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晚照》 第一章 月夜深海此生尽 “梁源,我想你了。” “乖,怎么啦?” “就是想你了呗。” “嗯,我也想你了,怎么还不睡?” “这就睡了。” “晚安。” “晚安。” 关了手机,扔在一旁,陈迹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毕业快一年了,在异乡漂泊,有的仅仅是一个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仅此而已,没有存款,没有男朋友,没有精彩的生活,是以在这样寂静月明的夜里格外地孤单。 本就多愁善感,最近又越来越发现生活无趣,好似就这么下去完全看不到希望,烦恼陡生,才会半夜给梁源发短信骚扰。梁源是陈迹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幼儿园起就在同一个班念书,一直到上大学才奔赴不同的城市,却并未因此而疏于联系。小的时候陈迹不知天高地厚,拿刀子在梁源的手上做试验,当时血流得满手都是,把闻着哭声赶来的梁妈妈吓了个半死,从那以后梁源的手上便有了个永恒的印记。稍大一些梁源就经常对陈迹说:“你看这伤疤是好不了了,我就将就着让你负责吧。” 梁源的心思陈迹多多少少是知道的,可也仅仅是知道而已。有时候陈迹就想,自己真是自私,没事的时候从不打理他,一旦郁闷了就极尽所能地骚扰,把他当作自己负面情绪的回收站,从不去考虑他在接收这些心情时会不会也会郁闷,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看自己跟其他人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会不会累。哎,果然是想太多了,莫不真是温饱思淫欲?可见自己的需求还是真低,就现在这生活水平都可以满足,还不如想想明天吃什么,下周穿什么去上班比较实在。 整日里无聊地上班下班,就像一个调试好的循环程序一样。好容易熬到五一,陈迹决定去海边透透气。陈迹不喜欢出门,嫌麻烦,出门一趟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不准备又没法安心。估摸着这日子实在是太无聊,再不出去走走就该未老先衰了,所以一咬牙一跺脚,当天就去买了火车票以避免后悔,因为她决不会自找麻烦去退票。美中不足的是要一个人去。 想到这里陈迹又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郁闷起来,北京城里人多得跟蚂蚁窝一样,自己却要独自出门。形单影只果然不是长久之计,出去玩都只能一个人,那一群该死的狐朋狗友皆言有事,切,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是懒,比自己还懒,要是有一个半个男朋友什么的,那可就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事先打电话订了一个靠海的宾馆,据说离海就几分钟的步程。哎,200块一晚,那可是无数鸡鸭鱼肉堆成的啊,陈迹心疼地想着。可以又一想既然出来玩,多少总是要花钱的,还不如多花点要玩就玩得尽兴些,省得到时候又后悔。 坐在海边吹着风,并不长的一头青丝在脸上来回乱飘,陈迹也懒得去拨弄它。手指无聊地在沙滩上抠着,半天只抠出奇形怪状的几个碎贝壳。谁说海边有大把大把美丽奇异的贝壳啊,这不蒙人吗?陈迹恨恨地想着,又望向海里喧闹的人群。可真是热闹呢,自己也是个爱热闹的人,偏偏时常觉得冷清,这会儿晒着太阳看别人热闹,心里也跟着暖洋洋的,有些兴奋。 渐渐的天色晚了下来,海边的人群三三两两地散了,风也有些冷了,陈迹抱了抱胳膊,还坐在稍稍温热的沙子里懒懒地不想起来。回到宾馆里也没什么事,今天十五,不如在海边等着看月亮,不知道春江花月夜里江天一色无纤尘的景象在这烟波浩淼的大海里演绎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陈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换了个临海的岩石坐着,看着海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海岸,又长吁短叹起来:哎,这要是有个人陪着一起,说不得还能吟吟诗探讨一下人生什么的,再不济冷了总有个怀抱可以靠,哪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还真跟天上的月亮一样了,冷冷清清的。这话决不能让那群无聊的女人知道,知道了一定会捧腹大笑,并从此引以为长久的谈资,看吧,生活就是这么无聊。 “小美,你不要激动,有什么话好好说!”一个焦急的声音由远而近,陈迹顺着声音望去,一边还想着,咦?情侣吵架?或者跳海?那不是发大了,这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正想着,一个穿着明黄色吊带裙的女生朝陈迹坐的地方奔了过来,后面一个高大的男子更是跑得飞快,一边跑还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小美,你等等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别做傻事!” 看着那女生离自己坐的地方越来越近,陈迹疑惑着该不是自己坐着一个风水宝地了吧,那女生跳海还要选这个地方不成?不过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都这样了,不来个英雄救美眼睁睁看着她跳下去就是自己的罪过了。陈迹一直自认为是个怜香惜玉的英雄,为此无数次被人耻笑。 “美女,听说海水是咸的,你跳下去说不定就脱水啦!”一句话没说完,那女生已经奔了过来,眼看就要跳下去!看戏归看戏,要真出了人命可就不好玩了,陈迹赶紧伸出手去试图拉住她,谁知道那女生跑过来的冲劲太大,一个趔趄,竟然和那女生一起直直往海中落去! 陈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哗啦一声落入水中,刚想开口喊救命,一口海水就进了嘴,呸呸呸,真是又苦又涩,什么破玩意儿!低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海水深不见底,黑黑的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不知道藏了什么鬼怪妖物,平日里学的那点游泳的小把戏早被吓得不知哪去了,这下完了,好好的没事出来看什么海啊,呜呜,还如花似玉的一大好青年就这么没了。 海水压得陈迹不能呼吸,渐渐失去意识,最后想的是家里书柜中的数据库设计的书里还夹着前几天刚领的3000块的工资,还没来得及给爸妈写遗言交待遗产…… 第二章 香闺梦里续前生 头疼,疼死了,像是被人狠狠撕扯一般。陈迹一边低咒着,一边试着睁开眼睛,终于,眼前模模糊糊却也一片光明。刚才做了个梦,梦里那白胡子老头说我前生命不该绝,现在前去补上。什么破玩意儿啊,果然是天马行空想得太多,做的梦也越来越稀奇古怪了,难怪近来都精神不济,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能不困吗?忽又想起自己好像是落海了,不由得想大笑三声,真是天不绝我啊,我没死,哈哈哈,这下的我3000块不会还没被分毫计较地花出去就成了遗物啦!就说嘛,自己从不做坏事,哪能这么短命不是?可惜陈迹终是没笑出来,口中干涩疼痛,哪笑得出来,只能努力地转动脖子看看有没有水喝,一边还想着等好了先行谢过救命恩人,如果是个帅哥的话,嘿嘿,就以身相许好了……然后就该找跳海的那个什么小美算帐去了,自己没死成她多半也还活着,她想死也不能拉着自己垫背啊,这损失总不能白白去了不是?嗯,敲诈一笔! 可是,这翠色的烟罗帐,雕花的大木床,古色古香的桌椅,呃,桌上还摆放着陈迹一直垂涎的紫砂壶,这是什么地方啊?果然是有缘,这世界上还有人跟自己喜欢一样的东西,自己又恰好被他给救了,有缘啊有缘……正想着,外面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冲进来一个穿着柳色衣裙梳着簪花双髻约摸十二三岁的女孩儿,陈迹一看就傻了,美女啊,看那水杏眼俏鼻子还有娇滴滴的小嘴,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以后不知道要祸害多少男人。看着看着陈迹就发现不大对劲了,这……可不是现代的装束,莫不是……正在这时,那小美女也看向陈迹,跟陈迹打量的眼睛对个正着,接着脸色一喜,一溜烟奔出门去,比进来时候还快,就听到外面一声欢喜的大叫:“小姐醒啦,小姐醒啦!”声音一落,那小女孩又冲了进来,蹲跪在床前,仔细打量着陈迹,半晌,一憋嘴,竟自哭了起来。陈迹一看就慌了,最怕看见人哭,忙咬着牙沙着声音哄她:“你别哭呀,唉,你别哭呀,哭什么呀。” “小姐,晓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可吓死晓云了,呜呜,呜呜……”陈迹双眼一翻,自己果然穿了,真是恶俗的桥段,可是,自己最喜欢飘逸摇曳的古装,这下终于得偿所愿啦,而且据前辈们描述古代美女帅哥多多,嗯,这个晓云就不错,莫不是老天爷看我无聊所以赐自己一段古代之旅?想当年大学宿舍的那个白痴“小公主”一脸花痴地总想着穿越,自己还打击取笑她来着,哈哈哈!自己居然穿了!等回去说给她听她一定会羡慕到死!陈迹欢快地想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难题,自己一不会跳舞二不会音乐,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诗词倒记得些,女工什么的却更是提也休提啊,这可怎么混啊?唉,人家穿越好歹能风生水起的,自己大学可是学计算机的,总不能给人编程吧!想到这里,热情去了一半,算了,还是先好好秀秀古代的衣服再弄几张画像然后想办法回去吧。 晓云抽咽着一脸疑云地看着自己的小姐,这脸色变换得也太丰富了点,该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吧,想着就又哭出声来,“小姐,你可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 陈迹这才反应过来,忙安抚那爱哭的小丫头,“没事没事,你别哭了。咳咳,你能帮我倒点水不?” “啊,对不起小姐,晓云看你醒过来实在太高兴了,这就倒去,你等一下。”说着一抹袖子赶忙起身倒水去了。 “迟儿。”一声“迟儿”颤抖着满是关爱和欣喜,听得陈迹心有戚戚焉。听这声音该是这位小姐的母亲了,看起来她真的很爱这位小姐,复又想到自己自幼丧母,不由得悲从心来,眼中酸涩。 “迟儿,你可吓死娘了,好在终于醒过来,你要是有个好歹娘可怎么活啊。”一位三四十岁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进得屋来,一见陈迹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就扑了过来抓起陈迹的手,又是哭又是笑的。陈迹看着被她握着的手,很温暖,记忆里妈妈从来没有这样握着自己的手,突然间被一个人这样疼着,有些不知所措。又想到这终究是别人的母亲,等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女儿该会恨死自己,一时间竟怔仲起来。 “迟儿,迟儿。”妇人摇晃着发呆的陈迹,陈迹才回过神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要怎么办?装失忆还是怎么地? “你这傻丫头,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说话间,一个绛色的高大身影闯了进来,看着床上大睁着眼睛的陈迹,哭笑不得,陈迹呆呆地看着他,好大一只帅哥啊! “莫迟迟!你傻啦,这样看着哥干什么!”刚闯进来的那男子佯怒。 原来是哥哥啊,莫迟迟,陈迹脑子里自动浮出“香花开暖日迟迟”的句子,应该就是这两个字了吧,这名字好,听着有味道,嘿嘿。 “娘,妹妹该不是真傻了吧,怎么一直不说话呢?眼神还怪怪的。”那男子看着陈迹,有些担忧地问向旁边的妇人。 “寒儿,胡说什么!”妇人瞪了那男子一眼,“你妹妹是刚刚醒过来身体虚弱,等调养几日就好了,再胡说看娘不打你!”话虽说得凶,脸色却是一脸疼爱,那被唤做寒儿的男子佯做害怕状躲着妇人高扬的巴掌,一边还抽空向陈迹眨了眨眼睛,陈迹看着,就笑出声来。 “娘,看妹妹都笑你了。”那男子笑着,看了旁边端着水候着的晓云一眼,“把水给我,你下去吧。”说着来到床前,“喝点水吧,看你以后没事还跳湖!”一边把杯子送到陈迹嘴边,一边凶巴巴地训斥着。 陈迹一手抢过杯子猛灌了几口水,呛得不断咳嗽,脸都咳红了。男子忙接过杯子放在一旁,一手抚着她的背,“小心点小心点。”妇人慈爱地看着这一幕,这两个孩子! 喝了水感觉舒服多了,陈迹想着这下该怎么是好,不如先避开他们,自己好好打听一下再说,于是皱了皱眉,掩嘴打了个哈欠,“娘,哥哥,迟儿有些累了,可否……”一句话说下来,竟没有半点不流畅,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那妇人一听忙站起来,“看娘都糊涂了,你先睡一会儿,我让晓云进来伺候着,不要睡太久,等会儿先吃点东西再好好睡。”说着为陈迹掖了掖被子领着那男子就出去了,走前那男子还回头对着陈迹做了个鬼脸。 他们前脚一走,晓云就进来了,“小姐,有没有哪不舒服?” “没事。”陈迹一边虚应着,一边想着该怎么开口打听才好。想了半天,还是泄气地得出只能装失忆的结论,没办法啊,再俗也只能如此了。 第三章 疑是昨宵梦里人 “晓云,我……”撒谎还是有些难度的,而且一个谎通常要很多谎来圆,越滚越大最后非得被压死不可,陈迹犹豫着怎么说漏洞能少一点,最好是一劳永逸。不知道这莫迟迟是怎么个性子,自己可别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就先露馅了,到时候被当作鬼怪附身妖魔做乱给打死了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小姐可是想喝水?”晓云一见陈迹欲言又止的样子,急急问道,一边就伸手拿起茶壶了。 “不是,晓云。”陈迹示意晓云放下茶壶,一脸的为难和迟疑,还有一点点的担忧和害怕,“我总觉得……觉得以前的事模模糊糊的,记不大清楚。” “啊?”晓云惊呼一声,眼睛睁得老大,差点把茶壶都打翻了,一脸的愁云惨雾,“这可怎么办才好?”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小姐别慌,我这去找夫人,多半是不小心磕了头淤积了血块,找个大夫看一下吃两副药就好了。” “别。”陈迹连忙止住就要往外蹿的晓云,“我不想让爹娘担心,若是他们知道了一定会自责没照顾好我,到时候说不好你也要受罚。” “晓云不怕受罚,而且老爷夫人为人宽厚也不会罚我的。可是小姐如果不抓紧治留下后遗症可就不好了。” 陈迹看着眼前的丫头一脸认真就笑了,小小年纪说起事来还头头是道,可是要真让她告诉莫夫人可就麻烦了,莫家既然能成为池州首富自然不笨,多半还藏着好多只狐狸,瞒一大家子精明的人可比忽悠一个小丫头难多了,忙说:“爹娘为我操了这么多心,我怎么忍心让他们又日夜不安?我可真是不孝。晓云,你帮我瞒着爹娘和哥哥可好?” 晓云歪着头想了半晌,看着陈迹一脸的真诚和期待,终于点了点头,“好。”接着又迟疑地问道:“小姐真的没事吗?” “没事没事,你看我好好的有什么事啊?你说给我听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嗯。前些日子池家来人为池二公子提亲,老爷就答应了。小姐知道后不乐意,就跟老爷吵闹,老爷说了小姐几句,小姐不高兴就到后院湖边玩耍,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昏迷了三天三夜,可吓死晓云了。老爷夫人和少爷都以为小姐是因为想不开才……”说着为难地看着陈迹,讷讷地住了嘴。 陈迹终于明白刚才莫少爷的那句“你怎么这么想不开”是怎么来的了,这下可好了,就假戏真做,不然难道还真要嫁人不成,开什么玩笑!嫁给古人!虽然总是很羡慕前辈们在古代寻得如意姻缘,可是落在自己身上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我们家是怎么个情况?”这话陈迹问得有点心虚,自己家也不记得了有点过,可是这最基本的情况要不弄清楚很快就要玩完了。果然,晓云也有些意外,但还是接口道:“莫家三代以前在朝为官,后来卸甲归田,在池州广置田地产业,到了老爷这一代已是池州首富了。” “家中叔伯同宗多吗?”陈迹想这么大的家业应该不只莫老爷一支才对,说不得宗族庞大,明争暗斗,那样的话自己还是趁早想办法跑路,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莫家几代单传,到太老爷一代才得了两个儿子,二老爷不喜商场,早些年云游天下,行医济世去了。” “那我有几个兄弟姐妹?” “小姐就一个哥哥。” “叫什么?” “主子的名讳晓云不敢胡说。”晓云扭捏起来,陈迹忍住笑,“说吧,我不怪你就是。” “少爷名叫莫轻寒,十三岁就开始随老爷一起出门做生意了。老爷早上有急事出门去了,很快就会回来。小姐,你以后可不要吓晓云了。” “漠漠轻寒上小楼,这名字有意思。” “小姐!”晓云噘着嘴不依道:“你又寻晓云开心,你明明是记得的!” 陈迹一愣,不知所然,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折腾了这大半天也累了,于是看着晓云:“我只是有些事情记不清楚了。好啦,我要睡一会儿,你可别吵我。” “小姐尽管睡,晓云就在这守着。” 陈迹闭上眼睛,把得到的信息综合想了一下,这么说来这个莫迟迟是家中独女,看刚才的情形应该是被宠坏了的,表现得骄纵一点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看晓云刚才那样子应该是主仆关系融洽。可是池州,有这么个地方吗?想来这事不能问了,就算是失忆也不能什么都忘了不是?等待日后慢慢就该知道了。 等陈迹再次醒来已是傍晚了,晓云一见陈迹醒了,忙过来拿个枕头靠着扶陈迹起来,陈迹无聊地想着:这样的日子可真是享受啊。 “小姐先喝点粥吧,夫人刚才亲自送过来的,看小姐还睡着就吩咐晓云随时温着,这会儿正好。”说着从门外火炉上的壶里端出一碗燕窝粥来,用手绢把水拭净了,才端到床边,“小姐。” 吃完粥把碗递给晓云,习惯性地开口想说谢谢,转念一想自己是小姐,忙又住嘴了,却又想到睡前晓云曾提到要把这个莫迟迟嫁给池二公子,不仅开口问道:“晓云,我爹把我嫁给迟二公子做妻还是做妾啊?” “小姐可是又糊涂了,莫府富甲一方,小姐又是老爷的掌上明珠,怎能嫁到池家做妾?”晓云利落地收拾着,又唤外面的小丫头来把碗收走了。 “晓云,把镜子给我看看。” “小姐不照也是池州有名的美人。”晓云笑着把铜镜寄给陈迹,陈迹就着镜子一看就呆了。这镜子虽说是铜镜,可是莫府有钱,打磨得甚是光亮,里面清晰地映出一张倾世容颜。烟眉含黛,樱唇点朱,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晶莹剔透,眉目流转间尽是情思,十五六岁的样子,没想到这莫家小姐竟是这样一个绝世的美人儿!俗话说相由心生,这莫迟迟可能不像自己想的那般骄纵,只是偶尔有点顽皮。这边陈迹一脸惊艳地看着,那边晓云却已笑个不停:“小姐这可看仔细了?没损着容颜,放心吧。” 陈迹讪讪地放下镜子,“你这丫头再胡说看我不打你!”心里却想着这副容颜就是自己期盼已久的样子,就借用一回,臭美几天吧。 “小姐,才刚好了就又原形毕露了,亏外间的人都传你有多么的知书达理呢!”晓云说着小嘴一噘又出去了。 陈迹懒洋洋地躺下,还好,这样说来这莫迟迟的性子看来跟自己差不太远,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迟儿。”陈迹刚闭着眼睛,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就把她给吓得睁开了眼,只见一个穿着红色绣花大马甲的中年人虎虎生威地进得屋来,想是莫老爷,连忙开口唤了声“爹”。 晓云也恭敬地唤了声“老爷”,然后退到一旁。 “亏你知道我还是你爹,一不高兴就寻短,我莫连楼没你这样的女儿!”先是仔细打量了陈迹一番,然后就竖着眉毛大声训斥起来。陈迹一看就立马明白了,这也是个宠女儿的,刀子嘴豆腐心,于是故作委屈:“爹,谁让你要把我嫁给那个什么迟二公子,听说他风流成性,又最是无情,你这不是想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说着,还假装拉着被角拭泪,心想能跟莫府攀亲的非富即贵,这样的二世子大概就是这幅模样了,自己怎么能嫁人,还想玩几天就回现代呢。 果然,莫老爷立马软了下来,轻声哄着:“迟儿别听他人信口开河,这池天随满腹经纶,为人正直,父亲池胜海又是池州知府,爱民如子,你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 “还说呢,叫什么池胜海,一听就是个粗人,呜呜,爹,你分明是不管女儿死活!”开什么玩笑,再好也不能嫁啊,有理也得说成无理。 “迟儿休得胡言!平日里真把你给宠坏了,自己赶紧歇着,此事以后再议。”莫老爷看来是有点生气了,可是听那语气分明有些松动,于是陈迹再接再厉:“爹,你要是再逼我,谁知道下次你还瞧不瞧得见我!”捏准了这莫老爷分外疼爱家中小女。“好生歇着吧,爹再想想办法。”看着莫老爷叹气一声出门去了,晓云忙凑过来,握住嘴笑个不停,“小姐,你这戏演得都跟真的一样了。” “死丫头,这怎么叫演戏呢,难道你就这么想我早早嫁过去不成,说吧,背地里打什么主意呢?”陈迹绷着脸,故作严肃地哼着。 “小姐——”晓云不依地闹着,陈迹放下心来,这主仆关系真的很好,以后就好说话了。 “不过小姐,你为什么不嫁呢?那池天随可池州有名的佳公子呢,池州城里多少人家争着抢着把女儿往池府里送呢!” “你也知道是往池府里送,池府有钱有权,就是个大蜂窝也有人心心念念着呢。你见过他?” “这倒没,可是小姐,那池公子……” “你这丫头小小年纪胡思乱想什么呢,我睡一会儿,你也早点休息去吧。” 晚上陈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念现代的电脑和朋友,想念灯光和手机,以前还想着万一哪天要穿也得带着太阳能电池的笔记本和手机,上不了网能玩个游戏批批图也是好的。算了,自己是掉进海里穿的,带来估计也不能用了,何况自己现在还没钱买那么高级的电脑和手机,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怎样了。想到手机就想着自己当时掉进海里也是带着手机的,怎么没带过来,四下摸索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魂穿,那……那自己的“尸体”……不是……不是就在海里了,那自己不是回不去了?又模糊地记得早些时候醒来之前梦见有个老爷爷说什么前生命不该绝,现在续上……想到这里,陈迹惊得忽地一下坐起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又砰地一声倒下去了,嘴里念着:“完了完了,回不去了可怎么办啊,虽说自己喜欢古装喜欢诗词什么的,可是爱好跟生活是两回事啊!”难道这还真是命?难怪见着莫老爷莫夫人一点也不觉得陌生,像是认识了很多年。 第四章 池州街头遇故人 一夜不成眠,也不知几时才浅浅睡了会儿,第二天早上被外面的莺声吵起来,陈迹只觉得又累又困,低咒了声“该死的傻鸟”,翻身准备睡个回笼觉,晓云已经掀开帘子进来了。 “小姐起啦?”又探出头去,“红杏,打水伺候小姐梳洗!” 不一会儿,一个跟晓云差不多大的穿粉红色衣服的丫头端着脸盆进来,放在案头,对着晓云唤了声“晓云姐。”陈迹刚刚起身,听着声音一眼看去,两只水灵灵的大眼,很是伶俐的一个丫头。再一看那水盆,居然是蓝玉!惊呼一声,把晓云和红杏都吓了一跳:“小姐,怎么了?” “没事没事。”陈迹尴尬地笑笑,晓云已经把帕子拧好,递到眼前。陈迹没敢用力,怕伤了这娇滴滴的脸蛋儿。晓云接过帕子递给红杏,红杏端着水就退出去了。 “小姐,今天穿什么衣服?” 衣服?一听这两个字陈迹立马两眼放光,美轮美奂的古装啊,看两个丫头的样子这个年代的衣服应该不难看才是,又想到自己的小姐身份,忙敛了目光,“我先看看。” 晓云打开衣柜,陈迹的眼睛马上就直了,乖乖,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衣服多得都可以开服装店了,当真是应有尽有。陈迹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从何下手,到底该穿那件好呢?许久,挑了一身浅黄色纱裙,看了看外面满地的阳光,满意地转身:“就这套吧。” “小姐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失足落水的,怕是不吉利。”晓云迟疑道。 “那怎么还在衣柜里?” “小姐平日里最是喜欢,晓云怕私自扔了小姐会生气。” “这不就是了,别罗嗦了,赶紧过来帮我穿上。”不是陈迹喜欢使唤人,这衣服看起来就很复杂,襟襟带带缠缠绕绕的,要自己穿基本上没可能。 晓云见陈迹坚持就不说什么了,过来帮陈迹细细整理,最后捋了捋环佩上的缨络,“好了”。陈迹兴奋地往大铜镜面前一站,又转了几圈,再一次被这张脸被震住了,浅黄色的轻纱正好搭这张娇柔的小脸,平添了几分俏丽。 “小姐,老爷说小姐身体刚愈不用去外间吃饭了,呆会儿就把饭菜送过来,请小姐用了就好好歇息。”一个转身,就听见红杏在门外说道。 陈迹心想着还想去饭桌上了解一下这个家里的情况呢,不过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也不急。哎,自己可真跟肖晓媛说的一样捏什么样就变什么样,好听点叫会适应环境随遇而安,难听点就叫谁水性杨花了。呸呸呸,怎么这么说自己!不过昨夜想了一宿终是接受了不能回到现代的事实,陈迹已经决定好好享受古代的生活了,反正也回不去不是?就是不知道爸爸怎样了,要是知道自己死掉了该有多伤心,父女二人这么多年相依为命,自己竟不能侍奉终老…… 吃完饭,陈迹就坐不住了,好歹要了解一下自己穿过来的时代不然接下来的悠悠岁月该怎么过?于是唤了晓云:“我要出去走走,闷死了。” “小姐,你还是在家歇着吧。”晓云一边细心利落地收拾着窗台上的一盆盆栽,一边顺口应道。 “爹不让我出门?”商贾之家不至于这么礼教森严吧?难不成自己倒霉地穿到了万恶的宋朝? “不是的小姐,你身子刚好,出去一吹风感冒了怎么办?” 还好还好,陈迹暗自恭维了一下如来佛祖太上老君,然后看了看外面阳光灿烂,“外面太阳不是很好吗?不会感冒的。” “这才四月,早晚还是会冷的。” “不会不会,现在日头已经很高了,我们早点回来就是了。走吧。”本来是想一个人出去溜达溜达的,又想到自己是个路痴,出得去估计就回不来了。 这就是古时候的街道啊,还真够繁华的,陈迹好奇地四处张望,人流如织,叫卖声起伏,很是热闹,跟现代都市里大街上只有冷冰冰的车流大不相同。这到底是哪个朝代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池州就如此繁华? “小姐,你慢点走。”晓云努力地追赶着陈迹,陈迹也只好缓下步来。晓云才十三岁多一点,身子骨都没长开,所以跟着陈迹很是吃力。而陈迹在现代上班掐时间赶着点上班习惯了,所以步子就迈得快了些。 正走着,突然前面闪过一个身影,虽然只是堪堪一面,可是陈迹敢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分明就是梁源!也顾不得晓云的呼喊了,陈迹拼命拨开前面的人群往那人走的方向追去,人们见有人横冲直撞是不高兴,转头想要斥责一看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一脸焦急也就不追究了。 “梁源!梁源!”陈迹拼命地喊,那人却好像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好不容易看到个熟悉的人,陈迹怎么会放过,仍是不依不饶地四处寻找,终于在累得筋疲力尽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正站在一个酒楼前。陈迹憋足一口气跑上前去,一把拉住那个人,“梁源,叫你也不答应一声,啊唷,累死我了。”一边说着一边勾着背大口大口喘气,半点形象也无。 “小姐想是认错人了。”冷冷清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趁机疑惑地抬头,确实是梁源啊! “梁源……”陈迹期期艾艾地,声音小了下来,因为那人连眸子也是冷冷清清的,梁源绝不会用这种目光看自己,可是他长得实在太像梁源。 “小姐真的认错人了,抱歉,我可以走了吗?”说着转身走进酒楼。 “哎,等等。”不管是不是梁源,长得这么像总该有点关系,就算什么关系也没有至少看着亲切,所以陈迹又赶上前去。 “小姐?”那男子眼中有明显的不耐,陈迹心中不爽,好歹自己现在的样子也是个美人阿,这是什么态度! “小孩子真不礼貌。”陈迹一边嘀咕着,一边抬起头看那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姐,你我非亲非故素不相识见面就问我名字不是太唐突了?”那男人斜着眼睛似笑非笑。陈迹一看就郁闷了,可是好不容易看着这么张熟悉的脸,于是一边暗自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一边尴尬地笑笑:“说个名字又不会少一块肉不是?” 男人不搭理,直接往楼上走去,陈迹一急,立马跟上,还冲着小二叫了一声:“这顿我请客!”那男人终于回过头来,“你请客?” “对啊。”陈迹得意笑着,终于不冷酷了吧,话说饭桌上谈事情那可是老祖宗千百年来智慧的结晶啊。 “好。”听到这句话,陈迹心里偷笑,人都是爱贪小便宜的嘛。 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陈迹往前倾了倾,再次感叹这实在是长得太像了,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姐看够了?”白衣男人戏谑地笑着,声音已不似刚才那般冷清。 陈迹强自镇定地坐正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梁音书。” “咦?你也姓梁?”陈迹想着说不定就是梁源的某个祖先,这基因遗传得可真好。 “小姐口中的梁源?” “呵呵,一个老朋友,我叫陈迹,很高兴认识你。”陈迹没有伸出手去握手,现代的她也不喜欢跟人有太过亲密的肢体接触,当然太过熟悉的除外。 “梁音书,跟我讲讲这个朝代吧?”陈迹刚一说完,就发现梁音书的脸色变了,眼里透出一股凌厉,“你是什么人?” 陈迹一脸茫然,“我是陈迹啊。”刚说完就明白过来了,这人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别国奸细吧?那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奸细可不是人人都做得了的。再说了,这里的人都这样以天下安宁为己任吗?“别瞎想了,我不是奸细,你看我这样子也不像奸细不是?” “陈小姐果然有趣啊。”梁音书又是一脸凉凉的表情。 “别叫陈小姐了,听起来多别扭啊,叫我陈迹就好了。而且我刚才说的话一点都不有趣,我说的可都是事实,怎么样,能不能给我讲一下这个朝代的情况,比如说这是哪个朝代?” 梁音书若有所思地放下茶杯,仔细地打量了陈迹一番,“这是大运王朝凤允七年,我们所处的地方是池州,普天之下最富饶的地方。” “呃?那京城呢?” “池州比邻京城,地理位置重要。还有什么要问的?” “暂时没了。”陈迹低头想了想,这可是个好地方,既然自己也回不去了,有这么个好地方落地生根也挺好的。何况莫家富甲池州,家教也不是特别严,自己也算是有福了,嘿嘿干笑两声,扯开嗓子,“小二,点菜!” “好勒!”一个青灰色小厮打扮的年轻人快跑过来,笑呵呵地:“客官要吃些什么?”刚问完抬头看了陈迹一眼,忙满脸堆笑:“原来是莫小姐,莫小姐来了也不招呼一声,小店还有好位置留着,您看。。。。。。” 一听这话陈迹就知道遭了,原来这莫迟迟也是喜欢出来乱晃的主,忙抬头看向对面的梁音书,只见他满脸兴味,“陈迹?” “把这里的招牌菜各上一份吧。”陈迹赶紧打发走了小厮,反正莫家有的是钱,稍微浪费一点应该是可以原谅的,“梁音书,其实是这样的。。。。。。” “莫小姐啊,你说我眼拙不眼拙,池州大名鼎鼎的莫小姐都没认出来。世人都说莫家小姐貌美如花,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却不知也兴追着陌生男人讨问名字啊。”梁音书一脸的嘲讽。 “你——”陈迹气得站起身来:“胡说什么呢,说得真是难听。看着像个好人,一说话怎么就这么没素质呢!” “啊唷,看看这样子,还真是淑女啊,河东狮比你可差远了。”梁音书也不理她,往椅背上一靠,凉凉地开口。 陈迹正酝酿着想骂他一顿出口恶气,就听到楼下晓云焦急的声音:“小姐,小姐!”陈迹心里没好气,狠狠地剜了梁音书一眼,心里想着在现代的时候还偶尔注意个形象什么的,现在可就不用了,反正坏的也不是自己的形象,然后冲着气喘吁吁赶上楼来的晓云,“跑这么快做什么,累不死你!” “小姐!”晓云有气无力地喘着气,“你走那么快做什么,追都追不上,万一走丢了可怎么好啊。”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快到午饭时间了,才不要陪这个刻薄的家伙吃饭,让他自己吃去,想着就拉起晓云的手:“走吧,回家。” “陈小姐不是要请在下吃饭?”又是凉凉的声音,属冰镇西瓜的! “啊唷,你看我这记性,就把梁公子给忘了,真是该死。您老人家就慢慢吃,好好吃,吃死你!死前记得付钱!”最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小姐。”被拽着走的晓云睁大眼睛,“你以前在外面不这样的。” “遇到人渣了没办法。”陈迹气哼哼地往前冲,没看到窗口梁音书若有所思又玩味的笑。 “妹妹这是去哪了?”刚要进门,便见门口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正是莫轻寒。 “哥。”陈迹半是撒娇地叫着,一出口就把自己给吓了一跳,自己从来没有哥哥,怎么叫得这么顺口?难道是自己平日里太期待有一个哥哥,已经把这个字在心底默念了千百遍么? “少爷。”小云恭敬地唤了一声,往陈迹身后退了退,陈迹只顾着看哥哥了,也没注意。 “哥,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好看?”本来想说帅来着,可是估计他们听不懂。这也不知道是哪个时代,历史上居然没有记载。好在文化习俗并没有太大差异,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噗——”莫轻寒笑弯了腰,“妹妹,你没事吧?” 陈迹也不管他,自顾自乱看,美名其曰“欣赏”,“我有什么事,你就是很好看啊。” “呃,还是妹妹比较好看了。”莫轻寒强忍着笑往里面走去,陈迹也一脸笑意地跟上,虽然表扬的是他的妹妹莫迟迟,可是现在本人就是他的妹妹,也就等于表扬自己了。晓云一脸的无奈。 “迟儿,寒儿,都回来啦,快过来吃饭了。”陈迹以为这样的大户人家又是官宦后裔吃饭会有很多规矩,谁知却如普通人家一样,围在桌子前一团和气。 “来,迟儿,多吃点吃肉。”莫夫人夹起一块鸡腿放到陈迹碗里,满是怜惜地看着她,“好好补补,都瘦了。” “嗯,这个清蒸鲈鱼是你最爱吃的。”莫轻寒也夹起一块放进陈迹碗里,笑融融地看着她。陈迹一看这场面,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自己自幼丧母,跟爸爸相依为命。爸爸虽然疼爱,却不贴心,在家从没人嘘寒问暖,就算病了也不会有人提醒记得吃药。十多年就这么也过去了,虽然总是说不在意,别人有的自己都有,可是在看见别人的父母为他们打点行囊送吃送喝殷殷叮咛的时候还是会心酸羡慕。自己何尝不希望远行前有人帮自己收拾行藏,出门在外有人叮嘱吃饭穿衣,有人时不时地关心自己心情好不好,生活累不累。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想要就有,所以只好告诉自己跟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一样地很快乐,甚至更快乐。有谁知道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这个莫迟迟,真的很幸福,好羡慕她。自己占用了她的身体,是上天的补偿吧。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没有了父母的呵护会不会不习惯。 “迟儿,你怎么啦?怎么哭了?出去受委屈了吗?”莫夫人一看陈迹泫然欲泣的样子,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陈迹一听这话,泪水就奔涌而出,这句话多少次在夜里独自流泪时想起,可是从没有人对自己说过。 “谁欺负你啦,你说,爹教训他去!”莫老爷一看这阵势也慌了手脚,莫轻寒更是连忙掏出帕子揽过陈迹的头细细擦试,估计以前的莫迟迟是不常哭的。有父母亲人这样疼着爱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爹,娘,哥哥,迟儿就是想哭,你们对迟儿真好。”请允许我自私地占有你们对女儿的宠爱,至少在这一刻,陈迹五味陈杂地想着。 “真是傻孩子。”莫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欣慰,莫老爷在桌下紧紧握住莫夫人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女儿长大啦。”莫轻寒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陈迹的长发,“好啦,哭鼻子真丑,赶紧吃饭吧,不然爬树掏鸟窝哪有力气啊。”明明是满怀疼惜的一句话,却生生让整个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就让我做了莫迟迟吧,许是我们有缘我才来这里替了你,我会代你好好孝顺你的爹娘,好好爱你的家人,说不得就是我的家人。陈迹一边哭一边笑。 第五章 国色天香初逢君 “小姐,你别整天躺在床上了。以前也不见你这么爱睡啊,该不是身体不舒服吧,要不我找夫人去?”莫迟迟每日里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醒了就让晓云拿两本诗词歌赋什么的翻翻,或者有一句没一句地逗逗晓云,倦了又继续睡。想当年还是陈迹的时候,在大学那个温暖腐败的宿舍每天至少要睡十好几个小时,起床也就是为了吃饭上网,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条件,不愁吃不愁穿不愁找工作不愁没钱花,还不睡得死去活来?听晓云唠叨,莫迟迟也不管,翻了个身把被子拉到头上继续天马行空地乱想。就算睡不着也不想起床。 “小姐,别睡了,把被子蒙在头上对身体不好的,小姐——”晓云再接再厉,大有向老妈子发展的趋势,莫迟迟也再接再厉,死也不搭理。 “小姐,这样睡下去会生病的。” “小姐,老爷夫人知道你整日里都睡在床上会生气的。” “小姐,这样子以后嫁不出去的。” “小姐……” “小姐,这四月天太阳多好啊,城南的牡丹花开得可好了,我们去赏牡丹好不好?小姐?”好个晓云,软磨硬泡不行就换利诱了。可怜的莫迟迟最喜欢太阳,又听说有牡丹可以赏,终是挣扎着起床了。一直听说洛阳焦骨牡丹名天下,可是一直没有时间和机会,就只在大观园看见过牡丹,却是零零散散的不成气候,找不到那种雍容富贵睥睨天下的感觉。 “赏牡丹穿红色最合适了,我把前些日子夫人为你做的纹牡丹对襟红裙拿来可好?”看见莫迟迟起床,晓云高兴得什么似的,忙笑着问道。 陈迹皱了皱眉,这么红还不把眼睛都晃花了,“不要红的。”忽又想起上次翻找衣服的时候看见衣柜底层放着一件水绿色罩青纱长丝裙,最喜欢上面淡绿色的两条飘带,转身对晓云说了。 晓云听了,皱了皱眉:“小姐,你说过不穿那件的。” 嗯?我什么时候说过?莫迟迟想着,大概是以前的莫迟迟吧,不知道这么漂亮飘逸的衣服她怎么会不喜欢,不喜欢还藏得这么细致,可是自己却是真的喜欢,于是说:“小姐我今天改变主意了。” “可是……”晓云嘟嘟囔囔地抱来一袭绿色长裙,心想小姐的心思真是难捉摸。终是在莫迟迟杀人的目光下住了嘴,帮莫迟迟细细打理好后又问“配白玉兰花簪?” 莫迟迟一直喜欢这类纤细剔透的饰物,可惜在现代长相比较硬气,配不得。好在现在这副身子当真是亭亭玉立娇花照水,于是点点头:“恩,好。” 收拾好了揽镜自照,美人就是美人啊,得意一笑,就带着晓云出门了。走了几步若有所思:“晓云,我去跟爹娘说一声,省得他们担心。” 晓云扑哧地笑了,“老爷出门做生意没在家,夫人一早出门上香去了。本来要叫上小姐一起的,看小姐在睡以为小姐身子还没好安生,就吩咐晓云好生照顾着自己带着晚翠去了。谁知道我们小姐活蹦乱跳的,就是懒呢!” “你个死丫头,我可是你小姐!”莫迟迟恨声说道,想自己在现代的时候天天被那帮损友取笑,好不容易来了古代做了小姐还被丫头打趣,天理何在啊! 主仆二人咯咯地笑着出得门来,晓云唤住门旁站着的一个小伙子,“齐力,小姐要去城南赏花,你去找辆马车来。” 莫迟迟随着晓云的目光看去,但见那小伙子唇红齿白,很是精神,暗自感叹莫家果然是池州首富,连看门的小厮都能有这番风貌。 “不用了,我们走路去吧。”莫迟迟想着四处走走好看看池州的模样,便挥了挥手拒绝了。 “小姐,小的这就去准备马车,这里距城南有些路程。”唤作齐力的小伙子说着就往里面去了。 “晓云,这里去城南到底有多远?” “小姐,我们这里是城中,按说到城南也是不远的,一个时辰的步程。可是赏牡丹得到城南望月山下的‘国色天香’才是最佳,这一去走路至少要两个时辰,等去了就该晚了。” “怎么赏牡丹的地方那么偏远呢?这牡丹最是富贵,不该在烟柳繁华处最盛吗?”莫迟迟疑惑道。 “小姐果然忘了。前朝皇后凤体最是娇弱,长年卧病,有仙人观天象称皇后命犯牡丹,皇上深爱皇后,遂下令京城之中不准种植牡丹,各州各县看皇上不喜,也不敢在城中栽种纷纷下令清除,所以牡丹就只长在边远处了。当时有一众爱牡丹之人趁城中清除牡丹时偷偷把一些名种移植到池州城南望月山南山下。那里气候温凉,多雨干燥,又最是向阳,一众牡丹在那里生长极好,久而久之就成了赏牡丹的最佳去处,有好事之人冠名‘国色天香’。现在虽然禁令已除,四处都种有牡丹,总共也不及‘国色天香’有趣。”晓云滔滔道来,莫迟迟一边点头赞许,一边想着原来如此。刚说着齐力已赶来一辆马车,从上到下皆是楠木打造,车身雕有富贵祥云图案。晓云扶着莫迟迟上了马车,莫迟迟伸手一拉晓云,晓云也不推迟跟着就上车了。陈迹四下打量,帘子是轻薄纹暗纹丝罗,坐垫是温软绣繁花绸缎,整个以天蓝色为主,华丽典雅。 一路上马车驶得颇为平稳,刚开始莫迟迟还掀开帘子四下观望或着跟晓云话几句家常,渐渐地就开始犯困了。“小姐,到了。”正当莫迟迟昏昏欲睡的时候,晓云清脆的声音把她叫醒。下得车来,晓云朝齐力交待了几句,齐力就驾着马车离开了。 刚开始还以为‘国色天香’这么个地方应该是个大园子,原来只是在山麓上散种着的一片片牡丹,在眩目的太阳下开得放肆又张扬。细看去,白、黄、粉、红、绿、紫、雪青,色色不同,喧嚣非常。虽然这里距城离较远,可是这几日天气晴好,风和日丽,各门各户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乃至山野村姑都争相前来赏花,熙熙攘攘,人比花娇,一时间热闹非常,当真是‘池州春欲暮,喧喧车马度’。颇有“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的气势。 莫迟迟一路走来细细看着,晓云跟在身后。莫迟迟没敢让晓云离开各自赏花去,这里没有手机,到时候找不着人可就麻烦了。花很美,只可惜莫迟迟并不识得这许多的花有什么特别,只觉得争奇斗艳地开得热闹,转身问晓云却也十问九不知,顿时兴致缺了许多。 “此为‘凤丹白’,你看她整朵纯白如玉,花瓣宽大平展,与别种大不相同。这‘凤丹白’大多白玉无瑕,禀性独异,飘逸娇艳,别具风姿。“琼葩到底羞色艳,国色原来不染尘”两句说的就是这‘凤丹白’。”莫迟迟正嫌无人讲解似懂非懂不知道每朵花到底怎么回事烦闷得慌,一个温润的声音传入耳朵,转眼看去一个白衣公子正微微低着头对着身边浅蓝色薄衫的娇柔佳人细细讲解。他们看着的那朵冰魄雪魂,毫无瑕疵,花瓣在阳光下剔透晶莹,上面还有昨夜未干的露珠,中间黄色一把花蕊,隐隐露出紫色蕊丝,当真是国色天香。虽然打扰才子佳人是作孽的事情,莫迟迟还是厚着脸皮上前:“公子看起来颇懂牡丹,不知可否同行,小女子也好长点见识。” 晓云在一旁又是拉衣袖又是使眼色,莫迟迟都没注意到。 那白衣公子抬起头来,剑眉星目,俊鼻薄唇,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莫迟迟闪了闪神,不敢逼视地低下头来。 “小蕊你先回去,我遇到故人了。”莫迟迟惊异地抬头,但见那小佳人似娇似嗔地望了白衣公子一眼,然后勉强笑笑离开了。莫迟迟心中愧疚,忙唤道:“你不用走,我就是想在一旁听听,喂——” “不打紧。”白衣公子轻声笑着,“莫小姐也来赏牡丹?” “你认识我?”莫迟迟想着这下坏了,我不认识他啊?晓云忙扯了扯莫迟迟的袖子,附着耳朵小声说道:“小姐,你身上的这身衣服就是随公子送的。” 啊?莫迟迟上下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白衣公子,眼光不错嘛,不知道这莫迟迟以前跟这个什么随公子有什么“奸情”,还送衣服。可恶的是自己现在就穿着这身衣服,当真窘得不行。 “莫小姐好像不认得在下了,不过无妨,我们先赏牡丹,重新认识。”白衣公子依旧温润地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莫迟迟应了一声,却觉得脸上发烧,被这么个风度翩翩的帅哥看着不脸红心跳才是不正常。 “你叫什么?”跟人赏花,听起来还是熟人,总得知道姓谁名谁吧。 “大家都叫我随公子,你可以叫我随。” “随?哈哈。”莫迟迟撑不住笑得花枝乱颤,“这也太奇怪了,你总该有个名字吧。”晓云在背后使劲地扯着莫迟迟的袖子提醒她注意形象,莫迟迟堪堪止住了笑。 随公子一时没有回答,莫迟迟以为他不愿意,忙说道:“没关系没关系,人都有隐私嘛,我就叫你随公子好了。” “莫小姐误会了,在下随天池。” “那我可以叫你天池吗?虽然还是有点奇怪。” “但凭小姐。” “你也不用叫我小姐了,叫我莫迟迟吧。咦?我们的名字有一个字同音呢,可见缘分,今天就拜托你啦。” “相逢就是缘,荣幸之至。”随天池笑着说道,于是一行三人朝花丛中走去。 “这株是‘玉夫人’。”莫迟迟随着随天池手势看去,只见当中一朵凝脂莹润,白里透红,果真是美人玉面,还没来得及感叹,又听随天池说道:“这株‘雨露苗壮’又名‘菱花湛露’,是池州名种。”说着又指向旁边一朵,蓝色花瓣层层叠叠,内中几个花瓣长长地迤逦而出,香环粉绕,蔚为大气,“这朵是‘云蒸霞蔚’。” “这粉紫二色相间相依的是‘二乔’,脂粉滚绿边的是‘绿香球’,清新宜人团翠环抱的是‘豆绿’,当中一抹紫色层层晕染的谓之‘紫气东来’。你再看这边这朵,莹白如雪却在根部透出盈盈桃粉的就是‘雪映桃花’了。”随天池一路上一一讲来,莫迟迟一边惊叹,一边看花又要看人,目不暇接。抬头着迷地看着那双如玉的眼睛,心想人的眼睛怎么能生得这般迷人,却被那双眼睛逮个正着,狼狈地转头,却看到面前一朵,里面细碎小瓣叠成绣球形状,外面一层绿瓣围裹,当中青青翠翠几点花蕊,煞是迷人,便掩住窘迫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绿香球’。”随天池答道,又指着旁边一朵跟‘绿香球’形状颇为相似的,当中一个紫绣球盈盈独立,傲视群芳,“看,那是‘紫蓝魁’。” “果然有花魁的气质!”莫迟迟惊叹出声! “哦?莫小姐也知道花魁?”随天池显然吃了一惊,似笑非笑地看向莫迟迟。闺中女子怎会知道青楼花魁?这莫迟迟倒是有趣。 “当然知道!”回答完莫迟迟才想到这是古代,哪有一个千金小姐把花魁挂在嘴边还赞叹不已的,也就闭了嘴不说话了。 随天池也不追问,笑笑又接着说:“看这状似谦逊面朝黄土的是‘垂头蓝’。”莫迟迟看了看那花,一听随天池这解释就不干了:“这明明是娇羞,怎么能说是面朝黄土!” “对,是娇羞,是娇羞。”说完,强忍住笑,莫迟迟才明白过来自己遭人取笑了,也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这个是‘赵粉’对不对!”只见丛中一朵,莹润如玉,倾国倾城,垂着几滴粉露,就是那梨花带雨的赵国红颜!莫迟迟看着兴奋地叫出声来,这‘赵粉’是自己素来喜欢的,再加上好不容易认得一株可以炫耀一番,更是高兴。 “是‘赵粉’。”随天池看着莫迟迟嚷嚷得白里透红的笑脸,目光舍不得离开,低低喃了句:“这才是‘赵粉’呢”。 “你说什么?” “没。”随天池回过神来,掩饰地笑笑,目光游移间锁定两朵薄如蝉翼的白色牡丹,“这两朵轻云闭月的小家碧玉有个妙称叫‘亭亭玉立’。” “果然是婷婷玉立!”莫迟迟直道妙极。 莫迟迟听着随天池一路讲来,‘似荷莲’、‘银红巧对’、‘蓝田玉’、‘平湖秋月’、‘三变赛玉’、‘雪映朝霞’、‘赤龙焕彩’、‘盛丹炉’、‘玉楼点翠’、‘紫重楼’、‘青香白’、‘白鹤卧雪’、‘山花烂熳’等不一而足。当真是“灼灼百朵红,戋戋步束素”。 走着走前,前面一个飞檐楼阁挡住了去路,上书“刘师阁”。正待询问,随天池已开口解释:“阁内所种皆为牡丹名种‘刘师阁’。” “这名字好奇怪!”莫迟迟想着,牡丹还有这样的名字? “这花种还有个传说。相传两百多年前,峥州一刘姓人家有一爱女,天生丽质,多才多艺,备受亲邻喜爱。谁知天妒人好,少女十四岁时父母相继过世,于是投靠哥嫂,谁知哥嫂不久也相继谢世,独留她孤怜一人,无处可去。谁料这少女慧质兰根,竟看破红尘,出家作了尼姑。出家时,她将原来家院里亲手种植的白牡丹移至庵中,以表皈依我佛、清白如玉。白牡丹长得茂盛非常,一株着花千朵,花大盈尺,理拉起楼,白色微带红晕,晶莹润泽,如美人肌肤,童子玉面,观者无不赞其美,颂其佳。故每逢四月,众多信女纷纷前来此庵拜佛观花,且以花献佛为乐,香火愈旺。因此花出自‘刘氏居之阁下’,故名‘刘师阁’。” “原来如此,好美的传说,就是太过凄凉了些。我们回吧。”听到这里,莫迟迟突然堵得慌,向随天池提出往回走。 随天池也不多问,欣然同意了。 莫迟迟一转身才发现晓云不见了,难怪一直没有听到她的声音,那丫头去哪了? “莫小姐是在找你的丫鬟吗?” “是啊,一不小心就不知道去哪了,怎么办?”莫迟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么多人上哪找去? “我们去来时的地方,找不到人她应该会在那等的。”随天池轻声安慰。 随天池说的果然没错,刚到下马车的地方,就见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晓云心急火燎地迎了上来,劈头就是:“小姐,你去哪了?怎么能不等着晓云呢,丢了可怎么办?” 莫迟迟无奈地望了笑盈盈的随天池一眼,“我怎么知道你没跟上,对不起啦,下次一定记得把你看好。” “小云没有怪小姐了。”晓云见莫迟迟道歉,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莫迟迟笑笑:“你不是一直都跟着我们吗?怎么就不见了?” “人那么多,我就多看了一朵‘银红巧对’一眼你们就不见了,找不着只好回这里来等着。”小嘴一瘪,满是委屈。 随天池一看就笑出声来,这对主仆真是有趣。 “天池,谢谢你啦,今天玩得很开心,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改天请你吃饭。”莫迟迟开心地向随天池道别。 “好,我随时恭候。”随天池笑着望向眼前佳人,目送她上车远去。 上车以后莫迟迟才想到自己说了一句空话,现在既没有手机也没有qq,到时候上哪找人家请吃饭啊。忽又想到绿色裙子的事情,转头看着晓云,“晓云,我跟天池以前认识?”看晓云一脸茫然的样子又改口道:“我是说随公子。” “小姐,你以前很讨厌他的,怎么突然这么亲热起来,还叫名字,没出阁的姑娘是不可以随便叫男人名字的。” “晓云,好晓云,你还是先告诉我我跟随公子怎么回事吧。”莫迟迟无奈地哄道,这哪是我的丫头,这分明就是我妈! “还不是去年夏天去芙蓉浦看荷花的时候,小姐你听人讲“步步生莲”的故事太过入神一不留神就掉进了荷花池,随公子救了你还找了这身衣服给你换。可是你却很生气地离开了,回家后再不准晓云拿这件衣裳出来。” “我生的是哪门子气啊?” “晓云怎么知道,那随公子救了小姐你小姐连句谢谢都没说,小姐平时在外面还是很知书达理的,从不曾那样失态。谁知道你回去自己亲自把衣裳洗了还薰上荷香,却又不许再拿出来。我还以为你讨厌那随公子呢,现在又这么亲密,真是奇怪。” “好啦好啦,再说就变成老太婆当心嫁不出去啦。”莫迟迟听了这话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以前的莫迟迟怕是看上这随天池了,不过这随天池长得又俊,腹中又有文章,又温文儒雅,看那一身打扮也是不是寻常人家,迷了小姑娘的眼也是正常的,就算在现代被这么个风度翩翩的有钱公子救了估计也得动心。还好自己是经历了些风月的,对爱情也看淡了,看着这样的优质对象也挺多是想多看两眼,何况自己现在什么都不缺,不需要找个人一起供房买车,所以要个男人做什么。 东城渐觉风光好 第一章 转眼就四月底,牡丹花也一天天开败了。算起来莫迟迟来到这大运王朝也半个来月了,对于这里的种种也摸得十有八九了。比如说当今皇上不好美色,勤政为民,大运王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比如说皇上和王爷手足情深,兄弟一心,皇家之中和气安宁,世间称颂。再说莫家,祖上跟着开国皇帝戎马生涯出生入死打下这片江山,后代又弃武从文,辅助皇家治理天下,勤勤恳恳,可谓劳苦功高。到莫迟迟曾祖父这一代,莫家已是权倾朝野,却也深谙树大招风,并非善事,于是主动上书请辞,皇上大为感动,虽然不舍,却也成全了这一片苦心,赐良田千顷,金银万斛。莫家将所得金银悉数充公,言为国分忧,一时间传为美谈。莫家人最善经营,几十年的时间已是天下最盛之地池州的首富,又最是乐善好施,声名远扬,有口皆碑。莫家公子莫轻寒和池家天知天随兄弟并南家少爷南雁来被称为池州四公子,是池州万千闺中少女梦寐以求的绝佳归宿。莫迟迟和池家小姐池萍萍则被传为池州二姝,据说那池萍萍比莫迟迟尚胜一筹,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一个温柔娴淑,一个娇俏可爱,是池州未婚男子耳口相传的良配。只是两户人家皆非等闲,大多数人只能望而兴叹,只那少数家中殷实或有权有势的人家争相上门提亲以求得美人归。莫迟迟懒懒地晒着太阳听着晓云讲评书一样细细道来,听到池州二姝的传闻时,愣是把刚喝了一半的茶噗的一声全数喷了出来,那个温柔贤淑的竟是莫家千金莫迟迟!就算是以前的莫迟迟,在家中也与温柔娴淑沾不了边啊。 天气一天天有点热起来了,莫迟迟整日里穿着薄衫坐在莫府里穿堂而过的一脉活水前就着水边的凉气看书喝茶,逗逗鱼虾,倒也悠闲惬意。毕业后好友余薇曾问过陈迹以后想要怎样的生活,陈迹稍加思索便答道:“晒着太阳听着音乐读书画画,或者临窗听雨弹琴吟诗,三五知己出游赏花,偶尔下厨做饭……只可惜,我还得努力工作养活自己,但愿老了的时候终于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吧。”余薇当时毫不客气地重重敲了陈迹的头:“醒醒吧,你生错时代了!赶紧的,看看银行里的存款够不够交下个季度的房租,没事的话就多想想怎么挣钱买房。。。。。。”想如今,却终于得偿所愿。本就是个懒人,占着个窝就不会想再挪的,现在这里有花有水有诗有茶,要是再有三两个知己就好了,说说笑笑的也热闹些。听说家里面那个哥哥倒是个满腹经纶的主,可惜整日里随着莫老爷出去谈生意鲜少在家,偶尔在家说起来还嫌弃自己写的诗俗不可耐。想来还真是泄气。这便是美中不足了。“晓云。”莫迟迟靠着一棵大榕树坐在水边,懒懒地唤着。 “小姐,什么事?”晓云丢下戏水的树枝跑过来。 “去找副象棋拿过来。” “小姐你要下象棋?” “对,去拿吧。” “可是小姐你跟谁下啊?” “你啊。” “我?”晓云的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我不会啊。” “没事,我教你。” “小姐,下象棋太复杂了,晓云不想学。”晓云一张苦瓜脸,让莫迟迟有虐待小孩儿的错觉,好吧,事实上就是在虐待。 “不行,日子真是无聊,你一个人坐在那里不无聊啊,过来陪我一起无聊好了。” “无聊是什么意思啊?” “无聊就是无趣的意思。” “小姐你最近天天看书果然长进了,无趣原来还有这么高深的说法!”晓云一脸的崇拜。 莫迟迟只觉得一大滴汗从额头落下,脸色复杂强忍住笑说道:“别罗嗦了快去拿,要不我自己去好了,你告诉我在哪有。” “还是晓云去拿好了。”晓云噘着嘴走开,莫迟迟把书往旁边大石上一放,顺势躺下,下面铺着一张羊皮垫子,松软舒适。莫迟迟不禁感叹道:这样子的人生真是美好啊,无忧无虑,就是无聊了点,不然就完美了。 不一会儿晓云就把象棋和棋盘一起拿过来了。事实上莫迟迟自己就是个半吊子,几局过后就再没赢过了。老是输的把戏也实在无趣,所以在晓云正兴起的时候把棋盘一推:“不玩了,没意思。” 晓云无限委屈地收起棋盘。半个时辰后莫迟迟四下找人,在墙角的大石上发现了晓云,正缠着一个小厮要教他下象棋,小厮百般挣扎,看那样子就快给晓云跪下了。莫家偏疼莫迟迟,晓云是莫迟迟的贴身丫头,名为主仆情同姐妹,所以家中下人也都对晓云另眼相看。看着这样子,莫迟迟不禁好笑,也不说什么,自己拎着书回屋睡觉去了。昏昏沉沉睡去,醒来模模糊糊记得梦到了梁源,却只记得一双与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大不相同的忧伤的眼睛,再也想不起来其他的了。 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起身在屋前的院子里乱晃,脑子里却怎么都甩不掉梁源那双忧伤的眼睛,仿佛在述说着什么。梁源,自己不见了不知道他会不会伤心?想着想着心烦意乱,又想到爸爸一个人在现代老来无依,更是烦闷不堪。从没想过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什么都没有做好准备都没有好好交代,身后管不了身前事。早知道自己会这么早离开,当初就应该对爸爸更好一点,不要跟爸爸顶嘴,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不要掖着藏着什么都放不开,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等知道时为时已晚。在这个时代里,所有的好都是偷来的,偷来的东西总归要还,哪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呢?不知道上次遇到的那个梁音书怎样了,那是自己在这个时代里最熟悉的人了。 不知不觉走出莫府,等停下脚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上次遇到梁音书的酒楼前,虽然那人一点不如梁源可爱,毕竟他跟梁源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可是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呢?想想又抬步转身,还是回去吧。刚转身,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李公子,不送。” “告辞。” 那分明就是梁音书的声音!莫迟迟并不擅长认人,可是这个声音哪怕只听了一次,就再不会忘记。蓦然转身,竟然眼角酸涩,就像遇到一个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 “哟,这不是莫小姐吗?唉,我是该叫你莫小姐还是陈小姐呢?”莫迟迟刚才的感伤一下子就被这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给赶跑了,果然不是梁源!这男人怎么就这么没风度呢! “梁音书!” 莫迟迟皱了皱眉。 “哟,叫我呢。我说莫小姐站在这里是要进去呢还是刚出来,或者……是在等本公子?”梁音书一脸无赖流氓样。 “你……做人不能这么无耻!真是,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莫迟迟恨恨地瞪着眼前这个讨厌的男人。 “莫小姐是吧,上次见在下之后就这样念念不忘还来这里守株待兔?”梁音书声音奇大,周围来来往往的客人都开始带着有色眼镜往这边看了,还有人已经低声评论:“莫小姐?是城中莫府的莫小姐吗?”“不是说莫小姐知书达理,进退得宜,最是娴淑?”“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啊。”“你们胡说什么,莫家小姐自然是好的,这定不是她。”“……”莫迟迟狠狠地剜了梁音书一眼,又四下望了一圈,沉着脸说:“看什么看,没见过登徒子调戏美女啊。” 一句话下来,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梁音书则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这个莫家小姐,果然是传闻有误啊,有趣有趣。 “那登徒子有幸请美女吃个饭吗?”收起邪笑的桃花眼,倒是一副人模狗样风度翩翩的样子。哎,就算他这么可恶的一副嘴脸,莫迟迟也不想甩袖离开。就算毫无意义地斗斗嘴,或者被他损几句也没有关系,看着这张脸就是觉得亲切。点点头跟着梁音书上了楼,周围一片哄笑。 “梁音书,我的名声可都被你毁了!”刚坐下,莫迟迟就咬牙切齿地低吼着发彪了。 “哦?那我不是要负责?”看看,又是那副死样子了! “你去死,谁要嫁你这么个没风度的种猪!”平日里说习惯了,莫迟迟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周围气压有点低,梁音书一脸阴沉地看着他,眼神像是要杀人。从没见过这种眼神,莫迟迟有点心虚,期期艾艾地问了句:“我说错话了?” 半晌,梁音书脸色稍霁,无所谓地笑笑:“没,只是没想到我行情这么不好呢。” “梁音书,你脾气可真是一点都不好。” “我知道。” “知道还继续这么不好?不知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吗?” “不知道。” “你……不吃饭了,气都气饱了!”莫迟迟愤愤起身。 东城渐觉风光好 第二章 “莫小姐。”见莫迟迟起身要走,梁音书也站起身来。莫迟迟也不理他,抬腿就走。 “莫迟迟。”梁音书又唤道。 莫迟迟一听,猛地转头,气势汹汹地:“莫迟迟是你叫的吗!” “莫小姐不要生气,梁某冒犯了。”梁音书难得也不反唇相讥,有模有样地道歉。 “哼!”莫迟迟也不是真想走,正想着怎样才好下这个台阶。 “莫小姐不如坐下好好吃饭,饭后再找梁某算帐?”见莫迟迟不走了,梁音书了然地笑着。 “不吃了,没胃口了。”不知道为什么,莫迟迟就是不想顺着他。 “也好。”梁音书也不生气,“城东有花开得正好,我们赏花去如何?”见莫迟迟没有出声反驳,梁音书拉着她就往楼下走,莫迟迟使劲摔开,梁音书也只是笑笑。一小会儿来到一个大院前,梁音书也没出声,一个青衣小厮见着他们就迅速牵出一黑一白色两匹骏马来,“公子。”看得莫迟迟啧啧称奇。这服务周到得! 莫迟迟看看马又看看梁音书,自己很想骑马是不错了,可是确实不会啊,而且骑马可是有风险的,等会儿一不小心缺胳膊断腿可就不好了,一时间很是为难,又不知道怎么跟梁音书说。 梁音书看看莫迟迟又看看马,嘴角勾起一抹笑:“莫小姐,看样子我们只能共乘一骑了,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坏了你的名节?” 莫迟迟瞪了他一眼:“谁怕谁,不就是骑一匹马吗?又不会死人!” 上马以后莫迟迟就知道自己错了,这样骑马确实是要人命的。为了安全莫迟迟选择坐在全面,梁音书一拉缰绳就等于把她圈在怀里了,鼻尖萦绕的全是男性的气息,脸上发烧心中迷乱。虽然自己也有过男友,可这毕竟是个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而且是个帅得没天理又对女人有着绝对吸引力的男人,当下羞怯难当,很是局促不安。 “哟?莫小姐这可是在害羞?”身后的男人嗤笑着。 “谁害羞啊,跟你在一起想害羞都难,也不看看自己长啥样!”莫迟迟抬起头反驳,脸是红了,可是你看不见,哼! “那这脊背绷得这么直是做什么?”梁音书暧昧地低语,说着还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滑过莫迟迟的脊背,温热的指尖让莫迟迟莫名战栗起来,连脖子根都红了,只得恶狠狠地掩饰道:“拿开你的猪手!”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羞中带怯,勾得背后的梁音书差点把持不住,脸上的笑也僵硬了起来。 “到了。”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马一停下,莫迟迟就倏地跳下马来,想要跟梁音书保持距离,结果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尴尬地起身,却见梁音书笑意盈盈地伸出手来。迟疑了一下,搭着梁音书的手站起身来,低头轻声说了声“谢谢”,马上又换上一副凶恶的嘴脸:“不许笑!”梁音书终于撑不住笑出声来。 莫迟迟四处张望,却只见一片乱石,当下心里打了个突,退离梁音书几步:“梁音书,你该不是想谋财害命吧。” “你现在有财可谋吗?”梁音书一脸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防备的小女人。 “那是想劫色?”莫迟迟越想越觉得可能,这副皮囊好歹也是池州有名的大美人,于是又退了几步:“我跟你讲,你要是敢靠近地话我就一脚踢死你!”说着还做出乱踢的姿势。 梁音书笑得更欢了:“莫小姐果然与众不同。放心,梁某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你……”莫迟迟一听火冒三丈,马上又放下心来,“那你带我来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做什么?这哪有花?” “跟我来。”梁音书说着伸出温暖的大手拉起莫迟迟的手就往乱石那边走去,莫迟迟脸又红了,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也就随他了。想她莫迟迟在现代的时候也是有节操的,哪能随便让人牵手。估计是见了帅哥就晕了,只是不知道当时整天对着梁源怎么就没晕呢。 没走几步,就看见乱石之后一大片白色的小花努力地盛放着,一串一串一丛一丛,衬着翠色的叶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片馥郁的香气,转头问道:“这是丁香吗?” “不,是荼靡。” “荼靡!”莫迟迟惊呼出声,一直知道“开到荼靡花事了”,却从不知道荼靡原来是一种花,一种如此普通又可以开得如此热烈的花!看那丛丛团团顺着枝蔓盛放在每一个角落,装点了这片荒凉的乱石,让它们知道这里也有春天。 “你怎么带我来看这个?”莫迟迟轻声问道。 “我以为你会喜欢。”低醇的声音让莫迟迟闪了闪神,心底有荼靡的香气蔓延。 “这是我母……我娘亲最喜欢的花,小的时候,它开满整个院落,那年的春天尤盛,氤氲的花香掩盖了一切的罪恶,我娘,就带着这最后的美丽离开了我。”梁音书的声音忧伤落寞,像极了莫迟迟昨夜梦里的人。 “你娘她……很美丽吧?”莫迟迟有力地握了握梁音书的手,不知道怎样让你不忧伤,就握着你的手跟你分担。 梁音书的表情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许久,才轻声说道:“是,她是最美丽的女人,美丽高贵,优雅娴静,是最好的妻和最好的母亲。我娘她,从不与人争,只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爱着那个男人,也从小就告诫我不要与兄弟们争,我就听话地不争。可是就算这样,还是碍了别人的眼。”梁音书的声音忧伤中掺着愤怒,近似绝望的愤怒。莫迟迟只是轻轻搂住他,无声地安慰着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此刻的颓丧。 半晌,梁音书轻轻推开莫迟迟,邪笑着望着她:“一个故事换得温香软玉,不枉我声情并茂啊。” 莫迟迟劈头就想打他,却被他伸手架住了。可是莫迟迟看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悲伤,颓然放下手,这个男人……死撑着能让自己更快乐吗? “好了,一个故事而已,干吗这样子?”梁音书轻轻握过莫迟迟的粉拳,笑着看着她。 “你这人怎么这样!”莫迟迟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只觉得堵得慌。 “不生气了,我给你讲个荼靡的传说吧。”听着梁音书讨好的声音,莫迟迟终于笑出声来。 “传说荼靡是开在三生石彼岸的花,人死后,生前最深刻的记忆就会在荼靡花的香气中化作胎记,带往来生。然后人在来生就会循着这胎记继续找寻前生的最爱。” “开在彼岸接引的分明是曼珠沙华,可见你胡说。” “有什么打紧,传说罢了。” 莫迟迟靠着梁音书舒适地闭上眼,却想着好美的名字,好美的传说,只是为什么如此忧伤?这么普通的小花,就让她平凡的美丽着,热热烈烈地开过不好吗? 那天,莫迟迟就和梁音书在荼靡丛中坐了一整个下午,闻着荼靡的馨香,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等到太阳下山荼靡都染上妖异的色彩时才纵马离去。 东城渐觉风光好 第三章 把马牵回大院交给小厮,梁音书看着一脸惺忪的莫迟迟:“莫小姐,梁某送你回家吧。” 莫迟迟看了梁音书一眼,强打起精神:“不要叫我莫小姐了,直接叫莫迟迟吧,我们也算是朋友了,这样叫着多生疏。还有你也别自称什么梁某了,客套什么呀。” “好,迟迟。”梁音书自动省略了莫迟迟的姓,“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你都没什么事要忙的吗?忙自己的事去吧,跟我客气什么啊。”莫迟迟一挥手,开始四处辨方向准备回家。可是上午到底是怎么来的啊?这会儿怎么找不着方向了? 梁音书满脸笑意地看着莫迟迟烦恼地皱着眉,眼神里有自己都未觉察的温柔,“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我是个闲人,现在要忙的就是送你回家。”说着拉起莫迟迟的手就往莫府方向走去。莫迟迟也不挣扎,任他拉着往前走。看着周围的人群和手里的小手,梁音书脸色复杂地笑了。 眼看莫府就在眼前,莫迟迟正待转身让梁音书别送了,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疾步靠上前来,低声在梁音书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梁音书脸色变了变,回头一脸歉意地看向莫迟迟:“迟迟,我家中有点急事,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小心。” “嗯,再见。”莫迟迟笑着说。 “再见?”梁音书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好,音书改日再邀迟迟出游。”说着就随那男人迅速离开了。 莫迟迟疑惑地看着很快消失在人群中的两个身影,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都忘了问梁音书他家是做什么的了,也不知道他家到底出什么事了,不要是什么坏事才好。莫迟迟一边想着一边往莫府走去,刚到门口,一个柳色身影就奔了出来:“小姐,你去哪里了?可急死晓云了。” 莫迟迟一看,晓云泫然欲泣,眼眶红肿,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显然是已经哭过了,心中愧疚,忙安抚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了,我们进屋去吧,走啊。” “小姐——”晓云一脸哀怨地看着莫迟迟:“你怎么能丢下晓云一个人出门。” “不了,再也不了,走吧。”莫迟迟自认理亏,拉起晓云就抬步往府内走去,刚走了几步,旁边回廊又冒出一个绿色的身影,是莫夫人身边的晚翠。晚翠见着她们主仆二人,上前向莫迟迟盈盈地行了个礼,“小姐,夫人吩咐小姐若是回来了就带着晓云去燕喜居一趟。” 莫迟迟回头看了眼晓云愁眉苦脸的样子,转头向晚翠问道:“晚翠姐姐,娘唤我们过去可说了为什么事?” “小姐且跟奴婢一起过去吧,晚了夫人就该等急了。” 莫迟迟无法,领着晓云往燕喜居走去,看晓云一脸上刑场的样子,忙轻声说道:“等会儿夫人怪罪下来我只说是我的错,你不要担心。”晓云哭笑不得地看向自家小姐,这样我才更担心呢。 到了燕喜居,语莺已经迎上前来,“小姐,夫人说你们到了自己进去就好。”说着又看向一旁的晚翠,“夫人让我们去准备今日晚饭一应事务,走吧。” 莫迟迟掀开竹帘,看莫夫人正倚着靠垫绣着个红色荷包,忙走上前去蹲坐在身边:“娘,这荷包绣得可真漂亮,赶明儿也给我绣一个吧。” 莫夫人放下针线,上下打量一番,才说道:“你这丫头,都这么大了也不学着点,以后嫁人了可该怎么办?”莫迟迟从晓云那了解到以前的莫迟迟也是个不会针线的主,心里踏实不少。 “娘,迟儿还小,不想嫁人。”莫迟迟腻在莫夫人身边撒着娇。 莫夫人看了莫迟迟一眼,转眼看向门边的晓云,晓云赶忙上前一拜,一开口就是“夫人,都是晓云不好,晓云没有看好小姐,还请夫人责罚晓云吧。” 莫迟迟一看就傻眼了,这唱的是哪出?忙伸手想拉起晓云,却听得莫夫人道:“让她跪着吧,没看好主子是该罚。” “娘——”莫迟迟这下急了,晓云可是为自己受罚,这真是没有人权的地方,“娘,都是迟儿不好,迟儿错了,娘,你就饶了晓云吧。” 莫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莫迟迟,看得莫迟迟一阵发毛,“娘——” “迟儿错在哪了?” “迟儿不该不通报爹娘就私自出门,让爹娘担心了。” 莫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莫迟迟,看得莫迟迟头一点点地低下去,半晌,“好了,晓云你起来吧。” 莫迟迟正待高兴,“去柴房思过一天。” “是,夫人。”晓云头也没敢抬地出了门,莫迟迟待要追出去又想着没用,忙折回来求莫夫人:“娘,都是迟儿的错,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就不要责罚晓云了,要罚就罚我吧。” “她是你的丫鬟就该看好主子,现在这样就是她的错。心疼她受罚以后想想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不会连累她了。” 莫迟迟一听就明白了,难怪晓云刚才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莫夫人这是做给自己看呢,怎么会饶了她。当下只好诺诺称是,寻思着等会儿给她送点吃的棉被的什么去,在那呆一天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怎么受的住? 莫夫人看着女儿脸上变幻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也不点破,这个迟儿,什么都好,又善良,只是都十六了还不收敛着性子,以后嫁到夫家怕是要受欺负的。哎,看她心疼晓云那丫头,也只好委屈那丫头了。 晚上吃饭后,莫轻寒在长廊唤住莫迟迟:“妹妹,明日带你去诗会去不去?” 莫迟迟一听可以出门就兴奋了,刚想答应,又想到自己的诗词水平,讷讷开口:“哥,你不是嫌我的诗词粗俗?不怕我去丢你的人啊。” “就是粗俗所以带你出去见见世面,在家里看书都看傻了。”莫轻寒宠爱地看着这唯一的妹妹。 “哥——”莫迟迟不干了,怎么能这么损人呢,我莫迟迟也是有自尊心的好吧? “还是妹妹不想去?” “去去。”莫迟迟赶忙一口答道,一直很想知道古时候文人诗会是怎样一番盛况,那些骚人墨客是怎样一番风流气度。莫轻寒看妹妹一脸欣喜地离去,感叹这小丫头也长大了就要给别人家了,自己得帮她好好看着以后不让她受半点苦才好。 回到屋里,莫迟迟收拾了一床厚棉被又把刚刚溜到厨房拿的两个鸡腿和两个包子用宣纸包了,本来想找油纸,可惜屋里没有,就将就了。然后唤红杏准备了一个小灯笼就往柴房去了,让红杏在屋里守着。虽然快五月了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冷飕飕的,不知道那小丫头现在是不是缩在墙角在哭鼻子。 “晓云。”莫迟迟高兴地发现门没上锁,忙抱着被子和吃的猫着腰进了柴房,晓云一见莫迟迟立刻停止了抽噎惊喜地叫出声来:“小姐!” “嘘,你想把娘叫来啊。”莫迟迟像做贼似的低声说道,又赶紧拿出吃的:“来,饿了吧,先吃点。” 晓云一边大口咬着,一边眼泪眼泪汪汪地看着莫迟迟:“小姐,你对晓云真好,呜呜。。。。。。” “对不起晓云,都是我不好,你才这样的。”莫迟迟看着晓云的样子一阵心疼,都怪自己。 “小姐不怪晓云,不是小姐的错。” …… 晓云吃完擦了擦嘴,满脸感激地看着莫迟迟:“谢谢小姐,小姐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我多陪你一会儿吧,这里这么黑你一个人不怕吗?” “晓云不怕,小姐快回去吧,不然染了风寒夫人会伤心的。”一听到夫人,莫迟迟想着娘知道了生气了就不好了,于是又好生安慰一番借着微弱的灯光回屋去了。 东城渐觉风光好 第四章 晚上莫迟迟抓着被子想起白天和梁音书城东共赏荼靡,那男人像突然转了性一般居然也不冷嘲热讽了,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样的他看起来好像梁源。想起梁源就想到自己五一出游前寄给他的那封信,也不知道他收到了没。本想谈恋爱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凑合着过算了,至少不用担心婚后出现家庭暴力或者彩旗飘飘,所以给梁源写了那封信。谁知道……哎,果真是世事难料,半点不由人。 早上又被外面的鸟声叫起,来到这里以后几乎每天都是被鸟唤醒的,莫迟迟还问过晓云那是什么鸟,晓云说是黄莺。 莫迟迟刚起身就见帘子掀开,晓云亲自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莫迟迟正奇怪今天怎么不是红杏,又想到晓云不是在柴房里吗?仔细看去,眼下黑黑一圈,昨夜一定没睡好,于是心疼地看着她:“晓云,对不起。” 晓云把脸盆放在案上,拧了帕子笑着走向莫迟迟,“小姐别这么说,看夫人不是放我出来了吗?” 莫迟迟接过帕子,一边擦脸,一边听晓云说“夫人说这一次就饶了晓云,再有下次就要揭了晓云的皮。” 一边说一边还拿眼睛瞄莫迟迟。 莫迟迟了然地笑了,这丫头,昨晚上怕是也够呛了,于是笑着把帕子递给她,一边打趣着:“以后再不敢了,晓云妹妹就饶了我这没良心的小姐吧,以后我出门一定把你帮在腰带上,绝不落下。” “小姐!”晓云不依地跺了跺脚,唤红杏来把脸盆端出去,“晓云真的没怪小姐,可是小姐以后一定不可以一个人出门了。” 莫迟迟正待回答,就听到外面一个爽朗的笑声:“那晓云姑娘可放心把你的小姐借我一天?” 晓云脸刷的就红了,莫迟迟好笑地看着她,大声回道:“哥,你别欺负我的晓云,我可是不依的。” 门外莫轻寒大笑几声,“好妹妹,谁敢欺负你的人啊,赶紧地,等会儿就该晚了。” 莫迟迟挑了件水色烟罗长裙,又让晓云堪堪挽了个髻,插根烟水白玉簪,满意地起身:“晓云,你今天就不用跟着了,好好在家补眠,这是命令!放心,我跟着哥哥出门不会有事的。”晓云迟疑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莫迟迟蹦跶着走出房门,看见莫轻寒还在院子里等着,忙迎上去:“哥——。” “你这丫头,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莫轻寒伸手揽过莫迟迟的肩,笑着说道。 “好了,人家以后会注意的嘛。” “你呀——”莫轻寒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子,搂着她就出门了。 莫轻寒一袭白衣,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莫迟迟也想上去,终是被莫轻寒塞进了马车:“乖乖在里面呆着,女孩子骑着马招摇过市成什么样子! ” 莫迟迟噘着嘴,哼,我跟梁音书骑马的时候他也没说什么啊,什么破规矩!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马车终于停下来,莫轻寒弯身把莫迟迟抱出马车,只见隔水一方亭台,上书“炉香静逐”四个大字,飘逸俊雅,已有数人或坐或站,不时有笑声传来。 见莫家兄妹下车,就有人笑着招呼:“莫兄,你这可是迟了,要罚要罚!”,水中已有一粉衣少女撑篙划过一条小船来。 “南兄莫怪!”莫轻寒一边说着,一边已牵着莫迟迟跳上小船,对着那少女做了一个揖,“有劳姑娘了。” “莫公子客气了,这位姑娘芳华绝代,不知是哪家小姐?”少女盈盈笑道,一边已长长地撑起篙,一席话就如晚雨敲荷叶一般,霎是好听。 “这是舍妹,姑娘笑话了。”说话间已到对岸,莫轻寒率先跳上台去,然后伸手扶起莫迟迟。粉衣少女咯咯娇笑着漾起绿波又往对岸去了。 莫迟迟站稳身形抬头一看,两边的柱子上刻着的原是一副对联,刚才远远的看不真切,上联“一盏清茶,解解解解元之渴”,下联“五言绝诗 施施施施主之才”,不觉笑道:“这可真是有趣。” “莫兄,身边这位佳人……”刚才向莫轻寒搭话的男子弯着一双狐狸眼看着莫迟迟,不待他说完,莫轻寒便接口道:“这是舍妹,央着我带她出来见识见识,各位莫要笑话。”莫迟迟一头冷汗,这话说得……刚想说点什么,又听莫轻寒说道:“迟迟,这位是南公子。”莫迟迟装模作样地福了福身:“南公子,久仰久仰。”南雁来一脸兴味,那边已有人笑出声来。 莫迟迟循声看去,亭子里或男或女总共七八个人,笑出声的一位青衣布衫男子,当下又羞又窘,狠狠地瞪了过去,心想老娘说话有什么好笑的。那人一愣,笑得更放肆了,却听得南雁来笑着道:“莫小姐果真有趣,哈哈。” 莫迟迟满脸黑线地望着莫轻寒,眼里尽是指控。莫轻寒才发觉自己竟也笑出声来,忙止住笑,“袁兄没有恶意。” 人群中一人自莫迟迟来后就没移开眼,看向莫迟迟的样子眼里尽是宠爱,却又拧起眉,莫轻寒把她带来这是干什么?莫迟迟却已经发现了他,当下撇开莫轻寒向他跑过去,一边高声喊着:“天池。” 在座各位都愣了一愣,待到看清莫迟迟是朝谁跑去就更是睁大了双眼,随天池旁边的美人碰了碰他的胳膊:“哥,你什么时候改名天池了。”随天池脸色闪了闪,警告地瞪了她一眼,那美人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收起好奇心。刚才那个青衫男子早已止住笑,痴迷地看着她。 随天池站起身来,“莫小姐。” “都说了让你叫我名字,还叫我莫小姐多见外。”莫迟迟见着故人分外高兴,莫轻寒则若有所思。 “我跟你一起好不好?”莫迟迟说完才发现随天池身边坐着一个美人,眉目如画,巧笑嫣然,灼灼其华,让人心驰神往,比自己尚且美上几分,此时正笑着打量着她,于是讪讪地:“我还是跟哥哥坐一起好了。” “莫姐姐你坐这里就好。”说话间那美人已然起身,“我叫池萍萍,姐姐一定听说过我,只是莫姐姐……跟传说中不甚相同。”说着还冲随天池做了个鬼脸。 莫迟迟想着这池萍萍果然跟传说中一般娇俏可爱,于是笑着说:“那怎么好意思,妹妹坐这里就好了。”又想着上次随天池身边带着的可不是这池萍萍,这么温文儒雅一个人,想不到竟是个花花公子。于是看像随天池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屑,随天池惶惑地看着莫迟迟,这是怎么了? “你还是坐这里吧。”说话间池萍萍已经硬拉着莫迟迟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又解释道:“这是我表哥,是我缠着姨妈逼着他带我出来玩。是吧,表哥?”说着深深看了随天池一眼朝旁边的位置走去:“南公子,我坐这里可好?” “自然是好。”南雁来笑嘻嘻懒洋洋地靠着椅背,看不出喜恶。随天池却是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又马上笑着看向莫迟迟:“莫小姐近来可好?” 莫迟迟看了他一眼:“自然是好,有吃有穿怎么不好,就是无趣。对了,你也别这么酸溜溜的了,听着别扭。” 随天池笑笑点头说好。 “各位今日可有好题目?”另外一边一绛袍男子开口,莫迟迟吃惊地发现他身边坐的就是上次‘国色天香’看到的小蕊,于是转头询问地看向随天池。 随天池一看,笑着道:“那是琼篱楼的颜蕊姑娘。”莫迟迟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勾栏里的姑娘啊,长得还真是漂亮,只是这随天池居然也上妓院,还真是有钱公子都风流成性,看他一身书卷气还以为会有不同呢。随天池一看莫迟迟的脸色就知道遭了,怕是又给自己找麻烦了,看其他人已在讨论今日以何为题,只听得一人说到:“四月将尽,莫若送春?”另一人马上接口:“这又俗了。”随天池忙接口道:“题目虽俗,只要做得不落窠臼就好,各位以为如何?”众人都附和说好,莫迟迟也放下刚才所想,准备看这一众才子怎么吟诗作对。 “莫兄今日来得最迟,理应先罚一首。” 莫轻寒也不推迟,口中应道:“自是该罚”,往河边缓走几步,轻声吟道:“送春去,春去人间无路。秋千外,芳草连天,谁遣风沙暗南浦?依依甚意绪,漫忆海门飞絮。乱鸦过,斗转城荒,不见来时试灯处。” “好!”一人大声道,“我也凑趣一首。”说着站起身来,“三月三十日,春去人尽惜。我独惜春多,欲留春不得。忆昨仕行都,亦屡逢春色。王事多鞅掌,常苦无暇隙。担上看桃李,负春长叹息。每欲早归田,恨不生羽翼。及至今得归,亦复少欢适。平生无室庐,方且事工役。老妻病累年,年来觉转剧。百事总关心,十日九不怿。把酒对东风,一春能几夕。因念梦幻躯,处世不满百。今日六十三,已是桑榆迫。纵使到七十,能得几年客。幸春有旧好,一笑常莫逆。今既舍我归,动是经年隔。聊复倒离樽,与春话胸臆。我方葺园亭,随分足泉石。准拟共东君,著此几两屐。丁宁春早回,莫使常相忆。今宵已拼醉,坐待东方白。明旦各分飞,断肠芳草碧。” 众人都道好,却听一人道:“钟兄此句虽妙,可是现已四月将殁,何来三月三十日?” 只听那人回道:“送春不分迟早,只是心意。” 莫迟迟侧头看向随天池,随天池笑着迎着她的目光,轻声道:“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说话间一直盯着莫迟迟,莫迟迟知他是说自己,心里低咒着偏过头去。 池萍萍则欢声道:“哥哥此句不好,应是‘还与卿同’。”众人都欢声大笑,随天池看着莫迟迟偏过的头,眼神一黯,“莫小姐以为如何?” “自然是好的。”莫迟迟慌乱答道,“这里有点热,我过去吹吹风。”说着往莫轻寒身边走去。 “听闻莫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诗词文才更是不同凡响,不知我等可有此荣幸?”莫迟迟一听说自己就郁闷了,自己不会做诗,背的诗也从来不全,总是要错几句的,于是求救地看向莫轻寒。 “舍妹才疏学浅,怕是有辱视听,不如弹琴一曲代替?”莫轻寒接到莫迟迟求救的目光,忙帮忙说道。众人也不勉强,可是莫迟迟勉强啊,弹什么琴?自己喜欢是喜欢,却根本不会啊,可是总不能灰溜溜地就跑了吧,于是硬撑着笑:“前些日子右手受了点伤,不便弹琴,不如唱一曲吧?”心里边不停地搜索着哪首歌听起来比较古代。 此言一出,随天池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和心疼,莫轻寒则无奈地笑了,这个丫头,又搞什么鬼? 半晌,莫迟迟默默想了想调子,把‘梁山伯与祝英台’里的《菱花镜》轻轻唱了出来: 一杯伤心酒 两滴相思泪 到如今 菱花镜里空憔悴 莫问当年朱颜带绿翠 只怨谁错把鸳鸯配 芳华任谁贪 凭君枝头占 不承望 花飞粉谢珠落散 待得来日霜鬓垂肩乱 回头看 不见来时伴 没想到莫迟迟的声音如此动听,温温软软地把一首歌唱得婉转凄凉,在场之人莫不颔首皱眉。“莫小姐此曲曲好声也好,就是太过凄凉了些,小小年纪不该做如此悲凉之声。” 莫轻寒和随天池都一脸复杂地看着她,这丫头从哪做来这样的词句?分明不是闺中女子该有的曲调。莫迟迟却浑然不觉。莫轻寒向在场诸人做了一个揖,“莫某带小妹先行告退,各位请便。”众人见此也都纷纷起身,各自散了。走过莫迟迟身边时随天池轻声说道:“莫小姐凡是看开些才好。”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莫轻寒一眼。莫迟迟哭笑不得却也有些感动,池萍萍则跑上前来:“莫姐姐以后可一定要常来找我玩,我们两家也不远,家中就我一个女孩儿,平日里可无趣了。”莫迟迟含笑答应了。 东城渐觉风光好 第五章 莫轻寒把缰绳交给小厮,自己也躬身进了进马车,侧头看向莫迟迟:“妹妹,你什么时候认识池。。。。。。随公子的?” “上次去‘国色天香’赏牡丹的时候。哥,你们原来认识啊?”莫迟迟懒懒地依在车壁上,半睁着眼看着莫轻寒。 “很多年的知交了。”莫轻寒答道,又想着池天随走时看自己的那一眼,遂笑着问道:“妹妹觉得这随公子怎样?” 莫迟迟奇怪地瞧了哥哥一眼,“哥,怎么,你还想给我介绍男朋友啊?” “男朋友?” “呃,就是……就是……就是恋人?”莫迟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来,想着这个也差不多了。 “你的脑子里整天都装着些什么啊?”莫轻寒听着这个奇奇怪怪的“男朋友”,无奈地看着妹妹,外人都道莫家小姐娴淑,却不知最是调皮捣蛋,怕是比那池家小姐还胜上三分。今天就更不像话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先是咋咋呼呼,然后竟唱出那样的曲来。 莫迟迟心知说错话,忙闭了眼睛假装睡觉,莫轻寒却不放过他:“那你觉得随公子给你做‘男朋友’怎么样?” “哥,你闲着没事干怎么抢起月老的饭碗来了。”莫迟迟鄙视地看了哥哥一眼,没想到也这么八卦。 “我觉得这随公子就不错,要不禀告爹娘说给你做夫婿怎样?”莫轻寒仔细地审视着妹妹的反应,却发现莫迟迟连眼睛都不睁:“哥,有时间你还还是先考虑下自己的事吧,你妹妹我不急,我还小呢。天池好是好,可是不是好的就是适合的,你就别在这里瞎做媒婆了。”心里却想着要真得嫁人还是梁音书比较能接受点,这么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实在是不适合生活,远远看着还好。 莫轻寒听了这话无奈地笑笑,天随,这可不是我不帮你。 “哥,那个池萍萍长得倒真是很漂亮,要不娶回来做我嫂子吧?”过了好一会儿,莫迟迟突然睁开了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哥哥,那池萍萍人长得美又可爱,跟哥哥倒真是很搭呢。 “小丫头别胡说。”莫轻寒无所谓地笑笑,伸手抚过莫迟迟的长发。 “为什么?莫不是哥哥看不上人家?那你眼光也太高了,以后估计会娶不到老婆的。” 刚说着,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莫轻寒警告地看了妹妹一眼:“再胡说我就跟爹娘说赶紧找户人家把你嫁了,反正你也十六了,再不嫁就是老姑娘了。” 莫迟迟一听就不敢开口了,嫁人这种事在古代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撒撒娇就可以的,难不成到时候还真要收拾细软跑路?那可是下下之选,出得门去人生地不熟自己又不是个能折腾的主,哪有舒舒服服呆在家里好?莫轻寒一看那噤若寒蝉的样子就笑了,跳下马车再把莫迟迟接下来,“看你还胡说,不敢了吧。” “哥,这事你可千万别跟爹娘提,我还不想嫁人。要嫁人也得找个称心如意的不是?好哥哥……” 莫轻寒噗地笑出声来:“好,不说不说。”刚进门莫轻寒就被一个小厮找了去,说是老爷有事找,莫迟迟自己回了屋,没见着晓云迎出来就去屋子里找人,果然还睡着,伸手帮她掖了掖被子自己也往床上一躺迷迷糊糊就睡了,直到红杏进来唤她出去吃饭。 第二天一早,就见晓云拿着个请柬进来,说是邻街池小姐送来的。莫迟迟接过请柬,草绿色的宣纸卷了个卷用一根墨绿色的细丝带打了个精巧的蝴蝶结希了,很是别致。打开一看,上面寥寥写着几个字:“萍萍恭候莫姐姐。”连个落款都没有,果然是个懒丫头。莫迟迟想着在家闲着也是无聊,向莫夫人请出。莫夫人听说是去池家,愣了愣爽快地就答应了,只是嘱咐早点回来,莫迟迟带着晓云拒绝了门口莫夫人吩咐准备的小轿,徒步往池府走去。 池府跟莫府只隔了一条街,刚到池府大门,一个紫衣的丫头就迎了上来:“可是莫小姐?我们家小姐在后院花园候着呢。” 莫迟迟道了声“有劳”就领着晓云随着那丫头往池府后院去了。一路行来,暗下打量一番,池府比起莫府来多了几分刚毅之气,许是官袍加身的缘故。 “莫姐姐,你叫我好等!”前脚才迈进花园,就听到池萍萍像自家门前的那只黄莺一样欢叫着跑过来了。今日的池萍萍一身火红裙装,头上扎两个同色蝴蝶结,更显得娇俏可爱。拉过莫迟迟的手,对着后面的丫头说:“你且下去吧,没有吩咐就不用过来了。”又看了看晓云:“莫姐姐,让她们自己玩去吧,我们好好说说话。”莫迟迟想想也好,就让晓云找人玩去,晓云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去了,走之前还特地强调:“小姐,你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叫上晓云。”逗得池萍萍扑哧一声笑了:“莫姐姐,你这丫头可真是有趣。” “妹妹今日叫我来可有什么事?”莫迟迟随着池萍萍在五色牵牛缠绕的篱笆下着栏杆坐下,转头问道。 池萍萍嘻嘻一笑:“以前多闻姐姐温柔如水,萍萍还以为姐姐定是个呆板无趣的木头美人,不想昨日一见,方知传闻有误,想来姐姐跟我竟是同路之人。”莫迟迟听着这话就笑了,这池萍萍说话也不避讳,倒也率真得可爱。池萍萍见莫迟迟笑她,也不介意:“莫姐姐莫笑,我这说的可都是实话。我想着闺中那些琴棋书画也是无趣,整日里也烦腻了,不如今日趁着天气晴好我们放风筝去吧,我家后院有很大一块空地,长满了草,正好放风筝。” 莫迟迟一听正中下怀,遂问道:“你有风筝?” “那是当然!”莫迟迟得意地笑道,俯身从篱笆后边拿出两只风筝来,一只是墨色的雨燕,一只是五彩的蝴蝶,做得甚为精致。 “莫姐姐喜欢哪只?”莫迟迟听了也不客套,顺手拿了那只雨燕,跟着池萍萍就去了后院草地。 果然诺大一片草地,衬着蓝天白云别有一番野趣。池萍萍是个中高手,莫迟迟却是个有心没力的,眼瞅着池萍萍的蝴蝶已悠闲地在蓝天下翩飞,自己的雨燕却不停地栽下地来。莫迟迟心里着急,心想着我都二十几岁的人了,竟比不过一个不足十五的小丫头,可真是丢人,可是越急风筝越飞不起来,到最后莫迟迟只得恨恨地死盯着地上的风筝,池萍萍回头咯咯一笑:“莫姐姐,风筝不是那样放的。”说着小心地握着线头朝莫迟迟走过来,捡起地上的雨燕拉扯几下,风筝已稳稳地飞起来,莫迟迟看了高兴,接过来一顿猛跑,雨燕终于和蝴蝶一起飞上了天。 两个人并排躺在草地上,看着风筝在天空中越来越小,“莫姐姐,我们把它们放了吧,它们困在我们手上好可怜。”池萍萍轻声说着,声音里满是感伤。莫迟迟转头看着那张小脸,这么活泼快乐的女孩也有这样的烦恼和无奈吗?于是答应道:“好。”一边伸手拽断了两人手中的线,很快风筝就消失在远方不见了。 “好啦,这下风筝没啦,不如我们玩点别的吧。”莫迟迟不忍看池萍萍感伤,小小年纪不应该无忧无虑吗?遂拍拍屁股站起来提议道。 “玩什么呢?”池萍萍也坐起来,抬头看着莫迟迟。 莫迟迟眼睛珠子转了几转,“有了!我们抓知了烤了吃吧!” 池萍萍一听大骇,但马上就兴致盎然地站起来,“这个主意好!可是知了怎么抓得着?这附近有个小池塘,不如我们抓鱼好了。” 莫迟迟想了想自己爬树的功夫也不怎么样,况且现在天气已经有些热了,有水当然好,当下答应了,两人嘻笑着往草地尽头的小池塘走去。莫迟迟往塘里一看,大大小小不少的鱼呢,水清浅得都能看到鱼在池底的影子,于是大为高兴,却看见池萍萍已经拖了鞋袜往水里去了,怎知那些鱼一见池萍萍下去就逃窜着游开了,恼得池萍萍胡乱地踢着水。莫迟迟看着好笑,忙说:“妹妹快上来吧,这样是抓不到鱼的。”池萍萍一听,两眼放光:“莫姐姐有办法?” 府里没有渔网,两人合计着找了个网状的织物又让丫头端了盘点心过来,先用树枝弯了个圆用布条捆好绑在一个长棍子上,然后把织物用细线细细穿过套在树枝捆成的圆上,池萍萍在一边看着拍手称妙,接过这个简易的小渔网左右端详,莫迟迟则把点心捏碎往池塘里洒,一边顺便地往自己嘴里送,不一会儿附近就聚了一大群鱼来争食,于是轻声示意池萍萍捞鱼。一网下去,颇有点收获,五六条小鱼在网里乱蹦,池萍萍欢笑着唤来一丫头提了个小桶过来,往桶里灌了些清水,把捕到的鱼放进水里。那些小鱼一进水就欢快地游起来,莫迟迟则阴笑着看着它们:“你们就趁着这最后的时候蹦跶吧,等会儿可就要进小姐我的肚子里了。” 池府的丫头想是对自家小姐的样子司空见惯了,只是疑惑地拿眼瞟了瞟莫迟迟,然后竟自离去。不一会儿桶里已有大大小小十好几条鱼。 突然池萍萍一声大叫:“莫姐姐快来!好大一条!”莫迟迟忙凑上前去,果然是筷子长短的一条大红鲤鱼,当下也十分兴奋,催着池萍萍赶紧地弄起来。两人正兴高采烈,突然喀嚓一声,那树枝竟断了,鲤鱼得以脱身,一溜烟就游得不见影了。两人泄气地把渔网一丢,又扑嗤一声相视大笑,“这也够了,就放它跳龙门去吧。” 东城渐觉风光好 第六章 池萍萍笑够了,看看桶中的鱼又看着莫迟迟:“莫姐姐,这下该怎么办?你会烤鱼吗?” “当然!”莫迟迟蹦起来,又转头问池萍萍:“能弄到火种吗?” “嗯!” “那在这里点火没问题吗?” 池萍萍歪着头想了一下,“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了。经常听说叫花鸡香嫩可口,却从没机会尝试,现在我们就来整个叫花鱼好了!”说话间瞅着旁边花丛下放着一把小花锄,走过去拿了过来在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地方薄薄地挖去一层土,又让丫头们把鱼提去厨房破了撒上些盐,莫迟迟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却也是怕杀鸡宰鱼的,自己不敢动手,池萍萍也不会,所以只好借他人之手了。 等鱼送回来,两个人就摘了些荷叶洗干净把鱼包了放在刚才挖过的地方,又把挖出的土细细堆回去,然后找了火种在上面烧起一堆火,就坐在旁边嘻嘻哈哈地笑着等着。 池天随回家看这边有青烟以为失火了忙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那个看起来柔弱温婉却总是有惊人之举的人儿,此刻正毫无形象地盯着冒烟的火堆和自己的妹妹一起拍手大笑,头发有些散乱,玉钗斜斜欲落,更添一股子狂野慵懒的风情。池天随着迷地看着她,就怕发出声响来惊扰了这美好温馨的画面。池萍萍却已看见了哥哥,看着哥哥痴痴的样子不觉好笑,脆声唤道:“哥,怎么过来也不说一声,站在那里做什么?” 莫迟迟听着声音抬头一看,不是随天池是谁?可是刚才池萍萍叫他……哥?恍惚想起昨日在诗会上池萍萍似乎也叫了一声‘哥’,当时自己没注意。随天池,池天随,这分明就是一个人,当下有些恼,这些公子哥都喜欢耍人玩吗?这样子人与人之间连最起码的真诚都没有岂不是太无趣了!所以看他朝自己走过来也不抬头,只顾着捡旁边的树枝往火堆上添。 池天随听池萍萍叫“哥”就知道可能麻烦了,果然莫迟迟理也不理他,当下堆着笑走过去:“莫小……”忽又想起莫迟迟不喜欢他叫莫小姐觉着生疏,遂改口道:“迟迟。” 莫迟迟半日才懒懒抬头:“呀,这不是随公子吗?哦,不对,是大名鼎鼎的池二公子呢。” “迟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欺瞒。”池天随诚挚又有些担忧地看着莫迟迟,池萍萍一看哥哥那副样子就知道这次哥哥是真没救了,哥哥那么骄傲的人从不开口向人道歉。 “你跟我说对不起我怎么敢当。”莫迟迟也不理他,拿根棍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火。 “迟迟,我真的是无心的,上次在‘国色天香’见着你……”池天随着急解释,莫迟迟听着他小心翼翼的声音心里大乐,噗哧一声笑了:“你不用解释啦,我跟你闹着玩儿呢,只不过我以后到底该叫你什么好呢?池天随?随天池?” 池天随见莫迟迟笑得一张脸生动活泼,心动不已,呆呆地望着她的脸,不由自主走上前去伸手拿掉她头上沾着的一根小草,莫迟迟抬头看见他手中的草就笑起来,“啊?还有草想在我头上生根发芽啊?”心中却有点慌乱,她不是不识情爱的青涩少女,知道一个男人不会对一个女人莫名其妙地殷勤,除非别有所求,不管是身还是心,总归都是有所求的。她一直自认为给不了他们心中所求,所以总是拒绝身边男人的好意。可是现在这样,她总不能板起脸来呵斥人家非礼,只好笑着掩去尴尬。池天随见佳人笑得尴尬,惊觉自己失态,讪讪地缩回手:“还是叫我天池吧,估计也叫习惯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尴尬,讷讷地不知如何是好。池萍萍一看知道不好,大呼一声:“呀,鱼该烤焦了!”说着拿根棍子死劲地拍打火苗,另外两人见状,也帮着扑打。很快火就灭了,几个人拿着花锄七手八脚地把土刨开,一阵鱼的鲜香和着荷叶的清香扑鼻而来,让人食指大动,才想到鱼在土里根本不会焦。莫迟迟等不及,伸手抓起一条就准备拨开荷叶开动,结果刚撕开一角热气就熏得她跳起来,又还惦记着手里的鱼舍不得丢了,强忍着烫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一片未用的荷叶上,才一蹦三丈使劲地一边吹一边甩,口中大呼着:“好烫好烫!”池萍萍见状忙提醒:“莫姐姐,池子里有水。”莫迟迟一听,急忙跑到池塘边,把伸伸进水里,才觉得舒服了些,一边还低咒着:“你这该死的鱼,看老娘怎么收拾你,让你尸骨无存!” 池萍萍听了,忍着笑:“莫姐姐,鱼本来就死了。” 池天随看她狼狈又可爱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却也不敢冒昧上前,好不容易尴尬的气氛才散了,自己这一去又不好了,只得在一边干着急。看她把手放进水里终于展开眉头才放心地笑了。 这边莫迟迟把手放进水里就不想拿出来,胡乱地拨弄着水,那边池家兄妹已经把鱼拿出来放在一片干净的大荷叶上,池萍萍朝莫迟迟唤着:“莫姐姐,赶紧来吃鱼,差不多凉了!” 三个人坐在花丛下笑着横扫一个多时辰的劳动果实,只有池天随斯文些,两个女孩子的吃相简直惨不忍睹。 看看天色夜晚了,池萍萍带莫迟迟到房中梳洗一番,要留她用晚饭。莫迟迟想到娘亲挂念就推辞了。以前从小没有母亲,一个人野惯了,最受不得人管,现在却甘心情愿地被人念着,觉得无比幸福。池天随坚持要送莫迟迟主仆回府,莫迟迟不好拒绝,点头答应了。 回到家中先去见了莫夫人,莫夫人笑着看着女儿,帮她捋了捋额前掉落的发丝,“迟儿,听说池二公子送你回来的?” “娘怎么知道的?”莫迟迟疑惑道。 “你这丫头,几个人大摇大摆地回来娘怎么会不知道?你跟池二公子很熟?” “就见过几面,算是朋友吧。”莫迟迟享受地赖在莫夫人怀里,半眯着眼睛。 “那你……”莫夫人本想问那池二公子提亲你怎么不乐意,却终是没说出口。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能嫁个如意郎君的,先看看吧,等日后再说。那池家可真是个难得的人家,老爷当时上门退亲居然也未怪罪,实在难得。好在池家终究是池州知府,人们也不敢妄议,否则不知得被说成什么样呢?饶是如此,怕也免不得背后被说的,唉。于是改口,“那你饿了没?” 回到自己屋里莫迟迟才想起这个池二公子好像在哪听过,左想右想都想不起来,就问晓云:“你以前见过池二公子吗?” “没有,小姐。上次池二公子来提亲,我陪小姐上红莲寺上香去了。小姐怎么问起这个?” 莫迟迟一听就想起来了,“自己”当时就是因为生气莫老爷答应了与池二公子的婚事才“跳湖”的。池天随该不是因为与自己有了媒定之约所以才对自己那般亲近的吧?想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只要池天随对自己没有别的想法就好,那样一个灵秀俊雅的人物不做朋友还真是可惜了。忽又想到那日赏牡丹晓云说以前“自己”就与他在芙蓉浦见过,照这样分析分明就是莫迟迟属意“随公子”所以才不肯嫁给“迟二公子”,这实在是……因缘巧合。若不是莫迟迟不知道池二公子就是随公子,也不至于……只是如果这样的话,池天随见了莫迟迟一面然后上门提亲,该不是两个人一见钟情了吧?这样可就麻烦许多了。 晓云看小姐也不出声一个人在那摇头晃脑地,担心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莫迟迟挥挥手,却又突然回过头来:“晓云,莫。。。。。。爹是答应了这门亲事对吧?” “是啊,可是小姐不愿意,老爷就上池府把这门亲事给退了,外面的人都说小姐傻呢。小姐,你该不是后悔了吧?这可来不及了。”晓云一边铺着被子,一边喋喋不休。 莫迟迟一听退了松了口气,想到今日池天随的表现又苦闷起来,他不是还爱着自己吧,确切地说,是还爱着以前的莫迟迟?又一想以前的莫迟迟在外声名远播,温柔娴静,跟自己大不相同,于是又把心放了下来。这样总有一天池天随会发现自己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的。虽说自己现在是个大大的美女,可是池天随那样的家世人品身边也不缺美女,看的不就是个性情吗?越想越轻松,开心地哼起歌来“我是一只小小鸟小小鸟。。。。。。。”晓云一听,皱了皱眉,跑出屋外找红杏她们玩去了。 那天以后莫迟迟和池萍萍便时不时地一起,或者到莫府或者到池府,或者干脆偷偷地就溜出去了,每次总能整得乌烟瘴气,少有消停的时候。莫迟迟是想着自己在现代先是没完没了的考试,大学操心工作,工作之后操心钱,总不得安生,所以分外想把以前没有好好过的日子补回来;池萍萍则想着自己也不小了,迟早是要嫁人的,不知道还能这样疯几天呢?所以两个人总是不管不顾地疯着闹着,只是可怜了晓云和池萍萍的丫头听雨,两个人每天都忧心忡忡不知道自个儿的主子又要想出什么歪点子来,怕小姐外出不安全,又怕家中老爷夫人责怪,当真苦不堪言。互相诉苦,竟成了好朋友。莫迟迟和池萍萍也时常拉着她们一起,无奈她们总是不能放开来玩,也就任她们守在一旁了。偶尔莫轻寒和池天随也会一起,两个哥哥都是极宠妹妹的,也就任她们胡闹,然后帮着收拾。渐渐地莫迟迟对池天随愈发熟悉起来,没了最初的尴尬,开始对他称兄道弟,池天随只是当面阳光转头苦笑。 东城渐觉风光好 第七章 转眼已是五月,听说南山凤凰花开得正好,莫迟迟想着毕业前校园里也有两棵凤凰木,每到毕业时都开得轰轰烈烈,煞是美丽,就寻思着找池萍萍一起前去赏花。莫轻寒和池天随听得此事,坚持要陪着,说是两个女孩子去那么偏远的地方不安全。莫迟迟想着反正人多也热闹,就答应了,事实上不答应也是没用的。 刚到郊外的时候弃了马车,莫轻寒带了莫迟迟,池天随带了池萍萍,骑着两匹马不急不徐地往南山行去。 莫迟迟远远看见山脚下一片热烈的火红,偏头问莫轻寒:“哥,那是什么?红得那么鲜艳?” 莫轻寒一听就笑了,揶揄道:“妹妹不是吵着来看凤凰花吗?怎么原来不认识啊?” 莫迟迟也不争辩,却想着原来自己以前见着的粉色羽扇般的小绒花不是凤凰花啊,不由得有些失望。也对,那是合欢,只是也在每年毕业的时候盛开,再加上大家总在那个时候说‘凤凰花开时’,自己就误认为凤凰花。以为在这里终于能看到一些与青春最美好的时代有关的东西,才发现一直以来自己都犯着一个美丽的错误。 莫轻寒看妹妹一脸失落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大手抚上她的长发:“这凤凰花是天下最美的花了,妹妹不喜欢吗?” 莫迟迟看向那一大片如火如荼的红,红得那般眩目,像浴火的凤凰,于是盈盈笑道:“喜欢,这么壮观的花怎么不喜欢?”又转头看像池萍萍,“萍萍,你喜欢吗?”自从两个人越发熟了之后,莫迟迟就改口叫“萍萍”了。“妹妹”两个字叫着实在别扭,就像……就像共事一夫的妻妾般。 “喜欢,莫姐姐,这花开得好有生气,好漂亮!”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山脚下,下了马便遇着一阵风吹过,红色的花瓣洋洋洒洒地往几人身上落下,瞬间地上已染上一层鲜艳的红,热烈而妖冶。 “真得好漂亮!”池萍萍欢呼着四处奔跑,池天随宠爱地看着她,半晌回头说道:“这花虽好,只是盛极而衰,终是。。。。。。”说着长叹一声,后面的话却不曾出口。 “此言差矣,所有的花都终是要谢的,能这样轰轰烈烈地开过却会留在世人心上,方不枉此生。”莫轻寒接口道,颇有几分豪气干云。 莫迟迟诧异地往莫轻寒看去,原来哥哥是这样一个有抱负的男人,只是就如这花,开得热烈,凋得也惨烈,但看个人追求了。自己却是不喜欢的。却又想到凤凰浴火重生,壮烈而美丽的神话,谁说不好呢?本是来赏花的,却把气氛弄得如此感伤,果真是离别的花么?莫迟迟低头自嘲地一笑,也跟着池萍萍跑出去,在大树下奔跑追逐,嘻嘻哈哈地大笑着,比凤凰花更热烈。两个哥哥摇着头看着奔跑嬉戏的妹妹,嘴角都挂着温暖的笑。 “莫姐姐,这棵树好大,我都抱不住。”池萍萍站在一棵大树底下,跳着招手叫莫迟迟。莫迟迟也不回答,走过去啪地一脚踢在树干上,顿时纷纷扬扬下起了一场火红的花雨,两个人身上头发上全都是红色的花瓣,相视着哈哈大笑,俯身捧起一把花瓣就往哥哥们那边跑去…… 跑累了,两个女孩子终于肯停下来,靠着树干坐下有气没力地搭话。 “莫姐姐,我好喜欢这凤凰花,好喜欢好喜欢。”池萍萍仰着头,表情悠然神往。莫迟迟看不明白,这个精灵一样的女孩,又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只是笑着说道:“是很漂亮,那也比不过我们萍萍啊。”逗得池萍萍转身打她。 这边莫轻寒远远地看着她们,侧头看向池天随:“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迟迟一直这样。天随,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我相交多年,也就你我才放心。” 池天随安静地笑着听莫轻寒说完,许久才开口道:“只要她快乐就好。我只希望在她笑的时候守在她身边。” “池天随,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你当日为何上门提亲?”莫轻寒有些动怒了。 “如果我是她的快乐,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如果别人才是,我会远远地守着。”池天随轻声说道,“轻寒,我也有妹妹,我体会得你的心情。你也是男人,也当能体会我的心情。”两个男人对视良久,各自撇过头去。 莫迟迟和池萍萍也歇得差不多了,跑过来却见哥哥们沉默地各自站着,疑惑地左右打量:“咦?你们怎么也不说话?该不会是吵架了吧?男人也喜欢吵架吗?” 莫轻寒露出笑瞪了莫迟迟一眼:“你们只顾着自己疯,哪还记得有哥哥啊!” “哥,对不起啦。”莫迟迟拉着哥哥的袖子,见哥哥满脸堆笑又补充道,“都跟你们说了不要跟来你们不信,现在觉得不好玩了吧,这可是自找的。” “你这丫头……不过还真是不好玩,要不你想个好玩的法子?”莫轻寒看着妹妹,她总是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点子。 “没,我累了,就想睡觉。”莫迟迟无辜地把手一摊,肩一耸,就像软骨虫一样靠在莫轻寒身上。哼哼,这可是名正言顺地吃帅哥豆腐,还没有任何不良后果,不吃白不吃,却看不到池天随眼底的温柔和淡淡的忧伤。 “莫姐姐,你不是一向精力充沛的吗?现在天色还早,回家多没劲!”池萍萍一听莫迟迟说要睡觉就不干了。 可是莫迟迟却是真的累了,闹起来的时候她有的是热情,可是热情一旦用尽,就再也提不起来了。 于是在池萍萍失望的眼光和抱怨声中,一行四人还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马车里,池萍萍细细打量了莫迟迟一番,迟疑了半晌,“莫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莫迟迟一听就笑了,这丫头怎么会问起这个?喜欢的人吗?前男友?都快记不清他的模样了,于是摇摇头,复又促狭地笑道:“怎么问这个?莫不是萍萍有喜欢的人了?说来听听,姐姐帮你参考参考。” “莫姐姐你胡说什么?”呀,小丫头的脸色可疑,眼尖的莫迟迟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可是情场老手了,怎么会不知道那莫名的脸红是什么意思,初尝感情的小女生总是这样的,希望可以找到共鸣,于是碰了碰池萍萍:“说嘛说嘛。” “莫姐姐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池萍萍收起害羞,又问道。 “没有。”莫迟迟见池萍萍不肯说,失望地移开了点。 “那。。。。。。”池萍萍的脸呈可疑的兴奋状:“那莫姐姐觉得我哥哥怎么样?” 莫迟迟一听,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对了,前几天哥哥才问过。咦?大家都以为自己跟池天随很搭吗? “天池当然好。”池萍萍还没来得及兴奋就被接下来的话打击了,“可是我不会嫁给他。” “为什么?我哥哥多好,而且你嫁给他的话就是我嫂子,我们以后就可以一直一起玩了。”池萍萍睁大了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莫迟迟,莫迟迟差点就被迷晕了,虽然经常看到,可还是不时地会被电到,不知道是自己对美女太没有免疫力还是美女的魅力实在太大。 “莫姐姐……”池萍萍看莫迟迟发呆,开始撒娇想唤回她的注意力。 “谁叫你长得这么漂亮,迷得我都不知道东西南北了,祸水呀祸水。”莫迟迟笑着打趣道,又接着说:“你这傻丫头,难道你以后不要嫁人的,我怎么能一直跟你一起?除非我们嫁了两兄弟!” 池萍萍刚开始不好意思,听到后面脸色就淡了下来,“也对,我也是不能在家呆一辈子的。”又喃喃道,“而且他也没有兄弟。” 莫迟迟没有听到池萍萍在嘀咕些什么,看她不高兴了,忙安慰道:“别难过了,你比我小整整两岁呢,看我都不急。” “可是莫姐姐,我好希望你和哥哥在一起。” 莫迟迟听这话无奈地看着池萍萍:“爱情和婚姻都是两个人的事情,外人看着好不一定就真是好。你看你哥哥那么安静,肯定会嫌我吵;我又这么喜欢闹腾,在一起就了肯定会嫌日子无趣。你说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怎么会好呢?再说你看我们现在做朋友不是很好吗?要是真在一起了说不得成了怨偶,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不是得不偿失?” 池萍萍听着这话陷入了沉思,莫迟迟也不再说话,靠着马车打起瞌睡来,想着好久没见梁音书了。 红杏枝头春意闹 第一章 接下来一天比一天愈发热了起来,这个时代没空调也没电扇,莫迟迟整日里只热得心烦意乱,也不想出门了。倒是听说莫府有个冰库可以消暑,可是现在才五月,还不到取出冰块的时候,于是只好整天坐在莫府后面的湖边假山下,那是莫迟迟可以找到的最凉快的地方了。湖中央星罗棋布的碧色小玉盘上冰晶蓝色睡莲已开始舒展绽放,总算不用望着一池湖水发呆,莫迟迟拿着本书,腻在那里一动不肯动。晓云寸步不离地跟着,生怕莫迟迟一不小心又摔了下去。莫老爷和莫轻寒经常不在家,莫夫人喜欢安静,隔日要去城北的寒钟寺上香拜佛,平时多在自家后堂参禅念经。莫迟迟挺羡慕这种状态的,心平气和,心中自有佛在。许是年少,虽然在同龄人中已算得上无欲无求,但必竟少了年岁的沉淀,何况,毕竟还期待命运偶尔会给自己一个惊喜。 “迟儿,又在看书?你以前可没这么乖巧。”莫夫人慈眉善目地走来,在湖边无所事事地揉捏着可怜的荷叶的莫迟迟忙起身扶着娘在旁边的软垫坐下,“娘,迟儿从鬼门关走了一回,懂事了嘛。” “懂事就好,我的迟儿终于长大了。”莫夫人怜爱地看着莫迟迟,欣慰地感慨。 “娘,你又取笑迟儿。”可以在母亲面前撒娇,是莫迟迟二十多年的企盼,是以一看到莫夫人慈爱的目光就觉得特别温暖,自有意识地偎进莫夫人的怀里。 “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撒娇,也不怕羞。” “娘,人家还小呢。” “不小啦,都十六啦,赶明儿就该找户人家了。” “娘!”莫迟迟惊得赶紧从莫夫人怀里直起身来,又趴回去,“迟儿不要嫁人,迟儿陪着爹娘好不好,娘——迟儿舍不得爹娘。” “傻丫头,爹娘怕你小小年纪嫁出去受委屈所以才让你都十六了还留在府里,你看其他人家有谁还留着这么大的女儿?”莫夫人好笑地看着女儿,这丫头,人家女孩儿听到这样的话会害羞,没见过这么大反应的。 “娘,你不疼迟儿了,怎么能把迟儿往外面赶!以前怕迟儿受委屈现在就不怕了啊,娘——”莫迟迟噘着小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想讨得同情。 “那我们留你一辈子到时候你还不怨娘啊。”莫夫人看着怀里的女儿,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自己这个年纪就已经是莫府的少夫人啦。 “不会不会,我保证不会的,娘,你就不要操心了,操心太多容易老的,啊?”莫迟迟赶紧讨好地保证道。嫁人?才不要,再怎么着也得过些时日,才刚没享受几天自在的生活就嫁人不是太亏了。“你嫁出去就让别人操心啦,娘不就放心了?” “娘——” “好啦,娘就是这么一说,看你急得。”莫夫人笑着起身,又回头交待着:“别在水边坐太久,当心沾了水气生病了。”莫迟迟呆呆地看着莫夫人远去的身影开始慎重考虑起嫁人这件事来。 在这个时代十六岁确实也不算小了,要不是莫家爹娘疼惜是早该嫁人了。自己对嫁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抵触,总归是要嫁的,有个人相依相靠总胜过孤单一生,父母亲人毕竟不能代替另一半的存在。事实上自己也二十三岁了,只是还不容易重生,总该有个让自己重新选择的权利,毕竟这关系着好几十年的幸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穿过来之前,自己也是希望能在合适的时候找个人定下来的,过着平凡夫妻的生活,做饭的时候他在旁边打打下手,吃完饭后守着他洗碗陪他聊聊天,周末一起擦窗户打扫卫生,没事的时候一起出门散散步说说话。可是在现在,吃饭洗澡打扫屋子的事怕是都不用做了,那夫妻之间该怎样相处呢?丈夫出门赚钱自己整日呆在家里痴痴等候吗?这样的日子自己宁愿不嫁。自己只希望两个人温馨和睦,虽然不定要轰轰烈烈,却也不能相敬如宾。 那梁音书倒是个有趣的人,虽然嘴贱了点,但斗斗嘴也是好的,再说那张脸看着也不别扭。只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嫁给一个男人就是嫁给他的家庭这个道理莫迟迟还是明白的。 想到这里莫迟迟狠狠地唾了自己一句,呸呸呸,想什么呢! “小姐,外面说有梁公子找。”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想着他,晓云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还一边疑惑着:“小姐什么时候认识了个梁公子啊。” 莫迟迟一听,也顾不得满足晓云的好奇心了,飞奔着就跑了出去,正愁找不到人就送上门来了,这是不是说明……有点小缘分? “小姐,你别跑那么快,梁公子在沂园用茶呢。”晓云在后面大声唤着。莫迟迟又敏捷地拧身往旁边的沂园跑去,晓云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又气喘吁吁地追赶。 “梁音书!莫迟迟远远地就开始大叫。等到了沂园,看到梁音书正悠闲地坐在紫藤架下喝茶,旁边红杏伺候着,于是喘着气说道:“红杏你下去吧。” 红杏福了福身就退下了,莫迟迟一屁股坐在梁音书对面,自己倒了杯茶大喝了一气,才又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无事。怎么?打扰了?”梁音书一手捏着茶杯,斜着眼看向莫迟迟,一副欠抽的样。 莫迟迟也不计较,摆了摆手:“不打扰不打扰,你真没事?” “真没事,莫小姐以为我有什么事?”莫迟迟看着那副嘴脸就来气,上次一起看荼靡的时候不挺好的吗?几天不见又成这副德性了!于是气哼哼地回道:“鬼才知道!” “哦?哦————”梁音书啜了口茶,似笑非笑地看着莫迟迟。 莫迟迟想发彪,又想到嫁人这事,于是强压下来,“跟你说正经事,不要嬉皮笑脸的!” “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你看我也十六岁了,父母都不想继续养我了。”莫迟迟努力地想着怎么措辞委婉些。 “跟我商量,难不成想要我接手?”梁音书放下茶杯,一脸吃惊地看着莫迟迟,只是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像在看笑话。 一听这话莫迟迟就郁闷了,这当着他的面说要嫁给他还是会不好意思的,这该死的来梁音书,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这种心情!不过反正自己也没安什么好心,利用的成分居多,所以也就不那么介意了,“是又怎样?” “娶个母老虎回家,这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梁音书支着下巴,一副认真思量的样子,看得莫迟迟气不打一处来,“梁音书!不损我你会死人!我也没说一定要嫁给你,你嘚瑟个什么劲啊?” “那你跟我说这事是为何?”梁音书优哉游哉地看着莫迟迟。 “就是……就是交往着试试看,我是说以结婚为前提相处一段时间……就是……就是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啊?”莫迟迟说着说着火气就大起来了,那个死人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梁音书饶有兴味地看着莫迟迟,小野猫的爪子藏不住了吧,也不知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是哪来的,还真是大胆,不过……“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不知道给点反应啊!” “这不是反应了吗?” “你!……气死我了!” “气死你了?” 莫迟迟无力地攥紧了拳头,自己怎么认识这么个人! “咦?怎么不说话了?”梁音书歪着头,笑着做疑惑状。 “你!说你个头啊!哼,我还不嫁了,谁知道你们家是不是有个凶恶的母亲大人还有一大堆跟你一样阴险找抽的小人,嫁过去还不死翘翘了。”莫迟迟脱口而出,突然想到那日梁音书说他母亲已经去世,心中愧疚,忙缓了声音:“对不起。” “哦?还会道歉呢?”梁音书眼中的悲伤和戾气一闪而逝,莫迟迟都没来得及抓住,只看见他又挂着吊儿郎当的笑。 “梁音书,你这人,我不跟你说了!” “哦。”梁音书点点头,“那就不打扰莫小姐了,在下告辞?” “有多远滚多远!”梁音书摇着扇子施施然地出去了,留莫迟迟自己在园子里生气。晓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小姐,梁公子走远了。” “以后不许你跟我提这个烂人!”莫迟迟大声咆哮,提着裙摆气冲冲地走出沂园,把个晓云唬得一楞一楞的,小姐这是怎么了? 晚饭过后,莫迟迟被莫夫人叫到了一旁:“迟儿,听说今天有个梁公子来访?” “是啊。” “你们认识?” “认识,怎么不认识啊。” 一说起他,莫迟迟就生气,莫夫人看着她,叹了口气,“你回去歇着吧,我就问问。” 莫迟迟告别了莫夫人,一直对跟在后面的晓云抱怨:“你都不知道那男人有多恶劣,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渣,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晓云大气不敢出。 第二天早上莫迟迟刚刚起床,晓云就匆匆赶进来:“小姐小姐,梁公子上门提亲来了!” “那个梁公子?”莫迟迟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昨天那个啊。” “什么?”莫迟迟一听,也不管晓云了,旋风一般就往前厅去了。 来到前厅才发现莫老爷莫夫人都在,梁音书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正襟危坐在下首,而莫老爷在上位上坐得战战兢兢。莫老爷沉浮商场数十年,也算是看尽人间百态,泰山崩于前不改于色了,鲜见如此不安的时候。莫迟迟看着着诡异的气氛,有些奇怪。 “迟儿,过来。”一旁的莫夫人看莫迟迟跑出来,轻轻招手唤道。莫迟迟乖巧地跑过去坐在莫夫人身边,莫夫人慈爱地整理着莫迟迟有些凌乱的头发:“这孩子,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迟儿,还不快见过梁公子!”莫老爷轻声唤道,莫迟迟刚要开口,就看梁音书站起身微笑着冲她点头,“莫小姐,在下应莫小姐之约前来提亲。” “你不是说不娶我?”莫迟迟按捺不住,又蹦了起来。 “迟儿!不要胡闹。”莫老爷沉声喝道,莫迟迟委屈地瘪瘪嘴,“爹,迟儿知道了。” “莫老爷见外了。不知莫老爷意下如何?”梁音书声音恭敬,却有着一股凌厉的气势,这是莫迟迟以前没发现的,不由得愣了一愣。然后迅速反应过来,不等莫老爷回答,就蹿到了梁音书身边,低声喝道:“梁音书,不是说先交往看看?” “莫小姐不是说以结婚为前提的相处,既然如此,先定下来也是一样。”梁音书也低声回答,风清云淡。 “哪一样了!谁知道我到时候看不看得上你!” “哦?莫小姐看不上我?” “哼!” 两个人自顾自地争执着,却不知声音越来越大,莫老爷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梁音书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又看向莫老爷:“莫老爷?” 莫老爷别眼不与他对视,迟疑半晌,终是做着垂死挣扎:“王爷也看见了,小女心性粗鄙,怕是……” “王爷?”莫迟迟睁大眼睛望了望莫老爷又转向梁音书:“你是王爷?” “在下并非有意欺瞒,莫小姐不要见怪才是。”梁音书淡淡答道,一恍惚莫迟迟仿佛又看到了最初那个冷冷清清的男人,也不答话,心里却想着大家怎么都喜欢隐瞒身份,也难怪昨日能那么顺利地进得府来,脸色不觉沉了下来,“原来是王爷,我可真是眼睛被蜘蛛网迷了,这么大个人物站在面前居然不知道!” 莫老爷脸色马上就变了:“迟儿,不要乱说话,不知天高地厚!” “无妨,本王就欣赏莫小姐直率的性情!”莫迟迟一听这话暴跳如雷,还端起王爷的架子了,“你……我不嫁!你找别人去!” “莫小姐确定?不嫁给本王也是得嫁给别人的,莫非小姐想要一辈子不嫁人?” “嫁鸡嫁狗也不嫁给你!”此言一出,梁音书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堂中莫家夫妇更是大气不敢出,这个迟儿,真是宠坏了!唉……这样也好,也许王爷一生气就不做他想了。只是,这和王看上去一点也不简单…… “莫小姐。”梁音书靠近莫迟迟,气氛暧昧,莫迟迟不自在地缩了缩,却听梁音书说道:“若莫小姐答应,本王愿以半年为期,若是莫小姐到时候还是不想嫁本王决不勉强。这样莫小姐也不用担心老爷夫人逼着嫁人,有益无害,莫小姐不要好好考虑?” 莫迟迟听着这话也是,低下头想了半会儿,才抬起头:“你说话可要算数?” “一言九鼎。”落地有声。 “好。”莫迟迟说着望向莫老爷,“爹,反正迟儿迟早是要嫁人的,还请爹成全。”莫老爷刚才看两人窃窃私语就知道不好,听了这话,满目苍夷,终是无可奈何地点头:“草民希望婚期能在三个月后,草民仅此一女,还请王爷成全。” “莫老爷多虑了,本王刚才已与莫小姐商定六月之期,明日便派人前来下聘。先告辞了。”说完起身就走,临行前深深看了莫迟迟一眼。 梁音书刚刚离开,莫老爷便长长叹了口气:“迟儿,这可都是命啊。” 莫迟迟看莫老爷一脸知天命的样子,又看看莫夫人也一脸哀戚:“爹,娘,你们不是希望女儿嫁人吗?现在女儿答应了不好吗?” “迟儿,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当今皇上的亲弟弟,皇家是非多,唉,爹娘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简简单单的。” 莫迟迟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婚事不成,自己并不想去与他人争斗,又想到半年之后总还可以后悔的,于是安慰爹娘:“爹娘不要担心,女儿自有分寸。” “罢啦,儿孙自有儿孙福,迟儿,你好自为之吧,那是王爷,皇家威严不容亵渎,后悔也是无益。”说着,夫妇二人相携回屋去了。 莫迟迟听着这话方觉事态严重,后又想到梁音书应该不会骗自己才是,略略放下了心。 红杏枝头春意闹 第二章 晚上莫迟迟想着白天的事睡不踏实,次日一早,就被外面的吵嚷声吵醒,把被子拉过头猛地翻了个身,世界还是没清静下来,于是抱着被子哗地一声坐起来:“晓云,吵死了!还让不让人活啊!” 晓云也是一早听到外面十分喧哗,跑出门找了个在外面伺候的丫头问清楚怎么回事,愣了一愣,满脸欢喜,连忙往这边跑来准备把这个大大的好消息告诉小姐,就听到小姐没睡醒的埋怨声,也顾不得了,只是扯开嗓门大叫:“小姐,小姐,梁公子,不是,是新姑爷下聘来了,快起来,晓云伺候你梳洗!” 什么?莫迟迟愣了三秒,瞌睡虫一下子全赶跑了,敏捷地翻身起床,虽然有六月之约,可是这样总感觉好像已经既成事实,跟昨天口头答应的时候大不一样。 “小姐,外面好多人,你都不知道,池州怕是半数的人都赶来看热闹了。小姐,你居然瞒着晓云,那梁公子原来是鼎鼎有名的和王爷,长得可真俊,跟小姐你那是天造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小姐……”晓云一边帮莫迟迟梳着头,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莫迟迟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自己却是提不起什么精神来,这该不是什么婚前综合症吧,唉,烦。 晓云说了半天口都干了,终于发现她家小姐没有接腔,脸色也淡淡的,于是疑惑地问道:“小姐,你不高兴吗?” “还好。”莫迟迟不想多说,看头梳好了,不顾晓云反对自己寻了一件月白色的外衫就往外面去了。晓云讪讪地跟上,小姐可真奇怪,全天下的女子怕是都要羡慕死小姐了! 莫迟迟一边走一边左思右想,却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烦乱,转头对晓云说:“晓云你别跟着了,就在府里我走不丢的,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晓云看了看小姐,好像真的很烦闷的样子,于是乖巧地点点头转身离去了,一边想着小姐这会不会是高兴坏了?走了一段终是不放心,又折身回来远远地跟着。 莫迟迟站在莫府前院依山而建的望月亭上往下面观望,只见下边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人多得大有赶超春运时候的北京西站的趋势,穿着红黑色宫服的王府侍卫正有条不紊地往府里搬着大红绸缎包裹的箱子,周围各色人群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神色各异。只是下聘,可是莫迟迟站的这么高也也看不到尽头。莫迟迟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皇家的气势,望着那看不到尽头的红,心中不安,正待离去却感觉一道清凉的目光在这里身上巡梭,像烈火中的一湾清泉,转身望去,众人之中一个白色身影清冷地站在那里,仰头望向自己,见自己回头,微微一笑。莫迟迟心里的烦躁不安瞬间无影无踪,他今天跟自己一样选了白色的衣服呢,可见默契,于是也回以一笑,转身离开。 梁音书看着那清绝的一笑闪了闪神,人已走远,空中还有余香。每次见她,她都是一副小野猫样,没想到另一面的她却是如此迷人。看她转身,唤来近身侍卫交待一番,尾随而去。 在湖边的九曲长廊上,梁音书远远地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此刻正在长廊的另一头倚栏而笑,心中有陌生的欢喜,不由自主地快步上前,从身后抱着她,“迟迟。” 莫迟迟知他会赶来,却没料到他一来就抱着自己,忙红了脸想要挣开:“快放开。” 梁音书见她害羞,心中大乐,却也依她所愿放开了她,扳过她的身子,柔声说道:“迟迟,从今以后你可就是我梁音书订下的人了。” “胡说!”莫迟迟娇嗔,不知为何,也不排斥。梁音书一见,心神荡漾,俯身在她的红唇上印上一吻,然后紧紧搂住她:“迟迟,迟迟。” 莫迟迟被这一吻给吻醒了,忙推开他,掩饰地吼道:“梁音书!” 梁音书见她这个样子就笑了:“唉,还以为变温柔了,原来还是河东狮吼,我亏大了。” “梁音书,你这人怎么这样!”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小柔情被这么一揶揄全没了,莫迟迟恨恨地瞪着梁音书,企图用眼神让他认错。 梁音书哪是省油的灯,就深情款款地望着她,嘴角还带着笑,半晌,莫迟迟终于泄气地低下头,自己真没出息,明知道他在取笑自己还是差点被那双狐狸眼给迷惑了,脸不知道红成什么样子了,火辣辣的。 梁音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害羞了。”说着温柔地在她头上一吻,趁着莫迟迟还在愣神,轻声说道:“外面还有事要忙,我先出去了。” 莫迟迟望着他消失在九曲长廊的尽头,回头摸着自己的唇,望向水中的倒影,却被自己娇羞的模样下了一大跳,天啦,自己不会爱上他了吧!思来想去,越想越有可能,自己真的爱上他了!许久,莫迟迟悲哀地发现自己恐怕是掉进自我暗示的坑里面去了,本来不爱他被自己这么胡思乱想一折腾迟早也会爱上他的,于是赶紧打住,折身寻晓云去了,自己一定不能先爱上他,爱情也是博弈,先进去的人总是更容易伤。 晓云远远地看自家小姐和未来姑爷在长廊尽头亲密无间,红了脸放心地离去,小姐果然是高兴坏了,刚才才那么反常。 红杏枝头春意闹 第三章 莫迟迟刚没走几步,就见晓云又急急地跑过来,“小姐,小姐,池小姐来了!” 萍萍?莫迟迟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见一身火红的池萍萍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赶来,浑身的怒气,“莫迟迟!” 莫迟迟好笑地看着她,这丫头一生气连姐姐都不叫了,只是不知道生的哪门子的气。 “萍萍,怎么啦?”莫迟迟伸手扶住冲到身边来的池萍萍,她差点就摔倒了。 池萍萍生气地拂开莫迟迟的手:“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嫁给那个什么和王爷!” 莫迟迟疑惑地望着她:“我为什么不能嫁给他,难道你。。。。。。萍萍,你不会喜欢他吧?”如果萍萍喜欢他,自己自是应该相让的,毕竟自己还没爱上他,可是心里有一点点不舒服。 “你胡说什么!”池萍萍又羞又怒:“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哥却愿意嫁给他?我哥那点比不上他?他不就是身份被我哥高贵些,可是他有我哥喜欢你吗?他会比我哥对你更好吗?莫迟迟,我看错你了!” 莫迟迟惊疑地看着池萍萍,池天随还喜欢她?他们现在不是好朋友了吗?看着池萍萍义愤填膺的样子,莫迟迟突然觉得特别亲切,曾几何时自己也像她这般,凡事都要问个所以然,路见不平就想拔刀相助,可是一天天长大就开始变得漠然,一切的不合理自己都能想个理由让它合理,谁说不是一种悲哀呢? 池萍萍见莫迟迟就看着她也不说话,越发生气,指着她大吼:“你怎么不说话了,没话说了是不是!” “萍萍。”莫迟迟笑着看着小脸气得绯红的池萍萍,“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一上来就气成那样,气的是什么呢?” “那…。。。那到底是怎样?你说啊!”池萍萍火气稍微小了点,但还是没有好脸色。 “我跟他在一起觉得很自在很轻松,如果一定要有选择,我选择他。”莫迟迟避重就轻,说的却是真心话。 “你喜欢上他了?”这下换池萍萍惊疑地看着莫迟迟了。 “萍萍,很多事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有时候婚姻无关爱情,有时候爱情无关结局。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莫迟迟一边说,一边却想着但愿你这辈子都不用明白。说着说着又笑了,看自己把这桩婚事说成什么样了,其实不也是挺简单一件事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是真的……真的喜欢上那什么王爷了,我也没办法,可是若不是,为什么不试着转身看看我哥,我哥他……他……”池萍萍他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莫迟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不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水边,此刻显得分外孤清,心里疼了一下,原来自己还是伤着人了。 “哥,你倒是过来说句话啊,你再不说他就要嫁给别人了!”池萍萍看哥哥只是远远地站着,心中着急又生气。 “萍儿别胡闹,快回去,别惹你莫姐姐不开心了。”池天随轻声说道,池萍萍恨恨地看了一眼哥哥又看了一眼莫迟迟,终是无奈地甩甩衣袖去了。 “天池……”莫迟迟唤住那个白色身影,却不知该说什么。 池天随走近,细细打量着她,这就是自己倾心的女子,不久以后就要是别人的新娘了,心中哀戚却不敢写在脸上,怕惹她不开心。这个丫头,心思最多,总是怕伤着人,又怕人伤着自己,不知道她会不会累。想着掩了心中苦涩,展颜一笑:“迟迟,恭喜你了。” “天池,你……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莫迟迟抬头望着池天随,半天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当然,我们是好朋友,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和你哥一起找他算帐去。”池天随笑着道,莫迟迟却是眼角酸涩,这份深情自己怎么承受得起,又怕自己这副表情他看了伤心,忙开心地笑道:“嗯,一定会告诉你的。他要是敢欺负我,我就踹死他,呵呵。” 两个人就这样开心地笑着仿佛莫迟迟没有订婚,池天随也没有肝肠寸断,一切都还和往常一样。 “迟迟,这是我送你的贺礼,你好好收着。”池天随从袖口取出一支荷花簪,那簪子映着碧蓝的湖水清澈透明,一朵拇指大的荷花翩然绽放,比湖中盛放的睡莲更多几分神韵。莫迟迟自是明白这簪子什么意思,他们最初就是在荷花池边遇着的。想来自己终归对不起他,若不是自己横空出现,他一定能如愿娶得真正的莫迟迟,两人一见倾情,多好的一段因缘。想着终是接过那簪子,池天随却抢先一步把簪子簪上她的头发,“这簪子配你刚刚好。” “谢谢。”莫迟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说得这一句。 “迟迟一定要幸福。”池天随温柔地看着莫迟迟,如玉的面庞有掩不住的悲伤。 “天池,你也是。”莫迟迟轻声说道,看气氛又伤感起来,忙又大声笑道:“等你娶妻的时候我一定会送上大大的红包,呵呵,别心疼你的簪子了。” 池天随无奈一笑,低声道:“你真残忍。”声音很小,莫迟迟并未听到。 “迟迟,我先走了。”池天随再深深看了一眼莫迟迟,想要把这张脸刻在心里,只想着有幸娶得你的那人定舍不得让你这样的美丽展现给他人,以后再见的机会怕是渺茫了。池天随快步离去,莫迟迟一个人又陷入了沉思。自己最怕处理这样的事情,伤了别人真是作孽。这世上只有命定的那个人会爱上自己就好了。 正想着,头上一轻,转身就看见荷花簪已经落到了梁音书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莫迟迟:“还没嫁给我就想着要出墙了?” 许是刚刚的事影响了心情,莫迟迟没好气地说:“就是还没嫁才要赶紧出墙呢,嫁了就来不及了!” “你敢!”梁音书蓦然沉了脸,大手捏着莫迟迟的下颌,满脸的怒气。 莫迟迟吃痛,使劲拍打梁音书的手:“你疯啦,没事干吗捏我,很疼知不知道!快放开我啦!” “看你还敢不敢!”梁音书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用了用劲才松开她,莫迟迟抚着生疼的下巴,开始大声叫嚣:“我怎么会想到要跟你这个暴力狂结婚,我一定是疯了!气死我了,我跟你说,我决不嫁给你,还没嫁就开始打我,以后还得了!” 梁音书本来看着那张精致的小脸上红红的手印有些心疼,自己下手是不是太重了,一听这话就笑了,“放心,我日后不打你了可好?” “不好!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破嘴!我信你我就是一头猪!”莫迟迟被捏心中不爽,从小到大也没谁敢这样捏着她威胁,以前跟华钟谈恋爱时那还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下还真是反了! 梁音书仰头大笑,这个女人还真是有趣,这些稀奇古怪的话不知从哪学来的,莫府这样教育女儿吗? “你再笑!”莫迟迟看他大笑,心中的火越烧越旺,眼睛里都能看到小火苗了。 “不笑了,不笑了。”梁音书强忍住笑,,复又严肃地说:“这簪子是谁送的?” “一个朋友。”莫迟迟没好气地伸手讨要:“还给我!” “男人?” “是啊,快还给我!” “以后你不许收除了我以外的男人的东西,听到没!”梁音书脸色又阴了下来。 莫迟迟一听这话就笑了,他不会是在吃醋吧? 梁音书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那女人在想什么,脸色微红,恨声掩饰道:“听到没!” 莫迟迟咯咯笑个不停,梁音书的表情取悦了她,“暂时答应你了,但是这个簪子还我吧。” “你还敢要?”梁音书脸色又不好看了。 “人家送我的订婚礼物你到底给不给我!” 梁音书一听脸色缓和了些,把簪子还给她,“以后不许再收,还有,这簪子也不准再戴。”一席话说得莫迟迟哭笑不得。 正说着,一个声音插了进来:“王爷也在啊,草民有几句话想跟妹妹说,不知。。。。。。” 红杏枝头春意闹 第四章 正在说话的两人转头看见莫轻寒站在身后,面带薄笑。梁音书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但马上掩了去,笑着道:“莫兄哪里话,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到时小王还得唤一声兄长不是?” 莫轻寒扯了扯嘴角微微躬了躬身:“王爷厚爱,草民不敢逾越。”言语生疏客气。梁音书冷笑一声,也不说话。莫迟迟见势不对,忙扯了扯莫轻寒的袖子,半是撒娇地仰头说道:“哥,你找我有什么事?”说着又转头看向梁音书:“我跟哥哥有话要说,你忙自己的去吧,有空我去找你。”梁音书似笑非笑地看了莫迟迟一眼,转身离去。见他走远,莫迟迟才转头看着莫轻寒:“哥,梁音书他得罪过你?” “妹妹,你胆子倒是不小,招了这么个人物,还敢直呼名讳。”莫轻寒笑着看着妹妹,笑意却未达眼底。这个迟迟,她可知自己招惹了什么? “哥,你只差没直呼姓名罢了,看你刚才那表情那语气,比我还过分呢。”莫迟迟瘪瘪嘴,心里想着别以为我看不明白,你不喜欢梁音书嘛,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说异性相斥吗? “你这丫头!”莫轻寒宠爱地笑笑,随即又换上严肃地脸孔:“你真要嫁给他?我一日不在家你就订了终身,若非早上店中伙计相告我都还不知道。” “爹娘没跟你说?”莫迟迟疑惑道,不至于啊,还以为爹娘已经告诉过哥哥了呢。 “我昨日不在池州。”莫轻寒随意答道,又盯着莫迟迟:“你真的决定了吗?” “哥,怎么好像我要嫁人了你一点都不高兴!”莫迟迟噘着嘴皱着鼻嗔道,多少有些不开心,。自己想不想嫁是一回事,可是唯一的妹妹就要嫁人了做哥哥的难道不该表现得高兴些吗?哪有一见面就这样质问的?好像自己犯错了般。 莫轻寒见妹妹这样子无奈地笑了,“你要嫁人我当然高兴,终于少了个包袱能不高兴吗?”心里却想着哥哥只是希望你好,一直都好。 “哥——”莫迟迟不依了,“我这么乖巧可爱的妹妹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你还嫌!” “好了,哥舍不得行了吧?你呀!”莫轻寒轻笑着捏了捏莫迟迟的小鼻子,又敛了笑:“你怎么认识这个和王爷的?前些日子天随提亲你宁肯跳湖也不嫁,现在怎么就答应了?听说还是你自己应下的?” “哥,你问这么多我怎么答。好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心。放心啦,我自有分寸,不会害了自己的。”莫迟迟并不想说太多,不是跟哥哥生疏,只是有些事就是不想跟别人说,说也说不清楚。 “可是……你可知道那和王爷是什么人?”莫轻寒刚开口就被莫迟迟截断了,拖着腔调笑着道:“我知道。爹娘都说过了嘛。哥,反正还有半年之期不是,要着急也不用现在,你就别操心了哈,还这么年轻就操这么多的心当心老得快以后娶不着嫂子了。” 莫轻寒也不理会莫迟迟的打趣,只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宠溺的说道:“你呀,这婚姻大事岂是儿戏?罢了,反正已成事实,日后再说吧。商行里还有些事我得赶回去处理,先走了。”说着转身离去。 莫迟迟低头略一沉吟,忙抬头唤道:“哥,等一下!” “怎么?”莫轻寒停步转身。 “哥……我跟梁音书有半年之约这事不要告诉天池好吗?”莫迟迟迟疑着开口。 “天池?你是说天随?” “嗯。” 莫轻寒了然地点点头以示答应,然后消失在长廊尽头。莫迟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么忙还赶回来,有个哥哥真好。 三日之后,池萍萍上门,莫迟迟讶异之余更有几分欣喜。虽说不是自己的错,可在这个世界朋友并不多,因此更是珍惜,何况总是自己对不起她哥。 “莫姐姐……”一向没天没地的池萍萍有些嗫嚅着唤道,莫迟迟笑笑赶忙迎上去:“萍萍,快来坐。” “莫姐姐,那天是我不好,你可别生我的气。”池萍萍低着头,小声说道。莫迟迟一看,这丫头还会不好意思,又怕她心里不安,忙笑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就怕你不理我了呢。” “萍萍不会不理莫姐姐的。”池萍萍咬咬下唇,抬头闪着晶亮的眸子定声说道。 “晓云,去泡壶莲子茶过来。”莫迟迟朝晓云吩咐道。晓云答应一声下去了,莫迟迟才又回头看向池萍萍,“萍萍,这闻着莲花香喝莲子茶是最好的,待会儿你也试试。味道清爽,样子也好看,而且莲子茶还能滋养安神、健胃益肾,清心解毒,防暑降温,止血涩精。。。。。。”莫迟迟越说越兴奋,却听得池萍萍轻声道:“哥哥他……他让我过来看看你。” 莫迟迟嘎然而止,看向池萍萍。池萍萍见状又补充道:“我也想来看莫姐姐的。” 莫迟迟忙堆了笑看着池萍萍:“要不是这两日繁琐,我也想去看萍萍的。”说着又轻声道“你哥哥……他还好吧?”刚问完莫迟迟就骂了自己一句虚伪,可是又特别希望能从池萍萍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似乎这样自己就能安心。 “我哥他……他让我告诉你他很好,你不用挂心。”池萍萍迟疑道。 莫迟迟也不说话,自己走到湖边坐下,看着满湖的莲花亭亭玉立,清香宜人,又想到那日的荷花簪,那么一个人,唉……半晌,才轻声开口:“这样就好。” “莫姐姐,我哥他……其实一点也不好。”池萍萍看着湖边的莫迟迟,这一刻就像湖中的莲花一般,清雅悠远,翩然若仙,难怪哥哥会放不下,“他怕你愧疚所以就让我告诉你说他很好。他真的不好。你知道吗,我从没见过哥哥那么消沉的样子,哥哥他一直是温润淡然的,事事都看得开,可是现在才两三天的工夫就瘦得不成人形了。家里人怎么劝都没用,他人前强笑人后憔悴,大家看着都很心疼,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哥哥他一向坚持,可是现在……莫姐姐,你去劝劝他好吗?” “我不去。”莫迟迟也不回头。 “莫姐姐!”池萍萍睁大眼睛,起身拽过莫迟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哥他是为你才那样的!你连去看他一眼都不肯吗?” “萍萍,你哥哥也是不希望我去看他的。就因为他是为了我,我才不能去看他,你明白吗?”莫迟迟看着一脸焦急和心痛的池萍萍,涩声说道。 “我不明白!你总是给我讲这些个高深复杂的道理,我不明白!不就是爱吗,为什么人都变得不一样了?”池萍萍摔开莫迟迟,大声说道。 “萍萍,你别这样,等你有喜欢的人就明白了。” “我一直敬仰哥哥,可是这一点我最看不起他。若是我,就要做了那怒放的凤凰花,绝不无用地躲在一旁独自伤怀!”池萍萍冷声说完,也不看莫迟迟,说了句“莫姐姐,我先走了”就转身离去。 莫迟迟看着那样决绝的池萍萍,不知是喜是悲。这样直接热烈的性子,好吗? 次日,莫迟迟在酒楼中听到众人议论池家小姐当场拒绝当朝宰相公子提亲,宰相震怒。 两天之后,晓云带回皇上下旨将胞妹君玉公主下嫁池二公子的消息。 一时间,整个池州饭馆茶楼,街间坊上,沸沸扬扬。 红杏枝头春意闹 第五章 莫迟迟靠窗坐在酒楼一个雅致的小隔间里,一旁斜坐着晓云。晓云本是不肯和莫迟迟同桌而坐的,经不住莫迟迟再三要求才勉强坐下,脸上颇不自在。这正是和梁音书初次相逢的酒楼,莫迟迟后来才知道这个酒楼原来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清缘楼,是莫家最早的产业之一。相传莫家先祖曾在此偶遇奇人,指点迷津,才得以急流勇退,做了这庙堂之外的闲散之人,聚得万贯家财,家和人乐,谓之有缘。莫迟迟听哥哥讲这段典故时若有所思,如此说来,自己和梁音书不也算得有缘?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不管多确定或者不确定的事情,总希望能有一些冥冥中注定的东西来确定自己的判断。 门虚掩着,莫迟迟来就是想听听外边都怎样议论池家兄妹和自己,酒楼是最好的地方。原本想直接去外边跟着一起的,这样得来的消息更丰富些,晓云坚决不肯,说是以前也都在隔间里用餐的,现在又许了人家,不好再抛头露面。莫迟迟听得这话在心里从头到脚狠狠地问候了梁音书一遍,早知如此,就不答应了。自己自是不甚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家长里短,可是莫家的名声却不得不顾,既然做了人家的女儿,行事就该顾着点家人。 忽有一人高声说道:“想那柳公子英俊潇洒,文治武功,父亲又身处宰相高位,池家小姐居然当场拒绝,还真是想不开。”言语中颇有惋惜之意,另有一人接口道:“听说柳宰相雷霆震怒,这事怕是难了。”众人纷纷说是,莫迟迟也点点头想着此言不差。 这时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响起:“依我看那池小姐脑子怕是不大正常。”众人一片哄笑,听得莫迟迟咬嘴皱眉,这人说话怎这般难听?!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却又听得有人故作高深地说道:“当初那莫小姐不也回了池二公子,现如今却与和王爷订婚,想来是高攀了。就不知这池小姐看中的是哪根高枝。” “兄台这话有理,皇上把君玉公主下嫁池家,池二公子就是驸马爷了,想必要攀着这根金枝捞个皇亲国戚也未可知。”马上有人出口应和。 又有一人道:“不对,池小姐拒婚在前,公主下嫁在后,说不通啊。” “池家也算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这样一门婚事还不能有些风声?”另有一人一副你这人真笨的语气。 “也对,不然小小一个知府怎敢跟当朝宰相作对?” “说得有理。” “此话不差。” …… 众人证议论着,一个声音拔高说道:“你们都不对,那池小姐原是有了心上人才不肯应这门婚事的。”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想是都在好奇这心上人之说,莫迟迟也拉直了耳朵。 “吴三金,我说你怎么就知道呢?莫不是……”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众人爆出一阵哄笑,莫迟迟一听,怒火中烧,刚要出声斥责又听到那被唤作吴三金的人说道:“我倒是想呢,可惜我没那福分啊,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啊?” 众人一边笑一边催问:“你倒是说说看是谁啊,不然就是你在吹牛!大伙说是不是!”宗人交口说是,才听得那吴三金高声道:“城南南公子是也。” 南雁来?不就是那个笑嘻嘻懒洋洋的桃花眼?萍萍喜欢他?莫迟迟寻思着,又想到诗会那日池萍萍往南雁来身边坐,想来这事有些谱。正想着,外面又有一人嗤道:“这女子未嫁人便作如此想,怕也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得早就暗通款曲。”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莫迟迟再忍不住,砰的踢开门,往栏杆前一站,大喝一声:“你们给我住嘴!” 众人正在兴头上,听这一声娇喝,纷纷抬头往楼上望来,一见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便又哄堂大笑,有好心人善意提醒:“姑娘,这可是管得太多了。” “你们这样信口开河诬人清白就是不对,我为什么不能管!”莫迟迟正在气头上,有人泼好朋友的脏水,还说得这么难听,怎么忍得! “做了就不怕人说,大家说是不是?”一个大声说道,还拿眼睛轻蔑地瞟了莫迟迟一眼:“我说这姑娘长得倒还漂亮,该不是也和那池小姐一般……”意味深长地顿了一顿,“所以才怕人说?” “你们在这里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的!当心烂了嘴!”莫迟迟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唷,这不是莫小姐吗?池小姐可不是你的小姑子,你这般护着她为的是那桩?”忽有一人说道,全场哗然。众人都饶有兴趣的望着莫迟迟,神情各异,议论纷纷。 “你……”莫迟迟气得跳脚,却又找不出词来骂人,脸憋得通红,终是忍不了这些人血口喷人,牙一咬眼睛一闭破口大骂:“靠,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娘我爱护谁护谁,你管得着吗!再胡说老娘就不客气了!” 在座众人先是一惊,而后开始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各种不堪之语不绝于耳,被骂之人也冷笑着回口:“好个大家小姐,依我看比那村妇还不如!”莫迟迟深感无力,谁说骂两句就能把人吓得服服贴贴的,面对这样一群人,自己说什么根本没用没,一个人怎么说得过这么多人?正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哟,这里可真是热闹。莫小姐,刮目相看啊。” 莫迟迟往门口望去,来人一袭蓝衫,眼角含笑,不是南雁来是谁!心里正没好气,遂大声吼道:“你还敢来!都是你的错,气死我了!”南雁来还没来得及回话,早有店里的管家走近莫迟迟身旁:“小姐,这可要小的说话?” 莫迟迟一听,眼睛转了转,回头对那管家大声说道:“把这个讨人厌的南雁来给我赶出去!”说着也不管管家为难的脸色,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晓云:“晓云,我们回去!”说着噔噔下楼,径直往门外冲去,管家忙招呼店小二护着点。小姐在自己店里出了事自己可担不起。 片刻之后,莫家小姐当众撒泼的丑态便在大街小巷流传开来,各种版本都说得活灵活现,一时间莫迟迟成了饭后茶余最火爆的话题,也是大户人家教育女儿最典型的反面教材。这个时候莫迟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人气飙升,正急着往池府寻池萍萍。 红杏枝头春意闹 第六章 莫迟迟刚到池府大门,就遇到匆匆出门的池天随,两人互望一眼,颇有些尴尬。莫迟迟一时情急想找池萍萍问个明白没想到会遇到池天随,乍一见他依然温文儒雅,只是眼里如玉的光彩暗淡了许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池天随见到心心念念的女子心中欢喜,又想到她已是他人未婚妻又添八分苦涩,一时五味陈杂,也说不出话来。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相视一笑,还是莫迟迟先开了口:“你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池天随笑着答道。莫迟迟看着两人这般生疏客气心中酸涩,却又无法可想,想说句恭喜却也说不出口,仿佛侮辱了他一般,最后只是笑笑说:“挺好的,你这是要出门吗?我去看看萍萍。” 池天随顿了顿垂了眼睑,轻声说道:“也好,你去看看她吧。我……先走了。”说罢转身离去。莫迟迟低头看着白色衣角消失不见,半晌才回头往池府里面走去,早有丫头报与池萍萍知晓。 “莫姐姐来了。”池萍萍并没有如往日一般笑着扑上来,只是倚在栏杆上淡淡地笑着看向莫迟迟。 “怎么,不乐意看到我来啊?”莫迟迟见池萍萍这样,心知外间传言多半属实,又看不得那么活蹦乱跳的小丫头一副幽怨的样子,佯怒着开口,一边让晓云自去寻听雨玩耍。 “莫姐姐说笑了,萍萍可是盼都盼不来呢。”池萍萍看莫迟迟神情,知她心意,忙笑着走过来,“莫姐姐坐吧。” “萍萍……”莫迟迟刚想着怎样开口询问,已被池萍萍打断:“莫姐姐可是想要问萍萍的事么?外边都怎么说了?” 莫迟迟不料池萍萍如此一说,稍稍有些尴尬,“萍萍你误会了,我只是来看看你。” “莫姐姐,你我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竟也学得这般生疏客套么?”池萍萍扬头看着莫迟迟:“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就等着你来。你尽管说就是,我不会生气,也不会多心。” 一席话说得莫迟迟心中愧疚,自己白活了这么多年还赶不上人家小女孩,自我鄙视了一番,才笑着开口:“是姐姐不对了。我刚在外间听说你喜欢……”说着看了池萍萍一眼,“南公子是么?” 池萍萍也不扭捏,开口说“是”,后又看着莫迟迟的眼睛说道:“我心中有他自不会许与他人,别人怎样说于我并不重要,莫姐姐可了解?” 莫迟迟心中暗暗赞叹这份气度,一个闺中女子能作如此想在这个时代也是有胆量了,笑着开口答道:“当然,人都有去争取自己幸福的权利,为什么要握在他人手上?” “我池萍萍果然没看错人呢,莫姐姐竟也和我一般心思。”池萍萍满意地笑道:“我为哥哥不平了好些日子,现在想来却也可笑,若我是姐姐,必也会想要与心爱之人厮守。”说着看向莫迟迟,眼中散出折人的光彩。 莫迟迟听这话大为感动,自己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正如以前一朋友所说:“评价之权操之于人,非己也”,可是若被朋友误会自己有高攀之嫌却也异常难受,现听池萍萍如是说,心中安慰,报以一笑。想了想又问道:“听说你哥哥要娶公主了,不知那君玉公主是个怎样的人,你哥哥那样的性子……” 池萍萍看了莫迟迟一眼,笑意褪去,轻声道:“莫姐姐,你既无意于哥哥,就不要这般关心他,他人听去怕是要误会了。” 莫迟迟听着有些委屈,想想又觉得是这个理,自己总是优柔寡断的,谁都放不下,个人自有个人的福分,自己又不是救世主,哪能顾得周全呢?于是笑着道:“你说的是,我想的差了。那你跟那南公子……” “莫姐姐,你会时时想起梁王爷么?只想想着他,别的人再入不了眼,会吗?”莫迟迟看着墙边几朵盛放的月季,轻声开口,脸上尽是少女的情思。莫迟迟一看,心知池萍萍用情已深,只能暗自祈祷她得偿所愿。至于自己,还真是不清楚,想着他吧,却也不经常,可若是几天见不着也会挂念。莫迟迟知道这已是自己能做到的极致了,自己不可能像萍萍这般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了,人没老,心却老了。 池萍萍等不到回答,回头看着沉思的莫迟迟:“莫姐姐在想什么呢?” 莫迟迟回过神来,看着池萍萍的小女儿娇态:“那南公子对你呢?”那桃花眼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纯情的人物,不知池萍萍会不会只是一个人的相思,以后能不能服得了他。 池萍萍脸一红,也不说话,半晌才抬头:“反正我要嫁他就是了。” 莫迟迟看着这样的池萍萍心中莫名的烦乱,不想打碎小女儿的美好憧憬,却又怕她走了弯路伤得太深,轻声说道:“萍萍,记得爱自己多一些,世上不会再有人比你自己更爱你。不要把太多的心放在别人身上。” 池萍萍听了也不言语。许久才说:“莫姐姐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们也好些天不曾一起了,一起出去走走吧。” 莫迟迟想想也是,两人唤了晓云听雨,谈笑着出门。快到大门口时就见一小丫头神色古怪地看着莫迟迟。莫迟迟往自己身上上下打量,也没什么不对,疑惑地转头问池萍萍:“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吗?她为什么那样看我?”池萍萍听了,唤来那丫头问道:“你在笑什么?” 那丫头一听忙低下头,支支吾吾地:“回小姐,奴婢没笑什么。” “罗嗦什么,快说!”池萍萍也是个暴脾气。 “小姐,外面都在议论……议论……”那丫头流着汗,为难地看了莫迟迟一眼,“说莫小姐……”却再不肯说下去。 “说什么!”池萍萍急着追问,莫迟迟却已明白怎么回事,拉过池萍萍,“别问了,我讲给你听。”那丫头如获大赦赶紧走开,莫迟迟遂把刚刚在酒楼了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只省了暗通款曲那段。两个人一边说一边笑,待到说完,池萍萍望向莫迟迟:“莫姐姐,现在还要出门不要?”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不会不敢出去了吧? 莫迟迟笑着把手搭在池萍萍肩上,“走!谁怕谁啊,咱也去领略领略做名人的风光!” 上街走了一段莫迟迟的雄心壮志就完全没了,试想被所有的人戴着有色眼镜指指点点谁受得了,莫迟迟又不是神!也没成仙!池萍萍也没料到会是这般境况,心虚地拉了拉莫迟迟的衣袖:“莫姐姐……” 莫迟迟也想回家躲起来,可又想到自己没做错事凭什么像只缩头乌龟似的躲起来啊,再说了,以后总得出门吧,难不成以后出门都戴面纱?或者干脆窝在家里再不出来只等着发霉?于是咬了牙狠了心昂首挺胸地往前走。身后晓云一边为小姐抱不平一边担心小姐心里不好受,狠狠地瞪着周围乱说话的那些人,一边又盼着小姐赶紧回家,还有个小小的角落偷偷抱怨自家的小姐怎么这么会惹事,回家老爷夫人不知得气成什么样。 偶尔听到特别不堪的话莫迟迟也想停下来跟人理论一番,可是一看这阵势就知道自己决计逃不了好,忍气吞声地把那个苗头给掐灭了,还得拉着池萍萍让她忍住不要发火,当真是郁闷得不行,这古代的人果真无聊,不就这么一小事吗,至于吗?!娱乐生活严重匮乏!有时间不如多多劳动创造财富去! 正走着,前面出现一高大的紫色身影,莫迟迟一看正是梁音书。这两天都不见人影不知干吗去了,也不打个招呼,于是假装没看见,哼,我不搭理你,让你跟我玩儿消失。 梁音书看见了莫迟迟,笑着走过来,出声揶揄道:“迟迟,这下你可出名了。” “梁音书,你找抽!真是没良心,不知道要保护弱小保护弱小啊!”莫迟迟正忍得辛苦,一见梁音书就爆发了,只差没指着他鼻子了。 “你弱小?哪弱小了?”梁音书装作四下打量,气得莫迟迟伸手就掐,“你这该死的,我可是你……是你……” “是我什么?”梁音书嘴角上扬,深情款款地盯着莫迟迟。 “你去死,气死我了!”莫迟迟又不敢与他对望,低着头发脾气。 “看看,还这么火爆,气坏了我可会心疼。”梁音书坏笑着,一眼瞥见旁边还有一个美女,于是笑道:“这可是池小姐?” 池萍萍看两人嘻笑打闹心生羡慕,见梁音书问她,忙笑道:“和王爷,正是民女。”听着恭敬,脸上却全是揶揄的笑,一脸的活泼可爱,饶是见惯了各色美女的梁音书也不禁闪了闪神。 莫迟迟见梁音书的样子心中不快,心想你个大色狼,连我的好朋友也不放过!狠狠地踩了梁音书一脚,也不说话,拉着池萍萍风风火火地离去。梁音书看着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笑笑忙又跟上。 红杏枝头春意闹 第七章 走着走着,莫迟迟突然发现修了被拽着走不动了,回头一看,池萍萍一脸为难地说道,“莫姐姐,还要往前去吗?” 莫迟迟转头看了看,前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却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回过头看向池萍萍:“怎么了?” “那边是……是……花船。”池萍萍红着脸小声说道。莫迟迟一听就明白了,在古代青楼女子可不是什么高尚的职业,虽然在现代也不是,池萍萍虽然比较能闹腾,那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自然是不能去这种地方。莫迟迟却有自己想法,不知是不是想得太过单纯,总觉得烟花女子沦落风尘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辛酸过去,再说有的也是靠技艺赚钱,并无不妥。再者,莫迟迟本身就是个色女,对各色美女都感兴趣,曾有跟着美女差点走丢的前科,一听说是花船早已两眼放光,拉着池萍萍就往前走:“走,去看看,肯定有很多色艺双全的美女。”池萍萍睁大了眼睛,半晌又笑了,“莫姐姐果然和常人不同。”晓云却是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战战兢兢地看着莫迟迟,“小姐,你真要去啊。”听雨也忙在一旁附和,“小姐,你可别去,那不是好人家姑娘去的地方。” 莫迟迟心想我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不过也确实不能带坏了人家闺女,于是对池萍萍说道:“萍萍,你先回去吧,我改天再来找你。” 池萍萍咬了咬小银牙,沉吟半晌,终于恨声道:“我就跟莫姐姐去了。”两个人相视大笑,把两个小丫头吓得面如土色,各自拽住自家小姐的衣角,哀声说道:“小姐,这可去不得,晓云求你了。”“小姐,我们回家吧,等会儿老爷就该回去了。” 梁音书就在后面,看这副场景不由得嘴角弯得更厉害了些,这丫头,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尽想些离经叛道的主意!想着走上前去顺手搂过莫迟迟:“迟迟,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当心别人不小心伤了你,不如我带你们去别处玩吧。” 莫迟迟一听,啪地一声打掉梁音书的手,滴溜溜地转身,狠狠瞪他一眼:“谁让你碰我的,男女授受不清不知道啊!” 梁音书看着被打掉的手先是脸色变了变,而后了然一笑,嘴角一勾,低头凑到莫迟迟耳边轻声说道:“迟迟,你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抱抱又何妨?”顷刻又笑着抬头揶揄道,“不过迟迟也明白男女授受不清,可喜可贺啊。” 莫迟迟翻了个白眼,“我当然明白,以为都跟你一样呢!哼!跟你说话我是自找罪受,我不跟你说了!”说着转身拉过池萍萍的手:“萍萍,我们走,看美女去!” 池萍萍朝梁音书抱歉一笑,跟着莫迟迟往前走去。两个丫头顶着苦大仇深的小脸,不情不愿地跟着,晓云更是频频回头,向梁音书投去求救的目光。 梁音书无奈地看着前面纤弱的身影,这样的一副模样却是只小野猫,刚才那酸味十里开外都闻到了,紧走几步上前拉过她的手,笑着道:“我带你们从别处去,这里人太多,嗯?” 莫迟迟听着说好,刚走几步,忽又想到他怎么知道有别处可走,可见是常客,怒气陡然上升,摔开他的手,转身就走,“晓云,我困了,要回家!” 晓云一听当然是巴不得,感激涕零就差没念阿弥陀佛了,听雨也大大地松了口气。池萍萍本也是横了一口气跟着莫迟迟凑热闹,心中终是有些胆怯,现在不去了自然是好,于是三个人赶忙跟上。梁音书一看那脸色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刚想跟上去又想想有外人在旁说话多有不便,这时一黑衣人走近对他轻声耳语几句,梁音书朝莫迟迟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身跟着黑衣人去了。 莫迟迟走了一小段,回头看看,却发现梁音书没有跟上,心里更是生气,这该死的梁音书!以后再不理他了!心中气闷也就没了兴致了,跟池萍萍说了一声就带着晓云往家中走去。池萍萍看莫迟迟神色言语,想着莫姐姐怕是真喜欢那和王爷,可怜的哥哥,恐是再没希望了。 莫迟迟气冲冲地回到家,倒头就睡,却又睡不着,心里想着这梁音书时常留连烟花之所也就算了,在自己面前也不隐藏,不是明显没把自己往心里放吗?更可恨的是自己生气他也不上前解释安慰,难道自己在他眼里就一点也不重要?那他为什么要娶自己!?又想着自己怎如此在乎他的言行举止,难道真是爱上他了?那可真是悲哀,他都还没爱上自己。翻来覆去,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感伤,当真是百转千回。 傍晚时候,莫迟迟睡眼惺忪地趴在湖边靠着大树,看假山上一丛千日红映着夕阳,红紫粉白灿烂多姿,迎风轻摆,别有风情。千日红,多好的名字,花开千日日日红,有谁知道只是表面的光鲜,那些花儿也不过几日的生命。最美还是旁边犹如点点雪花的霞草,成千上万朵纯白的小花在葱翠的丝竹枝叶中或松散或群聚,或零星点缀或丛丛簇簇,说不出的清丽可爱,细致玲珑。傍晚的清风袭来,淡淡的清香如繁星般飘落,远远望去缥缈又清雅,恰似傍晚霞烟,难怪有霞草之名,素雅烂漫。这些最平凡的小花总是能开出最美丽的风情,较之大朵大朵的奇花名卉,更添了几分情思和别致。谁说平平凡凡的不好呢?不也能拥有自己的世界么? “小姐,王爷来了。”正沉醉在霞草微醺的清香中,晓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莫迟迟懒懒地动了一下,也不回头,淡淡说道:“知道了,你去泡杯茶吧。” “好。”晓云应了一声就离开了。梁音书远远地看着那边慵懒地靠在湖边大树上的人儿,嘴角有着几不可见的宠溺。见她半日没有反应,无奈地笑笑,走近她身边挨着坐下,轻声唤道:“迟迟!” 莫迟迟索性闭着眼睛,就是不答应。 “迟迟。”梁音书环过她的肩膀,低头看着那张让自己迷醉的小脸,柔声说道:“不理我?” 莫迟迟正懒懒地,被这么一拉就靠进了梁音书怀里,觉着比树干靠着舒服多了,也就美美地靠着,半睁着眼看湖里的倒影映上了夕阳的颜色,假山和着上面的花草都在水中投下浓暗的影子,摇曳荡漾,更添几分迷人的颓废,真是夕阳无限好啊。 梁音书不满莫迟迟的忽视,大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然后坏笑着重重拧了一下。莫迟迟噌地蹦起来,“梁音书!你想捏死我!” 梁音书笑着看着她,“我才不屑捏死你!” “可是我不介意捏死你!”说着,莫迟迟欺身上前,两只手狠狠地捏着梁音书的脸,大声叫着:“捏死你捏死你!” 半晌不见反应,气压有些低,低头一看,梁音书满脸阴云密布,风雨欲来,正死死地盯着她。莫迟迟赶紧讪讪地搁开手,退开几步,小声嘀咕着:“真是小气,捏一下又不会死人。” “莫迟迟,不要有下次!”梁音书阴着脸喝道,莫迟迟也上火了,“你拽什么拽,你可以捏我我为什么不能捏你,你是王爷就了不起!”说完后发现声音有点哽咽,只是觉得委屈,恋人之间这点小玩笑都不能开吗?不就是捏了一下又不会怎样!那要是以后真在一起了还要怎么生活? 梁音书一见这样子知道自己过火了,却也拉不下脸,硬声说道:“以后不要再捏就好了,我不怪你。” 莫迟迟一听这话,不觉得生气倒觉得悲哀了,恨声说道:“我再不捏你,你放心,以后打死我我也不碰你!”说着转身就走,眼角酸涩,心里堵得慌,这是自己选择的爱情吗? 梁音书想着这女人给个台阶都不下,自己也不曾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她还一副委屈的样子。但是一看她失落伤感的样子,又心中不舍,挣扎一番还是站起身来赶上前去,一把拉过她搂在怀里:“迟迟,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不凶你了。” “你放开!我可不敢碰你这高贵的王爷!”莫迟迟使劲挣扎,梁音书只是不放,轻声说道:“迟迟,不要生我的气了,我以后任你捏还不行吗?”说完后,自己也惊讶做出这样的让步。 “我怎么敢!你可是王爷呢!” “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啊?”梁音书轻声哄着,搂得更紧了些。 莫迟迟听了这话气消了些,暗骂自己不争气,一哄就没脾气了,又想到上午的事,大声控诉道:“那你还去青楼!”, 梁音书失笑,这女人心思转换得真快,随口答应道:“我以后不去了。” “那你以前也去过!”莫迟迟推开他,噘着嘴。 “以前不是没遇到你吗?”梁音书柔声安慰。 “那好,以后去的时候记得带上我!”梁音书听了一笑想说什么,又怕又惹她生气,忙说好。莫迟迟满意一笑,忽又退了两步板着脸,“你今天盯着萍萍看!” 梁音书无奈地看着,女人可真是得罪不得,陪着笑脸,“那我以后只看你好不好?” “油嘴滑舌!”莫迟迟轻声斥道,心中却是十分欣喜。两人走到树下坐着,莫迟迟指着假山上的千日红和霞草,“你喜欢哪个?” “世上哪有千日红?骗人骗己的谎言。”梁音书也看着那一片花草,轻声说道,语中多有不屑。 “嗯,我也喜欢霞草。”莫迟迟说着,偎进梁音书怀里,两个人难得静静地一起不吵不闹,直到满湖瑟瑟。 梁音书走后莫迟迟一个人坐在湖边,细细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陷得深了。以前跟华钟在一起的时候,从不主动要求什么,也从不开口表露自己的不满,更不会主动说出自己的感情,总怕表现出了一丁点的在乎就会在爱情的博弈中失了先机,落得个心伤的结局,却不想最终仍是陷了进去,待到发现时华钟已因为不能忍受自己的不在乎伤心离去。从那以后莫迟迟就想着下次恋爱定要表现得像个正常的女人,会吃醋也偶尔无理取闹,会告诉他自己想要什么讨厌什么,或学着去关心他让他知道自己爱他。不论结果如何,总算是倾心爱过,以后也不会后悔。可是现在却不确定了,如果自己在梁音书身上的心放得太多,以后不被珍惜收不回来该怎么办? 红杏枝头春意闹 第八章 第八章 莫迟迟临湖沉思,黛眉轻颦,眼睑微垂,脸上神色颇有些伤感。晓云在旁边扇着芭蕉扇,一边拿眼睛打量自家小姐,不知小姐在想什么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刚刚和王爷在的时候不还有说有笑好好的吗?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红杏走过来躬了躬身,“小姐,老爷和少爷都回来了,请您过去一起用膳。” 莫迟迟晃过神来,应了声“知道了”就扶着晓云的手站起来,稍稍晃了晃有点晕,定了定神才说道:“走吧。” 晓云看着有点担心,把芭蕉扇交给红杏,扶着莫迟迟,“小姐,你没事吧?” 莫迟迟笑着推开她的手, “我哪有那么娇弱,估计是太阳晒久了才有点晕。”晓云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多说,随着莫迟迟一起往膳堂去了,红杏自去收拾用饭。刚没走起步,就见语莺笑着走过来,“小姐,老爷夫人往烟霞亭去了,让我来请小姐一道。”莫迟迟笑着道了声有劳,随着语莺往烟霞亭走去。 一行几人顺着一道雕常春藤长廊通往湖心小岛上,岛上遍种桃花,听说每年春天花开时节,桃花盛放,满目娇红,端着是云蒸粉霞,绚烂非常。烟霞亭就建在这湖小小岛上。莫府家大业大,这人工湖竟有好几百亩,适才莫迟迟在另一边看这湖心亭只得朦胧的轮廓。烟霞亭最妙之处就在这傍晚时分,夕阳晚照,红霞映天,一湖碧水被染得绯红绚烂,再有日落时分水气弥散,烟波浩渺,确是水天一色,巍为壮观。 “爹,娘,哥哥。”莫迟迟小跑着过去,一路笑着唤道,莫轻寒早已站起身来牵过妹妹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晓云走到一旁与语莺晚翠又其他几个丫头一起,听得莫夫人一声吩咐就都下去了,只留得一个小丫头布菜。 “迟儿,今日可都是你爱吃的,看你又瘦了。”莫夫人慈爱地看着莫迟迟,伸手为她夹菜。莫迟迟想着自己哪瘦了,明明是纤秾得度,刚刚好嘛,果真是娘总会嫌自己的儿女吃得不够多穿得不够暖吗?当下心里大是感动,忙给莫夫人夹了一块她最爱吃的桂花糕,“娘,你才要多吃点。”说着又给莫老爷夹菜。莫轻寒一见笑道:“妹妹,怎么就没有我的?亏我一直念着你。” 莫迟迟看面前有一碗梅菜扣肉,也不答话,笑着就全往莫轻寒碗里夹。莫轻寒苦着脸看向莫老爷莫夫人,“爹,娘,你们看妹妹欺负我呢。”二老但笑不语。 “爹,娘,哥哥整日出门做生意,风吹日晒多辛苦,两片嘴皮子更是劳累,迟儿这可是心疼哥哥。哥,你快吃吧,看你瘦得多难看,做妹妹的看着都心疼,你可不能无视妹妹的一片苦心,快吃块吃。”一席话说得桌上各人都笑了,“这个迟儿,就会瞎说。” “今日看晚霞漂亮得紧,便想着这烟霞亭定是十分美丽,所以叫人把晚膳摆在这里了。老爷和寒儿也有几日没回家了,一家人就该时常一起和和乐乐吃顿饭。”莫夫人笑着说道,莫老爷点头称是,“想当年霞儿你最爱这片湖,才建了这烟霞亭,一晃都二十多年啦。” “谁说不是呢,这名字还是老爷你娶的呢,如今我们都老啦。” 莫夫人笑着感叹。 莫轻寒和莫迟迟相视一笑,促狭地看着自家父母。莫迟迟心中却为颇羡慕,少时夫妻老来伴,不管当年是不是风雨兼程,现如今能够相依相守,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就如这晚霞一般,比朝阳更是迷人。 “娘,你才不老,是吧,哥?”莫迟迟放了筷子,调皮地笑着。 “当然,娘还是和我们小时候一样,都没见着改变。”莫轻寒忙附和道。 “就是,只有这么美丽的娘才能够生出我这么漂亮的女儿嘛。”莫迟迟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撑不住笑了,莫夫人笑着道:“你这丫头,没羞没臊的。”莫迟迟又是撒娇讨好。 “迟儿,你也十六了,该收敛些脾性了。”莫夫人突然开口,把个莫迟迟惊了一跳,“娘?” “妹妹,你今日在外面都做什么了?”莫轻寒看着妹妹问道。莫迟迟一听就知道要遭,多半是白天的事传到爹娘耳朵里了,不过那事要他们不知道也难,坏事传千里,虽然自己从不觉得那是坏事。 “娘,是那些人胡说八道我才开口说了几句,并没有说错什么。”莫迟迟忙敛了笑,为自己辩驳。 “你的脾性娘还不知道吗?娘自是知道你是没错的,可是这外边的人最喜欢乱说,传得不知道多难听呢。”莫夫人轻声开口,看莫迟迟一脸担心,又怕吓着了她,毕竟一个女孩子名声要紧,殊不知莫迟迟只是怕二老生气,别人怎么说自己哪管得着,见了听不下去就顶两句,见不着就当没这回事,爱说说去,又不能缝住他们的嘴。 “夫人,你就是惯着她,你看她哪像知道厉害的样子。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招摇不说,还信口胡说,哪有个女孩子的样!”莫老爷盯着莫迟迟喝道,莫迟迟嘴一撇,“爹,那难道我就任他们乱说,他们说的可是我好朋友。” “你还敢狡辩,我们虽是商贾之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自小教育你要知书达礼,你看看你,越大越不像话了!”莫迟迟看莫老爷板着脸心中委屈,心想难不成你就不曾为他们打抱不平过,怎么就怪我?又想到自己是个女孩子,白天所说之话在这个时代确实不容于世,也怪不得父亲,他只是为自己担心,于是低眉顺眼乖巧地说道:“爹,女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不胡说了。”几人一听,都是一脸讶异,这个迟儿,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不过听话是好事,终于长大了,于是说道:“知道就好,以后不许再犯,若有再犯就不让你出门了。” 莫迟迟一听不让出门吓得够呛,忙把头低得更低了些,一副知道自己错得离谱的样子,“爹,娘,女儿再不敢了,爹娘罚女儿不吃晚饭吧。” 红杏枝头春意闹 第九章 “你这丫头,倒知道取巧!”莫夫人轻啐了一句,莫轻寒宠溺地看着妹妹,莫老爷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夫人,“夫人,你不要太宠她,她都快无法无天了。” 莫迟迟知道危机解除,巧笑着抬起头,“爹,女儿一直很听话乖巧的好吧?”众人皆无奈摇头轻笑,莫迟迟冲莫轻寒眨了眨眼,忙为二老夹菜,“爹,娘,女儿不听话让你们操心了。” “你呀,以后少惹事就是我们的福气啦!”莫老爷笑着说道,这个女儿,自己也是疼得紧的,又乖巧伶俐,会讨人喜欢,总也狠不下心来责怪她,好在本性不坏,也可以放心了。 一家人温馨和乐地吃完晚饭,莫老爷称还有事情要处理先回书房去了,莫夫人交待两句又吩咐丫头收拾饭桌也回屋去了。莫迟迟坐在岛边看湖水映着月色染上如玉光晕,分外撩人。天上一轮明月映在水中轻轻荡漾,平添几分情思。不知道自己消失在那个时代多长时间了?不知道爸爸怎样了?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消失,会不会心伤憔悴又无人劝慰?爸爸,女儿不孝,平日里喜欢跟你顶嘴,又不听话,现如今想好好听你唠叨都不可能了,等来生再做你的女儿,最最孝顺的女儿,承欢膝下,一定不再任性吵闹,不再经年不着家,不再不耐烦你反反复复的话……只望着你能找个人陪你说说话,弥补你这些年来的孤单无助,有个人陪着你洗衣做饭,话话家常,一起慢慢老去,不然你一个人该怎样度过这漫漫余生。 莫轻寒看妹妹的脸在月色中格外凄清,不知何事心伤,走过去轻轻搂着她,这个妹妹,自打落水以后就染上了这有些伤悲的性子,也不知是怎么了,看着让人心疼。 莫迟迟偎进哥哥怀里,十多年来都是一个人伤悲,不曾有过依靠,现如今觉得分外温暖,但愿这样的温暖能是一辈子,有人疼爱的感觉真好。 “露水重了,我们回去吧。”莫轻寒低头温柔说道,“当心染了湿气着凉了。” “哥,你真好。”莫迟迟回头看着哥哥,嘴角弯成简单的弧线。 “你这丫头。”莫轻寒笑道,起身拉起莫迟迟,“我们回吧。” “嗯。”两个人踩着月色走出小岛,身后的露水折射出温润的光芒。 那日以后莫迟迟也不常出门了,倒不是怕外面的闲言碎语,只是懒懒的不想出门。现在天气越发热了,就想懒懒地窝在水边大树下一动不想动。今年暮春时节雨水多了些,好多果子都被水淋坏了没能长大,听说市场上瓜果价格暴涨,贵比酒肉,更有一些格外怕雨渍的水果有钱也买不到。好在莫府是大富之家,又辖有多处良田,却也不曾缺少水果。只是莫迟迟一闲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悲天悯人的,不知道那些平常人家会不会没有水果吃,那些果农的生计会不会受影响,那些人家的孩子会不会因为吃不到想吃的失望吵闹?又想到前些日子在街上碰到池天随,问及自己的婚期,那眼里的伤悲让人揪心,不知如何回答。不想对他撒谎,更不能告诉他自己和梁音书的约定。他已是皇上指定的驸马,听说那君玉公主貌若天仙,温柔善良,更有一股逸世出尘的风姿,想来该是良配。待相处些时日,池天随定会淡了对自己的心思,与公主琴瑟和鸣,成就一段幸福姻缘。可是走前他的那句“我希望能在成亲之前看到你做个幸福的新娘”又让自己多了几分心疼与愧疚。 “小姐,晓云听红杏说外面的人都在议论出稀奇事了呢。” “什么事啊?”莫迟迟懒洋洋地头也不抬。 “听说君玉公主下月十五就要嫁给南公子了。” “是池公子,这都说错了!”莫迟迟一边纠正着,心里却闪过一丝丝的难过,这么快吗?真的这么快啊,那么个如玉的男子终于要娶妻了。自己终究是个俗人,不爱人家还能不让人家娶妻么? “不是的小姐,就是南公子!”晓云言之凿凿,又很是惋惜地说道:“池公子也真是可怜,先是小姐不愿嫁他,现在皇上都指婚了公主又改嫁他人。。。。。。” —————————————————————————————————————— 不好意思,这两天困得不行,更得少了点,大家见谅。 浮生长恨欢娱少 第一章 怎么可能?莫迟迟猛地回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晓云,“真的是南公子?” “当然是真的,刚听说的时候我也是不相信,红杏说她连着问了好几个人都这么说,现在外面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假不了。有人还说是因为当时池小姐拒绝宰相公子提亲,宰相不忿受辱怂恿皇上报复池家呢,真不明白,怎么就变来变去的……”晓云兴致勃勃的说着,等看到莫迟迟的脸色不大对时才赶紧闭了嘴,“小姐?” 怎么会会这样?不是说君无戏言吗?明明都已昭告天下要将君玉公主许配给天池怎又变成了南雁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这种婚姻大事也是可以开玩笑的吗?这等于是把天池变成了天下人的笑柄,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啊。不知他闻得这样的消息会是怎样的反应,生气?失落?不平?抑或只是一笑置之,风轻云淡?忽又想到萍萍,犹记得她在月季花下坚定地对自己说“反正我要嫁他就是了。”那时她的脸上尽是情思,比之旁边含羞待放的粉扇月季更添几分娇羞,那一刻的芳华盖过了周围的一切美好,只如今那个她非君不嫁的‘他’却要迎娶别人,那样一颗纯真美好的少女心,还没来得及享受爱情的美好就要凋零了。不知她是否已经知晓?不知她会是怎样的伤心欲绝,不知她会不会心灰意冷做出什么傻事?想到这里莫迟迟就坐不住了,急忙起身往外面冲去,晓云都来不及唤住她。刚跑到门口就被一人拦住了,差点就撞上去,抬头一看,正是梁音书,半眯着眼看着她:“这么急急忙忙地是要去哪?” “回头跟你说,我先出去一趟。”莫迟迟一边说着,侧开身就准备往外面走,却被梁音书给一手捞回来了,不悦地看着她,“去池家?” 莫迟迟点头说是,正准备走又想到梁音书就是王爷,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他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于是收回还没迈出的脚步抬头问他:“梁音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主不是要嫁给天池吗?怎么这会儿又说要嫁给南雁来了?” “天池?好特别的称呼,叫得可真亲热。”梁音书似笑非笑得说着,脸上已经冷了下来。 莫迟迟无奈地看着他,“拜托,你不要在这种时候吃飞醋好吗?我跟天池是好朋友,本就这样叫习惯了,又有什么关系?倒是你快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不管,我不喜欢,你就是不许叫!”梁音书心中不快,口气也硬了起来!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我不跟你说,让开!”莫迟迟心中着急池萍萍,又被梁音书在这里胡搅蛮缠,心中火大,也生气了。 “人家家里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梁音书紧紧拽住莫迟迟,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怎么没关系,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现在不知道该多难过,做朋友的不去安慰那还要朋友做什么!”莫迟迟不满梁音书的态度,高声说道。 “那就不要朋友了。”梁音书凉凉的说道,一句话把莫迟迟气得够呛,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我不跟你一样冷血,你赶紧放开我!你不说就算了,我自己去找他们!”说着用力推开梁音书就往外面跑去,梁音书皱着眉伸手拉住她,深吸一口气,“罢了,我告诉你就是,进去说吧。” 不远处有一个小亭子叫做檐雨的,很是清静,莫迟迟拉着梁音书紧走几步,还没坐下就急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门口不能说吗?” “君玉以死相逼,南雁来舍命相求,就是如此。”梁音书坐下没好气地说道,而后好整以暇地看着莫迟迟,又皱了皱眉,脸色多有担心。 “他们相爱?”莫迟迟想了很多个复杂的理由,却独独没去想这个最简单的原因,听到这话,有些震惊却又似乎就在情理之中。 “是。” “那天池怎么办?”被皇家退婚那也是非常不光彩的事,会不会影响他以后的幸福? 梁音书脸色又沉了下来,“他怎么办关你什么事,你也管得太宽了!” 莫迟迟没有理会他的不满,只是习惯性地把手放进了他的手心,心里却想着如果是这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两人相爱至深可共生死,这样的感情有谁忍心分开又怎分得开?爱情本就自私,怎说得对与错,只是可怜了萍萍,她爱得那样热烈执著,定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还是要娶池府一趟,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想去看看萍萍。”莫迟迟细细摩挲着梁音书的大手,柔声说道。这男人,唉。 梁音书一听,刚刚缓和了的脸色更难看了,“这关她什么事,你把我当小孩子糊弄?” “你妹妹嫁了人家的意中人,都是你们家闹的,我这可是去帮你们收拾残局!”莫迟迟瞪了他一眼。 “你就不能关心一下自己的事?”梁音书双眼灼灼地看着莫迟迟。 “我有什么事?” “我们的婚事啊!” “我们的婚事?不是还早着吗?”莫迟迟听这话吓了一大跳,自己心里是有他自己是知道的,只是对皇家却有着深深的恐惧,对他的感情还不足以让自己勇敢到可以克服这样的恐惧,只希望能够一直这样下去,自己只是个平凡人,只想过平凡的生活。世人都道如今皇家和睦,可是莫迟迟从不这样乐观,有名利就有杀戮,这是千古不变的事实,更何况这样一个世人都梦寐以求的地方?那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的血泪,冰冷肮脏。况且眼前的男人的爱有几分也无从知晓,这样不确定的爱情决不会让自己失了理智去埋葬自己的后半生。人生短短几十年,她莫迟迟还没有伟大到想用自己来证明爱情的高尚和惨烈。 梁音书看莫迟迟皱眉深思的样子,心里揪紧,有着陌生的害怕,她这是不乐意嫁给自己么?突然伸手抱住她,满是期待地说道:“迟迟,我想及早把我们的婚事办了吧,我怕失去你。” 莫迟迟吃惊他这样的转变,心中自是欣喜,还好自己不是在跟自己的感觉恋爱,可是爱情跟生活是两回事。莫迟迟从不擅长拒绝,更何况是自己所爱的男人,一时间脸色变了几变,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成了一句话,“我会陪着你,何必拘泥于婚姻。” “可是我真的很担心,担心哪天你就不是我的迟迟了。”梁音书紧紧抱住莫迟迟,把头埋在她头发里,几不可闻地说道。莫迟迟看着平日里那个清冷不羁的男人此刻也会有这样的害怕和担忧,心中不舍,却又不知怎样才好,只说了句“我都知道,我要去看萍萍了。”也不管梁音书就奔了出去,没有看到留在亭子里的梁音书神色多有几分凄凉。 浮生长恨欢娱少 第二章 莫迟迟一脚跨进池府的花园,就见着池萍萍呆坐在花荫下,一旁听雨着急又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不知如何是好,见莫迟迟来了,就如见到救星一般,忙迎过来说道:“莫小姐,快来劝劝小姐吧。” “萍萍。”莫迟迟走过去,轻声唤道。 “莫姐姐。”池萍萍一头扑进莫迟迟怀里,失声痛哭,“莫姐姐,他要娶别人了,要娶别人了”。那样子,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让人心疼不已。 莫迟迟不知如何安慰,这种时候所有话语都是多余,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让人更伤心,所以只是紧紧地抱住她,希望可以给她一些安慰。 “莫姐姐,从我见到他那天起就想着有一天能穿上漂亮的嫁衣开开心心地嫁给他,每次见到他我都好开心,只要他看我一眼我就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莫姐姐,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想只要能做他的新娘,我这辈子就会开开心心了,可是他为什么会娶了别人?为什么公主会要嫁给他?我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他从没说过不喜欢我,每次见我的时候也都会笑,我以为他总有一天会娶我的……”看着池萍萍伏在自己肩头抽抽噎噎,哭得肝肠寸断,莫迟迟百味陈杂,想安慰她说这只是皇命难违,又怕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再也不肯放下,想告诉她他们生死相许,又怕徒然惹她更伤心,只好轻声说道:“萍萍,说不得你们在一起也不定会幸福,他是那么风流无羁的人,远远看着或着比日日相处更好一些,现在这样不正好保全了最完美的回忆吗?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另外一半,不是他就是别人,他娶了别人只说明他不是那个人,总有一天你会等到那个人的。” “莫姐姐,你以为婚姻大事就跟好吃的好看的一样吗,只要想要就一定会有的?爹娘再疼我,也总会把我嫁出去的,难道他们能放任我做个老姑娘吗?如果……如果我在出嫁之前再遇不到命定的那个人呢?莫姐姐,如果来不及遇到呢?”池萍萍抬起头,一双迷蒙的大眼泪光闪闪地望着莫迟迟,那眼神,像是一个小孩急切地想要寻求保证,又像一个看透世事的老人般无望。莫迟迟心中疼痛,却也想不出个答案,因为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幸福的,有人笑就有人哭,有人白头偕老就有人劳燕分飞,自己从不相信每个人都会幸福,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一定会幸福,连自己都不能说服又怎能去说服别人呢?只好一遍遍地保证着:“会找到的,一定会的,萍萍,你要相信莫姐姐,一定会的。” “莫姐姐,”池萍萍低头轻声说道,“你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一直都知道。我只是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我能自己去选择,不想终是不能。莫姐姐,我只是伤心自己再没了选择的机会,以后不定就要嫁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了,不知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温柔是残暴……”说着顿了半晌才又接道:“让你担心了,我没事,只是一时间心里感伤。” 这样的池萍萍让莫迟迟更是心中悲凉,她才不到十五就把人生看得这样透了么?原来她期待的比爱情更多,可惜怕是不成了。这样的人生,活得太明白,有什么好?人若能一辈子傻傻的,那才是福分吧? “莫姐姐,你不要为我伤心,过些天就好了,我还来找你玩。你且回吧。”池萍萍的声音疲惫,缓缓坐下垂了双眼。莫迟迟只好答应着,又嘱咐道:“那你要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你放心,难道我还能寻短么?”池萍萍苦涩地勾起嘴角,莫迟迟无声地叹息,轻声说道:“萍萍你……伤心的话不要逞强,想哭就哭,没有人会看不起你的,不要委屈了自己。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说着闭着眼叹口气走出花园。为什么人生总有这么多不如意?为什么想要的总是得不到?为什么那样快乐的女孩子会有这样早熟的悲哀? “迟迟。”突然一个儒雅温润的声音响起,“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你一向如此。” 莫迟迟抬头,是一张白皙和煦的脸,嘴角含笑,阳光下甚是轻松惬意。 “天池,你还好吧?” “怎么不好,无事一身轻。”池天随笑道。 “你……公主……”莫迟迟磕磕碰碰地说了几个字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好,终是闭上了嘴。 “不属于我的就是不属于我,天意如此,没什么不好。你放心,我不伤心,我很好。”随天池轻声说道。看着他不似故作的笑脸,莫迟迟终是信了他的话,于是笑道:“那就好,没事多陪陪萍萍吧,她看起来很不好。这么小的年纪,原该无忧无虑的。” “萍萍一向最喜欢你,你若是方便,就多来陪陪她吧,见着你她会好些。”池天随笑着看着莫迟迟,莫迟迟点头答道:“好。” 莫迟迟浑浑噩噩地走回莫府,脑子里全是池萍萍伤心的小脸,想着这人生怎么就有这么多的苦呢?怎么就不能顺遂一些呢?忽听到有人唤“迟儿”,抬头一看,原来是莫老爷,“爹。” “这是去哪了,脸色这么难看?”莫老爷关切地问道。 自己脸色很难看吗?莫迟迟摸了摸脸,笑道:“怕是被太阳晒了有点乏,爹怎么回来了?” “回来取点东西,你没事就好。”莫老爷笑笑。莫迟迟看莫老爷笑得有些不自然,关心道:“什么东西劳爹亲自回来,这么大热天的,打发个小厮回来不就行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晌午闲着也没事就回来走一趟。你赶紧进去吧,你娘熬了荷叶绿豆汤冰着呢。”莫老爷说着转身就走了。莫迟迟疑惑地看着莫老爷匆匆离去,今天的爹,总觉得怪怪的。 “娘,我回来了!听说有冰镇绿豆汤,在哪呢?”莫迟迟蹦跶着走进燕喜居,就见莫夫人坐在院子里的大榕树下,一旁晚翠语莺伺候着,另有两个小丫头摇着扇子。 莫夫人见莫迟迟回来,忙伸手招呼,“迟儿,快过来,日头底下热。” 莫迟迟走过去挨着坐下,晚翠早用半透明的翡翠荷叶碗盛了一碗碧色绿豆汤捧来,碗下垫着一张团扇大小的荷叶,看起来就觉得浑身清爽。莫迟迟伸手接过道了声谢就稀里哗啦地灌了起来,刚刚走在外面还真热了。莫夫人宠爱地拿绢帕把莫迟迟嘴角的豆渣拭掉,“慢点,喝得这么急。” “娘,不是说冰镇的吗?怎么一点也不凉!”喝完后莫迟迟就抱怨起来,这绿豆汤只是比常温稍稍凉了点,一点不觉得凉到心底,不痛快。 晚翠忙笑道:“小姐刚从外面进来,喝过凉的东西怕伤了脾胃。夫人早早就吩咐奴婢备了这碗常温的只等小姐回来用了解渴,这汤是用荷叶为盖熬的,还可解暑呢。奴婢这就为小姐盛冰镇的去,凉丝丝的,保证小姐喜欢。”说着接了莫迟迟手上的空碗交给语莺,自己领了个小丫头往井边去了。莫迟迟这才看到原来那绿豆汤被盛在一个白瓷大碗里放在装满碎冰的瓷盆中,然后用荷叶覆了吊放在井底,取出来时还孳孳冒着凉气,果然是巧思!不待晚翠过来,莫迟迟已等不及跑过去接着,细啜了一口,果然是沁心冰凉,浑身都畅快了,连赞道:“好喝!好喝!” “迟儿,这大热天的你去哪了,上午王爷来过?”莫夫人拉了莫迟迟爱身边坐下,轻声询问。 “嗯,他来过,我们说了会儿话我就有事去了池府一趟。”莫迟迟简单答道。 “迟儿,你既已许与王爷,就不要让他生了嫌隙,日后嫁过去夫妻不和就不好了。”莫夫人语重心长说道,莫迟迟不爱听却也不好驳了娘的一片好心,只答应道:“好,迟儿会注意的,娘不要担心。” “你呀,每次都答应得好。”莫夫人笑着轻斥一句,也不再说什么。莫迟迟却想到方才见到爹的模样,于是问道:“娘,爹大晌午的回家取什么重要东西啊?” 莫夫人抬头:“你看见你爹了?” “嗯,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爹匆匆忙忙出去了,说是回家取东西。” “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莫夫人笑着垂了眼,“你回你的夕年小筑去吧。” 莫迟迟心中疑惑,娘亲好像在回避着什么,难道出什么事了吗?既然娘不肯说也就不问了,待哥哥回来问哥哥去。 浮生长恨欢娱少 第三章 “小姐,你今天跑那么快做什么,害晓云都跟不上。”莫迟迟才刚跨进夕年小筑,就看晓云抱怨着迎了过来,小嘴噘得老高。 “知道啦,小管家婆,下次我慢点,一定记得带上你。”莫迟迟看这丫头的样子不由好笑,就见晓云不满地撇嘴,“小姐,你又拿晓云寻开心。” 莫迟迟笑笑,“谁让你老是能逗我开心呢”,说着往屋里去了,晓云忙跟上,“小姐,王爷走前留了样东西让晓云交给你。” “是什么?”莫迟迟已走到屋檐下,站定回头,脑子里自动浮想起上午梁音书说的那些话,眉头微皱。 “晓云不敢擅自打开。东西在小姐房里梳妆台上,小姐看看就知道了。” 莫迟迟听得这话,忙提了裙裾进屋,往梳妆台上一看,只见一个月白绸布包裹的五寸见方的小盒子,上用墨绿色丝带系一个妥贴的蝴蝶结。莫迟迟上前拿起那盒子左右端详,而后解了丝带扯开绸布拿起盖子,却是四根小指般粗细的黄褐色树枝随意地摆放在淡色的木盒子里,上面星星点点地缀着些着带枝的小白花,正是那日湖边看到的霞草,心中喜欢,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眼里漾满温柔,伸手拿起一支,手中一片冰凉,才发现那并不是真的霞草,却是玉石雕刻而成,只是雕工细致,几可乱真。莫迟迟的欣喜淡了几分,比起这没有生气的东西,自己更喜欢风里飘摇的小花,却还是小心收好,这才看到盒子边上露出一张宣纸的一角,抽出一看,是一张浅褐色小笺,上面寥寥几行小字,端正厚重,书“千日红,花红千日,诓世人,原是虚无;满天星,此心满怀,为伊人,留住芳华。”落款音书。莫迟迟看了大为感动,虽然不甚新奇,但仍是喜欢,且那字写得认真,足见写字之人心里也是认真的。正如许多女孩子都嫌弃玫瑰俗气,但若是喜欢之人手捧大束玫瑰出现在面前,仍会心跳不已,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 “他可有说什么?”莫迟迟微笑着转身,向晓云问道。 “没有,小姐走后王爷就也走了。”晓云答道,又往前一凑看了看打开盒子,轻呼出声:“小姐,好漂亮!王爷对小姐可真是用心呢。”莫迟迟也不理她,小心收好,又把那张小笺贴身藏了,向晓云要了盆凉水洗了把脸,自向床上睡去了。睡前交待晓云若是少爷回来就唤醒自己。 等一觉醒来,外面太阳已经温了许多,朝西边去了。莫迟迟理理头发起身走出门外,就见晓云站在门前窗下,眼睛一直看着前方,连自己走到身边了也不知道。莫迟迟顺着她的眼光望去,前面凉亭沿廊上花荫下站的是不是哥哥是谁?顿时心中了然,这小丫头怕是喜欢哥哥呢,不过哥哥这般优秀俊逸,晓云所见男子又少,喜欢那也是正常。只是在这样的大户人家恐怕也只能是喜欢了,就算郎有情妾有意怕也只能做个小妾,若是如此,还不如寻个寻常人家的好男儿嫁了,安安心心过日子,于是轻声打断她的凝望,“晓云,不是让你公子回来了就叫醒我吗?” 晓云听到有人说话吓了一跳,连忙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家小姐,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嘴里答得倒是利落:“公子不让我唤醒小姐,说是让小姐多睡会儿。” 莫迟迟笑了笑也不拆穿她,那边莫轻寒早已看到莫迟迟,笑着走过来:“妹妹,你找我?” “嗯,我们去亭子里说吧。”莫迟迟说着和莫轻寒一起往亭子里走去,各自坐下。当中石桌上一壶茶凉得差不多了,莫迟迟为两人各倒了杯茶,素手端起一杯抿了一口又轻轻放下,抬头看向莫轻寒:“哥,家里这些天没出什么事吧?” 莫轻寒放下杯子,疑惑道:“妹妹这话怎么来?” “爹今天中午亲自回家取东西,想是十分重要,我问起时却不告诉我是什么,娘也不说,哥哥可知道那是什么?” “爹娘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妹妹想多了。”莫轻寒喝着茶,笑着答道。 “我果真想多了?” “爹晌午亲自回家想是思念娘亲也说不好,哪能就有什么事呢。”莫轻寒满脸堆笑,莫迟迟却沉了脸,“哥哥以为你们不说我就不知道吗?一家人相处这么长时间那神色那语气我自己不会看不会听吗?我也是家中一员,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莫轻寒有些惊异地看着莫迟迟,终是淡淡笑道:“果然瞒不住你,家里生意是出了些问题,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跟爹会处理的。” 莫迟迟是个凡事只要知道了就不会放心的人,于是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都说了是小事,你还刨根问底,是不是担心没有衣服穿没东西吃了?放心,哥养得起你。”莫轻寒笑着打趣。 “哥,跟你说正经的呢!”莫迟迟不依了。 莫轻寒敛了笑,沉吟半晌,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知道了,你是担心日后嫁妆没了着落。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说着还长叹一句。 “哥!”莫迟迟知道哥哥是开玩笑,可是她不喜欢这样被大家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样宠着,什么事都瞒着。看爹中午那样就不是什么小事,爹是什么人自己还不知道吗?而且若是小事,哥哥干什么这样遮着掩着的。自己也希望可以为家里做点什么,来到这个家以后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受尽了疼宠,却从不曾贡献什么,心中也是十分愧疚的。 “妹妹,你安心在家呆着便是,天大的事都有我们顶着呢。”莫轻寒为妹妹的懂事深感欣慰,又感到难以应付。 “哥!”莫迟迟沉声说道:“我不小了,家里的事我也该知道,我也想看看能为家里做些什么。我不是一个只知道吃饭打扮出有打闹米虫,你告诉我好吗?多一个人想办法不好吗?今天中午爹回来拿的到底是什么?” “是爹掌管池州八大米行的信物。”莫轻寒隐去笑容,沉声答道。 浮生长恨欢娱少 第四章 “做什么用?”在这个社会里米粮就是王道,莫迟迟知道莫家的产业规模日益庞大,很大程度上都要归功于几辈人在米粮行业打下的坚实的根基,现如今虽然在其他行业也有所涉足和发展,米粮仍占据着不可替代的地位,这样关系重大的信物被匆匆取出让她有不祥的预感。 “持有此物的人掌管着整个池州的米粮行业。当年祖上辛苦经营,在池州迅速站稳脚跟,发展壮大,加上又是开国元勋治世能臣之后,与官府颇有些渊源,于是得了这代表五谷丰登的信物,近百年来打理着池州的米粮市场,虽也有起伏动荡,却也算得顺遂,并无大的差错。”莫轻寒娓娓道来,莫迟迟才明白原来这信物有这样的来历,既然如此就该好生保管,这样拿出去必然是出大事了,于是正了脸色问道:“爹把它拿出去做什么?” “莫记米行连月来亏损严重,莫家已无力继续维持。”莫轻寒叹一口气,脸色沉重。“爹也是百般无奈,奈何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啊。” “什么?!”莫迟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米行效益不是一直很好?” 莫轻寒看了莫迟迟一眼,接口说道:“那只是表面,事实上三个月前就开始亏损了。只是为了稳定市场一直硬撑着,现如今确实撑不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 “北边现在有一股神秘的势力迅速做大,他们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以极低的价格购得米粮,迅速抢占市场。莫家虽然根基颇厚,却也没能抵挡得住。这信物历来是能者得之,莫家持有近百年也是罕事了。”莫轻寒叹道,“妹妹,你本不必知道这么多,徒增烦恼,我们自会处理。” 莫迟迟蹙眉道:“好歹我也是莫府的女儿,怎能什么都不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你们现在不让我知道我以后也总会知道的,早点知道有什么不好。” “说得也是。”莫轻寒点头。 “那其它行业呢?”莫迟迟担心那股势力觊觎的不只是米粮。况且这个根基受到冲击,其他行业怕也不好过。 莫轻寒双眉紧蹙,“暂时没有动静,且看着吧。妹妹你也不必担心,总是能有办法的。” “嗯,我相信爹和哥哥能妥善处理。”莫迟迟轻声道:“但凡事不要强求,把能保住得保住就好。莫家这么大的摊子,你和爹也累不是?” “你这丫头,好象突然间就长大了,懂事了许多,哥哥就放心了。我先走了,还有些事要处理。”莫轻寒摸了摸妹妹的头起身离开,莫迟迟坐在那里,想着什么样的力量能让根深叶茂的池州首富措手不及,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逼得莫家把控制权拱手相让?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委实太过可怕。虽是跟个哥哥说不要强求,可是这毕竟是莫家几代人的心血,就算有一天心生懈怠向往清闲的生活,那也不是在这种被人逼迫的情况下。现在这样,爹和哥哥一定会觉得愧对先祖,压力之大不难想象。自己如今做了莫家的女儿,也不能坐视不管。 莫迟迟打定主意要出去看看,整个晚上左思右想不成眠。池州现在认识莫家小姐的人实在是太多,定不能以本来面目出去。女扮男装怕也不成,现下正值盛夏时节,衣衫轻薄,再怎么也掩不住这凹凸有致的身形,而且莫迟迟身量娇小,五官柔美,长颈细腻,实在是不适合扮男装,想来还是得做女子打扮,只不过要改装一下就对了。又细细想了许久,三更过后方才睡下,次日早上又早早醒来,也不唤晓云,自己在屋子里对着铜镜细细涂抹装扮,半晌之后又从衣柜底下翻出前些日子莫轻寒南下荣城时带回的一套荣城女子的衣服并一应饰物穿戴妥帖。 晓云等在外面见莫迟迟一直不唤她想是又睡晚了,就推门进屋唤小姐起床。结果一进门就被正巧回头的莫迟迟吓了一跳,但见原本纤细悠长的两弯眉黛被画得又粗又重,一双水灵灵清悠悠的眼睛也被涂得漆黑深重看起来越发大了,两片菱唇被画得肥厚了些,脸上也不知抹了什么东西稍显腊黄,当然这是晓云的看法,莫迟迟觉得这叫健康,看起来挺顺眼的。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干吗把脸弄成这个样子?”晓云大叫一声,又往下一打量更不得了了,腰上想是缠了东西粗了许多,一身衣物简单得不行,哪有半点池州双姝的样子!分明是不知哪来的乡野村姑!人家村姑还知道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姐!……小姐,你想干吗?”晓云先是吃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不对劲。 “晓云,跟以前很不一样是不是,很干净利落吧,认不出来了吧?”莫迟迟显然对晓云的反应非常满意,“好了,你家小姐我现在要出门了,你呢,就在家守着就好,我很快就回来了。” “小姐!小姐你说过以后出门一定要带着晓云的,而且现在你这样是要去哪啊?”晓云一脸惶恐又委屈地抗议道。莫迟迟笑了笑,自己要出去办事是在不适合带着这小丫头,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言多必失,还是自己一个人比较方便点,于是轻声安抚道:“我有事要办,对不起啊,下次一定带着你。”说着也不管晓云不情不愿万分怨怼的脸色就甩甩手出门了,走了几步还特地回头强调了一句:“你千万不要悄悄跟着!”把个晓云都快急哭了。莫迟迟走在街上,先是左顾右盼有些不放心,过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人认出来才松了一口气,心下暗喜。看旁边有一位卖饰品的老伯看起来很慈祥的样子就靠了过去。老伯一看是位姑娘,忙笑呵呵地招呼道:“姑娘可是要买珠花耳环?这些都是我家老婆子亲手做的,别看我家老婆子人老了手可巧着呢,心思也活络,保证都是新鲜独特的,姑娘挑两件吧?”莫迟迟志不在此,冲那老伯笑了笑随便挑了对耳环付了钱,然后开口问道:“老伯,请问这附近最好的酒楼怎么走?” “姑娘想要去酒楼啊,要说以前那自然是清缘楼最好,不过半个月前在清缘楼对面新开了一家鸿鹄楼,听说也是极好的,价钱也便宜,姑娘去看了就知道啦,就沿着这条街往前到前面新颜阁往左转就是了。” “谢谢老伯。”莫迟迟谢过老伯,心里却暗自思量清缘楼的价格原也不算贵,不知那鸿鹄楼是什么来头,可跟那股神秘的势力有关。 那鸿鹄楼并不远,莫迟迟很快就找到了,果然就在清缘楼正对面,门前人来人往,相比之下清缘楼就显得有些冷清了,看来生意不好。莫迟迟往鸿鹄楼前一站,抬头望去,飞檐翘脊,雕梁画栋,装修得气势磅礴;细下看来,窗棂盆栽,各个细致之处也都精美考究,光这外观就把清缘楼给比了下去。 刚到门口就有小二迎了上来,“小姐可是用餐?里面请。”语气恭敬热切,恰到好处,现代餐馆里的服务员也不过如此了,莫迟迟暗暗赞叹,随小二找了一张桌子坐下,随口点了两个菜,小二自去了。莫迟迟四下观望,顾客盈门,热火朝天,再低头看了看,桌椅也都干净整洁,不见半点油腻尘土,可见十分用心。正想着就听旁边有人结账,抬头看去,满满一桌子的各式佳肴才二两银子!莫迟迟粗略算了算,这不可能!二两银子连成本都不够,开店就是为了赚钱,这是经商最基本的道理,如果这样下去肯定会关门大吉!偏偏店里跑堂的收账的都脸色如常,根本不像担心经营不下去的样子,一天两天还好说,可是听说这鸿鹄楼都开张半个多月了。莫迟迟大概明白了这店估摸着就是为了打击清缘楼而开的,赚前根本就不是目的,只是不知道目的到底是什么。正想着,菜已经上了。莫迟迟一眼看去,一个简单的青菜豆腐也做得色香味俱全,精致有加,看来那厨子颇有些火候,这更坚定了莫迟迟的猜测,咬唇想了想,趁着没人看见把刚买的一对耳环拆下一个小钩子弄拧了放进菜里,拨了点豆腐掩住又挑出来,而后拍桌而起,大喝道:“小二!” 一个小二马上跑了过来,躬了身站着:“小姐有何吩咐?” 莫迟迟夹着那小钩子大声吼道:“你看看这是什么,你想害死本姑娘是不是!” 小二看了一眼,陪着笑脸道:“小姐,这不可能,我们……” “不可能?”莫迟迟大声打断他的话,气势汹汹地:“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就这铁丝我要吃下去了不被噎死也会被卡死!”说着怒火冲天地看着小二,四处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莫迟迟眼底闪过一抹满意的笑。 “小姐,这……”小二一脸的为难和不知所措。莫迟迟也不想折腾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可是谁让他恰好在这鸿鹄楼里,只好委屈他了,“叫你们管事的来,今天一定要说个清楚给我个交待,不然本姑娘就不走了!” 小二估摸着被莫迟迟的泼辣劲给镇住了,又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客人的反应,连声说是就赶紧跑了。 浮生长恨欢娱少 第五章 莫迟迟看着小二匆匆跑向后堂,心里默数着时间,一边想着等会儿管事的出来了该怎样才能说得没有破绽。刚数到一百一十九,就见一个四十来岁穿朱绿色大马褂戴同色高帽嘴角留一撮八字胡颇有些富态的男人朝这边走来,后面跟着的正是刚进去的小二,见到莫迟迟,忙说:“掌柜的,就是这位姑娘。” 莫迟迟听了这话暗自叫好,自己来砸场子店小二还唤得这般礼貌,果然是训练有方,又缓缓扫过那掌柜的,两只小眼藏尽精明,脸上推着笑,看来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可是若这鸿鹄楼果真与北方的那股势力有关,那他也还不够格,自己父兄是什么样的角色几个月来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这个人,还差一大截。那掌柜也细细打量了莫迟迟一番,目光在莫迟迟脸上停留稍许,心下了然,当下笑得更是亲切:“小店不知何事得罪了姑娘。” 莫迟迟本也是个胆小怕事的,当下有些心虚,可是事都到这份上了也只好撑下去了,于是斜着眼挑衅道:“你就是这里管事的?我说你管得了事吗?” “姑娘但说无妨,就这鸿鹄楼胡某还做得了主。”胡掌柜笑道。 “那好。”莫迟迟把那铁钩子用筷子夹了举得高高的,“我从菜里吃出了这东西,你们的饭菜质量有问题!”此言一出,在座正在用饭的众人都议论纷纷,纷纷停箸观看。莫迟迟见状,脸色更嚣张了几分,心里却害怕别把事闹得太大自己收拾不了就不好了。 “若真是饭菜有问题,胡某自会赔偿姑娘的一应损失。”胡掌柜依然笑着,小眼眯得只剩得一条缝。 “自然是你们的饭菜有问题!”莫迟迟不愿意顺着竿下,自己想要知道的都还没影,就这样放弃会闹得自己日夜难安,于是提高声音气势汹汹地嚷道:“莫非你还不想承认!我看你这就是家黑店!”这边莫迟迟努力地想把水搅浑,那边一众好事之人也开始跟着起哄,更有一些亲朋好友或左亲又邻的饭馆被鸿鹄楼抢了生意的心生不忿,见势也叫嚷起来,顿时整个厅堂吵闹不堪。 胡掌柜见状沉了脸,“姑娘说笑了,店里大厨都是男人,何来这耳坠的钩子!”这胡掌柜也不是好相与的,一语道破天机,莫迟迟耳根发红心里发虚,又仗着有人跟自己站在一边,况且这个时候也不能招认,于是强道:“胡掌柜笑话了,这大厨没有女人洗菜送菜的还能没有女人?我看你分明是不想承认。亏你还开了这诺大的鸿鹄楼,却也跟那燕雀一般!这点小错也不肯承认么!” 胡掌柜冷笑一声,“姑娘非要如此胡某就不客气了,胡某怀疑这根本就是姑娘之物!” “你血口喷人!”莫迟迟暴跳如雷,指着胡掌柜大声嚷道:“你凭什么说它是我的东西!你这是栽赃陷害!” “姑娘非要胡某找出证据吗?”胡掌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使了个眼色,周围几个小二已经围了上来。莫迟迟见势不对有些慌,自己是粗野了些但要真跟这么多人打起来那也是毫无招架之力的,又一想这会儿想要走估计也是不成了,索性硬到底量他也不敢再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动粗,“你这是想用强吗?我跟你说,这可是违法的!”众人也纷纷开口谴责,想是这个社会底下的人经常被有钱有势的人欺负,一见有人带人想要打人就群情激愤。 “各位,今日之事胡某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诸位一个交代!姑娘,恕胡某无礼了!”胡掌柜抱拳一周朗声说道,而后沉着脸一挥手,周围的小二立刻围上来。莫迟迟吓得够呛,这些人难道还真要当众搜身不成!慌乱之中勉强定了心神喝道:“慢!” “姑娘可是想要说出实情了?”胡掌柜冷笑道。 “实情就是你们的菜里有铁钩!你们还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莫迟迟一边说着一边想着怎样才能全身而退,偏偏脑子里始终没个主意,心下着急。正在这时,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胡掌柜,欺负人家姑娘就是你的不对了!”话音刚落,门口走进一个蓝衣公子,手持折扇,身形颀长,飘逸清朗。 “蓝公子,有人砸场子。”胡掌柜答道。莫迟迟愕然发现胡掌柜对那蓝公子尊敬有加,难道这就是幕后老板?正想着,那蓝公子已回过头来,笑着看向莫迟迟:“姑娘,这原是我们的不是,蓝某在这里向你赔礼了。” “蓝公子……”胡掌柜吃惊地喊道,被那蓝公子扫了一眼后半句就愣是没说说来,只得住了嘴。那蓝公子冷声道:“还不向这位姑娘赔不是!” 胡掌柜不敢违抗,不情不愿地说了声抱歉。莫迟迟吃惊地看着这一切,没发出声音,只听得那蓝公子又说道:“出了这样的事蓝某深表抱歉,今日众位在鸿鹄楼的饭钱一律免除,以表达蓝某的歉意。”众人一听此话纷纷落座用饭,一边夸赞鸿鹄楼物美价廉,处事有道。蓝公子笑着对莫迟迟道:“蓝某可有荣幸请姑娘吃个便饭以表达心中歉意?” 莫迟迟心中疑惑,这蓝公子怎么看也不像个笨人啊,这饭该不会是鸿门宴吧?要不还是借着这个台阶先跑了吧?反正知道他是老板就行了,打探的事以后再说,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蓝公子看莫迟迟眼珠子乱转,扯了扯嘴角,“你看我这记性,都忘了刚才姑娘在鸿鹄楼吃出问题来了,定是不愿意的再在这里用餐的。蓝某有个好去处,芙蓉浦芙蓉斋的饭菜倒也别致,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莫迟迟还能说什么,再说只要离了他的地盘就应该没事了,去一趟说不定还能有点收获,于是略加迟疑,点头说道:“好,就给你个机会。”说着趾高气扬地率先走出,蓝公子嘴角含笑,摇摇折扇施施然跟上。 一路上蓝公子多次试图和莫迟迟搭话莫迟迟都没理会,竟自整理思绪。那蓝公子也不恼,只是一径笑着。不多会儿两人就来到一大片荷塘面前,临水建一座竹楼,上书“芙蓉斋”。 “姑娘这边请。”蓝公子也不待人招呼,自行领着莫迟迟走上阁楼。莫迟迟暗生警惕,如此轻车熟路该不会这地方也是他的吧?正迟疑着,那蓝公子已经走到楼上,不经意地感叹道:“平日里几个知己好友最好这个地方,清静宜人。”莫迟迟看他不似刻意,放松警惕走上楼去。 七月的芙蓉浦荷花已经开尽,仅留一两朵迟开的粉荷娉娉婷婷立在水中,倒是多有小巧可爱的莲蓬随处可见。如盖的碧色荷叶铺满整个芙蓉浦,一阵风吹过,掀起淡色的荷叶底,迎面一阵清香。 “蓝公子,这可是稀客啊。”刚坐下已有一着淡荷色纱裙的女子携着莲香迤逦上前,盈盈一笑,眉清目韵,倒真有些荷花仙子的风致。许是来这里以后美人见多了的缘故,莫迟迟也没了最初的迷醉,果然还是物以稀为贵。但见那蓝公子淡淡一笑,“荷花姑娘,好久不见。今日就把你这里最新奇别致的点心菜肴都备一份吧,我要与这位姑娘赏荷——叶。” 那荷花姑娘答应着抬眼看向莫迟迟,轻声道了声好,才笑着退下。很快便有一个着碧色衣裙的姑娘端上一个碧色荷叶状玉盘来,上一壶二杯皆是翠竹制成,莫迟迟不禁感叹要用竹节做成水壶还真是不易。壶中之水淡淡地逸着清香,喝一口口角噙香,神清气爽。莫迟迟笑着说好。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蓝公子笑着问道。 “陈迹。你呢?” “在下蓝青梓。” “噗——”莫迟迟笑出声来,“你家以前开染坊的?蓝青紫?那你是不是有姐姐或者妹妹叫蓝红橙的?” “姑娘说笑了,木辛梓。”蓝青梓笑道,“今日多有得罪,蓝某以水代酒,自罚一杯。” 莫迟迟冷了嘴角,伸手挡下蓝青梓的杯子:“蓝公子客气了,这我可不敢当。” 浮生长恨欢娱少 第六章 蓝青梓顺着放下水杯,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细细抚过杯身,轻笑着看向莫迟迟:“陈姑娘此话怎讲?” “明人不说暗话,相信蓝公子心里清楚得很。”很快莫迟迟就沉不住气了,这蓝青梓又不是傻子,凭什么就相信素未平生的自己而不相信他自己挑选的掌柜!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感觉自己在做戏,别人在看戏,看戏之人比做戏之人更明白几分,就像是在,被人耍着玩。 “姑娘说话蓝某听不明白,不是蔽店菜里有铁钩坏了姑娘的兴致吗?”蓝青梓俊眉微微皱起,一脸疑惑地看向莫迟迟。 “蓝青梓!”莫迟迟看他装傻心中不快,盯着他缓缓开口:“你要装糊涂是你的事,我憋着不爽就明说了,我今天去鸿鹄楼就是找碴的!” “姑娘!”蓝青梓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莫迟迟,看得莫迟迟心头火起,好个蓝青梓,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跟我装,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原来是个伪君子!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一大桌子的菜二两银子,蓝公子也是生意人,不会不明白这其中的理吧?!” “姑娘这个意思?”蓝青梓笑出声来,淡淡地说道:“这开店呢,有人想要赚钱,有人就图高兴。蓝某不是生意人,对赚钱也没兴趣,娱人娱己而已。” 莫迟迟听了这话,冷笑道:“蓝公子倒是妙人啊,视金钱为粪土不屑一顾?只是那么大的鸿鹄楼一日不知道要哗啦啦地流掉多少银子,不知蓝公子是怎样填这个无底洞的?不会是偷摸扒抢或者搜刮民脂民膏吧?” “姑娘笑话了,”蓝青梓也不生气,淡淡笑道:“蓝某无能,天生就是败家子。家中祖上积下恒产也还能挥霍几年,姑娘不必操心。” “我以为我是人呢。”莫迟迟脸色更冷了,蓝青梓却是一脸疑问。 “要不怎么你在这里骗鬼呢。”莫迟迟冷声说道。 蓝青梓饶有兴趣地看着莫迟迟,眼角瞥到荷花带着几个丫头捧了饭菜刚要送上来,笑着道:“菜上来了,姑娘要不先吃饭消消气,我们稍候再谈?” “不谈了,蓝公子这等风轻云淡的神仙人物跟小女子一起吃饭不怕污了你的仙风道骨?”莫迟迟横了他一眼冷着脸噔噔下了楼回家去了,身后荷花往她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斥退众丫头自己端着几样精致的小点心上了楼,跟蓝青梓相依坐下,谈笑风生。 一回到家中,莫迟迟就唤了晓云端上些清凉可口的点心来,一边忙着填饱肚子一边想着那蓝公子不知是什么来头,赶明找人问问大运王朝可有这号人物。 晚上莫轻寒回来,莫迟迟就找了上去,闲嗑几句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哥,大运王朝有什么大富大贵的蓝姓人家吗?” 莫轻寒沉思稍许,摇头道:“这我倒没听说过,妹妹怎么问起这个?” “哦,没事,就是白天在外面听到有人说起这蓝家富可敌国,所以回来问问满足一下好奇心。”莫迟迟睁着眼瞎掰道,一边却想着或者根本就没有蓝青梓这个人? “你啊,就是喜欢想些有的没的,街头传言如何信得?”莫轻寒摸着妹妹的头笑着道,“今日给你买了一套首饰,都是你最喜欢的羊脂白玉,已经让晓云放在你房中了。” “谢谢哥哥!”莫迟迟扑进哥哥怀里撒娇,心里却嘀咕着现下家中产业形势不好哥哥怎么还浪费这些闲钱?抬头看着莫轻寒略带憔悴的脸十分心疼,软声说道:“哥,你不要太辛苦了。” “知道了,哥会注意的,也会照顾好爹,你就放心等着嫁人吧!”莫轻寒揶揄地笑道,而后兄妹二人一片打闹之声,却是各怀心事。 次日下午梁音书来访,自上次之后梁音书来得更勤了些,两人或者说说话斗斗嘴或者出去四处走走逛逛或者什么都不干只是一起喝喝茶吹吹风看看晚霞。莫迟迟很享受这样的生活,无忧无虑地窝在心爱的男人怀里谈心看风景,人生最大的享受也不过如此了,如果梁音书不会时不时提起完婚这件事的话。莫迟迟心想这样的两个人该是已经进入了成熟的恋爱阶段了吧,然后自嘲一番都快把恋爱想成程序了,人生还真是无趣。 梁音书在夕年小筑的一丛芭蕉树下悠闲地坐着,莫迟迟也懒洋洋地在旁边歪着,头上大片的芭蕉叶和比芭蕉树更高一些的参天大树遮去了大部分骄阳,不远处的湖水顺着午后的清风送来阵阵凉气,手里端着冰镇的乌梅汤,很是清爽惬意。 “迟迟,你这里的日子可真是悠闲。”梁音书半眯着眼,看着莫迟迟。 “是啊,”莫迟迟眼皮也不抬,随声应着,“一辈子都能这么悠闲的过日子就好了。” “你可真是够懒的。”梁音书宠溺地笑笑,“不过我喜欢,有我在,你可以一直过这样的日子。” 莫迟迟自动忽略梁音书的话,甜言蜜语嘛,男人不都是能信手拈来,时不时听几句心里暗自高兴高兴就好了,千万当不得真。这世界上最廉价的怕就是男人的诺言了,就算说的时候是掏心窝的真,那保质期也太短。所以男人说的时候就顺着耳朵听着,过了就忘了,一定要比男人更先忘记。莫迟迟自顾自地品味自己的爱情理论,嘴角还得意地笑,忽又想到哥哥不认识那姓蓝的说不定梁音书知道,于是睁眼问道:“梁音书,你知道有什么人姓蓝的吗?” “蓝?天下姓蓝的人可多了去了。”梁音书正懒懒地欣赏着莫迟迟脸上多变的表情,被莫迟迟突然睁眼抓个正着也不在意,继续盯着看,一边搭着腔。 莫迟迟撑起身体想了想,描述道:“有钱,很有钱的。嗯,还长得很……俊逸。” 梁音书不高兴了,“怎么?不会是看上谁了吧?想红杏出墙?” “对呀,那么一个温文儒雅潇洒俊俏又有钱的人我没看上才不正常好吧?而且我现在跟别人跑了还不算红杏出墙呢。”莫迟迟懒懒答道。 “比我更好看更有钱?”梁音书伸手揽过莫迟迟让她躺进自己怀里,邪邪地看着她,作势要亲吻。 “别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莫迟迟伸手拂开他的头,享受地闭上眼说道。 “有啊,京城蓝太傅家就有钱,他家的公子也长得很俊……可是比我还差一点。”梁音书满足地抱着怀里的女人,漫不经心地回答,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 “说清楚一点。” “蓝鸿图是在大运王朝开国后选中的第一批治国之才之一,鸿韬伟略,祖上甚为倚重,官拜太宰。其后代也都学识过人,多在朝中为官,不过……” “不过什么?” “蓝家与莫家曾因政见不合多生分歧,一直不甚亲近。”梁音书缓缓道。 浮生长恨欢娱少 第七章 “只是不甚亲近吗?”莫迟迟低声自言自语。不知是什么样的过节,莫家早已不涉官场,蓝家却还心生报复?官场上各自开花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吗?再说蓝青梓那么一个人,看起来也不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就会在这么多年后突然跟莫家过不去呢?梁音书含笑看着她低头冥想,许久才关切地问得一句:“遇到什么事了吗?” 莫迟迟闻声抬头,想要把莫府遇到的问题和自己的疑惑讲给他听,问问他可有主意,话没出口却又垂下头来。这样的事跟他说好吗?万一他听了一笑而过不作任何表示,自己定会失望不已,这样的失望自己不想承受;万一他要帮忙解决了这事,那自己就在两人的关系中矮了一截,没了平等的地位日后就没了要求尊重的底气;万一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一定会尴尬自责,两个人的关系也就尴尬了。思前想后,还是不说的好。打定主意留待哥哥回来一同商量。 梁音书看她抬起头又低下去,半天也不说话,嘴角笑意隐去,轻声地又问了句:“遇到什么事了吗?” 莫迟迟听出他声音里的不高兴,心中有些感动,忙抬头笑道:“没什么事,就好奇了随便问问。嘻嘻,放心,我决不出墙。” “是吗?”梁音书低声说道,复又故作委屈,“我还以为终于有机会献个殷勤,然后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呢。” 感受到他的失望,莫迟迟只是笑笑,也不回答,自己这样的做法该是对的吧。又把他筋骨分明的大手拿在手里细细把玩,轻声呢喃,“梁音书,你的手很男人呢。” 梁音书也只是笑笑,反捉了她的小手紧紧握着,抬头看了看天,“看太阳也落下了,不如出去走走吧。” “好。”莫迟迟答应着跟他一起起身,转身跟晓云交待了声不用跟着,两人并肩出了门。 两人一路说笑着没走多远,莫迟迟看到听雨在前面,四下看了看没见着池萍萍的影子,想到这两日都没去池府,朋友做成这样实在不够格,于是转头看向梁音书:“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梁音书止了步子疑惑地开口:“怎么了?” 莫迟迟说完后才想到为朋友冷落恋人也不大好,闹了别扭也是麻烦,说不得又是一场心伤,于是掩饰道:“没事,只是这池州的大街我都走过千百回了,也没什么意思,你也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不如早些回去吧。” 梁音书听了脸色不明,须臾又道:“那我带你去有意思的地方?” “琼篱楼?”莫迟迟不经大脑地问出声,梁音书挑了挑眉,无奈地笑道:“迟迟,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不许去那种地方!” 莫迟迟噘着小嘴看了他一眼,无趣地垂了肩,“那就算了,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当真不去?”梁音书斜着眼问道:“不会后悔?” “当真不去,不会后悔——”莫迟迟笑着答道:“我还是赶回家吃晚饭吧。” “也好。”梁音书应道,“我这就送你回去。” “不用了,这里我家也没多远,你自己回吧。”莫迟迟抬头笑着,想了想又没头没脑地补充道:“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梁音书含笑应了声好,两个人各自离开。 莫迟迟转了一圈,待到梁音书走远,决定还是去池府看看。谁知路过新颜阁的时候随便往里边望了一眼就见着池萍萍正在里面挑选衣裙首饰。莫迟迟提着裙裾走上平滑工整的檐下台阶,垂着珠帘的大拱门后池萍萍一边拿着各种花色在自己身上比划,一边和那老板娘谈笑风生,玉颜生辉,眉梢藏笑,神采飞扬,哪有半点两天前的萎靡模样?莫迟迟心中不解又想着这总是好事,于是含了笑走上前去,“萍萍。” “莫姐姐!”池萍萍转身看见是莫迟迟,丢了手中一方桃色丝罗,娇笑着扑上前来,一双大眼娇俏地扑闪着,“莫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莫迟迟伸手接住她,笑道:“正准备去你家找你就看见你了,选什么呢?” 不待池萍萍开口,那老板娘早已堆着笑靠了过来,“这是莫小姐吧,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温柔贤淑,人比花娇,这一看啊就是通身的大家风范。这模样那可真是没得挑,若是搭了我这的衣物那就更妙了!小店刚开张不久,承蒙两位小姐捧场,今儿个就便宜些了,莫小姐也看看吧,池小姐就挑了许多呢,不是我自吹,我这新颜阁的样子整个池州那也找不出第二家!” 莫迟迟笑着说是,顺着老板娘的手看去,果然一边的台子上另堆放着各色布料,林林总总不下数十样,于是打趣道:“萍萍,买这么多布料置办嫁妆呢。” 话一出口莫迟迟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只是池萍萍也不在意,笑着道:“天气热了,想选些清爽透气的料子做些应季衣物,顺便看看这新颜阁有什么新鲜有趣的玩艺儿没有。”说着就拖着莫迟迟往里边走,“你也挑几样吧,这里的东西是比别处更耐看些。” 莫迟迟笑着应和,却想着这都七月了,这夏装也置办得恁迟了些,口头说道:“我下次再来吧。” 池萍萍笑了笑,“这差不多也够了。老板娘,包起来送到池府吧。”说着拉着莫迟迟往外走,“我们寻个地方一起吃饭吧。”那老板娘送出门外,还叠声招呼着下次再来。 想了许久还是到了清缘楼,这是自家的产业,清静也方便。而且这个时代没有电灯,大多数饭馆都在太阳落山之前早早关门了。只是这生意看着更冷清了些,莫迟迟心中长叹一口气。 两人来到楼上一个雅致的小隔间坐定,落日的余晖隔了雕花窗棂漏进来,店小二早准备了各色莫迟迟爱吃的茶点并一壶菊花茶送上来。莫迟迟笑着问池萍萍:“今日想吃什么,我请客。” 池萍萍笑着看了满桌子的点心,“晚上吃太多怕会囤食,这些点心也就够了。” “也是。”莫迟迟一边为两人倒茶一边说道,“我刚才在街上看到听雨了,等会儿她该寻不着人了。” “无妨,我让她去买些笔墨纸砚,买好了就自己先回去。” 莫迟迟打量了池萍萍一番,“看你这么开心,我也很开心。” “莫姐姐担心了,我原也没什么事。”池萍萍笑着说道,莫迟迟却皱了眉,看着她的眼睛又移开了:“要真的开心才好,不然,我宁愿看着你不开心。” 池萍萍盈盈笑着,悠闲地拣了块莲子酪吃了,又细细喝了口茶,才缓缓道:“嫁给南公子本只是我做的一个梦,美梦成真自然是好,梦醒了就该好生过日子了。况如莫姐姐所说,只不过因为他不是我命定的那个人罢了,也不是什么坏事。事已至此,开心也得继续活着,不开心也得继续活着,我干什么不开心些,家人朋友看着也才开心啊。”莫迟迟听了心中感慨,这道理人人都懂,却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若萍萍真是想明白了,那也难得。能想得开,那也是莫大的福分了,却又听得池萍萍问道:“莫姐姐与王爷订下婚约已经月余,不知何日完婚?” 莫迟迟想了想决定还是据实以告:“我们约定半年之期,还早着呢。” “半年之期?”池萍萍惊诧地看向莫迟迟,“什么半年之期?” “两个人决定一辈子在一起之前总该谨慎些,要是等结了婚才发现他不是那个人,就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哀悼了。”莫迟迟笑着解释,“所以我们想先相处着看看,半年之后合则聚不合则散。” “什么?你是说若不合适就不结?”莫迟迟睁大了眼睛,又敛了笑严肃地说道,“这可是笑话!到时候流言蜚语莫姐姐可想好了怎么去应对?”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多想无益。”莫迟迟淡淡笑着,心里却想着这种情况怕是不会出现了,嫁给他好像也不那么可怕了。 池萍萍一脸的担忧,“莫姐姐,前些日子见你们在一起相得益彰,真是让人羡慕,缘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莫要等错过了才恨太迟。” “知道啦!”莫迟迟不想多说,笑着打破这有些严肃的气氛,“谢谢我们的池大哲学家!” “哲学家?那是什么?”池萍萍好奇道。 “呃,就是精通人生哲理的人。”莫迟迟想了想,姑且妄之。 回到莫府已经灯火阑珊,莫老爷和莫轻寒都没回来。莫迟迟向莫夫人告了安,回到屋里又和晓云笑闹一番,洗漱之后上床睡去。想着池萍萍说的莫要错过,兴许下一次他再要求自己就应了,含笑入了梦乡,一夜好眠。 浮生长恨欢娱少 第八章 早上日上三竿时候莫迟迟才懒懒起床,梳洗过后唤晓云找来一本时下骚人墨客写成的小集子,依在窗前细细赏摩,时不时与晓云说两句笑话或者谈论一下自己的见解。晓云是个极聪明灵俐的丫头,虽然不曾读过书,但耳濡目染,竟也常揣摸得六七分。莫迟迟对这种交流非常满意,若是她知道得太多,自己就该被鄙视了,自古文人相轻那可是经验之谈,这样才刚刚好。椅子上铺了城南凤凰岭十里坡的潇湘竹打磨成的坐垫,清凉彻骨,莫迟迟显然十分受用,只是不久就又倦了,斜靠在床头小睡一会儿。等醒来时日头已高,太阳毒辣辣的直晃眼,于是带了晓云自寻了平日常去的阴凉处窝着,戏水赏花,偶尔哼个小曲,兴致来了就给晓云讲故事。这总时候晓云总是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小姐,还会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提许多问题,莫迟迟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一日无事,主仆二人就呆在水边,也懒怠出去走动。只下午时分梁音书照常过来,两人一处嬉笑怒骂呆了些时候,气氛甚是温馨。晚饭过后听说莫老爷和莫轻寒回府了,莫迟迟想父兄素日皆忙,常见不着人影,于是忙去了莫轻寒的住处“万里堂”,告知他自己前两日发现的事情。 莫轻寒正一手拨打算一手拿着账册盘冥思苦想,见妹妹进来丢开账册笑道:“妹妹怎么来了?” “哥哥还在忙?”莫迟迟自己掇了条凳子在莫轻寒身边坐下,探头看那厚厚一叠帐册和莫轻寒搁在算盘上的手,“帐目有问题吗?” “是有些问题,等我明日派人查明。”莫轻寒皱眉抚颌,显是十分疲惫劳乏,揉揉眉心复又抬头,“妹妹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莫迟迟伸手帮他擦了擦汗,笑道:“我就来看看哥哥,顺便谢谢你每日为我买的礼物。哥哥操心了,以后就不必再为迟儿劳神了,迟儿不能为父兄分担已是不安,怎好再增负担?” 莫轻寒笑着抚了抚莫迟迟柔顺的长发,“妹妹真是懂事了。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喜欢就好,不必太计较。” 莫迟迟听得此话也就不再纠结,肃了脸看向莫轻寒,“哥,记得我两天前提到你可认识是否有蓝姓的权贵或者富庶人家吧?”莫轻寒没接话,示意继续说下去。莫迟迟接着道:“我们家清缘楼对面的鸿鹄楼就是一个蓝姓公子名蓝青梓的开的,负利经营,实在诡异,我看就是为了打压我们家生意的。我问过梁音书了,说那蓝青梓是京城蓝太傅家公子,与我们家素有不合,哥哥可知此事?” 莫轻寒听着皱起了眉,思索片刻,沉吟道:“京城蓝太傅与我们家当年确实政见不合,但也不至于与水火不容,私底下也是客气有理的,毕竟也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大事。况且事隔多年,依蓝家人的胸襟不该翻旧帐才是。这蓝家虽是代代为官,但一直清廉,家中应不甚富余……妹妹,你这消息从何而来?” 于是莫迟迟把那日到鸿鹄楼寻事后遇到蓝青梓的事件略说与莫轻寒听了,莫轻寒听后沉着脸低喝道:“妹妹真是胡闹!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莫迟迟听了心中温暖,家人的关心就是这样让人觉得窝心,于是巧笑着拉着莫轻寒的衣袖讨好道:“以后再不敢了,再不敢啦!哥哥还是好好想想这事,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你呀,都这么大了,做事都不经过脑子的,不是小时候爬树摔坏了吧?以后可再不许了!”莫轻寒看妹妹讨饶的样子,终于放松地笑了。这个妹妹,可真是个开心果。 莫迟迟看莫轻寒不再追究,又看了看案上堆积的账册,随口应道,“恩,再不敢了。”想了想又说道:“不如我帮哥哥分担一些吧。” “你?”莫轻寒愕然看向莫迟迟,“我知道妹妹素来聪明,可这是账册不是诗词歌赋。” “我是莫家的女儿怎可只知风花雪月。”莫迟迟笑着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一直对账目有极浓的兴趣,也偷偷学了些,哥哥就拣些简单的给妹妹看吧。”说着拿眼瞟莫轻寒,不知他信也不信。大学时候学了些会计知识,想来也能应付。 莫轻寒怀疑地看了半晌,终于抽出一本来递给莫迟迟,“那你试试看。” 莫迟迟翻开账册就皱了皱眉,再一次无比崇敬地颂扬了伟大的阿拉伯人民一番,这些繁复的数字看起来可不如阿拉伯数字清爽简便,好在总算看得懂。翻了几页又坐下来抽出一张白纸来细细计算,约摸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完了,笑着扬着账册道:“这倒没什么问题。哥哥对吧?” 莫轻寒惊奇地看着妹妹,“你可真是冰雪聪明!不愧是我莫家的女儿!只是你以前从不曾有此兴趣的。” 莫迟迟一听心想不好,差点又露馅了,忙撒娇着解释道:“我不是一直没告诉你嘛,怕你们说女孩儿家学这些没用打击人家的热情。” “你呀,我们可是这么不开通的人!”莫轻寒笑着轻轻敲了下莫迟迟的头,又说道:“不过家中经营的大错并不在这账册上,能查的我也都查过了,剩下的不过是些小问题,如今再看不过是抱着侥幸看能否找到线索。” 莫迟迟听了,忙说道:“既如此,哥哥就忙其他事去吧,我来看这账册就好,这样也不耽误。毕竟商场如战场,时间就是金钱啊。” 莫轻寒点头称是。兄妹俩笑着说了会儿话,莫轻寒就唤了随从抱了账册亲自送莫迟迟回夕年小筑去了。莫迟迟只是想着依哥哥所说那蓝家并不富有,与蓝青梓之言相差甚远啊。难道哥哥消息有误?也不对啊,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在这方面应该比较敏锐才对,不知这事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梁音书依旧日日前来,两人感觉日渐融洽不舍。莫迟迟白天在屋子里看账册,却总是盼着太阳早点落下,那人早点出现。这样的状况莫迟迟无力控制,知道自己怕是陷进去了,却也终于松了口气,日后等他再提婚嫁之事就不必再叫他失望了。能嫁给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其实是很不容易的,自己这般幸运就碰上了,可见上天的偏爱。只是从那之后,梁音书却再没提过完婚之事,莫迟迟心中失落狐疑,诸多猜测,终究没问出口,只想着怕是被拒绝得多了于是就不问了吧,等合适的时候自己跟他说也是一样。感情到了这份上谁说也都没差了。 账册也看得差不多了,果然只发现些小问题,有大问题的怕是都让哥哥带走了。只是看父亲和哥哥日渐焦急的脸色和愈发匆忙的脚步,事情想是并没有好转而是逐日恶化了。但莫轻寒依旧日日买了东西或亲自或让人送往昔年小筑,一应物事都很名贵。每次莫迟迟问及他都打太极,莫迟迟心中也很是疑惑,这种时候哥哥怎么还有闲情闲钱做这些呢。莫夫人日日烧香拜佛,祈求上天让莫家平平安安。莫迟迟时不时也随莫夫人一起。对神佛,她也有着一种莫名的崇敬和潜意识的信仰。但愿真有菩萨保佑,莫家能免过一劫。 浮生长恨欢娱少 第九章 大运王朝凤允七年大运历七月十五。艳阳高照,碧空如洗。普天同庆。 当今圣上最疼爱的三妹言安赐号君玉公主出嫁,夫家为大运第一武林世家南家。据说早在三日前南家已万事打点妥帖,由南大公子南雁来亲自带领众人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地前往京城迎娶,羡煞多少闺中少女。传二人多年前偶得一见,情愫暗生,多年相思,百般辛苦才得了这美好姻缘,世人皆唏嘘不已。莫迟迟心想这大运王朝与现代一样,七月半可是鬼节,不宜嫁娶的,不知怎地选了这么个时候。莫轻寒解释说有可靠消息那君玉公主与南雁来命相不合,乃生生相克之相,是以当初皇上极力反对,后国师占卜多日,终于寻得这个极阴之日,说是只有此日才能压得住二人的相克之相。莫迟迟听了是懂非懂。只想着这阴间的小鬼们今日可被抢了风头,不过那南雁来也是个不羁之人,怕也不甚介怀。 公主鸾驾经由池州城中华翠街绕城一周,再从凤仪门往城南南家去了。池州城里万人空巷,争相前来观瞻公主仪容。那公主坐在鸾驾之中向众人挥手致意,大红镶金嫁衣,平和温软娇颜,含情带意神色,自有生为公主的皇家威仪,又平易近人带着新嫁女儿的娇羞,当真是绝代风华。莫迟迟与池萍萍一起在站欢呼热闹的人群中,远远看着那鸾驾上风光无限的女人。莫迟迟紧紧握着池萍萍的手,就怕她受不了这刺激失态。虽说是放下了,但感情若能说放就放那就不是感情了。 “莫姐姐,看着婚礼多热闹多风光,天下人都为他们祝福,我梦想着自己出嫁的时候就该是这样子的。”池萍萍突然轻声说道,语调里掩不住的失落和感伤。莫迟迟也不知从何安慰,只是把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南雁来神采飞扬地骑着系着大红花的高头大马经过时,莫迟迟感到自己的手被捏得生疼。这萍萍,唉,于是拖了她的手往人群外挤去,一边说着:“萍萍,人多天又热,透不过气来,我们寻个清静的地方喝茶去吧。”当初答应与她一起来看这风光无限,不过是为了让她就此放下断了最后的念想,继续看下去不过是再增伤神了。 “莫姐姐,我这辈子若能得这般情意,就算是为他生为他死那也是肯的。”池萍萍突然出声,坚定果决,莫迟迟心中一动,勉强笑了笑:“人哪能为别人生为别人死呢。” “人这一辈子若只为自己活着那才没什么意思,要活就活得轰轰烈烈。莫姐姐,我一定要这样的人生。”莫迟迟一听这话,想她这般执着,怕是要碰得头破血流的,于是婉转劝道:“平凡一点也好,看不一样的风景而已。就像那墙角的蒲公英,不也有很多人喜欢?” “那蒲公英不也一生都等着被一阵风吹散了来成全了自己的理想吗?可见姐姐此言不通。”池萍萍辩道,莫迟迟只想着说个例子好多多少少打消了她的念头,却没想到这上面来,一时无语,只轻声劝道:“萍萍,凡事要随心才好,不要强求,累。” “多谢姐姐,萍萍明白。”莫迟迟笑着说道,“这太阳晒得我头有些晕,想先回府休息,姐姐不会介意吧?”莫迟迟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交代听雨好好照顾着就任她回去了,临走交代她向池天随问好。晓云见她们走了也道:“小姐,我们也回去吧。这外面人多,磕着碰着就麻烦了。” 莫迟迟点头答应,转身回家。这一日也没见梁音书,公主出嫁,梁音书又整日混迹于池州城内,怎地不在人马之中?当日下午梁音书照常前来,莫迟迟一见他就问:“你妹妹出嫁,你怎么还有时间到这里来瞎晃?” 梁音书听了,拉了她的手深情款款地笑道:“这不想你了吗?什么事也比不上你重要不是?” 莫迟迟当时差点就把含在嘴里的一口水给喷出来了,甜言蜜语当然爱听,可是这话说得也太虚伪了吧,“梁音书,你早上尽吃蜂蜜了?” “唉,你看你,总不把我的一片痴心放在心上,真是伤心死我了,人生何趣人生何趣啊。”梁音书高声唏嘘,作势掩面。莫迟迟大乐,拉着他的胳膊,忍着笑,“哪敢啊,我这不也是日思夜想,茶饭不思的,那可是一寸相思一寸灰啊,您老人家还怪我,这人生真是没活头了。” “真的?”梁音书不相信似地看向寻求保证,莫迟迟看他那几可乱真的认真表情,撑不住笑了,咯咯地保证道:“真的真的,比针眼还真!”说完又大声笑出来,只听得梁音书接口道:“你看我们日日相思,两处憔悴,不如早日完婚,也好日夜相处,了了这无止休的相思啊。” “好啊。”莫迟迟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却把个梁音书吓了一跳,忙正了脸色问道:“迟迟,此话当真?” 莫迟迟温柔地看向他如墨的眼眸,噘着小嘴调皮地抱怨:“原来你只是说着逗我玩呢!” “当然不是。”梁音书急急回道,咧嘴大笑,“天可怜见啊,我梁音书终于有今天了啊。”莫迟迟看着他春风得意的样子,心中溢满幸福。这就是托付终身了,一生相许了吧,这种感觉真好,就像终于找到了安定的港湾,不管以后康庄大道还是风雨兼程,总有一个人陪着搀着,就再不会孤单。原来把这一生的幸福定下来是这样美好,这样的确定,这样的……不言而喻。 梁音书看着眼前人儿笑颜如花,温柔似水,心中大喜,伸手搂紧她,“迟迟,你终于答应我了!这真是太好了!七日之后就是吉日,我们七日之后完婚可好?” “七日,那也太早了些,来得急吗?”莫迟迟推开他仰头问道。自己是不介意简单操办了,只是双方家人也能同意吗? “来得急,怎么来不及。”梁音书马上牵起她的手保证道:“我府中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这好日子了,莫府上下若是缺乏人手,我也可以派人过来帮忙。” “早准备好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这么早结婚?”莫迟迟睁大眼睛问道,自己不是一直都在拒绝他吗?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答应的? 梁音书疼宠地笑道:“我就是知道你一定会嫁给我,今日不嫁明日也会嫁,总有一天你会是我的新娘,所以我就准备着,只等你点头。” 莫迟迟差点哭出来,这样的言语不管真假也都难以抗拒,何况自己百分之百地相信这话是真,没有为什么,就是相信。如此深情自己何其有幸,原以为不再相信爱情不会拥有爱情,却能得着这么一个人疼着爱着,终身相许,人生真是太美好了,美好得让人不敢相信。 “可别感动得哭了。”梁音书捏着她的脸调侃道,把莫迟迟逗笑了才又说道:“我这就去找岳父岳母商量,你就等着我,很快我就娶你进门了。”临走又回头紧紧抱住莫迟迟迟迟不肯放手,喷薄而出的喜悦感染着周围的一应花草树木,蝉鸟鱼虫。 “小姐,恭喜你,你就要做王妃了!”梁音书刚走,晓云就蹦出来,笑着大叫,“小姐,晓云好高兴!” “我也好高兴!”莫迟迟眉开眼笑,毫无羞涩。这是好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这丫头,看起来比自己还高兴呢。有了合适的人,就让她也嫁了吧,总不能因为感情好就留着她让她孤独终老。只是,不知她可有意中人,哥哥除外。小的时候总是相信封建制度是万恶的,崇尚一切形式的自由,渴望能追求一个乌托邦的世界,长大了才发现,门当户对四个字,是多少先人用一生总结出来的真言。当然,若是两情相悦,就像传说中公主与南雁来那般爱得生死相许,另当别论。 自从梁音书走后,主仆二人就一直在笑着闹着,晓云甚至已经开始思量该为小姐准备怎样的嫁衣梳怎样的发髻描怎样的眉,一应细节都被拿出来讨论,不等有结果又冒出下一个来,说不完的话,说不完的喜悦。莫迟迟不再担心可能有的明争暗斗,自己和他这般相知相许,那些东西都不复存在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会幸福,一定会幸福。约摸一个时辰过后,莫老爷和莫轻寒匆匆回府,差人唤了莫迟迟往前厅去。莫迟迟想爹先前是不同意的,不知这些日子可有改观。不管怎样,总希望他们能笑着祝福自己走上花轿,这样的幸福才完整。 到了前厅,就见莫夫人也在,莫迟迟乖巧地唤道:“爹,娘,哥哥。” “迟儿,你可想好了?”莫老爷见莫迟迟进来就劈头问道,一脸凝重。 “爹,女儿都想好了,嫁给他,不后悔。”莫迟迟见这阵势,也忙收了淘气,慎重地答道。 “唉,女大不由人啊。”莫老爷听得这话,长叹一声,无限感伤和……担忧,竟有些知天命的意思。莫迟迟想着让父母为自己忧心是做儿女的不孝,忙笑着宽慰道:“爹,池州离京城也不远,女儿会常回家看你们的,你们想女儿了也可以来看女儿啊。而且女儿已经长大了,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爹不要担心。” 莫夫人也携了莫老爷的手,柔声劝道:“老爷不必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那梁音书就好,谅也不会亏待了迟儿。” “夫人,你……”莫老爷看了莫夫人一眼,泄气地叹道:“罢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说也无益。只是迟儿,皇家不比其他人家,自己要小心才是。虽然莫府不如从前,也一定会让你风光出嫁,定不让你受了半点委屈。” “爹——”莫迟迟听了十分感动,忙说道:“爹娘不必太多操心,家中诸事要紧。婚礼不用太过奢华,简单就好。女儿蒙爹娘养育多年,已是山海之恩无能为报,怎能让爹娘再多劳累?”虽然你们只养了我几个月,可是你们养育了这副身子。况且若这真是我的前世,你们就是我的爹娘,我舍不得让你们担心劳累。 “迟儿果然长大了,老爷你就放宽了心吧,她会照顾自己的。”莫夫人也安慰道。 “也罢,夫人,接下来这些天你就多费些心好生教导她,迟儿万事都好,就是性子沉不住,莫要教她去了那边不懂规矩让人欺负了去。”说着声音略有哽咽,扶着莫夫人的手起身一起离去,那身影,竟有些微颤。 “妹妹,恭喜你了!”莫轻寒待父母走后,起身走向莫迟迟,笑着道。 “谢谢哥哥!”莫迟迟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笑得灿烂。父母的操心顾虑让自己感动,哥哥的祝福也让自己开心,这就是家人了,是自己的家。 “以后哥哥就不在你身边了,趁着这几日哥哥带你好好玩去!”莫轻寒看着亭亭玉立娇俏可爱的妹妹,笑着说道。 “好啊!”莫迟迟蹦着拍手笑道:“那我就陪着哥哥算账谈生意吧,也好了了我一片心愿啊。” “你呀!”莫轻寒无奈地笑道:“只要妹妹喜欢,哥哥就陪着。” “哥哥你真好!”莫迟迟跳起来抱着莫轻寒,笑着呼道。 当天晚上莫迟迟把近日来莫轻寒买给自己的一应名贵礼物收拾了送到“万里堂”,只留了自己极喜欢的一个黑色猫眼额坠,“哥,到了那边并不愁吃穿用度,这些东西日后我也用不着了,想来也值不少钱,哥哥就自己收着。我知道家中情况不是太好,日后说不定会用得着。” “这原是送与妹妹的,怎可收回?妹妹就当作为兄送给你的嫁妆吧。”莫轻寒先是吃惊,听了莫迟迟的话后展颜一笑,开口拒绝。 莫迟迟故意沉了脸,把个匣子重重一放:“哥哥这话可是不把妹妹当自家人!哥哥要为莫家操劳一生的,妹妹不过想在嫁人之前借花献佛,哥哥何不成全了妹妹的心愿?” 莫轻寒见状愣了一愣,不再推辞,“那我就收下了。妹妹好歹留下些,也是哥哥的一片心意。” “我已经留了些喜欢的。”莫迟迟说着,并不离开,接着问道:“哥,你为什么为我买这么些东西?” “当然是讨妹妹喜欢。”莫轻寒笑道:“不然怎样?” “是吗?”莫迟迟灼灼地盯着哥哥,“我想了这许多日子却终于想明白了,可是我想听哥哥亲口告诉我。我想听,哥哥可以说吗?” 莫轻寒沉吟半晌,终于开口道:“果然瞒不过你。打小就最喜爱你调皮可爱,总能逗得一家人都开心。那时候我就想一定要尽自己所能,让你无忧无虑,平安和顺。原本一切都好,只等把你交给一个满意的妹夫,谁知……我知道瞒不住你,就明跟你说,你也知道莫家生意出现问题,现在情况很不好。我担心你跟梁音书的六月之期到的时候莫家已经大厦将倾,所以趁着还有些底子留意着给你买了这些玩意儿,指望着等你结婚时不要太过寒酸坏了日后的幸福。妹妹自然是极好的,可是那皇家之中你争我斗,若是妹妹只身嫁入,怕是会受欺负的。我原本并不喜欢梁音书,只因他是皇家之人怕终会负了妹妹,”说着看了莫迟迟一眼,略微停顿之后又接着道,“还不如跟了天随,至少知根知底,也门当户对,对妹妹也是真心,幸福会更容易些。谁知你与那梁音书这般情投意合,看来他对你也是上了心的。幸福不幸福只有自己才清楚,既然你这样选择,哥哥就相信你的选择一定是好的,一定会幸福。” 莫迟迟听着泪如雨下,多好的哥哥,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这般疼爱自己,处处为自己想得周到。但愿他能平安幸福,事随心愿。做妹妹的,也只能为他祝福了,却做不了更多。哥哥,你一定要幸福。只是家里面的情况原来已经坏成这样了,连哥哥都没了底,不知道到底会怎样,只望着家人能平平安安,其它的不争也罢。 莫轻寒伸手拭去莫迟迟脸上的泪水,笑道:“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羞也不羞!也不早了,赶紧回去睡吧,当心睡不好脸色不佳不能做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了。”说着又道,“哥哥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谁叫我是你哥哥呢。” “嗯!”莫迟迟破涕为笑,伸手抱着哥哥,良久道了声“早些休息”,才出门和拿着灯笼等候在外的晓云一起回了夕年小筑。 情到不堪付东流 第一章 从池州去京城原也不远,奈何这个时代交通实在太不发达,吹吹打打地最少也要两天左右的时间。莫迟迟对此颇为苦恼,两天时间在车上颠簸,就算骨头没散架,结婚的心情也早被颠没了!谁知梁音书却在次日前来告知就在池州别苑成婚,婚后再赴京城面见天颜。莫迟迟也不知这样是否于理法不合,但能少折腾就少折腾,自然是愿意的。莫老爷莫夫人也是希望女儿离得越近越好,多一天是一天,思量过后也无甚差错就同意了。 虽然莫迟迟百般反对,莫家仍是大操大办,坚持一应物事都要用最好的,上上下下忙忙碌碌,热火朝天。怕人手不够又雇了许多人,定要在七日之内把事情办得风风光光,妥妥贴贴。莫迟迟被莫夫人贴身带着,细细教导到夫家之后的坐行举止,事无巨细,只恐不周。莫迟迟虽然不甚爱听,但也不能拂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况古今有别,多知道些便能少出差错,总是好的。一得闲也去跟家丁丫头们一起布置打点,莫家待下人一向宽厚,大家更是分外喜爱这个活泼可爱平易近人的小姐,见她跟大家一起,莫不笑着小心照顾。 二十那日,池天随池萍萍兄妹登门造访,推说当日无暇,故提前来贺。莫迟迟自是明白其中缘故,热情接待,不在话下。池萍萍一脸灿烂,连声道喜,并送上亲手绣的一幅大型百年好合刺绣为贺。池天随却只送上一副字画,也不多说,仅仅嘱咐望自珍重。莫迟迟对池天随心中有愧,虽然于理并不相欠,但情不同理,于是郑重谢过。两兄妹留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寻了个理由告辞,莫迟迟送到大门之外,嘱咐二人日后常来常往,各自保重。 兄妹二人走后莫迟迟打开字画思量良久,会心一笑,小心收好,唤晓云把它妥善收入嫁妆之中到时候一并带走。莫迟迟曾认真问过晓云的打算,自己虽是她的小姐,但人生平等,不能把她当作所有物带来带去。谁知那丫头十分死心眼,硬要跟着,不然就是哭着不肯吃饭。莫迟迟无法,又念着她年岁尚小,带在身边自己也能多为她打算些,不枉了两人之间的情份。 莫轻寒这几日刻意抽出许多时间来陪着莫迟迟,并不查阅帐册,只是一起说笑忙碌,格外开心。妹妹出嫁自然开心,问题是笑着笑着就开始恍惚,常常心不在焉。莫迟迟看在眼里,半眯着眼软磨硬泡,严加逼问,莫轻寒才勉强招认,原来是心上有人了。被迫招认时还脸带红晕,莫迟迟一见,拍手大笑,继续追问,得知那是一武林世家的女孩儿叫做燕商雨的,两人都有些意思。莫迟迟深感欣慰,自己走了家里又多出一个女孩儿来,才不至于冷清,只是不知是怎样个性子,只可惜就要出嫁,不能留在这里继续关注事态发展兼时时八卦取笑,小小郁闷了一把。 二十一日,莫府上下张灯结彩,万事准备妥当。莫迟迟四下走了一番,处处都是喜庆耀眼的红,连屋前的那几棵芭蕉,也被缠上了大红的丝绸,神气非凡,别处自不用说。用过午饭,莫迟迟让晓云唤了了个家丁帮忙把帐册送还“万里堂”,并向哥哥交待了近日几番思索想到的多处在物价上的不妥之处提请哥哥注意。 晚饭时候,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莫老爷看着女儿,想着从小在自己面前撒娇逗笑的女儿就要给别人家了,心中感伤。莫夫人柔声劝慰,一双儿女也着意嬉笑打闹,气氛才稍稍好了些。晚饭过后自然又是百般交待,莫迟迟看着父母,也是十分不舍,感慨万千,惟有诺诺称是,换得双亲心安。晚上莫迟迟躺在床上睡不着,想自己就要出嫁了,爸爸却看不到,不知道爸爸是不是也一直盼着这一天,爸爸现在,头发是不是白了些,皱纹是不是深了些,身上的旧伤是不是已经无虞,是不是吃得好穿得暖,是不是有许多事情可以笑……爸爸,女儿要嫁人了,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以后一定会幸福,你高兴吗?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一定不要牵挂女儿,一定要想开些……想着想着,泪流满面。又想到那些姐妹们,说好要陪着一起,不知道她们都怎样了,是不是也有了幸福的归宿。又想着睡得太晚明天就不能以最漂亮的样子坐上花轿了,于是努力地想让自己睡着。辗转反侧,二更时分才终于睡着。 次日清晨,莫迟迟早早地被唤醒,池州城里最手巧的姑娘早已候在一旁,只等莫迟迟坐下便开始巧手装扮。一应胭脂水粉珠钗环饰都是新颜阁里刚刚送来的,大红扦金线龙凤呈祥嫁衣是池州老字号莫错姻缘日夜兼程赶制的,胸前的金色姻缘锁是池州最有名望的金铺费时多日精打细造的,莫夫然还特地去红莲寺求高僧开了光。梳妆之前莫夫人亲自为女儿开了脸,又是哭又是笑的,莫迟迟感动不已,惟有连连安慰。以前总想着嫁人时是怎番景象,看多了围城中各有各的不幸也疑惑过到底要不要结婚,谁知还是心甘情愿地走到了这一步,不管以后怎样,至少在这一刻是幸福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明艳照人,莫迟迟燃起红晕,自己真的穿起了古代的大红嫁衣要嫁给心爱的男人了,回头冲莫夫人一笑,母女二人含泪相顾。 一会儿外边传报花轿已到,莫夫人先行离开,莫迟迟带着晓云往前厅拜别父母。大堂之上,莫家二老身着大红衣衫端坐在上,身后一对大红喜字,洒进来的阳光一照,熠熠生辉。莫迟迟双膝跪下,切切望向堂上二老,“女儿在此谢过爹娘养育之恩,此生不敢相忘,还望爹娘好生照顾自己。”说着磕头叩拜,一下一下极尽郑重。二老眼中晶莹,满面含笑,伸手虚扶道:“好孩子,快起来。”莫迟迟复轻声道:“另有一事想要告知爹娘,诸事顺其自然,莫要强求才好。万望爹娘保重。”说着含泪起身,与父母遥遥相望。晓云聆受老爷和夫人的嘱托之后起身为莫迟迟盖上盖头,小心搀扶着走出大门,莫轻寒俯身背起,送入花轿。莫迟迟撩开轿帘,频频往莫府张望。爹,娘,一定要保重啊。 莫府内外锣鼓喧天,鞭炮轰鸣,人声鼎沸,恭喜之声不绝于耳。莫迟迟坐在轿子里,猜想着今日的他是怎番模样,是不是比平日里更俊朗些,更温柔些。顺便诅咒了下这万恶的习俗,不准擅自掀盖头不准撩开轿帘,什么都不准!不然就可以看见了!骂完了还赶紧自我赎罪了一番,新婚之日一切不好的话都是不吉利的,当做没说,没说。 外面莫轻寒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胸前诺大一朵红花,神采飞扬,不时回头望向后面的轿子,神色缱绻。 一声“起轿”,鞭炮轰响,礼乐齐鸣,迎亲队伍开始缓缓移动。莫府的陪嫁整整占了半条街,从头看不见尾,从尾看不见头。众人议论纷纷,各自称羡。 一路热热闹闹地到了和王别院,稍候片刻,吉时一到,拜堂成亲。手握红绸的一头,莫迟迟感受得到他手心的温度,甜蜜不已,从此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另外一半了,相依相靠,再不分离。 拜堂之后,莫轻寒被拉着出去应酬一众王公大臣,商贾巨富并亲朋好友。莫迟迟被送入洞房。 情到不堪付东流 第二章 洞房之内罗帐垂红,红烛高烧,一片喜气洋洋,温馨柔软。莫迟迟坐在床沿,异常激动又十分欣喜。真的嫁给他了,此生此世都要陪着他,照顾他,为他欢喜为他忧。两个人一起,认真地过每一天,珍惜每个相处的时刻,等老了就可以坐在太阳下握着对方的手,细细地回忆走过的些许点滴。小的时候不懂相爱,总以为轰轰烈烈才是爱情,等长大了才明白,相濡以沫相守以老才最幸福。他开心,就陪着他开心;他不开心,就想办法让他开心。偶尔小吵小闹,然后相视大笑,少些计较,多些包容。以前跟华钟一起的时候,总是寸步不让的,现在想来,真傻,两个人相爱是天大的缘分,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呢。好在终于遇到了音书,这样子就没有了遗憾,自己一定要做个最好的妻子,他一定也是最好的丈夫。莫迟迟满脑子都想着以后生活中会有的点点滴滴,大笑的他,温柔的他,假装生气的他,认真的他,潇洒的他,属于自己的他……嘴角深深勾起,甜蜜得沉溺了自己。 但事实证明心理的愉悦可以弥补生理的不适这种论调是骗人的。被折腾了大半天都不曾好好舒展,凤冠又十分沉重,莫迟迟浑身酸软困乏,脖子酸得眼睛都痛了。更要命的是这嫁衣漂亮不假,厚重那也不是盖的!这么个大热的天,穿着这么厚的衣服坐在屋里一动不动,当真是要命!莫迟迟虽不十分迷信,却也不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既然大家都说盖着盖头不要乱动才会吉吉利利平平安安,她愿意讨个好彩头,撑着不适乖乖坐在那里。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只要是与幸福相关,她就愿意先委屈着点去迁就。为了转移注意力缓解不适,莫迟迟开口找晓云说话:“晓云,都什么时候了?” “嘻嘻,小姐,姑爷怕是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回来呢。”晓云站在一旁捂着嘴偷笑道。 “你这丫头满嘴里胡说什么!”莫迟迟佯怒斥道。 “小姐嫁了如意郎君晓云笑一笑都不可以?”晓云嘻嘻笑着,又体贴地问道:“敢情小姐是累了,那晓云给小姐讲故事吧。” 莫迟迟想着这丫头可真贴心,不知道以后谁有那个福气呢。于是说道:“你就陪我说说话吧,嗯,跟我讲讲来时的路上可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有啊有啊。”晓云笑道,“晓云这就讲给小姐听……”刚想继续说就被一个声音含笑打断了:“娘子,不如为夫来讲给你听吧。” 晓云一见,忙低头唤了声“王爷”,笑着出去了,细细掩好门。莫迟迟问道:“怎么这么早?” “不是怕娘子等急了吗。”梁音书戏谑道,大跨几步挨身坐在床边,靠着莫迟迟轻声唤道,“娘子。” 莫迟迟脸上发热,心中也温暖得紧,低头只顾傻笑。梁音书早已拿起秤杆挑去喜帕,喜帕滑落的瞬间,梁音书呆了呆,只见红烛下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含羞带笑,温柔如水,一双妙目情意绵绵。梁音书何曾见过这样的她,早已心神荡漾,伸手捧起她的脸,温柔唤道:“迟迟。” 莫迟迟抬头看着他,只觉得这张脸今夜格外俊俏温柔,想着这就是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十分安心,又傻笑起来。两人定定的看着对方,好久好久,直到确定对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眼睛。 梁音书把目光移向莫迟迟娇艳的红唇,片刻之后低头吻下去,莫迟迟只觉得幸福瞬间溢满全身,伸手环住他的腰,回应他的柔情。正当迷醉的时候,梁音书放开她笑道:“娘子莫急,我们还没喝交杯酒呢。”说着起身端起酒杯。 莫迟迟满面羞红,瞪了他一眼,又想到大学时候大家玩游戏时说过有好多种喝交杯酒的方法,妩媚地调皮一笑,站起来接过梁音书手上的一只酒杯,伸手环过他的脖子,一边说着:“我要喝不一样的交杯酒!” 谁知两个杯子是用一根红色细线连起来的,这么一闹就把莫迟迟手里的酒杯给扯翻了,泼了梁音书一背。莫迟迟忙把杯子给了梁音书,伸手帮他擦试。梁音书目光越来越深邃,把另一杯酒一口喝了,往桌子上一丢,一把把莫迟迟扯进怀里,俯身把酒哺入她口中,几番辗转,而后弯腰抱起她走向床前,一边低低地笑着:“这可是不一样了。”莫迟迟不会喝酒,这样一闹,脸上心里都在发烧,忙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幸福地弯起嘴角。 梁音书温柔地把她放在床上,凝视半晌,挥手放了帷帐,欺身向前。刚刚吻得难得难分,却听得外面一片吵闹之声,想是有人要闹洞房。莫迟迟使劲推开梁音书,梁音书紧紧压住她的两只手,低吼一声“别理他们”又覆了上去。莫迟迟忙别开脸道:“音书,去把外面的人都打发了吧,我不喜欢。” 一句“音书”唤得梁音书心花怒放,狠狠地吻了一下莫迟迟才笑着起身,“遵命,娘子。” 梁音书起身整好衣服,推开门道:“你们都赶紧去睡吧,改日再与你们热闹。”外面人说什么莫迟迟没听真切,只听得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莫迟迟躺在床上,不知为什么心中不安,一会儿梁音书回来,却见他一脸凝重,“迟迟,对不起,我……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莫迟迟迷茫起身,“什么意思?” “我有急事要处理,对不起,我会尽早赶回来。”梁音书很抱歉地说道,俯身在莫迟迟头上轻轻一吻就急急走出房门了。莫迟迟呆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没把“不要走”三个字叫出口。两个人相处就不应该绊住对方的脚步不是吗?既然是有急事就应该让他先去解决,洞房花烛夜还有的是时候,急事却是不可以等的。可是,有什么事比这一天还要重要的吗?有急事为什么不说明白?已经是夫妻了,夫妻不是一体的吗?有什么事不能跟她说一声再走呢?她知道了至少也安心啊。 莫迟迟守着一室烛光,整夜不成眠。这种情况自己该委屈吗?应该委屈吗?如果觉得委屈会不会不懂事?可是就是好委屈,好委屈……新婚之夜丈夫留下一句有急事就走了,怎么能不委屈呢?莫迟迟这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是那样的少,除了他是王爷,其他的事都一无所知,他也不曾提及。 次日早上梁音书还是没有回来,只让人带信说恐要耽搁几日,请宽心。好在这里没有公婆要面对,自己就是这里的主人,不用周旋应酬,所以只在屋里坐着躺着,想一些事情,想他。 情到不堪付东流 第三章 莫迟迟歪在床上,半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当日梁音书送的玉制霞草,想起清缘楼第一次见面,想起同他一道在夕阳里赏荼糜,想起他许多次的求婚,想起时常斗嘴取笑,想起偶尔怄气偶尔吵闹,三个月来的相识相恋,到最后终于嫁给他,突然感觉就像一场梦。可是这梦如此真实,自己现在就躺在与他的婚床上,门窗上大红的喜字还没除去。从没想过会这么快地接受一个人甚至和他结下白首之约,更不会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竟是如此度过。刚刚晓云气呼呼地闯进来,义愤填膺地为自己打抱不平,又小心翼翼地百般安慰生怕自己太过伤心。想来新婚之夜就被夫婿撇下是件很耻辱的事吧,可是自己并不在意这些虚无的荣辱,只在乎自己的心,是不是能平定下来,是不是能安然地接受,是不是会留有芥蒂。不想说话又怕晓云那丫头太过担心,只得强撑了笑说没事,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让她自己回屋休息。 晓云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轻轻掩了门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又回来,端了些莫迟迟平日里最喜爱的瓜果点心,笑着细细嘱咐莫迟迟一定要吃,直到莫迟迟笑着答应了才关门出去。 莫迟迟看着桌上晓云留下的东西,起身在桌前坐下,拣了紫色的大葡萄仔细剥了往嘴里送。一开始没觉得,吃了几颗葡萄才发觉一整天没吃东西确实饿了,于是又吃了些点心。一边吃一边想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出什么事了,严重吗?他的情意自己最清楚,所以并不怨他,只是好担心。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事,他定不会弃自己而去。可是有什么事能让大运王朝的和王爷不管不顾地连夜起身?难道是边关出了状况?或者朝中不稳?那他此行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受伤?会不会……莫迟迟是个最怕事的人,更怕自己身边的人出事,想到梁音书可能会有危险就心急如焚,万分害怕,忙丢了手中的点心,出门看看能不能找人问个明白。刚出门就见院子里立着一个姑娘,一见莫迟迟就躬身行礼,“奴婢细酒见过王妃,王爷交代奴婢等好好服侍王妃。” 莫迟迟凝神看去,但见那叫做细酒的丫头长眉狭目,峭鼻薄唇,头上梳了个修罗髻,看着恭顺,眼中却难掩厉芒,当下不喜,心里直犯嘀咕:梁音书怎么派了这么个丫头来,看着就让人心里直磕硶,而且周身那气息凌厉得掩都掩不住,谁敢让她服侍?又转念一想,自己昨日刚来,四下也不熟,说不得人家只是相面生得凶了些,人还是好的,再说梁音书也不至于害自己不是?于是心中愧疚,忙挂了笑道:“原来是细酒,不必多礼。请问王爷的书房是在哪边?” 细酒也不抬头,只恭声答道,“王爷的书房从不让他人进入。王妃若是想四处走走,奴婢可以陪王妃去别处转转。” 莫迟迟一听就笑了,这男人,做事原来这般小心。只是被一个不相关的人说自己不能进老公的书房,心里还是有点不顺。但是人家也只是听命行事,不进就不进了,等日后他回来再说,还是先弄清楚他做什么去了要紧。于是笑着说道:“那也无妨,你去把王爷平日里比较亲近的人请来吧,我有事想要问他。要不你带我去找他也成。” 细酒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答道:“他们都让王爷带出府去了,王妃请在府里安心住着,王爷办完事就回来。” 莫迟迟一听这话,心中大不是滋味。这丫头分明就知道他的去向,自己是他的妻子却一无所知。这也太奇怪了!难道自己不应该才是他最亲近的人吗?于是拧了眉问道:“那王爷去哪了?” 细酒恭敬淡漠地答道:“王爷的事奴婢不敢妄言。” 一句话就把莫迟迟给噎着了,却也知道了多问无益,于是有些尴尬地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心里却想着这丫头看其看来真是古怪,冷冰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王爷吩咐细酒好生伺候王妃。”细酒没有语气地说道,不肯移动半步。 “你……。”莫迟迟心中有气,却也强压了下去。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与人斗气,于是回了屋躺着,细酒仍守在屋外。 第三日,梁音书还是没有回来,莫迟迟只得领着晓云准备了些东西自个儿回娘家。细酒也要求同去,说是王爷的吩咐,要时时伺候着。莫迟迟无奈,只得默许了,心中却把梁音书给问候了好几遍。 马车在莫府前停下来。莫迟迟一下车,就见二老和哥哥都已守在门外,一副望眼欲穿的神情,心中大为感动,转身吩咐侍卫把东西搬进府去,自己却飞身扑了过去,“爹,娘,哥哥,迟儿好想你们。” 莫夫人伸手接住她,宠爱地笑道:“这丫头,都嫁人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羞也不羞!”莫老爷四下一看,见只有莫迟迟一人,便问道:“王爷怎么没来?” 莫迟迟忙从莫夫人怀里起来,笑着解释道:“音书他有些事要处理,日后再来看望爹娘。”莫夫人的脸色黯了下去,莫老爷也神色苍茫了起来。莫轻寒怜惜地看了妹妹一眼,却笑着开口道:“爹,娘,妹妹刚走你们就整日念叨,今日回来了大家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赶紧进屋去吧。” 莫迟迟也忙笑道:“对啊,我们先进去吧,等下次音书来了让他给爹娘赔罪。” 二老的神色这才缓了些,晓云也上前向莫老爷莫夫人及莫少爷问好。一家人笑着往里面走去,一路上莫夫人拉了莫迟迟的手问长问短,看女儿一个人回来心疼得不行,就怕女儿受了委屈。好在大家并不知晓梁音书当夜就有事离开,莫迟迟这才松了口气,不然不知道他们会担心成什么样子,晓云在来之前也早被嘱咐不准说了。自己本没事,但在别人眼里却是不幸福的,所以不让他们知道最好。 饭桌上莫迟迟极力向家人讲述自己有多幸福,晓云会意地添油加醋,莫轻寒也笑着插科打诨,二老才松了神色,一家人总算是其乐融融。看着大家都笑得灿烂,莫迟迟总算是安心了。才离开几天,竟然想家了,想自己本不是恋家的人。 饭后莫迟迟偷偷拦住莫轻寒,拉去僻静的花荫下,问家中生意如何。莫轻寒只笑着说好,无须担心。莫迟迟一再求证,莫轻寒也一再保证。虽然还是有些怀疑,却也信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既然哥哥说好,那就是好。待问到燕商雨时,莫轻寒但笑不语,凭莫迟迟怎么软磨硬泡都没用,只得泄气地指着莫轻寒骂重色轻妹。兄妹二人嘻笑打闹一如出嫁前,这让莫迟迟感觉分外温暖。晚些时候莫夫人拉了女儿进屋细细询问,问着问着,双目含泪。莫迟迟连声安慰,不停地为梁音书解释并保证下次一定一起来,莫夫人才勉强信了,又与莫迟迟说了许多体己话,莫迟迟都笑着一一应了。母女二人一呆就是一下午,眼看着太阳就要落下去了,莫夫人搂着莫迟迟,笑着道:“今儿个好不容易回来了,下次又不知是何日,等去了京城就更难了,可得多住两日。反正王爷也不在家,就多陪陪爹娘吧。”说着说着就又哽咽起来,莫迟迟忙笑着根莫夫人一遛地撒娇,连声说好,才把莫夫人给逗笑了。谁知不多久,就听细酒在屋外朗声说道:“王妃,时候不早了,奴婢请王妃回府。” 莫夫人愣了愣,莫迟迟忙出门去对细酒说:“王爷也不在家,我就在这里住两日,你若有事就先回去,不用等我。” 细酒只是低着头,又说道:“王爷走的时候交代细酒好好伺候王妃。” 莫迟迟笑道:“没事,我不怪你,你回去吧。回头我跟王爷说不怪你就是。” 可是细雨依旧不曾挪得半步,定定地说:“请王妃回府。” 莫迟迟一下子就起火了,皱了眉咬了嘴,低声喝道:“你是王妃还是我是王妃!我都说不用了!你这是服侍我吗?这分明是变相监禁!我在自己家住几日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细酒仍是波澜不惊,声音坚定:“王妃请息怒。请王妃随奴婢回府,奴婢只是听从王爷吩咐。” 莫迟迟一听更火大了,王爷王爷!我只是嫁给了他又没有卖给他!怎么什么事都要管制!什么男人啊!再说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还要外人来传话吗,真是荒谬!于是低吼道:“好,那你去告诉你家王爷,有什么事让他自己跟我说!他又没哑巴,就算哑了也不需要靠人传话!我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伤风败俗的事,你也管得太宽了!” 莫夫人听外面吵了起来,面上苦涩,心中更苦。这孩子,这也叫过得好吗?瞒着娘娘就不知道了吗?连个丫头都不听话,不知道在那边过的事什么日子,真是可怜的迟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可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再心疼也管不着,若是今日闹大了,不知道回去又会怎样,于是赶忙出来劝道:“迟儿别闹脾气,今日还是回去吧,日后再来也是一样。” “娘,你赶迟儿走!”莫迟迟委屈地看着莫夫人,娘怎么也不帮着自己壮壮声威。 “傻孩子,娘怎么会赶你走。以后见面的时候多的是,今日你就早些回去吧。王爷那也是怕你在外面他不放心,等日后他回来你们一起来看娘,啊。”莫夫人拉着莫迟迟的手笑着缓缓说道。可是莫迟迟分明看到了莫夫人眼中的泪光,心中苦涩,这样一闹,终究还是让娘伤心了,不如回去,不然不知还会闹出什么事来。早知道就不说留下来了,也就不会有这么一出了。 莫迟迟狠狠瞪了细酒一眼,又笑着对莫夫人道:“那迟儿先走了,日后再来看娘。娘不要伤心,迟儿跟音书真的很好,细酒她只是冷漠了些,人还是很好的,也靠得住。”莫夫人忙笑着说知道。 一家人送到门外,莫老爷突然开口:“迟儿,不管什么时候,这里都是你的家。”莫迟迟一听,泪如雨下,也不敢回头,匆匆上轿离去。看着马上冷漠的细酒,莫迟迟第一次有些怀疑,自己真是他的妻吗? 情到不堪付东流 第四章 在王府别苑的日子好似跟出嫁前没什么区别,整日里在别苑花园假山处亭榭楼台中或坐或卧,或者看看书或者跟晓云说说话,兴致来时找几个丫头打打闹闹。王府里各项事宜都有专人管理,并不需要莫迟迟费心。只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是父母的叮咛?哥哥的爱护?还是每天日落时分欲说还休的期待?说不清楚,日子就是突然安静了下来,让人无所事事,无所适从。只盼着梁音书早点回来才好,等他回来了这样的日子就该改变了,那时候才是新生活的开始。 这一等就是好些天,转眼就是八月了,别苑里早开的桂花都开始散发若有若无的香味了,梁音书却还没回来。他到底去哪了?也没个只言片语的,问谁谁都不知道。莫迟迟突然担忧起来,自己会不会就要这样等一辈子?他会不会十年八年后才突然回来?又或者回来了又频频离家,大多数时候自己都得像这样苦苦等候?这样的日子岂不是太悲哀了?想着想着感到心里堵得慌,忙喝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等他回来就好了,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他回来后就不会这样了,只是,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昨夜下了阵小雨,想来是秋天来了,风清云淡的,空气也清新了许多,更可贵的是天气也稍稍地凉了下来。莫迟迟心情大好,领着晓云带了几个丫头往假山去捉迷藏。虽说有太过幼稚之嫌,可是呆久了实在是闷得慌,好歹也算是重温儿时回忆了。莫迟迟嫁过来的时候除了晓云外还带来了八个丫头,莫夫人说自己的人照顾着才贴心,现如今还真应了那句话了。跟熟悉的人在一起,至少也看着亲切。况且这些丫头都还小,大的不过十七八岁,也都是在莫府和莫迟迟闹惯了的,不觉得拘束。 “小姐,这边。” “这边,这边啊。” “小姐,我在这里。” “小姐,这边啊,你后边!” “小姐……” 一群女孩子吱吱咯咯地笑着闹着四处乱窜,引得别苑里的一些丫头也都跑过来看热闹,一边还小声议论这王妃可真是个爱玩的性子,也好相处。莫迟迟就没那么欢快了,蒙着眼睛四处乱抓,明明听着声音就在旁边,可就是抓不着。只好感叹果真是好些年没玩了,蒙着眼睛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总觉得要摔跤,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地,逗得一众女孩笑个不停。莫迟迟眼睛珠子一转,咬了咬嘴,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掀起手绢的一角,谁知道还是没逃脱众人的火眼金睛,一个小丫头拍着手笑着抗议道:“不成不成,小姐怎么耍赖!” 莫迟迟索性扯了手绢,打了个哈哈准备赖过去,大家都笑着说不干,要罚。正在这时,一个丫头跑过来,躬身道:“奴婢见过王妃。王妃,外面有位池小姐找。” 萍萍?莫迟迟一听,知道一定是她,格外高兴。一边笑着吩咐大家继续玩,一边匆匆往外面接人去了。这边早有丫头出去迎了池萍萍进来。 “莫姐姐!”莫迟迟刚转过回廊,就见着一个浅黄色的身影娇笑着扑了上来,“这可想死萍萍了,好些天没见了呢。” “这不就见着了吗?”莫迟迟忙伸手扶住池萍萍,笑着帮她理了理发稍的蝴蝶丝带,“走,我带你四处看看去,这里跟你我家里都不一样,可有些新鲜玩意儿了,走吧。” 池萍萍颔首略一迟疑,抬头笑道,“好!”说着就拉了莫迟迟的手,两人嘻笑着穿门过院,往王府里面去了。这王府别苑最妙的地方就是有好几处连在一起的假山,假山都建得异常高大,上面林木葱翠,野花遍地,竟和真的差不多,莫迟迟一度怀疑这里本来就有几座小山,后来建了王府别苑才把它们给穿凿打造这般假山模样的。更妙的是不知从何处引了一脉活水,从山顶倾泻而下,气势磅礴,恍若雷霆万钧之势,竟是好宽好险的一帘瀑布!莫迟迟自发现了这个所在后就时常流连忘返,爱在下边呆着戏水,有时只在附近大石上坐着看那些飞溅的水花也觉得很快乐。现在池萍萍来了,就想着赶紧让她也来看看,她一定没见过这样的景观。 果然,池萍萍刚听到轰隆隆的水声就惊奇地大叫:“是什么是什么!”待到见着一帘飞流直下的水幕之后,更是张大了嘴久久不能出声,好半天才欢呼着奔过去:“莫姐姐,这可是瀑布?我从来没见过,真的好神奇!好有气势!我喜欢!” “对呀,我刚见了的时候也好喜欢呢!我就猜你肯定也喜欢!”莫迟迟也跟着跑过去,笑着大声说道。 “嗯,这可比曲水流觞好太多了!” 迟萍萍笑着跳到莫迟迟身边兴奋地说,又晃着莫迟迟的手问道,“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有啊,我带你去。我跟你讲,这里面还养了好多动物的,有七只孔雀,十二只金丝猴,五只丹顶鹤,还有好多好多的鸽子,对了,还有一只白毛猿!还有呢,那边还种着好多稀奇古怪的花草树木,我都叫不出名来的!”莫迟迟拉着迟萍萍往假山另一边快步走去,一边滔滔不绝地讲着,池萍萍也听得津津有味,一个劲儿地拽着莫迟迟往前面去。 把王府别苑转了一圈后,两个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池萍萍还意犹未尽地感叹:“真的好好玩,书中的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怕就是这样子了。莫姐姐,你住在这里可真幸福!” “那有什么,你要喜欢的话也可以经常来玩啊,就怕你很快就又厌烦了,嫌没趣呢。”莫迟迟笑道,打心底里也盼着池萍萍能常来,两个人一起就有趣多了。说着看到前面一丛野葛,下面几块大石,便拉了池萍萍过去坐着,一边挥着袖子使劲地扇,“先坐一会儿吧,累死我了。” “这是什么,以前没见过,这花看起来倒像是丁香。不过丁香我见过,也不是这样子的。”池萍萍刚坐下,就伸手去摘葛藤上的那些小花。莫迟迟一见,忙一把拍掉了她的手,“别碰它!这个我倒是认识,俗称断肠草的,毒性可大了,你小心着点!”说着又道:“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我不碰就是了,就坐这里吧,不想动了。”池萍萍笑道,莫迟迟想想也是,两人就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笑笑。 “姐姐……”突然,池萍萍欲言又止,手还不停地揪着地上的小草。莫迟迟一脸好笑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就说吧,还害什么臊啊。咦?该不会是又喜欢上哪家公子了吧?” 莫迟迟只想开个玩笑,谁知想池萍萍居然低了头静默不语,倒像是真说中了般。 “萍萍?”莫迟迟用胳膊捣了捣她,“不会真让我给说中了吧?谁啊?”见池萍萍一直不肯说话,又笑道:“你不是一向最洒脱爽快的,怎么就扭捏起来了,快说快说!” “莫姐姐,……他……我……”好半天,迟萍萍才期期艾艾地开口,可是一句话里就没有一个有实际意义的字。莫迟迟无奈地拉着她,“他他你你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莫姐姐,他……他已经有夫人了。”池萍萍终于小声说出口,说完赶紧抬头有些惊慌地看着莫迟迟。 莫迟迟一听吓了一大跳,有妇之夫?南雁来?这样可不成!于是赶紧劝道:“萍萍,你还是忘了他吧,别说他们夫妻情深意重根本就没有你的地方,就算他也爱你,你也该想想他的夫人,那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你嫁过去也就是作妾,一辈子的幸福拿什么来保证呢?” “莫姐姐,你在说什么?”池萍萍疑惑地看着莫迟迟。 “南雁来啊!他都已经娶了公主了,你也知道他们当时是生死相许,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莫迟迟苦劝道。 “不是他。”池萍萍小声答道。 “不是?那是谁?”莫迟迟睁大眼睛问道,想着也没几天啊这丫头就爱上别人了?当然这不是重点,忘了毫无希望的南雁来终究是好事,重点是萍萍她怎么就爱上了有妇之夫呢? 池萍萍像是陷入了沉思,根本没听到莫迟迟的问话,只是自顾自地呢喃,“莫姐姐,你知道吗?遇到他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此情不渝,才发现以前的迷恋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真的很幸福。”说着抬头看像莫迟迟,切切地问道:“莫姐姐,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莫迟迟看着这样的萍萍,心中说不出的难受。萍萍她,已经爱得这么深了吗?可是人家已经有了妻子了,那个夫人何其无辜?爱情是个很虚无的东西,本也没有一生一世,没有了这个人,萍萍总有一天也会爱上别人,那才是幸福。于是严肃地看着她说道:“那他妻子呢?他有妻子了不是吗?你这样……这样是破坏别人的婚姻!破坏别人的幸福得到的幸福你会安心吗?”萍萍,我话说得重了些,可是就是这个理,你明白了才好。 “莫姐姐!”池萍萍一脸委屈地看着莫迟迟,“我没有想要破坏他们的幸福,我只是想和他夫人一起,好好地爱他。他说了他愿意娶我,我们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我不会跟他夫人抢夫君的宠爱,不会跟她争名分,我会好好地和她相处,这样也不可以吗?” “萍萍!”莫迟迟提高了声音,有些激动地说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三个人的感情,又怎么能平衡呢?真正爱一个人,你就会想拥有他的全部,你每天看着她跟另外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会难受吗?不会心痛吗?推己及人,他夫人看到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又该有多悲哀?你想过吗?男人那么多,你又这么漂亮可爱,总能找到属于你的那个人的,你不要执迷了!” “莫姐姐!”池萍萍一脸惊疑,“男人本就三妻四妾,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就算我嫁了人,我的丈夫也会有别的女人,这有什么区别吗?” 莫迟迟听了这话,沉默良久。自己要怎么跟她解释爱情是独占的,婚姻应该是一夫一妻的?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话有人听得进去吗?自己不自认能改变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也没想过要改变别人的生活。只是现在面对的是萍萍,所以会多为她想一些,希望她能更幸福。也许幸不幸福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于是叹道:“萍萍,爱情了多出一个人来是不会幸福的,总会有人受伤。你要考虑清楚,这样的委屈到底值不值得。” “莫姐姐,我都想好了,为了他,一切都值得。我不委屈。你……会祝福我吗?”池萍萍咬咬牙,盯着莫迟迟。莫迟迟叹息一声,无奈地笑道:“只要你幸福,我就祝福你。” 莫迟迟想,在朋友和一个陌生的女人之间,自己选择看重朋友的幸福是不是对的?在这种时候,是非好像并不是那么重要,或者,那个女人根本不介意呢?若她真是不愿意,萍萍也不能如了意不是?不过那个女人若真能反对到底,于萍萍倒也是一件好事。可是若萍萍救认了这个死理呢?那以后该怎么好?想着想着,也纠结起来,总觉得这是个无解的题。池萍萍倒表现得十分轻松:“莫姐姐,你祝福我就好了,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家了,过些天再来找你。” “好。”莫迟迟把池萍萍送到门口,回来的时候就想着,萍萍的感情路怎么就这么不顺呢?但愿她幸福。大家都要幸福。 情到不堪付东流 第五章 日子又过了好些天。 转眼就是八月十五了。几天前别苑里就开始热火朝天地准备,把到处都布置得喜气洋洋的。莫迟迟还想呢,果然是王府,过个中秋都这么隆重。这样大操大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结婚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原是个传统大节,也该好好庆祝庆祝的。若是他也在就好了,这本是个团圆的日子。 十五那天,大家都早早起床准备。莫迟迟一看没什么事,就找了一小花篮领着晓云往后山去了,那里菊花开得正好,采一些晒干了以后可以泡茶喝。堪堪摘了半篮子,忽然听到前边一阵喧闹,待要去看个明白,早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朝这边奔了过来。莫迟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搂在怀里,一阵熟悉的气息在鼻端弥散开来,只听得一个声音兴奋地低喃:“迟迟,我回来了!” 莫迟迟先是被吓了一跳,闻着这气息马上安定了下来,把头深深埋在他怀里,心底泛起暖暖的柔情,是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晓云早知趣地拎了篮子,笑着往前边去了。 正当两个人浓情蜜意的时候,莫迟迟突然一把推开梁音书,退得远远的,噘着嘴埋怨又愤恨地看着他。梁音书一愣,随即笑道:“迟迟,别闹了,我不是回来了吗?怎么,不高兴我回来啊?那我不是要伤心死了。”说着还作势拭泪。 莫迟迟才不吃这一套,柳眉一竖,凤目一瞪,找旁边一棵树靠了,愤愤地数落道:“你还知道回来?你说你都去哪了!啊?这都多少天了,你走时候说什么来着,会尽快回来是吧?这么久也都没个音讯,你都干什么去了!我还以为,以为你………”梁音书见状温暖一笑,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呢喃:“以为什么?” “以为……以为你再不回来了。你……你都不知道我……我……我会担心,会………想你。”莫迟迟在梁音书怀里期期艾艾半天才说出口,最后一句几不可闻。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这些天竟已累积了这么多的思念,最初的埋怨也都已变成担忧。一见他回来,什么也都不重要了。 梁音书听了这话,感动不已,动情地托起她的脸,温柔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担心。不生气了好不好。我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哼!”莫迟迟偏过头假装生气不理他,梁音书自是百般讨好。终于莫迟迟还是耐不住他的痴缠逗闹咯咯笑了起来。梁音书痴痴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容颜,狠狠地吻了下去。莫迟迟也不矜持,伸出双臂拉下他的头,热情地吻回去,两个人就站在山腰树荫里吻得难舍难分。梁音书很快就喘息粗重,手也不安份起来,一双火热的大手在莫迟迟身上四处游移,吻也一路直下,密密麻麻地落在耳窝,脖子,锁骨,高耸的雪丘……莫迟迟早已被吻得晕头转向,浑身燥热不堪,一双小手四处乱摸,只望着能更亲近些。两个人相拥着往地上倒去,谁想莫迟迟一头磕在了身后的大树下,哎哟地叫出声来,热情一下子就被扫光了。两人好笑地看着对方。莫迟迟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刚回来,我们去前面走走吧,反正晚上……” “晚上什么?”梁音书邪邪地笑着看着莫迟迟,一直看到她烧着脸低下头去,才哈哈地大笑出声。莫迟迟狠狠瞪他一眼,象征性地锤了几拳,一扭身走了,梁音书忙笑着跟上。莫迟迟满心的幸福,想着总算是个好兆头,天上人间都团圆,但愿以后都不要分离了。 晚些时候,两人一起坐在假山上榕树下的一块大石上赏月。旁边高一些的青石上放着一壶女儿红和各色月饼。今夜的月色特别好,满天清辉,温柔如水。瀑布下的水潭中,一轮圆月被奔流而下的水搅乱了,摇晃荡漾,映着四周的波光粼粼,别有一番景色。莫迟迟倚在梁音书怀里,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一边吃着红豆口味的月饼,只觉得无比满足。 “迟迟,这些天我好想你。” 梁音书紧紧把莫迟迟搂在怀里,温热的气息在耳根环绕。 “我也是。”莫迟迟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懒懒回答道,又想起以前华钟总说这样像是在敷衍,于是又补充道,“好想你。”想了想又问道:“白天都没问清楚,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去了这么多天?” “有些事要忙。”梁音书随口答道。 莫迟迟对这敷衍的语气不满意了,撑起身子委屈地看着梁音书,“那是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 “你要知道的就是我很爱你,一定不会离开你。”梁音书温柔地笑着道,“好啦,娘子大人,可不可以不要审问为夫了呢?” “哼,早知道你这么忙整日不着家我就不嫁给你了!”莫迟迟噘着嘴别过头道。 “这不是来不及了么?”梁音书抚过她的脸,“等我忙过这一段,以后再不离开你,嗯?” 莫迟迟想想也不追问了。追问下去有什么意义呢?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再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么美好的夜晚,争论这些事情不是太无趣了么?忽又想到细酒那张一直冷若冰霜的脸,皱了皱眉道:“以后不要细酒跟着了好不好?她看起来好凶。” 梁音书无奈地笑了笑,“她会功夫,她在你身边我放心。”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现在四海升平,这里又多的是侍卫。再说了,我以前在娘家的时候也没有人守着不也没事吗?音书——”莫迟迟见梁音书神色不是很好看,没有松口的迹象,便拉着他不停地撒娇,“音书——,我有你保护就好了,音书~~~~” “等我忙过这段就天天守着你不让她跟了好不好?” 莫迟迟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又补充道:“那不要让我看到她。” “好,都听你的。” “对了,你明日陪我回家一趟吧。当时我一个人回去,爹娘都难受得很,还以为我们感情出问题了呢。你跟我回去一趟也好让他们安心。”莫迟迟想到当日的情形,爹娘怕是现在还在为自己担心呢,这个中秋夜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自己还真的挺想他们的,趁着过节也该回去一趟了。 梁音书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当日没有考虑周全,十分愧疚和疼惜,于是答道:“好,我陪你回去就是。”片刻之后又说道,“在过几日好不好?明日怕是没空。” 莫迟迟一听就老大不高兴了,语气也就不怎么好了,“你又有什么事!怎么整天都那么忙?明天到底有什么事,又不能告诉我吗?” 梁音书突然觉得要回答这个问题有些困难,甚至有一点心虚。转念又一想,自己为什么要内疚和心虚,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于是装作不在意地答道:“刚忘了跟你说了。明日池萍萍过门,你也准备一下。” 莫迟迟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只得皱着眉重复了一遍:“过门?” “嗯。事先没跟你商量,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反对。”梁音书说完,终究觉得不大好,借着月光小心地观察莫迟迟的神色。 莫迟迟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萍萍?过门?这是哪个俗烂的苦情剧本里面的故事?最好的朋友抢了最爱的男人?或者最爱的男人勾引了最好的朋友?难怪自己会觉得别苑里的布置喜庆得过了头,难怪那日萍萍来说了那么些话,现在想来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是他怎么能这么平静地说出来?他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会接受?莫迟迟很惊讶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够如此平静从头到尾慢慢想来,难道不应该肝肠寸断歇斯底里?或者真如华钟所说自己其实是个爱无能的人? 梁音书看着莫迟迟神色变换,从震惊到疑惑再到苦笑。这样娴淑明事理的她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可是为什么会有些失落?她的脸上是不是本该有别的表情?或者打骂哭闹一番?只见她现在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说,于是试探着唤了声:“迟迟?” 莫迟迟抬头看向月光下的那张脸,却觉得那般冷清,如同罩上了一层寒霜。这是自己的丈夫吗?是自己认识的梁音书吗?怎么觉得好像都不认识了?好陌生啊,那么远,怎么都触摸不到。这个时候自己该说什么呢?要说什么呢?是声泪俱下地哭诉还是镇定自若地跟他理论?或者给他一耳光,再挥衣袖走开?看这张脸,刚刚还和自己耳厮鬓磨,现在却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般坚定的爱情竟也只能维持这么些时候吗?或者这所谓的爱情根本只是自以为?对着这张酷似梁源的脸,从一开始就只有放心,从不曾想过背叛的可能,可是谁知道呢,说来就来,还来得这般块。那天萍萍跟自己说了那么多,原来都是试探。只是自己从不曾往这方面想。梁音书是萍萍早见过的,也没什么不对,谁想会有今天呢?他怎么可能就爱上别人了?怎么可以?梁音书爱开玩笑,却从不拿这样重要的事开玩笑。可是自己就是不敢相信,不愿意相信,只觉得泪水就要涌出来。不可以,不可以在这种时候软弱,不可以在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面前软弱。莫迟迟努力地咽回泪水,嗫嚅着试着开了好几次口,才终于发出声音来,却只得一句:“为什么?” 听着莫迟迟声不成声,梁音书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愣了半晌,开口说道:“迟迟,娶她是……是……总之日后你自然会明白。” 莫迟迟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吸了口气飞快地说道:“我知道了!梁音书,以前没跟你说明白是我的不对,现在告诉你也不迟。我莫迟迟这辈子绝不和别的女人共享男人!我和她,你只能要一个。”说完这话,莫迟迟仰头逼回就要留下的眼泪,看着天上一轮孤清的月亮,突然觉得自己好悲哀。给他这样的问题,是要期待怎样的答案呢?希望他选了自己吗?可是这样的婚姻,自己还敢要吗?但若是他选了别人,自己情何以堪? “迟迟,你不要这样。我只爱你一个人,你要相信我。”梁音书看到莫迟迟泫然欲泣又极力忍着的样子十分心疼,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迟迟她,怎么就不能接受呢?自己只爱她一个人只宠她一个人难道还不够吗? 莫迟迟却使劲挣脱了,只定定地说道:“你说啊。” “迟迟,不要这样子,啊?”梁音书看着她,无奈又心疼地唤道。 莫迟迟一阵苦笑,“不能选择是不是?没关系,我帮你。你给我一封休书,从此以后你娶我嫁,各不相干!”此话一出,心底的悲伤再也压不住,泪如雨下。 “我做不到!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既已嫁给我就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离开,绝不!”梁音书听了莫迟迟的话既生气又心疼,还有一丝恐慌,好像就要失去,只得硬了声气回答。 “也好,这也不重要。”莫迟迟虚弱地笑笑,再不说话,转身离开。梁音书想要追上去,最终还是留在了原地。 莫迟迟终究没有立即离去,她想问问萍萍这到底是为什么。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般洒脱,说放就放,还是会悲伤会不甘心不舍得。为什么是萍萍?为什么是刚刚结了婚以后?一个人回到屋里,默默地把从家里带来的名贵些的金银珠宝收拾了,又找出哥哥给的猫眼额饰,梁音书送的荷花簪以及那幅字画一并包了,塞到枕头底下。晚上睁着眼对着蜡烛过了一夜,想了许多,泪水都流干了,却总是想不明白。更不明白的是,梁音书真的一夜没回。 次日,莫迟迟独自一人,坐在当日和池萍萍说话的断肠草下面,看着那些细碎的花和葱翠的叶,想着它们看起来这样普通无奇,偏偏最断人肠,这世上的事,可真是难说的很。轰隆隆的瀑布声掩盖了外面的喧嚣,只隐隐约约听得有鼓乐声传来。莫迟迟就坐在那儿,却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该想什么才好,后悔吗?悲哀吗?气愤吗?都不知道,只觉得缠缠绵绵没个了断,又仿佛无比清明镇定。梁音书邪邪的温柔,池萍萍明媚的娇笑,在莫迟迟的脑子里织成一幅奇异的画面,怎么也拂不去。只好对自己说不就是个男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不要也罢…… “姐姐。”清清脆脆的声音把莫迟迟从冥想中唤醒,一抬头,却觉得太阳格外的晃眼,差点站不住,好一会儿才看清楚站在身前的原来是池萍萍。大红的嫁衣刺得莫迟迟眼睛生疼,恍惚中又回到初相见的那日,池萍萍娇笑着唤自己莫姐姐,自己也礼貌地唤她妹妹,如今可真是姐姐妹妹了。只是现在,自己竟不敢去仔细打量那张倾世的容颜,只得缥缈地望着远处繁盛的大树,扯了个笑说道:“萍萍,恭喜你了。”说完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这般虚伪的人,可是真的就只想说这几个字,再要说点什么却是不能了。 池萍萍挨着莫迟迟坐下,拉了莫迟迟的手。莫迟迟闪了闪神,只觉得无比别扭难受,终究还是没有拂开。只听得池萍萍轻声说道:“姐姐,我知道你怨我,这原是我不好。可是你好好想想,今天不是我明天也会是别人。我们姐妹两个今后日日在一起,就再不会分开了,还和从前一样,不好吗?姐姐平日最疼我,一定不要怪我才好。” 莫迟迟抬头看了她一眼,缩回了手,看向一旁的花花草草道:“萍萍,我的朋友不多,唯你而已。所以我希望你幸福。我把他让给你了,与其三个人尴尬,不如两个人幸福。”说着站起身来,往卧房走去。就这样了了吧。 “姐姐!”池萍萍起身唤道。 莫迟迟停了脚步,也不回头,只轻声道:“你还是叫我莫姐姐吧,我不做你的姐姐。萍萍,想要的就努力争取,这是我最羡慕你的地方。”说完这话就往前走,留下池萍萍一脸呆鄂地站在远处,大红的嫁衣像一团冰冷的火。还没走两步,就看一丫头风风火火地撞了过来,劈头就喊:“池小姐,我家小姐把你当妹妹一般,哪点对不住你了?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莫迟迟这才看明白是晓云,忙一把拉了她:“晓云别闹了,跟我回去吧。” 晓云看见莫迟迟也在,一脸的痛心,不可置信地叫道:“小姐!你平日里最是清楚明白的也最坚持的!这下子怎么就糊涂了呢?你不是日日盼着姑爷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带回个女人,你就不生气吗?”说着又恨恨地看向池萍萍,“我家小姐算是看错你了!我今日才看明白了,什么姐姐妹妹,背后捅一刀的才是姐姐妹妹呢!” 池萍萍待要说点什么,却见听雨也跑了过来,一听这话马上不高兴地说回去了:“晓云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家小姐?是王爷先上我家提的亲,我家小姐最初也是不同意的,可是王爷日日都来,那样的男人,我家小姐她有什么办法!为这事也不知伤心缠绵了多少回,莫小姐怎么就不能体谅?再说了,像王爷这样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你不能看是我家小姐就责怪她!” 晓云一听就火了,挣开莫迟迟的手前走几步,“可是我家小姐不喜欢!你没看我家小姐不高兴吗?你家小姐千好万好,怎么偏抢人家的丈夫!” “你家小姐不是说最是温柔贤惠吗?怎么这点容人的雅量都没有!我看也是浪得虚名!守不住自己的丈夫就不要怪别人!”听雨听晓云说自家小姐,话也难听了起来。 莫迟迟漠然地看着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又看向一边一动不动的池萍萍,突然觉得特别无奈和苍茫,踉跄几步自己走开了,脑海里还回荡着听雨的那句“王爷先上我家提亲,王爷日日都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自己从不是唯一。这句话,把莫迟迟最后的一点奢望都打掉了,只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自己小心翼翼,好容易才交了心给了情,谁知道竟是这样不堪的结局。还不如就一个人过一辈子,自由自在,不会得到,也不会失去。 正走着,一不小心绊到了树根,莫迟迟一个踉跄,晃了好几晃才稳住身形,却见前面一个男子,打扮得十分喜庆,此刻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刚刚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莫迟迟冲着他灿烂一笑,“是你,你怎么来了?看我都糊涂了,妹妹结婚做哥哥的自然是要来的。你还不去前厅多喝几杯热闹热闹。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说着侧身就往前走,池天随一伸手拉住她,满目的疼惜,却只说道:“迟迟,你不要这样。” 莫迟迟回头看着他,半晌才说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一定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池天随看着眼前脸色苍白好似大病了一场的女人,心痛不已,只想代她去疼去痛,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好好争取,如今却是连抱抱她给她些安慰都不能。看她迷茫又期待的眼神,不知该答什么才好。好一会儿才说:“告诉了你事情还是会发生,你晚知道一天就多幸福一天。迟迟,对不起,我……” “你没有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是梁音书。我走了。”莫迟迟打断他的话,冲他笑笑,扭头便走。他只能站在那里,看她远远离去,却不能唤她回头,一身的清冷和悲戚。 莫迟迟回到屋里,换了身普通的衣服,从枕头底下拿出包袱,久久地环视这间只住了不到一个月的房屋,却发现记忆一片空白,终于眼一闭轻轻转身,泪水滑落。梳妆台上留着一个月白绸布包裹的五寸见方的小盒子和两封书信,一封给梁音书,一封给莫家二老。 刚走几步就看见晓云脸色绯红气哼哼地回来。晓云见着莫迟迟手上的包裹吓了一跳,想要问什么却被莫迟迟的眼神阻止了。莫迟迟看着她,只说了一句,“跟我走就回去换身衣服,不然就留下。”晓云看着自家小姐决绝的眼神,终于知道多说无益,点点头回屋换了身民女的衣服,主仆二人趁着别苑里一片忙碌无人顾及,偷偷地出了门。 梁音书,就算你负我,我仍希望你好,谁让我们曾经爱过。可是,我会过得更好。 一场愁梦酒醒时 第一章 “小姐,老爷和夫人看见小姐回去一定会很开心的!”晓云见莫迟迟一路不说话,怕她伤心过度,试图说说话引起她注意。 莫迟迟苦笑一声,爹娘要是见自己回去哪还开心得起来?想来梁音书纳侧妃那么大动静也是瞒不住二老的,自己真是不孝,又让他们伤心。侧身看了晓云一眼,开口道:“晓云,我不回家。” “什么?不回家?小姐你……我们……”晓云不敢置信地张大嘴看向莫迟迟,说话都结巴了。 莫迟迟示意她安静,而后轻声说道:“晓云,我现在不可以回家,会让爹娘为难。你就先回去,让他们确定我安好,等日后事情过去了我会回去找你们的。” “不!”晓云听了这话一张小脸十分受伤,看着莫迟迟振振有词地说道:“晓云不会一个人回去的!小姐不是留了书信?我不跟着你老爷夫人才会更不放心。既然小姐不愿意回去晓云自然也是不回去的。晓云跟了小姐这么多年,不要和小姐分开!” “晓云,我自己会好好的,你不用担心。还是回去吧。”莫迟迟想着日后可能居无定所,平淡清苦,晓云虽是个丫头,却自小就在莫府中,备受莫迟迟喜爱,日子从来都是舒适富足的。她跟着自己怕是要受苦,还不如让她回去了,爹娘自然会好生安顿她。 晓云一听,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地望着莫迟迟,“小姐不要晓云了吗?晓云只要跟着小姐,哪都不去。小姐要是不要晓云跟,晓云就自己跟着小姐,等哪天跟不上了就自生自灭去!” 莫迟迟看向晓云,心中温暖,有个伴自然是最好的,自己一个人还真不知道要怎样过日子,于是掏出手绢帮她擦了眼泪,笑着道:“那也好。” “晓云知道小姐一定不舍得让晓云自生自灭!以后小姐去哪里,晓云就去哪里!”晓云听了这话马上就破涕为笑,看得莫迟迟直摇头,“以后你就不要叫我小姐了,我长你两岁,你就叫我姐姐吧。”” “那怎么可以?”晓云一脸惊恐,想也不想就拒绝。莫迟迟笑着道:“怎么不可以。我们出门在外,互相照顾,哪还有什么小姐丫头。我没有姐妹,你做了我妹妹正好了了我的心愿。” 晓云又要哭了,连声说道:“晓云好感动,可是小姐就是小姐,怎么能说不是就不是呢。小姐这样怜惜晓云,晓云都晓得。” 莫迟迟无奈,作势生气道:“你再叫小姐我就不让你跟着了!出嫁从夫,我已不是莫夫的小姐;现如今逃出王府,也不是王妃了。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日后要过普通的生活的,要个丫头做什么!你若是想做丫头,自己回莫府或者梁家去吧!” “小……姐姐。”晓云看莫迟迟生气了,嗫嚅半天,扭扭捏捏地终于喊出口。 “这就对了嘛。”莫迟迟笑道,“晓云,你姓什么?” “小姐……不是,姐姐,晓云姓陈,进府以后夫人给我取了晓云这个名字。” “陈?”莫迟迟想了想,跟自己还真是有缘呢,于是又问道:“那你以前叫什么?” “秋华。”晓云回答,又疑惑地问道,“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莫迟迟笑着解释道:“你看莫迟迟这么有名,大家听了名字就会认出来的,这样会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以后我就叫陈迹,你就叫陈秋华,你唤我姐姐,我唤你妹妹,你看好不好?” 晓云迟疑半晌,想说什么却被莫迟迟打断了,“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得赶紧离开,等会儿就该被发现了。” 于是姐妹二人找了辆普通的马车往城南去了。听说望月山下风景如画,民风淳朴,最是个好地方。隔着车帘,莫迟迟还是能听见街上众人津津有味地议论纷纷,说是池州双姝都花落王府,王妃嫁过去不到一个月就失宠。晓云,不,是陈秋华担忧地看向自家小姐,虽然小姐说从此以后就是姐妹了,可是小姐就是小姐,名字改了那也还是小姐,却发现陈迹脸上只是淡淡的笑,不由得更担心了,小姐这样是怎样?陈迹却有自己的想法,被遗弃了难道还要哭天抢地萦损柔肠不成?为不珍惜自己的人,不值得。要哭昨天也都哭够了,以后就是新的人生了,不笑着去面对怎么行?欣慰的是外面也有人在议论说莫家生意兴隆,一如从前。不管爹和哥哥是怎么办到的,总算是有件能让人开心的事了。 姐妹二人在望月山脚下了车,付了车钱那车夫就驾着马车离开了。陈迹看望月山麓上一片葱茏,想起当日在这里赏牡丹,恍如隔世。 “小……姐姐,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陈秋华拎着从陈迹手中抢过的包袱问道。 陈迹想了想,却问道:“你饿了没?包袱里有些吃的,我们先填饱肚子再找地方落脚吧,反正现在天色还早。”于是二人找了个树阴坐下,吃了些东西后往山的另一边走去。 越往前走人烟却稀少,陈秋华不禁有些担忧,陈迹却想着正好。总算在天黑之前看到了灯火。 _____________________ 忆儿在这里给大家道个歉。这几天在忙着搬家,又因为以前的押金问题起了些纠纷,所以一直没有更新,还请大家见谅。^_^ 一场愁梦酒醒时 第二章 陈迹和陈秋华在望月山北山下找了个小村庄歇了两天。照说这里离池州更近些,但是由于南山下有‘国色天香’,所有道路都绕山而行,直奔‘国色天香’,反倒让这里僻静了许多。可是陈迹仍不放心,虽说夫妻情份已尽,但是事关王府声誉,也会四下搜寻。皇室家族庭院深,若自己被找回去,就再没了自由的机会,一辈子就要守着一个变了心的男人和一座冷冰冰的大院了,岂不是要逼死人吗?所以两天之后就带着陈秋华又往南走了些,专捡偏僻的地方去。终于寻得一个群山环绕的世外桃源。 那里几乎与世隔绝,青山绿水,竹屋木椽,村里的人每半年才出山去买一次东西,男耕女织,圈猪养鹅,小伙子们下地耕种上山打猎砍柴,姑娘媳妇们在家织布制衣浇园做饭,老人们闲时怡子弄孙天文地理,忙时也帮着年轻人忙里忙外,生活满足又悠闲,一派和乐升平的景象。陈迹很满意这个地方,决定就在这里住一阵子。她告诉大家自己叫陈迹,跟妹妹秋华都很喜欢这个地方,不知能否住下。村里的人看是两个无害的大姑娘就十分热情地邀他们住下了,这让陈迹十分感动,这里的人实在太纯朴善良,不像穿越以前的那个世界,人与人之间都隔着一层厚重的墙,都在心底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举目四望,所有人都带着笑,可是你永远不知道谁是真的在笑。 姐妹二人寄住在一个姓王的大婶子家里,王婶子的丈夫早些年去世了,现在有一儿一女陪在身边。儿子去年娶了媳妇,女儿今年才刚刚出嫁,夫家是村头的一户人家,时常走动,跟未出嫁时并无太大差别。王婶子是个十分热情亲切的妇人,事事都想得周全,怕姐妹二人别扭,还专门让儿子吆喝了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一起在原来的屋子旁边盖了两间小木屋,吃饭时再唤姐妹两个一起。陈迹十分感激,却无以为报,只能拿些珠宝首饰以表谢意。谁知大伙都不收,说也用不上。几番推辞,陈迹只好想其他办法。 为了不吃白食,陈迹带着秋华整日里帮着王婶子浇菜喂鸡,王婶子也不阻拦,常常笑着看着他们忙碌,时不时在旁边指点帮忙。陈迹是做惯了这些事的,做起来十分得心应手,有时候甚至还帮着他们下地锄草施肥。秋华却总是做不利索,也常常好奇地问陈迹怎么会做这些。陈迹总是找各种借口搪塞,也想着该找个时候告诉她了,毕竟现在两人相依为命,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一日晚饭过后,秋华铺好床,回头却看见陈迹正盯着自己看,于是上下打量,并无异状,于是奇怪地问道:“姐姐,你在看什么?”一个多月下来,秋华总算能够脱口而出叫声姐姐了,陈迹十分开心,既然是姐妹,自然不当隐瞒。 “秋华,你坐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秋华乖乖坐下,睁着大眼看向陈迹,“姐姐要说什么?” 陈迹挨着她坐下来,笑着道:“你不是常问我为什么会做那么多农活?” “可是姐姐你说……”秋华还没说完就被陈迹打断了,“那是骗你的。秋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秋华一听又是疑惑又是惊慌,忙说道“姐姐不用跟我道歉,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不怪姐姐。可是。。。。。。姐姐为什么要骗我呢?” “因为……”陈迹深吸一口气,她也不确定这句话说出口以后会是怎样的情形,自己能不能够控制,“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小姐。” “小姐!”秋华一惊,习惯性地叫了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怎么说胡话了?”说着把手放上陈迹额头,又放上自己额头。 陈迹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只是拉下她的手慢慢道来:“我没有胡说。你还记不记得我掉进湖里醒来以后说有些事情不记得了,其实我不是不记得,是根本就不知道。还有我第一次见天池的时候不认得他,我经常会说出一些你没听说过的话和故事,我醒来后从没弹过琴。。。。。。“ 秋华惊愕地看着她,一脸的茫然和不可置信,“不可能,这不可能,如果你不是小姐那你是谁?你明明就是小姐啊!” “秋华,你再仔细地想想,我醒来以后是不是有许多不同,你仔细想想。” 秋华呆呆地望着陈迹,脑海里闪过各种画面。陈迹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想明白。终于,秋华轻声开口道:“那你是谁?我家小姐呢?” “我是陈迹,从千年以后来。你家小姐是我的前世,所以你才会觉得我们那么像,没有认出来。你家小姐在落湖的时候就。。。。。。去了。我此生命不该绝,所以才从前年以后赶来继续活下去。你……听明白了吗?”陈迹缓缓道来,小心地观察着秋华的反应。她会不会吓坏了,毕竟这是鬼神精怪的事总是阴森森的十分吓人。 过了好久,山头的夕阳没了最后一丝余光,秋华才起身点了油灯,陈迹担忧地看着她,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该说,这样一定吓坏她了,要怎么办才好? 灯芯爆起了几个小火花,火焰更旺了些。秋华还是没有说话,陈迹有些黯然,轻声开口道:“我知道你害怕,可能还。。。。。。还恨我,我今天去隔壁屋睡,你,好好想想,能不能接受我继续做你的姐姐。还有,真的对不起。”说着起身开门。 秋华转身想说点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出口,陈迹在门口停了停,还是掩上门出去了。这两间屋子都有床铺,可是陈迹怕黑,所以总是拉着秋华一起睡。今夜月明星稀,山风吹来,竟然有些凉意。陈迹上床拥着被子,想起自己落海来到这里,认了爹娘,又嫁了人,然后被背叛,来到这里,与秋华互相依靠。现在又是怎样呢?真如梦转眼间都失去吗?要是秋华不理自己了,莫府怕也是再回不去了,自己在这个世上可就是真的孤单一人,无依无靠了。想着想着,竟然流下泪来。刚来的时候若是落到现在这样,怕是不会如此感伤,人最怕得到后又失去。可是事到如今,自己仍挂念爹娘,仍想念哥哥,仍然日日夜夜地想起那个负心博请的梁音书。早知道忘却最难,却不知他的脸孔温柔打情骂俏会这样日夜纠缠。可见相思最苦。 一场愁梦酒醒时 第三章 想了许多,陈迹苦笑一声,想这么多做什么,不是自寻烦恼吗?还不如睡一觉,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可是外面山风呜咽,树影憧憧,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道什么时辰,山风终于过去了,陈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次日却是早早醒了过来。坐在床上怔忡半晌,长叹一口气,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推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见陈迹开门,打量片刻,开口唤道:“姐姐!” 陈迹喜出望外,一夜的担忧和彷徨全没了踪影,兴奋地拉起秋华的手:“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说着,一行泪竟这样流了下来。 “我昨夜想了一宿,你还是我的小姐,只当是小姐出门远行又回来了。”秋华轻声说道,然后又笑了,“昨天我听说过几天就是张嫂子生辰了,我们要不要准备点贺礼?” 陈迹沉浸在喜悦中,根本就没听清楚秋华后边又说了什么,就一个劲地点都说好。 自那日之后,两个人又近了一层,相处得更像姐妹了。 “姐姐,你家以前是佃户吗?所以你才会做农活?”秋华看着在地里忙碌的陈迹,一边帮忙一边问道。 “嗯,差不多,不过我们那里叫农民,而且我们不需要交这么多的租子,绝大多数收成都是自己的,最近几年政府,呃,就是官府,还会补贴。” “那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的诗词歌赋,甚至还会看帐目?”秋华一脸好奇。 “因为在我们那里所有人都可以读书,从三、四岁开始上幼儿园一直到二十多岁大学毕业,有的人会少读几年,有的人还会读更多年。而且我们除了学习文学以外还会学其他很多东西,看账目就是一种。男人女人都去赚钱养家,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陈迹细细解释,虽然那个世界其实并不那么美好,可是现在存留在记忆里常常想起的,却都是美好的。 秋华一脸震惊,又是怀疑又是向往,“真的吗?” “真的!”陈迹沾满泥土的手点向秋华的鼻子,秋华赶忙跳开,鼻子上却已经划了一道,于是不依,要点回来。两人吱吱咯咯满地里追逐,还要小心踩着地里的菜苗,十分狼狈,却也快乐。 山中岁月悠悠,转眼秋去冬来。除了干些农活,陈迹闲时会教村里的孩子们识字算账,或者唱些清新的儿歌,秋华则忙着教姑娘媳妇们刺绣。日子满足又快乐。只是总在午夜梦回时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心中隐痛。但是时间会带走思念,何况在这么一个淡然和乐的地方。 陈迹常想着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了,山水如画,和淡安乐,不正是自己所要的吗?只是心中总会有些空落落的,也不知是什么。秋华常常会望着山外,露出向往的深情。她是向往山外的世界吗?这才想到自己实在太自私,秋华她还那么小,还有大好的年华要过,爱情婚姻为人妻母,这些人生中最美好的结她都还没经历过,总不能在这里陪自己一辈子。于是趁着年底村子里有人出去买年货,陈迹收拾了银两交给秋华:“秋华,你跟他们出去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秋华兴奋地问道:“姐姐也要去吗?” 陈迹笑道:“我不去,那么远太难走了。”说着在一旁坐下。 “啊。”秋华失望地垂着头,“这样啊,那我也不要去了。姐姐要买什么让阿牛哥他们带回来就好了。” “你这懒丫头!”陈迹笑骂道,“他们哪知道我喜欢什么,当然还是要你去了。东西买好以后你就交给阿牛哥带回来,你去一趟莫府,帮我给爹娘送个信。” 秋华已经明白虽然这不是自己从小跟着的那个小姐,可是善良讨人喜欢又挂念老爷夫人的心却是一样的。于是点头答应了,又仰头满是期冀地问道:“姐姐是要回去了吗?” “等时候到了我就回去。”陈迹敷衍道,又细细交待,“秋华,记得要把这封信亲手交给爹娘,或者哥哥也行,等他们看完了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再回来。” “姐姐放心,我一定会送到的。”秋华一本正经地保证,把陈迹逗得笑个不停,“知道啦,这样好像一个小老太婆,就不能可爱一点?” “姐姐——”陈迹不干了,“你就会欺负我!” 两人说笑间,阿牛已经过来催了。陈迹请阿牛他们一路上好好照顾秋华,那慎重的语气逗得大家都笑了,阿牛憨厚地保证道:“陈迹妹子放心,我一定把秋华妹子好好带回去再好好带回来。” “回来就不必啦,她有些事要办,你们买好了先回来就是,不用等她的。”陈迹笑道,又看向秋华,“还记得我说的吗?” “姐姐,你就放心吧。”秋华笑道,一行几人开始往山外走去。陈迹站在那里,直到看着他们远远地消失在山路的尽头。又想起自己信中所说: 爹,娘: 见信如晤。迟儿一切安好,请勿挂念,一应事情都可向晓云问询。迟儿暂不想回家,想在外多住些时日,望爹娘原谅女儿不孝,累爹娘操心。请爹娘千万不要前来寻找迟儿,迟儿日后自会回家,不然此生相守益难。迟儿已认晓云为妹,让她替迟儿承欢膝下,请爹娘善待晓云,就当作是善待迟儿。 哥哥,妹妹不好,哥哥一定担心了。请哥哥多多为妹妹孝顺爹娘,也请哥哥不要太过劳累,把握幸福。 祝好。 迟儿 笔 一场愁梦酒醒时 第四章 一整天,陈迹都守在村口,一边与孩子们唱歌玩耍,一边却不住地往小路尽头张望。每次都悻悻然收回目光,不久又切切地望去,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些什么,或者,期待些什么。 太阳落山的时候,阿牛他们扛着大包小包回来了,远远地就开始兴奋地吆喝。孩子们马上蹦着跳着围了过去。陈迹一边大声招呼着大家小心,一边往人群中搜寻,直到确定里面没有那个娇小好动的身影,淡淡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失望,然后也笑着迎了上去,嘴里招呼着:“阿牛哥,你们回来啦。” “陈迹妹子,”阿牛憨憨一笑,把手拉里的东西交给孩子他娘,招呼有托他买东西的乡里亲邻自己过来认领,然后搓着手向着陈迹说道:“我们刚刚到城里,秋华妹子就急冲冲地走啦,还没来得及买东西呢。她让我替她带句话,说让你放心。”说完弯身和其他几个小伙子一起,井然有序地分配货物。 陈迹笑着谢过,往小木屋走去。秋华一定是等不及赶着回莫府了,这丫头,就是个急惊风,真拿她没办法。她回去了就好,自己原本就是要她回去的,以后她就能和爹娘相互照顾了。只是自己,真的要开始习惯一个人生活了。 当晚,陈迹辗转反侧彻夜不能眠。不由得苦笑一声,自己没了秋华连觉都睡不好,以后可该怎么办呢。一直到雄鸡都叫过好几遍,村里的女人都起床做饭洗衣了,才稍稍安下心来,沉沉睡了过去。快到中午时,才又打着呵欠醒了过来。刚一出门,就有人来说有一个小伙子进了村,说是要找她的。 陈迹顺着那人指的方向一看,却是齐力,当下就想不是说好不要来找的吗?怎么还是来了?而后不由得笑了,爹娘还真是不放心。再一细看,却发现齐力风尘仆仆,满脸的疲惫倦怠,心中疑惑,上前问道:“齐力,你怎么这副模样?” “齐力见过小姐。齐力急着赶路,所以仪容不整,小姐不要见怪。”齐力答道。陈迹嗤声一笑,“你不是会骑马吗?走了这么远的路当然累了,先去井边打水洗个脸吧。” 齐力并不移动,只是轻声道:“小姐,请随齐力回去。莫府出事了。” 陈迹一听,吓了一跳,而后了然一笑,“齐力,是爹娘让你来骗我回去的吧?我就知道!你回去跟爹娘说我很好,不用担心,日后自会回去的。” “小姐,莫府真的出事了,你只消出得山去,不用打听就可以知道。”齐力着急道,看那神情不似说谎。 阿牛朝这边看了看,略微一想,向陈迹说道:“他这话倒是不假,今天在城里到处都听见有人讨论说莫府出事了。嗯,我想起来了,当时秋华妹子好像就是听了这些话后才匆匆走掉的。陈迹妹子,莫府是什么地方?你们跟莫府有关系吗?” 陈迹愣愣地听他说完,这才明白过来,莫府果然出事了,心里担心又着急,也顾不得向阿牛解释,直直地看向齐力,连声问道:“齐力,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很严重?为什么会闹得人尽皆知?” 齐力答道:“小姐还是赶紧收拾一下跟齐力回去吧,路上齐力再慢慢说与小姐知道。” 陈迹应了声好,拔腿就往小木屋跑去,急急忙忙地捡了最重要的几样东西包起来就冲出门,这才看到村子里好多然都聚了过来,忙解释道:“谢谢大家这些天来的照顾,我家中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去,日后若有机会再向各位解释清楚。”说着朝大家深深地一鞠躬,然后催促齐力赶紧启程。村里的人面面相觑,纷纷向出去采购的几个小伙子询问原委,而后直摇头叹息,希望这位姑娘合家平安。 一路上陈迹不停询问,齐力却只说莫府被抄,其他的小姐回家去看了就知道了。陈迹心中着急,又问不出所以然来,于是更加惶惶不安。待到了城南,忙掏出身上碎银让齐力雇了一匹马和一辆马车,直往莫府奔去。赶马车的老汉听说他们要去莫府,又多望了他们一眼,然后说道:“两位去莫府做什么?如是去投靠亲戚的话就甭去啦,那莫府已经被抄啦,去也无益的。” 陈迹一听,忙打听道:“老伯,莫府出什么事了?” “姑娘啊,这事老汉也不是很清楚,大家议论的多,知道确切消息的少,也不知道谁说得真谁说的假。听说是莫府跟反贼勾结,谋反失败。好在当今皇上仁慈,又念着莫家当年的功劳,才只没收了财产。不然的话,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唉,家大业大的莫家就这么一夕之间败下去啦,就跟做梦一样。”老汉娓娓道来,摇头唏嘘不已。 陈迹皱着眉听他说来,想着这传闻恐怕不大可信。莫家一向忠君爱国遵纪守法,又最是与人为善,怎么会勾结反贼?若果真是因此被抄,那定是有人诬陷。待要再问,那老汉却说不敢妄议,不肯再说,再看向齐力,嘴也闭得死紧。万幸只是散尽家财,只要家人平安,其他的事都可以从长计议。想到这里,陈迹略微放下了心,想着等回去要怎样安慰爹娘哥哥。 待到了城中华翠街头,齐力让老汉停车,自己也下得马来。陈迹往外一看,疑惑道:“不是还没到吗?出什么事了吗?” “小姐请下车跟齐力来,现在莫府被封,大家住在其他地方。” 陈迹听了这话赶忙下了车,向老汉道了谢,随着齐力穿街过巷,一路上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陈迹却是听也不想听,只想着赶紧见到家人才好安心。 不多久二人到了城东一个偏僻的巷子里,齐力在一间破旧的屋前停下。陈迹迟疑地看着他,他点了点头,上前敲门。 半晌,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探出一个头来,正是秋华,见是陈迹,眼眶一红,泪水滚落,凄凄楚楚地哽咽着好半天才叫了声“小姐。” 一场愁梦酒醒时 第五章 看着秋华伤心落泪,陈迹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这样的感觉让她害怕,害怕得只是盯着秋华,却再也不肯开口。 “小姐?”秋华看陈迹半日不作声,抬头睁着泪眼唤道。 陈迹晃了晃神,许久才开口问道:“秋华,爹娘呢?不是盼着我回来吗?怎么我都到家了也不出来接我,莫不是新认了女儿瞧着比我贴心就不要我了?”说着还笑了一声,只是那笑那样单薄,在寂静的巷子里孤凄凄地回荡,竟有八分惨然。 “小姐,老爷和夫人……老爷夫人他们已经……已经去了!”秋华呜咽着说完,抬头担忧地看着陈迹的神色。 陈迹听了这话,蹙了眉尖声斥道:“秋华!他们也是你的爹娘,你怎么能这样诅咒他们!”说完之后却只听得自己的回音,空空荡荡的。茫然四顾,爹娘没有因为听到自己大声说话笑着迎出来,齐力也一脸哀戚的别过头去,陈迹这才相信都是真的,爹娘他们真的离自己而去了,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离开了,真的离开了。自己甚至没能来得及看他们最后一眼,没能守在床前听他们说最后一句话。回门那日娘眼中的泪光,爹脸上的强笑还历历在目,谁曾想那竟是最后一面。早知如此,那日就不随细酒回去,从别苑逃出来后也要先回来看看爹娘。可是谁知道呢,爹娘明明都那么健康,他们那样好的人本该长命百岁的!爹,你不是说莫府永远都是女儿的家吗?女儿现在回来了,你都不出来接我,你是不喜欢女儿不要女儿了吗?女儿不孝,一直到最后都没让你们省心,爹,娘……恍惚间又听到娘的温声笑语:“迟儿,快过来娘身边坐下,看这满头大汗的,受了热可怎么好呢?”又好像爹在佯装生气地说“迟儿,别闹了,一点女儿家的样都没有!” “迟儿,看看你,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迟儿,又顽皮了!” “迟儿,娘只要你幸福。” “迟儿……” “迟儿……” “迟儿,呵呵,迟儿……爹,娘,我是你们的迟儿啊,我回来了,你们怎么不要我了,怎么不要我了呢,爹,娘……”莫迟迟终于大哭出声,转头使劲地拽着齐力,“齐力,我爹娘他们现在在哪里,你快带我去看我爹娘,快带我去,带我去啊。。。。。。” 齐力看莫迟迟伤心欲绝的模样,不忍地闭目仰头,秋华,也就是晓云,抹干泪,走过来拉着莫迟迟轻声道:“小姐,我们先进去吧。齐力说老爷和夫人有话留给你,我们进去再说。小姐你放心,晓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和少爷。” 陈迹茫然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儿,明明才十二三岁,不久前还活泼可爱是个孩子,如今却是异常坚定成熟。莫迟迟呆呆地任晓云把自己拉进了屋,齐力跟在后面关了门。忽又想起晓云刚刚说起哥哥,心中不安,忙急急问道:“对啊,哥哥呢,哥哥他怎么样了?”那眼神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竟让人不忍目睹。说完后也不等回答,拔腿就往里屋跑去,差点把晓云撞倒。一进屋就看见莫轻寒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双目紧闭,四肢枯瘦,那样子就如……死了一般。莫迟迟当时就觉得如被惊雷劈中了一般,不住的摇头往外退去,嘴里不住地喃喃:“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哥哥,不是那个疼爱自己的哥哥,那个有生气有抱负的哥哥,不是的。哥哥他一定还生龙活虎地活着,这一定不是哥哥。跟进来的齐力和晓云一看莫迟迟这般模样,忧心不已,忙解释道:“小姐不要担心,少爷他只是昏迷,并无生命危险,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莫迟迟回头看了看晓云,又看了看齐力,看他们都坚定地点头才稍稍放下心来,还好还有哥哥,还好还有哥哥。 莫迟迟在床边坐下,执起莫轻寒的手,轻声唤了句“哥哥”,泪水就又流了下来,转头向齐力问道:“爹娘他们可有什么话留给我?” “老爷说等小姐回来后一定要照顾好夫人,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夫人说希望小姐永远也不要回来,她只想看着小姐天天都开开心心地笑。”齐力轻声开口,莫迟迟早已泣不成声。 在莫迟迟的要求下,齐力讲述了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一切。和王爷梁音书意图谋反不成,龙颜震怒。皇上仁慈,念着手足之情,只是把他贬为庶民,而参与谋反的大小官员共百余人则全部被株连九族。莫府与之有姻亲关系,原也不可幸免,但是皇上念着莫府事先并不知情,又是开国功臣之后,所以只是查抄全部家产,不准莫家人再与官场有任何往来。莫轻寒得知消息后引刀自杀,幸得二老爷赶回来才活得一命,至今未醒。莫老爷受不住几代基业一夕败落莫家百年清誉毁于一旦的打击,当时又以为独子生还无望,气急攻心,第二天就去了。莫夫人悲痛过度,稍事安排,当日也追随莫老爷而去。家中仆人走的走散的散,现在只剩下齐力几人念着莫府当日恩德不肯离去,自己在外边干活挣钱以求救活少爷。 莫迟迟一边听一边眼泪长流,想着家逢大难,自己却没能守在家人身边,现在阴阳两隔,想要安慰劝解照顾扶持却是再也不能了。当年亲娘过世的时候,还不懂悲伤,现如今却是宁愿从不懂得。况且此事因自己而起,若非当年执意与梁音书过从甚密,也不会连累爹娘,走到如此地步。想来又是悲伤又是懊悔,一时间神情萎靡,大有不胜之态。齐力和晓云忙左右相劝,说现在莫府只剩小姐和少爷,少爷又是如此模样,一切都要靠小姐,小姐就算为了莫府,也该好生保重才是。说话间晚翠语莺抓药回来了,张严李良王平三人也收工回来,见这般情形,都上前劝解。莫迟迟泪眼迷蒙,听得这话,又看着大家着急心疼的样子,如当头棒喝,明白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忙忍了泪强打了精神道,“你们说得是。现如今莫府遭难,已不是当年。大家愿意留下来,莫迟迟不胜感激,从此以后就是兄弟姐妹,再无主仆之分。大家以后也不用叫我小姐,叫我迟迟就好,就当作是你们的姐姐或者妹妹罢。” 大家听了这话,感动不已,但仍坚持以小姐相称。莫迟迟想来争论无益,以后好生报答就是了,也就不再多说。后又问道:“爹娘在何处安息?” “夫人临终前交代跟老爷一起,葬在红莲寺后面的松树林中。” 莫迟迟听完就明白了莫夫人的意思,娘果然是最了解爹的人。现在两个人永远在一起,就不孤单了。 次日,莫迟迟往红莲寺去,在大松树下跪了整整一天。 那以后,齐力等人和往常一样出门干活赚钱,晓云和晚翠语莺也马不停蹄地赶绣各式绣品以补贴家用。这样子倒像是一个兄弟姐妹众多的普通家庭了。莫迟迟这才发现自己基本上是个废人,完全不能赚钱,出去找活干又因为是姑娘家再加上身份敏感,一无所获,枉自己受了那么多年的教育,如今却全都用不上,不由得心下黯然。好在总算可以写写画画,帮着晓云她们设计些新鲜讨人喜欢的样式,还可以为大家炒菜做饭。晓云早已明白莫迟迟来历,是以看她忙里忙外并不意外,其他人却是十分吃惊,莫迟迟只以一切不比从前应对。待到稍稍有空,就守在莫轻寒床前,跟他说说话,指望着他能早日醒来。可是擦洗喂药的事情,晓云却坚持一手包办。莫迟迟都明白,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忙。 一日,莫迟迟刚帮哥哥煎了药,听见有人敲门,忙让晓云帮忙看着,自己去应门。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人,形容枯槁,身形瘦弱,仔细一看,却是池萍萍。莫府遭逢变故,现在莫迟迟看见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不好吗?他是不是也不好?想着苦笑一声,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去?好不好都是各自的事。于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是萍萍,你找我有事?” 一场愁梦酒醒时 第六章 “姐姐回来了,也不回家。”池萍萍一张小脸虽然憔悴但仍美丽无双,只是眼睛失了往日的光芒,现在正定定地看着莫迟迟,幽幽开口。 莫迟迟看着眼前的池萍萍,许是经历了生死离别后真的看淡了感情,居然没有半点怨怼责怪,只觉得好心疼,那样美好得像精灵一般的人儿,不过几个月的光景,竟然就这般如残花一样眼看着就要凋零了。两人互望良久,莫迟迟侧过脸,缓缓开口:“萍萍,我只有一个家就是这里,那是你们的家。你们现在……还好吧?” 池萍萍凄凄一笑,“从哪里好?”又看向莫迟迟,低低开口:“姐姐,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就算萍萍有千般对不起你,也不过是从了自己的心。你看我如今这幅光景,想来原是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报应。” 几句话说得伤感飘忽,莫迟迟心中疼痛,伸手如往常一般捋过池萍萍额前的乱发,柔声道:“我不怪你,若是我跟他的感情真的坚贞不渝,又怎会有以后的事情?你若是来坐坐,我这里随时都有你的地方;若是找我回去就罢啦,我不会回去。我知道你们遇到了一些事情,可是人还安好就是最大的福气。以后安心度日,也是幸福,何苦想不开?” “姐姐,我今日来,不过是想请姐姐去别院看看。那里一切依旧,姐姐都不想回去看看吗?”池萍萍轻声说道。 “萍萍,这些日子我没空,等哪天有空了再去看你好吗?”莫迟迟不忍拒绝,婉转说道。 “姐姐,你就跟我回去一趟吧,王爷他……想见见你。”池萍萍咬唇开口,话虽说得顺畅,却是艰难。 莫迟迟苦笑着摇头,“相见争如不见,他不明白,你也不明白么?现在家中想是随时要人照料的,你赶紧回去吧。” “姐姐!”池萍萍出声打断莫迟迟,“王爷对姐姐是日夜思念,相思成灰,现如今王爷他……他也就这两天了,平生仅有的心愿就只想再见姐姐一面。姐姐,你们也爱过,他就快去了,你就成全了我们,了了他这个心愿吧。若含有什么怨恨,都让萍萍来背,姐姐——”说话间已经泣不成声。 莫迟迟知池萍萍不是说谎,一时间心仿佛被掏空了般,呆呆地看着莫迟迟,耳边只响着那句“他也就这两天了”,他也要死了吗?也要离自己而去了吗?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他面前骂他去死时他满脸阴婺,现如今却真的要去了吗?那么久的愤恨怨怠刻意遗忘,都在这一刻轰然坍塌,一切的过往在生命面前都那样不值一提。他要死了,他都还没有给自己一个解释就要死了…… 池萍萍看陈迹久久不说话,突然直直地跪了下去,哀声道:“姐姐,就算萍萍求你,萍萍跟姐姐相识这么久,这辈子就求你这一次,姐姐!” 莫迟迟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见池萍萍直直跪着,一滴泪水悄然落下,在地上砸起一缕轻尘。伸手扶起池萍萍,轻声开口道:“走吧”。 虽然被贬为庶民,却仍保留了这个池州别院。莫迟迟站在门前,看那大门半闭,寂静无声。伸手推开,里面一切如旧,只是再没了来来往往的侍卫丫环,没了珍禽异兽的鸣叫,一切就像睡着了般。 池萍萍跟在身后,看着莫迟迟恍如隔世的神情,一片凄然。 这时一个人匆匆跑出,见到池萍萍忙说道:“夫人赶紧去看看,王爷怕是不行了。”声音冷冷清清,又夹着万分焦急。莫迟迟抬头看去,却是细酒。细酒一眼看见莫迟迟,当下拉了她就走,“王妃快跟我来!” 莫迟迟踉跄着跟着细酒的脚步,不久就在一间房前停下。莫迟迟抬头看去,窗棂上的满天星雕花还栩栩如生,正是当日与梁音书的新房。往日种种涌上心头,恍惚间自己还穿着大红的嫁衣,一杯酒倒在了梁音书的背上。缓步走入,自己喜欢的楠木梳还安静地摆在梳妆台前,纤尘不染,旁边铺着一张未完的画像,隐约中已有自己的眉目。莫迟迟伸手去拿那画,突然一个迟疑中带着兴奋的声音微弱地响起:“迟迟。” 莫迟迟闻声像是突然被定住了般,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直到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是迟迟吗?” 那声音颤抖得不成话,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一般。莫迟迟这才回头,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男人此时正躺在床上,气喘吁吁,真的是一幅行将就木的模样了!只那双眼睛,居然熠熠生辉! 莫迟迟张嘴凝望,半晌才说得一句:“是我。”看他挣扎着要起来,忙紧走几步,在床前坐下。梁音书显得格外激动,颤巍巍地伸出手把莫迟迟的手抓住,直到确定莫迟迟不会缩回才肯躺好,一脸满足地笑着看着莫迟迟。莫迟迟看着紧紧握住自己的那双手,昔日温厚有力的大手,现在竟如枯树一般。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你怎么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呢,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你负了我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就自己整成这般模样了!” 梁音书看着眼前带泪的容颜,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她一面,此生无憾了。她为自己哭,想是心中还有自己,只可惜以后自己再不能逗她笑哄她开心给她拭泪了,她以后可能好好生活?想着想着,就恨起自己现在这般模样来,只能抓紧了她的手,挣扎着笑道:“不要哭,你哭得我好心疼。迟迟,不要哭。” 一场愁梦酒醒时 第七章 莫迟迟听了这话更加伤心,泪水奔涌而出,一边哭一边喊着:“你还知道心疼!你若知道心疼又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就是成心的!你若是…。。若是……我……”说到这里,哽咽得再说不出话来。 “迟迟,”梁音书满目柔情地看着她,柔声说道:“你别哭了,啊?我等你到现在就想好好看看你,跟你好好说几句话。你听我说好不好?” “不听!”莫迟迟听着这话马上想到“遗言”两个字,当下激动地大喊起来,“我不要听!你有什么好跟我说的,你背叛我我都没找你算账,你还想跟我说什么!你以为你说几句我就原谅你了?你想得太简单了!” 梁音书看莫迟迟哭得悲伤,心如刀绞,使劲地想爬起来给她拭泪,无奈终是力不从心,手又颓然地垂了下去,望着她一行喘息着说道:“我知道对不起你,等我说完你怎么罚我都成。迟迟,我这一辈子只爱你一人,只你一人,迟迟……” “你……你这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莫迟迟摇头低喃,泪流满面。门外的人儿早已肝肠寸断。 “迟迟,你听我说完,我没多少时间了。”梁音书喘了口气,接着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带你去看荼靡?那天彩霞满天,好美,可是你比彩霞更美。那天我还给你说了个故事。” “记得,你说起你的娘亲。”莫迟迟的思绪跟着回到了那个花香氤氲的傍晚,记起那个明明十分悲痛又强装着没事的男人。许是那时候,爱情的种子就悄悄发了芽,然后长成了参天大树。 “对。”梁音书接口道,“我娘是万人景仰的皇后,温良贤德,皇宫内外无不交口称赞。父皇对她也是万般宠爱。我出生后父皇就要立我为太子,朝堂上下,众望所归。可是母后请求父皇千万不要。父皇深爱母后,就应允了她。几年之后,聪敏仁厚的二皇弟音文被立为太子。小时候我十分不解,经常追问母后说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我,不然为什么我不是太子。等长大懂事后才明白,母后她不希望我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她说父皇九五至尊,却最是辛苦劳累,也最是孤单,她不想我跟父皇一样,指望着我能早早地封王建府,做个逍遥王爷,一辈子快乐自在。于是我听母亲的话,不争不抢,安心做我的皇子,陪着母亲念书写字,十分快活。”梁音书停下来休息了一下,慢慢地又陷入回忆中。 莫迟迟点点头,果真是个好母亲。不知多少嫔妃宫娥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坐上皇位以保自己一生荣华而费尽心机诸事做尽,难得他的母后这样想得明白。后又想起那日他愤怒的表情,于是问道:“然后呢?” “然后……”梁音书叹了口气,眼神悲愤起来,“母后她实在是太过天真善良,或者根本就是父皇把她保护得太好让她不识后宫险恶。本来一切都很好,谁知道云妃见父皇万般宠爱我母后,怕终有一天我会夺了她儿子的位置,竟然心生恶念!我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天,那天母后寝宫外面的荼靡开得轰轰烈烈,香气延漫了整个皇宫,久久不散。我可怜的母后,被父皇当场抓住在荼靡丛中里赤身与一个侍卫纠缠在一起。父皇震怒,母后也不哭泣,只望着父皇说了一句‘我没负你’,便撞墙自尽了。我母后那样一个纯洁善良的女子,竟然死得如此不堪!” 莫迟迟听他缓缓讲来,看他神色悲痛,心中大痛,紧紧反握了他的手,柔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梁音书朝她温柔一笑,又继续道:“我知道有人害死了母后,可是我找不到任何证据。等我终于可以证明是云妃害死了母后时,父皇因为忧思过度竟也追随母后而去了。太子变成了皇上,云妃变成了太后,我却只能笑着在堂下跪拜我的仇人。我并不想要那个皇位,我只是想为母后讨回一个公道,想让云妃得到应有的惩罚!可是当今天下太平,国治民安。遇到你是一个不是意外的意外,因为你家有倾国的财富。” 莫迟迟不可置信地睁大泪眼:“你娶我,就为了我家的万贯家财?” “不是的,”梁音书连忙解释道,“我想我是一开始就爱上你了,你是那样与众不同。所以我一直很挣扎,爱你却又不得不利用你。我只敢让自己想着最好的结果,就是我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而你,亦能陪在我身边。可是天不随人愿,娶你那夜,有消息传来说有人闯入我们的营地,怕是事情就要败露。我连夜赶去,费尽心力才把那人抓住,却也意识到事情不能再拖,不然随时可能暴露。可是我们力量还不够,所以就想到了池州知府池胜海,若有大运第一州知府的助力,一切便尽在掌握之中了。池胜海爱女如命,所以我……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莫迟迟一边听一边摇头,“你怎么这么傻?萍萍她……也好傻……然后呢?” “他其实早就知道我要谋反,只是一直宽容,希望我能放弃。所以我们还没来得及起事就被抓了。他对我们母子心怀愧疚,才饶我不死,可怜了我那一帮兄弟,本来好好的人生都因我而葬送,还累及亲友。”梁音书说着说着,脸色暗淡下来。莫迟迟看着他,满目悲悯。她都明白,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有一天却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个游戏,报不了母仇,又连累众多性命,所以受不了打击,才成了今天这般模样。那皇帝,怕是也知道会如此的吧。 梁音书的声音越见虚弱,“我对不起萍萍,可是我只爱你一人,只可惜不能与你相守。如果有来生,我就从小守着你,不让你离开我半步,以补偿我今生的遗憾。我写了休书,来世我们再做真正的夫妻。等你遇到了其他人,一定要记得在我的坟前放一把满天星,让我知道……” 莫迟迟看着他眼睛缓缓闭上,却再没能多说一个字了! “音书,音书……” 没有回应,莫迟迟惊慌失措,大声喊着:“梁音书!你若就这么死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就算下辈子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我也绝不会爱上你!” 可是梁音书再也听不到了,握着莫迟迟的手渐渐失了力气。莫迟迟看着他安睡的容颜,泪如雨下,喃喃道:“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就该好好讨我开心请我原谅,怎能这般不负责任地就走了?你原也只是个胆小鬼,我们都只是胆小鬼。。。。。。”许久才撕心裂肺地大哭出来:“音书——梁音书!” 门一下子被推开,池萍萍惨白着脸撞了进来,看见屋里的情形,张口欲言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蹲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床上的男人,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确信把这张脸都记住了,才转头看向莫迟迟,哀声笑道:“姐姐,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来还。可是我爱他,比谁都多,虽然他眼里心里都没有我,娶我只是利用,还害得我家破人亡。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是爱他而已,爱不是罪过不是吗?我要随他去了,但愿下辈子,我能更早遇到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把不知是什么东西放进嘴里嚼两下吞了进去,等莫迟迟回过神来,她已经手脚冰冷,脚边散着几片叶子,莫迟迟认得,那是断肠草。 一场愁梦酒醒时 第八章 梁音书躺在床上,面目安然,池萍萍半靠在床边,眉目狰狞却嘴角含笑。莫迟迟止了哭声,缓缓站起身来,后退几步,只见两人竟奇异的融洽,仿佛生就就该是那样的场景,竟再没了他人插足的余地。心痛凄茫,这样的生死相随,自己又算什么呢?谁让自己早早地拱手放弃,当如今,原也只是个外人。萍萍她,果真爱得轰轰烈烈,就如她所说一生只绚烂一次也是好的。萍萍,我不如你爱得深切,我不会随他而去,可是谁能否认我也是真真切切地爱过?也曾为他欢喜为他忧,为他落泪为他彷徨。爱一个人本无错,难道错的只是命运吗?你们一起去了,我留下来,留在这个原本不属于我的世界。莫非我的到来,只为见证这样一场繁花开过?若有来生,我宁愿再不认识你们。 莫迟迟安静地退出房间,也不抬头,只轻声对守在外面的细酒说:“把他们葬了吧,以夫妻之礼同葬。”说着飞奔离去。细酒漠然地看了房间里面一眼,又转头看向早已跑远的莫迟迟,神色不明,最终进了屋,把池萍萍的尸身抱上床放在里边与梁音书并排躺着,然后慢慢地坐在床脚的矮踏上,缓缓抽出随身长剑往自己胸口刺去。自始自终,她都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举行一个例行的仪式。 莫迟迟走出别苑,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四处走着,脸色惨白,神情凄惶。梁音书,我们既不能相守,上天何苦让我来走这一遭?这样子相爱却没有幸福,还不如不爱。可是爱就是爱了,爱难道还可以收回吗?跌跌撞撞地竟然走到了莫府门前,举目望去,冷冷清清,大门上赫然两张封条,屋椽上的蜘蛛网已粘满了灰尘。自己不过离开几个月,整个世界都已经沧海桑田了。莫迟迟颓然坐在门前台阶上,呆呆盯着石阶上的青苔,这个地方,爹娘经常出入,梁音书每个下午都会踩着这阶台阶走向昔年小筑,萍萍也常常带着听雨从这里往府里跑向自己,现如今,那些脚印都尘封了,只剩下这满阶青苔的天下。莫非自己来,就是为了见证这场悲剧?或者,正是自己的到来带来了这场悲剧?忽又想起那日白胡子爷爷说自己来到这里是因为前缘未断,现如今,所有的人都走了,自己可是已经了断了所有前缘?那自己该何去何从? 莫迟迟伤心过度又思虑太重,竟抵不住就在阶前睡了过去。恍惚中又回到了现代,爸爸搬张小凳子坐在屋前,直直地望着屋前的小路,竟已白发苍苍!莫迟迟心中难过,正待上前安慰,却见屋内走出一个女孩儿,二十左右年纪,一头短发,苹果脸蛋水灵大眼,粉色的羽绒服更衬得眉目清秀,十分可爱,有几分池萍萍的模样,伸手扶起陈爸爸笑着说:“爸,天凉风大,还是进屋去吧。” 莫迟迟睁大眼睛,满头雾水,刚想要去问个明白,只见屋里又走出一个年轻人,那模样除了头发衣服,与梁音书别无二致,却是梁源!只听他开口说:“对啊,爸,你就听小欢的,赶紧进屋吧,我们把饭都做好了。外面这么冷,言言知道了,也会心疼的。”说话间,神色有些凄然。言言是陈迹的小名,莫迟迟看着他,十分愧疚更百分感激,只见陈爸爸抬头,叹了口气,慈祥地笑道:“小源小欢,难为你们了,还常常来陪着我这老头子。言言那不孝女……”说着摇摇头,长叹一口气,眼里有泪光晶莹。 那被唤作小欢的女子忙笑着拉着陈爸爸的胳膊,“爸,你这是哪里话,我没有亲人,就当你是我爸爸了。我会跟姐姐一样孝顺你的,你就把我当作是姐姐吧。”说着望向梁源,眉目间尽是情意,梁源笑着回望,眼里也全是疼惜。 莫迟迟看着这情形,十分茫然,进退不得。这里的家也被人占据了吗?那自己要去哪里?可还有地方可去?正想着,那个白胡子爷爷又出现了,摸着胡子慈祥地说道:“丫头,你看,他们都很好。去你该去的地方吧,你的这一生原就该是这样的。”莫迟迟正待要问,那人已经消失不见,爸爸梁源并那女子也都不见了,心中一急,惊醒了过来,原来还坐在莫府门前,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想起那个梦,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粱源从小陪着自己,等了自己二十三年,而那个叫做小欢的女子,也终于找到了他。自己走的这一趟,竟只为成全这段姻缘。想着不由得苦笑几声,心中酸涩,好在爸爸终于不用孤苦伶仃了,自己该谢谢他们才是。梁源对自己,真的是情深意重了。自己留在这里,是天意,既然如此,就该好好地生活。自己还有哥哥,还有晓云,还有留下来的那些兄弟姐妹。自己并不孤单。 想到他们都在来世幸福地生活,莫迟迟心中轻松了许多,明朗了许多,虽然总是有那么些遗憾,那么些不舍难过。可是人生在世,最不能求全。就当是做了一个梦吧。 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一章 从那以后,莫迟迟又恢复了以往的性子,跟大家说笑打闹,互相照顾,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十分快活。美中不足,就是莫轻寒还没醒来。 这段时间里,莫迟迟见到了传说中离家出走、悬壶济世的二老爷,也就是她的二叔,莫连城,江湖人称有救神医。听闻他在早年行医时候,曾遇到一位老妪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孩儿伏在路边号啕大哭,旁边躺着一位年轻妇人,上前一问得知那妇人是老妪的孙媳妇儿,儿子媳妇儿早已过世,孙子刚刚从战场回来,却没了双腿,孙媳妇儿三个月前才生下孩子,一家人就指着孙媳妇儿替人缝缝补补洗衣喂猪过活,今天趁着赶集和老妪一起出门想买点东西,谁知在回来路上居然突然倒下,就这么去了。老妪悲痛万分,只觉前途无望,是以大哭不止。莫连城上前一探,转头对那老妪笑道:“有救!有救!”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不一会儿那妇人竟真的活过来了。一家人对莫连城感恩戴德,四处说给街坊邻居听,再加上还有许多被莫连城救过的人随声附和,有救神医这个称号也就一传十十传百地流传开了。 莫连城四处行走,居无定所,前些日子听闻家逢巨变才急急忙忙赶了回来,也只来得及救回莫轻寒,心中既悲且愧,唏嘘不已。莫轻寒当时深受打击,只求一死,伤及心脉,十分凶险,虽然抢救及时,还是一个多月了也没有醒过来。伤势稳定之后,莫连城就每隔七日前来诊断一次,重新开些方子吩咐众人给莫轻寒外敷内用,皇天不负有人心,近些天莫轻寒的脸上已经渐渐有些血色了。莫迟迟自是十分高兴,晓云更是喜不自禁,激动不已,一干人等也都无比欣慰。 上次莫连城说只要再用一次药就莫轻寒该醒来了,这个消息无疑是莫家遭难以来最大的喜讯了,一众人自是深信不疑,万分期待。明日莫连城就要来给莫轻寒作最后的诊断,莫迟迟趁夜来到哥哥房间,看见晓云正在床前一口一口地喂他吃药,神色安然温柔。莫迟迟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嘴角含笑,直到晓云终于把药喂完又用帕子为莫轻寒拭净了嘴角的药汁,才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开口说道:“晓云,过来坐这边,我有话要跟你说。” 晓云细心地为莫轻寒掖好被角,转身在莫迟迟旁边拣了条凳子坐下,笑着道:“小姐有什么话要跟晓云说?” 莫迟迟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小姐,一回来就又管不住了。不过也无妨,等将来你做了我嫂子看你还叫不叫我小姐。”一句话说得眉梢嘴角都是揶揄。晓云脸一红,低头轻声道:“小姐不要拿晓云开玩笑,晓云怎么配得上少爷,能在少爷身边一辈子伺候他就是最大的福份了,不敢再有奢求。” 莫迟迟皱了皱眉,拉下脸道:“人生平等,没有什么配不配。你的这份情哥哥他若不知道珍惜那是他有眼无珠,你要懂得为自己争取。你这样待他,只要是人都会感动。哥哥他已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你绝对配得上他。另外,晓云,两人若是相爱,就应该互相尊重扶持,视彼此为唯一。哥哥他若真不懂你一片痴心,你也不必强求,我们晓云是很好的女孩儿,一定会有人真心相待,千万不要看低了自己。” 晓云低着头久久不吭声,像是在思索什么。莫迟迟看着她,知道自己说也白说,晓云她近日的模样,分明就是认定了哥哥,只盼着哥哥能够懂得惜福才好。莫迟迟见晓云一直没有声响,又说道:“那我把哥哥交给你了。” 晓云猛地抬头,看向莫迟迟,“小姐,你果真要走吗?” 莫迟迟点点头,原来这些天看着莫连城行医救人,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竟对外面的世界十分向往起来。而且许是时间流逝的缘故,莫迟迟突然觉得前因后果并不那么重要了,所以并不等莫轻寒醒来问问清楚,准备明日二叔来了就随他一起离开,游历江湖。反正哥哥一定会醒来,又有这么多人照顾扶持,经历这么一劫以后自会好生经营。若不能,就不是莫轻寒了。 “晓云知道留不住小姐,可是小姐跟着二老爷出门在外,不比家中,自己要小心才是。有时间就多回来看看晓云。”晓云笑着看向莫迟迟,眼角尽是离愁。 莫迟迟也是十分不舍,伸手抱着晓云,轻声道:“你不用担心我,我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已经习惯了,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自己,要好生照顾自己才是。”说着又推开她,笑道:“等日后我回来再跟你讲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要是到时候你愿意,我就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晓云双目含泪,点头笑道:“好。那小姐一定要记得回来。” 两个人互相交待嘱咐,直到深夜,末了莫迟迟交给晓云一封书信,让她转交给莫轻寒。 次日,莫迟迟跟大家交代好以后就跟着莫连城走了,众人虽然十分不舍却也不强留。莫连城清风矍骨,双目含悲,一副济世活人的风骨,看着莫迟迟的眼里却是十分宠爱,见莫迟迟要跟也不多说,只是笑着让她把酒壶拿着。 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一年,莫迟迟这才真真正正地看到了大运王朝的风土人情,世间百态。毫无疑问这是个富庶的王朝,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但是不管豪门府邸多么富丽堂皇,街道集市多么繁荣热闹,总也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茅屋破庙里的那些穷苦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更别提生病了,一旦生病恐怕只有等死。莫迟迟最看不得人受苦,于是每次莫连城给他们看病开方子以后,莫迟迟总会留下些银子给他们抓药。说到银子的来处,莫迟迟实在忍不住笑。原以为像二叔这样淡泊名利仙风道骨的一个人,定是如小说里所述一般不在乎银钱的,谁知每次为那些达官贵人诊断之后,他定要收取高昂得不合情理的诊金。好在他医术高明,那些人倒也心甘情愿把银两奉上,于是莫迟迟就有了当散财童子的资本。 莫迟迟本就十分聪慧,很快地就学会了基本的医理,又手脚麻利,可以帮着莫连城打下手了。每次出诊,莫迟迟都细心观察,脑子也转得飞快,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回到住处也定会缠着莫连城问个明白,莫连城也十分乐意授业解惑,叔侄二人相处得十分愉快。莫迟迟一向不喜迁徙,可是跟着莫连城的这些日子才发现自己竟也有这样不安于室的性子,觉得在外闯荡海阔天空,却是另一番世界了,心胸也放宽了许多,偶尔想起那些人那些事,也只是随意一笑,接下来该干什么干什么。 一日,莫迟迟跟着莫连城从荣城李府出来,十分开心地数着手里的银票,又掂了掂手中的银锭子,显是十分满意,兴奋地向莫连楼叫道:“二叔,这李府还真是大方,这么多的银子呢,啧啧,不知道可以买多少药材呢。” 莫连城转身看着莫迟迟,这个女娃,就是哥哥跟她唯一的女儿了,跟她长得真像,清眉秀目,风姿卓然,只是比起她却又多了几分灵动活泼,十分讨人喜欢。这样漂亮的女娃,实在是不适合行走江湖,又想起李府夫人的话,于是问道:“迟迟,你也不小了,我们走了这么多地方,也有不少好男儿,你也留意一下,若遇到合适的,叔叔就给你作主啦。” “二叔!”莫迟迟忙不迭地把银票和银子收好,抬头一脸恐慌地摆手,“二叔你忘了?我可是嫁过人的,怎么能再嫁?” 莫连城看着她耍宝,笑着道“我以为依你的性子是不在乎这些的,前些天你不还劝张家媳妇改嫁吗?况且当朝民风开放,对改嫁也不是那么抵制,若有合适的,成了也是美事一桩,难道你要跟着二叔一辈子漂泊?” “二叔,我不想嫁人,就想跟着二叔在外闯荡嘛,嫁了人就得窝在屋子里呢,肯定会闷死的!你看这天空多么开阔,生命多么美好,小鸟多么可爱,小草多么迷人……”莫迟迟满嘴胡跑地撒着娇,心里却想着那梁音书当年跟自己也算是情深意浓了,虽然到死都坚持说只爱自己一人,终究还是又娶了萍萍。现在自己是嫁过人的,要求得好姻缘谈何容易?就算有人肯娶,怕也逃不过新人笑旧人哭得下场,还不如不嫁。 “你这傻丫头,二叔迟早会老的,以后你一个人在世上漂泊谈何容易?”莫连城叹道。 “二叔是神医嘛,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而是我还有哥哥啊,二叔就不必操心啦。”莫迟迟娇笑道。莫连城闪了闪神,终是笑道:“二叔当然愿意你一直留在身边,可是女大不中留,你也多想想才是。”莫迟迟只顾着胡乱答应,没有留意到莫连城脸上的愁容。 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二章 第二日一早,李府又打发人前来请莫连城钱去给李老爷瞧病。莫迟迟正在磨药,转头疑惑道:“二叔,昨儿个不是说没甚大碍了吗?” 莫连城自然也明白,那李老爷病已好了大半,根本不用再瞧,此来怕不是为了瞧病,于是推辞道:“麻烦这位兄弟了。请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只要按照我的方子按时服药,不出半月准保痊愈,我还有病人要瞧,就麻烦你了。” 那家丁却道昨夜李老爷病情反复,十分凶险,非要莫连城带着莫迟迟去不可。莫迟迟听了半晌也听明白了,想到昨日李家少爷李远川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和不小心跟自己看个正着时满脸的通红,看来就是这样了。不想让二叔为难,李府家大业大,逃避也不是办法,不如不如去看看再作打算,那李少爷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獐头鼠目之辈,应不会强人所难,于是便答应了那家丁跟莫连城往李府去了。 到了李府,莫连城被请到李老爷房里,莫迟迟则被李夫人借口有事拉到一边,先是乐呵呵地寒暄几句:“姑娘贵庚?” 莫迟迟心里清楚,也笑着答道:“十七。” “十七好啊,正是好年纪呢,我十七那会儿啊,都嫁给我家老爷了。”李夫人慈爱地笑道,“不知姑娘可曾许了人家?” 莫迟迟闻言,心里失笑,沉默半晌,方咬咬牙抬起头来看着李夫人,轻声开口:“新寡。”说话间满目含悲,让人疼惜。脸上的哀伤一半是假一半是真,让人瞧不分明。莫迟迟想着反正自己也不想再嫁,这样最好,待到传开来就会少了许多麻烦。跟二叔出来不过短短两个月,走到哪里都有人想要给自己做媒,实在是烦不胜烦。 李夫人一听,脸上的笑容没了,盯着莫迟迟看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姑娘此话当真?” “夫人,”莫迟迟抬起头时已经泪眼盈盈,“我又怎会赤口白舌地咒自己的夫君?实在是我命薄福浅。”说着竟抽噎起来。 李夫人看着眼前女子,好好一个女孩儿,却如此无福,心中怜惜,掏出块手绢递了过去,柔声道:“原是我冒犯了,姑娘不要伤心,来,把眼泪擦了吧。”一边转过头去看向柱子后面,唉,合该川儿无福消受啊。 莫迟迟没有伸手去接,自己用袖子胡乱把泪水擦了,抬头凄然道:“怪不得夫人,想来二叔也该好了,我得去找他了。”说着福了一福,也不看李夫人,侧身就走了。李夫人以为她伤心所以才赶着离去,也不阻拦,待她走远了才唤道:“川儿,出来吧。”那边莫迟迟却扶着柱子笑了半天,想不到自己还挺有演戏天分的,只是笑过之后,又仿佛真有了那么些忧伤。 莫迟迟没走多远就被唤住了,转身一看,却是李远川,于是开口道:“李少爷叫我有事?” 李远川期期艾艾半天,才终于抬起头来,定定地看向莫迟迟:“远川有句话姑娘一定要听。姑娘还年轻,还有权利幸福,远川……远川希望能给姑娘幸福。”说完切切地盯着莫迟迟,满脸的期待。 莫迟迟被这话给吓到了。开什么玩笑?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呃,这种事情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莫迟迟看向李远川,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了,奈何看上了自己。幸福两个字实在太过沉重,只是说起来容易罢了,想这李远川怕也是迷上了自己这副骗人的模样,于是答道:“承蒙李公子厚爱,你我不过一面之缘,除了这副皮相,你对我一无所知,不该如此冲动。”说完转身就走。 “姑娘,我不是一时冲动!”李远川喊道,见莫迟迟要走,心中着急,伸手去拉,却只抓得她的袖子。莫迟迟一个转身,那袖子竟被撕下了一截。莫迟迟不禁暗骂这布料的质量不好,李远川却是抓着袖子满脸尴尬,看着莫迟迟,不知说什么好。 正尴尬中,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携一个清水芙蓉般的女子迤逦而来,看到这般场景,远远地揶揄道:“李兄何时有这般雅兴了?我还以为李兄闻不得脂粉香呢!” 李远川忙讪讪地缩回手,瞪了那男子一眼,老大不高兴地招呼道:“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莫迟迟听那声音耳熟,转头一看,竟然是蓝青梓!莫迟迟怕麻烦不想遇到熟人,忙跟李远川道:“你有客,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蓝青梓凉凉的声音传来:“莫小姐?陈小姐?看我这记性,嫂子!” 莫迟迟只得回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你!”顿了一下又盯着他:“刚才你说什么?” “看我,都忘了给嫂子问好了,难怪嫂子生气呢。”蓝青梓看了一眼李远川手中的袖子,眼角闪过一丝不屑,声音也吊儿郎当的,跟当日在鸿鹄楼见到的那个温文儒雅的蓝青梓大不相同。身边的荷花忙扯了扯他的袖子,他笑着偏头紧紧地握了一小荷花的小手,又恢复了一副清冷的模样。 莫迟迟看着他,脑海里竟浮现出初见梁音书的情形,也是这般冷冷清清地对自己冷嘲热讽,难道他们认识?于是皱眉道:“你到底是谁?” 李远川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争执,开口道:“蓝兄?你认识这位姑娘?” 蓝青梓冷笑一声,“你还是断了这无望的念想吧,这不是这位姑娘,是鼎鼎有名的池州双姝莫府千金梁兄的未亡人!梁兄才走了几个月就出来勾勾搭搭了,你怕是消受不起!” 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三章 李远川听得这话,不可置信地倒退几步,“梁兄的未亡人?”说着又神色复杂地看向莫迟迟,“你是莫迟迟?” “是,我是莫迟迟。”莫迟迟答道,随即转头盯着蓝青梓,一字一句地道,“你跟梁音书到底是什么关系?” “知交好友。”蓝青梓说着,又隐隐翘起嘴角,冷哼一声,“亏梁兄爱你至深,多方为你考虑,到头来竟不如细酒那丫头!” 一句话说得莫迟迟心头火起,十分委屈,沉声道:“他已经去了我本不想旧事重提,想当初他负我在先,牵连莫家家破人亡在后,我何曾对不起他!” “若不是他极力撇清,你莫府一家又岂能独活?”蓝青梓恨声道。 莫迟迟咬牙道:“若不是他反,我莫家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种田地!”说完后自己也吓了一条,原来她终究是怨他的,就算知道他心中苦痛情非得已,仍然是怨他的。 “你——”蓝青梓十分愤怒,一把折扇直直地指着莫迟迟,半晌终是无力地放下来,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他都不恨不怨不悔,我又何苦?”说着向李远川一拱手:“青梓改日再来拜访”,而后拉着荷花就要离去。 “慢着!”莫迟迟猛地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他们,“你欠我一个解释。” “莫小姐,知多知少又有何意义?你这是何必?”蓝青梓脸色疲惫,淡淡说道。 “我一定要知道,那鸿鹄楼果真是你所开?或者,根本就是他所开?”莫迟迟定定地看着蓝青梓的眼睛,以为自己根本不在意,以为一切都已随风,原来还是想要个明白,纵然这个明白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他把你看得甚至比自己都重要,这还不够吗?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弄个明白?”蓝青梓的声音又隐隐有了火气。 “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吗?那比起他的仇恨呢?若比起他的仇恨来,孰重孰轻?”莫迟迟咄咄逼人。 蓝青梓看着莫迟迟,失望地叹道:“你原该是最懂他的人,竟然……” “对,我原该是最懂他的人,没想到却是最不懂得他的人!他何曾让我有机会去懂他?”莫迟迟嘶声道,眼眶泛红,神情激动,“他是我准备过一辈子的人,也是我最想懂得的人!谁知道我对他支离破碎的了解,居然是来自于他的临终遗言!我理解他的苦他的痛,他又何曾懂得过我的想法我的感受?我自始自终都被蒙在鼓里,眼看着他丢下我眼看他娶了我最好的姐妹,然后再匆匆赶去见他最后一面,看着别人为他生为他死,他何曾体会过我的心痛!你这样说,实在太不公平!” 蓝青梓愣愣地看着她激动地喊叫,原来她也有恨,也有怨,原来她也在乎,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莫迟迟吼完才发现自己太过激动,才发现原来自己有这么多的不甘和怨恨,也低头不语。 荷花忙盈盈开口道:“公子,莫小姐,既是故人,何苦弄成这样?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看就不要再提了。” 莫迟迟抬头冲她一笑,然后看向蓝青梓:“蓝公子,刚才实在失态。往事如烟,我并不想计较。只是此事与我相关,我想要知道。我最讨厌不明不白,蓝公子可否成全,告知我事情的来龙去脉?” 赶上来的李远川也附和道:“蓝兄可否明示?” 蓝青梓看先是看向李远川:“李兄,此事与你无关,世上之事知少总比知多好。况且他人之事,我也不便宣扬。”说着又转头看向莫迟迟,“既然莫小姐执意知道,请随蓝某来。” 莫迟迟请李远川告知二叔自己自会回去不用担心,然后就随蓝青梓往李府门外走去,徒留李远川看着他们的背影伤神。 一行三人来到不远处的一座茶楼。蓝青梓向伙计交待几声,领着荷花和莫迟迟往茶楼后院走去。来到后院,莫迟迟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亭台楼阁,山石水榭,十分精致清幽,并且再无人声。 “这里是我的产业,不会有人打扰的,莫小姐请坐。”蓝青梓温文有礼地说道。荷花借口有事离开,剩下两人在水边凉亭坐下,上面早备有茶水瓜果。 莫迟迟开口道谢,亲自为蓝青梓斟了茶,而后坐下,低头玩弄着手里的茶杯,开口道:“蓝公子,请吧。” 蓝青梓也不喝茶,盯着莫迟迟半晌,而后叹了口气,从亭檐处望着天空,轻声道:“我和梁兄自幼相识,一起长大。小时候他本是十分快乐可亲的,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知道。”莫迟迟开口打断,“他临终时告诉过我了。我想知道从他认识我以后的事情,我们莫家在这场纷争里面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好。其实我并不希望梁兄报仇,因为就算报了仇,他也不会更快乐,若是失败,更会陪上身家性命。可是他很坚持,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人能化解他心中的仇恨,他处心积虑地布置一切。可是当今天下太平,要成事并不容易,他需要更方势力的支持,还有,足够的钱财。”蓝青梓说到这里,低头看了莫迟迟一眼,她只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于是又接着道,“于是他来到了池州,准备借住莫府的财势。最初他是怎样打算我并不清楚,想来是想找个法子把莫府的钱财收入囊中,然后他遇到了你。”莫迟迟终于有了反应,放下杯子,却只轻声道:“然后呢?” “你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改变主意,决定娶你然后顺理成章地介入莫府的生意,进而掌握莫府的钱财。那时候他自己还不清楚,可是我却是看得清楚的,他对你动了情,所以才答应了你不合常理的要求,以半年为期。他为了复仇筹备多年,近年来已经迫不及待,娶你是最快的办法,若不是动了情,又怎会以赢得信任为借口答应那样的要求?想来他也很快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不想逼你,所以决定另想他法,于是他找上了我,我也答应了他。” “你们蓝家也是世代忠良,你居然会答应他?” “蓝府几百年下来枝繁叶茂,除却在朝为官的,子孙分散各处,比如说我的祖父。我们在外经商,从不过问国事,而对我来说,忠君爱国显然不会比朋友更重要。而且就算事发,我也绝不会让事情牵连到我,更不会波及我的家族,这是我做事的底线。” “可是……他明明说你是蓝太傅的公子?” 蓝青梓一笑,“他骗你的。” “为什么?” “因为如果商场之争涉及到了官场,事情就会变得棘手。他以为你知道了鸿鹄楼与朝中官宦有关,就一定会想到莫府的生意受到打击也牵涉到官场中人,你就一定会让他求救。因为他是你们最快捷也最可靠的求救人选。” 莫迟迟马上想到那日梁音书几次询问“遇到什么事了吗?”,想来就是在等自己开口,可是自己拒绝了。然后的事自己已经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可是总想确认一下,于是问道:“然后呢?” “他没想到你会拒绝,无奈之下只好采用最初想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手中的商场势力继续打压莫府,然后直接吞并莫府的产业。谁知道不久后你却答应了你们的婚事,但是当时已经不能收手了。他只好继续,想着等事成之后再好好补偿。虽然一直觊觎你的家产,但是他真的把你放得很重,所以他很痛苦,甚至有时候会想放弃,用情之深,怕是你所不能想象。” 莫迟迟苦笑一声:“这又有何区别?结果都一样。” “也对。可是从头至尾,虽然他对不起你在先,但作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他真的是尽心尽力了。娶池萍萍,是迫不得已。” 莫迟迟摇头道:“这世界上除了天灾命带,其他一切都是选择,哪有迫不得已?你不必为他说话,他对我的好,我都明白,他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也都清楚。” 蓝青梓叹了口气,“事情败露之后,他拼全力为莫家撇清关系,甚至说你早已被休,莫家一切都是被迫,才换得莫府只是被抄。” “难道我家不是被动卷入么?”莫迟迟说道,“我只一样不明白,他这样极力为莫府洗清,皇上不是更怀疑我们关系非浅?” “我并不清楚他怎么跟皇上澄清,但是他和皇上关系特殊,他们之间的事就算我也不是全都知道。你家最先被动卷入是真,后来你离家出走,又发生了许多事情,你并不清楚。” 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四章 莫迟迟兀自坐在那里出神,这就是事情的整个经过了,里面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都有自己的情非得已,谁又能怪得了谁?谁是谁非又怎说得清楚?怪梁音书吗?他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在仇恨中长大,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为冤死的母亲讨个公道难道有错吗?他错就错在想用整个天下为代价来复仇,可是若不如此,他又怎报得了仇?怪萍萍吗?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她错就错在爱错了人,爱上了一个与她人以心相许的人,可是可以用生命去爱一个人,谁还能说她是错?难道是自己错了吗?自己只是期待一份平淡的幸福难道有错吗?或许自己就错在把心藏得太深,从不主动地去爱他,去了解他,然后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离去。若是自己肯多花些心思去走进他的心里,这个悲剧就可以避免,不会搭上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又想到现在他们已经在另外的世界有了幸福的生活,暗暗为他们高兴,又觉得自己好孤单,曲终人散,就剩自己一个人留在剧场。 蓝青梓看莫迟迟坐在那里,神色变换间多有凄苦,根本没有听自己说话,不觉地心疼起来。这样一个女子,风光一时,万千宠爱,最终落得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自己在李府还对她恶语相加,实在是不该,于是柔声道:“莫小姐,方才在李府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还请千万别往心里去。” 莫迟迟听到这话才从冥想中回过神来,笑道:“蓝公子太客气了,你不过是为朋友抱不平,何来得罪?他有你这样的朋友,该欣慰才是。只是当时你说起细酒,细酒她……” “她殉主了。” “什么?”莫迟迟大吃一惊,“她自杀了?”随即勾嘴苦笑,还真有人忠心到这程度,自己还果真连个他身边的丫头都不如呢。 “细酒是梁兄十一岁那年从外面捡回来的,梁兄找人教她识字习武,她也很有天分,很快就成了梁兄最得力的左右手,一直跟在身边伺候,梁兄对她也是信任有加。”蓝青梓看了莫迟迟一眼,无奈一笑就住嘴不说了。 莫迟迟却是个明白人,看蓝青梓那眼色,再加上她跟在梁音书身边十多年,主子又是一流的人物,对她也是多有照顾,怕是早就情根深重了,所以才会殉主,或者,根本是殉情。不由得自嘲一番,自己还真有眼光呢,这个男人,竟有这么多人喜欢。 “果然是个情深意重的丫头。”莫迟迟道,“不知他们现在葬在何处?” 蓝青梓顿时露出十分懊悔的神情来,摇摇头道:“我当天早上去看过他们都还好好的,所以就出城办点事,谁知下午再去就不见人影了。听说他们三人的遗体是被一个男人给带走了,葬在何处我却没能打听出来。” “蓝公子若哪天得知他们的安息之地还望告知一声。”莫迟迟说着起身,“我怕师傅等不及会担心,告辞了。多谢蓝公子直言。” 蓝青梓也忙起身:“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多谢蓝公子好意。”莫迟迟笑着推辞,拱一拱手绕到前厅自己出去了。 回到与二叔的暂住之地,就见莫连城背着药箱挎着酒壶拎个布袋站在门口,笑盈盈地,待她走近把酒壶递给她,说道:“丫头,咱们走吧。” 莫迟迟笑着接过酒壶,“嗯!二叔,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莫连城一个栗子扣在莫迟迟头上,“你这丫头,没点长进,走到哪里就是哪里,这怎么算得准?”说着呵呵笑起来。莫迟迟故作委屈地崛起嘴,“二叔,你会把我打笨的,打笨了要长进可就更难了。” “说不准我就把你给打开窍了呢!” “二叔——” “哈哈哈——” “丫头,你果真不愿意再嫁?” “嗯,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不想再嫁。” “可是你生得这般模样,难免会引来他人觊觎。上次遇到李府公子温文有礼是运气好,下次可就不一定能这般幸运了。” “那怎么办?难道要女扮男装吗?二叔,我这样子扮不了男装的。”莫迟迟十分苦恼,上次乔装打扮出门那模样倒是可以骗得过大多数人的眼睛,可是不也被蓝青梓认出来了?最主要的问题是每天都要在脸上涂抹半天不是太麻烦?于是转头眼巴巴地看着莫连城,“二叔,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你这鬼丫头!既然你真不想嫁人,就跟我进来吧。” 从此,江湖上传言有救神医身边多了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身量瘦小,满脸生斑,头发枯黄,声音沙哑;但是她心地善良,手脚麻利,有救神医片刻也离不了她,对她宠爱有加。许多人都为神医惋惜,人们心目中恍若神仙的男子居然选择了一个这般丑陋的女人,实在是暴殄天物。曾经有人做诗暗讽她模样粗鄙丑陋配不上神医,她笑意盈盈地不辩解也不生气,但是有救神医黑了脸。有救神医从来都是面带笑容,春风和煦的,那一次黑脸吓坏了不少人,大家也就再不敢造次了。 鹊城一百里外啄花山中,鸟鸣花香,山青水幽。山下几间木屋,临水而筑。 “丫头,把篮子里的天青地红拿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吩咐道,声音温文清隽,正忙着磨药。 “好。”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缓缓从晒草药的簸箕旁走出,衣袖高高挽起,裙脚也大大地打了个结,伸手往篮子里捡出几粒红色小果,然后往男子身边走去。只是那声音空灵清澈,倒像是个妙龄的女孩。 男子接过东西,一边仔细研磨,一边随口问道:“丫头,那千金药方背得怎样了?” 那女子掩饰地打着哈哈:“二叔——” “到底怎样了?” “二叔,我最近很忙啊,又要采药又要做饭还要洗衣服,还要练习认字,这些字长得实在是太奇怪了,很难认啊,都累得要死要活的了,哪有时间看书啊。二叔,再给我一段时间吧,啊,过段时间我一定背好,二叔?”那女子娇声嚷道,像个叽叽喳喳的黄莺,只不过声音越说越小,心虚地拿眼睛望那男子。 “你呀,就会偷懒!其实你要是不喜欢不学也没关系的,不用跟我敷衍。”男子无奈地笑道,“你喜欢什么就做什么,二叔不勉强你。” “二叔,你这样说迟儿会过意不去的,我明天开始就努力背,好不好二叔?”女子无辜地转着眼睛珠子,十分可爱。对,就是这么一个十分丑陋的脸却让人觉得灵动可爱,不比寻常。 “好,怎么不好,哈哈哈哈!”笑声在山谷里回荡,正是莫连城和莫迟迟。 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五章 清晨的啄花山云雾缭绕,清风带露,第一道霞光从晨雾中穿过来,唤醒了满山的静谧。莫迟迟背着筐,跟莫连城一起上山采药。以前总认为神医是不需要做这些的,只需要把把脉写个方子扎几针就完了,看起来传闻有误。不过也有可能是二叔比较潇洒脱俗的缘故。 莫迟迟最爱这山中缥缈清逸的景致,一路上贪看,等回过头来却发现莫连城早已走远了。啄花山是一大片延绵的山脉,林木参天,杂草丛生,鸟啼虫鸣,又兼清晨多雾,十分容易迷路,所以莫迟迟赶忙寻着远处若隐若无的身影跟上。 等转过东边一截断岩,眼前突然一亮,朝霞满天,瑰丽无比,万物都在这神圣的霞光里变得美丽而生机勃勃,莫连城正弯腰在一片花丛之中。莫迟迟远远走近,一股浓郁的花香顺着湿润的晨风送入鼻端,熏然欲醉,好似一些沉睡的记忆一般弥散开来。 “二叔,你在做什么?这也是药吗?” “哦,说药也不是药,说不是药也是药。”莫连城直起身来,逆着晨光把一个拇指大的瓷瓶在手中晃了晃,“这是荼靡,这上面的甘露啊是最养颜的,难得有这么多的露水,我帮你收集了日后好用啊,呵呵呵呵。” “二叔,我现在这样还要这个做什么?”莫迟迟笑道,望着那一片繁华发起呆来。琼脂凝露,最是美景,可是明明是大好的早晨,为什么会有颓败的感觉?仿佛在很久以前,也有人带自己看过这么大片大片的荼靡,那时候晚霞满天,说不尽的绚烂。真的是很久以前了,就像是上辈子一样。这满地的荼靡,果真是开在三生石彼岸的花吧? “丫头?发什么呆呢?” 莫迟迟听到二叔的声音才回过身来,用甜甜的笑掩去了神色中的忧伤,好在晨雾朦胧,莫连城也看不清楚,“看这花这么没这么香给惊呆了嘛!既然是给我收集的那就给我吧,我一定好好收藏!”说着伸手去拿莫连城手中的瓷瓶。 “你这丫头,刚才不是还说用不着?别急,我把它拿回去再用几位药材调制一下,然后再给你!”莫连城呵呵笑着,把瓶子收入怀中,“走吧,这里草木繁多,说不准能有些好收获。” 叔侄二人一个早上收获颇丰,这山上果然有许多奇花异草。待到晌午时辰,才听到潺潺的流水声。顺着这溪流就可以回家,一整个上午莫迟迟已经饿坏了。 “丫头,过来帮忙。”莫迟迟正脱了鞋拎在手里在溪边半浸在水中的草地上优哉游哉地晃着,突然听到莫连城一声大叫,忙扭头一看,原来在溪边的树丛中躺着一个人。急忙走近一看,二十多岁年纪,头发散乱,满脸污血,衣衫残破,看起来好像是被追杀的样子。说过莫迟迟最是怕事,忙把莫连城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二叔,他还活着吗?” “我探过了,还有鼻息。”莫连城惊异地看着莫迟迟,“做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 “二叔,我看他好像是被人追杀,他的仇家会不会就在附近啊?” “你这丫头,”莫连城沉了脸,“医者父母心,难道要把他弃在这里不顾不成?” “我又不是说不管他。”莫迟迟委屈地争辩道,“只是我们要想个办法,不要救了人还惹麻烦嘛,万一到时候连我们也被追杀……”一边说一边还不停地四处打量。 莫连城无奈地笑了,“放心,我看过了,四处没人,赶紧地,金创药在你身上,我得先给他上点药,然后再把他带回家,否则他准没命了。” “好好。”莫迟迟忙把怀中的金创药拿出来递给莫连城。简单地处理过后,莫连城抱起那男人顺着溪流往下走去。莫迟迟背起药篓,走了几步又回头摘了片芭蕉叶捧了许多水把刚才那男人躺的地方洗了一遍,再把断掉的草木扶正,确定没有任何痕迹了才把芭蕉叶抛入水中,跟上前去。 回到小木屋,莫迟迟被吩咐去烧水,等把水烧好提到房里,莫连城已经把主要的伤口都处理好了,见莫迟迟进来,接过热水拧了帕子,对莫迟迟说一声“你先出去”,就开始为那男人清洗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莫连城才从屋里出来,满脸的细汗。莫迟迟忙走上前去帮二叔把汗擦了,一边问道:“二叔,他怎么样了?” “总算救过来了。”莫连城答道,神色多有疲惫,“好险的伤,差点就没命了,也算他运气好遇到了我,不然这条命阎王爷可就要收去了。” “二叔你一定累了,先回屋休息吧,我去做饭,做好了叫你。”莫迟迟笑道说道,转身往柴房去了。莫连城笑着走进屋去。 做好饭莫连城还没醒,莫迟迟拿锅盖把饭菜盖好了,想去看看那人怎样了。 莫迟迟推门进屋,只见那男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再走近一些,却被床上的那张十分熟悉的脸惊得轻叫一声,“啊!” 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六章 莫迟迟再仔细地把那张脸瞅了瞅,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才在旁边坐下,托着腮想他为什么会受伤?会什么会来到这啄花山?他不是已经……? 正当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床上的人动了动,口中不清不楚地发出微弱的声音,莫迟迟听清楚是“水”,忙起身在旁边的小木桌上倒了杯水递到他嘴边。他喝完水后四下打量一番才看向莫迟迟,说了声“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莫迟迟一听,不由得大乐,哈哈,夫人?哈哈哈哈。笑完才想起来一定是自己的脸闯的祸,又想起自己改变形貌,隐姓埋名,生生把到嘴边的“池大哥”给咽了下去,只是淡淡地笑道:“你醒啦?” 躺在床上的正是池州四公子之一,池天随的哥哥随天知。往日莫迟迟常去池府做客,碰到过几次的,两兄弟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与池天随的温文儒雅不同,许是身在官场的缘故,池天知更严肃一些,隐隐透着一股大气。 随天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莫迟迟忙制止了他,“你身上伤势很重,不要乱动,静养几天才能下床。等我师傅醒了再来看看你的情况,你先安心躺着吧。” 随天知依言躺下,问道“夫人,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啄花山,我跟我师傅住在这里,公子为何受此重伤?” “这……”随天知略一沉吟,“在下并不想欺瞒夫人,可是此事关系重大,知道了对夫人并无好处,还请夫人见谅。夫人的大恩大德,池某没齿难忘,来日定当相报。” 见他不说,莫迟迟也不勉强,想来他定是用了非常手段才九死一生逃了出来,不知道天池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如他一般幸运?张口想要询问又赶紧闭了嘴,如此几番反复,终于只是说道:“也是,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帮你熬碗粥。” “劳烦夫人了。” 莫迟迟出得门来,莫连城已经在院子里翻晒药草了,见到莫迟迟,招手让她过去,轻声笑道:“丫头,可有问出什么来?” “二叔——” “他也该醒了。你还能忍得住?不相信。说吧,都问出什么来了。”莫连城笑道。 “他什么也不说,但是我认识他。”莫连城对莫迟迟来说早已不只是二叔,倒是亦师亦父了,所以她不想相瞒,“他是前池州知府池如海的大公子池天知。” “是他啊。”莫连城若有所思。 “二叔也认识他?” “池家与莫家颇有些交情,他小的时候我见过他几面,说起来还有些师徒情份。池家遭此大劫,没想到他福大命大活了下来,总算保住了池家的命脉啊。”莫连城多有感慨。 “原来如此。”莫迟迟心不在焉地应道,她现在只想知道随天池怎么样了,“二叔,你说池天随是不是也逃过此劫了?” “池天随?”莫连城诧异道。 “他是池大哥的弟弟,也是我的好朋友,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二叔你不认识他吗?” 莫连城摇摇头,“我外出行医时他还没有出生,原来池兄还有一个儿子,但愿他也没事吧。” “二叔,他现在不认得我,我也不想认识他。可是我想知道随天池他怎么样了,你可不可以帮我问问?”莫迟迟看着莫连楼道。 “丫头想知道的二叔当然会帮你问。”莫连城宠爱地笑道,“他对你很重要?” “他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莫迟迟应道,“我去给池大哥煮粥,饭已经好啦,在桌子上,二叔一定饿了,快去吃吧。” “你快去吧,我先去看看他。”莫连城说着就往随天知屋里去了,莫迟迟自去柴房煮粥。 莫迟迟是个懒人,把米下到锅里以后就往灶里添了许多大柴,等把水烧开以后这些大柴就差不多被烧成炭了,火力大小正好慢慢熬粥,只要时不时来看看就可以了。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后,莫迟迟真的是饿得不行了。进屋一看,莫连城早盛好了饭,正坐在桌子旁边等着他,“丫头快来吃吧,一定是饿坏了。” 莫迟迟忙答应着飞快地跑到桌子旁边坐下,“谢谢二叔,二叔也快吃吧。”说着眼巴巴地盯着莫连城。莫连城见状撑不住笑了,挟了一块山药放进嘴里,“好吃,丫头快吃吧。” 一见二叔动手,莫迟迟马上就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还含糊不清地说道:“二叔多吃点,嗯,好吃,好吃。”看得莫连城直摇头。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莫迟迟才问道,“二叔,池大哥说什么了吗?” 莫连城笑道:“我还以为你看到吃的你就忘了呢。” “人家饿了嘛,”莫迟迟噘着嘴不依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二叔你就别笑我了,赶紧告诉我吧。” 莫连城笑笑,然后说道:“出事当日天随并不在池州城,天知侥幸逃脱之后就一直被追捕,天随到底怎样了他也不清楚。” 莫迟迟没能得到池天随的消息非常失望,但又想到这说来也是个好消息,又稍稍安了心。 午饭过后,莫迟迟端着凉得刚刚好的粥去看池天知。一进门,就看到随天知已经坐了起来,莫迟迟忙道,“你怎么坐起来了,赶紧躺着!” 池天知一笑,“我自幼习武,身体原比旁人更健壮些,莫姑娘不用担心。” “可是你伤势这么重,也该多休息些时候,不然会好得慢!”莫迟迟十分不赞同地说道,把粥放在床头的桌子上,“这粥刚刚好,你快喝了吧。你现在伤着,只能吃清淡的东西。等你好了才可以吃其他的。” 池天知笑着道声“谢谢”,端了粥慢慢喝下去。莫迟迟在一旁看着,突然想到刚才他好先是说“莫姑娘”? 池天知把粥碗放下,笑道:“我现在行动不便,劳烦莫姑娘了。” 果然是“莫姑娘”!莫迟迟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池天知一笑,“莫姑娘虽然容貌改变了,可是声音并没有变。” 莫迟迟这才想到因为在山中并不需要跟人打交道,所以就没有粗着嗓子说话,难怪池大哥听出来了。可是自己跟池大哥也就是几面之缘,他又是个忙人,这记忆力也太好了点吧? 池天知见莫迟迟面露疑惑,接着解释道:“我虽然跟莫姑娘仅仅打了几个照面,可是莫姑娘是二弟喜欢的女子,我自然就多留意了些。面貌会变,眼神却是不会变的。当然我也是在看到莫二叔的时候才敢肯定的,这次多亏你们了。” 莫迟迟听他提起随天池,心中担忧,虽然二叔已经说过池大哥并不知晓他的下落,还是忍不住问道:“天池,我是说天随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等我伤好了我就去找他。二弟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知道吗?二弟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差点死掉,大家都以为回天乏术的时候他却好了。一个得道高僧说二弟他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长命百岁之相,所以二弟一定还活着,我一定可以找到他。”池天知笑着说道,是说给莫迟迟听,也是说给自己听。莫迟迟自从梁音书死后更相信命运了,更宁愿相信那真的是个得道高僧,于是笑道,“对啊,他一定不会有事的。池大哥你好好养伤吧,我再去给你盛碗粥来。” “那多谢莫姑娘了。”池天知说道,“莫姑娘一定知道我是被人追捕,所以还请莫姑娘这两天警醒些,若是连累了你们,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莫迟迟回头一笑,“池大哥放心,我最怕死了,所以一定会小心的,你就安心养伤吧。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养好了精神我还想听你讲这些天发生的事呢。还有啊,池大哥不要老是说谢谢,二叔说你们有师徒情份,我又是天池的好朋友,以前经常上你们家打扰,就跟一家人一样,你就不要见外了。”说着就往柴房去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七章 在莫连城的精心医治调理下,池天知的伤势好得很快,五天之后就能下地活动了。这天,莫连城在屋子里炼制药丸,莫迟迟陪着池天知在院子里晒太阳。 “池大哥,二叔说你的伤再养个两三天就没有大碍了。”莫迟迟懒洋洋地坐在草地上,伸手抓了旁边的蒲公英,用力一吹,然后半眯着眼迎着太阳看它们自由地乱飞。 “我觉得现在就已经没事了,你看我不疼不痛能走能跳的,早就好了!”终于被允许下床走走,池天知显得十分兴奋,不停地舞动胳膊腿,“不能动的时候才知道可以动的好啊!” “呵呵,池大哥是习武之人嘛,所以恢复得比旁人快些也是正常,可是我还是相信二叔的话,他才是神医嘛,池大哥你还是再养两天吧。”莫迟迟笑道,“对了池大哥,你伤好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想先去找二弟,总得找到他才安心。”池天知把动作慢了下来,缓走几步,远远地望着山外,低声道,“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莫迟迟也望向山外,只见蓝天白云,山青水墨,没个尽头,天下之大,池大哥要上哪里去找?天池他到底在哪里?又想到池天知的伤,不由得皱了眉,担忧道:“池大哥,官府一定还在追捕你,这这一出去,万一……” 池天知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说道:“出事那天我恰好不在家,幸得府中一个出门买菜的仆人远远地看出了事,及时赶来通知,我才逃过一劫。我东躲西藏,一边留意着家中消息,还盼着能想办法救爹娘出来。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是奢望,可是总希望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逃命的途中听到了全家问斩的消息,可怜爹娘和府中一百多名家人奴仆全未能幸免,我却连回去给他们收尸都不能。好在王府一切平安,妹妹她总算保得性命。”池天知长叹一口气,强忍着伤恸,接着道,“我本是不同意她嫁入王府的,可是她最终还是嫁过去了,才招来了这样的祸事,万般皆是命啊。她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从小在府中备受宠爱,不知人间疾苦,真不知道她要怎样去过剩下的日子。” 池天知说着说着,突然十分尴尬地住了嘴,看向莫迟迟,有些不知所措,“莫姑娘……” 莫迟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收回目光,直起身来,轻声叹道,“正如你所说,许是天命如此吧。事情都过去了。”一边想着要不要告诉他萍萍已经过世的消息。 “你……果真不怨恨她吗?”池天知迟疑道,“那为何。。。。。。。” 莫迟迟想他迟早都会知道,长叹一声打断他,“再大的怨恨也该随着生命的消逝而终结了。池大哥,萍萍她,已经去了。” “你说什么?”池天知晃了晃,目光如炬地瞪这莫迟迟,神色十分痛苦,“此话当真?” “我怎会开这样的玩笑?王爷去世,她就跟着去了,算起来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了。”莫迟迟神色平静,每日的充实忙碌让她慢慢淡忘,现如今已经可以坦然述说过去的一切,又或者,她已经看淡了生离死别。 “哎!”池天知闭目长叹,刚毅的俊脸上淌下两行热泪,好半天才睁开眼睛,望向池州的方向,高声道:“也好,也好啊!一起去了总好过在人间日日悔恨伤心,一了百了啊!” 莫迟迟看着他,也感染了些悲伤,轻声道:“池大哥,不该发生那也已经发生了,保重自己才是现下最重要的事情啊。” 突然,池天知凝了神情,然后站起身来几个大步奔进屋去,拎了个包袱出来就走。莫迟迟看不明白,忙唤道:“池大哥,你要去哪里啊?” 池天知头也不回地答道:“有人追来了,我先走一步,救命之恩日后再报。你快去把屋里收拾一下,免得让他们起疑。”最后一句话传来,池天知的身形早已隐在山林之中了。 莫迟迟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冲进池天知住的房间里,却发现一切都已经收拾得跟他住进来之前一样,不由得感叹他的心细如发,未雨绸缪。想了想又赶紧冲出去抓了几把艾草进来塞在褥子下面,拍拍手正要出门,就见一群官兵已经来到门口,带头的那个看见莫迟迟,劈头就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受伤的男人?” 莫迟迟一看这阵势,吓得够呛,有点发抖,于是从善如流地颤抖着哑声道:“官爷,民妇没有看到过受伤的男人。啊?该不会是强盗吧?官爷,这附近有强盗吗?那……那强盗会不会杀人?”一行说着,眼中十分惊恐,差点就要软绵绵地摔倒了。天啦,一定要让我骗过去啊,我可不想被抓起来,说不定还会被砍头,呜呜…… 那带头的官爷仔细打量着莫迟迟,将信将疑,看得莫迟迟就快坚持不住了,这时,莫连城被两个官兵给拉了出来,“头,这里还有一个男人!” 莫连城扫了莫迟迟一眼,眼神一闪,一下子就扑到她身边,呼喊道:“丫头,你怎么啦?有没有受伤?”然后又畏畏缩缩地对着那官爷不停地作揖,“官爷,我们可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官爷,官爷你就放过我们吧!” 那官爷高声喝道:“你们两个要老实交待,到底有没有看到一个受伤的年轻男人!他可是钦犯,如果胆敢包庇,可是要诛九族的!” “官爷,我们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了,从来没有看到什么年轻男子,官爷啊,我们就算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包藏钦犯啊!”莫连城小心扶起莫迟迟,那官爷一瞪,又一起摔了下去,十分狼狈。 “头,这个地方鸟不生蛋,却住着这么两个人不是太奇怪了吗?依小的看一定有鬼!”旁边一个高瘦小兵向那官爷进言道,一边还狠狠地瞪了莫连城和莫迟迟一眼。 “官爷,我家丫头她长得丑,我们才躲在这里,官爷——”莫连城连声说道,莫迟迟则十分配合地遮住脸,泫然欲泣。 “这倒是实话,她长得真不是一般地难看!”那官爷揶揄道,一群官兵马上十分放肆地大笑起来。莫迟迟把头低得更低,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心里却不停地大骂,去死吧你! “头,那池天知就是在这山中失了踪影的,当时还受了重伤,不可能跑得远的。这里有这么多药草,我看他们十分可疑。不如带回去好好审问。”高瘦小兵又说道,莫迟迟不敢抬头,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把他祖宗八代都问候过了。 “不要啊,官爷,不要抓我们!我们绝不敢包藏侵犯的,不然你们搜好了,这里几年来都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官爷——”莫迟迟一听说那被抓回去,粗着嗓子哭天抢地起来。那官爷厌烦得瞪了她一眼,她马上闭了嘴不敢说话,这时候去屋里搜的士兵都出来了,“头,没有可疑形迹!” “谅他们也不敢,我们走吧。”那官爷大手一挥,一群人就浩浩荡荡离开了,莫连城和莫迟迟还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蜷在地上。 “头,那男人看起来好眼熟。”一众官兵刚走出不远,高瘦小兵突然沉吟道。 “是好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另一个小兵接口,想了半晌,突然高声道,“我想起来了,是有救神医!” “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就是他,听说他身边带着个丑妇!”又一个小兵接口道。 那官爷沉着脸看他们讨论,一声不发。 “不是这个。”高瘦小兵沉思半晌,“你们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很像前池州首富莫连楼?” “是有点像。”那官爷显然也上了心,脸又沉了几分。 “我听说莫连楼有个弟弟,早年云游行医去了。” “是有这么一说,莫家跟池家还颇有渊源。”另一个小兵说道。 “我们回去!”那军官手一挥,一行人迅速地原路返回。 官兵一走,莫迟迟忙站了起来,笑道:“二叔,你也会演戏啊!演得可真好,哈哈哈!” 莫连城也拍拍灰尘站起来,脸上却没有笑意,“丫头,别高兴得太早,他们还会回来的。” “啊?” “其中有两个人我曾经见过,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想起来。”莫连城沉吟道。 “那怎么办啊?”莫迟迟瞪大眼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屋里,“二叔,我去拿包袱,我们快跑啊!” 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八章 叔侄二人最终没有逃走,因为根本来不及逃走。好在莫连城是个神医,对五行八卦也颇为精通,匆忙之中摆了个小小的迷魂阵骗过了那群官兵,等他们一离开就草草收拾一路翻山越岭往南边去了。那迷魂阵虽然骗得了一时,可是等他们再带人回来怕是就没有什么用处了。虽然山路难行,可是山中云海变幻,朝露晚霞都蕴藏万千精华,而且空气清新,又遍生奇花异草,还有各色美味的野果果腹,正是莫迟迟最喜欢的,是以一路上叔侄二人说说笑笑,并不难挨。 待到出得山时已经百花开过,身上的衣服稍嫌厚重了,叔侄二人决定换身衣服。选好衣服出来,莫迟迟一路好奇地四下张望,只见街道上的小商小贩兜售的东西风情各异,有许多是在池州没有见过的,十分新鲜。 “这便是是大运王朝南边的边界峥州了,走完这条街就是南华国境内了。”莫连城笑着解释道。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莫迟迟问道。 这次莫连城没有敲她的脑袋,只是笑道:“南华国。” 南华国啊?莫迟迟想了想,这倒是个好主意,现在自己跟二叔成了戴罪之身,在大运王朝已经不方便抛头露面了,就算易容变装,也不是十分安全,除非隐居起来。可是二叔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悬壶济世,他一身的医术不能造福天下人实在是天大的损失,二叔自己也会心生抑郁的,所以去其它国家成了最好的选择。可是,这国与国的边界是随便可以过得去的吗?莫迟迟发愁地望向莫连城,“二叔,我们没有通关文谍什么的,怎么出去啊?” 莫连城轻声解释道:“大运王朝和南华国世代友好,商贸往来十分频繁,人口进出也是很常见的事,要出去并不困难。” 哦,莫迟迟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等等。”莫连城带着莫迟迟进了一家客栈,等出来时莫连城已经变成了个五十多岁须发花白的老头子,莫迟迟则是一个放在人群中绝对找不着的二十来岁的普通少女。果然,在出关的地方四处张贴着缉拿池天知和他们叔侄的告示,上面详细描述了他们的外貌特征,还贴有画像,不得不说,画得非常之像,莫迟迟不由得崇拜起画像的那个人来了。可是还有一个军官手持画像挨个检查,这让莫迟迟十分紧张,总觉得心虚,全靠莫连城拖着才不至于出差错。 叔侄二人顺利过关,走出好远以后,莫迟迟才敢频频回首。大运王朝是自己生活了两个多年头的地方,在那里自己经历了生死离别爱恨情仇,那里有自己所有熟悉的人熟悉的熟悉的乡土,如同自己的故乡,现如今要离开了,要回去还不知何年何月,不由得十分感伤。 叔侄二人在南华国自称是姓王的父女,行走各地救死扶伤,一晃就是两年。怕惹麻烦,他们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决不会超过一个月。 上个月底叔侄二人来到泉州。这个地方群山环绕,以遍地都是清甜的山泉闻名天下。所谓人杰地灵,这里的人也都晶莹剔透,莫迟迟十分喜欢,甚至心生多留段时间的念头。 莫迟迟每天早晨都会提着菜篮子出门买菜。在他们暂住的房屋和菜市场之间横着一条不宽不窄的河流,上面垮着一道石拱桥。每次经过这石拱桥,莫迟迟都会放缓脚步或者干脆停下来依栏而望,吹着温润的风看桥下清波荡漾,小荷初露,脑子里总会浮现出芙蓉满蒲的景象,然后傻傻地笑着离开。 “姑娘!” 这天,莫迟迟又站在拱桥上往下望,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这个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人走近了些,又试探地唤道:“姑娘?” 莫迟迟望着那一湾清水,许久才转过头来,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十分俊逸的脸,这张脸,像极了某个人,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莫迟迟突然很想哭,是他!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仿佛那些美好晴朗的日子也跟着一起回来,突然间让人不知所措。 “姑娘,你怎么哭了?”那男人温柔地问道。 “啊?”莫迟迟茫然地抬起头,指尖触摸到自己湿润的脸庞,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喜极而泣了,不好意思地抹掉眼泪,刚想开口,又听那男人轻声说道:“真的好像……” 莫迟迟愣了一下,才发现他根本没有认出自己,一颗兴奋的心突然失落起来,自己就这一个朋友了,他却认不出自己来,是不是很悲哀?再凝神看去,两年来,他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以前的他,就像一阵春风,而现在,却更像深秋里的林木。莫迟迟看着他,好像又不是他,他的额角没有一个暗褐色的十字星胎记,他的眉眼没有这般棱角分明,他的眼神不是这样清冷骄傲,也许真的是自己认错了,这只不过是个路人而已。 莫迟迟垂下眼去,再抬头时已经是淡淡的笑容,“公子有什么事吗?” “没事。”男人笑道,直直地看着莫迟迟。 莫迟迟咬唇一笑,“家人还在等我做饭,失陪了。”说着也不理他的反应竟自离开,留下那男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若有所盼。 莫迟迟回到家中,从随身的包袱里翻出一个轻巧的小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的,是一根栩栩如生的荷花簪。青葱玉指略一迟疑,还是小心地拿起,对着穿窗而入的晨光细细审视。一双盈水妙目缓缓移转,细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就跟心湖里的影子一样,淡淡的。这根簪子,久违了。 是他!她敢确定那就是他,尽管他已经有了那许多的改变。她明明该高兴地告诉他自己就是莫迟迟,然后看他一脸惊喜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自己别扭,就是不想首先唤出他的名字。莫迟迟收回簪子,苦笑一声,自己的心思,连自己都捉摸不透了,唉—— 第二天,莫迟迟又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他,同一个时候,同一个地方。他笑着走过来,眉目含春,双眼生辉,“姑娘。” 莫迟迟淡淡一笑,“我们认识吗?” “认识总要有个开始,大家都是从不认识开始认识。大家都叫我随公子,姑娘可曾听说随公子?”男人定定地盯着莫迟迟,有礼地浅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让人有压迫感了?莫迟迟不自在地别开脸,淡淡开口,“随公子有什么指教?” “不敢。我只是觉得,姑娘好像我的一个朋友。”男人盯着莫迟迟,眼也不眨。 “是吗?”莫迟迟不留痕迹地后退一步。 “是,姑娘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她。” “所以你跟上来看我是不是她?” “那你是她吗?”男人的眼光愈见坚定,仿佛万事都在掌握之中。 “随公子说笑了,她是谁?”莫迟迟又退了一步,想要转身离开。 “迟迟,你还是不肯承认吗?”男人目光灼灼,又仿佛溢满感伤,“我不相信你认不出我,莫迟迟。”最后三个字,斩钉截铁。 “你……我……”莫迟迟不知所措,她明白他们再次相遇一定是他认出了她,可是他就是想逃避。现在的池天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温柔和平让人如沐春风的天池了,现在的他充满的侵略性,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一个有些陌生的老朋友,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自己心中的欢喜和失落,这些都太过陌生。 “是我,我找了你好久了。”池天随柔声说道,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菜篮子,“我跟你一起去。” 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九章 莫迟迟看身边的男人,那样的眼神和温柔她都明白,虽然常常想念他,想念在一起的时光,也偶尔会想象如果当初自己选择的是他,是不是就过着相敬如宾神仙眷侣的生活,可是想象终归只是想象,并不希望它变成现实。现实比之想象,总是会多了许多的不确定,许多的无可奈何。暂且不管这些,只当是朋友吧,莫迟迟如是想着,深深吸了口气才抬起头来,笑靥如花,音若银铃,“天池,好久不见。” 池天随低头看她一眼,笑道:“好久不见,你却变得这么难看了。” “可是你还是认出来了不是吗?所以说我们是知交啊。”莫迟迟煞有介事地猛点头以示对自己的话深有所感,又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这里两年多了,没想到你也来了。”池天随笑道,“可见我们有缘。” “那是那是,我们没有缘怎么能成为这么好的朋友呢?”莫迟迟故意不去理会他话中的深意,兀自打着哈哈,努力地想把两个人相处的模式拉回从前,无忧无虑的她和温和淡然的他。 池天随看着她,眼底有浓浓的悲哀,迟迟,我们回不到从前了,从前的那些人都不在了,怎么能回得去呢?你再怎么伪装,我们还是要面对新的生活,甚至……新的关系。可是,我是这样地希望你快乐,所以我愿意给你时间去适应。于是,他也扬起嘴角,大声笑道:“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这样毛手毛脚的!莫二叔把你惯得更不成样子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二叔也在?”莫迟迟惊异地回头,不是今天才确定地认出自己吗?怎么会知道二叔的?而且二叔不是说他离家的时候天池还没有出生? “大哥告诉我你们在一起。”池天随笑道,“多亏你们了。” “池大哥?”莫迟迟轻呼出声,“他也在这里吗?这可真是好消息!”说着快乐地笑起来,得知大家都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喜事了。池天随看她又蹦又跳的样子,像清晨林间跳跃的阳光,不由得弯起嘴角,“他告诉我你可能来南华了,所以我一直在找你们,可是人海茫茫,又怕大肆寻找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所以两年来都没有结果,我差点都以为大哥是骗我的了!” “池大哥怎么会骗你啊?看看你这弟弟怎么做的,小人了吧?”莫迟迟吐吐舌头,“以前没看出来啊?” “你就调皮吧!”池天随笑道,“直到上个月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你,虽然一张脸平凡之至,可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那样熟悉。我想上前相认,又怕又是一场空,所以就跟着你一直到这里。”说着不好意思地讪笑一下,“我已经跟了你好多天了,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两个人说话做事如此地一模一样。所以就上前搭话,谁知道你居然不认我!我又没有乔装打扮!” 莫迟迟无辜地噘着小嘴狡辩道,“你也变了许多啊,我也怕认错人遭人笑话嘛,万人被人认为是花痴不就丢人了!可是你今天怎么就这么确定是我呢?” 池天随也不揭穿她,笑道:“昨天夜里大哥办事回来了,听我说起,很肯定地说那一定是你。大哥看人奇准,我相信他。” “嗯,那我什么时候去看看池大哥吧。好容易大家在这里重逢,也是喜事一桩,应该聚在一起好好庆贺庆贺才是。” “大哥今天早上有事又出去了。”池天随说道,“不过很快就会回来。” 莫迟迟点点头,抬头一看,已经到家了。对莫迟迟来说,就算只是停留十天半月,那地方也就是家了。何况现在四下漂泊,若处处都不是家,那不是真成了没家的人了?没家的人,莫迟迟讨厌这样的想法。 “这可是天随?”池天随正四下打量莫迟迟住的地方,突然一个声音响起,站在面前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说他不是老人,因为他有一双洞悉世事却又充满活力的眼睛,当下知道这一定是莫二叔,于是忙躬身敛礼道:“莫二叔,晚辈正是天随。” 莫连城抚须点头,莫迟迟笑道:“你们说说话吧,我去做饭。” “丫头,整日里都吃青菜,你二叔我都快变成老山羊了,今天好不容易有客人来,我们何不出去找个饭馆好好吃一顿?”莫连城笑着唤住莫迟迟,又看向池天随,“天随你说是吧?” 池天随岂有说不的道理,于是带着叔侄二人往城中最大的酒楼‘泉香就洌’去了。莫连城站在酒楼外,仔细审视一番,转头看着池天随,笑道:“贤侄啊,这酒楼不便宜吧?你莫二叔我可是穷人。” “二叔说笑了,请。”池天随温文有礼地笑道。刚一进门,就见一个跑堂的迎了过来,满脸堆笑地大声招呼道:“随公子,还是老地方?请!” 池天随微微一倾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二叔,迟迟,请。” 小二在前面带路,莫连楼满脸带笑地率先走进一个悬有“清荷留影”匾额的包间。 各色菜式十分齐全,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莫迟迟还是莫府的千金,锦衣玉食,不由得十分感慨,望着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发呆。并不是留恋这些美味佳肴,只是忆起了那时的岁月,笑语玲玲,笑意融融,前尘如梦。 这边莫连城也没动筷子,只是笑道:“贤侄现如今做什么营生?” 池天随夹了块豆腐炖鲤鱼放在莫迟迟碗里,轻声提醒她多吃点,方才笑着抬头答道:“丝绸皮毛木材船运,都有涉猎,小本生意,二叔见笑了。” 莫连城还没来得及开口,莫迟迟睁大眼睛抢先嚷道:“这也是小本生意?天池,你也太谦虚了,过分的谦虚等于骄傲,骄傲使人落后,这样是不对的!” 两个男人都无奈地摇摇头,池天随又夹了好些莫迟迟平日爱吃的菜堆放在她碗里,宠腻地笑道:“知道你能说,赶紧吃吧。” 莫迟迟不乐意地皱眉,“那你们怎么都不吃?你们都不吃,我一个人吃,我很尴尬!” 莫连城只是笑笑:“你快吃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然后又看向池天随,“贤侄也二十有三了吧,什么时候有机会我倒想见见我的小侄孙呢。” 莫迟迟惊觉气氛诡异,停下筷子看着他们两个,只听池天随笑着答道:“刚刚立业,还不及成家。”又看二叔一脸满意得逞的笑,再一回头池天随也是一脸的了然,笑得十分开怀,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说破了又怕尴尬,不说破又实在是难受,于是拉着莫连城的袖子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笑得十二万分可爱:“二叔,不是嫌弃我做的粗茶淡饭了吗?再不吃啊可就没有了。”说完又使劲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腻声道:“二叔——” “呵呵,吃,吃!”莫连城看侄女儿脸色不对,忙四处夹菜,池天随也端起茶杯。可是两个人脸上分明一副答成共识的样子! 且向花间留晚照 第一章 “二叔。”莫迟迟忍了又忍,还是决定说明白,省得二叔做着白日美梦。 “丫头?”莫连城显然心情不错,一边翻着医书,一边随意回答着。 “二叔——”莫迟迟抢了他手中的医书放在一旁,以吸引他的注意,然后就开始噘着嘴开始发难:“二叔,我不是跟你说了不想嫁人的吗?” “嗯,是说过。”莫连城点头,“可是丫头,今时不同往日。你都快十九啦。我看天随那小子就不错,人好又有能力,你们还很熟,他对你怎样二叔也是看得很清楚的。这样的人可遇而不可求,怎么能不打算打算?” “二叔,你才见他一面!你怎么知道他好不好?”莫迟迟无奈,“而且他这么好的人要是我真喜欢当初还会错过啊,这很明显是不合适啊,二叔,你就别瞎掺合啦。” “丫头啊,人都是会变的,我看你们两个就很合适,你也不要老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偶尔尝试一下别的想法也是好的。”莫连城看着莫迟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听人说教,也总是听不到心里去。你啊,就是太固执。我以后不多说就是,可是你自己一定要好好想明白。” 莫迟迟看着二叔语重心长地样子,很想给他点安慰让他放心。可是婚姻不能拿来当慰问品,于是只好答应道:“二叔,让你为我操心了,我会好好琢磨。可是,我真的觉得跟二叔一起闯荡很好。”说着走出屋子,看门外夕阳如画,一弯淡淡的月牙已经悬在当空。不是不想安定,只是不敢而已。二叔,这个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的。 第二天早上莫迟迟又遇到了池天随,还是跨河的石拱桥上,还是买菜的时候,只不过这次是在去买菜的路上。 “迟迟。”池天随唤道,十分自然地自她手中拿过菜篮。莫迟迟看着空荡荡的右手,不知是失落还是充实,总是有点不自在,可又总不能把篮子抢回来,这样实在太刻意。 “今天都要买什么菜?”池天随柔声问道,莫迟迟不由得皱了眉,“天池,我自己去买菜就好,你不用陪我。你不是很忙吗?” 池天随笑道:“再忙也要多跟朋友联络感情不是?” “君子之交淡若水,感情不是这样联络的,我们是好朋友,放在心里就可以了。”莫迟迟答道。 “放在心里太久会发霉,所以还是经常晒晒比较好。”池天随依然嘴角含笑,“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接下来每天早上,莫迟迟都能在那个小拱桥上遇到池天随,然后一起去买菜。莫迟迟想若真有这样一个朋友陪着,倒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因为自己并不喜欢独来独往。可是天池的意图太过明显,他以为他不说自己就不知道,可是自己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原本以为经常强调两个人只能是朋友他就会放弃,可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他实在太过坚持。莫迟迟最怕这样的状态,说不清道不明,让人心烦,于是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了。 “天池。”池天随伸手来拿菜篮子,莫迟迟闪身躲开了,严肃地看着他,“你不要再陪我,在我这里得不到你想要的。” 池天随眼里闪过一丝伤感,随即笑道:“你以为我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呢?” “你知道。”莫迟迟答道。 池天随一脸的失望,叹道:“迟迟,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朋友之间不是无所求的吗?却不知你把我想得如此卑劣。” 莫迟迟看他拧眉叹气,心中不舍,可是若不说清楚岂不还是要这样不明不白下去?莫迟迟本是个最讨厌把可能会造成伤害的事情摆明了说的人,觉得能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就不要说出伤人的话。可是有时候执念太深,若不连根拔起只会越长越壮,所以流血是必要的。于是开口道:“天池,我不想嫁人。你不用掩饰,我们认识这么久,你的眼睛瞒不过我。对不起。” 池天随满脸阴郁,低头半晌,才抬起头来,定定地看向莫迟迟:“你说得对,我是有所求。现在我未婚你未嫁,为什么不可以?” “我觉得我们更适合做朋友。相爱容易相守难,我们不要破坏这份友谊好吗?”莫迟迟答道。 “若能说放就放,我又怎会等到今天?”池天随苦笑道:“你从不曾试着接受我,又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你自己扪心问问,你对我,果真是没有一点感情的吗?” 莫迟迟闻言低头不肯说话。她不想撒谎,这句话她根本没法回答,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池天随步步紧逼,“你不敢说吗?你心里其实也有我是不是?我太在乎你,你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骗不了我的!” “你想太多了!”莫迟迟丢下一句,撒腿跑掉。她不敢再站在那里跟池天随理论,怕自己会崩溃。对,她心里其实有他,或许在他送她荷花簪的时候,或许在他拦住她跟她说对不起的时候,谁知道?可是她也不知道这个分量由多重,是不是足以支撑一份感情。跟梁音书的婚姻让她对感情望而却步。她不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自己。 池天随看她急急忙忙离开,眼中幽深莫测。自己逼她太紧了吗?可是如果不这样,自己一辈子都将是她的朋友。他太爱她,也相信可以用爱去驱除她所有的顾虑,只要她给一个机会。迟迟,你明白的不是吗? 莫迟迟买菜回来,见池天随还等在小桥上,拧身就走。池天随上前拉住她,“迟迟,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 莫迟迟心中烦乱不堪,迷茫地抬起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顺从了自己的心意大声吼道:“我不知道!” “迟迟。”池天随拥过她,初见她时就想做一辈子的动作,柔声说道:“顺从自己的心意好吗?我保证不会强求,我们相处试试看好吗?” 莫迟迟突然觉得莫名地心安,又总觉得这样不妥,半天不说话。池天随也不追问,只是轻轻地抱着她,嘴角的幸福一直延伸到眼睛深处,迟迟,就这样一辈子抱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会给你伤害,不会让你有机会哭泣,更不会让你伤心地离我而去。 半晌,莫迟迟才抬起头来,后退一步离开池天随的怀抱,池天随突然觉得心都空了,却还是含笑看着她,像要把她看进骨子里,让她在他的温柔中沉醉。 莫迟迟终于开口,看着他,一字一句:“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去爱,天池,我怕最后还是伤害。” “不会的,就算是伤害,我愿意去承受。”池天随喜极而泣,紧紧地抱回她,仰头看着天,又是哭又是笑。迟迟,我终于等到你了。 忙完手里的活后,莫迟迟坐在凳子上发呆。这样真的好吗?真的会是皆大欢喜吗?如果有一天发现并不是对的那个人,自己可真是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了。分手以后还能作朋友是假的,除非至少还有一个人念念不忘。可是也许二叔说的是对的,自己有执念,所以总认为感情走到最后都是伤。其实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幸福的夫妻,谁说自己一定就不可以呢?自己是有些喜欢他的,也许真能得一份平淡的幸福也未可知。果真是人越大心就越小了,做什么都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的。这样想着,心稍稍安定下来。 第二天一早,池天随就等在莫迟迟的家门口了,看见莫迟迟出门马上迎了上去,看着她,满脸笑意:“迟迟,昨晚上睡得可好?” 莫迟迟不知为何,脸一热,又觉得脸红十分不好意思,后又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是看不出来脸红的,才抬起头来笑道:“挺好的。走吧。” 池天随一手接过篮子,一手执过她的手,只觉得本该温软如玉的小手竟略显粗糙了,十分心疼,“迟迟,你受苦了。” 莫迟迟本来被他牵着手有点不自在,此话一出,立马噗地一声笑开了:“有没有搞错,辛苦了?哈哈哈哈。我跟着二叔走南闯北,别提有多自在多好玩了,而且能在外面为别人做点事我很开心啊,总强过整日在家无所事事作个米虫是不是?天池,你太大惊小怪了!”说完,一回头看见池天随正十分宠溺地看着她,眼角含笑,不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不说话了,嘴里咕隆着:“不要这样看人家嘛,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了。” 池天随听了抬头笑笑,把她的手抓得更紧,往菜市场去了。莫迟迟只觉得手中一片温热。 过了一会儿。 “天池,你说你这么一个偏偏如玉的公子跟我去菜市场是不是太怪异了?不是说君子远庖厨?” 池天随笑道:“你这话我就当你是夸我了。”说着又柔声道,“跟着你去哪我都是喜欢的。” “呃。”莫迟迟听了后半句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原来自己还是不能完全适应一个男人介入自己的生命。而且天池真的变了好多,若换作以前,他一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是一个温温如玉的儒雅公子啊。于是打趣道:“天池,你何时也这般没羞没臊了?” 池天随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我要不这样没羞没臊地,能牵得到你的手吗?”后半句说得十分暧昧,莫迟迟耳根都红了,心头有一种感动。自己是个不积极的人,若没有人强势地进入自己的生活,自己真的不会去接受任何人。天池本也是个温吞的人,现如今却变得这般不到目的绝不罢休,虽然这多半也是生活所迫,但他把这样的改变放在自己身上,还是十分感动。 买完菜回来,莫迟迟想了想说道:“天池,你以后就不要陪我买菜了。” “为什么?”池天随心中一紧,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握着莫迟迟的手里都渗出了细密的汗水。莫迟迟心中一热,突然很想哭,有一个人这样紧张自己真的好幸福,忙抬起头来笑道:“因为你很忙啊。天池,你那天说你有好多产业,难道都不需要打理吗?你又要忙生意,又要来陪我,不是会很辛苦?我又不是几岁的孩子,不需要整天陪着。想见我的时候就来跟我说说话,没时间的话我去看你也是一样,你说是不是?” 池天池听了这话,突然觉得海阔天空,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她是说会主动去看他是不是?还关心他会不会累着?幸福来得这么容易,让人完全不知所措了。 莫迟迟看他一脸傻笑,撑不住也笑了,“天池,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池天随笑得跟花儿一样,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柔声道:“可是我每天都想看到你,都想陪在你身边。迟迟,我们成亲好不好?” 莫迟迟本来十分甜蜜,后面一句话却把她给说愣了,这样进展得实在太快,吓到她了。可是看他一脸的幸福,实在是不忍心破坏,只得低了头不说话。池天随也注意到了,眼神一黯,想来自己是吓到她了,于是勉强堆了笑道:“看我都高兴得忘形了,迟迟,我们走吧。” 且向花间留晚照 第二章 莫迟迟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愧疚,可是婚姻不是儿戏,如果不能保证会给他幸福,成亲做什么呢?本来以为已经学会了去爱,可是跟梁音书那次失败的婚姻让她完全没了底气。虽说一切好像都是迫不得已,可是若不是自己不会经营感情和婚姻,又怎么会有那许多的不得已? “天池,给我时间好吗?”莫迟迟仰头看着池天随,笑颜如花,柔情似水。池天随牵起她的手,放在胸口,柔声答道:“好。可是,我决不会放手。”莫迟迟低头浅笑,这种被需要的感觉真好。 池天随到底有多少产业,莫迟迟并不清楚,也不想去清楚。她跟着莫连城出诊的时候,经常会听到有人议论随公子。有人说他菩萨心肠,经常济危扶贫,为人也亲切没有架子,是个大好人。也有人说他手段很辣,狼子野心,很多和他合作过的商家最后都被他被吞并了,是个奸商。莫迟迟听到这些时都只是淡淡一笑,从不做评论。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并不在乎池天随为了扩充产业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只是偶尔会提醒他不要做得太过,给自己留个抽身之地。池天随听到她这样说时,也总是宠溺地笑,答应说知道了会小心。莫迟迟相信他会有自己的考量,也不多说。莫迟迟从小到大最缺乏安全感,凡事总想着要亲力亲为,不然都放心不下,可是池天随让她觉得一切都不用操心,再大的事他都能扛着,这种感觉,真的很窝心。 时值五月,莫连城前往泉州相邻的姚城会友去了,死活不肯带上莫迟迟,只说几日之后就回来。莫迟迟也明白,再想到二叔本就是个不羁的性子,为了自己在这泉州也呆了两个月了,所以只是一再嘱咐二叔要小心照顾自己。莫连城走了以后,池天随就三番五次提及让莫迟迟住进他家,都让莫迟迟拒绝了。不是不放心,就是本能地不想住进去,仿佛一住进去就说明了什么似的。 一日,池天随说要带莫迟迟前往泉州最出名的流觞泉喝茶。莫迟迟一向是爱茶的,又听说这流觞泉的水与别处不同,甘冽清香,属人间极品,当下就兴冲冲地答应了。能喝到这天下第一泉,那可不只是缘分呢。 莫迟迟初以为这样的天下名泉一定人流如织,十分喧嚣,等到的时候才发现真是错得离谱。原来这流觞泉并不和其他泉水一般,人人之所共适,却是属于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尹家所有,只有应主人邀请,方能能一睹其风貌,一品其甘甜。 莫迟迟跟池天随到的时候时辰尚早,尹府主人流觞公子却早已候在门口,一见池天随就笑着迎了上来,拱手道:“随公子,你这一来,蓬荜生辉啊,里面请。”池天随也笑着还礼道:“尹兄真是客气,叨扰了。” 莫迟迟看那流觞公子不着痕迹地打量自己,当下含笑一低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流觞公子也颔首以示招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池天随看着他们,嘴角含笑,拉过莫迟迟的手向流觞公子介绍道:“这位是……”话未说完,却被莫迟迟含笑打断了。只见她向流觞公子略一施礼,含笑启齿道:“小女子王氏语迟,久闻流觞公子大名,今日得一睹风采,幸莫大焉。” 池天随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了然一笑,紧紧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流觞公子稍稍一愣,忙笑道:“王姑娘多礼了,两位里面请。”说话间早有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领着他们往流觞泉去。 尹府里面游廊曲折,清泉流淌,或假山掩翠,或石门藏青,四处都有碑文刻字,十分风雅,大有江南园林的风貌。莫迟迟看那丫鬟生得可爱,便生了亲近之意,于是笑道:“姑娘如何称呼?” 那丫鬟略一弯腰颔首,笑着答道:“不敢当,姑娘唤奴婢尺素即可。”进退得宜,不卑不亢,很有大家风范。莫迟迟想果然是书香门第,一个丫头名字都这般讲究,更喜欢她淡然有礼的性子,于是便有一句没一句地逗她说话,一旁池天随只笑着静听。 正说着,前面已没了去路,原来是一堵爬满常春藤的墙拦在了前面,层层叠叠,并无半点缝隙,墙角一泓清水流过,叮咚铮宗之声盈然于耳,且多有青翠的叶子浸在水中,随着水纹来回飘摇,十分鲜活可爱。只见尺素素手轻扬,往那墙上一推,哗啦的水声过后,那墙竟留出一个缝来,仅容一人通过,原来那堵墙竟是一面爬满藤蔓的篱笆,凌水架在一根腿脚粗细的圆木上,是以一推便开。莫迟迟一边往里走,一边不住地感叹:“妙啊!” 几人进得里面,豁然开朗,又是另外一番世界。只见文竹凤吟,青苔滴翠,一弯清水流淌于鲜花青草之中,蜿蜒一里有余,从那长青藤墙下方出去了,两旁多有桌椅亭阁,掩映在繁华翠柳之中,或隐或现,别有意趣。只听尺素说道:“随公子,王姑娘,请两位在此稍候片刻。”池天随点头说好,尺素又随原路去了。 莫迟迟捡了两株石榴之间的石凳坐下,池天随跟着坐在旁边。莫迟迟仰头看石榴花开得十分鲜艳,于是笑道:“好漂亮啊!天池,知道石榴裙不?” 池天随略一思索,答道:“可是以石榴为花色的罗裙?” “才不是呢!”莫迟迟听他不知道,皱了皱鼻子,双手托腮,眼睛珠子一转,调皮地说道:“石榴裙啊,就是女人的裙子!”池天随失笑道““男人也不穿石榴色的衣裙不是?” 莫迟迟摆摆手,娇声道:“不是这样的,如果有男人对女人说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就是说男人被她迷住了!” 池天随眸色渐深,盯着莫迟迟,哑声道:“那我一定是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随公子拜倒在谁的石榴裙下了?”莫迟迟正要回答,一个声音响起,转头一看,尺素和另外一个绿衣姑娘一起领着五六位公子小姐说说笑笑地进来了,开口取笑的正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银衣公子。 且向花间留晚照 第三章 池天随起身拱手相迎,笑道:“白公子,少见,少见啊。”而后执起莫迟迟的手,挨个介绍道:“妙笔公子,肖公子,苏姑娘,肖姑娘,袁姑娘。”一路介绍完,又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王姑娘。” 瞬间一行人的眼光都落在他们相牵的手上,然后一路上移,最后定在莫迟迟的脸上,神色各异。莫迟迟知道这一群人在想什么,只淡淡笑道,“见过各位公子,各位姑娘。” 众人都未出声,气氛有点尴尬。突然,那肖公子扬声笑道:“这位王姑娘面生得紧,可是拾香楼新来的?随公子果然是妙人啊,这石榴裙也别致得紧!” 拾香楼?莫迟迟低头皱眉,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难道自己看起来像风尘女子?随即展颜,娇笑着往池天随身上柔柔一靠,娇声道:“肖公子还真是抬举了,拾香楼的姑娘想必个个是琴棋书画,蕙质兰心的,更有那十分的妩媚温柔,百分的香花解语,更重要的是必有万分的美丽,我何能及其一二啊? 池天随听那肖公子说话放肆,正要开口,却见莫迟迟主动靠过来,一时欣喜,忽又听到这样一席话,知她生气,忙揽了她的肩软语相慰,神色温存专注,竟似视一干人为无物了。那肖公子见状,知自己造次了,忙陪笑道:“肖某得罪了,王姑娘大人大量,还请不要见怪。” 莫迟迟见他道歉,也不好再生气,又终究心中不快,于是朝他一笑,说道:“我只是小女子,肖公子客气了。”而后轻声问池天随:“我看起来很像拾香楼的姑娘?” 池天随未及开口,那白公子却听到了,了然大笑,一把折扇往手上一放,朗声道:“王姑娘不要生气,只这石榴裙三字原只在秦楼楚馆中提及,是以肖兄误会了。” 嗯?莫迟迟皱了皱眉,睁大眼睛看向池天随,但见他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当下明了,自是十分开心,也不管什么白公子肖公子了,只低头傻笑。 “随公子文采风流,不同寻常,连看姑娘的眼光,也是不同寻常呢。”莫迟迟正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忽听到一个尖声细语的女声,隐隐带着嘲讽和不屑,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位肖姑娘,细眉薄唇,身量娇小,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没想到一张樱桃小嘴里说出来的话竟这般刻薄,当下想要还击,又怕把话说过了让池天随难做,只得咬着下唇不悦地看着她。 池天随看她薄唇紧抿,眼神不悦,当下十分不快,却笑着对那肖姑娘道:“肖姑娘过奖了。在下的妻子,自然是与众不同的。”说完低头看向莫迟迟,“迟迟,我说的可对?” 莫迟迟听了这话,得意一笑,扬眉仰头道:“那是,我可是天上仅有人间无双的!”样子十分嚣张,那肖姑娘恨恨地看着她,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了,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后,一跺脚拉着肖公子走开了。莫迟迟狠狠地瞪了池天随一眼,池天随十分无辜地陪笑,心里却得意不已,她这是在吃醋吗? “王姑娘聪明伶俐,真是讨人喜欢。”苏姑娘款款走近,笑着对池天随说道:“随公子,我很喜欢这位王姑娘,可否借我交个朋友?” 池天随看向莫迟迟,见她点头答应,方道:“那就劳烦苏姑娘照应了。” 那肖姑娘本已走开,听了这话又回头说道:“苏姐姐,你好歹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近墨者黑,染上了不好的习气可就不妙了。” 苏姑娘朝她温柔一笑,道:“肖姑娘抬举了,我本就是个俗人。”说完拉着莫迟迟自找地方坐了,众人也都各自找了地方坐下。只听尺素开口说道:“我家公子说大家都是朋友,不必拘束,桌椅旁边都有酒坛杯盘,各位请自用,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还有两位客人未道,请各位稍候。”众人皆道多谢,往旁边一看,果然美酒精杯,样样齐全。 莫迟迟跟苏姑娘坐在一株龙爪槐下,这树有些年头了,亭亭如盖,更可喜的是竟然正赶上它的花期,一股子的甜香直入心脾,让人心旷神怡。莫迟迟记得龙爪槐是六月才开花的,也不知为何,这树竟开得早了些,心里十分欢喜,不由得想到经常被人提及的一首诗,就轻声念了出来:“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虽然说的不是同一个品种,但同是槐花,沾点香也无妨。 “王姑娘果然好才情,这槐花的神韵可都让你给说活了。”苏姑娘听完,柔声笑道,脸上露出浅浅的两个酒窝,一边早已取杯倒酒,一杯放在莫迟迟面前,一杯放在自己跟前。莫迟迟直觉地就喜欢她,清眉秀目的,看着清爽宜人,又十分娴静,更可贵的是笑起来沉静如水,让人打心底里觉得舒服。听她赞美,不好意思地笑道:“苏姐姐缪奖了,这可不是我的诗,我也没那能耐啊。” “这倒是真正的有自知之明了。”一个声音嗤道,带着明显的敌意。莫迟迟这才发现原来那肖姑娘就跟她们隔水而坐,也不理她,倒是她身旁的肖公子轻声喝止了她,原来是对兄妹。苏姑娘一笑,装作赏花,附耳轻声说道:“肖姑娘只是见你和随公子一起,所以不痛快,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莫迟迟笑着答道:“我知道啊,苏姐姐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不开心的,就怕她会一直不开心。呵呵。”苏姑娘但笑不语,片刻之后又说道:“你既叫我姐姐,我就认了你这妹妹。我属龙,今年十九。妹妹今年几岁了?” 莫迟迟一听就来劲了,忙问道:“我也十九呢,不知道你是哪一天出生的?” “二月十四。” “天啦,我也是!”莫迟迟拍手欢呼,“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不是太有缘了吗?这下子可分不出姐姐妹妹来了!” 苏姑娘也十分高兴,笑道:“那可真是有缘了。既如此,那我就是姐姐了,我是子时出生的。” 莫迟迟一听也是,忙改口道:“苏姐姐。”又问道,“苏姐姐闺名……” “呼晴。鸟雀呼晴的呼晴。” “好好听的名字!那苏姐姐以后就叫我迟迟好了。”莫迟迟不想对她撒谎,又不敢透露真名,是以只让她唤自己迟迟。看着苏呼晴语笑嫣然,不由得想起了池萍萍,当年她们也是这般,姐妹相称,谁知道…… 想到这里,莫迟迟朝旁边的池天随看去,正巧他也看过来,两人隔空对视,缱绻缠绵,说不完的柔情蜜意。苏呼晴不由得失笑,而那肖姑娘则是满脸的愤怒,恨不得拿剑把两人的目光给斩断了。 “各位久等了,给大家介绍两位远来的稀客!”众人正各自闲谈叙旧,推杯换盏,并未发现流觞公子已经进来,旁边两男一女,男的飘逸,女的俊俏,正是蓝青梓、李远川和荷花!众人忙起身相迎。 莫迟迟见到故人,心中一喜,又想现在这副模样他们一定认不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忽又想到池天随是逃犯,心马上悬得老高!虽然这是南华国,可是两国交好,被人认出来可就糟糕了!万一……一时间心慌意乱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别人说了什么也都没听明白,只死死地盯着他们三个,生怕他们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莫迟迟承认自己可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事关池天随安危,出不得任何差错,哪怕是无心之失。 三个人回礼落座,莫迟迟注意到蓝青梓的目光一直在池天随身上徘徊,不多时,就看他起身往池天随身边走去,开口说道:“随公子,好久不见!” 池天随也笑着答道:“蓝公子,幸会!” 流觞公子一怔,笑道:“原来两位认识,如此甚好!” 苏呼晴看莫迟迟一脸紧张地盯着新来的三位客人,十分诧异,开口问道:“迟迟,你们认识?” 莫迟迟勉强一笑,答道:“说不上认识,点头之交而已。”苏呼晴若有所思。 “曲水流觞,人生乐事。今日有幸请到各位,大家一定要尽兴才是。”流觞公子站在几块顽石前面,举杯朗声道,“请!” 众人皆举杯掩袖,一时间宾主尽欢。 “尹兄,久闻流觞泉水天上仅有人间无双,既有幸来此,冒昧讨杯茶水,各位说是也不是?”莫迟迟闻声望去,却是那唤作妙笔公子的,只见他冲这边一笑,便知是故意拿自己说过的话取笑,知他没有恶意,也回以一笑。 流觞公子笑道:“应该,应该。”说话间,已有一行婢女捧着茶盘鱼贯而入,流觞公子介绍道:“水是流觞泉底之水,茶是流觞泉边之茶,此茶唤做‘流觞’。”一句方了,早有人揭开茶盅的盖子,茶香静逐,闻之陶然。一众人大赞:“好茶!往流觞公子处,取流觞甘泉水,品流觞茶,妙啊!” 话说莫迟迟本来是个俗人,也分不出好坏,只觉得入口浮华,唇齿留香,十分好喝。抬头见苏呼晴慢慢品来,显是十分享受,不由得十分羡慕。又见蓝青梓和李远川都自顾自品茶,并不多说,当下放下心来。 “既来这流觞处,当行流觞之事。”须臾,妙笔公子说道,众人皆称是。 于是众人在泉水形成的溪流两边坐定,溪水源头处尺素取来一打竹杯,斟酒过半,而后放入溪水之中,使其顺水漂移。第一只杯子在白公子面前被一席水草拦住,白公子取杯而饮,众人叫好。而后各人都或多或少饮了些酒水。莫迟迟也得了一杯,听说这酒也是流觞泉水酿制而成,果然酒香中更见甘冽,十分好喝。偏莫迟迟又是个好酒的,得这好酒,自然每次都是一口饮尽,不多久就有些醺醺然了,一时兴致高涨,胡乱地背起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冽;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 众人皆叫好,唯池天随知她喝醉,十分担心,忙过去扶起她,轻声唤道:“迟迟?迟迟?”声音虽小,在座各位却是听得分明。蓝青梓凝目看着他们,若有所思。其他人略一停顿,继续饮酒作乐,又有人提议得酒者吟诗作赋,忽又有丝竹之声从竹林后面远远传来,一时间十分热闹。 池天随向众人致歉后,抱起莫迟迟离开。莫迟迟走前还不忘念叨:“苏姐姐,不要忘了……忘了来看我啊!”苏呼晴忍住笑,不住地点头说好。 且向花间留晚照 第四章 莫迟迟是个酒疯子,这件事情池天随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不管她醉到什么程度,都会没完没了胡言乱语,还要求人配合,折腾得鸡飞狗跳的。不过这次估计喝得太多了点,倒不怎么胡嚷了,只偶尔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半句来。 “爸爸,我好想你。” …… “晓媛,你怎么还是这么胖啊?” …… “完了,大家都嫁不出去了……哈哈,以后干脆我们一起过好了,嘻嘻……” …… “哈哈,萍萍,你真的找到他了!” …… “华钟,我真的不懂爱吗?啊?” 池天随抱着她,听她冒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名,咕哝一些他听不懂的事,好奇又无奈。可是最后一句,疑惑里带着八分感伤,却让他眉头紧锁,心里也不是滋味起来。华钟是谁?是她这些年遇到的人吗?她很喜欢他?又为什么分开了?一大堆的问题在他脑子里扑腾,没个头绪,待要问个明白,莫迟迟偏又睡过去了。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这些年没有守在她身边,可是,那么多的无可奈何,谁又能怎么样? 傍晚时分,莫迟迟才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只记得池天随抱着她出了尹府,其它的都想不起来了,头痛欲裂,还没直起腰来又直直躺回去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话,从声音上判断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声音十分陌生。刚开始几句也没听得真切,好像是说“肖家”“根基深厚”什么的,不过最后一句倒是挺清楚了,他说“那肖小姐知书达理,又貌美如花,娶了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莫迟迟本来是半睡半醒的,就这一句,马上清醒过来了。抬头一看,房间雅致精美,不是自己跟二叔的住处,便明白过来天池定是把自己带回家了,一时间有点羞涩。只听池天随说道:“齐叔,我已经有要娶的人了,不能再娶别的女人。”声音不大,却字字坚定,莫迟迟听着格外窝心。却听那被唤作齐叔的人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公子说的可是您今天带回来那女人?公子,那女子来路不明,资质粗鄙,实在不能和肖小姐相比啊。你们尚未成亲,一切都做不得数,还是听老朽一言吧。若你实在喜欢,成亲之后再迎她进门也是一样。” 莫迟迟有点蒙,以前从没想过会跟比自己好很多的男人交往,来到这个世界后成了千金小姐,这些事情自然不用考虑,所以竟从来没想过这门当户对的问题。想起来自己跟池天随还真是门不当户不对呢。可是那又怎样?门当户对最大的问题就是两个家庭的融合,现在两个人都没什么亲人了,都仅剩一个哥哥,这些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两个人平日里也相处得很好,并不存在沟通上的问题,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正想着,又听池天随回答道:“齐叔,我知道您是为我着想,这件事我自有打算。我去看看她醒了没有,您忙自己的事去吧。”不知为什么,莫迟迟总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 莫迟迟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心想是装睡呢还是……?转念一想,为什么装睡?又没有什么尴尬的事情发生,两个人都坦荡荡的啊?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那样的想法来。再说有些事情去猜不如去求证,很多误会就是这样“假装没有”产生的,到头来闹得惨淡收场多不值得。于是揉揉仍然有些疼痛的额头,坐起身笑着等着池天随进来。 池天随一进门就看见莫迟迟醒着,愣了一下,与其稍有试探地问道:“迟迟,你醒啦?” 莫迟迟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得想笑,他一定是担心自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怕自己以为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看着他走过来,笑得更厉害了,一脸天真可爱地看着他:“对啊,醒了好久了呢!” 池天随看她一脸不合时宜的笑,心里打了个突,皱了皱眉,才笑道:“那你怎么不叫我?” 莫迟迟笑道:“叫你了怎么听得到你说什么啊?”看他有些不知所措,嘻嘻一笑,又沉了脸道:“怎么,说了什么不敢让我听到?难道你说的并不是你的心里话,其实还想着要娶那肖姑娘?她可是弱柳扶风,十分惹人疼惜呢?” 刚刚她一直笑让池天随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一沉脸倒让他安下心来。看着她一闪而过的调皮,宠溺地不住地摇头,走近床畔,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有你一个人我都忙不过来了,娶别人回家不是得鸡飞狗跳了!” “那你可以只娶‘别人’呀!” “除了你,哪还有别人?”池天随柔声道。莫迟迟听了,安心地靠在他怀里,轻声道:“天池,我可能没跟你说过,我不能接受我的夫君有别的女人。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一生一世都只能和我相守。你,要考虑清楚。如果你负了我,我是会报复的。” 池天随听她说得认真,忙敛了笑,认真答道:“我都知道。这辈子,只你一人。” 莫迟迟甜蜜地闭了眼,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不会让你后悔的。”池天随自然是听得清楚,也一脸甜蜜地抱着她。 过了一会,莫迟迟又睁开眼睛看着他,撅嘴发难道:“我刚才听你回答齐叔的时候底气不足,嗯?”说完这话,她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接受他了,否则,根本不可能问这样的问题。池天随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柔声说道:“我只是不知道你到底要不要做我的‘只此一人’。” 莫迟迟偷笑,是说恋爱中的男人也会变笨吗?自己难道不是表现得很明显?却听池天随继续说道:“华钟是谁?” “哈?”莫迟迟愣了一下,“你怎么问起这个?” 池天随脸色不怎么好,“你喝醉了,叫了他的名字。” 莫迟迟想喝醉了果然会误事,以后还是少喝比较好,可是那酒实在太香了嘛!既然他听到了,总得解释清楚,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可是这要解释起来,实在是太麻烦。若在以前,两人只是朋友,在合适的时候她一定会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他,可是现在,竟有些害怕失去了。 池天随看他沉默不语,脸色更加难看了,眼里全是无力的忧伤。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莫迟迟惊觉气氛压抑,又看池天随一脸忧伤,忙拉了池天随的手柔声说道:“天池,我喜欢你,而且只喜欢你。华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池天随听她亲口说喜欢他,自然是十分激动,只觉得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脸色也明亮了起来。可是片刻之后,又沉了下去,“可是你喝酒以后还是会想到他。” 莫迟迟扑哧一笑,“我想我一定不是想到了他,只是想到了某件事,恰巧他也在其中。因为我平时都不会想到他啊。” 池天随有些怀疑地问道:“真的?” 莫迟迟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为什么要骗你?哈!你不相信我!” 池天随无奈一笑:“我当然相信你。就算你说的不是真的,我也相信。” 莫迟迟也不争辩。总有一天,自己会让他看到自己的心,现在解释也没用,再怎么解释他还是会有阴影。所以只是甜甜地笑着靠在他怀里。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谁也不说话,十分温馨。突然,莫迟迟哗地蹦起来,大声道:“啊,男女授受不清!” 池天随先被吓了一跳,听完这话不由得失笑,伸手揽着她坐下,在她耳边揶揄道:“都已经洗不清了,再计较也来不及了不是?”莫迟迟心中一暖。 当天莫迟迟就在池天随的地方住下了,好像突然安心了般,睡的十分香甜。前几天莫连城不在,莫迟迟一个人在家,怕黑又怕鬼的她根本就睡不好。 第二天早上,莫迟迟早早地醒了过来,把自己收拾好以后,准备出去走走。刚到前面院子里,就听到大门处有人说话。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池天知回来了,虽然面目有些改变,但那就是池天知,莫迟迟十分肯定。再说了,他易容的那点小本事还是自己教的呢。再见到故人,莫迟迟十分兴奋,欢呼着就跑过去了:“池大哥,你回来了?”叫完才发现自己造次了,万一他们隐姓埋名并不姓池,那不是给他们找麻烦了? 池天随看她一脸愧疚,知她在想什么,过来牵了她的手道:“无妨,都是故人。” 池天知看到莫迟迟,又见弟弟一脸满足,遂取笑道:“这个简单,以后只叫大哥就对了。” 听了这话,莫迟迟脸一红,池天随但笑不语。须臾又道:“来,过来见过燕姑娘。” 莫迟迟早就发现池天知旁边站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子了,那女子剑眉利眼,峭鼻薄唇,英气十足,莫迟迟十分羡慕,忙上前道:“燕姑娘好。”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莫迟迟一番,简单答道:“莫姑娘好。” 莫迟迟一愣,随即明白,这燕姑娘怕是对池大哥相当重要呢。于是笑道:“我叫莫迟迟,你叫我迟迟就好,你叫什么?” 那燕姑娘一时没回答,眼神迷茫,不知在想些什么。池天知轻轻碰了碰她,柔声道:“商雨。” 燕商雨这才反应过来,仓促答道:“燕商雨。” 莫迟迟听了这名字,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又没头没脑地问道:“燕姑娘习武?” “是。”燕商雨答道,干脆利落,并无太多表情。莫迟迟也不曾留意,心里早已打了好多个结,又不知要怎样说出口。 且向花间留晚照 第五章 燕商雨……莫迟迟看着她,脑海中浮现出当日和哥哥说话的情形。 “哥,你就告诉我她叫什么嘛,告诉我啦,我保证只要你不说我绝不跟爹娘提起,告诉我吧?”缺月如珏,莫府夕年小筑外的大芭蕉树下,莫迟迟缠着莫轻寒追问那个让他偷笑的女子的名字。莫轻寒百般躲闪,终究还是敌不过莫迟迟的死磨硬泡,望着月空轻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她叫燕商雨。” 莫迟迟从未见过哥哥那般温柔缱绻的神情,一时间有些羡慕起那个从未谋面的女子来,而后哑然失笑,拽着莫轻寒的衣袖取笑道:“哥,回魂啦!” “迟迟,你可不要一时高兴得没了形就说出去了,她说暂时不想让爹娘知晓。”莫轻寒略带严肃地警告道。 “知道啦——”莫迟迟拖着声音应道,又不住地套问他们之间相处的情形。兄妹俩互相调侃,直至月上中空。 池天知见莫迟迟问得奇怪,又似在沉思,于是问道,“迟迟可是认识商雨?” 莫迟迟被这一问惊醒,忙笑道:“并不曾相识,只是见燕姑娘浑身的英气,所以随便一问。”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看燕商雨,只见她垂了眼敛,神色冷然,并无任何异状,不由得心中生疑。半晌又自嘲一笑,自己想太多了,缘聚缘散,原属寻常,她跟哥哥的缘分已尽,不想提及以往的事也正常得很。可是就算作如此想,心中仍存了一丝不解,当说起自己就是莫迟迟的时候,她的眼神迷茫,可见对哥哥仍不能忘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燕商雨也在这里住下了。莫迟迟自是欢喜的,她本是个喜欢热闹的女子。可是燕商雨并不常说话,除了池天知,对其他人也都不甚亲近。莫迟迟也不是个多热切的人,碰了几个软钉子以后也不再试图跟她亲近了,只是疑惑为什么她时常用迷茫的目光看自己,待自己看过去时又寻不着踪影了。 五六天过去了,莫连城还没回来。莫迟迟有些明白,又有些担心。哥哥不在身边,自己就这一个亲人,就算知道他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只要不在身边,仍是忍不住担心。 “迟迟,在想什么?”池天随走过来,伸手揽住坐在屋檐下看雨的莫迟迟,轻声问道。 “想二叔,他怎么还不回来?”莫迟迟也不回头,只把下巴一个劲地在池天随手上摩挲,望着雨雾远处,没甚精神地答道。 “放心,他过段时间就回来了。”池天随在她身边坐下,换了个姿势把她揽在怀里,温柔地笑着。 “你又知道?”莫迟迟回头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对啊,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是不是也知道池大哥和燕姑娘的事啊?”莫迟迟顺口说道,说完就后悔了,自己没事提这个干什么! “迟迟,你怎么问起这个?” “不是你说你什么都知道的嘛,所以我才问的啊。”莫迟迟答道。这是实话,也是虚言。 “迟迟!告诉我为什么。”池天随扳过莫迟迟的脸,柔声却很强势地问道。 “我随便问问的啊,这么严肃做什么?来,笑一个嘛!”莫迟迟伸手扯池天随的脸,自己也做龇牙咧嘴状。 “迟迟,我还不了解你吗?你看燕姑娘的时候总是带着疑惑,你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她。你本来是认识她的对不对?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的询问吗?我以为你有什么事都会想到要和我说的。”池天随盯着她,莫迟迟只觉得无处可逃,放下手来,低着头不肯说话。 “还是不肯说么?那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就跟我说吧。”池天随抱紧她,柔声说道。可是知他如莫迟迟,自是知道他声音中的失望,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弄得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让两个人心理都有了疙瘩实在是不划算。于是把头倚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开口说道:“我真的不认识她,可是我听说过她,从我哥哥口中。” “他们本来是在一起的?”池天随接口道。 “我想是吧。不过现在她和池大哥在一起,我哥哥也有晓云陪着,这样不是正好?”莫迟迟笑道。 “可是你还是觉得怪怪的对不对?觉得她本应该是跟你哥一起出现在你面前?” “是怪怪的。不过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她总是用很迷茫的眼光看我。天池,我只是有些疑惑,你可不要告诉池大哥,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会影响到他们的幸福。”莫迟迟想经过了这么多的事,大家多少会变得多疑,一个蛛丝马迹说不得就会让大家想得过多。 池天随一笑,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两个人的感情如果要这么小心翼翼地来维护,那不是太累了吗?如果一句话就能唤起莫须有的猜测进而影响两个人的感情,这样的感情要来何用?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大哥,嗯?” 这话说到了莫迟迟心坎里,只觉得无比幸福。只听池天随接着说道:“我只要你开心就好。哥的感情我不会插手,他自己的事自己会妥善解决。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说不定只是你的心理暗示呢。走吧,我们吃饭去。” 次日池天随和池天知出门谈生意去了,燕商雨也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莫迟迟一个人在屋里呆着无趣,决定上街走走。古代的生活什么都好,就是可玩的事实在太少了些,好在莫迟迟总能自己找乐子。她在街上转了一圈后就随街找了家酒楼,靠窗坐着,点了壶茶和两碟小菜,一边喝着茶,一边往窗望打量,目光尽往漂亮的女人身上招呼,原来是在观察美女走路的样子。古代的女子就是要含蓄温婉许多,走起路来十分端庄,就算是小户人家的女子,也都秀秀气气的,观之生慕。莫迟迟一行看过去,十分开心,一个人竟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哟,这不是王姑娘!”莫迟迟正看得开心,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扭头一看,淡淡笑应道:“原来是肖姑娘。” 那肖姑娘今日穿了一身荷色暗纹缀花罗裙,头插累金凤碧玉钗,耳含明月水晶坠,细细地描了一双柳叶眉,立在那里,也算是亭亭玉立的一个大美人了。身边两个丫环,穿的也都是上好的衣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只是眉目含恨,损了几分端庄。只见她往莫迟迟的桌上扫了一眼,不屑道:“这也算茶?”说着转头对其中一个丫环说道:“去让他们给王姑娘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来。” 莫迟迟一笑,“多谢肖姑娘美意了。” 肖姑娘往莫迟迟桌前坐下,开口道:“听说王姑娘近日住在随公子家。这男未婚女未嫁的,不怕瓜田李下?” 莫迟迟笑道:“我与他不需要理会这些繁腐的规矩,何况我们本就是未婚夫妻。” “你!”才一句话,肖姑娘就沉不住气了,“你这叫寡廉鲜耻!” 莫迟迟看着她,也不生气。她毕竟只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想要争取自己心中的另一半而已。虽然方法不对,说到底也仅仅是骄纵了些,并不是什么大错。 肖姑娘见莫迟迟含笑不说话,更是生气,尖声道:“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街上一抓一大把,怎么配得上随公子?也不知道从哪个乡下来的,又不能帮上随公子,还死皮赖脸缠着他,你到底要不要脸!” “肖姑娘,我若是你,我就直接去找他,而不是来找我。”莫迟迟喝了口茶,淡淡笑道,“找我有什么用呢?他若是喜欢你,我再多手段也没处可用不是?若他不喜欢你,你这样闹起来不是失了自己的身份,叫人看笑话?” 肖姑娘听了这话,气焰渐渐低了下去,片刻又抬起头,恨声道:“如果不是你缠着他,他早就娶我了!” “可是我与他相识已经三年有余了。”莫迟迟轻声说道,“肖姑娘如此家世,又如此才貌,何苦一直想着一个心中有别人的男人?泉州人杰地灵,少年才俊比比皆是,肖姑娘只要一转身,说不得就遇上自己的缘分了呢?” 趁着肖姑娘低头细想,莫迟迟起身离开了。她知道那肖姑娘必然不会这么快就想明白,就算想明白了也一定不能马上接受。可是她总会想明白的,对爱情的坚持要放在对的人身上才能散发出幸福的光芒。 真是无巧不成书,莫迟迟一出门却看到了燕商雨,一袭黑衣从门前匆匆走过。 且向花间留晚照 第六章 莫迟迟略一迟疑,抬脚跟了上去。虽说跟踪别人实在是小人所为,可是她这会儿就是忍不住,总觉得跟上去就能解开心中的疑惑。 两个人一前一后,始终隔着丈余的距离,大步流星地穿街过市。约摸一炷香的时间,燕商雨在集市后面的一棵大槐树下止住脚步,莫迟迟忙矮身隐藏在不远处的一大丛美人蕉后面。从美人蕉花叶之间的空隙看过去,大槐树底下安置着一张石桌,桌子旁已经坐了一个人,背对着这边。待他缓缓转过头来,莫迟迟才发现那原来是蓝青梓,不由得心中疑惑,原来他们也认识?那他们约在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燕商雨也不坐下,就直直立在石桌旁边,浑身散发出一股迫人的压力,就算相隔还有些距离,莫迟迟仍然感觉不大舒服。只听她冷声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蓝青梓笑着缓声反问道:“燕姑娘不也来了吗?” 燕商雨好像大不耐烦,声音更冷,“你约我过来有什么事?” 蓝青梓也站起身来,肃声道:“你跟在池天知身边是为了什么?” 莫迟迟听了这话,大吃一惊,难道她不是因为跟池大哥两情相悦才同进同出的吗?不由得竖起了耳朵,想听听她怎么回答。只听她嗤声道:“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我爱跟在他身边就跟在他身边,干你何事?” 蓝青梓声音也冷了下来,“不要告诉我你已经放下了,我不相信。” 燕商雨横声道:“相不相信是你的事,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走了。”说着抬脚就走。莫迟迟却已经被搅得十分糊涂了,见她转身忙把身形藏得更低了些。只见蓝青梓突然伸手拦住她,隐隐地形成一种逼人的气势,沉声道:“我不准你伤害她!” “笑话!我做事还要别人准许?让开!” “我以为后果你很清楚。”蓝青梓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威胁了。却听燕商雨硬声道:“清楚又怎样,我要做的事从来没人拦得住!” 蓝青梓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好半天才叹息着说道:“梁兄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 梁兄?是梁音书吗?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莫迟迟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却又好像有些明白了。 燕商雨也沉默半晌,后又抬头,声音愈见清冷:“他希不希望与我何干?他何曾关心我在做什么!” “既如此,你现在又是何必?”蓝青梓轻声道。 “他关不关心我我不在乎,但我却不能不帮他实现最后的心愿。”燕商雨也轻声答道,声音里似乎有无限的委屈,或者是决绝。 “他最后的心愿是让她好好活着。” “不,他最后的心愿是和她永远在一起!”燕商雨拔高声音否认道,十分激动。莫迟迟听得糊涂,他们说的他或者她到底是谁啊?突然,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是你?” 莫迟迟吓了一大跳,慌乱地弹起身来,这才发现燕商雨神色冰冷地站在自己身边。一转头,蓝青梓也已经站在旁边,正看着她,神色不明。 燕商雨冷冷地盯着莫迟迟,声音比眼神更冷,“既然你都听到了,你自己选择吧,要怎么个死法?” 莫迟迟气得直想发笑,自己的生杀大权竟然掌握在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手上,还这么理直气壮!当下死瞪着她,大声道:“凭什么?!” “凭我要你死!”燕商雨狠声道。 你要我死我就得死吗!莫迟迟气得牙痒痒的,沉声道:“你跟梁音书什么关系?” 只见燕商雨冷如冰霜的眼色突然动了动,马上又结成了千年寒冰,说道:“我跟他什么关系你管不着,你若不敢死,我可以代劳。”虽然她的神色变化只在一瞬间,莫迟迟还是看明白了,不由得低头苦笑,原来如此。却听得蓝青梓狠声喝道:“燕商雨!你敢!” 燕商雨冷笑道:“怎么了?不舍得?你可真是王爷的好兄弟,王爷地下有知,怕不十分欣慰?”说完又冷哼几声。 蓝青梓站在逆光处,莫迟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想来十分尴尬,只听他大声斥道:“你胡说什么!” “是我胡说吗?荷花姑娘,你说我是胡说吗?” 燕商雨这一说,莫迟迟这才发现不远处立着一个女子,粉衫碧裙,正是荷花。燕商雨话音一落,她便款款走来,眼角含笑,可是莫迟迟总觉得她笑得十分勉强,只听她柔声说道:“公子说你胡说,想来燕姑娘确实是说错了。” “你!”燕商雨定是没想到荷花竟这样回答,一时间只瞪着荷花,气得说不出话来。 “荷花,你来做什么?”蓝青梓轻声斥道。 “公子,我不能来吗?”荷花柔声答道,这句话说着竟有七分的凄苦了。 “当然能,我到哪里你都可以跟着。”蓝青梓看着她,沉默半晌,突然笑道。一瞬间,荷花的笑容也明媚了起来,静静地站在蓝青梓旁边,虽不说话,眼角眉梢的满足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燕商雨冷笑一声,“怎么,荷花姑娘也由着他这般?” 荷花轻声细语地答道:“燕姑娘何必这般执着?王爷都过世两年了,你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属,何苦还念着这些旧帐?放下不好么?” “你懂什么?”燕商雨高声斥道,“只要是王爷的心愿,我一定会帮他达成!” 莫迟迟这才有机会插口道:“燕姑娘,两年前,我以为你会成为我嫂子的。” 燕商雨鄙夷地看了莫迟迟一眼,冷声哼道:“就凭莫轻寒?他配吗?” “你……”莫迟迟心头火起,又强压下冲天怒气,冷声道:“我哥哥待你是真心,你这是什么话!” 燕商雨也十分生气,大声驳道:“若不是为了王爷,我又何必委屈自己跟他周旋!” 莫迟迟一时无语,又想到哥哥当初绝望自杀,怕也有燕商雨的功劳,对她也生出一股子恨来,恨声道:“你欺骗我哥哥,害他自杀,现在又想杀我,那你就看看你有没有那能耐!我就算死了,也绝不放过你!” 燕商雨闪了闪神,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死了?” “不能如你所愿,我哥他还活着!” 燕商雨像是松了口气,又说道:“如果不是你,我又何须费尽心机接近你哥,他又怎么会自杀?说到底都是你的错,只要你死了,一切事情就都了了!”说着眼中杀气尽现,出手就要朝莫迟迟头顶拍下,幸得蓝青梓眼疾手快,一掌拦住了她,否则莫迟迟就成了一缕游魂了!莫迟迟好半天才回过身来,原来她真的是要杀自己,原来蓝青梓也会武功! 这一刻莫迟迟真的是恨死梁音书了,你倒好,死了一了百了,留下这么多事端也不收拾干净! “你拦得住今天,拦得住明天吗?”燕商雨一招不成,冷声地丢下这句话,甩手离开了。 莫迟迟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发呆,只听蓝青梓说道:“莫姑娘,她执念太深,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远离为妙。” 莫迟迟转身看着他,深深地躬下身去:“多谢蓝公子方才出手相救,我日后定会小心。” 蓝青梓执了荷花的手,笑道:“这是应该的。” 莫迟迟看着他们紧握的一双手,灿然一笑,说道:“不管怎么说都是救命之恩。祝你们白头偕老。” 荷花双颊飞霞,靠进蓝青梓怀里。蓝青梓朝着莫迟迟微微一笑。 且向花间留晚照 第七章 莫迟迟原是个胆小的人,刚才一口气撑着不觉得害怕,这会儿燕商雨一走就开始为自己的安全担忧起来。燕商雨出生于武林世家,看刚才那架势分明是会武功的,而且一定不低,要杀自己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想到这几天来都跟她在同一个屋檐下,不由得滴泠泠地打了个冷颤。又想到今天天池和池大哥都不在家,踟蹰着就不敢回去了。于是在跟蓝青梓和荷花作别之后,就往苏呼晴家去叨扰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磨磨蹭蹭地回到住的地方。在大门外探头探脑了好一阵子,才寻了个机会把门童悄悄拉了过来,低声问道:“随公子回来了吗?” 那门童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就喊出来,一看是她,才松了口气,笑道:“王姑娘回来了?随公子到处找你呢!” “他找我做什么?”莫迟迟顺口问道。 “你说我找你做什么?一整天都去哪里了!”门童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一个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隐隐有些怒气,正是池天随。门童叫了声“公子”就走开了,莫迟迟则因为听到这个声音十分安心,回头巧笑道:“这么凶做什么,我不就是出去走走嘛,这不就回来了?” “找不到你我会担心。”池天随看着她柔声道,莫迟迟听着这话,差点就掉下泪来。有个人担心牵挂,真的好窝心,于是笑得愈发温柔,轻声道:“我以后出门一定给你留个口信儿好不好?” “你呀!”池天随宠溺地捏了下她的鼻子,牵起她的手往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到处都找不着你,大哥和燕姑娘下午走了,你都没来得及赶上为他们送行。” “走了?去哪里了?”莫迟迟心惊胆战了一整天,怎么也没想到一回来她就已经走了。 池天随略微弯了弯嘴角,轻描淡写道:“大哥想去闯荡自己的天地。” 虽然他的声音随意得不能更随意,莫迟迟还是看出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谁让她已经那样的了解他?于是笑着问道:“你真的找不到我吗?我就在苏姐姐家啊。” 池天随但笑不语,莫迟迟也没再追问。这样最好,只希望池大哥和燕姑娘能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等日后重逢,燕姑娘就已经是个幸福甜蜜的小女人了,过去的一切就不再重要了。 日子就像加了桂花的菊花茶,宜人且甜蜜。莫迟迟偶尔会跟着池天随去码头或者林场看看,更多的时候是去找苏呼晴喝茶聊天,天气好就出去看山看水,颇为自得其乐。那肖小姐再没找过莫迟迟,每次不巧碰上也都挥袖走开。也许,一切都需要时间吧。 转眼间六月就来了,不知不觉中,各色的凤仙花已经落落大方地开在阶沿下,篱笆边,大树底,井盖上,开满了整个庭院。偶尔微风拂过,轻摇巧动,说不出的清丽可爱,顺眼讨喜。这日,莫迟迟正搬个竹凳子坐在一棵大槐树下,双手托着腮看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下来,落在树下一大丛紫色的凤仙花上,舒服地半眯着眼,一动也不想动。忽又想起儿时的游戏,一下子来了精神,摘了几朵开得正好的凤仙花揉碎了往肉粉色的长指甲上涂去,看见长长的指甲在阳光下闪着浅紫色的光泽,不由得十分开心,翻来覆去地观摩。 “你这丫头,又在这里糟蹋花儿了!”莫迟迟正自个儿美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心中高兴,忙弃了手中残花站起来,欢呼道:“二叔!” “看你过得挺开心的,没闯祸吧?”莫连城见莫迟迟活蹦乱跳地笑闹欢呼,心中也欢喜,笑着调侃道。 莫迟迟看二叔神采奕奕,神清气爽,也十分欢喜,接着嘴一撇,不依道:“二叔,我何曾闯过祸啊,不要冤枉我了!”说着又眉开眼笑地拉着莫连城的衣袖道:“二叔,姚城有什么好玩的?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回来?” “你呀,这两年都跑野了!”莫连城笑道:“礼物嘛,把手伸出来!” 莫迟迟忙把两只手伸得长长的,“二叔——” 莫连城摇头笑着把一个两寸来高的小瓷瓶放在莫迟迟手上,嘱咐道:“拿稳了,摔碎了可就没了。” 莫迟迟一看只是个普通的瓷瓶就不大乐意了,抗议道:“二叔,就这个啊,姚城不说是个好地方?怎么就带回来这么个小瓶子啊!” “你这个贪心的丫头!”莫连城笑斥道,“为了这个瓶子我走了多少路啊!” 莫迟迟一听,双眼放光,腻在莫连城身边悄声问道:“这是什么宝贝?……啊!”还没说完,就听她尖叫一声,然后抬起头十分委屈地看着莫连城,“二叔——干什么又打我?” “不打你打谁!”莫连城佯怒道,“能配这药的粘土只有姚城金桃山葫芦顶摘仙泉旁边才找得到,有了它,你就可以恢复就是容貌啦!” 莫迟迟听着那么一长串的地名正觉得稀奇,突然听莫连城说起自己的容貌,顿时没了兴致,低头道:“二叔,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干吗要变回去啊!” “你这孩子,你难道不想让天随看到最真实的你吗?” “天池他不会介意的。” “他不介意,你自己呢?你就没想过他是不是会更希望看到本来的你?” 听着这话,莫迟迟半天没了声响,自己还真是自私,真的从来没为他想过,说什么做什么都只站在自己的立场,自己觉得他一定会怎样怎样,不是太过分了吗? 正想着,就听池天随的声音响起:“莫二叔回来了!迟迟,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进屋去坐?” 莫迟迟忙收了心思,笑着道:“看二叔回来太高兴了,都忘了二叔一定累了。二叔,我们进屋去吧!” 莫连城却没动,只看着池天随道:“天随啊,你若叫我声二叔我就进屋去,不然,我还是回我的小屋去吧!” 莫迟迟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却见池天随突然狂喜着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二叔!”莫连城大笑着把他扶起,不停地赞道:“好孩子,好孩子!” 莫迟迟终于明白过来了,心中本是欢喜的,又觉得十分气愤,白眼瞪着池天随道:“都没经过我同意,谁让你叫的!” 池天随一愣,揽过她的肩,温柔地拉起她的双手,柔声道:“那我当着二叔的面问你,你同意吗?” 莫迟迟看二叔在场,十分不好意思,满脸羞红,一拧身就跑了,只留下一句“谁管你们!”留下莫连城和池天随相视大笑。 莫迟迟回到屋里,拿着铜镜对着太阳端详自己的脸,突然觉得虽然已经看了两年多,却还是这般陌生,苦笑一声,自去打了水净了脸,把莫连城给的药膏细细地在脸上涂匀。 三天过后。 莫迟迟一大早起床在院子里散步,就喜欢早上沾着露水的清风,十分惬意。池天随把各种事情吩咐下去之后也来到院子里,远远看着她在那边缓缓走动,竟觉得十分的安心和幸福,不由得摇头,自己早陷下去了不是吗?莫迟迟听到脚步声,回头笑道:“天池!”说着就往池天随跑过去了。 池天随看她小跑着过来,就像带露的晨花一般,晶莹可爱,不由得嘴角上扬。突然,他的笑僵在了脸上,睁大眼睛看着莫迟迟的脸。莫迟迟看他脸色变化,停下脚步疑惑道:“怎么了?” 池天随一把把莫迟迟拉近身旁,在她的脸上细细打量,不解地喃喃道:“你的脸上怎么长了这么多斑点?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得赶紧让二叔看看。” 莫迟迟听了这话,往旁边的一盆清水里一看,果然满脸的黑斑,丑陋无比。本想试试他,后又觉得自己的这种心思实在要不得,两个人在一起难道不是要全心的信赖吗?更何况天池是那么好的人,自己有这种想法实在是该打的,于是笑着解释道:“我以前跟二叔行医在外,为了避免麻烦就吃了药把脸变成这样了,来到南华国前为了躲过搜捕的官兵,所以就又变成了以前你看到的样子。二叔给我配了药天天抹在脸上,他说只要出现了斑点就开始内服他配制的汤药,外敷内服,我想我很快就要变回去了。” 莫迟迟说完,以为会看到他惊喜的表情,谁料他只是看着她的脸,什么都没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疼惜地抚着她的脸,柔声道:“抹药的时候痛不痛?吃药苦不苦?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变不变回以前的样子都是一样的。” 莫迟迟感动莫名,抓着他的手,带泪笑道:“一点都不痛,也不苦。我要变回以前的样子,你不喜欢吗?” 池天随一把把她拥在怀里,柔声笑道:“喜欢,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许久,莫迟迟埋头轻声道:“天池,我爱你。” 初升的太阳穿过薄雾,在凤仙花瓣上的露珠里折射出迷人的光彩。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人,抚须含笑。 尾声 莫迟迟刚随着莫连城从邻县看诊回来,那里风土人情,大似池州。 “天池,我想回去看看。” “好,等我把手头的事交代一下就和你一起回去。” 距离梁音书反已经已经快五年,一切都已经销声匿迹了。但是为防万一,池天随仍然改变了容貌。出南华国的时候两人遇到了蓝青梓和荷花,遂结伴同行。 一行人花了十天时间才终于回到池州,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着熟悉的一幕幕,莫迟迟感慨良深。在莫迟迟的要求下,蓝青梓直接带着他们往城东去了。在一片乱石之后,莫迟迟看到了并立的三座坟,坟前供有水果和鲜花,打理得十分整洁。旁边一个茅庐,里面走出一个粗布衣裳的中年人来,满脸胡茬,神色安然,手中拿着香烛纸钱,十分平淡地开口说道:“池小姐喜欢十里香的味道,各位请吧。” 众人谢过,接过纸烛,只听池天随开口叫道:“袁兄!” 莫迟迟在不远处折了枝满天星,放在梁音书坟前,而后挽着池天随的胳膊含笑离开。 “哥,我回来了!” 莫迟迟久叩不应,自己推开了屋门。屋内干净整洁,桌上放着一封泛黄的书信,信封上书“莫迟迟亲启”五个大字,气势磅礴,正是莫轻寒的字迹。 “迟迟: 哥哥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可是哥哥不能一直在这里庸庸碌碌过一辈子。晚翠和张严留在这里等你,你回来后就和他们一起来找我。我,晓云和你的小侄子,还有家里所有的人都在等你回来。 莫轻寒 留笔” 莫迟迟放下书信,朝池天随一笑,柔声问道:“天池,我们在这里等晚翠和张严好吗?”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