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纪实》 第一章 耳鸣 “姓名？” “罗桓。” “哪里不舒服？” “耳鸣，幻听。” 医院里的病人不多，标志性的白色走廊上人影稀疏，就诊室里只有罗桓一个就医的病号。 江州是正儿八经的八九线城市，医院数来数去也就那几所，这儿是其中顶好的那个。 就医的人不多，说明江州人民健康水平显着提高，这是好事儿。 稳稳坐好的罗桓与有荣焉，觉得倍有面子，于是满意地点点头，把目光投向办公桌后的年轻医生。 身穿白大褂，一幅金丝框眼镜，还有一张嫩到让人怀疑能否担得起主治医生这名头的温文面庞。 这就是罗桓脑海中的第一印象。 “耳鸣？” 面嫩医生停下了核对挂号资料的动作，偏过头：“挂号处的人没告诉你，耳鸣要去五官科吗？怎么来了神经内科？” “去了，但没查出什么问题，那边的医生怀疑是神经性耳鸣，就叫我来周医生您这瞧瞧。” 自来熟的罗桓把背上的咖啡色双肩包拎到腿上，老神在在地应道。 虽然是来看病的，他脸上却没半点紧张，放松的很，熟稔语气不像是挂号就医的，反而像是来叙旧的。 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顿病情描述。 但他对面的医生听着听着却渐渐蹙起了眉：“你的意思是，耳边常有规律性的金属颤音传过来，而且越靠近板砖越明显？”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把耳鸣和板砖搁在一块，并且以这种方式将二者紧密联系起来。 周德医生能够想到二者间唯一的关联，就是板砖拍脸造成的耳鸣后遗症，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面前病人的表述出现问题，于是略有些疑惑地又问了一遍。 “是的没错！” 但他得到的，是罗桓毫不犹豫、可以说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但我需要纠正周医生您的说法，不是任何一块板砖，只有特定的板砖才有这种效果。” 罗桓又补了一句。 听到这儿，正常人都会觉得这人的脑回路着实有点清奇，但周德做医生有些年了，比较严谨，所以想了想还是追问下去：“怎么个特定法？” 啪！ 话刚出口，一块板砖就拍在了桌面上，震得保温杯里的白开水荡起一圈小小涟漪。 四四方方，棱角分明，周身是一水儿的青色，表面光滑，润的像是浸了层水，卖相极好。 “喏，就这块。” 周医生总算清楚，面前这位病患的双肩包是干嘛用的了，感情就是放砖头用的。 他蹙着眉，盯着办公桌上的青砖，探出手来回掂量。 这确实是块普通的青砖，除了表面光滑些之外和其它青砖并无不同。 “那有什么负面影响和耳鸣一起出现吗？比如眩晕、四肢无力等情况？” “没有，每天到点就嗡嗡嗡的，比闹钟还准，起先我以为里面藏了个闹钟，可问了周围的人才知道别人听不到。要说负面影响吧，还真没有，也不觉得烦，反而精神状态也有极大的改善。 总之就是倍儿爽，我都怀疑是不是上辈子的福报来了。” 耐心听完的周医生终于确认了一件事：眼前这个叫做罗桓的年轻人，指定是有什么大病。 自他从医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这样离谱的病情描述，完全没有病理上的依据，如果不是成心捣乱，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周医生将青砖推回去，酝酿着措辞， “罗先生，公民挂号就医的选择是自由的，但我仍然建议你去隔壁精神科看一下。” ...... ...... “什么叫建议在监护人陪同下去精神科就诊？！” 监护人是没有的，罗桓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过，不久前终于完成了经济自由的小目标，在江州这个生活节奏不那么快的小城市定居下来，过上了悠闲的躺平生活。 但这不是重点，回到家歪倒在沙发上的罗桓拧着眉毛，还算年轻的脸皱成了包子。 “描述是离谱了点，可也不至于被当成精神病吧！” 周医生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但罗桓知道，医院里从自己嘴里蹦出来的每句话，都比真金还真。 他的确听到避不开的金属颤音，也确实是离包里的青砖越近，声音就越明显。 而且这极具辨识性的声音旁人还听不到，无法取信于人，否则也不至于得到那样的建议。 起初，罗桓还对现代医学抱有希望，寻思着可能是某种罕见的病症，直到请假跑了三家医院，才明白这可能不是病。 “不是我的问题，那就是...” 罗桓的视线缓缓下移，停在靠着双肩包的水润青砖上。 耳鸣的毛病，就是得到这块砖以后落下的。 那么青砖是哪儿来的呢？ 路边捡的。 青砖是周五捡的，医院是周一去的。 哪儿捡的呢？ 小区门口的花坛里。 是罗桓为了防止被小区里不栓绳的恶犬追咬，随手捡来的防身武器，后来见它水润通透、卖相不俗，就没丢掉，带回了房里。 回忆了一番，确定了从地点找不出砖头的来历，罗桓歪着脑袋凑近青砖，屈指往上边咚咚敲了两下， “你是打哪儿来的？吱个声也好啊。” 万万没想到，这句话，就像是开门的钥匙，自打捡来以后就再没动静的砖头啪嗒一声裂了个小口。 趴在茶几上靠着双肩包的青砖居然果真给了反应。 此刻的罗桓，像极了站在四十大盗藏宝洞口，刚刚喊出‘芝麻开门’的阿里巴巴。 属于他的宝藏缓缓开启。 一道又一道细小的裂隙从罗桓敲击的地方出现，在眨眼之间布满了青砖表面，柔和却明晰的青光从那些狭窄的缝隙中透出来。 冽然如碧水的光，道道交织，纠缠在一块儿，很快将整块青砖淹没，余光点亮了整片视野。那些挡着光的碎裂砖皮也碎成砂砾般的小块儿，被冲下来，积在茶几的透明玻璃面儿上。 罗桓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带着七分惊讶和三分欣赏。 震惊是必要的，毕竟这场面只在电影里见过；欣赏则是出于对美的赞叹。 这一幕无疑是极好看的，澹澹的青光婉转流连，水流一般灵动顺滑，又如晨雾一样飘忽不定。 完全没有预料中的邪性，反而很养眼。 人们对美好的事物都是天然有好感的，所以无形之中，罗桓对眼前怪事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提高了不少，至少不觉得害怕和惊怖。 在罗桓的观感中，眼前是暗投明珠荡去积尘，青砖内里的事物，剥去了障目的砖皮，就要露出本来面目。 青光渐渐的敛去了，与此同时，一团较为方正的轮廓也慢慢显露出来。 罗桓终于看清了藏在青光里的物体——一块银色的小号砖头。 “除了颜色和大小，这和之前...有区别吗？” 罗桓已然从青砖变化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这会儿百思不得解。 这番变故不仅没解决之前的问题，反而又带来了许多新的问题。 就在这时，一道细小却清晰连贯的声音从前方传到罗桓耳朵里，这声音有着与人完全相同的音色，和之前听到的金属颤音完全不同。 “你就是我的新搭档吗？” 罗桓循声望去，只见那块银色小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了个同色小喇叭。 第二章 造物职阶 “你想左拥右抱吗？你想青春永葆吗？你想长生不老吗？” 小板砖蹦跶起来，竖直站好，探出来的小喇叭里播放着经典的传销式论调：“那就快加入我们吧，在你面前的是条通天大道啊老罗！你还在犹豫什么！” 要不说是物以类聚呢，这才刚见第一面，就老罗老罗，一声声叫得亲热，自来熟和罗桓有得一拼。 “你们？” 罗桓提出了疑问。 他有颗大心脏，俗称心大，大概是现代的各类科幻作品间接性地提高了理解和承受能力，因此没觉得诡异，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对眼前这坨小方块产生的浓厚的兴趣。 银色，金属，能在固态和液态之间转换自如，活脱脱的一个迷你版t-1000液态机器人。 试问哪个工科男能对此无动于衷呢？ “你应该说‘我们’，从你七十六个小时之前捡起我开始，你的dna和其它信息就已经被采集并绑定，现在你已经是我们的一员，刚才就是问问你的意愿，要是觉得咱们这行上不了台面，也可以解除绑定，咱们好聚好散。 对了，我叫七号。” 小板砖的前面，生出一些凸起，很快组成了两只圆圆的眼睛和嘴巴。 看得出，它在模拟人类的表情，好让罗桓这位搭档好接受些。 “但是在道明‘我们’究竟是何等存在之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老罗，你觉得宇宙是从何而来，物质和规律又是怎样产生的？” 这个问题，目前的人类并没有确切的标准答案，有的只是基于当代科技的计算推论。 罗桓想也没想，张口就来：“目前的主流理论是宇宙诞生于大约一百三十七亿年前的大爆炸，物质、空间和时间都是从那而来。 至于规律，应该是基于四大基本力。” 准确的说，是物理学的四大基本力，分别是强核力、弱核力、电磁力和引力。 这些力贯穿整个可观测宇宙，支配着原子和宇宙，繁杂的世界和人们认识到的规律，都是建立在这四大基本力上的。 比方说，一个塑料瓶之所以能从分子聚集成物质，是靠了分子间的化学键，而化学键正是电磁力的一种体现。 小到物质堆积，大到世界运行规律，都和它们脱不开关系。 罗桓的回答，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答案。 但七号的方正身体却如橡皮泥一样左右偏转，它在摇头，语气正经了许多， “人类文明的科学本质是发现规律，认识规律和利用规律，但无法解释那些作为基础的规律是从何而来，正如你说的四大基本力，你能解释它们为什么会存在么？” 知道它们存在，和知道它们为什么存在，是两种概念。 七号的问题，当前的人类文明尚没有能力回答。 身为人类文明的一份子，罗桓自然也回答不出来，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你们知道答案吗？” 眼前这个自称七号的小板砖，似乎对人类科技所处的阶段非常了解，它知道当前的科技局限，知道人类的认知范围，知道人类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 这意味着，它很有可能来自远超当前蓝星文明的高等文明。 七号的金属身躯如果冻一般q弹，它上半部分左右摇摆，努力纠正罗桓的称呼：“你应该说我们，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你已经是我们的一员。 我们当然知道答案，这个答案你可能会觉得极其荒谬，但它确实是所有高等文明的共识。” 七号的身体微微弯曲，好让正面对着罗桓的脸：“我们认为，是造物主造就了一切，造物主创造了奇点，划定了所有的底层规律，物质、时间、空间都来源于此。 乍一听，老罗你可能会觉得很荒谬，但这是无数走出母星的文明共识，也是我们存在并行使伟力的基础。” 身为一个无神论者，罗桓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他突然发现，并没有什么能够反驳的依据。 实际上，七号所说的一切和当前人类的认知并不冲突，它承认当代科学的大部分理论，只是所说内容是人类文明远不能窥探的领域。 罗桓读过盲人摸象的典故，四个盲人分别触摸大象的一部分躯体，然后坚信自己摸到的部分就是大象的全部。 假如说七号是看遍整个大象的正常人，那么当前蓝星的人类文明，就是摸象的盲人。 了解了一些宇宙的面貌，但没彻底了解。 “这么说，七号你来自于更高层级的文明喽？” 罗桓琢磨着七号的话，难不成现在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某个高等文明的一员？ 那以后...是不是不用上班了？ 要真是和预估的一样，还蛮令人振奋的。 但是七号却左右扭动身体，像是在摇头， “我们不是文明，但我们缔造文明。” “我们分享造物主的部分权柄，代祂行使创造世界的权能，我们引导生命诞生，推动文明崛起。” “我们从文明中汲取力量和权柄，以此影响现实。” “我们是造物和造物的帮手。” 七号的身躯似液体般流淌，在左侧凝聚成一支银色的细小手臂。 它指向罗桓：“造物。” 接着指向自己：“辅助造物。” 最后指指罗桓，再指指自己，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搭档！” 这样的回答显然超出了罗桓的预料。 他思忖片刻，终于略带凝重地开口：“听起来挺吊的，那我是不是不用上班了？” “啧，” 七号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音，似乎是在感慨：“社畜的终极目标还真是朴素呢。” “但我建议老罗你最好先别辞职，不然可能会后悔。” “为啥？”罗桓眉毛拧成了疙瘩，“难不成堂堂造物，还要领九九六的福报不成？ 若是如此，这造物不当也罢！” 当然，这只是罗桓的口嗨。 “倒不至于这么拉...只是我来蓝星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我刚刚不是说咱们有点造物主的权柄么？形象点说，那可以比喻成购买资格，但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没多少资金。” 七号无辜地眨眨大眼睛：“新造物们大展拳脚的地方，并不是现实空间，每个造物都会有一个小宇宙，与现实世界完全隔绝，造物只有抵达一定层次，才能令小宇宙与现实进行物质交流。 而要在小宇宙中创造星球，培养文明，就需要造物能量。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咱们剩下的资金，也就是造物能量，就够博一回的。 要是能成功培养出生命，那咱们就能从生命和文明的演化过程中汲取新的造物能量，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可要是不成...” 不成的话，还是找个班上吧。 那意味着后继无力，如果没有造物能量，罗桓既不能影响现实，也不能在造物职阶上再有建树。 罗桓的表情瞬间扭曲，从这段话里，他听明白了几件事。 第一，刚刚成为造物的他还不能干涉现实，只能在小宇宙里作威作福； 第二，要实现造物能量的持续获取，就得搏一搏，而且机会只有一次。 第三，假期用完了，明天还要继续上班。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第三章 复刻四十六亿年前的蓝星 罗桓祖辈居住的行星，是星海中极为微小的部分。 哪怕是这颗行星归属的恒星系，以宇宙的尺度而言也要比沧海一粟更为渺小。 虽然人类的视野远远不能触及宇宙的边界，但这不妨碍他们去幻想其它宇宙的存在，平行宇宙、伴生宇宙等在各类小说和影视中屡见不鲜。 但这类幻想缺乏现实依据的支撑，直到现在仍然只存在于构想阶段，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佐证。 科学的本质是基于现实作出猜想，再根据实验和观测来验证，以此来实现进步。经得起验证的猜想被留下，成为真相，而经不起验证的则被抛弃。 但现在，罗桓有足够的证据和理由去力挺这些猜想。 因为他的面前，就飘着一个小小的宇宙。 “这玩意儿，就是我的小宇宙？怎么看不见？” 时间已经是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晚上，拒绝加班的罗桓早早地就回了家，并且在七号的帮助下发现了自己的小宇宙。 它在罗桓的个体信息同七号绑定以后不久就生成了，之前没被发现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小宇宙并未在现实中占据空间，有能力触碰和看到的只有罗桓和七号；二是里面空荡荡的，一点物质也没有，所以新晋造物罗桓并未察觉。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为宙，宇是空间，宙为时间，它是独立时间和独立空间的结合体，现在里面丁点物质都没有，所以你无法用肉眼看到小宇宙，等捏个星球出来就能看到了。” 这是七号给的解释。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在于怎样捏星球，才能保证生命的诞生了。 是的，造物们可以创造物质，但生命不在此列。 在七号的帮助下，罗桓甚至可以利用造物能量在小宇宙里捏出星球，但他没办法搞出哪怕一个细胞。 生命是独特的，尽管生命体本质上是某些元素的复杂排列，但身为蓝星文明底层一员的罗桓并没有能力在小宇宙中重现这种排列。 这不是罗桓当前无法捏出生命的唯一原因，限制住他的还有低层级造物的权柄，以及小宇宙数据库的空白。 按照七号的解释，罗大造物现在属于造物体系的编外人员，很难干涉现实，自身也没有因为造物职阶获得任何增益。 “在现实中，老罗你成为造物之前的菜鸡程度，和成为造物之后的菜鸡程度是一样的。” 这是七号的扎心原话。 但幸运的是，造物们获得的增益，和小宇宙里的生命层次、文明等级等成正比，小宇宙生命的上限有多高，罗桓就有多高。 所以未来可期。 “合计合计怎么捏星球呗？” 上班摸了一天鱼的罗桓丝毫不觉得乏累，兴致勃勃地招呼沙发上的七号过来议事。 我，罗桓，要在造物的道路上策马奔腾了！ 日子当然不能和以前一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首先就要解决造物能量供给的问题！ 要星球！要生命！要文明！ 正在连接无线网的七号闻言，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蹦到茶几前： “有件事我很早就想吐槽了，从你们的网络中我发现了某些固有的认知，认为只有在肉体、精神等达到一定境界之后才能做到某些事情，在你们的读物里，我发现了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就是凡涉及创世神灵，都会默认是难以想象的强大生灵，认为创世是力量抵达极致的产物。 但这种认知同样对造物们无效。 因为造物们的造物能力，是被造物主亲自赋予的天赋，就好像鸟儿会飞、鱼会潜游一样自然。 你看老罗你现在虽然已经是一名造物了，但在现实中，你的弱鸡程度还是和之前基本一致，寿命和力量都不值一提。” 罗桓面无表情地横他一眼：“最后一句话你可以不说的。” 是他，而不是它。 起先罗桓见到七号的时候，在内心的指代中用的是它，大概是因为他不具备人类的形体，所以下意识的就称呼七号为它。 但现在，七号表现出了并不逊于人类的智慧，给人的感觉和真正的搭档没什么区别，他和人类都属于生命体，只是形体上略有差异而已。 所以不知不觉中，罗桓内心的称呼就变了。 银色小方砖耸了耸肩：“哦~看来某些基于事实的描述给了罗大造物带来了很不好的体验，但我保证，很快你就不会再有这种糟糕的感觉了。” “你的意思是，下次会在介绍我的时候稍稍加点褒义词吗？” “不，我指的是习惯就好。” 罗桓发现了，七号这位搭档，偶尔很伤人。 但好在很靠谱。 “生命的诞生是小概率事件，迄今为止，你们蓝星观测了无数星辰，都没能发现其它星球的生命存在。 假如随便捏颗星球，我们扑街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七号的小银手开始左右移动，指点江山：“但好在，我们有成功孕育生命的典型案例。” 啪！ 银色的小板砖打了个响指，茶几上空便出现凝实传神的投影，占据了茶几上方的整个空间，蔚蓝色的迷人光辉映入罗桓眼帘。 那正是罗大造物的母星——蓝星。 它是周围至少数千个恒星系之中，唯一孕育出生命的行星。 罗桓秒懂，不会做作业，还不会对着答案抄吗？ 对于生命和文明的形式，罗大造物想法很多，但眼下这关头显然是不能实际操作的，至少需要等到有稳定造物能量来源了，才能试试。 “所以我们要...” “我们要复刻蓝星生命的演化历程。”七号及时补充道，“幸运的是，我来蓝星的时间不短了，它的信息我搜罗了不少，再加上基于造物权柄的推演，应该能将当初的场景复原个八九不离十。” 但要复刻一颗行星的演化历程，需要考虑的因素极多。 照射的阳光、宇宙中的陨石和小行星坠落、各大天体的引力之类，都需要考虑进去。 但现在的问题是，罗桓的造物能量至多只够捏一颗行星，如何能模拟当初蓝星的环境呢？ 蓝星所在的恒星系有九大天体，分别是罗桓每天抬头都能看见的恒星太阳，和八大行星。 蓝星正是其中的一颗行星。 其中，单单恒星的质量，就占据了整个恒星系的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罗桓那点造物能量，绝无可能捏出来。 第四章 这就叫做专业 “问题不大。” 面对困境，七号淡定的很，轻描淡写地说道。 每个懵懂的造物身后，都有一块理论经验丰富的银色方砖，他们是坚实的后盾，能够帮新晋造物们度过迷茫无助的时期。 当然，辅助造物和造物双双扑街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但我们并不能因此怀疑银色板砖们的专业水准。 “解决造物难题，我是专业的。” 啪地一声，七号打了个响指。 原本茶几上方清晰凝实的蓝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恒星系的缩小投影模型。 投影们的运行轨迹用白线标注出来，呈现出一个又一个扁长的椭圆，漂浮在茶几上方。 八颗颜色各异的行星投影，围绕着居中的炽热恒星缓缓运行。 这正是蓝星所在恒星系的缩影。 罗桓静静地看着，眼神中满是期待和探究。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蓝星和其卫星投影上，再缓缓挪到其它行星的星环、卫星和轨道间数以万计的小行星们身上，最后定格在中央的通红火球上。 那是这个恒星系的绝对中心和支点，它拥有着整个星系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质量，也就是罗桓每天看到的太阳。 这种体验非常新奇，除了罗桓，蓝星上没有其它任何人能够以这种角度和精度去观察自己所在的恒星系。 每一颗行星投影的自转和公转，都似乎带着宇宙运转的规律，有一种独特的美感，牢牢吸引住旁观者的视线，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紧随其后的，是七号新鲜出炉的造物能量节省方案， “假设老罗你已经捏好行星了，我们在这颗行星附近划定一个范围，将这片区域稍微做些调整。 我们假设，小宇宙里有完整的恒星系，接着计算出完整星系对复刻版蓝星的影响，例如引力、光照、辐射、运行轨迹等，这部分数据可以从现实采集一部分，再经过造物权柄的推演实现完善。 然后，就像这个模型一样，在各个行星所在的地方放上投影，并且在刚才划定的区域内，模拟计算出来的影响。 这样做的消耗极小，起码远比再造一颗行星的能量消耗小得多得多，咱们完全能担负得起。” 意思就是，在划定区域的范围之内，一切正常，就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个恒星系一样，复刻版蓝星就在这个区域里。 但只要飞出这个区域，就会发现在复刻蓝星上观察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啊~只有突破某个界限，才能触摸到世界的真相，这对将要生活在其中的生命们来说真是太残酷了。” 七号做起了旁白，饱含感情地替小宇宙将来的第一批生命发出感叹：“但谁又能知道，这个虚假世界的成因，仅仅是因为某位造物的手头不宽裕呢？” 对七号的脱线，罗桓已经有点适应了。 客观的来说，这个时而激情澎湃，时而思虑飞快的不明智慧生命体，比罗桓更应该去精神病院看看。 但七号的方案确实有效，这样一来，手头暂时很紧的罗桓就能暂时松一口气，等以后宽裕了，再把那些虚假的投影一一补上。 完美！ 对七号比了个大拇指，罗大造物就准备开干。 将有星辰从我的指掌之间冉冉升起！ 怀揣着极度中二的豪言，罗桓志得意满，完全将工作的不快抛之脑后。 蓦地，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母星的历史大概有四十六亿年，我们从哪个时间段开始复刻？” 七号沉默了几秒钟，似乎是在检索有效信息，没过多久，他开口道： “我的建议是，从头开始。” 从这颗行星刚刚诞生的时候开始。 ...... 难以想象的巨大球体悬浮在真空之中。 这就是蓝星的前身，它此刻并不是固体。 球体表面翻涌不定，海洋一般有浪潮起伏，但没有蔚蓝色的的海潮和浪花，涌动的是也不是水，而是粘稠炽烈的火红色岩浆。 这颗巨大星球的表层主体漆黑，那是漂浮在岩浆之海上的黑色岩石，就像是浮在池塘表面的浮萍，随着岩浆的涌动而腾起跌落，崩散成小块。 来自地底的炽烈光芒从岩石间的道道缝隙中透出来，火红的裂缝如同撕裂的伤疤，是地表寸寸皲裂之后的残留。 灰烬、烟尘和尘埃被抛入空中，遮掩住天空，挡住径直照射过来的阳光，将白昼染成漆黑色夜晚。 无数同球体相比极为细小的物质被巨大的引力拖曳而来，高速撞击进岩浆的海洋，激起数千米高的红色浪潮，但其实这些看起来细小如尘埃的陨石块头，绝大部分都比房屋更加巨大。 外来的陨石和小行星雏形，被球体吸引来，永久成为了它的一份子。 ...... 罗桓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那颗球体缓缓扩大。 七号说的对，自从小宇宙里有了物质以后，就能够被罗桓清晰地捕捉到。 小宇宙在现实中不占据空间，只有一团能被造物看到和操纵的凝实虚影，就算有外人闯入，在不经许可的情况下，也无法用五感察觉小宇宙的存在。 “真是地狱般的景象，”罗桓摇摇头，“虽然有所预料，但当这一幕亲眼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仍然觉得震撼。 这样的一颗行星，是怎么能孕育为数众多的生命，造就如此适合生命生息的大好环境的？” 他的感慨没能引起共鸣。 七号半躺在棕色沙发上，一动不动，完全没有搭理自己搭档的意思。 准是又在上网冲浪，罗桓摇摇头，这家伙看着是个机器人来着，怎么就喜欢上网呢？ 他伸出手指，推了推这坨银色的搭档：“我能进去看不？” 小宇宙是罗桓的主场，但现在里面既没落脚的地方，也没空气。 除了真空就是岩浆和灰尘，还有无数致命的辐射。 对于普通碳基生命来说，这些都是致命的。 在没问清楚之前，罗桓不敢冒着天大的风险贸然进入小宇宙。 “只管进去，你可是它们的创造者唉，有着权柄，一般是不会受伤的。” 软趴趴的七号声音却依然有力：“就是要注意一点，你的寿命没变，在里面度过的每一秒钟都是在消耗寿命，和现实里没区别，别老死在里面。” 第五章 假大空 小宇宙里的正常时间流速和现实差不多。 但现在可不是在正常情况下。 在蓝星成形数亿年以后，有机物和最原始的生命才出现，小宇宙里复刻的这颗行星，和蓝星的演化过程不会完全一致，但生命出现所需的时间，最少都要以亿年为单位。 咱们的罗大造物肉体凡胎，不在时间上动动手脚，是决然看不到那一天的。 “天上一日，人间亿年。” 现实和小宇宙的流速对比，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况。 造物能量的一半被用来创造物质，配合七号的推演捏出了刚刚诞生的复刻版蓝星；剩下的一半则被用于模拟其它天体的影响，以及加快时间流速。 真空中的罗桓迎着眼前那颗无比巨大的熔岩球体啧啧赞叹。 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原理，小宇宙真空中的罗桓仍然能保持正常的生理机能，能呼吸，也能保持体温，恐怖的太空辐射对他也没什么效果。 从他的角度，能将恒星和其它行星所散发的光芒都收进眼底。 “果然像真的一样。” 可惜映入眼帘的恒星是假的，月球是假的，其它七大行星也是假的，无数颗星星点点的渺远星辰还是假的， 都是投影。 整个小宇宙，唯一真实的就是数万公里外的熔岩球。 罗桓叫它致远星。 小宇宙里过分空旷，出了为致远星特别设立的场域，便是无边无沿的虚无和漆黑。 没什么看头。 “迟早有一天填满你们。” 呆了大半天的罗桓终于觉得有些困了，在回现实睡觉前，他对着场域外的无尽虚空放下豪言。 迟早有一天，罗大造物要用璀璨星河填满大片真空，再以同样耀眼的不同文明点缀星河。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还是洗洗睡吧。 明天还要上班呢。 罗桓从小宇宙里回到现实，因为时间流速不同，现实只过了一秒不到。 在编外造物这个层级，一般来说是没办法让现实和小宇宙进行物质交汇的，但造物本身不在此列，七号也一样。 “回来了，感想如何。” 沙发上圆坨坨的七号及时送上问候。 不知道是被罗桓同化了，还是本来就懒得动，如无必要，七号一般都是躺着的，从表情上看，显然也是非常满意沙发的柔软度。 罗桓想了一会，给出了非常中肯的评价， “假，大，空。” ...... 准点下班，是打工人最后的倔强。 第二天傍晚，罗桓及时出了公司大门，准备找个小面馆吃碗面。 小宇宙里还没生命，他的本质也没半点变化，还是需要吃喝的。 “你也要吃点什么吗？” 他对肩膀上软趴趴的七号问道。 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街边过往行人的眼里，是没有七号的。 能看见他的，目前来说只有罗桓。 “我想吃点聚变反应堆。” 七号头都没抬。 他能够利用多种形式的能源，核能只是其中一种。 “那你还是饿着吧。” 罗桓处变不惊，表情不变的走进家面馆儿：“不管这玩意儿存不存在，我反正是弄不到的。” 在他的印象里，蓝星文明尚未实现完全可控的核聚变，此项技术仍处在起步阶段，要投入使用还需要长时间的研究。 “您...说什么？” 面馆儿的老板娘困惑地望着眼前的客人，刚才听到的话语速太快，以至于没怎么听清楚。 她以为罗桓在选餐。 “来一碗大份儿的拉面，多加点辣，再来块东坡肉和一份青菜。” 罗桓丝毫不觉得尴尬：“抱歉，我平时喜欢自言自语，老毛病了改不掉。” 反正没人能看到七号，随便编个理由就完了。 顶多被人当精神疾病患者，但这对罗大造物来说还算个事儿吗？ 所以完全没有问题。 “唉~” 但正当他想在不大的面馆里找张餐桌坐下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声饱含惋惜的叹息。 “罗先生，您的症状更严重了。” 这声音...有点熟悉。 他迅速回头，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庞映入眼帘。 “周医生？” 罗桓真没想到，在这还能碰上前几天就诊时的医生：“您也这么早下班啊？” 没错，就是建议他去精神科看看的那位周德医生。 此刻，周德旁边还有一个人，这两个人的眉眼很有些相似，如果没意外的话，应该是兄弟。 “你好，我是周宇，周德他弟弟。” 旁边的青年主动伸出手，同罗桓握了握，笑容很有感染力，很阳光。 搞得罗桓有点受宠若惊，这么多年了，跟人家握手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不是热情，而是过量的好奇和新鲜感，就像是刚进动物园的人，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软趴趴的七号坐了起来，在罗桓耳边低语道。 虽然并不是碳基生物，但他却能细致入微地观察旁人的表情，并给出相当贴切的表述，而这些表述，几乎与事实完全相符。 他的声音似乎也是经过了某种特殊处理，难以被其他人听到。 那么，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对从未谋面、甚至之前从没听说的陌生人拥有极大的兴趣呢？ 周德不动声色地拽开自家弟弟，显然他也意识到这番行为热情的过分。 更何况还是在面馆儿这种场合。 但周宇并没因此停下来，他继续用那种充满兴趣的眼神，去打量老板娘、菜单、电视机和看板，就连高汤独有的香气都被他陶醉地大口吸嗅着。 像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他对周遭的一切都觉得新奇好玩，而不是单单针对罗桓而已。 握手这种礼节一般出现在较为正式的场合，私下里陌生人刚认识的时候，除非有求于人，否则很少会用到。 “目前联邦正准备在太空中建造超大型射电望远镜，以观测更为遥远的星系，在这项工程完成之后，人类极有可能观测到其它文明或者生命的存在... 但某专家指出，蓝星文明是孤独的，宇宙中不可能再找到相似的文明，并谴责联邦是在浪费有限的资源...” 面馆儿墙上的液晶电视机里，播报着某不知名电视台的新闻。 江州这地儿说不上太偏僻，但和繁荣发达完全没关系，所以占据城乡最多的商店是饭馆儿，很多店家为了招徕顾客，都会在墙上装台电视机，播放一些新闻和电视节目。 对于这条新闻的内容，罗桓只是摇了摇头。 某些砖家真是害人不浅。 其它文明确实是存在的，这一点罗桓非常确定，自个肩膀上趴着的七号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但周宇的反应可比罗桓大得多。 “哈哈哈哈！” 毫不掩饰的笑声几乎淹没整间面馆儿，他好像刚刚听到了史上最好笑的笑话，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就连较为稳重的周德，也忍俊不禁。 这条新闻，似乎狠狠戳中了他们的笑点。 “抱歉，我弟弟的笑点有点低，请各位见谅。” 笑声没持续多久，因为发出笑声的周宇被周德踩了一脚，他对罗桓和其他人道了个歉，才开始点餐。 对其它人来说，这事儿笑笑也就过去了。 但对罗桓来说却并不是这样。 其他人还在揣测外星生命是否存在，但这个问题罗桓心中早有定论，所以普通人只会把两兄弟的失态当成一件微不足道的怪事，而罗桓却有更多的猜想。 那么是何等立场的生命，才会对‘蓝星文明唯一’的说法感到可笑呢？ “你可以多同这俩人联系联系，”七号建议道，“他们很有可能比普通人知道的多，或者干脆就不是这颗行星上的人。 我有些依据，暂时没法下定论，因为单从身体结构方面来看，他们和普通人类没有太大区别，但我觉得老罗你应该多接触一些，以后说不定会有用。” 第六章 创始七日 周德周宇的手机号码，安静地躺在罗桓的联系人列表里。 面馆儿里的事儿，只是个小插曲。 就连七号也停留在怀疑的阶段，暂时没有找到其它证据，何况就算有了结果，对当前丝毫不能影响现实的罗桓仍然没有太大影响。 所以他只是挑了些双方都有空的日子，约好吃个饭来拉近关系。 眼下最重要的，是小宇宙内致远星的变更。 这直接关系到罗桓是否能够辞职不干，在现实中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影响重大。 “能不能成，就在这几天，我辞呈都写好了。” 在蓝星的历史上，生命出现的时间段大概是在蓝星出现后十亿年以后，按照当前的时间流速来算的话，也就十天左右。 致远星的情况和蓝星不会完全一致，所以时间上略微有些差异，但想来差得不会太远。 罗桓抽出一张a4纸，上面只有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你这点钱，我很难帮你办事啊。” 这就是早早备好的辞呈，也就是辞职报告。 七号过来瞄了一眼：“啊这...内容意想不到的硬核啊。” “男人嘛，能硬气的时候就要硬气一点。” 罗桓将纸张放回书桌，嘿嘿地笑起来：“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致远星的现状吧，这是第二天，上面应该已经过了两亿年了。” 他调出小宇宙的影像，起先只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黑点，但两指朝外分开的时候，小黑点就随着调动越来越大，直到直径一米左右的时候，才停下来。 小宇宙是真实存在的，其内的规则和造物都与现实相仿，但它的空间和现实空间不存在重合之处，所以并不在现实中占据一席之地，只留下影像供罗桓调整操纵。 为了平时生活不受影响，工作的时候罗桓会把影像缩小，待到需要作出调整的时候才放大。 罗桓将视线投向自己麾下的唯一一颗星球。 历时两亿年，致远星的主体已经不再全是无止境的岩浆，它的结构已经稳定下来。 体积的扩张已经结束了，不再有数目众多的小行星被引力吸附过来，撞击到熔岩之中。 它的表面大多是黑色，那是岩浆冷却后形成岩石的色泽，正是这些凝固的岩石，组合在一起，形成较为稳定的结构，基本固定住了致远星的形状。 由玄武岩构成的最原始的大地，出现在致远星表面。 但这片大地，并不是生命的乐园，它满是喷涌的火山，岩浆、硫磺、狰狞的地裂才是主旋律。 生命，起码碳基生命，是无法在这种条件之中诞生的。 “还早呢。” 七号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它飘在半空中，和罗大造物一起欣赏这颗初生的行星。 但罗桓的眼神却随着他的到来变得怪异：“你会飞？你居然会飞！” 飘着的七号伸出小银手，挠了挠并不存在的脑袋：“很奇怪吗？我怎么说都是位辅助造物啊，脱离一颗普通行星重力的影响还不是简简单单？” 辅助造物，和造物的职责有所不同，银色小板砖们，是造物主为造物们特地安排的帮手，在造物的初始阶段，辅助造物有着引导，帮助造物掌控权柄和能力的职责。 所以七号多多少少有些特别的能力，不然也无法在广袤的宇宙中安然漂流至今。 飞行只是其中一种。 “那你之前怎么不飞，还要趴在我肩膀上，老重了兄弟！想想自己几斤几两吧，现在我的肩膀还酸着呢！” 罗桓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 七号丝毫不觉得愧疚，当即反问道：“那你平时为什么躺在沙发上，而不是跑起来呢？” “懒呗！”罗桓脱口而出。 银色小方状两手一拍：“对嘛，我也一样啊。” 能躺着绝不站着，能趴着绝不飘着。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在没有生命诞生之前，罗桓重复着白天工作，夜晚看一会小宇宙的枯燥生活。 因为致远星的演变着实插不上手，确实没有能做的事情。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致远星也在一点一点地发生改变。 第三和第四天，重物质就沉向内部，形成地核和地幔，较轻的物质则分布在表面，形成地壳。这时候，地壳较薄，而致远星内部的温度又很高，所以火山活动还非常频繁，地质结构极不稳定，常常会发生板块的断裂和重组。 第五天，地表的温度仍然远高于水的沸点，二氧化碳、水蒸气、氢气等组成的原始大气，因为太阳风等原因不断朝真空逃逸，但火山喷发的气体很快填补了这些空缺。 这时候的致远星，气压很大，而大气圈之中也完全没有氧气的存在。 第六天，地表的温度终于降低下来，水蒸气得以凝聚成水。 从这时起，致远星上多了一种叫做‘雨’的现象。 无数的水蒸气凝聚成水滴，从大气中落下。有些被干枯的土壤岩石吸收，有些重新变为蒸气，但仍然有些水保存了下来，这些水流积聚在洼地，渐渐地连在一起。 第七天，铁锈色的原始海洋形成。 “这就意味着，距离生命的诞生不远了。” 望着致远星上猩红色的海洋，七号难得地正经起来，缓缓说道。 液态水，是碳基生命诞生的重要条件之一。 蓝星上最初的生命，就是诞生自海洋里。 某些行星距离太阳太远，于是表面温度常年在零度以下，没有液态水的存在，故而没法诞生普通生命。 而某些行星又离得太近，表面温度始终降不下来，于是同样没有液态水，无法达成这项条件。 “顺利的话，一两天内就会有最初的生命诞生了。” 七号接着解释道：“我之前跟你说过，小宇宙存在着独立数据库，它的本质是物质在漫长光阴中留下的痕迹，很抽象，但小宇宙里几乎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收录在内。 它就是这座宇宙的史书。 生命的诞生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转折点，等到那时候，老罗你会收到数据库的提醒的。” 第七章 生命是宇宙的奇迹 七号说的没错。 仅仅过了两天，致远星上的第一个生命就诞生了。 第九天的某一时刻，当罗桓沉沉睡去的时候，这项开辟了新时代的改变悄然发生。 这颗行星的历史可以划分为两个阶段：没有任何符合“活着”这一概念的死寂阶段，和拥有生命之后的繁荣阶段。 但生命的存在对环境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不管是哪一类型的生命形式，都绝不可能随随便便的产生并繁衍。 是一项极小概率的自然现象，它出现的几率要远比买彩票中几个亿更微渺。 生命的诞生，本身就已经称得上奇迹二字。 它的存在比梵高的画作更加抽象，它出现的概率比超导体的电阻更接近于零。 最初的生命就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它让宇宙从单纯无序而又接连不断的默默改变中脱离，进入有序、可被观测、可被感觉的崭新阶段！ 它是无数个偶然所堆积起的必然！ 如果说宇宙是个婴儿，那么生命就是这婴儿面世以来的第一声啼哭！它将响彻从此以后的所有未来，它的存在将影响之后的每一寸空间和每一秒时间。 以至于拥有理性思维的成熟生命体回头溯源的时候，会惊叹于其起源是多么的难以让人捉摸和想象，而他们又是何等幸运才能一步步走到现在。 “老罗！老罗！别特么的睡了，快起来看上帝！” 酣睡的罗桓直接蹦了起来，不是因为听到好消息之后大脑立即作出反应，而是被吓得。 冰凉的触感和果冻一般的拍击直接把他从睡梦中惊醒，在思维还完全没有清醒的时候下意识地踹翻被子跳了起来。 等到懵了十几秒钟以后，罗桓的意识才逐渐清晰。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视野几乎全是黑的，夜色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与卧室内的黑暗不分彼此地融为一体。 唯一的一点亮光，是小宇宙的凝实影像，里面的恒星虽然是虚假的，但光照却一点没拉下，被完整地模拟过来，映射在致远星上。 “天还黑着呢，你想吓死人啊！” 惊醒的余悸仍在胸口盘桓，罗桓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他抹了把脸，上面还残留着方才感受到的冰冷却柔软的触感。 像是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他怀疑七号在他脸上蹦迪，但是没有证据。 “抱歉，但这一历史性的时刻，不来看就太可惜了！” 银色小方砖在床头柜上蹦来蹦去，竟是难得的激动，罗桓从没见过自家搭档这样，甚至于连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 像是狂热粉丝遇见了偶像。 “快看致远星！” 七号一个弹跳，从床头柜跳到罗桓肩膀：“你前途有了！” 这话半点没错。 对造物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文明，而文明则是由智慧生命所组成的。 造物们的根基是权柄和造物能量，正是凭借着这两类事物，造物们才能一点点完善己身，完成升华。 如果一名造物的小宇宙里没有生命，那就意味着在造物这条道路上，他是实打实的扑街，完全没有未来可言。 不客气的说，之前的罗桓就是其中一员。 但现在，致远星生命的出现让他的命运拐了个大弯。 “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老罗你也是个潜力股了。” 也是从现在开始，造物职阶所代表的无限可能性，才对罗桓缓缓揭开一角面纱。 “我们赌对了！” 七号掀开罗桓的耳朵，在耳廓前大声宣告道。 罗桓和七号，只有一次机会，他们把几乎所有的造物能量，都投进了复刻自蓝星的致远星上。 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尚没有别的办法凭空孕育出生命。 而由于宏观的物理规律，捏造微缩版的蓝星绝无可能重现原本蓝星的演化过程，因而造物能量绝不能通过缩小致远星的体积来节省。 如果在推动小宇宙时间的造物能量消耗完之前，仍然没有任何生命诞生，那么他们的造物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相等的时间流速下，人类的寿命简直不值一提，就算那时有了最原始的原核细胞，穷尽一生也没法将其打造成文明。 罗桓会接着过往的庸碌人生继续生活，直到老死，而寿命更为悠长的七号也会在他老死以后离开。 所幸，复刻蓝星历程的决定是对的。 之后的人生，罗桓将不再平凡。 “辞了你那破工作吧老罗，你现在要做的是多看点书，借鉴借鉴蓝星生物的进化历史，把致远星的生命朝你想要的样子调整。” 这番话简直对极了罗大打工人的胃口。 “要不是造物前途未卜，加上担忧未来货币通胀贬值养不起自己，我岂会坚持打工到现在？” 终于搞明白状况的罗桓眉飞色舞：“有你这些话打底，明天就递辞呈，再买一大摞有关生物进化的书回来！” 生命一旦出现，就不会轻易消失。 生命具有脆弱和顽强两种相反的特质，单个生命的毁灭极其容易，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它就会自然衰亡；但要彻底毁灭所有的生命，却也不太可能。 除非罗大造物脑袋一抽，进行完全彻底的灭世，将最微小的病毒细菌以及有机物清除殆尽，断绝生命出现和繁衍的条件，否则还是稳的。 这就意味着，造物这口饭，罗桓吃定了！ “好消息我说完了，那老罗你接着睡？” 七号很有礼貌的问道，好像刚刚在自家搭档脸上蹦迪的不是他。 “睡个吉尔！起来嗨！走搭档，我们去看上帝！” 罗桓脱口而出，想了想，觉得不太恰当，及时改口：“不不不搭档，应该说我们去小宇宙里扮演上帝！ 去瞧瞧我们的第一批子民吧！” ...... 由于时间的流速并不对等，所以当罗桓第一次踏上致远星的土地时，距离第一个生命的诞生和衰亡都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如今在这片海洋中，占据主要地位的是较为原始的单细胞原核生命。 现代的细胞，组成和功能都比较完善，拥有完整的细胞核，所以被称为真核细胞。 而眼下，致远星的原始海洋之中，充斥的都是肉眼不可见的原核细胞，它们没有细胞核，只有携带遗传物质的dna链条。 这些正常人肉眼看不见的生物，就是罗桓麾下的第一批生命。 它们结构原始，组成简单，但却是一切复杂生命的开端。 第八章 与人类相近 多细胞生命没有出现，甚至连植物和动物的概念都没有。 远高于现实的温度，没有氧气的大气，被铁离子染成锈色的暗红海洋，还有荒芜又不稳定的大地。 这就是罗桓所见的一切。 诞生九亿年之后的致远星，其生态仍然处于极为原始的状态，和他所熟悉的蓝星完全不同，二者之间甚至找不出一丁点相似的特点。 “看看就得了，臭氧层都还没形成，等到你熟悉的那些生物，比如三叶虫啊，恐龙啊什么的出现还早着呢。” 七号倒是很满足，这会儿在绕着罗桓打转，偶尔还钻进原始海洋里仰泳，或者飞进模糊的云层里吸几口闪电。 他是真的嗨起来了。 因为生命的出现已经代表着罗桓能在造物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剩下的都是细枝末节，无非是需要些时间来慢慢引导培养而已。 挑一个有潜力成为智慧生物的族群，慢慢地朝着划定的方向去引导进化、灌输理念，然后静静的等待它们成为他们、蛮荒走向文明。 这就是编外造物的基本工作。 作为辅助造物，七号一百个愿意看到罗桓朝着前方一往无前，这意味着他长达无数年的孤寂飘流很有可能就此终结。 罗桓倒没那么疯，虽然也觉得高兴，但下一步该怎么做也让人头疼。 “歇歇吧搭档，快回来开会了！” 地面上的罗大造物把手围成小喇叭，朝着云层里吸闪电吸上瘾的七号大声呼唤。 但是已经上头的七号没鸟他，反而冲他勾了勾手指， “你过来呀！” 罗桓的声音没传出去多远，就淹没在轰鸣的雷声中，微不可闻。 但七号的声音却像是开了挂，穿过广阔的空间和尘埃，抵到罗桓的耳朵边时居然如钟鸣一般洪亮广大，甚至压过天地间的所有声音，震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像一记闷棍，打醒了老老实实站在地上的罗桓。 这里可不是现实，而是他亲手捏起来的致远星啊！ 编外造物的权柄，或许在现实中毫无卵用，但在小宇宙里却能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它们所代表的意义将以极为奇幻的方式，在世界的生命面前展露无遗！ 想要高峰崩塌，高峰就会分崩离析；需要海潮涌起，海潮就会冲上岸边；需要话语传的更远，那么他的声音就能突破天际！ 甭管什么条件，比如风需要两地气压不同才会出现，只要是小宇宙规律框架内允许的，罗桓的念头和兜里的造物能量就是所有的条件。 所以，为什么还要像在现实一样，遵循着普通人的那一套准则呢？ “卸下所有的枷锁，在自由的风里驰骋吧搭档！” 七号蛊惑性的话语再次从云端飘来，接着音调瞬间低了八度：“草，这道闪电不纯，跟典明粥一个味儿。” 选择性地忽略后一句，罗桓如梦初醒，他朝广阔空旷的天空和大地张起双臂，迎着湿润的海风仰起脸。 温润的风突然变得浩大湍急，呜咽般的风声自空无一物的地上响起，盘旋在周围。 它们在咆哮，似乎要卷走这片大地上的一切；它们在聚集、浓缩、攒聚，从数百上千道风息揉成一团拧成一股。 当这些由轻柔转为尖利的风终于完成蜕变，乖巧地簇拥在罗桓身边以后，他的脚尖渐渐腾空，离开了曾经拘囿他的地面。 重力对他有意义吗？ 完全没有。 罗大造物像一只刚刚冲破牢笼的金丝雀，摇摇摆摆但却不可阻挡的在天空中飞翔。 “古有列子御风而行，今有我罗桓冲宵破空！” 像一只利箭一般，罗桓离地而起，冲开云雾，荡起尘埃，一头扎进了远方高空的漆黑云涡。 乌云不能阻挡他的视线，雷霆不能阻挡他的前行。 这才是造物该有的模样！ “哇哦，老罗很拉风嘛，吸溜~” 银色小板砖将一条沾着紫色的闪电吸面条一样吸进嘴里，抹了抹嘴巴：“其实大可不必这么麻烦，直接抵消引力就行，现在你在我的扫描仪里很奇怪，知道的说是御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五花大绑了。” 一页透明的光幕突然弹开，呈现出扫描仪视角的罗桓。 极度凝实的风在扫描仪中，赫然呈现黑色。 看起来就像在玩什么羞耻y。 但是，这并不能让脸皮颇厚的罗大造物破防，他撇撇嘴，满不在乎：“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反正我是飞起来了，别说五花大绑，就算是龟甲缚我也认了。” 顿了一会儿，罗桓直接进入正题， “你觉得，培养什么样的智慧生命比较好。” 这是在谈文明的组成架构了。 虽然从单细胞到传统意义上的智慧生物之间，还差着软体动物、无脊椎动物、爬行动物和哺乳动物等无数个台阶，但介于小宇宙和现实的时间流速差距，现在提并不早。 从单细胞到人类，蓝星用了三十七亿年，而假如造物能量充足的话，致远星要得到同样的结果，现实中罗桓最短只需要一个月多一点。 银色小板砖稍稍扭了扭，看起来像是歪着脑袋， “第一个文明是造物的基本盘，唯二的要求就是稳定可控，并且能够提供大量造物能量。 所以我建议挑个眼熟且能理解其情感波动的，在以后出现的生物中，咱们挑一个类似猿人的种族，慢慢引导培养都行。 再说，培养人属的智慧生命，咱们也能借鉴蓝星历史，要是搞个史莱姆那样的智慧种族，适不适合攀人类的科技树还不一定呢。” 致远星是复刻蓝星的产物，假如不出意外，那么生物的进化途径和结果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同，但总体上会和蓝星差不多。 像蜥蜴人、恐龙人等只处于幻想中的智慧生命，虽然确实有能让其现世的操作空间，但是罗桓对此并不感冒。 基本盘把握住了，以后有的是造物能量去尝试千百种想法。 而这第一个文明，还是挑熟悉可理解的好。 七号的想法，罗桓举双手赞成：“俺也一样。” 所以，致远星未来主体文明的大方向就定下来了。 第九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 罗桓没在致远星没呆多久。 人的身体精力有限，不可能陪七号无节制的狂欢，于是出来睡了个回笼觉，直到天明。 “我今天去办离职手续，顺便去公共图书馆找些生物演变的资料。” 七点钟，太阳已经冲出地平线，高高的挂在天空中。 阳光透过窗帘，将卧室映照得明亮。 自从七号出现以后，连闹钟也不用定了，他一定会准时准点的叫人起床。 昨晚是特殊的例外。 罗桓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爬起来，定下了今天的两个小目标。 蓝星如今的环境和生态，不是一蹴而就的，在遥远到难以准确还原的过去，发生过数次生命的大范围灭绝和迭代。 人类未曾记载的历史上，也有过生命极度繁荣的时代，但早已不可见，而今只能通过地质层里它们留存下来的遗留痕迹，来窥探那些时代的冰山一角。 罗桓不能指望致远星一点不差地照着蓝星来，其中总会出现偏差，拥有进化成智慧生命潜力的古猿能不能出现都是个问题。 所以才要多了解当今生物学的纲目从属，进化链等，以便作出某些调整。 “那为什么不直接从网上找呢？” 七号照常趴在罗桓肩膀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嗝，有细微的密集电弧放射，一闪而逝：“这几天我算是摸熟了互联网，完全没有障碍可言，网上有的我都能给你搞到。” 估计是昨天晚上吃撑了。 “因为我更喜欢阅读纸质书，而且图书馆的环境也相当的不错。” 罗桓已经穿上鞋子，准备出门了：“再者就是，网上的资源太多，而且大多是碎片化的知识，重复度很高，要恰好找到成体系的知识串在一起，非常麻烦，远比直接去图书馆耗时间。” 图书馆里收录的书籍大多很长，且是有分区的，这意味着罗桓能够很容易的在里面找到需要的内容。 ...... 辞职手续的办理并不麻烦，尤其是对罗桓这种不太需要后路的人来说。 “呦吼！搞定，今晚找个餐馆大吃一顿！” 就像是卸下了长久以来摆脱不得的重担，罗大造物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就算这里是蓝星，他也觉得像是在致远星那样要飘起来了。 从心理到身体，全身心的舒畅和轻松，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吗？ 是的！ 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罗桓都是用跳的。 “要不，过几天叫周德周宇一块吃个饭吧。” 罗桓突然想到这两兄弟。 饭桌永远是拉近关系的上佳途径，同时也能更多地观察这俩人。 请吃饭的消息并不算突兀，毕竟当初在面馆儿的时候，三人就着巧儿，坐在了一张餐桌前，聊了些有的没的。 后来的联系也没断，尤其是周宇，好友都加上了。 不过他的朋友圈里，尽是些美食自拍，从腌笋头这样的配菜，到甲鱼炖鸡这种主菜样样都有。 值得一提的是，周宇朋友圈里最早的一张照片，就是仨人一块儿吃的面，仔细看还能从照片里找出罗桓的影子。 “这是换着法儿的吃啊，就这速度，过个没几天，江州有名的餐馆儿就得被他吃个遍。” 朝着图书馆溜达的罗桓啧啧称奇：“别说七号你，我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第一次来蓝星。” ...... 罗大造物在现实中勤勤恳恳的啃书本，同时也借着七号从网络下载了许多资料来补充，而在致远星上，最为原始的生命们却发生了第一次意义深远的迭代。 最初的生命体诞生近三亿年之后，蓝藻出现了。 蓝藻之前的原始生命们，所进行的生命活动与氧气无关，它们身体获取能量的方式并不是有氧呼吸。 从致远星形成，到蓝藻出现之前，大气里都是没有氧气的。 如果罗桓没有造物权柄，那么他在踏入致远星的十分钟以内就会死于窒息和中毒。 行星最原始的环境，远远不足以支撑后世那些复杂的生命体生存。 这也是七号建议从头开始模拟蓝星的原因之一：就算罗桓有凭空创造生命的能力，他也绝不可能在有限寿命里营造一个完善的，复杂的，能够支撑生命繁衍进化的生态环境。 那需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蓝藻的出现，是推动致远星环境改变的一大步。 它不仅仅将有氧呼吸带到这颗行星上，极大的增进了能量获取，还开始制造氧气，让整个大气开始缓慢改变，朝着适宜生命居住的方向发展。 这才让罗桓熟知的那些古生物们，有了出现的条件。 但是，氧气对于出现在蓝藻之前的生命们来说，是毒性剧烈的毒药，所以在蓝藻出现之后不久，之前的生命们，要么被同化，要么就灭绝。 蓝藻取代了之前绝大部分原始生命。 无氧时代结束，行星生命的第一次迭代完成。 在蓝星上，这次变更被称为大氧化事件。 等到罗桓察觉到变化，再次进入致远星的时候，原始海洋的颜色已经不再呈现红色。 它开始有了点蔚蓝海洋的模样。 “海洋中的铁离子，和氧气发生反应，变成了各种各样的铁矿石，堆积在海洋底下，那种锈一样的红色就褪去了。” 七号如此说道：“金属时代的基础，在这时就已经铺垫好了。” 罗桓点点头，确实没错。 游离在海洋中的铁离子，以这种方式，成为了能够被人类提炼锻造的铁矿石。 “现在蓝藻已经覆盖了绝大部分海洋，但是我察觉到，这里面还存在着另一些...” 罗桓一时找不到具体的形容词，因为在他熟悉的现实环境中，并没有那样的东西。 “一些与其它生命有所不同，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同，是从没见过，让你觉得非常陌生的生命是吧。” 七号帮他把话补完了：“这正是我要同你商量的问题之一。” “生命的形式是多样的，同一类生命的文明也是如此，致远星上的生命，不是只有工业文明这一条路可以走的。” 第十章 通往真理的不同阶梯 在遍布海洋的蓝藻之中，仍有些不同的生物。 罗桓注意到的就是它们。 这些单细胞生物，虽然和蓝藻一样进行光合作用，但它们体内的能量来源却不仅仅来自于此。 众所周知，光合作用是蓝星几乎所有生物的生存根基，植物通过它将氧气和水变为有机物，来为植食性动物和肉食性动物供给能量。 但在罗桓的眼皮子底下，却有一些同样简单的单细胞生物，同时能够进行光合作用和另一种不为人所知的活动。 “我怎么觉得，这和造物权柄有点像啊。” 罗桓调出影像，放大无数倍以后，一只类似于草履虫的单细胞生物影像，出现在手掌上。 这是从海洋之中，随即选取的例子。 这只生物此刻正在进行光合作用，但经过罗桓的分析，它产出的能量和有机物，要比同等条件下的蓝藻更多一些。 这些多出来的能量，就来自于某种类似于罗桓权柄的能力。 只是类似，这种能力的表现十分微弱，即使在这只单细胞生物自身的角度来看，也微不足道。 这类能力，就像是权柄阉割淡化数千万倍后，又被极度弱化的产物。 “只是像而已，纵然不太符合蓝星文明的主流认知，能够做到一些看似违背规律的事情，但是和造物权柄不是一个层级的存在。” 七号显然对这些奇特的生物并不陌生：“如果说造物们是造物主的手下小弟，那么这些生命就仅仅只是被伟大造物主随口祝福过的纯路人，它们能做到的事情其实仍旧在宇宙规律的框架内，只是原理和格物致知的科学稍有不同。” 罗桓捧着那团影像陷入思索。 七号的解释已经尽可能的形象了，尽管可以用更为具体，更为抽象的方式来解释，但为了让罗桓理解，他仍然采用了这种解释。 罗桓和七号，在认知层面是有着很大差别的。 生在蓝星上，从小接受唯物主义熏陶，且从来没有接触过奇闻怪事和其它文明的罗桓，在思维上深深受到蓝星文明的影响。 且学习的知识越多，学识越是渊博，这种影响就更根深蒂固。 因为科学知识，就是蓝星文明认识和解读世界的方式，是一条通往真理的梯子。 但在宇宙中，并不是只有这一条通往真理的阶梯。 造物权柄就是起步最高，距离真理最近的那条。 按理说，殊途同归，既然生活在同一个宇宙中，那么攀爬不同阶梯的文明应当有互相理解的可能，但那是快爬到阶梯末端的时候了。 而蓝星文明，在科学这条阶梯上，才刚刚起步而已，所以用当今的知识，很难解释另一条阶梯的原理。 至少罗桓现在没法用学过的知识解释手上那种奇怪生物的原理，只能凭感觉发现其独特。 “蓝星上有类似的生命吗？” 罗桓朝手中的影像努努嘴，问道。 “曾经有过。” 七号的回答有些残酷，这意味着那些独特的生命，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被淘汰掉了：“但我建议你保留这些小东西，它们可以成为另一个文明的开端。” 对造物们来说，文明的多样性是极有必要的。 就拿罗桓来说，他麾下每多一个同等类型的文明，那么这个文明能够提供的造物能量就越少，如果麾下全都是同样类型的文明，那么他即使成为见习造物甚至于正式造物，所得到的权柄也会远远低于其它造物。 罗桓始终觉得，这套适用于造物的奇怪标准，完全是出自那位缔造了无数宇宙的造物主的恶趣味，仅仅是为了鞭策手下小弟们努力工作而已。 这样一想，他就有点明白了。 造物们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打工人。 七号的建议，罗桓果断采纳了。 本来是该再捏一颗行星，单独把这些独特的生命转移到上面的，但是罗桓兜里的造物能量紧巴巴的，随时都有可能山穷水尽，所以只能换了个折中的法子。 用一点点造物能量，在海洋中划定一小块区域，有宽广的陆地和海域，将所有的独特生命移居到这片小区域中，同时把这片区域中的蓝藻清除干净。 做完这些，罗桓才回到现实。 继续啃书本？ 当然不，手机已经是人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刷几分钟视频歇歇不过分吧？ 但手机还没在手里焐热乎，就嗡嗡响起来。 有人在给罗桓打电话。 “谁呀？” 七号立刻探头：“真是了不得，居然还有人记得你，这可是堪比生命诞生的奇迹啊！” 他深知自己这位搭档的交际圈有多小，眼下辞了职，连同事都不再联系了，还有谁能打电话过来呢？ 摸清楚七号恶劣性格的罗桓翻了个白眼：“看不起谁呢，谁还没几个要好的朋友。” ...... 没过多久，罗桓挂断了通话， “有个饭局儿，正好叫上周宇。” 说是饭局，其实也就俩人，加上周宇才三个。 刚刚通话的人，是罗桓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叫做张汉，只是和生涯平平无奇的罗桓比起来，张汉可要厉害的多。 这种厉害，不在于成就，而在于张汉有着极为坚定的目标，并愿意为之付出努力。 很难想象，懒散的罗桓和他是很要好的朋友，即使长大各自奔赴未来，两人之间的联系也没断过，反而有种老酒的意味。 越久越醇。 只是由于张汉的职业比较特殊，经年累月的也没几天假期，且有一定的保密性，所以联系的次数不算多。 “那带上周宇干什么？他是不是你们蓝星人还不一定呢。” 对七号来说，周宇是不是蓝星人仍不能下定论，但在罗桓的认知中，已经有结果了。 在数次近距离分析之后，七号从周宇的身体里发现了基因编辑的痕迹，这种编辑是良性的，能够有效提升生命体的寿命、体质和反应能力。 蓝星文明有这种能力吗？在大众的认识里，蓝星文明显然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虽然他不是我们这颗行星上的人，但我觉得他还是比较单纯的，蓝星和他所在的文明可能有差距，但是生命体的形式一样，都是人类，情感是可以互通的。” 罗桓朝床上一躺：“这不也是咱们俩选择与人类相近的生物作为致远星主导的原因之一嘛，反正见见没什么坏事，说不定他们还能成为两个文明交流的桥梁呢。” 第十一章 大雪球 “能把时间往回调整吗？我没看清这是怎样发生的。” 罗桓踩在及腰深的雪里，努力抽出腿来：“这才几天，怎么致远星就变成雪球了？！晚上还要和张汉周宇吃饭呢，这不是成心闹腾吗？” 入眼所见，尽是雪层和冰盖。 无垠这个词意味着没有边界，用在此时正合适。 因为整个致远星，不管是海洋还是陆地，赤道还是南北两极，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找不到半点土层的痕迹。 从真空中看，整个致远星就是一颗硕大无朋的雪球。 七号倒是很淡定：“你现在要是能当一回夸父，一口喝干蓝星上的海洋，我就能告诉你时间可以倒流。” “这不是扯淡吗？” 罗大造物在现实中，还未有多少不寻常的表现，七号的要求无疑是羊身上找驼毛——做梦。 银色小方砖理直气壮：“是你先扯淡的！” 顿了顿，它才解释道：“时间就像往前流的河水，想要回到过去，就意味着生活在这条河里的游鱼要逆流而上。 但是在你逆流的时候，河流会继续流淌，时间不会等你，等到逆流的鱼儿再次回到原先的位置，以为完成一次回到过去再回来的把戏之后，它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周遭已经不是当初离开时那样了。 人不可能两次踏入一条河流，我们造物可以调整小宇宙的时间流速，但没法把整个时间长河倒过来。” 罗桓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问题过于抽象，且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佐证，还是放到以后再讨论。 致远星会变冷，在他的预计之内，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剧烈，以至于整颗行星都埋在积雪里。 蓝藻的出现和大规模繁衍，会让以二氧化碳为代表的温室气体急剧缩减，进而导致地表温度降低，在地表结冰以后，又会反射来自恒星的光芒，进一步加剧冷却。 当然，行星内部仍然是沸腾炽烈的。 罗桓和七号并不着急的原因是，蓝星也曾有过这样的阶段，但从最后的结果来说并无大碍。 此时蓝藻的数目同之前相比，显得很是惨淡，但是仍然坚强的生存着，一些随后进化来的真核生物，也没有灭绝，躲在冰层下苟延残喘。 “但那些单独隔离出来的小东西们，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罗桓把注意力放在曾经划出的一小段范围内，那里存放的是握有与造物权柄类似能力的生灵。 和普通生物不同，它们的适应能力远远超出罗桓的想象，远低于零下的温度没能给它们造成困扰，数目甚至还多了一些。 “当然，否则我也不会建议老罗你单独保留，和正常的生物相比，它们只是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完成进化，如果能够成长起来，绝对会给你惊喜的。” 七号催促着罗桓：“赶紧出去，致远星表面的冰壳子至少要存在个数亿年，没啥看头，你今晚不是还有个故友重逢的饭局儿？该去准备准备了。” ...... 对晚上这顿饭，罗桓很是期待。 不仅仅是因为老友回来了，还因为在笃定周宇的身份品行之后，罗桓非常希望这俩人能玩到一块去。 因为张汉是一名宇航员，他的目标就是星辰大海。 时至今日，随着蓝星的科技进步，宇航员已经不是非常稀罕少见的一种职业，登月已经是家常便饭，人类甚至在月球上建立了大大小小的生存基地，以最大限度的利用月球资源。 即使对于平头百姓来说，星空也不再触不可及。 “哥！” 太阳落下地平线，缀有星辰的夜幕降临。 罗桓早已回到现实，出了家门，站在路灯下仰望天上簇拥月亮的繁星，冷不丁的听到了一声肉麻至极的呼唤。 鸡皮疙瘩差点冒出来。 罗桓甚至没反应过来，一双略有些肉感的大手就激动地握住他双掌，一张熟悉但又有点陌生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曾经清秀的好奇宝宝周宇，如今已经稍有些富态，整整胖了一小圈，以至于第一眼罗桓居然没有认出来。 罗桓环顾一周，没有发现周德的身影：“你...是在叫我？” “是的没错！”周宇半点没犹豫，极度热情地捧着罗桓双手，“从今天起，只要你还请我吃饭，你就是我的亲哥哥！” 啊这... 罗桓再次环顾四周，确定周德不会突然出现把这败家玩意打死，才仔细打量眼前的周宇。 原本清秀纤长的好少年，已经变成了憨态可掬的小胖墩。 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吃的太多了，你看他那朋友圈，不重样的发，一天能换七八家店，估计是多余的能量被他编辑过的基因转化成脂肪，才会在短时间内变成小胖子。” 七号悄咪咪地贴在罗桓耳朵边说着小话。 银色小板砖从不在背后说人坏话，一般都是当面说。 罗桓不动声色地抽出双手，在小胖墩衣服上抹了一手的汗：“你这些天不是可劲儿的吃大餐，咋还看得上我这一顿？” 一说到这里，周宇的表情立刻变得愁苦，倒豆子一样把其中原委说了出来：“我初来乍到，兜里没货币，用的是我哥的银行卡。 起先倒是吃的快活，什么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那叫一个舒服，对了我最喜欢的还是东坡肘子。 可是后来我没管住嘴，把他卡给刷爆了，然后就被揍了一顿，卡也给收回去了。” 周宇捏紧了拳头：“被揍一顿不要紧，但卡没了可是天大的事儿啊！如你所见，我朋友圈已经三天没更新了，这三天来，我一口饭没吃，要不是今儿你请客，我恐怕撑不过今晚了。” “嘶~” 罗桓倒抽了口凉气，周德是医生，在这儿也有些年了，又没组建家庭，省下来的钱肯定不是小数。 这都能被刷爆，你到底是吃了些什么啊？ “假的！以他现在的体质，就算两个月不吃饭，光喝水，凭着这身肥膘也能继续活下去。” 七号继续小声拆台。 “不至于吧，周医生挺和善的，不至于连口饭都不给吧。” 对周宇的说辞，罗桓持怀疑态度。 然而周宇突然悲愤起来：“他确实不会一口吃的都不给，可你知道他给的是什么吗？是营养膏！ 和你们的太空食品差不多，一股子怪味，除了能量充足以外一无是处！以前没来的时候，还能将就着嘬几口。 现在？狗都不吃！” 第十二章 星辰不再触不可及 在太空中，物体会处于失重状态，包括食物和水。 在飞船没有安装模拟重力系统的情况下，人类如果仍然采用在行星上的进食方式会非常危险，因此，太空食品应运而生。 大多数太空食品被设计成营养膏的形式，储存在可挤压的容器中，进食的时候就像挤牙膏一样。 对于普通人而言，除非是因为新鲜感，想过一把瘾，否则谁会吃这玩意。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其他人，少不得要揪着周宇的话头刨根问底。 但罗桓没有顺着问下去，只是觉得有点诧异。 外星人的口风都这么松的吗？ 好像…周宇这家伙，并没有严格保密的意识，在语言之中有很多毫不遮掩的疑点。 比如那句‘你们的太空食品’。 “普通人嘛，谁会在乎这些小细节？就好像老罗你，要是没成为造物，不知道他的基因经过编辑，会这么坚定的认为他来自蓝星外吗？最多是当成有点奇怪的人罢了。” 七号无聊地拉长身体，变成围脖模样:“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觉得就算暴露也没什么。” 如果是前一种可能，那问题不大；但如果是后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罗桓还在思索，突然眼前一黑。 刻意压低的粗粝声音从身后响起， “猜猜我是谁~” 这种恶作剧，罗大造物小学毕业就不玩了，没别的，嫌幼稚。 偏偏他唯一的玩伴乐此不疲。 就连痛斥营养膏的周宇都迅速换了副笑脸，因为饭局儿的正主来了。 “唉，” 罗桓无奈地叹口气，扒拉掉捂在眼睛上的大手:“都是体面的人物了，怎么还搞这一套。” 虽然近些年来，宇航员的数目增加不少，选拔标准也因为航空条件的改善而放低许多，但仍然是许多人摸不到边的岗位。 何止是体面，于普通人而言，成为其中一员是件光鲜且值得夸耀的事情。 罗桓头都没回，朝周宇介绍道:“这是张汉，我发小，头衔和前缀太多记不住，反正现在是个宇航员。” 接着他才拉过明显高壮一些的老朋友，指向小胖墩:“这是周宇，爱好是吃，刚来这不久，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小胖墩周宇被夸得不好意思，嘿嘿笑起来，他如第一次见到罗桓一样，热情地握住张汉双手:“幸会幸会，我可佩服你们这样的文明先驱了!以后一起吃好吃的!” 宇航员是人类探索太空的前锋，对于仍旧处于行星文明阶段的蓝星来说，确实是探索未知的先驱之一。 张汉比罗桓高一点，体格并不过分健硕，但每一寸肌肉都十分有力。 但他和一般人最大的区别，是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着一种执着于梦想的神采。 对周宇的热情，张汉稍显错愕，而后看了眼罗桓，等他点了点头以后，认真握住周宇伸出的手:“很高兴认识你，有机会一起吃饭!” …… 饭桌儿上最不能缺的东西，就是酒。 虽然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种饮料只是用来温场，但在这个天台上的小饭局里，却是打开话匣子的好东西。 “我啊…按你们这的说法，是个街溜子。” 红了脸的周宇舌头有点大:“从老家偷偷跑过来的，听我哥说这地儿还行，就过来玩玩。” “那你在老家是干啥的？” 罗桓呼出一口酒气，眼神清明。 没想着套话，就是对离家出走的熊孩子好奇。 蓝星附近的恒星系中，没有成熟文明的迹象，更别说是同人类身体结构高度相似的文明生命。 别的熊孩子离家出走，离开上千公里就到顶了，可要是周宇，怕不是得以光年来计数。 周宇也没含糊，思索了一秒就给出了答案:“高级街溜子。” 扮成围脖的七号眨了眨眼:“从基因编辑的程度来看，如果他来自其它文明，那么和蓝星的差距不会大到没法想象。 在那样的文明里，能单独一个人安全准确地来到蓝星，是真的很高级了。” 天台上的风带着凉意，吹的人很舒服。 这里是罗桓特意找的地方，说不上特别高档，却布置的很雅致，也很私密，不用担心被别人打扰。 这时候，整个天台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小城市独有的喧闹声顺着风传到这里，也不显得嘈杂，反而添了些额外的风情。 罗桓一抬头，看见张汉半躺在椅背上，仰望着繁星密布的夜空。 “它们不再触不可及了，桓子。” 张汉仰着脸，喃喃道，他伸出双臂，朝着天空抓握，似乎是要触碰到某一颗星辰。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在星辉的映衬下竟有些发亮。 桓子，就是罗桓。 罗桓没意识到好友话里的含义:“你去月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工作的时候还没看够吗？” 但一旁的周宇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刚刚还胡吃海塞的他瞪大眼睛，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犹豫了一会儿，却又停了下来，一边咕噜咕噜转着眼睛，一边往嘴里塞白切鸡。 “不，这次不一样了。” 张汉终于把视线从天空中收回来，朝罗桓比了个中指:“你是不是最近都没看新闻!” 是的没错，罗桓揉了揉鼻子。 最近心思都放在致远星上，确实没时间看新闻。 “你看，知道那是什么吗？” 张汉指着远处山峰上方的一颗红色星星，问道。 没等罗桓回答，旁边就有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那是此恒星系的第四颗行星，一般人叫它火星。 老哥，你们不是想上去吧？” 张汉有些讶异，他看了眼周宇，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蹭饭的小胖墩会对星辰分布有超出常人的了解。 但是旋即，他点了点头。 这就意味着，刚刚周宇的猜测是真的。 在登陆月球已是家常便饭之后，人类开始把目光投向更为遥远的太空。 火星，就是下一个目标。 和作为蓝星唯一卫星的月球不同，火星与蓝星，并列在太阳系的八大行星中，它是一颗真正的，可与蓝星并列的行星。 如果成功了，那就意味着人类已经有能力朝着母星外的行星进发，它将与行星文明的蓝星旧时代诀别，拉开新时代的序幕，随之而来的将是一个伟大的星空航行时代。 “关于筹备登陆火星的消息，网上早就传开来。 我这次回来，就是因为下面要进行集训和选拔，如果成功入选，接下来得有好长时间不能同外联系，所以趁着假期先来打个招呼，免得你以为咱俩感情淡了，觉得我老张翻脸不认人。” 张汉耸耸肩:“祝我入选吧。” 啪啪啪! 热烈的鼓掌声响起，小胖墩使劲儿拍着巴掌，一个人整出了一支拉拉队的气势，看向张汉的眼睛里也带着光: “这是蓝星朝宇宙迈出的第一步，也是行星文明朝星系文明第一次跃迁，任何和此有关的人都会被镌刻在历史中，流芳百世!成为一个时代的代名词! 老哥你一定会成功的! 到时候别忘了请我们吃顿好的!” 罗桓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母文明会这么快走到这一步；也没有想到张汉会有这样的机会。 以前，他甚至以为，在时间流速的加持下，致远星会比现实更快一步抵达这个层次。 最后，罗桓朝张汉比起大拇指，将所有的感慨和祝愿都浓缩在简单的手势中。 第十三章 辉煌的爬行类时代 “大人，时代变了。” 送走张汉和周宇以后，七号故作深沉地叹气：“人类终于准备迈出摇篮，朝着星辰大海踏出第一步，这将是人类历史上最为重要的转折点之一，意义深远。” 接着，他话锋一转：“但这一步，对于星外文明似乎也有着某些不一般的意义，刚才听到火星的时候，小胖子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罗桓诧异：“原来你不知道吗？刚才那么深沉，我以为一切尽在你掌握中呢。” 小方砖知道的东西不少，所以罗桓下意识的认为，自己的搭档见识极广，对星外文明也该一清二楚才对。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我艹，搭档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起步比较高而已，真当我全知啊！” 七号被震惊到，直接跳了起来，贴着罗桓的脸飘：“我在宇宙中漂流了这么些年，要是早碰上别的高等文明，哪还有你什么事儿？”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造物职阶所具有的潜力和意义，远远超出人类的想象极限。 排除有心理问题的，但凡是具备正常思维能力和知识基础的生命，碰上七号以后都绝不会放过成为造物的机会。 这不仅仅是一条通往力量、长生和智慧的道路，还是接近绝对真理的丰碑。 如果说划定真理的造物主是上帝，那么造物们就是祂身边的天使，是距离神明最近的存在。 只要你有一点点好奇心和求知欲，就绝不会拒绝成为一名造物。 如果七号早早地碰上其它文明，会不会来蓝星都是个问题。 ...... 现实中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宇宙也在罗桓的注视下，积淀了数十亿年的历史。 致远星解冻后的十亿年，生物演化几乎停滞，生命仍旧停留在真核生物阶段，未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新物种出现。 这段时间，被小板砖称为无聊的十亿年。 致远星诞生二十二亿年，原始大陆分裂成两块子大陆和数以万计的大小岛屿，蔚蓝海洋占据了地表面积的二分之一。 生命类型显着增加，但仍未有历史性突破。 第三十亿年，多细胞生物诞生，生物进化历程翻页。 接下来的十二亿年，是无脊椎动物的时代，弥散的神经网络自它们体内出现。 第四十二亿年，致远星磁极紊乱，发生偏转，在这期间强烈的太空辐射和粒子流冲破削弱的磁极屏障，径直照射在死寂的陆地和生机勃勃的海洋中。 无脊椎动物近乎灭绝，幸存下来的占据主流。 第四十三亿年，第一次有动物涉足陆地，两栖类生物出现，爬行动物紧随其后，复杂生命体同时占据了陆地和海洋，生命抵达了崭新的阶段。 第四十四亿年，大量火山喷发，范围波及致远星所有生态圈。 物种近乎灭绝，百分之九十的海洋生物和百分之七十的陆地生物绝种。 第四十五亿年，对前代主流生命的毁灭性打击为新的主宰铺平了道路，爬行类大行其道，恐龙出现，并迅速成为了致远星上的主导生命，占据了食物链的大部分位置。 ... “数据库的信息就这么些，总体上和蓝星没差的太多。” 七号调取小宇宙的数据库，将致远星自诞生而来的演变，浓缩成短短几句话。 四十多亿年的演变，不可计数的无数生命生灭，海洋大地和天空的剧烈变迁，在经过筛选和提炼之后，被收纳在这小小的数百个字里。 它们并不沉，甚至轻飘飘的，一阵风吹过来就可能将声音盖过，但听在罗桓耳朵里却显得格外厚重。 因为他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这颗星球从诞生初始的炽烈滚烫，到现在的生机勃勃，这样奇妙而不可思议的过程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沧海桑田这个词儿的悠远和惆怅。 正当他为此慨叹的时候，说话从不看气氛的七号及时打断了他的那点感慨：“老罗你要是还对爬行类智慧生命有念想，现在可以动手了。” 致远星上过了四十五亿年，罗桓在现实中也待了一个多月。 在这一个多月里，罗桓没试图插手生命的演化进程，就算物种几乎全部灭绝，幸存的生物十不存一也是如此，因为小板砖信誓旦旦的保证没问题。 在当前阶段，他最需要的是类人智慧生命体，再引导其搭建文明，其它的都可以放一放。 只是到现在为止，哺乳动物才刚刚出现，作为人类祖先的猿猴还毫无踪影。 “并没有，但我觉得时间流速可以稍稍放慢一些。” 罗桓回应道。 在蓝星上，恐龙的时代持续了近两亿年。 那是人类之前，蓝星生命最为昌盛的时代，没有之一。 生命体的构成已经相当复杂，物种数目极多，甚至连天空都成了生物的乐园。 恐龙们是除了人类以外，唯一在复杂的宜居环境形成以后，制霸过蓝星的生物。 那是爬行类最为辉煌的时代。 而现在，同样的一幕在致远星上演，对恐龙时代有着极高兴趣的罗桓，想要将时间调慢一些，好将它们的演变历程看得更清楚。 “感觉怪可惜的，这么多各有特点的大型生物，说灭绝就灭绝了，要是蓝星上的恐龙能够留存到现在，也是道靓丽的风景。” 罗大造物觉得非常可惜。 “虽然恐龙的存在，对造物而言意义重大，但它们要是不退场，未来怎样还真不好预测。 兴许将来崛起的不是同人类相近的生物也说不定。” 七号摇摇头，将罗大造物插手的心思掐死在摇篮里：“但如果你想将其保留，也不是没办法。 可以在恐龙时代结束前，移出一部分，放在单独隔开的区域内，就像你放置那些具有特别能力的细菌那样。 还有就是，所有恐龙的数据都被收录在小宇宙的数据库内，等搭档你成为见习造物，权柄进一步提升，就可以动用造物能量，重新捏些恐龙出来。” 第十四章 拿起工具的古猿 恐龙时代的存在，对罗桓的意义远非满足兴趣那么简单。 生命和文明，不仅仅是造物能量的提供者，也是造物本身逐渐完善自我的根本。 小宇宙和现实暂时并不相通，但这并不意味着，在编外造物的阶段，它对现实中的造物并无帮助。 “老罗，你现在也是臂上能跑马，背上能站人的大佬了。” 拟真的3 d恐龙投影出现在罗桓面前，数目繁多，形态各异。 有的大如山岳，有的小巧如鸡，有的鳞甲坚实，有的爪牙锋锐。 那是迄今为止所有曾出现过的恐龙种类，七号将其投影到现实中：“排除权柄之后，造物本身同样会随着小宇宙中生命的进化而强化。 简单来说，它们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 不管是力量、技巧、还是适应能力等等方面，你都能抵达小宇宙生命的上限。” 在初始阶段，造物的权柄并不能影响现实，这时他们能依仗的，只有自身。 而造物自身的能力，取决于小宇宙中生物的各项单体上限。 在四十五亿年的生物演变加持下，现在的罗桓，能够做到的事情要比普通人类多的多。 “就算把你扔进蓝星外的真空里，一时半会儿也没大碍。” 七号的投影里，出现一个不同于恐龙的投影，它很小，但却已经是放大无数倍之后的产物：“托益于水熊虫，老罗你甚至能在太空活很久。” 水熊虫是一种生存能力极强的原核生物，它甚至能够忍受接近绝对零度的严寒，以及高达近两百度的高热环境。 这意味着罗桓同样能够在某些碳基生命难以生存的极端环境里存活。 “这已经远远超出人类范畴了？” 罗大造物丝毫没有身为主人公的自觉，连连咋舌。 “人类？” 七号瞪大了眼睛，反问道：“在你接受造物位格的时候，就已经跟之前的人生说白白了，就算你现在偷懒缩在家里，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异常，可实际上，也已经和以前有着本质区别。 醒醒吧搭档，你仍然可以自认为人，扮演着维持社会运转的一颗普通齿轮，但你要走的路已经和蓝星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指着布满星辰的天空，认真地说道：“那是人类的未来。” 接着又指向小宇宙：“这才是你的未来。” 可能是觉得不太严谨，小板砖接着补充：“我并不是说二者无法交汇，只是蓝星文明当前致力于迈向星空和接触其它文明，这需要漫长时间的积淀而且不便揠苗助长。 而造物的未来要比这广阔的多，你可以帮衬自己的母星，这对蓝星的裨益更大，但它没办法陪你一块走下去。” ...... 世界不会一成不变，任何时代都会过去，不管其顶峰是如何昌盛。 恐龙的时代，在现实时间的两天以后落幕了。 但和蓝星不一样的是，它们没有彻底灭绝，部分恐龙和同时代的生物被转移到曾经为了独特细菌划分的区域中，幸存下来。 在恐龙们主宰过的大地上，哺乳类逐渐成为新的主流。 “真正的主角要登场了。” 被造物选定的主角，才是致远星真正的主角。 这无关物种本身优劣，无关物竞天择，甚至无关宜居环境，仅仅取决于罗桓的需求。 罗桓需要类人智慧生命来构成文明，那么历史就会按照他的意愿发展。 如果不是，就会被绝对的力量和计算所矫正。 “这当然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消息，但不幸的是，还有一个坏消息。” 七号似乎有种特别的天赋，他总能在人志得意满的时候泼上一盆冷水：“我们的造物能量几乎消耗殆尽，再也不能维持如此之快的时间流速了。” 致远星的时间流速，远远超出正常水平。 正常的时间流逝，和现实是差不多的，但在小宇宙中，被生生加快了数百亿倍。 这需要巨量的造物能量来支撑。 现在，罗桓兜里那点储备就快消耗完了，再也撑不起那样豪奢的挥霍。 “不会吧，之前那些生命多少也能提供些造物能量啊，怎么就快没了？” 造物能量的获取和生命及文明层次有关，之前致远星上的数个时代，虽然没有文明诞生，但正如罗桓所说的，多少能提供点。 七号瞥了他一眼：“你知道维持现状的消耗有多恐怖吗，这些天用去的能量，比再捏一颗行星都多，之前搜罗到的造物能量，现实时间的一个小时都撑不住，早就耗完了” 但好在，剩下的省一点用，还能撑一段时间，而且哺乳类已经成功地占据了大地，最初的古猿也已经出现，那是诸多人种和猿类的共同祖先。 可惜的是，迄今为止，古猿仍然没有任何朝着智慧生命进化的迹象。 “现在致远星的有四块大陆，三块面积较大，是正常生命的栖息地，最后一块面积较小，是单独隔开、供残余恐龙和另类细菌生存的隔离区。 在三块大陆上，共有一千三百六十个较大的猿类群落，另有六万四千较小的猿类群落，现在我直接连接数据库，将它们的状态一一展示出来。” 七号的话音刚落，数以万计的弹窗光幕就在罗桓面前依次弹开。 密密麻麻的画面拼接在一起，形成两层平面。 一层展示较大的猿类群落，另一层则展示小些的。 “我们没办法给一群猿猴启蒙，要等它们自己开窍，但只要它们在意识层面稍微朝前走两步，就足够了。” 罗桓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监控和等待。 等待这些古猿中，出现智慧的苗头，再对其进行保护和延伸。 这并不需要太久。 从未开化的彻底蒙昧，到文明的第一步是什么呢？ 是工具的使用和普及。 “有了。” 七号打了个响指，将罗桓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而后，数万个小小的光幕之中，有一页影像脱颖而出，在一秒钟之内飞速扩大，占据了原本整个光幕的位置。 画面中是一只体型不大的黑色古猿，从毛发、体型等各个方面来说，它都不足以从如此多的同类中脱颖而出。 令它如此特别的原因是，它的手中握着一根树枝。 一根经过简单处理，正在击砸向来敌的树枝。 第十五章 造物偏爱的种族 在进化的道路上，快人一步意味着压倒性的优势。 第一个学会使用工具的古猿群落，在罗桓的保护和引导下，慢慢发生了某些更利于生存的改变。 由于生存环境和罗桓重点关照的原因，在接下来的数百万年中，这支古猿的进化路线与其它同类产生了极为明显的差异。 它们的身躯更为壮硕庞大，脑域也更为发达。 前者让这支古猿的数目和活动范围越来越大，后者则带来了更充分的思维火花，这意味着脱离蒙昧的时间将大幅缩短，以及更大的潜力。 不客气的说，这支古猿就是当今致远星上最完善的生物，是到现在为止致远星这棵果树上最丰硕的果实。 恐龙时代，爬行类们称霸大地和海洋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其庞大的身躯和力量，然而它们的脑部结构和生存习惯，都不足以产生足够程度的智慧。 这支古猿不同，它们不仅仅有着能够应对大部分野兽的身躯，同样也不缺灵活的头脑。 现在，这支独立出来，已经进入石器时代的群落恐怕不能再被称为古猿，其成员的样貌已经很接近人类，基本看不出老祖宗的痕迹。 它们，是罗桓最看好的文明种子之一。 为什么要说是之一呢？ 因为在这数百万年里，古猿并不只是有这一个进化方向，其中不乏同样能够使用工具的。 生物的进化和外部环境息息相关，在足够漫长的时间里，生物会慢慢适应自身所处的环境，身体结构等都会随之作出调整和改变。 古猿的支属们，就这样在身高、体型、习惯甚至器官等方面，产生了迥然不同的变化。 它们和人类，以及人类的老祖宗并不完全相同，其中差异颇大，为了区别，罗桓把那些有潜力产生智慧且形象贴近人类的支属们称作亚人。 譬如，之前罗桓最看好的那个族群，被称为森林亚人，剩下的还有尼德亚人、能亚人、盆地亚人...等许多不同的类别。 当然，也有完全没进化，仍然保留古猿形态的。 “这就叫做广撒网，如此一来，即使其中有一两个属在变迁中彻底消失，我们也不至于重新开始。” 罗桓洋洋得意，被他重点关照的确实只有高大强壮、各方面优势都非常突出的森林亚人，但余下的二十六支亚人，同样没跑出他的手掌心。 “你也太偏心了吧，在其它亚人族群中待的时间加起来才堪堪和森林亚人持平。” 七号的小银手抓了抓头顶：“好歹来个雨露均沾啊，森林亚人简直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让我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在这数百万年里，罗桓并没有干吃白饭，他没有只在现实里看着，而是亲自下场，频繁出现在各个亚人的族群中。 造物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想要播撒知识，助力麾下生命族群向文明进发罢了。 他的寿命得益于恐龙时代，变得绵长许多，不出意外应当能活到四百到五百岁。但相较于亚人的进化历程，这点时间格外渺小。 所以他下场的方式，是挑个时间点进去，完成预计工作之后出来。等到亚人们有覆灭的危险或是将教授的知识吸收完以后，再重新进入小宇宙，重复上述过程。 他利用自身权柄所能达到的伟力，顺利地进入各个族群，然后教授语言、图形，制造合用的工具，近期更是挑选适宜大规模种植的植物，准备让森林亚人学会种植，一步步进入最初的农业文明。 由于他不可磨灭的贡献，现在，所有亚人的大型聚落里，基本都刻着罗大造物的身影，只是形式比较原始抽象，画像的承载方式也极其多样。 有的是山洞里的壁画，有的刻在泥板上，还有的直接被放在火种周围，成为图腾，接受朝拜祭祀。 他的传说在亚人之间代代流传，形成了最初的崇拜和图腾信仰。 “你们硅基生命，也会有预感吗？” 罗桓好奇的问道。 没想到却被七号一顿狂喷：“你才硅基生命，你全家都是硅基生命！我俩搭档这么长时间，你居然一点都不了解我！ 气抖冷，辅助造物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罗桓揉了揉鼻子：“我的错我的错，那你是...什么物种？” “我也不知道。”七号摊了摊手，其实他半点没生气，“我意识到自己存在的时候，是没有形体的，这幅身躯是后来配的，觉得和我很搭就一直用到现在。” “顺嘴儿一提，你们科幻作品中的那些机器人，严格意义上其实并不符合硅基生命的定义，诞生自我意识的那些顶多算是人造生命。 自然产生的硅基生命，是以硅组成的各类化合物构成身体的生命体，且通过与硅元素有关的化学反应获取能量、代谢等。 你可以理解为，和碳基生命相比，硅基除了核心元素不同以外，其它的差别就不是太大了，它们的身体流淌的更可能是甲烷，而不是机器人依赖的电流。” 这些话对罗桓来说，有点远。 不仅仅是在认知上，有些不熟悉，同他现在所处的阶段也不同。 他一个编外造物，现今第一个文明都没培养完成，还在为造物能量头疼，哪有时间研究那些。 但七号的话也并不是毫无意义，至少又提供了一个选择。 等到以后，罗桓需要丰富麾下文明多样性的时候，可以考虑考虑。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尽快把亚人们带入农业文明，来获得一些造物能量，好把这份给造物主打工的工作继续下去。 “我要去森林亚人那儿了，今天要挑些适合种植的植物，带给他们种植，相信以他们的能力，过不了多久就能步入农业文明了。” 罗桓朝小板砖招招手：“快点快点，一起走。” “唉。” 七号哼哼两声，最终拗不过自己搭档，一块儿进入了小宇宙， “但搭档我得提醒你，对一个种族太过偏爱且不展现威严的话，多多少少会有点麻烦。” 第十六章 村落和阶级 时至今日，森林亚人已经形成了许多大小不同的聚落。 或者用村落这个词来形容更恰当些。 因为森林亚人早已告别祖先的栖息习惯，脱离了穴居的原始习性，从天然形成的山洞中走出来，在平坦的地面上搭建石头和泥巴堆积的简单房屋，定居在河边。 而生活内容也从单纯的捕猎和采集，转入小规模的农作物种植与捕猎采集并行状态。 有少量的驯养的家畜、农田，制作精细的农具、石质长矛和弓箭，甚至还有围绕村落、以抵御野兽外敌的堆砌围墙。 森林亚人已经初具文明雏形，现在即使没有罗桓，他们也会很快过渡到较为发达的阶段。 七号跟着罗桓，一起进入森林亚人最大的聚居地之中。 他们并不需要跑遍所有的聚居地，只需要播撒下种子，等其扩散。 “我就不一块儿过去了。” 七号没有和罗桓一块去传授知识，而是隐匿身形，四处观察着整个森林亚人村落。 亲身观察，要远比从数据库中获取信息更加直观，也更为省力。 普通人如果有幸能见到这一幕，那么他们对这个村落的第一印象，就是大。 不止是规模上的大，器具、作物、房屋等也不小，像是原始人类村落整体放大后的产物，寻常人类在这里就像是进了巨人国一般。 因为森林亚人的体型普遍高大，随便挑一个成年男性出来，都至少有三米左右，就连妇孺都比罗桓高。 每一个正常成年的森林亚人，都是一个活脱脱的小巨人。 即使不依赖工具，懂得团队协作的他们也是食物链的最上层。 看着村落里平坦的道路，来来往往裹着兽皮的亚人，七号点了点头。 文明的定义很复杂，在蓝星上，文明被认为是使人类脱离野蛮状态的所有社会行为和自然行为构成的集合。 但对造物而言，就简单许多。 如果一个族群具备基本的秩序、分工，脱离了原始蒙昧，有文字、工具、一定形式的组织等，那么就能够被认定具备了成为文明的基本条件。 造物们可以从中汲取造物能量，而且汲取的数目要比处于无序状态的生命体多很多。 文明形式越是高级，生命体的数目越多，造物的获利便越是丰厚。 眼下森林亚人部族的状况，已经非常不错。 “这样下去，不久就能脱离吃老本的状态了。” 七号如此想到。 直到现在，推动小宇宙时间流速所耗用的，仍然是作为启动资金的造物能量，因为小宇宙能产出的造物能量远远不足，入不敷出才是常态。 但接下所感知到的一幕幕，却让七号皱起了浮雕一样的银色眉毛。 ...... 村庄虽小，五脏俱全。 除了农田、干草树枝扎成顶的房屋以及围墙之外，还有些已经在蓝星上看不到的景象。 那就是图腾。 崇拜似乎是文明初期不可缺少的象征之一，过去的蓝星，现在的致远星都是如此。 智慧生命体们，出自恐惧和狂热，为自己树立精神偶像，然后致以崇敬和跪拜。 如今的致远星上，有着许多类型的原始崇拜，这些接受崇拜的主体有风、水、和火，还有太阳、月亮和黑夜等。 这对七号来说，并不是个好现象。 因为数千上万年之前，诸多亚人的崇拜很是单一，他们唯一崇拜的图腾就是带来火焰、祛除危险的罗桓。 但在越来越贴近文明的现在，崇拜的主体开始不断增多，罗大造物不再一枝独秀。 在这些年里，亚人们的信仰在变，图腾也在变更。 甚至于在这个森林亚人的村子里，罗桓的形象已经在不断简化后，成为简单的符号，沦为太阳图腾的陪衬，而且如今的亚人们，很多已经忘记这个符号的本来意义，不能将其同罗桓联系在一起。 这意味着，在森林亚人的群落中，罗桓的影响在逐年降低。 如今的罗桓，依旧受到亚人们尊敬，但前来迎接他的绝大部分的亚人眼里却没有畏惧。 毕竟，在没有造成极大的伤害和威胁之前，谁会对只抵到腰间的侏儒产生畏惧呢？ 罗桓不以为意，因为他觉得只需要亚人快速进入文明阶段，从而汲取造物能量就可以，信仰之类的东西，在科技文明时代可有可无，像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七号的想法显然不同。 “这样下去可不太行啊。” 七号慢慢地朝图腾飘过去，寻思着回去以后和罗桓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信仰所代表的意义，要比罗桓认为的重要的多。 “格，你听说了吗？使者来了！” 一个明显还未成年，身躯稍比人类高一些的亚人孩童朝另一个相似的孩童说道，面孔上满是兴奋和尊敬。 语气中满是浓浓的好奇和探究。 选类人生物作为麾下文明主体的一个好处是，罗桓和七号都能够很容易理解其情感和表达的意思，沟通起来更为顺畅。 两个孩童所在的地方正是图腾所在，处于村庄的中心，占据着最为广阔高大的房屋。 格是另外一名亚人孩童的名字，单从体格来看，他要比同龄人更为强大健硕，即使尚未成年，身躯上也已经有了许多搏杀的疤痕。 即使在以强大着称的森林亚人中，这个名为格的孩童也仍旧非常出彩。 “使者？” 使者，就是如今亚人们对罗桓的称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称呼间接反映了他在亚人们心目中的形象。 相较于其它人，格更为沉稳，那是极为自信的表现之一。 对他而言，亚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族群，而他作为选定的下一代首领，不管是自身实力，还是身份地位，都值得骄傲。 有人的骄傲是张狂，有人的骄傲是自信，格两者兼有。 听到同伴的话后，格明显也来了兴趣：“就是部落传说里那个每隔很久都会出现的使者？” 现在，亚人们仍然以部落的组织结构聚居，村子是其外在表现形式。 格是部落最出色的战士之一，也是下一代首领的唯一人选，他的身份要比部落的普通成员高出很多。 身上不仅有兽皮，还有各类野兽的骨饰以及打磨过的黄金和白玉。 在一旁藏着观察的七号眼里，这意味着文明的特性之一：阶级。 第十七章 衰退的信仰 亚人们一直未能理解罗桓的存在。 时间是生物难以逾越的大山，亚人的祖先在数百万年的时间里一代代老去消逝，只留下壁画和口口相传的传说。 对亚人而言，罗桓和黑夜一样的自然现象没有太大差别。 因为他总会出现，而且永远都和传说中一样年轻睿智。 时间似乎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罗桓的每次出现，都会为致远星的智慧生命带来知识和希望，这是他被称为‘使者’的原因；展露出的力量和看似永生不朽的伟力，才是他被当做图腾崇拜的原因。 亚人们不知道罗桓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罗桓曾想解释，但效果甚微，后来干脆不解释了，捏着鼻子认下了‘使者’这个逼格听着就低的称呼。 因为在之前，亚人的智慧始终处在较为原始的阶段，他们难以想象没见过的、较为抽象的东西，即使将造物之名告知，他们也不会知道这究竟代表什么。 就像...你不能在原始人没见过的条件下，去告诉他们什么是汽车，什么是晶体管，什么是帝国和写真集。 智慧生命的认知不能凭空得来，它是基于过往认知，并在此基础上重新组合的产物。 用信仰举个例子，这时候亚人的信仰是较为原始的图腾，来自他们接触过的事物，比如罗桓、太阳、黑夜、月亮等。 这是原始的图腾崇拜，亚人的词语里有神这个字，因为文字是罗桓直接从蓝星照搬的来传授的。尽管如此，这个字还是基本没被用过，因为亚人不能理解神这个词的具体含义。 但神灵在文明中的含义和概念，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原始的图腾崇拜，在经过拆分、与其它意思的组合过后，才诞生了神灵的概念。 所以向亚人解释造物的含义，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除非等到他们对世界有了初步的认知，并开始思索身边的事物是如何产生的时候，才可以引入造物的概念。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那一天应该不远了。 两个亚人孩童已经不在村落太阳图腾旁边，他们跑去围观罗桓了，但对话仍在继续。 “使者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看到‘使者’的第一眼，名为格的少年就皱起眉头：“在古老的壁画和传说中，使者击败了猛兽，保护我们的祖先，送来了火种，我本以为他会很强大。” 一边偷窥的七号鼓起掌：“这个‘本以为’用得好，充分展示了罗大造物在亚人心目中的孱弱形象，以及亚人掌握力量之后的膨胀，连传说都不能令他们敬畏。” 当然，除了罗桓，没谁能听到这番吐槽。 进化到如今的森林亚人，虽然形貌近似人类，但身材和力量都远远超过，罗桓站在一堆森林亚人中间，如同鸡立鹤群。 他本人是不在乎，因为权柄在手，哪怕森林亚人再高个几十倍，即使有敌意也只能乖乖被捏扁搓圆，但是这番做派，落在亚人眼里，只会剥离那种神秘的色彩，加剧‘使者’形象的平凡化。 这时的罗桓并不在乎信仰，只想亚人快点发展然后进入农业时代，好多吸点造物能量捏下一颗星球。 对于‘使者’这样的存在，没有人不觉得好奇，所以格的问题仍然没停：“你说使者到底从哪里来？周围的部落和那些山里的野猴子，都曾寻找过，但是那么广阔的土地上，都没有发现他的任何踪迹。” 这里的野猴子，并不是指真正的猿猴，而是那些起步较晚的其它种类亚人，他们的身体远不如森林亚人高大强壮。 在七号眼里，所有的亚人地位平等，但在占据优势的森林亚人眼中显然并不是如此，他们并不把其它亚人当做自己的同类。 他的同伴想了一下：“父亲给我讲的故事里，使者是住在天上的，我们看不到。” 格却对此嗤之以鼻：“他没有翅膀，怎样上天？我觉得他是住在很遥远的地方，遥远到远远超过我们部落的范围。” 智慧生命总喜欢用过往的经验认知，去衡量不了解的事物，不管在蓝星还是致远星都一样，似乎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但造物，是难以用常理解释的存在。 格并不愚蠢，相反，在在众亚人中他格外聪慧，得出错误的结论只是因为时代和认知的局限，换成任何一个不知情的人，在同样的境况下都会作出相同的结论。 他注视人群里的罗桓，神色疑惑：“但使者是如何做到，渡过那么长的时间，都完全没有衰老迹象的呢？ 难不成使者其实跟首领一样，是不断更换的，而不是一个人？” 想了一会，格觉得这个解释是最合理的，毕竟他还没见过不会衰老死亡的生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部分猜测是对的。 现在的罗桓确实没有能力活那么长时间，寿命有限，只是通过时间流速的不同巧妙地让自己出现在长达百万年的古猿进化史中。 “使者这次带来了什么？” 格随手拉住一个成年战士，询问道。 在得到答案之后，他重复着念道：“青铜...和冶炼？” 果然和传说中一样，使者每次来，都会带些以往没有的东西。 那么如果使者真的来自远方，他原本居住的地方还会有多少有用的事物和知识？ ...... “问题很大。” 回到现实之后，七号表情严肃：“关于你的信仰在逐渐衰退，照这个趋势，再过一段时间，恐怕亚人只会记得有个定期送快递的矮小使者。” 罗桓也完成了预定的目标，一同回到了家里。 “这很重要吗？只要他们数目够多，文明程度够高不就行了吗？” 致远星是小宇宙的第一颗行星，其根本作用，就是培养文明，以提供稳定的造物能量。 罗大造物有些疑惑，致远星又不是以超凡力量为主要发展目标的行星，信仰这东西，应该没有实质性的作用...吧。 第十八章 具现与信仰 那么信仰真的毫无作用吗？ “当然不是！” 小板砖的声音掷地有声：“这玩意大大的有用，超乎想象的有用！” “那么具体表现在什么地方呢？七号老师~” 罗桓作虚心求教状。 他确实没在这方面想出来结果，蓝星上的宗教信徒千千万，也没见神职人员有什么超出凡人的特别之处。 “你知道小宇宙里咱们辛苦栽培的文明有什么作用吗？” 七号没正面回答，反而抛出一个新问题。 “无非就是吸纳造物能量呗。” 罗桓想都没想。 造物培养文明，汲取能量，从而拓展充实小宇宙。 业绩出色的话，还能从唯一造物主那儿多搞些权柄，晋升见习造物等阶层，以此升格自身。 当初罗桓就怀疑过，是不是造物主觉得工作太多忙不过来，于是才分出去点权柄，将创造世界的活儿外包出去，这才有了造物职阶。 只是他没接触造物主的机会，所以这个猜想是不是事实还有待商榷。 七号摇摇头，明明是块小板砖，却硬是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对，但不全对。” “小宇宙和现实并不完全相同，在造物们的口中，自身所处宇宙是唯一造物主亲手缔造，被称为原初宇宙。” 罗桓所认为的现实空间，就是原初宇宙之一。 “造物们在原初宇宙中，受到的限制较大，权柄也难于发挥效用，只有不断升阶才能逐步改善这种情况，而在此之前，造物们在原初宇宙中几乎可以说是孤立无援，很容易被打成狗。” 这倒是大实话，以罗桓现在的状况，现实里的一发导弹命中就足够把他骨灰扬了。 “那么这个时候，小宇宙中的文明就有了用武之地。” “只要造物能量管够，你就能让小宇宙和原初宇宙进行物质交汇，把你培养的人才叫出来护驾！当然，这类耗费都特别巨大，想要为所欲为肯定是不行的。” 听完之后，罗桓捏着下巴，有些疑惑：“那我怎么不行？完全召不出来啊。” 造物对自身权柄的运用有很明确的认知，能做到就是能做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就像心里有杆精确的秤，多一分少一分都能察觉出来。 即使现在没有多余的能量，罗桓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令小宇宙和原初宇宙发生物质交汇。 难不成被开除造物籍贯了？ 银色小板砖当即竖起中指：“见习造物才初步具备具现资格，你一个编外人员在想peach。” 权柄不到位，说啥都白费。 “那这和信仰有什么关系？” 罗桓有点摸不着头脑。 讲了这么一堆，貌似和信仰没什么关系。 “关系？关系可大了！”七号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智慧生命体的灵魂是造物的禁区！在数据库内收录生物的情况下，你可以在我的帮助下捏出肉体，但没法赋予其全新灵魂！ 咱们可以捏鸡，捏鸭，这都没问题，因为这些生物大部分靠本能驱使，没有逻辑思维，相当于没有灵魂！ 但要是咱们想捏个人，那不好意思，除非你从哪找个灵魂塞进肉体，否则成品只会是行尸走肉！ 这代表咱们要是在抵达见习造物以后，想要从小宇宙里拉些帮手出来，那么他们的灵魂必定是原装的。他们在小宇宙里对你是什么看法，具现到现实中对你还是什么看法。 要是具现出来的人物仇视你，那岂止是不会帮你，背后捅刀子都不稀奇。” 在权柄足够的条件下，将小宇宙里的生命、器物等带到现实，这个过程被称作具现。 “所以一般来说，造物会建立自己的信仰，假如需要具现帮手，从自己的信徒里选要可靠的多。”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七号觉得有些累：“嘴巴有点干，想喝口电浆。” 造物们有能够制衡具现生命体的措施，只是并不绝对保险，所以需要以信仰为辅助，从源头上确保忠诚。 一字不落听完，罗桓的眉头紧蹙。 若是这样，那么如今的状况确实不太乐观。 森林亚人是被选定的致远星主角，是将来文明的主体，但现在要驱使他们已经有些滞碍，未来堪忧。 本来想着，只要能提供造物能量，甭说自己还在图腾中，接受崇拜，哪怕亚人有些不敬，也是能容忍的。 现在嘛...就要重新考虑考虑了。 但七号的话还没有说完：“信仰的作用还不止于此，它让你能够对小宇宙内的智慧生命组织施加影响，并能维护文明稳定，使其不至于崩溃。” 造物虽有权柄，却也不是无所不能。 灵魂是造物禁区，人心也是。 罗桓当下的第一要务是培养文明，并尽力维持其稳定，让文明存在的时间更长，未来更高。 但仅仅依靠造物权柄的话，很难做到这一点，因为这相当于用暴力解决矛盾和争端，是不能长久的，即使一时控制住局面，也只是暂时压下，那些矛盾仍然存在，并随着时间推移越演越烈，直至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 那对罗桓辛苦呵护的文明来说是毁灭性的。 可如果在小宇宙中树立崇拜自己的信仰，那么这些事情都会简单很多，达到可控的程度。 听完这些，罗大造物已经准备着手拟几个挽回光伟正形象的方案了。 信仰的作用毋庸置疑，可在森林亚人的图腾中，太阳才是主体，罗桓这位‘使者’已经被挤到边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彻底从原始崇拜中消失。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然而这只是罗桓一厢情愿的想法。 对此，小板砖只是摇了摇头：“话是老话，意思没错。但是吧我觉得现在才动手改正可能有点晚了。” 七号的小银手指了指小宇宙：“好消息是，致远星的第一个城邦出现，文明彻底成型，咱俩有纯收益了。 坏消息是，你的形象被彻底踹出了图腾，供奉你的神庙也被砸喽。” ？？！ 罗桓懵住了，而后怒不可遏：“谁干的！” “你的大孝子：森林亚人。” 第十九章 冲突的未来 在小宇宙中，造物近乎无所不能。 和在现实中完全不是一个强度。 罗桓给了森林亚人最肥沃的土地、最繁茂的森林、最清澈的河流和最丰富的食物资源。 就连接下来最重要的铜矿和铁矿也都安排上了。 这才造就了如今繁盛的森林亚人部族。 在七号阐明信仰的作用之前，罗桓并不在乎自己在亚人心目中是个什么形象，他只是单纯的想吸点造物能量，其它的都可以放在后头。 把一个仅仅是有潜力成为智慧生命的种族，拉扯成文明很不容易，因为创造永远比毁灭容易千百倍。 要消灭森林亚人，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罗桓都只需要一个想法，可说到让其文明形态更进一步，那就需要长时间的不懈努力。 培养文明，单凭展露肌肉，显示伟力是不行的。 这也是罗桓之前在不知信仰作用的情况下，对自己逐渐衰微的信仰听之任之，没想着搞几次神迹一般的大场面来挽回的原因之一。 毕竟当初，他只是单纯冲着造物能量才捏的致远星，而不是冲着耀武扬威、享受一把近于神明的爽感来的。 但成也低调，败也低调。 在信仰崇拜这方面，罗大造物被踹下神坛的原因之一居然是因为装比装的少了。 “或许...你该稍稍包装一下自己，把那种造物无所不能的感觉给完全的展现出来，再把神秘感拉到极致，营造一种难以探究却绝对强大的信仰氛围。” 七号适时给出建议：“你可以把当前他们崇拜的图腾糅合在一起，加些新的内涵，引入神明的概念，他们现在应当能够理解了。 再取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比如掌控太阳者、黑夜主宰、风暴之主、送子观音之类的，并宣称自己就是一切的掌控者。 最后退居幕后，营造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形象，进一步提高逼格，只偶尔在危难时露几手，展露一下神迹，那信仰还不是稳稳的。” 小板砖的建议让罗桓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你好会啊。” 除了送子观音的称号有点奇怪，和前面几个不太搭，其余的都说到了点子上。 真这么操作，绝对是敛聚信仰的捷径。 “直接自称造物主行不行？” 罗桓突发奇想，准备直接盗用直属上司的名头。 致远星都是自己捏的，这名头也很贴切嘛。 “emmmm，”小板砖发出意义不明的磨牙声，“请你在这么做之前务必解除绑定，你天天搁那偷窥小宇宙，万一咱们上司也有这癖好，刚好看见你自称造物主的那一幕，咱俩得一块完蛋。” 造物有很多，但造物主是唯一的。 就如同宫廷之中，臣子可以有很多，但皇帝只会有一个。 “等到老罗你成为见习造物，能够同其它同等存在取得联系的时候，如果被发现擅用顶头上司的名讳，会被孤立，严重一点说不定还会被围殴。” “你可以说自己是创世神、缔造世界的主宰，这都没人管，但你要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自称一句造物主，保不齐哪天就会挨一记闷棍。” 在称呼顶头上司的时候，七号一般会加上‘伟大’、‘唯一’等前缀，以和普通造物彻底分隔开来。 造物主和造物，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意义，整个造物职阶完全是凭依唯一造物主才能够存在。 “这样啊...算了，名号以后再想，现在咱们把小宇宙的时间流速调低一点，来想想怎么办吧。” 罗桓瞅着小宇宙里被推倒的‘使者’泥塑，火气儿腾地就上来了：“我供他们吃，供他们穿，还教他们识字说话、捕猎冶炼，居然被恩将仇报？” 这能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究竟该怎么处置，确实是个问题。 推倒‘使者’信仰的行为，几乎是森林亚人全体的行为。 若是要惩戒，又该施以怎样的惩罚才合理？ 还是那句话，毁灭永远比创造容易一百倍。 总不能一巴掌下去，直接让亚人灭族吧，那还去哪获得能量？罗大造物辛辛苦苦这么久，不是为了再一次从头来过的。 他将目光投到七号身上，想听听自家搭档的看法。 “其实森林亚人这类情况，已经属于十分严重的事故了。按照造物们的行事风范，不管有没有备用选择，森林亚人是一定要退场的，区别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七号不紧不慢地分析着。 退场，意味着这个种族不再受到庇佑，且将彻底失去成为致远星主导的可能性。 上天曾给与的眷顾，将全部被收回。 森林亚人，必须退出致远星这个舞台，不管其文明有多么辉煌，也绝无可能继续，他们只会在小宇宙的历史上，留下不那么光彩的、无关紧要的一笔，然后彻底泯灭在时间长河之中。 七号伸出两根银色小手指：“幸运的是，森林亚人不是无可取代，亚人不止一种，且文明的种子已经播下，相差不会太多，再造一个城邦很容易。 所以我有两个建议。” “一，直接动手，将其族群抹杀，使其直接消亡；” “二，把他们赶到偏僻小岛上，等待其自然消亡。” 一旦背叛，永远不会再有机会。 罗桓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七号的手段会如此激进霸道，他原本只是想略施惩戒，然后重新树立信仰而已。 信仰的存在，并不会限制工业发展，致远星仍会照着科技文明的道路走下去。 七号察觉了搭档的不对劲，于是抬头直视罗桓的眼睛：“你觉得我的建议太过，想要挽救一下对吧。 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即使你现在想要挽回信仰，成功的可能也很低，最后的结果大概率还是需要清除森林亚人。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人容易在一声声牛比之中失去自我。 森林亚人被养肥了，他们一贯以为，世上没有比他们更强大的力量，轻松克服阻碍、击溃其它亚人滋长了无谓的自信和傲慢，并且已经渗透到骨子里，不懂得敬畏，即使你再展伟力，也已经迟了。 而且他们还有非常不受控的习俗，那就是把死亡当做安息，这意味着即使用暴力，他们也不会顺着你的心意来，反而会以战死为荣，不断挑战你。 如果他们保持现状，而你又不肯强制让其退场，那么别的族群很难发展起来，最后的结果就是你没有可驱使的文明，这将直接导致你无法再进一步，成为见习造物。” 七号的神色从未如此认真：“你只是个编外造物，只有致远星一个基本盘。 不以你为信仰的他们有未来，就意味着你没有未来。” 第二十章 征服传说 在罗桓再次放慢小宇宙的时间流速之前，致远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百余年。 就是在这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曾经的世界宠儿森林亚人们，从组织架构到思维方式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中最辉煌的创举便是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文明，而其中影响最深远、甚至是改变之后整个致远星格局的却是崇拜的变更。 他们摒弃了旧有的图腾，俨然将自己凌驾于那些曾经畏惧的原始崇拜之上。 狂妄二字，在这群极度崇拜自身力量的森林亚人中被展现到极致。 这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呢？ 让我们回到罗桓最后一次离开的时间，改变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 每一个时代的出现，都少不了一位彻底改变过往的英雄人物。 而森林亚人的英雄，是格。 罗桓作为‘使者’的最后一次出现，带来了冶金技术和其它重要的知识，这些都是变革不可缺少的条件。 但同时，他没注意到的是，这次播撒文明种子的过程，也让‘使者’的神秘感降到有史以来的最低谷。 为什么呢？ 因为森林亚人十分崇尚个人勇武，他们会对强者表达强烈的敬意和赞美，与之相对的，也会唾弃和看不起弱者。 而未动用伟力的罗桓，在褪去传说的加成之后，在他们眼中就是矮小的弱者。 浅薄和傲慢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他们全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值得敬畏的存在。 世界远比亚人想象的更加广袤，而广大世界的缔造者与实际掌控者就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却完全没有丝毫察觉。 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群体中，最强大部落的下一任继承人，格也不能免俗。 但和其他亚人不同的是，除却轻蔑之外，他的内心之中还有觊觎和野望。 “许多年才出现一次，‘使者’的效率未免太慢了，他为什么不能一次将所有的经验和知识教出来呢？” 年轻时亲眼见过罗桓的格，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使者’留下的东西更多，那么我们部落一定会更迅速的扩张！那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为什么要把那些本就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藏在手里呢？” 在森林亚人逐步成型的世界观里，他们享受着丰沃的原野、甘甜的清流和肥美充足的食物，从来如此。 于是他们便理所当然地将罗桓的自然馈赠当成自己应得的，浑然没有意识到优渥的生存环境居然是后来被捏造补足的。 在森林亚人的心目中，他们天生高贵而强大，是世界的宠儿，世间的一切都是围绕他们运行，他们所得的，将要得到的，都是天生应得的。 森林亚人崇拜黄金，觉得其高贵、耀眼，于是自称是黄金之中诞生的高贵生灵。 罗桓的过分优待，竟让他们产生了如此荒诞的错觉。 世上没有比这再荒谬的事情了。 野心和欲望，是驱使亚人行动的根本源泉。 当有着野望的格，和冶金等技术的出现碰撞在一起，剧变便理所应当地发生了。 蓄养农田，改变捕猎采集为主的生活方式，省下大批精干的部落成员；采集矿石，冶炼成为青铜，打造完全超越石器的全新兵器... 格成为首领之后，这些措施便被有条不紊地施行，在短短几年内就将部落的战斗能力提升了几个档次。 接下来的，就是扩张。 农耕的进步，使得亚人的生存方式得以改变，原本每个亚人部落都需要极为广阔的空间进行捕猎采集，否则就会缺乏食物。 但现在，同样大小的土地，可以供养更多的亚人。 于是扩张不再受到限制。 没用几年，格打败了所有森林亚人的部落，将其整合到一起，组成一个规模前所未有的庞大部落。 森林亚人，本身在体魄上就有压倒性的优势，拧成一股之后，世界上很少有什么能够与之抗衡。 这股力量几乎能够称之为如今致远星上的最强势力，而格就是这股庞然势力的首领。 这是结束？不，格的前进才刚刚开始。 他创造性地，将最为强健的族人们抽离出来，组成常备军队，配备最好最利的武器，只听从他一人的命令。 这是历史上第一支专职战争的常备军队。 他们攻伐的对象是其它种类的亚人，也就是森林亚人口中的野猴子。 “这些野猴子肮脏弱小又卑贱，他们存在的意义，仅仅只是为我们服务。 使者居然将它们称作我的同胞和兄弟姐妹，多么可笑，他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 格的想法，也是大多数森林亚人的想法。 于是接下来，征服开始了。 原本除了森林亚人之外，致远星还有另外二十六个亚人种，在漫长的进化道路中，夭折了小半，只剩下了十六个亚人种。 征服其它亚人的过程比较漫长，因为战争的地域更加多样和广阔，格的军队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在路途上。 长期的征服充斥着杀戮、死亡和灭绝。 格的军队乘坐木舟跨过海洋，向着另外大陆的亚人种发动进攻。 由于三块主要大陆之间的距离十分贴近，且亚人们的位置同样不远，所以几乎所有亚人种都被卷入这场空前的疯狂战争之中。 战争持续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格胜利了。 森林亚人作为罗桓曾经寄予厚望的存在，其身体素质、力量乃至寿命都远超其它亚人，是致远星出现过最完美符合期望的种族。 这样的士兵，加上超越时代的青铜武器，在此时的致远星上所向披靡。 十数个亚人种在战斗之中彻底灭族，仅剩下六个。 活下来的绝大多数普通亚人，被押运到格的部落。 等待他们的是长达数十年的奴役。 “还不够！这个世界，需要臣服在我的脚下！我不仅要让这些野猴子们修筑有史以来最大、最华丽、最安全的居住区域，还要找到使者，找到他的部落，取回那些宝贵的知识！” 步入中年的格更为强大，他是最强壮的森林亚人，族人的身高普遍在三米以上，他的身躯达到史无前例的五米多高，能够单独一人正面击垮比猛犸象还要高大的巨兽，能从海中拖出巨大的虎鲸。 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 “即使是传说，也只能被我征服！” 第二十一章 黄金时代 这是属于森林亚人的时代。 格高踞在以黄金、碧玉镶嵌的高大宝座上，左边是锐利的青铜长矛，右边是以牦牛尾制作成的长鞭。 他的目光深邃淡漠，以手扶额。即使未曾动弹，眉目之中也自有一种难言的霸道，他在无数整洁建筑的中心高台上，俯视自己一手打造的聚居地。 它有个新的名字，叫做城邦。 城邦的又一个名称是城市国家，指以一个独立城市为中心的国家，它是最早期文明的形式之一，也是罗桓梦寐以求的文明象征。 创造了这一切的是格，也是这个国度绝对的王。 不知已经过了多少年，格的鬓间出现了明显的白发，皱纹也爬上了眼角。 时间对任何生物都是公平的，即使森林亚人的寿命超过普通亚人，也终会迎来衰老和死亡。 作为一手建立致远星第一个文明的存在，格这一生是辉煌的。 论个人勇武，他是毫无争议的魁首；论历史贡献，他推动了第一个城邦的诞生，让世界从蛮荒大地进入文明。 他编制了历法，任用观察星相的学者，定下昼夜为一日，三十日为一月，十二月为一年。 还对森林亚人的权利和义务定下规则，并编纂了史上第一部较为完善的法律《格林法典》。 文明体制、历法和法典等诸多创造，为后世定下了模子，打造了基础，影响极为深远，即使在数个世纪之后的亚人文明也要借鉴。 格的一生，是毋庸置疑的传奇。 无数对后世影响深远的创举出自他手，无数个史上未有从他的文明之中诞生。 他是蛮荒和文明的分界线，是原始和先进的分割点。 这一身煊赫至极的功绩，前无古人，后也少有来者能与之并肩。 他的声名盖过图腾和传说，他的雕像取代了原本的太阳图腾和使者泥塑，被摆放在城市之中每一个显眼的角落。 亚人们高呼他的名，并将其传奇的一生编织成故事，串联成史诗，在所有文明所及的地方传唱。 他是最古的王者，是如今亚人们最热烈的崇拜主体。 他本来该是罗桓最钟爱的孩子。 “还没有找到吗？” 格并不看侍从，他从高往低俯视大地，眼眸深处热烈燃烧的野心从未停止。 世上已无敌人，但征服永不停息。 野兽和亚人都早已被降服，接下来的就该是传说，就该是那神秘的使者！ 但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派出无数的部下去世界各地搜寻，穿过森林和海洋，越过裂谷和高峰，行过高原，走过泥沼... 但是仍然没有哪怕一丁点儿关于使者和其部族的痕迹。 “没有，我的王。” 令人失望的答案再一次从侍从口中出现。 格的眉头蹙起，他不禁抬头望向天空。 除了几朵白云之外空空如也。 他不禁想到了小时候从玩伴口中听到的传说：使者住在天上，每当需要来到大地的时候，部落就会迎来昌盛。 年少的格对此嗤之以鼻，觉得那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但现在，他似乎有些动摇。 “你真的会在天空之上吗？你躲在云朵之间悄悄地偷看我吗？” 没有回应。 “如果你在看我！就该作为臣子，向这世界唯一的王献上忠诚！” 格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如雷霆一般洪亮，如铁块一样沉重和坚硬，传遍了整个城市。 不管是作为贵族的森林亚人，还是作为奴隶的其它亚人，听闻这声极响亮的咆哮之后都跪伏在地上，朝着高台上无可比拟的雄伟身影跪拜。 如同过往的岁月里跪拜图腾一样。 何其辉煌，又何其狂妄！ 他抹除了几乎所有的原始崇拜，将自身高置于神台之上。 以此期望与神明并肩。 至此，他才有些理解，使者教授文字之中的神，究竟该有怎样的一种含义，究竟蕴含着何等的畏惧和崇拜。 因为他此刻就坐在高台之上，接受着无数生命本该献于神明的信仰。 而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亚人，居然都认为本就该如此。 他那响彻城市的咆哮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只留下嗡嗡的余音在静谧的城市之中回旋作响。 就像是‘使者’并不存在一样。 格有些失望，他再度回望了一眼天空，便握起青铜长矛，要拾级而下，回到属于自己的宫殿之中。 但随即，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于是停住了。 力量在凝聚，它们在筋络和肌肉之间生出，聚集，直接反映到咯咯作响的青铜长矛上。 格古铜色的强壮身躯，逐渐有一种令人畏惧的坚实感，鼓胀的肌肉绷紧，甚至几乎将手臂上的黄金臂环撑裂开来。 蓦地，轰地一声爆鸣，青铜长矛被格甩出，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飞了出去，一团朦胧的雾气生出，紧紧跟随在长矛尾部。 目标是高远的天空。 青铜长矛以极不可思议的速度朝上攀升，如离弦之箭，迅猛无可当。 但是那杆青铜长矛，最终还是没能入所愿一般击破天穹，它在耗尽升势之后，遥遥下坠，最后没进了城市之外的山石之中。 格摇了摇头。 没能穿透云朵，击穿苍穹，让他有些失望。 正当他真的要回宫殿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声又一声邈远的声响。 而这声响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加广大洪亮，最后如同战鼓敲响，声声震耳欲聋，摄人心魄。 是从天上传来的。 亚人们望着逐渐黑沉的天空，惊惶地起身，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上的异象他们从未见到过，只在短短几秒钟之内，阳光满地的白昼就变得如同夜一般漆黑。 庞然不知边际的巨大黑色云涡缓缓成型，在城市上方旋转，内里有噼剥雷霆不断生成。 这景象骇人至极。 格的脸上并无其它神色，畏惧这种可悲的情绪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无边无际的昏沉黑暗里，终于出现了一点光明。 它高悬于世，在黑色的恐怖云涡之中熠熠闪光，所有人都看得见这一点带着神圣意味的光亮。 在末日一般的景象里，恐惧攫住了几乎所有亚人的心脏。 唯有那点光给人以希望。 格眯起了眼，因为那团光在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是你...” 正是此世的创造者、缔造群星之人、托举文明之伟大存在——罗桓。 只是这次他不再以使者的身份前来，带来的也不再是慈爱呵护和知识。 而是汹涌到足以扫清一切的风暴与黑暗天幕之中毁灭性的雷霆。 第二十二章 罗桓跳出来之前(一) 罗大造物跳出来了，罗大造物要动手了！ 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天空呢？ 让我们把时间往前调一调，退回到格还坐在高台王位上俯瞰城市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罗桓和七号，就已经趴在云层后面，偷偷看着致远星历史上的第一座城市了。 “怪可惜的，这么大个城市...” 罗桓搓着大拇指，为城市和森林亚人感到惋惜：“才过上几天有收入的好日子，森林亚人退场以后又得吃老本。” 造物能量一直入不敷出，最近更是连时间流速都差点维持不住，快成他的心头病了。 好不容易出来个格，将原始社会朝前推了一步，使其步入文明，将造物能量扭亏为盈，结果主导亚人一个个都是反骨仔。 这就像是好不容易找到饭碗，老板却是黑心企业家。 老纠结了。 其实亚人们崇不崇拜他，罗桓根本就无所谓。 神和信仰，对现在的编外造物·罗来说，只是维持文明、统御生命的工具，和铺平接下来道路的手段而已。 他的立身之本是造物体系，而不是给自己添加的各种神名神职。 给唯一造物主打工前途远大，不比所谓自封神明香？ 从根本上来说，他内心认可的身份就是造物，并将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不管是崇拜神的信仰还是可能存在的真正神只，都只是造物前进道路上的景观而已。 至于麾下文明对自己的好恶，重要吗？ 巨龙会在乎脚下蚂蚁喜不喜欢自己吗？ 反正罗大造物完全不在乎。 如果不是在麾下唯一的文明之中树立信仰，对造物来说非常重要，那么罗桓恐怕还是会放任森林亚人在那自嗨，为自己提供能量。 森林亚人的退场已成必然，这并不代表罗桓不喜欢自己慢慢培养出来的孱弱生灵，实在是这帮反骨仔做的太过了，而且很难扭转其成型的思想。 何况，他们并不是无可替代的。 企业都还要开除些不听话的员工呢。 那么接下来，就是关于其退场方式的商讨了。 “我们的目的有两个，首先是把森林亚人踩下去，把其它亚人给捧起来，充当下一代文明的组建者； 其次就是把你强无敌且神秘的形象立起来，把信仰的种子牢牢绑在亚人世世代代的潜意识里。” 躲在云后面的七号逐条分析。 抹掉森林亚人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在抹掉他们之后，撑起信仰这块儿的烂摊子。 “崇拜和信仰嘛，来源倒是很多，像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真善美的高尚情操...等等等等，达到某个地步之后都是能够令人敬服的。 但是搭档你嘛...” 七号瞥了眼罗桓，其中意义不言自明：“老罗你现在能做文章的，就只有强大这方面了。” 虽然在原初宇宙中，罗桓连蓝星都走不出去，但是在小宇宙里，除非唯一造物主亲至，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乖乖低头。 小宇宙中的罗大造物，能够完美地诠释‘伟力’、‘强大’、‘不可战胜’、‘吊炸天’、‘强无敌’等词汇的意义。 而强大，恰恰是信仰成型最重要的条件之一。 “人们为自己树立偶像，编制信仰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自身的弱小和恐惧。” “正因为自身孱弱，所以亚人之前崇拜太阳，崇拜黑夜，崇拜风暴和冰雪，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能够轻易地拿捏孱弱的亚人，令他们感到困顿和痛苦，所以它们成为了最原始的崇拜主体。” 七号对人性和信仰的理解很是深入，分析鞭辟入里，把罗桓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信仰之所以被轻易抹除，是因为它们没法施以真正的神迹，也没有能力经营。” “咱们可以做到降临神迹，故而要考虑的就是怎样经营了。” 如何经营信仰，七号在之前就提到过一点，首先就是需要把强大和神秘这两类感觉用不同的形式渲染到极致，其次就是在亚人中间建立起专门的宗教组织。 专业的宗教组织，不仅可以维护信仰，还能够影响或者支配文明本身。 “还有就是恐惧的问题，森林亚人的习俗很棘手，从根本上来说，他们这种将死亡看做安息的古老印象才是真正的绊脚石，影响其他亚人之后更难缠。” 没有恐惧，何来敬畏？ 可以说，恐惧才是信仰产生的根源。 “你有办法吗？万能的七号” 罗桓瞄了一眼云层下面的情况，接着问道。 问题很棘手，但作为辅助造物，小板砖是专业的。 “当然，这就得从源头分析。 森林亚人之所以不畏惧死亡，并将其看做最终归宿，是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之中，死亡就是虚无和终点，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没有苦难的死亡，怎么能带来恐惧呢？” 亚人的原始崇拜里，没有死亡。 似乎间接证明了七号言语的正确性。 那么如何将死亡和恐惧联系起来呢？ “既然本来没有，那就创造！” “森林亚人不是觉得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点吗，那咱们就给它续上，向他们展示死后的世界！” “你想个神名，咱们告诉亚人，死亡以后，信神者可去往天堂之类的地方继续享福，那里有他们追寻的一切；而不信神者，就要下地狱，根据生平领受刑罚。” “信罗桓，得救赎！” 小板砖刚说完，罗桓摸了摸下巴，问道：“可咱们没有啊，什么天堂地狱，什么死后世界都是没影儿的事儿，就连灵魂都有点抽象。” 顾名思义，造物，就是创造物质。 造物的能力主要体现在物质方面，这是唯一造物主赋予他们的基础能力。 但造物的能力不止于此，有被完善的可能。 宇宙之中存在的不仅仅是具象化的物质，还有种种较为抽象的存在，比如思维，比如信仰，它们可能没有形体，但确实能够对物质施加影响。 造物创造世界，就如同在土地里种下一颗种子。 收获可以是造物能量，可以是能够用于影响现实的个体能力，还可以是朝着那些抽象方面的延伸。 由于造物剥除权柄之外的本身能力，取决于小宇宙生命个体的上限，于是其中便有了许多可提升的空间。 能得到什么，全看怎样操作。 现在的罗桓相当于白板造物，装备栏里空无一物，灵魂、思维等都不是他能够触及的领域。 所以七号所说的天堂地狱，完全是无稽之谈。 小板砖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自己搭档会这样单纯。 然后翻了个白眼：“你没撒过谎吗？！” 真的没有，不能搞个假的吗？ 第二十三章 罗桓跳出来之前(二) 对小板砖的回答，罗大造物目瞪口呆。 仔细想想，七号弄虚作假也不是第一回了。 早在致远星诞生之前，他就提出了一套差不多的说词，其直接影响便是造就当前致远星上所能窥见的星空现状。 全是假的。 亚人们夜夜仰望的星空，并不存在实体，它们全是按照正常规律运行的投影。 看似繁茂的小宇宙，其实只有一颗致远星。 “我有点庆幸你是我的搭档了。” 罗桓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水：“要是别的板砖，指定没你这么...优秀。” 树立信仰这份工作，有人靠暴力，有人靠洗脑，可七号呢，他准备用赤裸裸的欺骗。 他建议罗桓做的事情，是编织一个影响整个文明历史、波及后来数百万乃至数百亿生命、横跨不知多少个世纪的超级骗局。 这个骗局，甚至有可能一直绵延到亚人进入星际时代，甚至更加遥远的未来。 当然，如果操作得当，未来他所说的一切完全可以成为真实。 但在当下，罗桓属实没有这份能力。 “不然呢？” 七号反问：“不整这一套，怎样改变亚人们的认知，使其乖乖信仰你？” “纰漏怎么办，总会有人察觉不对的？”罗桓继续发问。 要瞒过所有人的可能性很小，总有人会察觉一些不同。 “咱们有权柄，可以顺着数据库溯源，然后制作相应的天堂地狱影像，把亚人们故去亲人的投影放进去。 当然这仍然做不到让所有人相信，所以要偶尔显露一下神迹，造就几个可信度高的典型。” 七号侃侃而谈：“当然，这可能仍然做不到全民信教，但我们需要的，是借助信仰维护文明平稳前行，所以只需要大部分人相信就可以。” “如果还是有亚人反对呢？” “咱们解决不了问题，还解决不了提出问题的亚人吗？” 这回罗桓没话说了。 “关于亚人死后的灵魂归宿，只是经营信仰的手段之一，需要配合其它方法一起使用。” 小板砖的鬼点子似乎无穷无尽，他还在输出： “咱们还要在强大和神秘两方面想想点子，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的印象是完全不同的。 你现在完全可以扔道雷电在底下的城市里，把所有亚人烧成灰烬。但连见证者都没有，这么做哪儿有人知道你是谁啊。” “所以首先，你需要一次盛大的亮相，让所有亚人知道有你这么个伟大存在，尤其是在当前‘使者’信仰还没彻底消失的时候。” 意思就是趁热。 对‘使者’的崇拜仍然存在，但不在森林亚人的群体里，而是在那些被奴役的其它亚人群体之中。 他们对待罗桓的态度就崇敬多了，是发展信仰的好苗子。 “其次，你得给点时间，让你的故事和存在，在亚人们心中发酵，就像酿酒一样。 信仰毕竟是建立在认知上面的，所以要让他们思索，思索之后才会脑补，才会觉察出恐惧和崇拜。” “再次，树立信仰的捷径之一，就是击破他们原本的信仰。” 七号朝下方王座之上的格努了努嘴：“你看，万众瞩目，唯我独尊。 多好的靶子。” 罗桓的目光同样落在高台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作为世上第一位开拓的王，格的能力没的说，如果森林亚人的历史能够继续，那么他一定会是最耀眼的星辰，甚至会被当做真正的神灵列入记载。 格本该是罗大造物最器重的麾下之一。 奈何是个反骨仔。 正当他惋惜的时候，下方的格却突然站起身来，向着天空咆哮。 云端的罗桓一时没听清：“他讲的是什么话？” “额...”七号沉吟着，“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他说如果你正在云彩后面瞄他，就滚下去给他当小弟。” “...” “他还想射你。” “...” 随后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wdnmd！” 终于反应过来的罗桓差点没气晕：“老子现在就把他骨灰给扬了！” 随手捏起一道粗如水桶的闪电，就要往下砸！ “不至于不至于...” 七号连忙劝住他：“咱们把目光放长远些，缓一会儿，用不了多长时间，从头捋捋，再现身。” “刚才讲的是强大，但不够细致，所以我们要用一些细节来填充，加深亚人们的印象。” “比如蓝星的小说里，强者出场一定带着那种让人窒息的压力，咱们可以在这方面想想办法。” “比如暂时增加这附近的重力，让亚人觉得身躯沉重难以行动，再减小气压，使呼吸变得很困难。” “再就是神秘，搞些亚人见都没见过的大场面，利用自然景观，把气氛渲染到极致，甚至可以投影些天使唱赞歌。” “完了之后，再酝酿一段时间，再从中挑个机灵的当代言人，不直接与其接触，毕竟要是你自己去传教，那可太掉价了。” 就这么的，细节被一点点的敲定，完善。 就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一样。 罗桓仔细听着，而后点点头：“屌的不行。” 而后深吸一口气：“我要出去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七号一摊手：“差不多就这些了。 通俗点说，之前搭档你是因为装的比少了，才让森林亚人失去敬畏，从而被踢出图腾的行列。” “现在就要反过来。” “去吧，去做你最擅长的事情，怎么牛比就怎么来！怎么博人眼球就怎么来！” “去成为这世界唯一的焦点，然后向万众宣告神明的到来！” 第二十四章 物理规律营造的奇幻氛围 单论色彩，此时的天空，比夜幕更加深沉。 纵使星空虚假，可地上的生灵仍能在入夜之后窥见星星点点的光亮，可现在，天穹之上只余化不开的深重黑色。 天穹被黑暗吞没，但它仍没有停止扩张。 陡然涌起的暴风猛烈地蹂躏着亚人的城市，带着凄厉的鸣啸狠狠压向大地。 草丛低伏至地面，参天大树从中断裂，壮丽雕像坠下高台。 偌大的风暴笼罩了整个城市，吹熄了每一根松脂火把，打翻了每一盏长明油灯。 一时间，地上的灯火与天上的星辉尽皆消失，留不下一丝一毫的光亮。 世界似乎陷入了令人惊惧的永恒黑暗。 所有的亚人，都瑟缩在刀锋一般尖利的风暴和隆冬才有的极度寒冷之中。 不管是自诩强大的森林亚人，还是被奴役的其它亚人，在真正的天地之威中都毫无反抗的能力，他们能做的只是仅仅抓住身边的石头、木桩等一切稳固的东西，以免像羽毛一样被吹上天空。 所有的亚人都惊惧，他们惘然无知，在他们较为简单的认知之中，在过往的岁月和所有流传下的传说故事里，都绝没有出现过眼前的场景。 绝望的他们甚至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刺骨的寒冷、刺痛的皮肤和完全陷入黑暗的视野在提醒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当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笼罩的时候，一束光出现了。 它朝大地洒下圣洁而威严的光辉，祛除了人世间盘桓不去的黑暗。 它是这方天地的唯一焦点。 光辉化成了带有浓重奇幻色彩的无数轻羽，丝毫没有受到狂风骤雨的影响，仍像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一样，轻盈地落在亚人们身上。 于是一层薄薄的光层出现，覆盖在其身上。 亚人们惊愕的发现，他们不再受到寒冷和暴风的侵袭，那些耀眼而不可思议的光层似乎是这末日般的景象里唯一安宁的栖身之地。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智慧生命都得到了祝福，绝大多数森林亚人仍然饱受摧残，只有仍然笃信‘使者’的特例，才被光羽庇佑。 几乎所有亚人都抬起头颅，敬畏地望向光芒的源头。 是那团光芒之中的存在，给了他们护佑。 但没人能够见到其真容。 当他们要直视那团并不炽烈的光芒源头之时，原本柔和的光就会莫名变得如火焰一般滚烫，几乎要灼伤双眼。 于是亚人们在数次尝试之后，悄然得到一个结论，正如他们总结过往的自然规律一样： 不可直视光焰中的存在。 这是他们能够从剧变之中总结、获取的唯一认知。 紧接着，浩大的声音自天上传来，响彻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这声音并无悲喜，听不出任何一种情绪的倾向，它缓慢、平稳而清晰，却莫名带着一股沉重至极的意味。 尖锐的暴风、炸裂的雷霆、乃至亚人们的私语和走兽的嘶鸣，都完全无法对这道声音的传播造成任何一点点轻微的阻碍和影响。 人世间的所有声响，都被它完全彻底的压过，如同君王号令臣民一般。 光羽帮亚人们避开风雨和寒冷，但无法避开这声音的影响。 所有的亚人都觉得身体沉重许多，似乎每一寸肌肉都背负沉重坚硬的石块，就连喘息都十分困难。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单纯的声音，也可以如此沉重。 “于此宣告旧世界的末日。” 那声音所携带的信息只有一则，却令所有智慧生灵胆颤。 不是赐福，不是夸耀，不是劝诱，也不是引导。 它只是一封简简单单的通告，而这封通报在向所有的物质存在宣告世界的灭亡。 真正能够主宰他们所生活世界的存在，作出了不容置喙的审判，并将其决定昭告天地。 而生活在其中的所有生灵，都对此无能为力。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审判的结果似乎不会立即执行。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在渺远的天空之上，似乎有另外的光影出现。 新的光影较为微渺，却真实而清晰。 一侧安详，一侧狰狞。 天空被两幅截然不同的巨大光影占据。 其中展现的景象详实而周密，同亚人意识中的世界很是相似。 乍一看，就像是三层世界，重叠在同一片天幕之下。 “那是...老首领？！他不是已经安息了吗！” 有亚人不能理解此间景象，高声叫道，并在呼唤旧时的同伴。 得益于罗桓早期的教导，亚人们的文字和语言，要比正常演化阶段丰富不少，其表达的方式甚至和蓝星并没有太多差别。 不会出现只能用简单的音节辅以手势，才能表达清楚意思的情况。 光影之中，赫然有着许多他们曾经熟悉的面孔，都曾是他们过去的朋友和认识的亚人。 只是光影之中，不同亚人的处境如今可谓是天差地别。 安详光影之中的亚人们，享受着充足而口感极佳的食物、水等，还有其它亚人追寻的美好期望，那是满足所有人梦想的安息之地。 但另一侧的光影，却满是苦难和血腥。 无数的亚人哀嚎，寒冷、滚烫、饥荒、疾病、鞭笞等让人痛苦受难的灾祸，统统降临在其中的亚人身上。 如果说左侧的光影是人人渴求的救赎，那么右侧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渐渐的，亚人们发现了其中的规律。 曾经笃信使者的，都在安息之地中，而那些曾经对使者表现出厌恶不屑的，都在承受苦难。 天空之中，那团包裹在光芒之中，不可直视的存在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 即使它是如此耀眼，但当其消失的时候，仍然没有亚人察觉它是何时退场怎样退场的。 暴风和光影也随之消失，似乎这些，都只是那高贵威严存在的小小装点。 唯一留下的是黑暗，阳光没有再回到大地，世界也没有重又变得温暖明亮。 光羽也消失不见，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 只有身上火辣辣的痛感，和潮水般的黑暗在提醒他们刚刚确实发生过一些事情。 有恍惚的亚人，点燃火把之后，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使者的雕塑之上，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可以依靠的力量。 但他随即顿住，而后颤栗起来，似乎仍旧经受着灾难的摧残。 所有使者的雕像、泥塑和浮雕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行一匝匝熟悉至极的文字： “于此宣告旧世界的末日。” 第二十五章 消失的王 太阳不见了。 准确的说，它从没存在过。 致远星上可观测的星辰，有一个算一个，都仅仅只是存在于单独区域内的投影，七号模拟了它们互相之间的运转规律、引力、辐射、光照等等，以使投影符合自然规律，让它们逼真至极。 作为恒星系的中心，这颗被罗桓称为赤乌恒星的太阳也不例外。 亚人们看到的太阳，只是包括模拟光线等复杂因素捏就的虚假存在。 即便如此，虚假的太阳仍旧起到了它该有的作用，将阳光和热量一分不差地挥洒在致远星表面，以一己之力为生命循环提供几乎所有能量。 它是光明的象征，是与黑夜并行之具象。 这颗并不存在的太阳，或者说是赤乌恒星，驱散了大地上的黑暗，它出现的时间被称为昼，它落下地平线以后的时间被称为夜。 昼夜循环，往复不休，生灵据此生息繁衍，草木随之生长壮大。 它曾是亚人最崇敬的图腾，没有之一，就连最高峰时的使者信仰，也至多与其并列。 然而，作为世界运转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环，作为普通亚人们最崇高的崇拜主体，太阳却彻底消失了。 甚至没有留下一丝余晖。 最具光明的天体消失以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完完全全的黑暗。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遭受如此剧烈、如此突兀的的变更呢？ 亚人们并不懵懂，其逻辑思维已经逐渐形成，在灾难发生之后，集思广益的亚人很快把线索串联到一起，得出了一个非常贴近真实的结论。 大地的统治者，森林亚人的王，触怒了真正伟大的存在。 于是那位崇高、伟大、神秘、不可直视、与使者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存在，以超出想象极限的伟力，将太阳收回了。 祂要惩罚所有不信者，并将为这世界带来终结。 其有力佐证就是，那位曾经一手造就整个国度的王者，不见了。 没有一个亚人知晓他的踪迹，也没有一个亚人在黑暗降临之后再见过他。 而他最后驻足的高台，却已经在那场伟大存在的盛大亮相中，被无数雷霆劈成了碎屑，直到现在那里仍然有着巨大的坑洞，像是大地狰狞的伤口。 亚人们都认为，那位王早已经葬身在伟大存在的怒火之中。 七号说得对，树立信仰最便捷的方法之一，就是击垮另一个信仰。 而格就是最好的靶子和踏脚石。 格用最强硬的手腕，将松散的森林亚人拧成一股，将其余所有智慧生命群体都彻底击垮，收为奴隶，从而建立了第一个奴隶制城邦。 他淡化之前的所有图腾，以自身取而代之，成为了所有亚人的主宰者，也成为了有史以来最热烈的崇拜主体。 格的强大和无人能及的威望，是这个国度仍能维系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可是现在，他不见了。 城邦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 恐惧开始出现，并以极快的速度席卷整个亚人社会，甚至于连许多森林亚人，都开始动摇。 在这种条件下，曾经在天空上出现的两幅光影带来的冲击无与伦比。 在加上诅咒一般的黑暗盘桓不去，以及伟大存在的宣判，几乎完全粉碎了亚人的世界观，并在其心头压上了化不开的阴霾。 无数的流言兴起，无数的猜测被提出。 它们纷乱无序，各执一词，但却有一个共同的倾向：重拾使者信仰。 ...... “他们开始害怕了。” 七号趴在罗桓肩膀上，平淡地说道：“世界沉沦在黑暗里，末日将至的恐怖氛围几乎压倒了每一个亚人，他们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拼命抓住任何可能获得救赎的稻草，以防溺死在将至的灾难里。” “当然，也还有一些脑筋转不过来的榆木脑袋，仍然相信他们的王会回来拯救他们。” 七号说的，是相当一部分的森林亚人。 他们并未陷入恐惧，而是坚信格并未死去，并将回来扳倒所有敌人。 罗桓摇摇头：“虽然在咱们的角度看，这很愚蠢，但这确实又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得经历过多少，才能树立起这份毫无保留的崇敬和信赖。” 信赖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不能用单纯的观念来描述，更和逻辑没有太大的关系，更像是高度信任的一种表现。 “早年刘皇叔手底下就两个结义兄弟，而董卓袁绍这些人哪个不是拥兵数万乃至数十万，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 但在那样的情况下，他的两个兄弟仍然相信刘皇叔能匡扶大汉，这和那些森林亚人多少有点相似。” 罗桓干脆利落的承认：“我觉得我做不到，在这方面，格确实很厉害。” 他没什么偶像包袱，不会在拿捏了亚人们以后就真的把自己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那属于是自己捧自己，早晚得跌下来。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罗大造物一向实事求是。 因为只有承认自己有所不足，才能继续成长。 “那你准备拿他怎么办？” 七号朝一旁努了努嘴：“我要是你，早就把所有阻碍都清除干净了。” 巨大的躯体漂浮在云朵间，似乎是在闭幕沉睡，只是却有一种被按下暂停键的诡异之感，贴近的云气凝滞不动，就好像被封在看不见的冰晶之中。 躯体的主人正是格。 罗桓没有把他用雷霆劈成焦炭，而是带在身边，近乎暂停了格的时间。 “你曾说过，灵魂是造物禁区，每一个天然的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 小板砖点点头：“对，我是说过，咱们没有凭空捏造灵魂的能力。” 在小宇宙中没有发展出另外体系的条件下，造物的能力，主要体现在物质方面。 “格无疑是很有能力的，他的性格、手腕、果决、智慧等都非常非常出色，这种人在任何社会阶段，在了解所处时代之后，都不会泯然众人。 最重要的是，他有野心，这是进步的动力。” 罗桓将目光投向天空，将场域之外的无尽虚空纳入眼底：“我将来，一定会捏造更广阔的星系，有更多更强更好的文明和世界，那时我可能会需要格这样的优秀的人。 现在让森林亚人退场，是因为我的阶层很低，能做的事情不多，他们的存在挡住了我仅有的进步渠道，但在将来，就算是一百个格，统帅着无数的森林亚人，也无法对我造成任何危害。” “那时，我要考虑的将不再是小心地将所有微小威胁清除，也不再是麾下生命对我的好恶，因为那早已经无关紧要。” 罗桓指向被封在时间之中的格：“每一个时代的领军者都是绝无仅有的伟人，他们的灵魂远比常人强大坚韧，堪称绝世超伦，不可再现。 我相信，他在未来能发挥的价值，要比现在多的多。” 啪啪啪，小板砖鼓起掌：“搭档，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你可能会有所作为。 你猜的没错，灵魂，尤其是卓越的灵魂，于造物而言意义非常。虽然你现在作为造物层级还低，甚至无法察觉其存在，但是已经有了超越阶层的眼光。” 第二十六章 选马仔 恐慌在亚人之间蔓延。 在朝文明迈进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有牺牲，从森林亚人悍然发起战端，到城邦终于建成，中间历经了近百年。 在这短漫长的时间里，亚人的种属数目再一次迎来削减。 除了森林亚人之外，其它的亚人属只剩下尼德亚人、直立亚人和洞穴亚人。 而不管种属如何，当前的所有亚人几乎都聚集在这座城邦之中。 可以说，这里就是当前致远星所有文明与智慧的唯一中心。 它的边际，就是文明世界的边缘。 而现在，为所有亚人所认定的文明世界，全都被笼罩在突兀而恒久的黑暗之中。 没有人知道黑暗会持续多久，也没有人知道光明什么时候会重现。 火把，油灯，和木头燃烧的篝火，成了照明仅有的方式。 尽管木头并不匮乏，但城市里的光芒仍然微弱，远不足以照亮每一处街道和角落。 但单纯的黑暗并不是唯一的困扰。 没有了阳光，植物不再生长，农作物萎靡不振，将在不久之后死去，如果在作物枯萎之前，光明仍然没有到来，那么亚人们就需要面对恐怖的饥荒。 地表温度也在降低，寒冷紧随而至，亚人们的身体并不娇弱，但此刻仍然依偎在火焰旁边，以获取一点点舒适的热量。 如果说，这些物质层面的问题，亚人还能勉强撑住，那么思维上的激烈对抗，才是整座城市陷入萎靡混乱的最大推手。 信仰不仅仅是一种崇拜，还是亚人精神世界的支撑和自我满足的需要。 格消失以后，曾经凝聚的信仰便分崩离析。 乃至怪相频出。 对那下达审判的伟大存在，亚人们对其有着很多种猜想，在这方面，他们并不统一。 有亚人称祂是世界终焉的具象化，有亚人称之为黑暗暴君，有亚人觉得那是真正的世界主宰，所有可见不可见的土地和海洋都归其管辖... 当然，也有亚人将‘神’这个之前从未占据主流的字眼冠于其上。 这是亚人们有史以来信仰最为混乱，最为迷茫的时刻。 因为始终没有一种能够说服其它亚人的有力说法出现，人人各执一词，用各自不同的方式、迥然不同的称呼去描述同一个存在。 深渊边缘的他们，想要获得救赎。 天堂和地狱的光影，延伸了他们对于死亡的认知，改变所有亚人觉得死亡就是终结的一贯印象。 但他们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何种称呼去取悦那宣告末日的伟岸存在，他们甚至不知道祂究竟在不在乎这些。 这是精神世界的荒漠，以及物质世界的终焉。 这些都在七号的意料之中，也正是他想看到的，他对人性的把控几乎妙到毫巅。 在精神和躯体都面临崩溃的时候，只要施予一点点方向和希望，哪怕它不是那么真实，也会树立起最坚定的信仰。 ...... 列伦是城里的森林亚人，不是有名的贵族，也不是富裕的商人。 在万千森林亚人中，他只是普普通通的平民，并不起眼。 列伦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笃信使者。 森林亚人大多以力量、体魄和战斗技艺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和地位，这种价值观持续了很久很久。 列伦是个异类，他善于思考和总结，并不觉得单纯的力量就是所有的评价标准，知识也是不可或缺的部分。 他出生较晚，因此并未亲眼见过使者，但却在传说和老一辈的谈论之中，继承了那时还未彻底消泯的对使者的崇拜。 使者身体的矮小孱弱，没有引起他的不屑，因为深知当前的文明就是建立在神秘使者所播撒的知识基础上。 即使后来，森林亚人推翻了所有的原始崇拜，列伦也没有放弃这份日渐衰微的崇拜和尊敬。 及至后来，那位以无可抵御无可描述的姿态降临的存在，带来了黑暗和恐惧，又悄然离开之后，也是列伦第一个发现了使者雕像的变化。 所以他被选中了。 “你愿意成为我的代言人吗？” 恍惚之中，蜷缩在屋内的列伦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迷迷糊糊的列伦努力想睁开眼，饥饿和寒冷让他有些困乏无力。 他是最早想要逃离城市的人，希望能够逃脱黑暗，找到阳光满地的新乐园，但是失败了。 黑暗无处不在，笼罩了整个世界。 在食物消耗完之前，他不得不折返回来。 猛然，列伦想起来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声音了，是在黑暗降临之后，风暴席卷大地之时。 那声响彻天地的漠然宣告，与此时的声音如出一辙。 于是他立刻咬住舌头，剧烈的痛感让他清醒过来。 然后列伦猛然发现，眼前是久违的光明。 是黑暗离去了吗？ 不。 列伦立刻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他察觉到了自己身处何处。 他的脚下是皑皑白云，一层看不到的坚实存在撑住了脚板，如同最坚硬厚重的大地。 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列伦迅速地匍匐在云朵上，激动而虔诚地向前方的存在示以最崇高的敬意。 因为无穷的威势和几欲令人窒息的压力，从前方传来。 那种压迫感如山般沉重，又如海一样广阔无沿。 “我愿意！” 像是在做梦一样，列伦想起了之前的问句，然后毫不犹豫地回答出来， “我该怎么称呼您！伟大的存在！” 回应没有立刻到来，像是在思索。 不久之后，浩大到充塞天空的声音再次响起：“生命、土壤、河流、森林、山脉乃至星辰，你所见过的所有都出自我手，你所学习的知识也都是我所教授。 你们曾一厢情愿地称我为使者，却从未颂念过我的名。” 第二十七章 关于取名 扮演上帝，是件很乏味的工作。 至少正在列伦身前的罗桓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他得想着法子，绞尽脑汁把自己的形象往高大上的大方向上贴，甚至避免以这幅披着神灵外衣的模样，直接和致远星上的智慧生命接触。 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将自身形象神秘化，同时增进神灵概念与人间的分隔，让其成为真正不可望也不可及的象征。 据说这样做，比直接现身的信仰更加稳固，且不容易被后世出现的矛盾波及，以至于丢失信仰的神圣性。 小板砖借用蓝星历史，提出了上述想法，并且举了许多例子来佐证其是有效的。 譬如，在蓝星各个古文明最开始的阶段，都不约而同的出现了神灵的概念，只不过那时，不少文明的领导人会将自身神化，将自身的存在塑造成强大威严的天神。 就像格所做的一样。 古埃及的神灵是他们最古的法老，扶桑的天皇古时被他们自己认为是神明化身，在罗桓看来，这种****的方式，是为了稳固政权，提高统治力。 那段历史被各个文明称作是人神混居的时代，几乎所有古文明的传说中，都有过相似的内容。 只不过后来，神的概念便渐渐地与尘世分隔开来，祂们逐渐成为了一种类似于神秘和强大混合的象征，而不是具体的、人类能接触到的某个存在。 本来，按照正常的轨迹，致远星的传说神话也会走一遍从人神并居到绝地天通的流程。 但和蓝星不同的是，小宇宙里，作为真正规律掌控者的罗桓真实存在，并且他还需要信仰。 在这方面，没的商量，罗桓不会允许有任何自诩为神、将自身神化的亚人分薄文明的思想偶像。 所以七号直接把神权时代，推进到神人相隔的阶段。 可以偶尔露个几手以证明神真是存在，但就是不露面，让亚人自己脑补。 毕竟，古代想要推翻自诩为神却同样居于地上、可被接触到的实际统治者，并真正实施的人不在少数，但想要推翻老天爷的话，敢有这个念头的人都不多。 以上内容在罗桓心里一闪而过，他之所以在列伦面前讲那么多有的没的，并不是因为想要再度借助言语来提升自己的逼格。 而是因为列伦恭敬地向他询问名讳，但他还没编好。 起名一个非常纠结痛苦的过程，尤其是在这个名字还要成为一颗行星上信仰主体的情况下。 在这个时候，排除法是非常好用的。 首先排除唯一造物主。 任何和自己上司直接相关的名字，都是决不能用的禁词，不然就等着挨其他造物的闷棍吧。 那么是否要从蓝星的古老信仰之中挑一个呢？ 东皇太一，昊天上帝，女娲伏羲，羽蛇神，天空之神荷鲁斯，至高神拉，宙斯，太阳神阿波罗，神王奥丁，雷神索尔，天照大神...呸，罗桓果断把最后一个直接排除。 各个神名延展开来，都有大片大片的前缀后缀，上面那些都是极简版称呼。 “我是天道的掌控者，你可以唤我为神。” 在长久的沉默和等待之后，列伦终于从那伟岸光辉的存在那里得到了答案。 因为罗桓突然想到，既然捏造的至高存在只有自己一个，那还取什么名，直接把整个概念都剽窃过来不就得了。 在神这个字还没有被广泛固有印象限制的时候，也就是现在的亚人文明，罗桓现在可以对其含义进行任意的增添或者删除。 当然，如果不用神这个词，他同样可以选择其它字词，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把任何字眼抬举到信仰的高度，就算他自称木头，那么木头二字在致远星上的地位，也会足以与蓝星上的神明二字匹敌。 而天道，本来是华夏古代的哲学名词，指代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后来演化出许多含义。 唯心主义者认为，天道是神的意志，更多的人相信，它是万事万物的规则和运行道理。 都挺符合造物权柄的定位，于是罗桓把它一并捎上了。 ...... 列伦是位使者信徒，同时也是个聪明亚人。 他在森林亚人的城市之中没混到高位，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森林亚人崇尚武力，二则是因为仍旧保留使者信仰。 如果只是因为前者，列伦不至于待在平民阶层之中，后者才是他困顿的主要原因。 在格收拢崇拜，剥除图腾信仰的阶段，列伦这样的同族很碍眼。 属于当仁不让的异端。 但这恰恰成为了他被选中的理由。 罗桓需要一个代言人，一个能够充当文明与自身交流渠道、且能被借助来影响文明的亚人。 这名亚人需要虔诚，也需要适当的机智和应变能力。 在必要的条件下，后者可以舍弃，但虔诚一定是不可或缺的。 列伦完美符合七号对于代言人的要求，于是他被推荐给了罗桓。 他将成为接受启示的先知，见证旧世界的毁灭。 他将带领亚人走出当前的困境，并成为新文明的缔造者和信仰的代理人。 “伟大的神啊！见证您的光辉是我这信徒的荣幸，我将倾尽全力为您效劳。” 列伦他机智就机智在...他能意识到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伏在云端，面见神明，也是如此。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从屋里出现在这里，所以毫无犹豫的将自身所有的忠诚和能力献上。 反正...除了这些，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可以在那样伟大的存在面前，做些别的事情。 亚人贵有自知之明。 “我要你带着奴隶离开这座城市，我要你铸就崭新的国度，我要你日日颂念我的名。” 梵唱一般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发出，震荡着列伦的鼓膜。 列伦有些迟疑。 因为除了最后一项，其它的要求都非常非常困难，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否做到。 但神明的话语仍在继续， “不必担忧，为众人抱薪者，必不冻毙于风雪；为我宣扬荣光者，必不困忧于厄难。” “我将许你知识、荣光和权柄，你将见证旧世界的毁灭，也将目睹新时代的开端。” “待你完成行于地上的使命，我会亲自接引你去往无忧之天国。” 第二十八章 先知 “起初，没有天，也没有地。” “物质尚未存在，宇内空虚混沌，渊面黑暗，唯有神的灵行于其间。” “神觉得太过空旷，于是世界方才诞生。” “头一日有了坚实的土，分了天和地。” “第二日有了光，区分了昼和夜。” “分了旱地和海，海孕育了最初的生灵。” “然后，主造了第二个大光，起初的光管昼，后来的光管夜。” “又造众星，这天上的光体，用作分昼夜，作记号，定节令、日子、年岁。” “接着，水中滋生大鱼及各样有生命的动物，地上生出青草、结种子的菜蔬、并结果实的数木。” “最后，牲畜、昆虫、野兽、天上的鸟出现，神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了亚人。” “神说，照我的形象寻取亚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 “世界就这样成了。” 列伦穿着一身亚麻纤维织成的棕灰粗布衣，手持生有九结的白色橄榄木杖，站在平地之间，向众亚人宣读神的所为。 并无火焰，柔和的白光却从他的背后照出，撒在低伏的信众身上。 列伦行在光里，但人们仍可见他的形体和真容。 自神走后，他便回到了城里，并且身上笼罩着一层温暖的光。 这光无迹可寻，柔和却又广大。 火把、油灯、篝火都远不及它。 列伦一出门，周围的亚人便围聚上来，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车与牲畜都不能通行。 见了彷徨围拢来的亚人和他们惊惶的眼神，列伦便明白了神要自己践行的道和所行的事。 他握紧手杖，朝着光辉照耀不见的地方行进。 去宣扬神的名，去救赎未曾犯下罪过的同胞。 “您的光是如何来的？” 有外围的亚人低声询问，似乎怕惊扰到冥冥之中的存在。 世界早已沉溺进入黑暗，自然的光也消泯，除了火焰之外，便再没有照亮道路的光源。 但列伦却似乎违背了这世间的公理，他被圣洁的光辉笼罩，没有亚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没有亚人说得清道理。 亚人们只觉得敬畏。 “那是神加于我的冠冕，来指引迷茫的羔羊。” 列伦是森林亚人，身材高大，在众多其它种属的亚人之中独树一帜，偏又生出白光，于是更多的亚人在朝这里赶来。 列伦没有停下，而是迎着人群，似乎要将他们纳入光芒之中，拥抱他们一样， “信仰神的同胞们，追随我的脚步！” 这声音传出很远，许多亚人都听到了。 于是列伦往前迈步，他的背后渐渐有了一只虔诚沉默而有序的小小队伍。 更多迷茫的亚人，自发加入其中。 他们真如所言，亦步亦趋地跟随列伦前行。 即使没人知道要去哪，即使没人知道要做些什么。 在黑暗之中争吵不休的亚人们，似乎都靠近了某种值得敬畏和信赖的存在，居然停止了争吵，不再制造任何噪音，只是默默地加入了这古怪的队伍，缀在队列的后方。 没有人再为了信仰的形式和称呼而困扰，曾经笃信使者的信徒像是找到了归宿，不约而同地得到了答案。 因为真正的信仰，真正能够获得救赎的道路出现了。 队伍越来越大，甚至于一些森林亚人也加入其中。 随着人数的增加，列伦身上的光辉越发盛大。 它并不璀璨，却始终能够将愿意跟随的亚人笼罩住，并有一种能够使人安心的神奇作用。 但不是所有亚人，都愿意摒弃过往，追随其后。 森林亚人的政权仍然稳固，因为他们有最强大的体魄，最锐利的尖矛和最坚实的铜片甲胄。 城中事物和木材的储备都还足够，所以阶级仍然没有大的变化。 奴隶还是奴隶，贵族还是贵族。 绝大多数森林亚人，都在坚持旧的习俗和惯例。 逐渐扩大的队伍引起了贵族们的注意。 而不同于格的信仰，是决不能被贵族们所容忍的，列伦的行径无疑是触犯了最后的底线。 不管是信仰还是奴隶，都被视为不可失去之物。 贵族们开始调集军队，纠集人手，准备将这场能够称之为叛乱的游行用最崇尚的武力镇压下去，浑然不知这座城市已经是触礁的木舟，注定沉没。 对此有所预料的列伦仍然在缓步前行。 他身上的光芒已经笼罩了小半个城市，几乎所有的奴隶，也就是其它种属的亚人都聚集在他身后。 其中零零散散的，还有一些放弃了原本一切的森林亚人。 将要临近城门，列伦已经能够看到城墙之上兵刃的寒光，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面对自己的同胞， “我的朋友，我的同胞们。” “你们愿意服从主的安排，接受主的指引吗？” “你们愿意笃信祂，成为主的羔羊吗？” 极少数亚人在听闻他的话语之后，犹豫着退出了队伍，他们的信念并不坚固。 但是绝大多数亚人都坚定地盯住列伦，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们的意愿不言而喻。 即使面对枪矛，也不曾退却。 因为末日的宣告已经被下达，审判即将降临。 列伦所呈现的奇迹和信仰，是唯一可信的存在，也是唯一的救赎。 “我们要跟随您去哪儿？需要回去带上蔽体衣物和充饥食物吗？” 有队伍里的亚人发问。 列伦却摇摇头：“并不需要，我的同胞们。” “我们要去的，是神许诺的富饶之地。” “那里的土地流淌着牛奶和蜂蜜，那里是玫瑰染色的宝藏之地！” 列伦高举木杖，高声呼喊：“神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一切，旧有的世界即将毁灭，而等待我们的是光明富饶的新世界！” 而后转身，不再停顿，大步走向兵戈林立的城门。 这是阻碍，也是神予的考验。 穿过这里，此后便皆是坦途。 如雨的投枪和箭矢从城墙飞出，于空中落下。 列伦深深地呼了口气，闭上双眼，伸出双臂，坦然面对致命的武器。 心中默念， “为众人抱薪者，必不冻毙于风雪；为我宣扬荣光者，必不困忧于厄难。” 箭如雨下，但却没有一枝落在列伦旁边。 有不可见的伟力，偏转了箭矢的方向，逆转了标枪的汹汹来势。 任何物理形式的攻击，都无法伤害被庇佑的羔羊。 列伦慢慢睁开眼，他见到了满地无一命中的箭矢。 神兑现了他的诺言。 “赞美您，我的主，我的神。” 列伦大步前进，带着数以万计的信徒，毫无阻碍地越过城关，将旧有的世界甩在身后，奔赴向光明的未来。 这一年，被后世称为新历元年。 象征着旧世界的毁灭和新世界的开端。 历史在这一年翻到了新的篇章，它将从列伦，和跟随他的每一个信众开始。 第二十九章 文明等级 “装神弄鬼这一套，老罗你算是玩明白了。” 目送光明庇佑的亚人群离开城邦，在深沉浓郁的黑暗中远行，小板砖啧啧感叹：“这么能装的人，不多了。 不过那句‘流淌牛奶和蜂蜜的富饶之地’和‘玫瑰染色的宝藏之地’不会真的出自于你吧？ 你这不是骗人吗？怎么能这么干呢！” 罗桓沉默了，他没有想到，居然有板砖的道德底线会低到这种程度：“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要说欺骗和谎言，七号才是行家。 提出死后世界的概念时，他可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这不就是妥妥的双标？ 不过上面那句话，还真不是罗桓亲口说的。 “我只是说为他们准备好一块肥沃的土地，庄稼种下去不用打理，长势就很喜人的那种。” 罗大造物耸了耸肩：“剩下的都是列伦的刻意美化和脑补。” 但不得不说，列伦的言语要远比朴实的大白话更能打动人心。 他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天生就适合罗桓为他准备的角色。 罗桓允诺给亚人的新世界是另一块大陆。 除去放养神秘细菌的小型大陆，致远星上共有三块较大的主要陆地。 它们之间相隔很近，充当分隔线的海峡并不宽阔，以至于凭借不发达的航行工具就能够横渡。 之前森林亚人就生活在其中一块陆地的小角落里，接近三块陆地的中心位置，而其它亚人大多生活在其它陆地。 现在，罗桓对另一块大陆的边角作了些改动，让那里的环境稍稍更适合亚人生存。 资源含量丰富，林木鸟兽繁多，河流遍地，土地肥沃，气候宜人，四季如春。 那就是他给亚人准备的应许之地。 “那剩下的森林亚人你准备怎么办？” 小板砖凑过来，指了指仍被黑暗笼罩的大陆。 甚至不需要动用其它手段，罗桓取消了本应照在这块陆地上的模拟阳光，直接造就了完全没有自然光的黑色天幕。 等到列伦渡海远离，怎样处理就该提上日程了。 “别的不用做，静静地等着森林亚人在黑暗中灭亡就行，然后将他们所处的陆地整个挖出来，当做捏卫星的部分原料，暂且放太空里保存，等到造物能量充裕了，再捏一颗卫星。” 没有了阳光，所有一切正常的生产活动都会停止。 树木将不再作为食物链的最底层提供能量，正常的自然循环也无法再完成。 不久之后，绝大多数植物都会枯死，紧接着是以植物为生的草食性动物灭绝，最后是肉食性动物和杂食性动物。 而罗桓之所以要将整块大陆连根拔起，是因为致远星的陆地面积太大且太过集中。 在蓝星上，陆地的面积只占据星球表面的百分之三十左右，而在致远星，同样的占比却达到了一半。 且由于陆地面积集中，海峡十分狭窄，陆地又多山峰地裂，交通不便，气候也会受到影响，这对之后文明达到一定阶段的交流是十分不利的。 别的处理方式比较繁琐，所以罗桓决定干脆一点。 把它挖起来，再调整调整其它两块陆地的分布，多搞些适合船舶停靠的天然港湾。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列伦的新文明建立，就可以坐收能量了。” 罗桓期待地搓搓手：“搭档，咱们要有进项了。” 对于造物而言，造物能量绝对是不可或缺的。 尤其是对罗桓这种刚刚起步的编外造物来说，它更为重要，造物能量的多寡甚至能够直接决定小宇宙发展的速度，以及晋阶见习造物的快慢。 “有，但是不多。” 七号的回答总是那么戳心窝子：“亚人的人口并不多，文明层级也原始落后，就算有进项，也远不够维持之前的时间流速。 所以，小宇宙的时间流速，需要慢下来了。” 要在时间上动手脚，需要耗费难以想象的巨额造物能量，改动越大，消耗便越是剧烈，越是惊人。 最开始，现实一天，致远星上就会过去一亿年。 紧接着，恐龙灭绝以后，造物能量的储备便不足以支撑如此悬殊的时间差，所以降低到了现实一天等于致远星数十万年的程度。 现在，致远星同现实时间的差距又将被近一步缩小。 “生命的诞生需要漫长的时间，没有人比咱们上司更明白这一点，所以，咱们俩才有启动资金，那本就是为了跨越生命诞生，直抵复杂生物产生的阶段。” 七号解释道：“咱们很幸运，在庞大的能量消耗完之前，手底下就培育出一个初级文明，有了继续前进的可能。 但这并不容易，不是每次尝试，行星上都有生命诞生，起码九成的编外造物，倒在这个阶段，结果就是他们仍旧作为普通生命，过完原本该过的一生。” 绑定辅助造物，是一个登天的机会，但也仅仅只是机会而已。 绝大多数编外造物，都泯然众人。 他们的权柄和能力，都在足以影响现实之前便胎死腹中，没法发挥。 这么一说，罗桓顿时觉得自己还是蛮幸运的。 起码手底下有了较为原始的文明，这意味着他能够从中汲取能量，继续他作为造物的生涯，而不是庸碌的死去。 接下来，罗桓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亚人文明再一次出现，并逐渐进步。 “森林亚人的城市，是最为原始的农耕文明，属于行星文明的初级阶段，老罗你选中的人列伦，即使重建城市，也仍然会在这个范畴之内。” 七号把仍然居于行星上的文明划分为一级文明，从原始的部落到现今的蓝星联邦，以整个宇宙认定的标准来看，都处于一级文明的范围之内。 农耕文明，就是一级文明的起点。 “蓝星上，有对文明划分的标准，叫做卡尔达肖夫指数，最开始的时候，这种计算方式粗略地将宇宙文明分为三个部分。 这种划分方式对一型文明的定义是：可使用母星上的全部能源。 但根据计算的公式，按照这个标准，蓝星过往的文明都达不到一型文明的层次，所以出现了零型文明的说法。” 这时，七号摆出了否定的手势：“但是，在宇宙高等文明认定的标准中，只要没法大规模离开母星，在其它星球长久地生存，都属于一级文明的范畴，不存在零级、零点七级文明的说法。” 第二十九章 关于内共生的奇妙比喻 一级文明，也就是行星文明。 按照大部分碳基文明的惯例，没有完全走出母星的文明可以较为粗略地分为四个阶段：农耕时代、工业时代、信息化时代和完全状态。 罗桓的母星——蓝星，目前已经处于行星文明的最后阶段，开始尝试着朝其它行星进发。 这意味着人类已经能够利用蓝星的大部分能量，并初步具备星系内部航行的能力。 致远星上的亚人们，尚还处在最原始的农耕文明阶段，有极大的可提升空间。 “咱们造物呢，能拿多少能量，是看麾下文明所处阶段以及生命体的数目等指标，接下来咱们就把时间流速调慢，等着亚人繁衍进步。” 七号如此说道。 造物能量的获取，和文明阶段没有具体挂钩，只是总体上来说，随着文明进步，呈现正增长的趋势。 而在老本快吃完的当下，致远星的时间流速将进一步放慢。 “当然，你也可以在此期间做点别的，比如和小胖子套套近乎，或者鼓弄鼓弄剩下的恐龙和之前保存的细菌。” 小胖子指的是周宇，特点是每天都比之前更圆润些。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段时间以内，张汉已经入选，成为蓝星联邦第一批飞往火星的宇航员。 罗桓曾经在致远星上，隔开一部分区域，作为一些不同于正常微生物的细菌栖息地。 但是从蓝藻兴盛的时间段起，到恐龙时代的来临，中间跨越了三十多亿年，这些特殊的细菌仍然没有演化出任何复杂生物。 后来，罗桓干脆挑了些恐龙，以及相应的动植物放了进去。 隔离区内的生物们，从此进入了完全放养阶段。 罗桓已经好久没去看一眼了。 现在，亚人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他终于可以抽出时间来，关注这些曾在蓝星上被淘汰的特殊细菌。 “啊这...” 但是等罗桓真正进入隔离区以后，才发现当前隔离区中，那种特殊的细菌已经消失不见。 难道终究还是没有逃过物竞天择的规律，从而彻底灭绝了？ 假如真是如此，那未免太令人沮丧。 罗桓蹲下身，五指张开，从隔离区低矮的蕨类植物之间抓起一把黑褐色土壤，想让七号对此作出较为细致的分析。 他仍然抱有期待，认为那些具备奇特能力、被七号称为造物主祝福过的细菌，多多少少会留下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七号曾说，如果运气好，那么它们将成为一种不同于科技体系的文明开端。 “检测到了。” 小板砖的动作很快，在察觉罗桓所想以后，没过几秒就给出了答案：“那些细菌，并没有朝着复杂生物的方向进化，反而走了相反的方向。” 复杂的反方向，就是简单。 罗桓从没有听过如此吊诡的进化方向，这和正常的规律背道而驰。 神秘细菌是和蓝藻同一时期的演化产物，在最开始的时候，它们具备细胞膜、细胞质、细胞壁和各类较为齐全的细胞器，能够形成正常的生理循环，以及繁衍。 可是现在，它们的结构变得极其简单，几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膜和极为细小的透明内里。 完全看不到生命的痕迹，也没有能够被观测的生理活动。 体积也从微米级，变得更为渺小。 衡量长度，会用到长度单位。 微米已经是非常小的单位了，但这种已经不能够称之为细菌的东西，直接越过了纳米级，只能用皮米来衡量其大小。 就算是最微小的生命体——病毒，也要比其大上数千倍。 很难想象，它们是从细菌进化而来的。 这也是罗桓没有第一时间察觉的原因。 “这玩意已经简化到这种程度了，还能增殖？” 罗桓看了七号放出的投影，觉得很不可思议。 就算是有丝分裂，还要细胞核呢，这些极度简化的‘生命’啥都没有，到底是如何保证不灭绝的。 到这种地步，还能不能称之为生命都是个问题。 小板砖没有接话，静静地分析土壤之中简化‘生命’的活动趋势。 没一会儿，他开口了：“称呼它们需要一个名字，你先想着，我报告一下观察到的现象。” “首先，是的，没有任何活动迹象。这让我怀疑，它们是不是已经死去。” “其次，它们仍然具备增殖的能力，但是其方式比较...玄幻，我没有观察到任何动作，但是它们周围会从无到有地出现同类。 就像是3d打印机那样，先出现一部分，再一点一点叠加，直到完全相同的复制体出现。” 描述的机能已经脱离了正常生物的范畴，唯有用和权柄相近的概念才能够解释。 “再者，其仍然受到特殊条件的影响，只是不同条件下的不同变化，还需要进一步实验分析。”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已经不再作为独立生命体存在，而更倾向于和其它生物共生。” 共生是一种不同生物互相依赖的现象。 比如牙签鸟和鳄鱼，两种不同的物种，互惠互利，毫无隔阂地生活在一起。 七号所说的共生，则发生在更为微小的领域，方式也充斥着玄幻的色彩。 “在蓝星的科学界中，有着这样一种猜想，即内共生学说。 以叶绿体为例子，叶绿体是植物细胞不可或缺的部分，但是其最初起源难以追溯，在蓝星还存在各个国家，没有形成联邦的时候，有一位叫做马古利斯的生物学家提出了内共生的猜测。 即原始真核细胞，吞噬蓝藻之后，被吞的蓝藻经过长期共生，演变成细胞内的叶绿体。” 七号通过网络，对蓝星的事情了如指掌，连罗桓这个蓝星本土人，也自愧不如。 “而这种...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描述的东西，它做的更为彻底，并不局限于特定种类的细胞，也不局限于单细胞生物和多细胞生物。 意思就是，这种能够自我复制的吊诡玩意，有极强的适应性，进入大多数生物的细胞内，成为类似于细胞器的存在，长期共生。 而共生的结果，大概率是有益的。” 听完七号的解释，罗桓思忖了一会，运用了个奇妙的比喻：“就像一种能够渗透细胞的特殊插件？” “虽然搭档你的比喻不太严谨，但是...是的。” 第三十章 以太 以太，这是那些微小共生体的新名字。 罗桓给起的。 在蓝星上，以太有着众多含义，其中一种解释为：灵界创造物质现象界时所创造的第一种最基本元素。 罗桓不是很能理解其中含义，但这不妨碍他借用以太的名称。 “行吧，就以太。” 小板砖懒洋洋地趴回搭档的肩膀：“以太当前的模样，不是重点，我能感觉到它们还有继续变小的空间。 只不过隔离区内的环境太过单调，地域也不广，不具备让以太继续变化的条件。” 环境是生物进化的最主要诱因，隔离区显然太过单调，也太过渺小。 这块说不上太大的陆地和海域，不足以令以太继续进化。 但即使是当下的形态，也足够让罗桓琢磨很久。 蓝星上没有以太。 据七号所说，以太的前身，也就是那些特别的细菌，曾经在蓝星上出现过，但可惜的是，那些细菌很快就消弭了。 它们昙花一现，在蓝星的生命进化史中匆匆而过，却像无数在进化过程中倒下的分支一样，在争夺繁衍空间的时候被淘汰，彻底没了踪影。 “如果说，以太能够渗入大多数细胞中，与其共生，那么这里的动植物也必然会有些变化。” 罗桓随手从脚边摘下一朵鹅黄色的鲜艳小花，递到左腮：“搭档，扫一下。” 单凭肉眼和感觉，很难分析出花朵细胞内的组成和功能。 所以还要靠专业辅助。 “不用贴这么近，就是扔在脚底下，我也能扫，老罗你现在的姿势，有点搔首弄姿的嫌疑。” 话是这么说，表情嫌弃的小板砖还是伸出小银手，接过小花。 在不知用什么办法，对手中植物的各处细胞进行粗略分析之后，七号却面露疑惑：“奇了怪了，以太的含量极少，和预想不符。” 在原本的设想中，小花内部应当充斥数目繁多的以太。 因为这些特殊细菌的进化产物，在性质上具备和其它细胞互惠互利的特性。 以太的存在，能使共生细胞的机能全面提升，且远不止这些。 它们和细胞共生，就会比普通细胞拥有更长远、上限更高的未来。 但是现在，不知是受到什么因素的影响，这朵小花内部的以太非常稀薄，自我复制的过程几乎消失。 后果是，小花本身和普通的花朵几乎没有区别，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于是七号跳起来，从趴着变成坐着，将注意力集中在周围同样的鹅黄色小花上。 这一扫，他才发现其中的规则， “以太分布的规律是...根本就没有规律！” 似乎是完全无序的，随机的。 和植株大小、颜色、年龄甚至是遗传物质都没有关系。 以太在其体内的含量，似乎完全看运气。 “也可能以太有自己的一套挑选标准吧，但我暂时没办法甄别出来。” 有的花儿内部以太稀薄，表现平平无奇，和普通植物几乎没有区别；但是另外有些以太浓郁的花，却茁壮至极。 后者从内到外，都比前者占优势，且生理活动异常旺盛。 几乎不像是同一个物种。 “如果这类情况保持下去，那么其中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在若干年之后，这种小花将变成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 七号还是靠谱的：“听起来似乎和自然演化没有区别，但是有所不同。 那就是以太含量多的植株，要比含量低的多些‘特殊能力’。” 小板砖终于从罗桓肩膀上离开，晃晃悠悠地飘起来。 q弹的身躯左摇右摆，像是喝了假酒。 他悬浮在一株开花的小草旁边，伸出银色小手：“这株呢，是同类中以太含量最多的，你看它表现。” 接着，小银手探上去，捏住了它的茎秆和花瓣，给人一种想要将其揉碎的感觉。 紧接着，蓝星上看不到的情景出现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绿色的草叶变得通红，如同煅烧许久的烙铁，迸发出的热量扭曲了空气，干扰了正常视线。 “六百七十度摄氏度，远超水的沸点。” 七号没事儿人一样抽回小手，这种程度的温度无法对它造成任何影响：“在我握住它的刹那，叶片的温度就猛地升高。 它用这种科学很难解释的方式，去维护自身安全，赶走有害的动物。 你看那些以太含量低的，就没有这本事，做不到这么夸张。” 但是，这种独特的能力，不能稳定遗传。 假如这株开花小草的下一代，体内以太含量同样很高，那么就会拥有同样的能力。 反过来，假如下一代的以太浓度稀薄，那么就和其它普通同类毫无二致。 “意思就是，如果有一株小草，它幸运到每一代子孙都有以太浓度高的特例，那么其能力会在这漫长的叠加中出现质变。 甚至连外形和遗传物质都会受到影响，和原本的母族完全不是一个物种是吧。” 就像叠buff一样。 罗桓总结了一下，然后很感兴趣地追问道：“这么说，如果我坚持培育，又运气不错，那么就能培养出一些具备特殊能力的动植物。 当然，我想问的是，这些特殊能力有稳定遗传的可能性吗？” 稳定遗传，才能够稳定地将最出色最优秀的能力保存下来。 那需要掌握以太分布的规律，不管是动植物掌握，还是罗桓掌握，都能达到稳定遗传的效果。 七号摇了摇头：“时间太短，样本太少，无法推断分析。” “那我换一个问题。” 罗桓指指自己，一脸希冀：“这些动植物的能力，我在现实中能用么？”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因为以太的存在，似乎与权柄相关。 而罗大造物的权柄，目前还只能在小宇宙里用。 所以由以太衍生来的能力，能不能照常在他身上体现，适用于原初宇宙，是一个存疑的问题。 “当然能！” 七号的回答十分干脆：“但是涉及方面太复杂，如果直接说的话，身为编外造物的你很难理解，所以等我想到合适的比喻，再解释原因。” 第三十一章 造物主的贺卡 听自家搭档，提到造物职阶，罗桓的兴趣更浓了。 不知不觉中，成为编外造物已经足足两个月。 小宇宙中，原始的农业文明已经两度出现，罗大造物怎么着也算是兢兢业业地完成本职工作，而且表现亮眼，业绩还算不错。 那么问题就来了。 什么时候升职加薪呢？ 给伟大造物主打工，那么大的一个腕儿总不至于扣扣搜搜，不给点好处吧？ 让马儿跑还要喂草呢。 罗桓把研究以太的行动往后拖了拖，准备探探小板砖的口风。 升职加薪重要还是以太重要啊？ 都重要，只不过前者更有分量些。 编外造物往上升，就是见习造物。 这层改变，不仅仅是职称的升级，也意味着质的变化。 从见习造物起，造物们影响现实的束缚就会开始放松，小宇宙和原初宇宙，就初步有了物质交流的可能性。 在造物职阶中，所处的位置越靠上，影响现实所需花费的代价便越小。 他给自个搭档使了个眼色，眼神中满是探询。 “铁子，你是眼皮抽筋了吗？” 七号完全没理解自家搭档的意思，想来以眼神为载体的信息传递，对他来说还为时过早。 暗示不成功，不要紧。 罗桓停下使眼色的动作，露出贼兮兮的笑容，开始明示， “成为见习造物，需要满足什么标准啊~我的好搭档~ 我已经等的望眼欲穿了~” 哦~ 小板砖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目的在这儿呢， “简单！” “三句话，教你升职加薪，晋升见习造物！” 咳咳！ 小板砖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喉咙，尽管他的身躯完全不需要：“跟着我念！” “伟大的造物主啊！” “伟大的造物主啊！” 罗桓真信了，一字不差地跟在后面念叨。 是有点羞耻，但在晋升面前，丢人算个什么玩意？ 只要权柄到位，再羞耻一百倍也只当是等闲！ “请问...” “请问...” 这也能单独算一句么？？？ “您什么时候提拔我呢？” “等等！” 罗桓满头雾水：“太离谱了吧！咱们造物晋升，就搞这个？！” 明示顶头上司提拔也就算了，问题是连形式都那么敷衍。 有种费尽千辛万苦打倒恶龙收获宝藏，却发现宝藏是只兔八哥的既视感。 荒诞到让人不敢相信。 但是小板砖一本正经：“跟着念就对了，你想一想，天性纯良憨厚老实的我，会故意给亲密搭档下套吗？ 不会的呀兄弟，信我啊！” 小板砖的嘴，骗人的鬼。 罗大造物的狗头军师七号，纯良没看到，鬼点子倒是一堆。 虚假的投影星系、亚人以为存在但实际上连根毛都没有的天堂地狱，都是他的杰作。 罗桓顿时闭上了嘴巴，再也不出声了。 “说说嘛，没事的。” 七号循循善诱：“你瞧，你创造了致远星，培育出生命，又一步步引导出文明，最后树立坚实可靠的信仰。 业绩已经超越九成的编外造物了，这个时候对上司提一点情理之中的小小要求，不算过分吧。” 因为剩下的九成编外造物，都早早地扑街了，罗桓腹诽道。 见不起效，小板砖收起诱惑的口吻，表情沉稳地开始分析：“晋升见习造物的标准不高，仅仅是麾下出现文明。 这一点老罗你早已经达到标准，更何况还超额完了两次，于情于理你都该上去不是？ 来，跟我念。” 罗桓琢磨了一下，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于是忍着别扭，跟着喊出最后一句：“您什么时候提拔我呢？” 等了很久，无事发生。 什么异象都没有，什么变化也没发生。 那些话似乎连一丝涟漪都没有荡起。 针对钢罗桓以为被套路的时候，却发现小板砖也拧起了眉头，似乎很是不解。 七号小声bb：“怎么会这样的，不经过正常流程的非常规申请，就算不通过，也会劈道雷以示警戒才对啊。 怎么会一点反应没有呢？” 罗桓怒目瞪他！ 原来不通过还会被雷劈！早先你怎么不说！ 七号讪笑：“咱们这业绩，肯定是足够的，除非脸黑，否则基本不会出现申请失败的情况。” 当下的情况却让小板砖也说不清楚。 说是成功了吧，罗桓尚未察觉到权柄变化，可要说是不成功的话，也会给点提示，不至于什么消息都没有。 正当这对搭档纳闷的时候，小宇宙的边缘却生出涟漪。 现实中的宇宙在扩张，罗桓的私家宇宙边界却停滞不动。 “有东西过来了。” 七号警惕地望向涟漪荡开的方向，有什么东西越过了小宇宙的边界，从外界进入，而后目标正对一人一砖，以极快的速度接近。 这种程度的速度已经超乎当前蓝星的认知。 小宇宙不小，相反其空间极为广大，即使用光年来衡量，所得数字也极为庞大。 而突然出现的不明物体，却在转瞬之间就跨过数万万光年的距离，在顷刻之间来到罗桓身前。 光速无法超越的规则，被这突如其来的访客轻松打破。 及至身前，罗桓才看清那是什么。 是一道溢彩流光。 到了小板砖旁边之后，流光像是完全没有惯性一般，瞬间停下，静止在空中，好像刚才并不是它以违背规律的速度飞驰。 然后，流光四溢，交织成薄薄的方形物体，落在罗桓手上。 是蓝星上贺卡的模样。 懵逼的罗大造物伸出手想翻开折叠的部分，又在即将接触到的瞬间缩了回去。 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下定决心，打开了贺卡模样的不明物体。 入眼是一行工整的汉字： “申请通过，望员工罗桓再接再厉，早日达到正式造物标准。” 罗桓的双手颤抖起来，他和小板砖的视线都停留在右下角的落款上。 那里用黑色的铅笔写着一行没人敢也没人能够仿冒的楷书字体： 造物主。 第三十二章 打工人联盟 贺卡没存在多久。 罗桓和七号看完以后，它便化为来时的模样，变成一道流光，撞进了罗某人的身体中。 它不仅仅是一张表达祝愿的贺卡，还是造物赖以行使伟力的根基。 那是一份见习造物应当持有的权柄。 已经成为一名见习造物的罗桓，还有些发愣：“咱们上司...这么接地气的吗？” 岂止是接地气，简直是关爱员工的良心老板！ 贺卡和署名，都是罗桓母星的样式。 在造物主统辖的无数宇宙中，几乎每一个都有着无数文化、体质乃至形态都完全不同的文明，蓝星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微小部分。 可上司居然专程采用了蓝星的祝福形式，实在是很贴心了。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成为见习造物算是彻底踏进了造物职阶的圈子，权柄只是晋阶的基础便利之一，更令罗桓振奋的是，他能够联系上其他造物了。 在他绑定七号之后的日子里，其他造物只存在于小板砖的诉说之中。 因为编外造物只勉强算得上候选人，其得到的便利完全没有，权柄也完全不能影响现实，所以才会有那么高的淘汰率。 但是从这之后，便不一样了。 “搭档，怎么联系其他造物，我想换点造物能量。” 罗桓晋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怎么搞钱。 对于造物而言，从麾下文明之中获取的造物能量就是通用货币，只要格局不出现大的变化，这一点就不会改变。 但贫富差距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存在。 有的造物富可敌国，有的造物穷到恨不得一份能量掰成两半用。 罗桓显然属于后者。 “致远星隔离区还是太小了，以太完全能够造就至少一种不同类型的文明，那点地方不够发挥，所以我准备专门为其捏一颗星球。” 作为蓝星从没有过的特殊存在，以太完全当得起一颗行星的高待遇。 唯一的问题就是，罗桓缺能量。 他很缺很缺很缺能量。 列伦带着信众建立新城邦的时候，亚人的人口总共才两万，加上文明形式较为落后，汲取的造物能量甚至不够维持时间流速。 假如用现实货币来比喻的话，罗大造物现在兜里就剩几个钢镚，穷得快要当裤子了。 所以，搞能量是当前第一需求。 那么新的问题就来了。 “搭档，咱们有什么能卖的吗？” 罗桓只是刚进圈子的菜鸟，什么东西对造物有价值，什么东西对造物没有价值，都不是很清楚。 但可以预见的是，由于造物职阶的特殊性，同僚们的对于价值的定义，一定和现实大相庭径。 现实里珍贵的，很大概率上会被弃若敝履。 “慢慢说，一点点来，咱们先从进入打工人联盟开始。” 七号的逻辑思维很清晰，但他的话里明显掺进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罗桓满面困惑，抬起手止住小板砖接下来的话： “等等，打工人联盟是几个意思，你给解释一下。” 这名字不仅俗气，而且俗气。 单从字面意思来看，和造物们没有半点搭边的地方。 七号了然：“给造物主打工嘛，不就是打工人？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是吧，没关系，造物们进行交易、聊天、交流工作的场所还有其它名字。” “比如？” “比如创世业务外包员工俱乐部，比如造物下午茶专用休息室，比如二手英灵倒卖市场...” 名字挺多，但无一例外的千奇百怪。 “停停停，咱们整合一下，叫它创世俱乐部吧。” 罗桓一锤定音：“咱们私下里就用这个称呼，等面对其他造物，再用那些绕口又诡异的名字。” 对此，小板砖只是耸了耸肩：“大可不必。” “造物们的来源非常丰富，从碳基到硅基再到各种从科学上根本说不通的、见了鬼一样的智慧生命体，都有机会成为造物。 如此繁多的物种，无数不同的文化，甚至有些造物根本就没有发声器官，所以想要用语言来交流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咱们上司专门创造了这么一个用意识直接沟通的特殊空间，供咱们和咱们的同僚交流。” “你只需要知道它的存在，具备什么功能，和别人交流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让别人了解，不用特地记那些奇怪的名字。” 罗桓懂了，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那么咱们怎么进去？” 有点小小的激动。 里面有多少正式造物以上的大佬就不用说了，既然是造物主亲手打造的空间，进入方式想必也十分酷炫。 真是十分令人期待呢。 “我很硬，你要忍一下。” 正在幻想的罗桓突然听到这样的回答。 ？？？ 小板砖继续说：“第一次进入，需要特别的诱导方式，比如当头棒喝，你准备好了吗搭档，准备好我就要上喽！” “等等你要干什...” 一坨银色在视野里越来越近，罗桓的惊叫戛然而止。 他被板砖拍懵了。 回过神来以后，眼前已经不是致远星的土地，而是宽敞明亮的大厅。 罗桓和七号面前，“人群”熙攘。 那是造物们的本相。 ...... 在创世俱乐部，所有的装饰都是根据观测者内心而产生，罗桓觉得这里是宽敞的大厅，落在旁人眼里，就又是一个模样。 造物们的数目超乎想象的多。 大厅完全看不到边际，所见的生命体不知凡几。 而这只是现在有空来喝茶唠嗑的部分。 “这里的自由度非常高，你甚至可以申请一个包间，和你的造物朋友们聊聊工作，或者单纯的互相吹捧。 再就是正常的交易，别的服务就没了，毕竟这就像员工休息室，也就闲暇的时候认识认识新同事，交流交流感想，没有太多实质上的帮助。 另外，我把交易的申请发出去了，已经审核通过，咱们在这等或者回去等都行。” 尽管七号说，这儿的帮助不大，但罗桓觉得，仅仅是交易这一项，就已经是一项非常强大的功能。 至于交易申请... “咱们有什么能交易的吗？” 七号点点头：“有的。” 第三十三章 交易 “你...真的要卖这个？” 发问的是一名造物，与罗桓一样属于碳基生命，除了蓝色缀鳞的皮肤和两个腮耳以外便和人类没有太大差别，甚至可以直观地看出他是雄性。 这在大厅形形色色的造物中极为罕见。 碳基生命在诸多造物中占比最多，因为诞生所需的条件最容易满足，但即使如此，能够与人类如此相近的物种仍然不多。 同时来有购买意向的，是一名火球一般的造物，单从表面来看，罗桓找不出半点生理活动的苗头。 “那是谁啊。” 关于这位，罗桓曾偷偷问过七号，这是他未曾接触过的存在。 七号的回复是这样的：“一位恒星，为了照顾你把体积缩小到易于观测的状态，天知道他是怎样产生意识的。” 由于这位恒星造物较为特别，七号直接改口把衡量单位，从‘颗’改成了位。 与此同时，对罗桓准备出售的物品有购买意向的，还有多位物种不明的造物。 似乎很受欢迎。 “是的，我要出售，换些能量。” 罗桓的回答非常肯定。 而他们所讨论的‘商品’，居然是被封禁在时间之中的格。 正如七号所言，灵魂是造物的禁区，所以成型的、罕有的、独一无二的灵魂在这里具备相当高的价值。 作为罗桓麾下第一个文明的第一位统治者，以自身替代原始崇拜的格，显然具备更为高昂的价格。 以至于商品交易申请发出去之后不到五分钟，七号就已经收到数百位辅助造物的通讯请求。 他们，和他们所属造物的目标，显然都是格。 但能够及时赶来，与罗桓会面的，就只有面前的五位。 “你是见习生吧。” 那位形似鱼人的造物一口道破了罗桓所处阶级。 这并不难猜，因为在创世俱乐部中，需要出售物品来赚取一点点的能量的穷比，真的不多，大概率是刚进来的菜鸟。 罗桓需要的能量，至少能够捏就一颗行星，但在前来议价的同僚们眼中，却并不昂贵。 鱼人造物指向陈列柜里的格：“可以叫我松巴，你刚来，可能不知道行情，我得跟你解释一下，了解其真正意义，以防日后反悔。” 松巴还是个忠厚人呐，罗桓感叹一声，而后支棱起耳朵仔细听。 “尽管其文明是最常见的一种，但作为整个文明的创建者和第一任统治者，他就是活着的史诗，最初的传奇。 更何况，你在文明诞生初期，没有及时树立信仰，导致他曾短暂地占据过原始崇拜的位置，如此更为难得。 他的潜力很大，你手中还没有成型的超凡文明吧，如果有，你就会理解我的话。 如果卖给我，我可以出十晶，这基本是你能找到的最高价格。” 造物能量有三种单位，一种是最廉价的标准能量，用份作单位；二是凝聚的原液形态，以滴为单位。 最后一种，就是晶体形态，也是最昂贵最珍贵的一种，以晶为单位。 其间相邻单位的换算比率是1:。 罗桓捏造致远星，并维持时间流速的全部消耗，仅仅只是一晶而已。 “快答应他！快答应他！” 罗大造物还没作选择，小板砖就在耳边疯狂明示：“他肯定是高阶造物，是大佬啊！这已经超出市场价太多了！你知道十晶可以干什么吗？可以捏一个太阳系！你绝不可能再找出第二个这么出价的！” 听到报价，其它对格有兴趣的同僚们，纷纷摇了摇头，走开了。 连那位恒星造物，都在几番犹豫之后，友好的同罗桓和鱼人打了个招呼，然后离开。 松巴的话并无虚假。 罗桓没有犹豫，果断成交。 临别之际，他朝那位叫做松巴的高阶造物问道：“能问一下，您要用格来做什么吗？” 还是有些好奇。 即对格的作用好奇，也对大佬的利用方式好奇。 松巴也不藏私，朝罗桓笑了笑： “重塑史诗，再造神话。” 显然，这位高阶造物口中的神话，指的并不是文明早期那些并无实质的传说。 ...... “小了，格局小了！” 从创世俱乐部出来以后，罗桓猛拍大腿：“看看人家，多阔绰，多豪气！档次就高的没边儿了！ 咱俩还在装神弄鬼，人家都在开创神话了，不服不行。” 早在摧毁森林亚人的文明之前，罗桓就预感到格的价值，所以并没有直接抹杀。 但不知道会这么有价值！ 同一种东西，在不同阶层的存在眼中，价值是不一样的。 格在罗桓手里，基本没啥用，但在松巴眼里，他值这个价。 “资本的积累是需要时间的。” 小板砖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你才刚接触圈子，手底下的文明也就一个极落后的，当然没法跟大佬比。 但只要咱们脚踏实地，总有一天，也能和大佬并肩。” 对造物而言，脚踏实地指的是提高文明层级，增加文明类型。 那么罗桓接下来的方向不言自明。 亚人文明那边，维持当前的时间流速，大概是现实一天对应致远星十年的程度，这样便于对其作出调整，避免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灭亡。 罗桓不指望亚人文明在短期内突破一级文明的限制，仅仅需要它稳定。 对于基本盘来说，稳定可控高于一切。 但同时，他也准备重新捏一颗星球，培养亚人分支，以试验能否利用极高的时间流速，在短期内造就高级科技文明。 第三十四章 新的星辰 “捏啊，你给我捏啊，你不是说能捏出个太阳系吗？” 致远星场域之外的真空中，罗桓大手一挥，让小板砖兑现他的诺言。 在创世俱乐部里，七号确实说过这话。 “嗯...额...那个...对以太，咱们不该是先研究研究以太吗？” 小板砖眼神躲闪，顾左右而言他。 反正就是不动手。 罗桓一把扯住小板砖，拧成麻花：“今天你要是不把投影都给我变成真正的天体，就别走了！” “唉唉，君子动口不动手！” 小板砖被捏扁搓圆又拉长，终于抵不过罗大造物的淫威，说了实话：“我说我说，别折腾了，十颗结晶确实足够，可没有具体的行星恒星参数，我无能为力呀！” “那致远星是怎么回事？” “我都在蓝星上睡了不知多少年了，当然知道它的演化过程和结构，可恒星...我总不能睡在太阳上吧。” 罗桓麻了。 当初是在小板砖指导下捏的致远星，如果仅仅是想捏一个单独的恒星系，一般的行星倒也不是问题，大不了照猫画虎，糊弄过去就得了。 但是恒星和其它特殊的天体不能这么干。 假如所有的行星都是按照致远星的模子刻出来的，没有小行星、彗星、星际物质、红巨星、白矮星、中子星等不同的天体，那么小宇宙将单调的可怕。 很多特殊的天体，或者特殊天体造就的环境，是不同于人类的生命诞生温床。 天体多彩，文明才多样。 “有什么解决办法么？” 保持现状是最不可取的，罗桓需要解决的方法，并实施。 小板砖终于从自家搭档手里挣脱，恢复成原本的模样：“要么你把以太文明搞出来，培养到较高的阶段，这样咱们就能肉身横渡星海，去搜集不同天体的数据。 要么去偷，去骗现实中的高等文明，从他们手里拿到部分数据。 我看小胖子所在的文明就很不错，文明等级没有高出天际，出了什么篓子也较容易摆平。 要么就去找别的造物买。但这条我不推荐，风险很大。 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发现两个规则完全一致的原初宇宙，而造物的小宇宙规则，完全建立在造物所在的原初宇宙之上。” 宇宙规则不一致的后果很严重。 轻则赔本，重则危及小宇宙，相安无事的例子有，但是不多。 假设有两个几乎完全一致的原初宇宙，它们之间仅仅只有圆周率不同，那么二者间也几乎无法进行物质上的交流。 因为圆周率的不同，将导致进入另一个宇宙的圆形、近圆形物体崩裂，就连构成物质的基本粒子，也将受到大小不一的影响。 三个选择，目前最容易实现的是以太文明。 坑蒙拐骗现实中的高等文明，太过猖獗，还有可能波及蓝星；从其它造物那儿买，就更危险了。 “那咱们照着致远星的构造，再复制一颗行星，当做以太专项的试验场吧。” 没办法，当前只能先凑合一下。 “动植物也包括在内吗？” 七号询问道。 亚人文明是没法全盘复制的，因为罗桓不可能把他们的灵魂都拷贝过去。 所以七号的问题中，只包含了亚人之外的动植物。 但是罗桓显然没有放弃亚人的意思。 “包括，顺便找找列伦，把亚人族群中，没人要的孤儿收拢过来，迁移到新的行星上。” ...... 单纯的拷贝一颗行星，对造物来说并不难。 即使是生命星球，也仅仅意味着稍多一些的造物能量消耗而已。 所以当天，就有两颗与致远星一般无二的行星，出现在空旷无边的真空之中。 唯一的区别，就是致远星上有隔离区和亚人城邦，而这两颗新星没有。 “一颗用来研究以太，另一颗迁入亚人文明的部分，单独加速时间，尝试在短时间内生成高等级科技文明。” 双管齐下才是王道。 致远星作为基本盘，不能出现任何意外，自然不能用来做实验。 可两颗新星就不一样了。 研究以太的新星，被罗桓称作巴比伦星，而另一颗新星则被称作荧惑，借用了现实中火星的名字。 由于没有恒星的数据，所以两颗新星也暂时采用场域和投影的形式来模拟其它天体的影响。 “我总觉得，巴比伦星还是有些小了。” 罗桓立于太空之中，左看右看，总觉得不太得劲儿。 巴比伦星绝对是庞然大物，它和蓝星的大小几乎一致，但对于一颗行星来说，体积绝对算不上巨硕。 罗桓觉得它小，是因为这里将是以太的试验场。 “咱们把它稍稍放大一些怎样？” 对一个即将成型的超凡文明来说，当前的巴比伦星似乎不够成为一座合格的舞台。 小板砖耸耸肩：“你是造物，你说了算。 但我的建议是，在以太辐射到巴比伦全星，同动植物结合之后，再一点点地扩大其体积和区域，否则现在那些平凡的动植物，会有很多因为突然增大的重力而灭绝。” “那就这么定了。” 罗桓敲定了之后巴比伦星逐步扩大的基调，而后将目光投向仍旧被黑暗笼罩的那块大陆。 那是森林亚人的最初城邦所在。 以致远星的时间来算，列伦渡海已经过去了近百年。 新的亚人城邦早已建立，旧的亚人城邦也已经成为废墟。 新旧文明的交替已然完成。 “致远星的陆地面积，略略多了一点。” 罗桓捏着下巴思索。 五成的陆地面积，还都是过于集中的，于航运而言并不算个好消息。 陆地之间贴得太近了，只有条并不宽的海峡，而且地貌不平，难以通行。 这对亚人文明未来的交通运输十分不便。 “那搭档你想怎么办？” 罗桓笑笑，指向那块无光的大陆： “我想把它挖出来，为致远星捏一颗月亮。” 第三十五章 被短暂关注的荧惑星 在文明中散播信仰的好处之一是，做事的效率很高。 致远星的亚人文明，很快分出两个人数不多的分支，分别被安置在巴比伦星和荧惑星。 在此期间，罗桓拔起森林亚人曾生活过的那块大陆，投放在月亮投影的位置，为致远星添了颗真实存在的卫星。 紧接着，就是以太的投放。 隔离区被整个迁出，安放在巴比伦星的海洋之中，形成一座极为高峻的山峰。 这座山将成为以太的源头，散播至整颗巴比伦星的动植物。 “差不多了。” 罗桓满意地点点头，对自己和七号忙碌一天的成果非常满意。 钱包充裕之后，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接下来，把荧惑星的时间流速直接拉满！然后...” 然后就撒手不管了。 将时间流速无限拔高是不可能的，小板砖无视自家搭档话语里夸张的部分，将荧惑星的时间调整到十万年对应现实一天。 并不是罗桓对荧惑星不负责任，而是在这种高速时间流中，他没办法对已经成型的文明进行调控。 根本来不及。 在文明尚未出现，生物还在依靠原始本能生存进化的时候，以数万年为期的长期调控可行，但在智慧生命出现，并且组成文明以后，事情就变了。 因为自然的演化缓慢且可以预见，而文明的进步速度和某些智慧生命的脑回路则完全无法预料。 荧惑星被设下了两个限制，任意触动一个，都会导致其时间停滞。 第一个限制是突破场域，来到真实的小宇宙空间；第二个则是亚人族群的数目降至一百。 前者表明罗桓的尝试成功，后者则代表试验完全失败。 失败之后，罗桓将对荧惑星的自然条件进行复原，恢复到本来面貌，再把剩余的荧惑星亚人投放进去，开始新一轮的尝试。 于是罗桓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复原了荧惑星整整六十次。 耗费不多，主要是烦。 “怎么会这样！” 罗大造物拍案而起：“我只是想要一个完全体文明而已，这都不成？概率太低了吧！” 完全体文明，是一级文明四阶段的最后一个阶段，一个普遍的碳基文明要想抵达完全体，就需要渡过农业时代、工业时代和信息化时代，最后才能脱离母星，朝其它行星迈进。 而在荧惑星上的十万年中，出现了六十次亚人数目低至一百的情景。 那代表文明已经彻底崩溃。 “文明的出现很不容易，进步也非常困难，不是每个碳基文明，都能像蓝星一样顺风顺水，杰出人物一堆，像坐火箭一样进步的。” 七号见怪不该，摊开两只小银手：“老罗你的母星，只用了不到一百年，就实现了工业文明到信息化文明的转变，紧接着又在短短的时间里，进入完全体状态，现在居然准备涉足其它行星。 这种概率，比买彩票中一个亿还低，我都怀疑你们母星是不是被造物主亲吻过，才如此幸运。 与蓝星相反的，就是现实宇宙中，在人类观测范围外的角落里，有无数个初生的文明无声无息地消亡。 所以荧惑星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出现让人满意的结果。” 由于概率问题，荧惑星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都只会耗费能量，而不会有回馈。 但是，平均每两个小时就要去小宇宙复原五次荧惑星的过程实在是太频繁了，罗大造物不胜其烦，但是又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欧皇，买彩票能中一亿的那种，所以不肯放弃尝试。 于是，罗桓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几圈，视线最后定在小板砖上。 “那个...亲爱的、诚实可靠的、机智聪慧的搭档，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事儿吧？” 如果风险不可避免，那么就转嫁风险。 只有这种时候，罗大造物的小嘴儿才会像抹了蜜。 七号直接回以白眼。 罗桓一张口，小板砖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神特么的这辈子，咱俩成搭档才不到三个月。 不熟，真不熟。” 但专业人员就是专业人员，在思索几秒钟之后给出了解决方案， “这样，我编一个类似于子程序的呆板存在，其唯一功能就是在荧惑星亚人文明崩溃的时候，对其进行复原。 但你得给它授权，开放部分权柄，并提前放置造物能量。” 说白了，就是一个只具备简单逻辑，功能单一，仅仅负责复原荧惑星的片儿警。 “这不算灵魂吗？” 罗大造物提出异议。 “这也算灵魂吗？” 七号不甘示弱，反问回去。 开放权柄和丁点造物能量，都是小问题，阔绰的罗桓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于是荧惑星，成了一颗会自动复原、保存剩余亚人的奇特行星，在预存的造物能量消耗完毕之前，会一直维持这样的状态。 然后，短暂成为注意力焦点的它，就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 因为它只是次简单的尝试，罗桓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心思去捏荧惑星的。 真正的重头戏是以太。 巴比伦星才是被寄予厚望的新星。 “我有一个问题不理解，为什么老罗你要把巴比伦星放得那么远。” 目前小宇宙的三颗星球，都是行星，且并不处于同一恒星系内。 均采用场域和投影的形式，来维持其光照和辐射等环境。 其中巴比伦星离其它两颗行星特别远，远到中间隔了数千光年。 面对七号的问题，罗桓做出了解释：“将来咱们肯定要把投影用实体替换掉的，两种不同类型的文明离得太近，肯定会挤压各自的生存空间，所以干脆把它们分得远一点。” 缓慢但平稳发展的致远星、不断复原的荧惑星，以及上升空间巨大的巴比伦星。 小宇宙的初步格局，就这样形成了。 第三十六章 飞速演化的巴比伦 隔离区被迁移到巴比伦星上，成了最高最雄伟的大山。 以太也终于不再局囿于小小的试验场，登上了广大的舞台。 它们搭着风儿，顺着水流和迁徙的候鸟，来到这片浩瀚的原野上。 以大山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上下左右肆意播撒，以太很快占据了世界的角落。 从大地到天空，再从河流到汪洋，无论是生物聚集的繁盛地域，还是荒凉偏僻的不毛之地，都能发现它们的存在。 以太遍布行星表面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答案是：一场剧烈的、美丽与狰狞并存的、带有奇幻色彩的飞速演化。 巴比伦星的时间流速并不很快，但其变更，要远远比致远星最初的三十亿年更频繁，也更精彩。 以太几乎同每一种生物结合在一起。 肉眼难见的渺小微生物、藏匿于河底的贝壳类动物、以各种恐龙为首的爬行类动物、以亚人为主的哺乳动物...都和以太密不可分。 就连植物也难以逃避。 然而这不是终点。 七号曾说过，更大的舞台会提供以太继续进化的契机。 巴比伦星提供了这个契机。 以太遵循着过往的进化方向，变得更加微小。 它们甚至拆分原子，利用夸克、电子等更小的微粒组建自身，人类最先进的检测手段，也难以发现它们的存在。 于是其领域也从有机物延伸到无机物的范围。 以太不再局限于生命，它们同样能够影响岩石、砂砾、矿脉、水流... 它们真正地渗入了这颗行星，身影出现在大气层最外围的气体中，也出现在行星内部的核心里。 这个世界，已经和作为模板的致远星，完全不同了。 不管是星体的组成，还是其上文明的方向，都迥然相异。 但如此剧烈的演变，也让文明出现的时间大幅延后，在这段新物种爆炸性出现的时代里，不管是森林亚人，还是尼德亚人、洞穴亚人和直立亚人，虽然仍然保存着聚居的习惯，但仍未组建出合格的文明形式。 因为这些智慧生命体本身，也都在进行跨越极大的剧变。 ...... “巴比伦星的第五次扩张，开始。” 在小板砖的辅助下，罗桓开始了对巴比伦星的扩建。 在不影响其他条件的情况下，对其结构和地表进行等比扩大。 当然，生命不在此列，被扩大的只是包括大地和海洋在内的星体。 而这种扩建，已经不是第一次。 罗桓觉得，奇幻世界需要更为广大的施展空间，若是保持原本大小，未免有点狭窄。 于是就有了现在大如木星的巴比伦星。 跟木星一样大是什么概念呢？ 在现实中，木星的直径是十三万余公里，是蓝星的十多倍，而体积更是蓝星的一千三百多倍。 人类世代居住的行星，在此刻的巴比伦星面前就像颗小小的乒乓球。 “以太嘛，值得这么多造物能量的投入，配的上如今的巴比伦，不亏！” 这是罗大造物第一次花了那么多能量，还那么开心。 旁边小板砖深以为然地点头，在附和自家造物的说法：“就是重力有点离谱，也就是靠着以太，动植物才没出现大规模灭绝。” 在行星体积增大而密度不变的情况下，重力是生物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也是罗桓担忧的部分。 正常来说，如果要达到巴比伦现在的体积，上面的重力起码要是蓝星的十几倍，但现在，巴比伦的重力虽然夸张，却远远小于理论值。 因为罗桓把巴比伦星中心给掏空了一部分，减小了行星质量，削弱了重力。 “地底似乎也有些生命的迹象啊，顺利的话应该会出现和地上不同的生态系统，老罗你要不要在地上地下之间开个洞，把它们串起来？” 小板砖建议道。 “当然。” 罗桓也有同样的意向。 于是地上地下之间，有了一条狭窄曲折幽深的小道。 扩建完成之后，罗桓将视线投在巴比伦星表面：“你说，这场演化什么时候能够放缓。” 演变不会停止，只会放慢。 当目前的以太和动植物逐渐趋向当前阶段的完善以后，物种更迭的速度就会放缓，而巴比伦星的生物格局也将初步定下。 那时，食物链已经清晰明确，不会被突然出现的新物种扰乱颠覆，世界趋于平稳，才是文明出现的合适时机。 “快了快了。” 七号的回答不是敷衍，确实快了。 新物种出现的速度已经大不如前，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物种变更像是井喷，那么现在就像是雨水集成的小小溪流。 以太赋予的能力不能够稳定遗传，所以一个物种，只有幸运到几乎每一代都有被以太钟爱的宠儿，才会渐渐产生质的变化。 于是得到质变的那一支，和原本的物种区分开来，变成了两个物种。 罗桓将质变之后的物种称作原本平凡物种的上级种族。 这种质变延续了很多代，跨越了很多阶段，也有不同的方向。 森林亚人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他们本就身体高硕，在与以太融合以后，便朝着更高更强的方向进化。 时至今日，最初的森林亚人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许多种类的巨人。 山丘巨人、冰霜巨人、铜巨人...等等分支，皆是由森林亚人演变而来。 他们的数目稀少，未能形成较大的聚落，游离在其它亚人的视线之外。 而目前，森林亚人的最上级进化形态，被许多拥有智慧的生物称为：泰坦。 “真是不得了。” 罗桓叹道。 在科技文明中，还算正常的森林亚人，来到巴比伦星之后居然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拥有了数条进化路线。 这样的例子，并不罕见。 “咱们要做些什么吗？” 罗桓有些难耐。 即使已经是见习造物，他也仍是第一次接触如此不可思议的世界。 非常好奇，非常欣喜，非常想做些什么。 他已经不满于仅仅在至深至远的太空中，通过影像来了解这个崭新的世界。 他渴望贴近它，更清楚更仔细地了解它。 小板砖瞥了他一眼，见其视线一直停在刚扩建的星辰之上，便知道自家搭档的心意，于是耸了耸肩： “没什么限制，这是你的世界，你可以进入其中，扮演喜欢的角色，并且在需要的时候，将文明进程朝前推上关键的一把。 甚至只要你愿意，它就是你的舞台。” 第三十七章 戴尖毡帽的游人 没有成体系的阶级，没有合格的政体。 生活在巴比伦大陆的生物们诞生智慧的不在少数，但大多散乱无序。 此时，没有城邦、王国的概念，也没有成建制的军队、成体系的学问。 这个世界用了数万年来进行一场跳跃式的进化，进入了生命体极度繁荣、文明将现未现的后蛮荒时代。 罗桓来到大地，踏在坚实的土地上。 入眼葱郁，森林茂密。 目力极处有搭建在书上的绿色小屋，材料是树皮树枝等简单易得的材料，却不显得简陋。 反而井井有条，简单素雅，给人一种十分清新的感觉。 那里住着一些精灵般的灵动生命。 或者说，就是精灵。 他们和奇幻小说中的精灵十分相近。 “这是哪种亚人的进化分支？” 罗桓披上一身长袍，这让人觉得更舒服一些，他准备先到处转转。 一来也算领略风土人情，二来说不定还能找几个有雄心壮志的类人生物，在前往文明的道路上，从后面揣他们一脚，加快文明成型。 七号思索片刻，似乎是在寻找答案。 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从自己身上揪下一小团，揉成镶嵌宝石的木杖模样，塞到罗桓手里，而后自己变成一顶灰色尖顶毡帽，坐在了自家造物头上。 于是罗桓的外表，从一个穿袍子的青年，变成了戴着高高尖顶灰帽子、手持精细雕琢木杖的穿袍子青年。 还别说，顿时就显得神秘起来。 即使是完全的二货，穿着这身行头也有几分睿智的味道。 “你看，这身装扮是不是和所处世界很搭？之后你如果被问职业，可以名正言顺地说自己是是位法师。” 虽然现在，这儿还并没有法师这种职业。 但是不妨碍七号的奇思妙想。 “那进化分支呢！” “什么进化分支？” 好家伙，感情刚刚罗桓的话，七号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心思全在弄造型上了。 罗桓无奈，掂量手中的木杖，觉得挺顺手，于是径直指向了远处的小小村落。 “哦，他们呀。” 小板砖如梦初醒：“哪一种都不是，你也是个造物，请你把眼界放高一些，不要见到一种类人智慧生物，就觉得是咱们带来的亚人分支。” 实际上，这些‘精灵’，和亚人唯一的关系，大概就是他们的邻居是矮人。 而矮人是本就矮小的洞穴亚人的一个分支。 “说起来，精灵的诞生就很难以想象，你知道他们怎样出生的吗？ 是从果实中！” 七号调阅了小宇宙的数据库，于是精灵的信息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在以太的世界中，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这些初代精灵们，从一种被命名为玛那古树的大果中诞生，从果壳中出现的精灵天性自然，单纯而美好。 就是有一点和过往的印象不搭，初代精灵们的寿命并不长，甚至可以说是很短暂。 他们的美丽和生命，都如昙花一现。 就像果实易腐，从大果中诞生的精灵也没有长久的生命。 罗桓觉得，这不大妥当。 但还未想好具体该怎么做。 于是他拄着等肩高的精致木杖，慢慢踱向林间的树皮小屋们。 临近时，许多精灵便都注意到他。 毕竟一个几乎将浑身都遮盖住的可疑家伙，靠近你家的时候，不管是谁都会提起注意。 但精灵们却并没有敌对和戒备的意思。 可能是没有遇见过坏人，也没见识过人间险恶吧，罗桓暗自叹道，迎上精灵们纯净灵动如小鹿的眼神，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可能是因为自己是肮脏的大人吧。 但他很喜欢精灵。 “这位客人，要来我们的村子歇息片刻吗？我们有舒适的稻草软毯、清冽的泉水，和甘甜的水果。” 一个身材较为高大，容貌清秀，略带些俊美的男性精灵迎上来，发出热情的邀请。 但是罗桓一脸懵逼。 他忘记在这颗星球上，传播汉语了，所以完全听不懂。 “搭档，速速拿出解决方案，七秒内我要见到成效！” 遇事不决找板砖。 尖毡帽重了很多，可能是七号踹了一脚。 但是，问题解决了，罗桓在瞬间明白了面前高大精灵的意思，并且说出的话也能够被精灵理解。 “谢谢。” 他道了声谢。 确实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巴比伦星的演化，让他的单体能力迅速提升，其中有些特别能挨饿的种族，让他连吃饭都省了。 于是罗桓被当做客人，在精灵们好奇的目光中，走进一间宽敞的树皮小屋。 然后白吃白喝。 “嗯，黑布林李子，甜！” 茶足饭饱以后，罗桓开始和精灵们聊天，了解一些精灵的现状。 首先是玛那古树。 这种独特的存在只有一棵，大概是出自自保和需求等原因，孕育出了精灵一族，在精灵能够自主繁衍以后，这种孕育就停止了。 邀请的精灵是村落的长老，也是年纪最大，见识最多的男性精灵，叫做吉雅。 精灵们诞生没多久，村落架构很简单，就是负责管理的长老和普通成员。 这时候，还没有肮脏的骗术，卑劣也没有大行其道，地上的生灵很少天生邪恶，大多以信守承诺为天职。 是个纯良初始的世界。 而超凡的力量，也逐渐生出萌芽。 精灵们体内的以太非常浓郁，很少有稀薄的，他们能够操纵花草藤蔓，使其盛开或者凋谢，也可以用以拘捕猛兽。 “罗桓法师，您要去哪里呢？” 有精灵奉上甘冽的温热泉水，里面有几片青叶，清香而甘冽。 以太浓郁，这对任何生物来说都是好东西，精灵把珍贵的东西拿出来，是真的把罗桓当成尊贵的客人。 罗桓温和地笑了笑：“我在大陆上游荡，近来是要去最高的奥林匹斯山，那里是以太的源头，亦是如今大陆生命的发源地。 对了，我能见一见你们的母树吗？” 第三十八章 以太的可拓展性和科技前景 罗桓想见一见玛那古树。 从数据库中所得的，毕竟只是较为冰冷的数据，他想亲眼看看这等奇妙的存在。 那是以太与巴比伦本土生物，共生进化的奇妙结晶。 以太在巴比伦星上所呈现的面貌，和曾听过的奇幻故事很像，但差距也同样巨大。 但这并不是以太的终点。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在改造世界的过程中，以太会受到世界本身的影响，从而导致不同的结果。 如果在华夏古代，以太说不定能将修真带入现实；而如果是在武侠小说为背景的世界，造就高武文明也未可知。 以太并不是所谓的魔力、真元、法力之类的存在，如果非要说的话，它更像是魔力亲和、灵根之类的东西。 它提供的，是触摸权柄掌控下的宇宙规则的机会。 围绕这个机会，能产生多少种形式的道路，没有人知道，甚至于连造物都难以摸清。 以太可以造就任何想象中的超凡体系，异能、修真、乃至斗气、神话等等等等。 眼下的巴比伦星，只是无数可能的其中一种。 罗桓准备去了解这个世界，并在这里花上很多时间，去窥探巴比伦星上的生态能够抵达的高度。 然后才能去尝试更多以太的可能性，以及科技文明的未来道路。 亦或者，两者可以共存？ 玛那古树近在咫尺，身边是一圈守卫的精灵，罗桓却有一瞬间的走神，他的思绪飘向和更远更广的未来。 直到小板砖提醒，才回过神来。 在七号的帮助下，他察觉到了一些信息，带着些惶恐和示好。 而这信息的来源则是玛那古树。 信息不甚清晰，掺杂了许多信息素和脉冲电信号，以及一些与以太有关的震动。 罗桓不知晓玛那古树这般奇特的存在是如何诞生的，但是眼下，它的思维显然还不是很成熟。 以太所依据的是宇宙规则，这种关系非常复杂，而与以太共生的生物，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积蓄特别的力量，以此撩拨引动极稀少的规则，借以实现目的。 权柄则是规则的统御者，集中者和创造者。 有些灵觉特别敏锐的生物，可以透过纷乱的表象，察觉某些本质。 玛那古树显然在其列。 它似乎察觉到，万千赖以为依靠的规则，匍匐在这名自称法师的人类身周。 因而才有了那些尚不明晰的示好和惶恐。 罗桓安抚了玛那古树的意识，而后才同其交谈。 “你是怎样诞生的？” “&*&伟大%%￥&*￥不知%%￥。” 古树的回答琐碎而模糊。 但大概意思就是吹捧罗桓是伟大存在，很牛，并且不知道自己怎样来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自身存在的呢？” 连蒙带猜，罗桓终于搞清楚了玛那古树诞生意识的大概时间，以及对精灵的看法。 大约是在森林亚人还没有进化的时候，古树的意识就产生了，应该是隔离区刚挪来，玛那古树就成了第一批受益的生灵。 精灵的诞生是出自它保护自身的初衷，然后中间经过懵懂的操纵和针对性进化，不知怎的就成了。 制作精灵的原意十分单纯，一是想有交流的对象，二是为了捉虫驱兽。 对于精灵短暂的寿命，它也无能为力。 “玛那古树成长空间很大，与以太交融，共生进化的时代并未结束，我想推它一把，让它在进化趋于平稳之前，占据前列。” 玛那古树，是非常好的共生范例，值得培养。 同时也能够传播关于创世者的消息。 罗桓这次学乖了，准备提前散播自己的信仰，虽然不知道在超凡文明树立信仰的具体结果，但总有好处。 这里所说的信仰，和致远星并不相同。 为了维护致远星的平稳和可控，罗桓必须把信仰牢牢控制在手中，能够做出许多幅度较大的调整。 但在这儿，就没那个必要，只需要让巴比伦的智慧生命知道，这个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而创造世界的那个存在，真实不虚。 这就足够了。 帮助玛那古树的另一个原因是，罗桓确实喜欢现在的单纯精灵，他们寿命短暂，实在是老大的遗憾。 在演化道路上，推古树一把，对这些精灵也有好处。 可惜的是，这一代的精灵，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 罗桓右手一翻，手掌中心上方便悬浮着一滴金色液滴。 这是一滴造物原液，是一万份标准造物能量的集合体。 它金灿灿的，朝外放射璀璨的光，像是一个小太阳，任谁都能瞧出，这并非凡物。 当然，造物原液不能直接为玛那古树所用，这滴原液内部具有针对以太的良性诱导信息，以及转换功能。 玛那古树需要什么，原液就会被转换成那种物质，以供成长。 用于以太的诱导信息是在这个世界信息的基础上摸索出来的，并不全，所以诱导的结果也不可预料。 但至少有益。 璀璨的光点，慢慢脱离罗桓的手掌，浮动着飘到古树边缘，然后被树身收纳进身体中。 好像整棵古树都被染成了金灿灿的颜色。 现在，它更应该叫做黄金古树，而不是玛那古树。 古树的意识里传来了感激、敬畏等情绪，而这种情绪很快传递到精灵们之中。 “感谢您，伟大的、尊贵的罗桓法师。” 精灵们珍而重之地对他道谢，他们并不知道罗桓的身份，但是会有一位绝对强大、神秘的法师来过这里，并且一手推动古树完善的传说，在精灵之间流传下去。 可能会成为信仰，也可能仅仅被载入精灵史册。 在婉拒精灵和古树的挽留之后，法师模样的罗桓离开了这片森林。 他要去更多的地方看看。 第三十九章 接引圣列伦 “你赢了。” 自称法师的罗桓叹了口气。 在他对面是一个和人类几乎完全一致的青年，他的名字叫梅林。 这个世界的人类，是由直立亚人演化来的。 虽然平平无奇，却保留了一些文明的习惯和工具，是最有望形成文明的智慧生命体之一。 罗桓在各地游走，同时散播创世者存在的事实。 很多人不信，但这不是问题。 利益和超出想象的力量，是可以左右部分人的想法和行动的。 就这样，罗桓将三块大陆几乎跑了个遍，现在，在和同样流浪的法师梅林猜拳。 准确的说，是法师的前身。 这时候还没有法师的固定概念，除了罗桓之外，就没人再称自己为法师。 但是，却有一群零散的人，他们研究以太所带来的力量，并且在这方面小有成就。 他们将掌握的那些力量称为魔法，但对自身仍没有统一的称呼。 人们一般用‘使用法术之人’来称呼他们。 梅林就是其中一员。 猜拳嘛，肯定是要有彩头的。 “我要你的那根手杖！” 面孔年轻、眼眸却深邃的棕发青年打了个响指，指向罗桓手中的手杖：“它看起来似乎特别珍贵，像是你法术的有力辅助。” 别的东西，给就给了，但这可是七号身体的一部分啊，怎么能给出去呢？ 所以罗桓叹了口气：“换一件吧，手杖不行。” “可明明是你说什么都可以的，现在居然要反悔吗？！” 遵守诺言在这里是很重要的品质，所以梅林当时就瞪起眼，准备扞卫自己应得的权利。 “得得得，手杖对我来说意义非常，不能送你，但我可以重新打造一支法杖给你，它会用上秘银和顶好的魔晶，用精金镶边，蓝珀点缀，不仅仅能够帮你节省魔力，还有诸多妙用。” 所谓魔法、法术，是此地人们借以掌握以太力量的方式。 罗桓握有权柄，由上而下俯视，能够很清楚的了解其原理。 而秘银、魔晶等等，都是以太与矿石结合的产物，对于掌握魔法的人而言，是极为贵重的材料。 如此，梅林也点头同意了。 没用多长时间，罗桓就捏造了一根和描述相符的法杖，交给梅林。 猜拳作弊就没意思了。 这只是罗桓路上的一个小插曲。 但就在他与梅林分别之后不久，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而后身形彻底消失在巴比伦星上。 ...... “伟大的神啊。” “我遵从您的嘱咐，带领亚人出城渡海，来到了这片富饶的土地。” “并组建了新的城邦，传下文明的火种。” “我行您的道，按您的训诫教诲众人。” “我做到了您要求的一切。” “您曾允诺，亲自接引我去天堂，现在我觉得，时候快到了。” 致远星上，列伦独身一人坐在悬崖边，仰望天空。 他仍然穿着灰色的袍，持着主赐予的杖。 只是，和当年意气风发、面对箭矢仍不退却的年轻先知，终究是有些不一样了。 浓密的乌发，已经莹白如雪，眼角眉梢，都有了许多遮掩不住的皱纹。 青春不在，韶华已老。 岁月带给他的，除了苍老之外，还有睿智。 这百余年来，列伦从未违背过主的教诲，兢兢业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四种亚人共同组建的文明，在他的推动下诞生。 文字、冶炼、历法、耕种等一样不缺，同森林亚人的时代已经没有两样，甚至在体制方面更为进步。 他建设分城、交予亚人工作，努力布道，增加人口。 罗桓交给他的任务，列伦用漫长的一生来脚踏实地的践行。 时间没有磨灭信仰，他的崇拜和祈祷更为坚定。 可森林亚人虽然寿命要长一些，但终究不是长生种。 在历经百年以后，列伦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了。 于是将工作托付他人，选定信仰的继承人，摆脱一切之后，孤身一人坐在了悬崖边，等待自己的死期，也等待神的接引和救赎。 只可惜，在这颗以科技为主要道路的行星上，没有真正的天堂和地狱。 罗桓已经躲在远处，随时都能出来。 他察觉到列伦的死亡将至，于是从巴比伦星抽身，来到这里。 只是撒了一个弥天大谎的罗桓，此时居然不太敢去面对自己这位忠实信徒。 难道要在这最后关头告诉他：假的，都是假的，天堂地狱还有星空都是假的，神也是假的。 这对一个笃信神明的人来说，足以击碎他所有的信念。 “要不，先停一下他的时间，像对待格一样，暂时封禁在时间之中，等到日后真有了天堂地狱，再接引他也不迟。” 办法是七号给的，不给不行，那些鬼点子里可也有他的功劳。 “只能先这样了。” 如果不这么做，列伦的灵魂也会消散，而现在的罗桓无法保存灵魂。 所以，罗桓踏上岩石，来到列伦的身后。 这次，他没有用各种炫目的光来包裹自己，而是直接用本相出现。 “我的信徒，我的忠实部属，我依据承诺，接你来了。” 然后，周围的时间凝滞了。 山、石头、水都像是被凝固的滴胶镶嵌进去，再也没有一丁点的变化。 愕然回首的列伦也是如此。 罗桓看着自己最忠诚的信徒和部下，温声说道：“但是这需要一些时间，我一定会兑现我的承诺，请等等我。 等你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面前一定会是理想中的天堂。” 天空中，有巨大的展翼光影出现。 几乎所有亚人都能看见天地之间的庞然异象。 那光影双手捧在一起，托举着列伦，直往天上。 地面上，得见这一幕的亚人再不平静。 “圣列伦被接引去天堂了！” “那是主座下的天使！” “圣列伦登天化神了！” ... 一时间，人声熙攘。 罗桓见了这一幕，却并不觉得欣喜，只是叹了口气： “搭档，我们走吧。” 第四十章 不曾老去的人 麾下众星的时间，对造物来说算不上坎儿。 罗桓不需要一分一秒的亲身经历，就能够跨越行星上的大段时光。 他再次来到巴比伦的时候，距离上次离开已经过了两千年。 两千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比如演变彻底放缓，进入了一个较为平稳的阶段；又比如智慧种族们也大多有了自己的组织和小政权。 罗桓最青睐的，是最接近人类的直立亚人分支，他们的习性、举止、乃至社会结构都与人类最为相似，因此受到了最多的关注。 小板砖叫他们人族。 至于其余的种族，由于数目太多而且分辨太麻烦，所以罗大造物懒得记。 现在，并不强势的人族完全站不上世界的舞台，龟缩在都罗大陆的一角，在诸多天生强横的种族边缘空间扎下了根。 即使如此，人族也未出现统一的政权。 根据河流、山脉等划分的一块块土地间，都有自称领主、公爵之类的统治者存在。 “虽说是一角，可地方绝对不小，目前，不算流落在外的，这一角的人族数目已经越过百万。” 虽然偶尔会冒坏水，但作为辅助造物，小板砖绝对是尽职尽责的，他汇报着当前巴比伦星的状况， “较为强势的种族有森林亚人的分支泰坦和数种巨人、洞穴亚人的分支侏儒和各类矮人、以及精灵、和巨龙以及其诸多亚种。 当然这不是全部，还有很多未曾提及的。” 巴比伦星的庞大体积，让它能够供养、容纳远比蓝星多和强的生物族群，人族所占据的一角，并不比蓝星上的一块大陆小。 在较为强势的智慧种族中，精灵和巨龙是出自刻意诱导。 如今的精灵在玛那古树的帮助下，已经弥补了寿命上的缺陷，成为以长寿着称的种族；巨龙这种不符合进化规律的生物，相当于长了翅膀的爬行类，如果不是罗桓极力要求，并且倾泻大笔资源，基本不可能出现在巴比伦星上。 但获益同样不菲。 小宇宙中，生物单体的上限越高，罗桓的本质便越高。 即使在权柄被束缚的现实中，他能做到的事情、能够忍受的极端环境以及寿命，都远远超出人类极限。 “我觉得在现实中，吃上一发尚处于理论状态的武器化高能粒子流，也未必会受到伤害。” 现实中的武器，能对他起效的不多了。 除非高等级文明带着他们的星舰和武器专门针对，不然罗桓完全可以在较为安全的星域之中横着走。 “按照正常造物的流程，现在该去挑一个种族，然后暗中或者明着看护，促使其不断壮大，提升文明等级。” 七号小银手一点，面前出现一张光幕，上面林列着数不清的名目：“这些是目前，巴比伦星出现的智慧种族名单，我个人建议是挑些起点高的，比如泰坦或者精灵。 但我想你不会采纳。” 小板砖对人的心理把控非常到位。 “没错。” 在一长串的名目中，罗桓的指尖精确点中“人族”一项：“我选人族。” 不管有多少个选项，他的选择都不会变。 理由很简单，罗桓喜欢。 他有无数个机会去尝试不同的道路，所以完全可以信马由缰，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小板砖说泰坦和精灵或许更值得培养，那罗桓完全可以再捏一颗行星，在日后进行尝试。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小板砖问道。 “现在。” 回答他的，是罗桓朝星体表面飞行的背影。 ...... 如何让人族崛起，推高文明等级呢？ 还是老样子，挑一个看起来兼有雄心壮志和心性能力的，然后在前进的道路上踹他一脚。 所以罗桓准备效仿一下观音菩萨，组建一个小团体。 推动文明前进的事情，人族自己来做，而罗桓会默默关注，并在他们顶不住的时候给与支持。 于是他又带上尖毡帽，披上灰布袍，持着法杖，在人族地界游荡。 “日安，尊敬的法师。” 路上的人，见到他的打扮以后，纷纷带着惧怕和好奇的神色问好。 似乎法师这种称谓已经流传开来。 两千年过去了，虽然还是同样的打扮，得到的对待却有很大不同。 当年还没人知道法师这个词儿的含义，他像游方旅人一样走在各色种族之间。 现在，法师成为了普遍的称呼，形成了一类单独的人群。 而当初见过罗桓这幅打扮的人，恐怕也早就入土了。 “等等，前边的法师！” 罗桓路过一个小镇子，身后却陡然传来带着些许急切的呐喊。 而这声音，听起来竟有些耳熟。 转过身，他看到了同样披着袍子，戴着尖毡帽，手持手杖的人。 那张脸，和手杖，罗桓都很熟悉。 因为那支手杖是自己亲手做的。 巴比伦星上的两千年前，罗桓游荡的时候，猜拳输给了一个年轻人，给他做了把极珍贵的法杖。 那个年轻人叫做梅林。 而早已应该衰老死亡，化为黄土的梅林，如今正赫然站在罗桓面前。 “果然是你！法师罗桓！你怎么还没死？！” 面孔略有些沧桑的梅林，震惊地看向那个和久远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身影，而后高举手中的法杖，带着久别重逢的欢喜：“两千年了，还记得我吗？ 我是梅林啊！跟你猜拳的那个！那时我们还被称为‘使用法术的人’，我以为同时代的人都早已衰朽，孤独地生活到现在，直到看见了你，我的朋友！” 两千年，是几乎所有人族都难以跨过的时间，难以想象，梅林是如何做到的。 但他显然被长生者的孤独所困扰，那是一种孤身历经千百年，故友不再，无人诉说的孤独，以至于看到罗桓背影的时候，会不顾一切地追上来。 要不是数据库明明白白地记录着人族的平均寿命是六十年，罗桓真以为这里的人族也是长生种来着。 罗桓本想询问梅林是如何做到的，但见到他面上不掺杂质的喜悦，于是改了口，温和地问好： “好久不见，梅林。” 第四十一章 梅林自述 我叫梅林，是一位法师。 在当下，法师已经成为施法者的独特称谓，而我和其它法师稍稍有些不同。 我已经整整两千零二十六岁了。 几乎没有人可以活得这么久，即使是大法师也不行。 在我出生的年代，人族还没有领主、子爵公爵之类的概念，研习法术的人也并没有统一的称谓。 甚至于，连法术的具体名称和等阶都没有，有天赋的人们往往依靠直觉和经验，来尝试施放法术。 我曾遇见一个自称法师罗桓的人，并一起结伴同行，在外游历了一段时间。 后来在猜拳游戏里，从他手里赢了一支法杖。 一支彻底改变我命运的法杖。 遇到法师罗桓的时候，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但对这个世界仍旧充满好奇。 世界实在是太大了，在和罗桓一起游历的那些年，我见过展翅翱翔的风衣鸟，贴近过横行寰宇的强横巨龙和泰坦，见识过美丽自然的精灵，也碰到过小巧可爱的小妖精... 在这场旅途中，我知道了这个世界有三块庞大无比的大陆，还有广阔无尽的海洋。 数不清的物种、未曾见过的珍宝和匪夷所思的植物，都让人印象深刻。 极大地充实了我的见识和知识。 曾经那些让我引以为傲的法术、技巧和所知，在和罗桓经历的风雨中显得那么苍白和干瘪。 就像井底下的青蛙，头一回从井口探出头，看向这个广袤奇幻的世界。 那种感觉，是如此的震撼，以至于直到今天都记忆犹新。 吟游诗人以见识广博、风趣幽默而闻名，但如果他们听到我经历中的一星半点，都会目瞪口呆，为自己可怜的见闻而羞愧。 当然，神秘的法师罗桓也经常说些我不能理解的名词，像是‘科技文明’、‘等离子炮’、“虫洞和跃迁的可能性”、“致远星何时步入星系”...等等。 我想，那一定是我未曾接触的高深理论知识。 虽然表面上嘻嘻哈哈，但我打心底越发的尊敬他，于是也开始以法师自称。 在法术这条小径上，我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老手，老家周围有些同样研究法术的人，他们都不如我。 但是这样傲慢肤浅的可笑认知，在遇见罗桓之后被打击成粉碎。 他总能以极其精妙的方式，去做到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在那个连施法者层阶都未曾划分出来的古旧时代，我内心毫不动摇的认为他绝对是这条道路上走得最远的人。 他的强大和神秘都难以想象，即便是巨龙和海怪恐怕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后来就是猜拳打赌的事情了，我的本意是希望他留下一些值得怀念的东西，以便在余下的人生里能够时时回味这段堪称离奇的旅程。 但他留下一支用于施放法术的法杖，然后就此消失了。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这支法杖的珍贵，即使到现在，集所有法师的力量也未必能够锻造出它的仿制品。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此后再没听过他的音讯。 后来，我将这段经历编写成为自传，但羊皮卷实在太贵了，认识字的人也不多，所以基本没人看。 于是我将曾见过的兽类、名字和习性，以及地域等信息单独摘录出来，列成一本《世界风物志》，无偿向我的施法者朋友们和吟游诗人朋友们散播。 可能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法师’这个称谓开始慢慢的流行起来，为世人所知。 然后我接着研究法术，并借鉴了罗桓的一些想法，将我所知道的法术，根据威力、施放条件等简单分成：初级、中级、高级和超大级。 这些被收录在《法术秘录》中，成为了后来法师分阶的依据之一，时至今日它仍在被新的法术不断填充。 然后就是我人生的转折点：从普通人族到长生者之间的转变。 一切始于对灵魂的探究。 罗桓曾经说过，即使是他，也不能够搞清楚灵魂是否真正存在，如果真实存在，那么是否可视，如何保存？ 而灵魂对法师们而言，也是难以触摸的领域。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这个领域之中，想要找到灵魂存在的证据。 为此做了很多试验，提出过许多猜想和尝试。 在一次试验中，我窥探到了灵魂的存在，但那场试验出了意外，自身的存在都几乎消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法重现那一幕，只知道靠着那柄神异至极的法杖，勉强活下来。 我将试验的过程写在笔记中，却再也不敢重新尝试。 但自那以后，我发现自己不再衰老，生命也不再流逝。 我的亲朋好友、恩师故旧都慢慢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渐渐地，再也没有人认识我，人们只以为我是个古怪又熟悉的年轻人。 没有人能够理解，我也再没交过新朋友。 因为无法再一次忍受他们衰老离去，而我独自流浪的情景。 独自一人终将招致孤独。 我离开了老家，在各个地方流浪，每个地方都住一段时间，然后在人们发现端倪之前离开。 现在，我住在斯伦公国边缘的一座靠海小山坡上，有一座两层高的塔状小木屋。 山坡上种满了洁白的、粉嫩的小花，有一些小妖精经常从森林里出来，扇动他们精巧透明的翅膀，进我的花圃中玩耍，一见到人就会躲进花苞里。 他们是精灵的近亲，据罗桓所说，小妖精是玛那古树进化道路上的亚种之一。 我的小木屋离城镇和村庄很远，平时使用的物资都来自一些游方小贩。 我用一些小小的魔法道具，比如幸运戒指，从他们手里换取面粉、铜币和一些必需品。 在他们眼里，我可能只是一个做手工艺品、离群索居的古怪人物，因为他们从没见过真正的法师。 法师这种存在，对村庄的小贩来说，就像巨龙、海怪这些传说中的东西一样，只存在于吟游诗人的传说里。 在这段时间里，我认识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贩。 他，不对，是她，本名叫做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扮成男人模样，在村庄和城镇间倒卖物品来换取一些数目微薄的铜币。 人们都叫她小贩亚瑟。 但是她不收我的钱，反而要在这里学习文字和阅读书籍，甚至还请我指导她成为一名骑士。 对于薪资微薄的小贩来说，这需要超越阶层的眼光和极坚定的决心。 当我问起她想做什么的时候，得到的答案却让人发笑。 她想阻止领主之间的战乱，让家乡和平。 可她不知道，这并不是一名小贩该做的事情，即使真成了骑士，也远远做不到这些。 现在已经不是两千年前了，人族出现了城镇、军队和领主之类的领导者，也出现了与法师并肩的骑士，而人族界域又是如此广袤，即使骑着永不休息的最好战马，从北向南一直跑，也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抵达边界。 想要改变现状，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兴许是她的执着让人不忍心告知真相，于是我用我的知识指导她，让她逐步成长。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淡地过去，直到今天。 我久违地来到最近的城镇里，在街道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初见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道背影已经烙印进我的记忆中，即使人间时过境迁，也没有半点褪色。 但是，他真的能够活过那么久么？ 我顾不得周围人的视线，也顾不得暴露的可能，急切地追上去，喊出了那个神秘而久远的名字： “法师罗桓！” 背影转了过来，居然真的是他！ 两千年的时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还是像当初一样年轻，和煦。 也是啊，那样神秘而令人敬服的存在，怎么会和普通人一样呢？ 我高声介绍自己，充满喜悦和急切，希望他能够想起我的存在。 他愣了一下，而后露出了同当年一样温和的笑容。 时隔两千年，我终于再次听见那久违的熟悉问候。 “好久不见，梅林。” 第四十二章 我不是，我没有! “我觉得，她是一个非常棒的女孩儿，理应得到帮助。” 她，就是贩黑面包的小贩亚瑟。 夜色下的小酒馆里，梅林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他迫不及待地将这些年的经历讲出来，要和罗桓一起分享。 像是要把这两千年孤独之中积存的话一次性都讲出来。 罗桓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同意。 同时也默默定下了人选。 梅林和亚瑟，想必很适合成为新时代的引导者。 小酒馆并不安静，这里被梅林设下了声音屏障，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里面的声音也不会泄露。 “对了，您这些年去了哪里？” 讲完自身经历的梅林终于长出了口气，询问出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后来我寻找过您，但走遍了人族的界域，也没有找到您的踪迹。” 罗桓笑了笑，他实在没有想到，曾经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停留的时日，竟然给当初的年轻人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 “我啊...” 才讲了两个字，他就发觉不太好解释。 于是示意梅林看向窗外。 窗外漆黑，唯有夜色和星星。 “我越过那些星星，去见了一位老部下，又处理了一些事情，刚回来。” 这也是实话。 越过虚假的星辰，去几千光年外，接引自己的忠实信徒，又在现实中耽搁了些天。 这个答案超出了梅林的想象。 时代在进步，魔法也一样。 时至今日，法师们能做的事情已经远远要比当年能做的要多，逐渐形成了较为初始的体系。 法师这个因罗桓而来的称谓，也被具体的层级区分。 人们将其分为四个阶层：初级法师、中级法师、高级法师和传说中的大法师。 但就算是最稀少、最神秘强大，也是最渊博的大法师，也绝不可能简简单单地去往星辰。 梅林先是惊愕，而后释然：“本以为这么长时间过去，在魔法的道路上我已经能够摸到您的衣角，可没想到还是遥不可及。 奇怪的是，我现在一点都不对您的话感到奇怪，似乎这才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您是法师罗桓嘛。” 现在的法师之间称呼，都会将法师二字放在名字后面，可梅林在称呼罗桓的时候，仍然坚持用那个曾经的称呼。 法师罗桓，才是最初的印象，也是法师这个称号的源头。 “那您这次回来，是要做什么呢？” 面对这个问题，罗桓也没掩饰，不假思索的开口道：“我希望人族能够有一个统一的国度。” 统一，然后壮大。 掌握巴比伦的话语权，然后将视野放在星空。 不管是奇幻文明，还是科技文明，进入星空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那代表文明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而后话锋一转：“当然，这需要你们自己来做。” 罗桓自己动手当然可以，但这个世界就将失去可能性。 他不是法师，也不是以太真正的使用者，而是作为根源的造物。 他不知道法师和骑士的未来，更无法以一己之力将其推高。 不是一个人以绝对力量将所有人捆在一块就能够称之为文明，那是无数人历经无数代光阴所积累的智慧结晶，是万众一心的最终成果，是方方面面的细致累积。 罗桓动手的话，无异于揠苗助长，他的伟力无可阻挡，刚刚诞生的法师体系和骑士体系将失去进步的可能。 而且他在科技文明之中长大，思维不可逆转地偏向没有伟力的社会，只会照搬蓝星的经验，这一定是行不通的。 再者，他作为造物的未来是光明且远大的，未来的一个个文明，难不成都要亲手去组建？ 罗桓的回答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超出梅林的预料，他没想到罗桓这样的存在也会着眼于人族的权力。 而且，他敏锐的从那句‘你们’之中察觉到了些东西。 梅林沉吟着，他没有顺着罗桓的话说下去，而是提出了一个似乎与之无关的问题：“我能知道，您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起初，他认为面前始终笼罩着神秘色彩的法师同属人族，但在交谈中慢慢改变了看法。 人族的上限，如今是大法师，而罗桓所说的那些东西，所能做到的事情，根本不是人族能够企及的。 大法师尚且无法触及星辰，又谈何越过。 那句‘你们’更是验证了猜测。 这位曾经在久远岁月前带着自己游历、又远赴星辰的法师罗桓，并不是人族，至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族。 那么他到底是何等存在？又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才希望人族统一？ 罗桓没有说话，他轻轻将手杖一扔，尖毡帽便和手杖粘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块银色方砖一样的存在，漂浮在空中。 这方砖上出现了浮雕一般的眉眼与嘴唇，以及两侧的小银手，并不诡异，反而很可爱。 而后史诗般的庄严咏唱响起，宏伟而广大，又饱含岁月的沧桑，似乎从混沌未开、生灵未现的时代传来。 “祂从未有世界之前走来。” “祂捏就大地、海洋和天空，铸就镶嵌日月星辰的天幕。” “并带来生命的种子，赋予生灵力量。” “世界因祂而起，万灵因祂而生。” “祂是此世的缔造者，也是一切的开端。” 宏大的梵唱摄人心魄，每一句都如同重击，撞击在梅林的心脏之上。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潮红攀上面庞，手中视若珍宝的法杖也差点掉落。 梅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他慌忙起身，然而却震惊地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小酒馆内，所处之地域无比空荡，所见只余黑暗，连点点星光都没有。 他已是不俗的法师，漫长的时光让他成为人族之中的佼佼者。 但完全没有察觉到半点端倪。 这是何等难以估量的伟力！ 而在不知道多遥远的前方，巍然飘着一颗蔚蓝色的美丽球体。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罗桓指向那颗庞大而美丽的球体。 梅林内心隐隐有了答案，但仍不敢吐出口。 因为那实在是太荒谬了！ “那就是你的世界，是我曾带你游历的大陆和海洋。” “如你所见，并无星辰，因为在捏造世界的时候，我并无余力去点缀夜空。” 处于极大震撼中的梅林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过来，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凡人怎能有那般伟力。” “伟大的造物主啊！” 自把七号叫出来捧哏以后，罗桓的表情始终温和而慈祥，有一种立于天穹之上怜悯众生的疏离感，但到最后一句时，他终于绷不住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啊！” 第四十三章 试炼 更改口误之后，罗桓送走了梅林。 一则是梅林需要时间来缓一缓，二则是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担此重任。 如今魔法体系方兴未艾，法师们施放法术，不仅需要耗用自身的魔力，还有种种限制。 单人几乎无法应对整支配甲的军队。 在领地、公国林立的当下，要白手起家，紧紧靠着几个人完成统一，实现巴比伦人族的大一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再说，这可不是虎躯一震，就会有人纳头便拜，一切听从号令的年代了。” 罗桓自嘲道：“单靠没有实感的创世神身份，嘴皮子上下碰一碰想让人付出一切是不可能的。” 每一个人都有自主意识，能力强大的人尤其如此，旁人很难影响他们的判断。 法师，就是依仗自身力量的强者。 梅林很尊敬罗桓，但面对这样艰巨漫长的重任，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足够坚忍的心性和足够强大的能力。 尽管他在这任务中的主要职责是辅助亚瑟。 “他有什么愿望吗？” 唱完颂歌捧完哏的小板砖趴回自家搭档肩头，询问道。 不行的话，可以利诱嘛。 在传说故事中，神明还要对完成使命的信徒进行嘉奖呢。 以利诱之，不磕碜！ 罗桓瞄了眼七号：“你要是不当辅助造物，去地狱当魔鬼也绝对能混的风生水起。” 善于把握人性弱点，绝对是小板砖的专长。 窥探人性，把握人性，最后利用人性。 这不妥妥的属于魔鬼的把戏？ “没提，等他想好以后，再说吧。” “那...刚才梅林提到的亚瑟怎么样，从描述来看是个好苗子，要去推一把吗？” 七号接着问。 亚瑟，本名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 在这里，女人做小贩是不太合适的，因为会有流言蜚语和很多麻烦，最重要的是几乎不可能被授予骑士勋章。 所以这位跟从梅林学习文字书籍，立志成为骑士的女强人，一直女扮男装，连居住的村落也没人发现她的伪装。 也因此，她对外的名是亚瑟这个极具男子意味的名字。 从梅林的描述来看，她目光长远且坚强不屈，不会在遇见挫折的时候抱怨，并有极强的行动力。 更可贵的是，她有一颗悲悯的心，立志将自己的家乡从战乱中解救出来。 是作为君王的好人选。 罗桓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朝自己的搭档问道：“能通过数据库分析出她的本质吗？” 数据库记载着小宇宙的一切物质变迁，几乎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能够追溯。 就是需要花时间去解读，有些麻烦。 但七号却摇了摇头：“实际上，不能。 数据库可以记载发生过的物质变更，但不能够记载思维、灵魂和想法等抽象存在。” 灵魂是造物的禁区。 尽管造物们在日渐成熟之后，有可能操纵、玩弄、切割灵魂，甚至植入记忆，但无法真正意义上凭空制造完整的灵魂，也无法窥探内心的想法。 他们主要的权柄是在物质层面。 罗桓皱了皱眉，若是如此，单单站在这里是无法判断亚瑟是否有成为王的资格的。 “我需要有效的判断方式。” 罗桓所想的判断方式，是亲眼去见一见阿尔托莉雅，也就是亚瑟，以此来作出主观判断。 但小板砖的建议却像打开了新大门： “我记得...蓝星的故事里，存在着一种名为试炼的甄选方式，我觉得可以针对你看重的品质，安排几个试炼。” “还可以把声势搞得大一点，能够进行试炼的人群也最好多一些。” 声势在这里是很重要的，如果想要统一，那么追随者必不可少。 那如何在这个信息并不发达，弄虚作假也极为少见的时代，将名声打出去、招揽追随者呢？ 答案是靠谈资。 对，就是茶余饭后的趣闻和讨论。 人们会对一些壮举津津乐道，然后做出壮举的人，名声就打出去了，进而会有无数仰慕者、追随者。 这与燕昭王千金市骨，商鞅徒木立信有异曲同工之妙。 即使放在蓝星上，也差不了多少，顶多形式有所区别。 这就是为什么，小板砖建议把试炼的声势弄得大一些的原因。 不管是谁通过了试炼，都会有一份响当当的声名，如此进行接下来的工作也会顺利很多。 罗桓啧啧感叹：“虽然这话已经说过了，但我仍然要重复一遍。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鬼才。” 但这试炼的内容嘛.... 罗桓的想象力不是那么丰富，对人性的把握也一般般。 毕竟本来就是个宅男来着。 所以如何保证试炼内容能够筛选出罗桓需要的人，就成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是当王的必备条件？” 这话问的是罗桓。 罗桓想了想：“牺牲、英勇、怜悯、公正，还要有清醒的头脑、强大的能力、善战的谋略、果决以及...勇于直面世间的丑陋黑暗与压力。” “我是让你挑王，不是让你挑完美的人！”七号差点蹦起来。 罗桓的要求太离谱了。 离谱到什么程度呢？就好像要在鸡蛋里挑出一个完美的球形。 深谙人性的七号最清楚这样的人是多么的难得。 “这样吧，咱们把这些品质全部列上，分别制作一场试炼，然后根据一个人通过试炼的多寡，来判断是否能被你选中，成为一统人族的君王。” 七号的建议总是那么恰到好处，罗桓不禁点头称是。 可如何让很多人来参与这些试炼呢？ 对此罗桓早有预想。 人们追逐什么，他就给什么。 财富、武力、声名...无非是奖品的问题。 但介于试炼结果，是筛选君主，所以最后的奖励一定要能够提供便利。 一把能够以较高程度利用以太，并且具备多项辅助能力的王者之剑，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有足够的吸引力，又能对通过试炼的人有巨大裨益。 那么最后，只剩下试炼内容的问题了。 这是罗桓最头疼的。 小板砖看着自家搭档的苦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是罗桓面前出现了蓝星的投影。 “老罗你没头绪不要紧，别忘了你老家可是人才济济，完全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嘛。” 第四十四章 向老家蓝星求助 罗桓暂且将巴比伦星的时间调整到与现实相当。 然后回到自己的两室一厅。 电脑，开机！ 某乎，登录！ 神经反应今非昔比的罗桓，指尖连弹，屏幕上很快出现一行文字。 “如何针对怜悯、牺牲、英勇...公正等品质设计一场试炼？” 问题编辑完毕，点击发布！ 作为联邦最大的网络问答平台，不管是什么吊诡问题，基本都能得到答案。 就是正不正经不能保证。 没过多久，问题下面就出现了一行又一行答案。 罗桓仅仅扫了一眼，便将其中意思理解。 他啧啧称奇， “搭档说的对，蓝星人才济济。” “各种意义上的。” 里面有抖机灵的，也有认真回答的。 更有人将实施措施和方法，以及烘托气氛的方式都陈列在其中，好像真的把这个问题当做实际面对的困难，给出了详细周密的解决措施。 别说，还挺到位，能用。 那...拿来吧你！ 十二试炼的内容这不就有了吗？ ...... ...... 巴比伦星，都罗大陆，斯伦公国边缘。 在一个开着粉白色小花的沿海山坡前，有座小小的、棕色的两层木屋。 呈少见的塔状，占地不大。 有时，湿润温暖的海风从花丛吹过，就会有隐约的小小振翅声顺着风一块飘走。 这里是梅林的小屋。 有一条白色小径从木屋远处穿过，那是附近村子到城镇的唯一道路，也是商贩们的必经之路。 托了这条路的福，梅林不必跑得很远才能买到小麦、面包等生活必需品。 这一天，一个戴着麦草帽，身穿黄棕色亚麻衣的年轻人从小径偏离，来到木屋前，轻轻敲响门扉， “梅林老师，我来给您送面粉了。” 声音不似一般成年男人粗哑，显得很细，却又不尖利，有股说不出的自信和沉稳，让人听了很舒服。 他的身形也较为纤细，与之成反比的，是步行的迅速和稳固，这意味着经过长期稳定的锻炼。 一头金色的短碎发尤为醒目，倒不是说草帽完全遮不住发丝，而是几缕翘起的呆毛，倔强地从草帽底下探出，在耳朵边招摇。 木门缓慢的自动打开，让抱着一袋面粉的来人进入。 英气的亚瑟轻松将面粉放在老地方，而后径直来到了梅林的书房。 他，不，应该是她，看见了自己在发呆的老师。 那个似乎永远清醒睿智的梅林老师，此刻就趴在窗台前，望着远处的草地和大海发呆。 亚瑟有些感兴趣，究竟是什么事情，才能让他如此深入的思考呢？ 打扮成男孩的亚瑟还没有完全褪去稚气，于是蹑手蹑脚的贴近，想要吓吓自己的老师。 “阿尔托莉雅，不要捣乱。” 梅林叹了口气，将视线放在自己的学徒身上。 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他还是倾向于用本名来称呼对方。 花儿一样年轻的女孩子不应该失去拥有美丽名字的权利，即使是自愿的。 学徒，一般是法师学徒的专用称呼，虽然阿尔托莉雅学的主要是骑士方面的能力，但用这个称呼也可以。 梅林看着面前的女孩，不禁有些恍惚。 她真的能够成为人族的王者吗？ 数千年的时光并没有使梅林的心肠变得冷硬无情，他在那位缔造世界的存在面前，没有一口答应下来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常常来看自己的女孩。 梅林知道，在通往王座的道路上，没有属于少女的天真烂漫，没有孩童渴求的公平正义，只有累累白骨和沉重至极的黑暗。 阿尔托莉雅的前半生，一直被当做男人，丝毫没有展示过自身的美丽和烂漫，成熟的让人心疼。 而如果梅林接受了那位的要求，或者说是请求，那么她的后半生将充斥着鲜血、阴谋和战斗。 而由于端正的品行，她在接触人间的肮脏黑暗以后，只会承受更多的压力，甚至不得不自己也深入泥潭。 她这一生都将不会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刻。 所以，即使梅林知道，如果当时答应下来，那位存在绝对会在事成以后满足任何愿望，他也忍着迫切的渴求，请求祂给予考虑的时间。 “老师，怎么了？” 亚瑟有些疑惑，今天的老师，和往常都不一样，反应要慢上半拍，时不时还显得有些呆滞。 这是从没有过的情形。 梅林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迎着女孩蔚蓝色的瞳孔，他决定将选择权交给她自己。 “阿尔托莉雅。” “嗯？” 她仰起头，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只有在这间小木屋里，她才会偶尔露出自己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 只是她浑然不知自己将面临关乎这一生，关乎这世界的抉择。 “如果...”梅林有些踌躇，“如果某一天，你有了一个机会，一个能够将现存所有人族统筹在一起，成为一个国度的机会，你会抓住吗？” 没等她回答，梅林又紧接着补充道：“抓住的话，你会背负很多很多肮脏又沉重的东西，而且之后再也没有自己的人生，额...还要打倒很多很多人，要和绝大部分人敌对。 总之...就是非常非常苦，非常非常累。”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他一时竟有些慌不择言。 话还没说完，梅林便觉得后悔了。 他不应该将女孩拖进来，即使这将决定整个人族数百万人口的命运。 阿尔托莉雅眨了眨大海一般蔚蓝深邃的眼睛，里面似乎有明亮的光，能够洗去人心中的尘埃，也能使恶棍羞愧， “成为一个国度的话，应该就不会有战乱了吧？” 梅林想要说些什么，又止住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是的。” “那也应该没有老爷们的盘剥克扣，隔壁凯丽大婶家也能攒够买头牛的钱，并且买来的牛不会被征召了吧？” “可能是的。” “那当然是要牢牢抓住了！” 女孩当即紧紧握住小拳头，挥舞了几下。 在梅林眼中，她握住的不是虚无，而是这个世界之后千百万年的历史。 命运的齿轮，于此时缓缓转动。 第四十五章 石中剑 都罗大陆。 本应当尽是漆黑的夜幕却亮如白昼。 半边天空被灼灼明光映照地如同白天。 一颗炽热的流星，带着光与火的长长拖尾，招摇至极的从天空中横穿而过，向整片大陆的智慧生灵昭告自己的存在。 这颗显然不同寻常的流星点亮夜空，在短短的一刹那之间吸引了几乎全大陆生灵的注意。 它肆意迸发光焰，借此照亮黑夜。 法师、骑士、领主、数以百万计的普通人，甚至是人族之外的超凡物种，都见证它最为璀璨的一刻。 正当人们认为这颗声势浩大的流星会和同类一样，在瞬间璀璨之后解体消失化为尘埃的时候，它却突兀的拐了个弯。 在即将越过都罗大陆上空的时候，耀眼的它以极不符合规律的方式调转了方向，径直朝着斯伦公国周围的无人之地落了下来。 一时之间，地面上焰光四射，燎火冲天。 ...... ...... “埃文侍卫长，带人去探查，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消息汇报上来。” 差不多是在流星坠地的同一刻，斯伦公国的公爵尼斯·威廉立刻向最为倚重的侍卫长下达了侦查的指令， “如果...你明白的。” 待到侍卫长带领几名宫廷骑士出发之后，他才召来首席宫廷法师：“托伦，以你的见识，能看出那是什么东西吗？” 所指自然是那颗流星。 时下，法师和世俗政权多少有些较为密切的关系。 因为一些罕有材料需要靠众多的人力才能取得，另外许多领主都愿意开出优渥的条件来招揽法师，故而在较大的势力中，常常出现法师们的身影。 名为托伦的法师就是其中一员，他用渊博的见闻和知识，以及自身诡秘而难以防范的法术为斯伦公国的统治者效力。 他是少有的高阶法师，也是世俗政权能招揽的最高层级施法者。 然而渊博的托伦法师摇了摇头：“抱歉，我的朋友，我无法辨识出那究竟是什么，或许只有等到您的侍卫长回来，才能作出判断。” “怎么会？” 威廉公爵惊异地出声：“以你那海洋一般广博的见闻，居然连一点端倪都看不出吗？” 黑色法袍上缀有精致繁复的花纹，托伦再次摇头：“我所知的一切，在整个世界之中就像一颗渺小的水滴，我获取的知识仅仅来自于前人撰写的羊皮卷和老师的教诲。 您知道《世界风物志》吗？那是一本远远超出人族所知的奇书，据说是很多年前，一位曾经周游过世界的施法者所书写。 由于其内容太过广泛离奇，甚至一度被认为是凭空编造的虚假故事，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法师们能接触的层面越来越多，书中的内容才逐步得到证实。 我甚至没有见识过里面绝大部分的奇特存在，人族所不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同样的对话，发生在各个区域。 凡是窥见流星不寻常坠落的人，大多都会对此感到好奇。 尤其是掌握实权的领主们，更是派出许多亲信耳目，去探明情况。 即使相隔千里，即使仍处于战乱，仍有许许多多的强者朝着流星坠落的方向赶去。 就算不能做些什么，也要探听到可靠的消息。 ...... ...... 夜晚即将过去，远方的天边已经出现鱼肚白。 那是清晨的第一缕晨曦。 斯伦公国的侍卫长埃文，终于赶在天亮之前抵达了目的地。 这附近是广阔的草地和森林，亦没有平坦的道路，周围也没有人居住。 埃文和部下是第一个成批抵达的势力。 为什么要把范围圈定在势力之中呢？因为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几位穿着相仿长袍的人到了。 尖毡帽、灰长袍，以及最不可或缺的法杖。 罗桓两千年前的恶趣味已经成为法师们标志性的装扮。 法师们很少聚集在一起，但眼下显然是例外。 但埃文已经顾不上那几位不知等阶的法师了，眼前所见让一贯稳重的他也感到惊骇。 他本以为呈现在面前的会是巨大的深坑，但直到越过外围烧焦的树木以后，才发现自己的揣测有多么的普通平凡。 流星的坠落之地，不是深坑，不是平地，也不是任何撞击该形成的地形。 而是神迹！ 方圆数里的泥土、岩石、森林、湖泊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红色的炽红岩石。 这些似乎被灼烧成通红透亮的岩石并不分散，而是整合一体。 更奇异的是，它们之中蕴藏着难以计量的以太，身为高阶骑士的埃文恍如置身于以太的汪洋大海。 滚烫的热风铺面而来。 埃文顶着热风，试探性的踏上这块甚至有些晶莹通透的超巨型岩石。 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焚烧一切的高温，只有些许热流从脚下传来，似乎所有的热力都被锁在岩石之中，使它们无法冷却下来。 与其说是岩石，不如说是半透明的红色晶体，像是烧融之后的岩浆，被莫名的规律挤压成平坦如镜的固体。 而这都是那颗流星带来的。 埃文无比肯定，此地原本只是茂盛的森林和草地，绝不是眼下的模样。 人族界域中，没有任何一群人，能够采用任何方法去做到眼前这一幕，甚至于连传说中的巨龙和掌握雷霆的泰坦巨人，也无法在一夜之间造就眼前的一切。 埃文的心砰砰直跳，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的震撼和兴奋。 手指在颤抖，平稳握剑多年的手也在颤抖。 究竟是怎样的伟力，才能造就如斯神迹！ 埃文不禁为此感到敬畏。 但敬畏绝不是离开的理由，尤其是在远处已经站了几名法师的情况下。 他开始抛下犹豫的部下，快速赶往那几位法师在的中心部位。 假如那颗流星遗留下什么东西，那必定会在这块红岩的中心。 他像是在发亮的岩浆上奔跑，没用上多长时间，就接近了那几位法师。 让人奇怪的是，这些法师的面孔上并没有发现宝物的喜悦，也没有尝试攫取宝物的举动，反而充满困惑和失落。 他们围在中心处，不像是得见宝藏的幸运儿，倒像是被拒绝之后不肯离开的游鸟。 真是奇怪，那里到底有什么呢？ 埃文将注意力转移到中心，在这个距离，已经能够看清楚内里的情形了。 他看到了一把金蓝交织的剑柄。 那是一把锋刃藏于整块红岩之中，只露出剑柄的骑士长剑。 第四十六章 十二试炼 埃文已经站在石中剑的前面。 剑柄以金为主色，另有深蓝色如缎带一般缠绕交织。 古典雍容，亦有统御万军的王者之风。 以骑士那远超常人的感知，他能够觉察到这柄不知来处的长剑蕴有不可思议的伟力。 即使未露剑锋，也自有削金断铁的无匹锋锐。 站在剑前，无论穿着怎样坚硬厚重的铠具，都有一种赤身贴近寒锋的颤栗感。 仅凭这些，这把尚未显露真容的长剑已经是世间难寻的珍品，但它所拥有的意义却远不止如此。 以太的概念在数千年前被梅林听取，写在羊皮卷中，跟随法师的名一起传了下来。 它被认为是魔力和斗气的根源，也是以人族之身掌握力量的根本。 埃文只觉得石中剑厚重如渊。 无以计数的以太在飞扬，红岩内巍然如海的以太都随这柄剑涌动高歌。 以太的湍流在凝聚，在沉积！ 它们能够如凛冬般横扫世间，将一切阻碍扫清，而这等伟力尽皆集于剑身。 这柄剑似乎与天空和大地呼应，有一种堂堂正正的正统气息，它不仅仅是一柄利器，还像是某种被承认的象征。 拔出这柄剑，就意味着天命所归！就意味着大势所趋！ 埃文干涩地蠕动喉咙。 常人不可见的以太之渊让人胆寒，更令埃文忍不住退却的原因是直觉。 直觉告诉他，他配不上这柄剑。 即使强求也是徒劳。 “诸位...你们...” 话没出口，周围的几名法师便连连摇头：“拔不起来。” 然后带着不怀好意的眼神，怂恿埃文拔剑：“试一试嘛，没事的。你是骑士，在体魄上比我们更占优势，说不定就能拔起来呢？ 这等机会，可是非常少见啊。” 他们没带好意，当然也没有太大的恶意。 埃文总觉得，这伙不太正经的法师，似乎笃定没有人能拔起剑，而且他们已经酝酿好旁人失败之后的风凉话了。 那么到底拔不拔呢？ 埃文眼神沉凝，内心已有答案。 理智和直觉，无法阻挡侥幸心理和贪欲。 他运起全身气力，猛然握住半人高处的剑柄 正欲拔起，却忽然察觉自身已经不在原地，剑柄也毫无踪影。 冥冥之中，有浩大而不知所出的声音浮现在耳边： “欲拔剑者，必经试炼。” “勇士啊，你愿意进行石中剑的十二试炼吗？” 经过试炼，方能拔起石中剑。 埃文眼神坚毅：“我愿意！” ...... ...... 片刻之后，埃文重又回到红岩之上。 只不过他的眼神之中满是颓丧。 很明显，他失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嘲笑声如期而至，正是那几名撺掇他拔剑的法师。 埃文忽而变得愤怒，但不是对笑的前仰后合的几位法师，而是对石中剑，对那个古老而浩大声音的主人。 他握紧拳头，朝巍然不动的石中剑怒吼：“你绝不可能被拔起！去特么的怜悯公正！去特么的谦卑仁德！去你的十二试炼，它们根本毫无道理！ 你以为这世界是什么？！过家家吗？ 你所追寻的主人，只可能是懵懂无知，以为那些美德就是一切就是正义的孩童，而每一个孩童，在踏入世界之后，在学会成长以后，在见识到世界的黑暗面并被它裹挟前行之后，都绝不会符合你的要求！ 你永远也不会找到主人！” 发泄完之后，他转身就走，再不回头。 是时候回去复命了。 埃文丝毫不担心这柄剑会在他回来之前被人捷足先登，因为那声音的主人绝不会允许有人采用其它的方式带走这柄剑。 而世界上，绝对不存在能够连过十二试炼的圣人。 “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咱们也没拔起来，顶多是有点遗憾而已。” 一个灰袍法师很是不解，朝刚认识的法师朋友问道。 被问询的法师明显年长许多，他捋了捋山羊胡：“大概是因为，他刚成为骑士的时候，也是抱着秉承骑士八德，引以为人生目标的心思。 当然，你听他那些话就知道最终没成，应该是发现曾经理想的未来，和现在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然后被这种落差破防了。” ...... ...... 随着一拨又一拨的人前来探查，石中剑和十二试炼也声名远播。 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人慕名而来，想要尝试拔下这柄堪称传奇的宝剑。 但迄今为止，仍然没有人能做到。 下到流浪骑士，上至领主公爵，竟无一人能够稍稍撼动。 这不仅没有打消人们的热情，反而吸引了数目更多，阶层更广泛的人前来尝试。 与此同时，更多关于石中剑的传说被编织出来，被吟游诗人们传唱，被大街小巷的人们津津乐道。 一时之间，通过试炼的场数居然成为了衡量品德的标杆，通过其中几道试炼成为了骑士们互相炫耀的资本和声名的来源。 住在斯伦公国的阿尔托莉雅自然也听说了石中剑的传闻， “老师，我们不去看看吗？” 完全不知道这是某个见习造物把戏的她也有些意动。 她一直想要成为守护人们的骑士，但出身和性别却像两座不可逾越的阻碍，死死堵住前路。 拔出那柄剑的话，应该就可以了吧。 梅林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摇了摇头：“再等等吧，时候到了，我带你去。” 等什么呢？ 等消息传得更远，等到拔剑者可以一呼百应。 等那位存在召唤。 也等她享受完最后的轻松时光。 第四十七章 遗失的笔记 正躺在沙发上等着石中剑的消息发酵，罗桓却突然察觉到视野出现了一些变化，立刻翻身坐起。 “怎么，又发病了？” 对自家搭档不太正常的举动，小板砖早已习以为常。 罗桓却顾不得拌嘴，他仔细观察所见，只觉得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感觉非常奇妙，就像是以前戴着布满灰尘的眼镜，视野像是蒙上一层灰尘。 现在，灰尘被彻底擦除干净，视野清新如雨后天空。 但这并非视力的进步。 巴比伦星上的奇幻物种，为罗桓本身带来过质的变化，视力也是其中一项，他早已经能将房间的极细微处看得纤毫毕现。 这次突兀的改变，是层次上的，用图层来比喻的话，原本物质世界呈现在人类眼前的面貌是一个图层，那么现在罗桓能够见到的图层增加了。 看人都影影绰绰的，似乎有虚幻的影子附着。 “噫~” 小板砖也适时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看来他的视野也跟着出现了某些变化：“这波啊，这波叫意外之喜，没想到这么快，巴比伦就有能够稳定窥视灵魂的存在。” 罗桓这才恍然，视野的变更原来是和灵魂有关。 这是之前未曾触及的领域。 造物的能力和麾下生命单体息息相关。 罗桓能够稳定地窥探灵魂，而不必借助某些特别的手段，那就表明，他麾下的三颗行星之中，有能窥探灵魂的生灵诞生。 至于是先天如此，还是后天改造，就不得而知了。 梅林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虽然他身上所发生的事情，连罗桓都解释不清，但他确信曾经窥探到灵魂的存在，只是并不是本身能力，而是借助于某些难以复制的手段。 故而罗桓的领域在当时并未拓展。 梅林将试验的过程记录在笔记中，但并没有再次进行尝试，后来在不断的迁移过程中，那本珍贵至极，堪称先驱的笔记也遗失了。 罗桓本来想着研究研究，这还没腾出时间，视野就变化了。 这意味着，神秘的灵魂领域，开始逐步展露在他面前。 造物接受来自造物主的权柄，进行物质世界的创造，这仅仅只是基本工作。 单纯的物质世界并不能使造物进步。 物质世界中诞生生命，生命又继续拓展其层次、本质和多样性，如此造物才能从中汲取长处，拓展支配领域。 那位买走格的造物松巴，就早早地将灵魂领域收入权柄之内。 简单的说，物质世界是造物的田地，能够有怎样的收获，全看造物本人经营。 “所以说我当时的提议不是胡扯，只是把掌握的时间稍稍提前了而已。” 小板砖义正辞严，他说的是在致远星信仰中掺入的天堂地狱概念：“像科技文明，一般致力于人民平均的生活水准，能供养的生命更多，主要作用是提供造物能量，其它都算附带。 而巴比伦这种奇幻的，会不断推高自身生命层阶，进而拓展造物自身，以及权柄和支配领域。” 从理论上来说，奇幻文明的重要性，要比科技文明高那么一点儿。 所以罗大造物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巴比伦星上，几乎无暇顾及即将步入工业时代的致远星。 “能找到促使我们视野变化的生命体吗？” 罗桓想看看他、或者是它，并且寻求进一步支配灵魂的可能性。 造物无法创造成熟的灵魂，但可以通过较为完善的权柄和其它方式支配。 现在，罗桓已经能够窥探灵魂，这是质的进步。 但现在的他，并没有进一步研究的手段，只能将希望放在促使他们视野转变的生命体上。 而支配灵魂的方式，也自然需要麾下文明去探索。 小板砖沉吟了一会儿，：“能，但需要一点时间。” 小宇宙历经数十亿年之后，数据库中庞大的信息流实在是太过繁杂，依据见习造物的权柄，要准确地从中找出需要的信息很困难，需要花上一些时间去甄别。 ...... ...... 都罗大陆上，石中剑的传闻已经扩散出很远。 下到小贩民兵的饭桌，上至名流贵族的晚宴，人们的话题都不可避免地会提及这柄来历神秘的传奇兵器。 与之相配的十二试炼也传到了大部分人的耳朵里。 而这离奇的传闻不仅仅局限于人族界域，精灵、地精、侏儒、灰矮人、山丘矮人、聚居的山岭巨人...甚至是居于生物顶点的各色巨龙也略有耳闻。 毕竟流星坠下之前，可是惊艳了整片夜空。 但这暂时不是我们要说的。 当石中剑的名字如风一般吹过大陆的时候，在无人注意的大陆北方冰原之中，却出现了某些难以被理解的特殊生命体。 用生命体来称呼似乎有点不大妥当，因为它们并没有正常生命该有的生理循环和其它特征。 因为它们是从尸骸之中重新站起，获得第二次生命的存在。 除了仍旧依托于物质框架，它们和常规意义上的生命体再无相同之处。 这些衣衫褴褛、只剩白骨的家伙，笨拙僵硬地跋涉在冰天雪地之中，聚集在一座塔状建筑的四周。 随着这些东西的出现，黑塔石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一位披着深黑斗篷的法师。 斗篷下露出的肤色，惨白黯淡，像是鱼儿死后肚皮的颜色，充满死亡的意味。 “桀桀桀，这就是支配的感觉吗？” 嗓音粗粝，不似人声，并且有硬物摩擦的声音掺在其中，以至于这声音诡异而令人不适。 “灵魂确实是存在的，这些神秘的而未曾被世人窥见的存在，在我手中变得可被观测，也可被支配。” “当年的试验，果然值得。” “我已经获得永生不灭的生命，等再作一些调整，就向南方进发，将这广袤的世界，变成由我统治的亡灵天国！” 朔风吹起黑色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双泛着魅蓝色光芒的眼睛。 似乎有冰冷的蓝色火焰，于其间燃烧。 而那双仅剩下白色骨架的手中，攥着一册泛黄的羊皮卷。 从惨白骨指的缝隙之中，依稀露出几个斑驳的文字： “梅林笔记。” 第四十八章 两个梅林 “还要多长时间啊。” 罗桓百无聊赖，等着小板砖甄别出需要的信息。 你说为什么不自己来？ 嗨，有了宝马还骑啥自行车啊。 小板砖的运算能力，远远在见习造物罗桓之上，哪怕是他成了正式造物以后，这样的局面也不会改变。 辅助造物本身，就是为了辅佐造物而诞生的。 “你行你上？” 小板砖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对自家搭档竖起中指。 然而没等多久，异变突生。 “握草？！” 小板砖直接叫出了声。 身为辅助造物，小板砖的见识远远比罗桓丰富的多，是见识过大场面的。 能让他惊叫出声的事情，绝对不多。 “怎么了搭档！” 罗桓三两步赶到七号旁边，关切的询问道。 “是梅林！” 小板砖的回答让罗桓很不理解。 七号将意识从小宇宙的数据库中抽出，神色中仍残留着惊讶，他补充道：“那个让我们的权柄拓展至灵魂领域的诱因，是梅林！” ？？？ 罗桓满脑子问号。 梅林可是一直在他的小木屋里老实呆着呢，也没见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啊，难不成仅凭臆想，就能够触摸到此前不可见的领域吗？ “不是这个梅林，是另一个！” 七号的解释反而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罗桓思考了一下，发现以自己的逻辑思维完全不能理解：“搭档，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啊？”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能理解小板砖的这些话。 罗桓觉得，自己和七号之间，指定是有一个出毛病了。 七号缓了缓，敛去玩笑的神色：“你还记得梅林说过，他很久之前做了一个实验，是首次窥探灵魂领域的吗？ 他当时说，差点身陨，靠着你给的法杖才保下一命，并再也没有尝试过这方面的试验。” 罗桓伸出手，摸了摸自己没有胡须的下巴：“你的意思是，他没有说实话？” 小板砖连连摇头：“不不不，他说的是实话，准确的说，是他以为的实话。 但是实际情况完全不是这个梅林所以为的那样。 我查阅了数据库，发现从那以后，梅林身上就永久性的少去了十克质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少去了一半的灵魂！” 借着刚刚得到拓展的权柄，七号和数据库进行严密的比对，发现一个正常成年人的灵魂大概重二十一克。 灵魂是一种极为奇妙的东西，它依附于智慧生灵的血肉之躯，却又能短暂独立的存在。 它包揽个人的思维和情感，却又受到肉身的影响；它的诞生基于物质，但又似乎不完全依赖物质。 灵魂之说，一度被列为并不存在的笑谈，因为根本无法证实其存在。 直到现在，它究竟是不是物质，都很难判定。 而灵魂所谓的重量，不知道是其自身组成所拥有的质量，还是其存在对于肉身物质的影响。 罗桓终于明白了一点：“你的意思是，梅林失去的灵魂，才是咱们权柄踏入灵魂领域的直接原因？” “对！” 小板砖斩钉截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一半失去的灵魂没有消失，反而附着到其它肉体上面。 和你见到的梅林比起来，它没有安分地生活，而是继续做着灵魂领域的研究。 直到刚才，它终于完成了前期研究，出了成果，将状态稳定下来。” 投影紧接着出现在空中，正是那些骸骨笨拙前行，聚集到黑塔附近的影像。 在见到这一幕的一瞬间，一个词语就从罗桓脑海中蹦了出来。 亡灵。 紧接着，黑袍法师的出现，就让他皱起了眉头：“这...看着不像个好人啊，和我所认识的梅林完全不一样。 他们真的源自一体吗？” 罗桓遇见的梅林，温和又善良，不恃强凌弱，也不仗着身份能力攫取利益。 而这个双手只剩下白骨的黑袍法师，根本不是活着的生物，它和梅林完全相反。 贪婪、暴虐、疯狂。 就像是挣脱牢笼的恶鬼，要在人间兴风作浪。 “正因为这样，才说的通。” 七号表情严肃：“有光明就有黑暗，有清就有浊，人的善恶是一定的，你认识的人身梅林越是善良可亲，这个不知道是该叫亡灵还是巫妖的玩意就越是邪恶。” “那我去灭了他。” 罗桓不假思索，就要动身去巴比伦，去将亡灵梅林的存在彻底泯灭。 物质是时间、空间乃至灵魂存在的根本，即使灵魂看似能够脱离肉体，但实际上也绝对无法单独存在。 以空间拘束，再泯灭物质，任何事物都将不复存在。 “停停停，搭档你在想什么呀！” 小板砖对此持有不同意见：“这是文明进程的一部分啊，也是我们权柄继续扩大的基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了不得的成就，亡灵梅林做到了人身梅林没有做到的事情，将灵魂的存在披露与世人眼前。 如果运用的好，这成就将成为文明的基石之一，也将为罗桓的天堂地狱设想提供扎实可行的理论基础。 “尽管亡灵梅林不是什么好人，但不管是从当下统一人族的需要，还是从更长远的角度来说，他都是不可或缺的。 再说了，你是造物，不能再以简单的善恶角度去看问题，而是应该从整个文明的广阔视角去衡量得失。 只要这家伙没把人族文明彻底毁掉，他的存在对于历史进程和我们都是有益的。” 从短期角度来讲，亡灵梅林将创造一个人族同仇敌忾的机会，也将为阿尔托莉雅的上位埋下种子。 从平民到君主，其间的跨越绝不是能够轻松完成的。 即使有石中剑的加成，但也无法以一己之力轻松完成罗桓的期望。 在她统一的道路上，将会有许多掣肘，不仅仅来自于敌人，还来自于她身边，不是每个人都有为一个不知道能否达成的目标赌上一切的勇气。 而亡灵梅林，将在无形之中分走她许多压力。 从长期角度来说，亡灵梅林的研究非常有用，它的理论、知识以及未来的可能性，都将成为罗桓触摸灵魂领域的基石。 罗桓曾许诺，为列伦创造理想天国，现在就是最近的机会。 所以最后的决定是... “留着它，直到它真正有可能摧毁当前的人族。” 第四十九章 思维的力量 夜深，海风起。 暗黄色的灯光从海边一座塔状小木屋窗户里透出，为星空下的大地染上一抹暖色。 光的来源是一盏油灯，一盏放在梅林书房里的油灯。 梅林已不再需要睡眠，法师冥想和体质让他能够做一个真正的不眠者。 窗户是开的，湿润的海风不时经过窗户，调皮地掀起书桌上淡黄色的纸张，将他写完的稿纸打乱。 “唉。” 无奈的梅林将稿纸拢在一起，整齐地叠在一起，而后念颂了几个古怪拗口的音节，于是吹进来的风便再也不能完成恶作剧。 对于看多了小说的罗桓来说，巴比伦星上的魔法体系显然都还处于一种较为初级的阶段，法师们总结了部分规律，以音节、施法材料，甚至是记忆法术所需的魔法书来配合魔力来完成法术的施放。 过程略有些繁琐，但他们仍在摸索、进步。 完整的体系不是一天建成的，而是一代又一代的先行者，用经验、汗水和鲜血总结得来。 同梅林年轻的时候比，如今的魔法体系已经相当的便捷完善。 梅林看了一眼深邃的夜空，和闪烁的虚假星辰，感慨良多。 他将鹅毛笔擦干净，放在黑色墨水旁，然后捧起写满字符的纸张，轻声念诵，似乎要试试是否通顺易读。 这不是什么咒文，仅仅只是普通的诗歌。 邦邦邦！ 书房的门被轻声敲响，从门后探出一个头发凌乱的小脑袋。 “老师，这么晚了还在冥想吗？” 正是阿尔托莉雅。 自从石中剑出现之后，梅林便没再让她回去，而是留她住了下来，等待召唤。 “这倒不是，没事儿写些诗歌，过段时间给我的吟游诗人朋友们传唱。” 梅林将稿纸递过去，带着玩味的笑容：“要不要看看？” 阿尔托莉雅接过稿纸，见到了诗歌的名字， “亚瑟...王传奇？！” 她惊愕地看向自己的老师：“您这是在开玩笑吧。” 众所周知，亚瑟是她的名字。 她最大的志向，也仅仅只是成为一名正直的骑士，王的宝座，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梅林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将话题引向别处：“很久以前，我进行了一次非常危险的魔法试验，差点丢了性命，但是也受益匪浅。” 伸出指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你觉得，人们的思维能够影响现实吗？ 不是那种指挥身体造成的行为及后果，而是单纯的思考、或者说是空想能否对世界造成影响？” 阿尔托莉雅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您既然问我这个问题，那您心中一定已经有了答案。” 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次试验不仅仅给他留下了长久不老的躯体，也让他得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知识。 比如，灵魂和思维的力量。 宇宙之中的所有一切都和物质挂钩，这意味着不管是抽象存在还是形象存在，都是能够在某种程度上互相影响的。 灵魂和思维作为自主意识的代表，自然也能够通过不同的方式来对这个世界施加影响。 梅林摸索出的一种方式，就是传唱。 让一个名字，和名字所代表的事迹，为更多的人所知，为更多的人敬仰。 单个生灵无法仅仅凭借思维对物体施加可见的影响，但是一万个、万万、亿万个生灵的思维集合起来，就未必不能。 罗桓心目中的文明是群体力量的集合，这种集合未必要在物质层面，在思维和灵魂层面同样可以。 万众所念，在这个以太铺垫的世界之中，有着能够将想象塑造成真实的奇特力量。 在成为王的道路上，力量不是唯一，却是不可或缺的。 于是梅林准备用自己的方式，来为阿尔托莉雅增添一份力量。 虽然不知效果如何，但有总比没有好。 等到拔出石中剑以后，他要为人族未来的王者写一首史诗。 记载她的壮举和故事，留给现在的人们和后来的人们传唱。 ...... ...... 唯一的问题在于，法师梅林知晓灵魂的力量，亡灵梅林也同样知道。 尽管利用的方式可能会有所不同，但根本是一样的。 此刻，北方冰原上的黑塔旁边，已经聚集了为数众多的骷髅。 它们的枯寂眼眶之中，闪烁着微弱的幽蓝色光芒，不知道是灵魂本身显露于现实的色彩，还是支配法术的结果。 数以千计的白骨无声地站立于黑塔之外，如同死去的白色森林。 其中不仅仅有人族的尸骨，还有诸多类人种族的。 食人魔、侏儒、精灵、水行兽乃至巨人，几乎所有能在北方发现的智慧种族，在这里都有体现。 “这远远不够。” 亡灵梅林，是知晓人身梅林存在的，所以他抛弃了原本的名字，以梅菲斯特自称。 眼下，他的仆从已经能组成一支军队，但这对他的目标来说，仅仅只是杯水车薪，根本不足以攻克人族的势力。 梅菲斯特眼中的幽蓝色光芒远比仆从浓郁，他抬头看向南方，眼中满是渴求。 他已经不满足于白骨和白骨上所寄宿的残破灵魂，这些灵魂造就的仆从呆板、孱弱，很容易被击成粉碎。 这显然不能够成为有效的力量。 梅菲斯特需要更多的有生力量，以及某些不可或缺的、携带崇拜的物质主体。 于是他将目光转向了西南方。 那里是大片的森林，其中生活着许多保留原始崇拜的类人部落。 譬如人首蛇身的女怪拉米亚、洞穴亚人的分支蓝矮人等等。 他们无疑是最好的仆从来源。 于是，所有眼眶之中燃烧幽蓝色火焰的白骨，齐齐转向西南方向，而后整齐的朝森林的方向迈进。 一时之间，空气中除了凛风的呼啸之外，满是骨骼摩擦的瘆人声响。 第五十章 永生冥界 此时的巴比伦星，没有严格的种族地域区分。 人族界域，指的是人族主要生存的地域，但这其中并不是只有单一的人族，同样有许多聚居或者独行的其它物种。 居于极北方雪原西南的北地森林，就是人与其它物种生存区域的模糊边界。 里面既有人类生存，也有许多其它智慧种族的聚居地。 但是现在，曾经热闹的北地森林却沉默的可怕。 没有鸟鸣，没有熊吼，也没有狼啸，甚至连甲虫掘土的窸窣声也不见了，往日那些代表生机与野性的森林之声，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林地之间落针可闻。 就像极冷的寒风吹过，带走了所有能够带走的生机。 有前来捕猎的冒险者，如往常一样组队进入，想要森林之中捕猎和交易，但等他们赶到往常去的地精部落时，却发现原本熙攘的聚落已经空无一人。 连尸体都没有。 唯一能够解释他们去向的东西，唯有地上冷透的血痕。 曾困扰他们的蛇身女妖和烦人的地精，巢穴之中也是一样的场景。 有不为人知的可怕怪物，将广阔森林之中的活物全部肃清。 没有人能解释眼前的一幕，也没有知道发生了什么。 赶来的人类冒险者们攥紧武器，呆立在原地。 恐惧开始蔓延，似乎有无形的大手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之中，大气都不敢出的冒险者们呆愣片刻，而后惊惶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返回。 他们争先恐后地逃离了这片已经成为死地的森林。 ...... ...... 冰原之上的死亡队列，肉眼可见地增多了。 从熊、獾、狼、等野兽，到乌鸦、云雀、老鹰等飞禽、再到类人种族，北地森林里曾经那些鲜活的生命，如今都躺在冻硬的土地上。 尸体冷硬，最后一丝能够证明曾经活过的余温，也被寒冷的冰雪榨地干干净净。 如果有活人能够见到这场景，即使坐在旺盛的篝火之前，也会遍体生寒。 尸体的数目实在是太多了。 它们甚至不能堆积成堆，只能一层又一层的铺在雪层上。 反复重叠之后，尸堆像是一层铺开的厚饼，而黑塔就是饼中心的芝麻。 唯一和那些白骨不同的是，它们不能行动，眼睛之中也没有那般诡异的蓝光。 梅菲斯特尚未将其变成自己的眷属。 黑塔之中，梅菲斯特站立于圆桌前，圆桌零零散散地摆着一堆泥塑木雕。 人类和人类之外的种族，都存在崇拜和信仰，不管是超凡文明还是科技文明都未曾改变过这一点。 或许是祖先，或许是自然事物，还可能是人为捏造的精神偶像。 圆桌上的各色雕像，就是这类崇拜的物质载体。 它们都曾被祭祀、被仰望、被崇拜。 被数以百计、千计的智慧生命奉为信仰。 “灵魂是具有力量的。” 梅菲斯特自语道，房间之中还有几个形态各异的类人存在，有矮人、侏儒、蛇身女妖和地精。 他们是仅存的活物，如今昏迷着，被昏暗的法术环索紧紧束缚。 法术绝不仅仅被人族掌握，这里是超凡的世界，每一种智慧种族，都有获取力量的方法。 能活下来的，只有各个种族的施法者和祭司，他们有比外边的尸体更大的作用。 “这些雕塑，在你们手里只是毫无力量的死物，半点作用都发挥不出，只能作为愚蠢的装点，万年不变地接受祭祀。” “但我不一样。” “我从法术初生的时代诞生，活过同巨龙一般悠久的岁月。” “亲眼见证法术体系一步步走到现在，除了消失的罗桓，我就是这世上最为渊博的生命。” “就算罗桓还活着，他也定然赶不上时代的步伐，远远落在我的后面。” 梅菲斯特和梅林一样，始终忘不了那个曾经带他游历世界的人，在法术初生的时代，法师罗桓的神秘和强大，给所知者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他拿起代表蛇身女妖祖先的雕像，用那双没有半点血肉的骨掌细细摩挲，感受其中难以发觉的浩瀚力量。 在常人的视野中，这些雕像与土石无异，没有实际意义。 但是梅菲斯特已经将自身转化成另一种形态，能窥探到更多层面的存在，并用特别的方法将其发挥出来。 扫荡北地森林的举措，除了要吸纳更多的仆从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些满溢信仰的雕像。 这才是他敢于冲击人族世界的最大依仗。 梅菲斯特抽出一把手杖，像极了梅林手中罗桓赠予的那支。 那支法杖本身质地之高，对法师作用之大，用料之珍贵，是这世上任何宝物都难比拟的，他用了两千年时间，才勉强仿制了一支。 虽远不如真货，可也勉强能够应付接下来的举措。 晦涩艰深的咒语响起。 在梅菲斯特的视野之中，雕像上深厚氤氲的光，抽丝剥茧一般渐渐剥离，而后汇聚在法杖之上。 这支仿制的法杖，将窃取诸部落千百年的崇拜，将过往留下的灵魂余音，通通据为已用。 法杖末端的龙晶，随着莫名信仰的注入，逐渐变得莹润，露出澹澹水色。 直到那冗长的咒文停下，才重又敛去光芒。 梅菲斯特握紧法杖，他僵硬的脸上早已看不出兴奋等表情。 然后，轻轻往下一点。 一层又一层肉眼不可见的波纹，便从法杖前端泛起，至尸堆边缘而终。 登时，那些死去多时的冰冷尸体，瞳孔之中蓦然腾起幽蓝色的火焰，它们僵硬地活动身体，从同类身上缓慢离开，站立起来。 一时之间，死亡的军团扩充了数十倍。 数以万计的死尸，重新回到了人间。 “可惜，没能取到黄金古树的枝干，否则我的永生冥界将更为完善。” 第五十一章 魂土 梅菲斯特的永生冥界，并不是法术。 也不是单纯的法术能够达到的效果。 “那它到底是什么？” 罗桓的视角一直停留在致远星，刚刚切换过来，便看到了梅菲斯特的举措。 从仿制法杖前端荡起的波纹，没有涣散，它们以梅菲斯特为中心，在同一片区域之中繁复回荡。 似乎有无形的限制，将这些肉眼不可见、法术也很难侦测到的波纹局限在一个特定的范围之内。 波纹是当代法术与灵魂领域结合的产物，是探索未知领域的尝试，在巴比伦上第一次出现。 正是这些源自法术的波纹，唤醒了已经逝去的死者。 奇怪的是，即使并未施法，波纹仍然存在。 这种形式，显然已经超出当前巴比伦的魔法体系，达到了另一个层面。 就连罗桓也一时说不清，那究竟是拓高了魔法的上限，还是增添了魔法的种类方式。 小板砖听到了梅菲斯特关于罗桓的话，点了点头， “他确实没吹牛比，你是比不上他。” 在开拓全新领域的道路上，亡灵梅林，也就是梅菲斯特，不仅仅是先驱，他甚至做出了相当成熟的成果。 对比成天偷窥麾下世界的罗桓来说，在研究方面确实不是一个档次。 “但是，谁叫你是老板，他只是个打工人呢？” 不管梅菲斯特的成果如何，都只是在给并不完善的世界添砖加瓦，充当罗大造物前进的资粮。 譬如他辛苦鼓捣出来的永生冥界，罗桓已经开始和小板砖讨论利用的可能性了。 “首先，这东西本质是什么？” 罗桓再次问道。 了解本质，才能利用。 回答这个问题，见多识广的小板砖义不容辞！ “要说永生冥界是什么，就不得不牵扯到你们蓝星的神话，死后世界的说法老罗你应当知道吧。” 罗桓点了点头。 关于死后世界，也就是灵魂层面的世界，说法可谓是多种多样。 单单华夏传说中，就有幽都、蒿里、阴间、黄泉、阴曹地府等等称呼。 其它国度的传说就更多了，天堂地狱、希腊神话中的真理田园和爱丽舍乐园、甚至是某谣传的七十二处女天堂。 总之，人们对死后世界的想象非常丰富。 但是，就罗桓当前观察到的情况来说，绝大部分躯体死亡后的灵魂，基本都会在七天之内消泯殆尽，在物质世界几乎留不下任何痕迹。 在巴比伦星上，情况会好一些，肉身消失后的灵魂，能够存续更长时间，运气好的，还能够以无知无觉的残破状态，寄宿在亡骨之中，直到连最后的物质依托也消失。 七号放出巴比伦星的投影，想了想发现不妥，又收回去，放了个平面区域的投影。 罗桓斜眼看这通操作：“你搁这搞天圆地方呢？” “方便你理解而已，用平一些的地面比较形象。”面对嘲讽，七号眼皮都不眨，“不过以后你要是有了规则空白的小宇宙，倒是可以试试天圆地方的世界。” 小板砖的投影十分凝实逼真，肉眼看几乎和实体没有任何区别。 “灵魂的力量妙用无穷，我们把所有类型的死后世界总结为魂土，像阴曹地府啦、爱丽舍乐园啦都可以用魂土来称呼。 在巴比伦，假设你捏造了一个魂土的概念，只要有一个人相信，那么它就会出现。” 在原本投影的上方，逐渐出现了另外一层投影，代表只存在于灵魂领域的魂土，只不过虚幻至极，风一吹就有可能破掉、消失。 “只不过，这种魂土太过淡薄虚弱，物质世界的一阵风，都能将其刮崩溃。” “但是，一个人相信固然不行，可如果有一千个、一万个、甚至是一亿个智慧生灵相信，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 代表魂土的投影，逐渐变得凝实，变得更为巨大。 “相信同一魂土存在的人越多，灵魂层面的魂土就更完善凝实，更宽阔庞大，直到它不用再被物质世界的微小变化影响，能够长存在世界上。” 代表魂土的投影始终带着虚幻的意味，但在抵达一定地步之后，它就慢慢地下坠，和代表物质世界的投影重叠在一起。 两个投影并不排斥，因为一个是物质存在，而另一个只是灵魂层面的存在。 物质世界是生者的世界，而魂土则是灵魂的安息地。 “物质世界和魂土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也有彼此交汇的方式。 在华夏的传说中，有泰山是地府入口的说法，这就是因为无数人们相信地府存在，并认为泰山是地府入口。 魂土的存在就是这个道理，它和物质世界的联系，就在这些被祭祀、被祈祷、被相信的物体上面。” 梅菲斯特所收集的雕像，就是这类存在。 它们是物质和灵魂联系的纽带，是两个不同层面世界的联系通道。 “那些雕像所维系的，是各种族笃信的魂土，它们存在于智慧生命体不能够窥探的世界里。 甚至能够起到保护灵魂不散、甚至是强化灵魂的作用。” “顺便提一嘴儿，老罗你当初搞的玛那古树，现在真成黄金古树了，它也维系着一片精灵相信的魂土，叫做不归之乡，其规模稳固，远超梅菲斯特拿到手的雕像。” 罗桓明白了，他指向梅菲斯特身周：“所以他的永生冥界，真的是一块灵魂层面的小冥界？是吸纳了雕像维系的魂土融合成的？” 七号点点头：“是的，并且不仅仅是单纯的魂土，他利用法术，将其改造成自己的领域，使其与物质世界在某种程度上交融。 凡是寄宿灵魂的尸体，都会被这个领域转化成亡灵。 而且对他有极大的裨益，活了两千多年的梅菲斯特和梅林，本来就是人族顶尖的大法师，现在，拥有魂土领域的梅菲斯特，已经跨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就算是人身梅林加上剩下的大法师，在永生冥界之中也很难对他造成威胁。” 基本上，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 而且，对于大法师来说难以抗衡的大规模披甲军队，对拥有永生冥界的梅菲斯特来说反而是产出亡灵的原料。 不管是顶尖强者，还是大规模军队，都已经无法阻挡这位史上第一亡灵。 罗桓皱起了眉头，现在，他对人族是否能够敌过梅菲斯特已经没有太大信心，即使有着石中剑的加持也一样。 尽管如此，他还是带着七号，出现在梅林的小木屋里。 “是时候了梅林，让她去拔剑吧。” 第五十二章 来拔剑 石中剑所在之地，已经人满为患。 北方冰原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大部分人的注意。 有头脸的骑士和领主们，仍然以为这世界会如往常一般，照着他们习惯的方式一成不变的运转。 故而他们一如既往地为利益斤斤计较，一如既往的争名逐利。 石中剑附近围着的人，大多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来的。 自流星坠落的第二天起，前往拔剑的人络绎不绝，却始终没有人能够完整的完成试炼，拔出这柄来自于星辰之外的骑士长剑。 “这帮人难不成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第一拨发现石中剑的灰袍法师们还没走，他们干脆在这儿住了下来，既能借着浩瀚的以太冥想，又能看热闹。 何乐而不为呢？ 独立于政权之外的法师，除了是施法者之外，还可以是针砭时事的批判者。 对于看不惯的事物，青年法师毫不留情，对眼前的人群进行辛辣的讽刺：“现在就连名声最差，以压榨平民着称的博尔领主都能来拔剑了？ 哦我的朋友，你看他那肥硕的身躯，连板甲都要包不住了，想必他的随从一定是花了很多功夫才把那些因荒淫享乐而生的肥肉塞进去吧。 我发誓，如果这群家伙能拔起那把剑，我一定把整只靴子吃下去！” 旁边留着山羊胡的法师听到这话，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虽然知道这不可能，但我还是想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靴子，我好提前准备。” 石中剑前的队列很长，不时有人加入其中，将本就不断的队列继续拉长。 山羊胡法师一面打量，一面摇头。 作为亲身体验过的人，他不觉得那柄天生有王者威仪的剑能够被人拔出。 从流星坠下的那刻开始，整件事便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细细一想，便会觉得处处都不可思议。 流星怎么会突然改变方向？而流星坠落之地又怎么会出现这样一柄难以用言语来简单描绘的长剑？ 如果不是意外，又是谁有那样难以揣测的伟力，在背后默默推动这一切？ 山羊胡法师，试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有种预感：那柄高贵威严的石中剑，是为了某个特定的人准备的。 流星的坠落就像是暴风雨之前的某种信号，预示着剧变的来临。 越想便越焦躁、越不安。 蓦地，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见到了意料之外的场景，有些惊诧。 “怎么了？”口若悬河的青年法师注意到同伴的变化，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讥讽，询问道。 “队列里有个人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我在年轻时候见过。” 山羊胡法师有些疑惑，但旋即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 法师们体内的以太最为富集，掌握法术的施放和许多常人难以理解的知识技艺，寿命一般都很长。 在他记忆之中的那个人，在近百年前很年轻，和眼下队列中那人当下一样。 兴许只是长得相似吧。 山羊胡法师又盯着望了几眼，才慢慢收回目光，重新思索，希望寻找令人不安的源头。 事实上，他并没有看错。 那位在队列之中，给他熟悉感的人，正是梅林。 他带着阿尔托莉雅，来到了这片似乎盛满熔融岩浆的流星坠落之地。 插队对声名不好，所以乖乖排队。 当然，也有些许不和谐的噪音，但被梅林完全无视掉。 因为他知道，今天的主角只有一个。 他的任务，就是看她拔出那柄剑，然后辅佐她成为人族唯一的君王。 时间过得很快，梅林甚至没觉得过了多久，阿尔托莉雅就已经站在了石中剑前。 在旁人眼中，一个瘦瘦小小的金发大男孩，深呼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握在了金蓝交织的剑柄上。 类似的情景，他们已经见过无数次。 没有人成功，迄今为止的拔剑者无一例外的失败了，许多人觉得，这次也不会例外，因此在结果尚未呈现之前，他们的视线已经转向下一位挑战者。 没有人真的期待，这个年轻的大男孩能够真正做些什么。 除了梅林。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 “怎么还没轮到下一个？” 一般来说，通过的试炼越多，耗费的时间越长。 在一人试炼完成之前，别人不可能推开他，也不可能靠近。 大部分人，在轻触剑柄之后，就被推开，偶有品德高尚实力强大的，也仅仅会多停留一会儿。 但是众人并未寄予期望的金发大男孩，停留的时间却已经超出之前的最长记录。 于是周围的一切嘈杂都停止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那个立在剑前的瘦小背影上。 ...... ...... 此时，阿尔托莉雅的意识，并非在试炼过程之中。 因为试炼早已结束。 力量、怜悯、坚韧、统领能力...考验这些能力的试炼，都被她闯了过去。 年龄几乎和魔法体系相当的梅林，毫不藏私，不仅将自身广阔的知识灌输给她，还让她成为了骑士之中的佼佼者。 最重要的品质，也没有例外。 罗桓设立的十二试炼，最重要的一环是考验有没有，为了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坚持下去的试炼。 很多具备其它条件的人倒在这层试炼之中。 但阿尔托莉雅过关了。 她同时具备能力、品质和堪称执拗的坚持，是人们理想之中最好的骑士。 在通过所有试炼之后，她没有如预想一般被送到外界，而是停留在最后的关卡前。 罗桓出现了。 这次，他没有动用任何炫目的特效和场景，就那么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 浮夸的光影、盛大的出场，在普通人身上能够收到奇效，但对阿尔托莉雅这样的人来说，并没有太多效果。 睿智明理而坚韧的人，最不容易糊弄，他们作出的判断不会因为对方的外在形态而更改。 “在拔起这把剑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罗桓十分认真： “有兴趣成为这片大地上唯一的王者吗？” 第五十三章 忠于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阿尔托莉雅的理想，是一个人人各司其职、没有压迫也没有剥削的世界。 罗桓简称其为乌托邦。 这是基本不可能实现的理想，而乌托邦本身的原意就是‘不存在的地方’。 面对罗桓的问题，她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 “我会朝着成为合格王者的方向努力。” 成为人族的君王，履行君主的职责，将自己的国度打理好，使得人人富足。 王冠对她来说并不一种荣耀，而是通往理想的途径，是让这个世界变好的捷径。 对她来说，这更多的意味着义务，而非权力。 阿尔托莉雅是这样想的。 “在完成理想的路途上，有的时候不得不做一些并不符合高尚品质的事情，如果碰上这种情况，你会继续吗？” 罗桓继续问道。 “我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包括声名，假如有不合我观念却不得不做的事情，我会做下去，并背负所有随之而来的恶名和负罪感。” 对于本身品德没有瑕疵的人来说，负罪感尤为强烈，它会终日萦绕在人的耳朵边，像不散的阴影，每时每刻都在告诉你曾经做过什么。 它对于天生的恶徒来说，什么都不是，但对道德高尚者来说，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 与此相似的职业有间谍或者卧底。 哪怕是为了正确的结果，在此过程中所用的不当手段，也会如附骨之疽，缠上实施者的后半生。 紧接着，罗桓又问了些治理政务方面的问题，一一得到解答。 可能不是最优解，却都建立在实际情况之上。 在罗桓看来，她毫无疑问是个理想主义者，因为追寻的梦想决不会实现。 但她又是个坚韧而理智的人，每一条措施、每一道政令，都与实际相关，缓慢而坚定地推动着国度朝着乌托邦前进。 阿尔托莉雅不会仅仅高喊空洞的口号，而是真正地朝着目标前进，一步又一步地踏实前行。 “最后，我也想问您一个问题。” 在罗桓不再提问之后，她提出了最后的请求。 “问吧。” “如果您对人族抱有期待，为什么不亲自动手，而是要选择我呢？” 显然，梅林已经将部分信息告知于她，而聪慧的她结合信息，对面前男人的身份有所猜测。 罗桓想了一下：“如果一直处于襁褓之中，那么文明将如何进步呢？” 他挥了挥手，阿尔托莉雅的意识便回到了外界的躯壳内。 之前，进行试炼的方法是空间迁移，在能够窥探灵魂层面之后，试炼方式就改成了在魂土之中进行。 石中剑的声名已经传出很远，相信它存在的人数以百万计，在罗桓的操作下，它有能力撑起一个单独的、并不稳固的魂土。 小板砖从刚才起就一直当背景，现在终于跳了出来：“你为啥突然跳出来，问些有的没的问题，剧本里可没有这一段儿。” 在原本设计的桥段里，通过十二试炼以后，就会拔起石中剑，期间罗桓并不会出现。 现在，他却临时改了剧本，跳了出来，还问了很多不知所谓的问题。 罗桓想了想：“我一次见到能为了理想乡如此努力的人，所以想来了解一下她。” “那结果呢？” “结果，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她是一个忠于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 ...... 众人的喧哗止住了。 因为阿尔托莉雅睁开了双眼。 紧接着，她双手提握，将这柄创世者亲自锻造、又曾经天而过的石中剑，轻轻松松拔起。 数万人曾用尽力气都没能挪动半点的长剑，于她手中解放。 众目睽睽之下，化名亚瑟的她，拔出了这柄久负盛名而意义非常的宝剑。 它不仅仅是一把利器，还代表罗桓的加护和承认。 拔剑者，即为人族君王的不二选择。 绵延数里的红岩开始躁动，地表的金红色越发炽盛。 茫茫然不知边际的以太之渊，在肉眼不可见的视野之中，从地下升腾而起。 如倾天之河，倒挂逆流；似蒸腾之海，啸聚冲天。 炽烈而盛的金红色，携带着无尽的光和热，与以太一同冲天而起，掀起怒啸的大风，又卷成疾烈的龙卷，将四面八方的以太笼住聚集。 而后尽数灌注于持剑的阿尔托莉雅身上。 这个世界的创世神，用基于魔法体系但又远远高于此的方式，强行将她的本质和资质提升到人族曾出现过的巅峰。 如果说之前，阿尔托莉雅还受困于天资而不能与大法师并肩的话，那么现在的她，完全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迎头赶上，甚至超越。 当她再次于金红色的以太风暴之中出现的时候，人们才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众皆哗然。 “他拔起来了！他把石中剑拔起来了！” “他叫亚瑟！”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震惊、呆滞、歌颂、祝福，还有妒忌和诅咒，都藏在这汪洋一般的人声之中。 有人赞美歌颂她，有人眼红咒骂她，恨不得将自身代之，把传说中的神兵掠夺到自己手里。 真有人想要抢夺，但被梅林抡杖直接打飞了。 但不管如何，石中剑被拔出已经成为定论。 拔出石中剑的人，品行和能力都值得尊敬，数万名曾经失败的人都能够证明这一点。 在石中剑传说盛行的现在，拔出它本身就是一项了不得的壮举。 于是鼎沸的人声逐渐统一，最后只剩下两个字。 “亚瑟！亚瑟！亚瑟...” 沸反盈天。 成千上万的人在念她的名字，以此来表达纪念与承认。 声音之大，能直达天际。 “还真有这样的人啊，了不起，了不起！” 羊胡子法师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又感受了一下稀薄的以太：“但是红岩的颜色彻底褪去，变成普通的黑色石头，以太也没了，我的朋友，咱们得走了。 但是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 “什么？”青年法师诧异回头。 “什么样的靴子方便入口？我好买一双送你。” 第五十四章 来活儿了 声名在巴比伦星的这个时代非常重要。 声名远播，就有更多的人听说过，也更容易招兵买马。 就连刘皇叔起兵还要搞个大汉宗亲的噱头来增加声望呢。 而石中剑传说的广为人知，也终于达到了罗桓的预期效果。 亚瑟的名字传出很远，她的品德令人敬服，她的武技也使人推崇，在梅林的刻意宣扬下，许多怀揣梦想，希望出人头地的人，纷纷云集在她麾下。 从身无长物的普通人，到经过训练的骑士骨干，甚至连一些有本事的法师，都加入了她的阵营。 至于兵器、护甲、钱粮、封地等问题，也被梅林和亚瑟一一解决。 这段时间，梅菲斯特尚未南下，梅林和亚瑟在扩充势力，从整个人族的角度看，是段短暂的安稳期。 也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 那么，一心推高文明层次的创世神罗桓在干什么呢？ 总不能什么都不干，躺在沙发上睡大觉吧？ 还真是。 虽然由于小宇宙生命的演化，睡眠对罗大造物而言已经不是必要的，但它反而成为了一种消遣的形式。 睡眠能洗去疲劳，让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在不需要搞风搞雨，没事做的空白期，沙发就是罗大造物最青睐的小窝。 为什么不睡床？ 因为睡沙发能给人一种随时准备工作的错觉。 “来活儿了来活儿了！起床干活！” 七号一把掀开薄被，把不知道做什么美梦的罗大造物从被窝里扯出来：“一天天的不工作，就知道偷懒！ 这个点还没起床的人，就是成语里的酒囊饭袋，俗称的臭鱼烂虾，是沉睡在虚无空间的逃避者，是天上掉馅饼也不抬头的低头族，是夜夜笙歌的纨绔子弟，是玩物丧志的狺狺之犬！ 给爷起来！” 一开口就是老段子手了。 有闹钟的时候，小板砖是忠实勤恳的帮手；没有闹钟的时候，小板砖就是闹钟！ 也不怪小板砖，任谁辛苦工作的时候，转头看到搭档在睡大觉，这谁能接受？ 被叫醒的罗桓懵了能有五六秒，才擦了擦嘴角，满脸茫然：“什么事儿？” 他全然忘记了本职工作，和之前交给小板砖的任务。 之前梅菲斯特的永生冥界，让魂土的概念逐渐清晰。 和如今的魔法体系一样，魂土并不是一个完善的概念，它能够被逐渐开发，用多种形式来利用。 照罗桓的话来说，就是大有可为。 “我对巴比伦的魂土进行了统计和筛选，把那些始终成不了型的排除以后，有六千七百六十四个不太稳固、随时都可能破碎消散的衰微魂土，三百六十个稍好一点、但也半死不活的成型魂土，六个稳定并且仍在扩张的稳固魂土，还有一个囊括大半智慧生灵部分信念的超级魂土。” 相信的生灵数目、生命层次不同，魂土的状况也就不同。 流传的越久，相信的智慧生命越多，魂土就越稳固，能起到的作用就越大。 反过来，越是新的传说、相信的智慧生命越少，魂土就越虚缈衰微，受到物质世界的影响就越大，甚至连保持自身存在都成问题。 始终成不了型的，多数属于极少部分生命的臆想，难以成气候。 不太稳固的，多是小型部落的单独信仰，多是祖先沉睡之地，梅菲斯特掠夺的魂土中，大半都是这种。 成型魂土好一些，但在维系来源上，和不太稳固的差不了太多，属于并不广泛的族群信仰。 而稳定且正在扩张的魂土，就很了不得了。 这意味着它们诞生的族群极为庞大，且蒸蒸日上。 “那些小的魂土就不说了，只提有价值的。” “六个稳固魂土，首先该提到的，是黄金古树维系的不归之乡。老罗你不是之前给了玛那古树一滴造物源液吗，这直接让玛那古树在这两千年里提高了一个层次，成为黄金古树。 不仅将精灵们的寿命延长，还能够维系巴比伦第二的魂土不归之乡。” 不归之乡是精灵们对死后世界的称呼，精灵认为，死去的精灵都会回到黄金古树的身体内，在不归之乡里停留沉睡。 罗桓点点头，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当初精灵还是从玛那古树的果实中诞生，美好但短暂，如昙花一般。 现在显然与当年不同，情况好了很多，这让罗大造物十分欣慰。 “剩下的就是巨龙的龙之谷、矮人的钢铁山丘、海族的净土乐园...等，加起来一共六个，都是当前强势种族的信仰。” “最后就是巴比伦最大最广最稳固的魂土。” 说到这儿，小板砖瞄了眼自家搭档：“你要不要猜猜，它的来源和与现实世界维系的物质基础？” 显然，这块最为完善的魂土也和某造物脱不开干系。 罗桓拇指食指张成直角，放在下巴，作沉思状，开始盲目分析， “大半智慧生命体相信存在，这已经超越了种族的限制，不再是某一族群单独的信仰...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我不知道。” 一个常常在工作期间偷懒睡大觉的见习造物，能分析出什么呢？ 期望落空，小板砖叹了口气：“这块魂土还没名字，人们对它各有各的称呼，干脆统称死后世界，也就是阴间、冥界。 来源呢，则是你两千年前到处游历的胡诌。” 在巴比伦星刚刚捏好的时候，罗桓把充当以太前身隔离区的陆地，从致远星搬迁到这里，造就了最为广阔厚重高峻的山峰。 还给起了个名，这名儿也是借的，叫奥林匹斯山。 这也不要紧，毕竟只是个人称呼。 可巴比伦时间的两千年前，自称法师罗桓的罗大造物，在巴比伦星进行了一次全球游玩，逢人就说要去初始的奥利匹斯圣山。 从精灵矮人、到巨龙泰坦人鱼海怪，都信了他这套鬼话。 在那个淳朴且十分原始的年代，这个说法居然被坚定的相信，然后一直流传下来。 “于是，奥林匹斯圣山的传说，就根植在各智慧种族的信仰之中，后来慢慢演变成漂泊灵魂的安息之所。” 第五十五章 占山为王 奥林匹斯山，是巴比伦的以太起源。 四舍五入可以算作整个世界超凡力量的最初源头。 托了某造物的那张嘴，现在绝大多数智慧种族，不管见没见过，都知道这座非同一般的圣山。 就算是住在巴比伦星另一面的泰坦也对其略有耳闻。 在奥林匹斯山的传说流传的过程中，渐渐被添加了死后世界的额外含义。 而当行星表面的绝大部分智慧生物都知道这么个存在，并且由衷相信的时候，巴比伦最为稳固完善的魂土便在另一个层面悄然诞生。 它不同于某个族群的单一信仰，是几乎所有有灵众生的意念集合。 维系它与物质世界联系的，正是奥林匹斯山本身，所以不为任一族群所把持。 简单来说，是无主的。 再准确一点，在罗桓发现之前，它是无主的。 “现在，它是我的了！” 罗桓站在奥林匹斯山顶，意气风发，对着他所创造的物质世界宣告主权。 魂土的作用，绝不止于被用作灵魂的安息之所。 它是不同于物质世界的另一层面，是对生命这一存在的重新定义，也是意识和思维的真正延续。 从罗桓的权柄拓展至灵魂领域开始，死亡，将不再意味着永恒的终结，也不再是思维的终点。 魂土变得可被观测，则让罗桓内心生起了一些大胆的想法。 譬如，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来世吗？如果没有，利用权柄可以捏出来吗？ 而这，只是他大胆想法的一部分。 至于现在，站在山顶的他，就要研究一下实施的可能性。 最不济，也得先把地方占下来，将这块魂土握在手心里。 “好荒凉啊。” 罗桓撇了撇嘴。 被誉为圣山的奥林匹斯，并没有与之相配的模样。 草木萧疏，地皮裸露，许多地方光秃秃的，灰白色的风化岩石比比皆是。 像是座放大的荒山。 罗大造物把它搬过来，往海里一塞，之后就没管过。 “搭档，设计个方案，让这座山变成巴比伦最靓的仔。” 圣山嘛，起码的形象还是要有的，之后说不定还有意料之外的作用，得打理打理。 在扫描山体的过程中，还发现了一条巨龙，罗桓的本意是将它驱逐出去，但是这条黑色的巨龙在瞥见人影之后，就飞过来张嘴咬人。 所以罗桓直接把它扔到了梅菲斯特所在的北方冰原上。 下辈子学学怎么做条礼貌的龙吧。 确定山上再没有智慧生命之后，罗桓将山体外围的空间扭曲，形成闭环。 效果就是，如果一个人想要接近山体，那么等他抵达一定区域，再朝前走一百米的时候，他会惊讶地发现自己仍然处在起步的位置。 但罗桓给这圈宽达一百米的闭环空间留了个出口，只要往后退，就能够脱离这片区域。 如此一来，再没有任何外来生灵能够上山。 最后，罗桓才动用权柄，窥见了寄托于此的魂土。 第一印象是阴暗。 像是记忆中又潮又湿的山洞，视野灰扑扑的，像是蒙着厚厚的雾霭，很难看清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魂土和物质世界是一个层面，所以大小并不一致。 至少，罗桓所见的魂土，虽然昏暗，但却远比山体广阔。 这种现象，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纳须弥于芥子，如果罗桓愿意，他可以搞一个盗版的‘掌中佛国’。 “欸？怎么进不去！” 正当罗桓想要进去，近距离体验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能进入魂土。 只能看，不能碰。 “进不去的老罗，物质存在和精神存在，要互相贯通需要很苛刻的条件，咱们现在是物质组成，除非有麾下生物具备直接进入的物种诞生，否则暂时进不去。” 小板砖有理有据的分析。 “那为什么梅菲斯特可以？” 罗桓不信邪，寻根究底。 “人家梅菲斯特也没进去啊，他是通过法术，将魂土和物质世界进行一定的联系，创造一个特别的场域，但根子还是在他的法杖上，以法杖为中心维持永生国度。 那是介于魂土和物质之间的特别场域，君不见那些亡灵都是有物质框架的？ 你看看希腊神话，冥界还说活人不能进入呢。” 言下之意，就是物质存在很难以原本的姿态进入魂土。 起码现在不能。 但杠精罗桓不服：“希腊神话里，赫拉克勒斯就进了冥界！” 七号不甘示弱：“你看看那是人吗！那是半神！希腊神话是有神的世界，那意味着如果那里有造物，权柄早已经将灵魂层面的方方面面都囊括进去，进入自然不成问题。 但巴比伦有个毛线！好不容易出了个梅菲斯特，才让咱们能勉强看见魂土。” 如果想对魂土做些什么，譬如仿照梅菲斯特，通过魔法造一个类似永生冥界的场域也可以。 但就是进不去。 毕竟那并不是物质世界。 可以通过法术等手段撬动魂土的力量，但是没办法以物质构成的躯体强行进入。 罗桓这才叹了口气，停下争执。 看来要将奥林匹斯山维系的魂土，建设成神话之中的冥界，还需要一段时间。 ...... ...... 都罗大陆，北方冰原。 一条巨龙出现在黑塔前。 巨龙，是居于巴比伦生物金字塔顶端的生物之一。 除了强悍的肉体之外，还天生有运用以太的能力，人们将这种天赋称之为龙语魔法。 最重要的是，它们同样具备高等思维能力。 巨龙这个物种，是罗大造物刻意引导而诞生的，除了为数众多的亚种，也有许多不同的种类，各有各的特点。 被丢到冰原的是一条黑龙。 身为居于金字塔顶端的掠食者，巨龙有居高临下俯视其它生命的底气。 就连人族的大法师，也难以正面与其抗衡。 但不巧的是，这条黑龙碰上的，是梅菲斯特。 以一己之力缔造亡灵军团，创造永生冥界的强大存在。 梅菲斯特讶异于黑龙的突然出现，但却没有丝毫畏惧。 他站在黑塔窗边，望向这条尾巴能绕黑塔几圈、仅仅翅膀末端的骨刺都比黑塔更高的庞然大物。 明明姿势是仰望，但他看黑龙的眼神却与俯视蚂蚁无异。 无视凛然的龙威，幽蓝色的火焰在瞳孔之中剧烈燃烧， “有新素材了。” 第五十六章 冰霜巨龙 偌大的冰原已无积雪。 自古以来覆盖于地面的数百米深厚冰层早已不知去向，不知是被庞大的魔力对冲所湮灭，还是被滚沸的龙炎灼烧殆尽。 大地像是被巨大的铁耙反复蹂躏，只剩下深沉的土壤本色。 似乎有难以想象的毁灭性天灾，粗暴地毁灭了此地的一切。 巨龙，之所以能够成为巴比伦的食物链顶端，靠的不是罗桓庇佑，也不是运气，而是实打实的力量。 每一条巨龙，都是爬行类的进化顶点。 在这个以太铸就的超凡世界，那就意味着天生的绝对强大。 这就是巨龙的数目远不足矮人，却仍然持有与矮人同等魂土的根本原因。 假如把巴比伦星所有曾经出现过的物种，以未曾经过后天修习的初始状态摆放在一起，作个比较，那么巨龙一定是最强的。 唯有泰坦能够与之争锋。 此刻，原本被称作冰原的皲裂大地，和土壤中数不清的碎骨与残骸，都能够再次证明巨龙的强大。 如果面对的是人族，那么即使是梅林之外的所有大法师都集中在此，再辅以数之不尽的军队，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和这条黑龙两败俱伤。 可惜这条不太礼貌的黑龙，遇上的是梅菲斯特。 冰原并没有被这场巨龙与亡灵的战斗彻底摧毁，黑塔依然在。 这座黑塔，大概是冰原上唯一完好的东西了。 在付出几乎所有仆役被打碎的代价之后，梅菲斯特看到了令他满意的结果。 伤重的黑龙低伏在大地之上，身上的伤痕不多，但都极深，滚烫鲜红的龙血喷涌不止，浇灌在解冻的土壤中。 它已经无力挥动遮蔽天空的巨大双翼。 尽管如此，那双竖瞳之中仍然满是骄傲，对走上前来的法师示以不压掩饰的蔑视， “渺小的人类。” 仅此一句，再无它言。 似乎战胜了自己的人类，也仅仅只配得上一句满是鄙夷的言语而已。 它并不知晓，眼前的法师，并不是人类。 亡灵是梅菲斯特的独创，这个特别的，崭新的派系，由他一手发掘打造，到现在为止仍未出现在活着的生物眼前。 见过亡灵的，基本都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消息自然也没有传递出去的可能。 这条黑龙也不例外。 梅菲斯特只报以招牌式的冷笑，他的嗓音冰冷而粗粝：“可怜而无用的骄傲，毫无价值，只能令人发笑。 你们所谓的骄傲，只来自于上天赋予的肉体和能力，本质上和野兽并无区别。 你们不屑一顾的魔法，才是能够不断攀登提升的阶梯。 瞧，你，一头黑龙，已经被你眼中的渺小人类打败了，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作为工具的魔法，会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完善，直至将你们这些仅仅依靠天赋的蠢物彻底扫进历史的尘埃之中。” 愚蠢和傲慢，是梅菲斯特最厌恶的两种特质。 而这恰恰是绝大部分智慧生灵的通病。 似乎觉得，和这般蠢物交流，实在是毫无意义，于是梅菲斯特再不言语。 维系永生冥界的法杖被那双白骨手掌所持，点到了黑龙的眉心。 无形的波纹再次激荡。 在痛苦的哀鸣声过后，黑龙金黄色的竖瞳中，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 鲜血凝固，伤口复原。 黑龙巨口喷吐的热气，变成了幽暗深邃的冰寒，将接触到的湿润土壤冻结成冷硬无比的冰坨。 这不是将死者转变成傀儡，而是在保留完整肉身情况下的另类改造。 可以最大限度的保留生前实力。 梅菲斯特很喜欢自己的作品，他甚至不用招手，苏生的巨大黑龙便匍匐在脚下。 天生孱弱的生灵，依靠文明的智慧结晶击败了大陆上最强横的生物。 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以后，你就叫做冰霜巨龙吧。” 被后世誉为最邪恶最强大的亡灵物种冰霜巨龙，就此诞生。 ...... ...... 人族界域的势力非常之多。 很难想象在这片不过数百万人的犄角旮旯之中，竟能找出近千个统治者。 在大陆上处于绝对劣势，但内部分裂仍然如此严重的种族，整个巴比伦星只此一族。 斯伦公国在偏南方的地段，而最贴近北方冰原的势力，则是被称为泰勒家族的领主政权所把持。 这个时候，贵族的等阶分列极不明确，常常有自称侯爵，但地盘还没有骑士领大的尴尬状况出现。 泰勒家族不必担忧这类尴尬的境况，因为他们是北地地盘最广、士兵与骑士最多、装备最齐全的势力之一。 即使出了北地，也是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然而在这几天，似乎有不好的风声传来，泰勒家族领地的巡逻比以往严密了很多。 尤其是在靠近北地森林的那一侧，不仅增加了岗哨数目，更是将原本零散的巡逻兵整合成队，少于五人不得外出。 源头是从森林中逃出的冒险者们，惊恐的他们将北地森林已成死地的消息，传了出来。 这个消息立刻引起了贵族们的注意，在经过核实以后，关于巡逻的新规定便紧接着传出。 在靠近北地森林的地方，巡逻尤其严密。 北地风寒雪大，地面常覆有厚厚的积雪，今天还飘着密密的雪花，给巡逻增加了不少难度。 一小队穿着白色皮甲的巡逻兵，戴上护耳的大棉帽，在雪地中缓慢前行。 他们的任务，是在相距两里的岗哨之间巡逻。 平常，这两个岗哨之间，只三两个人就能满足需要，可今天，却要整整三支五人小队来完成简单的巡逻任务。 究竟要防备什么？ 没有人知道，就连下达命令的领主本人也不知晓。 但北地森林的惨剧摆在那里，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马上就到了，伊文，再走一百米，我们就能喝上热汤了。” 巡逻队伍前列的队长仔细看路，鼓励身后的下属。 在这种天气之中，能见度不到百米，只有熟悉路途的老兵，才能在风雪之中准确地判断距离。 但他并未收到任何回应。 这很不正常，以前，再少都会有一两人接话，来舒缓压力。 意识到不对的队长迅速回头，但已经晚了。 一只骨爪从胸膛穿过，将他的心脏直接打碎。 骨爪的主人是一具白骨。 队长失去意识之前，只记得那对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空洞眼眶。 白骨抽出手，以远高于同类的敏捷继续向前。 在它身后，夜色之中的雪幕里，数不尽的幽蓝色火焰缓缓亮起。 亡灵，南下了。 第五十七章 亡灵 “谁能告诉我，那些怪物是什么！” 道尔侯爵焦躁地拍打长桌桌面，只有咆哮，才能掩饰他内心的焦躁和恐惧：“泰勒领在一夜之间覆灭！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十万人啊！整整十万人啊！全都变成了那些蓝眼睛的鬼东西！” 十万，已经是全部人族近百分之一的人口数目。 南方的贵族领主们连年征战，死去的兵卒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役多。 不，这根本不能称之为战役，而是一场屠杀。 他不由得攥紧双拳，浑身上下都有刀锋临身的可怕触感：“那些怪物根本杀不死！不管是打断手脚，还是腰斩，都还能战斗！ 它们绝对不是地上的生灵，它们是地狱里爬出的魔鬼！” 在北地拥有盛名的泰勒领，在十天前，永远的从地图上消失了。 仍旧活着的人们能够知晓的，就是那里已经空无一人，而从尸骸中站起的可怕怪物正如洪流一般朝南涌来。 它们就像死神的镰刀，毫无顾忌地散播死亡的瘟疫，收割所有遇见的生命。 每经过一个领地或是一处森林，死亡的洪流就会扩大一分。 死者组成的军团势如破竹，短短十天，就有十数个大大小小的领地步了泰勒领的后尘。 大厅里没人说话，只有道尔侯爵的咆哮余音嗡嗡作响。 气氛压抑沉闷得可怕。 这间城堡大厅内，囊括了南方几乎所有的大领主，不管领地有多偏远，在接到传信之后都会全速赶来。 就算不能来，也会派出最得力的亲信代为参加这场对抗未知怪物的会议。 梅林和亚瑟也在其中。 见无人应答，道尔侯爵再也忍耐不住，怒声道：“那些怪物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到我的领地，如果今天商量不出办法，我就只能朝南逃，逃出人族扎根了千百年的地方，抛下尊严去向矮人、精灵甚至是巨人们寻求庇护！ 而你们，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和我一样！” 听到这番话，会议室的贵族们脸色难看了许多，面面相觑，却始终没有拿出实际能用的方案。 那些能动的尸体，远远超出了他们所经历的事情，即使是见识不俗的法师们，也完全不能理解其存在。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可怕骇人、难于理解的怪物。 并未真正接触其存在的贵族们，只留有惊惧诡异的印象，完全无法拿出可靠的建议。 “亡者的灵魂被困在尸骸之中，成就了那些怪物，我把它们叫做亡灵。” 梅林终于开口了，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外面就有两名披甲士兵，将经过特殊处理的大木箱搬了进来。 打开箱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两抹诡异的蓝光与冰冷的寒意。 整间大厅的温度都冷了下来。 贵族们睁大眼睛，看清木箱之中的事物之后，不禁齐齐打了个寒颤。 那正是会议商议对付的怪物。 是一只白色骷髅，只不过被困在厚厚的坚冰之中。 即使如此，它眼眶之中的幽蓝色火焰仍然灵动，在毫无间隙的冰块之中缓缓燃烧，似乎并不真实存在。 即使已经失去血肉皮囊，但所有人能够感受到它带来的死亡气息，没有人怀疑冰冻法术解除以后，它能否再次朝活人挥爪。 梅林是唯一接触过灵魂的人，也只有他，才能勉强看出亡灵的运作形式。 “这些亡灵并不是无法杀死，法术和斗气，能够造成有效伤害。即使是普通人，只要打碎颅骨，彻底熄灭蓝色的灵魂之火，也能够消灭亡灵。 除此之外，火焰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阻挡低等亡灵的脚步。” 实际上，这样的方法无法直接杀死亡灵，仅仅是打碎其依附的物质框架，使其难以维系稳定状态。 但效果是一样的。 梅林亲自去了北方，将亡灵带回来作为范例，就是为了将亡灵的弱点一一剖析出来，让众人知晓，好有应对的方法。 方法有了，接下来就该谈及合作，或者说是联盟。 单独一个领地，即使有再多应对的方法，也无法对抗那数目恐怖的亡灵军队。 所以，联手就成了必然。 在一阵窃窃私语之后，在场的贵族们纷纷把视线投向了同一个人。 亚瑟。 拔出传说中石中剑的英雄，毋庸置疑的强者，也是新晋的大领主。 他是声名鹊起的新秀，吟游诗篇的常客。 民间歌谣都在传唱他斩杀凶兽、庇护人民的事迹，感念他的仁德。 更重要的是，他手中那柄神明赐予的圣剑，有着其它任何兵器都无法企及的威力，带着神秘色彩的它，同样被旁人认为是神明的赐福，能够荡清一切秽恶。 声名广，势力大。 同之前相比，已经成熟许多的亚瑟环顾四周，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份重担。 于是一个以亚瑟为中心的联盟成立了，紧接着，便是联盟细则和应对措施的讨论。 ...... ...... “阿尔托莉雅，为什么要应下领导者的职责？” 散会后，梅林朝着身旁的少女问道。 在这种局势中，在这帮尔虞我诈的贵族之中，暂时性地充当领导者并不是个好主意。 这意味着要面临最大的冲击，担受最多的压力。 或许很多贵族心中，都有着拿她当挡箭牌的心思。 既能挡灾，又能消磨其势力，何乐而不为？ 梅林曾教授过她人族的心理与邦交手段，现在的她已经是位成熟的领主，应当能够看出隐藏的含义才对。 阿尔托莉雅摇摇头：“老师，在您告诉我亡灵的存在形式以后，我就意识到它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灾难。 如果真如您所推断的那样，亡灵的背后仍有一个连您都忌惮的存在控制，那么这将是一场危及整个人族存亡的超级天灾。 数百万的人族，能否在这场亡灵天灾之中存续，都是难以回答的问题。”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北方，视野不及处，有数以十万记的可怕亡灵在吞噬一切生命：“您和那位，都对我寄予莫大的期望，希望我能够成为统一人族的君主。 君主的责任，不就是要在危难的时候站出来吗？ 在座的贵族们，没有您的辅佐，也没有神赐的圣物，他们挑不起这重任。 如果没人站出来，那么人族的末日就会在不久之后到来。”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是试炼的时候，从那位口中听来的，我觉得很有道理。 如果灾难来临时，有能力的人不担当，那么这个世界要靠谁来拯救呢？” “更何况...”她将石中剑提至眼前，眼中闪动莫名的光芒，“我相信那位创世神，是希望我能够担起保留人族火种的重任的，否则也不必在灾难之前，赐下这柄长剑。” 第五十八章 梅菲斯特和梅林 咔嚓、咔嚓... 梅林与亚瑟后方，细小的开裂声响起。 声声不绝，绵密不断。 开裂声不是来自于别处，正是经过特殊处理，拘束骷髅亡灵的木箱。 细密的咔嚓声一直未断，直到木箱如垒砌的积木，轰然崩塌成一地木屑。 连带坚硬冷厚的冰坨，也化作一地细小冰粒。 那由梅林亲手布置，本应牢牢束缚住亡灵的囚笼，此刻却如冰雪一般消融。 一具骷髅从中缓缓走出，在敌方的大本营里闲庭信步。 梅林皱眉，按照预估，木箱上布置的法术足以困住近百个亡灵，这样的事情本不该发生。 他敏锐的感知到，贮藏于白骨之中的灵魂，已经不再是原本的那个。 有人取代了原本亡灵对身体的操纵权。 梅林对准备拔剑的阿尔托莉雅摇了摇头，示意等等。 这具此刻并不带攻击性的亡灵，似乎有话要说。 “我得介绍一下我自己。” 眼中幽蓝色远比之前炽盛的枯骨中，传来清晰的意识波动：“我是梅林，和你不同的梅林，你们可以叫我梅菲斯特。” 阿尔托莉雅握紧剑柄，显然她并不相信这套说辞。 可是身为当事人的梅林却并不那么肯定， 法师在某种程度上很好辨认，在不作伪装的前提下，灵魂的特质几乎能够成为另一种身份标志。 在这个时代，接触过灵魂的活人，只有梅林。 他能够感觉到，枯骨内毫不遮掩的灵魂特质，虽有改变，但和自身关系密切。 密切到...几乎是同出一源。 “你到底是什么。” 阿尔托莉雅并不为它的言语所动，她已经不是小女孩，对敌人的目光坚毅而冷厉，只要稍稍不对，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拔剑，将眼前的枯骨斩成骨屑。 “这真是个好问题。” 自称梅菲斯特的枯骨用手捧住下颚，似乎是在思索：“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长时间。 我到底算是什么呢？” “起初我觉得，我是在那场实验中被剖开舍弃的多余灵魂，后来我去找了梅林，看见他温和待人，才觉得不对，最初的梅林可不是那样温柔。” 人身梅林逐渐捏紧法杖，那场关于灵魂的第一次试验，并未宣扬，知道的人，唯有自己和罗桓。 “那时候，我觉得，我是人性中偏黑暗的一半梅林，而你是偏光明的另一半。” 枯骨的视线从阿尔托莉雅，转移到石中剑，沉思片刻之后，重又转向人身梅林， “但是现在，见到仍旧平庸的你以后，我才明白，除了那些世俗所不容的观念和黑暗之外，这一半的灵魂还有更多的内涵。” 骷髅居然找了把椅子，安然坐下去，就像这里是他的主场一样， “两千年，你没有再尝试任何关于灵魂这未知领域的试验，也没有开拓出任何值得称道的崭新道路，更是没了自己的渴求，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你只是机械重复的，去容纳逐步成熟的法术体系，结果就是被困在这并不完善的体系内，无法作出像样的突破创新，只能停留在这个体系为你划出的上限，也就是大法师。” “法师没有自己的想法，可不是件好事。也正是因此，你在我眼里变得和那些只知道墨守成规的蠢物相近。” “而我，也终于发现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梅菲斯特平稳的语调，出现了一些波动，眼眶之中的幽蓝色也明灭不定，他的情绪出现了激烈的变化， “我不仅仅是世俗所不认同的观念和品质，还是你向上攀登的勇气！开拓道路的信念！ 我是你对平庸的不甘！是你对世间肮脏丑恶的如海愤怒！是你对力量的渴求、对权欲的向往贪婪、还有永不熄灭的野心！” “没有了这些的你，只是空荡无用的躯壳！” “两千年过去，你仍然近乎原地踏步，一遍又一遍地在我们早已咀嚼烂的陈旧知识之中搞花样！而我，却进入了全新的领域，见到了崭新的风景！” “我能触摸到更高更远的天空，你却停在原地！” “也因此，我自称梅菲斯特，抛弃了梅林的名字，并以之为耻辱。” 人身梅林越发沉默。 因为这些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而事实不容辩驳。 漫长的生命提供给了他许多机会，但他并没有把握住，甚至于灵魂的试验，也封存进笔记之中，再不谈起。 他仍然喜欢充实自己，充分吸收着魔法体系的革新变迁，让自己变得更加博闻广知，实力也在随着体系进步而增加。 但是，他并未作出任何突破性的创新，局限于当前的框架之内，似乎当年对魔法的热忱已经消退。 与他相反的是梅菲斯特。 即使没有梅林的名字和身躯，也没有罗桓赠予的强大法杖，梅菲斯特依然未曾沉湎于困苦和境遇，孜孜不倦地研习魔法和灵魂，并将这两者纳入一个体系。 当然，这仅仅是在魔法方面，与人伦无关。 人族当前的层阶，已经无法适用于梅菲斯特。 在个人实力上，梅菲斯特已经跨出大法师层次，进入了未曾出现过的崭新层阶；在研究领域方面，他更是将灵魂这一神秘的世界，披露于世人之前。 他独自创造亡灵魔法，将魔法从单纯对物质世界的利用带到灵魂层面，将当前的魔法体系整个拔高。 即使他野心勃勃，即使对这个世界充满憎恶，也无法否认他以一己之力，推高文明和魔法的上限。 这就是他至今仍未被罗桓清除的根本原因。 第五十九章 巴比伦的文明走向 “你来这里，不会仅仅是为了表达你的不屑吧？” 几句言语，远不足以让人改换立场，梅林没有忘记，眼前被其它灵魂操纵的骷髅是己方的对立面。 成熟睿智的人，有自己的判断方法。 在梅林看来，骷髅的话是可信的。 但就算同出一源，如今的一人一亡灵，也已经站在了不同立场。 梅林受世界创造者的托付，站在生者这一边；梅菲斯特，则几乎是所有活着生灵的敌人。 “当然不是，其实这次来，是来邀请你加入的。” 骷髅先生给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回答：“你看到我的成果了吗？” 它伸开双手，展示自身。 “死亡已经不能成为终点，拥有智慧的生灵死后仍然能够继续生活和研究，他们存在的时间将远比活着的时间要漫长。” “就像那些呆板的，被操纵的亡灵？” 梅林反讽道。 “不不不，我的半身。” 骷髅先生连连挥手否认：“那只是当前不得不用的一点点手段，实际上，施法者们保留了完全的肉身和意识，和之前相比，他们所需付出的代价仅仅是服从我而已。” “你看，可憎的狭隘生者，将弹丸大小的地方分出数千个不同的势力，这难道不愚蠢吗？” “他们这些满脑子私欲的丑恶生灵，仅仅因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利益，就将整个种族分裂至此，魔法也因此迟滞不前。” 梅菲斯特站了起来，由他操纵的骷髅挥舞双臂，似乎在赞美与歌颂：“魔法是什么？ 它是认识世界的方式，利用规律的手段，更是智慧拥有者攀登更高层阶的阶梯。 它是沙漠中的清泉，夜幕中的篝火，是文明跃升的跳板，是摸黑前行者的指路明灯！” “如此重要、如此璀璨、如此神秘而令人向往的魔法，居然因为生者的私欲裹足不前，这太可笑，太悲哀了！” “我要改变这种局面，将无用的庸碌者筛下，选出精英，然后缔造一个以魔法为基础的亡灵帝国！ 这个帝国将让世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将能抵达一个又一个新的层阶，做到一件又一件不可能的壮举！” “来吧我的半身，梅林大法师，虽然你已经失去欲望和热忱，但终归是在罗桓引领下见过整个完整世界的渊博者，我们可以一同把握未来！” 然而梅林并没有任何意动的表现，他只是握紧法杖，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骷髅狂热地讲述臆想。 “你不认同我的想法。” 骷髅的演讲戛然而止，他放下双手，像是发条用尽的玩偶，停下了充满煽动性的癫狂诉说。 他们曾为一体，仅仅依靠表情和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态度。 “为什么？你宁可支持这个小女孩幼稚又可笑的理想，也不愿意站在我这一方？你难道不知道她的理想国度是多么荒唐吗？！” 面对梅菲斯特的反问，梅林居然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她的理想非常遥远，但她有决心毅力和能力，引领人们朝着理想前行。 因为可贵的品质，她被选中成为新时代的开拓者，如果说历史是本小说，那么她就是毋庸置疑的时代主角。 而你太过偏执，被憎恶和愤怒迷上了双眼，所幻想的畸形未来并不完善，而且没有回头路可言。 抛去所有因素，只谈结果，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失败，连重来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世界都将变得死寂而毫无活力可言，最后在时间的消磨下走向彻底的衰亡。” 梅林话里的信息，并非只是驳斥。 被选中，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词。 谁能选择一个世界的主角呢？ 梅菲斯特一时没有再说话，他的视线再次落在阿尔托莉雅的石中剑上。 那是一柄和梅林法杖十分相似的剑。 没有杂质，没有错漏，内里蕴含的以太如山如海。 石中剑有一种莫名的势，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呼应它，那种势的名字叫做天命所归。 世上没有能锻造它们的熔炉。 梅菲斯特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沉默不语，打量起阿尔托莉雅。 之前，他从未将这个小女孩放在眼里，即使她拔出了传说之中的长剑，有梅林这样的老师也一样。 但现在，梅菲斯特开始意识到，自己最有力的阻碍，或者说是竞争对手，并不是梅林和其它种族，而是眼前这个一头短发穿着男装的小姑娘。 梅菲斯特要做的，是生者的墓碑上，建立起独属于他的亡灵国度，从而将魔法推向更高的巅峰。 阿尔托莉雅的使命，却在本质上与他相反，她要克服生者的弊病，在完整而充满生机的世界里，建立一个乌托邦式的理想乡。 在某种意义上，二者同样荒诞。 他们各自所期盼的未来，都将决定巴比伦的文明走向。 “可惜我不是真身前来，不然就算付出巨大的代价，也会先杀了你。” 这句话不是对梅林，而是对阿尔托莉雅。 被梅菲斯特操纵的骷髅，吐出了这样的话：“我绝不承认你那空中楼阁一样的空想，也不觉得人族会改变。 他们的傲慢、愚蠢和贪婪都根植在骨子里，无可救药。 我不会退却，就算她是被选中的人。” “就算这个世界，是被捏造的舞台，我也会用尽全力，尝试所有的办法，爬到最高峰，将这个世界塑造成我所希望的模样，而不是像你一样随波逐流。 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区别，梅林。” 骷髅打了个响指，幽蓝色的火苗便在瞬间蔓延全身，将自身吞没，消失不见。 “我们战场上见，让结果来证明你我的对错。” 阿尔托莉雅松开了剑柄，她信任自己的老师，并不问询他们间的关系：“老师，他有多强？” 梅林转过身来，叹了一口气：“非常、非常、非常强。 我不知道他在这两千年里做了些什么，取得了怎样的进步，但就当前而言，没人是他的对手。 我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去将仍然活着的法师们聚拢在一起，寻求打败亡灵军团的方法。” 第六十章 对魂土的初步利用设想 “梅菲斯特是好员工，可惜你选的并不是他。” 这个世界，能够选择时代主角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行星的缔造者罗桓。 但罗桓选中的君王并不是他。 小板砖窥探着巴比伦星上刚刚发生的一幕，不免有些惋惜。 “我也蛮中意梅菲斯特的，但他太偏执了，把巴比伦给他，我只能得到一个空荡无趣的死寂行星。 我可以另外给他一颗行星，但不能把整个巴比伦的未来交付于他。” 罗桓站在山顶，俯视脚下的群山。 梅菲斯特的亡灵魔法超群绝伦，但罗桓并不满足于此。 亡灵魔法，是巴比伦魔法体系的分支，但是魔法的潜力远不止于此，它理当有更多更瑰丽的分支。 初始的魔法体系就像是人体的干细胞，能够分化成红细胞、神经细胞、肌肉细胞等等分支，而亡灵魔法，是初始魔法体系分化的结果之一。 假如整个巴比伦都被永生冥界笼罩，那么魔法在其他途径的可能性就会被扼杀。 罗桓要的不是一枝独秀，而是百花齐放。 巴比伦作为小宇宙第一颗超凡体系的行星，自然不能因为不明朗的前路，而放弃所有的可能性。 所以被选中的气运之子，才会是阿尔托莉雅。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入魂土。” 罗桓望着寄托于奥林匹斯山的超级魂土，有点遗憾。 奥利匹斯山外围，被不完全的闭环空间包裹，外来的智慧生灵进不来，也窥不见山中的景象，但从内部却可以清晰的俯视外界。 巴比伦最宽广最完善的魂土，就近在咫尺，却因为麾下文明中尚未出现能够进入其中的生灵而不能利用。 未免太过憋屈。 魂土，是灵魂安息之所，无数相信其存在的灵魂都沉睡在其中。 对这神秘的魂土，罗桓很有些大胆的想法。 可惜现在只能等着。 在等待的过程中，罗桓在山顶山建了间小屋，以作休憩之用，还种了些奇幻版的灯笼果儿在四周。 这些灯笼果儿在巴比伦的名字，叫做布洛丹，意为妖精寄居之所，它们是玛那古树的亚种之一。 垂落在绿色宽叶之间的小灯笼，每一个都孕育着一只拇指大的、长翅膀的小妖精，每到夜晚，小妖精们就会回到发亮的灯笼中睡眠，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当然，也有作息完全相反的小妖精，罗桓这儿都有。 身为造物，不能总待在这儿，所以当他要离开的时候，就会招呼小妖精们，让他们记得打理房间。 现在巴比伦的时间流速并不快，但罗桓要是在外面待上一晚上而没有特意调整时间流速的话，小妖精们也要独自照料这间小房子几个月。 当然，这种情况很少出现，毕竟罗大造物能够随时对时间流速作些符合心意的调整。 “等到能够进入魂土，你准备干些什么？” 小板砖趴在屋顶，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顺便问一嘴自家搭档的奇思妙想。 魂土是之前从未发掘的奇妙领域，也是基于灵魂的另一层面产物。 基于以太的法术体系，只是让生灵们有了触碰它们的途径，但从根本上来说，它们并不是因为以太才存在。 即将迈入星系的蓝星文明和刚刚进入工业时代的致远星，都是典型的科技文明，但都存在不同规模的魂土。 只是相较于巴比伦的，两颗科技星球的魂土更虚缈薄弱，难于定型。 罗桓看重的奥林匹斯山魂土，不仅仅是巴比伦最大最完善的，放在整个小宇宙中，也是无可置疑的第一。 “emmm...” 罗桓指了指脚下的大地：“我的初步构思，是唤醒部分沉睡的灵魂，先尝试在其中做些改造。 当然，这部分可以自己尝试，但一个人总不如一群人，所以还需要借助以梅林和梅菲斯特为代表的魔法体系。” 魂土能够庇护灵魂，使脱离物质框架的灵魂不必在七天之内，被消磨殆尽。 这只是最基本的功能，根据观察到的现象，罗桓推测，魂土能够更进一步，达到滋养灵魂的效果，千百年来存于其中的诸多意识也有醒来的可能。 这样一来，能做的事情便多了。 “起码列伦的去处不用发愁。” 森林亚人列伦，是罗桓选中的第一位先知，也是忠实信徒与致远星新文明的开拓者。 罗大造物不是过河拆桥的人，麾下的功绩和贡献，都记在心里。 “你看啊，咱们可以建立一个类似于爱丽舍乐园和地府的地方，将你以前在致远星吹的牛变成真实。 至于判断死后灵魂的待遇，可以根据文明需求来判断，这也能更好的维持文明秩序，让它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罗桓头一偏，两根食指指向小板砖：“到时候，你，七号，就是巴比伦版的判官和阿努比斯！负责裁定灵魂去处。” 埃及神话中的冥界与亡者之神阿努比斯，会在人死后，以审判之秤和玛特的羽毛来裁定灵魂的去处。 灵魂重于羽毛的灵魂，会被吃掉，而灵魂轻于羽毛的，则会升入天堂，与众神一起永生。 罗桓想让小板砖担任这个角色，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为他觉得狗头军师七号，很符合胡狼头的阿努比斯形象。 “我不干！” 小板砖直接从房顶跳了下来：“这是打白工！你再也不是以前纯良可靠的搭档了，你已经从一个打工人，变成了可恶的小布尔乔亚！反过来剥削我们这些老实打工的了！” 玩笑归玩笑，七号开始分析：“现在小宇宙里只有三颗行星，假如作灵魂判定我还勉强可以应付。 但是，随着星球数目的增多，和文明的前进，我一块砖忙不过来的。 还不如在各个星球上，挑选能力强、品质高的本土生灵来担任灵魂判定官，不够的话还可以多招几个。” 罗桓点点头，这个方法也不错，更客观， “但是现在也就只能想想，希望梅菲斯特和梅林，或者是其它的法师，能早点搞出进入魂土的方法吧。” 第六十一章 傀儡 被罗桓寄予厚望的梅林正在路上。 在魔法方兴未艾、人族极度分裂的时期，法师们很少出现在寻常人眼中，他们离群索居，各自在选定的地域独自生活。 因为他们融入不了常人的生活。 信息的传递很重要，可这正是这个时代缺少的。 在普通人眼里，对不了解且强大的生物，都会抱有戒惧，法师虽然是人类，但经常被认为与怪物等同。 在某些落后的地方，这个独特的群体，甚至会被谣传成耍把戏的人身怪物，会在夜里偷走婴儿。 只有统治阶层的贵族，才会本着扩充势力的想法，招揽一些有名的法师为己所用。 在大环境的影响下，法师们见面的机会不多，只有一个个隐蔽的小圈子而没有形成确定的组织，也很少有配偶，多数情况下，法师会去附近的聚居区里，挑些有天赋的孤儿来继承自己的衣钵。 环境和社会因素所导致的法师现状，是魔法体系近乎停滞的主要原因。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梅林在云端飞行，凌冽的北风不能近身。 毫无遮掩地穿过城镇上方，掠过高山峡谷。 他也时常变装参加一些法师的小集会，来获取当前魔法体系的些许改变，现在，他要去挨个寻找能起到作用的人。 从聚居区上空飞过的时候，会引起许多人的惊呼，因为没有法师会堂而皇之地作出这样的行为。 魔力、精神力的限制，狭窄的法术知识和繁琐的法术释放步骤，让中低阶法师没有能力维持长距离的飞行。 即使能力足够，也会下意识避开人群，因为这个时代的法师很难独自一人正面应对全副武装的军队，故而很看重自身踪迹的伪装和隐藏，像梅林这样的强者毕竟只是少数，所以很少有人能亲眼目睹法师施放法术的时候。 这就是难以改变的法师现状，除非社会的生产力和环境出现大的进步，否则局面将一直维持下去，梅菲斯特或许是察觉了通过常规手段，很难动摇这一点，才会越发激进。 “到了。” 梅林已经遥遥看见，远处山腰有片不显眼的木屋，那里正是他的目的地。 他得在有限的时间内，像串珠链一样，把能用上的法师们聚集在一起，这是第一站。 “安德森！我需要你的帮助！” ...... ...... 安德森是一名高阶法师，但并不是一位常规意义上的法师。 他的专长是魔法道具的制作。 在从梅林那里了解到前因后果之后，安德森选择加入梅林。 没有谁愿意成为被操纵的亡灵，梅菲斯特的目标并不是只有人族，所有的生者都是他的目标，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但是，我们不确定活着的人能撑多久，而你要求的道具制作，需要有一定魔法基础的法师和充足的物资与时间，才能大批量制造。” 安德森被梅林请求制作数目庞大的道具。 不是法杖、也不是护身符和幸运戒指、也不是魔法书之类的东西。 而是拥有战斗能力的傀儡。 不需要多么精致繁复，只需要能够前进和挥舞刀刃就行。 梅林曾亲眼见过，死去倒下的人，在黑夜一般的宽大永生冥界中复苏，所有死去的人们，都将成为亡灵的一员。 用阵地阻隔是活人较好的应对措施，这样即使身边的人突然死去，也能来得及应付。 可对于短兵交战来说，和亡灵战斗绝不理智，因为不能保证队友不在关键时候变成敌人，给自己的后背来上一刀。 所以没有灵魂的傀儡能够起到很大作用。 “法师我来联系，我会把愿意加入的法师们带入亚瑟的领地，关键的魔法材料我还有些存货，其余的亚瑟会提供。” 梅林筹算着需要的材料：“钢和铁远远不够，还要用来锻造刀剑，所以傀儡的躯体由石头和木块代替。 除了这些低等级的傀儡外，还需要一批精良的魔偶，以对抗较为高等的亡灵死亡骑士以及黑魔导。” 人族的生产力远不足以提供足够的金属，因此只能用廉价易得的材料代替。 材料的问题勉强算是解决了，但是安德森法师面上仍不见轻松：“可是，即使如此，按照预计来说，拼数量的话，我们仍然远远不是梅菲斯特的对手。 生者和傀儡会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损耗，可是亡灵却能从任何有活物的地方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 尤其是你所说的亡灵巨龙和梅菲斯特本身，根本没有人能对抗他们。” 不管是高端还是低端战力，生者似乎都处于绝对的劣势。 梅林摇摇头：“这些我来想办法，你只需要将精力集中在傀儡和教一部分法师制作傀儡上。” 单凭安德森一位法师，断无可能在短期内制造出符合预期数目的傀儡，所以需要更多的法师加入。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当前亡灵肆虐的区域仍在人烟稀少的北地，目前的总体数目还是活人占优势。 在亚瑟的号召和帮助下，部分活着的人向南迁移，在险峻的天然关隘温泉关附近聚集，修建厚实的城墙和防御阵地。 在亡灵可怕的传播速度下，只有借助高墙和地利，以及梅林深入北地发现的亡灵弱点，才能尽量减少活人的损失，保存有用的战力。 “我从没想到，你居然是位真正的大法师，也从没有预料到，整个世界都会面临这样的危机，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安德森迅速将所需的材料和成型魔偶部件打包，在此过程中发出感慨。 大法师已经是当前人类能达到的巅峰，甚至已经能与普通一些的巨龙匹敌。 以孱弱的人类之躯，对抗超凡世界的顶级物种，已是极为了不得的壮举，没人敢设想这幅场面，就像没人能想象蚂蚁如何击垮大象。 整个人族，安德森已知的也只有面前的梅林和另外一位达到了这个层阶。 对普通的法师来说，大法师已经相当于传说，高阶法师和大法师的差距，就像是襁褓里的孩童和全身板甲训练有素的骑士，没人会觉得自己能在活着的时候有幸遇上一位。 安德森突然想到，梅菲斯特已然超出这个位阶，凌然立在所有出现过的生灵之上，而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成为那样强大存在的敌人。 想到这里，尽管他的立场不曾动摇，身体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唯有深入接触过一个领域，才能知晓其中差距。 已然抛弃魔法书和施法材料、魔力与精神力浩瀚无比的大法师，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强者和智者，是以人身能够抵达的顶峰，是几乎不可战胜的存在。 可是现在，竟然有人突破了这个所有人都只能仰望的层阶，抵达了一个之前连理论之中都不存在的境界。 他无法想象，自己究竟是在和什么样的存在为敌。 “那该是...什么样的怪物啊...” 第六十二章 亡灵天灾 人族占据的界域放在整个巴比伦来说不值一提，但以人类的标准来衡量的话，真不算小。 北地距离南方不近，遥远的距离为生者的集结提供了些时间。 安德森带着梅林联系的众多法师，来到了亚瑟领地内部，在城墙与工事修建的温泉关附近居住下来。 但梅林却没有一同回返，他要去更远的地方，争取更多更有力的盟友。 梅菲斯特针对的不只是人族，他麾下的亡灵军团以北地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推进，不管是精灵矮人等智慧种族、还是较为少见的物种，都在进攻范围之内。 骇人的是，每一股亡灵军队，都势如破竹。 起初数目不那么多的亡灵，在征服的过程中，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渐渐从队列稀疏到无边无沿。 其数量，早已远远超过各种族的常备军队总和。 若是有人敢站在亡灵潮的前方，他会惊骇地发现那由白骨和尸体组成的汹涌血潮，一眼望不到边。 亡灵的种类也因为其它种族死去的战士和施法者，变得多种多样。 尖叫女妖、纯白幽灵、凋零、无头骑士、黑魔导...有名字的可以列出十几类，不为人知的只会更多。 这些令人惊惧的消息，通过一只只信鸦、一封封急信，从前线传播到后方，也从都罗大陆传递到更遥远的地方。 每一天，都有数以万计的智慧生灵被屠戮，以亡灵的形式重新站起，加入到他们曾对抗的亡灵军团之中。 也曾有愤怒的强者突入永生冥界，想要除去祸首，结果就是冰霜巨龙和其它高阶亡灵的数目不断增加。 梅菲斯特即使不借助任何道具，也已经是这颗星球上最为强大的施法者。 而他能掌握的力量，还在随着亡灵的增多和永生冥界的扩大而不断攀升。 正如他曾经说过的那样，那些依仗着天生能力的强大种族，都在魔法的力量下被逐步扫进历史的尘埃之中。 于他而言，这是魔法的跃进，是另一个时代的开端！ 是古老的种族退出舞台，施法者后来居上的辉煌时代！ 而对整个巴比伦的生命来说，这是一场颠覆性的、随时都可能亡族灭种的亡灵天灾！ ...... ...... 梅林一直没露面，但温泉关的法师秩序没有紊乱。 因为众人熟知的、持有石中剑的亚瑟，同样是他们不得不仰望的存在。 从没有骑士，到达过他那般的境界，竟能与大法师分庭抗礼。 梅菲斯特从与梅林对话之后，就再也没出现在几乎占据了半个大陆的永生冥界之外，似乎在探询某些问题的答案。 也正是因为如此，各族才有喘息的机会。 但形势仍然不容乐观。 温泉关在人族界域的南方，偏向中间的位置，天然的险地，加上构筑的厚实城墙阵地，让它成为了最难被攻克的关隘。 也几乎相当于人族最后的城关。 南方多平原，除却温泉关之外，无关可守，无险可据。 一旦温泉关破，还活着的人，除了永远离开这片土地，躲在其它种族的羽翼下寻求庇佑，就只能等死。 可随着北方城堡与关隘的逐步沦陷，战线已经朝着温泉关渐渐逼近。 安德森每天，除了花一点时间冥想和同其它法师交流，其余的时间都在刻绘能对抗高阶亡灵的高等级魔偶。 魔偶这种特殊的魔法产物，出现的时间并不久，在数十年之前，一些穷疯了的法师将智慧和时间投入将石头炼成黄金的试验之中，而这种风头在一些法师圈子里居然得到了一致的追捧，盛行一时。 结果自然是没有成功，但在此期间，法师们却获得了一些意外的产物。 一些特别配置的、具备额外功能的药剂溶液。 不仅仅能用来服用以获取增益，还能当做一种墨水，勾画由咒语启发得来的特别纹理。 这些纹理是魔偶与傀儡等魔法道具的基础，但远远触摸不到法师的上限，应用范围很窄。 要不是亡灵进军，它永远也不会为多数法师所知。 安德森完成了一具魔偶，放松下来歇息，看到毗邻而居的众多法师，都在抓紧刻绘多种多样的魔法道具和傀儡，不免有些感慨。 没想到，单独居住的零散法师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聚集在一起。 也没想到，绘刻魔偶和傀儡也会成为主流。 此时的温泉关，汇聚了人族近乎一半的法师，这在以前几乎是不能想象的。 从没有这么多的施法者，聚集在同一个地方，为了同一个目标，以团队协作的方式发挥价值。 这对魔法知识的扩散交流有着极为巨大的意义，以往受困于传承所知的法师们，能够了解更多的知识。 温泉关不仅仅是一处关隘，还是法师们协同进步的温床。 从温泉关初建至今，已有多名法师晋升至下一层阶。 “这门手艺，似乎也有成为一种流派的可能性啊。” 披上灰袍的安德森难以遏制心中的畅想：“如果能够幸存的话，就叫它炼金学吧。” 安德森伸展筋骨，走出了他的实验室。 他已经多日没有出来晒晒太阳了。 “日安，安德森法师。” 声音带着一点温婉，更多的却是宽厚与凌厉。 打招呼的人有一头耀眼金发，钢铠上除了无数魔法纹理，还有成片的黑色血印，那是斩杀仍有肉身的高阶亡灵留下的痕迹。 正是从驰援北方后回来的阿尔托莉雅，也是人们口中的亚瑟领主。 安德森致以回礼：“日安，亚瑟领主。” 对这位年纪不大的领主，安德森很好奇，因为石中剑的传说，也因为他的强大。 石中剑和亚瑟的传说传播甚远，已经不局限于人族，在精灵等主要族群之中，也渐渐有了他的故事。 很不可思议，因为有些族群向来排外，按照常理，绝不可能传唱亚瑟的史诗。 “梅林大法师还没有消息吗？” 安德森抛去杂余念头，询问道。 身为顶层战力，梅林除了开始的露面，基本就没有再出现在人族界域之中，多少有些不太寻常。 “快了，老师已经快回来了。” 第六十三章 触碰传奇 梅林确实快回来了。 他的目标达成了大半，但是同预想的结果比起来，还存在有待商榷的问题。 “不可能！梅林！如果族中最精锐的战士跟你走了，谁来保卫我的族人！” 黄金古树前，山丘矮人王踹翻了面前的酒案，向梅林怒吼。 此刻的梅林，早已不在人族界域。 单纯的某一种族力量，都绝不可能挺过亡灵天灾，唯有当前主流的种族联合起来，才有可能在灾难中存活。 随着亡灵军团的可怖扩张，联合已经成为各族不得不认同的共识。 顺着大势，梅林以人族代表的身份，充当主动牵头的联络者，将巨龙、矮人、精灵、泰坦请到精灵的腹地之中，黄金古树之前，商讨打败梅菲斯特的方法。 在这场会议之中，梅林提出了一个非常难以让各族接受的要求： 抽调所有参与会议种族的强者，集中在温泉关，一起突入永生冥界。 乍一听，与天方夜谭无异，但是离奇的表层下，往往藏着合理的方法和思虑。 梅林活了很多年，见过很多人和事，他不会无的放矢，提出完全没有可能的要求。 “梅林法师，我们精灵已经按照你所请求的，将亚瑟王的史诗在族内传播。但是抽调强者的请求，已经触及底线。 我的意见和矮人王一样，没有强大的战士和施法者，如何保护我们的族人！” 过了许多年，精灵仍然沿用旧有的长老制度，眼下代表精灵发声的，就是精灵大长老纳西塞斯。 她是柔美的女性，但此刻却表达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在亡灵压境的紧要关头，对于任何一个种族来说，失去最精锐的战士都是致命的。 更何况在旁人看来，梅林的提议完全只是在为他的种族牟利，于其他种族有害无益。 高逾百丈的泰坦代表乌洛诺斯，身周已经出现代表愤怒的电光：“弱小又卑鄙的种族，你本应连出现在会议之中的资格都没有，又怎敢提出如此可鄙的要求！” 庞大泰坦之躯的吼声如同雷鸣，如果不是在更为宏伟高大的黄金古树下，仅凭吼声就能够让无数亡灵身躯崩毁，灵魂之火湮灭。 黄金古树将他吼声之中的毁灭性力量化去，才不至于波及周围的精灵。 在诸族之中，巨龙和泰坦最为强悍，数目虽少，但每一个体都极为强大。 只有代表巨龙的提亚马特，没有发表意见，她金黄色的竖瞳盯住梅林： “人类，我想，你应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过往的印象中，在场的每一个种族，都远远超过人类。 势力范围、能力、军队和强者数量，都和人族不在一个等级。 四族都是巴比伦的第一梯队，而人类由于极度分裂，在二流种族之中也排不上号。 被各个强族的代表死死盯住，梅林也丝毫没有紧张。 负面情绪很少出现在他身上，从来如此，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些不被认可的思维和情绪，都在那场试验之中，被分割到梅菲斯特那里。 他终于开口：“两个原因，先说第一个” “现有的亡灵力量，已经几乎和各族总和持平，可限于永生冥界，亡灵可以不断补充，生者只能够被消磨，实际上我们已然处于极大的劣势。 如果什么都不做，让局面继续恶化，那么在不久之后，所有生灵都将不复存在，必须将所有力量联合在一起，才有可能幸存。 而且，集结要快，要在亡灵军团发现端倪，将力量同样集中之前，从薄弱的部分突进永生冥界，集所有种族的高端战力，在高阶亡灵尚未聚集之前打败梅菲斯特。” 简单的说，是斩首行动。 泰坦乌洛诺斯不屑地打断梅林的话，他的声音从高处传下：“我当是什么好办法，在座的种族，哪一个没尝试过，结果不都是一去不回？ 如果没有别的方法，别怪我给你些教训，那是对你这自鸣得意的小人，在紧要关头浪费大家时间的惩罚。” 梅林缓缓摇头，而后轻点法杖。 浩瀚的以太凝聚，如同长河一般横亘在天际，令精灵们悚然的恐怖压力，从那不可见的以太洪流与梅林身上散发而出。 在座的几乎都是各族最高战力，即便如此，他们仍然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似乎在思考自身能否直面这股力量。 最为暴躁的乌洛诺斯，也瞳孔一缩，在见证这股力量带来的威胁感之后，止住了咆哮。 在必要的时候展露肌肉，才是明智的做法。 梅林知道，如果自己不展示出足够强大的力量，那么他接下来的提议将没有任何实施的可能。 人族积弱的形象在各族之中扎根，在各族代表的心目中，人族其实并没有资格跟他们坐在一起。 必须以强硬的方式，及时打破旧有的印象，才能获得真正平等对话的资格。 “或许我个人并不是你的对手，乌洛诺斯，但是我有这柄法杖。” 单独一名大法师，不足以对抗乌洛诺斯这等级别的泰坦，但是梅林不是一般的大法师，而且他的手中，持有整个巴比伦独一无二的法杖。 梅菲斯特对这柄法杖的称呼是统御权杖，意为统御以太权能之杖。 持有统御权杖的梅林，没有任何一族的任何成员敢于小觑。 乌洛诺斯没有再说话，这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于是梅林接着前面的话，讲了下去：“之前各族组织人手闯进永生冥界，是不明智的行为，因为如今的梅菲斯特早已经进入另一个层面，单独一族就算将所有精英投入，都绝无可能在他的领域之中战胜他。” 对于那个大法师之上的层阶，梅林将其称作传奇，这一称呼被各族所承认。 “难道联合五族的全部高阶战力，就能打败他吗？” 巨龙提亚马特提出质疑。 永生冥界的震慑实在是太过巨大，即使是自诩强大的巨龙和泰坦都惊惧。 不是没有巨龙泰坦执意进入，但他们的下场就是成为亡灵一员，绝无例外。 梅林摇摇头：“按照推算，不能，如果在亡灵局限在北地之前，或许还有可能，但现在...” 但现在，各族残余的生者不足开战前的一半，永生冥界已经将半个都罗大陆笼罩在内，梅菲斯特能从从其中攫取多少力量，已经无法估量。 “所以这就不得不提到第二个原因。” 梅林声音平和，但每一个字都能够在所有会议参与者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我们有能力造就第二位传奇。” 第六十四章 虚假的舞台 如果两个人拥有主体相同的学识、记忆，那么其中一个人根据另一个人的成果来进行逆推可行吗？ 梅林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 原创很困难，可山寨的难度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但是梅林没法复制梅菲斯特的经历。 短时间的思索和尝试，不足以抵过梅菲斯特千余年的全部研究，梅林所能推断出的，只是一条通往传奇之路的可能途径。 他能够用特别构建的法术窥探魂土，可他没有魂土，也一时也找不到自己该走的路。 永生冥界有吞纳和同化的功能，是梅菲斯特塑造的理想世界雏形，故而能吸纳其余魂土，转化为自己需要的模样。 但是别人没办法采取同样的措施。 迷茫的梅林所欠缺的，正是足够执拗的欲望和理想，以及时间。 即使有了完全归属于自身的史诗，铸就魂土，有充足的时间，勉强跻身那个阶层，也远不如被称为亡灵大君的梅菲斯特。 再者，永生冥界占尽先机，已经相当稳固完善，更是绝对性的宽阔广袤，一举越过精灵的不归之乡，成为巴比伦第二的魂土。 走亡灵这条老路的，永远追不上梅菲斯特，更有反被控制的风险；拥有汇集千百万智慧生灵思维力量，编写自身史诗的英雄，也很难与他相提并论。 放眼巴比伦，能够在短时间内晋升传奇的只有一位：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 亚瑟王的史诗，早在她拔出石中剑之前，梅林便已经搭好了框架，紧接着便填充内容，在人族之中广为传唱。 起先是人族，紧接着是精灵、矮人，再然后是海族。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在人族之中有位名为亚瑟的王者，曾做过怎样的壮举。 这才是梅林敢于在会议之中，坦然说出那句话的底气。 一锤定音。 不管是豪横的泰坦乌洛诺斯，还是巨龙提亚马特，亦或是精灵大长老纳西塞斯和矮人王，都被这消息震慑住。 传奇，在现在的巴比伦上，几乎能与无敌等同。 在无声的沉默中，梅林的提议通过。 各族防线会向后方撤离，暂时不与亡灵正面相对，以减少伤亡。 在此期间，能够抽调的高端战力，都会在梅林的带领下，极速出现在温泉关。 代价就是，如果成功，战后梅林会告知他们成就传奇的方法。 这远远超出各位种族代表的预料，如果掌握这条道路的是他们，绝对会把通往传奇的途径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为什么如此慷慨，人类。” 提亚马特收起巨大的双翼，化作人形，平视梅林：“假如一切都按计划进行，除了调遣精锐以外，巨龙还会欠你一个要求。 不管你要求什么，我们都会满足你。” 梅林的神色认真：“因为神不希望看到一个停滞不前的世界。” 这个答案，同样令人震惊。 “你居然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神灵？” 泰坦乌洛诺斯的笑声震耳欲聋，他同样缩小了身体，知道与梅林齐平：“泰坦的态度和巨龙相同，你将成为泰坦永远的朋友。 但我仍然要说，身为强者，却仍相信只存于幻想的存在，我实在是不能理解。 那些只不过是弱者为自己树立的依靠，在一些弱小的生命前，我们就是神灵！” ...... ...... 这个世界，是神灵捏就的舞台吗？ 梅菲斯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他的态度，与泰坦乌洛诺斯相反。 他很疑惑。 如果只是梅林的那句‘被选中’，尚不至于如此，但是石中剑的存在却似乎在无形之中佐证了这一点。 那柄剑的出现，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在他有记忆的历史中，从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不，梅菲斯特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有过一次。 梅林的统御权杖，出现的原因和石中剑一样莫名其妙，二者有种古怪的相似，世间再也没有能与这它们并肩的法杖和长剑。 那么统御权杖来自于哪里呢？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形象，从梅菲斯特脑海中浮现。 法师罗桓！ 这大概是梅林和他同样难以忘记的人，那段游历的时光深深镌刻在记忆中，也正是多亏了法师罗桓的引领和解释，他才能极大地丰富知识与见闻，为灵魂的研究打下坚实基础。 神秘与强大，就是当年法师罗桓的代名词。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最后去了哪儿。 他突兀的出现在这个世界，再突兀的消失。 以前，沉浸在研究中的梅菲斯特没有多想，直到他去了南方，见到了梅林和石中剑。 于是疑惑、不解甚至是不安开始在心里生根发芽。 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永生冥界之外，独自待在冰原的黑塔之中，默默思考。 偶然地，梅菲斯特抬头，看到了天上的繁星。 那是生灵不曾触及的高度，人们对那里一无所知。 人们对星空的了解，并不比对法师罗桓的了解更多。 二者都带着看不穿的神秘感。 那么星空...会不会有答案呢？ 梅菲斯特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他召来一头冰霜巨龙，站在龙背上，朝着夜空飞翔。 地上的生灵是有极限的，即使变成亡灵也一样。 随着空气越发稀薄，冰霜巨龙的飞行逐渐变得艰难，因为挥舞翅膀飞行，需要足够的空气浮力。 “停下吧。” 当巨龙再也不能提升高度的时候，梅菲斯特制止了继续尝试的冰霜巨龙，他试了几种魔法，在排除关于浮力的魔法之后，终于顶着对常人来说的巨大魔力消耗脱离了大气层，来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太空。 那些遥远的星辰，仍旧遥远。 于是梅菲斯特开始加速，在这似乎没有重力的星海中前行。 但是在某一个瞬间，这些星星的形象，以及它们的光和热，以及基于本身质量的微弱吸引，统统都消失了。 他越过了场域，就像是木偶掉出舞台。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和空虚。 没有哪怕一丁点的东西存在，连光也没有。 成为亡灵以后，便不再为普通的温度变化所影响，但在这时，他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多年以前还是人身的时候，掉进冰洞里的情景。 梅菲斯特久违地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他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终，他的口中吐出两个字： “神啊...” 第六十五章 关于星系 “梅菲斯特飞出大气层了。” 小板砖向罗桓报告观测结果。 “哦。” “梅菲斯特发现小宇宙空空如也了。” “哦。” “你怎么这么淡定？都不兴奋一下？” 面对小板砖瞪大的眼睛，罗桓揉了揉鼻子：“迟早的事儿，巴比伦嘛，有超凡力量的行星文明进程，怎么说也不能和科技文明一个样。 虽然重力确实是大了点，但我对优秀员工有信心。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 原初宇宙的文明类型很多，难于用同一套标准来衡量与看待。 在不同形式的生命中，碳基生命的占比最大，因为碳元素在一定的温度范围中，能组合成的有机物最为稳定复杂，诞生生命的概率最大。 而在碳基生物中，又以科技文明最为常见。 介于科技文明之间的道路差距不是大到离谱，所以能够有一套公认的划分标准，即文明等级。 大体上，罗桓了解到的文明大概可以分为行星文明、星系文明和星际文明，分别对应一二三级。 但是超凡体系，就很难装进这套标准里。 就比如现在的巴比伦，说快要进入星系文明吧，它只有一个亡灵能出大气层；说还是行星文明吧，如果罗桓早早捏好了整个恒星系，这个亡灵还确实能够登陆同一恒星系的另外行星。 “太寒酸了，搭档，我觉得咱们该考虑一下收集恒星和其它行星数据，把巴比伦所在的恒星系补全了，省得以后每来一个能飞出场域的，都要脑补出我故意造个半成品看他们表演的故事。 妥妥的阴谋论！ 我是不想捏星星吗？我是没数据没能量，无能为力啊！”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用星体填补小宇宙的工作还得一点一点来。 罗桓的工作进度，已经比绝大部分见习造物更快了。 他保留了以太的前身，没让其在生存竞争之中灭绝，这才有了如今的以太和巴比伦。 很多见习造物在对自身职能与使用不清晰、造物能量不足的前提下，并不采纳辅助造物的建议，而是完全依照自己的想法，来对有限的资源进行挥霍。 这些见习造物大多没有晋升至正式造物的机会。 在造物历程的前期，辅助造物的知识面和对权柄的了解，都远远高于被选中的多数文明个体，而这些差距，是不能在短暂时间内被弥补的。 直到正式造物阶别，造物才算脱离襁褓期，对自身进行的工作和职能有相当程度的理解。 罗桓已经开始筹算如何在现实中收集恒星数据：“你看，梅菲斯特都能顶着比蓝星大那么多的重力飞出大气层，没道理我不行啊，所以咱们完全可以用法术隐身，然后靠近太阳。 问题是，蓝星和太阳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蓝星的公转轨道，不是标准的圆形，而是椭圆。 有的时候距离太阳近些，有的时候远些。 但就算是最近的距离，也在一亿四千七百万公里以上，光线从太阳到达蓝星，都需要八分钟左右。 近一亿五千万公里是什么概念呢？ 时速两百公里的火车行驶完同样长度的路途需要八十五年，时速一千公里的飞机则需要近十七年。 再者，就算速度能够满足要求，罗桓也会被巨大的引力吸进恒星内部。 综上，目前巴比伦的魔法体系，不足以让罗桓在短时间内靠近太阳，并且在收集完数据以后挣脱恒星引力安然返回。 所以在现实中亲身收集恒星数据的方法行不通。 “那就从周宇小胖子所在文明下手？ 现在去创世俱乐部，发布信息也行，我把小宇宙的规则贴上去，说不定运气好，能够找到规则兼容的造物，从他们手里买些恒星数据。” 小板砖提议道。 “贵吗？” 罗桓搓手问道。 价格是最被看重的因素之一。 捏造了巴比伦星和荧惑星以后，罗桓手里的造物能量不足十晶，维持时间流速也时刻消耗着大额能量。 乍一看，十晶挺多的。 毕竟当初编外造物对能量的利用率低，捏致远星的时候，还维持极高的时间流速，总共才用去一晶。 七号说过，十晶的能量足够让见习造物捏出一个完整的太阳系，这话没错。 但是太阳系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以上的质量，都属于太阳。 所以如果罗桓想捏一颗恒星，那么他能够拿出来、用于交易恒星数据的造物能量并不多。 “价格不好说，因为恒星数据没有统一的定价，而且规则能够兼容的宇宙太少了，很难猜测符合要求的别家造物会出什么价格。” 小板砖将情况如实道来。 罗桓皱着眉：“就是说，还有可能根本找不到卖家是吧。” “对。” “那松巴是怎样从我这带走格的，他的宇宙规则是不是能与我的兼容？” 形似鱼人的造物松巴，就是花高价买走格的同事。 小板砖摇摇头：“不一定，他没有展露自身宇宙的规则。松巴是正式阶别以上的造物，他们有办法解决规则不兼容的手段，但是那些方法咱们用不起。” 罗桓略微思索了一下，下了决定：“这样，搭档你先去创世俱乐部发布信息，之后咱们再接触接触周宇，看看能否做些交换。” “好的，那梅菲斯特怎么办？他已经在老罗你构建的场域之外了。” “不用管。”罗桓摆摆手，“最近的致远星在巴比伦三千光年以外，他就算想跑也没地方去。” 小宇宙里也就三颗行星，十分空旷。 除了巴比伦、致远星和荧惑以外，别的空间都没有物质，即使亡灵用不着呼吸和代谢，也不能在没有物质的真空中隐藏起来。 对于梅菲斯特，罗大造物是十分欣赏的。 不管巴比伦文明之争的结果怎样，他这小宇宙中的第一位传奇都会被保留。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罗桓会单独为他准备一颗行星。 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做亡灵大君星。 第六十六章 从傀儡开始 梅菲斯特回去了。 在越出被划定的范围，窥见世界的真实情景以后，他在场域边缘呆了很久。 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接收到半点虚空中的信息。 捏造了这个世界的存在，似乎并不在乎有没有人或者物从里面跑出来。 也是，就算突破了场域，又能跑哪儿去呢？ 梅菲斯特自嘲地想。 巴比伦同样有神的概念，超凡世界的智慧生命，比致远星上的人类更笃信有能支配万物的存在。 但在这些献出崇拜的生命里，没有泰坦乌洛诺斯，没有巨龙提亚马特，曾经的梅菲斯特也不相信。 强者，总是自以为能更多的触摸到真实，也更有自信。 在诸多生命崇拜的所谓‘神明’被一一证明并不存在，或者干脆就是弄虚作假以后，巴比伦的强者们便习惯性地否认所有被冠以神名的信仰主体。 未曾见识过真实世界全貌的、以自身力量为傲的顶级物种们，从心底上不认同真有那么个辉耀万物的神。 梅菲斯特过去也是这样想的，直到他越过那道虚假与真实的分界线。 那绝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 那么，知晓答案之后，该怎么做呢？ 假如曾经坚定的目标，可能只是狭小舞台上的一出闹剧，那这场闹剧还有必要维持下去吗？ 当然！ 梅菲斯特并不觉得自己的方法错了，他唯一的错误，就是没有早些从微小的征兆之中，发现这一切。 他想见见这个世界的创造者。 不是为了获得什么，也不是想验证某些想法，只是单纯的想要了解祂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既然等了那么久，都没有回应，那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 比如梅林口中那个被选中的小女孩。 ...... ...... 巴比伦，都罗大陆。 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中，人族最后的关隘，终于迎来了要面对的敌人。 依据在高峻山口的城墙远方，乌泱泱一片。 从城墙上方朝远处望去，能看见比草原更宽广的亡灵军团，却看不见队列结束的末端。 密集的亡灵似乎是从天边涌过来的，无穷无尽一般不断向前延伸。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人上十万，彻地连天。 而此刻的亡灵军团，又何止百万。 汹涌的势不可挡的亡灵大潮，毫无声息的快速行进，以及余晖消散后暴露在夜幕之中的无数幽蓝色光点... 这景象足以使任何人胆寒。 即使是最勇猛的骑士，也会为之所慑。 “这是我临时做的护符，数目不多，如果各位在战斗中不幸身亡，它能够保证尸体不会在一天之内被永生冥界转化，加入亡灵阵营。” 梅林将护符分发给身旁的人。 或者说应该叫人形生物。 精灵、矮人、巨龙、泰坦，四个主流种族中层阶最高，战力最强的精英都集中于此。 为了避免被亡灵发现，巨龙和泰坦均化作人形。 强者的行进速度，受到的制约较小。 所以几乎在会议结束的当天，各族精锐已经跟随梅林，抵达了温泉关。 “怎么只有一天，那一天之后呢？” 泰坦乌洛诺斯也来了，即使将身体缩小无数倍，他仍然显得十分壮硕。 他粗大的手掌接过护身符，挠了挠头，问道。 “一天以后，所有一切都会尘埃落定，要么整个地面都被亡灵占据，要么我们成功地清除掉亡灵。 那时候，有没有护身符都已经无关紧要。” 提亚马特也在，她的人身衣着得体，雍容高贵，身材饱满，像是流连舞池的贵妇。 回答完泰坦的问题，她望向逼近的亡灵和永生冥界，金黄色的瞳孔之中怒火一闪而过：“我们来对付那些畸形到令人愤怒的冰霜巨龙。” 成为亡灵的冰霜巨龙不再为龙族接受，几乎所有龙类都认为冰霜巨龙的存在，是对所有活着巨龙尊严的侮辱和挑衅。 人族界域内的亡灵，大多来自于死亡人族的尸体，但是在朝永生冥界中心突进的过程中，必然会遭遇高等亡灵。 那些都曾经是各种族之中的强大战士和施法者，现在却成为了被操纵的傀儡。 然而，这些堪称巴比伦顶级物种的亡灵和生者，在这场战争之中扮演的角色，只是不起眼的前奏。 他们的作用，和众多的魔偶与傀儡没有本质区别。 为真正有能力击败梅菲斯特的人开路，为她节约每一点力量，就是他们要做的事情。 在场所有人和非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居于中心的阿尔托莉雅身上。 她早已经悄然晋阶，在亡灵得知之前，成为巴比伦仅有的两位传奇之一。 “喂，亚瑟...王，我们可是把命都拼上了，你有把握吗？” 泰坦乌洛诺斯招呼了一声，随即可能想到，这样对一位传奇可能不大妥当，于是放慢了语速。 “我会尽力去做。” 这是阿尔托莉雅的回答。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给人安慰，乌洛诺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提亚马特止住了：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相信这位亚瑟王是唯一的选择。” 毕竟巴比伦再也找不出第三位传奇。 在数不尽的同族被永生冥界吞噬之后，提亚马特意识到，传奇以下的生物很难依靠数量来击败那种层阶的存在。 唯有同等存在，才能制衡。 这场战争，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 要么慢慢等亡灵将世界蚕食殆尽，要么将几乎所有主流种族的强者都投进去，来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 “准备好了吗？” 梅林紧握法杖，作最后的确认。 无人反对。 “那就...开始吧。” 话音落地，数以万计的土石巨人和硬木傀儡从城墙附近的地下站起，朝着亡灵潮涌去。 这些构造极其简单，只会前进和挥砍的廉价魔法造物，将吹响最终战争的第一声号角。 第六十七章 遥远的理想乡 一小列队伍紧跟在傀儡之后。 即使将四个主流种族的几乎所有精锐都集中在一起，也仅仅只能形成规模不大的队伍。 能参与其中的，必然与大法师相近的强者，只有如此，才不至于在前进的道路上成为累赘。 来的精灵和矮人加起来不到一掌之数，但他们带来了以黄金古树枝干和地心火为基础的珍贵武器，几乎族内所有难以复制的宝贵资源都投入在这场战争中。 这两个种族所能依赖的并不是本身强悍，而是众多的施法者与战士所组成的协同军团，符合梅林要求的人数很少，远不如巨龙泰坦多。 紧接着，这支规模不大的队伍，就像热刀切牛油一样，将延展不知多深的亡灵军团切割开来。 人族的施法者与骑士相对较少，大多数人族界域内的亡灵死前都是普通人，所以前期的行进不算困难。 傀儡和魔偶的作用，更多是在强者进入永生冥界之后，挡住温泉关下的无数亡灵。 很快，绵延十数里的亡灵军团终于被贯穿，最高等的魔偶也只能跟到这里。 完成了开路和黏住附近亡灵的作用以后，接下来的战斗就不是魔偶能够参与的了。 “为什么不从别的地方走，比如天上。” 远超任何一支军队速度的奔袭过程中，乌洛诺斯还有闲功夫提问。 “被操纵的鸟类尸体更多，飞行只会加剧力量损耗，也很难保证队伍不脱节。别的地面都有高等亡灵巡视，干掉它们会引起大批亡灵注意，没法在它们不知晓的情况下隐匿混进来组成队伍。” 提亚马特回答了他，紧接着便停住了：“你们接着前进，我们来挡住那些怪物。” 前方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巨龙的影子，但所有人都知道，永生冥界之中不会有其它的活物，那是灵魂被囚禁在尸体之中的亡灵生物冰霜巨龙。 部分巨龙脱离了队伍，展现出原形，迎上了冰霜巨龙，其他人接着朝永生冥界的中心前进。 紧接着是精灵、泰坦... 等到北地冰原中的那座黑塔遥遥在望的时候，这支集聚了各族顶尖力量的队伍已经只剩下梅林和阿尔托莉雅。 晦暗的光线中，前方有模糊的人影浮现。 法师特有的灰色长袍，半人高的法杖，以及两点可称瑰丽的幽蓝色灵魂之火。 永生冥界的主人，梅菲斯特。 “我等你们有一段时间了。” “在动手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 “梅林说，你是这个时代的主角，那么选中你的...是谁？” ...... ...... 不管环境如何变化，以太的世界却平稳如常，不急不缓地照着往日规律平稳运行。 蓦地，弥漫在整个北地的以太陡然失去节奏，一刹那的紊乱打破了一切。 像是千万吨的钢铁巨锤碰撞，空间似乎在一刹那炸开！ 剧烈的冲击波横冲直撞，以北地为中心朝四面八方延展。 轻易碾碎草叶，拔起树木，吹起浮尘一般将北地森林的成片树木震成碎片。 紧接着，笼罩在北地上空的不散阴霾被另一种带着光彩的领域驱散，露出湛蓝色的晴朗天空。 显出本相、与亡灵泰坦们拼死一搏的泰坦们，被这股从极远处传来却余势不减的震荡波甩飞，和草叶木屑泥土一样飞上天空，再重重摔在地面。 “这就是传奇吗？真是强到没法想象啊。” 数不清的亡灵同样被这股力量碰撞震飞，弱小的亡灵割草一样倒下，再也没有爬起来。 它们的物质框架已经无法维持灵魂的存在。 趔趄的乌洛诺斯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朝着冲击传来的方向瞄了一眼，感叹了一句，就接着投入了战斗。 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个人类女孩瘦瘦小小、只同他的手指头差不多的身体之中，竟然能够爆发出那样可怖的力量。 他曾经嗤之以鼻的魔法体系，竟然能够堆砌出如斯存在，即便是最强的物种，也显得不堪一击。 传奇这个层次，真的如此可怕吗？ 提亚马特距离北极极远，但她仍能感受到那一瞬间的以太乱流与紧随其后的极强冲击。 趁着亡灵们受到影响的一刹那，她摆脱了越杀越多的亡灵，带着累累伤痕迎风而起，顾不得几乎被白骨与尸体吞没的同族，朝着北地掠去， “遥远的理想乡，这就是亚瑟王的领域吗？” 金色的竖瞳之中，燃起热烈的火焰。 那是对力量的渴求。 “时代已然不同，如果亡灵被肃清，那这股力量，必然要为我所有，巨龙在废墟建立的新世界里，也必然占据一席之地！” ...... ...... “你比我想象的强很多。” 梅菲斯特的声音依然没有任何波澜。 即使被笼罩在遥远的理想乡中，法杖无法再维系魂土与现实的连接，代表传奇领域的永生冥界暂时消散，他也没有半点慌张。 “统御权杖确实很不错，上面附着的特别规则极为独特，本来我觉得，它只不过是柄顶好的法杖，可没想到的是，等我上了一个层阶，又能从中发现新能力。 即使是没多大长进的梅林，也能用它搅乱整个北地的以太，使你有机会展开领域。 确实和石中剑一个档次。” 梅菲斯特仅凭自身扛住了整个领域的倾轧，从跃动的灵魂之火来看，这么做并不轻松。 由石中剑和阿尔托莉雅共同维系的魂土‘遥远的理想乡’，所接纳的思维力量不仅仅来源于如今不到百万的人族，几乎所有的智慧种族都贡献了一份力量。 尽管在物质世界中展开的范围，远不如永生冥界宽广，但也足以短暂地压制住梅菲斯特和永生冥界，使其难以展开。 以魂土为基础，在物质世界建立影响的区域，被称为领域，是传奇最经典的象征。 梅菲斯特仍未停下：“很难想象，如此滑稽的理想也能构建出这样的领域，但你仍然无法消灭我。 我和梅林同源，很容易就能推测出你们在谋划什么，正面对抗绝不是我的对手，就只能依靠见不得光的手段才勉强有几分胜算。 我想见你，所以没有多做阻拦，但你也应该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我已经将各地的高等亡灵撤回，不出意外的话，它们现在应该抵达温泉关和温泉关以南。 只要我一声令下，或者我的灵魂之火消失，它们就会将整个人族消灭殆尽，没有永生冥界维持，剩下的人族连亡灵都做不成。 你和那些自命不凡的种族，都绝对无法在人族覆灭之前赶过去。” 阿尔托莉雅面色凝重，缓缓将高举的石中剑放下，但对永生冥界的禁锢依然存在： “你想要什么？” 假如巴比伦的人类，在这场浩劫之中消亡，那么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将变得几乎没有意义。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某个创造这个狭小舞台的伟大存在，发现他编写的剧本进行不下去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六十八章 谈谈工作 “现在怎么办。” 某创造世界的伟大存在，正在世界之外，偷窥着北方冰原上的战斗。 听到梅菲斯特的话，小板砖抬头朝当事人问道。 罗大造物耸了耸肩：“那就下去呗，又不是见不得人，再说了，早晚要见的。” 本来罗桓是想着，假如梅菲斯特赢，那他就跳出来拨乱反正；要是梅林和阿尔托莉雅赢，就把时间流速暂时调到近乎停滞，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梅菲斯特捞出来。 现在，两种预想都落空了。 本来嘛，把成型文明时间流速放慢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防止出现类似于梅菲斯特的人，免得哪天一个疏忽，回过神来发现整个文明都炸了。 “走搭档，咱们下去。” “要带点特效吗？”七号问道。 罗桓果断摇头：“不带，太浮夸了，骗骗没主见的人还行，没必要在这两个人和一亡灵面前硬装。” 不管是阿尔托莉雅还是梅菲斯特，都是坚信自身，对理想极为执拗且足够理智的，在这种人眼里，不管表象如何，都不会影响他们对本质的判断。 “等等，刚才两个传奇领域碰撞的地方，有异常反应。” 罗桓刚要动身，七号的扫描仪里却出现了某些本不应该发现的异常。 辅助造物配备的机体，能够探知的层面远非蓝星可比，包含权柄、时间、空间、能量等多个方面。 此刻，在七号的视野中，梅菲斯特附近的时间和空间，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波动。 这并非传奇领域碰撞的余波，小宇宙的空间结构绝不脆弱，即使碰撞的强度再大上数倍，也不至于出现较明显的变化。 “有点麻烦，老罗，看不出背后的规律和原因，只能等它稳定下来，才可能分析出结果。 暂时来说，对周围物质的威胁约等于零。” 七号没能得出结论，这很让罗桓意外。 辅助造物的知识储备极为丰富，他们可能不了解原初宇宙的现状，却能从根本上剖析许多难于理解的现象。 很少有什么是七号不能了解的。 可是现在，自家搭档第一次吃瘪了。 “这样啊，没什么威胁就先放放，等它稳定，咱们先去收了梅菲斯特再说。” 不管是什么，在小宇宙中都要遵循已有的规律，罗桓不觉得，些微时间空间波动背后隐藏的东西，能够造成大麻烦。 ...... ...... 巴比伦星，北地冰原。 领域之间的碰撞过去没几秒，梅菲斯特的话语也才刚刚结束。 整个巴比伦突然陷入了无声的迟滞。 空中落下的雨滴止住去势，停在空中；卷起的黄叶僵硬地保持原状，无处不在的空气变成了透明的固体，将它凝固在风里... 同样的情景发生在每一个角落，所有的物体，不管大小颜色、光暗轻重，都停止了一切运动。 行星巴比伦被按下了暂停键，成为了停留在胶卷上的静止图像。 如果说时间是缓慢流淌的河流，那么这条河流已经被冰面覆盖，陷入短暂的冻结。 北地冰原，是唯一一处时间正常流淌的地方。 当梅菲斯特还在惊愕于远处场景的凝滞时，一个身影从虚无之中跨了出来， “找我啥事？” 毫无逼格可言的罗桓稳稳站好，肩膀上带着只趴着的七号。 但在场的人和亡灵，却绝不会因为表象而有丝毫的不恭谨。 “冕下。” “冕下。” 阿尔托莉雅收起石中剑，和梅林一同微微躬身问好。 没有人能够在远超想象极限的存在面前，仍然保持自信与高傲。 除非他在世上已经没什么惦念的了。 冕下是罗桓要求的称呼，一开始，梅林是以神名敬称的，但是罗桓觉得这个称呼过于傻叉，所以干脆换成冕下。 即使他并未展现任何力量，也有高于文明、高于世界、高于规则、高于一切的华冕加于其上。 梅菲斯特在短暂的愕然之后，摇了摇头，应当是苦笑， “果然是您，曾经的法师罗桓。 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只是我想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在您心目中是不是仅供消遣的乐剧？ 我们的存在意义，是否只是供您取乐而已？” 哦，罗桓明白了。 他是怀疑人生了。 但这大可不必。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梅菲斯特。” “你应当看见了世界之外的无尽虚空，那就是我的画布，我的工作就是提起画笔，用无数颗巴比伦这样的星星来点缀空无一物的夜空。” “我确实在观察你们的所行，但那只是基于文明走向的思虑，而非当做戏剧。” “你们的人生并不虚假，也不是被丝线控制的木偶，只能照着剧本来。” “没有定死的命运这个东西，你想要什么，去追逐什么，就会成为什么。” “我从没有限定任何东西，只是希望你们能够走得更高一些，更远一些，让这个枯寂的宇宙变得生动鲜活。” “就这样。” 起初，或许是基于第一印象，罗桓对梅菲斯特并不感冒，甚至有一丢丢排斥，但在慢慢适应造物的位置，而且窥探到灵魂和魂土的存在以后，排斥就慢慢消失了。 灵魂是存在的，死亡不是终点。 战争从不可避免，历史上有名的君主大多有赫赫武功，而国之武力上的功绩，又多是伴随累累白骨。 在造物眼中，死亡极为寻常，因为麾下的世界中，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生命诞生，都有无数的生命死去。 魂土的存在，反倒能给这些逝去的生灵再一次‘活着’的机会。 造物需要考量的，是如何拔高文明层阶，增加文明类型和数量，填充空虚的小宇宙。 第六十九章 打工仔的打工仔 在巴比伦，由于梅菲斯特的激进，生者和亡灵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 罗桓选择了阿尔托莉雅，选择了生者，所以梅菲斯特和亡灵不能再待在这颗行星表面。 否则管理起来一定很麻烦。 “要不你来为我工作吧。” 简单的说，就是收编。 酝酿了这么久，罗桓终于暴露出真实意图。 现在小宇宙仍旧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发展的空间很大，以后会有更多星球或者另外的天体出现，也会有更多类型的生命诞生。 现在罗桓能照看的来，但是之后呢？ 总不能每次出事儿都得自己和板砖专程跑一趟，忙不过来的。 光杆司令没前途，所以想招几个打工仔。 造物的打工仔，必然不能平庸啊，所以罗桓把主意打到了眼前两人一亡灵的身上。 基本上，他们就代表了巴比伦魔法体系的最高成就，是第一选择。 巨龙泰坦那些主流种族，更多的是依靠天赋，而非后天累积的知识与体系，所以在优先度上排在后面。 “那如果为您工作的话，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梅菲斯特没有犹豫，直接出声询问。 罗桓思考了一会儿，又跟小板砖交流了想法。 招人的事情，是他临时起意，在细节方面还没有敲定。 但是人家都开始问工作内容和待遇了，总不能空口白牙地用瞎话搪塞过去。 “偶尔会有些工作需要你做，比如在其它行星阻止某个种族的灭绝，或者清除一些隐患。 大多数时间里，你是自由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然，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一颗行星，甚至可以定制行星地表的环境风貌，有其它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相当于编外人员，平时有自己的地盘，但会不定时的接受一些任务。 欲望强烈不是问题，没啥前进的动力才会让罗大造物头疼。 和小宇宙一样，罗桓对打工仔的分类也还很简单，但会随着可用星辰的增多而慢慢完善。 梅菲斯特答应了。 在他原本的预计中，他的下场是被连同所有的亡灵一同被清除，现在得知了自身并不是牵线傀儡一样的存在，又有了新选择，自然不会想不开。 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 创造一颗新行星需要一些时间，另外，现在罗桓还有事情要做，所以需要对梅菲斯特进行暂时性安置。 他和亡灵们，会被暂时被送进地底的幽暗地域，也就是被掏空的行星内部。 直到新行星落成。 “你呢，阿尔托莉雅，愿意为我工作吗？我指的是死后。” 传奇仍然不能拥有无限的寿命，阿尔托莉雅将以亚瑟王的身份，以生者的形式在巴比伦待上很长时间，但终究会迎来生命的终结。 在十二试炼中，有公正一项，通过试炼的她拥有绝不偏袒的品质。 正好之前，让小板砖当巴比伦版死神的提案被否决，所以罗桓准备让她来担当灵魂的裁决者。 虽然罗大造物现在进不去魂土，但他相信在不远的将来可以。 在关于魂土的初步设想中，有三个组成部分。 分别是天堂、地狱和真理田园。 罗桓参照的是古希腊神话中对死后世界的遐想，真理田园是灵魂的第一站，在这里，由灵魂裁决官来进行灵魂去向的判定。 接着，根据判定结果，决定灵魂们的去处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如果说梅菲斯特是编外人员的话，那现在这份工作，就是正式的、终身的固定工作。 至于灵魂们该发挥怎样的作用，以及更具体的内容，还是一片空白。在对魂土的了解不够完善的情况下，罗桓的想象也只能到这为止了。 阿尔托莉雅点了点头，表示愿意。 最后是梅林。 “梅林，你有什么愿望吗？” 梅林的寿命，到现在还是个谜，罗桓也不知道，他究竟能够以生者的面貌跨过多么漫长的时间。 如果他愿意，罗桓准备着手构建的职能团体中将始终有他一席之地。 “我吗...” 梅林犹豫了一会儿：“如果有一天，冕下您真的用繁星点缀虚空，我希望能够去看看，我想见识见识不同的世界。 当然，如果您有需要，我也愿意为您效劳。” 简单的说，他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基本全给梅菲斯特了。 “没问题。” 罗桓爽快答应。 但是如果按照正常造物的进度，这需要很久很久很久。 巴比伦虽大，但智慧生命体的数量不算太多，能提供的造物能量远没到回本的地步，致远星也一样。 总的来说，从捏就致远星到现在，罗大造物的能量一直处于持续亏损的状态，要不是松巴大佬高价买下格，巴比伦和荧惑两颗行星根本不会出现。 “那就这么说。” 罗桓开始在近乎凝滞的时间内，把地上的亡灵带入地底，暂时安置。 接着解除了巴比伦时间的封冻。 ...... ...... 亡灵消失了。 它们消失的是如此突兀。 前一秒还切实存在，被生者的视线纳入视野，下一秒就彻底完全的消失，再也无从搜寻。 温泉关、黄金古树外、山地丘陵中...都是类似的情景。 最先发现亡灵消失的并反应过来的，是快被亡灵打死的乌洛诺斯。 他的脑筋明显没有提亚马特转得快，没有趁着两个传奇领域冲击的瞬间甩开亡灵，朝着北地行进。 被汹涌白骨淹没的泰坦，只差那么一点，就要回归泰坦一族的魂土。 但是在他被压倒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攻击和压在身体上的重量完全消失，乌洛诺斯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的征兆，围攻的亡灵们就不见了。 他四周扫了一眼，发现不仅仅是自身周围，曾能占满视野的亡灵们全都失去踪影，在众目睽睽之下蒸发了。 就好像有莫名的伟大存在，将亡灵这一族类彻底抹除一样。 地面上唯余灵魂之火消散的破碎尸体。 乌洛诺斯不能理解这究竟是为什么，只能将其归咎于亡灵大君梅菲斯特的控制方式。 遥远的理想乡仍然绽放光芒，而永生冥界却不见了。 这意味着传奇之战有了结果。 那个瘦瘦小小的亚瑟王赢了。 “生者的世界，保住了...” 第七十章 另一个小宇宙 亡灵天灾，在巴比伦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留下的，绝不仅仅只是死者与生者战斗之后的满目疮痍。 它是文明近乎改道的象征，是承前启后的时代转折点。 在这之前，死亡就是终结，古老的强大物种牢牢占据世界顶点；在这之后，生者不再是一切，金字塔顶端的生物坠下神坛。 初成体系的魔法，第一次崭露头角，向所有具备智慧的思维拥有者，展示了自己超乎想象的力量和无可比拟的潜力。 亡灵天灾带来的影响不止于此。 亚瑟王成为诸族共同承认的王者，人族一统，从此跻身一流种族；聚在一起的法师们形成组织，知识交流变得容易和频繁，白银之手、荆棘冠冕等法师组织成型；亡灵魔法、炼金学等流派相继诞生。 在人族之外，精灵制度改组，沿用至今的长老制度被半废除，精灵国度建立，参与传奇之战的原精灵大长老被推举为精灵女王，与黄金古树共同维持精灵国度的稳定。 巨龙和泰坦损失最多，十不存一，不再频繁地出现在大陆种族视野中。 矮人的体制几乎没有变化，海族依然神秘，很少进入陆地交流。 其它种族被灭绝和打残的都很多，智慧种族的多样性有所下降。 总的来说，生者在濒临毁灭之后，在废墟上重建了各自的国度，以比之前更蓬勃的速度发展。 施法者和魔法开始成为真正的主流，为各族所推崇。 一个崭新的时代开启了，而这时代的呼声只有一个： 铸就史诗，树立传奇！ ...... ...... “和巴比伦相比，致远星就拉胯了。” 罗大造物一边根据梅菲斯特的需求构思新行星的环境，一边吐槽。 科技向的文明发展，并不如想象中快，即使有罗桓处处帮衬，进程也远比不上同时代的蓝星。 巴比伦和致远星的时间流速，正常情况下差不多，在两千多年的时间里，致远星的体制有所发展，但仍旧处于封建朝代，没有迈进工业社会。 罗大造物奢望的飞船、跃迁和光速飞行更是没影。 “你不能要求每个文明都拥有跨越时代的伟人，梅菲斯特和梅林，将巴比伦的魔法直接推高了一个台阶，省去了数百年到数千年的时间，要是没有他们，巴比伦接触到灵魂层面还不知道要多久。 蓝星也牛的不行，牛顿、伽利略、还有近代的一大堆猛人。 你能想象一百年前还刚刚进入工业时代，一百年后就开始利用原子能吗？就离谱你知道吗。 相比之下，致远星和荧惑才是正常表现。” 对自家搭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小板砖向来是不吝惜抨击的。 罗桓吐了吐舌头，继续构思温度、光照等因素的调整，来设计恒星与新行星的距离。 场域内的细节和星辰完全对应，需要独立计算，以免文明对星辰运行的规律作出错误判断，这部分工作由小板砖完成。 行星距离恒星近，地表温度就高一些，光照就充足一些；反过来，离得远，地表温度就低一些，光照就暗一些。 捏行星的时候，得考虑到方方面面的问题，因为罗桓也需要遵守宇宙的规则。 见习造物的权柄还没到能够更改规则的程度，能做到难以想象的壮举是因为有造物能量支撑。 比分说，罗桓把两个球放在相近的真空，但是又不想让它们碰在一起。 他完全可以做到，但此刻是在消耗造物能量，来抵消两个球因为质量和万有引力产生的吸附力，而不是他否定了万有引力。 “老罗，那些未知的时空间波动稳定下来了。” 小板砖一直在关注传奇领域碰撞之后，在北地冰原产生的些微时空间波动，扫描仪基本没有停过。 现在，终于等出了一个结果。 光幕弹出，重新覆满冰雪的北地冰原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泛着空间波纹的通道。 从背面看，它只是一团水波一样的模糊雾气。 但是从正面看，却能窥探到黑沉的天空、燃烧的大地和流淌的熔岩。 那似乎是一个并不适合生存的世界。 伴随着通道的形成，附近的冰雪慢慢融化，湿润的土壤慢慢被烤干，最后化为了和通道另一边完全相同的通红岩石。 有一种疯狂的气息，朝外扩散。 小宇宙的规则在被侵蚀，被替换成通道那边的规则，连带物质也被同化。 罗桓神色严肃，动用权柄，才勉强压住这种同化的趋势。 “这是什么玩意？”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规则层面的异变。 通道对面的世界，规则同小宇宙大体相同，但细微处仍有差异。 单单那种与生俱来的暴虐气息，就不是现实和小宇宙中有的。 一步跨出，罗桓和七号就已经来到北地冰原。 七号从身上揪下一小团银色，没过多久，揪下来的部分就形成了一块微型板砖。 然后，小银手稍稍后仰，奋力一扔。 分裂出来的微型七号就被扔进到了通道，进入了对面的世界。 “对面是其它的小宇宙，我的探测器发现了数据库，但是这个小宇宙的层级远高于我们的，读取数据非常困难，我没法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 七号控制缩小版的探测器，尝试接入对面世界的数据库，但是没有成功。 小宇宙和原初宇宙很好区分，虽然规则一致，但原初宇宙没有数据库，或者说，没有见习造物和辅助造物能够发觉的数据库。 另外，原初宇宙在不断扩张，小宇宙虽然也能得到拓展，但大多数时候恒定不变。 现在，罗桓所面对的，就是另外造物的小宇宙。 本应该毫无关联的两个小宇宙，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以北地冰原的某处空间为基准，联通到一起。 现在唯一能得知的是，对面的小宇宙层阶很高。 那个小宇宙的拥有者，起码是正式阶别以上的造物。 罗桓不是没接触过其它造物，但都是在创世俱乐部中，以这样的方式来接触另一位造物，还是头一回。 第七十一章 造物陨落 “从探测器穿回来的图像等信息来看，与北地相连的部分不是星球，在这个小宇宙，物质的存在形式不是天体，反倒更像是被两层近似平行的物质板块夹在中间。” 七号一丝不苟地报告对面世界的情况： “我的探测器有钻探功能，但是无法钻进上层物质板块，似乎有另外的力量，有意隔绝。 下层板块可以，但是在钻探到一定地步以后同样没法再进行。” “初步推测，当前接触的世界有概率是层状结构，另外有生命活动的迹象以及类似于以太的存在。” 对面世界的主体规则和罗桓小宇宙十分相近，有接洽的可能性。 不至于物质完全没法交流，但是规则层面的差距，即使只是一点点，所表现出的排斥也很明显。 当前接触到的部分，似乎带有强烈的侵略性，会把不同于自身的规则和物质强行同化。 “离谱的是，我已经通过数据库向这个小宇宙的辅助造物和造物发起交流申请，但至今没有回应。” 这很不正常。 “会不会是对方不愿意理咱们？” 罗桓突发奇想。 小板砖翻了个白眼：“都是打工的，谁能看不起谁啊，造物之间没有从属关系，也没有层阶歧视，不至于。 而且，两个小宇宙之间的非主观碰撞是很严重的事故，最轻的结果也是规则与物质结构紊乱，他们不可能察觉不到，应该像咱们俩一样，在第一时间赶到才对。” 这样一说，对方不予回应的举动就显得更奇怪了。 小宇宙是造物的根基，合格的造物绝不可能对发生在其中的异变不管不顾。 除非... “会不会他们在现实中遇到麻烦了？” 罗桓开始认真思考对面不回复的可能性。 如果真的如罗桓猜测的那样，问题就大了。 依据小宇宙层阶来看，对面明显是正式阶别以上的造物，这一层级的同事，已经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现实，甚至具备暂时改写现实规则的能力，更有一整个完善的小宇宙作为底蕴。 是什么样的麻烦，才会让一位层阶较高的造物，连同事的信息都来不及回复？ 原初宇宙是造物主亲自创造的成品。 自身所属的原初宇宙，会不会也发生同样的问题？ 七号不置可否：“我在努力进入对面的数据库，信息获取很困难，希望我们能找出原因。” 小板砖的预料，要比罗桓更加悲观，但他没有将最坏的情况说出来。 没过多久，小板砖似乎从数据库中找到了答案。 他摇摇头，发出叹息： “我只能从中获取一点点信息，其它的需要大量时间来解析，但...我已经找到没有回复的原因。” “对面的造物陨落了。” 造物会陨落吗？ 会。 这类现象在编外造物和见习造物中尤为常见。 多是因为现实中的原因，比如寿命不够、在自身能力微弱，权柄不足以影响现实的时候遇上危险等。 在原初宇宙的太空旅行中，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被黑洞吸入殒命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不是每位造物，都能在见习期间培养出寿命悠长的物种，或者将文明推至足以大幅延长寿命的高度。 也不是每位造物，都能拥有超凡世界，在权柄不足时将自身能力上调到足以在现实中自保。 层阶越往下，扑街的造物就越多。 但在正式阶别，已经很少发生这类现象。 “那他的辅助造物呢？” 小板砖继续摇头：“也没了，到了这地步，已经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无声地哀悼了几分钟。 七号继续将获取的信息整理出来：“对面成为造物的时间太晚了，他们所在的现实宇宙太苍老，即使成为了高阶造物，也没办法对抗整个原初宇宙的热寂。 只差临门一脚，他就能够成为原初造物，真正将所在原初宇宙的命运改写。 但是...很可惜。” 热寂的过程极其漫长，这位造物本能保全自身，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想以并不完善的权柄，强行挽救整个热寂中的原初宇宙。 但失败了。 罗桓没有问为什么没有采用调节时间流速的问题，对面的层阶远高于自己，自己能够想到的，对面一定能想到。 “缅怀是必要的，但之后就要谈一些比较现实的问题了。” 七号瞄了一眼自家搭档：“这意味着，对面是一个完全没有归属的小宇宙。” 没有针对造物私产的规定和法律。 造物主也不会收回曾分发下去的小宇宙。 再木讷老实的人，都不会毫不动心。 “老罗，想得到它吗？” 想！ 必然是想！ 即使用脚趾来思考，也不会得出第二个结论。 那是一个远比麾下要圆满充实的小宇宙！是实现快速飞跃的踏板！ 寻常造物的发展是极为缓慢的。 因为最有可能实现文明跃进的高速时间流，是一种既昂贵，后果又大多不尽人意的手段。 普通点的造物想用都用不起，只能稍稍调整下时间流速，保持扣除消耗之后还能微微盈利的状态，慢慢积攒造物能量。 效率可以说是极低了。 尤其是在起步阶段，能量的积攒更为缓慢艰难，这也是大部分见习造物止步于此的主要原因。 就连手里捏着额外十晶，坐拥三颗行星、一个科技向文明和一个超凡文明的罗桓，现在仍在持续亏损，就知道见习造物想要充实小宇宙是多么困难而缓慢的一件事情。 造个恒星系，都要经历千难万难。 一个河系里有多少个恒星系？一个超星系团又有多少个河系？一个宇宙又有多少个超星系团？ 真·天文数字。 在如此庞大的体量和如此窘迫的现状面前，罗桓凭什么不心动？ 小板砖又补了几句：“只要你点头，最次，咱们也能从这个完善的小宇宙里搬出来足够长期使用的物质。” 物质，是造物工作的基础，是重中之重。 撇去时间不谈，捏造天体耗费能量最多的就是物质的创造。 组成恒星的轻元素在聚变的过程中生成重元素，这种类型的重元素到铁元素为止，更重的元素要在超新星爆发等活动中产生。 而不管是轻元素还是重元素，都是罗桓需要的。 它们是捏合小宇宙天体的原料。 捏造天体有两种选择。 一是如致远星那样，由小板砖提供人类难以采集的足量数据，再加权柄推演出可能的过程，最后实际操作，用能量创造初始的星际物质，再用远超于此的巨额能量加速时间。 二就是在得知星体现状充分数据的情况下，暂时固定物质位置，再如3d打印一般层层添加物质。 前者需要巨量的较轻元素，而后者都需要。 “你居然要我去做一个质量小偷？” 罗桓瞪大了眼睛，似乎万万没想到自家搭档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紧接着，他凑近了脑袋： “怎么偷？” 第七十二章 小偷大盗! 物质，就意味着质量。 质量能够直接决定天体的类型。 经历漫长时间之后成型的新天体，是成为黯淡的行星，还是点燃聚变成为恒星，取决于它的质量。 对造物来说，质量就是财富。 这个无主的小宇宙在罗大造物眼中的位置，不亚于普通人眼中的一座金山。 世上哪有入宝山却空手而归的道理？ 那么如何绕过相斥的规则，从对面的世界攫取物质，就成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首先，我先阐述对面那个熔岩世界的部分信息。” “确实是层状结构，许多世界一层又一层的叠加在一起，具体数目不明，具体环境不明，就像不知道加了多少层汉堡肉的超级汉堡。” “这些平铺的、封闭的世界并不渺小，单单是这一层熔岩世界，面积都要比致远星的球面更为广阔。” “但是，把所有的层状世界算作一个整体，所占据的也仅仅只是一小部分。” 七号抓了抓脑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 “这个小宇宙的结构和我们的完全不一样，它被一种后天创造的规则隔开，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格子。” “所有的层状世界加在一块，占据了其中一个小格子。就像是用千层饼塞满餐盒，挤得满满当当。” “我能窥探的，就只有层状世界整体所在的小格子，那种凭空创造的隔离规则，像是一堵墙，阻挡了所有探询手段。” 高阶造物虽然不能完全改写原初宇宙的规则，但是在小宇宙中就另当别论了。 那种将小宇宙的空间分隔开来，连小板砖都暂时束手无策的隔离规则，应当就是那位陨落造物的手笔。 罗桓想了想：“意思就是，这个小宇宙就像一个魔方，每个格子都被彻底隔开，然后其中一个格子挤满了千层饼。 我们看到的这个熔岩世界，就是千层饼里的其中一层。” 罗桓的奇妙比喻.jpg 七号皱着张脸：“大体上是这样没错，可为什么听起来总觉得怪。” “那怎么从中偷...拿物质呢？” 能阻挠罗桓化身质量大盗的，只有对面世界的规则。 在两个小宇宙规则只差毫厘的情况下，生物和物质可以交流，但是会有一定程度的排斥。 直接将对面的物质拿过来用，会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 小板砖朝罗桓身后努了努嘴：“靠你的马仔们。” “那位造物似乎想通过侵袭的方式，将原初宇宙的规则改写，这显然没有成功，但是他的举措为熔岩世界的规则赋予了一种特质。” “就是那种富有侵略性的同化。” “重点是，这种同化是双向的。” 盲生找到了华点。 罗桓马上懂了七号的意思。 既然熔岩世界可以侵袭巴比伦的物质与规则，那么反过来，巴比伦同样可以同化对面的世界。 那么要怎样实现反向同化呢？ 靠文明。 和造物搭边的事物，大多数时候也会和文明扯上关系。 脱离文明的造物就是歌姬吧，而小宇宙的文明成长也离不开造物的支持。 二者密不可分。 假如巴比伦的种族能将熔岩世界纳为殖民地，那么小宇宙的规则就能压过对面的规则，将熔岩世界变成物质储备。 “再者，战争可以推动魔法体系的进步，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加快文明进程。”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开疆拓土。 熔岩世界中的特有种族、植株等，都将为巴比伦带来新鲜血液。 新的药剂、材料和道具，新的见闻和知识...运气好的话，还可能催生新流派的诞生。 既然是战争，必定有输赢。 赢了，小宇宙物质总量提升，巴比伦影响范围扩大，利大于弊。 可如果输了呢？ 对面的层状世界，加起来的面积要远比巴比伦表面要广阔，存在的时间也远比巴比伦要长，更有类似以太的存在。 不管是拼强者的上限，还是生灵的平均水准，罗桓这边都大概率不占优势。 所以问题来了，如果输了，怎么办？ 罗桓抱着这样的担忧，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七号对此嗤之以鼻，完全不带一点担心的： “巴比伦的后面有造物，熔岩世界有谁能依靠？ 被巴比伦种族占领的地方，会被划入我们小宇宙的范畴内，老罗你的权柄完全能畅行无阻。 咱们的权柄虽然和熔岩世界的不太兼容，不能用于进攻，但守成绰绰有余。” 意思就是，小宇宙的疆域边界，可进不可退。 巴比伦可以输一万次，不管输的有多惨，已经占领的地方都绝不会丢。 但是包含熔岩世界在内的层状世界输一次，就完全不可能卷土重来了。 听起来是像开了锁血挂，但谁让巴比伦有罗桓力挺呢？ “老罗你怎么看？” 七号询问自家搭档的意见。 只要罗桓点个头，那这事儿就定下来了，他就能开始着手准备。 那还能怎么看？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吗？ 罗桓两手一拍：“干了！这些世界我要定了！天王老子来了也留不住它们！”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那准备把无数个世界整个端过来，揣进自己兜里的罗桓，又当得起什么样的评价呢？ 第七十三章 锚定层状世界 在小板砖拟定一套长期的占领计划之前，还需要一点点小小的准备。 “我们得先锚定对面。” 两个小宇宙之间的连接并不能算的上很稳定，通道是暂时性的。 如果罗桓没有阻止，这条通道会在不久之后的将来成为祸端。 两个小宇宙会以某种难以言说的方式继续贴合，或者说是重合，进而将接触部分的时间空间搅个稀巴烂。 就像把两个芒果硬塞在一起，被挤压的部分会糜烂一样，原本完整自洽的时间和空间会遭受到彻底的破坏，对所有的生命都是巨大的威胁。 现在，罗桓用权柄止住了冲撞，但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 对面的小宇宙无人操纵，去向极不明确。 止住了原本的贴合趋势，那它接下来会不会脱离这里就很难说了。 说不定，过了没多久，通道就会闭合，而对面的小宇宙也会彻底脱离罗桓的视线，不知所踪，再也没法追溯。 所以需要一把足够分量的锚来将它固定下来。 什么样的锚竟能将罗桓只有三颗行星的轻质小宇宙，锚定在对面的完善小宇宙上呢？ “质量是第一选择，足够的、携带本宇宙规则的质量可以充当重锚。” “不仅可以维护通道存在，更能兼具信标的作用，即使以后出了意外，通道断裂消失，我们也能通过信标找到位置。” “但层状世界有侵蚀性规则存在，单纯的质量注定行不通。” “那么就得换一种角度：什么能够自主抵御侵蚀，还能携带本宇宙的规则？” 七号滔滔不绝，将自己的了解和判断表述出来。 答案只有一个，强者。 从小宇宙中诞生的生命，在出生之前就会被打上规则的烙印。 这种烙印看不见摸不着，也无法被对规则一无所知的存在察觉，它并不针对生命，而是覆于物质之上。 随着巴比伦体系的进步，生灵能够握有的力量，无意之中接触的规则也逐步充实庞大，虽然大多数生命意识不到规则的存在，但这不妨碍他们在变强的路途上接触到各种层面的规则，从而加大自身在规则层面的权重。 梅菲斯特，是罗桓第一时间想到的人选。 开拓上限的先行者，巴比伦最强的传奇，堪称当前魔法体系的巅峰存在。 他有这个能力和分量，来充当罗桓小宇宙的锚。 “看来捏亡灵大君星的事情可以缓缓了，正好能暂时省下一点能量。” 潜伏在层状世界，注定不是短期任务。 巴比伦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在接触到的熔岩世界内占据一席之地，将锚的作用接过去。 “我去找他谈谈。” 罗桓抬腿朝地下的幽暗地域走。 刚收的打工仔，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 ...... 出乎意料的是，梅菲斯特很快接受了这个非常危险的任务。 罗桓劝诱的话甚至没出口，他就答应了。 一度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想直接投敌，叛出巴比伦投身异域规则。 其实不然，梅菲斯特有一个请求： “冕下，假如我能够占据一些土地，在您的荣光播散到异域之后，能否让我保留部分心仪的领土？” 梅菲斯特从不畏惧挑战。 当然，他对面前的冕下没有想法，因为喜欢挑战和自杀是两回事儿。 神秘而广大的异域、与巴比伦不同的规则、未曾见识过的种种风景和种族，都能勾起人的好奇心和兴趣。 作为曾经完整梅林大多数欲望和野心的聚合体，梅菲斯特没道理对异域视若不见。 即使有规则压制，即使孤军奋战，即使那里可能存在无法正面对抗的更强者...再多的即使，也无法阻挡他应下这桩任务。 对他来说，异域可能存在更强的生命反而是好事，那意味着他也能够继续向上攀登。 梅菲斯特无法忍受的不是死亡或者消泯，而是停滞不前。 在巴比伦，他已经没有对手，可以钻研的方向、可以进步的空间都很微小，更广阔的世界正是他所渴求的。 “介意我给你的法杖加点料吗？” 罗桓对自己的部下，抱有尊重，所以出声问询。 性格使然。 梅菲斯特毫不犹豫地将法杖奉上，对于面前曾带着自己周游世界的冕下，他始终有种特别的信任和畏惧。 这根法杖，是维系现实与魂土的物质框架，也是永生冥界能够存在的基础。 但排除额外的意义，本质上，它仅仅只是统御权杖的仿制品。 品质并不那么好，也未曾附带罗桓赋予的规则。 罗桓掏出块菱形晶体，靠近了这柄法杖。 晶体黄橙橙的，透明度极高，朝外散发淡淡的光辉，像是发光的黄水晶。 那是整整一晶的造物能量，罗桓将它以实体的方式凝结出来，为这柄法杖作些处理。 在一通操作之后，菱形晶体肉眼可见地缩水了。 与之相对，法杖的内里也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维系魂土的作用仍在，略有不足的材料均被替换成目前顶级的，引导以太、使用魔力的导引纹路被修正地更加标准完善。 这些小改变微不足道，相当于几百滴造物源液的能量被罗桓用在了更紧要的部分。 “深入异域，相当于孤军作战，巴比伦的规则和我都难以给你太大支持，所以我在你的法杖中附着了高层规则和能量。 假如碰上无法抵抗的存在，它能救下你。” 没有和小宇宙接壤的部分，很难进行规则的同化。 不是不可行，是代价太大。 法杖能够短暂地营造出一个归属小宇宙的范围，便于罗桓远程操作。 代价就是所有预存在内里的造物能量消耗殆尽。 “感谢您，冕下。” 梅菲斯特微微躬身，以表达谢意。 第七十四章 异域初体验 脚边有通红的熔岩流淌。 梅菲斯特站在岩浆河边滚烫的黑岩上。 他已经迈进那条勾连两个小宇宙的通道，来到了遍布熔岩的异域。 亡灵并不喜欢这种异常灼热的环境，但对梅菲斯特来说，除了有些稍稍的不适之外并不会有太大影响。 “真是恶劣的环境啊...” 空气干燥，带着火焰一样的灼热感，浓郁的硫磺气味掺杂其中，如果正常的人类在不做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来到此处，会在短暂的痛苦之后死于窒息或毒素。 这仍然称不上什么麻烦。 真正的困难在于无处不在的压迫与排斥。 巴比伦的规则和熔岩世界的规则近乎相等，这是梅菲斯特能够安全穿过通道的原因。 但毫厘般的规则差距，仍然会通过不容忽视的方式呈现出来。 抬了抬手，他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这具身体的行动艰难了很多，像戴着脚镣手铐的犯人。 而这仅仅只是物质层面的束缚。 指节轻弹，一小缕微弱的风便从指缝间吹起，接着飞快消融在炙热的升腾气流中。 不是在玩把戏，是正经的法术。 这道法术在巴比伦的表现形式，是锐利迅捷的风刃，但在这里，却只掀起微不足道的柔风。 异域规则压制了魔法，它们所给与的诸多掣肘，让法术的威力难以彻底发挥出来。 正在梅菲斯特仔细感受异域规则带来的改变时，身旁的熔岩陡然炸开！ 金红色的浪花溅起，带着蕴藏在其中的可怕温度散开。 一柄黑色的小叉，露出湖面，在崩裂岩浆滴的掩护下猛然刺出！ 目标直指梅菲斯特。 如果换一位不善近战且毫无防备的法师，可能就栽在这儿了，但站在这里的是梅菲斯特。 即使被压制，也是毫无疑议的绝对强者。 岩浆被无形的力量弹开，完全碰不到灰色法袍的边角。 半人高的法杖轻轻一划，黑色小叉和持有它的怪物便齐整整地分成两半。 擦了擦法杖，梅菲斯特才开始端详这个能在岩浆中存活的小怪物。 有头、躯干、四肢，身体结构如侏儒，大小和成年土狗差不多。 和侏儒有别的是，它浑身黝黑，皮肤光滑无褶皱，额头有对小小的黑色犄角，还有一条细长的尾巴，末端如箭头。 梅菲斯特的魔力探出，触碰到小怪物的头颅，想从灵魂的沟通之中得知此地的更多信息。 但他失望了。 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小怪物的灵魂中满是混乱与疯狂，似乎这就是它唯一的天性。 梅菲斯特摇了摇头：“真是糟糕的生物。” 不能思考，不能沟通，在他看来就是毫无价值的死物，与土石无异。 没有智慧和思维，就没有真正的价值。 “这个世界的生物，都是如此不堪吗？” 梅菲斯特再也不看小怪物一眼，朝着与通道相反的方向前进。 要在真正强大的存在察觉之前，尽快弄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 ...... 通道是双向的。 这就意味着，梅菲斯特可以进入熔岩世界，熔岩世界的生物也能进入巴比伦。 在梅菲斯特消失在大地上之后，方才跳出小怪物的熔岩河流之中才探出一只巨大的头颅。 它同样拥有类人的形体，并且有一双硕大的犄角，但却明显和断成两截的小怪物不是一个物种。 因为没有尾巴，体型更像人类。 它浑身的皮肤都如烧红的烙铁，甚至能够窥探到内里同样通红的肌理，从头到脚都遍布不知从何燃起的火焰。 似乎在身体内部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炙热的岩浆。 从略带畏惧的眼神之中，能够判定它多少有些思维能力。 不然也不会敏锐地发觉梅菲斯特的危险性，等到他走远以后，才敢从河底探头露面。 紧着着，它跳上岸，让庞大的身躯完全展露出来，紧接着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的通道。 那里似乎有些新的东西。 提着一柄火红色的巨剑，庞大的灼热身躯来到了通道前。 只是通道实在是太小，小到只比手掌大一些，根本没法过去。 完全不明白面前是什么的巨大怪物，试探着朝通道里伸出手臂，朝对面的小人儿们抓去。 那些小人儿虽然和刚刚路过岩浆河的强大存在极为相似，但却没有那种死亡如影随形的恐怖感，所以它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它简单的思维中没有同族的概念，只有弱肉强食的本能。 但对面的小人儿们，却是各个种族的施法者和战士，他们受到梅林的邀请来到此地，评判通道的危险性以及对面世界的价值。 评判的结果会作为判定是否值得花力气去占领的依据之一。 酷似熔岩聚合体的怪物伸出手臂，却觉得很是沉重，受到了无形的桎梏和削弱。 紧接着，一阵刺痛从手臂上传来。 “巴托！” 由于规则产生误判的怪物飞快缩回手臂，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嘶吼。 它愤怒地望向对面的小人，却没再尝试伸出手臂，而是返身离开了。 不是逃走，是要召集。 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去破坏对面的一切。 破坏和毁灭，是镌刻在骨子里的天性。 ...... ......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多带些军队过来。” 一位面色苍白的精灵施法者余悸未消。 方才他直面了那支熔岩一般的手臂，巨大的压迫感几欲让人窒息。 几位施法者一起施放法术，才给对面世界的怪物造成了一点伤害，但从离开的情形来看，那个怪物并没有放弃。 它应该是去召集更多的怪物了。 “收集地上的血液，对其作鉴定，那将成为作出判断的依据之一。” 这支队伍的领头人安抚了精灵，并且继续下达指令：“传信给最近的聚落，让他们派遣军队和战士过来，以应对可能的袭击。” 可是地上哪儿还有什么血液？ 脱离主体的血液，被巴比伦的规则同化，筛去了疯狂的意味，冷却之后就变成了固体，像是质地细腻的黑色岩石。 有密集的以太蜂拥聚集。 第七十五章 深渊 不久以后，熔岩怪物血液所化成的细腻黑石在一场会议之中出现。 在经过施法者们的取样鉴定以后，被确认为珍贵的魔法材料，作为异域的产出之一展露在真正有话语权的人们面前。 这是亡灵天灾以后，各个巴比伦本土种族话事人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精灵女王纳西萨斯、矮人王铜须以及一些较为强势的种族首脑都参与进这次商讨。 阿尔托莉雅和梅林也在其中，是这场会面的主要发起人。 和之前不同的是，多了些洗牌以后翻身的种族，譬如山丘巨人、半身女妖等。 亡灵天灾颠覆了原本的巴比伦格局，重新界定了各种族的排名，一些势力保存较完全、潜力较大的种族，也被邀请过来。 但是曾经的顶级种族泰坦却没有出现。 巨龙提亚马特虽然出席，却不再代表整个巨龙族群，仅仅代表个龙立场。 泰坦和巨龙的内部结构十分松散，在大多数时候，这两个种族的成员喜欢独居，因为自身生命受到威胁而产生的团结才是意外。 在亡灵天灾中，两个以个体强悍着称的种族损失最重，无意参与这场注定绵延甚久的新战争，他们在取得晋阶传奇的方法以后，便在不断进行尝试，希望早日踏入那个令人敬畏向往的层阶。 只有似乎察觉到一些端倪的提亚马特，暂时放下对传奇的追寻，代表自身眷属和组建的巨龙小团体，在第一时间加入其中。 她比其余的同类更有远见，也更敏锐和聪明。 当初传奇之战后，她第一个赶到北地，去觐见这片大地上的至强者。 得到的答复是，亡灵大君梅菲斯特和亡灵尽皆被驱逐，这也是对外公布的说法。 很少有谁质疑，但这些生命里不包括提亚马特。 因为梅林所说的是驱逐，而不是消灭。 可是驱逐的地域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北地之中，除了领域碰撞的第一波冲击之外，就再没有别的痕迹。 大多数人所关心的，只是亡灵天灾是否真正结束，很少有人在乎终结那可怕灾难的方式。 但是提亚马特更关心那谜一样的结局后面，究竟隐藏着什么。 这是她参会的原因之一。 这个时候，一位担任异域评议人员，正在宣读侦测结果的精灵吸引了她。 因为精灵宣读的内容很有吸引力。 “深渊内有一种不明原因的奇特现象，当我们肃清一定地域的恶魔，建立固定营地并且守住以后，营地附近会缓慢地发生神奇的改变。” 对熔岩世界的称呼，暂定为深渊。 生活在其中的、通常难以交流的生物，也被冠以恶魔之名。 “不知基于何等原理，深渊对我们的施法者和战士有非常巨大的削弱，这让我们的前进举步维艰。” “但是，如果我们建立固定的营地，以宣告对所占地域的统治，那么这种莫名的压制就会很快消失，反过来压制那些理智薄弱的恶魔...” 听起来很奇妙，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即使是掌握魔法，难以为普通人理解的施法者，也决然理解不了这种神奇的现象。 就像是我们的世界在吞噬深渊。 提亚马特心中无端冒出这个看似很滑稽的想法，她甚至要被自己逗笑了。 我可能是最...人类的的那个词儿叫什么来？ 对，幽默。 觉得自己有成为喜剧大师天分的人形提亚马特微微抿唇，来掩饰浅浅的笑容。 但旋即，她瞥见了面色如常、没有任何惊异好奇的梅林和亚瑟王。 以及至今不明来源、难以理解的统御权杖和石中剑。 于是她的心跳突然停了一拍。 提亚马特开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很有可能...恰恰是接近真实的答案。 梅林曾在黄金古树下，隐约透露过他对神明存在的笃信，当时乌洛诺斯还揶揄了一番。 现在想来，提亚马特只觉得犹疑、忐忑和凝重。 “深渊之中的矿藏十分丰富，可被施法者应用的新材料繁多，种类、储量都远高于都罗大陆，某些恶魔的血液、骨骼等，能够替代...一些珍贵的材料。” 精灵的宣读还在继续。 提亚马特的心绪却早已不在这些代表利益的资料上面。 深渊的产出确实丰厚，远不是成型时间较短、底蕴不足的巴比伦能比的。 在施法者日渐兴盛的时代，深渊不啻于一座无穷无尽的宝藏。 这份宝藏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为施法者提供施法材料，它更多的意味着巴比伦的时代，会变为殖民和征服。 就像科技侧的星系文明殖民其它行星那样。 提亚马特能够猜出，那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如果说亡灵天灾，将巴比伦从较为蒙昧的状态中带出来，走上施法者日渐昌盛、史诗不断铸就的传奇时代，那么对异世界的开拓也必将是另一个时代的开端。 只是同族愚钝懒惰，她没有办法和他们沟通，劝说他们加入，以在将来占据有利位置。 所以她只能带着愿意相信自己的巨龙，和眷族组成独立的小团体，以个人的名义参与进来。 精灵的宣读终于完毕。 那些整理出来的资料相当完善，尽管还有很多不明的地方，大体上面临的形势以及最为重要的利益却都得到了明确的阐述。 梅林叩击桌面，以止住众人的喧哗： “阿瓦隆会组建专门的军团和后勤，负责深渊的开拓。如果在座的各位有意愿，请在散会后留下来继续协商。 另外还有一点，探索深渊是一个尤为漫长的过程，我们随时欢迎新伙伴的加入。” 阿瓦隆，是阿尔托莉雅建立的人族国度。 各族在灾难中都有不同程度的人口削减和退步，现在正处于漫长的恢复期，所以对深渊的侵占，在前期会较为缓慢艰难。 梅林在征询罗桓的意见之后，决定在保证人们休养生息的前提下，缓步进行。 紧接着，第一阶段的会议正式宣告结束。 到了不愿意加入的种族退场的时候。 但几乎所有与会者都纹丝不动。 “那好，我们进入下一阶段，开始关于前期能够拿出的武力与资源、以及联合军团的商讨。” 第七十六章 五十年 “进度有点慢，不过可以接受。” 拟真的3d投影展开，几乎与实物无异。 数以万计的小小人影分成繁多的队列，迅速在行星和平坦世界之间穿梭。 那是巴比伦和熔岩世界的实时投影，将需要关注的地方等比例缩小无数倍，以投影的形式进行现场直播。 由于现实和小宇宙时间流速的不同，所以小人们的行动看起来非常迅速，深渊被同化的部分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扩大。 罗大造物磕着瓜子，半躺在沙发上指点江山：“搭档，再放大一点，对对对，把整个客厅都填满。 再在重要人物的头顶都加个红色的感叹号，方便我纵览全局...” 就像在玩一款建设类模拟游戏，从上到下俯瞰地面，操纵麾下的小人们一点点完成任务。 小板砖趴在枕头上，翻了个身，也不见有什么其它动作，原本只有衣柜大小的投影就占了大半个客厅。 同时，一个又一个代表重要人物的感叹号接连出现，十分醒目。 提亚马特、阿尔托莉雅、梅林、黄金古树...还有数位新晋传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被标注出来。 有种精英单位的既视感。 大概没有人会想到，原来那位创造世界的冕下，会以这种视角来关注他麾下的世界。 “梅菲斯特呢？能获取他的近况么？” 投影中包含了几乎所有值得关注的智慧生命体，除了梅菲斯特。 按照巴比伦的时间，距离梅菲斯特步入深渊已经过了五十年。 但是现实中仅仅过了一个月左右。 小板砖翻了个白眼：“巴比伦都过了五十年了，你才舍得问一句，真是称职的好上司。” 调侃归调侃，事情还是要做的。 “梅菲斯特走得太远，可以判定他与通道的相对位置，以及灵魂状态等信息，但是没法将其在投影之中表现出来。” 能够得知位置和安危，但无法得知他所处的地形地势、面对的敌人和朋友等。 半个世纪的时间，会让很多事情发生改变。 不管是对文明主体，还是对单一强者来说都是如此。 首先是深渊。 深渊战争旷日持久，五十年来从未中断，规模越来越大，投入和参战强者越来越多，熔岩世界的大概信息也成为常识。 接着是都罗大陆。 经过修养，主要种族的元气大多恢复，人口和施法者数量比亡灵天灾之前更为众多，繁荣程度远胜往昔。 巨龙和泰坦除外，他们的生育力比较低下，再给两百年也缓不过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两个顶级种族从大陆种族的视野中渐渐淡出，新出生的一代很少亲眼见过他们的身影。 目前仍旧活跃的巨龙，只有提亚马特的小团体，她们各自组建了眷族军团、同人类矮人频繁交易，在深渊战场的表现极为亮眼。 对力量的追逐同样一刻都没有停止。 矮人王、精灵女王相继书写自身史诗，从近似于大法师的层阶晋入传奇，黄金古树维持精灵的祖传魂土不归之乡，成为胜似传奇的奇特存在。 但是那些依仗天赋的种族，对魔法的了解并不深入，故而仍然没有晋升传奇的消息传出。 这些信息概况，罗桓了解的很清楚。 他虽然偶尔偷个懒，却是合格的造物，该做的工作都会做。 “梅林怎么样，我记得他也快进入传奇了吧，虽然方式有点...算是另辟蹊径吧。” 罗桓提起了自己的马仔。 阿尔托莉雅不必问，从人族当前的兴盛繁荣、以及经久不灭的贤王传说来看，她的理想从未更改，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将所处的环境一点点朝乌托邦推进。 梦想遥不可及，可每天都更接近。 五十年来，她一直秉承着当初的信念，让整个人族蒸蒸日上。 梅菲斯特远赴深渊，罗桓能提的也就梅林了。 “巴比伦时间，三天前，梅林成为传奇，他铸就魂土的思维力量，多是来源于施法者。” 七号将梅林晋升的情景独立出来，在墙面上以视频的方式回放： “他这些年里，去过深渊战场，也在其余两块荒僻的大陆上旅行过，踏足过很多地方。 但花费时间最多的是在魔法体系上，虽然没能将上限再次拔高，却大幅降低了魔法的难度和门槛，将法师团体能起到的作用提升了一个台阶。 称得上颇有建树。” 能从小板砖这里，得到正面评价可不容易。 可能是因为眼界高，七号一向挑剔，不至于毒舌，但一般情况下确实没什么好话。 “梅林提出的法术模型概念影响巨大，几乎所有施法者都从中得益，再加上其它贡献，所以名声在施法者中间十分响亮。 再者，梅林旅游期间，在各地留下了一些传说，加上他原本就是体系巅峰的施法者，所以步入传奇理所应当。” 法师们的思维力量，要比普通生灵更有作用。 但要引以为铸就魂土的力量，也更困难。 “普通传奇的寿命大概是多少年？” “这个...不好说，因为样本太少，个人差异也很大，很难做出一份通用标准。但可以确认的是，种族加成对寿命的影响很大。 如果巨龙里出了一位传奇，寿命将远比人类传奇绵长。” 小板砖从枕头上坐起来，回答道。 “唔...” 罗桓捂着脑袋不吭声了。 迄今为止，尚没有进入魂土的办法，黄泉冥府、真理田园等仍然只停留在空想之中。 他希望能在阿尔托莉雅离开人间之前，能解决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不然多少有些打脸。 这可不是芸芸众生，是他罗桓亲口承认的麾下。 他曾向她许诺灵魂裁定的职能，要是不能实现，该多尴尬。 “想办法联系一下梅菲斯特，他对深渊的了解应该远比巴比伦深入，说不定接触过能够进入魂土的生灵。” 如果有，那罗桓可以用规则进行同化，将不兼容的部分以另一种形式保存，把那种生灵的信息刻入小宇宙数据库，进而根据造物特性，获取这份能力。 “有点麻烦...等等，老罗，创世俱乐部里有辅助造物联系我，你要的同规则恒星数据有消息了。” 第七十七章 高级街溜子 造物专用的创世俱乐部中。 “作为一名人类高质量造物，我罗某人致力于完善小宇宙生态、补足天体空缺，为麾下文明创造可持续发展的大环境。 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堪称创世俱乐部的当代劳模、造物主麾下的优秀员工。” 罗桓义正辞严，神色严肃。 就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一样。 “所以，兄弟，能不能便宜一点。” 创世俱乐部里，罗桓找到卖家，试图讨价还价。 恒星的完整数据是一直被迫切需要的。 限于造物能量和零散数据，罗桓没法从头把恒星成型的过程重来一遍。 恒星的形成是有条件的。 蓝星上的科学家认为，形成恒星需要至少百分之八的太阳质量和漫长的时间。 太阳是蓝星所处恒星系的主导，是特定的一颗恒星。 超过它现有质量的百分之八，最初的轻元素物质才有可能点燃聚变，成为恒星；而如果小于这个质量，就只能形成褐矮星或者其它天体。 刨除数据的问题，十晶的造物能量，仅仅足够创造与太阳质量差不多的物质，即使罗桓想要从头开始捏一颗质量最小的恒星，他兜里的能量也远不足以支撑恒星演变需要的时间， 时间、空间都与物质密不可分，质量越大，想要推动时间流所需的能量就越多。 罗桓本人暂时没有能够在现实中，安然靠近恒星并且采集完整数据的办法，于是两种捏造天体的方法都不能用。 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创世俱乐部。 好在罗大造物的运气一向不错，隔了几十天，就有造物回复了小板砖发布的数据求购消息。 卖家的种族难以确定，看起来就像是一团朦胧的雾气，不知道是什么规则中产生的生命体，也不清楚是否存在发声器官和性别。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罗桓需要的东西：能完全适应罗桓宇宙规则的恒星完整数据。 就是在价格上还存在一些小分歧。 雾气造物的开价是整整一晶，换算成质量，就相当于十分之一个太阳。 罗大造物觉得太贵，于是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在经过反复的无营养扯皮之后，对面的造物大概是烦的不行，终于作出让步，把价格定在了五千滴造物源液。 这类物品的价格很难确定，全看需求。 宇宙规则相同的情况万中无一，所以这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可复制数据，市场也比较小，如果不卖给罗桓，那么雾气造物不知道还要等上多久才能遇到下一个买家。 “真不错。” 罗大造物查阅了到手的数据，发现是来自一颗正当壮年的小质量恒星，大概只需两晶就能复制出来，心情更好了。 能省一点是一点。 于是他大胆地叫住要走的卖家：“兄弟，还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瞧瞧？” 这位不知道有没有名姓的雾气，不是一位传统认知上的正经造物。 他的主业不是培养文明，而是倒卖各类造物可能需要的物资、规则，甚至还提供某些出租服务。 听起来非常困难，但人家就是做起来了。 被叫住的雾气造物也不含糊，直接让他的辅助造物给七号传了份信息量极大的清单。 接收信息这种活儿一般由计算能力较强的辅助造物承担，以免对造物造成间接性伤害。 罗桓和七号挤在一块，将符合规则的部分清单筛选出来，研究怎样最大化利用手里的这点能量。 “空想树叶片，一万八千晶，可部分抵消规则排斥。” “复杂碳基生物捏合实验室，两百晶，让你想象中的碳基生物走进现实。” ... 罗桓能读出来的，只是清单信息的部分，更多细微的含义能够理解，但一时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清单上的东西很多，也很有用，可惜大多数商品的价格都能让人望而却步。 蓦地，罗桓的意识停顿在某则名为‘特殊存在’的信息中。 ‘特殊存在’是雾气造物意外所得，难以评判价值与市场，包括生命、物质、甚至是规则，所以单独列出。 恒星数据也在其中。 但这回罗桓的关注点不是奇珍异宝，而是一个人形碳基生命体， “周宇？！” ...... ...... 罗桓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其它宇宙的造物那里看到熟人。 七号同样觉得离谱。 经过与小板砖曾经扫描留下的数据比对，罗桓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确实是小胖子周宇。 在同雾气造物沟通以后，才知道前因后果。 这家伙独自架着一艘光速飞船，不知遭遇了什么，竟然出现在雾气造物所在的宇宙中。 光速飞船绝没有跨越宇宙的能力，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出现了意外，两个原初宇宙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沟通渠道。 就像罗桓的小宇宙那样。 但又有所不同。 巴比伦和深渊的规则相近，虽有排斥，却可以共存；但是罗桓所在的原初宇宙和雾气造物所在的原初宇宙却不能共存。 由于规则的不同，进入其它宇宙的光速飞船直接崩解消泯，幸好雾气造物觉得很有意思，将周宇保了下来。 “你认识他？这是次意外，我曾试图将他送回原本的宇宙，但没成功，只能放在清单里，让更多造物注意到。” 雾气造物注意到罗桓意识波动的变化，出声：“你可以接走他，只要承担为了保存他消耗的能量。 以后有需要，也可以直接找我。” “多少能量？” “一百滴造物源液。” “成交。” 一百滴造物源液的代价，对罗桓来说不算大。 周宇也算个朋友，不能弃之不顾。 其次，罗桓也需要离开地球的方法。 他可以离开地球，在真空中生存，但是速度上存在限制，难以短时间跨越天文距离。 不管是基于充实造物见闻、收集天体数据，还是本着接触各类文明、丰富小宇宙文明种类的想法，现实宇宙都是必须探索的。 天体数据不用多说，需要提及的是后者。 早在捏致远星的时候，七号就说过，造物能量的获取和文明层级、生命数目以及文明类型有关。 文明类型越是单一，同等规模文明能提供的造物能量越少。 罗桓想起和周宇之前一起吃饭时的话，摇了摇头： “还真是高级街溜子。” 第七十八章 巴比伦的无星夜空 在雾气造物把小胖子周宇送回来之前，罗桓准备先把活儿干完。 巴比伦的场域用了许久，是该撤下了。 模拟太空群星以及其辐射、光线等影响的场域，其存在的主要目的，是为巴比伦等单独行星提供最合适的星际环境。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模拟恒星的作用。 现在，罗桓手里有了完整恒星的数据，能够复刻出一颗小质量恒星，那么笼罩在巴比伦上空的虚假星空，就该退休了。 生活在巴比伦上的生灵们可能会觉得很幻灭，但谁叫他们是小宇宙最早期的生命呢？ “完全不设场域了？” “嗯。” 罗桓应道。 场域可以再设得大一些，超出传奇能越过的范围，但没必要。 维持星空的假象并无益处，相反还会不断消耗能量。 “那开始吧。” 随着言语出口，场域被撤销了。 静止的、由完整数据构建的恒星模型被建立，被放置在遥远的无垠太空之中。 紧着着，在七号的辅助下，罗桓开始了细微到原子层面的恒星复刻工作。 ...... ...... 巴比伦表面。 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管是海洋、高山还是平原河谷，都在一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除了灯火和熔岩，世间就再没有别的光彩。 处于昼那一面的生灵，发现周围突然暗了下来。 头顶那颗无比辉煌、无比耀眼的太阳不见了，那曾肆意散播光与热，傲然行在周天之上的炽热火球在所有人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陡然消失。 连带它的光辉和热量，一同湮灭，彻底消失在席卷而来的黑暗中。 再也找不到任何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大地陷入沉寂。 而在夜的那一面，繁多的星斗接连消失，星辰的所有余晖都被敛去，留不下一丝。 数不清的闪亮星辰，像是不小心溅在地板上的斑点，被看不见的存在一一抹除，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点缀被摘取了，夜幕便空无一物。 没有光，没有折射、反射和散射，天空就会带着更远处太空的颜色，那是深邃而旷远的黑暗，也是宇宙本来的色彩。 所有拥有智慧的生命，都茫然望着突然暗下的夜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上至传奇，下至普通生命，无不觉得震撼而惊惧。 精灵女王站在黄金古树播撒的光明中，凝重地同精灵一族的母树进行交流，但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矮人们从矿洞中探出头颅，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了...” 以巨龙身姿显现的提亚马特，在深渊之门前仰首，深渊中的暗红光线映在她的龙瞳之中，如同金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异常灿烂。 她能够确定，太阳不见了。 不是日蚀，也不是被其它巨物遮挡，而是彻底消失，不复存在。 但剧变还没有结束。 天空被重新点亮。 起初，只有一点点连成线的弦状光源。 从虚无中诞生，驱散沉凝至极的黑暗。 紧接着，光弦缓缓膨胀，变成缺口的半圆。 昼和夜再次被区分开来。 光芒越来越盛，白昼越来越亮。 这个过程一直在持续，直到天空中，重新出现一轮太阳。 提亚马特看完了全程，将光弦产生到完善的过程尽数收于眼底，她的心脏在以远超正常的烈度剧烈跳动。 直觉告诉她，今天所见的这一幕，于整个世界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那意味着世界的开辟。 按捺住震撼和直欲沸腾的心绪，提亚马特丢下列阵的眷属军团，展翅直飞。 从深渊之门一直到人类国度阿瓦隆的王都，才落下来变成人形。 “你们早就知道，对不对？” 贵妇人一般的提亚马特见到了梅林，有些急切的发问：“那是什么？！星辰呢？！” 她指向天空中的太阳，声音艰涩。 “如你所见，那是太阳。” 梅林平静地回答道：“至于之前的，只不过是幻影一类的东西。” 他认真地平视提亚马特，将她心中的猜疑一一证实：“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但我们不是。” “我们应当互道恭喜，因为生活在这片世界中的生灵，刚刚见证了第一颗太阳的诞生。” “不同于后来诞生的文明，我们的世界是无尽虚空中的最早存在之一，因此我们能够亲眼目睹世界的创造和补足，瞻仰创世冕下的伟力。” 提亚马特已经说不出话来，瞳孔数度紧缩，却挤不出一个字。 她终于意识到，方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是创始，是最初。 是创世者的鬼斧神工。 ...... ...... 灼目光辉从硕大的恒星中溢出，朝着更远的太空奔去。 小宇宙中的第一颗恒星，盎然伫立在巴比伦轨道中央，以最醒目的方式，昭示着自己的到来。 收工的罗桓呼了口气：“终于完工了。” 真是不容易，麾下都已经出现两个成型文明，第一颗恒星才落成。 “致远星也要放一颗吗？” 七号一边调节更换恒星带来的影响，一边询问自家搭档的意思。 罗桓摇摇头：“下次吧，能量本就不多，省着点用。” 反正致远星现在，科学技术远没有达到能够离开地表的水准，不管是场域还是恒星都没太大差别。 致远星的科技文明和巴比伦的奇幻文明，是小宇宙中最早的文明。 在时间上很有优势，后来的文明仍连雏形都没有，它们就已经步入较为成熟的阶段。 即使未来，罗桓麾下的星系以千万亿计，巴比伦和致远星也必将是最高层的文明之一。 “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罗桓突然动起了歪脑筋：“搭档，你看这样，等到这俩文明抵达一定地步，而我手里又有很多星系的时候，能不能让他们承担一部分散播生命的责任？ 就像是《普罗米修斯》里，工程师种族创造人类那样。 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实际方针得根据我们的需要来设计。” 第七十九章 不太重要的原初宇宙现状 “倒也不是不行。” 小板砖居然没有否决刚刚的提议：“培养文明是很麻烦的事情，在起步阶段尤为困难，如果巴比伦到达较高文明程度，可以将播撒生命种子的任务交给他们。” 罗桓曾看过一部科幻短片，主题就是他刚才的灵光一闪： 无人驾驶的飞船在荒芜的宇宙间航行，当遇到适合生命诞生的星球时，就会停下，直到营造出一片初始的、生机勃勃的环境，才会离开星球，继续重复它的使命。 这就牵扯到一个问题，和《普罗米修斯》中相似的问题。 现有的生命，究竟是在自然的无数个巧合之中偶然诞生，还是被创造出来的。 蓝星大概率是前者，致远星的成型就是其自然诞生的有力佐证；但是原初宇宙的其它文明，就并不是那么肯定了。 罗桓摇摇头，抛开这些思考。 致远星终于进入了工业时代，人口猛涨，所能获得的造物能量大幅提升，加上撤下了巴比伦的场域，收入逐渐扭亏为盈。 但对于一个在现实时间中，日入两三百滴造物源液的卑微造物来说，原初宇宙的生命起源问题还是有点远。 目前，罗桓的关注重心仍在巴比伦，因为对深渊的侵占和探索魂土都是较为重要的长期方略，短时间内放不下，而且以后的工作，说不定还需要巴比伦文明辅助完成。 重要度次一些的想法，就是在原初宇宙中，找些特别的、不同于人类甚至是碳基生物的生命。 顺便再搞点天体数据，完善小宇宙的天体类型。 要是造物能量再多一点，不就圆满了吗？ “走，搭档，咱们去看看周宇那小子。” ...... ...... 周宇，怎么说呢... 来自其它文明的猜测被实锤了。 蓝星最快的载人飞船，是罗桓老朋友张汉乘坐的蔚蓝号，采用核聚变引擎，单纯地往返火星，至少需要一年半。 这和光速飞船差的属实有点远。 周宇曾说过自己是个街溜子，但罗桓没想到的是，他的意思和自己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谁家街溜子是把太空当大街，把开着光速飞船行驶叫做溜达？ “罗哥！你以后就是我的亲哥哥！” 现实中，客厅里，刚回来的周宇抱着罗桓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差点以为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情真意切，权柄逐渐贴近灵魂领域的罗桓能看得出来。 任谁闯到一个规则不支撑碳基生命存在的宇宙，都不会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回到老家。 更别说，周宇还只是个半大孩子，按照蓝星的标准都没成年。 罗桓叹了口气，刚要安慰这倒霉孩子两句，就看他抹着眼泪，可怜巴巴地问道：“罗哥你这有肘子吗？我想吃。 这么多天吃的都是营养膏，吃得我快吐了都。” 安抚言语梗在了喉头，罗桓顿了一下，就冲这精神头，完全没有安慰的必要。 “行吧，待会儿带你去下馆子，我打个电话，给你真哥哥周医生报个平安。 之后再来谈谈一些更要紧的问题。” 谈谈原初宇宙的架构、谈谈为啥来蓝星、谈谈蓝星附近的文明现状。 ......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周宇意犹未尽，吧唧吧唧吮着手指。 俩人坐的是包间，没有别人，但罗桓仍然打了个响指，划定声音传播的范围，以免谈话被其他人听取。 见习造物的升级权柄，以及巴比伦的法术，罗桓都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用。 见习造物已经能够干涉现实，小宇宙和现实宇宙也能够进行物质交换，唯一的缺点就是耗用的能量有点多，不能随心所欲。 但造物的上限不受能量和权柄的限制，缔造了两个文明和无数种类生命的罗桓，在现实宇宙中需要顾忌的东西不是太多。 “说说吧，咱们交流交流。” 小胖子周宇识趣地按捺住再点一盘猪蹄的冲动，开始了讲述。 蓝星文明在宇宙中确实不是孤独的，生命现象不是个例。 现实宇宙已经诞生近一百五十亿年，而蓝星的历史才不到五十亿年。 从这个角度看，现实宇宙的第一批文明如果能存续到现在，那么它们的历史可能比蓝星更为悠久。 那么这些像巴比伦和致远星一样的最初文明，哪里去了呢？ “不知道，”周宇用湿巾擦干净手，“我的母文明主体还在恒星系中徘徊，介于星系文明和星际文明之间，只能接触到一些相近的存在。 我只知道有一个各类文明组成的松散联盟，互相之间进行贸易或战争，范围大概是银河系吧，反正具体情形我也不太清楚，总之会对刚刚走出母星、迈入星系文明阶段的文明进行考察，来决定是接纳进联盟还是...毁灭。” 说到毁灭的时候，周宇顿了一下，紧接着解释道：“因为有些畸形的文明，其存在就是对其它文明的威胁，联盟似乎吃过几次苦头，所以才有了这样的规定。” “那你来蓝星是进行考察的吗？” 罗桓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小胖子，这要是考察人员，那这个联盟多少有点不靠谱。 “不是不是，”周宇连连摇头：“我就是来玩的，我哥周德才是考察官，现在蓝星已经具备加入联盟的资格，我哥已经同蓝星联邦的核心层接触了，新闻应该不久就会公布。” 由于同人类几乎没有区别，周德被派遣到蓝星来考察，周宇真就只是来玩玩。 而至于联盟，其成员也大多是碳基科技文明。 至于超凡类型的文明，似乎极为罕见，至少周宇只是偶尔听闻，没有亲眼见识过。 这些信息，对罗桓很有用。 他不太想早早接触那些较为发达的文明，只想在偏僻的星域捡捡漏。 等到巴比伦和致远星迈进更高的阶层，自身也掌握了更完善的权柄，再去联盟里看看有什么值得借鉴和收集的东西。 “那你有什么要想知道的吗？” 罗桓问完了自己需要的信息，在小胖子渴求的眼神之中又点了一盘猪蹄。 周宇摇摇头：“没有，刚才那些信息都是随便能打听到的，就算我不说，蓝星人也会慢慢知道。 但是罗哥你们...我从雾气那里知道一点，不多，但就这一点点东西，就足够引起联盟的惊骇。 所以我觉得，暂时还是知道的少一点比较好。 放心罗哥，我口风很紧的。 以后就跟你混了，等罗哥你觉得可以告诉我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第八十章 进入太空和梦魇 “这倒霉孩子蛮聪明的。” 七号趴在罗桓肩膀上，趁着结账的时候说道。 小胖子肯定从雾气造物那里得知了些什么，再者，从另一个宇宙捞人的操作，真没人能干得出来。 从宇宙的尺度而言，近光速飞行仅仅是迈向星际的起点。 因为目前的研究表明，宇宙的可视范围直径大约在930亿光年左右，就是说一艘光速飞船想要从宇宙的一端飞到另一端，就需要花上930亿年的时间。 根据相对论的猜想，等速度接近光速尺度的时候，会发生一些奇妙的现象。 比如尺短钟慢效应。 举个例子，以蓝星为静止坐标，周宇驾驶光速飞船，飞向太空，那么他的时间流就会变得特别慢。 蓝星上过了一天，周宇所经历的时间说不定不到一秒。 所以他在驾驶光速飞船的时候，必定有辅助光脑之类的东西进行调控，否则很容易出事故。 近似人类的躯体，即使做了些基因改造，也无法把握这种细微的时间把控。 光速的特性就是原初宇宙的部分规则，无可撼动的规则。 一般来说，文明只能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运行。 而规则的源头，是权柄。 造物权柄。 宇宙诞生了这么久，或许会出现一些能够部分更改规则的超级文明，但绝不会有能挟持权柄的存在。 权柄只属于造物。 或许现在，罗桓在原初宇宙的影响并不是特别大，但随着层阶的提升，他的权柄将不断完善，直至成为小宇宙和原初宇宙的实际最高掌控者。 他将能界定规矩，书写规则。 言出，法随。 虽然罗桓一天到晚没个正形，但却是极好的潜力股。 周宇的行为，把罗桓和自己绑在一起，除了感谢救命之恩以外，还能免去将权柄秘密到处乱说的后患，甚至还勉强能当做一笔投资。 反正他本来就没什么正事儿干，在宇宙里当街溜子找乐，还不如跟罗桓一块长长见识。 ...... ...... 在罗桓准备去往现实宇宙星空，找点不一样的文明遗迹的时候，小宇宙的深渊，也随着他曾发送的一道信息出现了些许微小变动。 在熔岩世界深处的某个偏僻地域，伫立有一幢高大的黑色城堡。 通体由坚硬珍贵的黑曜石堆砌而成，外表光滑，没有一丁点儿杂色。 远处的通红焰光照在表面，会被莫名的力量尽数吸纳，只余黑色，看不见半点本来的色彩。 整座城堡外形并不尖锐，甚至还有些圆滑，看着就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它藏在阴影之内，如果不是特意寻找，很难发觉。 作为恶魔的盘踞地，深渊之中很少能够见到像样的建筑，如此考究的城堡更是稀罕物。 恶魔们的思维大多非常简单，信奉着人类世界中极为古老的准则。 弱肉强食，强者支配弱者。 深渊生物的另一个特点是混乱。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大多数底层恶魔没有。 支配它们的，只是规则植入身体的本能和天性。 这正是当初梅菲斯特对恶魔表示鄙夷的原因，因为思想才是不断进步的坦途以及智慧结晶。 不能交流的生命，在他眼里几乎没有价值。 也正是因此，恶魔很难形成文明，也就很难自主产生精美建筑之类的概念。 大多数恶魔没有像样的居所，只会栖息在巢穴之中。 这正是这座城堡的罕见的原因之一。 在这种充满混乱、无序、疯狂的地域内，拥有精美居所的大多是层阶较高的恶魔。 层阶越高，思维便越是清晰，受本能的支配便越少。 在互相没有什么冲突且能力平等的条件下，上级恶魔，已经能够作为一个十分暴躁的交流对象。 更上一层的恶魔领主，受本能影响已经非常微小，智商高一些的恶魔领主，能具备独立深刻的思考性。 恶魔领主之上还存在更高的阶层，但是很少出现在深渊的这一层。 毕竟是层状世界，巴比伦进攻的广阔熔岩世界，仅仅只是深渊中不上不下的一层。 显而易见，这座黑曜石城堡不属于低级恶魔。 它属于一位新近兴起的强大恶魔领主。 现在，无数奇形怪状的恶魔跪伏在城堡前，听候他们领主的命令。 强大的气息无时无刻不从那座高耸的城堡中传出，以绝对的力量压服任何敢于擅动的恶魔。 这可不是罗桓统治森林亚人时，玩的那套减小气压以营造压迫感的那套小玩意，而是真实不虚的威压。 一旦被波及，便会有一种由衷的恐惧和屈从，在心间诞生。 “抓一匹梦魇，活的。” 毫无波动的语句从城堡方向传出，传达到每一个恶魔的耳朵里。 在那令人颤抖的威压下，即便是最寻常的一句话，也重若千钧，即使是开玩笑，也不会有恶魔敢于接话。 再没有别的语句。 千百个上级恶魔、更多的中级恶魔以及数不清的更低级恶魔，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聚集早这里，忍受着压迫和痛苦，艰难地抑制天性，跪伏在这里，仅仅就是为了听这一句命令。 强者支配弱者。 如此简单的法则，在深渊之中，以这种赤裸裸的、丝毫不加掩饰的方式展现出来。 残酷吗？ 并不。 因为所有恶魔，本性都是贪婪疯狂的。 只有用这种最直观的支配方式，才能让它们听从命令。 如果稍微露出一丁点的虚弱，那么恶魔们就会蜂拥而上，攫取血肉和利益。 数百名最前方的高级恶魔中，一名接近人身的恶魔顶着压力走上前。 他显然是恶魔们的代表。 梦魇是熔岩世界与下一层深渊之间通道附近的特产，只有那一小片地域中存在这个号称能够吞食美梦，带来噩梦的奇特物种。 这名代表没有询问，也没有质疑。 他只是俯下身来，以极恭敬的口吻对命令作出该有的回应： “谨遵您的命令，伟大的墨菲斯托领主。” 第八十一章 梦境与魂土 阴影中的黑曜石城堡之中，整洁有序。 精良的器皿、莹润的深渊晶石、甚至还有几本魔法书，整齐地摆放在深渊石打造的书架上。 井井有条，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恶魔的居所。 实际上，也确实不是。 深渊中，其实并没有一名叫做墨菲斯托的恶魔领主。 以恶魔之名占据此地的，是梅菲斯特。 他毕竟来自巴比伦，尽管能够在深渊中安然如常，但渗透在每一点灵魂之中的规则都不属于深渊。 到了传奇层阶，已经或多或少的能模糊感知到规则的存在与否，尽管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感觉，却是质的改变。 那么恶魔领主之上的层阶，可能会对此有更为准确的判断。 再加上，恶魔中间，有真名这种具备实际意义的讲究。 因此梅菲斯特杜撰了一个化名，以恶魔领主的名义，在熔岩世界的荒僻之地继续研究。 五十年的时间，足够他将这一层的大致情况搞清楚。 熔岩世界在深渊之中显然不是非常重要，最高层阶止步于恶魔领主，但据说，更深层的存在也有可能从下层过来。 那就不是能窥探的范围了。 深渊存在的时间，远比巴比伦要长，等阶自然不会止步于与传奇近似的恶魔领主。 熔岩世界的恶魔，很难辨认出梅菲斯特是否诞生于深渊本土，因为奇怪的物种太多了，可要是恶魔领主之上的存在，就不一定了。 所以梅菲斯特捏造了一个深入简出的恶魔领主形象。 前不久，他接收到了一条十分紧要的消息，因此才有了方才的命令。 那条信息是七号发的，旨在让梅菲斯特寻找能够进入魂土的生灵。 罗桓需要以此为凭，真身进入魂土。 深渊久经类似以太的存在浸染，物种繁多，还真有几种可能满足条件的物种。 首当其中的，就是梦魇。 没有亲眼见过，梅菲斯特只在很多上级恶魔的只言片语之中，拼凑出了梦魇的外表和特性。 那是一种外形近似黑马的奇特物种，身体上有经久不息的黑色火焰燃烧，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 据说，梦魇能够穿梭于梦境和现实，吞吃美梦，带来噩梦。 所以也有这样一种说法：梦魇这种极为独特的存在，诞生于无数恶魔的尸骨之上，是它们残存思维的回响。 梅菲斯特曾经想捕捉一些，继续研究，但是梦魇只存在于深渊下层通道附近，为了避免引起麻烦，才一直没有动手。 现在，数十年过去了，下层通道中一直没有出现值得戒备的恶魔， 加上顶头上司来了消息，所以捕捉梦魇的命令才被下达。 “梦境...” 梅菲斯亚喃喃自语。 梦境，应当属于思维力量的一部分。 智慧生灵的思维是一种非常值得关注和开发的力量，在漫长的过去，这个领域无人问津，直到梅菲斯特用以成就传奇，它才成了巴比伦的关注重心。 但大多数人所关注的，只是如何仿照亚瑟王的经历，好获取更强的力量，跻身传奇，而并非更深入地探询。 但实际上，它拥有更大的潜力，完全值得更多的关注和研究。 有思维，才有灵魂，灵魂这一造物不能完全掌控的禁区，究竟蕴藏着怎样的未来？ 在梅菲斯特的观点中，梦境相当于个人思维所组成的临时性微小魂土，不能久存。 一旦醒来，梦境便会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受到物质世界影响较大，所以有的梦境光怪陆离，难以捉摸。 如果说，梦魇确实拥有进入梦境的能力，或许可以通过借鉴的方式，让拥有身体的生灵进入魂土。 那很有可能会是魔法体系继续攀升的出路。 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魔法的上限是定死的，梅菲斯特就处于体系的巅峰。 而且这五十年来，梅菲斯特的进步缓慢，再没有突破性的进展，似乎诞生自巴比伦的魔法已经再无前进可能。 梅菲斯特也曾研究过恶魔的身体构造和力量来源，希冀借鉴恶魔的道路来拓高魔法上限，但没有成功。 恶魔的力量有一多半来自于血脉，这些力量能够为人类所用，但对梅菲斯特来说意义不大，并且远不足以达到理想效果。 剩下的一小半，还无法被理解。 所以，和罗桓一样，梅菲斯特把关注点定在魂土上。 他是体系的开拓者、探索者，并且在久远的未来将一直保持领先。 他所寻追的方向，极有可能决定之后千百万年的魔法走向。 他于黑暗中开辟新的道路，而庸人只会拾人牙慧。 这就是梅菲斯特这样的人，和之后顺理成章、按部就班成就传奇之人的区别。 “还有深渊上层...” 梦魇，不是当前唯一的选择。 可以作为研究方向的还有深渊上层。 准确的说，是熔岩世界的上层。 在这不知道多少世界重叠而成的深渊之中，熔岩世界似乎处于一个较为尴尬的位置。 因为从理论上来说，深渊世界之间应该存在通道，互相通行才对。 熔岩世界通往下层的通道是开放的，但通往上层的通道却是封闭的。 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任何恶魔进入熔岩世界的上层。 非常奇怪，熔岩世界甚至可以据此在深渊中独树一帜。 因为其它深渊世界中，完全没有这样的现象，每一天都有恶魔从下一层上来，也有恶魔从熔岩世界进入下层。 可是当有什么想要进入熔岩世界的上层时，就会被拦下来。 梅菲斯特隐隐约约察觉到，那并非是深渊本身的规则，而是出于某些和深渊不太搭边的存在。 除此之外，梅菲斯特的书架上放着一些有意思的瓶瓶罐罐。 这些东西可不寻常，虽然经过重创显得残破，但是内里却沾着些与魂土有关的气息。 这是熔岩世界中别的地方没有的。 而这些瓶瓶罐罐的来源，则是上层。 被封闭的通道中，偶尔会掉下一些残破的器具，无一例外地和魂土有关系。 近来，封锁上层通道的力量似乎疲弱了许多，按照现在的趋势，不久之后，梅菲斯特就能够从那种封锁力量的缝隙之中，进入上层。 如果梦魇对梅菲斯特没有帮助，那么在把它送往巴比伦之后，梅菲斯特就会动身前往熔岩世界的上层世界。 第八十二章 再见 如何捕捉梦魇，是一个很有挑战性的问题。 梦魇的构造未知，不属于一般恶魔。 在很多恶魔看来，梦魇处于实体与虚幻之间，虽然能够被看见，但真正要动手的时候，不管是类法术还是拳头都会从它们身上轻松穿过去，造不成一点伤害。 就跟个鬼一样。 梦魇的速度非常快，能在空中飞行，它们对恶意有着极高的辨识度，一旦有威胁的生灵靠近，便会如惊弓之鸟一般迅速远遁，几乎在眨眼之间就会消失在视野之中。 虽然梅菲斯特手底下的恶魔们，有传奇亡灵铭刻的、带有领域力量的道具，但是要成功捕捉一头梦魇，仍旧非常困难。 但有压力就有动力。 梅菲斯特给的压力能轻松碾死麾下的任一只恶魔，所以这些并不善于思考的恶魔们，居然也想到了些行之有效的点子。 拉菲，是梅菲斯特手下的恶魔代表，形象最接近于人身，在一大堆脑子不怎么灵活的恶魔中独树一帜，堪称恶魔界的狗头军师。 “挑两只史莱姆出来，灌下安眠花汁，放在通道附近。” 于是两只中级恶魔层阶、思维还不清楚的史莱姆被踢出来，充当了诱饵。 恶魔之中是不讲什么情谊的，所以上一秒，这两只史莱姆还是恶魔群里的一份子，下一秒就成了工具。 史莱姆是为数不多能做梦的温和恶魔，安眠花汁带有助眠药性，喝下去之后大概率会睡个好觉。 睡好觉，有概率会做个好梦。 美梦对于梦魇来说，就是最好的养分。 没做梦怎么办？ 没关系，再来一次。 在众恶魔的努力下，没过多长时间，被道具困在史莱姆梦境中的梦魇，就连同熟睡的史莱姆一起被带回黑曜石城堡中。 ...... ...... 梅菲斯特张开永生冥界，拨开史莱姆身上用以限制梦魇的链条。 那是运用领域特别制作的魔法道具，也唯有和魂土联系的力量，才能拘束梦魇这种半虚半实的存在。 随着链条被解开，旺盛燃烧的黑色火焰呈现在眼前。 只在瞬间，就从史莱姆的梦境中跳出，抵达黑曜石城堡的边缘。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永生冥界是魂土与现实协同而产生的领域，梦魇很难在一位传奇法师的领域中逃脱。 “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样。” 梅菲斯特招了招手，梦魇便不由自主地迈蹄走到近前，任由他仔细端详。 它真的像一匹黑色的马儿，身上遍布旺盛的黑色火焰。 身形有些虚幻，像是画中若隐若现的透明幽灵。 伸手贴近，手指会直接穿过梦魇的身体，没有任何实感。 他拿出一个圆盘一样的图腾，那是亡灵天灾期间收集到的某个部落崇拜实体，内里有一片极小的不稳固魂土，似乎是叫什么永恒炽阳。 在确定无害以前，他不会用自己的魂土冒险。 贴近梦魇，它果然一下子钻了进去。 这种奇特的生物，真的可以穿梭于魂土与物质世界中。 梅菲斯特看着魂土之中的梦魇，思忖片刻。 没过多久，跪伏在黑曜石城堡外的恶魔们便再度在威压之中接收了新的命令： “抓一匹梦魇，要活的。” ...... ...... 梅菲斯特当然不会无聊到戏弄恶魔。 他要留下一只梦魇研究，另一只按照信息所述，送回巴比伦。 于是在没有任何恶魔察觉的情况下，他敛去气息，避开其它恶魔领主的统治范围，越过岩浆河与硫磺谷地，从黑曜石城堡，回到了巴比伦规则覆盖的地域。 多年的扩张战争，已经将小宇宙规则推到熔岩世界之中，远远越过当初的深渊之门。 现在，随着规则的同化，熔岩世界被一道无形的界限一分为二， 一边是平坦的厚实大地和宜人气候，另一边是熔岩与火。 同化，意味着深渊物质被规则过滤，筛去深渊那种独特疯狂、不能与巴比伦共存的部分，真正成为巴比伦的一部分。 简单的说，就是取其精华弃其糟粕。 没有意识的物质首先被同化，比如岩浆失去了规则的维持，逐渐变为岩石地面和土壤，那些矿藏、植物乃至动物，也以另一种全新的面貌出现在巴比伦的范围之内。 当然，矿藏的特性和材料的作用也大多保留了下来。 至于拥有生命、灵魂和思维的恶魔，就不那么好同化了，那要花上好几代的时间，才能够祛除深渊特质。 有灵魂的生灵和其它物质，在多个层面都有质的区别。 脱离熔岩世界范围，踏入土壤地面的那一刻，梅菲斯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规则的桎梏在这一刻完全脱落，怎是一个轻松了得。 前方早早站了一个人，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你也算是有了些进步嘛。” 梅菲斯特扯出一个不咸不淡的微笑。 在此等候的正是梅林。 两人的关系有些微妙，毕竟很久之前，他们曾是一体，共享知识与记忆。 而今分开了，各自带着对方截然不同的性格，多少有一些谁也看不上谁的心态。 对这不带什么善意的问候，梅林只是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我来拿梦魇。” 梦魇需要在巴比伦，才方便罗桓来取。 梅菲斯特抽出那枚叫做永恒炽阳的的图腾，放在梅林手中： “你就没想过以后的道路吗？” “什么道路？” 梅林本来转身要走，迟疑了一下，才接过话头。 “为那位冕下工作的道路。”梅菲斯特眯起眼睛，“我们所处的，是一个好时代。 这是虚空中最早的世界，正是因此，我们才有幸能够接触到那位冕下。” “那个小女孩，在死后会担任灵魂裁决官，你呢？” “你可以说，没有追求，但那样你很快就会被时代远远甩在身后。” “也许冕下曾对你青眼有加，但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 “不变的只有价值，有价值，才会被需要。” “冕下的世界会越来越广阔，越来越复杂，从生者到死者，从形象到抽象。那个时候，你的能力恐怕很难应付某些状况。” “想想自己该做些什么吧，虽然以前我看你很不顺眼，可毕竟也算同僚，如果你听不进去，就当我没说。” 梅林沉默不语，直到梅菲斯特要离开，才开口，语气比之前缓和了许多：“冕下说，深渊的占领地已经足够作为锚点，你不留下吗？” 梅菲斯特却突然桀桀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留下？巴比伦已经没有我成长的土壤，但是深渊有。 追求更高，追求力量，追求未知，这就是我的渴求和欲望，也正是我价值所在。” “再见，我的半身，希望下次，你不会那么令人失望。” 梅菲斯特回忆了一下，作出挥舞手臂的动作，代表告别，而后转身，朝着充溢火焰与疯狂的深渊走去，再不回头。 第八十三章 奥林匹斯山之变 巴比伦没有原生梦魇，也没有与之相近的奇特物种。 兴许是诞生的时间尚短，它虽然拥有丰富的物种和超凡文明，但仍然和蓝星上的绚烂神话搭不上太多关系。 超凡世界，意味着个体能够掌握强大的力量。 有能焚尽山林的怪兽，有能够以一当万的英雄，也有尾巴尖就堪比岛屿的巨蛇。 可是神话的内涵，远远不止于单纯的力量。 它们往往涉及更不可思议的领域、更离奇神秘的故事。 华夏的诸多神话派系尤有韵味，在一个又一个编织神话的故事中，很少直白地展露力量并附上张扬的讴歌，反而偶尔展露出冰山一角。 像是蒙着层初看浅淡、细看厚重的迷蒙雾霭，让人难以捉摸深处的雄奇、神秘和浩大。 死后的世界，便是一直未在巴比伦展露全貌的部分。 它亟待被唤醒，被赋予新的活力和含义。 原本，窥见死后世界真面目的时间要在更久远的未来，但是深渊的出现，让这个过程提前了无数年。 深渊独有的奇特物种梦魇，就是一柄恰到好处的钥匙。 它能帮助罗桓推开一扇围绕着层层迷雾的门扉，而这门扉，通往物质世界之外。 ...... ...... 当罗桓从梅林那里拿到梦魇，再次来到奥林匹斯山的时候，这里已经发生了极其巨大的变化。 山仍然是山，小屋也仍然是小屋。 可改变不在物质层面。 奥林匹斯山，原本是维系巴比伦最大魂土的物质框架，但是现在，情况有些许改变。 像是在罗桓离开的时候进行了有丝分裂，维系在这里的魂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原来还能这样玩？” 罗桓抱起双臂，啧啧惊叹。 距离在魂土之间，很没有存在感。 就像这两层魂土，虽然拥有相同的物质框架，却并不重合，也不贴近。 迥然不同的魂土，各安其事，互相之间完全没有干系。 如果用物质世界的距离衡量，那么它们像是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北极。 完全不相干，互不影响。 “新的魂土，是由于生灵对他们心目中‘神’或者说是创世者的笃信而诞生的。 在此之前，这种思维力量不足以撑起一个魂土，但是最近，‘神’和创世者的概念显然深入人心，被无数智慧生灵所认同。” 七号一板一眼地分析：“我调查了一下，发现这种认知迅速攀升的直接原因，是那天我们撤掉了场域，并在众目睽睽下，捏了一颗真正的恒星。” ‘神’的概念是不断变化的，这一点尤为重要。 蓝星上，许多神明的形象在初始并不是那样，后来经过时代的变迁和新传说的杂糅，神明的地位和象征意义都会出现巨大的变迁。 在不同地域，神明的含义也完全不同，只是因为翻译的原因，将有些相似的两个名词强行连接到一起。 就比如，在某个岛国，号称有八百万神明，但他们所谓神明，和华夏大相庭径。 再比如上帝这个词儿，其实本来是地地道道的华夏本土词汇，但是在传教士翻译的过程中，将god一词翻译成上帝，于是差别蛮大的两种存在，就这样在某种意义上被划上了等号。 在现今的巴比伦，‘神’和创世者基本等同。 新出现的魂土，就是建立于智慧生灵对创世者的深信不疑之上。 它最贴切的称呼是‘神明居住之所’。 “撤下场域，捏就恒星以后，智慧生命们就意识到，某个创造世界的存在，是真实不虚的。 没错，就是你，搭档。” 七号俯视山下，那里有罗桓曾创造的闭环空间： “本来嘛，世界创造论，在巴比伦并不盛行。 举个例子，有一名泰坦，叫什么乌洛诺斯，曾经在梅林面前否认神灵的存在。这能够代表相当一部分智慧生灵的看法。 但是在虚假星空破灭以后，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创世论从此占据了主流。 越来越多的生命相信创世神的存在，他们的数目大到恐怖，于是奥林匹斯山上的新魂土应运而生。 巴比伦的生命虽然同样相信自身的力量，但和格有着本质区别。 格是狂妄，多年的唯我独尊，让他不能屈于人下，不懂敬畏，即使是创世神也一样，这就像皇帝不能允许大权旁落，权欲蒙蔽了理智，即使被打击以后清醒，也换不来敬畏，他只会升起愤怒、嫉妒和仇怨。 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而格就是那样的人。 但泰坦乌洛诺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新太阳出现之后，他回顾了一下自己在梅林之前的猖獗发言，于是把未完成的史诗彻底抛下，飞快地找了个偏僻地方躲起来，并且日日祈祷。 以此来昭示自身改邪归正，浪子回头。 新魂土的诞生，就有他的一份功劳。 “那...新魂土该怎么处理？起码得先取个咱们用的名字，搭档你来想想，取名这事儿不是我强项。” 罗大造物还是很清楚自身短板的，于是把目光投在了自家搭档身上。 “唔...” 小板砖沉吟片刻：“新魂土是来自人们对神明的想象，叫天界、神界之类的称呼很是恰当。 旧魂土是来自人们对死后世界的畅想，可以取地狱、冥界、阴间、地府之类的名字。” 经过一番讨论，新旧魂土的名字终于确定下来。 新魂土叫大天界，旧魂土叫大冥界。 为什么要加个‘大’呢？ 因为之后，小宇宙的世界会变多，‘大’能昭示这两片魂土的古老和地位。 同时，也能避免和梅菲斯特的永生冥界撞名。 大天界和大冥界，将成为之后巴比伦灵魂的主要归宿。 不管是谁，不管是哪个种族，只要死后没地方去，就能进入大冥界。 以精灵为例子，如果一名精灵在死后不想去不归之乡，那么他完全可以来罗桓这里。 当然，实际情况不会这么简单，但这例子确实可行。 “来，搭档，把梦魇放出来，早一天让它改换门庭，咱们就能早一天进魂土。” 第八十四章 生与死，物质与灵魂 正常情况下，对梦魇的规则同化要花费很长时间。 因为它们拥有灵魂。 灵魂这一存在，拥有特别的意义，它的特殊不仅仅体现在魂土方面，在两个小宇宙规则的互相吞噬之中，也尤为显眼。 对拥有灵魂的生物进行同化，要么经过几代的纯化，要么干脆就不成功。 但罗桓和七号都亲自跑这儿来了，哪还能算平平无奇的正常情况？ “搭档，加大剂量！” 听到罗桓的老梗，小板砖翻起了白眼，但仍然按照他说的，默默调快了梦魇身周的时间流速，加大了规则力量。 慢慢的，梦魇身上的黑色火焰，出现了变化。 原本，沸腾的黑火遍布全身，静听会有炸裂的噼剥声，没有实质的滚滚黑烟覆在火焰上，像是飘摇的夜影。 这样的梦魇，能够完全隐没在黑夜之中。 除了那双赤红色的眼瞳，就再也看不到一点痕迹。 但是现在，那似乎能无止境燃烧的黑炎在一人一砖的注视中，越来越黯淡微小，颜色也慢慢变得灰白，再进一步变成纯白。 眼瞳的赤红色消褪，露出大海般的湛蓝。 火焰完全变白之后，就失去了踪影，露出柔顺光滑的毛发，但它没有消失，而是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留存。 新生的梦魇四蹄生风，之间有绚丽繁多的鲜明色彩，在奔跑之际流于身后，组成一道亮丽的彩虹。 除了色彩，形体也有醒目的改变。 最令人瞩目的是，新梦魇额头长出了一支螺旋状的长角。 真·崭露头角。 尽管崭露头角的比喻义是指突出地展现才能，但罗桓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词儿。 主要是太形象了。 “以后不再能叫梦魇了，干脆改名独角兽吧。” 被同化前后，完全是两种生物。 被小宇宙同化之后发生剧烈变化的深渊生物其实很多，脱离原本疯狂躁动的深渊规则，被巴比伦同化之后，多少会发生一些改变。 暴躁变得温和，狂躁变得安静，都很常见。 譬如，史莱姆是深渊中最常见的深渊生物之一，可以随着年龄和其它条件的优化而升阶，但大多没有智慧。 和大多数深渊生物一样，熔岩世界中的史莱姆习惯硫磺和烈火，极具攻击性，但部分史莱姆在被同化之后，变成了人畜无害的小动物，深受孩子们的欢迎。 甚至有商业嗅觉敏锐的法师，已经开始打算开设一间史莱姆农场了。 谁说法师就不能种田呢？ 抛开这些不谈，最可喜的是，独角兽保留了梦魇穿梭魂土的能力。 身形仍旧有些虚幻，似虚非虚似实非实的独角兽，走上前来，亲昵地蹭蹭罗桓掌心，朝新魂土，也就是天界甩了甩头，似乎是想要获得罗桓的进入许可。 新魂土，可以叫它大天界，天界或者第一天界，旧魂土也是如此，可以叫做大冥界、冥府、第一冥界等。 它们是罗桓最早的魂土，是死者世界的雏形。 这里不是华夏，也不是与华夏相近的文明，所以用那些带有古韵和华夏神话特色的称呼有些不合适。 那些称呼，会被用到以后与华夏相似的世界中。 掌心微痒，被逗笑的罗桓抬手摸了摸独角兽的头，在和七号沟通确认没有问题以后，才示意它放心去玩。 “我觉得，我们可以进去瞧瞧了。” 罗桓拉过小板砖，放在肩膀上，然后朝着旧魂土靠近。 能够用肉身接触到独角兽，本身就是一种佐证，毕竟单纯的物质存在，很难触碰到梦魇。 果不其然，曾经只能看不能碰的魂土，已经再无阻碍。 罗桓将手掌贴近魂土边缘，干脆利落地穿透进去。 就像是穿过一层微微抗拒的气流带，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够进入内里。 接着，罗桓迈开了腿，消失在物质世界之中。 ...... ...... 造物的权柄，是不断充实和进步的。 这些不可思议的进步，来自于造物层阶的提高，也可以来自于文明世界对未知的探索。 在捡到板砖的一开始，小板砖就曾说过，造物能够从文明之中汲取权柄和力量。 他指的并不是仅仅通过文明提升造物层阶。 文明本身的探索同样能将原本并不完善的权柄提高，补足。 之前，权柄仅仅掌控物质世界，现在，魂土也被纳入其中。 罗桓仍不能凭空创造灵魂，并且在可预见的将来也不会，但他的领土，已经从生者的世界扩张到死者的世界。 在成功进入冥府的那一刻，他就拥有了成为正式造物的潜力和本钱。 随着罗桓的消失，小宇宙发生了一些奇妙、却又很难察觉到的改变。 这些改变大多轻微，也没有极为明显的实际作用，但却象征着另一个层面的缓缓完善和改变。 小宇宙对深渊的同化在加快，通道变得更加稳固。 如果说，之前的侵占，是凭借着小宇宙拥有造物而深渊没有的不对等情况，强行推进，那么现在小宇宙的规则即使不依靠罗桓，也隐隐有了分庭抗礼的趋势。 还有更多更小的变化。 罗桓进入魂土这个小小的举动，犹如蝴蝶振动翅膀，由此而生的微弱流风从奥林匹斯山上腾起，在整个小宇宙中掀起一场成于未来的浩大风暴。 ...... ...... 远在深渊的梅菲斯特，手中的瓶罐突然掉落，他抬头回望，目光停留在巴比伦的方向。 他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似乎在那片故土之上，有什么发生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捡起瓶罐，掸去灰尘。 没有从梦魇上研究出什么的梅菲斯特，去往上层世界的心思更为坚定。 ...... ...... 阿瓦隆的王宫之中，处理政务的君王停止批阅，放下笔。 当年扮成男孩的黑面包小贩亚瑟，如今已经是人族国度的王者。 她是巴比伦人族的第一位王者，是对世界抱有最浪漫幻想的理想家，也是脚踏实地努力去实现理想的实干家。 人族在她的带领下，在这半世纪之中站稳了脚跟，不再是靠着两位传奇才勉强跻身一流种族。 民风淳朴，经贸兴旺。 知识传播迅速，魔法逐步发展。 或许这不是最好的时代，却绝对是个值得向往的时代。 她循着直觉，望向奥林匹斯山的方向。 那里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召唤。 第八十五章 第一个非类人文明 魂土里面是什么样的呢？ 现在罗桓可以很有底气地说，是黑色的。 因为没有光。 不管魂土里面本来是什么颜色，都没办法看出来。 未经磋磨的魂土，没有地府、没有判官、没有三头地狱犬，也没有能够称之为门或是其它与人工有关的任何东西。 只有沉睡在黑暗中的灵魂和雾气。 魂土诞生于生者的思维，来自于他们的相信和确认。 对普通人来说，魂土只是传说；对法师来说，魂土是能用与亡灵有关魔法感知却难以接触的层面；对传奇来说，魂土是领域的必要组成部分。 对罗桓来说，魂土是容纳灵魂的土壤，是这个宇宙的另一面，存在着无数可能。 迷蒙的黑雾缭绕，组成无数细长的环流，这些有着漂浮砂砾一般质感的环流或大或小，或浓或淡，在沉睡的灵魂旁边盘桓不去， 因没有信仰、也没能进入稳固魂土而流落在外的灵魂大多被消磨，可仍有许多来到了这里，来到了巴比伦最大的魂土。 这个魂土的名字有很多，第一冥界、大冥界、冥府等都可以用来称呼它。 数不清的灵魂沉睡在此。 他们来自人族，来自精灵、来自矮人、来自巨人，来自那些曾经出现在巴比伦的任何智慧种族。 甚至有马匹和鸟儿。 以太的存在，让一些动物也有了产生思维的可能。 那些简单的灵魂，如果运气够好，就能够在被物质世界磨灭之前来到冥府。 “我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和摸索。” 罗桓望着眼前的魂土，光从他的身躯旁边散发出来，驱散黑暗。 不是太阳光，仅仅只是单纯的led灯光。 因为物质世界的恒星光线能够对死者的灵魂产生不利影响。 “我也一样。” 小板砖毫不掩饰自身的短板。 七号对科技侧的事物更为了解，他现在用的身躯构造就很能说明这一点。 魂土不同于基本力的协同组合，是另一意义上的存在。 新的权柄，需要一段时间来熟悉。 “接下来有大体的方向吗？” 七号翻了个身，把视线放到看不清界限的魂土顶部。 一般人单凭肉眼的话，很难确定其上究竟有没有穹顶。 声音传得很远，因为魂土之中完全没有声音，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放在这里也显得格外清楚。 真不愧是死者沉眠之地。 “有。” 罗桓倒是真有点想法：“先搞清楚我能在这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需要哪些能源或是支持，还有怎样唤醒灵魂...等等等等，太多了。” 这些是初级阶段。 罗桓的中级目标，是在巴比伦架构起一整套完善的魂土体系，要有明确的职司和灵魂处理方式。 对，他就是要建立类似于阴司的官方组织。 负责死后世界的运行管理和维护。 至于更久远的，就往后放放，到时候再说。 灵魂的价值，也需要进一步的研究和拓展。 总不能都卖掉，再者，有没有造物买也是个问题。 “我突然又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罗桓捏着下巴，心生一计。 他觉得这应该是个好点子，至少是一个值得尝试的方向：“你说咱们捏一具肉体，再把冥府的灵魂唤醒塞进去，是不是就能重复利用了？” 造物没法创造灵魂，但这不满地都是吗？ “额...” 七号合计了一下，觉得大概率没戏，但可以尝试。 说不定能在别的地方有所收获。 ...... ...... 在小宇宙的主宰者在商讨某些大胆想法的时候，远在深渊的梅菲斯特却已经在做准备了。 他要在那股封锁深渊上层的力量衰弱到一定地步之后，从那些力量的夹缝之间强行顶过去。 但那股力量非常庞大，即使衰微，从较为薄弱的地方钻空子也不是那样容易。 所以需要一些充分的准备。 为什么要进入深渊上层呢。 因为暂时，梅菲斯特没有办法从梦魇身上找到突破的途径。 即使不再是生者，却竟然也无法进入魂土。 不是他执着于魂土，而是魂土确实是他目前看来，最有可能让魔法再进一步的选择。 这和阅历、自身造诣和多年的研究有关。 每一个先行者的进步，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根本不知道前路是什么样子，能带来怎样的未来。 梅菲斯特研究灵魂的时候，也没想过会抵达传奇这个层阶，为魔法体系添上一层顶楼。 他们的进步要靠判断，要靠猜。 还要靠试错。 要经过不断的尝试，来找到真正能够起作用的方式和方向。 失败很常见，成功才是偶然。 梅菲斯特举起一只破碎的瓶罐仔细观察。 似乎是石头，又像是有意制造的某些陶瓷。 可亡灵传奇的直觉告诉他，这似乎是某种生物个体的残骸，亦或是其它相关的东西。 这些瓶罐虽然破败黯淡，也无实际作用，但内里似乎曾经容纳过非常巨大的能量。 而由魂土留下的痕迹来看，这些瓶罐很有可能来自于另一支与他熟悉的文明所不同的生物群落。 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可能仍然鲜活的文明。 一般来说，非智慧种族是无法建立魂土的，因为它们不具备思维，不懂得想象，难以知晓那些抽象而无实质的存在。 在茫茫宇宙中，不排除有特例的可能，但这种可能性非常小。 下层有确定的、高于恶魔领主层级的存在，梅菲斯特暂时不想直面他们，所以选择去上层碰碰运气。 他将手中瓶罐平放在木架上，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这些小小的瓶罐，带来的讯息并不少： “你们...会是我追寻的东西吗？” 第八十六章 冥土雏形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搭档你祖上有极先进的超凡文明来过。” 小板砖陷入沉思：“我开始有这样的想法，蓝星的神话，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离谱？” 巴比伦的冥府之中，除了沉睡不醒的灵魂和漂浮砂砾一般的黑雾，还有一汪泉眼。 对，就是泉眼。 是罗桓和七号，深入冥府中心之后才发现的。 数不尽的黑雾聚在一起，近乎凝成实质，中间有凹陷的孔洞。 极其细小的黄色泉流从中流出，在虚无之间积成小小液滴。 冥府成型的时间已经不可回溯考证，但一定不会太近，因为关于奥林匹斯山是死者归宿的说法，出现的很早。 但这段并不算短的时间，泉眼之中流出的泉水却只有小小一团，漂浮在空中。 冥府中没有陆地，没有空气，罗桓和七号都是飘着的。 小板砖之所以说出那样的话，是因为这道泉流，似乎曾出现在古老的蓝星神话之中。 黄泉。 身为蓝星本土人，罗桓也第一时间想到了这道只存在于神话之中的神秘泉流。 冥府的边缘，黑色砂砾尤为密集，形成一道宽阔的环带。 从罗桓进入之后，原本静止的环带便隐隐有了流动的意味。 在希腊神话中，灵魂进入冥界之后，遇见的第一条河流，是波涛汹涌的黑色大河，它的名字叫做苦恼之河，将冥界与现实分开。 如果说，眼前流淌黄色泉水的泉眼对应黄泉，那么那条黑色的环带，就对应着苦恼之河。 “搭档，干脆就叫它黄泉吧。” 罗桓提议道。 小板砖点点头，中外神话中广为流传的名词，能与之对应且好记的，就只有黄泉了。 当然，这只是罗桓和七号私下的称呼。 另一个发现是，黄泉附近的灵魂，要远比其它地方的活跃。 其它地方的灵魂和黑雾，几乎如同死水，可这儿的灵魂，更像是熟睡的人。 尽管仍然没有任何具体的、能被发现的动作，但黄泉附近的灵魂却已经有了表情，不再像是死物。 似乎只要轻声呼唤，就能够将他们从沉眠之中唤醒。 黄泉的作用显然不止于此。 在泉水液滴旁边的黑雾，远远要比其它地方的更凝实，更具体形象。 很有凝成实体的趋势。 “老罗，要不搞点造物能量？” 小板砖朝黄泉努努嘴：“最坏的结果，也仅仅只是损失点能量而已。” 造物能量非常独特。 它可以称之为一种万用能源。 不管规则有多么扭曲离奇，不管在哪个世界，它都能始终如一地作为造物的财富和能源，发挥效用。 这就是为什么，造物能量能够充当创世俱乐部正式货币的原因。 有的造物怀疑，它虽然是借由文明才产生，但产生的根本原因却不是文明，而是唯一造物主通过某种不可理解的手段，对麾下员工们的馈赠。 相当于绩效工资。 只不过这种猜想始终没有得到证实。 罗桓没有迟疑，调用了一滴造物源液，滴进泉眼之中。 “有效果。” 黄色的泉流，比之前稍稍粗了一些。 “再加。” 一滴又一滴金色源液被投入，最后罗桓直接把上次没用完的晶体塞了进去。 整整一晶的造物能量，全都被黄泉吸纳了。 于是起初近乎于无的微小泉流，变成了汩汩的泉水。 随着黄泉的扩大，本来毫无声息的冥府也出现了改变。 本来的冥府，死寂一片。 更重要的是，没有切实的踏足之地，也没有灵魂的成长余地。 这样的魂土，不太符合罗桓的预期。 因为它缺少更多的可能性。 罗桓所需要的，不是一成不变的冥府，如果始终保持原本的模样，那么着手改造的意义不大。 它得有潜力，得有撑得起阴间体系的体量和基础。 所以理所当然的，这片魂土不能仅仅只有死者的灵魂。 现在，吸纳了一晶造物能量的黄泉，带来了罗桓所希望的东西。 随着黄泉的延伸和流淌，所经的黑雾逐渐变成切实的存在，组成黝黑的大地。 这并不是物质，而是一种象征、限制和基础。 黑色大地能够阻隔灵魂，也能培养更繁多的存在。 它在冥府中的地位，同土壤在物质世界的地位不相上下。 黑雾不断凝成大地，在不久之后，冥府中便出现一小块黑色的陆地。 紧接着，扩张便停止了。 现在的黄泉，只能够影响到这片区域。 但这已经让冥府同原本完全不同。 许多灵魂由于黑雾的消失，暴露在黑色大地之上，那些大地有承载灵魂的作用。 然后，躺在地面的，如同静止一般的灵魂们，面庞上出现了挣扎的表情。 像是做了噩梦过的人们，即将从梦中醒来。 然后他们真的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灵魂们跌跌撞撞地起身，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他们迷茫地望向四周，渴望找到一些熟悉的事物，来帮助唤醒尘封已久的记忆。 ...... ...... “我不是...死了吗？” 阿诺缓慢地睁开眼睛，或者说，是习惯性地作出睁开眼睛的动作。 灵魂的视野，并不仅仅依赖于眼睛，或者说，灵魂有没有这种器官还有待商榷。 视野模糊，脑海和记忆也一样。 阿诺只记得，自己已经死在了保卫家乡的战争中，然后在迷迷糊糊中摸进了一个似乎能庇护自己的地方。 随后就是无尽的黑暗，连时间的概念都没有。 身下传来的触感十分坚硬，还很粗糙，却莫名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似乎只要有这片大地存在，就能够避免一些难以忍受的遭遇。 阿诺踉跄地站起身来，看向四周。 黑暗是唯一的色调。 一点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不足以掩盖冥府的深沉黑暗。 等到逐步适应了附近的环境，阿诺的视野才变得清晰。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 死的很彻底。 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是传说中的死者世界吗？ 周围有很多虚幻的身影，阿诺在其中发现了精灵、侏儒甚至还有马匹。 他们面上带着迷茫，想来也是不知道答案的。 于是阿诺开始打量四周。 深沉的雾气与无数凝固在黑雾之中的身形首先映入眼帘。 阿诺向前走，可没走几步，就到了黑色大地的边缘。 再往前就是高耸的黑雾。 阿诺停了下来，他觉得再往前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里大概真的是死者世界吧。 阿诺凝视着黑雾中那些静止不动，毫无声息的虚幻形体，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突然，他听到有人说‘天上’。 死者世界也有天空吗？ 更多的声音传过来，大意都是看天上。 于是被黑色大地吸附在地面的阿诺也抬起头。 久违的光明照亮了视野。 眼前所见，被他深深地烙印在记忆里，并将在了解其含义之后永远铭记。 阿诺看见了光，以及光辉中的存在。 第八十七章 副数据库 有时候，光并不强，但直视光源的时候却会觉得刺眼。 罗桓进来的时候，身上带了些光，这在之前讲过。 冥府里是没有光的。 所以在醒来的灵魂眼中，高居于上方的发光体便格外醒目。 灵魂们难以脱离黑色大地腾空，上方的存在显然和他们不在一个层级。 罗桓看了一眼冥土和醒来的灵魂：“很小，虽然连雏形都称不上，但已经有我想要的效果了。” 关于死者灵魂的价值还需要进一步开发，这要等到他熟悉权柄之后才能进行。 假如在这个时候任命灵魂裁决官，以判定灵魂的去处，未免有些太早。 因为黑色土地不太广阔，且判定的标准还没定下来。 是根据世俗善恶决定归宿，还是根据对文明贡献判定上天堂还是留在冥府，其中细则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和小板砖探讨。 “就是有点费能量。” 罗大造物末了补了一句。 确实是很耗能量，一晶放进去，就这么没了。 黄泉造就的黑色大地只在冥府中占据极小部分的空间，就算把剩下的造物能量都用上，也远不足以将所有的灵魂唤醒。 所以为了保住小金库，只能想别的办法来扩大黄泉。 然后，死者世界的体系才能在此基础上慢慢建立。 七号却发现了一些有趣的情况，朝下一伸手：“瞧，有灵魂在跪拜你，好像是神创论的支持者，你的信徒。” 只能说刚好拜对人了。 有信仰的灵魂们，大多把罗桓当成了信奉的神明，其中不乏有认错神的。 因为在这些灵魂笃信的世界观里，死后神明会来接引他们。 至于他们信的是创世神，还是其它杂七杂八的神明，那就不得而知了。 “信徒啊，真可惜，天界还没搞好，没法把他挪过去。” 但罗桓很快发现了盲点：“这些人...还有衣服？” 是的，灵魂们身上还有衣服。 “那是死者的思维力量在冥土的显现方式之一，你查一查新权柄，很快就能理解。” 七号倒是淡定自若，丝毫不觉得奇怪。 即使他未曾亲身接触过魂土，对这方面的了解有所欠缺，但仍然能够为罗桓解答部分疑惑。 灵魂同样是具备思维的。 而这种不同于生者思维的存在，能够在冥府发挥独特的作用。 对一般的灵魂来说，在冥土中显现的姿态，取决于自身灵魂状态和印象最深的穿着与饰品，不排除换装的可能。 因为本质上，除了魂体以外的部分，都是死者灵魂思维力量的显现方式之一，而这种方式，很难为灵魂本身所控制。 罗桓在小板砖的帮助下，明白了关于冥府灵魂的穿着问题。 那是镌刻在灵魂意识中，对自身最深刻的印象之一，也是一种思维力量的结晶。 可以说，那是死者对生者世界的最后眷恋。 只不过普通的衣服蕴含的思维力量很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瞧，那个灵魂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枚金币。” 七号把影像截取放大，放在罗桓眼前：“这应该就是他比较看中的东西，抛开以后不说，这枚金币上就寄托着他对人间的大部分追思，蕴含着比较多的力量。 可以用来拓展黄泉。 顺嘴一提，将灵魂直接扔进黄泉里磨灭，也能起到相同的效果。” 显然，七号对新权柄的接收速度比较快，他的认知明显比之前更为充分。 作为造物的帮手，在理解能力和计算能力等方面自然不会弱。 这刚好可以解决造物能量不足以将冥界整个化为冥土的尴尬情况。 直接把灵魂扔进黄泉里的操作可以有。 但不是对所有灵魂。 罗桓准备把它作为一种冥府的刑罚，来处理那些屡教不改的罪大恶极之人。 那么问题又来了。 该如何用较为合理的手段，将这些能够在拓展黄泉方面，替代造物能量的死者之物收过来呢？ 罗桓一抬眼，看见了环绕冥府的黑色环流。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应该对应希腊神话的苦恼之河。 任何灵魂要进入冥府，都要先穿过这条冥河。 现在的苦恼之河，显然还没成型，所以不能起到阻拦亡魂的作用。 那如果加一些造物能量呢？ “等到苦恼之河成型，能够阻拦亡魂，咱们再找些在河上摆渡的灵魂，赋予职司和能力，让他们从亡魂那里收过路费。 不不不，我们是官方，这应该叫做收税！ 这样一来，扩充黄泉的资粮不就有了吗？” 罗桓挑着眉毛，对自己比了个大拇指：“真不错。” 小板砖表情复杂： “死者的税都收，真有你的。” 当然，只是调侃。 希腊神话中，对冥河渡神收取钱财的行为没有过多解释，大概是出自个人需求。 可在罗桓编织的体系里，这就成了堂而皇之的官方行为。 “还有一件事，就是魂土的数据库向我们开放了。” 小板砖及时汇报情况：“它依附在小宇宙的数据库之上，一般被称为副数据库。 从里面我们可以较为方便地调查灵魂的生平，以便作出裁决。 我建议未来将这部分数据设为只能读取的形式，对灵魂裁决官开放。” “没问题。” 罗桓很愉快的表达了赞同：“还有就是，搭档你查一下，下面那些灵魂，哪个最适合当头儿，现在死者灵魂的组织形式我还没想好，需要从里面挑一个灵魂，赋予他部分规则能力，来管管这帮灵魂。” 第八十八章 流淌的黄泉 在众多苏醒的灵魂之中，七号选中了阿诺。 冥土的副数据库对造物开启，意味着小板砖能够将一个人的生平，用类似于编码转译的形式，完整地拼凑出来。 从过往的履历来看，阿诺有良好的管理经验、稳重的性格、坚决执行命令的品质以及清醒的思维。 他能很快适应环境，从而根据自身环境和地位，对行为方式作出恰当的转变。 他能知道自己在什么环境下，应该做什么。 以上是优点，阿诺还有一个勉强能算是不利条件的缺陷：他不是创世神的忠诚信徒。 但对罗桓和小板砖来说，这甚至算不上缺点。 信仰，并不能为现在的罗桓本身带来实质上的正面提升。 那么信仰的作用是什么呢？ 在致远星上，信仰的作用是为了在罗大造物艰难的事业初期聚拢人心，以及对整个文明作出一些暴力不能起效的调整。 有很多事情是暴力无法解决的。 通常来说，信仰虽然和神这个名词密不可分，但它并不只是那种...信徒信奉神明的单纯形式。 它是一种对信徒思维的软性控制方式，是一种可以包括谎言在内的影响手段。 在蓝星，即使并没有实例证明神明存在，各种各样的神明也似乎从未展现过伟力，但狂信徒依然一直存在。 这种程度的信仰，很难再被打破，即使信仰主体破灭，只要给一个合理的解释，甚至连解释都不用给，有些信徒也仍然不会失去对信奉神明的崇拜和幻想。 这就是信仰的无解之处。 作为基本盘，致远星必须在各个方面可控，所以罗桓在那里树立信仰，以免再次出现森林亚人那样的种族。 森林亚人曾经的文化习俗和个人武力，将给罗桓所期望的可控文明带来思想和物质层面的双重冲击。 至于信仰这一套对罗大造物本身的实际提升...迄今为止还是零。 因此，从本质上来说，罗桓是一名种族为人类的见习造物，‘神’只不过是他展现给麾下众生看的一层华丽包装。 仅此而已。 所以在致远星之外的文明中，罗桓对待信仰的态度是这样的： 我就在这，你可以不那么虔诚地信我，但不能否定我的存在。 如果你在我展示自身以后，仍然全盘否定我，没注意到算你走运，注意到了说不定哪天给一耳刮子。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阿诺不是信徒这一点，罗桓和七号谁都没在意。 毕竟他生活的年代，罗桓并没有展现自身存在。 所以在阿诺亲眼见证这个世界的实际掌控者之后，只需要明白自己的立场，把需要做的事情做好，这就足够了。 ...... ...... 阿诺生前从没有想过，真的会有死后世界。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死后世界还存在主宰者。 这种震惊和迷惘，直到被选中并赋予了模糊职责与一点点能力之后，仍然远远没有消失。 反而愈演愈烈。 阿诺很理性，这意味着他在大多数时候都会很理智。 所以在那块似乎远比自身强大与自由的银砖头降临，并询问他是否愿意承担起维护冥府灵魂秩序的临时性责任时，他权衡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那时，他才知晓自身所处地域的名字：冥府。 传说中的死者之国，灵魂归宿。 这是与生者世界完全不同的界域。 却拥有同一个伟大主宰，或者说是神明。 对于一个没有什么信仰，生前只是履行职责的人来说，这实在是很难相信。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阿诺轻轻踮起脚尖，轻轻一跃，就那样从束缚灵魂的黑色大地上飞了起来。 这是如今那些醒来的灵魂无论如何都无法拥有的能力。 可对于那位伟大存在来说，甚至连一句话都不用，就能轻松赋予灵魂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阿诺得到的裨益远不止如此。 他实在是难以想象，这是怎样做到的。 是魔法吗？可周围有些法师打扮的灵魂，他们在这里似乎和普通灵魂没有区别。 在冥府之中脱离束缚，俯瞰大地，掌握权能... 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那位已然离开、留下光明的伟大存在，难道真的是创造世界与冥府的神明吗？ 阿诺心中，已经渐渐倾向于这个答案。 他忽然有些庆幸自身的幸运，黑色大地上的灵魂成千上万，可只有他被那伟大存在选中。 尽管只是临时性职责，可这是否意味着，之后自己也能够拥有一些非常非常珍贵的机会呢？ “真是广阔啊...” 阿诺飞到高处，仍不能发现一丁点的冥府边界。 这里广阔无垠，比任何一座山脉、任何一块平原都更广大。 相比之下，黑色大陆就有些渺小。 冥府...应当还是最初的模样吧。 阿诺不禁这样想到。 这很容易推测出来。 没有具体的规矩，没有其它的神明仆从，甚至没有交代自身的具体职责... 有的只是尚未醒来，还在沉眠之中的静止灵魂。 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冥府初成，只能称得上是雏形。 阿诺压下澎湃的心绪，转而审视自身被交付的职责。 冥府的未来是广大的，那就意味着有更多更好的机会。 但首先，要将完成现在的职责。 于是阿诺迎着其它灵魂震撼、惊异和羡慕的目光，回到了黑色大地之上，将自身的意向通过刚刚得到的权能，送到每个灵魂的耳朵边： “神明将职责与权能交付于我，现在我需要一些人手，共同维护冥府的秩序。 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不遵从暂时性的规矩，但要作好遭受惩罚的准备。” 这么多的灵魂，种族和文化都不尽相同。 要约束他们，需要尽快定下规矩，指定惩罚和奖励措施。 再以权能的力量，贯彻定下的规矩。 这样才能尽快进入状态。 至于更长久的稳定以及长远考虑，要等到暂时定下的规矩被所有灵魂遵从之后，才能继续。 阿诺指向黄泉：“敢于挑起事端、屡教不改者，将被推下黄泉，永远消失！” 说话间，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那奇异的泉流之上。 奔流的黄色泉水，已有了些模样。 说不上浩浩荡荡，可也算的上宽阔，沿着黑色大地之上的沟壑与泉道，淙淙地流向目力不及的远方。 第八十九章 神创论的确立 世界初生。 简单的音节，简单的句式结构，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 如果把这句话放在蓝星上，被某个人随口说出，那他可能不会有很深的感触。 因为蓝星有长达数十亿年的存在历史，延续千百代的璀璨文明以及数不清的天体作为兄弟姐妹。 它存在于一个完善的原初宇宙中，有着一群并不懵懂的文明。 所以，生活在其中的人，很难对‘世界初生’这句话有深刻的理解和共鸣。 可在巴比伦，这句话便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魔力。 自从星空被撤去，新太阳被捏就，许多不平凡的人便开始意识到这个世界仍然年轻。 年轻到超乎想象，甚至可以说是刚刚脱离襁褓。 这里的年轻，不是指地质年龄，而是智慧种族的存在。 蓝星上，智慧种族的存在可以追溯到数百万年之前，古猿拿起工具的那一刻，而巴比伦的智慧生命存在，能够追溯的历史只有两千多年，即使加上以太存在后的进化史都不会超过五千年。 世界年轻到什么样呢？ 第一代巨龙和泰坦正值鼎盛，第一代长寿精灵初现老态，文明体系的顶点刚刚越过天生的强者，跻身食物链顶端。 这是能够为巴比伦的普罗众生所知的。 还有普通人不知道的： 这个世界刚刚拥有太阳，这个世界的冥府才有雏形。 它是如此初始，如此年轻，如此值得被期待。 ...... ...... 精灵，是诞生于玛那古树的特殊物种。 最初的精灵寿命不长，直到玛那古树进化成黄金古树以后，他们的寿命才逐渐变得漫长。 族群扩大的方式也渐渐从树生，变成正常的繁衍。 松散的长老制在这个特殊的族群之中沿用了两千余年，直到亡灵天灾以后，大长老纳西塞斯意识到，时代已然不同，如果按照之前的松散制度，总有一天会像泰坦那样退出历史的舞台。 于是她和母树，也就是黄金古树沟通以后，一改之前的温和方式，以极其强硬的手腕，收拢支持，在保留部分长老制特点的情况下，将整个族群改组。 精灵帝国建立。 执行效率得到了极大进步，精灵自身的优势也被最大限度地发挥。 长期形式的固定军队确立，与之相匹配的装备、战法也一一出现，同各族的文化物质交流远比之前密切，深渊战场也以精灵最为亮眼。 就这样，在亡灵天灾之后的短短五十年里，精灵成为了综合力量最强大的族群。 同销声匿迹的泰坦，不常出现的巨龙以及正在没落的矮人相比，精灵是毫无疑问的赢家。 史诗时代之前的四个顶级种族，如今只有精灵蒸蒸日上。 冥府黄泉出现的时候，精灵女王纳西塞斯正在与长老们商讨今后的方向。 长老这一称呼在改制之中保存下来，但是实际的职责已经大不相同。 现在的长老，与内阁成员有一点点相似。 与当年罗桓见到的初代精灵不同，现在的精灵，虽然仍旧热情好客，但在族群进步的根本方面，已经有了相当的政治觉悟。 精灵女王纳西塞斯面色凝重，指节在权杖上轻轻敲动。 熟悉她的人会知道，她此刻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和抉择。 “陛下，关于梅林法师的回信....” 来自于霜月森林的长老德拉姆有些迟疑地提出疑问。 精灵的族群结构和人类有所不同。 随着精灵数目的增加，黄金古树所在的森林已经无法容纳，于是许多精灵会带着黄金古树的枝杈，迁移到别的森林之中。 他们天生亲近自然，森林是他们的栖息地。 当决定在一个地方停留以后，迁徙的精灵会将黄金古树的枝杈种下，在此建立新的族群聚集地。 霜月森林，在精灵帝国中的地位，相当于省、郡县之类的概念。 现今的长老，大多来自不同的森林。 德拉姆言语中的回信，是针对前些日子，天空之中的巨大改变。 关于太阳和星辰的变迁，任何智慧生灵都不会毫无反应，何况是最为强盛的精灵？ 那远非人力所能及的壮阔一幕，让所有人都为之惊惧震撼。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数不胜数的猜测。 为此，精灵女王纳西塞斯给目前强盛势力的首脑以及强者都发去了信件，尤其是...梅林。 纳西塞斯的手指停下了。 她已经作出了选择。 作出这个选择显然需要极大的勇气，以至于身为传奇的她也不免深深吸气，以平静纷乱的心绪： “梅林法师的回信非常荒诞，荒诞到让人不敢相信。 在我接到他的回信时，甚至一度以为，他在那场与亡灵大君的战斗中伤到了头部。” “但是，在亲身前往奥林匹斯山，以及与母树进行交流之后，我不得不承认，他很有可能是对的。” 顿了一会儿，纳西塞斯的目光从长老们的面庞上掠过，同他们一一对视，最后停在发问的德拉姆身上。 她一字一顿，言语有力，在每位精灵长老的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这个世界，是创世神明的手笔。” “从今天起，神创论将为帝国正式承认。” “创世神在精灵之中所受敬奉与对待，将与母树等同，并在位格上高于母树。” “这一条例，将被写进法律之中，不容置疑！” 德拉姆呆住了。 尽管在之前有些猜想，但他从没想到，纳西塞斯的决定是如此坚定而震撼，几乎能用出格来形容。 随着世界的变革，神创论广为流传，但称不上深入人心。 因为部分有些力量，却又触不到体系顶峰的生命，仍对此抱有疑虑，只将神创论当做一种猜想，或者说是狂想。 仅仅凭借天象的变化，便要相信曾经嗤之以鼻的神明真实存在，这很难接受。 说不定...是世界遭遇了某种变故，才会出现那样的异象。 德拉姆便是其中一员，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陛下会下达如此出格的命令。 难道站在这个世界顶峰的人，所见到的景象，所触摸的真理，真的和大众不一样吗？ 第九十章 不归之乡 “陛下，这未免有些过于唐突，您至少要展示一些...实据吧。” 德拉姆站了出来，他需要一些能够说服其它精灵的解释。 如果纳西塞斯不是精灵女王，那么她不需要给出确切的答案，但她不是一名单独的传奇，而是精灵国度的首脑。 颁布政令，需要一些较为合理的理由，否则会产生一些意想之外的矛盾。 治理国家需要考虑方方面面，要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待问题。 一些看似微小的问题，都有可能在未来产生莫大的影响，更何况是如此重要的政令。 纳西塞斯的身体修长而饱满，远超普通精灵，得益于在魔法方面的造诣，她才得以在史诗加持下晋阶传奇，寿命大幅延长，如今仍然青春如少女。 坐着的纳西塞斯，平视站起来的德拉姆，面容平静： “我在晋阶传奇之后不久，便想去星空看看，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我看见了假象。” “在越过某个界限之后，星空、光辉和热量就完全消失了，什么都没有，茫茫虚空之中，只有我们脚下的大地。 就像是有人特别为我们这个世界，捏造了虚幻的星空。” “当时我只觉得恐惧，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存在，怀着怎样的目的塑造了这层幻像。” 话一出口，精灵长老们更觉震撼，面面相觑，张着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德拉姆有些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而后伸出手，迟疑地指向天空中的太阳：“那...这是什么？” “是太阳，真实不虚的太阳。 但它并非亘古存在，而是刚刚出现。” 场面一时陷入静默。 假如女王的话语真实，那就意味着天空中那光和热的主体，是最近才出现的。 就在星空消失的那天。 当时天空中出现的光弦，并非是幻像或者光被遮挡，而是太阳实实在在的诞生场景。 他们每一个人，都亲眼目睹了太阳的诞生。 甚至在遥远的未来，孙子辈诞生的时候，他们可以说自己生于太阳之前，比天空中那颗耀眼的天体更加古老。 顺带一提，这种说法很可能会在未来遭到科技侧文明的反驳，因为罗桓采用的数据来自一颗中年小质量恒星，那颗恒星的本尊已经存在数十亿年。 “这...这不够。” 德拉姆的喉结艰难蠕动，尽管难以置信，但他仍然觉得这证据不够充分。 “你学习了亡灵魔法吗？” 精灵女王突然问道。 于是德拉姆立刻将头摇的如同拨浪鼓。 在亡灵天灾之后，人们从黑塔的笔记中找出了梅菲斯特和梅林的笔记，有一些手稿流传出去，为一些法师所得。 于是亡灵魔法在不久之后流传开来，成为了一个并不讨喜甚至不被承认的流派。 人们对那场灾难讳莫如深，学习亡灵魔法的法师，如果暴露，会立刻变成过街老鼠。 精灵女王摇摇头：“不是追责，亡灵魔法在某种意义上是划时代的成就，让我们得以窥见死者的世界。 我个人认为，一味的抵制是不理智的。” “在同梅林法师互通信件之后，我并没有完全相信他所说的内容，于是他说奥林匹斯山可能会有我所寻求的答案。” 长老们立刻都站起来：“您是帝国的女王，怎能轻易去可能存在危险的地方？梅林法师虽然将晋升传奇的方法告知，于我们有恩情，但他毕竟是人族，若是...” 当初懵懂的精灵，如今也有了些较为沉重的思考。 关于人性和阵营，都被纳入考虑范围。 这是政体逐步成熟的标志之一。 “不必担心，我有分寸。” 纳西塞斯继续讲述：“到了圣山的外围，就不能再前进了，光可以照进山体，我却不能。 不管走多少次，都会回到原点。” “我尝试用力量去击破可能存在的阻碍，但是最后仍然没有任何推进。” “于是我开始窥探，用单纯的视觉，也用取自亡灵魔法的一些技巧，能够让人窥探到死者世界的技巧。” “我看到了死者的世界，看到了天界，看到了数不清的灵魂。” “天界和死者世界，都处于极为初始的状态，和不归之乡差不多，但是就在刚刚，不归之乡出现了变故，一些族人的灵魂开始出现苏醒的迹象，仅仅是迹象，并未真正醒来，但那已经是从未出现过的变故。 有一条凭空出现的细小黄色河流，在不归之乡中出现，母树告诉我，那应当来自奥林匹斯山的死者世界。 有什么存在，重塑了死者世界，并直接影响到我们的灵魂归宿。” 似乎是今天接触到的消息太多，德拉姆陷入了沉默。 但纳西塞斯的话语仍在继续：“还有一些更高层面的，难以被现在的你们理解的证据，我就不一一说明了。 但对神创论的认同，是所有现存传奇的共识。” 她扫视在座的长老，加重了语气：“包括母树。” 鸦雀无声。 没有精灵再提出异议。 于是会议继续。 内容包含在巴比伦的势力推进、经营策略，以及在深渊之中的战况等。 还有不归之乡。 精灵母树，也就是黄金古树，它所维系的魂土即是精灵一族灵魂的普遍归宿。 或许会有一些意外，比如精灵被驱逐等原因，死去精灵的灵魂不能回到不归之乡，但大体上，精灵死后会栖息在其中。 这片魂土，曾经占据巴比伦第二大魂土的宝座，至今仍然领先诸多同侪。 现在仅仅次于天界、冥府、永生冥界和遥远的理想乡。 但它和永生冥界以及遥远的理想乡又有所不同，这两个魂土最根本的基础是梅菲斯特和亚瑟王的个人意志和理想国度，其余生灵的思维力量，仅仅只是这两种执拗偏执而又极其强大的理念附庸。 就像国王和他数以万计的子民。 尽管它们同样具备庇护灵魂的功能，但存在的本来目的不是作为灵魂的归宿，而是强烈自我意志的彰显。 而当前举行的精灵会议之中，也包含魂土的部分。 不归之乡的异变，似乎预示着什么。 在并不久远的将来，精灵们要应对的可能并不仅仅是生者世界，死者世界恐怕也要被纳入考虑范围。 第九十一章 打工仔现状 发源于冥府的黄泉，流到了精灵的不归之乡。 “冥府还没摆平，就跑别的魂土去了。” 这是罗大造物的无奈评价。 黄泉的诞生，说不清是偶然，还是必然，能够肯定的是，它和特定的魂土有相当密切的联系。 这类特定的魂土，不是永生冥界那样以个人意志为基础的领域专用魂土，而是以容纳死者灵魂为目的，以死者归宿为名的魂土。 天界和遥远的理想乡，要比精灵的不归之乡更加广阔，可黄泉鸟都没鸟这两片魂土，在吸纳一晶造物能量，成长到一定地步之后，径直去了精灵灵魂的安息之地。 照这样来看，它和死者的概念联系紧密。 而且不会仅仅局限于某一块魂土。 罗大造物的冥府，是巴比伦最大的，以灵魂归宿为目的形成的死者世界。 但是类似的魂土不止这一块。 除了不归之乡，还有龙之谷、泰坦墓地等魂土符合常规意义上的阴间概念。 在未来，还会有更多星球上的魂土，也具备同样的意义。 像华夏风格的地府、蓝星一神教的地狱等等。 可以预见的是，整个小宇宙的死后世界，不像物质世界那样能够在空间上连通，它是分隔成一块块，一片片，以分散的形式存在于物质世界以外。 尽管符合要求的魂土并不少，但是黄泉，恐怕只此一条。 它发源于冥府，但不止于冥府。 今后，随着黄泉的扩大，它还可能以这种难以被理解的方式，流到更多魂土。 唤醒死者的灵魂，带来冥土和秩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把零散魂土联通起来的一种特殊纽带。 也很有可能是魂土之间互通的关键。 “工作真多。” 罗桓呲着牙花子抱怨。 可不是吗？ 单单是冥府，就有一大堆事儿。 要扩大黄泉，要编一套行之有效的阴间体系，要挑人履行职责，要定下审判标准还有关于审判之后对灵魂的处置等等。 这还仅仅是阴间，物质世界需要做的事情更多。 深渊的推进抵达了恶魔领主的领地，扩张的速度几近于无；力量体系上限也很久没有突破；致远星和荧惑迟迟无法进入星系文明，导致罗大造物的收入一直很低，多捏几个世界的想法也迟迟停在理论阶段。 还有现实中，小胖子的光速飞船还没到，进入偏远星系找几个特殊文明借鉴的想法暂时落空。 “可恶，我要是有钱，会是这个吊样？！” 罗桓一拳锤在木桌上，然后继续和周宇啃肘子。 只是做个样子，否则按他现在的身体能力，能轻松把现实的木桌锤成粉末。 创造世界这份工作，有点繁忙，只有抽空吃点好吃的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造物能量的匮乏，一直是让罗大造物头疼的问题。 现存的这些能量，都不太舍得用，生怕哪天急需用到的时候，一摸兜什么都没有就尴尬了。 造物能量不仅能在小宇宙中使用。 在罗桓晋升见习造物，小宇宙和原初宇宙能够进行物质交流以后，他的权柄就能够逐步影响到现实。 不过，同等条件下，在现实中使用权柄所耗费的能量，要远比在小宇宙中多得多。 如果造物能量充足，那么许多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可惜现实远比理想骨感。 “工作可以一件一件慢慢来，资本需要时间来积累，咱们这按照实际经历的时间来算，也没过几年，就知足吧你。” 罗桓在吃好吃的，七号可没闲下来，他在动用大部分资源去侵入深渊所在小宇宙的数据库，只是至今成效都极为有限。 百忙之中，还不忘抽空对自家搭档比个中指。 现实中的时间流速和小宇宙中的时间流速，在人为调控下并不一致，也没有固定的比例。 在现实中，从捡到板砖开始只过了几个月，而小宇宙里，却已经过去了数十亿年。 罗桓和小板砖在现实和小宇宙之间来回窜，真实渡过的时间加起来已经有了十数年。 对普通人来说，十数年已然不短，足够从青年步入中年。 但以造物的尺度，这点时间连毛毛雨都不算，罗桓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把小宇宙搞成现在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唉，” 成功解决一个肘子的罗大造物抹抹嘴：“进度怎么样了，有进展没？” 侵入深渊所在小宇宙数据库的工作一直在进行，从没停下过。 只不过收效甚微。 小板砖摇头：“只能说聊胜于无，以咱们现在的权柄和能力，去入侵高阶大佬的数据库，非常吃力。 目前我甚至无法得知，深渊有几层，更没法知道隔离规则以外是什么场景。 想从这边突破，来解决难题就别指望了，老老实实工作吧。” 原本，罗桓是想通过入侵数据库的形式，来为同化深渊提供便利，以及找到更多文明形式来借鉴。 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继承那位逝去同事的遗产。 现在看来，委实是想多了。 那么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工作。 入侵深渊要靠巴比伦的魔法体系的平均发展和上限提高，这部分只能祈祷巴比伦再出几个梅菲斯特那样的厉害角色。 现实中暂时没什么事情，就是等待光速飞船到来。 所以目前罗桓能做的，就是在阴间整活儿。 死者世界是小宇宙的一部分，和物质世界同时抵达一定程度，是通往正式造物的坦途之一。 但它有个缺点，不能提供造物能量。 所以罗大造物的主要着眼点，不仅仅是冥府体系的构思和堆砌，还有怎样让死者的灵魂发挥余热，做点贡献。 第九十二章 巴比伦的新习俗 死者世界和物质世界，虽然层面不同，但不是毫无关联。 它们之间的联系，要比想象中更加密切。 物质世界产出灵魂，在生者死亡之后，死者的灵魂就会去往死者世界，这仅仅只是两种世界联系的一部分，却不是全部。 它们对彼此的影响，远比上述更为巨大和深远。 工作需要一件一件完成。 罗桓接下来准备着手去做的事情，就是将这些尚不明显的影响，转变为实实在在的裨益。 ...... ...... 被同化的深渊高丘之上，深红色龙躯在黯淡的昏光之中舒展，巨大的双翼伸展开来，湍急的风从翼间生出，吹飞砂砾，压低荒草。 展翅之间，便有风生。 这就是曾经居于巴比伦生物金字塔顶端的强悍物种。 提亚马特落在深黑色岩石组成的高丘上，抖落身上沾染的恶魔血液与岩浆，而后化为人形。 她刚刚从战场之中归来。 深渊之中的战场，基本不会存在于被同化的地方，因为某个伟大存在，在巴比伦边缘的规则上施加了额外的祝福和力量。 被同化的深渊，已经成为巴比伦的一部分。 由于某罗姓伟大存在的操作，任何未被同化的恶魔，在巴比伦的土地上都会受到远比正常情况沉重的压制，能发挥的力量，只有一小部分。 而且层阶越高，受到的压制就越严重。 久而久之，战斗便更多地发生在熔岩世界中。 各族联军开拓深渊、攫取资源和土地的脚步已经停滞了很长时间，因为挡在前方的，是恶魔领主的领地。 那是等同于传奇阶别的存在，在深渊之中，几乎无人可敌。 除非巴比伦的传奇出手，否则仅凭现今的各族军队，绝无可能继续推进。 挡在提亚马特前进道路上的，是一只刚入领主层阶的巴托恶魔，虽然它不如梅林这样的传奇强大，却也不是传奇之下的生物能对付的。 其他种族的扩张路线上，也纷纷碰到了钉子。 熔岩世界中的恶魔领主，数目似乎要比巴比伦的传奇要多很多。 再者，扩张与同化，在占领之后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这个规律被恶魔发现，于是也作出了针对性的反击。 很有效，巴比伦扩张的脚步，被遏制住了。 但现在，提亚马特的思绪却不在如何解决面临的困境上。 她的视线，从高丘上落下，坠在极远方。 那是人族占领区域的方向。 入侵深渊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生命也是其中一种。 很多生灵都在战争之中失去了生命。 不同种族对待死者的习俗不同，对之前各族的主要习俗，提亚马特都略有耳闻。 但就在最近，人族之中多了一种特殊的习俗。 他们在死者手中、衣服里塞进一枚钱币，或是其它较为有价值的东西，据说这有助于死者进入冥府。 很奇怪的习俗，之前巴比伦是有随葬品的说法，但是只在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种族中流传。 可似乎在一夜之间，这种习俗就开始在整个人族国度之中盛行。 “梅林...” 提亚马特呢喃道。 人族，在所有种族之中都非常特殊。 五十多年以前，这个种族还非常弱小，不值一提，可是在今天，人族接连越过龙族、泰坦、矮人等曾经的顶级种族，成为了综合实力仅次于精灵的势力。 在高端战力上，甚至犹有过之。 他们以孱弱的身躯，开辟了传奇之路，为历史书写了新的篇章，开启了崭新的史诗时代。 人族之中，接连出现梅林、亚瑟王这样的时代领军人物，甚至连曾经让整个世界都为之恐惧的亡灵大君梅菲斯特也和人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假如仅仅基于上述事实，提亚马特不会如此细致地关注这个种族。 真正让她感到彷徨与敬畏的，是太阳重铸之时，梅林对她说的那些话。 从那时起，她就确信：对于这个世界，梅林和亚瑟王知晓的真实，要比她能接触的，多得多。 于是在人族、精灵正式承认神创论之后，提亚马特也在眷属和同胞之中，公开认同这一理论。 “啊...” 提亚马特长出一口气，心中的疑惑和沉重却没有褪去半分。 除却某些让龙惊惧的猜测，她还有来自其它方面的沉重压力。 传奇，这个勾人的字眼，代表当今巴比伦的绝对力量。 除了同等存在，没有什么能够与这个层阶的强者抗衡。 一位传奇，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种族的地位。 同梅菲斯特的那一战，让活下来的所有人都亲身体会了那个层阶的强大和不可战胜。 那是压倒性的、毫无质疑的绝对碾压。 在巴比伦生灵的眼中，如果当初不是亚瑟王横空出世，生者的世界恐怕早已不复存在。 也因此，在那一战落幕、成为传奇的方法在各族首脑中公布之后，就掀起了追逐这股力量的狂潮。 精灵矮人接连有新传奇诞生，稳固了自身地位，可龙族却杳无声息。 传奇这一阶别，是魔法体系的结晶，代表一个时代的顶峰。 以史诗铸就魂土、造就领域是必要条件，但不是唯一的必要条件。 另一个条件是，史诗的承载者需要对魔法有相当程度掌握和了解。 最低要求，就是大法师。 龙族虽然在战力上，与大法师近似，但是那更多的是依靠强横的体魄与天赋龙语魔法，他们对魔法的起源、应用、变更、结构都相当缺乏认知。 加上眷属不是很多，同族之间也是谁都不服谁，所以直到现在，龙族之中仍然没有一位传奇出现。 提亚马特是少有的，在单纯的魔法成就与认知上，能够达到要求的巨龙，但可惜的是，她要编织的领域缺乏稳定的魂土。 迟迟不能晋阶，让她有些不甘和焦躁。 眷属、占领土地上同化的恶魔都在颂念她的故事，在巴比伦的另外两块荒凉大陆也有散播传说，但仍然不能满足要求。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正巧这时，人族的习俗发生了古怪的、按照正常道理说不通的变化，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背后没有梅林和亚瑟王的推动，提亚马特是不信的。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是基于个人需求？还是藏着更为隐秘的原因？ 会不会和那位... 提亚马特止住了想法。 梅菲斯特的笔记，她也有一份，现在看来，是应该研究一下，来尝试窥探那些人族的死者去处了。 第九十三章 龙之谷 “我早该想到的...” 人形的提亚马特驻足在山脚，望着巍峨入云的高大山峰，喃喃说道。 研究亡灵魔法没有耗用太长时间。 她不是要精通这个领域，只需要稍微了解一些察觉亡者灵魂的技巧便可以。 在十分模糊的感知条件下，提亚马特跟着死者的灵魂们，来到了这座巴比伦最负盛名、最具神话色彩的圣山。 奥林匹斯山。 传说中的发源地、死者世界，亦是神灵居住之所。 紧接着，灵魂鱼贯而入，她却被挡在山外，不能再前行。 正如当初的纳西塞斯一样，用尽办法，也都难以再接近半分。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所有妄图进入的生者强行拦截。 山中到底有没有神灵居住，提亚马特不知道，但她知道这里有无法理解的壁障，并且带着浓厚的人为迹象。 大多顶级种族，都有自身魂土存在，在亡灵魔法出现之前，这些魂土难以被察觉观看，更多地承担这生者寄思的作用。 人族不一样，他们没有属于自身种族的魂土。 因为常年战乱，势力分割，各地树立的魂土不具备稳固成型的可能，直到后来统一，冥府就成了人族灵魂的归宿。 提亚马特不敢动用特别大的力量，尝试强行突破，生怕惊扰到可能存在的神灵。 于是作出了和纳西塞斯同样的选择：窥视。 由于不是传奇，对亡灵魔法也浅尝辄止，所以她对冥府的探知，非常模糊。 “似乎有黑色的河流...？” 冥府本就黑暗，只有罗桓带进去的光，集中在冥府中心、黄泉的源头。 即使有些感知不必借助于光，能窥见的东西也不多。 她只能得知，灵魂们在朝那条黑色的宽阔河流前行。 那里就是灵魂的最终归宿吗？新习俗的出现又在这个过程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限于所知所感，提亚马特很难想象出问题的答案。 就在她尽力放大感知，想要察觉更多的时候，猛不丁却听后方传来道声音： “好看吗？” 兴许是这声音莫名带有一种令人亲近的意味，很难生出提防和恶感，所以她下意识地回答道： “不怎么好看。” 话一出口，提亚马特才意识到不对。 这里人迹罕至，荒无人烟，远离两块贫瘠到没名字的陆地和都罗大陆，怎么会有智慧生灵的声音？ 更何况，采用的语言的还是龙语！ 回过神来的提亚马特身体紧绷，作好防御姿态，随时准备动手。 然后才回头。 一个看着清爽、打扮却很奇怪的人类青年形象映入眼帘，肩膀上还趴着一坨...软趴趴的银色史莱姆？ ...... ...... 提亚马特还是进了奥林匹斯山。 罗桓刚好要出门，结果看到有人在山下的半闭环空间前。 亡灵天灾以后，这部分的空间就作了些调整，光和灵魂能够从那片区域中进入山中，具体的有形物质却不能。 从最后的结果来看，提亚马特要比纳西塞斯幸运一些。 刚好碰上了正主在的时候。 至于她为什么听到的是龙语，是因为在引导巴比伦超凡生命进化的时候，罗桓没有普及汉语，于是让小板砖解决翻译问题。 不管是什么种族，都能听明白他的言语。 在发现窥视的人是提亚马特以后，罗桓把她带到了小屋前，沏了杯茶，放在石桌上，推到她面前：“有什么事情么？” 他很中意这条龙。 不是那种中意，而是对她未来价值的期待。 因为她的潜力很大，而且很有礼貌，不像当初盘踞在山上的某条黑龙。 “您...” 提亚马特握紧拳头。 不是想给罗桓一拳，而是因为紧张。 非常紧张。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坐下，该不该喝那口茶。 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面前的存在。 从不知道如何进入山中的时候起，提亚马特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犹豫着、彷徨着，还有些难以遏制的兴奋与激动。 她想说很多话，问很多问题，但是不知道是因为敬畏还是别的原因，那些话到了喉头，只能挤出来一个不明意义的‘您’。 但是，有一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已经得到了解答。 人族为何如此特殊？ 看看眼前这位的形象，就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梅林跟我提到过你，在我捏造太阳的时候，只有你跑到他面前，问那是怎么回事。” 罗桓完全没有丁点装神棍的想法，因为提亚马特同样是聪明人： “我猜你可能有很多问题，包括我是谁，和梅林有什么关系，这座山的意义等等等等。 那就当是自我介绍，我叫罗桓，是堆砌这个并不完善的世界的人。” 像是有爆裂魔法在脑海中炸开。 提亚马特的大脑一片空白。 尽管早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猜想，但是当这足以令人惊骇的答案摆在面前的时候，她仍然觉得很难去相信。 当猜想只是猜想的时候，你会努力证明它是真的，可当事实真的摆在眼前的时候，很多人反而不敢相信。 “您...是神吗？” 提亚马特呢喃道。 如果在五十年前，谁在面前提起这个字眼，她必定会回以嗤笑，可现在，这个词居然从她自己的口中说了出来。 “一般来说，只有在需要通过信仰谋求些什么的时候，我才会恨不得把神这个字裱在自己脸上。 如果是正常称呼，你可以像梅林那样叫我冕下。” 罗桓示意她喝口茶缓缓：“你应该还有很多问题，待会儿可以一一问，但我想你来的最主要原因，是想成为传奇？” 这不难猜。 提亚马特很早之前就进入了罗桓的视野，并一直在为成为传奇而努力。 她僵硬地点了点头，仍然不敢多说些话。 罗桓弹了弹肩膀上的搭档，让他别装死：“咱俩合计合计，让她晋阶。” “有很多途径，其中最简便易操作的办法你也知道，怕她不敢用。” 软趴趴的七号终于坐了起来。 温习权柄之后的罗桓当然知道，但七号往往能给出最优解，所以他想看看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既然和七号的建议一致，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罗桓单手撑住下巴，望向提亚马特： “你觉得，龙之谷怎么样？” 第九十四章 新习俗的缘由 龙之谷，是巨龙的魂土。 巨龙的寿命大多很长，迄今为止，罗桓引导的第一代巨龙有不少仍然活着。 但生命长度和成年是两回事，所以最新出生的已经说不清是第几代了。 在一般情况下，生命体越是强大，其思维力量就越是有用。 龙之谷作为巨龙一族的祖传魂土，非常稳固，在曾经的巴比伦名列第四，排在泰坦墓地之前。 而魂土，恰恰是卡着提亚马特，使她难以晋升的最重要难题。 那么罗桓的意向就很明显了： 他想让提亚马特接手龙之谷。 提亚马特瞪大了眼睛，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其它声音：“这...” 这很难实现。 传奇所用的魂土，是以自身传说为主体，借由传唱而铸就。 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魂土才能够与自身产生相当程度的关联，以便在魔法的帮助下，汲取魂土的力量，展开领域。 虽然提亚马特是龙族一员，可龙之谷是所有曾活过巨龙的思维结晶，她在其中起到的作用，真的极小。 小到关联几近于无。 单凭她自身，绝无可能将龙之谷纳为己用。 黄金古树之所以能够借助不归之乡的力量，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不归之乡传说的重要部分，并以自身维系着精灵的灵魂归宿。 但提亚马特只是族群之中的一份子，没办法做到与黄金古树相近的事情。 除了能力所限，还有伦理问题。 龙之谷是整个巨龙族群的灵魂归宿，相当于另一种层面的祖坟。 在亡灵魔法出现之前，魂土无法被证实，至多能当做一种心里安慰和寄托哀思的说法，可现在，灵魂世界已经向生者展露一角，宣告自身真实存在。 于是各个种族所持有的魂土，便具备了远比之前重要的意义。 假如提亚马特狠下心去做，并且真的成功了，那么她也很可能将遭受到许多巨龙的敌视，甚至是仇视。 这需要莫大的勇气。 “我可以帮你，但有一些要求。” 能力不够，罗桓来凑。 他的新权柄，并非局限于冥府，而是能够作用于整个灵魂层面。 虽然冥府还只是雏形，让许多操作受到局限，没法完成，可仍旧能做一些常理做不到的事情。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提亚马特很明白这个道理。 她微微垂头致礼：“请您示下。” “我对这个世界的未来构想里，冥府不仅仅是人族的死者居所，和其它没有归宿的灵魂避风港，它得是所有生命的最后去处。” 这是为了便于管理。 如果每个强盛的种族，都拥有独立在冥府之外的种族魂土，那么他构思的冥府体系推行起来，肯定会遇上许多困难。 这些困难或许没法对他本身造成影响，但却会对冥府的运行和权威造成阻碍，从而引出一系列他觉得麻烦，或者不愿意见到的后果。 所以，取缔种族魂土，将所有灵魂收归冥府，是在体系完善之后，罗桓必定会跟进的工作。 准确的说，是将种族魂土的职能，统一集中到冥府。 而那些已经存在的魂土，可以发挥一些余热。 比如，充当杰出者晋阶传奇的阶梯。 罗桓接着说：“冥府需要一段时间来完善，我希望你在此期间，仍然履行龙之谷的本来职能，接纳死去巨龙的灵魂。 直到冥府将这份职能接过去。” 提亚马特暗中松了一口气，她本来觉得，会是过分的要求。 事实证明，她对创世之存在，缺乏足够的了解。 提亚马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也是，这等存在，怎么还会将眼光拘囿于等世俗层面？ 祂着眼之处，要比任何生灵都要宽广。 权力、利益甚至是力量，甚至都不能吸引祂的些微关注，只有世界秩序这等层面，才能获得垂青。 稍稍反省了自身的短浅目光，提亚马特的眼神中，浮现出坚决。 机会难求。 她幸运至极地遇见了这个世界的缔造者，并且这位缔造者愿意帮自己一把。 至于代价，祂所要求的付出甚至不能够称之为代价。 剩下需要面对的，就仅仅是同族的质疑和非议。 在种族存续和力量面前，这些微弱的敌视不值一提。 提亚马特深深低下她的头颅：“那是我应该做的，感谢您的厚爱与恩赐，如果您有任何吩咐，提亚马特随时听候差遣。”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巴比伦没有这句话，却有意思相近的俗语。 传奇，对提亚马特来说，并非仅仅意味着自身的升华。 这份力量，对于整个龙族来说，都是必须存在的。 时代改变了，巨龙不再是金字塔顶端的强者，也已经跌下一流种族的宝座。 传奇的强大是划时代的，很难依靠数量来击败。 巨龙已经处在非常危险的边缘，由刀俎变成了鱼肉。 现在没有出现严重的问题，是因为当前和那些传奇并没有实质上的冲突，可在未来就很难说了。 提亚马特绝不甘心把自身安危，寄托在其它种族可能存在的善良上。 她要为自己，为族群，拼出一个有底气的未来！ 哪怕是要把龙之谷据为己有，哪怕要面对无数的非议和指责，也绝不甘于平庸，绝不把自身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 尊严和底气，只能建立在自身的力量之上。 这就是她为什么选择了和其它巨龙不同的道路，带着眷属和同伴继续留在各种族的视线中，并在深渊之中艰难奋战，以获取更多的资源，来完成有助于史诗传唱的利益交换。 “我很期待第一位巨龙传奇的出现，更期待你的未来。” 罗桓站起身来：“但在帮你收纳龙之谷之前，我得先去玛那古树那里一趟。 你要一起去，还是在这儿等我回来？” 罗桓本来就是要出门去精灵那里，看看黄泉造成的影响，顺便把陪葬品这种新习俗带过去。 陪葬品虽然不能真的带到冥府，却能帮助死者将思维力量凝结成相似的模样，不至于让那些可贵的力量在无知无觉中消散。 好在进入冥府之后交税。 第九十五章 细小的支流 黄金古树下，多出了两个人影。 正是罗桓和提亚马特。 提亚马特用不着过多的时间思量，就选择陪同那位冕下，来到此地。 作为精灵一族的母树，周围一定少不了精灵。 有卫兵、侍女，或是同黄金古树交流的特殊精灵使，数目不算少。 可他们对于多出的两道身影置若罔闻，完全没有察觉到已经有陌生人接近了母树。 提亚马特初时还有些忐忑，不敢出声。 因为精灵早已今非昔比，他们的女王纳西塞斯成就传奇，黄金古树更是难以揣度的存在，在那样近的距离，按照常理来说，很难不被察觉到蛛丝马迹。 后来见罗桓毫不掩饰地四处走动，仍然没有引发一丁点的异常，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唔...比我想象中更小。” 罗桓驻足，透过物质世界，窥视着精灵的安息之地。 数据和图像，总不如实地观察来的直观。 不归之乡的黄泉支流，非常细小，假如说，冥府里的能算作涓涓细流，那么这条支流就只是屋檐上流动的雨水。 拢共也就筷子粗细。 更没有立竿见影的作用，不归之乡中尚未出现黑色大地和醒来的灵魂，只有随着支流而攒聚的漂浮黑色砂砾。 到目前为止，黄泉支流还没有带来实质性的改变。 那么怎样用较为平滑的方式，将新习俗在精灵之中推广开来呢？ 正当罗桓思索的时候，耳边却传来提亚马特的恭声问询： “冕下，为什么在之前，您没有昭示自身的存在呢？” 这也是很多神创论支持者想问的问题。 罗桓没有早早地在巴比伦发展信仰，甚至他的存在，也在最近才被大多数人所认同。 和在致远星上完全不一样。 “啊这...不好说。” 乍一被询问这样的问题，罗桓选择搪塞过去。 原因有很多。 第一是期待不同。 致远星的地位非比寻常，如果说，巴比伦算是一次尝试，那么致远星就是基础，是稳定获取造物能量的最基本渠道。 稳定、可控，是最大的要求。 就算发展速度很慢，也没关系，只要稳就行。 加上当初，罗桓本身就没有多少能量以供取用，便对致远星的稳定看得更重，不稳定的因素是很难被允许独占鳌头的，所以他不仅展示了力量，还专门创建了维护信仰的组织，在尽量不妨碍科技发展的前提下，做到能够通过自身意志，对文明整体作出需要的调整。 对他来说，信仰只是一种要花费心思去维护的手段，而非目的。 但巴比伦是更像是一种对未知领域的探索尝试，目的之一是提高单体力量上限，而非单纯的造物能量。 巴比伦文明整体的稳定，在重要度上是靠后的。相较于稳定，罗桓更乐意看到竞争。 当初梅菲斯特将近半数的生灵转变为亡灵，让生灵以另一种形态存在，直接让能从中得到的造物能量减半，罗桓也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因为在力量上限和灵魂领域等方面的进步，远超预期。 在巴比伦散播信仰，没什么大用，反而还会因为种种意外，花心思手段去维护所谓神明的形象。 得不偿失。 第二是投入。 致远星是科技文明，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树立信仰的成本低，即使日后进入更高的文明层次，有先前的信仰打底，维护起来也容易许多。 可要是在巴比伦传教，投入就要大得多。很多强大的生灵都曾自诩为神，展示过所谓神迹，然后被戳穿。 罗桓要是不多次整点硬的，很难让大多数人相信。 在加上巴比伦的种族很多，不像致远星那样能拧成一股。挑列伦那样的先知，再装神弄鬼地引导都要花很多功夫。 需要考虑的东西很多，投入和最终价值又不成正比，还可能影响竞争，不值当。 所以除了那些务必维稳、或者是信仰带来的利益远大于投入的世界，罗桓都不准备较为正式地传播信仰。 可以展示自身存在，也可以通过现在这种方式施加影响，但那种全体性的、强制性的正式传教则大可不必。 但这些话，显然不能同现在的提亚马特说，故而罗桓直接糊弄了过去。 ...... ...... 关于如何将陪葬品的习俗带入精灵，以及因此产生的后果、对不归之乡的影响，都还需要推测和一段时间磋商。 罗桓决定先帮提亚马特把龙之谷给占了。 “冕下，这里就是我族的灵魂沉眠之地。” 龙之谷，是巴比伦为数不多的大型魂土。 结构相当稳固，范围同样并不狭小，在这片土地上存在了很久。 即使巨龙一族全数消失，这片魂土也不会立即崩溃，而是会渐渐衰败，在漫长时间的消磨之后才会归于尘土。 这等规模的魂土，很难通过后天的传唱来造就。 精灵女王和矮人王的魂土，虽然同样是建立在种族的基础上，可不管是规模还是结构稳定性，都难以同龙之谷媲美。 永生冥界和遥远的理想乡是例外，这两片魂土构筑的基础，除了梅菲斯特和亚瑟王的强烈个人意志，还有当时几乎整个巴比伦的亡灵与生者。 龙之谷所依托的物质基础，真的是座山谷。 为免尸身受到侮辱或者破坏，意外死去的巨龙尸体，大多会存放在山谷之中，再在其它巨龙的帮助下彻底化为尘埃，回归自然。久而久之，龙之谷的传说便定型了。 那么如何把这片广阔的魂土，变为提亚马特的专属魂土呢？ 罗桓从提亚马特手中接过一颗红色的宝石，那就是她维系她魂土的物质基础。 只是当前，她的魂土仍不稳定，随时有溃散的可能，无法作为领域的支柱。 但在造物能量的加持下，这片飘摇的魂土暂时有了稳定的结构。 提亚马特聚精会神，观察着罗桓的举止行为，不肯放过任何一秒。 她想看看，这位世界的缔造者，将用怎样的方式，来帮助她吞纳偌大的魂土。 第九十六章 隐患 然而她什么都没看到。 没有想象中浩荡的威严，也没有扑面而来的厚重力量感。 整个过程，远比想象中简单、轻松、短暂。 完全可以忽略掉。 她只察觉到，那位的食指与拇指做了一个动作。 一张一合。 然后那颗维系魂土的深红色宝石就被递了回来。 提亚马特不禁有些迷茫，真的结束了吗？ 接过那颗名为深红之心的宝石，本能地朝着龙之谷的方向扫了一眼。 她的心脏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开始剧烈跳动，难以言说的震撼是此刻唯一的感想。 原本那么大的、伫立在不远处的广阔龙之谷，不见了，地面上只剩下平坦的、崭新的湿润土层。 就好像是，有人用铲子，轻松铲去了小土丘后留下的地面痕迹一样，深棕色的泥土裸露出来，没有花草、没有植被和岩石，与其它地方的界限十分明显。 提亚马特立即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刚刚拿回来的深红之心上。 果然！ 深红色的瑰丽宝石中心，多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小黑点。 正是龙之谷物质基础的模样。 那座充当巨龙墓地的山谷，被不能理解的方法镶嵌进了宝石中，在表面上几乎没有任何改变的情况下被她轻松拿在手中。 这简直太过离奇了！ 离奇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 直到这个时候，提亚马特才意识到，刚刚那指掌开合的简单动作，包含着远远超出自身理解的绝大力量和奇特方式。 令人敬畏。 事实远比提亚马特能够看到的更多。 单单叠加物质框架，是远远不能让两片互不相干的魂土完全融合的。 天界和冥府的维系基础明明都是奥林匹斯山，却泾渭分明，就是有力的佐证。 罗桓利用权柄、借着黄泉的某些力量与造物能量，将龙之谷的边缘打开，在保证深红之心魂土主导性的条件下，将两块魂土强行拼接到一起。 这种稳定是暂时的，要彻底将龙之谷变成提亚马特魂土的一部分，还需要漫长时间的磨合与一些外力的辅助。 在此期间，现实中的山谷，仍然承担这维系龙之谷的作用，所以罗桓只能挖出它，将山谷所在空间缩小，镶嵌在宝石之中。 事实上，山谷本身并没有被缩小，只不过是所处的空间，以一种莫名的方式，被装进了宝石中，看起来就像是被压缩了。 可其实，里面的物质密度等都没变，如果一个人能够进入其中，他在外界看来，也会是一个小人儿。 通俗点说，类似于纳须弥于芥子，一花一世界之类的说法。 “还需要一段时间，龙之谷才能变成你的。在此期间，你得编纂些说法，将龙之谷跟你联系起来的说法，编进史诗里继续传播。” 罗桓提出了建议。 魂土是基智慧生灵的思维力量，但不同时期，他们对同一存在的认知也有不同。 如果没有强烈的意愿为主导，那么它就会朝着大众的主流印象慢慢贴近。 将龙之谷和提亚马特的故事联系起来，形成一首新的史诗，有助于这两块魂土的真正融合。 比润滑剂还有效。 至于要编撰一种什么样的说法，既能符合事实，又能保留龙之谷的职能，就要靠提亚马特自己了。 ...... ...... “你觉得她会用什么样的说法？” 完事儿以后，罗桓就扔下提亚马特，跑回了奥林匹斯山。 接下来的后续，她完全可以自己摆平。 “方向还能推算一下，但具体名号谁能猜的出来。” 小板砖摇摇头，并不搭茬：“只是不管采取什么样的说法，她的声名之后应该不会太好，应该会有很多巨龙或者其它智慧生物，并不认同她。”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能从中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多数智慧生命的通病，就是以自己的主观意志为主，只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提亚马特将在不久之后，成为巴比伦第一位传奇巨龙。 对罗大造物来说，这有点投资的味儿。 花了点钱，不寒碜。 现在不比当初，每天都有稳定的造物能量入账，花一点在有潜力的苗子身上，很值。 毕竟，巴比伦的繁荣，不能单单指望着芸芸众生，单体上限的提高也不能仅靠梅菲斯特。 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不可取，广撒网才是当前较为合理的做法。 “提亚马特成为传奇以后，深渊又能继续向前推进，这是短期收益...” 罗桓心里有个小账本，记载着当前工作的点滴。 至于长期收益，不太好说。 提亚马特的事儿，只能算是建设冥府途中的小插曲，毕竟对深渊物质的同化与掠夺速度，罗大造物暂时没有太多办法。 而仅剩的这些办法，也都要花钱。 花大钱。 罗桓没那么多造物能量的积蓄，故而把主要精力集中在冥府之中，也是理所当然的。 “死者的灵魂有什么额外的价值吗搭档？现在的冥府，仅仅是收纳灵魂的固定场所，那些被唤醒的灵魂每日无所事事，没有工作和方向，仅靠简单的规矩束缚。 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这正是让人头疼之处。 没有欲望和利益驱使，没有方向，冥土之中如同一滩死水。 蓝星上有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它的意思虽然和现在相差甚远，可却意外的有那个味儿，结果大致等同。 当前的冥府模式绝不能持久。 然而对目前的局面，七号也没具体的解决办法： “魂土虽然不是小宇宙的专属存在形式，但是同样的例子真不多，很难找到其它造物借鉴经验。 前几天在俱乐部发布信息的时候，我倒是遇上个跟宇宙规则跟咱们很像的，有魂土存在的基础，但他还不如咱们，始终没接触到超凡领域。” “方向还是有的。” “咱们可以考虑借鉴蓝星神话，或者...考虑从深渊打开突破口。” 蓝星神话可参考的部分暂且按下不提。 除了小质量恒星数据的来源，深渊所在的小宇宙，就是规则最为接近现实的。 那里同样有着类似于以太的物体，且存在时间比巴比伦久远的多。 第九十七章 劳模 深渊，仅仅只是对面小宇宙的极小部分。 那位高阶造物遗留的小宇宙，有着无数被隔离规则隔开的自洽空间，拥有不知多少层的深渊仅仅是自洽空间的其中一个。 对深渊的侵占，仅仅停留在熔岩世界的部分区域。 对数据库的入侵，也未有进展，以至于到现在为止，罗桓仍没有见识过更多彩的智慧生命和文明形式。 也许有人会提到恶魔。 但这些玩意...就罗桓目前了解到的信息来说，他很不愿意将文明这两个字与之挂钩。 尽管恶魔在某些方面，确实存在一些文明特征，比如语言、建筑、阶级等。 如果想要在冥府的建设上，借鉴对面的经验，那就得远离深渊和恶魔。 因为即使拥有灵魂，混乱疯狂的恶魔也很难形成魂土，而它们充斥于深渊。 “但也不是没有机会。” 小板砖及时发声：“同化范围只是一方面，我们仍然有可能接触到不同于深渊的部分。 虽然无法突破隔离规则，但是深渊中似乎也有不同于类似熔岩世界的部分。” 这些信息，不是来自对面的数据库，而是来自于梅菲斯特。 他此刻正在熔岩世界之中，为进入熔岩世界的上层积蓄力量。 据他的观察和推断，上层很有可能是仍未被深渊规则浸染的世界。 深渊具备双向同化性，这是巴比伦得以同化深渊的基础。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在深渊之门出现以后，被侵占同化的应该是巴比伦，因为深远的整体力量和规则强度，都远高于这里。 但巴比伦有罗桓。 没有造物的小宇宙，和拥有造物的小宇宙有着本质区别。 尽管罗桓只是个见习造物，却也足够建立相当程度的优势，能够反向同化深渊。 但其它的世界，就未必有那么幸运了。 “深渊之所以有那么多层，有很大原因是，它会将深渊之外的其它世界，拖曳进入它所在的自洽空间，和同化一起进行。” 小板砖不是信口开河，虽然对面的数据库很难攻陷，但多多少少有些收获，不至于做无用功： “至少熔岩世界是这样来的，或许它以前是天圆地方，亦或者也是一颗星球，但被深渊同化拖曳之后，就成了现在的扁平世界。 那位陨落的同事，建立起隔离规则，或许其中就有限制深渊的意思。” “根据梅菲斯特的观察，熔岩世界的上层入口封闭，有不同于深渊的力量阻隔，且有许多可为依据的、涉及魂土的物件。 因此，上层极有可能是未被深渊彻底同化、且能与我们规则接洽的世界。” 如果推测同实际一致，那么上层世界，大概率能够为罗桓提供一些经验，或者对魂土的应用措施。 至少能够让他对魂土的了解更加全面形象。 “梅菲斯特什么时候动身？” 罗桓比起大拇指：“劳模啊！” 倘使人人如此，我罗某人早就跻身正式造物了。 “不太清楚，但看趋势，应该在近几天。” ...... ...... 浑然不知自己被寄予厚望的梅菲斯特，仍在等待。 等待封锁上层入口的力量衰弱。 这股力量仍然过于庞大，当前，在永生冥界不展开的情况下，梅菲斯特很难仅仅凭借自身力量穿过。 若是在巴比伦，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展开领域，而无后顾之忧。 但这里是深渊。 一旦展开庞大的领域，便会被许多恶魔领主感知，甚至会吸引更为强大的存在。 恶魔的力量体系，和巴比伦完全不一样，虽然表现形式相似，但在途径上是不同的。 就比如，恶魔领主虽然与传奇近似，但他们的力量却和魂土毫无关系，也没有领域这种东西。 可以用一些另类的方式伪装成恶魔的一份子，但暴露以后很难重新瞒过同等阶别的存在。 一旦展露自身领域，就要面对蜂拥而至的恶魔。 尽管梅菲斯特并不是很在乎危险，但在心底仍然不可避免地怀念起巴比伦。 那是故土，有着绝对坚实的后盾。 “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 他猛然惊醒。 从最初的梅林之中分离出来两千年，他从没有过略带些温软的情绪。 冷硬、理智和欲求贯穿始终。 这样的情绪，只应该出现在那个随波逐流的梅林身上才对。 想到梅林最近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态度，梅菲斯特不禁有一种皱眉的冲动。 他有一种不愿意承认的猜测。 当初被分割成截然不同两部分的灵魂，并不是永远不变的，随着时间、阶别或者其它某些事物的逐步推进，灵魂也在缓慢地自动补完。 这个过程很漫长，并且会以现在的性格和理念为主，不会和原本相同。 唯一的副作用，大概就是这些梅菲斯特很久没有产生过的情绪。 从长远来看，这是好事，灵魂完整的重要性还是存在的，只不过在他的出彩表现下，只有一半灵魂的弊端被掩盖，并不明显。 梅菲斯特站了起来。 封锁上层入口的力量已经衰弱到一定地步，是时候动身了。 常年封闭的黑曜石城堡大门，再一次打开了。 有着清晰思维的上级恶魔们略有些惊异。 领主居然从中出来了？ 自从城堡建成以后，这扇大门打开的次数就屈指可数，莫非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难道是要同其它领主开战？ 所有想到这一层的恶魔们，都兴奋起来。 征服和掠夺，是深渊必不可少的旋律，也是所有恶魔的兴奋剂。 但他们想岔了。 “滚远些。” 几个分贝不高的冷硬音节，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传到了所有恶魔的耳朵里，霎时间泼灭了他们内心燃起的火苗。 内里蕴含的警告让任何听到的恶魔如坠冰窖，不敢妄动。 梅菲斯特从不喜欢恶魔，就像曾经的他讨厌生者一样。 生者起码还有些值得称道的品质，面前的这些生物却半点没有，连理性都十分匮乏。 他大步远行，将恶魔和城堡抛在身后，抵达了上层入口边缘。 而后消失在熔岩世界中。 第九十八章 瓷居 熔岩世界的上层有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梅菲斯特许久，终日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他希冀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 对此作出的推测不少，可都或多或少地有些纰漏，没有一种能够完全符合所有已取得的条件。 也因此，上层世界的模样始终扑朔迷离，只存在于一个又一个猜想之中。 唯一可知的是，它与纯正的深渊、以及巴比伦都不相同。 这种不相同，主要在于生命形式等方面。 不是说虎鲸人、八爪鱼人以及其组成的部族等，这些和人族、精灵没有本质区别。 许多人的幻想之中的其它文明，其实就是把人族熟悉的那一套社会结构、思维方式等照搬过去，再把文明主体从人族换成其它没见过的动物进化来生命。 只能说，那仅仅是换了层皮儿的人类世界而已。 但是上层不一样。 它的组织、文明构架、需求和思维方式、乃至智慧生命的存在形式都和已知世界有较大差别。 曾经，梅菲斯特无数次地推测、臆想，想象它该是什么模样。 但眼前所见，仍然让他微微眯起眼睛。 这是做人时保留下的小习惯，一旦不自觉地摆出这番表情，就意味着他此刻有一些不愿被别人发觉的情绪。 什么情绪呢？ 惊讶和好奇。 旺盛的求知欲，也是一种欲望，优秀的法师，永远不会停下探索的脚步。 “可真是...” 话只说了一半，因为他想不出该用怎样的词语来描绘此时的感受。 突破那层封锁力量，成功落地之后，眼前的场景很出乎意料。 此前作出的种种设想中，都没有如此恬静的景象。 鹅卵石、青翠草地和浅滩。 还有明暖的光以及微醺的风。 这就是熔岩世界的上层，一个和深渊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世外桃源。 ...... ...... 梅菲斯特是一位法师，一位传奇亡灵法师。 他的视野，不仅仅局限于物质层面。 在能够捕捉的感知之中，有为数众多的稳固魂土。 而那些魂土的物质框架，很眼熟，就是透过入口，掉进熔岩世界的瓶罐儿，材质似瓷非瓷，表面像是有层釉，透着些水头极足的色泽，油光滑亮。 仔细看时，才发现这不是人为煅烧的瓷器瓶罐儿，而是从大片的绿草之中长出来的。 虬结交织的白色草根，纠结在一块儿，交织成的复合根系上，长出了和瓷器相似的东西。 它很像瓷，但不是瓷。 梅菲斯特在之前习惯了给它取的名儿，叫瓷居，如今虽然发现，它们并不是瓷器，却不愿再改口想一个名字。 于是生于绿草根茎、同陶瓷极为相似的瓶罐儿们，有了个瓷居的名儿。 每一只瓷居，都收纳着一整片稳固的魂土。 这很不正常。 因为瓷居的数目不算少。 魂土的形成，应当需要为数众多的智慧生灵，知晓并在某种程度上承认一个想象中的主体，才有出现的可能。 可眼下，这里甚至没有一条鱼、一只猫，或是其它的动物，更别说是普通人心目中习惯认定的智慧生物了。 梅菲斯特想要皱眉，终于发现这里的异常之处。 在见到这儿的第一眼，他觉得这里应该和熟悉的世界组成相差不多，应当有可见的、种类繁多的动物才对。 但是没有。 他的感知之中，几乎没有任何熟悉的动物生命波动。 可这片世界依然在运转，并且有力量去抵御深渊的同化与侵蚀。 这些力量来自于哪里呢？ 梅菲斯特用指尖轻轻贴近最近的草叶，在还没有触及的时候，就有一股常人肉眼看不见的抵触力量，阻止手指贴近。 这股力量的来源，是地面上的绿草。 这个世界，同样是有着类似于以太的存在，在深渊之中，这种存在被称为元素，而元素在这里异常丰沛。 从这一点来说，它和深渊的基础是相同的。 梅菲斯特突然明白了，这个世界的主导者，正是眼前的这些小草儿。 巴比伦的生态系统，建立在为数众多的草木上，那些草木是食物链的最底层，充当着生产者者的职责，杂食性动物和食草动物都依赖食用植物，以获得维持自身存活的能量。 在巴比伦，动物才是世界的主角儿。 这也是大多数的世界所遵循的那一套。 可如果，由于某些意外，或是特殊规则，让本该为动物提供能量的植物成为了世界的主导者，那么那一套植物-食草性动物-食肉性动物的食物链，就不能够成立了。 梅菲斯特眼前所见，就是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意外，转向未知方向的特殊世界。 这个世界的架构和巴比伦完全不同。 植物占据主流，并有能力维护自身的生命安全，于是以植物为食的复杂动物便逐渐消失了。 这些植物，比动物更早地拥有了意识，于是进化的路途，从那一刻拐了个大弯，偏离了绝大多数世界的惯例。 这是很特别的文明起点，从这个起点延伸出去，同样可以得到无数的可能。 目前的世界，仅仅只是其中一种，切实存在的那一种。 由于身体结构和需求，都和动物有较大差别，所以这些植物没有制作工具、发展科技或是需要不断研究借鉴的成体系魔法。 他们仅仅以元素赋予的本身天赋为基础，用自身需要的方式，搭建了这个世界。 梅菲斯特见到的场景，就是他们塑造出来的，那是经过大规模改造后，得到的最适合它们生存的结果。 这幕场景在这片世界中的意义，等同于科技文明中的钢铁都市。 梅菲斯特想要同这另类的生命们沟通，但随即又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这类生命和黄金古树不同，黄金古树生活在巴比伦，面对的是能算进动物中的智慧种族，也没有大批同族，所以能力、构造、交流方式和思维都朝着迎合世界主流的方向发展，可以和人类精灵等无障碍沟通。 这些小草们，是否存在能够交流的可能？ 如果能够交流，那么该用何种方式？ 声音？图像？还是魔法？亦或者是信息素？ 鉴于这些植物没有明显的视觉与听觉器官，首先排除声音和图像。 紧接着，梅菲斯特的目光落在瓷居上。 第九十九章 被吞噬的世界 想象力，是文明进程中必不可少的。 它只有在思维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才会产生。 正因为拥有想象力，人类才能把那些从没存在过，或是从没见过的事物带到这世上。 比如神明、比如大自然中不曾存在过的所有人工制品，还比如魂土。 这就是为什么，即使熔岩世界的上层，没有丝毫熟悉的、同过往文明有相似之处的地方，梅菲斯特依然坚信这世界的主导者存在沟通可能。 并且在某些方面，具备借鉴意义。 这里有很多瓷居，每一个瓷居都承载着一片稳固完善的魂土，数目远超巴比伦。 这里的主导物种是草，一种具备思维的植物。 他们思维出现的契机和原理，并不为人所知，唯一可以被梅菲斯特知晓的是，他们极有可能存在文明。 或许是特殊条件下形成的略有些畸形的文明，也可能是完善全面的文明。 文明的存在形式还有待研究。 不借用物质层面的工具，研究元素的利用方式也存在困难，只能凭借自然产生的天赋，调用元素做些并不高明的小花招，借此影响现实。 刚刚梅菲斯特感受到的阻力，就来自小草们的天赋。 和当初以太刚刚出现的时候，隔离区中能够瞬间迸发近千度高温的小花有些相仿。 那么他们的主要方向，大概率在魂土方面。 那正是罗大造物需要的。 梅菲斯特朝着最近的瓷居走了几步，想要先观察一番。 破败无用的瓷居，在他的书架上有很多，内里的魂土都已经破败腐朽，消失殆尽，只留下一些看不出太多的痕迹。 可眼前的这些，仍然处于饱满充盈的可用状态，一丝不苟地遵循着现今的规则运转。 梅菲斯特使了些技巧，好让感知更为清晰。 但奇怪的是，即使本身自带窥探灵魂的本事，在加上一些亡灵魔法的帮助，他仍然无法看到，瓷居维系的魂土内部，是什么样的景象。 就像视野中漫起浓重的雾气，完全无法通过感知来探寻内部。 但也有之前没能发现的东西。 一条同样模糊的细小白线，从瓷居维系的魂土之中，延伸出来，笔直地射向远方。 白线不止一条。 抬头再看，会在远方的草丛中，发现更多看不清的线条，颜色也不再拘泥于白色，红橙黄绿蓝靛紫全都出场了一遍。 这些线条，指向同一个方向。 正当梅菲斯特循着线条，想要移动到线条末端的时候，身后却响起较为机械和生涩粗哑的声音： “异乡...人...” ...... ...... “是深渊语。” 远在巴比伦的小板砖投放出较为模糊的影像。 这需要耗费一些梅菲斯特法杖之中的造物能量，才能有这种程度的信息交流。 毕竟隔了遥远的距离、熔岩世界和一层屏障，消耗的能量也少，能有画面和声音，已经很不容易了。 “问题是，怎么会有人声？” 罗桓捋起了袖子，随时准备跨界捞人。 梅菲斯特可不能折在这里，他还有大把未来和大把工作呢。 瓷居所在的世界，之前明明半个人影也没，动物都少得可怜，几乎绝迹。 梅菲斯特也用感知扫过，完全没有发现附近还有个人，或者恶魔。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道声音？ 那些小草们，也没有发声器官啊。 “如此微小的造物能量消耗，不足以让咱俩的权柄探过去，只能靠猜。” 小板砖放大了画面，指向什么都没有的空间：“这里、这里和这里，都有不同于天光的额外光线，单单靠这种视角的画面，肉眼很难察觉这一点。 你看过3d电影吗搭档，两侧投出的光，打在大屏幕上，非常模糊，但是带上特制的眼镜之后，那些来自两侧的光线，通过偏振片，就能使人看到立体影像。” 小板砖没有详细解释原理，只说了个大概，但罗桓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通过光线、和空气震动，制造出一个能够发声的形象，然后由这个只能出现在梅菲斯特视野之中的形象，用深渊语和他交谈，以完成交流和对话是吧。” 瓷居所在世界，思维是怎样交流的，尚且不知。 但那个世界的某种...尚未展露形体的存在，通过种种手段，将要表达的信息，通过光线和震动，营造出形象和声音，以此进行信息的交换。 同样，梅菲斯特的回答，也将通过相反的方式，被编译成那个不知名意志能够理解的形式，被接收。 看着很麻烦，但这其实已经是较为快捷的办法。 梅菲斯特曾用过灵魂波动来向亚瑟王与梅林传递信息，但那种方式局限性很大，远远比不上创世俱乐部中采用的方法，很难用于与甚至不用发声的文明交流。 “也就是说...现在梅菲斯特眼里，应当有一个能够交流的对象？但是我们却看不到？” 罗桓注视着屏幕，发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形象。” 但既然，连形象都捏出来了，应当暂时没有恶意吧。 毕竟如果仅仅是为了交流，单单依靠声音当做转换的工具，也能够完成目的。 “我觉得你更应该关注一下这个世界的力量上限，这个尚未露面的意志，显然要比梅菲斯特走得更高。” 讲句实话，梅菲斯特已经是巴比伦的最高层阶，他这个传奇，和后来的传奇不在一个层面。 唯有亚瑟王能抗衡一二。 但即使如此，梅菲斯特仍然没有在事前发现丁点的痕迹。 瓷居所在的世界，力量上限应当远高于巴比伦。 否则也无法在没有造物的情况下，没有被深渊侵蚀殆尽。 “再高也没用了。” 罗桓摇摇头：“你看，远处已经透出深红色的光，那是深渊的颜色。 结合梅菲斯特之前说的，封锁上层力量在减弱的信息，我感觉这个世界已经日薄西山了。” 画面上，深红色光越来越炽盛，渐渐有盖过天光的趋势。 不难想象，在不久的将来，这片世界就会被深渊彻底同化，真正成为深渊的一层。 第一百章 渚良 梅菲斯特眼中所见的形象，是他自己。 这个世界的某个意识，用光线在他的视觉中，营造了一个同他外表完全一致的形象。 这个形象存在于他的视野之中，并无实体。 但却是此世界的意识沟通欲求的象征，可以看做某种意识载体。 同他对话，就等同于向那个主导意识的对话。 “为什么选择我的形象？” 梅菲斯特本来就是奔着研究和交流的目的来的，探寻一个陌生的环境，冒险必不可少，总得面临些意想不到的、可能危及自身的危险。 他有充足的准备，与底气，法杖中，罗桓曾埋下的造物能量，就是一层近乎于绝对的保障。 如果造物想要从另一个没有造物的小宇宙里捞人，那么结果一定是没有悬念的，他一定会成功，只要愿意付出代价。 何况，对面显然存在交流的意向。 由于仅仅说了一句“异乡人”，不好判断从何谈起，于是梅菲斯特干脆从给人深刻印象的形象谈起，起了个交流的头儿。 “渚良...我们。” 答非所问。 看得出来，他们应当也不习惯这种交流方式。 毕竟两个思维、意识、通用交流方式都天差地别的文明，仅仅是信息的单向传递，都非常困难，能够做到眼下的交流，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结果。 几乎可以肯定，对面曾经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同深渊中的恶魔进行交流，以至于利用空气震动所发出的音节都是深渊语。 可惜同恶魔的交流，必定不会顺畅。 中下级恶魔，存在意识，但不清晰，基本可以忽略，上级恶魔虽然有交流可能，但个顶个的暴躁，不能好好说话。 至于领主层阶的恶魔，数目同其它恶魔比起来很少，很难碰上，除非像巴比伦同化那样整体推进。 所以对面的文明，才会具备和梅菲斯特沟通的手段，却又明显生疏。 这种尴尬的情况，在交流次数逐步增加以后才有好转。 交流渐渐顺畅起来。 直到这时，梅菲斯特才明白，对面之前一直重复的词是什么意思。 渚良。 这个词的含义、底蕴与内涵，在小草们的意识中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有着怎样厚重而值得感叹的过去？ 在对面又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呈现？是生物电的短短几个脉冲，还是特别的生物激素，亦或者是信息素的转折与变化？ 这些都暂时不能被理解。 但是这种含义，在对面意识的操纵下，经过种种复杂的转变，最终变成声音，被梅菲斯特所接收。 在那些复杂的、对含义的转变之中，或许会包含类似于编码解码的过程，或许要经过更难理解的方式。 在整体的转变过程中，渚良这个词背后的内涵等信息丢失大半，短短几个音节之中承载的信息是有限的，绝不可能让这几个音节收纳所有信息之后，还能够被梅菲斯特所理解。 即使是两种蓝星语言的互相翻译，信息丢失和错误都是极为常见的，遑论两个差别极大的文明。 所以梅菲斯特唯一能从渚良这个词中得知的，就是代称。 这个文明的代称。 渚良文明。 随着交流次数的增多，那个尚未露面，仅以梅菲斯特的光影形象存在的意识，显然也渐渐掌握了这种特殊的翻译方式，不再会出现答非所问的情况。 直到这时，才能算是真正交流的开始。 “既不属于深渊，又不属于深渊之外的宇宙，异乡人，你来自哪里？” 深渊的词汇里，有等同于宇宙的词语。 如果不采用音译，那么翻译成罗桓能够理解的形式之后，他耳朵里听到的就是宇宙这个词。 渚良文明代表的话虽然不复杂，但从中透露出的内容却一点都不简单。 第一，渚良文明和深渊的认知，都远远超过自身所在的层面，不受所处自洽空间的限制，他们知晓自身所在的最广范围，是宇宙。 自洽空间，是罗桓对这个陌生小宇宙分割空间的称呼。 这个小宇宙中，物质的存在形式并不正常，它有着和罗桓小宇宙极其相近的物理规则，物质本应该以星球、天体等形式出现，但结果却是以另外的、不符合天然的形式出现。 这个小宇宙的空间，被隔离规则切割成一个又一个格子，这些格子就是罗桓称呼的自洽空间。 深渊是其中一个自洽空间。 目前罗桓没有找到正面突破隔离规则的办法。 可渚良文明和深渊，都知晓自身世界之外存在更广阔的空间，这就说明，存在着某些不用抹除隔离规则，就能够离开深渊、或者进入深渊的方法。 第二，渚良文明的代表，已经看出了梅菲斯特的部分来历，笃定他来自其它的...宇宙。 这个特别的文明，所处层次要比罗桓预计的高得多，甚至已经触及到规则层面。 面对问询，梅菲斯特却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可以说自己来自都罗大陆，来自巴比伦，来自无尽虚空，来自另一个宇宙，但这些回复，不能够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对方需要的，显然是更深层，更贴近规则的答案。 “那么换个问题，你们的宇宙中，创世之举依然在延续吗？” 这次，梅菲斯特作出了肯定的回复： “是的。” ...... ...... “他接触过造物，就是那位已经陨落的同事，并且知晓小宇宙世界的来源。” 小板砖仍在窥屏：“不然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在七号的推断中，渚良文明的代表很有可能亲眼见过造物捏造物质、建立规则划分区域的场景，甚至可能在其中担当过重要的角色。 “估计是想问问你还在不在，同时也能够稍微看出梅菲斯特在咱们这儿的地位。” 七号瞥了眼自家搭档：“至于原初宇宙和小宇宙的区别，我想，他了解的不够清晰，或者不知道原初宇宙的概念，所以言语中才会隐含误解，觉得造物创世通用于所有宇宙。 要给点回应吗搭档。” 罗桓摇头否定：“过会儿，看他有什么意愿，存在梅菲斯特法杖中的造物能量不多，在情况明朗之前留着，多一点能量，梅菲斯特就多一份保障。” 第一百零一章 建于魂土 渚良文明同样建立在碳基生命的基础之上，可它的走向是罗桓从未见识过的。 从文明多样性的角度来说，如果拉它一把，能让小宇宙中多上一类文明，就算要花点能量，罗桓也非常愿意去做。 攒着能量，不就是为了这种关键的时候用的吗？ 可惜他不能。 不是不想，是不能。 那里不是他的地界儿，即使对面世界的造物已经陨落，他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接管一切，让造物的力量再次笼罩那片世界。 在自身权柄无法完全掌控的外域，捞一个人就已经十分困难，想要把那一整层世界拉过来，岂不是天方夜谭？ 如果他有巨额能量，在不惜代价的情况下倒也能行。 可惜没有，罗大造物的钱袋子始终瘪瘪的。 “如果按照致远星和巴比伦的模板，再拷贝几个世界，能快速攀升到提供足量造物能量的程度吗？” 罗桓拧起眉毛，不抱太大希望地问道。 直觉和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不太可能，但还是问出了口。 关于文明和能量的关系，仍然很模糊，其中涉及的变量很多，包括具体的文明等级、文明相似度、生命数目和质量等等。 尤其是文明相似度，判定尤为模糊。 多一个少一个文明，所得的能量与获取速率都将变化，需要重新评定判断。 只有小板砖才能完成如此复杂、又涉及权柄与造物的计算。 “emmm，有可能，但概率很小。” 七号在渚良文明画面的旁边，投影出许许多多不断变化的图像与数据，那是对造物能量的计算： “如果想完全拷贝，那不大可能，咱们没办法凭空制造灵魂，再按照原本每一个生灵的状态，把思维记忆等塞到他们脑子里。 所以只能至少从有智慧的人类出现以后开始，就像当初在巴比伦投放亚人那样。 前期的物质投入是小钱，主要是在时间流速等方面的投入巨大，物质越多，推动时间就越困难。 再加上你不能指望每个文明都能出现像格和梅菲斯特一样，把时代朝前狠拉一把的人，越是杰出，出现的概率就越小，这得看运气。 这样一来，文明升阶所需的时间就越长，投入就越多，而那些文明能给予的能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与支出相比，那会掏空你的钱袋。 再者，相似的文明会减少能量的获取率，越是相似，少的越多，要是真能拷贝，估计不仅不会给能量，还会倒扣一笔钱。 需要用到能量的地方很多，咱们没多少资本，还不如把注意力集中在巴比伦和致远星上，它们正处在上升期，一点点投入就能有丰厚的回报。 至于新世界，可以等有钱了再一个一个来，至于荧惑，还是直接撤掉吧，这么久都没出结果，再挺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罗桓想了一会，思考的结果和小板砖相差不多： “那就这样吧，等梅菲斯特安全以后，就把荧惑裁撤掉。” ...... ...... 渚良文明给梅菲斯特的印象极为深刻。 不仅仅是文明方向不同所产生的新鲜感，还有其代表能够动用的力量层阶。 远高于传奇。 这就是为什么，这片世界能够在深渊的侵蚀下存留那么久的原因。 那么渚良文明的主要发展方向在哪里呢？ 不借助工具，也不完全依赖已知的超凡体系。 但一个世界的状态，是可以依靠一些表象推测出的。 梅菲斯特的视线落在了瓷居上。 这个世界的魂土数目，异常的多，魂土存在的形式和物质基础显然也超过梅菲斯特的理解。 和恶魔不同，渚良文明的方式，很具有借鉴意义。 不仅仅是对梅菲斯特，对罗桓也是一样。 但正如罗桓所说的，这个世界已经日薄西山了。 深渊的每一层，都幅员广阔，物质极多，直到如今，也没能得知它到底有多少层，到底孕育着怎样层阶的恶魔。 但对其它世界，深渊基本都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即使是渚良文明的上限极高，面对侵蚀却也只能被动承受，毫无反击之力。 远方斜异的暗红色光芒异常刺眼，那是非常危险的预兆。 曾经被锁死的入口，逐渐松动，已经有深渊的力量渗透进来，在一点一点地腐蚀渚良文明世界的规则。 这种趋势仍在扩大。 梅菲斯特在熔岩世界中，捡到的那些破损瓷居，就是这个世界对抗侵蚀的牺牲与明证。 只可惜，这些牺牲没能扭转局势。 这个世界无数的主流生命，献出了生命，连不知多少年积累的魂土一并搭进去，却只能稍稍缓解深渊入侵的势头。 与明明在规则上不占优势，却能反向入侵深渊的巴比伦，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是渚良文明的代表，言语中却没有透露出焦急的意思。 “你...一点都不担心深渊吗？” 梅菲斯特指向远方不详的红光。 得到的回复却令人黯然。 “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梅菲斯特的视野中，那个不存在实体，和自己样貌相同的形象露出了微笑：“不可挽回的事情，担心也无用。” 这意味着，已经没有可转圜的余地了。 渚良文明的消失，只是时间问题。 无非是早一点和晚一点而已。 这和亡灵天灾不一样，成为亡灵以后，灵魂仍然存在，只要梅菲斯特放弃其控制权，就能够恢复较为正常的意识，并且在物质框架被打碎以后，仍有机会去往魂土，保留自身。 对于巴比伦人人惧怕的亡灵大君来说，死亡只不过是另一种生命的开端。 深渊入侵，却是对灵魂与意志的彻底磨灭。 旧的文明倒下去，然后文明的尸体上会出现以之为蓝本的新恶魔。 “既然结局已经不可挽回，那么我应该考虑的，就是另外一些事情了。” 代表明确表达了自身的请求： “异乡人啊，你愿意听一听我们的历史和故事吗？我不想它们被永远埋在深渊里，我想让更多的生命，知晓我们曾经存在过。” 第一百零二章 起源 渚良文明所在的世界，最初是一颗行星。 一颗体积不逊于巴比伦的行星。 行星的起源已经无从考证，无法判断是根据数据打印的，还是同原初宇宙一样，经过数十亿年的漫长时间缓缓成型的。 它沿着近乎固定的椭圆形轨道，围绕所在恒星系的中央天体缓缓运转。 幸运的是，它的位置不错，距离恒星不是太远，也不是太近，处于碳基生物的宜居带中，不至于因为阳光的多寡陷入封冻或是酷热。 良好的环境，是生命的温床。 这颗行星表面很快繁荣起来，各式各样的生命，遍布每一寸海水和土地。 微生物、植物、动物等，相继登场，并且进行了永不停歇的演化。 直到这时，生命的演化进程还同多数生命星球一样，没有太大区别。 按照惯例，这颗行星上最终会有动物进化出智慧，然后经过时间的累积，沉淀出文明。 但意外发生了。 元素，这类似于以太的奇特存在，突兀地出现在行星表面，并在短短的时间内，扩散到大气层内的所有地方。 说不清是自然进化，还是人为投放，总之，剧变开始了。 生命们进化的步伐，远比之前大步，也远比之前离奇。 大有朝着朝着超凡文明的方向狂奔的势头。 可转折再一次出现。 智慧在这颗星球上的首次出现，是在一种不起眼的小草上，而并非是在动物身上。 本不该如此。 因为思维是极其复杂的存在，它需要很多很多堪称是巧合的条件，包括足够复杂的器官，再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积累才能出现。 可元素的存在，本就是种难以想象的奇迹。 它和以太相仿，都有被造物主亲吻过的比喻性说法。 元素让草木有了产生思维的可能，这种思维的成因，和科技向的生物思维成因略有不同，依靠生物电流、脉冲、激素和元素本身为基础，而不是以复杂的神经元和器官为主要核心。 唯一的不足大概是，获得思维的小草们，并没有因此产生大幅移动自身的能力。 它们仍然不能移动，或者像动物挥动肢体那样自如地挥舞草叶。 这种小草，就是渚良文明的祖先。 于是历史的进程，从这一刻开始，拐了个大弯。 元素为小草们带来的天赋有两种，一种是较为普通的多样超凡能力，能够借此对物质世界作一些微小的影响，另一种才是堆积成现有文明的根本。 不完全的思维力量可视化。 这种在巴比伦依靠相当程度的魔法体系和亡灵本身特点才能做得到的能力，在小草们身上以天赋的形式体现出来。 思维对于世界的影响是巨大的，这种影响开始于小草的族群，然后一步一步扩展到其它族群、环境，乃至整个世界。 像所有拥有智慧的生命一样，扩张自身生存空间，是必不可少的过程。 因为在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之前，生物之间的竞争永远存在。 小草们虽然不能像动物那样，用动作、工具等来发展自身，可智慧和思考让他们拥有了自己的方式。 尤其是在集群的概念产生之后。 一开始，小草们只是通过对自身种子的定向投放，来扩大自身范围。 但渐渐地，他们意识到这样做没有大的作用。 完善的自然环境，存在一定程度的自我调控功能，小草的数目有明显提升，因为他们懂得如何让着自己和后代更好地存活。 但紧接着，以小草为食的食草动物和杂食性动物数目也开始增加，紧接着是食肉动物。 作为食物链中的生产者，植物本身就缺乏足够的优势。 这样下去，小草们的单薄智慧，便毫无意义。 于是渐渐地，集群的概念出现了。 单个小草，并不能做到很多事情，仅仅只能在自己探知范围内，做一些微末的小事，提高种子的存活率。 可假如意识能够联结起来呢？ 起初是一片草地，接着是一片草原，最后整片大陆的小草都加入进来。 这种联结的方式，就是魂土。 小草们的第二种天赋，终于派上了用场。 魂土的定义，是思维力量的一种表现形式，作用包括但不限于庇护灵魂。 对于超凡世界来说，魂土是一种亟待开发和可以利用的宝藏。 传奇的领域便建立在此基础上，而魂土其它的作用，还有待开发。 小草们做到了罗桓一直想做到但没成功的事情，将活着生命的意识，送入魂土。 和物质世界相比，魂土才是小草们的主要发挥场所。 不久之后，第一个瓷居出现了，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对人类来说，城市是聚居区，可对小草们来说，魂土才是他们的城市。 瓷居形成后不久，出现了一种新的意识存在形式。 集群意识。 物质世界的小草们本身，很难打破自然的调控，但是集群意识的出现改变了这种状况。 每一个瓷居中，数以万计的小草思维集中而成的小集群意识，能够对附近的族群作出整体性把控，这是之前不能比拟的。 然后，小集群意识们，开始了对其它动植物生存空间的挤压。 他们要打破食物链，像人类一样把世界改造成完全适合自身的地方。 首先是对自身的改造，毒素的增多让天敌数目锐减，并且短时间没法形成威胁。 然后在自然界催生出带有强烈针对性的毒抗前，由小集群意识们指挥种子的播撒方向和能力调控，挤压其它植物的生存空间，从而大幅减少食草动物和杂食性动物数目。 类似的手段还有很多。 即使单个小草不能动弹，但智慧和独特的思维构成，仍然抹去了自身的劣势，在竞争过程中一骑绝尘。 就这样，这种小草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流生物。 在成为主流生物的过程中，小草们没有任何动作，一切都借由宏观角度的、关于繁衍方向和进化方向的调控来进行。 这就是渚良文明让人惊叹的地方。 他们没有像人类一样，直接对自然造成影响，比如用工具砍伐树木之类的动作、对森林的焚烧、对猛兽的追捕等。 统统没有。 只有一代又一代的小草生长、改变、死去。 没有直接影响，不需要具体形象，不需要直接的杀戮、破坏。 一切似乎都非常自然。 如果不把小草们漫长的历史连起来看，甚至没有人能够发现它们居然拥有智慧。 这是一个毫无正常文明迹象的文明，没有科技魔法等人工痕迹，也几乎不会在物质层面留下任何可以证明其存在的明证。 渚良文明，用数十万年的时间，同这个世界的其余所有生物，进行了一场了无生息的博弈。 人类的推进，是靠团体的武力，靠当前就能生效的短期谋略。 而小草们的推进，却是依靠迭代。 如果将这场横跨不知多久，牵连整个世界的博弈，比作一盘棋局，那么每有新的一代出生，渚良文明才能朝前推一推棋子。 如果来这里的不是梅菲斯特，而是科技文明，或者是没有接触魂土领域的超凡文明，那么他们甚至无法察觉到渚良文明的存在。 因为二者虽然都诞生于物质世界，存在的形式却不大相同。 所占据的生存空间、需要的资源等，大部分也都不重合。 甚至于连交流方式都完全不同，人类靠声音、图像等进行交流，而小草们依靠魂土、激素和电信号。 人类生活的主要区域是在物质层面，而小草们在物质层面的表现却与正常植物没有太大差别，思维主要活跃在魂土之中。 二者能产生的交集甚少，尤其是在刚接触的情况下。 第一百零三章 未来 “后来呢？” 梅菲斯特耐心地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 在渚良文明代表讲述的那些久远故事里，没有自我标榜，没有歌功颂德，没有粉饰美化。 他没有讲述，自己的文明是怎样的辉煌和伟大，同族又是抱着怎样崇高的志向来迈出时代的步伐，抵达了怎样的高峰，经历过多少可歌可泣的奋斗和追逐才达到今天的地步。 只有平铺直叙。 不带立场，不予评价。 仅以一种缓慢的语调，轻轻地把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一道来。 “后来，我诞生了。” “我，或者我们，叫做渚良。” 梅菲斯特眼中的惊愕一闪而过。 他终于知晓了，那个操纵光影和声音与自己交谈的意识，究竟是什么。 他就是渚良，整个渚良文明。 既是一，也是万。 既是渚良文明整体，也是任一草株。 物质世界中存在联结的草地，拥有难以计数的单株小草，它们的意识在瓷居维系的魂土之中，以目前尚不能理解的形式，构成了无数的小集群意识。 一株小草，就是一个思维单元，相当于人体上的一个细胞。 这是比喻性的说法，真正的思维连接形式，远比这要难于理解。 一个瓷居，等同于一个小草的城市，孕育着一个小集群意识。 但是意识的进化仍未停止。 梅菲斯特能看见瓷居魂土上延伸的细线，无数的瓷居便有无数道细线。 纤细，但不可捉摸。 这些细线通往一个终点。 那应当就是同梅菲斯特交谈存在的意识本体：整个渚良文明的大集群意识。 可以说，他在同每一棵所见的小草，每一个活着的瓷居交谈。 “我见过新世界的开辟，直面过宇宙的创造者，见证过规则的诞生、建立和成熟。” 渚良的诉说仍没停止： “我以特别的形式，脱离过行星表面，去过很多地方。 那时，屏障尚未建立，宇宙以天体为主流，现在使用的交流方式，也是从那时得来。” “起初，所见的天体不多，后来，那个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宇宙中，他凭空捏就物质，播撒生命，铸就一个又一个世界。” “有美丽的、可喜的，也有丑陋的、令人不喜的。” “当时的深渊，仅是其中一个。” “除了这些，我还见过很多值得铭记的东西” “我见过无数的星虹从深渊之间升起，我见过庞大的星鲸在星辰之间起舞，我见过十三个太阳从一个地平面上跃出。” “我见过比母星更庞大的飞船，带着长长的火焰拖尾，坠进燃烧的红星。” “我见过灼灼星辰，见过星体的尘埃，见过数百亿颗恒星组成的、巨大无比的星团。” “尽管这些现在都已不复存在。” “等到天体数目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壁障被立起，原本的整体宇宙被分割成无数部分。” “不同部分的规则，也有些许不同。” “后来，那个创造世界的身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所在的世界在偶然间被拉入深渊，直到现在。” 诉说到此为止。 渚良不再发声。 梅菲斯特的情绪却鲜有地陷入了剧烈波动。 他惊叹于眼前文明的起源、诞生和繁盛，震撼于渚良所描绘的那些令人心荡神摇、令人不能自己的宏伟场景。 他很难想象那一幕幕充斥视野的浩大天体，也很难想象那样繁荣宇宙的神秘、广大和靓丽。 巴比伦之外，仅有无尽虚空。 如果条件允许，他一定会去瞧一瞧，再把所见的影像，永远铭刻在记忆里。 但又有些庆幸。 因为巴比伦的创世者，和他的宇宙同样年轻。 年轻就意味着无限可能。 或许有一天，创世者点缀完星空，他也能看到不逊于渚良所见的伟岸与浩瀚。 但是同时，梅菲斯特也觉得有些微微的不舒服。 像是有口气憋在胸口，郁郁不得出。 这种感觉，叫做遗憾，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 遗憾自己不曾见识过那样多彩的宇宙，遗憾如此奇特悠远的文明即将彻底消失。 渚良见证过许多，而如今轮到自己来见证他的陨落。 未来又有谁，来见证自己和巴比伦的消失呢？ “异乡人，我能感受到，你对未知、对力量的追求和探索。” 渚良操纵的影像慢慢说道：“我有一个请求，在你离开的时候，能够将这个带上吗？” 没有问梅菲斯特如何离开，便对他的离开下了定论。 渚良仿佛笃定他能够安然离开这里，离开深渊。 影像的手中，不知怎的多了一个小小的、莹白的东西，像是蘑菇。 那是一个小小的瓷居。 只存在于梅菲斯特视野中的影像，捧着小瓷居，送到他面前。 “作为回报，我将把我们族群累积的知识，以深渊文字的形式，赠予你。我想，你们的创世者，也乐见如此。” 梅菲斯特有些犹豫。 与其说，渚良是将族群未来托付给他，不如说是托付给创世者。 文明的播撒需要成长的土壤，需要全新的星球，这不是梅菲斯特能够决定的。 渚良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在请求梅菲斯特的宇宙，接纳这个全新的族群。 “可以。” 两个音节凭空出现，给与了肯定的应答。 虽然短暂，但却拥有绝对性的决定权。 因为那是罗桓的声音。 他消耗了一些梅菲斯特法杖中的能量，将意志送达。 在得到应允之后，梅菲斯特点点头，自光影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瓷居。 然后手中的分量变重了，他的手心里，真的出现了同影像手中无异的瓷居。 光影明明是虚幻的，渚良是怎样把瓷居送到他手中的呢？ 梅菲斯特没有追根寻底，而是问起了另外的问题：“这是你吗？” 瓷居中，有一些小小的，圆圆的草籽，那是种子。 假如这些种子在另一片宇宙中发芽、生长、壮大，那么将来，现在的渚良还会再次出现吗？ 代表渚良的光影摇了摇头，否定了这种猜测： “不，我将消失，而那是全新的未来。” 第一百零四章 终末 渚良文明在魂土层面的建树，远远超过现在的巴比伦。 其留下的经验，足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充当罗桓借鉴的模板。 天界和冥府尚处于极为原始的状态，改变现状很困难，就像抓满身是刺的刺猬，全是问题，无从下手。 可要是有那么些经过实践检验的经验，问题会好解决很多。 这是罗桓同意渚良文明的种子，进入小宇宙的原因之一。 ...... ...... 梅菲斯特站在下层入口前，手里除了小瓷居和种子之外，还多了一块黑色的方牌。 没有纹饰和镂空花纹，只是块四四方方的石质黑牌。 这是渚良赠予的物事，表面朴实，内里却藏着不计其数的信息。 用特殊的方法，可以将其中的信息导出，转变为以深渊文字撰写的资料。 可以当做异界版的奇幻u盘。 对寻求更上一层楼的梅菲斯特来说，意义极重。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就能将资料中蕴藏的知识和经验，消化吸收，成为自己能够理解利用的东西，然后在此基础上走出新的道路。 巴比伦的上限就到传奇为止，这条道路还是梅菲斯特以前开辟的，迄今为止，除了他的方法，仍旧没有出现第二条通往传奇的道路。 魔法体系如今的上限就在这儿，没有可前行的余地了。 再往前走，就需要开拓和摸索。 对魔法体系来说，世上本没有路，正是有梅菲斯特这样的人，才有了路。 梅菲斯特将瓷居和黑牌珍而重之地收起，回头望了一眼渚良所在的方向。 没有看到任何想看到的东西，只有飞速蔓延的深渊红光和更上层的无数恶魔。 渚良文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抵御深渊侵蚀。 封锁的力量大半崩溃，通往更上层的通道洞开，这个世界彻底暴露在恶魔们眼中。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自明。 深渊规则会覆盖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从上下层涌入的恶魔将把所有的原生生命摧毁，并在文明的废墟上，造就新的、基于草木的新恶魔。 深渊之中，之所以有那么多种类、数都数不清的恶魔种存在，就是因为在同化其它世界的过程中，不断产生新的恶魔种。 梅菲斯特突然有一种感觉。 深渊是活的，它在捕捉鲜活的、繁荣的世界，用以进食。 这个突兀出现的想法，让他悚然一惊。 这似乎是最恰当，最恐怖的解释。 梅菲斯特攥紧了拳头，如果他仍是人身，背后说不得会有冷汗渗出。 即便有着创世者庇护，他仍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啪...啪...啪！ 细密的碎裂声传来。 越来越响，越来越密。 直到在一声巨响过后彻底消失。 通往下层的封锁也彻底破碎了。 无数恶魔从中涌出，争先恐后地避开梅菲斯特，扑向他背后的世界。 正当梅菲斯特叹了一口气，准备去往下层，借道熔岩世界回到巴比伦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种特别的...类似于标注的气息。 这让他在一群恶魔之中显得极为醒目。 周围的恶魔纷纷将目光投向他，蠢蠢欲动，却又因他身上的恶魔气息显得很是犹豫。 梅菲斯特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有强大到自己不能发觉的存在，看穿了伪装，并且将自己同恶魔区分开来。 果然，几个恶魔领主，已经将视线投过来，眼神之中是毫无疑问的暴戾敌视。 他们不像普通恶魔，在那种代表标注的奇怪气息出现以后，他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毫不犹豫地将矛头对准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虽说对深渊有些顾忌，可亡灵大君从不惧怕危险和挑战。 他荡开法袍，将法杖堂而皇之地亮出，朝下一顿。 骤然炸起的气浪将周围的普通恶魔连同恶魔领主一同掀起击飞。 汹涌的黑色，潮水一般朝四周涌去，将所有光芒连同恶魔一同吞纳进去。 这世界的一角，像是突然陷入了无星无月的漆黑深夜。 永生冥界，在异域的土地上首次展开！ ...... ...... 奥林匹斯山上，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而后沉重起来。 天色也随之阴沉。 “谁干的？” 罗桓盯着熄灭的光屏，语气极为严肃。 被隔断感知，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 梅菲斯特也被标记了，如今正面对不计其数的恶魔，处境极为危险。 纵然他已经是巴比伦的巅峰，可无穷无尽的深渊之中，不缺乏比传奇更高层阶的存在。 久远的时间、无匹的规则、不断吞噬的特性，造就了深不可测的深渊。 它吞噬的世界中，不乏比巴比伦更强大广阔的世界。 “不能确定...但很可能是深渊。” 就连七号也不能给出准确的答案：“对面很有可能将我们当成其它宇宙的窥探者，加上我们用的能量太少，居然被暂时隔断了感知。 但问题不大，稍加一点能量就能无视这种屏蔽。” 权柄在异域的发挥效果很不好，那毕竟不是罗桓自己拥有的小宇宙。 甚至连数据库都没有攻破。 “我们不能失去梅菲斯特，也不能失去渚良文明的种子。” 罗桓已经着手准备重连：“搭档，刨除现实时间五年的支出，剩下可用的能量有多少？” “五晶，外带五千八百滴源液和四千份标准能量，打一场造物之间的战争自是不够，但是教训一下对面不懂事的皮孩子，绰绰有余，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这不是战争，搭档，别想耽搁太久，我们尚未吞并深渊，不在主场，消耗的能量远大于平时。 出手一次把人捞出来，再给点教训就好了。” 七号已经将图像重新调出：“触碰到规则的存在，可以暂时做到阻挡异域的窥探，应当是根据渚良文明及其表现，发现了梅菲斯特，进而对其进行标注，并且暂时阻断了有可能存在的窥探。 就是不知道是深渊本身，还是其它自洽空间的顶级存在。 不过稍稍加大能量输出以后，这些屏蔽的力量就形同虚设，难以阻挡我们的注视了。” 第一百零五章 落幕 倒下的恶魔们站了起来。 不过这次，它们的目标变成了仍旧存活的恶魔领主。 幽蓝色的火焰于眸中燃起，死去的恶魔在永生冥界中沦为梅菲斯特的傀儡。 他随手一杖将岩狱巨人领主打成一地碎屑，趁着亡灵与恶魔纠缠的时候，就要穿过通道回到巴比伦。 一般恶魔领主对展开领域的梅菲斯特来说，只不过是稍稍有那么一点棘手的敌人而已。 他顾忌的对象，从来不是他们，而是那些从未露面的更高层阶恶魔。 以及深渊本身。 通往渚良世界上层的入口很远，有令人战栗的力量波动传来，梅菲斯特顾忌的那些存在已然出现，只不过是因为中间隔着渚良，才没有赶到这里。 在不知道真正的敌人会在什么时候抵达的情况下，梅菲斯特不愿耽搁太久。 他得尽快回到自己所属的宇宙，那里才是坚实的后盾。 正当他即将跨入通道的时候，渚良世界的天空已经变成了完全的黑红色。 深渊几乎完全吞没了这个世界。 交织的黑雾与殷红的火光，以极快的速度纠结积聚，在短短几秒钟内织成一只巨大无匹的手掌，朝下方压去。 这只手的目标不是渚良本体，而是与之比较起来并不显眼的梅菲斯特。 在横跨不知多少里的遮天巨掌下，永生冥界像是烟雾一样被吹散、崩塌，直至消失。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压和梵唱，也没有彰显存在的意志。 只有巨掌落下卷起的浩大风息。 地面上的亡灵、恶魔，被一视同仁地压碎抹平。 就连恶魔领主们都没有获得任何特别对待，在苦苦坚持一会儿以后，被莫名的力量碾成砂砾，消失在风里。 大地上只余拄着法杖的梅菲斯特。 就在黑烟与焰火的巨掌即将压倒他时，身边的压力却消失了。 淡淡的金色辉光罩住了身周，使他免于被消灭的下场。 “滚回去！” 斥声一出，巨掌便如风烟一样崩解淡去，消失于无形。 梅菲斯特的法杖也在一瞬间失去了光泽，内里的能量被抽取一空，没余下半点。 梅菲斯特面前的空间裂开一道口子，一股力量将他卷起。 只来得及回头看了这个已经被深渊完全侵占的世界最后一眼，便已经回到了巴比伦，站在奥林匹斯山上。 随着梅菲斯特的消失，原本的渚良世界开始了崩塌。 数百滴源液不是一股能够小觑的能量，它们能够起到的作用，绝不止于从异域捞人。 罗桓确实没有办法拯救渚良文明所在世界，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办法摧毁它。 毁灭是极简单的事情，它要比创造和保护容易一万倍。 梅菲斯特消失之处的空间结构开始坍塌，在造物能量的推波助澜下越演越烈，多米诺骨牌一样波及到更远方，最终这场可怖的、难以阻止的灾难，将已经成为深渊部分的这一层彻底泯灭。 ...... ...... “就当是入土为安了，也好过深渊用渚良为蓝本造就新恶魔。” 罗桓感叹道。 直到原渚良文明的世界彻底消失，面前的光屏才不再显示画面。 那个世界已经彻底成为了深渊的一层，渚良早在之前就已经消散，罗桓的举动，将他们埋葬进了不可追寻的地方，免于恶魔的侵扰。 “冕下。” 刚从险境脱身的梅菲斯特走近来，珍重地张开双手，将装满瓷居的种子，以及黑色石牌捧在手里，递到罗桓面前。 那是渚良文明仅存的痕迹，是他们存在过的明证。 罗桓只拿了瓷居：“我会挑个好时候，捏颗环境适宜的星球，播撒这些种子，至于黑牌，里面的信息已经被被我拷贝了一份，还是你留着吧。 毕竟那是渚良送给你的。” 梅菲斯特没有再说什么，将黑牌小心放回原处，才将法杖拿过来，再次开口：“冕下，能够再为它注入些力量？” 他的想法很容易被看出来。 “你还要去深渊？” 罗桓有些讶异。 梅菲斯特身上，已经被做了标志。 深渊、或是深渊中某个在超凡道路上走得极远的存在，已经注意到他。 抹去标记很容易，可被发现以后，他仍旧会受到特别对待。 就像刚刚的巨掌。 在得到渚良文明积累的知识以后，罗桓本以为他不再会想去深渊。 “是的，冕下。” 梅菲斯特点头：“在吸收完知识之后，我还想去深渊和深渊以外的地方。” 从渚良的讲述中，他知晓了深渊以外的广大世界，以及更高的层阶。 那些知识固然能令人进步，但是绝对不能令他抵达临近规则的边缘，因此他的探索还将继续，直到抵达生命能摸到的天花板，或者再也不能前进为止。 他的方向大致确定了。 那就是永不停歇的追逐。 “好。” 罗桓没有再说废话，再一次为法杖加满了能量。 别说几百滴原液，就算把剩下的能量都给灌上，那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灌注完能量，顺手抹除了标记，还给他找了个合适的地方供他研究。 接下来就是关于渚良文明遗产的利用了。 “独特的魂土利用形式，对我们有很大启发，有些模式几乎不用作任何改动，直接照搬都行。” 七号迅速浏览了一遍从黑牌中拷贝的信息，阐明自身的看法。 只是浏览。 “有了这些，冥府和天界的开发将会顺畅许多。” 接下来的重心，会集中在冥府和天界的建设上，死者灵魂的利用方式，也有了些眉目，死后世界会逐步从一个刚刚被发现的区域，变成较为完善的世界，并与物质世界相互促进。 罗桓小心收起瓷居，望向深渊的方向：“信息中有突破隔离规则的方法吗？” “有，怎么，对面世界那么大，你也想去看看？” 七号斜着一双眼，活像是滑稽表情包。 “没错。” 罗桓耸耸肩，并不羞于承认这一点：“我也想看一看更多的文明形式，尤其是那些稀有的、正常条件下极难发展出的。 当然，如果能带回来就更好了。” 第一百零六章 关于灵魂再利用的尝试 众所周知，灵魂是死后世界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囊中羞涩的罗桓，绞尽脑汁，只为在建设过程中，找寻其它可利用的能源来代替造物能量。 从死者手中收的税算是一种，可这不够，远远不够。 不说是九牛一毛，也能算的上杯水车薪。 所以在渚良文明的启发下，某些能称之为骚操作的尝试诞生了。 譬如，轮回天生。 “对，就是火影里的轮回天生，不是地府的轮回转生。” 罗桓面前，是一具...活着的肉体。 新鲜出炉，刚捏出来的。 生命体征正常，身体温暖，心脏跳动，甚至还有呼吸。 就是不能动，也不能思考。 像植物人不？ 像是像，可有着本质区别。 植物人有灵魂，这具身体没有，生理机能运行仅靠本能。 从生理上来说，这具身体是活着的，但在七号眼中，眼前的躯体仅仅是躯体，并不能被认作完整的人。 转生，是投胎。 而罗桓进行的尝试，是复活。 从消耗的角度来说，创造一颗星球智慧生物肉体的能量消耗，远小于他们能为自己创造的。 这和拷贝世界不是一个概念，如果成功，那么就是有过一世知识和经验的活人，能参与进原本生活的世界里，既能壮大文明团体，又有助于对文明本身的贡献。 有得赚。 按照灵魂生前最巅峰的状态，从数据库中调用完整数据，再根据数据，耗费一点点能量捏个身体，最后把灵魂装进去。 齐活儿。 “成功了就叫做活出第二世，失败了也没损失，继续回冥府做鬼。” 罗桓拍拍从冥府挑来的灵魂肩膀：“小伙子，我很看好你，上吧！” 试验用的灵魂，都是志愿者。 可不是小板砖用三寸不烂之舌和厚脸皮诓来的，而是仔细阐明利害之后，招收的。 想要参与的灵魂居然意外地多，被赋予管理职责的阿诺甚至也想试试。 相比于无趣枯燥、仅有块大地的冥府，他们更喜欢生者的世界。 有温暖的阳光、醉人的醇酒、可人儿的美人儿... 阿诺的原话是：“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下来当鬼呢？” 这话没毛病。 哪一次死亡不是迫不得已？ 志愿者的小伙儿灵魂，很是受宠若惊，毕竟罗桓现在可披着一层‘神’的皮在招摇撞骗，除了七号，谁也看不出他的咸鱼本质。 神这个名头，对罗桓来说，就是好使的工具。 罗桓认为，神是不存在的，只是人们信仰的一种不存于现实的精神偶像，完全符合这一意义的事物并不存在。 就像现在，巴比伦的人都觉得他是神，但那些人心目中的神，和真实的罗桓，只有小部分是重合的。 他只不过是在恰当的时候，用恰当的手段，将自己和人们心中的精神偶像对标，并不是说真是什么神。 他始终是人类和造物。 除此之外真没什么。 称神有利益，那他就把那层神的外衣披上；若是称神没好处，只要不招惹到自己，爱谁当谁当。 罗大造物甚至准备给当今巴比伦的神明意义，来一次降格，分封出冥府和天界诸神。 这一举措将直接把‘神’的位格拉低，从创世之存在、规则源头的高位格，转变成规则的管理者和维护者的低位格。 当然，这个念头也尚处于萌芽状态。 眼见志愿者的灵魂躺平，钻进了肉体之中，罗桓集中了注意力，不再胡思乱想。 动了！身体动了！ 正当罗某人兴奋之际，现实却给他泼了一盆凉水。 动弹了几下之后，小伙儿的灵魂就一脸茫然地从里面出来了。 显而易见，第一次复活尝试，失败了。 “哪有那么容易。” 风凉话是小板砖最擅长的：“灵魂这块儿，对咱们来说是知之不多的，都得像梅菲斯特一样一点点摸索。 渚良文明的信息是很多，但里面还真没有关于复活的内容。” 所以说，这也是个长期的活儿。 顿了一会，七号开始正经分析：“这次尝试表明，在灵魂死去的本世界，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复活失败。 需要考虑的因素可以包含时间、天气、地点、外力等方面，我们应该多尝试几次。 另外我个人觉得，这玩意应该会和冥府有关，蓝星神话可以搬来作参照，反正消耗不大，总得试试，才能知道你老家的神话是真牛比，还是空架子。 还有，以后有条件，可以在其它世界试试，说不定就有奇效。” 罗桓一琢磨，觉得很有道理： “其它世界...” 他的目光飘向深渊。 那是现在唯一符合其它世界定义，且还能进入的世界。 于是他一拍志愿者肩膀：“小伙儿，跟我走一趟。” 接触灵魂的能力，是独角兽带来的。 片刻之后，罗桓恹恹地从深渊之门方向回来。 显然，又没成功。 “这回比上次多蹦跶了几下，别的就没了。” 有显着进步，但还不够。 “那就只能按照先前列出的变量，一点点尝试了。” 七号的小银手搓着下巴，一边思考一边出主意：“尤其是外力部分，你们神话里，还魂不是需要类似于还魂草之类的玩意吗？ 试试。” “说的轻巧。” 罗桓翻了翻白眼：“人家希腊神话里的冥界，还有石榴和无实的黑色椰子树，咱俩的冥府，啥都没有，上哪找还魂草？” “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 小板砖倒是兴致勃勃，真有要往下探究的意思：“如果将来，你的轮回天生还没成功，倒是真能试试。” 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方向，值得列入考虑范畴。 冥府建设的项目，也不止这一项，包括地域划分、司职确定、体系以及力量来源等，都需要考虑。 但那些...比较遥远，而复活死者是当前最容易尝试的。 在拿到渚良文明的遗产之后，罗桓马上开始了一系列的规划，那些储存在黑牌之中的信息，对之后冥府的规划有着相当重要的借鉴作用。 但思来想去，罗桓最先尝试的，还是复活死者的可能性。 第一百零七章 冥府现状 在冥府浩瀚的黑雾中，有一块儿仍在凝结壮大的黑色大陆。 它的形状极不规则，一端延伸出很远，整体像是曲折幽深的溪流。 一条缓缓流淌的金黄色河流贯穿这片狭长的黑色的大陆，从一端流淌另一端，最后凭空消失在冥府边缘。 这片依托黄泉而生的冥土，就是醒来的灵魂们居住的地方。 “呦，回来了。” 一众灵魂扔下手中的纸牌，蜂拥而上，观赏珍稀动物一样把一个灵魂围在中间，嘈杂声不绝于耳。 “成功了吗？” “总有进展吧？” “咱们啥时候能回到地面啊？” 冥府里是没有像物质世界那样的声音的，但可以通过一些方法，让灵魂们接收到信息，其最终表现效果，和生者世界没有太大区别。 那个被围在中间的灵魂，就是充当复活尝试志愿者的小伙儿。 他刚在罗桓力量的保护下，从物质世界回到冥府，就被一堆感兴趣的灵魂团团围住，询问感受和进度。 可能有人要问了，这些灵魂这么闲的吗？ 是的，就是这么闲。 目前醒来的灵魂，还没有好的安置方式。 职责、义务、工作等一概皆无，因为尚不清楚他们能做什么，对冥府有什么样的影响。 在加上灵魂没有肉体，不用以睡觉的方式来消除身体的疲惫乏累，时间就更多了。 无所事事，是当前冥府灵魂的普遍现状。 在罗桓颁布新的条例规则，引入利益交流之前，这种状况将一直保持下去。 这给冥府的暂时负责人阿诺，带来了不少麻烦。 这就相当于，在蓝星的警区负责范围内，管理一大帮游手好闲的混混一样。 确实存在困难。 这帮灵魂的来源不一，其中人族最多，一些不强势的种族紧随其后，最后才是那些曾经的顶级种族。 思维观念上的冲突，造成了很多摩擦，但最后都在阿诺的管理下平息。 长此以往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除了严厉的惩罚之外，阿诺还采用了另一种措施： 娱乐。 打牌、猜拳...多样的娱乐形式，能够让人少一些思考，从而减少摩擦冲突和积怨。 “既然回来了，那必然没成功啊。” 阿诺放下手里的纸牌，有些怅然。 在他心底，其实很期待那位创世者的尝试成功，那就意味着，他将有机会，再次回到大地上。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灵魂之间的接触是不同于肉体的，即使恋人的指尖相触，也没有物质世界那种酥酥麻麻，直击心灵的感觉。 以前最寻常的触觉和味觉竟也成了种奢望，如果能再一次拥有肉体，回到大地上，阿诺一定会站在风里，感受腥咸温润海风带来的抚摸和气息。 叹了口气，阿诺站起来，也不管热烈讨论的灵魂们，借用那位创世者的力量，在一瞬间抵达了冥土边缘。 在这里，有不断涌入的灵魂。 黄泉哺育的黑色大地，是冥府之中唯一能束缚灵魂的实体，它被称作冥土。 随着黄泉的延伸扩大，苏醒的灵魂越来越多，冥土的边缘渐渐触及冥府的边缘，这是冥土看起来极为狭长的原因之一。 从极远处看，冥土像是条曲折的黑色小道。 当冥土边缘和冥府边缘重合的时候，冥府周围一直存在的深黑浓郁的黑砂环流，也终于有一部分变成了实体。 它是继黄泉之后的第二条冥府河流：苦恼之河。 虽然目前只有一小段。 它的成型代表冥府机能的进一步完善，能够阻拦外界事物进入。 包括灵魂。 这就得提及阿诺的另一项兼职：摆渡者。 欲要进入冥府的灵魂有两种选择。 进入不知何时苏醒的沉眠，或是通过那一小段苦恼之河保留清醒的意识。 当然，后者是要交税的。 阿诺和其他被挑出来的灵魂，被赋予了运送灵魂渡河的职能。 否则新来的死者灵魂是没办法踏上冥土的。 “把你觉得最有价值的东西，当做渡资，然后我才能背你过去。” 远远的，就有类似于声音的信息传过来。 这句话，几乎是所有摆渡者的统一台词。 没有船，没有桥，只有一群被赋予针对性职能的摆渡者。 之所以没有船还叫这个名字，就要归功于罗桓了，他给起的名。 深黑色的苦恼之河从漂浮的黑砂之中流淌出来，在与冥土接壤的地方变成河流，最后重又流进黑砂之中。 宽不过百尺，深不过膝。 可就是这样一条浅河，却能够拦住所有灵魂，阻止他们通行。 唯有摆渡者才能通行无阻。 摆渡者的渡人形式不是一对一，而是以其特殊的能力，一次性搬走很多灵魂。 否则就算毫不停歇，工作也做不完。 摆渡者大多是犯了错的灵魂，被罚来做苦力，阿诺是他们的头儿，或者说监工。 毕竟，他本来就是冥府的保安头子，地位稍稍高一些可以理解。 阿诺来到浅滩，岸上堆积着渡资。 那是生命临于生死之间时，思维力量的集中表现形式之一。 “金币倒是挺多，可惜不能像活着的时候一样有用。” 阿诺有些唏嘘，一边装起渡资，一边感叹。 冥府的金币，和其它能带进来的物事一样，是思维力量的结晶，在市场都没有的冥府中，除了倾倒进黄泉以外，暂时没有其它价值。 自从新习俗在巴比伦传开之后，许多本来无法拿出渡资的亡灵，渐渐的也能拿出些思维结晶，形式以金币为主。 阿诺正在搬运的这堆渡资之中，夹杂少许银器丝帛，大多都是金币。 巴比伦的人口基数，已经非常大了，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智慧生灵死去。 不止是现有的智慧种族，很多特别的兽类会因为机缘巧合具备思维，这些兽类的灵魂大多也会出现在苦恼河畔，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拿不出渡资，只能去黑雾盘桓的地方沉眠，以免灵魂被物质世界彻底消磨。 “一、二、三...嗯？怎么少了一个？” 阿诺像往常一样，在收起渡资以后清点摆渡者的数目，却猛然发现，被罚作苦力的摆渡者，少了一个。 第一百零八章 意外 摆渡者少了一个。 这些被发配来做苦力的摆渡者没有假期，按照规定，他们只可能出现在苦恼之河中，至多涉足河畔。 可现在，仍旧在河水中接送灵魂，履行自身职责的摆渡者确实比之前少了一个。 阿诺眯起眼睛，开始动用被赋予的能力，在冥土上搜寻。 无果。 这怎么可能？ 黄泉造就冥土，唤醒灵魂，而冥土的作用之一是束缚灵魂，或者说供给灵魂可踏足的土壤。 它像巴比伦用重力吸附物质一样，吸附着灵魂，让他们不至于飘在空中。 但同时，灵魂也很难脱离冥土。 如果有谁不慎误入黑雾，等待他的将是和那些静止灵魂一样的沉眠。 可如果那个消失不见的摆渡者进入黑雾，那他作为监工，也应该有所感应才对。 冥土中没有，也没进入黑雾。 那么... 阿诺把视线投向苦恼之河的另一侧，那里是浅滩，无数灵魂正在浅滩上等候摆渡者的运送。 浅滩是冥府和物质世界的交界，越过浅滩，就是物质世界，也就是生者生活的地方。 在浅滩上仔细搜寻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目标。 是逃往物质世界了吗？ 阿诺起身，将渡资放回原地，他要去外界看一看。 决定作下了，可还有些想不通。 他离开河畔去打牌之前，外界已经是白昼，直到现在仍是。 外界阳光普照，是生者最喜欢的天气，也是亡魂最厌恶的天气。 物质世界会慢慢消磨亡者的灵魂，其中，阳光是最有力的帮凶。 一个肉身早已死去的灵魂，曝晒在阳光下的结果只有一个，彻底消失。 用罗桓的话来说，就是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难道他忍受不了繁重的工作，自我了结了？可为什么我这里没有一点感应？” 摆渡者被赋予的针对性职能，是在苦恼之河中才有用的，不足以为他们提供在阳光下生存许久的能力。 在阿诺没注意的这段时间里，摆渡者逃出去一样会被湮灭。 带着疑问，阿诺来到浅滩，走过代表生者世界与死者世界的交界线。 这是他在醒来以后，第一次涉足人间。 “好刺眼。” 久违的阳光从天空中洒落下来，落在阿诺的感知中显得格外刺目。 毕竟和生者不同了，即使有创世者的伟力护佑，也打心底不喜欢过于炽热的阳光。 他真的逃出来了吗？ 阿诺不禁有些动摇，死者怎能在这样的阳光下幸存呢？ ...... ...... “阿诺出来了，应该刚刚发现这吊毛从里面跑出来。” 七号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前被拘束的灵魂，不忘报告阿诺的动向。 在小板砖和罗桓面前，正是那个逃脱的摆渡者。 只是和其它灵魂明显不太一样，他能在阳光下撑好长一段时间，而且关节处有倒刺生出，眼神也更为暴戾，充满攻击性。 额角突出，竟似有尖角破出。 更强大，适应性更强。 特别的灵魂？ 不，他原本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角色。 变成这幅模样的原因只有一个：吞噬其他灵魂。 灵魂的第二个作用算是找到了，除了直接扔去填黄泉以外，还能通过特别的方式被别的灵魂吞噬。 这种方式确实有用，虽然不是罗桓希望看到的。 “查一下魂土数据库，看看还有谁知道这种吞噬灵魂的办法。” “没有了，是他偶然间发现的，瞒了其他灵魂很久，终于抓住机会跑出来，在奥林匹斯山脚下吞了十三个人类灵魂。” 小板砖调用数据的速度很快：“怎么处置？” 罗桓二话没说，直接拎起这个灵魂： “拿去填黄泉。” 一步跨到黄泉前，将手里的灵魂扔了进去。 转眼之间，灵魂就被溶解，半点残渣也没留下。 吞噬灵魂需要特别的方式，并不是一口把灵魂吞下去就行，这名逃跑的摆渡者是第一个发现这种方式的灵魂。 方法已经被小板砖专门记录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目前发现的、仅有的几个能够有效增强灵魂强度的办法之一。 罗桓并不准备大规模推行直接吞噬灵魂的方法，灵魂同样是一种宝贵的资源，其利用价值虽然有待探讨，可这种杀鸡取卵的方式绝对行不通。 这是对资源的极大浪费以及对秩序的蔑视。 罗桓当初没有选择把灵魂都扔进黄泉里，现在就不会让这种方法传出去。 他需要的死后世界，不是用来养蛊的，它将为了更大更平和的目标出力，而不是沦为地狱。 “随便编个靠谱的理由让阿诺回去。” “ojbk.” 这对小板砖来说，甚至不需要动弹，不到一秒钟就把信息传达到位。 下面就是罗桓和小板砖的讨论时间。 冥府灵魂强度的提升，对罗桓有利。 吞噬灵魂的方式，虽然不能滥用，却能够给出一种新的思考方向。 灵魂本身和那些渡资，都能够充当黄泉壮大的养分，这表明二者在某些方面具备同样的用处。 那么，亡者思维力量的结晶，也就是充当渡资的那些东西，能否让灵魂强度提高？ 或者再进一步： 醒来的灵魂，是否仍具备压榨的价值？他们能否继续发挥余热，形成类似于渡资的东西？ 假如能，那么冥府就会迎来一场变迁。 一场让它变得有意义、有更多实际价值的变迁。 能够支撑起冥府长久存在的秩序将被确立，不同于人间的市场和货币将出现，构建出一个基于思维力量的、较为完善的世界。 另一种不同于魔法体系的灵魂路线，也能够得以实施。 同复活死者比起来，冥府的全方面进步显然更有吸引力。 “那么横亘在咱们面前的主要问题还剩下两个。” “一，灵魂能否通过特别的方法吸纳渡资来增强自身。” “二，灵魂的思维力量能否被继续压榨。” 罗桓作了最后的总结：“只要这两个大方向不出问题，该怎样推进冥府的建设，就有眉目了，至于天界...先晾着。” 冥府和天界有共通之处，但是在罗桓的计划里，二者的未来走向截然不同。 第一百零九章 英灵，或是阴神 不久之后，主要问题之一有了答案。 灵魂能否通过与吞噬灵魂类似的方式，吸纳渡资来强化自身？ 能。 “可以预见的是，如果有足够多的渡资，足够的时间和不错的运气等条件，强化后的灵魂能够无视物质世界的消磨，并且在物质世界能够凝实到一定地步，能够被人看到，并且重新拥有活人的五感。 灵魂本身的能力，也会在这个过程中持续提升，就像法师们的修行一样，每抵达新的层阶，能力就会有新的进步。” 这是七号推演的结果之一，单独拿出来讲是因为它的可能性最高，最有可能发生。 权柄的推演存在很多可能性，那些可能性是尚未发生但可能发生的事情。 有的时候，一个想法、一个动作，或是一颗原子的改变，都会直接影响事物原有的运行轨迹，导致与原本不同的另一个未来。 如果有足够的数据作为依托，可以有效减少推演的可能性，让推演的结果更加可信。 可惜数据不太够，迄今为止，样本只有那个吞噬了十三个灵魂后被扔进黄泉的摆渡者，和罗桓目前的试验对象。 “无视阳光、以灵魂之躯重获五感、能在物质世界和魂土反复横跳...” 罗桓复述着灵魂强化后的优势：“也就是说，在强化抵达某一阶段后，灵魂本身能够在物质世界拥有近似于肉身但远高于此的身体，并且同样够在一定程度上驱使以太，完成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 有点功德圆满后重塑金身那个味儿了。 如果能抵达这种状态，无疑比复活要高级的多。 但能成功走到这一步的灵魂，必定相当稀少，且不说灵魂本身的差异，渡资的空缺也是当下难以解决的问题。 目前最理想的状态，是每个灵魂在进入冥府后都能缴纳一份渡资，但就实际情况而言，渡资和新灵魂的比例结果大概是三分之二。 就这，里面还有新习俗的功劳。 饶是如此，仍有近三分之一的灵魂不能贡献渡资，他们要么压根没有渡资，要么选择去黑雾中沉眠。 在没有替代性的物品出现之前，有机会用渡资强化自身的灵魂注定极少。 以整个冥府的资源来供养一小部分灵魂，将会是未来一段时间的方针。 再者，灵魂的强化结果，能为冥府无所事事的灵魂们树立一个目标。 这非常重要。 散漫的、无序的、没有追求的灵魂们，对冥府几乎没有作用。 目前整个冥府的状态，对于罗桓这样的掌控者来说是病态的，亟需一套健康、完善的规章制度来进行管理。 为灵魂们设立一个目标，则是理想中规章制度的重要基石。 “你得为人们树立一个看似可实现的小目标，让他们有动力，再以严峻的赏罚措施辅助，才能老实照着你定下的制度来，就像蓝星的房子。” 不是每个灵魂都能拿到足够的资源，所以七号用了‘看似可实现’这几个字。 灵魂们大多渴望重新回到地面上，重新拥有肉体。 现在，途径来了。 配合特别的吞纳方法，渡资将成为所有灵魂都渴求的东西。 需求决定价值。 渡资，和能起到相同作用的物品，将成为一种资源，甚至有望在未来成为等价交换物，成为一种冥府货币。 总结： 灵魂能够吞纳渡资这一事实，不仅为灵魂变强提供途径，还有助于完善制度的建立。 那么强度较高的灵魂，对罗桓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暂时来说有三种作用。 第一种，是在达到一定层阶以后，和生者一起征战深渊； 第二种是有可能拓高力量体系上限； 第三种是成为冥府的管理层，为冥府完善添砖加瓦。 简单点说，第一种是个人能力突出的英灵，第三种是类似于阴神的定位，领受职司和罗桓赋予的部分能力，管理冥府。 阿诺虽然也被赋予了职司，可他本身的灵魂强度，不足以承载太复杂的东西，也就当当保安头子和监工。 罗桓为阿尔托莉雅留下的灵魂裁定官职务，也属于第三种，魂土数据库的部分信息将在她归位之后，向她开放。 “关于灵魂的其它利用价值，也渐渐有了些眉目，还是和生者有一些关系。” 七号朝罗桓使了个眼色：“咋样，动起来呗，一点一点朝前推进，走错也来得及改正，总不能老让冥府保持现在这样。” 罗桓点头：“赞同+1。” ...... ...... 阿诺领到了醒来后的第一份薪水。 之前，冥府里没有工资的概念，直到今天。 作为冥府中唯一一个有正式编制的灵魂，阿诺当仁不让地收下了冥府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工资。 那是满满一包金币。 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金币，而是收取的部分渡资。 物质世界的东西，暂时没办法带到冥界，那些纸牌、衣服都是思维力量的一种体现，本质和金币差不多，但在价值上，就约等于无吧。 同第一份工资一同接收的，还有吞纳渡资增强自身的办法。 阿诺这才恍然，在他的猜测中，逃跑的摆渡者应当是吞噬了一些渡资，才能跑出冥府。 阿诺的称呼也有了些改动。 原本，他虽有外号和名字，却没有职务上的称呼。 保安头子和监工，是罗桓的戏称，不能当真。 可是现在，任何灵魂看到阿诺，心中便会浮现出他的身份，知晓他是何人。 冥河渡神。 这就是阿诺的新职称。 是有那么一点点名不副实，但这种尴尬的情况将在不久后得到缓解。 因为罗桓准备建立一整个冥府神系，将神这个词在巴比伦的含义扩大，从单单代表创世神明，转变为规则维护者的整体称呼。 这是参照蓝星神话的结果，冥府神系，其实就是罗桓麾下的各级管理人员。 这个神系，将以罗桓赋予的职司为名。 阿诺管渡河，就叫做冥河渡神，执有被赋予的关于渡河方面的能力，属于基层管理人员。 改变不止这些。 无序状态的冥府，也迎来了一些尝试性的推动和改变。 第一百一十章 阿诺的一天 冥河是所有魂土河流的统称。 从理论上讲，黄泉和苦恼之河都是冥河的一种。 阿诺这个冥河渡神，显然还有些名不副实，目前他的工作范围主要是苦恼之河附近，手底下只有一帮子依靠人力的摆渡者。 没有渡口、没有房，也没有船和桨。 阿诺觉得，自己可能是巴比伦各种传说里最落魄的渡神。 这么想的不只是他，还有他的几位新同事。 冥府被粗略地划分为三个部分，分别是真理田园、安居乡和地狱。 如果说苦恼之河是新进灵魂的第一站，那么真理田园就是第二站。 在这里除了充当门面的底层神系成员，还设有一主三辅四个较为重要的职位，分别是裁决官和三位审判官。 灵魂们最终是去往被称为刑罚之地的地狱，还是去往安然久留的安居乡，需要经过四位裁决与审判之神的评审和裁决。 当然，这四个主要神职至今虚悬，只有裁决官有确定的人选，三名审判官连候选人都没有，其职能暂时由七号承接。 所以阿诺的新同事，并不是那四位在整个冥府神系中都举足轻重的冥神，而是和他差不多的基层： 死神兼接引之神，以及他麾下的接引使者们。 罗桓采用的神系结构，仿照的是古希腊神话和华夏神话，而不是地下城类型的诸神。 冥府神系囊括很多层级，从主要司职的神明到底层的杂兵，都在这个系统之内。 判定是不是冥神的标准不是单纯的强弱，而是究竟有没有罗桓认证，有没有被赋予职司。 从只比常人强一些的接引使者，到比寻常传奇强很多的裁决官，都是冥神的一部分。 通俗一些讲，接引使者相当于阴差；裁决官，也就是裁决之神的部分职能和地府判官重合，但其地位远高于判官，在冥神之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华夏古代的神话故事里，阴差虽然神秘，却也经常被不少奇人按在地上摩擦，冥府的接引使者也处在这么个尴尬的境地，但随着灵魂强度的增强，这种情况将逐渐被改善。 ...... ...... “又亲自去接人啊？” 阿诺朝着自己的新同事接引之神打招呼。 不需要喊本名，镌刻在规则之中的职司足够让他们认清彼此的身份，并以职司互相称呼。 接引之神，又叫死神，本名托斯，主要职责是去生者世界接引死者的灵魂，和阿诺一样是冥府神系中的基层管理。 这不是多此一举啊。 在历代死去的智慧生命中，刨除去往各族魂土的，应该在冥府之中的灵魂也是个非常大的数目，可实际上，冥府中的灵魂远小于这个数字。 因为有相当一部分灵魂，都会在来到冥府之前，消散在物质世界中。 现任死神丢失了许多生前记忆，就是因曾在物质世界中受到重创。 为了让更多灵魂安全无缺地抵达冥府，才有了接引职司的出现，接引使者们将把那些或迷茫、或孱弱、或刚好死在阳光下的灵魂们，完整地带回来。 “没办法，接引使者仍在选拔中，数目不够，只能自己顶上去。” 接引之神托斯一脸苦笑：“你说都罗大陆这么大，就这些接引使者，哪儿忙的过来？” 其余两块荒僻的大陆，生灵数目稀少，鉴于冥府职员的严重缺失，暂时就没被划分到接引范围之内。 即便如此，要完成所有灵魂的接引仍是件不可能的任务，能做的，也就只是四个字： 尽力而为。 托斯如此努力，还有另外的原因。 不刷刷业绩，怎么能让上司注意到自己？ 眼下正是冥府秩序将建未建，神系将成未成的时候，大把司职空缺，还有很多司职未被拟出，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企业处在上升期时，一般员工升职也最快。 巴比伦没有企业的概念，但道理都懂。 不只是托斯，被选拔出的接引使者们也都干劲满满，铆足了劲完成工作。 托了他们的福，最近渡河的灵魂，要比以往多了很多。 没说上几句话，托斯便匆匆过了冥河，出了冥府，朝远方赶去。 阿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接着继续收集渡资的工作。 和以前不同的是，收集来的渡资不再全部抛洒到黄泉内，会留下一部分，积聚起来，当做各个司职的薪资。 从这个角度来看，阿诺还担任着类似财务的工作。 “苦恼之河越来越宽，也越来越深了啊。” 阿诺皱起眉头，脑海中又浮起这个念头。 随着黄泉的扩张，冥土逐渐生成，只有一小截的苦恼之河也在朝着完全体形态迈进。 最开始，它只是一条细细的小小的黑色泉流，后来变得百尺来宽，刚好没到摆渡者的膝盖。 现在，苦恼之河的最深处能将摆渡者的腰部淹没。 再过一段时间，恐怕摆渡者在搬运灵魂的时候，只能露出个头。 “起码得有船和桨吧，不然算什么渡神呢？” 阿诺准备朝上报告，申请能在冥河横渡的船与桨。 迟早有一天，苦恼之河会形成完整的、汹涌的深流，本质是普通灵魂的摆渡者，做不到太多事情。 摆渡者本身就不是奖励形式的职位，而是为刑徒准备的。 苦恼之河的黑色河水，能够让灵魂们感觉到刺骨的寒冷，以及苦恼和痛楚。 即使有创世者分发的微薄能力，摆渡者仍然不能完全摆脱这种痛楚，假如真被河水冲走，且无人救援，他们也会彻底消散。 地狱刑罚的一种，就是将灵魂浸泡在苦恼河水中。 只是阿诺不知道，那位创世者也在为物质不能带入冥府的事情头疼，如果没什么转机，船和桨的申请，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注定没有回复。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外界已经从朝阳初生变成黑夜，忙碌了一天的阿诺也准备回到自己常去的平地上歇歇脚。 此时，冥府之中还没有任何建筑，阿诺这位冥河渡神，乏累之时所能做的，也就是找块较为平坦的地界，暂时性地充当居所。 但是今天，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天然小窝之中，多了些很久没见过的东西。 那是生者的食物。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五色龙母 一股儿勾人儿的香味儿从食物方向飘过来。 是苹果的淡淡香气，沁人心脾。 阿诺不自觉地蠕动喉咙，从醒来那天起，他就没再拥有过这种渴求的感觉。 这让他觉得奇妙，和馋人。 从过往的经验来看，灵魂没有活着时候的五感。 没有酥麻的触感、鲜艳的视野，听不见婉转的歌声、闻不见鲜花的芳香，也没有舌尖的那种满足。 可是眼前鲜红透艳的苹果，却重新给了他那种仍旧活着的感觉。 对灵魂来说，这种渴望是非常难抑制的。 阿诺强忍着躁动和渴求，向周围询问：“有人吗？是谁的东西？” 久久没有回应。 阿诺有种直觉，地上的苹果就是属于自己的。 这种直觉来的莫名其妙，却又有一种让人坚信的力量。 紧紧盯着红艳苹果的阿诺终于迟疑着伸出双手，小心地捧起地上的苹果，仔细端详。 那不是渡资和纸牌类似的存在，而是另外的东西。 同样不是物质。 阿诺终于忍不住了，他小心地张开嘴巴，却又禁不住诱惑，贪心地在苹果上咬了一大口。 绵软、多汁、香甜。 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他再一次体会到那种美妙的、活着的感觉。 咬下去的那一瞬间，满溢的幸福感和果汁一起从舌尖爆出，暖洋洋的舒适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 这份幸福的实感，是职司也不能带来的。 紧接着，有模糊的印象出现在脑海。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摘下一颗苹果，放在一座坟前，并许以诚挚的祝愿。 印象一闪而过，但阿诺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那是生者的世界，影像中的坟墓正是自己的。 生者的思维力量，以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形式，影响到了魂土，也影响到了阿诺本人。 ...... ...... “看来你们祖上是真阔过。” 七号瞄了眼自家搭档，又瞄了眼光屏中被咬了一口的苹果：“这怎么那么像拜祭和祭品呢？” 尽管任何一个神话体系，都不能完全和罗桓观察到的情况完全吻合，但蓝星神话和实际情况的诸多相似之处，已经很难用巧合来解释了。 苦恼之河、黄泉、魂土，还有习俗，都有对应的部分。 在红苹果出现的时候，罗桓和七号就已经感知到了这种思维力量的不同体现形式，将视线放在了凭空出现的苹果附近。 那代表新的变更。 冥府是在不断完善的，随着黄泉的扩大，也随着罗桓的作为。 “为什么之前没有出现呢？” 罗桓捏着下巴：“难不成是冥府神系的初步确立？” 之前，醒来的灵魂中不乏有后代祭拜的，但他们后人的思念却从来没有传达到冥府中，形成类似于红苹果的结晶。 这种结晶能够为死者带来生者的欢愉，只此一点，就能让它具备和渡资并驾齐驱的资格。 由于高度可持续性，它甚至比渡资更适合成为冥府的流动货币。 七号难得地附和了罗桓的想法：“我也认为是这样，由你认定的冥府管理体系正式出现以后，冥府的功能就再一次被拓展。” 这么一来，就有可能形成市场，和更多的东西，让和不毛之地没两样的冥土变得繁华。 更易于被掌控和调整，也多出了许多利用可能。 “只是这种生者思念传达的方式还需要研究研究，我个砖认为，不可能都像红苹果似的完全送达，像建筑、器皿、药材之类的东西，很有可能不会和红苹果一样。 追悼的形式和诚挚，也会有一定的影响。” 七号的推测基于权柄，是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形：“红苹果同样能对黄泉起到积极意义，至于其它方面还需要观察来确认，但咱们已经可以想想该怎样用这种形式，来搭建新的规矩章程，和牟利了。” 灵魂们自然不会自己把到手的东西扔进黄泉，通过他们的自发行为来扩张黄泉显然不大现实。 即使偶有几个灵魂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来为整个冥府作出贡献，也不能适用于大群体。 所以，罗桓得想办法把红苹果这样的新产物，尽可能的搜罗到手里。 一来能扩充黄泉，减少造物能量和渡资损耗；二来也能当冥府神系的工资发下去。 为了达成目的，罗桓和小板砖用过很多手段。 信仰、单纯的力量...现在他们需要适合形势的新工具： 初步的构想是市场。 暴力的压榨，难于持久，且对秩序的破坏性是致命的，所以罗桓钟爱较为柔和的手段。 ...... ...... “你是说...祭拜？” 巨大的身躯如山岭般巍峨，金黄色竖瞳不怒自威。 庞大又威严，其身躯之巨，威势之强，从未以如此完美的形式集中在一个生灵身上。 只是靠近，便给人一种窒息感。 同样令人瞩目的是她的色彩。 红绿黑蓝白，五种颜色融洽地分布在她即狰狞又华贵的龙角上，半点不显得杂乱。 “是的，伟大的五色龙母！” 浑身覆盖黑色鳞片的着甲蜥蜴人跪伏在地上，话语中竟有些狂热。 因为从人类国度带来了新消息，他有幸觐见都罗大陆唯一的巨龙传奇： 五色龙母提亚马特。 她的出现，打破了巨龙不能成为传奇的流言，以强硬的姿态，重新将巨龙的地位和尊严拿回。 只要她在，巨龙一族就有坚实的后盾，免于被拥有传奇的种族猎杀。 相传，她甚至司掌巨龙的龙之谷，这种言论为她的传说蒙上了一层极其神秘的色彩，在整个巴比伦，魂土仍是难于探究的事物，唯一能在这方面与她并称的，只有维系不归之乡的黄金古树。 纵然这种言论，带来了许多敌视和反对，也仍然掩盖不了她的光辉。 随着声名渐起，想要成为她眷属的族类与日俱增。 包括眼前这名汇报的蜥蜴人。 他为龙母的强大和美丽所沉醉，惊叹于世间怎会有如此完美的存在。 不止是他，即使以人类的审美来看，龙母仍旧具备一种无可比拟的、独特的美。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进入冥府 谴走眷属之后，提亚马特化作人形，独自一人在山顶思索。 都罗大陆的智慧种族很多，大多数种族都有自身的独特习俗，那是在千百年的生活中逐渐形成的独特风格，属于文化的一种。 或是出于传说民谣，或是因为实际发生过的、影响重大的历史事件，亦或是来自某些巧合。 总之，习俗形成的原因非常多。 但去过奥林匹斯山，见过这世界缔造者的提亚马特知道，人族新习俗的形成绝不在以上列出的原因里。 不管是陪葬、还是现在的祭拜，都很可能有着超出生者世界之外的特殊意义。 她不能说清楚，这些习俗究竟有着怎样的具体影响和意义，可作为龙之谷的实际持有者，提亚马特能够隐约感觉到，应当和冥府有关。 不说冥府，任一魂土都是现在无法探寻的未知领域，就算是首次发现魂土，并利用其力量的亡灵大君，其笔记中也没有足够细致的描写。 人们对死后世界的了解，仅限于知道可能有这么个存在，灵魂能于其中安眠。 可那个世界的具体情形，没有人能说的出来，只能靠自身的臆想和猜测。 在这一点上，传奇和普通人的差别不大，同样都是一无所知。 不，提亚马特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梅林法师和亚瑟王知道的，一定比其他人多得多，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人族有着其它任何种族都无法比拟的、得天独厚的优势。 提亚马特有些后悔。 上次去奥林匹斯山追踪死者灵魂，有幸觐见那位冕下的时候，急于成就传奇，没有对死者和习俗寻根究底，也没有了解过冥府的真实面貌，现在想想，不免有些遗憾。 巨龙没有类似于祭拜和陪葬的习俗，大部分时候都是各活各的，小团体也很少见，提亚马特很难通过以往的经验，来判断这些习俗可能的作用。 转身望向那座起源圣山的方向，她有些踌躇。 想去探明缘由，但又怕打扰到那位冕下。 兴许是罗桓给人的印象，比想象中更容易接近，所以提亚马特在思索许久之后，终于张开双翼，朝着冥府所在前行。 ...... ...... “很荣幸见到您，龙母殿下。” 抵达奥林匹斯山脚的提亚马特有些惊讶地注视眼前的男人，他似乎在这里等候许久了。 她能够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张面庞。 不是认识的人。 朦胧的身形，也在昭示他的不寻常。 提亚马特虽然不是第一代巨龙，却也活过堪称悠久的岁月，领略过无数的风土人情，见识广博。 可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能像眼前的男人一样奇妙。 对，就是奇妙。 身体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身周有一圈淡淡的、难以注意到的金光，为他添上一种正大光明和不容侵犯的凛然气势。 那不同于单纯力量带来的威势，而是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正统意味。 明明带来的威胁感很小，却能让人不得不重视。 “你在等我？” 提亚马特礼貌又不失气度地提出疑问。 “是的殿下，冕下不在，但您的意愿已然传达，故而冕下谴派我来暂时担任您的向导。” “您可以叫我阿诺，也可以用司职来称呼我。” 男人从容应答，不卑不亢，并没有一般人面对传奇的局促不安。 正当提亚马特要继续询问司职的时候，一道信息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脑海中。 不知用什么形式，也不知如何达成，总之再次看向阿诺的时候，他的司职便以龙语形式呈现在眼前。 “冥河渡神？” 提亚马特的神色庄重了许多。 尽管冥神的含义和巴比伦普遍意义上的神明相差巨大，也仍然不能小视，他们是得到规则与创世者承认的官方人员，是维护此世界秩序的管理者。 即使其本质尚还有些不足，却是那位冕下亲自认证。 整个死后世界的运转，都要靠他们来维持。 “请跟随我来，先把您的身体安置在较为稳妥的地方。” 阿诺在前方引导，直到抵达罗桓在山间建的小屋前才停下来：“冕下为您准备了一张床，您可以躺在床上，灵魂随我进入冥府。” 以前，生者是不能进入冥府的，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 但渚良文明的信息改变了一切，他们本就是建立在魂土中的文明，这个问题早已被他们解决。 现在，在经过特殊的许可和引领下，生者的灵魂也能够进入冥府。 至于物质组成的躯体，就只能在外面呆一段时间了。 没有太过犹豫，提亚马特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 如果给这世上各地的安全性分个上下等级，那么这间小屋必将毫无疑问地名列榜首。 因为这是亲手缔造此世界的创世者栖身的地方。 紧接着，她再次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身体变得格外轻松，有一种一阵风吹过来就能飘走的感觉。 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人形模样。 这就是身体和灵魂分开之后的状态吗？有一种很久没领略过的新奇感。 提亚马特这样想着，忍不住多看了自己的身体几眼，用灵魂视角来看自己，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真是个美人儿。 她心里闪过短暂的念头，一闪而逝。 紧接着，在阿诺的引导下，她第一次真正踏入了冥府。 ...... ...... “没有船？” 刚临近苦恼之河，提亚马特便觉得有些不妥。 黑色的河流带着一股不祥的意味，假如落入其中，一定会有些不好的体验。 河面上没有渡舟，也没有桥梁，唯有一群赤膊背负灵魂的摆渡者。 她皱起眉头，不知道灵魂状态下的自己还能否飞跃这条河流。 正当她为难的时候，一道金色的光芒从阿诺脚下升起，跨过幽暗深邃的湍急冥河，直达对岸。 一座金色的拱形桥梁，出现在冥河之上。 构造极为细致，同真实发的桥梁几乎没有区别。 身旁的冥神颇为绅士地摆出请的手势，示意她前行： “这是冕下特别为您架设的暂时通道，之前我可没这个本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五色龙母的冥府见闻 “渡过苦恼之河，就是真理田园，灵魂将在真理田园中接受审判，被裁定去往地狱或是安居乡。” “地狱是施刑之地，由刑罚之神主掌，统领其下各级冥神；” “安居乡是无罪灵魂安心生活的地方，由安乐之神主掌；真理田园则由裁决之神主掌。” 阿诺为提亚马特讲解着冥府的主体构成。 冥府是生者无法接触的地方，上至传奇，下至凡人，都不能凭自身进入。 之前的冥府，还有被亡灵魔法窥探的可能，可自从苦恼之河出现之后，就不再有这弊端。 苦恼之河是冥府的第一道屏障，隔绝灵魂只是其作用的一种，它的作用不可替代。 提亚马特渐渐明白了冥神的含义。 冥府和生者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没有允许，生者很难进入冥府，在这里能发挥的能力和地面有所区别。 这里和现实共用一套规则，但是由于世界基础不同，存在的形式也不同，所以决不能用地面上的常识来衡量这里。 毕竟，冥府中没有物质，生者需要遵循的物理定律在这没有存在的基础。 总之，由于种种和生者不同的差异，给提亚马特的感觉就像是来到另一个规则不同的世界。 和生者世界的另一个显着不同是，冥府全部遵循一套完整的处理流程。 这种流程，不是人为制定的国家法律法规，而是被整个世界承认的，近似于规则的流程。 灵魂如何进入，如何处置，遭受怎样的对待，被分配去什么地方等等，都是这个流程的一部分。 以整个流程为核心，衍生出一整个冥府神系，旨在维护这个近于规则的流程，和冥府的稳定。 不同的冥神各有司职，有接引灵魂的、有帮灵魂渡河的、有收税的、有进行裁决审判的、有施加刑罚的...还有专门负责消除隐患意外的。 可能他们的灵魂强度并不高，自身底子薄弱，可在他们的司职范围内，很难有什么能与之抗衡。 就比如阿诺，他的灵魂强度不够高，不少强者用特殊的、针对灵魂的手段能伤到他。 阿诺的本职是渡人过冥河，即使某人拥有能把他打残的能力，只要他不想让这个人过河，即使是能在冥界发挥全部威能的传奇，也没法强行过来。 冥神所持的司职，皆源于规则，可以说，他们是某部分规则的代言人。 只不过这些规则，更类似于管理系统，未必能带来强大的力量。 对于罗桓而言，冥府神系偏向于政务机构和治安系统，而非对外征伐的军队。 “除了真理田园、安居乡和地狱，冥府中还建有一座英灵殿，冕下似乎想召集一批英雄，在不赋予职司的条件下，将死去的英雄们培养成战士。” 这才是对外的军队。 走着走着，提亚马特看见了熙攘的灵魂们。 由于已经划分区域，以往灵魂三三两两散落各处的情景再也不会出现，灵魂们要么在接受审判，要么在安居乡或者地狱。 “这就是安居乡。” 似乎是瞧出提亚马特的惊讶，阿诺介绍道。 只有安居乡中，才有与人间相近的安逸平和。 有虚淡的建筑和集市，不似实体，不同种族的生灵来来往往，没有争吵和冲突，似乎已经习惯了与地上不同的生活。 安居乡几乎囊括所有曾出现的智慧种族，除了巨龙和泰坦。 提亚马特注意到了这一点，皱起了眉头。 这个结果并不让人意外。 巨龙数目稀少，绝大部分死后都会回归龙之谷，这一点，维系龙之谷的五色龙母最清楚不过。 例外是有，但他们的灵魂未必能安然抵达冥府。 “其实冥府是有巨龙灵魂的，只是不在安居乡。” 阿诺见她有些异样，猜测到她心中所想，故而委婉地解释道。 提亚马特叹了口气，不在安居乡，又没有正面回复，那就大概率是在地狱了。 对此，她也无能为力。 蓦地，提亚马特发现，有灵魂在吸食食物，并且交易中还有金币。 那些食物具备真实的质感，和虚淡的建筑完全不同，这让她很是好奇： “冥府也生产食物，锻造金币吗？” 在提亚马特的判断中，冥府唯有灵魂本身、食物和金币切实存在，至于衣物、建筑之类的东西，完全可以略过不提。 本来，她以为这里只有灵魂，没有其它的东西，直到看到食物和金币。 “不，我们不生产食物和金币，那是基于生者习俗的产物，在这里能够当做商品和货币。” 提亚马特终于明白了人族国度的新习俗是从何而来，原来是建立在冥府实际的基础上。 拜祭和陪葬品，并不是毫无意义，仅能当做活人的精神寄托。 而是真真切切的、能传达到死者灵魂的祝愿。 ...... ...... 接下来，阿诺带着提亚马特去了很多地方。 随着冥土的扩大，不同的地形地势也开始出现，从灵魂穿过如刀刃切割的暴风谷、溶解灵魂的熔岩池，到凌驾于普通冥土上的浮岛都有出场。 七层地狱、英灵殿也能都一一逛过。 在阿诺的介绍下，提亚马特终于对此时的冥府有了较为全面的认知。 眼下的冥府远远算不上圆满，许多东西仍在设想阶段，或者刚刚出现。 人类国度的新习俗直到最近才出现，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 这里和生者世界一样，都处于较为初始的状态。 在明白这些之后，提亚马特心中微动： “尊敬的冥河渡神，请问冥神司职之中，还有空缺吗？” 冥神体系，虽然暂时未对物质世界造成太大影响，可日后就未必了。 撇开梅菲斯特和梅林不谈，几乎所有生灵都会死去，以灵魂的形式来到冥府，遵守冥府的规矩，传奇也不例外。 冥神的意义非常之重。 “有。” 阿诺简短地答道。 “那么具体是那些司职呢？” “几乎全部。” 即使早有预感，提亚马特仍然觉得惊愕，这个答案远比想象中更加离谱： “几乎...全部？” “是的。” 阿诺点头：“除了我和死神，其他司职全部处于空缺状态。”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拥抱死亡 以生者的身份游览冥府，提亚马特不是第一个，却绝对算的上最早的那批。 在无数星系魂土串联的遥远未来，她可以说，自己见过死者世界的最初开端。 直到这时，她才能渐渐明白梅菲斯特曾说过的话，和他对待生命的态度。 “生命只是思维经历的一个阶段，肉体的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另一段崭新旅途的开始。” 这句以人族文字书写的话，被潦草地写在梅菲斯特笔记的扉页。 很多种族都听说过，但它通常只被当做反面教材，很少有谁能真正明白其中的含义。 提亚马特将龙之谷化为自身领域的力量支撑，对这句话有着不一样的理解，但直到今天，她才如此清楚明了、体会深刻地明白，那句话并非是隐喻或者暗示，而是再通俗不过的写实。 它没有掺进祝愿或者幻想，只是近乎平铺直叙地描绘真实。 因为死亡，真的是另一段生活的开始。 ...... ...... 巴比伦对深渊的进攻从未彻底停止。 作为深渊的一层，熔岩世界已经有小半被划分为巴比伦的一部分。 资源和掠夺，是永不停息的战争动力。 深渊中获得的珍贵资源，反哺给巴比伦，直接推动整个文明的发展。 肥沃的土地和新的作物，很大程度上解决了普通民众的温饱问题，让各族人口显着提升，从而涌现出更多更有想法的生灵。 随着形势的稳定和基层民众数目的增加，国度等势力能够动用的资源与力量远远超过史诗时代之前，更多的宝贵资源能够被用于民生之外的事情。 比如，培养施法者。 依存于魔法体系的施法者，在任何时代都不会被忽略，因为他们本身和他们的思想，都意味着力量。 撇去别的种族不谈，仅把目光停留在人族上。 人族一统之前，法师们大多自力更生，很少出现在常人面前，知识的传递极为局限，也无印证的可能。 那是最为蒙昧的世代。 那时候的法师们，不管是寻找学徒还是验证理论，都纯靠运气，他们在磕磕绊绊地走在朝前探索的路途上，用一代又一代的生命来验证猜想，搭建出最初的魔法道路。 直到那场变革来临，一条又一条蹚出的小径，才积聚成综合性、为大多数人所了解的魔法体系。 那场变革是整个巴比伦历史的转折点，魔法这种人为编织的道路，在那时绽放出璀璨至极的光辉，结出第一颗果实：传奇。 那场影响文明走向的变革还有一个让生者恐惧的名字：亡灵天灾。 亡灵天灾的出现，让各地、各族的施法者有了同聚一堂的机会，并为日后更加深入的合作埋下了种子。 知识的交流，往往能推动时代的进步。 施法者的数目增多，研究和思考更可靠、更专业，也更安全。 专业性的施法者组织开始出现。 很多后来成立的法师组织因为各种原因解散，但仍有许多保存下来，在人族国度之中扎入深根，延续至今。 从深渊获取的实际利益，带来了普通人的繁荣，也为法师团体带来了福音。 数不清的新材料，为魔法理念的进步和法师组织的扩大打下了丰厚的物质基础，社会环境的富裕也为此提供了便利。 魔法体系在如今的巴比伦，虽然仍然没能突破上限，但已经有了另一番面貌，焕发出不一样的活力。 于是，魔法的进步，又直接证明了深渊的价值。 这就是为什么，即使过了那么多年，深渊中的战争仍在持续，毫无停止迹象，即使面对恶魔领主也未曾退缩的主要原因之一。 开发深渊，是这时代不可或缺的旋律。 提亚马特的眷属军团，在深渊之中表现一贯亮眼。 在她成就传奇之后，由少数巨龙和多数眷属组成的军团正式更名为深红军团，在整个前线中成为了最突出、最靓丽的风景。 因为五色龙母，是唯一常驻在深渊中的伟大传奇。 也是当前唯一不再被恶魔领主阻挡住的势力。 原本挡在深红军团前的恶魔领主，被巨龙传奇碾碎，前线形势一片大好。 正当所有人都在为朝前推进而努力时，深红军团的攻势却在五色龙母归来之后暂缓。 军团的巨龙统领在同一时间被召回，不管前方的即将采撷的硕果是多么诱人，也不得不停下攻势，转为防御姿态。 一时之间，整个深渊前线，都再没有一条巨龙。 ...... ...... 在被同化的深渊土地一角，伫立有山脉一般宽阔宏伟的庞大石柱。 石柱笔直，轮廓浑圆，不知其顶部有多高，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力量能让它在被同化后，仍能维持不似人工形成的雄伟外观。 这座天然的深渊石柱，傲然屹立在深红军团的后方，成为五色龙母临时征用的会议桌。 数十条体型庞大的巨龙分踞不同方位，根据实力和功劳，分列在中心的两侧。 其中以红龙居多，其它四色巨龙略少。 巴比伦已经看不到这样的盛景，在巨龙退出舞台的半个多世纪，大多数巨龙早已经销声匿迹，消失在都罗大陆生灵的视线中。 各族新生的一代，甚至连巨龙是什么模样，有着怎样庞大而优雅的姿态和天生的庞大力量，也只能从书籍和老人的传说中得知。 如果石柱上的这一幕，能够被人瞧见，一定会引起无数惊呼。 巨龙们的竖瞳中，有浓重的疑惑。 不知道龙母为什么会在这种关头召集大家回来，究竟是怎样的变故，才会让已至传奇的领袖如此重视。 还有一个令龙不解之处，那就是这次召集的对象，全都是纯血巨龙，其他拥有巨龙血脉的个体一个也没有。 难道是巨龙一族的家务事？ 尽管充满疑惑，可没有一条巨龙开口。 长久的威信和不可跨越的层阶，让提亚马特成为这里唯一的焦点，巨龙们的目光聚集在中心，集中在以人身形态出现的五色龙母身上，等待她下达命令。 但是，提亚马特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的所有巨龙陷入哗然。 “我们需要挑选一位同胞，” 她高坐在座椅上，环视自己的同胞，平静地将剩下的话讲完： “去死。” 第一百一十五章 ?高薪招聘冥神 巨龙们沸腾起来。 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强大独立、有着卓绝领导才能和长远目光、奋力为巨龙一族争出未来、带领他们走到现在的龙母，怎么会说出让同胞去死的话语。 正当他们争吵着要一个解释的时候，第二枚重磅炸弹一样的消息再次袭来。 “被选中的同胞不会停留在龙之谷。” 巨龙们的质疑更加强烈，虽然暂时还没有反对的声音，可已经有非常危险的趋势。 毕竟鲜活的生命只有一次，很少有谁能够把自身生命放在第二位。 更何况，龙之谷是巨龙一族的最终归宿，所有巨龙都相信，只有在龙之谷中沉眠，才会得到安息。 只有那些严重违背巨龙们的隐形标准，做得太过分的巨龙，才会被开除龙籍，不被允许安息。 可现在，不仅要选出一位没有任何道理，就要失去生命的同胞，还不被允许在龙之谷中安息，这实在是太骇人听闻。 即使有提亚马特长久以来的威信压着，下方也已经吵作一团。 但是她仍未停止，第三个决定紧接着被抛出： “从现在起，龙之谷不再仅限于接纳纯血巨龙，表现出色的眷属，不管是否有巨龙血脉，都能够在划定的部分安眠。” 这下，场面彻底安静下来。 所有巨龙都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作为埋骨之地和灵魂归宿，龙之谷从未向巨龙之外的其它任何物种开放，就算是血脉极其相近的亚龙也没有进入其中的机会。 可是现在，提亚马特居然要向眷属开放龙之谷的部分地域。 深渊石柱上顿时寂静了，各色巨龙彻底安静下来，等待着他们的领袖给出一个能够说服他们的理由。 “可能有谁想问起，我不在的这些天去了哪里，又是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提亚马特的表情没有太多波澜，平静和沉稳是领袖必备的素质。 她语气平静，并没有将同胞们的躁动和不敬放在心上，话语中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将把原委解释清楚，但决定不会改变。” ...... ...... “开始占位置了。” 现实中的小板砖，调出光屏，和罗桓一起窥探着发生过的一幕。 小宇宙的时间，比现实快，所以假如影像和正在发生的那些同步，呈现出的将是快进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结果。 “挺好。” 罗桓半躺在沙发上，给提亚马特点了个赞。 这本就是他希望看到的。 冥神的人手远远不够。 既然是维护秩序的各类司职，冥神的候选人自然要具备相应的条件。 目前醒着的灵魂不少，可能用的不多。 碌碌无为者众，堪当大任者少。 目前绝大多数司职都是空着的，并且后续很可能会接着增加。 轮回之类的司职暂时没有拟出来，因为罗大造物尚还无法将灵魂拿出去投胎或者换一种形式存续。 但类似的尝试正在进行中。 等到成功以后，冥府的作用就不会仅仅局限于死者世界，它在物质世界的影响，也将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提高。 “人手不够用啊。” 罗大造物慨叹道。 层阶越高，冥神司职对灵魂强度、契合性等等的要求就越高，普通点的灵魂，还真没办法直接成为神系较为重要的存在。 总不能出现，高层阶的冥神，一被针对就猝死的情形，那就不仅仅是掉价二字能形容的了，而是直接会给秩序带来极不稳定的潜在威胁。 阿诺的灵魂强度，比寻常人高一些，同冥河渡神的相性又很好，自身能力也不差，经过多次筛选才被提拔到现在的地位。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就到顶了。 灵魂强度这东西，在以前很难人为把控，它和生平经历、精神坚韧度还有职业有关。 这个职业，不是裁缝花匠之类的职业，而是作为以太受益者的职业。 法师、骑士或者衍生出的一大堆特殊职业。 一般来说，生前的强大程度，和死后的灵魂强度成正比。 肉体的强大只是评价的一部分，还有精神和承受能力等，这些更为关键。 但若是肉体强到巨龙和泰坦这种程度，又另当别论。 所以，肉体强悍的巨龙泰坦、天赋极高的精灵，灵魂强度都还行，能担当比冥河渡神稍稍高级一些的冥神。 有意愿的灵魂，信息将被传送到小板砖这里，经过一人一砖的筛选评定，才能确定最终人选。 所以，冥府并不是仅仅对提亚马特开放过，还有精灵女王纳西塞斯，以及终将坐上裁决神位的阿尔托莉雅。 冥府司职的持有者，出自什么种族，倒不在罗桓的考虑范围内。 因为他需要的，是一帮维护秩序的管理者，只要按照规章办事就行。 何况，接近顶级的冥神神位，身为人族的阿尔托莉雅已经占去一席。 这算是内定的。 “希望早点有合适的灵魂把空着的位置占满，好腾出些计算力，去解析深渊那边的数据库。” 七号终于说出了内心的渴望。 在冥神神位空缺的现在，主要司职的实际承担者就是他。 真就是哪里需要哪里搬。 有一点点忙的七号，就差扛着“高薪聘请冥神”的牌子，去都罗大陆招人了。 虽然罗桓忙于死后世界的建设，好早一点晋阶，成为正式造物，但对深渊所在小宇宙从没有减少一丁点儿的重视。 那可不是能轻描淡写略过的。 虽然对深渊物质的掠夺并不理想，但没关系，有的是机会，最终结果一定会让罗桓满意，区别只不过在于来得早一些或者晚一些而已。 还有更多有价值的东西等待探索。 低端造物看物质，高端造物看的却不仅仅是物质。 “梅菲斯特下一次动身，估计要离开深渊，去隔离规则之外，咱们也好看看，深渊之外，还有什么好东西。” 多亏了渚良，罗桓才能得知较为简便的，突破隔离规则的方法，对于生灵们来说，这很困难，但对一位已经解析出部分数据库内容的造物来说，并不困难。 那么接下来，罗桓要做的事情，就是一边默默地完善冥府，一边儿看大地上代代更迭。 直到有新的景色出现。 第一百一十六章 ??巨龙西格斯 生前荣华，死后显贵。 鱼与熊掌，二者不可得兼，当必须要从中选择一项的时候，你更中意哪一种呢？ 很多种族的高级成员，此刻都面临着这样的选择。 按照常理，相比于难以捉摸和窥探、甚至不能亲身验证其真实性的死后世界，人们显然更倾向于能够把握的前者。 但总有一些人，会不按常理出牌。 假如一位思想家提出一种理念，那么无论它的内涵是如何完美或是如何败坏，他都会发现世界上永远不缺少两种人：赞同这种理念的，和持否定态度的。 巨龙西格斯，就是当前深红军团中，唯一愿意去往传说中冥府的核心成员。 “我愿意为您献出生命，从始至终。” 在领袖提亚马特给予了相应的解释以后，西格斯站了出来。 他同样是一条红鳞巨龙，本就是五色龙母最忠实的拥趸。 在提亚马特将龙之谷的物质基础整个带走，宣布司掌巨龙们沉眠之地后，也是西格斯毫不犹豫选择相信她，为此不惜与诸多同族敌对。 他永远相信提亚马特的长远眼光和魄力，那是无数次成功的事例所验证的。 她说要参与进军深渊，后来果然有了大片资源丰富的土地和资源；她说要成为传奇，让没落的巨龙有坚实的后盾，也做到了。 这样的例子不是一次两次。 提亚马特显然要比其它几乎所有巨龙都更睿智、更有远见，也更强大。 西格斯觉得，就算自己的脑子出问题了，五色龙母的决定也不会出错。 站的更高，才能看的更远。 传奇能看到的风景，一定比他们这些巨龙多得多。 所以，西格斯愿意遵循提亚马特的命令，即使能看见的未来虚无缥缈，即使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我以五色龙母和龙之谷司掌者的名义向你致谢，西格斯，感谢你为族群作出的贡献。” 提亚马特缓步走到巨大的龙身前，轻抚着他的鳞片：“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 ...... 夜色中，突如其来的疾风压低蒿草。 低空有庞大的身影和五色光辉一闪而过。 提亚马特再一次赶往奥林匹斯山，但是这次，她不是孤身一龙，西格斯的灵魂与她并行。 在抵达传奇和深究亡灵魔法之后，她终于能够目睹灵魂的面貌。 这才是能一路护送西格斯去往冥府的主要原因。 “龙母，我的遗体会怎样处置？” 西格斯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无障碍交流是不可能了，毕竟死生殊途，但是在亡灵魔法上狠下功夫的提亚马特，还是能够勉强理解西格斯的意思。 “会被龙炎灼烧成灰烬，安放在龙之谷中，就像之前死去的巨龙一样。还会仿照人族的形式，在我们的领土上为你树立墓碑。” 提亚马特没有犹豫，西格斯的身后事早已经被安排好。 “为什么要像人族那样树立墓碑呢？” 西格斯有些不解，巨龙一族中，从没有类似的习惯。 得到的答案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为了让你过得更好一些。” 生者的诚挚思念，加上祭品，足以将死者的生活质量提高数个档次。 那些由生者寄托，传达到冥府的祭品，也能当做一种交换的筹码，去换取更多的资源。 虽然除了渡资和祭品，现在的冥府并没有什么实际资源可言。 但将来就说不定了，死者世界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初始阶段。 “进入冥府之后，首先会被摆渡者接引，渡过黑色的苦恼之河。他们会收取部分渡资，一定要给，不要想着私藏。 管理摆渡者的冥河渡神，叫做阿诺，你要将自己想要成为冥神的意愿告知于他，才能与其它灵魂竞争冥神神位。 如果你想将思绪传达回来，也可以找阿诺，用一些祭品，或者成为冥神之后的薪资为代价，找他想想办法，这不违反规则，是可以被允许的。” 提亚马特在作最后的叮嘱。 在进入冥府的时候，她已经将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摸清楚，这时全都讲了出来。 即使她是传奇，也不可能想进冥府就进去，想出来就出来。 那是与生者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即使在地面上再厉害，都无法直接干预那里。 没有渡神接引，生者没办法进入冥府，同那些死去的亡魂交流。 西格斯有些疑问，假如一切都按照预计，成功地将冥神神位纳入手中，那自己不能将思绪传达回族群吗？为什么特别叮嘱要找渡神？ 他不知道的是，阿诺这个渡神，很有些特别的意义。 尽管由于灵魂强度和相性的原因，阿诺只占了冥河渡神这样一个不算高的司职，但他却是生者死者沟通的唯一可能。 之前罗桓为了管理冥府赋予的某些能力，并没有被收回。 阿诺可以窥视冥府的任一地界，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冥府，完全不受物质世界的影响，去往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甚至可以借助被赋予的能力和司职，以提亚马特曾见过的虚淡形象，带着那种淡淡的金光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加上冥河渡神之上，没有明确的司属关系，故而即使是裁决之神、安乐之神和刑罚之神这三名接近顶级的冥神，也没有办法直接对他下达指令。 “嗯。” 疑惑归疑惑，龙母的话一定有其道理，所以西格斯嗯了一声，表示会照做。 于此同时，他对冥府的面貌也越来越好奇。 他也在龙母的影响下，学过一些亡灵魔法，但偶尔窥视到的龙之谷死气沉沉，没有一丁点的动静和活力，完全就是一个大号的坟墓。 同为死后世界，冥府为何如此特殊？ 这样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方，又是怎样运行的？ 灵魂状态的西格斯，不禁捏紧了前爪，那里有着一枚金币，也就是赖以通过苦恼之河的渡资。 据说，冥神的薪酬之一就是这东西，能够当做一种价值较高的货币流通。 “到了。” 提亚马特停了下来。 奥林匹斯山已经近在眼前。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冥狱炎龙 提亚马特在冥府前止步。 这一次，她不能和西格斯一起进入。 “记住我说的那些。” 这是西格斯在生者世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紧接着，他就被早已等候在山脚下的死神带进了那个充满神秘的世界，从物质世界中消失。 被教导许多经验的西格斯，接下来的行程很顺利。 交渡资，见渡神，过真理田园经受裁断，参加对冥神司职的角逐。 流程很快很丝滑。 让人不解的是，在整个过程中他没有见过阿诺和托斯之外的任何冥神，但冥府运行的效率仍然高的惊人。 在真理田园经受审判的时候，还看见了几个熟人。 德高望重的人族法师、精灵帝国的权臣...甚至还有几头海族的抹香鲸。 这些人物哪有简单角色？自然条件下成批暴毙是不可能的。 所以，面前的这些熟人都是竞争对手。 西格斯的生平清白，没扮演过恶龙抢过公主，也没靠着偷抢骗攫取财富，更没对文明进程有负面影响。 照理说，他可以在安居乡待上一段时间，熟悉熟悉冥府的生活方式。 但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还是被带到了地狱。 “你对薪资有什么要求吗？西格斯。” 炎池侧畔，阿诺神情严肃。 炎池是冥府后来衍生的特殊环境之一，无数能将灵魂灼伤的细密火丝游荡在凹陷的坑洞中，远远望去，有一种水波流转的荡漾之感，所以被命名为炎池。 由于对灵魂的危害，它和暴风谷等都被划入地狱范围内，以充当一种刑罚工具。 “没有。” 西格斯明白了，这算是最后的考核。 只要不出岔子，自己就能完成夙愿，成为一名冥神。 可是...这么草率的吗？ 西格斯望了望周围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荒郊野地的环境，再同阿诺的庄重对比，顿时有一种极不搭调的错乱感从心中升起。 抛开这些，还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他还没选择司职呢？ 难不成，不是自己挑一个司职，然后同其它灵魂进行竞争？ 这和他原本的计划有一丢丢偏差。 将注意力放在回答和思考上的西格斯，完全没有注意到，炎池里那些细如游丝的斑斓火苗，似乎是被他吸引一般，朝着身畔一点一点聚集。 “那你愿意承担守护地狱门户的职责，阻拦任何擅闯地狱的灵魂吗？” 面对这个问题，西格斯犹豫了。 听着似乎不是很正规的司职，像是看大门的。 原本的打算，是在冥府神系中，占一个稍稍有话语权的位置，就算不能是裁决之神等三大冥神的副手，也得差不多才行。 这次下来的巨龙，可就自己一个。 可现在...距离预期差得有点远。 于是他小声问道：“尊敬的冥河渡神，如果不愿意，还有别的机会吗？” “当然有。” 出乎预料，阿诺竟也不避讳，直言相告：“但我仍然建议你选择刚才的司职，这是冥府真正主人做的决定，同你相性最高。” “你看。” 阿诺指向西格斯身后。 西格斯回头，才猛然发现原来炎池中游动的火丝，已经在他身周积聚，如同汪洋。 似乎只要一个契机，这些颜色各异的微小火焰，就会生出意想不到的变化。 相性一说，很难人为捉摸。 可有整个小宇宙数据库和副数据库为后盾的小板砖可以。 所有意在冥神体系中占据一席的灵魂，都会与现有的冥神司职进行比对，选择出最恰当的人选。 从这个角度来说，冥神是被指定的，而不是竞争出来的。 “我们会从两个方面来衡量一位冥神：司职和灵魂强度。” 面试官阿诺尽可能详细地向未来同事解释：“你很适合在炎池附近承担守护地狱的职责，这份司职本身的位格在冥神体系中并不低，具有相当的影响力，自由度也很高，和你本来的目标相差不大。 还有一个优点，你的灵魂强度，在此地提升的速度会很快。” 事实和阿诺的阐述基本相同。 看护地狱门户，对司职的要求较少，对灵魂强度的要求较高，更偏向于英灵。 这份工作还有一份隐性好处，一旦西格斯答应下来，他就将成为地狱的门面之一，在冥府为人所知的未来，他的声名将随地狱一起流传。 这对冥神来说，具备实质性的好处。 阿诺的解释，让西格斯陷入思考。 几经挣扎之后，他最终应了下来：“我愿意承担守护地狱门户的职责，阻拦任何擅闯地狱的灵魂。” 几乎是在同时，一道快到不可见的微光，迅速生成出现，没进了西格斯的身体中。 西格斯的灵魂顿时少了几分缥缈，多了些难言的厚重。 如果说，之前算是寄居，那么现在他就真的成为了冥府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承担所持规则的运行。 往后，他能够依仗的不仅仅是巨龙一族，还有整个冥府。 “地狱守门者：冥狱炎龙。” 西格斯的司职名称浮现在脑海中，这将是他之后能为冥神和灵魂感知的名称，是他的第二个名字。 随着西格斯被正式任命，周围的火丝开始攒集贴近，甚至渗进鳞片中，将整个躯体染得通红。 可这些能灼伤灵魂的火丝，并未带来刺痛的灼烧感，而是暖洋洋的，让身体都轻松许多。 它们成为了一种可驱使的力量，在增强西格斯的灵魂本质。 西格斯的外观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他变得更具威严，也更加璀璨。 物理意义上的璀璨。 “恭喜恭喜。” 阿诺及时为新同事送上贺词。 正当他转身要离开，面试其他灵魂的时候，却被西格斯挽留：“尊敬的渡神，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且愿意付出相当的代价。” “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 阿诺微笑着转回身体：“谈代价多生分。” 得到应允之后，西格斯才放心地将剩下的话说完： “能请您能将我成为冥神的消息，传达给龙母和我的同族吗？如果得不到验证，龙母的威信将会受到质疑。”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托梦 西格斯不是第一个请求阿诺帮忙把近况传递回族群的。 他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有些灵魂在死亡之后，仍然挂念着亲人朋友，想要告知他们自己很好；也有的灵魂，希望后人平时多在坟墓前祭拜，以获取更多的祭品，过的好一点。 尽管祭品的传输存在限制，可勤些祭拜，总归要好些。 这些灵魂，都会找到阿诺，请他将意愿代为传达。 阿诺现在，没办法将这些祈愿一一完成，他只有一个，就算撂下渡神的担子，每天都代为传信，也没法满足需要。 于是只能从中挑一些，在不耽误履行职责的情况下满足他们的要求。 同事的面子，当然要给，所以阿诺当即应下了西格斯的请求： “没问题。” ...... ...... 阿诺和西格斯，飞快的穿越海洋、山岭和湖泊，朝着深渊的方向前行。 有冥神司职庇护，物质世界很难对他们产生负面影响。 “那位...似乎挺好说话的...” 西格斯有些受宠若惊。 他可不是翘班，而是正儿八经的休假。 为了让同族确信，在正式就任地狱守门者之前，西格斯向上头请了一天假期。 冥神体系中，他的上司位置还是空着的，所以真正批准假期的，是某位在原初宇宙中窥屏的罗姓造物。 对于此前从未直接接触过这个世界缔造者的西格斯来说，非常刺激。 “我不建议你揣测那位，过多的臆想会让人失去应有的敬畏，那样的后果是我们无法承受的。” 在这方面，阿诺就要谨慎得多，他从不会揣测创世者可能存在的性格情绪等，即使这样有很大可能带来诸多利益： “如果你知道，前些天那位才毁掉了一层深渊，可能就不会有这些念头了。” 西格斯悚然。 作为深红军团的核心骨干，他在熔岩世界中，从深渊战争刚开始的时候一直待到前不久，深知熔岩世界的广袤和富饶。 单单是现在各族占领的土地，就已经比都罗大陆更为广阔。 更不用说，还有包括恶魔领主在内的无数恶魔盘踞其中。 西格斯没办法想象，拥有怎样的力量才能轻描淡写的毁灭掉与熔岩世界相似的深渊一层，但他知道那值得永世敬畏。 之后便再无交流，他似乎沉浸在创世者伟力的余威之中，难以言语。 直到抵达目的地：深红军团的后方。 “到了。” 阿诺提醒仍在恍惚中的西格斯，把他的神思唤回。 “那接下来...咱们...” 西格斯望向熟悉的场景，看向阿诺。 一人一龙都是灵魂，除了龙母，这儿再也没有能看到他们的生灵。 西格斯还没办法像阿诺一样，在生者世界显露形象，如何将意愿传达，就要看阿诺的了。 他很好奇，阿诺将用什么办法，让自己能够亲口告诉同族目前的境况。 “你看，哪些是你朋友的梦境？” 灵魂的视角，和生者不同。 此刻，除了肉眼能看到的物质世界之外，西格斯视野中，还有着一些五彩缤纷的‘泡泡’。 或是粉嫩，或是阴暗，或是喜人，或是乖戾。 这些泡泡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脆弱、虚缈和光怪陆离。 它们是梦境。 梦境，就是远未成型的魂土。 魂土是无数生灵思维对某一印象共同认可的产物，是思维力量的一种表现形式。 在巴比伦，有数不清的魂土，但绝大多数都在诞生之后破灭，不能凝结至稳固状态，成为永恒炽阳、龙之谷那样的存在。 梦境可以当做是基于单个思维的短暂未成形魂土，一旦梦醒就会破碎。 罗桓当初，也是在同化梦魇之后，才得到了进入魂土的能力。 而梦魇广为人所知的，就是穿梭梦境和吞吃美梦。 这就意味着，梦境和魂土，在本质上其实是同一类东西。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不明所以的西格斯，将同胞的梦境一一指出。 巨龙们在乏累或者没事做的时候，喜欢睡觉，故而此时，躺在后方睡大觉的巨龙还不少。 “想好你想说的话，紧跟着我，咱们马上进去。” 确认位置之后，阿诺提醒了一下西格斯，而后召出了一条同样虚淡的河流。 这条金黄色的河流虚影，从看不见的远方流淌而来，经过阿诺，最后进入了一个‘泡泡’之中。 西格斯总觉得这条河很眼熟，似乎曾在哪儿见过。 末了，他终于想起来了，惊呼道：“黄泉？！你怎么能操纵黄泉？！” 黄泉的意义，是个醒着的灵魂都知道。 它是冥府能展现如今姿态的根本，是冥府神系能成立的重要原因。 可以说，整个多彩的死后世界，都是建立在众生思维和黄泉的基础上。 西格斯本以为，如此重要的存在，应当只为创世者掌控才是，他是真的没想到，位格不高的阿诺，居然有这种能力。 “只是借用力量而已，干嘛这么惊讶？” 阿诺摸摸头：“我以为你知晓我的司职，就该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西格斯想起了阿诺的神职名称。 冥河渡神。 确实没问题，黄泉也是冥河之一。 不管是黄泉，还是苦恼之河，亦或是将来出现的新河流，都能称之为冥河。 只不过阿诺平时的工作，会让很多人忽视这一点，下意识地认为，他的司职范围仅限于苦恼之河。 “得了，赶紧走吧，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就醒了。” 阿诺拉起身旁的同时，踩上了黄泉虚影。 一人一龙就这样顺着流动的河水，进入到一条巨龙的梦境之中。 ...... ...... 在被同化以后，深渊的昼夜也和深渊之门附近对应起来。 天亮以后，西格斯才和阿诺做完了该做的事情，从深渊中回到巴比伦。 西格斯本想回到冥府，却发现阿诺去的方向，是人族国度阿瓦隆。 “不回去？” 阿诺摇摇头：“暂时不回去，我要去看看我的后代。” 很多死者都有相似的想法，不过很大一部分是想着能多搞些祭品。 阿诺有同样的念头，但更主要的原因，却是他最近都在思考的问题： 如何才能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福荫子孙？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凯诺 阿瓦隆的疆域很大。 作为唯一的人族国度，阿瓦隆北及冰原，南至热海，比史诗时代之前的人族疆域更为宽广辽阔。 热海的主体被巴比伦赤道穿过，横跨大半个热带，它在阿瓦隆一侧的海岸线仍在热带范围内。 人族占领的区域远不止这些。 深渊的出现，成功地将人们的视线吸引过去，不仅成功地将巴比伦本土种族的内部矛盾转移到外部矛盾，避免内部战争的爆发，还带来了不计其数的资源和土地。 被同化的深渊中，有近乎四分之一的土地属于人族。 新增土地的特殊性带来了许多变化。 大规模移民、旨在为移民与交流提供便利的新交通方式、新的商业模式不断涌现。 魔法体系的发展，在其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法师组织、魔法派系正式确立，炼金学大行其道，所以现在的巴比伦，已经多多少少有了些不同于原始的面貌。 ...... ...... 暂且不提被托梦的巨龙们。 从深渊之门中回到巴比伦，阿诺同表达了感激之情的西格斯分别，去往阿瓦隆。 冥狱炎龙西格斯的假期将尽，需要回冥府尽快熟悉自己的岗位职责，一般来说，很难再有出冥府的机会。 除非有特别的出差机会，或者冥府的工作机制变成两班倒，他才能从地狱守门者的位置上退下来喘口气，享受生活。 阿诺则不同，被赋予的能力，让他成为冥神之中最为独特的存在。 生者世界和死者世界，中间隔着极难逾越的天堑。 传奇在冥府不能做到太多事情，反过来也一样，目前冥神能在生者世界做的事情也很少。 大多数冥神，甭说托梦，就连回到生者世界都极为困难。 没办法，工作不允许。 阿诺就不一样了，托梦、真身显化都行，加上他不用再当冥府的保安头子，能将更多的精力职能用在监察摆渡者身上，故而他就算是在巴比伦长期旅游都没事。 现在，已经是冥河渡神的阿诺默默注视自己不知多少代的后代，有些惆怅。 一是慨叹物是人非，二是他发现，能够庇荫子孙的方法几乎没有。 至少现在来看，是这样。 冥府和生者世界的联系，在这方面很薄弱。 阿诺改变不了这些，只能祈祷创世者再接再厉，继续完善这个世界。 但能做的事情，还是有一些的。 阿诺看了看初生的太阳，考虑到现身可能会被当成尖叫女妖之类的亡灵，从而引起旁人注意，所以他准备在这里等到晚上。 顺便看看现世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 ...... 在阿瓦隆边缘，有一个叫做基辅的城市。 一般来说，破败和落后，是这种边陲城市的代名词，但现实与之恰恰相反。 基辅不仅和这两个词儿扯不上半点关系，还是有名的繁华之地，闻名于精灵和矮人等多个种族。 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差呢？ 因为基辅处于阿瓦隆通往深渊之门的主要干道上，各地的人手物资，要进入深渊都要经过基辅，其它种族也多会途经此地。 这还要感谢巴比伦内部的稳定，各种族之间矛盾很少，且传奇的存在，几乎杜绝了大规模战争和对立的可能。 基辅边缘，有许多依附的城镇和村落，凯诺·道奇的生活就是在村落和基辅主城之间来回奔波。 他是名初级法师，但并未加入任何组织，也没想着在魔法的道路上继续前进。 并不是所有法师，都像梅菲斯特一样，追寻力量、未知和知识。 在法师数目比以往多出不少的当下，也有很多法师更注重生活，相比于魔法，茶米油盐才是更重要的着眼点。 凯诺在基辅经营着一家贩售炼金原材料和普通生活用品的店铺，并且在较为偏远的村落拥有一个小小的史莱姆牧场。 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阿诺的重重重...重孙，当然，对于身为冥河渡神的直系后代这件事，凯诺没有半点自知。 冥神体系初建，大多数人们，都只对死后世界有极为模糊的认定，别说冥神，就是冥府，听过的人也不多。 而凯诺本人，甚至不太清楚自己是否有个叫做阿诺的祖先。 忙碌了一天的凯诺，关了店门，回到乡下的牧场，进入梦乡。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梦。 梦里有个看起来比他还年轻的人类，自称是他的祖先。 “你很喜欢炼金，为什么没有继续进修？” 梦境中，阿诺找到凯诺的意识，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没说别的，先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在一天的观察中，阿诺知道，自己这名后代对炼金仍有热爱和追求。 只是他最终没有选择在法师的道路上继续前进，而是在从贤者高塔名下的学徒院校中毕业后，回老家做起了和法师相关的生意。 现在，这种生意，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店铺可以堂而皇之的开设在城市中。 人们对法师已经并不陌生，这些掌握着以太力量的人群，就生活在普通人的世界中。 可以说是司空见惯。 当然，像凯诺这样的法师，生活水准远在底层人民之上。 “我在魔法上的天赋不太出众，如果继续去法师组织进修，需要很多金币和材料。那是很大一笔钱，我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来。 再说以这种天赋继续下去，又能怎样，不如回到老家，还能趁活着，享受享受生活。” 迷迷糊糊的凯诺，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时下，各个法师组织为了扩大法师群体和己身势力，也为了响应亚瑟王对施法者群体的鼓励，纷纷开设了特别的、小规模的学院，旨在培养有天赋的法师。 但是，小批量培养法师的代价是巨大的。 这笔钱谁来出？ 法师组织无偿承担部分，国家承担部分，但还有一些，就需要想要成为法师的人自己掏腰包了。 凯诺勉强迈进了法师的门槛，再往上，如果没有背景的话，就只能拿钱铺路。 普通法师的生活水平，是比劳苦大众高些，但一个群体有一个群体的生活方式。 如果放弃一切和魔法相关的内容，带着积攒的金钱，以普通人的方式养老，生活确实能很滋润。 但是如果想以法师的身份继续活着，那就很窘迫了。 因为普通人的需求是食物，法师需要的却是各式各样的材料、书籍和经验。 “明天，你要去村庄西方，在贴近一棵棕色金丝柳的河道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没有提到任何关于祭拜的字眼，阿诺伸出手，摸了摸凯诺的头，消失在梦里。 第一百二十章 冥神的尝试 梦里的东西，能相信吗？ 醒来的凯诺陷入思索与怀疑，连每天早上挨个探看牧场里史莱姆状况的工作，也被暂时抛之脑后。 如果是昨天之前，他一定会摇头否定，可是现在，他犹豫了。 昨晚的梦境太过真实，给人的印象深刻。 醒来以后，那些场景和话语，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 清晰到…好像真的亲身经历过。 凯诺摸了摸额头，那里似乎还留有余温。 宣称是自己祖先的人，在他额头抚摸过，那种似乎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消磨了几乎所有的抗拒。 男人的头摸不得，可凯诺现在却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心感，从被抚摸的地方扩散到全身，就像那确实是值得依靠的父辈。 尽管此前，凯诺没有接触过早已死去的父辈，他仍能感受到那种依靠和温暖。 “阿诺…吗？” 太过真实的梦境，让凯诺难以放下。 疑虑更是随着时间的累积而不断增加。 终于，凯诺翻身坐起，顾不得穿上标志性的法袍，也不整理衣服和仪容，就从祖传的小院子里翻出本勉强能称得上族谱的东西。 发黄飘灰的纸张说明它存世久远，前两页歪曲的旧文字则阐明了它并不那么严肃和正规。 里面没有别的，只有一行又一行或粗犷或细腻、或歪扭或端正的文字。 这些文字，来源于不同时代，每一行都代表阿诺祖上的整整一代。 凯诺祖上没出过有名的人物，也没有贵族，就连姓氏也是在阿瓦隆建立后才有的。所以凯诺找到的册子里大部分都没有姓氏，只有大多歪七扭八的名。 没翻几页，凯诺便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他不由得捏紧了指间的纸张。 第四页的第三个名字，赫然就是阿诺。 由于史诗时代前的混乱，具体时代已不可考，可自己真有个叫做阿诺的祖先。 如果梦里的青年确实是自己的祖先，那么他是怎样做到进入梦境传达消息的呢？难道是从死后世界回来显灵了？ “从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凯诺脸上只剩下匪夷所思的表情，要不把这件事写信告诉曾经的导师，问问他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传说？ 不不不。 凯诺立刻摇头，祖先出现在梦里，听起来十分荒诞，却真实发生了。 那么剩下的话，是不是也能够相信呢？ 那…不如先去实地瞧一瞧？ 这一天，凯诺没有再去基辅开店，也没有挨个验看史莱姆状况。 他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带上工具，在昏沉的早晨向话语里的地点小跑过去。 …… …… 如果只有生者对死者的祭拜存在，而没有死者对生者的荫庇反馈，那祭拜的新习俗对于生者来说就只是寄托追思的简单形式。 这意味着难以持久。 除非一个人生前留下脍炙人口的故事或是传说，否则等到亲朋故旧都死去，便再没人记得他，自然也就没了祭拜和思念。 即使后人偶尔记起，祭拜的敷衍也大过思念，没太大价值。 所以阿诺没直白地要求凯诺送祭品，而是先留下了他能给的，能称之为庇荫的东西。 一箱子被人遗忘的古金币。 这类藏宝就和沉船一样，一旦记得藏宝地的人在开启藏宝地之前都没了，那么它就会消失在历史中等待幸运儿发掘。 巧合的是，阿诺曾遇上过在这里藏金币的灵魂，得知了这里有箱子金币。 对于早年埋下金币的灵魂来说，这箱金币已经屁都不是，再有价值，在冥府也一钱不值。 于是他埋下的金币，被阿诺当成了给予后人的福泽。 看着凯诺从牧场出来，又将信将疑地来到藏宝地，最后在找到一箱古金币后欣喜若狂地感谢祖先，阿诺点了点头。 他这个渡神，能为后人带来的东西，除了用掉西格斯的人情，依靠和巨龙精灵们的关系带来便利之外，暂时也就只有这些了。 除开单纯的想念，身为冥府人间沟通桥梁的阿诺，认为祭拜和福泽，类似于生者与死者的价值交换。 死者给生者福泽，祭拜才能长久；生者给死者祭品，也能获得裨益。 只不过现在这套交易形式限制很大，只有阿诺自己才能做到福泽后人，且形式极其局限单一。 而且，阿诺发现，除了祖先与后人的关系，还有别的办法，能获得祭品和更多的裨益。 仍然是传说。 他得到的第一份祭品，红苹果，不是后代给予的，而是他作为保卫家乡的战士获得的。 假如，让自己的声名与司职流传出去，达到家喻户晓的程度，那么别说祭品，恐怕还会另有其它的、暂时不可知的巨大好处。 所以他来这里，也不仅仅是想给予凯诺帮助，并要些祭品。 “凯诺，我的孩子。” 阿诺飘在挖出金币的河流之上，于无人处显露出虚幻的身形，也显露出代表冥神神职的金色描边儿，向自己的后代招手: “不必害怕，我想经过梦境和验证，你已经能够辨别我的话语是否值得信任。” “这些金币，算是对你梦想的支持，希望你能在法师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在深红军团、精灵等族群里都有些关系，在你困窘的时候，能够向他们求助，这是我能为你做的第二件事。” “最后，有兴趣听一听死后世界和我的故事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新天体 一转眼，巴比伦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罗桓始终没有再出现在这颗行星上，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依然存在。 因为不知从何时起，漆黑的夜空中多了些点缀。 在场域撤去后，月亮和星辰再次出现在生灵们的视野中。 不过这次，他们不再是幻影一样的存在，而是实体，数目也稍稍和原本的布景不同。 月亮有三轮，星辰则只有六颗。 巴比伦行星多了三颗大小一致的天然卫星，至于它所在的恒星系，已经有了七颗大小颜色轨道均不同的行星。 这些新增的天体数据来源于现实中的英仙座，提供者是小胖子周宇。它们的存在没有对陆上和海里的生灵造成过于巨大的变化，至多是潮汐涌动不息，夜空不再单调，偶尔出现些特别的天体现象，如日食月食等。 还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变化，就不再一一道来。 在罗桓自己都不知道遥不遥远的未来，这些卫星和行星，将成为巴比伦迈向大星系和宇宙的跳板。 在这几百年里，巴比伦的局势没有大的变化。 对深渊的同化和仍在继续，限于巴比伦的传奇数目稀少，熔岩世界的推进稍有些缓慢，但也已经临近下层通道。 小一些的种族兴衰很常见，但顶级种族仍然是那么些，没有爆发足以大洗牌的内部战争，这段平稳发展的时间，给商业、资源和法术乃至社会结构都提供了充分的成长土壤。 这个时代以传奇为开端，自然也少不了新的史诗和传奇，在提亚马特之后，又有不多的生灵成功跻身这个层阶，但他们的基础，远远比不上旧有传奇。 生者世界的变化不大，死者世界却与之相反。 已经拟出的中下层阶冥神神位基本都被占据，但地狱、安居乡和真理田园的真正主管者，都还没有归位。 饶是如此，秩序已经逐步建立起来了，小板砖也从秩序的实际执行者和维护者，转移到暂时管理者，要做的事情少了很多，能留出更多的算力解析数据库。 冥府和冥神的存在，也从凯诺和巨龙开始，慢慢传播出去，让活着的人们能窥见死后世界真实面貌的冰山一角。 ...... ...... 一碟碟瓜果、烤肉和猪头在坟墓前整齐地摆好。 看起来年轻的法师用手心摩挲墓碑，在已有些寒冷的秋风中叹出一口雾腾腾的热气。 他叫纳威，凯诺是他的曾祖父。 眼下这座坟墓，就是凯诺的。 旁边还有一座只有墓碑而无坟茔的墓，同样摆满祭品，那是阿诺的。 法师的寿命确要比普通人更长，凯诺在阿诺的帮助下，成功成为贤者高塔的正式成员，得以看见更广阔的道路。 可惜，他的天赋真的不怎么样，在这样一个法师的好时代里止步于高阶，在两百二十岁时溘然长逝。 已经算长寿了。 他给后人留下的，是一份属于法师的优良基业，得益于此，纳威能更早接受更好的教育，建立起正规全面的魔法认知，也有余裕去追求梦想，和凯诺当初很不一样。 “祖先们，咱们家族也算是炼金世家，和曾祖父一样，我也喜欢炼金，还接受过大贤者梅林的教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不久之后我应该就能成为那位贤者的学徒，也算是给家族争光了。 最近我准备去深渊战场，去亲眼见识见识前线以及未被同化的异域。 曾祖父您虽然是做史莱姆牧场起家的，可也没亲眼见过原始的恶魔，那我得替您看看不是？ 说不定运气好，还能攒点军功，换个子爵什么的，在深渊之门那边搞个封地传个三代。” 纳威絮叨叨地讲着话儿。 来的不止他一个，可现在，墓地里只剩下他了。 道奇家族已经从凯诺那会儿的光棍儿，发展成一个成员不少的家族，纳威待的地方，就是道奇家族的家族墓地。 “听说过咱们某一代的祖先，在冥府司职渡神，那可是特别有名的冥神，不知道跟曾祖父您一起躺这儿的，能不能因为这层关系过的好一点。” 冥神的传说，差不多已经人尽皆知，他们被搬上供桌，根据与人间职务相关，被不同的群体供奉。 阿诺可以说是其中最有名的那位。 在三位主要冥神空缺的时候，冥河渡神就是声名最广的，他几乎成为了死后世界的门面，只要提到冥府，十有八九就能想到他。 假如阿诺只司职渡神，他绝不会如现在一样出名。 除了冥河渡神的正式职称外，在生者世界他还有很多外号：梦境使者、宝藏精灵、沟通大师、冥府信使... 传说他是亡者与生者沟通的唯一桥梁，如果有空，他很愿意无偿替亡者将思念和话语捎带回生者世界。 也因此，阿诺成为了最受推崇的冥神之一，每个节日都会有大量生灵献上祭品。 不管是在巴比伦行星表面，还是在被同化的深渊地界，冥河渡神都能算是家喻户晓。 纳威不知道的是，在他念叨完收拾祭品时，阿诺就在他身后。 即使远隔一个世界，来自后代的呼唤，阿诺也可以感受到。 尽管影响生者世界的手段，当下就那么几种，他也始终尽可能地为良善的后代提供帮助，这不仅关乎喜好，也关乎实际利益。 这会儿，他觉得纳威是个好苗子。 纳威的天赋很好，又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且有优渥的环境，如今更是有望成为大贤者梅林的学徒，前途远大。 那么阿诺能给他什么，在前进的道路上推他一把呢？ 除了西格斯的人情，还有什么是能做的呢？ 阿诺又开始思考起这个想了无数次的问题，然而最终还是没有结果。 他的祭品和渡资，都远超自身所需，他期望用这些多出来的资源，为活着的后代做些什么。 最后，阿诺看着纳威走远，决定壮着胆子，去找那位刚好在冥府的创世者，请他赐下答案。 或者...创造一种新的、有利于生者死者价值交换的方式。 第一百二十二章 锚定上层 “有点难度。” 面对阿诺的请求，罗桓皱起眉头。 皱眉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要想现在弄出一套合适完善的规范流程不太现实。 阿诺的行为，都看在罗桓眼中。 没有制止，已经表明了态度，他很支持阿诺的做法。 可造物在某些方面，存在局限。 造物掌握的权柄代表对规则的支配程度以及更深远的含义，但不管是权柄还是规则，都不是一成不变。 权柄的完善以及规则的利用，很依赖麾下文明的探索程度。 物质世界就像是块田地，打理好了能长出庄稼，魂土、冥府、魔法体系都是这块田孕育的部分庄稼。 这些收获能够反哺权柄，譬如罗桓之前，无法对早已经存在的魂土作出任何调整，直到梅菲斯特和梦魇出现，他才能观测灵魂和魂土，把手伸进物质世界外的层面。 用一个比喻性的说法，罗桓知道元素周期表，也知道微观层面这些原子如何诞生，之间会发生一些怎样有趣的反应，但他没法预想哪些原子组成的化合物会在宏观的社会中引起怎样的波澜、具备怎样的价值。 因为原子之间的排列形式太多了，几乎是无穷无尽。 假如罗桓的世界中，新出现一种抗生素，那么罗桓在了解它之后，可以马上报出它很多种形成方法和利用方式，能无限制地复制或者导出延伸出的化合物。 可在它出现之前，罗桓没法凭空制造它，也没法想到它的作用和形成。 物质世界这块田里已经出现过的庄稼，罗桓能够完全掌控，没有出现过的，可以自己编织塑造，但在真实出现之前，他也没办法把仅存在于想象中的庄稼变成现实。 同理，阿诺的要求也是一样的。 阿诺想要的，是一种华夏古代传说中经常出现的东西，一般叫做‘保佑后代福寿绵长’。 这很抽象，比法术更加抽象。 为什么呢？因为法术是看得见、摸得着、能掌控的，可是这玩意无形无质，难以捉摸。 这种抽象的东西，用已有的词汇来代称，最合适的就是气运，浓郁到一定程度，就能完全符合另一种耳熟能详的称号： 主角光环。 罗桓可以特别派遣人，特别照看阿诺的后代一辈子，以达到相似的效果，这相当于降下守护神，以此来避开最核心的本质问题，取得相差很多、但大体上有些成效的结果。 但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且不提特别派遣专人守护，远不及真正的福德气运，以后再遇见同样的请求，还得继续派遣新的守护神。 假如一直回避，用守护神来替代这种不可捉摸的抽象存在，那么守护神的来源、存在形式、赋予能力、泛滥后果等就会形成新的问题。 所以，要么罗桓从现在开始思考如何用已有规则构建完整的气运体系，就像用元素周期表上的原子组建这种名为气运的化合物，从头开始一点点试，慢慢完善，为它打造一套近于规则的流程规制和存在基础；要么就用专人守护的形式搪塞过去。 但深渊的存在，给了罗桓第三种选择。 “这个问题很复杂，我们没有那么多积累，需要借鉴。” 借鉴另外的成熟世界。 通往深渊上层的通道，已经被巴比伦同化，虽然限制很多，但勉强能够通行。 熔岩世界原本的上层是渚良世界，在完全崩溃以后，被罗桓一手摧毁。 深渊不会因此断层，一般来说只会由更上层压下来，取代原本的位置。 新的上层已经出现。 只有一个疑点，那就是新的上层本应该是被恶魔占据之地，毕竟渚良世界崩溃时，从更上层涌出无数恶魔。 可是现在，据已经去过新上层的人说，那里完全没有恶魔的踪影，虽然有些残破，却是个较为安全正常的地方。 那就是罗桓准备借鉴的世界。 七号怀疑，经历过上次的教训，深渊已经开始有所行动，故而才会产生这样的结果。 如果不尽快锚定新的上层，恐怕还会有变故发生。 “既然要求是你提出来的，那就正好给你个任务，完成了有奖励。” 罗桓弹出一小颗金色颗粒，融入阿诺虚幻的身形中： “去深渊上层，锚定那个世界。” ...... ...... 如无意外，熔岩世界基本已经可以改姓罗了。 有意外也一样。 对面的小宇宙，没有什么能在熔岩世界已经被同化近一半的情况下，还能阻止它向巴比伦滑落。 通往上层的通道被占据，通往下层的通道也即将被纳入同化范围。 不管罗桓是想调用其中物质作为新天体组成部分，还是留着它作为巴比伦通向其它世界的跳板，都完全看他意愿。 阿诺很快穿过已经宽阔到不像样的深渊之门，来到通向上层的通道前。 仍有一股抵触的力量，在阻止生灵从中进入，可这力量不算大，远比不上渚良世界封锁通道的力量，阿诺试了一下，觉得自己也能勉强通过。 “似乎...很衰弱。” 阿诺眯起眼睛。 虽然不知道，通道对面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但能让创世者说出借鉴这种话，就一定有着独到之处。 和这股明显不强的衰弱力量不太相符。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只剩半个的线团，只剩下小半的力量，仍遵循以往的惯例，维持运行而没有彻底崩溃。 没有消耗太多力量，就挤了进去。 在进入的瞬间，阿诺便感觉到了一种排斥感。 几乎每个世界，都会对不速之客表现出排斥，但这样的排斥，远比熔岩世界给巴比伦本土生物带来的压制感要小。 带给阿诺的影响，甚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完整世界的一角碎片 “话说那张生，将沾染处子之血的宝剑挂在床头，夜里三更时分，那贼马面果然前来报复。张生竟在梦中出魂拔剑，与那恶马面战在一起，斩掉其臂膀，令其落荒而逃! 若不是天明雄鸡报晓，恐怕张生这位少年英雄，就要追进地府中，找那十殿阎罗王问责去了。” 茶馆里，一位以灰色方巾包起发髻的老者，正说到精彩处，忽然一拍红漆八角桌面，唬得众茶客一震: “各位看官，您猜怎么着？” “第二天天明，众人去城隍庙上香之时，那庙内的马面塑像，居然也丢了左臂，看伤口正是利剑所斩!” “自此，邻里才相信张生所言非虚。” 一众茶客拍案叫绝，丝毫没有察觉茶楼上有一位仔细倾听的天外来客。 “编号三异域世界，真是不可思议啊!” 飘在空中，听完了说书人故事的阿诺不由得感叹道。 异域世界编号三，是罗桓对这个世界的代称。 异域，代表小宇宙之外，世界编号三则代表是他接触的第三个世界。 编号一是熔岩世界，编号二是渚良世界，编号三就是当前阿诺所在的深渊上层。 实际上，这里是否能当成一个完整世界对待还有待商榷，因为它很小，小到不足都罗大陆一角。 这片世界的所有陆地海洋面积加起来，也只堪堪抵过阿瓦隆的一个省份。 这显然和阿诺这些日子得知的庞大神仙体系相悖。 如此狭小的地域，怎能有那样繁杂丰富、令人心生敬畏的传说故事？怎能有那样具体细致、层层分明又阶级极多的司职？ 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层深渊，其实只是完整世界的一部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原本的世界中分割出来，被深渊捕获。 这也是为什么，阿诺在进入的时候，会觉得排斥力量很虚弱，像是被截取了大部分。 如果一个现代蓝星人在这里，一定会非常吃惊，因为这里竟和华夏古代极为相似，甚至连神话传说，都高度重合。 真不知道是古代神话源于此处，还是那位陨落造物照着异宇宙的模子创造了这里。 阿诺想不到那么多，他并不知道此处和自家创世者的渊源，只是按照任务说明，充当锚定世界的锚点，并将能够借鉴的信息传回去。 “接下来，找找可能存在的魂土。” 常人看不见的阿诺，在这几天里搜集了不少消息。 比如，这是确实是个有超凡力量存在的世界，那些握有力量的人，被称为修行者，也有剑仙之类的称呼，不过限于此处资源和规模，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强大存在。 想想也是，这个不完整的世界本身都虚弱到极点，又哪里能培养或者留住强者呢？即使原本有，恐怕在这儿被深渊拉进来时也趁机离开逃走了。 阿诺弹出两枚金币，欲要像看客们一样，丢些银钱过去，可忽然又摇了摇头，伸出手要将被抛在空中的金币拿回来。 两枚金币没有物质形体，是收上来的渡资，在巴比伦只对死者有用。 可他没抓到。 两枚金币模样的渡资，在空中解体成为黄色尘雾，随后风吸一般凝成一股，消失在说书人身体之中。 阿诺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他忘记了，这里不是冥府初现的巴比伦，而是拥有成熟体系的编号三异域世界。 …… …… “不像是在完整状态割离的。” 小板砖仔细审视阿诺所在世界的规则，下了定论: “不出意外，它是被打碎的。” 编号三本应属于一个完整大世界，那是和蓝星极有渊源的世界，且并不以星球形式存在。 华夏神话随着时代一直在变，由于宗教传播和政权等原因，每一个时期都会有不同的说法，要捋起来很困难，经常会有看似矛盾的地方。 可是，从阿诺搜集到的信息来看，那个完整大世界的现实，跟相当一部分华夏神话能对得上。 有牛头马面，城隍地府，十殿阎罗等等。 这些罗桓耳熟至极的称呼，在蓝星上只是神话传说，但在那个完整大世界里，却是真实不虚的存在。 它的广阔和高度远超想象，别说巴比伦，就算是巴比伦所在的恒星系能否在平面面积上与之相比也是未知数。 甚至，它的文明层阶很可能已经达到超凡文明能抵达的已知顶峰，足够借用规则的力量。 这样的文明，其强大无需多言。 假如真如小板砖推测的那样，编号三异域世界是那个完整世界被打碎后的残余碎片，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和力量才能做到这一点？ 是偶然变故？还是那位陨落造物的手笔？ 这些罗桓都没法知道。 除非有一天，小板砖把对面的数据库挖透了，真相才会浮出水面。 “看到故老相传的神话世界出现在眼前，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搭档？” 七号重新趴下去，在自家搭档肩膀上挤眼睛。 “如果我还是在公司上班的普通人，大概会想办法贴近吧。” 罗桓伸了个懒腰:“现在嘛，就没有那种特别惊喜特别震撼的感觉了，只会有哇这么巧，我什么时候才能培养出这样的文明，有什么可以借鉴之类的想法。” “不过我对这个世界碎片还是蛮感兴趣的，不知道可以挖出多少有用的东西。” 从刚刚阿诺的表现来看，那儿残存的体系，仍然包含关于气运和阴间的部分，勉强能够维持运转。 想要逆推出全部不太可能，但假如只是借鉴部分，还是没问题的。 …… …… “上神饶命上神饶命啊，小的本也是阴差，地府坍塌之后才逃进现世，并无害人之心啊。” 跪在阿诺面前的是一个形体虚渺的灵魂，装束有些像这里的捕快，是在无意中撞见的。 阿诺挠挠头，自己似乎…被错认成曾经的地府鬼神了。 他瞟了眼身周代表冥神司职的金光，估计是因为这些自带威慑的金光，才会被认错。 冥河渡神的司职，不知道在这还有没有用，毕竟连世界都换了，但能唬人…不，是唬鬼。 阿诺的灵魂强度，在这几百年里得到质的提升，能做更多事情，能担任更高司职，也能轻松压过下级灵魂，这是他能安然进入这里的依仗之一。 不过，认错灵魂也有好处。 “咳咳。” 阿诺咳嗽两声，学起说书人的腔调:“你这恶厮，带我去地府，我便不计较你那些事。” 就这样，阿诺成功找到了这儿的魂土。 但凡高级魂土，都有掩蔽自身之能，冥府也是如此，在苦恼之河出现后便无法再被窥探。 也正是这个原因，阿诺去过世界边缘，却仍没有找到魂土。 跨过生者与死者的分界线，阿诺终于进入了这里的死后世界。 有一块断成两截的厚匾，正在阿诺脚边。 拂去积尘，显出两个笔锋苍劲，自有威严的金色模糊大字: “酆都。”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冥河断流 “《真诰》说:罗酆山在北方癸地，山高二千六百里，周回三万里。其山下有洞天，在山之周回，一万五千里。其上其下并有鬼神宫室，山上有六宫，洞中有六宫，辄周回千里，是为六天鬼神之宫也。” 酆都，又称酆都罗山、罗酆山等，相传是万物生灵死后归宿，设三十六狱、七十二司，由号称天下鬼神之宗的酆都大帝主管。 在南梁道士陶弘景所撰《真灵业位图》中，酆都大帝位于第七阶阴间神的中位。 人们最常说的阴曹地府、和阎罗王，在历史上是佛教文化传播的产物，后来也被编入以酆都罗山为核心、由酆都大帝总司的鬼神体系之内。 单凭这些简单的概述，就能看出这套体系远比罗桓的冥府庞大完善，是发展到极盛时期的产物，不管是上限还是规模，都与如今的冥府不在一个层面。 “不知道老祖宗传下来的神话和编号三异域世界有几分贴合。” 借着阿诺附带的规则，罗桓也看见了那两个快要被磨灭的酆都二字，一时有些唏嘘。 蓝星上的神话众说纷纭，不可尽信，要探究这个世界的实际面貌，需要亲自去了解。 和神话的出入肯定会有，只是不知道会有多少。 写着酆都二字的厚匾，显然已经存在许久，笔画的脉络还在，可金漆剥落许多，只能勉强认出字形，不复当年的璀璨。 看来，那鬼魂说的地府坍塌，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循着阿诺的视角，罗桓借着看见了远处的城镇和高耸山体。 满眼的衰落破败。 断壁残垣比比皆是，破窗碎瓦遍布其间，就连山体也似乎是被锋利的刀削开，只留下仍旧能俯瞰大地的残余边角。 和物质世界一样，这里的阴间也被撕裂，留下来的只是曾经地府的碎片。 在遭受重创，且失去众多生灵的思维认可之后，仅由现有生灵支撑的地府碎片陷入衰败。用以约束灵魂的秩序早已崩塌，无数能自保的灵体逃入人间。 再过几百年，这块碎裂的魂土本身，也将解体或跌落，最后彻底消失，或者倒退回黑雾遍布的静止时期。 光屏显示的内容仍在继续变化，罗桓一边盯着看，一边又开始思考其它东西: “这个世界该怎么处理。” 借鉴是一方面，但要完全掌握这个世界，就避不开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它不是深渊。 巴比伦能占据熔岩世界，是因为深渊有双向同化性，能够同化别人，也能被同化。 可阿诺所在并不是深渊。 在借鉴体系之后，要么直接放弃，等它被深渊吞噬以后再同化，要么用其它方式，来将它纳入小宇宙的版图内。 “鉴于搭档你还处于见习阶段，要完整地把编号三拿过来有点困难。” 七号的小银手习惯性地摸摸嘴巴下面：“可要是让这么一个好胚子溜走，就有点暴殄天物的意思了。” 虽然只是碎片，但过了那么久都没有彻底消散，仍能勉强运转，证明它在离开原本的完整世界以后，勉强能自洽。 如果能拿到手，只需要一点调整，就能成为类似于种子的存在，罗桓向里抛洒物质，捏造地域，拓展其面积底蕴，就能收获一个与巴比伦和致远星不同的文明。 不用从头开始，也不用花费太多精力。 更重要的是，它的未来有迹可循，前期发展会比较快，虽不能一蹴而就，可也要比撞运气好上太多。 罗桓掠夺深渊物质，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节省造物能量，为新文明捏造作为栖身之地的新天体。 这文明种子都放在眼前了，岂有视若无睹的道理？ “编号三的规则和深渊用的是一套，和咱们只能说勉强兼容，来合计合计怎么把它纳入咱们权柄的控制范围。” 罗大造物打定了主意，咳嗽两声： “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 ...... 某造物正在克服困难，不仅要参考体系，还要把这个并不兼容的世界碎片整个端走，纳入小宇宙的范畴。 对自家创世者的奋斗，阿诺浑然不知。 走在酆都碎片中的他，身边魂体的数目不减反增。 “看来这里的秩序已经彻底崩毁了。” 阿诺不免摇头叹息。 本来想着，既然物质世界能够勉强自洽，阴间或许也会有些鬼神勉力维持，可惜走了这么远，没有见到半点有规矩的模样。 灵魂强度颇高的恶鬼倒是不少。 他身后跟着的，就是不自量力妄图吞噬冥神司职的的恶鬼。 结果很明显，都被阿诺收拾地服服帖帖，再不敢妄动。 阿诺好歹是受了一整个文明几百年供奉的冥河渡神，有正经司职、有罗桓庇护、还有大量渡资供应，就是一头猪坐在他的位置上，都不可能被几个孤魂野鬼放倒。 至于为何不打散这些魂体，是要留做他用。 高强度的作恶灵魂，在将来会成为抢手货。 阿诺继续朝前走，仔细观察这里的每一处土地，每一幢建筑。 “这些...屋舍是怎样产生的呢？” 又是一个不得不探究的问题。 巴比伦的冥府到现在，仍然没有屋舍之类的实质性存在，那些寄托生者思念的建筑，并不能完整地传达到冥土上，只会留下极淡的虚影，可以说是毫无卵用。 走着走着，不觉间已经来到了一处花田。 枯萎的花田。 黑色的土地上，只剩下一根根纤细干枯的黑色茎秆，诉说着曾经。 阿诺很好奇，因为冥府中没有植物。 他拈起一根断裂的茎秆，问最初自称阴差的灵魂： “这是什么？” “回禀上神岸花。” 那灵魂显然意识到有些不对，阴司鬼神还有不认识彼岸花的吗？但看了眼阿诺身周耀眼的金光，还是把疑问憋了回去。 甭管什么来头，都惹不起。 花田前方，有段干涸的河床，以及半座残桥。 原本应当有一条冥河流经此处，只是如今随着地府的没落，冥河也断流了。 “这条河原本叫什么？” “禀上神，叫忘川。” 第一百二十五章 捏造‘主角\’ 忘川、奈何桥、阎罗殿... 这些在神话中赫赫有名的存在一一展露，只是鼎盛期的辉煌和璀璨早已流逝，只剩下一地狼藉。 时间对几乎所有事物都是公平的，造物之下的任何一切都不能永远不变。 阿诺所在的地府残片虽然不大，却囊括了地府的部分主要机构，将这个世界对待灵魂的大半流程较为清晰地展现出来。 最后，罗桓前方的光屏和阿诺的视线，都停留在和山峰一起被截断的半座殿堂上。 轮回殿。 巴比伦冥府和地府存在很多区别，比如地域，比如灵魂进入之后的历程、职司由来和范围、管理体系等等。 但最主要的差别，在于灵魂的最终处理方式。 地府的灵魂会投胎转世，而冥府却是让他们生活在冥土之上。 罗桓曾经对传说中的灵魂轮回动过心思，尝试复活死者也是由此衍生出来的。 只不过他和小板砖的摸索，相当于在无人荒野中开出小道，非常困难，到现在为止的尝试还没有成功过，连边儿都没摸到。 如果说在虚无缥缈的气运之外，罗桓还想从这里得知点什么的话，那就是关于灵魂的轮回等消息了。 小板砖同样看见了光屏中的轮回殿牌匾，顿时像是醍醐灌顶，两只小银手一拍： “有办法了。” “像编号三这种规则相异的世界，不能通过以往的方式来占据，它甚至暂时不能纳入小宇宙的范围内，只能以外部挂接的方式存在。” “原本，除非直接申请窜到高阶造物，否则咱们是没办法把它原原本本地纳入权柄控制范围的，但是现在，可以试试。” 篡改小宇宙规则，不在见习造物的权柄之内。 由于这条限制，一般来说，见习造物麾下的小宇宙中，只能存在一套规则。 不管是魂土、科技、还是奇幻，都只能在这套规则中生长。 或许在以后，罗桓的层阶提上去了，他就有在小宇宙中缔造新规则的能力，但在此之前，他没法将现有权柄，扩张到遵循另一套规则的世界中。 即使两套规则极为相近。 “到现在为止，巴比伦的同化，是建立在深渊双向同化性的基础上，而且这种方式的弊端太明显。” “被同化的土地，都只属于巴比伦文明，即使能用同化的方式来侵占其它世界，也只能用摧毁性的方式，扩大巴比伦的疆土，不能将那些不同类型的文明纳入麾下，增加文明多样性，提高能量获取率。” 这个道理，罗桓也知道：“那搭档你有什么想法？” 从对面数据库中可知，隔离规则隔开的自洽空间很多，不仅仅只有一个编号三。 如果七号真有行之有效的方法，那施展的空间将极为宽广。 “第一，咱们得向上司申请暂时性的正式造物权柄。” “第二，让巴比伦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这是种为保万无一失的辅助手段。” “第三，造就一个出自小宇宙的‘主角’。” ...... ...... 在阿诺停留在轮回殿前，罗桓和七号谋划异域世界的时候，熔岩世界前线的推进仍然没有停止。 通往下层深渊的通道已经在最近被占据，这意味着，熔岩世界已经几近完全落入巴比伦的手中。 机灵些的恶魔领主早早地就撤往下层，熔岩世界未被征服的地域虽然还有一半左右，可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 仍处于熔岩世界中的恶魔，没有增援，也没有后退的地方，更不可能将那些失去的土地夺回来，已经成为瓮中之鳖。 拿下这层深渊，已经是手拿把掐，十拿九稳的事儿。 甚至于，联军已经把部分关注点，放在已经能够进入的下层深渊。 纳威·道奇，阿诺的后代，眼下负责的工作就是侦测下层深渊。 当然，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团队的小头目，从职责上来说，如非必要，不必亲自进入通道探查。 他的职位不是来自于着名炼金师的身份、也不是出自优渥的家境和家族关系，而是靠着本身能力与功勋争取的。 简单地说，就是明明可以动用关系，却非要靠实力。 但是一路顺风顺水的纳威，碰到了难题。 他在简单的侦测任务上卡住了。 “怎么会这样呢？” 纳威将近几日得到的下层数据和环境进行比对，几乎每一次侦测的结果都不相同。 不管是目力能及的下层环境，还是面对的恶魔种类，都不是固定的。 第一次，侦查人员的汇报是红色的海洋，海洋中有人身蛇尾的六臂恶魔；第二次的汇报就成了一望无际的棕色裂谷，无数能够飞行的带翅恶魔蜂拥堵在通道处。 第三次的侦查人员没上来，到了第四次，可见的环境又变成了树林... 从占据通道开始，侦测工作进行了十二次，其中两次失败，剩下的十次得出了十个结果，每一种结果都不同。 就好像...熔岩世界的下层并不固定一样。 每天都在变。 这显然不太正常，梅菲斯特在熔岩世界居住了半个世纪之久，从没发生过这样奇怪的事情。 面对十份不同的描述，纳威皱着眉，将它们合上。 这些来自于直接接触下层侦测人员的描述，他已经看了无数次，其中细节烂熟于心。 每一份描述，都来自于不同小队，小队拥有复数人员，每一名队员都坚持他们所见和小队描述完全相同，造假的可能性不大。 如此，真实情况更让人难以捉摸。 难道...下层深渊的恶魔是擅于制造幻境的类别？ 还是真如描述一样，每过一段时间，深渊下层都会更换一次？ 百般思考都没有得出结论的纳威，决定明天自己亲自去试试。 第一百二十六章 消失的深渊通道 “您不能去。” 第二天，在纳威准备亲自穿过通道，去往下层的时候，遭到了制止。 制止他的是侦测团队的第二位主事人，赫伯特。 “就算您怀疑我们的报告存在疏漏，也不应该亲自下去。” 赫伯特神情严肃，他是认真的：“您的家世煊赫，又是有名的炼金师，还将成为大贤者梅林的学徒，前途远大，不该冒险。” 纳威喜欢炼金，这门魔法分支起源于一些法师将石头变为黄金的狂想，在史诗时代之前就已经出现，后来转变为以药剂和道具器械为主的魔法流派。 目前，炼金、亡灵魔法和正统法术，是魔法体系的三种主要分支。 亡灵魔法自不必说，虽然它被传奇们所承认，却仍然由于偏见、忌惮、难以管制等原因，被当前的法师组织抵制，虽然近年来有所改善，但亡灵法师仍是让人不齿的存在，数目自然最少。 而炼金则与其完全不同，自在亡灵天灾中崭露头角之后，炼金这门以前并不起眼的流派，就渐渐走进施法者的视野中。 随着深渊的开拓，巴比伦文明对交通和战争的需求更高，一般的传统法师很难满足新形势的需要，于是炼金学便成了适应时代的新选择。 纳威的天赋，不仅体现在正统法术上，更表现在炼金方面，到现在，身为高阶法师的他，已经是很有名的炼金师，除了负责侦测深渊下层之外，器械营修也在他职责范围内。 而这些完全值得骄傲的荣耀，却正是赫伯特阻止他的原因。 “深渊太危险了，尤其是在当前局势难测的情况下，我们已经失去了两名士兵，更不能让您亲自冒险。” 扩张四平八稳，可这不意味着深渊是软柿子。 恰恰相反，如果不是有罗桓力挺，局势本应完全倒过来。 深渊吞噬了无数世界，比巴比伦上限更高、规模更大的比比皆是，恶魔们的数目和平均力量，远远超过巴比伦的开拓军团。 它们的劣势，是领主恶魔之上的恶魔并未参战，高端战力单打独斗不如传奇，还有较为分散和规则压制等。 诸多因素结合，才有如今的辉煌战果。 可独自去往下层，绝对是极其危险的。 纳威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从帐篷里取出一具傀儡，向赫伯特说道： “谢谢你，但我仍然需要下去看看，我的怀疑是，下层有擅长制造幻境的恶魔，骗过了所有士兵的感知。 一般来说，用魔法和光影制造的环境，对级别高些的法师来说不那么难于辨识，而这里只有我一位高阶法师，所以非我不可。” “但您的阻拦也有充分理由，所以可以采用一个折中的办法。” 纳威朝傀儡示意：“从士兵出现伤亡开始，我就在构思制作一种符合当前情况的傀儡，直到刚刚才勉强完工。 它的作用除了正常运转之外，还有两个简单的功能：利用机械完成的简单延时指令、和用晶石留下图像。” 赶工出来的傀儡并不精细，外表包着层铁皮，内里是少量的魔法材料勾画的机械结构。 头上镶嵌两颗晶石，底下是滚轮。 “我把它放在通道中，延时指令是退回原位，这样，它就能进入通道再拍摄影像，最后退回来。 在试探几次后，如果没危险，我再下去。” 即使如此，仍有些冒险，赫伯特还要说话，但这次却被纳威摆摆手制止：“人这一生，不可能每次选择前，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那样的生活是无趣的，何况士兵能下去，我就不能？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天赋、关系和资源，并不能决定生命的高低贵贱，或许在利益面前，生命的价值确有不同，但不巧的是，我并不那么看重利益，也不想成为一枚稍重的筹码，所以在我这里，对待智慧生命有喜欢和厌恶的区别，却并没有高贵和低贱的区别。 歧视、偏见和傲慢，那都是智慧生灵们自以为是的产物。 我明白你的顾虑，我能保证，即使哪天因为我个人想法真出了什么问题，也不会有人问责你。” 说完这些，纳威就启动傀儡，让它进入了通道之内。 但是它并没有回来。 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气氛逐渐沉凝。 可令人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 在一道闪光之后，通道消失了。 纵使纳威和赫比特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也不禁呆在原地，面面相觑。 那么大一个通道，就这样没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深渊跑路了 “通道没了？!” 当纳威将消息汇报上去以后，上级甚至以为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 殖民深渊的活动能够追溯到数百年前，自巴比伦踏上熔岩世界的土地，插上第一面代表占据与征服的旗帜起，殖民和掠夺就开始了。 从那时起，来自小宇宙的生灵们就开始慢慢了解深渊，渐渐习惯它的存在，并将深渊一层转变为巴比伦的一部分。 漫长的征服过程里，从没有出现过大的变故。 没成想，问题不出则已，一出就如此令人震骇。 这个消息让整个前线都暂停了推动，当前能动用的所有力量与资源都被用来验证其真实性。 “或许不是消失了，而是转移到其它地方了？” 有人提出这样的猜测。 但很快，在多方努力之下，这个猜测被推翻了。 不管是已经同化的区域，还是未被征服的熔岩世界，都再也没有通道存在的迹象。 这层深渊，从上下贯通的枢纽、整体深渊的组成部分，变成了一个半封闭空间。 它不再具备作为通向除编号三之外的能力，不能再充当同化深渊的跳板。 有人想到了编号三世界，那里会不会有通向更上层的通道？ 也没有。 编号三异域世界，从来没有更上层的说法，更没有通往更上层的通道。 从种种迹象来看，它是最近才被深渊捕获的，也就是深渊的最上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震惊和不解充斥纳威的脑海。 在对编号三世界和熔岩世界进行谨慎搜索与验证后，最后的结果传到了他这里。 原本，这片被同化的大地，意味着无数层等待征服的深渊，意味着难以想象的宏伟未来和几乎永世消耗不尽的资源。 所有人都作好继续征服的准备，深渊那么深邃神秘，他们的目标岂止于区区一个熔岩世界？ 可没了通道，编号三和熔岩世界，就成了落单的封闭小球。 用蓝星来比喻的话，这是已经准备好奔赴星辰大海，却在殖民火星进行到一半时，发现其它的星辰都消失了。 这真是个天大的玩笑。 满怀壮志都成空，怎是一个失落了得。 随着消息的传播，许多士兵、军官的心情都不可避免地低落，这是没法避免的。 假如异域这边没有令人振奋的消息，巴比伦的扩张将在不久后告一段落。 可以预见的是，没有了外部矛盾，巴比伦的内部争斗将逐渐凸显，摩擦将逐步升级，并将在遥远的未来，把视线转移到月球和行星上，开始步入正轨，进入与原初宇宙相同的历程，即步入星辰大海。 但是在一片低颓的氛围中，纳威却开始了深层思考: “消失的是整个深渊？还是说只是通道？” “深渊所处的异域代表什么意义？在这个异域中，除了深渊还有什么？熔岩世界之外是什么景象？” 一直以来，从没有人深入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也没有人能给出确定的答案。 深渊对于大部分生灵来说，只是殖民对象，但它更深层的意义，比如它的存在形式、外面是什么、具体在哪儿等等，却没多少人想过。 可能有人觉得，思考这些没有意义，反正也不大可能得出结果。 但其实不然，这是好奇的表现之一，也是探究更多的开端。 以蓝星为例，人类对星空的渴望，可以追溯到猿人时期的第一次仰望星空，此后数百万年的好奇与渴求，衍生出无数瑰丽的幻想和不断的飞行实践，最终在信息化文明阶段远赴星辰，完成无数人类横跨百万年的夙愿。 开拓始于探究，而探究始于好奇，始于随之而来的思考。 纳威的思考，将为新局面的到来，打下可靠的基础。 …… …… “狗日的跑了。” 罗桓和七号大眼瞪小眼。 比起纳威和无数生灵，真正了解变故背后真相的只有两位造物。 这俩造物知道，提桶跑路的不是通道，而是整个深渊。 七号摸摸下巴: “本砖也算经过大风大浪的，原想着什么场面没见过？” “今儿个长见识了，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形象点说，熔岩世界和编号三世界，就像是硬骨头，人家深渊作为食客，眼见啃不下来，干脆直接吐出来了。 纳威团队对下层的侦测结果不一致，不是因为有什么幻境，而是因为下层的的确确在变。 熔岩世界从深渊中层一路上升，直到抵到编号三世界才停下来，最后，这俩已经是最上层的世界，被人家深渊一脚踹开。 割袍断义大家都听过，熔岩世界和编号三世界，就相当于里面被割去的那块衣料。 人家不要了。 “是不是我的手段太粗暴，把它吓跑了？” 罗桓想起前些日子，自个动用了点能量，把被侵蚀的渚良世界打崩了。 会不会是因为这茬，才导致今日之果？ “估计有点这方面原因，但不是全部。” 七号摇摇头:“深渊果然是有意志的，在发现它本身的一部分被蚕食，而且没办法制止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有跑路的苗头了。” 对面小宇宙的结构，目前看来是被分割成一个又一个自洽空间，中间由隔离规则隔开，深渊就是其中一个自洽空间。 罗桓对此的形容是魔方和千层饼。 实质上，自洽空间本身的形状并不规则，数目也远比市场现有的魔方格子多得多。 深渊在其中，算是一个比较独特的存在。 它捕食其它世界，以此充实自身。 那么它是如何做到在隔离规则存在的情况下，捕获其它世界的呢？ 原因很简单，深渊是“蚯蚓”。 如果把隔离规则比作土壤，在其它自洽空间被规则隔离固定的情况下，深渊这条蚯蚓却能够在土壤中自由穿行，不时进入某个自洽空间，咬一口，叼走一个世界，或者世界的一部分。 “熔岩世界战场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恶魔领主以上的恶魔，我本来觉得是深渊没法调遣，现在看来，它早就准备放弃这一层了。” 没办法，规则层面硬刚，刚不过。不久前还被打掉了一层，打也打不过。 不跑路等着被一步步蚕食吗？ 所以这结果，出人意料，但合情合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制造‘主角\’的计划 “深渊跑了，不代表我们对物质和文明的争取会停下来。” 七号半点没有气馁的模样，甚至还有点眉飞色舞。 要是其它见习造物得知前因后果，准保会以为小板砖终于坏掉了。 但实际上，却另有缘由。 在原先罗桓和小板砖的设想中，深渊相当于大号物质储备仓库不假，但是，由于巴比伦和深渊的巨大差距，提现很困难。 巴比伦时间的数百年，才占据了半个熔岩世界，这还是在那些超级恶魔们没有参战的情况下。 通过深渊扩大版图的另一个弊端就是，能接触并利用的文明种类少。 大多数被深渊捕获的世界，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深渊的一部分，只有像渚良那样自身能力过硬的、和编号三那样刚被捕获的才能幸存。 而其它的世界，被深渊同化之后，就再也没有原本文明的迹象，没有再能被借鉴的部分，它们成为深渊一层后，就只能够被当做亟待反向同化的物质储备。 非常可惜。 因为单纯的攫取物质，是最低等的利用方式。 由于深渊特性，造物不能从中得到独特的规则、有趣的生命形式或是文明的种子，只能采取这种最低效的手段。 物质获取的困难，和攫取物质的低效，让深渊变成了难啃的、性价比低的硬骨头。 但现在，形势变了。 “从早已经脱离深渊，进入其它自洽空间的梅菲斯特那里，我们可以得知这个小宇宙的部分面貌。” 小板砖把自己的观点一一道出： “某些自洽空间之间，能够有限制地互相连通，就像传送一样。这些自洽空间中，有与深渊相似的层状结构、有天圆地方、也有仍然维持星球形式的、甚至有完全没有物质存在的。 其中的规则，不尽相同，似乎那位同僚在规则层面作了不少尝试。” “最重要的是，这些难以准确报出一个数目的大量自洽空间，不是都像深渊那样难啃。”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 里面有软柿子。 原本，以见习造物的能力，一般来说是不足以将其它文明完整纳入直接控制范围内，让权柄在其中畅行无阻的。 但是，罗桓最近捡到了编号三世界，暂时性正式造物权柄申请也批下来了。 于是，就有了一条新思路。 “我利用正式造物权柄，推进对面数据库的破解进度，探查熔岩世界周边的自洽空间是否有符合要求的。 如果是只有物质而无生命，规则也没有可取之处的，直接利用还剩一半的熔岩世界挪过去、对其进行同化，再由巴比伦占领，以此攫取物质。” “若是有文明和生命的，咱们就采取另外的手段。” “一，上策是，把编号三世界的转生研究研究，将咱们小宇宙的灵魂偷渡过去投胎，等到咱这边的灵魂占据大势，就能以之为引子，利用正式造物权柄，和空想树叶稀释粉末，把那个自洽空间拉过来，纳入咱们权柄控制范围。” “二，下策是通过文明间的合作交流，或是战争，占据那个自洽空间的主要地位，接下来的操作同上。” 简单的概述，就是没生命的自洽空间，用还剩一半的原始熔岩世界规则同化。 有生命和文明的自洽空间，就偷渡一个或者一群来自小宇宙的灵魂，并让他们成为能左右局势的‘主角’，或者还是采用文明之间的战争或交流，拿到自洽空间的部分控制权，最后用正式造物权柄和空想树叶稀释粉末，完成最后一步。 这个空想树叶稀释粉末，罗桓并不知晓是什么，但他记得在以贩售为主业的雾气造物那里，见过相似的东西。 至于那东西的价格...罗桓只能说极其难以接受。 七号继续说道： “正经的粉末就算咱们全部身家压上去，也没指望，但稀释后的产物，我们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咱们应该考虑的，是怎样把灵魂偷渡到完善的自洽空间，并且如何让这些‘主角’拥有一些崛起的能力。” “把转生研究完以后，就该构思构思外挂了，伟大的造物。” “用你们的话来说，也叫金手指。” 罗桓点了点头，于是这套听起来离天下之大谱的方针，通过了。 ...... ...... 对于巴比伦的开拓军团来说，今天是充满‘惊喜’的一天。 这些让人意外的‘惊喜’，足够让这一天载入史册。 如果说，深渊通道的消失，让开拓的热情急速消褪，那么规则层面的变化，就几乎完全中止了他们的工作。 原始的熔岩世界还剩一半。 满是深渊规则的一半。 但是同化现象不再发生，这无疑相当于晴天霹雳。 不管开拓军团，如何前进，如何以各种方式占据土地，巴比伦和熔岩世界的分界线都不会再往前哪怕一步。 那些以往无数次奏效的方法，无一例外地失去作用。 赫伯特皱紧眉头，眉间是掩饰不了的苦恼与困扰。 也没有掩饰的必要，阿瓦隆的开拓军队里，大多数人都如他一样，在怀疑人生，和思考未来。 假如同化现象也一并消失，开拓便有名无实。 延续了几百年的开拓军团，或许...会被裁撤。 若是如此，现有的开拓者们，该如何自处呢？ 半辈子都在与恶魔战斗的他们，将以什么样的方式，继续下半部分的人生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赫伯特怅然地叹了口气，对纳威说道：“要不你去觐见龙母陛下，探探口风？ 那样的存在，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得多。” 他和纳威是要好的同伴，虽然平时是上下级，可相处久了，情谊日渐深厚，不存在拘谨和顾忌什么的。 托了纳威老祖宗阿诺的福，深红军团对他很是照顾，提亚马特接见过他几次，给予了不少帮助，立下了一些小小的允诺。 如果他想去觐见龙母，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同样皱着眉的纳威却摇了摇头，他所思考的要比好友更多，看得更清楚： “这不是问一问就能解决的，恐怕龙母陛下和我们的王，也很难讲明其中的道理。” 纳威的视线落在熔岩和黑土的分界线，沉默不语。 有些事情，不是人力能左右的。 假如这些牵连到世界层面的变故，真的取决于某个意志，那这意志的持有者，恐怕只能是传说中的创世神了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新芽 其实到了现在这步田地，巴比伦的存在意义早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 正常文明对造物的意义，多是提供造物能量和拓高上限。 可罗桓的成长历程，不同于一般造物，他捡到了高阶造物的遗产--一个完整的小宇宙。 于是文明对他的作用，便也随着形势变了。 如果说普通文明是造物的子民，那么巴比伦就是罗桓近乎直接统率的大将，开拓军团和‘主角’们则是小宇宙向外扩张的先锋。 罗桓统率它的方式，不是强制性的命令，而是共赢的软性引导， 以及为了顺应新形势的新产物：一套还在筹建的、近于规则的奖惩系统。 总体上，会奖赏对文明有功者，惩罚不利于文明整体的。 这套主要作用于各类生命体的人性化奖惩系统，甚至能根据实际情况酌情更改奖惩结果。 借鉴来的气运体系和转生方法，就是这套还在构思中的系统的重要部分。 “编号三的东西，不能照搬过来。” 这是罗桓的意见。 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编号三原本所属的完整世界，上限极高，那些后天建立的、直接依附于规则的完善体系能在那里发挥作用，但是放在上限较低的巴比伦以及孱弱的编号三，便有些不合时宜，不能和实际情况相符。 至于在巴比伦本土实行大规模灵魂投胎...罗桓也暂时没这个打算。 “尝试可以，过段时间，咱们把残存的转生投胎方法原理摸透，再找个灵魂，试试能不能推陈出新，把他偷渡进编号三。” ...... ...... “上神，您是要重整地府吗？” 地府碎片里，一个浑身发灰，穿着古代捕快模样衣袍的阴魂缩着脑袋，用试探性的语言小心问道。 他叫老九，只要口风稍有不对，就会立刻闭嘴，不多做探究。 “算是吧。” 阿诺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远方有数不清的魂体攒动，或是搬运残碑，或是清理碎石，或是做些其它的活儿。 坍圮破败的镇子，渐渐变得干净清爽，被灰尘与碎砖埋没的黑石街面也在尘封许久之后，重新显露出来。 镇子、官道、宫殿、各处机构，都有魂体进行清理，马上会用到的建筑及时被修缮，争取达到可用的地步。 尤其是轮回殿。 也不怪老九有那样的怀疑，假如阿诺真是地府鬼神，这番做派岂不正是要重整地府？ 可惜阿诺并不是。 罗桓没有交代更多更具体的任务，让他在做锚的同时自由发挥。 上一次有这种活儿，还是在刚发现深渊的时候。 根据惯例，阿诺觉得这里迟早要并入创世者麾下，不如提前做些准备，这才有了当下的场面。 这里的魂体不多，地府坍塌之后，阴差尽作鸟兽散，有职位的鬼神更是不知所踪，以往的阴间秩序荡然无存，死者的灵魂大多直接消散，少数变成吞噬同类的恶鬼。 除了在编号三擒拿的恶鬼，又申请从冥府调来了两万灵魂，才有了这一出。 “你说以前做过阴差？主要是干什么？” 阿诺带着老九，一路前行，直到抵达枯萎的彼岸花田才停下来。 他蹲下身来，捧起一抔干涸的忘川河畔土。 除了轮回殿，便只有此处给他的印象和感想最深。 不涉及敏感话题的时候，老九会放松许多，因他发现这位疑似上层鬼神的面生上神，平时不难相处。 这会儿，老九嘿嘿一笑：“我没读过几年书，您要是问正经些的司职，我还真没法说，毕竟当年也就当个没品秩的小官儿，最大的指望就是挣些香火。 可上神您要是问干什么的，那可就多了。” 他抬手，从北到南一划拉：“本来呢，老九我时常跟着牛头大人和马面大人，去阳间收取死人的魂魄，后来由于人手的原因，被陆续调往各个衙门。” “去日夜游神手下捉过积年老鬼，也去本地城隍那儿当过收香火的...就连这奈何桥边的孟婆汤，也有咱的一份儿功，就在那儿。” 阿诺的视线顺着老九的指的方向看过去，桥边果然有个小棚子，棚子底部的地面上有漆黑的焦痕和简单搭起的锅架，几口裂开的大瓮倒在一边，还有些小工具。 谈及阴间就躲不开的孟婆汤，就是在那里熬制的。 阿诺虽然没听过蓝星的传说，可也在这些日子里，对编号三世界的故事耳熟能详。 这么看起来，老九的履历还真够丰富的。 阿诺没开口，便见老九的情绪低落下来： “唉，都过去了，孟婆、日夜游神、判官这些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如今一个也见不到。地府这名字也从响当当的招牌变得一两香火不值。” 说着，他打起精神，把那一声叹出去的精气神捡回来五六分，堆起笑容： “得亏是您来了，要不是遇着上神您，谁敢说自己当过阴差啊，那不得被恶鬼们生吞活剥了？” 阿诺摇了摇头，他不能想象冥府衰落是什么样子，没法感同身受，但也能理解老九的唏嘘惆怅。 张开手，那一抔干涸的棕土便如最细腻的沙粒，顺着指缝滑下去，一点儿脏渍也没留下。 拍了拍老九肩膀：“会有的，接下来跟着我吧，那些逝去的辉煌，早晚会回来的。” 地府还叫地府，但根底将与原本完全不同。 “你觉得，如果用黄泉来替代忘川，这些花儿能活过来吗？” 老九显然还没从突然转变的话题中反应过来：“黄泉？” 黄泉和地府密不可分，经常有黄泉地府的说法，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冥府的黄泉，名字来自于对神话的借鉴，但在本质上，和编号三的黄泉本质几乎完全相同。 可这儿只不过是地府和酆都的残片，甭说黄泉，就算是次一级的忘川源头也没有，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泉眼也该干涸了，不然怎么会留下这干枯的河岸？ 没等老九明白怎么回事儿，便觉远方河道里出现了点什么东西。 随之而来的，还有哗啦啦的活水流动声。 黄色的水流不知从何而出，漫过丘壑，淹过沙土，在干涸的河床中欢快踊跃地向花田奔来。 老九瞪大了眼睛，眼眶中满是惊愕，似是不能相信：“这...地府...” 黄泉终于流经此地。 花田里，有新芽推开沙土，悄悄地从枯萎的茎秆旁边冒头。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位‘穿越者\’ 位于编号三世界的地府残片，被纳入阿诺的掌控范围。 恶鬼被拘禁扫荡，街道官邸得到修缮，在阴阳交界设立关卡，维持秩序...硬生生地把一处满目疮痍恶魂横行的魂土转变为安居之地。 这活儿阿诺在行。 尽管许多功能器物无法再启用，地府仍然开始履行起最基本的职责：收纳亡魂。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阿诺来自巴比伦，始终无法融入这里，谈不上入主。 直接结果就是一切魂体之间的秩序与权力架构，只能依靠力量压制来维持，没有具备实际意义的规章，也不能树立冥神那样的职司。 就算是罗桓，也没办法在权柄未纳入的世界里敕封冥神。 只要阿诺一走，勉强搭建的临时秩序就将荡然无存，这里也将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黄泉的到来，也没能彻底解决这个根本性的问题。 但是，在小板砖的理论中，它并不是无法解决的： “巴比伦的物质层面和冥府运行的很平稳，可以暂时把重心放在如何偷渡灵魂和金手指制定上。” 步入正轨的巴比伦稳得不行。 深渊的消失，没有带来太过巨大的变化。 罗桓私底下跟第一批传奇们通了气，他们是毫无疑问的各种族实际依仗和掌权者，于是开拓军团仍然留存，向剩下半个熔岩世界的进发也暂时停止。 养精蓄锐，将被同化地域的资源充分利用起来，等待下一次远征。 冥府也有冥神管着，一时间出不了大问题。 “问题就出在这里。” 罗桓耸耸肩：“编号三很虚弱，无意识，只遵照残存的规则勉强运行，灵魂偷渡很简单，在研究过地府的职能原理后，投胎也相当可行。 理论方面只剩下金手指悬而未决。” “由于小宇宙的文明类型较为单一，我能捏的金手指还真不多。” 携带金手指的偷渡灵魂，都不是在罗桓权柄的掌控世界中，所以权柄不能一直支持金手指的发挥，由此金手指的类型便受到极大局限，可选的类型不是很多。 罗桓目前联想到的，有内在型和外在型。 内在型金手指，是根植于灵魂自身的能力，譬如改变自身构成、具备特别能力等等。 外在型则是通过外力，依仗巴比伦的入驻军队、英灵殿的英灵、或者是罗桓亲自提供支持等。 如果把编号三世界当做金手指的第一次试点，阿诺和他掌控的魂体同样能为偷渡灵魂提供支持，成为他的助力。 “对了，周围发现了合适的自洽空间吗？” 罗桓顺口问道。 小板砖在拥有暂时性正式造物权限后，第一时间就展开了对数据库的破解。 熔岩世界和编号三世界，被深渊踹开以后，就在隔离规则中慢慢飘移，成了‘魔方’中极为微小的一个格子。 由半个原生熔岩世界带来的移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小板砖的破解内容，主要围绕附近的自洽空间，看看其中有没有适合下手的软柿子。 “啧...目前发现了几个，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在我进一步摸清状况前，不建议投放偷渡灵魂。” 小板砖投射出几块光屏： “最近的一个，物质主要以星球形态存在，看起来是一个小星系，不知道具体包含多少个恒星系和多少个矮星系，但远不如银河系大，更比不上星系团和二级星系团。 其中成规模的文明只有一个，有没有其它文明尚不可知，偏科技向，但是由于某些疑点，很难确定是归属在二级星系文明中，还是三级星际文明。” “第二近的，是偏奇幻侧的，不大，整体质量也就相当于百颗巴比伦行星左右，上限与第一批传奇相仿。” “接下来的还没摸清楚，得再等等。” 相对于整个宇宙的尺度而言，七号发现的两个自洽空间微小如尘埃。 但已经足够罗桓啃好久的了。 罗桓一声不吭，盯着光屏上的点点星辰。 第一个自洽空间大概是隔离规则存在之前的残余，仍以星球状态存在。 要开怎样的金手指，才能让偷渡的灵魂在一个占据复数恒星系的文明里举足轻重？ 投个好胎？ 不大现实，难度有点大，恐怕不是一代能完成的。 至于第二个，倒是可以让巴比伦的军队过去，用武力或者商业，占据重要的位置，然后顺理成章地将权柄延伸进去。 “咱们先用编号三试试吧，它比较弱，也跑不了，安排个灵魂做个尝试，成或者不成都能为后续提供经验。” “带什么金手指你想好了吗？” 七号紧跟着问道。 “额...到时候再看吧。” ...... ...... “你想回到生者世界吗？你想青春永葆吗？你想长生不老吗？” 昏暗空旷的冥土中，一个虚缈的魂体茫然又紧张。 耳边响起的话语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空无一物、入眼尽是浓深黑暗、连光都几乎没有的地方，也不知道耳边的声音从何处而起。 明明上一刻，他还在冥府中，用两个大包子的祭品跟其它灵魂换新出现的花儿呢。 见他没反应，略有些尴尬的声音再次响起，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回，这个灵魂似乎稍稍明白了自身的处境，之前的茫然和紧张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思索。 “你是谁？” 他没有回答，反而先问了一个问题。 “你想回到生者世界吗？你想青春永葆吗？你想长生不老吗？” 声音似乎是复读机，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继续重复最开始的那句话。 似乎只要他不点头，就会一直重复下去。 灵魂几番试探无果后，终于点了头：“想。” 重回生者世界，对任何灵魂来说，都几乎无法拒绝。 冥府的生活乏味枯燥，时间一久，便会觉得极为无聊。 假如用照片来形容，同鲜艳明朗的生者世界相比，冥府便寡淡地像黑白照。 紧接着，灵魂面前浮现出几个光点。 光点炫目迷离，但凡见过便知道非同一般，却依然照不亮周围的黑暗。 那道始终未露真容的声音再次出现： “选一个，然后带着它在另一个世界重新做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假如重活一世，你愿意怎样活着？ 是一成不变地延续上辈子的庸碌，还是准备干点轰轰烈烈的大事？ 不出意外的话，还没从死亡中缓过来的灵魂，大概都会选择后者。 但问题在于，被挑中的灵魂，都在无味至极的冥府中待了数百年，那么情况便会多多少少有些因人而异的变化。 “重活了。” 温泉的水能给人一种特别的舒适感，热量以暖流的形式渗进皮肤，流进四肢百骸，暖洋洋的。 舒服，慵懒。 李青阳泡在泉水中，感知每一寸皮肤的温热触感，近乎贪婪地攫取每一种感官带来的知觉。 熟悉又陌生，但绝对值得贪恋。 大约是转生的副作用，偷渡过来的李青阳在人生的前十八年和普通人无异，不管是自知还是在旁人观感中，都和在这个弹丸大小的世界中本土人完全相同。 以前，他不记得前世种种，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些若有若无的记忆片段，接连出现在脑海中。 那不是幻影一样的东西，那些记忆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真实感，曾经做过的事情历历在目，就好像才过去不久。 李青阳曾为此烦恼，甚至请了些道士合上驱邪，但并没有什么用。 直到今天早上，一觉醒来的李青阳，才将完整的记忆恢复。 所有的碎片都串起来，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他想起了前世的名字、喜好，想起了冥府和在冥府渡过的数百年苍白时光，也想起了最后的黑暗、光点和神秘声音。 所在之地叫桃丘，是清河、周流二郡之间的一个小地方，李青阳投生于此，成为一家大户的独子，并在此过了十八岁年安闲生活。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毗邻鬼门关，由一个名为赵的国家管辖，那时有天仙临尘，也有地府鬼神聚拢香火，那些传说和神话，离普通人并不遥远。 但如今却再没有说起这事的人，因为这方世界只剩下清河周流二郡。 没有赵国，没有鬼门关，没有天仙，没有地府鬼神，也没有完整的传说。 “召唤英灵吗？” 李青阳点开旁人看不见的光屏，一列又一列地翻动，这就是投胎前最后握住的光点。 “豁，斯塔里、德莱...都是鼎鼎大名的英雄，我生前还听过他们的传说呢？没想到冥府真有英灵殿啊。” 李青阳看着这些与这儿完全不搭，却又熟悉至极的名字，心中涌现出一种错落感。 只觉得荒谬又真实。 没有思想方面的熏陶和耳濡目染，横跨两个世界、重新为人简直是不能够想象的事情，他到现在也不能确信自己是否真的重新为人，只觉得像做梦一样。 这种像是漫步云端的飘忽感，在记忆完全恢复之后更加强烈。 眼前不知如何产生的光屏，以及自己的转生，显然和上一世的冥府脱不开关系。 他听说过英灵，那是巴比伦的独特称呼。 相传在真理田园、安居乡和地狱之外，冥府还存在另一种地域，那就是英灵殿。 在世间留有传说的勇武英雄们，会被聚拢到英灵殿，经过特别方式变得强大，他们的魂体凝实，足以抵抗阳光的消磨，在人间出现。 名头很响，但李青阳还不叫李青阳的时候，在冥府从没见过英灵。 理论上来说，他可以通过光屏，召唤这些巴比伦的英灵来为自己作战，不管是谋求更高的地位，还是想要更多资源，都完全能做到。 二郡不过是弹丸之地，纵有修行之法，能称得上强者的也不多，决然抵挡不了为数众多的实体英灵。 想通关节的李青阳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份重生礼包很是满意。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要马踏山河，走上狂拽酷炫的逆袭之路了？ 完全不是。 李青阳果断关掉了光屏，继续享受温泉浴。 二世为人，怎么能不好好享受生活？ 修行是无底洞，多少时间都不够，而征服和爬高也会浪费太多时间。 作为曾经无数次渴望回到生者世界，再次拥有五感的灵魂，李青阳觉得，没有什么比享受当下更重要了。 “人生在世，所求不过安稳富足。” 关掉光屏的首位穿越者李青阳，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让脖颈也浸在温泉里：“我觉得，现在就很惬意，有钱又有闲，还没什么对手，没有什么需要改变的。” ...... ...... “糊涂啊搭档！咱们识人不明啊！” 罗桓痛心疾首：“还给他活出人生哲理来了，不就是安于现状不想干活的咸鱼吗？！” 这样下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把编号三世界拉过来，变成权柄能完全掌控的地方。 “啊...这...” 小板砖也有点懵：“尝试嘛，我当初忙着破解对面数据库，就在冥府随便挑了一个灵魂，哪知道跟你一个德行。 我的锅我的锅。” 七号主动揽下黑锅，但他这说辞却让罗大造物翻起了白眼。 “这说明咱们的金手指还需要改进，并不是每个穿越者都苦大仇深，有不得不变强的理由然后走上人生巅峰的。 像这种咸鱼，下次咱们得给他点动力，设置简单易得的奖励，投其所好吸引他干活，最好搞个随身智能，帮他分析现状，劝诱他主动完成任务。” “还有下次？” 罗桓躺在沙发上，摸起颗草莓抛进嘴里：“我们的穿越者队伍，一定要是积极肯干、勤劳向上的，一定要杜绝这种情况。 搭档你看，这种好吃懒做的咸鱼，不是在给光荣的穿越者抹黑吗？以后的穿越者都像他这样，我们的工作还怎么开展？小宇宙何时能壮大？” 七号看着戏精上身的自家搭档，撇了撇嘴： “在批判别人之前，能不能先照照镜子？上梁不正下梁才会歪，我看这股不正之风就是从你身上传下去的。” 不是章 由于现实中的某些纠纷，最近更新很不稳定，且由于被喷的经验也很少看评论，活跃度几乎没有，挺对不起追读的朋友们的，抱歉。 不过下个月能稳定些，会尽量保持两更。 再就是关于金手指的问题，想来想去也没啥有意思的点，所以想看看大家的脑洞，欢迎兄弟们评论想法和其它感受。 说到这得声明啊，这和后文没什么关系，只是出自个人的兴趣。很喜欢科幻故事，阅读对我来说是一种值得回味的享受。我觉得每一个有趣的想法都是思维不可再现的偶然闪光，所以想和书友们交流阅读以后的感受和想法。 （另外，假如、如果、万一真的需要用到大家的创意，我也会事先征求提出者的意见，再加上两方商讨后的红包。）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金手指设计指南 如何设计金手指？ 对罗桓来说，这是个略有些头疼的问题。 在第一款实际应用的金手指马失前蹄之后，罗桓才发觉，如果要捏出达成目标的作品，除了要考虑诸多限制和能让人直呼漂亮的创意之外，较为含蓄的引导劝诱也不能放下。 “避开限制、让穿越者在某个有地位的领域至关重要、还有合理的引导劝诱。” 吃一堑长一智，栽了个跟头的罗大造物总结了失败原因，明确了主要诉求：“目前来看，金手指至少需要满足以上三个条件。” ‘至少’二字，阐明了金手指的可进步性。 它，不...应该是它们，不是一成不变的。 “等一下，我怎么觉得...” 罗桓薅下肩膀上的七号，眼里是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奇：“从这个角度讲，搭档你不就是上司配发的金手指吗！” 小板砖皱着脸，砸吧砸吧嘴：“你要这么想...也不算错，但造物主的出发点可不是卷走人家不要的遗产。” 在引导劝诱方面，小板砖确实干得不错。 但他和现今的工具一般的金手指有根本性区别，即人权。 小板砖并非作为单纯的工具存在，而是具备几乎和罗桓相等权柄的伙伴，是良师损友，负责引导帮助未成熟的造物，和罗桓的关系，更类似于极其紧密的同事和兄弟。 起码造物主对二者一视同仁。 “我觉得搭档你自己就能干得挺好，为啥造物主还要从他麾下的亿万万个原初宇宙里挑选造物呢？” 这个问题，在罗桓心头盘桓许久，但一直没有答案。 “可能是历史原因，也可能是辅助造物不能满足某些条件，再或者咱们上司就是单纯地想搞二人组。” 小板砖倒是没什么忌讳的：“这都不算事儿，但你的问题里有两个错误。” “一，我自己能不能干好？ 我觉得不能。 在造物历程的前期，辅助造物的优势明显，因为我们对权柄的存在和应用、对宇宙的认知与见识，一般来说都远超宇宙内的生命体。但在后期，这种优势造成的差距会逐渐消失，我自己都不能肯定是否能胜任以后的工作。” “二，造物主麾下不只亿万万个原初宇宙，而是根本无法计量。 亿万万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数目，但是数目这种东西，一旦较为明确，就会被一个有限区间所限制。 一个较为明确的数字，不管后缀是亿、兆、京还是更大的单位，和数学上的无穷大都有根本性区别。” 或许是有一点点偏离主题，又或者是七号的话太过遥远，罗桓沉默了一会，把话题引了回来： “咱们还是解决目前的问题，把金手指模板2.0做出来吧。” 第一代金手指，显然不能很好的完成目标。 这其中固然有穿越者性格的原因，可金手指自身的缺陷也不能忽视。 于是更新换代就成了必然选择。 “三个条件都挺难满足，单单是避开限制，就能把大部分天马行空的好点子刷下来。” 需要投放穿越者的自洽空间，一般都是不在罗桓麾下、权柄无法彻底拿捏掌控之地。 在那些地方，罗桓显然不能为所欲为，若要直接干预，效果好不好另说，过程中必然会消耗大量造物能量。 编号三世界李青阳的召唤英灵，包含空间扭曲、信息在阴阳二界的传递等操作，这些过程需要小板砖亲自操刀，耗用能量才能实现。 就和消费一样，偶尔奢侈一把没关系，可总不能每个自洽空间都这么干。 将自洽空间纳入麾下的一个原因，就是想增加小宇宙的物质总量，节省造物能量，这么干就有些舍本逐末的味道了。 小板砖想了想：“召唤英灵是外在型金手指，对能量的消耗较大，效果也不那么好，所以我建议将内在型金手指作为重点，外在型为辅助，这样能避开大部分限制。 用内在型金手指的话，穿越者的成长就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们要适当地设立一些物质或者权限方面的奖励，和不那么难的目标，一步步地提高其能力，进而提升穿越者在自洽空间中的权重。” 外在型金手指，是以工具为主，犹如小孩抡大锤，对穿越者本身的能力心性和罗桓的目的，都帮助不大。 只有和着重培养穿越者本身的内在型金手指搭配，才能满足需求。 避开限制是金手指2.0需要满足的第一个条件，接下来是第二个： 让穿越者在某个有地位的领域至关重要。 自洽空间数目极多，类型广泛，规则不尽相同，自然有形形色色的文明和生命类型。 根据文明程度和生命特性，异域族群重视的领域也不同。 在崇尚个体力量的世界，穿越者显然要变得强大；在艺术成为主流的世界，穿越者需要在艺术上有不菲建树。 甚至，假如有个用啃树木速度来决定地位的荒诞世界，那么穿越者就得狠练啃木头。 “所以金手指还得因地制宜、入乡随俗。” 罗桓针对第二个条件，作了总结。 由于文明类型、结构、思潮必然存在重合，所以倒也不必为每个穿越者量身打造。 只需要根据遇见的文明新类型，设计能微调的金手指模板，就能应用于相似的文明。 目前罗桓正在动心思的两个自洽空间中，一个有介于二级三级之间的科技侧文明，另一个则是与巴比伦类似的超凡文明。 都很普通。 所以针对这第二个条件的思路较为明确。 第三个条件，则是劝导引诱。 劝导和引诱，也能分成两个阶段：偷渡投胎前，偷渡投胎后。 小板砖当初，草草地在冥府里选中李青阳，给了自选金手指，就送他投胎了，思想工作没有做到位。 这属于投胎前。 投胎后也没有人对他时时鼓励鞭策，进行利弊分析和画大饼，懈怠也就可以理解了。 想到这里，罗桓又瞄了一眼七号。 没办法，相似度太高了。 对自家搭档的举动，已经习惯了的七号视若无睹： “针对投胎前的这段时间，建议专门设立一个说服能力强的特别机构，负责对偷渡灵魂阐明穿越者的金手指、任务、目标和未来图景。 投胎之后，我觉得配一个人工智能挺不错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迈向此前未知之地 时间是相对而言的。 罗桓的时间和巴比伦不是完全同步，因为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现实和小宇宙之间反复横跳。 有问题就待在小宇宙解决问题，没问题就回到现实等待问题。 在他待在蓝星上慢慢捋清金手指设计思路的时候，巴比伦正在有条不紊地运行。 阿瓦隆王都外围郊区，烈晕果庄园中的一幢三层塔式建筑内，已经抵达大法师层阶的纳威捏住一张镶嵌精致金边的翠黄纸，眉头缓缓皱起： “关于长期、大规模运送兵员的炼金产物设计要求。” 纳威不再是开拓军团的一员。 十几年前，对深渊的同化现象陡然消失，此后再未出现，深渊前线自此不能再前进半步。 在那之前，旨在扩张疆土的开拓军团已经存在了数百年，纳威那一代出生的生灵，早已经习惯了对熔岩世界的同化与征服。 陡然发生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那是个改变时代进程的大日子，令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对亲眼目睹的开拓军团成员来说。 时代的转折巨大且仓促，在它真正发生的时候，让人难以忘怀。 哪怕是多年之后再次回忆，亲历者仍会清晰地记住当时蔓延的颓丧、大街上稀少的行人和邻家孩童的哭泣，那些场景历历在目，就像才过去没多久。 对那一年，纳威记忆犹新，因为他在同一年离开了开拓军团，回到王都成为了大贤者梅林的学徒。 然后，就是年轻人春风得意的故事。 他的名字逐渐出现在以前不敢想象的场所，从贵族王公的高级宴会，到阿瓦隆的大街小巷，老家基辅也以他为荣。 声名远播，只是开端。 纳威开始在炼金领域深耕。 正如阿诺评价的那样，他的这位后代，是很有天赋、很有耐心、很有运气的一个人。 如果局势出现剧变，纳威甚至拥有成为真正时代主角的潜质。 随着一次次尝试，一份份成果从他的实验室中诞生，他开始出现在顶级炼金师的会议上，频繁地与多个法术流派首脑接触。 他开始独当一面。 时至今日，在炼金学方面的造诣，纳威几乎能与梅林比肩，他的名字在各个主要种族中都有非同一般的分量。 现在，他接到了一份任务，由亚瑟王本人和他的老师共同签发、邀请他加入的任务： 设计一种能够大规模运送物资兵员、长期行进的炼金产物。 对讲求精准的炼金师而言，这份要求十分模糊。 但是，模糊的要求不是纳威感到疑惑、进而皱眉的原因。 他猜不到看不懂的是，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设计要求。 用罗桓的话来说，巴比伦承平已久，局势也不紧张，断然不可能突然发生大规模战争。 纳威虽没见过罗桓，也没听过他说的这句话，可他的想法和上文相同。 开拓军团的建制依然留存，战争却早已销声匿迹。 目前的巴比伦，根本没有需要用到这种大型军用炼金产物的地方。 “老师，我不理解。” 纳威举止恭敬、眼神深处略带严肃。 接到邀请的他，连夜进入王都，找到了他的老师--大贤者梅林。 “我曾在开拓军团服役，明白这样的产物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在战场上，它甚至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以高机动性改变以往的作战方式。 我太明白它在战争中的作用了老师，可是现在的都罗大陆很和平，熔岩世界也很安定。 那么我们要向谁发动战争呢？” ...... ...... 梅林仍然年轻。 除了最开始的那些巨龙朋友，没有谁知道他已经活过了两千五百多年。 这远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即使是精灵也很难活那么久。 “阿尔托莉雅...” 梅林站在窗前，凝视长夜。 从未将真名展露人前的亚瑟王，情况不是太好。 她在形体上也没有太多的变化，似乎仍然和当初拔起石中剑时没有太大差别。 但她和梅林不一样。 梅林是真正的长生不死，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能活过多少岁月，可阿尔托莉雅受限于种族，即使成为传奇，也只不过将死亡时间朝后推了推。 她没有服用任何能延长寿命的药剂。 大概是和冥冥中的呼唤有关。 “呼~” 梅林沉郁地呼出一口气。 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巴比伦的冥府已经建立，在生者不能进的冥府中，那个成熟很多却依然倔强的她依然存在。 咯吱~ 门框传来较轻的尖锐摩擦声。 他的第二名学徒，纳威来了。 想来是为了炼金产物的事情吧，并不意外的梅林如此想到。 他的这位学徒，也是在深渊参战过的，自然能够明白这样的要求意味着什么。 在纳威问出心头疑惑以后，早有预料的梅林踱到屋子里唯一的圆桌前，扯下覆盖于陶土模型上的黑色薄布。 那是一颗不太规整的椭圆球体，还未上色的表面有凹陷与凸起，似是山脉江流。 如果只有球体，那么这座未完工的模型便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在它上表面的某个极小极小的点上，黏着一块平坦的不规则泥板。 按照正常的道理来讲，这么小的一个点，绝不可能支撑起那样宽大的泥板，可是呈现在纳威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幅不符合常理也没有多少美感的场景。 “是巴比伦和深渊。” 几乎在薄布扯下的同时，纳威立刻联想到最符合模型的答案。 作为知识最渊博的一批人，纳威清楚地知晓脚下的大地是什么模样，也知晓行星所处星系的原貌。 传奇已经能够去往太空，亲眼目睹悬挂在天空中的炽热火球以及外面的无尽虚空，这些对世界的正确认知随之传播下来，作为不可否认的事实被纳入各类书本与教材。 纳威仍有不解，为什么老师要给他看这座未完成的模型？ 深渊已经消失了，同化现象也不复存在，如果说战争与之有关，那才是没道理。 梅林开口了： “进入星空，朝着与太阳相反的方向看，将面对空无一物的无尽虚空。” “那如果从熔岩世界的边缘向外眺望，我们将面对什么呢？” 纳威严肃地摇了摇头，他所接受的知识中，与深渊外相关的部分为零。 梅林神情复杂，手指轻轻地搭在代表巴比伦的椭圆球体上： “是远比无尽虚空精彩的无数世界。”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目标:向多彩的世界进发 “你幻想过其它的世界吗？” “不是海洋中那些很少露面的家伙，也不是深渊那样糟糕的混乱集合体，而是可以交流的、与巴比伦完全不同的世界。” “从观念到习俗，从历史到文化，从生命形式到集体结构，都和我们迥然不同。” 每个展望星空、充满好奇和梦想的男孩大概都有过相似的幻想。 身边的人会变，遇到的事情会变，时代也会变，但只要根植于人类心底的好奇心还在，对未知的探求就长盛不衰。 梅林的话勾起了纳威的追忆。 如果没有旺盛的求知欲，他又怎么能在炼金层面深耕十数年？ “就像编号三？” 下意识笔直站好的纳威回应道，他对自己的老师很是尊敬，这份源于知识和生活的尊敬甚至大过亲近。 巴比伦人类对编号三的了解并不少，一支小队已经驻扎在熔岩世界上层，建造了一个小小的据点，负责搜集信息和交流。 抛去未曾谋面的渚良、混乱不堪的深渊，编号三才是巴比伦接触的第一个能够交流的世界。 但是，编号三并不能完全满足人们对其它世界的幻想。 它太小，也太残破了。 都罗大陆只是巴比伦最小的一块大陆，阿瓦隆在都罗大陆上只占据了区区一角，可编号三的大小仅仅堪堪与阿瓦隆的一个小行省相当。 从资源方面来讲，不太具备物质交流的价值。 在文化方面也一样，很多神话传说与修行方式缺失，巴比伦固然能从这些资料文字中窥得完整文明的轮廓，可是也仅仅只是轮廓而已。 文化方面的交流基础同样不尽人意。 “是的，编号三勉强能够算作一个，假如它仍然完整的话，我都不敢想象那是怎样恢弘壮丽的世界。” 梅林不由得发出一声喟叹，惋惜那个已经只剩一角的宏大世界，遗憾自己不能窥其全貌： “但它仅仅只是巴比伦的第一站。” 梅林从桌面捏起一根细细的光滑木杆，指向陶土模型上，连接巴比伦和熔岩世界的点： “你应该意识到了，深渊和我们并不相同，它是无尽虚空外的产物，只是因为巧合，偶然和我们相遇。” “它虽然消失了，却留给我们一扇大门，一扇通往浩瀚未来与无尽可能的大门。” “我们把这扇大门称作深渊通道。” “五百多年前，它突兀地出现，于是开拓深渊，成为了延续数个世纪的潮流。” “当时我们没有意识到这扇大门的真正意义，只觉得深渊就是通道对面的全部，但其实这个结论错了。” “错的离谱。” “那是远比深渊有序、广阔、丰富多彩的新天地。” “是另一处能与无尽虚空相比的绝对广阔的无垠宇宙。” “不管是世界、行星、还是深渊，在那样浩瀚的空间中都比尘埃更加微小。” “你曾想象过的和未曾想象过的，都在那里。” “深渊通道留给我们的，是千百万等待我们发现的空间和世界！是亿万万闪耀于虚空的璀璨星辰！” “我们将从此处，带着曾经只存于想象的空虚和幻梦，去接触它们、探索它们、学习它们。” 梅林的语气越来越激昂，他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些曾经遗失的激烈情感，正在一点一滴地回到自己身上。 比如，对于未来的浪漫幻想；再比如对未知的强烈渴望。 这番言语深深触动了纳威，他的拳头逐渐捏紧。 任何对未来还存有期望的人，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要设计的大型炼金产物，就是我们通往那些世界和未来的小舟，它在将来搭建出一条又一条世界间的坦途。” 以被同化的土地为港湾，向着另一个宇宙的无尽世界。 纳威要做的，就是将这只一往无前的小舟设计出来，将它从设想带到现实。 他要做的事情，是为崭新时代铺就迎接的大道，是可展望的未来开端。 或许身处其中，只觉寻常，和其它任何平凡的日子都没有太大区别，但是等到百年之后回首再看，就会知道其意义远比想象中深远。 纳威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向上微微弯起：“感谢您的邀请，老师。” 试问谁会拒绝这样一份邀请呢？ 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重重一笔，成为新时代的引导者与见证者... 这些常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在纳威心中仅仅只是锦上添花的点缀，可有可无。 参与其中、亲手塑造未来、亲自领略不同的世界才是他真正动力的来源，从这方面讲，他和他的老师梅林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但是老师，我曾去过熔岩世界的边缘，在凿去阻碍的岩层之后，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再前进一步，就像是...那里有一堵将整个世界包裹在内的透明墙壁。 坚不可摧，无法逾越。” “我曾尝试过很多办法，但不管是单纯的暴力还是观察，都没有获得一丁点反应，甚至连它到底存不存在重量都无法搞清楚。” 纳威当然没办法搞清楚。 因为那是出自一位高阶造物之手的隔离规则，哪怕是已经被攀升到顶峰的文明，都不能忽视其存在。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方才所说、令人胸中激荡的一切都无从谈起。 梅林只是笑笑：“你知道巴比伦最幸运的一点是什么吗？” 对一个文明而言，安然生长已经是非常非常幸运的一件事情。 一个发展到一定地步的健康文明，在原初宇宙中往往伴随着许多其它文明的夭折。 拥有以太，得以让生命距离规则更近，也是一种概率极小的事件，从这个角度讲也称得上幸运。 还有就是深渊通道的出现，让巴比伦不必经过漫长的时间来攀登其它星球，等待其它文明的出现。 但是，这些都不能算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对巴比伦的最大垂青。 “不是安然成长至今，不是拥有以太，也不是有幸遇见深渊通道。” “而是我们有一位真实存在的...” “创世神。”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方舟 在蓝星上，接触外星文明或许还会有诸多顾忌。 因为能从遥远的星系中，跨越星宇而来的外星文明层级必定远高于蓝星，如果带着恶意而来，那么将是一场灾难。 但巴比伦没有这层顾虑，将来也不会有。 深渊就是最好的例子。 明明只需要随便挑一层出来，整体实力都远超巴比伦，但却硬生生被逼的扔下同化区域跑路。 背后有人和背后没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老师，它有名字吗？” 这个它，指的是筹备设计的炼金产物。 纳威没有在创世神的话题上刨根问底，因为这已经成为公认的事实。 或许在寿命普遍短暂的文明中，神话延续个几百年就会失去光辉和色彩，不再为人所相信，或者被新的神话取代。 记住网址 但都罗大陆有精灵，有巨龙，有传奇。 他们亲眼见证过凡人不可企及的光辉，一直活到现在，所以即使这几百年来，那位冕下不曾再传召过他们，笃信也不会因此变更。 “有，我们叫它方舟。对了，什么时候能开始工作，可就等你了，大炼金师。” 梅林少有地调侃自己的学徒。 纳威的眼神中似乎有团熊熊燃烧的理想火苗，双手抵在外袍上擦干手心汗水，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现在！” ...... ...... “方舟需要跨越的距离，比我们所有人曾跨越的都更加遥远。” 专为方舟设计及制作而建立的大型基地内，梅林在阐述更为细致的要求。 都罗大陆有名的炼金师大多聚集在此，不限于人族。 有乘坐扑翼机来的精灵，也有通过炼金动力车远道而来的矮人，连不多见的海族，也谴派了几位人鱼过来。 基地不在王都，不在黄金古树附近，也不在都罗大陆。 它在被同化的熔岩世界里，贴近世界边缘。 巴比伦的炼金学是个包含广博的分类，包含了药剂、机械结构和魔法纹理铭刻等多个领域。 两百余年就足够蓝星从第一次工业革命抵达信息技术时代，而炼金在巴比伦存在了何止五百年。 在深渊丰富矿藏和富裕社会环境支持下，一路走来的巴比伦早已今非昔比。 本独属于施法者的炼金，已经慢慢渗进普通民众的生活，进入寻常人家。 不过社会结构和风潮倒是没多大变化。 纳威揉了揉鼻子，似乎是不经意地朝美艳人鱼那里瞥了几眼。 “真是出人意料的炼金产物。” 炼金学在每个种族的发展都不完全一样，因为这涉及到各种族本身所处的环境和种族天赋。 精灵的扑翼机是仿照蜻蜓所做，由于种族天赋、魔法原理等原因，相比于二十世纪的喷气式飞机，扑翼机更适合精灵族群使用。 纳威偷看的是人鱼的座驾：一塘不需要容器的、将海鬃马包裹在内的清澈液体，以及几根纤细的水晶框架。 海鬃马在水中奔跑，漂浮在空中的‘液体马车’便能飞速前行。 很少见。 这时，有人提出疑问：“尊敬的大贤者，我想我们需要更具体些的数字。” 梅林的描述仍然有些抽象，只停留在感觉层面，而非真正的数值。 于是在场的炼金师，得到了一个远远超过心理预期的数值。 “八千万里格。” 一里格，与两点五公里相当。 八千万里格，就是两亿公里。 比蓝星到太阳的最远距离略大。 “不可能！大贤者，这绝对不可能，请您不要再开玩笑了。” “对，太过离奇了。” ... 广场顿时沸腾起来。 不能说炼金师们坐不住，实在是因为这个距离太过夸张，简直是骇人听闻。 在场炼金师最大胆最狂放的猜想，也需要在这个数值后面减去四个零。 没人想过，方舟对航行距离的要求会如此苛刻。 苛刻到在正常条件下绝对没有人能接受。 哪怕明知站在台上的，是已经踏入传奇的大贤者，是这颗星球上最强大的生灵之一，下方仍然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骚动。 单纯用距离来算的话，这相当于在还没有飞出行星地表的条件下，直接跳到飞往其它行星的阶段。 层阶相近的跨越，叫做进步，而当下的局面就叫做狂想。 “安静。” 梅林的声音不大，同沸腾的广场比起来近乎于无，但在这两个字落下的同时，那些喧闹的声音立刻消失。 短短两个字，就压过数千人用不同语言组成的声潮。 没人真的敢于违逆一位传奇的要求。 “或许信息传达错误，我补充一下，方舟建造的目标，不是从巴比伦表面出发，以月亮为踏板进入其它星辰，而是在熔岩世界之外的晶壁中穿行。” 晶壁，是恶魔及编号三对隔离规则的称呼，寓意难以逾越的天堑。 它隔开自洽空间，成为有效的隔离板和支撑架，奠定了这个小宇宙的格局。 “不用考虑脱离重力、不用考虑复杂的轨道计算、不用考虑天体位置变化、不用考虑阻挡的力量。” “只需要沿着路线，转向、加速和刹停。” “在座的各位，可能没有去过要求相似的星空，不曾体验过那种特别的感受，我可以将这里营造出类似的环境，供你们参考。” 在所有人都同意之后，梅林挥了挥手。 于是，人们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轻盈，再也没有任何重量，比天空的飞鸟更加自由。 稍微踮脚，就会向上缓慢地匀速漂浮。 人鱼的炼金马车里，透明的水悬浮起来，在空中向内聚拢，合成一团水球。 重力在这片场地中短暂消失，大多炼金师们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身处太空的感觉。 而这，就是方舟在晶壁中行驶所面临的环境。 晶壁能隔绝一切，包括光线和引力。 所以，不需要考虑像蓝星飞船发射时的种种因素，相当于直接从深空，且不受任何星体位置变化和引力制约。 难度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蓝星现代的星系内部航行难在哪儿呢？难在脱离蓝星引力，计算轨道和将有限的燃料用在改变航向上。 方舟则几乎完全摒弃这些难以把握的部分。 所以方舟，对于巴比伦来说，并不是不能实现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理想状态下的运动模型 深渊是已知唯一能在晶壁中自由来往的存在。 罗桓在剩下半个熔岩世界中投放了偷渡灵魂，由于仅剩半个的原生熔岩世界所剩有生力量不多，加上毗邻巴比伦，便于操作，于是在消耗许多源液之后，第二位转生成恶魔的穿越者成为了那里的扛把子。 就此，深渊规则落入暂时拥有正式造物权柄的罗桓手中。 等到方舟面世，它可以如同深渊一般，在晶壁中畅游。 到那个时候，方舟所处的环境，接近绝对真空。 在没有任何阻力的情况下，只要经过前期助推加速，中期就能够不借助任何动力保持匀速直线运动。 而且，方舟的速度理论上能够无限提升，只要其中的人体能够承受加速减速过程中的加速度。 在自洽空间方向明确的前提下，它的动力绝大部分都会用在加速和刹停上，贴近最理想的真空运动模型。 ...... ...... “饶是如此，要达到八千万里格的航行距离，也实在困难。” 纳威紧锁眉头：“时间和加速标准也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当数值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简单的距离也能成为不可逾越的天堑。 “还有动力产生形式、航行过程中人体的消耗等等。” 音节清晰悦耳，像是黄莺放声歌唱。 纳威第一次听到婉转如歌曲的话语，他抬头一看，来人竟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性人鱼。 “你好，纳威法师，我是蒂娜。” 她大方地施礼，介绍了自己，紧接着很是自然地插入了纳威的喃喃自语：“想要一个人解决方舟设计是非常困难的，不然我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原本属于纳威一个人的思索，无缝切换成了两个人的讨论。 方舟的设计涉及多个方面，动力、结构...乃至其中人体的存续方式等，都需要被纳入考虑范围。 所以侧重不同方面，有丰富经验的炼金师都被召集到这里，而不仅仅是纳威。 纳威的目光不自觉地下移，淡蓝色的百褶裙映入眼帘。 蒂娜也不生气：“正如巨龙有办法变化形体，我们人鱼也可以利用魔法做到这一点。” 她有些调皮地，把裙裾稍稍往上提了一点，露出被粉色长袜覆盖的脚踝： “是腿和脚，不是尾巴哦。” 被揭穿小心思的纳威讷讷地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很少有人能在醉心学术、取得辉煌成就的同时，还能潇洒地流连于万花丛中。 他不是很能应对活泼的女孩。 无话可说的尴尬持续了几秒钟，纳威决定继续讨论方舟需要具备的条件： “假如方舟需要面对的环境，真如老师所说，那么速度的提升需要将乘坐者的体质考虑在内，这样一来，速度的提升就存在限制。 如果乘坐者是普通人，那么方舟的旅途很可能需要耗上几年。” 在车辆猛然加速时，车辆中的人体会因为惯性感受到‘推背感’，加速度越大，所感受到的力就越大。 人体是有极限的，所以当这些力达到一定程度，就能致人死亡。 在《三体》中，人类采用深海状态来规避伤害，以达到更高的加速度，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更高的速度。 可在以单体力量着称的奇幻世界中，除了与深海状态类似的手段，还有另一种更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 “提高第一批方舟乘坐者的选拔标准。” 蒂娜放下裙踞，进入状态：“我们有办法提供一定的缓冲措施，假如乘坐者是中高阶骑士，或者是您这样的大法师，我想方舟的旅途会更安全，也更短一些。” “至于人体的消耗，我觉得可以参考乌龟和熊的冬眠，或者选取对食物等必备资源需求较少的特殊人群。” 两人就这样一言一语地讨论起来。 令纳威惊异的是，这位名为蒂娜的美丽人鱼在炼金方面有着很深的造诣，竟能跟上他的思路。 如果不考虑耗费的时间长短，那么方舟的设计还真不是特别困难。 但无论如何，它的规模远比之前所有纯粹的炼金产物更加庞大。 “那么，假如成功制造出方舟，您就不好奇方舟的目的地是哪里吗？” 学术讨论告一段落之后，蒂娜眨眨眼睛，似乎是想寻求答案。 目前，梅林只陈述了方舟的制作要求，更多的信息尚未被他公布，聚集在此的炼金师在构思之余，总免不了一番猜测： 我们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是要去见怎样的文明和世界？ 又会以怎样的方式交流？ 八千万里格，在此之前是绝没有人敢去想象的遥远路途，而今不仅要想，还要实际动手去横渡。 这里没人会考虑这么做是否值得，也没有人觉得，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惊鸿一瞥。 “我想，把这个问题的主体换成方舟的第一个目的地比较恰当。” 纳威脸上升起淡淡的微笑，他想起了老师的话。 等待被探索的，并不是某个世界，而是千千万万个。 他这一代，不曾亲眼见证过太阳的诞生，所以也不曾目睹早先的繁星幻影。 只存在于书本，拥有无数星辰的星空是什么模样？ 纳威不知道，但他觉得那些等待探索的世界，应该和神秘的星空很相似吧。 正当他的思绪飘飞到晶壁中时，眼前似乎升起了两颗忽闪忽闪的湛蓝色星辰，这两颗可爱的星辰很近。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触碰。 于是它们倏忽跑远了。 “咳咳。” 两声尴尬而不失礼貌的低咳声，唤醒了纳威。 他这才察觉，那哪儿是什么星辰，分明是蒂娜与海洋同色的瞳孔。 他错把人家的眼睛，当成触手可及的星星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纳威连连道歉，他脸皮薄，恨不得给自己脸上来两拳。 “这可是很失礼的，纳威法师。” 话虽这么说，蒂娜却没有责怪的意思，眼睛里小小的狡黠暴露了她的心绪： “但是我原谅你了，作为交换，你是不是应该讲一讲你刚才呆住时想象的画面？”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运\’和方舟推进方式 方舟的设计正式开始。 炼金师们被分成不同组别，各负责特定部件或是方面。 作为最渊博、最有能力的炼金师之一，纳威毫无意外地被分配到解决推进动力的小组内。 动力小组比较特殊，工作大部分是理论方面，成员只有两位：纳威自己，和蒂娜。 他很意外，因为这意味着二者即使有差距，也并不大。 纳威很明白自己的成就是如何得来的，那并不只是凭借自身努力能达到的。 除了夜以继日的努力、老师梅林以及龙母的倾囊相助之外，他还依靠着另外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运气。 这让纳威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遇上最恰当的选择。 比如灵感如泉涌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事来打扰他，得以将偶然的灵光一闪最大限度的保存下来。 这样的例子，表现在微观和宏观等多个层面，很难概述。 但若只看结果，那就能得到一个神奇的结论：他似乎总能找到人生的最优解。 在关于权力、自身力量和炼金学等的进步空间中，纳威总是触及上限。 关于这谜一样的好运气，从梅林口中获知一切的纳威，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感谢两位存在。 一位是伟大而遥远的创世神，祂在巴比伦树立了一种新的近于规则的体系，才有了纳威堪称不可思议的运气。 这套体系无形无质，很难捉摸与触碰，内容也很模糊，似乎...仍在完善之中，它的主要内容，是‘运’。 福德、功德等因素都被包含在内。 当前，知道这套体系的生灵屈指可数。 第二位则是自己的老祖宗：冥河渡神。 对于冥神来说异常珍贵的渡资和祭品，被那位从未谋面的祖先，以堪称奢靡的巨大数目和称得上浪费的方式，投入到未完成的‘运’体系当中，才有了现在的自己。 想到这里，纳威不禁看向蒂娜。 正因为知道现在的成就背后，有多么巨大的投入和支持，他才更觉得面前活泼人鱼少女的不可思议。 她看起来并不是很大，究竟是怎样的天分，才能在这个年纪取得如此难得的成就？ “虽然被关注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现在是工作时间，纳威法师。” 察觉到纳威目光的蒂娜伸出白皙小巧的手掌，在他面前晃呀晃：“如果您想了解一位淑女，应该在下班之后请她看一场戏剧或是共进晚餐。” 淑女？ 纳威哑然失笑。 淑女可不会蹦蹦跳跳地像一只小鹿。 收敛心神，意识到失礼的纳威回到了工作上。 动力，对方舟来说十分重要。 尤其是在晶壁那种特殊情况中。 梅林说的八千万里格，包含了往返行程，因此单向行程大概是四千万里格，约一亿公里左右。 理论上，如果把加速度提升到十倍于蓝星重力加速度的水平，并在前半段行程一直保持，方舟旅程所花费的时间将缩短到一个非常非常短暂的地步。 截取其中的部分数据，蓝星重力加速度约为9.8米每秒的平方，假如十倍于此的加速度持续三十个小时左右，那么方舟的速度可以达到骇人的一万公里每秒。 而这远远不是上限，因为光速是最高速度的规则，只在罗桓小宇宙范围内有效，晶壁中没有这套说辞。 人体在方舟内受到的压力，只与加速度有关，和速度高低没有太大关联，正如蓝星普通人都能乘坐时速极高的飞机一样。 为什么不说后半段，因为后半段行程需要用在减速上，保证方舟不会以极高速撞上自洽空间内的物质。 当然实际情况不太可能这么离谱，因为加速度和推动力成正比，和方舟质量呈反比。 越大，越重，加速就越慢。 而且，目前还有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方舟对动力的要求，用当前巴比伦常规的推动方式满足不了。 “精灵的扑翼机，和矮人的动力滑翔机能够飞行，是因为有空气存在，但是晶壁的情况太过特殊，所有此类形式的机体，都不能在晶壁中提供动力。” 纳威皱紧眉头，仅此一项，就否定了几乎所有主流推进形式。 但这并不是说，剩下的非主流推进方式就能起到作用。 “大贤者说，方舟之所以能在晶壁中穿行，是因为创世神的祝福，但这份祝福只能用于方舟本身，晶壁中不能留存任何物质，所以借助于介质（这里的介质是指发动机的化学燃料和氧化剂反应喷吐的气体，是工作介质，而非航行环境的物质）的推进方式也不行。” 一根羽毛笔在两指间打转，小动作不停的蒂娜补充道。 举个例子，不管蓝星前期用于太空推进的化学燃料发动机，还是现在的聚变动力发动机，都不能做到这一点。 它们动力的来源，根本上都是利用喷吐物质的反作用力。 借助罗桓掌握的深渊规则，方舟在晶壁中面临的环境虽然近似于理想真空状态，但有一点不同。 真空中能够抛洒物质，但晶壁本身就是隔绝各个空间的刚性壁障，是规则本身的一种显露形式，可以通过深渊规则来使方舟经行，但没办法利用类似于火箭的推进方式。 除非罗桓愿意把那些行进过程中喷吐出来的物质，也用深渊规则庇护，但是那样会直接导致后来的方舟碰上遗留下的物质，晶壁也将因为这些物质，不再能维持方舟的理想运动状态。 更不用说这太麻烦。 所以纳威和蒂娜所面临的问题，非常困难。 ...... ...... 金手指2.0模板始终没出现。 它缺少一类核心要素：人工智能。 致远星的科技还没牛到能制作人工智能的程度，蓝星也没有。 “马上要向编号四投放偷渡灵魂了，怎么办？” 小板砖搓搓手，朝罗桓问道。 编号三之后，就是编号四编号五，一路顺延下去。 下一个自洽空间，就是方舟的第一站。 罗桓选择的不是奇幻侧的小质量自洽空间，而是具备疑似二级以上文明、具备整整一个大星系的那个。 没办法，小宇宙很久没有新的恒星系被捏出来了。 得无声无息地，搞点物质出来。 “emmm...穿越者能不能恢复前世记忆还不一定，直接偷渡过去，金手指延时发放吧，等熟悉了那边的情况，再量身做一个。” 第一百三十八章 阿诺投胎 一回生，二回熟。 偷渡灵魂这回事儿，罗桓已经习惯了。 唯一的坏处就是，没法控制准确的出身，只能随波逐流。 “编号四，华胥空间，于巴比伦时间某年某月某日被谴派‘主角’一名，生前名德拉，金手指暂无...” 阿诺在一旁记下投胎者的生前姓名、投胎时间、转生世界等信息，备案放好，以后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也好查询。 以后转生的人多了，这事儿就归他管。 甭管是画大饼、挑选金手指类型，还是将信息归纳为档案，都归他管。 要放在异世界转生日漫中，他妥妥就是负责挑选勇者的‘女神’。 现在属于学习阶段。 华胥空间，是编号四自洽空间的名字，华胥二字是音译过来的名词。 若是知情人见到，一定会疑惑，阿诺明明是在冥府，那是谁在编号三世界中充当锚呢？ 也是阿诺。 分身乏术这个词儿，已经不能再用于他了。 渚良文明的遗产，一直在给罗桓帮助，给巴比伦带来持续而深远的影响。 既是一，也是万的灵魂联接结构，在同编号三的神通术法结合之后，诞生了一份合乎规则的特殊方法。 在将恶鬼的灵魂用苦恼之河濯洗之后，便会留下空白的灵魂，这些灵魂经过此法炮制，能够成为冥神的延伸。 化身千万，不再是未曾谋面的神话专属。 值得一提的是，它出自罗桓本人之手，也正是罗桓许诺过的‘奖励’。 阿诺天天在各地跑来跑去托梦，一个人不够用，加上在地府残片收了不少十恶不赦的恶鬼，这方法给他正合适。 “冕下，我想谴派一个分身去编号四转生，以便接应巴比伦的方舟。” 阿诺磨蹭了很久，才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投胎转生的流程，是参照地府遗留，加上七号推算的部分理论杂糅而成，有些不同，但主体相似。 穿越者的记忆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大多数人都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也有恢复不过来的。 阿诺不一样，由于身负神职，他不会受到转生的负面影响。 “也行。” 罗桓略一思考，便应允了。 巴比伦谴派方舟去编号四，有两个方面的作用。 一是交流。 单纯的科技文明和奇幻文明，虽说殊途同归，但在攀登高峰的过程中存在明显差异，各有所长。 巴比伦目前发展遭遇了瓶颈，高端力量停滞不前，炼金学的应用也逐渐饱和，创新很少，如果能与华胥空间中的文明进行交流，对双方或许都是好事。 交流的方式，包括但不限于战争，这主要由对面文明的友好与否决定。 要是深渊那样的，自然是会干起来，可若是不存在冲突，和平演变岂不更好。 二就是，为偷渡过去的灵魂提供外在支援。 偷渡，本质上是一种欺骗。 只不过欺骗的对象是规则。 偷渡成功的灵魂，会被自洽空间的规则认定是本土产物，从而才能起到引子的作用，引导权柄掌控此空间。 而外来的灵魂，即使挟持其中所有的文明世界，也没办法将其纳入罗桓完全掌控的范围。 “华胥空间的时间流和巴比伦差的不多，等方舟设计完成、竣工、测试、调整、完善直至实际应用，恐怕需要个十几年。 要是投个好胎，说不定正好来得及赶上接应抵达的方舟。” 罗桓打了个响指：“走你。” 于是，阿诺闲着的一具分身，紧跟在转生灵魂的后面，被投进了华胥空间中。 阿诺这种情况，因为其神职过于明显，得不到规则的认同，不能取代穿越者的作用，但却能成为其中文明的一份子，更多更好的了解那里。 同时也能给方舟众人缓冲、了解那里的时间，让彼此的碰面不那么突兀和激烈。 “那什么时候让方舟去编号五，它虽然是极小质量的自洽空间，却也有独到之处，借鉴和开发价值都很高。” 七号询问道。 编号五，就是百倍于巴比伦质量的自洽空间，那里的日不是恒星，月也不是卫星，而是以另外形式存在的发光体。 从某种方面来说，编号五更贴近于蓝星上口口相传的奇幻世界。 世界观和巴比伦都不太一样，前者比较符合地心说，后者则贴近日心说。 “一个一个来，先把编号四搞到手再说。” ...... ...... 几个月过去了。 同化地域的方舟基地中，各个理论方面的问题被逐一解决。 但不是全部。 气密性等问题没了，但还有些另外的困难。 比如方舟结构等。 这些需要等到动力结构敲定以后才能有具体方案。 然而至今进展最小的，恰恰是最为重要的动力结构。 “太难了。” 纵使纳威和蒂娜尝试了很多新点子，仍不能满足方舟的行进要求。 最惨的大概是连基本思路都没有，只能硬想。 “唉。” 蒂娜也叹了口气，单手撑住下巴，歪着脑袋，皱起小巧可爱的琼鼻： “要说我们俩，也算是顶好的炼金师了，可就是没进展，我怕旁人朝我翻白眼儿。” 纳威耸耸肩。 他倒是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只是长时间徒劳无功，多少会有一些挫败感。 能顺着一件事一直坚持的人，多少都有相似的经历，但之所以能屡败屡战，是因为能克服这些负面情绪。 “要是晶壁存在质量，你能像大贤者那样改变引力，也有的做啊。” 蒂娜双手平摊在桌面，额头抵在厚厚的书籍上。 放弃挣扎的她，已经是条咸鱼了。 那样虽然速度会受到影响，不可能无限制提升，但至少花上一些时间，还是能抵达目标的。 不像现在，一点动静没有。 然而听到这句话，纳威却如福至心灵一般，找到了关窍。 兴许是运气起到作用，又或许是他命里该有。 “引力...质量...无质量...” 纳威赶忙抽出一支鹅毛笔，把此时此刻的想法迅速记录下来，而后给若有所思的蒂娜比了个大拇指： “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话音没落，人就跑得没影了。 甚至用上了加敏捷与速度的法术。 他去找自己的老师，寻求问题答案去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力场牵引与华胥公民 物体的运动离不开力。 而与力密不可分的是力场。 磁场、电场、引力场是物理学的三大力场，它们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分别对磁体、电荷与物体施加力。 巴比伦的知识中，对此没有十分明确的定义，可以太本身就是缩短规则与生物距离的特殊存在。 对于一类现象，蓝星需要先观测，再经过多次试验，经过无数文字的总结以及缩略的定义来给此现象命名，最后能否将其剖析清楚，纳入知识体系中还是未知数。 而在巴比伦，定义和文字总结等固然也缺不了，可是对于以太眷顾的施法者们来说，他们能够更轻易地看清楚世界是如何运转的。 以力场为例，在认识它的过程中，如果说蓝星是蒙着双眼前进，那么巴比伦的施法者就像是透过很模糊很模糊的毛玻璃来揣测前路。 其中区别，几如天渊。 所以，即使没有对力场的明确定义，只有些模糊的、不完善的研究，传奇之下的顶级法师、大炼金师纳威，仍能在曾见过的各类现象和感觉中，确认力场的存在。 常规动力不行，纳威能打主意的就是力场了。 在和梅林探讨之后，他验证了自身猜想是可实现的。 “凭空模拟质量，制造出引力力场，是可行的。” 如果不采用深渊规则加一层buff，那么隔离规则对任何物质和力来说，都是无法撼动分毫的刚性壁障。 没法改变一丝一毫，光不能透过，力场也不能。 纳威所想的是，在方舟前方留下一部分真空，用以容纳模拟力场，牵引方舟前行。 模拟的引力场，会牵引飞舟前行。 以方舟和真空整体来说，在隔离规则中不必遵循小宇宙的规则限制，但在这个整体的内部，还是和小宇宙中无异，直到抵达自洽空间。 问题是，一般法师不能担下作为方舟动力的重任。 一般是相对而言的，这里说的一般法师，是指传奇以下。 传奇本身，要比巴比伦余下的所有事物都更贴近规则，他们虽然仍窥不见规则的真面目，却已经和常理状态下的生物不在一个层面，对世界运行的理解远超蓝星科技能解释的，他们能够做到常人不能够理解的种种壮举。 只有传奇，才能让纳威的想法变成现实。 可传奇才几位？ 把任一传奇拉过来，对他说你就是方舟的前行动力？ 抛开他们的喜怒不谈，数目也远远不能满足要求。 方舟的各方面理论问题都被解决之后，难道只会造一艘成品吗？ 绝无可能。 第一次跨空间尝试，只做一艘方舟进行试验无可厚非，但若是以后也只有一艘方舟，和不同文明的交流会局限于极小极小的规模，相当于妄图用一辆储水车完成南水北调。 单纯的炼金成就，在没有足够分量的施法者的前提下，也远远不能在模拟力场方面替代传奇。 于是局面再一次陷入僵局。 ...... ...... “基因良好，脑波活跃。” “检测与‘次宇宙’适配性。” “适配性良好。” “随机分配姓名：李良。” “编号：。” ... 嗷嗷待哺的白胖婴儿旁边，一行行数据以信息流的形式在光脑存储空间中刷新出现，而后在极短的时间内汇总成集，共同发送到遥远的数据库中。 这代表又一名华胥公民的诞生。 李良费劲地睁开眼睛，用刚从羊水中脱离没几天的眼睛，打量着陌生一切。 在这个世界的第一眼，比一个呼吸更加短暂，却给人留下足够铭记一生的印象。 白光亮得刺眼。 对刚出生的婴儿来说，寻常的灯光也具备强烈的刺激性。 李良适应了一会儿，才第二次尝试睁开眼睛。 他努力地转着眼珠儿，想将周围看个清楚，早一点明白所处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李良是独特的。 不管是对他来的地方，还是对于这个世界而言，都是如此。 李良这个名字来自于此地官方语言叫法的音译，他原本有着另一个名字。 他是来自巴比伦的穿越者，和其它穿越者不同的是，他仍旧保留投胎之前的思维记忆。 这类现象在罗桓认知里叫做‘宿慧’，在神话中有例可考。 “炼金傀儡？” 李良不禁在心中想道。 映入眼帘的是玻璃一样的透明罩体，应该是保护新生儿所用，在椭球形的罩体之外，是略有些方正的仿人体机械结构，配备光滑屏幕与两条机械臂。 它们共同的名字，直接音译过来是塔塔米，如果不用音译，那么可以翻译成机器人。 环境干净整洁，十分有秩序，有一种李良从未感受到的‘精确、方正’意味。 干净得过分，也寂静的过分。 耳朵里传来的声音，只有偶尔响起的嘀嘀电子声和轮式结构压过坚硬地面的声音。 很轻微。 “没有人吗？” 李良觉得很奇怪。 一般来说，婴儿刚出生，不说会陪在父母身边，也应当有个活人陪着才对。 李良奋力，想要翻起身，从软和的垫子和极有限的视角中脱离，看看远处是什么模样。 失败了。 婴儿的身体太过柔软脆弱，爬都爬不起来。 好在一个机器人察觉到他的异动，打开透明罩体，用柔软温暖的特型双臂，将他抱了起来，轻轻晃动。 就像人类哄孩子睡觉。 在婴儿的身体轻慢移动的同时，李良的视野得到扩张。 这时他才意识到，不能再用原本的思维，衡量这儿的一切。 “好多...婴儿啊。” 无数个透明罩体，整整齐齐地排放成行列，任意行列都比最笔直的树干更板直，简直就是用精密度极高的尺子量出来的。 每个罩体中，都有一名初生没多久的婴儿，每个婴儿旁边，都有一名机器人陪伴。 地板和天花板都是没有一丁点污渍的白色，没有任何支撑的房间大到超出视野。 看到婴幼儿统一培育的景象，投胎前受过一些渡神培训的李良意识到： 在这里，传统的家庭结构与观念，大概已经不存在了。 第一百四十章 亚传奇和华胥 “亚传奇？” 纳威瞪大了眼睛。 这词儿是新造的，之前从没有过此类层阶。 可是，以后就有了。 因为这个概念，是经由梅林提出，加上各个传奇一致认同的。 “巴比伦的高端战力不多，是长久未能解决的弊端。” 梅林握紧统御之杖：“刚开始征伐深渊的时候，我们就意识到这一点。” 深渊也就罢了，恶魔领主虽然多，天性却让他们没有组织，能跑到下层谁愿意拼命呢？ 可如果要和其余的诸多空间进行交流，就不能维持现状。 保有尊严的资本是实力。 传奇仍是上限，之上有没有进步空间还是未知数，如果想要增加实力，除了炼金方面可以期待一下，就只能搞点骚操作了。 “不是想找动力吗？这就有了。” 梅林给自己的学徒使了个眼色：“停滞在大法师层阶的人有很多，我想其中一定会有人愿意接受的。” 亚传奇，是依附于真正传奇的人造层阶。 这份设想在很久以前就有了，直到最近，梅林才将其实现。 “我不建议你依附于旁人，如果成为亚传奇，那么进入传奇的难度会大很多。” 虽然原本就很不容易。 巴比伦的人口相较于以前多了许多，后来涌现的传奇加起来却也没有五十名。 不全是因为思维力量不够分，而是因为这个层阶已非人力能及，成就传奇者，绝非常人，他们本身的经历都能写一本厚厚的自传小说。 即使如此，后来传奇也远不能与第一批传奇相比。 来看看第一批传奇都是些什么人，有怎样雄厚的底蕴: 梅菲斯特，灵魂领域的最早开拓者、传奇奠基人、史上第一位传奇、吸纳无数中小型魂土、直面过深渊意志； 亚瑟王，天选之人、持有石中剑、一度集纳所有活着智慧生灵的思维力量、魂土浩瀚远超同侪； ... 最平平无奇的是硬堆上去的矮人王，即便如此也不是后来的传奇能比的。 但是梅林对纳威的期待，却远不止普通传奇。 “你遇上了好时候，天分也好，又有许多人愿意帮你，所以我不建议你成为亚传奇，那是浪费。” 梅林拍拍座椅，向他展示周围：“方舟必然会建成，我们必然会接触到其它的世界。 这些世界，能成为你成就传奇的沃土，将来一定不会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差。” 方舟必然会出现，因为罗桓的意志必然会被贯彻。 思维力量，却不是每个自洽空间中都开发利用的。 梅林知道目前最近的两个自洽空间，他知道编号五远比巴比伦广阔，却从没有将思维力量作为有价值的资源。 那不就是等待开发的沃土？ “我会谴派两名从属，推动方舟前行，你只需要利用炼金机械辅助他们就行。” 从属，就是依附于梅林的亚传奇。 他们没有领域，没有自身史诗铸就的魂土，但能借用梅林领域的力量。 高出大法师，但不如真正的传奇。 如此，理论方面的问题算是基本解决。 剩下的就是将设想带入现实，在一次次测试中，克服实际上的苦难，制作出真正能用的方舟。 ...... ...... “脱离次宇宙。” 李良心绪一转，下达断线指令后，便在自己的房间中醒来。 透过窗口，望向规整如方格的城市，悠悠的叹了口气： “能区分真实和虚幻的，大概也就是现实比较惨淡了。” 次宇宙，是基于现实的虚拟宇宙。 一个无限贴近于隔离规则存在之前小宇宙的数据化虚拟宇宙。 在无数光脑搭建成的次宇宙中，星河璀璨，可探索之地广袤无边，宇宙范围和文明上限远超华胥空间的现实。 它原本是个游戏，但随着规模越来越大，与现实的联系越来越密切，于是便有了第二人生的说法。 几乎每个人，都深入参与其中。 如今，李良已经十多岁。 在他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将现实当做养活身躯的一种渠道，相反，拟真度极高的虚拟次宇宙才算得上真正人生。 因此现实甚至比虚拟宇宙更惨淡，大街上行人寥寥。 然而，不管是次宇宙、还是现实，统管的却是同一个存在：华胥。 华胥空间和其中最先进文明--华胥文明，在罗桓那儿的命名都来自于此。 它是华胥文明鼎盛时期编织的强人工智能，没有感情，能够像真正的人一样学习思考、推理、解决问题，本是巅峰时期华胥文明的有力辅助。 现在则变成了统筹现实与次宇宙的存在，用较为夸张的说法形容，就是人工天道。 它不能改变规则，却掌握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华胥是否拥有灵魂呢？” 曾在魂土之中停留，见过无数灵魂的他，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 一组数据也能产生完全独立的意识与感情，拥有灵魂吗？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却至关重要。 蓝星的科幻电影之中，经常有人工智能反噬人类的情况出现，但实际上，人工智能背叛人类只有两种可能前提： 一，人们输入的逻辑出问题，产生逻辑冲突； 二，产生真正的灵魂，存在对事物的喜欢和厌恶，存在恐惧。 前者不太可能，华胥在诞生之初，就被鼎盛时期的华胥文明加上诸多绕不过去的限制，其丰富程度远超经典的机器人三原则，动用了几乎整个文明的力量和思维，设定了堪称完善的逻辑枷锁。 存疑的后者却是华胥能否一直安全的根本性原因。 假如人工智能只具备逻辑推断能力，却不存在灵魂，不恐惧消亡，不恐惧人类将对它做的一切，对一切都毫无感觉，没有任何看法，那么它有什么理由与人类对立呢？ 当然，这只是李良闲暇的思索。 从过往和现在来看，华胥没有任何与人对立的意思，反而更像是勤勤恳恳的保姆，延续着大不如前的华胥文明。 对李良来说，更要紧的事情，是如何达成使命，成为这里的大人物。 “许诺的金手指怎么还不来，一个普通人是很难逆袭的啊。” “看现在华胥文明由华胥总揽的状态，在人类中逆袭有没有用，都是个问题。”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送挂 正如转生者李良所想的那样，家庭结构在这儿早已经不复存在，人类群体不再是由一个个家庭组成的。 同样的例子还有国家、联邦等，这些曾经被用于衡量人类团体的称呼，很久之前就已经失去实际意义，甚至先于‘家庭’一步，消失在常用语中。 如果非要把人类群体划分出不同团体，大概也只能从星域上下手了。 但次宇宙的出现，极大限度地拉低了人们对实际距离的感受，哪怕两个人之间隔了几千光年，拟真度极高的虚拟世界也能让他们面对面坐在一起，于是星域方面的差距，也变得微乎其微。 “离线。” 李良下达了离线指令，从次宇宙中脱离。 没有游戏舱、没有头盔或是其它任何外带设备，和次宇宙的连接不需要借助额外的装备，只需要一个栖身之地、一小块贴在额头的感应片，加上能思考的大脑就足够了。 居家的配置要高些，因为居住地能够为进入虚拟世界的人类提供辅助。 譬如提供最舒适的力场，以及通过气体形式补充人体活动所需的各种营养物质、清理污秽等。 哪怕在次宇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也完全没有问题。 “力场关闭。” 只是那么一想，脑袋里浮现出明确的念头，周围的力场便渐渐减弱消失，他从舒服的半失重状态，回归正常重力，在光滑如镜的地面慢慢站直身体。 那边桌上的果汁已经自动倒满杯子，李良走过去，端起一饮而尽。 “真是想都没想过的生活。” 李良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 华胥文明人类个体的生活，几乎能满足绝大部分人对生活的追求和欲望。 自由，闲适。 不用为繁重的工作、令人窒息的生活压力而担忧，也不必削尖了头向上层阶级挤。 因为此时，货币、阶级、工作等概念也完全与人类搭不上边。 人类不需要完成任何工作，生存资料不需赚取。 需要什么，就向华胥表达需求，而这些需求，除了实在离谱的极少数，其余的绝大部分都会被满足。 不需要购买以及用劳动力换取，因为生产力已经发达到难以想象的阶段。 本来，这样的社会状态只会存在于想象之中，在原初宇宙的亿万文明中，有无数种各不相同的发达文明，但不管生产力如何发达，阶级都很难根除，绝不可能如华胥文明一样人人自由平等。 华胥文明显然独树一帜。 要经过怎样的经历和变革才能有目前这种并不正常却绝对舒适的社会状态？ 李良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人类奋斗的目标是为了更好的满足自身需求，那么华胥文明几乎就是终点。 对人类个体而言，这里几乎等同于天堂。 然而华胥能满足的需求毕竟有限，假如一个人类想要光速飞船，玩坏一艘继续申请然后再次玩坏... 假如人人都如此奢靡的浪费，那么文明是维持不下去的。 所以某些价值极高的东西，存在数目限制。 李良的目光越过窗户，停留在窗外草坪的小型飞船上。 那是一艘能在行星地表起落的亚光速飞船，只要申请便能拥有，但是一般来说，一个人只此一艘。 那么如果想要更多怎么办？ 去次宇宙。 华胥空间很大，但它只是一个被证明存在边界的空间，次宇宙却远比其广阔。 现实中不能做的，在次宇宙中能做；现实不能满足的，次宇宙能满足。 现实需要维稳，虚拟世界却不需要。 不管是冒险、快感还是感官上的刺激，亦或是某些不太符合道德规章的狂野想法，广袤的虚拟世界都能包容。 由于独特的联结方式，次宇宙的拟真度极高，和真实世界的差距并不大。 如果说，现实能满足人类身躯对物质的一切追求，那么虚拟世界就能满足任何包括光明阴暗念头在内的精神需求。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现实里不缺什么，人们却更愿意停留在次宇宙中的缘故。 李良是少数，愿意花时间在现实中的人类之一，因为他需要些时间来思考如何达成使命。 他从没忘记过出身，没有忘记过巴比伦。 这倒不是因为如何忠贞，而是因为他很清楚，既然那位送自己来的冥河渡神能够把自己投放于此，也能在灵魂中安插金手指这样的小插件，那么哪怕他对华胥文明整体没什么办法，拿捏自己还是轻轻松松的。 只是... “唉。” 李良重重叹了口气。 华胥文明中，人类大规模居住的行星只有三十颗，但其实际控制范围却起码多达数千恒星系。 可抵达的范围就更大了，除了某些偏僻地域或是极端天体存在的地方，只要愿意花很多时间，几乎没有什么地方去不了。 用一句话来概括：天上天下大可去得。 在如此广阔的文明中，取得极其重要的一席，那是他该想的么？ 退一万步，就算有不世之才，又能怎样呢？ 在阶级都已经消失的现在，每个人类都有平等的权利地位，没有掌权者，没有资本家，没有能左右他人生命地位的特殊人物。 没有可上升的渠道，一切都由华胥调控。 在这样的条件下，要完成被赋予的使命，不是扯淡么？ 正在发愁呢，李良忽然察觉，门外有客来访。 在现实中拜访，已经是种非常非常少见的现象了。 会是谁呢？ 次宇宙中结识的好友？还是距离并不近的邻居？ 带着疑问，李良穿过庄园，打开大门。 一张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陌生面庞映入眼帘。 “你是...” 李良有些迟疑，摸不清状况。 那人笑了笑，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似乎曾在哪儿见过同样的笑容。 李良绞尽脑汁，却始终没能想起来。 直到那人开口： “你的金手指到账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赡养人类 “您...您...” 李良不可置信般地瞪圆眼睛，嘴巴像是卡住的磁带，重复着同一个字。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那似曾相识的微笑和言语，面前来客的身份呼之欲出。 冥河渡神、托梦者、灵魂转生负责人阿诺。 李良万万没想到，老家地位尊崇的冥神居然会亲自出马，同样以转生的形式进入此地。 内心猛然腾起一股极为古怪的感觉。 传说与神话中的古老神祗，与依赖科技的先进文明，二者同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乍一看总会有些不协调。 就像是甜口小粥里加了辣酱，咸豆腐脑却配了几块面包。 理论上，二者完全可以共存，但要是真的同时出现，就有种说不出的怪味儿。 要说当下这状况有问题，它确实没问题；可要说整件事儿没问题，心里却始终有股子别扭感。 “敢问...殿下，都有什么金手指？” 稀里糊涂地打开门，请阿诺进了客厅，李良慎重地问了句。 他已经很久不在巴比伦了，该用什么称呼也拎不太清，索性随便拽了个‘殿下’以表达尊敬。 至于渡神殿下为什么能堂而皇之地来找自己，李良也没多想。 渡神嘛，虽然和最初的神明意义大不相同，好歹挨着个神字，应当是能避开华胥监控的。 “我觉得，给什么金手指都没用了。” 坐下来的阿诺耸了耸肩，招呼拘谨的李良坐下：“情况不同以往，目前能用的金手指，在这里恐怕都用处不大。” 阿诺递出去一张纸：“自己挑个意思意思，希望你还没忘记巴比伦的文字。” 这也是罗桓的意思，他也觉得靠一个转生者，来吞纳如此特别、如此广阔的空间有点不靠谱。 用纸张的人，在这个时代极为稀少，大多人数只需要通过连接次宇宙的感应片发送数据信息便能完成交流。 虚拟世界和现实已经密不可分。 可对于两个异界灵魂来说，数据交流反而会留下痕迹。 “以太、飞行、召唤英灵...” 李良一边浏览纸条上的文字，一边细细揣摩。 果然，绝大部分金手指，在这个世界并无用武之地。 蓦地，李良的注意力被末尾加粗的四个字吸引。 “数据幽灵。” 在次宇宙中，有这种能力无疑有如神助，李良正要选中它，阿诺却摆了摆手： “那是没完工的，在占领此空间后才有可能实现。” 金手指的设计制作，不是一成不变，它会随着所遇世界而更丰富，只要罗桓能深入了解各空间中文明的构架，那么他就能补充制作由此而来的新金手指。 不能用还写在纸上？李良小小地在内心吐槽了一句。 “灵魂视野。” 就这个了，李良点点头。 变为生者之后，转生的灵魂便不能再拥有灵魂状态的视野，只能窥见物质世界的景象。 灵魂视野，能够赋予李良再次窥见灵魂领域的能力，必要的时候，甚至能不借助冥神的力量，灵魂暂时脱离肉身。 这个能力很不错，问题就在于，华胥空间中没有魂土。 “行吧。” 也不见阿诺有什么动作，李良的视野便出现了细微变化。 视野中，最大的变化就是阿诺。 起先，没有获得灵视的时候，李良虽然知晓对面的人就是那位渡神，可心头却没有特别的感觉，直到再次获得灵魂视角，他才猛然察觉那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颤栗。 即使遍身金光尽皆敛起，即使肉身只是常人，坐着的阿诺却仍然给予李良莫大的压力。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哪怕有华胥文明的先进科技傍身，也不能缓解这种行于悬崖边缘的紧绷感。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句话虽然不能完全适用于当前状况，却也有几分贴切。 “那如果我没能完成使命，接下来会怎么样？您会怎么做” 李良擦了擦额头溢出的细密汗珠，恭敬地问道。 这几乎是所有穿越者都关心的问题。 甭说金手指还不成熟，就算成熟了再加上ai辅助，也不可能做到每个转生到自洽空间的穿越者都能够达成目标，完成使命。 那么失败的穿越者会被如何对待，就成了被关注的问题。 “你可能会回冥府，也可能继续转生。我呢，估计会被要求大批投放灵魂，以完成没完成的使命。” 毕竟罗桓也不是什么坏人。 但是华胥空间绝不可能被轻易放弃，这是个长度以光年计的庞大空间，内有恒星千万，行星不计其数。 对造物而言，是一笔极大的财富。 如果一名穿越者不行，那么罗桓只能够通过大批投放的形式，以数量上的优势来尝试占据此空间。 “啊，这样啊。” 李良长舒一口气，阿诺的回答让他放心不少，起码不用担心被湮灭掉，就此消失。 他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如果...万一，成功了呢？” 凡事都得讲个万一不是？总要有点盼头，不管能不能成，起码方向要明确。 失败的穿越者，如果不是特意行事，不会受到处罚，那么成功的呢？ 会有什么样的奖励？ “你可以提一个要求。” 阿诺身体前倾，姿态端正许多。 他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似乎是怕惊扰到某个冥冥之中的存在：“你可以许一个愿望，不管它多么离奇，多么匪夷所思。” “只要你的表现足够耀眼，那么这个愿望就会被满足。” 说完这句话，阿诺便再次回到较为放松的状态。 他看着李良，眼中有欣赏：“敢想常人不敢想，是好事。 但我不觉得你会成功。” 阿诺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只给李良留下一个分量极重的背影： “通过这些年的生活，我发现了些很容易察觉的事实。” “华胥空间的人类，撑不起如此先进瑰丽的文明，不管经过多少年，有过怎样辉煌的历史。” “身体和大脑的局限，决定了他们绝无可能建设出这般世界的前身。” “与其说，人类是华胥文明的主体。” “倒不如说，是华胥在赡养人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历史两亿年 “连接。” 熟练地给额头两侧贴上感应片，李良闭上眼睛，进入次宇宙。 这套动作，在他新人生的十几年里，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 以次宇宙命名的虚拟世界，早已不再局限于最初的游戏，它将本属于现实的诸多特点囊括在内，成为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最重要部分。 社交、创造、分享…所有组成社会的因素，在基于华胥的虚拟宇宙中都不缺。 相比于现实，次宇宙更广阔，更包容，也更具备联结性，它能容纳藏在心底的黑暗小欲望，能满足一切幻想，也能更好地联通不同星域的生命族群。 它拥有无与伦比的优势。 有的人会将在次宇宙中的经历称为第二人生，但这个称呼并不是很恰当。 因为人们在次宇宙中花费的时间，远比在现实中多得多，对于大多数华胥空间的人类来说，现实才是第二人生。 “申请查询历史。” “范围从文明之初到现在。” 虽然渡神殿下似乎并不对自己抱有太大期望，可李良不准备混吃等死。 怎么都要尝试尝试，万一成了呢？ 暂时找不到思路，或许能从历史中找到突破口。 没用上多久，密密麻麻的词条、语句一一浮现在眼前，之后便随着李良的操控，凝成书本的模样，便于翻阅。 正如之前所说，次宇宙早已成为另一种更为方便的生活部分。 资料查阅、申请…等，都能在次宇宙中进行，它与现实紧密无间，信息等能无障碍交流。 假如你想为自己申请些现实中的果汁，那么不管你身处现实还是虚拟，都只需要一个念头。 现实和虚拟的交界线，无限模糊。 “两……亿年?！” 对于宇宙而言，两亿年可能不算太长，可对文明中的生命个体而言，那是难以想象的跨度。 这两亿年，并非是生命从诞生起，到多细胞生物，再到智慧生命的进化时间，而是文明切实确立之后绵延至今的时间。 “那岂不是说，华胥的文明历史长度，是巴比伦的近万倍?” 李良所用的时间，是经过同等条件下换算的，与巴比伦的日夜年差不多。 一颗行星的一天，由它的自转速度决定，而一年，则是由它绕中央恒星一圈的时间来决定。 华胥文明中，人类居住的行星与蓝星相仿，远没有巴比伦那样大的体积和质量，因而华胥文明的一年，和巴比伦的一年不能划等号。 经过换算的结果，华胥文明存在的时间，要有两亿多巴比伦年。 “如此悠久?！” 次宇宙中的李良，此时才惊觉所处文明的厚重历史。 文明不会一直上升，会有崩溃、跌落和停滞，这大概是华胥文明表现力只在二三级文明之间的原因之一。 可是，能绵延至今，已经有难以想象的底蕴。 换做其它文明，怕是早已经湮灭在时间长河之中，连存在过的证明或许都留不下来。 两亿年，对普通的碳基智慧生命个体而言，是多么遥远、多么漫长、多么令人敬畏的鸿沟。 记录华胥文明历史的数据合成书才开了个头，李良便已经被震撼到。 稍微平复了下心情，觉察到这些信息必定浩瀚如海的李良，决定换一种方式去了解。 如此厚重的文明史，如果要事无巨细地一点点阅读，恐怕生命消耗完也未必能做到。 现在的人类，很少有对历史感兴趣的，因为它实在是太长了。 所以李良决定，只读次级目录。 “元年之前四十亿年，最初的单细胞诞生。” 元年，是指文明诞生的第一年，在华胥刚刚诞生的时候，他结合诸多考古资料，将历史上能确定的，明确表示文明出现的第一个事件，命名为元年。 “年，人类第一次步入太空。” “年，人类登上母星的天然卫星。” “年，第一艘横跨星辰的载人飞船于母星近地轨道组装完成。” … “年，亚光速无人飞行器实验成功。” “年，虫洞现象被解析，星轨建成，不同星域沟通滞后性消失。” … 读到这里，李良皱起眉头。 元年后一千五百多万年，华胥文明便利用宇宙现象，避开了光速不可超越的规律，以另一种方式实现超远距离交流。 而在元年后两亿年的今天，人类能接触到的层面，仍然停留在这一阶层。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华胥文明裹足不前? 是科技停滞?或是攀上过更高的山峰又跌落下来?还是另有原因? 这些问题，或许在后面能找到答案。 于是他继续向下看过去。 “一亿年，触及宇宙本质，祂出现了。” 这句话更没头没尾。 宇宙本质代表什么？具备怎样的特性?祂又是什么?是一种宇宙现象?还是其它? 祂给华胥又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李良点击次级目录，想要细看一窥究竟。 但此目录下，全是空白。 空白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似乎曾经记载过什么，但后来却不知为什么消失了。 似乎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不允许这些涉及祂的具体信息被记录下来。 祂的名号、形容、所行俱没有被记录。 但显然，祂并没有带来灭绝性的灾难，因为华胥文明的历史还在继续。 “一亿零五百万年，最完善的智能，在祂的帮助下组建完成，命名华胥。” 原来华胥自那时起就已经存在了。 李良深吸一口气，这样算来，华胥已经存在了近一亿年，在文明鼎盛时期诞生，占据了整个文明近乎一半的历史。 真的能和化石比古老。 然后，下一条目录映入眼帘时，李良几乎拿不住手中的书籍。 “一亿零六百万年，宇宙消失了。” “星团失去核心，只剩小半，不再转动与扩张，无法逾越的边界出现。” 第一百四十三章 空白的文明史 原本的宇宙是什么模样？ 或许转生之前，局限于巴比伦行星的李良还不清楚宇宙的概念，但转生之后，作为华胥人类一份子的他，已经对此无比熟悉。 那是任何笔墨都没办法表述的广大与浩瀚，是远远越过人类视野的无穷尽之存在。 他所居住过的两颗行星，在整个宇宙之中不值一提，就算用沧海一粟来形容都太过勉强，远不足以道出其中差距。 次宇宙，就是完整宇宙的一个虚拟缩影。 当前，华胥文明的人类和华胥一起，被限制在自洽空间之中，人们习惯于有限制空间的存在，仿佛从来如此，仿佛这就是所处宇宙的本来面目，反倒把基于真实宇宙的虚拟世界，当做是华胥的创意。 本来，在转生时，被灌输许多能用知识的李良，对诸多的自洽空间略知一二，也知晓华胥空间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与自己老家巴比伦隔着层极厚的晶壁。 但也仅限于此，他原本以为，这个外来宇宙的架构本来就是这样，由一个又一个空间组成的。 这些知识来自于冥河渡神，是当今局限在华胥空间中的人类不可知的。 但手中的这本书，却明确告诉他，绝不是天生如此。 这里曾经和次宇宙一样，拥有浩瀚的星系、星系团和无数怪异庞大的天体，是没有明确限制边界的无垠宇宙。 如今的格局，是后天形成。 将得自渡神的知识、对次宇宙的认识和面前这本书的内容结合贯通，李良只觉得背后生寒，大气都不敢喘。 这些次宇宙中的反应，被忠实地反映在他现实的物质身躯上，他的身体背后开始分泌汗珠，毛孔紧缩。 “是祂吗？” 李良不由自主地想到。 究竟是何等存在，才能一手打碎原本的宇宙格局，将无数空间用无法计量的晶壁分割开来，形成当前渡神所述的局面？ 那不是一里格二里格，不是数个天文单位，甚至不是整整一个拥有数亿恒星的庞大星系。 而是囊括百亿光年的真正宇宙。 数字大到一定程度之后，会使人失去感觉。 李良无法理解，百亿光年究竟是怎样的尺度，他只能用简单无感的数字来描述，却永远都没办法想象出那会是怎样令人震撼沸腾的广远。 因为假如仅凭自身，他这一生都未必能走过光线走一秒的长度。 看到这里的李良，很久很久都没有平复下心情。 华胥文明史中，对宇宙消失的变故没有过多记载，因为没有前因后果，没有追溯缘由，更没有改变的办法。 晶壁，就是记述中不可逾越的屏障，它挡住了一切向外探究的手段，哪怕是声称触及宇宙本质的巅峰华胥文明，也完全没有办法理解其存在，并从锁死的空间中离开。 不可避免的，李良联想到书中提及的‘祂’。 “会是祂吗？” 对这以‘祂’代指的存在，书中并没有过多的正面描写，在那些本应书写祂样貌、威能等的段落，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是祂造就了如今的宇宙格局？亦或者另有其人？ 假如是，那么祂为什么要这么做？ 华胥文明似乎远逊于巅峰的衰落状态，也与之有关吗？ 李良很想知道答案，但他同样清楚，这些谜团，书中不可能找到缘由。 猛然间，他突然回想起，老家巴比伦，似乎也有同样神秘而不可知的存在。 创世神。 但又突然摇头。 二者差距过于巨大，巴比伦传说中的创世神虽也有捏造恒星的伟力，却似乎不能与书中特指的祂相提并论。 李良太清楚老家的状况了，入夜之后星星少得可怜，如今一想，那岂不是说明老家所在的宇宙就没几颗行星，跟华胥空间比都差得老远，遑论这个外来的、由自洽空间组成的宇宙？ 如果知晓他心中所想，远在巴比伦的罗桓肯定会翻个白眼，再狠狠地竖起中指。 感慨一番后，李良继续顺着目录向下看。 没了。 在元年后一亿六百万年，晶壁立起后不久，便没有了下文。 像是弹到一半的琴声戛然而止，停在中间。 之后长达九千多万年的时间里，都像是没有任何值得记载的内容，直到现在。 就像这段历史，并没有存在过一样。 宇宙消失后发生了什么？人们如何应对？文明又为什么会在近一亿年之后不进反退，变成现在这样？ 统统没有答案。 “申请文明史补足。” 李良向维持次宇宙的华胥提出申请，他觉得可能是表述有问题，以至于得到的文明史并不完全。 但... “无可补足之处。” 李良得到了这条信息。 不管是现实还是次宇宙，都由华胥维持，一般来说，是不会出错的。 “为什么自元年一亿六百万年之后，没有任何资料？” 李良再次询问。 得到的结果却是： “数据丢失，无法接续历史。” 紧接着，当问及数据丢失的原因时，给出的答案是华胥主要机体遭遇过突然的超新星爆发，由于那颗突然爆发的大质量恒星，数据一直很正常，所以没能在它形成超新星之前准确预测，好在距离较远，所以只有部分机体损毁和部分数据连同备份一同丢失。 按理来说，乍一看挑不出毛病，毕竟谁也不清楚当时的实际情况。 但是，李良却觉得，事实可能未必如此。 华胥文明的架构本身就已经非常奇怪，不像是正常发展的产物。 虽然在巴比伦，有人设想过人人平等、物质极度充裕、不用为生活发愁、只需享受的乌托邦，但是，正常条件下这不太可能实现。 或许有人会想，社会发展到极先进的地步，制度也会随之进步，能打造出理想的国度。 但实际上，不大可能。 人是复杂的，即使制度和社会都十分先进发达，也绝不可能仅仅展现好的一面。 正因如此，华胥文明的现状本身就是大大的疑点。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问题隐藏。 寿命就是其中最难以忽视的一项。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未被延长的寿命 个体寿命，在许多文明中都是长盛不衰的话题。 作为种族或是文明的最基本组成单位，个体寿命的意义很大，不管是单独个例，还是平均寿命，其影响深远都超乎想象。 一般来说，种族个体都会追求更为长久的生命，而随着文明进步，这种追求会被稍稍满足。 在李良不曾见过的原初宇宙中，以小胖子周宇为代表的较高层级文明，大多在遗传基因上作出调整，以提高包括寿命在内的各项身体素质。 李良觉得华胥文明的疑点之一，便是相对短暂的个体寿命。 “根据过去的统计数据来看，华胥公民平均只能活过八十个华胥年。” 华胥年的长度，要和蓝星所用年的长度差不多。 八十年，不过是居住行星绕恒星公转八十圈的时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 跟蓝星人的平均寿命比起来，是长一些；可如果同小胖子的母文明相比，又显得短。 这足以证明，华胥公民没有做过基因调整，或是在基因层面作的调整极小。 李良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现在的身体结构和形态，和前世相差不多，不出横祸的话，寿命也相差无几。 这是医疗机器的扫描结果，且是经过渡神验证的，可信度极高。 那么问题来了，华胥是没有能力为公民延长寿命吗？ 李良摇摇头，觉得不大可能。 文明史虽然只有一半，但这仅剩的一半历史中，记录了一些进入星际时代后的有名人物。 这些人物来自不同时代，不同出身，不同的种族，但只要细心一点、耐心一点阅读，便会发现其共性: 寿命都很长，长的六百多岁辞世，短的也有三四百岁。 这是此地人类的天生寿命吗？ 显然不是，在星际时代之前，人类的寿命和现在长度相似，所以那必定是借助了另外的手段，人工延长的。 华胥诞生于文明巅峰期，且借力于那位身份不明的‘祂’才最终完工，李良不觉得，华胥没有基因调整方面的知识与资料。 那么，平均寿命八十年的文明现状，就有些难以解释了。 不知看了多久的李良终于合上书本。 要看完这本书是绝不可能的，即使它只有半部。 这半部文明史，历时一亿余年，出了不知多少杰出人物，经历过多少次技术跃迁。 所以他只是从其中挑选了些片段，来了解文明上升期各阶段的模糊面貌。 可心头的疑问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多。 “为什么在触及宇宙本质的阶段，社会结构还算能理解，现在却变成这样？” “超新星爆发真的能让华胥这样的存在丢失数据吗？” “祂是什么？” … 一个又一个问题，摩肩接踵地从脑海里挤出来，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谁能解答？ 人类？渡神？都不行。 在这个庞大却封闭的空间内，能解答问题的，恐怕只有华胥主体。 那要不要联系华胥主体询问呢？ 李良心里有点打鼓，这万一要是符合阴谋论，什么圈养人类啥的，自己岂不是危险的很？ 在这样的高层阶文明，又到这份儿上，但凡华胥稍稍具备点攻击性，渡神恐怕也护不住自己。 何况，这儿还是华胥一手建成的次宇宙，拿捏还不是轻轻松松？ 想到这里，本来还想搞些操作的李良立刻退出次宇宙，把感应片从两侧摘下来。 这还不够，还得死皮赖脸地把渡神叫回来，同处一室，才能有点安全感。 “…” 阿诺很无语，等到李良解释过后，却只稍一思索便同意了。 “我想找华胥的主体意识交流，看清面貌才好针对性地作出下一步是不是？殿下？。 您看我这金手指对人身安全没有半点帮助，我就想着既然殿下您在这，咱们一起试试。” 要对抗华胥，阿诺肯定不太行。 但从人类能接触到的知识来看，华胥在灵魂方面并无多少建树，在李良所居住的行星上，没有死后世界和灵魂的说法，魂土也半块没有。 假如、万一遇到最糟糕的情况，阿诺能够将李良的灵魂稳固住带走，以免被物质世界消磨。 “那我开始了殿下？” “好。” 得到首肯之后，李良才咳嗽两声清清嗓音。 在前路未卜，一切都扑朔迷离之时，这就是在赌。 赌赢了，就有希望去完成任务；赌输了，连这剩下的、作为活人的几十年好日子也没了。 李良不由得握紧拳头。 倘若什么都不做，倒是能轻松玩个几十年，对经历过冥府生活的灵魂来说，以生者状态在物质世界现身是梦寐以求的。 可是，也就这几十年而已，此后可能就再无机会翻身。 再次死后，他会成千上万年地生活在无味的冥府，那时这段天堂般的生涯只能成为痛苦的根源。 正如只能嚼菜根的囚徒回味入狱前的奶油蛋糕一般。 倒不如拼一下，如果最后完成任务，那么他将可以永远以活人的身份生活在千姿百态的物质世界。 这是权衡许久之后，李良才狠心下的决定。 他眼神坚毅，注视着桌台上的透明光脑: “申请与华胥直接对话。” 光脑不是唯一申请的渠道，却是最便捷的华胥指令传递方式，假如有回应，最大可能就是信息借助光脑以及其连接设备显现。 在人类生活的三十颗天然生命星球上，任何电子设备都是华胥的眼睛和嘴巴，可以说，它在任何地方。 可是，要说华胥哪儿也不在，也是对的。 因为华胥的主体意识，并不直接参与文明的生产生活。 负责记录人类需求、生产所需物品、转化废料、修补老化设施…等的，是华胥的次级中枢，这些不是非常重要的信息相当于次级运算中枢自动处理，很难汇集到华胥主体那里。 除非有影响很大、未曾发生过、次级中枢无法判断处理的事件发生，华胥主体才会接管一切。 不久，申请得到回馈，一组信息以文字投影的形式，借助光脑的投射仪显现: “不符合特殊条件，申请失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开始操作 华胥在哪，以何种形态存在？ 刚刚被拒绝申请的李良不知道，三十颗生命行星上的人类不知道。 就连阿诺，也只能窥见些蛛丝马迹，有些边边角角的猜测，很难给出确凿的答案。 “我得走了。” 阿诺望向虚淡的投影文字，站起身来。 他和那些转生的灵魂不一样，另有要事去做。 作为冥河渡神，接受罗桓给予的方法之后，阿诺的分魂确实不少，但来到这儿的却只有一个，不能兼顾两端。 “不必太过忧虑，刚刚我在你的灵魂里留了点东西，即使你的身躯死亡，灵魂也能完整保存，不受物质世界的磋磨。” 顿了顿，阿诺继续说道:“过去这些年，我也读过文明史，其中几乎没有提到过关于宗教或是信仰的部分，也没有关于死后世界的畅想，所以华胥不太可能在灵魂方便有很深的理解和造诣。 从这个角度看，只要不是跌进恒星里，起码你的灵魂可以被保全。” 阿诺读史书和李良读是两个概念。 李良只读了部分次级目录和极少的内容，阿诺的灵魂本质和信息获取方式却决定他能以更高的速度接收信息，利用数年时间，将厚重的史书事无巨细地看了个遍。 大多数形式常见的普通文明，在蒙昧时期总会沾点信仰图腾一类的崇拜，但华胥文明没有。 史书里没有宗教、图腾，词汇里也没有神、只、灵魂之类的抽象字眼。 对死亡的概念，也等同于彻底消失。 正因如此，在人类居住的三十颗行星上，阿诺都没有发现天然形成的魂土。 如此一来，华胥人类对死亡的普遍认知也确实没错，死了就是死了，没有魂土，灵魂不会沉眠，而是直接消亡。 可不就是彻底消失吗？ 死在行星上，灵魂还能短暂的存在一小段时间，要是跑进恒星周围的能量采集点再死，灵魂会被直接蒸发，留存一秒钟都嫌长。 “总而言之，如果不出意外，华胥在灵魂方面较为薄弱，而这恰恰是我们擅长的，或许可以借此收集史书中没有的信息，又或者申请到与华胥直接交流的机会。” 听着渡神殿下的话，李良若有所思，随即开始在脑海中构思该用何种方法进行下一步。 兴许是太过投入，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渡神殿下早已经离开。 “真走了!” 靠山没了，李良的小心脏顿时砰砰直跳，打起鼓来。 他的胆子并不小，奈何华胥给人的感觉太具压迫，在他读了史书之后，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单单是存世近亿年，那漫长渺远的历程就足以令人敬畏，更别提他实际上掌握着文明当前的所有能源与武力。 彻底摧毁掉一颗行星，也就是一段指令的事儿。 搁谁不心慌？ 可慌是没用的，李良能认清这一点，在心跳趋于平稳之后，继续开展工作。 “当前的信息不足以找出突破口，故而还要继续搜集资料，理清思路。” “一边利用灵魂方面的优势，尝试在次宇宙中引起华胥注意，争取直接交流的机会。” “另一边离开居住行星，去存在疑点的星球星域实地寻察。” 短期目标就是这些，李良伸手拿回感应片，思考哪些地方是应当去的: “不是说因为超新星爆发丢失了部分资料吗，那次受损的机体应该较为重要，值得一去。” “听刚刚的话，渡神殿下应该去其它人类居住的行星看过了，那我就去处于文明范围内却几乎无人居住的恒星系。” 又想了一会儿，打好腹稿的李良才点点头，戴上感应片，进入次宇宙最大的交流平台。 在那里，他留下了一段信息。 标题表明，这段信息内容在平台上很少见。 “关于死亡以及死后的一己之见。” …… …… 作为虚拟世界，次宇宙的本质是无数复杂的代码。 再往下，便是数字电路的逻辑门以及由此而来的二进制底层内容。 逻辑门的断开和闭合，便是0和1，是电路的通断，是二进制底层内容。 无数的底层内容经过编译、排列、处理，才造就了庞大完善、极度拟真的次宇宙。 它能够依靠薄薄的两片感应片，以电信号等形式，忠实将人类意识在次宇宙中的状态反馈给身体，以造就异常真实的体验。 这是次宇宙如此受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 李良在社交平台上留下的信息，起初如石沉大海，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因为大部分人的思维，已经认定死后就是完全的虚无什么也不会剩下。 来自巴比伦的观念看着新颖，可对大部分人来说，跟似的，就图一乐。 看完能不能记住还不一定，毕竟每天要做的事情那么多。 但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浏览之后都轻松揭过。 一种新的思想出现，永远都不会缺少两种人: 支持者和反对者。 这与时代和社会环境无关，几乎是一种必然现象。 有那么一小撮人，愿意相信李良对于死后世界的阐述，即使现在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依据，即使这种观点的全部仅仅来自一小段发布于平台的信息。 很快，已经进入飞船，准备离开行星地表的李良邮箱中，就收到大片大片的好友申请。 但李良的目的并不在此。 这段信息不是发给人类看的，他希望借此引起越过次级中枢，引起华胥主体的注意。 除此之外，或许还能营造一处魂土。 第一百四十七章 超新星遗迹 一艘小小的梭形物腾空而起。 升空、加速、冲出大气层、脱离行星轨道…一气呵成。 小小的梭形飞船在夜里启航，从行星背阴的那一面升起，像是繁茂树林中掉下的一小片叶子，悄无声息地滑向幽暗的太空深处。 那是李良的座驾--一膄亚光速飞船。 最大速度可达十分之一光速，但恒星系中的物质较多，航线复杂，加之需要漫长的加速期，所以拉到最高速度的情况很少见，一般只出现在前往较近恒星系，需要跨越大片空白区域的时候。 李良在去δ恒星系的路上，那里正是资料遗失、文明史中断的发生地。 据资料描述，那是个没有生命迹象的小型恒星系，只包含一颗恒星与一颗行星，曾经有一颗超新星在距离它十光年外的地方爆发，波及到了安装在那里的部分存储设备。 “一旦涉及这些特别的天体，计量单位总会大到不可思议。” 独自驾驶飞船的李良有些唏嘘:“就像做梦一样。” 光年是非常大的长度单位，它代表光在真空中传播一年后与起点的距离。 蓝星有个名词叫天文单位，这个词不是虚指，而是有较为具体的数值，通常，蓝星到太阳之间的距离被称为一个天文单位，它已经是个很大很大的数字了。 然而，六万多个天文单位串在一起，才能拼成一光年。 而一颗超新星爆炸直接影响的区域半径，至少是数十光年。 换句话说，华胥的信息存储装置，还是离得太近，正面承受了堪称暴虐的辐射冲击。 一抹金色的辉光在窗外亮起，又迅速消失。 放在罗桓的小宇宙里，太空航行中出现这样的变故，肯定是有问题的，然而李良只是看了一眼，便没事人一样继续观察星图。 或许是因为规则不尽相同，华胥空间内的星域中，经常会出现些金色辉光，它们的出现没有规律，也没有较为正式的说法，就像是单纯的某种现象。 久而久之，大家司空见惯，也就没人会在航行过程中特别关注。 “即将驶入星轨。” 提示音忽然响起。 发生事故的δ恒星系，离人类居住的星球很远，就这么过去，至少要花上几个世纪。 幸好，李良不是只有这条路能走。 如何跨越星系之间的遥远距离？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止一个，华胥文明对此的解答是星轨。 它是一种基于时空间漏洞的改造物，建立在虫洞现象之上。 宇宙的时间和空间，从来都不是平整光滑的，它有褶皱，凸起或是破损。 要观察到这些现象，需要站在相当的高度，统筹极为广大的空间星域才能达成，若是仅仅局限于某颗星球、某个恒星系，那么观察到的东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利用这些天然存在的漏洞，华胥文明开发出贯通各个星域的星轨，极大缩短了同距离下的航行时间。 可以说，星轨就是宇宙意义上的传送门。 一阵轻微的晃动以后，李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远处漆黑的背景中，有十七八颗熊熊燃烧的火球，自发组成一个小小的星团，沿着复杂的轨道绕彼此运行。 李良瞄了几眼，没看见行星。 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此复杂的恒星运动系统，不大可能存在行星，假使真的存在，也会在诸恒星引力的撕扯下变形，最后坠入其中一颗恒星的表面。 这儿并不是终点，想要去δ恒星系，还得行驶一段距离，赶到下一个星轨的入口，再经过数次辗转，才能最终抵达。 “还挺麻烦。” 麻烦是麻烦，但李良没有办法。 星轨的技术远不是二级文明能掌握的，目前沿用的星轨，是极其久远的过去留下，当前人类没有能力去重新建造新的星轨。 星轨的存在，正是当初小板砖难以确定华胥文明层级的原因之一。 大略来看，人类能接触掌握的技术，大多处于二级文明范畴，可星轨和次宇宙的存在，却推翻了这种猜想。 二者都不是二级科技文明能掌握的。 至于华胥能不能建造星轨…真没人知道。 “终于到了！” 几经奔波，花费了几个月时间的李良，终于如愿赶到δ恒星系。 但他仍然没有停下，而是照着星图，依靠星轨，朝着另一个目标继续行驶。 直到眼前出现绚烂如彩色薄云的星云状超新星遗迹，以及遗迹中心的那颗中子星。 这里距离δ恒星系，刚好十光年。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空旷无人的漆黑太空里，飞船中的李良喃喃道。 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验证华胥次级中枢的回应是否真实，文明史的中断到底是不是因为超新星爆发。 如今看来，应该是有些可信度的。 不多时，飞船调转了方向，朝着δ恒星系的方向返回。 第一百四十八章 次宇宙与魂土 δ恒星系，行星表面。 嶙峋的怪石、坑洼的地面映入眼帘，大片大片的焦黑色预示着这里发生过烈火灼烧般的激烈反应。 李良的飞船背靠一块格外巨大的焦黑岩石，悄无声息地停在阴影之中。 四周寂静得可怕。 宇宙并不安静，但那些奔涌的电磁波和射线，大多并不在人类感官的接收范围内，于是人类单凭眼耳鼻口所接收的信息少的可怜。 尤其是人耳。 处在一颗没有空气和其它介质的行星表面，能听得到声音才有鬼。 薄薄的透明力场膜从一枚蓝色水晶穗胸针上延伸出来，覆满全身，而后飞船下方的舱门缓缓开启。 李良踏上了这颗被火燎过一般的黑色星球。 “幸好质量不大，不然就麻烦了。” 行星的质量和半径，是重力的决定性因素，这颗δ恒星系的唯一行星，重力和人类居住的生命星球差不了太多。 那枚蓝色胸针，能够释放力场保护层来隔绝外界真空以及维持李良的生命体征，却不能完全抵消过大的重力。 假如李良以现在的身体回归巴比伦，那么他会立刻被巴比伦的巨大重力压趴下，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死亡。 反过来，巴比伦的普通人到这里，会变成一跳十来米远的小超人。 转生后眼界开阔许多的李良想到老家，有些唏嘘。 如果能连通到华胥文明，老家巴比伦应该会被注入新的活力吧。 再就是...老家的行星也忒少了，夜幕空无一物。 咱们那位创世神，不是在偷懒吧？ 李良一边开出用于行星地表的水滴形小型穿梭机，一边冒出些不着边际的奇异想法。 他来这儿就是想瞧瞧有没有能利用的信息或是机会。 如果次级中枢的反馈没错儿，这里应该有华胥的某些组成部分，甚至可能是主机。 至于是什么样儿、坏没坏...就不清楚了。 飞船的探测装置扫描不出有用的东西，得自己找。 这就是他拖出穿梭机的原因，单靠两条腿在一颗直径约一万两千公里的行星上找东西就跟天方夜谭似的，做梦都不会这么想。 翻身上机，启动。 微微的震颤后，一抹彗星般的蔚蓝色，在这颗黑色星球的表面亮起。 倏忽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它拖着长长的等离子束，灵活而迅捷地朝着远方前进。 ...... ...... “怎么...这么小？” 阿诺脑门上顶着块感应片，对着眼前的空气发出慨叹。 身为华胥空间仅有的两个巴比伦偷渡者，阿诺和李良的待遇完全不同。 阿诺身负神职，被此处的规则所排斥，威能受到限制，像是戴上镣铐枷锁一样不自在；李良则被此地规则认同，畅行无阻。 所以俩灵魂的分工也不同。 李良的最终任务，类似于扬名立万出人头地，阿诺则偏向于研究华胥本身和接引方舟。 唯一相同的点是，他们目前的任务进度，都约等于零。 据得自七号的消息，方舟已经，但还需要些时间才能抵达；至于华胥本身，阿诺至今没有任何头绪。 是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就好像他是飘荡在星辰间和地表之间的幽灵，只闻其名，不见其存在。 按说，人工智能应该有一些基于光脑、电路的物质实体，来保证其有运行基础。 但是在已知的生命星球上，没有任何实际上能为华胥提供运行空间的大型运算设备或是组件。 δ恒星系，阿诺也去过，却并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或许是出于直觉，他总觉得那里有些古怪，因此并未阻挡李良前去。 现在，引发阿诺注意的，是魂土。 一块源于李良发在次宇宙社区中信息的魂土。 它本身不是目的，而是一次尝试。 尝试巴比伦的体系，能否与华胥空间兼容。 这儿没有以太或是与以太相似的存在，可魂土的诞生并不依赖于以太，它是思维力量的一种产物，在蓝星和致远星上都存在大小规模不同的静止魂土。 如今，魂土能顺利出现，那说明华胥空间和小宇宙存在高度相似性，规则上的差别极少。 只是...这块魂土出乎意料的小。 “不应该小到这种地步...” 阿诺皱起眉头，陷入思索：“按照对人数和诚恳度的调查，魂土的规模至少应该是目前的两倍才对，怎么...” 除了罗桓和七号，没有人能比阿诺更清楚魂土的组成及运行。 他是第一批醒来的灵魂，见证了冥府的变迁，总领残破地府的梳理总结，另有罗桓赋予的冥神司职，主管苦恼之河、黄泉等冥河，更穿梭于梦境之间，受了生者数百年的祭祀供奉。 仅凭感觉，就完全能够估测出魂土的大小、稳固度等特征。 与预估目标相差如此之大的情况，阿诺还是第一次遇到。 “难不成是规则上的些许差异，导致了魂土过小的后果吗？” 这是最可能的原因。 阿诺立刻向七号冕下发出信息，祈求答案。 唯有七号才能对规则与物质等层面作出精细的把控，从而判断原因。 几乎是信息传输出去的同时，阿诺就得到了反馈。 “与规则相关性极小，规则差异不足以造成如此巨大的差距。” 阿诺的眉头皱地更深了。 回应大大出乎预料。 假如和规则无关，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魂土的过小呢？ 是次宇宙的存在，让思维力量损耗增加？还是有另外的东西，分薄了这些来自智慧生命的思维力量？ 阿诺面色慎重的摘下感应片，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一小块银色片状物上。 虚拟世界和思维力量的组合，即使对冥河渡神来说，也难以追寻判断，因为作为虚拟世界的次宇宙，是没有出现过的新玩意儿。 它由华胥维持，而阿诺对它的形成原理、运行方式等一无所知。 阿诺本以为，次宇宙只不过是将人类的感官延伸出去，发散到代码编织的虚拟空间，利用对身体的刺激和反应让意识延伸出去。 就像是远程操纵另一端的虚拟形象，灵魂和思维都停留在肉身之中。 但现在他突然觉得，或许并不是那么简单。 华胥可能并不了解和知晓魂土，但谁说思维力量只能有魂土这一种存在形式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历史的尘埃 独自在漆黑地表驰骋的李良停了下来。 他发现了一些本不该属于这里的痕迹。 说来奇怪，阿诺也曾来过这里，但硬是没有任何发现，可李良只是动用常规手段略一探索，便能有所斩获。 是巧合？ 怀揣着疑问，李良登下穿梭机，踩上坚硬的地表，朝着前方高耸的、带着灰色岩石质感的物体走去。 它像一根从地下冒出的笔直地刺，在一众嶙峋怪石和坑洼中鹤立鸡群。 形状规则，可正是如此，才和这颗无人星球格格不入。 那意味着极有可能是人造物。 出自大自然之手和其他同时代人类之手的可能性一样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前者不用多说，后者则是因为，现在的绝大部分人类，都沉湎于虚拟世界，现实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吸引力。 基本不可能会有人在茫茫星海中选中这颗星球，再特地花上至少几个月的时间，专门辗转至此，只为了搞些显眼的玩意留个纪念。 那么，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吗？ 李良如此想的原因是，这片星域在资料之中没有任何关于生命与文明的标注。 标注和具体的史书资料不同，后者收录于华胥存储空间内，人类只拥有阅读权力，无法修改或是下载，星图标注则可以。 这意味着关于生命星球的标注，能够与时俱进，且不会丢失。 而且，关于生命星球的标注，可以一直沿用很多年。 标注分三种：一种是刚刚诞生生命，第二种是存在智慧生命体，第三种则是曾经存在过生命。 这三类标注，能基本囊括现在或以前出现生命的星球。 δ恒星系，不具备其中任何一种标注，也就是说，在资料认定的观念里，李良脚下的行星从没有诞生过任何生命，是一颗彻头彻尾的死寂行星。 这是资料中的信息，是能从华胥陈列的资料中检索到的信息。 那么假如前方的东西是人造物，事实就极有可能会和资料相悖。 那将意味着，华胥有所隐瞒。 因为依照华胥的能力，绝不至于对此无知无觉，更别说他储存资料的部分装置就在这颗行星上。 心有疑虑的李良调出星图，分析各项数据。 他发现，这颗行星刚好处在宜居带上，距离恒星的距离不远不近，不会温度过高或者过低，是生命出现的温床。 行星的另一面，有着极为广阔的不均匀凹陷，就好像那里曾经存在过某些稳定存在的液体。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海洋。 有海洋，有意味着一定有大气和大气层，那是防止水蒸气散溢在太空中的关键，没有大气层，绝无可能有海洋。 可是现在，这些都没了。 李良心里咯噔一声，快走几步，赶到了那座疑似人造物的物体前。 拨开厚厚的灰色积尘，一段又一段图像和文字出现在眼前。 是块石碑。 ...... ...... 人会死，文明会衰亡。 很少有例外。 于个人而言，名垂千古大概能算是种追求，身死，名字和事迹却会一直流传，那么假如把个人替换成文明，又希望去做些什么呢？ 是任凭文明的尸体消失在寂静的宇宙中，还是会留下些什么，来证明自己来过？ 拂去石碑上的积尘、看完其上图案的李良，知晓自己遇上的是后者。 虽有过许多疑问，比如为什么石碑上的文字是华胥空间人类通用的，比如为何地表的所有生命活动痕迹都消失不见，比如华胥的储存装置在哪儿、为什么要掩盖此地曾存在过文明...等等，可他确信，这儿，这颗星球上确实存在过一段儿文明。 那些疑问，有的在读碑文的过程中被解答，有的依然徘徊在心底。 那么李良仅仅倚靠一块不知是不是恶作剧的石碑就下了定论么？ 当然不是。 文字和石碑可以作假，可有些东西骗不了人。 太阳刚下地平线，阳光不再，周围逐渐陷入黑暗。 李良躺下来，闭上眼睛。 不是要睡觉，而是金手指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灵魂视野，不仅能让他恢复灵魂状态的视野，还能让灵魂暂时脱离身躯。 李良在石碑上，看到了些肉眼看不见的，幻影一般的东西。 那是魂土崩溃后，留下的最后痕迹。 在罗桓发现华胥空间后，李良发出信息前，华胥空间中确实没有魂土，但这并不意味着，魂土没有出现过。 魂土在失去物质基础和思维力量支撑后，会日渐萧条、虚淡，直至只剩下肉眼不可见的、幻影一样的虚影。 这足以证明，这颗星球上曾经存在过智慧生命和一定程度的文明。 李良的灵魂在无光的行星背面飘起来，伸手触及那些只有灵魂才能看到的幻影。 霎时间，无数错杂纷乱的影像与信息涌入意识。 它们来自此地故去的文明。 像是推开一扇通往过去的门扉，厚重的历史携着经年的尘灰扑面而来。 初始突兀出现的人类、捕猎与部落、同样突兀的工具与知识、祭祀、王朝、蒸汽、信仰...直到最后的毁灭。 从始至终，这个文明都没有离开过行星。 魂土是思维的一种果实，其中寄托着人类的思维、信仰、认知和过往。 但只有在特定条件下，这些尘封在魂土中的记忆和托付，才能被挖掘出来。 李良看到破碎而纷乱的画面，听见来自那文明各时代的祈愿低吟，它们像萦绕不散的低语围着他转，不肯散去。 它们想让他记住。 记住它们，记住那个曾经存在过的文明。 李良不是阿诺，他的灵魂本质不高，不可能一下子将那些信息一字不落的记下，只能尽力记着看到的内容，并努力把那些破碎的幻影保存下来。 他一时不能分辨出，那些信息的具体意义，是否有自己需要的东西，只能被动承受。 或许是灵魂消耗过甚，李良的灵魂一下子被吸回身体之中。 大口大口的喘气，似乎刚从梦中惊醒。 他猛然抬头，看向那些破碎成飞灰的幻影。 在那些纷杂的画面和声音之中，有着无数个重复的音节。 华胥！ 这个名字作为生命的播撒者和文明的引导者，贯穿了这个已逝文明的几乎所有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