眸空洞,藏在袖下的苍白指尖微微动了动。 宋栀栀身后的大地已经开始崩塌,所有人都在下坠。 她喝了一口奶茶,悟了。 以她看言情小说,顺便写言情小说多年的经验来说。 她这波啊,拿的是救赎黑化反派的剧本。 她穿书了,她宋栀栀肯定是女主,然后用爱与温柔感化江影。 没准江影在看她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一见钟情,宋栀栀想。 这不是她自恋,这叫套路,书上都是这么套的。 宋栀栀发现自己手机屏幕还亮着。 她低头看,手机屏幕是码字软件的界面,还停留在最后一句。 身为言情作者的宋栀栀恋爱脑dna直接动了。 她舔了舔唇角,灵机一动,直接续写。 “那一天,世界即将崩塌。” “江影爱上了宋栀栀。” 宋栀栀捂嘴,直接为这绝美爱情流泪。 下一刻,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上闪过警告红字。 【注意,偏离人设警告!!】 【已自动收回偏离人设关键词:“爱”。】 什么,你收回什么? 宋栀栀眼睁睁地看着这句话里的“爱”字消失不见。 “那一天,世界即将崩塌。” “江影上了宋栀栀。” 上了? 上! 救命!救命!她是作者诶!凭什么说她偏离人设。 宋栀栀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情况不妙,她下坠的速度陡然加快,失重的感觉充斥胸膛。 而此时,站在祭天台上的江影垂眸看着那黑暗火海中一抹鲜艳的粉色——这是宋栀栀的兔子睡衣。 他钉在原地的脚极不情愿地动了动,被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往下纵身一跃。 一瞬间,控制整座圣城禁锢解除,脚下大地依旧在不断下沉,但无数人却因此倾逃而出。 宋栀栀即将落地前的那一刻,江影长臂一伸,捞住了她的身子。 她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凉自江影揽着她的手臂,透过毛茸茸的睡衣,传到肌肤表面。 她全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像有一股冰冷的气流从她全身窜过。 宋栀栀下意识伸臂乱甩,试图将沉默不言的江影推开。 他眸中隐忍的怒火仿佛山石下岩浆的暗流。 宋栀栀在他倾身而上之前,掏出了手机,试图删文。 按下删除键,光标一动不动。 写出去的东西就是写了,就仿佛做过的事不能重来,不能再删除了。 宋栀栀艰难打字,试图在后面打出“才怪”两个字。 “c——”ai才。 被打断。 “ca——”i才。 又被打断。 宋栀栀的手机飞了。 哦他妈的,她要去软件商城给这码字软件打五个分期五星好评。 纤密的睫扫过她的耳背,很痒,宋栀栀打了个哆嗦,江影的气息极冷冽,像锋锐的刀。 他的长指攀上宋栀栀的下巴,仿佛游蛇。 “你是谁?”他问,声线似摄人心魂的妖,沙哑惑人。 宋栀栀心想我是你妈,没有骂人的意思。 但她没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耳后的痒意顺着脸颊延伸至唇畔。 冰凉的唇贴了上来,不留缝隙,她亦说不出话来。 宋栀栀一手被江影握着,无数不敢置信的思绪在脑海里炸开。 她的身体跌到柔软的榻上,高大身影笼罩了她。 宋栀栀瞪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影的面庞。 他很好看,像是腐草泥沼中生长的某种菌类,剧毒却绮丽。 她闭上了双眼,知道这白纸黑字写下的剧情无法逆转了,接下来是晋江不能写的剧情。 于是直接拉灯。 待醒来的时候,宋栀栀猛地睁开双眼。 她仰躺在白玉雕刻、以碧莹天蚕丝绢铺就的床上,身边还躺着一人。 昨日发生的事太过离奇,以至于她还怀疑自己在做梦。 但搭在她腰的手是实打实的。 宋栀栀扭头看江影,想到了他这张绝美近妖的脸昨夜在贴近她时微微皱起的眉。 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跑,这书里剧情貌似不是她能够完全控制的,觉得自己受了侮辱的江影醒过来非杀了她不可。 宋栀栀抬手,小心翼翼地将江影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移开。 江影苍白如玉的肌肤在昏暗光线中,白得有些透明。 甚至可以看到他手臂骨骼上,以古老玄奥的文字深深镌刻的黑色封魔咒。 刻下封魔咒的时候,以透骨小匕,撕裂肌肤,寸寸缕缕字字刻下。 这封魔咒文如呼吸般亮起又黯淡,隐没入江影线条完美的手臂血肉之下,消失不见。 密恐的宋栀栀甩开了。 她麻溜起床,从床脚扒拉出自己的睡衣套上。 顺带,把江影的衣服一股脑塞到床前燃烧着的残余魔火之中。 宋栀栀抬起沉重的脚,试图跑路。 结果刚踏出第一步,她兔子睡衣屁股上的白色毛绒球便被一只手揪住了。 第二声心跳 第二声心跳 她被江影揪着尾巴拽回床上,跌坐在柔软丝绢上,摔了个屁股墩。 江影抬手将被宋栀栀投入黑色火焰中的衣袍扯回,那灼人噬骨的火焰就这么燃烧在黑色衣袍的末端,直接卷上他的肌肤。 “嗤——”的一声,火焰熄灭,江影恍若无事一般将外袍披上,露出胸前线条优美的肌肉与锁骨来。 他赤着的胸膛上,盈盈坠着一枚灼艳得晃眼的红琉璃,流转着迷离的光。 “哇牛逼。”宋栀栀拍手给江影捧场,“谢谢男菩萨,没想到我不花钱也能看。” 宋栀栀趁他不注意,抬脚,又想跑。 睡衣帽子上装饰的兔子耳朵被江影一拽,她又跌坐回来,一只兔子耳朵掉了。 宋栀栀惆怅坐在床边,宛如事后拔x无情的臭渣男。 她沉思片刻,伸出手,拍了一下江影的肩膀。 他的肌肤是冷的。 “好兄弟。”宋栀栀沉痛说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这事属实意外。” “你不愿意,我也不愿意,你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她试图跟江影讲道理,“咱俩都是一样的难兄难弟。” “咱们两不相欠。”宋栀栀理直气壮,“所以你不要妄想我会对你负责。” 江影长睫一掀,抬眸打量着宋栀栀。 这是他第一次将目光聚焦在她脸上。 宋栀栀将两手放在身侧作乖巧状,朝江影眨巴眨巴了下眼睛。 她放在身侧的手偷偷往口袋里掏,她的手机不知道哪时候又回来了。 宋栀栀打算趁江影不注意,写个“宋栀栀醒来后,觉得江影活不好,非常不满意,于是拍拍屁股走了”的剧情。 江影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一寸寸掠过,如刀剑。 纵然宋栀栀再迟钝,也感觉到了果决的杀意。 眼前光线一暗,江影倾身而上,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了她。 宋栀栀的屁股在床沿挪了挪,疯狂往外躲。 她被这迫人的气息包围着,手脚发软。 原来真的有人光凭气息就能够把人的腿吓软。 宋栀栀眨眨眼,神游天外,又开始胡思乱想。 她好牛逼,她居然能写出这样的人! 不愧是她! 江影不断逼近,宋栀栀不断往一旁退。 直至退无可退,她没注意,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灵祇神教的房间地板是用玉石铺就,冰冷坚硬。 宋栀栀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但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她疑惑挠头,困惑地看着江影猛地跳了一下的眉尾。 这不对劲。 好像哪里出了问题。 宋栀栀跌坐在地上,下巴被江影抬起,强行与他对视。 她不太喜欢江影的眼睛,即便他的眸很好看,暗红幽深,但却充满危险,像迷雾里的沼泽。 蓦地,她下颌骨便贴上了一柄小巧精致的柳叶小刃。 这是江影的武器,名为“冥昭”,它虽然看起来是小小一枚,但其上却缠绕着亡魂无数。 宋栀栀觉得冥昭之上,又要多她一条亡魂。 在江影气场的压迫下,她甚至没有办法动一下,只能任人宰割。 冥昭描摹着她的下颌线,而后锋刃划过脖颈脆弱的肌肤,微微下陷,但刀刃却未划破肌肤。 往下按一分,便血溅三尺,宋栀栀身死当场。 宋栀栀唇瓣微颤,心底涌起巨大恐惧。 她没有瘫软在地,全凭江影擎着她下巴的手撑着。 宋栀栀想,听说恐怖片里很多炮灰都是被吓死的,这冥昭还没捅她一刀,她可能就先被吓死了。 在宋栀栀怕到极致的时候,江影眸中闪过一抹异样光芒。 他手上力道松了些许,拇指按住宋栀栀颤抖的唇。 “莫怕。”他语调僵硬。 宋栀栀更他妈怕了。 江影亲口跟她说不要怕,这不是更可怕吗! 救命。 宋栀栀觉得自己应该吓晕过去了,但她没有,她心理承受力何时这么强大了。 江影眸中异色更深,没注意,捏着冥昭的手微微一颤,柳叶小刃在宋栀栀脖颈尽处落下。 皮肤划破,殷红血珠顺着细长的血痕漫了出来。 宋栀栀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浑身力道松懈。 她还是没有吓晕过去的。 他妈的,她怎么不晕呢! 为什么要让她清醒着承受着一切。 江影瞳孔骤缩,这冥昭看起来只是一柄乌黑的柳叶刀,但它没入血肉时的滋味只有死人才知道。 现在江影他自己也知道了。 他低头,按住宋栀栀后脑,头埋在她的脖颈间,舌尖抚过那被冥昭划破的血痕。 宋栀栀知道自己被冥昭砍了一刀。 她没感觉到痛,只是麻痒又冰冷。 当江影埋头,唇贴上她脖颈尽处那道伤口的时候,她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宋栀栀鼓足了勇气,想要挣扎,但她却感觉到了江影舌尖有着些微的热度,竟是温暖的。 他……在给她疗伤? 真的离谱,到底是谁在ooc! 宋栀栀紧攥在身侧的手被江影举了起来。 一个黑色的图腾不知何时浮现在宋栀栀右手白皙的手腕内侧。 这图腾婉转绮丽,形状诡异,如一只微睁的眼,就连线条都仿佛是悬着一口游丝之气勾勒。 伤口治好了,宋栀栀平静下来。 江影松开了她。 宋栀栀低头看自己被江影翻开的手腕内侧,与图腾上微睁的眼对视。 “怎么会这样?!”宋栀栀崩溃了。 她身为这书的作者,书里出现的所有奇形怪状的东西都是用她聪明的小脑瓜想的。 所以这图腾她当然认得出来是什么。 “锁灵咒,我怎么会中这玩意?”宋栀栀心想这真的是离了个大谱。 江影一手撑着下巴,半靠在榻上,垂眸看着宋栀栀,纤密的睫投下阴影,神情莫名。 “我身上有。”江影半掀眼皮说道。 早年江影还被灵祇神教控制时,因他体质特殊,对蛊毒咒法无比敏感,便在他身上施放许多不同种尚在实验中的咒法。 这锁灵咒便是其中之一,严格来说算是半成品。 灵祇神教害怕江影反噬,用封魔咒文控制他还不够,还想要研究出能够与施咒者性命绑定的咒法。 简而言之,灵祇神教想要研究出施咒者死去,受咒者就会一同死去的咒法,让江影就算死也要死在灵祇神教之前。 但却失败了,这咒法最终呈现的效果最多只能达到身受咒文的双方交换身体上的负面感受,生命强行绑定在一起而已。 江影死,另一人也会死;另一个人死,江影也会死。 这咒法性价比太低,灵祇神教没打算触发江影身上的锁灵咒,就这么让他在江影身上存在着。 谁也不知道它的触发方式。 宋栀栀也不知道,她就这么随手一写以体现江影这反派真的很惨,谁知道这玩意怎么触发。 但现在她知道了。 毕竟咒文要以“交合”这种方式触发,也并不罕见。 宋栀栀猜想,方才她是真的要被吓死了,过度恐惧也是会死的,刚刚四舍五入快要被吓死的是江影自己。 所以他才勉勉强强叫她不要怕。 宋栀栀很少受伤,毕竟现代社会很和平,医疗技术也高,虚弱如她穿毛衣的时候被静电点一下都要嗷一声。 如果被砍一刀是“痛”,到宋栀栀身上就是“好痛好痛要痛死了救命啊。” 宋栀栀猜,刚刚感受到她被冥昭划了一刀痛感的江影心里一定在喊“好痛好痛好痛要痛死了不就被划了一刀吗她怎么这么虚弱。” 所以江影才大发慈悲还帮她疗伤。 这个自私的狗男人,hetui。 宋栀栀将方才的诡异事件顺了一遍下来,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意识到了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江影是要被她写死的,现在他俩已经锁死了。 她宋栀栀岂不是要跟着他一起死? 搞什么,她死了的话那这本书大结局谁来写? 好他妈离谱这事。 “这事怎么办啊好兄弟。”宋栀栀知道现在江影不能对她怎么样,他连吓都不敢吓她,毕竟她真的能被吓死。 于是她态度嚣张起来。 宋栀栀拖过一旁的凳子,坐到江影面前。 江影一言不发。 他心中存着的疑惑,其实比宋栀栀更多。 但江影心中最大的疑问就是,到底怎么才能把宋栀栀给杀了。 要杀了宋栀栀,只能想办法先将锁灵咒解开。 宋栀栀端坐在凳子上,盯着江影瞧,目光在他半露的胸膛上掠过。 她也在想一样的问题。 江影这逼现在这么嚣张,他一定想不到再过百年,他就要去领盒饭。 在江影死之前,她要想办法将锁灵咒给解了,然后赶紧把他写死。 江影抬头,血色的眸撞上宋栀栀故作乖巧的目光。 “你血厚防高,我细皮嫩肉,这锁灵咒咱俩绑着肯定是你吃亏对吧。”宋栀栀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与他讲道理,“要不你出工我监工,咱俩想办法把这咒给解了?” 江影轻嗤。 许久许久,久到宋栀栀歪头快要睡着的时候。 他闷闷“嗯”了一声。 好他妈屈辱。 宋栀栀朝江影伸出小拇指,极为幼稚地跟江影说:“来,拉一下勾勾。” 叠词词,恶心心,宋栀栀知道江影最烦这个,但她现在没啥耐心玩什么你爱我我爱你的救赎游戏。 见识到江影有多变态的宋栀栀只想赶紧把咒解了,然后给他一拳。 刚好江影碰巧想得跟她差不多。 宋栀栀的小拇指不断靠过来。 江影苍白的指尖极不情愿地动了动,与她的指尖碰到一起。 暂时安全了的宋栀栀发现自己可以写剧情的手机屏幕亮了。 码字软件里的文字多了一段。 是用第三人称的视角客观描述了方才的所有事。 “江影与宋栀栀约定,一同想办法解咒。” 最后一行便是刚刚发生的事。 宋栀栀心想这玩意还挺好,还不用自己码字,解放双手。 她研究了下自己的手机,只能打开码字软件,连小游戏都不能玩。 宋栀栀没事可干,开始整理衣服,注意到自己的睡衣帽子上的兔子耳朵被江影拽了一只下来。 她有点生气,正大光明瞪了一眼江影。 江影低头把玩着手中记录年月时间的铜制月轮,根本没给她眼神。 单方面挑衅没得到回应的宋栀栀“哎”了一声,试图引起江影注意。 她一边低头试图把自己睡衣帽子上的兔子耳朵接回去,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所以——昨天晚上疼的是你还是我?” 江影:“……” 他紧抿着唇,抿成一条危险的弧线。 江影起身,原本收敛了的气息铺陈开,令宋栀栀肝胆欲裂的杀气又笼罩在她身侧。 在危险边缘大鹏展翅的宋栀栀感觉到周身发凉,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江影将手中月轮抛到宋栀栀面前,径直走到厅前,推开房门。 宋栀栀第一次见到这坠成墟渊之后的灵祇圣城的模样。 门外便是悬崖——这屋子可能是城中唯一完好的建筑了。 一轮血色残月当空,发着奄奄一息的光。 就连这一弯月光都快要消失。 宋栀栀面前的铜制月轮骨碌碌转着,最终停留在“朔月日”上。 今夜,便是每月必逢,无月无星的朔月日。 宋栀栀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一手按在桌上,指尖掐得发白。 “你……”她对江影说道。 四肢百骸剧痛传来,窜过她身体里每一寸地方,仿佛有千万只长着锋利口器的虫在她体内寸寸啃噬。 第三声心跳 第三声心跳 江影斜倚在这房间门口。 门大开着,有风吹来,将墟渊深处的风荧蝶蝶翅上的磷光吹来,落在他的肩头。 风荧蝶蝶翅狭长轻盈,浑身似笼着微光,看似美丽,但却食腐,是死亡的代名词。 昨夜灵祇圣城死了那么多人,自然吸引了无数食腐的风荧蝶前来觅食。 江影承认,今日是他过得最舒服的一个朔月日。 他抬手,一只闪着淡蓝色微光的风荧蝶落在他的指尖,吮吸他指尖上干涸的血迹。 这画面美丽妖异,但房间里的宋栀栀却无空欣赏。 她伸出手,想要动一动,找到这遍布全身上下痛感的来源。 但却失败了,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肤,似乎都有无数的毒虫在啃噬。 宋栀栀曾经亲手写下文字,来描述此时的痛感。 她用的是“疼痛万分,生不如死,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空”这样的语句来形容。 但她现在知道了,她贫瘠文字的描述,远不及这真实痛感的万分之一。 在宋栀栀描写江影的时候,给他加了一个弱点,那就是每逢朔月日,天上无月无星时,江影身上的蛊毒便会发作。 此蛊名为“朔月蛊”,极为暴烈,是灵祇神教当初在江影身上实验的许多蛊毒中,最终留存下来的最厉害的一个,发作时便浑身疼痛,失去全身力量,无法缓解。 宋栀栀写这玩意的时候,也没想这么多,冒出个灵感就加进去了。 一来反派总是要有些弱点的,不然那么强怎么打死;二来江影正是因为受此蛊毒困扰,付诸行动想办法解蛊,才会与主角们有所交集。 宋栀栀自认为这设定有理有据,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设定…… 才怪。 现在的她要替江影承受这痛苦。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今天的宋栀栀算是完全感受到了。 朔月蛊带来的疼痛江影能忍得了,但宋栀栀却不一定。 在剧烈的疼痛下,宋栀栀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原本倚靠在门边的江影手指忽然抽动了一下,指尖风荧蝶受惊飞远。 江影能够非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生命力的流逝。 替他承受朔月蛊疼痛的宋栀栀,已经痛到极致,快要痛死了。 不久之前,她还险些被他吓死。 江影杀过很多人,但如宋栀栀一般孱弱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就连昨晚,她也很快便晕了过去…… 江影眼眸微垂,终究还是在同生共死的威胁下走向了宋栀栀。 他的手从宋栀栀的耳侧掠过,将快要晕过去的她给抱起来,掌心拢着微微亮起的法术光芒,流窜过宋栀栀身体。 这是止痛的法术,虽对朔月蛊暴烈的疼痛没有太大效果,但也聊胜于无。 意识模糊的宋栀栀被他抱在怀里,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扭过头,张开嘴嗷呜一口咬住了江影的肩头,下了死力气,却连个牙印都没留下。 “松口。”江影的声音仿佛锋利的刀擦过她耳侧,冷冽无情。 “嗷唔不……”宋栀栀含糊应了声,还是很痛,她受不了。 江影站直了身子,就这么抱着她,直到宋栀栀没了力气自己松口了。 他手上力道一松,将宋栀栀给丢回床上。 “要疼多久。”她试图聊天,转移注意力。 “等太阳出来。”江影歪着头,露出弧线优美的修长脖颈,擦拭肩头上方才宋栀栀留下的口水。 “你中蛊几百年了,没想出什么对抗这蛊的方法?”有人跟宋栀栀说话,她情况稍好了些。 “有。”江影察觉到宋栀栀似乎好了些,为了防止她再次痛晕过去危及生命,他勉强跟她尬聊。 “它不那么痛了。”片刻沉默后,江影平静说道。 现在宋栀栀所承受的疼痛,是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江影与蛊毒对抗削弱之后的版本。 “哎我真的是有病……”宋栀栀后悔死了,将脑袋埋进枕头里。 如果能时光倒流,她一定回去把自己写这个设定的键盘给砸了。 她躺床上哼哼唧唧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好。 一想到每逢朔月日都会这样,宋栀栀就头皮发麻。 如果她有罪,请用法律来制裁她,而不是让她穿越到自己写的小说里。 这与江影绑定的锁灵咒,她就在文中随口提了一嘴,怎么解咒还没找到办法。 但她知道朔月蛊是可以解的,这是主线设定之一。 宋栀栀受不了这疼痛,觉得还是先跟江影商量一下,想办法把朔月蛊给他解了。 “江影?”她仰面躺在床上,歪过头唤了一声这书里的大反派。 江影没有回答她,只低头用把玩手里的冥昭。 “你知道解朔月蛊的办法吗?”恢复元气的宋栀栀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江影假装没听到,他确实有解朔月蛊的计划,但现在受苦的人是宋栀栀,又不是他。 “每逢朔月日我都要痛一下,一没注意哪天就痛死了。不为我着想,也要想想你自己的命,你的命多珍贵呀。”宋栀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更何况,这朔月蛊与锁灵咒同是灵祇神教的杰作,没准在解蛊的时候能抓到解锁灵咒的头绪也说不定。” “他们皆言我的命比草芥轻贱。”江影说。 宋栀栀挠头一想,她确实写过有人对江影说过这话。 纸片人活过来不说,还学会用书里的话怼她这个作者了。 宋栀栀气呼呼,她又从口袋摸出手机。 手机里的小说竟然已经自动写到今早她醒来之后的剧情。 “江影,你想办法把朔月蛊解了好不好?”宋栀栀眨了眨眼,问道。 她知道江影懒得跟她多逼逼,所以反射弧很长。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趁江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马上以单身二十多年的手速在手机里写下剧情。 【‘江影,你想办法把你的朔月蛊解了好不好?’宋栀栀泪眼婆娑,清丽无双的脸上滑落泪珠,对江影这魔头哀求道。】 【江影看着她的泪眼,很是心疼,他怜惜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只能答应了她,说了声:“好。”】 这傻卵码字软件又开始自作主张收回偏离人设关键词。 【江影看着她的泪眼,很疼,他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只能答应了她,说了声:“好。”】 宋栀栀拿远了手机,却见江影一双眼眸猛力闭上了,眉头微皱,似乎是承受了什么重创。 她又悟了,收回关键词后,她的泪眼很疼,等于江影的眼睛疼了。 歪打正着,摆了他一道。 江影还未从双眼那莫名的剧痛中缓解过来,便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在宋栀栀面颊上极为敷衍地搓了两下。 他说了声:“好。” 宋栀栀马上说道:“你自己答应的。” 江影的眸光微闪,幽深的红眸里闪过情绪莫名的光芒。 这种令他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 在祭天台上……也是如此。 待江影眼眸的疼痛过去,宋栀栀已经将手机给收了起来。 她从床上爬下来,准备跟着江影出发离开墟渊去找解朔月蛊的办法。 宋栀栀已经确认她还有能够通过写剧情的方式来影响书中人的言行。 但也不是完全能,似乎没办法控制超出人物已定性格范围的事。 比如她面前这个大魔头、大反派,在她已写的设定里,江影就是没有心的。 他曾亲手剖开胸膛,取出了自己的心,将它藏在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正是因为没有心,大部分能够对人造成伤害的东西都对他无用,所以江影才如此强大,难以战胜。 至于这颗心到底藏到了哪里,宋栀栀的小脑瓜也想不出来,既然跟主线没太大关系,也就糊弄过去,没细写了。 所以,小说里情啊爱啊心啊之类的词语,跟江影都无关,这也是正常的,就算是身为作者的宋栀栀自己也没办法强行无视这个客观事实。 她究竟能改变多少剧情,还要再找个机会研究下。 宋栀栀盯着江影的胸口,正大光明地思考了很久。 她根本不会掩饰自己的目光,江影不动声色地把胸前坠着的一颗红琉璃藏入衣内。 “灵祇神教的人都死了。”他说出的话轻描淡写,“朔月蛊解蛊之法口耳相传,无书籍记载,共有长澹地界沈家,大衍阁、星罗谷三家势力与灵祇神教交好,有知晓信息的可能。” 江影基本的信用还是有的,既然亲口答应了宋栀栀,便不会食言。 “沈家。”宋栀栀回答得无比笃定。 线索就在沈家,她亲笔在小说设定里写的。 宋栀栀只是写好了《灵祇记事》这本小说大致的设定与主要人物。 男主沈昼是沈家天赋卓绝的后辈,她原本是计划让江影与沈昼因调查朔月蛊解蛊之法而产生交集矛盾,具体怎么搞还没想好,反正她写的小说没啥人看,瞎几把乱写就完事。 “去沈家!”宋栀栀强调了一遍。 江影的长睫慵懒一掀:“好,去星罗谷。” 宋栀栀气得在原地跺脚。 “真的在沈家。”宋栀栀扯住江影的衣摆,试图拦住他一意孤行要往外走的步伐。 “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是灵祇神教的人?”江影脚步顿了下来。 “灵祇神教的人都被你杀了,我怎么可能会是灵祇神教的人,我就是个无辜路过的普通人,你看我修炼过吗,我连飞都不会飞,灵祇神教看我这废物第一个把我踢出去,你好过分啊江影居然污蔑我是过世宗门的人,我都没嫌你活不好你居然先嫌弃我,你好无情啊你这个人。” 她跟在江影身后,小声逼逼。 江影听力极佳,把宋栀栀的碎碎念全部听入耳中。 他停下步子。 宋栀栀低头闷走,一头撞上他的后背。 江影领着她,走出了这屋子,这里本是灵祇神教教内一处不起眼之地,是他本来的居所。 现在整座灵祇圣城崩塌,独留下这屋子没有被破坏,擎着这方寸之地的是一座细长陡峭的悬崖。 屋外黑风猎猎,风荧蝶妖冶的身影在迷雾中穿梭,除他们脚下的土地,其余皆是一片虚空。 这是墟渊,灵祇圣城被摧毁崩塌之后,便成为这般孤寂恐怖的模样。 宋栀栀站在江影身后,没敢往脚下的无尽深渊看去。 她抬眸,看到了风荧蝶幽蓝色的光芒划过,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巨大影子。 宋栀栀瞪大眼,忍不住惊叫出声。 第四声心跳 第四声心跳 墟渊无尽的黑暗中,映入宋栀栀眼帘的,是一尊巨大骷髅神像。 这原本是一位神明垂眸用慈悲眼望向众生的形象,祥和安静。 但这女神像原本的血肉肌肤不知为何,被尽数削去,只余下一尊巨大的骷髅相,有百丈高,动作慈悲圣洁,而形象可怖,更添诡异感。 宋栀栀知道这变成骷髅的神明相是谁。 灵祇神教众人信奉神明“灵祇”,他们相信自己修行的使用灵气的功法典籍是神明灵祇传授。 利用虚无缥缈的神鬼信仰来凝聚人心、使人臣服的手段固然愚蠢可笑,但效果却出奇的好,灵祇神教利用这个神明形象,迅速扩张,成为此界最为强大势力。 这盛极一时的势力已经被江影连根拔起,他取代了灵祇神教,成为令人恐惧的存在。 宋栀栀只看了一眼骷髅神像,便不敢再看,她有些害怕,下意识地朝身边唯一的活人贴近了些。 江影没理她,将掠过身侧的风荧蝶揪了一只下来。 不甘被俘、扑簌簌挣扎着的幽蓝色蝴蝶朝江影露出藏在迷幻外表下凶恶的口器。 江影指尖亮起法术光芒,将这只风荧蝶作为载体,记录下自己的声音。 “墟渊江影,三日内拜访长澹沈家山庄。”他的声线仿佛恶魔的低语。 苍白手指一松,这只记录了江影声音的风荧蝶消失在虚空中,往长澹地界而去。 悬崖前的虚空中出现一个阵法的轮廓,江影踏步迈入其中。 “上来。”他将宋栀栀拉到了阵法中央。 宋栀栀看着站在传送阵法中央的江影,心下暗惊。 此界因多年前一场波及所有修真门派的大战,灵气稀薄,布下实现远距离传送的阵法需要耗费大量法力,一般修为高的门派长老都是要借以法宝布阵,江影竟能徒手布下阵法,实力深不可测。 反派嘛,总是要强一点的,宋栀栀在做人物设定的时候就把江影的武力值给点满了,此界罕有敌手。 宋栀栀知道,在江影被男主搞死之前,他在修真界还是很牛批的。 虽然其他人心底惧怕他,满脑子想着怎么把他弄死,但明面上对强者的尊敬还是有的。 她跟着江影这段时间,是不是也能跟在大佬后面吃香的喝辣的? 宋栀栀满眼期待地朝江影眨了眨眼:“我是不是要跟你一起去长澹沈家山庄?” 江影侧过头,无视她仿佛幼犬一般亮晶晶的眼眸:“不要跟着我。” “什——”宋栀栀还未反应过来,周身便一阵天旋地转,传送阵法启动。 她感觉自己像被塞到滚筒洗衣机里甩干的伤心小熊。 在混乱中,她抓紧了江影的手臂,防止自己被甩飞。 宋栀栀栽进他的怀里,在江影的胸膛前探出一个脑袋。 她在他耳边大声质问道:“为——什么不能跟着你。” 江影一手将她的脸颊拨开,瞬息间冥昭已经贴到了她的下颌处,冰冷无情。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杀了我吗?”江影顿了顿,“——以及与我有联系的所有人。” “他们杀死你,轻而易举。”他看着宋栀栀惊恐的神色,满意了,将冥昭收了起来。 传送阵法结束,两人落在长澹地界外的界碑附近。 江影等仿佛一块年糕一般黏在他身上的宋栀栀自己滑下来。 宋栀栀松开了自己抱住江影脖颈的手。 她抬眸望了一眼慢条斯理整理衣服上褶皱的江影。 江影说得对,她虽然莫名其妙因为锁灵咒跟江影有了同生共死的关系,但不要暴露自己跟他的关系是没错的。 她一个清清白白好作者,不能就这么被打入反派阵营。 “那我怎么办,去干嘛?”宋栀栀跟在他身后一路走着,很是担忧,“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被沈家山庄的人乱拳打死怎么办,我还要不要活了?” 江影:“……” 他望向前方的不时有车队入内的城池:“你也去沈家山庄,不用离我太远,用普通人的身份混进去找线索,我不一定能直接从沈家人口中问出有用的信息。” “为何不能?”宋栀栀问,心想江影也太菜了。 “一把刀,可以剖开他们身上每一寸经脉血肉,但没办法剖开人心中所思所想。”江影勉强跟她解释,“江家人知晓此蛊是我弱点,我若去问,他们必定至死也不肯说出真正的解蛊之法。” 宋栀栀一惊:“你要杀了他们?” “得到解蛊之法便没有活着的必要了。”江影说。 宋栀栀瞪大眼,看着江影的背影,心中思忖他会有如此打算也并不奇怪,她在写书时本也打算用这种方法让江影与男主一方产生矛盾,只是没来得及下笔写而已。 但现在她穿书了,这世界成真了,江影跟她暂且还是一条船上的人。 所以……江影不能杀,不能让男主沈昼记恨上他。 宋栀栀一拍自己的脑门,天知道她一开始写男主沈昼设定的时候,给他套了多少层男主光环,跟他对着干没啥好下场。 “能不能……”宋栀栀还未说完,江影便打断了。 “不能。”他说。 宋栀栀去摸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心想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能。 结果冷不防被江影握住了手腕,将握着她手机的手从口袋里拽了出来。 江影早觉得不对劲了,现在他抓到一个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宋栀栀眼睁睁看着自己可以写剧情的手机被江影从手中抽走。 救命,她手机里还有小说的设定和之前已经写好的背景剧情,被江影发现她就是把他搞得那么惨甚至准备把他写得更惨的幕后黑手,他估计能气得拉上她一起跳崖自杀。 江影看着从宋栀栀这里没收来的小东西,它躺在掌心,亮着微微的荧光,似乎是某种法宝。 但宋栀栀身上一丝法力也无,如何能催动这法宝? 江影除了一片朦胧的白光之外,在手机上没有发现任何多余的信息。 宋栀栀暗中观察他的神情,竟然还是面瘫,没有什么表情。 她松了口气,知道这手机里小说的内容只有身为作者的她才能看到。 书中人是不能妄窥天机的。 “没什么奇特的——”宋栀栀踮起脚来,试图去够江影手中自己的手机,“还我,不然我现在就去踹从城里跑出来的小黄狗一脚,让它咬我一口。”痛死你这个坏东西。 江影抬手将宋栀栀的手机拢入宽大的袖袍中,抬眸看了眼在两人身边无辜跑过的一只小黄狗。 他抬了下颌,慢条斯理:“你去。” 宋栀栀威胁他的,当然不会去,她气得在原地跺了两下脚。 “进城。”江影领着她走。 宋栀栀闹脾气,扯住他的袖子,就是不走:“城里人太多了。” “等我进去杀几个就少了。”江影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拦腰抱起宋栀栀,离地半寸,半拖半抱地往前走。 宋栀栀揪了一把自己衣服上垂下的毛绒球:“我还穿的睡衣,我要买一套——不,买十套新的,不然怎么见人?” 她没受过这委屈,穿着睡衣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江影低头看了眼宋栀栀少了只兔子耳朵的衣服——他拽的。 纵然长澹沈家山庄家大业大,她如此奇装异服容易被当成乞丐,这样子很难混入庄内。 “买。”他只说了一个字。 叽叽喳喳还在吵着的宋栀栀立马闭嘴。 “买”这个字实在太迷人了,让她可以跟江影暂时和解一天。 江影用了易容法术,与宋栀栀一起走入市集中。 在成衣铺里,宋栀栀换了衣服出来。 江影从未来过这种市集中热闹的地方,用了易容法术的他冷着脸坐在一堆轻纱软帛中,并不起眼。 他抬眸看镜子前自恋转圈圈的宋栀栀。 宋栀栀生得好看,巴掌大的面庞清丽甜美,眉心有一点殷红的朱砂痣,多了几分婉约温柔。 她的一双杏眸澄澈明净,似乎闪着星光,当她定睛用这一双亮晶晶的眸望向某一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幼嫩乖巧的小狗。 宋栀栀将宽大的白纱袖子朝他甩了甩:“好看吗好看吗?” 江影侧过头,移开目光,没有回答她。 宋栀栀觉得他实在不懂欣赏。 逛了一圈下来,她把江影的钱当冥币花,没想着省钱,买了很多东西。 宋栀栀沉浸在这全新的世界中,险些都要忘记跟在她身边的是修真界最可怕的江影。 直到江影伸手将一个可以容纳三丈空间的小巧储物袋递了过来——今日买的所有东西都装在里面。 宋栀栀低头看他的手腕,又想到了在他苍白肌肤下,骨骼表面纹刻的封魔咒文。 她将那锦囊模样的储物袋接了过来,两人指尖相触的时候,江影的指尖是凉的。 江影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属于正常人的温暖。 但宋栀栀知道,只有在靠得很近很近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属于他的些许温度。 就像……就像那天一般…… 宋栀栀的脸倏地红了,她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心想她又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江影瞥了一眼她微红的侧脸,往前走的步子停了下来。 前方那一整片山川与建在山间的古宅,便是长澹地界声名威望都排列在各大势力前列的沈家山庄了。 宋栀栀见江影似乎有要走的意思,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拽住他的袖子问道:“你这就走了?” 江影将她拽着他袖口的手拉下来:“是。” 宋栀栀指了指自己:“那我呢,我被人打了怎么办?” 江影半掀眼帘望了她一眼:“若有要事,我在。” 说罢,他的身影在原地宛如散逸开的墨色般,没入虚空中,不见踪影。 宋栀栀站在原地想了想,寻思着江影定然是怕她这个猪队友拖他后腿,这才忙不迭地离开。 气死了,他居然瞧不起她这个作者,她一定要靠自己找出些线索来,让江影对她刮目相看。 宋栀栀如此打算着,走到沈家山庄庄外,便见侧门处已经排起了长龙,似乎有什么事。 第五声心跳 第五声心跳 宋栀栀凑热闹等不到明天,连忙跑了上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凑近一看,她恍然大悟,这沈家山庄竟是在招工,这才聚集了这么多人来应聘。 沈家山庄是长澹地界最庞大势力之一,庄内沈氏本家人,加上开宗立派收的弟子与长老客卿,上上下下的修士加起来至少有上万人。 这么一个庞大势力的运转,需要人力来维持,因此沈家山庄来来去去的人员甚多。 此界因战灵气稀薄,大部分人因为天生经脉资质不高,无法吸收稀有的灵气,便无法修炼。 在灵祇神教与七宗十二派一战前,此界灵气无比丰沛,是头猪都能变成灵猪,但今不如昔,修炼已经成为一件稀罕事。 沈家山庄中修士的数量甚多,但普通人也不少。 这些普通人基本上都是打工人,做一些修士懒得做的琐碎小事。 宋栀栀心想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她怎么可能进去给他们扫地。 要是江影没有把她可以码字的手机收走就好了……宋栀栀想。 她如此想着,手上便多了金属的触感。 宋栀栀惊了,连忙看向自己的掌心,自己的手机竟然……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她瞬间悟了,这手机就是她码字魂的象征,就算黑恶势力(指江影)如何打击,都没办法让她停止码字。 呜呜呜,她真的是个好作者,就连落到这番田地,都没想过停止码字,宋栀栀陷入自我感动。 宋栀栀猫在一旁打开码字软件,浏览已经写好的剧情。 【江影与宋栀栀离开了墟渊,来到长澹地界。】 【他带着宋栀栀去成衣铺买了衣服。】 【江影觉得宋栀栀穿那套白色的最好看。】 【之后,他道别离开,宋栀栀一人在沈家山庄外注意到有许多人聚集在侧门附近。】 宋栀栀的目光定格在【江影觉得宋栀栀穿那套白色的最好看。】这句话上,心想小伙子藏挺深,刚才试衣服的时候除了付钱之外,他理都没理她。 她决定下次跟江影见面的时候拿这句话嘲笑他。 宋栀栀开始试验自己究竟能写出怎样的剧情。 她打字【宋栀栀来到沈家山庄,甚至不需要江影的帮助,便自己一个人找到了朔月蛊的解蛊之法。江影知道后直呼牛逼,极为佩服,并且将宋栀栀认作大姐大。】 码字软件上开始闪烁红字【注意!不符合客观规律,已自动收回无效文字。】 宋栀栀方才写下的所有字全部消失。 她大致了解了继续写这本小说的规则了,她不仅不能偏离人设,而且写剧情也要符合客观规律,不能一蹴而就,瞎几把乱写。 比如解开朔月蛊,要完成这件事中间要付诸许多努力,不能轻描淡写一句话就糊弄过去。 宋栀栀挠挠头,她妄想通过自己身为作者的身份作弊是不行了,还是要一步一步来。 她想了想,这朔月蛊的解蛊之法虽然口耳相传,但关于它的信息难免会有文字信息留存下来。 更何况,她之后还要想办法解开这恼人的锁灵咒,长澹沈家庄与灵祇神教关系不浅,功法秘籍也多由灵祇神教功法改编而来,这里的藏书定然有不少信息。 宋栀栀决定自己应该先潜入沈家山庄的藏书楼中一探究竟。 她在手机里写下【宋栀栀来到沈家山庄应聘,管家见她模样乖巧,又孤身一人,很是可怜,便将她留了下来,派她到庄中藏书楼做些整理书籍的差使,每月给她一百万灵石当工资。】 手机屏幕闪过警告文字【已按修真界物价水平修改工资数额。】 宋栀栀眼看着一百万灵石的工资变成一百块灵石,气得想把手机掰了。 妈的,她穿的这条裙子就不止一百块灵石了,打工人真的惨。 她站起身来,正准备过去找沈家山庄的管家面试,一扭头便看到有个白面八字胡、管家模样的人站在她身后。 “这位姑娘,我见你孤身一人,很是可怜,模样也乖巧,我沈家山庄正在招工,你可有意愿前来?”他手里拿着一本记录人员名字的簿子,热情问道。 “我……”宋栀栀还未反应过来,管家便继续说了下去。 “工作也不十分繁重,不过是到我山庄中的藏书楼里做些整理书籍的差使,每月的报酬是一百块灵石。”管家介绍。 宋栀栀写下的剧情马上成真了。 她晕晕乎乎地被领进沈家山庄中,走过山石小径,来到一处清幽的小院里。 院中已零零散散站了几个人,一个样貌清癯、身材瘦长的男子坐在院中央的石桌后,模样懒散。 他的面前放着一个鎏金的圆盘,黑底描金,用金线勾勒了人体经脉的脉络,粗粗看去,有些像星象图之类的玩意。 “为了防止不法之徒混进庄中,保证山庄安全,来往人员都要测一测法力修为,确定没有修为了才能入内。”那在外招人的管家将宋栀栀引至石桌前,“宋姑娘,你来测测吧。” 宋·真正的不法之徒·栀栀知道此界中影响修仙之人天赋的便是天生的经脉,人体全身上下十二处经脉关窍有几率与天地灵气产生感应,能够与天地灵气沟通的经脉关窍越多越重要,便代表天赋越高,虽后天修炼能够强行打通经脉,但终究不及天生。 此界中,十二处经脉关窍能够全通、拥有绝品天赋的只有两人,一人是江影,另一人便是男主沈昼。 宋栀栀见那可以测试修为的鎏金圆盘,很是感兴趣。 她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万一她也有什么修炼的天赋之类的,到时候把江影吊起来打岂不是特别爽? 宋栀栀朝管家点了点头,走上前去。 排在她前面的一位年轻小伙子已经测试完毕,鎏金圆盘上象征经脉关窍的金色光点只亮起来两个,能够与灵气产生感应的经脉关窍低于三处,便基本上跟修炼说拜拜。 宋栀栀心道一声你这菜鸡不如看我的。 她一手按在鎏金圆盘上,自信满满。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个金色光点也没有亮起。 宋栀栀:“??”怎会如此? 在石桌上都快睡着的修士直接瞪大眼,从业三十余年他没见过这样的。 宋栀栀不敢置信,这他妈再怎么样亮一两个总是要的吧,这么不给面子? “没灵气了?”这修士嘟哝了一声,将鎏金圆盘翻过来,从底部抠出两个跟电池差不多的小小灵石,又换了一对新的上去。 还是没有反应。 宋栀栀一脸无辜地收回手,不好意思,菜到你们了,很抱歉qaq。 “宋姑娘你……”管家与那修士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向宋栀栀的目光变得无比同情,“世人皆言这天通十二脉极为罕见,但这世上好歹有一两人是拥有如此天赋,但像你这……这……一窍不通的我们是真没见过。” 宋栀栀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您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呀?” 管家念宋栀栀天赋极差,心中对她有了几分同情,在登记完名字之后,他领着宋栀栀去沈家山庄的藏书楼,便好心多交代了几句。 “其实宋姑娘你这个时候来沈家山庄,要万分小心才是。”管家神色突然变得神神秘秘。 宋栀栀以为有什么关键信息要爆,忙问:“为何要小心。” “昨日,我亲眼见一只风荧蝶飞进沈家主殿中……”管家的语气有些惧怕,“这风荧蝶来自墟渊深处,为江影带话说要来沈家山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宋栀栀听到江影名字,险些绊到脚下石阶。 “江影你知道吧?”管家问。 “知道。”宋栀栀掩唇,轻咳一声。 “他将灵祇神教的修士都杀了……那么庞大的一个势力,就覆灭在他的手上……啧啧啧。”管家背着手感慨。 宋栀栀眨眨眼,假装看天。想不到吧,这是我写的。 “灵祇圣城里的平民跑了很多出来,也有一批来到我长澹地界。”管家猜测江影的来意,“你说江影是不是来寻人,赶尽杀绝的?” 宋栀栀假装啥也不知道,只紧跟在管家身后:“应当……应当是的吧?嘶,他真可怕。” “无事,宋姑娘小心着便是,想来他也不会去偏僻的藏书楼。”管家来到一处青竹山下,停住了步伐,“宋姑娘自己上去便可。” 管家塞给宋栀栀一张藏书楼的简略地图。 “虽然有庄中长老布下的法术维持藏书楼运转,但难免有错漏之处,宋姑娘的工作便是整理一下放错地方的书籍,随意扫些尘灰。”管家交代道。 宋栀栀抱着地图,点了点头,目送管家离开,一人来到藏书楼。 这是一处极大的建筑,地图中标注明晰的不过十之二三,想来是不想让她这个外人知道那么多信息。 宋栀栀循着地图,到藏书楼外一处连接着主楼的院子里。 院子不大,只有两间房间,屋内已积满灰尘,应当是之前管理藏书楼的人住的地方,现在藏书楼可以自行运转,便不需要人了。 宋栀栀将东西放下,随便收拾了一番。 她坐到床上,觉得床很硬,被面太粗糙,非常不得劲。 宋栀栀觉得她要想办法搞套新的被褥来。 于是她用力一脚踹上了墙根。 按照约定,三日内来到沈家山庄的江影此时正走进庄内主殿之中,沈家用了最高规格来迎接他。 沈家家主沈珉躬身跟在他身后,替他拿着刚脱下的大氅,却眼见着江影原本端正的步伐忽然歪了一下。 江影眉尾一跳。 “江道友,如何了?”沈珉被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子问道。 江影的薄唇紧抿,忍了下来,冷淡应了一声:“无事。” 而在藏书楼的宋栀栀见江影没马上出现,寻思着方才她那一脚是不是踹得不够疼。 于是她抬手,嗷呜一口咬上了自己的手背。 “江道友……今晚庄内备了盛宴招待,在下亦邀请了水月谷、赤炎宗等几位掌门长老一同迎接您(给我壮胆),在下现在领您去主——”主殿? 沈珉眼看着江影眉头微微一皱,他话音未落,江影人已消失在原地。 第六声心跳 第六声心跳 宋栀栀松口,看到自己手背上一圈整齐的牙印。 此时似乎有一道极为寒冷的风刮过她的身侧。 宋栀栀寻思着自己就算再怎么柔弱,也当不上“弱不禁风”这四个字。 但她确确实实被这阵风刮倒了。 宋栀栀的细腰被江影一揽,带着她仰面扑倒在床上。 江影已来到她身边,一手撑在她耳侧,居高临下看着她。 墨色长发从他肩头滑落,落在宋栀栀脸颊上,很痒。 宋栀栀“哎”了一声,目光触及江影今日的装束与打扮,双眼顿时放光。 “你今日怎穿得如此好看?”宋栀栀上上下下打量他。 江影今日穿了件黑色长袍,将浑身上下包裹得极严实,袖口与衣摆处,有金线织就的暗纹,他的墨发被齐整拢上,用一支墨玉似的发簪束起,禁欲又贵气。 他的脸是宋栀栀见过最完美的面庞,长眉斜飞入鬓,凤眼微眯,含着些薄薄的怒。 宋栀栀察觉到哪里不对,朝江影乖巧地眨了眨眼。 江影没有说话,在看到只有宋栀栀一人在房间里的时候,他便已知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栀栀根本没遇到什么危险。 宋栀栀朝他亮出自己被咬出了一圈牙印的手背:“我自己咬的。” 她抬起自己的脚:“我自己撞的。” 江影烦死她了。 但却不能拿她怎么样。 更烦了。 “何事?”他问,语气淡淡。 宋栀栀想,自己要拜托江影帮她买床被子,肯定是要卖一下乖的。 “想你了。”宋栀栀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小声说道。 江影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等会他还要回去沈家主殿那里,这衣服不能被她弄皱。 他没讲话,起身准备走。 宋栀栀见江影似乎真生气了,连忙支棱起来,唤道:“别走。” 江影姑且敷衍她一下:“今晚有事,晚些再来。” 宋栀栀:“?”我随口一说,你怎么就当真了。 她将身边那又老又破的被子扯过来:“来的时候帮我带床被褥,最好舒服点的,你房间里那样的就挺好。” 江影算是明白了,宋栀栀如此大费周章叫他过来,就是想叫他做这事。 他瞥了一眼宋栀栀身后那已有了些年头的被褥。 宋栀栀一人坐在床边上,见他要走,连忙跳下来提醒他:“要记得带,不然我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没想到她的脚刚落地,便觉得有些怪怪的。 江影放在身侧的手又抽动了下,身子微晃,明显是在忍耐疼痛。 “哎呀,好像脚崴了,刚刚踹墙角的时候用太大力了。”宋栀栀低头查看自己的脚踝。 江影大步走回来,把她按回床上:“不要动。” 宋栀栀痛觉不在自己身上,下手也没轻没重,她也没想到能把自己弄伤。 “那不动了吧。”她说,躺在床上看着江影,模样很乖,看起来很听话的样子。 宋栀栀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只是想让江影给她买床被子罢了。 江影移开了目光,没看她的脸。 宋栀栀感觉自己脸上有一阵风刮过,转瞬间,他已经消失在原地。 在离开的同一时刻,一个小巧的金属物件便被江影丢到宋栀栀手边。 宋栀栀好奇地将江影丢过来的金属物件拾起来仔细研究,发现是一个传音球,小巧可爱,可以随身携带。 她将传音球放在嘴边,“喂喂喂”了两声。 宋栀栀的声音通过传音球清晰传入江影耳中。 江影假装没听见,继续做自己的事。 此时的江影已回到沈家主殿外,沈珉领着一众长老还在灯火通明的大殿外等他。 见江影回来了,沈珉连忙迎上去问道:“江道友,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江影正欲答话,宋栀栀的声音再次通过传音球传入他耳中。 “江影?”她躺在床上,试探性地开口问。 见对面没有应答,宋栀栀以为江影单方面掐断了联系。 于是她将传音球放到嘴边,超级无敌小声说道:“江影你这个坏东西,听到没,坏东西。” 一道清晰的、咬牙切齿的声音从传音球上响起:“闭嘴。” 宋栀栀吓得传音球都飞了。 “闭嘴……闭嘴什么?”沈珉被江影骂了一句,一脸懵逼。 他暗自思忖,传闻江影此人性格阴晴不定,难以揣度,没想到竟是真的。 江影随沈珉一道走进主殿中,开门见山问道:“沈家与灵祇神教素有渊源,你说我来,所为何事?” “江道友,天地良心,我沈家山庄与灵祇神教的交情可要往上好几代了,现在根本没有来往了。”沈珉一听,顿时慌了。 江影与灵祇神教之仇不共戴天,这是不争的事实,现在谁还敢跟灵祇神教扯上关系? “祖上好几代?”江影坐至殿中主位之上,抬眸俯视着殿中数十位在长澹地界素有名望的修士,“你沈珉的妻子,便是灵祇神教的弟子。” 沈珉一听,手在袖袍下攥紧,他没想到江影连此事都知晓。 “夫人为与我成婚,已脱离灵祇神教许久,我与她相识的时候,也并不知晓她便是灵祇神教的弟子。”沈珉解释道。 “江道友若是为寻仇而来,我沈家山庄也难以抵挡。”他长叹一声,“这命,我沈家认了。” 在接到江影来信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江影修长的手指在颊边划过,他没有正眼看沈珉,只低眉敛眸喝了一口杯中酒。 酒还未入口,江影便察觉到这酒中有毒。 沈家当真是费尽全身力气都想将他给杀了,不仅仅是沈家,此界中大部分势力都是如此想的。 他不动神色饮下,沈珉的脸色变得难看。 “酒不错。”江影道,“以七心叶、断魂散、问心丹入酒,沈家主费心了。” 他口中列的三个名字,皆是沈珉在酒中下的毒物,毒性极强。 “江道友……”沈珉被他这句话吓得肝胆俱裂,连筷子都要握不稳。 “今日就在沈家山庄歇下了。”江影道。 沈珉不知道江影的来意,但直觉应当与灵祇神教有关。 但他又怎能让江影如愿? 就算江影将他杀了,把他的舌头拔出来,挂在沈家的匾额上,他也不可能对江影说出有关灵祇神教的一分一毫。 沈珉知道这也是他的筹码,在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沈家暂时还是安全的。 “是。”沈珉低头,唤了门中弟子过来,领着江影离开。 主客已经离去,独留下主殿中的沈珉与庄中长老大眼瞪小眼。 “当真是阎王上门……”沈珉捏着眉心,哀叹道。 “家主,此事如何解决?”一位白须老人忧心忡忡问道。 “还能如何办,只能将这煞神供着,此界中除了那几位久不出世的老祖,还有谁是他的敌手?他来我沈家,算是我沈氏倒霉。”沈珉无奈说道,“给无相宗传个口信,看看能不能叫醒他们宗门里那闭关修炼了近千年的师祖前来解我沈家危局。” “家主,那灵祇神教?”那老人继续问道。 “什么灵祇神教,我沈氏与它半分关系也无。”沈珉目光闪烁,含糊说道。 此时,一只悬停在主殿房梁上的风荧蝶,躲过所有人的视线,晃晃悠悠地从窗户飞了出去。 沈家给江影准备的住处比宋栀栀那个破院子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江影回房之后,这才想起宋栀栀交代他的事情。 他前一刻钟还在沈家主殿上与人对峙,剑拔弩张暗流涌动,一刻钟后竟然在想宋栀栀今晚上要盖什么被子? 真的是见鬼了。 江影面色冷峻,将他自己床上的被褥随便一卷,拿了起来。 他正打算走,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在房间里的药柜上搜寻。 装满灵药的瓶瓶罐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家是修仙世家,房间里常备日常所需的灵药。 江影挑了一瓶出来,收入怀中,身影便消失不见。 而此时的宋栀栀正坐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手机,看方才主殿上发生事情的实况转播。 当手机上出现【沈珉闭嘴不言,没有承认自己与灵祇神教的关系】之时,宋栀栀气得一拍大腿。 沈珉这逼真的坏 ,分明早就与灵祇神教有联系。 事情果真如江影所言,沈家并不愿说出真相。 手机里的文字继续记录着接下来的情况。 【江影拿起酒杯,欲饮,酒里有毒。】 宋栀栀急死了,眼睁睁看看着书里写江影喝了下去。 幸好没什么事,她又放心了。 直到江影离开,小说的视角还停留在沈家主殿中。 宋栀栀能够看到沈珉与庄中长老的对话,甚至还可以知道沈珉的心理活动。 【等所有宾客散去,沈珉一人孤零零坐在主殿中,他暗自思忖着,此事应当与沈家夫人——那位曾经的灵祇神教弟子商量一番。沈珉正如此想着,自主殿的描金屏风之后,已出现一位女子人影。】 然后……然后便没有下文了。 宋栀栀急得直拍桌子,心想这小说怎么不继续记录了? 而此时,她身后一阵熟悉的寒风刮过。 宋栀栀坐直了身子,知道是江影来了。 第七声心跳 第七声心跳 江影将一床被褥丢到了宋栀栀的床上。 宋栀栀忙将手机塞进怀里,托腮看着他。 “你在哪里买的?”宋栀栀随口问道。 “我房间里的。”江影回答。 宋栀栀一听,顿时惊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江影:“?”我怎么样? “江影啊江影,我没想过你是这种人!你不要想再跟我盖一床被子睡觉。”宋栀栀想江影莫非是个老色批,还想跟她在同一张床上再睡一晚? 江影思考了一下,明白了宋栀栀话里意思。 他本无此意,但见她惊恐神色,倒有些兴味盎然起来。 江影倾身而上,紧盯着宋栀栀的眼眸,微暗的红眸中是危险的惑人光芒。 鲜少有人敢与江影对视,直视江影那双如妖如魅眼眸的人,很容易深陷在这如泥沼般的旋涡中。 宋栀栀觉得他眼神不太对,忙抬脚就想跑,但又想起自己脚崴了,便将脚缩回来。 再一想,痛的又不是她。 宋栀栀理直气壮一脚踩在地上。 江影痛死了,紧咬了下牙关。 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何只是如此小伤,宋栀栀便能痛成这样。 难道她之前没受过伤吗? 宋栀栀被江影拦腰抱了起来,丢回床上。 她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张气呼呼的脸看着江影。 “你禽兽不如!”宋栀栀指着他说道,她念江影上次也是被迫,才没声讨他。 但这次她发誓她啥也没写,没想到……她真的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想再来一次。 江影竟然承认了:“你说得对。” 宋栀栀瞪大眼看着他,往后缩了缩。 江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手攀在宋栀栀的下巴上,指尖微微摩挲。 宋栀栀紧盯着他,不得不承认,现在江影这个样子,是极易诱惑人沦陷的。 他平日总是一副高冷禁欲的表情,但若他想,只需一个眼神,便足以摄人心魄。 “你你你你……你松手……”宋栀栀慌了,她不想承认她竟然因为美色有一瞬间的小小动心。 江影没有松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冰凉的指尖如毒蛇探出了头。 他俯低了身子,欺近宋栀栀。 “说我活不好?”他的头埋入她的脖颈间,低声问道。 宋栀栀听到他略有些沙哑的声线,身子软了半边。 他怎么还记得这事,活不好就是活不好,这是事实还不让人说了? 当然,宋栀栀哪敢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她想抬手把江影给推开,便听到了他说的第二句话。 “宋栀栀,那你教教我。”江影的舌尖轻轻舔了下她的耳根,极淡的热气环绕在她脸颊边。 宋栀栀呼吸一滞,浑身都软了。 但是……就是……要不……教教他,也是没关系的……就当做是精准扶贫了。 等她终于说服自己的时候,宋栀栀眼前的视线却陡然一亮。 江影揽着宋栀栀腰的手松开,宋栀栀就这么一脸懵逼地往柔软的床里跌了半寸。 他玩够了,宋栀栀不挣扎不躲避,对他来说便毫无乐趣可言。 宋栀栀直接他妈的惊了,她裤子都脱了这逼居然不继续了。 但凡她是个霸道总裁,都要把江影按在床上说女人你惹的火你来灭。 可惜她不是,呜呜呜。 宋栀栀觉得好丢脸,她准备踢江影一脚。 冷不防那只今早崴了的脚被江影捉住了。 宋栀栀感觉到脚背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 她抬眸望去,看到江影将一个白瓷瓶“啵”地打开,将不知名的药物洒在她今天一不小心崴了的脚踝上。 这治疗外伤的灵药是沈家长老精心炼制,效果极佳,在外面可以卖上上千灵石的价格,用来治宋栀栀的小伤当然不在话下。 “你今天怎如此好心?”宋栀栀问他。 “影响到我了。”江影将灵药均匀涂抹开,“我劝你最好安分些。” “我今天就在房间里一动也没有动,这还不安分吗?”宋栀栀是真心诚意没想给江影添堵。 毕竟她才不想当猪队友。 被误会了的宋栀栀想踹他一脚,但脚踝被江影握住,动弹不得。 江影没有回答她,专心上药。 月光自窗外洒进,银辉落在他的肩头,将江影的侧脸描摹出模糊迷离的轮廓。 宋栀栀眨了眨眼,愣住了。 她承认,认真给她上药的江影确实……有几分魅力——即便他只是为了自己不痛。 江影没有跟她搭话,沉默了很久。 宋栀栀打破这寂静:“理我!” 江影还是没有说话。 “沈珉有事瞒着你,他夫人肯定知道些内情。”宋栀栀提高了嗓音说道。 江影涂药的手一顿:“我已知晓。” 宋栀栀想江影肯定在装逼,她也是开了上帝视角才知道这事的。 “再拖下去,又是朔月日了。”宋栀栀一想起那感觉,便头皮发麻,“解蛊之法还没找到。” “忍忍。”江影随口说道。 宋栀栀气死了,这哪里是能够忍得了的? 她算是明白了,江影虽然迫于她写的剧情答应她,但实际上痛的不是他,所以他定然是在消极怠工,假装在查,实则摸鱼。 男人果然靠不住,还要靠她自己。 江影上完了药,宋栀栀朝她挥挥手说道:“我要睡觉了,你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她将被子拉到自己下巴处,催促江影离开。 江影也懒得留在这里,临走时只留下了一句话:“若无急事,不要找我。” 宋栀栀确认他走了,这才猫进被窝里,把手机打开。 就挺奇怪的,她一个成年人玩个手机居然跟小学生一样躲被窝里偷偷玩。 手机屏幕光芒亮起,宋栀栀看到小说里的剧情已经接着写下去了。 【沈家夫人自屏风后走出,来到沈珉身后,轻抚他的脊背,似在安慰着什么。】 【“夫人,江影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便不会离开,这该如何是好?”沈珉对那面容依旧年轻貌美的沈家夫人段天月说道,面色愁苦。】 【“灵祇神教已被江影尽数屠戮殆尽,当真可恨,但他也未完全脱离灵祇神教的掌控。”段天月柔声说道,“他的体质特殊,是与昼儿一般天赋绝佳的天通十二脉,因此教中曾以他的身体试验了许多蛊毒咒术,他既然会来寻找与灵祇神教有关的势力,想必是体内还有棘手的蛊毒咒术未解。”】 【“夫……夫人……这灵祇神教,竟然如此?”沈珉不敢置信,他只知江影暗杀了与灵祇神教敌对的势力的首脑,但却不知其中内情。】 【“若非灵祇神教已然覆灭,我亦不敢妄议是非,江影确实曾受灵祇神教所迫不错,但他已经疯了,有传言说他已经剖出了自己的心,已然是无心无情之人,此事确实不假。”段天月摇头叹口气说道,“与灵祇神教有交情的势力不少,但他为何能如此准确地找上我们,着实有些奇怪。”】 宋栀栀看着手机屏幕上冒出来的一大串文字,露出了身为幕后黑手的得意笑容。 想不到吧,本作者亲自出手了。 她将手机页面往下拉,继续追更。 【“夫人……要不我们还是将他要的东西给他,以博得一线生机,不然……等到他耐心耗尽,弄个鱼死网破便不好了。”沈珉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要妥协。】 【“他想要的东西,我已放在一处极为安全稳妥的地方,我们若妥协,失去了利用价值,第一个死的便是沈家。”段天月咬唇说道,“他会来寻解蛊之法,定然是已受蛊毒困扰,这些他也在咱们这里耗着,且细心观察,到时与无相宗派来的长老一道想办法控制他,或许能趁他虚弱之时,将他擒拿也说不定。”】 【“如此,倒也可以。”沈珉沉吟片刻,觉得段天月说得有道理。】 宋栀栀看到剧情写到这里,便再没有继续写下去了,想来后面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信息了。 她将手机按灭,想了想,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明日去沈家收藏书籍的藏书楼中看看,应当能寻得些许蛛丝马迹。 次日,宋栀栀早早起了床,刚打开门便看到门外有个食盒,食盒下有个小小的阵法光芒闪烁,这应当是沈家山庄中给在庄中人准备的伙食,由阵法自动传送到门口,也免去了跑腿的时间。 宋栀栀打开这份“外卖”,随意喝了两口粥与小菜,觉得不大好吃,但好歹没毒。 她吃饱喝足,这才抱着地图,往藏书楼走去。 宋栀栀的目标当然不是这简陋地图上已经标注出来的地方,能够给外人看的地方,肯定没有有用的信息。 她循着地图,来到藏书楼的二层东面的一个书柜面前,地图上标注,这书柜后面便是一片迷雾,但从外面看,这藏书楼远远不止这么大。 宋栀栀拿袖子假装扫着书架上的灰,她身边时不时有借阅书籍的沈家人经过,但这些修士都无视了她这个普通人的存在。 趁四周无人,宋栀栀蹲下身子,一手按在那书柜上。 一阵天旋地转,宋栀栀往前踉跄了一下,险些扑倒在地。 她抬眸环顾四周,只见自己周围是由无数木质书柜围成的迷宫,这里应当是用机关术打造的迷雾阵法,防止外人进入,窥探秘密。 宋栀栀知道这里不可能有人了。 她早已知道今天定会有困难,于是昨晚便做好了应对计划。 宋栀栀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第八声心跳 第八声心跳 宋栀栀低头看到手机上小说的更新内容。 【次日,宋栀栀来到了沈家藏书楼二楼一处不起眼的书柜前,书柜上有一隐藏空间,她轻轻一触书柜,便跌了进去。】 宋栀栀浏览了下内容,飞快打字。 【这沈家藏书楼东侧隐藏空间内有一阵法,由无数木质书柜环绕而成,而此阵名为……】 她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眼见着这黑色的汉字逐字显现。 【此阵名为七星迷雾阵,是沈家长老文海得意之作,以机关术为基础,用不同组合的书柜组成迷雾阵法,若不知解阵之法,贸然入内便不得出,活生生耗死在内。】 【七星迷雾阵的解阵之法只有沈氏族人才知晓,自东南角找到一处有红漆纹饰的书柜,触摸书柜上倒数第二层从左往右数的第十二本书——此乃沈氏家训,便可进入此阵阵眼中,在阵眼处排布书柜走向,才可寻得真正的解阵之法。】 宋栀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将手机往怀里一揣,找到了书中指示的书柜。 她将沈氏家训抽出,转眼间已然来到七星迷雾阵的阵眼处,这小说倒不会骗人。 宋栀栀看到自己面前有一案几,厚重朴实,案几上排列着许多不同的铜制方块。 这错综复杂的铜制方块把中心处的一个红色棋子团团围住,一头是入口,一头是出口。 宋栀栀来到木桌前,发现这玩意就是复杂一些的华容道,她只需要移动铜制方块,便能够控制七星迷雾阵中的书柜移动,给自己开出一条出口来。 若不知内情,贸然进入,这阵里根本就没有出口,非得等沈家人来解救不可。 宋栀栀坐在木桌边,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将挤挤挨挨困住中间红色棋子的铜制方块给解开了。 她每移动一个铜制方块,便会在远处听见轰隆隆的书柜移动声。 当最后一块拦路的铜制方块被移开,宋栀栀身后传来沉闷的声响,呛人的尘灰让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宋栀栀拿袖子掩住口鼻,看到前方是一间昏暗的藏书室,四面的窗子都被封上,一丝阳光也洒不进来,惟有从穹顶垂下的巨大吊灯里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这里应当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毕竟段天月离开灵祇神教数年,长澹地界对灵祇神教态度暧昧,有关灵祇神教的书籍她自然不会再碰。 宋栀栀一个一个书柜搜寻过去,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信息。 朔月蛊或是锁灵咒,哪一个都好…… 这藏书室内的书籍成千上万本,宋栀栀找这两个线索,无异于海底捞针。 她随手抽出了一本书籍,打开一看,竟是灵祇神教的功法秘籍。 宋栀栀随意翻阅了下,开篇第一句便是极具鼓动性的文字。 “神明是真实存在的,名为灵祇,不知多少年前,灵祇神教初代教首与神明灵祇邂逅,窥得一线天机,将使用灵气与修炼的方法编纂为功法秘籍,本书由初代教首编写,后世历代教首与灵祇神教长老修订。” 宋栀栀没有修炼的天赋,对此一窍不通,这秘籍也并非孤本,在外面一抓一大把,她没什么兴趣。 她又拿了另一本书籍打开,是灵祇神教内部人员的记录,这回书里的信息终于让她瞪大了眼睛。 “段天月,灵祇神教教首座下七大护法之一,三百年前离开灵祇神教,嫁与长澹沈珉为妻。” 宋栀栀一开始给段天月设置的身份是灵祇神教中人,但还没来得及给她设置身份,没想到来到了真实的书中世界,段天月的身份竟如此牛逼,在灵祇神教教内身份这么高。 如此说来,她会知道朔月蛊的解蛊之法也不足为奇,没准当年也参与过蛊毒的研制过程…… 宋栀栀看着这行字,心砰砰砰地跳,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她哆嗦着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告诉自己她是作者,她不能被书里的纸片人吓到。 宋栀栀准备将这本书籍放回书架上,顺便往上面扫点灰,假装没人来过。 但当她抬头踮脚,望向身前书柜的时候,宋栀栀看到了一双隔着书柜,在另一侧望着她的眼睛。 宋栀栀瞪大眼,险些不能呼吸,她大声喘了口气,暂时停止运转的思维才重新上线。 看书柜后另一人的眼睛与她的装束发型,此人正是段天月。 她被发现了。 书柜后的段天月看到宋栀栀显然也惊了,冷声喝道:“何人?!” 宋栀栀听到了脚步声,她正从另一侧绕过来。 她慌得手机都要拿不稳了,但她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在屏幕上打字。 宋栀栀要段天月放过她,而且还要…… 她还要接近段天月,获取她想要知道的信息。 【宋栀栀隔着书柜,被段天月发现了,此时段天月正朝她走来。】 【她很慌,但段天月走近她的时候,却朝她伸出了手:“身上一丝法力也无,你是如何进来的?”】 【宋栀栀小声解释,她是来沈家藏书楼帮忙整理书籍的,只是无意闯入了这里。】 【“一介凡人,竟也能解开七星迷雾阵?”段天月大为震惊,但宋栀栀确实是个普通人,还是一丁点修炼天赋也没有的那种。她思忖片刻,被这年轻漂亮貌美还机智的小姑娘的智慧折服,决定将她收在身边当个……】 宋栀栀抓了抓脑袋,当个侍女不行,她不可能伺候人,当个弟子也不行,她根本不能修炼。 要当个什么好,可以接近段天月呢? 眼见着段天月离她越来越近,宋栀栀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她必须要把剧情安排好,不然段天月非杀了她这个闯入者不可。 她灵机一动,在手机屏幕里接着写下【决定将她收在身边当个干女儿。】 此时,瘫软坐在书柜边地上的宋栀栀抬起头来,看到段天月朝她伸出手来,对她说道:“身上一丝法力也无,你是如何进来的?” 宋栀栀长舒了一口气,她看着段天月柔和淡雅的面容,将自己准备说辞说给段天月听。 段天月看着她,扑哧一笑,笑容温柔:“我见你有些聪明才智,真是可惜,全身经脉没有一处关窍是通的……” 宋栀栀:“?”别骂了,再骂孩子要哭了。 “我见你面善,要不我就将你收作干女儿如何?我们日常也可讨论阵法之道,当年文海设计这七星迷雾阵时,我也参与了研究,能解出这阵法,也算你厉害了。”段天月掩唇一笑。 宋栀栀就这么看着自己写下的剧情成真,迷迷糊糊地被段天月带回了自己居住的天月阁。 她看到段天月的书房里,挂着许多阵法图纸,颇为复杂,看来这沈家夫人确实是喜欢阵法之道。 “你叫宋栀栀?”段天月坐在书房里的案几后,看着宋栀栀的眼睛问道。 “是的。”宋栀栀垂首小声说道。 “七星迷雾阵你是如何解的?”段天月问。 宋栀栀心想我开上帝视角解的,但她当然不会这么说。 她只能随口胡诌:“就是……看到那阵法,我便莫名其妙脑海中便出现了解阵的路线,我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么神奇的东西……” 宋栀栀摊手,一脸无辜地看着段天月。 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毕竟她只是个一·窍·不·通的普通人。 “有这天赋,也是神奇。”段天月朝宋栀栀微笑,“你且在天月阁里住着,我沈家山庄最近来了位大人物,有些危险,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莫要去招惹他。” 宋栀栀垂首玩自己的手指,知道段天月指的是江影,只点了点头道:“是。” “我还从未收过义子义女,但却与你相见恨晚。”段天月摇头轻叹,连自己也觉得奇怪,“你有一位兄长,名为沈昼,现下还在无相宗,过一段日子便会回来,到时再介绍与你认识。” 宋栀栀心想这就兄长上了,干妈你真的很不见外。 “我这有张阵法图,你可以拿着看看能不能解。”段天月将书桌后悬挂的一卷阵法图纸揭下,递给宋栀栀,“我还有事,你可以在天月阁内随意走动,熟悉一下。” 宋栀栀目送段天月离开天月阁,松了一口气。 她当真没想到,自己能在隐藏的藏书室内遇见段天月,幸好她机智,顺着这意外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这才有了接近段天月的机会。 宋栀栀当然懒得当段天月的工具人帮她解阵法,她将图纸一丢,便开始在书房的犄角旮旯里搜寻。 段天月曾是灵祇神教的人,在她的地盘上,应当也有些许蛛丝马迹留下。 宋栀栀在书房里猫着腰找有关灵祇神教的东西。 忽地,她打了个哆嗦,一种熟悉的寒冷气息自背后传来。 宋栀栀一惊,连忙起身,便瞥见眼前一道如墨的黑影划过。 此时,一柄纯黑的柳叶小刃朝着她眉心而来。 桌上灯影摇晃,光线忽明忽暗,宋栀栀旋身,与江影对视。 在目光触及宋栀栀眉心殷红朱砂的一刹那,江影认出宋栀栀来。 他暗红瞳孔骤然一缩,闪身而上,以比冥昭更快的速度来到宋栀栀身前,将她拉到身后。 冥昭没入他拦在宋栀栀眼前的宽大掌心,消弭于无形。 宋栀栀感觉到自己掌心传来剧痛,刚想“嗷”一声,便被江影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 他垂眸,盯着宋栀栀的眼眸低声:“你为何会在这里?” 第九声心跳 第九声心跳 宋栀栀被江影捂着嘴,呜呜挣扎了两下。 江影松开了手。 宋栀栀痛得都快哭出来了,江影方才出手帮她拦下冥昭,掌心受了这柳叶小刃的反噬,锋锐的痛意寒凉入骨。 她忙把江影的手抓起来,放到嘴边呼呼吹了两下。 江影一愣,将手从宋栀栀掌心抽回来,周身法力运转,畅通无阻,转瞬间这伤已经治好。 宋栀栀不痛了,这才恢复思考能力,一掌拍到江影肩膀上,惊喜道:“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她比江影先到了天月阁,让她隐隐有了些没用的自豪感。 “段天月是灵祇神教的人。”江影动作很利索,同样在房间里搜寻起来。 宋栀栀提醒他:“刚刚那个地方我已经摸过了,没有东西。” 她跟在江影身后,追问道:“你方才是不是以为我是段天月?” 江影把书房里一册拓本拿下,冷淡应了声:“是。” “你竟然没认出我?”宋栀栀一听,很伤心。 江影只在窗外见到书房内有一女子身影,猜测是段天月,冥昭便已脱手。 幸好宋栀栀回过身来,与江影打了个照面,这才免于一死。 江影低头将手中拓本打开,一页页翻阅过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宋栀栀见他看得好奇,凑了过去,问道:“你在看什么?” 这拓本上绘制了一些植物花鸟的形态,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你知晓朔月蛊的线索在沈家山庄,不知这朔月蛊是驱使蛊虫入体?”江影轻嗤一声,“你是如何到天月阁来的?” 宋栀栀一提这个就来劲了,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江影:“段天月已将我认作干女儿了。” 江影翻书的手一顿。 “想不到吧?”宋栀栀对他炫耀,“你可知晓段天月便是灵祇神教的七大护法之一?只是三百年前她已离开灵祇神教罢了。” 江影手中拓本被他掌心燃起的火焰烧成灰烬,他沉默着。 宋栀栀又感觉到了冰冷果决的杀意。 “你可认得她?”宋栀栀踮起脚问他。 “三百年前,我还未出生,怎会与她有交集?”江影的语气冰冷。 “你要杀了她?”宋栀栀一惊。 “待寻得解蛊之法后。”江影大步跨出书房,这里没有找到线索,只能再去段天月的房间里找。 “可是……但是……段天月她可是……”宋栀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心下有些担忧,段天月可是男主沈昼的亲娘啊! 这仇要是结下了,可就是不死不休。 “是什么?”江影反问她。 宋栀栀心想江影肯定不信什么男主不男主的,她结巴了很久才挤出一句话道:“她可是我干娘。” 江影觉得她不可理喻。 他冷笑道:“如此说来,是不是我也算你夫君了?” 宋栀栀觉得这人在碰瓷。 但她还是顺着江影的话说下去:“对啊。” 江影往前走的步伐僵硬了一瞬间。 “你没准还要叫她一声丈母娘的。”宋栀栀认真给他理清楚关系。 江影:“……”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他不准备跟宋栀栀在这个问题上掰扯了。 江影一脚踹开了段天月的房间门。 宋栀栀没见过偷偷潜入他人房间还这么光明正大的人。 “去找找。”江影站在门口,朝段天月房间里侧抬了抬下巴,示意宋栀栀进去。 段天月没跟沈珉住在一处,她房间是两室的格局,内外用屏风隔开,内里陈设古朴典雅,颇有品味。 宋栀栀懒得动,她合理怀疑江影在把她当傻子指挥:“你为什么不去?” “我没兴趣碰别人的东西。”江影侧过脸说道。 “那你今天没遇到我怎么办?”宋栀栀如此反驳着,但步子却还是往里挪了挪。 “找完之后若无收获,一把火烧了便是。”江影轻描淡写说道。 宋栀栀觉得江影这人太别扭了。 “我去可以。”宋栀栀跳进段天月房间里,一边找线索一边说道,“但是以后说话你要理我。” 江影:“?”哪次没理你了。 “找什么?”宋栀栀将段天月房里的青瓷瓶拿起来仔细端详。 “方才那拓本上,少了两页。”江影说道,“应当与朔月蛊有关。” 宋栀栀不会浪费时间,她走进房间里用来隔开内外时间的屏风后,蹲下来,将怀里手机掏了出来,开始打字。 【段天月书房里绘制了花鸟虫鱼的拓本少了两页,被撕下的两页纸在……】 宋栀栀看到后面的字一个个出现。 【拓本被撕下的两页纸早已被段天月烧毁,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那两页纸已被她烧了。”宋栀栀得到了答案,冲守在门口的江影说道,“不愧是你丈母娘,你俩行事风格倒有些相似。” 江影沉默了片刻,本不想理她,但想起了什么,才应了一声道:“好。” “那要去哪里找?这线索都断了呀。”宋栀栀垂头丧气。 江影陪她回到书房里,思考了片刻便说道:“那蛊虫入体时,我记得它的模样。” 宋栀栀将案几上的纸张抽了一张出来,亲自给江影磨好墨,润了毛笔笔锋,一纸一笔递到江影面前:“画画?” 江影凭记忆将这蛊虫的样子在纸上画了出来,笔触竟有些细腻。 宋栀栀瞧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蛊虫模样可怖,有些像蜈蚣和蝎子的结合体,邪性很重。 “这么大一只虫,在你身体里?”宋栀栀低头端详江影画的东西,她写的时候也没仔细描述呀。 江影瞥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宋栀栀垂下眼睫,似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她将段天月临走前塞给她研究的阵法图纸抽过来:“江影,帮我解解阵?” 江影转过身去,准备走:“不解。” 宋栀栀坐在椅子上,见他要走,急了,脚去钩了下江影的小腿:“解解嘛,不难的。” 江影的腿被她钩住,一时走不了,只能转过身,瞥了一眼宋栀栀亮给他看的阵法图纸。 “东南方位,往内三寸是阵眼,解阵需以力破之,将阵眼摧毁即可。”江影一眼便将阵法脉络理清,言简意赅说道。 宋栀栀偷偷记下他说的话。 “你要去做什么?”宋栀栀眼见着江影真要离开。 “沈珉今晚邀我赴宴。”江影把衣物整理了下。 “我就在天月阁待着了?”宋栀栀将画了朔月蛊蛊虫形状的纸藏进怀里。 “可以。”江影只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宋栀栀将书房里一切都整理好,等到很晚,段天月才回来。 她在门外听到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是庄中手下在跟段天月汇报日常事务。 “江影房间我们每日都有派人探查。”一个恭敬的男声。 “如何?可有异常?”段天月的语气如常。 “少了一床被褥……”手下汇报的语气有些不敢置信。 “他亦在提防我们。”段天月轻叹一口气说道,“还有呢?” “屋内治外伤的灵药少了。”手下继续说。 “他受伤了?但以他能力,应当不需要灵药才是……”段天月暗自思忖,“有些奇怪。” 宋栀栀觉得这灵药应该用在她身上了。 “既然无事,便再看看吧。”她屏退手下,往书房走来。 宋栀栀忙跳回书桌后,看着手里的阵法图纸,假装在认真研究。 “栀栀?”段天月唤她。 宋栀栀装作从阵法的世界里被她叫醒,抬头应了一声道:“沈夫人。” 喊别人娘是不可能喊别人娘的,只能叫声沈夫人以示尊敬。 “如此生分。”段天月摇头轻叹,走上前来,“你一整日都在研究?” 宋栀栀拿图纸挡住自己因为要说谎所以有些不好意思的脸:“是的,这阵法难住我了。” “可有想到解阵之法?”段天月问,“此阵的解阵之法失传已久,我研究很久也被这复杂的布置给绕晕了。” “东南方位,往内三寸是阵眼,解阵需以力破之,将阵眼摧毁即可。”宋栀栀直接抄江影的作业。 “此阵能以力破之?”段天月有些惊讶,她将阵法图从宋栀栀手中接过,目光盯着这错综复杂的阵法线条,一时之间,竟有些入神。 “是的。”宋栀栀笃定说道,抄学霸的作业就是这么自信。 她站在研究阵法入了神的段天月身边,等了很久,有些困了,便打了个哈欠。 段天月抬眸,注意到宋栀栀的状态:“也是,你今日也忙了一天了,先去找间房间歇着吧,天月阁里你随意走动便好。” 宋栀栀的普通人身份便是最好的掩护,毕竟谁也想不到一个凡人能做出什么大事来,所以段天月对宋栀栀格外放心。 终于下班了的宋栀栀噔噔噔跑到楼下,找到一个满意的房间扑了进去。 她洗漱完毕,这才伸了个懒腰趴倒在床上。 宋栀栀本来想拿起手机偷窥一下别的角色的生活,但在摸手机的时候,正好摸到了江影之前丢给她的传音球。 她决定先玩一下传音球。 宋栀栀将开关打开,冲传音球轻声唤道:“喂喂,江影在吗江影?” 她等了很久,也没见江影回答她。 宋栀栀继续骚扰他:“江影睡了吗?我准备要睡了!” 还是没有回音。 “你说好以后说话要理我的。”宋栀栀知道江影肯定能听到。 片刻沉默过后。 “在。”冷冷的一个字,声线低沉。 “准备睡觉了吗?”宋栀栀随口问。 “没。”又是一个字的回答。 “那我先晚安哦。”宋栀栀冲传音球小小声说道。 江影一人立在沈家塔楼顶端,一轮孤月在天,寂寥冷清。 近百丈高的塔楼之下,团团包围着沈珉自各门各派喊来的高手,目标直指江影。 江影垂眸看了脚下无数强敌一眼,脚下一蹬,轻盈飞起,衣袂翻飞。 他说了句话,语气平静:“好,晚安。” 第十声心跳 第十声心跳 “江影在说什么?”一位手握宝剑的剑修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同伴。 “他说……晚安?”另一人听力比他好些,通过江影的口型推测出他说的话。 “晚安,是什么意思?”拿剑那人的手险些都要握不住手中剑了。 “应当是……要……要我们死的意思吧……”另一人犹疑说道。 下一瞬,他已说不出话来。 一道黑影闪过,江影手中那柄优雅秀气得仿佛女子首饰的冥昭已经从他脖颈处横切而过。 刹那间,血花绽开,在黑夜中描摹出一朵艳色。 提剑的剑修将手中剑挥出,试图格挡。 他转身,对同伴大声提醒道:“起阵!” 江影手中柳叶小刃轻盈一翻转,那苍白的手腕动作精准,完美得仿佛雕塑。 传承千年的宝剑在冥昭下,抵挡不过一招,便化为齑粉。 冥昭出击的势头不减,直直朝着那剑修的眉心而去,冰冷入髓的痛楚传遍全身,剑修瞪大眼,仰面倒下,殷红的血如蛛网在惊恐的脸上流下。 江影连杀两人,不过是瞬息间发生的事。 这两人以性命换来的是时间。 他将冥昭收回手中,已身陷阵中。 这里的阵法,是早已绘制好的,就等他亲自入阵中。 江影站定在原地,看着金色光芒盛放的阵法之外,面露痛苦之色、使出全力起阵的修士们。 这阵法…… 竟有些熟悉。 “不对。”段天月在图纸上画下最后一条解阵的法力走向。 她原本因研究阵法而有些憔悴的面庞变得更加惨白。 此阵竟然……真的在宋栀栀的指点下,解出来了! 段天月自拿到这失传的阵法已有几十年了。 这些年她一直在研究解阵之法,但此阵障眼之处甚多,错综复杂,难以找到头绪。 这是七宗十二派讨伐灵祇神教那一战之前的产物,那时灵气充足,与现在的修炼条件不可同日而语。 段天月推测以现在灵气匮乏的条件,必不可能解开此阵,所以才放心交给沈珉,让他可以想办法用此阵埋伏江影。 丢给宋栀栀解阵,也不过是让她有点事做而已。 宋栀栀提出的以力破阵,是最蠢的方法,本来段天月也嗤之以鼻。 但段天月现在发现……此阵所有精巧狡诈的布置,都是迷惑人的花架子!以力破阵,确实最简单快捷。 “沈郎!”段天月慌了,闪身已经跳出窗外,御风而行,朝沈家塔楼飞去。 江影发现这数百名修士合力布下、用来困住他阵法,正是今日宋栀栀让他帮忙解的阵法。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根据灵气走向、阵眼关窍明晰的阵法图纸解阵容易,而身在阵中,被困于迷障危险之中解阵的难度直线上升。 江影自忖,若今日他没有看过那阵法图纸,解阵还要费一番功夫、吃些苦头。 但现在他已知晓阵眼所在,这阵法如何能困他? 江影闭目,脑海中竟浮现今日宋栀栀缠着他解阵的模样。 “倒也有趣。”他轻哂一声,颀长的身形消失在阵中,转瞬间已精准落到阵眼处。 “江影这……”一直密切观察阵中情况的沈珉大惊失色,往后退了半步。 “沈家主,此阵他是如何解的?!”布阵的修士扭头,神色恐慌。 “不……不知……”沈珉知晓此阵段天月研究了几十年都没研究出结果,身在阵中的江影若想解阵,更是难上加难。 莫非江影实力已经如此强了? 但还未等沈珉思考完毕,站在他身边那布阵的修士已然倒地。 沈珉嗅到了浓厚的血腥气,有些想吐。 他感觉到有寒冷的气息自脚下升起,江影手中冥昭毫不留情地朝他胸膛而来。 沈珉对灵祇神教之事并不知晓太多,现在杀了也无妨。 还未等沈珉闪躲,一条白绫已从夜空中探出,将他往后一拽。 段天月以身拦在沈珉之前,冥昭刺中她的右肩,她甚至觉得受伤的右手自肩膀往下,已经不是她的了。 冥昭一击尝得血肉滋味,这才飞回江影掌心,如乳燕归巢。 “今夜好月色。”江影一脚踏上地上尸体冰冷僵硬的手,脚底发出骨骼碎裂的清脆声响。 “江影,我沈家山庄好心待你,在我沈家山庄大开杀戒,不太好吧?”段天月抬头怒视着江影。 他的身后,已是满院尸体,沈珉这些日子,联系了很多高手,大多都与江影有仇。 江影曾为灵祇神教做事,暗杀无数势力与家族的首脑,结仇甚多,很多人不惜性命也要将他诛杀。 “沈家山庄好心待我?”江影轻笑一声,抽出白绢擦拭冥昭纯黑刀身上的血迹。 他的脸与手上皆沾了血,根本擦不干净。 江影轻轻打了个响指,头顶转瞬间已是乌云盖顶。 天际一声惊雷,明亮闪电撕裂天空,暴雨落下。 江影伸出手去,从容用雨水洗净手上沾染的血迹。 “来沈家第一次赴宴,沈珉在酒中下了毒。” “第二次赴宴,沈珉引我来塔楼,集合上百高手布下杀阵埋伏。” “沈家待客之道,是如此的?” “你!”段天月往前走了一步,似要辩驳。 “除却你今日这条右臂,我可曾碰你沈家一分一毫?”江影眯起眼,红眸中闪着薄怒。 “你夫妻二人感情,甚笃。”江影薄唇中吐出无情的话语。 段天月大惊,将修为略低些的沈珉护至身后。 只要控制住沈珉用来威胁段天月,不怕她不说出解蛊之法。 “你若敢动沈郎一丝半毫,我便不可能告诉你身上蛊毒的解蛊之法”段天月索性也不装了,直接摊牌。 “横竖你也不会说。”江影将手中柳叶小刃挑起,端详在月色下薄得杀意十足的刀锋。 他确实是没了耐心,先废沈珉一手一脚,其余的容后再说。 正待上前,宋栀栀青青嫩嫩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她的声音迷迷糊糊,似乎是刚醒。 “江影,刚刚天上好像是打雷了,我有些怕,可以过来陪陪我吗?” 亲自唤了雷雨前来洗手的江影:“……” 他将冥昭收起,转瞬间消失在原地,天上雨还在下着。 方才被冥昭砍中的那些死人倒在地上,尸体已融为腐水,与血水一道被落雨冲刷着,渗入大地,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栽种在院内的树木枝叶似乎都因这滋养变得更加鲜活了。 而此时的宋栀栀正趴在床上,瞪大眼看着手机里出现的这些字。 众所周知,跟别人说晚安之后不是真的要睡觉,所以宋栀栀开始玩手机。 沈家塔楼下发生的所有事,她都看到了。 看着手机上的实况转播,宋栀栀他妈的跟看恐怖小说似的。 方才天际那一声惊雷响起,险些没把她吓得从床上弹起。 等看到书上写【江影已没了耐心,准备先折磨沈珉一番】的时候,宋栀栀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将传音球打开,唤了江影一声。 如果江影不过来,宋栀栀决定再踹自己一脚。 江影出现在宋栀栀门外,借着廊道上长明灯的明亮光线,他看到自己手腕处有一滴尚未洗净的殷红血迹。 苍白的腕,暗红的血,分外触目惊心。 他又抽出一方白绢,将手腕上残留的血迹细细擦拭,直到一丝痕迹也看不到。 江影推门走进宋栀栀屋内,房间里比外边暖和,桌上一盏灯亮着莹莹的暖色光,屋里泛着又轻又软的女子香气,与大雨倾盆的屋外是两个世界。 此时的宋栀栀正背对着门,对着墙角,似乎在研究往哪个角度踹自己会比较疼一点。 她等了一会没等到江影来,找好角度之后便一脚踹出。 却仿佛踹中了无形的棉花。 宋栀栀的脚被弹了回来,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后仰面倒去。 她直接跌进了江影的怀里。 宋栀栀背靠着江影的胸膛,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惊喜道:“你来啦?” 十一声心跳 十一声心跳 江影抬手,捏住她的脸颊。 “你似乎不是很怕。”他的指尖冰冷,声音也很冷。 宋栀栀双颊被他掐着,说话的时候口齿不清。 她随口说道:“因为……因为知道你要过来了,所以就没有很怕了。” 江影松开了手。 宋栀栀盘腿坐在床边上,打量着江影穿戴整齐的衣裳,历经一场战斗,他竟然还如此整洁从容。 她开始摸着下巴思考自己一开始是不是把江影的战力等级设置得太高了。 江影不知宋栀栀心中所想,只将她轻轻一推,推倒在床上,催促她睡觉:“可以睡了。” 宋栀栀怕他回去做刚才准备做的事,侧过身,瞪大眼睛,强忍着睡意拉江影唠嗑:“还会打雷吗?” 江影眼睫懒懒一掀,长睫如蝶翼翻飞:“不会。”他已经洗完手了。 “你是雷公吗,你说不会就不会?”宋栀栀不让他走。 她屈起一只手肘,托腮撑着自己的脑袋,认真看江影。 桌上摆着一盏小灯,内里安装的灵石散发出融融的橘色暖光。 在这暖色光芒的照耀下,他的表情也没有平日那般冰冷无情。 微垂的长睫掩住他那双诱人沦陷的红眸,在灯光映衬下的面部轮廓更加深邃,朦胧惑人。 从未有人敢如此直视着江影的脸,观察他的长相。 纵然是冷感淡定如江影,也觉得宋栀栀的目光热烈灼人了些。 他侧过脸,将宋栀栀盖在胸口处的被子往上拉,直接蒙住了她的脸,阻隔她的视线。 实际上宋栀栀在心里疯狂尖叫“这就是纸片人成真吗呜呜太帅了宋栀栀真的好会写!” 冷不防被江影用被子挡住了视线。 宋栀栀小声嘟哝,声音闷闷:“你怎么这么小气,看看都不行了。” “上一个这么看的,已经死了。”江影说。 此时窗外雨停了,淅沥淅沥的雨声停歇,江影敏锐感觉到了。 “走了。”他说,没打算再多留一刻。 雨停了便不会再打雷,宋栀栀没有了留下他的理由。 宋栀栀估摸着这时候段天月已经将沈珉给藏好了,她也觉得很困,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 “好,那我自己睡觉了。”她说。 江影起身,窸窣的衣料摩挲声传入宋栀栀的耳朵。 就在此时,门外竟传来了敲门声。 宋栀栀睡意顿消。 此时还能来敲她房间门的,只有段天月! 宋栀栀无比庆幸这房间隔音甚好。 “栀栀,见你房间灯还亮着,若还未睡的话,我有些事要和你说。”能够听得出来段天月的声音有些虚弱。 宋栀栀抬头看着坐在床边的江影,直接慌了。 糟糕,丈母娘来查房了怎么办! 她低头看了眼床底。 该死,这床是用整块沉香木雕刻成型,床底是实心的,根本藏不了人。 现在江影若使用法术离开,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这法力波动定会引起段天月怀疑。 江影手中冥昭已经出现,若段天月发现他的存在,他会直接取其性命。 “栀栀?”段天月声音有些犹疑,没有得到回应,她担心宋栀栀遇到什么危险了。 情急之下,宋栀栀壮着胆子直接把江影的腰抱着一拽。 江影没料到宋栀栀居然还来这一招,竟被她拽动了。 他高挑的身子往后一倒,被宋栀栀塞进了被窝里。 天月阁里的东西都优质上等,就连这被子也蓬松柔软,仿佛云朵一般。 宽大的被子下藏了个人,根本看不出来。 江影把冥昭收了,没有再动,任凭宋栀栀将他按在她身体一侧,柔软的手臂搭在他的肩上。 宋栀栀将被子盖好,确定把江影藏得严严实实,这才回答段天月:“沈夫人,我在睡觉,你若有事,直接进来便好。” 段天月单手推门走了进来,脸色苍白。 她一手捂着自己的右肩,藏在新换衣服下的绷带处渗出隐隐的黑血,这伤正是方才在沈家塔楼下为救沈珉,被江影击中的伤口。 即便段天月第一时间止住冥昭的煞气通过经脉传遍全身,但这右手已经保不下来了。 只是江影随手一击,便令段天月痛苦不已。 而这罪魁祸首,就在宋栀栀的被窝里。 宋栀栀一手按着江影的肩膀,掌心是寒凉的温度,他的头贴在她的腰侧,有极浅的呼吸拂过她的肌肤,很痒,她扭了下腰。 “见你房间里灯还亮着,便过来了。”段天月将椅子移过来,坐在宋栀栀床边,轻声道,“我是过来道谢的。” “道谢?!”宋栀栀揉了揉眼睛,她本就心虚,听段天月一说,更慌了。 莫非段天月知道是她将江影支开的吗? “今日那阵法图纸,多亏是你看出了解阵之法,我察觉不对,这才来得及去将我夫君救下。”段天月说着,一阵后怕。 若没有宋栀栀提点让她发现不对,及时赶到,今晚江影非杀了沈珉不可。 宋栀栀松了口气,开始装逼:“不过是随便看了一眼而已,能对夫人有帮助便是最好的。” 被窝里江影的指尖已经贴上她的手背,轻轻碰了碰,还是冰冰凉的触感,仿佛游蛇,但他什么都没有做。 宋栀栀怀疑江影肯定是听她装逼不爽,所以想掐她一下,但想到疼的是他自己,所以作罢。 “深夜打扰,有些抱歉。”段天月的面上冒出虚汗,“虽然你我认识时间不长,但我既然已将你收作干女儿,这责任还是要负的。” “实不相瞒,沈家山庄已不安全。”段天月揉了揉眉心,“你应当知道江影吧?” 宋栀栀表情僵硬。 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 人就在她被窝里。 跟夫人您就一条被子的距离。 她现在求求段天月不要说江影什么坏话,把他惹急了,她真的按不住这个大魔王。 “有所耳闻。”宋栀栀靠在床边上,轻咳一声回答。 “今日江影与沈家起了矛盾,我这伤也是今晚受的。”段天月轻声说,手指触到自己手上的右肩,“江影……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你先离开吧,沈家山庄危险。”段天月说,“若……若无处去的话,可以去无相宗找你义兄沈昼,他应当还不知道家中发生的事。” 宋栀栀根本不想走。 朔月蛊还没解呢。 “我……”宋栀栀启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觉得掌心很痒,是江影在她手心里写字。 江影写下的字很简单。 “问。” 问什么? 宋栀栀马上反应过来。 “沈夫人,江影为何会来这里?”宋栀栀朝她眨了眨眼,轻声问道,“我听说他的仇家一直是灵祇神教呀……” “我曾是灵祇神教中人。”段天月无奈说道。 不知为何,段天月看着这姑娘的眼睛,就忍不住有种想要告诉她的欲望。 她拉下半寸衣领,似乎要给宋栀栀看些什么东西。 趁她拉衣领、没注意这里的时候,宋栀栀将被子掀开一角,让江影呼吸新鲜空气。 跟被窝里钻了一只猫一样。 段天月脖颈上,有个白色图腾,是一只眼的形状。 宋栀栀马上想到了自己与江影所中的锁灵咒。 她手腕内侧的黑色图腾,也是一只眼的花纹,只是细节处不同,锁灵咒的图腾更加诡异。 “一日入灵祇神教,便终身是教中人。”段天月说,“即便教中让我离开,但我依旧传承灵祇神教的信仰。” “灵祇神教有无数知识财富,比如修炼的功法、制药的方子、蛊毒咒文。” “为了防止这些信息失传,当灵祇神教有人死去,会有其他的教中人继承这些信息,江影将灵祇神教的人都杀了,只留下我。” 宋栀栀明白了段天月的意思,段天月的脑子里现在被迫塞入了她不想知道的东西。 包括朔月蛊的解蛊之法。 “江影寻我,应当是为解他所中的朔月蛊。”段天月轻笑一声,笑声竟有些轻蔑决然,“我不可能告诉他,我就算死,搭上整个沈家,也不会让这个罪大恶极的魔头好过。” 宋栀栀感觉到被窝里江影的身子动了动。 救命。 干娘您可别说了。 她要按不住了。 十二声心跳 十二声心跳 宋栀栀发觉被窝里的江影动了动,连忙抬脚,将他的腰给压住了。 段天月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应当是今天被不知从哪里来的毒虫咬了,我挠挠。”宋栀栀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真的按住了江影。 宋栀栀一手伸进被窝里,准备给他掌心写个字,让他稍安勿躁之类的。 但她从江影的胸膛摸到脖颈,再摸到下巴,就是没摸到他的手。 宋栀栀的指尖一不小心触到了他脖上挂着的那颗红琉璃,竟是温润的触感,没有想象中的冰凉。 她赶紧将手移开了。 没摸到江影的手,宋栀栀只能在他锁骨处轻轻写了个字。 “不。” 段天月不能杀,她若死了,便不知道到哪里再去找一位灵祇神教的教徒了。 极轻极浅的呼吸落在她的手背上。 宋栀栀感觉他冰凉的唇擦着自己的肌肤而过。 她的指尖轻颤。 江影没有再动。 宋栀栀大半个身子缩进被窝里,看着段天月眨了眨眼:“沈夫人,你想让我离开沈家山庄,去无相宗寻沈昼?” 段天月轻叹了一口气:“是如此。” “现在外面的世道也不太平,从长澹地界到无相宗,路上危险甚多,我一个普通人应付不来。”宋栀栀垂首推脱,“我再考虑一下,可以吗?” 段天月的目光略有些闪烁,许久,她应了声:“好。” “那么栀栀你先睡吧,有何事明日再说。”段天月扶着肩膀站了起来,身体微微摇晃。 她离开了宋栀栀的房间,脚步声渐远。 宋栀栀一把将被子掀开,大口喘着气,紧张得手都在抖。 江影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散乱,衣襟被宋栀栀拉开些许,露出诱人的胸膛。 就……就挺像……咳……被人给欺负了一番似的。 宋栀栀发誓自己没做过这事。 江影表情不善,看着宋栀栀的目光危险。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对视。 “大哥,我的好大哥!”宋栀栀连忙滑跪认错,伸出手替江影把衣领整理好,“这不是为了让段天月不要发现我们的关系才出此下策吗!” “死人不会说话。”江影平静说道。 “她死了,上哪再去找一个灵祇神教的教徒?”宋栀栀盯着他红色眼眸认真说道,“若想加入灵祇神教,必须要在圣城中的灵祇神像下朝拜七天七夜,躯体才能印上象征教徒的图腾。” “那个灵祇神像,已经被你毁成那个样子了,还能用吗?”宋栀栀问。 “不能。”江影回答得理直气壮甚至有点骄傲。 再没有人能加入灵祇神教,因为根基已被他亲手毁了。 曾经圣洁慈悲的女神像,如此只是一尊可怖的骷髅相。 “万一段天月就是最后一位教徒,杀了她,有关灵祇神教的一切全部失传。”宋栀栀说,“不光是朔月蛊,就连锁灵咒的线索也都断了。” 江影轻嗤一声:“断了便断了。” 让他低声下气去祈求他人,不可能。 宋栀栀直接惊了:“你不会真准备养我一辈子吧!” 江影的薄唇紧抿,没有说话,目光依旧冰冷。 “别气别气。”宋栀栀安慰他,“你可以尝试接受我。” 江影瞥了她一眼,还是沉默着。 “说好要理我的。”宋栀栀提醒他。 “嗯。”江影随随便便应了一声。 宋栀栀知道若江影将沈氏夫妇杀了,那么这仇便跟男主沈昼结下了。 沈昼可是书里的男主,有天命眷顾,运气好到爆棚,反派每每对他下手,都会被他侥幸逃脱。 她要活,也要江影活,便不能让这仇结下,让剧情朝着让大反派被打败的路线走。 宋栀栀想了想,背过身去。 “可以不要杀沈氏夫妇吗?”她转身之后问道。 宋栀栀低头,将手机掏出,飞速打字。 这手机里已经又出现了新的剧情,但宋栀栀没空看。 她继续写道。 【宋栀栀问江影:“可以不要杀沈氏夫妇吗?”】 【江影见她可怜神色,似有难言之隐,便无奈说道:“好。”】 与此同时,宋栀栀身后传来江影的一声掷地有声的“好。” 江影说完之后,才发觉不对。 他眯起眼,越过宋栀栀的肩头,又看到了她的手机。 “宋栀栀。”江影连名带姓叫她,语气危险。 “干嘛?”宋栀栀理直气壮将手机塞进口袋,“你拿走它也还是会回来。” 江影的眉头轻皱,已有些不耐烦。 这已是第三次了。 身不由己的感觉。 宋栀栀……究竟是什么人。 她的存在是如此的离奇。 但她又是如此的……脆弱。 江影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厌恶。 他盯着宋栀栀的眼睛说道:“下次有何事,可以先跟我说。” “你什么也不答应。”宋栀栀很委屈。 “说明理由,我可以考虑。”江影让步了。 “真的吗?”宋栀栀惊喜问道,她一直觉得跟没有心的人讲道理是一件很难的事。 “真的。”江影回答他。 宋栀栀看着他那张冷冰冰的脸,抿嘴笑了起来。 她一向是个得了便宜就卖乖、得寸进尺的人,所以她开了个玩笑。 “那你亲我一口呗。”宋栀栀托腮望着江影,“理由嘛……理由就是我很想要你亲我一口。” 江影死死盯着她,红眸中闪烁着危险迫人的光芒。 宋栀栀侧过脸去,亮出自己的右半边脸颊,戳了戳自己的脸。 她的侧脸在夜晚的灯光中泛着莹莹的暖色调,微微翘起的鼻头俏皮可爱,长睫宛如一只小蝴蝶。 江影没有动,静静看着宋栀栀。 宋栀栀玩笑开够了,正准备收回方才那句话,她的下巴便被两根冰凉的手指挑起。 江影俯身,低下头,墨色长发自肩头垂落,落在她的脖颈处。 冰凉的唇瓣极为不情愿地在宋栀栀的右脸上碰了碰。 宋栀栀愣住了,身体僵硬。 她没想到……江影居然真的亲了。 这一次的亲密接触……与上一次不一样,因为她没有写任何剧情让江影一定要这么做。 瞬间,她的脸颊变得通红。 江影指腹贴着她通红的脸颊轻轻蹭了蹭。 “脸为什么……会红?”他问,语气略有疑惑。 宋栀栀一动也没有动。 这你也要问? 江影的手捏了下她的脸颊:“红了,不痛吗?” 宋栀栀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痛什么? 脸红而已,还能怎么痛了? “当然不痛,你难道感觉到痛了吗?”宋栀栀快被他气死了。 “我知道了。”江影认真跟她探讨问题。 “知道什么了?”宋栀栀警觉。 “只有第一次,是痛的。”他说。 宋栀栀扭过头,瞪大眼看着他。 瞧瞧这个人,在说什么话。 “江影!”她要气死了。 “嗯。”江影还在研究她奇怪的神色。 但她能跟他讲什么道理呢。 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罢了,呜呜。 宋栀栀泄气了。 她推开他:“我要睡觉了,好困。” 宋栀栀不想跟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有朝一日吃了猪肉还问这是不是牛肉的人说话了。 江影应了一声:“好。”。 他迈步走至房门口。 纯黑的大氅如夜色中的影子般垂在地上,瞬息间消失不见。 他离开得毫无声息。 宋栀栀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面朝着里侧,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气死了气死了丢脸死了。 她将头埋入被子里,却嗅到了江影的味道。 哦他刚刚还在这里躺过。 宋栀栀更崩溃了。 她掏出手机,准备看看剧情,转移了一下注意力。 手机上出现了新的文字记录刚才发生的事情,宋栀栀却愣住了。 从书里的上帝视角看方才段天月深夜造访她一事,竟有些不对劲。 【段天月负伤回到天月阁,处理伤口换上干净衣服之后,她看着桌上宋栀栀解出的阵法图纸,思考了很久。】 【段天月知道,有些东西留在沈家山庄,迟早会被江影找到。】 【把东西送到江影有些忌惮的无相宗,才是最安全的。】 【若派遣沈家修士前去,定然会引起江影注意,若让一个凡人带着离开,更加隐蔽。】 【正好,宋栀栀是个普通人,不如就让这个新收的“干女儿”帮她将东西带到无相宗吧,事不宜迟,段天月如此谋划着,便在深夜敲响了宋栀栀的房门……】 十三声心跳 十三声心跳 宋栀栀的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的这些文字,若有所思。 她将手机屏幕给暗灭了,缩进被窝里。 宋栀栀不知道段天月想要她从沈家山庄带什么离开。 既然她知道了这件事,那么明天肯定会接受段天月的建议。 直觉告诉宋栀栀,这东西很可能与朔月蛊有关。 虽然得来全不费功夫,但是…… 宋栀栀深吸了一口气。 她对段天月的印象挺好。 毕竟按照她书中最开始的设定,段天月是属于正派阵营的,身为男主的母亲,段天月善良又强大。 本来段天月今晚寻她,让她离开沈家山庄躲避危险时,宋栀栀还有些感激她的好心。 但书上的剧情内容告诉她,段天月的目的并不单纯,段天月只是想要利用她普通人的身份罢了。 也难怪在藏书楼里,她写下段天月收下她当做干女儿这种离谱剧情,也没有被系统以不符合客观事实的理由收回。 宋栀栀在黑暗里皱起了眉头。 段天月根本不知道她与江影的关系,她在段天月眼中,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把江影想要的东西带出沈家山庄何其危险,若她不认识江影,被江影发现此事之后,她根本活不下来。 此事很危险,段天月就这么隐瞒了她,未经她同意便将她拖入一个未知的旋涡中。 宋栀栀在床上翻了个身,她承认,她有些受伤。 毕竟在不久之前,她还强迫江影答应她不要对沈氏夫妇下手。 想了一会,她决定明日暂且答应段天月的请求,看看她想要做什么。 次日,宋栀栀来到段天月房间门口。 她敲了敲门,段天月柔和的嗓音在房间里响起:“栀栀,进来吧。” 宋栀栀推门而入,便看到段天月一人盘腿坐在玉床上调息疗伤,周身有淡蓝色的气息环绕,将她的面庞衬得圣洁。 段天月右肩的伤越来越深,黑色腐血顺着冥昭刺中的伤口往全身侵蚀。 为今之计,只能断臂求生。 宋栀栀见不得如此血腥淋漓的伤口,她轻轻皱起了眉头,不忍再看,只轻声说道:“沈夫人您的伤……如此重?” “是啊。”段天月苦笑,“所以你要快些离开沈家山庄才是,这里太危险了。” 宋栀栀眨了眨眼,脑海里又浮现了手机里的文字描述。 “夫人说得对。”宋栀栀点头说道,“这江影着实可怕,我确实要快些离开才是。” “嗯。”段天月听到宋栀栀答应下来,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去无相宗?”宋栀栀低头问。 “嗯,江影对无相宗尚有几分忌惮,你去那儿是安全的。”段天月将伤口重新处理了下,解释道。 “夫人为何不……一起走?”宋栀栀试探性发问。 “我要拖住江影,他的目标是沈家人,我如何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离开?”段天月轻叹一声说道。 “栀栀,随我来。”段天月起身,牵住了宋栀栀的手。 段天月的掌心温暖,与江影的手完全不一样的。 温热的,柔软的,善良的…… 宋栀栀舔了舔干燥的唇。 “去哪里?”宋栀栀不是一个很擅长演戏的人,她低下头,掩藏自己的表情。 一想到段天月就要带她去拿很可能与朔月蛊有关的东西,她就有些激动。 “无相宗远离凡尘俗世,若是寻常人登山门造访,他们怎么会搭理,我去将无相宗信物取给你。”段天月微笑说道。 “好。”宋栀栀点头,模样乖巧。 段天月领着他走了一路,穿过许多建筑,来往路过的沈家中人都向她恭敬行礼,看来段天月在沈家声望颇高。 来到沈家正殿前,段天月将手放在门口处的阵法感应玉石上。 她的掌心微芒亮起,法术光芒宛如波纹般荡开去,原本被阵法禁制团团包围着的沈家正殿朝她们打开了大门。 “我也能进去?”宋栀栀试探性问道。 “可以,随我来吧。”段天月拉住了她的手。 宋栀栀没有抽回手,但她忽然有些怕。 她的另一只手伸进怀里,把江影留给她的传音球打开了。 起先宋栀栀以为什么无相宗的信物就放在沈家主殿中。 但段天月根本没有在富丽堂皇的主殿里停留,反而直接来到了主殿正中央摆放的沈氏族徽之下。 主殿极高极广,穹顶直通天光,炽烈的阳光洒落在这熠熠生辉的沈氏族徽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段天月按住沈氏族徽,将这金光熠熠的徽记往左旋转三圈,再往右旋转七圈。 在操作这一切的时候,她的周身皆有灵气流动,每一个步骤都需要使用法力。 宋栀栀没有一丝修炼的可能,段天月才让她看到了这一切。 “沈夫人,您把沈氏族徽往左转三圈,再往右转七圈是在做什么?”宋栀栀好奇问道。 “去存放无相宗信物的地方。”段天月以为宋栀栀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东西,便解释给她听,“我在开门。” 说罢,宋栀栀又被段天月拉住了手。 宋栀栀感觉自己在下坠,仿佛坐电梯一样,有失重的感觉。 没想到!这沈家主殿之下,竟然别有洞天! “哇——”落地后,宋栀栀来到沈家地宫中,看着周遭的一切,忍不住开口惊叹,“沈夫人,没想到沈家主殿下,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这地宫几乎与整个沈家主殿一般大,明明是在地下,但一点都不阴暗。 每一个角落都亮堂无比,而光源来自于存放在此的无数珍宝。 世间罕见的天材地宝、价值连城的珠宝玉石、积累成山的功法典籍……这是整个沈家的财富所在。 长澹地界的数一数二的势力,就该有如此气派。 “栀栀若想要,拿些喜欢的离开,也是可以的。”段天月似乎有些过意不去。 她心中思忖着,宋栀栀这个普通姑娘,应该不知道她答应了什么事。 但是……也只能这样了,这姑娘的经脉从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举世罕见。 全身十二处经脉关窍,竟然一处不通。 这意味着不论是灵气,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都不可能在她身体里畅通无阻。 那么也只有她了。 段天月下定了决心,没有再犹豫。 宋栀栀亦步亦趋跟在段天月身后,看到她往前大踏步走到一个角落,打开了最后一道暗门。 沈家真是谨慎得可怕。 宋栀栀看着段天月身前的暗门洞开,露出了沈家隐藏最深的秘密。 隔着一个段天月,宋栀栀越过她的肩头,与暗门后的一只眼睛对视着。 是的,是一只眼。 宋栀栀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暗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女神像。 是灵祇神像。 这神像身姿曼妙婉约,雕工极佳,仿佛有轻纱笼罩全身。 神像的动作是慈悲温柔的。 但祂的脸上,却没有五官,只有一只半阖的眼眸。 圣洁又诡异。 “只有一只眼睛?”宋栀栀轻声说道,语气惊讶。 “神明如镜,你看祂是什么模样,祂便是什么模样。”段天月见宋栀栀惊讶,耐心解释,“所以祂是一只眼的模样。” 宋栀栀想,倒也不错,因为灵祇神教的图腾就是一只眼眸的形状。 但是……但是也不用这么形象啊!这神像乍一看跟星际宝贝里的独眼霹雳一样! 宋栀栀忍不住在内心吐槽。 她的目光从灵祇神像上移开,看到了暗室里正中央栽种着一棵树。 而树上隐隐趴着细密的无数虫腿,一动不动,仿佛是死了。 宋栀栀记得这虫的样子。 是江影画给她的朔月蛊虫。 十四声心跳 十四声心跳 宋栀栀最见不得这种长着密密麻麻虫腿的玩意儿。 段天月在沈家地宫的暗室里居然养着朔月蛊虫。 她想要自己带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宋栀栀看着神像前枯木上趴着的那只朔月蛊虫,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段天月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手指轻动结印,法术光芒闪动。 法术击中枯木上趴着的朔月蛊虫,这仿佛蝎子与蜈蚣结合体的诡异蛊虫从树干上剥落,跌在地上,化成碎末。 原来这只朔月蛊虫已经死了很久,只是趴在树干上还保持着临死前的模样。 “它有好多对腿……”宋栀栀不敢再靠近那里,“沈夫人,这就是江影所中的朔月蛊吗?” “栀栀你倒有些聪明。”段天月夸她,“是它,但它已经死了,我不会豢养这样的邪物。” 宋栀栀松了一口气。 “沈夫人,你拿了无相宗的信物给我,咱们便一道离开吧。”宋栀栀不想在这里多留。 “好。”段天月来到灵祇神像下,弯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在宋栀栀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她将袖中藏着的无相宗信物拿了出来。 不过是与无相宗联络的一个凭证罢了,其实根本不用大费周折到这里来拿。 段天月要拿给宋栀栀的,是另一样东西。 她将无相宗信物假装从灵祇神像下拿出。 段天月在走向宋栀栀的时候,停留在了这暗室正中央的枯木旁。 宋栀栀方才只顾着观察这枯木上趴着的朔月蛊虫,根本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蛊虫栖居的枯木上。 这枯木细细长长,约莫半丈高,树皮干燥焦脆,通身一丝绿叶也无。 就像那朔月蛊虫一般,这树木已经死了很多年。 但宋栀栀盯着段天月的手,看到她抬手伸向了枯木的顶端。 她摘下了一朵花。 鲜活娇嫩,白莹莹的一朵小小花儿。 它是这株枯木上唯一明艳的色彩。 段天月手里拈着那朵花,朝宋栀栀快步走了过来。 “无相宗信物在这里。”段天月说道。 宋栀栀从她手中接过硬邦邦冷冰冰的无相宗信物。 但马上,段天月手中的白色小花被别到了她的发髻上。 宋栀栀感觉很痒,下意识抬手想要将这朵花摘下来。 段天月拦住了她的手:“莫动,此乃婆娑木所结之花,有辟邪驱魔的效果,从长澹到无相宗,路途遥远,路上危险甚多,此物可以庇护你一二。” 宋栀栀盯着段天月的脸,点了点头。 段天月要她带走的,只是一朵花? 宋栀栀想,还是要寻个机会与江影说说这事。 她正如此想着,抬眸便看到段天月身后灵祇神像下的阴影处,似乎有个熟悉的影子。 江影何时来了? 他的行动悄无声息,段天月与她都没有发觉。 宋栀栀动作都僵硬了起来,她与江影中间隔着一个段天月,默默对视着。 冥昭那熟悉的冷锋寒芒一闪而过。 宋栀栀在黑暗的那双红眸中,看见了果决的杀意。 她皱了下眉,抬眸对段天月说道:“我们回去吧,事不宜迟,收拾一下,明日我便出发,可好?” 宋栀栀拦在了段天月的身后。 这也正是段天月的意思,她挽上宋栀栀的手臂,一道离开了。 江影终究是没有出手。 宋栀栀回了天月阁自己的房间。 刚走进去,宋栀栀转身关门的时候,便被一人抵在了门后。 宋栀栀看到了江影那双近在咫尺的红眸,清浅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 “你哪时候去的沈家地宫?”宋栀栀赶忙小声说道。 “传音球打开的时候我便过来了。”江影的语气平静。 宋栀栀将前往沈家地宫中暗室的办法全部通过传音球转告给她了。 “段天月给了我这个。”宋栀栀抬手,去摸段天月簪在她发髻上的白色小花。 江影盯着她发间莹白的花朵,深邃眼眸里闪着莫名的神色。 “朔月蛊虫栖于婆娑木之上,这是婆娑木的花,是不是与朔月蛊有关系?”宋栀栀如此说着,抬手想要将这朵花摘下来。 但她拔了一下,却没能将这朵婆娑花扯下来。 反倒是江影的眉尾又反射性地一跳,他在痛。 宋栀栀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乖乖将手缩回来。 江影抬手轻触了一下宋栀栀头顶的花。 宋栀栀长睫闪动,感觉有些怪怪的。 江影明明碰的只是花,也没碰到她,她怎么觉得怪痒的? 他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的发间,将束发的银簪轻巧抽出。 鸦青如缎的长发散开,仿佛流水般在江影苍白的指缝间倾泻而下。 宋栀栀气鼓鼓说道:“这头发我梳了一早上。” 她确实没有说错,宋栀栀真的应付不来这古代的复杂发型。 江影的手按在她的脸上,让她不要废话:“等下给你梳。” 他盯着那朵依旧生在宋栀栀头顶的婆娑花,抬手抚上花朵与宋栀栀身体相交的地方。 宋栀栀感觉真的很痒,于是想要推开江影。 江影按住了她的肩膀,指尖从头颅顶端一路抚至后脑,再到脖颈,指腹摩挲过肌肤。 最终,他苍白的指尖按在宋栀栀脖颈最后一节椎骨上。 “根已经延伸到这里了。”江影言简意赅,“婆娑花在被放到你身上的时候,就开始扎根。” 宋栀栀直接惊了:“这花长在我头上了?” 怎会有如此离谱的事情? 难过段天月那么急着把这花放到她的头上,应当是怕这花没了根系维持生命力,一不小心死去。 “此物我第一次见。”江影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他抬手掐住宋栀栀的脸颊,“你就任由她将这东西放在你的头上?” 宋栀栀很委屈:“我觉得它与朔月蛊有关,说不定能帮你解蛊,不过只是一朵花,戴就戴了。” 她瞪大眼,朝江影眨了眨眼,眼眸里泛着柔柔的水光。 就像一只可爱的幼犬。 江影松开了她。 宋栀栀看到自己面前有幽蓝色的光点汇聚。 这些幽蓝色的光点变成了一个人体的形状,从头颅到脖颈这段经脉的颜色加深,似乎被什么网状的东西给缠住了。 “这是你体内经脉的状况。”江影指尖点在幽蓝色人体经脉图上,“婆娑花长出的根系已经顺着你的经脉开始延伸。” “婆娑花的根生长迅速,本该顺着你的经脉生长遍全身,将生命力全部夺取。”江影用手示意了一下经脉图上脖颈处的那一点。 “但是它堵住了,因为你全身上下十二处经脉关窍,没有一处是通的。”江影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伤人的话。 宋栀栀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竟有这种操作? “你以为段天月收你做干女儿真是好心?”江影抬手弹了下宋栀栀头顶的婆娑花,“她只是一眼看出你经脉特殊,早打好了利用的主意。” 宋栀栀敏感地打了个哆嗦。 她抬手捂住头顶的花:“不要摸!” 江影不听,又饶有兴趣地扯了下花瓣。 这花已经在她身体里生根发芽,她能够随时感受到这朵花的触感。 宋栀栀想跑,因为她发现江影确实对这朵花很感兴趣。 她抬脚,从凳子上跨过去,想要保护头顶的花逃离江影的魔爪。 却被江影揽住腰给拖了回来。 宋栀栀被他重新按回镜子前的凳子上坐好。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黑色长发披散,眉心一点朱砂痣有着秀气的美感,头顶探出一朵白莹莹的小花。 “你干嘛!”宋栀栀凶江影。 此时江影已经抬手将梳妆台上的玉梳拿了起来。 他看着镜中的宋栀栀,语气依旧冰冷无情。 “给你梳头。”他说。 十五声心跳 十五声心跳 宋栀栀想起方才江影为了研究婆娑花,散开她头发的时候确实答应要给她梳回去。 于是她乖乖坐在凳子上,等着江影表演。 宋栀栀看着镜中江影拿着玉梳的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宛如一件艺术品。 她在镜中看不见江影的脸,但能够想象到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玉梳掠过发间,丝滑如水,柔柔地在江影指间缠绕着。 青丝被他挽起,在脑后盘了个发髻。 这发髻样式简单,但也比宋栀栀今晨自己胡乱梳的好看些。 就是头顶上那朵婆娑花不好处理,就这么直愣愣顶着似乎有些奇怪。 好像在对所有人说“看到没我头顶开花了牛逼吗?”傻乎乎的。 宋栀栀正欲说话,江影的指尖便掠过她的鬓角。 手指屈起,挑起一绺青丝,往后盘上发髻。 正正巧,把宋栀栀头顶那朵婆娑花给盘在发间,让它看起来就像发饰一般,没有任何违和感。 盘发的时候,江影的手背触到了那朵婆娑花。 宋栀栀略微瞪大双眼,浑身仿佛过电一般抖了一下。 江影只碰了一下,便抬手将放在檀木桌上的银簪拿起。 原先的银簪被插入发间,末端坠饰着的小小流苏闪着流光。 宋栀栀看着镜中的自己,眨了眨眼,眼波流转。 她是真的没想到,江影给她梳的竟然还挺不错,虽然没有别的漂亮姑娘头上的发型复杂,但至少比她自己梳的好。 想来江影也是长发,每天早上醒过来也是要自己给自己梳头的,所以他才那么熟练。 宋栀栀抬手摸了下自己梳得整整齐齐的鬓边发丝。 得想个办法,骗江影天天给她梳头。 她心中如是想道。 江影当然不知道她小脑袋里打的什么坏主意,把玉梳往梳妆台上一放,便往后退开半步,准备离开。 宋栀栀梳了美美的发型,心情很好,她转过身对江影说道:“明日段天月要送我离开沈家山庄,我难道真的要去无相宗?” “不用。”江影垂眸说道,“你在庄外找家客栈住下,等我。” “这花与朔月蛊虫到底有何关系?”宋栀栀问。 “还要再查。”江影半靠在椅子上,语气平静无波。 “好。”宋栀栀脆生生地答应道。 “以后若有情况先对我说。”江影眯起眼观察宋栀栀头顶的婆娑花,“莫要轻信他人。” 他依旧对宋栀栀被段天月往头上放了花一事耿耿于怀。 宋栀栀也没想到这花居然还能这样。 明明她手机里书上出现的剧情也没有说得很严重。 宋栀栀原先想的是一个正面人物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才任由段天月往她头上放了婆娑花。 好在现在婆娑花因为她愚钝不堪的经脉,根系没有探遍全身,她暂时还是安全的。 江影离开了天月阁,独留下宋栀栀一人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等到江影离开,才掏出手机才开始浏览书里描述之前发生的剧情。 【段天月将婆娑木上结出的婆娑花放到了宋栀栀的头上。这婆娑木是灵祇神教圣物,极为奇特,幼时需要以骨血喂养,灵祇神教盛时,时常取活人灵兽饲喂。】 【沈家山庄地宫里的这株婆娑木,已经来到生命的尽头,生命交替,枯木上长出一朵婆娑木的幼体婆娑花。】 【段天月知晓婆娑木妙用甚多,甚至能解令江影困扰已久的朔月蛊,她担心被江影取到婆娑花,便只能想办法将它带出去。】 【寻常人若是被婆娑花的根系探入身体,这生命力旺盛、无孔不入的根系会顺着打通的经脉关窍,延伸到身体每一个角落,不久便会死去,经脉越是畅通的修士,死得越快。但宋栀栀不一样,她的经脉关窍每一处都无法与灵气沟通,能够阻挡婆娑花的根系蔓延至全身,婆娑花长在她的身上,不会危及她的生命。】 【段天月正是看中她特殊的经脉,才想到了这办法,让她作为婆娑花的载体离开沈家山庄。能够安全离开,保留下这灵祇神教圣物当然是好的,就算被江影发现,以江影嗜杀成性的性格,宋栀栀带着婆娑花被不知真相的江影杀死,江影一样得不到解蛊之法。】 宋栀栀垂眸盯着手机里出现的文字,开了上帝视角就是不一样,书里内容将段天月的计划说得一清二楚。 段天月很聪明,宋栀栀也相信她为了抵抗江影这个大反派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为了她的“大义”而将另一个普通人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甚至连她的死亡也被纳入计划中。 宋栀栀有些烦了,她按灭了自己的手机,心情烦躁。 有一种……被自己写的书中人背叛了的感觉。 此时,段天月敲响了她的房门。 宋栀栀将手机收起,打开门,看到段天月手中拿着一个储物锦囊。 段天月看到宋栀栀开门,神情有些放松。 宋栀栀果真没有因为婆娑花死去,她的经脉太特殊了。 “这是一些灵石、衣物和首饰,我收拾了一些都放到了这储物锦囊中,去往无相宗的路上可以用。”段天月对她说。 宋栀栀接了过来,点了点头:“好,谢谢夫人。” “栀栀一定要快些离开沈家山庄,明日会是一个好时机。”段天月叮嘱道,“这庄里越来越危险了。” “嗯。”宋栀栀垂下眼帘,看不清神色。 段天月说话还是如此温柔,对她的叮嘱亦真诚殷切。 她可能真的觉得,为了抵抗阻拦江影,牺牲一两条性命也没关系,她自己的,或者是别人的。 “我明日会离开。”宋栀栀对她说,“夫人要小心,保重性命。” 宋栀栀知道江影已经答应她不会对沈家夫妇出手,他虽是反派,但信用还是有的,亲口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她受不了朔月蛊疼痛的折磨,肯定不会乖乖听段天月的话去无相宗。 这点不信守承诺的内疚,也因知晓了真正的内情而被冲淡。 段天月离开了,宋栀栀看到她交给自己的锦囊里装了好些灵石和衣物。 她心情复杂,就仿佛喉咙里哽了什么一般不上不下。 为了转移注意力,宋栀栀清点完锦囊里的东西之后,便掏出手机想偷窥一下江影的生活。 她在手机里打字【此时,江影在……】 就好像把无形的摄像头放到了江影的身边。 手机里开始顺着这句话逐字逐句出现文字。 【此时,江影正在沈家给他准备的客房中修炼。】 【突然,他仿佛发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红眸森然,看向空无一人的房间。】 【江影神情肃然,他似乎发现了在虚空中有一只无形的眼眸在看着他。】 宋栀栀看到这句话,直接惊了,江影竟然能够感觉到有个人在通过某种方式偷偷看他。 他竟然敏锐到这种地步。 宋栀栀吓死了,手忙脚乱地想要打字把视角移开。 但马上,后面又出现了全新的文字,转移了宋栀栀的注意力。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竟是有人登门造访。】 【江影一挥手,懒得问来人是谁,便将房门打开了。】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竟然是沈珉。】 【沈珉修为没有段天月高,为了避免他被江影捉拿用以威胁段天月,自沈家塔楼下那次冲突后,段天月便连夜将他保护起来。】 【但没想到,本该躲着江影的沈珉竟然主动登门造访!】 【江影看到沈珉,红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沈珉的出现也出乎他的意料。】 【“何事?”江影瞥了一眼沈珉问道。】 【“江道友,您想知道朔月蛊的解蛊之法?”沈珉伏下身子,行了一礼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只求……只求您能够放过天月。”】 【“天月离开灵祇神教已久,继承灵祇神教知识非她所愿,先前是我自大,以为沈道友要对我沈家山庄不利,这才召集了高手。”沈珉摇头轻叹,“但自塔楼下那一战后意识到,以您的实力,不是我们能抗衡的。”】 【“天月很傻,为报灵祇神教之仇不愿与你说解蛊之法,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江道友若有怨对着我沈某来便是,解蛊之法告诉你后,要杀要剐江道友请随意。”沈珉说话已带上一丝哀求的意味,“此番前来,我也是瞒着天月,只求……只求能放过我夫人。”】 宋栀栀看着书里的出现的文字,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 沈珉,你先摇白旗投降,你家夫人知道吗! 她吐槽了一下,便继续看剧情。 【江影看到沈珉跪在了地上,他抬起下颌,并未被沈珉卑微的姿态蛊惑,只冷声说道:“解蛊之法,可以先与我说。”】 【沈珉伏低了身子:“朔月蛊虫喜灵祇神教圣物婆娑木的味道,常栖于此木之上,是用婆娑木引出朔月蛊虫。”】 与婆娑木有关,沈珉说的,可能是真的解蛊之法! 十六声心跳 十六声心跳 宋栀栀的手指抚过手机上的这段文字。 沈珉究竟知不知道老的婆娑木已经死了,而新生的婆娑花已经被段天月摘走了。 他的举动,很奇怪…… 书里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着。 【江影听闻“婆娑木”三字,眸光微闪,不动声色问道:“婆娑木在哪里?”】 【“我沈家主殿下有一地宫,地宫密室内存放了天月从灵祇神教拿走的东西,这婆娑木就栽种在密室之内。”沈珉所言,皆是实话。】 【江影看着沈珉,没有说话,在他那极具压迫力的目光下,沈珉浑身发着抖。】 【“我是瞒着天月来找您。”沈珉面露痛苦之色,“她可以为了保守秘密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但是……但是我……不想她死,她是我的妻子。”】 沈珉所言,字字恳切,只是他不知道段天月已经先他一步布置了计划。 宋栀栀知道婆娑木就是解蛊的关键,而具体如何解蛊尚不明确,还需要从沈家人口中套话。 江影也知晓这一点,所以他没有拒绝沈珉的提议。 【江影定睛望着沈珉,看着这沈家家主愈发惊恐灰败的神色,哂笑一声。】 【“好,明日便去看看那婆娑木。”江影答应了沈珉。】 【沈珉微垂着头离开了这里,模样颓丧。】 偷窥了两人对话的宋栀栀赶紧在手机上打字,敏锐地将视角转移到沈珉身上。 【沈珉一人来到沈家主殿内,不知从哪里摸摸出了一坛酒,自斟自饮。】 【这举动,不像消愁,更像是为自己壮胆。】 壮胆?壮什么胆?宋栀栀察觉到不对劲。 她屏住呼吸,继续看下去。 【沈珉喝完了最后一口酒,抱着酒坛喃喃自语道:“江影性情阴晴不定,嗜杀成性,他能不能信守承诺都不知道。”】 【他将偷偷誊抄的一页纸拿了出来,其上正是引动朔月蛊虫的口诀,段天月将有关朔月蛊的文字资料全部销毁,但却没办法删去自己的记忆。午夜梦回,枕边的沈珉时常听见她在梦中喃喃自语,仿佛被魇住了一般。沈珉担心段天月修炼入魔,便将她梦中所言写了下来,想要为她驱除心魔,但被段天月知道后,便与他分房而睡,单独住到了天月阁中。】 【沈珉不知段天月的过去,只知他应该保护自己的妻子,段天月修为比他高,长澹沈家能有今日地位,也多是因为有段天月的助力,但他总该做些什么。】 【心中有了这般信念,沈珉抚摸了一下拇指上戴着的沈氏徽记,瞬间,百余位修为高超的修士来到他身后,这些修士都是沈家直系血脉,忠诚实力强,已是沈家所有的精锐力量。】 【“江影如此欺我沈家,他的弱点我已知晓,就算豁出去我们这条性命,明日也要叫他有来无回。”沈珉大手一挥,“随我来吧,去沈家地宫。”】 宋栀栀知道沈珉不安好心,但没想到他这么勇,他这是准备再埋伏一次江影?上次在沈家塔楼下的亏还不够他吃的? 但在书中看到沈珉缜密的布置之后,宋栀栀不得不说这布置的陷阱对江影确实有威胁,沈珉可谓做足了算计。 他先在沈家地宫外预先布置足以笼罩整个地宫的沈家秘传阵法,每一处阵法的灵气输入点都毫不吝惜地用数以亿计的灵石供给能量。 为了维持阵法,这么多灵石花出去,就算江影不死,沈家估计也穷了。 而阵眼处的婆娑木是计划的关键,沈珉早就知道这婆娑木已经死了,其上豢养的朔月蛊虫也因失去栖息之木而死去。 巧就巧在,婆娑木上豢养的朔月蛊虫,与江影身体里活的那只,是雌雄一对,雌虫已死,江影体内的朔月蛊虫在驭虫口诀下苏醒,感应到死去同类的气息,必将在江影体内搅风搅雨,让他痛不欲生,到时阵法启动,沈家精锐一齐出手,没准真能将虚弱的江影拿下也说不定。 开了上帝视角的宋栀栀被沈珉的操作惊呆了,这逼是真的想方设法要江影死。 但这也给了她一个有用的信息,就是沈珉身上有可以驭使朔月蛊虫的口诀。 看来,明日那场“鸿门宴”,江影是不得不去了。 宋栀栀将事情理顺之后,下意识地打开了传音球,想要把这件事告诉江影。 但她的手指在精巧的传音球上点了一下,又犹豫了。 她没有任何理由会知道江影与沈珉的对话,看江影方才在书里描述的样子,他似乎对偷窥之事深恶痛绝。 不能直接说,这样太奇怪了……宋栀栀想。 而另一边的江影,在宋栀栀打开了传音球后,过了很久也没听见她说话,只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起伏响起。 原本在静心修炼的江影被她吵得入定不下去了。 他冷声说道:“何事?” 这还是连接上传音球后,江影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原本就心虚的宋栀栀被他吓得一激灵,连忙坐直了身子。 情急之下,她灵机一动:“江影,你方才给我梳头的时候,看到我戴在左半边的那个水晶的发饰了吗,跟小蝴蝶一样的那个。” 江影哪里记得什么水晶不水晶的蝴蝶发饰:“没看到。”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我没拿。” 他可没有收藏女子发饰的奇怪癖好。 “丢了吗?”宋栀栀一边将头上的蝴蝶发饰给摘下来,塞进怀里,“怎么能丢了?” 她挠挠头,假装在回忆:“是不是今天段天月把婆娑花放我头上的时候碰掉了?” “掉了就掉了。”江影根本懒得跟宋栀栀唠这个。 “可是我很喜欢它!”宋栀栀提高了音量大声说道,试图将话头拉回来。 “再买。”江影言简意赅。 宋栀栀被这两个字噎得险些说不出话来。 “不行,我就要那个。”她不依不挠,胡乱找理由,“这是你给我买的第一个发饰。” 江影:“……”第一次买的和第二次买的有什么区别吗? “沈家山庄太危险了,到处都是修士,我一个人不敢离开天月阁,你陪我去找找,好不好?”宋栀栀绕了一大圈,这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许久,久到连宋栀栀以为江影会拒绝的时候,他开口了,语气如往常般淡漠:“去哪里?” 宋栀栀一字一顿说道:“沈家地宫,我怀疑是段天月给我碰掉的,我们一路找着回来。” 江影听到宋栀栀这句软软的哀求,长眉微挑。 他想起了之前沈珉的突然造访。 沈珉明日要邀请他去沈家地宫中解朔月蛊。 他知晓可能会有危险,但驭使朔月蛊虫的口诀还未到手,只能暂且去看一看。 结果宋栀栀又有了这样的提议。 江影薄唇紧抿,起身披上大氅,瞬息间人已消失在原地。 他出现在宋栀栀的房里。 宋栀栀感觉到他来了,连忙转过身,模样看起来很开心。 她朝江影伸出一只手,白嫩嫩的掌心里有微汗。 “我们出发?”宋栀栀对他说道。 江影深邃的红眸定定望着她,注意到少女头上,左右两边对称的蝴蝶发饰少了一只。 他没碰宋栀栀的掌心,只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近了些许。 江影将她揽着,带着两人消失在原地。 这瞬移的法术,宋栀栀每次体验都仿佛坐过山车一般天旋地转。 她为了防止自己被甩出去,只能紧紧攀着江影的手臂。 宋栀栀贴近江影的时候,江影低头,看到了她头顶那株婆娑花轻轻晃了晃。 鬼使神差般的,他朝这朵白色的小花轻轻吹了一口气。 花瓣微微摇曳,宋栀栀的指尖微微一抖,掐住了江影的手臂。 她猛地抬起头来,控诉道:“你吹什么吹?” 江影侧过头去,直接否认:“风吹的。” 宋栀栀当然分得出来到底是风吹的还是他吹的。 她气不过,抬手捶了江影的胸膛一下,以示愤怒。 江影低头,在宋栀栀抬起的袖间,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水晶光芒,宛如一只小蝴蝶。 十七声心跳 十七声心跳 注意到这个细节的江影长眉微挑,没有说话。 宋栀栀的手在他胸膛上一推,从他怀里退出去。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心想江影的胸肌还挺好摸的。 沈家主殿外有禁制,只有沈家人才能进入,但这难不倒江影。 他在主殿侧面布下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法阵,悄无声息地破开了沈家主殿的禁制。 江影一手牵着宋栀栀的手腕,率先走了进去。 两人钻进禁制内侧,外侧的法阵马上消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谁也想不到还有人深夜造访此处。 一路来到主殿里的沈家徽记前,宋栀栀看着这暗金色的徽记,摸了摸下巴。 “是不是先往左转七圈,再往右转三圈?”宋栀栀努力回忆今日段天月是怎么打开机关的。 她伸出手去,正准备转动徽记,却被江影拦下了。 “往左三圈,再往右七圈。”江影把宋栀栀按在沈家徽记上的手移开。 宋栀栀记性不大好,有些尴尬。 待江影转完沈家徽记之后,熟悉的失重感再次传来,两人一道下沉。 夜晚的沈家地宫与白天的没有什么区别,还是如此的金碧辉煌,散发着土豪的气息。 地宫内光源来自于夜明珠与一些珠宝玉器的光芒,宋栀栀随意寻了一颗夜明珠擦了擦,用来照明。 “去暗室。”宋栀栀手里拿着一颗夜明珠,照亮周遭的环境,“应该是掉在了那里。” 江影想到了藏在宋栀栀袖中的蝴蝶发饰。 她哪里有遗失什么发饰? 他没有戳穿她,只默默地跟在宋栀栀身后,静静看她表演。 地宫里的暗室里最贵重的,可能就是那株婆娑木与灵祇神像。 打开暗室门之后,宋栀栀注意到江影盯着那灵祇神像,愣了一瞬。 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因江影而冷了几分。 江影似乎非常不待见这个灵祇神像。 宋栀栀假装在地上找发饰,一边随口问道:“你很讨厌这神像?” 江影负手而立,与灵祇神像那半阖的眼眸对视。 神明的眼眸慈悲柔和,澄澈明净。 江影的红眸幽深无垠,邪气凛然。 “是如此。”他承认了。 宋栀栀还想再问,江影便将目光从灵祇神像上移开:“不是要找发饰么,找吧。” 她吓得藏在袖子里的发饰差点掉出来。 宋栀栀连忙弯腰在地上假装寻找,动作蹩脚。 她注意到江影侧过身子,目光没有看向这里,寻得机会,赶紧把蝴蝶发饰往婆娑木下一丢,方便自己靠近那里。 实际上是江影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过身给宋栀栀制造一个机会。 宋栀栀还没忘记今晚过来的目的,她偷偷靠近婆娑木附近。 那只不知道哪时候死去的朔月蛊虫的破碎虫躯还在地上,死去的虫子身体干燥且脆弱,先前被段天月击落在地上,这虫躯已经四分五裂。 但属于朔月蛊虫的气息还在。 宋栀栀大着胆子朝婆娑木下望了一眼,差点没被吓死。 他妈的,这虫子尸体碎了怎么更恐怖了?断裂的虫肢四散开,泛着黑光的虫首正直勾勾朝她看过来。 被她丢出去的蝴蝶发饰就躺在四分五裂的虫躯附近。 宋栀栀吓得要死,虽然在心里无数次安慰自己这玩意已经死了,但还是直犯恶心。 但她又想到若不把这玩意的气息掩盖,明日江影体内蛊虫必将躁动。 宋栀栀深吸了一口气,拍着自己胸脯告诉自己这就是只死虫子而已。 她朝婆娑木下伸出一脚,远远探了过去,内心疯狂呐喊“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去死叭!” 宋栀栀闭上眼,神情痛苦,一脚踩上朔月蛊虫的脑袋,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幸好没爆浆。 好恶心,宋栀栀心想自己这条腿不能要了。 背过身子正在冥想的江影被这声音惊醒,扭过头来,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宋栀栀一脚踩在婆娑木下的朔月蛊虫的尸体上面,眼泪都快落下来了,正抬眸望着他,宛如幼犬一般的杏眼中泛着水光,头顶上那朵小花微微垂下,都快蔫了。 “江影,我这条腿是不是不能要了?”宋栀栀真的快哭了。 她好恨,自己在描述朔月蛊虫的时候,为什么要描述得那么恶心。 江影注意到宋栀栀脚下的朔月蛊虫,还有躺在虫躯中央的蝴蝶发饰。 她真能,居然扔到这里来了。 江影走上前去,将宋栀栀死死钉在地上不敢缩回来的脚踝握着,抬起,把她的脚移回原地。 再低头拾起那蝴蝶发饰。 宋栀栀方才那一脚,已经把这朔月蛊虫残存的肢体全部踩碎了,按道理来说这属于朔月蛊虫的气息也不会再被感应到。 但宋栀栀还是不放心。 “它好恶心,要不我们把它埋起来吧?”宋栀栀皱着眉提议。 江影起身的动作一顿。 他将手中的蝴蝶发饰胡乱擦了擦。 漂亮红眸中,有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 “好。”江影应了一声。 他伸出一指,已经死去的婆娑木下的泥土宛如有了生命一般涌动。 瞬息之间,这些被宋栀栀踩碎的虫躯被泥土吞了下去,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这一手操控五行之力的法术极妙,就连宋栀栀都看呆了。 瞬间,她看向江影的眼神充满崇拜,眼睛亮晶晶的。 好,不愧是我笔下的大反派,就是如此牛逼。 江影不为所动,直接把擦干净的蝴蝶发饰丢还给宋栀栀。 他不理解,宋栀栀如此大费周章骗他带她来这里,就是为了鞭尸这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朔月蛊虫。 她有这么讨厌这虫子? 可他身体里,还有一只活的。 宋栀栀当然不知道江影自己脑补了什么玩意。 反正她自认为自己今晚表演得天衣无缝。 解决了朔月蛊虫之间感应这个最大隐患之后,宋栀栀拍拍手,神清气爽。 等明日江影把驱使朔月蛊虫的口诀从沈珉手中拿到就可以顺利离开了。 沈珉布置的阵法应当难不倒他,沈家秘传阵法,没有段天月上次让他解的那个阵法厉害。 影响最大的,还是灵祇神教的朔月蛊虫,虽然现在这玩意躁动起来,疼的是宋栀栀,但摧残身体的力量对江影实力的削弱是实打实的。 这是江影最大的弱点。 宋栀栀心中如此盘算着,便看到江影一人率先离开了暗室,根本没有等她。 她连忙跟上去,心情雀跃的她没发现有哪里不太对。 “明日我就要暂时离开沈家了。”宋栀栀跟在江影身后,自顾自地说着话儿。 “嗯。”江影大步走在前面,与她保持一定距离,冷淡应了一声。 “你答应过我不杀沈氏夫妇的。”宋栀栀想到了原定的剧情,强调了一遍。 沈家在长澹声望颇高,与数家势力交好,还有一个杰出的后代沈昼。 与沈家结仇,很难办,她还想活下去,不想跟着江影被人追杀。 “嗯。”江影又应了一声,径直走出沈家主殿外。 宋栀栀越来越追不上他了。 她快步跑了起来,跟上江影,继续叮嘱:“我不在沈家的话,你要注意安全,小心不要磕了碰了,不然我会疼的。” 江影:“?”你在让谁注意安全? 他又冷冷一声:“好。” 长腿一迈,江影原路返回,脱离了沈家主殿的禁制。 宋栀栀眼疾手快跟着他钻了出去,这才没被落在后面。 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在沈家主殿外无人的青石小径上,宋栀栀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声道:“江影,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呀!” 月色下,竹影婆娑,江影颀长的身体在月光下拉出细且直的影子。 他停下了步子,背着身子,没有转过头来。 “你不是怕么?”江影的语气平静淡漠,仿佛在陈述一件事实。 宋栀栀不解其意:“我怕什么?” “朔月蛊虫。”江影抬眸,看着天际一轮白色圆月,再过几天,月满则亏,朔月日到来的时候,便又是这蛊虫作乱的日子。 宋栀栀走到他身后,江影又往前迈了两步与她保持距离。 “朔月蛊虫不是被埋起来了吗?”她说,“埋起来我就不怕了呀。” 江影淡淡说道:“宋栀栀,我身体里还有一只活的。” 宋栀栀一愣。 她确实险些忘了这事。 但是……就是……这能一样吗? 她只是怕虫子的模样罢了,只要它不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她是可以假装看不见的。 “怕你吓死了。”江影说道。 他知道宋栀栀是真能被吓死的。 江影径直往天月阁的方向走,今夜月色很亮,月光如水倾泻在屋檐下,落下几点银辉在他的肩膀。 宋栀栀想解释她看到南方蟑螂的时候,也是这反应。 但江影估计不知道南方蟑螂是什么可怕的存在。 眼见着江影往前走越走越远,宋栀栀总觉得自己应该向他解释一下。 应该……怎么办呢? 身体的反应比她的脑子更快,宋栀栀往前跑了一段距离。 江影注意到了她的靠近,没有防备。 猝不及防,宋栀栀跳了起来,张开双手,直接从后攀上了江影的脖颈。 她从后紧紧抱住了他。 宋栀栀踮起脚,抱住江影的脖颈,歪着头对他说道:“江影,一路追着你跑,我有些累了,走不动路了。” 少女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侧,柔软又撩人。 淡淡的栀子花的香气围绕在江影身边。 但江影还是伸出手,打算将宋栀栀抱着他脖子的手给掰下来。 宋栀栀觉得自己脚真的很酸:“你怎么这么小气?背我一下怎么了?我很重吗?” 江影侧过头,避开她的气息:“我开阵法。” “不行,一步都走不动了。”宋栀栀低头在他脖颈间蹭了蹭,没有避讳这亲密的距离,“背我吧背我吧!” 在宋栀栀低头的时候,她头顶那朵小花擦过江影耳尖,落入江影视线中。 她抱着他的手微微紧了紧。 “作为报酬,可以给你摸一下。”宋栀栀为了哄江影,豁出去了。 她知道江影对这朵花非常感兴趣。 算了,就当哄祖宗了,反正不能惹江影不开心。 江影的余光瞥见这朵纯白的小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他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宋栀栀的手抱得都有些酸了。 而后,她的身体陡然一轻。 江影两手把宋栀栀的双腿架起,轻松把她背了起来。 十八声心跳 十八声心跳 宋栀栀两手搭在江影肩膀上,微微晃了晃。 江影稳稳背着她往前走,步子迈得很大。 他没有说话,沉默着,周身气息还是如冬日寒冰。 月色下,这人人皆惧的黑衣大魔王,背着一袭月白衣裳的娇小姑娘往前走。 这个画面,超出许多人的想象之外。 宋栀栀的指尖划过他完美的肩颈线,触碰到他的肌肤,是冰凉的触感。 他的身上,没有一处是暖的,宋栀栀想。 江影没有阻止她,她就继续摸,不摸白不摸。 她嫩白的指尖触到江影的喉结,它上下微微滚动。 江影还是没有说话,试图引起他注意的宋栀栀气死了,继续往下摸。 指腹摩挲过性感的锁骨,再往下,指尖微暖。 宋栀栀又碰到了他胸前坠着的那颗红琉璃。 朦胧月光下,这殷红的琉璃流转着鲜活绮丽的光芒,宛如一滴血。 在宋栀栀指尖碰上那红琉璃的一瞬间,江影终于开口:“松手。” 宋栀栀委屈地松手,红琉璃从她指缝间落下。 “摸摸怎么了!”她觉得江影很小气,“这种红琉璃的首饰,我有好多,不稀罕你的。” 江影走过一处长廊,冷淡应了一声:“嗯。” “这是什么东西,你这么宝贝?”宋栀栀问他。 她记得她在写江影的人设的时候,根本没有提到什么红琉璃。 “不知道。”江影敷衍她。 “冥昭重要还是它重要?”宋栀栀换了个方式问。 “它。”江影答。 “我重要还是它重要?”她继续问。 “它。”江影不假思索。 “你重要还是它重要?”宋栀栀怀疑江影只有一个答案。 “它。”宋栀栀猜对了。 “你是不是在敷衍我?”宋栀栀在江影耳边问。 “它。”江影说。 尴尬的片刻沉默后。 “是。”他改了个答案。 宋栀栀:“?”你要不要敷衍得那么明显? 来自作者的敏锐嗅觉让宋栀栀觉得这红琉璃不简单,但从江影口中又问不出什么来。 自从穿书之后,宋栀栀发现江影是最难搞的一个角色。 她用小说切换视角偷窥沈珉搞小动作,沈珉一无所知。 她用剧情让段天月收她做干女儿,段天月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其他书中角色都乖乖的,只有江影,宋栀栀偷窥他被发现,还被他瞪了一眼,让他说个“好”也不情不愿。 真的是叛逆死了。 宋栀栀自己想着,越想越气,于是伸出手捶了一下江影的肩膀泄愤。 这轻轻的一捶对江影来说当然不算什么,连捶背都算不上。 所以江影根本不理她。 宋栀栀把半边脸颊贴在江影的背上。 紧贴着他身体的耳朵能够清晰地听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声音。 有脚底触到地面的摩擦声,也有衣料摩挲的轻微声响。 就是没有心跳声。 他没有心。 宋栀栀眨了眨眼。 江影送她回了自己的房间,宋栀栀被他丢到柔软的床边。 宋栀栀头顶的婆娑花微微晃了晃。 她这才想起方才答应江影的事。 宋栀栀闭上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朝江影探出头去:“江影,只能摸一下。” 江影低头看到她紧闭的双眼,还有头顶那朵颤巍巍立着的白色小花。 “不感兴趣。”他说。 宋栀栀听他说这句话,居然没因为逃过一劫而开心起来。 “你说气话,我不信。”宋栀栀说。 她睁开眼,准备赶江影离开准备睡觉。 没想到江影伸出手,连着头顶那朵小花与头发,在她脑袋上薅了一把。 婆娑花感受到他大掌的靠近,宋栀栀揪着江影的衣服袖子打了个哆嗦。 这感觉就…… 就是…… 很奇怪。 江影摸完之后,心满意足,伸出一手挑起宋栀栀的下巴。 “你的脸又红了。”他陈述事实。 “没有,你看错了。”宋栀栀否认。 “有。”江影指腹贴着她脸颊上最热的地方。 宋栀栀把他的手给扯下来:“我要睡觉了。” “嗯。”江影准备离开。 宋栀栀坐在床边,两脚晃荡着,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墨色长发整齐被梳到脑后,用一支黑色簪子束着,一丝不苟,清爽利落。 “江影,如果你我锁灵咒解了。”宋栀栀大着胆子问他,“你要把我怎么办?” 江影的手按住门框,推开门,寒凉月色洒进门内。 他的回答很干脆:“先杀了你。” 宋栀栀得到了意料之内的答案。却并不开心。 她看着江影离开,认真洗漱一番,收拾了一下才躺到床上。 看了一下手机里的小说内容,没有新的情况出现,她这才放心。 但是宋栀栀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没睡着。 她气不过,摸出江影给她的传音球打开,冲那边说了一句:“坏东西。” 宋栀栀骂完就跑,直接把传音球关了。 但江影的回答还是不由分说地钻进她脑海。 “嗯。”闷闷的一句回应。 宋栀栀将头埋进了柔软蓬松的枕头里。 次日她是被段天月叫醒的。 清晨段天月就敲响了宋栀栀的房门。 宋栀栀顶着一头蓬松凌乱的头发给她开了门。 婆娑花立在头顶正中。 “沈夫人?”宋栀栀问她,“我今日发现您给我的那朵花拿不下来了。” “怕你路上遗落,便施展了个小法术。”段天月解释。“到了无相宗,会有门中长老替你取下来。” 她的语言虚浮,言辞闪烁。 宋栀栀假装没注意到。 “可以离开沈家山庄了,从侧门离开。”段天月早已为宋栀栀规划好路线,“你手上的无相宗信物,也算得上一件小法宝,念出口诀之后便会启动,能够指引你去往无相宗,不用怕不知道方向。” 宋栀栀点了点头。 “我不便派人送你出沈家山庄。”段天月领着她来到天月阁外,“这样太引人注目,所以你一人离开便好。” 段天月说得没错,有的时候越是小心翼翼疑神疑鬼,越容易引起怀疑。 就这么默默混出去,确实不容易让江影注意。 “那我走了,夫人保重。”宋栀栀手里拿着段天月给她的锦囊,与她告别。 “好。”段天月看着她微笑。 宋栀栀一路离开沈家山庄,来到山庄外的街道上。 长澹地界繁华,经济发达富庶,路上遇到的修士也很多。 宋栀栀寻了一处离沈家山庄最近的客栈,走了进去。 “姑娘您要住店?”客栈小二迎了上来。 宋栀栀心里直呼刺激,这跟演电视剧一模一样。 “是的。”她马上回答,“有好点儿的吗?” 一个人出来住客栈,她有些担心。 毕竟她来自于一个住高级酒店里面都有针孔摄像头的时代。 “有的,就是住一日需要一枚灵石,若是多住几日,可以便宜些。”小二拿出账簿核对价格。 “一块灵石就一块。”宋栀栀先摸出了八块出来,亮给小二看,“住十日可以吗?” “可以。”小二接过这灵气纯净的灵石,有些惊讶。 市面上流通的灵石内里蕴含的灵气大多有所磨损,这姑娘拿出来的竟然都是新的。 “您随我来。”店小二语气都变得恭敬。 在客栈安顿下来之后,宋栀栀收拾了一下东西。 她先找出段天月给她的东西,有一些用来防身的阵法。 这些阵法是提前绘制好的,只需要按照图纸摆好,放上灵石注入灵气即可。 宋栀栀把阵法摆上,防止有人突然闯入,办好这一切之后,她才安心地坐下来休息。 先摸出传音球给江影报一下位置。 “喂?喂喂?”宋栀栀打开传音球的开关,唤了江影好几声。 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宋栀栀知道自己说话江影能听到。 “我在沈家山庄外的客栈,东面最近的那家,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宋栀栀自顾自说着。 半晌,传音球里传来了他的声音。 “好。”江影说。 此时的江影身边正站着沈珉。 沈珉先前刚开口问江影道:“江道友,我现在领您去我沈家地宫,取那婆娑木?” 他没想到,江影居然如此礼貌,他刚问完,江影就答了一声好。 夭寿了,真的是天塌下来了! 沈珉越想越不对劲,生性懦弱的他甚至怀疑江影知道了他的计划,才如此反常,吓得步子都迈不动了。 但不可能,江影形单影只习惯了,这沈家山庄内皆是亲信,不可能有人跟江影通风报信。 沈珉被江影这声根本不是对他说的“好”吓得疑神疑鬼,手都颤抖起来。 江影虽然神情漠然,目光望着远方,根本没有正眼瞧沈珉,但这小细节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他不动声色,一路随着沈珉来到沈家地宫。 现在婆娑木的幼体婆娑花在宋栀栀头上。 驱使朔月蛊虫的口诀在沈珉身上。 今日不管沈珉想要做什么,他的目的只有驱使朔月蛊虫的口诀。 至于到底杀不杀沈珉…… 看他心情。 江影眼帘低垂,看着沈珉来到沈家地宫暗室里的婆娑木下。 这地方,他已经是第三次来了。 昨晚刚刚造访过。 沈珉伸出手抚上婆娑木干燥的树皮,介绍道:“这是灵祇神教圣物婆娑木,朔月蛊虫喜栖于此木之上,我只需催动口诀,唤醒您体内的朔月蛊虫,它便会感应到婆娑木,从您身体离开。” 朔月蛊虫天性趋利避害,若有更好的栖息地,它就会离开原本寄生的地方。 这婆娑木吸收骨肉鲜血长大,可比江影的身体诱人多了。 沈珉说的,确实是真的解蛊之法——若面前这株婆娑木还活着的话。 “江道友,我这便催动口诀。”沈珉说。 江影站定在原地,他来此就是为了口诀,自然要让沈珉念。 这朔月蛊虫一旦被口诀唤醒,便会牵动全身经脉,啃噬每一寸血肉,这痛苦不言而喻。 江影冷着脸,交代了沈珉一句:“轻点。” 疼的不是他,是宋栀栀。 沈珉一愣。 轻点,什么轻点? 江影居然也怕疼么! 看来这朔月蛊虫确实让他痛苦不已。 这样的恶人,真是活该。 沈珉也曾听过江影的恶迹,沈家交好的几方势力也有因江影暗杀掌门而没落,再加上段天月又是与江影有血海深仇的灵祇神教中人,他可是寻求千方百计,也要把江影杀了。 他念动口诀,感觉不到朔月蛊疼痛的江影只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弱了三分。 江影的脚步微微一动,似是痛苦,做个样子给沈珉看,实则把沈珉念动的口诀全部记了下来。 而在客栈里的宋栀栀早已预料到今天发生的事,但这猝不及防的疼痛还是令她趴倒在桌子上。 好在这疼痛抵不上真正发作时的钻心噬骨,宋栀栀还能忍。 她面上冷汗直冒,但还是颤抖着手摸出了手机。 开玩笑,今天这沈家地宫里发生的剧情,她就算痛死了,也要看实况转播。 手机里的小说内容已经开始更新。 【沈珉念动驱使朔月蛊虫的口诀,江影身体颤抖,即使在强忍,也面露痛苦之色。】 江影戏真好,宋栀栀想。 【“江影,你可知这沈家地宫的婆娑木已经死了,其上栖息朔月蛊虫也一同死去。”沈珉见江影痛苦,便开口笑道,“死去的朔月蛊虫,与你体内的是一对,感应到死去的伴侣的气息,你说你身体里的那只,会怎样呢?”】 十九声心跳 十九声心跳 “一对?”江影听见沈珉所言,有些惊讶。 他身中朔月蛊多年,对于朔月蛊虫的习性亦有些了解。 因种群稀少,朔月蛊虫个体之间联系紧密,若是雌雄一对,他体内的雄虫感应到伴侣死去的气息,必然躁动。 这是江影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但是…… 江影想到了昨晚宋栀栀做的事。 她特意过来,将死去的朔月蛊虫的虫躯给埋了起来。 难道她是为了这个? 现在,他体内的被唤醒的朔月蛊虫已感应不到伴侣的气息,逐渐安分下来。 江影不以为意,只瞥了沈珉一眼,没把他当回事。 “江影!”沈珉说完之后,没得到江影的回应,大惊。 “你要杀我?”江影问他,语气平静,似乎被埋伏起来暗算的不是他。 “我知朔月蛊是你弱点,今日朔月蛊虫躁动,你的力量想必已经大不如往常了吧?”沈珉厉声问道。 他启动了包围整个沈家地宫的阵法,数以亿计的灵石疯狂供给灵气,一道巨大的光幕围绕着沈家主殿冲天而起,令所有人为之侧目,沈家精锐尽出,把江影团团包围,大有要将他诛杀此地的气势。 这沈家秘传阵法启动的动静将整个沈家山庄惊动,亦引起了正在天月阁书房内看书静养的段天月注意。 段天月飞身扑到窗边,看向沈家山庄正中的耀目阵法光芒,脸色霎时间变得灰白。 “沈郎!”她哀叹一声,“你怎会如此大意?” “江影岂是你想杀便能杀的?”段天月惊慌得连施展法术的时候都手忙脚乱。 她周身白绫舞动,裹挟着她往沈家主殿的方向飞去。 必须要救下沈珉。 就算救不了,也不能让江影的目的得逞。 段天月的身影掠过湛蓝的天空,柔和的眸子里已隐隐有了死志。 而身处沈家地宫里的江影看着强自镇定启动阵法的沈珉,还有将他团团包围的沈氏族人,目光依旧平静。 “为何……你没有?”沈珉大惊,这朔月蛊虫难道没有对他产生影响? 可是催动口诀的一瞬间,他分明感应到江影的力量弱了三分,若是他体内朔月蛊虫感应到伴侣气息,躁动起来,江影应该更加虚弱才是。 江影懒得与他解释,得到驱使朔月蛊虫口诀的他准备离开。 瞬间,冥昭出手,划出一道优美残忍的弧线。 血花渐次绽开,沈氏修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江影在团团包围着他的人墙之中,强行劈开了一条路。 “江影!沈家的婆娑木已死,你再也解不了这朔月蛊,与其这么痛苦地活着,不如死在这里,我沈家还会给你个痛快。”沈珉沿着阵法灵气运行的路线飞身而上,拦在江影身前。 “我要活。”江影望着说,“沈家主,移步。” 他的耐心已经被沈珉挑战至极限。 若在平时,这沈家家主早已尸骨无存。 沈珉为保护段天月,一步也没有移开,反而催动阵法,足以移山填海的金色气浪朝江影压去。 “找死。”柳叶小刃在江影指缝间旋转半周,精巧玲珑的冥昭散发出沉郁的气息。 是果决的杀意。 而此时,在客栈里的宋栀栀看着手机里的文字飞速出现,描述着沈家地宫里发生的事情。 当她看到沈珉为了保护段天月而始终拦在江影身前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危险了。 沈珉怎会如此不识好歹,江影分明已给了他机会让开! 宋栀栀气到捶桌。 因沈珉没有继续催动口诀,所以江影体内的朔月蛊虫渐渐冷静,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也稍缓。 宋栀栀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屏住呼吸,盯着手机里出现的最后一句话。 【“找死。”江影冥昭出手,直直朝着沈珉而去。】 宋栀栀不顾疼痛,霍地站起身来。 她打开传音球,朝江影唤了一声:“江影,不要……” 为了避免原定的剧情发生,宋栀栀必须过去阻止江影把沈珉给杀了。 她跌跌撞撞打开门,从客栈里奔了出去。 宋栀栀一边跑,一边咬着牙,将头上装饰的银簪摘下。 银簪锋利的尖端刺入手臂,血液汩汩而下,但却并无痛感。 宋栀栀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都快急哭了。 江影还是没有过来。 他真的要杀了沈珉! 宋栀栀回到沈家山庄,朔月蛊的疼痛已差不多消退了,被唤醒后的朔月蛊虫没有感应到伴侣的气息,便会继续沉睡。 沈家山庄的侧门已没有修士把守,想来庄中精锐已尽数被沈珉集合至沈家地宫中。 原本热闹的沈家山庄空荡荡的,宋栀栀有些怕。 她凭借着记忆往沈家地宫跑了过去。 宋栀栀当真害怕原定的剧情发生,这是灭门的不共戴天之仇。 她转动沈家主殿中的沈氏徽记,情急之下随便乱转竟然没有转错。 宋栀栀身子一沉,回到了沈家地宫中。 在下坠的时候,宋栀栀摸出手机,查看剧情。 书里剧情正写到—— 【待江影冥昭回到他冰凉掌心的时候,这沈家地宫中竟然无一活口!】 【就连……就连赶来营救的段天月也死了。】 她的鼻子轻轻吸了吸,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绝望得浑身软了下来。 地宫顶部被砸开一个大洞,明朗日光从残破穹顶洒进,将地宫照亮。 宋栀栀抬眸望去,看见江影一人站在满地的尸体中,血流成小溪,缓缓流动着。 他的脚下,躺着段天月与沈珉,已没了气息。 全都死了。 宋栀栀望着江影那双深邃的红眸,朝后退了半步。 她在害怕。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刻钟前,江影手中冥昭朝沈珉飞去。 此人太烦,干脆永远闭嘴好了。 江影微微眯起眼。 但就在此时,他脑海中响起了宋栀栀的声音。 “江影,不要……”宋栀栀用传音球对他如此说道。 江影眉头轻皱,目光锁定沈珉的脸。 他一向是个很守信用的人。 他确实答应了宋栀栀。 冥昭偏移半寸,擦着沈珉的脖颈而过,直直钉进了他身后的壁画上。 沈珉原以为自己死了,却没有。 他睁开眼,眸中难掩劫后余生的喜悦。 但下一刻,异变陡生。 沈珉白净的脸突然变得通红,似乎是充血过多。 仅一瞬间,他倒了下去,就像被那柄擦着他脖颈而过的冥昭给击倒了似的。 沈珉在江影面前,七窍流血、面目狰狞地倒下。 他死了。 江影看到从沈珉身体里缓缓流出的血,仿佛长虫一般在地上蜿蜒而过,浸没他的脚背。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扑簌簌的倒地声。 回头望去,便看到所有的沈氏族人竟然一齐倒下,尸体把江影团团围住。 惟有江影用冥昭杀的那一列修士没有留下尸体,因为冥昭造成的伤口会侵蚀全身,不消半刻,便会让身中冥昭的人化为腐水。 江影看着周遭的一切,眉尾忽然猛地一跳。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传来了剧痛,仿佛被什么锐器划伤了手臂。 江影眉头紧锁,知晓是宋栀栀试图阻止他。 正待离开,沈家地宫外传来一声巨响,段天月手中白绫击破穹顶,飞身而下。 “沈郎!”她唤了一声,声音凄厉。 远远的,她已经看到沈珉死在了江影身前。 即便已经预见到了今日结果,但段天月还是痛不欲生。 在悲痛之下,她捂着胸口,口中吐出鲜血来。 “江影——”段天月怒视着江影。 江影没有理她。 他准备离开。 但段天月的手中白绫已经宛如游龙般朝他飞了过来,竟然要将他绑缚,这是她的全力一击。 钉在墙上壁画的冥昭微微抖动,飞了回来,将段天月的白绫斩断,柔软的白色轻纱被斩成碎末,如雪般飘洒而下。 “今日,留你一条——”性命。 江影正待说话,身后段天月的心跳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转身,那温热的血已喷溅到他脸上,更衬得他这张妖异俊秀的脸有了靡丽邪恶的美感。 段天月以白绫为刃,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刀。 她跪坐在江影面前,临死前断断续续的话传入江影耳中。 “我是……我是灵祇神教最后一位教徒,留我一条性命以问得婆娑木下落?你休想。”段天月面朝着地,扑倒在江影面前,血溅了他满身。 江影只淡淡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他欣赏着段天月临死前视死如归的表情。 忽地,他轻笑出声,笑声渗人。 已然出鞘、未饮血而归的冥昭在他周身旋转,一副未得餍足的模样。 江影目光放在那暗室中的灵祇神像上,金色日光洒下,更衬得这面上仅有一只眼眸的女神像慈悲神圣。 冥昭直直朝着灵祇神像的眼眸正中而去。 “咔”地一声,击中灵祇的眼睛,没入三寸。 神像裂纹沿着冥昭击中的地方如蛛网般散开,竟似这神像的泪痕。 灵祇神像碎裂,訇然倒塌,掀起朦胧烟尘来。 冥昭飞回江影手中,他取出白帕,擦拭冥昭上并不存在的血迹。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宋栀栀。 “江影……”宋栀栀唤他。 她的手臂上伤口已经结痂,现在她一动,便又裂开。 江影眉头微微一皱。 宋栀栀看到眼前这景象,害怕又绝望。 即便千叮咛万嘱咐,这原定的剧情还是发生了。 沈氏夫妇连同沈氏族人,在江影手中无一人幸免。 灭门之仇,男主沈昼肯定要报。 江影如何斗得过有天命庇佑的沈昼? 到时被锁灵咒与他绑定的自己,就要跟他一起去见阎王爷。 来自命运的巨大绝望填满她的胸腔,令她呼吸不能。 她觉得自己有些傻,江影是耳朵贴在他胸膛上都听不到心跳声的一个人。 他是反派,货真价实作恶多端的大反派。 他冰冷无情,连一颗温热的心脏都没有。 最极致的恶人就是没有心的,所有道德的谴责与审判皆对他无用。 自己又怎么会觉得他能忍得住不对沈氏夫妇下手呢。 宋栀栀摸了把眼泪,吸了下鼻子,哭着哭着打了个嗝。 脑补能力丰富的她,已经能够想象到未来自己的坟头草已经两丈高了,江影比她还惨些,骨灰都被沈昼给扬了。 江影看着宋栀栀脸上露出绝望又厌恶的神色,头顶的小花有气无力地垂了下来,没有说话。 他懒得解释。 他……命该如此。 就让她哭着吧。 不要哭死了就好。 宋栀栀走了过来,险些因地上滑腻的血而滑倒,婆娑花轻颤。 看到这一幕的江影想,她真的很笨。 “你怎么这样?”宋栀栀看到江影一直沉默着,觉得心口堵得慌,“你明明答应我……不杀他们的……” “反正早晚都要跟你一起死,我干脆现在就咬舌自尽!”她气得语无伦次,胡乱威胁,“咬舌自尽你听说过吗?” 江影马上转过身来,一把拉过了宋栀栀的胳膊,将她拉进怀中。 他捧起她的脸,指缝间冰冷粘腻的鲜血被糊到宋栀栀白皙的脸颊上。 在死亡与血腥萦绕的黑暗地宫中,江影低头吻住了她,舌尖撬开她的牙关,不由分说地缠住她的唇舌。 在濡湿的唇齿交融间,他闷声说道:“咬我的。” 二十声心跳 二十声心跳 宋栀栀被他吻着,闷哼了一声,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她的双手紧紧攀着他的肩膀,指尖泛白。 在无风的地宫里,她头顶的白色小花微微颤动。 “江影……”宋栀栀得了个空,含糊唤了他一声,尾音低得险些要听不清。 江影冰冷的手指划过她的下颌,将手里的鲜血胡乱抹到她脸上。 宋栀栀打了个哆嗦,感觉有些冷,身子软了下来。 江影眼疾手快,一手揽上了她的腰,防止她跌倒。 宋栀栀的柔软的身体贴着他的胸膛,毫无缝隙,挣扎不能,只好服软:“松开……我不自尽了。” 而江影还紧紧缠着她的唇舌,在口腔里肆虐,毫无缱绻柔情可言。 妈的,他就是担心她真的咬舌自尽了。 宋栀栀使出全身力气,舌尖用力抵着他的唇,想反咬一口,但根本没咬动。 江影的手指在她脸上微微摩挲着,然后轻轻捏了一下。 宋栀栀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捶了两下江影的肩膀。 江影松了手,垂眸静静看着她,幽深的红眸里是风平浪静。 宋栀栀软倒在他怀里,险些要站不住了。 她觉得自己这样很丢脸,猛力一把推开江影。 江影竟然被她推动了,往后退了好几步,站直了身子,影子没入黑暗中。 “我不跟你一起了。”宋栀栀抬手抹了一把唇边可疑的银丝,冲他大声说道。 她好好一个人,怎么就跟一个反派混到一起了? 宋栀栀不喜欢在黑暗中阴暗邪恶的东西,所以像江影这样的人在她笔下永远是最终会被消灭的反派。 江影每走一步,都在把自己往万劫不复的深渊推近一步。 若之前想要杀他的人只是灵祇神教余党与他曾有旧怨的势力,那么今日之事后,持中立态度的七宗十二派又该如何看江影? 原先做的事尚且可以灵祇神教所迫来解释,但沈家不一样,这是江影脱离灵祇神教后来到第一个地方。 江影来此,本也是存了杀心的。 他无亲无朋,虽强大孤独,但最终还是因为恶事做尽而被正义主角消灭。 ——这是宋栀栀曾经想给江影写下的命运。 穿书后,她被迫与江影绑定,她不想这么写了,所以才想方设法让江影不要动沈氏夫妇。 但原定的剧情还是发生了。 那么多人,都死在他手上,这才是真正的江影。 她不想跟这样的江影在一起。 宋栀栀一边抹眼泪,一边往沈家地宫外走。 “你不要跟着我。”她回头对站定在原地的江影说。 江影还是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眼眸里是平静的湖光。 一阵失重感传来,伴随着机关启动的“咔啦”声,宋栀栀已经回到地宫上方的主殿中。 沈家山庄中无人,很冷清,宋栀栀一路畅通无阻离开了这里。 她漫无目的,不知道去哪里,只知道她现在应该离江影越远越好。 去一个江影找不到的地方,然后自己想想剧情,看看能不能把锁灵咒给解了。 然后!赶紧把江影给写死。 反正……反正他也想杀了她来着。 宋栀栀吸了吸鼻子,愤愤想道。 她一路跑到城外,没注意身后已经多了几个“小尾巴”。 几个修为低下的修士在宋栀栀一个人狼狈走过街道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她了。 她浑身是血,手臂还有伤。 她通身衣物饰品,价值数万灵石。 她腰间挂着的储物囊,里面应当装满了东西。 但她这是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奇怪,太奇怪了。 但也非常诱人…… 此时的宋栀栀,就像抱着满怀宝物招摇过市的小孩,是个人都想抢她手上的东西。 修真界弱肉强食,在城内有各大势力管辖,维持秩序,但到了城外就不一样了。 在城外,修士间的摩擦时常发生,杀人越货也并不少见。 宋栀栀这么肥的一只羊,不宰白不宰。 几位盯上宋栀栀的修士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掂量了一下手中法宝,尾随宋栀栀出了城。 他们就是靠杀人打劫起家的,这种事做起来再熟练不过。 宋栀栀光忙着抹眼泪,顺带嘴里还在骂江影,尾随的修士又善于藏匿气息,她哪里感觉得到。 她一路离开城镇,城外是一片未开发的森林,有灵兽栖息于此,但靠近城镇的地方鲜少有危险的灵兽出没。 宋栀栀在树林里寻了一块干净的青石,一屁股坐上去,正准备摸出手机思考一下后面的剧情怎么写。 就在此时,那几位潜行了一路的修士从暗处冲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方才没仔细看,这小丫头竟然有几分姿色!” “不如留她一条性命,毒哑了嗓子卖到青楼去,还能多挣一笔钱。” “如此甚好……” 后知后觉的宋栀栀抬头看靠近她的那几个修士,直接愣住了。 这……这莫非就是抢劫? 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宋栀栀没见过这阵仗,正打算在手机里打字让自己逃跑,但手机却直接被打飞了。 她惊慌失措,马上准备跑,却被其中一位修士抛出的轮状法宝给拦住去路。 宋栀栀这才感觉到怕。 她就是一个普通人! 她要怎么跑? 莫非真要被人毒哑了嗓子给卖了? “还想跑?”其中一位修士靠近宋栀栀,手中一卷索状法宝已经亮起光芒,似乎马上就要飞过来捆住宋栀栀。 他们打算留个活口,不然宋栀栀现在已经死了。 宋栀栀似乎是被吓呆了,站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紧紧盯着那为首修士的眼睛,脚步挪了挪,却不知该往哪里跑。 下一瞬,那闪着光的绳索状法宝仿佛没了骨头的蛇一般颓然落在地上。 这法宝失去了灵气支撑。 它的主人……已经死了。 只一呼吸的时间,对宋栀栀下手的几位小修士全部毙命。 宋栀栀眼见着人在她面前倒下,便知道是江影来了。 她转身,看见江影从虚空中踏出,身着黑衣大氅,发丝梳得极齐整。 他一脚踩上了原想对宋栀栀不轨的修士脊背,发出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将他的尸体踏平了走过来。 宋栀栀望着他,原本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放松,心空空的。 她叹了口气,有些累了。 宋栀栀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不管她所写的书中写了多少正面的角色,有多少正义的好人…… 但现在,此时此刻,会毫无保留保护她,不希望她死去的,只有江影一人。 这是同享生命的至高契约,谁也没办法违背。 可是……可是! 宋栀栀心里想,她不想跟杀了别人全家的恶人为伍。 她不想跟着江影一辈子在黑暗中沉沦。 江影看到宋栀栀眸中既纠结又绝望的神色。 他能看懂。 但他本不想与宋栀栀说明情况。 同样意思的话,说了无数遍,直到喉咙嘶哑,再也发不出声音。 那就没必要再说了。 江影沉默着,与灰头土脸的宋栀栀对视。 她仿佛幼犬一般的眸中还是有着盈盈的水光。 脆弱又幼稚,天真且无知。 许久,江影开口,语气平静,并没有什么波澜。 “我没有动沈珉。”他对宋栀栀说,“他自己死了,段天月是自尽的。” 若真是他下手,不可能将一场战斗拖这么久,久到连宋栀栀都赶到了。 他动手干脆利落,走的时候一般都会收拾现场,怎会留下满地狼藉? 江影语毕,静静望着宋栀栀。 他看见宋栀栀低着头,一头青丝散落,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表情。 江影幽深红眸依旧深邃黯淡。 忽地,宋栀栀头顶那朵原本打了蔫儿的白色小花猛地支棱起来。 宋栀栀站起身来,闷头扑进了江影怀中,江影猝不及防,被她撞得往后退了半步。 “你为什么不早说?”宋栀栀气死了,但语气惊喜。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江影这么……这么过分的人? 他为什么不说? 憋着是不是很开心? 到底是谁写了个这么疯批的角色? 宋栀栀拍了下她自己的脑袋。 哦,原来是她自己。 宋栀栀动作幅度过大,扯动手臂上伤口,江影的指尖疼得轻轻动了动。 “你信了?”他问,冷冰冰的三个字。 “你骗我?”宋栀栀不敢置信。 江影示意她看他方才杀死的几个歹人,他们的尸体已经化为腐水,溶入大地,不见踪影,仿佛这里什么也没发生过。 “宋栀栀,我没有替别人收尸的习惯。”江影对宋栀栀说道。 宋栀栀心情大起大落,现在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你没杀,那是谁杀了?”她问。 “不知道。”江影回答。 “他们肯定都以为是你杀的,你刚刚为什么不跟我说?”宋栀栀扯着他的袖子问。 “我本也想动手。”江影的语气轻描淡写,“认下也无妨。” “江影!”宋栀栀在他耳边喊了一句,“你不要这样。” 江影抚平被宋栀栀抓皱的衣服袖子:“我本就如此。” 穷途末路,与世为敌,无亲无朋。 自他降生起,命运就宛如宋栀栀的经脉一样,从未给过出路。 “我往哪里走,哪里便是深渊。”江影捏住宋栀栀的下巴,一字一顿地说,“与我一同中了锁灵咒,算你倒霉。” 宋栀栀看着他的脸,多么好看美好的一张面庞。 她抬手,紧紧抓着江影的手腕。 因为下巴被他捏着,所以宋栀栀说出的话含混不清,只有她自己能听明白。 “江影,你听我说——”她说话的声音语调不清,“以后你往哪里走,你走的方向就是宽阔大道。” “我不许你走到哪里都是深渊,就算是穷途末路,我也给你出写一方天地来。” “我要你磊落光明,风风光光。” “你那么厉害,我要你万人景仰,而不是人人敌视。” “我是作者我说了算,我什么不敢写?我什么都能写。” 宋栀栀叽里咕噜说了一连串的话,江影没听清楚她这含糊的话语。 “说什么疯话。”江影一把将宋栀栀抱了起来,准备带她回去疗伤。 明明没有遇到什么事,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身上有伤? 啧。 太脆弱了。 宋栀栀冷不防被江影拦腰抱起,脚翘了起来,惊呼一声,下意识揽上他的脖颈。 “江影!你做什么?”她问。 “回去治伤。”江影回答她。 宋栀栀安静下来。 “刚刚走太急,脚跟磨破了,也要疗伤。”她说。 “感觉到了。”他答。 “还要洗个澡,身上很脏。”宋栀栀继续说。 “好。”江影应了她一声。 两人身影消失在城外的林中。 二一声心跳 二一声心跳 转眼间,江影已经抱着宋栀栀回到她原本住的客栈中。 他两手抱着她,抬脚轻轻踢开了门。 瞬间烟尘四起,法术光芒盛放,金色的光箭朝江影飞了过来。 江影旋身,那些防护阵法放出的攻击法术击中他黑色的大氅,仿佛火雨入水,消弭于无形。 宋栀栀本来在发呆,见此情况,连忙挣扎着想要从江影怀里跳下来。 “好像是我自己放的阵法,防身用的。”宋栀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 江影确认房间里没有危险后才走了进去。 “出城的时候,没见你如此警惕。”江影嘲了她一句。 宋栀栀心想自己哪想得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以前住的小区附近治安极好,什么歹徒只在电视上见过。 江影把她放了下来,开始找伤药。 他打开宋栀栀随身携带着的锦囊,在里边随意翻找了下,捞出一个白瓷瓶。 宋栀栀乖乖朝他伸出手,江影把药粉洒在她的伤处。 江影的指腹在伤处轻轻摩挲着,将药粉涂匀。 宋栀栀只感觉到了来自伤药温热柔和的感觉。 但见江影微皱着的眉,她猜这应该挺疼的。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受伤的时候,是被冥昭划了一刀。 那时候……江影好像不是这么疗伤的。 宋栀栀低下头,想到了江影舌尖舔过脖颈伤处时那冰凉麻痒的触感。 她的指尖抖了下。 “你不会治疗法术吗?”宋栀栀问他。 为什么他每次都要用药。 “会。”江影说。 他以前经常受伤,这治疗法术自然是驾轻就熟。 “对你没用。”他解释。 宋栀栀这经脉不是一般的特殊。 此界中的治疗法术是牵引灵气入体,沿着经脉流动,加快伤口的愈合速度。 但宋栀栀不一样,灵气无路可通,无法流窜全身,很难达到疗伤的效果。 江影第一次为她治伤,用上六七成的法力,才将她脖颈那一处细细的伤口给治愈。 宋栀栀想了想,明白了江影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这样是不是就没办法修炼?”她问。 “不要想。”江影都快被她逗笑了。 宋栀栀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那有点可惜。”宋栀栀的语气低落下来,“不能修炼的话,我是不是就不能飞了?” 好不容易穿书了,她还想体验一把修炼的快乐,比如御风飞行之类的,想想就觉得好刺激。 “不能。”江影把药瓶盖上,宋栀栀手臂上的伤已经痊愈。 “脚。”他抬眸示意宋栀栀抬脚治疗一下脚跟被磨破的伤。 宋栀栀嫌身上脏,想要先洗个澡。 “我要先洗澡。”她站起身来,躲到房间里的屏风后,“你不要偷看。” 江影把药瓶放到桌上,抬起下颌平静说道:“看过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没有偷看的必要。 宋栀栀一听,居然觉得有些气。 但转念一想,江影又没说错。 妈的,更气了! 她气呼呼地脱了衣服,爬进浴桶中。 这修仙界里的生活设施倒是齐全,摆放在房间里的浴桶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术,不管哪时候里面都装满了温度合适的干净热水。 人类在享受这方面,总是有着无限的创造力。 宋栀栀泡进浴桶里,闻着香喷喷的皂角芬芳,满足地轻叹一口气。 她用轻软的毛巾把自己脸上还有身上的血迹擦干净。 宋栀栀白皙的指尖在水里轻轻搓了搓,一丝淡色的血痕消失不见。 这是段天月的血。 她轻轻眨了眨眼,抬手拿毛巾把自己的双手擦干。 意念一动,转瞬间,她原本在城外被歹人击飞的手机又回到了她手中。 趁江影看不见,她要赶紧看看剧情。 太怪了。 江影没有骗她的必要。 宋栀栀按亮了手机,莹莹的光映照在她脸上。 书里的剧情正写到【江影带宋栀栀回城疗伤。】 她往上翻,找到沈家地宫的那一段。 已经写下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她今日所看到的那样。 【“找死。”江影冥昭出手,直直朝着沈珉而去。】 【待江影冥昭回到他冰凉掌心的时候,这沈家地宫中竟然无一活口!】 【就连……就连赶来营救的段天月也死了。】 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沈珉及沈家多人突然暴毙,段天月自尽,这书里都没有描写。 任谁看到这样的描述,都会认为就是江影屠了沈氏满门。 宋栀栀盯着自己的手机,皱起了眉头。 她写的这本书,似乎有些不受自己控制,甚至还想反过来骗她这个作者。 反派也好,小说也好,怎么一个个这么叛逆? 宋栀栀气得想把手机摁水里让它直接短路算了。 她盯着手机里文字,发呆了很久。 然后她郑重在屏幕上敲下四个字“你是傻逼。” 屏幕上红色系统文字闪过【前后语言不通顺,无因果关系,已收回无效文字。】 “你是傻逼”这四个字就这么消失了。 宋栀栀开始试探这小说可写内容的底线。 她继续输入“江影是傻逼。” 【不符合客观事实,已收回无效文字。】 “江影是傻逼”也消失了。 宋栀栀不信邪,她想今天她、江影还有这手机中间,总该有一个是傻逼。 她输入“宋栀栀是傻逼。” 然后宋栀栀开始等。 等到她觉得自己指尖上的皮肤都泡皱了,她期待的系统红字始终没有出现。 宋栀栀气得快呼吸不能。 这书居然默认她是傻逼了。 被自己的写的书嫌弃,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她算是感受到了。 宋栀栀觉得这事不太对,这书总是想把江影写成反派,然后让他去死。 这也是她一开始的写作思路。 现在她穿书了,不想这么写了,这书还在按原定的设定往前走,就很固执。 宋栀栀觉得不行,但白纸黑字写下的设定不可更改,她只能想办法改写之后的剧情。 这意味着一个令人痛心的事实,那就是她不能任由剧情自己走然后她天天追更自己的小说了,她要想办法开始日更,把第二天的剧情安排得明明白白、巨细无遗,才不会再发生今天的事。 她要让这本叛逆的书没有空子可钻。 宋栀栀的指尖在浴桶边缘轻轻敲着,开始思考。 既然人不是江影杀的,那就是有别的人下手了,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死了,总该有个死因和凶手。 看江影的描述,这沈珉跟其他沈家的倒霉鬼,搞不好是中毒。 她差不多想好了下一步要写什么,便打算待会寻个空子慢慢写。 又过了会儿,宋栀栀泡够澡了,准备擦干身子穿衣服,然后她发现了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 她……忘记拿干净的衣物在浴桶旁放着了。 想必是刚刚被江影那句话给气到了,就忘记拿了。 宋栀栀将手里无处可去的手机直接丢到角落里——反正它自己会回来。 “江影……江影你在吗!”宋栀栀一个人坐在浴桶里,唤了他一声。 江影正在入定修炼,被她一喊,睁开双眼。 “在。”他说。 宋栀栀暗骂自己真是个小傻逼,一边无比尴尬地说出自己的需求。 “我衣服忘记拿了。”宋栀栀说,“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吗,就在储物的锦囊里。” 江影:“……”好他妈麻烦这个女人。 他起身,随便在储物囊里拽了一套白色的衣裙出来。 宋栀栀的声音又响起来:“我要穿蓝色的,风霜丝料子的那条。” 她还挑上了。 江影着实分不清什么女性衣服的料子,胡乱找了一条蓝色的。 他走到屏风后,便看见在白蒙蒙的雾气氤氲着,空气中是又轻又软的栀子花香。 宋栀栀从脖子以下的身子都埋入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来,长发浸入水中仿佛散开的墨色。 她头顶那朵白色小花受了水汽的润泽,看起来鲜活可爱。 江影的喉头微动。 “放……放旁边桌子上就好了。”宋栀栀脸颊微红,也不知是热得还是害羞得。 江影的目光从她脑袋上移开,将衣物放到浴桶旁的桌子上。 宋栀栀用眼神催促他快点走。 江影瞥了她一眼。 “宋栀栀,水很清。”他说。 语毕,江影转身,走出屏风后。 宋栀栀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就离开了。 水很清?! 他在说什么! 宋栀栀脸颊爆红,脚趾尴尬地快要把浴桶底儿给抠穿了。 这也太丢脸了。 宋栀栀连穿衣服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 她又羞又窘,对着镜子呼了半天的气还没缓过来。 宋栀栀被江影这一句话搞得情绪起伏,但江影本人只是随口一提醒,回去继续修炼去了。 她走出来,看到他若无其事的样子,更气了。 这口气闷在胸口,抒发不得。 宋栀栀走过江影身边,一头埋进床上柔软的被褥里。 她闷声问道:“江影,你晚上在哪里睡觉?” “我不睡觉。”江影回答。 以他的修为,完全可以用修炼代替睡眠。 “那我自己睡了。”宋栀栀钻进被窝里。 “好。”江影答。 “你可以转过去,不要对着床吗?”宋栀栀提出建议。 “可以。”江影转身,入定的节奏没有断,面朝着门的方向。 宋栀栀将床边帘幔拉下,在江影看不到的地方,又摸出手机。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屠了沈氏满门的情况下,她要为江影开脱,找出沈氏夫妇死去的真相。 江影抵达沈家山庄的时候,沈珉就给无相宗传了消息。 再过一两天,男主沈昼就会带着无相宗修为高深的几位长老回到沈家山庄,但他要面对的就是灭门的惨痛。 宋栀栀回忆自己写下的有关无相宗的设定。 她飞速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无相宗,沈昼收到了江影突然造访沈家山庄的消息,江影此人性情难以揣度,他担心沈家山庄的安危。】 【但无相宗那位足以震慑江影、闭关近千年的老祖尚未出关,沈昼求了几日,都未搭理他。】 【沈昼为解沈家之危局,便打算叫上几位无相宗门中长老。】 【他拜访了——】 宋栀栀认真地敲下几个字。 【他拜访了无相宗研究蛊毒咒法多年的长老韩潜,还有曾到灵祇神教地界游历的长老袁一溪,拜托他们与自己一道回沈家山庄。】 宋栀栀写完这两个人名,长舒了一口气。 韩潜研究毒物已久,他应当能够看出沈珉与沈氏族人是中了毒暴毙。 而了解灵祇神教的袁一溪,或许能够知道段天月、灵祇神教、沈家三者的关系。 让这两人来,很稳妥,袁一溪性情稳重,也能够安抚因家中惨遭不幸的沈昼,防止他过于激动失去判断能力。 宋栀栀安排完剧情,准备睡觉。 隔着帘幔,她看到江影背朝着她的模糊身影,他肩颈的线条优雅诱人,腰身比例完美。 她气消了,想了想,掀开了半边帘幔,探出一个脑袋。 “江影——”她说,“你坐的椅子是不是不太舒服。” 许久,江影回答她:“不会。” 宋栀栀睡着的床很大,她在自己睡的地方拱出一个空间来,自己往里边挤了挤。 她觉得自己睡床,让江影坐椅子坐一整夜,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可以让半边床给你坐着修炼。”她小小声说道。 二二声心跳 二二声心跳 宋栀栀说完之后,看着江影的背影,等待着他的答案。 江影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她。 “不用。”他说道。 声线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平静。 宋栀栀面朝里翻过身去。 她闷声回答道:“那……不用就不用,我自己睡了。” 宋栀栀整个人缩进了被窝里,盯着床铺里侧的木质花纹,目光顺着精致的刻线游移。 她看得有些困了,上下眼皮打架。 等到她快要睡着、意识模糊的时候,宋栀栀忽然感觉到自己身后微微一凉。 似乎是有人拉开了帘幔。 身后的床榻微微下陷。 江影坐到了宋栀栀侧边的床上,阖上双眼,继续修炼。 他周身灵气呈淡蓝色,安谧地环绕在他四周。 宋栀栀的眼皮放松似的沉了下去。 她终于睡着了。 三日后,便是男主沈昼带着无相宗的两位长老韩潜与袁一溪来到沈家山庄的日子。 宋栀栀开始做江影的心理工作。 “你没有杀了沈氏夫妇以及沈氏族人,不能让无相宗误会你。”宋栀栀在吃早餐的时候,撕了一片松软的馒头送入口中,对江影说道,“算算日子,无相宗的人今天应该就抵达沈家山庄了。” “无所谓。”江影托腮,侧过脸看着窗外的风景,无动于衷。 “你没有做,就不用承认呀。”宋栀栀劝她。 “很难。”江影跟她讲事实。 就算人不是他杀的,但所有人都认为是他杀的。 就连他自己,也承认从始至终都对沈氏夫妇有杀心。 “那总要试试。”宋栀栀把一碗白粥推到他面前,“吃吗?” 江影本想拒绝,但见宋栀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满是期待的样子。 他勉强吃了一口。 宋栀栀觉得自己像哄幼儿园小朋友吃饭的可怜老师。 “我要去找他们……”宋栀栀说,“我有无相宗的信物,是段天月给我的。” “反正……反正你也管不了我做什么,我就要去帮你洗脱罪名。”宋栀栀见江影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便站起身来说道。 江影抬眸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走了。”宋栀栀自顾自地往外走。 江影见她离开,终究是起身了。 在宋栀栀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江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宋栀栀感觉到自己手腕上传来冰冷的触感,待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江影拉着转过了身子。 “做什么?”她问道。 江影抬手,将她头顶那朵小小的婆娑花塞进发髻里,用发丝遮挡得严严实实。 宋栀栀拽着他的袖子,双手紧攥,将他平整的纯黑衣物拽起一圈褶皱,轻轻哼了一声。 “既然你非要玩。”江影平静说道,“那便陪你玩一玩。” 宋栀栀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江影这是答应了。 她松开江影的袖子,惊喜问道:“你确定?” 江影见宋栀栀脑袋上那朵白色小花似乎马上就要因为她心情过于激动而支棱起来,从发丝间探头,只能伸出手去,在宋栀栀头顶上拍了一下,将婆娑花按回去。 “你若不想被无相宗抓回宗门里软禁起来,直到婆娑花长大,便不要在人前露出这花来。”江影提醒她。 宋栀栀将自己的发丝拢好,遮住婆娑花,点了点头:“好。” “那我用无相宗信物去找他们会合,打入他们内部。”宋栀栀提出的建议。 她摸出手中的无相宗信物,是一个暗金色的金属令牌,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 在无相宗信物上,有三个金色的光点闪烁着,若仔细看,便可以发现它们正在移动。 当无相宗的人在方圆十里之内,这信物上便会亮起光点,指示方向,方便手持令牌的人找到他们。 江影瞥了宋栀栀手中令牌一眼,便看出了这是无相宗宗门内极为珍贵的信物。 “他们在城外了,在东侧。”他提醒宋栀栀。 宋栀栀还没搞明白这玩意怎么看方向和距离,结果江影先告诉她了。 她将令牌收起,推开门准备走:“那我现在过去。” 江影见她出了门,便走到客栈二楼的廊道尽头,这里有一扇窗户。 “过来。”江影唤她过来。 “过去做什么?”宋栀栀一边问一边朝乖乖朝江影走了过去。 她一走近,身子便陡然一轻。 他牵着她,跃出了窗外。 也不知江影施展了什么法术,窗外街道上的人没有惊讶于突然飞到天上的两个人。 宋栀栀感受着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正欲惊叫一声,便被江影捂住了嘴。 突然飞入高空,宋栀栀吓死了,连忙抱紧了江影的胳膊。 宋栀栀感觉到迎面的风飒飒地吹着,朝她身上扑过来,轻纱的衣袖飞舞,甚是好看。 这飞在空中的感觉没有玩过山车那么惊险刺激,只要不往下看,就仿佛在风中行走。 她逐渐适应了,便试探性地松开了江影的胳膊,开始欣赏风景起来。 脚下的城池仿佛玩具积木一般在她脚下飞速掠过,梦幻又可爱。 御风而行,世界踏足于脚下,这就是修士的快乐吗? 也难怪这个世界里人人都想要修仙。 “好好玩。”宋栀栀兴奋说道,“再飞高点可以吗?” 江影无情打破了她的妄想:“到了。” 他牵着她的手,急速降落,稳稳落在东侧城门不远处。 “不要出城,在城内等他们。”江影只丢下一句话,人已经消失在原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宋栀栀站定在原地,挠了挠头,掏出无相宗信物,看到令牌上的金色光点越来越近。 她知晓沈昼带着无相宗长老韩潜与袁一溪已经来到城外,便躲到一旁的巷子里,准备突然出现,制造偶遇。 宋栀栀刚躲进一旁的小巷中,城门处阵法光芒亮起,熠熠生辉。 转瞬间,三人已经出现在东侧城门外。 宋栀栀屏住呼吸,目光望向站在正中的那人。 长身玉立,气质卓然,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最奇特的是,此人周身隐隐有宝光环绕,一看便是有大气运之人。 宋栀栀在给沈昼写人设的时候,给他加了每个主角必备的主角光环,气运加身,天命眷顾,不论身处怎样的危局之中都能死里逃生,就算是江影想出手杀他,此时实力大不如江影的沈昼也能以各种理由逃脱。 站在中间那人正是沈昼,此时他的表情略有些担忧,长眉微微蹙起。 而在他身侧一左一右跟着的两位长老,宋栀栀按照自己的记忆对号入座。 韩潜是那位清癯的黑衣中年男子,袁一溪是模样看似年轻貌美、其实年龄已近千岁的粉衣女修士。 沈昼走出三人合力施展的阵法,扭头对袁一溪说道:“师叔,可找到了?” 袁一溪将手中令牌拿起,查看了一下,秀眉微皱:“十里外已感应到有身怀无相宗信物之人在附近,但已至长澹城中,此人应当离我们不到百丈,但为何我到现在还没感知到附近有修士的气息?” “这信物应当是我交给母亲的那一枚。”沈昼柔声说道,语气不疾不徐,“怎会出现在这里。” “韩师叔如何看?”沈昼问道。 黑衣的韩潜“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 沈昼知晓韩潜就是这古怪脾气,他哼一声代表他没有什么意见。 “在这个方向。”袁一溪揽起宽大衣袖,往宋栀栀所在的小巷走了过去。 这无相宗三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在小巷中,看到了一个身无修为的普通人。 沈昼率先看到了宋栀栀,她一人站在无人的黑暗小巷中,样貌极美,清丽无双,眉心一点殷红的朱砂,缓和了她周身略带清冷的气质,令她看起来灵动可爱。 那双眸,宛如亮晶晶的幼犬,直勾勾地盯着他。 其实此时的宋栀栀脑中想的是“卧槽这就是妈妈的好大儿吗!” 她捏紧了手中令牌,眯起眼朝无相宗三人问道:“我看见这信物上有光点在闪,你们是无相宗的人吗?沈夫人……沈夫人让我找你们。” 沈昼往前踏了一大步,似怕宋栀栀被吓到,便柔声问道:“你从沈家山庄出来?我是沈昼,沈夫人是我母亲,她怎么样了?” 宋栀栀深吸了一口气,但说出来的话依旧颤抖。 她又想到了在沈家地宫中的情形。 倒塌的神明像,层层叠叠的尸体,流成小溪的血水,还有浑身是血的沈氏夫妇。 “沈夫人让我离开沈家山庄,因为江影在庄中不安全……”宋栀栀答道,然后将她与段天月的事情复述给沈昼听。 “母亲让你离开?带着无相宗信物……来找我?”沈昼听完,语气顿时变得有些虚浮。 他知晓段天月性子,若她如此做,必然是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沈家……危矣。 “是。”宋栀栀回答他。 “可曾让你带了东西出来?”沈昼急匆匆地问。 “没有。”宋栀栀如此说,倒也没有说谎,因为婆娑花本就是段天月以“护身之物”赠给她的。 段天月确实没有交代她带什么东西走。 “二位师叔,劳烦您们照顾这小姑娘一二,我要回沈家山庄看看。”沈昼提着手中剑,问完宋栀栀话之后,便急匆匆离开了。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沈家……恐怕…… 沈昼瞬息间消失在原地,独留下韩潜与袁一溪两人在宋栀栀面前。 袁一溪充满兴趣地打量着宋栀栀:“小姑娘,你的经脉很特殊。” “如何……如何特殊?”宋栀栀装作不懂,看着袁一溪年轻漂亮的面庞问道。 “沈昼是天通十二脉,而你全身十二经脉无一窍是通的,如此极端的经脉,比那绝品经脉还要罕见些了!”袁一溪对宋栀栀解释道。 她朝宋栀栀伸出手来:“既然手持我无相宗信物,便是我无相宗的人,你且随我来,我领你一道回沈家山庄看看。” 宋栀栀其实是不大情愿回到那里的,但她要回去为江影洗脱罪名,便牵住了袁一溪的手,与她一道走。 此时,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似乎在发呆的韩潜忽然启唇,冷哼了两声。 “师兄,有何事要说?”袁一溪扭过头去,看着韩潜问道。 “一溪,你也有看人经脉看走眼的时候,这世上怎会有一窍不通之人?”韩潜本没注意宋栀栀,根本没把这普通人当回事,只当是袁一溪看错了。 “师兄,确实如此,不信你亲自看看。”袁一溪笑着说道。 “当真?”韩潜扭过头来,总算用正眼瞧了宋栀栀。 “还……还真是?!”韩潜的语气不敢置信,“这……这么倒霉,这可比天通十二脉还少见。” 他眸中放出狂热的光芒,似乎恨不得这就把宋栀栀回无相宗好好研究。 然而宋栀栀在目光对上韩潜眼睛的时候,她的眼眸就已经失去了焦距。 韩潜的眼睛,仿佛深渊一般,在对上他目光的时候,宋栀栀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攫走。 她眯起眼,只感觉到一蓬黑色浓雾朝她扑了过来,从她的眼眸钻了进去。 瞬间,宋栀栀失去意识,倒在了袁一溪怀里。 袁一溪大惊失色,连忙将宋栀栀抱着,瞪着韩潜质问道:“师兄,你做了什么?可是一不小心将毒放了出来,快给她解。” 韩潜原本怪里怪气看起来就像别人欠他灵石的表情瞬间变得不知所措:“不是毒!” “那是什么?”袁一溪慌了。 “是我百多年前在千灯寺捕获的一只离魂心魔,我以灵识困住这心魔已久,正在降伏炼化中,还未成功!”韩潜也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心魔只寻神识强大之人啃噬,才能被你困住,怎会跑到她身上了,比你神识强大之人自然能抵御这心魔,但她……”袁一溪急得都要昏过去了。 “我不知,这心魔乃是千灯寺得道高僧神识中心魔,无比强大,也困扰我已久。”韩潜解释。 “怎么办?”袁一溪抱着宋栀栀,手都在抖。 “带回沈家山庄,你我一同想办法逼出心魔。” “只能如此。” 两人带着宋栀栀,急忙往沈家山庄的方向而去。 二三声心跳 二三声心跳 袁一溪急匆匆抱着宋栀栀走进沈家山庄中, 寻了一处小院安置,她将宋栀栀平躺放在了床上, 现在的她依旧是毫无意识。 “师兄, 她要被这心魔啃噬了心脉,你可就闯了大祸,心魔看管不力任由它伤害普通人, 可是要去刑堂领罚的, 连我也要被你连累。”袁一溪运起周身法力,纤手按在昏迷的宋栀栀额头, 试图将灵气注入宋栀栀体内, 将心魔逼出。 “我亦没想到, 这心魔贪婪至极, 只会选择神识强大之人入侵, 这小姑娘分明一丝修为也无, 神识应当也弱小,怎会引得心魔不惜受伤冲破我的束缚入体?”韩潜一手搭在袁一溪身上,连哼都来不及哼了, 为她疯狂输送法力, “现在当务之急, 是要将这离魂心魔逼出来。” “咦, 为何没用?”袁一溪惊呼, 她为宋栀栀输送的法力宛如泥牛入海,一点儿反应也无。 此时的宋栀栀躺在床上, 虽面色红润如常, 但眉心处却隐隐有黑色雾气缠绕, 是心魔入体的象征。 “她全身经脉一处都没有通,这输入的法力太少, 自然对她无效。”韩潜一眼看出不对,“你我二人法力不够。” “以我们元婴巅峰的修为都无用,还有谁能?”袁一溪没遇见过这种事。 无相宗与人为善,从未做过伤害普通人的事。 现在难道就要有他们两位稳重自持的长老破了这先例? 袁一溪开始慌了。 “这长澹地界,只有一人有足够的修为与法力,能够无视她的特殊经脉,强行将灵气注入这小姑娘体内。”韩潜收了手,摸了摸下巴说道。 “你说的是……”袁一溪已明了韩潜所指之人。 “师兄你在说笑吗?”她柳眉倒竖,不敢置信,“方才沈师侄已传了信给我,沈氏全门上下,无一活口,肯定就是江影做的。” “你指望让江影帮我们救人?他若真做了灭沈氏满门的事,我们定要想办法诛杀他,为沈师侄报仇。”袁一溪愤愤说道。 “江影……”韩潜提及此人时,倒没有意料之内的厌恶之色,“他来去如风,行踪不定,沈师侄说他还在沈家山庄内,若真杀了人,为何不离开?” “沈夫人曾是灵祇神教中人,江影应当有所目的,沈家主与沈夫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至死也没有让江影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目的没有达到,自然不会离开。”袁一溪分析得头头是道。 “这?”韩潜哼了两声,挠头道,“江影若要,给他便是,左右灵祇神教也没了,沈家人怎如此固执?” “江影作恶多端,自然不能让目的得逞。”袁一溪说道。 “我觉得此事不太对,若真的是他做的,江影没有留在这里等着我们质问的理由。”韩潜此人研究蛊毒咒法多年,本就亦正亦邪,对江影曾非常感兴趣,所以对他的行事作风也有所了解。 “罢了罢了。”袁一溪是个聪明人,她没有就这个问题与韩潜过多争论,“反正这小姑娘现在也醒不过来了,虽然希望不大,但还是去寻他试试吧。” “只能如此。”韩潜背过手,走出门外,“一溪你且在此守着她,我去寻江影。” 韩潜语毕,人已消失在房里。 此时的江影,正在他原来在沈家的住所里与沈昼对峙。 沈昼循着气息,先去了沈家地宫,便看到了满地惨状。 沈家地宫内保存宝物甚多,有阵法运行维持空气鲜活干净,保证所储存物品不会锈蚀腐坏。 所以连带着这些尸体也全没有因时日过多而腐烂。 沈昼见此惨状,悲痛悔恨,待命人收殓了父母及族人尸体后,重新振作起来。 听闻江影还在沈家山庄内,沈昼提了剑便往他的住所而去,誓要为父母报仇。 沈昼来时,江影还在这青竹小院内悠然泡着茶。 他要的东西都已经拿到,现在不过是在陪宋栀栀玩而已,他人心情,与他无关。 所以现在的他无比轻松,就连泡茶时,苍白的手指轻捻茶叶的动作也带上了几分雅致细心。 宋栀栀意外心魔入体,只是精神层面受到了入侵,现在还性命无虞,所以江影也未曾察觉到。 当沈昼见江影一人端正悠闲坐于院中,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算他性格再好,也难免气血上涌,怒从中来。 “江影。”沈昼提着剑,走入院中,直直盯着这很有可能将沈氏灭门的大魔头,目光冰冷。 沈昼自认为现在修为并不如他,但绝不可能不报父母之仇。 江影盯着青瓷碗中茶色晕开,并未搭理沈昼,薄唇略向下抿着,刻出一道无情的弧线。 杯盏碰撞,发出叮当的响声,苍白的手腕翻转,动作优雅,江影为自己倒了杯茶。 “沈家地宫,你如何解释?”沈昼轻舒一口气,压下心中愤怒,平静问道。 到底是身为主角的人,纵然家中遭遇变故,但沈昼也未被仇恨冲昏头脑。 江影来沈家的目的,他还不知道。 若父母遗愿是为保护沈家的某些东西不被江影夺走,那么他一定要将此愿望达成。 所以沈昼此时还不动声色,平静与江影交流,为的是套出答案。 只是那看似波澜不惊的话语下,埋藏着隐隐的悲愤与恨意。 江影何尝听不出来他话中暗藏的情绪,但他并不在意。 他的薄唇微抿,呷了一口茶,依旧一派漠不关己的模样。 许久,在沈昼耐心即将耗尽的极限,他开口了。 “我没有替别人收尸的习惯。”江影将茶盏放下,红眸中映着幽幽的波光。 沈家地宫中,尸体横陈,血流成河,现场极其惨烈。 江影此话,便是否认了他杀了沈氏满门。 “何必狡辩?”沈昼讥笑一声,“你若是能承认,我倒敬你是个磊落之人。” 江影执着茶盏的手一顿,掀唇冷笑一声:“不知死活。”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青瓷茶盏已经从他掌心飞了出去,宛如出鞘的利剑。 滚烫的茶水飞溅,被江影附着于茶盏上的黑火蒸发,化为一道青烟。 这青瓷茶盏速度极快,沈昼只来得及亮出手中剑勉强格挡。 只听见一道刺耳的铮鸣声,沈昼执剑的虎口剧痛传来,手中剑疯狂震颤抖动。 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茶盏,这力道便将沈昼往后逼退十余丈,后背抵上白墙。 沈昼身后的墙面出现裂痕,如蛛网般散开。 他未受外伤,但内府因这反震,受了严重的内伤。 沈昼头一低,唇边便溢出鲜血来。 江影见随手一击未将他毙命,掌心瞬息间已亮起黑色的暗色光芒。 是冥昭,这一柄细长秀气的柳叶小刃自他掌心飞出,仿佛游蛇一般循着沈昼的气息而去。 按沈昼此时的状态,根本没有可能躲开。 但就在此时,宽大的黑色袖袍一甩,将沈昼给拉至身后。 韩潜盯着冥昭直直朝着沈昼飞来的身影,仿佛朗朗晴日下的暗色精灵。 他往空中猛地抛出了一样东西,细长如绳,纤细修长。 是他豢养的毒蛇。 韩潜扔的方向极准,冥昭锋刃正中这毒蛇眼睛,毒液与鲜血飞溅,落在地上,腐蚀了青砖,发出滋滋的声响。 冥昭见血而罢,锋鸣着的刀刃安静下来,回到江影手中。 韩潜倒是熟知江影手中武器的属性与特点。 冥昭出手,必要饮血而归。 所以他才扔出自己豢养已久的毒蛇格挡冥昭,让它停止攻击,挡下江影这致命一击。 江影盯着韩潜与沈昼,正欲再出手,便看到韩潜这无相宗长老朝他行了一礼,姿态算得上恭敬。 “江道友,我师侄家中遭逢意外,心情悲恸,出言若有不逊还请谅解。”韩潜不卑不亢说道,“江道友还留在沈家山庄,想必还有要事,我师侄已是沈家最后一位血脉,若你杀了他,你所求的东西可就拿不到了。” “沈家地宫之事,容后再议。”韩潜那落拓清癯的身子往前移了半分,看向江影的目光里并无异色,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逝者已逝,生者更加重要,我来此,是有要事相求。” “何事?”沈昼原本被江影的态度气昏了头,现在被韩潜一说,回过神来,冷静问韩潜道。 现在与江影硬碰硬,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若证实是他做的,才有正当的理由对他出手。 无相宗还是要讲道理的。 “就是拿着无相宗信物的那个小姑娘。”韩潜拉过他师侄,低声说道,语气支支吾吾,有些不好意思,“我捉拿的一只离魂心魔离体,竟然冲到她身体里了。” “是……是千灯寺捉的那只?”沈昼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带上了些颤抖,“她……母亲可是交代她来寻我,她若是出了意外,我岂不是连母亲这点遗愿都完不成了。” “那姑娘经脉特殊,我与一溪的修为不够,无法助她逼退——”心魔。 韩潜还未说完,他与沈昼两人便冷不防被江影抬手的气浪一掀,直直倒飞而去,跌倒在地上,姿态狼狈。 江影六识敏锐,韩潜与沈昼二人的低语尽数入了他耳。 他自然能知道他们说的“她”是谁。 正是宋栀栀。 堂堂无相宗,竟连一个普通姑娘都照顾不好了。 江影收了手,将袖袍拢好,抬眸冷冷注视着他们,红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起身,面上不动声色,也没有因宋栀栀深陷危局而表现出焦急之意,只缓步朝韩潜走过来,周身杀气极重,仿佛大山一般将两人压得喘不过气。 “所求何事?”他启唇,口中吐出冰冷的话语。 韩潜方才被江影打了一记,心灰意冷,知晓了江影的脾气就是如此不近人情。 他对于江影能出手救宋栀栀一事感到希望渺茫。 “唉,算了……”韩潜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说道,“不过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罢了,江道友也不会纡尊降贵去救她。” 江影:“……”我都配合你演出了你为什么突然改剧本。 他冷冷吐字,尾音已如严冬般森冷:“何事?” 江影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这有个小姑娘,经脉特殊,全身上下十二经脉无一处不通,因我疏忽心魔入体,不久后便性命堪忧,我们几人修为不够,法力不足以冲破她的经脉桎梏,帮助她驱除心魔,这长澹地界现在只有江道友您有这能力可以试试了。”韩潜清了清嗓子,回答他。 江影眼睫半抬,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这经脉倒是罕见。” 韩潜一听,觉得有戏,连忙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是的,我初见也觉得惊奇,江道友且去看看吗?” 江影人已大步走出院子,在韩潜与沈昼身边带出一阵寒风:“可以,但有条件。” “听闻无相宗韩潜研究毒物数百年,在蛊毒咒法领域,无人能敌。”江影说道,“不如去看看沈家已经收殓了的尸体。” 语毕,他朝着宋栀栀的方向走了过去,没有丝毫犹豫。 韩潜望着江影的背影,眯起了眼,眼神有些惊讶。 “既然他要你去看,便看吧。”沈昼长叹一声说道,“母亲死前既然交代她来寻我,我便有义务保她性命无虞。” “此事我亦觉得有些奇怪。”他继续沉声说,“我亦想知道真相。” 韩潜负手,跟上江影步伐,点了点头。 江影的速度极快,不到半刻,便到了安置宋栀栀的房间里。 房间明净,日光自宽阔窗台洒入。 宋栀栀一人躺在榻上,双目紧闭,面色红润,呼吸均匀。 袁一溪靠在床边的椅子上,神色担忧,但宋栀栀的气息始终稳定,她也不敢再做些什么,只怕惹恼了那心魔。 江影走进房间的时候,她猛地抬起头来。 感受到危险气息靠近的袁一溪站起身来,警惕望着江影。 韩潜随后进来,给袁一溪使了个眼色。 “他竟会来?!”袁一溪不敢置信。 江影竟然真的答应韩潜来救人! 这天塌下来了吗? 韩潜究竟答应江影什么条件了,把无相宗整个卖给他了吗? 袁一溪低声问韩潜道:“他真的答应了?” “答应了。”韩潜答,“条件是要我们彻查沈家灭门一事。” “这还用查?不就是他做的。”袁一溪秀气的眉一挑,冷声说道。 “师妹切莫多言。”韩潜提醒她。 本来按平日,以江影的性格必然要给袁一溪一点苦头吃吃。 但此时的他已经无暇顾及这无相宗两位长老的窃窃私语。 江影放下帘幔,人已来到榻上,盘腿而坐,掌心光芒盛放。 轻纱帘幔垂下,阻隔了视线。 “驱除心魔便驱除心魔,他放帘幔做什么?”袁一溪担心宋栀栀,皱眉问道。 韩潜看着白色的纱织帘幔后两个人影影绰绰的身影,无奈说道:“他脾气古怪,肯救人就不错,江影此人,答应他人的事不会做不到的。” 他拉着袁一溪走到门口附近的小厅,唤了沈昼进来,一同商议此事如何解决。 沈家床榻上的帘幔为了保证休憩的人安眠,施展了隔音法术,他们在外说话,帘幔里的江影听不见。 而此时的江影已经将宋栀栀的头扳正,放到了自己的腿上,让她枕着自己的腿,姿态亲昵。 任谁也想不到,两人竟是这样的关系。 江影望着宋栀栀的面庞,注意到了她小巧脸颊上的一团黑气。 是心魔,还是一只异常强大心魔。 这般强大的心魔,应当不屑于啃噬一个普通人的灵魂。 还不够塞牙缝的。 江影抬手,捏了下宋栀栀的脸颊。 苍白的指尖顺着她略带红晕的脸颊上移,掠过挺翘的鼻尖与眉心的殷红朱砂,点到她额头的黑气上。 瞬间,江影眸中已出现冰冷杀意。 这心魔,死不足惜。 强大的气浪瞬间激荡开,仿佛无垠海洋上的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带着移山填海的气势。 这滔天的气浪把江影的衣袍掀起,额前墨发掠过耳后,气势极强。 江影体内法力毫不吝惜地往宋栀栀体内输送,丰沛的灵气入体,直接无视无法通过的经脉关窍,仿佛决堤的水一般冲刷过她体内每一寸经脉,而后汇聚到她的额前,追踪着心魔的气息,誓要将它赶尽杀绝。 在帘幔外的三人也感觉到了这强大的气浪,沈昼修为最低,还有伤在身,身形一颤,险些扑倒在桌上。 “这……”袁一溪连忙扶住她师侄的后背,目光惊诧,不敢置信,“他如此使用法力?!” “倒也是个实诚人。”韩潜哼了两声说道。 沈昼闭目疗伤,心情复杂。 这下,可真的算是欠了江影一个人情。 可是他…… 沈昼攥紧了手。 袁一溪将他紧攥着的手抚开,柔声说道:“沈师侄,真相未知,且看看吧。” 而帘幔内的江影,神识已经顺着他输送进宋栀栀体内的法力,来到宋栀栀的脑海里。 下线已久的宋栀栀此时在做什么呢? 在她的灵魂空间里,她才悠悠苏醒。 被心魔冲撞,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不久之前,似乎有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入侵她的身体,将那心魔驱赶得四处乱窜。 连带着,对她的控制也放松了些许,这才让宋栀栀得了个机会醒过来。 宋栀栀的灵魂空间一片混沌,灰蒙蒙白茫茫,看不见边际,远处蕴着星海似的光芒。 她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想要挠挠头,观察四周的情况。 但宋栀栀却没能摸到自己的身体,她现在是以意识的形式存在。 她记得是有一个乌漆麻黑的东西往自己眼睛冲了进来。 所以当宋栀栀抬头的时候,便看到自己头顶悬着一团黑色的雾气。 它没有眼睛没有嘴巴,但它能看得见宋栀栀还能说话。 是一个尖利的女声:“怎会醒了?!” 宋栀栀望着心魔,自己也很懵逼:“我不知道啊!” “小姑娘有点本事。”心魔离宋栀栀有十余丈,围绕着她飞,带起一串黑色的尾气。 “是啊。”宋栀栀认下了它的夸奖。 “有人要来救你了,不过晚了。”心魔阴恻恻地说,“我马上就会将你吞噬,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宋栀栀一听,立马吓到了:“你要吃了我?” “吞噬你的灵魂,占据你的身体,然后寻找下一个猎物?”心魔美滋滋地说道。 宋栀栀马上转身就想跑。 但这里是她的灵魂空间,不论跑到哪里,都跑不过这心魔。 宋栀栀没见识过这阵仗,想摸出手机把这玩意从自己身体里弄走,但手机死活也不出现。 也对……这里是她的灵魂空间,怎么可能还会出现手机。 宋栀栀一边躲避着心魔的追逐,一边问道:“我好吃吗?” “好吃。”若有嘴巴,此时心魔应该舔了舔唇。 “你要怎么吃我?”宋栀栀问,意在拖延时间。 “窥破你的内心,嘻嘻——”心魔桀桀笑着,已经朝宋栀栀飞了过来,“别跑了,小姑娘!” 宋栀栀的脚瞬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步也跑不动了。 她被迫盯着迎面而来的黑色雾气,根本没有办法移开。 很奇怪,这心魔明明没有眼睛,宋栀栀却感觉自己在与它对视。 “让我看看你的内心——”心魔发出仿佛梦呓般的声音,似乎沉醉在宋栀栀的灵魂中,“你的欲望,你的情感,你的阴影——这些脆弱又美味的东西……” 宋栀栀被心魔强大的力量控制着,动弹不得,只能任凭这心魔开始强行窥探她的内心。 这是心魔的天赋,她没办法抗拒。 “嘻嘻,让我看看……”心魔发出得逞的尖利笑声。 “等等——”她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仿佛被掐住了脖子。 “豆乳玉麒麟好好吃呜呜呜我已经快一个没有喝奶茶了好想好想喝!” “麒麟乃上古瑞兽,你竟敢吃它?!”心魔震惊。 “一杯奶茶一盒炸鸡,一章三千写一天。” “写小说没有人看怎么办?” “睡觉朝左边睡还是朝右边睡比较健康?算了我还是早点睡。” “你说的对,但是袋鼠入侵乌拉圭,每一个乌拉圭人就要打十四只袋鼠……” “你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心魔没见过这样的人。 除了吃就是睡,担心自己写的破烂玩意没人看,她还能想些什么? 她能有点追求吗? 真他妈草了。 “什么什么玩意?”宋栀栀还以为自己要被这心魔给酱酱酿酿了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但是很羞耻,这玩意居然把她的内心想法那么大声的念出来。 “你的欲望呢?你的情感呢?你的阴影呢?”心魔还在往深处窥探着宋栀栀的内心。 “怎么可能没有?” “不对——” “啊——” 心魔再往深处窥探,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样?” 宋栀栀的内心世界,仿佛没有尽头,无边无际。 一直往深里窥探,再深一点! 心魔它…… 看到了自己。 丑陋的一团黑色雾气。 心魔既恐惧又贪婪。 但无论如何,这姑娘的灵魂好吃极了,足够它吃百年……不……千年! 甚至能脱离心魔之身也说不定。 纵然心魔意识到了巨大的危险,但在强烈的诱惑下,它还是义无反顾地朝宋栀栀冲了过来。 此时,江影已经循着心魔的气息来到了这里。 远远的,他看到那团黑色雾气已经朝着宋栀栀冲了过去。 以神识当做攻击武器,化而为索,一条暗蓝色的光芒已经朝着心魔飞了过去。 宋栀栀躲避不及,后退了两步。 心魔根本不顾江影的阻拦与危险,任凭暗蓝色的光芒打在它的身上。 江影放出的法术将心魔给挥开半丈,黑色雾气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宋栀栀惊魂未定,扭头望着江影,目光惊喜。 然而江影这一击只是暂时阻拦了心魔,它还将卷土重来。 “小心。”江影提醒她。 宋栀栀看向心魔,只见这团黑色雾气被江影挥开,朝某个方向滚了过去。 然后…… 它…… 掉下去了。 宋栀栀的灵魂空间里,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仿佛一块完美无缺的蛋糕被挖空了一部分。 心魔就是掉到了这空洞中。 “可恶!!”心魔声嘶力竭的声音从深渊里响起,带着回音,重复了好几遍,“可恶,恶!” “你们人类,怎会如此狡猾可恶,竟做了一个陷阱来陷害我?”心魔不甘心的声音在深渊里响起。 宋栀栀没想过还有这种操作,她扭头看着朝她走过来的江影,直接懵逼了:“我脑袋为什么会有个坑?” “我不知你脑袋里为何有坑。”江影回答她。 宋栀栀觉得江影在骂自己,但她找不到证据。 她在思考自己灵魂空间里居然有个洞,这样是不是就是大众俗称脑残? 虽然坑了心魔一把,但总觉得挺不得劲的。 江影抬眸看着宋栀栀身后。 因为心魔已经被驱离她的神识,所以宋栀栀方才被心魔窥探到的内心世界仿佛四散奔逃的游鱼一般散开。 无数条信息在宋栀栀身后飞速掠过,闯入江影的眼帘。 江影本没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去观察宋栀栀的内心世界。 但是他的名字实在是太显眼了,没办法忽视。 “斯哈斯哈江影的胸肌真好摸,下次还要摸!” “没想到江影给女孩子梳头的技术不错,一定要想个办法让他天天给我梳头。” “江影摸婆娑花的感觉好奇怪qaq!” 江影默默地定睛看了好几条,面上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天真的宋栀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朝江影走过去,想要找办法出去。 “我们怎么出去?”宋栀栀问道。 江影抬手,将她的手腕紧紧握着。 一阵失重感传来,宋栀栀仿佛从高空坠落。 她的身子一抖,惊醒过来,瞪大了双眼。 宋栀栀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江影的腿上,这个角度正正好能看到江影线条优美的下颌线,他的长睫纤密,垂下遮住了红眸。 随后,江影也睁开了双眼,眼眸幽深。 宋栀栀感觉自己还在做梦,她回过神来,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 触感是扎实的,江影也非常配合地皱了下眉。。 想必是痛的。 宋栀栀终于掌握了自己身体的主动权,惊喜地翻身起来,揽住了江影的脖子。 死里逃生,她非常开心,仿佛快乐小狗一般在江影怀里蹭了蹭,把他齐整衣物弄皱。 “你来救我了!”宋栀栀埋在他胸膛处,闷声说道,“那心魔太可怕了。” 江影想你的灵魂空间对它来说也挺可怕的。 他将宋栀栀的脑袋往旁边拨开:“外面有人。” 纵然这帘幔有隔音效果,但若宋栀栀说话太大声,还是能被外面的无相宗三人听见。 宋栀栀这才想起自己昏迷之前是跟无相宗的两位长老在一起的,现在怎么是江影过来了? “无相宗两位长老呢?”经江影提醒,宋栀栀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听见他们说话,特意压低声音,凑近江影,在他耳边小小声说道。 少女温热的气息洒过耳际,酥痒柔软。 江影微微挑了挑眉,还是躲开了些许。 “他们求我来的。”江影说。 宋栀栀:“?”还能有这种操作? “心魔呢?”她继续问,生怕那黑色雾气又往她脑门里窜。 江影盯着宋栀栀的肩膀,略微抬了下颌,示意她看自己的右边肩膀上蹲着的东西。 宋栀栀扭头,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黑色眼眸。 是一个黑色……毛球? 不对,不是毛球,它通身由絮状的黑色雾气组成,这是看起来像有毛而已。 这玩意,一定就是方才在她脑子里作乱的心魔。 没想到离了人类的躯体,它竟然长得还有点可爱。 宋栀栀想到这玩意在她灵魂空间里大声念出她羞耻的内心世界,气不过,伸出一根指头戳了一下这黑毛球。 “吱吱!”心魔毛球叫了两声。 宋栀栀惊喜说道:“它会叫我名字诶。” 江影:“……” 他亦伸出手,将这心魔毛球从宋栀栀的肩膀处推了下去。 心魔毛球跌进被子里,滚了好几圈,发出愤怒的抗议声:“吱吱吱吱!” 江影把事实展现在宋栀栀面前:“它就是这么叫的。” 宋栀栀失望了。 她看到江影将这毛球捏了起来,手指收紧,似乎要对它不利。 宋栀栀确实没有猜错。 江影就是打算把这祸害人的玩意捏死。 “等等——”宋栀栀伸出手去,试图把心魔毛球从江影手里夺回来,“它会叫我名字,你要对它做什么。” “我也会叫你名字。”江影说。 宋栀栀:“?”你说得好有道理我都快没办法反驳了。 她钻进怀里,开始抢这个心魔毛球。 江影伸长了手,让她够不到。 一个追,一个躲,两个人从床头打到床尾。 直到等了很久很久,已经快要担心死了的袁一溪越过隔音法术,传音进来问道:“江道友,你好了没有,驱离心魔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两个人的动作瞬间停下来。 宋栀栀趴在江影身上,还在努力去够江影手里的心魔毛球。 江影无奈,将毛球丢还给宋栀栀。 “心魔舍身吞噬他人灵魂,极其危险,若成功便更加强大,若失败便被驯服,任人驱使。”他说,“我怕你控制不了它。” 宋栀栀把玩着手上这个会“吱吱”叫的小毛球,捏来捏去。 冰凉的絮状雾气环绕着她的掌心,挺解压的。 “所以它为何会是这副模样?”宋栀栀坐起身来问道。 “被驯服的心魔忠诚,会顺着主人喜欢的样子变。”江影语气冰冷,“它努力了。” 长这副团子模样的心魔,他还是第一次见。 宋栀栀一听,更觉得好玩:“这心魔有多强?” 江影懒得再跟她解释,整理了衣物便准备出去:“无相宗的两个人会告诉你。” 他看了眼宋栀栀的头顶,确认婆娑花没有露出来。 意外的,竟有些失望。 宋栀栀比较黏人,准备跟在他身后出去。 结果被江影一把推了回去。 “我还不认识你。”他提醒宋栀栀。 宋栀栀很委屈地缩进被子里:“那好吧。” 江影掀开帘幔,走了出去。 一出去,便看到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其实驱除心魔的时间并不算久。 只是被宋栀栀纠缠了很久。 江影把挂在床边的黑色大氅重新披上,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满眼担忧的袁一溪。 “好了。”他只说了两个字,便走出门外。 袁一溪与韩潜两人马上交换了下神色。 江影走出来的时候,就连修为不及江影的他们两人,也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江影的法力至少消耗了七成。 现在的他,尤为虚弱。 若是出手,说不定真能对他做些什么! 但韩潜微微皱着眉,对袁一溪摇了摇头。 不行,江影是为了帮他们救人。 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如此趁人之危。 更何况,这沈氏灭门,还未查清真相。 纵然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不是他杀的,也不能现在就出手。 袁一溪微微叹了口气。 她马上走到宋栀栀床边,就看到宋栀栀已经半坐起来,手中还捏着一个黑色毛球。 黑溜溜的眼睛,还有絮状黑色雾气构成的身子,这令人闻风丧胆的离魂心魔此时看起来竟然有些可爱? 韩潜看向她手中心魔的目光发直,羡慕死了。 千灯寺这只心魔,他困在自己灵识之中本就是为了驯服它,花了百年也没成功。 结果它进入宋栀栀的脑海,在江影的帮助下,应该是被驯服了,成了宋栀栀的东西。 “江影竟然真的在不伤心魔的情况下,将它给赶出来了。”袁一溪惊讶。 宋栀栀想,江影原先应该是想直接摧毁了心魔。 只是这玩意自己掉坑里了,误打误撞捡了一条命。 “没事便好。”沈昼长舒一口气,声音虚弱,“明日韩师叔去看尸体,袁师叔且看着她,我先回房疗伤。” 他一直等到宋栀栀醒过来才离开,看来也很是担心。 宋栀栀从床上跳下来,把手中黑色毛球亮了出去,问道:“这是什么?” “这心魔没能吞噬你的灵魂,现在已经被你驯服,你可以任意驱使它——相当于一个元婴期的修士。”韩潜说话的语气听起来都快哭出来了。 这本是他的梦想。 袁一溪将他拉开,笑骂了一句:“是你看管这离魂心魔不力,险些伤了无辜之人在先,你现在还后悔什么。” 这无相宗的女长老看起来爱憎分明,但人确实挺好。 袁一溪将黑色毛球重新塞回宋栀栀回怀里:“小姑娘,你就拿着,日后若是遇到了危险,便将它往敌人那里一丢,它自会保护你。” “我先前见那些从心魔手下死里逃生的修士带着的心魔宠物,大多长得凶神恶煞,长成这样子的还是第一次见。”她笑着安慰宋栀栀道,“心魔会变成主人喜欢的样子,他长得如此可爱,想必你内心也是一样的。” 宋栀栀只觉得这玩意挺好rua,样子也好玩。 最主要的是,它能叫自己的名字。 美滋滋。 她对着袁一溪乖乖地点点头。 “你先休息吧。”袁一溪对她说道,“明日我和师兄还要应付江影。” “江影?”宋栀栀戏很多,皱起眉疑惑问道。 “是他出手救的你,你的经脉特殊,我们都束手无策。”袁一溪只能说出真相,“长澹地界内,有能力出手的只有他,我们与他达成了协议,他才肯救的你。” 宋栀栀重新躺回去,从被窝里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小声问道:“我们答应了他什么?” “他那小人,竟说沈氏满门不是他杀的,要师兄帮他查验尸体,洗脱嫌疑。”袁一溪轻哼一声,“就算是被毒死的,也可能是他下的毒。” 宋栀栀静静看着她。 袁一溪被她瞧得有些尴尬,只起身帮宋栀栀拂灭了灯。 “栀栀,你且睡吧,既然沈夫人已经将你托付给我们无相宗,我们自会护你安全,不用担心。”她柔声说道。 在黑暗中,宋栀栀只听见“吱呀”一道关门声。 袁一溪离开了。 宋栀栀确认她不会离开之后,躲进被窝里笑出了声。 江影真的坏,嘴上说懒得澄清,自己却还是让韩潜去查。 韩潜应该是能查出不对劲之处的,只是凶手存疑。 究竟是谁呢? 宋栀栀望着头顶帘幔上垂下的精致花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自己手里的心魔毛球、 她很困了,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等韩潜查出沈珉的死因之后,再看情况继续写剧情吧。 宋栀栀如此想着,沉沉睡去,等待着明天。 二四声心跳 二四声心跳 半夜, 宋栀栀霍地睁开眼。 原本埋首在她胸口安眠的心魔毛球被她吓到,弹得老高。 宋栀栀揉了下朦胧的睡眼, 垂死梦中惊坐起。 她口中喃喃自语:“不行……我还不能睡, 我还没有更新……” 手指在对着空气抓了两下,手机便出现在了她手中。 宋栀栀方才做了个梦,梦见明日韩潜去查验尸首, 但棺椁里的尸体不知为何, 不翼而飞。 没能查出真相的无相宗把江影当做凶手,举全宗之力追杀他, 然后她就跟着江影一起逃跑, 一路上可惨了。 宋栀栀这才猛地惊醒过来。 她按亮手机屏幕, 莹莹的白光照在她的脸上。 宋栀栀查看今天的剧情, 大致就是今天发生的内容。 【沈昼被全家横死的惨状刺激, 一向冷静自持的他失去了理智, 提着剑来找江影寻仇。】 【两人对峙之下,江影出手击伤沈昼,冥昭出手正欲将其一击毙命, 韩潜赶到, 替他挡下这一击。】 宋栀栀看着这段剧情, 心想男主光环真的很强, 江影要杀他, 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打断。 这是她曾经写在文章人设部分的内容,不可更改。 她接着现在已经发生了的剧情, 在手机上飞快打字。 【次日, 韩潜去查验已经入殓了的尸体, 沈珉与段天月合葬在棺内。】 【韩潜发现,沈珉是七窍流血而亡, 而段天月则是自尽,以白绫为刃,在自己脖颈上抹了一刀。】 【江影杀人,大多用他手中那一柄名为冥昭的柳叶小刃,冥昭上有剧毒,身中冥昭之人尸体会化为腐水,而地宫中尸体大多保存完好。】 【虽然不排除江影最近爱上了下毒杀人的可能性,但韩潜还是觉得不对劲,开始寻找到底是什么毒导致了沈氏族人的死亡……】 宋栀栀躲在被窝里,把第二日的剧情安排之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躲在她脸颊旁边的心魔毛球“吱吱”叫了两声。 宋栀栀把它揪过来,捏了好几下,手感又q又弹。 她暂时没了睡意,一边捏着心魔毛球一边说道:“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球球怎么样?” 心魔毛球“吱吱吱”地表示可以。 宋栀栀又开始好奇别的东西起来:“你们心魔,有性别吗?” 球球在她手里左右横跳,不知表达了什么意思。 宋栀栀朝它伸出两只手:“你跳左手上,就是否,跳右手上,就是肯定。” 球球跳到了她的右手上。 宋栀栀嘴长成“o”字形,感到有些惊讶。 不行,万一这毛球看似可爱,实际上是个猥琐男心魔怎么办? 她又朝它伸出两只手:“跳我右手上,你就是个女的,跳我左手上,我就把你丢出去。” 球球毫不犹豫跳到了她右手上。 宋栀栀这才想起来,自己在灵魂空间里听过这心魔说话。 确实是一个尖利的女声不错。 她“咕叽咕叽”捏了两下这黑毛球,却突然感觉有些怕。 妈的,写了那么多什么尸体啊杀人啊的,顺带她还看过真的。 现在宋栀栀一闭上,视线里仿佛就出现了那些死不瞑目、血流满地的人。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想了想,摸出传音球。 宋栀栀将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所以说话声音很小,又闷又细。 “喂,江影。”她对着传音球的另一边唤了一声。 正在修炼中的江影睁开双眼。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月上中天,已是深夜。 宋栀栀竟还没睡。 “在。”江影冷冷吐了一字。 “睡了吗?”宋栀栀将露出被子外的脚缩回被窝里。 “不睡。”江影答。 “我睡不着。”宋栀栀联想能力丰富,多想这些死人啊尸体啊的事情,就头皮发麻。 “嗯。”江影也不知道在应什么。 他只是勉强敷衍一下,免得宋栀栀又闹他。 “有睡前故事吗,讲个给我听。”宋栀栀兴致勃勃地说。 她挺想知道有关江影的具体信息。 可是这人嘴巴严实得很,什么都不说。 江影还要入定修炼,需要安静的环境。 所以答应了宋栀栀的要求。 他说:“好。” 宋栀栀平躺在床上,开始认真听江影给她讲的睡前小故事。 然后……他给宋栀栀讲了一个他早些年暗杀阳清观观主的故事。 “坊间传闻,阳清观观主曾找了多任道侣,多是年轻女修士,但成婚不久后便失去踪影。” “他在地下室中栽种了一株上古留存的彼岸花,花已成妖,此花乃邪物,嗜血,我杀了观主之后,血滴入地下室中,引得此花探出花瓣。” “彼岸花吮吸它主人鲜血,瞬间长至十余丈高,姿态如枯骨起舞,朝我冲来。” “我右臂被它缠上,挣扎不得,本以为陨命于此,但因冥昭上有毒,彼岸花吸食主人腐血,亦中了毒,不久便枯萎死去。” “花瓣委地,花茎折断,彼岸花吐出几具尚未消化完毕的白骨,被黏液包裹着,似是年轻女子尸骨。” “原来阳清观观主假借成婚之名,骗取年轻女修来观中,成了彼岸花的盘中餐,但因这观主模样俊俏,修为亦高,也有很多人甘愿受骗。” 江影面无表情,语句清晰地将这个故事讲完,有悬念也有紧张刺激之处,最后还升华了一下主题。 是一个有始有终的完整故事。 但想要睡觉的宋栀栀更睡不着了。 配上江影冷冷的、毫无起伏的语气,这故事又多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感觉。 好家伙,现在她闭上眼想象到的东西又多了一样,那就是十丈高会探出触手吸血,一边呕吐出人骨头的彼岸花。 江影是故意的吧,一定是吧。 宋栀栀被他这个“睡前小故事”说的更加怕了,一边抖一边说:“江影,不行,你说完我就更怕了。” 江影:“……” 半晌,他忽然启唇,哼了一个曲子。 没有词儿,只有古怪的音调。 即便是由江影口中哼出,这曲调依旧是舒缓柔和的。 宋栀栀只听了两句,就觉得上下眼皮打架。 这曲子里编织了助眠的法术,缠绕在每一个音符上,从江影的窗边飞出,越过月色,钻进宋栀栀的耳朵里。 宋栀栀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江影的答案在她意料之内:“不知道。” 他不记得这是什么曲子了,只记得它有安眠的效果。 宋栀栀已经没有说话了,因为她的双眼合上,终于稳稳睡去。 这次入睡之后,便再没有了她害怕的梦境。 由于前一日熬夜,所以第二日宋栀栀起晚了。 等她睡醒的时候,无相宗的韩潜与袁一溪一道,早已将收殓了的沈氏族人尸体检查完毕。 韩潜放下沈珉的头,让他安眠在段天月身侧。 “确实是中毒了不错,且是剧毒,绞断五脏六腑,七窍流血而亡。”韩潜瘦削清癯的身子站了起来,负手而立,沉声说道,“除十余位沈氏族人在与江影打斗时被冥昭击中,毙命当场,尸体化为腐水,其余沈氏族人,包括沈珉,都中了毒。” “什么毒?”袁一溪皱眉问道。 “能够造成这种情况的毒物我能列举出数百种。”韩潜哼了一声说道,“江影杀死的几位沈氏族人化为的腐水尚且与血水一道积在沈家地宫中,他们若也中了毒,应该尚未毒发,毒素还在,你我一道去地宫寻些样本,回来炼化看看是何毒物。” 袁一溪微微皱眉,她曾见过沈家地宫那情形,过于血腥,她不愿前去。 “我一人前往便可。”韩潜看出袁一溪意思,说完便离开了原地。 此时起床了的宋栀栀还在沈家乱逛,她掏出手机确认了袁一溪的方位,连忙朝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袁一溪坐在院中石桌边,秀眉微蹙,神色有些发愁。 宋栀栀一脚踏进院中,引起她的注意。 “栀栀,你怎来了?”袁一溪如梦初醒,唤了她一声。 宋栀栀挠挠头——她头上的婆娑花早已按照江影提示,用头发完全遮住,藏在发髻中。 “我在寻你们。”宋栀栀走过来,坐到袁一溪对面,托腮看着她,“昨日之事,多谢你们把我从心魔手里救出来。” 即便是面对无相宗修为高强的长老,她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若是其他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早已被袁一溪周身无意放出的气场压得畏畏缩缩。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经脉的缘故,她才对法力波动如此迟钝。 袁一溪将两手拢在身前,摇了摇头,纵然她再不喜江影,也不会将他的功劳抢了去:“是江影出手帮你把心魔驱除。” 宋栀栀将手中的球球递到袁一溪面前,示意她捏一下。 袁一溪轻轻捏了下这qq弹弹的小玩意,心情果然舒畅了许多。 “袁长老为何发愁?”宋栀栀问她,试图打听到今日韩潜验尸的消息。 “沈家人,是中毒死的。”袁一溪轻声说道,“很奇怪对不对?” “嗯。”宋栀栀抿着唇,点了点头。 “会是谁下的,若不是江影,还能有谁?”袁一溪眉头紧锁。 今日的她,经历了方才的事,也有些相信不是江影做的了。 江影若想下手,可以比这干净利落许多倍。 “等师兄将腐水带回,我们一道合力炼化,提炼出毒素,看看到底是什么毒。”袁一溪说。 她话音刚落,韩潜便已经出现在院中。 见宋栀栀也在这里,他有些惊讶:“小丫头,你怎会在这里?” 袁一溪将球球还给宋栀栀:“她来道谢的。” 韩潜又想到了与自己失之交臂的强大心魔,连语气都带上了一丝惋惜:“怪我看管不力。” 袁一溪问他:“腐水带回来了吗?” 韩潜将一水晶瓶放至桌上,内里是暗红的腐水,微微闪着暗蓝色的光泽,一看便有剧毒。 “江影所杀十余人所化的腐水,尚未毒发便已死去,所以毒素尚在。”韩潜说道。 他唤宋栀栀离远些:“小姑娘往后站站,我们二人要引真火炼化腐水,提炼毒素。” 宋栀栀自觉退后了些。 袁一溪与韩潜两人手中亮起红光,一前一后两道光芒朝那水晶瓶灼烧而去。 炽烈的火舌舔着晶莹的水晶瓶,内里腐水沸腾起来,咕噜咕噜冒着泡。 缕缕青烟升起,发出难闻的气味,宋栀栀忍不住拿帕子将鼻子捂住。 袁一溪轻皱着眉头,但还是保持着法力输出。 最终,腐水炼化,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瓶中只余下几点白色的粉末。 韩潜眯起眼看着提炼出毒素的状态,根据这形态他瞬间便排除了半数的备选答案。 “我且看看。”韩潜将水晶瓶捏着,观察着毒物的样子。 “似乎有些眼熟。”他轻嗅了下这白色粉末的味道,并不惧怕这剧毒,“无色无味,可以很快溶于水中,这意味着可以将毒添加入日常用水中,不会引起怀疑,杀人于无形。” “是什么毒?”袁一溪挑眉问道。 “一溪你应当对此很熟悉。”韩潜沉声说道,“是灵祇神教的七叶散。” “以七心叶的根茎作为毒引,这七心叶的叶子与花朵是修炼良药,而根茎则有剧毒,非常极端。”韩潜说得头头是道,“有条件能种出七心叶的地方,只有灵祇神教所辖的灵魄山脉界西,那里火山岩浆与冰凉灵泉相伴而生,在两极矛盾的地方,才培育出了七心叶。” “我知。”袁一溪少时曾游历灵祇神教地界,对于当地风物人情非常熟悉,大名鼎鼎的七心叶自然听说过。 “我可以确认是七叶散。”韩潜极为自信地说道,在毒物研究这一块,还没有人可以超越他。 “不对,灵祇神教已被江影所灭,灵祇圣城也焚于一炬,下沉为墟渊,什么东西都没留下,怎还会有七叶散?”袁一溪皱眉说道,“一定还是江影,他曾为灵祇神教做事杀人,想必这七叶散他也有保存在身。” 宋栀栀听到这里,咳了一声。 “怎么了?”袁一溪扭头关心道,“可是着凉感了风寒?” 身为修炼之人,她很少与普通人打交道,所以在袁一溪的印象中,像宋栀栀这样的普通人都是弱不禁风的。 “无事。”宋栀栀捏着手中的球球说道。 思路被宋栀栀打乱,袁一溪突然想起,在长澹地界,还有一位灵祇神教的人。 “还有……沈夫人。”袁一溪缓声说道。 “但这样也奇怪,沈夫人已离开灵祇神教许久。”韩潜提出疑问,“三百年了,连她儿子的修为都快元婴了,她怎么还会与灵祇神教有联系?” “沈夫人……”宋栀栀开口,打断他们的对话,“她在通知我离开沈家山庄的前几天晚上,对我说了一件事。” 她将灵祇神教知识传承不朽的秘密告诉了无相宗两人。 韩潜的第一反应是:“这方法确实不错,我们无相宗也可以推广开,也省去保存资料的麻烦。” 袁一溪瞪了他一眼,敲了下桌子说道:“师兄,说重点。” “灵祇神教的人除沈夫人外,都被江影灭了,所以沈夫人继承了神教所有的知识财富。”袁一溪说道,“包括七叶散,她应该也知道。” “是如此,可是——”韩潜不敢相信这个推测,“沈夫人又有何理由这么做呢?” “江影在此之前,未曾动过沈家人。”袁一溪眯起眼说道,“她也死了,这是多大的仇恨才会用这种方式陷害他?我还是觉得江影的可能性大些。” 宋栀栀又咳了一声,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感冒了,咳得她自己都要信了。 “我……”她又开始说话,“我遇见沈夫人的时候,是在沈家山庄的藏书楼中,那是一个有机关阵法保护的暗室,极为隐蔽,我误入其中,看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袁一溪与韩潜异口同声问道。 “我看到一本书上写,沈夫人曾是灵祇神教教首座下七大护法之一,三百年前离开灵祇神教,嫁与长澹沈珉为妻。”宋栀栀一字一顿说道。 二五声心跳 二五声心跳 宋栀栀此言一出, 无相宗两位长老皆惊。 “小丫头,你没有说错?”韩潜又确认了一遍, “教首座下七大护法, 这地位何其之高,只有非常虔诚的教徒才能登上这个位置。” “非常虔诚……”袁一溪咀嚼着这四个字,站起身来, 神色慌乱, 她还是决定去看看宋栀栀看到的那本人员记录册,“走, 去藏书楼确认一下。” 宋栀栀起身, 给他们带路, 凭借着记忆往藏书楼走去。 袁一溪给沈昼传了音询问此事:“沈师侄, 你知道你沈家山庄的藏书楼中有一暗室吗?” “不知。”沈昼马上答道, 语气很笃定。 他此时正在处理沈家事务, 没了沈珉,他便是现在的沈家家主,要担负起责任, 把现在混乱的局面稳定下来。 “竟是如此……”袁一溪沉吟片刻, 决定还是先去看看, “沈师侄, 你先忙, 这些事我们来调查便好。” “好。”沈昼缓声答道。 宋栀栀领着他们来到藏书楼二层东侧,精准找到了进入藏书楼暗室的传送阵法。 她与无相宗两位长老一脚踏进藏在书柜里不起眼的阵法中, 一阵天旋地转, 已来到七星迷雾阵外。 韩潜盯着宋栀栀端详许久, 哼了两声沉声问道:“你如何寻到此处?” 宋栀栀摸出最开始管事给自己的地图说:“我本是在沈家藏书楼做些日常事务的,是管家给我的地图上, 显示这个地方是一片迷雾,我好奇便来看看,结果便失足跌进了这里。” “地图?”袁一溪好奇接过宋栀栀的拿出来最开始的那份地图。 她一看,面色变得奇怪。 “师兄——”袁一溪拉过韩潜胳膊,示意他来看。 她传音给韩潜道:“这地图上,没有什么象征未知区域的迷雾,藏书楼东侧正常绘制了藏书区域。” 韩潜瞪大了双眼,望向宋栀栀。 宋栀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朝韩潜眨了眨眼。 “她究竟是何人?”韩潜亦传音给袁一溪,“一个普通丫头,没道理骗我们。” “那就是她被骗了,或许有人提前在地图上施展了法术提示她来到这里,揭发这个暗室。”袁一溪与韩潜秘密交谈,“等她发现之后,迷雾处消失,恢复正常。” “怪哉怪哉。”韩潜长叹一声。 宋栀栀听到无相宗两位长老在窃窃私语,挠了挠头,感到奇怪。 她敏感地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二位长老?”宋栀栀小心翼翼地问道。 袁一溪将地图收起,藏进袖中,没告诉宋栀栀这件事。 她怕这个小姑娘吓坏了。 还是要让普通人对修士的世界存一些美好的幻想。 “我们随意看了看,这藏书楼看起来确实有秘密。”袁一溪说道,“栀栀,此阵你曾误打误撞解开过,现在还能解吗?” 宋栀栀已察觉到不对,她要是再解阵给他们看,估计要引起怀疑了。 于是她说了句“好”,走上前去开始胡乱操作。 第一次误操作,大水漫了过来。 第二次误操作,利箭从侧旁飞过来。 第三次误操作……没有第三次了。 被阵法防御弄得灰头土脸的袁一溪无奈地按住宋栀栀的手:“栀栀,我们来吧。” 于是两个不精通阵法的人开始艰难解阵。 韩潜与袁一溪两人叽叽咕咕说些专业术语,在宋栀栀听来就是“阿巴阿巴阿巴。” 她蹲在一旁,没有人注意到她。 宋栀栀想,这七星迷雾阵总是要解开的,但这两位长老似乎并不精于此道。 她眨了眨眼,脑海里出现了江影的脸。 反正他也没事做,不如让他过来吧。 她肯定不是一天没见到他所以有些想他。 宋栀栀背过身去,摸出手机,开始接着原来已写的部分安排剧情。 【袁一溪与韩潜将宋栀栀拿给他们的地图收了起来,开始研究如何解开这七星迷雾阵,此阵是段天月与沈家长老一同研究出来的得意之作,一时之间,这两人竟然没有头绪。】 【韩潜挠了挠自己的头,并不熟悉阵法的他面对这个复杂难解的七星迷雾阵,感觉自己的头发少了些许。】 【“不如……”韩潜忽然想起了什么,“沈师侄聪颖,应当能解出此阵,但他忙于庄中事务,我们也不好去打扰。不如去问问江道友,以他的实力,此阵应当不在话下。”】 【袁一溪听了这建议之后,秀美微蹙,但七星迷雾阵她实在应付不来,这暗室里的藏书对她诱惑力甚大,于是她淡粉的袖袍微微拢起,无奈说道:“也行,左右我们也是为了帮他查清真相,且去问问吧。”】 【两人对视,打定了主意,点了点头。】 宋栀栀写完,就听到韩潜开始挠头,并且从指缝间掉落了几根头发。 嘶,看来他是真愁了。 韩潜说出了剧情里的话,两人对话两句,相互点了点头。 “你去说。”袁一溪拉了下韩潜的胳膊。 “他在沈家山庄,我想办法联系他。”韩潜知道江影住处。 他抬手,指尖已经出现了一只模样奇怪的小肉虫,白乎乎的,一扭一扭的样子有种恶心的可爱。 “且去——”韩潜将小肉虫弹出,它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这小肉虫速度极快,瞬间已来到江影房间门外,一拱一拱的。 它试图钻进去,但马上被江影注意到了。 江影此时正在看书,研究些法术的应用与实践,没注意便被这力量微小的小虫子给钻了进来。 他正欲将其击毙,便听到小白肉虫身上传来了韩潜的声音:“江道友且慢,是我!” 江影:“?”韩潜怎么变虫了? 他看清楚这是一只传音虫,脚尖一弹,准备将其踢出去。 “江道友在吗江道友?”韩潜问道。 江影冷冷吐字:“何事?” 他对韩潜印象还行。 “江道友是这样的,我们在沈家山庄藏书楼中,有个阵法想请你来帮忙看看。”韩潜连忙说道。 “不……”江影正打算拒绝,便听到那边传来了两道“吱吱”声。 宋栀栀捏了捏球球,让这心魔毛球发出可爱的叫声,好让江影知道她也在这里。 “不是不行。”他说道。 本没指望江影能答应,只是随便问问的韩潜惊呆了。 他竟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那我去藏书楼外等你。”韩潜说道。 他勾了勾手指,传音虫已经回到他掌心,消失不见。 目睹了这一切的宋栀栀把手伸进口袋里开始抠江影给她的传音球。 她有点怕虫,这个传音球会不会是拿那个小肉虫做的? 圆球里是不是也躺着一只白白的肉虫子。 那这也太恐怖了。 宋栀栀焦躁地抠着传音球,也不知道哪时候把开关给抠开了。 直到江影的传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宋栀栀,不要抠了。” “我过来了。” 宋栀栀:“!!”所以里面到底有没有虫! 她非常在意这个,打算寻个机会去问问江影。 不久,江影走在韩潜身前,来到七星迷雾阵外。 袁一溪闭着眼睛,面前法术光芒盛放,她还在服输地试图解开这个阵法。 而宋栀栀一个人盘着腿坐在角落,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黑色毛球。 江影的目光轻飘飘地从宋栀栀盘着的腿,她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其实有些酸痛。 他早就感觉到了。 江影的红眸中光芒微闪,将目光收回,依旧是一副漠然模样。 “江道友来看看。”韩潜示意袁一溪让一让,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 江影神识探入阵法中,明晰其灵气走向,只片刻便找到了解阵之法。 七星迷雾阵没有沈珉上次用来埋伏他的阵法复杂艰深,所以他很快看出了答案。 “东南角,有一红漆纹饰的书柜。”江影冷声说道。 韩潜走过去,看到书柜上密密麻麻摆满了书。 “倒数第二层,从左往右第十二本书,可是沈氏家训?”江影轻哂一声,估计是在讥笑这本沈氏家训。 “是。”韩潜答。 “拿下来,我们便进入阵眼。”江影说。 韩潜从善如流,把沈氏家训拿了下来,瞬间他人已消失在原地,留下一个传送阵法。 “马上就要消失,我们快走。”袁一溪说道。 解了很久的阵法终于被打开,她很兴奋,只远远地唤了一声通知宋栀栀:“栀栀快来。” 袁一溪跟着韩潜走进传送阵法里,消失在阵外。 “哦哦哦我来了!”宋栀栀忙着发呆,后知后觉应了一声。 她两手撑起自己身子,正欲站起,却跌坐在原地。 江影一人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平静地看着她,红眸在明亮的光线中,如琉璃般剔透好看。 “江影,拉我一下。”宋栀栀没感觉到酸痛,所以脚坐僵硬了也不知道。 江影见周围没人,黑色纹金的衣袂微动,终于是走了过去。 他朝宋栀栀伸出了手,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江影的手很冷,但很有力,宋栀栀仿佛地里的土豆被拔起来。 她脚还是麻木的,站立不稳,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江影低头,看到宋栀栀的手紧紧抵在他的胸膛上,温热的掌心隔着衣物,有些微的热度传递而来。 他看着宋栀栀埋在他胸口前毛茸茸的脑袋,想到了他在宋栀栀灵魂空间里看到的东西。 “斯哈斯哈江影的胸肌真好摸,下次还要摸!” “她·故·意·的”这四个大字在江影脑海里浮现。 宋栀栀知道他居然这么想一定会委屈死,因为她是真的没站稳。 失去负面感受之后,做很多动作的时候,没有了感知的警告,都很难把握一个度,她把腿坐麻了她都不知道。 江影没有动,任由宋栀栀靠在她身上,清浅的呼吸落在她耳侧。 宋栀栀靠着她,挪挪左腿,抖抖右脚,这才感觉好些。 她尴尬地准备将抵着江影胸膛的手移开,这才想起来江影的胸肌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完美。 而就在此时,前方传送阵法光芒亮起,似乎是有人回来了。 江影一把将宋栀栀推开,而宋栀栀也仿佛出门撒欢的小狗一般以飞快的速度弹开,跑到江影身后远远的地方。 宋栀栀气息紊乱,轻轻喘了口气。 江影倒是气定神闲。 袁一溪久等见宋栀栀没有过来,便返回来找她。 “栀栀,你怎还没过来,这传送阵法存在的时间是有时限的。”袁一溪看着宋栀栀招了招手。 宋栀栀灵机一动,直接把锅甩到江影的身上。 “袁长老,对不起!他一直堵在这儿,我好怕他,就没敢过去。”宋栀栀站在江影身后,指了指他,对袁一溪诉苦道。 江影:“?”刚才扑我怀里的不是你? “没事。”没带上宋栀栀一起,袁一溪有些内疚,“我带你走。” 她过来牵着宋栀栀,绕过了江影,走进传送阵法中。 江影随后进去,黑色大氅如夜空里的黑影,流淌过这熠熠发光的法阵。 他的到来惊起了正在研究阵眼处那个复杂版“华容道”的韩潜注意。 “咦,江道友,你的衣服何时弄皱了?”韩潜随口问道。 在他印象中,江影一直是衣物与发丝都理得极为齐整干净,一丝不苟。 江影眯起眼。 明明没看她,但宋栀栀总觉得他就是在看她。 宋栀栀站在角落,假装无辜。 江影当然不会回答韩潜这个问题。 他整理了下衣物,直接无视了韩潜,来到阵眼中央的桌前。 纤长苍白的手指微动,这些复杂的铜制方块在他的手下有秩序地移动。 他们身后的书柜发出轰隆声音,烟尘四散,开始移动,慢慢让出一条路。 二六声心跳 二六声心跳 呈现在四人面前的, 是一个宽阔的藏书室,在有限的光线中, 一眼望不到头。 应当是许久无人来了, 这藏书室中积着陈年的尘灰,上面还有两串脚印。 一串是宋栀栀的,一串是段天月的。 想来宋栀栀并没有说假话, 因为地上脚印与她描述在藏书室内遇见段天月的细节完全一致。 袁一溪瞧这藏书室内昏暗的光线, 嫌看不清,轻纱袖袍一甩, 手中如炽热阳光似的光芒已飞至房顶之上, 将整个空间照亮。 藏书室内书柜多达几千个, 密密麻麻地整齐排列着, 远远看去, 仿佛人的影子, 有些阴森恐怖。 “都是灵祇神教的书籍。”袁一溪挑眉惊呼道,对灵祇神教文化深有研究的她看到这么多的书籍记载,有些惊喜兴奋。 宋栀栀跟在他们的后面, 偷偷抬眼看了下江影。 江影看着那些书籍, 薄唇紧抿, 目光不善。 宋栀栀猜他在想一定要找个机会过来, 一把火把这些灵祇神教的东西给烧了。 “原先我还不太相信沈夫人便是灵祇神教教首座下七大护法之一。”袁一溪神情严肃, “如此一看,她是护法的可能性很大, 不然不可能拥有如此多灵祇神教的东西。” “栀栀, 你看到的那本人员记录册子在哪里?”她扭过头挽住宋栀栀的手问道。 江影的目光落在袁一溪抓着宋栀栀胳膊的手上, 而后马上移开。 宋栀栀循着自己的脚印走过去,凭借自己的记忆找到靠中间的那个书柜。 书柜上的藏书都落满了灰尘, 她动过的地方很明显,尘灰都被揩干净了。 她抽下不久之前看到的那本人员记录册,给袁一溪看。 袁一溪粗略扫了眼,微微皱着眉说道:“书上有属于灵祇神教的印章,法力波动也是独属于灵祇神教的特色,确实是真的没有错。” 她终于确认了段天月便是灵祇神教教首座下的护法之一。 “她确实是。”袁一溪说,语气笃定。 “所以沈夫人拥有七叶散的可能性也很大?”韩潜沉声说道,提出他的看法。 “身为灵祇神教的高层,不可能不会制作七叶散。”袁一溪摇头轻叹,“此事蹊跷,暂且先瞒着沈师侄。” 韩潜与袁一溪两人对视一眼,师出同门的他们皆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若是被沈昼知道她母亲依旧是灵祇神教的人,他应当很难接受。 “江道友。”袁一溪转过身子来,对江影行了礼,道了句“抱歉”,她说道,“之前多有冒犯,但为了查明真相,还请您与我们详细说一下那日地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影懒得看她,只沉默着,目视前方,神色漠然,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宋栀栀偷偷看着他,生怕江影跑了失去这个解释机会,她要有所行动。 她挠了挠头,开腔说道:“袁长老,这藏书室里太暗了,灰尘也很多,呛得人难受,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慢慢谈这件事?” 韩潜哼了一声表示同意,他方才已经暗中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袁一溪摸了摸指尖沾上的灰尘,觉得宋栀栀说得对。 “那便先回原来的院子里。”她说道,率先往藏书室外走去。 离开这间隐藏在暗处的藏书室,宋栀栀才觉得周围豁然开朗,空气清晰了很多。 袁一溪与韩潜一道走在前面,商量着事情。 宋栀栀特意走得慢,走在江影的身后。 出了藏书楼,竹林里的青石小径四下无人,潺潺清溪流下,发出和谐的流水声。 宋栀栀越过江影高大的肩头,见袁一溪与韩潜争论得正开心,根本没有注意身后的情况。 她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大步,直接拽住了江影的袖子。 江影正在默默走路,大步往前,哪会想到宋栀栀会过来突然牵他。 他抬了下手,准备把袖子从宋栀栀的手心里抽出来。 结果宋栀栀攥得死紧,她不仅没让江影把袖子抽走,还拽着它摇了摇。 这么近的距离,如果对江影说话的话,是会被前面两位无相宗的长老听见的。 所以宋栀栀为了劝江影说出他在沈家地宫经历的事,只能想办法用肢体语言劝说。 江影扭过头,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宋栀栀的手顺着他苍白冰凉的手腕,偷偷往上爬,一路摸到他的掌心。 “说。”她在江影的掌心写字。 宋栀栀的动作极轻,指尖温暖,写字的时候就像一只小虫爬过肌肤。 江影的手指收拢,将宋栀栀的指尖钳住,让她不要再继续写了。 宋栀栀见他没有答应,紧抿着唇,又没办法说话,只能委委屈屈缩回了手。 江影继续往前走,留给宋栀栀一个背影。 宋栀栀又挽起袖子,抬手,指尖点在他的背上。 江影的脚步微顿。 清风送来青竹的芬芳,宛如飞鸟般掠过他耳际。 宋栀栀用手指在江影背后写了一个大字:“说。” 江影转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过来。 他不由分说地在宋栀栀手背上写:“不。” 宋栀栀觉得哄孩子真的好难。 她被将江影拽得半边身子都靠在他臂弯里,只能抬头,用口型问他:“为什么不?” 江影懒得跟她玩什么无声游戏,只抬手将宋栀栀的下巴捏着,指尖在白皙的脸颊上微微下陷,把她的脸往侧边推。 就是拒绝的意思。 因为他就算说了,那无相宗的两个长老也不一定能信。 宋栀栀看江影这样子,竟然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她正欲再劝说,便看到在前方不远处的袁一溪与韩潜停下了步子。 似乎是要转过身的样子。 她赶忙从江影怀里跳了出去,一溜烟窜到他的前面。 江影落在最后,抬手整理了下衣袖,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抚过宋栀栀方才靠着的地方,将每一寸褶皱拉平。 “栀栀,你且过来。”袁一溪朝她招了招手,领她一道走进院子里,“你是当日离开沈家山庄的,前几日江影来之后,沈家山庄可有异常?” 宋栀栀被袁一溪牵着坐在椅子上,双手乖巧地放在腿上。 她斟酌着语句,思考着怎样才能透漏一些信息但又不被袁一溪怀疑。 “我……我一直待在天月阁中,只看到沈夫人受伤了,而沈家主据说是被沈夫人保护起来了,以防止江影抓住他用来威胁沈夫人。”宋栀栀假装回忆说道。 她又眨了眨眼,继续说道:“沈夫人领我去过沈家地宫,那里有一尊神明灵祇的神像。” “竟是如此?”袁一溪目光望向坐在宋栀栀对面的江影,神情若有所思。 “江道友。”韩潜的说话声适时响起,“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影略抬了下颌,沉默许久后方才说道:“我只杀了拦路的十余人。” 韩潜微微挑眉,想起沈家地宫里化为腐水的十余具尸体,点了点头。 看样子沈珉应当是集合了沈家诸位高手,布下阵法来埋伏江影,江影想离开,想反抗是正常的。 “江道友为何会去沈家地宫?”韩潜继续问道。 他知道这个问题很敏感,可能触及了江影来长澹沈家的真正目的。 江影确实不想说。 但此时宋栀栀藏在桌子底下的脚已经伸了过来,轻轻踩了下他的脚尖。 江影眼尾微眯,余光看向宋栀栀。 宋栀栀此时靠在桌子上,一手托腮,另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站在桌上心魔毛球。 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谁也不知道她在桌子底下还踩了别人一脚。 只有被踩的那个人知道。 江影不动神色地将目光收回。 “我曾受灵祇神教蛊毒困扰,来沈家调查是否有解蛊之法,沈珉以解蛊之法诱我,那日将我引至地宫中,联合数百高手,布下族中秘传阵法,只为将我诛杀。”他轻嗤一声,“但是无用。” 沈珉未免把他看得太低了些。 江影在描述此事的时候,特意将婆娑木与朔月蛊虫的细节隐去。 这是他与宋栀栀都非常有默契地闭口不谈的事情。 “沈家主此事……做得不地道。”韩潜评价,“主动交出解蛊之法,岂不是美事一桩,既保了沈家平安,江道友也能免受蛊毒困扰。” “哦。”江影血色的双眸微眯,“我本想拿到解蛊之法后便将他夫妇二人杀了。” 宋栀栀:“……” 她的脚尖轻轻踢了下江影的脚。 江影歪了歪头,这微小的动作让他的墨色长发自肩头滑落些许,调皮地垂了下来。 他抬脚,不由分说地把宋栀栀的脚给压住了。 宋栀栀捏着球球的手一紧,瞪大了双眼,鬓边闪闪发亮的步摇轻颤。 江影当真是个坏东西! 她上半身看起来无比淡定,下半身使劲挣扎,试图将脚抽回来。 此时,韩潜与江影的对话还在继续着。 “啊……啊哈哈……是这样的吗?”韩潜干笑道,听了江影的回答之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曾查探过沈家地宫中的战斗痕迹,我看到你一共放出冥昭放了两次。” “第一次是杀了拦路的十余位沈家修士,那么第二次呢?”他问出了一个极为合理的问题,“冥昭出手,一定要饮血而归,冥昭第二次离手的时候,击中了地宫里的壁画,若那时沈家人都已经死了,这冥昭,又击中了什么?” 这也是韩潜非常好奇的问题。 “暗室内的灵祇神像。”江影的回答非常简单。 就是冥昭那一击,将暗室内的神像击成了碎末。 二七声心跳 二七声心跳 “但是……”韩潜摸着下巴说道, “江道友,您应当很想杀了沈家主对吧。” 江影的目光漠然, 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但此时宋栀栀已经挣扎着将脚抽了回来, 然后锲而不舍地继续钩了下他的小腿示意他认真一点回答。 于是江影认真回答道:“是,他很烦。” 宋栀栀:“……”算了哥哥您还是别开口了。 韩潜目光略带讶色:“您没有杀他,还是收手了, 让冥昭掠过沈家主, 只击中他身后的壁画,这又是为什么呢?” 江影越如此说, 韩潜就觉得越奇怪, 以至于他问的问题都已经偏离了主题。 江影紧抿着唇, 目光冰冷。 还能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坐在他对面、现在还在试图踢他腿的宋栀栀了。 宋栀栀察觉到了江影沉默下的潜台词, 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子, 只是藏在桌子下的脚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碰着他的脚尖。 “想必江道友您还尚存一丝善念啊!”韩潜见江影许久未回答, 于是自己想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江影:“?”我没有你不要乱讲。 “江道友您不必解释,我们能理解。”韩潜说道。 江影:“?”别理解了。 “但是——”他的眉头紧锁,“沈家主的行为很不正常, 他在沈氏族人被你杀了十余位的时候, 就该知道数百人的埋伏与阵法困不住你, 为何还要上前, 飞蛾扑火, 做无用之功?” 江影心道沈珉要犯傻他如何能拦得住。 但他实在受不了宋栀栀藏在桌子下无穷无尽的骚扰了。 所以他勉强回忆了一下当时的细节:“区区阵法与埋伏,奈何我不得, 已是沈家的必输之局, 我要离开, 他还是冲过来拦下我。” “沈家主不是如此愚蠢之人,除非有所隐情。”韩潜皱眉说道, “他像在用自己的生命拖延时间。” “当真奇怪。”袁一溪揉着自己的眉心,轻叹一声。 宋栀栀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她要确认一下才敢说出此事。 于是她起身,轻咳一声说道:“我……我有些内急,想去解手一下” “去吧。”袁一溪非常贴心地给她指了下茅房的方向。 宋栀栀跑得比兔子还快,她象征性地去茅房里转了一圈,然后再窜到隐蔽的竹林里。 她找到一块干净的石头,拿袖子认真擦干净,这才坐了上去。 宋栀栀摸出手机,开始在屏幕上打字。 【几天前,沈珉召集高手,以上古流传的阵法埋伏江影,但却无用。】 【江影本欲杀他,但被段天月拦了下来。】 【他离开后,沈珉搀扶着段天月回到沈家塔楼下的房间里,为她疗伤……】 宋栀栀要看那日,段天月与沈珉说了些什么。 沈珉爱他妻子甚笃,若是为了段天月,他什么都可以做出。 但是,她盯着手机屏幕里字慢慢变淡,最终消失。 以往,这傻逼手机如果想收回什么不合理的剧情,都会在屏幕上闪过警告红字告知原因。 但这次却直接把这段文字弄消失了。 就像是……可以说,但不愿意说。 宋栀栀不服输,继续将这段文字重新输入。 她写下的文字开始变淡,而不是往常的逐字消失。 不太对劲,似乎是有什么力量在阻止她不要看到这段剧情。 宋栀栀现在明白了这手机码字的尿性,只要是不想呈现的内容,它就可以不写,除非她主动将视角转过去,逼着它把当下场景里发生的事描述清楚。 有些剧情隐瞒了,就很容易将一个无辜之人变成有罪之人。 她——不允许这段文字消失。 她要看。 她要看段天月究竟跟沈珉说了什么。 宋栀栀紧紧攥着手机的指关节发白,目光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在这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大脑里所有的思绪都被抽空,灵魂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被吸入手机中。 宋栀栀没有眨眼,用自己的力量与手机里想要文字隐藏的力量抗衡着。 但她终究是个普通人。 细细的薄汗从脑门冒出,浸湿了青丝。 她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是那种思维干涸的疲惫。 蹲在她肩头的球球“吱吱”叫了好几声,弹了起来,跳到她的头顶。 黑色絮状雾气形成一只小爪子,球球伸出手,把爪子按在宋栀栀眉心那点朱砂上。 ——这是唯一可以连通宋栀栀内心的地方。 源源不断的灵魂力量涌入宋栀栀的神识之中,一只堪比元婴期修士心魔的灵魂力量何其强大。 被充了电的宋栀栀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手机的手指松开。 她跌坐在地上,浑身放松。 因为手机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再也不会消失的文字。 是被隐瞒的真相。 【段天月捂着受伤的右肩,抚摸了一下沈珉的脸,唤道:“沈郎。”】 【沈珉手忙脚乱为她疗伤,却无法被冥昭击中的伤口腐化:“夫人,怎么了?”】 【“我是灵祇神教中人,江影定然是要杀了我。”段天月无奈说道,“我不能连累沈家山庄,我准备一下,三日后我会离开,在我离开之前,沈郎你千万不要暴露在江影的面前。”】 【“你离开沈家山庄,他会发现。”沈珉惊恐说道,“夫人,你怎如此傻?不如我们将江影要的东西给他,让他放我们沈家一马?”】 【“他天性嗜杀,又恨不得除尽灵祇神教中人,让他达成目的之日,我们失去了利用价值,便是沈家的死期。”段天月摇摇头说道,“我只需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可离开沈家山庄,通过长澹地界的传送阵法去往别的地方,若这半个时辰都能被他发现,也只能是命了。”】 【“夫人,若有难我与你一起担着便是,你独自一人离开,当真危险!”沈珉面露忧色,神色灰败,他已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我只有还在长澹的那半个时辰是危险的。”段天月将手温柔地覆盖在沈珉的手背上,“离了长澹,他无法追踪到我,便是天高海阔,何处不可去?等风头过了,我再回沈家山庄也不迟。”】 【沈珉定定望着段天月,呆呆地说了句:“好。”】 【然而此时,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经在他脑海中形成。他不愿让段天月以身涉险,这最危险的半个时辰,他愿意为她争取——付出何种代价都可以。】 宋栀栀背靠着一根粗壮的青竹,深吸了一口气。 身为局外人,她看这段夫妻情深的戏码,只觉得脊背发凉。 段天月字里行间,都在潜移默化地渲染那关键的“半个时辰”,沈珉多爱她,她又不是不知。 这几句话,就是为了引导沈珉主动去找江影,让他用自己的生命拦住江影,为她争取半个时辰。 但是她呢?她当真离开了吗? 她根本没有离开沈家山庄,反而留在天月阁中,等着适合的时机来到沈家地宫,亲眼目睹感情甚笃的夫君死在江影手上,而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自尽而死。 宋栀栀怀疑段天月才是原作者,因为这人为了维护原本的剧情能够疯魔至此。 她扶着身后的青竹,站起身来。 这书里白纸黑字出现的剧情不会说谎,它只会故意隐瞒一些细节,还是可以相信的。 但是,这属于段天月、沈珉夫妻二人的私密对话,又怎么告诉别人? 而且……这七叶散的毒,基本上可以知道是谁下的了。 就是段天月。 宋栀栀紧闭双眼,长舒了一口气,她想起来自己离开太久了,就算便秘都没这么久,是时候回去了。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脚步虚浮,走出了这隐蔽的竹林。 刚出去,便险些撞上一人的胸膛。 冰凉的,坚实的…… 是江影的胸膛。 宋栀栀抬头,看着他。 在江影幽深的红眸中,她看到了脸色苍白,汗湿青丝的自己。 嘶,该怎么解释呢? 就说她因为便秘了所以拉屎太过用力导致的吧。 江影抬手,拂开她前额微湿的头发,指尖灵气流动,用法术帮她把湿发弄干。 微暖的风掠过她的面颊,宋栀栀觉得舒服了些许,苍白的脸色也重新变得红润。 “我……”宋栀栀启唇,试图狡辩。 江影手指按上她的唇,如雪般寒凉。 “宋栀栀,头很痛。”他提醒。 宋栀栀挠挠头,她没想到为了看那段剧情她居然要付出那么大代价。 “无相宗两位长老呢?”宋栀栀跟在江影身边说道。 “密谈去了。”江影走在前方的身影修长匀称。 宋栀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低着头,伸出的脚试图去踩他的影子。 “你看,我就说还会有人信的吧。”宋栀栀说。 只要解释清楚,自然不会再有人误会江影。 “很累。”江影说。 有跟无相宗两个人扯皮的功夫,他都能多修炼一会儿了。 “不是你做的,那就不用蒙受这个冤屈。”宋栀栀趁江影脚步慢下来的时机,一脚踩到他的影子上。 这样就蛮有成就感的。 “别踩了。”江影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偷偷踩你的影子?”宋栀栀很心虚,连忙把脚缩回长裙下,小碎步走着。 江影抬手,栖息在小径边花枝上的一只幽蓝色蝴蝶落在他的苍白指尖。 狭长的蝶翅,扇时扑簌落下的幽蓝鳞粉,还有那隐藏在美丽外表下的可怕口器。 是风荧蝶。 “碰巧有一只在这里,它能看到。”江影说。 风荧蝶从他指尖坠落,残翅舞动间有点点萤光落下,萤光折射的光芒组成一个清晰的画面。 一双穿着鞋尖坠着一朵小花绣鞋的脚在青石路上不安分地走着,然后找准一个机会,一下踏上前方的影子。 是宋栀栀的脚。 她的小动作直接被公开处刑了。 宋栀栀呆呆看着这个画面,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二八声心跳 二八声心跳 她伸手, 不好意思地将萤光组成的画面拂散。 点点幽蓝色的光芒从她的指缝间飞掠而过,令她尴尬的画面如水波般散去。 “你这小蝴蝶, 在哪里都有吗?”宋栀栀走上前去, 与江影并肩走着,拿肩膀碰了碰他的手臂。 反正这里没人,她走近一点点也没有关系。 江影想到风荧蝶那可以攫取血肉的口器, 思忖着宋栀栀居然管这叫“小”蝴蝶。 “差不多。”他一直有放出风荧蝶监控沈家, 只是有的时候懒得看。 宋栀栀瞬间惊了,马上踮起脚来问道:“你不会在我洗澡的屏风后也放了一只吧?” 江影:“?”你这话问得好生奇怪。 他扭过头, 瞥了宋栀栀一眼, 冷淡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 “我想看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他说。 宋栀栀抬手拍了拍自己微红的脸颊, 幸好江影没有发现。 她确认江影没有在她房间放这风荧蝶, 松了口气。 宋栀栀想到了自己那个大胆的想法:“所以, 你在沈家关键人物起居的地方都放了风荧蝶?” “是。”江影答。 本来他打算慢慢调查的, 但后来段天月直接将婆娑花交给了宋栀栀,把进度加快了一大截,当晚沈珉又准备主动告诉他驱使朔月蛊虫的口诀, 所以后来他就懒得回收这些风荧蝶了。 这些蝴蝶就一直栖息在不起眼的地方, 默默记录着一切。 “我有些好奇, 沈珉召集人埋伏你的那晚, 你伤了沈夫人, 后来沈夫人应当与沈珉说了什么。”宋栀栀说道,“沈珉应当很相信沈夫人, 所以若是沈夫人让他藏起来, 他一定会听的, 除非这关系到沈夫人的安危……” “我不理解。”江影说,“沈珉很蠢。” “因为他爱沈夫人啊, 所以会听她的话,或者会为了她的安全做出一些傻事来。”宋栀栀说。 江影眼帘低垂,如蝶翅般的长睫遮住他如暗色红玉般的眼眸,冷淡的唇线向下抿着。 他没有心,所以他永远也没办法明白沈珉为何会舍身拦住他。 但他还是抬手,微屈着的手指上忽然从虚空飞来一只风荧蝶。 这幽蓝色的小玩意模样绝美,却有着致命的危险。 “是沈家供奉祖先的塔楼下那只。”江影说,“沈珉若想带着段天月疗伤,只能就近寻一处地方,这里最合适。” 他将风荧蝶丢给宋栀栀:“你看。” 宋栀栀不知道该如何操作才能回放,一边摆弄着这只在她掌心显得无比乖巧的凶残蝴蝶,一边问道:“你不看吗?” “我对他人夫妻私事不感兴趣。”江影淡色的薄唇微启,如此说道。 宋栀栀问:“怎么让它呈现画面?” “翅膀拔了。”江影冷酷无情地说道,“共有一对翅膀,可以放两次。” 宋栀栀看着这乖乖躺在她掌心的漂亮小家伙。 她朝江影伸出手:“你来拔。” 江影的指尖拨弄了一下蝶翅,鳞粉扑簌簌落下。 一瓣蝶翅落下,带起一连串荧光。 这些荧光组成一组画面。 夜色,残灯,为段天月疗伤的沈珉。 两人对话的声音清晰,着重强调的“半个时辰”反复出现。 江影永远平静的红眸终于有了些许波动,段天月话语间的暗示他已听懂。 段天月嘴上说你要藏好,实际上就是让沈珉为了她去舍身将她拦下。 而她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让江影成为杀害沈家满门的罪人…… 若不是宋栀栀提醒,江影恐怕永远都想不到沈家塔楼下还埋藏着这样的秘密,那只悬停于房梁上的风荧蝶他永远不会再想起。 因为以他的思维方式,永远想不到“为了爱人献身”这样愚蠢至极的理由。 宋栀栀深吸了一口气,这段话的出现,几乎可以坐实这一切都是段天月策划的。 恐怕那七叶散……也是她下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用第三者视角去看这段对话,很容易看出段天月的不对劲。 但……与她说话的,是沈珉,她的夫君。 宋栀栀轻轻闭上了双眼,心情惆怅。 段天月是灵祇神教的忠诚信徒,离开神教数百年,也要在地宫暗室内供奉灵祇神像。 江影灭了灵祇神教,她应当恨极了他。 所以……才想要复仇,让他被世人唾弃,让他双手沾上永远也洗不脱的罪名。 ——正好江影其实并不在意自己身上罪名几何,他已被世人抛弃,视人命为草芥。 他若杀了沈珉正好,那么他确确实实就是灭人满门的罪人。 他若不杀沈珉,沈珉被毒死,与灵祇神教有所联系的江影也不得不担上这个罪名,谁又能相信他的辩解,更何况他根本懒得辩解。 段天月很聪明,也很残忍,这是几乎天衣无缝的计划。 但这一切的真相,都如抽丝剥茧般被呈现开来。 因为有了一个又傻又倔的宋栀栀。 “何时给他们看?”宋栀栀说。 江影把另外半边风荧蝶蝶翅放在宋栀栀掌心:“给你了。” 他懒得再管此事。 “我不敢拔!而且我怎么会有风荧蝶这种东西!”宋栀栀大声说。 她将蝶翅塞回给江影。 主要是因为后半句话,江影收回了风荧蝶。 “所以哪时候给他们看这个,证明你的清白呢?”宋栀栀迫不及待,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没那么烦的时候。”江影说。 他说完之后,宋栀栀许久没有说话。 江影扭头去看她。 只见宋栀栀一个人低着头走路,鬓边的步摇微微发出流转的可爱光芒。 她还是没有说话,默不作声,侧脸仿佛乖巧可爱的玩偶。 江影乐得享受这片刻的清净。 都快要走完这条路了,宋栀栀却还在继续沉默。 江影已经习惯她叽叽喳喳,现在她不叽叽喳喳,他反而有些不习惯。 就连站在她肩膀上的心魔毛球时不时都会发出微弱的“吱吱”声,比现在的她还吵闹些。 江影忍不住了。 他罕见地主动跟宋栀栀开了口。 “说话。”他吐字清晰,语调还是宛如冬日霜雪。 “我说话你肯定烦。”宋栀栀扁着嘴,委屈说道,模样看起来很是落寞。 她嘴上这么说,但她显然雀跃了起来。 原因是江影看到她头顶的婆娑花已经因为兴奋支棱起来,略微松垮的发髻已经包不住它,纯白的小花儿从发间探出,微微摇晃。 “别装,你很开心。”江影说。 “你怎么又知道了?”因为江影主动跟她说话所以很开心的宋栀栀感觉自己被看穿了。 女孩子是不能轻易被别人看穿的。 宋栀栀轻轻瞪了一眼江影:“我没有开心。” 她如此说着,头顶小花的白色花瓣又兴奋地舞动了一下。 江影喉头微微上下滚动,看起来性感极了:“嗯。” “所以你现在烦吗?”宋栀栀问。 “烦。”江影说。 “明天会烦吗?”她继续问。 “会。”他说。 “哪时候你才能心情好点呢?”宋栀栀很发愁,自言自语说道。 “我没有心情。”江影答。 他此话不假,宋栀栀如果在码字软件里输入【江影心情很好】,都会被强行把“心情”二字屏蔽。 一个“心”,一个有“忄”,不和谐它们还和谐什么? 宋栀栀觉得自己像那种惹了女朋友生气在想办法哄的倒霉男友。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委屈自己一把。 于是她拽住江影的袖子,让他停一停,然后踮起脚,把脑袋伸给江影。 “看到这朵婆娑花了吗,给你摸一下。”宋栀栀觉得自己真的豁出去了,“两下也可以,明天把风荧蝶里的东西给他们看吧好哥哥。” 江影:“……” 宋栀栀由于踮起了脚,头顶婆娑花又有一定的高度,所以那娇嫩的花擦过江影的下颌而过。 由于这猝不及防的触碰,宋栀栀身子一软,头一低,额头抵在了江影的胸口上。 嘶,这花被藏起来了几天,碰到外界的东西反应竟然更大了。 江影感受到了掠过下颌的麻痒感觉,还有宋栀栀埋首在他怀里微微抖了一下的身体。 他目光如常,直视着远方。 “无聊。”他冷声说道。 宋栀栀气死了。 然后下一刻,江影就抬手扶住她的肩膀,单手把这朵婆娑花塞回她的发髻里。 指腹有意无意地在花瓣上多停留了一下,指尖轻捻。 宋栀栀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她都快弹起来了好吗。 宋栀栀搭在江影肩膀上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揪得死紧。 她轻轻喘了口气,带着浓厚的鼻音。 呜呜呜她付出的真是太多了。 江影满意了,他抬起宋栀栀的下颌,定睛凝望着她带着水光眼眸。 “行。”他终于是答应了。 次日,江影竟然主动联系了韩潜。 一只风荧蝶晃晃悠悠地出现在韩潜的门口,锋利的口器切割开房门,就这么粗暴地闯进了韩潜的房间。 “关于沈氏夫妇之死,有新发现。”江影冷冷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里。 本来憋着一肚子起床气无处发泄的韩潜听到这冰冷的声音,立马精神了。 他想了想,先是联系了袁一溪,再将沈昼叫来。 无相宗派来沈家山庄的三人齐聚在沈家会客厅,就等着江影前来分享他的新发现。 这几日,沈昼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温润如玉的面庞看起来有些憔悴。 袁一溪轻声与他说着话安慰这个年轻杰出的师侄。 不知过了多久,江影姗姗来迟,黑色大氅在地上流淌而过,宛如墨色。 他的手中,捏着一只只有半边残翅的风荧蝶,幽蓝色的萤光闪烁,看起来残忍又美好。 二九声心跳 二九声心跳 江影走进前厅的时候, 沈昼抬起了头。 沈昼望向他的目光的带着一丝复杂。 袁一溪已经对他说明了情况,在段天月是灵祇神教高层的前提下, 江影用七叶散下毒杀人的可能性很小。 而真相, 只可能是…… 是段天月下毒杀害了沈珉与其他沈氏族人,嫁祸给江影。 现在缺乏的,不过是一个确切的证据而已。 沈昼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双目失神。 江影手中那只风荧蝶从他掌心飞了出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只有一瓣残翅的它即将从半空坠落。 苍白指尖毫不留情地捏住了它最后一瓣残翅, 而后轻轻一扯。 幽蓝色的荧光四下散开, 组成熟悉的画面, 残灯孤火, 受伤的段天月与惊慌的沈珉。 沈昼看着风荧蝶重现的画面中自己熟悉的父母, 撑住桌子站起身来, 睁大了清朗的双目。 “我只需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可离开沈家山庄。” “若这半个时辰都能被他发现,也只能是命了。” “我只有还在长澹的那半个时辰是危险的。” 段天月低缓柔和音调在那夜晚的残灯孤火中回响,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蛊惑的低语。 韩潜看着那风荧蝶的荧光散去, 沉声说道:“如此一来, 沈家主为何在明知必输的局面下还要拦着江道友便可以解释得通了。” 正是因为段天月告诉他, 她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离开长澹, 她才能安全。 所以沈珉才找了江影, 以解蛊之法诱他入沈家地宫中,为段天月争取时间, 拖住江影。 怎料江影不知为何, 当真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得了他想要的东西便准备离开,无奈, 沈珉只能以身拦下江影。 而江影会对沈家不利的言论,一直是从段天月的口中说出。 江影取出一方白帕,细细擦拭手中沾上的鳞粉,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他半靠着椅背,姿态悠闲。 该说的都说了,此间事已与他无关。 在座的无相宗三人,沈昼的脸色最差。 韩潜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殷红的血落在地上,格外触目惊心。 “师侄——”袁一溪扶住了他的身子,柔和的气息传遍沈昼的经脉,助他稳住心神。 “昨晚,我已暗中去查了沈家修士日常起居所使用的水源,源头处发现了七叶散残留的痕迹。”韩潜轻叹一声说道,“要计算毒发时间,需要控制用量,能够清楚预料到那日沈家主与江道友对峙时间的,只有强调过‘半个时辰’的沈夫人……” “沈夫人如此做……”韩潜单手敲了敲桌子,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是为向江道友报灵祇神教被灭之仇,她知晓以自己的力量无法杀死江道友,于是便要借世人之手,要他身败名裂。” 坐在一边的江影轻哂一声。 这……又与他何干? 他灭灵祇神教、焚毁圣城,不过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罢了。 “沈夫人啊……沈夫人……”韩潜负手,轻叹一声,望向窗外。 他与沈家交流不多,所以遇到了这样的事,也并无过多触动。 修炼近千年,他经历过的事情很多,比这更加离谱的事也不是没有。 不过是……数百年的夫妻感情,抵不过心中的信仰罢了。 “江道友……”韩潜正欲对江影说话,却发现他人已经消失在原地,不知何时离开了。 这家破人亡的戏码,他懒得再看。 而此时的宋栀栀正坐在书房里的椅子上,看着手机里一字一句的出现,默默看着发生的一切。 即便她昨晚已经写好了江影一定会去的剧情,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出什么意外,于是早早便起了床,暗中观察这一切。 真相大白的时候,她长舒了一口气。 宋栀栀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在江影抵达沈家山庄的时候,段天月应当已经开始谋划这件事了吧。 用枕边人与整个家族的生命,来让江影背负罪名。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宋栀栀捏着手机,第一次开始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剧情。 这本书的大部分设定,在一开始就是写好的。 所有的设定,是为剧情服务的,正是由于解朔月蛊的关键线索在沈家山庄,所以为了摆脱朔月蛊困扰的江影才会来到沈家山庄。 而江影的性格嗜杀不讲道理,本来他也是准备卸磨杀驴的,所以若没有她的存在,在人设与背景设定的碰撞下,江影灭了沈氏满门的可能性是百分百。 一切有因有果,命运的伏笔在一开始便写好了,此为天命。 天命难以违背,但也并非没有逃脱的可能。 宋栀栀知道,这本书的剧情还在她的控制之内,只是它有些“不听话”,非要把江影往绝路上逼。 所以就算她现在想办法改了原定要发生的剧情,在冥冥之中还有一股力量试图与她的意愿对抗。 于是宋栀栀拿起手机,对着话筒骂了一句“傻逼”。 她才是作者,你是什么东西? 宋栀栀想,她要想个办法揪出这个神秘的力量来。 她抱着手机,开始左思右想,思考段天月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栀栀眨了眨眼,想到她偷窥沈珉的时候,沈珉曾说过段天月多梦,梦中多言,泄露了很多秘密。 于是她准备去看看段天月的梦。 从江影到来之后的每一天,段天月梦境是什么样的。 【江影抵达沈家山庄的第一天,段天月做梦了……】 软件上闪过警告红字【不符合既定事实,已修正。】 【江影抵达沈家山庄的第一天,段天月一夜无梦。】 宋栀栀就这么一遍又一遍地输入试探着,直到来到了那一天,她在沈家山庄藏书楼遇见段天月的那一天。 【段天月在书房中研究那上古流传下来的阵法,纵然今日宋栀栀已经随口告诉了她解阵的关键在于以力破阵,但她还是毫无头绪。】 【窗外夜色愈浓,书房中一盏明亮书灯恍得人心神不定,她一手托腮,看着手中的阵法图纸,愈发觉得艰涩难懂。】 【柔和的长睫垂下,段天月竟打了一个盹。】 宋栀栀盯着手机里这串文字缓缓出现,然后下一瞬—— 最关键的【段天月打了个盹】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宋栀栀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事发生。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宋栀栀先是摸出了传音球,对那头的江影说道:“江影,在吗江影?” 江影此时已经离开沈家的会客厅,回了房,在自己一个人修炼,冷不防被宋栀栀娇娇嫩嫩的嗓音唤醒,睁开了双眼。 红眸中闪过一丝暗芒。 江影“嗯”了一声。 宋栀栀准备先通知他:“待会你可能会头痛。” 江影:“……”又整什么幺蛾子? “我先跟你说一下,你好有个准备。”宋栀栀抱着传音球说道。 “你要——”做什么? 还未等江影说完,宋栀栀便将传音球给关了。 她盯着手机屏幕,试图进入上次一样的状态。 顺带还把充电宝球球提前扔到自己的头顶上。 万事俱备,脑内熟悉的空虚感传来。 由于失去了痛觉,宋栀栀只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完全空了,仿佛变成了一个气球,轻飘飘地浮在虚空之中。 这一次的空虚感,比上一次看段天月与沈珉对话还要更加强烈。 连带着,江影那边也伸出手,按住了他的太阳穴。 是从脑内传来的剧痛,带着强烈的干涸感。 说实话,江影并不关心宋栀栀在做什么,他没有兴趣窥探他人的私事。 但这痛感比上一次更加强烈。 搞不好死了怎么办? 无奈,江影起身,消失在原地。 在宋栀栀神识力量被抽空的时候,蹲在她头顶的球球适时伸出了由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爪子,按在她眉心的朱砂痣上。 源源不绝的力量涌入她的灵魂空间,转瞬便被她掌心的手机吸走。 这一回,连这只力量堪比元婴修士的强大心魔都被掏空了。 原本蓬松的黑毛垂了下来,无精打采的。 江影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宋栀栀半趴在桌边,紧锁眉头,脸色苍白。 她头上为她供给神识力量的心魔毛球也蔫了,仿佛整个球被掏空。 他走上前去,神识力量完全被抽空的宋栀栀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江影抬起了她的下颌,冰凉的指尖刺激得她长睫轻颤。 感受到他的到来,原本趴倒在她头顶的婆娑花略微支起来少许。 江影把宋栀栀的身子扶正,让她靠着自己的身体。 一手按在她的后脑,掌心光芒盛放。 房间里摆放着的装饰摆件叮当碰撞,书桌上的墨砚疯狂晃动,墨汁飞洒。 纯白的宣纸“哗啦”飞起,四散而开。 瞬间,一股沛然莫能御的力量激荡而开,充斥于整个房间之内,卷成狂风。 比心魔毛球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神识力量被传入宋栀栀身体之中,无视她无法畅通的十二经脉,涌入她的神识空间之内。 宋栀栀猛地睁开了眼,头顶那朵婆娑花马上恢复活力,乖乖巧巧地立在头顶。 她获得的神识力量终于决堤,冲破了这手机能够吸收的力量上限。 纵然再想隐瞒,在不得不令人臣服的强势力量面前,它不得不交出了真相。 只有宋栀栀才能看到的手机屏幕上,一段话逐渐出现。 【段天月打了一个盹,在短短的休憩中,她做了一个梦。】 【梦境很真实,是她曾苦苦祈求也未能亲眼目睹的祂。】 【有神入梦来,名为灵祇。】 三十声心跳 三十声心跳 【朦胧雾气中, 只有一只澄澈如镜的眼眸若隐若现,看不清神明灵祇的样子。】 【“江影灭我灵祇神教, 着实可恨。”灵祇那慈悲柔和的声音传来, “当诛之。”】 【恍然一梦,段天月醒来,汗水浸湿了衣衫。】 【梦中所见一切, 似是虚妄, 段天月默念着“当诛之”三字,再垂首去看手中阵法图纸时, 已豁然开朗, 所有的迷惑之处迎刃而解。】 【她在图纸上画下最后一条解阵的法力走向, 惊呼一声“不对”, 这阵法可解, 沈珉危矣。】 【“沈郎!”段天月惊呼一声, 飞身离开了书房,独留下室内一盏孤灯,火焰跳动着, 变幻着形状。】 宋栀栀只来得及看完这段文字, 手机便从掌心颓然跌落, 磕在桌上, 发出“当啷”一声。 由于神识力量被抽离干净, 她失去意识,昏倒在江影怀里。 江影抬手, 架着她的手臂, 轻松将她抱了起来。 苍白的指尖抚摸过桌上那个奇怪的金属物件——是宋栀栀码字的手机。 江影记得他上次应该是拿走了这个小东西, 但它又莫名其妙回到了宋栀栀的手里。 很奇怪,但他对宋栀栀的秘密没有兴趣。 他将宋栀栀的手机拿起, 想了想,并没有收走。 江影把它重新放回宋栀栀手里。 他抱着她来到床边,俯身,将她小巧的身子放到床上。 正欲收回手,宋栀栀却下意识扯着他的袖子不放,揪得紧紧的。 江影使劲,没有抽出来。 他坐在宋栀栀床边,看着她紧闭着的双眼,长睫在白皙脸蛋上投出一对漂亮的阴影。 走不开,没事做。 他想,要找点事做,打发无聊的时光。 江影目光锁定宋栀栀头顶上那朵重新支棱起来的婆娑花花。 他伸手,碰了一下那花瓣。 这株灵祇神教的圣物看起来很奇怪。 昏迷着的宋栀栀轻轻哼了一声,往被子里缩了半寸。 她睡觉的时候也在躲,就离谱。 江影的指尖顺着那花瓣纹理而下,摸过修长的花茎,停留在它与宋栀栀脑袋相连的部分,再往下,这根系便与经脉交织在一处。 江影想,这花当真奇怪,在宋栀栀头顶上长了那么久,丝毫没有人任何想要变化的趋势。 如果不成长,又该怎么成为婆娑木?引得朔月蛊虫栖息其上。 江影带着学术性的探究,趁宋栀栀在睡觉,躲避不得,手指拨开花瓣,开始研究这朵花的构造。 宋栀栀的长睫轻颤,仿佛扇动的蝶翅。 在睡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墟渊中的高崖之上。 因江影的那一触,她梦中的思绪偏移,似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她被江影放到了榻上,手臂触到柔软的丝绢,很痒。 眼前一暗,他高大的身子已然欺近,宋栀栀想,只有他靠得极近的时候才有微微的暖意。 她皱眉,仿佛是一株剧毒菌类靠了过来。 宋栀栀试图躲开,却被江影握住了手腕。 江影握着她手腕的地方,很冰凉,隐藏在皮肤下的骨骼上纹刻封魔咒文,宋栀栀感觉自己起了鸡皮疙瘩。 宋栀栀看着他的红眸,不由自主地沦陷在那不见底的深渊中。指尖掠过她的唇畔,描摹过小巧的下巴,抚过修长的脖颈,一路向下,越过窈窕的山丘与绷直的平原,带起一连串微凉微痒的涟漪。细细碎碎的触感传遍全身各处,仿佛是微弱的电流。 梦中的宋栀栀觉得自己坠入了另外一层的迷离梦境,仿佛卧于云端。突然间,她猛地蜷曲了身子,江影的手指,拨开了什么。江影微垂眼,长睫扫过她的脸颊,耳后这微痒的感觉却没办法掩盖那陌生却令人失神的触感。 他低声问了一句话,语气是纯粹的好奇:“是这里吗?”宋栀栀觉得他这个问题很令人无语,她细长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嗯。”她应了,尾音拉长。苍白修长的手指往侧旁掠过,于绷直的平原上带过一串晶莹水光。 宋栀栀的手猛然攥紧了那柔软的丝绢,白皙的指尖揪出亮色的褶皱。江影的唇落在她微红的脸颊上,在这一瞬间,他的眉头轻轻皱起,奇妙的痛感传来。许久,待那痛感平息,他微微动了动。宋栀栀微泣的鼻音又甜又腻,闷闷哼着,久久不息。 而此时正在偷偷研究婆娑花的江影看到那白色的花瓣不知为何合拢,包住了他的指尖。婆娑花轻轻颤着,柔软又娇嫩。他抽离了手指,确认这株花并没什么异常的地方,指腹划过花瓣边缘,低头看到宋栀栀的脸色很奇怪。 江影抬手,冰凉的掌心贴上她微烫带红的面颊。 没想到睡梦中的宋栀栀扭过头,狠狠地咬了他的虎口处一口。 她力气不大,也没造成什么伤害。 江影拂开她前额的碎发,总觉得现在宋栀栀的样子有些眼熟。 好像是……就是……那次…… 他眉头微皱,拍了拍她的脸颊,打算直接唤醒她。 “不……”宋栀栀轻轻柔柔地唤了声,手反而更加用力攀紧了他的手臂。 她深吸一口气,浑身都没了力气,只能就这么软软躺着。 宋栀栀睁开了眼,与江影四目相对,直接惊呆了,回过神来。 她瞪大眼,看着江影那漠然无情的红眸,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就像是闪回的幻灯片,一帧帧播放着。 宋栀栀当然还记得自己方才梦见了什么。 她…… 都怪江影! 又羞又恼的她捶了江影的胸口一下。 江影莫名其妙被她打了一下,有些疑惑。 “你怎么了?”他的手指捏了下她微红的耳尖,语气平静。 宋栀栀看到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更气了。 哇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她瞪着江影,许久,又泄气了。 经历了一场迷离梦境的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在昏迷过去之前,在手机里看到了什么。 宋栀栀试图将方才梦见的东西揭过。 结果她抬眸瞧着江影用衣物包裹得极严实的身子,不免又联想了许多画面。 她咽了下口水,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咕噜”声。 江影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直视着他。 “你在想什么?”他的目光放在那朵方才莫名其妙包裹住他手指的婆娑花上。 “我没有想什么。”宋栀栀才不会承认她刚刚就是馋他身子了。 江影没有得到答案,便没打算与她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 “你做了什么?”他的语气森冷,“会死的。” “什么会死?”宋栀栀挑眉问他。 “方才那只心魔与你的神识都被抽离干净了。”江影说。 宋栀栀将泄了气的球球放在手里,捏捏,它没有发出“吱吱”声,说明它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它叫球球。”宋栀栀一本正经说,“不是‘那只心魔’。” 江影:“……”叠词词,恶心心。 他将宋栀栀手里的心魔毛球拂开。 宋栀栀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思忖着她该如何解释方才发生的事。 闹的动静太大了,连江影都过来了。 若不是他供给了神识力量,她可能都看不到段天月小憩时的梦境。 在段天月的梦中,名为“灵祇”的神明降临,对她说了几个字。 江影……当诛之。 怎么会这样? 宋栀栀一直以为神明只是虚妄的信仰,是这个世界里的人用来解释某些现象的托词。 但为什么段天月梦中,真的出现了一个灵祇呢? 这也太离谱了! 于是,宋栀栀顾左右而言他,问了江影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江影,世界上有神明的存在吗?”她坐在床边上,与江影并肩坐着,抬眸望向他。 她以为江影会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很快,江影平静又冷漠的声音传来。 “有。”他说。 宋栀栀的语气不敢置信:“我以为你不信有神存在。” 江影摇了摇头。 他拉起宋栀栀的手,带她走出书房。 明朗日光洒在院中,发出金色的熠熠光辉。 院内布置清幽,有一小溪引水潺潺而过,往下游悠闲流淌着。 “日光带来光明,水往低处流淌。”江影抬手,指尖一抹暗蓝色光芒一闪而过,仿佛烛火熄灭,“以体内法力沟通灵气,可以施展法术。” “这些是世界运转的规则,规则的集合便是神明。”他说,“灵祇神教某些教义确实无错,接近于真理,只是被教中人歪曲理解了,‘灵祇’的形象,也只是一个供人朝拜的象征。” 宋栀栀点了点头,她明白了江影的意思。 神明是宛如机械般运转的世界法则集合,祂应当没有人性,也不会去恨一个人。 那么,段天月梦中的灵祇,为何一字一句笃定着……要杀了江影呢? 她皱起了眉,感到有些疑惑。 江影瞥了她一眼:“下次不许。” 不许她下次再做类似的事,指不定哪天神识力量就被抽干了。 宋栀栀被他冷冰冰的警告凶到了。 她想来想去,觉得有些委屈。 这不是为了他吗? 怎么江影现在反倒凶起她来了? “你个坏东西。”宋栀栀说。 她趴到窗边的书桌旁整理散落的东西,不理他。 江影站在门口,眯起了双眼。 他感觉到了两股强大气息的靠近,是韩潜与袁一溪。 栖息在路边青竹上的风荧蝶幽蓝色的蝶翅舞动,将它看到的画面传回江影的脑海中。 韩潜与袁一溪交谈着,眉头紧锁,模样焦急,一路朝着宋栀栀所住的院子而来,看样子是有所求。 宋栀栀有什么能被求的? 只有不久前收服的那只心魔。 怀璧其罪,江影想,当初就应该直接把那玩意掐死。 三一声心跳 三一声心跳 “沈师侄如何了?”韩潜甩了甩宽大的袖袍问道。 “我方才已助他暂时稳住了心神, 但沈家山庄一事对他打击过大,他神识紊乱, 无法恢复, 便昏了过去。”袁一溪的眉头紧锁,看起来很是发愁。 “沈师侄一向是心思通透之人,只是沈夫人与沈家主此事的真相实在是……所以他一旦心神受创, 心绪纠结, 想要恢复便很难。”她说道,“我并不擅长此道, 有能力修复神识的人, 在无相宗里也不过三人, 沈师侄如此……很容易催生心魔, 已经来不及回无相宗了, 还需快些唤醒他才是。” “所以只能来寻宋姑娘了。”韩潜无奈说道, “本来若是我驯服了那只心魔,便可以轻易让沈师侄的心神恢复过来,但现在那只可以沟通神识的心魔在宋姑娘那里。” “栀栀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如何能够驭使心魔助沈师侄恢复心神?”袁一溪摇摇头说道, “若是我们施法代为之, 以她特殊的经脉又无法沟通灵气, 根本帮助不了她, 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袁一溪的言下之意,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 宋栀栀的身体是一个导电率很低的导体, 以她与韩潜的力量, 无法让灵气宛如电流一般通过宋栀栀的身体,帮助她操控心魔做一些复杂的事情。 “我们不行, 不是还有一个行的在这里?”韩潜沉声说道。 “师兄你说江影?你别开玩笑了,我们误会他灭了沈氏满门,沈师侄还曾上门与他对峙过,你以为按照江影的性子,能与宋姑娘合力帮沈师侄恢复心神?”袁一溪捏了下眉心,“沈师侄拜托你我一同到沈家山庄,他若如此回去,我们很难与掌门师兄交代,先去找栀栀,我们试试吧。” “好。”韩潜如此说着,已经率先走到了前面。 而在他们二人身后不远处的一只幽蓝色蝴蝶轻轻扇了扇翅膀。 江影负手站在宋栀栀的书房门口,知道无相宗的两人即将抵达。 他回过身看宋栀栀。 此时的宋栀栀在弯下腰,一张一张地将地上散落的宣纸捡起来。 江影走上前去,看到宋栀栀的头发披散着,发髻微乱,白色的婆娑花在纯黑的发丝间格外明显。 他抬手,准备将宋栀栀散落的发丝拢好,替她将婆娑花重新藏到发髻里。 没想到刚伸出手,就被头也没回的宋栀栀握住了手腕。 宋栀栀紧紧抓着江影的手,防止他又去摸这朵花。 “你不要碰。”宋栀栀转过身来,警告江影说道。 江影收回手,静静看着她,目光漠然。 宋栀栀自己将凌乱的发丝梳好,细心将婆娑花藏进发间,没有露出一丝痕迹来。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只有江影碰这朵花她的感觉会很奇怪,她自己碰就什么事就没有? 宋栀栀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自己给自己挠痒痒是不会觉得痒的,只有别人突然伸手过来挠才会痒。 一想到方才她昏迷时做的梦,宋栀栀就觉得不好意思。 她背过身去,不看江影。 “韩潜与袁一溪要过来了。”江影说,“我先离开。” 宋栀栀一惊,没想到无相宗的两个人会突然过来找她。 她拉住江影的袖子道:“先别走。” 江影“嗯”了一声。 “他们来找我做什么?沈家山庄里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忙吗?”宋栀栀没空看手机,当然不知道沈昼已经因为家中之事打击过大,心神受损,昏迷不醒了。 “我早说该将那玩意给捏死。”江影看了一眼趴在宋栀栀书桌上休息,摊成了一张黑饼的心魔毛球。 “与它又有什么关系?”宋栀栀不解。 她觉得球球还是挺好用的,若是没有这个小东西,依靠她自己的力量,估计没有办法看到书中隐藏的内容。 “我……我之前两次做那事的时候,都是它给我供给了神识力量。”宋栀栀不觉得球球没有用。 江影抬眸瞥了她一眼:“我难道不行?” 第二次就连这心魔的神识力量都被消耗殆尽,宋栀栀究竟在做些什么? 宋栀栀被他反驳得没话说。 如非必要,她肯定不去麻烦江影,这个人难搞得很。 她问:“所以无相宗两位长老找我做什么?” “沈昼心神受损,需要用你的心魔沟通神识,理顺堵塞的心绪。”江影冷声说道。 他的神色不善。 无相宗这三人,真的太烦了。 宋栀栀懵逼:“我不会啊。” 沟通什么神识?理顺什么堵塞的心绪? 救命,她解耳机线都会越解越暴躁,这活人的心绪岂不是更难理顺? “没让你会。”江影懒得与她解释。 帮或不帮,都是宋栀栀的个人意愿,他没兴趣干涉这种事。 就算宋栀栀答应了,她一个人也做不成。 所以江影放心地隐匿在宋栀栀书房的暗处,韩潜与袁一溪发现不了他也在这里。 宋栀栀让他别走,他还真的不走了。 无相宗两人抵达宋栀栀所住的小院后,韩潜在院外等着,袁一溪敲响了她的书房门。 宋栀栀从对着院内小景的宽阔窗户往外探出身子去,对门外的袁一溪娇声唤道:“袁长老,你直接进来吧。” 袁一溪推门而入,屋内环绕淡淡的书卷香,宋栀栀驯服的那只心魔毛球坐在窗边“吱吱”叫了两声,看起来有些虚弱的样子。 屋外阳光洒入书房,屋外流水潺潺,带来疏朗明亮的气息。 袁一溪很喜欢宋栀栀这里,这姑娘周遭的一切都是干净且精致的,带着明净安谧的气氛。 她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宋栀栀面前说道:“栀栀,说来有些麻烦你了,只是此时紧急,事关沈师侄的生命安危,所以我们不得不来拜托你一件事。” 宋栀栀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但袁一溪亲口说出来,她还是有些惊讶。 沈昼可是男主,他居然因为家中之事打击过大而心神受损?再严重点儿可是会催生心魔的。 “沈公子如何了?”宋栀栀问道,她不会修炼,自然不会叫沈道友之类的。 袁一溪将事情原委告诉宋栀栀,与江影说的差不多。 “袁长老,我很想帮助你们。”宋栀栀将球球抱过来,交到袁一溪手上,“这只心魔你们就可以随意拿去用,但我确实不会催使这只心魔做一些复杂的事。” “这便是我们苦恼的地方。”袁一溪苦笑,“我与师兄可以助你操控心魔,但你的经脉特殊,实在是无法沟通……” 她轻叹一口气说道:“我路上与师兄想了想,我们可以损耗百年修为,有一成把握可以强行打通你的一处经脉,只是需要割开你身上一处皮肉……” 宋栀栀听了她的描述,马上收回手,果断拒绝:“不要,会痛。” 袁一溪也知道这个要求强人所难了:“打通经脉没有什么大碍,这次算我们无相宗欠了你人情,你以后若是有要求,可以随意驱使我们。” 宋栀栀眨了眨眼,定睛望着袁一溪:“我记得沈家山庄里不是还有一位……” 她直接cue了江影。 麻烦事找上她的门,她逃不掉,江影也别想跑。 “我们因拜托他帮你驱除心魔一事,已欠了他一个人情,再加上我曾误会过他,再麻烦江道友的话,他应当不会再理睬。”袁一溪将手中的心魔毛球捏了捏,神色愁苦。 她没想到这麻烦事是一桩连着一桩。 不过沈昼家中遭逢此巨变,真相又如此无情,他大受打击也是情有可原。 “他上次能来帮我,想必他一定没有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无情。”宋栀栀知道江影本人就在这里,但她还是要造他的谣,“这次沈家山庄的事也澄清不是他做的了,万一他就是个面冷心热的大好人呢?” 书房里某处传来细微的碰撞声。 袁一溪望向声音来源,却什么都没发现。 “栀栀,你听到声音了吗?”她问宋栀栀。 宋栀栀知道那就是江影表示反对的声音,但她又不怕。 “没听到。”宋栀栀说,“江影是曾救过我的,我觉得他或许不会拒绝帮助沈公子,若有需要,袁长老尽管来找我便是。” “你说的似乎是有几分道理……”袁一溪秀眉微蹙,若有所思,宋栀栀这席话,直接打破了她对江影的成见。 是啊,连求都没有求过,怎么就断言他不会出手呢? 大不了,再答应他一些条件便是。 “好,我且去问问他能不能与你合力帮沈师侄恢复心神。”袁一溪站起身来,朝宋栀栀点了点头,神色豁然开朗。 事不宜迟,她现在就叫上韩潜一道去寻江影。 “嗯嗯。”宋栀栀目送袁一溪离开。 无相宗两人刚离开她这里,宋栀栀便感觉到她周遭的光线一暗。 江影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贴近她,抬手,捏住了她的脸颊,指尖冰凉。 宋栀栀睁大眼,无辜望向他,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了?” “我不会去。”江影手上略微使劲,却一不小心痛到了自己。 “你不帮的话——”宋栀栀给他渲染严重后果,“以后坊间传闻就是江影只愿意帮漂亮聪明又可爱的小姑娘驱除心魔,却不愿意帮无相宗的男弟子恢复心神,当真是个贪恋美色的坏家伙。” 他松开捏着宋栀栀脸颊的手:“ 不漂亮。” 他又拍了下宋栀栀的脑袋:“不聪明。” 他紧接着将宋栀栀的脸扒开:“不可爱。”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江影看着她,语气平静地做了个总结。 三二声心跳 三二声心跳 宋栀栀被他这三个“不”气死了。 她在心里重复了很多遍“江影你等着, 以后有你好看。” 江影也从她微微转动的眸中同样读出了这几个字。 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却听见宋栀栀开口说道:“灵祇神教已灭, 无相宗便一跃成为此界中最强的势力, 袁长老对灵祇神教的了解不比你少,沈公子是无相宗门中最具天赋的新一辈弟子,自然视若珍宝, 你若助他恢复心神, 无相宗必奉你为上宾。” “关于锁灵咒的解咒之法,还需仰仗如无相宗这样人员众多的势力帮忙寻找。”宋栀栀说道。 她从始至终都没忘记他们一开始的目标。 江影的身体一顿, 幽深红眸中闪过暗色的光。 他轻哂一声, 笑声极冷。 江影没有转过身子, 只背着身对宋栀栀说道:“你如此急着解锁灵咒, 可是忘了我说解咒之后必将先杀了你?” 宋栀栀呆了一下。 淦哦。 她是真的忘了。 “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宋栀栀听江影又提起此事, 心情低落了些许, 只伸出手扯着他的腰带,小声说道,“我看你也很想解。” “是。”江影的回答声短促地响起。 宋栀栀被他这回答整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泄愤似的, 勾着他纹金腰带的食指一用力, 居然就这么把江影高大的身子往她的方向扯了些许。 江影抬手将马上就要松脱的系腰环扣重新按回去。 “宋栀栀, 不要拽了。”他慢条斯理说道。 “那你要不要帮他们这个忙?”宋栀栀问。 “不。”江影说。 “你怎么什么都不。”宋栀栀继续闹他, “我叫你亲我一口你怎么不会说不了?” 江影:“……” 他眯起眼, 将宋栀栀勾着他腰带的手扯了下来。 宋栀栀其实可以写剧情让江影答应的。 但她就是要江影亲口跟她说好,她就乐意听“好”这个字从江影口里说出来, 让她特别有成就感。 “江影——”她拉长了音调唤他, 尾音甜腻腻的。 江影受不了她这套。 他转过身, 不欲让宋栀栀发出声音,便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闭嘴。”他的掌心贴着宋栀栀的唇, 态度冷硬。 “不闭……”宋栀栀被他捂着嘴,说话的声音含糊。 她盯着江影那张俊美妖异的面庞,启唇,那柔软的唇瓣贴在他的掌心。 宋栀栀想,她就算恶心死江影,也要让江影答应此事。 她仿佛热情的小狗一般,伸舌舔了舔他的掌心。 江影眉心一跳,红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即便他没有心,但肌肤的触感是真实的,与此同时带来的反应也是有的。 他松开了捂着宋栀栀嘴巴的手。 宋栀栀恢复了说话能力,又开始叭叭叭。 “江影,你为什么不呢你真的好奇怪,帮人家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况且又不是你一个人出力,我不是一起跟着加班了吗?你是不是觉得跟美女一起加班很煎熬,不然我实在想不出你要拒绝他们的理由。”宋栀栀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道。 江影耐心听完她说的这一整串话,抬手捏住了宋栀栀的下巴,防止她继续开腔。 他说道:“我记得你以往求我做事,都是让我碰一碰你头上那花。” 江影望着她,轻笑一声:“宋栀栀,怎今日你不这么做了?” 宋栀栀猛然被他提到了这个问题,马上瞪了江影一眼。 她之前是没察觉到! 但方才她昏迷的时候,她总算是想起来江影触碰她头顶那株婆娑花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哪种感觉。 现在她回过神来,怎么还可能让江影碰它? “我就不。”宋栀栀伸出手把江影的手从自己的脸颊旁边摘下来。 她心想江影果真是个老色批,一直不答应竟是还在想着做这流氓事。 然而江影只是单纯地想要知道答案罢了。 江影望着宋栀栀的头顶,略微挑了挑眉。 宋栀栀先投降。 既然江影死不答应,那她只好行使作者的权力,霸王硬上弓了。 不行你也得给我行。 她转过身去,用身子挡着江影的视线,刚摸出手机,那边江影已来到门边。 “走了。”江影说。 宋栀栀还没来得及码字:“你要去做什么。” “无相宗那两人应当快到我住处了。”他说,“我过去。” 话音刚落,他人已消失在原地。 宋栀栀愣了下,品咂了一下江影话中意思。 他若是不想帮忙,那么直接离开,让无相宗的两位长老找不到他便是,没必要再留下来与他们扯皮,反正谁也左右不了他的去留。 但他现在说要过去,其实就是有了要答应他们的意思。 江影个死傲娇,就是不愿意承认。 宋栀栀知道他会答应,心情好了起来。 她起身,悠闲地为自己倒了杯茶,又把自己书桌前椅子用松软的垫子垫得舒舒服服,一屁股坐了上去,这才拿起手机开始偷窥他们的对话。 【袁一溪与韩潜离开宋栀栀的居所,经宋栀栀这个普通人的一番话指点之后的他们豁然开朗,决定不再对江影抱有成见。没有求过,又怎知他不会出手帮忙呢?于是他们马上往江影所居的院子走去,放任沈昼的心绪多纠结一刻,都会危险一分。】 【韩潜出手,触动了江影布在院外的禁制,并没有闯入,以示礼貌,然而,却没有得到回应。】 【袁一溪的眸子黯淡下来:“此间事了,江影应当是早已离开了,他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师兄,看来为了沈师侄的安全,我们还是要耗费百年修为去赌那十分之一的可能。”】 【韩潜等了很久,也未见回音,也觉得江影早已潇洒离开,那清瘦的脸上不免出现些许失望:“看来是沈师侄命中该有此劫了。”】 暗中观察着他们对话的宋栀栀想,不,她可没准备写这种剧情。 沈昼身为男主的一生就是顺风顺水的,他会备受打击、心绪失衡,是他们查清沈家灭门真相而产生的蝴蝶效应。 毕竟,知道自己的家族是被一个臭名昭著的大魔头所灭,总比是自己母亲毒杀了父亲及族人这样的真相来得更加令人可以接受。 【然而,就在此时,韩潜话音刚落,已有一人站在院外青石小径的尽处。】 【他的身影颀长,仿佛夜色中的剪影,面庞是极易诱人沦陷的绝色俊美,无情的红眸中一片漠然。】 【江影慢慢走了过来,听不到一丝脚步声,在无相宗两位长老惊讶的目光中,他启唇问道:“何事寻我?”】 【他没有离开!韩潜激动地迎了上去,对江影说明了原委……】 【“前几日他还想杀我,今日要我救他?”江影的语气带着一丝讽刺,“当真可笑。”】 【韩潜与袁一溪听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无奈低下了头,看来……还是不行,他们之前得罪江影的地方太多了。还是沈师侄冲动了些……韩潜心中想道。】 【但江影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重燃希望:“出手,可以,但要应下我三个条件。”】 【袁一溪马上问道:“哪三条?若不违背无相宗原则,自然都能应允。”沈昼无相宗掌门唯一的弟子,天赋奇高,是门中最有希望冲破化神之阶的弟子,他非常重要,为了他的性命,无相宗可以付出极大的代价。】 【“我来沈家山庄,是为了解我蛊毒之扰,但人已死去,我未寻得答案。替我寻找解蛊之法,这是其一,另外两条,再说。”江影的语调慵懒,缓声说道,他很聪明地将锁灵咒的信息替换为朔月蛊的信息,掩盖了他身中锁灵咒一事。】 【袁一溪尚在犹豫,韩潜却已斩钉截铁说了声:“好,在我无相宗可以接受的底线之内,自然都应允。”】 【江影的目光没有放在面前这无相宗的两位长老身上,他望着远方:“如此,便将那经脉不通的小姑娘叫过来,一道过去。”】 宋栀栀看完了他们的对话,将手机给暗灭了。 好家伙……她没想到江影居然!居然这么坏! 让无相宗帮他找锁灵咒的线索就算了,还要人家给他许下另外两张待填的空头支票。 真的是太坏了…… 不过她就喜欢这样。 宋栀栀摸过茶杯,喝了口茶,等着袁一溪过来找她。 多拖一刻,沈昼便多危险一分,所以她过来的速度会很快。 果不其然,袁一溪很快便敲响了她的书房门。 “袁长老!”宋栀栀兴奋地唤了袁一溪一声,“事情如何了?” “栀栀,带上你的球球快些过来!”袁一溪的表情雀跃,高声回答她道,“你说得没错,江道友答应了,只不过要我们无相宗帮他一些忙。” “好。”宋栀栀一把抓起书桌上的球球,塞进口袋里,跑了出去。 刚跑出去,宋栀栀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些太过兴奋,不像是马上就要去靠近一个大魔头的样子。 于是她马上扭捏了起来,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袁一溪,小声问道:“江影替我驱赶心魔的那天我失去了意识,所以没有很害怕……” “今日清醒着去见他,在施法的时候,他会不会嫌我经脉不通,觉得我太笨不耐烦,直接将我给杀了?”宋栀栀如此说着,在心中暗暗夸自己穿书之后演技水平直线上升。 袁一溪“呃”了一声。 她安慰宋栀栀道:“无事,你也曾说他或许是个好人,不用害怕,有我与师兄在,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三三声心跳 三三声心跳 宋栀栀象征性演了下, 听到袁一溪安慰她之后,便乖乖点了点头。 她抱着球球, 跟着袁一溪的步子走了出去。 袁一溪注意到她手中这个心魔毛球似乎刚刚耗尽神识力量不久, 现在才堪堪恢复过来,感到疑惑。 按道理来说,宋栀栀一个不会修炼的普通人, 应当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如此多的神识力量。 袁一溪有疑问便说, 唤了宋栀栀一声道:“栀栀,你这球球为何方才看起来状态萎靡, 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宋栀栀当然不会告诉袁一溪她耗费神识力量的真相。 她将球球揪过来说道:“对, 我也觉得你状态不对, 是不是偷偷去干坏事了?” 球球眨了眨黑黑的小眼睛, “吱吱吱”叫了好几声, 解释了一下它是在给宋栀栀供给能量。 但袁一溪哪里听得懂, 只当这小心魔调皮,一不小心自己玩累了。 她告诉宋栀栀要对驯服的心魔多加管教:“这心魔在被驯服之前,已是相当于元婴修士的强大心魔, 十分狡诈, 虽然它现在已认你为主, 但还需多加看管, 小心反噬。” 宋栀栀点了点头, 把无辜背锅的球球塞进口袋。 袁一溪的步子很快,不多时便带着宋栀栀来到沈昼的房间里。 韩潜坐在沈昼床前, 手中金光盛放, 安定心神的法术笼罩在沈昼灰败的脸庞上方, 暂缓他心绪因过于混乱而崩溃的速度。 而江影则坐在一侧,慢慢喝着茶, 神情漠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见袁一溪到来,韩潜暂时收了施放法术的手,这些日子变得日益瘦削的身子站起来的时候有些摇摇晃晃。 这几天,事情当真是一桩接着一桩,一刻没有停下来。 “一溪,你已带着宋姑娘来了?”韩潜看到宋栀栀,松了口气。 现在沈昼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只需让江影带着宋栀栀,用只有她才能操控的心魔沟通沈昼的神识空间,将紊乱的心绪理顺即可。 “是。”袁一溪也没有与韩潜过多寒暄,只牵着宋栀栀来到江影面前。 这回,宋栀栀可以在人前正大光明地看江影了。 她扭过头,看着江影那紧抿着的薄唇,眨了眨眼。 袁一溪想到了什么,对江影行了一礼道:“之前是我无相宗多有得罪,江道友肯出手帮我们已是大度,这小姑娘也是你出手相救,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 “这姑娘胆子有些小,又未曾修炼,没见过多少修士,操控心魔的时候,难免会笨手笨脚,还望江道友耐心些。”袁一溪将宋栀栀推了过去。 “简单来说,就是对这丫头耐心些,别凶她。”韩潜知晓江影脾气,替袁一溪做了个总结。 宋栀栀站在江影身前,定睛看着他,疯狂点头。 对对对就是这样,不要凶我听到没。 江影轻飘飘地瞥了得意的宋栀栀一眼。 他站起身来,并没有回答袁一溪与韩潜的话。 宋栀栀藏在口袋里的球球不知何时已经爬了出来,露出一双黑豆似的眼睛朝外观察。 江影把这心魔毛球给拿了过来,放在手里,假装有些好奇,随意打量了下。 “竟是这副样子。”他装作没见过这玩意的样子,平静说道。 这心魔毛球一直跟着宋栀栀,当然认得江影。 它是一只非常忠诚的心魔,所以它的行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宋栀栀的偏好。 结果,在无相宗两人的热烈目光的注视下,这小家伙歪过头,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江影的手指。 韩潜:“……”还挺不见外的。 袁一溪:“……”比对我还更热情些。 江影手指一弹,极为嫌弃地把球球丢回宋栀栀怀里。 “你们二位可以出去了。”江影开始赶韩潜与袁一溪离开。 袁一溪担心宋栀栀被江影吓哭了,便反驳道:“有我二人在此,也可以帮上一些忙,更何况这小姑娘很怕你,我们在也能让她安心些。” 江影已经径直走到昏迷沈昼的床边,找了把椅子坐下:“这姑娘经脉不畅,我需全力以赴才可帮助她操纵心魔,若是过近的地方有其他的强大修士,易引起灵气排斥异动。” 他此话倒没有说错,救沈昼比上次救宋栀栀麻烦得多,修士施展法术时,会下意识地排斥附近其他的修士,韩潜与袁一溪修为高深,存在感太强了,靠得太近就是两颗隐形炸弹。 袁一溪听了之后,觉得有道理,便又交代了宋栀栀几句,这才与韩潜一道离开。 随着“吱呀——”一道关门上响起,故意站得离江影十分远的宋栀栀扭头看了一眼,确认他们离开了。 江影倚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歪着头,静静看着宋栀栀。 半晌,他才挑了挑眉,对宋栀栀吐出两字来:“怕我?” 宋栀栀看着他一愣,脚下意识动了起来。 她仿佛一只小狗狗一般飞快跑了过去,扑进江影怀里,埋首在他脖颈间胡乱蹭了蹭。 “你答应他们了?”宋栀栀非常兴奋地问道。 在手机里看到的剧情终究有种不真实感,直到亲眼看到江影在这里,她才放心了。 “嗯。”江影扭过头,留给宋栀栀一张侧脸与线条优雅的脖颈。 “袁长老说他们答应你了一些条件,都是些什么?”宋栀栀有些好奇,除了找解锁灵咒的线索之外,江影还想做什么。 江影顿了一下,说道:“找锁灵咒的线索,我已将咒法图腾交给韩潜,对他说这是我身中蛊毒的样子。” 毕竟,不能暴露他身中锁灵咒,不然,若有想杀他的人只需找到宋栀栀,取走他的性命简直轻而易举。 “还有呢?”宋栀栀抬手,将他的脸捧着,扳正过来,正对着自己,问道。 “没了,其他再说。”江影回答。 他对无相宗又无所图谋,多说两个条件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宋栀栀盯着他冷冰冰的脸看,觉得很开心。 江影没有动,就任由她扑在自己怀里。 过了片刻,他忍不住开口对宋栀栀说道:“起来。” 宋栀栀一向是对着江影唱反调第一人:“不起来。” 江影扶着她的肩膀,将她稳稳地从自己怀里推了出去。 他扭头看向沈昼躺着的床:“宋栀栀,人要死了。” 宋栀栀一惊,她怎么把沈昼给忘了? 她将球球从口袋里掏出来,连忙走到沈昼床前坐下,观察他的神色。 沈昼面色灰败,原本清朗俊秀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 他身为本书男主,心性极佳,属于那种不管遇到多大挫折都不会感到挫败的类型。 但这次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沈昼没当场崩溃都算好的。 “我要怎么做?”宋栀栀坐在椅子上,对于如何救沈昼一头雾水。 江影站在她身后,手按在她的肩头,低声说道:“别动。” 操控心魔进入他人神识空间,理顺纠结混乱的心绪,本就是一件精细活,更何况是要运转法力,通过宋栀栀的身体,替她操控。 这难度大概就是坐在挖掘机里操控机械臂去绣花。 “我不动。”宋栀栀两手放在腿上,没有反抗江影的法力注入她的身体,“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吧?” “世事无绝对。”江影的声音沉了下来。 就算是他,面对如此复杂的情况,也没有十成十能够做好的把握。 心魔入体,本就极其危险,是以毒攻毒之法。沈昼神识空间内的心绪就仿佛一锅处于临界点、即将沸腾的开水,心魔沟通其中,如冷汤入水,一招不慎,便会搅得他的心绪寸断,神识空间崩塌,直接死去。 他掌心暗蓝色的光芒闪烁,无视宋栀栀堵塞的经脉关窍,传遍她的全身。 而原本变成了一个黑色毛球的心魔,在江影的操控下,已经变成了它本来的模样——一团朦胧不清的黑色雾气。 宋栀栀闭着眼,感觉自己来到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江影将法力分享给她,她亦能借江影的感官,去看、去听、去感受周遭的一切。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合为一体”。 她“看”到了心魔所化的黑色雾气,从沈昼惨白灰败的额头飞了进去,流窜过他的四肢百骸,冲进他的神识空间之内。 沈昼的神识空间此时已是一片狼藉,无数道金色的丝线纠缠在一起,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打成无数死结。 他脑海中产生的每一个念头,便是一道金色的丝线,而问题就出在,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沈昼脑海中冒出了大量激进矛盾、悲观绝望的负面思绪,以他的心性,若不是一时累积过多,负面心情自然可以很快排解,但这一次,负面思绪实在太多了,超出承受阈值,这才导致他心神崩溃。 宋栀栀感受到,那些金色丝线打成的死结在缓缓移动,相互吸引着,慢慢聚拢,一旦聚到一起,便会形成致命的心魔。 她的身子与神识暂时借给了江影用,所以她看到江影操控着球球所所化的黑色雾气,探入缠绕的金色丝线之中。 就仿佛是一条黑色游鱼探入金色海洋,这尾小鱼带起一串黑色微芒,灵巧地缠绕着金色丝线移动,耐心地一个个将死结慢慢打开。 宋栀栀注意到江影虽然操控心魔的速度极快,但却极细心,就算是心魔雾气带出的黑色微光,也没有触碰到旁余的心绪丝线。 因为一旦触到,便很容易触发连锁反应,让沈昼的整个神识空间崩溃。 心魔雾气在危险的刀锋上轻盈地舞蹈着,被解开的金色心绪慢慢飘远,融入神识空间之内。 事情已经进行到一半,但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宋栀栀敢保证,江影操控的心魔雾气没有碰到任何一根不该碰的心绪丝线。 但那雾气缠绕着的丝线往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歪了过去,细细的金色丝线末端,触到了另一团打成结的心绪。 三四声心跳 三四声心跳 这就是江影不敢说一定能安全的亿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有九成九的把握能安全无虞地帮沈昼恢复心神。 但还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那从不被神明眷顾的命运, 能够见将这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变为绝对。 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江影倒霉死了。 宋栀栀眼见着那刚被心魔雾气解开的心绪丝线, 用一种正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奇葩路线飞了出去, 直接缠上另一团更加复杂混乱的死结。 这小小的异动,就宛如被推翻的多米诺骨牌,开始带着大量心绪丝线开始狂躁地涌动, 身处其中的心魔雾气, 由于它身上外来者的气息,被无数金色丝线团团包围着。 越来越多的金色心绪丝线形成的死结开始以心魔雾气为中心, 飞速聚拢, 在他们即将把心魔雾气死死关住的那一瞬间, 江影当机立断, 直接操控着心魔雾气以灵巧诡异的路线, 扭动着从稀少的缝隙之间挤了出去。 在心魔雾气脱离沈昼神识空间的那一瞬间, 宋栀栀仿佛梦中失足的人一般,往前扑了一下。 她的肩膀被江影按着,这才没有从椅子上跌倒。 宋栀栀深深吸了一口气, 冷静下来。 她抬头看江影, 便看到他眉头微微皱起, 额上有薄汗。 江影此举, 极其耗费心神, 方才操纵心魔雾气突破重围,就算是他也有些吃不消。 一滴汗, 从他额角滑过, 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颌线, 凝于精巧的下巴处。 而后,汗水滴落, 落在宋栀栀的锁骨上方。 它描摹着宋栀栀精致锁骨,继续往下滑落。 在即将滑进宋栀栀齐胸衣领的时候,江影伸手,按住了这滴汗,冰凉的指腹贴在她胸口处,替她擦去。 宋栀栀被他指尖冰凉的温度激得清醒过来,如梦初醒。 她抬眸望向躺在床上的沈昼,原本笼罩于面庞上的一层灰色阴翳已然越来越深,甚至有成型的趋势。 他神识空间里混乱的心绪,已经开始催生心魔。 心魔一旦诞生,第一个吞噬的,便是沈昼的灵魂! 沈昼要死了,死在江影面前。 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开始崩溃的神识空间,再没有转圜的可能。 宋栀栀瞪大眼,语气绝望,喃喃自语出声:“他是不是要死了……” 沈昼死在江影的面前,这才是百口莫辩。 毕竟谁能够想到,那亿万分之一概率的事情会发生? 宋栀栀原本费劲心力为江影建立起摇摇欲坠的正面形象,马上就会崩塌。 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宋栀栀绝望地闭上眼,想到了段天月的那个梦,梦中朦胧的雾气,与深不见底的一只眼眸。 此界有神明,名为灵祇。 究竟是谁让那亿万分之一概率的事件发生,只有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天命。 江影未曾说错,他,命该如此。 宋栀栀颤抖着身体,终于意识到了他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谁。 她很后悔,没有提前将这段剧情给写下来。 但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诡异得可怕。 谁也想不到,会有这种走向。 刚才那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就仿佛一个人刚走出家门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中。 仿佛是那冥冥中操控着命运的神明,一定要江影众叛亲离,身败名裂,绝望死去。 江影静静看着沈昼的脸色越来越差,生命力正在急剧流失,一只空前强大心魔在他的神识空间内缓缓成形。 他抬手,将宋栀栀按进了怀里。 宋栀栀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膛,一片寂静,没有心跳声,亦没有温暖的温度。 “莫怕。”他的唇贴着宋栀栀的耳朵说道,极其微小的温暖气息环绕在她脸颊边。 江影伸出手,冥昭已然出现在他苍白的掌心。 “忍着点。”他对宋栀栀说。 冥昭出手,划破了他的指尖。 伤处渗出一滴血,悬于冰冷指端,摇摇欲坠。 宋栀栀感觉到自己同样地方的指尖传来刺痛。 上一次江影受伤,是为了替她挡下冥昭,柳叶小刃没入掌心,只有疼痛传来,伤处无鲜血流出。 宋栀栀理所应当地认为他可能不会流血。 但悬于指尖那滴血,确确实实是江影的。 它很不一样,殷红的血色之中,蕴着暗金色的色泽。 只有触摸到化神门槛的修士,血液才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为什么呢?因为有传说言,神明的血便是金色,触摸到化神之阶门槛的修士已接近于半神之躯。 但宋栀栀确信,她没有给江影设置这么高的武力值,他的修为离化神还有一大截距离。 自灵祇神教与七宗十二派那惊天一战之后,此界灵气稀薄,绝对不可能有人能修炼到化神的高度。 她背对着江影躺在他怀里,两人依旧被江影的法力完全连接着,所以江影看不到她惊诧的表情。 江影抬手,指尖那滴近神之血滴落在双眸紧闭的沈昼额头上。 他苍白的指尖抵着沈昼的额头,抬眸望向虚空,启唇说了句话,语气轻蔑。 “这是我的天命?” “我不认。” 瞬间,沈昼那灰败的脸色突然变得清明起来,宋栀栀能够清楚地通过江影感知到,沈昼正在崩塌的神识空间正在慢慢修复,原本因心魔雾气带来的变化而飞速聚拢的心绪死结也逐渐散开,即将成形的新心魔直接被扼杀。 他在扭转——因偏离的心绪丝线产生的恶劣后果。 在接近神血的力量面前,纵然是冥冥中操控着一切的命运也不得不避让。 如果说,沈昼神识空间内那一根移动路线过于诡异的心绪丝线是一个巧合,那么江影这滴血,便是制造了无数个巧合,让千万条心绪丝线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退了回去。 恢复了,沈昼神识空间之内的心绪丝线回到刚开始还未发生异变时的状态。 仿佛风雨过后,大浪平息,一切都平静得不可思议。 宋栀栀偷偷搓了搓自己的手指,还是痛的,告诉她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把江影的手拽过来,鼓起脸颊,放到嘴边吹了吹。 江影意识到什么,另一只手指的指腹一抹指尖伤处,伤口被治好。 他的手重新按到宋栀栀的肩膀上,语气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继续。”江影说道。 宋栀栀重新闭上了双眼,心魔所化的黑色雾气探入沈昼的神识空间内,继续着刚才没有做完的事。 这一次,再没有意外发生。 心魔雾气悠然自得地穿梭与金色心绪丝线之中,精准地把一个个死结解开。 最后一团最混乱纠结的死结被打开,宋栀栀感到豁然开朗。 沈昼的神识空间变得如一开始般清朗疏阔,仿佛有清新微风吹拂而过。 这才是沈昼神识空间本来的样子。 宋栀栀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沈昼的心境无处不开阔,他似乎往哪里走,哪里就是一方天地,与江影的截然不同。 她还想再看,便被江影带着,直接离开。 心魔雾气从沈昼的额头处钻出来,重新变回一个黑色毛球的模样,只是模样看上起有些虚弱。 它蹦回宋栀栀的肩膀上,伸出小爪子推了推她,“吱吱吱”叫了几声,试图唤醒她。 宋栀栀猛地睁开眼,回过神来。 江影注入她体内的法力收回,她感到浑身一阵空虚。 方才很久,都是身体里充盈着力量的感觉。 现在江影的力量突然撤走,她都有些不习惯起来。 “好了?”宋栀栀将肩膀上的心魔毛球揪下来,捏了捏,问江影道。 “嗯。”江影应了一声,额上薄汗已消失,他轻松了许多。 仿佛不久之前的意外,根本没有发生过,这是一个梦而已。 宋栀栀感到有些奇怪,她抱着球球,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影瞧。 江影的血……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这根本不可能啊。 她的目光太过炽烈,以至于江影只能侧过头去,避开她的视线。 宋栀栀还是摸着下巴,目光毫不避讳地描摹过他完美的凤目,斜飞入鬓的眉,还有他宛如艺术品般的侧脸。 江影轻舒一口气,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在这场对峙中先投降:“有事说。” “你的血很奇怪。”宋栀栀非常直白地说道。 “哦。”江影答。 “为什么会带金色?”宋栀栀继续问。 “生来就这样。”江影答。 宋栀栀觉得他在敷衍自己,于是伸出手去,扯着江影的袖子说道:“江影,你怎么可以敷衍我?” 江影想他敷衍她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次。 他将宋栀栀的手从他袖子上摘下来,平静说道:“没有。” 宋栀栀没有得到她想到的答案,又黏黏糊糊贴上来继续问。 就在一个在半推半就躲着,一个在锲而不舍寻求答案的时候,那躺着沈昼的床上却传来了翻身的声音。 宋栀栀反应迅速,抱着球球,从江影的怀里离开,直接退开三尺。 江影将胸前的衣物一扯,整理得整整齐齐,面上又是冷漠之色。 沈昼心神恢复,很快苏醒过来。 他翻了个身,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江影与宋栀栀。 “你们……”沈昼重伤初愈,心神刚刚恢复,还有些迷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先看了眼站在远处的宋栀栀,这姑娘看起来有些紧张。 他又看了眼曾被他误会的江影。 然后……沈昼的目光停留在江影的脖颈上。 他的喉结侧旁,有一抹淡红的色泽,就像是…… 沈昼轻咳一声,开门见山地问了一个无比离谱的问题:“江道友,为何你脖子上有女子口脂的痕迹?” 宋栀栀:“!!”我哪时候亲的? 江影:“??”她哪时候亲的? 三五声心跳 三五声心跳 江影抬手, 抚上脖颈处那一抹红痕。 苍白的指尖一抹,轻易地把这淡红色痕迹抹去。 “没有。”他若无其事地说道, “沈道友看错了。” “啊……”沈昼看到江影一派平静的样子, 这才想起来他这个问题未免有些太过僭越了。 他住了嘴,没有再继续问。 这是江影的私生活,他爱让哪个姑娘亲就让哪个姑娘亲, 他问这么多做什么? 沈昼开始思考正事, 反应过来自己应当是因为沈家之事,一时打击过大, 这才昏迷。 宋栀栀与江影过来, 想必是门中两位两位长老拜托他们来帮他治疗的。 思及至此, 沈昼发现宋栀栀已经背过身去很久了, 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宋姑娘, 可是你与江道友二人助我恢复心神?”沈昼从床上坐了起来, 唤了一声宋栀栀。 此时的宋栀栀正背过身,拿出手帕开始疯狂抹去自己唇上淡红的口脂。 不行,万一被沈昼看出来她这里的跟江影脖子上的是同一个色号就糟糕了。 “是的。”宋栀栀拿着手帕在唇上胡乱擦着, 一边擦一边说道。 “可是有什么事, 为何不转过身来?”沈昼好奇。 宋栀栀又拿手背抹了下嘴唇, 确认完全把口脂擦干净了, 这才转过身来。 “没什么, 不过是看见你与江公子在说话,不便打扰。”宋栀栀往后退了半步。 沈昼打量着宋栀栀, 总觉得这姑娘跟方才有些不同, 似乎是……唇色淡了些许。 但他方才着实没看清楚, 也不便多问如此私密的事情,便点了点头。 沈昼起身, 礼貌地朝他们二人行了一礼道:“多谢。” 江影懒得与他过多客套,谢礼无相宗会备好,区区一个“谢”字又不值多少钱。 他转身,直接离开,走得悄无声息。 宋栀栀一人站定在原地,与沈昼大眼瞪小眼。 “沈公子……要不你……好好休息,我先离开了?”宋栀栀抱着手中的球球,试探性问道。 “嗯。”沈昼垂下眼睫,唇色苍白,看起来犹有几分病气。 宋栀栀抬脚,准备离开,却听见沈昼又开口了。 “方才我昏迷之事,有一刻觉得我似乎是要死去,但后来马上又好了……宋姑娘,助我恢复心神的时候,可是发生了一些意外?”他对着宋栀栀的背影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借了身体给江公子让他通过我来操纵这只心魔,所有细节我都不记得了。”宋栀栀挠挠头说道。 她不可能将江影用了一滴近神之血来救他的事情说出来。 “如此么……”沈昼低下头,眸中尽是思索之色。 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自己清楚,他昏迷时发生的事情,远远不止操控心魔解开心结那么简单。 那由死到生的巨变,他没有办法忽视,那股扭转生死的力量,强大得可怕。 江影帮助他的,可能比表面上看到的,还要多得多。 宋栀栀离开的时候,撞上了来查看情况的袁一溪与韩潜。 袁一溪先叫住了她:“栀栀,沈师侄可安全了?” 宋栀栀点了点头:“已无大碍。” “这次多谢你了。”袁一溪神色担忧,“我与师兄先去看看沈师侄,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吗?” “可以。”宋栀栀乖乖点了点头说道。 她与无相宗的两位长老擦肩而过,走出房间外。 抱着球球,出了院子,宋栀栀在院外青石小径的尽头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江影。 他离开后,竟在院外等着她。 宋栀栀奔了过去,来到江影身边,拿肩膀撞了撞他:“你怎么离开得那么快?” “没有留下的必要。”江影往前走了两步,方向是宋栀栀所住居所的方向。 宋栀栀跟着他走,对他汇报动向:“沈公子似乎发现你用一滴血救他了。” “嗯。”江影冷淡应了一声,看起来兴致不高。 他会用那滴血救沈昼,完全只是不甘心命运的玩弄,并非是想要救沈昼这个人。 天要沈昼死在他手上,他偏不让。 “江影,你不觉得刚刚发生的事情很诡异吗?”宋栀栀扯了扯他的袖子说道。 她指的是沈昼的心绪丝线移动轨迹过于奇怪这件事。 “发生在我这里,并不诡异。”江影答。 他之前的人生,一贯是如此。 世人只知沈昼是举世罕见的天通十二脉,将来一定有一番大作为,或许能够突破化神之阶也说不定。 但从来没有人觉得同样天赋绝伦的江影有什么光明广阔的未来。 宋栀栀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尾指,入手冰凉。 江影把手指从宋栀栀掌心抽了出来,速度很快,仿佛一只逃逸的鱼。 “但你还是把他救活了。”宋栀栀说。 这是她最惊讶的地方。 “所谓天命,在你这里不起作用。”她继续说道。 “哦。”江影抬手,揉了揉手腕,摩挲着那处曾经被划破的指尖,“这是我第一次用它。” 屠戮无数人的他,第一次救人。 “第一次用就这么厉害了,所以你的血,为什么会这样?”宋栀栀刨根问底,一定要得到答案。 “宋栀栀,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江影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强调,“天生便是如此。” “怎有人天生就拥有神血?”宋栀栀惊讶。 她写这玩意的设定的时候,只说神血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世间。 好你个江影,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宋栀栀心里如此想道。 江影捏住了她的脸颊,直视着宋栀栀的眼眸。 宋栀栀看到他的眼眸深处,是无边无际的漠然。 “我如何能知道?”江影嗤笑一声说道,“你又为何天生就一窍不通?” 宋栀栀莫名其妙被他嘲笑了一下,顿时炸毛了:“你再骂!” “陈述事实而已。”江影松开她的脸,平静说道。 他率先走在了前面,走得很快,让宋栀栀追不上。 “我要不是一窍不通……这……这婆娑花谁来养!”宋栀栀跑了起来,追上他的步伐,“没有婆娑花,你的朔月蛊又如何解?” “我自会杀人取血肉滋养这花,也好过长在你的头上——这么久了,一寸也没有长大。”江影从容说道。 宋栀栀说不过他了,只伸手把江影的手腕给拉住:“江影,你凶我。” 江影单手被她拉着,背过身子,没有回头:“我没有。” “你有,你骂我一窍不通,还骂我连朵花都养不好。”宋栀栀列举他的罪状,语气似在控诉。 “宋栀栀,你怎不让我说实话?”江影回答她。 在他的字典中,根本没有“哄女孩”这个选项。 “你给我说假话。”宋栀栀拉着他的手继续说。 “好。”江影居然答应她了。 “宋栀栀,你才是天通十二脉,天赋异禀。”他说道。 宋栀栀心满意足,马上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 “今天口脂的颜色很好看,下次还可以蹭到我身上。”他继续说。 “谢谢大哥夸我。”宋栀栀心情愈发好了。 “婆娑花在你头上,仅需三日,便长成参天大树。”江影面无表情地说着假话。 “过了过了,七日还是要的。”宋栀栀都快被他夸飘了。 她总算是开心了,江影的步子也慢了下来。 来到宋栀栀所居住的院子前,江影停了下来。 宋栀栀抱着球球,美滋滋地与江影告别:“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顺路。”江影说道。 “说假话。”宋栀栀提醒他。 “我是特意的。”江影神情漠然,吐字如冬日霜雪。 他转过身,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宋栀栀被他的假话夸了一通,心情很好,一边哼着歌一边回了房间。 她准备去回顾一下刚刚为沈昼恢复心神时的剧情,看看方才出现的意外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宋栀栀坐在椅子上,按开手机,映入眼帘的是不久前江影送她回居所的那段剧情。 她好奇地浏览了一下。 【宋栀栀觉得真相太残酷,于是要求江影对她说假话,江影应允。】 【紧接着,江影对宋栀栀说了三句话,两假一真,傻傻的宋栀栀竟以为他说的都是假的。】 “傻傻的”宋栀栀用鄙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手机。 这年头,连码字软件都会骂作者了,还被作者本人当场抓获。 不过,江影说了两句假话,还有一句是真的,是哪句? 宋栀栀一边无意识捏着手中的球球,让它发出“吱吱”的叫声,一边开始回忆。 江影刚刚说的三句话,一句说她是天生的天通十二脉,一句说她养三天婆娑花便可以养成参天大树,是显而易见的谎言。 只有剩下的那句。 “今天口脂的颜色很好看,下次还可以蹭到我身上。” 宋栀栀呼吸一滞,脸顿时红了起来。 好你个江影,还学会夹带私货了,但是被忠诚的书籍暴露得一清二楚。 宋栀栀来到梳妆台前,将今日用的口脂找出来,暗暗记住了它的颜色,盘算着下次再买。 她冷静了一下,将自己不由自主往上翘的嘴角向下扒拉,这才继续关注之前发生的事。 【江影与宋栀栀在为沈昼解开心绪丝线形成的死结时,异变陡生,一根解开的金色丝线在命运的牵引下,牵动了其他心绪死结开始发生变化。】 【但是,江影割开指尖,神血滴落在沈昼的额头处,强行扭转了这异变的发生。】 宋栀栀打量着书里的描述,明晃晃的“神血”二字,并非“近神之血”。 江影他好端端一个人类,有爹有妈的(虽然都死了),哪来的神血? 三六声心跳 三六声心跳 宋栀栀知道, 她手里的这个手机里呈现的剧情是非常严谨的。 它会隐瞒一些事件,故意不说一些细节, 引导读者的情绪。 但它写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诚实的。 江影拥有神血, 不就是半神之躯了?她记得她没有给江影写这样的设定呀! 宋栀栀盯着手机里的的文字,开始打字。 【江影的神血来自于……】 这并非不可告人的内容,码字软件里的文字乖乖续写。 【江影的神血是天生, 自他苏醒时, 便已有神血在身。】 宋栀栀看着这串文字出现,发现江影真的没有敷衍她。 他说是天生的, 还真是天生的。 宋栀栀真他妈震惊了, 江影一个有半神之躯的人, 还能被她写这么惨? 开玩笑呢。 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击着。 宋栀栀开始疯狂思考, 胡乱分析, 寻找问题的答案。 想了一会儿, 她发现…… 笑死,根本分析不出来。 她要有这分析问题的能耐,写的小说早就是神作了, 还用得着硬凹江影这么一个反派工具人来推动剧情, 蹩脚地强行划分书中的正邪阵营吗? 宋栀栀一扔手机, 大脑放空, 开始思考晚上吃什么好。 这几日总是吃沈家山庄里每天送上门的“外卖”, 味道虽好,但也总觉得寡淡了些。 沈家修士众多, 主张养生, 日日都是吃一些清粥小菜, 连点儿油水都没。 什么奶茶炸鸡就更不用想了。 此时的宋栀栀无比想念现代的生活。 她正如此思考着,抬头便看到自己房间的窗台出现了一只白色的小肉虫, 一拱一拱的。 宋栀栀吓死了,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 她认得这虫子,是韩潜用来传音的载体。 这肥嘟嘟的肉虫子果然传来了人声,是袁一溪的声音。 “栀栀,沈师侄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三日后我们准备启程回无相宗。”袁一溪在另一边柔声说道,“你之前被沈夫人托付给我们,虽然沈夫人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但沈师侄依旧想要完成他母亲的遗愿,所以我们有义务保证你的安全。” “所以三日后,你要跟着我们一道回无相宗,到时我会在宗门中为你找处位置安顿。”袁一溪对宋栀栀如此说道。 宋栀栀有些懵,她险些脱口而出问“江影是不是也要去。” 她住了嘴,没有说话。 而另一边的袁一溪与沈昼交换了一下神色,神情有些复杂。 段天月谋划已久,从暗示沈珉到布置下毒,一步多余的步骤都没有,唯独宋栀栀的情况很奇怪。 他们认真讨论后,一致认定了一个事实,段天月在宋栀栀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她身上放了些什么东西,想要通过宋栀栀瞒过江影带出沈家山庄。 无相宗的人不是傻子,聪颖非常,随便想想便能知道不能放宋栀栀自己离开。 放这姑娘孤身一人,也太过危险了,就算不说段天月有可能在她身上放了的东西,单就那只离魂心魔,就足够不轨之人觊觎了,所以他们还是决定将宋栀栀带在身边。 “栀栀?”见宋栀栀没有回话,袁一溪又轻声唤了她。 “我在。”愣住的宋栀栀如梦初醒,喃喃应了一句,“你们要我跟你们一道回无相宗?” 她走了的话,江影怎么办呢? 她肯定是要跟江影在一起的呀! “是的。”袁一溪跟她说清楚情况,“你身上可能有沈夫人临死之前偷偷放到你这里的东西,或许你自己没有发觉,可能是个隐患,还是跟我们在一起,可以随时解决。” “我……”宋栀栀心想,段天月放在她身上的东西就是婆娑花,她怎么可能会告诉无相宗婆娑花的存在? “无事,你可以再考虑下。”袁一溪没有逼迫她,“若是想留在沈家山庄,我们会派修士过来保护你的。” 说白了,还是会有人在她身边监视保护。 宋栀栀头大如斗,只能暂且含糊应下来。 还是要跟江影商量一下。 等到韩潜派来的肉虫子离开后,宋栀栀拨开了江影给她的传音球。 “江影……江影,晚饭吃了吗?”宋栀栀对着传音球唤道。 正在修炼的江影睁开红眸,回答她:“没吃。” “那你要吃吗?”宋栀栀问他。 “不吃。”江影冷漠回答。 “可以陪我吃吗?”宋栀栀锲而不舍,继续约饭。 “可以。”江影说。 他算是明白了,就算他说“不可以”,宋栀栀也一定会想办法让他说“可以”。 倒不如一开始就说好,也省得与她扯皮。 “我不要在沈家山庄吃。”宋栀栀扭扭捏捏说道,这才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我要去外面吃好吃的。” 现在沈家山庄恢复森严的管理,进出都要记录,宋栀栀一个人,也不好绕开守卫。 所以她才顺带与江影约个饭,商量下事情,还能把他当成越狱工具人。 “好。”江影回答她。 “你过来接我,我一个人出不去。”宋栀栀小声说道。 “嗯。”江影站起身来,身影消失。 宋栀栀正在镜子前抹着口脂,还是今天涂的那个颜色。 她拿食指在青瓷盅里轻轻挖了少许出来,眯起眼对着镜子,在唇上细细涂抹。 江影来时,看到的她就是这副模样,青丝从肩头垂落,如水般光滑。 她正对镜描摹唇色,微微眯起的眼透着些诱人妩媚。 宋栀栀早已感知到江影的到来,认真涂完唇色之后,她将手擦净,这才转过身来。 “我们出去?”宋栀栀兴奋说道。 她雀跃的样子很可爱,亮晶晶的眸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江影的倒影,那精心描了色的唇如花般娇艳。 江影看着她,想到了在沈家地宫时的那次。 他捧起她的脸,怕她突然咬舌自尽,便吻了她的唇,攫住她的舌。 那时的江影并未存着旖旎缱绻的心思。 此时的江影的目光从宋栀栀的唇上流连而过,侧过头,没有看她的脸。 “走。”他言简意赅,将宋栀栀拉了过来。 宋栀栀被他一扯,落进他怀中,转瞬间已是天旋地转。 她下意识抱紧了他。 这么多次了,她还是没能习惯这瞬移法术,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用脚走。 在失重的感觉中,东倒西歪的宋栀栀一头撞到他胸膛上,嘴唇结结实实地印在江影的衣襟处。 他的衣服并非是纯黑的,衣襟处有暗金色的纹绣,所以宋栀栀的唇印格外清晰。 宋栀栀绝对不会承认她就是故意的。 据她观察,江影绝对有洁癖,之前在藏书楼里,韩潜没注意碰了他的衣角一下,后来她再也没见过江影穿那套衣服,她怀疑江影偷偷拿去烧了。 江影带着宋栀栀在一处无人的小巷停下,他低头,借着街道上的灯光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衣襟处的唇印,如花般淡红的色泽。 宋栀栀假装若无其事,从他身边走过,兴奋地望向灯火通明的长澹街道,已经进入逛街的兴奋状态。 江影把衣领整好,走到宋栀栀之前,在前方领路,并未去管衣襟上那抹唇印。 “吃什么?”他问。 赶紧吃完赶紧回吧。 他这几天都没怎么修炼。 “想吃……火锅。”宋栀栀舔了舔唇说道。 “火锅是什么?”江影问。 宋栀栀后悔自己写书的时候,没有将火锅作为此界美食。 “那……烤鸡之类油水多一点的也行。”宋栀栀退而求其次,只要不是沈家山庄里的粗茶淡饭,什么都行。 两人来到一处酒楼,江影已提前为他与宋栀栀施展了易容术,应付一般修士还是不在话下的。 宋栀栀点了两三个够吃的菜,恋恋不舍地看向菜单上还没点的其他菜色。 可能是她的口水都要落下来了,江影忍不住说道:“可以再点。” “吃不完,会浪费。”宋栀栀说,她的手指轻轻敲着碗沿。 “我吃剩下的。”江影受不了她那个口水快从眼睛里流出来的目光。 他将菜单丢给宋栀栀:“随便点。” 宋栀栀又点了几道她早就看上的。 酒楼的厨子也是修士,虽然修为不高,但也钻研美食之道已久,所以没过多久,菜便上齐了。 宋栀栀拿起筷子,尝了口红烧肉,好吃得她眯起了眼,皮是脆的,肥肉部分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加上煮得软烂的瘦肉部分,味道惊为天人。 修士做的菜都不一般。 江影看她吃的速度,怀疑她可能剩不下多少来给他吃。 宋栀栀一边吃,一边还没忘了正事,她喝了口水说道:“袁长老叫我跟他们一起去无相宗。” “正常。”江影说,“段天月在你身上放了东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们还没找到,自然不会放你离开。” “那我怎么办?”宋栀栀问。 “去。”江影言简意赅,“顺着他们的意思,不要暴露。” 这就是宋栀栀非要留在沈家山庄为他澄清真相带来的后果,她被无相宗盯上了,很难抽身。 “那我要跟你一起的呀。”宋栀栀瞪大眼,盯着江影说道,“我去无相宗了,你要去哪里?” 江影看着她被食物塞得鼓鼓的脸颊,撑着下巴的手一松,掌心摊开。 “当啷——”一声,一块令牌掉在了桌上。 宋栀栀定睛看去,惊得筷子直接掉了。 旁山精铁熔铸,正面纹刻阴阳图腾,有玄奥晦涩的光芒笼罩其上。 这……这不是无相宗象征长老的令牌吗? “你哪时候背着我偷偷杀了一个无相宗的长老?”宋栀栀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颤抖着声问。 江影:“?”你他妈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我今日找韩潜要的,客卿长老令牌。”江影说,“我随你一道去,正好等他们替我调查的东西得出结果。” 三七声心跳 三七声心跳 “韩长老居然把这个给你了?”宋栀栀惊讶。 韩潜在无相宗中地位很高, 他手中持有象征无相宗友谊的客卿长老令牌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居然给了江影。 “他们还欠我两个条件。”江影看了一眼那许多人都觊觎的客卿长老令牌,“现在只剩一个了。” 宋栀栀想, 找无相宗要这么一块令牌也不亏, 毕竟无相宗这些年也只给出了五块客卿长老令牌,收到它的人都是实力强大且素有名望的人物。 持有无相宗客卿长老令牌的人,只要在无相宗势力所辖的地方, 都能够获得优待。 “用这玩意出门游历, 是不是住进无相宗开的客栈都能不花灵石?”宋栀栀捏着它,放在手上打量。 江影太厉害了, 居然哄韩潜把这玩意都给他了, 这玩意在无相宗只有六块, 由掌门与其余五位门内长老持有, 其他五块早被掌门和别的门中长老给了至交好友, 韩潜不一样, 他脾气古怪还寡,手中那块迟迟没有给出去。 结果被江影给要过来了。 宋栀栀的手指抚摸着上面的花纹,感叹无相宗铸造冶炼技术高超。 “是。”江影回答她的问题。 他想, 宋栀栀就这点追求了。 出门能白吃白住她居然就能很开心。 正在白吃的宋栀栀放下无相宗的客卿长老令牌, 继续吃饭。 饭菜很美味, 但宋栀栀确实很难全部吃完。 她吃了一半多, 剩下一小半。 宋栀栀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自己面前的汤盅推到江影面前。 “我吃完了。”她小小声说。 说完, 宋栀栀便盯着江影看。 可是江影自己说她吃不完的他可以解决,她才点了这么多的。 江影垂眸去看宋栀栀推过来的汤盅, 里面是蒸得美味的滑嫩鸡蛋羹, 几点细碎的青翠葱花撒于其上, 看起来依旧诱人。 宋栀栀吃的时候小心翼翼,拿勺子一点点挖出来, 余下形状规整的一小半,就连边缘都挖得极其平整。 再看她其他吃剩下来的菜,也同样夹得非常小心,最开始端上来的那盘红烧肉被她精确地留下正方形一角,她自己约莫吃了四分之三。 ——可以看出来她真的很爱吃红烧肉。 江影面无表情地开始帮宋栀栀解决剩下的食物。 以他现在的修为,只是修炼的时候吸收灵气,便可以维持日常生活,并不需要用餐。 吃东西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他对此向来没有太大的兴趣。 宋栀栀看着他在吃,搓搓手,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江影怎么就不跟她一起吃呢,一起吃的话也同样能吃完的呀。 但是宋栀栀没有问他,因为她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很没有意义,江影的回答她都能猜出来。 他肯定是冷着脸说“不吃”,宋栀栀想。 江影的动作端方优雅,但吃饭的速度却很快,仿佛一个无情的干饭机器。 宋栀栀看到他先吃一口红烧肉,再吃一块排骨,然后舀一勺蛋羹,最后将青翠的凉拌小菜送入口中,每一轮都是这样的步骤,精准又冷漠。 最后一口莴笋被他吃下,江影放下筷子,目光漠然,在他面前是四五个干干净净的空盘。 “好了。”他说。 宋栀栀托腮,笑眯眯地定睛看着他——她已经保持这个动作很久了。 江影的目光与她亮晶晶的眼眸交错而过,越过她的肩头看向窗外。 窗外残月如钩,悬于天际,清冷孤寂。 “朔月蛊虫在沈家地宫时已被唤醒过一次。”江影提醒她,“所以发作的时间要顺延至下一个朔月日。” “大约是哪时候?”宋栀栀问道。 “抵达无相宗没几日,便会发作,朔月日前一天不要见人,以免让他人察觉到不对。”江影说。 就朔月蛊发作时宋栀栀那要死要活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出来她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好。”宋栀栀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发髻里的婆娑花。 这玩意怎么还不长大?按这个速度,要何时才能变成婆娑木,解开朔月蛊? “别摸了,我已研究过,它一点都没长。”江影说。 江影认真“研究”婆娑花的时候,宋栀栀在睡觉,还在做着不可言说的梦,她哪里知道江影做了什么。 于是宋栀栀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影,马上问道:“你何时研究的?” “你昏迷那次。”江影还没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随口答道。 宋栀栀一想,总算是回过味来。 她……她就说那梦为何感觉如此真实! 原来如此! 原来是江影这个坏东西趁人之危,偷偷摸了她的花! 她霍地站起来,两手拍在桌子上:“江影,你流氓。” 江影:“?”流氓是什么? “你不要脸,趁我睡觉偷偷做这种事。”宋栀栀指着他控诉。 “不过是一朵花而已。”江影总算是用正眼看她了,看向她的目光中透露着一丝困惑,“宋栀栀,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宋栀栀被他这“无辜”的目光瞧得脸颊发烫。 这事最离谱的就是,当事人根本没觉得害羞。 就像那天……那天他面无表情地问自己“是这里吗?”那样。 她转过身去,月白的裙摆在脚边旋了一朵漂亮的花儿,自己扶着花梨木的扶手,走下楼去。 江影起身跟上,不远不近地走在她身后不远处。 走出酒楼,被夜晚的凉风一吹,宋栀栀冷静下来。 算了,她不能跟一个没有心的人计较这种事情。 最关键的是,这狗比设定还是她自己写的,只能自己生闷气。 宋栀栀想了想,想通了,扭过头去看江影。 只见江影一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街边灯笼散发出融融的暖光,将他的身子投射出朦胧的影子。 他静静地看着她,俊美绝伦的面庞还是一派冷漠,薄唇略向下抿着。 宋栀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吐息绵长。 她朝他伸出手来:“我们回去吧。” 江影下颌轻轻抬起,点了下头。 他冰凉的指尖触到她的掌心,仿佛细雪落下。 猝不及防,宋栀栀惊呼一声,他已使用了传送法术。 她埋在他的胸口处,呼吸清浅。 回过神时,他们已经回到宋栀栀自己的房间中,一去一回,没有触动任何禁制,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宋栀栀还未站稳身子,江影竟然已经伸出了手。 江影的动作很快,干脆利落。 他一手抽出了宋栀栀束发的发簪,青丝散落,如水般从他的指缝间落下。 鬓边步摇发出“叮当”一生脆响,从她发丝间垂落。 宋栀栀头顶那朵婆娑花直愣愣立在她的脑袋上,看起来很是精神。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宋栀栀只来得及蹲下来,捂住自己头顶的花。 “都说不要摸了。”宋栀栀绝对!不会!再让!江影碰它。 “它一直不长。”江影垂首,长睫投下两道浓密的阴影,“你不觉得奇怪吗?” 宋栀栀觉得最奇怪的就是这朵花也拥有感知。 “它是吃人肉的诶,现在它的根系被我的经脉堵住,只能吸收我脑袋那么一小小块地方的血肉,当然长得很慢了。”宋栀栀替婆娑花解释,“谁让段天月把它放到我头上了!” “这样太慢。”江影说。 他低头看着宋栀栀,启唇说道:“忍着。” 忍着什么忍着? 等等他要做什么? 宋栀栀还未反应过来,江影抬手便用冥昭将自己的掌心划破。 她感觉到自己同样部位的掌心传来细密的疼痛。 宋栀栀还在蹲着,她捂着脑袋,抬头对江影说:“痛。” 江影手掌紧握,掌心被划破的细长伤口渗出鲜血来,带着暗金的色泽,缓缓滴落。 这滴鲜血精准地穿过宋栀栀的指缝,滴在了婆娑花上。 鲜红带金的血,从纯白幼嫩的花瓣上滑落,渗进花蕊之中。 宋栀栀的身体僵住了。 她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滴鲜血的温度,是凉的,它滑过花瓣,而后被婆娑花吸收。 捂着脑袋的手有些绵软无力,她的手臂垂了下来,下意识揪着江影的衣摆,将边缘处精致的纹绣攥得扭曲。 而后是第二滴,依旧沿着花瓣的纹路被婆娑花吸收。 宋栀栀的身子打了个颤,江影一手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拽了起来。 她抬头,眼泛水光。 不行,这真的不行了,她遭不住了。 江影见婆娑花还能吸收,便又抬高了手,紧攥着掌心,第三滴鲜血落下。 当江影的血渗入花蕊的那一刻,宋栀栀彻底腿软了,两手抓着江影的手臂,下巴撑在他的肩膀上,这才没坐倒在地上。 “怎么了?”江影后知后觉,扭头问她,吐气时极浅的温热气息拂过她的耳朵。 宋栀栀受不了这刺激,拿手捶了江影的手臂一下,不痛不痒。 “很难受吗?”江影怕她出什么意外,便扶着她的背,低声问道。 宋栀栀:“……”这他妈也不是难受,就是很奇怪,很难以启齿,严格来说其实是有点爽的。 她摇摇头。 江影合上掌心,第四滴带着暗金色的鲜血落下,却滑过花瓣,并未被婆娑花吸收。 这玩意每日能吸收的能量竟然有上限。 简而言之,它饱了。 江影指腹往掌心抹了下,将伤口治好。 宋栀栀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 她抬手去摸自己头顶的婆娑花。 就算她再迟钝,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朵花隐隐的变化,它确实因为江影的三滴血而长大些许。 江影抬手,翻了下婆娑花的花瓣,冷静说道:“有用。” 宋栀栀攥着他的手臂,打了个哆嗦,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意思就是,明天还可以再来,天天都要来。 三八声心跳 三八声心跳 宋栀栀与江影面对面坐着, 她捂着脸,从指缝间露出的脸颊上犹有淡淡的粉色。 “这样确实有用。”江影平静说道, “明日可以继续。” 宋栀栀:“……”这他妈的这叫什么事? 她放下捂着脸的手, 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朔月蛊总是要解的,江影每日的三滴鲜血很有用,总不能拒绝他吧。 “好。”宋栀栀咬牙切齿说道。 她决定这辈子都不告诉江影这朵花的秘密。 江影抬起她的下巴, 冰凉的指尖在下颌处划过, 让她的脸正对着他。 “你的反应很奇怪。”江影对宋栀栀这反应隐隐有些印象,但他不可能再仔细回忆那晚的事情, 所以并不能确认。 “眼睛若是有伤, 往眼睛里滴伤药, 也会下意识拒绝的。”宋栀栀试图用滴眼药水类比, 来混淆江影的视线。 绝对!绝对不能被他发现这朵花感知的真相。 江影略微挑了挑眉:“是如此么?” “是如此。”宋栀栀笃定说道。 江影没有与宋栀栀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讨论。 实践出真知, 他决定下次再仔细观察一下。 宋栀栀背过身去, 留给江影一个后脑勺,散落的青丝随意披散在肩头,长及至腰。 “你弄乱的, 要给我梳好。”宋栀栀带着鼻音的声音传来。 她之前还想着想办法骗江影天天给她梳头。 现在好了, 有了一个现成的理由。 江影看到宋栀栀有些狼狈的模样, 乖乖拿过玉梳给她整理头发。 宋栀栀的头发很长, 但保养得很好, 光泽如缎。 她一直觉得自己如果不写小说,头发还能再多些。 玉梳一梳梳至发尾, 顺滑如丝, 江影手指挽着青丝, 随手给她盘了个发髻,将婆娑花稳妥藏在其中。 宋栀栀看着镜中的自己, 惊了。 江影竟然给她盘了另一个发型,不是上次那个。 真牛啊他,还能变个花样。 梳好之后,江影弯下腰,越过宋栀栀的肩头伸出手,在梳妆台前放下玉梳,发出“咔哒”一声。 宋栀栀摸了摸自己发丝严整细密的发髻,真心实意地说道:“还挺好看。” 江影瞥了一眼镜中的她,还有镜前放着的青瓷盏,内里盛着淡色的口脂,被女子的细嫩指尖小心挖出些许。 他别开了目光,鼻翼间却还充盈着轻软的栀子花香。 “走了。”他说道。 说罢,人已消失在原地。 宋栀栀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眨了眨眼,愣在原地,思绪放空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来件事,那就是江影似乎忘记把什么东西带走了。 宋栀栀将她顺手揣进怀里的无相宗客卿长老令牌拿出来,仔细端详。 她想江影应该是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要叫他回来拿。 于是宋栀栀拨开了传音球:“江影。” 江影刚离开没多久,现在才刚回自己房里,准备开始修炼,脑海里却又响起了宋栀栀的声音。 “何事?”他问。 宋栀栀捏着手里的客卿令牌,扭扭捏捏说道:“你东西落我这里了。” 江影问:“是什么?” “无相宗的客卿令牌。”宋栀栀说。 江影急着继续修炼,便说道:“放你那儿。” “诶……”宋栀栀有些惊讶。 这玩意这么重要,就放她这里了? 江影你以为我会客气吗?我根本不会客气!宋栀栀想。 她“嗯嗯”应了两声,将客卿令牌收起来:“好,那就放我这里。” “好。”江影回答他。 他在等宋栀栀切断传音球的联系,但过了很久,还是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 江影继续等着。 直到他听到了衣料的摩挲声,还有潺潺的水声,还有少女又轻又浅的呼吸声。 江影反应过来,宋栀栀就是忘记关传音球了。 他启唇,冷声说道:“还有事吗?” 宋栀栀正在泡澡,整个身体埋入温暖的水中,冷不防江影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 “什么——”她差点被江影吓死。 宋栀栀这才发现她忘记关传音球了。 “我关了。”江影白等了这么久,语气依旧平静。 他单方面掐断了联系,独留下宋栀栀坐在浴桶里一脸懵逼。 她在回忆她刚刚是否有偷偷说江影的坏话。 确认没有之后,她拍了拍自己微红的脸颊冷静下来,换了衣服,把自己收拾干净,爬上床睡觉。 无相宗三人暂定于后日离开沈家山庄,回到无相宗。 由于长澹地界与无相宗所在的丹丘地界没有直达的传送法阵,再加上要带上宋栀栀这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施展传送法阵有些困难,袁一溪与韩潜商量了一下,决定用别的方法回无相宗。 “长澹西的云鹤宗备有浮舟是么,让他们带一架过来呗。”袁一溪查看手头上的册子,“要坐得下五个人的,江道友也要一起去我们无相宗。” “江道友已经与我说过了,我还需通知掌门师兄准备一番,迎接他一下。”韩潜摸着下巴说道,“我们之前误会他在先,又不计前嫌,帮助我们两次,将沈师侄从鬼门关中拉回,我们理应对他敬重些。” “嗯。”袁一溪向韩潜借了可以传音的小肉虫,拜托与无相宗交好的云鹤宗带来可供五人乘坐的浮舟。 浮舟需要修士驾驶,控制方向,吸收灵石里的灵气作为前进能量,悬浮于空中前行,速度极快,外层有事先布下的防护阵法保护,在野外行走也能防止野外灵兽攻击。 除了比直接使用传送法阵更慢了一些,没有别的弊端,也是修士出行经常使用的交通工具。 此界中常用的是可容纳几十人的浮舟,条件简陋,袁一溪不太愿意跟旁人挤同一架,便拜托人给她带来一架私人使用的,路上也能安逸些。 “云鹤宗的掌门说可以,他门中有一位亲传弟子擅长驾驶浮舟,正好想去无相宗玩玩,便派他驾驶浮舟过来带我们。”韩潜很快便得到了回复,对袁一溪说道。 袁一溪安排好一切,总算是安心了,点点头说道:“好,我先通知沈师侄与栀栀,江道友那边,还是劳烦师兄了。”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江影并不是非常待见她,经历之前的事情之后,袁一溪对江影尊重很多,但也不会去主动招惹他。 宋栀栀在收到袁一溪的通知之后,乖巧应下。 对她而言,怎么去无相宗都可以,但她被江影从墟渊带到长澹的时候,觉得远距离的传送法术实在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 那滋味,就像把她放洗衣机里甩干了一样。 所以如果有更舒服的交通方式去无相宗,她当然欣然接受。 提前一天,云鹤宗派来的驾驶浮舟的弟子已经来到长澹城外。 宋栀栀无聊,也跟着袁一溪去城外凑热闹。 只见天际一道形如游鱼般的影子一闪而过。 这细长的浮舟一丈高,四五丈长,如同流线型的鱼儿,一路风驰电掣,在长澹城外的青山旁过弯漂移,带起一阵透明的气浪,风风火火地一个急刹,悬停在宋栀栀与袁一溪面前。 宋栀栀被速度极快的浮舟带起的飞沙糊了一脸,背过身开始疯狂咳嗽。 她是没有想到,来了修真界,竟然还有人超速驾驶。 圆融完美、无一丝缝隙的浮舟外出现一个五彩光阵,一位年轻修士从光阵中出现。 宋栀栀悟了,从这玩意上进出是要通过阵法。 来人正是云鹤宗派来驾驶浮舟的亲传弟子岑长冬,模样阳光俊朗,气质潇洒自如,身着一袭青衫,袖口处束着,看起来很精神。 岑长冬走过来,朝袁一溪露出热情的微笑,响亮唤道:“袁姑奶奶,好久不见了!” 袁一溪修炼近千年,一手驻颜术炉火纯青,最忌讳他人谈及自己的年龄。 奈何这岑长冬,人有些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因族中爷奶一辈的长辈与她沾亲带故,也算得上是平辈亲戚,所以直接喊了她姑奶奶。 “好久不见——”袁一溪面上笑容都僵硬了,“上次我见你,你才十余岁,刚拜入云鹤宗,现在都是快金丹的修为了。” 岑长冬傻乎乎呵呵笑着:“袁姑奶奶,是这样的,我也卡在这修为很久了,正是要去无相宗看看能不能寻些机缘,突破这桎梏。” 袁一溪“微笑”地看着他,脸上露出来自长辈的慈祥笑容。 她想,若不是岑长冬冲上来就喊了句姑奶奶,她指点一二也不是不可以。 这边两人说着话儿,叙叙族中旧事,宋栀栀咳了好久,这才缓过来。 她把脸上沾了的黄沙擦干净,转过身来。 岑长冬忙着与袁一溪寒暄,宋栀栀是个普通人,气场又太弱。 所以直到宋栀栀转过身来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了她。 看着宋栀栀,他顿时双眼发亮,兴奋对袁一溪道:“袁姑奶奶,这是——” “沈家夫人临终前托付给无相宗的一个小姑娘,从未修炼过,只是个普通人,你莫要吓着她。”袁一溪拉过宋栀栀,替她将脸颊侧旁尚未擦干净的一点黄沙痕迹擦净。 “竟是个普通人!”岑长冬打量着宋栀栀,似乎很感兴趣。 “你看着她做什么?”袁一溪瞥了他一眼,“且先随我们会沈家山庄,休整一晚,明日再出发。” “是。”岑长冬很听话,跟着袁一溪走。 宋栀栀脚程慢些,落在后面。 岑长冬与袁一溪相识,忙凑过去低声问袁一溪道:“袁姑奶奶——” “叫我袁长老。”袁一溪烦死他了,越叫越老。 “袁长老。”岑长冬改口,锲而不舍继续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姓宋,名栀栀。”袁一溪狐疑望了他一眼,“你怎如此感兴趣,不要去招惹人家小姑娘。” 岑长冬有些委屈:“我并未有什么心思,只是见到她有些开心——” “为何开心?”袁一溪问他。 “这样我就不是浮舟上修为最低的人了。”修炼未满十年的岑长冬在宋栀栀面前找到了身为修士的自信。 而此时的宋栀栀正低头看着手机,她虽然听不见,但能偷看他们两人说话内容。 看着手机的她直接被岑长冬这句话气死了。 你再骂! 她跺了跺脚,很生气,但又不能怎么办。 而岑长冬马上将注意力转向了别的地方。 “据说那位——那位灭了灵祇神教的江影也在?”他小声问袁一溪道,“他……他也要坐我驾驶的浮舟吗?” “是。”袁一溪没好气地说。 她也不知为何,江影竟然也肯纡尊降贵来坐浮舟。 “我可以看到他真人?”岑长冬兴奋。 “可以。”袁一溪说,“他脾气不甚好,但人还不错。” “这样么……我有些期待。”岑长冬搓搓手说道。 两人在对话,一人在偷听,三人的身影就这么朝着沈家山庄而去。 三九声心跳 三九声心跳 接到岑长冬回了沈家山庄之后, 宋栀栀回到书房里,准备开始安排明日的剧情。 自从上次给沈昼治伤, 经历了那出现概率近乎于零的意外之后, 宋栀栀已经认定江影是个非酋。 冥冥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一直在想办法把他搞得身败名裂,把他逼上绝路,让他众叛亲离、孤独死去。 宋栀栀听江影说, 这个世界是有神明的, 祂可能没有具体的形象与意识,但祂一定是世界运转规则的集合体。 或许……那个可能叫做“灵祇”的神明, 正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所以宋栀栀不相信明天回无相宗的路上会那么顺利, 同样的意外出现过一次, 宋栀栀不会再让它出现第二次。 于是宋栀栀抱着手机, 开始写起明天的剧情。 球球蹲在她的手旁, 伸着爪子攀住她的手指, 黑豆眼好奇地看着她手中发着光的手机屏幕。 在球球的眼中,这只是一块会发光的金属物体,上面的文字它一个都看不到。 宋栀栀思考了一下, 写下这么一段话。 【次日, 无相宗三人带着宋栀栀还有江影, 一同登上了从云鹤宗接来使用的浮舟, 连同驾驶浮舟的修士岑长冬一道, 往无相宗而去,一路顺利平安, 风平浪静, 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此时, 手机屏幕上果然闪过了警告红字【注意,不符合客观事实, 已自动修正。】 宋栀栀原本写下的最后一句话变成了【一路并不平安顺利,发生了意外。】 一看到这句话的出现,宋栀栀直接呆住了。 果然有事情发生。 她想了想,开始发挥自己身为作者的想象力,思考路上可能会遇到什么意外。 首先……那艘被岑长冬驾驶过来的浮舟一路上都在以高速行驶,会不会里面有什么零件坏了? 然后浮舟行驶到一半,坏了的零件导致浮舟失事,上面所有人死的死伤的伤,再大胆揣测、煽风点火一下,自然可以把锅都推给江影说是他做的,是他这个丧心病狂的人,暗中破坏浮舟把无相宗的高层长老与未来继承人给一锅端了。 宋栀栀心道好家伙,她应该把接下来会发生的剧情都预料到了。 她按照自己的猜测,在手机里输入【他们五人乘坐的浮舟非常安全,上面所有的零件与阵法都运转正常。】 手机屏幕上警告红字闪过之后,原本的【非常安全】变成了【非常不安全】,【运转正常】变为【运转不正常】。 紧接着,一串文字出现,告诉宋栀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浮舟已由云鹤宗使用多年,虽然坚固耐用,但因岑长冬来长澹时,驾驶速度过快,意外导致控制浮舟加速的内置阵法超出承受阈值,停止运转,这个内置阵法的位置极其隐蔽,出现问题的可能性极小,所以谁也没有发现。但下一次操控浮舟加速时,出现问题的内置阵法会让供给能量的灵石消耗一空,燃起大火,让浮舟坠毁。】 宋栀栀心想超速驾驶要不得,岑长冬这不就把好好一个浮舟开坏了。 她摸着下巴想,要想办法把浮舟上的出现问题的内置阵法给修好,不然浮舟失事,第一个狗带的可能就是她。 怎么办呢?当然是找工具人江影了。 宋栀栀找出江影给她的传音球,拨开按钮,对那头唤了一声。 用脚指头想,宋栀栀都知道江影现在肯定在修炼。 “江影,你是不是在修炼?”宋栀栀先入为主,直接问道。 “是。”江影睁开眼睛,深红的眼眸中是一片平静,宛如死去的湖泊。 “我……”宋栀栀嗫嚅着开口,先开始铺垫,“我今天跟着袁长老去了长澹城外,看到了浮舟,我没见过这玩意,但是觉得很好玩。” 江影:“……” 沉默片刻后,他说道:“不贵,可以买。” 宋栀栀:“??”等等哥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不过买一架也不是不可以哦,她又不会拒绝。 宋栀栀决定旁敲侧击,让江影逐渐领会到她的话里意思,自己联想到这浮舟可能会有问题。 “不是不是!”宋栀栀在江影看不到的地方摆摆手说道,“是那个云鹤宗的弟子,叫岑长冬的,来到时候驾驶浮舟速度非常快,看起来比正常速度快了很多,直接糊了我一脸沙子。” 宋栀栀将重点放在“速度非常快”这五个字上。 小江影那么聪明,一定能get到她的意思的。 没想到传来江影冷冰冰的一句话:“不到金丹修为,可以杀。” 什么? 你说什么? 宋栀栀挠挠头,直接在头顶挠出了几个黑人问号:“为什么要杀岑长冬,你怎么满脑子想着杀人?” 江影觉得他有点搞不懂宋栀栀。 “你不是说他糊了你一脸沙子吗?”江影平静问道。 宋栀栀:“……”草。 她是为了描述岑长冬驾驶的浮舟速度真的非常快。 “他浮舟开太快了,万一把浮舟开坏了怎么办?”宋栀栀决定不迂回了,她跟江影沟通有壁。 “哦。”江影说,“确实会坏,浮舟内置阵法其实非常脆弱。” “你不担心吗?”宋栀栀都快急死了,江影还是气定神闲。 “坏了就坏了。”江影冷声说道。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坠毁之前我会把你拉住。” 宋栀栀被他这句话说得愣神了一瞬,她趴在桌上,说话的语气软了下来:“浮舟这样很危险,你带我去看看里面的内置法阵有没有出问题吧。不然我会很担心,晚上就睡不着觉。” 江影听到她这句话,将重点放在了“晚上睡不着觉”上,这就等于如果不让她放心的话,宋栀栀今晚还会烦他,缠着他讲很无聊的睡前故事,听完还要怕。 这是很多件麻烦事,而带宋栀栀去看看,只是一件麻烦事。 江影选择一件麻烦事。 “走。”江影言简意赅一个字。 转眼间,他来到宋栀栀的书房中。 而宋栀栀此时刚刚把传音球给关了,揣进口袋。 她感受到了江影的到来,转过身去,看着他。 “我们现在就走?”宋栀栀问他。 江影薄唇紧抿,沉默地点了点头,将宋栀栀的身子拉了过来。 明白这传送法术滋味的宋栀栀很自觉地抱紧了江影,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胸口。 江影低头看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抚上她的背,将她按住了。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宋栀栀提前抱住了江影,这才没有东倒西歪。 睁开紧闭的双眼时,宋栀栀与江影已一道来到长澹城外。 浮舟体积大,不便开入城中,岑长冬只将它停在了城外,外面布置云鹤宗特有的阵法保护,防止被别的修士偷走。 岑长冬布下的防盗阵法当然对江影不起作用。 他牵着宋栀栀往前一迈,已经不动声色地穿过了阵法,并不会惊动布阵的岑长冬。 这艘浮舟外观看上去非常崭新干净,并没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出问题的是浮舟内部一处非常隐蔽的内置阵法,用肉眼看不出来。 宋栀栀跟着江影走到浮舟前。 “会出问题只有内置阵法。”江影一手按上浮舟如白玉般的外皮,幽蓝色的法力波纹震荡开,拂过整架浮舟,确认实体存在的浮舟零件没有问题。 剩下需要排查的只有维持运转的内置阵法了。 “要进去看看。”江影说。 “嗯嗯。”宋栀栀跟在他身后点头。 “浮舟的内置阵法皆在下层,有些脏乱,你确定要去?”江影扭头瞥了宋栀栀的白裙一眼。 “去吧。”宋栀栀说。 她一个人在外面也挺无聊的。 江影拉过她的手腕,直接穿越了保护浮舟的最后一道阵法,轻松来到了浮舟的下层空间。 宋栀栀进去之后抬头看四周,便看到了无数个五彩的阵法,一个套着一个,形成一个有条不紊的系统。 在她的脚边,散落着许多细碎的砂石,呈黑色,是被抽干了灵气之后剩下的废石。 往常驾驶浮舟的时候,启动后便会自动消耗储备的灵石,就算是岑长冬本人,也很少来过这下层空间。 江影抬眸望去,指尖一点幽蓝色的光芒闪过,一只小小的风荧蝶已出现在他面前。 狭长的蝶翅轻轻一扇,风荧蝶晃晃悠悠飞起来,探入浮舟下层空间里五彩斑斓的阵法之中。 五彩靓丽的内置阵法与漂亮的小蝴蝶,这画面有些美丽,宋栀栀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一半,宋栀栀才想起了什么:“江影,你连浮舟也会修?” 江影扭头看了她一眼,神情冷漠:“不会。” “我见你熟练得很。”宋栀栀说。 “原理都一样。”江影回答。 在他眼中,这浮舟不过是一件大型法宝罢了,内里阵法运转的规则也很简单,自然可以轻松找出规律。 他话音刚落,探入阵法之中的风荧蝶宛如撞到了蛛网一般停了下来。 它悬停在一处暗紫色的小小内置阵法之上,兴奋地扇动蝶翅,将这个消息传递给江影。 江影还在看着宋栀栀,在风荧蝶传回消息的那瞬间,他漂亮的红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挑了挑眉,语气漠然:“确实有一处内置阵法出了问题,很隐蔽。” 宋栀栀长舒一口气:“那……来都来了,顺便修一下?” “不急。”江影朝她走了一步。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宋栀栀,那强大的气场让她一步也挪不开,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神色。 又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上一次是宋栀栀让他去沈家地宫中找什么蝴蝶首饰…… 宋栀栀似乎总是能知道一些事情,未来或过去的。 他确实好奇宋栀栀的身份,但一直懒得机会问。 问也可以,不问也可以。 不如就今天问了。 江影心中如是想道。 “怎……怎么了?”宋栀栀后退半步,敏感地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太对。 她一面退,江影一面往前欺近,直直退无可退。 宋栀栀的背快要贴上浮舟下层的墙壁上,她退了最后一步。 江影抬手,掌心贴着她的背,挡在她与墙壁之间,将她揽了过来。 “宋栀栀,墙上很脏。”他的目光越过宋栀栀的肩头,看到布满灰尘的墙壁。 “哦哦哦。”宋栀栀慌了只会一连声答应她。 她扭开头,躲避着江影的目光。 却被江影擒住了下巴,他将她的脸扳正,让她不得不直视着他的眼睛。 “这个问题,我已问过你一次了。”江影漂亮的薄唇轻启,极其微小的温热气息拂过宋栀栀的脸颊,他的声音低沉,“你是谁?” 宋栀栀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眸中尽是无辜之色。 她……她怎么可能告诉江影她的身份。 宋栀栀眨了眨眼,一脸的天真可爱乖巧。 “我是……就是……首先,我是个人,然后我是个女人,我叫宋栀栀,家住xx路xx小区,身份证号码是xxx……”宋栀栀诚实说道。 江影:“?”什么是小区,什么是身份证号? 他抬手,抚上宋栀栀的发髻,如缎青丝在他指尖拂过。 “说实话。”他在宋栀栀耳边威胁,他当然知道宋栀栀最怕什么,“不然我就把你头上那朵婆娑花的花瓣给拔了。” 宋栀栀:“!”你好损好流氓!明明就是你自己想拔! 她一时惊慌失措,不知怎么办。 就在江影迟迟没有得到答案,已经抬手准备把他的威胁付诸行动的时候,浮舟外却传来了脚步声与自言自语的声音。 是岑长冬的大嗓门:“哎,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过来检查一下浮舟的情况吧,免得路上又出现什么意外……” 四十声心跳 四十声心跳 岑长冬也要来检查浮舟的情况! 而且他马上就要走进浮舟的下层空间了! 宋栀栀与江影, 表面上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对孤男寡女竟然就在狭小的浮舟下层空间里! 这要他们怎么解释! 宋栀栀抬脚想跑,这下层空间却只有一个门, 她从这里出去非要撞上岑长冬不可。 要死了, 真的。 就在宋栀栀手足无措,准备夺门而出的时候,江影已经抬手。 他将衣襟一扯, 把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 宋栀栀他妈的简直惊呆了, 她对江影疯狂摇头。 不不不不能这样,他们俩在在这里都快头碰头已经够令人误会的了, 你不能搞这个让他们更加误会。 江影面无表情地把他的外袍丢到了宋栀栀的头顶上, 他的身材高大, 衣服可以轻松把宋栀栀整个人罩起来。 带着干净清冽气味的衣袍从脸颊边呼啦滑过, 宋栀栀低头去看自己的脚, 已经看不见了。 江影在他的衣服上施了隐身法术, 穿上他外袍的宋栀栀自然也隐身了,还可以隔绝她的气息与部分声音。 情急之下随意施展的法术不算高超,但用来骗不到金丹修为的岑长冬是足够了。 宋栀栀裹紧江影的外袍, 自己偷偷溜到一边去。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此时岑长冬已经走了进来。 刚进门, 岑长冬与面无表情的江影大眼瞪小眼。 岑长冬惊呆了。 这这这……这深不可测的气息, 这不俗的气质, 还有这俊美绝伦的脸…… 这不是只活在传说中的江影吗? ——据说早些时候,见过江影脸的人都死了。 “江江江……江大哥!”岑长冬口齿不清, 结巴了很久, 不知道该叫江影什么。 他们不是同门, 又同是修炼之人,按道理来说叫道友是最稳妥的, 但又总觉得叫道友不太对劲,有种轻浮之感。 想来想去,一口大哥脱口而出。 江影:“……”放别的时候直接杀了你。 他别开眼,没有说话。 发现有问题内置法阵的那只风荧蝶还乖乖地悬停在原地。 江影方才问宋栀栀事情,耽搁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修复。 他继续做准备做的事情,当岑长冬不存在。 岑长冬凑了过来。 宋栀栀又偷偷往墙角移了一点点,给他让开一条路。 这浮舟下层空间大部分被阵法占去,人能站的空间很小,岑长冬随便往旁边走几步就会撞上她。 “江大哥你这是在……”岑长冬注意到了悬停在深紫色内置阵法上的风荧蝶,“天呐!那个阵法出了问题!怎么会?!” 岑长冬看着那处内置阵法,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一阵后怕。 这么隐蔽的位置,又是几乎不可能出问题的小阵法,就算是他今天打算来提前检查一下,也不一定能看出这处内置阵法的问题。 但这处深紫色阵法的位置很微妙,连接多处系统,一旦出错,会导致浮舟起火坠毁,猝不及防之下,浮舟里的人不死也伤。 “江大哥,你是来帮我们检查浮舟的吗?”岑长冬意识到江影在做什么了。 他他他居然!居然是来做好事的! 如果没有江影,他几乎不可能发现不对。 江影不悦,他没有回答岑长冬,把他当成空气,继续做自己的事。 指尖幽蓝色的光芒亮起,如丝线般飞入错综复杂的内置阵法里,慢慢修复着出现问题的暗紫色阵法。 岑长冬没有得到回应,并不气馁,他自顾自继续说道:“江大哥你果然在修复!我当真……当真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起先袁长老与韩长老说您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我还不相信来着。” 江影的唇角微颤,表情更冷了。 “……”他们都在造谣。 他抬头看向裹着他的外袍缩在角落的宋栀栀。 ——只有他看得见她。 宋栀栀一脸的幸灾乐祸,朝他吐了吐舌头。 略略略。 江影其实烦死了。 岑长冬还在一边叽叽歪歪。 真想把这浮舟炸了。 江影一边修复阵法一边想。 终于,出问题的阵法被江影完美地修复完毕,运转效率甚至比原来还更高些。 岑长冬还在喋喋不休地感谢他:“江大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啊江大哥,这事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两位长老,哎——真是谢谢你了。” 江影无视他,抬脚,准备离开这站了三个人的下层空间。 宋栀栀不跟着他,是没办法突破浮舟的进出阵法。 江影藏在窄袖下的手微微抬起,往宋栀栀的方向伸了半寸。 他的动作极其微小,一直在看着他的宋栀栀会意,马上跟了过来,牵住了他的手。 江影表面上是孤单一人,任岑长冬如何想,也想不到他身边还牵了一位姑娘。 岑长冬眼睛可能是用显微镜做的,他竟然也发现了江影的小动作。 “江大哥你怎么伸手了?”他大方说道,“可是那个方向的阵法还有问题。” “有问题。”江影冷冷吐字,终于对岑长冬说了第一句话。 你脑袋有问题。 “那我现在过去看看,麻烦江大哥了!”岑长冬信以为真,马上过去检查。 江影牵着宋栀栀走了出去。 宋栀栀没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事情,她刚刚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被岑长冬发现了。 她在浮舟外,抬头无辜望向江影,只希望他将方才的问题给忘了。 江影低头凑近她,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可以说话。” 这藏匿身形的法术,也能隔绝一些不算大的声音。 宋栀栀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刚刚吓死我了,差点就要被他发现了。” 江影无所谓说道:“发现也无妨。” 反正死人不会说话。 他抬手握住宋栀栀的手腕,准备带她回去。 但就在此时,浮舟外阵法光环闪现。 岑长冬兴冲冲跑了出来:“江大哥实在是太谨慎了!我检查了一下,那个方向的阵法只是角度有一点点偏移,还在正常误差之内,并没问题。” 宋栀栀心道好家伙,这就是高情商,指的阵法没有问题等于非常谨慎。 岑长冬目光落在江影握着宋栀栀手腕的那只手上。 他看不见宋栀栀。 只能看见江影握了个寂寞。 江影反应很快,圈着宋栀栀手腕的虎口一滑,从她的手腕处滑出来。 而后那只手抬起,手指微屈,碰了下鼻子。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非常自然。 岑长冬没觉得哪里奇怪,迎了上来行了一礼说道:“江大哥,今天真的是多谢你了!” 他的神情严肃了几分,看来是真心实意在道谢。 江影急着走,只能敷衍他:“哦。” “江大哥做好事不愿留名,我知道了。”岑长冬见他冷漠模样,一拍掌心,恍然大悟。 江影:“……”滚吧,别说话了。 “江大哥看您有事,您先离开吧,我再细细检查浮舟一遍!”岑长冬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便与江影道别。 他再行了一礼,回到浮舟上。 江影看了一眼宋栀栀,直接把她按进怀里,离开的速度极快,仿佛在逃。 宋栀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才扯下了江影的外袍,深吸了一口气:“好险,马上就要被发现了。” 江影盯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宋栀栀想,要想个办法让江影忘了他刚刚的问题。 于是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让江影先离开:“刚刚浮舟上好脏,我要洗个澡。” 江影一码归一码,既然方才没问出答案来,现在也没什么兴趣继续问了。 他瞥了宋栀栀一眼:“我已说过里面很脏乱。” 宋栀栀摊手:“那我肯定被岑长冬看到了。” 江影轻哼了一声。 宋栀栀托腮看着他,小小声嘟哝道:“我只是想跟着你而已。” “嗯。”江影答,“浮舟已无问题。” 今晚他能睡个好觉了。 江影离开后,宋栀栀摸出手机,再写下一路顺利平安的剧情,手机屏幕上便没有闪过警告红字。 她安排好之后的剧情,这才安心等待明天。 次日,是袁一溪过来带宋栀栀出长澹城。 “栀栀,东西已收拾完毕了?”袁一溪问。 “已收拾好了。”宋栀栀亮出手中的储物锦囊。 “我带你去城外的浮舟,你应该是第一次上浮舟,我领着你一道去,这浮舟外面看着小,内里施展了扩展空间的法术,非常宽敞。”袁一溪领着她往城外走。 “嗯嗯。”宋栀栀乖巧点头。 其实她昨天已经去过了。 “我没想到栀栀你看人倒也挺准的。”袁一溪忽然凑过来,低声对宋栀栀说道,“昨日岑家那小子来寻我,跟我说江道友偷偷去城外检查浮舟的情况,还修复了一处有问题的阵法,谁也没有告诉,若不是岑小子亲眼所见,他还不相信呢。” 宋栀栀:“……”啊这,都是意外。 “嗯嗯。”她笑着点头,当一个没有感情的附和工具人。 袁一溪说一句,她就答一句,袁一溪很喜欢这种说出每句话都有人回应的感觉,所以一路上跟宋栀栀讲了许多话,包括一些修真界的趣事。 宋栀栀听得津津有味,很快来到城外。 她跟着袁一溪登上浮舟,来到一处雅致的厅堂之内。 浮舟内部果然别有洞天,这处厅堂作会客起居之用,另外还有五扇门隐藏在屏风之后。 这是每个人单独的房间。 “我们最先来。”袁一溪牵着宋栀栀的手来到屏风后,“栀栀,从这里到无相宗有些远,我们要在浮舟上住三天,你先挑个中意的房间。” “我都可以的。”宋栀栀说。 她看着这五扇门,心里在想着江影会选哪间房。 宋栀栀想,按江影那个性子,肯定是选最边上的。 她挑了从左侧数起的第二个房间,留下左侧靠墙的一间。 “袁长老,我就这间了。”宋栀栀懒得进去看,直接对袁一溪说道。 四一声心跳 四一声心跳 “栀栀你要住这间么?”袁一溪望了那屏风后的门一眼, 对着宋栀栀微笑说道。 “嗯嗯。”宋栀栀回答她,“我就是随便挑了一间。” “好, 那么栀栀你先去休息吧, 我出去看看师兄他们怎还没过来。”袁一溪将宋栀栀送到这里之后,便准备去做自己的事。 宋栀栀点了点头,推开门走进房间里。 浮舟内房间的陈设与沈家山庄内房间有些类似, 用屏风与纱幔作隔断, 该有的生活设施也备齐了。 宋栀栀很满意这里,虽然路上时间用得久了一些, 但比传送阵法舒服多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 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 一大早就被袁一溪叫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多睡会儿。 片刻, 房间外传来隐隐的脚步声与说话声。 宋栀栀走了过去, 打开门查看外面的情况。 一开门, 便撞上了江影的目光。 宋栀栀瞥了他漂亮的红眸一眼,别开视线,只对江影身后不远处的袁一溪道了声好。 韩潜两手笼着袖子, 站在江影身边问道:“我们没想到江道友您也愿意坐浮舟, 只是这路上需要耽搁三日, 江道友应当不介意吧?” 江影其实非常介意, 他的目光漠然, 往屏风后的几个房间走了过去。 “江道友不如住我隔壁?我正好有些修炼上的事情想与您探讨一番。”韩潜在他身后问道。 不久前袁一溪已经交代过他,她担心宋栀栀与江影离得太近会感到害怕, 所以让韩潜舍生取义, 吩咐他一个人把这大魔王给隔开来。 “不。”江影冷冰冰应了一声。 他径直走向宋栀栀房间旁那靠墙的门, 走了进去,然后直接把门关上了。 宋栀栀在一旁看着他, 视线游移,一脸状况外的模样。 “啊……栀栀……这……”袁一溪望着宋栀栀,目光有些抱歉,“我们没想到他就挑了这一间,要不你跟我换换。” 宋栀栀当然不想跟袁一溪换,她摆摆手说道:“袁长老没事,我这三天少出来便是。” 修炼不易,所以若有空闲,无相宗的两位长老与沈昼会像江影一样入定修炼,很少出门,他们可以呆在房间里默默修炼一连三日。 只有宋栀栀一个普通人与岑长冬一个不到金丹的修士才需要每日出来用餐,不然非得饿死不可。 宋栀栀见江影已经来了,便跑回了房间里,不久后安排好沈家山庄所有事务的沈昼与岑长冬一齐抵达。 岑长冬启动浮舟,这细长如鱼的修真界交通工具缓缓升入半空中,朝着无相宗的方向而去。 宋栀栀打开自己的手机,她前一天写下的剧情非常稳妥。 【五人乘坐浮舟前往无相宗,一路顺利平安,没有意外发生,三日后安然无恙地抵达目的地。】 她放下心来,又突然觉得无事可做。 宋栀栀玩了一会儿球球,感到无趣,便又摸出江影给她的传音球来。 说起来也很离谱,仅有一墙之隔的两个人竟然也要用传音球来交谈。 宋栀栀拨开传音球的开关,发出窸窣的声音。 还没等她说话,江影冷冰冰的声音便响起:“何事?” “你没有在修炼呀?”宋栀栀问他。 江影修炼前需要一段时间来沉思入定,进入心无旁骛的放空状态。 他知道宋栀栀肯定找他,所以干脆没修炼了。 “没有。”江影答。 “我们要在浮舟上住三日吗?”宋栀栀没话找话。 “是。”江影对她说。 他是真的嫌弃浮舟的速度慢,但宋栀栀非要坐。 “那我晚上吃什么?”宋栀栀想起来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袁一溪、韩潜与沈昼都不吃饭,江影肯定也不吃,就剩下岑长冬修为不高,还要通过食物摄取能量。 她不会沦落到跟岑长冬大眼瞪小眼一起啃馒头吧?! “……”江影沉默了。 岑长冬想必是吃一些门中长老准备的丹药用来充饥,没什么味道可言,甚至可以算得上难吃。 宋栀栀估计要跟他一起啃丹药了。 而此时的宋栀栀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晚饭可能比啃馒头还惨,听见江影沉默了,她试探性地问,语气担忧:“我不会要啃馒头吧?那也太惨了。” “不会。”江影说。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让宋栀栀不要缠着他吵“晚上吃什么”这种话题的计划。 “宋栀栀,你别吵我。”江影沉思了片刻说道,语气平静,“晚上我给你做。” “做什么?怎么做?!”宋栀栀想歪了,警觉问道。 “晚饭。”江影说。 这浮舟里必备的烹饪设施与常见的食材都有,只是大多修士都不会动手做饭罢了。 浓缩灵气的丹药一吃,除了味道差点之外,非常方便。 “好。”宋栀栀答应了,她不想啃馒头,“那我不吵你了。” “——等等。”她回过神来,“我哪里吵你了?” “没有。”江影敷衍她。 宋栀栀管他敷衍不敷衍,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后才将传音球给关了。 她为了自己的晚饭,决定自己找点事做。 宋栀栀在房间里书架上随意寻了一本话本子看,打发无聊的时光。 没想到修仙界的话本还挺好看的,与现代的网络小说差不多,只是文风古了一些。 宋栀栀看得津津有味,直至来到傍晚的饭点时分。 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宋栀栀以为是江影,连忙放下书,兴冲冲打开门。 一句“江影——”还没说出口,宋栀栀便看到了岑长冬的脸。 她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 “宋姑娘。”岑长冬手里拿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灵丹在啃,一边将手中捧着的匣子递了过去,“两位长老与沈师兄都在修炼,他们辟谷不需要吃饭,所以这一日三餐只能我俩对付着吃。” 宋栀栀想反正晚上江影会给她开小灶,于是从容说道:“没关系,我吃馒头也可以。” “呜呜呜若是有馒头我也很想吃,但是只有这个了。”岑长冬替她打开装着灵药的匣子,“里面共有十颗灵丹,可作充饥之用,一餐一颗即可。” 宋栀栀:“……”这跟吃锅灰有什么区别? 她咽了下嫌弃的口水,把灵药匣子接了过来:“多谢岑公子。” 宋栀栀抱着匣子回了房间,打开来挑了一颗灵药试着啃了下,隐隐有一种烧焦了的药味,口感像木屑。 好了,她总算明白江影为什么这么好心主动给她煮饭吃了。 因为江影担心她会被噎死,连累他一起死。 宋栀栀只啃了一口,没能吃下去,又不好意思浪费食物,便将灵药上的口水擦了重新放回匣子里。 她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天黑。 无相宗三人在潜心修炼,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来,岑长冬还要忙着驾驶浮舟,也不会来到前厅。 宋栀栀非常饿了,便自己打开门准备去找江影。 结果在门口跟他打了个照面。 “江影——”宋栀栀看着暖黄光线下他漂亮的侧影,小声唤他。 江影查探了下无相宗三人的气息,都在入定之中,不会醒来。 他的音量如常:“不用如此小声。” 宋栀栀立马直起了腰,跟在他身后往前厅走:“你要煮什么吃,你会煮饭吗,反正我是不会,你不要指望我帮你哦。” 江影弯腰将灶台旁备着的几簇青翠的青菜拈了起来,淡淡应了声:“嗯。” 宋栀栀坐在前厅的椅子上看着他青菜叶子掰开,真的惊了。 救命,是她看错了吗,这个大反派他好像真的会做饭! 宋栀栀眼见着他施法在灶台里点了一蓬火焰,将水烧开,将一旁的面投入水中煮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来自食物的诱人声音让宋栀栀的肚子的咕咕叫都要憋不住了。 她等得好急,但江影才刚刚把青菜丢进锅里。 宋栀栀觉得这样煮出来味道会有些淡,于是大胆建议道:“可以再煎个荷包蛋吗?” 江影握着筷子搅面的手一顿,他高大的身影在夜晚的烛光里显得朦胧模糊。 “行。”他说。 宋栀栀坐在椅子上,托腮看着他,乖巧等吃。 就在江影准备将青菜面盛起来的时候,前厅的连接驾驶室的方向传来脚步声。 宋栀栀知道是岑长冬,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抛下江影跑进房间里。 她刚关上门,便听见门外传来岑长冬一道高亢的大喊。 “江大哥!你是在煮面吗江大哥!爹!您现在就是我的亲爹了!”岑长冬一路上每餐都是用灵药充饥,嘴里都快淡出鸟来。 方才他在驾驶浮舟的时候,只嗅到了一丝丝极其朦胧的食物香味,即便他以为在做梦,但还是循着香味,设置了浮舟自动驾驶,跑了下来。 岑长冬原以为是宋栀栀这个看起来似乎有些心灵手巧的姑娘在偷偷煮饭吃,他想他过来蹭口应该不会很过分。 结果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江影! 岑长冬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确认不是幻觉之后,这才扑了上去。 江影他!真的是个大好人!竟然放弃修炼的时光来煮饭给他这个修为不到金丹的小弟子吃! 即便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宗门的弟子,江影竟然也能看穿他日日吃灵药的倔强伪装,知道他其实很想吃一顿热乎饭。 江影端着锅的手微颤,抬眸望向宋栀栀逃跑的方向,目光漠然。 好你个宋栀栀,竟然自己先跑了。 他将锅里煮好的面一股脑倒进碗里,旁边岑长冬盯着这一碗简陋的青菜面,口水险些滴进去。 “江大哥,以你的修为应当是要辟谷吧,这面……”岑长冬实在没想明白江影深夜煮面的用意,只能联想到江影是准备煮给他吃,毕竟他真的是个大好人。 江影背过身,把青菜面端着,挡住他的目光。 “当啷”一声,是碗底碰到桌子的声音。 江影放下面碗,气定神闲,抬手揉了揉手腕,冥昭已然出现在掌心。 干脆把这人杀了,他亲自开浮舟去无相宗算了,江影想。 四二声心跳 四二声心跳 就在江影转过身, 准备出手的时候。 “吱呀——”一道开门声,惊醒了沉浸在快乐中的岑长冬与准备出手的江影。 宋栀栀揉着眼睛, 吸了吸鼻子, 小声说道:“你们在吃什么好吃的,给我掰点呗。” 她装作刚睡醒,被食物香气吸引过来的懵懂样子, 慢吞吞走了过来。 此时的宋栀栀面上无辜, 看起来一副很困的模样,其实她的心里在想—— 她!绝对不能!让岑长冬吃了江影给她煮的面! 江影合上掌心, 手中冥昭消失不见, 转过身来, 表情淡然。 他守在那碗面旁边, 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 岑长冬不知道他已经在死亡边缘走了个来回, 神经大条的他甚至没感到哪里有点不对。 “宋姑娘, 江影给我——”岑长冬本想说给他煮了面,但看到了宋栀栀,他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也要吃凡间食物。 不会吧……江影跟她不熟啊……岑长冬想, 好歹他自忖跟江影还是有过几面之缘, 江影应该不可能是煮给宋栀栀吃的。 “是青菜面诶。”宋栀栀探头过来, 看了看江影给她煮好的面, “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我好饿,我能吃吗?” “宋姑娘……”岑长冬“咕咚”咽了下口水, 欲言又止, 试图拒绝, 他也好想吃。 但他也不好意思跟宋栀栀抢一碗面吃。 “岑公子,是你煮的吗?”宋栀栀盯着岑长冬, 笑着问他。 江影抬眸,眼帘一掀,长睫如蝶纷飞,瞥了一眼宋栀栀,目光危险。 “不是我,是江大哥啊!”岑长冬不敢邀这个功,连忙说道,向宋栀栀解释。 “啊……”宋栀栀故作惊讶,假装胆小地瞥了一眼江影,小心翼翼问道,“那这个我能吃吗?” “随便——”江影冷声说道,吐字非常干脆。 本来就是煮给她吃的。 “好的,那就谢谢江公子了。”宋栀栀大大方方把面碗捧了起来,从岑长冬面前走过。 江影藏在宽大袖袍下的两只手动了动,眉头微皱。 好烫,那面碗。 宋栀栀感觉不到烫,自顾自地把面碗碰了过去,坐在餐桌上,开始慢慢吃面。 江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中,目光看着远方,似乎并没有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但实则一直在观察着她。 岑长冬坐在宋栀栀侧边,看着她吃,一边看一边咽口水,目光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羡慕。 江影煮完面本该走了的。 但他实在担心,一旦他一走开,岑长冬就直接抢了宋栀栀的面吃。 看宋栀栀的样子,哪里抢得过他,她就像那种小时候都抢不过同窝兄弟姐妹喝不到奶的小狗。 宋栀栀被两个人盯着看,还能从容不迫用勺子舀了一口面汤慢慢喝着。 “宋姑娘……”岑长冬好馋,“面汤能给我剩点吗?” 他真的很久没吃过热乎的食物了。 “岑公子,我食量好像是有些大的。”宋栀栀抿了抿唇说道。 岑长冬吸了吸鼻子,好像是要哭了,馋哭了。 宋栀栀听到他吸鼻子的声音,心软了。 她夹了一大筷子打算给岑长冬分一点。 结果周身寒气骤升,江影一直放空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江影动了动身子,颀长的身体在暖黄光线下投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他看向宋栀栀的漂亮红眸中有着警告的意味。 宋栀栀拿着筷子的手僵住了,她抬头读懂了江影眼神的意思。 大致意思就是,你敢给他吃我就杀了他。 在岑长冬期待的目光中,宋栀栀“吸溜”了一大口面——本来她打算分给他的。 她在两道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捧起面碗,把最后一口面汤喝干净。 宋栀栀拿帕子擦了擦嘴:“吃完了。” 岑长冬看着她手里面碗的目光还是恋恋不舍。 “岑公子是想帮我洗碗吗?”宋栀栀把吃完了的面碗推过去,“那……那就谢谢了!” “我……”岑长冬在宋栀栀含着笑的目光下,不好意思拒绝。 好歹他是个修士,宋栀栀是个普通人,她的要求不好拒绝,不然不就成了欺负凡人了? 岑长冬抓起面碗与餐具,跑到一旁,准备应下宋栀栀的请求,帮她洗碗。 结果一直在旁沉默着的江影走过来,冷声对他说道:“让开,我来。” 岑长冬猛地抬头,看向江影的目光满是感动:“江大哥,您可真是个——”好人。 “闭嘴。”江影打断他的无端造谣。 这语气太凶,他周遭的气场太冷,岑长冬不敢再跟他说话,只能过来跟宋栀栀搭话。 “江大哥真的……人太好了……呜呜……”岑长冬都不知道如何形容江影了。 “嗯嗯。”宋栀栀笑眯眯地回答他,“我也这么觉得,我现在都没那么怕他了。” “沈公子的心神受损是他救的,我所中心魔是他帮忙逼出,袁长老与韩长老还曾怀疑他是灭了沈家满门的凶手,他都不计前嫌。”宋栀栀小嘴叭叭的。 “咔哒”一声,洗碗的江影直接把瓷碗掰碎了。 他将碎了的瓷片清理干净,深沉望了一眼宋栀栀,回了房间。 宋栀栀眼尖,注意到他走进的房间是她的。 她后知后觉地觉得她可能是要完了。 “原来还有这些事!”岑长冬惊讶,对江影的认识又上了一个高度,对他肃然起敬。 岑长冬心中暗自思忖着,若是到了无相宗,他一定要将这些事全部宣扬出去,打破别人对江影的偏见。 “是的。”宋栀栀忙不迭点头说道。 岑长冬又随意与宋栀栀聊了两句,这才告辞离开,回浮舟的驾驶室继续操控方向。 宋栀栀在前厅里赖了很久,实在困得受不了,才拖拖拉拉地准备回房。 她知道江影去了她的房间。 所以现在她只要—— 宋栀栀一手放在江影房间的门上,正准备一用力推开。 她的房间门开了,内里伸出一只手把她拽了回去。 宋栀栀被江影拽进了黑暗的房间里,房门关上,将前厅的温暖光线隔绝。 她扑进江影怀里,挣扎摸索着想要开灯,却被江影冰凉的手握住了手腕。 “开灯!我要开灯!”宋栀栀对他说。 指尖幽蓝色光芒一闪,江影“扑”地点亮了宋栀栀房里的灯。 宋栀栀此时正踮着脚,两手揽在他的脖子上,抬头看着他。 她敏锐地感觉到江影有些不悦。 “怎么了这是?”宋栀栀想睡觉,于是勉强哄他一下。 江影抬手,食指与拇指捏着她的脸颊,指尖在白皙肌肤上微微下陷。 “不要再编排我的事。”江影警告她。 “好。”宋栀栀点头答应。 她说的是真话嘛,一点都没有编排。 “我何时教过你与他人分食一碗面了?”江影的指尖在她脸颊上划过,冰凉地带起一阵痒意。 想用力捏,但是会痛。 还是不捏了。 “这……”宋栀栀沉吟片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的目光实在是太渴望了。”宋栀栀解释,“好像不给他吃就犯了大罪。” 江影唇角略向下抿着,片刻后说道:“那便把眼珠子挖了。” 宋栀栀搞不懂江影的脑回路,她拍了拍江影的手背:“我最后不是自己全都吃了么,还有些撑。” 江影移开目光,没看她的脸。 他松开了宋栀栀,往后退了半步,修长的影子如墨色般微微动了动。 江影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要睡觉了。”宋栀栀提醒他。 “有件事忘了。”江影说。 宋栀栀警觉地瞪大双眼。 她想起来是什么事了。 但她还要继续装傻。 “没有什么事忘了。”宋栀栀坐在床边上,晃了晃腿,若无其事说道。 江影走上前,高大身体遮住些许光线,阴影笼罩着宋栀栀。 宋栀栀把脚缩回床上,往里面退了一点点。 江影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把宋栀栀松松挽着的发髻给散开来。 一朵小白花从宋栀栀的发间探了出来,在成长为婆娑木之前,它虽然一直在长大,但会保持这样的形态。 宋栀栀垂下脑袋,把脸藏在长发垂下的阴影里。 果然江影还是没忘了这事。 “今日还未以血浇灌。”江影屈起一条腿,半爬上了床,盯着宋栀栀头顶那朵微微颤动的婆娑花看。 他的气息轻轻掠过这朵白色小花。 宋栀栀打了个哆嗦。 “你怕什么?”他倾身而上,问道。 宋栀栀心想这也不是怕,她单纯就是……就是……害羞而已。 江影一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冰凉的指尖贴在她的下颌处。 “你干嘛!”宋栀栀凶巴巴问他。 浇花就浇花,抬她脸做什么? “我觉得你每次的表情都很不对。”江影定睛望着她说道,目光带着探究,“我要观察一下。” 宋栀栀:“……”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么平静语气说这么流氓的话啊! “不给你看。”宋栀栀捂住脸。 江影一手握住了她捂脸的两只手,按在她身后,这样宋栀栀就动弹不得,只能仰头看着他。 宋栀栀气死了,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开。 她深吸了一口气,头顶上白色的小花晃了晃。 宋栀栀告诉自己,要淡定,不要反应过大,被江影看出端倪来。 她要装得若无其事,就仿佛被滴了眼药水一样。 江影低声对她说了句:“忍着。” 低沉好听的男声环绕在她耳侧,宋栀栀身子又不争气地软了半边。 江影抬手,手指放在唇边,牙齿轻轻一咬,指尖便渗出鲜血来。 这滴殷红的鲜血带着隐隐的暗金色。 江影轻车熟路,甚至都不需要对准这朵花,他看着宋栀栀的脸,注意观察她的神色。 他的指尖轻轻一抖,抬手将今日的第一滴血滴在了她头上的婆娑花上。 四三声心跳 四三声心跳 当江影的那滴殷红的血触碰到婆娑花的时候, 宋栀栀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颤。 她瞪大眼看着江影,秀眉微蹙, 秀气的鼻翼微动。 江影那双深邃的红色眼眸里映出宋栀栀的样子, 情难自控,却又可爱。 他清楚地看到她的面上泛起了微微的红。 宋栀栀深吸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不要反应过大。 她扭过头去,修长的脖颈拉出一条极为优美诱人的弧线。 江影一脸冷静, 看着她微红的侧脸, 轻轻挑了挑眉。 他抬起的指尖往下按了些许, 又是一滴血落入婆娑花之内。 红的血, 白的花, 在夜晚朦胧的光晕中显得模糊, 像随意涂抹的一幅画,曼妙婉约。 宋栀栀屈起的双腿微微合拢,被江影按在身后的手紧紧抓住了柔软的丝质布料, 攥得极紧。 她吸了吸鼻子, 发出轻微的鼻音, 尾音拉长。 江影看到她咬着下唇, 贝齿白皙, 于昏暗的纱幔之内显得格外刺目。 宋栀栀咬自己越来越没有轻重,江影明显地感觉到他的下唇传来了刺痛。 “宋栀栀, 不要咬了。”江影冷静地对她说。 清冽如冰霜碎雪的声音响起, 瞬间把宋栀栀从朦胧旖旎的思绪中拉回来。 她扭过头来, 看着江影,启唇说话。 当她张嘴时, 下唇一道明显的齿印,看起来有些狼狈。 “那你快点。”宋栀栀恢复了些许理智,催他。 往常江影划破手指,飞速往婆娑花里滴三滴血就完事。 今日怎如此磨蹭? 宋栀栀合理怀疑江影就是在公报私仇,气她在岑长冬面前造谣他是个好人,所以才故意让她难堪。 江影看到了她正对自己的面庞。 青丝散落,微湿着黏在额前,脸颊微红,眼里泛着莫名的水光。 他愣了一瞬。 即便房中的光线被他的身子挡了大半,在昏暗的空间中,但他还是看清楚了宋栀栀的表情。 这画面与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重合,异常熟悉。 江影想起来了。 确实是那次…… 他的手罕见地抖了一下,似乎有些无措。 江影慌了,动作变得有些僵硬。 这手足无措之下,他的指尖向下压,带着第三滴血胡乱抹在了婆娑花上。 宋栀栀之前让他不要碰了,他确实没再碰,这次是不小心。 当指尖带着鲜血触碰到婆娑花瓣的时候,宋栀栀觉得自己要死了,浑身仿佛被细密的小小电流窜过。 她的手挣扎着从身后抽回来,放到嘴边,狠狠咬了自己手背一口。 由于失去了支撑,她难以控制地软倒在了江影怀里。 江影只觉手背上细密的疼痛传来,跟被小狗咬了似的。 他揽住宋栀栀的肩膀,防止她倒下,第一次觉得他这事委实做得过分了。 “抱歉。”他对宋栀栀说。 宋栀栀知道江影肯定是看出什么了,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好心开口向她道歉。 她恢复冷静之后,又羞又恼,但却浑身无力。 宋栀栀捶了江影的手臂一下,身子从他怀中滑落,躺回床上。 她故意枕着他的腿,扯过薄被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连带着把她的脸给盖住了。 宋栀栀觉得自己实在无颜面对江影,被他发现了婆娑花感知的真相真的是……太……太丢脸了。 她翻了个身,觉得自己好累,连一根指头都懒得动,困得要死。 片刻之后,也愣了许久的江影看到宋栀栀头顶的小花耷拉下来,伏在她的脑袋上。 她睡着了,速度很快。 江影动了一下,试图把自己的腿从宋栀栀的脑袋抽出来。 却遭到了还在睡梦中的宋栀栀的拒绝。 她又将脑袋往上挪了些许,蹭了蹭他。 江影:“……”好想走,但是不能走。 他看着宋栀栀熟睡的侧脸,伸出手去,用冰凉的指尖将那抹红晕消退。 江影盘腿坐在了宋栀栀的床上,任由她枕着他的腿睡着,微曲着身子卧在他的身边。 他的长睫轻落,指尖遥遥一点,将房内灯光熄灭。 江影闭上双眼,周身灵气缓缓流动,柔和缓慢,很快进入入定状态,开始修炼起来。 次日,清晨的日光晴朗,修炼了一日多的韩潜走房间里走出来。 他手中拿着一张图纸,正是江影前几日交给他让无相宗帮忙调查的锁灵咒的图腾。 在刚拿到这张描绘了锁灵咒图腾的图纸之时,韩潜误以为这是灵祇神教教徒信仰的象征。 这是因为二者大体轮廓相似,都是一只眼睛的形状,只是锁灵咒的描绘笔触更加诡异精致一些。 韩潜本打算到了无相宗再去研究这图腾,但今日碰巧看到,猛然发觉这与灵祇神教教徒信仰的象征有些不一样。 他起了好奇心,便打算再去找江影确认一下。 韩潜知道江影就住在浮舟上从左数起第一间房。 他打了个哈欠,直接过去敲响了江影房间的门。 “江道友——”韩潜在江影房门外唤了一声,敲门的力度适中,节奏平缓。 却没有得到回应。 “奇了怪了,就算在入定修炼此时应该也起来了。”韩潜疑惑地挠了挠头,自言自语。 “算了,可能是还在潜心修炼,我也不好打扰,且在前厅等着他。”韩潜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锲而不舍地敲门。 而此时宋栀栀的房间里,江影听着门外韩潜的敲门声,还有他自言自语的话语,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宋栀栀还在睡觉。 她真的很能睡。 江影当做没听到,闭目正打算继续修炼的时候,宋栀栀却睁开了双眼。 她从床上翻身坐起,揉了下眼睛,小声说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敲门,我去开下门。” 江影从来没见宋栀栀动作如此敏捷过。 她从床上跳下去,将鞋子踩着,正准备过去开门,却被江影抓着腰带给拽了回来。 宋栀栀本就在半梦半醒间,有些迷糊。 她坐在床边上,发了一会儿呆,总觉得这场景这画面似曾相识。 “刚刚是韩长老在敲你的房门。”宋栀栀想了想,把事情理顺了。 “但是你不在你自己房间里。”宋栀栀呆呆地说道,“你在我的床上。” 江影盯着她头顶那朵小白花,又飞速挪开视线。 “是。”他说。 说起来都怪宋栀栀,非扒着他不放。 “你干嘛不自己回去,惹人误会?”宋栀栀扭过头,质问江影。 江影:“?”不是你自己枕着不放的吗? 他懒得与宋栀栀争这件事,反正韩潜也不可能破门而入,等他离开再出去就好。 宋栀栀还记得昨晚江影做了多过分的事情。 她轻轻瞪了他一眼,然后自己跑到一边去洗漱。 江影没管她,静下心来,准备入定。 宋栀栀将热毛巾扑在脸上,看到江影就这么坐在她的床上修炼,有一种自己地盘被侵占的感觉。 “你怎么还在我床上修炼?”宋栀栀抹了一把脸说道。 江影睁开眼,看了她一下,没有说话。 他起身,挪到一旁的长榻上修炼。 宋栀栀见他如此听话,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理由来闹他。 她一个人洗漱完,对着镜子,开始摆弄她那一头长发。 放以前没穿过来的时候,她一般都是随便扎个马尾,或者是就这么披着。 穿过来之后,她自己也学了了一些发型样式,但都比较简单,她自己弄总也弄不好。 宋栀栀没好意思再叫江影帮她梳,便自己抓过玉梳开始搞发型。 结果宋栀栀发现,光凭她自己的努力,根本没有办法很好地将那朵婆娑花藏到发髻里。 宋栀栀失败了好几次,没有气馁,一遍又一遍重复梳着。 就在她第五次失败,婆娑花从松垮的发髻间探出头的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她身后。 江影身着一身黑衣,无声无息地来到她身后。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接过宋栀栀手中玉梳,将她散乱的发丝理顺。 宋栀栀镜子里他的身影,气鼓鼓:“你不要碰。” 江影把她的长发挽起,绕着脑袋顶上那朵婆娑花巧妙地转了一圈,一点儿也碰到这朵敏感的小花。 宋栀栀自己发丝把婆娑花包得严严实实,江影果真一下也没有碰。 她鼓起的脸颊僵住了。 宋栀栀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堵住嘴的河豚,闷气无处去。 江影给她梳好头,丢了一个半透明的磨砂小瓶子在宋栀栀手中。 宋栀栀接住这个材质不明的磨砂小瓶,拿起来看了看,只见里面流淌着半瓶殷红的血,在日光的照射下有隐隐暗金的光泽。 是他的血。 “你自己来。”江影把玉梳放下,转过身去说道,语气冷淡。 宋栀栀拿着这个小瓶子,却并没有很开心。 她收了起来,心想她自己来就自己来。 也省得每次她在他面前丢脸。 宋栀栀磨蹭了一下,觉得肚子有些饿,但现在韩潜守在外面,她也不想拜托江影再去给她煮早饭吃。 于是宋栀栀打开岑长冬给她的匣子,把昨天没吃完的灵丹找出来抱着啃。 球球从她的储物袋里探出脑袋,“吱吱”叫了两声,语气似乎是在问宋栀栀为什么要啃锅灰。 宋栀栀掰了一块灵丹碎屑塞进球球嘴里,球球身上的黑色雾气幻化成小舌头,从嘴里吐了出来,哕了好几声。 妈的,心魔都不吃这玩意,宋栀栀算是悟了。 江影盘腿坐在一旁的长榻上,静静看着宋栀栀一个人背过身去,用极其痛苦的方式在吃那灵丹。 他忍不了了。 “去看看,韩潜离开了没。”江影无奈,启唇对她说道。 四四声心跳 四四声心跳 宋栀栀还未答话, 她身边的球球就已经兴奋地跳到了宋栀栀的肩膀上,催她出发。 她转过身来, 一脸幽怨地看着江影。 江影受不了她这表情:“怎么了?” 宋栀栀闷闷说了声:“没怎么。” 她本来很不想要让江影每日亲自以血给她浇灌婆娑花, 结果现在江影真的不打算亲自动手,她又不开心了。 宋栀栀觉得自己有点问题。 她对江影说:“回我床上去。” 房间里的床有纱幔隔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等会儿万一有人来到她房间, 他在床上藏着也不会被发现。 江影起身,又挪回原来的地方。 他感受不到宋栀栀情绪的变化。 除非宋栀栀捧着他的脸, 大声对他说“我不开心”, 他才能知道宋栀栀的情绪。 很多事情对于江影而言, 都处于一种“无所谓”的状态。 人命无所谓, 仇恨无所谓, 他人无所谓。 惟有“活下去”这种生命的本能是有所谓。 宋栀栀的存在, 只是正正好因为锁灵咒,与他的性命绑在了一起。 所以连带着宋栀栀这个人,成了他所在意的一部分。 宋栀栀看着江影波澜无惊的面庞, 极美但又极冷, 如果不是他还在呼吸着, 宋栀栀会误以为他是一件完美无缺的艺术品。 他有神造的天赋, 亦拥有举世的容颜, 是造物最慷慨的恩赐。 宋栀栀沉默片刻,将纱幔给放了下来, 把江影藏在了自己的床上。 她又非常细节地把江影的鞋踢到一旁去, 确认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前厅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 是袁一溪。 袁一溪与韩潜此时正对坐着喝茶,却不见沈昼。 宋栀栀已经几日没见过沈昼了。 “袁长老,韩长老好。”宋栀栀礼貌唤了一声。 袁一溪为她倒了杯茶,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宋栀栀嘴里还是那破灵丹的苦药味,就算是一杯清茶她也觉得美味,于是跑过去坐在袁一溪身边,捧着茶喝了一口。 “怎不见沈公子?”宋栀栀想起了什么,好奇问道。 “沈师侄啊,哎年轻人就是爱修炼,沈家出了如此的事,倒令他更上进了些,现在还在潜心修炼呢。”袁一溪抿唇笑了一声说道,“不像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还有空喝喝茶。” “如此么!”宋栀栀应了一声,这样倒也符合沈昼身为男主的心性。 韩潜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宋栀栀道:“宋姑娘,你可有见过江道友?” 宋栀栀捧着茶杯的手一顿。 她心想,见过,当然见过了,现在人还在她床上呢。 宋栀栀摇摇头:“昨晚见过,今日尚未。” “哎。”韩潜叹了口气,“我还有事寻他。” 宋栀栀知道是什么事,但还是装作好奇问道:“何事?” “一些小事而已。”韩潜是个有原则的人,江影拜托他与无相宗帮忙调查那个眼睛形状图腾的事情,如非必要,他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嗯。”宋栀栀垂下头说道,心中暗自思忖这韩潜人挺好的。 就在三人一边喝茶一边随意说着话儿的时候,前厅的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兴冲冲的脚步声。 “袁长老——韩长老——还有宋姑娘,你也在啊!”岑长冬从浮舟顶部的驾驶室跑了下来。 这浮舟灵妙,在空中又没有什么障碍物,设定好了路线离开一会儿去休息一下也没什么大事。 所以才出现了昨晚岑长冬循香而来的意外状况。 袁一溪放下茶杯,念岑长冬驾驶浮舟有些辛苦,所以笑吟吟地对他说道:“岑小子,出了什么事如此惊奇?” “我从未见过如此奇观!”岑长冬搓搓手,异常激动地说道,“刚刚在空中,浮舟前方出现了族群数达到数千只的流云翼!” 袁一溪听到“流云翼”四字,大惊失色,连忙站起身来说道:“遇到了它们你还有空下来,这撞上了可不是小事!” 流云翼是一种飞行灵兽,飞行的速度极快,表皮又无比坚硬,每一只的翅膀展开都有一丈多宽,平时只蛰伏在低空区域,不会在浮舟飞行的高度出现,偶有一两只出现,若是与浮舟相撞,两败俱伤,这浮舟也会坠毁。 “不不不!”岑长冬疯狂摇头,“你们到驾驶室内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宋栀栀听到岑长冬的话之后,有些惊讶。 她就知道路上不会顺利,所以在排除已有的隐患之后,她亲自写下了【一路平安顺利,不会出现任何意外】的剧情,来确保他们这三日的旅途安全无虞。 现在岑长冬说在高空之上遇见了数千只流云翼,果然是本该会有意外发生。 宋栀栀看袁一溪与韩潜也没不让她去,于是便也跟了上去凑热闹。 她想起了什么,拨开怀里藏着的传音球的开关,对江影说可以回去了,这才追上他们三人的脚步来到驾驶室。 浮舟顶端的驾驶室,宋栀栀还是第一次来。 在岑长冬面前,有一个约莫半丈高的阵法,上面有无数线条交错着,他只需要改变这些线条的走向,来控制灵舟的方向与速度。 在控制阵法的旁边,还放着一颗啃了一半的灵丹,宋栀栀怀疑岑长冬也吃不下这玩意。 驾驶室的外墙是透明的,可以将外面的情况一览无遗。 他们几人中性情最淡定稳重的人是韩潜,就算是阅历丰富如他,在仰头看着眼前画面的时候,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竟会如此!”韩潜那双沉稳精明的眸流露震惊神色。 “怎会……”袁一溪往后退了半步。 宋栀栀抬头,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他们身处于流云翼的兽群正中,这群流云翼的数量极多,在有限的兽群中密度极大。 按道理来说,在浮舟与流云翼飞行速度都极快的情况下,就算岑长冬驾驶浮舟的技巧再高超,也难免会撞上数千只流云翼的其中一只。 撞上流云翼的概率无限趋近于百分之百。 但是这艘巨大的浮舟没有。 在数量达到数千的流云翼兽群中间,正正好出现了一个宽约两丈的缝隙。 这个缝隙在相互之间联系无比紧密的流云翼兽群中显得无比突兀,本来像这种群居的灵兽,彼此之间在进行大规模迁徙时,每个个体间的距离不会超过半丈。 但流云翼兽群中间,就是出现了一个仿佛专门为浮舟准备的缝隙,就仿佛是有一股无名的力量,顺着浮舟飞行的轨迹,强行把兽群给劈开了。 本该注定会撞上流云翼兽群坠毁的浮舟,这么诡异又安全地通过了危险的兽群。 头顶与四周都是一片黑压压,流云翼巨大的翅膀扇动着,小心翼翼地避开浮舟。 浮舟不管往哪个方向飞,这群灵兽都会避开。 “哗啦哗啦”铺天盖地的飞行声消失,浮舟飞离了流云翼的兽群。 几乎是同时,驾驶室里的四人齐齐回头看去。 原本中间留出两丈缝隙的流云翼兽群瞬间合拢,聚集着往前飞去。 仿佛水过无痕。 纵然是修炼了近千年的袁一溪与韩潜都同时屏住了呼吸,愣住了。 岑长冬细想起来,也觉得太过神奇诡异,吓得嚼了一口放在角落的灵丹。 惟有宋栀栀站定在原地,眨了眨眼。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她已经写下的剧情,把所有的“可能性”变为“既定的事实”。 球球站在她肩膀上,“吱吱吱”叫了好几声,手舞足蹈着,似乎很得意。 浮舟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无相宗飞去。 在浮舟上几人看不到的地方,还有许多事情正在变化着。 原本正在酝酿着狂风骤雨,发誓要将浮舟卷进飓风之中的云团与风卷在浮舟即将到达的时候,在一瞬间消散,分崩离析,化为温柔的点点细雨,落入无垠大地。 前方行进路线上,高耸的雪山一夜之间拔地而起数千丈,本要拦住高速飞行的浮舟,让它撞击坠毁,但又在浮舟即将来临之际轰然倒塌,濛濛雪尘合着巨响从山巅滑落,无数细碎的冰晶与雪花崩散,夷为平地。 浮舟所过之处,如烈火燎过雪原,所有的意外与危险如脆弱的冰雪般消融,拓出一条宽敞大道。 两日时光很快过去,一路上果然没有意外发生。 这两天,江影每日都有给宋栀栀半瓶血,叮嘱她要浇灌婆娑花。 半瓶血的分量比婆娑花能够吸收的三滴还要多得多,主要是江影担心宋栀栀笨手笨脚洒了一些。 宋栀栀其实每天都有乖乖在浇花,如果是她自己操作的话,果然没有那异样的感觉。 真的只有……江影才可以。 宋栀栀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捂住了滚烫的脸颊。 她觉得有些恼,亦有些不知所措。 但她没有跟江影说这件事,反正江影给她,她就用着,还能怎么办。 明日,浮舟就会抵达无相宗,一路上果然与宋栀栀提早写下的剧情一模一样,非常安全。 宋栀栀这两天没好意思吃江影给她做的饭,就光啃着灵丹来充饥。 在抵达无相宗的前一天晚上,宋栀栀实在受不了了。 她准备偷溜出去,找灶台旁的青菜啃一下,好歹不是锅灰了。 结果刚出门,她就看到了江影。 江影一人坐在前厅的椅子上,扭过头看着宋栀栀,眼神很暗。 他问了她三个问题,直接把她问蒙了。 “我放到你房间的面,加了荷包蛋,你怎没吃?” “头发已三日没梳了,你真不打算洗头了吗?” “三日都有给你半瓶血,婆娑花为何……半分没长?” 四五声心跳 四五声心跳 宋栀栀的手攀着房间的门, 黏着不放。 她支支吾吾了两声。 江影的问题太过直白,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我没看到那碗面。”宋栀栀抬头望着天花板, 眼神放空, 撒了个谎。 “我看到你闻了,口水都要落进去了。”江影看着宋栀栀的眼睛,平静说道。 宋栀栀:“!!”怎么办。 “我……”她嗫嚅了下, “我想了想, 有点想减肥。” 江影看着她,沉默着。 他不知道宋栀栀为何会如此。 掩藏在平常动作下, 少女的小心思, 他永远不可能察觉到。 “我每日都有……都有用你的血浇婆娑花。”宋栀栀总算说了句实话, 由于此时的她非常心虚, 所以连带着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远没有平时的理直气壮。 她朝江影伸出手来, 掌心躺着两个空瓶子。 宋栀栀是真的浇了,但是为什么婆娑花不长,她也不知道。 她又不是搞园艺的。 江影瞥了一眼宋栀栀手里的空瓶子, 薄唇微抿。 半晌, 他开口说道:“但是花没长。” “又不是我不让它长!”宋栀栀略提高了声音说道, “该做的我都做了。” 她有些委屈, 盯着江影看。 两人对视着, 气氛有些低沉。 直到宋栀栀的肚子传来“咕”的一声。 宋栀栀马上捂住了肚子。 糟糕,很丢脸。 江影略侧过头, 在昏暗的光线中, 他的侧脸勾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 “你吃不吃?”他问。 宋栀栀极力收缩肚子:“不吃吧。” “饿到我都能感觉到饿了。”江影看着她说道。 宋栀栀磨磨蹭蹭走过来, 坐在离江影最远的椅子上。 江影指尖一点,炉灶里燃起明亮的火, 艳艳燃烧着。 不多时,江影把一碗煮好的青菜面端到宋栀栀面前。 宋栀栀算是明白了,他只会做青菜面,最简单的那种。 还有荷包蛋,可惜她没吃过。 宋栀栀低着头开始吃,吃面的动静很小,细细碎碎的。 江影看着她,半张侧脸隐藏在发丝垂下的阴影间,看起来朦胧不清。 “噼啪”声响起,是煎制某种东西的声音。 江影往锅里打了个蛋,面色冷峻。 片刻,他翻了个面,向下的那一面煎得正好,微焦诱人。 他见荷包蛋盛了起来,放到桌上,宋栀栀却还是没有抬头。 宋栀栀低着头,卖力吃面,只盼着赶紧吃完然后回房间睡觉。 她就是单方面地在跟江影闹别扭,但是江影不明白。 宋栀栀也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些什么,她觉得江影不亲自给她以血浇灌婆娑花,她应该挺高兴的。 但是她没有,就很怪。 宋栀栀不太喜欢这样的情绪,但它就是从心底无可阻挡地升起。 “怎么了?”江影微垂着头看她,垂下的长睫掩住冷淡的眸。 宋栀栀又吃了口面,没有回答他。 一根冰凉的手指伸了过来,将宋栀栀的下巴抬起。 宋栀栀被迫抬头,咽下口中的面,亮晶晶的眸中看不清楚情绪。 一块微温喷香的荷包蛋被送到她嘴边,宋栀栀下意识开口,嗷呜一口叼住。 宋栀栀嚼了嚼,吞下去,非常没有骨气地说:“再来一块。” 江影又用筷子夹了一块丢进她嘴里。 宋栀栀心里想这是最后一口了。 但等她吃完之后,江影又夹了一块。 直到把整个荷包蛋喂完,江影才放下筷子,落在桌上发出“咔哒”一声。 宋栀栀觉得有些饱了,她将剩下的面吃干净,放下空碗,与江影大眼瞪小眼。 江影解决一个问题,又看着宋栀栀,继续问最开始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为何你用血浇了婆娑花,它没有长大?” 他认为是宋栀栀笨手笨脚,出了操作问题:“我已对你说过,要对准花蕊。” 宋栀栀的脸瞬间红了:“我有!” 但是这婆娑花就是跟有病似的,一点儿反应也无。 江影薄唇紧抿,沉默地看着宋栀栀。 宋栀栀站起身来,没有看他:“我去睡觉了。” 她走回自己房间,江影在她身后沉默地跟着,仿佛无声的影子。 宋栀栀推开房门,试图挤进去之后就马上把门关了。 但是江影的速度更快。 他走上前去,揽着宋栀栀的腰,将她抱得离地半寸,旋身走进房里。 房门无声无息地关上。 宋栀栀被他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黑暗中,江影的手抚上她的面颊,仿佛一条游蛇缓缓爬过。 宋栀栀瞪大眼,看着他黑暗中高大的轮廓。 “喊着要解朔月蛊的是你,怎现在如此不积极起来?”江影低声问她。 宋栀栀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一段时间没有疼过了,所以才这样。 她扭过头,避开江影的目光,默声不语。 宋栀栀不是傻子,现在的情况显而易见,那就是只有江影亲手以血浇灌婆娑花才有用处。 她实在是搞不懂,婆娑花看起来如此洁白纯净的一朵花,居然会这样! 许久,她败下阵来,正打算说话。 却冷不防被江影拉进了怀里。 江影微微弯着腰,一手按着她的脊背,一手抬起,将她束发的银簪摘下。 宋栀栀踮起脚,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窗外月光洒进,朦胧微晕的光线中,她只能看清楚房间内大件家具的轮廓。 “宋栀栀,我不看。”他说。 低沉的嗓音环绕在她耳侧,宛如小虫子般钻进她的耳朵。 江影略侧过头,看着在昏暗光线中似乎发着微光的婆娑花。 指尖放在唇边轻轻一抹,鲜血渗出,宋栀栀“嘶”了一声。 江影的速度很快,三滴鲜血接连不断地顺着婆娑花瓣渗入花蕊之中。 宋栀栀低头,咬住了他的肩膀,身体微颤。 她的腿软了,有些站不住。 江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她的长发从他的小臂间垂落,头顶一朵小白花抖擞地动了动。 它又成长了几分。 确实只有……江影可以。 宋栀栀抬手,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脸。 她白皙手臂遮不住的地方,是淡淡的绯色。 江影把她放到床上,将她的手臂从脸颊上摘下。 “可以睡觉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宋栀栀觉得她还要洗个头,所以想坐起来。 但又被江影按回去。 “明日再洗。”他说。 在黑暗中,宋栀栀看着他的脸。 她想了想,轻声说道:“我一个人睡不着。” 江影想,宋栀栀确实是有些黏人的。 他坐在床边,没有离开,闭目准备修炼。 “睡。”他说。 宋栀栀闭上了眼睛,本就有些累的她很快便睡着。 次日清晨,江影给洗完头的她梳发的时候,忍不住说了句话。 “宋栀栀,你头发都打结了。”江影拿玉梳帮她把打了结的部分顺开,发丝扯着头皮有些疼,他清晰地感受到了。 宋栀栀有些心虚,因为她不仅三天没洗头,而且还三天没梳头。 主要是担心江影弄好的发型她还原不回去,所以她一直憋着没有重新梳。 宋栀栀不敢反驳他,只能说了声道:“主要怪这花麻烦,不然我自己也可以的。” 毕竟她穿过来之后,学会的发型样式不多。 江影苍白的手捏着银簪,将它放进宋栀栀的发间,末端坠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珍珠,微微摇晃。 宋栀栀看着镜中的自己,与只入镜半个身子的江影,想到今日中午便抵达无相宗。 昨晚没空偷偷写剧情,现在她要寻个空把他们抵达无相宗之后的剧情写好。 于是宋栀栀催江影离开,趁着早上前厅无人,江影回了自己房间。 等到只剩她一个人之后,宋栀栀摸出手机,回想无相宗里修士的人物设定,开始构思剧情。 江影在无相宗,是有仇人的。 他曾受灵祇神教命令,将一个小宗门的掌门给杀了,全门上下没有一个活口,只有外出历练的一位长老幸免于难。 这位长老名为穆尉明,因历练归来后,见师门被灭,血流成河,悲痛之下突破修为桎梏,后天强行打通经脉,修为突飞猛进,领悟“浊心剑”,后加入无相宗,地位颇高。 宋栀栀想,江影要抵达无相宗的消息,定然已经在无相宗宗门内传开了。 所以以穆尉明的暴烈性子,应当会出来借“迎接”之名,试图将江影赶走,或者直接来找他真人掰头。 江影下手没轻没重,若是受不了穆尉明挑衅,等会儿在无相宗把人家门中长老给杀了,她估计又要跟着他一起亡命天涯。 想想就好苦,宋栀栀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她大笔一挥,写下今日他们抵达无相宗之后的剧情。 【听闻离开无相宗回长澹处理家事的沈昼与袁一溪、韩潜两位长老即将回到无相宗,顺便带了两位意料之外的访客,无相宗掌门感到有些忧虑,同时这个消息也在宗门内传开了。】 【穆尉明曾与江影有旧怨,本想借着为沈昼一行人接风洗尘的机会,找上江影暗中报仇,但因某些意外,没能出现在江影面前。】 【所以,来到无相宗山门外,亲自迎接他们的,只有无相宗掌门宁玺与另外两位德高望重、性情温和的长老。】 【虽然江影恶名在外,但袁一溪与韩潜解释了来龙去脉,也令无相宗几人对江影印象有所改观,请他留在无相宗中,静候他拜托调查的事情寻到线索。】 宋栀栀满意地看着自己写下的剧情,总算是放下心来。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无相宗的浊心峰中,一位身材修长如青竹的修士一手执剑,望着脚下的青松与云海。 在听闻江影要来无相宗的时候,穆尉明已将手中的浊心剑磨了一遍又一遍。 江影来得正好,他正要找个机会,报了当年灭他师门之仇。穆尉明眼中闪过决绝之意,如此想道。 然而,一位浊心峰的弟子跑了过来,行了一礼,对穆尉明传了个消息。 四六声心跳 四六声心跳 “师父——”穆尉明的弟子之一激动对他说道, “大……大师兄修为即将突破金丹,今日内府之中凝练的气息已隐隐有了成丹的趋势!” “什么?”穆尉明手中的浊心剑松了松, 转过身来, “就在今日?那小子不是已经困在这个关隘近一年了么?” “是的!也不知为何,大师兄今日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终于跨过那道困扰他多年的门槛。”穆尉明的弟子非常兴奋地说道, “还请师父前去护法。” 穆尉明的表情很复杂,一来是高兴于自己的弟子终于能有突破, 二来又愁自己必须要去为弟子护法, 没法向江影报仇。 两相权衡之下, 穆尉明从浊心峰的崖边走下, 终究还是暂时放弃了去找江影报仇的计划。 人不能总是沉溺在过去仇恨中。 他沉声吩咐道:“我现在去为他护法, 与掌门说今日我会缺席。” “是!”弟子大声应道, 领命而退。 “尉明不来了?”无相宗掌门宁玺听闻这个消息,面上的笑意藏不住。 “是。”旁边一位长老笑呵呵地抚摸了下胡子,“我们也不用担心拉他不住了。” 无相宗掌门宁玺, 样貌不过而立之年, 温和儒雅, 颇有一派掌门的气势。 “这江影与我无相宗没有什么矛盾, 灵祇神教与我无相宗素有积怨, 他灭了灵祇神教也算得上大快人心,韩弟又赠予了他客卿长老令牌, 想必他对我们无相宗的态度不差。虽然他有恶名在外, 但也仅是传闻而已, 我们暂时没有与他为敌的必要。”宁玺沉声分析道。 “只是尉明与他有旧怨,是灭师门之仇, 我们也不好当个局外人劝他化干戈为玉帛,两人相遇,难免有矛盾,今日他不来了,倒是个好消息,能够留出时间让我们在其中斡旋。”他点了点头,与另外两位长老交换了一下神色。 “他们应当抵达了。”另一位白胡长老站起身来,“我们且去看看。” 无相宗山门立于孤峰悬崖之上,仅有一悬梯垂下,寓意为登仙之阶,这悬梯连接悬崖底部的一个长宽数百丈的巨大广场,无相宗若有来客,都聚集在这白玉铺就的广场上。 天际一抹纯白的弧线划过,如游鱼般的浮舟越来越近,风驰电掣,速度极快。 浮舟在半空之中漂移过弯,速度慢了下来,稳稳地停在无相宗山门之下的广场上。 无相宗掌门宁玺站定在浮舟前,身姿挺拔,另外两位长老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表情不卑不亢。 浮舟外五彩光阵亮起,率先走下来的是韩潜与沈昼。 沈昼见了自己师父与门中长老,恭敬行了一礼。 宁玺见他平静神色,叹了口气道:“昼儿,你的家事我已知晓,还需……向前看才是。” 事已至此,身为师父的他,也不好说些什么节哀顺变的话让沈昼又回忆起沈家山庄的事,只能如此安慰他。 “是。”沈昼眉目清朗,眸中已无阴霾。 他走上前来,还未忘了段天月生前托付给他的宋栀栀:“我们还带了……一位凡人回来,师父您应当知道吧?” 宁玺点了点头:“此事我已知晓,无事,我无相宗养得起。” “嗯。”沈昼走至宁玺身后,姿态礼貌。 而韩潜则还是一副高冷模样,沉默着与宁玺及两位门中长老点了点头,便站到一侧,没有说话。 再然后,便是袁一溪带着宋栀栀下了浮舟。 当见到宋栀栀的时候,无相宗掌门宁玺与另外两位长老皆愣了一瞬,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这些修为高深的修士便已经看清楚了宋栀栀特殊的经脉。 “啊……”宁玺看着宋栀栀,沉吟片刻,“你们传信来,说这姑娘全身经脉一处都没有通,我们还以为是看走了眼,没想到竟是真的,如此神奇。” 宋栀栀已经习惯了每一个修士看到她都要感慨一下她那个一窍不通经脉。 她跟在袁一溪身边,对宁玺与两位长老微笑着点了点头。 宋栀栀并未行礼,他人只当她是凡人,不懂修仙门派的礼数,也就任由她去。 况且,今日的重点根本不是宋栀栀。 紧接着,驾驶浮舟的岑长冬与江影一道走下浮舟。 江影的距离与岑长冬拉得极远,而岑长冬还在傻乐。 他兴奋朝宁玺招招手道:“宁掌门,两位长老好啊!我家师父问你们哪时候到我云鹤宗坐坐!” 宁玺笑呵呵地看着他:“得了空便去。” 而后,这位无相宗掌门的目光马上转向江影。 江影的目光望向远方的青山,根本没拿正眼看他们。 只有修为到达一定地步的修士,才能感受到江影实力带给他们的压迫感。 宁玺心下暗惊,思忖着江影此时的修为应当不弱于那位还在闭关的老祖了。 “江道友。”他唤了一声,语气不卑不亢。 江影并不讨厌这样的态度,便略微颔首,算是应了下来。 “江道友来我无相宗等消息的,也领了我给他的客卿长老令牌,当以长老之礼待之。”韩潜附耳过去,对宁玺低声说道。 宁玺点了点头,心里想着无相宗里还有哪处山头空着。 这处山头要比较偏僻,不能离门中低辈弟子生活起居与修炼的地方太近,也不能离他自己的山头太远,以免出现意外。 如此,能用的只有…… 宁玺微微皱起了眉头,只有无相宗那位还在闭关的老祖青君所居的山头最为合适。 他想了想,觉得青君已经闭关修炼几百年了,应当没那么快出关,他的山头暂时让江影住进去也不是问题。就算青君出关了,这位老祖性情温和,很是大方,不会有太大意见。 “去青崖峰如何?”宁玺低声对韩潜说道。 “是老祖宗青君的山头。”韩潜说,“不过他应当不会介意,可以。” “好,那你便着手安排,好生招待着便是。”宁玺交代下去。 于是,江影便被无相宗安排住在了青崖峰中。 至于宋栀栀的住处,便由袁一溪安排了。 “栀栀,你想去哪里?”袁一溪柔声对她说,“来我灵溪峰与我一处可好?” 宋栀栀心想她想要去青崖峰,但她不敢说。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暂时答应袁一溪。 “袁长老,可以的。”宋栀栀笑了笑,对袁一溪说道。 走在前方的江影步子一顿,复又往前走去,头也没有回。 宋栀栀被袁一溪带着,登上悬梯,来到无相宗山门之中。 一入无相宗山门,便是门中弟子相互切磋的试炼场。 数百位年轻弟子在其中相互比试,提升实力,一派热火朝天的样子。 袁一溪经过的时候,有弟子认出了她,挥手问好道:“袁长老您回来啦?” 他们唤了一声袁一溪,目光便马上集中在了宋栀栀的身上。 “袁长老,这是……”有位样貌俊朗的男弟子惊叫一声,“这是凡人啊!我的天呐!” 他们修行已久,远离红尘俗事,已经很少见过普通人。 所以现在一看见宋栀栀这个没有丝毫修为的普通人,便仿佛看到了珍稀动物一样,立马围了过来。 “真的是普通人,一点儿修为也没有!” “她肩膀上挂了个什么,是心魔吗?好像是韩长老的那只!” “好神奇!怎么会这样!”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会来我无相宗?” 有人胆子大,直接挤过来问宋栀栀的名字。 袁一溪不好让他们散开,只能尽力帮宋栀栀挡住这些探究的目光。 宋栀栀哪见过这大场面,以前电视里明星遇上前来接机的粉丝也不过是这个样子了。 被许多人围着,还用这种探究的目光看着,她感觉有些无法呼吸。 救命,她又不是大熊猫,为什么要围着看她。 像她这样的普通人,到山下去一抓一大把好吗!你们无相宗的弟子怎么如此没见过世面? 宋栀栀非常后悔她没有提前安排好自己的剧情。 她往后退了半步,受不了这些探究又灼热的目光。 宋栀栀好想逃,却逃不了。 “看看,你们吓到她了!” “往后退点!” “你先退!” 年轻修士堆里又叽叽喳喳吵起来,嘴上说着要退,但还是疯狂往前挤想要近距离观察宋栀栀。 宋栀栀快受不了,救命,他们怎么这么热情。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掠过。 江影到来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好几分。 他冷着脸,拦在宋栀栀面前,看了那些兴奋表情瞬间僵住的无相宗弟子一眼。 “哗”地一声,所有弟子被他瞪了一眼,作鸟兽散,跑得比什么都快。 江影没有回过头看宋栀栀,只背着身对袁一溪说道:“你灵溪峰,这样的修士很多吧?” 修士多了也不是好事,不然整天围着宋栀栀这个普通人当珍稀动物看,是个人都受不了。 袁一溪一愣,她呆呆应了一声道:“是的。” 她在无相宗人缘很好,灵溪峰也是在年轻弟子聚集最多的地方,包括灵溪峰内部,来来往往的修士都很多。 普通人与修士之间终究还是有区别,宋栀栀看起来也受不了每日每夜没完没了的打扰。 袁一溪暗自思忖,是她欠考虑了。 现在适合宋栀栀居住的,竟然只有江影刚刚被分配到的山头青崖峰。 但江影能答应吗?袁一溪有些纠结,但为了宋栀栀的清净生活考虑,她还是开口问江影道:“江道友,不知你青崖峰,可还能住下一人?” 宋栀栀在旁边一听,眼睛都发亮了。 江影的眼神轻飘飘地从宋栀栀身上掠过。 “勉强可以。”他懒懒说道。 四七声心跳 四七声心跳 宋栀栀听到江影这“勉强可以”四个字, 低下了头。 袁一溪一愣,她本没预料到江影会答应。 尽管江影答应得非常不情不愿, 但袁一溪对他的印象还是大为改观。 江影果然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袁一溪想。 她点了点头,将宋栀栀拉到一边叮嘱她。 “栀栀,去江道友的青崖峰, 你可愿意?”袁一溪低声问宋栀栀道。 在她的印象中, 宋栀栀一向是有些怕江影的。 “勉强愿意。”宋栀栀略提高了些音量,好让江影听见。 袁一溪慌了, 忙捂住宋栀栀的嘴说道:“愿意便是愿意, 切莫多言。” 宋栀栀点了点头:“好的。” “若是去了青崖峰, 你还是要小心着些江道友……”袁一溪担心江影对宋栀栀做些什么不好的事, 便唠唠叨叨地交代她, “我会命人将生活所需用品送到青崖峰, 青崖峰很大,你寻一处偏僻之处住着便好,莫要打扰到江道友清修。” “他脾气古怪, 咱们还是少与他碰面才是。”袁一溪轻声说道。 江影清晰地将她说的话听到耳中, 颀长的身子顿了顿。 宋栀栀继续点头, 乖巧说道:“袁长老, 我知道了。” “等我过段时间将灵溪峰腾出一块清净地方便将你带回来。”袁一溪对宋栀栀说道。 说完, 她将宋栀栀往江影的方向推了推:“那现在你就跟江道友一道去青崖峰吧。” “嗯嗯。”宋栀栀点头,对殷切叮嘱她、一脸担忧的袁一溪挥了挥手, “袁长老放心, 我会听你的话。” 袁一溪朝她略微颔首, 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便转过身往她自己的灵溪峰飞去。 那抹鲜活可爱的粉色消失在云端。 宋栀栀站在离江影有三丈远的地方, 一路跟着他走。 江影走在前边,踏上青崖峰的登峰之阶。 青崖峰原是无相宗老祖青君清修之地,青君孤家寡人一个,没有收徒,所以青崖峰不像别的山头那般有弟子居住修炼,很是冷清。 山头里大部分房间都空置着,大半个青崖峰种植着各色奇花异草,偶有无害的灵兽在丛林间探出头来。 青崖峰地势极高,整个山峰浮于半空之中,就像是倒放的圆锥体,沿着这个倒锥体般的山峰,盘桓着一圈登峰之阶。 寻常修炼之人轻轻一飞便可跨过这登峰之阶,所谓登上青崖峰的台阶只是摆设而已,从未有人使用过,上面布满青苔,极为湿滑。 宋栀栀跟在江影身后,一个人攀着岩壁,瑟瑟发抖。 她一脚踏上台阶,脚下是绵软且湿漉漉的苔藓,一不留神,险些滑倒。 宋栀栀怀疑她是第一个用这个阶梯的人。 再抬头望去,这登上青崖峰的阶梯环绕着半浮空的青崖峰呈螺旋形往上,尽头没入云端,一眼看不到头。 宋栀栀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她小心翼翼地攀着青崖峰的岩壁向上走,看到走在前方的江影停下了步子。 看到江影停下来,宋栀栀也不走了,离他还是三丈距离。 江影转过身来,漂亮的红眸盯着她瞧。 “怎么不走了?”他问宋栀栀。 他朝她伸出手来,苍白的手腕在日光中显得格外刺目。 宋栀栀抱着青崖峰岩壁上的藤蔓,四下环顾了一番,看到远处山石小径中还有修士经过。 “袁长老让我离你远些。”宋栀栀探出头对他说道,“远处还有人呢。” 江影:“……”这么远。 就算是他,粗略看去,也只能看到远处经过的修士身上佩剑的轮廓,看不清细节。 “过来。”他平静说道,“他们看不到。” 宋栀栀抱着藤蔓的手马上一松,往江影怀里扑去。 江影觉得她像刚被松了狗绳的小狗。 他一手稳稳地拉住了她,正打算带着宋栀栀飞上青崖峰,却被宋栀栀阻止了。 “别飞!”宋栀栀拉住他的袖子说道,“这台阶没人走,我是怎么上去的?” “我带上去的。”江影平静回答。 “你应该不会带我上去的。”宋栀栀提醒他。 江影揽着宋栀栀腰的手一紧,扭过头看了她一眼。 “你能自己走上去,也挺意外的。”他带着宋栀栀站上台阶,抱着她腰的手松开,复又牵住她的手腕。 宋栀栀大胆往前走去,有江影牵着,她没那么怕了。 她一脚踏上长满苔藓的台阶,扭过头叮嘱江影道:“江影,记得踩我的脚印。” 宋栀栀觉得自己太细节了,毕竟只有她一个人走这条路上青崖峰,一路上有两串脚印也很引人怀疑。 她一边走一边想,他们这是在搞什么,好好上个山,整得跟反侦察似的。 江影循着她的脚印往前走,一手在身前抬起,微微晃悠着,抓着宋栀栀的手腕。 他看到宋栀栀纯白的裙摆在幽绿的苔藓上踏过。 宋栀栀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个小巧的脚印,被踩扁的苔藓慢慢回弹,渗出水来。 他没办法,只能踮着脚踩上宋栀栀的脚印。 一路上两个人都走得很艰难。 宋栀栀难在一直要小心着不要滑倒。 江影难在每一步都要精准踩在宋栀栀的脚印上。 终于来到青崖峰,宋栀栀听到耳边传来清脆的啾啾鸟鸣。 抬眸望去,看见在茂密浓绿的林叶间,几只白羽的鸟儿并排列着,张嘴鸣叫,仿佛排列整齐的音符。 在远处,有潺潺清溪流下,于高低参差不齐的山石间形成大小不一的瀑布,飞溅起濛濛的水汽,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着七彩的光辉。 溪边几只仙鹿修长的腿微微屈着,伏低了修长的脖颈饮着溪水。 青草漫过河滩,星星点点不知名的花朵点缀其间,清风送来馥郁花香。 这周遭的一切,宛如仙境,无相宗的青君倒是个有品位之人,将青崖峰打理得如此优雅美好。 宋栀栀看到前方山间,错落分布着几座茅草屋,微黄的茅草顶在浓绿的山林间格外显眼。 这应当就是属于修士的居所。 宋栀栀摸着下巴想了想,选了最中心地势最好的那一间屋子。 “我要去那里。”她掂了掂手上的储物锦囊说道。 江影脑海中响起袁一溪临行前对宋栀栀的叮嘱——“你寻一处偏僻处住着就好”。 这也叫偏僻? 江影点了点头,径直往最角落的那一处院落走去。 却被宋栀栀扑过去,拽住了他的袖子:“江影,你去哪里?” “袁一溪让你不要扰我清修。”江影握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袖子上摘下来。 “我何时扰你清修!”宋栀栀很委屈,“这院落外便是荒山野林,若是有猛兽出没,破门而入将我吃了怎么办?” 江影领着宋栀栀往她挑好的院落走去:“青崖峰上没有猛兽。” 宋栀栀一指正在溪边饮水的小鹿:“若是那鹿半夜将我院门拱开,将我拱死了怎么办?你看那鹿角多长!” 江影顺着宋栀栀的目光看过去,那几只无辜小鹿被他的眼神吓得撒蹄子跑开,仓皇失措,险些滑倒在地上。 “已经(被我吓)走了。”江影冷漠无情地说道。 宋栀栀与他来到院落门口,她把着院门说道:“你要不要跟我住。” “不——”江影开口,话还没说完,便被宋栀栀踮起脚抬起手捧住了脸颊。 宋栀栀两手捧在他的脸颊上,手掌边缘贴着他完美的面部轮廓线,掌心冰凉。 “你说要。”宋栀栀盯着他的幽深的红眸,打断他的拒绝。 开玩笑,这青崖峰这么大,外面就是原始森林一样的山林,她怎么敢一个人住,晚上睡觉不得吓死! 江影站直了身子,薄唇抿成一道无情弧线。 他不想说。 因为宋栀栀有的时候真的很打扰他修炼。 他并不习惯身边有人。 江影一向是独来独往习惯了。 宋栀栀踮着脚,捧着他的脸,觉得手有点酸。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很久。 宋栀栀觉得手太酸了,正准备收回手,想办法写剧情让江影答应她。 就在此时,江影垂眸看着她,凉凉开口:“好。” 他将宋栀栀捧着他脸的手摘下,掌心抚至她肩膀处,轻轻揉了揉。 手臂酸死了,江影想。 宋栀栀心满意足,来到清幽的小院之中,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件件从储物袋里摸出来,整齐放好。 她朝江影伸出手道:“你有没有东西,我帮你放。” 江影想了想,把袖中藏着一个黑色锦囊丢到宋栀栀手中。 他带的东西没有宋栀栀那么繁杂,不过是一些日常衣物而已。 “你去修炼啊,待会又说我烦你。”宋栀栀催他。 江影的身子一顿,自觉走向偏院的房间,而不是主屋。 宋栀栀有些洁癖,她一定要把居住的环境打扫得非常干净才满意,在沈家山庄时,有庄中人帮忙打扫,不用她亲自动手,这青崖峰除了她和江影,找不到第三个会说人话的东西,所以她只能自己动手。 她将桌上薄灰擦净,球球不知何时从她的储物锦囊里跳了出来。 “吱吱吱?”它跳到宋栀栀肩膀上,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她瞧。 与这只心魔毛球相处久了,宋栀栀也能理解它叫声的含义,这声应该是球球感到疑惑。 “我在收拾房间。”宋栀栀对它说。 球球又疑惑叫了两声。 它跳到宋栀栀的手背上,一只黑色雾气幻化成的小爪子按住了她擦桌子的手背。 “吱吱!”它两只小爪子伸出来,比了一个很有力量的姿势。 有一个元婴修为的心魔在她面前,她居然不懂得怎么用。 球球嗷呜一声张大嘴,有强大的气流从整个房间里席卷而过,将经年累积的尘灰全部吸进肚子里。 宋栀栀看着这心魔毛球的操作,直接看呆了。 她把这小球球抱起来,捏了一下它的肚子,惊慌说道:“很脏,赶紧吐出来。” 心魔毛球伸出黑色雾气幻化成的舌头,“哕”了一声,聚集起的灰尘变成一个黑团团滚落在地上。 宋栀栀嫌弃地把它踢到处理垃圾的阵法中。 她算是悟了,这心魔还可以当成吸尘器用。 整理完自己的东西之后,宋栀栀拿着江影储物的锦囊,蹑手蹑脚推开他的房门。 江影果真在修炼,双目紧闭,没了他平日凌厉冰冷的眼神,那双绝美的凤目也顺眼了许多。 宋栀栀看到他周身气韵缓缓流动,慢慢吞吐着天地灵气。 她果真没打扰江影。 宋栀栀打开了江影给她的锦囊,把江影的东西从储物锦囊里捞出来,准备帮他放好。 然后,她掏出了很多件款式都差不多的衣服,全都崭新干净,可以直接放入衣柜中。 宋栀栀发誓她没有窥探江影私人衣物的爱好,她只是随意一瞥。 结果她清楚地看到了江影一件黑色绣金外袍的衣襟处,上面有一个清晰的唇印。 是她的唇印。 四八声心跳 四八声心跳 宋栀栀偷偷瞥了还在安静修炼的江影一眼, 把这件外袍扯过来仔细观察。 这件外袍其余部分都是干净如新的,想必已经被清理过。 结果这坏东西, 单独留下了她的唇印。 宋栀栀捧着这件外袍, 想到了自己手机上曾经出现过的文字。 “今天口脂的颜色很好看,下次还可以蹭到我身上。” 宋栀栀的老脸一红,放下外袍, 有意把衣襟处的唇印的遮住, 不看它。 趁江影没注意,她胡乱擦去衣襟上的唇印, 将这件外袍塞进江影的衣柜里。 江影还是潜心入定着, 周身灵气流动平缓安静, 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宋栀栀弄好一切, 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准备休息一下。 在青崖峰的房间里, 也备有记录日期的月轮,她转了转这铜制的小玩意,惊觉还有三日便是朔月日。 三日后, 她又要承受那噬骨的疼痛。 宋栀栀垂下眼睫, 心情低落。 但没有留给她伤春悲秋的时间, 不久便有人踏足了青崖峰。 宋栀栀看到通知有客来访的阵法亮起红光, 便知是无相宗里的弟子抵达青崖峰。 她连忙跑到院外迎接, 那无相宗的弟子已经沿着林中小径走了过来,他身着一袭青衫, 姿态挺拔, 眉目俊朗。 “是宋姑娘么!”这年轻的男弟子看见宋栀栀, 顿时双目发亮,看宋栀栀的目光就像在看大熊猫。 这位弟子名唤云书, 方才在试炼场的时候,他没有将宋栀栀这个罕见的普通人看仔细,方才正好有给青崖峰送日常必需品的任务传达下来,他可是花了大力气与同门其他师兄弟姐妹打了一架,才得到这个机会! “是。”宋栀栀受不了云书灼热的眼神,避开他的目光,只默默接过他手上的储物锦囊。 她原本想拿两份走,她知道一份是她的,一份是江影的。 结果云书把一个锦囊收了回去,只让宋栀栀拿走一个,他低声小心翼翼地对宋栀栀说道:“还有一份是……是江前辈的。” “这样么!”宋栀栀眨了眨眼说道。 “江前辈他……他住在何处?”云书的声音已经染上些许颤抖。 他很佩服宋栀栀胆子这么大,敢与江影住一个山头, “云公子,你很怕他?”宋栀栀被他惊惧的气氛感染,也学着他小声说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个人开始窃窃私语。 “是啊……要不是想要近距离看看凡人,我就不过来了!”云书低声对宋栀栀说道,“宋姑娘,我将东西送过去,改日……改日再来寻你玩。” 宋栀栀垂首说道:“云公子,你若真的很怕,我……我可以帮你转交,江公子是个修炼狂魔,现在想必还在修炼呢,你也不好打扰他!” “宋姑娘,你说真的?”云书听闻不用接近江影,大喜过望,连压低的声线都高了些许。 “真的,你把他的东西给我。”宋栀栀朝云书伸出手,江影跟她住一块儿,她怎么能让这事被云书知道。 “好,那就谢过宋姑娘了。”云书将给江影的储物锦囊也送到宋栀栀手上。 宋栀栀想起了什么,忙对云书说道:“这几日,还会有人来青崖峰吗?” “若宋姑娘觉得闷,我们可以带你出青崖峰玩儿。”云书对她说。 宋栀栀轻咳一声,摇了摇头,故作虚弱道:“我这一路走过来,舟车劳顿,有些虚弱,还需修养几日,若无必要,还是不要来打扰了!” “如此,那宋姑娘好生休息。”云书颔首,关切地说了一句。 袁一溪早已交代过他们这些年轻弟子,若没什么事就不要跟看珍稀动物似的整日来找宋栀栀。 所以他们也不敢擅自打扰,更何况青崖峰里还住着一位大魔王。 云书送完东西,与宋栀栀挥手告别,这才离开。 宋栀栀掂了掂手中两个锦囊,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刚推开门,便看到江影一人坐在院子中央的青石桌旁,面前两盏清茶,静静望着她,红眸深邃,诱人沦陷。 宋栀栀大大方方走过去,把其中一个储物锦囊放到江影面前:“给你的。” 江影撇开它:“无用之物。” 宋栀栀喝了一口他泡的茶,清香扑鼻,温度适宜,入口绵长。 “还有三日便是朔月日。”宋栀栀叉腰,叹了口气,“我这日子要怎么过呀!” 江影抬手将她束发的银簪摘下,末端一颗小小的珍珠悠悠晃荡着。 婆娑花从她发间扑棱立了起来,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他抬手,修长苍白的手指在宋栀栀眼前掠过。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熟练无比。 宋栀栀往后退,神情一慌,连忙提醒他:“今日!今日已经浇过了!” 这个坏东西搞什么,不会想浇两次吧? 江影眸光微闪,低头饮茶,长睫掩下幽暗的视线。 这…… 他确实是忘了今日已经以血浇灌了,只不过顺手就这么做了而已。 若不是宋栀栀提醒,他确实是准备“浇花”的。 但现在宋栀栀的发髻已经解了,他又该如何解释? “晒晒太阳。”江影垂首,平静说道,丝毫没有记错时间的尴尬。 宋栀栀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天,眼神疑惑:“江影,现在是阴天诶。” 现在的青崖峰无雨无晴,天气阴沉,云层遮着明亮的太阳,哪来日光晒她的花? 江影抬眸,望向布满阴翳的天际,昏黑的积云笼罩在青崖峰上头,似乎正在酝酿着倾盆大雨。 “哦。”他冷声说道。 江影又低头喝了口茶。 隐隐有法力波动从他身侧升起,但宋栀栀根本感应不到。 瞬间,青崖峰上云消雾散,阴沉的云层四分五裂,飞到别的地方。 明亮的日光再没有阻挡,毫不吝啬地洒落大地,将宋栀栀头顶那朵婆娑花照得纯白发亮。 宋栀栀眼见着天气由阴转晴,没意识到这是江影的杰作,只抬手拨弄了一下婆娑花。 江影的目光从她摆弄婆娑花的手上悠悠飘过。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三日。 在第三日的傍晚,宋栀栀一人托腮坐在椅子上,看着天际一轮红日缓缓坠落。 天色逐渐变暗,她皱着眉,感觉到身体深处已经升起刺骨的痛意。 待天色完全转暗,孤月细长模糊的轮廓出现在天际,宋栀栀才低下头,额头抵在桌上。 她缩成一团,抵抗着来自四肢百骸的剧痛。 趴在桌上睡觉的球球第一次见这大场面,看着宋栀栀疼痛难忍的样子,顿时惊慌失措,吱哇乱叫。 这疼痛本不是来自于宋栀栀身体的异样,所以身为心魔的它也帮不了宋栀栀。 球球伸出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爪子,挠了挠宋栀栀的手背。 宋栀栀没有叫江影,因为就算江影在,他也只能说两句“加油忍着”而已。 江影自己都没办法阻止他体内朔月蛊虫的肆虐,只能任由这邪恶的小虫子折磨他数百年。 只是现在因为锁灵咒,这疼痛转移到她身上了而已。 已经有了两次经验,宋栀栀也没起初反应那么大了。 她扶着椅背站起来,准备自己一个人躺到床上抱着被子默默承受疼痛。 宋栀栀站起身,因疼痛踉跄了一下。 因为今日是朔月日,所以月光晦暗,室内昏暗。 所以宋栀栀没有发现房间里走进来一个人。 江影扯过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抱在怀中。 他低头看着宋栀栀因剧痛而紧锁着的眉头。 江影承认,他更加愿意看到宋栀栀因另一种原因轻轻皱眉,而不是因为朔月蛊的疼痛而皱眉。 “我没……什么大事……”宋栀栀的声音断断续续,因为一阵一阵如浪潮般的刺痛涌上她的喉头,令她说话困难。 江影冰凉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 沉浸在无边无际疼痛中的宋栀栀忽然愣了一下。 “你……”她卧在江影怀里,睁开眼望着他。 “怎么?”江影的嗓音没有平日的冷硬,尾音柔了些。 “你再摸摸。”宋栀栀闭上眼,面颊微红。 妈的,说出这句话真的太羞耻了。 但是该死的,她刚刚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江影靠近之后,她身上来自朔月蛊的疼痛都减轻了许多。 江影抬手,将手掌覆在她的脑门上,修长的手指盖过她半眯着的眼眸。 她的眼角有泪,想必是因为疼痛。 他整只手都覆在她的脸上,冰凉的掌心贴着她的额头。 宋栀栀长舒了一口气,紧紧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 江影抱着她,感觉到了自己体内朔月蛊虫的变化。 原本不安躁动着,随时准备在他体内搅风搅雨作乱的可恶蛊虫,在靠近宋栀栀的时候,变得安分了一点儿。 江影定睛看着宋栀栀头顶悠悠晃荡着的婆娑花,忽然明白了什么。 朔月蛊喜欢栖息在婆娑木上,婆娑花作为婆娑木的幼年形态,自然而然也有婆娑木的些许气息。 他日日以血浇灌婆娑花,浸染了鲜血的婆娑花,对朔月蛊虫也有致命的吸引力。 所以在靠近婆娑花的时候,他身体里的朔月蛊虫自然会安分许多,连带着宋栀栀承受的疼痛也少了。 宋栀栀睁开眼,看着江影,眼神莫名。 在江影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之后,她自然也很快想清楚来龙去脉。 这……这朔月蛊虫,也这么好色,偏爱沾花惹草吗! 虫随正主! 宋栀栀想捶江影一拳,但是她还是痛,虽然没那么痛了,但依旧没有力气,抬不起手来。 江影看着她,吐字清晰,声音清冽如碎雪:“宋栀栀,要我这么抱你一晚吗?” 四九声心跳 四九声心跳 宋栀栀半眯着眼, 打量着江影的面庞。 她的视线很模糊,惟有他的那双红眸漾着勾魂摄魄的光。 宋栀栀身体深处的疼痛已减缓了很多, 她揽着江影的脖子, 低下头,埋进他的胸口。 “要。”她低低说了句。 江影抱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宋栀栀觉得自己的腰被他紧紧箍着, 快要呼吸不能。 她拍了下江影冰凉的手臂, 催他:“松点。” 江影站定在原地,手背上的力度松了三分。 宋栀栀觉得这样的姿势很奇怪, 而且她很想睡觉, 但是让江影抱着她睡觉似乎更奇怪。 全身上下依旧透着隐隐的疼痛, 但不剧烈, 宋栀栀尽力让自己忽略这痛感。 终究是困意战胜了疼痛, 宋栀栀悠悠打了个哈欠。 她好困。 自从穿越之后, 她的作息倒是养生了不少,基本上天黑没多久就睡觉。 江影侧过头问她,微暖的气息落在她耳侧, 仿佛晚风拂过。 “要睡觉?”他低声问。 宋栀栀还未回答他, 便被他打横抱起, 放到了床上。 在这个过程中, 他还不忘紧紧揽着他的腰。 但他体内苏醒过来的朔月蛊虫远离了一点点婆娑花的气息, 便又开始躁动起来。 宋栀栀身体一缩,皱起眉头。 江影的身体就远离了一点点, 便又痛了起来。 这朔月蛊虫就跟有病似的。 宋栀栀的手无力地拉着江影的袖子。 江影俯身躺了下来, 宋栀栀背后一凉, 他就躺在她身后。 宋栀栀背对着他,整个人被他抱在了怀里。 两人的身体贴得极近, 一丝缝隙也没有留。 宋栀栀只身着一件薄薄的内裙,方才因为疼痛过度,所以渗出薄汗来,微微浸湿了衣衫。 略湿的软白布料贴在她的肩头,隐隐描摹出骨骼的走向来,极为惑人。 江影的眸光微闪,别开了目光。 宋栀栀躺在他怀里,已经减缓了的疼痛,远不及她现在的紧张感来得存在感强烈。 虽然平时她也很喜欢接近江影,但他们两人真的同床共枕,只有那一次…… 她低头看着江影环抱着她腰的手,两只手掌交叉着落在他自己的小臂上,未曾触碰她肌肤半分,浮凸的指骨配上苍白的肤色,宛如艺术品。 宋栀栀扯着面前的被子,手指无意识绞着锦被柔软的衣角。 好奇怪,突然间,睡意全无。 宋栀栀的身体僵硬,她不敢动。 江影与她的距离极近,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短促的呼吸。 她很紧张。 江影垂眸看着宋栀栀的后颈,修长白皙,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宋栀栀闭上眼,隐隐的疼痛已经没有办法对她造成困扰。 现在是抱着她的江影存在感强烈。 她想,按这个样子,按照套路应该发生一些什么的。 但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影很安静,除了他冰冷的肌肤,宽阔的胸膛,清浅的呼吸,宋栀栀几乎可以当他不存在。 宋栀栀想了想,决定跟江影聊聊天,来缓解此时的尴尬。 “以前,你也这么痛么?”宋栀栀轻声问。 她的声音就像飞起的蝴蝶,翩跹飞舞,轻轻落在江影的耳侧。 江影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那朵婆娑花就在他脸颊边不远处,微微晃着。 他开口,起伏的呼吸带起的小小气流将婆娑花吹动。 宋栀栀身体一僵,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是。”江影说。 “如果……”宋栀栀说,“如果有一个人抱着你,能不那么痛,你会抱吗?” 江影揽在她腰间的手缓缓上移,冰凉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 “宋栀栀,没有这样的人。”江影平静说道,他咬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冬日屋檐落下的冰凌。 宋栀栀没有放弃,她就是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她锲而不舍地继续问。 “我都说如果了,就是如果,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呢?”宋栀栀强调了“如果”二字。 江影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指腹掠过她的唇瓣。 宋栀栀的唇贴着他冰凉的指腹,又补了一句:“不许说没有如果。” 江影口中欲言的“没有如果”四字被咽了回去。 他觉得宋栀栀的问题很没有意义。 但为了让宋栀栀快些睡觉,他想了想还是回答道:“不会。” 宋栀栀看着窗外的夜空,眨了眨眼。 一种莫名的情绪从心底升起,她想,江影好像是有点惨。 就是那种……惹人怜爱的惨。 到底是经历过怎样的绝望,才能如此斩钉截铁地吐出“不会”二字。 他根本不相信希望。 宋栀栀鼻头一酸。 江影的指尖触到一丝微凉的湿意。 他疑惑了:“为什么哭?” 宋栀栀吸了下鼻子:“我没有。” 江影把指尖的泪摸到宋栀栀的脸颊上:“有。” 宋栀栀勉强解释:“还是很痛,所以哭了。” 江影揽着她腰的手收紧。 宋栀栀的背更加严密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一片平静,毫无波澜,他没有心跳声。 反倒是江影,听到了宋栀栀有节奏的心跳声,较平时略快些。 她还是很紧张。 周遭的一切已经很安静了,宋栀栀听到了自己暴露情绪的心跳声,如擂鼓,存在感极强烈。 “我想睡觉。”宋栀栀说,“但我睡不着。” “你上次那个曲子,可以再哼一遍吗?”宋栀栀想到了江影之前给她哼过的奇怪调子催眠曲。 江影愣了下,答了声:“好。”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严格按照每一个音的高低哼出这个曲子,冰冷坚硬,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但这曲子的音调很奇怪,它每一个音符,就是有着助眠的效果。 宋栀栀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完全闭上。 她睡着了。 在察觉到宋栀栀睡着的那一刹那,江影的呼吸陡然间重了三分。 他的喉头上下滚动,长舒出的一口气,带着低沉的叹音,尾音微微颤着。 宋栀栀再不睡着,他的淡定估计就再装不下去了。 江影俯首,闭上双眼,不去看映入眼帘的旖旎春色。 鼻息间萦绕着芬芳的栀子花香,轻盈柔软,无时不刻都在逗弄着他。 她的身体柔软,腰肢纤细,说话时的尾音很娇气。 她离他如此近,若无半分触动,是不可能的。 江影低头,冰凉的唇拂过她的颈侧,似乎碰到了,但却未完全贴上。 宋栀栀睡着了就好,便不会乱动了,江影想。 结果下一刻,睡梦中的宋栀栀翻了个身。 她在他怀里转了个圈儿,伸手攀住他的肩膀,垂首埋进了他的胸膛。 宋栀栀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她养了一只可以rua的小兔子,胸毛蓬松,脾气温顺,可以把脸埋进它的胸口使劲蹭。 宋栀栀不管是不是在做梦,但是不蹭白不蹭,所以她在梦中抱起兔子疯狂蹭。 江影看到她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头顶那朵白色小花就落在他胸前那颗红琉璃的下方不远处。 他一动也没有动,任由宋栀栀蹭着,并且在思考是否要将宋栀栀叫醒,阻止她越来越过分的行为。 ——因为宋栀栀的手已经探到他衣襟里头了。 江影的视线落在宋栀栀头顶的婆娑花上,用来转移注意力。 忽然,他的眸光一闪,有些惊讶。 婆娑花的花瓣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伸长,想要攫取那颗红琉璃。 江影轻飘飘地吹了一口气,将婆娑花吹开,把红琉璃重新塞回怀里。 宋栀栀抱着他,发出闷闷的哼声。 江影承认他这一夜过得很苦,因为宋栀栀的睡相太差,并且在睡梦中对他上下其手,丝毫不收敛。 所以等到东方日出之时,朔月日完全过去,江影慢悠悠地把宋栀栀的腿从他腰上扒下来,再把她揽着他脖子的手摘下,最后将宋栀栀往外一推。 他从床上爬起,整理衣物。 被宋栀栀蹭了一晚上,他身上无处不是她的气息。 仿佛是为了报仇似的,整理好衣服的江影俯身,把尚在睡梦中的宋栀栀脸颊掐了一下。 结果又痛到了他自己。 江影抬手将床边纱幔放下,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日上三竿,宋栀栀醒来。 她的两手漫无目的地扑腾了两下。 “兔兔,我的兔兔呢?!”宋栀栀梦中喃喃自语,两手抱了个空,猛地惊醒。 身边却没有人,江影早就离开。 宋栀栀起身,坐在床边上,有些失落地挠了挠蓬乱的头发。 她想起来她昨晚没有更新剧情。 在前几天,她就写了个【朔月日之前的这几天,青崖峰皆无客来访】来防止不速之客来到青崖峰,发现她承受朔月蛊疼痛的秘密。 今天朔月日过去了,或许会有新的意外发生。 宋栀栀如此想着,赶忙掏出了手机。 掏出手机的时候,连带着拿出了正在抱着她手机睡觉的球球。 宋栀栀发现,球球似乎非常喜欢她这个手机,平时手机放在储物锦囊中,球球也每天黏着手机乖乖呆在锦囊里,如无必要,球球都不会抛弃手机出现在她面前。 宋栀栀把黏糊糊趴在手机上的心魔毛球揭开,按亮了手机屏幕。 看到手机发光,球球马上凑了过来,在屏幕上指指点点。 在这只心魔毛球的眼中,这只是一个会发亮的小玩意。 宋栀栀看着手机屏幕上已经出现的剧情。 【昨夜,江影抱着宋栀栀入睡。】 【宋栀栀撩开了他的衣襟,手抚上他的胸膛。】 【她两手两脚紧紧箍着江影,根本没有撒手。】 宋栀栀:“!!” 等等她rua的不是兔兔吗! 怎会如此! 她拍了拍自己马上红起来的脸颊,迅速把手机页面往上划,掠过这段文字。 而在底下,已经出现了新的剧情。 【穆尉明为门中大弟子护法完毕,成功护着他稳稳来到金丹期,这才想起要找江影复仇之事。】 五十声心跳 五十声心跳 宋栀栀一惊, 这才想起她写了穆尉明被意外“绊住”,所以暂时没能找江影报仇的事情。 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 就算再有事, 穆尉明应该也解决了。 宋栀栀继续往下看剧情,看得很认真。 【待穆尉明护法完毕,打探无相宗里关于江影的消息, 却发现变了个天。】 【那个云鹤宗前来交流学习的小弟子, 名唤岑长冬,着实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主儿, 偏偏此人为人热情, 人缘极佳, 迅速与无相宗许多修士打成一片, 并且将江影所做之事宣扬出去。】 【岑长冬把江影在浮舟中做饭, 提前查看浮舟情况, 不计前嫌助沈昼恢复心神,帮助不相识的普通人逼出心魔等等事迹,大加渲染之后, 告诉了每一个他认识的无相宗弟子, 一传十, 十传百, 许多无相宗的修士对江影也没那么厌恶害怕了。】 【穆尉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 又听闻江影已住入门中老祖青君曾居的青崖峰,无相宗以上宾之礼待之, 顿时怒不可遏, 悲愤无奈。】 【灭了师门之仇, 他必须要报!穆尉明前去武库之中,拿出了自己的浊心剑, 擦了一遍又一遍……】 【事不宜迟,他今日就要到青崖峰取江影狗命。】 宋栀栀“哦豁”了一下。 她猜,若是穆尉明真的来了,江影肯定不介意直接将他杀了。 在无相宗里杀无相宗长老,他刚刚有所好转的口碑估计马上就崩塌。 宋栀栀不允许这件事发生,所以她不能让江影与穆尉明碰面。 但是穆尉明已经下定了决心,浊心峰又找不出第二位临近突破需要护法的弟子…… 穆尉明应该是阻止不了,只能把江影给弄开。 宋栀栀舔了舔唇,开始在手机上打字。 球球趴在手机旁边,露出一双黑豆眼看着宋栀栀飞快打字的手。 【江影来无相宗,已有三四日,他未曾忘记交代韩潜帮他调查锁灵咒的眼睛图腾一事,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所以江影决定离开青崖峰,去找韩潜问问情况……】 宋栀栀写完这段有理有据的剧情,非常满意。 她刚收起手机,江影便出现在她的窗边。 宋栀栀书房的书桌正对着宽阔的窗台,可以看到院中的风景,颇为雅致。 现在变成江影质问她的窗口。 “我已说了。”江影的红眸定睛望着宋栀栀,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若有事,可以直接找我。” 宋栀栀没想到,她写这样的剧情,也能够被江影发现端倪。 这个人也太敏感了吧。 他这么敏感昨晚怎么没见他硬呢! 宋栀栀看着他,叉着腰,气呼呼。 她开始耍赖:“那你去不去?” 江影本有此意,但一直懒得去催韩潜,方才又是一股神秘的力量把他从修炼的入定状态扯出来。 这种感觉很熟悉,是宋栀栀的杰作。 宋栀栀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操作,他都习惯了。 “去。”江影垂下眼睫,冷冰冰应了句。 “那你快去!”宋栀栀担心穆尉明已经提着剑杀到青崖峰了,赶紧催他。 江影抬手,将宋栀栀从发间支棱起来的婆娑花捏着,把它塞进发髻里。 宋栀栀低了头,手在书桌上微微攥紧。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并未拒绝。 “走了。”江影丢下一句话。 语毕,他人已消失在原地,估计找韩潜去了。 宋栀栀松了一口气。 她坐在书桌上开始看一些话本闲书,渡过无聊的时光。 有机会,一定要去无相宗的藏书室看看,那里一定比沈家山庄的藏书室精彩,宋栀栀心中如是想道。 她翻过一页手中的话本子,发出“哗啦”的声响,看到房间角落处的法阵亮起,提醒有客来访。 绝对是穆尉明。 宋栀栀气定神闲看着书。 穆尉明你就来吧,反正江影不在,你打了个寂寞。 宋栀栀猜得没有错,闯入青崖峰的就是穆尉明。 穆尉明身着一袭青衫,样貌清隽俊秀,眉目澄澈清明,看起来不像身负深仇大恨之人。 只是他手中一柄浊心剑,其上萦绕着混沌之气,晦涩难明,但可以看出其中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力量,望之令人心悸无比。 穆尉明是个通透之人,将仇恨信念都封入剑中,是为“浊心”,这样他的武器因为仇恨会变得无比强大,而他本人也不会因为恨意迷失心智,误入歧途。 他手中浊心剑闪着微光,人已经踏入青崖峰的地界中。 穆尉明强大的神识横扫整个青崖峰,却没找到江影在哪里。 他心中暗自思忖,江影在灵祇神教时,常行暗杀之事,这一身隐匿功夫也是极佳,因此他藏起来了也说不定。 但是他可以分析出江影的藏身之处。 穆尉明将目光放到青崖峰正中心、地势最好最高的那处院落,两三座看似简朴实则内里精致的茅草屋共同组成这小院。 这是青崖峰中最好的一处居所…… 而此时的宋栀栀根本不知道穆尉明胡乱分析,都分析出了些什么。 她拿口水润了下手指,又翻了一页书。 方才穆尉明强大神识横扫青崖峰的时候,身为心魔的球球已经敏锐地注意到了危险。 它伸出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爪子,摇了摇宋栀栀的手指。 “我知道青崖峰有人来,没事,不关我们的事。”宋栀栀不以为意,把球球推开,安慰了一句。 而此时,穆尉明已经无声无息接近了她居住的小院的上空。 穆尉明又开始分析,江影应当会选择住在青崖峰最好的院子里,那么他断然没有住在偏院房间的道理。 要住,以江影这般霸道的性子,肯定也会住在主屋中。 呵,这院里主屋,以他的耳力已经听到隐隐传来声响,里面定然是江影! 穆尉明握紧手中浊心剑,眸中杀意迸现,他的师门被灭之仇,终于可以报了! 就算报不了,以江影嗜杀的性子,也定会将他给杀了,能让江影担上一个在无相宗杀害宗门长老的罪名。 到时必定引动门中青君出世,为他报仇…… 穆尉明心中一套计划已经明晰,只待出手一击,与江影对上阵来。 他俯身飞下,轻盈落在宋栀栀房门外,无声无息。 穆尉明卯足了气势,一脚踢开宋栀栀的房门,手中浊心剑已然出鞘,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往前击出。 浊心剑势如游龙,锐不可当。 宋栀栀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她的房门直接被人踹开了。 她扭头,看到了正朝自己眉心而来的一柄浊心剑! 宋栀栀瞳孔骤缩。 在浊心剑出鞘的时候,穆尉明就察觉到了不对。 一踢开房门,他便被门内挂着的轻纱软帐糊住了半边脸,轻纱柔软,拂过他的耳侧。 而呼吸间闻到的是……是属于女子的香气。 等等!女子?! 穆尉明看见坐在窗边书桌旁看书的宋栀栀,青丝垂肩,长至腰际,回眸时神色惊惧,眉心有着一点殷红朱砂。 然而手中浊心剑已然出手,已经退无可退。 穆尉明瞬间握紧了浊心剑,原本蓄势待发的体内法力被他强行逆转,收住剑势,瞬间经脉受挫,他内府受伤,被自己的力量反噬,口中溢出鲜血来。 好在浊心剑力量已经被强行削弱九分。 蹲在宋栀栀肩膀上的球球跳了出去,以极快的速度飞出,带出一串残影。 它将浊心剑接了下来,嘴巴叼着锋锐的剑刃,引导着它往侧边飞去。 浊心剑击中宋栀栀身后不远处的墙壁,发出巨响,带起烟尘。 茅草屋上施加的稳固法术大受震荡,但好歹是青君亲手所下,这房间只是摇晃了一下,并未倒塌。 宋栀栀被气浪掀起,往后疾退,后背贴到墙上,虽然毫发无损,但眸中依旧惊魂未定。 球球“扑哧”一声把浊心剑给吐了出去,这柄宝剑回到他主人手上。 穆尉明看着宋栀栀,直接愣住了。 这……这他妈的……怎么会这样? 江影何时,变了个模样? 不对,不对,她根本不是江影! 宋栀栀到底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普通人,穆尉明根本不知道青崖峰里还住了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你!”宋栀栀伸出手,把球球抓回到手中,装作一副非常意外的样子,“你是谁?!” “我……”穆尉明被这姑娘一质问,看到她漂亮的面庞,顿时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是来报仇的。”他坦荡回答。 “你找我报仇?”宋栀栀指着自己鼻子,快被穆尉明这个憨憨气死了。 干脆让他跟江影真人掰头算了。 “你是何人?”穆尉明收了剑问。 “我……”我姑且也能算你妈。 宋栀栀面对书中人物这个问题,一向只有这个答案。 她心疼地看着自己被穆尉明踢破的房门,抬手将院子里的一只小白鸟给召唤了过来。 “袁长老!有人!有个不认识的人!提着剑把我房间门踹了!”她传音给袁一溪,直接告状。 穆尉明:“??”等等你在干嘛!你快住手! 他不是来报仇的吗?现在怎么跟闯入女子闺房的登徒子一样? 穆尉明风评被害。 而另一边韩潜的居所中,却是一派风平浪静。 韩潜摊开江影给他绘制了锁灵咒图腾的图纸,负手而立,礼貌问道:“江道友,你要我寻找线索的这个图腾,是不是与灵祇神教有关?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图腾。” 江影冷冰冰吐出一个字:“是。” 他话音刚落,一位韩潜门中弟子闯了进来,极为惊慌地对韩潜说道:“师父!青崖峰出事了!” 江影立马站起身。 韩潜知晓青崖峰中还有一个宋栀栀,忙沉声问道:“何事?” “穆长老提着剑,闯了宋姑娘的房间,把人家房门都踹破了。”弟子赶忙说明情况,“今日掌门不在,师父快去主持大局,解决此事。” 韩潜:“?”这他妈这叫什么事? 江影:“。”穆什么,你命没了。 五一声心跳 五一声心跳 听到这个消息, 韩潜忙将画了锁灵咒图腾的纸张给收了起来。 他朝江影点了点头,恭敬说道:“江道友, 门中有事, 先失陪了。” 韩潜一向很少管这些闲杂琐事,门中事务都是由掌门宁玺打理。 只是前几日,凌霄地界有异变, 似有精怪妖魔出世, 事情颇为棘手,所以宁玺带着沈昼去往凌霄地界调查此事。 掌门不在, 门中若发生一些意外, 只能前来禀告韩潜。 无相宗门规森严, 门中修士一向守礼, 像这种擅闯他人山头还破门而入的情况实在少见。 穆尉明是无相宗几位长老中最年轻的, 虽然门中地位差不多, 但他都把韩潜等几位长老当做长辈对待。 韩潜对江影作了一揖,撩起衣袍,急匆匆准备离开。 在他的印象中, 江影对这种事不怎么感兴趣。 但江影抬眸, 冷声开口, 叫住了韩潜:“你们无相宗门中长老, 闯了青崖峰?” 韩潜一惊, 脚步停了下来,说话的语气非常心虚:“呃——好像是如此!” 糟糕, 韩潜暗自思忖, 青崖峰现在是江影的居所, 穆尉明闯了青崖峰,再加上他与江影有旧怨, 若是让江影也过去,恐怕穆尉明讨不了好。 韩潜心中还是更加向着自家宗门的人,江影曾灭了穆尉明师门,穆尉明想要报仇也情有可原。 “我一道去。”江影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韩潜身后笼罩了一道阴影。 江影揉了揉手腕,韩潜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加掩饰的杀意,沉沉地如山般压了下来。 “江道友,我知你与尉明曾有旧怨,尉明先闯青崖峰,是他不对,我们亦会秉公处理此事。”韩潜无奈说道,“但想要为师门报仇,是人之常情,希望江道友不要过多为难。” 韩潜不知该如何与江影解释此事,他只当江影此时想起了他与穆尉明的“旧怨”。 “旧怨?”江影冷冰冰地问了两个字。 他连穆尉明是谁都不知道,只当是个无相宗里不知礼数的登徒子。 “啊……”韩潜一边领着江影往外走,一边挠了挠头说道,“江道友,你曾在灵祇神教时,灭了素心派满门,你不记得了吗?穆尉明曾是素心派的门中弟子。” “原来尚有一条漏网之鱼。”江影想起了此事,凉凉说道,语气冷漠。 素心派他记得,曾是灵祇神教的眼中钉肉中刺。 韩潜的身子抖了抖,他有些慌。 江影怕不会准备把穆尉明给杀了吧? 若是如此,只怕他们无相宗,还是要与江影站在对立面了。 但是……韩潜又想了想,江影此前做过的事,看起来并不像残忍嗜杀、丝毫不讲道理之人。 他还是带着江影,一道往灵溪峰飞去,前去处理此事。 而此时的灵溪峰中,袁一溪忍不住抬手,敲了一下穆尉明的脑壳。 “尉明啊尉明,你要我如何说你!”袁一溪沉声喝道,看来是真的动了怒,“若不是人家身上有一只心魔,恐怕人已经死在青崖峰中了!” 穆尉明冷着脸,瞥了一眼乖乖坐在一边,低头小心翼翼喝着安神茶的宋栀栀。 “袁师姐,她还好好的。”穆尉明无奈说道,“再说,我去青崖峰,是为了报仇,想必你也知道此事。” 袁一溪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大如斗,她确实理解穆尉明的仇恨,不好因为这个原因苛责他。 但江影灭了素心派满门,当初只是因为灵祇神教的命令而已,他受灵祇神教控制,就算不想杀也要杀。 人与人之间的恩怨,就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袁长老……”宋栀栀放下手中茶盏,唤了袁一溪一声。 现在冷静下来,她觉得穆尉明是有点惨,所以准备替他求情一下。 “栀栀,怎么了?”袁一溪凑过来问她。 宋栀栀正待开口求情,方才前去给韩潜传令的弟子已经飞奔回来。 “袁长老,我已通知韩长老前来,只是——”弟子看了一眼穆尉明,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快说。”袁一溪让他赶紧讲。 “江影也在韩长老身边,听闻此事,也要一道前来。”弟子说明这个消息。 “哎!”袁一溪觉得头更痛了。 宋栀栀听到“江影”二字,马上坐直了身子。 她将原本准备好要为穆尉明求情的话吞回肚子里。 宋栀栀转了个念头,她希望无相宗惩罚穆尉明把他关起来,这样江影就不会与他碰面了。 “袁长老……”宋栀栀心道一声对不起了,幽幽开口说道,“我……我还是很怕。” “那时我正准备脱了衣服沐浴……”宋栀栀胡编乱造,“刚把腰带解开,就听见身后‘嘭’的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人破门而入,我刚回头,一柄剑就朝我飞过来了,幸亏有球球。” “什么?他竟如此唐突!”袁一溪一拍桌子。 她觉得穆尉明实在是太莽了,做事从来不问原委不做规划,只一门心思往前冲,如此心性,就算现在不出事,以后也会闯祸。 “是啊。”宋栀栀又抬头,猛地灌了一大口安神茶,“我……我都快吓死了!” 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一直躲在锦囊里养神的球球伸出小爪子挠了挠她的手背。 宋栀栀低头看去—— 她看见球球邀功似的将她储物锦囊里的一样东西推了过来。 在锦囊打开了一半的缝隙中,宋栀栀看到了启动之后正在亮着幽蓝色光芒的……传音球。 是跟江影联系的那个传音球。 宋栀栀都快窒息了。 这个球球怎么回事,净添乱! 江影都听到了些啥? 而此时,正与韩潜并肩飞着的江影眸光骤然一闪,几句对话在他脑海响起。 江影面上依旧一派平静,但他身旁的韩潜已经被吓了个踉跄。 韩潜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因为江影周身的气场实在是太过迫人危险。 他猛地扭头看江影,说话的语气被吓得虚浮:“江道友,怎么了?” 江影未回答他的话,只加快了速度往灵溪峰飞去。 灵溪峰中的宋栀栀不动声色将手伸进储物锦囊,准备偷偷把传音球给关了。 结果铮然一声剑鸣,穆尉明将手中浊心剑拔出,双手奉上。 宋栀栀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扎心,穆尉明自问他的一生从未做过违心之事,这次……确实是他被仇恨蒙了双眼,做了错事。 他看着宋栀栀,沉声说道:“宋姑娘,此事是我不对,闯了你的闺房,害你名节受损,穆某愿意负责,娶宋姑娘为妻,此剑就是聘礼。” 宋栀栀:“!!”你在说什么猪话。 她被穆尉明这句话惊得手指头都不利索了,哆哆嗦嗦地将传音球给关了。 袁一溪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昏过去。 无相宗怎会收了这么一个大傻子来当长老,现在把他逐出宗门还来得及吗? 占了人家姑娘一次便宜,他居然还想占一辈子便宜。 傻逼男人。 烦死了。 袁一溪开口喝道:“住嘴。” 穆尉明马上闭嘴,只望着宋栀栀,眼神很是抱歉。 据说他们凡人姑娘都是很注重名节的。 穆尉明将手中浊心剑往前抬了抬。 宋栀栀惊恐往后退,不不不她不要这玩意。 袁一溪将宋栀栀护在身后,唤来身边弟子:“尉明,此话不要再讲,宋姑娘不可能答应你此事,你如此说,只会让她更加难受。” “你根本不知道错在何处。”她揉了揉眉心,“我等不到师兄给你定罪了,现在就去领罚吧,擅闯青崖峰是一罪,今日所言另加一罪,两罪同罚,去四象水镜中闭关思过,明年再出来,另加雷刑十道。” “是。”穆尉明将浊心剑收起,乖乖领罚,只皱了皱眉,还有困惑,“所以宋姑娘——” “莫再对她说话,再多言一句,雷刑加至一百道。”袁一溪柳眉倒竖,“宋姑娘根本不想你负责,你能负个什么责,都修炼几百年的人了,她还嫌你老呢,她只想看你被关在四象水镜中。” 袁一溪扭过头去看宋栀栀:“是如此吧,我们无相宗门规确实如此。” 擅自在无相宗宗门内斗殴、寻衅滋事者需闭关思过,关押时间视事件大小而定。 宋栀栀点了点头,她听袁一溪说话,如闻仙乐耳暂明:“是。” 穆尉明被灵溪峰的弟子领了下去,押送前去四象水镜中领罚。 他心中只叹此仇只能等从四象水镜出来之后再报了。 袁一溪坐在宋栀栀身侧,感到有些抱歉。 穆尉明刚被抬走没多久,一股强大的气息席卷过灵溪峰上空。 袁一溪还以为是韩潜来了,忙走出会客厅迎接。 “师兄,我已先让他下去领罚了。”袁一溪冲那道气息喊道。 结果对上了一双危险的红眸。 “江道友,怎会是你?”袁一溪往后退了两步。 江影落在灵溪峰会客厅外的广场上,直接无视了袁一溪,大步走进厅堂内。 他抬眸望去,看见宋栀栀正坐在椅子上捏着球球,让那心魔毛球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他已去领罚了。”袁一溪对江影说道。 此时,韩潜才气喘吁吁追上了江影,落到袁一溪面前。 “尉明呢?”韩潜担心他与江影对上,忙问道。 “被我罚去四象水镜中闭关思过一年,再加十道雷刑。”袁一溪悠悠说道。 “再加十道雷刑?罚得有些重了!这一道可是会削去修为的。”韩潜大惊,穆尉明应该罪不至此吧。 “他先擅闯了宋姑娘的房间,把人家吓得要死,若不是有球球,可就丧命了,又在宋姑娘面前说些闯了她闺房,害她失了名节,他会娶她负责之类的鬼话。”袁一溪哼了一声说道。 “竟是如此!”韩潜沉声说道,非常惊讶。 他马上转过身唤来弟子,低声说道:“吩咐下去,再加十道雷刑,此事我会对掌门解释。” 五二声心跳 五二声心跳 袁一溪与韩潜刚交流完此事, 便看到江影迈步走出厅堂。 “四象水镜在何处?”江影眼睫微垂,吐字冰冷。 “四象水镜只有无相宗修士才能进入。”袁一溪叹了口气。 把穆尉明关进四象水镜中, 她何尝不是想要保护穆尉明那个憨小子。 江影抬眸瞥了袁一溪与韩潜一眼, 两人神色微惊。 他……是真的动了杀意。 若是穆尉明离开得再慢一点,他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这是多大仇! 江影当真就对穆尉明这个当年的漏网之鱼如此执念么! 韩潜与袁一溪交换了下神色,目光中都多了一层戒备。 结果他们只听见江影冷笑一声, 讽刺道:“无相宗的待客之道, 竟会如此。” 袁一溪一惊,她当然知道, 在此情此景下, 江影指的“待客之道”不是待他这个客, 而是指待宋栀栀这个客。 他……他竟为了宋栀栀在打抱不平么! 如此, 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江道友……”袁一溪无奈说道, “我们已经罚得很重了。” 韩潜拉过弟子, 继续吩咐:“再加十道雷刑,共计三十道,两年不要给他出来。” 江影的杀气依旧未消。 直到宋栀栀抱着球球, 走了出来, 好奇问道:“你们怎一直在外面, 没有进来?” 袁一溪将她拉过来, 小声交代道:“江道友在为你打抱不平呢。” 宋栀栀:“……” 她扭过头, 对江影甜甜地假笑:“那,多谢江公子了。” “人也罚了, 明日我派人去将你房间的门给修好, 你先回青崖峰找另外的地方好生休息一下。”袁一溪拍了拍她的手背, 安慰道。 宋栀栀乖乖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不如我还是将灵溪峰打点一下, 你搬过来到这里住算了。”袁一溪对她柔声说道,“尉明会闯入青崖峰,是因为要找江道友报仇,我担心你……” 宋栀栀的脚在地上不情愿地动了动:“袁长老,灵溪峰中……修士太多了。” “唉,也是。”袁一溪轻叹一声,“那你先回青崖峰吧,你与江道友一块,不用离他太近,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拍了下宋栀栀的肩膀。 宋栀栀立正站直。 她听到了袁一溪说的“不用离他太近”这几个字。 自然而然,她想到了昨晚。 他们两人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了。 宋栀栀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粉,她连忙转过身去,不敢让袁一溪发现。 袁一溪心细,早就发现她这小表情,她联想到了什么,有些忧虑。 宋栀栀不会是……喜欢江影吧? 说来也正常,是江影替她逼出心魔,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于她有救命之恩。 江影除了周围气息生人勿近之外,模样身材都是极好的,宋栀栀是个普通人,根本感觉不到他周围的气场有多强大,光看样貌,她会喜欢江影可再正常不过了。 “栀栀……”袁一溪唤了她一声。 “嗯?”宋栀栀背过身,拍拍脸颊,不好意思地回答她。 “你……”袁一溪欲言又止,又不知如何说。 她顿了一下,才叹口气说道:“你跟着江道友回去吧。” “好。”宋栀栀点头,提起裙子,奔了过去,跟上江影的步伐。 袁一溪看着她与江影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一溪,为何忧虑?”韩潜不明所以,开口问袁一溪。 “我怎么觉得……栀栀似乎是有些心悦于江道友?”袁一溪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竟有此事?”韩潜惊讶,“我没看出来。” “你能看出个啥来。”袁一溪白了他一眼,“她会喜欢江影,情有可原。” “修士中优秀的男子很多,江道友的性格,并不算太好。”韩潜负手说道,俨然是一副老父亲的姿态,“他是无心之人,宋姑娘若当真心悦于他,恐怕会受挫。” “确实,栀栀只是见的人少了,才会如此。”袁一溪灵光一闪,想出个办法来,“还是要让她多见见年轻帅气的男修士,开开眼界,也不会只将目光放在江道友身上了。” “且不论江道友的性情,只是那皮相与修为,确实无人比得上。”韩潜摇了摇头说道,“宋姑娘若真的喜欢他,无异于飞蛾扑火。” “唉,我这几日看看,门中有无优秀的年轻男修士,让他们多去青崖峰走动,让栀栀转移一下注意力。”袁一溪想到了解决办法。 “好,我看看我门下有没有合适的。”韩潜一拍掌心,与袁一溪的观点不谋而合。 而此时的宋栀栀根本不知道,瞎操心的袁一溪与韩潜已经暗中准备给她“相亲”了。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江影身后,偷偷踩他的影子玩儿。 两人回到青崖峰中,四下无人,江影停下了脚步。 宋栀栀蹭到他身边,偷偷拉住了他的袖子。 江影垂眸去看她束腰的腰带。 宋栀栀注意到他的目光,连忙将腰带上坠着的流苏撇到一边去。 “干……干嘛?”宋栀栀支支吾吾问道。 “不干。”江影冷声回答她。 宋栀栀:“?”你在说什么? 她扭过头去,不看江影。 江影把她的手腕握着,将她拉了过来。 他的红眸直视着宋栀栀,低声问道:“今日你知道他会来青崖峰?” 宋栀栀目光闪烁,疯狂摇头。 江影单手捏住她的脸颊。 这副样子,就是在说谎。 他俯身低头,带着微暖的气息拂过宋栀栀耳畔。 “宋栀栀,你支开我,就是在等他来?”他的语气平静,但宋栀栀却能在这波澜不惊的表面下,感知到其中的危险暗涌。 宋栀栀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虽然江影说的是事实没有错。 但从他口中说出,怎么……怎么多了一丝幽怨呢? “我没有等他来。”宋栀栀如实说道。 谁知道穆尉明的脑袋不太好使,直接闯了她的房间,还险些把她当成江影给杀了。 “明知他会来,腰带都要解了?”江影问了她一个问题,语气愈发危险。 宋栀栀快要晕过去了。 救命,这只是她编的,只为了让袁一溪赶紧把穆尉明关起来,好让江影不要跟他碰上。 她当时在看书来着。 “我……”宋栀栀好委屈。 但是这是她亲口说的没有错。 怪只怪,被江影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又不知如何解释。 宋栀栀迎上江影的目光,“我我我”了半天,只憋出来三个字:“你凶我?” 江影:“?”我凶你什么了? “你不仅凶我,还不理我。”宋栀栀没听见江影的回答,反客为主,直接控诉。 江影无话可说,只低下头,将宋栀栀束腰的柔软腰带扯过来,又拉紧三分。 被他一拉,宋栀栀的肚子一紧,只觉得今天下午在灵溪峰喝的安神茶都要吐出来了。 “你还对我动手动脚。”宋栀栀气死了。 她将腰带从江影手中抽回来,推开他,大踏步走在前面。 宋栀栀有些委屈,她做了这么多,还差点被穆尉明给杀了,这不都是为了江影,结果这个坏东西不仅不领情,还凶她! 江影搞不懂宋栀栀。 他觉得在这件事上,本该是他占上风的。 但是事实好像并不是如此。 江影抬脚,跟上宋栀栀的步伐。 宋栀栀见他跟了过来,直接跑起来,让他追不上。 江影的腿长步子大,气定神闲地走着便能追上正在跑着的宋栀栀。 宋栀栀闷头走着,根本不理他。 江影也没有主动开口,就这么并肩与她一道回了居所。 宋栀栀看到自己门被砸坏了的房间,头大如斗。 她“登登登”走进自己的房间,把门口的纱幔放下,自顾自坐到窗台旁的书桌后,开始看书。 宋栀栀胡乱翻着书,书页纷飞,她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她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只觉得有些恼人。 宋栀栀在想,她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江影什么也不知道。 话也是她亲口说的。 她“啪”地一声将手中的书放下。 宋栀栀听见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在被搬动。 她扭头看门外,半透明的纱幔外,有一个人影。 是江影。 宋栀栀忍不了了,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掀起帘幔查看门外的情况。 她抬眸看去,便看到江影将原本被穆尉明砸得稀烂的门给复原了。 他抬着门,半张脸从门后露出来,红眸平静,幽幽望着她。 宋栀栀明知故问:“你在做什么?” 江影的语气漠然:“修门。” 宋栀栀的手扒在门框上,盯着江影看,目光描摹过他高挺的鼻梁与俊逸的眉,还有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 “江影。”宋栀栀轻声唤他。 “在。”江影一手抬着门,很快回答他。 “我听说穆尉明与你有仇,所以我觉得他这几日会来,我怕他来挑衅你,你会把他杀了,与无相宗为敌,我就要与你一起亡命天涯。”宋栀栀的语速飞快,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来龙去脉全部说给江影听,“我不要跟着你一起被人追杀,所以我不想你把穆尉明杀了——与他本人的生死无关,我只是不想你……不想你与那么多人为敌。” “所以我让你离开,好让穆尉明来青崖峰找不到人。”宋栀栀继续说,“我没想到,他居然把我的房间认成你的,直接闯了进来,我那时在看书,没有要沐浴也没有要解腰带。” “后来我在袁长老那里听说,你也要过来,为了让他被罚闭关思过,不要与你碰面,让他不要丢了性命,我便将此事夸大,让袁长老赶紧罚他。” 宋栀栀望着他,跺了跺脚,解释道:“我没想到,都被你听了去!也没想到穆尉明会说……会说那种胡话。” 五三声心跳 五三声心跳 宋栀栀说完后, 眨巴着眼看着江影。 她两手放在门框上,不好意思地露出半张脸。 江影手里拿着刚修好的门, 这雕花木门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 他略微垂眸, 长睫垂落,下午的明亮日光落在他的脸颊上,映照出如玉般的色泽。 “嗯。”江影低声应了句。 宋栀栀看不出他的情绪来, 或许他根本没有情绪这种东西。 江影看着她, 没有说话。 宋栀栀也盯着他的眼睛看,她很喜欢江影的眼眸, 深邃无垠, 仿佛静水的湖。 江影看向宋栀栀的目光中没有起伏, 平静漠然。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直到江影忍不住开口。 “宋栀栀。”他唤了她一声。 宋栀栀马上立正站直问道:“怎么了?” “让让。”他已经等宋栀栀自己主动走开, 等了很久了。 宋栀栀看向一直稳稳被他抬着的门…… 她尴尬了。 原来她把修门的地方给占了。 宋栀栀连忙后退两步, 退到房间里,给江影让出地方来。 江影把修好的门,正正好安装到门框上, 发出“咔”的一声。 这雕花木门的上半部是镂空的木质雕花, 空出的部分蒙上半透明的轻纱。 透过这层轻纱, 可以看到江影的身体轮廓, 模糊又高大。 宋栀栀忍不住伸出手去, 指尖在绷紧的轻纱上按了一下。 江影抬手,隔着一层柔软半透的轻纱, 掌心把宋栀栀的指尖按回去, 他感到掌心有些痒:“刚修好的。” 不要再被她戳坏了。 宋栀栀悻悻缩回手。 江影打开门, 开关了两下,确认它可以正常开合。 宋栀栀看着这被修得完好无缺的门, 心里想,一定不会有人修得比江影更完美了。 虽然这么一个大反派、大魔王,竟然会亲手修门,感觉有些奇怪就是了。 做完了事,江影这才拿出白绢,细细擦去手上残留的尘灰。 宋栀栀坐在椅子上,两手搭在椅背上,静静看着他。 江影没有急着离开要去修炼,肯定是还有话要对他说。 果不其然,江影踱步走了过来,目光未从宋栀栀脸上移开。 宋栀栀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我已说过多次,有事可以直接说。”江影指尖攀上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扳正。 他指的是宋栀栀擅自把他从青崖峰支开一事,若他还在,便不会让穆尉明闯进宋栀栀的房间。 穆尉明恐怕在还没接近宋栀栀房间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你不会答应。”宋栀栀说道,而且莫名其妙要江影不要杀一个无相宗峰的长老,总觉得怪怪的,“你是不是现在还想杀了他?” “是。”江影诚实回答,并且已经在脑内把杀穆尉明的流程过了一遍。 “下次不要用类似的方式强迫我做事。”江影语气骤然危险了三分,周身气场冷了下来。 他讨厌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宋栀栀想了想,她觉得江影感到不舒服是正常的。 她这次也没有想到,她安排江影做如此顺理成章的一个动作,也会被江影发现不对。 “对不起。”宋栀栀说。 江影的手指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宋栀栀感觉到面上传来的寒意。 “我看你下次还敢。”他说。 宋栀栀觉得他说得对。 她抬起下颌,对江影轻声说道:“那……那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江影想了想,发现他确实不能拿她怎么办。 仿佛是为了找回场子似的,他抬手直接将宋栀栀束发的玉簪给抽了出来。 宋栀栀今日的发簪是玉质的,末端雕刻了一只小兔子,看起来活灵活现。 她的青丝垂落肩头,如缎般散开,从他苍白的手腕间倾泻而下。 婆娑花支棱起来,俏生生地立在她的头顶,鲜活可爱。 “若有下次,便将你头上那朵婆娑花的花瓣给拔了。”江影冷声威胁,他似乎只能用这个威胁宋栀栀了。 宋栀栀没有躲,反而主动把头伸了过去。 不会吧不会吧江影不会真的以为她怕他碰她的花吧? “你拔,拔不下来的!”宋栀栀才不服软,“我又不怕。” 江影挑眉看了她头顶那朵悠悠颤着的小白花一眼,问道:“当真?” 宋栀栀硬气极了:“当真。” 江影指尖只轻轻碰了碰那柔软的花瓣一下。 宋栀栀身子便软了半边。 江影看着她无力趴在椅背上的肩膀。 指腹一抹,一道寒芒划过,一滴血已凝于他的指尖。 三滴血蕴着暗金色光芒的鲜血滴落在婆娑花的花瓣上,顺着花瓣的纹路渗入花蕊之中。 江影的动作熟稔,速度很快。 在宋栀栀还没来得及感觉到指尖痛的时候,他便收了手,指尖伤口愈合。 宋栀栀埋首在自己的臂膀间,婆娑花传来的酥痒感觉,比指尖受伤的疼痛感觉更强烈。 这一瞬间令人失神但欢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缩紧了自己身子。 她背部的肌肉崩紧,江影抬手,手指在她脊背掠过,带起一阵无形的电流。 江影轻抚了一下她的背,掌下流淌过形状优美的线条。 “这么多天,怎还没习惯?”他语气带着些疑惑。 宋栀栀:“?”这感觉是说习惯就能习惯的吗? 她不准备跟在这方面一窍不通的江影解释。 “你给我去修炼——”宋栀栀红着脸,推着他的腰,催促他离开。 江影转身的时候,目光还在宋栀栀头顶的婆娑花上停留了一下。 即便明里暗里“研究”过这么多次,他还是没搞明白这花为何会与宋栀栀的某些感受相连,宋栀栀又为何每次反应都如此强烈。 是只有他碰才是这样,还是别人碰也一样? 没由来的,江影脑海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迈步走出宋栀栀的房间,确实是修炼去了。 宋栀栀一个人在房间里,拍了自己红红的脸好几次,告诉自己不要跟没有心的人在这种事上计较太多。 她转过身,挪到书桌旁,掏出自己储物锦囊里的手机。 连带着拽出一只黏住手机不放的球球。 宋栀栀想起了什么,她把球球从手机上拔下来,捏着它柔软的小肚子说道:“球球,以后不许随便开我的传音球,你这样很过分,你知道吗?” 球球眨了一下如黑豆般的小眼睛,“吱吱”叫了两声,一副无辜的样子。 结果下一刻,江影凉凉的声音在宋栀栀脑海里响起,仿佛兜头给她脑袋浇了一盆雪水。 “开得好。”江影通过传音球对宋栀栀说道,语气毫无波澜。 宋栀栀看到储物锦囊里的传音球,不知何时又被球球拨开了开关,泛着幽蓝色的光芒。 “江影,你怎么还替它说话!”宋栀栀把传音球拿出来,放到嘴边,冲那边小声嘟哝道,“一个两个,都是坏东西。” 宋栀栀说完之后,马上把传音球给关了。 球球挥舞着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手,看起来很是兴高采烈。 而在另一个房间里,闭上眼正准备入定的江影眉头微微皱起。 他想到了一件事。 宋栀栀以前只说他是“坏东西”来着,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心魔与他相提并论? 江影如此想着,竟然入定失败了。 他强压下这个念头才成功进入放空状态,周身气韵轻盈流淌。 宋栀栀根本不知道江影那边在想些什么。 她把球球丢到一边,按亮了手机。 今日在灵溪峰时,她听说无相宗掌门宁玺带着沈昼去凌霄地界调查一些事,说是有些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似乎有精怪妖魔现世。 宋栀栀虽然在无相宗安全得很,一时没有什么情况发生,但她担心有什么事情,所以准备拿手机把摄像头开到宁玺与沈昼师徒的头顶上,看看凌霄地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她对此界的了解,宋栀栀估算着宁玺与沈昼此时应该是到了凌霄边界的谭曲河,便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此时的凌霄地界,距离无相宗最近的谭曲河畔……】 【谭曲河畔的天际出现两道御风而行的身影,为首的是气质儒雅温和的宁玺,而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正是沈昼。师徒二人在谭曲河边落地。】 【宁玺低头,看到原本流淌着纯净河水的谭曲河上方已经被黑气笼罩,河水颜色暗红,仿佛是血液的色泽,而河边堆积着累累白骨,有人的,也有妖兽的……他们都死了。】 【“似乎是谭曲河的源头出了问题,且溯流而上去看看吧。”宁玺扭过头对弟子沈昼说道,“昼儿,路上要小心。”】 【“要几日才能到谭曲河的源头?”沈昼不忍见此惨烈的画面,摇头轻叹,沉声问道。】 【“谭曲河自赤霞山而来,蜿蜒曲折,现在过去,我们一路上还要留意细心寻找有什么线索,还需五六日的时光。”宁玺负手而立,目测了一下所需要的的时间。】 【“事不宜迟,师父我们出发吧。”沈昼行动力极强,很快飞身而上,朝谭曲河的源头而去。】 【师徒两人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远方。】 宋栀栀看向手机上出现的这串文字,心下暗惊,她不知道出现了什么事情,才会让谭曲河出现如此惨状。 因为她写这本书,也只是写了个开头而已。 后面的剧情还没来及编,所以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她根本不知道。 宋栀栀能够做的,只是根据已经发生的事情,合理续写剧情而已。 不过现在江影人在无相宗,凌霄地界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锅甩到他头上,宋栀栀没有非常担心。 宋栀栀知道她可以想办法开上帝视角,强迫这本书说明谭曲河异变的真相,但这又要耗费神识,江影还在修炼,她不想打扰了,就辛苦宁玺与沈昼先去调查一下好了。 伍四声心跳 伍四声心跳 宋栀栀如此想着, 便将手机给收了起来。 距离宁玺与沈昼到达谭曲河的源头,还有好几日, 她还能再摸两天鱼。 宋栀栀乐得自在, 又看了些好看的话本子,一天就这么过去。 次日,宋栀栀刚起床没多久, 还在喝粥, 便看到房间里阵法光芒亮起,提醒有客来访。 这次来到青崖峰的人比较礼貌, 只是触动了禁制, 停在青崖峰外围, 等着宋栀栀或是江影过去迎接。 宋栀栀用勺子在白粥里搅了搅, 抬眸望向坐在她对面、面无表情的江影。 “有人来青崖峰了。”宋栀栀提醒他。 江影替她把碗碟收起:“我马上要去修炼, 你去看看。” “好嘛……”宋栀栀其实也很懒, 但她也知道让江影主动去迎接客人很离谱。 江影猫进房间里修炼去了,房门关得紧紧的,任谁从门口经过, 也不会知道偏院的房间里还住了个江影。 宋栀栀慢吞吞走出小院, 来到青崖峰外围。 远远的, 便看到为首的一个高挑身影朝她招手。 宋栀栀眯起眼, 看到青崖峰林中的小溪尽头朝她招手的人是岑长冬。 岑!长!冬! 在宋栀栀的眼里, 他就是人间大喇叭。 他来做什么?而且似乎他身后还跟了三个别的修士,其中一个也是宋栀栀见过的云书。 “岑公子, 云公子。”宋栀栀走上前去, 唤了两个认识的人, 再对另外两个不认识的男修士点了点头。 等等……她怎么觉得场面有点不太对。 这这这来青崖峰的四个男修士,怎么全都是气质不俗的帅哥, 各有特色,修为不低,什么类型都有。 宋栀栀没见过这场面,直接惊了。 而此时的袁一溪在灵溪峰中,垂首喝了口茶,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韩潜,柔声说道:“我暂且先唤了四个弟子前去帮她修门,培养培养感情,看看栀栀能不能移情别恋。” “我觉得四个太少。”韩潜侧过头,对袁一溪低声说道,“我门中还有几位想要报名的。” 宋栀栀生得好看,模样乖巧,还是难得一见的凡人,自然有很多人想近距离与她接触。 “修门而已,不用太多,省得吓到她。”袁一溪挑眉对韩潜说,“且让你门中几个弟子等着吧。” 而这边的青崖峰中,宋栀栀说话都结巴了。 “你们……你们来青崖峰做什么?”她望向最为熟悉的岑长冬,神色疑惑。 “给你修门呀宋姑娘!”岑长冬探头望向宋栀栀居住的院子,“你的房间门不是被穆长老弄坏了么。” 岑长冬话音刚落,便有另一人接腔道:“是我师父,宋姑娘真是抱歉,我师父以前不这样的。” 修真界中的修士大抵都用了驻颜之术,若不报出年纪辈分,谁能想到面前这个金丹修为的白衣帅哥是穆尉明的弟子呢! 从外貌看,他们的年纪都差不多。 宋栀栀打量了一下这声称是穆尉明弟子白衣帅哥,她不好意思主动问他名字,暂且就称作小白衣好了,估计他就是刚被穆尉明护法渡过金丹期的弟子。 而另一位不认识的男修士,身着一袭青衫,神色阴郁些,看起来沉静可靠,又是另一款帅哥。 宋栀栀暂且给他起个外号叫小青。 “宋姑娘,现在去修门么?”云书凑过来,柔声问道。 宋栀栀挠挠头,拒绝了:“门已经修好了呀!” “宋姑娘你能自己修门?”几人不敢置信,异口同声问道。 他们打量了一下宋栀栀,娇娇小小,她看起来不像是能修门的样子呀! “是江公子帮我修的。”宋栀栀如实相告,“就是顺手而已。” “我就说江大哥是个好人,你们竟然不信,你看,连宋姑娘坏了的门他都会帮忙修!”岑长冬简直就是江影的首席迷弟,连忙接着宋栀栀的话说道。 “没想到没想到。”云书与小白衣一道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惊讶。 有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相信了岑长冬说的话。 小青看起来矜持些,只略微颔首,末了又轻声问宋栀栀道:“宋姑娘可要出青崖峰玩?” 宋栀栀想,她一向不爱外出,出了青崖峰又要接受一群修士的围观,她受不了。 于是她下意识想要拒绝。 岑长冬走上前去,把手搭在小青的肩膀上,吹嘘道:“袁长老嘱咐我们要多多带着你玩,尽量融入无相宗,就像我一样。” 确实,乍一眼看去,谁也不会知道岑长冬其实是云鹤宗过来无相宗学习交流的外来弟子。 “今日游仙圃那边新送来了一批灵兽,是柔云兔,皮毛比寻常兔子更加柔软些,性情也更温顺,只是肉不好吃,一般当做宠物驯养。”小青把岑长冬热情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甩下来,对宋栀栀解释道,“我们提前通知了游仙圃那边的师姐,可以带你过去看看灵兽,如果有喜欢的,可以带一两只攻击性不强的回青崖峰养。” 宋栀栀很喜欢兔子,最好是红眼睛白毛皮的那种小兔叽,她绝对棒极了。 在可爱灵兽的诱惑下,宋栀栀的脚挪了挪:“我……要不还是去吧。” “游仙圃下午开放。”云书解释道,“我们下午过来带你过去如何?” 宋栀栀点了点头,觉得出去玩玩也不赖,他们如此热情好心,她也不好拒绝。 “好!”她说道。 “那宋姑娘,下午见。”小白衣朝宋栀栀挥挥手,又忽然凑过来低声问宋栀栀道,“宋姑娘,我师父真的想要将浊心剑给你赔罪,他曾说那把剑要传给我的。” “呃——”宋栀栀一愣,看到小白衣的神色有些失落,便安慰他道,“穆长老没准有好多把一样的浊心剑,更何况,我也没收。” “那就好那就好。”小白衣最后走,追上岑长冬等人的步伐,讨论他们待会儿是不是要去演武场中切磋道法。 宋栀栀看着这几个人消失在天际,一头雾水,总觉得怪怪的。 有一种,不花钱就去了白马会所的感觉。 她当然不知道袁一溪的“相亲计划”,从头到尾她只认清了他们四个人的脸,勉强能跟他们的名字对上号。 宋栀栀满脑子想的都是下午能去撸兔兔,运气好的话还能抱一只回来。 她兴高采烈跑回自己的小院子。 宋栀栀觉得此事要跟江影说一下。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说,但她就是想要告诉江影。 她敲了下江影的房间门,动作很轻。 “江影——”宋栀栀趴在门边上,轻声唤他。 “进。”江影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宋栀栀推门,走了进去,将自己的衣摆扯了扯,模样有些心虚。 嘶,不就是要跟着四个帅哥去看兔子,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我下午要出青崖峰。”宋栀栀抬头对江影说道,“去那个什么游神——” “游仙圃。”江影冷声提醒她。 “对对游仙圃,去看那里新养的灵兽。”宋栀栀点点头说道。 不对……她猛地回过神来,江影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江影半倚在椅子上,目光望向宋栀栀腰间挂着的储物锦囊。 宋栀栀低头看到储物锦囊里的球球把打开了的传音球给拱了出来,似乎是在邀功。 “球球——”宋栀栀忙将传音球关了,塞回锦囊。 不知道球球哪时候开的,但江影应该把他们的对话都听清楚了。 “那我下午去了哦!”宋栀栀凑近江影,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说道,“你一个人在青崖峰修炼,要注意安全。” 江影:“?”你注意安全还是我注意安全? “去。”他对宋栀栀说,吐字简略。 虽然不是非常愿意答应,但他没有理由阻止宋栀栀。 宋栀栀听到他答应了,虽然明知并没有让他答应的必要,但还是很开心。 就是没由来的开心。 她在傻乐。 宋栀栀轻手轻脚地退出江影的房间,为他带上门:“那我先回房间去洗个澡换个衣服,下午就出发。” “好。”江影幽深的红眸盯着她瞧。 宋栀栀把门给关上了,兴冲冲回了自己房间。 她左挑右选,挑了一条好看的裙子,淡紫色,底色很柔很淡,布料柔软似云,摸起来手感不错。 宋栀栀哼着歌儿,把衣服带上,跑到房间里的屏风隔断后洗澡,白蒙蒙的雾气伴随着淡淡的皂角气息弥漫在房间的一角。 就在她泡着澡的时候,她房间里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 高挑颀长的身形,黑底绣金的衣袍,还有那生人勿近的气息。 江影冷漠的视线扫过正趴在桌子上抱着传音球玩的球球。 球球睁大黑豆般的小眼睛,看着江影“吱吱吱”叫了好几声,不知道是在问好还是在提醒宋栀栀。 江影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把球球拈起来,它又“吱呱”叫了一声。 苍白的指尖无情地一弹,这由黑色雾气组成的心魔毛球便骨碌碌滚到宋栀栀的床上,直接昏过去,跌进床上的被子底下,根本看不见了。 如果此时江影敢说话,他一定是冷冷说了声“滚”。 球球晕乎乎地失去意识,江影想要拿捏它,还是轻而易举。 江影周身灵气流动,运起法力,施展法术。 只一眨眼的时间,他人已消失在原地。 桌上的传音球旁——原本球球蹲着的位置,多了一只新的“球球”。 一模一样的黑色雾气组成的毛茸茸身子,与原来的球球几乎看不出差别。 出卖他的,是毛茸茸身子上的那双眼睛。 暗红幽深,仿佛一对没有光泽的红宝石。 是江影的眼睛。 五五声心跳 五五声心跳 红眼睛的小黑球坐在书桌上, 小爪子把宋栀栀的传音球扒拉过来看了一眼。 传音球没有打开,内里关着的那只用来传音的风荧蝶也状态稳定。 江影把宋栀栀的传音球推开, 转过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不得不说, 他的化形法术非常高超,每一根由黑色雾气构成的絮状丝线都与球球本尊一模一样。 只是…… 他眨了眨眼,那双红色眼眸尤为显眼。 江影球球蹦了蹦, 细小的法力气流在他周身流窜, 但没办法将他的眼睛变成球球一样的黑色,用尽了力气, 也只能让眸色更深些, 若不仔细看, 看不出来。 他放弃了, 施展化形法术的时候, 就算这法术再完美, 也会留下本人的一些特征。 江影球球端正坐在桌子上,等着宋栀栀出来,丝毫没有真正球球的懒散状态。 宋栀栀将挑好的衣裙换上, 外衫随意披着, 手中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搓着沾湿的发尾。 她略歪着头, 一边擦头发, 一边走出了隔断的屏风。 江影球球听见她的脚步声, 转过身去看她, 只看了一眼, 他又转了回去, 背对着宋栀栀。 反正是在自己房间里, 宋栀栀也没注意太多,披在肩头的外衫从肩头垂落, 挂在臂弯处,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刚洗浴完毕的几点水珠顺着光洁的肌肤缓缓滑落。 宋栀栀走到书桌前,好奇地看了眼江影球球。 她觉得现在球球有些奇怪,明明传音球就在它身边,它怎么能忍得住不去打开? “球球?”宋栀栀戳了一下江影球球。 江影球球没有理她,连回头都没有回头。 宋栀栀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又戳了一下球球的后背:“你怎么不理我?” 这一天天的,连只心魔都跟江影似的了,宋栀栀心里想。 马上,江影球球转过身,看着宋栀栀,视线又不小心落在宋栀栀半露着的肩头上。 弧线柔软温润的锁骨弧线从肩侧一路描摹至胸前,优雅惑人。 江影球球忍无可忍,跳了过去,把宋栀栀外衫的一角用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爪子抓着往里扯。 一只小小的毛球,力气当然不大。 宋栀栀注意到了江影球球的小动作,便将胳膊往上一甩,把衣服穿好。 “谢谢你啊球球!”宋栀栀对他说。 江影球球不会“吱吱”叫,只能坐在桌子上,静静看着宋栀栀。 宋栀栀看它这状态,觉得这心魔毛球好像是抑郁了。 她做到梳妆台前,把自己散落的发尾梳顺,今晨江影给她梳好的发髻她没有动,因为散了她自己很难再梳回去。 江影球球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梳妆台的镜子旁边坐着,还是沉默地看着宋栀栀。 宋栀栀当然不会去注意一只心魔毛球在做什么,就算现在江影球球爬到她身上来,她都可以当做没事。 她摸出了一个青瓷盏,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 淡淡的花香沁入鼻腔,青瓷盏里蕴着一汪淡红柔婉的口脂,这颜色江影曾亲口说过好看,而且是实话。 宋栀栀很喜欢用这个颜色,所以她今天顺手又将这个色号拿出来用了。 食指往青瓷盏内探去,宋栀栀正打算挖出一些,这小小的容器就已经被踢开了。 江影球球从镜子旁跳下来,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jiojio一脚把这个颜色的容器踢进梳妆匣里。 宋栀栀:“?”这球球怎么回事? 她将球球抱过来,捏了捏,觉得今天球球的手感格外不错,最近天气有些热,这心魔毛球身上凉凉的,手感更好了。 江影球球整个球被宋栀栀握在手里,左捏右搓,却又无法反抗。 他只能僵着身子,任由宋栀栀的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宋栀栀捏够了,便将江影球球放到一边,将原来那个颜色口脂的青瓷盏盖上,又找了另一个颜色凑合着涂。 弄完这一切,宋栀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确认头顶上的婆娑花一点都不会露出来,这才放心站了起来。 她将外袍的束带仔细系好,把放在桌上的传音球放进储物锦囊里,看了看时间,也快到岑长冬他们与她约好的时候了。 宋栀栀把江影球球抱起来,又捏了几下。 她的指尖抚过他的身体,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爪子舒服地张开。 江影球球躺在宋栀栀的掌心里,低头下意识地蹭了一下她的手心。 宋栀栀觉得掌心很痒。 她有些疑惑,因为这只心魔毛球今天非常安静,吱都没有吱一声。 洗澡之前,球球明明还很活泼呀! 宋栀栀把江影球球抱在怀里,暗自思忖着等今天回来就去找江影问问,让他帮忙看看这心魔毛球出了什么毛病。 她抱着江影球球走出门,被江影无情扔在床上的真正球球这才从装死状态恢复过来。 它在宋栀栀床上手舞足蹈地“吱吱吱”叫了好几声,一个球在无人房间玩了起来。 宋栀栀出发之前,准备去跟江影说一声。 所以她来到江影的房间门口。 躺在她怀里的江影球球有些紧张,毛都哆了起来。 宋栀栀敲门,唤了几声:“江影,江影?”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江影根本就不在房间里修炼,而是躺在她的怀里。 宋栀栀想江影应该在认真修炼,她也不好过多打扰,于是她象征性打了招呼道:“江影,我出发了!” 不知何时爬到她肩头蹲着的江影球球,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点了点头。 宋栀栀来到青崖峰外等着,不多时,天际出现四道光芒。 江影球球蹲在宋栀栀的肩膀处,眯起了眼睛。 今日他在传音球中听到了四个不同的男声,还不敢确认,结果亲眼一见,竟然真的是四个。 穆尉明的弟子小白衣刚突破金丹期,意气风发,飞在最前面,纯白的衣袂飘扬,俊逸如仙。 他率先降落在宋栀栀面前,潇洒收剑,对宋栀栀笑道:“宋姑娘久等了。” 蹲在宋栀栀肩头的江影球球毛都竖了起来,看起来非常蓬松。 宋栀栀点了点头,客气说道:“也不算很久,才刚刚出来。” 随后岑长冬几人也一起过来了,四个人围在宋栀栀旁边叽叽喳喳问好。 宋栀栀一一回复,江影球球蹲在她肩头,那冷如寒霜的视线随着宋栀栀问过好的每一个人移动。 他的目光存在感太强烈,以至于岑长冬忍不住搓了下手上的鸡皮疙瘩道:“宋姑娘,今日你的这只心魔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他好可怕qaq! 宋栀栀抬手搓了下江影球球的脑袋:“他好像是抑郁了,等会儿我回来便叫江——”江影帮我看看。 这句暗示两人关系不一般的话差点被宋栀栀随口说出来。 “便奖励它一些吃的,没准就开心了。”宋栀栀死活把自己的嘴瓢给拽了回来。 岑长冬点了点头,而一边一直沉默着的小青伸出手来,掌心里躺着几颗糖。 他看起来性情沉静,也最为细心,听到宋栀栀说要给球球东西吃,便找了些糖准备给球球吃。 宋栀栀替江影球球对小青道了声谢,把糖纸剥开,喂到江影球球嘴边:“球球你吃不吃?” 江影:“……”我没受过这委屈。 宋栀栀的手探过来,江影球球在她的手下左挪右闪,身法轻灵,誓死不吃。 奇了怪了,宋栀栀知道球球平时喜欢吃些零嘴,但今日它如此躲着,令她觉得更加不对劲了。 她尴尬把小青给的糖收了回来,对小青歉然一笑:“球球它好像不吃,那就我吃了吧。” 宋栀栀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便张嘴准备将被人送的糖送入口中。 这颗糖送到嘴边的时候,唇边一道寒气闪过。 原本誓死不吃糖的江影球球弹了过来,从宋栀栀口中夺食,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爪子在她唇瓣轻轻掠过。 宋栀栀唇瓣微颤,觉得这气息有些熟悉。 但她的注意力马上被江影球球吸引过去。 这个黑色毛球将小青的糖塞进嘴里,嘎嘣嚼了两下,直接吃了下去。 宋栀栀:“……”好生奇怪这个球。 她愣了一下,好在小青看着球球微笑,缓解了尴尬。 “宋姑娘,它吃了开心便好,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出发前往游仙圃吧。”他说道。 宋栀栀点了点头,吃了糖的江影球球坐在她肩头,看着小青的目光平静,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 青崖峰地势高,宋栀栀还在愁自己怎么下山,云书便一脚踏上了自己的飞剑道:“宋姑娘要坐我的飞剑过去吗?” 宋栀栀能蹭别人的车当然不会自己走,她正准备点头道谢,小白衣便冲过来一屁股把云书挤开:“宋姑娘,我金丹修为,是我们中间修为最高的,不如乘我的飞剑!” 他话音未落,岑长冬便抬手召唤出了一个微缩版刚好坐得下两人的浮舟:“宋姑娘,来无相宗一路上都是我在驾驶浮舟,你应当坐我的浮舟更习惯些。” 宋栀栀觉得岑长冬说得对,又准备向他走去,一直沉默着的小青温声开口对她说道:“不如与我一道御风而行。” 这话戳中宋栀栀的爱好了,她只有在长澹的时候被江影带着飞过,那次还没过瘾呢! “那我——”宋栀栀向小青走去,最终准备答应他。 一直蹲在她肩头的江影球球飞了起来,一双由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巨大羽翼展开,足足有一丈宽。 黑色羽翼迎风招展着,小小的爪子引动强横的法力,轻松抓着宋栀栀的肩膀,带她飞了起来。 宋栀栀腾空而起,有了上次在长澹被江影带着飞的经验,她也没有很怕,反而非常兴奋。 五六声心跳 五六声心跳 宋栀栀惊喜地抬头看着江影球球:“球球!你还会这招?!” 江影:“……”那个球不会, 我会。 四位年轻帅气的男修士惊讶地“哦——”了一声,目光齐齐聚焦在带着宋栀栀飞向天空的心魔毛球。 他们这才想起, 宋栀栀身边还有一只修为堪比元婴修士的强大心魔, 就连穆尉明的攻击都能挡下。 修士总是很容易被强大的东西吸引,顿时,他们看向宋栀栀头顶心魔毛球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丝羡慕。 岑长冬驾驶浮舟的时候, 都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呜呜呜宋姑娘的大翅膀心魔毛球真的是太拉风了! 宋栀栀被江影球球带着, 飞在最前,速度不快不慢, 又刺激又不会让人感到害怕。 她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 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觉得浑身轻盈, 酣畅舒爽。 雾气幻化而成的巨大黑色羽翼在她头顶展开, 上下扇动着, 带起强劲的气流,小小一个心魔毛球在这华丽翅膀的遮挡下,几乎要看不清楚。 江影球球做这种事游刃有余, 只是他抬眸看向远方的视线, 带着一丝莫名的光芒。 远远地便能看到游仙圃的轮廓, 占地极大, 根据不同灵兽的栖息环境, 划分了不同的区域,山水地貌、气候条件各不相同, 就像一个个小世界。 有的区域豢养的灵兽极具攻击性, 非常危险, 宋栀栀当然不能靠近。 她的目的地是游仙圃中部偏西的一片草原,温和无害的食草灵兽被饲养在这里。 宋栀栀在空中眯起眼, 看到前方有两位看起来温柔漂亮的女修士朝她招了招手。 江影球球带着她降落,稳稳落地,巨大的黑色羽翼合拢,化为雾气,消失不见。 他还是乖乖蹲在宋栀栀肩头的一只平平无奇黑色毛球。 如此张扬招摇的飞行方式,马上吸引了来迎接她的两位女修士凑了过来。 “是栀栀姑娘么!”一位白衣的漂亮女修士唤了她一声,“我是虞晓,她是白露寒,袁长老让我们带你在游仙圃玩。” 说罢,两位女修士便一左一右过来挽住了宋栀栀的手。 而此时的灵溪峰中,袁一溪往嘴里送了块糕点,扭头对韩潜说道:“我已想过,若栀栀不好意思与男修士交流的话,与女修士也是可以的,反正……不要老是将注意力放在江道友身上就好。” 韩潜点了点头:“确实,若她真喜欢江道友,没有可能得到回应,肯定会伤心的。” 江影球球根本不知道,他有四个男情敌,还多了两个女情敌。 他坐在宋栀栀肩膀上,靠着她修长的脖颈,安静当一个球。 站在宋栀栀右边的虞晓柔声问她:“栀栀姑娘方才那对黑色的大翅膀呢?是不是灵兽?看起来很漂亮。” 宋栀栀“啊”了一声道:“是我的心魔,原本是韩长老禁锢着的那只,阴错阳差被我驯服了。” 白露寒捂嘴惊讶了一声:“原来是那只离魂心魔,我们都听说过它,它身上还有个有趣的故事。” “是么?”宋栀栀从肩膀上摘下江影球球,上下其手,又揉又捏。 她觉得球球这么安静沉默也挺好的,像江影,凉凉的,手感不错,让她更爱捏了。 四舍五入就是在捏江影。 宋栀栀把江影球球从头捏到脚,仿佛在报自己被摸花之仇。 白露寒看着她手上的心魔毛球,笑了笑:“是的,有空把这个故事说给你听,可以借我捏捏吗?” 这个心魔毛球看上去真的是太可爱了,她们从来没见过长这样的心魔,跟个毛线团似的,任由主人搓圆捏扁,也不反抗。 宋栀栀的手指在江影球球的肚皮上停顿了一下,她把他塞进了储物锦囊:“心魔危险,我没有修为,也不知如何控制它,它今日似乎是有些抑郁,连叫都不会叫了,要不还是……别看了?” 若放在平时,宋栀栀肯定会欣然让他们摸一下,毕竟她也主动给袁一溪摸过球球。 但就是今日,她不想。 可能是因为球球今天状态不太对,看起来病恹恹的吧。 宋栀栀心中如此解释。 见宋栀栀收起了心魔毛球,两位女修士点了点头,觉得宋栀栀说得对,这么危险的玩意也不好随便给外人碰。 正巧,被落在后面的四位男修士也飞了过来,他们这才想起正事来。 “去看柔云兔吧!前几日刚刚送到无相宗的!”虞晓朝岑长冬四人招了招手,唤他们过来,“这种灵兽很稀少,只有二十余只,就在前面。” 宋栀栀跟着他们走过去,故意走得慢了些。 她担心把球球放到储物锦囊里之后,它又擅自打开江影的传音球,这传音球传的音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就算想装作没听到都不行。 江影应当在认真修炼,还是不要打扰为妙,宋栀栀知道江影对修炼有多么热衷。 她的手伸进储物锦囊,在锦囊里宽阔空间里摸索着。 宋栀栀在找传音球和球球。 捞了半天,只捞到了传音球,宋栀栀确认了一下没打开,松了口气。 她又开始捞球球。 但江影球球的身法灵动,一根毛都没有让宋栀栀碰到。 江影球球算是明白了宋栀栀为什么不太愿意让他摸花的原因了。 他被宋栀栀又摸又捏的时候,也感觉……怪怪的。 所以他在储物锦囊里开始躲。 宋栀栀没捞到他,慌了,忙唤了一声:“球球?” 一只冰凉的爪子搭在了宋栀栀的指尖上。 宋栀栀手疾眼快,把它的爪子捏着,拽了出来。 江影球球又躺在她的掌心了,被拿捏得明明白白。 宋栀栀把他捧着,放到脸颊边蹭了下说道:“我们球球真乖,没有动传音球。” 江影球球:“……” 他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又被宋栀栀重新放到肩膀上。 这个时候,那几位年轻修士已经趴在栅栏边,看着在栅栏内蹦蹦跳跳的柔云兔们,伸出手去逗弄。 就算是岑长冬几位男修士,见到这般可爱的小东西,也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柔云兔的背毛。 虞晓见宋栀栀落在后面,忙回身唤她:“栀栀姑娘,快过来看。” 宋栀栀走到圈养柔云兔的栅栏边,看了一眼这些小兔子,眼神都直了。 这些红眼睛的小白兔宛如一团团云朵缀在草地上,毛质柔软轻盈,蓬松无比。 就像……就像是她朔月日那天晚上梦见的兔子一样,是她梦中情兔了! 宋栀栀忍不住伸出手去,抱了一只起来,揉揉它的脑袋。 柔云兔呆呆的,就躺在宋栀栀怀里,嘴里还在嚼着草。 等到真正上手抱的时候,宋栀栀才觉得不太一样,虽然怀里的柔云兔很可爱,但还是她梦中的那只更加合心意些。 可能梦中那只兔子的毛没那么软,眼睛没有柔云兔那样亮晶晶,但宋栀栀还是更加喜欢梦里那只。 她抱着兔兔坐在草地上rua,暂时打消了要抱一只回去养的念头。 虞晓与白露寒对她说这柔云兔的来历,游仙圃的草原上一派安静祥和的气氛。 “柔云兔是修士后天培育的灵兽品种,性情温和,毛质柔软,每年只集中在冬夏交际的某一天掉毛,其余时间不会胡乱掉毛,非常适合作为宠物饲养。”虞晓拿着几根青嫩的青草,喂着怀里的兔子,“但柔云兔的存活率很低,数量稀少,所以只有一些大宗门才养得起,寻常地方根本见不到它的影子。” 白露寒把这小兔子抱起来,柔云兔蹬了蹬腿:“就连我们无相宗,也只是这几天才找了几只来养。” 宋栀栀一边轻轻地摸着怀里柔云兔的脑袋,一边感觉到自己脸颊边寒气加重。 江影球球望着宋栀栀怀里的柔云兔,被他眼神一吓,这兔子挣扎着从宋栀栀怀里跳出去。 宋栀栀抬手拍了一下江影球球的脑袋。 这个时候,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小青凑了过来,把逃跑的柔云兔给抓了回来,递给宋栀栀。 “宋姑娘,你的心魔毛球怎么了?”小青看了江影球球一眼。 “他状态不太对。”宋栀栀说。 宋栀栀指的“状态不太对”是指江影球球太凶了。 “嗯。”小青望着她,眼底积淀着沉郁的光。 宋栀栀被他眸中一闪而过的阴翳吓到,待再认真看的时候,他又与平时一般沉默温和了。 “温师兄!”虞晓唤了小青一声,关心道,“你这几日看起来情绪不太好,可是有什么事?” 在午后阳光中,小青回眸望了虞晓一眼,柔声道:“虞师妹,无事——” 而这个字的尾音骤然拉长,最终变为尖利的嘶吼。 宋栀栀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猛地后退了好几步,退到虞晓身边。 江影球球一时没站稳,从她肩头滑落,滚到她胸口处的绵软上。 江影球球的毛瞬间炸了起来。 而宋栀栀与其他人都没来得及注意这只心魔毛球在偷偷害羞。 因为真名为温明泽的小青站在阳光下,全身上下的眼睛、鼻孔、口腔与耳朵,均冒出了粘腻的黑色液体,然后逐渐把他的身体覆盖,似乎是被什么妖魔占据了身体。 “桀桀——”他笑了一声,“这元婴修为的心魔已被我解决,今日你们都将葬身此处。” 宋栀栀一听温明泽这句话,连忙把趴在自己胸口处的江影毛球给拿起来。 肯定是那颗糖有问题! 但此时温明泽浑身上下散发着强大可怖的气息,朝她冲了过来。 九道黑气荡出,朝宋栀栀他们袭了过来,发誓要夺走他们的性命。 他们死定了!不过几名金丹上下的弟子,还有一个普通人,岂不是任他拿捏! 五七声心跳 五七声心跳 温明泽知晓, 在这里唯一对他有威胁的就是宋栀栀肩膀上那只相当于元婴修士的心魔。 他已提前准备足以引起神识混乱的咒法附在给球球吃的那几颗糖上。 这对普通人不起作用,并不算毒药, 但对以神识作为主要存在方式的心魔有摧毁性的伤害。 方才温明泽可是亲眼看着那个黑色毛球吃下了糖。 现在正是他出手的好时机, 无相宗几位杰出的后辈弟子都聚集在此处,一旦出手,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宋栀栀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便看到九道黑气朝他们飞了过来, 激荡起令人心悸的气浪。 她对于修真界的法术很迟钝,往往感觉不出什么法术厉害什么法术不厉害, 但即便是宋栀栀, 在此时也能惊恐地察觉到这九道黑气远远超过他们六人能够抵挡的极限。 宋栀栀从未想过在平静的无相宗还能发生这种事, 毕竟按照她所写小说的原计划, 一直在搞事的明明是江影才是。 江影没有搞事的话, 修真界应该非常和平才是! 在这一瞬间, 宋栀栀的脑袋很乱。 但就在此时,一直被她握在手里的“球球”忽然发生了变化。 九道黑气已经迎面而来,带着果断的杀意, 宋栀栀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敢看。 幽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江影球球变成了江影。 他伸手, 身子甚至没有怎么移动, 只是挡在了宋栀栀面前。 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他们的关系, 江影还掩饰性地往无相宗其他几人移了移,顺带帮他们拦了下来。 九道黑气无法突破江影的屏障, 落在江影身前三尺处, 消散得一干二净。 此时的温明泽的全身上下已经完全被黑色的粘腻液体包裹, 从黑色液体间露出的眼睛看着江影,露出惊恐神色。 “你——你怎会在此处?!”他大声吼道, 声音嘶哑。 温明泽死死盯着江影,还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动不了了。 江影不欲与他多言,无情的红眸淡淡一扫,如寒芒出鞘。 久未活动筋骨的冥昭离手,那狭长的柳叶小刃仅有四寸余长,其上亡魂却不止四千条。 比温明泽更加强横的杀气散开,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他们的修为实在太低,这等级别的交锋,即便只是余波都叫人受不了。 压迫力极强的气息如山般压下,被黑色液体包裹着地温明泽发现自己的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江影竟然仅凭神识,便生生将他压制在此处! 此时,冥昭已然来到他眼前。 没有犹豫,这柄柳叶小刃果断地没入温明泽的脖颈,在半空中甩出的弧线带着残忍的优雅。 温明泽人头落地,被切开的脖颈伤处竟然没有一丝血迹。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只一眨眼的功夫,原本还在嚣张狂笑,想要将众人置之死地的温明泽就这么死了。 临死前他张着嘴,想要说话,但说不出话来。 宋栀栀没见过这等诡异场面,顿时感到有些反胃。 江影将冥昭收回,看着地上温明泽丧失生气的身体,用白绢细细擦拭着冥昭的刀身。 宋栀栀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愣了下,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手里的黑色毛球已经消失不见。 啊这…… 草地上几只柔云兔蹦蹦跳跳着,跑远了。 事发太快,无相宗几位弟子这才反应过来。 虞晓奔了上去,将几只逃窜的柔云兔给拽了回来,放进原来的栅栏中。 所幸这些小家伙智力很低,非常迟钝,才没有被这情况惊吓到。 “我……我去禀报师……师父!”白露寒瞥了一眼地上温明泽的身体,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白露寒的师父就是袁一溪,不管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没时间咿呀乱叫来表示惊讶,尽快禀报门中长老才是关键。 说罢,她人已飞向灵溪峰。 江影站定在原地,离宋栀栀不远不近。 此时游仙圃中陷入了一瞬间的尴尬。 温明泽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又为何会突然攻击同门? 江影……为何会突然出现,把他们救下? 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他们预料之外。 宋栀栀缓过神来,这才敢偷偷去打量躺在地上已经死了的“小青”。 她看了一眼,那尸体太过诡异,还是令人感到恶心,所以她马上收回了目光。 岑长冬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走上前来对江影行了一礼道:“江大哥,虽然不知您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但还是多谢相救。” 江影高大的身子微微一顿,他的表情漠然,漂亮的红眸望向远方,并没有回答岑长冬的话。 只是为了避嫌,顺便而已。 云书与小白衣虽然也有些惧怕江影,但还是大着胆子,凑了过来道了声谢。 岑长冬率先走到温明泽的尸体旁,俯身查看他脖颈处被冥昭所伤的断痕。 “没有血迹。”岑长冬面对这种事,声音很冷静。 小白衣与云书也凑了过来查看,认同了岑长冬说法:“确实很奇怪,他看上去在那些黑色液体从七窍流出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所以他身上的血去了哪里?”岑长冬满脑子想着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 几个人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没讨论出结果来。 江影站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 太蠢了。 “黑色液体,就是他的血。”江影的声音如冷冽的泉,流淌过所有人耳侧。 “那为何明泽会……会这样?”岑长冬抬头,惊讶地看着江影。 就在这瞬间,站在江影身后的宋栀栀看着地上温明泽的尸体,瞳孔骤缩。 “他——”宋栀栀出声提醒。 但已经晚了,地上那流淌着的黑血宛如有了生命一般聚集成型,朝离它最近的人冲了过去。 离温明泽尸体最近的是穆尉明的徒弟小白衣,他与温明泽关系好,看到如此异变,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黑血朝他身体袭去,若这玩意再碰到修士的身体,谁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江影嫌再杀个小白衣太麻烦,抬手,指尖幽蓝色光芒再次亮起。 几道法术光芒闪过,形成牢笼,将那团黑血牢牢关押在牢笼中。 原本还准备暴起伤人的黑血在牢笼里左突右冲,无法突破。 这小小牢笼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没了黑血的覆盖,温明泽的尸体变得苍白无比。 而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它变成腐水,没入大地中。 被冥昭击中的身体,最终的结局就是这样。 所有人都知道,出了问题的就是那团将他全身包裹的黑血,此时这可怕的玩意还在江影的牢笼中关着,不得而出。 “你们见过这种东西吗?”岑长冬呆呆说了句。 所有人都沉默了。 就连江影漠然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惊讶。 他见多识广,但也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东西。 宋栀栀在一旁看着,不敢吱声,她想找个机会开手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现在人太多了,她没有机会。 她走上前来,虞晓将那些柔云兔照顾好之后,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忙唤了一声道:“栀栀姑娘,你是不是吓坏了?” 宋栀栀点了点头。 她看着温明泽尸体原本躺着的地方,不久之前明明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宋栀栀在看向温明泽尸体所化腐水渗入大地的那处,身体忽然僵住了。 江影的法术颜色也是幽蓝色的,所以他们没有察觉到。 宋栀栀很了解江影,在修真界她最熟悉的就是他了。 所以地上那一点幽蓝的色泽,她看出是什么了。 是风荧蝶,江影常常使用的一种灵兽,风荧蝶整个种群都听命他的差遣。 此时,那瓣风荧蝶的残翅正巧被地上的草叶遮挡,再加上被江影的法术光芒遮盖,诸多巧合下,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引起他们的注意。 宋栀栀轻轻皱起了眉。 虞晓从怀里掏出了一瓶安神的玉露递到宋栀栀面前:“栀栀姑娘先喝一点安安神,无相宗此前还未出现过这种事,待会儿等袁长老过来了,我们便带你回青崖峰。” 这种事,他们都有共识,不会让一个普通人参与进来。 宋栀栀接过玉露,对虞晓笑了笑,道了声谢:“多谢虞姑娘。” 她按捺下躁动的心弦,喝了一口玉露,甜甜的,味道不错。 喝完之后,她朝那里凑了过去。 虞晓叫住她:“栀栀姑娘,那里危险,你还是不要靠近得好。” 宋栀栀想到了个理由:“江公子在那里,没事的,方才他救了我们,你们都道谢了,我还没有,理应过去道谢才是。” “也是。”虞晓点了点头。 宋栀栀走过去,看了江影一眼。 注意到她的靠近,江影垂眸看了她一眼。 两人对视了一瞬,宋栀栀此时还对江影有很多问题要问。 但她不急,可以回青崖峰之后慢慢问。 现在她要想办法,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情况下,把藏在草叶下的那片风荧蝶残翅给捡起来。 “多谢江公子了。”宋栀栀轻声对江影说道。 江影看着她略带些不安的眼眸,想到了不久之前他身为心魔毛球的时候宋栀栀的所作所为。 他的眼眸幽深,愣了一瞬,竟然忘了此时还有旁人在场,直接点了点头。 此时,岑长冬的大嗓门骤然响起。 “江大哥,你这就不地道了!我们向你道谢你怎么理都不带理的,宋姑娘随便说了一句,你就点头?”他的声音如惊雷般在两人耳边响起。 “江大哥,我看你是不是喜欢宋姑娘啊?”末了,他补了一句,大胆质问道。 五八声心跳 五八声心跳 宋栀栀猛地一听, 忙回过头去看岑长冬。 喜欢……个屁。 他能喜欢就有鬼了。 江影连心都没有,怎么可能喜欢呢? 宋栀栀觉得岑长冬很离谱, 觉得这人肯定是为了报浮舟上没有分他吃面之仇。 江影的目光落在岑长冬脸上, 红眸中杀意骤起。 此人知道得太多了,该杀。 宋栀栀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杀意,也没忘自己过来的目的。 她灵机一动, 直接一屁股摔到地上。 江影凝聚起的杀意顿时崩散, 因为他觉得屁股很痛。 宋栀栀两手撑在地上,手指飞快地在草地上摸索着。 她的指尖还能触摸到些许粘腻的腐水, 这里刚死了个人, 很恐怖。 宋栀栀又害怕又恶心, 瞪大眼, 眼泪都要落下来。 好在她的动作迅速, 很快不动声色地将地上那瓣从温明泽身上掉下来的风荧蝶残翅捡起。 江影垂眸看着她, 只见她又是一副快要被恶心哭的表情。 他的目光落在宋栀栀指缝间露出的些许幽蓝色光泽。 风荧蝶的翅膀。 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疑惑的光芒。 岑长冬见她摔倒,已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 江影往前踏出一步的脚缩回。 宋栀栀爬起来,把容易引起怀疑的风荧蝶翅膀藏在袖子里。 她低头对岑长冬道了声谢。 岑长冬小声问宋栀栀:“为何江大哥独独应了你的道谢。” 宋栀栀:“……”因为他答应每次我说话他都会理我。 她挠了挠头, 不好意思说道:“岑公子, 因为长得比你好看。” “而且江大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里?”岑长冬疑惑, “对了, 宋姑娘, 你那只心魔呢?它不是被泽明下了毒么?快快拿出来,我们帮你看看还能不能救。” 宋栀栀:“……”这心魔毛球就是你江大哥。 她摇了摇头, 掩饰道:“它昏过去了, 好像没有什么大碍, 我也不敢贸然去碰它,等韩长老有空再去给我看看吧!” 岑长冬与宋栀栀说了一通话, 愣是什么东西都没问出来,他还在傻乐。 “没事就好。”他让宋栀栀先远离这里,“宋姑娘,这里危险,你先离开。” “嗯。”宋栀栀敛眸,乖巧应了一声。 她藏在袖子下的手在疯狂搓,试图将自己指尖上沾了的腐水擦干净,但没有用,根本擦不干净,埋汰死了。 天际好几道光芒闪过,应当是几位无相宗的长老带着前去禀告情况的白露寒过来了。 江影懒得与这些人扯皮,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转过身,黑色大氅在地上宛如墨色般流淌而过。 下一瞬间,他已经消失在原地,连个招呼都懒得打。 宋栀栀看到江影离开了,低头看了下地上,再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遗留。 她对岑长冬点了点头,小声道:“岑公子,袁长老带了好些人过来,这里……这里应当没有我什么事吧?” 岑长冬看着江影消失的地方,还有些懊恼,暗自低声说道:“哎呀这江大哥怎么救了人就走,我还没来得及找长老他们夸他呢!” 他听到宋栀栀的声音,忙对宋栀栀说道:“可要我驾驶浮舟送你回去?” 宋栀栀摇摇头:“我认得路,自己回去就好,岑公子还是留在这里说一下刚刚发生的事吧!” 岑长冬看着她,点了点头。 宋栀栀赶紧溜,她急着回去看手机,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游仙圃的人大多因为方才的意外,都往饲养柔云兔的地方聚集过去,所以宋栀栀走在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碰见。 她不想真的走回去,于是手想要往储物锦囊里掏下,把传音球掏出来。 此时,她身后一道寒气掠过。 宋栀栀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江影站在她身后,伸出手,按住了她伸向储物锦囊的手。 宋栀栀抬头看他,他已经走到她身侧。 “你……”她启唇,想要问些什么,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才好。 什么温泽明突然黑化成迷之生物试图把他们都杀了这种事,她可以自己去看剧情,用第三者的视角看,清晰理智很多。 宋栀栀现在比较关心,江影到底是哪时候变成球球的。 江影看着她睁大的眼,仿佛幼犬一般清澈,能够从她的眼神中清晰地读出她心中所想。 “不要问。”他一句话堵死了宋栀栀接下来的发言。 江影把宋栀栀的手拉过来,一方干净的白帕,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他细细擦拭着宋栀栀方才故意跌倒在地上时弄脏的手。 手上那股令人感到恶心的黏腻感总算消失,宋栀栀觉得舒服清爽了许多。 她踮起脚,抬手大着胆子在江影的脸颊上捏了一下。 “怎么变了心魔毛球之后,变得那么软了?”宋栀栀换了个角度问他。 江影把宋栀栀的脸颊拨开,但没有拂开她的手,任由她捏着。 “藏了什么东西?”他问她。 江影指的当然是宋栀栀在地上捡到的风荧蝶的残翅。 宋栀栀将那瓣残翅亮给江影看:“是风荧蝶的翅膀,好像是温泽明身上掉下来的,他死了,尸体融化成腐水,便留下了它还在草地上。” “这东西与你有所联系,我担心留在原地会引人怀疑,便趁他们还没发现,偷偷捡了起来。”宋栀栀解释。 江影接过那瓣残翅,幽蓝色光芒在他指缝间一闪而过。 “没见过。”他说。 指尖一捻,这瓣残翅已经消弭于无形,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方才那被黑血包裹着的温泽明,与他对视着,在震惊错愕过后,本来准备张口说话的。 江影能够预料到他要说什么,那种尊敬狂热的神情,估计下一刻就要就要喊出一句“主人”来。 所以他下手极快,神识死死压制着他的行动,让他没能说出那句话来便死了。 若今日他不在场,可就成了他便是此事的幕后主使者。 江影轻哂一声,神情冰冷。 宋栀栀跟在他身边问:“他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呢?” “因为想要让人觉得他是受我指使。”江影说。 他扭过头,定睛看着宋栀栀,那双摄人心魄的红眸中亮起微芒。 “宋栀栀,你为什么不这么认为?”他问。 宋栀栀觉得疑惑:“你有空做这事吗?” 江影:“?” “早晨起来要帮我浇……浇花。”她脸颊微红,掰着指头算江影一天要做多少事,“然后要顺带帮我梳一下头,然后吃早饭,其实无相宗的饭菜不算好吃,你今天早上还给我炒了个味道好吃点的菜。” “然后你要去修炼,趁我洗澡的时候还要进来变成球球——”宋栀栀一不小心猜出了江影到底是哪时候变成心魔毛球的,“你没有时间布置这些才是。” 最关键的是,江影要杀人,不会用如此迂回的办法。 有这时间,他能把半个无相宗都给解决了。 江影听她分析自己的一天日常行动,脸都黑了。 尤其是当宋栀栀说到“趁我洗澡的时候还要进来变成球球”这句话的时候,他周身的气息都要凝固了。 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了,被宋栀栀抱在怀里被捏来捏去的感觉。 他冷冷对宋栀栀说了句:“闭嘴。” 宋栀栀马上闭嘴了一下,然后马上开口说话:“你又凶我,我帮你消灭线索你还凶我!” 江影说话的语气放缓三分:“只是怕你死了连累我。” 宋栀栀看着他,好委屈:“我就是出去玩一下。” “那个东西,我从未见过。”江影坦诚说道,“在温泽明产生变化之前,我未曾察觉到。” 就连他替宋栀栀吃下去的那颗糖,他都没有发现不对,不然在去游仙圃之前,温泽明就应该丧命了。 “近日还是不要离开青崖峰。”江影带着她往青崖峰飞去,叮嘱她。 宋栀栀在空中,扭过头来,朝他眨眨眼说道:“你今天变的那个翅膀,很好玩很好看,我还想要。” 江影冷声回答他:“不要。” 那不过是是他为了适应心魔毛球的形态而幻化而成的翅膀,他想带着宋栀栀飞行,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现在他们脚下,连一丝气流的痕迹都看不到,他施展飞行法术,举重若轻。 但宋栀栀就是很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你再变一下。” “不。”江影冷着脸拒绝。 “那我自己走回去。”宋栀栀对他说,挣扎着要甩开他握着她的手。 江影看着她,幽深的红眸里是一片平静。 他抬手,大掌在宋栀栀的肩膀上按了一下。 宋栀栀感到一股冰凉的气息从她的肩膀流窜整个背部,仿佛冰凉的山溪流水,除了冷了点,还有点舒服。 “哗”地一声响,宋栀栀感觉到自己背后展开了两道阴影,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附着到了她的脊背上。 她回头,看到两道法术光芒幻化而成的翅膀出现在她身后,迎风招展着,流光溢彩,闪着幽蓝色的光芒,非常好看。 江影牵着她的手腕,默不作声,继续带着他往前飞。 宋栀栀很兴奋,频频回头看她背后的大翅膀。 她偷偷戳了下江影的手背。 “在。”江影应她。 “要粉色的,换个颜色。”宋栀栀说。 江影没有说话,又是一道气息掠过宋栀栀身后。 幽蓝色翅膀变成了粉色的,明艳可爱。 宋栀栀又飞了下,继续戳江影:“换个白色的。” “……”江影烦死了她了,只求这段路再快点。 但宋栀栀身后的翅膀还是在他的控制下,又换了个颜色。 宋栀栀过了一会儿,又腻了,想换颜色,才刚开口,背后马上一凉。 江影扭过头,垂眸打量着她,眼神变得有些无奈。 瞬间,宋栀栀背后的翅膀变成了七彩的,每隔一会儿就会自己换个颜色,很是绚丽。 五九声心跳 五九声心跳 宋栀栀背着一对七彩大翅膀回了青崖峰, 这才心满意足。 落地的时候,她的脚刚一碰到地面, 背后的翅膀便化为万千点光芒, 消失不见。 宋栀栀回头看消散的光点,感到有些可惜。 但没关系,下次可以让江影再给她变一个类似的。 宋栀栀与江影并肩一道走回所居的小院, 随口说道:“估计过没多久, 袁长老他们就会来青崖峰询问情况。” “你要解释你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游仙圃的。”宋栀栀想到了这件事,提醒江影想一个靠谱的理由。 江影的答案果然不出宋栀栀所料:“不解释。” 任凭他们问便是, 反正他有不回答任何人问题的资本。 宋栀栀垂下头, 想了想, 她还是要安排好后面的剧情。 免得他们又怀疑江影是背后主使者。 不然到时候江影嘴又笨又不爱说话, 有口难言了怎么办? 于是宋栀栀将手放在房门上, 回头对江影说道:“你是不是要去修炼了?” “是。”江影答道。 “为什么那么爱修炼?”宋栀栀困惑这个问题很久了。 “要活下去。”江影看着她疑惑的表情, 给了宋栀栀一个很简单的回答。 宋栀栀一愣,忽然理解了江影的意思,很多人都想杀他, 在灵祇神教时他与无数人结了仇。 所以他如果想要活下去, 就要保证自己比其他人更强, 比所有人的修为都要更高, 这样才能保证自己性命无虞。 有的时候, 一个天生拿了反派剧本的人,梦想就是如此朴素又简单。 宋栀栀不知说什么好, 只点了点头, 轻声说道:“那你去吧。” 在进门的时候, 宋栀栀听到身后的江影提醒她,语气还是冷漠平静。 “那个球在床上。”他说。 他确信把心魔毛球丢宋栀栀的床上了, 待会儿她回房找不到那玩意估计还要闹。 宋栀栀应了一声,走进房间,把门关好。 然后她刚抬头就看到真正的球球整个毛球球都埋进了她的首饰盒里,亮晶晶的珠宝首饰围绕在它身侧,看起来很是沉迷的样子。 宋栀栀拎着它的脑袋,把它提了出来。 球球“吱吱吱”叫了好几声,冲宋栀栀手舞足蹈,似乎在说它一个人在家玩耍也很快乐。 宋栀栀现在开始怀疑它是不是装作故意被江影打晕了。 她捏了捏球球,这玩意发出熟悉的“吱吱”声。 宋栀栀想了想,忽然觉得还是江影球球手感更好些,更有弹性。 她放下这个黑色的心魔毛球,来到书桌前,打开手机开始查看剧情。 手机里的视角还停留在凌霄地界的谭曲河上方,是宁玺与沈昼师徒前去调查情况的地方。 宋栀栀看到上面已经出现了一段文字。 【几日后,宁玺与沈昼一道抵达谭曲河的源头,这里是赤霞山,曾经风景秀丽,山清水秀,灵气充沛,是一块适宜修炼的风水宝地。】 【但当他们亲眼目睹赤霞山的惨状时,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原本清澈的河流已经干涸,只余下焦黑的河床,树木不知为何枯萎,焦脆的树叶落在地上,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方圆近千里之内,竟然没有一只活物,不论是灵兽或是人类,全都变为累累白骨。】 【赤霞山的情况,竟然比谭曲河还要糟糕百倍,宁玺见此情景,在悲痛之余还带着震惊。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情况?就在此时,沈昼眼尖,看到死去的大地上出现了冒着黑气的裂缝。】 【“师父,那裂缝是什么?”沈昼执剑而立,连忙问道。】 【宁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赤霞山的树林下的大地已经皲裂,有滚滚带着邪气的黑色浓烟往上冒】 【“若是杀戮之气过重,这片大地就会死去。”宁玺解释,“世界能够承载的破坏力是有上限的,数千年前我们与灵祇神教那一战,已经令此界灵气匮乏、脆弱无比,而江道友前不久灭了灵祇神教之后,血流成河,怨气冲天,灵祇圣城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原本繁荣的圣城崩塌下沉,变为墟渊,再不可能孕育出生命,赤霞山是出现了与灵祇圣城类似的情况,这种变化是不可逆转的,并且会慢慢往外扩张侵蚀,若与其他墟渊相连,此界危矣。】 【沈昼听完,大为惊讶,连忙飞身而下,查看大地上那毫无生气的裂缝:“那么究竟是什么,让这里的所有生灵全都死去?”】 【他仔细观察,看到大地上裂缝周围冒出的黑气,似乎形成了一个图腾的模样,是一只眼眸的形状!】 【“灵祇?!”沈昼大惊失色,他没有想到灵祇神教灭亡、他的母亲段天月死去之后,还能够看到有关灵祇神教的东西,“师父,快过来看!莫非是与灵祇神教有关,可灵祇神教不是已经消亡了么……”提及至此,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因为他又想起了他身为灵祇神教忠实信徒的母亲。】 【“灵祇神教是灵祇神教,灵祇是灵祇,神教不过是打着神明灵祇的旗号行不端之事,见到这图腾你也不用惊慌。”宁玺沉声安慰他,“我们将这个图腾记录下来,回无相宗后慢慢研究。”】 【沈昼替宁玺画下那黑气形成的图腾模样,画着画着却感到有些不对劲,他唤来宁玺问道:“师父,这图腾虽然也是一只眼睛的形状,但与灵祇神教的教徒标志不甚相同,倒像……倒像是江道友让韩师叔调查线索的图腾!”】 【“什么?!”宁玺凑过来仔细一看,发现沈昼没有说错,“这不正是江道友身上所中蛊毒的图腾么?”】 【师徒二人陷入了震惊之中……】 宋栀栀看到剧情在这里戛然而止,心道这手机自己码的字还学会卡章了,比她自己写的还好些。 她本想继续强制要求手机继续把这段剧情写下去,但明显现在更加紧迫的是无相宗宗门之内发生的事。 宋栀栀一定要把控好舆论,让他们不要瞎怀疑揣测,怀疑到江影头上。 于是她将视角转到无相宗的游仙圃中。 【与此同时,无相宗的游仙圃内,已经聚集了无相宗的大半长老与弟子……】 韩潜俯身低头,查看被江影制作的牢笼关押住的那团黑血。 “这笼子是谁做的?”韩潜看着这编织精密的幽蓝色笼子,它牢牢关押着邪恶躁动的黑血。 “是江大哥。”岑长冬回答。 “若不是按住了这妖魔,你们恐怕都要丧命此处。”韩潜面露担忧之色,“这黑血中包裹着一种未知的妖魔,触之便会夺舍,吸收全身精血,控制他人身体行动,直至寻找到下一个宿主,才会抛弃原来的躯壳。” “是什么妖魔?”袁一溪问,在这方面,韩潜比较在行。 “确认之后会为它命名。”韩潜把笼子与黑血一道拿了起来,“我带回去研究。” “温师侄……”他欲言又止,神情有些悲伤。 “他已经死了,身中冥昭,尸体没能留下。”岑长冬说道。 “近日他可有去什么地方?”韩潜沉声问道。 “说来也巧,掌门与沈师兄不是去了凌霄地界调查异变之事么?”云书想了一会儿回答道,“这消息是曾在凌霄历练的温师兄带回来了。” “他去过凌霄的哪里?”袁一溪追问。 “应当是谭曲河的源头赤霞山。”云书答。 “这个妖魔应当就是在那个时候附身的。”韩潜答,“等掌门师兄与沈师侄归来之后,再行商议。” 袁一溪点了点头,想了想,细心的她忽然想到哪里有点不对。 “今日江道友怎如此凑巧,就出现在了这里?”袁一溪问。 而在青崖峰的宋栀栀,看到袁一溪此言,深吸了一口气。 她会怀疑,是正常的,毕竟江影没有任何道理会出现在那里。 宋栀栀想了想,决定让今天的当事人发言帮江影辩护。 江影自己懒得辩解,她让别人替他说便是。 宋栀栀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打字。 【听完袁一溪的疑问之后,小白衣与白露寒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说道:“我们前几日已经察觉到温师兄有些不对,或许是温师兄踏足青崖峰时,江前辈就已经察觉到不对,暗中跟随,以防止出现意外,小岑不是说他其实人特别好么!”】 【岑长冬也凑过来帮腔道:“袁长老,您不会怀疑是江大哥自导自演了此事吧?按时间推算,温师兄在赤霞山历练的时候,江大哥还在浮舟上与我们朝夕相伴呢!”】 宋栀栀写完这两句话之后,在游仙圃中的几人,果然按着她所写的内容发言。她写下的对话贴合人物性格也符合逻辑,并没有被系统红字收回。 紧接着,手机屏幕里出现了一串文字,包含了袁一溪的心理活动,令宋栀栀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是,是我唐突了。”袁一溪揉了揉自己眉心,似乎刚从一种迷茫的状态苏醒过来,她方才不知为何,脑海中就莫名其妙冒出了“可能是江影自导自演”这样的大胆念头,现在被几位弟子一提醒,她才觉得这念头有多么离谱。】 宋栀栀看到了在书里呈现的第三视角描述中,袁一溪脑海中是突然冒出了怀疑江影的念头来。 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焦躁摩挲着,一旁的球球凑过来,推了推她的手指。 宋栀栀发现了一件事,她方才在操控无相宗弟子的言行,而冥冥之中,在看不见的地方,另外有一股力量在对袁一溪做着类似的事,目的却完全相反。 六十声心跳 六十声心跳 宋栀栀只有在刚穿过来的前几天, 经常会犯错,写下不符合客观事实的剧情, 然后被系统狠狠教育。 但后来她很少出现这样的状况, 因为宋栀栀已经发现了她能够书写剧情的“边界”。 所有即将发生的事情,都具有概率性,有很多种可能摆在眼前, 她身为作者拥有的力量, 是将不确定的事情变为确定,而不是将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 比如江影没有心, 那么他不可能爱上任何人, 那么在他会做的所有事情中, 没有“爱上一个人”这个选项。 一个人晚上想要吃灌汤包、鸭血粉丝或者是他很讨厌吃的香菜。 即便他很不喜欢香菜, 吃它的可能很小, 但宋栀栀可以让他吃香菜, 因为再小的概率也有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 但宋栀栀没办法写他去吃一颗子弹,因为他吃了会死,子弹也不是食物, 他吃子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每个人脑海中会闪现的念头, 一瞬便有万千, 只要稍加引导, 便很容易影响一个人的好恶。 宋栀栀现在似乎有些明白, 为何有如此多的人痛恨江影。 为何江影抵达沈家山庄,什么事都没做, 沈珉已惧怕痛恨他至极, 甚至能够召集起一批与江影有仇之人埋伏他? 穆尉明为何会如此冲动上门, 以至于忘记自己已经是无相宗长老的身份? 他们难道不知道江影此前所做之事都是灵祇神教控制吗?他们知道,但人的的确确是死在江影手上, 找他报仇也情有可原。 冥冥之中,有着某股力量暗中引导着,把这种情绪放大了。 让仇恨江影的人愈加仇恨他,让与江影毫无瓜葛的人惧怕他,直至把他逼到绝路上,众叛亲离,孤独死去。 宋栀栀的手紧紧攥着,脑海中浮现了“灵祇”二字。 看来此界神明当真存在,而这位灵祇,要江影去死。 宋栀栀紧攥着手机,眯起眼,面上却不露声色,神明是神明,无处不在,她不会暴露她已窥探到些许真相。 这盘棋还未下到最后,现在是她占上风,该急的是灵祇。 宋栀栀解决完游仙圃之事,确认无相宗的人已经完全打消怀疑江影的念头之后,这才抱着手机想起了宁玺与沈昼在赤霞山的发现。 他们在大地裂缝上发现的图腾,与锁灵咒的图腾一模一样? 这都叫个什么事,怎么会那么复杂? 宋栀栀抱着头,趴到桌子上,苦恼无比。 球球跳到她头顶上,“吱吱吱”叫了好几声,似乎在安慰她。 宋栀栀想,她必须要想办法调查出赤霞山变成那种惨状的原因,不然搞不到又要把锅甩到江影上。 她欲哭无泪,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跟此界第一背锅侠锁死了。 而且江影此时还傻傻地一个人在隔壁修炼,以为自己只要足够强大,就能够活下去。 宋栀栀以手托腮,暂时还不想写剧情去窥探真相,因为这是付费内容,要消耗神识。 有的时候一个球球不够,还要江影来凑,最后搞得她和江影都累得要死。 无相宗的人,应该会帮忙挖掘出一些线索,到时候结合已知的线索来解锁付费内容,会更加容易。 宋栀栀如此想着,却发现天色已晚,天际一轮红日沉沉地垂着,霞光落在窗外,晕出朦胧微暖的光芒。 她摸了下肚子,有些饿,到饭点了。 无相宗每日统一提供给各峰的伙食很基础,并不算很美味,弟子多的山头,比如灵溪峰,门中弟子例如云书、白露寒等的厨艺就非常不错,经常会下厨给尚未能完全辟谷的师弟妹准备美味佳肴。 岑长冬啃久了灵丹,终于抱上了美食家的大腿,天天赖在灵溪峰蹭吃蹭喝。 而宋栀栀这边就没那么幸福了,宋栀栀不好意思拜托江影天天给她做饭吃,所以大多数时候只能吃无相宗提供的基础餐。 宋栀栀站起身来,想了想,什么远处赤霞山的异变或者是迷茫未知的未来,都不及等会儿的一餐饭来得真切踏实。 她觉得江影实在是太惨了,身为作者她有些许的内疚,于是突发奇想决定想办法给江影煮个晚饭,给他个惊喜(xia)。 宋栀栀在屋外备好的阵法中点亮了光圈,决定让他们今晚不要送煮好的饭菜,送些材料过来就好。 有的时候江影心情好,愿意下厨给她煮的时候,也会让无相宗那边送过来原材料。 所以很快便备好了,阵法上方出现一个竹篮。 宋栀栀抱过来查看,里面是两个鸡蛋和一把青菜,和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但一般来说都挺美味。 当然,只是江影煮比较美味。 宋栀栀抱着篮子,肩膀上的球球跳来跳去,很是兴奋。 她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看着冰凉的炉灰,陷入了沉思。 平时见江影下厨,连腰没有弯过,动作潇洒优雅,不多时就能煮好饭菜。 现在轮到她自己来,竟然卡在第一步。 她不会生火,毕竟她以前厨艺的巅峰就是用电磁炉煮泡面。 宋栀栀肩膀上的球球跳了下来,小小的身子在地上滚动,试图把干柴塞进炉灶里。 看着球球的动作,宋栀栀悟了。 这小玩意都看不下去了,在教她。 宋栀栀抓起干柴,一股脑塞了好几根进去,直到球球“吱吱”叫了一声提醒她够了。 “然后呢?火呢?”宋栀栀理所当然地叉腰问自家宠物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球球被她捏在手里,黑黑的脸颊鼓起。 而后“扑哧”一声,一团小小的火焰从球球口里“呸”出来,飞进炉灶里,蓬勃地生起了火。 生火带起的黑烟薰在宋栀栀脸上,她没有发现。 因为宋栀栀又悟了,她发现球球还能变打火机。 她看江影煮面做过那么多次,就算再傻也能看得懂流程了。 放水入锅,等开,然后把面放下去。 宋栀栀虽然动作生涩,但也没做错。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烧开了,宋栀栀将厨房里常备的面条找出来,数了两人的分量,一股脑丢到锅里。 面被丢进水中,把烧开的水溅起来,溅到宋栀栀手腕上。 但她浑然未觉,因为根本不是她被烫到。 宋栀栀没有发现,开始把洗净的菜叶丢下去,然后是切好的肉丝,形状不一,每一块的卖相都非常抽象。 她用能吃就行,好不好看不重要这个理由安慰自己。 宋栀栀把食材都放进锅里之后,目光放在灶台边的调料罐子上。 是要放盐的,她想。 调料罐子上都标有名称,宋栀栀没拿错。 她打开盐罐,斟酌不出分量,秉承着越多越好的原则,在罐子里挖了一大勺。 此时她身后一阵寒凉气息拂过。 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宋栀栀准备往锅里撒盐的手。 “你在做什么?”江影凉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不知何时,他已经走进厨房里,来到宋栀栀身后。 江影垂眸看着锅里翻滚着的形状不规则肉片,神色莫名。 这分量,明显不是宋栀栀一个人能吃得下的。 “做饭啊!”宋栀栀很兴奋,她抬头看着江影,“你怎么不修炼了。” 江影:“……”因为刚刚感觉手被烫到了。 这个女人真的好笨,麻烦死了。 “不要放那么多,没做好我不会帮你吃。”江影没回答宋栀栀的问题。 他握着宋栀栀的手腕,带着她拿着勺子的手轻轻抖了抖。 分量正好的盐被抖落锅中,没入沸腾着的面汤里,勺子里还剩下大半。 “不够吧……”宋栀栀根本掌握不了分量。 “够了。”江影把她手里勺子抽出来,重新放回盐罐里,封装好。 过了一会儿,锅里的青菜肉丝面终于熟了,宋栀栀推开江影:“我自己来。” 她不要江影来接手她已经做好的“事业”。 江影退到一边,沉默地看着她。 在锅里升腾起的雾气中,宋栀栀的侧脸朦胧,带着温暖柔和的烟火气。 宋栀栀用筷子捞起面条,溅起的汤汁一不小心又甩到她手背上。 江影薄唇紧抿,没有说话,只是俊秀的眉尾微微一跳,忍下来了这突如其来的被烫伤刺痛。 宋栀栀当然不知道她被烫到了,很快便将两碗面装好,特意给江影的碗里多放了些肉。 她将两个面碗放在锅边。 为了防止宋栀栀再用两只手捧这两个滚烫的面碗,江影走上去,一手一个,先把两个面碗端到桌上。 宋栀栀没有阻止他,因为她还要煎两个荷包蛋。 这比煮面难多了。 宋栀栀手忙脚乱,但好在“哔啵”飞溅起的油点碰到她手的时候,她不会痛。 她打下第一个蛋的时候,一不小心掉了几块小蛋壳进去,没有发现。 江影一个人端正坐在餐桌边,手指时不时抽痛一下,是因为油点又溅到宋栀栀手上了。 他受不了了。 江影走上前去,单手磕开一个鸡蛋放入锅中,从愣住的宋栀栀手中接过锅铲。 宋栀栀看他单手打蛋直接看呆了,修长的手指握着鸡蛋宛如艺术品,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还有能有这种操作。 江影熟练翻面,不多时,一个完美的荷包蛋被他放到盘子里。 他把装着荷包蛋的盘子塞到宋栀栀手里。 然后他自己把宋栀栀煎的荷包蛋端起来。 宋栀栀坐在餐桌边,与江影面对面坐着。 她的对面是冷漠且冰冷的江影。 宋栀栀看着江影面前那个卖相并不算太好,甚至有些焦,上面还有鸡蛋壳的荷包蛋,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我吃那个?”宋栀栀搓搓手,试探性发问。 “我吃。”江影把那个破荷包蛋送入口中。 宋栀栀好感动,因为江影竟然真的愿意吃她煮的破荷包蛋。 下一刻,江影抬眸看着宋栀栀,在傍晚的光线中,他的红眸中闪着微芒。 他说话的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你吃可能会被毒死,我不会,所以还是我来吃。” 六一声心跳 六一声心跳 宋栀栀看了看江影碗里那个煎焦了的荷包蛋, 觉得他说得对。 她埋头吃面,觉得味道还行, 并没有那么糟糕。 宋栀栀一边吃, 脑袋里却塞满了方才在手机里看到的剧情。 最后那大地上的裂缝与诡异出现的图腾,为什么会与锁灵咒的图腾一模一样? 宁玺与沈昼应当没有看错的可能性,那么赤霞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栀栀觉得自己嘴里的面都不香了, 绝对不是因为她煮得不好吃。 她用筷子夹起一根面条, 小小口吃着,还在思考赤霞山的事。 江影鲜少在宋栀栀眼中看到智慧的光芒, 结果现在见到宋栀栀这副模样, 他有些意外。 他将宋栀栀煎的那个破荷包蛋吃完, 想了想, 还是平静说了句:“面要冷了。” 宋栀栀这筷子面条险些送到鼻孔里, 她被江影一提醒, 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我想……”宋栀栀小心斟酌着语句,她想消耗神识查看关于赤霞山的付费内容。 但每次神识消耗一空的痛楚都是江影承受, 上次还要他借一些神识过来给她用, 所以宋栀栀也不好意思三番两次强行查看书里没有出现的内容。 “你不想。”江影果然拒绝她了。 宋栀栀得到他的拒绝, 反倒松了口气, 只是还有些心绪不宁, 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江影把她煮的面全部吃完,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顿了顿。 半晌, 冷冷的声音响起:“你要做什么?” 宋栀栀摸出自己的手机, 反正上次也被江影看到了, 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我想像上次那样,动用神识, 做一些事。”宋栀栀答道。 江影看了她手中的金属物件一眼,神情漠然。 “要多少?”他问宋栀栀需要多少神识。 宋栀栀还没开始看,也不知道这次的付费内容需要消耗多少神识。 她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江影薄唇微抿着,拉成一条冰冷的弧线。 他抬手挑起了宋栀栀的下巴,让她正视着自己。 宋栀栀感受到下颌处传来的冰冷触感,她看着江影,眨了眨眼睛。 “你很了解我。”江影的语气无比平静,对于大多数事情,他是不在意的,但这一次,他觉得有些不公平,“但我不了解你。” 宋栀栀从哪里来,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有着能够控制他人行动的力量? 江影的心中一直存着这样的疑问,只是这些疑问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但若寻得机会,他会问。 宋栀栀略微睁大眼看着他,仿佛幼犬一般澄澈眼眸里是惊慌失措的情绪,还带着一丝歉意。 这些情绪被江影尽收眼底,连那一丝歉然他也没有放过。 江影的红眸深处闪过一丝困惑,宋栀栀为何会对他感到抱歉。 宋栀栀想,江影说得对,她现在做什么都没有告诉江影,江影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但是她敢跟江影说吗? 宋栀栀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发问:“你曾说,你的一生遭遇,是天命要如此,是吗?” 江影不知为何宋栀栀会问他这个问题,但他点了点头:“若果真天命如此,灭天便是。” 无形的命运要堵着他所有的出路,那么他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然后……活下去,不要死。 江影心中如此想道。 宋栀栀打了哆嗦。 完蛋了,江影前半生的遭遇就是她写的。 算了算了,还是不能告诉江影,不然就算江影不杀她,那以后肯定也不肯给她煮饭吃了。 江影的红眸微眯,闪着危险的光芒。 他捏紧了宋栀栀的下巴:“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宋栀栀迎上他的目光,瞎扯:“江影,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江影问她。 “对一个人的所有一切感到好奇,是恋慕的开始。”宋栀栀理直气壮,凑不要脸,“所以,你是不是喜欢我,你才问我这么多?” 江影与她对视着,那幽深红眸中闪过莫名的光。 他不懂感情是什么,宋栀栀如此说,莫非代表着真是如此? “并未。”他说,“你应该知道,我是无心之人。” “感情可以培养,心也可以找回来嘛!”宋栀栀说,“你的心在哪里?” 江影望着她,没有说话。 许久,他开口,声线平静无波:“不知。” 宋栀栀想,怎么可能有人会忘了自己的心放在哪里呢? 他肯定是在掩饰。 毕竟如果他的心回来了,那么他冷漠如坚冰的防御可就有了弱点。 有了心,不仅会爱人,会萌生感情,亦会愧疚,会不安,会对于曾经做过的事情感到后悔。 宋栀栀把他挑着自己下巴的手挪开,低头小声支支吾吾道:“我……我……” 江影没有催她,等她慢慢说。 宋栀栀想,她的目的总归是要对江影说清楚:“你或许会死在未来某一天。” “或许。”江影说,他知道即便他如此修炼,增强自己的实力,但他处处树敌,未来会有那么一天也说不定。 “我不想要你死。”宋栀栀说,“我可以救你。” 江影问:“凭你一窍不通的经脉?” “别骂啦。”宋栀栀低下头,小声说道,声音细细的。 随着她垂头的动作,发髻间藏着的一朵小白花探出头来,只是这婆娑花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精神,反而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朵花清楚地反映了宋栀栀的情绪。 宋栀栀语无伦次:“我可能救不了你,因为我真的没有很厉害。” 她只是一个十八线网文写手,写的东西都没几个人看,更没有什么伏笔千里运筹帷幄的能力。 现在她明白了一件事,目前她与江影面对的最大敌人就是此界的神明,那么他们又该如何用凡俗之躯与之抗衡? “但我会努力试一试。”宋栀栀抬起头,看着江影说道,“试一试,总是没有错的。” 毕竟事情也没有糟糕到极点,她还是可以写剧情的,冥冥之中那个操纵一切要把江影逼上绝路的所谓神明,并没有比她厉害多少。 江影看着她,还有她头顶那朵鲜活的花朵,迎风招展着。 宋栀栀从头到脚,都蕴藏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就像所有生命都拥有的心脏一般,永不停歇地跳动。 只要一息尚存,便永远向前进。 但他早已没有了心,胸腔之中,一片空荡荡。 江影无法理解宋栀栀,但他与宋栀栀有一样的目的。 活下去。 “好。”江影回答她,牵起了她的手,领她来到书桌前。 澎湃的神识注入宋栀栀的身体,宋栀栀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要飘起来,以江影的修为,一瞬间能够释放的神识力量极其强大。 再多的神识力量,宋栀栀都能接住。 她敛息屏气,低头在手机上慢慢打字。 【赤霞山异变出现的原因——】 这串文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而后,马上便如同淡开的墨色一般即将消失。 宋栀栀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这串文字,内心在呐喊着“不要消失,我要知道真相,你给我说!” 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的力量被抽空,身子一软,直接倒在江影怀里。 她没有失去意识,只是没有了力气罢了,她还是盯着手机里的文字,命令它说出真相来。 江影的眉头微皱,他的脑海深处传来河水干涸般的剧痛。 但他的神识力量还是源源不绝地供给到宋栀栀的身体里,强大的气流鼓荡开,灌满整个房间。 一直蹲在宋栀栀身边的球球也伸出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爪子,按在宋栀栀眉心的朱砂痣上,元婴修为的心魔能够供给的神识力量没有任何保留,完全注入宋栀栀的身体中。 若是寻常人,一瞬间接受如此丰沛的神识力量,早就神识紊乱,爆体而亡了。 但宋栀栀只是靠在江影怀里,看到她写下的那句话后慢慢出现了文字。 【赤霞山异变出现的原因——】 【山河已崩毁,死而复生,腐血尚存。】 【两月前,赤霞山的谭曲河源头,不再流出清澈的河水,而是涌现如黑色血液般的液体,这些黑血凝而不散,结为实体,是为妖魔。】 【黑血凝结而成的妖魔,不同于此界曾经见过的任何一种妖类,没有人性,无法沟通,残忍嗜杀,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它们夺取动物血肉,吸食植物汁液,所以赤霞山一带白骨累累,寸草不生。】 【将赤霞山一带破坏殆尽之后,此地煞气过重,大地崩塌,下沉为墟渊,死去的大地上空飘散黑气,化为“灵祇泪”,这是神明的眼泪,为饱受摧残的山河垂泪。】 【破坏赤霞山的黑血妖魔,已……】 这后面似乎还有文字要出现,但宋栀栀却猛地感觉到她的脑海深处传来久违的剧痛。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疼过了,因为江影血厚防高,就算磕磕碰碰也不会让她痛。 但是现在?! 宋栀栀没空再去管剧情,只抓着江影的手臂,抬头看着他,却发现他平时永远冷漠的脸庞此时看上去无比苍白。 他如同自己一般,已经将神识耗尽了,所以宋栀栀也品尝到了神识耗尽的痛楚。 但即便神识几近干涸,江影的手却还是按在宋栀栀肩膀上,尽力为她输送最后一点点神识力量。 “不要了……”宋栀栀轻声说,音量细若蚊蚋,“头很痛。” 江影听到了。 他很久都没有感觉到如此虚弱了,是久违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很累。 宋栀栀也很累,已经变成毛饼的球球早就昏过去了。 区区一小段妄窥天机的剧情,竟然让他们两人一球都几近虚脱。 江影转过身,下意识揽过宋栀栀的腰,带着她倒在了一旁的床上。 六二声心跳 六二声心跳 宋栀栀的头抵在江影胸前, 同样神识力量被耗尽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动弹一下了。 她闭上眼想, 还是睡一觉为妙。 江影抱着她柔软的身子, 她头顶那朵小花探出来,不远不近地立在他眼前不远处。 他轻舒了一口气,气息吹拂在花上, 宋栀栀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两人都沉沉睡去。 宋栀栀陷入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境。 她还是梦见了那只比柔云兔略大些的红眼睛兔子, 宋栀栀大胆扑过去,揉了揉它柔软的胸口。 现实中, 宋栀栀的手抚上了江影的胸膛, 如果此时江影还醒着, 一定会把她的手挪开。 宋栀栀一边rua兔兔, 一边想, 这只兔子比柔云兔大了些, 外表倒是一模一样,但是细节不一样。 它的兔子毛更硬些,没有那么柔软, 那双红眼睛也没有柔云兔那么温柔无害。 柔云兔和这只兔子给宋栀栀的感觉就像……就像正品和盗版的区别一样。 宋栀栀不介意这是只盗版兔, 她在梦里尽情rua着, 不放过这只有梦中相逢的机会, 又是亲又是抱, rua了个过瘾。 就在她rua到忘乎所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脸颊上泛起凉意, 似乎是有人拍了拍她的脸颊。 “宋栀栀, 收敛一点。”是江影的声音。 江影早宋栀栀一点儿醒过来。 刚睁眼, 江影就看到宋栀栀闭着眼,头在他脖颈间蹭了蹭, 然后抬起头,在他耳后吧唧亲了一口。 江影:“……” 他的身体僵硬,一动也没有动,不知为何,脑海中又想起了昨晚宋栀栀一本正经对对她说的话。 “你知道吗,对一个人的所有一切感到好奇,是恋慕的开始。” 江影沉默着,如妖似魅般的面庞还是一片漠然。 他把宋栀栀的脸推开了些许,让她的唇不要贴着他。 但宋栀栀竟然!变本加厉! 她在梦中,感觉到这兔子在躲,于是伸出两只手,一把抓住它的两只前爪胳肢窝,提了起来,强势抱在怀里。 江影眼睁睁看着宋栀栀又扑过来,两手越过他的手臂内侧,把他抱得紧紧的。 他想躲,但宋栀栀抱得实在太紧了,柔软的胸脯贴在他的身体上,毫无缝隙。 宋栀栀在梦里又开始动手动脚,江影忍不下去了,只能抬手拍了拍宋栀栀的脸颊,把她叫醒。 其实宋栀栀的睡眠很浅,所以被他冰冰凉的手一拍,她猛然惊醒过来。 她睁眼,看到江影近在咫尺的脸,还有她在梦中搭在他身体上的手…… “我……”宋栀栀下意识开口,语气困惑,“我兔子呢?” 江影的目光沉了下来,他眯起眼盯着宋栀栀,眸光危险。 原来她是梦到了……兔子。 不是他。 江影感觉到些许的烦躁。 他对宋栀栀说:“改天给你抓。” 宋栀栀想了想说:“不是柔云兔那样的,要更大些,更糙些。” “那就是不修边幅还不节食的柔云兔。”江影回答她。 宋栀栀点了点头,觉得江影说得有些道理。 她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窝在江影的怀里,连忙挣扎着想要退出去。 “你这个坏东西,趁我睡觉的时候耍什么流氓?”宋栀栀质问他。 江影:“……”你在骂你自己吗? 他看着她,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淡淡“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宋栀栀娇声娇气说他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了江影从下颌到脖颈尽处的一串红痕……是亲出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和一个球,江影自己亲不到那个地方。 罪魁祸首只有—— 宋栀栀愣住了。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就抵在江影胸前。 直到江影冷声问她:“摸够了吗?” 宋栀栀的手宛如触电般移开,脱口而出:“没有。” 江影:“……” 宋栀栀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说错了话,连忙找补:“够了够了。” 江影轻哂一声。 宋栀栀发现她这样更奇怪了,她手忙脚乱,从床上爬起来。 她放在身侧的手冷不防摸到了昨晚还在看剧情的手机。 是冰凉金属的触感,随着这冷锐的触感从掌心窜到脑门,宋栀栀才想起来昨晚在他们神识耗尽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球球、江影,他们所有的神识力量全部耗尽,才看到了那么一串不知所云的文字。 什么死而复生,腐血尚存,黑血祸乱赤霞山,把整个赤霞山给破坏殆尽。 导致崩塌的大地如灵祇圣城一般下沉为墟渊,黑气缭绕形成图腾……“灵祇泪”? 这是什么玩意?宋栀栀寻思着她写文的时候,没写过这种设定的东西呀!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惊喜是她这个作者不知道的? 宋栀栀把手机拿起来,索性也不掩饰了,盘着腿坐在床边往上划动着屏幕查看昨晚好不容易看到的付费内容。 江影侧躺在床上,一手托腮,墨色长发垂落在枕上,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宋栀栀想,昨晚是江影出了大部分的力气,她有理由信息共享。 她一字一顿,将手机里昨晚出现的内容读给江影听。 宋栀栀的声音很轻很柔,在清晨的阳光里,仿佛跳跃的音符。 江影看着她的侧脸,等她说完。 “破坏赤霞山的黑血妖魔,已……”宋栀栀念完最后一句话,“然后就没了。” “你要做的,就是看这个?”江影沉声问她。 宋栀栀点了点头,她觉得事到如今,没必要隐藏她这个能力。 只要不跟江影说她就是狗作者就好了。 “是,我可以看。”宋栀栀歪着头,对他眨了眨眼说道,“这是我的能力。” “温明泽身上那妖魔,就是赤霞山的。”江影的薄唇中吐出冰冷的话语,“它已经扩散开了。” 宋栀栀焦急问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呢?” 最开始的那一句“山河已崩毁,死而复生,腐血尚存。”她没看懂是什么意思。 “你没受过重伤么?”江影问她。 而后,他马上自问自答:“你没有。” “一个人的身体若有很深的伤口,在治伤的时候,若不使用法术,那么就要先将腐肉与淤血剔除,或是让它们结痂剥离,伤口才能完全愈合。”江影说,“或许,此界也是如此,在愈合的过程中,难免会产生腐肉与淤血。” “就是……你是说,这个世界曾经受过伤?”宋栀栀皱起眉头问道。 “激烈的战斗自然会导致此界震荡,几千年前的七宗十二派共同讨伐灵祇神教,便是一场浩劫,此界灵气变得无比稀薄,许多上古法术全部失传,因为毫无修炼的环境。”江影回答了宋栀栀的疑问。 宋栀栀想,江影比她这个作者还懂,这个大背景设定她写了,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那可怎么办呢?”宋栀栀托腮,神情苦恼。 “与我何干?”江影的语气漠不关心,“自有名门正派去操心此事。” “可是……”宋栀栀欲言又止,她总觉得不太对劲,这后面似乎还掩藏着她看不到的真相。 江影冰凉的指尖贴上她的唇,让她不必再说。 “天塌下来,你也死不了。”他对宋栀栀说,勉强安慰她了一下。 这样简单的一个小脑瓜,若是天天想些复杂的问题,江影觉得宋栀栀总有一天会愁死。 宋栀栀张嘴咬了他的指尖一下,还是皱着眉。 江影觉得她像小狗。 他的指尖拂过她温暖的脸颊,来到她的眉心。 冰凉的指尖慢慢地将她的眉心的褶皱抚平,微微流连过她眉心那点朱砂。 “我还是很愁。”宋栀栀想,这么危险的事情,总是要想办法去解决的。 江影见不得她这个表情,他提醒宋栀栀一件事:“昨晚入睡前,你未沐浴。” 宋栀栀一惊,思绪还是牵挂在乱世而生的妖魔上:“那我待会去,但是我现在要先发愁一下。” 江影见此事转移不了她注意力,沉默片刻,终于妥协了:“若这个麻烦找上门来,我会解决。” 宋栀栀得了他这句保证,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那行吧。”宋栀栀的心情这才好起来,她从床上跳下来,对江影说道,“你先出去,我要洗澡。” 她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件事。 江影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 就在此时,房间里提醒有客来访的阵法亮起了光芒。 宋栀栀现在还跟江影在一个房间一张床上,瞬间惊慌失措。 她看了一下,确认来客是谁,连忙说道:“是袁长老,应当是来问你昨日之事,顺便道谢。” 江影抬起下颌,仰着脖颈,露出耳后修长性感的一截肩颈线来。 “我会去。”他平静说道。 免得袁一溪等不及了,直接闯进来。 宋栀栀目光落在江影脖颈与肩头昨晚被她亲出的一串吻痕上,屏住了呼吸。 她本来不想说的,反正江影也不会闲得没事照镜子自己看,过段时间就没了。 但是!他现在!要去见!袁一溪! “等等。”宋栀栀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叫住他。 江影的脚步停下来,转身看着宋栀栀:“何事?” 宋栀栀觉得自己喉咙口干涩得很,也不知道是害羞紧张。 “你……呃……就是……照照镜子。”宋栀栀抬手,捂住脸。 她大着胆子把这句话说来,马上仰面倒回床上,把纱幔放下,将枕头扯过来,盖住自己红红的脸颊,直接当缩头乌龟。 “我再睡个回笼觉,你不要吵我!”她闷闷的声音从朦胧纱幔后传来。 江影顺着宋栀栀的提醒,将目光放在了她房间梳妆台旁的大镜子上,看向了镜中的自己。 六三声心跳 六三声心跳 从耳后延伸至颈侧, 一串显眼的吻痕出现在他脖颈的肌肤上。 江影的肤色苍白,所以这串红痕显得格外显眼。 “宋栀栀。”他冷声唤了声, 语气不善。 宋栀栀头埋在枕头里, 声音模糊:“我在睡回笼觉。” 江影大步走上前去,掀开宋栀栀床边的帘幔。 宋栀栀果然躺在床上,头埋进枕头里, 看不清楚脸, 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和她头顶那朵娇嫩的小花。 “干嘛,不就是小……小伤……”宋栀栀感觉到江影的靠近, 非常心虚, “不痛不痒的, 你自己疗伤一下就好了。” 江影倾身而上, 单手撑在宋栀栀身边, 清浅的呼吸落在她的耳侧。 宋栀栀警觉地抱起被子, 让柔软的锦被裹着自己,她在床上滚了三圈,把自己包成一个“寿司卷”, 只留下一个脑袋在外面, 盯着江影瞧。 为了防止江影报复她, 她可是全副武装了。 “反正算是受伤了, 那就不要浪费。”江影红眸中映照出宋栀栀的脸, 她的表情惊恐又期待。 “不要浪费,什……什么意思?!”宋栀栀察觉不对。 然而此时江影已经俯身下来, 她抬眸只能看见他弧线优雅的下颌, 和苍白肌肤上的一串红痕。 江影单手捧着她的脸, 让她扭过头去,这样宋栀栀头顶那朵婆娑花正正好擦过他的颈侧。 宋栀栀藏在被子卷里的身体一颤:“!!” 那婆娑花的花瓣触碰到他颈侧一个红色印记, 嗜血的花瓣嗅到鲜血的滋味,看似柔软却锋利的小小花蕊将那吻痕刺破,吮吸了一滴鲜血。 宋栀栀的唇瓣微颤,仿佛有带着电的浪潮席卷她的全身,那细微的痛感不及这感觉,完全被她忽略。 没有给她反应过来的机会,尝得血肉滋味的婆娑花已经摇曳着,探向下一个吻痕。 仿佛蜻蜓点水般,花瓣轻吮过每一个宋栀栀亲口“吧唧”出来的红痕,在宋栀栀的身体里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宋栀栀的眉头微皱,面上的绯色未退,眸中已然泛起水光。 江影松开了捧着她脸颊的手,起身,将衣襟拉上,每一处伤口全部恢复。 明明是吮吸血肉的植物,此时却仿佛某种疗伤圣药。 宋栀栀把脸缩进被窝里,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没有力气。 江影就是在报昨晚她动手动脚之仇,早知道!早知道就不提醒他了!让他带着这串暧昧痕迹去见袁一溪,让他尴尬! 宋栀栀心中暗自思忖,双眸微眯,脸颊上犹有绯色。 江影抬手,把她的被子角拉好。 “走了。”他丢下一句话,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宋栀栀在床上翻了个身,觉得有些累,便闭上眼,继续睡觉。 而此时青崖峰外的袁一溪已有些等不及了,正准备进去青崖峰直接寻找江影的时候,他人已经出现在青崖峰外侧。 “何事?”他冷声问袁一溪道。 “江道友,此次前来,是为道谢。”袁一溪朝江影尊敬行了一礼,礼貌说道。 江影看到此次是袁一溪来寻他,其实有些意外,因为以往都是韩潜自告奋勇。 似乎是感觉到了江影的意外,袁一溪柔声解释道:“韩师兄在研究那黑血妖魔,暂时抽不开身,所以这次是我过来。” 江影的神情冷漠,只略微颔首当做回应。 “救我门中弟子的谢礼,我已经备好,下午便会送来青崖峰。”袁一溪对江影说道,神情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要说。 江影站定在原地,身姿挺拔,身着黑衣的他宛如一道黑影。 他懒得等袁一溪站在原地纠结,转身便要离开。 袁一溪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叫住他:“江道友,您对那黑血妖魔,有何见解?” 江影想,还是将已知的信息告诉无相宗一二,免得他们宗门的人三番两次前来打扰。 “黑血与凌霄地界的赤霞山有关,死去的那人不是刚从赤霞山附近回来么……”江影叙述的语气平静,逻辑清晰,有理有据,“如此妖魔现世,其后必有隐情,与此界平衡不无关系。” 袁一溪听完他的话,若有所思,眉头紧锁,似乎是有所领悟。 她又真心实意行了一礼,对江影道谢:“江道友所言,有些道理,等掌门师兄与沈师侄归来之后,我自当再一同查阅文献,找出真相,解决此事。” 江影没空听她说这种客套话,袁一溪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离开,回青崖峰中的小院修炼。 接近正午的时候,睡了回笼觉的宋栀栀才醒过来,她从床上爬起来,将长发拨到一边,白嫩的脚在地上摸索了一下拖鞋,这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宋栀栀这一觉无梦,睡得很香,她很少做梦,但穿过来之后,除了第一次,后面几次与江影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时候,她都会做梦,而且都梦到了那只不修边幅还不节食的红眼睛兔子。 虽然他们的眼睛都是红色的,但宋栀栀不可能将兔子与江影联想到一起。 她打了个哈欠,看到窝在书桌上睡觉的球球,这个黑色的心魔毛球昨晚同样神识力量耗尽,变成一个又扁又瘪的毛饼,像一个没了气的气球。 睡了一夜恢复,球球总算看起来圆润了一些,只是还在睡着,看来还需要养精蓄锐。 宋栀栀没有去打扰球球,准备自己去洗个澡,昨天晚上没有洗,今天要补上。 脱了衣服,走进浴桶,把身体浸泡在温度适宜的热水中,宋栀栀才舒服地长叹一声。 她嗅着鼻翼间弥漫着的皂角芬芳,头顶的婆娑花受了水汽的润泽,看起来鲜活可爱。 宋栀栀很喜欢泡澡,泡澡的时候,她经常会发呆,还会玩一下手机。 她坐在浴桶里,想了想,要不还是拿出手机瞧瞧有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宋栀栀如此想着,自己刚用干毛巾擦去水珠的掌心已经多了一个精致小巧的手机。 她打开屏幕,发现手机上已经多了一串文字,是江影与袁一溪的对话。 袁一溪来这里的目的,与宋栀栀猜想的差不太多,主要是为了道谢,顺便打探一些情况,毕竟江影是亲手将那黑血妖魔给制伏的人,他想必对这玩意也有所了解。 出乎宋栀栀意料的,是江影竟然主动告诉了无相宗有关黑血妖魔的情报,正是昨晚他们合力探查出来的些许真相。 宋栀栀本也想寻找个合适的契机,让无相宗知道这件事,但苦于找不到机会。 结果江影他居然!主动说了! 宋栀栀很是欣慰,从江影之口把这个信息传出去再合适不过,但她知道,以江影的性子或许根本懒得关心这件事。 江影向她强调过很多遍,不要干涉他的行动,宋栀栀觉得既然他不想也能察觉到不对劲,她就不会再写剧情强迫他做什么。 所以宋栀栀这次也没要求他告诉无相宗,但他自己主动说了,这令宋栀栀感到非常开心。 宋栀栀抱着手机兴奋了一下,然后便注意到了袁一溪与江影对话中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 袁一溪说韩潜现在正在研究黑血妖魔的习性…… 宋栀栀皱起了眉头,她在沉思,以一个作者的角度来说,如果韩潜是主角,她绝对不会让韩潜如此顺利地研究出这黑血妖魔究竟是什么东西,它的弱点是什么。 韩潜遇到危险的概率很大。 宋栀栀马上从浴桶里起身,披上衣服,来到书桌前。 她捧着手机,在屏幕上打字。 【此时,韩潜所居的潜渊谷中……】 【韩潜正在研究黑血妖魔的习性,他将江影制作成的幽蓝色笼子拿起来,尚未死去的黑血妖魔在牢笼里左突右冲,试图挣脱束缚。】 【首先要研究的,就是这黑血妖魔的构成,他究竟以什么东西为食,成长与繁衍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韩潜对于毒物妖魔一道,很有研究,已经有了一套检测的办法,他将关着黑血妖魔的幽蓝色妖魔放入一个闪着光的复杂阵法中,来自自然界的不同能量形成光束,刺激着黑血妖魔的躯体。】 【接下来需要观察的,就是这黑血妖魔究竟吃什么,韩潜原以为它是吸食血肉的,但温明泽的尸体在未被冥昭的毒溶解的时候,是完好的,那么它究竟以什么为食?】 【许多束不同的灌输注入黑血妖魔的躯体,竟然都被吸收了,韩潜大惊失色,这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宋栀栀看到这句话出现,拍着桌子猛地站起身。 韩潜面对这未知的邪恶妖魔,果然要出事。 她摸过桌上的传音球,拨开开关。 宋栀栀直接唤了江影一句:“江影,去韩长老的潜渊谷。” 她还没等江影回答,便语速飞快地抛出她自己的理由说服江影:“韩潜研究黑血妖魔,出事的可能性很大,锁灵咒的线索还需要他帮忙寻找,在蛊毒咒法这一块,你也不及他研究得专而精,他不能死。而且若是那黑血妖魔将他吞噬,扩散到整个无相宗,麻烦可就大了,到时候无相宗沦陷,我们去睡大街吗?” 传音球传递的声音是在江影脑海中响起的。 在宋栀栀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江影就睁开了眼,红眸平静。 带宋栀栀说完,他起身,推门走出。 江影对宋栀栀说了一句话,语气异常平静。 “宋栀栀,你也不必说如此多。”江影的嗓音依旧如浮冰碎雪般寒凉,“我去。” 说罢,他人已经消失在原地,朝潜渊谷而去。 宋栀栀把传音球给关了,听着江影的这句话。 她抱着手机,摩挲着这金属玩意冰凉的屏幕。 直至此刻,宋栀栀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目前的情况是她与冥冥中那位看不见的神明“灵祇”在博弈对抗的话。 那么此界中,除江影之外的所有人,对于她与灵祇来说,都是随时会倒戈的棋子。 惟有江影,是宋栀栀手下永不叛变最忠诚的棋子。 这是以生命相连,绝不会违背的最高契约。 六十四声心跳 六十四声心跳 宋栀栀如此想着, 一直趴在书桌上休憩的球球终于醒过来,“吱吱吱”叫了几声, 凑到宋栀栀手边。 球球毛茸茸的脸颊在她的手机上蹭了蹭, 这个小玩意似乎真的很喜欢宋栀栀的手机。 宋栀栀感到有些好奇,便问道:“球球,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它?” 毕竟这手机现在连小游戏都玩不了, 只能码字写文, 一点都不好玩。 球球手舞足蹈,“吱吱”回答宋栀栀的问题, 但宋栀栀听不懂。 宋栀栀把手机丢给它抱着蹭, 她愿称这个手机为心魔薄荷。 想了想,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便将手机又拿起来, 在屏幕上打字, 将摄像头切到潜渊谷。 江影只有在他孤身一人的时候,才会敏锐察觉到这“摄像头”的存在,若是身边有旁人, 干扰太多, 他发现不了。 宋栀栀输入【江影很快抵达了潜渊谷。】 【此时的潜渊谷一片寂静, 韩潜喜静, 性子孤僻, 谷中甚少弟子,此时都分散在偌大的山谷中修炼, 韩潜一人在主殿中研究黑血妖魔。】 【在韩潜发现黑血妖魔将所有光束都吸收的时候, 便已经发现了不对, 但已经完了,这黑血妖魔并不是只能与修士的身体相融, 这些注入幽蓝色笼子里、代表不同能量的光束,同样也能够成为它移动的媒介。】 【就仿佛是往一个牢笼里放了几根水管,把里面的水引了出来,黑血妖魔沿着光束,从几乎不可能突破的牢笼中冲了出来,并且直直朝着韩潜袭去……】 韩潜眼见着那粘腻恶心的黑血朝他席卷而来,仿佛虚空中张开的大嘴要将他吞吃入腹,连忙大手一挥,释放出防护阵法,暂时拦下了这黑血妖魔。 但此时的韩潜虽然可以保证黑血妖魔不会伤他自己分毫,但并不能保证他能够完好地保护住潜渊谷的弟子,除非他能像江影一样用牢笼束缚住这黑血妖魔。 韩潜看到黑血妖魔已经朝着主殿外逃跑,大惊失色,这妖魔仿佛有智商,能够知道此时做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追了上去,一道又一道致命的法术朝黑血妖魔身上挥去,但都仿佛泥牛入海,丝毫反应也无,这妖魔似乎还更壮大了些。 不同的妖魔有不同的习性,只有知晓了弱点之后才好抓捕,面对如此邪恶棘手的妖魔,韩潜束手无策。 就在他追悔莫及,心灰意冷之时,这黑血妖魔一路以极快的速度往殿外飞去,但就在快要突破大殿门口的时候,被拦了下来! 江影出现在潜渊谷主殿门外,身影颀长,拉出一道修长的影子,他站定在门口,望着殿内神色灰败的韩潜,目光漠然。 那黑血妖魔似乎也见过江影的厉害,不敢与他正面交锋,忙转身疾退,准备先攻击韩潜。 但就在江影不动声色间,那幽蓝色的法术光芒已经脱手,以极快的速度往黑血妖魔的方向飞了过去。 与此同时,冥昭已然出手,仿佛闻着腥味的鱼,循着黑血妖魔而去。 幽蓝色的法术光芒组成牢笼,将黑血妖魔重新关了进去。 狭长的柳叶小刃没入黑血妖魔的躯体,发出了“咕叽”声,它切割搅动着这污秽恶心的妖魔。 瞬间,冥昭破体而出,黑血妖魔被切割成细小的碎片,最终化为腐水,没入大地中,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就算是如此诡异的妖魔,也敌不过冥昭一刀,在强大的力量面前,众生平等。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江影抬手,将冥昭收了回来,用白帕细细擦拭刀身上的污秽。 直至此时,他才有空抬眸看韩潜。 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抚过冥昭锋锐纯黑的锋刃,冷声问道:“韩长老,只有这一只?” 韩潜看着眼前的一切,愣住了,被江影冰冷的声音一刺激,这才如梦初醒。 他长叹一声:“就这一只,是温师侄身上那只,我原本只是在研究它的习性,没想到这妖魔的特性出乎我的意料。” 江影漠然看着他,终究还是提醒了一句:“这是全新未知的妖魔,还需慎重。” 韩潜朝江影深深行了一礼,先道了声谢:“多谢江道友相救。” 说罢,他又抬眸望着江影,目光有些疑惑:“江道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江影沉默不语,他总不能说是家里那个麻烦的宋栀栀让他来的吧。 当然,此时的宋栀栀也看到了韩潜的这句疑问,她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江影如此恰巧出现,确实不对劲,此时并不能排除韩潜此时怀疑是江影自导自演这一切的可能性。 宋栀栀想了想,她要让韩潜完全感激信任江影。 她抬手,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打字,她决定在后面有关于韩潜的想法与揣测冒出来之前,先安排好剧情。 【韩潜心中思忖着,江影定然是知晓这黑血妖魔凶恶诡异,所以在今日袁一溪上门道谢时候,知道了他——】 宋栀栀写到这里,发现她的手机变得很卡,果然是有什么力量在阻止她。 她面上不显,她知道或许在看不见的地方,灵祇正在观察着自己。 宋栀栀觉得装傻挺好,她暂时不想暴露她已经发现了灵祇的存在。 神明什么都能看得见,但惟有人心识不得。 于是她抓起手机在桌上敲了敲,小声嘟哝了一句“这个手机是不是内存满了,怎么这么卡了?” 然后趁冥冥中的灵祇被她这句话唬住,一时不敢再过多干涉,她马上将剩下的语句输入进去。 【——知道了他今日会在潜渊谷研究这黑血妖魔,江影担心此妖魔危险,他会出现意外,所以提前赶来,以防意外发生。韩潜想,江影果然是个面冷心热还细心的好人。】 【心中如此想着,韩潜开口对江影说道:“江道友可是因为今日一溪师妹与你说了我在研究这妖魔,所以才赶来帮助我?”】 【江影听闻此言,暗暗轻哂一声,只觉韩潜自作多情。】 宋栀栀看到手机上出现这句话,忍不住托腮,扁起了嘴,开始苦恼,这个傻江影,现在干脆就承认就好了呀。 【他沉默了很久,半晌,江影才略抬了下颌应了一声:“算是。”】 【韩潜长舒一口气,看向江影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敬佩,若今日不是江影,就算他自己不遭殃,他这个潜渊谷中的弟子也会有伤亡。他对江影的印象又丰满了几分,初见时,他确实没有想到江影竟是这样的人。世道就是这样,好人为善是理所当然,而恶人若偶尔做了好事,便更显动人些。】 【他与江影又道了几声谢,直到江影果断告辞,冷漠离开,这才回去继续记录方才观察到的黑血妖魔的形态与习性,留下更多的文字资料。】 宋栀栀看到这段剧情最后一串文字出现,尘埃落定,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局,她略占上风。 她将手机丢到一边,方才那么快打字,她感觉自己的手都有抽筋了,然而感到更加累的是心神上的消耗,仿佛脑子里的思绪都被抽空了,在方才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她思考的东西与细节极多,而且落笔成谶,不可更改,心理压力也极大。 一直蹲在一旁看宋栀栀的无影手打字的球球本来都看呆了,发现宋栀栀靠在椅子上一脸虚弱,这才凑过来,黑色雾气幻化成的小小爪子按在她眉心的朱砂痣上,为她供给神识能量。 宋栀栀充了一点电,精神了些许,她支棱起来,又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剧情怎么走。 而此时,房间里阵法亮起,她感觉到江影回来了。 她连忙起身,跑过去打开房门,去看着冷漠站立在院子里的江影。 宋栀栀发现江影此时走到院子里引了山溪的青竹筒前,伸出了手在山泉水下。 他的手指苍白修长,骨节分明,好看得如同艺术品一般。 江影正在洗手,即便他手上没有任何看得见的污秽,他也要细细将手上的血腥气洗干净。 宋栀栀轻声唤他:“江影。” 江影抬眸看着她,在午后阳光下,他俊美绝伦的面庞上也有了些许温暖光辉。 “怎么样了?”宋栀栀明知故问,“韩长老那边,是不是有了些情况?” “我将那妖魔杀了,它的习性不明,留下或有祸患,还是先解决为妙。”江影除了修炼之外,一向是个很懒的人,能出手一次,他就不会选择再出手第二次。 “没事,赤霞山一带,应该还有很多,到时候有足够的样本可供韩长老研究。”宋栀栀对他说,“等无相宗掌门他们回来,他们就能确认这妖魔与赤霞山的完全一样。” “嗯。”江影淡淡应了一声。 他不知道宋栀栀一天天的,都在操心些什么。 宋栀栀两手攀在门框上问他:“你的手很干净。” “有血气。”江影任由那山泉水流淌过他的手背,“怕你吓死。” 宋栀栀想,她现在应该是不会因为这个被吓死的。 她朝江影眨了眨眼,头顶的小花晃了晃,明艳艳的。 今日江影还没来得及给她梳头。 而就在此时,提醒有客来访的阵法亮起,宋栀栀想起,今天下午袁一溪说会派人送谢礼过来。 她要见人的。 于是宋栀栀连忙提醒江影:“快来,给我梳头,有人要来了!” 江影抬眸看了她头顶的婆娑花一眼,将一旁干净的丝帕扯下,细细擦拭手指间的水珠。 他的目光落在宋栀栀如同幼犬一般澄澈可爱的眼眸上。 江影沉默着,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从未真正拒绝过她的要求。 六五声心跳 六五声心跳 宋栀栀乖乖坐在梳妆台前, 微微垂下了头。 江影手中玉梳将她的青丝梳顺,墨发如水般倾泻而下。 他的手小心翼翼绕开宋栀栀头顶那朵婆娑花, 为她挽了个清爽简单的发髻。 宋栀栀看着镜中的自己, 眨了眨眼问道:“江影,你从哪里学会给女子挽发的呀。” 江影用一支银簪将宋栀栀的发髻束好,拍了她的脑袋一下, 声音依旧很冷:“不知。” 挽发髻如此简单的事情, 也只有宋栀栀不会了。 其实若让宋栀栀自己来,扎个丸子头也是可以的, 只是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梳好了。”宋栀栀转过身, 推了下江影, “你快去收谢礼。” 江影被宋栀栀一打岔, 本来都忘了有人来送谢礼一事。 他点了点头, 走出门, 去应付来客。 在青崖峰外等着的是岑长冬,他自认为与江影相熟,所以主动揽下了这活儿。 等了许久, 他看到江影走来, 连忙招了招手:“江大哥。” 江影其实非常反对他这种随意认大哥的行为, 他走上前去, 瞥了一眼岑长冬。 岑长冬被他这冷冰冰的眼神吓到, 退了两步,但还是勇敢送出了自己手里的储物锦囊:“江大哥, 这……这是无相宗给您的谢礼, 说是多谢您出手拦下那黑血妖魔, 救下无相宗弟子。” 江影本不想接,只想赶紧把岑长冬打发走。 他站定在原地, 一动也没有动,正准备冷声拒绝,但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宋栀栀假装路过,凑了过来:“岑公子,江公子,你们两人在这里做什么?” 岑长冬憨厚挠头说道:“我替无相宗给江大哥送谢礼呢,为了谢他出手救门中弟子。” 宋栀栀想了想,马上说道:“如此说来,江公子也算是救了我,我也需备一份谢礼才是。” “宋姑娘你一个普通人,有什么东西自己留着便是,倒也不用麻烦。”岑长冬说道,“倒是我,也寻了个小玩意要给江大哥谢救命之恩。” “是什么?”宋栀栀双眼发亮,下意识发问。 “是送江大哥的,宋姑娘你也要看吗?”岑长冬问。 宋栀栀想了想说道:“快让我开开眼界。” 若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到时候她可以找江影借来玩。 岑长冬从怀里掏出一个宝光莹莹的小玩意,宋栀栀眼尖,发现这是一个浮舟的微缩模型,小巧精致,看起来是能容纳两三人的那款。 “是模型么?”宋栀栀问。 “是真的,等到要使用时注入灵力就能放大,变成真正的浮舟。”岑长冬骄傲解释,“我有三辆,这是全新没有使用过的,江大哥这是救命之恩,我这谢礼也不能寒碜。” 宋栀栀瞧着他手里那个浮舟模型,眼神都直了,这可是真的浮舟诶,岑长冬真大方。 江影用余光看她,还是一派漠然模样。 沉默许久,他对岑长冬说:“那便收下了。” 他从岑长冬手中接过小小的浮舟与无相宗存放谢礼的储物锦囊。 只收岑长冬的谢礼难免不妥,引人怀疑,要收便一起收了。 岑长冬将东西送了出去,完成任务,松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转向宋栀栀:“宋姑娘,对了,过几日要不要去灵溪峰玩?有袁长老在,保证安全。” 宋栀栀有些纠结,她懒得出门。 岑长冬又补了句道:“云书师兄亲自下厨,会做些好吃的招待你,他说了,若是你不来,他就不做了,我也想吃,要不你就去吧,到时候我负责送你回来。” 宋栀栀早就听闻灵溪峰的云书厨艺极佳,在美食的诱惑下,她动摇了。 她的脚在地上悄悄挪了挪:“要不……要不就去吧,我也有几日没有见过袁长老了。” “好,那就一言为定!”岑长冬当着江影的面把宋栀栀约了出去,还朝她挥手告别,“到时候我会来带你的。” “嗯。”宋栀栀大大方方点了点头,看着岑长冬跨上浮舟。 准备驾驶浮舟离开的岑长冬听见身后传来江影冷冷的嗓音,险些从浮舟上跌下去。 “灵溪峰中聚集如此多低辈弟子,能保证没有妖魔混入其中?”江影启唇,冷声问道。 岑长冬愣了一下:“有袁长老在,应当能主持大局,就算有妖魔也不怕。” “看来消息还没传开。”江影冷笑一声,“韩潜已在这妖魔身上碰了壁。” “竟如此穷凶极恶?”岑长冬大惊,“那江大哥您的意思是?” 江影瞥了一眼站在他身侧朝他无辜眨眼的宋栀栀,冷冷开口:“我也要去。” “江大哥,你竟然如此热心,主动保护我们!”岑长冬大喜过望,连忙从浮舟上跳下来,朝江影行了一礼,很是感激,“您能来,我们求之不得,只是怕打扰您清修,不敢主动邀请罢了!” 江影垂眸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 他原以为他们惧怕他,会不让他前去,他威胁的台词都准备好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欢迎他。 和宋栀栀在一起久了,他连这点威慑力都要没有了。 烦。 江影略微颔首,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岑长冬又跳回浮舟上,风驰电掣地离开了青崖峰。 宋栀栀提着裙子,步入林中,跟上江影的步伐。 “江影,慢点!”宋栀栀跟在他身后唤他。 江影的步子慢了下来,等宋栀栀追上他,来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走着。 宋栀栀拿肩膀碰了下他的手臂:“岑长冬给你的浮舟长什么样?” 江影把收下的微缩版浮舟抛到宋栀栀手上,宋栀栀打量了一下手里这个小巧玲珑,发着微光的小玩意。 “你会开吗?”宋栀栀问,她觉得这个东西很拉风。 “会。”江影答,如此简单的飞行法器,他亲自驾驶,能比岑长冬熟练更多。 “哪时候带我坐坐?”宋栀栀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 江影指尖在宋栀栀手里微缩版的浮舟上点了点,它马上悠悠从宋栀栀手上飘了下去,然后落地,越变越大,直到变为正常大小。 他坐上浮舟,唤宋栀栀坐到后座上:“来。” 宋栀栀嘴长成了“o”字型,心想这玩意是不是就跟摩托车差不多。 她非常兴奋,侧着身子坐了上去,为了防止自己掉下去,她伸出双手,从后紧紧抱住了江影的腰,两手绕在他腹部。 “走走走。”宋栀栀的下巴搭在江影的肩膀上,唤他,“不要飞太高,在林子里就好,太高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江影以自身法力催动浮舟往前行驶,在这飞行法器的尾部带出一条曼妙的气浪。 宋栀栀“芜湖”了一声,看着她坐在浮舟上,被江影载着腾空而起。 这种感觉,跟被江影带着飞或者是戴着大翅膀飞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像是在现代社会里骑着摩托车直接飙车上天的那种快乐! 又解锁了一种飞行方式的宋栀栀两脚在空中踢了踢,纯白的衣裙荡开一圈柔美的弧线。 而被她紧紧抱着腰、正在驾驶浮舟的江影却面无表情,他驾驶浮舟速度其实很慢,慢悠悠向前晃着,往青崖峰正中心的小院而去。 这画面,就像两个成年人坐在儿童玩具车上用乌龟爬的速度在开,开车的那个人觉得好丢脸,所以一直面无表情,而坐车的那个人还在傻乐,以为自己在坐豪车。 江影驾驶着灵舟,继续往前划,此时的他无比后悔告诉宋栀栀他会开这玩意。 这一段对于江影来说非常煎熬,对于宋栀栀来说非常快乐的路程结束了。 宋栀栀从车上跳下来,一脸的意犹未尽,她下次还想坐。 江影把浮舟收了起来,它又变成一个小巧玲珑便于携带的微缩版模型。 他一本正经对宋栀栀说:“这是一次性的。” 宋栀栀信了,并且在心里觉得岑长冬很小气,送人只送一次性的。 她跟着江影一道走进院子,忽然想起来江影还收了无相宗给他的谢礼,连忙搓搓手问道:“无相宗给你的谢礼,可以看看吗?” 江影把无相宗送来的这个储物锦囊抛到宋栀栀手上,轻描淡写说道:“给你了。” 宋栀栀没想到江影居然这么大方,她跟着江影走进他房间,认真说道;“我帮你拆。” 江影坐到一旁,准备入定修炼,隐隐有柔缓的灵气围绕在他的全身。 “可。”他吐字如金。 宋栀栀把储物锦囊里的东西倒了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好几件材质不俗的衣服。 是黑色的,正是江影常穿的颜色。 宋栀栀把无相宗的送的几套衣服拿出来,知道这些衣物都不是能在外边随便就能买到的货色,肯定是用了什么上好的织物裁剪而成,定有什么防身、自清洁的效用。 宋栀栀对于可以防身的法衣不感兴趣,但对可以自清洁的法衣功能很向往,之前在长澹江影给她买的衣服虽然已经是城中最好的那一批,但长澹修士不多,所以能够自动清洁衣物上脏污的法衣也只有几件,款式也很简单。 她图这几件法衣不用洗,所以穿的频率很高,就是嫌弃款式少了些。 宋栀栀替江影把无相宗给他的衣服叠好,放到一边,唤了江影一声道:“无相宗给你送衣服了,很好看,很衬你的气质。” 江影睁开红眸,看向宋栀栀的目光淡淡:“嗯。” 宋栀栀疯狂暗示:“款式也非常好看,裁剪合体。” “嗯。”江影干巴巴地应她。 “我也有几件,但是都穿旧了。”宋栀栀终于明白了,旁敲侧击是没有用的,要直说,“所以——” 江影:“……”想要就直说。 他平静说道:“买。” 六六声心跳 六六声心跳 宋栀栀听到他说出了这个字, 终于满意了,于是一边帮江影整理东西, 一边提出建议:“那我们今晚去买好不好?” 无相宗附近依附了许多中小宗门, 修士众多,有些散修居于山下,也形成了热闹繁华的城市, 比沈家山庄所在的长澹城更加热闹有趣。 宋栀栀前几日就想去看看了, 但无奈她一人不好离开无相宗,自己孤身一人又容易遇到危险, 所以才一直窝在青崖峰中。 如果江影能陪她一起去, 她非常开心。 “好。”江影回答她, 宋栀栀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宋栀栀心情甚好, 恨不得现在就抱着江影的脖子, 在他脸上亲一口。 她又从无相宗送的储物锦囊里掏出了好些法宝与灵材, 满室宝光荡漾,这每一件,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就这么被无相宗大大方方地送给了江影, 看来无相宗对江影的好感度极高。 宋栀栀知道, 若不是她及时写下了剧情, 防止灵祇从中作梗, 那么无相宗门中难免会有人怀疑到江影的头上。 等到宁玺与沈昼十几日后带着他们在赤霞山查到的消息回无相宗,特别是那个与锁灵咒图腾一模一样的什么“灵祇泪”, 估计还会在门中掀起一波风浪。 到时候, 估计又是她与灵祇一场无形的恶仗…… 宋栀栀觉得自己要抓紧这几天的平静时光, 把该玩的都玩了。 她替江影把所有东西一一收拾好,分门别类放回储物锦囊中, 又将它递还给江影。 江影垂眸看着她白嫩嫩掌心里躺着的储物锦囊,平静问道:“还我做什么?” “是你的呀。”宋栀栀眨了眨眼,对他说。 江影是当真嫌这些东西麻烦,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什么法宝灵材都是身外之物,甚至能称得上累赘,宋栀栀若喜欢,便给她。 “我的东西,你随意。”江影对宋栀栀说道,声线依旧很冷,毫无感情的波澜起伏。 实际上,他不让宋栀栀碰的东西只有一样,那便是他脖上挂着的这颗红琉璃。 其他的,他并不排斥宋栀栀的触碰。 宋栀栀呆呆“哦”了一声。 她将手中储物锦囊放下,大着胆子伸出一手,指尖在他脖颈凸起的喉结上。 “所以这里也可以碰?”宋栀栀想要看到江影手足无措的样子,所以指尖在他的喉结上挠了挠。 江影猛然睁开双眼,凝眸望着宋栀栀,俊美的脸依旧冷漠,仿佛没有表情的雕塑。 他的喉头微动,沿着宋栀栀的指腹上下滚动,低沉的声音顺着声带的震动传来。 江影低声说道:“可以。” 实际上,宋栀栀碰得难道少了吗。 宋栀栀瞧着他波澜不惊的面颊,有些泄气,她的指尖下移,描摹过他形状完美无瑕的锁骨。 “这里?”她咬着唇,轻声问。 江影垂眸,看着落在他肩膀侧边的嫩白手指,幽深的红眸中闪过微芒。 “可以。”他继续答。 宋栀栀丝毫不泄气,手指继续下移,在他身体上描出一道弧线来。 江影的呼吸沉了些许,但宋栀栀没有察觉。 宋栀栀的手指停在他胸口,小小的手掌贴了上去,她掌心柔软又温热。 “这里也可以吧?”宋栀栀抬头,鼓起脸颊问他。 江影的长睫垂落,仿佛落下的蝶翼,飘飘摇摇。 “可以。”他说道。 在宋栀栀神识空间里看到的那句话,始终在江影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就是……喜欢这里,江影想。 江影放在身体侧边的手忽然动了动,因为宋栀栀的手还在往下。 实际上宋栀栀较上劲了,她今天就非要江影说出一句“不可以”来。 就算……就算他真能憋着不说,那她也赚到了。 怀着这样的心态,宋栀栀的手大胆下移,掠过他的小腹。 “这——”里呢?宋栀栀正待开口,她那只不安分的手已经被江影捉住了。 江影站起身来,从后将宋栀栀半抱起,把她的手紧紧握着,防止她再乱来。 “这里不行。”他斩钉截铁对宋栀栀说,“会痛。” 宋栀栀:“??”等等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他抱着宋栀栀一路走到门口,然后把她推了出去,动作之迅速,连宋栀栀都没有反应过来。 江影是侧着脸抱宋栀栀的,有意不去看宋栀栀,只是他侧着的半张俊脸,已经染上极淡极淡的绯色。 宋栀栀被他丢了出去,江影的房间门被他无情关上。 她只觉方才江影从后抱着她的时候,有些……有些硌得慌。 宋栀栀呆在门口,挠了挠头,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脸颊顿时红了,抬手拍了拍江影的房门,大声道:“臭流氓。” 房间里的江影:“?”谁才是臭流氓? 宋栀栀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于是非常心虚地提着裙子灰溜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坐在梳妆台前,回想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她刚刚做的事有多大胆。 若是没有锁灵咒,恼羞成怒的江影定要杀她好几次才罢休。 宋栀栀将脑袋搁在桌上,球球从她的储物囊里跳了出来,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爪子挠了挠她的手背。 她捏了这黑色的心魔毛球一下,手感极佳,球球也非常配合地“吱吱”叫。 “我是不是很过分?”宋栀栀自言自语,沉浸在吃了纯情少男豆腐的内疚中。 球球手舞足蹈,伸出爪子指向宋栀栀头顶,似乎在暗示什么。 宋栀栀回过神来:“也对,他天天碰我的花,更过分。” 球球两只爪子抱在胸前,对着宋栀栀点了点头,两只小眼睛宛如黑豆一般。 宋栀栀想,今晚她跟江影要偷溜出无相宗去外面玩,她要穿得好看些。 于是她打开衣柜,在里面精挑细选。 “粉色的可以吗?”宋栀栀从衣柜里抽出一条自己很少穿的衣裙,由于这条裙子设计太繁琐,她一次也没有穿出门过。 球球两只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爪子交叉在胸前,表示不太行。 宋栀栀想这心魔也是个女的,品位肯定不差,于是接受了它的意见。 她将粉色的衣裙塞了回去,又抽了一条嫩黄颜色的,看上去清新亮丽。 宋栀栀将它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一下,很满意。 她问球球道:“要不就这个颜色?嫩黄在晚上会更显眼一点,万一我一不小心走丢了,江影还能快些找到我。” 球球在桌上弹跳了一两下,小声“吱吱”了两声,表示有些同意。 宋栀栀将这条裙子往旁边一抛,让它进入备选区。 又挑了好几条出来,宋栀栀摸着下巴,在各色衣裙中挑选,最后还是将那条淡紫色、外罩轻纱的裙子拿了起来。 “就紫色的吧!”宋栀栀纠结许久之后,还是决定穿这个颜色的。 结果突然间,一道冷冷的声音在她脑海想起,差点没把宋栀栀吓得跳起来。 “白色的。”早就被传音球吵醒的江影暗中听了很久,本想等到宋栀栀自己发现然后主动关上传音球的他忍不住开口说了句话。 宋栀栀马上将控诉的目光放到球球身上,球球不好意思地把她储物锦囊里已经被打开了的传音球给滚出来。 “不要白色的!”宋栀栀擅长跟江影唱反调,“你就是想骗我跟你穿情侣装!” 江影:“……” 他的声音淡淡:“没有。” 江影想,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个颜色简单一些,宋栀栀穿什么颜色,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就有你就有,上次我洗澡你给我送衣服,我让你送来条蓝色,你故意给我带了条主色调是白的,只有花边是蓝的!”宋栀栀还记得上次那事。 江影:“……” 如果宋栀栀不说,他都快忘了那件事。 江影沉默片刻,无话可说,只冷冷对宋栀栀说道:“还有事吗?” 他在催宋栀栀赶紧将传音球关了。 宋栀栀拿起传音球,冲另一边的江影说道:“没有了。” 她将传音球关上,把它塞进球球摸不到的匣子里,防止这小家伙再乱动。 球球坐在桌上,垂着头,看起来非常委屈。 宋栀栀抬手,指尖戳了戳它的小脑袋,以示安慰。 球球发觉宋栀栀原谅了它,兴奋“吱吱”叫了好几声。 宋栀栀抱着衣裙,走到屏风后换衣服。 过了片刻,她走了出来,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袭白裙,清丽柔婉,眉心一点朱砂痣红得鲜艳,竟有些出尘谪仙的味道了。 江影眼光倒是不错,这白色最是无尘圣洁,很衬她。 宋栀栀气鼓鼓坐在梳妆台前,将不久前被江影球球踢到匣子里的口脂拖出来。 她打开青瓷盏的盖子,用食指挖了一点淡红的口脂出来,在唇边细细描摹上色。 宋栀栀涂完之后,抿着唇,对着镜子“啵”了一声,确保上色均匀。 她起身,将球球与传音球一同塞进储物锦囊中收好,白色衣裙在绣花鞋面上旋出一朵漂亮的花儿。 宋栀栀看着窗外,夕阳西沉,月上柳梢,已是夜晚时分。 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她推门,走出门外。 江影已经等在院中。 宋栀栀抬眼,看着江影,杏眸中闪过诧异。 江影为何不……不穿他最常穿的颜色了? 宋栀栀看到他穿了一袭灰青色的长衫,在月光下晕出朦胧的色泽来,仿佛淡淡的烟雾,衬得他更加高贵俊美。 这个颜色……与她方才原本选中的那条淡紫色的裙子最是相配,相互映衬,配色和谐。 但是……就是…… 宋栀栀低头看着自己最终还是换了的白裙子,抬头无辜看着江影,朝他得意眨了眨眼。 傻江影,失算了吧! 六七声心跳 六七声心跳 江影凝眸看着她身上的白裙子, 目光淡淡,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宋栀栀走上前去, 自觉挽住他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江影抬手在宋栀栀的面上一抹, 在她脸上施展了易容法术,毕竟他们要去的地方离无相宗不远,若是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 宋栀栀只感觉到自己面前一道清风拂过, 她眨了眨眼。 下一瞬间, 她已经被江影揽住了肩膀,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宋栀栀抓紧了他的手臂, 失重感传来, 令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待睁开眼的时候, 他们已来到无相宗山门下的热闹城市中。 江影选择在一处无人的小巷落地, 从这个幽暗的小巷往外看去, 可以看到街道上灯火通明,用灵石供给能量的街灯艳艳亮着,将人潮汹涌的街道照得亮如白昼。 宋栀栀下意识勾住了江影的手指, 街上人那么多, 还都是修士, 她怕自己走散了。 江影没有将她的手撇开, 只是放慢了点脚步, 等宋栀栀自己追上来,与他并肩走着。 宋栀栀的手很暖, 掌心是属于人类的温度, 但他的手无论握了多久, 都还是冷的。 他们两人牵着手,没入了街道上的人潮中, 看起来似乎与周围的常人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宋栀栀抬头看,远处有烟火绽开,似乎是为了庆祝什么,烂漫绚丽,将夜空装点得无比梦幻。 当然,她还没忘了她今晚来这里的目的:“我们要去哪里买衣服呀?” 江影领着她走向城里最大的几家成衣店,他对于女子衣物这些也没有什么概念,等到了之后让宋栀栀随意挑便是。 宋栀栀掰着指头数自己需要几套新的衣服,顺便补了一句:“无相山下卖的衣服,应该都能自己清洁灰尘吧?我不想自己洗衣服了!” 江影沉默着点了点头,这城里大多都是修士,售卖的衣物自然也更高档些。 宋栀栀跟着他,走进一家店门口,从外面看,这家店的匾额都冒着仙气儿,内里陈列的衣物设计精巧,并且有光芒环绕,这质量虽比不上无相宗送江影的那几件,但也差不太多。 可能是因为东西贵,所以店里人很少,宋栀栀怀疑江影是故意挑了一家没人的走进来。 一见有客来,店里的老板娘便迎了上来,她自身的修为也不低,已是金丹往上的修为,挽着轻纱,容貌秀美。 仙女老板娘打量了一下宋栀栀,马上便看出她身上并无修为,有些讶异。 但她面上不显,只唤了声道:“是这位姑娘还是这位道友要买衣服?” 她的目光又转向江影,更加惊讶了,即便他已经施展了易容法术,但那周身的气场也掩盖不住。 老板娘开这成衣店也百年了,来来往往的客人见了许多,但如江影一般给人如此压迫感的修士,在她的印象中,不出二三。 这一对组合,当真奇妙。 宋栀栀走上前来,大大方方说道:“我要买!” 无相宗已经送了江影那么多东西了,他近期应该是不用买衣服了。 说完,宋栀栀便在陈列衣裙的柜前挑选着,江影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很沉默的样子。 仙女老板娘走到她身边,介绍宋栀栀手上拿着的这件衣服的优点与特色。 “这是满月坊的修士寻雪山龙蚕丝,亲手编织的布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能够抵挡金丹以下修为修士的全力一击。”她对宋栀栀说道。 宋栀栀看到这条蓝色裙子肩膀处绣的一朵大花,摇了摇头说道:“这件衣服肩膀上的花,我不太喜欢。” 仙女老板娘:“??”这个是重点吗? 宋栀栀看中一条天青色的裙子,将它抽了出来,细细端详胸口处的绣花,觉得很不错。 仙女老板娘好心提醒道:“这条不及上一件用料珍稀,防身的效果也大打折扣。” 宋栀栀犹豫了,试探性问道:“那它能自己洗吗?” 这修士的衣服,带有自清洁的法术已经是基础配置了,结果宋栀栀还问这种低级问题。 看来她是真的对修士的世界不太了解。 仙女老板娘对宋栀栀柔柔笑了笑说道:“姑娘,当然可以。” 宋栀栀兴奋把它抱在怀里:“那我去试试。” 仙女老板娘领着宋栀栀去屏风后的试衣间,一边走一边低声问宋栀栀道:“小姑娘,外面那公子,可是你道侣?” 宋栀栀抱着衣服的手一僵,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是吧,可又确实不是。 说不是吧,道侣之间该做的都做了。 她红着脸,支支吾吾“你……我……他”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仙女老板娘看她这样子,抿唇一笑,已然会意,她将手搭在宋栀栀的肩膀上,把她推进试衣间:“我不过问问而已,现在的修士大多都忙着修炼,能抽出时间陪道侣来慢慢选衣服的少之又少,你先去试试吧。” 而此时的江影坐在店内前厅的椅子上,似乎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又似乎没听到。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望着远方,目光漠然。 宋栀栀换好了衣服出来,对着镜子转了个圈,很满意,这布料穿上身,比之前穿的感觉好了很多。 她看了眼坐在一边的江影,唤了声:“好看吗?” 江影扭过头来看着她,美人明眸皓齿,巧笑倩兮,在店内华光流转的灯光下更显得她明媚可爱。 他沉默着,对着宋栀栀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宋栀栀扭头对老板娘说道:“那就这件,我再看看别的。” 她又继续挑了好几条不同颜色款式的,从来不问这衣服的防身效果几何,只关心它好不好看。 看到宋栀栀如此挑选,仙女老板娘才有些惊了,寻常修士若是在店中挑衣服,一般都当防身法宝购买,由于价格昂贵,一次也就选购一两套,能够穿很久。 结果这姑娘……竟然真的把它当做寻常装饰衣物挑选了。 再看向那随她一道来的沉默男修士,见这姑娘挑了这么多,竟然还是如此平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这这难道就是别人家的道侣吗?仙女老板娘一边为宋栀栀包装起她挑好的衣服,一边如是想道。 江影走过去给宋栀栀付钱,一袋沉甸甸的灵石被放在柜台上。 他又拿起方才宋栀栀在店里第一次摸过的那条裙子,这确实是这家店里最好的一件了,只是宋栀栀嫌弃这条裙子肩膀上绣着的大花。 江影把这套衣裙也拿过来,冷着声终于说了一句话:“这件也带走。” 宋栀栀本来站在门口处,早就瞄上了街道远处售卖的一些美食,听见江影如此说,连忙回过头说道:“这件我不太喜欢。” 江影还是把那件一起带走了,一同装在小巧的储物锦囊里。 他朝她走了过来,将这精致的锦囊挂在她伸出的手腕上。 宋栀栀被江影握着手腕,走了出去,还是觉得有些浪费钱,那件她虽然喜欢其余部分的设计,但肩膀上的花儿着实不好看,俗了些。 她在江影耳边絮絮叨叨说道:“那件我不是非常喜欢啦,那个花太丑了,在店里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怕老板娘打我。” 江影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了:“可以帮你改。” 宋栀栀想,江影怎么什么都会,连改衣服都会。 他唯一不会的,是不是就是爱上一个人? 宋栀栀的步子略慢了些,她跟在江影身后,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沉默不语。 江影的掌心拢着她的手,见她不走了,便回过头来看她。 宋栀栀看到江影的侧脸在月光与灯火中,描摹出一道极为优美的轮廓,那摄人心魄的双眸似乎在诱人沦陷,他的面庞似蕴着泠泠的银辉。 她的心猛然动了一下,仿佛航行在浪潮中的船忽然触了礁,自心底漾上甜蜜又酸涩的心绪。 若褪去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声与外壳,江影无疑是一个极富魅力的人。 这样的他,她会喜欢,也……也不奇怪吧? 宋栀栀略微瞪大了双眼,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令她感到有些羞涩与恐惧。 不行的,宋栀栀对自己说,喜欢一个没有心的人,是没有结果的。 “怎么了?”江影定睛看着她,红眸中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他问了一句,声线低沉好听。 看呀,他说一句话,都似乎能挠到她心底去。 宋栀栀低下头,掩下心里升起的莫名情绪,她如蝶翼般的长睫垂落,说话的声音很小:“我走得有些累了,脚后跟有些被磨了,你背我好不好?” 江影想,宋栀栀在骗他,他根本没感觉到脚后跟在痛。 他默不作声,走上前去,将宋栀栀稳稳地背了起来。 宋栀栀的身体趴在他宽阔的背上,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她的手腕处还挂着装着新买衣物的储物锦囊,这不过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小锦囊是明艳的粉色,用红绳系着,挂在宋栀栀白皙的手腕上晃晃悠悠。 江影背着她走在街边,远处的夜空还在一朵又一朵地绽开烟花,各色都有,将沉默的夜空装点得璀璨华丽。 宋栀栀抱着江影的脖子,轻声问道:“为什么天上一直在放烟花?” 江影想了想,回答她:“因为要庆祝些什么,生辰或是其他的。” 宋栀栀想,这些修士还挺浪漫,能整这些活儿。 江影误解了宋栀栀的意思,扭过头来问她,凉凉的唇擦着宋栀栀的手臂而过。 “宋栀栀,你也想要吗?”在月色与绽放的烟火中,他问道。 六八声心跳 六八声心跳 宋栀栀低下头, 还是抱着他的脖子。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要。” 江影托着她腿的手往上抬了抬,防止宋栀栀自己滑落下去。 宋栀栀低头, 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 问道:“那你想要吗?” 江影很快回答她:“不想。” 宋栀栀继续问:“喜欢什么颜色的?” 江影:“……” 他顿了半晌,勉强敷衍了一下宋栀栀这个问题:“白色。” “为什么不是黑色的呢?”宋栀栀问他。 “黑色的烟花在夜里看不出来。”江影觉得宋栀栀这个问题好傻。 “你看,你都在考虑能不能看清的问题了, 你还是想要的。”宋栀栀得意说道。 江影被宋栀栀摆了一道, 他只干巴巴地“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他自然是从未期待过为他绽放的烟火, 他甚至觉得这种完全无用的东西有些蠢。 宋栀栀被他背在背上, 略微坐直了身子, 她心念一动, 手中已经出现了她的手机, 她按开屏幕, 看到手机上出现了一串描述今晚之事的文字。 【江影带着宋栀栀去无相山下买衣服的这一天晚上,正巧附近某个宗门的独女过生辰,于是夜空中绽放了各色烟火。】 宋栀栀眨了眨眼, 思考了一下, 接着这段剧情写下去。 【负责燃放烟火的修士们, 在库房的角落发现了一批白色的烟火, 尚未开始燃放。虽然庆祝宗主之女生辰的烟花已经放完了, 但既然多了一些,他们想, 还是也拿出来一道放了, 也免得积压在库房中。】 她单手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写完了这段话。 而此时,一直在天际绽放的烟火已经平息下去, 似乎已经燃放完毕了。 宋栀栀将手机收起,又重新趴到江影的背上,她小声在江影耳边说:“烟花不放了。” 江影稳稳背着她,“嗯”了一声。 “庆祝生辰的烟花已经放完了。”宋栀栀朝江影的耳侧吹了口气,“接下来,要放我给你的了。” 江影一直向前走着的脚步一顿,他停了下来,似乎有些疑惑。 “是白色,你挑的。”宋栀栀轻声说。 而就在此时,已经沉默下来的夜空似乎又有浪潮掀起,远处烟火绽放时的响声传开,一朵又一朵晶莹绚丽的白色烟火在如浓墨般的夜空上绽开。 宋栀栀果然没有说错,说是白色的,就是白色的。 江影抬眸看向天际接连不断绽开的纯白花朵,幽深的红眸中映照出烟火的光芒,罕见地似乎有了光辉。 他两手依旧稳稳架着宋栀栀的腿,说话的声音低沉。 “好看。”他说道。 这句话合着烟火绽放的巨响一道说出,有些模糊,但宋栀栀还是听清楚了。 她垂下头,将下巴搭在他的头顶上,轻声叹了口气。 “江影。”宋栀栀唤他。 “在。”他答。 “锁灵咒若解了,你还会杀我吗?”宋栀栀两手绕在他的脖子上,问了一个很久之前已经问过的问题。 江影沉默了很久,久到宋栀栀以为他打算假装没听到这个问题。 没得到江影答复的宋栀栀甚至有些小窃喜,因为没有答案,于现在的他而言,便是最好的答案。 但在长久的空白过后,宋栀栀的这一点小小的喜悦被打破。 江影的声音传来,仿佛一柄冰刃:“会。” 单单一个字,斩钉截铁的语气。 这个回答也在宋栀栀的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到,她还是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那……那你就不要想我帮你解开锁灵咒了。”宋栀栀抬手捶了下江影的肩膀。 江影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他轻哂一声,唤了一句道:“傻子。” 宋栀栀两手捧着他的脸说:“不可以说我傻。” 江影任由宋栀栀的指尖攀着他的脸颊与下巴:“你知道我是无心之人。” 所以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来自找没趣呢? “那你找回来。”宋栀栀气死了,开始胡言乱语。 “找不回来了。”江影对她说。 一颗能够感受情感,能够产生喜怒哀乐与柔软爱意的心,已经不在他身体里了。 他的胸腔之中,一片空荡荡,永远也听不到蓬勃的心跳声。 “你拿出这颗心的时候……”宋栀栀试探性发问,她或许能从江影的只言片语中找到他的那颗心下落的蛛丝马迹,“你感觉很绝望痛苦吗?” 江影想了想,他闭上眼,去探寻模糊记忆的最深处。 “并未。”他的声音很平静,亦很真诚,没有丝毫欺骗与作假,“我或许是开心的。” 这是他此后一潭死水的情感体验中,最后一次感受到的亮色风景,这是最后一口甜蜜的糖。 宋栀栀想,或许是现实经历太苦,若没有了心去感受这一切,他才会将心取出的时候,感到如此的快乐。 江影的过去到底是有多绝望痛苦,才会如此决绝地抛弃他这颗心呢? 她低下头,在江影耳边轻声说:“对不起。” 音量小到,连她自己都要听不清。 但江影听到了:“为何?” 宋栀栀有些心虚与手足无措,她扯了个别的话题:“我其实脚后跟根本没有磨到,我只是不想走路了,才叫你背我。” 江影背着她的手没有松:“嗯。” 他早就知道了。 “那你还背不背我?”宋栀栀问。 “背。”江影答。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宋栀栀觉得江影真的是个坏东西,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诱惑她这个没谈过恋爱的无知纯情少女。 江影想了想,没想出个答案来。 他其实并不是很惧怕宋栀栀把自己弄伤来威胁他,又或者,应该这么解释,他与其是在担心宋栀栀弄伤自己传递给他的痛感,倒不如说是他更加担心宋栀栀本人受伤。 很奇怪的一个答案,但它就是如此清晰地在江影脑海里出现。 于是,仗着他现在背着宋栀栀,宋栀栀看不到他的脸,江影说谎了。 “你威胁我的办法多得很。”江影冷声答道,“所以不用等你威胁我,我先答应你便是。” 宋栀栀很委屈,她没想到江影居然是这么看自己的。 “你与我说过之后,我便没有再强迫过你了。”宋栀栀咬咬牙说道,“你竟然如此把我看做一个女恶霸!” “没有。”江影否认,他不觉得宋栀栀是女恶霸。 “坏东西坏东西坏东西。”宋栀栀在他耳边连说了三遍。 “回去了。”江影背着她走过一处小巷,此时已经很晚了,热闹的街上人潮都退去许多。 宋栀栀被他弄得没了脾气,垂头丧气地抱住他说道:“好,那你要抓好我,不要把我甩飞了。” 江影点了点头:“嗯。” 转瞬间,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宋栀栀觉得自己又冲进了甩干模式的洗衣机。 她紧紧抱着江影,趁着混乱,低头狠狠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什么痛感都没有从肩头传来,江影背着她停在了她的房间里。 他站定在原地,看向宋栀栀房间里那面大镜子,把两个人的身形清晰地映照出来。 灰青色长衫衬得他气质超脱凡尘,而被他背在背上的宋栀栀正两手抱着他的肩膀,一口咬在他的肩头。 江影一手往后托着她的大腿,抽出一只手来。 他对着镜子,拍了下宋栀栀的脑袋,将她的发丝拍散,婆娑花从其中探出头来。 这朵婆娑花已经成长了许多,似乎是早上那三滴更加新鲜的血液起了效果,今日它长得格外快。 只是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脱胎变为婆娑木。 江影唤她:“下来。” 宋栀栀咬得牙根发酸,却还是没能在他肩膀上留下一个牙印。 她松开嘴,从江影背上跳下来,头顶的婆娑花也俏生生跳跃了一下。 江影的目光放在镜中的那朵小白花上。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触一触,却被宋栀栀拦了下来。 “今日浇过了!”宋栀栀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我要收拾一下睡觉了。” 江影有件事还没忘:“方才那套衣裙给我,我帮你改。” 宋栀栀从储物锦囊里,将那条蓝色的裙子放到江影手上,还有些不放心:“不会改得更丑吧?” “应该不会。”江影答,他单手拿着这条衣裙推门离开了。 宋栀栀一个人洗了澡,换了干净衣物,爬上床,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宁玺与沈昼师徒的进度。 他们还在路上,此时正在距无相宗有几千里的客栈里歇息,还有几日才会回到无相宗。 确认没有别的意外情况发生,宋栀栀这才将手机丢到一边,抱着被子准备睡觉。 关上灯之后,她望着漂亮的帘幔想,上一次与江影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她还做梦了。 她一向少梦,但每次跟江影睡觉都会做梦,非常奇怪。 宋栀栀如此想着,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而同一个院子的另一个房间里,江影房间里的灯火燃着,他将宋栀栀很嫌弃的那条蓝色衣裙摊开在桌上。 瞬间,冥昭已经出手,这极富煞气的柳叶小刃竟然在江影的控制下,精准地将衣裙肩膀处的花朵裁切下。 完成这一系列操作之后,冥昭飞出,将燃起的灯火扑灭,结束这盏灯的性命,这才安分下来。 今晚,在同一片夜空下,有人在睡觉,有人在拿着冥昭给某人改衣服。 而在另一个人的梦乡中,却出现了熟悉的雾气,像是段天月梦中灵祇降临时的场景,如梦似幻,又充满了圣洁的光辉。 于朦胧雾气的尽处,一双眼眸睁开,是灵祇的眼睛。 在此人的梦境中,灵祇竟然现出了身形,祂朝梦中人遥遥一指,启唇说了句什么,仿佛神谕。 灵祇神教曾是此界最大的势力,灵祇的信徒,远远不止灵祇神教中人。 这位梦中人,亦是。 六九声心跳 六九声心跳 宋栀栀这一夜睡得很香, 没有做梦。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江影不知何时已经将改好的衣服放在她的床头。 宋栀栀拿起来看了一下, 这套衣裙肩膀处最令她感觉违和的花朵被裁去, 整条裙子干脆利落了不少。 她顺手便将这条裙子给换上了,推开门走出院子的时候,她看到了江影。 宋栀栀有些惊讶, 只低头拢紧了自己手里的裙子, 江影昨日才给她改完,她今日就如此迫不及待地穿起来了, 是不是有些奇怪? 她站定在原地, 没想到江影走了过来, 他抬手, 将宋栀栀肩膀处一不小心留下的一个线头给拔了。 宋栀栀一惊, 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 江影抬眸望着她, 幽深的红眸中还是没有任何情绪。 宋栀栀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你以后可以……可以不用老是跟着我。” 江影问她:“是谁跟着谁?” 宋栀栀想,是她比较喜欢黏着江影, 但她不想这样了。 越来越靠近江影, 万一……万一真的喜欢他了怎么办? 江影又没有心, 怎么可能会跟她两情相悦? “那我以后不跟着你了。”宋栀栀说, “你自己修炼去吧, 我不吵你。” 江影答应她了,只道了声“好。” 他抬手, 将宋栀栀的脑袋捧了过来:“先浇花。” 宋栀栀睡了一夜刚醒, 头发还是披散的, 头顶那朵婆娑花从发间探了出来。 她在江影胸膛间埋着头,特意隔开了些距离, 没有完全碰着他。 没想到江影的手将她的后脑勺一按,她的额头贴到了他的胸膛上。 真安静啊,宋栀栀想,当真一丝心跳也无。 指尖痛感传来,三滴血很快接连不断地滴进宋栀栀头顶的婆娑花里。 宋栀栀低着头,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子,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来。 她的脸红了,但又想尽力掩饰。 江影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冰冷的掌心在她微红的脸颊上轻轻拍了拍。 宋栀栀瞪大眼望着他,眸中含着水光。 江影对她说:“宋栀栀,若想听假话,我也可以说。” 宋栀栀捂住耳朵:“我不想听假话。” 江影把她的身子朝房间的方向扳了过去:“梳头。” 宋栀栀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江影为她梳着头,满头散落的青丝被他一一挽起,盘成曼妙婉约的发髻。 她扁着嘴,听到自己胸腔里越来越快的心跳声,雀跃又悸动,即便他只是站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为她梳着头,她都觉得开心又甜蜜。 这是一种从所未有的感受,宋栀栀知道这是一种名为“喜欢”的情感。 她身为这本书的作者,应当对作为反派的江影深恶痛绝才是,她怎么能……怎么能喜欢他呢? 宋栀栀瞧着镜中的自己,歪着头眨了眨眼,心底的跳跃愈发明显。 江影冰凉的手按住她的脑袋:“莫动。” 方才因为宋栀栀歪了头,他挽起的一丝墨发从指缝间落下,他又要重新梳。 宋栀栀的脑袋一动也没有动,只轻声对江影说:“你有的时候,也可以跟我说说假话。” 反正江影说什么,她都是信的。 江影又拍了下她的脑袋,将一支束发的白玉簪放入发间,将发髻点缀得更加生动。 “好。”他答应了。 宋栀栀想了想,又开口说道:“或者离我远一点,也是可以的。” “嗯。”江影低低应了一声。 “过几日无相宗掌门与沈昼就回来了,门中应当不会那么危险,我就自己一个人去灵溪峰了。”宋栀栀说。 无相宗里帅气年轻的男弟子那么多,云书还会做各色美食,比江影煮的清汤面好多了。 她又为什么老是喜欢呆在江影身边?想想觉得确实没有必要。 “好。”江影对她说,一边想着他在前不久刚答应宋栀栀有的时候可以对她说假话。 待最后一朵珠花被放在宋栀栀鬓边,江影收回了手。 宋栀栀转过身,将他推开:“你去修炼。” 江影非常干脆地转过身离开了。 宋栀栀摸出手机,偷偷在上面打字。 【江影喜欢宋栀栀。】 一旁的球球不知道她在写些什么,只是呆呆地歪着头看着宋栀栀上下翻飞的手指。 手机屏幕上闪过久违的系统警告红字。 【注意,偏离人设预警,已收回偏离关键词。】 【江影宋栀栀。】 干巴巴的两个人名停留在手机屏幕上,非常碍眼。 宋栀栀将手机一丢,整个脑袋趴在桌上,球球伸出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爪子,推了推她的胳膊,并且把自己富有弹性的身体放在宋栀栀手心里,示意她捏一下。 她下意识捏了一下球球,球球非常配合地发出“吱吱”的叫声。 宋栀栀想,一个心魔毛球都比江影可爱! 她随便从书架上翻了一本书出来看,这书架上的书籍已经被宋栀栀看得差不多了,等看完之后还要拜托江—— 宋栀栀停止了自己的思考,并且将思考方向转了个弯。 还要拜托袁长老帮她换一批新的来看,宋栀栀想。 日子一天一天很快过去,其实也与平日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宁玺与沈昼回到无相宗的那一天,宋栀栀早早地便在书桌前坐好,并且将手机给摸了出来。 她提前将视角放到宁玺与沈昼的身上,随时观察着他们二人的动向。 【距离无相宗掌门宁玺与他的亲传弟子沈昼去往凌霄地界的赤霞山调查异变,已经过去了十余天,归来的师徒二人已经来到无相山脚下。】 【宁玺手中拿着一个玉瓶,精致小巧,内里却灌满了粘腻恶心的黑色血液,正是江影在无相宗收服并杀死的那种妖魔,这师徒二人在凌霄地界也抓到了许多,怎奈这妖魔生命力极强,分布范围也广,他们一时无法完全消灭,只能选择先带些样本回无相宗研究。】 【此去凌霄,让这师徒二人怀着更多的疑问归来,黑血妖魔究竟是因何出现,而那大地裂缝上出现的眼睛图腾又为何与江影拜托他们寻找的蛊毒线索一模一样?这些问题困扰着他们,还要等回宗门之后再想办法找出答案。】 【回到门中,无相宗的正殿里已经站满了人,大多是门中长老,韩潜朝宁玺走来,寒暄片刻后便开始报告无相宗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韩潜先说了穆尉明因仇闯青崖峰一事,宁玺听闻,沉默不语,倒是沈昼知道是宋栀栀险些被穆尉明误杀之后,皱起了眉头,无奈说道:“穆小师叔当真是……真是有些唐突了!” 宁玺沉吟片刻说道:“再给他加二十道雷刑,关入四象水镜的时间延长一年。” 韩潜点头称是,将掌门的命令传了下去。 说完琐碎之事,宁玺与韩潜等人的表情才严肃了起来,他们准备开始讨论关键问题了。 “我在凌霄地界(无相宗)发现了一种妖魔——”韩潜与宁玺异口同声道。 宁玺抬手示意韩潜:“韩弟你先说。” 韩潜将黑血妖魔附身在温泽明身上妄行不轨,将无相宗低辈弟子一网打尽之事说出,顺带把江影出手救人,制伏妖魔,后来又亲自来到潜渊谷救他一事说明。 宁玺听完,长叹一声道:“我无相宗确实又欠他一些人情了。” “韩弟你说的黑血妖魔,可是这个?”宁玺将关押黑血妖魔的白玉瓶亮给韩潜看,“江道友说得没错,我在赤霞山发现了它们,数量很多,并且有向外席卷的趋势,非常棘手。” “正是。”韩潜将他收集来的黑血妖魔的残骸给宁玺看,“此妖魔非常狡猾,寻常手段关押它不得。” “若是让它如此肆虐下去,此界恐遭大难。”悲天悯人的宁玺叹了口气,“韩弟你曾将一个眼睛形状的图腾交给我,让我调查它的线索,我在赤霞山死去的大地裂缝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图腾。” “江道友说那是他身中蛊毒的图腾标志……”韩潜皱眉说道。 “江道友只是给了你这么一个图腾,它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标志,他可以隐瞒。毕竟事关性命,韩弟,你觉得他会将这图腾的底细告诉你吗?”宁玺摇头轻叹,还是觉得其中有猫腻。 宋栀栀在手机里看到宁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便马上坐直了身子。 她苦心经营江影在无相宗里的好形象,只需要一些小事,便会毁于一旦,那不知在何处的神明灵祇,会无时不刻观察着可以利用的细节,然后放大他们心中的怀疑。 宋栀栀正准备在手机上飞速打字,但是宁玺的说话速度很快,似乎是怕被什么东西打断了。 灵祇当真是急了,竟然露出如此大的破绽。 宋栀栀在手机里看到了宁玺说出的话。 【宁玺沉声说道:“这黑血妖魔,你说江影告诉你它的出现与此界失衡有关?他可能一不小心说出了真相。”】 【“自数千年前七宗十二派联手与灵祇神教一战之后,此界再没有什么大规模死亡的事情发生,近期唯一发生的,便是江道友出手灭了灵祇圣城,城中尽半数平民与包括教首在内的所有灵祇神教信徒,全都死了,煞气过重,原本是修炼宝地的灵祇圣城也下沉为荒芜的墟渊。”宁玺说出自己的猜测,“不知你们看过地图没有,这灵祇圣城与赤霞山,刚好以无相宗为中心遥相呼应,相互对称。灵祇圣城被灭,黑血妖魔现,几乎出现在同一个时间点。”】 【“此界确实因杀戮过重失衡,至于为何失衡,这原因昭然若揭。”宁玺的语气掷地有声。】 宋栀栀盯着手机屏幕,只感觉到指尖有些抖。 好有道理!宁玺说得有理有据,连她……连她都要信了。 不!她不能信,此事绝对与江影无关,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她也要相信他。 宋栀栀对自己如是说道。 七十声心跳 七十声心跳 宋栀栀颤抖着手, 脑海里的念头飞速转动并且分析着。 现在的情况,就好似她与灵祇站在了辩场的两端, 现在灵祇利用辩手宁玺摆事实讲道理, 一阵疯狂输出,就为了把黑锅甩在江影的身上。 宁玺的推测很有道理,甚至宋栀栀自己都想过是不是真的与江影灭了灵祇神教杀戮过重有关。 但只要她想过这个可能, 那就想过辩驳它的办法。 宋栀栀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打字, 察觉到可能会有事情发生的球球跳到了她的脑袋上,随时准备充电。 【而此时, 站在一旁一直默默听着掌门与长老对话的沈昼却突然走上前一步, 行了一礼, 开口冷静说道:“师父, 韩师叔, 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不明?”宁玺问他, 似乎有些疑惑。】 【“赤霞山与灵祇圣城遥遥相对,呈对称之态,就算是换一个别的地方, 寻另一个中点, 不也是对称么?”沈昼的思路清晰, 江影曾亲手救他, 并且付出了不可知的代价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不信江影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黑血妖魔的存在, 不是非常像人身上伤口愈合后产生的腐肉与淤血么?若说真有什么事情导致此界失衡震荡, 几千年前七宗十二派讨伐灵祇神教一战, 才是真的惊天动地吧。数千年后因那一战此界灵气稀薄,修行困难, 我们到现在还在承受那一战的战争余波影响,这黑血妖魔倒更像是那一战的产物。”】 【“况且……”沈昼继续说道,“灵祇神教虽承神明灵祇正统指点,但——”】 宋栀栀还想继续码字,但手机又像上次一样卡住了,这次卡顿的情况更加明显,她字都打不出来了。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动着,却没能再打出一个字来。 宋栀栀抬起头,心中的气涌了上来,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心道你不给我打字也要给我打。 随着她这一强烈意愿的输出,宋栀栀感到了熟悉的神识力量被抽走的感觉。 手机又开始丝滑起来,只是每打下的一个字都缠绕、消耗着她自己的神识力量。 球球在宋栀栀消耗神识力量写作的时候,适时伸出了小爪子,按在宋栀栀眉心的那点朱砂上,源源不绝地输送力量。 【“但灵祇神教势大,行事霸道不讲理,门中许多高阶信徒多行不端之事,这世上许多凶险恶毒的蛊毒咒法,不都是灵祇神教研究的么!”沈昼咬着牙说道,他又想起了他身为灵祇神教教首护法的母亲,“我们无相宗也是当年讨伐灵祇神教的七宗十二派为首宗门,前两年也一直在谋划寻求机会讨伐、瓦解灵祇神教。江道友不过是做了我们未来会做的事情,就算这黑血妖魔是因毁灭灵祇神教而起,他若不灭,我们无相宗自然也会想办法灭,归根结底,这个后果,绝对不能让他一人承担,将所有过错推于一人身上。”】 打完这些字,宋栀栀感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而精疲力尽的球球早已瘪成一个毛饼,有气无力地趴在她的脑门上。 宋栀栀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有些无力,但还是握着手机,查看新出现的剧情。 【听完沈昼的话,宁玺如梦初醒,他恍然惊觉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么极端,他一边唾弃着灵祇神教,但又在不经意间做了与灵祇神教一样的事。他长叹一声,拍了拍沈昼的肩膀,算是认同了他的话,心道自己的炼心修行还不到家。】 【“是我极端了。”宁玺的声音有些虚弱,“此事还需好好调查,江道友能将那黑血妖魔彻底杀死,在灭魔一事上,我们也需多多仰仗他,以后质疑的话,我不会再提。”】 宋栀栀看到这串文字出现,这才长舒一口气,埋头直接在书桌上睡了过去。 然而,就在她身后不远的房间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江影并没有掩饰自己开门的声音,早在宋栀栀动用神识力量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应到并且赶了过来,只是宋栀栀要全神贯注操控神识力量写出剧情,并没有注意到他已经打开了门。 他的手掌放在门边上,苍白的手指修长,贴着黑檀木的雕花。 江影看向宋栀栀的眸光深沉,红眸中是她垂落青丝的后脑勺。 他看到宋栀栀的手不断在那金属小物件上跳动着,不知在做什么。 但是她的神识力量在不断被消耗,连带着心魔毛球的那一部分。 江影本来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哪时候神识耗尽,他便出手。 但宋栀栀这次没有把神识消耗一空,她精准控制着将神识剩下了一点,这样江影就不会感觉到神识耗尽的头疼了。 宋栀栀很累了,所以直接趴在桌上睡去。 江影秉承着宋栀栀曾对他说的“离我远一点”这句话,看着宋栀栀真的睡着了,他才走上前去。 他将趴在宋栀栀头顶上睡觉的球球毛饼撇到桌上,再将她手里握着的手机抽了出去,放到一旁。 宋栀栀眉头紧皱着,方才那一大波神识力量的消耗再加上控制沈昼说出的话,她的脑子已经运转至极限。 江影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宋栀栀不轻不重,正好是落入他怀中有着轻巧存在感的重量。 她卧在江影的怀里,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 江影抱着她从书桌往床榻走去,走得很慢,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将宋栀栀轻轻放到了床上,抬手将她脚边的衣裙掀起,把她的绣鞋给脱了下来。 宋栀栀的身体一触到柔软的锦被与床,下意识翻了个身,把被子给抱住了。 她的侧脸埋在枕头里,鬓边的珠花硌得脑袋发疼。 江影把她束发的簪子抽出,发髻散落,婆娑花从其中立了起来,似乎是察觉到江影的靠近,这朵花看起来俏生生的,很开心的样子。 而江影没有碰它,手指绕开婆娑花,默默地把宋栀栀装饰在鬓边的珠花给摘了下来。 他抬手抚上宋栀栀的面颊,将她紧锁的眉头抚平,又抱着她的身子将碍事的外袍脱下,挂到一旁的衣架上。 江影做完这一切,将宋栀栀的锦被替她拉上,这才直起身子,来到梳妆台前,把从她头上拿下的首饰放进妆奁中。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在离开的时候,伸出了手,幽蓝色光芒一闪,缠绕到宋栀栀床头的帘幔上,将帘幔松开放下。 江影离开了,他的一举一动都悄无声息。 所以等到宋栀栀醒来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发觉江影曾经来过,是他把她抱上的床。 宋栀栀翻身坐起,靠在床榻上,望着朦胧帘幔外的沉沉月色,挠了挠头。 鞋子与外袍是脱了的,首饰也都摘下了,就连床边的帘幔都放下了。 若真是江影来了把她抱上的床,应当不会如此细心吧? 宋栀栀挠了挠头,想着应该是她自己爬到床上的,只是睡太久忘记了。 她看到趴在书桌上休养生息的球球已经膨胀起来些许,想来也是恢复了一些。 现在天色已晚,她应该继续睡觉的。 宋栀栀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看着轻纱帘幔上垂下的流苏,在夜晚的风中摇摇晃晃。 她有点想江影了,虽然早上才见过,但又似没有见过。 宋栀栀将头埋进枕头里,在枕头下方摸索了一下。 她摸出了一个传音球,为了防止球球随便把它打开,宋栀栀把它藏到了枕头底下。 宋栀栀把传音球拿了出来,放到手上把玩,它是关着的,幽蓝色的光芒并没有亮起。 她看着传音球上漂亮的金属镂空纹路,白皙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过它。 宋栀栀将它放到嘴边,对着没有打开的传音球,轻声说了句:“江影……晚安。” 语毕,似乎是怕被发现,她做贼似的马上将关闭了的传音球给塞回枕头底下。 宋栀栀翻了个身,满脸通红,埋进枕头里,闭上了双眼。 而此时她的房间外,还站着一人。 夜已深了,本应是修炼的时候,但今晚的江影罕见地没有入定修炼。 他发现自己闭上双眼,却没办法安静下来入定,入定时的状态非常重要,若是存了别的思绪,便很容易走火入魔。 江影没有修炼,只是来到了院中,不远处便是宋栀栀紧闭着的房门。 他抬眸看着沉默夜空中挂着的一轮孤月,脚步不由自主地朝宋栀栀房间的方向移了过去。 江影告诉自己,他只是过去看看宋栀栀的状态如何,是不是又一不小心消耗了她的神识力量。 但临开门的时候,他放在门框的手却顿住了。 宋栀栀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她亲口说过让他离她远一点。 江影无法理解宋栀栀想要触碰却又不敢迈出一步、只能对着喜欢的对象发发小脾气的少女心思,他只知道宋栀栀若说了,照做便是。 所以除了每日必要的见面之外,他没有主动找过宋栀栀,宋栀栀这几日当然也不会主动来缠着他。 留给他修炼的时间多了很多,但入定需要的时间却越来越久。 江影觉得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却始终找不到原因。 所以他站定在宋栀栀的房门口,迟迟没有推门进入。 在这里,六识敏锐的他可以清晰地听到房间里的动静。 风声、衣料摩挲声,她翻身的动作声,还有她身上动人的心跳声…… 以及宋栀栀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之后,对着传音球说的那一句“江影,晚安。” 江影听到这一句话之后,不知为何,全身轻松了许多。 他连动作都轻快了些。 江影转身回房,一边走,一边用传音法术对宋栀栀说话。 “晚安。”他说。 他又补了一句:“宋栀栀,传音球忘记开了。” 这两句话,凉凉的,如纯白色烟花,在宋栀栀的脑海里炸开。 七一声心跳 七一声心跳 宋栀栀原本已经闭上眼睛, 静下心准备睡觉了,但突然被江影这么一唤, 他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炸开烟花, 她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瞪着天花板,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宋栀栀动作迅速地把传音球重新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上上下下查看了一番, 确认它确实是关着的。 如果是关着的, 那么江影……江影怎么能听到她方才说的话呢? 宋栀栀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发烫,似乎是什么藏了很久的小秘密忽然被江影发现。 江影他怎么能这么……这么坏呢!还偷听她说话!宋栀栀心中如此想着。 她想来想去, 还是拨开了传音球的开关, 对着传音球的那边唤了一声:“坏东西。” 江影应了一声:“嗯。” “你为什么偷听我说话?”宋栀栀虽然脸颊通红, 但仗着她现在整个人埋在被窝里江影看不到, 所以说话的语气格外理直气壮。 “没有。”江影答, 他说话的声音很坦然也很平静, “我在门外听见的。” 听力太好不能怪他。 宋栀栀想,江影为什么会半夜来她门口,不会是在谋划路线等着锁灵咒解了以后好把她解决了吧? “我都说……”宋栀栀深吸一口气, 鼓起勇气说道, “都说让你离我远一点了。” 江影很快回答她的问题:“我在门外, 没有进去, 很远了。” 宋栀栀觉得他对距离有什么误解。 “为什么半夜偷偷来我门外!”宋栀栀轻声问他。 这个问题, 江影也不知道答案,所以他沉默了很久。 宋栀栀只能听到传音球的那端传来他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很轻很安静, 没有那悸动的心跳声。 她想, 为什么当初在写江影这个角色的时候,要写他已经没有心了呢? 但是这个念头、这个设定就是突然浮现在她的脑子里, 并且逐渐完善放大。 宋栀栀曾经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灵感,但她现在觉得这个设定真是该死的鸡肋。 没有心,人要怎么活下去呢?一点儿也不符合客观事实。 “说呀……”宋栀栀的声音轻轻,在柔软的夜色中回荡着,催他说出答案。 江影对她说:“不知。” 这是一个非常诚实的答案,但并不是宋栀栀想要听到的答案。 她又低声说了句:“坏东西,以后不要来了。” “好。”江影回答。 “这个‘好’是真话还是假话?”宋栀栀问。 “假话。”江影对她说。 宋栀栀瞪大眼,江影这两个字,似乎落在了她的心底,触动着柔软的心弦。 她对江影说了声:“我真的睡觉了。” “嗯。”江影回答她,他的回答永远那么简单,让宋栀栀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敷衍。 宋栀栀把传音球给关了,塞进枕头底下,仿佛在藏着什么珍宝。 她原本是仰躺在床上的,现在她很快翻身侧躺着,将平铺开来盖在她身上锦被拽了一个角过来抱着。 宋栀栀将脸埋在柔软的被窝中,她想,他真的很可爱。 第二日便是宋栀栀约好一起与岑长冬去灵溪峰玩的日子。 本来江影与岑长冬说好他也要一道去,但今晨江影给她浇完花梳头的时候,宋栀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了江影一个问题。 “江影,无相宗掌门已经回来了,灵溪峰应当是安全的,你要不还是留在青崖峰修炼?”宋栀栀问他。 江影手中拿着玉梳,宋栀栀柔软的长发从梳齿间落下,纷纷扬扬,掠过掌心的时候,有些许痒意。 “好。”他答,吐字清晰低沉,声线依旧很冷。 宋栀栀看着自己头顶的这朵小花,被江影以挽起的几缕发丝包围着,藏入发髻之中。 它要何时才会长大呢?宋栀栀想。 “可以给我梳个好看点的吗?”宋栀栀提出要求。 江影还是答:“好。” 然后他给她梳了个样式最简单的发髻,连选择发饰的时候,也挑了最朴素的那款。 宋栀栀看到那支其上没有丝毫装饰的白玉簪被江影从妆奁中取出,终于忍不住了。 她抬手拽住江影手腕上垂下的袖袍,扁起了嘴:“我想戴那支上面有铃铛的。” “这支好看。”江影理直气壮回答她。 “哪里好看了?”宋栀栀秀眉微挑,如幼犬一般清澈可爱的眼眸露出诧异来。 “简单是美。”江影一本正经解释。 宋栀栀抬起头看他,只能看见他弧线优雅的下颌线与修长诱人的脖颈,性感的喉结微动。 她想,江影就是故意的。 于是宋栀栀将梳妆台上某一个用的次数最频繁的青瓷盏给拉了过来,打开瓷盖,内里盛着色泽清淡的浅红色口脂。 就是她最常使用的那个颜色,因为江影曾经亲口说过这颜色好看。 他还……他还故意将落了这个颜色唇印的衣服留下来,没有把这痕迹清洗。 宋栀栀正待抬手挖出些许淡红色的口脂,但手腕却先被江影冰凉的手握住了。 “这个不好看。”他说,声音凉凉。 宋栀栀还想动,但江影已经把盖子盖上了,将这个青瓷盏推回去。 他的小指重新勾了一盏另一个颜色的过来。 江影的动作很快,在宋栀栀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将盖子打开,将另一个颜色的口脂给挖出些许。 指腹沾了些暗色的口脂,轻轻在宋栀栀的唇上掠过。 宋栀栀看着镜中的自己,唇瓣微颤,因为他的手是冰冷的,所以指腹摩挲过她嘴唇的时候,存在感格外强烈。 江影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亲自为她涂上了另一个颜色的口脂。 他的手法虽然有些生涩僵硬,但也算不上笨拙,因为上一次他在当江影球球的时候,就已经趴在镜子旁仔细观察过了。 江影有样学样,将口脂的颜色均匀涂抹在宋栀栀的唇上。 宋栀栀一动也没有动,就这么看着他对着镜中为自己涂上口脂。 待涂完之后,江影收回了手。 宋栀栀对着镜子抿唇,将色泽均匀抹开,她的模样好看,不论是涂何种颜色的口脂,都是好看的,只是略显气质不同罢了。 这个色就这个色吧,宋栀栀想,其实她是无所谓涂什么颜色的。 宋栀栀将桌上的白帕拿起,递给江影,一句话也不说。 江影接过,将指腹上残余的口脂擦干净。 宋栀栀看着镜中的他,动作优雅缓慢,白帕上印上一抹红痕,娇艳得很。 “好了。”宋栀栀说,“我要换衣服。” 江影垂眸看着她的后脑勺,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转过身,看到昨晚他亲自给宋栀栀脱下的外袍,还挂在床边的衣架上。 这个外袍,是他曾经亲手改过的那套蓝色衣裙里配套的。 江影的动作迅速,将衣架上宋栀栀的外袍给扯了下来,纳入臂弯之中。 宋栀栀本想今日还穿这件的,没想到江影先她一步,将外袍给收走了。 “我要穿!”宋栀栀坐在椅子上,扭过头对江影说道,语气轻轻柔柔,更像在撒娇。 江影回答她的理由依旧非常充分:“这套衣裙我还没改完,还需要再改改。” 宋栀栀想,他改得分明已经很好看了,怎么还有改的必要。 他就是!不想让她!穿! 当真是又坏又小气。 宋栀栀冲他说了一句:“坏东西,小气鬼。” 江影只微抬下颌,对着她点了点头,红眸中依旧是一片平静的湖。 “嗯。”他应下宋栀栀的话。 江影转身出门了,门框碰上,发出“咔哒”的一声响。 宋栀栀寻了一件新的穿上,反正她衣服多得很,不缺江影收走的那一件。 她挑了个与今日淡雅的妆容与发型相配套的裙子,换好出来之后,这才心满意足。 每日打扮得美美的,她的心情就特别好。 宋栀栀歪着头,对刚从书桌上爬起来,伸出爪子揉了揉小眼睛的球球说道:“好看吗?” 球球猛地点点头,主动跳到宋栀栀的肩膀上,“吱吱吱”叫了好几声。 宋栀栀抬手抚摸了一下球球的脑袋,把这只心魔毛球翻来覆去捏了好几遍,确认它是软的,还会叫,是真球球,而不是江影假冒的。 她又将枕头底下的传音球给摸了出来,放到随身携带的储物锦囊中。 这储物锦囊精致小巧,也是素色的花纹,并不显眼,平日与什么衣服都能搭配。 宋栀栀估摸了一下时间,也快到了她与岑长冬约定的时候,于是推开门准备先去青崖峰外围等着他。 刚打开门,就看到江影还站在院中,负手而立,静静看着院内小塘内默默开放的莲花。 他的视线放在水面上的白色莲花上,却一直在关注宋栀栀房间里的动静。 等到宋栀栀推门出来的时候,他听到了那扇被他亲手修过的门发出开关的声音,便转过身来。 宋栀栀站立在门口处,静静看着他,长睫宛如小扇子般纤密,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即便她没有任何修为在身,但她有着天生便很容易讨人喜爱的模样。 “我要出发了。”宋栀栀肩膀上站着球球,她对江影说道。 球球坐在宋栀栀的肩膀,对着江影手舞足蹈,似乎在炫耀着什么。 宋栀栀从他身侧走过,轻盈又芬芳的栀子花香弥漫在江影的鼻翼间。 他抬脚,跟上了宋栀栀。 宋栀栀感觉到他的靠近,停了下来,扭过头,直视着他漂亮深邃的红眸。 “你去修炼呀。”宋栀栀催他。 “嗯。”江影回答她。 但他的身子依旧没有动,只是站定在原地,静静望着宋栀栀,眼眸深沉。 “你想做什么?”宋栀栀见他没有回去的意思,便开口继续问。 “我也想去。”江影对她说。 七二声心跳 七二声心跳 宋栀栀听到他这吐字冰冷的四个字, 愣了一瞬。 她站在院门口,差点就脱口而出说了声“好”。 但不行, 宋栀栀对自己说。 哪有两个人成天黏在一起的道理呢? 他又不喜欢她。 “我也想去。” 本应是如此惹人欣喜的四个字, 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就仿佛陈述事实一般冰冷无情。 “我要自己去,你也嫌我整日黏着你, 让你没法修炼。”宋栀栀认真对他说, “现在正是修炼的好时候。” 江影想,宋栀栀说得对, 他应当是在担忧宋栀栀若再遇到危险, 连累到他自己, 才想要跟着一起去。 而不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 但是, 遇不遇得到危险, 又与她今日梳什么发型、涂什么颜色口脂、穿什么样式的衣服有什么关系呢? 江影微微皱起了眉头, 觉得有些困惑,这是没有心的他永远也无法理解的问题。 他对宋栀栀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然后看着她离开。 等待会儿再暗中去看看, 江影想, 他并非没有在无相宗里来去自如的能力。 江影没跟着她了, 宋栀栀的心情并没有轻快起来。 她在青崖峰外围寻了处干净的青石坐下, 等到岑长冬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的心情才好了些。 岑长冬驾驶着浮舟, 悬停在宋栀栀头顶不远处的天空中, 朝她兴奋挥了挥手:“宋姑娘, 让你久等了。” 其实岑长冬来的时间比约定的早了些,只是宋栀栀更早到而已。 岑长冬发现只有宋栀栀一个人在这里, 却不见江影,有些失望。 他从浮舟上跳下来,垂头丧气问道:“江大哥呢?” “他今日不来了,应当是感悟到什么修炼上的关窍,所以没空去了。”宋栀栀挠了挠头,胡乱想了些理由搪塞过去。 岑长冬本对江影今日真的会来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很快便相信了宋栀栀的说辞,并且将浮舟召唤下来,停在宋栀栀面前。 “既然江大哥不来,那就不来了!”岑长冬唤宋栀栀坐到后座上,“我们两个人出发便是!” 宋栀栀侧着身坐了上去,淡青色的衣裙在风中掠过一条曼妙的弧线,轻盈美丽。 她与岑长冬身子隔了些距离,一手抓紧了浮舟侧旁的把手,防止自己掉下去,并未像与江影同乘浮舟一般,紧紧抱着前面那人的腰。 岑长冬感觉到她坐在自己身后,脸倏地红了,修道这么些年,第一次有……有女子坐在离他如此近的地方。 “走吧。”宋栀栀换了他一声,神色平静大方,并未有什么羞赧姿态。 岑长冬驾驶着浮舟往前飞,宋栀栀看着自己的裙摆在风中荡开一朵花。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岑长冬道:“岑公子,你给江公子的那艘浮舟,是只能驾驶一次的吗?” “什么?”岑长冬一听到宋栀栀这个问题,吓得差点没有控制好方向。 他以为是自己送的浮舟出了些问题,连忙解释道:“是不是江大哥的修为太高,一时没有控制好输入浮舟的法力,把它开坏了?” 宋栀栀想,并没有,江影开得很慢,飞得也不高。 她摇摇头说:“应该没有吧,但是江公子说用一次就不能用了。” “怎会如此?”岑长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江影居然为了不被宋栀栀缠着再开一次,直接把锅甩到无辜的浮舟上,“我送的浮舟质量很好,是全新的,不可能开一次就坏了,改天我有空去青崖峰看看,帮江大哥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宋栀栀悟了,就是江影那个坏东西在骗她,他就是不想再载她第二次。 “好。”她脆生生开口应道,并且在心中暗暗给江影再记下一笔。 岑长冬驾驶浮舟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就到了灵溪峰。 从浮舟上跳下来的时候,岑长冬仔细端详着宋栀栀肩膀上那只心魔毛球,看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宋姑娘,你能再表演一下那个……那个吗?”他挠挠头,姿态憨厚,语气中透露着一丝羡慕。 “哪个?”宋栀栀将球球从肩膀上摘下来,放在手中捏了捏,让它发出“吱吱吱”的可爱叫声。 “就是你这个球球,长出大翅膀,带着你飞!”岑长冬比划了一下,上次在青崖峰上他看到了这一幕,简直要羡慕死了。 原来被驯服的心魔还能这么用,搞得他都想弄一只来养了。 宋栀栀面上保持着乖巧的微笑,实际上在想着,这要她怎么变? 上次那个是江影球球,根本就不是现在这个笨蛋球球。 “它最近吃太多了,因为身子太重,所以变不出来了。”宋栀栀将一脸无辜的球球抱了起来,“抱歉,岑公子,下次再给你看吧。” “哎,好吧……”岑长冬不太了解心魔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所以相信了宋栀栀的话,只应了一声,便带着宋栀栀往灵溪峰走。 袁一溪早就等在灵溪峰的正殿里了,这几日她因为黑血妖魔现世一事,忙得焦头烂额,也就今日能抽出时间来休息一下。 远远的看到宋栀栀过来了,她连忙站起身来,朝宋栀栀招了招手。 宋栀栀小跑着奔了过去,来到袁一溪身边。 袁一溪模样有些憔悴,想必是因为近日与无相宗的其他几位长老探讨消灭黑血妖魔一事,有些劳累了。 “栀栀,你也在无相宗住了一段时间了,可还习惯?”袁一溪拉着宋栀栀的手坐下,柔声问道。 宋栀栀点了点头道:“习惯的。” “上次在游仙圃,那个妖魔有没有吓到你?”袁一溪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 “没有吧,我还没看清是什么,它就死了……”宋栀栀回答她。 其实自从穿越过来之后,她害怕的阈值越来越高,上次俯身在温明泽身上黑血妖魔,并没有让她十分恐惧。 “此妖魔棘手,恐怕我们将会与它们陷入苦战之中。”袁一溪叹了口气。 宋栀栀看着她憔悴的神色,忍不住开口说道:“我虽然没有修为在身,什么也做不了,但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帮。” 毕竟她这里明面上还有一只元婴修为的强大心魔。 “但愿不要到向你求助的程度。”袁一溪无奈笑道。 这个时候,宋栀栀有过几面之缘的云书端着一盘糕点以及几碗甜品走了上来。 宋栀栀抬眸礼貌唤了声:“云公子。” 云书点了点头,将做好的糕点与甜品端了上来,搓搓手说道:“宋姑娘可要尝尝?” 无相宗是修炼门派,就算是不能辟谷的年轻弟子的吃食也大多简单清淡,所以很多门中弟子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会自己学习下厨,云书当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宋栀栀看着青瓷碟里码放着的几只兔子形状的绿豆糕,还有看起来滑嫩可口的冰酥酪,觉得云书有当厨师的天赋。 她终于知道岑长冬为什么天天喜欢往灵溪峰跑,还总爱缠着云书与白露寒一道修炼比试,因为人家的厨艺实在太好了。 宋栀栀拈了一块绿豆糕入口,冰凉软糯,味道清新不甜腻,当真是好吃极了。 即便是已经辟谷的袁一溪,也抬手拿了块尝了尝,并且夸奖云书最近厨艺又精进了几分。 “修仙一途,并不囿于某一种修炼之道,你可以多多钻研厨艺,没准日后也能有所建树。”袁一溪对弟子点评道。 云书得了师父的夸奖,更加高兴,又端了好几盘过来分发下去,与门中弟子打成一片,并且认真记录口味上的反馈。 袁一溪将冰酥酪推给宋栀栀,并且小声说道:“栀栀,这个好吃,你尝尝。” 宋栀栀早就馋这玩意了,马上拿了勺子,舀了一口入口,爽滑浓香,甜甜的奶香充斥在口腔,再加上此时是夏日,天气炎热,这冰过的酥酪味道更好。 她马上解决了一碗,并且舔了舔唇,小声对袁一溪说道:“袁长老,还想吃。” 袁一溪把她自己那碗推给她,并且嘱咐她不要吃多了免得闹肚子。 宋栀栀一边吃,一边点了点头:“好。” 等等……闹肚子……她忽然警觉。 这几天似乎是……是她来月事的日子! 宋栀栀放下了碗,摸了下自己的肚子,觉得有些不太妙。 而此前不久的青崖峰里,江影被宋栀栀赶回房中,闭上眼准备入定,但始终没能完全静下来。 他红眸沉静,漠然看着远方,估算着宋栀栀此时已经抵达灵溪峰。 江影决定现在就隐匿身形去灵溪峰看看,他以前就是搞暗杀的,隐匿的能力无人能及。 他走出门中,来到院中,院里池塘里的莲花静静开放。 这是一潭静水,但就在此时,水面上泛起微微波纹,但周遭却无风。 是什么……引得水面上有了涟漪? 江影站在阳光下的身姿修长,仿佛日下的一道深邃阴影,他抬眸望向空中,红眸微眯,手中冥昭已然出现。 他的周身放出了久违的杀意,沉沉的气场往周围压着。 在天际的虚空之中,已然破开一道裂缝,似乎是有什么庞然大物破开虚空,正准备冲出来。 江影抬眸,警觉的神经已经紧绷至极致,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的压力了。 因为那虚空裂缝之后的那人,修为并不弱于他。 天空中的那道裂缝越来越大,一柄轻灵秀气的剑轻轻将它挑开。 虚空之中,隐隐现出一人的身形,是一位少年模样的剑修,青衫潇洒,姿容清隽俊秀。 他的眼眸并不像他的年纪一般深沉老气,反而泛着可爱活泼的灵气,大道至简,他已经突破年龄心态的桎梏。 来人正是无相宗里闭关修炼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祖宗青君。 他破开虚空,从修炼的独立空间里走出,执着剑,便看到了青崖峰里的江影。 修为在同一境界的两人目光相触,便感觉到了对方的压迫力。 青君朝江影微微一笑,笑容青涩柔和,但他没有收剑,周身内敛的气息中酝酿着剑意,仿佛蛰伏的兽。 他在警惕,只要江影有所动作,他便会出手。 这黑衣的少年郎,周身散发的邪气令他感到忌惮。 江影眯起眼,红眸捕捉到青君的每一个动作,呼吸放得极轻,仿佛是害怕吓到猎物的猎手。 此时日光清透,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凝滞无比。 只要有一人有所动作,便会打破这气氛紧张的对峙,一场不可避免的战斗一触即发。 而此时江影的指腹微微摩挲过冥昭的锋刃,红眸如兽般骤缩,他打算先出手。 就在此时,他的腹部一阵剧痛传来,绞着他的小腹。 江影眉头微皱,这紧绷的气氛瞬间松懈。 他往后退了半步,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七三声心跳 七三声心跳 而此时, 在灵溪峰的宋栀栀察觉到情况不对,连忙将手中冰酥酪的碗给放了下来。 她附耳过去, 对袁一溪小声说明了情况。 袁一溪听闻, 忙给她的身子施展了个暖身的小法术,唤她先去灵溪峰一处清幽的小院歇息。 宋栀栀点了点头,提着裙子离开, 幸好这衣裙有随时清洁的功能, 这才免了尴尬。 她的身体好,月事都是准时的, 也不会腹痛, 所以前两次都这么平静过去。 但今日她忘记日子快到了, 再加上近日神识力量运用过度, 还熬夜了一两次, 所以提前了一两日, 她今日吃了冰镇的酥酪,更是雪上加霜。 宋栀栀走去房间里休息的步子迈得很小,她在思考一个问题, 现在的她都已经感觉到身体有些不适了, 所以江影那边…… 一想到这个问题, 她就不敢再细想下去, 连忙拍了拍脸颊, 只盼着这次并不会很严重,江影并不会察觉到。 不然他替她姨妈痛这种事……也太……太那个了吧。 宋栀栀想着想着, 忍不住脸颊发烫, 连忙拍了拍脸颊, 赶紧走进灵溪峰的客房中。 灵溪峰很大,就算是待客用的房间也宽阔精致, 宋栀栀入了房中,还是觉得手脚冰凉。 她决定先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把身子洗干净。 宋栀栀来到屏风后的浴桶前,里面是随时供应的干净热水,她将衣服褪下,迈步进去,将身子沉进了温度适宜的热水中。 感觉到身子舒展些,没那么不舒服了,宋栀栀这才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她感觉到房间中有风掠过。 宋栀栀警觉地瞪大了眼睛,心怦怦地跳,这灵溪峰应当十分安全才是,应当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 就在她无比紧张的时候,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了屏风的后面。 来人身子颀长,面庞俊美绝伦,这是面色有些不好看。 宋栀栀看着他,“咕咚”咽了一下口水,不敢置信。 江……江影?!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他在干嘛?偷窥美少女洗澡吗! 宋栀栀连忙抬手捂住了胸口,幸好浴桶水面上漂浮的花瓣遮住了些许旖旎春光。 “江……江影!”宋栀栀抬头唤他,只觉得喉咙干涩。 江影眉头微蹙,静静看着她,漂亮的红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在赶过来之前,他已经在脑海中模拟宋栀栀遇到的各种危险,比如小腹中了一剑,或者是被那黑血妖魔给缠住了。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宋栀栀居然……居然在泡热水澡。 “你出去!”宋栀栀见他呆住了,连忙提高了音量唤他,让他赶紧出去,不要再杵在这里。 没想到江影步子没有挪,他俊秀的眉还是微皱着,似乎在忍受着什么难言的痛楚。 “你受伤了。”江影开口,声音冰冷,语气笃定。 “我没有!”宋栀栀反应过来江影这话什么意思,她果然是痛经了! 自从知道有锁灵咒的存在之后,宋栀栀从作息到饮食都非常谨慎,就怕一个不小心整得内分泌失调,让江影感受到姨妈痛。 这也太……太尴尬了! “你有。”江影觉得宋栀栀在闹脾气,他走上前来,想要先把宋栀栀从浴桶里捞出来,“我帮你治疗一下伤口。” 宋栀栀:“……”这是治疗能治好的吗。 她将埋在水中的手伸出,拦住他,试图把江影推开,手上的水渍被抹到他的黑衣上。 “你先出去,我穿个衣服。”宋栀栀推了推他,脸颊已经红透了。 江影见她羞赧模样,略低了头,低声应了一句:“嗯。” 他听了宋栀栀的话,很快转身走出屏风。 宋栀栀将自己整个身子埋进浴桶中,小小声问他:“很痛吗?” “很痛。”江影说。 他想,宋栀栀的伤一定非常严重,也不知是如何伤的。 宋栀栀捂着肚子,从浴桶里爬出来,穿衣的动作哆哆嗦嗦,十分紧张。 怎么办?这种情况怎么办?她要怎么跟江影解释才好? 宋栀栀将外袍披上,把自己收拾干净,这才走了出来。 只见江影一人倚靠在椅子上,微躬着身子,平日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庞上依旧有着隐忍的痛楚。 嘶,看来是真的很痛,宋栀栀想。 她觉得自己有罪,因为她现在想的居然是幸好痛的不是她自己。 竟然还有点小窃喜。 “我没——”受伤。刚走出来,宋栀栀便打算对江影解释,但还未等她说完话,江影已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 江影的动作很快,他迅速将宋栀栀微微敞开的衣袍给重新拉上,然后手掌已经探至她的腹部,冰凉的掌心贴在她的肚子上,马上把袁一溪给她施放的暖身法术驱散。 在这一瞬间,江影小腹感受到的痛楚加重三分。 宋栀栀抬手拍了一下江影的手腕,将他的手推开:“你先不要碰我。” 这个人全身上下都冷冰冰的,现在靠近她,简直就是在加重她的姨妈期不适。 “我看看伤口。”江影把下巴搭在她的颈侧,放低了些许音量,就连尾音都柔了几分。 他在哄宋栀栀。 “没有伤口。”宋栀栀对他说。 “我知你这几日与我闹脾气。”江影对她说,“但那晚你问我什么,我便答了什么,并无半句虚假。” 宋栀栀听到他“并无半句虚假”这几个字,轻轻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长睫轻颤,挣扎着要从他的怀中退出来。 “但受伤总是要说,不必隐瞒。”江影难得将语气放软了些许,尾音平缓。 “我说我没有——”宋栀栀扭过头,两手把江影的脸颊捧着,让他正对着自己,看着他摄人心魄的红眸,一字一顿认真说道,“我是来了月事,身体不适是正常的,只是今日不慎吃了冰凉的东西,才会小腹绞痛,所以你不要再抱着我了,越冷越难受。” 江影的小腹还在痛着,他微微皱着眉,并没有理解宋栀栀说的“月事”是什么。 但转瞬间,他的身体已不再冰冷,法力流窜过全身,他周身温度高了些许,刚好就是宋栀栀感觉舒服熨帖的温度。 宋栀栀没有再挣扎,只安静窝在他怀中,头枕着他的胸膛,一句话也没有说。 “可以疗伤吗?”江影的声音平静,微微挑起的眉尾含着隐忍的痛楚。 这在小腹处翻江倒海的痛楚总算安静些许。 “没有伤口,如何疗伤?”宋栀栀轻声对他说。 她任由江影紧紧抱着她,她的腰臀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紧实的腹部。 宋栀栀觉得这个姿势难免有些不妥,于是挣扎着想要离他远一些。 她在江影身上扭来扭去,最终被他按住了腰,力道有些大,牢牢将她圈住了。 他的面庞埋在她的颈侧,漂亮如蝶翼的长睫微微颤动,薄唇紧抿,眉头微皱着。 江影的侧脸已经染上极淡的绯色,但宋栀栀没有看到。 “莫动。”他低声对宋栀栀说,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会硬。” 宋栀栀听到他这句话,身体马上僵住了。 她想到了那次她试图逗着江影玩儿,从他的脖子一路抚到了腹部,最终被江影抱着丢出去。 在江影抱着她的时候,她难免感受到了…… 宋栀栀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她想,这个人都没了心,还是个臭流氓,当真过分。 她听着江影变得略有些快的呼吸声,终于是拉下了脸,心想有这么一个超大号的暖手宝不用白不用。 “你可以……就是……”宋栀栀支支吾吾说道,“施法让我的小腹热……热一些,应该就不会那么痛。” “嗯。”江影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处,轻声应了句。 宋栀栀觉得她自己现在是蛮舒服的,不痛不累,甚至还能站起来蹦蹦跳跳。 但前几日她朔月蛊发作的时候,江影陪了她一晚上,宋栀栀想,现在她也不能那么无情地把江影给抛下。 江影一面自己痛着,一面还要施法帮宋栀栀暖肚子,当真是忙极了。 他的手掌轻轻按在宋栀栀的小肚子,掌心是温暖的热气,摩挲着她的小肚子。 这样轻轻揉了之后,他小腹处的痛楚果然减弱了许多,于是江影慢慢按着,动作慢条斯理。 宋栀栀窝在他怀里,身子蜷缩着,长睫如蝶翼般轻颤。 她一点儿痛楚都没感觉到,现在这么被江影轻轻缓缓地按着肚子,舒服熨帖,她都要睡着了。 江影揽着她的腰,将昏昏欲睡的她带上来了些许,他感觉到了宋栀栀的睡意。 “去榻上躺着?”他问了一声,疼痛已缓了许多,他并非是不能忍受痛楚之人。 “不。”宋栀栀斩钉截铁说道,不要再跟江影在一张床榻上睡觉,已经是她最大的倔强。 江影抬手抚摸了下垂在胸前的发丝,没有再说话,他鼻翼间流淌着宋栀栀身上那又轻又软的香气。 他决定在今日之后,有空便去查查所谓“月事”究竟是何种恼人的疾病。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余下安静的呼吸声,与轻柔的衣料相触的声音,催人入眠。 宋栀栀半阖着眼眸,长睫轻颤,渐渐地,她靠在江影的怀里睡了过去。 但时间慢慢过去,在临近黄昏之时,她被敲门声惊醒。 袁一溪手里捧着一碗红糖姜茶,敲响了宋栀栀的门。 “栀栀,在么,我让人给你煮了碗红糖姜茶,你喝不喝?”袁一溪在门外轻声唤道。 宋栀栀猛地睁开双眼,坐直了身子,扭头看她身后一脸冷漠的江影。 糟……糟糕,这次江影要怎么藏? 七四声心跳 七四声心跳 江影感受到的疼痛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 宋栀栀从他怀里跳了下来, 只觉得全身上下都舒展活泛了不少。 她先提高了声音回应袁一溪:“袁长老,我在卧床休息, 等我起床给你开门。” 语毕, 她便推着江影的肩膀,把高大的他塞到了衣柜里。 江影其实可以在不引起袁一溪注意的情况下藏起来,但宋栀栀既然已经推着他, 他便没有再动, 只乖乖地被宋栀栀塞进了衣柜里。 他在黑暗的衣柜里静静看着宋栀栀,那双红眸格外美丽。 宋栀栀抬眼与他对视着, 忽然觉得他就像一只乖巧安静的红眼睛兔子。 但马上, 她又被自己的这个比喻逗笑了。 开玩笑, 江影可是大反派大魔王, 怎么就像乖乖软软的兔子了? 要像, 也是她自己像才是! 宋栀栀用嘴型对他说了句“不要动”便反身将衣柜门关上了。 她安排好之后, 这才走上前去给袁一溪开门。 袁一溪站在门口处,手里捧着一碗热乎乎的红糖姜茶,微笑看着宋栀栀。 宋栀栀伸出手, 乖巧接了过来。 她正愁没有这个喝。 “谢谢袁长老。”宋栀栀轻声应了句。 袁一溪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对宋栀栀道:“我能进去坐坐吗?” 宋栀栀当然不会拒绝她, 侧身让袁一溪进了房间。 她与袁一溪在青檀木小桌上面对面坐着, 她的面前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糖姜茶。 袁一溪用小勺子将红糖姜茶搅了搅, 推给宋栀栀道:“喝吧。” 宋栀栀点了点头,秀气地抿了一口, 等袁一溪开口说话。 她既然说要进来聊聊, 那么必然是有什么话题要与她讨论了。 “栀栀。”袁一溪托腮看着她, “你……” 她的语气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宋栀栀咽下嘴里的姜茶, 温暖的汤汁一路暖到了胃里。 “袁长老不必犹豫,直说便是。”宋栀栀当然猜不到袁一溪要说什么。 袁一溪轻咳一声,以手掩唇,不好意思说道:“栀栀你来无相宗这么久,似乎并没有与我们门中哪一位修士有什么接触。” “我在青崖峰里每日就看看书,很少出门。”宋栀栀回答,她也并不是一个很喜欢社交的人。 “无相宗里年轻帅气脾气好的男修士,很多吧?”袁一溪笑着对她说。 “是挺多。”宋栀栀的脑海中闪过很多叫不出名字的男修士的脸。 “那有没有看上的?可以与我说。”袁一溪见今日宋栀栀也并未与他人接触过多,担心她真的是喜欢江影,眼里容不下他人,这才急了。 “没有。”宋栀栀将一勺红糖姜茶送入口中,声音有些含糊,“我不过一介凡人,又怎么能与他们这些修士交流,到时候我老死了,他们还能活很久呢!” “你喝的红糖姜茶就是云书熬的。”袁一溪提醒,“延年益寿、永葆青春的方法很多,传功、灵药等等方法都可以让凡人拥有与修士一般漫长的生命,在这点上,你倒不用担心。” 宋栀栀一时语塞,也不知说什么好。 她微垂着头,手里的白瓷勺碰着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 “栀栀,有一事我已想问你很久了。”袁一溪见她这副少女羞涩的模样,猜出了些许,这才开门见山问道,“你是不是……心悦于江道友?” 宋栀栀一惊,手中的白瓷勺滑落,发出“叮当”的碰撞声。 这一声瓷器相交的声响,掩盖了一旁衣柜里传来的异动。 “我……没有吧。”宋栀栀轻声说。 但在心里她对自己说,宋栀栀,你在骗人。 “当真没有?”袁一溪瞧着她,笑了。 “没有呀。”宋栀栀瞪大眼,直视着袁一溪的目光,但她那澄澈无瑕的眼眸中的躲闪还是出卖了她。 “江道友于你有救命之恩,再加上他确实皮相、实力都是上乘,你喜欢他也不无道理。”袁一溪对她柔声说道。 “只是栀栀,你要知道,他是无心之人,不可能会对你的喜爱之情有所回应。”她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若喜欢他,便是在飞蛾扑火,你知道么?” “我知道这个道理。”宋栀栀回答。 她忽然觉得心下泛酸,她哪里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可是感情这个东西,它就是会不受控制地滋长蔓延开来。 “修炼至接近化神之阶的门槛,人间情爱已经是修道之途上的羁绊。”袁一溪定睛看着宋栀栀,与她解释道理,“书籍有记载,突破化神之阶的修士,与神明无异,而作为神,自然是不需要心的,江道友想必也是为了追求极致的力量,所以将自己的一颗心割舍,这也是修心的一种途径,无情无爱,修炼起来自然突飞猛进,不然他为何短短不到三百年,便有了如此实力?” “我知道。”宋栀栀只轻声说了三个字。 “我今日前来,只是为了劝你,就算你不打算与别的男修士交流交流,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小心别陷得太深。”袁一溪朝她眨了眨眼,“情之一字,最是磨人,千万还是不要碰的好。” 宋栀栀鼓起了脸颊,她知道袁一溪说得对。 于是她点了点头,对袁一溪说道:“谢过袁长老对我说这番话。” “但是我确实是……不喜欢江公子的。”宋栀栀望着眼前的袁一溪,一字一顿说道。 她的吐字清晰,语气笃定,音量提高了几分。 这句话不是要说给袁一溪听,而是要说给此时在衣柜里的江影听。 房间里的衣柜很沉默,一点儿响动都没有发出。 袁一溪望着宋栀栀笑了:“你呀,也不必如此——”倔强。 她本想对宋栀栀说完这句话,但马上便被宋栀栀打断了。 “袁长老,确实如此。”宋栀栀对着她摇了摇头。 “好,那就不说了。”袁一溪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今日的发型很好看,有一种简约美。” 宋栀栀想,这是江影故意给她梳这么简单的。 “没想到栀栀你如此心灵手巧。”袁一溪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再说宋栀栀喜欢江影,会让她感到窘迫,于是转了个话题,“这个发型需要在后方将几束发丝扭转,包入发髻之中,看似简单,但操作是有些复杂的,若无人帮我打理头发,我自己一个人可梳不出来这样的发型。” 宋栀栀一呆,她没想到这个发型梳起来这么麻烦,只有另一个人帮忙梳才能弄好。 “你太厉害了。”袁一溪夸她。 任她的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这个发型是江影给宋栀栀梳的。 “也就一般般。”宋栀栀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她梳头的手艺可能还不如袁一溪呢。 “改日可以教教我,你是如何一个人梳出来的吗?”袁一溪柔声问宋栀栀道。 宋栀栀:“……”你是不是在为难我。 但她也不能拒绝袁一溪,于是,她只能无比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待会需要找人送你回青崖峰么?”袁一溪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不用啦,我自己慢慢走回去就可以了。”宋栀栀小声回答她。 因为她知道江影会带她回去。 “好——”袁一溪笑着说,“我知你不太喜欢麻烦他人。” 她话音刚落,脑海里便收到了韩潜的传音。 “一溪,快来无相宗主殿,青君大人出关了,掌门正召集门中长老一同去迎接。”韩潜的声音沉沉,有些急促,又暗含着兴奋。 “青君大人闭关这么多年,不论我们如何召唤他都没有理会,怎今日——”袁一溪捂嘴惊讶,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应当是感应到了黑血妖魔现世,所以心系天下,出关来帮助我们的吧?” “应当是,一溪你先过来便是。”韩潜沉吟片刻,又对袁一溪小声说道,“今日你可在无相宗里见过江道友了?” “并未。”袁一溪回答。 “青君大人言说他闭关而出之时,在青崖峰中与江道友曾见了一面……”韩潜说道。 袁一溪惊讶:“竟没有打起来?” “他说看到江道友仿佛受了伤似的,放弃对峙,忽然退开,不见踪影。”韩潜解释道。 “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江道友为何会受伤?”袁一溪百思不得其解。 “无事,江道友之事容后再议。”韩潜通知完毕之后,便切断了联系。 袁一溪朝宋栀栀歉然一笑:“门中有事,我先行离开,栀栀你自己随意便可。” 语毕,她人已走出门去,甩袖飞向空中,飞行的速度极快,身影消失在天际。 宋栀栀站定在门口,目送着她离去。 不知何时,她身后已笼罩上一层高大的阴影,江影站到了她身后。 他的手从她身侧掠过,将房门关上。 宋栀栀转过身,抬头看着江影,关心地问了一句:“你还疼吗?” 这句话从她口中问出,怎么听都觉得有些许的奇怪。 江影漂亮的红眸望着她,无声地摇了摇头。 其实是疼的,小腹处依旧传来绞着般的疼痛。 他的面色淡漠,望向宋栀栀的目光依旧与往常一般冰冷无情。 但宋栀栀却能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状态并不是非常开心。 她不知说什么,只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小肚子。 江影走过去,来到桌边,将放在桌上剩下的小半碗红糖姜茶拿了起来。 宋栀栀唤他:“我还要喝的。” 江影修长的手指拈起白瓷勺,舀了小半勺送入口中,是微辛的甜。 “我也会煮。”他尝了下味道,扭过头,对宋栀栀平静说道。 七五声心跳 七五声心跳 宋栀栀望着他, 呆呆地“哦”了一声。 她又不好意思真的麻烦江影给她煮。 现在麻烦江影得越多,没准他全都记仇记下来了, 等锁灵咒解开之后一并奉还。 于是她朝江影伸出手, 轻声道:“剩下的给我,我要喝完。” 江影略抬了下颌,静静看着她, 于静默的光线中, 他的红眸泛着微光。 他将手里碗紧紧拿着,小腹处依旧是挥之不去的痛楚。 江影仰头, 没有将红糖姜茶还给宋栀栀, 反而抬手将剩下小半碗红糖姜茶全部饮了下去。 带着微微辛辣的甜蜜汤汁流淌过口腔与喉咙, 他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 “凉了, 喝了不太好, 回青崖峰我给你煮。”江影对她如是说道。 宋栀栀的脑袋微垂着, 说话的音量很小很软:“那就不喝了。” 江影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是温热的, 因为一直有法术的波动流窜于他的全身, 维持着他的体温。 宋栀栀的手上下甩了甩, 却没能将他的手甩落。 “回青崖峰?”她无奈, 只能扭过头望着他。 “青崖峰……”江影的声音顿了一下, 他终于想起他在赶来宋栀栀这里之前,在青崖峰顶部的空间裂缝上看到的那位强大剑修。 “怎么了?”宋栀栀好奇问他, 语气疑惑。 她没空用手机看剧情, 自然不知道江影在青崖峰里已经与青君打了个并不算友好的照面。 而此时, 韩潜的传音适时在江影身边响起:“江道友,您现在在何处?” 江影回答他的语气冰冷:“不在青崖峰。” “方才您在青崖峰之巅看到的修士, 是我无相宗里久未出关的那位老祖宗,名为青君,他不闻世事,所以不认得您。”韩潜在听完青君与他提起江影之后,不禁在心头捏了一把汗,幸好没有打起来,“幸好江道友您大度,没有出手,十分抱歉。” “嗯。”江影凉凉应了一声,并没有因为韩潜的恭维而产生情绪的波动。 “江道友,是这样的,青崖峰乃青君大人闭关之前的居所,已经几百年未曾住人了,因为您喜爱清净,不喜外人打扰,所以让您暂住在青崖峰中,但他出关之后,自然要回到青崖峰里居住。”韩潜的语气小心翼翼,“不知江道友您是要继续住在青崖峰里,还是来我潜渊谷中暂居?” 无相宗的每一处山头都很大,就算住了上千人都不会相互打扰,即便如此,韩潜还是前来征询江影的意见,问他是否愿意与青君同住在青崖峰中,毕竟这两人可是险些要打起来了。 江影对青君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印象,实力相近的两个人难免会相互忌惮,若是能离开,他自然不会拒绝。 他沉吟片刻,正待答应韩潜的话,传音小虫的那头便传来了袁一溪的声音。 “师兄,你忘了青崖峰还有栀栀么?”袁一溪轻声提醒。 “哦哦哦对!”韩潜连忙扭头问青君道,“师祖,青崖峰里还有一位凡人女子,她应当不会打扰到您清修吧?” 青君原本静静听着他们对话,听到韩潜忽然询问他的意见,便笑了笑说道:“小韩,我都可以,与江道友一同居住可以,与什么凡人姑娘同住也行,再多十人也无妨,只要给我个屋子住就好了。” 韩潜闻言,松了口气,却听见江影传音给他,声音低沉。 “我继续在青崖峰。”江影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离开很容易,但宋栀栀是不便离开的。 “啊……”韩潜的语气惊讶,他以为按照江影的性子定然会选择搬离青崖峰,他还想着等江影来到潜渊谷后,他还可以向江影请教道法。 “您若不介意……”韩潜欲言又止,语气有些疑惑。 “不。”江影回答得很快,马上便将传音切断了。 宋栀栀听着他们几人对话,愣了一下,脑袋有些乱,她没想到连闭关多年的青君都出关了。 她在写这个人物的时候,只是把他当一个背景板角色提了一嘴,没成想这个属性是千年死宅的青君竟然也会出现。 他突然出关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走。”江影见宋栀栀微蹙着眉,似乎在思考问题,便拍了下她的脑袋让她回过神来。 “你不去潜渊谷么?”宋栀栀问江影,她也以为按照他的孤僻性子,他会选择去潜渊谷,毕竟韩潜的山头里也很清净,没有什么人。 “不去。”江影垂眸瞥了她一眼,“你不便跟着我一道离开。” 宋栀栀想了想,觉得也是,于是便抱紧了江影的手臂,让他带着自己回青崖峰。 传送法术启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两人在青崖峰里的小院落地。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只占了青崖峰的一隅,连十分之一的地盘都不到。 宋栀栀在院子里徘徊,很发愁:“你要不要搬去别的地方,万一被那个青君发现你跟我住在一处怎么办?” 她想江影听闻这个消息一定非常开心,毕竟一开始就是她自己闹着让江影与她住在一起的。 “你不怕猛兽出没了?”江影闻言,扭过头,静静望着她。 “青崖峰里没有猛兽。”宋栀栀原本以为是有的,但住了这么久,她发现确实没有。 “不怕鹿深夜将你房门拱开?”江影又问,语气平静,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 “这么多天了,它们没有拱过。”宋栀栀看着他,轻声说道。 江影沉默了。 宋栀栀说得确实没有错,若青崖峰里再多一人,很容易发现他们二人的关系。 他现在还是先搬离为妙。 但他……就是不想。 宋栀栀见他沉默,伸出手下意识想要拽一下他的衣袖,引起他的注意,但又马上缩回手。 江影没有想明白他为何不想搬出这里的原因,他只是转过身去说道:“我给你煮姜茶。” 宋栀栀摆摆手说:“我好多了,不用喝了。” “我肚子还疼。”江影言简意赅。 “那就喝吧。”宋栀栀小声说道,她妥协了。 江影走进厨房里,宋栀栀一个人坐在小院的石桌旁,托着腮。 她把手机摸了出来,准备看看那位名为“青君”的传说级别人物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出关。 球球黏着她的手机,被她一同拽了出来,蹦蹦跳跳地落在她的肩膀上。 宋栀栀打开手机,短短一天之内,屏幕上已经多出了许多文字。 【青君出关之时,于青崖峰之上,看到了江影,两人静默对峙,气氛紧绷,似乎即将发生战斗。】 【但江影的眉头微皱,退了两步,不知为何突然离开了。】 【青君并没有去寻找他的踪迹,他先去寻了无相宗掌门宁玺。在见到宁玺时,他正在给沈昼传授道法,见到他,师徒二人皆惊,起身恭敬行礼。青君并不是注重礼数之人,只点了点头算是接下这礼,便直接说到了正题:“你们在赤霞山发现异变,一种奇特的黑血妖魔已经现世?”】 【“是!”宁玺听完青君的发言之后,忙回答道,“师祖您已知晓此事?”】 【“我在闭关,但亦有关注外面情况,那黑血妖魔曾试图入侵无相宗,但被人拦了下来,对么?”青君的面色凝重。】 【“是,正是您在青崖峰遇见的黑衣修士。”宁玺解释,“他名唤江影,曾是灵祇神教中养着的杀手,许多正道宗门的人死在他的手上,但他是曾受灵祇神教胁迫,后寻得机会,将灵祇神教消灭了。”】 【“灵祇神教已灭?”青君微讶,“当年我七宗十二派联手也未曾将之消灭。”】 【“他身负天通十二脉,修炼不到三百年,已有您的修为。”宁玺轻叹,“再加上他修炼的功法暴烈,又剖出自己的心,修炼之途上心无旁骛,实力突飞猛进也并不意外。”】 【“若他与我无相宗还算友善,也算我们多了一分助力。”青君说话的声音很冷静,“我此次出关,是为了消灭黑血妖魔,此物棘手,还需联合其他门派一同出击,灵祇神教好歹是此界第一大势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或许还有信徒存活,我们也需小心。”】 【“是。”宁玺躬身对青君行了一礼,“师祖,目前我们的精力还需放在消灭黑血妖魔上,对么。”】 【“是如此。”青君仗剑而立,笃定答道。】 宋栀栀再往下看,后面的内容便是青君与无相宗的修士寒暄,安排一些琐事。 她握着手机,这才意识到那黑血妖魔有多严重,连这种传说级别的人物都因为它出关了。 它究竟是因何出现,又该如何消灭呢? 宋栀栀想来想去,也没想出答案来,直到球球的小手推了推她的手臂,她才回过神来。 算了,不想了,宋栀栀摇摇头,决定不去想这种伤脑筋的问题。 抬起头,江影正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一碗热乎乎的红糖姜茶。 “喝。”他将手里的碗放下,落在石桌上发出清脆声响。 宋栀栀愣了一下,便将这碗姜汤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味道竟然真的比云书做的要更好些。 怎么说呢,云书做得其实也不差,只是江影煮的更没那么甜,而宋栀栀正巧就喜欢不那么齁甜的东西,江影版本的刚好符合宋栀栀的口味。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对江影说道:“好喝。” 江影低头瞧着她在风中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冷的样子,他想到了什么。 他抬手将自己的外袍解开,脱了下来,披到了宋栀栀的身上。 七六声心跳 七六声心跳 宋栀栀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褐色茶汤, 它隐隐能照出模糊的人影来。 “你其实可以不用……对我那么好的。”宋栀栀垂着头,小声说道。 “那还我。”江影的手指在她身上披着的外袍上一提, 假装要把外袍收回来。 外袍很暖和, 因为今天江影的身子是暖的,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变暖了,而是他一直在使用法术维持温度。 宋栀栀将他的外袍领子拽着, 低声说了句:“不要。” 江影松开了手, 却还是看着宋栀栀。 以往若是没事做了,他便会回房修炼, 但他今日没有。 仿佛在怕一不注意, 宋栀栀就会跑了似的。 宋栀栀喝红糖姜汤的速度很慢, 动作也很秀气, 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 她觉得江影很怪, 平时就对她爱答不理的, 现在她不理他了,他就这样。 世间男人大抵都是如此,没有心的男人也不例外。 “我不喜欢你。”宋栀栀没有看他, 只低着头说道。 “我知道。”江影回答, 声线平静又冰冷。 他想, 宋栀栀一直都不喜欢他, 但他也从未在意过某一个人对他的好恶。 喜欢或是不喜欢, 都无所谓。 他从头至尾,只想活下去而已。 “你为什么这样?”宋栀栀抬起头, 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 挑眉望着他。 “什么样?”江影问她。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宋栀栀问。 江影看着她的眼睛, 又沉默了,整个人站定在原地, 完美又安静,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塑像,许久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宋栀栀看着他,明明心里泛着酸,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但还是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江影他现在就像一个遇到超出设定程序问题的机器人,由于没有办法回答上他理解之外的问题,所以直接宕机了。 没有心,就那么快乐吗? 宋栀栀抬手,抚上他的胸膛,掌心传来热热的温度,却还是没有心跳的震动。 “你没有心,你不知道。”宋栀栀仰起头,对他轻声说道,“你的心,到哪里去了?” 江影却还是望着她,安静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 “我要去睡觉。”宋栀栀对他说,“睡一觉起来,肚子应该就不疼了。” 江影看着她走进房间里,站定在原地,等了许久,这才拿着宋栀栀放在他手里的碗走回厨房。 真奇怪,宋栀栀今日问的问题,他一个也没能答上来。 宋栀栀走进房间里,反手关上门,后背抵在门上。 球球从她的肩膀处跳到她的手上,在她的掌心挠了挠。 宋栀栀把球球放到书桌上,爬到了床上,她今日身体不适是真的,浑身软软的,只想好好睡一觉。 她侧躺在床上,把手机点亮,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打字。 【江影……】 【江影……】 这两个字被她输入了两三次。 【江影的心在……】 手机屏幕上没有出现任何文字,这又是付费内容。 宋栀栀有一种直觉,就算她用尽她、球球还有江影的所有神识力量,都没有办法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她一开始写下的设定就是“江影的心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 她没想到自己身为作者,写下的文字效力竟然这么大,这个“所有人”,连江影自己都包括进去了。 这是一个永远被埋藏的秘密。 宋栀栀的指尖愤愤敲着手机屏幕,发泄了一下,她马上振作起来。 她不打算解开锁灵咒了,因为江影在解开之后真的会杀她。 宋栀栀想,她就是这么自私,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让江影与她绑定。 但现在出现了新的问题,此界肆虐的黑血妖魔不知底细,但这玩意连青君都能惊动,想必非常严重。 宋栀栀知道自己有书写剧情的能力,这个能力不能只被用来给江影一个人铺设剧情,她既然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就要担起一个身为作者的责任来。 人家被黑血妖魔夺去的是性命,而她只是动动手或许便能够帮上忙。 宋栀栀在手机屏幕里输入【此时,青君与宁玺正在无相宗主殿中议事。】 后面果然出现了剧情,摄像头又被移到无相宗主殿中。 “听说你们寻了一只黑血妖魔,被关押在玉瓶中?”青君垂首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青君手中的长剑很奇特,白森森的锋锐剑身在中部有一段裂痕,似乎是被折断过,剑柄以桃花木雕刻,剑柄末端还生长出一枝鲜活的桃花枝桠,一朵桃花盈盈盛开。 此剑名为“桃花折剑”,看似普通,实则凝聚青君数千年修炼心血,威力无穷。 “是。”宁玺将怀里玉瓶取了出来,内里关押着一只他们抓获的黑血妖魔。 入侵无相宗的那只已经被江影杀死,他们手上这只活的是在赤霞山附近抓获。 青君将玉瓶打开,那只黑血妖魔咕噜咕噜发着邪恶的叫声,它从玉瓶里冲了出来,速度极快,在主殿上方盘桓着,寻找可以附身的猎物。 桃花折剑一挑,轻松将黑血妖魔一分为二,断口整齐光滑。 马上,两道一模一样的“咕噜”声响起,被这柄世间罕见的神兵斩断,这黑血妖魔竟然没有死,而是分裂成了两个完全一样的个体! 它难道杀不死么? 那么江影又是如何将它杀死的? 青君见此情状,不急不恼,桃花折剑又出手,形成一个剑阵,笼罩着粘腻光滑的黑血妖魔,剑阵一起,光华盛放,千万道剑光冲黑血妖魔飞去,将之斩成数不清的碎块。 更加可怕的情况出现了,黑血妖魔在这一瞬间分裂成千百个单独个体,一道发出了刺耳可怖的“咕噜”声,响彻整个主殿。 直到这个情况出现,青君才有些慌了,手中桃花折剑收拢,攻击的剑阵变幻阵型,将黑血妖魔尽数收拢,重新关押进玉瓶之中。 这无数个小小的黑血妖魔流淌进玉瓶里,挤挤挨挨,令人感到恶心。 “你们收服它的时候,也是如此?”青君又惊又疑,收了桃花折剑问道。 “是。”宁玺揉了揉眉心,非常无奈,“将它们收进玉瓶后,过了一段时间它们就融合成一个单独的个体,我们在路上一共收服了四五只,没想到它们也能融合成一个大的。” “已经是四五只的融合体便如此棘手,若是在赤霞山产生的黑血妖魔全都聚集在一起,我们要如何抵挡?”青君敏锐地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真的杀不了它?” “江道友杀了一只。”韩潜将收集起来的黑血妖魔残骸奉上。 青君仔细查看,发现这块残骸毫无生气,确实是被彻底杀死了。 那江影到底是何人,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将这棘手的妖魔诛杀? “可以唤江道友前来共同商议此事么?”青君握着手中剑问道。 “江道友心善,应当会过来——”韩潜如此说着,却发现无相宗主殿里用来与其他宗门联系的水镜上出现了巨大波纹。 “是距离无相宗三千五百里的极衍门!”宁玺操控水镜,联系上极衍门。 这水镜是连通所有与无相宗交好门派的法器,若是连接上,便能够共享宗门里的画面,实时将发生的意外转播过去,免去信息差的困扰。 水镜上的画面极其可怕,从赤霞山蔓延开的黑血妖魔已经将极衍门占领,这是极衍门的门主在情急之下,冒险将传送信息的水镜打开,就算他们死在这里,也要将这个异变的消息传递出去。 “宁宗主——”极衍门的门主在水镜前瞪大眼,捂着自己胸口处的伤口,他的一只手已经被黑血妖魔啃噬干净,而另一只黑血妖魔从他的胸口穿心而过,他的生命力正在急速流逝,虽然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也无法抵挡这黑雪妖魔了。 而他的身后,是许多弟子共同筑起的防御阵法,却摇摇欲坠,阵法光芒之外,几只巨大的黑血妖魔粘在石壁上,正朝这里发起冲击。 “是它们?!”宁玺扑到水镜上,却无法及时赶到救援,面上出现绝望之色。 “是。”极衍门门主的声音气若游丝,“它们……没办法杀死,吞噬越多的人,力量便越强大,我们要拼死把它们关在这里,不能让它逃出去吞噬更多的人,它不能杀,只能关——” “无相宗,要谨记这一点。”极衍门门主一字一顿说道,身子便软倒在水镜前,好几位弟子齐齐回头看他。 就在此时,他们一齐筑起的防御阵法被破,巨大黑血妖魔沿着石壁冲了进来,粘腻光滑的一大坨黑血似乎马上就要将这里的所有人吞噬。 宁玺屏住呼吸,捂住了胸口,如此惨剧发生在他眼前,但他却无能为力。 青君死死握住了剑,恨不得现在就冲进水镜里,将这些肆虐的黑血妖魔一一诛杀。 但就在此时,意外发生,极衍门还活着的人藏身的山洞上方的岩壁皲裂开来。 一道轰然巨响,山洞上方的岩壁碎裂,无数块山石砸了下来,垒成一道高墙,将黑血妖魔拦在了洞外,一丝缝隙也没有留。 极衍门剩下的人,包括门主在内,全部被突然落下的山石保护在山洞的尽头,而黑血妖魔刚好就被关在了外面。 山洞的另一条出路,早已被极衍门的人堵死,于是那几只黑血妖魔只能徒劳撞着四面八方的石壁,不得而出。 宋栀栀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因为过度紧张害怕,她的掌心汗津津的,手里的手机险些要滑落。 手机里是她刚打下的文字。 【极衍门藏身的山洞上方岩石因为松动,落下许多,垒成密不透风的高墙,把黑血妖魔阻拦在外。】 七七声心跳 七七声心跳 宋栀栀看到极衍门的人都安全了, 这才松了口气。 她定睛看着自己手机里的文字,瞪大了双眼。 只要再晚一秒, 她少写一个字, 这黑血妖魔便会冲过来,把极衍门的人屠杀殆尽。 而此时无相宗里通过水镜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无比惊讶。 黑血妖魔的强大诡异他们是知道的,但方才那突然断裂落下的岩壁更加令人惊惧。 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力量, 能够让极衍门里坚不可摧的山洞岩壁开裂, 落下如此多的巨石,而且恰恰好就垒成一道墙, 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要知道, 这黑血妖魔只要有一点点的缝隙, 就可以如流水一般爬过。 但这些石头, 就是如此严丝合缝地垒上了。 神迹也不过如此! “竟有此事?”宁玺沉声说道, 声音惊诧。 那边极衍门还清醒着的弟子扑过来, 趴到水镜上,冲无相宗的人唤道:“可是……可是青君大人出手?” “并非。”青君无奈摇头,“我也没有这般能力。” ——能够操控千里之外的山石岩壁下落的能力。 若是他在现场, 用剑阵精细控制着这些石头的方向, 是能够做得一样完美, 但速度可没那么快。 这些石头, 就仿佛知道自己该落向哪里一般朝下坠落, 是无数未知概率的美妙统一。 确实是神迹。 “门主昏过去了,我们的法力不够水镜支撑太久, 我们虽然被无奈困在了这里, 但也能喘息一二。我们先去将门主救醒治疗, 你们若有能力,便来极衍门将我们救出。”极衍门的弟子分析了一下现下情况, 冷静说道。 “好。”宁玺郑重点了点头。 极衍门的人就算在垂危之时,也要将他们所掌握的消息传递给无相宗,想必是无比信任无相宗,他们也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 水镜的联系被切断,无相宗主殿里的人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非常棘手。”青君手执桃花折剑,捏了捏眉心说道,“他们能够吞噬修士壮大力量,聚则合为一体,散而不死,若放任下去,迟早将此界修士全部吞噬。” “更加可怕的是,我们还没找出完全杀死它的办法,除了——”青君的面色凝重,脑海中浮现了江影的面庞。 那模样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周身邪气重的很。 他不是无相宗里这些活了几百上千岁的小年轻,无心之人还存有善心,他是不信的。 青君在很多年以前,修行瓶颈、无法突破的时候,也曾想过将它的心取出来。 修炼一途,主流观点是认为修士必须心无旁骛,无情无爱,才能更加接近化神之阶。 所以若将自己的心取出,也能算作是修炼的捷径。 但当他将心取出的那一刹那,青君感受到了如死亡般冰冷的绝望感,分明六识敏锐,但他看周遭的世界,都似乎没了颜色,听着周遭的声音,都仿佛无意识的梦呓。 取出心之后,他就像是整个人沉进了没有尽头的深海里,永远在下坠,周围是冰冷刺骨的海水,将所有感官的反应封存。 没了心的人,就像封进璀璨琥珀里的昆虫,看似鲜活可爱,但包括时间在内的所有外物,都无法再触动他了。 说它像死亡,却比死亡还更加可怕。 青君马上就把心安回去了,从此不再动走捷径的念头。 他不相信没有心的江影能有什么善恶正邪之分。 但是……现在似乎只能求助他了。 青君无奈叹了一口气,对宁玺道:“能请江道友过来吗?” “韩弟?”宁玺唤了韩潜一声。 韩潜对江影的印象就是他虽然脾气古怪,却还是乐于助人。 所以他将传音的小肉虫放了出去。 小肉虫一拱一拱地来到江影的房门口,韩潜的声音传音过来。 “江道友,您在么?”韩潜小心翼翼问道。 江影闭着眼,看似在修炼,其实根本无法入定。 他不打算回韩潜的话。 如无必要,他根本懒得搭理无相宗的人。 这个“必要”等于宋栀栀让他理,他就理。 睁开的红眸又闭上,江影的神情漠然,根本没有理会韩潜。 宋栀栀通过手机,早就看到韩潜联系不上江影了。 【韩潜没有得到江影的回应,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江道友这个时候,应当是在修炼,要不我们晚点再联系他?”】 【“此事也急不得。”青君将沈昼唤来,“昼儿,你先带上几位无相宗弟子,去往极衍门将他们门中剩下的活人救出,被困住的黑血妖魔暂且先别动,等到我们找到完全杀死它的办法之后再解决。”】 【“是。”沈昼领命,退下无相宗主殿。】 宋栀栀看到无相宗里的剧情告一段落,收起了手机。 她从床上坐起,准备去找江影。 脚在地上摸索了一下,将绣鞋勾着,宋栀栀拖着脚上的鞋,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 她看到自己衣架上挂着的江影的外袍,将它拿了下来,披到身上。 反正都是要去找他的,就顺便穿过去,一并还了,宋栀栀如是想道。 她走过院子里的回廊,脚踩在青竹底座的走廊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宋栀栀轻轻敲了敲江影的房门,轻声唤道:“江影,你在吗?” 江影早在宋栀栀走在回廊上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她的靠近。 他睁开双眸,低声说道:“不在。” 宋栀栀直接将门给推开了,她迎上江影的目光,赌气似的说了一句:“你在。” 江影靠在椅子上,托腮静静望着她。 宋栀栀搬了另一把椅子过来,与他面对面坐着。 “你……”宋栀栀搓搓手,眉毛挑高,略抬起眼睛看着他。 “说。”江影伸手将宋栀栀的下巴抬起,指尖不是冰凉的,而是带着微温。 “那个黑血妖魔……”宋栀栀启唇,开门见山说道,“你是怎么杀的?” “用冥昭戳一下就死了。”江影的语气轻描淡写。 “冥昭这么厉害?”宋栀栀挠挠头,不敢置信。 江影的指尖微挑,将她的脸颊抬高了些,让她直视着自己。 “是我厉害。”他一字一顿对宋栀栀说。 宋栀栀睁大眼,听着他说出这句话,虽然平静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幼稚的小骄傲——只在她面前展现。 “无相宗找你。”宋栀栀说,“你怎么不理他们呀,这样你要如何让他们帮你找——” 宋栀栀的这句话戛然而止,因为一直以来她劝说江影搭理无相宗的理由就是无相宗可以帮他找锁灵咒的线索。 但在不久之前,她才刚刚说过她绝对不会帮江影找锁灵咒的线索了,她怕江影真的在锁灵咒解开之后将她杀了。 “怎么不说了?”江影看着她纠结又无辜的眼眸,仿佛一只正在胡乱思考的狗狗。 宋栀栀没话说了,她现在有些混乱。 她自己明明一开始就是想要跟江影把锁灵咒解开,然后她去写她该写的剧情…… 可是……现在不想解开锁灵咒的,怎么只有她一个人了呢? “你理不理他们呀!”宋栀栀没话讲,便将话题强行扯回来,她抬手下意识把江影的袖子扯着,但又马上觉得不妥。 “不理。”江影侧过头去,不再直视她的目光。 “可是……”宋栀栀抿了抿唇,头顶那朵婆娑花焦躁地摇了摇花瓣。 江影的视线落在宋栀栀头顶的小白花上,静静看着这朵反应宋栀栀情绪的小花。 “我可以强行让你去的哦。”宋栀栀软声软气地威胁他。 江影:“……” 他对宋栀栀说:“不行。” 宋栀栀垂下了头,她很不想用这招的。 但江影的脑中其实已经形成一个计划了。 他轻轻吹了吹宋栀栀头顶的那朵小白花,让她打了个哆嗦,握着他的手臂抬起头来。 “去可以。”他倾身,那张诱人沦陷的俊美面庞贴近宋栀栀,长睫险些要触到她的肌肤。 宋栀栀呆呆望着他漂亮的红眸,有些惊喜:“真的吗?” “要答应我一件事。”江影两手捧着宋栀栀的脸颊,让她的眼神不要躲闪。 “什么事?”宋栀栀想,江影要她答应什么事呢? “要理我。”他对宋栀栀说,语气如往常一般冰冷。 宋栀栀愣了一瞬间,她因这三个字感到非常惊讶。 在惊讶之余,她的头一不小心往前磕了一下。 她的唇正正好掠过了他的唇畔,这一瞬间,似乎有细小的电流在两人间流窜而过。 宋栀栀立马坐直身子,伸出手下意识抹了下自己的嘴唇。 江影看着她的动作,喉头滚动。 “好。”宋栀栀说。 她想,江影真的是个坏东西,要杀了她还要她天天理她。 “我去无相宗主殿。”江影得到宋栀栀的回应,马上起身,将宋栀栀外面披着的他的外袍提起来,“衣服还我。” 宋栀栀冷不防被他抽走了衣服,有些冷,江影已经将他床上从未动过的柔软锦被扔到她怀里。 她裹紧小被子,看着江影消失在原地,应当是去往无相宗的主殿了。 宋栀栀懒得再走动了,她转过身爬上江影的床,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 她摸出了手机,开始查看起无相宗主殿里的剧情。 【韩潜联系江影无果后,他们与青君在主殿中继续讨论制伏黑血妖魔的方案,但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主殿门口处。】 【是江影前来,他周身的气场依旧冰冷,缓步迈入主殿之中,冷声问道:“何事寻我?”】 【“不知江道友是如何杀死黑血妖魔的?”韩潜将他们的发现与请求一并说给江影听。】 【江影听完,无相宗的请求在他的意料之内,他会答应前来,自然已经有了自己的谋划。】 【他低沉的嗓音在无相宗大殿中回荡:“当初请求我救沈昼时,我记得无相宗还剩下一个条件尚未应允我。”】 【“是如此。”韩潜与宁玺齐声说道,“您的第一个条件是寻那蛊毒线索——我们正待跟你说我们的发现,而第二个条件便是要了无相宗的客卿长老令牌。”】 【“第三个条件我已想好,若帮我做到第三件事,这黑血妖魔,我会尽力协助你们剿灭。”江影说话的声音很平静,逻辑清晰,开给无相宗条件也很诱人,甚至有些出乎无相宗众人的意料——他们原本只是想知道江影能够杀死黑血妖魔的办法,并未奢望他会出手相助。】 【“江道友!”这次连青君都被他这句话惊到了,“您的条件是什么。”】 江影略抬了下颌,无情又冰冷的唇中吐出一句话。 “帮我找到,我的心。”他如此说道。 七八声心跳 七八声心跳 “您……”无相宗几人一齐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敢置信。 帮他找到……他的心? 但是江影看起来是如此的冷漠无情,似乎就是一副不需要心的样子, 他要心来做什么呢?来感受那些曾死在他冥昭之下的那些亡魂的谴责吗?他杀了那么多人, 还能够如现在一般平静淡定,就是因为他没有心。若他的心回来了,或许也会觉得良心不安吧…… “您确定?”韩潜愣了许久, 大着胆子直视着江影的眼眸问道。 “确定。”江影的语气平静, 还是一派漠然模样,似乎对能否找回心不是非常在意。 但是!江影主动说出他想要找回心, 这句话就足够诡异了。 惊讶归惊讶, 江影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 他们正需要江影的帮助剿灭黑血妖魔, 所以不论这个要求多么令人出乎意料, 他们也只能应承下来。 “江道友, 为您找心当然可以。”宁玺沉思片刻,决定对江影说明情况,“但您自己也不知道心在何处, 我们就更加不知道了, 我们只能保证在无相宗与我们交好的门派能够触及的情报范围之内, 为您寻找线索。” “心只是一种能够感知、处理、输出情感的能力, 如果实在没能替您找到您原来的心, 我们也会为您尽力搜寻替代品。”宁玺的语速平缓,将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告知江影, “江道友, 我们无法保证一定能够替您找到您原来的心。” “可以。”江影启唇说道, 他的声线依旧如同没有波澜的湖面一般平静。 帮助无相宗剿灭黑血妖魔,不过举手之劳, 用这么一点行动去换渺茫的一个希望,似乎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好。”宁玺知晓江影是重诺之人,答应下来的事情便不会违背,所以他对江影行了一礼,算是将这件事答应下来。 他走上前去,对江影说明这黑血妖魔的特点,以及它们最棘手的地方。 “你用冥昭便将这黑血妖魔诛杀了,对么?”青君手执着玉瓶,朝江影走来,“江道友,能否借冥昭一观?” 江影掌心出现那抹纯黑的柳叶小刃,将它抛到青君身前,不过是一柄兵器而已,其上淬着剧毒,它甚至算不上非常神妙的法器。 只是这冥昭之上缠绕了太多亡魂,导致它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威名。 青君将桃花折剑放于案几之上,与这柄一看就是不俗神兵的桃花折剑相比,冥昭朴素了许多。 但当那柄柳叶小刃入手,就算是淡定如青君,也忍不住惊呼一声:“真是一把好兵器!” “江道友,是你亲手打造的吗?”青君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冥昭的锋刃,其上蕴着暗沉黑哑的淡光,这样的色泽能够令它在黑暗中轻松藏匿起来,出其不意击杀对手。 这柄柳叶小刃虽然小,但每一处结构都十分稳固,这意味着它的硬度极高,能够轻松斩断世间大部分防身法器。 而且,制成冥昭的原材料,不过是最普通的黑陨铁、赤辰砂,加上随处可见的星辰晶石,但这些原材料以最完美、最具韵律的比例配比调和而成,使这些普通的材料达到了稀世灵材的效果。不……就算是使用稀世灵材来制造冥昭,可能也达不到如此强大的效果,不同灵材的碰撞,就是能产生美妙的巧合。 就连这刀身的结构,每一处线条,每一个雕饰,都完美无瑕,就算是世间最厉害的炼器师,也无法制造出这么一柄完美的兵器。 精准、完美、超脱俗世,这是青君对冥昭的评价。 “不是。”江影回答青君,他依旧吐字如金。 “您可知这冥昭之上,蕴含着规则之力?”青君轻轻舞动这柄冥昭,让它在半空中划出如暗夜般的一道弧线。 青君是剑修,对兵器一道的研究,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他能够看出许多神兵宝器上蕴藏的秘密。 ——连它们自己的主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江影看着青君手上冥昭,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一直以为是刀刃上淬了毒来着…… “凡触碰到冥昭锋刃的所有东西,都会死去,这是这柄神兵上蕴藏着的规则力量,这是铁律,无人可以违背,所以身中冥昭之人除非断尾求生,否则迟早会死去,尸体化为腐水,再无复生的可能。”青君望向冥昭的眼眸已经亮起了光,面对如此神兵利器,他不向往是不可能的,“江道友,您就是靠他击杀了黑血妖魔?” “我以冥昭击中潜渊谷那只黑血妖魔,将其从中割开,它并未分裂,直接死去。”江影缓缓迈步,走到无相宗宽阔主殿内的一处椅子旁,坐了下来,“我不知你们为何奈何它不得。” 江影其实很不理解无相宗为什么将黑血妖魔渲染得如此可怖,不就是戳一刀的事情么。 “或许……”青君微微蹙眉,“我们应该试一试。” 如果真的是因为冥昭的作用,那就麻烦了,冥昭只有一把,他们也不可能次次找江影借来使用。 青君将关押黑血妖魔的玉瓶打开,从里面倒出了其中一只尚未融合的黑血妖魔。 这只暂时得了自由的黑血妖魔刚刚挣脱束缚,便在无相宗金碧辉煌的主殿上方盘桓,发出邪恶又可怖的“咕噜”声。 除青君之外的无相宗众人皆退开去,不敢靠近那黑血妖魔,以防一招不慎,被它附身。 江影抬眸静静看着在无相宗主殿内盘桓的粘腻黑血,即便此物如此恶心,他的目光依旧漠然,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有情绪的起伏。 青君在征得江影同意之后,操纵冥昭,让它飞了出去,操作从容顺滑,虽然没有江影亲自动手来得迅速精准,但也自有一派风格。 不愧是修为接近化神之阶的修士,完全陌生的法器到了他的手上,也能轻易发挥出大部分妙用。 冥昭从青君手中飞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俊逸潇洒的弧线,直接击中那只得意洋洋的黑血妖魔的正中心。 瞬间,冥昭将黑血妖魔从中切割开,黑血妖魔一分为二。 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这一只黑血妖魔如同此前出现过的情况一般,被砍成了两只,可怖恶心的“咕噜”声交错响起。 “竟会如此?!”青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景象。 他确信他看到了冥昭之上蕴含着的规则之力,而他的推测是冥昭的作用将黑血妖魔杀死。 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开,真相却并非如此。 江影看到黑血妖魔并未死在青君操纵的冥昭之上,略微挑了挑眉,有些讶异。 他的推测也与青君一般,但他没想到,击杀黑血妖魔的关键不在冥昭上,而是在他身上。 江影抬手,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几点幽蓝色的光芒从他的掌心飞出,仿佛深渊中的萤火一般,它朝着分裂成两只的黑血妖魔身上击去。 幽蓝色光芒看似梦幻美丽,却致命,它们探入黑血妖魔的身体,毫不留情地把它们一分为二。 在所有人意料之内却依旧让人惊讶的情况发生,这两只黑血妖魔身中江影放出的法术,马上颓然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气,如同江影在潜渊谷击杀的那只一般。 “不是因为冥昭?!”观看过江影击杀黑血妖魔两次的韩潜率先开口,语调提高了些,含着无比的诧异,“可是师祖您不是说冥昭上确实蕴含着必杀的规则之力么!” “我们研究得到的结果,不是说这黑血妖魔是因为世界受创之后,在恢复途中产生的‘腐血烂肉’么,或许它们已经死了,所以冥昭不起作用,至于它们为何只会死在江道友的手上,还是个未解之谜。”青君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江影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挑了挑,冥昭乖乖回到他的手上。 此时,无相宗众人目光已经聚焦在了他身上。 这是第一次,如此多的人注视着他,眸中没有害怕、厌恶、憎恨的情绪,而是带着期许、敬佩与艳羡的光芒。 “江道友,您自己知道为何么?”青君将桌上桃花折剑拿起,柔声问道。 江影依旧是漠然地摇了摇头,很多事情在他的脑海中是一片朦胧的模糊,仿佛迷雾一般,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无事,此时急不得。”青君的心态很好,他可以慢慢等待答案水落石出,“我们先思考、研究几日,若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复制江道友您的能力,可就要麻烦您先去将极衍门的那些黑血妖魔诛杀。” 黑血妖魔自赤霞山而起,在短短一段时间里便蔓延开,分布范围甚广,光凭江影一人击杀,也不知要剿灭到哪时候。 “可以。”江影冷淡答道。 他既然答应了无相宗会帮助他们剿灭黑血妖魔,那么去极衍门诛魔,也是他的分内之事。 语毕,江影起身,黑色纹金的衣袍在地上如墨色般掠过,他准备离开,回青崖峰。 青君迎了上去,他似乎对江影很感兴趣:“江道友,我与你一道回青崖峰,可以么?” 江影的声音冷冷:“不可以。” 说完,他人已走出了无相宗主殿,但青君扔执着桃花折剑追了上来。 青君承认,他之前对江影有误解,韩潜曾言他面冷心热,他还不相信,但听闻江影想要拿回他的心之后,他倒是对江影非常感兴趣起来。 究竟是因为什么,能够让抛弃了自己心那么多年的人,突然想要拿回自己的心呢? 七九声心跳 七九声心跳 宋栀栀一直在青崖峰中, 她卧在江影的床上,裹着锦被看着手机里的内容。 在看到手机上文字出现江影要无相宗帮忙找到他的心之时, 宋栀栀蓦然间愣住了。 如此清晰的几个字“帮我找到, 我的心”,轻描淡写一句话,却仿佛叩击在她的心上。 宋栀栀难免会猜想, 江影突然想要拿回他的心, 或许是因为她么…… 应当是的吧,宋栀栀对自己说。 他没有爱人的能力, 但是现在, 他想要拥有这种能力了。 思及至此, 她忍不住窝在被窝里偷偷笑了起来, 背一拱一拱的。 球球跳到她的脸颊侧边, 手舞足蹈“吱吱吱”叫了好几声, 似乎也在替她庆祝。 宋栀栀躺在被窝里,一边看着无相宗里接下去发生的剧情,一边想, 她或许可以暂时原谅江影说解了锁灵咒就要杀了她这件事。 无相宗主殿里接下来发生的剧情也很精彩, 每一步都出乎意料, 但宋栀栀只是随意扫了眼, 心里还是一直在想江影对无相宗提出的要求。 无相宗能替他找到心吗?如果实在没有, 有一颗替代品的话也不是不行…… 宋栀栀一直在反复思考着这几个问题,直到她看到手机上写江影就要回来了, 而青君会跟他一道走。 她这才从床上懒洋洋爬了起来, 翻身坐起。 宋栀栀摸出她随身携带的传音球, 将它打开,这是近几天来她第一次主动联系江影。 “江影……”宋栀栀重新趴回床上, 对江影说道,“你是不是跟那个青君一路回来?” 江影的目光直视前方,根本没有搭理一直不远不近缀在他身后的青君。 他没有回答宋栀栀的话,因为青君不比旁人,就算他声音压得再低,他也能敏锐捕捉到。 宋栀栀不是傻子,她听见江影没有答话,便知道他此时应当与青君在一道走着。 “你不理我的话,你就是跟青君在一块,我知道。”宋栀栀将传音球放在嘴边,轻声说道,“你跟他一起回来的话,你要小心不要让他来你房间了。” 江影:“……”我怎么可能让别人来我房间? 宋栀栀真是个傻子。 他没有答话,表情漠然,目光悠远,任由宋栀栀娇娇嫩嫩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因为我刚刚懒得走回去,所以在你房间里睡觉了。”宋栀栀打了个哈欠,“不能被别人看到。” 江影一愣,宋栀栀那句“在你房间里睡觉了”这句话回荡在他脑海里。 他不知为何,忽然回想起了宋栀栀方才来他房间时的模样,半拖着的绣鞋,露出细白的一双脚踝来,她的头发蓬乱,从发丝间探出一朵纯白的小花,身上还随意披着他今日放在他身上的外袍,完全是一派不设防的样子。 而现在这样的她,就躺在他的床上…… 江影向前飞行的步伐一乱,耳尖几不可察地红了起来。 由于他飞行的步调乱了,所以青君追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江道友——”青君扭过头看着江影,正待找个话题搭话,他敏锐的目光却捕捉到了江影微微红了的耳尖。 青君宁可相信江影的耳尖天生便是红的,也不敢相信像他这样无情的人居然也会害羞。 宋栀栀对江影说的话,只有江影能听到,所以青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江影竟然是因为一个女孩子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而红了脸。 “你……”青君欲言又止,却马上装作没看到一般将话题移开,“你拥有能够诛杀黑血妖魔的能力,是因为你没有心,还是有别的原因?” “是不是因为没有心的缘故,你们大可以将自己的心取出来试试。”江影的声音很冷,他还是一副漠然高傲的模样,丝毫不知道他的耳朵已经出卖了他。 “也是。”青君沉吟片刻,苦笑一声,自己也觉得他的猜测无端,江影能够诛杀黑血妖魔,应当是他有别的特殊之处。 江影没有搭理青君,他不是傻子,在发觉只有他才能杀死黑血妖魔,而不是因为冥昭的威力之后,他已经反应过来他究竟是哪里特殊。 是他的血,那隐隐蕴着金色光泽的神血。 他不会将此事主动告诉无相宗,这是他最大秘密。 而这个秘密,也只在宋栀栀面前展露过。 江影宁愿奔赴此界的每一个角落,将所有散落各地的黑血妖魔一一诛杀,也不愿意告诉外人他拥有神血一事。 他选择了隐瞒。 青君一路跟着江影回到青崖峰,在得知江影就居住在青崖峰最中心的院落之后,好脾气的青君主动来到了青崖峰里离那里最远的一处居所。 江影忌惮他,他又何尝不忌惮江影? 实力相近的两个人,还是不要靠得太近为妙。 青君在青崖峰外与江影行礼告别,独自一人乘着桃花折剑,去往青崖峰另一处偏僻的居所,将距离拉得很远。 江影回到他与宋栀栀所居的院落里,径直走向他自己的房间,一推开门,宋栀栀果然躺在床上睡觉。 她今日来了“月事”,据她所言是会感到身体不适好几日,需要好好休息。 其实江影直到现在,小腹处还是有着隐隐的痛楚,只是没有那么剧烈罢了。 此时已近黄昏,快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江影自己辟谷无事,但他想着宋栀栀总是要吃饭的,于是他走上前去,推了推她。 宋栀栀其实是在装睡的,她睁开眼,侧躺着对江影眨了眨眼,在黄昏朦胧的光线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黏人的小狗。 “吃饭。”江影抬手将她的被子掖紧了些,俯身对她冷冷说道。 宋栀栀翻了个身,还是有些困:“我不想吃。” 今天喝了两份味道不尽相同的红糖姜茶,她饱得很。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在撒娇。 江影拍了拍她的脸颊,第一次感觉到她的脸有些凉,因为他的手是热的。 宋栀栀翻了个身子,想继续睡觉,其实她方才光顾着看剧情了,没来得及睡觉。 江影怀疑她要赖在他这里一晚上了。 但他还是要修炼的,他已经好几日不曾正经修炼过了。 宋栀栀在他床上睡觉的位置非常刁钻,就正正好睡在靠近床沿的位置,连一点空地方都没有给他留下。 江影的手掌把宋栀栀的脑袋拍了拍:“睡进去点,我要修炼。” 宋栀栀的身子往里面不情不愿地挪了挪,给他留出一处狭长的位置来。 江影的身子高大,挤在宋栀栀勉强让出的这么一小块地方里修炼,难免局促,显得有些可怜巴巴。 但他还是盘腿坐在了那一小块地方上,闭上眼睛,周身灵气流淌,马上就要入定。 宋栀栀背对着她,面朝着床榻的内侧,她看着榻上精致的木雕,忍不住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无相宗帮你找回心?” 江影的红眸睁开,面上没有因为修炼被打断的不耐烦。 “你知道了?”他沉声问道。 宋栀栀会知道,在他的意料之内,这件事他也并没有打算瞒着宋栀栀,若是宋栀栀问起,他也会告诉她。 但宋栀栀亲口问他,他还是莫名其妙地……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江影只能用冰冷的语气来伪装自己。 “我什么都知道呀。”宋栀栀轻声对他说,“所以是为什么呢?” 江影给她的答案依旧很坦诚,并且毫无卵用…… “不知。”他对宋栀栀说。 宋栀栀转过身来,半坐起身子看着他,虽然明知他的答案会是这个,她还是觉得原本的甜蜜被冲淡了许多。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伸出手,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你找心来做什么?” “要找便找了。”江影将她捶着自己肩膀的拳头拢着,把她的手收拢回去。 宋栀栀翻身想要下床:“我要回我自己房间睡。” 江影把她按了回去,宋栀栀的后脑勺埋进枕头里:“外面凉,受了凉,我肚子还会痛。” 宋栀栀瞪着他,轻声唤了句:“坏东西。”他就是想骗她在这里睡觉。 江影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下她的呼唤。 宋栀栀重新躺了回去,在夜晚暖黄的烛火中,看着江影轮廓完美的侧脸,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聊天。 “只有你能杀死黑血妖魔。”宋栀栀说,她的推测与江影的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因为冥昭,便是因为江影的神血,“是因为神血,对么?” “应当是如此。”江影回答。 宋栀栀叮嘱他:“这个秘密可要藏好了。” 身怀神血,会引起多少人的觊觎,还不得而知。 “嗯。”江影的长睫垂落,静静应了一声。 他又闭上双眼,打算继续修炼。 但宋栀栀又打断了他。 她拿膝盖轻轻碰了碰他的腰部,江影本来就半个身子快要在床外边了,被她这么一推,险些没栽倒下去。 江影单手撑住身体,稳住自己的身形。 他扭过头去,看着宋栀栀藏在被窝下露出半张脸颊,她的眼睛透露着一丝得逞的狡黠。 还是把她丢回她自己的房间,江影如此想道,好几天没有被宋栀栀骚扰的他这才想起宋栀栀这只小狗狗有多磨人。 “宋栀栀,我要修炼。”江影的声音如浮冰碎雪般,在温暖的夜色中响起。 宋栀栀朝他抬起了下颌,唇角微微弯起,竟有些诱惑人的情态,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高傲。 “叫我栀栀。”她对江影娇声说着,她的声线很软,仿佛挠进耳朵的羽毛,却是命令般的肯定句。 八十声心跳 八十声心跳 江影看着宋栀栀半扬起的下颌, 在暖黄灯光照射出的阴影中,她的脖颈修长, 带着一丝似有还无的诱惑意味。 于他而言, 唤栀栀或是宋栀栀,都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江影定睛望着她, 红眸中闪烁着的依旧是无情的光芒, 而口中吐出的却是如情人般缱绻亲昵的呼唤。 “栀栀。”他的发音标准,咬字清晰, 声音低沉, 宛如冰川融化时倾泻而下的冰凉雪水顺着悬崖峭壁泠泠流淌过宋栀栀的耳边。 宋栀栀听了他的这一声呼唤, 微微惊讶。 以往江影连名带姓唤她的时候, 她觉得江影就是这么一个习惯喊别人喊得非常生硬的人。 他说出“宋栀栀”这三个字的时候, 宋栀栀总感觉非常别扭。 特别是那个“宋”字, 在江影口中说出,显得极度生疏僵硬,“宋栀栀”这三个字被江影连起来读之后, 很容易让宋栀栀误以为这个人根本就不想说叠字。 比如江影叫球球的时候, 他就从不叫球球, 而是叫它“那个球”。 但江影唤出“栀栀”二字的时候, 却是如此的熨帖合适。 就仿佛是这两个字已经在他唇舌与喉间流转了千百万遍一般。 原来他从他口中说出, 令人觉得生硬的不是“栀栀”,而是她的姓。 宋栀栀一愣, 又对着他轻声说道:“再叫一声。” “不。”江影抬手, 温热的手掌盖上她的眼睛, 她的长睫扫过他的掌心,很痒。 “再叫一声嘛。”宋栀栀抬手握住他的手腕。 在江影的苍白手腕下, 那黑压压、密密麻麻的封魔咒文又隐隐闪现。 其实江影已经不受这封魔咒文的困扰了,只是曾经透骨纹刻下的印记没办法再消除。 “你再喊一声,我就乖乖睡觉。”宋栀栀对他说。 江影沉默片刻,又扭过头去,宋栀栀借着房间里亮起的一盏孤灯,看清楚了他侧脸耳尖上的微微粉色。 “栀栀。”他又如此唤了宋栀栀一声,“睡觉。” 宋栀栀果真闭上眼睡觉了,球球趴在她的脸颊侧边,画面安谧和谐。 江影见她沉沉睡去,便也闭上眼,开始修炼,轻盈的法力流转于他的身侧。 如此过了一夜,江影自入定状态清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小腹已经不再痛了。 若是因为月事感到小腹疼痛,也不过是初来时那一两日比较严重。 宋栀栀醒得比江影晚些,是球球在她耳边“吱吱吱”叫唤了好几声把她叫醒。 她翻身坐起,还以为自己睡在自己的房间里,下意识想要把床榻边上的帘幔拉起。 却拉了个寂寞,江影的床榻上根本不会装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睡眼朦胧的宋栀栀在床边徒劳地抓了好几下,这才清醒过来。 她翻身坐起,惊觉自己是睡在江影的床上,而江影此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宋栀栀将球球抱起来,从床上翻身坐起,打着哈欠穿过竹制的长廊,回自己的房间洗漱。 刚走到门外的回廊上,宋栀栀就看到江影站在院中的池塘侧旁,静静看着水面上盛放的睡莲。 “醒了?”他抬眸望向宋栀栀,视线在她头顶上还有些打蔫的婆娑花上流连片刻。 “醒了呀!”宋栀栀回答他,“你怎么没在修炼。” 江影望着她,没有说话,他是不会说他在清晨的时候被在床上乱滚的宋栀栀赶了下来。 “嗯。”他随意应了声,走进厨房里,端了一碗东西出来。 宋栀栀觉得不妙,不会还是……还是那个吧? 就是那个她昨天足足喝了两份的红糖姜茶。 事实证明还真的是这玩意,宋栀栀看着他手里那碗热腾腾的红糖姜茶,差点没晕过去。 “喝。”江影把红糖姜茶放到宋栀栀面前的桌上,发出“咔哒”一声,言简意赅。 连着两天喝这玩意,就算江影煮得再好喝,宋栀栀也是会腻的。 她觉得不能委屈自己,于是将手里的红糖姜茶推开了些许,小心翼翼说道:“我想喝粥。” 甚至都不需要搭配什么小菜,她只需要喝最简单的白粥,都比再喝第三份红糖姜茶来得快乐。 “来月事的时候,不需要每日喝这个?”江影垂眸问她,“我以为日日都需要喝这个疗伤。” “如果不喝的话,能够痊愈吗?”江影将她的下巴抬起,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这个……嗯……就是……”宋栀栀支支吾吾,给他科普生理卫生常识,“不喝的话也能好。” “嗯。”江影点了点头,表示他又知道了一个新的知识点。 宋栀栀对他说清楚之后,又将桌上的红糖姜茶给捧了过来,准备硬着头皮把这碗姜茶给喝下去。 江影对她说:“不想喝的话,就不必喝了。” “不喝的话不就浪费了?”宋栀栀没有浪费东西的习惯。 江影想了想,对她冷声说道:“我再去煮一碗粥,这碗我喝。” 说完,还没等宋栀栀反应过来,他已经将这碗红糖姜茶给拿了起来,放到一边去,又走出房间门,走向厨房。 宋栀栀坐在原地想,如果是江影喝了的话,那也行。 反正他昨日疼了一整天了,喝点这玩意或许有些心理安慰也说不定。 江影做饭的速度很快,他的动作称得上熟练。 很快,一碗新的白粥与水煮青菜,加上一张荷包蛋便被他端到了宋栀栀的面前。 他虽然会下厨,但煮的东西都是这些最简单基础的菜色。 宋栀栀是不嫌弃的,有人愿意煮给她吃就不错了。 她与江影面对面坐在餐桌上,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尴尬。 宋栀栀率先舀了一口白粥送入口中,很快吃了起来。 而江影坐在她对面,对付面前的那一碗红糖姜茶,他慢悠悠喝着,其实尝不出多么特别的味道里。 他的动作机械,很快将一整碗红糖姜茶给解决了。 这几日无相宗一直在研究讨论为什么只有江影才能够杀死黑血妖魔,暂时还没有什么大事。 宋栀栀却忧心上了,她一方面不想要江影身怀神血的秘密暴露,一方面又担心此事拖着,黑血妖魔又肆虐蔓延开,波及更多的门派修士与普通人。 她想了想,还是等到江影给她浇完花梳完头离开去修炼之后,在书桌前摸出手机查看剧情。 球球照例趴在书桌上找东西玩儿,阳光顺着宽阔的阳台洒入室内,倒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宋栀栀将视角先转移到潜渊谷中。 【此时的韩潜、袁一溪、宁玺与青君等人,正在商讨研究为何只有江影能杀死黑血妖魔的独特之处。本来今日沈昼要带着门中弟子去极衍门救人,但因为此事耽搁,无相宗准备让他等到得出结果后再出发,正好将那黑血妖魔一网打尽。】 韩潜将白玉案几上的黑血妖魔残骸给拿了起来,翻来覆去查看:“此妖魔甚是奇怪,看起来是已死之物,却能够活动自如,它们的使命似乎就是寻找活物,然后占据他们的身体,吞噬之后壮大自己的力量。” 青君点了点头:“目前它是由于世界受创之后产生的‘腐血烂肉’而生的妖魔,这点已经明了。” “是啊,即便是这个点,也是江道友提醒的。”韩潜长叹一声,语气无奈,“他确实天资卓绝,能够轻易看透事物的本质。” “嗯。”青君亦是感慨,“未见此物,我也很难有这个猜想。” 他坐在主位上,手中桃花折剑放在身侧,鲜活的桃花枝缀在他的衣袖旁。 青君嘴角噙着一抹安定人心的微笑,让人不由自主信任他。 “黑血妖魔确实与数千年前我们与灵祇神教那一战有关,只有那般惊天动地的大战,才能令大地崩毁,灵气消耗一空,使世界濒临崩溃的边缘,说来也是我们自己的罪业。” 青君的声音清澈,宛如一阵微风吹拂过每一个人耳中。 “灵祇神教以神明‘灵祇’之名,行不端之事,势力几乎要遍布此界,数千年前,以我所掌管的无相宗为首,联合七宗十二派,对灵祇神教宣战,战争发生在灵祇圣城中,此界大半修士都被扯入这个战局之中。”青君的声音平缓,似乎在叙述一件寻常的往事,“那时的灵气充沛,无穷无尽丰盈的灵气随意修士采撷,就算是随便的一呼吸,也能够修炼,所以元婴修士遍地走,接近化神之阶的修士更是不少,灵祇神教当时的教首与我还有三四位其他宗门的掌门长老,都是无限趋近于化神之阶的修士,只差临门一脚,便能跨越化神,羽化登仙而去。” “那一战的惨烈程度,你们到现在应当也能够感受到吧,我是唯一活下来临近化神之阶的修士,但修为也大打折扣,一落千丈,闭关修炼了几千年也没能恢复。”青君托腮,语气淡淡,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修为倒退了许多,“那一战过后,只有我一人生还,此界灵气被消耗殆尽,山河崩毁,是一派末日惨状,我那时候以为世界都要死去了。” “但当我伤重之后,重新醒过来,从藏身的山洞中走出,那些已经开始碎裂的山河碎片已经开始慢慢拼合上,这个世界真的顽强,它在愈合重组,重新恢复生机,那宛如神迹一般的画面,我至今无法忘记。”青君如是说道,“但我那时已经力竭,若不疗伤便会死去,便回到无相宗疗伤,直至数百年前,才有了联系外界的能力,与你们开始交流。” 八一声心跳 八一声心跳 青君语毕, 在座的无相宗众人皆是一呆,似乎因为他的话感到震惊。 然后, 青君忽然开口问宁玺道:“小宁, 你还记得无相宗的上一任掌门是谁么?” 身为无相宗掌门的宁玺挠了挠头,似乎有些疑惑,不知青君为何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 “是于庄。”宁玺沉声说道, “是我的师父, 因灵气匮乏,他的修为卡在元婴高阶, 始终上不去, 寿命耗尽而去世, 在无相宗的文字典籍上都有记载。” “你还记得你与那位于庄的相处细节吗?”青君微笑着问宁玺, “无相宗的文字典籍记载了历代掌门, 但你除却文字的记录之外, 是否对他这个活生生的人有印象?” 宁玺一愣,脑海中闪过一两个场景,于庄为他传功护法, 于庄赐他掌门印鉴, 于庄去世…… 但他的记忆非常模糊, 仿佛是浮光掠影走马灯一般的画面, 还是断了片的那种。 不像是忘记了什么, 而像是在他的脑海里被强行加进了一些记忆。 “有趣……有趣啊……”青君苦笑一声,出关之后, 他时常觉得, 他仿佛数千年前遗留下的一抹孤独游魂, 再也连接不上现时现地的这个世界。 “此事以后再提。”他将话题拉回来,“黑血妖魔定然是那一战的副产物, 对于战争,我很愧疚,但现在我们应该想的是如何解决眼下的灾难。” “江道友……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青君摇头轻叹,“天通十二脉啊,若是他那般天赋的人在我们那个时代出世,恐怕早已羽化登仙而去了。” “昼儿亦是。”宁玺提了一嘴。 “在合适的时代,没有绝品的天赋,在灵气匮乏的时代倒是涌现人才,时也命也。”青君赞叹的目光放到沈昼身上。 “你确定若是没有心,不是能够战胜黑血妖魔的特殊之处。”青君沉声说道。 他唤了沈昼前来,将桃花折剑塞到他的手上:“昼儿,你亦有天通十二脉,你来试试。” 沈昼握紧了那剑柄上缀着鲜活桃花的宝剑,一剑刺向韩潜放出的黑血妖魔,动作没有一丝犹疑。 桃花折剑划过黑血妖魔粘腻恶心的身躯,轻松将它们一分为二,但它马上变成两只一模一样的黑血妖魔,一起发出令人惊惧的“咕噜”声。 青君连忙将袖子一甩,将放出来的黑血妖魔重新封入玉瓶之中。 “也不是天通十二脉。”青君下了断言,“那么他哪里还有……异于常人的地方呢?” 沈昼双手捧着桃花折剑,将他奉还给青君。 他低着头,暗自思考。 其实……他一直觉得那件事不太对劲。 那就是在沈家山庄中,他因为家中遭逢巨变,一时难以接受,心神崩溃混乱,即将走火入魔。 是江影连同宋栀栀一起使用那只离魂心魔,将他混乱的心绪给理顺,将他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但是……沈昼那双平静柔和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即便他那时候昏迷着,在江影治疗他的那段时间中,某一个时刻他确确实实感觉到自己快要死去。 似乎是混乱的心绪因为一个概率极低的意外而相互纠缠吸引,即将形成令人闻风丧胆的心魔。 但马上!那股令他的心绪马上就要完全崩溃的趋势被扭转,似乎有一道金光在他的神识空间里闪过,将大厦将倾的必死之势挽救回来。 这是什么?这已经近乎于神迹了,就算是全天下医术最高的医修,也不能够将一个必死之人拉回来,但江影可以。 沈昼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已经出现了焦灼之色。 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宁玺与青君? 这或许是江影最大秘密,若是说出,是否会对他本人有所影响? 但若不说,在这犹豫的时间里,此界又有多少人会葬身在黑血妖魔的吞噬之下? 【于是,沈昼心中闪过的这个念头,促使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师父,师祖,我有一事想说。”】 宋栀栀一直在追踪着剧情,在这句话出现之后,她马上抬手开始写剧情。 【“何事?”宁玺沉声问道。】 眼见着沈昼就要开口说话了,但宋栀栀还没想到沈昼此时应该说什么才能让剧情合情合理。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让她思考,再慢点沈昼就要说出来了。 【“我有些内急,想要解手。”沈昼不知从何处涌起一种想要很快去解手的欲望,于是马上答道。】 【至于他方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关于江影的念头,早就被他抛到脑后了。】 【“去吧。”宁玺朝他点了点头。】 宋栀栀松了一口气。 她相信,方才沈昼忽然想起江影用神血救过他一事,肯定不是他自己突然想到。 因为那时沈昼处于完全昏迷状态,这个关于江影的发现,可能就是神明灵祇在刚刚塞进他脑海里的。 就如同她让沈昼突然内急,想要上厕所是同一个操作原理。 只是她找的理由未免太low了些,没办法,她本来就是个没啥天赋的十八线写手,这种局面她写不来。 宋栀栀有惊无险地解决了眼下的事情之后,潜渊谷中无相宗众人的研究又陷入了死胡同,一时没能找出头绪来。 她将手机在桌面上磕了磕,自顾自地思考起来。 方才青君说的话,令她大为震撼。 她写这本书的起始线,从几百年前开始,更多的关于数千年前的什么战争之类的,只是近乎背景设定一类的存在,并没有详细写。 但当青君那一席话说出来之后,宋栀栀困惑了。 她开始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 这个世界究竟是原本就存在的,还是她写下的文字世界形成的? 如果是这个世界是她写出来的,但是……以她的笨脑瓜,应该写不出如此丰富多彩又鲜活的世界来。 如果不是,她书中写下的故事,又为什么会和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重合,并且她还能通过写书控制剧情的发展。 这个问题不论如何想,都令宋栀栀觉得头大如斗。 她决定不想了,并且准备去骚扰江影。 宋栀栀从桌上抱着传音球玩儿的球球怀里把传音球给抢回来。 她打开传音球的开关,对着那头唤了一句:“小江在吗?” 江影在房间里睁开了正在潜心修炼的红眸,他听到了宋栀栀的声音,但没有回答她,只漠然望着前方。 宋栀栀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他回答,只能继续喊:“你怎么不理我呀。” 江影冷冰冰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小江是谁?” “是你呀。”宋栀栀说,她不能只准江影喊她栀栀,她也要喊他小江,这样双方才算公平。 一时没有适应自己新称呼的江影:“……” 他愣了很久,才木然应了一声:“嗯。” 这声“嗯”明显就是在回应宋栀栀最开始的那声呼唤。 小江……小江? 他哪里小了? 江影觉得这个称呼不太适合他,但宋栀栀几乎没有可能在人前对他喊出这个称呼来,于是他默许了。 “我想去看看无相宗里的藏书典籍。”宋栀栀将桌上球球拽过来,塞到储物锦囊里,“我房间里存着的话本子也差不多看完了,正好换一批新的。” 宁玺那句“无相宗典籍中都有记载”提醒了她,宋栀栀主要是想去看看无相宗里关于过去事情记载的藏书,她深知记录历史发展的书籍有多重要,从文字中,可以窥探到许多尘封的秘密。 无相宗传承数千年,远不是沈家这个受段天月扶持才发展起来的暴发户可以比的,内里藏书所能够发掘的信息一定被沈家山庄藏书楼里的要多得多。 “我要去无相宗的东殿藏书楼,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宋栀栀问江影。 “去。”江影起身,整理衣服。 “我们不能一起去,要一前一后去。”宋栀栀非常细心地对他说,“藏书楼还在无相宗里,如果被人看到,是会引人怀疑的。” 江影:“……”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他沉声对宋栀栀说:“把那个球放下。” 宋栀栀乖乖把球球从储物锦囊里掏出来,丢到一旁,这小玩意被主人抛弃,发出委屈的“吱吱”声。 她发现江影很少叫叠词,只有在叫她的时候,他才愿意将两个字叠一起说。 宋栀栀明白江影要做什么了,反正变球的不是她,所以她从容走出了门。 江影一人站在房间里,周身气韵流动,幽蓝色的光芒将他全身上下笼罩。 转瞬之间,他已经变成了球球的模样,只是眼睛带着一丝不太明显的暗红色。 这只江影球球在地上蹦蹦跳跳地走着,正准备去开门。 没想到宋栀栀已经先行一步。 宋栀栀其实挺喜欢江影变成球球的,因为她可以随便摸他,他还不能反抗。 于是她来到房间门口,象征性敲了敲门便说道:“球球,我进门了哦。” 宋栀栀雀跃推门,由于太过兴奋,所以她推门的动作大了些。 刚走到门口的江影球球正打算伸出爪子打开门,便马上被宋栀栀朝里开的门给扇到了门口。 红眼睛的江影球球被击飞,一屁股跌到墙上。 江影发誓他从来没受过这委屈。 而宋栀栀在房间里没看到他,已经开始叫唤起来:“球球,小江,江球球……你人呢?不是……你球呢?” 江影见她在喊,只能开口唤了她一声,声音还是他原来的声音,冰冷如冬日霜雪。 他尽力从门口的缝隙里挤出来,一边说道:“栀栀,我在这里,门后面。” 八二声心跳 八二声心跳 宋栀栀听到他冰冷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猛然一惊,连忙回过头去找江影球球。 她看到江影变成的心魔毛球被挤在门后, 正挣扎着准备挤出来。 宋栀栀蹲了下去, 把江影球球从门后面抱了出来。 “你怎么自己跑过来开门?”宋栀栀捏了他毛茸茸的身子捏了好几下,好奇问道。 江影球球的身子虽然没有球球本尊来得柔软有弹性,但宋栀栀还是觉得rua江影球球更快乐些。 她又使劲捏了捏, 觉得非常过瘾。 直到江影开口提醒她:“不要捏了。” 宋栀栀赶忙把手缩回来, 看着他暗红色的眼眸说道:“我们现在出发?” “走。”江影言简意赅一个字。 宋栀栀将他放到肩膀上,从江影的角度扭头看去, 可以看到她从发丝间露出的耳朵, 耳垂圆润小巧, 白里透粉。 江影球球扭过头去, 趴在宋栀栀肩膀上, 没有拿正眼看她。 宋栀栀走到青崖峰外侧, 正愁怎么下山的时候,江影球球已经飞到了她的身后。 两扇纯黑色的羽翼展开,将明亮的日光遮住些许, 投下一大片影子。 江影球球两只用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爪子将宋栀栀的肩膀提着, 带她飞上了天。 宋栀栀虽然自己不会飞, 但已经乘坐过各种飞行工具了, 所以身处高空的她并不感觉害怕。 她反而非常享受这种飞翔在空中, 俯瞰众生的感觉。 巨大的黑色双翼缓缓扇动,借着风力与法力的流转, 朝无相宗的东殿藏书楼飞去。 宋栀栀不由自主地张开了上臂, “芜湖”唤了一声。 微风迎面吹来, 将她额前细碎的刘海吹开,露出眉心那一抹殷红的朱砂痣。 她垂首看向自己脚下的大地, 宛如倒圆锥体的青崖峰已经小得仿佛儿童玩具一般,顶部毛茸茸的一片绿色是上面栽种的灵植,云雾缭绕在青崖峰的周围,看起来宛如仙境,如梦似幻。在远处,无相宗的各个不同山头也各有特色,仿佛是童话里的一个个梦幻国度。 而无相宗东殿的藏书楼,就在东侧不远处,宋栀栀在这个高度下已经能够看到它的大体轮廓,斗拱飞檐,如塔楼状的建筑,古意盎然,书香气十足。 江影球球带着她往那里飞去,在藏书楼前的白玉铺就的广场上停了下来。 宋栀栀稳稳落地,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吹皱的衣裙还有散乱的发丝。 江影球球从她脑袋上飞下来,漂亮的黑色羽翼收拢,化为法术光芒逐渐消失。 他蹲坐在宋栀栀的头顶上,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爪子将宋栀栀歪了的发钗扶正,垂下的银质流苏闪着亮莹莹的俏皮光芒。 宋栀栀的周围没什么人,这个点是无相宗弟子固定的修炼时刻,所以藏书楼里来往的人员甚少。 她走了进去,来到门前,看到周围一个修士也没有。 宋栀栀觉得奇怪,这个藏书楼难道不需要守卫和管理人员的吗? 藏书楼的门紧闭着,但是在门口处有一个白色的阵法,其上绘制着模样规整的图腾。 宋栀栀发愁地自言自语,其实是在跟江影说话:“我没有法力,要怎么触动这个阵法?” “站上去。”江影球球趴在她的的头顶上,小声对她说。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低沉好听,宛如暗夜里呼啸的风。 宋栀栀听了他的话,迈步走到白色阵法中央。 只见阵法上出现两行字:“宋栀栀,非无相宗弟子,暂住无相宗,允许通行。” 下一瞬间,那扇紧闭的藏书楼大门马上打开了,宋栀栀觉得这玩意跟现代的图书馆差不多。 她迈步走了进去,看到藏书楼正中有一个天井,璀璨明亮的光线从穹顶落下,在藏书楼里隐隐的灰尘映照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柱,看起来恢弘美丽。 即便这个藏书楼只是无相宗四座里的一座,但规模也不小,毕竟无相宗传承数千年的功法典籍与历史记载全部藏于其中。 宋栀栀只是想要知道有关于此界历史部分的史料记载,并不涉及什么无相宗私密,所以大大方方地开始搜索。 她的面前又出现了一个阵法,宋栀栀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使用。 江影球球原以为这次跟宋栀栀出来,只需要趴在她脑袋顶上休息就好,没想到她这么笨,连藏书楼里的操作系统都不会用。 “说你要找什么样的书,这阵法会指引你。”江影球球从宋栀栀的脑袋跳到她的肩膀上,踮起毛茸茸的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这藏书楼里至少上亿本书籍,占地方圆也有近十里,若是没有指引,要怎么在书海里漫无目的地找到自己想看的书? “我想看看有关此界历史的记载。”宋栀栀觉得她对一个阵法说话,有些傻傻的,所以有些结结巴巴。 但这阵法明显非常智能,马上便亮起了光芒,并且生成了一个金色的小小光团,指引着宋栀栀往某个方向走。 宋栀栀悟了,马上跟上指引光团的步伐,在层层叠叠宛如鱼鳞般紧密排列的书架中穿梭着。 她一边走一边看,发现周围书架上陈列着的都是些功法典籍,很多栏位都是空的,想必已经被无相宗里的弟子借走。越往里走,书架上沉积着的灰尘就越多,陈列的书籍也几乎没有人动过。 宋栀栀一路走到最深处,里面的书架已经陈旧,但并未被蛀虫啃噬,上面的历史书籍也保存完好。 她叹了口气,心想无相宗的弟子们果然只关心修炼,整日思考着如何修炼得更加强大,却很少想过要回头看,去看看在陈旧的历史中,都发生过怎样精彩的故事。 宋栀栀随意抽出了一本记载历史的书籍,它记载了从三千年前七宗十二派讨伐灵祇神教一战之后的事情。 由于后世之人发明了可以记录时间的月轮,所以他们将那一战记录为起始年份,往前便是月轮历前某某年,往后便是月轮历某某年。 宋栀栀查看史书中的内容。 【月轮历三百七十年,乾坤谷谷主嗜食坚果,抢走谷外松树林中一只松鼠怀抱松子,食之,丝毫未留。被抢松果之鼠乃妖族中实力颇为强横一脉,因此事与乾坤谷宣战。是年,无数松鼠妖闯入乾坤谷谷内,不杀人不放火,只将谷中松树所结松果分食殆尽,乾坤谷主不得食,悲矣。史称松乾之战。】 宋栀栀:“……”这他妈什么小学生打架? 她不信邪,往后面翻了几页,正巧写到了无相宗。 【月轮历四百六十五年,无相宗第三任宗主上任不过三百余年,修为已至元婴,年轻体壮,意气风发,钟爱凡人吃食名曰“高粱饴”,此物甚黏,往往需要大力拉伸至柔软,方可食用。无相宗宗主每日必食之,日复一日,使其牙齿松动,再不能食高粱饴,郁郁而终,享年不过四百载。此后于庄接任无相宗宗主之位,下令门中绝不可采购高粱饴等物,在门中推行清淡饮食,宣传辟谷妙处,此是后话。】 宋栀栀:“……”笔给她,她来写这个剧情都更好。 她翻出好多本史书,将月轮历后至今三千年的所有书都堆在一起。 宋栀栀看着薄薄的不过三四本书籍,忽然发现了一个令人感到恐慌的事实。 那就是——此界三千载的时间长河,竟然只发生了这么几件事,以至于三四本史书就能够全部记录下来,况且这几本书连人跟松鼠打架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写了进去,内容并不简略。 就仿佛是随便敷衍写了几件事,来填补历史的空缺。 宋栀栀抚摸这几本书页的手有些颤抖,江影球球蹲在她的肩膀上,目光也是若有所思。 奇怪,太奇怪了。 宋栀栀将这三四本史书匆匆翻了下,全部都是幼稚无用的内容,倒是跟她的脑回路很相近。 她决定去找七宗十二派讨伐灵祇神教一战时间点往前的史书记载。 这方面的书籍不在这个区域,宋栀栀吩咐指引的小小光团带着她走。 她顺带捎上了这几本小学生历史读物,穿过层层叠叠的书架,来到藏书楼二楼靠近中部天井的地方。 这里光线明亮了几分,宋栀栀的步子迈得很小很轻,因为周围的环境实在是太安静了。 她走过一处拐角,指引方向的金色光团停了下来,在前方足足二十多个书架上空环绕了一圈,示意这里都是。 宋栀栀有些惊讶,低头便看到了她绣鞋旁缀着一支鲜妍的桃花,宛如枝上新采,娇艳欲滴。 藏书楼里怎么会有桃花?宋栀栀疑惑,再往前走,便看到走道里的地上坐着一人。 是青君,他的青衫铺陈在地,桃花折剑放于身侧——方才宋栀栀看到的桃花便是这柄剑上的花。 青君的身旁已经叠放了比人还要更高的一整摞书籍,因宋栀栀的到来,沉浸于书中的青君抬眸望着她。 他看着宋栀栀,许多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他眨了眨眼,长睫可爱地上下忽闪。 这也揉碎了他眸中的惊讶光芒,让宋栀栀没有看出他表情的变化来。 只惊讶了一瞬间,青君面上就已经泛起了柔和的笑容。 “你没有修为。”青君柔声对宋栀栀说道,“所以你是被昼儿带回来,居住在青崖峰的那位凡人姑娘么?” 宋栀栀只瞧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反而盯着他身侧那么高的一叠书看。 “是我。”宋栀栀随口答道,她肩膀上的江影球球拽她拽得死紧。 八三声心跳 八三声心跳 “这些都是月轮历之前的历史记载吗?”宋栀栀看向他身侧那一整叠厚厚的书籍。 “是的。”青君微笑说道, “东殿这个藏书楼里的记载不过十分之二三,我只整理出来一部分, 这藏书楼整层楼都是月轮历之前的历史资料。” 宋栀栀一惊, 顿时觉得自己手里那三四本小学生历史读物变得更加单薄起来。 青君合上书,站起身来,看着宋栀栀的脸, 而后又将目光放到她的头顶, 视线最终停留在她肩膀上那个气鼓鼓的江影球球上。 “我打算将这里的整理完,就去看看月轮历之后的。”青君缓声说道。 但他无奈摊手:“似乎有些太多了。” 宋栀栀安慰他:“月轮历之后的, 只有三四本, 还很薄。” “什么?”青君一向淡然温和的脸上出现一丝惊讶, “就是你手上这几本?” “是。”宋栀栀将手里的小学生历史书放到他的面前。 “怪哉……”青君喃喃自语, “三千余载, 只留下了这么多文字。” 宋栀栀都不忍心告诉他, 这些文字不仅短小,还非常敷衍。 青君原本也是因为宁玺曾说的话令他感到疑惑,才来到藏书楼中寻找线索, 结果越看, 他发现他的猜测可能是真的。 现在这个世界, 真正有明确的记忆与传承, 有所谓的文化与发展, 都只起始于三百年前。 问宁玺他三百年之前做了什么,他答不上来, 但往后三百年他的记忆非常清晰, 韩潜与袁一溪等几位长老, 也是如此。 青君长叹一声,只觉此事怪异, 目前发现的种种历史记载,也佐证了他的猜测,七宗十二派与灵祇神教一战之后到现在,确实存在着三千年的历史断层,这个宛如鸿沟般的深渊被一些拙劣的史料与模糊的记忆强行连接上,就像随意粘贴上的补丁。 似乎是在三百年前,这个世界才真正“活”了过来。 青君陷入了思考,却忽略了他身边的宋栀栀。 宋栀栀也并不在意青君理不理她,她抚摸了一下肩膀上江影球球的脑袋,走上前去,随便拿了本最靠上的书籍前来查看。 结果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灵祇二字。 “为何无相宗也信奉灵祇?”宋栀栀有些惊讶,直接开口问道。 信奉灵祇,不是只有灵祇神教才做的事么? “神明灵祇本就存在,这是包括七宗十二派在内的所有修士都公认的事实。”青君被宋栀栀的话拉回神来,马上答道,“灵祇神教所宣扬的神明灵祇形象,只是他们统治与传播的工具,神明又岂会有固定的姿态?” “我们无相宗使用法术所遵循的法则铁律,是神明灵祇的一部分,佛修所一心向的‘佛法’亦是神明灵祇的变种,世界的法则无处不在,神明亦是如此。”青君解释道,“但灵祇神教所信奉的灵祇形象,确实最接近祂本真的面目,因为神教的初代教首曾真正与神明有过一面之缘,正是那妄窥天机的一眼,让人类得以知晓最接近于真理的自然法则,此界的修炼功法因此上了一个台阶,利用灵气的效率越来越高,人类的修为也增长得更加快速。” 宋栀栀听完之后,点了点头,看向自己手中书里的内容,讲的正是青君说的这一段,灵祇神教初代教首来到此界禁地墟渊,那里的深处似乎是一片绝望的黑暗,永远没有尽头,初代教首她的修为已是人族中的天花板,拥有强大力量的她想要更进一步,于是开始探寻世界法则的边界。 在墟渊的尽头,初代教首看到了一只眼,在那双深邃平静如海洋的眼睛里,她不仅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也看到无数蓬勃的思想火花在她脑海里炸开,仿佛灵犀闪现,福至心灵。仅仅是直面神明的一瞬间,也让她接受到了许多朴素的真理,自然法则的边界在那一眼中被无限开拓,延伸出无限的可能。原来充盈于此界的灵气还可以这样使用,他们人类之前研究出的方法多么愚蠢,原来突破人体承受修为的桎梏是如此的简单……初代教首顿悟了,并且将她看到的知识与真理传播开,建立灵祇神教,尊奉灵祇为神明,开创了修真界的一个新纪元。 在此之前,光凭人类自己修炼,至只能有金丹期的修为,但从灵祇那里看到的自然法则教会他们更具效率的修炼方法,元婴……出窍……接近化神的修士开始涌现,那是一个百花齐放、充满着勃勃生机的时代。 宋栀栀看着月轮历之前史书里波澜壮阔的文字,又想到了月轮历之后那敷衍了事的记载,愈发觉得不对劲。 江影球球蹲在她的肩膀上,挨着宋栀栀的脖颈,亦是低头查看书中的文字。 “可笑。”江影传音给宋栀栀。 那冰冷的声音在宋栀栀的脑海里炸起,宋栀栀慌得深吸了一口气,一不小心将书上的尘灰给吸进鼻子里。 她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宋栀栀肩膀一抖。 江影球球没抓牢她的肩膀,从她的肩头滚落,骨碌碌滚到她的胸脯上。 他爬起来了,小小的爪子触到的是一片软绵绵。 江影球球:“!!” 宋栀栀只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凉,还有些痒,连忙低头去看。 她与江影球球的暗红色眼眸对上了视线,即便是球球的豆豆眼,他这双眼眸也是冰冷无情……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害羞? 宋栀栀瞬间脸红了,愣了一下之后把江影球球从自己胸口处抓了下来。 她觉得江影就是个臭流氓!坏东西! 宋栀栀把江影球球攥在手里捏了三下,他一声不吭。 即便宋栀栀没有说话,江影球球也知道她在捏这三下的时候,心里在默念哪三个字。 坏!(捏)东!(捏)西!(捏) 江影球球从宋栀栀手里逃出来,爬到她的脑袋上,故意靠得离藏着婆娑花的那个发髻非常近。 他传音给宋栀栀,重新将话题扯了回去。 “书中将修真界描写得一派和谐,仿佛灵祇神教便是无偿传授知识的圣者。”江影的声音冷静且无情,“但又为何会有之后七宗十二派合力讨伐灵祇神教一事?” 什么意思?宋栀栀抬手捏了江影球球四下。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人与人之间的因果恩怨,会因死亡淡去,在漫长历史的跨度下不值一提。但在所有人修为都提升了的修真界,人类的寿命因修为的提升而增加,长时间难以消除的因果恩怨也会变得更加混乱。”江影听懂了宋栀栀捏他这四下的意思,继续传音说道,“那一战,就是因为积怨难消而爆发,这些书里,隐去了些关键的内容。” 宋栀栀听完,愣了一下,她想说她没听太懂。 但此时青君已经从思考中回过神,朝她走了过来。 “你是,姓宋名栀栀么?”青君朝她歉然一笑,“方才思考事情有些入神,抱歉了。” “无事。”宋栀栀放下书,看了青君一眼,“我第一次看三千多年前的历史记载,很是瑰丽神奇。” 青君闻言,含着笑意说道:“所有传奇故事的开端,都是那一眼。” “灵祇神教初代教首窥见神明灵祇的那一眼,是罪恶还是奇迹?”宋栀栀问。 “是罪恶的奇迹。”青君觉得宋栀栀这个问题很好玩,他看着她眉心那一点殷红的朱砂痣,又笑了,“若非我们没有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又怎会因为战争导致山河破碎,世界崩塌,让现在的修真界灵气依旧匮乏,还有邪恶的黑血妖魔出没?” “她没有名字吗?”宋栀栀问,“那位初代教首,开创了修真界新纪元的女子。” “她不需要名字,她已经强大神圣到成为一个符号了,如我们这般的凡俗之人,又怎敢妄言她的名讳?”青君继续笑,这个三千年前存活至今、仿佛游魂一般的强大修士,依旧有着温和如水的不屈力量。 宋栀栀挑了挑眉,觉得埋藏于历史光阴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奇妙。 这是她永远也写不出来的世界,迷离梦幻,带着宿命般的吸引力。 简而言之,她很酸,因为她写不出来。 “栀栀姑娘,你也好奇这些历史?”青君当然不知道宋栀栀早就看过他与宁玺的对话,于是好奇问道。 “我是来找些话本子看的。”宋栀栀赶紧解释,“结果发现这些历史书比话本子还要好看。” 青君挑了挑眉,问她道:“修真界近几年流行的话本子我也有看一些,你是要看玄阴子写的,还是烈阳子写的?” 宋栀栀惊讶了,不过是些话本子,难道还有作者的? 她赶紧将储物锦囊里带着准备来藏书楼更换的话本子拿了出来,仔细查看落款处的作者。 好家伙,这让她每天都看,追更追得欲罢不能的修真界话本子居然真的有作者。 一半的话本子是玄阴子写的,一半的话本子是烈阳子写的,宋栀栀觉得都很好看。 “我都看。”宋栀栀说。 “我也准备离开了,不如陪你去将话本子给换成新的,然后带你一道回无相宗可好?”青君略低了头,柔声问宋栀栀到,他的眉目间流淌着灵动清新的光芒,仿佛雨后青竹。 “呃——”宋栀栀正待开口,欲言又止。 坐在她头顶上的江影球球挠了挠她的脑袋。 “不好。”他传音给宋栀栀,声音冷冰冰。 八四声心跳 八四声心跳 宋栀栀朝青君笑了笑说道:“我自己过去看看吧, 最近你们忙于消灭黑血妖魔一事,应当十分忙吧, 就不打扰你们了。” 青君经她一提醒, 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做,现在亟待解决的事并不是去探寻之前的真相,而是将那些凶残的黑血妖魔消灭。 “多谢栀栀姑娘提醒。”青君将桃花折剑收起, 与宋栀栀告辞, 一人离开了藏书楼。 宋栀栀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把窝在自己脑袋顶上的江影球球抱下来, 放在手里捏了捏。 “不要捏。”江影球球对她说, 声音冷冰冰。 “捏捏怎么了?”宋栀栀一边继续捏他, 一边往藏书楼里收藏话本子的书架走去。 “他们找不到只有你能够杀死黑血妖魔的原因, 过几日就会让你先去极衍门救人了。”宋栀栀把江影球球放到肩膀上, 一边走一边说道。 “我已答应无相宗。”江影回答。 既然已经答应他们了事情, 在不触及自身安危的情况下,他都会尽力去做,兑现承诺。 “这是件苦差事。”宋栀栀说, “换一颗心, 值得吗?” 江影沉默了。 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个等价的买卖, 心对他而言, 本就是无用之物。 宋栀栀没有再追问他原因, 因为这个原因是堵在江影脑子里的,一天没有感情, 他便一天没办法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从书架上将话本子扫下来, 随意挑了几本自己喜欢的, 一边轻声说道:“你不在的话,我会想你的。” 江影球球的身子马上僵住了, 他靠在宋栀栀的脖颈旁,轻轻“嗯”了一声。 “想你给我做的饭,还有梳的头,这婆娑花也没人浇了。”宋栀栀自顾自说道。 江影:“……”原来你只是馋我做的饭。 “所以你要快去快回,路上要小心,不要受伤,不然我会痛的。”宋栀栀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 江影球球没有说话,只抬头轻轻蹭了蹭宋栀栀的掌心。 宋栀栀很快挑好了她想要看的书籍,一并装入储物锦囊之中,将它们带出了藏书楼。 江影球球的背后展开黑色双翼,载着她回了青崖峰。 青崖峰里一片安静,没有强大修士的气息,想来青君已经找宁玺等人商量对策去了。 宋栀栀刚落地,她身后的江影球球已经变成了江影本人,身形高大,在宋栀栀身后投下一片阴影。 她回头看着他,目光触在他的胸膛处。 宋栀栀抬手,戳了一下他的胸口。 江影反手拢住她的手,将她的手重新放到身侧。 宋栀栀扁了扁嘴,她抬头看着江影,目光描摹着他俊逸的眉眼,一寸一寸。 “刚刚为什么不让我答应青君?”她提了一个令江影无比尴尬的话题。 “他很危险。”江影说。 “你难道不危险吗?”宋栀栀问。 “在锁灵咒未解之前,我于你而言,不危险。”江影将她的下巴抬起,定睛看着宋栀栀的面庞说道。 其实他早已发现,宋栀栀看他的眼神是特别的,只有在他面前,这姑娘才会露出那如幼犬般可爱的眼神来。 在与其他人相处的时候,不论是袁一溪、韩潜、宁玺或是沈昼、岑长冬等人,即便她样子乖巧、言听计从,但她的目光一直是客气疏离的,甚至带着一些居高临下的淡淡倨傲,就算是面对青君,她也是如此,并不例外。 若江影将这个问题对宋栀栀问出,宋栀栀一定会在心里想,她可是作者,自然很难与自己书中的角色达成在同一水平线上共情。 若不是有锁灵咒在身,宋栀栀或许对江影也是这样的。 这个咒法,也不知是救了谁。 宋栀栀对江影乖乖点了点头,她催江影快些去修炼,然后自己回了房中整理书籍。 三日后,没有任何发现的青君果然来寻江影了。 青君没有上门打扰江影,而是让韩潜传音给他。 肉虫子一拱一拱地来到江影门外,邀请他去无相宗主殿。 宋栀栀分析得没有错,他们没有找到让别人复制江影杀死黑血妖魔能力的办法,只能让江影出马,先去将极衍门的那些人救出来,顺带将吞噬了许多极衍门弟子的黑血妖魔解决。 江影自然不会推辞,只是在临行之前交给宋栀栀一个传送符。 “无相宗外比无相宗内危险,我无法带着你一起前去。”江影对宋栀栀冷声说道,虽然是在叮嘱她,表情还是一片漠然。 宋栀栀接过传送符说道:“其实我也不想去。” 以江影的倒霉体质,准确点来说是灵祇针对江影的一贯作风,这一路上绝对不太平。 若是跟着一起去了,一路上餐风露宿,宋栀栀找时间来码字控制剧情走向都不方便,倒不如留在无相宗里更加轻松些。 江影闻言,低头看着她,长睫垂落掩住红眸,视线冰冷。 他对宋栀栀说:“若有危险,打开传送符,启动阵法,我会在你身边。” 宋栀栀发现江影虽然面无表情,但面部表情细微的变化还是有的。 方才她说不想要跟着他一起去之后,他的脸莫名其妙冷了三分。 宋栀栀小声对他说:“我会想你的。” “不要想。”江影答。 想念是一种无用的东西。 “我会用传音球跟你说话的。”宋栀栀说,“你要记得跟我说晚安,不然我会睡不着觉。” 江影想,没有谁比宋栀栀的睡眠更好了,曾经目睹沈家山庄的惨状,当晚她还能睡得那么香,细细的鼾声还打扰到他修炼了。 但他只是淡淡应了声:“嗯。” 宋栀栀攥紧手里的传送符,看着江影消失在原地。 此地前往极衍门,是江影与沈昼一同前去,带上了无相宗门内几位年轻弟子,其实江影一人便可以解决,但还是需要有无相宗的人前去拯救极衍门的弟子,免得不知真相的极衍门弟子被江影吓死。 宋栀栀回了房间,马上掏出手机来,密切关注他们路上的情况。 球球从她的储物锦囊里爬出来,趴在宋栀栀手边蹭了蹭。 “如果要用神识力量,记得借给我哦。”宋栀栀拍了拍它小脑袋说道。 球球乖巧地“吱吱”叫了一声,表示它会努力的。 宋栀栀将摄像头安在江影头顶上。 【此时,江影与沈昼等人,已经离开了无相宗,往极衍门的方向飞去。】 【由于前往极衍门的路上没有传送阵法,所以他们决定御风而行,预计两日后抵达极衍门。江影虽可以使用传送法术,但无法带上那么多人,所以也跟着他们一道飞。】 【刚出无相宗没有五百里,在几人飞行脚下的山林中,就已经出现了异动,几株参天大树的藤蔓宛如游蛇一般缓缓蠕动,似乎准备冲天而起,拦住他们的去路。】 宋栀栀看到这一段描述,马上警觉。 她的手速飞快,在后续剧情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夺过主导权。 【但是,这些藤蔓只是动了动,并没有其余的危险动作,原来是因为今天下午阳光正好,舒展舒展筋骨好做光合运动罢了,只是虚惊一场。】 宋栀栀写完,松了口气,她赶在下一次异动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先将后面两天的路给打顺了。 【这一路上,江影与沈昼一行人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安全抵达了极衍门。】 宋栀栀原本想一鼓作气,把极衍门的剧情也给安排了,但当她写下【江影顺利将极衍门关押的黑血妖魔杀死,沈昼他们也将所有幸存人员救出】这一句话的时候。 久违的系统警告红字亮起【注意,不可完全排除危险,已收回无效剧情。】 宋栀栀的美梦落空,她知道两日后还有一个硬仗要打。 她暂时将手机收了起来,开始思考消灭黑血妖魔一事。 现在江影身怀神血的秘密不可暴露,但那凶残的黑血妖魔必须铲除,她身为作者,也要出一份力才是。 目前黑血妖魔最令人感到的棘手的问题就是,它们从赤霞山传播出去,已经遍布此界,分布范围极广,在无相宗势力探测不到的角落一定还藏匿着许多,只要黑血妖魔有一脉尚存,就会吞噬凡人与修士,壮大力量,重新分裂出更多的个体。 宋栀栀的书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复杂的局面,但近日来,她觉得自己脑子灵光了一些,所以她想着现在有必要去提升自己写作的能力,来应付眼下棘手的情况。 正巧,她最近一直在追读着的话本子也是有作者的,剧情写得比她好多了,宋栀栀寻思着如果能找到这个世界里话本子的作者,去向他们取取经,学习一下解决复杂剧情的能力,或许她能想出解决办法也说不定。 宋栀栀如此想着,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极了。 她先联系了最为相熟的袁一溪。 “袁长老,我最近闲暇时,不是一直在看这些话本子吗!”宋栀栀对袁一溪说道,“这些话本子的作者不是玄阴子,便是烈阳子,我想去找这两位作者,与他们交流一下。” 袁一溪听闻,有些惊讶:“栀栀,你只看书便是了,找那两位老先生做什么呀?” “其实……其实我也是有些爱写作的。”宋栀栀不好意思说道,“我觉得他们写得特别好,想要学学,等到学会了便可以也写一些话本子给你们看!” 袁一溪听到宋栀栀如此说,来了兴致:“可以,玄阴子与烈阳子两位老先生的居所并不远,就在无相宗三十里外的一座双子峰中,你若是真要写,或许能写一本以我为主角的。” 八五声心跳 八五声心跳 宋栀栀连连应下, 她觉得袁一溪真好,以后一定要给袁一溪写个番外篇。 “玄阴子与烈阳子两位老先生, 只有新书写成的时候, 才会出关将新书送出,都是我无相宗的弟子负责收集,送到门中印刷复制。”袁一溪对宋栀栀解释道, “老先生效率极高, 三日后便是出关发新书的日子,你若是要去见, 便在三日后与岑小子一起去如何, 顺带将他们二位的新书一道带回无相宗印刷。” 宋栀栀点了点头, 觉得这样甚好, 因为两日后是江影救援无相宗弟子的关键一日, 她没有空出门。 而三日后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到时只要她安排好剧情,便能保证路上不出意外,她只管放心去找两位老先生便是。 “好的。”她乖巧应道, 声音雀跃。 “玄阴子与烈阳子两位老先生, 师出一门, 只是脾气不太对付, 住在遥遥相对的双子峰的两座峰顶上, 就怕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若是要见他们, 只能依次去见其中一位。”袁一溪解释道。 “烈阳子脾气好些, 你可以先找他学学写话本子的技巧, 想必他也会倾囊相授。”袁一溪笑着说道,“修真界还没人喜欢写这玩意, 他们正愁收不到弟子。” 宋栀栀想了想,抿了抿薄唇,她摇了摇头,对袁一溪抱歉说了一句:“袁长老,我想先见玄阴子。” 似乎是怕袁一溪心有芥蒂,她补充了一句:“我正巧看到玄阴子的话本子里的最新一话,最后的剧情卡着,令我抓心挠肝,所以我正好可以去问问他后面的剧情。” 袁一溪闻言,觉得宋栀栀说得有些道理,于是也便应允了:“好,那三日后我唤岑小子去青崖峰带你,如何?” “嗯,谢谢袁长老。”宋栀栀感谢道,心情雀跃起来。 “我见你也不太亲近无相宗里的其他年轻修士,只有岑小子与你相熟些。”袁一溪轻叹,“你还喜欢着江道友?” 宋栀栀没想到袁一溪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急得在袁一溪看不到的地方慌忙摆手:“我我我没有。” 她想,她又骗了袁一溪,幸亏袁一溪不在她面前,不然定能瞧见她满面通红、不知所措的模样。 “有件事,不知与你说妥当不妥当,但……”袁一溪无奈说道,“你是普通人,对你说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是什么事?”宋栀栀好奇问道,袁一溪每次都会告诉她一些她已经知道了的消息,但她很喜欢听她再告诉自己一遍。 “你知江道友为何会会去极衍门救人除魔?”袁一溪想了想,还是决定对宋栀栀说出这个消息,“因为无相宗答应他了一个条件。” 宋栀栀轻轻吸了一口气,明知故问,语气好奇:“什么条件?” “他要无相宗帮忙找他的心呐,你说奇怪不奇怪!”袁一溪的语气直到现在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她根本就不相信江影竟然会想要找回他的心。 能够抛下自己心的人,在剖出那颗心的时候,一定是绝望且坚定的,不可能到后来还会后悔。 袁一溪根本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人……竟然能够让江影那般冷漠无情的人,主动想要拿回自己的心。 “你与江道友接触不多……”袁一溪絮絮叨叨说道。语气担忧。 宋栀栀抬眸看了眼偏院里江影紧闭着的房门,“接·触·不·多”四个大字在她脑海里回旋。 她低头,嘴角含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浅浅笑意,小声对袁一溪应道:“嗯,是的。” “所以我看江道友或许是有什么难以割舍的人,所以才想要找回心,你说对不对?”袁一溪劝宋栀栀道,“你还是……早些脱身为妙。” “难·以·割·舍”这四个大字又在宋栀栀脑海里旋转放大。 她继续害羞地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小小声说道:“袁长老,我知道的。” “好,我只是凑巧想起,便与你说了这事,感情还需顺其自然,也不可强迫自己。”袁一溪轻叹一声,心里想的却是江影在这方面当真不是个好人,有事没事还去撩拨人家小姑娘。 “嗯,多谢袁长老提醒。”宋栀栀真心诚意地道谢。 “以后若有事,只管来寻我便是。”袁一溪笑着说了最后一句,便切断了与宋栀栀的联系。 宋栀栀约好了三日后要做的事,顿觉浑身轻松。 人一旦闲下来,就会开始想七想八,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宋栀栀坐在梳妆镜前,给自己挽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发髻,将婆娑花包在里面。 经过日复一日的鲜血浇灌,这株婆娑花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积蓄的能量已经十分丰厚了,只是不知要厚积到何时才能薄发,成长为婆娑木。 到时宋栀栀也不用受朔月蛊的疼痛困扰了。 说起来江影也替她姨妈疼了,他俩这么一来一去,似乎也算扯平了。 宋栀栀托腮看着镜中的自己,抬手抚上自己眉心的朱砂痣。 这其实是一道伤疤,她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随床的护士告诉她的。 她知道自己是某一场战争中的幸存者,家人朋友全部都死在那场战争中,所以她才孑然一身,独自一人居住。 为了避免创伤后应激障碍,医院是给她注射了药剂让她忘记战争的具体细节,宋栀栀也就接受了。 正因为有着这样一段由医院中随床护士转述的经历,所以厌恶战争的宋栀栀才视书中屠了灵祇圣城的江影为反派,为他安排了一个被正义主角杀死的结局。 但真正穿书之后,宋栀栀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他不是一个如此平面单一的人。 如此想着,她轻叹了一口气,并且想着不能只有她一个人伤春悲秋,她也必须骚扰一下江影才是。 ——才……才不是因为想他了。 宋栀栀将传音球摸出,此时的她觉得修真界有实时的传音媒介这种东西,当真是太妙了,跟手机一样方便。 她坐在洒满午后阳光的桌前,胳膊肘搭在桌上,垫着下巴,将打开了开关的传音球摸出。 “小江,江江,江球球——”宋栀栀拉长了音唤他。 江影一人飞在队伍的前方,高空的寒风飒飒吹着,却无法拂开他周身挡风的防御。 他的发丝束得极为严整,一丝不苟,一点儿也不散乱。 无相宗的其余人还跟在后面,江影飞在前面,也会顺手挥散路上的障碍——一些有威胁的飞行灵兽或是云团。 宋栀栀唤他的时候,他正巧将一团积了雷雨的云层挥开。 “何事?”他低声问道,尾音散入飒飒风中,只传入了宋栀栀的脑海里。 “路上怎么样?”宋栀栀坐直了身子,兴致勃勃地问他。 “还好。”江影简略回答。 “极衍门那边,可能会有意外发生。”宋栀栀顿了顿,提醒道,“等到了那附近,你就要注意一下。” 江影“嗯”了一声,算是应下宋栀栀的这句话,记住了。 宋栀栀抠着自己书桌的桌面,忽然响起了什么,小声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无相宗的弟子遇到了危险,你还是要以自己的安危为先。” 江影听闻,略有些诧异,这句话不像是从宋栀栀口中说出来的。 “我自然不会做舍身救人这种蠢事。”江影冷硬的声音在宋栀栀脑袋里响起。 “你不会,但我或许会,所以我提前与你说,到时若我一时心软,让你做什么,你千万别听我的。”宋栀栀知道灵祇不会放过这个能在极衍门搞事的机会,一定会想方设法摆江影一道。 她怕自己到时候面对突发情况,在情急之下,一不小心让江影做了些什么,中了灵祇的计谋。 宋栀栀深知自己性格的弱点,这才提前与江影如此约定。 “好,以你这句话为先。”江影答。 “嗯……”宋栀栀低低应了声,声音很低落。 “无事。”江影能够听出宋栀栀的声音低了好几分。 宋栀栀沉默着,但没有切断传音球的联系,她清浅的呼吸声与心跳声在江影的脑海里回旋着,这给了他一种,他似乎也有了心跳的错觉。 “我不笑你蠢。”他补了一句,宋栀栀做过的所有蠢事只有他知道。 “你骗我,你或许会在心里偷偷笑我蠢。”宋栀栀扬起脖子反驳到。 “栀栀,我没有心。”江影对她说出这个事实。 他没有心,所以不可能在心里偷偷笑她。 “嗯。”宋栀栀纤密的长睫垂落,在面颊投下一片漂亮的阴影。 她又想起了袁一溪曾经对她说过的事情。 袁一溪真是个好长老,就连她的猜测都正合宋栀栀的意。 “袁长老今天对我说。”宋栀栀转向了另一个话题。 她因为紧张加上羞涩,所以将球球放在手里紧紧攥着,这心魔毛球发出了挣扎的“吱吱”声。 江影听到这“吱吱”声,代入感极强,甚至想叫宋栀栀别捏了。 但宋栀栀很快说道:“袁长老说你要无相宗帮你找回你的心,一定是有一个难以割舍的人。” 她咬了咬唇,直白且真诚地轻声问道:“这个难以割舍的人,你说是谁呀?” 江影的声音很快在她脑海里响起,毫无情绪的起伏,仿佛在阐述一件事实。 “锁灵咒暂时没有解开的可能,目前的线索也断在赤霞山出现过一模一样的图腾上。” “我们两人一时半会,确实很难分开,完全切断联系。” “所以目前来说,那个难以割舍的人,是你。” 八六声心跳 八六声心跳 宋栀栀听到江影说了这三句话。 她自动过滤了前面两句话, 只听进去了“难以割舍的人,是你”这句话。 宋栀栀心满意足, 对着传音球轻声说了句:“那……那就没事了, 我先关了哦。” 江影“嗯”了一声之后,宋栀栀把传音球的开关给关上,拽过一旁的球球, 放在手里使劲捏了好几下, 当做转移注意力。 “你说他到底知不知道难以割舍是什么意思呀?”宋栀栀问球球道。 球球根本不知道她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吱吱吱”叫了好几声, 胡乱答应她。 宋栀栀自己因为这句话兴奋了好久, 等到傍晚时分, 她吃了送来青崖峰的饭菜, 这才冷静了下来。 其实她一个人住在这里, 是有些怕的, 因为前不久才目睹黑血妖魔将温明泽的身体给占据了。 青崖峰这处小院修建得贴近自然,风声穿堂而过,发出呜呜的声音, 外面的丛林里还有小小灵兽穿梭的沙沙声, 交响在一起, 带来些许令人恐惧的联想。 以前有江影陪她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宋栀栀安全感十足, 所以并不觉有多可怕 宋栀栀一个人抱着碗,坐在油灯下, 把今晚送来的白灼虾仁与青菜汤全部给解决。 或许是之前的高粱饴事件令无相宗印象深刻, 所以门中饮食非常清淡, 宋栀栀甚至怀疑他们没有在饭菜里放盐。 宋栀栀又开始想念起江影煮的东西来,虽然不是什么美味珍馐, 但胜在符合她往常的口味。 她放下碗,收拾好,长叹一声,觉得这样不太妥,不能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 宋栀栀将书桌旁的窗户放下,青色的薄纱窗将月光映下的竹林影子描摹得影影绰绰,有了些风雅安谧的滋味。 她在书桌旁看了一会儿话本子,总觉得现在的平静有些虚妄。 宋栀栀想,江影对她这么好,或许真的是为了她才想要拿回自己的心,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江影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基础上。 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宋栀栀对这个世界的代入感不强,所以对着纸片人也没有什么愧疚感。 但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她或许真的是为江影安排了如此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 如果江影知道了这件事…… 这个令人不能忽视的事实,于宋栀栀而言,就像一颗蛀牙,明明知道放任着它不去解决,它会越来越严重,但牙科诊所实在是太可怕了,她又不敢直面这个事实,只能当做它不存在,但当它时不时疼起来的时候,却昭示着它的存在。 宋栀栀垂下眼睫,神情有些怅然,灵石供应能量的灯盏悠悠闪烁着暖黄的光辉。 她摸出了手机,很快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宋栀栀决定偷窥一下江影这个时候江影在做什么。 【是夜,江影与无相宗众人,寻了一处密林里的空地,停下来修整,明日再出发。】 她在手里输入这几个字,然后手机就开始自己码字了。 【此时的江影,正站在林畔,一手抚上了自己的胸膛,将衣襟拉开……】 宋栀栀:“!!”等等,这是什么画面,美男入浴图吗?多写点,我爱看。 其实宋栀栀误会了,只是他们在停下来歇息的密林中发现了一处温泉,还是分了好几个池子的那种,可供男女分开泡。 无相宗的弟子都跑去泡了,因沈昼自诩与江影相熟,所以也热情邀请他一道去泡。 “江道友,我门中几位师弟妹在前面不远处,发现了一处天然的温泉。正好这一路飞来,我们身体也要有些疲惫了,便决定一道去泡温泉,不知江道友您要不要一起去?”沈昼怕冷落了江影,所以过来提了一嘴。 江影顺着沈昼的目光,望向温泉的方向,目光有些冰冷。 这温泉之下,栖息着一只赤蛟,这赤蛟通身炎热,一呼一吸间都能带出火焰,一般沉睡在地表的岩浆里。 他们发现的温泉,其实就是河水被赤蛟的气息影响,才有了温暖的温度。 这么多人在赤蛟的头顶上泡温泉,竟然还没激怒这暴躁的妖类,也算这群无相宗的人命大。 江影知道此番出无相宗,他自然是有义务保护无相宗这些人的安全,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赤蛟突然醒过来伤他们性命,他选择答应沈昼的邀请。 “去。”江影对沈昼冷冷抛下一字,大步往温泉的方向走了过去。 远处氤氲着白蒙蒙的雾气,江影脱衣入水,但当他将衣襟拉开,露出胸膛之后,沈昼正巧瞥见了他胸膛上剖出心脏的伤疤。 在他光洁苍白的胸膛上,浅浅的疤痕尤为醒目,其上垂着一颗红得鲜艳欲滴的红琉璃,流转着迷离的光辉。 江影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只关心着他们脚下那只赤蛟的情况,打算等它一旦有苏醒的迹象,便先行将它杀死。 反倒是沈昼先开口了,他跟在江影身后入水,以手捧起温泉,泼洒在身上,洗去身上风尘污秽。他仿佛在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江道友剖开胸膛,取出自己心脏的时候,也留下了疤?” “是。”江影的声音冷冷,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伤疤小且秀气,是冥昭的手笔?”沈昼问。 江影大半的身子没入水中,只在朦胧的白色水蒸气中,留下修长的脖颈与优雅的肩颈线。 “是冥昭。”江影答。 “不知江道友你有没有发现。”沈昼念着他们无相宗还要帮江影找心一事,所以对相关的线索格外在意,他缓声说道,“你这伤口很规整,将伤口的长度降到了最小,下刀的时候非常小心,甚至称得上紧张害怕……” “江道友你……似乎并不是一个怕疼的人。”沈昼的声音平静,将他最好奇的问题问了出去。 若真的不想要这颗心了,他那时内心的痛苦与绝望,必定比的痛苦来得更加剧烈刻骨,在那种情况下,又怎能用冥昭割开一道如此小心翼翼的伤口? 江影沉默了许久,没有再回答沈昼的问话。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在水中,他苍白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胸膛,疤痕处浅浅的触感,有些发痒。 宋栀栀在手机里看到了这一段剧情,她觉得沈昼问得好,但江影又沉默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在转换了很多视角,也没能把摄像头放到水下之后,宋栀栀放弃了用这本晋江出身的书看美男洗澡画面的念想。 她将手机关上,找了干净的衣物到屏风后,准备了一块新的皂角,在水中放了新鲜采摘的栀子花瓣,开始泡一个舒舒服服的睡前澡。 宋栀栀将身子沉入水中,闻着鼻间的馥郁花香,只觉生活又美好起来。 她泡澡很慢,所以磨蹭了许久。 在她泡澡的这段时间里,无相宗弟子们与江影已经泡完温泉,神清气爽地回到他们安营歇息的地方。 而江影担忧会突然苏醒的那只赤蛟,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动静。 其实它本该醒过来,然后搅风搅雨闹出大动静,只是因为宋栀栀在一开始写下一路平安顺利的剧情,这玩意才一直在沉睡。 江影不需要睡觉,他一直觉得睡眠的时候,是一个人最脆弱最容易被攻击的时候,所以他主动请缨给无相宗的弟子们守夜。 只是因为不想睡觉,江影莫名其妙有收到了几张好人卡。 他一脸冷漠,一副马上就要杀人的臭表情,无相宗的小弟子们早就信了岑长冬的宣扬,认为他面冷心热,根本没有怕他,只钻进了帐篷里好好休息,等着明日出发。 江影一人坐在帐篷外的青石上,抬眸看了眼天际悬着的一轮孤月,月亮半弯,皎洁清冷,月光洒下,将夜晚的森林照得朦胧。 他的红眸仿佛平静的湖,深不见底。 江影并没有选择修炼,他的姿态仿佛在等待,当然,他确实在等待。 他在等宋栀栀传音给他,她说了每日都要说晚安的。 然而,此时的宋栀栀还在沉迷泡澡,根本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或许根本没有等很长时间,江影的长眉轻皱。 宋栀栀这么晚都还没传音过来,莫非是遇见了什么危险?他暗自思忖道。 又过了一会儿,江影没有再继续等待。 他主动给宋栀栀传了音。 “栀栀。”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冰冷又低沉的声音在宋栀栀脑海里响起,把正在浴桶里闭目养神的宋栀栀吓了一跳。 她马上睁开眼睛,朝球球挥了挥手:“球球,替我将传音球拿过来。” 球球贴心地把传音球打开,抱着它飞到了宋栀栀面前。 宋栀栀把传音球放到嘴边了,小声应道:“我在洗澡,你找我做什么呀?” 江影:“……”原来是在洗澡。 他冷淡应道:“没事。” 宋栀栀觉得他不对劲:“怎么没事了?” “并不是什么大事。”江影勉强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你说每日都要说晚安的。” 宋栀栀闻言,愣住了,她低低应了一声:“好像是这样的,等我洗完澡准备睡了,我再跟你说。” 语毕,她沉默了,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将传音球关上。 江影在等她关。 浴桶里的水流声潺潺响起,合着她的呼吸声与心跳声,一同在江影的脑海里响起。 甚至于,江影只要闭上眼,都能够想象到此时宋栀栀房间里的画面。 ——他也并不是没有见过那画面。 听着听着,在月色下,他的脸颊微微红了。 八七声心跳 八七声心跳 宋栀栀当然不知道江影红了脸。 她很快将自己收拾好, 换了衣服,将湿了的发擦干, 爬到床上。 宋栀栀确实是准备睡了, 她趴在被窝里,将传音球放在嘴边,轻声问江影道:“这么晚了, 你还没有开始修炼吗?” “守夜, 不修炼。”江影回答时的语气如常,依旧是冷冰冰的。 野外不比无相宗, 这密林里处处是危机。 “不会有事的, 你可以修炼一会儿。”宋栀栀劝他休息一下, 她既然已经写下了既定的剧情, 那就不可能出现意外。 “不用。”江影答。 他沉默片刻, 见天际月色如水明亮, 催宋栀栀睡觉:“早些睡。” 宋栀栀扁嘴,怨他:“你又嫌弃我烦了,所以催我睡觉是不是?” “不早睡, 等到下个月的月事, 又该疼了。”江影冷着脸, 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他后来确实去看了些书籍, 知道了月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宋栀栀经他这么一提醒, 脸一红,埋进枕头里。 她的声音闷闷:“你是怕自己痛。” “是。”江影不否认有这么一层原因。 “坏东西。”宋栀栀说他, “说句假话都不会。” “忘了。”江影答, 他早就忘了可以对宋栀栀说假话这件事。 “我睡了。”宋栀栀对他说。 她确实很困了, 但她很愿意跟江影聊着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天。 跟一个没有心的人说话,每一秒钟都能挑战她的承受底线, 可即便江影的态度冷淡,每句话听起来都非常敷衍,宋栀栀也很愿意听。 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没有心,是他的错吗? 不,是她的错。 宋栀栀心中如是想道,都是她这个作者写的,他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她甚至想要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让江影永远也发现不了,这样他就不会有恨她的机会。 宋栀栀想,她有的时候真的非常自私又愚蠢,可这就是人类的天性。 “嗯。”江影应了一声。 “晚安。”宋栀栀把传音球放到唇边,用近乎于耳语的声音,小声对他说道。 江影回答她的声音低沉:“好,晚安。” 宋栀栀切断了传音球的开关,将脑袋埋入柔软的枕头里,闭上眼,心满意足地睡去。 而远在几千里之外的江影刚被宋栀栀切断传音球的联系,便看到沈昼走出了帐篷。 沈昼揉着眼睛,看起来有些睡眼惺忪,他随口问道:“江道友,你在与谁传音说晚安?” 老实说,在听到江影低声说出“好,晚安”这三个字的时候,沈昼是震惊的,因为他想象不到这句话能从江影口中说出,而且是用如此无情冰冷的语气。 江影掌中的冥昭旋转了好几圈,差点就脱手而出杀人灭口。 算了,与无相宗的约定是他先提出的。 都怪宋栀栀那个麻烦女人,江影想。 “没有。”江影倔强否认。 但沈昼有着刨根问底的研究精神:“你会主动找回心,我们都非常惊讶,可是与这个人有关?” 无相宗不愧是无相宗,就连八卦精神都一脉相承。 “无关。”江影继续否认。 沈昼悟了,听江影说话,有的时候就是要反着听。 他初步掌握了与江影的沟通技巧。 “无事,江道友,我祝福你们百年好合。”沈昼客气说道。 江影:“……”百年好合,你在咒我们早逝还是祝我们早日分开?这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沈昼没有再多问,只对江影说起了正事:“江道友,这守夜的工作太累了,你也守了这么久,我们不好意思让你守一整夜,不如换我来。” 这次出行,无相宗带的帐篷数量不多,都是两三个人挤一个,江影不想回去跟人挤,于是他拒绝了沈昼的好意。 “我一人便是。”江影沉声说道,“密林里厉害的灵兽与妖类很多,你们应付不来。” 沈昼一听也是,便行了一礼,又道了声谢。 “江道友您确实是个好人。”他感慨说道,“果然看人不能只听传言。” 而他口中的“好人”江影在不久之前,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压下想要用冥昭杀了他的念想。 所谓的男主光环,就是如此奇妙,每一次都能从江影的杀意下逃脱。 江影本打算等他再啰嗦说一句好人,他便将他杀了,喂给温泉里的赤蛟,就说是赤蛟杀的他。 但沈昼没有再说话,只回身走进了帐篷里继续沉下心,进入入定状态修炼。 江影这么一守,就守到了第二天。 次日,他们正常出发,除了宋栀栀白天一直会开传音球传音过来骚扰他之外,江影觉得这一路非常顺利。 甚至于,顺利得令他不敢置信。 因为江影倒霉习惯了,如此平静的一次旅途,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上次与宋栀栀同乘浮舟那次,有浮舟阵法零件出了问题,还闯入了飞行灵兽聚居的地方,虽然有惊无险,但也有意外发生。 江影远远地,在看到极衍门的模糊轮廓时,蓦然间又想起了在长澹时,宋栀栀捧着他的脸对他说的话,虽然她的语调含混不清,但他也听懂了一部分。 “江影,你听我说——” “以后你往哪里走,你走的方向就是宽阔大道。” “我不许你走到哪里都是深渊,就算是穷途末路,我也给你写出一方天地来。” “我要你磊落光明,风风光光。” “你那么厉害,我要你万人景仰,而不是人人敌视。” 那时的江影以为宋栀栀不过是在开玩笑,或是在惊惧后的胡言乱语,但他没想到,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宋栀栀曾说过的不切实际“豪言壮语”竟然真的在慢慢实现,变成真的。 他果然……不论走到哪里,都始终是通天大道,不再受人仇视,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满是敬佩。 江影心中如是想着,人已经接近了极衍门。 宋栀栀此前已经提醒过他,在营救极衍门弟子,杀死他们拼死关押住的妖魔的时候,很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但极衍门附近已经出现过黑血妖魔,或许别的黑血妖魔会蛰伏在附近,伺机而动,所以江影必须要让无相宗这些人在他视线范围之内,而且,单凭他一个人,确实没办法将极衍门山洞最深处那些伤重程度不一的弟子一次性救出。 江影以前习惯了杀人,这如何救人,确实在他业务范围之外。 他思考来思考去,最优的解法都是把这群人全部丢去喂黑血妖魔,然后回无相宗对宁玺说他已经尽力了。 这时沈昼开腔了,他提议道:“江道友,那黑血妖魔我们无法应付,不如就由您去将极衍门弟子拼死关押住的黑血妖魔杀死,我们从极衍门弟子藏身的山洞天井进入,将他们救出,我们一同行动,相距不过十余丈,仅有一堵石墙相隔,若我们遇到危险,也好相互照应。” 江影思忖着,宋栀栀已经传音给他:“我觉得这样是可以的。” 宋栀栀早就开着手机密切关注这里的剧情,沈昼的提议没有毛病,就连她身为旁观者,都没有看出任何不妥来。 江影想宋栀栀这能力越来越离谱了。 不过他也突然间明悟了,在沈家山庄时,那双暗中看着他的那股视线从何而来了。 此时的他觉得宋栀栀真是胆小,被他瞪了一眼就赶紧跑了,从此之后不敢再看。 “好。”江影回答道。 说罢,他们一行人已经朝着极衍门层层叠叠布下好几层阵法的山洞飞去。 除了这个山洞之外,极衍门已经破败不堪,满目疮痍,原本华丽的建筑尽数倒塌,残垣断壁之上还残余着腐烂的断肢,地上没有鲜血,却更显恐怖,因为他们的血液已经被黑血妖魔全部吸收,壮大了自己的实力。 江影看着这景象,倒是没有太大触动,平静漠然的目光在破败的建筑里淡淡扫过,依旧向前飞着。 沈昼的目光不忍,只是摇头轻叹。 而另外几位资历低些的无相宗弟子,有的刚看见人体的断肢,就已经干呕不已,差点吐出来。 但前方还有人等着他们去救,他们也只能忍下不适之感,朝山洞飞去。 山洞的入口处,已经被落石与十几层防御阵法封上,这些防御阵法都是极衍门祖上传下来的,只为了在危急时刻保护后代弟子。 但极衍门的人没有将这强大的防御阵法用在保护他们自己身上,在熟悉黑血妖魔特性之后,他们选择将黑血妖魔引至山洞里。极衍门的这处山洞是他们为了开采降魔石矿脉而开拓的空间,降魔石可以阻拦黑血妖魔的行进路线,黑血妖魔只要进入洞里,将入口用强大的防御阵法封住便能将这邪恶妖魔关在这里。 本来极衍门的门人都已经做好了以身为饵、慷慨赴死的准备,但宋栀栀写下剧情,让山石落下,形成密不透风的石墙,救了他们一命。 江影孤身走进防御阵法中,穿越这重重叠叠的阵法,就会直面吞噬了整个极衍门大半弟子而变得无比强大的黑血妖魔。 沈昼看着他从容走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眸中已带上些许惊讶,这十几重防御阵法可不分敌我,江影竟然能如此轻松地走进去,他的实力当真深不可测。 幸好……不是敌人。沈昼心中如此想到。 他正在愣神间,几位师弟们已经开始呼唤他,把他的思绪拉回来:“沈师兄,我们现在去救人?” “是,我们从山洞里山石坠落形成的天井进入。”沈昼带领着他们往另一个入口飞。 飞到一半,他想到了什么,沉声强调了一句:“黑血妖魔非我们能敌,江道友一人解决便可,你们千万不要靠近隔绝它们的石壁,只管救人便是。” 八八声心跳 八八声心跳 无相宗弟子齐齐应了声好, 打破极衍门弟子们藏身的山洞顶端的一个缺口,飞了进去。 外来人强行破开山洞的防御阵法, 容易让整个阵法崩溃, 将黑血妖魔放走,现在江影已经去对付那玩意了,所以他们也放心飞进了山洞中。 极衍门剩下的小半弟子与掌门都被困住山洞的最深处, 极衍门门主梁真修为最高, 已是元婴之阶,他将受伤的弟子护在身后, 每日消耗法力为无法辟谷的低阶弟子供给能量。 这么些天过去了, 他们已濒临绝境, 只有一墙之隔的黑血妖魔每日都会试图冲撞石墙, 发出“砰砰”巨响, 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这是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 就在极衍门中已经有许多弟子晕过去的时候,无相宗的人赶到。 听到动静,极衍门门主梁真警觉站了起来, 他的伤已经被几位弟子合力治好, 但这些天来为低阶弟子供给法力维持生命, 他亦是十分虚弱。 “何人?!”梁真厉声问道, 站在了最前方, 身形摇摇欲坠。 “梁前辈,是我。”沈昼站在最前, 身形潇洒, 朝梁真遥遥行了一礼。 梁真认得沈昼, 见是无相宗的人,长舒了一口气:“沈道友, 是你们。” “嗯。”沈昼的语速很快,他身后的几位一道前来的年轻弟子已经走上前去,将昏迷的极衍门弟子救起,“我们本该早些前来,但我们担心在救出你们的时候,一招不慎,将黑血妖魔放出,所以这次带了可以制伏黑血妖魔的人前来。” 梁真接过沈昼递给他的清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干燥的嗓子,说话的语调已经染上了些许不敢置信:“不知沈道友你带来的这人,可是青君大人?” 沈昼无奈地摇了摇头:“并不是师祖,就算是他也对这古怪的黑血妖魔束手无策。” 梁真好奇:“那是何人?比青君还要更加厉害。” “是灭了灵祇神教那位。”沈昼对他说道。 梁真闻言,有些惊恐:“是江影,这黑血妖魔与他无关?他倒在这里装起好人来了!” 沈昼闻言,说话的语调已经严肃了几分,虽然梁真比他年长,算是他的长辈,但他也不能让他梁真如此泼人脏水。 “师祖青君已经调查清楚,这黑血妖魔是三千年前我们七宗十二派合力讨伐灵祇神教那一战的产物,山河崩毁,妖魔丛生,与江道友无关。”沈昼沉声说道,“梁前辈切莫再说此事,现在仅有江道友一人才可以完全杀死黑血妖魔,千万不要惹得他不高兴了。” 梁真听完沈昼的解释,沉吟片刻,这才觉得是他多疑了,只垂首无奈说道:“是我误会了,还请沈道友将我的感谢代为转告江道友。” “嗯。”沈昼点点头,站起身来,“江道友从前方防御阵法进入,灭杀黑血妖魔,我们只管将你们极衍门的人全部救出就好。” “对了,忘记交代你们极衍门的弟子千万不要靠近那石墙,黑血妖魔凶恶,无孔不入。”沈昼的语气非常严肃。 梁真应了一声,只好奇道:“山洞外的防御阵法是我极衍门的先祖留下,是三千年前的东西了,威力巨大,江道友是如何进去的?” “江道友修为已不输我们无相宗的师祖青君。”沈昼解释。 “他才修炼不到三百年。”对于江影的事迹,梁真自然有所耳闻,“当真是英雄出少年,沈道友你的经脉不输他,日后成就必定非凡。” “那只是后话了。”沈昼苦笑。 在看到江影的时候,他也诧异此人修为怎会如此高,他们的经脉都都是举世罕见的天通十二脉,但江影修炼的时间没有比他多很多,怎么江影就能够拥有接近化神之阶的修为? 沈昼只能用无相宗功法注重基础,是厚积薄发之道,而江影剖去自己的心,心无旁骛,修炼一日千里是正常的。 但他面对江影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的天通十二脉比不上人家万分之一。 沈昼长叹一声,连他自己也有些无奈。 他想起了什么,问梁真道:“梁前辈,您嘱咐门中弟子不要靠近那石墙了吗?” 梁真猛地拍了拍脑门,他不知为何,突然就将这事忘了:“我这就吩咐下去。” 然而已经晚了。 无相宗其余的弟子都谨遵沈昼吩咐,没有靠近隔绝黑血妖魔的石墙,他们一一将重伤昏迷的极衍门弟子扶起来,喂食清水与灵药,清新的治疗法术光芒渐次亮起。 由于困在这里受伤的极衍门弟子人数众多,所以他们在救治完一位之后,便将伤愈但还在昏迷的弟子放到一旁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这中间,也有极衍门的弟子苏醒过来,加入了无相宗等人的队伍,帮忙救助同门,一派和谐的景象。 但总有人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心,又或者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将他的好奇心放大了。 极衍门门主梁真的亲传弟子黎峰的右腿被黑血妖魔啃噬,行动不利,失血过多,后来为了维持防御阵法又耗费全身法力,所以这些天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无相宗的人先将他救起,治疗好腿上的伤之后,将昏迷的他放入帐篷里修养。 不多时,伤愈的黎峰苏醒过来,从帐篷中爬出,却听见一旁的石墙内发出黑血妖魔的尖啸,似乎极为痛苦。 他唤住一位无相宗女弟子——她正忙着分发灵药。 “道友,可是有人来救我们了?”黎峰连忙问道。 “是。”无相宗弟子冷静说道,“外面的黑血妖魔也有人会去解决,你不用担心。” “什么?”黎峰大惊失色,“竟然有人可以把那古怪玩意给杀了?” “对。”无相宗弟子抬手把他按回帐篷里,“道友你就好好在这儿歇息便是。” 说罢,她已经端着灵药,急匆匆离开,忙着救下一个伤者。 黎峰躲在帐篷里,若有所思,他在初见黑血妖魔的时候,也对此物不以为意,总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斩妖除魔,但他的自大让他付出了代价,他的右腿受伤,梁真为了救他,也受了重伤。 但此时,黎峰的脑海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欲望,他想要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可以将黑血妖魔杀死。 既然他有杀死黑血妖魔的办法,为什么藏着掖着担心人看呢? 黎峰心中如此想着,人已经站了起来。 这一幕,被几千里之外的宋栀栀尽收眼底。 她盯着手机里的文字,马上将传音球打开,对江影传音。 “江江,我看到有人要接近石墙了,你这里的黑血妖魔解决了吗?”宋栀栀问道。 江影正忙着对付分裂成多只的黑血妖魔,猛地听到宋栀栀的这声全新的称呼“江江”,手中冥昭顿了一下。 “尚未。”江影言简意赅,这黑血妖魔极为狡猾,见自己不敌江影,便将身体分裂为许多不同的个体。 本来江影要杀死它,只需要用冥昭戳一刀,但现在它分裂成如此多的个体,就算江影的速度再干脆利落,也需要一些时间。 “他从东面方向而来,你注意一下,我会尽量阻止他。”宋栀栀很快说道。 江影在激烈的搏斗中,对宋栀栀“嗯”了一声,将注意力放在东面,优先肃清那个方向的黑血妖魔个体。 说完,宋栀栀便在手机里输入剧情,阻止黎峰的愚蠢行为。 【黎峰走到一半,突然顿住了脚步,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鲁莽,本来因为他自己的自大,就害得他的师父受了伤,现在他还要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去窥伺他人是如何制伏黑血妖魔的吗?】 【这几日,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识过这黑血妖魔的邪恶之处,只要寻得一丝缝隙都能够钻过来,简直是无孔不入。】 【黎峰如此想着,自顾自摇了摇头,又回到了休息的帐篷中。】 宋栀栀写完之后,确定黎峰已经放弃了他危险的想法。 但马上,她屏住了呼吸,一股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 不对……根本不对! 黎峰根本不是今天的意外因素,这手机里的剧情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将桌上传音球抓起,对江影说道:“江江,不对,应该不是那个人!” 江影的冥昭正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又一只黑血妖魔的个体被杀死。 然而,宋栀栀话音刚落—— 一个人的身躯便从远处飞过来,背部重重撞上了石墙。 宋栀栀让山石坠落形成的石墙,其实摇摇欲坠,维持着唯一微妙的平衡,就这么轻轻一撞,便将石墙撞开了! 原来远处也突然有一块巨大的山石坠落,灵祇竟然对宋栀栀的做法如法炮制,逼得一位刚被救下的极衍门弟子躲避不及,被坠落形成的气浪烟尘吹得飞了出去。 石墙被迫倒塌,许多只尚未被杀死的黑血妖魔朝极衍门弟子休憩的地方涌了过去。 宋栀栀瞪大眼,看着书中的剧情,深吸了一口气,神经紧绷至极致。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江影飞身而上,黑色的身影在山洞里干脆利落地划出一道弧线。 人未至,冥昭已经先到,这柄柳叶小刃朝前飞去,以极快的速度将迎在前方的黑血妖魔一一斩除。 这些肆虐的妖魔,凄厉可怖的尖啸声戛然而止,被冥昭击中,颓然委顿在地。 江影的速度,比在山洞里铲除黑血妖魔的速度快上了好几倍,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方才,他也在隐瞒着什么,让冥冥中的那双眼睛误以为他的实力就是如此,做出错误的判断。 逃逸而出的黑血妖魔一一坠落,冥昭在空中旋转半周,回到江影手上。 衣袍垂落,发出簌簌的声音,江影略抬起了下颌,眸光冰冷,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然而,就在此时,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一块坠落的黑血妖魔碎片死而复生,忽然暴起,飞了起来,直接朝其中一位极衍门弟子飞了过去。 黑血妖魔从他的胳膊处窜了进去,瞬间占据他的身体。 江影将这位无辜的弟子扯了过来,黑血妖魔尚未与他的身体完全融合,还能救。 只是……方才他确定所有的黑血妖魔已经失去了生命力,再也不能行动,为何又会突然暴起一只? 江影眉头微皱,冥昭的光芒已经在掌心闪现,他打算直接将这位弟子连带着黑血妖魔一道杀了。 但是,沈昼马上赶了过来,探了探这位弟子的鼻息:“江道友,还可以救。” 江影把此人往沈昼怀里一塞:“你来救。” 救死扶伤,他可不会。 “江道友——”沈昼无奈,徒劳的治疗法术在这位弟子的周身亮起,却无济于事,无法将黑血妖魔逼出。 江影以白绢擦拭着手中冥昭,已经准备将身中黑血妖魔的这位无辜弟子杀死,永绝后患。 但就在沈昼贴近这弟子试图救他的时候,由于贴得太近,他又没有防备,藏匿于那位弟子身上的黑血妖魔竟然又转换了一个吞噬对象。 它直接朝着沈昼的天灵盖飞了进去,占据了他的身体。 “废物。”江影冷冷说了句,在众人的目光中,他抬脚,准备从沈昼身体上跨过去,任其自生自灭。 但此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让他伸出手去,将沈昼给扶了起来。 令人熟悉的,被迫做事的感觉,江影当然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江影咬着牙,压低了音量,无奈的声音溢出齿缝:“宋栀栀,你说好的。” 八十九声心跳 八十九声心跳 然而, 此时的宋栀栀却惊恐极了。 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都在电光石火间, 她都没有来得及写剧情控制事情发展。 她确实没有写下剧情让江影救沈昼, 因为要救他,就必须要江影用他的神血不可。 宋栀栀的直觉告诉她,江影的神血绝对不能暴露在外。 但江影又为何会被强迫着要救沈昼?这当然也与宋栀栀脱不开干系。 沈昼的男主光环, 是宋栀栀一开始就写在人物设定中的。 她说沈昼一生会平安顺遂, 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化险为夷,即便身陷险境也有贵人相助, 有人想要杀他, 他也能次次死里逃生, 变得更加强大。 现在, 她写下的这个设定, 起作用了。 沈昼被黑血妖魔附身, 生命垂危,在场唯一有能力可以救他、并且与他暂且处于同一阵营的江影,自然不得不出手。 “不……不是我……”宋栀栀手忙脚乱地打开传音球, 对江影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或者, 也应该说是我……”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 带着一丝祈求, 甚至有些心虚,只希望江影能够理解她的意思。 然而江影在想, 两日前, 宋栀栀与他说好她不会圣母心发作, 原来都是假的。 他最大的秘密是神血,这关系着他的安危——也关系着她自己的安危, 她竟然因为沈昼随意丢弃。 江影第一次主动切断了与宋栀栀的传音,很果断。 他单手提着昏迷沈昼的身子,说话的声音宛如彻骨寒冰:“我会救他。” 其余人一听,皆打了个哆嗦,倒觉得他说的是“我要杀他”,而不是“我会救他”。 但现在能救沈昼的只有江影,所以他们只能让江影提着沈昼,走进一旁的山洞中,为他逼出黑血妖魔。 江影走进无人的石墙后,把沈昼往墙根上无情一丢,手中冥昭的暗芒微闪,已然贴上他的掌心。 既然宋栀栀要他救,他只能救。 他无可奈何。 冥昭对准指尖,即将刺破他的指尖,一滴神血将会落下,挽救沈昼的生命。 但这绝对会让神血的秘密暴露,因为沈昼已经被他如此救过两次,不可能不会发现端倪。 就算他自己没有意识,但那冥冥中无形的力量,也会让他想起来。 江影的长睫垂落,薄唇抿出一道极其冰冷的弧线,宛如永不消融的坚冰。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脑海深处传来了熟悉的剧痛,是那种干涸的绝望感。 宋栀栀趴在自己的书桌上,抱着自己的手机,长发散开,被风吹乱。 她的神识力量在疯狂消耗着,就连趴在她头顶为她供给能量的球球也扁了下去。 宋栀栀在手机上,艰难地一下一下坚定敲击着屏幕。 【江影没有用冥昭刺破自己的指尖,他不打算用神血救他。】 这句话,已经出现过一次了。 但马上就被系统红字警告了【注意,不符合初始设定,已收回无效文字。】 宋栀栀又重新写了一遍,很坚定,神识力量在这一瞬间被手机吸走,源源不断地输出。 在神识力量的消耗下,这句话……竟然真的停留在了手机上,再没有消失。 宋栀栀趴在桌上,长舒了一口气。 她想,她为了江影,连她一开始的初始设定都推翻了。 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有些怅然。 宋栀栀全身无力,微微闭上了双眼,然而此时,手机上剧情还在走着。 江影在感觉到脑海中那股剧痛之后,那股不知从何而来一定要他救沈昼的力量消失。 他的冥昭收了回去,江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是宋栀栀……将这力量给消除了。 既然没有什么力量在不容抗拒地逼迫他救沈昼,他自然不会救。 江影正打算将马上就要被黑血妖魔完全吞噬的沈昼提出去,说一声他尽力了。 但—— 今日之事,可以说是灵祇谋划已久的计划,每一步,祂都计算好了。 江影的神血,必须暴露不可。 在江影走上前去的时候,在沈昼身体里蛰伏着的黑血妖魔竟然从他身体里退开去,这种逆转生死的力量,与江影在沈家山庄用神血救他时的感觉如出一辙。 黑血妖魔主动从他的身体离开,江影手中的冥昭下意识出手,将残余的最后一只黑血妖魔杀死。 此时,沈昼猛地睁开双眼,一醒过来,便是响亮的一声道谢:“多谢!多谢江道友。” 江影眯起眼,总算正眼看了他一次。 沈昼的嗓门很大,马上将其他所有人都引了过来。 “江道友,您究竟是用什么逼退黑血妖魔的?”沈昼朗声问道。 江影杀意酝酿中:“……”它自己离开的。 “我只感觉脑海深处一道金光闪过,就好像是……是近乎神明的力量,两次都是如此。”沈昼闭起眼回想道。 这段记忆,他本该忘记的,因为那时的他处于完全昏迷状态。 但灵祇总有办法让他想起来。 “江道友,听说,神明的血都是金色的,你莫非已经修炼到了化神之阶的门槛?”沈昼问,“如果是这样的话……能够驱散黑血妖魔的,其实与你的血有关——” “闭嘴。”江影冷声说道。 他出手救他,或者不救他,都不会影响这件事的结果。 沈昼醒来后,被灌输了什么记忆,他就会把什么当做真的。 即便江影没有救他,他也能将“江影用神血救了他”这件事变为现实。 江影如是想着,他周身那迫人的杀气已经激荡开来,将山洞里的所有人笼罩在内。 “江道友,你?!”沈昼大惊失色,往后疾退。 意识到危险的其他修士也在往山洞外跑着,试图逃离。 但那幽蓝色的法术光芒已经冲天而起,比什么祖传的防御阵法更加强大的束缚阵法将整个山洞笼罩,让他们一个也逃不出去。 这绝望的束缚,宛如灵祇圣城被夷为平地的那一日。 江影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看惯了他收敛锋芒的样子,早已忘记了他也曾是幽暗夜色里一击必杀的暗魇。 既然已存了杀意,江影自然不屑于与死人说那么多。 他妖异俊美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半明半暗,仿佛死神一般,那双危险的红眸中泛着果决的杀意,始终平静如湖的眼眸深处,翻涌起了惊涛骇浪。 江影手中冥昭寒芒微闪,朝前走了一步。 冥昭即将离手,将这群待宰羔羊全部杀死,只要人都死了,便任凭他随意编造事实。 他的说辞,无相宗不信也要信。 被困在山洞中的所有人都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但瞬间,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杀气骤然间消失。 他们大着胆子睁开眼睛,却发现江影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沈昼呆愣在原地,只觉得他说错了什么事,但……此界中还有如此多的人受黑血妖魔的困扰,他觉得他有义务说明江影的血可以对黑血妖魔产生作用。 他颓然坐在地上,总觉得他最近脑子有些不太灵光。 江影确实是离开了——即便他自己并不想走。 但沈昼的男主光环太过强大,使得某样东西发生了作用,强行将要杀死他的江影带离极衍门,将他传送回几千里之外的无相宗里。 临行之前,江影担忧宋栀栀在无相宗里遇险,毕竟黑血妖魔无孔不入,青君看起来也不似好人,所以他留给宋栀栀一个传送符,只要宋栀栀打开他,不论他在哪里,他都会回到她身边。 灵祇的谋划,自然是万无一失的,就连这个传送符,也在祂的计算之内。 之前与宋栀栀的交锋不过是小打小闹,堂堂神明,又岂会屡次被宋栀栀压倒? 这传送符会启动,是宋栀栀最开始写下的设定的作用,沈昼遇险,传送符作为唯一能够将威胁他生命的江影带离的东西,自然发生了亿万分之一可能才会出现的意外,在宋栀栀没有碰它的情况下,它自己启动了。 江影周身杀气未散,待回过神的时候,他人已出现在宋栀栀房间里,周围弥漫着轻盈柔软的栀子花香,将他脑海中暴戾的杀意尽数驱散。 他走上前去,看到宋栀栀一人趴在书桌上沉睡,胳膊垫在脑袋下。 她的青丝散落地垂落在肩头,头顶那朵婆娑花盈盈盛放着,心魔毛球也摊成一块毛饼在书桌上休息。 宋栀栀为了写下他不要用神血救沈昼的剧情,已经精疲力竭,动一根手指头都不能。 ——更别提去启动传送符了。 江影的手触到宋栀栀肩头,将她的身子放倒在他怀里,手中冥昭已经收起。 他的命,果然如此,不论宋栀栀做了再多的努力,都无法扭转。 江影留给宋栀栀的传送符被她小心翼翼地挂在了脖子上,此时传送符上幽蓝色的光芒如烟散去,象征着这强大无匹的传送符失去了效用。 是它自己启动的。 江影只能将宋栀栀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他抬手,注意到自己的手上还染着鲜血,是解决黑血妖魔时,一不小心沾染到他人的鲜血。 而他手上的血迹,印到宋栀栀穿着的白色衣裙上,格外显眼。 江影抱着宋栀栀,她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他的手放在她的腿弯处,她的身子软软的,下巴靠在他肩头,还在睡觉。 他垂眸,纤密的长睫在俊美的面颊上投下一片阴影,若有所思。 江影想,反正趁宋栀栀醒过来之前也是要帮她换的,免得她又闹。 所以他的手在宋栀栀的白色衣裙上又多抹了好几下,直到抹干净为止。 九十声心跳 九十声心跳 江影抱着她走至床榻边, 垂眸看了眼宋栀栀肩头上的血痕,手上一用力, 便轻松将她松垮披着的外袍给褪了下来。 他抬手, 轻松将褪下的外袍挂到一旁的衣架上。 宋栀栀还在睡着,神识力量消耗一空,她需要睡眠补充。 不然若是被她看见江影居然拿她的衣服来做这种事, 她肯定要先咬江影一口。 江影的目光在她圆润白皙的肩头掠过, 喉头微微滚动。 他的手一松,将她放倒在床榻上, 又弯下腰, 将她的鞋给脱了。 宋栀栀自觉翻了个身, 把一旁的被子抱着, 头埋进枕头里, 只露出个后脑勺来, 头顶的婆娑花蔫了下去。 江影似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她头顶的白色小花。 睡梦中的宋栀栀轻轻哼了一声, 尾音甜腻绵长。 江影查探了一下婆娑花的状态, 已经生长了这么久, 也不知它什么时候才能脱胎换骨, 变为婆娑木。 他见宋栀栀将半卷被子都抱在了怀里, 怕她受了凉,便倾身而上, 准备将她怀里的被子扯出来。 没想到宋栀栀抱得很紧, 他使了些劲也没能抽出来。 江影正打算再用些力的时候, 宋栀栀却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瞪大了眼,盯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江影瞧, 有些懵懂的模样。 宋栀栀的脑子混乱,她想,自己应该是在写完那句剧情之后就睡着了。 但方才她感觉到有坏家伙在摸她的花,于是她勉强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 没想到,竟然是江影。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极衍门么,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宋栀栀觉得脑子很乱,后来怎么样了,江影的神血到底有没有暴露? 江影见她睁开了眼,动作顿了一下,俯下的身子停在她的面前不远处,单手撑在她的脖颈侧边,墨色长发落下,垂在她白皙的脖颈处。 宋栀栀整理了一下思绪,她想起前不久,江影因为生气,竟然主动将他的传音球给挂了。 她伸出手去,两手搂住他的脖颈,温热的指尖交叠在他的后脑。 “我……”宋栀栀很疲惫,但还是小小声说道,“你会突然想救沈昼,确实与我有关。” “但是,就是……”宋栀栀也不知如此解释江影能不能听懂,只能将头埋在他脖颈处蹭了蹭,“我没有让你去救他。” “嗯。”江影回应的声音冰冷,他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你怎么回来了?”宋栀栀问。 “沈昼没有死,黑血妖魔自己离开了他的身体。”江影冰凉的大掌按在她的头顶,透着寒意,“他醒来之后,道出我有神血的秘密。” “我原想将所有听到这个秘密的人都杀了。”他的指尖摩挲了一下宋栀栀的脸颊,动作有些危险。 宋栀栀轻轻“嘶”了一声,她觉得脸颊有些冷。 但她猜出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沈昼有生命危险,但他是永远可以逢凶化吉的体质,所以江影放在她这里的传送符应该起了作用,把江影给传送回来了。 他要做一件事,却屡屡受挫,江影怎么还没生气? 宋栀栀将脸颊从他脖颈间抬了起来,露出一双澄澈的眼眸来。 她的眼中盈着水光,湿漉漉的,底色是纯净的黑,永远都有着一种无害柔弱的气质。 “你没有生气吗?”宋栀栀轻声问道,“传送符把你送回来了。” 江影在他感觉到脑海深处剧痛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宋栀栀到底做了些什么。 等他传送回来之后,宋栀栀又昏迷过去了,耗尽了神识力量的她根本不可能启动传送符。 宋栀栀应该已经尽力了,只是那该死的命运——或者应该说是神明,太过狡猾。 他摇了摇头,抬手准备将宋栀栀揽在他脖子上的手摘下来。 宋栀栀将手躲开了,却还是抱着他,她的手一使劲,将他抱得更近了些。 江影一动也没有动,仿佛没有生命的玩偶一般,任凭她随便怎么动。 宋栀栀想,她也绝对不可能让江影杀那么多人,他现在赶回极衍门灭口也来不及了。 他们带着这个消息回到无相宗是必然,江影身怀神血,可以对黑血妖魔起效果的消息会传开,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到时,与无相宗达成约定的江影必定要付出自己的神血,替他们铲除黑血妖魔。 除非……他不要那颗心。 宋栀栀搭在他脖颈上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安静地抱着江影,非常轻地叹了口气,轻柔的气息拂过他的耳侧。 灵祇为何千方百计要江影神血的秘密暴露?她甚至不需要打开手机逼迫这本书写出原因告诉她,她都可以猜出来。 祂想要江影为了剿灭黑血妖魔,回收神血,祂觊觎江影的神血。 只要江影把一部分神血交给无相宗,那么这玩意一定会通过某种方式被灵祇回收,成为祂的东西。 就像那些被冥昭杀死的人,他们的尸体化为腐水,没入大地之中,又会重新滋养土地。 如灵祇那般的存在,难道没有自己的神血吗? 但是,现在显而易见的事实就是,绝对不能让灵祇的计谋得逞,不论如何,江影的神血都不能给别人。 宋栀栀垂下眼睫,眼眸里蕴着莫名的光芒。 “无相宗会找你讨要神血,剿灭黑血妖魔。”宋栀栀轻声说,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极不情愿继续说下去,“你的神血,不能交给别人。” “但你已与无相宗达成约定。”宋栀栀的声音颤抖着,似乎都要哭了出来,“你不要给他们,你可以不要……那颗心的。” 江影的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他的表情漠然。 他知道宋栀栀的意思,无相宗无法逼迫他,只会以帮助他找心这个条件作为交换。 他可以不交出神血,那么无相宗自然也会撕毁约定,不再帮助他找心。 江影甚至都不需要思考,回答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不用。”他拍了拍宋栀栀纤瘦的背,“我要我的心。” 宋栀栀的长睫沾上湿意,又冷又凉,它轻轻忽闪了一下,挠过江影的肩膀。 “好。”她说,又低头在他脖颈间蹭了蹭。 江影想,宋栀栀真的十分像小狗。 可爱又麻烦的一只小狗。 宋栀栀本来还在感动,但抬头的时候,眼睛余光瞥见江影搭在她衣架上的外袍。 她那条非常喜欢的白色衣袍的肩上、背上有几道红痕极为明显,似乎是不久之前才抹上去的。 宋栀栀问:“我的衣服怎么了?” 江影把她从他肩膀处探出的头给按回去,掌心压着她头顶的婆娑花,语气冷冷:“脏了。” 宋栀栀的身子一颤,力气松懈,抱着他脖颈的手松开,跌回床榻上。 脏了?她当然知道脏了。 只是它为什么会脏,肯定是江影弄的。 宋栀栀直视着垂眸认真看着她的江影眼眸:“你弄脏的。” 是肯定句。 “是。”江影承认,有些后悔他怎么没有将它收起来。 “是血,你杀人了。”宋栀栀眼眸里闪过智慧的光芒。 “没有。”江影的答。 极衍门弟子受伤的极多,是他一不小心碰到了别人的。 宋栀栀盯着他看,视线直勾勾的。 江影无奈,冷声说道:“极衍门环境复杂,应当是我一时不慎,碰到了别人的。” 宋栀栀一惊,她赶紧推开江影。 别人的血也是血,他这么脏兮兮地回来还用她的衣服擦手? “这么脏,那你还抱我?”宋栀栀挑眉,娇声说道。 江影:“?”不是你抱的我? 他没有说话,直起了身子,站了起来。 宋栀栀催他:“快些去洗澡呀。” 她担心江影不洗,但其实江影每次都有洗,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我房间里的浴桶可以用,你快些去。”宋栀栀又抬手推了推他。 江影就这么僵着身子,被宋栀栀推到屏风后,浴桶旁放着一篮新鲜的栀子花瓣,在半透纱窗外洒进的阳光里,白莹莹、俏生生。 他目光放在那篮栀子花瓣上,直接冷冰冰地问道:“我用了,你用什么?” 宋栀栀惊了:“我肯借你浴桶用就很好了,你还想用我泡澡的东西?” 江影:“……”原来是不让我用的。 宋栀栀将桌台上放着的篮子拿过来,往浴桶里温暖的水中倒了一半。 白色的栀子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坠落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与轻盈的芬芳。 她自顾自说道:“算了,既然你想用,那就分给你用一半。” 江影:“……”我不想用。 宋栀栀将花瓣撒下,便转过身走出了这处隔断的屏风,独留下江影一个人站在原地。 江影其实想说,他可以回自己房间洗的。 “你快些洗哦。”宋栀栀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 江影的身形一顿,修长的手指已经将束腰的腰带抽开。 “嗯。”他冷冰冰应了声。 宋栀栀在安静的房间里,只听见了极轻柔的扑簌簌的衣物坠落声。 她打了个哈欠,感觉又困了起来。 方才是被江影惊醒,她消耗一空的神识力量还没来得及恢复。 宋栀栀坐在床沿上,闷头倒了下去。 江影洗澡洗得不紧不慢,只将手上沾了血的地方细细擦拭。 待洗完之后,他看向搭在一旁的衣服,是刚换下来的,有除尘法术一直在清洁,其实不脏。 只是宋栀栀若是发现他又穿了原来的衣服,估计又有意见了。 无奈,江影只能大半个身子泡在浴桶里,唤了一声:“栀栀。” 叫完宋栀栀之后,江影看着水面上漂浮着的白色花瓣,总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宋栀栀念着他还在房里,所以只是闭目浅眠,听见江影唤她,她连忙睁开双眼。 “怎么了?”宋栀栀提高了声音问道。 “衣服。”江影言简意赅。 宋栀栀一愣,明白了江影的意思,他要她帮忙去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来。 不知为何,宋栀栀又想到在长澹客栈里的那次,她忘记带衣服去洗澡,在江影面前丢脸死了。 她想,她报复的机会来了。 宋栀栀应了一声:“我去给你拿。” 她走出门外,脚踩在竹制的长廊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宋栀栀决定待会儿给江影递衣服的时候,她一定要正大光明地看,力求把他看到满脸通红。 来到江影的房间里,宋栀栀在衣柜里翻找了一下,瞥见了那套曾经被她塞到衣柜最深处的衣服。 就是那套……衣襟上沾了她唇印的那一套。 既然要让江影尴尬,那就要让他尴尬到底! 宋栀栀将这套黑底绣金纹的衣服抽了出来,心满意足地抱着它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她反手关上门,对江影说道:“我拿回来了。” “嗯。”江影闷闷应了声,整个身子沉入水中。 宋栀栀抱着他的衣服走进屏风后,还没等她先让江影尴尬,当她的目光触及江影那优雅惑人的肩膀时,她就已经脸红了。在水面上,江影那修长的脖颈与完美的肩颈线,每一处都在散发着难言的诱惑力。 她鼓起脸颊,移开目光,把他的衣服放到一旁,气鼓鼓说道:“你怎如此不知检点,我进来了,你也不遮着点。” 江影:“?”我已经很检点了,你偏要看,我有什么办法? 他瞥了一眼宋栀栀:“你先看的。” “那么大个人在那里,我怎么忽略?”宋栀栀说。 她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根本没有害羞,扭过头来,盯着江影的脖颈处看。 “你……你抬起来点。”宋栀栀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声说道。 江影听话地抬起身子,露出苍白的胸膛来。 宋栀栀的目光触到他胸口处那淡淡的疤痕,还有其上坠着的红琉璃。 这处旧伤果真如沈昼所言一般,可以看出江影在剖出心脏的时候非常小心翼翼,似乎是怕疼,所以精准地没有用冥昭拉出一条长长的伤口。 她盯着看了片刻,忽然启唇,轻声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疼吗?” 江影鬼使神差般地知晓了她问的是哪里疼。 他想了想说道:“不疼。” 剖出心脏,怎么可能不会疼呢? 宋栀栀想,江影一定是又在哄她了。 她盯着氤氲水汽中江影的脸看了许久,直到江影提醒她:“栀栀,水要凉了。” 宋栀栀盯着他看了那么久,他也脸不红心不……不,他没有心。 她有些挫败,只转过身走出隔断的屏风。 江影大半个身子泡在浴桶里,见她走了出去,他这才抬手揉了揉染上了些许绯色的耳尖。 宋栀栀本是有些失望的,但她走到书桌旁,摸出了手机开始看剧情,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在极衍门那里,后续发生的事果然如同江影描述的一般。 紧接着后面写的便是江影传送回青崖峰之后的事了,她一直拉到最后,看到书中如是描述。 【宋栀栀见江影被她如此盯着看,却没有任何害羞的意思,顿时感到有些挫败,转身直接离开了。】 【但在宋栀栀走了之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江影的耳尖红了,只是那氤氲的水汽将视线变得模糊,他才没有暴露。】 宋栀栀嘴巴张成了“o”字形,惊讶之余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好你个坏东西,原来是真的会害羞的。 她心中如是想着,身后已经投下一大片阴影,江影已经穿好衣服,走了出来,来到她身后。 江影低头,看到宋栀栀头顶那朵婆娑花盈盈立着,花瓣迎风招展,看起来极为精神,一看就知道宋栀栀此时的心情非常好。 他没有说话,宋栀栀察觉到他的靠近,连忙抬起头来。 “你洗完啦?”宋栀栀问。 “洗完了。”江影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可能很难去做一些杀人越货的坏事,因为身上的栀子香气可以让使用了藏匿法术的他无所遁形。 宋栀栀的目光触及了他的胸口,看向他衣襟处上那抹唇印原来的位置,唇印上次已经被她暗搓搓擦干净了。 她问:“你没发现这衣服哪里有点不对吗?” 江影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 “上面……”宋栀栀欲言又止,又觉得直白地说出这件事来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换了一个问法,“衣服上的避尘法术是如何运作的。” “衣物的主人觉得是脏的东西便会自己清理。”江影答。 宋栀栀悟了,她算是明白过来这件衣服上为什么别的地方都是一尘不染,独独留下了这唇印。 可能江影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衣襟上留下了唇印没有被自动清洁干净。 “哦——”宋栀栀长长应了声。 她抬手,将妆奁里的一盏口脂拿了出来,胡乱抹在唇上。 江影猛然间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连忙准备缩回手,离宋栀栀远一点。 但已经晚了,宋栀栀抓着他干净衣服的袖子,低头,在他袖子上用力亲了一口。 明显的殷红唇印留在衣袖处,宋栀栀又抬手,用他的袖子把自己唇上的口脂擦干净。 江影想,宋栀栀一定是在报复,报复他在她白衣服擦手之仇。 没想到宋栀栀将他的袖子甩了回去,理直气壮说道:“你看,它没有被清理干净。” 江影垂眸看了眼,看到自己衣袖上那殷红的唇印果然没有消失。 他愣住了。 怎会如此。 “坏东西。”宋栀栀说他。 江影把袖子收回来,冷冰冰地应了声:“嗯。” 他问了宋栀栀一个问题,将这个话题转开:“你不继续睡觉?” “被你吵醒啦。”宋栀栀回答,经过刚才那些事,她怎么还有睡意。 她将桌子上趴着的心魔毛饼推到一边,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我要再看看极衍门那里的情况。” “嗯。”江影点了点头,在宋栀栀书桌旁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倚着身子,一手托腮,默默看着宋栀栀。 宋栀栀在手机里输入【而此时的极衍门中……】将摄像头转到千里之外的极衍门。 之前的江影没有掩饰自己的杀意,以束缚阵法控制山洞中所有人的行动,他准备出手,却又突然消失。 原本气势汹汹要杀了他们的江影……就这么离开了? 在大起大落之下,有些神经脆弱的极衍门弟子都瘫软了身子,晕了过去。 就算是沈昼与梁真,也站定在原地,愣了好久,许久才反应过来他们竟然死里逃生了。 “沈道友,这……”梁真长舒一口气,对沈昼沉声说道,“他为何突然暴起,想要伤人,终究是……凶性未改啊。” 沈昼运起法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双眼,无奈说道:“是我的问题。” “或许江道友并不想要他的秘密暴露。”沈昼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他方才在我说出他血液的秘密之后,他才想要将我们杀了。” “那么为何又不杀了?”梁真问道。 “他应当是忍下了他想要杀我们的念头。”沈昼长叹一声,“梁前辈,这哪里是凶性未改,是他大发慈悲,才放过了我们。” “那我们……”梁真微微皱眉,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可以,他宁愿永远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回无相宗去吧。”沈昼吩咐一旁的同门,让他们不要惊慌,“今天他要杀我们一事,我会对门中解释,也希望你们极衍门的人不太过多介怀,毕竟这里的黑血妖魔是他杀死的,我也是他救的。” “他那神血之事?”梁真眉头微皱,说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上。 “此事无法隐瞒,即便你我不说,又怎能保证在场的所有弟子不说出去?”沈昼无奈说道,“神血一事……或许是剿灭黑血妖魔的关键。”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不久前他的思维方式非常奇怪。 就仿佛是被冥冥中一股力量强迫着做了什么一般。 沈昼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不对,但又找不出端倪来,只能将此事放在心里,等回到无相宗再询问宁玺或是青君。 “梁前辈,走吧,回无相宗,极衍门如此,修复起来也需要一些时间,这里离赤霞山近,或许会再有黑血妖魔来也说不定。”沈昼想了想,觉得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妙。 “好。”梁真行了一礼,很是感谢。 因听了沈昼的话,他吩咐门中弟子不要把江影之事对外声张,守口如瓶便是。 宋栀栀在手机里看到【沈昼与梁真谈话完之后,便吩咐无相宗弟子将极衍门行动不便的受伤人士带上,往回无相宗的方向出发。】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这个结果,至少不算差到极点。 “他们还是不准备帮你隐瞒神血之事。”宋栀栀小声说道。 江影轻哂一声:“意料之内。” “但是你突然想要杀他们未遂,沈昼决定帮你解释。”宋栀栀继续说。 不论沈昼愿不愿意帮江影解释,她都不会让此事让他人对江影产生偏见。 笑话,神血秘密泄露,人一个没杀,江影已经够惨了,他没道理再平白背上罪名。 “不用。”江影答。 他并不在意别人看他目光是怎样的,他只需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 “不论无相宗开出怎样的条件,你绝对不可以把神血给他们。”宋栀栀一字一顿地叮嘱江影。 没想到江影坐直了身子,靠近了她,抬手将她的肩膀扳了过来。 “做什么?”宋栀栀支支吾吾问道。 她扭了下身子,往后退了一点点。 江影的指尖抚摸了一下她脑袋上的那朵婆娑花,冥昭的暗芒一闪而过,准备划破指尖。 宋栀栀低下头,敏感地打了个哆嗦,她知道江影要做什么了。 他这个!坏东西! 不过说起来,他已经两日没有以鲜血浇灌婆娑花了,这玩意也要快些长大才是。 很快宋栀栀感觉到自己的指尖一疼,三滴蕴着金色光芒的鲜血已经滴入了婆娑花的正中央,顺着花瓣的纹理,缓缓没入深处。 血液流淌得很慢,这对宋栀栀来说,无异于甜蜜的煎熬。 她轻轻哼了一声,带着些鼻音,仿佛轻盈的羽毛挠在江影耳侧。 三滴血落下,宋栀栀的身子已经软了,她趴倒在江影的肩膀,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了力气。 江影抱着她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背,在她的耳侧轻声问道:“想睡觉了吗?” 微暖的气息拂过耳畔,宋栀栀的长睫轻颤,她点了点头,说话的尾音拉得有些长:“嗯。” 江影抱着她走到床榻边,将她轻轻放下。 宋栀栀主动将被子盖好,在被窝外露出一双如幼犬般的眼眸盯着他看。 江影的指尖扫了下她的长睫,说话的音调依旧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他说:“神血不可以给他们,但是可以给你。” 九一声心跳 九一声心跳 宋栀栀对着他眨了眨眼, 她想,神血是被长在她头顶的婆娑花给吸收了, 又不是她吃了。 但江影这句话很合她心, 在他这里,甚至能称得上甜言蜜语。 所以宋栀栀的心情甚好,她见江影快要离开, 便抬手扯住了他的袖子说道:“我明天要出门。” 江影平静回答:“我陪你。” “有人带我去了。”宋栀栀小声说道, 有些不好意思。 谁又知道他会突然回来呢?没有出意外的话,江影这时候应该还在极衍门才是。 江影:“……”又要跟人跑了。 他问:“是何事?” “我要去拜访我这段时间都在看的话本子的作者, 袁长老说一位叫玄阴子, 一位叫烈阳子。”宋栀栀老老实实回答, “袁长老认识他们, 明日岑长冬会带我一起去。” 江影觉得变成一个心魔毛球实在是有些怪异, 但他还是说道:“让那颗球呆在青崖峰。” 宋栀栀点了点头, 乖巧应道:“好,那你陪我一起去。” 江影点了点头,他走出房门外, 替宋栀栀将门给轻轻关上了。 他去修炼了。 神血的秘密已经暴露, 这是不争的事实, 接下来如何与无相宗的人博弈才是关键。 宋栀栀见他离开, 这才翻过身, 面朝里去,神识力量消耗过多的她很快便睡着了。 此后不久, 江影感觉到有人接近了这处小院。 他在很远的地方就已经预先布下了防御阵法, 若是有人靠近, 他都能察觉到。 而靠近这里的人,修为高深, 就算是江影也感觉到了些许警惕。 是青君。 他手执桃花折剑,朝这里走了过来。 青君自然不是来找宋栀栀的,他会来寻江影,应当是知道了他神血的秘密,沈昼那边的人传音把这个消息传回无相宗了。 江影起身,推门走出小院,他自然不会让青君靠近这里。 他来到穿过青崖峰正中央的清溪之畔,青君人已经等在这里,面含微笑,手中桃花折剑上的桃花娇艳欲滴。 “何事?”江影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青君见到江影前来,连忙礼貌地行了一礼道:“江道友,你已回来了?” 江影没有回答他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目光放在远方,等待着他的下文。 “昼儿已将事情都与我说了。”青君的声音柔缓,听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您的神血,应当就是剿灭黑血妖魔的关键。”青君直接说到了正题,“我们不便询问江道友您的神血从何而来,但剿灭黑血妖魔,或许需要您的神血帮助。” 江影吐字仿佛锋锐的刀:“不可。” “江道友,我知道这神血可能对您极重要,所以……”青君握紧了手中的桃花折剑。 那个东西,他原本想自己留着的,但从目前来看,还是铲除此界共同的敌人更为重要。 “我知江道友您与无相宗达成的约定是您吃亏,花费力气帮我们剿灭黑血妖魔,只能换来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青君朝他眨了眨眼,眼眸深处灵动可爱,纯净无暇,“如果我说,有一个确定的消息,您愿意尽全力帮我们剿灭黑血妖魔么?” 江影并没有先答应,他冷声说道:“直说。” “您应当知道栀栀姑娘身上那只离魂心魔吧,是心魔之中最强大的一种,而它的出身,想必您也有所耳闻,是千灯寺得道高僧素灵所生之心魔。”青君解释道,“小韩捕获那只心魔的时候,原以为心魔已经将他的整个神识空间连同心一起吞噬了。” “但是当素灵大师圆寂后,他留下一颗舍利,内里正是他的心,没想到心魔那般贪婪无度的妖魔竟然没有选择吞吃他的心。”青君说,“江道友您想要的心,应当不是随便哪一颗都行,千灯寺素灵大师留下的那颗心未染尘埃,澄澈无垢,虔诚专一,不知这一颗心,江道友您可看得上?” 江影正待说话,青君便继续说了下去:“千灯寺答谢小韩帮素灵大师将心魔驱除,这一颗舍利,也是归小韩所有,目前还存放于千灯寺中。”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若是江影愿意付出神血,他便将封存了素灵大师那颗心的舍利给他。 这佛修圆寂之后的舍利不是抢夺便能据为己有的,只有所有者心甘情愿地交付出去,才能够变更所有权,即便落到他人手上,也是灵气尽失。 江影的眼睫懒懒抬起,瞥了一眼青君,红眸深邃,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在思考,这个约定是否划算。 千灯寺素灵大师的舍利是没错的,只是里面到底有没有心便不知道了。 怎会有心魔没有连着心一块吞噬?那它还要不要叫“心”魔了。 江影很谨慎,他没有马上答应青君,甚至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答应他。 他宁愿跑遍整个修真界把黑血妖魔一一亲自杀死,也不会将他的神血交付出去。 但那颗舍利确实诱人。 “再说。”江影冷冷说道,没有答应青君的要求。 “您是不相信舍利里还能留下一颗心?”青君问,“那只心魔就在栀栀姑娘手上,我让一溪联系她去问问吧。” 是真是假,问问宋栀栀手上那只心魔,不就都知道了? “不用。”江影马上答。 因为宋栀栀现在睡觉,不便打扰他。 “此事,等极衍门的人回到无相宗之后再议。”江影还是没有答应。 青君望着他,无奈地轻叹一声:“好,江道友考虑便是。” 他朝江影点了点头,看向他身上那黑底绣金纹的衣袍,轻轻嗅了嗅。 “其实,我有一事想问很久了。”青君轻咳一声,不好意思说道。 “说。”江影警觉,不知道青君又想问什么。 “江道友您身上的栀子花味道,很好闻。”青君轻笑一声说道。 他没有想到,像江影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把自己身上弄得香喷喷的,倒有了些人情味。 江影的薄唇紧抿,刻画出一道冷漠的弧线来,他的喉头微微滚动。 他暗自思忖着,觉得这都是宋栀栀的错。 “江道友您喜欢栀子花么?其实我也是很喜欢桃花的。”青君将自己手中的桃花折剑亮起,剑柄上的鲜嫩桃花莹莹盛放。 江影:“……”是,不关心你喜欢什么花。 “还有事吗?”江影问,直接赶人走。 “多谢江道友将极衍门的黑血妖魔消灭。”青君摇头轻叹,“无事了,我便不再打扰您,先行离开。” 语毕,青君手中执着桃花折剑,俊逸潇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天际。 他直接去了潜渊谷,与韩潜商量此事。 千灯寺素灵大师的舍利一事,自然是真的,没有丝毫作假,只是这枚舍利,早在很久以前便被青君要了去,现在为了剿灭黑血妖魔,他愿意让出这枚舍利与江影达成约定。 江影见青君离开,便回身来到居住的院子。 他没有回自己房间,反而轻轻推开了宋栀栀的房门。 房间里只有微微的风声与宋栀栀清浅的呼吸声。 江影的目光从宋栀栀熟睡的脸庞上掠过,转移到了窗台前的书桌上。 那只心魔毛球现在还瘫在这里睡觉,恢复着神识力量。 江影对它自然不会轻手轻脚,直接将它拎了起来,一手拈着这块毛饼,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他反手将宋栀栀的房门关上,捏了一下心魔毛球。 心魔毛球马上醒了过来,“吱吱吱”叫唤了好几声,似乎在挣扎。 它确实是害怕江影的。 江影冷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没有跟一只心魔毛球交流的欲望。 只有宋栀栀那个小傻子才会对一只心魔毛球说话。 心魔在被人收服之后,已经没有自主意识了,它的举动、性格、外表都是跟随主人的特性。 江影有和心魔交流的办法,那就是让这小东西回到一个人的神识空间之内。 只有在纯粹的神识空间里,心魔才能够便会原本的形态,拥有它原本的记忆与性格。 不过没有谁胆敢主动把一只心魔主动放进自己的神识空间里,江影自然不惧它。 他抬手,将心魔毛球给赶到了自己的神识空间里,他自己也闭上了双眼。 江影的神识空间是一片黑暗,他没有心,所以他的内心世界也没有丝毫光线。 所以,原形是一团黑色雾气的心魔来到他的神识空间里,马上宛如隐身了一般。 离魂心魔仿佛挣脱了束缚一般,在江影的神识空间里飞来飞去,却找不到方向。 笑死,根本找不到路。 它放弃了,乖乖悬停在江影面前,依旧是有些尖利的女声,刺耳非常。 “你想做什么?”离魂心魔惊恐问道,她知道江影早已对她存了杀心。 江影言简意赅:“千灯寺素灵大师的舍利里,当真有一颗心?” “啊……”离魂心魔忽然“嘻嘻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渗人可怖。 “是啊。”她承认了,在江影的神识空间里,她无法说谎,“我没有吃它。” 江影的长眉微挑,有些惊讶,没想到青君说的竟然是真的。 那颗舍利里面,真的有一颗心。 他承认,他确实很想得到它。 “你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离魂心魔觉得江影实在是好玩。 “我以为你会问那姑娘平时喜欢吃什么,哪时候睡觉,穿多大码的衣服之类的问题……”离魂心魔化身的黑色雾气在他伸手不见五指的神识空间里飞来飞去,非常自信地说道。 江影:“?”我问那么多做什么? 他启唇,冷冷对离魂心魔说道:“我都知道。” 这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九二声心跳 九二声心跳 心魔咳了好几声, 原本准备好要说的话噎住了,没能说出口。 什么叫“他都知道”, 她身为心魔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与宋栀栀朝夕相处的她竟然还不如江影了解她? 江影说完,也不管这只离魂心魔如何尴尬,他要知道的消息已经知晓, 这玩意已经没用了。 他手一挥, 直接将心魔赶出了神识空间。 心魔在跌出去的时候,在江影的神识空间里跌跌撞撞, 一不小心碰到了好几样东西。 心魔一愣, 她以为江影的神识空间里就是一片漆黑与虚无, 什么都没有, 原来只是光线太差, 导致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瞬间, 一个黑色毛球出现在江影面前,而江影也睁开了他的红眸。 他小心翼翼地将心魔毛球丢回了宋栀栀的房间里,回房修炼去了。 第二日, 宋栀栀与袁一溪约好今日乘岑长冬驾驶的浮舟去看玄阴子与烈阳子两位出名的话本子作者。 她早早地便起来了, 睡了一夜的她神清气爽, 吃了早饭浇了花便打算出门。 球球本来蹦跳着也想跟宋栀栀一起去, 但又被她放回了桌子上。 宋栀栀揉了揉球球毛茸茸的脑袋说道:“我今日跟江江一起去。” 球球气鼓鼓地坐在桌子上, 小声地“吱吱吱”叫了几下,算是答应了。 宋栀栀走出门, 便看到江影负手站在院中, 见她出来, 便回首望着她。 “走吧。”宋栀栀浅笑着看他,朝江影伸出一只手来。 她的掌心摊开, 等着江影球球跳上来。 江影的表情漠然,灵气在他周身流转,只一瞬间的功夫,他变为一个毛茸茸的小黑球,乖巧跳到了宋栀栀的掌心里。 宋栀栀下意识捏了捏。 江影:“……”捏就捏吧。 他一声不吭,被宋栀栀放到了头顶上。 江影球球靠着宋栀栀束起的发髻,看起来有些悠闲。 宋栀栀来到青崖峰外围,此时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她了。 远远的,岑长冬朝她挥了挥手:“宋姑娘,今日我特意提早来了,上次让你等我,真是不好意思。” “嗯。”宋栀栀应了一声,看到他身边那架浮舟变了一个样式,便好奇问道,“你换了一架新的浮舟。” “是啊。”岑长冬跨坐上浮舟,朝宋栀栀伸出手来,掌心里一颗金光闪闪、灵气缭绕的金丹出现,“前几日袁长老给了我指点,我成功突破到金丹修为,为了庆祝,我就买了一架新的浮舟犒赏自己。” “修士的金丹期很关键吗?”宋栀栀侧着身坐上浮舟,将一旁的扶手扶着,随口问道。 岑长冬启动浮舟,这辆全新的飞行法器带着三个人一飞冲天。 “当然了,这对于修士来说,重要程度不亚于生辰,以后每一年都要在结丹之日庆祝的。”岑长冬爽朗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宋栀栀想,这可能是修士为了找个借口多过一次生日鼓捣出的玩意。 她点了点头说道:“就是以后一年能过两次生日的意思,对么?” “对哎!”岑长冬兴奋说道,“我就是因为这点开心,这样每年我都有理由买新的浮舟了。” “对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问道,“我送给江大哥的浮舟,他后来可有使用?” 宋栀栀知道江影只开过一次浮舟,还是她闹着要坐,而且在开完之后还骗她说这是一次性的。 于是宋栀栀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与江公子又不熟。” 江影球球原本蹲在她的头顶上发呆,听见宋栀栀如此说,直接在她头顶上跳了跳,以示抗议。 宋栀栀抬手,捏住了他躁动的身子,想起浮舟那事江影还敷衍她了,于是再次强调:“我跟他非常不熟,我甚至有些怕他,我怎么会知道他有没有用浮舟呢?” 岑长冬一想也是,便乐呵呵说道:“宋姑娘,没关系,我跟他熟,下次亲自问问他驾驶感受便是。” 宋栀栀:“……”你好自信。 江影球球:“……”跟你不熟。 “咦,宋姑娘你怎么不说话了?”岑长冬疑惑问道。 宋栀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道:“没什么,岑公子快些飞吧,我们早些见完两位老先生也能早些回来。” “好!”岑长冬加快了驾驶浮舟的速度,“我都有些迫不及待看到最新的剧情了。” 玄阴子与烈阳子两位作者的居所离无相宗不远,就在两座遥遥相对的双子峰上。 岑长冬即将抵达双子峰的时候,想起了什么,便问道;“宋姑娘,你是要先去见西面的玄阴子先生,还是东面的烈阳子先生?” 宋栀栀想了想说道:“先去见玄阴子吧。” 袁一溪说烈阳子的脾气好些,建议她先去拜访烈阳子,但宋栀栀就是叛逆,她担心袁一溪所言是灵祇的引导,于是选择先去见玄阴子。 说来也是令人意想不到,事到如今,宋栀栀完全能够相信的人,竟然只剩下蹲在她头顶上的江影了。 “好嘞。”岑长冬调转浮舟的方向,往靠西的那座双子峰的方向飞去,他交代道,“两位老先生只有每月将写好的话本子带出来的时候才会见外人。” “宋姑娘,你这次去见了玄阴子先生,若是要见烈阳子,可要等到下个月了。”岑长冬提醒道。 玄阴子脾气古怪,会不会见宋栀栀都不是定数。 “好。”宋栀栀答应了,“我会将玄阴子的手稿整理好带走,你可以先去烈阳子先生那里拿书。” “就是如此。”岑长冬的计划与宋栀栀的提议不谋而合。 他将浮舟悬停在双子峰西峰的峰顶空地上,这里花木掩映,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前方被藤萝掩盖住的山洞入口,便是玄阴子所居住的地方,二位老先生闭关在这里,每个月孜孜不倦地为整个修真界的修士生产精神食粮。 岑长冬见宋栀栀下了浮舟之后,便与她告别:“宋姑娘,双子峰这里是安全的,我去东峰找烈阳子先生拿书,顺便当面问他剧情,等到黄昏时分我过来接你一道回无相宗。” 宋栀栀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她话音刚落,岑长冬驾驶浮舟的潇洒身影已经消失在远方。 宋栀栀左看看,右看看,确认附近已经没有人之后,便将头顶上的江影球球抱了下来。 “没有人啦——”宋栀栀捏捏他软乎乎的肚皮说道,“你可以先变回来。” 堂堂一个大反派,变成一个球,也怪累的。 江影马上变回人身,站在宋栀栀身侧,脊背挺得很直,阳光在他身边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正好将宋栀栀笼罩在其中。 宋栀栀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说道:“岑公子说浮舟可以驾驶很多次,只要没坏就能一直用。” 江影沉默片刻,承认了:“是。” “所以你骗我这是一次性的。”宋栀栀踮起脚来,看着江影的俊美面颊,控诉道。 江影扭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我若全力输出法力,它确实会坏。” 这种飞行法器于他而言,确实是一次性用品,只是在载着宋栀栀飞的时候,他特意控制了法力输出的强度。 “我下次还想骑。”宋栀栀摇了摇他的衣袖。 江影不想开儿童车,但是宋栀栀非要坐,于是他只能答应:“好,等回去。” 宋栀栀得到了他确定的答案之后,这才放过了江影,往西峰的山洞入口处走去。 “你要一起来吗?”她扭头,看着江影傻乎乎地笑。 江影目光落在她这种带着莫名依赖的天真笑容上,他走上前去,冷声说道:“要。” 他替宋栀栀拂开了掩盖住山洞口的藤萝,手从宋栀栀的肩膀上掠过。 宋栀栀感受到了熟悉的凉意,目光放在他苍白的手背上,骨骼处的封魔咒文隐隐闪现,又马上消失。 他们两人并肩走入了山洞中,外面是艳阳高照,而山洞里却干燥凉爽,山壁两侧装饰着琉璃贝壳,闪烁着七彩的光芒,这山洞里的光源也是来源于此。 玄阴子的住所里,即便是山洞外侧,也非常干净,每一处地方都有着精致的装饰,想来这位老先生一定也是一位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他们来到山洞的尽处,那里是一扇石头门,其上有些精致的雕花,纹饰玄奥复杂,宋栀栀觉得这纹饰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玄阴子便居住在石门之后,据袁一溪说,这位脾气古怪的老先生已经很久没有见外人了,只是将写好的书稿往外一丢,自闭极了。 宋栀栀今日来,是要学习写作技巧来解决眼下的困境,她没有理由退缩。 于是她抬手,小心翼翼地敲了敲石门,轻声问道:“玄阴子先生,您在吗?更新写好了吗?我是您的忠诚读者,业余爱好也是写作,所以想跟您聊聊创作思路,可以吗?” 宋栀栀话音刚落,洋洋洒洒的一大叠纸张便从石门后飞了出来,仿佛雪片一般。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这是这个月的更新,拿去!” 这些写满了字的纸朝宋栀栀脑门飞来,江影手疾眼快,替她拦了下来,以法力控制着它们安安分分地叠放在一起。 玄阴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再次响起:“上个月,上上个月……每次无相宗的弟子来拿每月更新的时候,都借着‘交流创作思路’的说法进了我的门,刚一进来,就抱着我的大腿问某个角色能不能活,某个角色哪时候死,某个角色与另一个角色哪时候在一起!你们这些年轻修士啊坏得很,我再也不会信了,不许进来。” 九三声心跳 九三声心跳 宋栀栀挠了挠头, 对玄阴子的话非常感同身受,于是她下意识附和道:“对, 就是这样, 这些问题我要知道就好了,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啊,我能比他们早多少知道后面的剧情呀?可不都是现编的。” 玄阴子沉默片刻, 幽幽说道:“看来你是真的。” 宋栀栀:“?”您这么厉害, 怎么也跟我一样? 门口苍老的声音响起:“好!你可以进来,你身边那位你的道侣也可以进来。” 宋栀栀:“!!”什么道侣?! 江影面无表情:“……” 她正摇了摇头准备反驳, 扭过头却瞥见江影看向她冷冰冰的目光。 宋栀栀立马住了嘴, 没有解释, 反正玄阴子是千年老宅男了, 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那我现在就进去!”宋栀栀推了推石门, 却没推动。 江影的目光一直放在那石门纹刻的花纹上, 红眸幽深,含着暗芒。 “玄阴子先生?”宋栀栀疑惑问道。 玄阴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一个人进来便是,不要带上别人的东西。” “什么别人的东西?”宋栀栀疑惑, 她低头, 看到了系在自己腰间的储物锦囊, 悟了。 她的手伸进储物锦囊翻找了一番, 从里面丁零当啷地拿出好些东西来。 “这个是你的客卿长老令牌。”宋栀栀将那冷冰冰的令牌塞进江影怀里。 江影接着, 然后又是一件外袍被丢到他怀里。 江影:“??”等等你怎么会有我的衣服。 宋栀栀想起来这件衣服是在长澹时,江影拿它当隐身衣披到她身上的, 然后就一直没还给他。 她在储物锦囊里翻找出了许多江影的东西, 然后一股脑塞还给他。 江影一人冷漠地站定在原地, 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东西越叠越高。 宋栀栀确认了一遍,储物锦囊里没有江影遗留的东西之后, 便又走到门前,使劲推了推。 “小姑娘,还没有哦。”玄阴子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再找找,身上还有没有不属于你的东西。” 宋栀栀又悟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裙,这衣裙也是江影买的。 不会吧…… “这衣裙不是我自己买的。”宋栀栀问,“老先生,您不会要我把衣服脱了吧?” 玄阴子:“……”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咳了好几声:“衣服不算的。” 宋栀栀疑惑了,她实在搞不懂这玄阴子的脑回路。 就在她束手无策之时,江影冷声开口说道:“让她进去。” 玄阴子惊了,还有人敢命令他:“小公子,不要以为你有几分威胁便可以命令我了。” 江影抱着怀里的东西,面无表情,继续说道:“这石门,跟纸糊的一样。” 门后的玄阴子看到江影那充满杀气的红眸,突然觉得他或许是来真的。 于是他马上怂了:“好吧,小姑娘你进来吧。” 玄阴子的话音刚落,宋栀栀眼前的石门便缓缓洞开,内里一片模糊,看不清石门后的景象。 宋栀栀怀疑之前几位无相宗弟子也是用江影这样的办法才与玄阴子见上面的。 她将手里的储物锦囊塞到江影手上,示意他可以将东西再塞回去,然后便走进了石门里。 众所周知,脾气越怪,本事越高,这就是套路,玄阴子肯定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宋栀栀走进石门后,这石门马上关闭,江影一个人在“纸糊的”石门外盘腿而坐,一边等待宋栀栀一边开始修炼。 在石门关闭后,房间里的景象豁然开朗,一位白须老人坐在房间的正中,面前摆着一座紫晶石的桌子,其上一盏琉璃灯,闪烁着明亮的光辉,将整个桌子四周照得纤毫毕现。其余的地方,皆是一片混沌,看不清晰。 玄阴子一手执笔,蘸了笔墨,抬眸看了宋栀栀一眼:“小姑娘,你道侣很厉害。” 宋栀栀:“……”我写的,怕不怕。 她走上前去,玄阴子的指尖一点,她面前的不远处已经出现了一个有着柔软坐垫的躺椅。 玄阴子的指尖再一点,躺椅旁已经出现了一方小几,其上摆放着茶水与美味的点心水果。 “坐下说。”玄阴子放下笔,他的白须几乎与他的白色衣袍融为一体,“小姑娘,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宋栀栀坐在躺椅上,只觉得舒服极了,她抿了口茶说道:“我也曾尝试过写作,只是剧情生硬,没有感情,遇到比较复杂的场景与危机,便无法解决。” “就像外界肆虐的那些黑血妖魔一样?”玄阴子蘸了笔墨,提笔写下文字,一边问道。 “您也知道?”宋栀栀有些惊讶,她以为玄阴子闭关不出,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艺术来源于生活,我又怎能不关心外界之事呢?”玄阴子回答。 “是的,那如果说,书里遇到了如黑血妖魔一般的难题,身为主角又该如何解决呢?”宋栀栀问。 “主角身上的能力,便是解决问题的关键。”玄阴子的语气仿佛是一卷缓缓展开的书卷,叙述力极强,“在一开始写作的时候,就应该将主角所拥有的能力先设定好,后续遇到困难,主角们才能够化险为夷。” “是如此……”宋栀栀沉吟片刻,若有所思。 事到如今,江影已经成为了她笔下的主角,但是……江影的能力——或者说是金手指,不就是他的神血么? 玄阴子的意思,是一定要用神血不可? 宋栀栀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小姑娘,怎么还在皱眉,皱眉可就不好看了。”玄阴子抬眸,那深邃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宋栀栀。 “我还未找到答案。”宋栀栀诚实说道。 “小姑娘,下过棋吗?”玄阴子问。 “下过五子棋。”宋栀栀答。 “行吧,五子棋也行。”玄阴子无奈。 他抬眸盯着宋栀栀的眼睛说道:“小姑娘,有的时候,身已入了棋局,便不再是局外人了。” 宋栀栀眨了眨眼,疑惑问道:“老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还差一子,棋局上你方的棋子便能连成五子,但是你手上的棋子已经没有了,只能你自己伸出手去,充当那最后一子,你下不下?”玄阴子缓声说道。 宋栀栀说:“在规则允许之内,为了赢,我当然会下。” “哎,那不就对了!”玄阴子一拍大腿说道。 宋栀栀看着这老人苍老的面庞,若有所思。 “我觉得很奇怪。”宋栀栀问,“身为局外人操纵一切如此快乐,又怎会有人愿意投身棋局之中呢?” 玄阴子抚了下胡须说道:“有时在没有注意的时候,就已身陷局中啦……小姑娘,抱着这样的心态,也难怪你说你写的书不好看了。” 宋栀栀:“?”你再骂! 她垂首,有些无奈,但心境却开阔了几分,似乎有着几点灵光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马上就要抓住。 但此时,玄阴子开口说道:“我近日构思了一个新的故事,小姑娘,你可要听听?” 宋栀栀忙着思考,去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灵光,于是下意识回答道:“不听。” “不听你也得给我听。”玄阴子态度强硬,气鼓鼓说道。 宋栀栀将桌上糕点拿了一块送入口中,小声说道:“你好凶。” 玄阴子笑了笑缓和气氛,继续说道:“那我现在开始说了” 宋栀栀正襟危坐,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听玄阴子讲故事。 “从前在修真界,有这么一个人,他看不见,也听不到,更加可怕的是,他还不识字,这意味着此界中,没有人可以与他交流。”玄阴子说。 “他真惨。”宋栀栀说。 “他有一个深爱着他的师妹。”玄阴子看着宋栀栀,柔声说道。 “怎么会有人喜欢一个又盲又聋,还不识字的人?”宋栀栀问。 玄阴子被她问住了,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并且提笔将这处设定的漏洞记下来。 “那个人长得很帅,还救过小师妹一命。”他赶紧找补。 宋栀栀点了点头,觉得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好,老先生继续说,他后来跟小师妹在一起了吗?” “当然没有哇!”玄阴子一拍大腿,“小师妹根本没有办法向他展示爱意,她在他耳边说“我确实很喜欢你呀”,他听不见;她将清晨原野上凝着露珠的花朵摆在他的面前,他也看不到。小师妹很无奈,甚至有些绝望,她在他掌心写下‘我爱你’,但他不识字,又怎么能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呢?” 宋栀栀托腮,长睫如蝶翼般扇动,轻声说道:“那确实挺惨的,后来呢?” “后来……后来嘛,他当然能看见了,也能听见。”玄阴子说,“故事嘛,总是会产生变化的。” “在某一天,那个人睁开了眼睛,他能够看到世界的光,也能够听到外界的声音了。”玄阴子的语气依旧平缓,娓娓道来。 “小师妹应该很开心吧。”宋栀栀说。 “小师妹当然很快乐。”玄阴子说,“但是,当那个人睁开眼、听得见声音之后,他却再也没有见过小师妹啦,就连他的宗门,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为什么呢?”宋栀栀问。 “你说为什么呢?”玄阴子笔锋蘸了浓墨,将这个故事记录下来,“我也没有想出来。” “他在睁开眼、拥有了听力的那一瞬间,看到、听到了什么?”宋栀栀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挑眉问道。 “他呀,看到了一抹红色,听到了一声巨响。”玄阴子抚了抚白须,微笑地看着宋栀栀说道。 九四声心跳 九四声心跳 “什么意思呀?”宋栀栀听完之后, 挠了挠头问玄阴子道,“故事到这里就没有了吗?” “当然没有啦。”玄阴子微笑地看着宋栀栀, 他安静地跪坐在那里, 全身上下都盈着纯白色的莹莹光辉。 宋栀栀举手问道:“老先生,我还有个问题。” 玄阴子摆了摆手,沉声说道:“且说。” “那个人眼盲还耳聋, 也不识字, 他是怎么修炼的,又是怎么在宗门里生活下去的?”宋栀栀问。 玄阴子提笔写字的手未停:“因为他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其余的, 他没有再说。 “这倒是个好故事。”宋栀栀得到了最后一个问题的解答, 连忙说道, “它让我有听下去的欲望。” “谢谢。”玄阴子感谢宋栀栀的夸奖, “小姑娘, 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宋栀栀摇了摇头, 在方才,她已经想出了解决眼下问题的方法,她很感谢玄阴子点醒了她, 但她现在急着回去实践自己的想法。 “那你回去吧, 带上我的手稿。”玄阴子将手中笔放下, “你的道侣要进来听故事吗?” 宋栀栀摆了摆手说道:“他不是我的道侣, 他应当不喜欢听故事。” 江影没有心, 他不是一个能够与他人所讲故事共情的人。 玄阴子歪着头看了宋栀栀一眼:“不如你问问他要不要进来听我讲一个故事。” 宋栀栀点了点头,这个玄阴子脾气古怪, 但说出的话字里行间很容易引发别人的思考。 或许江影过来听一听, 也能够听出一些关键信息来。 她走了出去, 顺便将桌上糕点用干净的手帕托着,顺了两块走。 宋栀栀推开石门之后, 发现江影站定在原地等着她,原本堆在他手上的那些杂物已经被他重新收回了储物锦囊之中。 他看着宋栀栀,幽深的红眸里是平静的湖,深邃安静。 江影把手中储物锦囊递还给宋栀栀。 宋栀栀接过锦囊,那红绳系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垂下的精致锦囊微微摇晃。 她将手中白帕托着的糕点递到江影面前:“你要不要吃,甜的?” 江影见宋栀栀那充满期待的亮晶晶目光,抬手拈了一块,送入口中,入口即化,香甜芬芳。 他不喜甜食,味觉于他而言只是一种对外界的感受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江影把宋栀栀带给他的糕点吃完了,宋栀栀才说道:“玄阴子先生问你要不要进去。” 他回答的声音很冷:“不要。” 这老头子故弄玄虚,无聊至极。 “他说的故事很好玩,我很感兴趣,你进去听一听,出来之后再说给我听,好不好?”宋栀栀摇了摇他的袖子问道。 “行。”江影往石门处走了过去,方才还是开着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 “小郎君,你身上也有别人的东西。”玄阴子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江影:“……”怎么又来这一套? 他没有搭理玄阴子的话,直接用力地推了一下石门。 石门上本来下了禁制,只有经过玄阴子同意的人才能够入内。 但江影一用力,直接破开了石门的禁制,他走了进去。 宋栀栀在门外看得目瞪口呆,这才发觉江影此前不久所说的“纸糊一样的门”不是在说假话。 江影抬眸望向山洞后的情景,与宋栀栀所见到的一般,白须白发白衣的老人,与他面前的一方紫晶书桌。 “我的石门禁制被你弄坏了。”玄阴子手中蘸了笔墨说道。 江影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脊背挺直:“说故事。” 他没空听玄阴子在这里啰嗦,等听完故事,他就会出去,然后转述给宋栀栀听。 “一个很简单的小故事。”玄阴子抬眸,定睛望着江影冰冷的面颊,“从前有一个宗门,门中有一位小师妹。” 江影想,以什么“小师妹”开头,听起来就是宋栀栀会感兴趣的故事。 “小师妹虽然是宗门里最有天赋的那一位弟子,但宗门里的人都不喜欢她,他们孤立她,让她去做最下等的事情,只有一位眼盲耳聋的师兄愿意陪着她。”玄阴子缓声说道,“这位师兄救过他一命,还长得帅,她理所当然地爱上了这位师兄。可是师兄不识字呀,不论小师妹如何与他沟通,向他表达自己的爱意,那位师兄永远也不能理解她的爱意。” 江影沉默着听他说完,玄阴子讲述故事的声音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问‘然后呢?’”玄阴子问,“这样我讲故事会很没有成就感的。” 江影冷着脸看他,那冷漠的表情上分明摆了四个大字“爱讲不讲。” “好了,我继续说。”玄阴子微笑说道,“后来小师妹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她的宗门曾经犯过滔天的罪恶,而她的存在就是要献祭自己的生命来弥补这些罪恶,让宗门能够延续下去。” 江影还是面无表情,红眸紧盯着玄阴子,等待他的下文,虽然他看似不感兴趣,但已经隐隐开始期待后文了。 “你问不问?”玄阴子威胁他。 “后来发生什么了?”江影的吐字冰冷,毫无感情。 “后来……后来就只剩下那位眼盲耳聋的师兄啦,他后来能够看见,也能够听见了。”玄阴子说,“宗门当然覆灭了,小师妹也死了,虽然他拥有了视力与听力,但再也没有人在那位师兄耳边诉说爱语了。” “小师妹死了,为何宗门还是覆灭?”江影问,这是他觉得这个故事里莫名其妙的地方。 玄阴子的笔蘸了浓墨,将他方才讲给江影的故事写下来:“你说为何呢?我也没有想出来。” 江影沉默了许久,确认玄阴子的这个故事说完了。 他起身,直接离开。 玄阴子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江影推门走了出去,宋栀栀正抱着手机蹲在角落里,不知在研究什么。 见江影出来了,宋栀栀连忙抬头望向他。 “你出来啦?”宋栀栀问,“玄阴子先生说了个什么故事?” “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江影伸出手去,将她拉起来。 宋栀栀已经将玄阴子的手稿整理好,抱在怀里,她与江影并肩走出这山洞。 “什么故事?”宋栀栀问,“他给我说了个眼盲耳聋的人与小师妹的故事,等他能看到能听到之后,小师妹和他的宗门都消失了。” “是——”江影本想对宋栀栀说是都死了,但又怕她听了之后晚上睡觉的时候害怕,老缠着他。 于是他改了个说法:“是暂时离开了。” “是么?”宋栀栀不疑有假,于是有些雀跃地说道,“后来小师妹回来了么?” “回来了。”江影根本没有讲故事的能力,只能宋栀栀问他什么,他答什么。 “那他们在一起了吗?”宋栀栀总是喜欢关心这种话题。 “在一起了。”江影顺着她的意愿说下去。 宋栀栀听到这个故事终于有了完满的结局,这才开心了,她想应当是玄阴子在江影进去之后,又把后面的剧情给想出来了。 “这样挺好。”宋栀栀说。 江影与她走到了山洞门口,宋栀栀朝他伸出手来。 他周身法力流动,转瞬间已经变成了一只心魔毛球。 江影球球跳上了宋栀栀的掌心,被她放到头顶上,他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爪子抓着宋栀栀的脑袋。 宋栀栀来到西峰的峰顶上,望着脚下翻涌的云海,还有远处的青山,等待着岑长冬过来。 不多时,岑长冬驾驶着浮舟,风驰电掣飞了过来,悬停在宋栀栀面前。 宋栀栀将整理好的玄阴子手稿递给岑长冬:“这是玄阴子先生的。” “宋姑娘,你见到玄阴子先生了?”岑长冬示意宋栀栀快些上车,一边问道。 宋栀栀侧着身坐到浮舟上,抓紧把手:“见到了,他的脾气不算很坏。” 岑长冬驾驶着浮舟一飞冲天,他有些羡慕地说道:“那你运气挺好。” 宋栀栀觉得可能是同样身为作者,她发的那一通牢骚引起了玄阴子的共鸣。 只可惜她没有玄阴子那么厉害,这位老先生随口一说的小故事都能够勾起她的兴趣。 “我先送你回青崖峰。”岑长冬将浮舟调转了个方向,“然后就去将这批手稿交给无相宗,让他们复制印刷。” 在风中,宋栀栀的白色衣袂随风鼓荡,头顶上蹲着一只心魔毛球,她轻声说了句:“好。” 岑长冬将宋栀栀带回青崖峰之后,便马上驾驶着浮舟离开了。 见他离开,江影球球才从宋栀栀头顶上跳下来,重新变为人形。 宋栀栀回了青崖峰,见四下无人,只有她与江影,她才有了些安全感。 “我找到了解决黑血妖魔的办法。”宋栀栀兴奋说道,“目前剿灭黑血妖魔的最大难题是,只有你一个人拥有这个能力,而你没有办法将这个能力分出去,此界辽阔,黑血妖魔分布极广,也不知道它会在哪里出现,一个人的力量终究还是没有无相宗那么多人的力量大。” “但是你的传送法术已经使用得炉火纯青,只要速度够快,精准定位到每一只黑血妖魔的位置,传送过去诛杀即可。”宋栀栀抬头看着江影说道。 “定位确实是最大的问题。”江影冷冷答道,“只要能够知道哪里有黑血妖魔,我杀它们,并不是难事。” “我有办法找出某一个区域内所有的黑血妖魔来,到时候我给你报位置,你传送过去将之击杀。”宋栀栀朝他骄傲地抬起了下颌,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九五声心跳 九五声心跳 江影看着她, 略微挑了挑眉,红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只知宋栀栀拥有某些能够探知千里之外事物的能力, 却不知她能够将此界的全部情况尽数收入眼底。 这样的能力, 已经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了…… 不知道多少人觊觎着这般的能力,修士努力修炼,也是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够来到这样超然的境界。 而她只是一个没有丝毫修为的人。 他走上前一步, 红眸里泛着莫名的光。 江影冰凉的手握住了宋栀栀的手腕。 宋栀栀一惊, 看到他这般模样,忽然有些害怕。 她草率了, 她确实太过信任江影, 这才傻乎乎地直接说出来了。 听闻她能做到这种事情, 就算是江影也会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吧? 但没想到, 下一刻江影如同浮冰碎雪般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此事你应当尚未告知无相宗?” “是。”宋栀栀答, 这个方法也是她刚刚在玄阴子那里才想出来的。 “就说是我拥有定位的能力。”江影的语气毫无情绪的起伏, 听不出担忧的感觉来,“我身怀神血,他们不会怀疑。” 若是有心怀鬼胎之人, 也只会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 任谁也不会想到, 此事与宋栀栀有关。 宋栀栀想了想, 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原来江影是担心她的能力暴露, 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觉得江影说得对,反正他的神血已经暴露了, 再背一条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她点点头, 小小声说道:“好, 等沈昼他们归来之后,你将这个方案告诉无相宗的人。” 说着说着, 她自己也有些兴奋了:“如果速度快的话,不要多长时间,就能够解决这些黑血妖魔了。” 到时候……无相宗许诺要给江影的那颗心,就能够得到了。 宋栀栀看着江影那无情又冰冷的面颊,踮起脚,抬起头,轻轻抚上了他的脸。 “有了心的话,你会做什么呢?”宋栀栀轻声问他。 江影任由她抚摸着他的脸颊,喉头微动:“不知。” 他没有办法理解有了心之后的世界,就像……就像盲人不知色彩,聋子不知音律。 宋栀栀知道他会是这个答案,于是她轻叹了一口气:“你呀……怎会如此?” 江影把她的手摘了下来,他不想看到宋栀栀这般表情,不是非常开心的样子。 “回去了。”他将宋栀栀的手腕握着,往前走。 青崖峰的小路旁,有大大小小的青石堆在一旁,隔出一条路来,防止树林里的植物生长蔓延到路上去。 宋栀栀跳上了那些青石,踩上石头之后,她才比江影略高些。 她在青石间蹦跳走着,反正有江影牵着她,她也不怕跌跤。 精致小巧的绣鞋轻盈跳动着,绣花的裙摆微微晃动,荡起一圈又一圈的花儿来。 江影的掌心是冰凉的,他牵着宋栀栀的手许久,也没见他的手有温暖起来。 宋栀栀抬眸看着路边灵植垂下的花朵,莹莹绽于枝头,凝着晶莹露水,隐隐有芬芳香气沁入鼻间。 这个场景是极浪漫的,但两个人,只有一颗心的跳动。 宋栀栀扭过头,垂首看着江影,他纤密的长睫安静垂落,投下一片漂亮的阴影。 他生得极其俊美,浑身上下每一处线条都是完美的,就连天赋也是绝品经脉天通十二脉。 江影如此完美的先天条件,是她写的,他的悲惨命运,也是她写的。 宋栀栀现在开始后悔起来,写书不是这么写的,她不能为了突出主角真善美与强大,就胡乱捏造一个为恶而恶的反派来。 这样很生硬,也很无情,即便这是完成一个作品最简单快捷的方式。 人类总是喜欢看恶人被消灭,如此才能酣畅淋漓,又有多少人会去关心反派的故事? 宋栀栀反手把江影的手给紧紧握住了,她牵着他的手,上下晃动了一下。 “江江。”宋栀栀唤他。 江影略抬起了头,看着她的脸,应道:“在。” 宋栀栀的长睫掩下她眸中的怅然,她看着江影,他的容貌俊美无伦,仿佛在诱人沦陷,就连那双眸,亦是摄人心魄。 她自己也忍不住深陷其中。 宋栀栀与他对视着,她想,反正不久之后江影就会拿到一颗心。 所以她现在贷款让江影亲她一口,也是没有关系的吧? 宋栀栀抿了抿唇,娇嫩的唇瓣仿佛身边枝头上的花,她启唇,如鬼使神差般,不由自主地大着胆子轻声说道:“吻我。” 江影抬眸望着她,“吻我”随着轻盈的花香飘来,钻入他的耳朵,像是某种指令,他无法抗拒。 事实上,他从未真正拒绝过宋栀栀的请求。 于是他看着站在路边青石上低着头的宋栀栀。 江影两手按着宋栀栀的肩膀,他的手掌宽大,微微一抬,冰凉的指尖便攀上了她的脸颊。 由于宋栀栀站得高,所以他踮起了脚。 江影吻上了她的唇瓣,速度极快。 宋栀栀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是温暖的,这一触,宛如冰与火的交锋,勾动了两人更加紧密地贴在一起。 她只觉一股寒凉的气息沁入她的口腔,清冽如刀锋,却如此引人沉迷。 宋栀栀两手下意识抚上了他的脊背,指尖摩挲着他的衣物,一路往上,紧紧揽住了他的脖子。 她整个人靠在了他的怀中,而那紧贴着她的冰凉唇瓣有着无比强烈的存在感。 江影的舌尖描摹过她温暖的唇瓣,而后撬开了她的牙关。 “唔——”宋栀栀轻轻哼了一声,她的唇与舌被他牵引着一同交融,上一次有如此的感觉,她还能闻到浓郁的血腥气,这一次,身边总算荡漾着甜蜜的花香。 江影一手捧着她的脸颊,而另一手已揽着她的腰肢,将她抱了起来。 宋栀栀支撑着自己的倚靠其实是江影,而不是脚下踩着的青石,因为她的双脚已经虚浮无力。 她脸颊侧旁的枝头花儿忽然微微颤动,露水滴落,“当啷”两声环佩碰撞声,绣鞋在空中翘起,画了个圈儿。江影已抱着她,转了个身,两人却还在深吻着。 宋栀栀被他抱在怀里,两手揽着他的脖颈,她感觉自己坠入了柔软的深海中,只想不断地下沉,再往下沉,直直沉到他的身边去。 忽而扑簌簌一声微响,几不可闻,宋栀栀头顶那朵婆娑花支棱起来,从她的发髻间探出。 宋栀栀瞪大眼,推了推江影的胸膛。 “花……”她从细密的亲吻中得了个空,小声提醒道。 江影冰凉的指尖仿佛湖上的涟漪,顺着宋栀栀修长的脖颈抚至她的后脑,一手把宋栀栀头顶的花给按了回去。 宋栀栀:“!!”你在干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柔软娇嫩的鼻音。 宋栀栀的手指陷入江影的冰凉肌肤,指尖按下的地方,古老玄奥的封魔咒文隐隐闪现,又马上消失。 两人的身影在青石小径旁的花枝下紧贴得毫无缝隙,宋栀栀身材娇小,被他抱在怀中,白色的衣裙藏在他宽大的黑袍中,几乎要看不见。 宋栀栀没有想到,江影居然这么乖,简简单单一句“吻我”,他竟然落实得如此彻底。 最终,她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抬手拍了拍江影的脖颈。 他松开了她,宋栀栀的双脚落地,她的唇瓣殷红,水润光泽,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就……就是吻一下,你亲那么久做什么?”宋栀栀有些站不稳,江影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她质问道。 江影抬手将唇畔可疑的水渍抹去,苍白修长的手指微微掠过淡色的唇瓣,他气定神闲说道:“你没说多久。” 宋栀栀想,以后难道还要跟他说“吻三分钟”或者是“吻五分钟”这样吗? 不对不对,怎么还有以后了? 宋栀栀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颊,她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以为江影肯定会说“不吻”的,但她没想到,江影不仅吻了,而且还吻了这么久。 有问题,这个人真的很有问题,宋栀栀想。 “你欺负我。”她对江影小声说道。 “没有。”江影侧过头去,没有看她眉眼间含着情的脸,“你自己说的。” “你不会拒绝吗?”宋栀栀得了便宜还卖乖,反将一军。 “拒绝也没有用。”江影将宋栀栀的下巴抬起。 宋栀栀扁起了嘴,江影看着她的唇,没有说话。 忽然,他冰凉的指尖来到她的唇畔,宋栀栀被冷得打了个哆嗦。 江影抬手替她将唇边的水渍拭去,瞥了她一眼。 宋栀栀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仗着江影不知道“亲吻”所代表的含义,便理直气壮跟他走着,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江影走在前边,单手朝后伸着,被宋栀栀牵着。 宋栀栀的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忽然想起玄阴子的故事来,她问:“你知道我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江影答,“这是一项非常没有意义的活动。” 宋栀栀:“?”你在说什么猪话?没有意义的活动你做了这么久?有这个空你为什么不去修炼? 她盯着江影泛着红的耳尖,这绯色一直蔓延至脸颊。 “那你脸红做什么?”宋栀栀问。 “不知道。”江影继续答,他根本就不知道这背后代表的含义。 “你才是傻子。”宋栀栀说。 她想,她真的是倒霉透了,她笔下写了那么多角色,她为何偏偏喜欢他? “嗯。”江影应下了这个称呼,他问她,“晚上要吃什么?” “我要吃在玄阴子那里吃到的糕点,很香,你会做吗?”宋栀栀眨了眨眼问他。 “可以学。”江影牵着她走进了院子里。 在夕阳下,两人的身影靠在一起,和谐熨帖。 九六声心跳 九六声心跳 宋栀栀由于下午与江影的那一吻, 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但她还是乖乖吃完了江影给她做的糕点。 江影做的糕点并没有在玄阴子那里吃的那般甜, 宋栀栀很满意这种口味, 吃完之后,还偷偷舔了一下手指,并且被江影发现。 “还可以再做。”江影看着宋栀栀偷偷伸出舌尖, 舔了下手指, 仿佛小狗一样,他出言提醒道。 宋栀栀拿手帕将手指细细擦拭着, 顿时尴尬了, 没想到江影竟然看到了。 她其实是还想再吃的, 但这玩意吃多了不好, 偶尔当零嘴吃吃便好。 于是她摇了摇头对江影说道:“不吃啦, 会胖的。” 江影抬眸打量了一下宋栀栀纤瘦的肩头, 冷冰冰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你很轻。” 宋栀栀想,她对于江影来说当然很轻了,他若是想, 可以把整个青崖峰抬起来。 于是她小小的扭捏了一下:“近日来胖了一些。” “没有。”江影的语气依旧冷漠, “比上一次抱你时轻。” 宋栀栀:“?”你是健康电子秤吗这么精准。 她起身, 因江影这句话而脸颊微红, 因为她又想起了下午时江影抱着她…… 宋栀栀小声说道:“你……你快去修炼, 我要回房休息去了。” 江影“嗯”了一声,站起身来, 冰凉的手拍了下宋栀栀的脸颊。 “脸很红。”他提醒宋栀栀。 语毕, 他转身离开, 走过竹制的长廊,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修炼。 宋栀栀被他留下的这句话弄得又羞又恼, 只能生着闷气来到书桌前,发现今天没有跟着一同出去的球球还趴在砚台旁休息,看起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你怎么啦?”宋栀栀将这小小毛球抓起来,放在手里捏了捏,唤了球球一声。 球球睁开黑亮的小眼睛,“吱吱吱”叫唤了好几声,手舞足蹈的,似乎在控诉着什么。 它其实在告状,想跟宋栀栀说江影趁她睡觉的时候欺负它。 然而宋栀栀实在听不懂一颗球的“吱吱”叫是什么意思,只当它在撒娇,又捏了好多下,这才坐在书桌前。 她掏出了手机,看到上面出现的剧情都是方才经历过的,并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宋栀栀在与玄阴子谈话之后,突然有所感悟。 玄阴子对她说,她已经是身入局中,不可再以局外人的视角看待问题。 在考虑如何帮助江影完全剿灭黑血妖魔的时候,宋栀栀只把他当成了自己书中的主角,始终将视角放在江影的身上,而忘了她自己的能力。 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江影一个人的故事,而是她与江影两个人的故事,宋栀栀想。 她自己也是书中之人了,所以她的能力也可以派上用场。 宋栀栀身为作者,要想知晓每一块区域中的所有黑血妖魔具体位置,并不是难事。 她在手机屏幕上打字【此时,赤霄地界内的黑血妖魔正肆虐在……他们的数量与具体位置是……】 不久,后面果然出现了文字【赤霄地界内,黑血妖魔数量最多的区域是赤霞山,东侧山峰下悬崖共有三百零六只个体,西侧谭曲河源头共有五百三十七只……青兰谷内的黑血妖魔数量次之,共有……】 宋栀栀看到手机里出现了一长串密密麻麻的文字,非常详尽地把某一个区域内的黑血妖魔分布位置标记出来。 这段文字内容之多,让宋栀栀翻了很久,都没有翻到尽头,修真界那么大,赤霄地界又是黑血妖魔的诞生之处,自然遍布黑血妖魔。 但没办法,现在能够看到手机上内容的只有她自己,宋栀栀只能取出一张白纸,将自己记忆中设定好的赤霄地图画了出来,赤霄地界还分了不同的区域,一张纸画不下,她便按不同小区域分别绘制在纸上。 将地图绘制完毕之后,宋栀栀便按照手机上出现文字的提示,将每一个小区域内的黑血妖魔位置与数量在地图上以朱色的笔标记出来,这样方便江影随时传送位置,抵达现场,直接击杀。 这是一份细致活儿,一点儿也不能出错,而且在将赤霄地界的黑血妖魔标注完之后,她还有十余个不同的大区域需要确定黑血妖魔的位置。 宋栀栀一直写着写着,写到了深夜,而到了此时,她也只是将赤霞山的黑血妖魔标记出了而已。 书桌上的灯盏蕴着明亮的光,将书桌与窗台照得宛如白昼一般,大敞的宽阔窗台外,月光洒入竹林之中,竹影婆娑,清风吹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穿堂而过的风将宋栀栀桌上的纸张的边缘吹起少许,宋栀栀非常专注,浑然未觉,还是球球伸出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爪子,将它按住。 宋栀栀手中的毛笔沾了朱红的颜色,终于在赤霞山最后一处有黑血妖魔分布的地方画了个记号,并且以娟秀的字体在记号旁表明个数。 她直起身子,只听见自己的骨头发出了“咔啦”声,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她骨骼都僵硬了。 宋栀栀捶了下有些酸的腰,将赤霞山地图放到一边,正准备标记下一个小区域青兰谷的时候,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 是有人走在竹制长廊上发出的“吱呀”声响,宋栀栀一惊,将朱笔放到一边。 刚抬头,便看到江影站在门外的窗户外,略低着头看她。 宋栀栀见他来了,松了一口气,也没有惊讶,只将放在一旁标记好的赤霞山地图亮给他看。 “江江你看。”宋栀栀得意地说,“我把所有黑血妖魔在赤霞山的分布情况都标记在地图上了,到时候你只需要循着标记前去击杀就可以。” 江影接过宋栀栀手上的地图,幽深的红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虽然他有些疑惑,但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 江影问了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还不睡?” 宋栀栀想,她早一天把这些地图给画出来,江影就可以早一天将黑血妖魔剿灭,况且这项工程庞大,她不能偷懒。 于是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说道:“等我写完青兰谷的再睡吧。” 宋栀栀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提着朱笔,在青兰谷地图上写写画画,头也没有抬。 她漂亮的长睫在灯光里投下一片阴影,眼下有些许青黑,看起来有些憔悴。 宋栀栀一向都是早睡的,突然这么迟还未睡觉,她并不适应。 江影抬手,冰凉的指尖在她的长睫上方轻轻掠过,把宋栀栀弄得很痒。 “睡觉了。”他催。 宋栀栀问:“你怎么过来了?” 按道理来说,江影现在应该沉迷修炼不可自拔,不可能会发现她还没睡觉。 “腰痛。”江影对她说,语气冷冰冰。 宋栀栀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她只觉得腰有些酸并不是她身体素质好,能撑得下来,而是江影代替她痛了。 “好吧。”她乖乖放下笔,对江影说道,“我到旁边休息一下。” 江影见她还没有睡觉的意思,而她面前的青兰谷地图才刚刚标记了个开头,他抬手,隔着窗户将宋栀栀的肩膀按着:“去躺着。” 宋栀栀很着急:“可是还有这么多没标记完,而且这里只是赤霄一个地方的。” 江影吐字宛如冰凌一般:“我帮你画。” 宋栀栀问:“但是你不知道内容呀。” “念给我听。”江影对她说。 上一次在转述赤霞山发生异变真相的时候,也是宋栀栀将手机里的信息一字不漏地转述给江影听。 “好。”宋栀栀觉得他这个提议非常不错,于是答应了。 她将手机拿着,把书桌上球球捏在手上,跑到床边上去。 被她捏在手里的球球看到江影,“吱吱吱”叫着,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爪子朝他指了指,疯狂控诉。 宋栀栀没听懂,只一头倒到了床上,摊开四肢放松了一下。 她翻了个身,对江影说道:“那你快进来吧。” 江影一手撑在窗台上,轻轻一跃,便轻松跳到了宋栀栀的房间里,来到书桌前,将搭在砚台上的朱笔润了润。 “念。”江影背对着她,身形高大,将书桌上的光源都挡住了些许。 宋栀栀看着他性感的腰身,咽了下口水,将手机打开,字正腔圆地把手机里的情报念了出来。 用嘴读出来,其实比默默看着更加不容易出错,两个人,一个人写,一个人念,效率也快了很多。 江影修长苍白的手执着朱笔,落笔迅速精准,潇洒飞逸,宋栀栀念一处,他便标记一处。 这并不是件体力活,他不会觉得累,但宋栀栀念了这么久,嗓子都有些哑了。 念到一半,躺在床上休息的她爬起来,将桌上放着的一壶清水倒至杯中,仰脖“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润润嗓子。 江影听出她声音的变化,便放下水,回头看着宋栀栀说道:“你可以小声点。” 不管宋栀栀说得多小声,只要她能发出声音,他就可以听到。 宋栀栀将茶杯放下,这才觉得嗓子没有那么干哑。 她放低了音量,用蚊子叫般小的声音对他说道:“好。” 宋栀栀抱着手机,又开始对照着念了起来,她的音量果然小了许多,但江影依旧精准听清了她说的话,迅速在地图上做着标记。 直至快将青兰谷的黑血妖魔分布情况全部写完的时候,宋栀栀的声音已经低得要听不见了。 她侧躺在床上,一手抱着手机,用近乎于本能的声音下意识念道—— “最后一处,青兰谷入口石门处,有三只黑血妖魔个体……” 宋栀栀的声音含混,她困极了,长睫垂落,盖住眼眸,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她絮絮叨叨地胡言乱语着,很小声,但尽数被江影听入耳中。 “好啦,青兰谷的就这些了……” “江江,你也……也快去睡吧……” “哎明早想吃荷包蛋……” “江江,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九七声心跳 九七声心跳 宋栀栀说完之后, 她便沉沉睡着了,方才那番话, 是她半梦半醒间下意识说出, 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江影手中朱笔笔锋刚转了个角度,便听见宋栀栀含混的话语。 他一向是极认真地听着宋栀栀说话,所以即便她说话的声音如此小还如此模糊, 他也还是听清楚了。 江影的笔锋一顿, 纸上朱色印记洇开,他的手复又抬起, 朱笔被他轻轻搭在砚台上, 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他的身子愣在了原地, 脑海里宋栀栀又细又小的声音在回旋。 “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江影站定在原地, 思考着“喜欢”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但他思考了许久, 也没能得出答案。 江影转过身, 看到宋栀栀靠在床边上侧躺睡着,似乎翻一个身就会从床榻上摔下去。 她躺着,连外袍也没有脱下。 江影把书桌上的灯熄了, 独留下窗外月光为室内提供光源。 他走上前去, 将宋栀栀的身子半抱着, 将她抱了起来。 宋栀栀累极了, 所以没有醒来, 江影让她靠在他的肩头,伸手轻轻一扯, 便帮她将外袍褪了下来。 她的长发是披散着的, 落在圆润白皙的肩头上, 头顶那朵婆娑花微微垂下,很是可爱。 江影俯身, 将宋栀栀往床榻中间推了一点,他藏在衣襟之内的红琉璃不慎落出,正好悬停在那朵白色的婆娑花上方。 婆娑花仿佛嗅到了什么气息,花瓣伸出,似乎要将那红琉璃给吞噬。 江影抬手,无情地拍了一下这朵小白花,把它按回去。 宋栀栀在梦中嘤咛一声,不由自主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江影轻轻将衣袖抽出,站起身来,看着宋栀栀紧闭着的双眸,将床边帐幔放了下来。 他离开了。 而躺在床上睡觉的宋栀栀朝里翻了个身子,将被子抱着,沉进了梦境之中。 宋栀栀又做梦了。 不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者是江影方才靠近了她的缘故,宋栀栀梦见自己成了玄阴子今日所讲故事里的主人公。 宋栀栀想,就算她梦见自己成了故事里的人,她也应当是乖巧可爱还深情的小师妹。 但梦中的她睁开双眼,却什么也无法看见。 宋栀栀往前走了两步,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她看不见,也听不着,她的世界是一片虚无的混沌。 此时,似乎是有人拉起了她的手,掌心温热。 宋栀栀想,这双手的主人不会就是小师妹吧,救命啊,怎么她成了又盲又瞎的倒霉鬼了。 那双手拉着她,抓得很紧,亦很坚决,没有松开,宋栀栀觉得这双手的主人应当是在说话,但是她听不见。 她仿佛身处于无尽的深海之中,与世隔绝,却不得而出。 突然,这双手拉着她在跑,仿佛在躲避着什么,他们一直跑一直跑,却始终没能来到彼岸。 宋栀栀想,别跑了,这或许是一条死路。 但就在这时,她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砰”地一声,她猛然睁开了双眼。 此时似乎是有无尽的光映照在了她的眼前,白得晃眼,而一抹鲜红的颜色在她眼前掠过。 宋栀栀往前扑腾了一下,下意识开口说道:“不要……” 然而,她扑了个虚无。 宋栀栀从梦境中跌落,醒了过来,扭头望向侧旁,天光大亮,清晨阳光从半透明的纱幔内落到她的眼前,宁静柔和。 端的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景象。 宋栀栀两手撑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半靠在床上,面色苍白。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再回忆梦中内容时,又觉得很模糊,仿佛是万花筒里的世界般光怪陆离。 都怪玄阴子,宋栀栀心想,若不是他讲了一个如此奇怪的故事,她也不会梦到她成了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 宋栀栀一边想着,一边翻身挪到床边上,白皙的脚尖在地上摸索着自己的鞋。 不过幸好,玄阴子不算是一个太坏的人,他告诉江影的结局还是个happy ending,不然她一定会被这个故事给纠结死。 宋栀栀起了床,洗漱了一番,也没再管什么梦不梦的,梦境归根结底还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眼下还没做完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至少在沈昼他们回来之前,她要将赤霄地界所有分布的黑血妖魔全部在地图上标记出来。 宋栀栀来到书桌旁,看到桌上叠放着两张地图,是赤霞山与青兰谷的,被镇纸压得整整齐齐。 青兰谷的地图被放在上方,都是江影昨晚标记的,他的笔触比宋栀栀写的要更加板正遒劲些,笔锋勾勒得一丝不苟,极为精准。 宋栀栀拿出手机,比对了下信息,确认没有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门外“吱呀吱呀”的脚步声响起,宋栀栀抬眸看向房门。 门外的江影敲了敲门,冷声道:“吃饭。” 宋栀栀想,江影怎么知道她起来了? 于是她走上前去,将房门打开,看着站定在门口处的江影,抬眸盯着他的红眸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起来了呀?” 江影的语气还是冷漠无情:“今晨已经叫你第三次了。” 他的意思是,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来敲门叫宋栀栀吃饭,如果宋栀栀应了就是她醒了,如果她没有应,那么他就过会儿再来,直到宋栀栀醒了为止。 宋栀栀微怔,她呆呆地跟着江影走到厨房,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仿佛一个白色的小尾巴。 厨房桌上有一碗粥,宋栀栀坐了下来,抬眸却看到灶台里的火还在噼啪燃着。 其实她喝粥便够了,江影还要做什么? 宋栀栀如此想着,便看到江影单手将一个鸡蛋磕开,放入锅中,很快摊了一个荷包蛋给她。 她想起来,昨天晚上睡着之前她确实是在想着明天要吃荷包蛋,而且她不止想了这个,她还想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其他东西…… 比如……喜欢江影…… 宋栀栀放下了筷子,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脸。 江影把一盘荷包蛋放到她的面前,说话毫无情绪的起伏,还是单字:“吃。” 宋栀栀夹了一小块送入口中,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怎么要想起来给我煎荷包蛋吃?” 江影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宋栀栀低头吃饭时垂下的婆娑花。 他马上回答:“你昨晚睡前说了。” 宋栀栀手里的筷子一滑,落了一根在桌上,“啪嗒”的一声,她慌了。 完了,她昨晚果真把心里胡思乱想的内容一不小心给说出去了。 宋栀栀手忙脚乱捡起筷子,心怦怦地跳,她紧张又害羞。 她的模样被江影尽收眼底,江影不知她为何慌乱,只是默默看着她,听着她愈发急促的心跳声。 “我我我……我还说了什么呀?”宋栀栀埋头吃饭,根本不敢抬头。 她头顶的婆娑花一晃一晃的,江影的视线随着那朵花上下移动。 “你说青兰谷的地图标注完了,让我去睡觉,还说明早想吃荷包蛋。”江影复述宋栀栀昨晚含糊说出的话,惟独漏了一句。 宋栀栀听完,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没那么尴尬了。 “那就好那就好。”她小声对自己说道。 宋栀栀从江影口中知道她昨晚没有一不小心把喜欢江影这件事说出来之后,这才开始放心吃饭。 吃着吃着,她又觉得不太得劲。 于是她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抬眸看着江影,朝他眨了眨眼。 “江江,我问你个问题。”宋栀栀说。 江影正襟危坐,面无表情:“说。” “如果有人跟你表白,说喜欢你,你会怎么回答?”宋栀栀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窗外洒进的清晨阳光般剔透。 江影眸光微闪,避开宋栀栀那漂亮的杏眼:“没有人喜欢我。” 宋栀栀没有放弃,继续假设:“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呢?” “我不理解,我会拒绝。”江影略抬了下颌,对宋栀栀一板一眼地说道。 宋栀栀觉得自己的心坠了下去,扯着整个胸膛,有些发疼。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问道:“如果是我跟你说呢?” 江影的长睫垂落,掩下红眸中略显紧张的光芒。 “你也一样。”他答,于他而言,任何人说出这句话都是一样的。 只要有人问他,他都会拒绝。 但是很奇怪……江影暗自思忖着,他不想拒绝宋栀栀,但他也无法理解与接受她的爱语。 所以他选择装作没有听到。 ——因为没有听到的话,便不会有断然拒绝的机会。 宋栀栀望着他,眨了眨眼,鼻头有些发酸,险些有泪落下来。 “好了,我知道了。”她将桌上剩下的所有食物给飞速解决。 吃完之后,宋栀栀站起身来,背着身子对江影说道:“我继续去标记地图了。” “我帮你。”江影起身,对她说道。 “不……”宋栀栀下意识拒绝,但又觉得此时不是她闹情绪的时候。 于是她马上改口:“那来吧,两个人也快些,” 宋栀栀往自己房间走去,她走在前面,江影跟在她的身后,默默看着她的背影,轻柔的发丝被风吹起,在阳光下无比清晰。 “到时候等沈昼他们回来了,你就带着这些地图跟他们说出我们的计划。”宋栀栀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说道,“这样的话你的神血不必交出,也能够助无相宗剿灭黑血妖魔,达成约定。” 宋栀栀还在说着,声音细碎,一字一句都在为江影谋划。 此时,她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冰冷气息的靠近。 江影往前走快了两步,从后面将她紧紧抱住了,两手环抱至她的身前,低着头,下巴抵在了她的颈侧。 宋栀栀一愣,身体顿住了,仿佛被他身上的寒气冻结了一般。 九八声心跳 九八声心跳 但马上, 宋栀栀挣扎了一下。 江影紧紧抱着她,却一言不发, 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抱着她,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宋栀栀站定在原地,没有再挣扎,任由江影抱着她。 他低着头, 唇贴着宋栀栀的脖颈, 微暖的气息掠过她的耳侧,话语间声带振动将她的肌肤激得微微发麻。 “我不知道。”他对宋栀栀说, “昨晚我听到了。” 宋栀栀被他抱着, 目光直视前方, 听见江影如此说, 她的心突然“怦怦”地跳了起来。 江影听到了什么? 不会是她最不想让他听到的那个吧? 江影抱着她, 眼睫微垂, 表情虽然还是一派漠然,但却显出了些落寞的意味。 “哪句话?”宋栀栀支支吾吾问道。 “你说喜欢我。”江影的语气依旧寒凉。 宋栀栀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真的听到了! 但是……但是他还是拒绝了。 宋栀栀咬着牙,唇瓣微颤, 抬手把江影抱着她腰的手腕给握住了。 她打算把江影的手给摘下来, 动作坚决。 既然他没办法接受这句话, 那他现在又是什么意思呢? 宋栀栀的手刚攀上他微凉的手腕, 便被江影反手握住了。 “我想, 我应当是无法接受这句话。”江影微微眯起了眼睛,只感觉到某些东西被堵在了外面, 隔了一层透明的高墙似的。 他像挣扎在琥珀里的一只虫, 永远被囚禁在透明的牢笼中。 “但是……”江影对着宋栀栀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的话语坦诚,没有丝毫作假, “当听见那句话之后,我只想如此——” 语毕,他垂眸,另一只手已经将宋栀栀的下巴微微挑起,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在他的怀里旋了个圈儿。 江影低头,吻上了宋栀栀的唇。 他不知吻为何意,但他就是……很想吻她,身体比语言更加诚实。 用舌尖描摹她柔软的唇瓣,探入她唇齿间的每一处缝隙,让她融化在他的怀中。 宋栀栀猝不及防被他攫住了双唇,她瞪大了眼,看到了江影近在咫尺的红眸,幽深如湖的眼眸深处,映着她的脸颊。 她抬手,抚上了他冰冷的面颊,指尖所过之处的每一处线条都如此完美。 宋栀栀觉得自己一呼一吸之间,都充满着属于江影的气息,他的吻极富侵略性,就像他的人一般。 但他又在极力克制,小心翼翼,细密又坚定地寸寸深入,仿佛步步为营的攻城略地。 宋栀栀往后略微仰了头,江影一手攀上了她的后脑,另一手揽着她的细腰。 她在退,他便进,一步两步三步,脚下竹制长廊发出“吱呀”的声响,宋栀栀的背抵上了墙,青竹的丝丝凉意攀上她的脊背。 但江影的身体比这毫无生命的竹墙,还要更冷三分。 宋栀栀下意识抱紧了他,与他唇舌交缠着,像抱紧了水中的浮木。 许久过后,两人的气息紊乱,悠悠舒展着,仿佛水里泡开的干花。 宋栀栀扭过头,唇瓣一抹水光润泽,她轻轻哼了一声,把江影推开了些许。 她捧着他脸颊的手一路下滑,轻轻触到了他的胸膛,即便是在如此激烈的亲吻之下,他的胸膛还是一片寂静,空荡荡的。 两人紧密相贴的身躯之中,只有一人的心跳声,急促且热烈,这昭示着在两人的一瞬交锋之中,动了心的只有她。 宋栀栀的肩头轻轻垂下,她没有靠在江影的怀里,反而选择了靠在墙上。 她盯着江影那无情的红眸,贴着他的唇轻声说道:“这样没意思。” 有的事情,并不是理所当然地抱一下,亲一下就可以解决的。 但下一瞬,江影看着她低垂的眉眼,聆听着她的心跳声。 他的声音很低,却很坚决:“心跳声很好听,我想要。” 宋栀栀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脯剧烈起伏,擦着他的坚硬胸膛而过。 她颤抖的指尖抚上了他的脸颊,她明白了江影的意思。 江影又能怎么办呢?他没有心,他根本没有感知感情的能力。 心无所感,便是隔绝在深海中的囚徒,他又怎么能给予她回应呢? 但即便这样,这样无情的一个人,也会因为她,想要找回他的心…… 他甚至不知道亲吻所代表的含义,但就是如此笨拙且执拗地想要接近她。 宋栀栀忽地觉得自己心底发疼,她捏了捏江影冰凉的脸颊对他说:“好,一定会找到的。” 江影松开了揽着宋栀栀肩膀的手,他淡淡“嗯”了一声。 宋栀栀看到他安静且漠然的模样,完美精致,却毫无感情,宛如制造精巧的一个偶人。 他看似强大无匹引人艳羡,在宋栀栀眼中,却如此让她心疼。 而造成这个局面的人,是她自己。 从头至尾,她不过是在自食苦果,她却甘之如饴,无法自拔,甚至步步沦陷。 宋栀栀低头,额头抵上他的肩头,极长地叹了口气:“对不起。” “为何?”江影问她。 “没有为何,走吧,去给地图做标记。”宋栀栀意识到眼下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并不是品味这些苦涩情绪的时候,有更加重要的事等待着她去做。 有了江影的帮忙,宋栀栀在地图上标记黑血妖魔的效率大大提升,终于在沈昼回到无相宗的前一天,将凌霄地界内所有黑血妖魔的分布地点给标记了出来。 待沈昼回来之后,江影对青君说的“再考虑几日”也已经到了约定的时候。 宋栀栀将卷成卷轴的地图交给江影,交代他道:“江江,你就用这个地图去剿灭黑血妖魔,至于神血,千万不要给他们。” 灵祇千方百计地布局,不就是为了要江影身上的神血么,那么她也绝不能让灵祇的计划得逞。 江影面无表情地接过地图卷轴,淡淡应了声好,便转身离开。 宋栀栀看着他的背影,托着腮想,她比灵祇要更加幸运的一点是,她身边有一个永远不会倒戈的江影。 前提是……江影没有发现她身为作者的真实身份。 宋栀栀捏紧了自己的手机,决定不再胡思乱想,直接打起精神来。 她在手机里输入【此时,无相宗议事的主殿之内……】 已经被冷落了很多天,没有被宋栀栀捏来捏去蹂躏的球球甚至有些不习惯,它见江影离开,寻了个空儿,凑了过来黏着宋栀栀。 宋栀栀敷衍似的将它毛茸茸的身子随便捏了捏,便开始定睛看手机上浮现的剧情。 【沈昼带着救出的极衍门弟子回到无相宗,已是好几日之后……】 沈昼回到无相宗后,先将极衍门的人安顿了下来,便带着极衍门门主梁真一同来到无相宗主殿之中禀报情况。 “江道友神血一事,是真的。”宁玺坐在掌门之位上,对风尘仆仆归来的沈昼沉声说道,“师祖已经向江道友求证过。” 沈昼点了点头,将极衍门中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边,特意把江影有意愿伤人一事淡化,以神血重要的理由为他开脱。 然而,现在的重点已不在江影是否是恶人之上,不论无相宗的人想不想承认,都有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现在只有江影才是救世的关键,他才是能够平息这场灾难的核心人物。 “师祖,你当真愿意将千灯寺里藏着心的那颗舍利让给江道友?”宁玺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青君说道。 青君手执桃花折剑,一枝桃花莹莹缀于剑柄之上,他笑了笑说道:“为了天下苍生,只能如此,只希望江道友能够答应。” “唉……”袁一溪在旁,轻轻叹了口气,“我觉得江道友应当会答应,因为他是无心之人,能够主动要回他的心,想必执念甚重,只是苦了栀栀……” “什么栀栀?为何会苦了栀栀姑娘?”青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想到那日与江影见面时,他身上那股轻甜的栀子花香。 “是这样的……”袁一溪解释,“栀栀应当是喜欢江道友的,我不会看错她的心意,只是江道友所念之人应当不是她,若等以后江道友拿回心,与他人在一处,或许栀栀才会死心吧。” 青君眨了眨眼,模样柔和,似有疑惑:“江道友所念之人,为何就不能是栀栀姑娘呢?” “她是一介凡人,江道友应当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袁一溪说道。 “一介凡人……”青君轻声咀嚼了这四个字,便柔柔笑着,没有再说话。 而此时,无相宗主殿之外,一股强大的力量逼近,正是他们等待已久的江影到来。 江影手中执着一份卷轴,自主殿正门而入,每一步都踏得极稳,红色眼眸里蕴着冰冷无情的光芒。 所有人都望着他,目光里带着一丝祈求与期待,似乎是盼望着他答应下青君的条件。 江影来到宁玺面前,旁若无人地坐入为他准备的椅子里,他一手托腮,如刀锋般锐利的光芒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青君与我说的约定,我应允。”江影启唇,声音冰冷,“我为你们剿灭所有黑血妖魔,千灯寺那颗有心的舍利给我。” 江影的重音放在了“所有”二字上,想必他对此事极有信心。 青君闻言,激动得站了起来,说话时的声线带上了一丝颤抖:“江道友,您愿意将神血分出,助我们斩灭黑血妖魔了?” 江影抬眸,淡淡扫了一眼青君:“神血不可能给你们,黑血妖魔我亲自解决便是。” 青君疑惑,提出了问题:“江道友,我理解您不想交出如此重要的东西,但您一人,又如何能够精准地定位分布于此界的黑血妖魔呢?” 江影唇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他抬手,苍白的指尖将束着标记地图的红绳挑开。 骤然一阵狂风吹来,是他召唤的,将整个凌霄地界的所有标记地图吹起。 所有人的目光放到那些被狂风吹起的地图上,目光中已带上震惊。 九九声心跳 九九声心跳 这……江影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他们不敢妄猜江影做了假的地图标记, 以他的傲气不可能作假。 但在这么大一个区域内精准定位到每一只黑血妖魔的位置,这真的是修士能够做到的吗? 说这是神迹也不为过了, 只有洞悉世间万物的神明, 才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吧。 “此事难就难在无法确切地知道黑血妖魔的位置,我已将最为严重的凌霄地界内黑血妖魔的所有分布点与数量标注,你们无相宗需要做的, 就是按照地图上标记的地点, 以阵法逼退收拢黑血妖魔,将每一个区域内的黑血妖魔聚在一处, 等我前去击杀。”江影说出自己的计划。 以他的能力, 跑遍每一处小地方将黑血妖魔杀死也不成问题, 但江影不想让无相宗如此悠闲, 只付出一颗心的代价便让他如此辛劳。 还是要让无相宗做一些事的, 不然这些所谓的“救世主”没有参与感, 日后无法对后辈吹嘘事迹。 青君抬眸看着在风中展开的几十张地图,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 这些地图上的标记应该是真的, 江影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说谎。 但江影这能力, 未免也太过离谱了, 这是正常修士能够做到的事吗? 青君自忖他在三千年前那一战之前, 还拥有接近化神之阶力量的时候, 也无法做到江影这程度。 究竟是他的神血玄妙,还是别的什么? 青君望着江影, 目光探究。 但这小心翼翼掩藏的探究目光马上被江影发现。 江影扭过头来, 哂笑一声, 对青君嘲讽说道:“你做不到,便不要觉得他人没有这个能力。” “是我唐突了。”青君好脾气地道了歉, “这便是江道友的计划?” “是如此。”江影冷声答道。 “当真是天衣无缝。”青君真心实意地赞叹,这计划关键就在地图的标记上,一处都不能出错,江影的能力倒还是其次。 青君现在好奇的是,做出这份地图的究竟是谁,是江影或是别的什么人。 江影没有回应青君的恭维,他只感觉到了在这赞叹之下暗藏的疑惑与艳羡,在他看来,艳羡、怀疑这类的情绪,最终都会演化为恶意。 他起身,将地图交给宁玺:“目前只制作出凌霄地界的地图,先解决这个区域内的黑血妖魔,你们无相宗收着,将之拓印分发下去,分配给负责逼退收拢黑血妖魔的弟子。” 宁玺闻言,觉得江影说得对,他们无相宗让江影做事,本来就占了大便宜了,现在总不能一点事也不做。 于是他点了点头,将地图收了起来,对江影行了一礼:“多谢江道友。” “明日我去赤霞山。”江影特意将宋栀栀亲自写的那份留了下来,没有交给无相宗,“待赤霞山的黑血妖魔解决完毕之后,便去青兰谷,你们先按照地图,将青兰谷的黑血妖魔聚集起来。” “好。”宁玺与青君耳语两句,便将此事吩咐下去。 江影离开了,他做事效率一向很高,今天等沈昼回来答应约定,第二日就出发剿灭黑血妖魔,干脆利落,从不扯皮,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无相宗的人很欣赏他这样的行事作风,他们望向江影离开的背影时,目光带着敬佩与尊敬。 就连凑过来打酱油的极衍门门主梁真也忍不住开口说道:“之前是我们误会江道友了,我们将他身怀神血的秘密泄露,他非但没有杀我们,还想出了如此绝妙的办法剿灭黑血妖魔,当真令人敬佩。” 韩潜闻言,凑了过来,大胆猜测道:“或许江道友并不是很想要那颗心,只不过是用这约定当借口,好帮助我们斩妖除魔,护佑苍生呢。” 宁玺闻言,亦是点了点头,赞同了韩潜的说法。 而此时,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沈昼见青君沉默着,便凑了过去,对青君低声说道:“师祖,我先前几次,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师父现在忙着部署剿灭黑血妖魔的人员分布,不知师祖可有空帮我解答一二?” 青君点了点头,手执桃花折剑,与沈昼一同走到一旁。 沈昼将那股暗中控制他思想的力量说给青君听,也算得上是他敏锐,不然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灵祇影响人思维判断的小手脚。 “你感觉被冥冥之中的一股力量控制着,强行说出了一些自己并不想说的话?”青君听完之后,瞳孔骤缩,似乎大为震撼。 “是。”沈昼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神明一向是不入红尘的,不然这世界可就乱套了……”青君喃喃自语,“昼儿,这很危险。” “师祖请说。”沈昼恭敬说道,一副听从教诲的模样。 “神明灵祇,可以说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命,祂是所有法则的集合。”青君沉声说道,“神明对于此界生物,是毫无感情的,我们的存在与否,与祂无关,蚂蚁与人类,在祂眼中,是平等的存在。” “按道理来说,你完全可以把神明当做按照世界法则运行的某种机械,就像无相宗藏书楼里的自动借阅系统一样。祂不可能会主动干涉我们的行动与思维——但你的描述,又确实像是神明的影响……”青君幽幽叹息,“当真是乱世,一切都如此蹊跷。” “师祖,这又该如何解决?”沈昼听了之后,似懂非懂,但他又不想再被灵祇这般控制了。 他自己的想法便是他自己的,又怎能被别的东西左右。 青君一双大掌按在了沈昼的肩头上,他那灵动清澈的眼眸看着沈昼,带着微笑柔声对他说:“昼儿,你要很坚定。” “神明只能改变摇摆的事物,而无法扭转既定的结果。你相信江道友,便要坚定地相信他,不能再有杂念,不然便容易被祂趁虚而入,成为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青君说着,他负手而立,衣袂飘扬,“我们是人,并非工具,也不是如同虫鼠蚂蚁一般的存在,神明与我们是对立的,所谓修炼,也不过是逆天命而行,溯流而上。” “如此,那师祖你呢?”沈昼问道,“师祖您是否也永远坚定?” “我当然不,这只是一种理想的状态。”青君轻笑,带了些自嘲的意味,“谁又能从始至终,坚定着同样信念呢?” “我会努力。”沈昼说。 “好。”青君答道,“去帮你师父吧,凌霄地界那边,你应该也要去领着门中弟子帮助围剿妖魔,切不可再出错了。” 无相宗里的对话停在次数,宋栀栀看着自己手机里的文字,眯起了眼睛。 青君与沈昼不知道,他们在说着这段对话的时候,还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宋栀栀托腮,她觉得青君说得没错,就算她是作者,也不能写出完全不符合客观条件的剧情,也不能让某一个人去做他完全不想做的事。 青君能够在三千年前修炼至接近化神之阶,是有理由的,即便因战他的修为倒退,但知识与阅历还在。 宋栀栀将自己的手机给关了,想着江影此时应该也快回来了,便没有再继续一心扑在剧情上。 她给江影铺的路已经足够了,就像一个倾斜的天平,她放下的筹码足够多,江影正面的风评便很难再被扭转为负。 再多做、多写一些,没准就又被其他的敏锐之人发现,要暴露干脆就让灵祇一个人暴露去了。 宋栀栀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只不过是一个小作者罢了。 她哼着歌儿,看到灵祇的存在暴露,有些开心,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宋栀栀将一张白纸扯了过来,按照记忆画下无相山地界每一个小区域的地图,在江影去凌霄的时候,她也要快些把其他地方的黑血妖魔标注出来,凌霄地界,不过是十之二三罢了。 她一边画着,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江影来到窗台前,站在外面朝里看着她。 宋栀栀放下笔,对着江影眨了眨眼:“你回来了,事情如何了,他们还一定要你的神血吗?” 江影摇了摇头,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在,无相宗不会再纠结于神血之上。 他对宋栀栀淡淡说道:“你应当已经知道了。” 宋栀栀鼓起了脸颊,她当然知道无相宗主殿里发生了什么。 但是……就是…… 她略低了头,小声说道:“我确实是知道的,但就是为了再跟你多说两句话,我才问的。” 江影定睛望着她,红眸中透露出一丝不解。 明知故问,这就是“喜欢”吗? 宋栀栀当然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她感受到了来自江影的嘲笑。 “不想跟我说话,你还过来做什么?”宋栀栀挑眉望着他,“走开走开,没有心的人就不要跟我说话了。” 江影轻巧一跃,跳上宋栀栀的窗台,坐在了她的窗台上,长腿略微屈起,将窗外阳光挡住大半。 宋栀栀没想到他不仅不走,还坐过来了。 她想,究竟是谁比较黏人? “明日去赤霞山要小心。”宋栀栀叮嘱他,“其他区域的地图我会画。” “嗯。”江影答道,“我对外说是我画的。” “这样甚好,反正你身上锅够多了……”宋栀栀嘀嘀咕咕。 “嗯。”江影继续答,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生气。 宋栀栀想起了青君对沈昼说的话,他说为人要坚定,她觉得江影就是一个很坚定的人。 于是她抬眸望着江影,细碎的阳光洒在她的脸颊上。 宋栀栀轻声问道:“江江,你有没有非常坚定的一个目标?” “有。”江影垂眸望着她,阳光在他的身体轮廓上镀了一层金光,令他看起来俊美如神。 “不要死,活下去。”他说。 宋栀栀一愣,轻轻吸了一口气,她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在最后的那声巨响与一道红色掠过之后。 梦中的她,脱口而出了两个字:“不要。” ——不要死。 一百声心跳 一百声心跳 宋栀栀只愣了一瞬, 便马上从那梦的回忆中惊醒过来。 她抬眸看向眼前的江影,他的侧脸在阳光下依旧完美。 他就在自己面前, 没有消失, 不是虚幻。 宋栀栀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小声对江影说:“你会活下去。” 江影纤密的长睫微微一颤,面庞漠然如坚冰。 宋栀栀低着头, 继续绘制地图。 等到了晚上, 江影便过来帮她用朱笔在地图上标记黑血妖魔的位置与数量。 宋栀栀依旧是倚靠在椅子上,抱着手机给江影报位置。 在看着手机屏幕上出现文字的时候, 宋栀栀在想一个问题, 那就是灵祇想要利用黑血妖魔拿回江影神血的计划告破, 祂为什么还是没有下一步的计划? 或许, 灵祇已经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宋栀栀想。 她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依旧不紧不慢地在给江影念着位置。 念着念着,她果然睡了过去,江影起身, 抱她来到床榻边。 宋栀栀卧在他的怀里, 睡得很安心, 江影把她放到了床上, 又将一个新的传送符放在她的枕边。 他明早就要出发, 宋栀栀又要一个人呆在无相宗里了,即便这传送符可能会自己突然启动, 但江影还是要留一个给宋栀栀。 第二日, 宋栀栀醒来的时候, 只看到自己枕边放着一个宝光莹莹的传送符。 走出门外,她发现江影已经离开了, 他做事的效率果然极高。 宋栀栀一个人在书房里用手机看着剧情,确认他和无相宗方面都没有突发意外,放下心来。 她疑惑灵祇为何迟迟不出手,再不阻止他们的行动,黑血妖魔可都要被江影给消灭光了。 但目前事情推进得非常顺利,所以宋栀栀也暂且放下心来,灵祇不出手,江影自己便能够解决所有问题。 日子过得很快,江影不在无相宗的这一段时间里,宋栀栀独自一个人在青崖峰里,除了标记地图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做。 宋栀栀觉得有些无聊,主要是没有江影给她做饭吃,她一直吃无相宗里批量供应的餐食,觉得不太合口味。 思来想去,宋栀栀决定去袁一溪的灵溪峰蹭饭吃。 听闻宋栀栀要来,袁一溪自然是极欢迎的,她与宋栀栀约定好时间,决定明日亲自过来接她。 宋栀栀疑惑问道:“袁长老,让别人来接我便是,怎么你亲自过来了?” 袁一溪解释:“无相宗的弟子大多都外出抵御黑血妖魔去了,江道友的计划自然是很完善的,只是需要我们无相宗的人去帮忙逼退收拢黑血妖魔,所以门中弟子不多,我这几天只是恰好轮班,轮到我在无相宗里主持门中事务。” 宋栀栀明白了袁一溪的意思,她轻声说道:“袁长老辛苦了。” 袁一溪苦笑一声说道:“我们哪有什么辛苦的,只是江道友不分日夜地将聚集好的黑血妖魔击杀,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这才是辛苦。” 宋栀栀长长地“哦——”了一声。 袁一溪笑:“你心疼他了?” 宋栀栀脸一红,摆着手说道:“我与他……不太熟,嗯,不太熟。” “此番那颗藏着心的舍利,他必定是能拿到了。”袁一溪轻叹一口气说道,“若你与他不太熟,那么他想必也不是在挂念你,栀栀,还是趁早收心为妙。” 宋栀栀“嗯”了一声,与袁一溪随便聊了两句之后,便等着她来接自己。 次日,袁一溪来到青崖峰,宋栀栀早早地便等在了外面。 袁一溪驾着一朵轻软的白云而来,她粉裙雪肤,气质高华,远远望去,踏云而来,确实是一位出尘仙子的模样。 宋栀栀跟着她走上柔软的白云,觉得脚下那朵云的质感很是奇特,虽然柔软但却给人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跟着修真界的这群修士玩,每天都能体验不同的飞行交通工具,倒也新奇有趣。 但是……宋栀栀想,她觉得还是江影球球展开巨大黑色双翼带着她飞的感觉最为美妙。 袁一溪驱使脚下白云,带着宋栀栀一同飞向了灵溪峰。 宋栀栀抵达灵溪峰之后,发现这个全无相宗最热闹的山头已经安静了不少,曾经叽叽喳喳的大嗓门岑长冬也去了凌霄地界,就连一直在游仙圃饲养灵兽的白露寒也出了无相宗,好在云书与袁一溪一道回来轮班休息,宋栀栀才能吃上美食。 她在灵溪峰里随意独自一人随意游玩了一会儿,袁一溪还在正殿里处理这几日积压的无相宗门中事务。 直至正午,她才有空与袁一溪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宋栀栀很久都没吃上热乎饭了,于是多吃了好几口,将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 “那些黑血妖魔的情况如何了?”宋栀栀将一根芦笋放入口中,嚼了嚼,是脆生生的清甜味道。 “凌霄地界的已经差不多了。”袁一溪说,“江道友也不知是哪来的时间,竟然又将我们无相宗地界的黑血妖魔给标记出来了,所以下一步便是剿灭无相宗境内的,这里的黑血妖魔数量比凌霄要少得多,清理的时间应当更快。” 这些地图上的黑血妖魔其实是宋栀栀标记的,江影会用他自己笔记复刻一份再交给无相宗。 宋栀栀低头喝了口汤,点了点头,对袁一溪说道:“你们也要加油,我一介凡人,帮不上什么忙的。” 袁一溪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笑道:“其实也不是只有我们无相宗的人在努力把黑血妖魔控制住,其他宗门的修士也在努力,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同心协力的情形了……” 宋栀栀疑惑:“为何,这种修士之间团结的情况很少出现吗?” 袁一溪无奈轻笑:“就算灵祇神教不复存在,我们最仇视的敌人已经消失,但修士间的因果矛盾依旧存在。” 宋栀栀一听,来了兴致,直起身子问道:“袁长老,我不懂修炼,你且仔细说说。” “这只要有人的存在,便有纷争,今日我动了你宗门门口的一株花,明日你就要推我宗门弟子一下,再升级,便是宗门之间的斗争,矛盾不可避免,人与人之间的因果便是由此而来。”她抬手指了指四象水镜的方向,“就像曾擅闯青崖峰的穆尉明师弟,便是为了向江道友寻仇,因为江道友曾亲手灭了他的师门。” “修真界中崇尚的法则便是血债血偿,有仇必报,永远没有断绝的时候,除非我们死去,但修士性命何等之长,动辄便是上千年,所以矛盾容易越积累越多。”袁一溪揉了揉眉心说道,“所以,只有在面对更大的危机之时,一些仇恨才能够被放下。” 宋栀栀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她亦是明白仇恨延续是没有断绝的,所以才担心江影真把沈氏夫妇给杀了。 但是,她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三千年之前,那时候修士的寿命比现在还长,他们之间纠缠的因果矛盾过多……” “所以才有了那场战争。”袁一溪柔声对宋栀栀解释,“七宗十二派围剿灵祇神教的那一战,是灵祇神教积怨过多,两方势力积累的因果线无法斩断,越积越多,最终如雪山崩毁,战争一触即发,那一战此界大受震荡,险些毁灭,至今仍有余波。” 宋栀栀点了点头,明白了袁一溪的意思,不过幸好现在修真界灵气稀薄,向之前那场战争一样的情况至少要很多很多年之后才会发生。 “谢谢袁长老,我明白了。”宋栀栀垂眸,继续吃饭。 虽然灵溪峰的饭菜很好吃,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味。 她拨弄着碗里的饭菜,神情有些落寞。 袁一溪见她的样子,笑着问道:“栀栀怎么了?” 宋栀栀绝对不会承认她此时在想江影,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江影了,除了朔月蛊发作的那几日,他回到青崖峰陪了她一个晚上,其余的时间里,江影都在忙着剿灭黑血妖魔。 她轻叹了一口气:“没有什么……” 袁一溪看向她的目光温柔:“若是有什么心事,可不要憋在心里。”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宋栀栀,她抬眸望向袁一溪,问道:“凌霄地界的黑血妖魔这几日就能消灭干净?” 袁一溪点了点头:“准确来说,明日就行,然后便可休息几日。” 宋栀栀长舒了一口气:“那我知道了。” 前段时间,她一直念着江影要专心剿灭黑血妖魔,也没整日去打扰他。 现在知道凌霄那边的事情马上就要做完,她想或许这个时候,偷偷地与江影去……见……见上一面也是没关系的吧。 宋栀栀豁然开朗,飞速埋头将碗里饭菜吃干净了,对袁一溪道了声谢:“袁长老,多谢你与我说了这么多。” 袁一溪柔声安慰道:“无事,我送你回去吧。” 宋栀栀与她相携走上云团,又被袁一溪送回了青崖峰。 落地之后,宋栀栀与袁一溪挥手告别,自己跑回房中,开始等待明日的到来。 到了深夜,宋栀栀辗转反侧,她抱着传音球想,现在应当过了零点,也算得上第二日了。 所以她现在联系江影,应当不会打扰到他。 宋栀栀觉得自己聪明极了,于是躲在柔软的被窝里,将抱着的传音球给打开了。 在夜色里,她久违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在江影的脑海里响起。 “江江,你现在忙吗?”宋栀栀躲在被窝里小声说道。 江影此时正抬手,手中冥昭出手,将凌霄地界内剩余的最后一只黑血妖魔击杀。 这邪恶的粘腻黑血跌落在地,消失不见,他往后退了半步,步子因为近日来的劳累有些虚浮。 “不忙。”江影把冥昭收回手中,对宋栀栀说道。 一零一声心跳 一零一声心跳 宋栀栀还是缩在被窝里, 有些扭捏,她支支吾吾说道:“那……那你, 你现在有没有空呀?” “何事?”江影冷着声回她。 宋栀栀咬了咬唇, 终究还是小声说道:“我有点……有点想你,不过只有一点点。” 江影的回答不出宋栀栀的意料,他果然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宋栀栀想了想, 问道:“你可以回青崖峰吗?” 其实江影现在身上剩余的法力已经很少了, 甚至都不足以支撑他施展耗费灵气甚多的传送法术,但他还是应了一声:“可以。” 宋栀栀听完之后, 躺在床上, 等着江影过来, 但是许久, 她都没有感受到熟悉的寒凉气息靠近。 她又拨开了传音球, 轻声唤道:“江江, 你怎么还没有来?” 江影在月色下的密林中,倚靠着干枯的树干,胸膛起伏的幅度剧烈。 他其实已经很累了, 但还是开口, 声线平缓, 如清冷的月色:“栀栀, 你将传送符用了。” 这传送符上凝结的法术是他提早放入的, 所以并不需要消耗他的法力。 “哦哦哦!”宋栀栀手忙脚乱,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传送符摁了一下, 传送符启动, 幽蓝色的光芒盛放。 下一刻, 江影人已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宋栀栀身边。 而此时, 他消失的那个密林外,沙沙的脚步声响起,几位元婴期的强大修士逼近。 他们探测了江影原本所在的密林,发现已经没了他的气息,感到疑惑。 “江影怎么消失了?” “我们特意等到这一天他的法力耗尽,才来准备报仇,怎么他不在这里?” “不对,我们分明见他是要在这里剿灭凌霄地界最后一只黑血妖魔,他剩余的法力应当不支持他再用一次传送法术离开了!” 这几人是别的宗门修士,旧日也与江影有仇,简单说来也不过是灵祇神教中的那些理不清的破事。 因为江影出手剿灭黑血妖魔,其实大半修士已经对他放下成见,过往仇恨也不再追究,毕竟之前的事都是他在灵祇神教的控制下做出。 但是总有一些揪着仇恨因果不放的人,不过好在江影修为高深,剿灭黑血妖魔还需仰仗他出手,所以他们明面上不敢出手。 不过,那些心怀鬼胎的修士在今晚按捺不住了,决定在江影没日没夜剿灭黑血妖魔、法力耗尽的这一日晚上对他出手,报仇雪恨。 但他们人来到这里,却发现江影已经不见了踪影,扑了个空。 密林里暗中谋划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江影冷血无情,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甘为无相宗做事,没日没夜剿灭这黑血妖魔,让自己法力不济,当真愚蠢。” “今日他不知去了哪里,不过我们尚未暴露,等到他再次法力耗尽时我们再来。” “好,那就下次,反正这黑血妖魔还多着。” 那几位元婴修士的身影消失在林中,而栖息在树枝上的风荧蝶舒展了一下狭长的翅膀,悠悠飞起,带起一串幽蓝色的美丽光芒。 此时的青崖峰中,江影正站在宋栀栀的床边,垂眸安静地望着她。 宋栀栀只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冰冷气息靠近,伴随着而来的,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她慌忙抬眸,将床上被子一掀,坐了起来,兴奋说道:“你来了?” 江影点了点头,长睫垂落,面色有些苍白。 宋栀栀张开双臂,本来想扑过去抱着他的,但是江影身上萦绕着血腥气,并不好闻,于是她往后偷偷缩了一点。 江影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便转过身说道:“我去沐浴。” 他转身的时候,脚步虚浮,甚至有些踉跄,宋栀栀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连忙从床上跳下来,抬手把江影的腰带给扯住了:“不用了,你先休息一下。” 江影的身子被她一拉,竟然有些摇摇欲坠,他往后退了半步,直接跌坐在宋栀栀的床沿上。 他靠在一旁,垂眸打量着宋栀栀。 宋栀栀亦在看着他,她看到江影的面上沾了些许粘腻的黑血,便伸出手准备将它拭去。 江影抬手,将她伸过来的手拦下来:“莫动,很脏。” 宋栀栀抽了块手帕,在他脸上胡乱擦了擦,直到把它擦干净为止。 “很累么?”宋栀栀看到江影靠在床榻边上,纤密的长睫垂落,是从所未有的虚弱。 “不。”江影答,声音冷硬。 “你要不要睡觉?”宋栀栀定睛望着他,很心疼。 江影并没有睡觉的习惯,但现在的他确实需要养精蓄锐,于是他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子站稳了,方才休息了一下,好些了。 宋栀栀见他如此,当然也不会嫌他脏,便低头小声说道:“你直接在这儿睡吧。” 江影垂眸看了眼宋栀栀一尘不染的床榻,点了点头:“我先去洗洗。” 宋栀栀想,这个人怎么到了现在都还有洁癖,现在是爱干净的时候吗! 她一着急,直接抬手把江影的腰给抱住了,然后把他拖回来:“不用洗了,你直接睡吧。” 江影被宋栀栀按到了她的床上,他长手长脚,非常配合宋栀栀,把身子缩进了她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脸来。 宋栀栀把被子替他盖好,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是冰凉的。 “一刻也没有休息吗?”宋栀栀轻声问。 “我的探测范围无法遍布整个小区域,只能覆盖方圆八百里,如若不尽快,标记上的黑血妖魔也会移动位置。”他解释道。 宋栀栀的这份标记了黑血妖魔位置与数量的地图,本来就具有时效性。 听闻此语,宋栀栀极轻地叹了口气:“那我下次一个小区域一个小区域地做。” 江影躺在床上,还在回答她的话:“倒也不用,这样的速度正好。” 宋栀栀无奈,只能静静看着江影,目光仿佛缓缓流淌的溪流,有了些罕见的温柔。 江影的红眸中映照出她的身影,他没有避开宋栀栀的目光,又或者是没有力气扭开头。 宋栀栀打了个哈欠,也困了,于是爬到床上去,躺在江影身侧,这床榻很大,就算躺了两个人也不会挤。 她转过身来,正对着江影的脸庞:“你快睡觉。” 江影的唇抿下一条冷淡的弧线,半晌才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你先睡。” 宋栀栀两手攀上他冰凉的脸颊:“我看着你睡。” 江影本想抬手把宋栀栀的手摘下来,但宋栀栀捧得很紧,那温暖的指尖已经陷入他的肌肤。 “好。”他的喉头上下滚动,红眸定睛望着宋栀栀,应了一声。 宋栀栀挪了挪,将自己靠得离江影更加近了些:“你可以多休息几日,就只有凌霄那里忙一些,无相地界这里的黑血妖魔数量少很多。” “嗯。”江影的长睫垂落,闭上了双眼。 他从来没有在某一个人面前松懈过,完全睡着意味着他无暇防御,全身上下都是破绽。 但他还是在清醒着的宋栀栀面前睡着了,并且睡得很熟。 宋栀栀听见他的呼吸声愈发均匀,竟然真的睡着了。 她这才大着胆子靠了过去,头枕在他的胸膛上,传入耳中的只有他均匀且极轻的呼吸声,没有心跳声,十分安静。 紧贴着江影,就仿佛靠在一处极度寂静的地方,就连窗外的风声与树叶沙沙声也被隔绝在外。 宋栀栀伸长了手臂,熟练地将窗幔放下,她抱着江影的腰,闭上了双眼。 在黑暗中,有衣物的摩挲声微微响起,一只冰凉的手臂,揽上了她的肩头。 宋栀栀宛如一只小狗一般,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两人的呼吸声交融在一处,没有一点不和谐的地方,仿佛他们本该如此。 第二日,竟然是宋栀栀先醒了过来,她猛地睁开了双眼,发现江影冰凉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头。 她在他的胸膛上抬起脑袋,看到江影紧闭的双眼,长睫如扇般垂落,面色依旧苍白。 宋栀栀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没有吵醒他,她坐在床上,抖了抖自己的脑袋。 婆娑花从她发间探了出来,昨日这朵花一直被压在发间,她竟然没有发现。 不过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昨晚她与江影一道睡觉,居然没有做梦。 宋栀栀挠了挠头,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事,她起床洗漱了一下之后,一把抓起趴在书桌上玩耍的球球往厨房跑去。 球球“吱吱吱”叫了好几声,似乎有些疑惑。 宋栀栀往灶台下放了几块干柴,把球球放到炉灶前,对它说道:“球球,喷火。” 球球聪明地朝前吐了口口水,这口口水变成火焰,在炉灶内熊熊燃烧起来。 宋栀栀把球球打火机放到一旁,拍了下它的脑袋说:“帮我看着火。” 说完,她便找出厨房里放着的食材,开始煮起了早餐。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煮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了,竟然没有翻车。 过了一会儿,没有放盐的两碗面被宋栀栀端了起来,放在桌上,她决定这次让江影来放盐。 宋栀栀将一切做好之后,这才跑着回了自己房间,去看看江影起床了没有。 一推开门,床榻上江影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就连床上的被褥也被整理得极干净,换了一套新的。 宋栀栀有些慌,不会吧,江影不会一醒过来就继续投身剿灭黑血妖魔大业了吧? 她不知所措地唤了一声:“江江,你还在吗?” 此时江影的声音在她房里的屏风后响起:“我在。” 宋栀栀看到屏风后飘起的白蒙蒙水汽,悟了,他洗澡去了。 她放下心来,对江影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煮早餐了,是面,还没放调料,待会儿你去放吧。” “好。”江影冷漠地应了声。 宋栀栀搓搓手,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不知做什么好。 她看着前方隔断的屏风,脑海中却浮现起了江影在水面上露出的修长脖颈与性感肩膀…… 宋栀栀咽了下口水,难免开始想入非非,直到江影她从旖旎的思绪中拉回来。 江影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栀栀,放在案台上的花瓣可以用吗?” 宋栀栀直起身子,马上答道:“可以。” 又沉默了一会儿,江影又唤她:“栀栀,帮我拿衣服。” 宋栀栀从椅子上弹起来,红着脸应了一声:“我去。” 她跑出房门外,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颊,真是的,她在想什么呀。 宋栀栀鼓起脸颊,在江影房间里随便找了套衣服给他带过来,她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飞速把衣服放在了浴桶旁的桌子上。 江影将手臂上的血污细细搓着,抬眸望了神色慌乱的宋栀栀一眼,看出了她在想些什么。 他冷声开口说道:“想看便看。”又不是不给你看。 宋栀栀捂着眼睛,转身走出隔断屏风:“我不想看,我……我才不是那种人。” 江影轻轻挑了挑眉,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认真擦洗身子。 洗好之后,他的发丝还有些微湿,散落在肩头,与平时一丝不苟束着发的模样有些不一样。 披着松垮的外袍,他迈步走到厨房里与宋栀栀一道吃饭。 宋栀栀抱着盐罐,颤巍巍地端着小勺,内里堆着一整勺的盐。 “这样够了吗?”宋栀栀的手抖了抖,几粒如同雪花一般的盐粒落入面碗里。 “再多些。”江影凝眸望着宋栀栀握着小勺的白皙手腕。 宋栀栀的手再抖了下,又是几粒可怜巴巴的盐。 这么一点点地放,面都要凉了,江影忍不下去了,直接抬手将她的手腕握着,抖了一下,但他昨日法力耗尽,今日还有些虚弱,所以力道没控制好。 一不小心,勺子里的盐都被抖落,纷纷扬扬如大雪。 江影勾唇轻笑一声,似乎在嘲笑自己也出现了失误:“现在放多了,我吃。” 他又往另一碗面里放了剂量正常的调料,这才与宋栀栀开始吃早饭。 宋栀栀用筷子将因为放了太久、结了一坨的面搅了搅,埋头吃了起来。 江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饥饿了,昨日法力耗尽,今日确实需要吃食物来补充能量。 宋栀栀煮的面不算难吃,就是因为他咸了些,江影默默吃着,没有说话。 即便两人一句话也没有交流,宋栀栀也没有觉得很尴尬,反而感觉非常舒服熨帖。 她先吃完了,便迫不及待地摸出手机,开始明日例行查看剧情。 结果在看到手机里描写昨日江影离开凌霄后的剧情时,她眯起了眼,漂亮的脸上出现些许怒色。 宋栀栀脾气很好,几乎从未真正生气过。 但昨日江影离开后,那几位想要对他不利的元婴修士的对话,着实将她惹怒了。 一零二声心跳 一零二声心跳 宋栀栀看着自己手机里出现的内容, 攥得很紧,指关节发白。 她的长睫垂落, 敛下眸中怒火。 江影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从未见过宋栀栀如此模样,不知她因何生气。 “怎么?”他启唇问道,声音凉凉, 如一桶冰水将宋栀栀心头怒火浇灭些许。 宋栀栀将手机放下, 一本正经看着江影:“你昨晚在凌霄的时候,没有察觉不对吗?” 江影离开之前, 那几位元婴修士还没到来, 所以江影没有察觉不对。 他淡淡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表情依旧漠然。 宋栀栀想了想说道:“有几位修为高深的元婴期修士到你击杀黑血妖魔的密林中, 想要趁你法力耗尽, 将你杀了。” 江影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只冷冰冰应了一声:“哦。” 宋栀栀看着他漠然的表情,很急:“他们要杀你。” 江影垂眸,那杀气不加掩饰地铺陈开:“等我回去便将他们解决了。” 宋栀栀摇了摇头道:“不用, 你在林中留了风荧蝶吗?” 江影抬手, 指尖出现一抹幽蓝色的光芒:“这只。” 他将风荧蝶的翅膀扯了一只下来, 昨晚夜里那几位其他宗门元婴修士的对话清晰传入他们耳中, 连他们的模样都看得一清二楚。 宋栀栀想, 她不仅要那几人的性命,还要他们身败名裂, 至少此事要公之于众。 她将桌上还在挣扎的风荧蝶捡了起来, 轻轻拢住, 幽蓝色的光芒在她手中亮起。 “我去揭发他们。”宋栀栀愤愤站了起来。 江影抬手,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不用, 我去便可。” 宋栀栀念着他还要休养生息,便一把将江影给按回椅子上:“这事我能解决,他们在这等危机时刻还想着杀你,简直罪大恶极。” 若不是昨晚江影被她先叫了回来,就算江影不死,他也要受重伤。 江影托腮看着宋栀栀,红眸深处还是一片坚冰:“你竟也想保护我?” 宋栀栀伸出手,白皙的指尖触了一下他的脑门:“当然了,不只是因为锁灵咒。” 说罢,她便带着那只记录了真相的风荧蝶离开厨房,径直来到自己房间里的书桌前。 宋栀栀摊开手掌,手里的风荧蝶悠悠飞了出去,即使它只有单边翅膀,但也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了空中。 她坐了下来,在手机里码字输入【这只风荧蝶,飘飘摇摇飞向了无相宗的主殿……】 此时,无相宗掌门宁玺与青君正在议事。 “凌霄地界内果真一只黑血妖魔都没有了?”青君握紧手中的桃花折剑问道。 宁玺将门中弟子传上来卷宗仔细查看,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已经派人排查过一遍,确实是都被杀死了。” “那份地图竟然如此精准,一点儿错误也没发生……”青君沉声说道。 只有江影能够杀死黑血妖魔这件事这是令人惊讶,而那份地图的出现便是匪夷所思,这已经不是寻常修士的能力了。 青君虽然心有疑问,但也知道现下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他对宁玺点点头说道:“昨日我已感应到江道友回了青崖峰,且先等他休息几日再开始剿灭无相地界内的黑血妖魔。” 宁玺合上卷宗,沉沉地叹了口气道:“是啊,这段时间里最忙的还是江道友,若我没有估算错,他昨日应当差不多法力耗尽了。” 青君闻言,长眉一挑,有些惊讶:“法力耗尽,这……” 宁玺能够估算得出来江影何时法力耗尽,那么别人也可以。青君毕竟是活了几千年的人了,心思比宁玺深沉得多,他想到江影曾有仇人,而这个时候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小宁,你竟然没有派人保护江道友?”青君握紧手中桃花折剑,厉声问道。 宁玺大惊:“他修为高深……应当不会受伤吧……” “我们无相宗没有,其他宗门中难免会有心怀鬼胎之人。”青君长叹一口气,“昼儿应当也与你说过那能够影响人心的神明存在了吧?” 宁玺呆呆地点了点头:“说了。”不过他不是青君那个时代的人,神明的传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所以并没有当真。 “既然我们选择与江道友合作,便要坚定地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上。”青君无奈说道,“越是犹豫摇摆的人,便越容易被神明趁虚而入。” 宁玺听闻他的教诲,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二人话音刚落,一只风荧蝶飞进了主殿之中,它只有单边翅膀,飞行的轨迹摇摇摆摆,看起来极为虚弱。 宁玺从掌门主位上站起身来,他认出了这是江影用来传音的风荧蝶,他激动说道:“是江道友的。” 青君温柔地将那风荧蝶从空中渡了下来,让它悬停在自己的指尖。 风荧蝶扑闪了一下幽蓝色的单边翅膀,那荧光散开,形成了一幅极为清晰的画面。 月色下,密林中,江影手中冥昭出鞘,将凌霄地界内最后一只黑血妖魔斩杀,动作干脆利落,仿佛黑暗中完美的剪影。 但这画面中,他们清晰地看到了江影开口说话了,声音冰冷,但也清晰。 “不忙。”他的声音干脆利落,此时,冥昭收回鞘中,他往后退了半步,有些站不稳的样子,这是法力耗尽的表现。 宁玺、青君:“!!”你胡说,你明明很忙。 宁玺与青君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下眸中震惊神色,这江影明明就是在与某一个人传音,只是不知是谁。 这只风荧蝶又为何会飞到这里来,它要传递什么消息? 而此时在青崖峰里的宋栀栀已经开始手忙脚乱了,她的手机都快飞了。 这风荧蝶怎么回事,怎么把这段也录了进去?! 宋栀栀其实是可以将这段画面掐掉的,但后面那几位元婴修士乘人之危的片段也会一同消失,这风荧蝶可只剩下一半翅膀了,再不能播放第二次。 她知道,以现在江影的正面形象,她与江影的关系就算被无相宗的人知道也没有关系。 只是……就是……有些不好意思而已。 宋栀栀慌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提着裙子急匆匆跑向了江影的房间。 刚推开门,江影便睁开了他的红眸,定定望着宋栀栀,深邃的眼眸如湖般安静。 “那只……你给我看的那只风荧蝶,上面还记录了之前的画面?”宋栀栀两手扶着门框,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是。”江影冷声说道。 “你怎么就给我看了中间那段?”宋栀栀急了。 “你要看那几个人。”江影想这只风荧蝶记录的画面极长,既然宋栀栀要看,就单独截取那段给她看。 “可是……可是我已经把剩下一半翅膀的风荧蝶送到无相宗主殿那边去了。”宋栀栀闭上眼睛,红着脸坦白说道。 江影:“……” 他俊美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没事,我不介意。” 宋栀栀想来想去,也想到江影会说出这几个字。 她一屁股坐到江影面前,两手托腮望着他说道:“你不怪我?” 江影眼睫懒懒掀起,瞥了一眼宋栀栀:“后来是你一直想隐瞒。” 其实后来他审时度势,发现宋栀栀与他的亲密关系就算公开也无所谓,因为他本人比宋栀栀要倒霉得多。 与其担心宋栀栀哪一天被他的仇家给杀了,还不如担心他自己哪一天被天上掉下来的落石砸死。 后来宋栀栀执意想要隐瞒,他也就配合了,只当是宋栀栀明面上不想与他扯上关系。 宋栀栀看着他,没有明白江影千转百回的脑回路,她自言自语说道:“可是不是你一开始不让我跟着你么?” 江影看着她,红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形,没有说话。 许久,他启唇冷冷说道:“既然不想被他们知道,我现在将风荧蝶召回来。” 宋栀栀一急,扯住他黑色衣袖,小声说道:“不……不用了。” 江影瞥了一眼宋栀栀扯着他袖子的白皙小手,轻轻“嗯”了一声。 宋栀栀看他这般有些乖巧的模样,忍不住低下头钻进了他的怀里,她靠着江影的胸膛,理直气壮说道:“我继续看。” 江影这几日也没打算修炼,主要是休养生息,吸收天地灵气补充法力为主,所以也就由着宋栀栀靠在他的怀里,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手,状似不经意地搭在了宋栀栀的肩膀上。 感觉到肩头仿佛落下了雪,冰冷的触感传来,宋栀栀侧过头,看了一眼江影的手,她侧过头,蹭了蹭,打开手机,继续看后面发生的事。 而在看到江影对着某一个人传音说“不忙”之后,宁玺与青君皆是震惊,然而,更加令他们惊奇的事情还发生在后面。 由于宋栀栀的声音是直接传入江影脑海中的,所以他们只能听到江影时不时说了声“何事?”“嗯。”“可以。”他的声音冰冷,但旁人听来,总是能听出一些不一样的。 江影是这么回答的,至于传音那边的人与他说了什么,只能依靠宁玺与青君自己脑补。 “他怎么什么都可以?”宁玺一拍面前的桌子,状似震怒,“与我们无相宗说话,便是什么都不可以。” 青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简短的几句话,实在是耐人寻味。 不过,接下来,风荧蝶呈现画面中的江影靠在树干上,说出了一句话,才是在平地里炸起了一颗惊雷。 “栀栀,你将传送符用了。”江影在月色下仰起头,清冷月色将他的侧脸与脖颈勾勒出一条极优美的弧线,他的喉头上下滚动,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栀栀?什么栀栀!这无相宗全门上下,能叫这个名的只有一位姑娘,不就是住在青崖峰里的那位凡人宋栀栀么! “这……”宁玺一时接收了太多信息,没有反应过来。 从江影口中听到如此亲昵的叠字已经足够令人震惊的了,更遑论他话中提到的“传送符”,这传送符的效果,他可是知道的,需要提前消耗大量法力注入符咒之中,启动之后可以将千里之外的人召唤在身边,不过只能使用一次。即便它是一次性的,也极其珍贵,无相宗里能够制作这种符咒的也只有青君。 “是那位宋姑娘?”青君微微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比如那日见江影时,他身上萦绕的轻盈栀子花芬芳。 “应当是,我的天!”宁玺心中五味杂陈,这么一串,便能够串联上了,江影要找心,应当就是为了她! 没想到两人同住青崖峰中,竟然如此……如此暗度陈仓,伤透无数无相宗里对宋栀栀有好感的男女修士的心。 “这风荧蝶是江道友的,他将这风荧蝶给我们看是什么意思?”宁玺轻声问道,语气有些复杂。 宁玺也曾听过袁一溪张罗着要替宋栀栀介绍一些年轻修士认识,并且直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这个想法,不会是江影自己主动送过来,暗示无相宗不要再做撬他墙角的事吧? 青君从宁玺眸中看出了他的想法,他倒不这么认为,以江影的性子,他应当不会主动送风荧蝶来旁敲侧击通知事情,如此做派,更像是宋栀栀的手笔。 就在他们两人震惊于风荧蝶传送画面前半段里传递的信息时,江影的身影骤然消失在画面里的密林中,应当这时是宋栀栀启动了传送符。 青君附耳过去,对宁玺小声说道:“小宁,看到了么,以后若是想算计江道友,就不要想着去动那位栀栀姑娘了,她身边那传送符一启动,江道友在天涯海角都能给他召唤回来。” 宁玺闻言,点了点头,他看向画面中出现的几个鬼祟身影,神情严肃了起来。 恐怕这后半段画面,才是今日这无端飞来的风荧蝶要传达信息的重点。 夜色里,那几位见不得光的元婴修士的窃窃私语清晰回响在无相宗主殿之中。 此时的青君,手中桃花花瓣一闪,已经完全将这段画面接收复制了下来,留作证据。 听完之后,纵然是好脾气如宁玺,也铁青着一张脸:“笑话,江影早已手执我无相宗客卿长老令牌,算我无相宗的人。这几位元婴修士的宗门就在凌霄地界内,江影替他们剿灭黑血妖魔,日夜不休,甚至无空补充法力,竟成了这些小人乘人之危的弱点了。” 青君亦是揉了揉太阳穴,无奈说道:“没想到三千年过去,历经那毁天灭地的一战,人心还是没有变。” 他站直了身子,摇头轻叹:“曾经真正想要动他们已死亲朋的,是灵祇神教吧。” 宁玺理清了这几人与江影的渊源,点了点头道:“灵祇神教势力要触及凌霄地界时,是他们已死的至亲好友,将灵祇神教传道的女修给杀了,后来灵祇神教让江影报仇,将那几位动手之人暗杀,他们的亲朋,确实死在江影手上,但幕后主使是灵祇神教。” 青君轻蔑地笑了一声,似有不屑:“灵祇神教已灭,他们便将仇恨归咎于江影身上,当真可笑。” 语毕,他已手持桃花折剑走出了无相宗主殿,朗声说道:“小宁,我且去凌霄一趟。” 宁玺大惊失色,一甩袖袍,跟上去问道:“师祖,您要做什么?” “不过杀鸡儆猴罢了。”青君朝宁玺安慰一笑,“江影与他们有因果在身,他亲自出面恐会落人话柄,还是我们会无相宗为公事而去,才能让后面暗藏类似心思的人断了念想。” 宁玺看着青君飘然御剑而去,这才猛然想到,他们无相宗的这位师祖,可是在三千年前亲自召集了七宗十二派,向当时已是庞然大物的灵祇神教悍然宣战,其手段心性,定然没有表面上那温柔可爱的模样那般简单。 现在的修真界与三千年前相比,像过家家一般,那时才是真正的风起云涌、众星璀璨,而那些如璀璨繁星般的大能修士皆已坠落,只剩下青君这一位活了三千年的游魂。 宁玺长叹一声,只赶去青崖峰通知袁一溪江影与宋栀栀的关系,让她以后不要再满脑子想着给宋栀栀相亲,惹得江影不快。 而此时,宋栀栀也看完了发生在无相宗的这段剧情,她将手机按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不由自主往后靠去,将后脑勺抵在江影胸膛上。 “江江——”她唤了江影一声,抬眸望向江影的脸庞。 江影此时单手拿着一本功法秘籍正在研究,听见宋栀栀如此唤他,便合上书,低头去看她:“何事?” “他们看完了。”宋栀栀嗫嚅着说,有些不好意思,“前半段看完了,后半段也看完了。” “嗯。”江影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淡淡应了声,他想的是无相宗的人看了那前半段后,袁一溪应当不会成天想着给宋栀栀介绍年轻男修士了。 “你不好奇无相宗的态度与结果吗?”宋栀栀直起了身子,定睛望着江影问道。 “不。”江影简短地应了一声,讨回公道这种事,他自己会做,并不需要仰仗他人。 宋栀栀见他说了不,但她还是说出了她看到的事情:“青君准备替你主持公道,杀了几位元婴修士。” 若是江影真死了,黑血妖魔肆虐,无人可以对付,这是整个修真界的灾难,在这场战争中背刺同伴,是青君最看不惯的做法。 以一儆百,他做事的风格一向如此,并且正如他自己所言,他坚定地站在了江影的这一方,没再怀疑他。 灵祇最害怕的,便是坚定的信念,因为祂无法再影响他们的思考方向。 江影听完宋栀栀的话之后,沉默半晌,冰凉的指尖攀上她温柔的脸颊,捏了捏:“你做的?” 宋栀栀摇了摇头,她这次没有再写剧情改变他们的思考方向,灵祇会被发现,她也可能会。 江影拍了拍她的脑袋,并没有因为青君的行为而对他印象有所改观,只冷冷说了句:“人心易变。” 宋栀栀抬手,握紧了他的手,忽然问道:“没有心便不会变?” 她仰着头,认真看着江影垂眸看向她的脸,瞪大了眼睛,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江影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抬手,冥昭出现在他的手上,冷冷吐字:“浇花。” 他已经很久没有帮宋栀栀浇灌这朵婆娑花了,也不知这么久过去,这朵花没有自己成长一些。 宋栀栀低低“哦”了一声,便乖乖垂下头去,细软的发丝间探出这朵盈盈盛放着的白色小花。 “我看看。”江影抬手,指尖触碰到那白色花瓣上。 宋栀栀瞬间红了脸,两手撑着椅子两侧,手指紧紧攥着扶手,关节泛白。 她轻轻“嗯——”了一声,尾音拉长,那久违的奇怪感觉从四肢百骸传来。 江影修长的指尖将花瓣拨开,只查探了一下,便察觉到这婆娑花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只成长了一点点,远远没有每日浇灌鲜血来得快。 这玩意究竟是因为神血成长,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江影有些困惑,两指再一探,认真研究着。 但此时,宋栀栀柔软的身躯已经贴上了他的胸膛,她忽然之间便全身失了力气,软软靠在了他的身上。 江影只觉宋栀栀脆弱不堪,就这么轻轻一碰便遭不住了,他将宋栀栀的腰肢一揽,防止她滑落下去。 宋栀栀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腕,轻轻喘着口气提醒江影:“你……你要以血浇灌便快些,一朵花有……有什么好看的?” 本来就是一朵花,还能被他再看出朵花来不成? 一零三声心跳 一零三声心跳 听着宋栀栀说完这句话之后, 江影这才把手收回来,解释道:“就看看。” “看……看什么看啦?”宋栀栀紧紧握着他的手腕, 语气虚浮无力, 软得宛如悬于水面的游丝。 这声音传入江影耳中,似乎勾起了某种感觉,他揽着宋栀栀的腰, 将她的身子往上提了些许, 防止她跌坐在地。 冥昭微微动了动,宋栀栀感觉到指尖传来细密的疼痛, 而后这隐隐的疼痛便马上被另一种浪潮吞没。 三滴血, 落入了宋栀栀头顶的婆娑花上, 速度极快, 甚至没有给她反应过来的时间。 宋栀栀在他怀里旋了个身, 两手攀在他的脖颈上, 仰着头唤了一声:“江……” 这一声呼唤破碎得带上了些许泣音,难以避免地让江影那出自于本能的欲望缓缓升起。 江影垂眸望向他怀里的宋栀栀,红眸幽暗, 晦涩难明。 他抬手, 冰凉的大掌覆上她的面颊, 别开了脸。 江影启唇, 凉凉的声音仿佛自雪山流淌而下的冰冷河流:“我没有心。” 他不是傻子, 并非不知道这种事代表着什么。 宋栀栀的头埋在他的脖颈间,蹭了蹭, 江影已经许久没有以血浇灌婆娑花了, 所以这次才…… 她没什么力气, 只能软软靠在他怀里。 江影站起身来,将她双膝揽着, 抱了起来,宋栀栀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后方房间里的陈设,极简单,很多还是搬进来的时候她给他摆的,后来江影便再没有移动过。 他抱着她,走回了房间,脚步踏在竹制的长廊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江影俯身将宋栀栀放到了床榻上,沉默着起身准备离开,没想到宋栀栀伸出手,扯着他的腰带不放。 “你个坏东西。”宋栀栀轻声唤了他一句。 江影略仰着头,喉结微微滚动,只冷淡地应了句:“是。” 宋栀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自己跑到书桌前,把趴在书桌上休息的球球捞起来,放在手里捏来捏去,让它发出“吱吱吱”的声音来缓解尴尬。 江影的视线随着她一起动,那朵婆娑花微微颤动,看起来分外鲜活可爱。 “你快去修炼吧。”宋栀栀催了他一句,现下并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无相地界内的黑血妖魔还等着剿灭,而这几日的空余时间非常珍贵。 江影淡淡应了声:“好。” 他转身离开了,宋栀栀将书桌前的椅子拉开,坐了下去。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去偷窥一下剧情,去看看那些满脑子想着要把江影杀了报仇的元婴修士下场如何。 于是,宋栀栀在手机里输入【此时的青君已经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无相宗,往凌霄地界而去。】 青君自然也有使用远距离传送法术的能力,他来到凌霄,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 这几位元婴修士,宁玺已经跟他说明了他们的名字与宗门,作为无相宗的掌门,宁玺对于各大势力的人员都了如指掌。 他们是青兰谷一脉的势力,虽然分属不同的宗门,但都合作紧密。 此时,青君气势汹汹来到青兰谷前,手执桃花折剑,翩然落地,纵然他心中含着怒气,但面色不显,依旧是一派春风拂面的表情。 青君走上前去,触动了青兰谷的禁制,青兰谷的谷主见他前来,大惊失色,连忙打开禁制迎接青君入内。 石门缓缓洞开,青君大步迈入其中,这青兰谷风景颇为雅致,遍地都是郁郁葱葱的藤蔓与烂漫的鲜花,看上去像个世外桃源,但这里面的修士就不一定了。 青君沿着石阶缓缓而上,没了黑血妖魔的困扰,青兰谷已然恢复了宁静。一位道童迎了上来,领着青君去见自家谷主。青君微笑道谢,只是手中桃花折剑的寒芒一闪而过,就连剑柄上缀着的那只桃花都显得鲜艳欲滴。 青兰谷谷主早已等候在谷中最高的那座孤峰之上,他面前摆放一尊木雕,其上平缓,如棋子般错落放了几枚青瓷盏,这白须老人为青君斟了一杯茶,起身恭敬行了一礼。 “青君大人远道而来,可是我青兰谷的黑血妖魔还尚未剿灭?”谷主一见青君造访,便马上想到了这事关他青兰谷存亡的隐患。 青君微微笑了一下,笑意含着嘲讽:“黑血妖魔已全被江道友杀死,凌霄地界是安全的。”这些人,享用着别人在前方冲锋陷阵带来的安全,还想着在背后给队友捅上一刀,当真不可理喻。 谷主一听,松了口气,抚着白须为青君敬茶,继续问道:“那么青君大人此番前来——” “你谷中赤羽门、归元宗与银霜派,是否有这么几位修为已至元婴的长老。”青君将桃花折剑横放在木雕桌上,开门见山问道,“分别名为符真、陆彦、岳天元与刘懿……” 青兰谷谷主一惊,神色疑惑,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隐隐觉得不是好事:“我谷中门派宗门甚多,这四位修为高深,我是记得的。” 在无相宗派人前来剿灭黑血妖魔时,他们青兰谷也派出了这四位修士帮着一同结阵逼退黑血妖魔,至于有没有真的出力便不得而知。 “让他们过来吧。”青君抿了一口谷主递上来的茶水,那双灵动的眼眸看了一眼这老人,暗中察言观色,确定青兰谷谷主并不知情。 谷主亦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在青兰谷中有着绝对的权威,所以大手一挥,便将这四人叫了上来。 在登上谷主会客所用的孤峰时,他们四人看到对方一起出现,已经了然,他们暗中谋划击杀力竭的江影一事,不知如何泄露了。 他们站定在谷主与青君面前,神色凄惶,但还在强装镇定。 此时青兰谷里的许多修士已经围了上来,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跑过来凑热闹。 “青君大人,人已经带上来了,他们如何了?”谷主朝青君行了一礼,青君在无相宗都是老祖宗级别的人物,而无相宗又比青兰谷强了许多,他对青君自然是恭敬无比。 “他们如何了?且看便是。”青君两手夹着一瓣桃花,将之抛了出去。 那殷红似火的桃花花瓣在孤峰前的白玉广场上散开,一整幅清晰的画面出现在围观众人面前。 青君倒也是个妙人,在接收风荧蝶展现画面时,特意把江影与宋栀栀对话的部分删去,只剩下江影在原地没头没尾说了句“把传送符打开。”而后,江影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就在众人看得一头雾水之时,月下密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那几道密谋趁江影法力耗尽杀他报仇的声音响起。 “我们特意等到这一天他的法力耗尽,才来准备报仇……” “江影冷血无情,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甘为无相宗做事,没日没夜剿灭这黑血妖魔,让自己法力不济,当真愚蠢。” “……等到他再次法力耗尽时我们再来。” 从风荧蝶的视角看去,将那联手准备乘人之危的四位元婴修士的脸看得一清二楚,正是被青君唤上来的这四人。 修为已至元婴,都是当长老的人了,想要报仇竟然还要以如此下作的手段乘人之危,确实令人不齿。 “看完了?”青君挑眉,将桌上桃花折剑拿起,轻轻摩挲了一下剑锋。 青兰谷谷主看完之后,又惊又怒,只沉声说道:“看完了。” 他话音刚落,那剑上桃花一闪,青君人已翩跹飞了出去。 他的剑极快,仅在瞬息之间,刚被带上来的四位元婴修士甚至没有反抗的能力,便已经人头落地! 青君下手如此干脆利落,手段雷厉风行,让过惯了安逸日子的青兰谷修士瞪大双眼,竟有人看着死去之人脖颈上喷涌的鲜血,捂住眼睛,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青君收剑,对震惊的青兰谷谷主微笑说道:“黑血妖魔肆虐修真界,事关我们修士生死存亡,我无相宗已做了多番努力,好不容易请来唯一可以剿灭黑血妖魔的江影,他若死去,无人可制伏黑血妖魔。” “灵祇神教已灭,他们的恩怨,转嫁到一人身上,又算什么本事?”青君浅笑说道,“江影修为与我相仿,甚至高出我一筹,我可以瞬息灭杀四位元婴修士,他就算力竭做到此事亦不算难,为诸位性命着想,还是少做无用之功。” 他朝青兰谷谷主行了一礼说道:“谷主,我擅自动手,多有得罪,您不介意吧?” 谷主其实在心疼他谷中痛失四名元婴长老,但青君所为,确实大快人心,他本也在纠结摇摆之中,青君干脆利落的一剑直接帮他做了决断。 若不如此,以后还会有人会有类似想法,无相宗算是表明了他们要力保江影的态度。 “多谢青君大人为我青兰谷清理门户!”青兰谷谷主朗声说道,公开支持了青君的做法。 如此当众一剑,斩杀四位元婴长老,此后再有人想借着旧日之仇对江影动手,也要先掂量一下无相宗的分量。 青君的目的便是如此,他缓步走出青兰谷,执剑而立,仰头望向天际,轻声叹了口气。 宋栀栀看完这段剧情之后,只能拍手称快,这青君不愧是三千年前的人,做事如此干脆利落,她将风荧蝶的信息传递出去给无相宗,算是走对了一步。 她将手机屏幕按灭,长舒了一口气。 将这口恶气出了之后,宋栀栀也没忘记正事,继续开始标记地图上的黑血妖魔。 而这个时候,她与江影的关系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宁玺也没有七嘴八舌乱说。 只是宁玺将这个消息告诉沈昼的时候,引起了沈昼的震惊。 “你说江影与……栀栀姑娘?”沈昼皱眉,面露困惑,但曾经相处时的无数细节涌上他的心头。 沈昼记性极佳,自然记起了那日江影与宋栀栀合力助他恢复心神,他醒来之后两人状态不对,江影脖颈上甚至还有口脂的痕迹! 这一想,全都给他记起来了,而宁玺此时还在他耳边唠叨:“昼儿,你说他们是不是一同住入青崖峰之后才日久生情?” 沈昼一惊,马上反驳道:“不是,应当是在我沈家山庄,江道友曾救过栀栀姑娘。” “这……这也算得上一段妙缘了,也不知为何他们二人一直隐瞒。”宁玺疑惑问道。 “江道友之前树敌众多,惟有这次剿灭黑血妖魔一事,才令他的风评有所好转,栀栀姑娘不过是普通人,他若是让他人知道他们二人关系,可不就是将自己的软肋亮给别人看?”沈昼想了想,解释道,“栀栀姑娘是我母亲托付让我照顾,其实我觉得江道友无心,并不是良人之选,但他这不是已经开始寻找一颗心,如此想来,倒也不错……” 两人正就这件事闲谈的时候,袁一溪也从灵溪峰赶了过来,此时她的面上还有惊讶之色。 她乘着云朵飞了过来,来到宁玺身边,将他拽了过来:“掌门师兄,你说的消息属实?” “我与师祖亲耳听见、亲眼所见!”宁玺保证。 “原来栀栀所念之人皆是他,他所念之人亦是她。”袁一溪这才明白过来宋栀栀与她谈及江影时那奇怪的神情。 “若不是那风荧蝶道明真相,我们恐怕还不知道。”宁玺笑道。 袁一溪倒是想得更加长远些:“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们不知江道友家产几何,每年有多少灵石收入,是否能养得起栀栀,既然他们是如此关系,栀栀又没有长辈,若真要让栀栀嫁给他,我们还是要帮着问问。” “也是。”沈昼心想宋栀栀既然是段天月托付给他,他自然也要担起兄长的责任来,“让韩师叔去请他来问问此事。” “好。”袁一溪与宁玺齐声附和道。 而此时的宋栀栀根本不知道,无相宗已经开始密谋直接把她嫁出去,并且准备盘问江影家底与生辰八字等信息。 所以,当韩潜派来传音的肉虫子一拱一拱地爬进院子里的时候,江影与宋栀栀都听到了韩潜有史以来最大的嗓门:“江道友!宋姑娘!你们怎么会是这等关系?!” 宋栀栀只站在门口处,不敢说话,反而是江影走了出来,对肉虫子冷冷说了声:“闭嘴。” 韩潜见江影应了,连忙说道:“江道友,不知你可有空来潜渊谷中一聚,那个……一溪与昼儿有些事想问你,譬如你的生辰八字与宋姑娘合不合,家产几何能否养得起宋姑娘之类的……” 宋栀栀:“??”你们这是准备把我嫁出去的架势吗? 一零四声心跳 一零四声心跳 听见韩潜此言, 宋栀栀没敢说话,反而是江影开口了。 宋栀栀以为他会像往常一般拒绝, 但没想到江影居然启唇, 冷冷说了个:“好。” 韩潜派来用来传音的小肉虫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一扭一扭地离开了,留下宋栀栀与江影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好什么好……”宋栀栀靠在门上, 看了江影一眼。 “只是一些简单的问题。”江影说, 这些问题于他而言并不是秘密。 “你知道他们问你这些问题是什么意思吗?”宋栀栀抬起头,看着他的红眸问道。 江影果然这么回答了:“不知。” “一般只有要出嫁的女孩子家里, 才会问……问这些问题!”宋栀栀跺了跺脚。 江影一愣, 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他以为宋栀栀不想他前去, 于是开口说道:“我传音给他们说不去了。” 宋栀一听, 更气了:“你怎么能不去?” “那便去。”江影搞不懂宋栀栀在纠结些什么。 宋栀栀仰起头看着他, 江影站在院子中央,身姿挺拔,神情漠然, 一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她无奈, 轻叹了一口气, 走进房间里, 背着身将门关上。 “那你去吧。”终究, 她还是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说道,声音自门口钻入江影的耳朵。 江影果然去了, 而且速度很快, 丝毫没有以前鸽韩潜时的那般态度。 宋栀栀等他离开之后, 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转了好几圈。 她竟然在思考江影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 无相宗看他不上,不准备把自己给放走怎么办? 毕竟看江影那个样子,真的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宋栀栀绕着床,慌张地走了大概有十几圈,直到球球“吱吱吱”叫了两声,将书桌上放着的手机帮宋栀栀拖过来。 她看到球球推过来的手机,豁然开朗,决定还是过去用手机看剧情偷窥一下。 宋栀栀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摸过来,在屏幕上打字【江影即将抵达潜渊谷,袁一溪与沈昼已经等在了这里。】 “韩师叔,江道友如何说?”沈昼坐在潜渊谷大殿内的椅子内,慌忙问道。 “他说好,而且答得很快,我发誓这是他回答我问题速度最快的一次。”韩潜抬手,将派出去用来传音的小肉虫收回来。 “啊……”沈昼闻言,轻叹一声,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 倒是袁一溪点了点头道:“如此看来,他还是十分看重栀栀的。” 三人闲聊片刻,江影竟然已经出现在了潜渊谷的大殿外,韩潜上前,将他迎了进来。 片刻之后,江影坐在袁一溪、韩潜与沈昼三人面前,脊背挺得笔直,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学生在乖乖等待老师提问。 “江道友……”袁一溪表情严肃,试探性发问,“你与栀栀,是何时认识的?” 江影沉默不语,这并不是一个可以告诉他们答案的问题,于是他就这么漠然地坐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回答。 宋栀栀在青崖峰,一看急了,心想这样是不行的,江影这么不回答,袁一溪对他的印象分肯定大打折扣。 于是她赶紧抄起书桌上的传音球,拨开了开关,凑近嘴巴,唤了江影一声:“江江,按我的说,就说是在沈家山庄,你救我那次。” 江影听见宋栀栀轻柔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马上答道:“就说是在沈家山庄,你救我——” 他的语气马上顿住,长睫如蝶翼般慌乱闪动,改了口:“沈家山庄,我为她逼出心魔。” 袁一溪其实没听懂他前面半句在说什么,但后半句是听懂了,于是点了点头道:“原来那么早就……” “是。”江影冷冰冰应了声。 袁一溪又想到了别的问题:“所以你们现在关系,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江影:“……”这个哪一步是指? “不知。”他回答问题的声音冷冰冰,没有情绪的起伏。 “手拉过了吗?”袁一溪问。 江影点头,无相宗三人立马战术后仰,没想到他们二人关系竟然已经如此亲密。 “呃……那……就是,更进一步的,还有吗?”袁一溪表情严肃了些许,生怕宋栀栀吃了亏。 江影眉头微皱:“更进一步是指接吻或者其他的话,是有的。” 那个“其他”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萦绕在无相宗三人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袁一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呼吸困难了,她觉得江影与宋栀栀顶多拉个小手便罢了,没想到真的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她颤抖着声开口:“江道友,栀栀涉世不深,你也修炼了几百年,怎就如此哄骗她一个小姑娘做……做这等事?” 江影困惑,但还是答道:“我没有。”都是宋栀栀要他做的,不管是第一次,还是之后的。 “你有。”袁一溪斩钉截铁说道,“既然如此,便要负起责任来。” 江影捕捉到她说出的后半句话,便点了点头道:“我有。” 袁一溪想了想,这才想起了正题:“我也略通风水测算之术,不知你生辰几何,是否与栀栀合得来。” 江影听见袁一溪问了这个问题,轻轻挑了挑眉,红眸中闪过暗芒。 他似乎……已经忘了他的生辰几何…… 或者他从一开始,便不知道。 自打他有记忆起,便只知道自己是江上漂流而下的孤儿,被人打捞救起,任他自生自灭,因他是在江上被发现,才有了此名为“江影”。 不过他既然已经开始修炼,想要知道自己的出生时间也不难,只需通过法术测算自身代谢周期,往回一推便知。 只是江影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事,所以也从未去测算过自己的出生年月,只记得自己大概的年纪。 于是他继续沉默了,直到宋栀栀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里响起。 “二月二九。”宋栀栀对着传音球轻声说道,“你四年才能过一次生辰。” 江影发誓,他的生辰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而他自己也没有测算过,那么宋栀栀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听她笃定语气,江影不觉得宋栀栀是乱讲的。 于是他的长睫微垂,冷声说道:“二月二九。” 袁一溪沉吟片刻说道:“这并不是个好日子。” 沈昼想了想替他开脱:“江道友也并不能选择自己何日诞生。” “好吧。”袁一溪敲了敲桌子,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江道友不知家产几何,名下几座山头,多少条矿脉,统率几个宗门?” 江影想了想,从储物锦囊里倒出了很多东西,一些闪烁着璀璨光芒的晶石哗啦啦如同下雨一般落在桌上。 这些玉石质地亮晶晶的小玩意,宋栀栀在帮他整理物品时也看到过,她只当是些装饰用的小玩意,还放在手上把玩了许久。 但是宋栀栀不知道,这一颗小石头便代表着一整条矿脉的所有权,只有手持这晶石的人才能够去往对应的矿脉,命人开采、运输与贩卖。 看到这么一堆晶石跌落在桌上,饶是无相宗的三人见多识广,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阵仗,他们只有在宁玺每年整理无相宗产业时见过,而那些象征矿脉所有权的晶石一个个被分门别类、小心翼翼地存放在木匣中,哪里像江影这样随意堆放。 韩潜将其中一块紫色的晶石小心翼翼地拾起,对着阳光研究了一下,严肃说道:“这是龙魂紫晶的矿脉,此界中只有两条,一条在归我无相宗所有,另一条在灵祇神教手中……” 他恍然大悟,虽然江影将灵祇圣城给灭了,但原属于灵祇神教的财富,大半还是落入了他的手中。 要知道,灵祇神教在之前可是比无相宗还要庞大的存在,在三千年前,七宗十二派联手都无法将之彻底消灭。 他拿出的这些晶石,每一条矿脉每年能够获得的收入,就比一个小宗门百年的收入要更多。 无相宗就算再富有,宗门里的钱也是属于一整个宗门,而不是像江影这般尽归于一人之手。 “对不起,打扰了。”韩潜将手里的那块紫晶递还给江影,侧耳对袁一溪小声说道,“照目前的形式来看,江道友可能比我们无相宗还有钱,我们还是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咳咳——”袁一溪轻咳一声,将桌上的那堆晶石推还给江影,“好了,江道友,你的家底我们已经有了初步了解。” 江影收了起来,冷声问道:“还有何要问?” “没有了。”袁一溪摇摇头,她觉得除了江影的生辰不是非常妙之外,其他都过了关。 最主要的是……袁一溪知道,宋栀栀当真是非常喜欢他,这感情即便极力掩饰,却还是被她看了出来。 “既然如此,你与栀栀成婚一事,等到剿灭黑血妖魔,你去往千灯寺拿到心之后再议。”袁一溪表示江影在她这里算是过了关。 “成婚?”江影第一次听到他与这个词语绑在了一起。 “对,就是成婚。”袁一溪一本正经说道,而后她又想到了什么,大着胆子瞪了一眼江影,“江道友不会吧,你不会只是跟栀栀玩玩吧?” 江影:“……” 半晌,他冷声解释道:“没有。” “好。”袁一溪敲了敲桌子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江道友回青崖峰休息吧,三日后无相地界内的黑血妖魔还需剿灭。” 她将事情拉回了正题上,江影起身,只冷冰冰应了声道:“好。” 语毕,江影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而在青崖峰里目睹了这一切的宋栀栀直接呼吸困难了,她没想到无相宗竟成了最大助攻,想得比她本人还远,直接扯到成……成婚上去了。 她接了盆凉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只觉得这个世界太迷幻了。 不愧是她写的小说,里面的人物从上到下都是一个画风,宋栀栀想道。 不久之后,门外传来脚步声,宋栀栀连忙打开门去看。 只见江影刚回来,正站定在竹制长廊的正中央,定定望着她。 “你……”宋栀栀嗫嚅了一声,“你怎么什么都答应?” 江影想了想,对宋栀栀冷着声说道:“我们如此,是要成婚的。” 毕竟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 宋栀栀望着他,愣了一下,只呆呆地说了声道:“我还没想好呢。” 没想到江影走上前来,那对幽深的红眸望着她说道:“可以慢慢想,此事决定权在你。” 宋栀栀拿手指戳了下他的胸膛问道:“你知道成婚是什么意思吗?” 江影俊美的脸颊漠然,如万年坚冰一般,但是他尖锐地指出了一个关键。 “锁灵咒比所有誓言都更管用。”他微微垂下头,对宋栀栀说道。 锁灵咒的线索就断在那个图腾上,不论无相宗如何帮他们收集信息,也没找到有关锁灵咒的线索。 或许,解咒的方法真的随着灵祇圣城一起陷落,永远埋葬在墟渊之中。 宋栀栀想着,轻叹了一口气,她抬起头,问江影道:“如果没有锁灵咒……” “你早已死了。”江影陈述事实。 如果没有锁灵咒,宋栀栀在穿越过来的第二晚便会被江影给杀了,不会给他们相处的机会。 宋栀栀这次想开了,如果只是如果,现在锁灵咒就是解不了,江影拿她没办法。 她忽然踮起脚,两手揽着江影的脖颈,飞速在他脸颊侧边亲了一口。 江影微怔,身体僵住了,一动也没有动,两手紧张地放在身侧。 “反正你现在杀不了我。”宋栀栀对他说,“你不仅杀不了我,还要为了我去寻找你的心。” 江影侧过头,没有直视宋栀栀炽热的目光,只单手揽住了她的腰,淡淡应了声道:“嗯。” “嗯是什么意思?”宋栀栀追问。 “没有什么意思。”江影一手推开她凑过来的脸颊。 宋栀栀在他怀里拱了拱,脑袋四处乱蹭。 “你喜欢我吗?”宋栀栀问。 “不——”江影正待说话,便被宋栀栀温热手指封住了冰凉唇。 “说假话。”宋栀栀直视着他的眼眸,认真说道。 “你喜欢我吗?”她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江影想了想,看着宋栀栀满含期待的面庞。 许久之后,他用生疏的语气,一字一顿说道:“喜欢。” 宋栀栀望着他,眨了眨眼,攀着他脖颈上的手慢慢下移,移动到他的胸膛上。 如此安静的胸膛,或许真的在某一天,能响起心跳声。 青崖峰这里是一派和谐,而青君在从凌霄地界回无相宗的路上,却没有选择使用传送法术这样效率高的方式回到无相宗。 这几日都是休息的时候,青君也没有想着那么快回到无相宗应付公事,他在青兰谷外找到一个凡人驾着的牛车,给了后者一些钱财,竟然坐在了牛车的车斗上赶路。 其实青君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歇息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宁静的时光了。 时隔三千年,他觉得修真界里的人变傻了些,修士的修为也倒退了些。 更加关键的是,他根据这段日子在凌霄以及无相宗里探听到的消息,结合无相宗藏书楼里的历史资料记载,他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秘密。 不论是无相宗掌门宁玺,又或者是凌霄地界的这些普通修士,他们有准确而清晰的记忆,都是从三百年前开始,而且是在三百年前的某一个日子…… 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推断,青君坐在牛车车斗上,仰躺着看着温暖和煦的太阳,问了那驾着牛车的老伯一个问题:“老伯,您今年贵庚?” “一百零三,我早年也看过一些修炼的书籍强身健体,所以到了这般岁数,身体还算硬朗。”驾驶牛车的老伯回到。 “您的祖上几辈可有家谱之类的东西?”青君握紧手中的桃花折剑,状似无意地问道。 “仙家,您这么问,可就问倒我了。”老伯拿起鞭子甩了一下拉车老牛的背,朗声笑道,“我祖上家谱在我曾祖父那一代因一场大火被焚毁,我曾祖父只能从他开始,重新写下家谱。” “所以您家祖上的族谱从有记录开始,是哪一天?”青君坐直了身子,忽然问道。 老伯想了想,又露出了笑容:“那个日子很特殊,四年一遇,所以我记得格外清楚。” 青君屏气凝神,他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答案。 果不其然,在山道小路上,牛车晃晃悠悠地走过,留下两道歪歪扭扭的车辙,那驾车的老伯爽朗的声音回响在山里:“仙家,是三百年前的二月二九。” 青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是这一天,他跟宁玺闲聊,宁玺能够说出具体回忆的时间最早只能追溯到这一天,他跟其他修士闲聊,他们有鲜活记忆,也是始于这一天。 三百年前的二月二九,除了这个日期特殊了一点,还发生了什么大事? 青君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自己脑子很乱,有些累。 他将桃花折剑抱在了怀里,靠在牛车后斗的稻草上,借着温暖的阳光,竟然睡了过去。 青君确实是很累了,但自从他出关之后,他再没有睡过觉,每次都以修炼代替休息。 但今日,他主动闭上了双眼,进入了梦乡。 在青君的梦中,是一片大雾弥漫,偶有几枝鲜艳的桃花自雾气中探出,迷离梦幻。 而在浓雾深处,睁开了一只眼睛,而后,浓雾散去,那双眼睛的主人在桃花枝现出了身形。 她身着一袭绯色衣裙,表情冰冷,那眉眼纤美秀气,隐隐有着出尘之感。 这张脸,青君非常熟悉,在无相宗藏书楼里,他在转角处看到了这张脸出现在了现实里,还惊讶了一瞬。 但青君异常理智,他马上便认出了宋栀栀不是他梦里的那张脸,因为二人气质大相径庭,他梦中之人经过数千上万年的修炼与时间洗濯,那双眼睛,已经不复当年的天真单纯,而且宋栀栀的眉心还多了一点朱砂痣。 但乍一眼看去,还是令人失神,宋栀栀的模样,就像把她定格在了二十岁的那一年。 青君望着那人眼眸,她的眼眸深沉高贵,凛然不可侵犯。 “青君,你又坏我好事?”清清冷冷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她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不容抗拒。 “教首大人。”青君望着她,苦笑。 “还拿着我所折之剑,还唤我尊称?青君,你真可笑。”她抬起下颌,居高临下看着青君,嘲讽道。 青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黑血妖魔必须要剿灭,我也从未答应过要帮你。” “你不帮我,出关又是为何?”她走上前来,定睛望着青君,笑了,“你非我信徒,我又怎能入你梦中?” 青君无奈苦笑,只问了一句道:“教首大人,您是何日苏醒?” 那绯色衣裙的女子眼睫轻抬,冷笑一声道:“三百年前,二月二九。” 青君望着她,眸光中已染上了震惊,原来连她也是一样,这世界重新弥合一事,应当与她无关。 “他死了,神血便会渗入大地,成为我的囊中之物。”她抿了抿唇,轻声说道,“青君,你要站在他的那一边,便滚,此事我定会做到。” 青君摇头轻叹:“那也要等到黑血妖魔被完全剿灭。” 她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我等不及了。” 青君没有再与她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讨论,反而问了一个他最疑惑的问题。 “那位名唤宋栀栀的姑娘,你知道是谁吗?她与你长得一模一样。”青君直接问道。 一零五声心跳 一零五声心跳 红衣的她一愣, 神情依旧冰冷中带着一丝轻蔑,她像一朵冬日的玫瑰。 “我不知。”她说, “我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忆, 就像是被人拿走了一般,但我想,她一定很特殊。” “教首大人, 您瞒了我事情。”青君看着她笑, “你的话真假掺半,你确实没有关于她的记忆, 但是你知道她是谁。” 红衣的她轻笑:“青君, 你还是如此聪明, 抱歉, 她的身份我无可奉告。” 她转过身去, 看着眼前的灼灼桃林, 目光悠远,似乎藏纳着山河万千。 灵祇是此界最普遍的信仰,就算是她灵祇神教, 也要以灵祇之名行事。 其实, 灵祇哪里会在意信徒的信仰呢?他们于祂而言, 不过是虫鼠一般的存在。 宋栀栀确实是一个极特殊的存在, 特殊到连她都无法解释她为何会这样。 红衣的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有些无力,但并不代表她会就此认输。 “我走了。”她转身, 对青君抛下这么一句话。 青君定定望着她的背影, 启唇, 想要说些什么,又退却了。 终究, 他的桃花折剑出鞘,在地上铮然一划,朝前走了两步,叫住了她。 “教首大人,稍等。”青君的声音轻柔。 “如何?”她背对着他回道。 “为何我活了下来?”青君问。 “我对你有情,留你一条性命,待那一战过后将你囚禁,不论你愿或不愿,总归在我身边。”她很坦然地说道,“关于这个问题,你自己还不明白吗?” 青君闻言,笑了:“我并非囚鸟。” “你是不是囚鸟,与我何干?”她拈起桃花枝上一朵鲜妍的桃花,将之折了下来,笑声轻蔑,“情之一字,于我而言,是我的欲望之一,我有力量,我便要将它实现。” 青君闻言一愣,他并未理解她的意思。 其实,从始至终,他都未曾接近她的思想境界,她一直在不断地往前走,直至走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让众人仰望。 她离开了,雾气渐浓,青君能够知道,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梦境中了。 阳光明艳,青君睁开了双眸,有些失神。 他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桃花折剑,想到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并肩一道探寻此界的秘密,寻找更加高妙的功法。 在那深不见底的墟渊之前,二人分道扬镳,二十岁的她折了她手中剑,孤身一人飞入墟渊深处,在那墟渊的尽头,她触摸到了世界道法的边界,领悟了最朴素最接近于真理的世界法则。 至此之后,属于灵祇神教的时代开启,她的名字被更加圣洁高贵的称呼替代,就连青君自己,也忘了她最初的名字。 她站在那样高的地方,凡俗之人又怎敢妄议她的名讳? 青君轻叹一口气,翻身坐了起来,那双灵动温柔的眼眸里所有人都猜不出的情绪。 驾车老伯的声音响起,将他拽回现世:“仙家,你醒啦?快要到目的地了。” 青君揉了揉眉心道:“老人家,就在这儿停吧。” 他从牛车上跳下来,将几枚凡人的货币碎银放在了老伯手上,与他挥手道别。 青君乘着桃花折剑,一跃飞入空中,他朝着无相宗方向飞了回去。 一边飞,他与宁玺开始传音:“小宁。” 宁玺马上回答:“师祖,何事?” “三日后开始剿灭无相地界内的黑血妖魔,我有事要留在无相宗里,可能要缺席几日,我的空缺你想办法叫人补上。”青君对宁玺说道。 “师祖,可以,只是……”宁玺的语气似有疑惑。 “小宁,我有事要做。”青君轻轻笑了一声。 他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趁江影在外,他去接近宋栀栀探听消息。 自从在藏书楼里与宋栀栀见过一面,再之后他再没与宋栀栀碰面过,虽然疑惑于她的长相,但青君却有些不敢接近她。 因为宋栀栀长得实在与她太像了,他面对她的时候,难免情绪复杂。 但为了探明真相,青君决定还是想办法与宋栀栀聊一聊。 三日后,江影从宋栀栀手里接过标记好黑血妖魔数量与位置的无相地界地图。 宋栀栀踮起脚,望着他,轻叹一声说道:“你可不要受伤了。” “不会。”江影回答,声音清冷。 “受伤了我会痛。”宋栀栀自顾自继续说道。 江影照例将一个传送符挂到了她的脖子上,宋栀栀觉得他的动作像给小狗戴项圈。 但她还是乖乖低下了头,头顶上的婆娑花擦着他的胸膛而过。 宋栀栀的身子微颤,拽着他的袖子,无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江影揽着她的背,怕她摔倒。 她摇了摇头,看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传送符,它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这次要多久回来?”宋栀栀抬眸问他。 “朔月日会回来。”江影回答她。 他身中蛊毒未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了,所以每月朔月之时他离开,也并没有引起别人怀疑。 宋栀栀轻叹了一口气,这朔月蛊还是麻烦,只是不知道这婆娑花何日才会长成。 她被江影推着坐在了梳妆台前,宋栀栀疑惑抬头,只看到了江影弧线完美的下颌线。 “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有些不好看。”江影口中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宋栀栀挠挠头,挑眉扯了江影的衣袖一下:“你说我不好看?” 江影冰凉的手将她的手腕握着,把她的手从他的袖子上轻轻摘下来:“头发。” 他那日从凌霄回来之后,看到宋栀栀自己梳的发型,觉得不太好看。 其实宋栀栀不太会弄发型,她穿过来之后只学会了几个最基础的,再加上要把婆娑花给包住,她自己梳头的时候,都要摆弄很久,而且弄出的发型非常简陋。 幸好她比较宅,不怎么喜欢出去见人,这才接受自己在江影不在的这几天顶着丑丑的发型。 “我不会。”宋栀栀老实承认,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厉害了,在穿过来之前,她只会扎马尾辫。 “我教你。”江影见不得宋栀栀这个样子,他抬手,用玉梳将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梳顺了。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挑起一缕发丝,将婆娑花缠绕在中间,盘了起来。 宋栀栀记住了这个步骤,只轻声说了一句:“我好像看懂了。” 江影用发钗将这个发髻固定,又将剩余的半边头发拢作一处,盘在宋栀栀的后脑,动作干脆利落,好让宋栀栀看得明白。 宋栀栀似懂非懂,只摸了摸鬓边被梳得齐整的发丝,小声说道:“我应该是会了。” “很简单。”江影动作熟练地从妆奁里挑出一支精致的紫色发簪来,插进发髻里,末端的流苏微微摇晃。 宋栀栀想她明天可以自己试一试,她伸出手去,将妆奁里同色的发饰别在自己的鬓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臭美了一下。 她转过身去,推了一把江影的腰:“快出发吧。” 江影被她推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抬手将宋栀栀别歪了的发饰扶正。 他站定在原地,顿了许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直到最后,他启唇,声音冰冷:“栀栀。” 宋栀栀坐在梳妆台前,捏着球球玩,头也没有抬:“怎么啦?” “送我出去。”他对宋栀栀说,虽然他的语气僵硬又无情,但说出的话却仿佛情人间的对话。 宋栀栀坐在梳妆台前,一惊,心想江影他真的是黏人极了。 她站起身来,走到江影身边,抬手牵住了他的手道:“走呀。” 江影乖乖被她牵着,走出门外,一直来到青崖峰的外围。 他要走时,回过头看了一眼宋栀栀道:“其实——” “其实什么呀?”宋栀栀笑眯眯地望着他,说话的声音甜甜的。 “可以用传音球与我说话。”江影纤密的长睫垂下,在清晨的阳光中格外美丽。 杀死黑血妖魔于他而言是一件极其枯燥无聊的事情,没有什么难度,只是要一直重复做做一件同样的事情。 宋栀栀之前一直想的是他要剿灭黑血妖魔,不要去打扰他,所以一直没有主动联系他。 她有些惊讶,但更加开心,她对着江影笑:“好呀。” 得到宋栀栀肯定的答案之后,江影的身形一动,已然消失在原地。 他的动作很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宋栀栀便看不见他了。 宋栀栀一人站定在原地,将肩膀上蹲着的球球摘下来,放在手里捏了好几下。 她提着裙子,有些莫名的开心,一路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日子就这么过去两三天,江影虽然离开了青崖峰,但每日都有与宋栀栀传音聊天。 多半是宋栀栀在说,他在听,有的时候宋栀栀没空说话,江影也会一直听着她在做事。 翻动纸张时的沙沙声,搬动椅子的吱呀声,还有球球被捏得受不了时的“吱吱”声,当然,也有她清浅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这日,宋栀栀正坐在书桌前,一边绘制标记长澹地区的黑血妖魔,一边与江影传音。 “我中午吃的辣椒炒肉,是无相宗提供的伙食,送过来的时候有点凉,我不太想吃辣椒,但是没有人帮我吃辣椒了,所以我只好给球球吃。”宋栀栀看了一眼蹲在书桌一角斯哈斯哈倒吸凉气的球球一眼。 “嗯。”江影淡淡应了一声,手中冥昭离手,干脆利落地斩杀面前肆虐的黑血妖魔。 “还有就是——”宋栀栀正欲说话,却见房间里有客来访的阵法亮起,“好像有人找我,我去看看。” 她通过法阵确认了一下来者何人,惊讶说道:“江江,是青君找我。” 一零六声心跳 一零六声心跳 江影闻言, 手中冥昭顿了一瞬。 宋栀栀听到江影那边传来黑血妖魔被击中落地的闷响。 她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问江影道:“青君他为什么会来找我呀?” 江影冷冷应了声道;“不知。” 他想了想, 摩挲了一下手中冥昭的锋刃, 对宋栀栀说道:“你去。” 宋栀栀也不好拒绝青君,便将书桌上的球球抱了起来,又将传音球给带上, 这才准备出发。 她将泛着幽蓝色光芒的传音球塞进储物锦囊里, 开门时问了江影一句道:“你能听见吗?” 江影淡淡应了声道:“能。” 宋栀栀这才放了心,一路来到青崖峰的林中清溪旁, 青君正等在这里。 “青君公子。”宋栀栀看到他, 远远地唤了声。 此时的青君正垂下头, 认真看着自己手中的桃花折剑, 听见宋栀栀在叫他, 便转过身来。 他的视线与宋栀栀的眼眸相触, 青君轻叹了一声,有些怅然。 这就是他虽然一直对宋栀栀好奇却一直没有接近她的原因,宋栀栀实在是太像她了, 眉眼处的细节, 就是二十岁时的她。 宋栀栀见青君愣了一瞬, 只定定地望着自己, 有些慌乱, 便提高声音再唤了一声道:“青君公子,你找我何事。” 青君有些恍神地避开宋栀栀的目光道:“栀栀姑娘可有空再去无相宗藏书楼里看看书?” 宋栀栀很喜欢书, 如果有人带她去那么远的藏书楼, 她当然乐意, 于是她支支吾吾开口:“可以是可以……” 没想到马上,江影凉凉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不去。” 宋栀栀从书籍的诱惑里回过神来, 马上改口:“不过我想起来我书房里的那些话本子还没有看完,不如青君公子我们改日再去?” 青君对着宋栀栀眨了眨眼道:“栀栀姑娘似乎很喜欢看书?” 宋栀栀一愣,轻声说道:“是的,书籍是很珍贵的财富。” “我亦是这么认为。”青君能够理解宋栀栀的警惕心,虽然宋栀栀没有答应跟他一起去藏书楼,但在三言两语之间,他已经不知不觉拉近了与宋栀栀的距离。 “我从藏书楼里带了几本书,宋姑娘若不去藏书楼的话,可以看看这几本解闷。”青君将几本书从储物锦囊里拿了出来,递给宋栀栀。 宋栀栀低头一看,发现这几本书是描写了灵祇神教起源的书籍,她正愁找不到途径了解灵祇与灵祇神教,便下意识接了过来。 她打开书页,随意翻看了一下,青君朝她指了指路边的青石道:“可以来这里。” 宋栀栀摸了过去,一屁股坐在青君刚用袖子擦干净的石头上,抬眸道了声谢。 “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问我。”青君负手站在宋栀栀身侧,望着她微笑说道。 他低头看着宋栀栀专注看书的模样,思绪又飘远了,如此情景,似乎在不知道多少年前也发生过。 宋栀栀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了解灵祇的机会,便马上开口问道:“灵祇的形象,与灵祇神教所供奉的神像是一样的吗?” 青君闻言,浅笑说道:“灵祇神教创教的教首曾见过真正的灵祇,他们所供奉的神像最接近灵祇本真的模样。” 宋栀栀托着腮,挠了挠下巴:“我觉得一个女子形象,头上只生了一只眼睛,很是奇怪。” “因为初代教首是女子,她要假借灵祇之名行事,自然夹带了私货,将自己的部分形象作为灵祇模样的一部分。”青君闻言,摇头轻叹,又想起了雾中桃花的梦境,“人类于灵祇而言,并不是一种多么特殊的生物,我们又为何理所当然地认为祂的形象便是人身?” 宋栀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向青君的目光里充满了名为“困惑”的光芒。 青君看着她的眼睛,仔细观察她的眼神与表情,试图从她面部的细微变化中找到一丝线索。 但是青君失败了,因为眼前这个姑娘……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 宋栀栀确实没听懂,也并没有在他面前隐瞒什么,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青君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宋栀栀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她天真且单纯,但话语间却有凡俗之人不会有的通透。 她与江影,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如江影那般的无心之人,怎么会为了她想要拿回自己的心。 宋栀栀的模样,一看便知她从未受过什么挫折,一副被保护得很好的样子。 奇怪,太奇怪了……青君原本想着接近宋栀栀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结果他除了得到结论“宋栀栀真的又傻又天真”之外,再没有别的发现。 青君很挫败,只抬手揉了揉眉心。 宋栀栀见他一副苦恼的样子,便马上合上手中的书,表面关心一下他:“青君公子怎么了?” “无事。”青君朝她安慰性地笑了笑,“栀栀姑娘,我有几个问题非常好奇。” 他从侧面观察没能看出宋栀栀的身份,只能正面提问了,反正像宋栀栀这般藏不住心事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否在说谎。 宋栀栀眨了眨眼,纤密的长睫如蝶翼般忽闪:“青君公子,当然可以,你随便问。” “栀栀姑娘在没有到沈家山庄之前,是做什么的?”青君坐在宋栀栀侧边的青石上,掩唇轻咳了一声。 “我是写话本子的呀。”宋栀栀马上答道,“我一直有一个写作梦想,只是写出来的东西不太好看,前段时间我不是才去见了玄阴子老先生学些一下写作方法么……” 青君:“……”他那双灵动温柔的眼眸锁定宋栀栀,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一丝说谎的端倪,但他没能成功。 宋栀栀没说谎,她之前确实是个写不太好看话本子的作者。 “栀栀姑娘家住何处?”青君又问。 “xx街道xx小区,门牌号是xxx。”宋栀栀倒背如流,这串地址她之前每次网购的时候都要看一遍。 青君:“……”小区是什么,门牌号是什么,糟糕她说得是真的,她没有骗人。 看到宋栀栀的表情不似作伪,青君快要崩溃了,宋栀栀究竟是一个怎样神奇的存在! 青君挫败了,他的目光流连在宋栀栀眉心那点朱砂痣上,总算又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栀栀姑娘,你眉心那点痣?” 他要对宋栀栀指出这点痣不是天生,而是伤疤,没准能从震惊的她口中挖掘出故事,青君又打起了精神。 宋栀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笑着说道:“是伤疤,治得很好了吧?看起来还挺好看的,对不对?” 青君:“……”原来你自己知道是伤疤。 “伤疤从何而来?”青君问。 “一场战争吧,在里面受伤的,修仙界这么乱,发生大小摩擦波及凡人不是很正常?”宋栀栀朝她眨了眨眼说道,她整句话都是实话,只是将完全不同两个事件的因果接上。 青君低下头,扶着自己的额头,彻底绝望了,宋栀栀看似什么都说了,实际上什么关键信息都没提供。 宋栀栀站起身来,将手中翻看完的书还给青君:“青君公子寻我,就是为了给我书看的?” 青君无奈,点了点头。 “我看完了,多谢青君公子。”宋栀栀将书籍放在他身侧,转身准备告别。 青君完全挫败了,只颓然坐在原地,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似乎已经被宋栀栀给同化了。 “栀栀姑娘,要我送你回去吗?”他起身,还没放弃自己想要试探她的目的。 没想到宋栀栀跳开了三步远,笑着说道:“青君公子,你再这样我未来夫婿会不开心的。” 青君:“?”什么未来夫婿? 他一愣,回过神来,宋栀栀这指的是江影。 好他妈奇怪的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凑一起的,但从那风荧蝶记录画面中来看,江影确实是极在意她。 “好,是我打搅了。”青君无奈摇头,他今日被宋栀栀弄得迷迷糊糊,却无法对她提出任何质疑。 宋栀栀朝青君挥了挥手,告别离开,一路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里。 刚进院门,她就把储物锦囊里的传音球摸了出来,开始与江影搭话。 “江江,你有没有觉得青君很奇怪呀?”宋栀栀蹲在院里的池塘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河里的睡莲花瓣。 江影其实一直在听,听见宋栀栀问他,他便马上答道:“他在试探你。” “我有什么好试探的?”宋栀栀小声地不好意思说道,“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眼神就很奇怪了。” 江影冷声吐字说道:“他很危险,还是不要靠近为妙。” 宋栀栀总觉得在他的这句话里听到了一丝醋味,于是她雀跃了几分,拿起传音球对江影轻声说道:“江江,你也很危险。” 江影手中冥昭正出了手,在半空中划过一条纯黑色的弧线,他听见宋栀栀的声音响在他的脑海里,愣了一瞬。 许久,江影冷冷应了一声道:“嗯。” 宋栀栀听到他这一声闷闷的回应,笑了起来,觉得有些可爱,自顾自回了房中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直至夜晚,她在厨房里将并不美味的晚饭给囫囵解决了,手里拿着一盏明亮的灯,穿过竹制的长廊回到自己房间里。 刚打开门,宋栀栀便感觉到了熟悉的凉意,她手中灯盏一松,散发着暖黄光辉的灯险些跌落在地。 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灯盏。 宋栀栀往前一扑,脑袋撞到了他的胸膛上,宽阔且坚实。 “要看什么书?”江影在黑暗中将她的手握住了,冰凉的指尖触在她的手腕内侧。 宋栀栀在他怀里,仰起头看着他:“什么书都看。” “我带你去藏书楼。”江影牵着她走出门外,说话的声音冷冰冰。 一零七声心跳 一零七声心跳 宋栀栀被他牵着手, 在黑暗中摇了摇,她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今日不忙。”江影言简意赅地回答。 无相地界内的黑血妖魔并没有凌霄地界那么多, 他斩杀黑血妖魔的速度比无相宗弟子们收拢黑血妖魔的速度更快, 所以江影得了空可以回到青崖峰。 宋栀栀想,江影如果早一点点回来,她还能让他给自己做个晚饭。 江影牵着她一路往院外走, 宋栀栀跟在她身后说道:“江江, 无相宗的藏书楼晚上可是不开的。” “可以进去。”江影的语气平静。 不过是藏书楼的禁制,他可以随便破开。 宋栀栀听到他这么说, 这才放心了, 她想江影一定是在意她今日与青君碰面一事。 “其实我觉得青君他——”宋栀栀正待开口, 却先被江影打断了。 “他居心不良。”江影马上说道。 今日青君与宋栀栀所言, 宋栀栀本人听不出来是在试探, 但落入他的耳中, 青君话语间的试探之意掩藏不住。 “我也这么觉得……”宋栀栀与他一道飞在天上,喃喃自语出声道,“他给我的感觉就是, 他似乎见过我, 不过他怎么可能在这之前见过我呢?” 江影抿唇不语, 但宋栀栀拽了拽他的袖子说道:“江江, 你看到我的第一眼起, 有没有觉得我很熟悉?” “没有。”江影回答她的语气冷硬,“没印象。” 他没敢对宋栀栀说他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 选择直接将她从城墙上踹了下去。 江影希望宋栀栀不要想起来。 但是宋栀栀此时揉了揉屁股, 在夜色中困惑皱眉说道:“对, 你好像是把我踹下去了。” 宋栀栀回想起来,非常气愤, 轻飘飘地瞪了一下江影。 江影把她的手拉了一下,拽入怀中,夜晚风大,迎面的风吹来嗖嗖的凉。 宋栀栀其实觉得他的怀抱更冷些,但她还是缩了进去。 江影如寒冰般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栀栀,为何?” “什么为何?”宋栀栀略抬起头问他。 “为何第一次见面那日,要我如此做。”江影问,语气中含着一丝困惑。 宋栀栀反应过来,江影指的是灵祇圣城那日。 她马上慌了,这要怎么跟江影解释,这分明就是手机的锅。 宋栀栀支支吾吾,你你我我了半天也没能凑出来一个完整句子回答江影的问题。 江影冰凉的指尖攀上她的下巴,将她的下颌略微抬起:“青君问你问题,你倒是答得飞快。” 宋栀栀很委屈,心想你倒是问一些她能答的上来的问题,问这么尖锐的问题要她如何作答。 但是她还是开口,如是对江影说了真相:“其实那日我是垂涎你的美色……” 江影:“……”脸能当饭吃吗? “我……我本想让你爱上我。”宋栀栀红着脸小声说道,她轻柔的声音散入风中,传入了江影耳中。 江影:“……”什么爱不爱的,他能爱吗? “但是出了点小问题,你没有心呀。”宋栀栀一手按上他冰凉且安静的胸膛,“你不可能爱上某一个人,所以就变成了‘上’。” “上?”江影语气一滞,回过神来,咀嚼明白这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竟是如此?”他冷声问道。 “千真万确。”宋栀栀答道。 江影沉默了,宋栀栀也不好意思再说话,两人陷入了尴尬的寂静之中。 直到宋栀栀主动开口,打破了此时的尴尬:“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没有什么。”江影对于这方面的经验一片空白,“只是会疼。” 他最深刻的印象,就集中在那久未感受过的痛楚中——因为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受过伤了。 宋栀栀听他所言,脸再一次红了,只暗暗懊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事没事就不要提到青君,将话题转到这上面来。 所幸前方出现了无相宗藏书楼的轮廓,黑沉沉仿佛一只巨兽,江影牵着她的手,落在了藏书楼的露台上。 他苍白的指尖在藏书楼禁制上一指,这森严的禁制瞬间瓦解,让宋栀栀得以入内。 走进藏书楼中,是一片漆黑,宋栀栀闷头往前走,脑门撞上拐角书架。 江影吃痛,马上抬手,将宋栀栀被撞到的脑门按着揉了揉。 此时,幽蓝色的光芒闪过,一只风荧蝶出现在了宋栀栀的头顶上,发出莹莹的光芒,照亮周围的三尺空间。 宋栀栀看清了前方的路,马上在书架间穿梭着,将一本又一本感兴趣的书籍翻开看。 江影早就知道宋栀栀喜欢看书,但不知为何,今日青君与宋栀栀聊天时的一句话提醒了她。 “为何觉得书籍珍贵?”他站在宋栀栀身侧,修长的手指在书架上抚摸过一列列书脊。 宋栀栀想,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只是潜意识里这么觉得。 每一本书到了她的手上,她都觉得沉甸甸,有着难言的重量。 “我不知道。”宋栀栀轻声说道,在这样安谧的氛围中,她连说话的音量都变小了。 江影抬手拍了下她的脑袋,只开口冷声说道:“灵祇圣城中最大那个藏书楼由于记录了教中的资料,已经被我焚毁,但其他地方还有。” 灵祇神教剩余没被他毁去的藏书楼有好几座,其中有一两处比无相宗的大,藏书极其丰富。 宋栀栀想江影竟有这等好东西,竟然不分给她。 她开口,轻声问道:“那我们何时去看看。” 江影负手站在她的身侧,宋栀栀往哪里走,他便跟到哪里:“等黑血妖魔剿灭完毕,去往千灯寺回来之后。” 如果不出意外,那时他应当已经拿到了一颗心。 宋栀栀借着风荧蝶幽蓝色的光芒,扭过头望着他在朦胧光线里漂亮的脸颊,点了点头,觉得江影这样的安排也不错。 那晚她挑了几本喜欢的书籍之后,便与江影一道回了青崖峰,江影当晚便离开继续去剿灭黑血妖魔。 事情推进得非常顺利,不过几个月的时光,不仅是无相地界,其余地方的黑血妖魔也在江影与宋栀栀的配合下剿灭殆尽。 有了青君杀鸡儆猴、杀死四位元婴修士的那一剑,再没有人敢对江影打什么乘人之危的坏主意。 宋栀栀在这段时间里原以为灵祇会出手阻挠,但最后一丝可能威胁江影隐患都被青君拔除,所以事情顺利得让她感到有些不真实。 所有人类活动范围内的黑血妖魔全部被剿灭,宋栀栀在手机上输入语句,检查了七八遍确认完全没有问题之后,才放下了手机对江影长舒了一口气:“都杀光了,人类活动区域内已经一只黑血妖魔都不剩。” 江影挑眉看了她一眼道:“栀栀,确定?” “确定。”宋栀栀笃定对他说,“可以让无相宗验收成果了。” 无相宗的人得到江影言说人类活动区域内黑血妖魔全灭的消息,本来还有些谨慎,派了大量弟子,花费数十日在各个区域排查确认此事结果。 弟子们传回来的消息确实是一只黑血妖魔也没有见到,江影果然达成了约定。 而无相宗需要付给江影的报酬非常简单,只是千灯寺里素灵大师圆寂后留下的一颗舍利。 江影来到潜渊谷中,韩潜早已等候在此。 韩潜抚摸了一把胡须道:“江道友办事果然效率,这么些天便将黑血妖魔尽数剿灭。” 江影冷冷瞥了他一眼,开门见山说道:“舍利。” 韩潜闻言笑了:“江道友就如此心急么?” 江影:“……”被你看出来了。 韩潜躬着身,在潜渊谷的仓库里寻找,终于在角落里翻找出一个暗金色的匣子。 他将这枚小巧的暗金色匣子递到江影手上,微笑说道:“供奉素灵大师舍利子的佛龛‘钥匙’,就在这里。” “我曾助垂死的素灵大师将心魔抓捕,防止它逃出害人,素灵大师感念我的恩情,便将死后所化舍利交给我。”韩潜解释道,“这是我与素灵大师的因果,这枚舍利随我处置。” “原先青君大人向我讨要了这枚舍利。”韩潜道出这枚舍利的辗转史,“我原是将它许给了青君大人,但后来为了达成与你的约定,这枚舍利便当作给你的报酬。” 韩潜有些不好意思:“如若青君大人没有提前讨要,江道友若是要,我直接给你便是。” 佛修圆寂后的舍利说珍贵也不算太珍贵,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用处,至于内里蕴含着的那颗心,更是一个鸡肋的物品。 每个人都有心,也不会去想着再要一颗。 江影垂眸看着手中暗金色小匣子,冷冰冰道了声:“好。” 他马上转身,准备离开,速度很快。 “江道友要去千灯寺?”韩潜问。 “今日出发。”江影回答的速度很快。 “江道友看来确实是急了。”韩潜想到了他这都是为了宋栀栀,便更觉欣慰。 他出言提醒道:“素灵大师与宋姑娘的那只心魔有渊源,江道友若是要取,也可以带上宋姑娘,千灯寺安全,常有凡人前去祭拜。” 江影闻言,觉得这是个有用的消息,便略微颔首,点了点头。 他离开了潜渊谷,回到青崖峰中。 此时的宋栀栀还坐在房间里的书桌前,一边逗弄着手上的球球,让它发出“吱吱吱”的叫声,一边翻着手中的书,津津有味看着。 “栀栀。”江影走到窗台前,垂眸看着宋栀栀的面庞,语气平静。 “怎么啦?你去韩长老那里拿到东西了?”宋栀栀抬眸问他。 “拿到了,随我一起去千灯寺拿舍利。”他朝宋栀栀伸出一手,幽深的红眸定睛望着她说道。 一零八声心跳 一零八声心跳 宋栀栀其实很宅, 一贯秉承能不动就不动的原则,所以她的屁股黏在了椅子上。 “去千灯寺要很久吗?”宋栀栀问, 如果没有很久, 早上过去下午就能回来的话,她就不跟着一起去了。 江影摇了摇头,冷声说道:“不久。”有他的传送法术在, 不论是多远的地方, 瞬息之间也能到达。 他又补了句:“千灯寺很好看。” 宋栀栀惊讶,江影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信佛的人, 他怎么知道千灯寺好看。 她还是站了起来, 开始收拾东西, 准备出发。 似乎是看出了宋栀栀的疑惑, 江影扭过头, 目光望向悠远的前方。 “早些年, 我在千灯寺外杀了一人,他被我追杀,寻求千灯寺庇佑, 在一只脚即将踏入寺门之前, 断了气, 血流了满阶。” “那晚寺庙的红墙上方, 飘荡了漫天的许愿灯, 扫洒寺门台阶的老僧走出来,他在月下身着浅灰色的佛衣, 对我说了声阿弥陀佛, 记得把现场打扫干净。” 江影用冰冷的语言叙述了一件血腥又残忍的事。 宋栀栀觉得这个语气很熟悉, 跟他给自己说睡前故事的时候是一个语气,平静中带着杀伐之气。 她将衣柜里的一套衣裙抽了出来, 扭头望向站在窗外的江影,顺口问道:“你为何杀他,可是灵祇神教的命令?” 江影俊秀的眉微微皱起,似有困惑:“并非。” 他的声音清且淡:“或许只是想杀了他,便动手了。” 宋栀栀觉得奇怪,按道理来说千灯寺的佛修们慈悲为怀,看到江影如此悍然在寺门口杀人,竟然也没有出手阻止,甚至还走出来交代他要将现场处理干净。 看来死了的那个人平日里应当是个人尽皆知的恶人。 “后来你打扫了吗?”宋栀栀轻声问道。 “打扫了,我将他的尸体埋入寺门外青松下,十年后再去看,那株青松长得比旁余的松树更茁壮些。”江影答道。 宋栀栀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你那时候还没有冥昭?”不然他也不会亲自埋葬他人的尸体了。 江影的目光直直望着她,红眸中倒映出宋栀栀正在忙上忙下整理东西的身影,他点了点头。 “我收拾好啦。”宋栀栀拍了拍手,将手上并不存在的尘灰拍去,她将一些日常要更换的衣物塞进储物锦囊中,做好了要出远门的准备。 球球乖乖跳到了她的肩膀上,今日它罕见地没有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宋栀栀把精致的储物锦囊挂在腰间,来到窗前,朝站在窗外的江影伸出了手。 她今日手腕上戴了一只玉镯,通透无暇,泠泠地落在皓腕上更衬得她肌肤白皙细腻,如凝脂一般。 在阳光下,江影垂眸看着她的手,长睫投下的影子落在她的手背上,微微眨动。 “拉我出去呀!”宋栀栀软着声唤他,“我懒得走到门口了。” 江影会意,冰凉的指尖攀上她的手背,微微收拢,再牵着她的手,轻轻一拽。 宋栀栀从窗台里跳了出去,轻盈落地,落在他的怀里。 她两手按在他的胸膛上,抬眸看着江影冷漠的面颊,忽然挑起唇角笑了。 江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弄得一头雾水,他一手揽住宋栀栀的肩,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在笑什么?” “我在想,你拿到心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宋栀栀忽地启唇说道。 “不知。”江影的唇抿成一条无情冷硬的弧线。 他将宋栀栀抱紧了些,让她的身子贴上他的胸膛:“走了。” 马上,熟悉的天旋地转感觉传来,宋栀栀觉得自己又被关进了滚筒洗衣机。 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千灯寺所在的千灯山下,抬眸望去,满眼青翠,红墙的寺藏在青松与云海之中,只露出微微翘起的飞檐来,檐下挂着铃铛,有风吹来,叮当作响,悠悠荡开,似乎能涤荡心灵。 宋栀栀扭头看站在她身侧的江影,他正挺直了脊背,举步正打算走到主路上。 她连忙提起裙子准备跟过去。 宋栀栀低头看着自己脚下,是一片泥泞,为了避免传送法术落在人群中引起围观,江影落在上山石阶旁的密林里。 昨夜这里应当下了一场雨,脚下土地绵软,轻轻一踩就很容易将衣裙弄脏。 宋栀栀跟着江影走,走得小心翼翼,虽然衣裙上有除尘法术,但沾上了泥点子总觉得不太舒服。 正专注低头看路的时候,忽然发觉自己的身子一轻,江影两手将她抱离了地面,揽入怀中。 宋栀栀双脚悬空,扑腾了一下,她紧紧抓住江影的胳膊,轻轻道了声谢。 江影抱着她来到登上千灯山的主路中,放了下来,宋栀栀在地上跺了跺脚。 此时这条上山的青石小径上,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很多了,幸好他们上来的位置偏僻,没有引起旁人惊讶。 上山的人群中不仅有修士,也有许多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他们上千灯寺祭拜无非是许个美好的愿望,祈求平安顺利。 像他们一般,准备将寺里得道高僧圆寂后留下的舍利取走的,还是第一个。 江影把韩潜交到他手上的金匣子递给了宋栀栀,只冷声道了声“拿着”,便牵着她往山上走。 宋栀栀低头把玩着这个金匣子,她肩膀上的球球也低头看着它,蹦蹦跳跳着催促宋栀栀打开。 她一手被江影牵着,一手将金匣子的搭扣给打开了,内里是云雾般的絮状物体,应当是起到了防震保护的作用,一枚金色的钥匙躺在中央,这应该是唯一可以用正常途径打开佛龛的钥匙。 要知道,保存舍利的佛龛若是用暴力打开,内里舍利便会灵气尽失,成为一件死物,所以这玩意若是江影有意抢夺,也抢夺不来。 “是一枚钥匙。”宋栀栀将这枚小巧的钥匙从匣子里拿了出来,放在阳光下仔细观察。 “嗯。”江影应了一声,脚步停了下来。 宋栀栀将钥匙收回匣子里,也跟着江影的脚步站定在千灯寺门前,只见千灯寺门前有一株过分巨大的青松,在山寺门口投下一大片可供香客乘凉的阴影。 由于此时千灯寺内来客已满,想入内需要排队,许多香客都休息在树下等候,随意寻了青石或是石阶坐着,拿出携带的干粮充饥。 江影认出了这株青松,他扭过头对宋栀栀说:“我杀的那个人,就埋在这棵树下。” 此时,这株过分突出的青松枝叶上已经缠满了挂着许愿牌的红线,每一枚垂下木牌上都是前来祭拜的香客许下的愿望。 他们只知道这棵树生得特殊,看起来得天眷顾,若是将许愿牌挂在上面,或许能更加灵验些。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株青松下埋葬了一条生命,才长得如此高大。 面前人群熙攘,烈阳高照,宋栀栀当然不会惧怕江影说的故事,她对那些许愿牌更加感兴趣。 她拽住了下江影的衣角,唤他一起去:“我们去看看那个许愿牌怎么挂。” 江影不明白宋栀栀为什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但他的脚还是动了,跟着宋栀栀的步伐走了过去。 负责篆刻许愿牌的两位千灯寺僧人正在青松下百无聊赖地聊着天儿。 “实在是搞不明白,这青松下可是死了一个人,他们为何还如此热衷于许愿牌挂在上面?”一位身着白衣的僧人疑惑说道。 另一位身着灰衣的僧人将“篆刻许愿牌,十枚灵石一块”的牌子挂在桌上,小声答道:“管他死没死人,反正咱们能赚钱就对了——” 此时,宋栀栀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礼貌唤了一声:“二位大师。” 这两位僧人在千灯寺修炼这么久,还没听过有人喊他们大师,秃驴什么的倒是喊了不少。 他们听见宋栀栀的声音,马上直起身子来,看向宋栀栀与江影二人。 这两位僧人的目光只在宋栀栀脸上停留片刻,便马上盯住了江影。 他们认得江影,剿灭黑血妖魔一战,千灯寺亦有修为高强的佛修前去帮忙,一人将黑血妖魔尽数剿灭的江影自然在他们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并且回到寺中大肆渲染江影事迹。江影今日会来取素灵大师舍利的消息,无相宗早已传信给了千灯寺,他们也接到了这个消息,等着迎接。 “是江道友?!”二位僧人马上站起身来,肃然起敬,“江道友怎还等候在外,直接进去找寺中方丈便可。” 没想到江影站在宋栀栀身后,只凉凉地望了他们一眼,红眸中那冰冷无情的目光让他们打了个哆嗦。 “当啷——”十枚灵石被抛到桌上,江影启唇,冷声问道:“许愿牌怎么刻?” “哦哦哦!”白衣的僧人马上应道,他不敢去接江影的灵石,机灵地说道,“江道友,不用灵石,您要刻什么我直接给你刻。” “不过江道友我们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青松虽然被很多香客当成许愿树,但它着实不怎么吉利,树下死过人。”灰衫的僧人接腔道。 “哦。”江影面无表情说道,“我杀的。” 拿着刻刀的白衣僧人手都抖了,刻刀险些要握不住。 好在此时宋栀栀的声音适时响起:“两位大师,那就给我刻四个字吧。” “什么字。”宋栀栀的声音在这紧张的气氛下仿佛一缕清风,白衣僧人连忙问道。 “就……永岁平安吧。”宋栀栀想了想,望了江影一眼,轻声说道。 一零九声心跳 一零九声心跳 “好嘞, 姑娘您等着。”白衣僧人不敢与江影对视,借着雕刻许愿牌的机会赶紧低下头来。 他手中的刻刀木屑纷飞, 很快, 四个俊秀的字“永岁平安”已经出现在木牌上。 “好了。”他将木牌递给宋栀栀,“可要帮你雕刻下落款?” 宋栀栀想了想说道:“不用啦,我自己来。” 说罢, 她便接过了那木牌, 拉着江影走到一边。 “冥昭借我一下。”宋栀栀坐在青松下一块干净的青石上。 江影手中暗芒闪现,他坐在宋栀栀身侧, 将那柄柳叶小刃递到她面前, 尖端朝着自己。 宋栀栀接过冥昭, 背过身去, 准备在许愿牌上刻字。 “不给你看。”她小声说道。 已经倾身而上, 准备偷偷瞧一眼的江影收回了目光, 又坐直身子。 宋栀栀握着冥昭,在许愿牌上小心翼翼地刻下“江影”二字,她雕刻的技术着实不怎么样, 所幸冥昭锋利, 轻轻一触, 那木屑便纷飞, 她才顺利将字给刻好。 她刻完之后, 将许愿牌上的红绳拎着,借着树间稀疏落下的阳关欣赏着自己刻的字。 也不算丑, 宋栀栀看着歪歪扭扭的“江影”二字, 心中如是想道。 “还你。”宋栀栀将冥昭放在江影手心。 她温暖的指尖拈着冥昭, 连同这柳叶小刃一道,落在江影的掌心。 江影的手下意识地一拢, 但只拢住了冥昭,宋栀栀的手如游鱼一般逃了出去。 她将许愿牌拿到江影面前,得意对他说:“我刻的,给你的。” 江影一愣,看着木牌上那“永岁平安”四字,目光落在宋栀栀刻下歪歪扭扭的“江影”二字上。 “嗯。”看了许久,他凉凉应了声。 “我挂上去?”宋栀栀问,她觉得挂许愿牌着实是件浪漫的事,谁管这树下埋着什么东西。 “好。”江影自然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青松比较低矮一些的树枝上已经挂满了许愿牌,红线缠绕在一起,宋栀栀不愿意将她这个许愿牌与别人挤到一起。 于是她理直气壮对江影说:“你抱一抱我。” 江影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但还是走上前来,将宋栀栀揽入怀中。 宋栀栀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处,她抬手捶了一下江影的背:“不是这样抱啦!” “我要把许愿牌挂到更高的地方去。”宋栀栀对江影说,“你把我抱高点儿。” 江影揽着她的腰,轻松把她举了起来。 宋栀栀的视角骤然升高,放眼望去,只看到了许多人的头顶,她伸长了手臂,往一根比较干净的树枝上挂去。 但她的手短了些,没能成功够着,她便垂下手拍了拍江影的脑袋说道:“往前走一点。” 江影举着她,又往前走了两步,精准停在宋栀栀看上的那根树枝下。 远处正在闲聊的两位僧人其实一直在偷偷关注他们二人,待宋栀栀离开后他们才小声议论道:“这凡人姑娘怎会与江道友在一处?” “江道友要拿回心,自然是要为了某一个人才会有如此想法,既然是与他一道来,那定然是这位姑娘没错了。”另一位僧人小声答道。 他们偷偷扭过头看向宋栀栀与江影,只见那黑衣的高大男子抱着白衣的娇小少女,将她举得高了些,好让她能够到青松上略高的树枝。 在阳光下,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格外和谐般配,比寻常恋人还要更加甜蜜些。 “唉,不看了,没意思。”白衣僧人收回目光,语气有些酸,“出家人看了都想还俗。” 两位僧人再没有关注他们二人,而宋栀栀则全神贯注想要将许愿牌给挂到树枝上。 她挑选的这个树枝格外冷清,上面只挂了一个许愿牌,孤零零地在风中飘着。 宋栀栀对他人许了什么愿望不感兴趣,怎奈那个许愿牌死活要飘到她的眼前,所以她就勉为其难瞥了一眼。 这许愿牌看起来有些奇怪,其上无字,空荡荡的一片,只是右下角似乎是沾了血迹,一片暗红色,而且残破不堪,一看就是被人挑剩下的那种。 宋栀栀感到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只认真将自己的这个许愿牌给牢牢系在上面,红绳打了个死结。 “好啦,挂上去了。”宋栀栀满意地看着她给江影的这个许愿牌在风中轻盈地飘着,拍了拍手,让江影把她放下去。 江影抱着她腰的手往下一放,宋栀栀便稳稳落了地。 “许愿并没有什么用。”江影等到她做完这件事之后,才提醒她。 世间所有的愿望,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实现,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天命,有些可笑。 宋栀栀被他这么一说,也并未气馁,她站在江影身边小声说道:“只是图自己开心罢了。” “嗯。”江影应道。 “去寺里?”宋栀栀扭过头,越过他高大的肩头,望向他漂亮的侧脸问道。 “走。”江影牵着他往寺门口走出。 此时,蹲在宋栀栀肩膀上的球球格外躁动,它上蹿下跳,“吱吱吱”叫了起来。 就算这只心魔已经被宋栀栀驯服,现在这个状态的它丧失了大部分记忆,但还是想起了它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宋栀栀伸出一根手指,拍了拍球球的脑袋,安抚了它一下。 她看到球球如此,更加对那素灵大师与心魔的故事感兴趣了,一个性别为女的心魔与一位得道高僧,一看便知内里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宋栀栀下意识捏了捏球球富有弹性的身子,与江影一道走进千灯寺中。 千灯寺的主持慧灵大师已接到消息,在入口处等着他们,来往香客络绎不绝,她站定在原地,朝江影与宋栀栀柔柔笑了笑。 宋栀栀望向这位女佛修,连忙行了一礼。 慧灵大师并不是拘泥于礼之人,她拿着手中禅杖,忙柔声对宋栀栀道:“不用多礼,让二位施主久等了,请入内吧。” 宋栀栀与江影一道,跟在慧灵大师身后,跟了进去。 “素灵是我师兄,他因被心魔啃噬神识,所以早些年圆寂了,舍利留在寺中千灯塔中。”慧灵大师解释道,“千灯塔三日后才开启,二位施主可要再等等了,可在我千灯寺中禅房休息,寺中清净,应当不会打扰到江道友您清修。” 宋栀栀微讶,没想到他们到了这里还要再等三日,待她回过神的时候,慧灵大师已经凑了过来,伸出一手逗弄了一下她肩头的球球。 她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檀香味,慧灵朝她笑了笑:“便是这只心魔将他神识啃噬,没想到被施主您收服了。现下江道友又为了您来取素灵师兄的舍利,可谓冥冥之中自有缘分。” 宋栀栀呆呆应了声,她也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凑巧的事。 他们一路朝寺庙后方的千灯寺走,脚踩在落了枯叶的青石路上,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响。 不多时,他们来到千灯塔下,一座高塔矗立在眼前,古朴庄严,千灯寺圆寂佛修的舍利皆存放于塔中的佛龛里。 千灯塔下,坐着一位老僧,须发皆白,白须垂到胸前,苍老的皮肤宛如干枯的树皮。 “枯木大师。”慧灵大师朝他略微颔首,“这二位施主江影与宋栀栀,要来取素灵师兄的舍利,这三日他们就在你这儿歇下,等千灯塔开启后,你带他们进去拿吧。” 许久,那紧闭着眼似乎在假寐的老僧睁开眼,沉沉应了声:“好。” 慧灵大师安排好之后,便朝二人笑了笑,手执禅杖,翩然离去。 枯木大师佝偻着腰起身,说话的声音低沉苍老:“二位施主,随我来吧。” 他领着江影与宋栀栀二人来到相邻的两件禅房前,将门推开,佝偻着身说道:“这三日住在这里便可,我耳朵不大好,有时叫我,我听不见,二位施主随意便可。” 宋栀栀乖乖点了点头,对枯木大师道了声:“好。” 江影站在他身后,凝眸望着这老僧。 宋栀栀一路走来,有些累了,便对江影说了声“我先进去”便钻进了禅房里休息。 而此时江影还站在她的门外,等着枯木大师自己离开。 枯木大师佝偻着腰,眯缝着眼,定睛望着江影,他不问世事,所以江影的事迹他亦未曾了解过,他看江影,不过觉得他是个普通修士。 但是江影身上的某一处东西吸引了他。 “江施主?”他开口唤了一声江影,声音仿佛枯叶落地般苍凉,“你全身的骨骼里,曾被纹刻下压制修为的咒文,但现已失了效果,对么?” 江影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这枯木大师一眼便看出他骨头上曾被篆刻的咒文,于是他略微颔首道:“是。” 似乎是怕宋栀栀听到,又开始瞎担心,他让枯木大师随他一道进了另一间禅房。 “有何事,便直言。”江影冷声说道,“这是灵祇神教的封魔咒文。” “江道友非魔,又何来封魔咒文一说,不过是他们惧怕你的能力罢了。”枯木定睛望着江影苍白的肌肤,骨骼下那黑色古老文字的篆刻隐隐闪现,又马上消失。 江影只略抬高了下颌,不置可否。 “这咒文以上古流传下来早已不用的古文字篆刻。”枯木大师凑近了些,他太老了,眼神不太好,“江道友,你想知道这咒文上刻的是什么字吗?” 江影想,这封魔咒文难道刻的不是降妖除魔之类的文字,难道还能有别的? 枯木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一株历经沧桑的树,他似乎看出了江影的疑惑,便沙哑着声开口道:“压制修为的咒文,对于被压制修为的人来说是枷锁,不同的人,需要纹刻的字当然不同,他们越在意什么,便越要将什么作为咒文里的主要内容。” 江影从未想过他骨骼上纹刻的咒文有什么秘密,他冷着一张脸问道:“上面刻了什么?” “我有些不敢确定,还要再去查阅一下古书。”枯木大师看向他的手臂,语气谦虚,“江施主,等我去看看,晚上再来。” 江影应了下来,送枯木大师走出房门。 当晚,他与宋栀栀一道吃完晚饭,与她分别回了房间。 宋栀栀睡得早,只在传音球里对江影小声说了句晚安,便闭上眼沉沉睡去。 而江影则在禅房内修炼,等待着枯木大师的到来。 夜半时分,研究完古书的枯木大师敲响了江影的房门。 江影很快便打开门,枯木大师手提一盏灯走进禅房中,在昏暗的光线中,他面上的沧桑皱纹更显深邃。 “江施主,给我看看。”他对江影说道。 江影伸出了自己的手臂,他的肤色苍白,在枯木大师手提灯盏的光线中,白得有些透明。 似乎是感应到有人窥伺,他的骨骼上黑色的咒文隐隐亮起又熄灭,仿佛呼吸一般的节奏。 这些歪歪扭扭、晦涩难懂的古文字在枯木大师看来并非没有规律可言,他看出了这些封魔咒文全都是相同的片段在不断重复。 他看了许久,吐息声绵长。 在夜晚的风声中,他手上的提灯摇摇晃晃。 江影看向枯木大师半明半暗的脸颊,听到他开口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江施主,今日与你一道来的姑娘,是叫宋栀栀么?”他问道。 江影很快回答:“是。” 枯木大师一愣,苍老如干枯树枝般的手在江影苍白冰凉的肌肤上拂过,骨骼上黑色的咒文跟随江影的呼吸亮起又灭下。 他在犹豫,是否要将咒文上古文字代表的信息告诉江影。 因为每一串重复艰涩难懂的古文字,翻译成现在通用的语言,仅有二字。 “栀栀。” 一一零声心跳 一一零声心跳 江影静默地看着枯木大师若有所思的面庞, 他在等待他的答案。 其实他对于答案并不好奇,枯木说或者是不说, 都可以。 枯木手中的提灯摇摇晃晃, 散发出暖黄的光辉,在黑暗中仿佛无尽海洋里的孤岛。 他思索了很久,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准备告诉江影答案。 但就在此时, 门外响起了轻柔的敲门声。 江影听出了敲门的人是谁,只凉凉应了声:“进。” 枯木大师佝偻着的腰被提灯上的光线映在墙上, 影影绰绰。 宋栀栀“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站在门口揉了揉眼睛。 “江江, 怎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 枯木大师, 你们两个人在商量些什么事?”宋栀栀开口问道。 由于换了个陌生的地方睡觉, 再加上禅房里的床太硬,宋栀栀翻来覆去了很久都没睡着。 人大晚上一旦没能成功入睡,便很容易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今日千灯寺外那株青松的故事开始令宋栀栀有些害怕了。 所以她猜想着江影此时定然没有入睡, 便摸过来敲响了他的房门, 没想到枯木大师也在他这里, 二人似乎在研究些什么。 “无事。”江影把略微挽起的袖子放了下来, 对宋栀栀冷冷说道,“怎么了?” “我有些睡不着, 所以枯木大师, 你们在说些什么?”宋栀栀挠了挠头, 走进房间里,觉得此时的气氛很是诡异。 枯木大师手执提灯, 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心中闪过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既然有宋栀栀在场,他还是不说了。 但是,他还是将此事真相分为一抹神念,投入提灯里燃烧着的火焰中,有灵石为这簇火焰供给能量,它能够一直燃烧,发出光亮。 “宋施主,给你。”枯木大师将手中提灯递到宋栀栀手上。 宋栀栀见这提灯精巧,便下意识接了过来,而枯木大师则手执禅杖,慢慢走了出去,将门带上。 望着天际那清冷的孤月,枯木大师轻轻叹了口气。 而宋栀栀则愣愣拿着她手里这提灯,看着江影的目光似有疑惑。 “他与你说了什么?”宋栀栀凑了过来问道。 江影摩挲着自己的手腕说道:“他说我骨骼里纹刻的封魔咒文是古文字写就,他或许能看懂上面写了什么。” “所以上面写了什么?”宋栀栀坐在他身侧,扭过头来轻声问道。 她的手把江影的手腕给拉了过来,温暖的掌心贴着他冰凉的手腕,轻轻蹭了蹭。 借着提灯散发出的光芒,她能够清晰地看到江影苍白肌肤下隐隐的封魔咒文。 这咒文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道,以透骨小匕穿透肌肤细细刻下,才能保证压制江影的修为。 在昏暗的光线中,江影无声地摇了摇头,枯木大师并没有告诉他答案。 宋栀栀盘着腿坐在床沿上,没有再问这个话题,她有些困了。 “你今日说的那个故事,我有些怕。”宋栀栀对他说,“我睡在里边,你还可以继续修炼,可以吗?” 江影“嗯”了一声,宋栀栀便躺了下来,在床上滚了两圈,滚到里侧去。 她面朝里,将薄被拽了过来,抱在怀里,对江影轻声道了句“晚安。” “好。”江影冷着声应她,灵气开始围绕着他周身缓缓流动,他已入定,开始修炼。 放在桌上那一盏提灯,还在幽幽散发着光亮,将两人轮廓照得清晰。 直至修炼到了后半夜,江影猛然间睁开了双眸,红眸幽深,宋栀栀身上那轻盈的栀子花芬芳如丝如缕般窜入他的鼻间。 他想了想,竟然也翻身躺了下来,准备睡觉。 江影躺在宋栀栀的身侧,本离她还有些距离,但宋栀栀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她靠了过来,而江影睡在外侧,避无可避。 黑暗中,江影的红眸蓦然间睁大了,宋栀栀的脑袋撞到了他的胸膛上,两手已经搭上他的腰。 很痒,还似有若无地牵动着某种奇妙的感觉。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影的一手已经揽上了宋栀栀的背,将她抱在怀中。 宋栀栀头顶的婆娑花不知何时立了起来,那洁白的花瓣似乎嗅到什么味道。 细长的花瓣探了过去,仿佛闻到血腥气的鱼,江影胸口处那颗红琉璃盈盈坠着,在引诱着婆娑花。 婆娑花的花瓣已然触碰到了红琉璃,此时神经紧绷着的江影才发现这件事。 他的手一拦,毫不留情地将婆娑花拍开,那白色的花瓣颤巍巍地一躲,缩回了宋栀栀的头发里。 此时,梦中的宋栀栀轻轻嘤咛了一声,更往江影怀里钻了一点。 她又陷入了梦境中,或许是今日那株青松的故事太过真实,在宋栀栀的脑海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 宋栀栀发现自己身处于千灯寺的寺前,已是夜晚,远处灯火如昼,千百盏带着许愿牌的许愿灯飞入空中,越过红墙,飘飘摇摇直上天际,缤纷绚烂。 她的面前,是一株略有些矮小的青松,她听到了树上有人经过发出的沙沙声。 宋栀栀抬起头来,一块残破的许愿牌落入她的视线,右下角似蕴着暗红的色泽,上面歪歪扭扭刻了一些字,她没有看懂。 那枚许愿牌上的红绳被一双纤瘦的手系着,灵巧地打了个死结,轻盈地坠在树枝上。 宋栀栀仰头望着那许愿牌,没有开口,只是冷冷注视着。 直到树上那人开了口,宋栀栀看着他的身影,纤瘦的身形在宋栀栀看来就像一只小猴子。 他在树上问,嗓音很熟悉:“你不想知道我在许愿牌上刻了什么吗?” 宋栀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想。” “好吧。”他说,“也并不是什么多有趣的字眼。” 宋栀栀仰头望着他,没有说话。 “反正这块许愿牌一直在这里,不会消失,等你再一次过来的时候,就知道我在上面刻了什么。”他对宋栀栀说道。 宋栀栀想对他说声好,但梦中的她只背过了身子,看着千灯寺远方飘摇飞向天空的一盏盏许愿灯。 “他们觉得这样放飞至空中,就能让自己的心语更容易被神明听见。”树上那人的声音传来。 宋栀栀仰头望着,飞扬的发丝攀上她白皙的面颊。 她启唇,声音似雪般冰冷,很轻,只有她自己听得见:“我没兴趣听。” 宋栀栀一惊,猛地想要睁大自己的双眼,去看树上那人究竟是谁。 但是当那人面庞从枝叶中探出,宋栀栀借着夜色与灯火眯起眼想要看清的时候,她醒了过来。 宋栀栀睁开眼睛,在她面前的是江影漠然的面颊,她深吸了一口气,长睫慌乱眨动。 似乎被她的小动作吵醒,江影醒了过来,他静静望着宋栀栀,幽深的红眸中是她的影子。 宋栀栀皱起眉头,想要去回忆梦中的细节,但那梦却变得十分模糊,越是努力要想起,便越黯淡。 她放弃了,从江影怀里坐了起来。 宋栀栀看到自己已经快把江影从床上挤下去了,有些不好意思,她一个人惯了,睡相总是这样差。 “你是不是没有睡好?”宋栀栀有些抱歉地说道。 江影定睛望着她,点了点头,并不是因为宋栀栀一直在挤他,而是因为某个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原因。 他亦是坐了起来,侧了身子给宋栀栀腾出地方来。 “还早。”他对宋栀栀说道,声音冰冷,“你可以再睡会儿。” 宋栀栀将床上抱被扯过来,盖在自己腰上,侧过身看着江影说道:“在寺里是不是不能吃荷包蛋了。” “是。”江影回答她,“但是你想吃也可以吃。” 反正他并没把这寺里的规矩当回事。 宋栀栀摇了摇头:“不吃了吧,吃些素斋便好。” 她觉得昨晚的那个梦有些磨人,她还困得很,于是便打了个哈欠,小声开口说道:“我再睡会儿。” “好。”江影站起身来,走出门外,顺手将桌上那个已经熄灭了的提灯塞进了宋栀栀的储物锦囊中——这是枯木大师给她的东西。 门外是千灯塔的入口,枯木大师还是佝偻着腰在塔下凝神打坐。 感知到江影走出,枯木大师睁开眼,望了他一瞬。 “江施主,早。”枯木大师对他说道。 江影望了他一眼,略微颔首,还是开口问道:“那封魔咒文?” “并无什么奇特的,是我老眼昏花,看走了眼。”枯木大师轻捻胡须,对江影说道。 他很想说,但脑海里总有一个念头在阻止他,他至多只能将这个信息分为神念,封入提灯之中。 枯木大师闭上了双眼,只暗叹一声在此事上,他还不够坚定。 他又开始打坐了,江影没有问得答案,也并没有强求,只走进厨房里给宋栀栀做早饭去了。 如此平静的三日很快过去,今晨宋栀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千灯塔开启的日子。 她赶紧起床洗漱,顺便将情绪不高的球球揣进手中。 宋栀栀坐在梳妆台前,江影正为她挽了一个发髻,将一枚银簪插入发中。 她捏了一下球球,它发出有气无力的“吱吱吱”声。 “它好像不是很开心。”宋栀栀对江影说道。 “这枚舍利与它有因果。”江影将桌上金色的小匣子拿起,对宋栀栀说道,“出发。” 宋栀栀知道,错过了今日,等下一次千灯塔开启可就要再等一个月,她连忙站起身来,跟上江影的步伐。 在枯木大师的引导下,两人走进千灯塔中。 一一一声心跳 一一一声心跳 入内一看, 只见这个千灯塔高不见顶,从上到下, 层层叠叠地摆满了佛龛, 皆是寺中圆寂了的高僧留下的舍利。 塔中唯一的光源便是那圣洁佛龛后的舍利发出的光芒,在黑暗中仿佛一颗颗星星。 素灵大师是近几年才过世的,所以存放他舍利的佛龛还在靠近顶端的地方。 “人老啦, 腿脚不便。”枯木大师对他们说道, “二位施主只管自己上去便可,沿着塔内的台阶一路往上便是, 这圆寂了的大师们的佛龛是按照圆寂的时间排列, 素灵舍利所在的佛龛不难寻找。” 宋栀栀点了点头, 枯木大师转身离开, 将千灯塔的门关上, 此时空间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走。”江影握着她的手腕, 牵着她一路往上走。 关上门之后,这千灯寺内更显昏暗,宋栀栀将枯木大师前几日送给她的提灯从储物锦囊里取了出来。 提灯晃晃悠悠, 发出熠熠的光芒, 将他们周围的一丈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宋栀栀跟着江影, 边走边看, 她对文字一类的信息格外敏感, 所以一路走上去,她专心看着身边佛龛上记录的信息。 千灯寺建于九千多年前, 是灵祇神教教首在墟渊深处得以一窥神明真容之后不久所建立, 准确点来说, 正是那窥见神明的那一眼,让此界的信仰都有了归处, 佛修的信仰亦是对灵祇信仰的一个变种,此界的神明只有一位。 一路拾阶而上,在陈旧的佛龛前走过,仿佛走过光阴的河。 宋栀栀牵着江影冰凉的手,从九千多年前走到三千年前。 此时,似乎是注意到宋栀栀一直在看着身旁的佛龛,他放慢了步伐。 宋栀栀惊讶地发现,一直连续不断记录着每隔几年便会有佛修圆寂的佛龛在三千年前,戛然而止。 三千年前的那个时间点,是七宗十二派与灵祇神教的那一战,那一战中失去了很多佛修,看来就算是千灯寺,也未能逃脱那场因果线混乱纠缠至崩塌的战争。 但是再之后三千年,再没有任何一位佛修死去,这中间竟然有了断层。 再往前走,便是三百年的某一天,这千灯寺里又记录了新圆寂的佛修。 宋栀栀看着上面记录的日期,正是月轮历第三千三百年的二月二九,从那个时候开始,这条干涸了的时间之河重新开始流淌,而这一日,正好是江影的生辰。 江影并不在意这些,只将目光放在宋栀栀身上,看着她神色变得震惊。 “怎么了?”他开口问道,声线平缓,亦很冰冷。 “没有……”宋栀栀喃喃自语出声,纷乱的思绪涌上心头,她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理顺,她只能选择先去做正事,“我们走吧,去找素灵大师的佛龛。” 两人再一路往上,很快来到了在几十年前圆寂的素灵大师的佛龛前。 此时,一直趴在宋栀栀肩头的球球已经不出声了,它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暗金色的佛龛。 江影从匣中取出金色钥匙,将佛龛打开。 那金色钥匙一触到佛龛表面,便有波纹荡开,无形的防御屏障撤下,一颗流转着各色光芒的舍利出现在宋栀栀与江影的面前。 “闻说舍利有九色,越是虔诚纯净的心,这舍利便会呈现出更多的色彩。”江影响起他听过的传闻,对宋栀栀说道,“素灵的这颗舍利已有八色,已经是足够纯净单纯的一颗心了,从千灯塔走到这里,那么多个佛龛,如这颗舍利一般的八色,包括这枚在内,我仅见过两枚,而上一枚拥有这八色舍利的佛修死在三千多年那一战,修为已近化神之阶。” 千灯寺九千多年来那么多佛修,仅有两位佛修拥有八色光芒的舍利,而上一位拥有它的还曾触摸过如此高的成就,这颗舍利内所含之心的纯净虔诚程度可见一斑。 也难怪青君会向韩潜讨要这枚舍利。 “素灵死得太早了。”江影的声音寒凉,回荡在这空荡荡的千灯塔内,只将那伏在宋栀栀肩头的球球吓得发抖。 若不是有心魔所扰,他早早死去,素灵的成就与修为可不止现在这样。 宋栀栀看着佛龛内那流转着八色光辉的舍利,眨了眨眼,亦是有些唏嘘。 江影不过是与宋栀栀随意分享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他并不会为这舍利背后的故事伤春悲秋。 所以他伸出手去,毫不留情地将佛龛里的那枚舍利取了出来,八色的多彩光芒在他苍白的指尖流转,很是好看。 宋栀栀看着那枚舍利,再看看江影的脸,有些激动:“所以它怎么用,里面不是藏着一颗心吗?” 江影把素灵的舍利放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查看研究,竟然也没有找出打开这枚舍利取出心的办法。 “不知,待我再看看。”江影冷着声开口。 这舍利里包着一颗心,本就罕见,江影从未接触过这玩意,所以也一时没能找出它的办法。 一颗心近在咫尺,他却没能得到它。 两个人并肩坐在佛龛边,翻来覆去地一同研究,死活拿这颗舍利没有办法。 就在宋栀栀忍不住要拿出手机强行查看剧情的时候,一直趴在她肩膀上姿态蔫蔫的球球跳了下来,将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手伸了过来。 宋栀栀怕它贪吃,想要把舍利里的心给吃了,便将舍利拿远了些:“你不要碰。” 球球不会说人话,又很急,虽然它的智商不高,在这个形态下能够留存的记忆也很稀少,但它的潜意识告诉了它打开这颗舍利的方法。 宋栀栀还在抱着这八色的舍利研究,球球急得上蹿下跳,小爪子指了指江影,又指了指舍利,还指了指自己。 但是宋栀栀没有看懂它的意思,只困惑地看着球球,试图解读它的意思。 “我没看懂。”宋栀栀的直觉告诉她,这球球肯定知道打开舍利的办法,但她实在是不能理解一个只会“吱吱”叫的心魔毛球想要表达意思。 “它只有在神识空间里才能恢复全部的记忆。”江影冷声对宋栀栀说道,“将它扯进神识空间里看看它要说什么。” 宋栀栀将手中提灯握着,下意识问道:“去你的神识空间还是去我的。” “我的很黑。”江影看着宋栀栀的眼睛说道。 宋栀栀望着他,吐气如兰,她轻声说道:“但是我想看看。” “好。”江影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拽入了怀中。 宋栀栀手里抱着球球,一头栽进了江影的怀里,而此时一根冰凉的手指伸了过来,点在了她眉心的朱砂痣上。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轻,灵魂似乎飘荡了起来,再睁开眼时,她已经身处一片黑暗之中。 宋栀栀觉得自己睁眼或是不睁眼,都没什么区别,因为她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有着冰凉的触感,为她指引方向。 “江江……”宋栀栀唤了声,“我有些找不到路。” 江影平静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很近:“我在。” 他补了一句:“我说过我的神识空间很黑了。” 黑到连他自己也看不清他神识空间内究竟有什么。 两人正说话间,头顶上已传来离魂心魔尖利的笑声:“怎么?你们找不出打开舍利的办法?” 宋栀栀觉得这个心魔还是变成球的时候可爱些。 她在无尽的黑暗中仰起头,唤了一声:“球球,该如何打开?” 宋栀栀是它的主人,离魂心魔在面对她的时候没有对江影时的那般油滑。 “哎呀,急死我了,我提醒了那么久。”离魂心魔在他们二人之间盘旋着,发出簌簌的风声,“素灵有遗愿未了,他在临死之前依旧担心我这个心魔会逃出去祸害人。” “韩长老不是已经将你关起来了?”宋栀栀高声问道。 “韩潜不过是用他自己神识作为牢笼将我关了起来,就如同素灵所做的一般,素灵没有亲眼看到我消失或是被人降伏,他与韩潜的约定是韩潜帮助他降伏我,他便将舍利的所有权交给韩潜作为答谢。”离魂心魔的声音虽然不太好听,但还是乖乖把真相说了出来。 “后来我被你降伏,韩潜自认为达成了与素灵的约定,但素灵已经死了,他不知道他的遗愿已了。”离魂心魔对宋栀栀说道,“你们必须要在那颗舍利面前让它感知到我已经被你驯服。” 宋栀栀一听,悟了,她想待会儿出去之后便指挥球球在素灵的舍利面前做一套广播体操。 他们身处神识空间之中,宋栀栀的心中所想被球球敏锐地捕捉到,它惊恐说道:“我不做广播体操,广播体操是什么?” 宋栀栀忽然开口,冷声对它命令道:“闭嘴,我要你做你就做。” 她的语气凶了些,因为她很想拿到舍利里的那颗心。 离魂心魔瑟缩了一下,乖乖应下。 宋栀栀感到有些好奇这心魔与素灵的故事,借着这个在神识空间里能够与它交流的机会,她索性一起问了出来:“你与素灵大师是怎么回事?” 离魂心魔嘻嘻笑了两声:“不过是些风月之事,千灯寺下有一女子爱慕素灵大师,爱而不得,顿生心魔,素灵大师心生慈悲,便帮她渡了心魔,我这因爱而生的心魔被渡到素灵身上,每日啃噬他的神识,日渐强大,那女子没了心魔,对素灵大师的情也就没了,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宋栀栀长长地哦了声,明明是个复杂的故事,在心魔口中说出,却仿佛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若是平时,她必定是要刨根问底,但今日那舍利里的心近在咫尺,她急着帮江影取,便对球球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我们快些出去将那舍利打开。” “好。”离魂心魔乖乖应道,在宋栀栀与江影两人上空飞来飞去。 江影闻言,牵着她往前走,准备离开他的神识空间。 宋栀栀往前走了两步,却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一惊,发现江影的神识空间里竟然也是有东西的。 但是他的神识空间里太黑了,没有光源,就这么触摸,也摸不出是什么,宋栀栀感到有些遗憾。 就在此时,江影对她说,声音冰冷:“走了。” 语毕,他人已经消失在原地,离开了神识空间。 没了江影在身边,宋栀栀的神识马上会被传送出去,她却还想研究一下遍布江影神识空间的究竟是什么。 要是这个时候,有个光源便好了,宋栀栀心中想道。 马上,她的手中微微亮起了光芒,这小小的一点光源就像枯木大师那日送给她的提灯。 宋栀栀猛然响起,她在被江影带着一起来到他的神识空间时,自己似乎就握着这个提灯。 她不知道的是,枯木大师把有关江影身上封魔咒文的秘密化为一点神识,封入提灯之中,打算提醒她。 这点神识来到了同样是意识层面的神识空间里,便化作了一点光源。 在即将被拽出神识空间的时候,宋栀栀借着手里光源,将周遭的事物照亮。 光源熹微,仅照亮了小小的一处空间,但宋栀栀看清楚了。 她瞪大眼,发现在江影神识空间里无处不在的东西竟然是…… 盛放着的栀子花。 这些洁白的花朵仿佛黑暗中的天使,一朵又一朵,挤挤挨挨,开得繁盛。 宋栀栀呼吸一滞,愣在原地,那点照亮周围的神识在这一瞬间化为一串光点,形成文字。 在她离开神识空间的前一瞬,宋栀栀看到了这串光点形成了模糊文字。 “江影身上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封魔咒文以古文字写就,每一串重复的文字翻译成现在的同样语言,是‘栀栀’。” 一一二声心跳 一一二声心跳 宋栀栀看着那串由光点组成的文字, 愣住了。 但马上,她的灵魂被扯出了江影的神识空间,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已经靠在了江影的怀里。 宋栀栀一惊,在他冰冷的怀抱中坐直了身子,瞪大眼望向了江影。 她手里握着的那盏提灯里的火光微微摇晃, 黯淡了三分。 “江江——”宋栀栀开口唤他。 “在。”江影望着她回答道。 “给我看看……你的手。”宋栀栀不由分说地将他的手臂拿了起来, 借着提灯的光芒仔细端详。 宋栀栀仔细一看,额上已经出现了薄汗, 在他苍白的肌肤之下隐隐可以看见那刻在骨头上的封魔咒文, 这些黑色的小字虽然是以古文字写就, 她看不懂, 但是她能够清楚地发现, 这串字符是一直在重复的, 每隔一段,便是同样的一串字符出现。 所以在江影神识空间里看到的那串文字,或许是真的。 宋栀栀轻轻吸了一口气, 却觉得这口气抵达不到胸腔, 她皱起了眉头, 闭上了双眼。 然而此时, 江影那冰凉的大掌已经紧紧抓住了宋栀栀的胳膊。 “你受伤了?”江影问她。 宋栀栀摇了摇头。 但是江影握着她的手, 抚上了他冰凉的胸膛,心脏的位置。 “但是, 这里在痛。”江影把她温暖的手紧紧握着, 一字一顿说道。 宋栀栀想, 她连心痛的滋味都尝不到,这痛感转移到江影的身上了。 “没有, 只是一时喘不上来气。”宋栀栀咳了一声,假装无事。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其中的真相又是什么,江影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但她的心痛久久未能平息。 宋栀栀不知道,只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对江影说:“我现在好些了,没事啦。” 江影凝眸望着她,幽深的红眸中似有疑惑。 他没有再问,但胸腔里空荡荡的某一处,却实实在在地在疼着。 “我把球球放出来,你将这颗舍利打开。”宋栀栀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只是她一只手紧紧攥着江影,很紧。 江影依旧沉默着,只是一只手抚上了胸膛。 宋栀栀不敢看他,背过身去,将肩膀上趴着的球球摘了下来。 “素灵大师,恐怕它这个样子你已经认不得了,但它确实是那只曾经无比邪恶的离魂心魔。”宋栀栀将手里的球球捏了捏,它果然很配合地发出“吱吱吱”的叫声,“它现在已经被我驯服,只听任我的差遣,再也不能出去祸害别人了。” 然而那枚流转着八色光芒的舍利却纹丝不动,一点儿反应也无。 宋栀栀对球球启唇说道:“去,变回他最熟悉的样子。” 球球会意,飞到空中,幻化为一抹黑色雾气,在八色舍利上空舞动,仿佛一朵阴云。 果然,那八色舍利轻轻动了动,似乎有所感应。 宋栀栀再接再厉,一挥手,让球球幻化而成的黑色雾气飞了出去,而后弥散在他们面前,消失不见。 它又重新变回球球的模样,乖巧地蹲在宋栀栀的掌心。 直到这一套操作下来,这颗八色舍利才光芒盛放,宛如一颗小太阳。 宋栀栀与江影一齐盯着这颗舍利,看到它变得越来越明亮,耀眼至临界点。 只听见“啵”的一声,一团纯白的光芒出现在了金色的匣子里。 “是心!”宋栀栀马上支棱起来,把江影的手紧紧牵着,扭过头来惊喜地对他说道。 这个时候,江影才觉得胸腔中空荡荡的某一处不疼了,他抬手,那团纯白的光芒飞上他的指尖,非常乖巧。 “是心。”江影说了个肯定句。 宋栀栀定睛望着这颗曾经属于素灵大师的心,这颗心无疑是非常纯净的,毕竟他的主人死后凝结出的舍利能有八色,仅差一色便是完满,但这世间又怎会有完美之物,所以这颗心已经是顶尖之物了。 “怎么用?”宋栀栀很急,只踮起脚来,隔着这团白色的光辉问江影。 江影看着她,点了点头,只将指尖上悬停的那颗心贴近了自己的胸膛——他方才感到很疼的地方。 顿时,这颗心光芒盛放,开始与他融合。 心上发出的光芒将江影苍白的脸颊照得如同天神一般俊美,隔着这圣洁的光辉,宋栀栀望着他,轻声开口问道:“江江,若有了心,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江影那双深邃的红眸里满是宋栀栀的身影,他启唇,声音比那极寒的冰雪还要冷。 他说:“爱你。” 宋栀栀一愣,瞪大了眼望着他,险些要落下泪来,她不知道为何,只是那水光就是漫上了眼眶。 “不要哭。”江影对她说,他又感觉到了胸腔处熟悉的疼痛,宋栀栀不知为何又开始心痛了,“我会痛。” 宋栀栀听了他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冰凉的空气自鼻腔一路沁入胸腔之中,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后,眼前白光盛放,彻底把江影整个人包裹进去,宋栀栀在这一瞬间仿佛什么也看不清。 待她睁开眼,揉了揉眼想要看向周遭一切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当啷”的一声。 一颗纯白的心,滚落在地,它没能成功融入江影的身体里。 宋栀栀只感觉到自己脑袋“嗡”的一声,似乎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斩断。 怎么可能?江影明明是想要这颗心的,但是它为什么会无法与江影融合。 江影亦是一愣,只俯身,将地上那颗心捡了起来,他的动作很慢,似乎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栀栀,我无法融合它。”江影低着头,墨发从肩头垂落,披散在他的肩膀上。 宋栀栀颤抖着声开口,声音很轻:“你再试试?” “不可能出错。”江影抬头对宋栀栀说道。 宋栀栀低下头来看着他,只见他的面庞还是一片冷漠,没有任何表情——遗憾或是悲伤。 她的鼻子一酸,却猝不及防马上被江影拉到了怀中。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脑袋,说话的声音罕见地很轻:“不要伤心,我再试试,若还不行,便再找一颗。” 宋栀栀吸了吸鼻子,又感觉心底泛酸。 江影咬着牙,低声对她说:“真的很痛。” 宋栀栀想,现在她的心一定是极痛的,她只能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不要再去想这件事。 她闭上眼,在江影的怀里蹭了蹭,她对自己说,江影现在就在她身边,这么大个人,虽然少了一颗心,但他还好好的,自己又在担心什么呢。 “我没事了。”宋栀栀低下头拿江影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我们先拿着这颗心出去,问问枯木大师怎么办,他看守千灯塔这么多年,或许知道个中原因也说不定。” “再不然……再不然我也可以自己再想想办法。”宋栀栀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江影手持着那颗纯白的心,只冷冷地应了一声:“嗯。” 球球蹲在宋栀栀的肩膀上,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爪子紧紧捂住了嘴,看起来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它身为心魔,再没有人比它更加了解素灵大师的灵魂了,素灵的这颗心,确实是无与伦比的纯净。 如此纯净虔诚的一颗心江影都融合不了,到底是—— 球球的这个疑问,宋栀栀替它问了出来:“是你排斥了这颗心,还是这颗心排斥了你?” 江影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千灯塔下走:“是我的身体排斥了它。” 宋栀栀呼吸一滞,球球在她肩头栽倒,它在默默地思考,江影连这颗心都无法使用,那么究竟要怎样纯净无暇的一颗心才能够配得上他? 两人一路走到千灯塔下,推开了门,塔外的明亮日光洒入塔内,有些晃眼。 宋栀栀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看到门外立着一个佝偻着腰的苍老身影。 枯木大师早已等候在外,他原本站定在门口,是在待着见到一对有心之人走出。 但是枯木想错了,他扭过头去,只看到江影的脸在阳光的映照下冰冷似不会融化的霜雪。 在看到江影表情的这一瞬间,枯木明白千灯塔内发生了什么。 “江施主,您没有用它?”就连枯木大师的声音都带上了惊讶。 “无法融合。”江影伸出手去,那颗纯白的心躺在他的掌心。 “怎么会……”枯木大师不敢置信,“素灵的心,我保证是我见过最虔诚最纯净最无暇的一颗心了。” “江施主,您再试试。”枯木只当是江影操作出现了错误。 江影将躺着心的掌心按向自己的胸膛,眼前白光盛放,这是心与身体正在融合。 马上,又是熟悉的“当啷”声响起,那颗纯白的心从江影的胸腔里掉了出来。 枯木大师俯下佝偻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心捡起来,仔细端详。 苍老如枯枝的手指在这颗剔透纯白的心上轻轻摩挲,仿佛在抚摸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想了想,终于是深深叹了一口气:“江施主,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宋栀栀马上问道。 “江施主,这颗心,配不上你啊……”枯木大师沉声说道,“你曾经……你曾经拥有一颗比它还要更加纯净,更加虔诚,更加无暇的心。” 此言一出,江影与宋栀栀皆是愣住。 宋栀栀站定在原地,看着枯木大师的身影,呼吸急促,她觉得自己胸腔中的那一颗心,马上就要蹦出来了。 “可惜江施主,您原来的那颗心不见了。”枯木大师将这枚素灵的心重新封入金匣子里,“这世上,再难寻啊……” 一一三声心跳 一一三声心跳 江影听闻这个消息, 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此事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这世上很多事, 于他而言, 都是无所谓,他是被封入深海深渊里的人,岸上的人不论如何喊叫, 都无法将他唤醒。 惟有宋栀栀看着枯木大师, 愣了很久,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要有太大的波动, 以免又被江影发现。 “明日离开千灯寺。”江影把枯木大师手上的的金匣子取过, 对宋栀栀说道。 千灯寺的心已经取到, 若是无用, 他还会想办法再找一个新的。 宋栀栀愣愣地点了点头, 跟着江影往回走, 只走了两三步,她便马上顿住了步伐:“江江,我找枯木大师还有些事。” 江影站定了身形, 他背对着宋栀栀, 凉凉的声音如溪流般传来:“栀栀, 你有事瞒我。” 宋栀栀不知所措, 支支吾吾了半天, 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在我的神识空间里,发现了什么?”江影转过身来, 将她的手腕紧紧攥着, 问道。 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宋栀栀变化是从他神识空间离开后发生的。 宋栀栀挣扎了一下, 江影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处传来些微的痛感。 她还是那么脆弱,江影想。 宋栀栀答非所问:“江江, 你的神识空间里的东西,你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吗?” 江影很快回答:“我看不见,若是用手触摸,也无法感知。” 在神识空间里,没有光源的照耀,就算用触觉去感受,也只能摸到一片混沌。 “你看到了?”江影定睛望着她,问道。 “你想知道吗?”宋栀栀踮起脚来,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没兴趣。”江影对她说,他并不关心他的神识空间里藏了些什么。 宋栀栀低下头,碎发从她的额前垂落,掩住她的面颊,让江影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想,江影既然没有兴趣知道答案,那么就算告诉他是什么,想必他也不会有多么看重。 什么话都无法让他的情绪泛起涟漪,他的眼眸深处,是一片死了的湖。 “你没兴趣的话,那就不说了吧,我去找枯木大师。”宋栀栀的脚尖在地上旋了一个半圆,裙摆微微扬起,开出了一朵花儿。 宋栀栀转过身,闷着头往枯木大师的方向跑了过去。 江影望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终究是转过身去,他想,他该回房修炼了。 宋栀栀一路跑到枯木大师面前,弯下腰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她知道自己能在江影的神识空间里看到那串光点组成的文字,能够看清楚他神识空间里的栀子花,与枯木大师给她的提灯脱不了干系。 “枯木大师。”宋栀栀朝他行了一礼,小声问道,“您给了我一盏提灯。” 枯木大师眯缝着双眼,抬起头点,对宋栀栀点了点头:“是我给的,你看到啦?” “我看到了那串文字,江江——不,江影身上的封魔咒文,真的都是我的名字?”宋栀栀想要确认这件事情。 “小姑娘,若不信的话,随我来。”枯木大师知道宋栀栀谨慎,一路领着她来到自己书房里的书柜前,“那日晚上我本就想说出,但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阻止了我。” 宋栀栀一惊,她知道这是灵祇的手笔。 枯木大师将有关古文字的书籍放到宋栀栀手上,翻到某一页指给宋栀栀看:“你看,书上已经写明,这串文字翻译过来便是‘栀栀’。” 宋栀栀低头看着古书上的文字,深深叹了口气,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相信。 “封魔咒文……”宋栀栀喃喃自语。 “江施主非魔,又怎能叫封魔咒文?”枯木大师笑了笑说道,“这咒文的出处想必你们都知道,是灵祇神教的手笔,被施咒的人越是在意某一个事物,这咒文便会自动幻化为这事物的名称,真是尖锐且恶毒的一种咒文,你说是不是?” 宋栀栀呆呆地点了点头道:“是啊。” “但好在它已经失去了效用啦……”枯木大师见宋栀栀落寞模样,只微笑地望着她,安慰了一句,“宋施主倒也不用过多担忧,是因为江施主实力强大,所以挣脱了这个咒文的束缚,并非是他不再在意你。” 宋栀栀长舒了一口气,她所关心的哪里是这个? 她只想知道江影的封魔咒文,为何都是她的名字。 这个问题她去问江影,或许得不到解答,只能她自己打开手机去试试能不能找出答案。 “好的,枯木大师我知道了。”宋栀栀朝他道了谢,“我……我先回去了。” “好,宋施主路上慢走。”枯木大师目送宋栀栀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去。 宋栀栀一路走,只觉得脑袋很乱,她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但努力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的记忆似乎被剥夺了,活生生空了一块。 但即便只通过目前已经知道事实的一角,却足以令她胸闷心痛。 宋栀栀如此想着,脚步踉跄了一下,一路来到江影的房间门口,她敲了敲门提醒她自己来了,便直接推门而入。 正在入定的江影红眸睁开,定睛望着宋栀栀,没有说话。 “我与枯木大师说了一些事。”宋栀栀走了过来,坐在他的身边,歪过头,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江影略微抬了抬手臂,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宋栀栀靠得更舒服些。 “你想知道吗。”宋栀栀的语气变得严肃了半分,“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对你说。” 那四个字“不感兴趣”险些脱口而出,但江影想了想,还是问道:“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宋栀栀抬起自己的手,两手挽作蝴蝶,装作漫不经心地在玩着。 江影对她说:“好,我想知道。” 宋栀栀将他的手臂搬了过来,那温暖的指尖在他苍白的肌肤上轻轻抚过。 “你手上的封魔咒文,以古文字写就,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道,每一道的含义都是我的名字——”宋栀栀一字一顿说道。 她话音刚落,人已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腰被江影揽着,身子直接被他推倒在了床上。 江影死死盯着她,另一只冰凉的手已经攀上她的脖颈,只要他的手指略微用力,便能将这脆弱的脖颈折断。 但他没有用力,只是指尖颤抖着,贴在她搏动着的血脉上。 反倒是宋栀栀自己下意识挣扎了下,扭动出一抹红痕来,江影感受到了脖颈处传来的隐隐痛楚,轻轻皱起了眉头,手又松了半分。 宋栀栀在江影的红眸中,看到了蕴着的一丝隐忍的薄薄怒气。 她望着他,轻声开口问道:“刻的时候,很痛吗?” 江影听着她这轻柔的一声呼唤,松开了手,冰凉的指尖仿佛游蛇的蛇信一般在她精致的锁骨上拂过,指腹依旧贴着她脖颈处那搏动着的血脉。 他的掌心下的肌肤细腻温暖,是无与伦比的触感。 “忘了。”他对宋栀栀说,但困扰了他很久的封魔咒文竟然与宋栀栀有关,还是令他有些失控。 他对宋栀栀的过分在意,在没有心的情况下,本就像悬于游丝上的重物,随时都有可能崩断。 宋栀栀的长睫轻颤,双唇颤抖着,握上了他冰凉的手腕。 “我在你神识空间里看到的东西,你还想知道吗?”宋栀栀问。 江影松开了她的脖颈,将手收了回来,揉了揉手腕,他冷冷对宋栀栀说道:“不想。” 宋栀栀半坐起身子,抚摸着脖颈处自己挣扎出的红痕,盘着腿,垂着头,可怜巴巴的样子。 江影如此冷漠对她,她竟觉得没有那么郁郁不乐了,她转过身去,没有再看他,只将手机掏出来,准备看看能不能找到她与江影关系的答案。 真奇怪,她不是作者么,怎么会跟一个书中人扯上了关系? 而且,为何偏偏是他,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宋栀栀闭上眼,开始思考她写这本小说的初衷是什么…… 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宋栀栀想起了此界擅长写话本子的两位老先生,玄阴子与烈阳子,上次与玄阴子对话,她如醍醐灌顶,而因为她知道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她就没有再去拜访烈阳子。 现在她又有疑问了,或许等到回了无相宗之后再去拜访烈阳子解答一下疑惑也可以。 宋栀栀如此盘算着,却还是有些落寞,她垂着头,头发散开,婆娑花无精打采地立在她的头顶。 她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宋栀栀与江影的关系……】 【宋栀栀与江影同中了锁灵咒,江影的性命分享给宋栀栀,双方的负面感受互换。】 宋栀栀看着手机里出现的这串文字,眨了眨眼,心仿佛空了一块。 果然,她与江影的关系,仅仅只是被锁灵咒绑定的关系而已。 就在她还想打字,消耗神识力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的时候,她却感觉到了身后有一股熟悉的寒冷气息靠近。 江影原本是背对着她的,两个人背对着背,似乎没有交流。 但过了许久之后,他还是转过身来,看着宋栀栀的背影,她微垂着头,连头顶那株婆娑花都无力地垂下了脑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从她的背后望去,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对着墙,仿佛是受了伤。 ——她也确实受了伤,被她自己挣扎出来的。 江影其实没感觉到多疼,本没打算替她疗伤,但身子动得比他的思想还要快。 他倾身而上,将宋栀栀的肩膀扳了过来,她轻轻叫了一声,猝不及防落入他怀中,仰头看着他。 “怎么——”宋栀栀手里的手机滑落。 江影低下了头,纤密的长睫划过她的耳侧,带起一阵战栗。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侧,薄唇吻上了她的脖颈,每一次落下的轻吻中都涌动着大量的法力,他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治好她脖颈上不多时便会自愈的红痕。 宋栀栀扬起了头,修长的脖颈拉出一条暧昧惑人的弧线,她的身子软了下来。 一一四声心跳 一一四声心跳 宋栀栀抬眸望向他, 眸中蕴着水光,双目眯起。 她伸出手去, 手指从江影的指尖划过他骨骼浮凸的手背, 而后掠过他手臂上苍白的肌肤,一路带起一串涟漪,白皙指尖下, 那纹刻入髓的封魔咒文隐隐闪现, 连结成线,仿佛游过静水的船带起的余波。 宋栀栀的手一用力, 紧紧揽住了他的肩膀。 她埋首在他的胸膛前, 说话的声音又细又小, 温暖的气息吹拂着发丝。 “我不知道……”宋栀栀小小声说道。 她只写下了江影被灵祇神教刻下封魔咒文的剧情, 却不知道他的咒文内容竟都是她的名字。 江影冰凉的手掌紧紧贴在她的脊背上, 指腹顺着她的脊骨一路往下, 直至来到尽头,仿佛为了表示生气似的,他轻轻拍了一下。 宋栀栀马上直起了身子, 身体紧贴着他的胸膛, 她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小声说了句:“不要打。” 江影又拍了下, 宋栀栀捶了一下他的背。 “我的神识空间里, 有什么?”江影启唇问她,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飘过。 宋栀栀的手指在他背上画了几个圈圈:“你要不要自己去看看?” 江影抱着她, 低低地应了声:“好。” 宋栀栀伏低在他的肩头, 转瞬之间已经闭上了双眼, 她的意识一轻,被江影领进了他的神识空间之中。 她不知道的是, 神识空间对于修士来说是极其私密的存在,若非性命攸关之事,一般都不能进入他人的神识空间。 宋栀栀感觉到自己的脚落到了实处,睁开眼发现还是一片黑暗,原先枯木大师留下的一点神念早已消失。 在这一片漆黑的神识空间之中,她依旧躺在江影怀里,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宋栀栀伸出一手,向后探去,摸索到了一个物体,却无法通过触觉告知她这是什么。 果然神识空间之内只能在有光源的情况下,才能够将神识空间里的东西照出形状来,意识当真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存在。 宋栀栀将某一朵疑似栀子花的东西扯了过来,放到江影的面前,对他轻声说道:“是栀子花。” 江影一手揽着他的双膝,一手轻轻碰了碰那朵物体,入手是一片柔软的混沌,他什么也看不见,只随便“嗯”了一声,就当相信了宋栀栀的话。 宋栀栀信口胡诌:“你闻到了吗,是栀子花的香味。” 江影低头,嗅了嗅她颈间的芬芳,这次笃定应了声:“是,很香。” 宋栀栀很开心,只揽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脖颈间使劲蹭了蹭。 由于她蹭的力度太实在,所以她的发髻散乱,银簪落地,发出“叮当”的声响,化为一片虚无。 宋栀栀脑袋上的那朵婆娑花从脑袋里探出头来,落在江影唇边,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舌,轻轻舔了一下那花瓣, 这洁白的婆娑花花瓣完全没了平日里见到鲜血时的嚣张模样,马上缩了回去,花瓣合拢。 宋栀栀感受到婆娑花上传来的奇妙的濡湿触感,她把江影的黑色外袍抓得皱了起来。 可惜这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最真实的感知是触觉与听觉,在这样的场景中,每一次声带的震动,都能清晰传入对方耳中。 宋栀栀鼻间的轻哼声飘入江影耳朵,他揽着她的双膝与腰的手臂紧了紧,这轻轻的哼声,似乎从他耳朵里窜了进去,流转于四肢百骸,带起一串异样的电流。 在黑暗中,宋栀栀甜腻腻的声音传来,她轻声说道:“你再碰一下。” 江影想,这婆娑花已经害羞地合拢成了一个花苞,他还怎么碰? 忽地,宋栀栀惊呼了声,一阵天旋地转,她跌落在两人脚下的栀子花丛中。 ——当然,没有光源的映照,这些花儿们只是一片柔软的混沌状态,如水波般悠悠荡开。 宋栀栀的脊背贴着这一片栀子花的混沌,感受这温柔的触感,她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现在是在江影的神识空间里,而这整个空间里无处不在的所有东西,栀子花或是别的什么,也是江影。 而江影这个人,则两手撑在了她的耳侧,发丝垂落,落在她的脸颊上,很痒。 宋栀栀略微侧过头去,心念一动,那束着腰的软绸已然松开,似乎只要轻轻一扯,便会马上垂落在地。 冰凉的薄唇贴在她的耳侧,轻轻吮了下,宋栀栀下意识揪紧了一朵栀子花所幻化而成的混沌。 那吻一路往下,没有停歇,仿佛翻山越岭一般。 宋栀栀觉得在这里,闭眼与睁眼没有区别,于是她睁大了双眼,视线中是无尽的黑暗,将所有的触感与声音放大无数倍。 但江影的吻却忽地停了下来,他停顿住了,带着微微温度的鼻息落在她的肌肤上。 “你怎么?”宋栀栀抬手将他的脑袋按着,说话的声音气息不稳。 “会受伤。”江影拒绝再继续下去。 但马上,宋栀栀发现这片栀子花海幻化而成的混沌探了上来,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腰间原本松了的软绸给扯了下来。 瞬息间,那如水般柔软的布料委地,宋栀栀并没感觉多冷,但是很奇怪,她明明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但总觉得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是江影的眼睛,因为这是他的神识空间,她无所遁形。 果然,江影抬起手,抚平了她微微皱起了眉,并且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你看,就是会。” 宋栀栀烦死他了,她没见过如江影一般轴的人。 她摸索着,一双温暖的手捧起了他的脸颊,认真说道:“我们现在在神识空间里。” 就算……就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受伤的。 江影一本正经说道:“会神识受损。” 宋栀栀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她心想你再这样,她才会真的神识受损。 “你——”她生气了,或许是仰仗着在一片黑暗的神识空间里,她胆子大了些。 她的脚一抬,直接探向江影的窄腰之下,但是她的脚踝马上被他冰凉的手捉住了。 宋栀栀剩余的话被他吞入吻中,她“呜呜”了两声,只发出了破碎的语调。 他颀长的身子倾覆而上,宋栀栀感受到了如山般的压力,她如溺水般呼吸不能。 这个大魔王、大反派,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宋栀栀想。 她两手挣扎着,在他背上胡乱拍了好几下,于江影而言,就像挠痒痒一般,反而更加某种难以控制的情绪点燃。 宋栀栀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整个人靠在栀子花的海洋所幻化出的柔软混沌之上,她的眼前是一片冰冷,江影的胸腔空荡荡,寂静无声,没有心的跳动,但是他其他的地方却动得很欢快。 刚沉下身子的时候,江影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觉得宋栀栀在骗他,但马上,似有潮水涌上,吞噬了这痛楚,他才低下头,叼住了宋栀栀的唇。宋栀栀的腰微微弓起,描摹出一道极为优美的弧线,她的身子微颤,却马上被那温柔的栀子花所化的混沌给托住了,她不断向下沉,但在似乎要坠入深海前的某一瞬间,被那如海洋般起伏的混沌向上托举着。 在这一片黑暗的神识空间里,放眼望去,似乎什么也看不到,这里极黑极暗,连宋栀栀与江影的轮廓都看不见,只能听见隐约传来的隐秘声音,是声线压低后的震动。但这两个人却实实在在地坠入了欢与愉的海洋中,那还未拥有实体的栀子花海不断涌动着,荡起一道又一道的海浪,一层高过一层。 而后,似乎是黑夜中电闪雷鸣的某一瞬间,仿佛是亮起的闪电将长夜照亮,江影这似乎永远不会再亮起的神识空间,明亮了片刻,温柔且灿烂的日光将这整个神识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原本只是一片混沌的栀子花海,终于拥有了实体,那白盈盈的栀子花盛放着,绿色草叶如水洗后一般清新可爱,放眼望去,无边无际。 仅有两人落在这栀子花海中,仿佛静谧的湖上相携落下的两片花瓣连结在一起,难舍难分。 而这天光忽明的景象只持续了一瞬间,长夜里亮起的闪电转瞬即逝,宋栀栀在最后一瞬间,瞪大了双眼,两手紧紧攀住江影的脊背,她白皙指尖上,那名为“栀栀”的封魔咒文如呼吸般亮起又熄灭,明亮的日光忽现,马上消失,宛如幻梦一般。 她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灵魂轻飘飘地荡起,她离开了江影的神识空间。 再睁眼时,她已经落于实体,只抬眸,沾染了湿意的长睫掀起,瞧了江影一眼。 宋栀栀懒呼呼的,懒得抬手也懒得动脚,或者是翻个身,只靠在江影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待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是江影冰凉的手捏着她的耳朵将她吵醒,他低头端详着她的脸颊,吐息冰凉。 “神识没有受伤。”他查探了下宋栀栀的状态,非常健康,一点伤都没有受。 宋栀栀马上闭上了双眼,她想,这事发生在江影的神识空间里,应当只是如同做了一个梦一般,实际上什么也没发生。 她如此安慰自己,便不觉不好意思了。 宋栀栀从床榻上爬起来,问江影今晨吃什么。 她在洗漱时将温度适宜的水泼到自己的脸上,直到江影凉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栀子花,我看到了。”江影抬起了下颌,对她如此说道。 “在亮起来的那一瞬间。”他补了一句。 一一五声心跳 一一五声心跳 宋栀栀挺直了脊背, 呼吸一滞,她又想起了在神识空间里的画面。 她的脸瞬间红了, 只能支支吾吾说道:“就……就是栀子花呀, 我又不会骗你。” 江影望着她的背影,思考了很久,并没有说话。 他一直以为他的神识空间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混沌, 他从未想过, 他的神识空间竟然是那般的模样,鲜花繁盛, 春意盎然, 即便只有一瞬天光, 也明媚非常。 “心。”江影说了极其简短的一个字。 宋栀栀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即便在神识空间里两人贴得那般近, 一点儿缝隙也没有留, 但江影还是没有心。 在他伏低了头,冰凉的汗水滴落她的额头之时,江影的呼吸声紊乱, 但宋栀栀还是听不见他的心跳。 “再找找。”宋栀栀小声对他说道, 她低头将脑袋埋入了洗脸的水里, 悠悠吐息, 一串气泡冒出, 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江影走了过来,将一块柔软的干毛巾盖在了宋栀栀抬起的脸颊上, 温暖的水珠顺着她的脖颈滑落。 宋栀栀的脑袋在毛巾里蹭了蹭, 把自己弄干净, 就像抖抖身子甩干毛的小狗一般。 “千灯寺里没有,便回无相宗吧。”宋栀栀来到桌前, 将一勺清粥送入口中,“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心。” 江影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上次我们去拜访了玄阴子。”宋栀栀托腮说道,“玄阴子的话让我大受启发,而且他说的故事也很好玩。” “不是还有一个烈阳子先生写话本子也很厉害么?”宋栀栀轻轻扯了下江影的袖子,摇了摇,“我想去见见烈阳子,或许能得到启发,找到一些寻心的线索也说不定。” “嗯。”江影敛眸,低低应了声。 待吃完早饭,准备出发之时,江影抬手,冰凉的手指攀上了她的下颌,他将她的脑袋扳正了。 宋栀栀有些慌乱,长睫无措眨动,只轻声说了声:“你……你做什么?” 她的吐息轻柔温暖,江影只将她鬓边发丝挑起,轻轻揉了揉。 “浇花。”他简短地回了句。 宋栀栀这才想起来今日还没有以鲜血浇灌婆娑花,这是每日必做的事,于是她乖乖低下了头,发间探出的婆娑花上下摇动,仿佛在对江影点头致意。 江影掌心下暗芒一闪而过,宋栀栀马上感觉到指尖有些刺痛,而后江影抬手,三滴隐隐带着暗金色的鲜血滴落在婆娑花上。 若是有心观察,便会发现他血液上的暗金色已经褪去很多,说明他血脉里神血的浓度正在慢慢减少,但江影的修为还是与日俱增,没有任何倒退,所以江影的修为与这神血没有任何关系。 属于神血的力量正通过婆娑花,一天天地慢慢回到了宋栀栀的身体里。 顺着婆娑花的纹理,鲜血缓缓渗入花蕊之中,宋栀栀屏住呼吸,那嘤咛声却还是脱口而出,尾音上挑。 她一头撞在了江影的胸膛上,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江影垂眸望着那婆娑花,俊秀的长眉一挑,目光有些惊讶。 “怎么了?”宋栀栀赶紧问道,说话时的气息还是有些不稳。 江影记得他昨日浇灌婆娑花的时候,这朵花还没有如此茁壮,怎今日成长了这么多? “我看看。”江影有些不敢相信,只伸出手去,手指将那白色的花瓣拨开,探入其中,引动如丝如缕的法力仔细查探。 他的直觉果然没有出错,这花至少成长了之前连续以鲜血浇灌一个月的量。 那么他们昨日做了什么呢…… 这…… 江影与宋栀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两人的呼吸极有默契地同时一停顿。 不会吧不会吧?这个婆娑花看起来是一副圣洁无暇的样子,不可能会有这么离谱的设定吧? 但是,摆在两人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们,婆娑花的成长确实与此有关。 江影先前将三滴鲜血封入瓶中,让宋栀栀自己浇灌,但婆娑花纹丝不动,一点儿效果也没有。 结合现在发生的事情一想,他们这才发现这婆娑花是否成长,不仅与神血有关,还与宋栀栀的反应有关。 只要她情意一动,这花结合神血的浇灌,才会生长。 而昨日…… 宋栀栀瞪大了双眼,连忙把江影的手从自己的头顶摘下来,她背过身去,不敢再细想,只觉得这花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影看着她长发披散的背影,想了想,冷声说道:“明日还……” 宋栀栀马上打断他:“不可以。” 这……这也太过分了。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红透了的脸颊,装作凶巴巴地说道:“给我梳头。” 江影一手挽起她的碎发,以玉梳理顺,那幽深的红眸中露出困惑的光芒:“只是去神识空间里。” 宋栀栀回想起那如置身潮水中央的奇妙感觉,只觉得脸颊发烫,她把江影的另一只手拽了过来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给自己降温。 “不……不要……明日不行。”宋栀栀小声拒绝。 江影低声“嗯”了一句,便继续乖乖给她梳头。 宋栀栀抬手将昨日戴着的银簪拿起来,递给江影,在她温暖的指尖与江影冰凉指腹相触的一瞬间,她又补了一句:“但是……就是……后天的话,是可以的。” 说罢,她低下头去,江影一怔,原本挽好的发髻从他手中滑落,散落开来,如瀑般从他指间垂下。 “好。”回过神来,他答应的速度极快。 宋栀栀微垂着头,两手放在身前,不安的绞动。 她只觉得自己方才说出的话,烫得她脸颊发红。 所幸江影很快便替她梳好了头,缀在发髻边的银簪上装饰的流苏微微摇晃着,折射着莹莹的光芒。 两人辞别枯木大师,离开了千灯寺。 离开的时候,江影还是将素灵大师的那颗心带上了,它被盛放在金匣子中,依旧亮着纯白的光芒。 但宋栀栀敏锐地发现这颗心比昨日要小了一点。 她捧着手中的金匣子,有些惊讶亦觉得有些可惜:“怎么会这样?” “没有主人的心,便是如此。”江影的声音依旧冷漠无情,“之前它被封在舍利之中,没有接触外界,便可以长久存放,但若取出,如果没有人的身体融合,不多时便会自己消散,消失不见。” 宋栀栀原本想的是这颗心存起来,万一以后还能给别人用,但江影说出的事实却让她的这个念头破灭。 “多好的心。”宋栀栀将金色的小匣子盖上,小声说道。 江影抿了抿唇,薄唇抿成一道无情的弧线:“我的心比他的好。” 为了防止让宋栀栀误会,江影又补了一句:“枯木说的。” 虽然这是一句似乎是因为吃醋而说出的话,但宋栀栀却抬眸看着江影,一言不发,在内心感到甜蜜的时候,她更多地感受到了酸涩。 可是他的心没有啦,是她亲笔写下的设定。 宋栀栀低下了头,江影很快伸出手,指尖将她微微蹙起的眉抚平。 或许是怕自己的胸腔里空了的那一部分又痛了,江影决定安慰一下宋栀栀。 他的指尖缓缓地将宋栀栀皱起的眉心抚平,冷声说道:“栀栀,只有后天才能这样。” 后天……什么后天?宋栀栀仔细想了想,这才明白过来江影说的是什么意思。 果然即使那神识空间里是一片黑暗,江影还是什么都能看到…… 宋栀栀拍了下他的手背,有些羞恼,但江影反手拢住了她的手,将事情扯回正题上:“出发。” 马上,熟悉的天旋地转感觉传来,宋栀栀跌入江影的怀中,千灯寺离无相宗有些远,所以这传送法术也要持续一段时间。 宋栀栀也不知道自己在滚筒洗衣机里甩干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来,脚踏实地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青崖峰。 她的耳边是竹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还有鸟儿名叫的啾啾声,鼻息间传来的是草叶与花朵的芬芳。 宋栀栀还是挺喜欢青崖峰的风景,这一离开便是好几日,回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想念。 她与江影一道回到了共同居住的小院之中,本以为能停下来歇会儿,但江影回到无相宗一事,很快被无相宗的几位长老感知到。 韩潜的肉虫子很快赶来,在院子里一拱一拱的,韩潜的声音从肉虫子身上传来。 “江道友,可是拿到心了?”韩潜在潜渊谷的主殿中喜滋滋地抚着他的胡须,平日不苟言笑的面庞都带上了笑容。 他从来没有想过江影无法与心融合的这个可能性,毕竟素灵大师的那颗心如此纯净,这是不争的事实。 江影负手而立,脊背挺得笔直,他望着院子里的小肉虫,平静说道:“没有。” 韩潜大惊,笑容凝固在脸上:“江道友,为何——” “千灯寺自会与你们说明。”江影不欲与他们在这个话题上过多探讨,只冷冷丢下这一句话,便将肉虫子赶了出去。 很快千灯寺将此事告知了无相宗,并且将原因也一并说出。 听闻这个消息,宁玺与青君皆是一惊,面上一同露出了惊讶又遗憾的表情。 “连素灵大师的心也配不上江道友?!”青君握紧了手中的桃花折剑,深深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我们再替他去寻吧,我们无相宗欠他的这个人情,可算大了……” “唉。”宁玺亦是长叹一声,只命人再继续动用所有关系寻找线索。 但要找到一颗比素灵大师还要更加纯净的心,谈何容易?此事也陷入了僵局。 倒是宋栀栀那边,终于又等到了每月一度玄阴子与烈阳子的发稿日,她可以去拜访烈阳子先生解答心中疑惑。 拜她上次一不小心放出的那只风荧蝶所赐,她与江影的关系公之于众,江影陪她一起去双子峰的时候,可以不用变成球球,而是正大光明陪她一起去。 这日,宋栀栀打扮好,在梳妆镜前托着腮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她该坐什么交通工具去双子峰,让江影带着她飞,还是让江影给她变个翅膀,或者是直接使用传送法术,再或者是乘坐浮舟? 宋栀栀想了想,一拍掌心,打定了主意。 她推开门,对站在院子里的江影撒了个娇:“江江,我想坐浮舟去双子峰,你给我开。” 江影望着她,侧开了身子,让宋栀栀看到停放在院子里的一个物件。 只见一辆造型优美的浮舟悬停于院中池塘上,竟然还是不同的款式。 “我买了辆新的。”江影早就猜出宋栀栀要坐这个,他骑上浮舟唤宋栀栀过来,冷声问道,“要坐前面还是后面?” 一一六声心跳 一一六声心跳 宋栀栀看到江影坐在了浮舟上, 身姿挺拔,听清楚了他的问题。 坐前面还是坐后面, 这倒是个问题。 本来宋栀栀以为她只能坐在后面, 但没想到江影还提出了另一个方案。 反……反正是他主动说的,不坐白不坐,宋栀栀在心中如是想道。 于是她走上前去, 理直气壮说道:“我要坐前面。” 说罢, 宋栀栀侧着身坐到了江影的面前,仿佛被他抱在了怀里一般。 宋栀栀侧着身, 两脚翘了起来, 一手揽着江影的窄腰:“走吧。” 此时, 浮舟周围气流涌动, 江影驾驶着浮舟, 飞上空中。 浮舟飞行的速度极快, 宋栀栀的裙摆在风中荡开,很是好看。 前方是一座高山,浮舟忽地转换速度, 宋栀栀害怕自己被甩飞出去, 下意识地揽过了江影的腰, 歪过头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胸膛间。 江影低下头看着宋栀栀毛茸茸的脑袋, 将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宋栀栀慌得抱着他腰的双臂又紧了点儿。 一路风驰电掣,很快便到了玄阴子与烈阳子所居的双子峰前。 宋栀栀感到又刺激又害怕, 从浮舟上跳了下来, 将自己被风拂乱的发丝理顺。 她气喘吁吁, 扯了下江影的袖子交代道:“下次可以慢点。” 江影冷冰冰地应了声:“嗯。” 他们落地的地方是烈阳子的洞府前,格局与玄阴子没有太大区别, 都是藤萝掩映的一个山洞。 宋栀栀记起自己不仅要拜访烈阳子,还要顺便将他写的手稿一并带走。 也不知道烈阳子是一个怎样脾气的老先生,宋栀栀有些忐忑。 她抬头对江影问道:“你要一起进去么?” 江影点了点头道:“好。” 两人并肩走进了山洞里,烈阳子所居住的山洞同样极其整洁,山壁两侧悬挂着照明用的灯盏,将洞内照得亮如白昼。 宋栀栀一路走到尽头,看到了烈阳子房间的入口同样有一个石门,其上雕刻着花纹玄奥复杂的纹饰,与玄阴子石门上的花纹并不一样,但都是同一种风格与笔触。 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宋栀栀确信自己在哪里见过石门上的纹饰,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烈阳子先生——”宋栀栀在门外唤了一声,“您在吗?” “我在里面。”烈阳子的声音和蔼可亲,仿佛一位可靠的长者。 宋栀栀踮起脚问:“我可以直接进去吗?” “你一人进来便可。”烈阳子的声音在门内响起。 宋栀栀转过身去,对江影交代了一句道:“江江,那我现在进去了。” 抬起头的时候,宋栀栀发现江影的表情有些严肃,他盯着烈阳子石门上的纹饰,深邃的红眸中闪过异样的光。 “这纹饰怎么了?”宋栀栀疑惑问道。 “我再看看,你先进去。”江影垂眸看了宋栀栀一眼,冰凉的手掌放在她的肩膀上。 宋栀栀感到有些疑惑,但还是提着裙子推开了门。 烈阳子房间内的陈设与玄阴子的别无二致,他一人坐在房间中央的书桌前,正在埋头奋笔疾书,烈阳子黑发黑须,看起来比玄阴子要年轻些,但也有长者的风范。 宋栀栀总算是明白了袁一溪说的玄阴子脾气比烈阳子差些是什么意思,进玄阴子的房间还要与他唠嗑半天,但烈阳子直接便让她进来了。 “小姑娘,再等等,等我把这个月更新的话本子写完。”烈阳子手中毛笔动得飞快,似乎正在赶稿。 宋栀栀非常理解,只乖巧坐在椅子上,随手将桌上糕点拿了两块尝尝鲜,并且在心中思考待会儿要问烈阳子什么问题。 她现在最疑惑的是,为何江影的封魔咒文与她有关,还有他的神识空间里为什么会开满了栀子花。 宋栀栀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作者,也写了一两本书了,为什么偏偏会与江影扯上了关系。 宋栀栀如此想着,便看到烈阳子将桌上的书页给收拾好了,并且将之叠成一沓,放在桌边。 “袁长老已对我说过你要过来是为了讨教一些写作方面的问题。”烈阳子对宋栀栀露出了和蔼可亲的微笑,“小姑娘,你有什么疑惑的呢?” 宋栀栀想了想,将两手乖巧地放在双膝上问道:“烈阳子老先生,为什么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书中的人活了过来呢?但是我之前也尝试写过一两本小说,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烈阳子闻言,有些惊讶,他思考了片刻便说道:“不知上次玄阴子那个老头与你说了什么,但是我笔下的作品,是要追逐某一个目标,表达某一个观点,所以才有了我写的话本子。” “但是写作不易,并不是每一部作品都能够真正拥有生命,我只能写啊写啊,直到某一本,才能够与我心中所想的世界连接上,仿佛是一种奇妙的邂逅。”烈阳子笑眯眯地看着宋栀栀,“小姑娘,因为你之前的写的东西,或许只是一种尝试,还无法完全与你心中的世界连接上,只是你感觉活过来的那一本,连接上了。” 宋栀栀瞪大了眼,有些惊讶,她似乎有些理解了烈阳子的意思。 确实,她在写这本《灵祇记事》的时候,脑海中的灵感与设定是一个接着一个,自己争先恐后就冒了出来。 这种感觉就……确实好像是,正巧与某一个世界连接上的奇妙体验。 “小姑娘,你写了那么多本,应当有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吧?”烈阳子将手中毛笔放下,对宋栀栀微笑道,“作品总是会或多或少地映射出作者的内心世界。” 宋栀栀呆呆地点了点头:“我……我有,我每本书里,都有一个反派与一个正义的主角。” 烈阳子闻言,抚摸着胡须笑了:“为何会有一个反派?” 这个问题,宋栀栀倒是能回答上,她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眉间的朱砂痣,对烈阳子说道:“这是一个伤疤。” “看出来了。”烈阳子对宋栀栀点了点头。 “它应当是在一场战争中留下。”宋栀栀说,“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照顾我的护——医修对我说,我是某场战争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人,为了让我不要回忆起战争里的痛苦记忆,所以给我打了一针……不是,是给我施展了失忆法术之类的东西。” 宋栀栀勉强组织语言,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烈阳子。 “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的父母亲朋是谁,但是我想,忘记了一定比记得更好,这样不会每每回忆起来的时候感到悲伤痛苦,对吗?”宋栀栀定睛望着烈阳子说道。 “是如此。”烈阳子听见宋栀栀讲述她的经历,只沉声叹了口气,“你失去的记忆中,一定有一位伤害你极深的人物,你才会在每一本书中都设置了一个罪大恶极的反派。” 宋栀栀有些茫然,她想,如果那个人就是江影,那也不可能呀,毕竟她的名字可是出现在了江影身上的封魔咒文中。 如果她曾经与江影有渊源,那么那个伤害她极深的人,也不可能会是江影。 “我不明白。”宋栀栀摇了摇头说道,“烈阳子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书中的反派,很有可能就是你曾经的仇人。”烈阳子看着宋栀栀,一字一顿说道。 “不可能。”宋栀栀霍地站了起来,“我不认同这个观点。” “那么你对这个角色的塑造,是出于什么原因呢?”烈阳子将桌上手稿递给宋栀栀,还是微笑地望着她。 “我……”宋栀栀深吸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中,还是努力回想她在医院醒来之前的记忆。 其实,宋栀栀不知道的是,神血已经半数回到了她的身体之中,她也并非是原来那个写书都要看系统设定眼色的小傻瓜了,医院里注射用来封存某些记忆的药物逐渐失去了效果,她似乎可以想起来一些事情了。 宋栀栀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了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与朦胧的声音。 “天呐,小姑娘真是可怜,这全身的血都要被抽干了。” “还能救活!再努力一下!怎么就她一个人活下来了?方才船上不是还有一个人?” 宋栀栀想,这是她被救到医院之后的事,她再往深处思考。 那是在一艘小舟上,他们的脚下是星河,而一张温热的唇贴上了她的脖颈,而后那刀锋划开肌肤,那双唇贴在伤处,狠狠吮吸着。 他在抽离她的血液—— 宋栀栀想起了自己在挣扎,想要从那人的手中逃出,却被他死死地按在了船上。 她在奋力挣扎着,却一日比一日更加虚弱,她全身的血液快要被他夺走。 这是一段痛苦的旅途,直至时间来到最后一日,宋栀栀忽然感受到了胸口处传来的剧痛,她抚上自己的胸口,却没有伤口,她的意识模糊,只感觉到了自己唇边的温热触感。 而后,她听到了猛地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有人从她身边跌落,她下意识地喊了声“不要。” 再醒来时,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床前的电子投影在播放几个世纪前的老电影,叫什么《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床边的温柔护士抚上了她的额头。 “小姑娘,你醒啦,你原来所身处的世界已经崩塌灭亡了,很幸运,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人。”护士微笑地对她说…… 宋栀栀猛地睁开眼睛,她几乎想起来了,在医院注射失忆药水之前的事,但是很奇怪,她记忆的终点还是只停留在那星河的小舟上,再往前回忆,是一片空白,她永远不可能想起来了。 “怎么样,你想起了些什么?”烈阳子看着宋栀栀睁开了双眼,直接问道。 “是有这么一个人……”宋栀栀咬了咬唇,小声说道。 “对。”烈阳子盯着宋栀栀的眼眸,语言似乎在蛊惑她,“你写出这些作品的目的,就是想要将你心中的反派杀死,用以告慰你曾经被伤害的过去。” “不对……不对!”宋栀栀提高了声音对烈阳子说,“不是这样的!” 她直接将烈阳子的手稿胡乱抱了起来,瞪着烈阳子说道:“我写出这些小说,不是为了报复。” 宋栀栀小说里的两个关键角色,一个是“反派”,一个是“主角”,烈阳子从头至尾只围绕反派来诱导宋栀栀,而对花费笔墨更多的主角视而不见。 她哪里是为了报复,从始至终,她都是……想要拯救一个人的性命。 宋栀栀又想起了她方才回忆起的事情。 医院里的护士将她唤醒之后,只将针剂连接上手中仪器,对宋栀栀说道:“小姑娘,这场足以让一个世界崩毁的战争太过残酷,我们担心你承受不住,所以会为你注射药剂让你忘记之前的事,然后给你安排一个正常人的身份,让你更快融入社会,你觉得可以吗?” 宋栀栀干燥又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可以。” 但是她放在病床边的手轻轻扯了一下护士的袖子。 “如果真的有不想忘记的事情,可以跟我说。”护士看着这小姑娘,觉得有些心疼,“但是只准一件哦。” 宋栀栀想了想,对护士说道:“我想救他。” “嗯?救谁,你曾经的亲朋吗?人死不能复生,还是不要太过挂怀。”护士劝她。 “没事,就这四个字,我会知道他是谁。”宋栀栀闭上了眼睛。 针剂注射进了她的血管,她的意识模糊,隐约有护士的声音响起。 “您叫什么名字。” “栀栀。” “没有姓吗?你原来世界的风俗真奇怪。” “忘了……或许没有。” “那么系统随便为您录入一个了,姓宋可以吗?” “好。” 宋栀栀眨了眨眼,从那段回忆中醒过来,她往前走了两步。 “灵祇让你对我说这些话?”宋栀栀略抬起了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烈阳子说道。 “哈……”烈阳子盘腿坐在书案前,没有回答宋栀栀的话,只是那苍老的眸中露出些许慌乱,昭示了宋栀栀说中了真相。 “若我先见的是你,或许就已相信了你说的话。”宋栀栀将怀里抱着的书页一扬,那些烈阳子写好的手稿扔了出去。 写满字的书页纷纷扬扬落下,宋栀栀对着愈发慌乱的烈阳子启唇轻蔑一笑:“玄阴子与烈阳子两人合著一书,分住于双子峰上,从未打过照面?” “这是我的书,这是我的世界,我不需要另一个人与我合著。”宋栀栀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推门走出。 此时的江影站在门外,看着石门上的纹饰,终于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这是那锁灵咒留下的图腾,被一分为二,一半被刻在在玄阴子的石门上,另一半被刻在烈阳子的石门上,这花纹复杂,又被分成两半,不仔细想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锁灵咒的图腾还出现在赤霞山过,按照宋栀栀所看手机里的原文描述,这个图腾实际上叫做“灵祇泪”,左右与灵祇脱不了干系。 江影正在思考,宋栀栀已经横冲直撞地直接从石门里跑了出来,江影看见石门后的空间里,散落的书页纷纷扬扬,宛如下雪一般,而黑衣黑发的烈阳子站在散落的书页中央,幽幽看着他。 石门闭合,发出“砰”的一声,宋栀栀一头撞进江影的怀里。 她跳了起来,两手揽着江影的脖子说道:“江江,我们走吧,这个糟老头子净说胡话。” 江影顺手将她抱了起来,动作熟练,他扭过头去,问宋栀栀道:“他说了什么。” 宋栀栀不知该如何将这事与江影说,于是她摇了摇头,在江影的脸颊侧边亲了一口:“也没说什么。” “嗯。”江影冷声应道,将宋栀栀的身子往上托举了些。 宋栀栀望着他的侧脸,那双温暖的手攀上他的脸颊,她又唤了声:“江江。” “在。”江影又应她。 他觉得今日的宋栀栀很奇怪,比平日还要更加黏人些。 宋栀栀一连换了他好几声,听到了他实实在在的回答之后,才放下了心。 幸好,他还真真切切在她眼前,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背后的真相,但是直觉告诉宋栀栀,江影就是她想救的那个人。 宋栀栀决定回去的时候坐在浮舟的后面,因为这样就可以两只手抱着江影。 浮舟飞快地飞上空中,宋栀栀两只手臂紧紧圈着江影的腰。 她的脸颊贴在江影安静的脊背上,在风中小声问道:“江江,你方才一直盯着石门上的纹饰,可是有什么发现?” 宋栀栀已经察觉到烈阳子说出的话可能与灵祇授意有关,所以那石门上的图腾便格外惹人在意。 “没有发现。”在飒飒的风中,江影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其实他是有发现的……江影暗自思忖道,两扇石门上的纹饰合起来便是锁灵咒的图腾,这或许是解开锁灵咒的重要线索。 但是江影打算将这个线索忘了。 因为…… 江影想,他无法骗自己,现在的他就是不想与宋栀栀解开锁灵咒,所以他干脆把这个信息瞒了下来。 宋栀栀的脸颊在他背上蹭了蹭,小声应了句:“我知道啦。” 她与江影一道回了青崖峰,宋栀栀趁江影没注意,偷偷把手机掏了出来。 球球手舞足蹈地大声“吱吱吱”叫了好几下,试图引起江影注意,但是它的嘴巴马上被宋栀栀捏住了。 宋栀栀一手捏着球球的嘴巴,一手拿着手机看方才发生的剧情。 【江影发现玄阴子与烈阳子门上的纹饰合起来,就是锁灵咒的图腾,但是当宋栀栀问起时,他却没有告诉宋栀栀这件事。】 【因为现在的他,不想与宋栀栀解开锁灵咒,所以他暂时将这条线索瞒了下来。】 宋栀栀看着手机上的这串文字,扁了扁嘴,小声唤了句:“坏东西。” 虽然她这句话只是说给自己听的,而且声音很小,但江影的回应还是马上传来。 “在。”正在修炼的他睁开了红眸,望着宋栀栀说道。 宋栀栀飞扑过去,将他按倒在床榻上,肩头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胸膛上方。 “你不是坏东西。”宋栀栀这句话似乎也是在对自己说。 虽然在她的回忆中,星河小舟上的那个人,在他人的描述中似乎要将她的血给抽干了,并且看起来很坏的样子,给她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回忆。 但是……宋栀栀相信自己的判断,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江影定睛望着她,红眸中倒映出宋栀栀漂亮的脸颊,他的长睫微微眨动。 “前几次在神识空间里,你不是这么说的。”江影启唇,声音凉凉。 宋栀栀略微瞪大了眼,漂亮的眸中似盈着水光,她的脸瞬间红了。 她坐起身来,把江影推开了一些,长发垂落在腰侧:“那……不是……就是……” 宋栀栀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江影伸出一手,将她的发尾勾了起来,轻轻打着旋儿,就这么静静看着宋栀栀尽力拼凑句子。 “我说不要,停下来,你还继续……是……是什么意思?”宋栀栀想起了某一个细节,马上控诉。 “你说不要停下来。”江影冷着声回答她,理直气壮。 宋栀栀:“?”你在说什么猪话? “算了,你还是坏东西。”宋栀栀下了个结论。 “嗯。”江影望着她,安静地应了声。 就在两人谈话间,房间里告知有客来访的阵法亮起,宋栀栀立马直起了身子,从床榻上跳了下去。 阵法显示,竟然是青君与宁玺一道来到了青崖峰,他们面色焦急,似乎有事相求。 宋栀栀看到他俩这表情,就知道事情肯定有哪里不太对。 江影从容起身,将宋栀栀按了回去:“我出去看看,你先休息。” 宋栀栀想,她在这里通过手机围观剧情也更舒服,于是她乖乖点了点头。 江影一路走到青崖峰外围,此时宁玺与青君已经在此等候了许久。 “江道友!”宁玺见江影来了,远远地便换了他一声,顺带行了一礼。 “何事?”江影还要等无相宗帮他查探与心有关的消息,于是便主动开口询问,只是语气依旧冷漠。 “那黑血妖魔……”青君握紧了手中的桃花折剑,走上前来,眉头紧锁,神色担忧,“又出现了。” 江影抿唇,红眸依旧平静,此事在他的意料之内,那黑血妖魔只是暂时偃旗息鼓,没能找出产生它的源头来,加以铲除,恐怕日后还会出现。 “何处?”江影启唇问道,声音冰冷。 “在玄魄山脉以西……”青君的声音有些颤抖,原本灵祇圣城附近,有人又看到了黑血妖魔出没。 灵祇圣城已经崩塌,下沉为墟渊,那里已经是一片死寂,所以宋栀栀在制作地图标记的时候,没有排查墟渊中是否有黑血妖魔存在。 “墟渊?”江影直接启唇问道。 “是。”青君轻叹一口气,“那地方可怕,还无人敢接近,所以也没有人因黑血妖魔伤亡,只是那里的黑血妖魔还需要解决,不然若是跑了出来……” “好。”江影凉凉应了声,他明白了宁玺与青君的意思,“等几日将黑血妖魔的位置标记出来,我便出发。” 他既然答应了无相宗会剿灭黑血妖魔,那么他会保证这世上的黑血妖魔一个不留。 “好,江道友,我能与你一同前去吗?”青君问,因为他有一个猜测需要去证实。 当年初代教首在墟渊的尽头见到了灵祇,那么现在呢,现在的他去往墟渊的最深处,能看到什么? “可。”江影言简意赅,答应了青君的请求。 将此事应下之后,他又往他与宋栀栀所居的小院中走去,准备与她商议此事。 一一七声心跳 一一七声心跳 而此时的宋栀栀正趴在书桌上, 看着手机里发生的剧情。 当她看到青君说出是灵祇圣城崩塌后形成的墟渊里或许还有黑血妖魔的存在时,她的手在手机屏幕上方停顿了一下。 宋栀栀没由来地感到了一阵恐慌, 烈阳子试图蛊惑她失败, 灵祇不可能就此罢休,那么她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但是,也不能放任黑血妖魔肆虐, 所以宋栀栀在手机里输入了剧情。 【墟渊里的黑血妖魔聚集在……】 宋栀栀打字的手, 有些颤抖,马上, 手机里出现了她想要的信息。 【那些黑血妖魔聚集在墟渊里江影花费了大力气却也没能毁去的神像里。】 宋栀栀闭上眼, 想到了自己在墟渊里看到的那神像, 祂的面容尽毁, 仅剩一具骷髅相, 但即便是如此, 祂的形象也依旧是慈悲圣洁的。 思及至此,宋栀栀的脑海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令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这神明的形象只是人们凭空想象出来的。 慈悲博爱?神明与这种词语根本搭不上边, 这只是他们想象出的神明模样, 神明不需要人类的信仰, 而祂又有什么义务要实现他们的愿望?若有夙愿, 与其寄望于虚无缥缈的神明,倒不如依靠自己双手努力。 宋栀栀将墟渊的地图给绘制了出来, 在灵祇神像的位置用朱笔画了圈圈, 标注了黑血妖魔的位置与数量。 她将手中的这份地图慢悠悠地折叠好, 动作小心翼翼,球球趴在书桌上看着宋栀栀的手指上下翻飞。 宋栀栀觉得这神像有问题, 但是她不得不让江影前去,因为黑血妖魔必须要剿灭,不能让这嗜血的妖魔逃出去。 她明知这是灵祇的圈套,但她却不得不赴,因为她有心,她曾经亲眼目睹那黑血妖魔是如何屠戮人类,而除了江影之外的修士在它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她不想看到这景象再重演。 所以待江影回来的时候,宋栀栀已经将标注好的墟渊地图递到了他的面前。 “在神像里。”宋栀栀抬眸看着江影说道。 江影见她神色异常,觉得有些奇怪,只抬手将那地图接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宋栀栀感到没有来的一阵心慌,将捏着地图的手指松开,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怎么。” 她担心他,想了想便说道:“江江,我能与你一道去吗?” 江影想了想,答应了宋栀栀的要求,墟渊里只有一处有黑血妖魔,他入内斩杀,很快便能出来。 于是他点了点头。 宋栀栀见他答应了,很开心,想着那日要是出现了什么意外,她也能及时反应过来。 几日后他们准备出发,来到青崖峰外侧的时候,宋栀栀看到了青君,有些惊讶。 “他也一起去么?”宋栀栀小声对江影说道。 “他要去往墟渊深处一探。”江影抬眸瞥了青君一眼,目光冰冷。 宋栀栀看着青君手中桃花折剑上盛放的鲜嫩桃花,有些惊讶:“墟渊的深处真的有神明吗,我以为那只是传说。” 青君似乎听到了宋栀栀说的话,只扭过头来望着她笑道:“当然不是传说,只是那墟渊的尽头,不是谁都可以靠近的,我只是去试试看,或许能找到黑血妖魔出现的原因也说不定。” 宋栀栀点了点头,便跟上江影准备出发。 “走吧。”江影挽住她的手,脚下传送阵法的光芒盛放。 宋栀栀扑进他的怀中,感觉自己又被丢到了滚筒洗衣机里,哗啦哗啦转了不知道有多久。 等她晕乎乎地落在地面上时,已经来到了墟渊之外,他们面前的不远处,是一个黑暗的深渊,隐隐有振动狭长双翅的幽蓝色风荧蝶从其中慢悠悠飞了上来。 “你们知道墟渊是什么吗?”青君看着这深不见底的深渊,握紧了手中的桃花折剑,笑着问道。 宋栀栀有些疑惑:“这不是因为杀戮过重导致大地崩毁而形成的吗?” “或许后来的是,但灵祇圣城底下的这一处不是。”青君望着宋栀栀,定睛望着她天真无暇的眼眸笑了,“传说中神明就藏在墟渊的最深处,灵祇神教初代教首在得以一窥神明之后,便在墟渊上方建立了灵祇圣城。” 宋栀栀一惊,心想这初代教首的野心当真是极大的,这个行为是什么目的,昭然若揭。 “江道友将灵祇神教剿灭,这掩盖了墟渊的灵祇圣城崩塌消失,自然露出了被埋藏在下面的墟渊。”青君朝宋栀栀眨了眨眼,“怎么样,我曾亲眼见过的事实,比一些传闻来得更加奇妙些,对吧?” 宋栀栀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乱,她想,她在写下这本小说的时候,只记得灵祇圣城与墟渊在同一处地方,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写出圣城塌陷后形成了墟渊。 或许,她只是还保留了原来世界的某一些记忆,在写书的时候勉强将这些记忆的碎片拼合上,但与事实难免会有偏差。 “我要去墟渊的尽头看看,或许我会死在那里。”青君对江影与宋栀栀说道,“当年初代教首去往墟渊的尽头,来回用了七日时光,若七日后我还未归来,我便是死在了里面。” 宋栀栀有些惊讶,只脱口而出问道:“为何一定要去?” “黑血妖魔会源源不断的产生,总归是有理由的,世界的伤痕久久不完全弥合,那么这妖魔便不会消失。”青君叹道,“这是三千多年前留下的旧账,我也不好意思麻烦江道友帮忙解决,还是我一人前去探明真相为妙。” 宋栀栀见他的理由充分,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青君那俊逸潇洒的身形率先飞入空中,他朗声道:“我先下去了。” 而后那桃花折剑载着他,在黑暗的深渊上方划出一道流光,宛如流星一般往深处坠落。 宋栀栀望着青君的背影,总觉得他有了些赴死的意味,青君会在墟渊的最深处见到谁呢?灵祇吗?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但是江影凉凉的声音将她扯回了现实:“他离开了,你要看这么久?” 宋栀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我好奇下面有什么。” “改天我带你去看。”江影对她说道。 宋栀栀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江影站定于墟渊之上,将手中地图展开,目光落在宋栀栀标记处的神像上。 “它们在那里面?”江影侧过头去,望了宋栀栀一眼。 宋栀栀点了点头,但显得有些心虚。 她明白这黑血妖魔一直是那灵祇的武器,从最开始那玩意附身于温明泽身上,试图将此事出现原因嫁祸于江影,再到它们肆虐此界每一处地方,妄图把江影的神血骗走……这黑血妖魔从始至终都在针对江影。 “你要小心。”宋栀栀扑了上去,又把江影冰凉的身躯抱了一下。 江影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好。” 说罢,他的人已经往前飞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后往下飞去。 宋栀栀一人站在墟渊上方,没有下去,倒是一旁飞舞着的风荧蝶朝她靠了过来,围绕着她上下翻飞,似乎在逗着她帮她解闷。 她揪了一只小蝴蝶过来,盘腿坐在地上把玩,蹲在她肩膀上的球球倒是对这小蝴蝶很是感兴趣,伸出爪子来将风荧蝶扑着。 宋栀栀拿出手机,开始偷偷看江影在底下看到了什么,她打字【此时,江影已经来到了墟渊中埋藏的灵祇神像上方,他……】 他看到了在朦胧雾气中模糊的灵祇神像,很长一段时间不见,那神像还是岿然不动,保持原本的姿态,慈悲柔和,俯视众生。 江影并不在意这神像的姿态是怎样的,他抬手,宽大的袖袍将那神像前的雾气挥散开,原本仅有一个巨大轮廓的神像露出了祂的面目。 江影只一味往前飞着,准备直接入内将内里藏匿着的黑血妖魔斩杀殆尽,然后赶紧出去找宋栀栀。 他飞得越来越近了,此时,他已经抬起了头,望了那神像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坚定往前飞着的步伐停了下来,那修长的黑色身影就这么生硬地悬停在了墟渊之中。 这渺小的人类修士抬眸望着高约近百丈的灵祇神像,眸中露出了震惊神色。 宋栀栀瞪大了眼,看着手机上出现了这段剧情,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似乎不想让她看到后面的内容。 江影遇到了什么,让他如此震惊?要知道宋栀栀可是第一次见到他在面对突发情况时有如此大的反应。 她想强行让手机写下之后的剧情,但这势必要消耗她的神识力量,如果她神识力量消耗一空,很容易影响到还在墟渊里的江影,于是宋栀栀没有坚持看剧情。 宋栀栀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于是在储物锦囊里摸了摸,把传音球给掏了出来。 她把传音球拿到靠近嘴巴的位置,轻声唤了声道:“江江,你看到什么了?” 罕见的,江影第一次没有很快回答她。 宋栀栀慌了,有些手足无措,她又唤了声:“江江,你怎么啦?” 那边依旧是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宋栀栀站起身来,看着前方一片漆黑的墟渊,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江江,你还在吗?” 终于,江影那依旧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他似乎是咬着牙在说话,他的周遭安静,面前的神像巨大,垂眸望向世间的眼眸依旧慈悲,江影并未遇到什么危险。 “不在。”他对宋栀栀如是说道。 语毕,他那黑色绣金的宽大袖袍一挥,只听见了“啪”的一声,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宋栀栀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碎裂开的传音球,那金属的镂空外壳变成粉末,内里亮起的幽蓝色光芒逃了出去,扇动着狭长的双翅,里面竟然藏着一只风荧蝶。 而与此同时,原本一直乖巧围绕在宋栀栀身边的风荧蝶们也争先恐后地飞开,弃她而去。 宋栀栀猛然间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江影似乎在刚刚的某一瞬间,不想理她了。 她扭过头,看到自己身边的球球“吱吱吱”叫了好几声,歪着脑袋看着她,似乎也有些疑惑。 宋栀栀手足无措,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一只手已经抚上挂在她脖子上一直没有使用的传送符,犹豫着是不是要将它启动。 但就在她手指抚上传送符的一刹那,传送符上隐隐亮起的幽蓝色光芒暗了下来,它失效了,江影单方面切断了与这传送符的联系。 宋栀栀一人站在墟渊上方,白色衣裙在风中飞扬,墨色的发丝散乱。 她想到了自己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一个事实。 那就是如果江影知道了这本书的作者就是她,而他曾经那悲惨的命运都是她一手写就,他会如何? 宋栀栀眨了眨眼,俯首望向脚下无尽的虚空。 而此时的江影,深吸了一口气,幽深红眸深处宛如一片冻结了的湖,他望着眼前的神像。 原本被他亲手毁去,以冥昭一刀一刀削去的神像血肉,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这尊骷髅相的脸颊已经变得丰润饱满,微垂着的眼眸极美,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 祂身着轻纱,那裙摆垂落,身姿窈窕,唇角微微翘起。 这张脸,江影是极熟悉的,因为他前不久还见过。 这神像的模样,与宋栀栀一模一样,只是眉心没有那点朱砂痣罢了。 江影仰头,深深望着这灵祇神像,他极恨的便是这冥冥之中无处不在的神明,他的命运被祂精心写就,一步一步走向必死之局。 若说他有何最痛恨的东西,那么第一位便是这灵祇,不然他也不会以冥昭一刀一刀,将这神像骨肉削下,只剩一具骷髅相。 宋栀栀到底是谁? 这问题曾经一直萦绕在江影的脑海中,每一次问她,她都会搪塞过去。 她身上经脉分明没有一处是通的,却拥有那般神奇的能力,与神迹没有区别。 或许早已有这样的推测,但他一直在逃避,没有往深处思考。 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告诉他,宋栀栀就是灵祇,不会有假。 江影看着周遭旋转飞舞着的风荧蝶,幽蓝色的光芒围绕在他的身侧,他第一次感到没有心是一件令人如此庆幸的事。 若他有心,此时的他一定感到心如刀绞。 与此同时,站在墟渊上方的宋栀栀忽然瞪大了双眼,往前踉跄了一步,猛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骤缩,极痛,仿佛在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这心的疼痛,比朔月蛊虫在江影四肢百骸里躁动时还要更加剧烈。 宋栀栀忍不住跌落在地,跪坐了下来,蹲在她肩膀上的球球不知所措,伸出黑色雾气幻化而成的小爪子,按在她的脑门上,无比担忧地“吱吱吱”地叫了好几声。 她死死捂着自己的心口,她想,自己心痛的时候是江影在痛,那么现在为什么她的心痛了起来,江影没有心,她的心现在又为什么如此痛呢? 宋栀栀的掌心传来心脏的搏动声,“怦怦”地在她掌心跃动,她闭上了双眼,长睫微颤。 而此时的江影,目光正盯着灵祇神像中的某一处,祂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忽然涌出了黑色粘腻的鲜血,似乎是有黑血妖魔从中爬出。 他皱起了眉头,飞身而上,手中冥昭无情地将那黑血妖魔给斩落。 刀锋擦着灵祇神像的脸颊而过,竟然小心翼翼地没有将那完美无瑕的脸颊划破。 江影侧过头去,没有与这灵祇神像对视,周身幽蓝色的法术光芒亮起,他直接进入了神像内部,将内里藏匿着的黑血妖魔一刀一刀斩灭。 他手中的冥昭即机械地动着,仿佛在完成某种任务,江影想,他如此做,不过是想要找到他的心。 但是现在做这种事,还有意义吗? 他……还要那颗心吗? 江影手中冥昭脱手而出,将神像里最后一只黑血妖魔斩落,那粘腻的黑血颓然落地。 他听到冥昭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当啷”一声。 江影弯腰去拾,指尖却颤抖。 他闭上了红眸,感受着指尖那寒凉的锋利,他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这柄柳叶小刃的刀锋。 而后,他飞身离开了灵祇神像内部。 江影抬眸望去,发现这灵祇神像的脸颊上犹有黑血,似乎是他方才斩落逃出的那只黑血妖魔时留下的。 他的身体动得很快,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黑色的身影在夜空里划出一道迅疾的弧线。 那苍白的指尖抚上了这神像的脸颊,而后轻轻地、慢慢地将祂脸颊上沾染着的污秽细心擦拭。 黑色纹金的衣袖将神像脸颊上的粘腻黑血给搓了下来,江影望着这神像的眼眸,伸出手去,轻轻触了触祂的眉心。 为什么,即便是在这个时候,明知这神像是她的模样,他还是…… 还是不忍心她的脸颊上沾染半分污秽? 江影轻轻闭上了双眸,如蝶翼般的长睫痛苦地微微颤动。 此时在墟渊之上的宋栀栀才感觉到心痛稍缓,但不久,她心脏处的痛楚又仿佛潮水般涌了过来,让她快要喘不上气来。 真痛啊,宋栀栀想道,她一手攥紧了自己的白色衣裙。 她决定还是下去看看,因为江影真的……真的不理她了。 宋栀栀想到了曾经在墟渊中看到的那骷髅神像,她知道江影有多痛恨那冥冥之中安排他命运的神明,他在墟渊里,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她心中如此想着,跌跌撞撞爬了起来,来到墟渊之畔,伸出了一只脚,却不知该从何处落脚。 而此时,方才忽然飞得离她很远的风荧蝶聚集了过来,幽蓝色的光芒在她的脚下聚集。 这些小小的蝴蝶竟然在她的脚下,乖乖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台阶,方便她能一步步走下墟渊。 宋栀栀的心还在疼着,她捂住了心口,一只脚试探性地踏上风荧蝶形成的阶梯。 脚下是坚实的感觉,她放心踏了下去。 宋栀栀一步一步往下慢慢走着,风荧蝶数量不多,她走过的台阶会自动消散,幽蓝色的光芒又汇聚在她前方的路上。 黑暗深渊中,那白衣的少女一步步向下走着,脚下莹莹盛放着幽蓝色的阶梯,宛如梦境一般迷离美丽。 也不知走了多久,宋栀栀已经能够在朦胧的雾气中隐隐看到灵祇神像的轮廓了,她的裙摆轻快地飞起,朝前跑了好几步。 她马上就要看到那神像的模样,但就在此时,一道轰然巨响传来。 灵祇神像碎裂,烟尘四起,原本丰润饱满的脸颊上的白玉寸寸剥落,冥昭的暗色光芒在其间一闪而过。 祂的模样,又被江影击碎了。 一一八声心跳 一一八声心跳 宋栀栀抬头, 只看到眼前烟尘弥漫,那尊灵祇神像的面容尽毁, 让人看不清祂原本的模样。 她吓得往后倒退了两步, 脚下的风荧蝶散开又聚集,将她倒退的脚给托住了。 “江江——”宋栀栀在这寂静的深渊之中唤了他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江影站在灵祇神像的肩膀上,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宋栀栀, 他隐匿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强,宋栀栀光凭肉眼又怎能看到他? 宋栀栀唤了一声, 没有得到回应, 她往前跑了一下, 幽蓝色的光芒迅速消散又聚集, 紧紧跟上她的步伐。 还是没有看到江影的身形, 宋栀栀已经慌了, 她又连声喊了好几下,只听到了自己的回音。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墟渊之中,眼前是坍塌了一半的雕像, 四下环顾, 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而此时, 在墟渊的尽头, 青君看到了一个红衣的身影。 她扭过头来, 唇角蕴着浅浅的微笑,只定睛望着青君, 柔声唤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青君连忙飞身而上, 剑柄上的桃花微微颤动,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只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腕, 竟然是有实体的。 “你为何?”青君直接开口问道。 “我只有在这里才是真实的。”教首望着他,笑了一声,“青君,你说我做了什么呢?” “你……”青君望着她,已经猜到了一些真相。 “既然神明的位置空缺,为什么我不能取而代之?”教首垂首把玩着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笑道,“这不是我一直梦想的事情么……说起来,这个世界也真是好骗,居然会将我错认为神明,听任我的差遣,既然机会摆在我眼前,我也不得不抓住了。” 青君望着她,眸中尽是不敢置信:“所以你留在了这里,取代了神明的位置?” “是呀……”教首幽幽说道,“或许我以后该换个名字了,叫灵祇也说不定。” 青君望着她,眸光复杂,而后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来并不是为了这件事,那黑血妖魔的事,你似乎知道内情。” “这个世界的有无数创口,尚未完全弥合,就这样了呀……”教首咬了咬唇,轻声说道,语气无辜,“至于它久久未能弥合的原因,我可以告诉你。” 青君的站立的身子微颤,险些就要倒下,他望着教首,咬着牙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现在有两个神明呀……”教首倾身而上,贴近青君俊朗的面颊说道,“一个是我,另一个当然是她喽……” “谁?宋栀栀?”青君一惊,心想果然如此。 教首的纤指贴在青君的唇上,微笑地望着他:“是她呀,我不知她为何会窃取我的模样,但是她是神明,绝对没有错。” “她……有心……”青君将教首的手狠狠甩开,厉声说道,“她又不像你!” 但青君转念一想,又觉得教首的话有道理,那几张标注了黑血妖魔的地图,还有极衍门突然落下的石头,这些都与神迹无异。 此时,教首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心又如何,她就是拥有神明的能力,可惜呀,她的神血不知为何来到了江影身上。”教首轻笑一声,“堂堂一介神明,沦落到这步田地,被人夺走神血,你说我替她杀了那个臭小子,难道做得不对吗?” 青君死死望着教首,思考片刻之后说道:“原本趁江影虚弱刺杀他的人,是你安排的?” “我哪里可以轻易干涉他人行动。”教首笑了,“只是他们不够坚定。” “说清楚。”青君已经敏锐地感觉到教首并没有之前的强势,也没有像之前那般胜券在握,她似乎在有意寻求他的帮助。 “只要这世界的创伤一日不愈合,那么这黑血妖魔还会出现,而此界已有两个神明,力量相互拉扯之下,这创伤永远无法愈合。”教首笑了笑说道,“我要杀江影,是因为他身上的神血,他死了,或者是乖乖把神血散播出去,我都能得到神血,成为此界唯一的神明。” “但是江影的神血已经有一大半还给了她。”教首幽幽说道,“你说我怎能不着急?” “你不是神明,当一个神,有这么好玩?”青君扭过头望着教首,轻声问道。 “这是我的夙愿呀,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有这近在咫尺的机会,我又怎能不把握?”教首笑了。 “所以正是因为你占了神明的位置,才会出现这些黑血妖魔,对么?”青君问。 “对呀。”教首的语气依旧理直气壮,“我要将祂取而代之,有她无我,有我无他,我们中间,总归是要离开一个的。” “所以你想要宋栀栀身上的神血?”青君问。 “自然。”教首略微颔首,“我知你一人无法与江影匹敌,那么只要让那宋栀栀成为众矢之的,自然会有天下人帮你,倒也不用杀死她,只需要将她身上神血拿回就好。” 教首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轻声地自言自语说道:“你也是知道,我是很不愿杀人的。” “灵祇神教利用……将忤逆之人屠戮殆尽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青君脱口而出,却发现自己有一个词语说不出来,似乎有关这个词语的一切都从这个世界剥夺了。 是谁?青君皱起了眉,待细想时,却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 “你也一样想不起来么……”教首望着青君说道,“我亦是如此。” “好了。”她拍了拍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已将灵祇神像本来的面貌还原,原本展示于世人眼前时,这尊神像是只有一双眼眸,但祂的气质与大致轮廓,都是我在创办灵祇神教之初,以我自己模样作为蓝本雕刻。” “我花费了大力气复墟渊中的灵祇神像,现在那灵祇神像,长得与那位宋栀栀姑娘,一模一样啦……”教首的唇角挑起了一抹微笑,在青君耳边轻声说道,“此界中人,除了灵祇神教的人之外,皆痛恨我们灵祇神教所信仰的灵祇,你只需要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只要他们看到了那神像模样,自然会有大把的人来帮你。” “那位姑娘,最害怕的就是颠沛流离,亡命天涯了……”教首轻声笑道,“现在那位江影,因为那神像的缘故,似乎也并不想理会她了呢,你若想动手,当真是轻而易举。” “你……”青君觉得她不可理喻,鸠占鹊巢还理直气壮,甚至想要将原来的神明挤走。 “就是这尊神像……”教首的大手一挥,正打算查看一下此时神像的情况。 但当她的神念触及那灵祇神像的时候,教首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语气不敢置信:“怎……怎么会?” 青君下意识问道:“发生什么了?” “那尊灵祇神像的脸,被江影毁了。”教首冷声说道,“当真是个愚蠢之人,到了这番田地,竟然还想着保护她!” 江影不是傻子,在看到那灵祇神像是宋栀栀模样的不久之后,他便反应过来这尊神像的样子绝对不能被他人看见。 毕竟灵祇神教可是现在的修真界中人人喊打的存在,这个教派信仰的神明,应当会被所有人厌弃。 所以江影抬手砸毁了灵祇神像的脸,他与宋栀栀之间烟尘四起,仅隔着不远的距离,他却不愿见她。 宋栀栀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她拿出手机,便看到久久不愿意给她呈现实时剧情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如下一段剧情。 【江影在墟渊里看到了灵祇神像,而那灵祇神像不知何时已经被修复完毕,或许与逐渐回到宋栀栀身体里的神血有关,江影望着那灵祇神像的模样,发现祂长得与宋栀栀一模一样!】 宋栀栀呼吸一滞,总算是明白过来江影为何不理她了。 【在愤怒与仇恨之下,江影选择出手摧毁了神像的脸,将无尽的恨意凝聚在那一瞬间,脱手而出。】 宋栀栀看着这段文字,眸光暗了下来,她垂下了头,默默地跌坐在地上,两手抱着自己的膝盖。 她明白了江影的意思。 而此时,墟渊的最深处,教首无奈地看到她花费了大力气才修复好的神像在一夕间被江影摧毁。 她又将世界反馈给宋栀栀的信息稍加篡改,没再管上面的事情,只抬起脚往前轻盈地走了两步,将柔软的袖袍甩开。 “好了,青君,帮我拿回神血,我可以保证你最担心的黑血妖魔将会消失。”教首微笑着对青君说道。 青君眯起眼看着教首,他并不想答应她的要求,但她给出的条件足够诱人。 他握紧了手中的桃花折剑,往前走了两步,沉声说道:“我花了一日时光来到这里,你还有六天的时间来说服我。” 教首望着她笑了:“青君呀青君,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固执。” 她坐了下来,开始与青君交谈辩论。 而在上方的墟渊之中,宋栀栀已经在原地蹲坐了很久,但是江影的身形还是没有出现。 宋栀栀想,她有一百种办法让江影出现,但每一种方式,在手机里写下剧情或者是把自己弄疼,又或者是写剧情去偷窥他在哪里,这都不是江影喜欢的方式。 她不知该如何说,因为剧情确确实实是她写的,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此界中人信奉的神明灵祇,或许很有可能就是她自己,宋栀栀早已隐隐猜了出来。 江影最恨的的人,就是她,宋栀栀想。 或许江影并不会有“恨”这种情感,那么她一定是他最想杀了的人。 宋栀栀想起了自己曾与江影对话,她问江影他的悲惨命运是因为天命要如此,对吗? 那时的江影点了点头告诉她,若真天命如此,他会灭天。 现在,这天命便是她自己。 宋栀栀吸了吸鼻子,她早该知道江影这个人最恨的应该就是自己,但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他。 现在……江影应当,不想要心了吧…… 宋栀栀的鼻头一酸,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此时的江影还站在灵祇神像上的阴影处,静静望着她, 他苍白的手指抚上了自己胸膛,那不知名的某一处地方,又开始疼了…… 但江影还是没有选择现身,对于他而言,他不会爱与恨,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不想搭理宋栀栀,就如同此前的他想要拿回心一般。 江影就如此望着她,一言不发,他想到了之前他在玄阴子与烈阳子石门上的纹饰是锁灵咒的图腾,这或许是解开锁灵咒的重要线索,但他不知为何不想与宋栀栀解开锁灵咒,所以将此事瞒了下来。 或许,他现在应该思考的是如何解开他与宋栀栀的锁灵咒,让自己没有束缚,而不是满脑子想着去追求一颗虚无缥缈的心。 江影的凤眸微垂,打定了主意,他没有心,所以在做下决定之后,他并不会犹豫。 他决定现在就去往双子峰,去询问玄阴子与烈阳子石门上纹饰的线索,但就在此时,一直待在墟渊里的宋栀栀坐在风荧蝶聚集而成的台阶上,抱着双膝,狠狠打了个喷嚏,瘦削的脊背微微颤动。 江影的脚步一顿,没有走上前去,还是垂眸安静地看着她。 宋栀栀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四下环顾,还是没能找到江影的身形。 她从虚空之中爬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只觉得有些冷,她今日出门,衣服穿得有些少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墟渊的深处竟然会这么冷。 宋栀栀舔了舔干燥的唇,将手探入储物锦囊之中,准备找一件厚点的外套穿上。 但此时,她身后熟悉的寒冷气息飘过。 宋栀栀根本没有见到人,只感觉到一件宽大的外袍被披到了她的身上,抬手一看,宽大的黑色袖袍上绣着暗金的纹饰。 是江影的衣服。 宋栀栀马上转身,往前扑了一下,却未能碰到他的身体。 江影背着手,往后一闪,避开宋栀栀的手,他隐匿了自己的身形,宋栀栀当然没办法看到他。 宋栀栀扁起了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但还是唤了一声道:“江江。” 江影看着她红了的眼眶,听着她哑了的嗓音,只悄无声息地站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脊背挺得笔直。 “想办法将锁灵咒解了。”在黑暗中惟有风荧蝶的翅膀发出光亮,江影寒彻心扉的声音响起。 宋栀栀一惊,猛然抬起了头,寻找江影的身形,却一无所获。 她又感觉到自己的心开始疼了,仿佛在胸腔里绞紧了。 这颗心,又开始痛了。 宋栀栀呆呆应了声:“好。” 她觉得自己在江影的眼里,应当是一个麻烦的累赘,江影会提出这个要求也无可厚非。 宋栀栀又想起了不久之前她在手机上看到的内容,江影把石门上纹饰的信息瞒了下来,是因为他不想与宋栀栀解开锁灵咒。 能让他在如此快的时间的里改变主意,如果江影有心,他一定恨极了她。 所以宋栀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因为她心怀愧疚。 没想到她刚应了声好,心脏的疼痛更甚,让她忍不住蜷缩住了身体,两手捂着自己的胸口。 江影本来听到宋栀栀这声“好”之后,眸中寒意更甚,似乎已经快要凝结成冰。 但下一刻,他看到了宋栀栀蜷缩起了身体,直接蹲下了身子,把自己卷成一团,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影奔了过去,现出了身形,将宋栀栀抱了起来。 一一九声心跳 一一九声心跳 猝不及防间, 宋栀栀又落入了他冰冷的怀抱。 她捂紧了自己的心口,在江影目光触及她苍白面庞时, 她感到自己心的疼痛又加重三分。 江影没有对她说话, 只抬手覆上了她的胸口,本想帮她查看疼痛的地方,却一没注意触到了一片绵软。 他的瞳孔骤缩, 如触电一般将手收了回来。 “痛……”宋栀栀的眉头紧锁, 对江影小声说道,仿佛在撒娇。 江影想, 他又没有受伤, 宋栀栀为何会痛。 但看她如此情状, 又不似像在骗人。 宋栀栀靠在他的怀里, 轻声对他说道:“江江, 心很痛。” 江影想, 上次宋栀栀心痛的时候,是他在代替她疼,那么这次她感受到的疼痛……从何而来。 宋栀栀看着她冰冷的神色, 一低头, 泪又涌了出来, 她胡乱扯过江影的袖子给自己擦眼泪。 江影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见宋栀栀似乎好了一些, 便又准备将她放回去。 “不要——”宋栀栀攥紧了他的胳膊,抬眸望着江影, “你不要不理我。” 江影的手僵住了, 他觉得现在的他应该还是要恨宋栀栀, 将她千刀万剐了才好。 可是为何……他就是见不得她伤心模样? 江影抱着宋栀栀,觉得他可能是疯了。 宋栀栀见江影没有回应, 冷漠得仿佛一尊雕像,只回过身将他给紧紧抱住了。 “对不起……”宋栀栀小声说道,声音闷闷,“我不知道……我只是写了个话本子之类的东西,我不知道它为何会成真。” “栀栀,不要说笑话。”江影把宋栀栀的脸颊抬了起来,两根手指掐得极紧,他感觉到自己下巴处有隐隐的疼痛。 宋栀栀的泪水糊住她的脸颊,她吸了吸鼻子说道:“是真的,但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忘记了……” 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经过上次与烈阳子的对话,她想起了之前的记忆,她终于明白自己写出这本书是想要拯救某一个人的性命。 但是……但是!不论怎么看,现在身为反派的江影才是她想要救的那个人,而那个沈昼,她根本就不认识! 宋栀栀觉得这不太对劲,但此事给江影造成的伤害是真,所以她忍不住抬眸望着他漂亮的红眸,喃喃说了声:“对不起,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 她的话音未落,那尾音已经被江影吞入唇中,江影咬住了她的唇瓣。 他咬得极重,直到江影自己感觉到了刺痛,她还是这般孱弱,轻轻一碰就会受伤。 “唔——”宋栀栀从唇角溢出一声轻哼,她只感觉到摩挲过她干燥唇瓣的薄唇冰凉。 她伸出手去,揽住了江影的脖子。 此时,江影松开了她,舔去她唇角被咬出的隐隐血迹,冰凉的舌尖在唇瓣上轻扫而过,又引起宋栀栀的一阵战栗。 宋栀栀也学着他舔了舔唇,只尝到了舌尖处的腥甜味道。 他竟然把她的嘴唇给咬破了,宋栀栀一愣,却又长舒了一口气,轻盈的芬芳扑洒在江影的面庞上。 如果这样能让他不那么生气,或许……或许也是可以吧,宋栀栀心中想道。 她的胆子大了起来,直起了身子,一头栽进他的怀里,而后捧着江影的脸颊,抬头亲了下去。 江影冰凉的薄唇无动于衷,只伸舌轻轻地将她的唇推开。 “你生气的话,可以咬我一口。”宋栀栀的额头抵着他,长睫扫到他的面庞上,轻声说道。 那轻盈甜蜜的栀子花香再次沁入江影的口腔,在宋栀栀说话的时候,扯动她唇上的伤口,江影感到有些疼。 他轻轻一舔,舌尖法力涌动将她唇上伤口治好。 “不。”江影的声音极冷,拒绝了她,“我会痛。” 宋栀栀垂下眼睫,轻软的长睫在他的面颊上扫了扫。 江影眨了眨眼,似乎感到有些痒,他抬手,想将宋栀栀从他身上扯下来,但是宋栀栀却赖着不愿离开,双手双脚紧紧缠着他。 “不要。”宋栀栀低头在他怀里蹭了蹭,“你不要把我丢了。” 因为宋栀栀蹭的力度太大,她藏在发髻里的婆娑花又伸了出来。 江影单手将那花给按了回去,侧过脸去,面无表情。 宋栀栀哆嗦了一下,趴在江影身上没有说话。 “你恨我吗?”宋栀栀在他耳边问道。 “我没有这种情绪。”江影冷声对她说道。 恨与爱,都是极其强烈的情感,他都不可能拥有。 “如果你找回了心,你会恨我吗?”宋栀栀开口,又轻声问道。 她的手抚上了他冰凉的脸颊,指尖摩挲过他高挺的眉峰。 江影将她的手腕紧紧握着,防止她再乱动。 “我不要心了。”江影回避了她这个问题。 宋栀栀垂首,心中又变得布满阴霾,她的眼睫微垂,轻声问答:“你剖出心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 此言一出,江影揽着她腰的手臂忽地一紧,他抱紧了她,宋栀栀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江影使用了传送法术,不知将她带到了哪里去。 宋栀栀睁开眼,眼前是有些熟悉的帐幔花纹,门外是黑色的深渊,有飒飒的风声传来,风荧蝶飞舞,房间里的桌上,还有一个铜制的月轮在悠悠转动。 她想起来了!这地方就是墟渊里唯一没有被江影毁去的地方,他在灵祇圣城里居住的那一方小院。 那第一次,也是……也是在这里发生。 思及至此,宋栀栀的脸颊红了起来,这么久过去了,再来到这里,她竟然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 江影的手一松,把她丢到了床榻上,宋栀栀方才就是胡乱缠在他的身上,所以她身上的环佩在方才一不小心缠上了江影束着腰的腰带。 她整个人陷进了碧莹天蚕丝绢铺就的柔软床榻上,眼睁睁看着自己腰上坠着的玉佩把江影的腰带给钩了下来,那有着金属饰物的腰带沉甸甸地垂落在地,发出“哗啦”的声响。 宋栀栀捂嘴,有些不好意思,手忙脚乱爬了过去,将地上江影的腰带拾起来。 “我我我再给你系上。”宋栀栀支支吾吾说道。 她将腰带在江影的窄腰上随便缠了一圈,却没找到扣上它的办法,对于男子衣物她确实没有研究过。 宋栀栀的手胡乱地在江影的腰间摸索着,那双温暖的手却在不经意间在他的身上燃起了火。 “我自己来。”江影一手紧紧按住了宋栀栀的手,阻止她继续乱动,那沉下来的冰冷嗓音已然有些哑。 宋栀栀乖乖地“哦”了一声,不敢再动。 江影轻巧扣上自己的腰带,望了宋栀栀一眼,红眸深处闪着暗色的光。 宋栀栀委屈:“我不是故意的。” 江影觉得她就是故意的,他将宋栀栀塞进了被窝之中,让她只露出个脑袋来。 宋栀栀一双漂亮的眼眸从柔软的丝绢之中露了出来,她直勾勾地看着江影,小小声说道:“憋着是不是不好,憋太久了我是不是会痛?” 江影冰凉的手覆上宋栀栀的面颊,将她双眼遮着,他没有让宋栀栀看他,只按着她不让她乱动。 宋栀栀只看到了他指缝间漏下的光线。 当江影侧过头,眼睫微垂的时候,宋栀栀的长睫微颤,又觉得自己的心隐隐疼了起来。 是江影在心痛吗?可是他没有心的呀……宋栀栀想。 “你不要……”宋栀栀挣扎着,将要把江影盖着她眼睛的手拿开,“你不要心痛了,我要痛死了。” 江影把手移开,看着自己掌心隐隐的泪水,他对宋栀栀说:“我没有心。” “可是它在痛。”宋栀栀抚上自己的胸膛,“好痛好痛……” 江影望着她,没有说话,他觉得宋栀栀不可理喻。 他没有心,怎么可能会痛? 江影的目光触及宋栀栀微微有些泪光的脸颊,他伸出手去,胡乱将她脸上的泪水给擦干净了。 宋栀栀乖乖让他擦,就这么安安静静看着他。 江影收回手的时候,宋栀栀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走。”宋栀栀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小声说道。 “要走。”江影对她说,把手抽了回来。 宋栀栀眨了眨眼,望着他,没有再说话,只哽咽了一下。 江影站起身来,那寒凉的气息远离了宋栀栀。 他转身,准备离开,因为一看到宋栀栀,他那空荡荡的胸腔之中似乎泛起了涟漪。 这或许是她心痛的原因,他还是……暂时不要看她为妙。 江影推开了门,门外是漫天飞舞的风荧蝶,幽蓝色光芒将黑暗的深渊照亮。 此时,他身后温暖的气息趋近,宋栀栀赤着脚跑了过来。 她踮起脚,从背后抱住了江影,紧紧揽着他的肩膀。 那白皙的手臂从他的脸颊旁越过,指了指远处那巨大的灵祇神像。 “你觉得我是神明……”宋栀栀的手在他的胸膛出打了个圈儿,“你如此厌恶我,若有了心你会恨我……” “所以?”江影抬手想要将她的手摘下来。 “所以你想不想渎神?”宋栀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温暖又湿润的气息拂过他耳侧。 一二零声心跳 一二零声心跳 此言一出, 江影的瞳孔骤缩。 他的目光直视前方,看着眼前翩翩飞舞着的风荧蝶。 在那连结成线的幽蓝色光芒之后, 隐匿于雾气中的是巨大神像, 神像的轮廓模糊。 江影缓缓地低下了头,看到自己视线中宋栀栀白皙的手指正攀在他的胸膛上。 而后在寂静的夜里,于风声中一扇门被猛地合上的声音。 房间门被关上, 门外幽蓝色的光芒被阻隔在外, 只余下桌上一盏小兔形状的孤灯发出暖黄的光线。 宋栀栀被江影抵在了门后,他只是轻轻的一旋身, 那黑色的袖袍仿佛流淌而过的暗色河流, 便轻易调转了身形。她纤密的长睫微微一颤, 一张冰凉的薄唇已经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宋栀栀眼前的光线几乎被江影阻隔, 她只能越过他微红的耳尖, 望向室内暖融融的橘色光芒将每一处照亮。现在不是在江影的神识空间中!宋栀栀猛然发现了一件事, 在神识空间里什么也看不到,所以她没有那么不好意思,但是在这房间里, 屏风后一盏灯将所有的事物照得纤毫毕现。 但当宋栀栀反应过来这个事实的时候, 已经晚了, 江影红色的眸中蕴着暗色的光芒, 原本他一直在忍下那那莫名感觉, 方才宋栀栀那句话说出口,这积压着的莫名感觉瞬间无法阻挡。江影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他早就想这样了, 方才在神像之下, 他下意识俯首吻她,脑海中飘过的念头是恨不得将她揉碎, 再嵌入骨血之中。 他的舌扫过口中每一处角落,与她柔软的唇瓣缠在一处。宋栀栀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她下意识动了动,却被江影握住了她拍打他背部的手,他的掌心冰凉,紧紧箍住她的手腕,将它抬过头顶。 宋栀栀头顶那朵婆娑花探了出来,洁白的花瓣轻轻摇头,她轻轻踮起脚,腰部微微弯折,贴近了江影好几分。就如此这般不知道有多久,宋栀栀终于得以呼吸,她大口深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属于江影的气息挥之不去。 他冰凉的薄唇流连过她的唇畔,却并未离开她,而后便是她的下颌……宋栀栀忍不住弯起了身体,江影的速度很快,他在宋栀栀的脖颈尽处轻轻吻了下,便将她抱了起来。 宋栀栀双脚离地,赤着的脚在半空中胡乱扒拉了两下,没能找到着力点,她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注意到了屏风后那张桌子上摆放着的灯盏,是一只小兔的形状。 她有些走神,她在思考像江影这样冷漠的人,怎么会在他房间里用这种形状的灯盏? 但马上,她猛然坐直了身子,因为江影不知何时忽然抬手,宽大的手掌将她头顶的婆娑花给拢在了手心里。宋栀栀的眉头轻皱,牙齿磕着他的肩头,口中传来了一声闷闷的哼声。 宋栀栀没空再思考什么灯盏不灯盏的,因为江影冰凉的手掌顺着她背部一路缓缓向下,苍白的指尖轻巧地将束腰上的软结松开。束腰上的轻纱装饰尽头上缀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珍珠,此时这颗珠子带着一束软绸轻纱坠地,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当啷——”一声。 碧莹天蚕丝绢铺就的床榻极其柔软,宋栀栀跌坐上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坠入了云端,轻飘飘又软绵绵。但是——宋栀栀想了想,觉得还是江影神识空间里的栀子花更加可爱些。 她揪紧了掌心之下顺滑如水的布料,只将这水面抓出一圈涟漪来,她觉得自己有些冷,似乎是有一个又一个冰凉的轻吻落在了上面。在经过心口的时候,那冰凉的薄唇多流连了半刻,传来的是宋栀栀略有些急的心跳声,蓬勃又美好。 江影略微抬起了身子,垂眸仔细端详着宋栀栀,此时的她眸带水光,唇瓣润泽,面颊微红,而脖颈之下的白皙皮肤之上,是极其明显的一串印记,这是他在无边黑暗的神识空间之中看不到的景象。 他的眸色渐暗,苍白的指尖拂过那每一个红色印记,似乎在记录着什么。宋栀栀感到不好意思,她觉得这里光线太亮了些,江影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而他的目光又是如此的有存在感,如冰凉刀锋一般寸寸刮过。 她抬手,把江影四处乱拂的手握紧了,朝他摇了摇头,此时江影的指尖正抚过一朵红色腊梅,引得她微微动了动。宋栀栀握紧了他冰凉的手腕,苍白皮肤表面之下被她按住的地方,黑色的封魔咒文再次隐隐闪现。 宋栀栀借着明亮光线,目光触及那黑色玄奥咒文,长睫微垂。 当年在刻下这封魔咒文时,该有多疼啊……她心中如此想道。 江影胸腔之中那某一处不知名的地方又疼了起来,他想,宋栀栀怎在这个时候想七想八?于是他俯首叼起了那洁白雪地上的一簇红色腊梅,宋栀栀的手骤然一僵,她周遭的一切事物是如此的清晰,她看得一清二楚,便更觉不好意思。 “将那灯盏关……关了……”她轻声唤道,气息不匀,断断续续。 江影听清楚了,但他拒绝,又咬了一下:“太暗了,影响我渎神。” 宋栀栀:“!!”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傻话! 她两肘撑起自己,准备自己跑过去关,没想到刚往前挪没两下,那洁白的脚已经被他冰凉的手紧紧抓着。 “我关灯!”宋栀栀大声说。 江影一言不发,只将她拖了回来,宋栀栀头上坠着的步摇“叮当叮当”乱响,而后这只发钗被江影抽出,丢到一旁,他嫌这玩意碍事,也担心待会一不小心刮花宋栀栀的脸。 “不关。”他开口,声音冷冰冰,手臂一用力,已经将她拽入怀里。宋栀栀委委屈屈,甚至有些后悔她说了那句话,她缩在他的怀里,就像一朵等待盛开的栀子花,而后这朵花的花瓣,被江影揪得干干净净。 她觉得有些冷,因为他冰凉的指尖仿佛游蛇一般,慢慢地走过高的山丘、缓的平原与密的森林,而后终于来到那流淌着潺潺清溪的山谷,它探了进去,宋栀栀瞪大了眼,她想要往后躲,却被他另一只手拦着。当她以为这样就已经足够之时,江影忽然低下了头,他墨色发丝垂落,末端轻轻刷,落在了某一处,宋栀栀一手扯住了柔软的丝绢,一手按住了他的脑袋,不知该往下压还是往外扯。 仿佛是一只风荧蝶触上了栀子花,这平日里嗜血的蝴蝶扇动着狭长的双翅,幽蓝色光芒闪现,鳞粉簌簌而落,那口器拨开洁白的栀子花瓣,辛勤地采集着花里的蜜,直到那轻盈的栀子花瓣软了下来,细长的花茎弯折,这只幽蓝色的漂亮风荧蝶才肯罢休。 宋栀栀确实是有些没力气了,她有些困,长睫如扇般垂落,她开口轻声说道:“困……” “不困。”江影拒绝了他,宋栀栀一惊,在兔子灯盏散发出明亮且温暖的光芒中,他逆着光,那光线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他有着靡丽妖冶的俊美,但她的目光聚集在他那冰凉薄唇上蕴着的水光上。 宋栀栀倒吸了一口凉气,抬手又想关灯,但又被江影阻止了,他的手臂拢住她的腰,让她在他掌心上打了个旋儿,于是她翻了一个面儿。宋栀栀的双手往前抬着,却只能将眼前那淡蓝色的轻纱帐幔拉住了,她望着帐幔上的流苏微微摇动,而后她身后熟悉的冰冷气息靠近,宛如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川,下一瞬,这冰川撞上了她,丝毫没有阻碍。似乎是冰川融化了,那春日般的涓涓细流潺潺从山谷流泻而下,那灯盏仿佛日光,将原野上的一切照得莹莹微亮。 但这宛如和煦微风般的季节很快过去,而后便是海上的风和雨,夏日中的大雨倾泻而下,汇聚成海,宋栀栀觉得自己仿佛矗立在岛屿岸边的海崖,那幽蓝色的大海之上,席卷着暴烈的海浪,浪头一层卷着一层,一层又高过一层,不由分说地拍击崖壁,似乎要将它撞破为止,夏日的倾盆大雨仍在下着,雨水接触大地,发出响亮的声音。海浪仍在孜孜不倦地撞击着海崖,直至某一瞬间,那脆弱的崖壁瞬间决堤,岛屿上的溪流与海浪汇作一处,再难分彼此。 在雨声中似乎有隐隐的喊声被吞没,许久之后,云收雨霁,明朗日光照耀,屏风上的兔子灯盏依旧安静地立着,从脑袋上发出温暖的光芒,将室内的一切照耀得无比温馨。宋栀栀早困死了,她闭上眼想睡觉,却被江影揽着带她去洗净,反正她后来确实没了意识,不知哪时候睡了过去。在这一觉中,她头上婆娑花没有碰到江影身上藏着的红琉璃,但她却做了一个梦。 ——一个属于她自己的梦。 在梦中,宋栀栀听到有清亮好听的女声响起,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栀栀,栀栀……”梦中那声音唤道,语气冰冷,一板一眼。 宋栀栀下意识答道:“我在。” 她四下环视,却没看到人影,但在梦中,她看到了正在成长中的婆娑木。 除了那婆娑木之外,四周皆是一片混沌,而那梦中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 宋栀栀感觉有些好奇,便凑了过去,她惊讶地发现,原本只是一朵小花的婆娑木已经如此高了。 估算一下,这高度,竟然与沈家地宫那株成熟的婆娑木一般高了…… 一二一声心跳 一二一声心跳 沈家里供养的那株婆娑木已经成年, 若她的这株婆娑木与它一样高,岂不是说明它也要长成了? 虽然很不好意思承认, 但宋栀栀知道, 自从她与江影在神识空间里的那几次之后,这婆娑花生长的速度可谓突飞猛进,这段时间以来它确实隐隐有要脱胎换骨的趋势。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宋栀栀心念一动, 脑海中出现了这个疑问, 而后她梦中虚空中的那个声音马上回答她:“是的,婆娑花已长成, 它即将变为婆娑木。” 这清亮好听的声音又响起, 宋栀栀愈发觉得这声音无比熟悉, 但细细回忆, 却未能在记忆里找到这声音的主人。 但宋栀栀觉得有些开心又怅然若失, 开心在于困扰江影不知道多久的朔月蛊可以解了, 那只该死的朔月蛊虫会难以抵挡婆娑木的诱惑,从江影身上离开,栖息于婆娑木上。 而她在怅然什么呢? 宋栀栀想, 等婆娑木长成, 江影可不会每日如此为她浇花了, 同样也没了借口去……去他的神识空间里…… 一时之间, 宋栀栀不知如何是好。 梦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提醒她:“婆娑花长成,便会结果, 栀栀, 你要什么果?” 宋栀栀感到无比疑惑, 她挠了挠头问道:“开什么花,结什么果, 这个果……它能吃吗?” “不能吃。”梦中的声音提醒她,“它可以实现你的愿望,给予你最想得到的东西。” 宋栀栀一愣,觉得这事情太妙,她有些受宠若惊。 “我想要什么,都能给?”宋栀栀问。 “当然啦,这是你的世界,你想要什么没有呢?”梦中那好听的女声响起,对宋栀栀说道。 宋栀栀垂下眼睫,直觉告诉她,这声音说的是事实。 她走上前去,仰头望着眼前那婆娑木枝头上坠着的一枚果子,通身白色,蕴着如玉般的光泽。 “你要……什么呢?”梦中的女声问宋栀栀道,“灵祇泪,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灵祇泪是什么?”宋栀栀转过身来,望着虚空问道。 “本来呀,我都无法与你对话。”那女声响起,“但你身上的神血已经足够多了,属于神明的能力也回来了,所以我才能与你说话……” 宋栀栀呢喃出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呀……”虚空中那声音轻轻说道。 宋栀栀站直了身子,猛然一惊,经她一提醒,她这才反应过来,她一直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因为这……这就是她自己的声音呀! 她在地上茫然转了个圈儿,不知如何是好,她握紧了手中的婆娑果,即便心中有无数问题想要问,但她还是优先问了她最好奇的问题:“灵祇泪是制成锁灵咒的主要材料之一,对吗?” “对,因此灵祇泪自然也能解除锁灵咒的束缚。”女声对宋栀栀冷静说道,“这灵祇泪极其稀有,自灵祇诞生——也就是这个世界诞生以来,只出现过两枚。” “哪两枚?”宋栀栀直接问道。 “灵祇泪是神明的悔意,但无心无情的神明,又怎会轻易有这种情绪?”女声缓声说道,娓娓道来,“一枚灵祇泪诞生于墟渊深处,灵祇不慎被灵祇神教初代教首窥见身影,这让人类修士触碰到了世界的禁忌,超出人类理解上限的世界法则被他们领悟,他们拥有了更加强大力量——这力量足以令他们自己与世界一同走向毁灭。” “因为那窥见神明的一眼,有了第一枚灵祇泪,这枚灵祇泪被初代教首带回灵祇神教,以它为主材料制成这绝妙非常的锁灵咒,用在江影身上,但因这咒法不够完美,只能使得双方生命绑定,不能让另一方代替一方先死去,还有交换负面感受的副作用,因此被灵祇神教搁置不用,只将锁灵咒的一半留在江影身上。”女声对宋栀解释。 宋栀栀疑惑问道:“那么另一枚呢?” “栀栀,你说呢?”那女声轻轻地对宋栀栀说道,“是什么事,让神明第二次感到了悔意?” “是什么?”宋栀栀很配合,乖巧问道。 “我也忘了,关于这一切记忆一片空白,栀栀,我就是你,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能想起?”那女声笑了,似乎在笑宋栀栀傻。 宋栀栀想到了自己在星河小舟上之前完全想不起来的记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她,并不那么着急解开锁灵咒,所以她将手中的锁灵果紧紧攥着,继续问道:“除了灵祇泪之外,我还能用这枚婆娑果换什么?” “你果然会如此问。”清亮好听的女声又笑了,“栀栀,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它就能变成什么……” 宋栀栀一惊,她想,她要一颗世界上最纯净无暇的心给江影,难道也可以吗? 她如此想着,低下了头,在她白皙的掌心之中,忽然流转起了九色的光芒,内里似乎有一颗洁白的心在跳动。 是真的,只要她想,这颗婆娑果马上便会变为一颗足以配得上江影的心。 但是…… 宋栀栀的一手紧紧攥着,她的脑海中又浮现了江影在巨大的灵气神像下对她说的话,他对她说,他现在已经不想要心了,现在赶紧想办法解开他与她之间的锁灵咒才是要事。 如此一犹豫,她手中的那枚婆娑果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洁白如玉的果皮表面上隐隐亮起了那眼睛形状的图腾。 宋栀栀的内心并不坚定,所以这婆娑果迟迟未变成一颗心或者是灵祇泪的模样。 她想要给江影一颗心,但在不久之前,江影对她说不想要心了,所以她在纠结。 宋栀栀的长睫落寞垂落,白皙的指尖攥紧了手中的婆娑果。 此时,这梦里的女声再次响起:“栀栀,你还未决定要什么吗?” 宋栀栀点了点头说道:“我……我不知道……” “若是拿了灵祇泪,江影与你没了锁灵咒的束缚,你们二人再无瓜葛……”那冷静的女声响起,“你若是想,我还可以将你送回你原来的世界,继续过你原来的生活。” 宋栀栀轻轻“嗯”了一声,这个选择于她而言,确实是足够诱人。 “那么如果……我要心呢?”宋栀栀又问。 那属于她自己的女声响起:“你要心……便要心,若是他不收,这颗心可就会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宋栀栀一惊,攥着婆娑果的指关节发白,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若是江影真的不要,那这婆娑果岂不是浪费了? 而且在不久之前,他亲口对自己说,不要那颗心了…… 现在的江影,应当是想要与她解开锁灵咒的吧,毕竟她自己就是麻烦精。 宋栀栀如此想着,手中的婆娑果上如同眼眸一般的图腾已经变得更加清晰。 “这……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宋栀栀轻声说道,“我想我应该……欠他好多好多,所以……我要将这枚婆娑果给他。” 她的长睫微颤,闭上了双眼:“他要什么,便选择什么,不论是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梦中的声音响起:“栀栀,你当然可以这么做。” “这是你的世界。” “你想要如何,在规则允许之内,皆可实现。” 梦境中,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逐渐淡去…… 宋栀栀猛然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那淡蓝色的帐幔,宛如水波一般,她一惊,又想起了昨晚。那帐幔上装饰的流苏摇晃得越来越激烈,到最后她嗓子都有些哑了……宋栀栀咽了下口水,她低头望向江影搭在她腰上的苍白手臂,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她爬了起来,并没感到什么不适,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干净的白色布料,不是昨晚之前穿的那一套,想来江影已帮她换了。宋栀栀抠了下帐幔上挂着的流苏,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宋栀栀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准备从床榻上爬下去,去倒杯水来喝。 她的手撑在身体两侧,却发现自己掌心里多了一样东西。 宋栀栀将自己的手掌摊开,内里躺着一枚泛着白玉般光泽的果子,是……婆娑木结出的婆娑果。 她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发现自己竟然将梦里的所有细节都记了起来,丝毫没有前几次梦境里的晦涩模糊,这果然是她自己的梦,还是高清的。 宋栀栀下意识摸了摸脑袋,发现上面空荡荡的,婆娑花已经不见了,而在屏风后,多了一株小树,它青葱鲜嫩,几乎与人一般高,那熟悉的枝桠走向,竟然是正常的婆娑木。 婆娑花生长为婆娑木后,便不用再吸食血肉,所以它脱离了她的身体,独自生长,而在那树木的顶端,又是一朵新的洁白小花悄然出现了个小花苞,象征着新一次的生长周期即将来临。 宋栀栀攥着手中的婆娑果,喝了一口水,又简单洗漱一番,她轻手轻脚地四下找来找去,只找出一个金匣子,之前用来存放心脏的那一枚,内里那颗素灵大师的心早已消散入风中,一旦与外界接触,除非它很快与修士融合,不然它便会很快消失。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中宛如白玉一般的婆娑果放入这枚精致小巧的金匣子里,搭扣关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这枚匣子很轻,宋栀栀却觉得沉甸甸。 此时,她身后传来衣料微动的声音,宋栀栀的青丝微晃,扭过头去。 江影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侧躺在一手托腮,幽深的红眸静静望着她。 一二二声心跳 一二二声心跳 宋栀栀扭头望向江影, 看着他,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人对视了许久, 直到宋栀栀干巴巴地唤了一声:“你……你醒啦?” 江影轻轻颔首, 苍白的手臂微动,准备从床上爬起来。 宋栀栀看着他的动作,敏锐地发现他两条腿的动作看起来略微有些僵硬。 她的脸瞬间红了, 心想昨日那样, 他又替她承受了负面感受,所以他今日略有些酸痛, 也……也是正常的? 宋栀栀连忙走上前去, 手里捧着一杯茶, 仔细打量着江影。 虽然感觉略有些不适, 但江影的动作依旧敏捷, 轻松地坐了起来,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就这么安静地望着宋栀栀。 宋栀栀昨晚的衣服其实没怎么穿好,所以领口微敞, 露出细腻白皙的肌肤于与其上的点点红痕, 这无疑又牵动了些许回忆。 江影默不作声, 抬手将宋栀栀的衣领拉好, 她有些茫然地低头去看他苍白的指尖替她将丝绦的结给系上。 宋栀栀的嘴巴张了张, 似乎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攥紧了手中的金匣, 突然有些不敢将它交给江影。 如果……如果江影真的不要那颗心, 这可怎么办呀? 江影若选择了灵祇泪, 那么所锁灵咒解了之后,他会不会像原先说好的那样, 将她给杀了? 毕竟他没有心,没有感情可言,做出什么来都不意外。 宋栀栀将手里的金色匣子藏到了身后,她又退却了,不敢将那枚婆娑果交给江影。 她安静地抿了一口水,将茶杯放到桌上。 此时,猝不及防间,她被拽到了一个冰凉的怀抱中,江影冷着脸,一手握紧了她的手臂,幽深的红眸中是一片漠然,就这么凝视着她。 “做什么?”宋栀栀紧张了,坐在江影腿上,她咽了下口水问道。 昨日没有力气,今日她也还是没有力气。 江影那只冰冷的手掌贴上了她的腹部,再微微往下,掌心幽蓝色的光芒闪现,大量的灵气涌动。 他在疗伤,其实并没有受什么大伤,只是肌肉有些酸疼,这些都要由江影自己承受。 宋栀栀乖乖地卧在他的怀里,偷偷拽了下他的袖子,小声说道:“江江……” 江影没有说话,只又轻轻揉了一下,宋栀栀觉得有些痒,想躲。 她又唤了声:“你说话呀……” 宋栀栀的嗓音有些哑,江影抬手将桌上的茶杯拿了过来,隐隐有灵气流窜于茶杯外壁。 他喂她喝了几口水,宋栀栀发现水是温的。 江影还是不说话,宋栀栀没有再坚持喊他,就这么安静地被他抱在怀里。 他抬起了手,动作很熟悉,宋栀栀知道他准备去碰她头上那朵婆娑花,她没有说话,只低下了头。 江影摸了个空,原本盈盈生长在宋栀栀头顶上的婆娑花消失不见,他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无措地划过。 “你看……”宋栀栀指指了指房间里屏风前生长着的那棵婆娑木,“昨晚……昨晚它长成了。” 江影一愣,细细一思考,明白过来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宋栀栀一直在盯着他看,从他微微泛起了红的俊脸上猜出他在想什么。 “你现在可以将身体里的朔月蛊虫给引渡到婆娑木上了。”宋栀栀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头顶。 江影启唇,薄唇宛如刀锋,说出的话也依旧冰冷:“朔月蛊虫在体内移动的时候,会很痛。” 宋栀栀想,就算是这样,那也要将朔月蛊虫给引出来,那么可怖的一只虫子一直在身体里也不是个事儿。 “你去将它引出来,我会忍着。”宋栀栀对他轻声说道,“不然……不然等到下一个朔月日,我还会疼。” 江影站起身来,高大身影将光线遮挡住一大半,宋栀栀仰头看着他的脸,他俊美的脸颊上轮廓深邃,看不清他红眸中的光芒。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径直走上前去,苍白的指尖抚上那青翠的枝桠,指尖上那幽蓝色的光芒亮起,他在唤醒体内沉睡着的朔月蛊虫。 在朔月蛊虫身上第一根触须开始颤动的时候,宋栀栀瞳孔骤缩,忍不住痛呼出声,那熟悉的痛感又传来,流窜过四肢百骸,比先前几次朔月日时都更加剧烈。 主要是前几次朔月日来临的时候,江影都会在身边陪她,加上那时候婆娑花还生长在她头顶,属于婆娑木的气息安抚了江影身体里的朔月蛊虫,所以她的痛感并不强烈。 但是现在,朔月蛊虫要离开江影的身体,那动静可太大了,此时那邪恶的虫子正搅动着江影的每一寸经脉,而由此产生的痛苦都要由宋栀栀承受。 江影明白,朔月蛊虫一旦被唤醒,便很难再沉睡,所以他只能将手掌紧紧贴在婆娑木上,没有移开,就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宋栀栀。 他体内的朔月蛊虫嗅到了属于婆娑木的气息,这是它身为朔月蛊虫的虫生中遇到过的最美味的婆娑木,因为这株木是以神血浇灌,自然比一般的婆娑木来得更加诱人。 朔月蛊虫贪婪的本性难改,它将探入江影经脉里的触须收回来,很快地打包行李准备“搬家”,这一系列的动作再次牵动了巨大的痛楚。 宋栀栀咬着牙,背过身去,身子一软,已经躺倒在了床上,她被疼痛侵袭,已经完全没有了支撑自己的力气。 疼,当真是太疼了,比第一次朔月日来临时的痛楚更甚,而且这该死的疼痛一直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昏睡不过去。 江影看着她四肢蜷缩着的身体一直在颤动,因痛楚而流出的汗水浸湿了衣裳,他指尖微动,手掌险些要离开婆娑木。 宋栀栀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她咬着牙,断断续续说道:“你……你不要离开婆娑木,让它出来。” 江影手背上黑色的封魔咒文因他的过度用力而隐隐闪现,他终究还是没有再动,就这么安静地望着宋栀栀,没有说话。 他注意到在宋栀栀虚弱的掌心里掉出的一枚小金匣,精致小巧,似乎是之前用来装素灵大师心脏的那枚匣子,也不知何时被她攥在了手心。 许久过后,朔月蛊虫终于是离开了,它从江影的指尖缓缓爬出,如长足一般的触须在青翠的枝桠上微微摇动,似乎很满意这个新的居所。 但这只朔月蛊虫的一生马上就结束在了这里,江影不会放任此等邪物还留存于世,尽管朔月蛊虫有诸多妙用,豢养它可以轻易控制任何一个人——甚至于是青君,但江影还是不由分说地将朔月蛊虫给击杀了。 断成两截的残破虫躯从婆娑木上坠落,江影似乎还不满意,直将那朔月蛊虫身体碾成了碎末才罢休。 不是为了泄愤,单纯是因为他知道宋栀栀极怕这玩意。 将朔月蛊虫碾碎之后,江影这才大步走上前,去看宋栀栀的情况。 宋栀栀卧倒在床上,双眸紧闭,却并未晕过去,因为朔月蛊的疼痛是会刺激着神经,不让受蛊者昏迷过去,一定要清醒着承受疼痛。 江影将她抱了起来,宋栀栀的长睫轻颤,睁开了双眼,她确实是不痛了,于是她轻声问道:“朔月蛊虫离开了吗?” “死了。”江影说话的声音冷冰冰。 宋栀栀闻言,长舒了一口气,江影抬手替她拂开了面颊上被疼痛的汗水浸湿的碎发。 “要洗澡。”宋栀栀小声说道。 江影抱着她站了起来,宋栀栀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目光触及自己一不小心落在床榻上的金匣。 她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开口说道:“婆娑木上结了一枚果子。” 江影帮她将系带抽开,剥了衣服,将她放进浴桶中,冷声说道:“你吃了。” “不是——”宋栀栀拽住了他的袖子,急切说道,“那枚果子,可以……可以解开锁灵咒。” 江影替她往浴桶里拨花瓣的手顿住,白色轻软的栀子花瓣落在氤氲着雾气的水面上,荡出一圈涟漪。 “制成锁灵咒的主要材料是灵祇泪。”宋栀栀轻声说道,“若再有一枚,也能解开咒文。” 江影的红眸定睛望着她,没有说话,只低下头继续往水里拨花瓣。 宋栀栀低头看着栀子花瓣在水面上飘来飘去,她湿湿润的长睫微微动了动。 “它还可以……可以变成一颗心。”宋栀栀说,“它变出来的这颗心,保证比素灵大师的那颗更加纯净无暇。” “我不要。”江影对她说。 “那你就换……换灵祇泪吧。”宋栀栀直起脖子,哽咽了一下,小声说道。 “那枚婆娑果就在金匣子里,你打开它,脑海里想要什么,它就会变成什么。”宋栀栀指了指金匣子方才落下的地方,藕臂从水里伸出,带出一串水花。 江影站起身来,垂眸看着宋栀栀,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宋栀栀自己都要开口催他走的时候,江影开口了,一字一句仿佛冬日里的落雪般寒凉。 “若锁灵咒解了,我可以保证不杀你。”他对宋栀栀说道。 “好……”宋栀栀抱着双膝回应他。 江影语毕,他转身离去,宋栀栀抬起头,看到他黑色身影消失。 他走出了屏风,片刻之后,安静的室内传来一道打开金匣子的“咔哒”声。 江影打开了它…… 他最后的那句话的意思是要灵祇泪,解开他与她的锁灵咒…… 宋栀栀呜咽了一声,她吸了吸鼻子,额头磕在浴桶边缘,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入水中。 一二三声心跳 一二三声心跳 屏风后再没有了动静, 宋栀栀给自己细细擦洗着身子,她没有再说话。 既然已经将决定权交给江影, 她也不会再去哀求什么影响他的判断。 他的命运是她亲自写就, 她本就欠他良多,那枚婆娑果,本该是他的…… 洗了很久之后, 宋栀栀仰起了头, 准备起身擦净身子,却发现她又忘记拿干净的衣物进来换。 她下意识唤了声“江江。” 却久久没有回应。 宋栀栀想, 不会是江影已经用婆娑果换了灵祇泪, 完全与她断绝了关系, 他已经甩手离开了吧? 她感到心中传来了巨大的失落感。 宋栀栀垂下眼睫, 准备拿软巾裹着自己的身子, 自己跑到外面找衣服。 但就在她思考间, 江影已经出现在屏风前,他的臂弯间搭着一套全新干净的衣物,不知是不是巧合, 他手里拿着的这套正是他曾经为她亲手裁剪过的那套。 他走了过来, 步子悄无声息, 只低头将这套衣裙放在了宋栀栀浴桶旁的小桌上。 宋栀栀看着他的身子一愣, 讪讪坐了回去, 下意识将自己身体挡着。 但江影没有看她,只默默地放下衣服, 再默默地走出去。 宋栀栀将这套淡蓝色的衣裙穿上, 拍了拍自己的裙摆, 轻盈又美丽。 她有些好奇江影的反应,便赶紧提着裙子走了出去。 此时的江影正站在书桌前, 面前是打开了的金匣子,内里那枚泛着白玉色泽的婆娑果正安静地躺着。 江影看到她出来了,没有用手触碰这枚婆娑果,他将金匣子推了过去,推到宋栀栀面前。 “我不用。”他定睛望着宋栀栀,启唇对她说道。 “不……不用什么?”宋栀栀呆呆地问道。 “想要什么,你自己选。”江影的薄唇宛如刀锋,一字一顿对宋栀栀说道。 宋栀栀低下头,看着金匣子里的婆娑果,小声问道:“如果……如果是心的话,你也会用吗?” 江影马上回答,速度很快:“会。” 宋栀栀闻言,颤抖的指尖抚上那婆娑果,白玉似的果皮一触碰到她的手指,便开始有所变化。 但是,这枚婆娑果并不坚定,它一会儿变成了眼睛形状的图腾,一会儿变成了蓬勃跳动着的心,都有趋势,迟迟没有定下形状来。 江影看着金匣子里的婆娑果,再抬头看了一眼宋栀栀,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宋栀栀将手收了回来,拢进袖子里,方才在触碰婆娑果的时候,江影在灵祇神像前对她说的话一直在她脑海中回荡。 她始终没办法坚定下来——即便她一直想要给江影一颗心,但她却觉得有了心之后或许会先恨她。 而且江影自己也曾亲口说过,他要解开锁灵咒。 “对不起……”宋栀栀仰起头来,看着江影小声说道。 江影的目光触及她眼底犹带着的泪水,轻轻挑了挑眉。 即便他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但宋栀栀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胸腔里的心开始疼了起来。 她没有对江影说出这件事,只对他摇了摇头,第一次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你的命运,是我写的,这枚婆娑果也是我欠你的。” “你想要什么,就选择什么。”宋栀栀将金匣子推了回去,“我……我自己没有办法做决定。” 江影低下头,没有去碰那枚婆娑果,倒是宋栀栀站直了身子,马上转了个身,跑了出去。 一边跑,她一边说道:“江江,我站得远一点,免得影响你判断。” 江影看着她的背影,苍白的手指伸出,碰了碰那白玉似的婆娑果,在触碰到这果子的一瞬间,它马上变幻了形状,没有丝毫犹豫。 很快,这枚婆娑果即将变成一颗心的模样,至于什么眼睛形状的图腾,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江影把手收了回来,看到敞开的房门外,风荧蝶上下纷飞。 宋栀栀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在风中鼓荡,长发飞扬,掠过鬓边,就连她这个人,似乎也成了一只振翅欲飞的蝶。 她一脚踏出悬崖之外,环绕着她身边飞舞的幽蓝色蝴蝶聚集过来,停留在她脚下,为她铺出一条路。 江影看出宋栀栀是想要离开墟渊了。 宋栀栀一直觉得江影是想要灵祇泪,毕竟一个没有心的人,还是会以自己的性命与利益为先,与脆弱的她绑定着,江影的生命时时刻刻都会遇到威胁,与他“要活下去”的毕生目标相悖。 所以宋栀栀想了想,还是她自己先离开为妙。 她一步一步地踏着风荧蝶组成的台阶,往墟渊上方走去。 江影站在悬崖之上,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没有说话。 他还是将那金匣子打开了,将里面躺着的那颗婆娑果取了出来。 江影苍白掌心之中的婆娑果以极快的速度变幻着形状,它毫不犹豫地变成了一颗心的模样。 从始至终,不坚定的只有宋栀栀自己一人而已。 不论多久过去,他骨骼上封魔咒文的古文字从来没有发生过一丝一毫的变化,永远都是“栀栀”。 不管是失去了记忆,或者是没了一颗心,他还是……想要爱她。 江影看着自己掌心的婆娑果变成了一颗心,唤了一声宋栀栀。 “栀栀。”他在她身后唤道。 这声冰凉的呼唤被宋栀栀脚下的风荧蝶一声声传递,送入她的耳中。 宋栀栀一愣,脊背挺直,提着裙子转过身来。 在幽蓝色的风荧蝶组成的阶梯尽头,宋栀栀扭过头来望着他。 江影掌心之上,一颗纯净的心正在黑暗中莹莹绽放着光芒。 它纯净无暇,比世上最宝贵的琉璃还要剔透。 这是一颗……神的心。 以心血浇灌,用爱意细心培养,也不知历经多少时光,才凝聚成这一颗心。 在许多许多年以前,灵祇在暗无天日的墟渊尽头,见到了人类的第一眼,祂从未想过,在未来的某一天,连祂也会诞生一颗心。 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要以怎样的爱意精心雕琢,才能使无心无情的神明,生出一颗心来。 但江影就是如此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凝望着宋栀栀,抬起的头仿佛在看她身后那尊巨大灵祇神像。 宋栀栀一惊,她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江影在明明知道是她写下他的命运之后,还选择了……心? 她不敢置信,只呆呆地望着江影。 但是,她脚下的风荧蝶已经轻盈地振动了狭长的双翅,带着她往下飞着。 宋栀栀甚至不需要动,人已经回到了原地,墟渊中唯一完好的悬崖之上。 “你……”宋栀栀启唇,对江影唤道。 江影望着她,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她的话。 宋栀栀猛地扑了过去,扑进他怀中,低声唤了句“江江。” “嗯。”江影又应了声。 他将宋栀栀的身体拨开,因为她影响他将心放入胸膛里了。 江影的手里,那颗白莹莹的心微微亮起,他在将这枚心放到胸口处之前,抬头问了宋栀栀一句:“今晨要吃什么?” 宋栀栀很开心,眨了眨眼说道:“我要吃荷包蛋。” “好。”江影答应了她。 说罢,他便没有再犹豫,只将这颗心放到了胸口处。 他的速度很快,因为他担心这颗心会消散。 在白光亮起的时候,宋栀栀闭上了眼睛,她怕……怕这颗心又掉出来了。 可是没有,之后便是许久的寂静。 宋栀栀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发现江影已经闭上了双眼,周身幽蓝色的法术光芒与白色的光芒交缠在一起,似乎正在与这颗心融合。 她不知道一个人失去了心之后又得到心,会有怎样的反应,所以她看着一言不发的江影,有些慌。 宋栀栀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江影的胸膛,他闷闷的声音传来:“栀栀,我要与这颗心融合,不久之后就会失去意识。” “要多久?”宋栀栀问,她想,原来融合一颗心也不是安上去“咔哒”一声就好这么简单的事。 “不知。”江影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件事,当那颗心与他的身体开始融合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要进入深层宁静的状态,将自己的神识与这颗心完全融合。 “好。”宋栀栀应了一声,半走半抱着他沉甸甸的身子,往房间里走去。 江影的脚撑着地,免得宋栀栀拖不动他,直到进了房间之后,他才在玉床上盘腿开始打坐,进入了深层宁静的状态。 幽蓝色的光芒再次亮起,卷着他胸口处的那团白色的光芒,江影已经开始与这颗心融合。 宋栀栀守在他身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过来,但她想,今天早上的荷包蛋肯定吃不上了。 她自己跑到厨房里,胡乱煮了一点东西吃,这段日子以来,她的厨艺好上了一点。 在往橱柜外拿碗的时候,宋栀栀发现柜子里只有两副餐具,她只是扫了一眼,便下意识地将其中一个碗给拿了出来,给自己装了粥喝。 宋栀栀呼噜呼噜地喝着粥,一边闲了下来,拿出手机来查看剧情。 她先试了试输入【江影融合心的时间……】但手机给出的答案是【不知,但会在七日之内融合完毕。】 宋栀栀想了想,又想到了深入墟渊的青君,她本想把摄像头安到他身上看看他遇到了什么,但这手机又不显示了,若想看付费内容就必须消耗神识力量不可,宋栀栀担心自己神识力量消耗一空影响到正在融合心的江影,所以她没有选择看,只是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日子很快过去,在第六日,也就是青君深入墟渊之后的第七日,宋栀栀托腮在房间里看着一动不动的江影发呆。 此时,悬崖之外的风荧蝶惊慌失措地散开,长剑划破长空的飒飒声在黑暗深渊中响起。 一二四声心跳 一二四声心跳 宋栀栀正坐在房间里书桌后看书, 江影正在玉床上打坐,幽蓝色与白色光芒交织, 看来还在融合之中。 当悬崖之外那长剑破空的飒飒声响起之时, 宋栀栀敏锐地放下了手中书。 今日已经是青君深入墟渊的第七日,算算时间也应当是他回来的时候了。 但是,宋栀栀听着那声音, 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青君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温和且令人如沐春风的, 但是今日他从墟渊里飞来的气势却有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宋栀栀马上站起身来,心念一动, 她的手机已经出现在掌心。 她很快在手机里打字【今日, 不管是青君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都无法伤害到江影与宋栀栀分毫。】 宋栀栀原以为她写下这么离谱的剧情, 会被系统回收, 她已经做好了更改的准备, 但是这行字明明白白地留在了白色的屏幕上,没有消失。 她一惊,将手机屏幕按灭, 思考着这是否与神血有关。 宋栀栀这几日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是谁, 如果她是这个世界的神明灵祇, 那么一直以来想要江影死去的那股力量又属于谁?一个世界不可能有两个神明, 而另一位却始终隐藏在深处,宋栀栀连祂的脸都没见过。 这个世界里还有待发掘的秘密, 但是宋栀栀有一段漫长的记忆永远丢失了, 她知道这段记忆定然与江影有关, 不然没办法解释江影身上的封魔咒文全是她的名字。 如果与江影有关的话,这段记忆……又到了哪里去? 宋栀栀在这一瞬间脑海中闪现过诸多想法, 然而就在此时,一柄带着桃花的长剑,挑破了窗户处挂着的窗帘,青君的身形如流星般迅疾,直接朝宋栀栀冲了过来。 青君从墟渊深处离开的时候,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他与灵祇神教初代教首这几日来的谈话内容。 教首自然是没有空闲来谈情说爱——即便她面前的青君是她所倾心之人,那红衣的女子一手托腮,面容冰冷且高贵。 “青君,你一向了解我的性格。”教首红唇勾起,轻笑了一声,“我若是一旦有了个目标,谁也无法阻挡我,除非是死亡。” “但是很不巧,我现在状态,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去。”她继续说道,“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这个世界不允许有双神的存在,是我或是她,我不可能离开现在的位置,所以只好拜托她让位了。” 青君的长眉轻皱,望向初代教首的目光温柔:“教首大人,你是在威胁我么?” “你当然可以这么认为。”初代教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纤指微微勾起,“双神的存在,是黑血妖魔出现的根本原因,若多拖延一日,这世界的裂缝便会更大一分——你难道没有感觉到这墟渊一直在往外隐隐扩张?” “你若再不作决定,拖延下去,这好不容易重新弥合的世界,可就又要崩塌了。”初代教首歪着头望着青君,“我最坏的结局便是与这世界一起死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青君明白了初代教首的意思,现在这个复苏的世界错认了神明——或许与宋栀栀的模样与初代教首一模一样有关,现在的初代教首已经是接近半神的存在,谁也没有办法将她从已经占据了的神位上拉下来,即便是拥有了神血的宋栀栀也不能。 宋栀栀在没有拥有神血之前,她的力量甚至不能与初代教首抗衡,做事的时候处处受限。 现在的情况是,初代教首赖在这个原本不属于她的位置上不走,谁拿她都没有办法,但若一直拖下去,便会重蹈世界崩塌的覆辙,到时候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如此好的运气让世界再次复苏了。 她是一个疯狂且有野心的人,一旦抓住了机会便不会放开。三千年前她妄窥神明,创灵祇神教,挑拨人类修士之间的矛盾,间接导致了令世界崩溃的那一战;三千年后她亦是如此,阴错阳差登上神位,鸠占鹊巢,倒逼原来的神明离开祂的位置。 如此行径,可恨可恶。青君心中想道。 但是……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桃花折剑,剑柄上的鲜嫩桃花似乎还盈着露水。 但是,他确实还是爱她的,不论她疯狂或是充满野心,青君也依旧爱她。 情与爱是一对很难理解的字词,青君没能真正了解它,但教首却能将之玩弄于股掌之上。 她算准了青君还爱她,所以她自信满满,相信青君一定会站在她的那边。 果然,在漫长的沉默过后,青君抬起头来,望着眼前那红衣的教首。 “可以,既然这个世界只需要一个神明,我会替你将神血取来。”青君望着初代教首,目光赤诚,“现在她应当还在墟渊之中。” “是……”教首慵懒答了一声,分出神念去探查宋栀栀与江影的情况,这一看,倒令她有些惊喜,“青君,是大好的机会。” 青君往前走了两步,疑惑问道:“什么大好机会?” “江影果然是个傻子,他竟然放弃了获得解开锁灵咒的机会,反而选择了一颗心。”初代教首轻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与一颗心融合,没想到要七日时光。” 这个“七日”说出,青君的眸光微凉,他明白了初代教首的意思。 他现在上去,江影还没有醒来,只有十二窍不通的宋栀栀一人清醒着。 这个时候,取她的神血岂不是轻而易举? “这是一个对我们很有利的巧合。”初代教首启唇,冷声说道。“世间之事,本就是因诸多巧合而生,你且去吧,将神血取来,我会在背后助你。” 青君望着她明艳的面颊,即便是与宋栀栀一模一样的脸,但两人的气质却大相径庭,岁月与经历在她面颊上没有留下任何改变容貌的痕迹,却在细细雕琢着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 当年在墟渊之上,折断了手中剑,意气风发、天真勇敢的她终究是不见了。 青君轻笑一声道:“我们有多久没有如此并肩一处过了?” “不知。”初代教首对他露出一个微笑,“青君啊青君,只有你会去记这些无用之物。” “你可以去了。”她推了一把青君,没有给他叙旧的机会,“江影随时可能醒过来,他确实是个棘手人物,你在最好趁他还没有苏醒之前,将神血取来。” 青君望向她的目光炽烈,手中桃花折剑上的桃花愈发鲜活,他点了点头,身形一动,已然御剑飞向了天空。 他的速度极快,身形利落潇洒,转瞬间已消失在初代教首面前。 那红衣的女子负手而立,望着他的背影,宽大的衣袂无风却鼓荡了起来。 她朝虚空中一抓,无数纠缠的空间宛如丝线一般绞作一团,在她掌心之下如河流般缓缓流动。 这是此界的无数法则,她的纤指微动,宛如挑动古琴的丝弦一般拨动着,掌控这个世界的动向。 而此时已经来到墟渊上方的青君睁开了眼,就在眼眸一闭一睁的这一瞬,他的回忆完毕,现在他的目的是要将宋栀栀带走,想办法将她身上的神血剥离。 那桃花折剑挑开窗帘,软纱被击碎,宛如雪片般纷飞落下,宋栀栀一人立于江影身前。 在青君手中桃花折剑即将接近他们的时候,他们脚下悬崖的黑色土块瞬间拔地而起,仿佛雨后生长出的春笋一般,将青君拦了下来。 桃花折剑的剑锋与土石相交,摩擦出一串火花,剑鸣声刺耳,传入二人耳中。 宋栀栀早已料到青君来者不善,他突然出剑,她并不惊讶。 青君应当是在墟渊深处见到了那位“灵祇”了,并且与祂达成了某种协议,宋栀栀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 她青丝飞扬,扭头望向身后的江影,他的眼眸紧闭,还在与那颗心融合着。 这颗心来之不易,宋栀栀不会让他受到打扰。 这房间已经被破土而出的岩石劈成两半,桌上那盏明亮的兔子灯落地,碎裂时发出清脆响声。 宋栀栀瞳孔骤缩,她抬眸望向执剑飞在空中的青君,朝他抬起了下颌,眸光冰冷。 不得不承认,在此界中,她面对除了江影之外的其他人,永远都是带着置身之外的俯视态度。 宋栀栀心念一动,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原本一直聚集在黑暗墟渊之中飞舞着的风荧蝶,如狂风一般席卷而来,落在她的脚下,将她轻盈地托了起来。 柔软的淡蓝色裙摆在黑暗中飘荡,被幽蓝色的荧光映照得如仙般神圣,宋栀栀飞至空中,与青君视线平齐。 “你在墟渊深处,看到了什么?”宋栀栀启唇问问他。 青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对宋栀栀柔声说道:“栀栀姑娘,我见到了昔日爱人。” 宋栀栀一惊,她没有想道那“灵祇”竟然与青君是……是这种关系。 如果是昔日爱人的话……那么,那个“灵祇”一定不是真正的神明! 宋栀栀猛然间反应过来,她抬眸看着青君,轻软的发丝从肩头垂落:“你想做什么?” “取走姑娘身上的神血。”青君两指擦拭了一下雪白的剑锋,这柄原本看似温柔的剑在此时崭露锋芒,剑锋弥漫的杀意足以灼伤人眼。 宋栀栀望着他,闻言轻笑:“这神血是他赠我,我又岂能拱手给你?” 青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那我也不得不对栀栀姑娘您拔剑了。” 语毕,那桃花折剑宛如出水惊龙,裹挟着疾风与锐意,朝宋栀栀席卷而来。 一二五声心跳 一二五声心跳 宋栀栀脚下的风荧蝶狭长的双翅快速扇动, 托着她往后疾退,但风荧蝶退得再快, 也没有青君手中剑快。 然而, 在那桃花折剑的剑锋即将触碰到宋栀栀胸膛的时候,她面前的气流鼓荡,直将她的发丝吹得上下翻飞。 空气中气流的流动遵循一定的规律, 但他们的走向不是完全固定的, 偶尔也会有意外发生,比如现在, 因为宋栀栀之前写下的剧情起了作用, 所以她面前的气流以不可思议的走向汇聚在了一起, 形成一个气团, 柔柔地将青君的桃花折剑接了下来。 桃花折剑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宝剑, 然而就是这样绵软的格挡, 能够将剑中锐意尽数化去,效果极佳。 “栀栀姑娘果然厉害!”青君叹了一声,“那标注了黑血妖魔的地图, 想必也是你的手笔?” 宋栀栀望着青君,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没有必要隐瞒, 于是她点了点头。 “这般操控世界的力量, 可不止你一个人拥有。”青君知道初代教首会在背后帮助他, 于是他调整身形,再次攻了上来。 宋栀栀脚下带起一串幽蓝色的光芒, 在黑暗的墟渊中划出一道极为优美的残影, 她身上十二经脉一窍不通,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人类,她无法修行, 但此界的所有事物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她脚下的风荧蝶带着她飞速移动,逃离青君的攻击,青君每一次出剑,都被周围“一不小心”落下的石块或者是忽然吹来的一阵风拦下。 这些变化只需要宋栀栀心念一动,便能够轻易实现。 宋栀栀原本操纵着周遭的一切丝滑无比,应付青君也游刃有余,但在一刻钟后,她周身气流的涌动忽然开始变得无比晦涩,她感觉到自己对周遭一切自然环境的操控开始遇到了阻碍。 是那另一位“灵祇”出手了,果然青君与祂站在了同一阵线上,宋栀栀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此时,青君手中的桃花折剑迅捷如风,直直朝宋栀栀刺了过来,而一直护在她身边的流动气团此时的移动变得非常缓慢,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拖住了。 桃花折剑擦着那护身的气流而后,即将击中宋栀栀。 但她脚下的风荧蝶骤然间加快了速度,有几只蝴蝶不惜自断一半翅膀,引动灵气流泻来产生能量,也要带着宋栀栀逃离这一剑。 桃花折剑与宋栀栀擦身而过,雪白的剑锋只斩断了她的袖袍,淡蓝色的轻纱飞扬,在这黑暗的深渊里飘荡,仿佛一只蓝色的游鱼。 宋栀栀打起了精神,她意识到她现在必须全神贯注,因为她要面对的对手不止眼前的青君,还有那位久久不现身的“灵祇”。 她骤然间疾退,看着御剑而行朝她欺近的青君,她的眸中锁定青君的身形,瞬间,有关于青君此时的速度以及灵气储备的等信息通过拂过宋栀栀耳边的风传递到他的脑海中。 宋栀栀眨了眨眼,计算这个结果只需要一瞬间,她心念一动,强行让自己转了个弯儿,桃花折剑再次擦着她的腰部而过,非常精准,将腰带上缀着的一颗珍珠斩落。 如此应付青君需要耗费的神识力量极其强大,因为调动周遭事物来保护她自己会受到“灵祇”的阻碍。 宋栀栀抬手,白皙手臂上出现了一颗毛茸茸的黑球,在这一瞬间,这黑色毛球弥散为一团黑色雾气,宛如乌云一般缠绕在她的手臂上,这只心魔现出了它本来的样子。 球球开始为宋栀栀源源不断地提供神识力量,宋栀栀望着还在锲而不舍追杀她的青君,狠下心来。 只听见一道尖利的破空之声,有什么东西从江影的袖中飞了出来。 一只风荧蝶飞快振动着双翅,将冥昭从江影的袖子里扯了出来,这昭示着宋栀栀的反击开始。 与此同时,初代教首的声音在青君脑海里响起:“这冥昭之上被施加了规则之力,你要小心。” 青君点了点头,但就在方才初代教首分神与他说话的一瞬间,冥昭已经飞了出来,而后见血而归。 冥昭只是一柄柳叶小刃,在黑暗的墟渊中更具优势,在青君没注意的时候,它飞了过来,直接击中了他的臂膀。 青君吃痛,捂住自己的肩膀,隐隐有黑血从他的青色衣袍里流出。 此时,一道光芒在他肩膀上亮起,施加在冥昭上的见血即死的规则之力被初代教首驳回,两股神明层面的力量相互碰撞,而后相互抵消。 青君没有因为中了冥昭一刀而等待死亡,他只感受到了隐隐的刺痛。 他无奈地捂住伤处,对宋栀栀摇了摇头道:“栀栀姑娘下手也太重了些。” 宋栀栀舔了舔唇,那柄冥昭又隐没进黑暗之中,不知何时才会现出身形。 她虽然有些紧张,但并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问题,毕竟这神血是江影一日复一日没有停歇地浇灌给她,她绝不可能让青君将这神血夺走。 宋栀栀低头望了一眼悬崖之上的江影,从这个高度望去,他黑色的身影有些模糊,交缠着的幽蓝色、白色光芒依旧没有停歇,也不知他何时才会醒来。 她轻叹一口气,只盼望着江影快些醒过来,她也可以不用如此辛苦地应付青君。 见宋栀栀没有应答,那姑娘只是低头看了江影一眼,青君感到有些尴尬。 但他转念一想,神明么,便是如此。如他一般的修士,在她眼中恐怕与草芥无异。也不知江影与她是何关系,竟能让宋栀栀如此看重他。 青君轻叹一声,只飞身而上,还没忘记要取走宋栀栀的神血。 “此界不允许双神并行,你与祂若还是如此僵持下去,此界的裂痕还会继续扩大,产生更多诡异可怕的妖魔,为了此界安宁,栀栀姑娘,您还是委屈一下吧。”青君对宋栀栀朗声说道。 宋栀栀觉得奇怪,她觉得青君这话委实有些慨他人之慷,若不允许双神并行,在墟渊尽头的那一位为何不主动退位? 她的唇角勾起,笑了起来,她在嘲笑青君所言没有道理。 “我知我无理,但墟渊尽头的那位更是不讲理。”青君无奈对宋栀栀说道,“我劝说不了她。” 宋栀栀看着青君清朗的面容,开口一字一顿说道:“神血不可能给你。”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趁青君分心之时,那只风荧蝶又悄悄叼着冥昭朝他飞了过去,气势汹汹。 青君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对话之中,他的身子没有闪躲,宋栀栀在看到他这般反应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不对,但已经晚了。 初代教首为了护他性命无虞,在冥昭即将击中他心口的前一刻,不惜将墟渊里的灵祇神像击毁,那失去了面容的神像脑袋从上方滚落,直接将冥昭拦下,荡出一圈强大的气浪与烟尘。 冥昭击中灵祇神像的脑袋,这神像瞬间四分五裂,这尊矗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神像终于被彻底毁去。 初代教首不心疼,因为这神像严格来说供奉的是宋栀栀。 宋栀栀也不心疼,因为她以为这神像供奉的是那位“灵祇”。 所以她与她在墟渊上方对了一招,双方都没有受伤,冥昭退回毫发无伤,神像破碎产生的碎石也没有砸中宋栀栀。 但就在此时,与墟渊深处操纵着一切的初代教首与在墟渊上方专心对付青君的宋栀栀同时愣住。 她们忽略了一个人。 是青君。 此时,青君那如青竹叶般的袖袍飞扬,他驭使着桃花折剑,借着冥昭击中神像那一瞬间产生的气浪推动自己向下飞去,同时也利用烟尘遮挡自己的身形。 反正,等到初代教首与宋栀栀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正在打着坐与心融合的江影上方。 宋栀栀瞳孔骤缩,她以为青君的目标一直都是她,而且她此前不久还写下了【青君无法伤到江影】的剧情,按道理来说已经写下的剧情不可能被违背,那么青君此时应当接近不了江影,会被风、石的自然事物拦下来。 除非……除非! 除非他根本不想伤江影! 宋栀栀觉得脑袋有些乱,但了解青君的初代教首已经反应过来,墟渊深处,那红衣女子脸颊染上薄薄的怒气。 该死,又被他骗了!初代教首在心中暗自叹道。 而此时,青君桃花折剑的剑锋直指江影脖子上坠着的那颗红琉璃,他早已察觉到这颗东西的不对劲。 但就在剑锋即将击中江影脖子上那颗红琉璃之时,一直处于深层宁静状态的江影骤然睁开了双眼,他幽深的红眸凝视着剑锋,察觉到这剑锋即将击中红琉璃。 他下意识转过了身,准备用自己的身体拦下这一剑,而不是让红琉璃去承受这一击。 但—— 宋栀栀此前不久写下的剧情一直在产生作用,今日谁都伤不了江影,包括他自己。 于是,一道沛然莫能御的气流不知从何而起,凝聚成团,直接把江影转过来的身形又给翻了回去。 这是意外中的意外,总之,在成功骗过两位神明之后,青君的目的达到。 “教首大人,抱歉,我还是想要明晰真相之后再考虑你的条件。”青君紧握剑柄,对着虚空朗声说道。 他的直觉敏锐得惊人,在墟渊深处与初代教首谈话之时,他就联想到了江影脖子上那颗红琉璃。 所有人,包括初代教首、宋栀栀、江影,还有他自己,都缺失了某一部分极为重要的记忆。 那么,这份记忆它藏在哪里呢? 青君决定赌一把。 桃花折剑击中红琉璃,发出铮然一声,骤然间红琉璃破碎,如血一般的光芒闪耀,晶莹璀璨。 当然,这颗红琉璃也确实是一滴血,它飘飘荡荡着向上飞着,一直飞到了宋栀栀的面前。 很快,在宋栀栀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滴眉心血飞至宋栀栀眉心的朱砂痣上,与之嵌合,严丝合缝。 宋栀栀的眸中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怦怦怦——”如擂鼓一般激动急切。 与此同时,她想到了记忆中一个景象,在沈家山庄的夜里,竹影婆娑下,江影背着她,与她讨论着这颗红琉璃。 “这是什么东西,你这么宝贝?” “不知道。” “冥昭重要还是它重要?” “它。” “我重要还是它重要?” “它。” “你重要还是它重要?” “它。” 而此时此刻,这颗红琉璃,终于回到了属于它的地方。 属于宋栀栀,同时也属于这整个世界的某一部分记忆,终于归位。 一二六声心跳 一二六声心跳 在红琉璃回到宋栀栀眉心的那一瞬间, 这个世界仿佛暂停了。 曾经三千年前的史书记载开始飞速翻动,与字里行间填入信息, 描写着有关江影的一切;初代教首与青君的脑海中都多出了一个名字——“江影”。 宋栀栀所有有关于他的记忆被抽离, 所以连带着这个世界也忘记了他。 但就在现在,他们都记起来了。 宋栀栀仰头望着虚空,捂住了自己正在不断传来心跳声的心口。 她问了自己两个问题。 宋栀栀, 你究竟从哪里来? 你的心, 又是从何而来呢? —— 祂是世界法则。 祂无心无情。 祂即是神明。 平行世界有无穷多,所以神明有无数, 此界的神明名为“灵祇”, 这个名字只是此界中人为神明所起的名讳。 神明没有名字, 亦没有具体的形象, 在一般情况下, 人类不可能发现祂的存在。 因为祂深藏于人类永远到达不了的极限之地——例如墟渊的最深处。 但人类是一个极其聪明的物种, 他们如同蹒跚学步一般慢慢探索此界的规则…… 灵气是这个世界的能量,它无处不在,但人类却始终没有办法真正掌握控制灵气的办法。 但即便只是初通皮毛, 被利用了一点点的灵气也能够让他们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甚至是上天入海, 探索未知之境。 那时候的灵祇界, 还未出现传授修真之法的门派, 也未出现宗教。 灵祇界人们的信仰皆是自己与他们身后的家国,他们从未想过这个世界——甚至还有神明的存在。 直到某一天, 经过千万年发展的人类到达了那不可涉足的墟渊之下。 那一天, 一男一女出现在了墟渊上方, 他们是人类修士,此时他们的修为用人类的境界划分来说不过金丹而已, 但这已经是那时人类修为的巅峰。 在墟渊之上,那一男一女爆发了一次争吵,灵祇没有兴趣听,祂不理解他们在吵些什么。 总之,在最后,那个后来谁也不敢妄言她名讳的女子折断了手中剑,将断剑抛在青君面前,一人深入了墟渊之中。 越往墟渊深处去,所受到的压力便越大,这是人类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 但她之所以为她,是因为她硬生生突破了人类修为的极限,她目标专一,不屈不挠,竟然真的被她来到了墟渊的尽头。 这出乎了灵祇的意料,因为祂不理解人类信念的力量有多强大,祂只知通过计算,她不可能活着来到墟渊深处。 于是,那是人类与神明的第一次邂逅。 后来的青君称那次相遇为“罪恶的奇迹”,并不是随口胡诌,因为在那一天,窥见神明的人类掌握了最接近于真理的法则,这意味着他们能够将此界灵气利用到极致,同时……他们也打开了潘多拉的魔匣。 在墟渊的深处,未来的灵祇神教初代教首看到一只巨大眼眸对她缓缓睁开…… 而在那双眼眸中,她看到了她自己,二十岁的年华,意气风发,天真勇敢,像初初开始探索外界的一只小兽。 灵祇没有具体的形象,严格来说,祂是无处不在的规则,是一块干净的琥珀。 直面祂,人类看到的会是自己。 但……就像指纹印上尚未凝固的琥珀,人类的身影同样也在灵祇那里中留下了影子。 于是灵祇有了第一只如同人类一般的眼眸,祂凝视着她。 灵祇本无意泄露什么,但属于灵祇界的初始法则就是这么赤裸裸地藏在祂的眼眸之中。 初代教首望着墟渊尽头的那只眼眸,仿佛福至心灵,她是极聪慧之人,仅仅是这么短促的一眼,也令她领悟到了许多。 她无法解释这现象,当人类没办法用现有的知识解释某些事件的时候,所谓的神明概念便诞生了。 她将墟渊深处那一瞬间与灵祇的对视称为神迹,而灵祇也终于拥有了“灵祇”这个名字。 她将领悟的世界规则用于实践中,突破了人类知识的极限。 灵气被人类运用至极致,人类的修为因此暴涨,宗教与门派出现了。 脱胎于初始灵气运用理论,人类的智慧衍生了无数的流派,从而形成了不同的门派。 原先的“家与国”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是以“门派”划分的不同势力。 其中,势力最为庞大的,便是灵祇神教,因为灵祇神教的功法典籍出自初代教首之手,与世界规则的本质最为接近。 灵祇神教的初代教首也完成了她的野心,开创了一个属于她的时代。 但是,所有的人都忽略了一件事,在一个世界体系中,有人存在的地方便会有无数的纷争与矛盾。 因为生物本质上一种不断在掠夺的存在。灵祇如是说。 人类之间的矛盾即名为因果,人与人之间的因果线在漫长的时间跨度下,原本可以因为自然规律的生老病死而逐渐消弭于无形。但由于人类掌握了超越极限的力量,他们通过修炼可以获得漫长的生命,原本可以因为生老病死而自然消散的因果线开始无限延长。 这样下去,纠缠在每个人身上的因果线会越来越长,每个人的因果线之间的交叉点就会越来越多,而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死结,就像散开的毛线乱作一团。 这是灵祇界隐形的劫难,每一个因果纠缠就是一个劫,当劫数越来越多的时候,原本稳定的世界终究会走向崩溃。这是因为在人族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强者,由于永生不死的生命,人类的力量上限在不断突破,没有尽头,若他们足够强大,一旦发生摩擦矛盾,爆发战争,这世界无法承载战争余波,便会毁灭。 灵祇用她唯一的一只眼,窥探着人类世界,她发现了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若再不行动,祂终将随着崩溃的世界一起死去。 灵祇用祂无与伦比的计算能力,预见到了自己千万年后的死亡。 祂本来没有“害怕死亡”这个概念,但因为祂与人类对视的那一眼,祂学会的第一个近乎于本能的情绪便是畏惧。 灵祇无法接受祂要死去这个事实,但祂却无能为力,人类这个物种已经强大到任何都无法毁灭他们。 而身为世界法则集合的祂,可以影响人类的思想行动,像拨动天平的两端,却无法完全控制他们的思想与意识。 ——因为思想与情感,是人类超脱于躯体之上,唯一真真正正属于“人”的东西。 在灵祇的眼中,这整个灵祇界仿佛一盘棋局,棋盘上纠缠的“劫”如同雪球一般越堆越多,因果线纠结如乱麻濒临崩塌的边缘,。 经过繁密的计算,灵祇需要一把利刃,祂要用这把利刃,将所有纠缠的因果线斩断。 所有的仇恨与纷争,所有的劫难,皆应于这把“利刃”之上。 所有人都会恨他,因为他足够可恶,随着他的死去,大部分的仇恨会随之消失。 ——就像一本书里的反派,无人知道他从何而来,只知道他足够邪恶可恨,当他死之后,大快人心,这本书也能迎来皆大欢喜的完美结局。 这个方法看似简单粗暴,却出乎意料的有用。而且,若是未来因果线再次生长,灵祇可以再用一次同样的方法,而祂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让这么一个人诞生。 用一人的性命,换来一整个世界千万年的和平稳定,这是一笔很不错的交易。 于是,灵祇决定试一试。 在月轮历前三百年的二月二九,江影诞生了。 他拥有神明馈赠最“美好”的礼物。 对于灵祇来说,她可以随意精心雕琢出一个完美的人类。 他拥有最佳的天赋,他的经脉是天通十二脉,与天地灵气的沟通效率超脱于所有人之上。 从古至今,从来没有这样体质的人类诞生。月有阴晴,花有衰败,世上本无完美之物,这样的存在有悖常理,只有身为神明的灵祇亲自出手,才能够打磨出这样一副躯壳。 他将会成为祂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匕首,将此界力量过强的人一一斩首,并且在已经写好的命运操纵之下,与此界所有的势力结仇,最终,他会走向生命的终点,应劫而死。 ——这是灵祇为他精心写就的命运。 二月二九还是大雪纷飞的冬日,出生后不久便失去了双亲的江影被抛弃于雪地之上,灵祇静静注视着还在襁褓之中的他。 这是祂第一次干涉人类世界,所以祂格外小心翼翼,在这一天,灵祇发现了一个令祂惊讶的事情。 祂精心雕琢出的完美人类,竟然就要死了,被冻死。 灵祇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是怕冷的,如此脆弱的人类。 江影是灵祇很重要的实验品,所以他不能死,为了保他在走向命运终点前的性命无虞,栀栀便诞生了。 栀栀是她后来的名字,严格来说,她是灵祇分化出的一部分,她拥有人类的形象。 灵祇不会变成其他什么人,祂只会笨拙地模仿人类的模样——那个第一个窥见祂的人类女子的形象。 同样是在二月二九那一日,身着白裙的漂亮少女走出了墟渊,她赤着脚站在雪地上,脚底被冻得发红。 栀栀抬起了脚,感觉到了“冷”这种生理感受,她低头将包着年幼江影的襁褓捡了起来,他漂亮的小脸发红,藏在粗糙的布料之下,有种晶莹剔透的可爱。 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到他的脸颊上,结出冰霜。 栀栀将他放在木盆上,丢入江水中,冬日里顺流而下的江水会载着这小小江影来到温暖的下游,直到有好心人将他捡起。 江影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因为将他救下时,他被抛弃在江中。 一二七声心跳 一二七声心跳 江影确实过得很苦, 因为在写就他命运之时,灵祇就没想过让他活。 身为灵祇分化出一部分的栀栀在墟渊之外行动, 她救了江影很多次。 灵祇神教教中一个小小分部的修士来江影所居的镇上寻找有天赋的小孩, 准备收入教中培养,在查到江影的时候,教中的修士们都惊讶了了。 江影身上的十二条经脉, 竟然都是畅通的, 要知道,就算是那位惊才绝艳的初代教首大人, 也还有一脉尚未畅通。 完美得不似真人, 更像是妖魔。 面对这样的江影, 他们所想的是将他毁了——在他尚未成长起来之前。 他们以会带他回灵祇神教好好培养的借口, 把江影带走了, 那时只有十岁的江影以为这是真的。 江影蹲在灵祇神教备好的马车里, 两只瘦削的手环抱住自己的双膝,看着马车里供奉着的灵祇神像。 这是一尊极为美丽的女神像,是初代教首为了加强她在教中声望, 参考了她自己的形象雕刻而成。 灵祇圣城建立在墟渊之上, 所谓的神明形象是以她为蓝本捏造, 初代教首的野心昭然若揭。 江影伸出手去, 轻轻拭去神像上沾染的一点尘灰, 灵祇神教势力甚广,他所居住的地方也信仰神明灵祇。 他也是信仰灵祇的, 虽然他的命运多舛, 但江影亦有每日对着灵祇神像一遍又一遍地祈求, 他何时才能够脱离这黑暗无望的命运。 灵祇神教宣扬说神明平等地爱着每一个人,但江影想, 如果当真有神明,或许神明并不爱他。 江影是如此的傻。 神明无心,又怎能爱他。 所以,当那柄长剑探入马车之内,擦着他脖颈而过时,江影很平静。 他那如红色琉璃般剔透的眼眸静静望着那剑锋,在心中想,果然不可能有好事降临到他身上。 那柄没能成功击中他的长剑偏离原本的路线,自然是灵祇的手笔。 但现在的江影如此弱小,他还是会被杀死,所以栀栀出现了。 马车行驶到了密林中,在野外杀死一个人不会被发现,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死去,亦不会有人追究他的生死下落。 但此时,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刮过,将灵祇神教的那些修士吹得东倒西歪。 森林中的藤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托着栀栀往前走。 蹲在马车里江影捂住了脑袋,此时,一双洁白无瑕的手臂将帘子拉开。 由于栀栀拉动门帘的力度太大,马车里的灵祇神像被扫落,坠落在地,碎裂成两半。 江影抬起头,想要看一看来者何人,却被一张冰凉的手将脑袋按了回去。 栀栀把他拽到了怀里,她来时一不小心碰到了栀子花丛,她身上带着清甜的香气。 她抱着又瘦又小的他,一路往密林外走,栀栀甚至不需要自己动脚,她赤着的脚下便有无数森林中的藤蔓托着她往前走。 来到密林外,栀栀将他的身子丢在地上,仿佛在丢一个麻袋。 江影屁股着地,跌坐在地上,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只能看到栀栀的背影隐没入密林中。 她的身形,与那灵祇神像一模一样,就像是神像活了过来。 江影愣在了原地,他想,原来当真是有神的呀。 灵祇吃够了被人类看到行迹的苦,如果不是与初代教首对视的那一眼,祂也不会直面未来会跟着崩塌的世界一起死去的结局。 所以栀栀不想江影看到她是谁。 江影尚未开始修行,但聪敏的他已经意识到他那神赐的经脉是招致祸端的来源之一,所以他隐藏了自己经脉的秘密,轻易不示人。 在他十五岁那年,他再一次遇到了生命危险,他没有修行,亦不敢将自己的经脉示人,就算要读书学习,也只能偷偷潜入修炼门派里开设的课堂之中,他被课堂上负责授课的长老发现,将他打致重伤,丢到山里的一处灵祇神庙中。 这门派与灵祇神教素来不对付,所以门中长老选择将这个偷学门中教授内容的小偷丢到灵祇神庙里。 灵祇神庙是灵祇神教供奉灵祇的地方,每日都有固定的修士过来打扫,换上新的贡品。 江影靠在那高大的女神像的脚下,觉得他快要死了,浑身是伤,并且他已经多日都没有进食了。 灵祇的神像下的贡桌之上,拜访着新鲜且美味的贡品,有瓜果、面食以及肉类,江影只需要微微一抬手,便能将桌上的贡品拿来吃。 栀栀站在灵祇神像的阴影处静静看着他,她想,就算江影吃一些给她的贡品,她也是不介意的。 她觉得她在一开始安排江影命格的时候,就不应该安排得如此倒霉,他走到哪里,哪里的人便倒霉,这才使人人都厌弃他——这是灵祇想要为他安排的结局,但现在为时过早。 因为他马上就要饿死了! 他的头上就是给神明灵祇的贡品,他竟然没有吃? 为什么? 栀栀不理解。 她看着江影,没有说话。 此时,窗外一只鸟儿飞了进来,在灵祇神像前盘桓了一下,然后用鸟喙将桌上面点给推了下去。 一个柔软的馒头掉在江影手边,他的指尖感受到了来自食物的芬芳与热气。 但是……这是给神明的贡品。 江影的意识其实已经模糊,但他依旧记得十岁那年将他从灵祇神教的修士手下救出的那人模样,与灵祇神像一模一样。 他对灵祇的信仰很虔诚,灵祇神教的所有人信仰的是以初代教首为原型的假神,只有他,在阴错阳差之下,信仰了真正的神明。 然而神明不需要他的虔诚信仰,栀栀只觉得他很傻,送到手中的馒头也不吃。 见江影已经饿晕过去,她不得不现身,白色的裙摆在黑暗中闪现,她赤着脚,踱步走了过来。 栀栀从贡桌上拿来了一个干净的馒头,小心翼翼地撕开,一口一口喂到他的嘴边。 灵祇神庙外种着一大丛栀子花,她走进来的时候,沾染了香气,那轻软的芬芳萦绕在他身边。 江影记得他,他觉得这供奉给灵祇的贡品得到了神明本神的许可,所以他张嘴吃了下去。 栀栀又喂了他几口水,把桌上的一盘盘贡品放到他身边,又离开了。 那轻软的栀子芳香逐渐远离,江影也活了过来。 他卧在灵祇神像脚下,就如此在灵祇神庙中过了一晚。 江影确实是获得了神明的许可,允许他在庙中享用贡品,在庙中过上一夜。 但他没有得到灵祇神教的许可。 所以在第二日,灾难来临,每日负责替换新鲜贡品、打扫灵祇神庙的十余位修士怀着庄严的心态,来到灵祇神庙中发现了江影。 江影的行径,简直是大不敬之举,他自然是要被这十余位修士给杀死的。 他还没有修行,面对十余位修士,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栀栀觉得诧异,她觉得那贡品分明是给她吃的,她分给江影吃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些人又为何要把江影给杀了。 人类,很烦,栀栀想。 她站在灵祇神庙前的小院之中,白色裙摆曳地,神情冰冷。 栀栀朝天望了一眼,瞬息间,一道轰然巨响传来,这灵祇神庙崩塌,神像倒地碎裂,将这些十余位修为不高的修士全部压在下面。 灵祇调动此界中客观事物的力量奈何不了如初代教首或是青君那般强大得接近化神之阶的修士,但解决这几个小修士还是轻而易举。 江影原本以为他这次一定会死,但他背靠着贡桌,瞪大眼看着头顶上的横梁破裂,出其不意地砸了下来,精准地砸在了这十余位准备动手的修士身上,并且将身后的灵祇神像砸碎。 他们被砸死了,神色惨败,口鼻溢出鲜血,江影害怕地往里缩了缩。 神明没有慈悲可言,人类在她眼中与草芥无异。 这神庙之中,只有江影活着,倒塌的庙宇里的横梁形成了一个三角空间,将他护在其中。 ——这自然也是栀栀的手笔。 她衣不染尘,走上前去,准备将江影头顶上方的几块巨大木头搬开,让他好出来,不要在里面被憋死。 将几块梁木搬开之后,露出了一处空隙,足以让江影自己出来,栀栀本打算收回手离开。 但很快,在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那处空隙之下,江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直接伸了过来,紧紧拉住了栀栀的手腕。 在他的温暖掌心触碰到栀栀手腕的时候,江影在心中想,她的手好冷,仿佛没有生命一般。 借着清晨的照入缝隙的阳光,江影看到了栀栀的模样,那灵祇神像是没有脸的,只有一只眼眸,但在看清她模样的这一瞬间,神明在他心中有脸。 若真有神明灵祇,那祂就该是如此模样,江影想。 栀栀看着他,面上没有表情,她用了力,想要抽回手,但他攥得死紧。 “你叫什么名字?”江影借着缝隙里照进的一丝天光,轻声问栀栀,声音沙哑得可怕。 栀栀看到横梁砸下的烟尘落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脏兮兮的,江影此时的模样有些滑稽可笑。 这满面脏污的小少年,就仿佛永不见天日的卑微虫鼠。 她能够听得懂人类的语言,但还未学会人类的语言,所以只能学着那虫鼠的叫声,唤了两声,带着近乎于嘲笑的意味。 “吱吱。”她启唇,对他轻声说道。 “栀栀。”江影重复,将她带着嘲笑的话语误解为另一个美好的词汇。 他的目光越过栀栀的肩头,望向她身后不远处的花丛。 栀栀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 她看到了身后枝头绽放的纯白花儿。 是栀子花。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这花儿意味着亘久、连绵不绝的爱意。 一二八声心跳 一二八声心跳 “栀栀。”江影被关在那横梁下方, 又唤了一声栀栀。 栀栀的手腕被他握着,她抽不回来。 她静静看着江影, 目光漠然, 等待着他自己松开手。 但江影显然没有这个意思,所以两个人隔着横梁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很久,谁都没有先动。 栀栀一直在观察着江影, 细数他纤密的长睫眨动的次数, 她发现江影眨眼的频率比一般人类要更低。 他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看,连眨眼都觉得奢侈。 栀栀并不畏惧他的目光, 或是因他的目光感到害羞 一直到了晚上, 清冷的月色洒下, 将栀栀美丽的面颊镀上一层银辉。 就这么僵持了一天的两个人的肚子同时传来了“咕咕”的响声。 栀栀低头, 细软的发丝从肩头垂落, 她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一种特殊的感觉传来。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因为她从来没有经历过。 只有江影仰头望着她,漂亮的红眸亮得惊人:“你饿了。” 语毕, 他喃喃自语说道:“神也会饿吗?” 栀栀听懂了他的话, 抿着唇, 对他摇了摇头, 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江影看着她, 觉得自己有些傻,这姑娘会说话, 也会肚子饿, 看起来不像是神明, 只是被他错认成了神。 他想了想,对栀栀说道:“我后面的贡桌上还有些食物, 你将我拉出来,我们一起吃。” 栀栀确实是饿了,她这个躯体是人类的身体,所以在听到“食物”这两个字的时候,她马上知道了饿了就要吃饭这个道理。 她将横梁上的碎石搬开,两手被灰尘弄得脏兮兮的,为了不让江影以为她就是神,她现在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 江影从里面爬了出来,从怀里掏出馒头、水果与用油纸包着的肉食。 栀栀敏锐地发现他身上的粗布衣服虽然很破,但依然干净,他的脸上脏兮兮的主要是因为方才横梁砸下时溅起的尘灰落在了他脸颊上。 江影将怀里冷了的馒头递给栀栀,低下头小声说道:“你吃。” 他之所以低着头,是因为从那狭仄的空间里出来之后,不好意思与栀栀对视。 栀栀的肚子又响起了“咕咕”声,她伸出手来,打算把江影手里的馒头接过来,结果她刚伸出手,便被江影给握住了。 他的长睫垂落,看着栀栀脏兮兮的掌心,对她说道:“栀栀,手很脏。” 栀栀不明白,手脏难道就不能吃东西了吗?人类是她见过最会穷讲究的生物。 她继续伸出手还想去拿馒头,但她两只冰凉的手被江影拢着,将她牵了起来。 江影牵着栀栀往院子里走,来到院墙附近用来引水的竹筒前,他温暖的手拢着她,帮她洗手。 栀栀还没有完全学会人类的语言,所以她任由江影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替她将手掌上每一处脏污洗净,乖巧又安静,没有说话。 “好了。”江影替她将手擦净,他觉得眼前这姑娘像一只乖巧又精致的偶人。 ——就像是懵懂的神明误入了人间。 少年与少女并肩坐在倒塌的神庙屋顶上,头顶悬着一轮满溢清辉的月亮。 栀栀捧着手里的馒头,细细掰开,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她的动作很机械,总是忘了喝水,还是江影为她递上水去。 她吞咽了一下,将嘴里干巴巴的馒头咽了下去。 江影把装着清水的竹筒递了过来,侧过头看着她。 栀栀的目光直视前方,眼神空洞,她只是这么坐着吃东西而已。 江影注意到从头至尾,她只对他说了两个字——“栀栀。” 他疑惑栀栀为何又不说话了。 他望着她,轻声问道:“栀栀,你为什么不说话?” 栀栀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抿着唇,又是摇了摇头,她对于人类的语言并不是很了解,她可以听懂,但还不会说。 江影瞪大了眼,唤了她一声:“栀栀,你叫我的名字。” 栀栀早就忘了他叫什么,她又摇了摇头。 江影其实是打算教她的,所以他说了两个字:“江影。” “江影,是我的名字,因为我是被抛弃在了江中。”江影对她解释。 栀栀的学习能力自然是极强的,所以她重复了一遍:“江影。” 她的嗓音好听,说出的话也字正腔圆,这是她有了人类身体之后,说出的第二个词语。 第一个词语,成为了她的名字,而第二个词语,则是江影的名字。 很少有人会如此正经叫他的名字,所以江影在听到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他愣了一下。 栀栀见他愣住了,没有回应,还以为是她说得不够大声,所以她又提高了音量,唤了一声:“江影。” “在。”这少年忽然笑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栀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 栀栀吃饱了,她想要离开,回墟渊里去,与灵祇的本体融合,当一个人类着实很累,她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但当她从倒塌的房顶上跳下来的时候,她的白色长裙一不小心勾到了檐角。 于是“刺啦”一声传来,她那轻纱所制的长裙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露出她白皙的脚腕来。 江影这才发现,她并没有穿鞋,赤足走在地上,脚底已经很脏了。 栀栀在诞生的时候,只是机械地模仿初代教首的模样,从她的脸到衣着。 当时初代教首的裙子很长,遮住了双脚,所以她以为她没有穿鞋的。 所以现在的栀栀才是赤着足。 江影一惊,看着这姑娘手足无措的地站在月下,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的表情虽然冷漠,却还是带着初入俗世的懵懂。 在人类的眼中,她像一个初生的婴孩。 江影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块粗劣的灵石,内里灵气含量并不丰富,是他前段时间做工所得。 但在不久之后,留下他让他做工的那个渡船出现了意外,沉没入水中,他也就没了工作。 江影将这几枚灵石攥在手中,对栀栀说道:“我可以带你去买鞋,买衣服……” 栀栀还是摇头,她只要回到墟渊中便能恢复,她没有必要在人类中间逗留这么久。 但此时的江影已经从倒塌的屋顶上跳了下来,温暖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走吧。”在月色下,这少年定睛望着栀栀,对她认真说道。 见他还是坚持,栀栀没有拒绝,跟他走或是不跟他走,于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再加上她确实对有能力将这个世界都给毁了的人类有些好奇,于是她没有留在原地。 江影牵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她便跟了上去,赤着的脚踏在沙石地上,静默无声。 他的步伐顿住,回身低着头看着她赤着的脚。 江影想了想,往前略微弯下了腰:“我背你走。” 栀栀看着他虽然瘦削但依旧有力的背,没有说话,她趴到了他背上。 江影直起身子来,将她的两腿揽着,轻松将她背了起来。 栀栀的两只手僵硬地搭在江影的肩膀上,虚虚握成拳状,她白皙的手指不安地动了动。 她觉得这个人类身上的温度令她很不适应,墟渊的深处,冰冷且黑暗,仿佛深海底。 江影的长睫微颤,他扭过头看着栀栀的手,只开口叮嘱了一句道:“你要扶好。” 栀栀乖乖地将双臂合上,揽住了他脖颈。 在清冷的月色下,害羞的绯色从少年的面颊蔓延到了耳尖。 江影低下头,束得齐整的发丝被一个简单的发冠拢着,他背着栀栀,闷头往前走去。 他的脚步很稳,也飞快,不多时便来到了城外。 城内是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在街道上走着,偶尔有长相各异的灵兽被修士牵着走,夜空中有如流星般的光芒闪过,那是御剑飞行的剑修掠过天空。 江影仰头望着闪过“流星”的天空,对栀栀说道:“我的经脉很特殊,因为这身经脉,我本来快要被人杀死。” 栀栀眨了眨眼,漂亮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她想,你的经脉是我亲手所塑,没必要再对她重复一遍这个事实。 “是你救了我吗?”江影问。 栀栀沉默了,她知道生死羁绊是人类因果中很深的一种。 她没有说话,江影也知道不会得到她的答案,于是他背着她,进了城。 栀栀趴在他的背上,认真地看着来往经过的每一个人类,她在近距离地观察人类这个物种。 身为灵祇的时候,她在墟渊中看着人类世界,就像在看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每一处画面都被压缩在灵祇的视野中,冰冷又纷杂,像是一串可供她计算的数据。 栀栀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她看到经过的每一个人类的表情各异,有笑着的,亦有苦着脸的。 她扯了下嘴角,觉得她的面部肌肉僵硬。 江影背着她一路来到城中最角落的一家成衣店前,之前经过的那几家,都太光鲜亮丽富丽堂皇,凭他身上那几块攒了好久的灵石,估计买不起。 但是,江影想,栀栀漂亮得像神明,她应当是高高在上、未染尘埃的,只有那些昂贵漂亮的衣服才能配得上她。 本来江影带她来到这么一家小小的成衣店前,他还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栀栀从他身上跳下来的时候,却径直望向店中摆放着的衣裙们,有些好奇的样子。 江影也是第一次来买衣服,但他的样子并不局促,多舛的命运并未磨平他的棱角,他依旧是蓬勃向上,美好又纯净。 他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店中。 一二九声心跳 一二九声心跳 店里的老板娘对他们爱答不理, 因为江影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都买不起的样子。 栀栀赤着脚站在店中央,四下环顾, 她对这些漂亮的衣裙有些感兴趣。 她抽了一条白色出来, 在身上比了比,觉得还是她自己身上的这条好看。 栀栀身上的这条裙子,严格来说是初代教首穿的那一条, 她能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 家境并不差,即便这是几千年前的布料, 但它依旧比这成衣店里的任何一条裙子好。 江影站在她身后, 身形高挑, 他低头看了眼栀栀手中的衣裙, 将手里的灵石紧攥着, 盘算着是否够买下一条裙子。 此时, 一直托腮在桌上打盹的老板年开腔了:“小姑娘,若是买不起,便不用再试了。” 江影走上前去, 将自己手里的灵石亮给这位老板娘看, 礼貌问道:“这些够买什么样的裙子?” 老板娘嫌弃地看了一眼江影手中的灵石, 小声对他解释道:“这灵石内灵气匮乏, 你存了太久, 大半的灵气都已经消散了,只能两块当成一块用……” 栀栀正在一旁垂着头拨弄着挂在衣柜上的裙子们, 细细挑选着, 她敏锐地听到了老板娘的话。 她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只见老板娘的话音刚落,她注意到了江影手中的灵石突然充盈了灵气, 仿佛是刚刚被开采出来的一般。 老板娘的修为有金丹,江影没有修为,所以她发现了,而江影还蒙在鼓里。 她愣了一下,只以为她方才看走眼了。 老板娘数了下江影手里灵石,这一次她认真对江影说道:“小伙子,这十六块灵石,买不起我店里的任何一条衣裙。” 但她看到栀栀身上穿着的白色裙子布料很好,便松了口说道:“我这里有一套尺码不太对的,所以一直没有卖出去,但也凑合能穿,只是大了些,你们若想买,我也不收你们灵石,便让那姑娘将她身上那件留给我,我将布料裁下来使用,我也不介意上面还有一个大口子,还能赠你们一双鞋。” 江影本想拒绝,但此时栀栀已经转身走了过来。 她听懂了老板娘的意思,正好在见到面前琳琅满目款式各样的衣裙之后,她对自己这条也有些腻了。 于是栀栀走到柜台前,抬起一手将自己系在胸前的丝带扯开,准备现在就脱给老板娘。 江影见她动作,一惊,连忙将她想要就地脱衣服的手给按着。 栀栀觉得他的掌心发烫,他的脸颊亦是发烫,江影红着脸对她说:“栀栀,去试衣间里换。” 老板娘将那套并不合身的裙子递给了她,栀栀接了过来,聪明如她听懂了江影的意思,走到试衣间里去换下衣服。 见她离开,老板娘这才小声对江影说道:“小伙子,你带着的这姑娘,智商好像不太高。” 江影愣了一下,解释道:“她……她就是这样。” 栀栀并不傻,她只是不了解人类的规矩而已,在她看来,山涧里的蛇都能随便找块石头便蜕皮,为什么人类还要到一个窄窄的格子里换衣服。 她很快换好了,还换上了一双绣花纹样简单的绣鞋,这条衣裙确实不合身,长长的袖子没过她的指尖,垂了下来,裙摆亦是拖在了地上。 栀栀并不在意这个,她将衣袖松松挽起,提起裙子,走了出来。 换了一套衣服,但并不损她的气质,清冷又高贵。 栀栀将叠好的白裙子递给老板娘,与江影一道走了出去。 江影与她并肩走着,侧过头去,摸了下自己高挺的鼻梁,不敢正眼看她。 栀栀专心提着裙子,以免裙摆落在地上被弄脏。 江影注意到了这一点,便将她背了起来,他背着她稳稳往前走去,清朗的声音从夜风中传来:“等回去,我可以……可以试着帮你改一改这条裙子。” 栀栀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街边的灯火明亮,就在两人的身后,从后将栀栀的影子投射过来。 江影通过影子,看到她点了点头,便放下心来。 他背着栀栀,准备带她回他城外的家中,只是一处很小很小的院子。 栀栀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很安静,没有说话。 他们走过路边的小摊,江影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只是背着栀栀,很快便走过去了。 反倒是栀栀扭过头,定睛看着摊位上摆放着的这些小玩意,很是好奇。 这里面有很多都是灵气驱动的小玩具,比如自己就能飞起来的机关鸟,它尾部缀着五彩斑斓的尾羽,看起来很是绚丽。 栀栀只知人类利用灵气能够修炼,带来杀戮与毁灭,却第一次知道他们也能利用灵气造出这般可爱灵动的东西来。 江影背着她走的速度很快,栀栀也不会去阻止他,直到她的目光触及摊位上某一个小东西的时候,她挪不开眼了。 她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拍了一下江影的肩膀。 “江影。”她开口,对江影说出了她学会的第一个人类词汇,嗓音清冷好听,泠泠流淌在月色中。 江影本来在闷头快步走着,被栀栀这么一唤,马上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他们身后灯笼投下的影子,看到栀栀伸出手臂,指向了某一个地方。 江影顺着栀栀指出的手望过去,看到了一对被摆放在摊位上的蝴蝶发饰。 这并不是一对很昂贵珍稀的饰品,只是在劣质金属外包裹了一层闪亮外壳,并且以水晶装饰着翅膀,让这对蝴蝶饰品变得流光溢彩,极为美丽。 “你想要它?”江影将她放了下来,扭过头来问道。 栀栀提着裙子,点了点头,她觉得它很好看。 小摊老板对江影比了个“一”的手势,告诉他这对蝴蝶发饰要一块灵石,他之所以会做这个动作,主要是被江影与栀栀一个问,一个用动作回答的交流给影响了。 江影想了想,他要挣一块灵石需要做一整天的工,这对蝴蝶发饰又是那么小。 但他没有犹豫,将一块重新满溢了灵气的灵石交给老板,俯身将摆放在桌上的那对蝴蝶发饰拿了起来。 他递给了栀栀,将这对闪着亮晶晶光芒的蝴蝶放在她的手心。 栀栀与他并肩走着,手指微动,将掌心的蝴蝶拢住,蝴蝶的水晶翅膀微颤。 她不知这小玩意如何使用,便将它别在了手指上,白皙的皮肤被夹得微微发红。 江影见她如此,便将她的手牵了过来,轻轻地将别在她指尖的小蝴蝶给摘下来。 “不是戴在这里。”江影看着栀栀漂亮且空洞的眼眸,对她解释。 他拿起了其中一只,低下头,将它别在了栀栀的鬓边。 栀栀觉得有些痒,她的长睫微颤,眨了眨眼。 她看了江影一眼,在清冷如水的月色与明亮的灯火之中,他俊美瘦削的面庞上是认真的表情,吐出的气息带着微微湿润的暖意。 即便只是为她别上一只蝴蝶发饰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也带着无比的虔诚。 栀栀保持着原来歪着头的动作,直到江影温暖的指腹贴上她的面颊,将她的脸拨了个方向。 他将剩下的一只蝴蝶发饰别在了栀栀另一边对称的鬓边。 两只小蝴蝶在栀栀的鬓边闪闪发亮,流转着水晶剔透的光芒,很是可爱。 栀栀呆呆地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发髻边上的蝴蝶翅膀,她觉得饰品这种东西确实很没有必要,但戴上它,确实会令人感到更加舒服熨帖。 江影带着她一路走出城外,来到自己的家中,他不知道栀栀到底是谁,她或许是神,又或者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他知道,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他便将她奉若神明。 栀栀仰头望了一眼这破旧的小院,虽然陈设与家具又旧又老,胜在干净整洁。 她提起裙子,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继续与江影大眼瞪小眼。 江影站定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红眸中闪着漂亮的光芒,宛如琉璃一般。 栀栀一手托腮,长睫微垂。 “你不睡觉吗?”江影走上前去,将床榻上的一处整理出来,“这张床可以给你睡。” 栀栀摇了摇头,她是神,又怎么有要睡觉的道理。 刚摇完头,她的脑袋便栽了下去,磕到了桌上。 这么迟了,她还没休息,其实已经困得不行了。 见她埋头在臂弯间睡着了,江影观察了很久,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他这才走上前去。 江影戳了一下她的手臂,是冷的。 但他听到了细微的鼾声。 她睡着了。 江影无奈,只能将她两手架起,将她抱了起来。 栀栀很轻,江影虽然身形瘦削,但也能轻松将她打横抱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栀栀眼睫紧闭的面颊,不敢多看,又飞速移开眼。 江影把栀栀轻轻放到了床上,自己将角落里几张椅子拼了起来,凑合着也能睡。 第二日栀栀醒过来的时候,她猛地睁开眼,发觉自己竟然体验了人类的睡眠。 很神奇的经历,像是暂时死了过去,栀栀想。 她抬起头来,却不见江影的身影。 这个时候,房门开了,江影提着一袋从外面买回来的包子馒头放在桌上,将热腾腾的包子递给栀栀。 栀栀接了过来,手指被热包子烫到了,她感觉到不适,轻轻皱起了眉。 江影替她将包子收了回来,看了她一眼,心里想着栀栀或许真的是神,不然她之前那十几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片刻,他将放冷了些的包子递给栀栀,自己啃了口馒头说道:“你不会说话,不会写字,我可以教你。” 栀栀两手捧着包子,啃了一口,抬眸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出去找几本书回来。”江影拉开椅子,对栀栀说道。 一三零声心跳 一三零声心跳 栀栀知道所谓的“书”是人类传播知识的载体, 人类当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物种。 她看着江影,点了点头, 她亦很想看看人类的书籍是怎样的。 然而栀栀不知道, 在这个时代,书籍是珍贵的东西,只有拜入门派的修士们才有资格阅读, 江影先前为了学习知识而偷偷潜入修真门派中的课堂也是这个道理。 江影要为她找两本书来, 难于登天,但他还是出发了。 距离这里最近的门派是白雾宗, 江影先前已经观察很久了, 这个宗门里的长老为门中弟子授课完毕之后, 会将同一批的授课书籍收集起来, 拿到宗门后山处焚毁殆尽。 这是对知识的垄断, 因为这样不同的宗门里的独特修炼功法才不会流传出去。 白雾宗算得上和善, 因为江影以前有去过白雾宗的后山,找门中弟子阅读即将被焚毁的书籍,他生得好看, 白雾宗的弟子被他的眼睛一看, 就鬼使神差般的答应了, 但他们叮嘱他只能在白雾宗里阅读完书籍, 千万不能带走。 其实江影不理解为什么他们宁愿将书籍烧毁也不肯分发给普通人, 但修士这个群体确实就是这样,一旦他们拥有了更加强大的力量, 便害怕旁人也拥有, 甚至比他们更强。 江影出发了, 在白雾宗的后山中,他仔细挑选了几本适合给栀栀识文断字的书籍。 白雾宗的弟子正在后山里玉石铺就的广场上布下阵法, 灼灼的火焰在阵法里燃烧起来,她好奇问道:“江影,这些书你早些时候已经读过了,怎么又要看一遍。” 江影将这几本书整齐地码放在身边,平静答道:“再读一遍,加深印象。” “我们白雾宗这段日子正在招收新弟子,你不去试试吗,这么些日子了,我们都不知道你的经脉是怎样的,万一很有天赋也说不定,这样以后你要来学东西也不用这般遮遮掩掩了。”白雾宗的弟子对他朗声说道。 江影沉默地摇了摇头,他第一次在人前亮出自己的经脉便招来杀身之祸,他小心谨慎了许多。 直至夜色降临,那白雾宗弟子也久久不离开,江影看着身边放着的几本书,依旧平静。 他注意着白雾宗弟子的动作,找准了个时机,将那几本将会被焚毁的书塞进了怀里。 —— 栀栀坐在江影家里的房顶上面,翘着脚看着天空,她身上的裙子短了一大截,正好合身,是江影昨晚在一盏昏黄的灯下弯着腰替她比对长度之后裁剪好的。 江影拿着一把剪刀,低下头在栀栀的脚踝处比了比,轻声问她道:“到这里可以吗?” 栀栀点了点头,“咔嚓”一剪刀下去,布料轻盈落地,同样,袖子也是如此。 她如此想着,摸了一下肚子,觉得有些饿。 江影已经离开一天了,现在红日西垂,他还没有回来。 栀栀看着远方美丽的夕阳,在落在她脸颊的金红色光芒里,她接收到了阳光传来的信息。 她看到了江影被法术光芒击飞,撞到了阵法后的柱子上。 他受伤了。 一阵风吹来,将栀栀的脚托起,她的裙摆飞扬,就这么被风托举着,往前飞去。 栀栀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江影一人卧在白雾宗的山脚下,唇角溢着鲜血,怀里似乎抱着什么。 她走上前去,在月色里低头看着他。 江影把怀中书掏了出来,抬手递给栀栀,下意识将唇角的鲜血擦净。 血迹洇在书籍的封面上,晕开一大片暗红色。 栀栀弯腰,将书接了过来。 江影扭过头,没有说话。 栀栀依旧是静静看着他,她觉得手里的这本书多沾了血,有些沉。 江影说话的声音闷闷:“它有些脏了。” 栀栀垂首,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她的手腕洁白,宛如冰凉的玉石。 “这本本来是要被烧了的,我本打算多带几本出来,但被发现了,所以我将其他几本投入火中,只余下这么一本。”江影对栀栀说道。 他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动了动,却没搭上栀栀的手,因为他的掌心也是血。 栀栀望着他,摇了摇头,她不理解为什么白雾宗连一本书也不让江影拿走。 她发誓,她没给江影安排过这样的命运。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江影对她说道:“书籍只有修士才能看。” 此界中大部分人的经脉,或多或少都有几条是畅通的,可以修行,至于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则成了最底层的存在。在灵祇没有被发现,世界法则还没有外泄的时候,修士与常人之间的差距还没有那么大,但在世界法则外泄之后,这种差距越来越大,修士成为凌驾于常人之上的存在。 栀栀一手拿着书,一手把江影给牵了起来,因为拿走白雾宗的书,他被人赶了出来,伤势有些重。 江影靠在栀栀的肩膀上,轻轻喘了口气,只侧过头去,害怕他脸上的鲜血沾上她的衣裙。 栀栀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因为她发现在这个世界里要让一个人类成长起来,是一件极为费神的事,从小到大,他的四周危机四伏,只要是修士动一根手指头,便能够轻易将他捏死,与捏死一只虫鼠没有差别。 她试图把江影抱起来,但她的力气实在太小,只能趁江影意识模糊的时候,暗暗借用了风的力量。 栀栀半抱着江影从白雾宗的山脚下离开,在她身后浓雾笼罩的山中,有无数双白羽展开了双翅,白雾宗豢养着的灵兽白雾鹤今晚不知为何,纷纷挣脱了束缚,往宗门里的藏书室飞去。 这些白雾鹤闯入藏书室,将室内藏书洗劫一空,它们振动宽大的白色羽翼,叼着成捆的书籍飞到最近的凡人聚居城市中,将书籍抛下,顿时,书页在夜色与灯火中飘洒飞扬,宛如下了一场大雪。 栀栀把江影丢在了床上,她不会给他疗伤,她就这么盯着江影看,直至她自己感到困倦为止。 她抱着怀里唯一的一本书睡了过去,次日江影醒来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天通十二脉确实是极神奇的经脉,即便江影不会修炼,但在不知不觉间,他的经脉也会自己吞吐浓郁的灵气,为他治疗身上的伤,所以他自愈能力极强。 江影看着栀栀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睡颜,端详了许久,最终他将栀栀怀里的书小心翼翼抽了出来,自己先浏览一遍,等着待会儿教她。 栀栀不久之后也醒过来了,主要是就这么趴着睡觉着实不太舒服。 江影在院中的木桌上开始教栀栀说话,他替栀栀翻开第一页,他念一个词语,便让栀栀也念一遍,比照着书籍上的文字,能同时也学会识字。 他的声音清朗,略有些哑,显然是伤势还未完全痊愈,栀栀的声音清脆且清冷,像是冬日里被冻上的青果,咔嚓一声咬下来,好听又干脆。 栀栀是神,她想要学习一件事物并不十分难,所以江影教了好几日,日常的交流她已熟练。 这样的日子过去,栀栀也习惯了,只是近来还有件事困扰着她。 因为此界中用来充饥的食物除了一般的饭菜之外,还有浓缩了营养的丹药,这些黝黑硕大的药丸味道不太好,吃起来就就像吃木屑一般,但胜在价格便宜,吃上一颗就能够抵上一整天的吃食。 江影原本是不会做饭的,因为吃丹药的生活成本比做饭自己吃来得更低。 但栀栀明显不太待见这药丸,在某一天,她受不了了,将盛放丹药的盖子盖上,冷着声说道:“它不好吃。” 江影一愣,见她啃了一半的药丸拿过来,自己吃了。 他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学学做饭。” 栀栀觉得这样可以,她差点就要就近找一间灵祇神庙去吃里面的贡品了,反正就是给她吃的,不吃白不吃。 江影着手开始学做饭,他买好了食材,栀栀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两手放在双膝上,静静看着他准备食材。 第一次做饭,江影自然是不熟练,青菜被他掰成了零碎不一的小段,投入锅中。 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白蒙蒙的雾气升腾而起,栀栀秀气的鼻子吸了吸,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江影不知道他煮糊了,他小心翼翼盛了起来,放到碗里,端到了栀栀的面前。 栀栀当然也没有意识到这碗面煮糊了,她低下头,将面碗挪了过来。 “我还买了蛋。”江影从篮子里摸出一个小巧可爱的鸡蛋出来,对栀栀说道,“我试着煎个最简单的荷包蛋。” “好。”栀栀回答他的声音清脆好听。 江影修长的手指拿着这颗鸡蛋,用两只手笨拙地将它打到了锅中,几片鸡蛋壳掉落在上面,他没有发现,只是溅起的油点飞到他的手背上,有些疼。 但他并不介意疼不疼的,只抬手将一旁的盐罐子抱了下来,没有丝毫概念的他往里面加了一大勺盐。 荷包蛋很快便煎好了,一面焦黑,一面还有流淌的蛋液,总之并不成功。 江影自己也不好意思端上来,但栀栀将他手中的盘子抢了过来:“我吃。” 她不知道什么口味好坏,反正这些总比那破药丸好吃。 栀栀将一口糊了的面送入口中,口腔里蔓延开了焦糊的味道,她只知道这味道令她感到不舒服,但她还是吃了下去。 她冷着脸,将盘子里的荷包蛋夹起来,咬了一口。 栀栀的表情是极其淡定的,即便那荷包蛋咸得要死,细细嚼了下还能嚼出盐粒,但她还是慢吞吞咽了下去。 江影没有动她要吃的东西,只认真地看着栀栀,那双红眸中里尽是专注。 “好吃吗?”他轻声问道。 栀栀认真地吃着碗里的面,她对于好吃不好吃并没有概念,但既然江影这么问,她便答。 “好吃。”她的长睫乖巧地垂落,小声对他说道。 栀栀将糊了的面,还有太咸的荷包蛋全部吃了下去,本来江影不会发现他厨艺其实很差,但当天下午,栀栀一直在喝水。 咸了就要喝水,这是本能的反应,即便栀栀不会表达,但行动也能看出。 江影看着栀栀拿着水瓢,从水缸里舀了一大瓢水,仰起头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的脖颈流下,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是不是……很咸?”江影问她。 “不知道。”栀栀歪着头,困惑地看着她。 江影跑到厨房里,手指伸进盐罐里,沾了些盐粒出来,尝了一下,眉头微皱。 即便只是指尖上沾着的这一点,也让他感觉要受不了了,但栀栀吃的那个荷包蛋里可是放了一大勺。 所以在晚上煮饭的时候,他特意放少了点,面也注意没有让它糊了,虽然称不上美味,但也算得上能吃。 江影再问栀栀:“今晚的会好吃点吗?” 栀栀细细嚼着嘴里的食物,抬眸看着江影:“比中午的好吃。” 就这么一点一点试探她的口味,在很久之后,江影才试出了栀栀最喜欢的口味以及调料的用量。 其实栀栀并没有那么挑剔,不论是什么,只要不是那个充饥用的破药丸,她也能点点头并且说声好吃。 只是江影会仔细观察她的反应,从她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捕捉细微的变化。 栀栀知道江影在观察着自己,只是她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大大方方让他看。 她并不知道江影如此对她的用意,她觉得人类都是有些愚蠢的,总是想着要对永远不可能对他们有所回应的神明示好,灵祇神教是如此,江影亦是如此。 但灵祇神教可以假借她的名义蛊惑世人,获得无上的权力,但江影又会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他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栀栀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那天她出门闲逛的时候,发现街上来往的女修士梳着的发髻形式不一,很是好看。 栀栀突发奇想,想要将她原本梳着的这个发型给换了,她只会梳这一种,日日都是同一个发型,也很单调。 她对着镜子,将两侧鬓边坠着的水晶蝴蝶发饰摘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匣中。 栀栀拿起木梳子,对着镜子,开始认真研究给自己换个发型。 但她确实不会,所以将自己的头发弄得一团糟,连最开始的发型都还原不了了。 栀栀呆呆地坐在镜子前,将蓬乱的头发挠了挠,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在等江影回来。 等江影回来之后,他便看到栀栀一个人苦恼地坐在镜前,静静地盯着镜子瞧。 “头发怎么了?”他将今日赚来的灵石放在桌上,扭过头看着她问道。 “我想换个发型。”栀栀的长发披散着,她转过身来,对江影说道。 江影走上前去,站在栀栀身后,看着镜中的她,明亮的眸子里流淌着平静的光。 他没动手,随意动女孩子的头发显得有些唐突。 直到栀栀自己开口说道:“帮我梳吧。” 她的声音清脆,钻入江影耳朵里。 江影拿起木梳,在栀栀头顶比了下,长睫垂落,红眸认真看着她问道:“从这里开始梳?” 栀栀点了点头,很安静,一动也不动。 江影平日自己也梳头,所以动作并没有显得笨拙,他小心翼翼地给栀栀梳头,先将她弄得蓬乱的头发梳顺。 栀栀的头发难免打了结,在梳顺这些结的时候,扯着头皮会疼。 但栀栀一声不吭,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静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江影把她的青丝挑起,一点点地耐心梳顺。 很快,江影把她的头发梳顺之后,便尝试给她挽起发髻。 栀栀对他说:“我不想要原来那个了。” 原来那个发髻她已经看腻了。 江影不知道怎么给女孩子梳头发,手忙脚乱半天之后,给她梳了一个跟自己同款的发型。 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将她齐整的发髻束好,江影偷偷地轻拍了下她的脑袋问道:“这样可以吗?” “可以。”栀栀平静回答。 只要不是那个,什么样的都好。 江影后来又学了其他发型的梳法,在栀栀头上试验的时候,经常没梳好,但栀栀也并不介意,发髻歪了便歪了,她照样顶着出门。 倒是江影自己第二日在给她梳头的时候,会将没有梳好的地方改正,总之,他给栀栀梳头是越来越熟练了。 栀栀很满意江影会给她梳不同的发型,她是女孩子,总归是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 在解决了发型问题之后,栀栀又开始对别的感兴趣,比如女子化妆时常用的口脂之类的小玩意。 某天晚上,她思考了很久,还是偷偷跑到就近的一家灵祇神庙里将供奉给灵祇的几块灵石给摸走了。 供奉给灵祇钱财,本来是灵祇神教敛财的手段,这些灵石他们都是要收集起来的,但灵祇神教的人没有想到,神庙里的灵石竟然被真的灵祇拿走了一部分。 栀栀拿到灵石之后,摇了摇正在洗碗的江影的肩膀。 “我要买东西。”栀栀将几枚灵石放在桌上。 江影看着这几块灵石,惊讶:“栀栀,你从哪里来的?” “是给我的。”栀栀理直气壮。 江影当然不信,只当她是捡的或偷的,连忙走过来,替她拿起这几块灵石,语重心长说道:“栀栀,你若想买东西,我可以给你买,这些灵石你从哪里拿来的,便放回去吧。” 栀栀看着他,看了许久,将这几枚灵石抛出窗外。 窗外一只路过的飞鸟将飞落在地的灵石叼起来,将它们放回灵祇神庙中。 “我要买……口脂。”栀栀对江影说道。 江影看着她淡色的唇,即便她面上未施粉黛,也极好看。 他觉得没必要,但还是带着她上街去买。 栀栀挑了很久,她知道江影其实很穷,所以只打算买一盒回来研究。 但店里口脂的颜色五花八门,即便只是一种红颜色,也能有不同的深浅与光泽。 江影站在栀栀身边,扯了下她的袖子,将手里的两枚灵石亮给她看,意思是最多可以选两盒。 栀栀摇了摇头,实在挑不出什么颜色的她对江影说道:“你帮我挑吧,就一盒。” 江影微讶,但还是走到柜子前,仔细端详每一种颜色,然后与栀栀的面颊比对着。 许久,他牵着栀栀的手,挑出了一盒淡红色的口脂,问她:“这个可以吗?” 栀栀当然是可以的,付了账之后,她将这个颜色的口脂紧紧攥在手里,后来的每日都会涂一下。 这个颜色确实好看,她愿意天天涂。 江影也愿意天天看她涂,托着腮看她小心翼翼地将淡色的口脂涂在娇嫩的唇上,而后抿了一下唇,似唇上绽放了漂亮的花儿。 平静的日子就如此一天天过去,直至来到冬日,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在江影十六岁生辰那日,栀栀在夜里来到新的一日的那一刻,将他摇醒了。 江影的生辰是二月二九,他自己并不知道,因为那时候他太小了。 可以说,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他生辰的,只有栀栀。 江影睁开了双眸,红眸盯着昏暗灯光里的栀栀,并没有因为她半夜将他叫醒而生气,只是柔声问她:“栀栀,怎么了?” “今日是你的生辰。”栀栀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仿佛在抚摸自己手下最完美的艺术品。 “我的?”江影疑惑,他看着栀栀那平静的表情许久,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生辰。” 他不知道自己生在哪一日。 栀栀认真对他说:“在今日。” “今日是四年一遇的二月二九。”江影从温暖的被窝里坐起身来,往两手拢着的掌心里哈了一口气,“真孤单啊。” “是。”栀栀回答他。 她看着窗外纷飞的雪,暗自想道,如果她也有生日,那么她也是在这一日。 栀栀本就是灵祇为了不让江影死去而分化出的一个部分,就像一双手臂。 江影看着栀栀,没有说话,虽然他不知道为何栀栀知道他的生辰,但他相信她说的是实话。 他翻身坐了起来,将床头搭着的一件厚外袍披到了她的身上。 夜里在下雪,很冷,栀栀并没有穿多少衣服。 她对于很多外界发生的事情的感知很迟钝,有时她会在雪里站得双颊发红,手脚僵硬,也忘了回房。 栀栀把江影给她披上的外袍拢好,一张白皙的脸颊从袍子边缘装饰着的白色绒毛里露出来,看起来有些可爱。 “你跟我来。”栀栀伸出手去,牵住了江影的手。 她的掌心冰凉,而江影的掌心温热,带着湿润的暖意。 栀栀忍不住又握紧了些。 江影被她牵着,走出门外,刚推开门,那冰凉的雪花便迎面吹上脸颊。 栀栀只当这些雪不存在,反倒是江影站到了她身前,将满天飞雪挡了下来。 他们两人站在屋檐下,檐角上挂着的铃铛叮咚作响,夜空中没有月亮,但洁白的雪地反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光,将周遭的一切映照得明亮。 “我教你。”栀栀朝天空伸出手,那飞舞着的风与雪骤然停顿,乖乖地在她掌心下流转。 她将无处不在的灵气凭空摘了一脉下来,一手牵引着将它送到江影面前。 江影呆呆地看着这串灵气在栀栀的指尖乖巧地停顿,仿佛世间万物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教我……修炼与法术吗?”江影抬眸,红眸深处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嗯。”栀栀点头对他说。 按照她为他安排好的命运,也差不多也到了他修炼的时候。 栀栀认真为他传授着修炼的窍门与方法,还有控制灵气的法术。 她是神,对于此界能量运用的理解超脱于所有人之上——包括那位在墟渊里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初代教首,她说出的每个字都近乎于真理。 江影所能够学到的关于修炼的知识,比此界中所有的功法典籍都更好。 加上他的天通十二脉,他一旦修炼起来,修为成长的速度更是突飞猛进。 但是,江影在知道了栀栀传授他的控制灵气与修炼的方法之后,细细一想,竟然没有任何喜悦。 他看着栀栀站在雪地中的身影,长裙曳地,白皙的面颊被雪地映照得莹莹发亮。 她很美,亦很孤独。 江影问:“你不自己用这个方法修炼吗?” 栀栀朝他伸出了手,初通了修炼方法的江影看出了她的经脉。 她是神明,就算变为人也是不一样的,即便学来了初代教首的外貌,她也没能学会初代教首那惊才绝艳的天赋。 栀栀身上所有的经脉,没有一条是畅通的。 江影盯着她看了许久,明白了她的意思。 即便她掌握了如此高妙的修炼方法,但她也不能够修炼。 江影的心仿佛有些揪着疼,他奔了上去,高挑的身影挡在了栀栀面前。 他抬起一手,替栀栀挡住了天上的落雪。 江影单手将栀栀拥入了怀中,温暖湿润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畔,极认真地对她说:“我会保护你。” 栀栀缩在他温暖的怀里,很是乖巧安静。 许久,在下着雪的夜里传来一声轻笑。 栀栀被江影的这句话逗笑了,他好傻,傻得令她想要发笑。 她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脊背,轻声应下:“好。” 栀栀在想,江影说他会保护她,那么能够保护她这个神明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他应劫死去。 这是她经过无数次计算之后为他安排的——命定结局。 一三一声心跳 一三一声心跳 江影学习修炼的速度很快, 毕竟他拥有最得天独厚的条件。 也只有在修炼的时候,江影才觉得这命运对他尚存三分垂怜。 栀栀时常坐在院子里的桌边, 一边低头给花盆里的栀子花修剪枝叶, 一边安静地看着他修炼法术。 他的实力提升得很快,速度惊人,栀栀预估按照他目前的修炼速度不到三百年便可以接近化神之阶。 初代教首或是与她同时代的其他强大修士, 从金丹到化神, 花费了几千上万年的时光,他们一直疑惑江影的修炼速度为何如此快。 但江影拥有天通十二脉, 这对于修士来说, 是脱胎换骨的改变, 再加上他的修炼方法与法术是神明亲自教导, 所以他的实力突飞猛进, 并不意外。 看着江影一日日成长, 栀栀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喜悦,因为他终究是要死去的,她不会留下任何一个实力过强的人类。 栀栀如此想着, 日子还是一天天地如水一般过去。 她对时间并没有什么概念, 但江影却依旧记得, 随着他的修为越来越高, 他们的日子也过得更好了些。 只是江影谨慎, 时刻记得灵祇神教曾经做过的事,所以一直有意掩藏自己的实力。 栀栀并不急, 只是安安静静地陪伴在他身边。 那日她与江影一道走到城里闲逛的时候, 栀栀注意到城中有一列车队蛮横地将街道上的人群赶开。 江影很敏锐地将她拉到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高大的身影挡着她。 “是什么?”栀栀站在黑暗的巷尾里问江影道。 江影说话时带着温暖的吐息,他对栀栀说:“是灵祇神教的人。” 栀栀“哦”了一声, 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她对于假借她名义行事的灵祇神教并没有什么感觉。 教中唯一使她忌惮的,只有那位退位多年,但依旧掌控着灵祇神教大局的初代教首而已。 栀栀踮起脚来,越过江影的肩头往外看:“他们在运送些什么?” 江影朝后瞥了一眼,看到被圈养在笼子里的一只只灵宠,不同种类都有。 “是一些珍稀灵宠。”江影对栀栀说道。 栀栀提起裙子,想要凑过去看,她是真的有了兴趣:“我想看看。” 江影估算了一下护卫车队的修士修为,他可以带着栀栀无声无息地靠近而不被发现。 于是他点了点头,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我带你去看。” 江影抬起了一只手,宽大的袖子将栀栀整个人笼罩住,他们二人轻盈地跳上马车,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马车里放着一个大笼子,里面关着五六只纯白的小兔子,红眼睛,又白又软的兔毛看起来十分轻软。 栀栀盯着这些兔子看,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一下兔子的屁股,让这小玩意被吓得跳起来。 “很可爱。”栀栀评价。 江影对她解释:“这是柔云兔,不是天然而生的灵兽,是修士后天培养杂交出的品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杀伤力,放生到野外也不能存活,只能供修士赏玩。并且这小动物非常脆弱,数量极少,所以才如此珍贵,这批应当是要运送到灵祇圣城中去。” 栀栀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她就说她身为神明怎么没有见过这个品种的兔子,原来它是修士后天培养出的物种。 当真是有趣……栀栀心中想着,便伸出手去,揪了一下笼子里柔云兔的兔尾巴,笼子里的小兔惊恐地蹬了蹬后腿。 柔云兔是她第一次见,她对它非常感兴趣。 简单来说,她也想要一只。 栀栀扯了下江影的袖子,扭过头对他说道:“我也想要一只。” 江影带着她潜进来容易,但带走里面的东西却很难,每一只柔云兔上都有灵气标记,不论把它们带到哪里,都会被灵祇神教追踪到。 但是栀栀很少主动对他提出要求…… 江影想了想,还是对着栀栀摇了摇头。 栀栀抿着唇,没有说话,她看着江影漂亮的红色眼眸,轻声对他说:“你很像它们。” “像什么?”江影下意识问道。 “像兔子。”栀栀回答他,“都是红色的眼睛。” 而且脾气也很好,安静且温柔,栀栀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江影看了眼在笼子里缩成一团的毛茸茸小兔子,又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他像……柔云兔? “我真的很想要一只。”栀栀还是恋恋不舍,身为神明的她第一次见到她从未了解过的物种。 “带不走。”江影对她说。 栀栀执拗地站在原地,江影看着她漠然且安静的面庞,真奇怪,明明她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却觉得她仿佛在撒娇。 “走吧。”他对栀栀说。 栀栀抿着唇,没有动。 江影无奈,只能将杵在那儿一动也没有动的栀栀半抱了起来,她的脚离地半寸。 她被江影抱在怀里,手臂很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晚上我给你一只。”江影想了想,对栀栀承诺道。 栀栀安静地点了点头,长睫如蝶翼般收拢。 晚上,在江影刚刚修炼完毕的时候,栀栀走过来,盯着他说道:“兔子。” 江影收敛周身灵气,对栀栀说:“等会儿。” 栀栀在他做饭的时候,坐在凳子上,盯着自己面前的空碗,继续用没有起伏的声线重复:“兔子。” 江影把一盘荷包蛋放到她面前,对栀栀说:“等睡觉的时候。” 到了睡觉的时候,江影把被子拉到栀栀下巴处,栀栀从被子里露出一双漂亮且无神的眼睛,盯着他继续说:“睡觉了,兔子呢?” 她想,如果江影还不给她变一只,她就自己去灵祇圣城抓十只回来。 江影在灯下静静看着她,暖黄色的灯光将他完美无缺的面部轮廓映照得柔和温暖。 只感觉到四周灵气流窜,把江影包裹了起来,他的周身亮起微微的幽蓝色光芒。 在栀栀眨了眨眼的一瞬间,江影变成了一只“柔云兔”。 严格来说,他变得并不是一只真正的柔云兔,因为在马车里江影只是观察了这些小兔子的外貌,并没有去注意柔云兔的其他特征。 栀栀并不介意这个,她不管这兔子究竟是谁变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只要它长得像只柔云兔就行了。 她俯身把江影变成的小兔子抱了起来,他那红色眼眸温润且可爱,是江影的眼睛。 栀栀捏了捏他的尾巴,江兔子的后腿蹬了蹬,他对栀栀说:“栀栀,不要摸尾巴。” 栀栀把他的三瓣嘴捂住了:“不要说话,说话就不像兔子了。” 江兔子的长耳朵抖了抖,没有再说话。 栀栀戳了戳他僵硬的肚皮,她觉得江影变成的兔子比柔云兔要更加结实些,毛质也没有那么柔软。 不过算了,至少他变得像,而且他身上的气息让栀栀觉得舒服。 栀栀把江兔子塞进了被窝里,抱在怀里,挥灭了灯。 江兔子的脑袋紧紧贴着她胸前,没想到事情是这样发展的,他既紧张又庆幸。 紧张在于他被栀栀如此紧紧抱着。 庆幸在于今晚被抱着是他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兔。 栀栀确实是准备抱着兔子睡觉,但江兔子并不淡定,他缩在栀栀怀里,一直在找机会钻出去。 等到栀栀好不容易睡着了,他才蹬了蹬腿,准备从她被窝里爬出去。 在爬到栀栀胸口处的时候,他的兔耳朵贴在了她的胸前,江兔子愣了一下。 即便早就发现了,但靠得这么近,还是没能听到心跳声,令江兔子很惊讶。 栀栀的胸口处一片寂静,没有心脏的搏动,她的身体亦是冷的。 即便栀栀可以做到与人几乎完全一样,但独属于人类的东西,她永远不可能拥有。 比如那颗能够感受与抒发情感的心。 江兔子软软的爪爪按在栀栀的身前,未存半分旖旎心思,他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疼。 反倒是这个举动把栀栀吵醒了,她翻了个身,又把江兔子按进了怀里。 江兔子心怦怦地跳。 虽……虽然栀栀的身体很冷,但是她真的很软,还有一股轻软的栀子芳香。 江兔子的后腿又蹬了一下,把自己的脑袋拔出来,他没敢再动。 他庆幸自己现在是一只兔子的模样,不然……不然可就要被她发现什么了,虽然江兔子觉得栀栀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害羞。 江兔子乖乖卧在栀栀的怀里睡着了。 熟睡时,他没办法维持自己的化形法术,所以醒来的时候,他恢复了人身,反手将栀栀抱在了怀里。 他醒得比栀栀早,所以他的红眸盯着栀栀的后脑勺看了许久,犹豫着是不是要推开她,或者是维持这样。 江影一动不动的身子昭示着他选择了后一个答案。 栀栀睁开了眼,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影,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 江影的气息均匀地拂过她的鬓边,温暖且湿润。 栀栀翻了个身,平静地坐了起来,长发垂落在腰际。 “明晚还可以变。”她背过身对江影说道。 她觉得有一只小兔子陪自己睡觉的感觉很不错。 后来栀栀最喜欢的动物一直是兔子,她自己也没搞明白她究竟喜欢的是兔子这个动物,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栀栀教给江影的法术都是偏实用为主,但修士的法术千奇百怪,有的法术并不能造成什么实际收益,只是看起来好玩而已,栀栀对这类法术嗤之以鼻,从来没有对江影讲解过此类法术的使用方法。 她没有教,江影自然也没有学。 后来入了冬,再过没几日便是江影二十岁的生辰,二月二九的前段时间正是年关,城里都热热闹闹的,天际绽放着绚丽的烟火。 江影站在落满了雪的街道上,低下头,往自己掌心里哈了口气,白蒙蒙的雾气从他漂亮的脸颊侧边升起。 他的手腕上挂着一个储物锦囊,内里装着给栀栀买的新冬装,他自己有修为在身,并不怕冷,但栀栀每到冬季,便会将自己全身上下裹得厚厚实实。 此时刚入夜的天际,再次绽放了一朵又一朵的绚烂烟花,江影瞧着,有了些兴趣。 他自己对于这些花里胡哨的兴趣并不感兴趣,只是觉得栀栀会喜欢。 这姑娘喜欢的东西很少,她亦不太会表达,这么些年来,她主动表达过喜欢的只有兔子。 江影走向燃放烟火的地方,便看到几个修士将几个矮墩墩的烟花筒子搬了出来,每一个筒子里都填满了特制的灵石,将之发射到空中,就会有不同颜色与形状的烟火在夜空里炸开。 他走上前去问道:“这些烟火能买吗?” 负责燃放烟火的修士抬起头来,瞧了一眼江影说道:“这位道友,今日燃放的烟火已经被别人预定好了,你若今日想要,只有库房里那些剩下不要的。” 江影对于得到这样的答案并不意外,因为他就是如此倒霉,并且他知道就算他明天、后天、大后天来问,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他想要做什么、得到什么,从来没有一帆风顺过。 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库房里的那些是什么样的?” “库房里剩下的烟火颜色不太好看,是白色的,与过年的气氛不太搭,所以一直没人要,道友,你要么?”那修士问江影道。 江影想了想,对他点了点头:“可以。” “好嘞。”那修士有些开心,因为那堆没人要的玩意终于有了归宿。 他将几捆烟花拿出来,交给江影,并且对他说道:“道友,你若是有能力,可以自己替换筒子里的灵石,变换它的形状与颜色,我们修为太低,没办法操作。” 江影付了账,接了过来。 他坐到屋檐下,开始研究怎么改变烟花的颜色与形状。 烟花是一种放过就没有,并不能造成什么杀伤力的东西,所以江影从未学过有关它的法术。 他掰开其中一个烟花筒子,看到里面的灵石都透着晶莹的雪白,而在烟花的尾部有一个简单的阵法。 江影知道是这灵石控制放出来烟花的颜色,而这尾部的阵法控制烟花的形状。 他觉得白色挺好,并不打算改动。 江影着手开始修改烟花内部自带的阵法,原先的阵法放出来的烟花形状是星形,他觉得不太好看。 他打算改成栀子花的形状,这个形状比星形来得复杂很多,所以他全神贯注改了许久。 江影在修炼与法术这块,确实是一个天才,不多时,这个能够在夜空里绽放白色栀子花的烟花已经被他改好。 他将东西装到了储物锦囊之中,回到了家。 次日便是二月二九,他的生辰,上一次他过生辰的时候,栀栀教会了他法术。 那么这一次二月二九,她又会做什么?江影怀抱着小小的美好期待。 那日晚上的菜品丰富了很多,栀栀很给面子地吃得一盘不剩,她将碗里的蛋花羹送入嘴中,看着江影,没有说话。 她纤密的长睫在灯盏的映照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微微颤着,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江影对她轻声说道:“明日是二月二九。” 栀栀点头:“是,你的生辰。” “之前我问你你的生辰,你说你不知道,不如明日就跟着我一起过,如何?”江影问她。 栀栀摇头:“我不需要生辰。” 神明也有生辰,是如此可笑的一件事。 “没关系。”江影对她说,“我准备了小惊喜。” 栀栀的眼睫微微抬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明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是她布好的局,同时也被写入了江影的命运之中,不可违背。 她或许马上就能离开了,结束这荒诞无稽的人类扮演游戏。 时间刚到二月二九,江影便摇了摇栀栀的肩膀。 栀栀趴在桌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江影温暖的手牵起她,对她说道:“跟我出来。” 她的长发披散,微微摇动。 栀栀跟着他走了出去。 在她刚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天际有烟火绽放,将周遭的一切照耀得亮如白昼。 是江影细心改过的烟火,它绽放时在夜空中描摹出一朵朵白色栀子花的形状,绚烂、晶莹且美好。 栀栀仰起头望着那一朵朵渐次绽放的白色栀子花,烟火的光芒洒落在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冰冷又美好。 “这个东西,很无用。”栀栀启唇,冷冰冰地说道。 “有这时间,你该多学一点法术的。”栀栀对他说。 江影看着她,漂亮红眸中的光芒黯淡了下来,他静静望着她,没有说话。 栀栀往前踏出一步,对江影说道:“生辰快乐。” 江影一愣,因她的这句祝福,他的心情瞬间好了。 但下一瞬,无数股强大气息在夜空中绽放的白色栀子花中靠近。 江影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大步走上前去,将栀栀的手腕紧紧握住。 他扭过头,对她冷静说道:“好像是灵祇神教的人。” 栀栀仰起头,长睫微颤:“是。” 江影要承下众多修士的因果线,要杀死初代教首与其他强者,就必须要进入灵祇神教不可。 栀栀不会放任他如此成长,她知道江影对她极好,但人类的感情她不理解,她也从未相信。 她相信,能够对江影形成制约的,只有灵祇神教。 在清寂无声的夜色里,灵祇神教数十位修士的声音响起。 “十余年前不是有人在小镇上发现了一个天通十二脉的小孩?” “后来押送他的修士死了,他也消失了!” “四五年前在这附近有座灵祇神庙塌了,神庙里的人死法与当年押送他的那些修士如出一辙,都是被不知名的自然现象间接弄死。” “确定了吗,他在这里?” “确定。” “那就动手,将他抓回灵祇神教。” 一三二声心跳 一三二声心跳 栀栀看着江影, 没有说话。 江影在听到那几人说话的声音之后,便拽了下她的手准备跑。 栀栀并没有阻止他逃跑, 因为她对于自己亲自安排好的命运很自信。 江影在他二十岁这年, 必定会被灵祇神教抓获,进入灵祇神教。 但是—— 在两个时辰后,天际一轮孤月清清冷冷地高高挂着。 江影一手抱着她, 在密林里穿梭了好几圈, 竟然真的将灵祇神教派来抓他的修士给甩掉了。 栀栀看着身上受了多道伤口、头破血流的江影,没有说话。 江影现在的修为不过金丹而已, 而灵祇神教派来抓他修士的修为都在元婴之上。 他们有备而来, 江影只是仓皇逃窜, 为什么他还是能够逃出来? 栀栀不理解,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肩膀上殷红的血迹, 这是江影头上伤口里流出的。 本来灵祇神教那修士的这道法术攻击是对着她而来, 但江影却侧过身为她挡了下来。 那一瞬间,鲜血飞溅,温热的血液落在栀栀的脸颊上。 栀栀很安静, 没有说话, 只抬手用袖子将自己脸上的血液擦干净。 江影把她放在了这小池旁的干净青石上, 自己靠在树干便, 低头轻轻喘着气, 运起法力来给自己疗伤。 栀栀从青石上跳了下来,她虽然感到有些疑惑, 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她俯身, 用方才摘下的宽大树叶掬了一大捧水, 又将自己袖口处的干净布料扯了下来。 栀栀走了过去,用沾湿的布料为他清理伤口处的脏污。 她的动作极轻, 但江影还是皱起了眉头。 江影抬手,将栀栀眼尾处尚未擦净的干涸血液拭去,哑着声说道:“对不起,他们是来抓我的。” “嗯。”栀栀把他的手牵了过来,细细擦拭着他手臂上伤口的血污,吐息清冷。 “幸好跑出来了,他们都是元婴的修士。”江影叹息一声。 他垂首看着栀栀为他擦拭伤口的手,长睫轻颤。 江影并没有多想什么,他知道灵祇神教很可怕。 但是……但是他自己是无所谓的…… 只是他不能让栀栀跟着他一起被抓走,她长得与那灵祇神像如此像,若是被灵祇神教发现了,也不知会对她做些什么。 虽然江影少言寡语,但他很敏锐地发现了栀栀对灵祇神教的敌意。 栀栀确实不怎么待见灵祇神教,甚至看不起灵祇神教,因为他们一直打着她的旗号行事,当年也是灵祇神教的初代教首发现她的踪迹,因此让此界陷入即将消亡的危机之中。 栀栀不知道江影是哪里来的毅力可以在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逃出灵祇神教派来修士的重重包围。 她相信自己亲自安排好的命运不会出错。 “为什么?”栀栀问他,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些什么。 江影回答她了:“我……我不想你也落入他们的魔爪里。” 栀栀歪了歪头,青丝从肩头垂落,没有说话。 她两手拈着沾湿了的布料,为他擦拭脖颈上的伤口。 栀栀知道自己有一百种方法可以从灵祇神教离开,但江影偏偏要带着她一起走。 她分明是个累赘,为什么他要带着她离开? 但栀栀不知道,正是因为有她的存在,江影才有了坚定的信念,一往无前地带着她一起逃。 神明在落入尘网的那一瞬间,便已经不是棋局外执子的人,她已身入局中。 但现在栀栀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扶起了江影的身子,觉得他逃便逃吧,左右也逃不出灵祇神教的势力范围。 她被江影带着一路逃亡,路上很苦,危机四伏,但他们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会被背后的灵祇神教修士追上。 栀栀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她的脚很疼,唇舌亦很干,身体也发软,她没有修为在身,这样的日子很难撑下去。 但是江影承受的比她更多,他背着她,身上受的伤已经不能自己痊愈了,这一路上他又与灵祇神教的人对上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堪堪从他们手底下逃出来。 栀栀的两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替江影把他略有些散乱的发丝拢好。 她有些急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影为什么还能坚持? 她安排的命运应当不可能出错才是。 但是……但是…… 栀栀趴在他的背上,看着前方一座高耸的青山,眨了眨眼。 前方是千灯山,只要走进去,便离开了灵祇神教的势力范围。 灵祇神教很强,但此界中依旧有地方没有被渗透进去,比如无相宗所在的无相地界,这千灯山便是灵祇神教势力范围与无相地界的交点,千灯山隶属于无相地界,山上的千灯寺也一直与无相宗是同盟势力。 如果他们真的走到那里,江影寻求无相宗庇护,以他的经脉与实力,定然会受到重视,而无相宗行事也没有灵祇神教那般极端。 这样,她亲自书写的命运会真的被打破。 栀栀仰头望天,艳烈的阳光将她的双眸视野照得迷离。 为什么呢?她没有想明白。 江影带着她踏入了千灯山之中,灵祇神教派来的修士果然没有贸然追上来,他们也忌惮无相宗势力,只是在附近驻扎下来,寻找机会。 千灯寺热闹,江影靠在一株青松边,长舒了一口气。 栀栀望着他,还在想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没有说话。 江影将她的手拉了起来说道:“栀栀,我们逃出来了。” 栀栀望着他,轻轻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当真逃出了命运的掌控。 她抬手,轻轻抚了下江影的发丝。 栀栀在寻找答案。 而在三日后的某个夜晚,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千灯寺附近人多,自然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修士都有。 其中有个混混修士,修为很高,有元婴的境界,经常在千灯寺外寻些年轻的女修士骚扰,或是抢夺过往修士的钱财,看心情杀或是不杀。 千灯寺内的佛修也不是没有想过将他出去,但奈何他的修为确实高,所学法术都用在了研究如何逃跑上,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将他解决了。 栀栀与江影都不知道千灯寺这里还有这号人的存在,江影带着她暂住在千灯寺外,他在等灵祇神教的修士离开在做打算。 那天晚上,放松了几日的江影看到千灯寺外满天都是向神明祈愿的许愿灯,前来许愿的修士们将写满心愿的许愿牌挂到灯上,等着这些明亮的灯盏飞入高空,将他们的心愿传递给神明。 江影想带着栀栀一同去看,便叫上了她。 栀栀正苦恼于自己安排好的命运为何出错,但当江影唤她的时候,她还是答应了。 江影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在寺门的一株矮小的青松下,江影两手将她的肩膀按着叮嘱道:“栀栀,我去寺里取一块许愿牌出来,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等着我。” 栀栀眨了眨眼,乖巧地点了点头,站在原地没有动:“好。” 江影转过身,以极快的速度奔进千灯寺中。 栀栀望着他的背影,听着他的话,思考着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直到那个经常在千灯寺山门附近惹事的混混修士靠近,他打量了一下栀栀的身影。 是一个普通人,身形倒是有些窈窕,只是那张脸……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初初看向栀栀,觉得她长得很普通,但细想的时候,却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 栀栀自然不会让除了江影之外的人看到她长什么样,其他人看到她,只会觉得她就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姑娘,事后再仔细回想的时候,根本不会想起来她长什么样。 那混混修士摸着下巴思考着,目光触及她身上穿着的衣物,一个普通人,她身上的服饰竟然都是上好的材质,这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一块大肥肉。 见四下无人,他凑近了去,准备先将她羞辱一番后再抢夺钱财。 栀栀站在原地,早就感觉到了那修士的靠近。 她没有动,因为江影让她站在这里不要动等他出来。 至于这个修士的意图,她不太理解,因为钱财之类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 修士出现在栀栀眼前,打量着她的样貌,愣是没看出她长什么样,只觉得这女子身材不错。 栀栀还是没有动,脚步都没有挪一下,只是那修士头顶的松树已经开始沙沙摇晃,随时准备着要将他制伏。 然而,就在他伸出手去,即将碰到栀栀衣角的时候,一道极快的身形掠过。 江影手里拿着一个许愿牌,奔了出来,直接单手将那修士的手给拦了下来。 栀栀只感觉到自己眼前的视线一暗,江影挡在了她面前。 原本蓄势待发的松树枝叶收了回去,栀栀开口提醒他:“他的修为有元婴。” 江影就算能够从元婴修士的手中逃脱,但现在仅是金丹修为的他不可能正面打得过元婴修士。 她本想自己动手的,但她隐隐感觉到江影生气了。 栀栀从未见江影生气过,他对她一直态度温和,所以当那低沉的气息从他身上发出的时候,栀栀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江影一言不发,只将一旁青松上的一段树枝折了下来。 即便此人连栀栀的衣角都没有碰到,但远远的,江影看到此人的身形将娇小的身影拢住,动作不善,而栀栀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因为他叫她不要动。 江影的红眸瞬间变得幽深,他以手中树枝向眼前这位混混修士击去,现在的他还没有法宝,只是赤手空拳。 那混混修士见他如此,讥笑起来:“不过金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修为便来挑战我。” “你今日不仅你身后那小姑娘护不住,你的性命也要交代在这里。”他祭出手中法宝,并未把江影放在眼里。 栀栀静静观察着江影,便看到这刚满二十岁的少年拿着手里树枝冲了上去,每一个施展出的法术都妙到毫巅,体内法力没有丝毫浪费。 原本嚣张自大的混混修士被他一路击退,一直来到千灯寺的寺门前,走投无路的他被江影逼到想要进入千灯寺寻求庇护,因为谁都知道在千灯寺中是不能见血光的。 但江影手中树枝击出的速度比他推开千灯寺侧门的速度更快,一道幽蓝色的法术光芒被释放在他手中树枝上,让这柄“武器”暂时变得坚不可摧。 树枝刺中他的后心,鲜血飞溅,那可恶的修士颓然倒下,血液从千灯寺外的青石阶上漫下,缓缓滴落。 此时,寺庙的红墙之上,千百盏许愿灯飞上浓黑的夜色之中,江影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颓然倒在他脚下。 栀栀看着他手里拿着的树枝上滴落下来的鲜血,落在地上,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发出“啪嗒”声,仿佛下了雨。 此时,仿佛有一点灵光从她脑海里闪过,她似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但就在此时,负责扫洒山门的修士“吱呀”一声将千灯寺的侧门打开,他身着青衫,对江影行了一礼:“多谢道友,尸体埋到前方不远处那株青松下即可,便是那位白衣姑娘的脚下。” 江影提起地上那人尸体的衣服领子,沉默着点了点头,看到千灯寺的佛修如此态度,他就知道此人一定是个罪大恶极之人。 他一手提着尸体,另一手将沾了鲜血的许愿牌揣进怀里。 江影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搓了好几遍,直到将自己手上沾染的鲜血擦干净。 他干燥且温暖的掌心笼罩到栀栀的眼前,轻声对她说道:“不要看。” 栀栀眨了眨眼,纤密的长睫扫过他的掌心,很痒。 一道躯体落地的沉闷声响传来,江影把此人尸体丢到地上,他手指掐了个法诀,幽蓝色的光芒闪烁,脚下的土壤如水一般流动,将尸体吞了下去。 周遭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声。 江影松开了手,栀栀望着他,目光淡然。 他不好意思地从怀里将许愿牌摸了出来,指腹在上面使劲搓着,也没能将上面沾了的血迹擦干净。 “我去刻字挂上。”江影拍了下栀栀的脑袋,柔声说道。 栀栀回答的声音清脆:“好。” 她已经要找出问题的答案了,只需要再认真思考片刻。 不久之后,江影已经把许愿牌上的字刻好了。 他爬上这株青松,身形修长,被月色的影子拉长,仿佛一只小猴子。 江影蹲在树上,看着站在树下的栀栀,朗声问道:“你不想知道我在许愿牌上刻了什么吗?” 栀栀抬眸望着他,目光毫无波澜起伏,她摇头:“不想。” 江影攥紧手里挂着许愿牌的红绳,语气有些失望:“好吧,也不是什么多有趣的字眼。” 栀栀的目光平静且冷漠,她抿唇望着他,没有说话。 “反正这块许愿牌一直在这里,不会消失,等你再一次过来的时候,就知道我在上面刻了什么。”江影细心将许愿牌的红绳系紧在树枝上,对栀栀说道。 栀栀没有回答他,她觉得许愿这个方式愚蠢且无用。 她背过身子,看向千灯寺远方飘摇飞向天空的一盏盏许愿灯,它们已经飞得很高了,仿佛夜空里闪烁的星星。 “他们觉得这样放飞至空中,就能让自己的心语更容易被神明听见。”江影注意到了栀栀在看什么,解释道。 栀栀仰头望着,在风中,飞扬的发丝攀上她白皙的面颊。 她启唇,声音似雪般冰冷,很轻,只有她自己听得见:“我没兴趣听。” 江影没有听见她的喃喃自语,只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她身边,仰头欣赏着自己亲手挂上的许愿牌。 这枚染血的小小木牌在风中微微摇晃着。 栀栀低下头,看着少年方才毅然决然紧握着树枝的手。 她想明白了,为什么江影可以在带着她一个凡人累赘的情况下,还能从灵祇神教的围追堵截之下逃出来。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 江影不想她落入灵祇神教手中,所以他才有了坚定的信念,爆发了超常的力量,就像方才他因为她,在盛怒之下将一个元婴修士击杀。 栀栀知道,在某种情况下,当人类怀有某种执念的时候,他们会爆发出比平时更加强大的力量。 比如那位突破了墟渊的灵祇神教初代教首,再比如她眼前的江影。 但是……很奇怪…… 栀栀想,为什么江影的执念成了她? 她一向将自己视作人世间这局棋盘外的执子之人。 但—— 但在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当她拥有了人类名字“栀栀”的那一瞬间,她已经身入尘网之中,就像一只高飞的蝴蝶被蛛网捕获。 她自己亦成为影响棋局的一枚关键棋子。 初入尘世的神明不知这是好是坏,但她知道,她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并且没有悔改的可能。 江影能够带着她逃出灵祇神教的追捕是因为她。 现在,江影的命运依旧没有逃出她这个神明的手掌心。 灵祇可以掌控世间的一切客观事物,却没办法掌控人类的所思所想。 但是,在这一刻,栀栀清楚地知道,她可以。 江影走进他命运的正轨,或是逃离命运的掌控,都取决于她自己的决定。 栀栀—— 你会如何做呢? 栀栀与江影并肩走在千灯寺的山巅之上,准备回去。 他们的身边是高耸的悬崖峭壁,千灯寺的地势极高,这样的地形随处都是,这对修士来说并不算困难的地形,但对普通人来说却非常危险。 栀栀扭过头,垂首看着自己脚边的悬崖,江影站在外面,一直在护着她。 而这一侧的悬崖之下,便是灵祇神教掌控的地界,山脚下等待着许多追杀江影的灵祇神教修士。 栀栀停顿在原地,眸光平静,她是无心无情的神,行事以自己的目标为先,不会受任何感情的影响。 她谋划了那么多年的计划,不可能出错。 在这寒凉的夜里,栀栀松开了江影的手,速度极快。 江影只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一空,再扭过头的时候,栀栀已经落在了后面。 她望着他,身子一轻,宛如断线了的风筝一般栽倒下去,仿佛是她被吹来的夜风吹落。 江影的瞳孔骤缩,红眸中闪过不敢置信。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即便他知道跃下这座悬崖,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纵身一跃,飞身而下,直接将栀栀揽入怀中,耳边传来猎猎风声。 江影的身后一对幽蓝色的翅膀在夜空里张开,这是栀栀教给他的飞行法术,变幻出翅膀使自己能够飞行。 但马上,一只流火箭矢飞来,将他幻化出的幽蓝色翅膀击穿。 一三三声心跳 一三三声心跳 江影被带回了灵祇神教, 连同栀栀一起,他的命运如她一开始设定的一般转动着。 灵祇神教并没有把江影杀了, 虽然他的经脉令灵祇神教忌惮, 但他的实力亦是巨大的诱惑。 他若是这一直修炼下去,将来的成就会比初代教首更高都说不定。 江影的存在,让人害怕又想要将之掌握在手上。 那日灵祇神教的修士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 为何明明已经逃到了千灯寺的江影怎么还会主动跳了出来。 他们抓住了江影——严格来说, 他们是先抓住了江影一直护在怀里的那位姑娘。 那位姑娘一身白衣,名唤栀栀, 没有姓, 她很奇怪, 所有人都记不住她的模样, 只记得她是一位长相普通的姑娘, 远远望去, 身姿有些像他们一直供奉的灵祇神像。 事实上,除了江影之外,再没有人能够见过栀栀的真容。 栀栀被灵祇神教抓走了, 她若是想要逃轻而易举, 但她没有逃, 经过繁密的计算, 栀栀发现了自己才是影响江影是否能按照安排好命运走的关键。 她没有反抗, 直接被灵祇神教的人抓住了——就如同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样。 第二日,江影果然主动来找他们了。 这次负责抓捕江影的是灵祇神教的教首座下护法之一, 地位崇高, 灵祇神教现任的教首并不是初代教首, 她虽然退居幕后,但仍掌控着灵祇神教的大权。 江影的存在, 也被告知上去,初代教首听闻此事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江影的经脉竟然如此得天独厚,比她自己还要好上三分。 初代教首本想杀了他,但灵祇知道她不会,因为她足够有自信,也足够贪婪。 只要想办法牢牢控制住江影,他的力量便会为灵祇神教所用,到时候可以吞并无相宗、完成她一统修真界的计划也说不定。 所以初代教首没有派人把江影杀了,只吩咐下去,用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江影的经脉近妖,不符合常理,定然是妖魔之类的存在,派人将他抓捕。 灵祇神教派出的护法名唤俞羽,是一位样貌年轻俊朗的男修士,但修为已是元婴巅峰,在追捕江影的时候,竟然在他手上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所以他看江影极不顺眼。 “栀栀呢?”江影一走进灵祇神教驻扎的神庙之中,便问道。 “她呀,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俞羽对江影说道。 “你们想抓的是我,我与你们走便是。”江影紧盯着俞羽,冷静说道。 “把她放了,可保不准你哪天就逃了。”俞羽笑着对江影说道,“江道友,有情并不是一件好事,你的心性坚定,本该坚不可摧,可是你怎么爱上了一个凡人姑娘呢?” 江影望着他,眉头紧锁,本想奋起反抗,但一想到栀栀还在他们手上,他浑身积蓄起的力量竟然都松懈下去。 俞羽走上前来,对江影说道:“随我们回灵祇神教吧,教首的命令传下来了,你的经脉太强,不符合常理,定是妖魔之类的存在,我们灵祇神教也只能舍身镇魔了。” 江影的红眸静静望着他们,没有说话,他心中扬起怒火,却无计可施。 俞羽说得对,他确实是有弱点的。 他确实爱上了她,不知在什么时候。 或许,是在见到她第一眼的那时候…… 来到灵祇神教的第一日,俞羽会在他身上刻下灵祇神教研究出的封魔咒文,说是封“ 魔”咒文,实际上是压制力量的咒法,是用来镇压不服灵祇神教的异端修士。 这封魔咒文与灵祇神教的生死相连,若是江影生了背叛反抗的心思,便会自己启动,以纹刻在修士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骼的咒文将修士杀死,并且还有压制修士力量的作用,让被刻下封魔咒文的修士永远臣服于灵祇神教。 用这个方法,灵祇神教已经“收服”了无数强大修士,从未出过错。 这个咒文最强大的地方在于,当这咒文纹刻入髓的时候,其上的古文字会自动变成那位修士心中最在意的东西,每一位修士身上的咒文内容都会不同。 当那细密的黑色咒文被纹刻到他身上时,江影强忍着剧痛,额上冒出薄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上如呼吸一般亮起又灭下的黑色咒文,看到这些古文字正在扭曲着,隐隐发生着变化。 俞羽手执手里的精巧刻刀,对江影说道:“江道友,若是疼的话,可以叫出声来,以前被刻下封魔咒文的修士可都没你能忍。” 江影的眉头紧锁,只抿着唇,摇了摇头。 半晌,他开口问道,声音颤抖:“她呢?” “我们灵祇神教就算再如何,也不会对一个凡人姑娘下手。”俞羽手中的刻刀在江影的肌肤之上轻巧划过,仿佛破开了水面,汩汩鲜血流淌而下,“她被限制了行动,无法离开灵祇圣城,但在灵祇圣城之内她可以自由行动,怎么样,我们对她够好了吧?” 江影知道,是栀栀没有修为,全身经脉又没有一处是通的,根本不能引起他们的忌惮与重视。 这和慈悲无关,与利益有关。 许久,那刻骨入髓的疼痛终于过去,江影运起法力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灵气运行有所阻碍,这并不是一个太好的感受。 “你可以继续修炼。”俞羽将旁边柜子里存放着的一个小箱子取了过来,“但是,从此之后,你就要听命于我们灵祇神教。” “江影,你很强,所以你需要做的事情也很多。”俞羽将小箱子推到江影面前,“未来你也会杀死许多人,所以你需要一件法宝。” 江影不愿去动那箱子,俞羽却自顾自将它打开了。 内里躺着最普通的炼器材料,不过是些黑陨铁、赤辰砂,加上随处可见的星辰晶石而已,灵祇神教当然不会给江影准备多么好的炼器材料,他最好在未来帮灵祇神教剿灭仇敌的时候一不小心殒命了才好。 “江道友,且拿着它们回去吧,一位修士是要有法宝的。”俞羽还是对他笑,只是那笑容又染上了一丝威胁的意味,“好了,快些回去吧,你的那位栀栀姑娘还在等你。” 灵祇神教知道江影极在意栀栀,所以,与其说刻在他身上的封魔咒文能够控制住他,倒不如说是留下那位栀栀姑娘更能将他掌控。 所以,为了不让江影反抗的力度过大,他们自然也不会对她做些什么过分的事。 灵祇神教的人在面对栀栀的时候,总是带着回避的态度,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江影在听完俞羽最后一句话之后,只低下头,将装着炼器材料的小箱子拿了起来,转身走出大殿。 他不会炼器,这些东西他也用不上。 更何况,这只是些再普通不过的材料。 灵祇神教给他准备了居所,不过是灵祇圣城最偏僻角落里的一个小院子,栀栀已经先被带到了这里来。 她白皙的脚踝上被扣上了一个无形的锁链,若不扯动,并不会影响行动,这枚锁链限制了她的行动,她不能离开灵祇圣城。 在这之前的栀栀永远也不会想到,她为江影安排好的命运之中,她自己会成为最关键的一环。 栀栀抬脚,被扣着锁链的右脚有些沉重,但她其实只要轻轻一扯,便能够轻易挣脱这束缚。 但是她没有,洞悉了前因后果的神明,为了让自己与世界不要死去,自愿成为封印江影的最重一道枷锁。 她站在小院门口,远远地看着江影走了过来。 栀栀站在那里,白色衣袂飘扬,仿佛永远置身事外。 此时的她,永远也不会想到,在很久很久以后,她也会为他落下泪来。 栀栀迎了上去,扶住了江影摇摇欲坠的身躯,他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因刻下封魔咒文,细细的血液流出,将他的衣衫浸透。 用透骨小匕,刻下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封魔咒文,究竟是怎样的痛楚,栀栀不知道。 她只抬起手,冰凉的指腹在他的眉心扫过,替他将紧锁的眉头慢慢抚平。 江影身上的血染到了她的白衫上,他拥着栀栀,垂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栀栀,很痛。” 栀栀轻轻揽着他的肩膀,越过他的肩头,望着远方,没有说话。 江影的意识有些模糊,但他还有一句话没有来得及对栀栀说。 “对不起。”他对栀栀说。 直到现在,这个被神明哄骗的可怜人,还以为那日在千灯寺外,栀栀的坠崖是因为意外。 江影只觉得是因为他,栀栀才被关押在了灵祇圣城中。 栀栀听闻此语,愣了一瞬。 在他这道低哑的道歉声中,栀栀于此一瞬,只感觉自己的思考能力停顿了下来。 仿佛一个无情的运算机器宕机,她僵住了。 过了片刻,栀栀眨了眨眼,长睫灵动地翻飞,她回过神来。 “疗伤。”她启唇,冷冷对他说道。 栀栀抱着江影,走入屋内,他走过的脚边淌下一路的鲜血。 她的目光放向江影放在桌上的那个箱子上。 “那是什么?”栀栀问。 “灵祇神教给的制作法宝的炼器材料,不用看了,并不是珍贵的材料。”江影对她说。 栀栀看了一眼江影的身体,抬手替他剥开了衣裳,柜子里有伤药,她一抬手就能拿到。 江影的头枕在她的腿上,双眸紧闭,意识模糊。 栀栀冰凉的指尖抚过他的每一个伤处,她注意到了江影骨骼上纹刻的封魔咒文,以古文字写就,现在这些文字已经变成了属于江影的内容了。 就算是纹刻封魔咒文的俞羽都不认得这些古文字了,但栀栀身为神明,她能够看懂。 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封魔咒文,上面的古文字是什么意思呢? 栀栀垂眸,仔细看了眼。 在她看懂其上古文字意思的时候,她愣住了。 在这一刻,神明迎来了她的第二次意识死机。 一三四声心跳 一三四声心跳 栀栀看出了江影骨骼上纹刻的封魔咒文的意思, 是“栀栀”。 这个词语,一共重复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遍。 她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 抬手抚了一下江影的鬓角。 江影的意识模糊,但他的周身灵气缭绕,他的经脉自己吞吐着灵气, 为他疗伤。 栀栀把床榻上的被褥铺好, 把江影放到床上,扒开他的衣服为他细细涂抹伤药。 那冰凉的指尖拂过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小心翼翼, 栀栀告诉自己, 她这是怕江影真的死了, 才为他涂抹伤药。 上完药后, 栀栀站了起来, 来到放在桌上的那个小箱子前,她查看了一下箱子里放着的炼器材料。 确实都是些最普通的炼器材料,栀栀将一块黑沉沉的黑陨铁放在掌心掂量着。 此时, 江影睁开了双眼, 他侧躺在床上, 唤了栀栀一声:“栀栀。” 栀栀转过身去, 发丝微微摇晃:“你不会炼器。” 炼器并不是每一位修士必备的技能, 术业有专攻,自然有专门的炼器师为修士炼制法宝。 江影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以学。” “不用。”栀栀对他说, “我给你做一把。” 说完, 她掌心的那块黑陨铁便开始慢慢软化, 从她指缝间流淌下来——并不是因为高温而软化,只是因为栀栀在命令它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白皙的指尖上下翻飞, 从箱子里拿出赤辰砂,与黑陨铁糅合在一起。 栀栀的两指在这块黑陨铁与赤辰砂的混合物上轻轻一抹,一枚柳叶小刃的轮廓便被勾勒出来,狭长优美,每一处线条都完美得恰到好处。 星辰晶石被栀栀的指腹揉碎,宛如星辰一般的光芒落下,为这柄柳叶小刃装点最后一抹光辉。 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这柄纯黑的柳叶小刃将星光似的砂石吸收,而后马上暗沉下去,似乎随时可以融入夜色之中,杀人于无形。 这几种最普通的炼器材料在栀栀的手中被利用至极致,以最匪夷所思、完美无缺的比例配比而成,让它成为了此界中最锋利、最坚硬的一柄利器,精准且完美。 这是连后来的青君都要禁不住赞叹的神造手笔。 并且,这柄柳叶小刃上,被栀栀融入了规则之力,凡是被它刺中的生物,都会被夺取生命。 就算是非常强大的修士被它刺伤,也只能强行切下伤处求生,当这柄柳叶小刃割开血肉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将死亡的结果宣告。 栀栀对着江影张开了自己的手掌,这柄纯黑色的柳叶小刃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做好了。”她看着江影说道,“要给它起个名字吗?” 江影半坐起身子,唇色苍白,他思考片刻,沙哑着声说道:“叫冥昭如何?” 栀栀将冥昭递了过去,她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江影接过了冥昭,入手沉重寒凉。 栀栀冰凉的指尖与他指腹相触的时候,她想,江影终会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利刃。 今日之事告一段落,到了晚上,栀栀准备睡觉,却尴尬地发现这院子里只有一间房,一张床榻。 想来灵祇神教误会了他们二人关系。 本来江影是会把床让给栀栀睡,但他今日有伤在身,栀栀也没让他起身。 她洗漱过后,将外袍脱了,自己爬到床上,把被子拱出一个小窝来,睡了进去。 “睡吧。”栀栀眨了眨眼,对江影说道。 江影睡在外侧,几乎快从床上掉下去,他很局促不安,但栀栀已经闭上了眼。 他又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对栀栀说道:“我我……我起来修炼。” “好。”栀栀转过身去,面朝里侧,冷冰冰地答了句。 修炼的灵气环绕在江影身侧,有节奏地吐纳着。 但此时,栀栀猛地睁开了眼,她又翻了个身子,盯着正在修炼的江影说道:“变兔子。” 她认床,这床陌生,她有些不习惯,很久都没能睡着,要抱着兔子才能睡好。 江影睁开红眸,本想给栀栀变,但他一旦运起法力,便感觉此类法术被他身上的封魔咒文给阻隔了,这咒文对他限制颇多。 “栀栀,不行了。”江影盯着栀栀在黑暗中模糊的脸颊说道,“有封魔咒文在,我变不了。” 栀栀在黑暗里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她感觉有些空落落的,但不知道是哪里空了。 她的兔子,没有了…… 栀栀闭上眼,久久都没能睡着,只是她的吐息均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江影见她闭上了眼,便又开始修炼,入定了片刻之后,黑暗中的一双红眸忽然睁开。 闭着眼假装自己真的在睡觉的栀栀只是为了骗自己,并没有想着骗江影,但她听到了一阵衣料摩挲声,窸窸窣窣的。 即便是在夜晚,江影的目力也没有减弱,他看着栀栀睡颜,没有说话。 他从怀里掏出了冥昭,将它方才手里细细抚摸。 这是……她给他的东西,一柄柳叶小刃,看起来非常厉害。 虽然迟了几日,但也姑且算得上是他的生辰礼物吧? 江影如此想着,唇角勾起了一抹极为微小的弧度。 摸完冥昭,他又开始看栀栀。 栀栀的睡颜安静,与她平时一眼,根本没有表情,就是这么冷着一张脸,就连睡觉也显得严肃冷漠。 江影就这么打量着她,然后不由自主地越凑越近…… 栀栀其实并没有睡着,但那温热的吐息喷洒到她面庞上的时候,她还是紧闭双眸,十分淡定。 江影的脸越来越近,最终在黑暗中,那温暖的双唇贴上了她的眉心,轻轻啄了下。 栀栀藏在被子里的手攥紧,长睫轻颤,弧度极小,没有被江影发现。 江影在她眉心的那一吻一触即分,他亲了一口便马上抬起头来,下意识拿指腹抹了一下唇瓣。 她的身体是凉的,吻她仿佛在吻一块冰。 但冰会融化,她不会。 江影如此想着,呆坐在原地,有些落寞的样子。 但是……那又如何?江影转念想道,不论怎样,她还在他的身边,没有离开。 江影心中如此想着,只盘腿坐在躺着的栀栀身边,又开始修炼。 他的修为突飞猛进,在他修为来到元婴的那一天,灵祇神教给他下达了任务,在灵祇神教势力深入凌霄地界的时候,有几个宗门闹事,阻碍灵祇神教的势力扩张。 灵祇神教留着江影,本就是为了让他行暗杀之事,将他们敌对势力的掌权人统统枭首,灵祇神教的势力扩张自然可以畅通无阻,他们以神明之名行事,明面上也不敢如此残暴嚣张,只能在暗地里做些小动作。 江影站在院子里,摩挲着自己手里的冥昭,他不得不去,因封魔咒文的缘故,他在灵祇神教的控制之下,更何况,栀栀也在他们手上…… 栀栀倚靠在房门口,静静望着他,没有说话。 直到江影拿手中的白帕,将手中冥昭擦拭了一遍又一遍,他转过身来。 “栀栀。”他唤她,那双红眸澄澈无瑕,闪烁着漂亮的光芒,“我要走了……” “好。”栀栀启唇,回答他。 “或许我要去上好几日,但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江影对她保证,他要杀的那几人都是元婴修为,而他才刚刚迈入元婴门槛不久。 “你不会死。”栀栀对他笃定说道。 这是最牢不可破的承诺。 “但是——”江影望着她,话锋一转。 “但是什么?”栀栀歪着头问他,长发从肩头垂落。 “我会想你。”江影的红眸锁定栀栀,对她轻声说道。 栀栀直视着他的目光:“不要想我。” 她没再与江影说话,只转过身,走进了房间里。 栀栀只是觉得,江影的眼睛,再看一瞬,她会向上次那般愣住。 这种意识瞬间停止运转的感觉,栀栀并不习惯。 江影离开了,他的脚步声渐远。 当晚,栀栀正在睡觉,睡梦中的她听见了开门声,她敏锐地睁开了眼,翻身坐起。 江影一手扶着门框上,肩头有一处长及至胸口的伤。 栀栀看着他,走上前去。 江影的身形摇摇欲坠,当栀栀走过来的时候,他没能撑住,半靠在她的肩膀上。 栀栀发现江影的伤是因为在受伤之后还在强行运起法力赶路,这才导致伤口逐渐扩大,伤势变得如此严重。 “受了伤还赶路?”栀栀两只冰凉的手将他的脸捧着,让他直视着自己,直接问道。 “很想你。”江影哑着声唤她。 他另一只扶在门框上的手,指节发白,一用力竟然将那门框给掰碎了,想必正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治伤。”栀栀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与江影说这两个字了。 她望着门外高悬于天际的月亮,孤单且清冷,江影靠在她肩膀上的脑袋极沉。 在江影肩头的伤口上,悬停着一只风荧蝶,这嗜血的小小灵兽正贪婪地吸吮着江影伤处的鲜血,狭长的双翅扇动时,扑簌簌闪烁着幽蓝色的荧光。 “若是想我,可以传音给我。”栀栀一手揽着江影,一手直接将落在他肩头的风荧蝶揪了过来,拢在掌心。 风荧蝶在她拢着的掌心里挣扎,幽蓝色的鳞粉飞散,却无法逃出栀栀的手。 “没有远距离传音的法术。”江影摇了摇头,对栀栀说道。 “那今日便有了。”栀栀的吐字清晰,声音清脆,她说出的话宛如法则。 “你以此物为媒介,便可以传音给我,不论多么远的距离,我都可以听见。”栀栀伸出了手。 她张开掌心,风荧蝶摇摇晃晃地从她手中飞起,幽蓝色的光芒极为美丽。 于是,一条全新的世界法则出现了,它最开始出现的原因,是因为江影。 一三五声心跳 一三五声心跳 江影一愣, 他伸出手,那只风荧蝶乖顺地落在他的指尖上。 “栀栀。”他轻声唤。 马上, 这声“栀栀”在栀栀的脑海里响起。 “就是如此。”栀栀点了点头。 这回答亦是在江影的脑海里出现, 风荧蝶果然可以传音了。 江影的指尖抖了抖,这只小小的风荧蝶落在栀栀的脑袋上,模样乖巧, 仿佛一枚饰品。 栀栀从柜子里开始找伤药, 然后细心地给江影上药。 她觉得江影有些傻,但她没说出口。 等到栀栀要去关门的时候, 发现门框已经被承受剧痛时的江影捏碎了, 她使劲合也没能把门合上。 栀栀把那扇门来来回回推了好几下, 最终还是悻悻而归。 她看到江影躺在床上, 身上浸染着不知是他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 这暗红色血液洇在被子上, 极为显眼。 栀栀这一次没有选择爬到床上,她抬手将帘幔放了下来,在江影朦胧的视线中, 她开口, 很认真地说道:“有些脏。” 她只是不太喜欢血腥气, 但江影看着她, 那双红眸仿佛易碎的琉璃。 栀栀避开他的目光, 自顾自坐到一旁,趴到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日她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躺在了干净的床榻上了, 江影起得比她早, 经过一夜他的伤势差不多好了,便先将床榻整理干净, 再将栀栀抱回了床上。 栀栀低头发现这床单与被子的布料应当是新的,材质丝滑柔软,应当有些昂贵,仔细查看了一下,她发现这是碧莹天蚕丝的布料,也不知是江影哪时候准备的。 江影总是这样默默地把事情做好,很多时候让栀栀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就在栀栀看着盖在自己身上被子愣神的时候,她听到房门处传来“咔哒”的一声响。 她掀开帘幔,揉了揉眼睛,看到江影正在修昨晚被他捏坏的门框,他一手拿着卸下来的门,在修好门框之后打算将它重新安回去,一双红眸从斜斜拿着的木门后露出,静静地看着她。 “是梦吗?”江影认真问她,“风荧蝶可以传音一事。” 他昨晚因为伤重意识模糊,导致栀栀对他说过的话,他都有些记不清了。 “不是梦。”栀栀坐在床边,两手乖巧地放在身体两侧,对他说道。 她话音刚落,悬停在桌面上的风荧蝶便悠悠飞了起来,在房间里盘旋。 江影修好了门,走了过来,对栀栀说道:“它总乱跑。” “可以想个办法让它不乱跑。”栀栀说。 江影找出很久之前栀栀为他制作冥昭时留下的一些材料,是一块巴掌大的黑陨铁。 “我上次看书的时候,学了一点炼器的功夫。”江影对栀栀说道。 说完,他的指尖幽蓝色的光芒亮起,操纵着手里的黑陨铁变幻着形状。 江影的审美不错,很快,这黑陨铁便成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金属圆球模样。 他修长的手指将在房间里盘旋的风荧蝶拢住,塞进了金属圆球里。 江影把装着风荧蝶的圆球递给栀栀:“给你。” 栀栀接了过来,把它放在手里把玩着,垂着头,很安静的模样。 后来,江影每次接下灵祇神教派出的任务,外出杀人时,都会通过风荧蝶与栀栀传音。 当然,栀栀经常会忘了跟他说话,自己便先睡了过去,江影没有主动唤她,只是等啊等啊,等栀栀自己来找他。 某一日,江影刚使用了冥昭,按照灵祇神教的命令,将一整个门派的长老与弟子尽数杀死,他坐在屋顶上,看着大殿下方堆积成山的尸体。 这里离灵祇神教很远,以他的修为还没学会传送阵法,所以,在只剩下他一个活人的门派里,江影感觉到了一丝冷清的孤独。 他并不想如此,每一次出手,他都在与自己内心抗争,但他只能如此,因为这就是他的宿命。 江影已经隐隐地感知到,他的命运早早已被写下,是天命要他如此。 在月下的屋顶上,江影的目光悠远,他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此时,循着鲜血味道而来的一只风荧蝶悬停在他的肩膀上,然而此时这些尸体已经消融,沉入大地之中,这只风荧蝶空手而归,没有食物。 江影的吐息轻柔且温暖,将风荧蝶狭长的双翅吹动。 他的心念一动,第一次主动唤了栀栀。 “栀栀。”江影在寂静的夜里,对着远山与大地唤道。 栀栀此时正抱着自己的被子,努力把它摆成一只兔子模样,然后她好抱着被子睡觉,江影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怎么了?”栀栀问他,“你何时回来?” “赶路回来还要几日时光。”江影对她说道。 “好。”栀栀马上回答他,没有再说话。 “你要睡了吗?”江影在片刻的沉默过后,主动问道。 “我已经躺在床上了。”栀栀对他汇报自己的情况,对于江影,她向来是有问必答。 “好。”江影点了点头,他闭上眼,甚至都能想象此时栀栀躺在床上的模样。 她定然是安静且乖巧的。 “其实……”他想了想,对栀栀说道,“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对我说声晚安吗?” 栀栀不知道说“晚安”又什么用处,说了晚安她也没有兔子可以抱,江影也并不一定能睡得安全。 但她还是应了;“好啊,晚安。” 江影知道栀栀一直是这样,若他有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这是他很少主动对她提出要求罢了。 但是这一次,他得寸进尺了。 “栀栀,可以天天说吗?”他问。 栀栀一头埋进了被子里,她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可以。” 每天都说一句晚安,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既然江影想要听,她说一说也无妨。 “好。”江影对她说,“睡觉吧。” “嗯。”栀栀闭上了眼睛,很快便有细微的鼾声响起,她说睡就睡。 在后来的百年间,几乎每一天都是如此过的,江影在外出任务归来之后,经常是夜晚才会回到这处小院。 他常在院外细细将身上血污洗净,因为他知道栀栀怕脏,后来修为高了,他便会召来雷雨净身,不用每次都缩在小院外。 栀栀在百多年的时光里,每一日都会在睡前与江影说一声晚安,雷打不动,宛如在执行一个写好的程序。 有的时候,她道晚安的时候,江影身处危局之中,但即便他身受重伤,也依旧会对栀栀回回一句“好”。 于他而言,栀栀是温柔的港湾,是他能够暂时忘却血腥与杀戮的唯一净土。 江影知道,不论他如何仔细搓洗手上的鲜血,杀孽依旧缠绕在他的双手,但他就是深陷命运这张大网,无法逃出。 随着他的修为越来越高,因他暗杀而毁灭的势力也越来越多,因为他下手果断,尸骨无存,手段残忍,所以事情果然如灵祇预料的一般发展,江影代表灵祇神教杀了那么多人,与修真界无数的修士与势力结仇。 被蒙蔽在仇恨中的人类是愚昧的,他们更加痛恨的只会是亲手挥下屠刀的江影,对于灵祇神教的仇恨反而会淡去,他们只想杀江影而后快。 越来越多沉重的因果线缠绕在江影的身上,他成了无数人的梦魇,甚至是眼中钉肉中刺。 无数的人想要他的项上人头,取走他的性命。 洞悉世间万物的灵祇当然了解这个情况,但祂只是冷眼旁观,任由它继续发展下去。 栀栀自然也不会对江影多说什么,她只是灵祇的一部分,只是在某些时候,她几乎已经是一个人类了。 在江影来到灵祇神教的第两百年,他接到要击杀阳清观观主的任务,阳清观观主样貌俊朗、风流倜傥,修为更是高深,曾迎娶了多任道侣,但都不知所踪。 灵祇神教的教中女修士颇多,阳清观观主寻找的道侣有一两任也是灵祇神教的修士,后来她们不知所踪,灵祇神教自然要调查下去,他们解决问题的方法简单粗暴,那就是干脆把阳清观观主杀了。 江影准备出发,阳清观观主的修为比他高了一大截,他自然要谨慎对待。 他坐在院子里的桌上擦拭着手中冥昭,栀栀则坐在房间里捧着自己怀里的灯盏。 这个样式简单的灯盏用了两百年,总算是用坏了。 她推开门,从房间里探出脑袋来对江影说道:“江影,你这次回来的时候,可以帮我带一个灯盏吗?” 江影一愣,擦拭冥昭的手停顿了下来,他点了点头说道:“好,要什么样的?” 栀栀疑惑:“还能挑款式?” “嗯,你要什么,我给你买回来。”江影知道栀栀出不了灵祇圣城,便如此对她说道。 “我要兔子形状的。”栀栀想了想,对江影提出了要求。 “好,晚上之前我会回来。”江影应下,拿起手中冥昭,对她保证,“你的房间不会暗。” 他站起身来,直接出发,转瞬间人已消失在了原地。 阳清观不远,他今晨出发,若是顺利晚上便能回来,江影知晓若是到了夜晚,很多店铺都会关门。 于是他先去了城中,找了很多家店,将栀栀要的兔子灯盏买了,放进储物锦囊之中,再出发去阳清观。 江影下手干脆利落,这阳清观观主孤家寡人,新迎娶的道侣似乎也已经失踪了,他手中冥昭正中阳清观观主的心口,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取走了他的性命。 但就在阳清观观主尸体颓然落地的那一瞬间,异变陡生,尸体的鲜血滴落在地,渗入地下暗室之中,此时,一瓣如毒蛇般的细长花瓣从地下探了上来,将阳清观观主的尸体卷入口中,再直接把江影的四肢缠住,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江影仔细一查探,发现这是阳清观观主豢养的上古妖物,是一株高约数十丈的彼岸花,摇动时如枯骨起舞,此花妖的妖力若是换作人类修士的修为,应当快到了化神之阶,也不知这阳清观观主是如何将它驯服,它才没有噬主。 但此时,江影已经被彼岸花妖完全控制住了,他的修为远远不及这只花妖,被拖入地下暗室之中。 阳清观的地下暗室之中,已经堆积了累累白骨,竟然都是阳清观观主曾经的道侣,想来是阳清观观主假借成婚之名,骗取年轻女修来观中,让她们成了彼岸花的盘中餐。 江影根本无法反抗这彼岸花妖,他催动全身法力,受了极重的伤,却还是不敌这花妖。 但就在他即将被这彼岸花妖吞入口中之时,他又想起对栀栀的承诺,若他死了,灵祇神教定不会放过她。 寻了一个关键时机,冥昭出手,直直击中了彼岸花妖的妖丹,正中致命点,这彼岸花颓然委地,终于死去。 花瓣委地,花茎折断,彼岸花吐出几具尚未消化完毕的白骨,是阳清观观主与另外几位女修士的尸骨。 江影无暇查看彼岸花,他倒在地上,历经一场苦战之后,他竟然没有剩余一丝法力。 彼岸花有毒,麻痹着他的四肢与躯干,令他每走出的一步都无比沉重。 这是江影有生以来,受伤最严重的一次,他本可以在原地疗伤,等到明日再回灵祇圣城,但他想起今晨已答应过栀栀今晚之前会回来。 她还需要他带回的灯盏将昏暗的夜晚照亮。 江影是走回灵祇圣城的,因为他身上的法力已经耗尽。 当他回到灵祇圣城的时候,夜幕刚刚降临,天上下起了雨,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迹,他一步一步走在无人寂寥的街道上。 他左右两边的院门皆是紧闭,惟有街中一盏孤灯莹莹亮起,勉强照亮前方的路。 雨水将青石的路面冲刷得非常干净,恍惚望去,仿佛镜面一般。 江影的眼睫无力垂下,他的视线中,只剩余了模糊的雨幕,耳边也是无尽的雨声。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快要死去,灵魂即将脱离躯壳。 但就在此时,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江影勉强睁开眼,看到了在黑暗与连绵的雨幕中的一抹纯白光芒。 栀栀撑着伞,仿佛站在无尽地狱的彼岸,静静望着他。 而后,她的绣鞋踩上积水的路面,撑着伞奔了过来,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你受伤了。”栀栀伸出手,将伞遮在江影的头顶,为他挡住落雨,冷静说道。 “嗯。”江影应了声,身体颓然落地,他昏迷过去。 栀栀身边的落雨聚集过来,形成波浪,把江影的身体托起来,一路将他带回了家中。 此时栀栀的房间是昏暗的,江影被她放在床上,一只手将什么东西从怀里推了出来。 栀栀打开这储物锦囊,发现里面放着一个兔子灯盏,她想起今晨江影对她的约定。 她将兔子灯盏点上,查看江影的伤势,他这次的伤前所未有的重,彼岸花妖的花瓣击中他身体的每一次,都会种下剧毒。 这毒需要解药,不然用再多的伤药也治不好他的伤。 栀栀拿来干净的毛巾,替他将血迹拭去。 江影此时睁开眼,他受着伤的手臂动了动。 “很疼。”他对栀栀说。 “中毒了。”栀栀答。 “可以吹吹吗?”他问,此时的江影无比脆弱,竟也变得有几分像小孩。 “没用。”栀栀拒绝,她不会做没有用的事情。 她站起身来,纯白的裙摆曳地,扭过头去看搭在门后的油纸伞。 “我离开一下。”栀栀对江影说。 “要去做什么?”江影问。 “找彼岸花毒的解药。”栀栀偷偷使用了神明的能力,知道了有彼岸花毒解药的人是谁。 “你……”江影还想再说话,但此时栀栀已经果断拿起了油纸伞,推开门,走进了雨中。 桌上只剩下一盏兔子灯散发着暖黄的光芒。 栀栀撑着伞,来到灵祇神教教首座下护法俞羽的住处,她在灵祇圣城的两百余年间,与他打过几次照面。 当然,她并不屑搭理俞羽,即便俞羽有几次主动想要与她搭话。 “笃笃笃。”栀栀敲门。 正在修炼的俞羽不知此时会有何人寻他,便带着疑惑打开院门。 打开门一看,是穿着白裙的栀栀撑着伞站在雨中,她纤细的手撑着伞,宛如亭亭立于雨中的一朵栀子花。 她的面孔在俞羽看来,依旧是模糊的,他看不清她的样貌。 栀栀走进院中,关上门,看着俞羽。 此人的修为极高,即便她身为神明,已经无法用任何一种自然产生的现象对他造成伤害。 “你有彼岸花毒的解药。”栀栀冷声开口,对他说道。 俞羽闻言,笑了,在江影回到灵祇圣城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消息。 他不喜栀栀,因为她的姿态太过高傲,就像灵祇神教供奉的灵祇神像一样。 “你要解药?”他问。 “是。”栀栀答。 “有条件。”俞羽对她说。 “你说。”栀栀让他赶紧说。 “栀栀姑娘,我也不为难你,只是我多次与你说话,你都没有搭理我。”俞羽看着栀栀,露出轻蔑的微笑,“彼岸花毒的解药如此珍贵,你跪下来求我,应当不难吧?” 栀栀那双漠然的眼眸静静望着俞羽。 这个人,她是记的。 在今晨,在灵祇神教正中央的巨大神庙之中,这俞羽还匍匐在灵祇神像的脚下,姿态卑微,只试图去亲吻那神明之像的脚背。 而今晚,他又妄想让神明在他面前屈膝? 在夜晚的雨声中,栀栀声音传来,很干脆:“好。” 她的手一松,手中油纸伞落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荡出一串涟漪。 栀栀盯着俞羽,一只脚已经弯折下来。 而就在此时,一道响亮的推门声传来,温暖的气息欺近,江影的手托住了栀栀的背。 他阻止她跪下去。 栀栀弯折的膝盖很坚定,因为她知道只有如此才能拿到彼岸花毒的解药。 “不必为我屈膝。”江影的吐息温暖,他在栀栀耳边低声说道。 他一手揽着栀栀,而另一手中暗芒闪现,冥昭竟然出手。 俞羽瞳孔骤缩,他往后疾退,但冥昭已然脱手而出,直接击中他的心口。 鲜血飞溅,落在栀栀的脸颊上,又马上被大雨冲刷干净。 江影全身上下的封魔咒文在这一瞬间亮起,因他杀死灵祇神教的教中人,这咒文开始夺取他的性命。 栀栀眯起眼,她一手按着江影的脊背,掌心之下,名为“栀栀”的封魔咒文闪现。 江影他明知杀了灵祇神教的人,他会死,但他只因她或许会受到侮辱而出手。 他的生命与她的尊严,他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栀栀只感觉到自己数百年的谋划就要功亏一篑,她的手坚定地按着江影的肩膀。 在雨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雨中丢弃了伞的白裙少女踮起脚尖,攀着江影的肩膀,而后往上捧起了他的脸,她抬头,吻上了江影的唇。 江影的身形高大,被封魔咒文不断夺取力量与生命的他瞪大了眼,红眸中是栀栀的身影。 他下意识抱紧了她。 然而,栀栀的这一吻并没有带上什么情与爱的意味。 她的柔软唇瓣重重地磕在了江影的牙齿上,齿端划破唇瓣,鲜血溢出,带着暗金色。 江影在口腔里尝到了血腥味,是栀栀的血。 那神血入口,顺着他的四肢经脉流窜至身体每一寸地方,与封魔咒文的力量抗衡。 这是神明的力量,是规则之力,凌驾于此界的所有法术之上,封魔咒文这一次要杀死江影的力量以不可思议的方向偏离他身体的每一寸关键经脉。 封魔咒文确实在攻击他,但每一次都被规则之力扭转,偏离了靶心。 只要有一丝的概率存在,神明的力量便可以将可能变为不可能。 栀栀见江影的封魔咒文在完成了一次攻击之后,平息下来。 她两手捧着江影的脸,指尖冰凉。 栀栀的唇从他的唇畔离开。 “彼岸花毒的解药在他床头处藏着的小匣子里。”她望着他既惊且喜的红眸,冷静说道。 但下一瞬,栀栀说话的尾音被他吞了下去,江影俯首,按着她的后脑,又重新吻了上去。 在雨中,他很认真地吻着她,带着无尽的爱意与虔诚。 栀栀不知道,他的唇舌扫过她口腔里每一寸角落时,江影的心中在想什么。 她只知道,这种在雨中嘴对着嘴的感觉,竟然令她感到有些舒服。 就像是,落雨中飘摇的花瓣被人捧在掌心般的熨帖。 她如此想着,伸舌轻轻舔了下江影的唇。 此时,大雨还在落着,溅落在肩膀上的雨点,将雨中的两人难以分开的轮廓描摹。 一三六声心跳 一三六声心跳 吻了许久, 江影松开了栀栀,他看着她。 栀栀望着他的眼眸一片平静, 从始至终, 意乱情迷的只有他而已。 江影的额头抵在栀栀的额头上,他低声道了一声:“对不起。” 栀栀歪头看他,她不知亲吻的含义, 又怎能知道江影在对不起些什么? 她继续说道:“解药在俞羽房间里。” 江影去取了出来, 仰头将解药吞下。 栀栀撑着伞站在雨中,看着俞羽的尸体逐渐消融, 没入大地之中。 “明日灵祇神教就会发现你杀了教中地位崇高的护法。”栀栀扭过头来对他说, “为什么不让我跪下?” 江影定定望着她, 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要死了。”栀栀冷着声对他说道。 她举高了手中的伞, 替江影把落雨遮挡着。 江影的身形高大, 他略低下了头, 领着栀栀一道走了回去。 栀栀曾给江影写下的命运本没痛苦到如此地步,但当得知江影杀了俞羽之后,对他的惩罚自然是接踵而来。 灵祇神教敏锐地发现了封魔咒文并没有因江影杀了教中人而起效果, 把江影杀死, 他们不知道是栀栀阻止了死亡的发生, 他们在害怕封魔咒文对江影不起作用。 于是灵祇神教的教中人开始在江影身上试验各种蛊毒咒法, 企图找出一种能够完全控制他的一种蛊毒咒法出来, 但他们在江影身上施种了不知道多少种蛊毒,但真正有作用的只有两种。 当初灵祇神教的初代教首在墟渊深处曾经得到了一枚蓝色的晶体, 是从墟渊尽头那只眼眸里掉落而出, 初代教首为它命名为“灵祇泪”。 初代教首对蛊毒咒法之类研究颇深, 她用灵祇泪研制出了锁灵咒,她期望的特性是被施咒者能够为施咒者承担伤害, 不论在何种情况下,被施咒者挡在施咒者之前死去。 但效果并不理想,当锁灵咒被种入江影体内,灵祇神教的人想要将锁灵咒的另一半放到自己身上,让江影至死都要先帮他们承受伤害后失去,他们发现锁灵咒有副作用,会让身中锁灵咒的双方交换负面感受,并且他们性命同承,其中一人死去,另一人也会死去。 所以,锁灵咒的另外一半也一直停留在江影身体里,一直没有启用。 倒是他们种下的另一种蛊毒真正达到了惩罚江影的作用,每逢朔月之时,天际无月,身中朔月蛊的江影浑身如被入髓银针透骨而过,比极北之地还要更加寒凉的气息包裹全身,疼痛难忍,却无法失去意识,生不如死。 灵祇神教的人要让江影牢牢记得,他不能背叛。 此时,朔月蛊第一次发作的江影靠在栀栀的腿上,他的眉头紧锁,冷汗落下。 栀栀冰凉的手指抚过他颤抖的脊背,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影原本是躺着的,非常沉默,但在疼痛的驱使下,他的意识模糊,只下意识揽上了栀栀的肩膀。 栀栀觉得他直起身来,会让他的疼痛范围更加扩大,所以她把江影的手臂拿了下来,重新把他按了回去。 房间里的兔子灯盏莹莹亮着,栀栀启唇说道:“江影,忍着,抱我没用。” 江影想,他当然知道抱着她没有用,还会加剧他身上的蛊毒疼痛。 但是……抱着她,他能感到更安心些,就像在无边的苦海里找到了一根浮木。 栀栀拒绝了,所以他收回了手,没有再动。 “明日很快来了。”栀栀对他说。 江影纤密的长睫轻颤,他点了点头。 栀栀将他墨发拂开,冰凉的指尖抚摸着他的额角。 “或许睡着了会好点。”栀栀对他说。 “这蛊虫的疼痛在不断挑动着我的神经,无法睡过去。”江影的声音平静,隐忍着巨大的痛楚。 “你会睡过去。”栀栀对他说。 她启唇,声线清脆冰冷,哼出了一个奇怪的曲子,她不会唱歌,只是胡乱哼的,只是这曲调之中夹杂了让人昏睡的规则之力。 每一个音符仿佛一道催眠咒,栀栀只哼了几下,他便睡了过去。 她看着江影在睡梦中依旧紧锁眉头的睡颜,将他放到床上。 栀栀侧过身,睡在了他旁边,她看着桌上的兔子灯盏,闭上眼睛,开始数着时日。 江影在灵祇神教中已经呆了快三百年,在灵祇神教的命令下,他杀死的强大修士数不胜数。 正如栀栀预料的一般,许多修为接近化神之阶的修士也死在江影手上,她的计划就是要让江影帮她杀死尽可能多的化神修士,并且在在他身上所纠缠的因果线多到极点之时,按照他被安排好的命运死去。 江影受灵祇神教所迫帮他们铲除异己,由于出众的实力与残忍的手段,一时间,属于正派阵营的七宗十二派人人自危。 江影不仅杀人,更是因灵祇神教的命令,铲除七宗十二派的根基,将传授功法的典籍统统焚毁,将知晓灵气运转之理的长老大能一一屠戮殆尽。 江影下手往往并不留情,取人性命之时故意留下对手性命折磨,这导致七宗十二派敢怒不敢言,对江影的仇恨更甚于灵祇神教。 虽然七宗十二派知道灵祇神教是江影的幕后主人,但他们更加痛恨亲自下手的江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就是栀栀想要看到的场面,她将七宗十二派与灵祇神教的矛盾转嫁至一人身上,等到七宗十二派忍无可忍,联手上门讨伐灵祇神教之际,灵祇神教只需要推出江影,付出他生命的代价,就能够避免这几大势力一战,将疯长的因果线斩断。 在江影来到灵祇神教的第三百年,果然,那毁天灭地的一战即将爆发。 由于灵祇神教行事太过强势极端,江影助纣为虐,杀死七宗十二派无数强大修士,以无相宗现任掌门青君为首,联合其余七宗十二派,对灵祇神教开战。 七宗十二派的修士们知道,就算他们联合起来也无法完全战胜灵祇神教,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两败俱伤。 其中,他们最痛恨的还是江影,是他亲手杀死了他们门中无数的长老、掌门与弟子,所以他们向灵祇神教要求的第一件事便是取走江影项上人头,若是灵祇神教能把江影杀了,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不会选择开战。 一切都在灵祇的预料之中,这是祂洞悉世间一切之后,利用强大的计算能力估算出的命运结果。 江影,是最关键的一步棋,他死去,满盘皆活。 并且,灵祇在祂的计划之中,还要借江影之手将灵祇神教初代教首杀死,这是祂最忌惮的一个人类修士。 初代教首已是当世最强者,她甚至已经跨越了化神的门槛,几乎已是半神之躯,她举手投足间便能使得天崩地裂,灵祇不能留她。 江影已经杀了足够多的强大修士了,当他得知自己要被灵祇神教推出,献祭他的生命平息七宗十二派怒火之时,必定会做临死前的反扑,他若是反抗,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执剑行刑的初代教首。 即便有封魔咒文压制,但栀栀知晓江影的实力足够与初代教首正面抗衡,而当他将初代教首杀死之时,他身上的封魔咒文也会起效,将反噬灵祇神教的他杀死。 他如此死去,因果线断,实力超出世界承受阈值的强者也不复存在,世界还能安稳地继续运转。 灵祇步步为营,认真计算谋划,总算来到了那一天。 这一日,七宗十二派联合起的数万名修士向灵祇圣城逼近,每一位修士的修为都在元婴之上。 而灵祇圣城之中,却是一派风平浪静。 江影离开他与栀栀所居的小院之时,并不知道灵祇神教唤他前去所为何事。 “我走了。”江影对着趴在桌上发呆的栀栀说道。 栀栀抬起头来看他,目光从他俊美的面庞上一寸一寸描摹而过。 “去吧。”栀栀启唇,对他说道。 江影转过身去,人已消失在原地。 栀栀的长睫垂落,她低下头,埋首在自己的手臂间,再没有说话。 许久过后,为了保证不出意外,她的脚下一阵风吹来,那轻盈的气流将她载着,往灵祇神教的城墙附近走去,她要亲眼看着此事发生。 七宗十二派的修士团团包围灵祇圣城,青君手执桃花折剑,迎风而上。 初代教首端坐在城门正中央,即便她已经如此强大,但面对如此多的敌对修士,她亦是有些忌惮。 江影杀的人已经够多了,今日灵祇神教与七宗十二派开战,必是两败俱伤,还是把江影杀了,暂时平息七宗十二派的怒火,初代教首暗自想道。 她为了在教中树立威信,早已久不见人,就算要出面,也要以面纱掩面,为的是增加自己的神秘感,让他人惧怕臣服,使得她的气质能更贴近那没有面孔的灵气神像。 她想当神,很久了,每一步都在向那个目标逼近。 青君已然落在他面前,他手中的桃花折剑出鞘,刀锋雪白。 “教首大人。”他对着她轻声笑,手里已展开一卷书卷,其上密密麻麻写满名姓,皆是江影亲手杀死的修士。 “江影是你灵祇神教最强大的杀手了。”青君对初代教首说道,“将他的性命交出,不然七宗十二派的仇恨难以消解。” “我只是命他去杀人,手段残忍,尸骨无存,便是他的不对了。”初代教首轻声笑道,“好啊,既然要他的命,便拿去。” 反正灵祇神教也并不珍惜江影的性命,用钝了的刀,丢了便是。 江影被押送上来,左右双膝下骨缝嵌入两道锁链,将他的行动限制,那锁链一扯,便让他不得不跪了下来。 左右两位护法将行刑之剑呈上,初代教首执剑端详着剑锋,对着青君笑,藏在面纱下的红唇勾了起来:“还是没有你手中这柄剑好用。” 初代教首以两指拭剑,如火般的衣袂灼灼飘扬,她果断出手,将行刑之剑对准江影的咽喉。 此时的江影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曾期盼奇迹发生,就像她曾经救过他一次又一次。 但这次没有,只有他一个人。 所有望着这一切的修士都提起了气息,只期盼着初代教首快将这恶人杀死。 在一个罪大恶极的敌人面前,就连灵祇神教也变得可爱起来。 但就在剑锋即将刺中他脖颈之时,江影抬手,扯断了绑缚他的锁链,他紧紧握住了剑锋,鲜血从他指缝间滴答落下。 栀栀站在城门之下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的脚钉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 初代教首大惊,但此时她已来不及收手。 江影夺过行刑之剑,在这一瞬间积蓄的力量爆发,将他身上所有束缚扯断,他不能死,他在心中如是想道。 栀栀还在等着他回去。 杀人对于江影来说已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他执剑而立,强大的气息激荡开,就连初代教首都忍不住后退两步。 江影握紧手中剑,反客为主,剑锋果决击出,直直朝着初代教首而去。 那剑锋荡开狂风,将初代教首面上一直遮挡面容的面纱吹落,那一片白纱扬起。 面纱之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来。 初代教首有一张与栀栀一模一样的脸。 当年她与灵祇对视,这初识人间的神明,学会了如何描摹人类的模样。 灵祇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此事也同样在栀栀的意料之外。 站在城墙下的栀栀,第一次出现了表情的波动,她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即便二人气质大相径庭,但这一瞬,江影的瞳孔骤缩,眸中露出不敢置信。 他手中果决的信念送了些,握剑的手忽然变得有些无力,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清楚地知道了面前的初代教首不可能是栀栀,只可能是某些意外导致两人模样相似。 但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就是瞬间的交锋,江影因初代教首模样而震惊松懈,初代教首便寻得机会马上出手。 她要杀了江影! 初代教首冷静下来,抬手一指,毕生功力皆凝聚于这一招之中,直指江影。 栀栀不明白,江影明明如此痛恨初代教首,为什么会在要下手的那一瞬间犹疑。 她不过是生了一张与她一样的脸! 江影还没杀死初代教首便会先被她杀了,栀栀数百年的谋划功亏一篑,她不允许。 栀栀此时的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救他,江影不能死。 但是,身为神明的她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就算初代教首不死,江影死去,也会将他身上缠绕着的因果线斩断,至少短时间内不会爆发足以毁天灭地的战争。 栀栀在这一瞬,竟然选择去救江影,她没有选择一个损失最小的结果!连身为她本体的灵祇都始料未及。 她脚下气流涌起,宛如海浪一般将周遭的修士掀翻,白色的衣袂在风中鼓荡。 江影的身形被初代教首逼退,初代教首那凝聚毕生功力的一击已经跟了上来。 栀栀冲上前去,拦在了江影身前,将这一击挡了下来。 在那法术光芒击中栀栀身体的那一瞬间,她往下坠落。 远处的山河与大地震荡,发出冲破耳膜的巨响,天地仿佛受了重创。 ——这就是栀栀一定要初代教首死的原因,她的实力早已接近神明,堪称半神之躯,她的一击,能让神明重伤。 天空暗了下来,浓黑的墨色将天空涂抹,远处星辰坠落,日月相拥崩毁。 江影倒飞而去的身形停顿,他身后羽翼展开,往下飞去,将栀栀的身子捞了回来。 栀栀的脚下,还绑缚着连接灵祇圣城的无形锁链,一直默默注视这一切的青君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青君的观察力极强,似乎发现了什么。 短短时间内发生的异变太多,包括灵祇在内的所有人与神都愣住了,惟有江影的目标专一,他回过神来。 栀栀已经昏迷过去,双眸紧闭,但她还活着,毕竟她是神明的一部分。 江影轻轻抱着她,垂眸注视她的面颊,颤抖的指尖抚上她的面颊。 她为他拦下了那一击……为何? 青君手里握着桃花折剑,他明白过来,在江影望向那姑娘的温柔眼神中,他已经完全推断出江影与灵祇神教的关系。 他原本以为江影是比灵祇神教更加凶残邪恶的人,所以以他为首的七宗十二派向灵祇神教提出的要求便是要将此人杀了。 但是——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当是灵祇神教囚禁了江影极在意之人,以她性命相要挟,这才让江影为灵祇神教做事。 至于那姑娘为何拦下初代教首一击还能存活,他已经没空去仔细探究原因,青君选择先将眼下的事情解决。 “我没想到,你歹毒至此。”青君扭过头去,望着初代教首说道。 初代教首莞尔一笑,笑容理所当然:“这可比封魔咒文好用多了。” 她迎上青君盛怒的目光:“看样子,你们不想要他的命了?” “这是自然,我算是知道了,这罪魁祸首还是你们灵祇神教。”青君沉声说道。 “岂是我灵祇神教单方面的因果,你若要战便战,这天被捅出个窟窿来,可莫要怪我。”初代教首将地上行刑之剑捡起,红衣如火,飞上天际,对青君说道。 令灵祇最担忧的战争就此爆发,祂已无能为力,但这都是人类自己的选择。 祂的谋划最终落空,因江影准备击杀灵祇神教初代教首那一瞬间的迟疑。 无尽黑暗的墟渊之下,那只神明的眼眸缓缓闭上,平静且绝望。 江影抱着栀栀一路飞,幽蓝色羽翼在沉寂的夜空里无助振动。 栀栀被他抱在怀里,待山河的震颤稍作停歇之后,她睁开了双眸。 她望着江影,躺在他的怀中,冷静说道:“我要死了。” 一三七声心跳 一三七声心跳 栀栀望着他的眸, 对他说:“江影,我要死了。” “我带你去找医修。”江影抱着她身子的手紧了紧, 没有放弃希望, 执着说道。 “医修救不了我。”栀栀抬眸望着江影身后的天空,“你为什么犹豫了一下,没有抓住机会将她杀了呢?” 只因江影那一瞬间的犹豫, 全盘皆输。 江影垂眸望着她, 吐息绵长且无奈:“她长得……很像你。” 即便他马上反应过来那初代教首或许并不是栀栀,但看到她与栀栀一模一样面庞时消退的杀意已经让他错失了机会。 “长得像我, 便不杀了么?”栀栀的唇色苍白, 轻声问道。 栀栀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急速流失, 但她却无力挽回。 与她身体里流逝生命力一同崩塌的, 还有远处的灵祇圣城, 那么多修士一同开战, 因此产生的战斗余波惊人,足以荡碎这摇摇欲坠的世界。 人类根本不知道,掌握了无穷无尽力量的他们, 究竟有多么可怕, 互相怀着仇恨的修士仍在灵祇圣城中厮杀, 每一次法宝与兵器的相交, 都令他们脚下的大地与天空出现一道裂痕。 越来越混乱的因果线, 总要有斩断的一刻,被和平切断, 或是全盘焚毁。 灵祇早已预见到这一天, 这世界终将死去, 就在今天。 她只是……不想死而已…… 栀栀知晓世界崩塌之后她的后果,身为神明一部分的她, 会随着世界的死去,永远闭上双眼,永不醒来。 世界都不在了,身为神明的她又岂能独活? 此时的江影已经听到了栀栀的问题。 为什么初代教首有着与栀栀一样的面庞,他就会在那一瞬间杀意消退,不想杀她。 ——即便他知道造成他在灵祇神教中痛苦经历的人是初代教首,但那一刻他还是无法狠下心。 这个问题是身为神明的栀栀,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爱她,但栀栀却从来没有理解过这种感情。 “我很……很爱你。”江影那冰凉的脸颊抚上她的面颊,“那一瞬间,我确实认错了。” “真奇怪。”栀栀对他说,语气还是冰冷平静,“我不理解。” “我演算了无数遍,你应该杀了她的。”她说,“可是,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这就是身为神明的愚蠢之处,祂不理解的人类的情感,只会用冰冷无情的利益、仇恨、矛盾或者别的无关情感的东西来推演结果。 独属于人类的东西,神明从未了解过,情感于爱,是人类最珍贵的东西。 栀栀想来想去,只发现自己越来越虚弱,反正她都要死了,江影也会是,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都会死。 不如告诉他真相好了,她如此想。 “这个世界是有神的。”栀栀对江影说,声线平缓,“名为灵祇。” 从当年墟渊深处那灵祇与初代教首的那一眼对视说起,栀栀将江影的存在与灵祇的计划和盘托出,没有丝毫隐瞒,神明总是如此直白。 栀栀的吐字冷静,将她曾经亲自安排的江影命运说出,冷静地将她对他的每一处谋划清楚告知。 “只要你杀死初代教首之后,你会因封魔咒文反噬,这纷乱的因果线便会斩断,世界也会重归平静,继续存活下去。” 江影抱着栀栀的手臂僵住了,他抱着她,停在一处山崖之上。 他看着她,眸光一片死寂,身体骨骼上的封魔咒文慢慢黯淡下去。 栀栀所做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初代教首更加过分,她亲自为他布下必死之局。 “你救我……”江影的面庞欺近她,长睫轻扫过她的眼窝,询问的声音极轻。 “在达成目的之前,你不能死,天通十二脉很珍贵。”栀栀冷静答。 “为何对我如此好?”江影继续问,仿佛要从那三百年的冰冷岁月中寻得一丝暖意来。 “我没有对你好。”栀栀说。 江影抬手握住了栀栀的手腕,攥得极紧,就连栀栀自己都感觉到了疼痛。 “封魔咒文已经发作过一次,为何救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都说了,你不能死。”栀栀扭过头去,没有直视他灼热的目光。 “又为何……吻我?”他问。 “嘴对着嘴而已,更方便阻止封魔咒文发作的神血进入你的身体。”栀栀回答的声音且冰冷。 江影问了无数问题,栀栀都能给出有理有据的答案。 最终,他低下头来,额头抵在栀栀的颈窝处,身躯颤动着。 栀栀感觉到自己冰冷的颈窝处有湿润的暖意掠过,是泪。 她抿着唇,还是望着天空,没有说话,无动于衷。 良久,江影抬起头来,栀栀的身形已经摇摇欲坠。 “你说,只要我死了,因果线会断,这个世界会存活?”江影问。 栀栀点了点头,长睫轻颤。 瞬息间,那冥昭已经出现在他的掌心之下,江影抬手,毫不犹豫地准备将冥昭送入自己的胸膛。 江影想,这柄柳叶小刃杀过无数人,现在他自己或许……也要死在这柄小刃之下。 但很快,栀栀以手抵住了他送往胸膛的刀匕,冥昭悬停在她的指腹之前,甚至没有舍得划破她的肌肤。 晚了,战争已经开启,原本转嫁到江影身上的矛盾中心已经重回灵祇神教,本来能因江影死去而平息怒火的七宗十二派现在如果看到江影死了,也并不会让仇恨暂缓。 江影看着她,眸光空洞,原本如琉璃般美丽的眼眸此时似乎黯淡无光。 栀栀以往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眸总是仿佛亮着光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曾想过,我的命运多舛,为何如此。”江影抬眸说道,“我曾问过灵祇无数遍,祈求神明垂怜,可惜神不爱我。” “如有天命,我当逆天命而行。”他启唇说道。 “我即是天命。”栀栀说。 “我要死了,再见。”她闭上了眼睛。 神明亦是生命的一种形态,她在避免死去,但她此时并不十分害怕死亡,生长消灭,她看过无数。 栀栀即将闭上的双眼,被江影盖上了,他温暖的掌心拢着她的眼眸。 “我说了,我当逆天命而行。”江影说。 “你说的,我不认。” 栀栀抬眸,看到江影掌心的冥昭划破自己身上击出经脉关窍,竟然将封魔咒文里最关键的几处符文削去,被刻下封魔咒文这么久,他自然对这咒文无比了解。 他其实有能力突破封魔咒文的束缚,再加上方才栀栀所说真相对他冲击过大,他对栀栀的爱意虽未消散,但已降至极致,所以他竟然寻得机会,解开了压制力量的封魔咒文。 解开封魔咒文的江影身体正在不断吸收着周围的灵气,他周身的灵气仿佛大江大河般朝他涌来,不断增长着他的修为。 他的天赋要比常人要好上千倍百倍,若无封魔咒文的束缚,现在他的力量当不弱于半神的初代教首——甚至更强。 “若是修为来到化神之上,会发生什么?”江影问栀栀。 “我不知道。”栀栀回答,她是神明,只知晓她自己世界里发生的事情。 此时,江影的脚下出现一叶孤舟,呈流线形,他抱着栀栀,登上了这小舟。 ——所幸他的速度够快,因为当他带着栀栀登上小舟的前一瞬间,他们脚下的山崖已经随着大地的崩塌而破碎。 破碎后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仿佛一个鸡蛋壳被打破,在此界的天与地之外,是星河万顷,无数与此界类似的小世界是星河里的一颗小小星辰。 而他们所乘坐的这一叶孤舟,就漂浮在银白的璀璨星河之上,飘飘摇摇,是永夜与星河里的独特存在。 栀栀身为神明,对于规则、世界与空间的理解非常透彻,她扭过头去对江影说道:“我知道修为来到化神之上,会发生什么了。” “我所掌控的世界只是万千世界之一,突破此界的空间,能够去往更高等级的世界。”栀栀对他说,“在这星河之中,不是任何人都能存活的。” 她的目光望向一位从破碎的世界里跌落出来的修士,他元婴修为的强大身躯竟然被星辰的力量压碎,变为虚无。 只有修为来到江影这般高度,才能驱使这一叶小舟,安全地在星河之上漂浮着。 “你不会死了,对不起。”栀栀对他轻声说道,语气依旧冰冷。 她的身子软了下去,卧倒在小舟之上,眼皮沉重了下来。 他们脚下的世界还在不断崩塌,已经崩塌了一大半,山河碎片崩碎成星河里的璀璨光点。 江影看着她即便马上就要死去,也依旧平静的面庞。 他在想。 她真的是神啊。 她是……没有心的。 若是他死去,或是她自己死去,这姑娘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她永远也没有办法理解,人类的炽热情感。 如烈火,燃烧燎原,连绵不绝。 当他俯身吻上栀栀唇角的时候,他低沉且沙哑的声音传入栀栀耳中。 “我的命,分你一半,我带你走。” 栀栀又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江影想。 即便她对他做了这样的事,但是…… 他还爱她。 江影牵住了栀栀的手,十指紧扣,此时,两人相贴的手腕上浮起了一对黑色眼睛形状的图腾。 是锁灵咒,栀栀知道这个咒文,但这个咒文不是只能让身中锁灵咒的双方性命同享么? 栀栀望向江影的眼眸有些疑惑,她残存的生命力甚至让她无法深入思考。 “你是想问我为何要用锁灵咒,对么?”江影俯首问她,墨色的长发落在她的面颊上。 “锁灵咒是否只是单方面地为另一人承担伤害,取决于我自己的意愿。”他温暖的手抚上她冰冷的面颊。 “你的生命若是在消逝,会先以我的性命为抵。但若我死去,对咒法的主人,没有影响。” “现在,你是它的另一半了。”江影说。 栀栀盯着自己腕上的黑色眼眸,纤密的长睫轻颤。 “没有意义。”栀栀冷静地对他说,“这世界终会崩塌,我是神明,我会与崩塌的世界一起死去,你就算付出你的性命,替我承受伤害,我也会在你之后死去。” “我们会一同死在这舟上,本来你还能活。” 泅渡于星河之上的栀栀对江影强硬说道:“解了它。” “解不了。”江影说,“能够解咒的灵祇泪,早已随着消散的世界碎片消弭于无形,你又哭不出来。” 栀栀抬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眉峰,很轻柔。 “为什么。”她问。 这姑娘皱起了眉头,神色困惑,她还是没有办法理解。 江影没有回答她。 他将栀栀按在自己怀里,在她耳边说:“睡吧。” 他知道星河的彼端是一个全新的、美好的世界。 ——这本是他向往的。 但是,在他的设想中,那个世界里应该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她。 如果没有她的话,一切都没有意义。 江影想,他应该恨她的。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爱她,如此爱她。 江影抬手,挽了一捧星光入手,将这一叶小舟划动着。 冥昭出手,在栀栀的眉心轻轻一划,那眉心一点血滴出。 趁她昏迷,江影将栀栀脑海中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全部凝聚于这滴眉心血之上,以冥昭逼出。 江影看着她眉心的殷红,神情复杂,他竟有一些高兴。 因为将所有关于他的记忆抽出,栀栀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忆竟然几乎全空。 她本就是灵祇的一个部分,为了监督他走上原定的命运而存在。 她为他而生。 江影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内里的心很痛。 爱而不得感觉很苦,若栀栀有了心之后,想起他来,是不是可能也会有一丝痛苦? 他不想让她尝,他希望栀栀就如此将他忘记,清清白白、无拘无束地在新的世界活下去。 失去了记忆的栀栀醒过来的时候,江影用冥昭轻轻割开了她的脖颈处血管,带着暗金色的鲜血汩汩而出。 他低头,吮吸着她脖颈处流下的神血。 江影知晓什么是神明,神明身怀神血,掌握规则之力,并且无心。 在原本的世界完全崩塌之前,他与栀栀的生命被锁灵咒绑到一起,将要死去的世界会拉着一位神明一同死去。 现在这位神明,变为两个不同的个体,即将死去的世界必须挑出一位“真神”来。 失去记忆的栀栀下意识地挣扎着,江影高大的身躯覆压在她的身上,冰凉的唇贴着血管,不断地吮吸。 神奇的是,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不知为何。 神血在不断被抽走,栀栀全身上下虚弱极了。 江影一手按着自己的脖颈,冰凉锋锐的触感,微微的刺痛。 这种程度的痛苦,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直到世界崩塌的最后一日,江影与栀栀一同依偎在这小舟之上,脚下是无尽的星河,小舟破开星空,荡出璀璨星光。 突然,栀栀感觉到自己胸口处传来了钻心的疼痛,她想要叫出声,却没有一丝力气。 江影低头,手中冥昭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胸口处划开,将自己的一颗心取了出来。 他的动作极小心,因为锁灵咒的缘故,此时是栀栀替他承受取心之痛。 在心离开他身体的前一瞬间,他是快乐且释然的。 在心离开他身体的后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坠入冰冷的深海。 而此时,失血过多意识模糊的栀栀在完全昏迷的前一刻,感觉到唇边带着微微血腥气的温热触感,她下意识张开了嘴将这一颗心吞了下去。 江影与她一道靠在小舟侧旁,昏迷过去。 在世界崩塌的那一瞬间,世界产生了疑问,并且自己解答。 “这两个人,哪一个是神明?” “身怀神血,没有心的那一个就是。” “那么——” “就是他了。” 栀栀猛地睁开眼眸,从小舟里直起身子来,她看到了最后一个画面。 一声巨响在她耳畔响起,那是被人类摧毁的世界发出的最后哀鸣。 江影的胸膛上犹有鲜血,他从星河小舟之上栽落,坠入璀璨星河之中。 他代替她,骗过了死去了的世界,永远沉睡。 江影的掌心紧紧攥着从栀栀眉心取下记忆化成的血,它变为一颗红色琉璃,被他紧握于掌心。 栀栀的世界是一片空白,那声巨响与鲜红将她唤醒。 她趴在小舟旁,看着他下坠的身体,无力唤道:“不要——” 不要死—— 这是栀栀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成为后来的他始终谨记并且一直追寻的目标。 后来的失去记忆的栀栀一直以为她与江影在星河小舟上一同去往彼岸,于她而言,是一段漫长的苦旅。 但她不知道,对于江影来说,这一段旅途,是神明唯一的信徒最虔诚的献祭。 爱比信仰更加虔诚。 栀栀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干净的病床上。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周围环境也与灵祇界大有不同。 她抬手,眉心很疼,脖颈很疼,全身上下都疼。 “小姑娘,你醒啦,你原来所身处的世界已经崩塌灭亡了,很幸运,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人。”温柔的护士手中拿着电子病历说道,“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但像你这样没有能力还能活下来的,还是第一个。”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栀栀抬眸看向病床前的电子屏幕,上面正在播放好几个世纪以前的老电影,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她看了一会儿,理解了电影里的意思。失去记忆的她忘记了江影,误会了江影对她做的事,她觉得小舟上的那个江影之所以吮吸她的鲜血,是需要她的生命力来为他补给,他有些坏。 可他还是死了。 他死了,自己应该开心才是。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痛呢? 栀栀忍不住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眉头微蹙,神情疑惑。 护士的声音将正在发呆的她唤醒。 “为了防止您对那战争有心理阴影,也为了现在的社会稳定,我们对于异世界的幸存者,都会进行清除记忆操作。”护士笑了笑,“放心,我们会为您安排好工作,也会帮助您融入新社会,我们社会福利很好的。” “啊……”栀栀抬眸,她点了点头,没有办法拒绝,“也行。” “那我现在要给您注射针剂了。”护士拿着手中针筒,柔声说道。 “出于人道主义,你可以留下一条你想要的记忆。”她说,“毕竟大家都有不想忘记的东西,对吗?” “帮我留一条。”栀栀说,“就四个字。” “哪四个字?”护士拿出连接针剂的电子屏,往里面输入内容,电子屏里修改的参数会实时修改针剂的剂量。 “我要救他。”栀栀说。 “他是谁?”护士好奇问了句。 “我会知道他是谁。”栀栀轻声说,“我要我不要忘记这件事。” “好。”护士安慰栀栀,“是你的朋友?爱人?或者是亲人?但你原本世界的所有同伴都已经死了……你也不要太过伤心,我们这项措施也正是为了防止您这种抑郁状态。” “嗯,”栀栀没有反驳, 针剂注射进了她的血管,栀栀的意识模糊。 “我们整容科的医生可以修复您眉心的疤痕,您这么漂亮,虽然这疤痕并不影响颜值,但您要我们帮忙修复吗?” “不用了吧。” “您叫什么名字。” “栀栀。” “没有姓吗?” “忘了……或许没有。” “那么系统随便为您录入一个了,姓宋可以吗?” “好。” 一三八声心跳 一三八声心跳 “栀栀——” 仿佛在无尽虚空里有人唤她的名字。 被风荧蝶托着, 立于墟渊之上的宋栀栀猛然睁开了双眸。 她仿佛从一场大梦里醒来,那枚红琉璃中的记忆宛如潮水般, 将她本来就没什么的脑海占满。 宋栀栀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 当她闭上眼时,一直是江影的面庞出现在她的思绪中。 江影,江影…… 宋栀栀的手忍不住抚上了自己的心口, 在知道了这么多记忆之后, 她想,她现在应当因为过往而痛不欲生。 但是她没有感到疼痛, 因为这心痛的感觉会出现在另一人的胸腔之中。 宋栀栀回过神来, 却觉得自己仿佛全身都没了力气, 她的腿软了下来, 脚下的风荧蝶仿佛受了惊, 纷纷散开。 她从墟渊之上跌落下去, 白色的衣裙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弧线。 但是她落入了一人怀中,他的怀抱是久违的温暖,那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 是江影。 宋栀栀抬眸, 视线停留在他的面颊上, 他的那双红眸深处不再是一潭死水, 终于有了光芒。 他已经完全与那颗他自己选择的心融合了, 曾经离开他躯体三千年的心跳声再次在他胸腔之中响起。 宋栀栀望着他, 嘴唇张了张,却无法说出话来。 江影亦是想起了前尘之事, 他紧紧抱着宋栀栀, 揽着她腰肢的手臂箍得极紧。 “心很痛, 不要再想了。”江影把她按入怀中,沉声说道。 宋栀栀瞬间落下泪来, 她吸了吸鼻子,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终,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她轻声说道:“幸好,你还活着。” 江影抱着她悬停与墟渊里的悬崖之上,略一思考后便说:“我死过一次。” 那时他应当已经与完全崩毁的世界一同死去了。 但是,他现在还活着,活在一个被勉强拼合起来的残破世界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宋栀栀靠在他的肩膀上,哭得打了个嗝:“我……我写了一本书。” “烈阳子说的不是假话,我其实不会写小说,但是我醒过来之后,我写了好多好多本,我完全失去了原来的记忆,但潜意识中仍记得零星碎片。”宋栀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试了好几本之后,我才写了这本《灵祇记事》,就是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感觉到无数细节与设定从我脑海里钻出来。” “我原本以为这只是灵感爆发……”宋栀栀认真说道,“其实我只是在试图写下我潜意识里还记得的世界。” 江影看着她的泪水哭花了眼,只抬手,胡乱将她脸上泪痕拭去,栀栀亦是乖乖地低头在他袖子上蹭了蹭,将他的衣服蹭得一塌糊涂。 “你如此写了我第二次?”江影单手挑起她的下巴,欺近她问道。 宋栀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但是原本主角的位置是给你准备的。” 本来一生平安顺遂,无灾无难的人不是沈昼,而是江影。 宋栀栀在想起记忆之后,马上回过神来,她写书,本就是想要通过文字将已经死去的世界唤醒,把江影复活。 她是神,即便没了神血,但能力尚在。 宋栀栀不停地写啊写啊,也不知道写了多少无趣干涩的文字,才有了她现在的这本书。 或许是她想要拯救江影的执念太过强烈,这执念越过星河,连接上了崩毁的世界尘埃。 在某一天,当她在新世界的电脑里打字下这本书的书名,把“江影”的名字写下之时,那沉寂了不知多久的世界碎片受到了真正神明的感召。 这个世界真的死过一次,所谓三千年的断层不过是世界复苏时“欺骗”此界中人的假象,让他们以为这个世界从未遭逢过毁灭之难,三千年发生过的事情成为历史,而栀栀想要他活的那个人,只有江影一人而已。 她所有与江影相处的记忆都已经忘记,但她曾为江影安排的命运仍旧停留在她脑海深处。 所以,她写的书中,三百年前的二月二九,江影诞生,这是这整个世界复苏的起点,曾经的神明想要救一个人,唤醒了一整个世界。 就是因为如此,包括江影在内的所有人,记忆都只从三百年前的二月二九开始。 但是有两个人不一样—— 他们由于实力过强,在世界崩塌之后,还有一息尚存,只是沉睡着,直到世界再度复苏,他们醒了过来。 一位是初代教首,而另一位自然是青君。 “我不知道,为何原本为你准备好的命格来到了沈昼身上。”宋栀栀摇了摇头,老实说道。 江影看着她盈着水光的眼眸,久久没有说话。 “活着便是,救我做什么?”他盯着宋栀栀问道。 “我……”宋栀栀嗫嚅了一下,她自己也无法解释她为何要救江影。 毕竟,她完全失去了记忆,而且在与江影相处时,她是没有心的。 “我不知道。”宋栀栀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在他的胸膛处蹭了蹭,“江江,我真的不知道。” 或许,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在神明栀栀的眼中,江影就已经是特别的了。 江影按着她的后脑勺,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在知晓所有真相之后,他或许要对她心怀怨恨,但他还是对她生不起任何气来。 一个没有心的神明,已经很努力地在想要爱他了。 江影两只手为她擦眼泪,但是越擦越多,他最后只能冷着脸凶了一句宋栀栀:“不许哭。” 宋栀栀猛地吸了一下鼻子,站直了身子,小声说道:“好。” 此时,同样陷入了回忆中的青君手执桃花折剑,立于墟渊之上,亦是回过神来。 他的记忆里也有江影,当然,大部分时候江影在他记忆中出现的方式都是“报告掌门大人,xx门派的xx长老又被江影给杀了,手段极其残忍,现场连块骨头都没有留下来——” 最终,青君的记忆停留在灵祇圣城之上,江影抱着脚踝上绑缚着锁链的少女,低头望向她的眼神温柔又惊讶。 就是那一眼,让青君醒悟过来,让他明白了他们所面对的真正敌人是谁。 他们七宗十二派的敌人不是江影,而是灵祇神教,于是,那毁天灭地的一战爆发。 青君苦笑,或许他没有与灵祇神教开战,这个世界就不会死,但他们之间的仇恨仍在,总要做个了结。 正如沈昼曾对宁玺说过的话,他们人类自己犯下的错误,就要自己承担,那天崩地裂的浩劫,本就是他们咎由自取。 青君摇了摇头,他没有想到真相竟是如此,但现在最棘手的敌人还是藏在墟渊尽头、鸠占鹊巢的那位初代教首。 也是……他都还能活着,她想必也随着这个世界的复苏醒了过来,然后凭借与栀栀一样的面庞,骗过这个世界,跻身而上成了“神明”。 于是便出现了这般双神对立的场面,这重新苏醒的世界本就脆弱,千疮百孔,在失衡之下出现了黑血妖魔,肆虐人间。 恐怕那栀栀姑娘给江影准备好平安顺遂的命格,也是被初代教首换到了沈昼头上,沈昼修炼速度实际上并不快,他没有拥有真正的天通十二脉,原本该成为主角的人,应当是江影才是。 初代教首想要上位成为真正的神明,她要得到江影身体里的神血,所以巴不得他死去,用尽千方百计来回收神血。 青君轻叹一声,朝着虚空摇了摇头,表示他不会在与再与初代教首合作。 墟渊的尽头,那红衣的女子面容美丽高贵,她的红唇勾起,轻笑一声。 纵然众叛亲离又如何?这局棋,她一定要赢。 此时,宋栀栀还坐在悬崖上院子里的石凳上,边抹眼泪边絮絮叨叨说道:“你的兔子灯被青君打坏了。” 江影站在她身后,垂眸看着她哭得一耸一耸的肩膀,吐字简洁:“再买。” “你讲的那个睡前故事,原来是真的。”宋栀栀绞着自己的袖口,小声说道。 “那彼岸花妖,确实给我留下极深印象。”江影冷静说道,“因为有关你的记忆被我自己抽离,我只记得我与它苦战一番,负伤而归。” 宋栀栀低着头,小声说道:“你好爱好爱我。” 江影承认了:“是。” “对不起。”宋栀栀的泪水啪嗒啪嗒掉下来。 “那时你没有心。”江影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好奇怪,明明现在该哭的是他这个心甘情愿被神明哄骗的可怜人,为什么现在是他在安慰她? 栀栀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小姑娘,初入人世的神明,与赤子无异。 “莫哭,青君来了。”江影抬眸注视着执剑飞来的青君。 有江影在,宋栀栀不怕青君,所以她将脸上泪水擦净,小声问道:“他现在态度如何?” “不知。”江影看着青君的身影说道。 宋栀栀坐直了身子,看着青君执剑走了过来。 他身着青衫的身影朝江影行了一礼,用怅然的语气说道:“江道友,好久不见。” “我杀了你七宗十二派许多人。”江影低头擦拭手中冥昭的锋刃。 “灵祇神教要手执屠刀杀人,我们又怎能怪这把屠刀?”青君苦笑,他将目光转向了宋栀栀,“我们那时会痛恨江影,其中也有你的引导吧?” 宋栀栀皱眉思考片刻,终究是将沉重的脑袋点了点:“是,摇摆不定的人类的思绪,我可以引导你们去将矛头对准江影,把因果线的尽头放在他的身上,他死了,因果线断了,那战争也不会爆发。” 青君无奈笑道:“但是栀栀姑娘,您为何……最终还是救他?这间接导致了世界与神明的消亡。” “这个问题,有谁知道呢?”宋栀栀歪着头看了青君一眼,细软的发丝从肩头垂落。 “这是我们自己犯下的罪孽,理应我们自己承担。”青君长叹一声,“栀栀姑娘,您要救他,把一整个世界给救活了呀,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信念?” “或许是因为我有一颗世上最纯净无瑕的心吧。”宋栀栀声音很轻,融入风中,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青君,你想如何?”宋栀栀问他。 “我假意答应初代教首,就是为了获得她的帮助,来到江影身边,将这颗红琉璃击破。”青君紧紧握着手中那柄桃花折剑说道,“现在知道了真相,我定然不会帮助她。” “她现在占据着本不属于她的位置。”江影望向虚空的眸光锐利,就连在冥冥之中注视着这一切的初代教首也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往后退了半步, 从始至终,她最忌惮的就是江影,在那惊天一战之中,也只有江影一人给了她死亡的威胁——虽然他后来犹豫了,但他那迫人的杀意还是令她感到害怕。 “她说她不会走。”青君无奈摇头,“她窃取了神明的位置,现在已不肯离开。” “慢慢谋划便是。”江影很冷静,他将坐在一旁发呆的宋栀栀手臂给提了起来,“若是还有黑血妖魔出现,我会解决,这是属于她的位置。” “好。”青君沉着点头,他与江影一般,一旦确立了目标,便不会再有所动摇。 双方达成合作意愿,墟渊之下的初代教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那又如何?“三千年前”那一战中,青君联合七宗十二派向她宣战,还不是落得一个两败俱伤、世界毁灭的下场。 这世界复苏的机会来之不易,她能占据神明位置的机会也来之不易。 即便她知道她的行为龌龊可耻,但她也要抓住。 在墟渊尽头,初代教首坚定了决心。 而青君此时邀请江影与宋栀栀回无相宗:“先回宗门里商量,如何?” “可。”江影沉声答应道。 宋栀栀被他牵着手,也是点了点头。 青君率先飞到了前面,身影消失在原地。 宋栀栀看了江影一眼,踮起脚来,在他耳边说道:“现在暂时也没什么事,解决初代教首的办法我们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不如你带我先去把兔子灯买了?” 江影想到因青君接近而摔碎的兔子灯盏,他知道栀栀非常喜欢这灯盏,于是他点了点头。 他牵着宋栀栀的手,带着她离开墟渊,在两人身影消失的原地,一对风荧蝶盘旋着,幽蓝色光芒闪烁,很是美丽。 “去哪里买?”江影把她揽在怀中问她,抱着她的动作仿佛重复了无数遍一般,非常熟练。 宋栀栀想了想,对江影说道:“去长澹吧?” 一三九声心跳 一三九声心跳 江影领着宋栀栀来到长澹, 这城中依旧热闹,人群熙攘。 宋栀栀拉着江影的手, 攥得很紧, 似乎怕他跑了。 江影高大的身躯被她小小的一个人牵着,乖乖跟在她身后,他垂眸看了眼宋栀栀牵着他的手, 没有说话。 记忆中的事对于他来说遥远又真实, 但与宋栀栀不同的是,他却很满意记忆里的结局。 最后, 是她活了下来, 就够了。 “江江, 去哪里买?”宋栀栀扭过头来, 问江影道。 江影看了眼大街, 沉声说道:“我带你去。” 宋栀栀与他一道走进一家店门, 内里闪烁着五光十色的光芒,各色不同造型的灯盏被摆放在桌上, “有兔子形状的吗?”宋栀栀问店老板道。 “有的吧, 我找找。”店老板在琳琅满目的灯盏里寻找了起来。 “你找到那个形状的兔子灯, 跑了几家店?”宋栀栀忽然想起了什么, 忽然扭过头问江影道。 “这种造型的灯盏在那时很少, 我走了两座城才找到。”江影细细回忆了一下, 平静地对宋栀栀说道。 宋栀栀看着他,神情微讶。 “后来你用了很久。”江影温热的手掌捏了捏宋栀栀的手。 幸好, 在宋栀栀伤春悲秋之前, 店老板已经走了过来, 将他们领了过去。 “兔子形状的灯盏有很多种,不知你们要 哪一款?”店老板问道。 宋栀栀看着在柜台上拜访整齐的一整列形状各异的兔子灯, 有些惊讶。 崩毁之前的世界里,找到一盏兔子灯很难,但是在她后来亲自写下的世界中,兔子灯却随处可见。 江影见宋栀栀惊讶神色,还以为她在纠结买哪一种,便将几块上品灵石抛了出去说道:“每种造型的,都买一款吧。” “好嘞!”店老板兴奋答道,迅速将十几款不同的兔子灯装入储物锦囊之中,给宋栀栀拿了过来。 宋栀栀低头摸出了其中一个,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样子很欣喜。 她跟着江影走,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她就是觉得好开心好开心,因为江影还在她的身边。 幸好……幸好他还在她身边。 宋栀栀如此想着,大着胆子拽了下江影的袖子,张开双臂对他说道:“背我。” 江影看着她略带着些撒娇意味的面庞,弯下了身子。 宋栀栀熟练地跳到他身上,江影两手架着她的腿,很稳。 她的脚翘了起来,鞋尖上绣着的小小花儿看起来秀气可爱。 “我们回无相宗吗?”宋栀栀两手环住江影的脖颈,低头对他说道。 “明日再说。”江影简略回答她,他其实不太想住在无相宗里,因为要与青君平分一个山头。 “那我们今晚住哪里,去客栈驿馆吗?”宋栀栀很担心自己的睡眠问题。 “在长澹,我有一处房产。”江影对她说,“你不是不喜欢住客栈?” 他想起了宋栀栀上一次住在长澹的客栈里,拿段天月给她的符咒贴满了门窗,生怕发生一些危险。 “嗯,房产?”宋栀栀好奇问,“你哪时候偷偷买的?” “上次来长澹剿灭黑血妖魔时,顺手买的。”江影平静回答她。 “为什么买呀?”宋栀栀低头,凑近他的耳边问道,吐气如兰。 江影别开脸,不好意思地避开她温暖的气息:“没有为什么。” “你是不是要买了跟我住,是不是?”宋栀栀继续问。 江影背着她往前走,步子很稳,看似平静的面庞上已然有了些许绯色。 宋栀栀确实说对了,虽然那时候他还没有心,但他以为不久之后便会有心,所以来到长澹时,想到之前宋栀栀在客栈里发生的事,便买了一处宅院。 宋栀栀见他不答,只能两手攀上他的面颊,指尖拂过他脸颊上微红的地方:“你说一声是,好不好?” “是。”江影无奈,只能承认。 宋栀栀低头,飞快地在他耳朵上“啵”了一口,湿润的暖意从敏感的耳尖传来。 江影的步子一顿,对宋栀栀冷静说道:“栀栀,在街上。” 宋栀栀自以为她的动作幅度很小,江影一提醒,她马上直起身子,原本紧紧贴着他背部的柔软身躯离远了些。 她很听话,很快与江影保持了一定距离。 江影抱着她腿的手紧了三分,又将她给扯回来,宋栀栀一时重心不稳,又重新趴回他背上。 “亲一下也没关系。”他补了句,语气依旧平静。 宋栀栀的头埋在他的颈窝,小小声笑了起来。 江影背着她走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来到他在长澹买下的一处宅院门口,左右无邻,只有青竹环绕,清幽雅致,是宋栀栀会很喜欢的那种小地方。 宋栀栀看到这青竹编织而成的门,又问江影道:“你是不是挑过的?” 江影把储物锦囊里的一枚白色令牌拿了出来,这枚令牌可以将这个宅院的禁制打开。 他将令牌贴上院门外的阵法,继续否认:“没有,随便买的。” 宋栀栀的长睫垂落,似乎有些失望,她低下头,下巴搭在江影的肩膀上,再没有说话。 见她久久沉默,江影又开口了:“其实挑了一段时间,但所用时间不多。” 宋栀栀一听,这才支棱起来。 她觉得江影有了一颗心之后,跟之前似乎没啥区别,甚至让她自己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给了江影一颗假心。 宋栀栀如此想着,她纤白的手已经贴上了江影的心口,蓬勃且有力的心跳震动从她掌心传来。 她确定江影有心之后,一双手开始下意识地在他胸膛上摸索,江影的胸膛手感是真的非常好。 江影背着她,低头看着宋栀栀四处乱动的手,又腾不出手去制止她,只能走进院中,站定了身子,对宋栀栀说道:“不要摸。” 宋栀栀缩回手,嘟嘟哝哝:“好,那我不摸了。” “现在不摸了,晚上也不摸了,明天也不,后天看心情。”她趴在江影耳边絮絮叨叨。 江影发现不论他说什么,在宋栀栀面前,最终都是以妥协告终。 “晚上可以。”他对宋栀栀说道。 宋栀栀从他背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垂下头,有些害羞:“那……那也行吧。” 江影做晚饭去了,宋栀栀开始往宅院里的每个房间里摆上兔子灯盏,这造型可爱小巧的灯盏们只要装上灵石,便会发出融融温暖的光芒来。 宅院里房间很多,十几个兔子灯装不下,宋栀栀在摆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桌子上兔子灯的耳朵。 此时,一直乖巧待在她储物锦囊里的球球爬了出来,一溜烟爬到她的手腕上,“吱吱吱”叫了好几声。 宋栀栀捏了一下它柔软的身子,若有所思。 方才在墟渊之中,一下子接收的信息太多,她花了一路才消化完毕。 现在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记忆与曾经的过往,她知道自己曾经非常对不起江影,但目前她要面对的问题是初代教首之事。 那个女人,宋栀栀说不清楚她对她的看法,因为她自己的容貌,也是因她而来。 可以说,初代教首,是她成为“人”的第一步,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后来她创立灵祇神教,假借灵祇的名义行事,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恶事,甚至还想取代神明。 但是—— 当一个神,真的有那么好吗? 宋栀栀不理解,但她绝对不允许初代教首占据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现在她所身处的这个世界,是她为了救活江影所重新唤醒的,不能就这么被初代教首抢夺了去。 她在双子峰里对烈阳子说的话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这是她的世界,这本书,不需要另一人与她合著。 宋栀栀趴在桌上,模样乖巧,看起来像是在安静等饭,其实内心风起云涌,已经在思考如何对付初代教首了。 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的眼皮有些沉,脑袋一栽,睡了过去。 蹲在她手臂上的球球“吱吱吱”叫了一下,飞快地爬到宋栀栀的脑袋上,安静守护在它的主人身旁。 宋栀栀陷入了一个满是浓雾的梦中,她知道,是初代教首被他扯入梦境之中。 既然初代教首的存在已经被青君暴露,那么她自忖也没有装神弄鬼的必要了。 初代教首决定与宋栀栀亲自碰面,她们二人必将要有这么一次邂逅,来理清双方都没有理清楚的问题。 宋栀栀看到梦境里出现的灼灼桃花,于浓雾之中出现了一名红衣女子。 初代教首缓步而上,面容高贵凛然,虽与宋栀栀有着同一张脸,但气质却大相径庭。 宋栀栀将她二十岁的时光定格,看着她,初代教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怅然。 “栀栀。”她唤了宋栀栀一声,语气复杂,“包括这次,我们一共只见了三面,对吗?” “是。”宋栀栀一向是有地方坐着便绝不站着,她坐到一株桃花树的树枝上,对初代教首点了点头。 直面初代教首面庞的感觉很奇妙,就像在看着镜子。 “第一次与你见面,不久之后我有了人类的形象。”宋栀栀说,“第二次与你见面,不久之后我有了人类的心,第三次与你见面,你说我还会拥有什么?” 她看着初代教首,眸光坚定,说出的第一句话便如此平静自信,不落下风。 实际上——初代教首承认,自宋栀栀亲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每一次与她的交锋,仿佛棋局上的碰撞,不论宋栀栀有意或是无意,都是宋栀栀占了上风。 一四零声心跳 一四零声心跳 初代教首闻言, 看着宋栀栀笑了。 她走上前来,坐到宋栀栀身侧, 红唇轻启, 直接问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你已经去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记忆也已经全部消失, 又为何会突然回到这个世界中。” “若你没有拿回记忆, 那么江影死或是不死,与你无关, 不是么?”初代教首歪着头, 一手托腮看着宋栀栀, 轻声问道。 宋栀栀想了想, 对初代教首说道:“我之所以会过来, 与江影的命运被你篡改有关。” “我确定我在写下《灵祇记事》这本书时, 主角是江影,本应属于沈昼的命格原本是属于他的。”宋栀栀说话的声音清脆,“你篡改了他的命格, 将他的命格强行更改到了沈昼身上。” “我虽然记忆全失, 但潜意识里还有要救下江影的承诺, 这世界因我而复苏, 所以在察觉到江影的命格被篡改, 还将步入他原本的悲惨命运时,我就被我潜意识里的力量拉回了这个世界中。”宋栀栀在得到完整记忆之后, 自己暗自思考了一下, 总算是将自己穿书的原因给找了出来。 初代教首闻言, 轻笑一声:“原本无心的神明,在有了心之后, 也会如此深情么?” 宋栀栀扭过头,没有看她含笑的眼眸。 “你回来之后,这个世界一大半的力量都在围绕你运转,即便我努力阻止,也无能为力。”初代教首的纤指点在了宋栀栀眉心那点朱砂痣上,“沈家山庄里莫名出现的迷雾,还有段天月赠你的婆娑花,又或者是阴错阳差被你抓获的心魔——它是开启素灵大师舍利的关键,这些都是这个世界聆听到你心底最真实的愿望,为你做出的帮助。” “你很厉害,没了神血也能将一个死去的世界唤醒。”初代教首对宋栀栀说道,“但是不好意思,最先与世界一同醒来的是我。” “自从你出现在此界之后,来自两位‘神明’的力量相互抗衡,这才有了玄阴子与烈阳子。”初代教首继续说道,“玄阴子是代表你的世界意识所化,烈阳子自然是我,可惜,你要是一开始见的是烈阳子,我还能用烈阳子的话对你产生影响。” 宋栀栀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对初代教首说道:“袁长老让我去见两位老先生时,先向我推荐了烈阳子,那时我已隐隐察觉你的存在,所以并没有先去见她先推荐的那个人选。” “可惜呀……可惜……”初代教首发出轻轻的叹息,“要是你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里,该有多好?” “没有我这个世界便不会复苏,你也不会醒来,你要明白这一点。”宋栀栀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我要救江影,其他人只是顺带。” “要是知道只需要给神明做饭梳头发,买些凡人女子喜欢的小玩意,就能得到神明的另眼相看,说不定我也会去做呢?”初代教首轻声笑道,笑声如银铃一般,“灵祇神教也供奉灵祇近万年了吧?” 宋栀栀摇头,回想起记忆深处的时光:“神明不需要信仰。” “你若把神血给我,让我登上神明之位,我可以保证你与江影的安全。”初代教首看到宋栀栀寸步不让,总算是没有再拐弯抹角,直接将自己的诉求与条件说了出来。 “神血是我的,江影替我保存了那么久,终究还是无条件地还到了我的身上,教首大人,我为何要将我自己的东西拱手让给你,来祈求我与他二人的生存?”宋栀栀歪着头,那双与初代教首一模一样的漂亮眼眸盯着她瞧。 “你已有心,心怀善念,这世界被黑血妖魔所困扰,你必须要想出个解决办法来,不然你我力量两项抗衡之下,就算你们可以控制住黑血妖魔,但世界终有一天也还会再度崩毁。”初代教首无视了宋栀栀的目光,自顾自说道,“我只是想成为神而已。” “我会驱逐你。”宋栀栀的眼睫微垂,声音很坚定。 “你已有了心,不再是坚不可摧的神明。”初代教首嘲笑她,“你知道为何恶人为恶,因为他们没有心,同样也没有道德观念,良心的谴责与不安,对他们丝毫不起作用。” 宋栀栀闻言,坐在桃花树上,看着初代教首的神情变得有些惊讶。 “你的意思是?”宋栀栀紧盯着她,忽然朝前走了两步。 初代教首因她忽如其来的靠近而有些惊讶,但为了保持住自己的气场,她还是站定在原地,一步也没有动。 宋栀栀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伸出手去,一双手直接贴上了初代教首的胸口。 她的掌心之下,只有呼吸的起伏,却没有一颗心的跳动。 江影取出自己的心,是为了她,并不是为了获得无上的力量,满足自己没有尽头的欲望。 但是—— 初代教首也没有心。 她剖出自己的心,纯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宋栀栀的推测得到证实,她收回手,长舒了一口气。 初代教首瞪着她,眼神复杂,她没有心这件事并不是秘密。 宋栀栀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开口说道;“你知道青君也在找一颗心吗?” 初代教首冷笑:“我如何不知道?” “但他为了能让江影帮他们无相宗剿灭黑血妖魔,便轻易地将千灯寺舍利里的那颗心拱手让给江影,想必在他眼中,还是天下苍生更重要些。”初代教首轻蔑说道,“他总是如此。” 宋栀栀望着她,只猜测道:“我知道为何这个世界会将你错认为神明了,你我的容貌一致,你没有心,身上流淌的血液虽然不是纯粹的神血,但你也是接近化神之阶半神之躯,想必也接近于神血了。” “你就是靠着这三样东西,得到了世界的认可,对吗?”宋栀栀的目光锐利,看着初代教首的眼睛,将她想要掩饰的东西一层一层剥了下来。 “是又如何?”初代教首笑,“我的身体已经与此界融为一体,你无法将我身体里的近神之血夺走,亦无法将我的容貌毁去,我的心,你能找得到吗?” “江影的心我都能找到,你的心,我又如何寻不得?”宋栀栀舔了舔干燥的唇说道,“只要你的心归位,你必将从这个位置上离开。” 初代教首望着宋栀栀的面庞依旧含着冰冷的笑意,但眼底已经有了些许慌乱,她想,她今日或许不应该来与宋栀栀见这一面,不仅交易没有达成,还被她发现了自己的弱点。 人类的心与情感,向来就是既强大又脆弱的东西。 “或许,在你拿到心之前,我可以先对你——”下手。 初代教首望着宋栀栀,说话的语气骤然变得冷如寒冰。 她是强行入侵了宋栀栀的神识空间与她见面,现在她若是有意摧毁宋栀栀的神识空间,她或许无法反抗。 初代教首火红的袖袍一甩,正待进攻,宋栀栀便往后退了两步,直接想要跑。 她手中迅疾的攻击追了上去,就在快要击中宋栀栀的时候,一道黑影从天而落,拦在了宋栀栀的面前。 江影一手将宋栀栀拉至身后,拦在了她身前,一手将初代教首的攻击拦了下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轻松写意。 初代教首见江影抵达,她已经不能对宋栀栀的神识空间做些什么,于是直接离开。 浓雾再次漫起,将她的身形掩盖,桃花散去,初代教首的身影已经消失,独留下宋栀栀与江影两人站在原地。 宋栀栀惊魂未定,她没有想到初代教首打嘴炮不成便突然发难,虽然她估计摧毁不了自己神识空间,但那气势也已经足够吓人。 她拍了拍胸脯,连忙扯了下江影的袖子,小声问他道:“江江,你哪时候来的?” 江影望了她一眼,反手将宋栀栀的手拢着,冷声说道:“晚饭做好了,本想叫你来吃。” “做了什么?”宋栀栀注意力马上被吃的转移。 “辣子鸡和蛋花羹。”江影直接答道,“方才那人是初代教首?” “对。”宋栀栀轻声说,“她来与我谈条件。” “我见你睡着,梦中又在皱眉,于是到了你的神识空间里。”江影对她说道,“她的条件不必答应,我替你杀了她。” 宋栀栀又一手按上江影的胸膛,确认他的心还在跳着,便松了口气说道:“她之所以会被现在的世界错认为神明,是因为她也没有心,或许我们能想办法找到她的心,让它回到她的身体里,她就能离开这个棘手的位置。” 江影闻言,略微颔首,算是应下了宋栀栀的话。 “带我出去,我要吃辣子鸡。”宋栀栀摇了摇他的手臂说道,她很喜欢江影做的菜,口味都是她吃习惯了的。 “好。”江影牵着她走。 他放眼望着宋栀栀的神识空间,这里是一片混沌,但是她的内心想法会变成文字,在混沌的空间里飞速闪过。 她确实是个藏不住事的小姑娘。 江影看到宋栀栀的脑袋顶上闪过一串大字“江影好帅,吸溜,不愧是我亲手捏的人。” 他瞥了宋栀栀一眼,后者还兴高采烈地摇晃着他的手往前走,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内心想法完全暴露。 正待说些什么的时候,江影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你神识空间里的那个坑呢?”他忽然问道。 宋栀栀挠了挠头,疑惑:“它不在了吗?” “不在了。”江影看到前方属于原本那个深坑的位置已经被红色的光芒填补上,“应当是那段记忆。” 他之前亲手将他与宋栀栀相处的记忆拿走,宋栀栀的神识空间里便出现了这个空缺,这说明他在她的脑海里,实实在在地占据了一席之地。 宋栀栀闻言,有些惊讶:“原来是因为那个,我还以为我天生脑残……” 不过说起来也幸好因为那个坑,她才能抓到球球,原来她的运气一直都这么好。 她轻叹一口气,只举起了自己牵着江影的手,扭过头对他说道:“以后我的运气分你一半……” “唔,一半也太少了,一大半都分给你,全部也行。”宋栀栀说着说着,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垂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江影闻言,有些惊讶,他冷静地点了点头道:“不用。” “出去吧。”他还惦记着饭菜要凉了,对宋栀栀交代了一声。 宋栀栀点头,被他带着离开了自己的神识空间。 待她睁眼的时候,之前被她放在桌上的兔子灯盏已经亮起了温暖的光芒,原来她睡了那么久,已然入夜。 一四一声心跳 一四一声心跳 宋栀栀坐在饭桌上, 乖乖地一口一口扒着饭,她在思考教首的心藏在何处。 思来想去, 也没找出个头绪, 直到今晚她刚洗完澡,江影看着她从屏风后走出,下意识抬手伸向她的脑袋。 他摸了个空, 宋栀栀歪着头看他, 神色狐疑。 不会吧,这个坏东西不会又想摸花了吧? 宋栀栀连忙捂住自己的脑袋。 “花没了。”江影收回手, 对宋栀栀平静说道。 宋栀栀一屁股坐到床榻上, 低下头, 从储物锦囊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她摸出来的东西正是婆娑木, 婆娑木上干枯的枝头缀着一朵莹白的婆娑花, 很是美丽。 江影抬手, 抚上那婆娑花的花瓣,轻轻碰了碰。 虽然不是在摸她的,但宋栀栀还是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她盯着婆娑木枝头上盛放的婆娑花, 眯起了眼, 似乎想起了什么…… 一朵花, 似乎也曾经在青君的那柄桃花折剑上见过。 宋栀栀如此想着, 连忙坐直了身子, 两手放在身侧,撑着身子对江影说道:“我或许知道初代教首的心藏在哪里了。” 江影挑眉, 很配合地问她:“在哪里?” “青君现在用的那把剑曾经被折断过, 是初代教首赠他的。”宋栀栀摸着下巴, 轻声说道,“现在那剑柄上还有一朵桃花, 长开不败,鲜活可爱。” “初代教首的那颗心,或许就是那朵桃花。”宋栀栀对江影说道。 江影的红眸定睛望着宋栀栀,点了点头。 “明日去问问?”宋栀栀小声问他。 “好。”江影回答的声音干脆。 他抬手,将宋栀栀的脑袋按了下来,把她按到自己的怀里。 宋栀栀的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他心口处传来的心跳声,安稳熨帖。 “为什么听?”他问。 宋栀栀眨了眨眼说道:“怕它又没了。” “不会。”江影的语气平静,“这是你给的。” 宋栀栀轻轻舒了一口气,或许是失去过一次,所以现在她担心江影又消失了。 她张开双臂,整个人贴在江影身上,将他紧紧抱着。 江影没有动,就任凭宋栀栀的双臂将他箍得紧紧的,时间久了,他的呼吸渐乱,也不知是因为宋栀栀把他抱得太紧让他喘不过气来,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栀栀。”他忽然开口,唤了宋栀栀一声,语调平静沉稳,虽还是带着些冷意,却似春日河上消融的浮冰碎雪。 “嗯?”宋栀栀从他怀里抬头,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看着他,“怎么了?” “想渎神。”江影说话一字一顿,将此事说得无比严肃。 宋栀栀的思绪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这才明白了江影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连忙手忙脚乱爬起来,江影的动作却比她更快,手一抬,已然将床畔帐幔放下。 这帘幔是淡蓝色的半透明薄纱,在室内暖黄灯光的映照下,将榻上的人影照得朦胧且模糊。 宋栀栀的细腰被揽着,圆润的肩头在帘上描摹出轮廓,江影埋首在她脖颈尽处,轻吻如踏雪而过,印下一串痕迹。 在寂静的夜里,隐约听到几声压抑的轻声喘息,榻上的人影交叠,被朦胧的灯火映得摇摇晃晃。 反正到最后,宋栀栀觉得自己今晚的澡白洗了,最后还是江影捞着她又去洗了一遍。 她累极了,想去睡觉,却见江影坐在她的身边,只占据了床榻上很小的一方位置。 “做什么?”宋栀栀的气息清浅,尾音微微上挑,犹带一丝春意。 “修炼。”江影闭上双眸,回答她。 他周身气息流转,就这么安静地护在宋栀栀身边,如同很久以前一般。 宋栀栀想了想,挪了一下身子,调转身形,将脑袋靠着江影那一边。 她伸出手,直接抱住了江影的腰。 江影的呼吸一滞,气息又变得有些乱。 他回过头去看宋栀栀,便看到她果真闭上了双眼,竟然很快睡熟过去。 无奈,只能被她这么抱着,江影就如此修炼了一夜,至于修炼的效率高不高,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江影的目的很简单,他知道目前能在实力上与初代教首正面抗衡的只有他,青君与初代教首有旧,他或许狠不下心出手。 但他不一样,他与宋栀栀跟初代教首都有滔天仇恨,不论是为了他自己,或是为了宋栀栀,他都要想办法让自己的实力强大起来。 活下去,于他而言,确实是一件难事。 世界崩塌前,他是宋栀栀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世界复苏后,他的记忆尽失,但他还是愿意为她劈开脚下荆棘。 江影摸了摸宋栀栀熟睡的脑袋想,这都是他心甘情愿。 次日,宋栀栀与江影准备出发,临起床前,江影还给宋栀栀治疗了一下腿间酸疼,不然承受这一切的还是他自己。 分明有一个可以解开锁灵咒的机会放在他眼前,但他没有选择。 宋栀栀经常受伤,感觉到疼,但他却鲜少会传递给宋栀栀负面感受,江影觉得就这么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他领着宋栀栀往无相宗而去,此去无相宗,路途遥远,只能使用传送阵法。 即便经历过那么多次传送阵法,但宋栀栀还是不适应这天旋地转的感觉,她被江影抱着,觉得自己又成了洗衣机里旋转的伤心小熊。 待睁开眼时,她的双脚已经踏在无相宗主殿外的广场上了。 宋栀栀的真正身份,只有在世界崩塌之前的青君、江影与初代教首知道,这三人都不是嘴碎之人,也不会将宋栀栀的身份到处乱说,所以无相宗的人还以为宋栀栀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姑娘。 一回到无相宗,宋栀栀便被袁一溪拉着手,带到了一旁嘘寒问暖。 “这一路上可还好?”袁一溪关切问道。 宋栀栀搓搓手,其实他们来回也只不过花了不到十日时光,只是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显得有些漫长了。 “黑血妖魔已经被江江都杀了,虽然它们或许以后还会出现,但短时间内已经安全。”宋栀栀乖乖坐在椅子上,回答着袁一溪的问话。 袁一溪给她递了杯茶,特意往里面加了块糖,宋栀栀两手接了过来,轻声道了声谢。 “听说江道友已经找到心了?”袁一溪好奇问道,“也是,若他一直没有心,也不是个办法。” “是的。”宋栀栀低下头,小声说道,这颗心来之不易,一波三折,连她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若是江影一旦不够坚定,那么这颗心也拿不回来。 “他的心落在了墟渊么?”袁一溪笑,开了个玩笑。 “这么说的话,也没有错吧……”宋栀栀长睫掩下的眼神怅然。 曾经的墟渊深处是神明的所在之地,现在江影那颗心在她身上,袁一溪这么讲,竟然歪打正着说中了真相。 “他若有心了便是好的。”袁一溪拉起宋栀栀的手,她的掌心温暖。 宋栀栀感受着袁一溪握着她手的掌心温暖,忽然内心一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视遇到的大部分人为书中人,这是神明看世人的固定思维,很难改过来。 但是……不论如何,他们都是真心实意对她好,这是她亲自唤醒的世界,温暖又可爱,即便这个世界残破非常,千疮百孔,灵气也稀薄,但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实存在着的。 所以——这也是宋栀栀拒绝对初代教首妥协、将神血给她的原因之一,她知道一旦当初代教首掌控了权力之后会有多疯狂,当年人类之间疯长的因果线,与她所带领的灵祇神教有很大关系,若没有灵祇神教,人类之间的矛盾也不会如此尖锐。 宋栀栀觉得,一个世界里,是不需要神明的,就像她所来到的那个新世界一般,所有的人都不信仰神明。 神明之所以会有具体的形象,是人类为祂赋予了人性。 “嗯。”宋栀栀乖巧回答她,长睫垂落,无相宗的人并不知道初代教首的存在,要解决她,是她与江影还有青君的事。 “那我先回青崖峰啦。”宋栀栀与袁一溪唠嗑唠了很久,直到袁一溪自己都口干舌燥,宋栀栀才站起身来道别。 “要我送你回去么?”袁一溪问。 她的话音刚落,这灵溪峰的主殿外便飞过一个颀长的身影,正是江影。 袁一溪捂嘴一笑,推了宋栀栀一把道:“我想你也不需要了。” 宋栀栀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提起裙子,往外奔去。 她一头栽进了江影的怀里,将他抱着,抬头问道:“你来接我回去了?” 江影颔首应了一声:“嗯。” “要坐什么?”他问。 宋栀栀在“翅膀”“被江影抱着”“坐浮舟”之间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坐浮舟。 江影的指尖幽蓝色光芒一闪,将他新买的那架浮舟召唤出来,宋栀栀侧着身跳了上去,两手紧紧抱着他的腰。 浮舟飞上蓝天,风声飒飒,宋栀栀翘起脚,脸贴在江影可靠的背上,感受着飞在空中的快乐。 “以前是没有浮舟的。”江影忽然开口,声音从风中传来,“但是现在有了。” 宋栀栀舔了舔唇,得意说道:“这是我新加的灵感,我后来去往的新世界里的天空、陆地和海洋上,都有类似的东西,很方便。” 江影驾驶着浮舟在空中拐了一个急弯,宋栀栀又抱紧了他一些。 “为什么?”他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但宋栀栀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她看着脚下被吹散的白云从她的脚尖飞远。 她轻声说道:“我想,是因为那星河上的小舟,所以才有了它吧。” 宋栀栀的话没有错,这个世界里,处处都有她与他的回忆。 痛苦的,美好的,被忘却的……朦胧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都是值得铭记的。 一四二声心跳 一四二声心跳 宋栀栀与江影一道回了青崖峰中, 青君已在峰里等候他们。 他手中那柄桃花折剑上的桃花娇艳欲滴,似乎是刚从枝头采撷而下。 宋栀栀敏锐地注意到青君的状态并不好, 看起来有些颓丧的样子。 “江道友, 栀栀姑娘。”青君走上前来,唤了他们一声。 宋栀栀松开抱着江影腰的手,从浮舟上跳了下来。 “江道友已将此事与我说了。”青君对宋栀栀点了点头说道, “我桃花折剑上的那朵桃花, 或许是她的心?” 宋栀栀想了想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并不能保证。” “她确实是没了心的。”青君痛苦地闭上双眼, “只是她一直那样, 我亦不知从何时开始。” 他伸出手来, 将桃花折剑递给江影。 “此剑是我拾起她所折断的宝剑炼制, 炼制成功之后, 剑柄上便绽放了这朵桃花, 我从未将它摘下。”青君对江影解释道。 江影看了那桃花一眼说道:“不必摘下,或许会枯萎。” 若是真的一不小心将这朵桃花摘下,它或许会像素灵大师的心一般逐渐消散。 “我觉得栀栀姑娘提出的办法很不错。”青君坐在桌上, 与他们二人商量此事, “神明无心, 只要找回她的心, 让心回到她的身体里, 她自然会被这个世界从神位上驱逐。” “但是,找到一颗心容易, 要将这颗心放回她的身体却是难上加难。”青君轻轻皱了皱眉, “她不可能还想要回她的心。” “那你还为她寻找?”宋栀栀问。 “已找了许多年, 之前我还是无相宗掌门时,每年我都会差人为她送去一颗我寻找到的心, 虽都被她收下,但都不知去向。”青君捏了捏眉心,“为她找心,只是习惯而已,我知道此事我并不会得到回应。” “她应当还对你有几分感觉?”宋栀栀想到了初代教首对青君特别的态度。 “她不过是占有欲作祟而已,让爱意被剥夺,能留下的只是负面的欲望。”青君很冷静地说道。 他起身,负手而立,说话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入宋栀栀与江影的耳中:“从始至终,我从未站到她的立场上去过,我希望她能回头,但若她执意如此,我还是会站在她的对面,世界崩塌之前我是如此,之后也是如此。” 宋栀栀轻叹一声,不知说什么好,她从未想过,一个神明竟然也能被一个人类逼迫到如此境地。 “桃花折剑就暂且交给你们。”青君沉声说道,“现在有能力可以接近她的或许只有江道友了。” 江影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在复苏后的世界里,即便原本属于他的命格被偷换到他人身上,但他依旧是独得神明眷顾的那一位。 所有人都斩杀不了的黑血妖魔他可以杀。 所有人都窥见不了的神明真容他也可以接近。 江影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桃花折剑,沉默不语,纤密的长睫微微颤动。 宋栀栀知道,现在他们的对话,或许已经被初代教首知道了,但她没能做出行动。 这是因为,目前他们这三人,都是她影响不了的存在。 现在她的无力感,就如同世界崩塌前的自己一般。 明明知道自己败局已定,明明可以目睹人类所走的每一步,但她却无力阻拦,只能做些垂死挣扎。 宋栀栀趁江影与青君交谈的时候,低下头,心念一动,掌心出现了她的手机。 她仿佛上课偷偷玩手机的学生一样,偷摸着低头打字。 【你想阻止我们,却想不出阻止的办法,对不对?】 这几个字被她写在码字软件里,片刻过后,新的文字出现。 【自然是如此。】 是初代教首在通过手机里的文字与她对话,这个手机是宋栀栀控制世界能力的具象化体现,初代教首占据了半个神位,自然也可以影响她手机里出现的内容,之前有意隐瞒下来的事实,都是她的手笔。 【世界崩塌之前的我,也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在带着整个世界走向灭亡,我却没办法对你们其中的一位下手。】 【所以才有了那位江影?】初代教首感慨。 【你还是不够坚定,因你那一念之差,这整个世界都灭亡了。】她嘲笑宋栀栀。 【是先因他的一念之差,你才留下了性命,世界灭亡是人类咎由自取,又与我何干?走在路上摔倒了,将路边花草压死,也要反过来怪路生得不平整?】宋栀栀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打字,与初代教首对线。 初代教首没有再回答她。 宋栀栀继续打字【桃花折剑上的桃花,是你的心,对吧?】 手机屏幕还是沉默着,没有出现新的文字。 宋栀栀知道,她猜对了,就算初代教首否认,强行将这个事实隐瞒下来,她也能消耗神识力量在手机里确认真相。 初代教首猜出宋栀栀在想什么,在宋栀栀的手机里,不能出现假话,这上面出现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或者即将变成事实。 【是我的心,我摒弃不要,他却将之小心翼翼拾起,细心呵护,随身携带。】初代教首许久之后,这才回答了宋栀栀。 她知道,不论是她否认或是回避,都没有用处,倒不如对她直截了当说出。 【我笑他痴傻,却没想到这份愚蠢的执拗会变为我的弱点。】初代教首感慨。 【现在就从神位上下来,不好吗?】宋栀栀问她。 【即便前路没有希望,我也要挣扎到最后一刻。】初代教首抛给宋栀栀最后一句话,便再没有回应宋栀栀的问话。 她们的对话,等于是宋栀栀对她下了战书。 赌的是江影能否将桃花折剑上的桃花,送回初代教首的胸膛之中。 只要她的心归位,她定然跌落神位,到时便是报仇的时机。 宋栀栀一边想着,一边抬手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神情有些怅然。 当一个神明,并不是什么好事,初代教首现在的绝望与无力,她曾经感受过。 她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肉剥落,天空破碎,大地塌陷。 ——好在有人将她从那绝望之境中拉起,邀她乘上渡往彼岸的船。 宋栀栀正愣神间,一只手便放到了她的脑袋上,是江影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她下意识按灭了手机,抬起头来,仿佛一个偷完手机被抓包的学生。 “你们……呃……聊完了?”宋栀栀挠挠头,装作没有走神的样子问道。 “嗯。”江影坐在她身侧,对她说出计划,“还要再去一次墟渊,寻找她的本体。” “好,到时候我给你们指引方向。”宋栀栀点了点头。 倒是青君望着宋栀栀,敏锐地猜到了她方才在做什么,有的时候他的直觉非常准。 “方才……她又与你说话了?”青君望着宋栀栀,目光怅然。 “嗯。”宋栀栀回答,“她没有否认。” “她说……”宋栀栀低头将手机打开,将方才她与初代教首的对话念了出来。 青君在得知桃花折剑上的桃花确实是初代教首的心之后,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其实我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那断剑上有她如此重要的东西。”青君轻声说道,“只是她的东西,我都会保存好,这把剑便是如此。” 有的时候,满腔的爱意在历经了时间洗礼之后,也会变成致命的利刃。 宋栀栀没有再说话,在青君毫不保留地交出桃花折剑的时候,便代表着初代教首败局已定。 在宋栀栀找出她心之所在之前,就连初代教首她自己,都以为她的那颗心早已经消散了。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如此自信。 不然,她早就会想个办法将青君手上那柄桃花折剑毁了,永绝后患。 江影与宋栀栀还是一同回到了他们在青崖峰里所居住的小院子,陈设格局与之前一样,没有变化。 宋栀栀躺回青崖峰屋子里的床上,觉得有些不习惯,她其实是认床的,但是住在江影的宅院里,她没有这种感觉,应当是江影知晓她的喜好,提前布置过了。 当然,或许也有太累的原因(?)宋栀栀心中如此想道。 江影见宋栀栀有些局促的样子,便将手中沉甸甸的桃花折剑放到了书桌上,扭过头来对她说道:“等解决此事之后,便可以回去。” 宋栀栀点了点头,对江影说道:“你与青君讨论出什么办法了吗?” 她知道目前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初代教首来去无踪,只有青君在墟渊深处见过她一次,若是那时他知道他手上那柄桃花折剑便是将她从神位上拉下的办法,直接将桃花送回她的胸膛,或许也不会有现在的苦恼了。 但命运就是如此,机会错过了便不再有。 现在的初代教首定然会死死藏匿在墟渊深处的某一个地方,想尽各种办法阻挠江影接近她。 墟渊深处是一片黑暗,任何生命力顽强的生物都不可能在那里存活。 在那里,五感几乎都会被剥夺,因为墟渊深处没有光线、声音与其他生物。 在那样的环境中,要找出一个小小的人来,谈何容易? “将心送回去容易,找到她,很难。”江影平静地说出目前问题的关键所在。 宋栀栀歪着头看他,忽然站起身来。 她走上前去,看着江影俊美的脸,抬起了手,拢住了他的红眸。 些许光线从她的指间落下。 宋栀栀看着他,对他说道:“墟渊深处什么也看不到,但我会成为你的眼睛,为你指引方向。” 她的两手移动,又拢住了江影的两只耳朵。 “墟渊深处什么也听不见,但我会成为你的耳朵,告诉你她在何处。” 她还拥有神明的几分能力,所以不会让江影一人孤身涉险。 江影一愣,略一用力,便将她拥入怀中。 在宋栀栀的耳边,他答应的声音笃定:“好。” 这将会是他们二人,共同的战斗。 对付初代教首的阳谋已经摆在明面上,这局棋,她不接也要接。 番外—修真界日常(一) 番外—修真界日常(一) 当年, 在宋栀栀头顶上种出的那株婆娑木上又长出了一朵婆娑花。 这株婆娑木已经是此界中最后一株了,宋栀栀还挂念着它结出的婆娑果可以按自己意愿结出她想要的东西。 神明再找不出第二颗心, 但还有一枚灵祇泪还没有到她手中, 所以宋栀栀想着再种一次婆娑花,白嫖出一颗婆娑果。 但那朵花长在她头顶上,着实麻烦, 她每次都被江影安排得明明白白。 宋栀栀必不可能让这朵花再种在自己头上了。 但她也没有灵祇神教那么丧心病狂, 用尸体血肉来饲养婆娑花。 所以,宋栀栀那天蹲在院子里, 看着枝干已经变得干枯、马上就要死去的婆娑木。 婆娑木的末端, 盛放着一朵白莹莹的婆娑花。 宋栀栀手一抬, 将蹲在自己肩膀上的球球抱了起来。 球球毛茸茸的身子在宋栀栀的手里疯狂挣扎, 吱哇乱叫。 宋栀栀挠了挠它的脑袋:“不要叫。” 球球当然知道宋栀栀想要做什么, 它是心魔, 根本没有人类的身体,婆娑花不可能在它身体里存活。 通俗点来说,它球球对于婆娑花来说, 就是一片盐碱地, 根本养不起来。 就在宋栀栀准备将婆娑花摘下, 种到球球身上的时候, 江影经过, 阻止了宋栀栀的移植行为。 “不行,它没办法为婆娑花提供养分。”江影抱着一丛栀子花从宋栀栀身后经过, 冷声提醒她。 他正打算将这丛栀子花栽种到院子里。 宋栀栀一手捏着球球, 转过头去看他, 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脑袋。 “难道我还要把它种头上吗?”宋栀栀委委屈屈。 江影看着她,面色冷静, 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行。” 宋栀栀觉得他不太对劲。 江影看似没有什么反应,实际上心里一定在疯狂点头说“可以可以”。 宋栀栀摸了摸下巴,用探究的目光看了眼江影。 “你是天通十二脉,如果婆娑花种到你那里去,是不是不太行?”宋栀栀问。 “这婆娑花每日吸收的血肉有上限。”江影是曾经亲自喂养婆娑花的人,所以他对婆娑花的特性无比了解,“先前它栽种在你头顶的时候,被你的经脉堵着,所以无法生长,只能通过外界投喂血液助它成长。” 宋栀栀盯着江影,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修为高,相对来说鲜血内里蕴含的灵气也更丰沛些……这婆娑花每日吸食三滴便足矣?”宋栀栀明白了江影的意思。 江影只是在对宋栀栀陈述事实而已,所以面对她的问题,他也很直白地点了点头。 宋栀栀一拍掌心:“那我悟了。” 她将手里仅紧紧捏着的球球一丢,走到江影跟前,将他怀里的栀子花接了过来。 “种栀子花没意思。”宋栀栀旁敲侧击。 江影认真对她说:“很香,好看。” 宋栀栀低头跟着江影一起往空地里种花,一边填土,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他。 江影沉默着填土,侧脸轮廓安静又俊美。 宋栀栀眨了眨眼,唤了他一声:“江江。” “在。”江影答。 “我想种婆娑花。”宋栀栀搓搓手说道。 江影侧过头看了一眼她空荡荡的头顶:“待会帮你种。” 即便他的语气平静,但还是暗含三分期待。 宋栀栀摇头:“不种我头顶了。” 江影问:“你要种在何处?” 宋栀栀面对着他,露出一个无辜的微笑,并且眨了眨眼。 这里就他和她两个人。 江影转过身去,留给宋栀栀一个坚决的背影。 “不行。”他说。 江影当然知道这婆娑花的触感几乎等同于…… 宋栀栀连忙冲上前去,将他的腰带给拽住了。 江影的身子钉在原地,没有动。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看宋栀栀。 因为江影担心再看一眼宋栀栀,他就要答应了。 “我要种!”宋栀栀对他宣布,“婆娑果还能变成灵祇泪,可以解锁灵咒。” 江影回答了她,声音有些闷:“你想解了。” “不解的话,放着也是有些用处的,灵祇泪又不是只有解锁灵咒这么一个用处,拿出去卖钱没准也能大赚一笔……”宋栀栀絮絮叨叨说道。 “我有钱。”江影回答她。 宋栀栀没有放弃:“我要种!” “别种。”江影拒绝。 宋栀栀在他身后扁起了嘴。 在江影说在他上身上也能种之前,宋栀栀其实对于种婆娑花并没有太大欲望。 但是当江影一不小心说漏嘴之后,宋栀栀悟了。 婆娑果不婆娑果的不重要,主要是这玩意可以种在江影身上。 她被摸花之仇终于能报! 宋栀栀如此想着,便摇了摇江影的袖子:“种到我头上的话,你要每日给它浇花,划破手指放血又很疼……” 江影伸出手挠了挠她的指尖:“我会尽量轻些。” “放你身上不就不用了吗?”宋栀栀兴奋说道。 “江江——我要种我要种!”她直接撒娇。 宋栀栀觉得江影这个人很过分,就许他摸花,她也想摸,他就不答应了。 江影听着宋栀栀又轻又软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背对着她,没有直视她的面庞。 没想到宋栀栀一个跳跃,跳到他面前,两手捧起了他的脸,让他正对着自己:“江江,种一下不行吗?” 江影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朝他眨了眨。 他想,他本该拒绝的。 但是他的脑袋比思想更快。 他点头了。 “好。”江影沉声说道,答应了宋栀栀。 宋栀栀将栽种着婆娑木的花盆搬到了房间里,江影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看了眼那婆娑木上缀着的小小花朵。 “种在哪里好?”宋栀栀上上下下打量着江影。 她知道江影每一条经脉都是畅通的,所以随便将婆娑花种在哪一处,都一样。 宋栀栀小心翼翼地将婆娑木上的小花摘了下来,两手夹着,防止自己触碰到它的根部。 只要婆娑花的根一触碰到活人,它便会扎根。 宋栀栀手里拿着婆娑花,凑了过来,她先低头看了眼江影的脚。 江影:“……” 他将脚收了回来,对宋栀栀冷声说道:“不行。” 宋栀栀也觉得不行,如果种的位置太靠下,她每次摸都要弯腰。 于是宋栀栀的目光再往上,来到他的腰际。 江影的身材好,就连这腰部的线条也无比诱人。 宋栀栀觉得这里可以。 但是江影注意到她的目光在看哪里之后,又拒绝了:“这里也不行。” 宋栀栀觉得江影太坏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对她的时候就是这里可以,那里也可以了? “那哪里可以?”宋栀栀问他。 江影朝宋栀栀伸出了左手:“手可以。” 宋栀栀想,江影的手她是天天要牵的,所以她也觉得手不错。 “那就手了哦——”宋栀栀拉过江影的左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掌心挠了挠。 “好。”江影想,种在手上,总比宋栀栀满脑子想着要把婆娑花种到其他奇奇怪怪的地方去要好。 宋栀栀说做就做,将婆娑花轻轻放在了江影左手的无名指上。 她看到婆娑花花茎下的藤蔓自动缠绕住了江影的无名指,那朵小花缩小为正常的大小,根部刺开血肉,种了下去。 宋栀栀的眼睫微垂,看着那藤蔓与小花缠绕在江影的左手无名指上,总觉得这个画面有些像……像戴结婚戒指! 当然,这株婆娑花可比结婚戒指更加牢固,它刺穿了血肉,与全身经脉相连,除非它成长为婆娑木,不然不可能离开江影的身体。 宋栀栀发誓自己没有别的心思,她只是不由自主地抚上了江影无名指上的那朵婆娑花。 江影的长睫一颤,绯色漫上他冷静的面颊。 即便他的面色不显,但他也体会到宋栀栀的滋味了。 这感觉确实……难以控制…… 宋栀栀只是低着头,认真看江影的无名指,她小声说道:“你知道吗,在我来之前的那个世界,双方结婚——就是成亲的时候,就要给对方的手指上戴上戒指。” 江影屈起手指,温暖的大掌将宋栀栀的手拢在手心——主要是防止她继续乱动。 “明日买给你。”他对宋栀栀说。 宋栀栀看了眼他无名指上的婆娑花:“这样,就好像我给你戴了一个。” “嗯。”江影应她。 现在他觉得,身体上种了一株婆娑花,感觉并没有那么不妙了。 当然,在几天后的他,收回了这个想法。 在逛街的时候,宋栀栀特意站在了他的左边,并且牵起了他的左手。 江影感觉不妙,马上收手,并且对宋栀栀说:“到右边去。” 宋栀栀的身子朝他靠了靠:“我不。” 她牵着他的手,手指不安分地往他的无名指上靠。 江影的喉头微动:“在街上。” “拉拉手而已!”宋栀栀委屈。 当然,她并没有选择现在去碰,就是这么紧紧牵着江影的手。 但是在回家之后,刚踏进院门,宋栀栀终于伸出了她的“罪恶之手”。 “就摸一下!”宋栀栀仰起头,对江影预告,“以前你天天都要摸一次我的花,趁我睡觉的时候还研究了好久。” 江影想,宋栀栀的要求并不算过分,于是松开了她的手。 宋栀栀白皙的指尖探了过去,轻轻一戳。 江影的身子微颤,但他的忍耐力要比宋栀栀好得多。 宋栀栀以为他没反应,挠挠头:“怎么好像没效果?” 江影:“??”效果很足好吗? 但是,不信邪的宋栀栀很快又戳了第二下。 江影终于绷不住了,他闷哼一声,转过身将宋栀栀拦腰抱起。 宋栀栀惊讶地“啊”了一声,将下巴搭在他的肩头上,小声辩解:“我以为没用嘛——” 江影抱着她,没有说话。 只是宋栀栀又牵起了他的手:“再戳一下。” 江影单手抱着她,左手将她的手腕捉住了。 “不行了。”他对宋栀栀说。 宋栀栀很委屈,直到最后江影抱他去洗澡的时候,她都觉得江影很小气。 “你,小气鬼。”宋栀栀往他身上泼了点水。 江影俊美的脸上的水珠滴落,他点了点头:“嗯。” “你,坏东西。”宋栀栀继续控诉。 江影继续“嗯”。 宋栀栀没辙了,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很虚弱,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当然,江影无名指上这株婆娑花长得比她头顶上的那一株快得多。 宋栀栀成功得到了灵祇泪,把它装进了小瓶子里,并没有使用它来解锁灵咒。 新的婆娑木诞生了,很久以后,它又老了。 于是,江影站在快要死了的婆娑木前,对宋栀栀说:“婆娑果还能换什么?” “不能换什么吧?”宋栀栀负手望天,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就算不能换什么,着也是有些用处的,拿出去卖钱没准也能大赚一笔……”江影面无表情地复述宋栀栀曾经说过的话。 宋栀栀往后退了两步,觉得事情不妙。 江影朝她挥挥手,用平静的语气唤她:“栀栀,过来。” 宋栀栀当然知道这次轮到她了,她抱着走廊柱子:“不过来,我不想要婆娑果了。” 江影确实是听她的话,见宋栀栀不依,便收回了手:“好,那就不要。” 宋栀栀原本只是欲拒还迎一下,没想到他真信了。 于是她乖乖走过去,对着江影低下了脑袋:“行吧,这次轮到我。” “嗯。”江影把婆娑花摘下来,放到她的头顶上。 “下次就是你了哦”宋栀栀理直气壮。 “好。”江影答应她了。 于是,濒危植物婆娑木就这么成功被保护了下来,让我们给保护濒危植物的小情侣鼓掌。 番外—修真界日常(二) 番外—修真界日常(二) 每个人的神识空间都各有特点, 比如在江影没有心的时候,他的神识空间里是一片黑暗, 什么也看不清。 但自从他有了心之后, 那一方的黑暗空间便被点亮,原本漫山遍野的栀子花也就在阳光下盛放着。 当然,宋栀栀的神识空间便是另一方模样。 她的神识空间里是一片混沌, 看起来没有尽头, 但当她脑海里冒出什么想法的时候,这混沌空间的上方便会飘过一串文字, 将她心中所思所想全部呈现。 有一日, 宋栀栀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 晃晃悠悠荡着, 看书看到一半, 抬头问一旁修炼的江影道:“你的神识空间,是不是不是那么乌漆嘛黑了?” 江影在阳光下吐纳着灵气,听见宋栀栀唤他, 便睁开红眸说道:“是。” 宋栀栀捏着自己的衣角, 有些不好意思, 她上一次去江影的神识空间里, 那里还是一片黑暗, 只有在,某些时候才……才会亮起来。 但是江影有了心之后, 那里应当又是另外一番风景了。 宋栀栀想去看看, 所以她的脚尖点在地上, 将自己的腿绷直了,紧张问道;“我想去看看新的。” 江影觉得疑惑, 因为在他有心之前,这神识空间也是亮起过好几回,他不信那时候宋栀栀没有看清楚。 但宋栀栀既然如此说,他也只能答应了。 “可以。”他对宋栀栀说。 神识空间对于修士来说是极其私密的存在,就算是关系亲密的道侣之间,也少有如此毫无芥蒂地让对方来到自己的神识空间里。 宋栀栀托腮,望着江影甜甜地笑了,她觉得江影很大方。 她从秋千上跳下来,跳到江影跟前,一手搭上了他的手掌,对他说道:“等等也带你去看我的。” 江影想,宋栀栀几乎把她的想法都写在脸上,来到她的神识空间里窥见她心中所思所想,与平时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他略微颔首,低声“嗯”了一句。 江影牵着宋栀栀的手,转眼间两人的神识离体,来到了江影的神识空间之内。 宋栀栀原本是闭着眼的,来到了江影明亮的神识空间里之后,便嗅到了轻甜的栀子花香。 她猛地睁开眼,看到遍布整个神识空间里的栀子花,白莹莹的花朵一簇挨着一簇。 宋栀栀扭过头看了眼江影,只见他黑衣红眸,平静地望着她。 真奇怪,明明看起来是如此冰冷无情的一个人,神识空间里竟然开满了花儿。 宋栀栀看了看栀子花,再看了看沉默的江影,神情探究。 “怎么了?”江影问他,他那双摄人心魄的眸望着宋栀栀,没有移开。 宋栀栀被他那双漂亮的眼眸盯着,似乎想起来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抿了抿唇,脸瞬间红了,低下头去。 仿佛是为了掩饰什么,宋栀栀踏入栀子花丛中,假装在欣赏花儿。 江影颀长的身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 宋栀栀在前方走,指尖拂过每一朵盛放的栀子花,然后下一瞬间…… 眼尖的她发现了那花丛下发亮的小东西。 “好像有东西!”宋栀栀兴奋走了过去,弯下腰查看。 她看见那花丛里闪闪发亮的是两颗珍珠,分别缀在一条柔软丝绦的末端。 宋栀栀:“……”好像有些熟悉。 江影靠近了过来,他看了眼躺在宋栀栀手心里的丝带,笃定说道:“你落在这里的。” 宋栀栀:“!!”这就不要说了好吗! 能落在这里,不也是你解的吗! 宋栀栀手忙脚乱,把这条精致的丝带揣进怀里,许多画面又浮现在她脑海里。 “走吧,不看了!”宋栀栀转过身来,推了推江影的胸膛。 江影那双温暖的大掌抬起,将宋栀栀的手拢着,红眸定睛望着她,认真问道:“不看了吗?” 宋栀栀疯狂摇头:“不看了不看了!” 她怕再看下去去,又找出些更奇怪的东西。 江影略微扬了扬下巴,指向栀子花海的中央:“那里你还丢了些,不捡起来吗?” 宋栀栀的脸颊发烫,她的脸颊又红了起来。 她的两脚并在一起,低下头小声说道:“那就……那就都送给你了!” 说罢,她拽了拽江影的袖子:“走走走,去我的神识空间!” 宋栀栀想快些逃离尴尬现场。 但丝毫不了解她自己神识空间的她,根本不知道,让江影来到她神识空间里,是更大的错误。 宋栀栀被江影带着,一阵失重感传来,转瞬之间,她已经来到她自己的神识空间里了。 她感觉来到这里就仿佛回了家,有一阵安心感,周遭的一切都很熟悉。 宋栀栀挠挠头,站在江影身前,不好意思说道:“我的神识空间有些简陋。” 江影看着她一片空荡荡的神识空间,平静说道:“不简陋。” 因为宋栀栀根本不了解她自己的神识空间有多么神奇。 江影伸出一手,抬起了宋栀栀的下巴,欺近了她的面颊。 宋栀栀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里,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内容。 所以,当江影靠近她的时候,她的长睫疯狂眨动,双唇微颤,看起来极为紧张。 江影低头,轻轻地吮了一下她的唇,一触即分,温暖的触感传来。 宋栀栀浑身仿佛过电一般,她软倒在江影怀里。 江影一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抱着,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 宋栀栀轻轻捶了一下江影的背,轻声唤他:“坏东西。” 江影低低应了声:“嗯。” 他越过宋栀栀的脑袋上方,看到宋栀栀神识空间的天空上,已经出现了许多串文字。 “江江他!为什么!没有!伸舌头!他是不是不行?!” “为什么就亲了一下?昨天不是很能亲吗!” “再亲一口再亲一口,往下亲也可以!” 江影:“……”她都在想些什么! 他没想到宋栀栀的内心世界居然……居然是这样的…… 小瞧她了。 江影将他怀里的宋栀栀脑袋捧起来,看着她慌乱且期待的眼眸,认真说道:“再亲一口。” 宋栀栀扭扭捏捏,挣扎了一下,她对江影小声说:“不要……” 她身后的神识空间马上冒出好几行大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了(**)” 江影:“……” 他选择听宋栀栀的话,按着她的后脑,吻了上去,唇舌探入她的口腔。 宋栀栀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她攀着江影的肩膀,感到有些紧张又起来。 那深吻结束,江影轻轻啄了下她的唇,而后吻落在她精致小巧的下巴与优雅修长的脖颈上。 宋栀栀仰起头,两手按着江影的脑袋,在情迷与意乱间,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这心中所思所想,又变为文字,出现在她的神识空间里。 江影的头埋在她的脖颈尽处,略微抬起头,又看到了几行文字。 “只见,他的修长手指探入她肩头的轻纱软绸之下,只瞬息间,那衣物便颓然落地……” 江影:“!!” 虽然他确实在做这件事没有错,但是……这变为文字就这么直白地呈现在他眼前。 绯色漫上江影的脸颊,由于他看得到这些文字,然而宋栀栀看不到,所以最先害羞的竟然是他。 江影一手揽上她的细腰,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带着些许不稳的气息:“出去吗?” 宋栀栀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等她说话,那神识空间便又开始往外冒文字。 “为什么要出去?” “在这里不行吗?” “在你的神识空间里都可以,为什么在我的不行?” “江影你是不是嫌弃我,你说!qaq!” 江影看到了这串文字,低着声安慰她:“不是。” 宋栀栀刚刚还在想江影是不是嫌她的神识空间埋汰,便听到江影如此说。 她警觉瞪大眼,敏锐地回过头去看她的身后。 然而,她神识空间里出现的字只有江影看得到。 宋栀栀看了个寂寞,反倒是她光洁的背上一阵异样的感觉传来,他吻了上去,这轻吻如涟漪,顺着脊骨而下。 神识空间里又出现了许多文字,江影没好意思再看。 他只是专注吻着。 直到他别开眼,看到地上垂落的软绸间,闪闪发亮的一条丝绦一不小心掉落出来。 是宋栀栀方才塞进怀里的。 宋栀栀躺在他怀里,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在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冒出无数个这条丝绦的用法。 即便江影没好意思再去看,但这些文字太密集,还是闯入了他的视线中。 江影略微扫了两眼,震惊了。 原来!还能这样! 想象力丰富的宋栀栀自己脑补着,开始慌了,连忙想要爬过去,将这缀着珍珠的丝绦给扔远点。 但她晚了一步,江影的速度比她更快,那修长的手指勾住丝绦末端的珍珠,将它纳入掌中。 江影对于宋栀栀的要求,自然是都会应下的。 小江影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听宋栀栀的话而已。 宋栀栀:“!!”他怎么这样! 她连忙将两手背到身后,江影朝她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是眸中闪着暗色的光。 那柔软的丝绦缠绕上她的双手,束得不松不紧,反正若是宋栀栀有意挣脱,肯定可以脱手。 但她只是象征性扭了两下手腕,口中只不住地唤了好几声:“江江,你真的是个坏东西。” 结果她身后的神识空间里又闪现文字:“嘶,好刺激,我喜欢。” 江影:“?”你满脑子,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但是,既然宋栀栀这么想,他也只能照做。 毕竟,宋栀栀的要求他一向都是答应的。 宋栀栀的脑洞自然是很大的,她的想象力无穷丰富。 江影按照神识空间里出现文字的提示,一连换了好几种不同的方式。 直到最后回过味来的宋栀栀想,这不太对劲,江影毕竟这方面知识比较匮乏。 所以他到底是哪里学来的啊qaq! 她靠在江影怀里,拉了下他的手,鼓起勇气问道:“你说!你都是哪里学来的?” 江影很无辜,他那双红眸望着宋栀栀,目光中尽是坦诚与认真:“你教的。” 在他说话的时候,宋栀栀神识空间里还滚动过一长串文字,将方才的过程完完整整记录下来,描述详细,活灵活现。 江影的脸瞬间又红了,他抬手将宋栀栀揽入怀中,怕她发现。 宋栀栀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惊了,有些……她也只敢自己想想,哪里有对江影说过…… 莫非他还会读心术不成? 江影没说,她自己也没发现,于是,此事便永远成了宋栀栀心中的未解之谜。 番外—现代的日常(一) 番外—现代的日常(一) 这是宋栀栀与江影回到她原本世界的第三天。 直到江影来到这个新世界之后, 宋栀栀才知道了为什么医院里的人对于她的突然出现如此习以为常。 由于这个世界是更高等级的位面,所以几乎每隔一段时间, 就会有从小世界里飞升过来的修士之类的玩意。 当然, 世界也是会衰老的,所以因为世界崩塌而流落过来的普通人类也有,他们距离这个新世界更近, 所以活了下来。 对于前者, 这个新世界的政府机构一律采用登记在册、秩序管理的方式处理。 对于后者,为了让普通人融入生活, 自然是注射失忆药水帮助融入社会。 普通人不知道这些可以使用法力的人类存在, 而在新世界中自然可以继续修炼, 只是对法术的使用有诸多限制。 “姓名?”政府工作人员在一片光幕后点击了两下屏幕, 抬起头来问江影道。 “江影。”江影穿着宋栀栀刚给他买的现代衣服, 身形颀长, 站在宋栀栀身侧,平静答道。 “是修炼上来的?”工作人员继续问。 “是。”江影答。 “为什么在xx小区使用法术?”他叉腰质问江影,“那是普通人居住的小区你知道吗?” “我女朋友要摔死了。”江影言简意赅回答他。 到了这里之后, 江影迅速学会了许多现代用语, 比如“宋栀栀是他女朋友”之类。 当时的情况也确实如他描述的一般。 宋栀栀原本居住的小区上方, 天际一颗流星坠落。 他们脚下的小舟自动消失不见, 宋栀栀失去了站立的地方, 扑腾着手臂,吱哇乱叫了好几声。 两人在一同坠落, 江影将她随处乱挥的手拢住, 将她抱入怀中。 他发现自己的法力还可以使用, 于是反身将她抱着,两人下坠的速度平缓下来。 江影带着宋栀栀飞在空中, 撞入她家里的阳台,在客厅沙发上平稳着陆。 回忆结束,宋栀栀站在江影身边,紧张不安地挥了挥手。 由于江影是修炼上来修士的缘故,她也得以围观这飞升人士被登记入册的一幕。 “这是使用法术的细则,还有一些相关事宜,我全都给你记录到这个平板设备中。”工作人员对于类似的情况见多了,刚飞升上来不懂规矩的修士经常会做出类似的事情。 宋栀栀替江影把那个平板设备接了过来。 “但你在小区上方使用法术,确实违规了。”他板着脸对江影说,“要罚款。” “哦。”江影冷着声回答,正准备将他的灵石取出来。 “灵石没有用,原来世界的货币在我们这里用不了,但你是修士,政府每月都会发放津贴,按照修为高低,也有很多高级的工作岗位可供筛选。”工作人员提醒江影,“但你现在刚过来,账户余额为零,幸好你还有女朋友。” 宋栀栀像一个自家狗狗在外面闯祸然后负责善后的主人,她连忙说道:“罚单给我,我来付。” 于是,江影来到新世界的第一天,给宋栀栀带来了一张巨额罚单。 好在宋栀栀有钱看,付张罚单不成问题。 在大街上,宋栀栀看着远方亮起的霓虹灯光,拉着江影的手甩了甩。 “我在这里住了很久。”宋栀栀扭过头来对江影说道。 “嗯。”江影略微颔首,他会很快融入这里。 宋栀栀看着他在霓虹灯光里漂亮的侧脸,又忍不住笑了。 想要笑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傻乐而已。 回去的路上,宋栀栀走得有些累了,她走路慢了下来,拉住江影的手说道:“背我。” 江影低下头,宋栀栀揽着他的脖颈,跳到了他的背上,动作熟练。 他把她的双腿架着,往前走去。 “要注意不要忍不住使用法术哦。”宋栀栀趴在他的背上,将工作人员交给她的平板设备打开。 “凡是地图标记为绿色的地方,都不可以使用法术。”宋栀栀一边划,一边交代他。 江影沉沉地应了声:“嗯。” “但是在我家里面是可以的,因为他们上门登记过了。”宋栀栀在他脖颈处蹭了蹭。 “好。”江影答应她。 “要去找个什么工作呀?”宋栀栀问他,“但是你每个月津贴就很高了。” “不知道。”江影对这个新世界的了解不深,便回道,“你想我去做什么。” 宋栀栀两只手环住他的脖颈,指尖在他的喉结上轻轻摸了摸。 “我养你啊。”宋栀栀理直气壮说道,她大钱没有,但养一个江影绰绰有余。 江影往前走的步子一僵:“不用。” “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宋栀栀将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望着远方的漫天星河,轻声说道。 反正……反正他们就是在一起了,再也不会分开。 “好。”江影答应她。 他背着宋栀栀回了家,打开门,将客厅灯点亮。 宋栀栀家里的客厅收拾整洁,虽然不大,但看上去不杂乱。 江影将她放到沙发上,宋栀栀从怀里将自己带来的储物锦囊掏了出来。 “整理一下东西。”宋栀栀朝他伸出手去,“江江,你的也给我。” 江影把自己的储物锦囊交给宋栀栀:“里面的灵石应当已经无用。” 宋栀栀把江影的东西一样样搬出来,随口说道:“没事,我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 江影去给她煮晚饭了,他迅速掌握了燃气灶的使用方法,并且比宋栀栀还熟练。 第一次使用宋栀栀厨房里燃气灶的江影看着那崭新的设备,觉得这玩意与宋栀栀的脑子很像,都是仿佛是从未使用过的样子。 宋栀栀先让江影将球球从自己的神识空间里拽了出来,这黑色毛球在瓷砖地板上滚了好几圈,呆呆地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 “吱吱吱?”球球没见过这场面。 宋栀栀把一个带着电子芯片的吊牌和项圈拿了过来,往球球头上套。 “这是登记特殊宠物的吊牌,我顺便也帮你注册了,用江影的名义。”宋栀栀对球球解释,毕竟她一个普通人,竟然也能拿一只妖类当成宠物,十分奇怪。 球球听到宋栀栀如此说,没听太懂,只是抓住了字里行间“宠物……江影的名义……” 它黑色的小爪子拽住宋栀栀的袖子,黑豆眼险些要落下泪来。 球球指了指宋栀栀,“吱吱”叫了好几声,又指了下沉默做饭的江影。 它大概的意思是宋栀栀居然把它抛弃了,丢给江影,怎么能这样。 看到球球可怜的样子,宋栀栀赶紧把它抱了起来,它脖子上挂着的吊牌叮叮当当响了两声。 她将球球抱在怀里,连声安慰,语句肉麻。 直到江影实在听不下去了,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宋栀栀。 他手里端着一盘菜,低头把球球从宋栀栀的怀里揪了出来。 宋栀栀:“你做什么?” 球球:“吱吱吱!” 江影随手一丢,把球球丢到阳台放着的秋千上,他冷着脸看着宋栀栀。 宋栀栀疑惑:“你……你不会……连一个毛球的醋都要吃吧?” 江影沉默不语,只将盘子里的一块红烧肉拈了出来,塞到宋栀栀嘴巴里。 宋栀栀嗷呜一声吃下,在嘴里嚼了嚼。 “凹(好)次(吃)!”宋栀栀含糊应道。 江影心满意足离开了,宋栀栀把他储物锦囊里的东西倒出来整理。 他存着的一些灵石确实灵气尽失,只是那许多象征着矿脉所有权的玉石却还闪亮着。 宋栀栀随意搜了搜,发现这些玉石在这里也非常罕见,并且有了别的名称,每一块都能卖出天价。 所以……宋栀栀摸了摸下巴,胡乱思考,原来见江影在修真界的时候很有钱,到了这里,他也还是身怀巨款。 宋栀栀想,相比之下她自己真是太惨了,穿越星河来到这里的什么,只带了个人过来。 她越想越气,直接躺倒在沙发上,将抱枕拿过来,盖住自己的脑袋生闷气。 所以江影过来唤她吃饭的时候,便看到宋栀栀一个人蒙着抱枕,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 他走上前去,将宋栀栀脑袋上的抱枕移开,明亮的客厅光线让宋栀栀忍不住眯起了眼。 “吃饭。”他对宋栀栀平静说道。 “不吃。”宋栀栀胡乱生气。 江影把她给抱了起来,宋栀栀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她哼哼唧唧扭捏了一下,还是坐到饭桌前,与江影一道吃饭。 饭桌旁叠着各种口味的速食食品,宋栀栀之前就不会煮饭,所以没来得及点外卖的时候,她就泡些速食产品填饱肚子。 江影随手将一个盒子拿了过来,看了下包装:“这东西不太能吃。” 宋栀栀低头往嘴里扒饭:“我不会做饭。” 她的语气理直气壮,毕竟以前也是江影做饭给她吃。 最开始江影的厨艺也很不好,但幸好那时候的她对于“味道”这种东西还没有太明确的概念。 但现在的她不一样了,她可挑食了,只喜欢吃江影煮的。 江影抬手拍了下她的脑袋,他望着她,说话的语气平静却可靠:“我在。” 宋栀栀低下的面庞上泛起笑容。 就……就挺开心的,她想。 宋栀栀的住房里其实还有另外两个房间,但江影偏要跟她住一间。 拉开衣橱,把江影的衣物放进去的时候,宋栀栀想,江影真的是很黏人。 江影手上拿着今日拿到的平板设备,走了进来,他看到宋栀栀拉开的衣橱。 他注意到宋栀栀有好多套不同款式的兔子主题睡衣,就连床上摆放的毛绒玩具,也是兔子形状的。 她确实是……很喜欢兔子,江影想。 他通过宋栀栀梳妆台上的镜子,看到了自己的红眸,如琉璃一般清透。 江影问:“为什么喜欢兔子?” 宋栀栀扑进他怀里,理直气壮回答:“因为你像兔子。” 江影稳稳接住了她,他想,他到底哪里像这软绵绵的玩意了? “你还能变兔子吗?”宋栀栀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对他小声问道。 “可以。”江影身上的封魔咒文自从失效之后,他使用化形法术便再没有限制。 “变一个。”宋栀栀对他说。 “不……”江影侧过脸去,拒绝。 “吧唧”一个吻落在他的侧脸上。 “江江,你变了。”宋栀栀控诉,“你以前说变就变的。” 江影为了证明现在的他比过去的他好,只能乖乖变成一只宋栀栀记忆里熟悉的兔子。 宋栀栀抱着兔子,心满意足,把江兔兔抱到了被窝里。 她上下其手,从头rua到尾。 当然,被塞到被窝里的江影自然到最后忍无可忍,最终还是变回了人形…… 番外—现代的日常(二) 番外—现代的日常(二) 其实, 宋栀栀对于此事早有预料,但当它真的发生的时候, 她还是又惊又喜。 那一天, 有人敲响了她的家门。 宋栀栀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了敲门声,脚随便勾了双拖鞋便跑过去开门。 一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身材玲珑有致的女子, 她大半张脸被墨镜遮着,只露出一截精致的下巴来。 宋栀栀张嘴惊讶, 看着这女子“你你我我”了半天, 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就是……那个……你也……啊!”宋栀栀认出她来, 拽着她的袖子, 惊讶说道。 “是我。”袁一溪摘下墨镜, 对着宋栀栀微笑, 唇线勾勒得无比精致。 宋栀栀早已想到有一天,那个小世界里的人也会飞升上来,但她没想到居然会那么快。 想来应当是两个不同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太一样。 宋栀栀连忙唤了声, 脱口而出道:“袁长老。” “错了。”袁一溪将手中墨镜收好, 手臂间挎着小包, 纠正宋栀栀, “要叫袁姐姐。” “哦哦哦!袁姐姐!”宋栀栀唤她, 将袁一溪迎了进来。 江影此时不在家中,外出买东西去了。 袁一溪被宋栀栀带入了客厅之中, 沙发前的投影屏幕上播放着幼稚的卡通画面, 球球躺在软绵绵的坐垫上打着呼噜, 阳光透过阳台上的绿植洒进来,一副安谧和谐的模样。 宋栀栀打开冰箱问袁一溪道:“袁姐姐, 要喝什么?” “随便吧。”袁一溪问宋栀栀,“能坐吗?” “当然可以了。”宋栀栀给袁一溪拿了两瓶水过来,与她面对面坐着。 似乎是看出了宋栀栀面上的疑惑,袁一溪解释道:“我是前两天飞升上来的,有人领我去登记了一下,并且告诉了我这个世界里还有我曾经的亲朋。” 宋栀栀点了点头,在当初与江影去政府登记的时候,她确实也留下了袁一溪他们的姓名,方便以后见面。 “我知道你们还在之后,就按照他们提供的地址找过来了。”袁一溪喝了一口水说道,“就是这样。” 袁一溪四下环顾了一番,很快敏锐发现了屋子里并不是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而那另一个人自然就是江影了。 “江影呢?”袁一溪好奇问道。 “去超市买东西了。”宋栀栀老老实实回答。 宋栀栀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问袁一溪道:“只有你一个人吗?” 袁一溪将水杯放下,轻叹一口气道:“本来掌门师兄的修为比我还高些,只是后来师祖已经不在了的秘密暴露,他思虑过重,修为停滞不前,后来虽然打开了心结,但修为也落下了一大截,所以最后是我先过来,但我想,应当不要太久,他们也会过来了。” 宋栀栀捧着手里的水杯说道:“挺好。” 大家都能在一起,就是挺好的。 就在她与袁一溪聊天叙旧的时候,门“咔嚓”一声开了。 江影身着一身半长的黑色风衣外套,更显得他的双腿修长,他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挪进了玄关里。 宋栀栀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啪嗒啪嗒”跑过去帮他拿东西。 “你买了什么呀?”宋栀栀帮他抱着另一个小袋子,跟在他身后问道。 江影弯腰将袋子里的两排酸奶放进冰箱里,回答宋栀栀的问题:“是你要喝的口味。” 袁一溪靠在沙发上,咳了好几声,这才引起了江影的注意。 江影扭过头去,冷淡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他们也能过来,并不意外。 宋栀栀牵着江影的手,对袁一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袁一溪自然知晓他们二人关系,只对宋栀栀点了点头。 江影被宋栀栀牵着手拉了过来,他坐在宋栀栀身边,抿着唇,沉默着。 一时间,气氛尴尬,但马上,袁一溪打破了这份尴尬。 “栀栀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写小说。”袁一溪还没忘了宋栀栀找玄阴子与烈阳子学习写作的事情,“我登记的时候,看到有个工作人员在看你写的小说,很入迷的样子。” 宋栀栀点了点头,被袁一溪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随便写写。” 在她回到这个世界之后,她的电脑上,原本写了个开头的小说,已经被后来发生的事情填上成为文字了。 宋栀栀觉得,这个她亲身经历的故事,比她曾经写过的任何一本小说都要好。 但她没有选择发表,只是将它保存了下来,反倒是之后写出的作品有了亲身的感悟之后,有了长足的进步。 宋栀栀还记得她答应袁一溪的事情:“袁姐姐,下次写一本你当主角的。” “没关系,栀栀你随意便是,能出镜当个配角,我也是可以的。”袁一溪撩了撩头发。 说完,与宋栀栀寒暄完的她,也意识到自己要走了。 主要是她注意到江影一个人坐在宋栀栀旁边,目光虽然没有停留在她身上,但袁一溪还是觉得江影心中一定在想她抢了她女朋友。 “我先走了。”袁一溪与宋栀栀交换了联系方式,对她抛了个飞吻,“可以手机上找我聊天。” 宋栀栀站起身,送袁一溪出门。 袁一溪走出她家门的时候,忽然附耳过来问道:“结婚了吗?” 宋栀栀脸颊爆红:“就是……很早就……领证了。” “没搞婚礼吗?”袁一溪问。 宋栀栀想,她与江影都不是注重仪式的人,又没有什么父母亲戚需要应付,所以便没办这繁琐的仪式。 “这……这在我们原来的世界不是办过类似的了吗?”宋栀栀站在袁一溪身边,搓搓手说道,这还是无相宗帮她操办的,她一想起那忙碌的几天,就觉得后怕。 “那是原来的,既然到了新世界,不也要再来一次?”袁一溪热衷于张罗此事,她拍了拍宋栀栀的手背说道,“没事,等人多了,我再给你办一个。” 宋栀栀:“?!”不会吧又要来! 她虽然觉得有些麻烦,但仔细想想也有些期待,于是便答应了袁一溪。 待袁一溪离开之后,江影还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江影其实很好奇宋栀栀与袁一溪说了些什么悄悄话,但他不便发问,只能这么闷着。 直到晚上,宋栀栀洗漱之后爬上床,她看到自己的手机亮了,是今天刚加上联系方式的袁一溪给她发来了消息。 袁一溪:“栀栀睡了吗?” 宋栀栀猫在被窝里,背对着江影,偷偷看着手机屏幕,然后开始打字回复。 “我还没有呀。”她回复。 “我去查了下场地和流程,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我把婚礼的方案发给你。”袁一溪给宋栀栀发消息。 宋栀栀感觉到身后温暖的气息欺近,她赶紧打字:“可是我们没啥亲戚可以邀请呀。” “只是个初定的方案,等到咱们的人来了,自然可以操办起来。”袁一溪美滋滋地保证。 “好……好……”宋栀栀连发了两个好字,她的腰便被江影环住了。 他的双臂紧紧抱着宋栀栀,鼻尖在宋栀栀的背上蹭了蹭。 低沉的声音传来:“不要玩手机,理我。” 宋栀栀将手机按灭了,在他怀里转了个身说道:“袁姐姐说要给我们再办一次婚礼。” 江影微讶:“不是办过一次了吗?” “她是这次是新的,以前的不作数,只是找个理由聚一聚吧……”宋栀栀猜测。 江影抱着宋栀栀,他只是顺着宋栀栀的意愿,对此事不太热衷。 但是,当宋栀栀搬出平板设备,开始挑选婚纱礼服的时候,他又有了兴趣起来。 宋栀栀坐在床沿上,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好几下。 她的指尖点在屏幕上的鱼尾裙款式婚纱上,问江影道:“这个可以吗?” 江影红眸盯着屏幕里的婚纱裙子看了一眼,他坐在宋栀栀身后,长臂一伸,从她肩膀上伸过来,直接将这件加入了购买清单:“可以。” 宋栀栀嫌弃他:“后面还有好多可以选的。” 她的手又往后划,每一个款式,江影都说可以。 宋栀栀急了:“你要哪一个嘛?” 江影在宋栀栀捧着的平板设备上轻轻一点,最后一个备选款式也被他加入购买清单:“都好看,都买。” 宋栀栀:“?”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当然,最后江影虽然选择都买,但真正被宋栀栀穿上身的只有一两套,毕竟那么多,她一个小时换一件,一天也换不完。 无相宗的人,还有宋栀栀认识的熟人,在后来都陆续来到了新世界中,参加了婚礼。 虽然参加的人不算太多,但婚礼也精致严谨,宋栀栀与江影虽然也是老夫老妻(?)了,但也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感觉。 宋栀栀一时兴奋,多喝了两口水果酒,喝得满面酡红,最后还是江影抱着回家的。 江影一手揽着她的腿,另一手将她拖地的厚重裙摆托着,将她抱进了屋里,宋栀栀两手攀在他的肩膀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呼吸清浅。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扬起头来,看到自己家客厅熟悉的天花板灯,嘟哝了一声:“到家了吗?” 宋栀栀的脚在厚重的裙摆里蹬了蹬,想要从江影的怀里跳下来,但没成功。 “到了。”江影制住她乱动的脚,将她放到了沙发上。 一时间,宽大的拖地白纱在深色的沙发上铺陈开来,仿佛开了一朵漂亮的栀子花。 江影倾身而上,伏低在宋栀栀的上方,长睫微颤。 屋内灯光明亮,似乎蕴着璀璨的光芒,宋栀栀双眼模糊,只伸出双臂来揽着江影。 江影的红眸幽深,一手抚上了她红着的脸颊,感受到了些许热度,而后再往下探去。 意兴正浓时,宋栀栀却脑袋一沉,一头栽倒在江影的怀里。 江影:“??”怎会如此。 他探了探宋栀栀的鼻息,她确实是睡着了,今日太累,她如此也并不意外。 无奈,只能抱着她走入房间里,让她好好睡觉。 至于今日的账,明日再还也不迟。 宋栀栀抱着江影的手臂,沉浸在婚礼的快乐中,惬意翻了个身,丝毫不知道江影已经在心中给她记上了一笔…… 番外—现代的日常(三) 番外—现代的日常(三) 宋栀栀一直在好奇, 来到了现代世界之后,江影那柄出鞘封喉的冥昭应该拿它怎么办。 冥昭其上附着的见血即死的规则已经失效, 因为栀栀原本附加在这柄柳叶小刃上的规则只对她原来的那个小世界生效。 但即便没有了规则之力, 冥昭依旧是一柄锻造得极其完美的……小刀。 所以,宋栀栀与江影逐渐发现了它的新用途,下岗冥昭成功再就业。 用法一: “叮咚, 叮咚。”悦耳的门铃声响起。 宋栀栀从沙发上弹起来, 连忙跑过去开门。 门外躺着几个码放整齐的快递盒子,宋栀栀一个一个搬了进来。 这快递包装得很牢靠, 胶带很难撕开, 但宋栀栀并不苦恼。 她将客厅桌上的一个小匣子打开, 内里躺着一柄纯黑色的柳叶小刃。 宋栀栀小心翼翼地把它拈了出来, 熟练地用它割开快递上的胶带。 原本极为棘手的严实包装在冥昭之下很快被剥开。 宋栀栀把里面的一套男装拿出来查看, 想象了一下江影穿上它时的样子。 她打电话给在上班的江影。 “喂?”对面秒接, 宋栀栀唤了声,“江江。” “在。”江影根本不知道他的这柄冥昭已经被宋栀栀拿来做这种事情。 “我给你买了几套衣服,回来试试吗?”宋栀栀盘腿坐在沙发上, 一边啃苹果一边说道。 “好。”江影平静回答。 “我发现冥昭拆快递特别好用。”宋栀栀对江影夸他曾经趁手的武器。 江影:“?”还能有这种操作? 用法二: 夜晚, 宋栀栀与江影肩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宋栀栀软着身体, 歪着脑袋, 靠在江影的肩膀上, 看到投影里的人在许生日愿望,突然想起了什么。 “江江。”她扯了扯江影的袖子道, “你当初, 在给我的许愿牌上写了什么?” 江影一愣, 他扭过头来看着宋栀栀说道:“你写了什么,我就写了什么?” 宋栀栀一时没搞清楚前后关系, 她气鼓鼓地对江影说:“你抄我的。” 江影拍了下她的脑袋:“是我先写的。” “哦——”宋栀栀拉长了声音应道,这才想起来,最开始在树上挂许愿牌的是江影。 所以,要抄也只能是她抄江影的。 不过……宋栀栀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她似乎想起来一件什么事。 后来她与江影再次抵达千灯寺,她写了愿江影永岁平安这个许愿牌,虽然那时她的记忆已经缺失,但面对相同的场景,她还是下意识写出了和江影当初写给她的话。 这意味着什么! “你不是说没兴趣么?”江影长臂一伸,把宋栀栀往后躲的身子给抱了回来。 是! 经他一提醒,宋栀栀仔细回忆,确实想起来了。 虽然那天晚上,她对江影说,她对于许愿牌上写了什么并不感兴趣。 但是那时候的她,还是利用了自己无所不知的神明力量,偷偷查看了许愿牌上的内容。 其实她是知道江影在上面写了“永岁平安”四字。 所以她才有了印象,后来重返故地,即便记忆丢失,也还是写了一样的话。 要论谁抄谁,确实是宋栀栀抄的江影。 宋栀栀这才回想起来,她脸颊爆红,仿佛自己的小秘密被发现了。 她赶紧埋首在江影臂弯里,不敢再说话了。 真尴尬,偷偷看别人许愿牌上写了什么之类的事。 但是,宋栀栀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在过来的时候,她没有将那两枚许愿牌一起带过来。 虽然那时候她嘴上说不感兴趣,但是在看到其上内容的时候,她应该也是有所触动的吧。 不然……不然也不会在后来,还下意识写了一样的话送给江影。 “唉……”宋栀栀轻声叹息,“就是忘记把许愿牌也一起带过来了,多好的纪念呀。” 江影长眉一挑,把她按在怀里,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江影的生日每逢四年才有一次,而宋栀栀真正拥有人类身体的那一天,也正是江影诞生的那一天。 严格来说,两个人的生日在同一天。 所以,宋栀栀盘算着给江影准备一个生日礼物。 她想,当初江影给她的那个许愿牌是自己亲手刻的,但她给江影的那一枚却是请千灯寺的佛修刻的。 所以宋栀栀打算送给江影一枚她自己亲手刻的新许愿牌。 能够刻字做成许愿牌的材料很多,宋栀栀找了很多渠道找材料。 最终,她打开订阅了某珠宝行的邮件,看到他们新找到的一块珍贵材料,是相伴而生的一黑一白两块玉石。 这两块玉石生在同一个地方,但因为某些巧合,生成了一黑一白两种颜色,极其罕见。 宋栀栀连忙打电话过去问,她原本想把两块都买下来,一块给江影,一块给自己留着。 但珠宝行的店长告诉她,这一对玉石那块白的已经被人订走了。 她有些失望,但剩下一块黑的,正好拿来给江影刻个新的许愿牌。 “那……那我就要剩下的那块黑的吧。”宋栀栀对店长说。 “宋小姐,要请人雕刻吗,我们这边可以给你推荐有名的大师。”店长问。 “不用了吧,我自己来。”宋栀栀想了想,对店长说道。 “这对玉石硬度极高,您确定自己可以?”店长还是好心提醒。 “我可以。”宋栀栀笃定说道。 她早就想好了雕刻这块玉石的工具,那当然就是那柄天天被她用来拆快递给球球修毛的冥昭。 “哎,一个个的要求真的有点奇怪哦。”店长小声嘟哝了一句,没被宋栀栀听清。 在这对玉石上新的那一天,更早些时候,江影已经给店里打了电话,订下了另一块白色的,要求当然与宋栀栀差不多。 不要问他为什么只买一块,勤俭持家罢了。 收到玉石之后,宋栀栀偷偷把它塞到另一个房间的柜子里——这里江影一般很少踏足。 她是准备给江影一个惊喜的,所以每天她趁江影上班的时候,才会把那块墨玉搬出来偷偷刻。 宋栀栀觉得冥昭特别趁手,就算这块墨玉硬度极高,它也能轻松驾驭,轻松便把不要的部分给削下来。 而且江影不知道为什么,还给冥昭的刀柄上缠了胶带,防止使用的时候打滑。 ——这胶带自然是江影缠的,他在收到珠宝行寄来的白玉之后,将它藏在了厨房的抽屉里,因为宋栀栀绝对不可能碰这个地方。 他每天早上起得比宋栀栀早些,便会使用冥昭给这块白玉雕刻,能雕一点是一点,反正总能在他们生日之前雕刻完毕。 在雕刻的时候,许久未用冥昭的江影发现冥昭这个造型拿来杀人很好用,但用来雕刻或者是拆快递便没有那么趁手,很容易受伤。 所以考虑到宋栀栀还要用它,江影便顺手给冥昭的刀柄上缠了胶带。 宋栀栀与江影双方的雕刻技术都不怎么样,但江影对冥昭更为熟悉,所以即便他每天雕刻的时间比宋栀栀短,但也跟她在差不多的时间完成了。 江影早上使用冥昭雕刻,宋栀栀白天用冥昭雕刻,他们两个人都有休息的时候,只有冥昭一天不停地在工作。 两人生日的前一天,冥昭终于可以休息了,夜晚里的球球爬到客厅桌子上,同情地看了眼冥昭。 二月二九,两个人的生日到了。 宋栀栀坐到了江影车的副驾驶座上,她抱着怀里的包包,兴奋说道:“我跟你说,我给你准备了个惊喜。” 车后座的座位上放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内里躺着江影给宋栀栀雕刻的许愿牌。 江影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目光直视前方,对宋栀栀说道:“是什么惊喜。” 车朝着宋栀栀定好的郊外驶去,宋栀栀摸了一下自己包里的礼物盒,神神秘秘说道:“你到了就知道了。” 不久之后,两人来到郊外,此时已是夜晚,河边夜凉如水,隐隐有月光洒落,将周遭的一切照得明亮。 河边放着几个烟花,宋栀栀指了指那几个烟花,从怀里掏出打火机:“我定做的,是蝴蝶形状,蓝色的!” 江影看着那几个尚未点燃的烟花,一愣,望向宋栀栀的眼眸深邃。 他看着宋栀栀提着裙子奔到河边,点起打火机准备点燃引线。 宋栀栀是第一次操作这个,她属实有些害怕,但一想到这是要给江影放的,她便鼓起勇气。 她壮着胆子伸出手,点起打火机,颤颤巍巍地准备点燃引线。 江影见她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他大步走了过去,俯身从后将宋栀栀给抱着。 “诶?”宋栀栀微讶,回头看去。 江影温暖的手掌拢着宋栀栀的手,带着她将引线点燃,滋滋的火花亮起,在夜色里显得尤为耀眼。 宋栀栀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轻,江影很快将她抱了起来,往后退去。 被江影抱在怀里,宋栀栀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两人一齐望向夜空。 在浓黑如墨的夜色里,幽蓝色的无数蝴蝶在天际闪现,纷纷扬扬地散开,浪漫又美丽。 “生日快乐。”宋栀栀从包里将自己的小礼物盒拿了出来,塞到江影怀里。 她两手揽着江影的脖子,对他认真说道:“送你的。” 江影一愣,觉得宋栀栀给他的这个盒子大小有些似曾相识。 他将自己准备的礼物也给了宋栀栀。 两个人一起拆开了礼物,结果一黑一白两块玉质许愿牌躺在二人手心。 玉质许愿牌上,写着一模一样的四个字。 “永岁平安。” 宋栀栀马上便知道了那块被预定走的白玉应当是到了江影手中。 “坏东西。”她在江影的脖颈处蹭了蹭,小声说道。 江影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天际的幽蓝色烟花还在绽放着,绚烂又美好,两人的身影在这一瞬间相拥。 番外—吸血鬼脑洞(一) 番外—吸血鬼脑洞(一) 宋栀栀最近看多了电影, 全都是吸血鬼题材的。 江影由于被她拖着看,所以也耳濡目染看了许多。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所以当晚上宋栀栀抱着江影睡觉的时候, 想象力丰富的她进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境—— 夜里,一轮残月高悬,树叶被拨动的沙沙声传来。 一人脚踏皮质短靴, 踏上了落满树叶的地, 他的胸口处洇着鲜血,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但是, 即便他受伤了, 他也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 身为灵祁城执政官的江影, 夺回了灵祁城所辖的最后一块失地。 他虽然负伤而归, 但也肩负了荣耀。 月光透过枝桠, 稀疏落在江影的身上, 他失血过多的苍白手指捂着心口,鲜血连绵成线,不断落下。 那血液渗入大地, 濡湿了土壤, 隐隐被深埋在地下的某一样东西吸收了。 江影并没有发现这个情况, 他离开了树林, 回到了灵祁城的主城中。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 他曾经站立的大地有了异动,布满落叶的土地微微蠕动。 在这片树林的大地深处, 埋藏着一颗“种子”, 是千年之前曾经生活在世界上的一个物种最后的遗裔。 这个物种就是血族, 通俗意义上的吸血鬼,昼伏夜出, 以人血为食。 随着人类力量的愈发强大,血族逐渐无法捕猎到人类,于是逐渐灭绝。 血族绵延后代的载体是一枚长得如同种子一般的魔核,埋藏于这个大地下的那枚魔核极为弱小,沉睡了千年,直到族裔全都灭绝了,她还没醒来。 但在这一天,当人类的鲜血滴落大地,接触到这枚魔核,不知道沉睡了多少年的她,终于苏醒了过来。 她是世界上最后一名血族。 宋栀栀一把掀开棺材板,从地底里爬了出来,魔核一般被存放在地下的匣子里,等到血族苏醒之后,就会从里面走出。 这名初生的血族没有先辈的教导,光凭本能,她只知道自己是血族,以吸食人血为生。 即便她与人类有着相似的外貌——因为这方便血族可以混入人类中央捕猎,但她与人类终究是不同的。 古老先辈传承下来的记忆埋藏在宋栀栀的脑海深处,以她现在的能力,想不起来更多的了。 苏醒之后的宋栀栀下意识地朝着食物最为丰富的地方——人类城市走了过去。 那里是灵祁城,是执政官江影所辖之下最为繁荣富庶的一座城市。 花了三天的时间,宋栀栀成功融入了人类社会,她是血族,不能接触阳光,于是她找了个24h便利店晚班的工作。 融入了人类社会的宋栀栀原本觉得人类的食物就已经很好吃了,她对于吸食血液的欲望并没有那么深刻。 但宋栀栀不知道,当初将她唤醒的那几滴鲜血,来自于现在世界里最强的人类之一,所以吸收了几滴他的血液,她可以坚持很长一段时间不用进食。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宋栀栀开始饿了,这是无论吃了多少食物都无法填满的空虚感。 仅仅是饱腹感的缺失,并不是最可怕的,宋栀栀感觉到自己愈发没有了力气。 午夜时分,她坐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柜台后,一手托腮,目光直视前方,觉得自己的身子发软,似乎随时都会昏倒过去。 饿,是真的好饿,不论吃多少食物都无法填满她的饥饿感。 “栀栀,我下班了哦!”另一位便利店的员工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是隔壁大学的大学生,过来这里勤工俭学的。 “好……”宋栀栀应了一声,抬起眼睫,在他的脖颈处流连片刻。 想吃,但是她不敢下手,这人一米八几的个子可以直接把她撂倒。 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对于自己体能的开发不断深入,千年前就已经灭绝的血族在大多数人类面前显得很弱小。 “栀栀你似乎身体不太舒服?”同事从抽屉里拿了一块面包给她递过去,“吃点儿?” “嗯。”宋栀栀乖巧点头,将面包拆开,塞进嘴里。 她怕她不塞,就会嗷呜一口咬上他的手腕。 同事离开了,宋栀栀一直守着店,守到了换班的时候。 此时是半夜两点,宋栀栀踉跄着走出店门,她打开自己包里的手机,搜索定位了最近的一个医院。 血族的隐匿能力极强,她受不了了,她要去医院的血库偷点血喝,不然她今晚非得饿死不可。 宋栀栀跟着地图导航,运用起自己身体里剩余的最后一点力量,朝医院飞了过去。 她盘算着就喝一点点,也不多,够她活下去就好。 但是,连去医院都要靠地图导航的宋栀栀自然是失败了,她连医院地下室的大门都没进,就被巡逻的警卫发现了。 执政官江影执政极严,医院如此重要的地方,自然管理更加严格。 想要偷点东西吃,连大门都没迈进的宋栀栀被激光枪打中右臂,所幸并没有人发现她的脸,她落荒而逃,后面的警卫一路追了上去。 这些警卫敏锐地发现了宋栀栀的不一般,她竟然可以靠自己隐匿潜行的能力来到地下室门口,不然,早在医院正门外,就就该被拦下来了。 他们开始抓捕宋栀栀。 宋栀栀一边强忍着虚弱,一路逃跑,一边仰头望了眼天空。 天际一轮残月,几乎要看不清月亮的轮廓,今日正是每月一逢的朔月日。 她不知道今日意味着什么,只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着。 天际月下,一对黑色翅膀张开,宋栀栀注意到前方有一整片区域都没有人,她朝那里飞了过去。 此时的宋栀栀根本就不知道这一整片区域都是执政官江影的居所,走投无路的她闯了进去。 在她身后追逐的警卫在这片区域外止步,没敢再往前。 “前面就是执政官的地方了……” “别追了,将她遗落的组织拿去实验室化验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异生物。” “她胆敢闯入那里,应该会被执政官亲手诛杀吧?” “唉,要是被我们抓到,带去研究,还能留她一条性命。” 警卫们没敢再上前,议论着离开了。 只有宋栀栀背后展开的黑色羽翼扑簌簌地掠过庄园里的树木,她飞得越来越低。 宋栀栀都已经饿到这个份上了,她本打算遇到谁,便把他揪过来吸两口血,但她在这里飞了这么久,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遇见。 执政官江影性情孤僻,他居住的庄园里,鲜少有外人出入。 就在宋栀栀快要没了力气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了前方一幢小楼里亮起的灯光。 还有……还有人类的气息! 她吸了吸鼻子,发觉这气息是如此的美味! 宋栀栀振动双翼,朝那里飞了过去。 江影正在他自己的卧室里疗伤,上次战争里受的伤留下了后遗症,每逢朔月日,他便会浑身无力,力量极为低微,这种情况至少要持续一两年才能完全恢复。 所以江影今天留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安静疗伤,这处庄园,无人胆敢踏足,他受伤的消息也没有传出去。 但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了风声,似乎是翅膀拍动气流的声音。 靠在沙发上养神的江影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冰冷无情的红眸敏锐地往窗外望去。 落地窗前的窗帘被风卷起,影影绰绰,窗外无月,一片黑暗。 江影在阳台之外,看到了一身白裙的少女,她右臂负伤,身后一对黑色羽翼展开。 强横的精神力扩散开来,即便江影不能动,但他依旧可以使用自己的精神力将她绞杀。 但是他失败了,宋栀栀浑然未觉,她根本没有接收到江影对她攻击的精神力。 人类有精神力这个概念,也是血族灭绝之后的事了,所以在此之前的物种的精神力根本没有敏锐到能够被攻击。 宋栀栀歪着头看了江影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子高大俊美,一双红眸摄人心魄,看向她的目光尤其冰冷,令她感到害怕。 但是!他没有动! 宋栀栀此时已经饿极了,再不吸点血她真的要死了,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她扑进窗户里。 江影还是没有动,他的精神力没有绞杀宋栀栀,现在的他对宋栀栀束手无策。 宋栀栀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但是她没有办法,她真的好饿好饿。 她冰凉的手攀上江影的脸颊,将他的脸捧着,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哦。” 江影的眉头微皱,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少女漂亮苍白的脸颊越靠越近。 他进入了虚弱状态,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凭她靠了过来。 此时,他的鼻间传来了轻盈的栀子花——是宋栀栀沐浴露的味道。 江影微怔。 宋栀栀冰凉的唇贴在了他的脖颈上,利齿从娇嫩的唇间探出,她埋首在江影的脖颈间,嗷呜咬了一口。 笑死,根本没咬动。 江影知晓了宋栀栀的意图,但是当宋栀栀的利齿从他脖颈间滑落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想要发笑。 他的身子停顿在原地,宋栀栀趴在他的身上,那搏动着的温暖血管之下,便是她想要吸食的美味,但是她却没能咬开。 这跟和奶茶用纸吸管戳盖子戳了半天没能戳开有什么区别啊! 宋栀栀气死了,拍了江影的肩膀一下,她咬得更用力了些。 血族的牙齿还是十分锋利的,宋栀栀一用力,那利齿便破开血管。 宋栀栀轻轻吸了一口气,那甘甜温热的血液被她吸吮入口中。 就……就……非常好吃! 她的舌尖轻轻摩挲着江影脖颈处被她咬开的伤处,还在不断吸吮着。 虚弱了好几天的身体终于有了力气,她不由把江影抱紧了些。 血族进食的过程非常缓慢,她又担心江影疼,所以吸得更慢了些。 江影面无表情,他不能移动,只能眼睫低垂,看着这个胆敢在他身上作乱的少女。 宋栀栀喝了不知道多久,大概喝了个半饱,她的唇从他的脖颈处撤离,将唇角遗留的血液轻轻舔去。 她小声说了句:“好喝。” 江影:“……” 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蓄起全身的力气,身子一动,打算将宋栀栀给推开。 但他确实是行动不便,只抬了抬手,却没能将宋栀栀推开。 反倒是他自己,脚步略一踉跄,带着趴在他身上的宋栀栀一齐跌落在地上。 宋栀栀一时不慎,被他这么一动,失去重心,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腰,与他一道在驼色的地毯上滚了两圈。 她知道江影是不满了。 但是……但是她还饿嘛! 宋栀栀只能轻轻拍了拍江影背,软声安慰他说道:“你不要动,我再吸两口就好了。” 江影红眸微眯,看着宋栀栀。 宋栀栀的距离与他极近,她感受到他喷洒而来的温热气息。 江影是极好看的,被他这么一盯,宋栀栀的心仿佛被撞了一下。 她避开江影的目光,没敢再看他,只低头,又吮上了那尚未痊愈的伤处。 此时,懵懂的、全靠本能行动的血族不知道,她在吸食江影血液时候,那魔核里的能量通过江影的伤口入侵,在她下意识的行动中,与他形成了“血契”,大致来说,就是她把江影标记成了自己专属的猎物,其他血族就不能碰了。 少有血族会对人类施放血契,因为他们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宋栀栀没有同类引导,根本不知道血契是什么,她只知道江影的血液很好喝,她下次还想喝。 她被江影压倒在地,挣扎不出,只能就这这样的姿势,小脸埋在他的脖颈尽处,缓慢地、温柔地吸吮着温暖的鲜血。 她的手在江影的脊背上划过,苍白的指尖在他的黑色衬衣上划过一道如水的涟漪。 待她饱了,便以舌尖细细舔过伤处,替江影疗伤。 到最后,她还替江影吹了吹那伤口,安慰道:“我吸得比你献血的量还要小。” 江影的幽深红眸看着她,没有说话,任凭少女如栀子花般的气息落在他的面前。 宋栀栀面前从他身下爬了出来,揉了揉饱食的肚子:“我的食量很少,你不要担心。” 江影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他意识到宋栀栀要跑了,而他无可奈何。 宋栀栀以为江影是个高位截瘫的可怜人,于是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回了沙发上,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毯子盖在他的腿背上。 她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放到江影的腿上,这是她小半个月的工资,她的现金全给他了。 “这是餐费。”宋栀栀对江影认真说道,表示自己不是白嫖的人。 江影:“……”我不需要。 她拍了拍江影腿上的毯子,向他依依不舍地道别:“我先走了哦。” 江影:“……”这就走了? 他看着白裙的少女从窗台上一跃而出,身后黑色的羽翼展开,消失在夜空里。 离开之后的宋栀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心里盘算着下次饿了的时候再过来吃自助餐。 番外—吸血鬼脑洞(二) 番外—吸血鬼脑洞(二) 宋栀栀在日出之前离开了江影的房间。 直到日出之后, 重伤留下后遗症的江影才能动了。 他站起身来,盖在他腿上的驼色绒毯被掀开, 宋栀栀留下的几张钱币也飘落在沙发上。 江影红眸幽深, 神色莫名,看不出喜怒来。 他修长的手指将那几张散落的钱币拈了起来,竟然数了一下宋栀栀留下了多少钱。 竟然才几百块? 江影的红眸眯起, 眸中染上薄怒。 原来他这么便宜…… 不对, 他想这种事做什么。 江影把那几张纸币随手放到书桌上,慢悠悠踱步来到洗漱间里的镜子面前。 亮着明晃晃灯光的镜子里, 江影的面容俊美冷漠, 原本一丝不苟一定要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的黑衬衫此时有些狼狈。 最上面的三颗扣子已经被宋栀栀扒开, 他修长性感的脖颈尽处、曾经被宋栀栀咬开吸吮的地方竟然没有伤口。 ——上面多了一个黑色印记。 江影漂亮的下颌线绷紧, 他沉默着扭过头去, 看着镜子里这个印记的形状。 “……”为什么是一个可爱的卡通兔子的形状?! 她可是吸血的! 离了个大谱。 更离谱的是, 江影根本没有办法将这兔子形状的小小印记给抹去,在宋栀栀下意识给他种下血契的那时候,受了伤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更加奇怪的是, 他的精神力竟然无法将她绞杀。 江影的神色冷了下来。 他走进淋浴间里, 点了几下按钮设置温度, 开始洗澡。 他身上很多地方都有宋栀栀的口水。 透明的淋浴间里雾气弥漫, 触碰到有机玻璃形成雾面, 而后水滴落下。 江影重新整理了自己,在衣帽间里的镜前, 冷着脸将衬衫的扣子扣得极为严实, 将那可恶的印记遮挡。 他要找出宋栀栀。 虚空中蓝色的粒子光芒汇聚, 在江影面前形成一个通讯屏幕。 “执政官,有什么吩咐吗?”屏幕里的人恭敬问道。 “找。”江影把宋栀栀留下的纸币亮给他看。 在灵祁城中, 他的话语便是最高指令,在主城中找一张纸币经手过的所有人员并不难。 只是数据庞大,需要排查时间。 “执政官,您要找谁?这张钱币我待会儿亲自来取,只是它比较老了,曾经使用过它的人很多,您要找的人有什么特征?”副官问道。 “女的。”江影吐字冰冷。 “哦——”副官拉长了语调,不敢置信,江影性情孤僻,从未见他对什么人表达过什么兴趣。 “长头发,白裙子。”江影继续用她干巴巴的措辞描述。 “哦哦——”副官主动发问,“漂亮吗?” 江影:“?”这重要吗。 他的薄唇紧抿,为了保证结果的准确,他还是冷漠地点了点头。 “漂亮。”他平静地说,“应该不是人类,眼睛跟小狗一样。” ——行为也跟小狗一样。 副官仔细记录,把江影的描述全部输入到设备里,并且保证三天内一定找到。 但是,令江影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他这里的人开始寻找,宋栀栀就自投罗网了。 宋栀栀发誓她绝对不是像偷偷过来再偷吃一口自助餐。 由于江影那天的异常状态,她误以为江影真的是一个瘫痪了的倒霉鬼。 在离开之后,宋栀栀越回想,就越同情他。 一个人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住着,就算生活起居有机器人照顾,但他的生活应当十分痛苦吧? 而她这个坏血族,居然趁虚而入,根本没敢扑倒一个成年人,反而去吸他一个残疾人的血。 宋栀栀回家之后,一整个白天都没能睡着,辗转反侧,内心不安煎熬,沉浸在自己欺负弱势群体的自责中。 到了晚上,她来到便利店上班,与打暑假工的帅气男大学生交接班。 宋栀栀看店的时候,还在想着江影,良心不安的她,最终还是决定再去见一面。 一是确定他在被她吸完血之后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二是带点吃的给他补补血,就像献血站里志愿者发放的食物礼品一样。 准备下班的宋栀栀在便利店里挑了三个水煮蛋、一瓶牛奶、两枚后天就会过期的蛋糕。 她吸了吸鼻子,发现收银台附近正在咕噜咕噜煮着的关东煮很香,于是又打包了好几串她喜欢的给江影。 由于她的动作有些着急,导致关东煮里的热汤溅了一些在她的手背上,但宋栀栀没有发现不对劲。 被烫了两下,她没感觉到痛,但此时,坐在书房里正在轻点屏幕浏览公文的江影的手指却吃痛,抽动了一下。 江影眉头微皱,看着自己的手背,其上没有任何伤口。 但他为何又感觉到了痛? 江影倒不是怕疼的人,只对智能机器人说道:“明天给我预约医生。” 他只当是受伤未愈的缘故。 而在这个时候,藏在他整齐衣襟之下的印记隐隐亮起…… 此时的宋栀栀当然没有发现不对劲,因为疼的不是她。 她在店里给自己挑选好的东西付了款之后,将它们熟练地码放进小袋子里。 宋栀栀提着它,与前来接班的同事告别。 “吃这么多呀?”同事疑惑,因为以往宋栀栀带食物走,带的分量都很少。 “我今天比较能吃。”宋栀栀摸了一下饱腹感很强烈的肚子,撒了一个小谎。 她吸了江影的血,是真的很饱,直到现在她都还能打一个饱嗝出来。 宋栀栀昨日被追捕时受的伤已经在吸江影血的时候痊愈了,所幸她昨晚没有暴露自己的模样,他们要寻找她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为了躲避巡逻的警卫,宋栀栀的身后还是展开了黑色的双翼,飞了起来。 宋栀栀一边飞,一边计算了一下自己剩余的财产,发现她为了吸江影的血,已经花了好多钱了。 养男人真的很花钱,宋栀栀气鼓鼓地想。 她两手提着装满食物的小袋子,身形融入夜空之中,成功来到了江影所居住的庄园里。 江影本身便十分强大,在灵祁城中他根本不需要惧怕他人的刺杀,所以他一向是一个人居住在这里。 宋栀栀畅通无阻,她溜了进去。 在宋栀栀飞进庄园里的时候,江影就发现了她的到来,他将书房的灯关了,从椅子上起身,来到落地窗前,注视着宋栀栀。 宋栀栀在庄园里飞来飞去,江影发现她绕了好几圈,并没有选择走进其中的任何一栋建筑。 她想做什么?黑暗中,看向宋栀栀的红眸中带着警惕。 然而,宋栀栀只是单纯地……迷路了而已。 上一次她来的时候有江影房间里的灯光给她指引,养伤的江影也没能隐匿自己的气息,这才被她精准找到。 再来一次,她彻底在这宽阔的庄园里迷路了。 宋栀栀提着自己手里的小袋子,根本没有发现江影正在看她,她只担心袋子里的关东煮可能会凉了。 直到最后,暗中观察了许久的江影才确认宋栀栀真的是……迷路了! 他一路踱步回自己的房间里,将窗户打开,再将灯光亮起。 江影坐回了熟悉的沙发上,等待着宋栀栀到来。 当宋栀栀在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发现庄园中央某一栋小楼亮起光芒,她还以为自己终于走到了江影的房间附近。 她身后的黑色羽翼振动,将气流卷起,很快飞了过去。 宋栀栀想,她就小心一点,把吃的放在窗台上,放下就跑。 不然,被他发现的话,怪尴尬的。 宋栀栀小心翼翼靠了过去,把手里暖呼呼的小袋子放到里侧的窗台上。 于是,坐在沙发上的江影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进来,一根秀气的手指勾着一个小袋子,然后她仿佛做贼一般将这个小袋子送了进来…… 她要走了! 江影敏锐地注意到了宋栀栀的意图,她不是来吸第二次血的。 他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动作迅捷优雅,朝窗台靠近。 宋栀栀把投喂江影的小袋子送进去之后,手飞速缩了回来,马上准备离开。 她在半空之中轻盈旋了个身,朝着天空振动双翼,正准备飞速逃离现场。 但她却失败了。 宋栀栀感觉到自己的脚踝处传来了温暖的触感,她似乎是被人捉住了脚? 嗯?人? 这里不是只有一个高位截瘫的残疾人吗? 到底是谁抓她的脚? 宋栀栀惊恐回望,视线撞到了江影幽深的红眸之中。 他一手紧紧捉着宋栀栀的脚踝,安静地望着她,面上看不出情绪。 宋栀栀察觉不对,连忙挣扎着想逃,但她一个千年之前的过气血族,哪里能从江影的手上逃脱。 她被江影单手拽回了房间里,一屁股坐上了江影房间里靠窗的桌子上,身后的大翅膀还没来得及收。 江影抿唇看着她,神情淡漠,他不知说什么好。 他只知道宋栀栀很奇怪,而且她似乎对他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不能让她跑了。 江影靠了过来,那属于人类蓬勃且温暖的气息笼罩着宋栀栀。 宋栀栀的长睫微颤。 江影的手掌抚上她的脊背,指尖摩挲过她的蝴蝶骨下,她身体里乱窜的躁动气息安稳下来。 宋栀栀身后原本支棱着的黑色翅膀缩了下来,然后在江影按在她脊背上的手掌下消失。 月色下,白裙少女收起了羽翼,交叠在冰冷桌面上的双腿害怕得有些颤抖。 欺近的江影令她感觉到了恐惧,江影倾身而上,垂眸看了她一眼,一手从宋栀栀身后伸了过去。 “啪”地一声,她身后的窗被牢牢关闭。 宋栀栀被关在这里了! 番外—吸血鬼脑洞(三) 番外—吸血鬼脑洞(三) 宋栀栀警觉回头, 看到自己身后的窗户牢牢紧闭着。 她暂且还不知道江影这个瘫痪的残疾人是如何产生了医学奇迹站起来,但她知道了江影的目的。 这个坏东西, 就是要把她关起来, 毕竟她是一位非常珍贵的血族,人类对她有好奇心也是人之常情。 “你把我关起来做什么?”宋栀栀坐在桌子上,控诉江影, “我可是有班上的, 明天不去上班,我们老板知道了肯定会找我, 如果联系不上我, 肯定就会上报灵祁城的警卫厅。” 宋栀栀双手环住胸前, 凶巴巴说道:“你也知道灵祁城执政是很严格的, 像这种人口失踪的事情, 咱们英明神武的执政官绝对不会放任, 明天江影就会搜查到你家,把我救出来。” 江影:“……”你好能编。 他一双红眸静静望着宋栀栀,眼眸深处露出一丝疑惑来。 江影最开始以为宋栀栀是认识他的, 昨晚她之所以回过来, 或许是探听到了他虚弱养伤的消息, 前来刺杀他。 但他听宋栀栀方才那一番话, 明显是根本没把他认出来。 毕竟他甚少在公众前露面, 知道他就是灵祁城执政官的人很少。 宋栀栀还在搬出灵祁城执政官江影的名头来吓江影,一张嘴喋喋不休, 把江影听得有些烦了。 江影伸出手去, 将她的唇瓣捏着, 让她不要再说话了。 宋栀栀“呜呜”了两声,没能挣扎成功, 只能瞪着江影。 江影见她安静下来,又收回手,将自己黑色衬衫最上方两颗扣子慢悠悠解开。 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那在灯光下闪着暗金色光芒的纽扣,宋栀栀望着他在衬衫上方露出一截脖颈,抿着唇,轻轻吸了一口气。 有些馋,想吃。 江影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这眼神丝毫不含有关情爱的欲望,而是单纯的……食欲? 他在解扣子脱衣服,她居然想吃饭? 江影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她的猎物。 宋栀栀舔了舔唇,心里想着要不要问问江影能不能咬一口,就一口,轻轻的,她不会吃很多。 但是,江影只解开了最上方的两颗,露出脖颈尽处那个的兔子标记来。 “解释一下。”他启唇,声线平静,寒凉似雪。 宋栀栀看着江影脖颈上那个印记,用黑色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只可爱的卡通兔子形状,她很喜欢这个形状,于是惊喜问道:“这个纹身很可爱,你在哪里纹的?” 江影:“?”这不是你咬的? 他咬牙切齿说道:“你咬的。” 宋栀栀惊讶,她还没有觉醒有关血契的记忆,所以她自己也不知道,昨晚她下意识给江影种下了血契。 “怎么会是我呢?”宋栀栀慌了,以为江影找她碰瓷来了,“我就咬了一口,喝了一点血,其他的啥也没做。” 江影觉得她说得不对,纠正她:“还摸我了。” 宋栀栀被他这么一说,马上噤声,老脸一红。 怎么说呢,血族的天性确实是这样的,她在吸食血液的时候,随着食欲的满足,确实会……会不由自主地,摸上那么一两下,所谓饱暖思淫欲就是这个道理,她已经很克制了。 但是……但是他昨天不是瘫痪了,全身都没有了知觉,怎么会知道她做了什么? “就一两下。”宋栀栀歪着头看着江影,认真解释。 她将放在窗台上的小袋子拿过来:“我也很过意不去,所以今天给你带了点慰问品来。” 江影怀疑宋栀栀是要来给她投毒的,但宋栀栀此时已经自顾自把那个袋子打开了。 她将三个白煮蛋拿出来,放到桌上,再将一包温过的牛奶塞到江影的手上。 还有两枚很快就要过期的蛋糕,她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手。 江影的目光锐利,马上看到了宋栀栀拿在手里的蛋糕包装上的生产日期。 “要过期了。”他平静说道。 “我自己吃。”宋栀栀把蛋糕塞回袋子里。 她最后将包装好的关东煮给拿了出来,替江影拆开包装。 宋栀栀原本是要给江影吃的,但这关东煮太香,她有些忍不住。 于是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江影昨天失血过多,今日要吃些清淡的,然后便自己拿了一串吃了起来。 “吃啊。”宋栀栀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三个白煮蛋。 江影的手指一用力,差点没将手里的那袋温牛奶给捏坏。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要来投毒或者是刺杀,她又怎么自己吃了起来? 太奇怪了,宋栀栀的行为超出了江影的理解极限。 就在江影看着她揣摩她身份的时候,宋栀栀由于被江影盯着看了很久,感觉浑身不自在。 她不好意思地从碗里拿出一串,送到江影面前:“你是不是也想吃?” 江影扭过头去,语气冷傲:“不吃。” “那你喝牛奶吧。”宋栀栀安慰他。 她又美美地吃了起来,方才看江影解扣子,属实把她看饿了,不吃点东西,她怕她又忍不住去咬江影一口。 宋栀栀很认真地吃着,江影也很认真地观察她的举动,看着看着……江影被宋栀栀的动作影响了。 看她吃的这个样子,这几串玩意,似乎真的很好吃。 那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把宋栀栀放在膝盖上碗里的关东煮拿了一串起来。 宋栀栀下意识护食,但见是江影,她还是让他拿走了。 她确实对江影心怀愧疚。 江影拿走的是一串白萝卜,他咬了一口,觉得味道很普通,毕竟这只是便利店里售卖的普通食物。 但他还是慢悠悠吃完了。 宋栀栀从他手里把签子收回来,她吃饱了,又准备继续方才的话题。 “吸你的血是我不对,我也给钱了,你把我关起来是不对的,放我走。”宋栀栀望着江影说道。 “先将这个印记消除。”江影侧过脸,又露出自己脖颈尽处那个兔子标记。 “这个应该与我无关吧?”宋栀栀其实也觉得这似乎跟她有些关系,但她死鸭子嘴硬,只是心虚地回道。 “你最喜欢的动物是什么?”江影换了个方式问她。 “兔子啊。”宋栀栀自从来到人类世界之后,便一眼看中了这种宠物,乖巧软萌脾气还好。 “还说不是?”江影忍无可忍,一手捏住了宋栀栀的下巴,一双幽深的红眸盯着她,气势迫人。 宋栀栀被他的手指扳正了脸颊,她目光躲闪,但江影说得有道理,没准那莫名其妙的印记真的跟她有关。 既然是她做的事,那她也要负起责任来。 宋栀栀深吸了一口气,正在思索解决方法,却注意到江影漠然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惊讶。 他的眉尾微跳,似乎感受到了痛楚。 江影承认,他方才确实捏宋栀栀的下巴用力了些,但是本应传到她身上的痛感,为什么在他身上出现了? 他马上想到了今天批注公文时手背上传来的痛楚。 江影马上把宋栀栀乖巧放在大腿两侧的手给拿了起来,果不其然,她的手背上有两道红痕。 “我哪时候被烫到的?”宋栀栀也注意到了,疑惑说道。 江影确信,宋栀栀的痛感与他的互换了,与那黑色印记脱不开干系。 “你不知道怎么回事?”江影望着宋栀栀,逼问道,目光锐利,让人无法闪躲或是撒谎。 “我不知道。”宋栀栀耐心跟他解释,“我的身份你应该也猜出来了,就是血族,我的同族已经灭亡很多年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吸了一口血,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是你不要担心哦。”宋栀栀拍了拍江影的肩膀安慰他,“既然是我做的,我肯定会负责。” 江影:“?”你能负什么责。 他背过身去,没再搭理宋栀栀,在查明真相之前,他不会放宋栀栀离开。 宋栀栀其实也想找个理由让江影放她离开的,但此时她扭头看了一下天际隐隐亮起的光,连忙警觉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她赶忙将窗帘拉上,将房间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现在就算江影赶她走,她也不会想走了,马上就要天亮,她不能见日光。 她似乎真的要在江影这里“借宿”一晚了。 宋栀栀目光从江影房间里整洁的大床上掠过,最终停留在他靠窗边的皮质沙发上。 “天亮了,我没办法出去了。”宋栀栀对着一旁开始做自己事的江影说道,“可以在你这里睡觉吗?” 说罢,她打了哈欠,她确实是困了,以往这个点她早就躺床上进入梦乡了。 江影本也没打算让她走,只略微颔首,闷闷应了一声:“嗯。” 宋栀栀小心翼翼挪到了沙发上,侧着身躺了下去,蜷着身子,真的打算睡了。 江影房里的灯还没有关,她觉得有些晃眼,只能伸出一只胳膊肘来盖着,遮挡光线。 这边江影忙完了自己的事,也打算去休息,这几日公务繁忙,他本来休息的时间就不多,方才还被宋栀栀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他从椅子上起身,转过身来,便看到宋栀栀一个人缩在沙发上,身着白裙的纤瘦身子蜷缩着。 睡在那个地方,确实不怎么舒服。 江影发誓,他只是担心宋栀栀在沙发上睡得腰酸背痛连累他。 他走上前去,温暖的手在宋栀栀冰凉的面颊上拍了拍。 宋栀栀从半梦半醒的状态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瞥了江影一眼。 “干嘛?”她小声问道。 江影一手拽着她的胳膊,轻松将她提了起来:“洗个澡,去床上睡。” 宋栀栀靠在他的身子上,花了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来。 她觉得江影这人还挺好的。 江影把她丢进淋浴间里,宋栀栀从里面探出脑袋来,她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我叫宋栀栀,栀栀是栀子花的那个栀,你叫什么名字?”宋栀栀问道。 江影轻抬眼睫,神色漫不经心,语气漠然:“江影,我叫江影。” 宋栀栀:“?!”你说什么! 番外—吸血鬼脑洞(四) 番外—吸血鬼脑洞(四) “江江……江影?”宋栀栀觉得自己舌头都要打结了。 这不太可能, 毕竟如果他真的是那个江影,那她刚刚吹牛逼的时候他是怎么忍住不笑的。 宋栀栀的后脑勺抵在玻璃门上, 深吸了一口气, 觉得这一定就是同名同姓的巧合。 没想到,在门外江影清冷的声音传来:“是,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 江影靠在沙发上, 修长的手指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声音冷淡:“我很忙,没空去救你。” 宋栀栀:“?”你说的是什么猪话? 她一想到自己方才吓唬江影的说辞, 就觉得尴尬至极, 手指在门把手上抠了好几下。 最终, 她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并且开始研究江影浴室里的喷头怎么打开。 她自打苏醒以来, 没用过这么高级的, 所以按了半天只把它调成了自己适合的温度,最后无论按什么按钮,都没办法把开关打开。 宋栀栀甚至怀疑是江影家里的淋浴喷头坏了。 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思考了很久, 最终还是大着胆子去喊江影了。 “那个……江……江影?”宋栀栀打开一条门缝, 露出一个脑袋来, 干巴巴地唤了江影一声, 语气谨慎。 江影低头看书,长睫在面颊上投下一片好看的阴影, 他本打算装作没听见。 但宋栀栀直接把自己的问题给说了出来:“你家淋浴喷头打不开啊, 怎么回事, 要按哪个?” 江影下颌抬起,将手中书放下, 望了宋栀栀从淋浴间里探出来的脑袋一眼,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穿衣服了吗?” 宋栀栀是要洗澡的,她其实是因为过度紧张,所以忘记脱了。 她点了点头:“穿了啊。” 江影走了过来,拉开淋浴间的门走了进去,他房间里的淋浴间不算小,但挤上两个人就显得有些局促了。 宋栀栀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她与江影的距离极近,此时她的目光触及江影的脖颈尽处,又想起了那个兔子印记,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 吸食血液的滋味,她尝过一次便很难再忘记。 江影无视了她方才看关东煮一般的眼神,他只注意到宋栀栀进来了那么久,竟然还是进来时候的样子,磨磨蹭蹭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做。 但此时,宋栀栀软软的声音不好意思地传来:“我真的不会开嘛。” 江影指了一下设备上方那个银白色的按钮:“这个。” 宋栀栀伸手过去,乖乖按了一下:“这个我刚才按过了,没有反应。” 江影觉得奇怪,自己伸出手去,也在这银白色的按钮上按了一下。 他的白皙指尖下,淡淡的感应光芒亮起,智能淋浴设备识别了他的指纹,这才乖乖开始工作。 这栋屋子里的所有设备,都只录入了江影一个人的指纹,若是别人来试图触碰都无法启动。 江影在这里住习惯了,一时没有想起这个问题。 但是晚了。 只听见哗啦啦一道水声响起,两人头顶的淋浴喷头马上落下水来,宋栀栀还好,因为这是她身为血族最适宜的温度,但这水对于江影来说可就有些冷了。 他的薄唇紧抿,透心的凉意从身上漫起,哗啦啦落下的水浇在他的身体上,将薄薄的衬衫浸透。 宋栀栀望着他性感优雅的脖颈,又咽了一下口水。 她手疾眼快,把江影的手指抓了起来,在按钮上又按了一下。 水声渐息,江影的长睫微颤,把凝于其上的水珠抖落。 “用这么凉的水?”江影随手将叠放在一旁的浴巾拿过来,扔到宋栀栀身上。 宋栀栀兜头被盖了一条软绵绵的浴巾,所以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闷闷的:“我身体温度是要冷很多的。” 所以她一向更加适应更低的温度。 江影烦死宋栀栀了,但是他确实不能拿她怎么办,只能往后退了半步,又替她将喷头打开,这才退了出去,将门关上,自己整理去了。 宋栀栀的脸埋在浴巾里,不敢把头伸出去,直到江影离开,她才小心翼翼地将遮挡视线的浴巾拨开。 她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但她方才确实花了很大功夫才抑制住了自己想要咬他一口的欲望。 很奇怪,宋栀栀一边洗澡一边想,明明她并不是非常饿,为什么看到江影就会忍不住这种感觉。 她洗完了,准备穿衣服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新的衣服换,她想了想,再次从淋浴间里探出头去:“江影。” 江影此时已经整理好了,正在剥宋栀栀方才放在桌上的那三个鸡蛋,他背过身去,没有回头。 他确信宋栀栀这一次是没有穿衣服的,因为方才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很明显。 “我没有衣服穿。”宋栀栀理直气壮说道,“我不要穿原来的,会很脏。” 宋栀栀是血族,所有人类在她眼中都是可以吃的猎物,没有什么男女之分,血族这种生物本来也是无性繁殖,所以她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性别的观念。 江影觉得宋栀栀真的是个大麻烦,他现在又要去哪里给她找衣服? 他还是没有回头,只呼唤了机器人去外面买。 宋栀栀一个人乖乖站在淋浴间里,感觉很困,慢悠悠地打了好几个哈欠。 机器人的小轮子在驼色地毯上滚动,没有发出声响,它托着一袋衣服,来到宋栀栀淋浴间的门口,滴滴响了两声。 宋栀栀从机器人抬起的托盘里拿过干净衣物,这才把自己整理好。 她走了出来,看了眼镜子里自己身上穿的淡蓝色的裙子,觉得江影的品味实在不怎么样,她喜欢白色的。 但是她困极了,看了眼还坐在沙发上看书、根本没打算搭理她的江影,自己闷头倒在了床上。 宋栀栀的脑袋埋在了江影的枕头上,她觉得这味道很舒服,是那种……很美味的味道。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莫名其妙又馋了起来。 但是,睡意很快压过了食欲,宋栀栀合上眼,睡了过去。 此时,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江影只靠在沙发上睡了一个多小时,便醒了过来,稍作整理之后便前往市政厅工作。 他今日来迟了半小时——但这无伤大雅,他想哪时候来,便可以哪时候来。 刚走进办公室,他便接到了来自是灵祁中央实验室的会议邀请,邀请主题是“发现不明新物种,极度危险。” 江影觉得此事值得重视,便过去与实验室负责人见面。 在无菌工作间里,穿着白衣的实验室负责人拿起一块浸染了血迹的衣物样本给江影看:“执政官大人,这是我们前几日在发现那名不明生物时采集到的血液样本,警卫在追捕她的时候,打中了她的右侧手臂,我们采集了她的血液。” 江影拿过来,淡淡扫了眼,只启唇冷静问道:“是什么?” 实验室负责人从电脑里调出数据,繁杂纷乱的庞大数据在光屏上闪过,最终定格在千年前就灭绝的某个物种上:“我们提取血液里的基因与所有生物比对,与千年前就已经完全消失了的‘血族’完全吻合。” 江影眸光微闪,只瞥了眼那负责人。 实验室负责人觉得江影的眼神很危险,但他还是说了下去:“我们没有抓获她,后来她应该是逃进了您居住的地方,您可曾有将她击毙?” 江影启唇,声音冷淡:“没有。” “这个生物攻击力其实不强——或许他们在千年之前会对人类有威胁,但在人类体能不断发展的现在,已经对大部分居民都无法造成伤害了。”实验室负责人一板一眼说道,“但她的隐匿能力有些棘手,所以对于她的危险程度评定,还需要您来定夺。” 他将一个电子设备推给了江影,上面新被命名的血族出现在屏幕中央,另一侧是对于不同生物的分类栏,一旦这生物被分到“极度危险、攻击性强”的一栏,那么只要他一出现,便会马上被击毙。 江影只垂眸瞥了一眼,没有犹豫,直接将“血族”这个小分类拖到了最下方一个边框金色的分类栏中。 “执政官大人,您确定要把她放到这里?我觉得她还是有一定危险性,毕竟她依靠吸食人血为生。”负责人提出中肯的意见。 “确定。”江影的声音漠然。 最下方那个金色的栏目的内容大致是“该类别下的生物无害温和,但数量极其稀少,每一位人类都有义务保护,如果对其野生族群有伤害行为,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法律制裁。” 江影把电子设备推了回去,此时系统已经感应到他的指纹,并且很快将他新增的这个生物录入进去。 “执政官大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天晚上抓捕她的警卫是不是也要受到惩罚?”负责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是以前的。”江影冷淡应道,“以后不许。” “是。”负责人点了点头,他觉得江影的决定也有一定道理,毕竟这是早已灭绝的物种,他们发现的这一位很可能是唯一的个体了,如果将她击毙,便意味着一个物种的完全消亡。 “将历史上有关血族的资料发给我。”江影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很快,从数据库里调取的资料发送到了江影的个人储存中心里,不过他只有等到晚上回去之后才有空查看。 江影忙完了一天的工作,黄昏时分,他这才回到家中。 此时,他房间里的窗帘紧紧拉上,没有一点日光洒进来。 宋栀栀在他的床上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终于醒了过来。 番外—吸血鬼脑洞(五) 番外—吸血鬼脑洞(五) 宋栀栀从床上爬起来之后, 她床头的墙壁上被投射出一串发光数字告知她现在的时间。 竟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这个点她应该起来洗漱然后去便利店上班。 宋栀栀一个人乖乖洗漱完毕之后, 试图拧开这个房间的门把手, 但这门只有感应到江影的指纹才会打开。 她站在门口拧了很久,直到归家的江影自己过来打开了门。 门一开,靠在门上试图用自己身体推开门的宋栀栀失去了支撑, 往前扑去。 江影面无表情地接住了她, 宋栀栀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锁门做什么?”宋栀栀理直气壮质问他。 就算……就算他真的是灵祁城的执政官,也不能无缘无故把她关起来吧? “这栋房子的中控没有录入你的指纹。”江影把宋栀栀推开, 侧过头去。 宋栀栀认真对他说:“我要上班。” 由于她的作息, 她上的一直是夜班, 工作更轻松, 工资也更高些, 宋栀栀自己非常满意这份工作。 江影把她的手腕抓着, 牵着她走下楼去。 “你做什么?”宋栀栀一边跟着他走一边问道。 “录入指纹。”江影把她的大拇指直接按在这栋屋子的中控台上。 “你不会真的要把我关这里吧?”宋栀栀叉着腰,很生气。 江影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略微颔首:“是。” “我也是无意才给你这个标记的。”宋栀栀被他气死了, “我也很倒霉。” 江影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没有说话。 宋栀栀也觉得她有些理亏, 声音小了下去, 低下头来:“好嘛……我今天上班的时候会小心一点不会让我受伤让你痛, 等下班了我就回这里,可以吗?” 她知道由于那个印记的缘故, 江影会为她承担痛感, 所以江影出于他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不放她离开是正常的。 江影本不打算答应她, 但宋栀栀一屁股坐到了他身边,身体在沙发上蹦了蹦, 连带着他的身子也动了动。 “你们人类晚上是要睡觉的吧?”宋栀栀问,“我一个人在家是很吵的,你不放我去上班,你肯定就没法睡好觉了。” 江影一手撑在桌子上稳住自己的身形,再次沉默着瞥了宋栀栀一眼。 她好吵,如果不放她走,她真的可以吵一个晚上。 无奈,江影只能伸出手来,温暖的指尖点在宋栀栀的眉心,一个小红点印在了上面。 宋栀栀惊慌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这是什么?” “微型追踪器,你想不开跳楼自杀了,我还来得及把你捞回来。”江影冷声说道,因为那该死的印记缘故,他的生命与宋栀栀绑定在了一起。 宋栀栀挠挠头:“我怎么会呢。” 她觉得江影其实还挺好,虽然嘴上说不让她出去,但还是放她走了。 主要原因可能是她真的很吵…… 宋栀栀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却见江影站定在原地,那双幽深的红眸盯着她看。 “怎么啦?”宋栀栀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拉了拉自己的裙摆,确认自己的仪容没有任何不妥。 江影的声音非常生硬:“你不饿吗?” ——他只是担心宋栀栀饿死而已。 宋栀栀抿着唇,舌尖在自己齿端舔过,她确实不太饿,但她现在看着他,却总是有进食的欲望升起。 但是……她知道江影并不喜欢她吸他的血,所以若非必要,她也会将自己的这股欲望忍下去。 本来就对不起他了,总不能还天天吸人家血吧……宋栀栀心里想道。 于是她赶紧摇了摇头:“不饿不饿,我一个月吃一次就够了。” “哦。”江影声音冷淡,他背过身去,留给宋栀栀一个修长的背影,他放在自己衬衫纽扣上的手放了下来。 “那我走了哦,你要早点睡觉。”宋栀栀身后黑色的双翼展开,她叮嘱道。 江影:“……” 他本不想回答宋栀栀的,但她身后那对翅膀扇动气流的扑簌声一直没有消失,她在等他的回答。 许久,他闷闷的一声“好”传来。 宋栀栀放心了,转过身去,身影消失在天际。 她来到便利店,照例与勤工俭学的年轻男大学生交接班。 结果这年轻帅气的小伙子盯着宋栀栀眉心的那一点红看了许久。 “栀栀,你哪时候弄的这个红点,还有些好看。”他好奇问道。 宋栀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昨晚弄的,是纹身,还挺适合我的吧?” “是。”小伙子被宋栀栀盯着他看的眼神弄得有些脸红,到一旁的冰柜里拿了瓶易拉罐的可乐,扫码购买之后递给宋栀栀,“给你喝。” 宋栀栀接了过来,真心实意道谢道:“谢谢你呀。” 她的嘴角翘起,笑容有些甜,某个其实暗恋她很久的年轻男大学生看了一会儿,害羞地背上背包离开了。 宋栀栀仰头将这听可乐喝下去,她其实对于人类的情感理解很淡薄,人类在她眼中只有能吃到手和不能吃到手的区别,所以她一直没发现这小伙子的别样情愫。 她开始整理货架上的东西,开始她一天的工作。 直到下了班之后,她收拾好东西走在路上,这才开始纠结。 她现在应该是要回江影的家对吧?但是她自己小公寓里还有一些东西要整理一下,主要是江影给她买的裙子太丑了,浴室里的洗浴用品也没有香喷喷的味道,她不太习惯。 宋栀栀先回了自己的公寓,把自己的东西全部装到了一个大箱子里,她提着这个大箱子,飞到了天上。 装满了东西的箱子其实有些重,宋栀栀飞得很艰难,但她还是很快来到了江影家中。 此时的江影已经早早躺在床上睡觉了,他要趁宋栀栀回来之前赶紧补充睡眠。 宋栀栀来到他房间,见他睡着了,于是轻手轻脚地将自己的箱子放下。 她看到江影躺在床上占据了这张大床一半的空间,有些苦恼,她不能独占一整张床了。 江影在床上翻了个身,长睫微掀,看到宋栀栀回来了,也懒得再叫她,重新闭上了眼。 宋栀栀埋首在自己带过来的箱子里翻找,把自己包装可爱的洗浴用品拿了出来,她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这才爬上了床。 现在还没到她睡觉的时候,于是宋栀栀靠在床上,戴着耳机开始看各种吸血鬼题材的影视剧,并且非常入神。 到了她睡觉的点,宋栀栀推了推江影的背:“你过去点。” 江影冷冷看了她一眼,往侧边靠了靠。 在黑暗中,他启唇说道:“这是我的床。” “你叫我来你家住的!”宋栀栀震惊,她也想住在她的小公寓里。 江影半掀眼睫,声音低沉:“我家不是只有一张床,带上你的东西去隔壁。” 宋栀栀委屈又震惊:“我喜欢这张床上的味道。” 江影终于睁开了眼,一双红眸盯着她看:“这张床上没味道。” 宋栀栀低头在他脖颈间嗅了嗅,细软的发丝落在他颈侧,轻轻挠着。 “有你的味道。”宋栀栀认真说道,语气笃定。 江影的红眸微眯,他抬手将宋栀栀的脑袋推开了些许:“闭嘴,去隔壁。” “你好坏啊。”宋栀栀没能在自己喜欢的那张床上睡觉,她非常失望,但还是听了江影的话,从床上跳了下去。 江影侧着身,借着壁灯的昏暗光芒,看到宋栀栀的背影,那纤瘦的背影上面似乎写着三个大字“气鼓鼓”。 宋栀栀一脚踩上自己的拖鞋,正准备离开,一只手却从她身后揽了过来。 江影的手臂揽着她的腰,将她重新按回了床上。 在黑暗中,宋栀栀轻呼一声:“你——” 江影一把将被子裹到了她的身上,自己忍着困意从床上离开了。 “我去隔壁。”他对宋栀栀冷声说道。 宋栀栀在床上滚了两下,正好滚到江影方才躺过的地方上,她只是凭借本能去寻找自己最喜欢的位置。 “那你去吧。”宋栀栀对他乖巧说道。 说话的时候,她的舌尖又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尖端。 他看起来很美味,想吃。 江影又注意到了她这仿佛小兽觅食一般的眼神,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久之前明明还说不饿的。 江影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之后,宋栀栀便没有再吸他的血了。 他转身离去,没有再去睡觉,反而去书房看起了有关血族的资料。 实验室能够提供给他的资料有限,只是介绍了一下血族昼伏夜出、害怕阳光的特点,关于他那莫名其妙的印记更是只字未提,这是属于血族内部的秘密,只通过血脉传承,要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等宋栀栀再成长一些,自己想起来。 但是,宋栀栀考虑到江影并不喜欢她这样,所以每一天都在忍着,没有选择吸食他的血液。 随着那一晚的过去,她的饱腹感逐渐消失,饥饿感开始慢慢出现。 为了压制住自己想要吸食江影血液的欲望,宋栀栀这几天下班的时候都带上了一大杯奶茶。 江影公务繁忙,在书房里处理公文,宋栀栀就蹲在一边,看他一眼,再低头狠狠吸一口奶茶,假装自己在喝血。 宋栀栀盯着江影的目光灼灼,带着丝毫不掩饰的欲望——因为她已经没办法装了,她呼噜呼噜吸上来两颗珍珠,看着江影嚼了嚼。 江影只当她在搞行为艺术,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反正宋栀栀发出的声音很小,打扰不到他。 宋栀栀望着他的脖颈,又喝了一大口奶茶,告诉自己再忍忍,三天两头吸他血会把江影弄得很虚弱。 而且……而且人类肯定不喜欢血族吸食他们的血液吧?宋栀栀在心里想。 她觉得江影人已经够好的了,她不能那么过分。 宋栀栀低头看着自己双手捧着的奶茶杯子已经见底了,她舔了舔唇,唇边的利齿已经探了出来,闪着寒芒。 她没办法再忍耐下去,如果江影是执政官的话,为她找来血库里储存的血液应该没太大问题吧? 宋栀栀鼓起勇气,捧着手里空了的奶茶杯子问道:“江……江影,你能给我弄点血库里的血喝吗,我有些饿了。” 她对自己说,其实不是有些饿了,她是非常饿。 江影坐在办公桌后,冷冷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语气依旧冰冷:“为什么喝血库里的?” “我要喝血的呀。”宋栀栀以为江影不给她找,只能垂下眼睫,小声说道。 “我在这里。”江影望着她,补充了一句。 “你肯定很讨厌我这样。”宋栀栀冲他摆摆手,“我上次是真的饿极了,去血库偷血还差点被抓住了,所以最后才吸了你的。” “你就帮我找一点点来,我喝一些就够。”宋栀栀将自己手里的超大奶茶杯递了过去,“这么多就好。” 江影:“……”这叫一点点。 他望着宋栀栀,朝她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宋栀栀直往后退,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扑上去了。 江影没见过看到了猎物自己还要逃的血族,他一边往前走,宋栀栀一边往后退。 直到宋栀栀的背抵到了身后的书架上,她看着江影欺近的身子,唇瓣微微颤抖,掩饰不住的尖利犬齿从柔嫩的唇瓣间探了出来。 江影一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看到她慌乱轻颤的长睫之下的眼眸,那眼眸深处,是掩藏不住的欲望。 他有难吃到……这个地步吗? 她就算饿死都不想吃他吗? 江影怀着这样的疑问,拇指抚上了她的利齿尖端,在他有意放松防御的情况下,那利齿轻易破开他的指尖。 鲜血滴落,让宋栀栀无法抗拒的芬芳气息充斥着她的口腔,她伸舌出来,轻轻舔了舔。 番外—吸血鬼脑洞(六) 番外—吸血鬼脑洞(六) 那鲜美的血液落入口中, 宋栀栀没办法再忍下去了。 她忽略自己指尖传来的疼痛,舌尖细细把江影指尖上的那滴鲜血舔净。 江影垂眸望着她, 红眸幽深, 指尖传来舌尖舔舐而过的酥麻触感。 宋栀栀咽了一下口水,微微踮起了脚,双手揽上了他的脖颈。 面对食物的诱惑, 她爆发出了非同寻常的力量, 江影觉得仿佛是一只大型犬扑到了他的身上。 他顺着宋栀栀的动作往后退了半步,眼睫半掀, 静静地望着她。 双眸微眯的少女贴了上来, 瞬息间两人已经调转了位置。 宋栀栀把江影按在书架前, 他的身子弯着, 所以她一低头就能将利齿贴上他的脖颈。 在寂静的书房里, 传来了微小的一道“咔啦”声, 宋栀栀直接咬下了他衬衫上的纽扣。 脖颈处原本严整穿着的衬衫领口被她拨开,那锋利的牙齿尖端轻轻撕开血肉。 江影揽在宋栀栀腰上的手紧了紧,由于那血契的缘故, 现在的他无法感受到他自己身上的痛感, 所以当那唇贴上他的脖颈, 轻轻吸吮着血液的时候, 他只能感受到酥麻的痒意。 仿佛是悬于心尖上的一根羽毛, 轻轻挠着,足以诱人意乱情迷。 倒是宋栀栀咬开江影脖颈的时候, 自己感受到了疼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 贴在江影怀里小声说了句:“好痛。” 江影:“?”不是你自己咬的? 他抬手拍了下宋栀栀的背。 等那疼痛渐缓,宋栀栀才垂下眼睫继续吸吮着。 她的舌尖舔过江影脖颈上的那个兔子印记, 越舔越觉得不太对,这次吸食江影血液的感觉,怎么跟第一次有些不太像? 宋栀栀愣了一下,她发现自己不仅想要吸江影的血,还……还想要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她喝了一些,觉得有些饱了,便舔了舔唇。 “好喝。”她对江影说道。 江影觉得她说这话跟说关东煮好吃没有什么区别。 宋栀栀抱紧了他的身子,放在他身后的手轻轻动了动,而后慢慢往下探去,这是近乎于本能的举动。 她在第一次吸食血液的时候,一不小心给江影种下了血契,这代表着血族与人类之间近乎于恋人的关系,除非转移血契绑定的对象,不然无法将这血契消除。 宋栀栀自己不知道的是,她在第一次见江影的时候就很喜欢他,因为是江影的血液将她唤醒,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所以她才会给他种下血契,并且那时江影确实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这才被她趁虚而入。 当然,血契这种东西,若是被绑定的对象执意抵抗,也是无法种成功的。 这是一场双方都不知情且半推半就的意外。 宋栀栀吃了个半饱,又打算继续吃,但江影已经反手把她四处乱摸点火的手腕给握住了。 “别动。”他对宋栀栀冷声说道,强自压下的声线有些颤抖。 宋栀栀委屈:“摸摸怎么了?” 江影:“……”不能摸就是不能摸。 他把宋栀栀的手牵引着,又放回他的背上。 宋栀栀没有再动,她一向是很尊重江影本人意见的,所以的手指在江影的背上挠了挠。 被她压在书架边的江影略微抬起了下颌,喉头微动。 宋栀栀的手在他背上紧握成拳,又低头慢慢吸吮着,由于她自己能感受到痛感,所以她的动作很慢,小心翼翼,生怕江影受了伤。 这对于江影来说确实是一段漫长的折磨,但他沉溺在这仿佛带着尖刺的温柔陷阱中。 江影的薄唇抿成一条弧线,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宋栀栀的脑袋。 宋栀栀在他怀里轻轻哼了一声,她吃饱了。 那进食的利齿收回,她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两手抵在他的肩膀上。 宋栀栀仰头望着他,轻轻舔了舔唇,舌尖把唇畔残余的血液舔去。 她已经美餐一顿,此时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然而下一瞬间,江影已经低头,那薄唇贴上了她的唇。 宋栀栀惊恐后退,还以为江影也要吃她的血,她后退的身形被江影一把抱了回来。 “不要吃我!”宋栀栀连忙说道,她才是血族,怎么能被吃呢。 然而,江影的下一部动作告诉她,嘴巴除了用来说话进食之外,还能做别的事。 其实这是江影的第一次接吻,他一向很讨厌他人的接近,但是宋栀栀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芬芳又柔软,全身上下似乎只有在探出那吸血的利齿时,才有了一点锋芒。 宋栀栀被他吻着,喘不过气来,她甚至觉得江影要谋杀她。 她挣扎着,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江影两手捧着她的脸,撤离了些许。 宋栀栀觉得奇怪:“你咬我做什么?” 江影否认:“我没有咬你。” 宋栀栀指了指她唇瓣上方才被江影轻轻咬过的地方,上面犹有齿痕。 “这里!”宋栀栀控诉。 江影指腹摩挲过那齿痕,将它慢慢抚平,睁着眼睛说瞎话:“现在没有了。” 宋栀栀觉得他好过分,就许他摸她,不许她摸他。 她一把从江影的怀里退了出去,她的力气其实很大,她身为血族也在不断成长着。 江影的脊背抵在书架上,慢悠悠地抬手,准备将自己的衬衫扣子扣上。 但他摸了个空。 宋栀栀不好意思地摊开了掌心,里面躺着一颗沾着口水的纽扣,是她刚才咬下来的。 江影挑眉望了一眼那纽扣,没有说话。 宋栀栀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赶紧弥补:“我可以给你补上。” 江影本不打算要这件衣服了,但既然宋栀栀提出要给他补,他自然不会拒绝。 宋栀栀带着江影回了房间,在床头柜里翻出了针线,她把江影的领口扯了过来。 由于这个动作,江影不得不低着头,把脑袋凑了过来。 江影微垂着眼,看着宋栀栀认真的脸颊。 好了,他确定,现在她是真的在专心缝补衣服了。 宋栀栀拿着针,小心翼翼地在江影的领口上穿过,由于这件衬衫还被他穿在身上,所以她的动作格外小心,连带着呼吸也变轻了许多。 她轻轻吐着气,手指颤抖着,把这颗纽扣重新钉回江影的衣领上。 那又轻又软的呼吸落在江影的颈侧,似乎又勾起了某种情绪。 江影的长睫轻颤,红眸盯着宋栀栀的手在他的领口处动着,她分明一点儿也没有碰到他,却总是能轻易撩起他的心绪。 宋栀栀慢慢缝补着,最终她成功把这颗纽扣给钉了回去。 她将针线收好,自己坐在床沿上,替江影把这颗纽扣扣好,把那个兔子形状的标记遮挡得严严实实。 “好啦。”宋栀栀拍了拍手,对江影说道。 “吃饱了?”江影问她。 宋栀栀其实并没有吸多少血,对于他来说无伤大雅,更何况她这次忍了一个多月才进食。 她说得确实没错,她食量真的很小。 宋栀栀点了点头,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江影的血那么管饱。 她看着江影,眨了眨眼,不由自主地挪了挪身子,朝他那里靠去。 宋栀栀想,她……她就是很喜欢江影嘛。 她动得很小心,因为她怕江影嫌弃她。 江影果然躲开了,她扑了个空,宋栀栀抬头看着江影说道:“抱一下都不行了,你好小气。” 其实,江影本来是不打算躲开的,他觉得自己的心神都要被宋栀栀拉走了。 方才吻她,就是他下意识为之,不知为何,就是很想吻她。 他不太适应这种失控的感觉,他想要脱离它。 江影垂眸看着宋栀栀:“不能抱。” 宋栀栀轻轻“哦”了一声,她缩了回去。 江影直接走进了宋栀栀房间里的浴室里,没有将宋栀栀惯常适应的温度调整,他打开了淋浴设备的开关,那冰冷的水兜头浇了下来。 他冷静了下来,顺手将一旁的沐浴露挤出来了些,芬芳的栀子花香瞬间盈满这小小的空间,是宋栀栀身上的味道。 江影瞬间又不冷静了,他这才想起来这房间已经不是他的了。 他洗浴完毕,重新把衣服穿上,走了出来。 江影思来想去,将这一切归咎于那奇怪印记的原因,虽然他不了解这印记的作用,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要将它解开。 打开浴室门的时候,宋栀栀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听见江影走出的声音,宋栀栀兴奋抬头,却看到他冷着脸看着自己。 “你洗好啦?”宋栀栀问他。 “嗯。”江影眼睫微垂。 “关于这个印记的资料,我这里查不到,只能靠你自己想起来。”江影对宋栀栀说,“你想起解开它的办法了吗?” 宋栀栀一愣,她的成长得还不够,所以有关血契这一块的资料还没在她脑海里解锁,所以她呆呆地应了声:“我……我还没想到。” 江影瞥了她一眼:“我会同步再去找资料。” 既然数据库里没有,或许找一下纸质书里有关血族的记载能有发现。 “好呀。”宋栀栀应了一声,对江影保证,“我会努力想起来的。” “好。”江影打开门,离开了这里。 宋栀栀见他离开之后,这才把手里的平板设备放下,她的手指戳了戳屏幕。 从江影的话里猜测,他应该是很想把那个印记消除的。 宋栀栀开始思考是不是她刚才吸食血液的时候不够小心,被他弄痛了,不对……明明痛的是她自己呀。 所以,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要那个属于血族的印记,毕竟哪一个人类会愿意自己被强迫着种下那个印记呢? 宋栀栀抓着自己的头发,苦恼极了,更加觉得自己对不起江影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宋栀栀保持着一个多月吸食一次血液的频率,她其实很想跟江影建议说她喝血库里冷藏的血也是一样的,只是味道没那么好,她要喝更多才能饱。 但每次等她饿了,江影都自己凑过来,宋栀栀只当是他太小气,不肯把医院血库里的血掰点给她。 某天周末的前一天,江影过来问她:“能看懂血族的文字吗?” 宋栀栀记忆里有血族文字,所以她点了点头:“能看懂。” “明天跟我去图书馆六号储藏室,里面有关于血族的书籍,你看看能不能找出些线索来。”江影对她说。 宋栀栀一惊:“我白天不能出门的呀。” 据她所知,图书馆都是白天开门的,莫非江影愿意为她开个后门? 没想到江影在宋栀栀面前打开了一个细长的匣子,内里躺着一把长柄黑伞。 “实验室里研发的伞,给你特制的。”江影把匣子推过去给宋栀栀看,“阻碍血族白日出行的,是太阳光谱里的某一段,这伞面上的材质可以将那一段吸收。” 宋栀栀“哇”了一声,她还没在白天出门过,这城市的某些街道在夜晚也亮如白昼,她觉得白天跟夜晚其实没什么差别。 她知道自己可以撑着这把伞出门了,很兴奋,并且一口答应了明天与江影一道去图书馆查资料。 番外—吸血鬼脑洞(七) 番外—吸血鬼脑洞(七) 宋栀栀提前在便利店请了假, 由于这是她第一次白天出行,所以她要保证自己充足的睡眠。 次日她醒来, 江影已在楼下客厅等着了。 宋栀栀特意打扮了好看些, 毕竟以前她都是夜晚出行,就算不修边幅了些也看不清。 她下楼的动作有些小心翼翼,踮着脚, 步履轻盈。 一楼客厅落地窗外的窗帘已经拉上, 室内的光源全靠顶部垂下的明亮灯盏。 江影一人站在玄关处,静静看着宋栀栀, 手里拿着那柄特制的黑伞。 他觉得宋栀栀今日有些不一样, 但又看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宋栀栀鬓边别着的一个白色栀子花形状发卡的时候, 才发觉她今日打扮过, 就连裙子都是精心搭配的白色系。 只是她平日就很好看, 今日大略看去, 没发现她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 宋栀栀走了下来,江影把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只冷声说了句:“走了。” “好。”宋栀栀点了点头, 乖巧应道。 她来到江影身边, 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 始终没有鼓起勇气把他打开。 血族对于日光的恐惧是天生的, 阳光光谱中特殊的某一段会对他们产生致命的伤害。 他们拥有漫长的生命与远超常人的行动速度, 还有天生的美貌,但同样要付出一定代价。 宋栀栀搭在门上的手微微颤抖着, 直到一只温暖的大掌覆了上来。 “怎么?”江影的声音虽然冷漠低沉, 却意外的可靠。 宋栀栀很坦白地说:“我有点怕。” 江影站到了她身前, 宋栀栀躲在了他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里。 只听见“咔哒”一声,江影打开了门。 宋栀栀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 因为她看到了一片陌生的明亮,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白昼。 然而江影适时地把她往后躲的身子给拉了回来,他一手伸到身后,把宋栀栀的手腕捉住了。 而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单手将那把特制的黑伞给撑开了。 那柄黑伞将阳光挡着,在两人身前投下一大片阴影。 “没事。”江影勉强安慰她。 宋栀栀躲在江影身后,白天的她一般都在睡觉,从未见过外界这般明亮,所以她还是有些害怕。 但既然江影都说没事了,她应当也不用怕,有那印记在他身上,江影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于是宋栀栀大着胆子,往前踏了一步,来到伞下。 她果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宋栀栀惊讶地看着江影,而江影只是单手撑着伞,将伞面往宋栀栀这里倾斜,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伞下的阴影里。 “走吧。”他唤了宋栀栀一声。 “哦。”宋栀栀跟上了他的步伐。 由于宋栀栀走在他的左侧,所以江影也是用左手撑着伞,伞柄斜斜支撑着。 宋栀栀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与明亮的光线,其实还是有些怕,她下意识地靠近了江影。 江影眼睫微垂,看着宋栀栀靠过来的身子,没有避开。 宋栀栀的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搭上了江影的手臂。 感受到那冰凉的手贴了上来,江影的长睫微颤,什么话也没有说。 反倒是后来宋栀栀坐到了车上,没了无处不在的阳光,她变得活跃了许多。 宋栀栀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对江影兴奋说道:“这是我第一次白天出门,原来跟亮着灯的城市还是有些不一样。” 司机在前方开车,江影扭头问她:“你喜欢?” 宋栀栀也说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她只是更加偏爱亮堂的东西,如果阳光无法对她造成伤害的话,她很乐意白天出门。 所以她想了想,点头说道:“我喜欢啊。” 江影的薄唇紧抿,没有说话,幽深的红眸里看不出情绪,似乎是在想自己的事情。 两人到了图书馆,宋栀栀在储藏室里看到了许多陈旧的书籍,都是曾经血族的藏书,都是用他们种族的文字写就,人类不能读懂。 宋栀栀搬了两大摞血族的书籍过来,与江影一道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看书。 江影坐在她身侧,拿出平板设备开始处理一些日常事务。 这些书只能靠宋栀栀自己看,所以她与江影几乎每个周末都要过来看书,一连看了好几周,才找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阅览室里安静,所以当宋栀栀看到有关血族血契的有关记载时,她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她赶紧扯了下江影的袖子,江影扭过头来,看到书里密密麻麻的都是陌生的文字。 “我找到啦——”宋栀栀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她自己也还没看有关血契的详细内容,但她想要跟江影第一时间分享这条信息,“我念给你听。” 江影把手里的平板设备关上,他们坐在靠窗无人的位置,所以宋栀栀小声说话并不会打扰到他人。 他静静听着宋栀栀说。 “血契是血族标记食物的一种方式,当有一位血族给某一位人类标记了血契之后,其余血族便不能再染指了。”宋栀栀小声念道。 她怎么觉得这个血契有些奇怪…… “血族为人类种下血契之后,要付出一定代价,他将会与人类交换痛感,并且将自己永生的能力分给人类。”宋栀栀“哦豁”了一声,她与江影交换痛感这件事,果然与血契有关,“由于血契的特殊性,所以血契在血族当中,是类似于结——呃——”结婚誓言一般的存在。 宋栀栀卡壳了,自动把关键部分消音。 江影瞥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对于种下血契的对象,血族非常珍惜,如果不是他特别喜——咳咳——这个人类,他们也不会种下血契。每当血族吸食种下血契对象的血液时,会伴随着产生除了食欲之外的性——不是——”宋栀栀又自动消音了好几个词,脸颊红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玩意怎么会这样?! 江影:“……”你跟我玩填字游戏呢? “血契的产生,能够加大血族吸食血液的效率,象征着血族与人类和谐共生(?)的时代开启。每一位血族只能对一名人类种下血契,因为血族是忠——呃——的物种。当然,如果想要解开血契,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宋栀栀长舒了一口气,这总算说到重点了,“血族可以找一名全新的人类种下新的血契,那么上一位被种下血契的人类身上印记也会自动消除,双方再没有联系。” 江影听到了宋栀栀的最后一句话,愣了一瞬,没有说话。 宋栀栀鼓起了脸颊,她试探性提出建议:“那……这个书里的意思是,让我再……再去找一个倒霉鬼种下血契吗?” 可是,她可是吸血的,被种下血契的人每个月都要被她吸一次血,又有谁会愿意呢? 她已经麻烦江影好几个月了,没准他早就烦了。 宋栀栀抓了抓自己的刘海,觉得很是苦恼,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当初怎么莫名其妙就给他种下了那个血契。 她只是觉得江影的血很好喝,下次还想喝而已,喜欢吃好吃的东西难道有错吗! 不过……如果江影是执政官的话,要他替她找一个人出来应该不难吧? 如果这样的话,对于她这个血族来说,岂不是就成了包办婚姻?不行不行。 宋栀栀脑海里闪过无数矛盾的念头,但是此时江影开口了,声音低沉。 “你找得到吗?”他反问。 宋栀栀呆呆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再去找一个新的。 她以为江影会说让他来帮她找一个新的,结果江影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因为江影察觉到宋栀栀念给她听的话语中隐藏了一些关键词,他看着宋栀栀,只冷声说道:“书给我。” 宋栀栀把记载了有关血契信息的老书放到了江影的手上。 江影带着这本书,与宋栀栀一道离开了图书馆,在路上,宋栀栀小心翼翼扯着他的袖子,没有把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江影单手撑着伞,看了眼伞下的宋栀栀,还有她拉着袖子的手。 “不想牵可以不牵。”江影对她说,他想宋栀栀不会已经想好了下一个去找谁了吧? 宋栀栀还是有些畏惧阳光,只看着江影理直气壮说道:“牵牵怎么了,反正……”反正以后都不能牵了。 她的声音小了下来。 在路上,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要去哪里找个新的?” “你自己找。”江影答。 “我好像找不到。”宋栀栀轻叹一口气,有些沮丧,“算了,我努力试试。” 江影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薄唇紧抿着,拉出一条冰冷的弧线。 有这么一个消除印记的机会,他应当很积极才是…… 但是,下一瞬,一句话脱口而出。 “不急。”江影对宋栀栀说。 宋栀栀觉得江影只是在客套一下,于是心里暗暗决定从今天就开始找。 本来回家之后,宋栀栀是要再休息一下,今晚上的班空出来。 但到了晚上之后,她只是迷蒙着眼,打了个哈欠,对倚靠在沙发上的江影说:“我要去上班了。” “你不睡觉?”江影放下手中书对她说道。 宋栀栀眨了眨眼,让自己不要被困意打败:“我去上班,遇见的人多些,万一能找到合适的血契对象呢?” 江影觉得宋栀栀就是个小傻子,见着谁都觉得还不错,包括他也是一样。 不然她也不会在见他第一次的时候就迷迷糊糊把这血契种下。 “睡觉。”江影对宋栀栀说。 宋栀栀又打了哈欠:“我不太困。” 江影静静望着她,眼眸里闪着莫名的情绪。 宋栀栀觉得他现在这样,就像一只快要被主人丢弃的小兔子。 她很喜欢江影,所以一贯尊重他的意见,再加上从一开始趁他虚弱给他种下血契,她一直觉得对不起江影。 所以,现在能够为江影解决烦恼的方法就是—— 赶紧再找一个下家,让他不要再受血契的困扰。 宋栀栀如此想着,便拍了拍胸脯,对江影说道:“我真的不困,你不要担心,我肯定很快就会再找到一个新的。” “就算……就算找不到自愿的,我上街上绑也绑一个回来。”宋栀栀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看着江影,眨了眨眼,然后马上转身跑开了。 等江影走到窗前的时候,宋栀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空里了。 江影连夜来到了灵祁城最高规模的实验室里,负责人还没离开实验室,在办公室里分析数据、完善报告。 见江影前来,他知道有急事,便站起身来迎接:“执政官大人,您有什么需要吗?” 江影把手里那本血族的书籍拿了出来,放到办公桌上:“血族的文字可以破译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要请好几位语言专家过来,再说现在研究血族的文字并没有什么学术意义——毕竟这个物种已经灭绝了千年,现在不是只剩下一位个体了么……对了!”负责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执政官大人,那位血族个体不是被您……呃……养起来了吗?她自己也看不懂血族的文字?” “不用管她。”江影知道今天宋栀栀给他念血契相关内容的时候,含糊带过了好几处关键地方,他要知道真相。 “好,明晚应该就能出结果。”负责人应了下来,江影的要求并不算难,只是分明有更简单的办法,比如让他身边那位血族来解读内容,他不知为何江影要如此大费周章。 “主城里人造云层数据正常吗?”江影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一切正常。”负责人观测了一下数据,点了点头。 这个时代的科技已经十分发达,可以通过笼罩在城市上方的人造云层过滤一些不需要的阳光光谱波段,让灵祁城里的居民生活更加舒适。 “加上次那把伞里添加的涂料进入人造云层里,可以做到吗?”江影问。 负责人推了下眼镜,有些苦恼:“可以是可以,只是这个涂料里的添加剂非常昂贵,并且它屏蔽的那个波段并不是可见光,带不来很大效益。” “执政官大人,要用财政拨款吗?”他问道。 江影的眼睫微垂,摇了摇头:“不用,产生的费用从我的账户上扣除。” “好。”负责人点了点头。 江影要的结果很快出来,次日傍晚,他来到实验室,负责人将破译之后的文本。 他垂眸看了眼,之前被宋栀栀自己消音了、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词汇全部呈现在他的眼前。 原来血契所代表的关系,是这种关系…… 江影眯起了眼,他终于知道了自己在听闻宋栀栀要再找一个新的血契对象时的不悦感觉从何而来。 他“啪”地合上了破译之后的文本,直接走进了自己的车里。 流线型的车身在夜空里突兀地掉了个头,风驰电掣地朝着宋栀栀上班的便利店开去。 番外—吸血鬼脑洞(八) 番外—吸血鬼脑洞(八) 宋栀栀那天从江影家离开之后, 准时到了便利店。 她一边打哈欠一边走进了店门。 店里柜台后的年轻男大学生正在清点今天收到的钱,注意到宋栀栀来了, 便抬头看了她一眼。 宋栀栀其实已经很困了, 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她晕晕乎乎地走到柜台后,男大学生便唤了她一声:“栀栀,你怎么了?” 宋栀栀强忍下自己想要打哈欠的欲望说道:“我白天没睡觉, 现在好困。” “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 今天的班我替你上了?”他问道。 宋栀栀寻思着她还要想办法找下一个血契对象,于是瞪大眼说道:“没事, 我过会儿就不困了。” “啊……”他关切地看了眼宋栀栀, 走到一旁从自动咖啡机里给她接了一杯咖啡递过来, “喝吗?” 宋栀栀觉得咖啡很苦, 而且它对人类起作用的提神效果对血族不起作用。 她摆摆手, 正打算拒绝, 结果男大学生先开口了:“加了双份糖。” 宋栀栀低下头小声说道:“那我还是喝了吧。” 她接了过来,对他礼貌性地笑笑。 宋栀栀低头抿了一口咖啡,觉得还是很苦, 但是不好表现出来。 男大学生看了她一眼, 又脸红了。 宋栀栀舔了舔唇, 抬头对上这小伙子年轻帅气的脸, 说不上喜欢, 但也不算讨厌。 她忽然灵机一动,这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备选对象在面前吗? 于是她的困意消了些, 立马有了精神, 叫住了马上就要离开的男大学生。 “你知道那个……咱们城里有血族吗?”宋栀栀觉得咖啡太苦, 往嘴里偷偷塞了一颗糖问道。 “啊……知道啊,之前政府不是下了通知说城里有一位, 但好像攻击性不强,而且由于数量太少,我们要是敢伤害这个珍稀个体还会触犯法律。”男大学生在学校里自然也听到了相关的通知。 “咦——”宋栀栀以为自己的存在是个秘密,没想到所有人都知道城里有一个血族了。 她有点生气,她觉得自己攻击性很强,而且很危险。 “血族据说是昼伏夜出的,栀栀你回家的时候也要小心。”这小伙子叮嘱道。 他一直以为宋栀栀是因为夜班工资高才晚上来上班。 “不然我替你上夜班也行。”他补充了一句。 宋栀栀连忙摆摆手,她继续旁敲侧击:“你怕不怕血族吸血呀?” 无知的年轻男大学生还以为宋栀栀在这方面看不起他,于是笑了笑,朗声说道:“当然不怕了,如果是千年之前,我们可能害怕血族一下,但现在人类的身体强度已经比血族更高了,被血族咬一口应该像被蚊子叮了一口差不多吧?” 宋栀栀想你在胡说,明明很痛。 “真的不怕吗?”宋栀栀不敢置信。 “当然不怕了,既然政府已经把他定性为无害物种了,我们肯定也不用自己吓自己。”他安慰宋栀栀。 “哎……好。”宋栀栀确认他不怕之后,觉得自己成功走出了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要让他接受自己的身份,然后再表明自己想要在他身上种下血契。 被种下血契之后有利有弊,宋栀栀不想坑别人,所以用便利店里的电脑和打印机,写了一个《确认成为宋栀栀的血契对象保证书》,在这份文本里她把可能会遇到的弊端与微不足道的好处一条一条列了出来,最后还留下了一个签字栏,她自己现在上面签了名字。 就算这个不行,不肯在上面签字,她还可以试试下一个。 宋栀栀小心翼翼地把这张纸折叠起来,放进便利店她自己的抽屉里,没敢带回江影家。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敢带回去,但是她就是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 第二天,宋栀栀来到便利店,偷偷摸摸地从柜子里拿出了那份保证书。 她来得很早,年轻男大学生还没有下班,他注意到宋栀栀来了,便顺手给她盛了一碗关东煮,全都是她喜欢的种类。 他端着这碗关东煮,来到休息室,与正在低头研究那份保证书的宋栀栀打了个照面。 宋栀栀听到脚步声,被他一吓,连忙把这张纸收起来。 “吃吗?”这小伙子把关东煮递了过去,笑容很阳光。 “吃呀。”宋栀栀接了过来,用竹签子里心不在焉地戳着碗里的东西。 现在是一个开诚布公的好时机,但她似乎没办法鼓起勇气。 万一人家拒绝她呢? 毕竟成为一名血族的血契对象,应该不是一件太美妙的事情吧? 但是……就这么让血契留在江影身上也不太好,毕竟他自己一直想解了它。 血契这玩意,最重要的还是双方都心甘情愿。 宋栀栀鼓起了脸颊,对于她自己而言,她当然是更愿意给江影种下血契,但是他自己一直排斥的话,她肯定不能强迫他。 她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年轻男大学生听见她叹气,又关切问道:“你怎么啦?” 他觉得宋栀栀最近的状态很奇怪,连续好几天都心情不佳,连吃了东西都没办法让她情绪好起来。 “我……就是……我有一份东西……”宋栀栀把手伸进口袋里,手指触摸到那份保证书。 她本来打算就着这个话题,把那份保证书亮给他看,对他说明情况,让他自己斟酌一下。 但这个时候,宋栀栀抬头看到这个小伙子正把一旁的篮球包背了起来。 她的含糊话语停下,问道:“你喜欢打篮球呀?” “是啊,刚在学校里训练完就直接过来打工了。”他对宋栀栀笑了笑,“改天你也可以来看。” “啊……我……”宋栀栀伸到口袋里的手缩了回去,人家篮球比赛都在白天,她怎么能去呢? “你刚刚要给我看什么东西?”男大学生问道。 “没有什么东西,我记错了。”宋栀栀摇摇头。 她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或许这玩意跟勇气无关,她只是不想给除了江影之外的人种下血契,所以在找各种借口倒闭。 “嗯,那我先走了。”他朝宋栀栀一笑,“说到这个,下周我们就有篮球比赛了,你来看吗?” 宋栀栀摇了摇头说道:“晚上我上班,白天我要睡觉。” “到时候我替你晚班也行。”他推开休息室的门,着急离开,因为再晚了宿舍门禁就会关上,“栀栀,到时候再说吧。” “好呀。”宋栀栀没好意思正面拒绝他的热情邀请。 此时,休息室外店里传来了有客到来的提示音。 “你先回去吧,我招待一下。”宋栀栀朝他挥挥手。 年轻男大学生在门口与江影擦肩而过,他扭过头看了眼那冷漠俊美的男子大踏步走进店里。 江影亦是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的气质模样很像宋栀栀喜欢看的青春恋爱电视剧里的男主角。 他眯起了眼,望向货架后的宋栀栀,她匆匆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开始整理柜台上的东西。 “熟食在旁边的冷藏柜里,挑好了拿过来我可以帮你加热。”宋栀栀看到那走进店里的人迟迟没有动,以为他不知道要买的东西在哪里,便开口提醒道,“你要买什么,跟我说,我也可以帮你拿。” 江影没有说话,他确认这店里只有宋栀栀了。 只是不确定,那个血契还在不在他身上。 江影沉默了一会儿,便走到一旁的货架上,随意取了条薄荷糖下来。 拿到手里一看,还挺熟悉,是宋栀栀很喜欢的那款。 江影走到柜台前,此时的宋栀栀见这位客人迟迟没有应她,便偷偷从口袋里把她的那张保证书拿出来查看。 她到现在都还没决定要把血契种在谁身上,回去又该怎么跟江影交代? 要不把这份保证书给江影,让他帮忙找找? 宋栀栀低头看着保证书上的条款,在心里暗自想道。 结果此时一条薄荷糖被放到了柜台上,有人手指屈起,敲了敲桌面,提醒她赶紧结账。 宋栀栀连忙把这份保证书给收了起来。 江影其实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但宋栀栀看得太入神,所以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他垂眸,看着宋栀栀手里展开的保证书,即便是倒着看,他也把上面的内容看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打印的这份保证书。 也不知道她要把这份保证书交给谁签字…… 江影的红眸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他将手里的薄荷糖推了过去,提醒宋栀栀他的存在。 此时,宋栀栀抬头,撞上了江影的目光。 她吓得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江江……江影?”宋栀栀摸了下自己口袋里的保证书,非常心虚。 江影瞥了她一眼,冷冷地应了声:“嗯。” “你要……要买这个……薄荷糖吗?”宋栀栀手忙脚乱把那条糖拿过来扫码。 “我再买一样。”江影想了想,对她说道。 宋栀栀“哦”了一声,对他说道:“那你去拿。” 江影转过身,来到摆放文具的货架上拿了一支签字笔。 他把这支签字笔递给宋栀栀。 宋栀栀接了过来,冰凉的指尖触到他的指腹,很暖。 她的手恋恋不舍地离开。 宋栀栀低下头,一边扫码一边对江影说:“我还没有找到。” 老实说,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有些愧疚的。 “嗯。”江影的尾音微微上挑,听起来似乎有些开心。 他扫码付钱,把袋子里的签字笔拿了出来。 一道笔帽被打开的声音传来,江影忽然一手撑在了柜台上,倾身而上。 他提前用精神力屏蔽了便利店里的摄像头,因为他接下来的动作可能会像抢劫。 这深夜里的便利店鲜少有人会进来,所以宋栀栀天天上班都能摸鱼。 宋栀栀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但江影已经轻盈一跃,跳到了柜台后。 “你干嘛?”她问道。 结果江影一只手伸了过来,从她口袋里把折叠整齐的保证书给拿了出来。 宋栀栀觉得自己在上面写的内容在江影看来可能会有些幼稚,所以她的脸一红,跳起来想要把保证书拿回:“还我,这是我写的。” 江影单手把她的腰一揽,防止她乱蹦。 他展开这份保证书,看到最后的签字栏里只有宋栀栀一个人的签名。 她还没来得及给别人看,或许马上就会有别的人看到。 江影把保证书放到桌上,把刚买的签字笔拿起来,在签字栏上飞速写下自己的签名。 “好了。”他把保证书还给宋栀栀,“我签上了。” 宋栀栀看到保证书末尾江影笔力遒劲的签名,愣了一瞬,她连忙说道:“你看完上面的内容了吗?” “看完了。”江影对她说。 “你不是要我把血契解了,现在这份保证书你签了,我去哪里再找一个人种血契,把你身上的解了?”宋栀栀把他推开。 “不用别人了,就我吧。”江影对她说。 宋栀栀愣了一瞬:“你不给我抱,为什么要就你吧?” 但是,她嘴上如此说着,却还是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江影的腰。 其实江影每次说不给她抱,最后还是让她抱了。 “行吧。”宋栀栀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小声说道。 许久过后,江影问她:“你饿吗?” 宋栀栀舔了舔唇,她其实不饿,但是不饿也不影响她想要吸食江影的血液。 如非必要,她不会去吸血,所以她强忍下自己的欲望,摇了摇头:“不饿。” 江影:“……” 他又问:“真的不饿吗?” “真的不饿。”宋栀栀笃定答道。 “我饿了。”江影对她说。 “咦?”宋栀栀疑惑抬头。 下一瞬,江影已经低头吻上她。 就是这样,血族宋栀栀与执政官江影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许久,这个梦境逐渐淡去,宋栀栀在清晨的阳光里睁开了双眼。 她把搭在江影腰上的手收回来,揉了揉眼睛,梦境里的一切浮现在脑海里。 宋栀栀马上转过身去,偷偷掀开了江影的睡衣领子。 还好,那漂亮的脖颈尽处没有什么属于血族的兔子标记,宋栀栀放心了。 她盘腿坐在床上,摸着下巴思考…… 不对啊,江影在梦里怎么对她那么凶,不就吸了他两口血吗! 宋栀栀越想越气,伸出手来拍了一下江影的胸膛。 江影被她惊醒,盯着宋栀栀看着。 “怎么?”他启唇问道。 “你在梦里对我好凶。”宋栀栀气呼呼地说。 江影:“?” 他问:“什么梦?” 宋栀栀想了想,思考着现在还早,于是又重新躺下来对江影说了这个梦。 “梦里我是超级珍贵独一无二的血族……” “是因为同族都死光了吗?” “……闭嘴啦!” “我给你下了血契,其实我也不想,但是你对我好凶还叫我把血契给解了。” “我不会解。” “梦里的你要我解了!” “那你打我吧。” 宋栀栀想了想,还是支起身子,在江影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番外—折剑桃花 番外—折剑桃花 在属于灵祇神教的时代里,?无数人已经忘记了她的名讳,甚至连她的模样为何都已经忘却。 但有一人依旧牢牢记得她的名字,?但他从那墟渊里离开之后,?再没有呼唤过她的名字。 “风裳,风裳。” 有人唤她,嗓音清朗,?似山溪流淌。 一瓣桃花落下,?落至树下女子手中一卷书上。 白纸墨迹,密密麻麻的文字描述艰涩难懂的天地奥义,?这是人类修士对世界的猜想,?混沌朦胧,?却闪烁着智慧的光辉。 书中文字距离真正的天地至理还有一段距离,?但谢风裳却读得入神。 那桃花落下,?将她从沉浸的思绪里拉回,?谢风裳才注意到了青君的呼唤。 她合上书,站起身来,抖落一身花瓣。 桃林内,?阳光稀疏洒下,?落至她的脸颊上。 这是一张极为美丽的女子面孔,?清丽出尘,?黑瞳在阳光下闪着如水的光芒。 她的模样从未变过,?但年方十八的她与后来的初代教首气质大相径庭,后来的她更加冷峻无情,?现在的她眉眼间却带着曼妙的天真。 谢风裳走向桃林外,?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她的白裙曳地,望向桃林外执剑的青君。 “你来啦?” 青君笑着看她,?显出些少年的乖巧来——面对心仪的女子时,他就是这副模样。 谢风裳点了点头,精巧的下颌微抬,轻轻“嗯”了一声。 “我在无相域外寻得一块海银石,是炼制宝剑的好材料。” 青君将手里的储物锦囊拿了出来,对谢风裳说道,“我最近习得炼器之术,以这块海银石为你打造一件法宝可好?” 谢风裳长睫垂落,对青君摇了摇头:“不用。” 此界中人大多追求神兵宝器,但很多人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再好的法宝落到无能之人手上,也无法发挥它的效果,同样,真正有实力的人也不会非要绝世神兵不可。 她顿了半晌,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态度太过冷淡,于是抬起了头,对青君笑了笑说道:“师兄,我觉得我现在手中这把剑已经足够好用了。” 青君看着她,有些无奈,他本也这是寻个与她说话的由头而已,谢风裳如此拒绝,难免令他有些挫败。 就好似,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引起她的兴趣一般。 谢风裳除了天赋较常人更好些,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士,她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离家之后便在无相宗里修行。 那个时候,修士的生命不过比常人更长些,并没有什么长生之术,至于普通人便容易遭受疾病困扰,寿命要更短些。 三年前谢风裳的普通人父母染了病死去,青君与她一道回了家,安葬完父母,谢风裳哭得鼻头红红的。 她看着眼前的墓碑,对青君轻声问道:“你说,人为何不能活得长久些?” 为何他们人类就要受制于生老病死法则的掌控? 青君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奇怪:“人活得长久些,烦恼可能就多了,更何况,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规则,我们也无法违背。” “无法违背?” 谢风裳觉得奇怪,“为何无法违背?” “因为天地规则无法更改。” 青君对她说,“人类的力量是渺小的。” “我不这么认为。” 谢风裳说,“此界中有无数我们无法解释的现象与存在,比如那个从来没有人敢踏足的墟渊,青君,你不想去看看吗?” 青君闻言,望着谢风裳柔柔地笑了:“风裳,我不想,知道过多的信息,并不是一件好事。” 谢风裳敛眸,没再说话。 但青君对她说:“你若想去,我会陪你一道去。” 谢风裳对于诺言看得极重,所以青君此言,她一直放在了心上。 思绪拉回,谢风裳望着青君手上的海银石,摇了摇头。 青君问她:“我去用此材料炼器,你可以陪着我一道吗?” “可以。” 谢风裳望着他眨了眨眼,她的语调轻快温柔。 她是无相宗里进步最快的弟子,因为她的世界里除了修炼便只有钻研,平日里能与她说得上话的只有青君。 谢风裳不明白,为何青君每日放在修炼上的时间没有那么多,她的天赋也不弱于青君,但比他用功努力得多的她修为却始终无法将他拉开。 如果说谢风裳的专注与勤奋是她的优势,那么青君那近乎于预言般的直觉便是他与生俱来的过人之处。 对于每一件事,他都能有着异乎寻常的嗅觉,他觉得无用的事情不会去做,他觉得危险的地方他会避开,对于修炼,他亦是如此,当需要休息的时候,他当然也会顺其自然偷懒一下。 如果他们两人一同来到一片森林前,谢风裳会选择披荆斩棘为自己破开一条路来,而青君会选择仔细观察选择迂回通畅的小路,两人用不同的方法,却会在同一时间于树林的尽头相见。 两个人,像两个极端,却难以避免地被对方相互吸引着。 谢风裳看着青君锻剑,风把她的长发吹起,掠过白皙的脸颊。 “风裳。” 青君唤她,“你伸手。” 谢风裳挑眉,朝青君伸出一只手来。 青君握着她的手腕,以她的指尖在那刚锻造好的宝剑剑柄上点了一下。 瞬间,这宝剑仿佛有了生命似的,一条曼妙蜿蜒的红线从剑身上生长开来,一直延伸至剑柄,于剑柄上描摹出桃花似的纹样。 “它是你的了。” 青君对她说,“我知道你前几日金丹初成,这就当做给你的贺礼。” 谢风裳低头,注意到了青君手上有伤,她的指尖轻抚过那伤口问道:“你为求得这海银石受伤了?” 青君忙把手收了回来:“并无大碍。” 谢风裳无法再拒绝,把这柄剑接了过来,既然这柄剑是青君赠予她的,那么她也会一直使用。 “我要去墟渊看看。” 谢风裳将桃花剑收入鞘中,对青君说道,“你与我一同前去。” 青君知道墟渊常人无法踏足,他只当这是一段与谢风裳相携而行的旅途,于是他点头答应。 此去墟渊,路途遥远,两人足足用了两年光景才走过那漫长的距离。 越接近墟渊,谢风裳便越能感觉到青君的退意。 “为何不想去呢?” 谢风裳问他。 “风裳,那里很危险。” 青君抬手拭去女子脸上的汗水。 “生命的尽头是死亡,同样很危险。” 谢风裳说,“自我们出生起,本就是一段走向绝路的旅途。” 青君无奈轻笑:“若要这么说,确实如此,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不仅仅是你我二人的危险。” “你看到了危险,我看到了机会。” 谢风裳反驳青君。 她望着他,漂亮的眼眸里是温柔的水光:“青君,这条路很孤独,我希望有人与我一起走。” 谢风裳的嗓音轻软,青君无法拒绝,他只能与她一道来到了墟渊上方。 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墟渊,一股极大的危机感从青君心底升起。 他的直觉确实敏锐,因为没人能够拒绝直面神明的诱惑。 仅仅与神明对视一眼,便能够参透着世间的法则,配合此界充盈的灵气,无尽长生、独步天下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影。 但是,美妙幻梦的背后是巨大的危机,人类掌握了如此强大的力量,会怎样呢? 这个世界,当真能够承载人类相斗的力量吗? 青君的直觉告诉他,他不能下去,因为只要他看到了墟渊之下的东西,他便无法抵抗这诱惑。 谢风裳却跃跃欲试,她牵起了青君的手,扭过头对青君说道:“我们一道下去吧。” 她喜欢青君,所以不论走哪一条路,她都希望能有青君的陪伴。 青君或许是她心中唯一的一处软肋,谢风裳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好在青君不论何时,都与她站在同一阵线。 但这一次,青君站定在原地,他坚定地对谢风裳摇了摇头:“风裳,不可以下去。” 谢风裳身着一身白衣,年轻的面颊上是少女般的天真与坚定:“青君,你答应过我的,你会陪我一起去看看。” “但是……很危险……”青君永远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怕我们拥有了力量之后便是天翻地覆、天地塌陷?” 谢风裳问。 “是。” 青君回答。 “但若我们不下去,那么我们或许都活不到天地崩毁的时候。” 谢风裳对他说。 “但会有我们的后代延续。” 青君的笑依旧温柔。 “我希望是我活下去,就算这天翻地覆,世界崩塌,我也要亲眼见证这一刻。” 谢风裳执剑而立,手中的桃花剑熠熠生光。 “我有些后悔陪你一道来了这里。” 青君苦笑。 “青君,这是你曾答应我的事。” 谢风裳启唇说道,声音变得冷硬。 “风裳,对不起,我要毁诺了。” 青君摇了摇头,明明白白地对谢风裳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只听见“咔嚓”一道清脆的声音,谢风裳手中桃花剑落地,断为两截。 “好。” 谢风裳对他说,“那我就一个人下去。” “啊……”青君低头看落在地上的断剑,语气怅然。 他弯腰拾起它,但谢风裳已经头也不回地坠入了墟渊之中。 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人类一颗心代表什么意义的谢风裳,把一颗心落在了这里。 她清楚地知晓了她与青君的分歧,并且从两人的三言两语里知道了二人未来的关系。 他们走到了一个分岔路口前,没有误会,也没有辜负,只是单纯地因为观念的不同而分道扬镳。 只是谢风裳做得更加决然些,她将一颗心都抛弃不要了,因为她害怕以后与青君见面时因感情而误事。 谢风裳走进了墟渊中,再没有回无相宗,此后,一个庞大的势力在灵祇神教上崛起,属于灵祇神教的时代来临。 很久很久之后,青君成为无相宗的掌门,世界法则外泄,他的修为也得益于此水涨船高。 青君从始至终都知道他无法拒绝强大的力量,所以他选择不去追逐。 他知道,谢风裳已经没有了心,但他不知道谢风裳的心在哪里。 青君会搜罗世上的心,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将他寻到的心送往灵祇神教。 但青君不知道,谢风裳的一颗心就在他手上的桃花折剑顶端莹莹盛放着。 谢风裳没有拒绝青君的通信,当满腔爱意被剥夺,剩下的便是掠夺与占有。 她站在灵祇神教无法仰望的高塔之上,见青君送来的金匣打开,内里躺着一颗心。 谢风裳望着这颗心,浅浅地笑了,她享受青君对她一厢情愿的爱意。 除非青君选择与她站到同一边,那么她才会选择重新把心融合进自己的身体里。 但是青君没有,二人的分歧始终存在,是水与火的两端,永不可能相融。 后来,无相宗与灵祇神教有次会晤,谢风裳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青君了。 她确信她在想念青君。 谢风裳坐在镜前,身子微侧着,腰线婀娜,她的指尖一点微红,细细描摹在娇嫩的唇上。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唇角微微翘起,而后挽了一块轻纱,覆于面上。 为了保持教首的神秘感,她已经许久没有用真面目示人了。 很久以前还有人唤她谢姑娘、谢道友、风裳或是别的什么,但现在他们都忘记了她的名字,唤她“教首大人”。 谢风裳喜欢这个称呼,她不需要名字,她已经强大到成为了一个符号。 宴会上,谢风裳与青君隔着满室的人遥遥相对,遥远的时光过去,这位初代教首与无相宗掌门的故事从未有人知晓。 谢风裳望着他笑,青君拿起手中酒杯,给她敬了一杯,而后独自饮下。 他唇边的笑带着些无可奈何的苦涩。 青君无法再与她在一个空间里呆下去,他借口酒醉离了席。 谢风裳见他离开,悄然跟上。 青君的身影在华丽长廊里踉跄着,他扶着墙,腰上挂着一柄被他精心修复好的桃花折剑。 谢风裳的身影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 月下廊中,檐角风铃叮当摇晃,人影微移,青君回了头,身后女子身着一袭轻纱,朦胧白纱覆面,露出的眉眼带着锋利的精致,如梦似幻。 青君咳了好几声,他认出了谢风裳。 “青君。” 谢风裳唤他,她又笑了,“你的修为似乎也没有比我低上许多,那墟渊中泄露的秘密,你也得了好处。” “我说过,我知晓我无法拒绝,所以我选择不去触碰。” 青君对谢风裳行了一礼,“教首大人。” 谢风裳倾身而上,她揭了面纱,那如水柔软的布料从她的耳侧肩头滑落,月光洒落,她的红唇妩媚。 “你知道吗……”谢风裳对他轻声说道,“我无法拒绝的,从来不是强横的力量,而是未知。” “我不知道的,我一定要知道;我做不到的,我一定要去试试;我得不到的,我也一定要得到。” 谢风裳踮起脚来看他,“为什么不叫我风裳呢?” 青君俊朗的面容露出些许无奈:“你不喜你的名讳被人知晓。” 谢风裳的目的他心知肚明,她想要把自己打造成新的神明,神明又怎么可能拥有凡人的名讳? “这里没有别人。” 谢风裳抬头,在青君唇上吻了一下,嗓音轻柔。 她的唇一触即分,在他唇上留下一抹殷红。 “风裳,你已没有了心,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青君问她。 “我欲如此。” 谢风裳朝他挑眉,“你若不愿,只管与我相斗。” “灵祇神教行事,过分了些。” 青君对她说。 “我欲如此。” 谢风裳重复了这句话。 “我只是你的目的之一。” 青君说。 “当然。” 谢风裳点头。 “风裳啊……”青君无奈轻叹。 谢风裳的手指贴上他的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我观念不同,没有弥合的可能。” “是。” 青君点头,他即便爱着她,但也从未想过站到谢风裳这一边。 “那我便要看看,这场战争到底是谁赢了。” 谢风裳对青君说。 当然,这一场不同势力之间的相争,没有任何一方是赢家,最后的结局只能是两败俱伤、全盘崩毁。 谢风裳以为她只是在与人斗,但直至最后,她才知道,那墟渊中的神明亦走了出来。 神明要阻止这场战争,却功亏一篑。 谢风裳要杀死江影,自然是要避开与七宗十二派的战争,因为她也意识到了过于激烈的战争会令天地崩溃。 江影没有反击成功,谢风裳不明白他为何有一瞬间的迟疑。 再下一步,她没理解为什么神又把江影救了。 她没有心,她无法理解这一切。 谢风裳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天空碎裂,万卷流云倾泻而下,仿佛末日浩劫。 在那天地的轰鸣声中,她朝青君招了招手。 “过来。” 她高声唤他。 青君瞬息间收剑,扭头望向谢风裳。 在落石与狂风中,他朝她飞了过去,没有任何犹豫。 世界都要毁灭了,阵营之分已经不再重要,青君知道,这一场战争不单独是灵祇神教的错误。 谢风裳拉起了他的手,仰头望向天空。 “我说了,就算天地崩溃,我也要活着看到这一刻。” 谢风裳说。 她看到了天际之上有星河闪现,隐隐有一叶小舟掠过。 连神明都要惧怕她。 青君望着她,还是叹气,他无可奈何。 若谢风裳的愿望简单,那么他会坚定地支持她,但谢风裳的许多决定毁灭人性,他无法背叛自己心中的正义。 所以直至这世界毁灭前的一刻,他才敢反握住她的手。 他是如此的爱着她,甘愿同她一道死去。 谢风裳与他一道坠入无尽的深渊,碎裂的世界挤压着他们的身体。 世界要死了,他们也要死了。 “你后悔吗?” 青君临死之前,问了她一个问题。 连神明都后悔过,那么她谢风裳呢? 谢风裳没有回答青君的问题,她揽着他的脖颈,一串如银铃般的轻笑声传来,婉转清扬。 她是罪恶的开端。 她最终坠入毁尽一切的深渊。 谢风裳,她叫谢风裳。 番外—千灯寺下 番外—千灯寺下 很久以前,?千灯寺下是一片凡人居住的村庄。 村中居民和睦,与千灯寺里的佛修友好相处。 小若十五岁时在山下放风筝,?那形若飞鸟的风筝乘着风飞上天际,?她呆呆地望着,幻想着自己也能修炼,在风中翱翔。 但她的经脉多数不通,?在贫瘠的灵气条件下无法修炼。 甚至于,?她放出的那个风筝被千灯山上的松树卡住了,她也没能取下来。 小若皱着眉,?扯了扯风筝线,?只听到了簌簌枝叶摇动声,?根本没办法把风筝扯回来。 她没敢再继续扯,?怕把风筝线扯断了。 此时,?崖壁上脚步声响起,?小若站在山下望。 她眯起眼,在清晨的阳光中看到有一只手将她卡在山间松树上的风筝摘了下来。 如飞鸟般的风筝被他抛出,乘着风遥遥飞着。 小若鼓起了脸颊,?抬起头看到山上有个身着青色僧袍的小和尚对她点了点头。 这小和尚生得俊朗,?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身形修长,?微笑望向她时,?小若忍不住红了脸。 她扯了下风筝,那风筝线紧紧绷着,?在她手中微微颤动着。 次日,?小若抱着一个小竹篮上了山,?前来迎接她的是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女佛修。 她擦净寺中铜钟上的尘灰,对她温柔笑道:“小姑娘,?从山下来我千灯寺做什么呀?” 小若掀开竹篮上蒙着的灰布,低下头对慧灵说道:“昨日我风筝被山上松树枝叶扯住了线,山上有人帮我取了下来,我特地道谢来了。” 慧灵看到竹篮里装着的是一些新鲜瓜果之类的食物,露水莹莹凝结着,想来这小姑娘应当是精心挑选过。 “咱们千灯寺不收香客私下赠予的东西。” 慧灵对她说。 “哎呀……”小若轻轻叹了口气。 “但是你想要给谁道谢,我可以帮你把他叫出来,当面吃一些瓜果,你的心意也不会浪费。” 慧灵提出建议,因为她知道若是等这姑娘下了山,竹篮里有的瓜果便不能吃了。 “可以呀。” 小若对慧灵描述那小和尚的长相。 慧灵轻轻掩唇,眼中流转着平静温柔的光芒:“是素灵师兄,他现在应当在千灯塔下听枯木大师讲道,我领你过去吧。” “好。” 小若脆生生应下,与慧灵一道走进寺中。 现在的枯木比后来的他年轻些,他盘腿坐在千灯塔下,慢悠悠地讲道,素灵则认真听着。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枯木拿起手中缠着,对素灵宣布下课。 素灵站起身来,扭头看到院外站着小若与慧灵。 “师兄,这小姑娘要想你道谢来着。” 慧灵领着小若走上前来。 小若把自己手中的竹篮递了出去。 素灵微讶,想起了昨日之事,只微笑说了句:“不过举手之劳,麻烦施主了。” 但小若一个凡人亲自上山,这份心意他也不好无视,只能挑了小个的水果收下。 反倒是枯木大师凑了过来,干巴巴的手毫不避讳地拿过一个苹果啃了起来。 “等她下了山,这些水果肯定都不新鲜了。” 枯木大师“咔嚓”咬了一口苹果理直气壮说道,“浪费食物是罪过。” 于是,一个老和尚带着两个小和尚,还有一个凡人姑娘并排坐在千灯塔前的台阶上,一人抱了一个水果在啃。 小若小口小口地吃着,低头的时候,她的目光忍不住转向身边的素灵。 少年的佛修眼中是一片澄净无瑕,他望着远方,目光悠远。 小若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急促,低下的脸颊又红了。 有的时候,喜欢这种感觉根本不知从何而来,但它就是占据了所有的思绪。 小若当然知道素灵是佛修,是不可妄谈情爱的。 在这个时代,对于佛修的限制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若真动了凡心有了尘缘,放下正在修行的佛道去追求也未尝不可。 但这难免破了人家一心修炼的大道。 所以小若只是将此事压在了心里,三五年来,她常常来到千灯寺,与寺中佛修都已熟识。 她唯独不敢接近素灵,只敢远远地望上那么一两眼。 小若明知这感情是错,但她无法放下,又不敢宣之于口,只能在假装不经意时接近他。 素灵有点时候也感到疑惑,他与慧灵在吃斋饭时谈及此事。 “我怎么觉得山下那位小若姑娘看我不太顺眼?” 素灵咬了一口馒头问道。 慧灵与小若更熟识些,她的一颗佛心并不比素灵差,所以她也搞不懂小若的举动,只轻轻皱了眉,老实说道:“我也不知。” “真奇怪啊。” 素灵根本不知道一位姑娘对他极力掩藏的心意,只如此感叹了一声。 夜晚时,小若在灯下托着腮发呆,她一闭上眼,脑海里便出现了素灵的脸。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灯盏按灭,垂下的发丝微微摇晃着。 小若睡着了,梦里依旧是素灵的身影。 越告诫自己这段感情是错误的,她心中的那份恋慕便愈浓烈。 直至最后,心魔顿生。 当那一只小小的心魔在小若脑海里诞生时,她对这姑娘轻声哄诱道:“小若,你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小若紧闭着双眼,皱着眉,她在梦里对心魔说:“我不可以,他是个善良的人,如果知道我有这份执念,或许会选择渡我,遂了我这份心愿,那他的修行怎么办?” 她当然知道素灵是一位多么善良的佛修,他的一颗心近乎于澄澈无瑕,他的未来不可限量,她没有道理去阻拦他,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她都不敢尝试。 “但是呀,修行了又怎么样? 难道他孤苦过一生,就会快乐幸福了吗?” 心魔嘻嘻笑着问。 “我不会这么做。” 小若对心魔坚定说道。 “小若,你想与他在一起,情与爱本就会让你想要将他占为己有。” 心魔对小若低声说道。 心魔的语气笃定,因为它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力量在不断增长着。 这个小姑娘,嘴上说着不想,但那欲望是无法压抑的。 小若自从梦到心魔之后,便再没有上千灯寺,因为她担心自己一看到素灵,便会忍不住将自己的心意诉说出来。 她怕自己隐藏着的爱意扰了他的修行,小心翼翼地藏起,直到那执念堆积成魔。 慧灵在千灯寺中扫着院子里的落叶,对坐在佛像下念经的素灵疑惑问道:“咦,山下那小姑娘似乎很久没有来了。” 素灵数着念珠的修长手指一顿,心中有些疑惑,只轻轻“嗯”了一声。 再听到小若的消息,是山下村里的村长亲自上前,请千灯寺的佛修救她一命。 枯木大师记得小若,手执禅杖问道:“她怎么了?” “她屋中黑气缭绕,请人去看时,仿佛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老村长焦急地抹了下额头的汗水。 “我随你一道去看看。” 枯木大师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他来到山下,小若躺在床上,身形瘦削,想来已受心魔困扰已久。 枯木大师一看便知这姑娘的心魔从何而来。 他轻叹一声,把素灵叫下了山。 素灵推门进来的时候,发出了“吱呀”一声,侧躺在床上的小若微微睁了眼。 她的眼眯着,在混沌之中摇了摇头。 不,她不想连累他。 但是素灵已经走了过来,枯木对他说明情况。 素灵闻言微讶,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只轻声说道:“原来她喜欢我,思慕成疾,而生心魔?” 枯木大师点了点头,望向素灵的眼眸平静。 “是我的错。” 素灵低头,他做什么事都看起来轻描淡写,似乎没把任何一件事放在心上。 “嗯。” 枯木大师知晓了素灵的决定。 “不要……”小若躺在床上,轻声开口唤道。 她最不想的就是这件事的发生。 素灵挥出的袖子把她的眸敛上,他对枯木大师柔声说:“她的心魔我当渡之。” “心魔会啃噬心脉。” 枯木对他说,“你活不长久。” “我会尽力将心魔困住,让它不要逃逸而出为祸众生,世上能人异士如此多,总有可以降伏它的。” 素灵点了点头。 “你的修行会因此而废。” 枯木再次提醒他。 “修行亦不重要,红尘俗世,都不重要。” 素灵微微笑着,“我惟愿众生安宁。” 枯木大师的禅杖在地上敲了敲,他转身走出门去。 素灵为小若渡了心魔。 没有什么妄图将佛修拉入红尘的情感纠葛,两个人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两句,双方都理智且聪明。 素灵对小若没有什么感情,但她的情因他而起,他要负责。 小若从始至终,都没想要破了素灵的修行,但事与愿违。 有的时候,有些事就是如此无可奈何又无法避免。 素灵离开的时候,眉宇间隐隐带着黑气。 小若的心魔已经被他渡走,她不会再记得对他的情感,只知道千灯寺里有位素灵佛修而已。 归去千灯寺的素灵常常夜不能寐,原本平静无波的识海里时常传来心魔的低语。 “她如此喜欢你,你为何不能回应她?” “她从未对我说过。” “她害怕误了你的修行,你看,她爱你爱到这个地步。” “那又如何?” 素灵微微笑着,望着他识海里的那一团黑色雾气,“她已不受情爱所扰,心魔也不在她的身上了。” “你甘心吗?” 心魔觉得素灵无懈可击。 “我心甘情愿。” “所以你应当也对她有情吧?” 心魔寻找素灵话语中的漏洞。 “她的情因我所起,我要负责,但并不代表我要对她有情。” 素灵看着那心魔愈退愈远,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年后的冬日落雪,素灵眉宇间的黑气愈发浓重,他不得不日夜跪坐在佛像下念诵经文压制心魔。 此时,一名年轻的女子挽着身边一位高大的男子,一道来到千灯寺里求签。 这年轻漂亮的女子自然就是被渡去心魔之后的小若,她对素灵的情感一并被带走,后来又认识了新的良人,两人很般配,并且准备择日成婚。 小若挽着身侧男子的手臂,面上是幸福表情。 素灵念诵经文的声音停顿下来。 他问:“施主求什么签?” “求个姻缘签。” 小若笑眯眯地对素灵说。 “好。” 素灵答,手中经筒泛起光芒。 “我们在腊月初八成婚,不知道那一天是不是好日子。” 小若自然是认得素灵的,她熟稔说道。 “施主,是上上签。” 素灵将手中签文递给小若。 那素白的手指接了过来,素灵抬眸时撞上小若的视线。 她看向他,是坦诚真诚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躲闪与掩藏。 素灵笑了,目送一对璧人相携归去。 小若心魔的真相,只有枯木大师与他知晓,但后来那心魔啃噬他的心脉之后愈发强大,连慧灵也瞒不住了。 慧灵望着虚弱的素灵,有些慌,她安慰素灵道:“无相宗的韩潜长老出关了,他应当能降伏心魔,师兄你且再撑一会儿。” 素灵轻咳一声,声音细若游丝:“不用。” 他余下的生命力还能让他撑下去,但当他尽力求生时会让心魔逃窜。 所以他选择用余下的生命力来困住心魔。 在弥留之际,心魔在他的识海里哀叹一声。 “素灵,你又何必,放我离开,你便能活。” “放你离开,会有危险。” “直到被真正降伏之前,噬人心脉是我的天性。” “所以你不能离开。” “你的命可比旁人贵重多了,至少比那凡人姑娘宝贵。” “都是人,何来高低贵贱之分?” “算了……算了……”心魔喃喃自语,“若没有你为她取下风筝看她的那一眼,也不会有我。” “你的心很好看,有八种颜色,我吃完你的神识与灵魂之后,这颗心我勉强不动。” 心魔嗤笑一声,“如此寡淡无味的心,想必也不好吃。” 但是下一刻,心魔已经被一种莫名的吸力拉走,它被关到了韩潜的识海之中。 韩潜可不是素灵,他有一百种方法让这心魔沉睡在他的识海里发不出声来,那时永久的监牢。 他望着素灵苍白的面颊,哀叹一声:“我出关晚了。” 但若不是他闭关领悟修炼之法,他也没有能力降伏这心魔。 一切皆有命数。 素灵微笑看着韩潜:“多谢韩长老,我全身上下,剩不下什么了,只余下这颗心还未被这心魔啃噬,便赠给韩长老,就当做报答降伏心魔之恩。” 语毕,他闭上双眼,身体化作舍利,内里包裹着一颗心。 韩潜愣了一瞬,回头望向站在禅房外的枯木大师。 “素灵怎么会有的心魔?” 他好奇问道。 枯木面露哀色,将此事对韩潜说明。 “如此么……”韩潜将枯木大师递过来的佛龛钥匙收入怀中,闻言只能轻叹一声。 “此事又有谁错呢?” 他问枯木。 “那姑娘没有错,心魔天性如此,也没有错,素灵担起了他的责任,也没有错。” 枯木说。 “所以?” 韩潜的脚踏上千灯寺里的落叶,发出沙沙声响。 “情也无错,爱也无错,只是所爱非人。” 枯木对着韩潜眨了眨眼,“就如此吧。” “枯木,你不怨吗,一个好好的徒弟就这么因此事而死?” 韩潜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为何要怨?” 枯木反问,“韩长老,素灵没有对他的选择后悔。” “是我着相了。” 韩潜释然一笑。 韩潜踏步走出千灯寺,寺外千灯盛放,飞上天际。 他带着手中金匣,还有一个隐秘的故事,离开了千灯寺。 番外-关于江江栀栀的小脑洞 番外-关于江江栀栀的小脑洞 【和亲公主x暴君】 “飒——” 是一道箭矢的破空之声,?它命中一只信隼,那飞翔的鸟儿合着箭矢上的翎羽一道坠落。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骑在一匹黑狼上的少女收了弓箭,?迎着阳光的面颊白皙精致,白狐皮毛制的大氅落在她的身后,轻盈又蓬松。 侍从将信隼携带着的书信呈了上来。 “王上,?中原和亲的公主已经在路上了,?她会带着中原送来的金银与物资一道前来。” 侍从恭敬说道。 “嗯。” 少女微微颔首,纤密的长睫轻颤。 她接过书信,?小声嘟哝了一句:“还送个公主过来,?还不如多送一些食物与财宝。” “王上,?她将会成为你的王后。” 侍从替她取过黑狼球球身上披挂着的缰绳,?提醒道。 宋栀栀微微惊讶:“他们为什么要觉得我需要一个王后?” “或许是在与中原的战争中,?您一箭取下地方首领的首级,?令他们不敢相信你是女子,即便我们多次解释我们草原部落里的王上是个年轻姑娘,他们的使臣也不相信,?只说我们部落中人太狡猾,?连这种谎都撒。” 侍从解释。 “他们中原的观念真的很奇怪。” 宋栀栀低头拨弄着手中长弓上的弓弦,?让紧绷的弦微微颤动着。 “由于王上您在战场上的表现实在太过勇猛,?所以中原流传着您残暴无度、杀人饮血的传说。” 侍从护送着宋栀栀回宫殿,?一边走着一边提醒道。 “我没做过这事,他们胡说。” 宋栀栀气呼呼,?她的脸颊鼓了起来。 近距离看着这年轻漂亮的姑娘,?确实很难想象她便是带领草原部落入侵中原,?将中原士兵打得节节败退的首领。 “要不是咱们草原的物资不够平民生活了,我也不会去做这事。” 她舔了舔唇,?轻笑一声,“你看,他们这不是乖乖送来了东西?” 说到送来的东西,宋栀栀的话语一顿,因为她想到了随着车队而来的“和亲公主。” 这倒是个难题。 “那么来和亲的公主怎么办?” 侍从继续问道。 “我知道他们中原的规矩。” 宋栀栀领着一队人走进宫殿之中,扭过头对侍从严肃说道,“一般这种来和亲的公主,在他们京城之中都混得很差,没地位没势力才会被送出来骗我们这些外族人。” “似……似乎有几分道理。” 侍从呆呆应了一声,他觉得宋栀栀说得很对,“那王上您准备让她打道回府吗?” “想来那公主在她原本呆着的地方也是一个可怜人,我也不好让她回去。” 宋栀栀挠挠头说道,“不然送回去一个,他们又塞一个怎么办……” “正好我暂时也没有婚嫁的打算,就让她顶着个王后的位置,好好安顿算了。” 宋栀栀有自己的考虑。 “所以婚礼还是举办?” 侍从问。 “办呗,就按他们中原的规矩,我会去对那位公主说明情况。” 宋栀栀轻咳一声,不好意思说道。 第一次搞婚礼,她还有些紧张。 而此时,距离王宫有千余里的路上,有人倚靠在马车的榻上。 这辆马车是属于“和亲公主”的位置,但此时坐在马车里的人显然不是女子。 他的面容俊美,慵懒微掀的眼睫下是幽深的红眸,目光带着些漠然与无情。 他名唤江影,是中原最有名的杀手,擅长伪装藏匿之术,杀人于无形。 中原的皇帝听闻他有此能力,便以千金酬谢,请他取下草原部落君王的首级。 在出行前,负责对接此次任务的大臣把那位草原部落上的君王有多残暴描述得天花乱坠,对江影说他若是能将他杀了便是为民除害。 结果江影只冷冷吐字问道:“三千两黄金。” “行。” 大臣擦了擦汗。 江影自然是准备扮作前去和亲的公主,在新婚之夜趁成婚的君王不备将他杀死。 已经在心里拟好了计划,江影抿着薄唇,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草原风光,目光漠然且坚定。 而此时在王宫里的宋栀栀早已布置好了成亲的大殿,她听说过一些中原的规矩,知道他们中原女子对于成亲的礼节极其看重,所以在这方面,她也没打算亏待她。 主要是宋栀栀一脑补到来和亲的公主身世凄惨,便觉得可怜,所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尊重。 “王上,给那位公主的婚服已经准备好了,您要去看看吗?” 侍女走了上来,娇声问道。 “好呀。” 宋栀栀扭头,与两列侍女来到房间里,看到了衣架上挂着的火红婚服。 她瞧着那刺绣的纹样好看,款式也新颖,忍不住走上前去,将这套衣裙放到身前比了下。 “哎呀,真好看。” 宋栀栀拿着衣裙看着镜中的自己,“回头也给我做一件吧。” “王上,这纹样的布料只有两匹,都用来制作这婚服了。” 侍女惶恐说道。 “无事,到时候我找那位公主借来穿一穿也是可以的。” 宋栀栀将它挂回一架上。 她开始询问婚礼的各项事宜。 “婚房放在主殿吧。” 宋栀栀摸着下巴说,“但是我不喜欢与人住在一处,到时候给她再准备一处舒适的宫殿。” “对了,她若是来的话,我也应该给她准备一些日常用度的东西,对吧?” 宋栀栀大手一挥,“就按我宫里的给她来一套,对了,我常用的那个栀子花味道的香膏我很喜欢,也送给她一份吧。” 她确定好各项事务都没有问题之后,这才离开。 所以,当江影抵达草原部落的都城时,便受到了热烈欢迎。 “江大人,有诈。” 与他一道前来接应的使臣来到马车里,冷静地向江影报告情况。 “哦。” 江影的长睫半掀,冷声应了句。 不论他要杀的人是否有警惕,他们最终都化为他的刀下亡魂。 “江大人,您准备何时易容?” 使臣又问。 “等入宫。” 江影嫌弃此人太烦,手指微抬,以内力将使臣推出马车外。 入宫之后,他们中原来的队伍在偏殿安顿。 待江影走出马车时,他已使了易容之术,倒也是个女子身姿,面容以轻纱半掩着,露出一双漂亮的凤目来。 宋栀栀派来的侍从连忙将这消息传下去。 “王上,他们说来和亲的公主生得很好看。” 侍女在宋栀栀耳边小声说道。 宋栀栀生气了:“好看? 能有我好看吗?” “自然是不及王上半分。” 侍女求生欲望很强烈。 宋栀栀满意了,对着镜子将红唇细细描摹,为了表示对中原公主的尊重,她自然是好好打扮了。 而这边她派去的人已经把江影迎到了宫殿里,几位侍女迎了上来,本准备伺候江影沐浴,但被他强硬拒绝了。 江影摇了摇头,让他们不要走进房间里。 “如果公主……公主您不愿意让我们伺候的话,那么王上特意送给您的香膏请一定要用。” 侍女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呈了上来,“王上说这是她自己也常用的……不是……也喜欢的味道,材料罕见,非常珍贵。” 江影:“……”什么王上自己也用? 他瞥了眼那小盒子,只将他拈了起来。 作为杀手,他自然不会用会让他身上沾上味道的东西。 江影只是轻轻嗅了嗅那盒子里香膏的味道,是轻甜的栀子花香。 那位草原上的暴君品味很怪,江影想。 他抬眸看到了挂在衣架上的婚服,款式大气,并没有男女之分,考虑到不知道和亲公主的身材,这婚服还可以自由调节大小。 江影发誓,他接下这个单子之所以要那么多钱,不是因为人太难杀,而是因为他要穿个婚服与人成亲。 他不想的,这还是第一次成亲。 但是他们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江影把那婚服披上,杀人于瞬息之间的匕首冥昭被他别在腰间。 他揭下面纱,容貌没有太大变化,他只是运用易容缩骨之术将身形与面部轮廓变得更像女子了些。 反正待会儿一直要盖着红盖头,等到揭开盖头之时,便是那位君王的死期,所以江影没有打算易容。 他将红盖头盖在头顶,安静坐在镜前。 等到婚礼之时,宋栀栀倒是一身红裙盛装出席了,她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因为她派去的使节把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让中原那边的人相信她是个女的。 这一下把中原来的使臣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他想向江影传递消息,但无奈身边都是草原部落这边的人,他只能站在人堆里瑟瑟发抖。 使臣原本以为那君王会被美色所惑放下警惕,但现在还怎么用美色|诱惑啊? 当然,江影本也没打算用美色|诱惑,他打算在洞房里等宋栀栀靠近他三尺之内便出手。 “你……你们草原部落的人好生狡猾,你们的王上明明是女子,却骗了我们一位公主过来和亲!” 使臣只能对身边的侍从控诉道。 “什么? 使臣大人,你在说些什么?” 侍从疑惑,“我们宁愿你们多送两千担粮食,也不要送个公主过来,而且我们派去的使节说了很多遍了,我们王上就是女子,你们非是不信,现在还反过来说我们狡猾?” “你们让女子与我们公主成婚,怎么能如此侮辱人?” 美人计无法生效,使臣无能狂怒。 “我们王上亲自来了,再说这礼节那一点慢待了?” 侍从命人把他拖下去,这是他们的地盘,岂能让他一个使臣指手画脚,“你们中原人好生奇怪,回偏殿休息吧你。” 此时在堂下爆发的小小争吵自然没有引起宋栀栀的注意。 因为她按照礼数,牵起了你那“和亲公主”的手。 她摸了一下,觉得这公主手有些大,比她的还大,而且“她”的手有些冷。 想必是在中原的京城里住在冷宫里,连饭都吃不饱才营养不良,宋栀栀唏嘘。 不过,既然这位可怜的公主到了她这里,她也不会再慢待她。 于是,宋栀栀安慰性地捏了捏这“和亲公主”的手背。 而一直盖着红盖头的江影只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小手把他牵了起来。 那手指抚了一下他的手,最后还捏了一下他的手背。 江影:“……”这草原君王好色。 他已经打算好待会儿怎么杀他了,一刀穿心,干脆利落。 江影确实没摸过女子的手,所以根本没察觉出来这牵着他的小手是属于女子的。 他被宋栀栀牵着,一路走入洞房之内。 这洞房其实就是宋栀栀自己的房间,她为了表示自己的尊重,所以把她居住的主殿布置为成亲之地。 一走进房间,江影便敏锐地嗅到了他曾经在香膏盒子里闻到的栀子花香味。 他觉得这个草原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真的越来越怪了。 宋栀栀反身关上了门,嘈杂声渐渐远去。 江影坐在床上,听着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的手放在腰际,准备将冥昭拔出。 但此时,宋栀栀没有如他所料一般迫不及待地靠近,她停在了他三步之外。 ——正好停在了他有把握的攻击距离之外。 宋栀栀其实是有些紧张的,她将桌上用来喝交杯酒的酒杯拿起,还以为里面装的是清水,她仰脖饮下用来壮胆,让自己冷静。 “那个……”宋栀栀开口试探性地说道,“我……” 她搓着衣角,打算对这位“和亲公主”表明自己的身份。 红盖头下的江影:“!!!” 瞳孔地震。 不是……这……为何是个姑娘? 江影放在腰际的手微微颤了颤。 宋栀栀不擅长饮酒,所以喝了两下交杯酒里的酒,觉得有些晕乎乎。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此时,震惊的江影也忘了他现在还是“和亲公主”,只开口冷声问道:“你是草原部落的君王?” 宋栀栀被酒醉得意识有些模糊,所以没注意到红盖头下是低醇好听的男子声音,她点了点头,呆呆说道:“我是啊。” 确认了她的身份,管她男的女的,只要是他的任务目标,杀了便是。 江影将头上红盖头一掀,露出一张俊美绝伦的脸来,他的身上骨骼咔啦作响,身形瞬间恢复为原来的高度。 宋栀栀只感觉到一道高大颀长的阴影压了下来。 她“哎呀”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 江影手中冥昭出鞘,凝眸望着宋栀栀,这姑娘一双漂亮的眼眸泛着微微的水光,仿佛一只无害的小狗,她的身形小巧,缀在鬓边的流苏微微摇晃。 他的眸光微闪,手里攻击慢了一瞬。 宋栀栀感觉到杀意的靠近,下意识地闪身避开,她有些醉了,意识模糊,方向感也很不好。 所以她躲避的身形微微摇晃,直接倒向了江影的怀里。 江影没料到她是这走位,下意识被他软软的身子给接住了。 “你怎么这么高了呀?” 宋栀栀栽进他怀里,眨眨眼说道,她的吐息又轻又软,拂过他的脸颊。 宋栀栀温暖的手抚上他的眉峰:“你们中原的公主,都这么高吗?” 江影还没忘了自己的目的,手腕翻转,手底冥昭上翻,准备将它刺入宋栀栀的后背。 但宋栀栀有着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她在江影的怀里翻了个身,柔软的身子擦过他的胸膛。 江影的呼吸一滞,又放松了警惕。 宋栀栀反手握住江影拿着冥昭的手,将冥昭从他手里抽出。 江影感受到了这姑娘武力的强劲,她的力气很大,可以与他抗衡。 “是刀。” 宋栀栀趴在他的肩膀说道,“不要玩了,会割伤自己的。” 江影:“……”他抬手将宋栀栀搭在他肩膀上的脑袋挪开,因为宋栀栀的呼吸撩得他脸颊很痒。 宋栀栀把冥昭丢到房间里的角落,匕首落地,发出“当啷”一声。 江影想去拿回来,但宋栀栀一直黏着他,她的力气很大,抱着他就像一坨强力胶水。 宋栀栀一头撞进江影怀里,把他推到床上,自己扑了上来。 江影:“……”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其实有力气推开宋栀栀,所以他决定试试。 江影抬手,胡乱搭上宋栀栀身体上某一处,内力运起,准备将她抱得极紧的身子推开。 但他的掌心之下,是一片绵软与温暖。 “你摸我胸做什么?” 宋栀栀低头,疑惑问道。 江影这才反应过来,聚集起的内力瞬间松懈,绯色漫上脸颊。 他启唇,冷声说道:“抱歉。” 抱歉? 他在抱歉什么? 她不久之后就会是死人,他何必对死人道歉? 宋栀栀眨了眨眼,两手捧起了江影的脸庞:“你好像是个男的。” 江影:“?”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酒醉的宋栀栀大脑运转能力很弱,她疑惑地自言自语:“中原的公主,怎么是男的。” 江影松懈了内力,一时半会儿没法再聚集起来,只对宋栀栀说道:“你还不从我身上离开?” 宋栀栀低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把严整的红色婚服蹭得皱巴巴:“我们是成亲了的。” 江影:“……”这单子我不做了,钱我不要了。 宋栀栀问:“你没有用我给你的香膏?” 江影:“……”我为什么要用? “很香的,你闻闻。” 宋栀栀抬起了自己的手腕,凑到了江影的鼻下。 一股芬芳柔软的栀子花香沁入江影的鼻间,他的呼吸乱了。 “你没用就是你亏了。” 宋栀栀一只手牢牢揽住江影的腰说道。 她的力气真的很大,再加上江影被她柔软的身躯贴着,心神难免松懈,所以江影没能挣脱宋栀栀手臂的禁锢。 他只能被她抱着,并且僵硬着身子,任凭她在他身上乱蹭。 宋栀栀心里想着既然是成亲之夜,按照礼数成亲的双方要在床上一道睡一晚,所以酒醉的她抱着江影一起躺在床上。 “这是我的房间,这是我的床,只给你睡一晚上,明天你就要去别处睡。” 宋栀栀抱着江影,小声提醒道。 江影:“……”我现在就可以走。 他一言不发,但宋栀栀自言自语得很欢快。 江影望着帘幔外红烛摇晃,听着宋栀栀在他耳边絮絮叨叨,面无表情。 最后是宋栀栀抬头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并且说了一声“晚安”。 江影还被她抱着动不了,他实际上也不太敢动,因为少女的身躯就这么紧紧贴着他,难免擦枪走火。 他沉默着,最后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 三千两黄金,他不要了。 次日是宋栀栀先睁开了双眼,她在江影怀里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昏沉。 她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是身边躺着的那个高大男子却令他无法忽视。 这……这这这? ! 宋栀栀瞪大了眼,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江影,关于昨晚的记忆模糊。 她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衫,幸好幸好,还是完整的。 宋栀栀看到她自己也很喜欢的那套婚服穿在这俊美男子的身上,这婚服款式简约,分不出男女,所以穿在他身上倒也合衬,更显得他帅气。 不对不对,她怎么开始思考这人帅不帅起来了,现在的首要问题不是他是谁,他从哪里来吗? 宋栀栀很冷静地摇了摇江影的身子,把他摇醒。 江影睁开眼睛,抬眸瞥了一眼宋栀栀,眸中闪过一丝茫然,关于昨晚的记忆涌上。 “你是谁,你怎么穿着和亲公主的婚服,你怎么到我床上了?” 宋栀栀扁着嘴问他。 江影觉得宋栀栀这个问题凑不要脸:“是你把我推上来的。” 宋栀栀觉得很抱歉:“我不擅长饮酒,昨晚应当是喝了酒。” 江影翻身坐起,想直接离开,但宋栀栀拽住了他的袖子:“和亲的公主呢? 你把她怎么了?” 江影整理衣袍:“我就是。” 他不打算要那三千两黄金了,因为他很可能对宋栀栀下不了手。 这姑娘有着一种莫名的魔力,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的杀意击碎。 而且她力气还很大,正面打,他还不一定打得过她。 “这是怎么回事!” 宋栀栀惊了,“你们中原人怎么这样,送假货过来?” 江影烦死她了,主要是宋栀栀还一直拽着他的袖子,他不好走,于是他将中原皇帝的计划和盘托出。 “哦——”宋栀栀长长地应了声,“原来是这样!” “我懒得杀你了。” 江影把袖子从宋栀栀手里抽回来,准备离开。 没想到宋栀栀一个闪身抱住了他的腰:“你走什么走,衣服还我!” 江影:“我回去换了就还给你。” 宋栀栀觉得她亏了,因为中原送了个和亲公主过来,少给了她几千担的粮食。 “你回去,让皇帝再给我送两千担粮食过来。” 宋栀栀讨价还价。 江影拗不过她,第一次做了赔本生意:“我给你买。” “你好像要骗我。” 宋栀栀根本就没打算放江影离开。 “我不会骗你。” 江影说话自然是算话的。 宋栀栀不让他走了,索性把脑袋贴在他背上蹭了蹭:“不管了,反正中原给我送了个人过来,你不可以走了。” 江影的手覆在宋栀栀抱住他腰的手背上,他好无奈,但也只能点了点头。 至于后来—— 等待在偏殿里准备接应的使臣迟迟没有等待草原部落君王的项上人头,反而收到了江影的传信。 “三千两黄金,不要了。” 信上如是说。 使臣:“?” 怎会如此? 他灰溜溜回了中原。 从此之后,江湖里少了一个强大杀手的传说。 倒是每逢冬季,草原部落的人都会到中原边境打劫。 而中原皇帝忌惮他们的君王,准备再派杀手前去,但都被拒绝,拒绝的理由非常一致,连他们业内著名的第一杀手江影都栽在那暴君手上,他们哪敢上? 草原部落的宫殿里,那位存在于江湖传说里的江影看着靠在他怀里睡觉的宋栀栀,他在心里想,他确实是栽她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