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不甘》 ☆、楔子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在沈何夕长达十年的学艺生涯中,无数被她拜访过的老师傅都用这句话为开头,一遍遍地告诉她中国菜对技巧和精力的要求是多么的严格和苛刻。 不起眼的豆腐干用刀要片成二十八张,一个小小的灌汤包根据流派不同,还有十八褶,十六褶,二十六褶之分。船有船席,路有路宴,开席分有八四,席尾也求五味。 巧思求变,南工北意。 这是沈何夕三十岁之后,老先生们对她的评价。 他们赞许地说,她有祖师爷赏的这一碗饭,天生敏锐的味觉和天生灵巧的双手,只要持之以恒,她早晚能跨过厨子们从技到艺的那个门槛。 …… 奖杯堆叠了她的人生,美味浸透了了她整个的年华 活着的人都不知道, 其实…… 她烦透了。 烦!透!了! 那天,把奖杯随手扔在沙发上,沈何夕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神思不属。 39岁,单身,未婚,因为沉默寡言的性格,除了点头之交,她没有朋友也没有来往频繁的亲人。 她面对厨房整整二十二年,刀案和锅灶就是她手中掌握的一切。 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浸透了油盐酱醋的气味,不管她有多么端庄的仪态,多么沉稳的外表,只要别人看见这双手,他们都能猜到,这是一双厨子的手。 厨子…… 要求她继承祖辈手艺的祖父早已去世,尽管在祖父死前她还保持着对老人的沉默和冷漠,但是他的死亡也沈何夕终于感到了愧疚,谁欠谁的呢? 十七岁之前的沈何夕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靠自己的手艺活着,那位老人也没想到,几百年的传承最终落到了自己这个桀骜不驯的孙女手里。 在对自己祖父复杂难言的情感中,沈何夕也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在自己完全不期待的道路上走了足够远。 不能再想着回头。 她真的没想到,会有回头的那一天。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在沈何夕长达十年的学艺生涯中,无数被她拜访过的老师傅都用这句话为开头,一遍遍地告诉她中国菜对技巧和精力的要求是多么的严格和苛刻。 不起眼的豆腐干用刀要片成二十八张,一个小小的灌汤包根据流派不同,还有十八褶,十六褶,二十六褶之分。船有船席,路有路宴,开席分有八四,席尾也求五味。 巧思求变,南工北意。 这是沈何夕三十岁之后,老先生们对她的评价。 他们赞许地说,她有祖师爷赏的这一碗饭,天生敏锐的味觉和天生灵巧的双手,只要持之以恒,她早晚能跨过厨子们从技到艺的那个门槛。 …… 奖杯堆叠了她的人生,美味浸透了了她整个的年华 活着的人都不知道, 其实…… 她烦透了。 烦!透!了! 那天,把奖杯随手扔在沙发上,沈何夕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神思不属。 39岁,单身,未婚,因为沉默寡言的性格,除了点头之交,她没有朋友也没有来往频繁的亲人。 她面对厨房整整二十二年,刀案和锅灶就是她手中掌握的一切。 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浸透了油盐酱醋的气味,不管她有多么端庄的仪态,多么沉稳的外表,只要别人看见这双手,他们都能猜到,这是一双厨子的手。 厨子…… 要求她继承祖辈手艺的祖父早已去世,尽管在祖父死前她还保持着对老人的沉默和冷漠,但是他的死亡也沈何夕终于感到了愧疚,谁欠谁的呢? 十七岁之前的沈何夕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靠自己的手艺活着,那位老人也没想到,几百年的传承最终落到了自己这个桀骜不驯的孙女手里。 在对自己祖父复杂难言的情感中,沈何夕也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在自己完全不期待的道路上走了足够远。 不能再想着回头。 她真的没想到,会有回头的那一天。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在沈何夕长达十年的学艺生涯中,无数被她拜访过的老师傅都用这句话为开头,一遍遍地告诉她中国菜对技巧和精力的要求是多么的严格和苛刻。 不起眼的豆腐干用刀要片成二十八张,一个小小的灌汤包根据流派不同,还有十八褶,十六褶,二十六褶之分。船有船席,路有路宴,开席分有八四,席尾也求五味。 巧思求变,南工北意。 这是沈何夕三十岁之后,老先生们对她的评价。 他们赞许地说,她有祖师爷赏的这一碗饭,天生敏锐的味觉和天生灵巧的双手,只要持之以恒,她早晚能跨过厨子们从技到艺的那个门槛。 …… 奖杯堆叠了她的人生,美味浸透了了她整个的年华 活着的人都不知道, 其实…… 她烦透了。 烦!透!了! 那天,把奖杯随手扔在沙发上,沈何夕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神思不属。 39岁,单身,未婚,因为沉默寡言的性格,除了点头之交,她没有朋友也没有来往频繁的亲人。 她面对厨房整整二十二年,刀案和锅灶就是她手中掌握的一切。 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浸透了油盐酱醋的气味,不管她有多么端庄的仪态,多么沉稳的外表,只要别人看见这双手,他们都能猜到,这是一双厨子的手。 厨子…… 要求她继承祖辈手艺的祖父早已去世,尽管在祖父死前她还保持着对老人的沉默和冷漠,但是他的死亡也沈何夕终于感到了愧疚,谁欠谁的呢? 十七岁之前的沈何夕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靠自己的手艺活着,那位老人也没想到,几百年的传承最终落到了自己这个桀骜不驯的孙女手里。 在对自己祖父复杂难言的情感中,沈何夕也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在自己完全不期待的道路上走了足够远。 不能再想着回头。 她真的没想到,会有回头的那一天。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在沈何夕长达十年的学艺生涯中,无数被她拜访过的老师傅都用这句话为开头,一遍遍地告诉她中国菜对技巧和精力的要求是多么的严格和苛刻。 不起眼的豆腐干用刀要片成二十八张,一个小小的灌汤包根据流派不同,还有十八褶,十六褶,二十六褶之分。船有船席,路有路宴,开席分有八四,席尾也求五味。 巧思求变,南工北意。 这是沈何夕三十岁之后,老先生们对她的评价。 他们赞许地说,她有祖师爷赏的这一碗饭,天生敏锐的味觉和天生灵巧的双手,只要持之以恒,她早晚能跨过厨子们从技到艺的那个门槛。 …… 奖杯堆叠了她的人生,美味浸透了了她整个的年华 活着的人都不知道, 其实…… 她烦透了。 烦!透!了! 那天,把奖杯随手扔在沙发上,沈何夕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神思不属。 39岁,单身,未婚,因为沉默寡言的性格,除了点头之交,她没有朋友也没有来往频繁的亲人。 她面对厨房整整二十二年,刀案和锅灶就是她手中掌握的一切。 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浸透了油盐酱醋的气味,不管她有多么端庄的仪态,多么沉稳的外表,只要别人看见这双手,他们都能猜到,这是一双厨子的手。 厨子…… 要求她继承祖辈手艺的祖父早已去世,尽管在祖父死前她还保持着对老人的沉默和冷漠,但是他的死亡也沈何夕终于感到了愧疚,谁欠谁的呢? 十七岁之前的沈何夕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靠自己的手艺活着,那位老人也没想到,几百年的传承最终落到了自己这个桀骜不驯的孙女手里。 在对自己祖父复杂难言的情感中,沈何夕也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在自己完全不期待的道路上走了足够远。 不能再想着回头。 她真的没想到,会有回头的那一天。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在沈何夕长达十年的学艺生涯中,无数被她拜访过的老师傅都用这句话为开头,一遍遍地告诉她中国菜对技巧和精力的要求是多么的严格和苛刻。 不起眼的豆腐干用刀要片成二十八张,一个小小的灌汤包根据流派不同,还有十八褶,十六褶,二十六褶之分。船有船席,路有路宴,开席分有八四,席尾也求五味。 巧思求变,南工北意。 这是沈何夕三十岁之后,老先生们对她的评价。 他们赞许地说,她有祖师爷赏的这一碗饭,天生敏锐的味觉和天生灵巧的双手,只要持之以恒,她早晚能跨过厨子们从技到艺的那个门槛。 …… 奖杯堆叠了她的人生,美味浸透了了她整个的年华 活着的人都不知道, 其实…… 她烦透了。 烦!透!了! 那天,把奖杯随手扔在沙发上,沈何夕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神思不属。 39岁,单身,未婚,因为沉默寡言的性格,除了点头之交,她没有朋友也没有来往频繁的亲人。 她面对厨房整整二十二年,刀案和锅灶就是她手中掌握的一切。 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浸透了油盐酱醋的气味,不管她有多么端庄的仪态,多么沉稳的外表,只要别人看见这双手,他们都能猜到,这是一双厨子的手。 厨子…… 要求她继承祖辈手艺的祖父早已去世,尽管在祖父死前她还保持着对老人的沉默和冷漠,但是他的死亡也沈何夕终于感到了愧疚,谁欠谁的呢? 十七岁之前的沈何夕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靠自己的手艺活着,那位老人也没想到,几百年的传承最终落到了自己这个桀骜不驯的孙女手里。 在对自己祖父复杂难言的情感中,沈何夕也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在自己完全不期待的道路上走了足够远。 不能再想着回头。 她真的没想到,会有回头的那一天。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在沈何夕长达十年的学艺生涯中,无数被她拜访过的老师傅都用这句话为开头,一遍遍地告诉她中国菜对技巧和精力的要求是多么的严格和苛刻。 不起眼的豆腐干用刀要片成二十八张,一个小小的灌汤包根据流派不同,还有十八褶,十六褶,二十六褶之分。船有船席,路有路宴,开席分有八四,席尾也求五味。 巧思求变,南工北意。 这是沈何夕三十岁之后,老先生们对她的评价。 他们赞许地说,她有祖师爷赏的这一碗饭,天生敏锐的味觉和天生灵巧的双手,只要持之以恒,她早晚能跨过厨子们从技到艺的那个门槛。 …… 奖杯堆叠了她的人生,美味浸透了了她整个的年华 活着的人都不知道, 其实…… 她烦透了。 烦!透!了! 那天,把奖杯随手扔在沙发上,沈何夕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神思不属。 39岁,单身,未婚,因为沉默寡言的性格,除了点头之交,她没有朋友也没有来往频繁的亲人。 她面对厨房整整二十二年,刀案和锅灶就是她手中掌握的一切。 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浸透了油盐酱醋的气味,不管她有多么端庄的仪态,多么沉稳的外表,只要别人看见这双手,他们都能猜到,这是一双厨子的手。 厨子…… 要求她继承祖辈手艺的祖父早已去世,尽管在祖父死前她还保持着对老人的沉默和冷漠,但是他的死亡也沈何夕终于感到了愧疚,谁欠谁的呢? 十七岁之前的沈何夕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靠自己的手艺活着,那位老人也没想到,几百年的传承最终落到了自己这个桀骜不驯的孙女手里。 在对自己祖父复杂难言的情感中,沈何夕也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在自己完全不期待的道路上走了足够远。 不能再想着回头。 她真的没想到,会有回头的那一天。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在沈何夕长达十年的学艺生涯中,无数被她拜访过的老师傅都用这句话为开头,一遍遍地告诉她中国菜对技巧和精力的要求是多么的严格和苛刻。 不起眼的豆腐干用刀要片成二十八张,一个小小的灌汤包根据流派不同,还有十八褶,十六褶,二十六褶之分。船有船席,路有路宴,开席分有八四,席尾也求五味。 巧思求变,南工北意。 这是沈何夕三十岁之后,老先生们对她的评价。 他们赞许地说,她有祖师爷赏的这一碗饭,天生敏锐的味觉和天生灵巧的双手,只要持之以恒,她早晚能跨过厨子们从技到艺的那个门槛。 …… 奖杯堆叠了她的人生,美味浸透了了她整个的年华 活着的人都不知道, 其实…… 她烦透了。 烦!透!了! 那天,把奖杯随手扔在沙发上,沈何夕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神思不属。 39岁,单身,未婚,因为沉默寡言的性格,除了点头之交,她没有朋友也没有来往频繁的亲人。 她面对厨房整整二十二年,刀案和锅灶就是她手中掌握的一切。 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浸透了油盐酱醋的气味,不管她有多么端庄的仪态,多么沉稳的外表,只要别人看见这双手,他们都能猜到,这是一双厨子的手。 厨子…… 要求她继承祖辈手艺的祖父早已去世,尽管在祖父死前她还保持着对老人的沉默和冷漠,但是他的死亡也沈何夕终于感到了愧疚,谁欠谁的呢? 十七岁之前的沈何夕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靠自己的手艺活着,那位老人也没想到,几百年的传承最终落到了自己这个桀骜不驯的孙女手里。 在对自己祖父复杂难言的情感中,沈何夕也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在自己完全不期待的道路上走了足够远。 不能再想着回头。 她真的没想到,会有回头的那一天。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在沈何夕长达十年的学艺生涯中,无数被她拜访过的老师傅都用这句话为开头,一遍遍地告诉她中国菜对技巧和精力的要求是多么的严格和苛刻。 不起眼的豆腐干用刀要片成二十八张,一个小小的灌汤包根据流派不同,还有十八褶,十六褶,二十六褶之分。船有船席,路有路宴,开席分有八四,席尾也求五味。 巧思求变,南工北意。 这是沈何夕三十岁之后,老先生们对她的评价。 他们赞许地说,她有祖师爷赏的这一碗饭,天生敏锐的味觉和天生灵巧的双手,只要持之以恒,她早晚能跨过厨子们从技到艺的那个门槛。 …… 奖杯堆叠了她的人生,美味浸透了了她整个的年华 活着的人都不知道, 其实…… 她烦透了。 烦!透!了! 那天,把奖杯随手扔在沙发上,沈何夕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神思不属。 39岁,单身,未婚,因为沉默寡言的性格,除了点头之交,她没有朋友也没有来往频繁的亲人。 她面对厨房整整二十二年,刀案和锅灶就是她手中掌握的一切。 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浸透了油盐酱醋的气味,不管她有多么端庄的仪态,多么沉稳的外表,只要别人看见这双手,他们都能猜到,这是一双厨子的手。 厨子…… 要求她继承祖辈手艺的祖父早已去世,尽管在祖父死前她还保持着对老人的沉默和冷漠,但是他的死亡也沈何夕终于感到了愧疚,谁欠谁的呢? 十七岁之前的沈何夕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靠自己的手艺活着,那位老人也没想到,几百年的传承最终落到了自己这个桀骜不驯的孙女手里。 在对自己祖父复杂难言的情感中,沈何夕也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在自己完全不期待的道路上走了足够远。 不能再想着回头。 她真的没想到,会有回头的那一天。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在沈何夕长达十年的学艺生涯中,无数被她拜访过的老师傅都用这句话为开头,一遍遍地告诉她中国菜对技巧和精力的要求是多么的严格和苛刻。 不起眼的豆腐干用刀要片成二十八张,一个小小的灌汤包根据流派不同,还有十八褶,十六褶,二十六褶之分。船有船席,路有路宴,开席分有八四,席尾也求五味。 巧思求变,南工北意。 这是沈何夕三十岁之后,老先生们对她的评价。 他们赞许地说,她有祖师爷赏的这一碗饭,天生敏锐的味觉和天生灵巧的双手,只要持之以恒,她早晚能跨过厨子们从技到艺的那个门槛。 …… 奖杯堆叠了她的人生,美味浸透了了她整个的年华 活着的人都不知道, 其实…… 她烦透了。 烦!透!了! 那天,把奖杯随手扔在沙发上,沈何夕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神思不属。 39岁,单身,未婚,因为沉默寡言的性格,除了点头之交,她没有朋友也没有来往频繁的亲人。 她面对厨房整整二十二年,刀案和锅灶就是她手中掌握的一切。 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浸透了油盐酱醋的气味,不管她有多么端庄的仪态,多么沉稳的外表,只要别人看见这双手,他们都能猜到,这是一双厨子的手。 厨子…… 要求她继承祖辈手艺的祖父早已去世,尽管在祖父死前她还保持着对老人的沉默和冷漠,但是他的死亡也沈何夕终于感到了愧疚,谁欠谁的呢? 十七岁之前的沈何夕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靠自己的手艺活着,那位老人也没想到,几百年的传承最终落到了自己这个桀骜不驯的孙女手里。 在对自己祖父复杂难言的情感中,沈何夕也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在自己完全不期待的道路上走了足够远。 不能再想着回头。 她真的没想到,会有回头的那一天。 ☆、凉拌萝卜丝 一觉醒来,睁开眼睛,沈何夕看见自己的哥哥在床边用大大的蒲扇隔着蚊帐给自己扇动着凉风,他自己被炉火烤得黑红的脸上,有汗水沿着鼻尖滴了下来。 看见她醒了,他笑着指了指一旁凳子上的去冰绿豆水。 是的,沈何夕的哥哥,沈何朝,是个哑巴。 沈何夕似乎还记得自己特别小的时候,自己的哥哥是可以说话的,只是从沈何夕四岁之后,她知道了自己的哥哥是个哑巴。 是个只能憨笑着给自己做小刺猬馒头的哑巴哥哥。 小小的沈何夕不喜欢这个哥哥了,不能唱歌,不能讲故事。而且还让她被嘲笑,有个哑巴哥哥,是沈何夕小时候最丢人的事情。 为什么哥哥不能说话呢?她不想要一个不能说话的哥哥。 四岁的沈何夕坐在葡萄架子下面的板凳上撅着嘴说到。 只比妹妹大五岁的沈何朝站在板凳上用大菜刀给冬瓜削皮,大大的菜墩,大大的冬瓜,大大的菜刀,还有九岁的小小的他。 菜刀把冬瓜碰到了地上,刀刃划破了小男孩儿稚嫩的手掌,菜墩上有一滴一滴的鲜血溅染了翠色的冬瓜皮。 那一天,沈何夕第一次被爷爷按在凳子上打,沈何朝手掌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沉默地拉住爷爷抬起的手臂。 那一天,沈何夕长大之后想来,就是她17岁之前的缩影。 疼爱他却被她漠视的哥哥,抚养她却漠视她的爷爷。 三个最亲近的人,却是最令人无奈的关系。 这一切的根源,在于沈何夕的母亲与这个厨艺世家的格格不入。 1973年,沈爱民娶了来自大城市的何勉韵做妻子,那时的何勉韵是没有父母的孤儿。 1975年,他们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沈何朝。 1980年,沈爱民去世,两个月后,何勉韵生下了沈何夕。 1981年,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无父无母的何勉韵收到了一封辗转几个月到了她手上的电报。 1982年,这个梧桐和垂柳同样繁茂的小城,这个一边是饭馆一边是住家的小四合院儿,只剩了一个老人带着自己的一对孙子孙女。 在何勉韵走的时候,她哭着抱着自己的小女儿承诺,沈何夕的未来,由她负责。 从小到大的沈何夕一直觉得,爷爷的眼里只有她的哥哥,无 论她自己多么聪明,多么可爱,爷爷从来看不见。 沈何夕的爷爷沈抱石是全城最有名的厨子,几次上面的领导人来视察,总有人开着红旗牌的车子来请他出山。 三尺见方的青色蟠龙纹绸缎裹着的金柄菜刀,花梨木提盒里摆放的是秘制调料瓶儿,沈老爷子前一天还会去巷口理个发刮个脸,再穿上那身压箱底的蓝黑色的立领正装,精神抖擞的神气样子,哪里是一个厨子要去开席面,分明是一位将军要去出征。 等到车来了,街坊邻居们都开着门扒着窗看着沈老爷子挺胸抬头地走向又黑又亮的四轮皮盒子。 沈何夕对这样的景象是好奇的也是憧憬的,可是这样的事情,其实和她没有丝毫关系,绸布包裹和提盒都是沈何朝拎着的,一老一少迈着同样节奏的步伐走向大门,沈何夕只能站在一众帮厨的后面踮着脚看着爷爷和哥哥上了黑色的大轿车。 回过头,只有一个空落落的院子,还有一群小伙伴趴在墙头上吱吱喳喳:“沈何夕,为什么你不去呀?” 小小的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是嫉妒,也不知道什么是羡慕,只是眼睛酸了,心里疼了,被遗忘和丢弃的感觉浸透在了灵魂里,再也挥之不去。 所以,尽管沈何朝是个二十四孝好哥哥,尽管时光荏苒沈何夕早就忘记了那些旧事。 他们依然不是一对亲近的兄妹,或者说,沈何夕一直拒绝亲近自己的哥哥。 如果骄傲中二的沈何夕能更成熟一些,一定会认识到她有一个多好的哥哥。 如果时间能让他们从容长大,那么从前种种的轻慢和冷脸也都能被时光涂抹干净,可是,命运没给他们机会。 一个心有不甘,一个戛然而止。 乍然看见自己的哥哥,沈何夕只觉得自己是在梦里,梦见了自己最好的年华,还有自己内心最沉重的亏欠。 曾经有多不喜欢,后来就有多悔恨。想起来曾经的种种,沈何夕就像那些自己独自一人度过的夜晚一样,用被子把头遮了起来。 看见自己的妹妹又把头蒙了起来,沈何朝又笑了笑,蒲扇轻轻放在一边,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粉白相间的毛巾被早就被蹬踏出了一个大洞,被人用蓝色的棉布细细地补了起来。 针脚比豆腐丝还要绵密。 蚊帐上还沾着陈年的蚊子血,被竹竿横七竖八地支撑着,随着女孩儿逐渐剧烈的抽搐而抖动了 起来。 被褥还散发着被阳光晒过后的气息,蚊帐也有被艾蒿熏蒸过的残存气味。 在那个拙劣的蚊帐架子里,在那个破旧的毛巾被里,女孩儿咬住自己的手臂,眼泪和鼻涕混在了一起,沿着涨红的脸庞堪堪要流进她的嘴里。 二十年后被人们赞美优雅得体的沈何夕完全顾不得这一切,疼痛让她知道这一切不是梦。 她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的哥哥还活着。 绿豆水的碗边上沾满了盛夏的水汽,慢慢流了下来,像是洗刷干净过往的泪滴。 高木柜上红木的机械钟咔嚓咔擦地发出时光流逝的声响,外面的蝉鸣中掺杂了有规律的切菜声。 抱着毛巾被坐起身,沈何夕看见了床前泛着凉意的绿豆水,床位旧铜色包边的红木箱,还有洗到了泛黄的老蚊帐,一切依稀昏昏黄黄,这次终于不是在梦里了。 午后的院子里蝉鸣沸腾,热辣辣的阳光泼洒在地面上,黄黄的肥猫趴在菜架子下面小憩,卷了叶子的南瓜藤似乎也被太阳罩上了一层晃眼的罩子。 只有沈何朝笔直地站在这样的阳光下面,他正在把一个白萝卜切成细丝。 葡萄架的影子里,沈老头端着一碗绿豆水躺在摇椅上,对着自己的孙子恨铁不成钢。 “你也不管管她!跑出去一疯一上午回来倒头就睡!放假了店里也不去帮忙,你还又是绿豆水又是萝卜丝,她还成了功臣了!” 沈何朝眼皮也没动一下,腰板挺直,颈部微倾,肘部用力,手上只看见刀影不绝,细细密密的萝卜丝就从他黝黑的手掌下面码了出来,像是生来就如此这般的样子。 最后一根丝也被切好,宽宽的菜刀一铲一翻,萝卜丝就妥帖地层层摞在了盘子里。这时,沈何朝才抬起头,对着老人把一根食指放在嘴前比量了一下,又指了指一边的窗子。 老人回了个犀利的白眼,一口干掉了碗里的绿豆水,用蒲扇狠狠扇了扇两下,终究,没有再说话。 ☆、三鲜水煎包 沈何朝是巷子头上的那家沈家饺子馆的老板,沈何夕是他的妹妹。 沈何朝是整个太平区除了自己爷爷之外最会包海鲜馅儿饺子的厨子,沈何夕是他的妹妹。 沈何朝今年二十二岁有黑黑的脸白白的牙,沈何夕是他的妹妹。 沈何朝是个哑巴,他是沈何夕的哥哥。 沈何朝最近很开心,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妹妹突然变成了跟屁虫,不管自己去哪里,她总是骑着那辆自行车跟在他的身后。 他不知道。 在沈何夕的记忆里,他在22岁这年的还没入秋的时候,死在了冰冷的海水里。 对着镜子,沈何夕捏了捏自己细弱的小胳膊,虽然觉得自己还是挺有力气的,但是凭自己这副小身板想要能救了哥哥基本是天方夜谭吧。 在沈何夕经历的那段年月里,她一直没有弄清哥哥死亡的具体时间和原因,那时的她满怀着对腐国的憧憬跑去了京城补习外语,一通电话她才知道自己哥哥溺水身亡。 等到她回到家里的时候,沈何朝已经变成了墙上的黑白照片,她看着哥哥的遗照还没有接受现实,就被爷爷强行带到了乡下,软禁了起来。 从此沈何夕的生活轨迹彻底脱离了预定的轨道,她身不由己地被强迫学厨艺,一学就是五年,五年后,她踏上了全国学艺的道路,终其一生,即使是给爷爷料理后事,她也没有再回到过这个城市。 此时的她早已收到了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可是她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自己未来的前途上。 怎么能救了哥哥,才是沈何夕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因为她不知道时间,不知道地点,更不知道哥哥究竟是怎么溺死的。 沈何夕用了整整两天时间仔细观察了沈何朝的行程,只觉得一阵头大。 太平区有河有湖也有海,每天早上沈何朝都要三点半起床骑着自行车去塘溪口的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蔬菜,回家之后再去海边码头采买海鲜。 一来一往,单单一个早晨就会途径七八个能淹死人的地方。 沈何夕揪着头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到什么理由能让哥哥不去买菜,像她哥哥这种一生以厨艺为终极目标的人她着实见过不少,让他们不能亲自去选购食材简直是对他们人生的否定。 一群被打断腿也要爬着去买菜的家伙! 想起“旧事”沈何夕放下了粗重的门栓,放弃了 直接给沈何朝来个物理性伤害的想法。 没办法,她只能用最笨的一招,随时跟着沈何朝,这样,至少她能跳下去救他,如果救不了…… 沈何夕的记忆里,似乎没有这个城市的清晨,炊烟渐起,人声次第,人们开始忙碌,用一顿热腾腾的早餐为自己的一天做一个开始。 晨光熹微,在沈何夕的眼里,这个城市还有在她自己前面骑着三轮车的背影,都和记忆中并不相同。 原来她的哥哥那么瘦那么黑,本来清秀俊朗的眉目都被肤色遮掩,记忆里健壮强大的身体太过年轻,分明还带了青少年青楞楞的修长。 这样的哥哥啊……当初自己脑子里进了多少水才觉得他粗俗上不得台面呢? 顶着一张萝莉脸的沈何夕又想揪自己头发了。 沈何朝对沈何夕的疼爱,是整条巷子都知道的事情,除了当初的沈何夕。 每天的绿豆水里都放了桂花蜜,在特定日子里有圆滚滚的艾叶煮鸡蛋,饺子馆里忙到翻天覆地,但是沈何夕的三餐加点心都是她哥哥亲自过问的。 沈何夕苦夏,到了夏天食欲不振,沈何朝买食材的时候专门买了鸭子回来给她做樟茶鸭。冬瓜解暑,和海米一起作成了清淡鲜美的汤,或者蒸熟放凉之后浇上果酱给沈何夕当零食吃。 酷暑难捱,沈何夕前一天吃多了西瓜,第二天早晨,沈何朝专门给她用黑糯米,红枣,桂圆,红参熬了补气暖胃的粥。 实际年龄快到四十岁的沈何夕差点进入了“每次吃饭都想哭”的无限死循环。 如果这样的哥哥,自己还是不能让他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就算什么都改变不了,至少我能跳下去和哥哥一起死” 那就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沈何夕恨恨地想。 就算以命换命自己也要救了自己的哥哥! 即使活到过39岁,沈何夕依然不是别人以为的淡定优雅的女人,她的骨子里,是这片海和这个城市赋予她的爽快和悍勇。这份勇敢让她独自走遍了全国,在长久的寂寞和不甘中成了中国最棒的女厨师。 此时,属于故乡的海风吹过女孩儿额前的刘海,浅米色的棉质长裙飞扬在美丽的海滨。 沈何朝蹬着三轮车回过头去看自己的妹妹,脸上是融进了血脉的温柔。 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文静优雅漂亮可 爱的妹妹,内心世界中中正在被“以命换命”“同生共死”等凶残字眼疯狂刷屏。 沈何夕一边骑车一边走神,沈何朝已经停了下来。 蒸汽缭绕中,辛家炉包的招牌似隐似现。 沈何朝冲她招招手,指了指招牌,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妹妹最喜欢的炉包呢。 炉包店不止卖炉包,还有油条,豆腐脑和菜盒子,这里是整个太平区生意最火爆的早餐摊子,每天都有人花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跑到这里吃一顿炉包。如果是七八点钟来这儿,不等上一会儿是绝对吃不到的。 此时还不到六点,虽然天色大亮了,但是吃客还比较少。前襟湿透的健壮大叔看见沈何朝,眼前顿时一亮。 “沈大厨!今天怎么来了?想吃什么我老辛都请了,两分钟就有第一炉包子出锅儿,三鲜肉丁的,我媳妇儿还做了菜豆玉米碴子,自制辣椒油的芥菜丝儿我也得给你来一份!” 平时虎着一张脸让很多客人都不敢要找零的摊子老板,此时笑像是一朵大丽花。 沈何夕站在哥哥身后,只是闻了一下气味就知道包子里放了虾皮和香油,芥菜丝儿是点了鱼露拌的。 面是好面,油也是好油,用料实在调味用心,难怪生意兴隆经久不衰。 兄妹俩拣了一个角落坐下,刷了白漆的木桌子旁边是五颜六色的塑料小凳子,上上下下也都很干净。 刚一落座,两碗热腾腾的粥已经端了上来。 水用大火烧开,玉米面儿用凉水调匀,倒进热水里滚个滚儿,再放进切得碎碎的菜豆,再改中小火烧一会儿,等到菜豆变色了,粥也变浓稠了,点一点盐沫儿就能出锅了。 玉米糊保留了玉米的清新的颜色和香味,翠绿的菜豆点缀其间,咬下去滑软中带了嚼劲儿,还有那层薄盐的点缀,整碗粥的味道浑然一体,喝一口,让人从上到下都暖和了起来,被海风吹得有几分麻木的身体彻底被激活,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一碗粥还没喝完,两碟炉包和一小撮芥菜丝儿也端了上来。 炉包是这个城市的特色美食之一,肉粒儿混了韭菜,再搅和了虾皮儿,如果是高档的馆子,放点儿海肠,虾仁,甚至海参鲍鱼都是有的,再或是羊肉配大葱,鸡蛋配茭瓜木耳,要的是能刺激人食欲的味觉搭配。 炉包与南方生煎包的一大不同,是对面皮的要求更加暄软,在平底锅中 ,炉包一面与刷了油的锅底相亲相爱,一面又要与混了面粉的白水生死相依,等到皮酥水干,特制的铲子沿着锅沿儿一捞,白胖金黄同在,酥香绵软共存,正是鲜香可口,味道绝佳。 说来也是怪癖,沈何夕以前最喜欢的是那层面水汤干了之后在包子的缝隙间连接的那一层酥壳,又香又脆还有那么一份馅料的鲜香,想想就能让人垂涎三尺。 这边沈何夕刚刚把一个包子咬开一个小口吹凉,那一边,沈何朝已经用一双干净的筷子把自己那份炉包上的酥壳全都起了下来,堆在了沈何夕的盘子边上。 沈何夕抬起头,看见了对面年轻的脸庞上宠溺的笑容。 ☆、墨鱼锅贴 沈何朝非常享受妹妹对自己的依赖,另一个人可就不高兴了。 那人就是沈老爷子,一代名厨——沈抱石。 当年沈爱民娶何勉韵,说实话,沈抱石就是不赞成的,何勉韵那身书卷气和他们这个名厨世家并不搭调,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别人看来是诗意的赞美,在沈老爷子看来那简直就是废物的代名词。弹钢琴,弹钢琴能弹出菜来?说洋文,说洋文能说出汤来? 何勉韵娇生惯养不会做饭也就算了,什么家务都要从头学起,不止一次,他的儿子扔了自己厨房里的事儿跑回家看他媳妇。 这还得了? 更让他不满的,是何勉韵不愿意让沈何朝学厨艺。厨子,厨子怎么了?没有厨子她何勉韵还不知道在哪里喝风呢?!跟了厨子才吃香的喝辣的,到头来端起碗吃饭放下碗你看不起厨子?!性格固执暴躁的沈老头儿对自己的儿媳一肚子火。 这场火在儿子去世后烧到了极致。 他认为自己的儿子得了肺病是被儿媳累的,何勉韵却对他当面埋怨是在厨房的繁重工作加重了他儿子的病情。 事情最终闹到一发不可收拾,问题出在了沈何朝的身上。 作为公公,沈抱石自认没有立场去责备自己孙子的母亲,但是他也绝对不允许别人插手他对大朝的教导。矛盾在一次次的冲突中向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闹到最后,何勉韵只能选择孤身离开,留下了还年幼的一双儿女,那个年月,何勉韵只有两个选择,自己一个人走,或是陪儿女一起留下。 沈抱石把技艺传承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沈何朝的身上,从六岁起,沈何朝就每天只能跟菜刀柴火打交道。 与之相对的,是他对沈何夕的漠视。婴儿时,沈何夕的照料是用何勉韵走前留下的钱拜托给了邻居的大妈,两周岁刚过,沈何夕就被送进了区里的托儿所,过了三年,托儿所要搬到离他们家更远一点的地方,为了省事儿,沈抱石请小学的教导主任吃了两顿饭,把还不到五周岁的沈何夕塞进了小学。 从小到大,沈何夕被人夸可爱、聪明,后来是漂亮、上进,等到外国y大的全额奖学金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外人已经夸都找不到词儿了。 沈抱石一直无动于衷。 大概在沈抱石的眼里,这个花着别人的钱长大、性格长相聪明劲儿都像他儿媳妇的孙女,确实和他没什么关系吧?早晚有一天,这个孩子会长了一双翅膀,飞到别的地方, 变成另外一种人,渡过她和她妈妈一样的人生。 只是他唯一在意的孙子,偏偏把自己的妹妹当成了命根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由此,这位倔强的老人,对自己孙女的观感就更加复杂了起来。 下午三点,沈何朝从饺子馆回了家,刚进去就被沈老头堵住了。 “大朝,来尝尝这是老董铺子新出的墨鱼锅贴,我吃着有那么点意思,你尝尝?”他一脸献宝地看着自己的大孙子,完全无视身后正好搬着自行车往里走的沈何夕。 沈何夕看着老头那张“臣妾脸”心里一阵不爽,放下车子,走过去,从盘子里随意地拈了一只锅贴扔进了嘴里。 沈抱石愣了一下,扭头扭到一半又不想看她,只能斜着眼看她一脸无所谓地吃下了一枚锅贴。 “馅儿里加了白胡椒粉,调墨鱼粒的时候放的,肉馅半肥半瘦,韭菜有点老也比市场上的强多了,锅贴皮儿里面加了鸡蛋,用了灌汤法,灌汤还是用深海鱼熬汁儿的,为了得您一句好这是下了大本钱啊,您回头问问他们这锅贴打算卖几十块钱一份儿啊?弄这么个样子货这是打算糊弄谁呢?”沈何夕不打顿儿地把整个锅贴从里到外点评了一遍,不止吃出了全部的食材,连对方在烹饪时候使出的小手段都轻易揭破了。 在她身后,沈何朝也拿了一个锅贴放嘴里,随着他亲亲妹妹的话一个劲儿地点头。 沈抱石半信半疑地把一个锅贴放进嘴里,嚼了几下,登时勃然大怒:“这是当我老糊涂了?敢拿鱼胶糊弄我?” 沈何夕乐得火上浇油:“如果不是我,你可不就被糊弄了?哼~” 沈何朝看见自己妹妹乐滋滋的傲娇小样子高兴地不得了,拎起被遗忘的自行车屁颠屁颠地跟上妹妹的步伐走开了。 只剩了沈抱石自己在院子里转着圈发脾气。 对于沈抱石这种级别的厨子来说,他们的一个“好”字就足以让无数老饕趋之若鹜,今天老董家送来的这个锅贴说是要卖15一份,用的却是这种铁定赔本的佐料,说白了就是来骗他一个好评来壮自己的门面。 在圈子里,这是实打实地犯了大忌讳。 可是沈抱石居然自己没尝出来,如果真是让老董家给糊弄了过去,他这几十年积攒的名望得砸了一半。这样一算他还真该谢谢沈何夕。 谢她?屁~! 老人一跺脚,先去老 董家砸场子去了。 入夜,沈何夕在日历上指指点点地算时间,可能还有十天?可能还有半个月?反正距离她八月二十四日启程去腐国的这二十多天里,每一天似乎都有可能是前世的那一天。 唉~才跟着哥哥跑了两天就觉得累了,看来必须要锻炼身体才能有更好的本钱。 沈何夕想起“上辈子”一个老食客教自己的调息法,当初她学的时候已经年过三十,每晚睡前用那种方法调节呼吸能让人更好地入睡,人也更精神。 现在也可以用起来,聊胜于无吧。 同一个夜晚,院子的正房里,沈抱石端着酒盅对着两张照片说悄悄话。 “爱民啊,你没见过的那个小丫头果然也是咱老沈家的种,那个舌头从小就不一般哪……虽然把我气死的本事也不一般。本来吧,我寻思着,她毕竟是她妈掏钱养大的,我逼着她妈和大朝断绝了关系,这个闺女就当是赔她的,将来有点啥事儿,就让丫头改姓何养着她吧。” 一盅酒倒嘴里,沈抱石只尝到了一肚子的苦意:“舌头好使,手也好使,多打磨几年指不定比大朝还好啊,大朝天分够,稳当,就是……不能说话的厨子,连个菜名都说不了,以后只能守着我这个小馆子过了……” 七十多岁的老人越想越难过,一盅酒又一盅酒。 “小丫头要出国了,哎呀,咱老沈家真要出斯文人儿了,从小鬼精鬼精的,就该让她出门闯闯去,你说这一走……就剩我和大朝了……” “唉……” 两声叹息,伴着一轮新月如钩。 那之后,沈何朝发现爷爷对妹妹的态度好了一些,至少不像以前完全当看不见了,妹妹…… 妹妹你肿么了?妹妹你为什么每天都要跑步陪我去买菜? 妹妹别藏了,你偷偷打沙袋我都看到了。 妹妹,你不是最喜欢长裙白衣长发飘飘么? 妹妹你是要去腐国学法律,不是要去混黑道啊! 还我文静可爱的妹妹!摔! 二十四孝哥哥又想叹气了。 ☆、海水泡小夕 被人从海里拉到船上的时候,沈何夕重重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呛进鼻腔和咽喉的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咳咳……咳咳……” 再次呼吸到空气的感觉只能用畅快淋漓来形容,在这一刻,沈何夕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重生。 哥哥还活着! 熙熙攘攘的早市码头上,人们都在挑选刚刚离开大海的鲜美食材,沈何夕不过是被几个泡塑箱子推挡了一下,就找不到哥哥的身影了。 另一边沈何朝刚从一艘渔船上挑好了几个海胆又去了旁边的舢板上看远洋船带回来深海鱼。 喊了十几声也找不到沈何朝,沈何夕的心里被强烈的不安笼罩着。 在码头伸入海中的地方,沈何夕锲而不舍地用双眼搜寻着海面,涨潮时分,浪潮一个接着一个,想要看清水下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知为何,沈何夕突然觉得海中不远处似乎有人在挣扎。把外套一扒,沈何夕跳下了海。 早晨的海水很凉,沈何夕穿着背心短裤在水里打了个哆嗦。 靠近码头的海水一点也不干净,商贩们挑拣出的臭鱼烂虾还有死螃蟹和蛤蜊壳都堆在岸边,涨潮的时候都泡进了海水里。 沈何夕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只想知道自己的哥哥到底在哪里。 发现水中真的有人,而且那人真的是哥哥的时候,她是真的感到了绝望。 杂乱无章的尼龙渔网捆住了他哥哥的脚,连呼救都不能的沈何朝只能在水里无助地挣扎,他试图解开渔网,可是失败了。支撑着码头的木桩还有水面都离他不到两米远,这短短的两米对他来说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看见沈何夕也跳下来,沈何朝顾不上自己的处境危险,一把揪住沈何夕避免她也被渔网困住,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再次下沉了一些,渔网的尼龙绳像是趁虚而入的幽灵,往他的脚上死死勾缠。 沈何夕潜到水下去去给哥哥把渔网解开,可是渔网结实又细密,在沈何朝的脚上越缠越多。 因为先前沈何夕一直在岸上喊沈何朝的名字,又在码头上一下子跳到了海里,有人猜到是出事了,纷纷从岸上跳了下来。 几个深谙水性的渔民看到水下是这样的情况,又扒回岸上喊人拿工具。 沈何夕用手按住沈何朝的肩膀,竭力让他整个人放松下来。 因为缺氧,沈何朝的脸色显得很 痛苦,沈何夕捏着他的肩膀,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海水让她双目刺痛,可是除了眼睛她没有任何方式能向沈何朝传达一定能活下去的意念。 年仅十七的女孩儿眼眶微红,面色惨白,她的表情在斑斓的海水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 沈何朝已经撑不住了,缺氧让他的身体和意志处于崩溃的边缘,他的手脚无意识地拨弄和挣动,让救援的人根本无从下手。 如果他不能镇静下来,根本等不到别人救援他就得死在这里了。 见势不妙,沈何夕抬起手狠狠地拍打了一下沈何朝的脸,让他恢复意识,最好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脸上。 水下,一对兄妹有了他们出生以来最亲密的接触。 抬起头,沈何夕看着沈何朝,做了两个词的口型,一次,又一次,沈何朝双目圆睁,看了她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沈何夕就此转身往码头游去。 还身陷险境的沈何朝安静了下来,就像他一直以来的存在那样安静,旁边的渔民还在和渔网纠缠,他的脚停止了拨弄,渔民们的工作也轻松了很多。 妹妹说:“别怕,等我。” 也许是很短的十几秒,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沈何朝最后一口气已经憋到极限的时候,沈何夕回来了。少女纤细的手里用拇指狠狠地按着塑胶管子的一端,游到沈何朝跟前,她近乎粗暴地把管子插进了沈何朝的嘴里。 管子的另一端在岸上,这条管子本是鱼贩们为了维持海产鲜活用的注气管,现在,成了沈何朝的救命管。 岸上,卖水产的大妈还处于震惊石化的状态,刚刚那个女孩儿直接搬开了两个摞在一起的玻璃水箱抽走了最长的那根换气管。 水箱!两个!这个姑娘是吃了大力丸了? 新鲜的空气沿着管子进入沈何朝的肺部,身边还有妹妹一直用手告诉他解开渔网的进度,沈何朝的眉目舒展了开来,看着扶着他双臂减轻他体力消耗的妹妹,他做了一件从九岁起一直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 抬起手,摸摸妹妹的头。 涨潮的海,情况复杂,有渔民为了救人方便干脆把舢板也推了过来,沈何夕和旁边的渔民们一样,在水下呆一会儿浮上来趴在舢板上喘口气。 岸上有热心的大妈喊着姑娘赶紧上岸,沈何夕摇了摇头,哥哥不会说话,有任何危险都不能及时的告诉别人,自己必须守着他 才能放心。 割除渔网整整用了两三个人十几分钟的时间,水下的压力和阻力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在最后一次上浮换气的时候,沈何夕也已经筋疲力尽,明明离水面还有一点距离,她却不小心呛到水,差点成了另一个需要被解救的伤员。 这一次,沈何夕是真的做好了要和自己的哥哥一起死在海里的准备。 但是现在,他们都活着。 感谢上天。 渔民和商贩们围在他们的身边,谁也没想到,就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还会有人掉下海,更没想到这下面居然有人扔了废弃的尼龙渔网。 这一对年轻人真是命大。 闻讯而来的沈老爷抱着沈何朝,差点哭出一把老泪来。 被自己爷爷遗忘在一边的沈何夕在知情人怜悯的目光中,笑着接过大妈递来的干布。 她静静地想:“臭老头……反正我救哥哥的时候也把你忘了。” 哼哼,至少这一次,我的人生不会再被你改变了。 沈何夕的手一如既往的干净白皙,掩藏了她身体里不为人知的秘密。 ****************************************** 沈何夕即将奔赴腐国。 改嫁到腐国的何勉韵为她做了经济担保人。 在前世,因为她成了东海沈家唯一的传人,她被老头子锁在了乡下院子里强制学习厨艺,不打不骂,唯一被用来要挟她的,是她亲生爷爷自己的一条命。 那段枯燥疲累无法挣扎的岁月里,只有心底的不甘,像是一把火,让她的整个灵魂都疼痛。 沈家祖上是东海福山,正是鲁菜海味派系的一支,在旧朝出过御厨也出过食方,对于名厨世家来说,出过御厨不过一时煊赫,能将一道菜变为派系中代表,这才是让几代厨子挺起胸膛的本钱。 我家祖上糖醋里脊做得好。 我家祖上定下了做糖醋里脊的方子。 两厢对比,显得就是后者的霸气。 沈家老爷子就是在这样的霸气里长大的,他爷爷是御厨,他爹和叔叔也是当年四九城最顶尖的鲁菜厨子,他自己早几十年间也曾北上给权贵们掌勺,蒸炸煮烧,拌焖煨炒,专攻海味的一个鲜字,在鲁菜四平八稳的通达里,有了那么一分海味的天然,就是他最得意的本事。 也许就是他前半辈子太得意了,到了老了,打击一重重地压了上来。 中年丧子,老年失孙,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唯一能让他传承技艺的唯有那个只会读书一心想要出国留学的孙女。 沈老头儿骄傲了一辈子,到头来只能舍了开了几十年的馆子躲到乡下教导孙女厨艺。又难过又伤心又愧疚,几厢折腾之下,老人本就暴躁倔强的性子越发不近人情,人生的最后几年,他和沈何夕祖孙间的关系只能用“宿世仇敌”来形容了。 前世中二时期的沈何夕,怨了,恨了,终究还是放下了书本拿起了菜刀,腐国渐远,灶火越近,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头儿颓唐萎靡,在她的心里,那个穿着压箱底儿正装的背影,也是她心中最接近英雄的形象。 于是,十七岁的沈何夕干着她自己哥哥七岁干的活儿,拉风箱,练刀工,光品菜练舌头就是整整一年的光景。 未被疼爱却被逼迫,同时失去了哥哥和梦想的沈何夕给自己找了无数怨恨爷爷的理由,就连一直不肯结婚也含了两分报复的快意。 就是这样的执拗,到了生死尽头,终究后悔了,不论是倔强的老爷子还是同样倔强的孙女。 可是他们两个都没向对方低头。 错了十年,错了二十年,认了,就是错,不认,那就不再是错,两个同样偏执的家伙都把自己当做鸵鸟,只有挺直的背脊朝向着无言的苍天。 于是老人重病也不肯告诉孙女,孤零零死在了老宅里,于是孙女吃尽苦头也不肯告诉爷爷,冷下了心肠成了个厌恶厨艺的厨师,任由这段难解的亲情成了自己心底的结。 这一次,总算是互不相欠吧。 ☆、墨鱼籽水饺 沈何夕整理着行李,愉快地在院子里跑进跑出。衣服带几件就够了,书本也是寥寥,想来想去,装了沈何朝刚给她买的新鞋,又装了两双棉袜子和一条厚围巾,围巾的吊牌还没剪掉。 沈何夕跑去正房的柜子里找剪刀,刚进了正房,她看见沈老头正擦着摆放在供桌上的那把刀。 刀长八寸三分,其中刀面长五寸宽一寸五分厚一分两厘,两面开刃,一面刃纹竖直平整一面刀面微陷刀纹微卷。 蓝色珐琅刀柄上镶嵌有青白昆山玉两侧各一块。 刀柄端上是鎏金圆环,圆环上镂刻了“折燕”二字,这把刀就叫折燕刀。 折燕刀,是沈家的荣耀,当年鲁菜入京,沈家以鲍鱼制法成名,这把刀就是当时一位皇帝的赏赐。 据说,刀本是一对,另一把在百年前的战乱中遗失了。 菜刀不像菜刀,不能用手指的按压去调整切菜的力道和角度,雕刀不像雕刀,略宽的刀面不适于厨师的掌握。在过去的百年间,折燕刀一直是沈家的精神象征,直到沈何夕拿起了它。 沈何夕臂力不足,手指纤嫩,祖传的菜刀对她来说太大太重,无奈下,沈老头只能让她自己找一把刀用着,也不知怎的,沈何夕就拿了这把最漂亮的。 二百多年的时光没有给这把刀留下丝毫的印记,它依然够快够锋利,像是一个等待奔赴疆场的将军。 沈何夕用它一用就用了二十二年,二十一种烹饪的刀法,她能用这把刀完成九成。 所谓南工北意的工字,此刀功不可没。 沈何夕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沈老头的跟前,折燕刀有黑色的刀面和银色的刀刃,人们将它当做荣耀,它把自己当做一把刀。 沈何夕似乎听见了折燕的期盼,像一把菜刀一样地存在,而不是像一个雕像。 不…… 沈何夕轻轻退后了一步,金色的圆环,蓝色的刀柄,原木色包银的刀鞘,这些她都熟悉地像她的另一只手,可是,她想要的不是作为厨子一样的人生。 也许,在她从腐国回来之后,她可以让折燕当一把没有荣誉的菜刀,但是,不是现在。 不是她的命运随时可能被拨回原点的现在。 女孩儿眼睛盯着折燕刀,在沈老头斜觑的目光中终于退到了正房的外面。 沈抱石看着年轻的女孩儿转身离开,低下头看了看折燕刀,叹 了一口气。再好又怎么样,又不是自己的…… 随着金色的绸布轻轻地盖上,蓝色的珐琅刀柄湮灭了最后的光彩。 沈何朝端着一杯香蕉牛奶和几块枣泥糕点走进了妹妹的房间。 看见自己的妹妹蹲坐在马扎上,盯着地上的行李箱出神儿,沈何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沈何夕还在愣神儿,刚刚看见折燕刀的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什么掏走了,让人空落落的难过。 沈何朝拍了拍她的头,过去的几天里,沈何朝总要找机会拍拍她的小脑袋,好像把过去十几年的份儿补回来一样。 抬头,沈何夕看见了自己兄长满溢着疼宠的目光,她站起身,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兄长。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欠谁的,我的哥哥,就算自己性命垂危也要护住我的哥哥,你对我而言美好得像是阳光一样。 我们都要好好地,走自己想走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再留下一丝的不甘。 沈何夕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去隔壁开照相馆子的大叔家里找人帮忙用拍立得照了一张合影。 笑容灿烂的女孩儿,有点腼腆的兄长,还有坐在他们前面换了新衣服的老爷子。 沈何夕小心地把照片放在行李箱最安全的位置。 我不能在妈妈面前提哥哥,总能给她照片看一眼吧。 哼哼,重点是哥哥,中间那个老头就是附带的! ***** 晚上,沈家饺子馆挂了停业的牌子,因为要给他们家的女孩儿送行。 “你要自己注意身体,有事让打杂的去做,一个店老板别过得像是帮工的。” 沈何朝笑了笑,低下头继续揉着手里的面团。 “早点给我娶个嫂子,趁着老头子还能动让他抱着曾孙教厨艺去。” 听见老头子三个字儿,沈抱石瞪了沈何夕一眼,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到底没做声。 面团被团转成面圈,从一处扯开,变成了长条,黝黑的手指在其上看似轻盈实则有力的捏拽,渐渐,面团被分出了无数同样大小的剂子。 “你啊!我不在你可别让别人欺负了!听见没有?”沈何夕踮起脚拎了一下沈何朝的耳朵 七八个圆圆薄薄的面皮在男人的两手间似乎被转成了一朵花。 沈何朝被自己的妹妹拽起了脑袋,脸上依旧是大大的笑容,眼眶已经红了。 “哭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沈何夕揉了下发酸的鼻尖儿,拿起了一旁馅料盆里的筷子。 胶东饺子讲究的是皮薄馅大形如元宝。 女孩儿净白的手似乎比那张白面皮还要通透。 馅儿是艳红的墨鱼籽,二八分的好猪肉,配着绿白分明的韭菜,又浇了金色的香油。 沈何夕夹了一筷子馅儿到自己手上面皮上。 不多不少,两根手指一提一转,拖着面皮的手拇指往上一抬一扣,一个挺肚将军般的饺子被她随手甩到了箅子上。 和刚刚沈何朝包的,一模一样。 一边喝着茶水竖着耳朵的老头子差点惊掉了下巴。 沈何夕瞪了他一眼,洋洋得意地又拿起了一张面皮。 胶东人的饺子自分派系,沈家最讲究的就是指如舞白鹤,馅儿内二分天。 就是说手指的动作要干净漂亮,像是白鹤跳舞一样。 煮好的饺子馅料里要有两分的汤汁,并非灌汤,而是用油锁住了食材的水分,让这些水分直到下锅后才在热力的催发下自然混合在饺子内部。 墨鱼籽的鲜甜,猪肉的香滑,韭菜的清辣,就在盐和油的调剂下自然融汇到了一起。 滚蛋饺子绊腿面,饺子是送别,也是团圆,在胶东,饺子里包含了婚丧嫁娶一切仪式的膳食核心,外包离合,内藏悲欢。 随着手指的翻提揪捏,沈何夕用这顿饺子和自己的亲人,也和自己的前世告别。 腐国,前世俨然成了沈何夕的魔障。 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学做红案厨师有多苦,她就会对自己错失的那段人生有更多的期许。 即使功成名就,即使青春不再,即使理智知道根本没有那么美好,这份期许也从未淡去。 现在梦想已经启程,沈何夕只觉得……卧槽,好平淡。 机场比二十年后简陋,飞机好像也比20年后的轰鸣声大一些,登机手续更繁琐,整个人的神经更紧绷,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区别。 睡了又醒了,沈何夕似乎做了个短暂的梦,梦里有一把漂亮的刀,还有一颗不会跳动的心。 醒来,梦散了,窗外已经是不列颠的天空。 在坐了十几个小时的 飞机之后,她终于在希斯罗机场见到了来接她的妈妈。 凭借那张挂了两条辫子的少女的照片,她肯定认不出如今这位装扮入时的妇人,但是她见过十几年后苍老憔悴的妈妈,没现在年轻,没现在漂亮,可是看见她的瞬间,目光都是同样的明亮。 在英国优渥的生活让何勉韵看上去像是刚过三十的少妇,事实上,除了沈何夕兄妹,她还和现在的丈夫生有三个孩子。 长子是金发蓝眼的亚瑟,次子黑发蓝眼的弗雷德,还有小女儿——同样黑发蓝眼凯瑟琳。 最大的亚瑟11岁,最小的凯瑟琳才5岁。 他们一起抬着头用围观大熊猫的目光看着面前来自东方的同母异父姐姐,一模一样的三双眼睛眨啊眨只让人觉得心都被萌化了。 沈何夕能够恰到好处地拿捏自己面对母亲的态度,可是面对这三个和自己有血脉牵绊的小家伙,她的心不免更柔软了几分。 前世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中最小的也已经18岁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这么可爱。 哈特先生是位高大的绅士,颇为可观的将军肚完美地阐释了他成功人士的社会地位。金发碧眼,笑容和蔼,对待沈何夕的态度既不冷淡也不过分热络,只让人感觉到了热情欢迎的气氛。 在这样的气氛里,沈何夕的心情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么轻松愉悦。 ☆、卤猪蹄 不管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都怀揣着一个不能告诉生母的秘密,并为之忐忑又愧疚——沈何朝成了哑巴。 十五年以前,那个七岁的小男孩儿终于明白妈妈不要他了,他逃家想出去找妈妈,在雨夜被找到的时候发烧40°,高烧影响了他的脑部神经,让他丧失了语言功能。 那以后的他,只当自己的生命里只有爷爷和妹妹。漫长的十五年里,沈抱石和沈何夕都没有当着他的面提起过何勉韵。现在,沈何夕也要对自己的生母保持沉默。她不知道如果让何勉韵知道了真相会发生什么,但是她忘不了前世那个因为沈何朝死去而彻底崩溃的女人。 幸好,何女士如今家庭幸福,生活美满,又有一直觉得亏欠的女儿也来到了身边,她也“忘了”去问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过得怎么样。 沈何夕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上辈子沈何夕被老头子困在乡下的时候,何勉韵多方派人来寻找她,大概也就得知了沈何朝的死讯。 2000年的时候,她回了华夏一趟,面对的是长子的墓碑和女儿的杳无音讯,从此何勉韵的身体每况愈下,2013年,沈何夕第一次到腐国见到的妇人,头发斑白,心神恍惚,对长子的愧疚和悔恨彻底击垮了她,让她在女人最有韵味的年华中颓败零落,成了个垂垂老妇。 幸好一切已经改变,现在的沈何夕最关心的就是自己能不能在腐国找到能治疗沈何朝的办法,这个的重要性更甚于她自己的学业。 哈特一家人住在湖区,距离y大有一段距离,他们给沈何夕在y大旁边租了一套公寓,并且已经一次付清了未来三年的房租。 公寓里有独立卫浴和厨房,虽然是一栋颇有年份的红砖楼,但是每个细节都收拾的干净整齐,房东泰勒太太“是一位正直有品位的夫人”,这是何勉韵女士的原话。 为了这个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女儿,何勉韵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和财力。 哈特一家的热情和周到让沈何夕很感动,为了表示感谢,她做了一个让她后悔了几年的举动。 她邀请哈特一家这个周末到她的公寓里聚餐。 入夜,沈何夕躺在床上,因为时差反应完全睡不着,在腐国的第一个夜晚,潮湿的空气似乎浸透了她的心脏,让她觉得自己湿漉漉的……从身体到灵魂,都被一种想哭的冲动包裹着。 斜斜的林荫道,高高的梧桐,明亮的阳光,碧蓝的海,晴朗 的天……那是她在大陆另一端的故乡。 故乡有鲅鱼饺子、墨鱼饺子、海肠饺子、三鲜饺子、虾仁儿饺子、裙带菜饺子、蛤蜊肉饺子、海参饺子…… 一个饺子、两个饺子、三个饺子…… zzzzzzz……沈何夕想着饺子数着饺子,终于睡了过去。 腐国有一种特色美味叫鳗鱼冻,因为某个万人迷男球星对它情有独钟,让这种小吃一般的食物也算得上是闻名遐迩。 对于沈何夕来说,她对鳗鱼冻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她对鳗鱼很有兴趣。 在房东泰勒太太的指引下,周六,她在一个小菜市场里采购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鳗鱼远比牛肉便宜,普通猪肉的价格比当时的国内贵几倍,所以她直接对猪蹄和排骨下手,几英镑就买了一大堆。 圆白菜,球生菜,当然少不了价格亲民的土豆和番茄。 最后是鸡蛋和面粉。 下午,沈何夕步行了半个小时,在另一个街区一家华人开的杂货铺里,她买到了中国黄酒,酱油,还有醋。 第二天就是和哈特一家约好聚餐的日子。 将猪脚和和排骨清理干净,切成小块,八角大料是哈特一家给她的,合着葱姜一起扔进了炖锅里。 这口大炖锅是泰勒太太友情提供的,为了表示感谢,她也邀请了泰勒太太明天和哈特一家一起来她这里吃晚餐。 老式的厨房没有油烟机,只有一个排气扇,炖锅里的热气冒了出来,沿着排气扇飘向了远处。 沈何夕依着厨房的门看着白气悠悠而起,盯着自己的手,目光有些深沉。 本该是没有握过菜刀的手,刚刚竟然利落得更甚于自己的前世,明明看起来是白皙无力的纤弱,实际上却是一双能在10秒内完全拆解开一只生猪蹄的巧手。 此时想来,自从重生之后她就算慢跑一整个上午也没觉得十分疲累,无论是手臂力量还是腰腹力量都比自己前世巅峰时还要好得多。 这大概是时光回溯的遗赠。 沈何夕惊喜了一下,感叹了一下,就把事情抛在了脑后,除了每天依然依然那套呼吸吐纳的方法再加上每天跑步保持体能之外,更加强壮的身体现在并不会影响她的生活。 她当然知道,如果自己愿意,凭借自己现在的手艺和对未来的知晓完全可以在厨师这个行当里创出前辈们 想都没有想过的局面。 可是,她才不要呢! 当厨师什么的,烦透了! 她的人生早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在y国学完法律,当个体面文雅的律师才是她这辈子应该做的事儿。 厨房只是她生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落而已。 咕嘟,咕嘟,灶上的锅里,肉与汤开始融和,胶原蛋白让汤汁变得浓郁,在调料的作用下挥散出让人垂涎的香气。 “可惜没有老卤,难为了这锅好肉啊。” 一声叹息,不过才17的少女叹出了世事的无奈。 田婉孜今年20岁,是y大经济学院的公费留学生,这个周六的早晨,她刚刚结束自己在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里的工作,拖着疲惫的双腿准备抄近道回到学校。 双目无神,精神萎靡,手里还拿着昨晚店里没有卖掉的硬面包,没有工作许可的留学生是不能收小费的,这条硬面包是她一夜辛苦后唯一的额外收入。 咕嘟,咕嘟,似乎是小巷子里哪一家的水开了,有声音从某一个窗子里传来。 白色的水汽从二楼那扇窗子里弥散出来,带了惊人的食物的香气。 田婉孜起先以为自己是饥饿过度产生了幻觉,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的身体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了。 这个味道! 有八角,有桂皮,有花椒!还有猪!肉! 有人在卤东西,在腐国这条荒凉的后巷里,自己闻到的是卤货的香气! 临近的几户人家也闻到了这种特别刺激人食欲的味道,有个红头发的西方女人打开窗户往外张望,只看见一个胖胖的亚洲姑娘神情陶醉地站在原地。 “what’sthat?” “meat!” 田婉孜像是从梦中被惊醒一般,尖叫一声,撒开两条腿,抱着怀里的硬面包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奔向了这栋建筑的正门。 卤货! 卤货!! 卤货!!! 只留下那个红发女人愣愣地沐浴在越发浓郁的香气里。 “what’shappened?” 红发女人的邻居也打开了窗子,先被香味刺激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表情迷醉地问她。 “meat……” 红发 女人茫然地回答道。 “寻香”而来的田婉孜吞着口水站在了那户人家的门前,事实上,她并不是第一个被诱惑来的人。 其他人也许都是这栋楼的住户,有年轻的女人穿着睡袍披着晨缕,有光着上身的露出六块腹肌的男人顶着一头乱发,还有一对漂亮的双胞胎穿着缝着小兔子的拖鞋。 衣着整齐的田婉孜倒成了另类。 这个并不晴朗的周末的清晨,他们像是一群等待被哺喂的幼鸟,伸着头看着这个再平凡不过的木门。 头发斑白的房东太太在人群的外面站了半天都没人发现,她重重地咳了两声,这才终于像是摩西过红海一样的来到了门前。 轻轻敲了两下门,一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东方女孩儿打开了房门,看到门外的情况,她有点惊讶,但是不过下一秒,她已经让到了一边。 “请进吧,大概还要半个小时。”她笑着用英语说。 谁也不会拒绝被美味吸引来的客人,能被吸引到陌生人的门口,本就是对对方厨艺最大的赞美。 一群人涌进了小小的套间里,双胞胎坐在女孩儿拿出的小凳子上,大人们挤在了沙发上,手足无措的田婉孜慢了一步,只能和看起来很严肃的房东太太面对面坐在茶台旁边。 沈何夕凑了几个杯子端出了几杯温水,转身又进了厨房。 不速之客们沉浸在更加浓郁的熬煮的气息里,只觉得灵魂都在荡漾了。 田婉孜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越来越饿了……但是完全不想吃怀里这个该死的面包怎么办? 沿着气味找来的人越来越多,穿着睡衣和光着上身的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一步三回头地回去整理自己的着装。 那对双胞胎小女孩儿按捺不住,跑进了厨房里,过了一小会儿就听见“哇哦”的惊叫声。 两个女孩儿开心地像是从天堂满载而归的小天使,她们满脸笑容地拿着两只白色的小猫跑了出来。 小猫惟妙惟肖,大概比小孩子的巴掌略大一点,还散发着热气。 田婉孜吞了吞口水,好可爱的小猫,看起来也很好吃的样子!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了,沈何夕用小碗装出了一块一块的肉,皮上温润流光,皮下微微颤动,肥有七分糯,瘦有九分香,正是刚刚出锅的卤猪蹄。 点缀着细葱花,酱色的汤汁里浮着一层油星儿,光看着已经让 人食指大动难以自已。 田婉孜运了半天的气才让自己没有一口把整个碗塞进嘴里。 太好吃了!肉刚咬了第一口,田婉孜差点哭了出来。 肉筋弹牙,肉皮香糯,入口即化后是浓郁美妙的汤汁,还有口感实在的红瘦肉调剂在其中,让人丝毫不觉得油腻。 好吃到逆天啊! 吃完了一份,她抬起头,看见几位本地居民的表情略有尴尬。 哦,对了,他们是不吃猪蹄的! 哇!太好了!为老外的龟毛点赞! 田婉孜决定对第二份猪蹄下手。 可惜,她高兴的太早了。 泰勒夫人比她更早地端起了那只碗,顶着一张严肃的脸以研究法国大餐的架势飞快地用叉子解决掉了那块已经酥烂到快脱骨的猪蹄。 看到她们两个人吃的唇齿留香,剩下的人们也你一碗我一碗,把所有的猪蹄都瓜分殆尽。 所有人都觉得,这一碗肉真的美味到让人想要叹息。 一锅猪脚很快在人来人往中被解决干净了,田婉孜第四次放下碗,轻轻打了个嗝。这时,她才发现大多数人都是浅尝辄止,非常有风度地给后来的人腾地方,唯一和她一样“立定青山不动摇”的只有那个严肃的老妇人。 好像非常失礼啊,简直是厚着脸皮蹭饭的节奏啊。 等等,老太太你吃的好像比我还多。 对方好像是房东呢,我咧? 泰勒夫人姿势优雅地坐在那,看着那个身材圆润的东方女孩儿自以为无人注意地悄悄挪了出去。 她端庄有礼地伸手端起了第七碗卤猪蹄。 ☆、果香烤排骨 作者有话要说:前方高能,请先准备好零食或者擦口水的纸巾! 以上是严肃脸渣草的提醒。 哈特太太一家人在周日的傍晚时分才到了沈何夕所在的公寓,过了没多久,他们就惊讶地发现沈何夕的人缘儿非同一般地好。 有年轻漂亮的姑娘送来水果,有帅气高大的帅哥送来披萨,还有可爱的双胞胎姐妹敲门只为了显摆她们手里可爱的小白猫“玩偶”。 就连看起来严谨肃穆的泰勒太太也带着一瓶扎着蝴蝶结的白兰地来参加沈何夕的聚会。 “令人惊叹的交际能力。”哈特先生对他的妻子说。要知道腐国人的交际相对保守,才几天的时间就获得了邻居们的接纳对于一个东方人来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何勉韵笑着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女孩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微暗淡:“想要学习厨艺是很辛苦的事情,cici现在厨艺这么好,过去一定吃了不少苦。” “没事,她现在就在你的身边,你可以弥补她”哈特先生拥住自己的妻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只是她,还有她的哥哥……” “不……上一段婚姻留给我的,只有这个女儿了。” 趁着孩子们不注意,她小心地擦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水。 凯瑟琳只有5岁,是哈特太太最小的女儿,现在她捧着面团做成的兔子跟在沈何夕的身后,快乐地像是只小鸽子。 “cici,这个是什么?”沈何夕顾不上回答,转身单手把凯瑟琳从炖锅的旁边拎开。 接着,沈何夕神情专注地把一整块腌渍好的肋排垫在圆葱圈上,放进了已经预热好的烤箱。 在她身后,9岁的弗雷德跃跃欲试地试图用手去沾一下已经腌渍过排骨的调料。 好吧,将来那个34e的辣妹现在就是一个熊孩子,将来迷倒一群美女的冷酷帅哥现在也就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少年。 沈何夕调好烤箱的时间,摘到隔热手套,从一边的冰箱里拿出一块白色的东西就直接塞进了女孩的嘴里。 “呜呜~”凯瑟琳被甜甜的点心堵住了嘴,肉呼呼的小爪子抓着小白兔冲出去找妈妈去了。 弗雷德等着眼睛看着沈何夕。 “小绅士,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弗雷德用手指又戳了一下蘸料。 “……” “……” 亚瑟站在门口笑了:“弗雷德的意思是他也很淘气,为什么你不给他点心吃!弗雷德你居然向cici撒娇!” 傲娇的少年被自己的哥哥嘲笑了,白皙的小耳朵瞬间变得通红。 沈何夕又拿出两块红豆糯米糕分别放在了亚瑟和弗雷德的手上。 “很快就要开饭了,我的厨房门口不需要两位帅气的小骑士了。” 终于,厨房里清静了。 沈何夕在一摞手套里挑了一副略薄一点的开始炒菜。 晚餐的配置是按照西方人的饮食习惯进行的,前菜是一道非常家常的东方菜,酸辣土豆丝。 土豆切成极细的丝,用淡盐水泡去淀粉,油温半热的时候下花椒炸香,再取出花椒,把青红椒丝和蒜瓣下锅爆出香味,土豆丝沥干水分下锅翻炒几下,点醋撒盐,就是中国北方最常见的一道家常菜了。 火要旺,手要快,菜要脆爽入味,醋和盐相爱相杀,加上辣椒的绝妙装点,最终结成了最刺激人类味蕾的同盟。 沈何夕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向哈特先生和泰勒夫人解释自己这道菜的原料真的是potato。 颜色漂亮……当然土豆也能很漂亮。 口感清脆……没问题,土豆的淀粉被泡掉了…… 红的?辣椒……绿的……还是辣椒,等等那是香菜。 一群“洋包子”一边抛出各种各样的问题砸的沈何夕头昏脑涨,一边也没耽误了吃,不到五分钟,几个人面前装土豆丝的盘子已经干净到可以直接放回碗柜了。 嗯?那位同样是中国人的何勉韵女士呢? 她假装自己不存在,尽情地品尝着自己多年没吃的家常菜。 土豆丝开胃之后,就是红烧鳗鱼。 红烧,也是一种通贯南北的做法,秘诀就在糖,酱油,酒和油的搭配上。 糖,在中国菜的做法里,不仅能够提供甜味的刺激,也能够提供鲜味的诱惑,能够消解油腻,也能赋予肉奇妙的鲜味。 调色调味,先色后水,就是红烧的秘诀,在味道的调和趋于完美的前提下,色宜浅不宜深,糖宜少不宜多。 翻炒的糖变成或深或浅的焦糖色,搭配了酱油,在油的加热下散发出能够浸染一切食材的香气。 比如这座城市常见的鳗鱼,在被切段腌制过 之后,进到了锅里,在热油与蒜香的冲刷下,瞬间爆发出了自己掩藏的香气。 翻炒,加水,焖炖。 富含胶原蛋白的肉质在汤汁的包裹下变得松而不散软滑适口,还在调料的调剂下更加诱惑人的神经。 红烧鳗鱼出锅的时候,餐桌前只剩下了正襟危坐的泰勒太太。 哈特一家人都堵到了厨房的门口,包括多年被腐国饮食荼毒的哈特太太何勉韵女士。 “怎么能没有米饭呢?红烧鳗鱼必须配米饭啊。”完全无视旁边小女儿可怜巴巴的目光,何勉韵吃掉了自己盘子里最后一块鳗鱼,一边意犹未尽,一边茫然若失。 “小夕,下个周我领你去这边的唐人街吧。说不定能买到羊蹄或者乌鸡。”她兴致勃勃地提议,完全已经忘了自己还正在对母女二人间的关系忐忑不安。 所以……这是已经预定下一餐的节奏了么?沈何夕囧了一下,开始觉得自己请的这一餐似乎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叮”泰勒太太一脸严肃地用银勺子轻敲了一下自己的水杯,在腐国的礼节中,这是要发言的提醒。 “我有一辆小型厢车,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去海边的大市场采购……” 当晚的主菜是果香烤排骨,感谢质量上等的烤箱,它没有让排骨的香气逸散出来,几种水果调配成的果泥还有黑胡椒粉等几种调料已经提前用白兰地调和,和整块的排骨在冰箱里相亲相爱了一夜,水果自然的酸香中和掉了排骨的油腻,香辛料在催发了肉类美味的同时也去除了腥气。 在烤箱里,它们进一步融和变化,在高温的催发下,从量变到质变,从等待到爆发,正是腌渍和烤制之间的巅峰对决,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对决,对人味蕾的征服就是它们的双赢。 中国人烤制东西的最高标准,是食物的内外形成了各自独立又融为一体的美味搭配。 外面,要颜色漂亮,要酥而不焦,要有食材与火焰直接对垒后勃发的焦香气。 里面,要质地柔软,要香而不腻,要有食材自然被保留下的汁水蕴含了食物的从味道到营养的全部精华。 这一切的重点就在于炉火的把控。 沈何夕选用的是上好的整条肋排,被剥除了一层肉之后,最外层是富含脂肪的一层膜状物。 现在,这层膜被恰到好处的火力烘烤成了一咬即破的酥壳,牢牢包裹着内部的软嫩和清香 。 打开烤箱之后,沈何夕没有摘掉手上的隔热手套,她拿起一旁的尖刀,在泰勒太太和小凯瑟琳的尖叫声中狠狠地扎向了肋排的一条缝隙。 手起刀落,在尖刀扎下的瞬间人们似乎能听到酥壳碎裂的声音,能听到带着香气的汁水从切口处流下的声音。 不过须臾之间,整块排骨已经被沈何夕拆成了一条条的肋骨,骨上带肉,二分肥八分瘦,从切口处看到的排骨非常清楚的被分成了四层,最外是带了焦香和果香的调料,然后酥脆甜香的外壳,接着是蕴藏了汁水的肥嫩部分,内层是依附在骨头上无论是口感还是嫩滑程度都恰到好处的瘦肉。 每一口都是多重的口感和异样的满足。 每一口都是果香肉香焦香掺杂在一起的味蕾革命。 在座的赴宴者只有泰勒夫人一个人是基督徒。 但是在那个牙齿咬破酥壳,肉汁进入口腔的瞬间。 他们都想感谢上帝。 ☆、白粥 看着客人们的表情,沈何夕摘了手套,脸上带着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微笑。 有一双会做菜的手,还是挺容易有成就感的…… 前提是……什么叫说好的下个礼拜还来?谁跟你说好了? 周一的清晨,薄雾还笼罩着这个城市的一角,斗森路38号的住客们已经迫不及待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完全没有昔日自己对周一工作/上课的怨念。 因为,前一天晚上,他们整晚都被来自东方的神秘香气折磨着。 有从未闻到的酸香,有各种各样的肉香,还有更多完全超出了他们想象力的奇妙香气一直包裹着他们,让他们辗转难眠、食不知味、饥肠辘辘。 哦,上帝,这真是一场甜蜜的折磨。 现在他们只想快点弄一点东西放到自己的胃里,然后催眠自己这就是昨晚各种各样的美味。 罪魁祸首的沈何夕完全不知道自己让整楼的人都难以入睡。 刚刚跑步回来的她,正哼着歌盛着白粥,厨房外的餐桌上摆着前一天的卤猪脚的猪脚冻还有一碟子红豆包。 今天她要去学校复核资料,如果有时间再想办法咨询一下周围的私立医院…… “咚咚”从门口传来了弱弱的敲门声。 沈何夕摘掉手套,走到门前对着镜子看了一下自己的仪表,这才从猫眼往外看去。 一个似乎有点眼熟的圆脸小姑娘正一脸忐忑地站在她的门前。 “昨天我来过,楼下的太太昨天也见过我!”女孩儿抬高了一点音量,用非常标准的中文普通话说道。 沈何夕打开门,看着这位“同胞”由欣喜再次变为忐忑。 “那个……前天早上我路过,然后……那个……很香……所以……啊,那个猪蹄太好吃了!”说到猪蹄,女孩儿整张脸似乎都亮了起来。 沈何夕只用了0.01秒就从女孩儿的脸上看到了明晃晃的“吃货”二字。 “哦,你好。我还记得你。”啃猪脚啃得又快又干净…… 听到了熟悉的乡音,又知道对方还认识自己,田婉孜瞬间兴奋了起来:“你好,我叫田婉孜,今年二十,来自大陆京城,你也是大陆人吧?普通话好溜的。这是我一点巧克力饼干,味道很好的,我来腐国两年了,你呢?” 能在异国看见同胞,沈何夕也很高兴,当然,如果不是空着肚子站在自己家 的门口,她会更高兴。 “我煮了点粥,一起尝尝吧。”瘦削的女孩儿让开门口,让这位不速之客进来。 田婉孜还想滔滔不绝地接着说下去,但是她的身体在听到“粥”这个字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了。 白粥,皮冻,红豆包。 为了要招待这位客人,沈何夕又炒了一盘圆葱鸡蛋。 端着盘子走到餐桌前,她看见胖乎乎的姑娘正捧着饭碗在哭。 人总是这么奇怪,再稀有的美味,也不过能够换得他们一时的痴狂,最平淡的家常却往往是他们一世牵挂的愁肠。 人这一辈子有多少痴狂能挥洒? 又有多少乡愁能抛却? 前一天浓香入骨的卤猪蹄只是让田婉孜一夜念念不忘,今天的一碗白粥,还没下肚就已经让她变成了泪人。 “我要回家!55555555我要喝稀饭配豆腐乳!我要吃西葫芦鸡蛋饼!我要吃炸茄盒!我要吃炸酱面!我要吃炒肝儿!我不要吃炸鸡和薯条了5555555表姐骗人,外国一点都不好,我要回家……” 人们形容思念,常常用牵肠挂肚,看见眼前这姑娘一边嚎哭一边报菜名的样子,沈何夕算是理解了这个词的深层含义。 味觉,作为人类记忆力最持久的感官之一,正是相思之本,牵挂之系。 1997年的腐国无论是物质条件还是精神条件都领先国内许多,所谓民主自由之风气,所谓科技发达之繁盛,也许,对于中国人来说,还不如一碗白粥。 乡愁由此而起,瞬间压倒了一切对精神和物质的憧憬。 沈何夕看着面前嚎啕的女孩儿,没有上前劝慰,她想起了数着饺子入睡的自己。 思念这种事儿,没法阻止,不能禁止。 又有她精神偶像俞正味大师的一句名言“此世间,唯美食与乡愁,值得被原谅十万次。” 想来想去,沈何夕又未老先衰地叹了一口气,只能包容一下了。 一枚土豆去皮,切成略粗的丝,抓一把面粉,倒一点水,撒一点咸盐,搅拌在一起成了面糊。 平底锅烧热,放一点油,沈何夕戴着手套的手抓着锅柄轻轻一抖,油就已经沾到了锅底的每一个角落。 面糊裹挟着土豆条被倒在锅里,伴随着锅子的转动,渐渐地摊在了锅底。 寻常人做 这种比较厚的土豆饼往往要用铲子把土豆条摊开才能保证整张饼厚度的均匀。 但是对于进行了几万次腕力练习的沈何夕来说,用一只手,足矣。 田婉孜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缅怀着国内的一切(食物)。不经意地一抬眼,就看见一张金色的饼从平底锅内飞起,像是带了清晨阳光一样,金黄地让人欣喜。 站在灶前的女孩儿举重若轻地随手一接,整张饼就妥帖地趴回了锅底。 随着油温的上升,食物煎炸时的香气合着滋滋的声音传了出来。 外面响起了有人开窗的声音。 最终,放在田婉孜面前的是一张厚度刚好,表皮酥脆内部香软的土豆饼。 沈何夕端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口粥,这才慢悠悠地说:“没有西葫芦,土豆也不错。” 田婉孜把一小块猪脚冻放在土豆饼上,看着随着热度的传递渐渐融化的猪脚冻,她的脸上完全是见到了梦中情人的表情。 “朋友,你们家缺保姆么?我每周给你打扫三次卫生,你能让我吃你一顿剩饭就行了!真的,我说的是真的,家务我全包了,衣服也归我洗……” “你再不吃就凉了。” “哦。” 面前的女孩儿明明长了一张又小又嫩的脸,怎么说话的语气态度这么老成?性格有些跳脱的田婉孜对这样的人最没有抵抗力了,一手端着碗,一手夹着饼,缩着肩膀低着头,哼哧哼哧地大快朵颐了起来。 来了腐国四天,第一天调整时差,第二天整理东西,采购物品,第三天熟悉街道,昨天在厨房里忙碌了整整一天,今天,沈何夕打算去学校办理好自己的入学手续。 为了酬谢一饭之恩,田婉孜自告奋勇地给她当起了向导。 腐国的人文之美,在于他从历史里被河流洗去污秽和浮躁,在y大,这种美被放大到了极致。 无怪人们前赴后继,魂牵梦萦。 前世的沈何夕来过这里,二十三四岁时,她还会在嘈杂的厨房里诵读着诗人赞美这里的诗篇,希望用这河里荡漾的清波洗去她手上沾染的污浊。 当二十九岁的她真正站在这河边,是以一个参加厨艺比赛的厨子的身份,那时,她终于明白自己这辈子只能是个厨子。 所以,灵魂死去,心有不甘。 再次看见这片河水,沈何夕并没有找到灵魂复苏的感觉。 最欣喜,不过是保住了哥哥的命。 最满足,是再次见到那些本已错过的人。 最有成就感,是在老头子惊讶的目光中连着包好了二十枚饺子。 如此说来,对于她这个灵魂苍老的女人来说,似乎来到此处,竟是该深呼一口气。 再无欢欣可表。 前世心有不甘的人已然归于死神,现在的她,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未来。 未来,与这碧波荡漾的河水无关,但是她的生命之河流经了这里,还将走向更美的远方,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美好? 沈何夕露出了来到腐国后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站在这里的人,真正成了一名年仅17的求学少女。 田婉孜看着穿着衬衣长裤,长发披肩的女孩儿,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哎呀,一定是早上吃得太撑出幻觉了。 离真正的开学报到还有一周的时间,校园里已经有了很多学生背着书包,抱着参考书缓步徐行在柳林杨波中。 办完了入学手续的沈何夕看着来来往往的异国面孔,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黄油土豆生炸死煮也能让人吃得面色红润,真是难得。” 田婉孜在腐国待了快两年,也见过几个国内的留学生来到了y大之后志得意满以为从此天下任爷横行,也有的对来往的外国人指指点点大放厥词。 这次的这个姑娘……关注点好奇怪哟。 准备专业书籍,了解学院历史,咨询了y大周围所有的私人医院,顺便还在田婉孜的引荐下加入了华人留学生的一个小团体,沈何夕这一个周过得不可谓不充实。 就在这种平淡的忙碌中,她在y的学习生涯拉开了序幕。 ☆、白菜肉包 在y大读书,沈何夕心里隐约有所预感的种族排斥问题并没有很快浮现,想来也是,在这所全球知名的大学里念书,需要的不仅是智商,还有情商。 没有探清一个人的底子,不管是怎样的偏见也不会轻易流于表面。 所以,摆在沈何夕面前的第一大难题是…… 食堂的饭太tm难吃了。 前几天的时候,沈何夕还没觉出难吃,炸薯条和小块的披萨足以果脯,各种凉拌蔬菜和炸鱼烤鸡腿虽然做法单调但是在保留食材的新鲜度上还是不错的…… 不错个喵啊!每天都是这些东西!每天都是凉拌菜、炸薯条、小披萨、软炸鱼,烤鸡腿! 唯一能有点变化的是汤,奶油花椰菜汤或者番茄汤,或者蘑菇汤,或者是大蒜汤……搭配着法棍面包…… 沈何夕在连吃了六天食堂之后对自己的人生有点绝望。 突然能理解田婉孜吃到卤猪脚之后的心情了,现在真的很想吃哥哥包的饺子啊……好想吃,好想吃…… 琳达正心情愉快地打算享用自己的饭后甜点——奶酪和小饼干,突然觉得自己周身有点发冷。 在她对面,她那位来自华夏的黑发留学生同学正面色阴沉地面对着餐盘。 “cici,你怎么了?” “无法忍受日复一日单调的饮食方式,真是我预期外的灾难。”沈何夕双眼失神地碎碎念道。 “哦……”对华夏有一定了解的琳达笑了,“据说东方人对饮食的精细度要求很高,有很多我们想象不到的奇妙做法。” “也是煮,炸,烤,拌这种比较基础的方法上延伸出来的。” 对于华夏的厨艺沈何夕不想多谈,她苦大仇深地三两口吃完了一块烤鱼,又把拌菜夹在面包里飞速地解决掉了。 “我要去图书馆写论文了,你呢?” “当然也去。” 两个女孩儿站起身,背上书包,端着餐盘走向回收处。 “我在中餐馆里吃到的食物和我们平时吃的不太一样。”琳达明显对中餐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路上,还是兴致勃勃地挑起了这个话题。 “你是指烧鹅还是咕咾肉?”沈何夕对腐国的中餐馆还是比较了解的,因为历史原因,这里的华夏餐厅口味偏向粤菜,酸甜口味、用料“结实”的华夏菜比较受腐国人民的欢迎。 “当然不是这种普通的。”琳达笑的很神秘,褐色的眼睛里是那种自己拥有小秘密的得意。 “我吃过鱼的头部!很辣的!”她一脸自豪地说。 沈何夕:“……” 琳达已经习惯了亚洲人表情表达不那么直观的脸孔,对于沈何夕的呆滞,她果断理解为“惊讶”。 “虽然看起来有点恶心,总觉得那条鱼被剁掉了脑袋死不瞑目,红红绿绿的辣椒撒在上面感觉像是在遗体告别……但是说实话,鱼肉的味道非常鲜嫩,很辣,辣的让人很开心,还有很奇妙的诱惑性,让人像是上瘾一样地想要不停吃下去。” 琳达仰着头,闭着眼,似乎在回味当时奇妙的感觉。 沈何夕:“……” 琳达:“cici,你在华夏吃过这道菜么?是不是华夏当地的味道会更好?” 沈何夕:……我只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直视剁椒鱼头了。 正好这时她们又遇到了两个同样要去图书馆的同学,琳达迅速地忘记了刚刚自己还回味的奇妙中国菜,开始和他们讨论起了这次论文的要求。 沈何夕默默地决定以后再也不和西方同学提起任何关于中餐的问题。 当天晚上,沈何夕在超市里买了一个能保温的饭盒,如果吃腻了食堂,自己完全可以每周有那么几天自带午餐到学校去。 转眼到了开学后的第二个周末,哈特一家开着他们的私家车带着满满一后备箱的食材,又来了。 沈何夕看着这些材料有些无语。 哈特太太真是白给厨子当了六年的媳妇儿,想吃红烧肉,买的居然是前肘,想吃白菜炖粉条,买的是粉丝,想吃海带烧豆腐……豆腐在哪里? 到头来没有一道菜的食材是全的。 “妈咪,你肯定不是东方人!妈咪你和cici差的太多了!”这是亚瑟。 “妈咪我们说好的能融化掉的肉呢?”这是凯瑟琳。 “妈咪,为什么没有白色的小兔兔了?”好吧,还是凯瑟琳。 只有沉默到炫酷的小帅哥弗雷德捧着一小块蛋糕送到了沈何夕的眼前。 亚瑟跟着他后面说:“他想吃上次的点心,用蛋糕和你换行不行?” 沈何夕笑着用烤好的酥皮肉松饼交换了那块蛋糕。 抬起头,她挑着眉毛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妈被几个 小孩子围起来鄙视,沈·前任大厨一甩头发拿起了料理台边挂着的手套。 一群小家伙儿,我亲妈也是你们能鄙视的? 哼! 食材不对又怎么样?中餐的博大精深岂是你们这些歪果仁能理解的?前几天无法直视剁椒鱼头的怨念在今天一齐被激发了出来。 粉丝清洗干净泡进热水里。 白菜洗净控水。 酵母粉用温水化开,和进面里。 把面盆送到了楼下泰勒太太的房间里,泰勒太太身体不好,刚进入九月,家里的壁炉已经开始工作了。 接着,沈何夕把哈特太太精挑细选的那一块肉放在了案板上。 心要静,手要稳,刀要准。 一道接着一道的切下去,重达两磅的肉很快就被她切成了均匀的厚片。 小凯瑟琳表示她和她的哥哥们都看呆了。 =口= 那是在切肉么? 刀快到完全看不清呢!银光闪过肉就变成片,看起来又帅气又有点小可怕啊有木有? 亚瑟拉着自己的弟弟妹妹默默退回到了厨房门口。 哈特太太看着自己几个小儿女的表情,心里预感到,大概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几个小魔星看见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都会老实很多。 再看向自己的大女儿,她的心里欣慰又辛酸,当初沈爱民去世之后,她和公公的关系陷入了死局,正好是自己在香港的父母找了门路让她有出国的机会,自己的一生和一双儿女之间,她选择了前者。不是不愧疚,但是不后悔。 如今她想要弥补这个优秀的女儿,却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的沉稳和优秀,错失了她的成长,让身为母亲的哈特太太更想为她做些什么。 沈何夕完全没想到就是她切个肉的功夫,自己的亲妈身上又多了“母爱如海”的buff。 厚片变成了粗条,粗条变成了肉丁,整个过程没花上两分钟,一把普通的刀在她的手里像是要转出花儿来,她就用一副看起来轻松写意的架势把切肉这么繁琐的工作完成了。 肉丁搅拌上酱油和葱姜末,倒一点料酒,倒一些油,再拌上盐。 白菜切碎之后挤压掉里面含有的水分。 粉丝泡发之后切成小段。 几种食材搅拌在一起,就是相当标准的胶东大包的馅料 了。 同样是包子,江浙等地惯爱吃浓香鲜美的汤包,胶东人,更希望包子里都是些“实在货”。 白菜,肉丁,粉丝,都是再常见不过的食材,在胶东人的包子里,浑然一体,构筑了一道朴实天然又令人称道的美味风景。 如果是春末夏初,可以用槐树花替代白菜,如果是想要口感更丰富,还可以放进海米和煎制后的豆腐丁。 取材丰富,因时制宜,也是胶东人包子饺子里鲜明的特点之一。 春季的野菜,夏天的花叶,秋季的瓜菜,冬天的储备都可以变成他们包进面团里的材料,凭借他们自然又兼容性高的调味方式,任由大地的馈赠变成了他们的美味。 就像是此时哈特先生一家面前摆放的包子。 好大,好白,好热,好香。 旁边还每人有一碗海带蛋花汤。 那个精美的褶子是什么,刚刚“cici”手挽的那么漂亮就是捏出了这么精致的小褶子么? 在英文里,包子饺子都可以称作dumpling。当哈特太太对自己的丈夫说这是dumpling的时候,哈特先生的表情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你逗我?” 这明显和中餐馆的“luckydumpling”是两回事好么? 这个咬了一口会流出汤汁,肉香浓而不腻,连令人作呕的白菜都变得咸香美味的工艺品怎么能叫“dumpling”这么恶俗的名字? 用三种不同食材调和的馅料口感丰富味道均衡还让人食欲大开的美味,在哈特一家人的心目中已经完全、彻底地击退了他们曾经热爱的意大利烤肉披萨。 结果,它居然也是“dumpling”?!真让人难以接受。 应邀前来的泰勒夫人稳如泰山地坐在餐桌旁细心聆听着哈特先生和他夫人的争论,她的一只手已经拿起了今天的第三个包子。 最终,沈何夕想到后世的老外们给包子划定了分类叫做steamedbunwithmincedporkstuffing,这才是给哈特太太解了围。 不过,有碎肉馅儿的馒头这种称呼也一点没有高大上的感觉呀。 哈特先生愤愤不平地吃了五个大包子。 … ☆、培根炒饭 一顿包子宴解决了驱车赶来的哈特一家,送他们离开的时候,沈何夕看见哈特太太对自己欲言又止,大概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要么是愧疚,对自己的。 要么是愧疚,对哥哥的。 前者自己早已经释怀,后者在命运的捉弄下苍白。 沈何夕拎着当做小礼物的肉松饼,脸上生生挤出了少女孺慕又快乐的笑容,只觉得自己内心属于高龄不婚族的的节操碎成了肉松一样。 就这样吧,让您在我的无忧无虑中认为哥哥也过得很好。 在腐国,沈何夕渐渐也有了自己的交际,比如当初闻香而来的田婉孜,还有她的几名大学同班同学——包括把吃鱼头当成冒险的琳达。 琳达是苏格兰人,那个以男人穿格子裙,吹风笛而闻名的民族,有着与众不同的饮食爱好。 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华夏有些相似,所以琳达能够很快地接受“剁椒鱼头”也就不足为奇了。 尤其是在一次周末品尝了琳达给她带来的苏格兰特色美食“哈吉斯”之后,沈何夕对欧洲人民对食物的龟毛坚持有了完全不同的认知。 哈吉斯被很多吃过的中国人叫做“苏格兰羊杂肠”或者什么类似的名字,它的做法是把羊的心肝肺之类的内脏磨碎,然后搭配燕麦和各种各样的调料一起塞进羊的胃里,塞得好像香肠一样饱满,再把两头扎进,放在锅里煮熟(也可以烤熟)。 说实话,看起来有点倒胃口,就像是把一截没有处理过的羊胃摆放在餐桌上,颜色是灰褐色的,形状是鼓鼓的囊状……味道倒是还好,腐国的羊膻味比较轻,羊杂里面又混入了大量的调料,没有膻味也没有肉类的丰满口感。吃在嘴里的感觉倒是和棒子料理米血肠有点相似。 琳达笑容满面地看着沈何夕面不改色地搭配着土豆泥和花椰菜吃掉了几片“哈吉斯”,决定把这个看起来瘦弱又没什么表情的东方女孩儿当做自己真正的朋友。 沈何夕没有预感到自己将要收获来到腐国后的第二份友谊,她在品味哈吉斯的时候尝出了里面混有羊脂……看来在羊肉的烹饪上,中西方之间还是有共通之处的。 前·大厨默默点头,琳达认为cici的表情说明她觉得这个东西味道不错,又心情愉悦地给她切了厚厚的两大片…… 周五的晚上,迈尔斯拎着自己的背包出现在了他表弟租住的公寓门口。 “那个娘 们儿把我赶出来了……”门刚被打开,迈尔斯就把自己的包从门缝里扔了进去。 哈维脖子上还挂着毛巾,刚刚剧烈运动完的汗水从他裸露的健美肌肉上缓缓流了下来。 他见怪不怪地闪过迎面砸来的包,吐槽自己的表哥:“因为你睡了她的姐姐?” “不……是弟弟。” 哈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下次会不会是你女朋友养的狗?” “她弟弟嗑药我把他走了一顿。”迈尔斯很自豪地说。 哈维点了点头:“干得好!” “然后她弟弟觉得我充满了让他迷恋的魅力。” 迈尔斯双手一摊,一副魅力天成,区区凡人只能跪舔的样子。 哈维抽起脖子上带着汗味的毛巾甩了门口那个逗比一脸。 “你今晚上住在这里没问题,不过我明天早上要早起。” “哦~~大好的周末,多么美丽的姑娘都不会让我离开我的床的。” “六点。” “上帝,你已经变成教徒了么?最虔诚的教徒也不会在周末的早上六点做弥撒的!” “门在那,包在那,你现在可以带上你的包出门然后在外面关上。”哈维毫不妥协地指了指门口。 要么忍受哈维的早起,要么滚…… 刚刚被人扫地出门的迈尔斯可不敢跟自己这个身板堪比健美先生的表弟对着干,只能乖乖地拎着包进了客房。 ************************ 周六的早晨,沈何夕的肠胃早就受不了过去五天吃的热狗和炸鸡了,前一天夜里焖好的米饭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米饭,从锅里舀出来,米虽然不是特别好的米,但是胜在蒸饭之前已经泡水了半小时,又在蒸饭的时候点了一点橄榄油,看起来粒粒分明,饱满可人。 没有大葱,用的是圆葱和培根,还有两枚鸡蛋。 鸡蛋打散,圆葱切碎,培根也切成颗粒状。 锅里倒一点油,油锅烧热,把鸡蛋炒成金黄的鸡蛋碎。 重新起锅,油锅里先把培根炒出香味,再放进圆葱、鸡蛋,最后倒进大米。 一点盐和胡椒粉调味。 另一边的燃气灶上的锅里是已经开始沸腾的番茄汤,汤里还有几块切进去的卤牛肉。 一汤一饭,又开胃又饱腹,足够支撑沈何夕今天打扫卫生的“辛苦工作”。 天知道能徒手举起几十公斤重物的女孩儿面对这点家务有什么好“辛苦”的。 ************************ 迈尔斯是在一阵让人胃部抽搐的香味中醒来的,胃部的抽搐感觉完全是因为嗅觉带来的饥饿感。 循着气味他光着脚跑到了厨房。 干净到几乎一无所有的厨房里,只有他的表弟哈维正一脸陶醉地往全麦面包片上涂抹番茄酱。 “你买了最新式的番茄酱么?”迈尔斯吞了吞口水,尽管那个番茄酱看起来很普通,但是如果有这么美妙的香味那一定会好吃到爆的! “没有,最普通的番茄酱,最普通的面包,还有两片培根。”哈维扬了下手上的面包,让迈尔斯看清楚他手上的番茄酱毫无特别之处。 “这是什么这么香?” 哈维拿着勺子的手指了指窗外。 窗外雾气弥漫,阳光才刚刚降临这个城市。 但是晨光熹微中,迈尔斯还是能看见对面的住户也是窗户打开,一家人就在这冷风里吃着早餐。 “你别告诉我对面那个体重超过两百磅的家伙有这个手艺!”迈尔斯难以置信地看一眼窗外再看一眼哈维。 “不,当然不,是楼下,楼下有个神奇的留学生。”哈维老神在在地在香气的陪伴下三口两口吃掉了手里的三明治。 “留学生?美丽的乌克兰姑娘?哦,我上个月认识的东欧小妞儿那个双腿……” “好了,我吃饱了,你继续回味你的腿吧,希望不会让你再饿了。” “不,哈维你不能这样,把面包给我留下!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快饿死了!难道你楼下住的是来自东方的女巫么?” 哈维把最后一片面包塞进迈尔斯的嘴里,拎起最后一点培根,深吸了一口气,伴随着空气中即将消散的香气吃了下去。 “你说对了,据说她是中国人。一个每天五点起床锻炼身体,周六的早晨六点会准时烹饪美味的中国人。”哈维愣了一下,原来他对这位邻居的了解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多? “她(she)?所以她真的是个美丽的长腿姑娘?”迈尔斯的关注点永远和他正直的表弟不一样。 *********************** 打扫完卫生已经到了上午九点,沈何夕拿起包打算出去买点食材,这两天她不打算再跑外面吃东西了,冰箱里空空如也,她要自己动手填饱自己的肚子。 顺便她还要准备一点点心送给泰勒太太,感谢她上次开着车帮自己从二手市场把买到的东西运了回来。 不过。 今天出门前似乎应该看一眼黄历的。 带着耳环穿着一身标准嬉皮士打扮的年轻男子就站在楼梯口,笑的极其荡漾。 “hi~我是你楼上的住户的表哥,哦~赞美上帝,您不光有一双奇妙的手,还有让人惊艳的美丽。” “谢谢,请让一下。”沈何夕觉得这货大概是意大利人。 “哦,我的表弟真是太不够意思了,他居然不告诉我这个灰暗的角落里居然有您这样照亮四周的美人。”迈尔斯抬起手,手臂贴着沈何夕的发边杵到了她身后的墙壁上,另一只手揣在兜里,前后交叉站着,彻头彻尾的“yboy”做派。 沈何夕如果如果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被调戏了,她就把刚入手的大菜板一刀劈开。 正好,此时有人来为她解围。 “原来我的房子是灰暗的角落。这位先生,住客入住的时候是承诺过不会让外人留宿的,请问……” 泰勒太太一只手扶着楼梯的栏杆,气场全开地看着楼上的“放肆小男孩儿”。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沈何夕收起了手里的锐利钢钎。 作为一名独自闯荡了全国的女厨师,沈何夕有的,不仅仅是一刀解牛的本事。 几个小时后,沈何夕从市场回来,发现自己的门前又有了新的不速之客。 高大笔挺堪的金发碧眼帅哥一脸正直地对她说:“早上我的表哥冒犯了,我是来赔罪的。” 借助某个逗比,哈维终于成了第一位和沈何夕单独相处的异性邻居。 ☆、宫保鸡丁 周一 早餐:米粥,萝卜干(亚洲超市的小包装) 午餐:学校餐厅 晚餐:学校餐厅 周二 早餐:清汤鸡蛋面 午餐:学校餐厅 晚餐:学校餐厅 周三: 同上 周四: 鸡蛋吃完了,培根炒面 午餐晚餐同上 周五: 夜里,沈何夕似乎梦见自己的胃举着一把刀对自己说:“如果你再让往我这里塞披萨我分分钟剖腹自尽!” 沈何夕说不清自己是笑醒了还是囧醒了。 清晨,外面大雾弥漫,不远处的灯光变成了橘色的幽影,潮湿的空气让人觉得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在迅速地生锈僵硬,似乎下一秒就会吱喳作响。 沈何夕在健身毯上轻松地劈了个一字马,修长的腿前后摆成一条优美的直线,像是波涛袭来时候,天际间笔直的分界。 一边做着上身伸展动作,她一边还在背着上节法律基础课上教授讲述内容的梗概。 外面天色昏暗,浓重的雾气像是随时能凝固成为固体,像是一整个世界都被隔离在外,只剩下这个灯光明亮的小小房间。 寂静,沉默,与世隔绝的环境,似乎特别让人能回想起过往。 比如此时的沈何夕。 她曾经在一座不仅雾气弥漫而且结构玄幻的城市里呆过一段时间。 那是她记忆中难得的从身体到心灵都轻松愉悦的时光。 在华夏大地上,菜系的划分并不仅仅是依靠地域,口味、民族、习俗都可以成为划分的依据。 其中最令人觉得味道丰富又记忆深刻的,当属川菜。 味多、味广、味厚、味浓是大概可以用来赞美川菜的变化多端,但是不入其地,大概谁也想不到,那个温暖又潮湿,秀致又爽直的地方,究竟蕴藏着多少令人惊奇的美味。 酸甜苦辣咸鲜香,川地人偏偏要在里面生生扎进一个“麻”!此间八味,在这个神奇的土地上衍生出了整整二十多种味型。 沈何夕是从陕地入的川地,在陕地她先后跟几位大厨学习白案手艺,每天每夜地和面团打交道,从饺子到饼到面条,一入川地,顿觉整个人都被解放了出来。 川菜内部也自分派系,被当地人称为:上河帮,下河帮,小河帮。 上河帮又称蓉派,那些大厨们恪守规矩,手艺世代相传,要求的调味精湛,用料考究,味道传统。在那里,“传统”是一个非常重要地判断美食的标准,很多外来的厨子在那里折戟,因为不够传统,所以不够美味。但是这样对传统的坚守也让一整座城市充满了对食物的尊敬和自豪,名门林立,全民爱吃,是无数厨子提高厨艺的天堂。 沈抱石联系了一位姓黎的故交好友,用家传的鲍鱼烹饪手艺交换他教会沈何夕二十道正宗川菜。 与上河帮相对的是下河帮,一样的味型,一样的食材,因为不一样的气质演化出了截然相反的另一种美食态度。多变、求新风气让下河帮历年来新菜不断,兼之又能和各大菜系融和借鉴,随着新菜的在全国的推广,下河帮成了闻名全国的川菜代表,风头盖过了上河帮。 对上河帮和下河帮之间的事儿全然不知的沈何夕先是在下河帮的地界儿里呆了三天,三天九顿饭吃了五种完全不一样的回锅肉之后,她对下河帮变化多端可以自由发挥的做菜态度大感兴趣。于是,她第一次自己主动出击找了一位苍蝇馆子的老板学厨艺。 那个姓黎的大师被她完全抛到了脑后。 直到三个月之后,上河帮领军人物,黎端清老先生亲自出马把她拎到了自己家的厨房里。 现在想想,白天坐着在楼宇间神出鬼没的公交车去馆子里当小工,晚上在渝地的夜市上卖小吃,一边卖一边吃自己同行的,偶尔入了深夜再去吃一顿麻辣火锅,日子过得粗放又简单,麻麻辣辣,清清爽爽,正如下河帮菜系的别名:江湖。 一菜一格,百菜百味……每道菜和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性格和姿态,就像性格多样的人们凑在了一起一样,就有了江湖。 沈何夕突然觉得自己饿了,强烈的饥饿感冲击着她的内心,就算在肠胃里填了十万斤披萨也完全无法抵消这种空虚。 干脆,换身衣服,她拎着钱包去了24小时超市。 超市里的东西可选的不多,买了鸡胸肉、黄瓜、豌豆、西红柿,接着又买了一打鸡蛋。 新买的保温饭盒这次能派上用场了。 ******************** “上帝啊,不是只有周末才会有这种撒旦的诱惑么?”迈尔斯顶着一头乱发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随便抓一件套头衫就跑 到了厨房。 “我昨天晚上三点才睡觉!上帝啊……真香啊。”走到餐桌前面,迈尔斯一脸嫌弃地倒了一杯咖啡喝了下去。 “我很惊讶你居然知道自己几点回来的?迈尔斯,我警告你,以后我每天都会十二点锁门,而且会带着耳塞睡觉。” “哦~哈维,带着耳塞睡觉是老人才干的事儿,虽然你已经过得好像四十岁了一样,但是……天啊,那个东方女巫在做什么?她要用气味来召唤那些奇怪的光头神明么?”迈尔斯咽了一下口水。 哈维吃了一口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披萨,正直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嫌弃。 “好像有辣味,又不像印度菜,好像还有蔬菜和糖的味道……”迈尔斯相当专业地点评着空气中诱人的气味,整个人的上半身都探出了窗子。 在他身后,哈维站起身,大步向房门走去。 与其在这里假装是灵敏的犬类,还不如当那个主动出击的猎人。 鸡胸肉用刀背拍松,快刀切成小丁儿,接着放进盐、料酒、淀粉、蛋清,沈何夕带着一次性的塑料手套把鸡丁抓匀。 煎锅里是炒熟的花生米,夹一个放在嘴里,香脆皮酥,沈何夕心情愉快地眯了下眼睛,干脆分出一大半撒上盐拌一拌,成了一碟子咸香花生米。 油锅里花椒炸香,再把干辣椒爆炒出香气,倒进鸡丁翻炒一下,大火舔舐着锅沿儿,催发了鸡肉的香味,在淀粉和蛋清的包裹下,鸡肉能够保持肉质的鲜嫩和原有的水分。 再放进黄瓜粒儿,青红椒粒,接着倒进用葱、姜、蒜、白糖、醋、酱油调配出的调味汁。 最后洒进花生米,菜就出锅了。 饭盒底层装上米饭,第二层放宫保鸡丁,第三层是整个锅里蒸熟的鸡蛋羹,嫩嫩的,柔软得可爱。 刚刚装好饭盒,门铃突然响了。 打开门,高大英俊的金发绅士站在门外:“cici小姐,昨天我在图书馆发现了一本中文菜谱,我觉得大概您会有兴趣。” 早上七点半,沈何夕囧囧有神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哈维先生一脸淡定地拿着一本日文书对自己说这是中文菜谱。 “唔,其实我对菜谱不是很感兴趣……不过这本书并不是中文的,这是日文的,而且也不是菜谱……”等等,这些都不是重点,兄弟,早上七点你敲一个单身女性的门是干啥呀? “哦~是这样。”哈维 淡定地把那本封面是风景画的日文杂志收到自己背后,接着更加淡定地抬步走进了对方的房间。 “中国文化真是丰富有趣。”腐国绅士表情严肃地说。 沈何夕:“……”不请自如的哥们儿,我一直以为你表弟是个逗比,现在我发现是物以类聚。 “好像中餐的早餐也非常丰盛。”哈维状似无意地走到厨房门口。 沈何夕:“……”我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等等,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来了腐国发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男男女女都有隐性吃货属性。 “cici小姐喜欢烹饪,我知道在另一个区有一家不错的中餐馆,如果您有兴趣可以改天去尝尝。”哈维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谢谢,我不太习惯出去吃。”沈何夕尽量没让自己的皮笑肉不笑表露得那么明显。 “当然,您有这么出色的手艺,光是这顿早餐的香气已经足够让我怀疑自己从前去的中餐馆到底是不是华夏人开的。” 关键词:香气,早餐。 “在这个大雾弥漫的早晨,让别人饥肠辘辘又不想吃别的东西。” 关键词:饥肠辘辘,不想吃别的东西。 你可以说的更露骨一点了。沈何夕默默腹诽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相当礼节式的笑脸:“当然不是早餐,是我的午餐,现在它们在保温饭盒里。” 沈何夕可以发誓,她看见对方的一头金发似乎都塌了下来,那一瞬间的表情真让人觉得他凄惨极了。 没有任何一个有良好教养的人会去垂涎别人的下一顿饭的餐盒,舔着脸进了一位年轻女士房间的哈维自然也不会。 “抱歉,我只是想让您来鉴定一下这本书……”可怜的举起差点被他遗忘的那本日文杂志,现在这本杂志成了他遮掩自己失望的唯一道具。 举着杂志,哈维步伐略快地向门外走去。 高挑纤细的女孩儿看着他似乎自带阴影的背影,心情突然好了几分。 “真的很香么?”干净的女声有着东方人特有的寡淡语气,这个凉凉的问句,在他身后轻飘飘地被问了出来。 哈维放下杂志,转过头看向自己年轻的异国邻居:“很香,丰富诱人的香气。” 在他身后,沈何夕的脸上是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淡淡笑容。 “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我需要鸡胸肉或者鸡腿肉,黄瓜 ,新鲜的辣椒,土豆,胡萝卜,蚕豆,豌豆也都可以。只有十分钟。” 在门外探头探脑的迈尔斯差点和快步跑出来的哈维撞成一团。 “嘿!怎么样?有的吃么?” 回答他的是自家表哥直接拎着他领子往外拖的大手。 不同的人凑在一起,那就是江湖吧? 沈何夕捻起一枚花生米放进嘴里,脸上是当初在苍蝇馆子和人一起喝酒吹牛时的自在。 ☆、打卤面 沈抱石抱着一个大纸盒子躲躲闪闪地进了沈家饺子馆,拉开门掀起门帘子,一股暖气儿立时包裹了他全身。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儿,饭馆前厅只剩了一个帮工在扫地。 看见老爷子进来,小帮工立刻把扫帚放在一边,肃手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鞠躬行了个礼,嘴里响亮地喊了一声:“师爷好!” “嘘!”沈老头立刻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姿势。 小帮工放在一边的扫帚把“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沈抱石把盒子摆在柜台上,转身踮起脚伸着脖子顺着传菜口看向后厨,殊不知小帮工正一脸震惊地看他这副做贼的样子。 师爷他老人家不一直都是一副高人范儿么?现在这样是撞邪了? “小陈,大朝呢?”看了半天,只瞅见后厨有小猫两三只,就是没有目标人物,沈老头儿转身问小帮工。 “海珍楼订了五十斤冻饺子,沈哥送饺子去了。”小帮工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怎么是他去?成子呢?”听见大孙子不在,沈老头儿立刻就有闲心来过问饭馆的人事管理问题。 “成子请假了,今天他奶奶七十大寿,海珍楼的老板一直想找沈哥,沈哥干脆就自己去了。” “海珍楼?又想让大朝去掌勺?”沈抱石哼了一声,低下头开始拆自己手里的纸盒子。 “师爷?您这是……?” “我找了人一会儿来弄电话线,以后咱们馆子里也能往外打电话,你们打电话都要记下来时间,客人打电话五毛钱一分钟,这个电话是能计时的,知道吗?” “哦哦!”小帮工看了一眼装了电话的盒子,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沈抱石,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憨憨地问到:“师爷,您找沈哥有事儿么?” 沈抱石又瞪了他一眼,怎么这么不懂事儿?我那是找么?我那是躲! 小帮工被瞪了一眼,摸摸自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师爷,咱的电话能打腐国去么?” “打打打!打什么打!我这是给店里创收知道么!知道什么叫创收么?!怎么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沈抱石生怕别人发现自己是为了给孙女打电话才买的电话机,小帮工这么一问正好踩到了他的痛脚上。 挨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小帮工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有了电话沈哥就不用眼巴巴等 信了,真好,嘿嘿。” 沈抱石连瞪都懒得瞪了,沈何朝是个闷子,收的徒弟都是傻子,就一个聪明的……是个混的!每次来信就一句话是给她亲爷爷——老头儿,我挺好的,你注意身体啊。 给你哥哥写几百几千字,给我就一句话!这下我装了电话,我看你是不是就给我一句话!哼! “别跟大朝说我来了,电话就说是邮电局送的,听到没有?” 小帮工抱着扫帚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师爷:“师爷,邮电局还送电话啊?” 哼!一代名厨沈抱石拂袖而去。 刚走出门又转了回来:“这几天有信么?” 小帮工保持着扫地的姿势笑着说:“没呀,师爷你怎么和沈哥一样天天问啊?” 谁跟那个不省心的孙子一样!哼! 一代名厨沈抱石再一次拂袖而去。 ************ 到了腐国快两个月,沈何夕接到了第一个来自国内的电话。 “喂?喂?能听见么?丫头,我是沈抱石,我是你爷爷!你能听见么?”距离听筒还有半米远,沈何夕也能听到来自地球另一端的声音。 “老头子,我能听见。”她拿着话筒,语气平淡,脸上已经有了灿烂的笑容。 “就跟你说一声家里有电话了!放在店里还能多赚几个钱,你等等我找找号啊……行了行了,给你给你。”老人絮絮叨叨了几句,想要把电话放下去找记了电话号码的纸,这时,电话被一直守在身边的另一个人接了过去。 正在腹诽老头儿几天不见变成了话痨,耳边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拿在手里,没有声音,想也知道正有一个高大的家伙守在电话前,用期待的眼神瞪着话筒。 “哥哥。”沈何夕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我在腐国挺好的,我见到了很多很有意思的人,他们都对我不错。腐国这边的人吃的是牛肉,炸鸡,喝的是葡萄酒,味道不怎么样。我住的地方还有一位非常好的老太太。” 沈何夕抬头看了眼正在给玫瑰浇水的泰勒夫人,没想到对方也看着她,对方对她点了点头。 少女又低下头,揉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尖儿,舒缓了一下情绪,接着说,说腐国的衣食住行,说腐国的同胞留学生,说自己的生活过得很好……尽管对面是沉默,她也一个人支撑着这场“交谈”。 她听见了呼气的声音,略有一点粗重,似乎带了泪意,沈何夕的眼前瞬间就模糊了。 再揉了一下鼻子,她咽下喉中的哽咽说道:“最近家里都好么?好就深呼吸两下,我能听见。” 电话那边乖乖地传来深深的呼吸声,一下,两下…… 靠着这种特殊的交流方式,隔着整个大陆,这对兄妹交流了起来。 刚刚还嫌弃老头子的沈何夕一个人整整说了五分钟,直到电话那边再次传来老人的声音:“你哥哥让你多吃多喝多睡觉,缺钱了跟家里打电话……我说你没事儿也不能寄张照片回来?邮费我出了……” “老爷子,你的身体还好么?” “好。” “饭馆还好么?” “好。” “你要注意身体啊!” “行了!你这丫头问的话跟信里写的一模一样,不能说点别的啊!”沈老头的语气里有点小哀怨,沈何夕表示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嗯。” “丫头啊?” “嗯?” “身体还好么?” “好。” “学习还好么?” “好……” “你要注意身体啊!” “……”把我问过的问题再拿来问我,老头子,我还真是你亲孙女!亲的! 一个电话就这么断断续续有一句没一句地打了十几分钟,最后老爷子以浪费电话费的名义挂掉了电话。 明明是因为某个妹控哥哥一直在沉默地、坚持不懈地抢着话筒而已。 扣上电话,沈何夕看见泰勒夫人递给自己的手帕,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真的不是不想念。 那一天的晚餐,是沈何夕自己给自己煮的一碗面条。 面是水和盐调和着面粉和出来的,软面儿饺子硬面儿面,盐能让面团变得更加有弹性,煮熟后口感更爽滑。 她要做的是手擀面,面的劲道就在一个擀字上。 面团被她徒手压成饼状再被擀面杖压成薄片,从长到方,从方到圆,带着厚手套的手用恰到好处的摁压赋予了面团力量,这种力量会回馈给人们更让人难以割舍的口感。 整块面团终于变成了巨大的薄饼,一毫米左右的厚度有利于面条入味, 也能保留面里最原始的麦香。 修长的手指提着薄饼的一端,纤细的手腕轻轻一抖,整张面饼就层层叠叠地落在了料理台上,一层来,一层去,叠摞在一起中间是似有似无的细碎面粉。 一刀一刀,把面饼切成七八毫米宽的面条,一刀起,一刀落,刀刀不绝,直到最后一下切完。 沈何夕抬起一只手掠过整整齐齐码着的面条,白皙的手指似有似无地一勾一拉,原本叠放的面条就舒展开来变成了细长轻薄口感淳朴的手擀面。 茄子、番茄、土豆、猪前肘肉都切成小丁。 葱姜爆锅,倒进肉丁翻炒,点一点酱油调色,等到肉变色均匀有了香气再放进土豆和茄子,土豆变色茄子吸油之后再放进番茄。 番茄是水果,是蔬菜,也是调味品,特有的酸甜味道能让整个菜肴的口感更有层次。在这种混着肉香的翻炒中,番茄让土豆更加香糯,让茄子更加绵密,爆锅了番茄汁的肉丁也在微酸中析出了油分升华了口感。 加了水之后再次烧开的锅子里,香味开始弥散。 另一边,在水里翻滚了一次又一次的略带小麦原色的面条被捞了出来。 盆里凉水里放进了热腾腾的面,面条在里面瞬间舒展开,这种处理方法,被称作过冷河。 过了冷水的面口感绝佳也不会粘连,是东方面条处理手法中极简单又高明的一招,君不见东洋小国还有一道“传统美食”名为流水素面,吃的就是原汁原味的毫无调剂的“冷河面”。 热热的卤子浇在了面上,白里带微黄的面,金色的土豆,红色的汤汁,酱色的茄子,绿色的香菜,一缕儿香气轻悠悠地就进了人的鼻子里,不觉得的如何美味,只觉得,家在这里,随面而走,一面相牵。 面盛好之后,沈何夕才发现自己做了足足四人份的打卤手擀面。 摘掉手套,她头疼地看着锅,不知道该找谁来分享这次的“意外事故”。 “叮咚~” 打开门,门外站了一个嬉皮士和一个金发美男,他们每人都抱着一大袋子食材。 “美丽的小姐,我们饿了……” ☆、酱棒骨 在腐国的生活起于平淡,归于忙碌。 外国的大学生活远比沈何夕在国内了解的要紧张地多,她上的是腐国最好的学校,又是其中最好的专业,在这里云集的是腐国社会未来的精英,和他们比起来,沈何夕只能让自己用十二分的努力以期能让自己在大学里的每一步都走得稳妥踏实。 如果让她的同学们知道她的内心想法,大概会觉得牙疼。 逻辑能力超强,理解能力绝佳,英语水平完全不影响辩论水平发挥的异国小姑娘? 本就是天资绝佳的家伙,居然还比所有人都更加的努力……呵呵! 沈何夕生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从十七岁前的课文到十七岁后的食单,看过一遍就能记住八成,看两遍就再也忘不了了。 这个本事曾经让她在学厨生涯中不断地后来居上,现在嘛,也让她在日常的学习中一路高歌猛进所向披靡。 有些聪明人在正确的时间做错误的事情,让自己沦为学渣。 有些平庸的人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情,让自己成为学霸。 也有些人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情,又有天生的天分做加成,也因为曾经的错失和成熟的心智变得更加努力。 这种人是注定的学神。 说的就是沈何夕呀。 不过“无所不能”的沈何夕也有一点小烦恼,何勉韵能提供给他充足的生活费,每个月六百磅的零用钱足够让她过得相当滋润,可她骨子里毕竟不是只有十七岁的无知少女,无论在那里自己能养活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前世,她用了八年的时间走遍了全国学习厨艺,囊中羞涩的时候就找餐馆打工,或者干脆摆弄一个小小的食摊。 “金钱”从前没有阻挡过她的前行,如今自然也不会。 找一份兼职工作,已经提上了沈何夕的行事日程。 何况,她找遍了学校周围的医院,对方都没有底气治疗语言中枢损伤导致的失语症,如果想继续给哥哥去寻医问药,更加充足的资金储备是必须的。 找工作这事儿,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找经验比较丰富的田婉孜来当参谋。 当然,田婉孜来找她的时间必然是饭点儿,前脚沈何夕把一盆子的酱棒骨搬上桌,后脚田婉孜拎着两条鱼神气活现地进门了。 “油泼鲤鱼炸酱面,肉皮扁豆焖排骨~今天老沈请吃肉啊真呀真 开心!”哼着自编自演的打油诗,田婉孜几乎是横着走进来的,那股子得意劲儿,简直是…… 让沈何夕手痒的很。 “棒骨啊!”田婉孜的表情有点小惊喜,“本来想你也就做个蛋炒饭给我吃,带条鱼来让你红烧下,没想到居然有肉哎,带的鱼今天肯定吃不了,冻起来等我下次来啊!” 沈何夕:“……” 田婉孜看着沈何夕一脸呆滞,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老沈你发呆好可爱咧!” 沈何夕:……默默地端起了桌上的棒骨盆。 “no!!!”田婉孜猛虎扑地式抱住沈何夕的腰,生怕对方把棒骨端走。 “这不是肉啊,这是我的心呀!你把它拿走了让我怎么活?怎么活?” 看见田婉孜这副生不如死的样子,沈何夕想起十几年后的一个流行词——“跪舔”,不过对方跪舔的不是自己,是排骨。 吃货的人生我永远不懂。 酱棒骨用的是猪腿骨,在腐国人眼里这是让人完全提不起食欲的“关节与骨骼”,沈何夕在亚洲超市里买到的时候就连几个黄皮肤黑眼睛的都投来了不解的视线。 究其原因嘛,腐国人的杀猪方法和国内的不一样,杀猪不放血,血水一直都在食材里。而血水在华夏烹饪的体系中,是腥膻之源,肉臊之本。 所以,在腐国想要吃棒骨这些东西,要费大力气呢。 棒骨先浸泡在淘米水里,浸泡半个小时,再冲洗几遍,这个步骤也叫做“排酸*”。 之所以用淘米水,是因为沈何夕焖了一锅大米,洗完了米的水干脆用来洗肉好了,弱碱性的淘米水有助于血水更快地析出,带走棒骨上的脏东西,顺便更好地去除腥味。 棒骨进冷水整锅加热,血沫比想象中要少很多,撇去上面的一层,放进料酒和陈皮。 老汤是一直冷冻在冰箱里的,拿出来解冻,煮开,也撇去浮沫,倒进炖煮棒骨的锅里。 小火慢煮了快两个小时,骨头中的油脂都融进了汤里,老汤中原本就有的调味料和香气浸透了骨头。添加的那点料酒能祛除肉类仅剩的那一点腥膻气。 肉色是红亮的,连圆滚滚很厚实的筒子骨似乎都吸满了汤水,拎起一根棒骨,棒骨头上淋淋漓漓的汤汁油分十足,带着炖煮出来的香气。 一盆棒骨大概有六七根的样子,个个肉质厚实,肥瘦均匀,骨 髓肥满。 田婉孜吃的大呼过瘾,一开始还知道用筷子夹起骨头上已经酥烂的肉,到了后来完全是两只手左右开弓,满手满脸都是油。 沈何夕吃了两块排骨,盛了一碗莴笋清汤,慢悠悠地喝了,对比着对面的田婉孜,更显得轻松淡定……实在抢不过,喝点能吃饱就不错了。 “棒骨唉!我好几年没吃了!”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田婉孜抽空再度表达了对酱棒骨的喜爱之情。 “棒骨配米饭!嘿嘿嘿~” 她继续啃,沈何夕拿了最近的报纸看着上面的兼职工作信息。 “老沈,你想找兼职有目标了么?” “我什么都行,就是好几个不错的工作有时间冲突。”沈何夕用笔划掉了几个工作。 “我看看你的课表。”田婉孜想伸手去拿,发现自己满手是油,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恢复正常,对自己刚刚的表现有点不好意思。 “嘿嘿,我先去洗手” 她圆润地离开了,又圆润地回来了。 “这几个……”田婉孜指了指几个工钱看起来不错的,“老板不太喜欢黄种人。” “这几个……”田婉孜又指了指几个工作比较轻省的,“这两家老板会拖欠薪水,去年有个棒国留学生还被这家骗了打工税。” “其实吧,老沈你要是愿意,完全可以做点小吃去卖啊……额……需要饮食执照……要不找几家中餐馆看看?听说学区附近要开一家中式快餐。” 中国餐馆? …… 这绝壁是沈何夕最不喜欢的工作场所,跑堂,跟刀,帮厨,打荷工,大厨,厨师长,行政主厨,连大饭店的股东她都干过…… 后厨重重的烟火气,前台嘈杂的人声。 更何况……再次在一家餐馆里靠自己的手艺赚钱,这是被她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就彻底被摒弃在她的生命之外的。 她绝对不要再让自己的手变成厨子的手。 绝!对!不!要! 沈何夕笑了:“如果暂时没有合适的,那就算了,我已经申请了学校内的几个工作,先碰碰运气吧。” “学校里面的好多人都会申请,我觉得希望不大呢……话说……老沈你的课表也太满了吧!这个和这个绝对不是大一上的吧?” “还好啦,多学点没坏处。” 田婉孜自己当初在国内也是纵横学校的人物,可是看着现在神色平静没有一点得意神色、手上开始收拾盘子碗的沈何夕,她表示……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这个前浪已经被拍死在了沙滩上。 长得好,身材好,厨艺好,学业也这么好……感觉脾气也很好。 这么好的小姑娘,哎呀,好喜欢好喜欢! 揉揉头,好可爱。 沈何夕毫无预兆地被田婉孜抱住……对方用那双肉呼呼的,还不知道有没有洗净油腻的手,狠狠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老沈你好可爱啊~”揉一揉~抱一抱~ 沈何夕的手臂抬了一下,忘形的田婉孜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自己已经被架住了臂膀,接着,刚刚还在被她揉头发的女孩儿已经站在了离她一米以外的地方。 面无表情地整理头发的女孩儿~ 哎呀,好可爱呢 以后再找田婉孜当狗头军师!我的姓就倒过来写!沈何夕的内心在咆哮。 这些不知道尊老爱幼的家伙,真是太讨厌了。 **************** 工作的事情还没着落,麻烦已经打包上门了。 亚瑟、弗雷德和凯瑟琳像是被装在篮子里的小奶猫,被放在她的公寓门口。 “亲爱的小夕,我和哈特先生要去德国一趟,家里的保姆生病了,只能让他们在你这里度过两天的周末。我知道你一定能强大到让他们成为女王的骑士。 ps:最后那句是哈特先生要求我加上的。 加油吧,我的女王女儿。” “cici我要吃小白兔!” “cici今天有好吃的肉么,你会做中餐馆里的丸子么?” “……”揪住姐姐的衣服下摆,星星眼。 “好吃哒?” 亲妈也是坑货,咋办? ☆、乱炖熊孩子 沈何夕头疼。 沈何夕头很疼。 她的三个同母弟妹和她的关系并不算亲近,这次没有妈妈的带领,三个小家伙儿都把自己的顽皮劲儿收敛了几分,除了要吃小点心就没别的要求了。 可惜,好景不长,经过了半天的适应,刚吃过午饭,他们的本性就全都暴露了出来。 凯瑟琳要看动画片,亚瑟要玩游戏机,两个人因为电视的使用权问题争吵了起来。 只有沉默安静的弗雷德自己静静地坐在茶台边上看书。 沈何夕没有去理会两个孩子的争论,对他们来说,自己只不过是个见过几面的“姐姐”而已,兄妹之间肯定有他们自己的解决办法。 果然,没一会儿亚瑟就崩溃地拎着自己的包进了卧室,凯瑟琳骄傲地像女王一样开始“临幸”动画片。 过了十分钟,有几分暴躁的金发男孩儿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声音小一点。” 凯瑟琳小小地哼了一声,调低了电视的音量。 沈何夕用切去四边的土司裹上蛋液卷上切成小段的香蕉煎熟,搭配着蜂蜜牛奶给三个小家伙当加餐。 炖锅里,番茄,胡萝卜,牛腩,正在微火的徐徐加热下轻轻地翻腾着。 番茄去皮切丁后被细细地炖成了番茄酱,胡萝卜是为了丰富整个浓汤的口感,牛腩被处理的很干净,和番茄充分交换味道的同时慢慢变得软烂可口。 说是番茄炖牛腩,为了和炒意面搭配,她在炖番茄牛腩的时候故意多添了点牛肉原汤,现在汤汁浓郁又不粘口正适合下饭。 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亚瑟兄妹两个人一起看电视,亚瑟一只手臂杵着头一脸无奈地坐在沙发上,凯瑟琳半靠在他身上。 两双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专注地看着电视里幼稚简单的节目。 沈何夕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哥哥,没有亚瑟这么别扭,但是比弗雷德还要闷呢。 自己的三个弟弟妹妹性格也真的很有趣,明明将来是个帅气酷哥的弗雷德,现在腼腆文静,明明将来是个波霸御姐范儿的凯瑟琳……现在已经颇有苗头了。 不过……她的目光扫过亚瑟金灿灿的头发,这个家伙似乎对自己有不小的意见……前几次见面当着他爸爸妈妈的面,他表现的十分正常,但是现在,他的态度只能用“每况愈下”来形容了。 上辈子的亚瑟……好像 是个演员?在爸爸妈妈面前玩两面三刀玩的这么顺果然很有表演天赋。 嗯,果然每家都有不省心的,比如自己,比如这个亚瑟·哈特。 亚瑟今天对沈何夕的态度不太好,这一点连凯瑟琳都发现了,他和cici说话从来不说谢谢呢!凯瑟琳向弗雷德抱怨,弗雷德抿了抿形状漂亮的嘴唇,没有说什么。 ********* “cici,为什么面条里面要放青椒?我不喜欢青椒。” 晚餐时分,金发的亚瑟把青椒一块块地用叉子戳到了盘子外面。 “我做菜之前问过你,你没有说你不喜欢吃青椒。”沈何用餐巾纸抓掉了桌子上的青椒丝,接过亚瑟的盘子和叉子,把里面的青椒丝挑到了自己盘子里。 亚瑟得意地捧着没有青椒的意大利面笑着看了弗雷德一眼。 弗雷德接收到了亚瑟得意的小表情,沉默地把亚瑟面前的番茄牛腩汤推到了cici面前。 “嘿!弗雷德,那是我的!”亚瑟叫了一声,要把自己的汤接回来。 弗雷德站起来用手把汤往沈何夕的方向推了过去:“你不喜欢的,给了cici,喜欢的,也要给!公平!” “那是我的汤!” “也是你的青椒!” 亚瑟站在椅子上整个人半趴在桌子上往回拉自己的汤碗:“说了我不喜欢吃青椒。” “你看见了她放青椒!你没说你不吃,上次也有青椒!”弗雷德一脸倔强,他直觉地知道亚瑟这次挑剔食物的出发点并不是善意的。 “行了弗雷德,那是在爸爸妈妈面前,我就是不喜欢吃青椒。”亚瑟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为了给cici下马威才故意说自己不吃青椒的。 弗雷德的小脸都涨红了:“cici是我们的姐姐,妈妈说面对她就要像面对她自己一样。” “什么姐姐,她不过是从乡下跑来花我们钱的可怜虫!”自己的弟弟居然对刚认识的人这么亲近,亚瑟觉得自己很受伤。 “她是姐姐!不是可怜虫!”弗雷德用前所未有的大声反驳他。 “她和我们不是一个爸爸!她爸爸死了,她才来抢我们的妈妈。”中二·心口受伤·愤怒·亚瑟口不择言地吼道。 沈何夕在整个的争执过程中一只手不停地扶起被两个男孩儿碰倒的盐瓶,胡椒瓶, 番茄沙司瓶,另一只手一只用筷子吃着自己面前的意面。 眼见两个小孩儿的争执开始殃及整个餐桌,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挑眉看向自己对面的两个容貌相似的男孩儿。 一直自己默默吃饭的凯瑟琳被两个哥哥的互吼吓到了,同时,她敏感地察觉到自己身边的气压好像不太对,于是她抬起了自己沾满了茄汁的小花脸:“你们在餐桌上吵架!我要告诉妈妈。” “就会找妈妈的哭包!”面对凯瑟琳,亚瑟起码说话不再用吼的了。 “亚瑟!妈妈说了cici是我们的姐姐……cici是能给我做好吃的东西的姐姐。” “得了凯瑟琳,我们给她的钱足够请好几个这样的厨子了。”亚瑟被弟弟妹妹这样当着“外人”戳穿,索性把怒火都集中向了沈何夕身上。 十一岁的男孩儿身高只比沈何夕矮一点,此时他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蓝色的眼睛里满是不屑,态度极其嚣张:“我不喜欢你!” 沈何夕淡定地低头问凯瑟琳:“我们换个地方吃饭好不好?” 点头~点头~ 沈何夕帮凯瑟琳把意大利面、牛肉汤和沙拉都搬到了客厅的茶台上。 弗雷德看看细心给凯瑟琳重新放好餐盘的cici,突然觉得现在站在椅子上的亚瑟像个大傻瓜。 “好了。”沈何夕拍拍自己的手,重新坐回餐桌,“你的喜欢对我来说不是那么重要,现在你表达完了你的志愿,可以继续吃饭了,吃完了还要研究下你们今天晚上睡在哪里。” “这里是我妈妈租的房子,我当然可以睡在这!”亚瑟挺了挺胸膛,努力维持自己“蔑视”的态度。 “当然可以。房间随便你挑。”沈何夕表示认同,然后继续吃饭。 弗雷德从椅子上爬下来,端端正正坐好,也要继续喝自己喜欢的青柠果汁。 “你这样好傻”他对自己的金毛哥哥说。 一场大战,因为沈何夕的不买账而消弭于无形。 亚瑟挑衅未遂气势全转成了闷气憋进了肚子里,气的饭也没吃完,扭头进了卧室。 凯瑟琳笑呵呵地看着电视里的下午看过一遍的老动画片(因为沈何夕几乎不看电视,她的电视机只能收到几个免费频道)。 弗雷德站在厨房门口看沈何夕带着手套刷碗,手指在门缝上抠来抠去。 “我英俊的小绅 士,饶过那条老橡木吧,你再抠下去它会用木刺惩罚你的。”沈何夕一直没回头,但是好像能背后有一双眼睛一样洞察了他的小动作。 弗雷德有点小惊讶也有点小羞涩,他垂下手,低下头,黑色的头发软软的像是一只温驯的小动物:“亚瑟……我有点抱歉。” “没必要抱歉,弗雷德,对你们来说,我是一个外来者,他的情绪很正常。” “可是你是姐姐。”弗雷德有点急切地说,“我一直想要一个姐姐,凯瑟琳也很喜欢你……妈妈和爸爸也很喜欢你。” 沈何夕摘下手套和围裙,转过身看着害羞的小家伙,觉得心里有点软软的。 “嗯,我也喜欢你,喜欢凯瑟琳,我也喜欢亚瑟。”她笑着说。 耳尖的凯瑟琳听到自己的名字,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我听见有人喜欢我!” “对啊,我喜欢你呢,凯瑟琳。”沈何夕张开手臂,凯瑟琳像是小炮弹一样地冲进她的怀里。 “我也喜欢你!cici,我喜欢你!”她笑的甜甜的,蓝色的眼睛像是高原的天空一样让人欣喜。 弗雷德觉得两个女孩儿抱在一起的场面太美,他不忍心看,有点局促地扭头,正好看见亚瑟面色阴沉地站在厨房外面。 亚瑟本来想向cici道歉,不管怎样,他不该提到cici已经死了的父亲,可是隔着厨房与餐厅之间的空酒柜,他看见自己的弟弟妹妹和她在一起,只有自己被抛下了。 “你们两个都是叛徒!” “亚瑟!”弗雷德这次有些生气了。 “你们都是背叛妈妈的家伙!她用一点吃的就把你们收买了,你们忘了她让妈妈伤心了!”亚瑟有些苍白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涨红,在金发的映衬下,显得他脸上的雀斑更明显了。 沈何夕站起身,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苏格兰折耳? 不管亚瑟对自己有多大的意见,至少他不该这样说他的弟弟妹妹,一个8岁另一个一个才5岁,话语对他们的伤害力,没有人比沈何夕更清楚。 在她走到厨房门口之前,弗雷德已经冲着亚瑟冲了上去:“你不能这样说我和凯瑟琳。” 亚瑟仗着比弗雷德高一个头的身高把他狠狠地推了出去:“得了你这个小自闭!” 弗雷德的小小的身体被掼向酒柜,酒柜外缘的尖角正对着他脆弱的后脑勺。 ☆、一锅狗与熊 弗雷德被一双纤细的手臂揽住,在他身后,女孩儿不禁用大口的呼吸来抵挡下肋处一阵阵的痛感。 黑发男孩儿转过身,看见了沈何夕脸色苍白。 “cici!” “我没事儿,弗雷德,你有点重。去看看凯瑟琳,她好像吓到了。”沈何夕缓了一口气,拍了拍弗雷德的后背。 亚瑟在推弗雷德的时候几乎用尽了全力,现在他也吓得脸色苍白。 “好了亚瑟,我没事儿,你别紧张。”沈何夕觉得对方看起来比现在的自己还要惨。 后肋的下缘刚刚抵在了酒柜的锐角上,说不定不止青紫了而已。 亚瑟没说话,他看了看坐在地上爬不起身的沈何夕,站在厨房门口抽泣着的凯瑟琳,还有头发凌乱惊魂未定的弗雷德。 转身,跑出了门去。 “亚瑟!亚瑟·哈特!”沈何夕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才站了起来,她拉住了要追出去的弗雷德和凯瑟琳,把房间的钥匙给了弗雷德。 “听好,弗雷德,现在是……晚上八点半,如果到了九点我还没回来,你就锁上门带着凯瑟琳到一层的泰勒夫人那里,泰勒夫人那里有点心和红茶,听清楚了么?你要照顾好凯瑟琳。” 弗雷德抿着嘴,看着他梳着长马尾的来自东方的姐姐抓过门口的一件大衣,略有些蹒跚地跑了出去。 沈何夕刚走没两分钟,门就被敲响了,弗雷德搬了小凳子透过猫眼,看见两个男人站在门外,一个穿着夹克衫带着骷颅头项链,另一个穿着深蓝色的衬衫表情严肃。 …… 亚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闯祸了,他差点伤到了弗雷德,而且已经伤到了cici。 他觉得妈妈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不……这想起来太可怕了。 亚瑟承认自己现在很害怕,cici的表情很痛苦,凯瑟琳也哭的很可怜,大概弗雷德觉得自己是在谋杀他。 这么一想,亚瑟觉得自己简直要绝望了。 在他眼中,和他擦肩而过的行人和或近或远的灯光都成了光怪陆离的影像。 这些人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杀人了? 他们一定不知道,我要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11月的腐国,风从海洋裹挟了大量潮湿的水汽,夜间的薄雾弥漫在这座城市里,湿冷的空气慢慢渗 透着每一个角落。 亚瑟开始觉得冷,从身体到心灵,每一个角落都冷到让他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亚瑟!亚瑟·哈特!”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是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回过头,亚瑟没看见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曾经在电视剧里面看到的各种各样的可怕情景都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泛起,恐惧感迅速地生长膨胀,和绝望一起支配着他的灵魂。 这里是哪里? 陌生的景象,陌生的人,还有陌生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 亚瑟慌不择路地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钻了过去。 *********** 沈何夕扶着自己的膝盖呼出了一口浊气,连续的跑动对她的身体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是她的后肋一直在疼,伴随着跑动,疼痛也在加剧。 从晚上八点半到跑到现在已经11点了,向几位路人打听也确实有人见到了穿着套头衫的金发男孩儿跑过,可是偏偏就找不到亚瑟。 喉咙喊哑了,围巾跑松了,沈何夕脱下短外套系在自己的腰上,里面穿着的打底衫早就湿透了,她用围巾随意擦了擦,又把围巾搭在了肩膀上。 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这座城市以学校出名,离着学区稍远一些的地方,就显得有些荒僻,比如现在沈何夕站着的地方。 离着中心区远了一些,魑魅魍魉也就多了起来。 独自一人的东方女孩儿,一看就觉得是未成年,自然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 沈何夕察觉到了周围的不妥,挺直脊背,在走过一个垃圾箱的时候,从垃圾箱跟前的废弃自行车上拽下来的一根钢钎。 “亚瑟!”她对着每一条幽深寂静的小巷子里喊,惊起了游荡的野猫野狗,偶尔还会听到有人开窗喝骂。 又跑了一段,嗓子实在说不出话了,她抬手抹了一把脸,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就贴在了一边,看起来狼狈极了。 又跑了十几分钟多久,她在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听到了奇怪的有人在争吵打架的声音。 “爱管闲事的臭小子!给我打!” “快跑啊笨蛋!” 一大一小两个人从巷子深处冲了出来,其中一个人……很眼熟。 “亚瑟?”沈何夕哑着嗓子叫住了那个略矮的金发少年。 “cici?快跑!”亚瑟的表情在0.1秒的时间里从惊喜转为惊恐。 “卧槽。”看着两个人身后拿着棍子跑出来的三四个壮汉,沈何夕忍不住用中文骂了一句。 才几个小时的时间,熊孩子你又闯祸了。 “你脚怎么了?”沈何夕发现亚瑟的动作不太对,一把拽住他,低头看他的脚。 “鞋子丢了。”亚瑟不好意思地喃喃了一声,接着又大叫了起来,“快跑!” 趁着路口的灯光,沈何夕看见了亚瑟的脚背上有一点血迹。 “跑你妹啊!给我站着!”沈何夕吼了一声。 又烦又累又操心的一晚上,沈何夕就算是泥人也要变成怒目金刚了,何况她本来脾气就不是很好。 鬼使神差一样,亚瑟居然听话地站下了,被他拉着的家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样子不是嗑药了就是醉酒了。沈何夕看都不看他一眼,解下了围巾递给了亚瑟:“把你的脚包起来。” 三个大汉看见的,就是刚刚的金发小p孩儿特别乖顺地坐在路边……用围巾自己裹脚。 他们一开始看中的肥羊也瘫在那里,一动不动。 唯一站着的,只有一个没胸没屁股没成年的干瘪少女。 背对着灯光,几个人看不清对方的脸。 “怎么不跑了?”壮汉中的一个笑着看着这三个“战五渣”,“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不然……这里会留下两样东西:一是你的钱包,再就是你的脑浆炸裂……” 他笑了下,似乎认为自己对台词的改编简直酷炫极了。 接着……眼前一花,整个人的后背重重地砸在了两米外的墙壁上。 “当流氓还要对白,脑残!”沈何夕收回脚,用中文骂了一句。 包括亚瑟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那个壮汉的身高至少190,体重少说也有一百公斤,无论是宽度还是厚度都至少是这个东方女孩儿的两倍。两边的实力如看起来此悬殊,却没想到女孩儿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沈何夕自己也有点小惊讶,没想到一踹之力比自己预期的大一倍,那货十分八分钟的时间算是缓不过来了。 另一边,一个大汉举着棍子向她砸了过来,沈何夕一脚踢在了他膝关节的下方。 撩阴! 扣眼! 折手! 每一下攻击都冲着人身体最脆弱的部位下狠手,尤其是用膝盖顶向对方不能描述的部位的那一下。 在场是所有男性连亚瑟在内都生生打了个冷战。 旁边晕晕沉沉的“被打劫者”眯着眼看了一眼沈何夕,又看向亚瑟:“她是来找你的?” “嗯。” “你为什么跑出来。” 亚瑟抿了下嘴唇,这片刻的羞赧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弗雷德:“我和她吵架了。” “哦……”被打劫的路人甲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女孩儿跳起来用不知什么材质的金属条狠狠地抽在最后一个男人的脸上,再看一眼现在老实地像是鹌鹑一样的亚瑟,意味深长地说到:“幸好只是吵架。” 亚瑟不知想到了什么……伴随着壮汉的惨叫声,默默抖了一下。 ******* 三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像是死狗一样堆在一起,沈何夕拉起弟弟看着那个“路人甲”:“需要帮忙么先生?” “唔,不用。”一直淡定观战的路人看了眼手表,随意地挥了挥手,“我就住在这周围,很快就能回家了。” “那你先走吧。”沈何夕看了一眼“死狗堆”,几乎实质化的杀气让那三坨几乎缩成一坨。 路人站了起来,沈何夕发现他比想象中还要高一些,昏暗的灯光下,发色看起来是非常漂亮的金色,比亚瑟和哈维的都要浅一些。 “非常感谢,美丽的小姐,还有充满勇气的……小弟弟。”他拍了拍亚瑟的肩膀,转身摇摇晃晃地走了。 “好了亚瑟,我们应该谈一谈你的问题。”沈何夕严肃地看着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白人少年。 “我错了,cici。”亚瑟低着头,乖巧地像是被弗雷德附身了一样。 “不管出了什么问题,你不该逃避,不该丢下弗雷德和凯瑟琳。他们会害怕,也会担心你,这是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么?” “我错了,cici。”亚瑟捏了捏沈何夕的衣角,这招是跟凯瑟琳学的。 对方乖成这样,沈何夕反而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路人甲已经走远,叠在地上的三个家伙只敢哼哼两声,动也不敢动。 “我们也走吧。” “嗯。”亚瑟点点头。 看了眼亚瑟被围巾裹着的脚,沈何夕无奈地叹了口气。 “来,我背着你。” “不,不用了。” “嗯?” 亚瑟看了眼三个形容凄惨的家伙,吞了下口水。 乖乖地趴在了沈何夕的背上。 穿着cici的外套,脚上裹着cici的围巾,趴在她单薄又充满力量的脊背上。 她救了自己,她受伤了还来找自己,她愿意背着自己回家。 “cici,对不起。” “以后说话前要思考,如果觉得这句话会让你后悔就别说。” “cici,我伤了你,你为什么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你比我小,又是我妈妈的孩子。” “我是个坏孩子。”亚瑟回想自己今天的表现,觉得沮丧极了。 “你是个熊孩子,不过还好,每个熊孩子都是潜力股,总会长大的。” “为什么是熊?”亚瑟不明白为什么是bearkid。 “因为熊有强大的破坏力,又笨笨的。”沈何夕随便想了个自认为靠谱的解释。 “那是熊姐姐。” “喂!” ☆、原味菠菜汤 “虾仁,虾仁,虾仁……”超市里,黑头发的小萝莉拖着塑料小筐子一路碎碎念。 几个在挑选水果的女孩儿看见小萝莉跌跌撞撞地拽着购物筐往一个方向艰难前进,全部都被萌翻了。 “凯瑟琳,你找到虾仁了么?”在小家伙儿身后不远的地方,一个和她容貌相似只是年纪略大一点的男孩儿叫住她。 好萌的小家伙!还附带放大版的正太! 几个怪姐姐抚了抚自己波涛汹涌的心口,狼血沸腾神马的,完全克制不住了呢! “刚刚那个阿姨说虾仁在那边。”凯瑟琳停下脚步,把比她宽得多的筐子放好,然后一本正经地指向生鲜区。 殊不知在她身后还在为和萝莉搭讪成功的年轻女孩儿听见那个“aunt”,玻璃心都碎了一地。 “那我们过去吧。”弗雷德拎着自己的篮子,顺便还抓起了凯瑟琳放在地上的篮子。 “我们为什么要买亚瑟喜欢吃的虾仁?我本来决定今天讨厌亚瑟的。”凯瑟琳嘟着嘴跟在弗雷德的后面。 “我们不是买给亚瑟吃的。”弗雷德小心地让凯瑟琳避过冷柜的电线。“我喜欢吃虾仁,凯瑟琳喜欢吃虾仁,cici也喜欢吃虾仁。” 嗯……好吧,亚瑟只是顺便的o(*^▽^*)o 凯瑟琳满意地点点头,踮起脚尖看向冰柜里的东西。 “凯瑟琳小天使,你们要买冻鱼么?”在凯瑟琳的身后,一双大手把凯瑟琳举了起来。 小小的女孩儿惊呼了一声,转头看见的是陪着自己和弗雷德来超市的叔叔,她又把头转回去了。 “我们要买好吃的虾仁!”小女孩儿萌萌地冲自己的哥哥挥了挥小手。 “虾仁?太好了,迈尔斯叔叔也喜欢吃虾仁!” 这时,凯瑟琳发现自己已经能看见冰柜里冒出的冷气,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又是这个奇怪的叔叔。”弗雷德叹了一口气,昨天晚上就是这个奇怪的叔叔把cici他们送回来的,亚瑟好像不喜欢他。今天他和另一个叔叔还给他们送了早餐和午餐,也是他带着自己和凯瑟琳来超市,但是…… 穿着不体面,带着奇怪的项链,说话总是叫别人小天使,还叫自己有潜力的臭小子,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的奇怪的家伙。 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弗雷德踮起脚,拿了一大包虾仁。 “菠菜或者卷心菜,蘑菇,牛里脊或者整鸡,胡萝卜,虾仁或者孩子们喜欢的贝类……葱和姜……孩子们喜欢的水果和沙拉酱……”听见弗雷德在念购物单,迈尔斯很想抓一抓自己的头发。 往左看看——弗雷德篮子里的菠菜和牛肉,往右看看——凯瑟琳的篮子里也有一把蘑菇。 迈尔斯自己的篮子里只有两打成人套套,新口味,新质地,本来说好的沙拉酱在他看见新款套套的时候完全忘记了。 “叔叔,你买好沙拉酱了么?”凯瑟琳想到最喜欢的水果沙拉,开心地扭动小身子去看迈尔斯挂在手臂上的篮子。 “呃……”迈尔斯悻悻地放下凯瑟琳,然后举高自己的购物篮。 “还没,你们先去水果区挑水果,我马上回来。”迈尔斯挥了挥手,快步往调料区走去。 “唉”弗雷德叹了一口气,拿起自己和妹妹的篮子。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果然不靠谱呢。 “我们去看水果吧。” “哦……弗雷德……”凯瑟琳跟在他软乎乎地地说,“我不喜欢吃菠菜……” “好的,那我们买卷心菜。”正巧路过,弗雷德从架子上“搬”了一颗卷心菜到自己的篮子里。 “弗雷德,为什么还有菠菜。”为什么不把讨厌的绿叶子放回菜架上? 弗雷德笑了一下:“亚瑟脚受伤了。”亚瑟也不喜欢吃菠菜,想到让哥哥苦着脸吃菠菜,弗雷德有点小开心。 “哦……让亚瑟吃我就放心啦。”凯瑟琳动作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口。 水果区的旁边有一个巧克力的展示架,凯瑟琳看见巧克力就慢慢停下了脚步,到最后拉着弗雷德不肯走了。 “凯瑟琳,妈妈说了你一个星期只能吃三块巧克力。”弗雷德·老妈子·哈特说道。 凯瑟琳看了看新款的果仁巧克力,把小手放在脸颊旁边用力思考了一下:“我们买给cici吃好不好?她受伤了!” 弗雷德点点头:“好吧,我们给cici买巧克力。” “她一定喜欢牛奶的!” “cici喜欢果仁的!” …… 迈尔斯拎着沙拉酱快步往水果区走,刚刚买的两盒套套被他留在了调味区。 ****** “我不喜欢那两个家伙。”亚瑟的脚心和脚背上贴了两 个创可贴,他的脚上只是小伤口。相比较他只是略微的行动不便,沈何夕的问题要严重得多,因为昨晚的撞击、跑动和打架,她的整个腰部都显出了可怕的青紫。 现在她只能穿着露腰的室内健身服,趴在沙发上让亚瑟给自己用热毛巾敷一下。 “嗯,我对他们也谈不上喜欢,可是他们是我的邻居。”沈何夕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俩开车出来找我们,我只能背着你走到天亮才能回来了。” 想到自己昨天的任性,亚瑟连音量都降了下来:“昨天我很抱歉。” “行了,你已经说了无数遍了,作为一个男子汉,道歉是最没有说服力的做法。”拍拍亚瑟金灿灿的脑袋,沈何夕觉得自己的弟弟似乎变成了亚瑟·和尚·唐。 亚瑟低下头,沉默,沉默…… “cici,你昨天那么厉害能教我么?”少年突然抬起头,星星眼看着沈何夕。 好么,要么就道歉,要么就问这种让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 “教你……我能教你打人的哪里比较多快好省,其余的,其实都是自己练。” “这样么?cici你怎么知道打人哪里比较疼啊?”亚瑟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 “用刀……从怎么分割一只鸡开始,然后是学着怎么分割一只羊,怎么分割一只牛,练得久了,看见人也会不自觉地想哪里好下刀,好下刀的地方就是人身体脆弱的位置。”想到当年自己哭着学习厨艺的辛苦,沈何夕的脸上带了一点淡淡的笑容。 亚瑟已经快被这个答案吓跪了。 “为、为什么你要去切那么多的东西?用刀?”亚瑟小心翼翼地看着沈何夕的表情。 “因为……”我是个厨子,是个每天要挥刀几百几千次的厨子。 “那是个秘密。”沈何夕笑的更灿烂了。 亚瑟期盼的小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沈何夕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每个人都有秘密的。昨天我打架的事情不准告诉任何人,不然我就告诉别人有人11岁了还会趴在姐姐背上哭鼻子。” 亚瑟磨了磨后槽牙,还是觉得cici好讨厌怎么办? 因为沈何夕腰部受了伤,在这个美丽的星期天,三个小家伙加上沈何夕自己的早餐和午餐都是哈维买来的面包、炸鱼和披萨。 再吃过晚餐,哈特家的司机就会来接他们回去。 沈何夕看着三个小家伙隐约小期待又不愿意开口的小表情,决定晚上给他们弄点好吃的。 牛肉用的是牛的里脊肉(弗雷德对照着牛身分割图看了半天,买了三块菲力牛排),在冰箱里冷冻半小时,拿出来横着切片再切成丝,拌上黑胡椒粉、酱油、糖、料酒,姜末,搅拌均匀再撒上一点淀粉腌渍一下。 趁着牛肉腌渍的功夫,沈何夕把卷心菜用手撕成小块,用蘑菇起汤底,用虾仁和胡萝卜丰富口感,再放上卷心菜,成了一大锅类似于杂菜汤的东西。 洋葱和青红椒切丝,下锅煸炒出香气,然后放入腌好的牛肉丝。 牛肉在热锅里迅速地收缩变色,因为淀粉包裹的缘故,肉质中本身含有的汁水不会被彻底炒干,洋葱和辣椒的香气也能祛除掉肉本身的腥味。 盐,耗油,调和着锅内食物的颜色和味道,终于成就了颜色鲜亮,肉质香嫩,味道香辣的小炒牛肉。 用蓑衣刀法把土豆切得透而不断,同样两毫米左右的厚度从一头到另一头都连接在一起。 培根切成丝,合着盐和黑胡椒粉一起填在土豆的缝隙里,再撒上一些奶酪碎,烤箱里垫上锡纸,预热之后把土豆扔进去,四十分钟之后,就是味道咸香的培根焗土豆。 有菜,有汤,还有香喷喷的土豆。 在场的六个人,五个人都吃的很开心,除了亚瑟。 沈何夕笑着看他:“亚瑟的脚上有伤,不敢让你吃虾仁,喝一碗菠菜汤吧,锅里还有很多呢。” 是的,菠菜汤,绿油油的汤,点了一点点的香油,洒了点细盐,除此之外一无所有的菠菜汤。 亚瑟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不愿意面对现实,抬起头,看见的是cici的笑脸。 “亚瑟,你不喜欢吃菠菜么?” “我……喜欢……,当然!”亚瑟牙疼地说。 弗雷德和凯瑟琳交换了一个互相心知肚明的得意小眼神儿,开心愉快地吃着在姐姐家的最后一餐。 ☆、蛋香下午茶 三个小家伙像是一阵狂风,从沈何夕在腐国的平静生活中一刮而过。 何勉韵知道了沈何夕为了救弗雷德受了伤,在刚刚回腐国的第二天就大包小包还带着私人医生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沈何夕的公寓。 几天过去了,沈何夕腰部的青紫看起来依然有些骇人, 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愉快地表示骨头没有受伤,伤处的恢复状态良好,只要继续热敷就可以了,另外姑娘你在受伤这么严重的情况下还能背着一个和你体重差不多的人走一英里简直是女版超人,完全可以考虑一下参加个现代铁人三项什么的…… 何勉韵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沈何夕身体健康而变得明快起来。 “小夕,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女儿文静,娇嫩,因为那说明她被保护的很好。” 来了腐国这么久,母女两个第一次这样在没有别人在场的情况下一对一地交谈。 沈何夕笑了,她明白母亲的意思,在很多人眼里女人的自立自强也是生活不幸的代名词。 “我真的被保护的很好,天真,善良,除了一点点的不甘心,简直称得上是无忧无虑。”沈何夕说的是前世那个真正十七岁的自己。 “不甘心。”何勉韵看着沈何夕,她不明白她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出众的容貌,窈窕的身材,超群的智力水平,还有能够来腐国就读最高学府的机遇。这些中的任何一样都足够让平凡的人嫉妒和羡慕,但是自己的女儿当着自己的面说不甘心。 另外,善良也就算了,女儿你哪里天真了啊?本来想着你来了腐国之后天天给我打电话,各种撒娇求妈妈帮助的,结果你居然什么事儿都处理好了,生活上自己能完全独立就算了,各种手续都没用我操心,上学也没有人际纠纷,把三个小魔王送你这,现在三个人只认姐姐不认妈!天天想着打包行李跑来姐姐家啊有没有!端庄文雅的何女士喝了一口水,其实心里咆哮不断。 “因为,在我的过去十几年里,我总想讨一个人的欢心而不得。”外面的雾气渐渐消散,阳光铺洒在窗格上,女孩儿的表情恬静沉着。 何勉韵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爷爷他居然敢嫌弃你!你是她的亲外孙女!你是沈爱民的遗腹子!难道他的眼里除了厨房就什么都没有了么!” 何勉韵愤怒了,当年的她因为为了掩盖中法混血的身份只能假称自己是已经去世的大伯的女儿,从京城逃到那 座岛城。 认识了沈爱民并且嫁给他是何勉韵自己一辈子也没后悔过的事情。 那段婚姻里,她只憎恨两件事,一是厨房里无休无止的工作,二是沈抱石的独断专行。 一个抢走了她的丈夫,一个抢走了她的儿子! 现在她才知道,这两个甚至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伤害了自己的女儿! “不,您别激动。”沈何夕拍了拍她的手背,给她端了一杯温热的菊花水。 “厨房会抢走沈家男人的全部时间和精力!他们表现爱的方式就是给你做吃的做吃的做吃的!三餐不断,还有点心和零食,除了吃的他们连甜言蜜语也不会说。可是这样的日子我觉得幸福啊……”何勉韵起先是在抱怨着,说着说着,突然流下了眼泪。 “我怀着你哥哥的时候,你爸爸去湖边买鱼,当时鱼塘还是是公家的,他用油和粮票换了一大铁盆的鲫鱼,连鱼带盆带水一百多斤重,他自己一个人用自行车推了十里路推回来,刚进家门连水都没喝就被叫去厨房里干活,夏天厨房里四五十度的高温,他刚进去一个小时就晕倒了……”高贵文雅的何女士抓过纸巾擦了一下眼泪还有鼻子,哭诉的能力和国内与她同龄的中年妇女一样强大。 沈何夕有些莫名地发现画风完全变了,现在成了何女士的忆苦思甜大会。 不过……只见过照片的父亲,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了,居然能听到当年和母亲的罗曼史。 沈何夕的心理状态是:笑眯眯,笑眯眯,继续继续~ “他的朋友也不知道哪里弄了一堆乌龟让我吃,还有乌龟蛋!我不吃,你爸爸就把乌龟和鸡一起炖,他偷偷把乌龟吃了,然后骗我是鸡汤,结果吃了半个月,我没事儿,你爸半夜流鼻血……”说着说着,想起当时沈爱民的窘状,何勉韵自己又笑了。 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女儿抱着抱枕非常舒服地坐在对面看着她。 表情简直不能更八卦! 完了!居然在女儿面前失态了! “咳咳……”何女士清了清嗓子,正了正自己脖子上的丝巾。 沈何夕明显意犹未尽,一脸遗憾地又给生母续了一杯水。 “其实是我自己不懂事,爷爷就是这样的人,我自己没想明白,想明白也就好了,这个世界不是围绕我旋转的,在爷爷的心里,哥哥最重要,但是在哥哥心里我是最重要的,我已经很满足。” “你哥哥,他好么?”纠结了这么久,何勉韵终于问出了几个月来她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沈何夕的回答很快,快得像是早就期待这个问句很久很久:“他很好,您放心。” “他是太平区最好最年轻的厨子,每次出外场都能开价到上千块,饺子馆里有五六个帮工,每天没有被包席面的话,他的工作并不多。爷爷已经把店彻底放手给他了,在太平区很多姐姐都喜欢他……”沈何夕把所有好的都挑拣给了何勉韵听。 每次出外场他都要忙到半夜才回来,有五六个帮工是上次差点溺水之后才加了三四个人,在太平区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钱,但是没人喜欢一个哑巴。 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是个哑巴。 送走了何勉韵,沈何夕仰脸躺在床上,心里酸的一塌糊涂。 爸爸和妈妈之间是真的相爱的,也许现在的妈妈也爱着哈特先生,但是从她失落的表情里可以看出,她也明白,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比妈妈幸福的多。 至少我已经挽回,至少我还能补救自己从前的莽撞和锋利。 我还可以尽一切办法治好哥哥。 “喂,老田,上次说的几家工作都在什么地方?” ************ 腐国的雨来的特别勤,自春始到冬尽,摩天大厦和极具英伦风味的红砖小巷都浸泡在绵绵的凉雨里。 在沈何夕的眼里,这些淅淅沥沥的雨没有故国江南细雨的缠绵也没有北地春雨的生机,只是让这个繁华又严守距离的城市,更显得肃冷典雅,就像是那些为女士开门时后退一步的绅士。 就在这样的一场雨里,刚刚从图书馆出来的沈何夕跑回了自己居住的公寓。 门廊里的窗子开着,几枝金色的郁金香被水汽蕴养得更加娇嫩,泰勒太太穿着深褐色的长裙,正在给窗前的小几搭上绣着玫瑰团的新桌布。 “您好,泰勒太太。”沈何夕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cici小姐,如果你有时间,一会儿一块来喝下午茶吧,我这里有刚烤出来的纸杯蛋糕。”泰勒夫人对着自己唯一的东方住客提出了邀请。 十分钟后,擦干头发换了衣服的沈何夕敲响了泰勒夫人的门。 红茶里飘着紫色的玫瑰花苞,泰勒夫人在自己的被子里还加入了奶 油。 纸杯蛋糕还是微温的,小小巧巧地放在银色的盘子里,让人一看就觉得精致可爱。 泰勒夫人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像是专门用来刻画了“端庄”二字的教科书,尽管沈何夕早就觉得她根本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严肃古板,还是要感叹一句,所谓泰晤士河畔的淑女,徐志摩笔下的夕阳下的金柳,大概也就是这样的一副情态吧。 虽然青春不再,但是美的风韵只会随着时间而沉淀。 银色的餐具被绣着玫瑰的桌布映衬着,淡金色的烛台放在枣色的有着原生木纹的厚重柜子上,窗开着,潮湿的空气拂过郁金香吹来。 这一切都在壁炉柔和火光的映衬中变得温暖。 不论泰勒夫人到底是怎样性格的人,沈何夕感谢她这一刻给她提供的温暖,在这样的下午一个人呆在房间,无论怎样,对于一个开始有点想家的人来说,都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尝尝欧洲人的蛋糕,原料没那么丰富,但是口感是非常细腻的。” 沈何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所谓“原材料丰富”指的是那次吃的包子。 点心和主食完全是两回事吧。 沈何夕已经放弃解释东西方就餐文化间的差异了,只能决定下次有时间做一点中式点心给这个隐形吃货属性的老妇人尝尝。 顺便也要感谢她那天晚上帮自己照顾凯瑟琳和弗雷德到了深夜。 轻轻咬一口蛋糕,先是咬碎了烤到恰到好处的干果,蛋糕在烘焙之前被点了一点糖浆,就在干果的下面,在品尝到的瞬间有那种从房间里看到阳光破云而下的惊喜。 从上到下,从甜脆到香软,富有层次的味道从上到下压进了嘴里,对于沈何夕典型的东方味蕾来说,甜有点过,香有点腻,但是这时再喝下一口调配好的玫瑰红茶,味道融合在一起也就只剩了恰到好处。 泰勒夫人看到年轻女孩儿脸上露出享受的笑容,唇角淡淡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可惜没有司康饼,肉松和沙拉酱也用完了,不然我还可以做三明治给你尝尝。虽然没有你那么奇妙的厨艺,我也可以请你品尝一次老式的下午茶。” 泰勒夫人摇了摇头表示遗憾,然后赞美道:“在食材使用的广度上,华夏人真是令人惊叹,各种各样的蔬菜,各种各样的肉类,还有动物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几乎都能使用到,太神奇了。” 沈何夕微笑着说: “这也不应该叫食材使用的广度,而是发现美食的角度,在这一点上,华夏人确实比别的民族都付出了更多的时间。” “角度?”泰勒夫人微微挑了下眉毛,似乎对这个词表示不解。 “即使一样的材料,东方烹饪的多变性也比您想象的要丰富的多,您介意让我用一下您的厨房么?”站起身,沈何夕觉得还是用事实说话比较快。 土司,沙拉酱,肉松,鸡蛋,鱼排,蔬菜,西方人用最简单的方法把它们叠加在一起,变成了风靡全球的三明治。 可是,如果只剩了土司和一根香肠一枚鸡蛋,大概在他们的眼中只是一顿煎一煎就能吃的、再简单不过的早餐。 平底锅里起一点微油,香肠切成薄片放进去炸到滋滋作响,吐司用刀尖取下中间部分,把相框一样的外部放进锅里,煎出了香味的香肠就堆在吐司中间的空里。 一枚鸡蛋,在沈何夕的手里转了一圈再举在锅子上,“啪”剔透的蛋清娇嫩的蛋黄就稳稳地落在了香肠上。 锅里的温度已经很高了,蛋清在一次次的起泡中渐渐发白,蛋黄软软地颤动了两下,最后挣扎不过,不情不愿地开始被白色包裹。 捻了一点盐,细细地洒在鸡蛋上面,锅子被拎起来一颠,已经融为一体的土司和鸡蛋在半空里翻了个身,又落了回去。 吐司煎蛋放在白色的骨碟盘子里,盘子的一角还有沈何夕在煎蛋的时候随手用芹菜叶子拼出的枫树林。 一面金黄酥脆,一面软绵可口,咬一口有鸡蛋的鲜嫩还有香肠的咸香肉感。 “无论还剩什么材料,都要把食物变成自己能力所及的美味的东西,这就是东方人的饮食角度。” 泰勒夫人笑了,这次是她今天露出的最畅快的笑容:“cici,你真是一个神奇的姑娘,你生长的国家,也一定充满了奇妙的人和事。” 这个简单的土司蛋征服的不仅仅是泰勒夫人的肠胃,更让她从此正视了这个黑色头发,白皙瘦削的东方女孩儿。 前几天这个女孩儿自己跑出去找弟弟的时候,泰勒夫人还曾经觉得她莽撞,但是得知她受伤之后还背着弟弟往回走,又觉得她是真正的勇敢。 现在看来……泰勒夫人觉得,这个东方女孩儿的智慧并不弱于她的勇气,勇敢善良又有智慧的人,在哪里都是值得尊敬的。 “不过……”看着沈何夕一脸华夏式沉静的样子,泰勒 太太忍不住还想挑战一下,“这些被取出的面包怎么办?”七八厘米见方的白色面包芯儿,总不会就这么扔掉吧? 沈何夕没说话,她把一点白糖洒在面包上,又放上了切碎的草莓丁儿,手指极灵活的捏转了几下,把面包卷成了小卷儿,外面裹上倒了点牛奶的蛋液和面包碎又在锅里煎了几分钟。 “草莓蛋卷。” 蛋卷儿被改刀成了两厘米大小的小块,从外到里依次是金黄,奶白,新鲜的粉红红,酸甜的草莓搭配蛋香奶香十足的外皮。 …… 当沈何夕离开泰勒夫人家的时候,泰勒夫人郑重地对她提出了邀请,邀请她参加下个月泰勒夫人自己举办的下午茶会。 标志着这位骄傲的妇人对沈何夕真正的认同和接纳。 ☆、蛋包饭 周日上午10点,沈何夕穿着毛呢大衣搭配格子围巾,手里还拎着自己的简历一脸惆怅地出现在了“熊猫餐厅”的门口。 沈何夕真心不想当厨子,不想进厨房,不想在餐厅打工,但是这家新开的餐厅提供的工作,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性价比最高的。 一个小时4磅,小费也可以自己留下,时间可调性大,对于外国留学生来说是相当优厚的条件了。 田婉孜说,这家店的老板只想雇佣几名来自华夏的留学生,因为老板本人也是华夏人。不过因为原因不能明说,所以招聘的范围就是在留学生们的口中口口相传……奇怪的是这家店想要招的女服务生一直没有着落。 “你来应聘服务生的么?”清甜的声音从沈何夕的身后传来,转过身,她就看见一个女孩儿笑容甜甜地走了过来。 看见这个女孩儿的一瞬间,沈何夕着实觉得自己被惊艳了一把。 乌黑的长发披在肩膀上,浅褐色的眼睛像是一泓幽幽的泉水,五官的轮廓看起来像是东方人,肤色也是极其细腻的象牙白,但是偏偏有一种现代审美中推崇的西方的分明棱角和高傲风情。 精美到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脸庞,宽松的宝蓝色线衣露出一点锁骨,下面是一条灰色的牛仔裤,明明是再扑通不过的搭配,穿着她身上顿时有了精灵闯入人间的梦幻感,搁在十几年后简直是全民女神的节奏。 这样的女孩儿又拥有这样的气质,让人觉得对她有一丝不敬似乎都是亵渎。 沈何夕沐浴在对方自带的强大圣光中,微微点了点头:“我来应聘兼职服务生”。 “你今年十六?还是十七?”漂亮的姑娘走到她的身边,然后……抬起手拍了一下沈何夕的屁股。 “这胸这屁股平的,你来过大姨妈了么?”这句话,她换成了中文——口音里带了点鼻音也带了点软糯的江南气。 都怪这个看脸的时代,明明女孩儿对第一次见面的自己说的是略带了猥琐气的句子,沈何夕的心里却完全生不出一点的恶感。 但是就算没有恶感,沈何夕也不是会让人白白占了口头便宜的人。 “我发育地晚了点,今年十七。”沈何夕默默的调转目光平视前方,正好从对方的头顶看了过去。 啧,这个身高也就不到一米六吧。 “你发育地似乎太早了,严重影响骨骼发育。”沈何夕像对方一样随意地说道。 回答她的是女孩儿的笑声:“有性格,我喜欢!ok!你我要了!进来签协议。” “哦?你说的算?”沈何夕奇异地也觉得这个女孩儿似乎很和自己的胃口。 女孩儿挑了挑眉,语气十分之帅气霸道:“当然。这家店是我的。我叫苏仟,英文名好像是叫mary,老外叫我mary·su,你可以叫我苏仟或者老板,这家店还没开始营业,就缺你了。”她又拍了拍沈何夕的肩膀。 此时的店里确实没有客人,两个男人一坐一蹲地在餐厅里。坐着的男人胡子拉碴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他正在餐桌前无所事事地翻着杂志,另一个蹲着的要年轻些,他正在靠近厨房的地方清点恒温箱里的饮料。 “好啦,又招来了一个兼职的,这下应该不缺人了吧?通知小鹿和小陈,我们明天就开始营业,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缺!”中年男人抬头看了一眼沈何夕又低下了头,那一瞬间的表情相当之忧郁。 苏仟相当汉子地拍了一下桌子:“不就是周一周四周五晚上还有周日缺人么?加上她不是正好么?你凭什么说不行。” “不好,”胡子男头也不抬地说,“她胸不够大。” 蹲在墙角数饮料的黑瘦男人也跟着默默点了点头。 沈何夕觉着自己从到了这家店的门口开始就进入了另一个次元,这家店只看胸不看人么?怎么从里到外散发着猥琐气? 别说叫熊猫餐厅了好么?改叫流/氓餐厅好么?这一群家伙都是猴子请来的逗比么? “哦……这样啊……”苏仟做思考状点了点头,转身看向沈何夕,”周一、周四、周五晚上你都有时间吧?每天晚上从五点工作到晚上十点,你的工作是下单端盘子,洗碗有专门的洗碗工,试用期每小时4磅,过了试用期看你表现再加,收到小费归你自己。好了,没有问题我们就签合同吧。” “当然没问题。”对现在的沈何夕来说,什么逗比都没有每周80磅的收入重要。 “我抗议!”依然不抬头的中年男人挥了挥手要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 “你说想看帅哥,所以招到了帅哥,黑豆说想看萝莉你就招到了小鹿,我说想要大胸美女……你给了我一个搓衣板!不公平!抗议!” “搓衣板”一脸无辜地看向年轻的女老板。 “我是老板,我说的算。”苏仟看也没看那位中年 男人一眼,进了柜台拉开抽屉拿了一份合同出来。 “哦,对了,你叫什么?”苏仟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沈何夕。” “唔,好名字,只比我的差一点。” 女孩儿刷刷刷填完了用人单位的资料,递给沈何夕让她看看没问题就签名。 “喂!我是大厨!我说我要个有胸有屁股的服务生!我的要求是合情合理的!”被两个小姑娘无视的中年男人怒刷存在感。 “我是老板,我说我觉得她很不错!”苏仟拍了拍沈何夕的肩膀,顺便摸了一把她的脸。 “皮肤不错唉,就比我差一点。”又摸了一把,“重点是脾气好,我摸来摸去的也不生气。” 沈何夕垂眼看去,苏仟凑到她的跟前,又比自己矮半个头,正好能从她宽松的领口看见里面的事业线。 “因为我也没赔。” 蹲在墙角不知道数第几遍瓶子的年轻人不小心笑出了声。 苏仟抬手整了整领口,转头看向满脸胡渣的中年大厨:“你看,这种和我不相上下的性格,这种和我不相上下的长相,还附赠一对大长腿!多合适咱们餐馆的风格!” 附赠大长腿……沈何夕觉得这个姑娘把自己店说成了卖人肉包子的。 “咱们餐馆有风格?我怎么不知道。”尽管嘴上说着抗议,但是大叔依然不紧不慢地翻着杂志,沈何夕发现那是本男性/向的超模画册。 有点(?)抽风的老板,好色的大厨,喜欢蹲墙角的帮工,这样的餐馆真的有风格?神经病的风格? 苏仟并不知道自己在沈何夕的心理已经从女神的制高点慢慢滑到了女神经病的深渊:“重点不是风格,重点是她有一双大长腿,我们可以让她穿短裙制服。” “我更想看美胸大屁股。”大厨还是很怨念。 “那还不简单。”苏仟一拍桌子,豪气干云。 “看我的!” 扑通!蹲在墙角的帮工不小心跪在了地上。 ******** 老板名叫苏仟,国籍不明,似乎是个混血儿。帮工来自阿三国,名字比较绕口,因为比较黑就叫黑豆,而那位眼睛总是盯着模特们胸口不放的大厨——叫做俞正味 听见这个名字,沈何夕的第一感觉是自己幻听了。 二十年后的 俞正味是中国厨艺界的传奇。 因为食材的丰富,文化的交流,改良中国菜随着时代的发展成了一种必然的趋势。 对于普通人来说,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番茄酱做的糖醋里脊。除此以外,20年后烤箱成了很多家庭的必备品,咖喱饭也成了无数年轻人的最爱,就像是布丁和双皮奶的混搭,就像是年糕被泡进了红菜汤里。 未来的祖国走得很快,未来的华夏菜越来越多快少省,求新求变。 在这样的潮流里,俞正味是个奇葩。 前十五年,他致力于改良华夏菜,让中国菜更容易被歪果仁接受,可是最后两年,他抛弃了自己开创的崭新局面,把目光投向了祖国最平凡的土地上。 最本真的味道,最传统的做法,最朴实的灶台。 成了他新的追求。 可惜,沈何夕没有见过这位高人,因为他在沈何夕功成名就之前就死在了一场车祸里。 可是他对沈何夕的影响却是深远的,沈何夕记得他说过:“美味不应该是吃客们用来炫耀的奢侈品,因为在制作的眼中,它们代表了追求。”“世上唯美食与乡愁值得被原谅十万次。”“我生来不是为了做饭,是为了挑战自然给予我们的一切财富的极限。” 这位大厨并不属于南北各大流派中的任意一派,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的时候,沈何夕正在黎正清的指导下学习“缠丝兔肉”的做法,黎老先生表示自己听也没听说有这么一个人,无名之辈也敢来邀请他品菜,他自然非常干脆地拒绝了。 可是仅仅过了一个月,俞正味就在全国大赛上斩获金奖,用的就是黎正清拒绝品评的那道菜。 那是沈何夕第一次注意到他。 再后来,就是在十几年中听到俞正味来往于全球各地,努力把外国美食的优点融入到华夏烹饪当中。 前世的沈何夕一直想要见见他,她在厨房里呆了二十多年,可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能为厨艺生为厨艺死。 沈抱石和黎正清这些老一辈的人,他们从来没得选择,从出生在沈家和黎家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必须在厨子这个行当里走到头。但是俞正味不一样,他没有来自传承的压力也没有被逼迫和抑制,在俞正味的身上,沈何夕总觉得自己大概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是现在…… 沈何夕看了眼津津有味看着写真杂志的“胡子大厨”……如果他真是 “后来”的那个“俞正味”,那自己想要的答案大概是“做菜帅气能钓到大胸妹子”了……吧…… 苏仟觉得自己刚刚结识的小伙伴情绪有些低落,她非常热心地问到:“小夕,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唔,没有”只是幻灭了一下,世界观需要重启而已。 ********* 熊猫餐厅,门口小小的木制招牌上有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中间是一个简单的英文单词“panda”。 贴着门边还有一个宣传语:“每一口都是惊喜。” 走进大门能看见木质的地板和柜台,十几张圆木木桌,几株不知道在那里找来的竹子盆景,在一边的墙上挂着一只熊猫的时钟。 三个正式工作人员,一名帮工,一名收银加老板,一个厨子。 三个非正式工作人员,就是包括沈何夕在内的三个服务生。 沈何夕每个周的周一周四周五晚上要在这家店从五点工作到晚上10点,还有周六的十点半工作到十五点半,正好是不用缴工作税的每周二十小时打工时间,每小时4磅,一个周80磅,换算成软妹币的话,收入已经超过了当时国内的很多人。 对于沈何夕来说,这些钱能够让她的手头更宽裕一些,到腐国的首都或者别的大城市的医院去咨询治疗哥哥哑疾的方法、 周一下午五点,沈何夕开始了在熊猫餐厅的第一次工作。 她的工作非常简单,因为每天熊猫餐厅都只提供一种套餐,所以,她只要记下客人的套餐数量和饮料需求,下单给厨房,拿饮料给客人,上菜,把账单压到柜台核算就ok了。 熊猫餐厅的开业第一天,菜谱是:星期一套餐,蛋包饭,煎香肠,奶油蘑菇浓汤。 看起来并不像是中餐的食谱。 刚刚开业的小餐厅生意还算不错,主要原因大概是门口挂着打折的牌子。 蒜末洋葱和鸡肉丁的香味在空气里飘散,沈何夕一边记录顾客的需求,一边皱了一下鼻子。 蛋包饭的起源多说是来源自片儿国,经由湾湾传入国内,用蛋皮包裹着炒饭,还可以在蛋皮外也淋上一层番茄酱,口感丰富,味道层次丰满,而且简单容易口味大众…… 沈何夕皱鼻子的原因是因为在上第一份菜的时候,她发现俞正味用的是黄油。 不止如此,从成品来看,他用的肉丁是鸡腿肉。 可是这次他做的,用的是橄榄油,而且还在炒香了佐料之后点入了柠檬汁。 身为大厨你这么调皮你麻麻造么? 给第三桌上完餐,沈何夕已经无语了。 在锅里炒的那份的佐料是圆葱,蒜末,萝卜丁和番茄丁还有鸡肉,肉比前两份要少一些,但是蔬菜的分量要多很多…… 明明是一样的套餐,这位胡子邋遢行事懒散的主厨居然每一桌都上不一样的炒饭。 第四份,炒饭回归到了最基础的圆葱蒜末版本,但是蛋饼的气味明显有了变化……俞正味把高汤兑进了蛋液里…… 第十份,咖喱味的…… 第十一份,迷迭香的气息…… 第十二分,用烤猪肉代替了鸡肉丁…… 香肠倒是统一的咸香带微甜的广式香肠,奶油蘑菇浓汤用的也是非常普通的做法,牛奶、奶油用文火煮开,倒入口蘑片和火腿碎还有用橄榄油炒过的面粉加高汤调成的糊,上桌之前撒干面包,柠檬汁,盐末还有胡椒粉。 简直是,胡闹! ☆、芝麻汤圆 作为一个厨子,与美食爱好者最大的区别,是标准的制订。 标准是只属于自己的标准,每一道菜的标准,分量、火候、搭配,放入食材的先后顺序,在厨子找到属于自己的标准之后,他们就会在这个标准的基础上精益求精,习惯于量产和重复。 就像这个世界上的很多看起来创意十足的工作一样,让上帝惊叹的创造不过是一时的,只有日复一日的付出才是永恒的。 没有每日都在创造的厨子,也没有每日都在懈怠的厨子,每个名厨都是在不断的重复中完成对自我的突破。 但是似乎,俞正味正在颠覆这个常理。 周一的蛋包饭套餐,在晚餐阶段一共待客42桌,他做了42种截然不同的蛋包饭。 从葱花鸡蛋的清香,到番茄柠檬的酸甜,再到咖喱胡椒的辛辣,最后是酱油猪油的醇香。 就连薄薄的蛋皮也经历了多种口味的调配和各种烹饪方法的洗礼。 从沈何夕的经验看来,这种每时每刻的创新,并不适合于一个职业的厨子,因为没有自己固守的标准,那也就没有风格,也就更加没有特色,一个没有风格和特色的大厨不会让他所在的餐厅走得长久。 沈何夕的工作服是翠绿色的两件式复古套装,钉着盘扣的短打上衣胸前绣着圆滚滚的熊猫,裤子上没有什么花样,只是蝴蝶样式的盘扣极好地衬出了少女纤细的线条。她头上原本扎着高高的马尾,被苏仟强制折成了团子头,脚上是三公分高的软面鞋子,白皙的皮肤被嫩绿的颜色衬得莹莹如玉,即使胸前还有只傻傻的熊猫,整个人也让人觉得是一道难得的风景线。 苏仟自己穿的是亮黄色绣着金线的开叉旗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 此时店里将要打烊,她右手拿着记账笔,左手摁着计算器,平平淡淡的灯光打在她的头上瞬间就有了旧年代里纸醉灯谜的华丽感。 果然是画风不一样,沈何夕靠在柜台上暗自赞叹了一声,用手点了点台面。 “老板,俞大厨做的饭……也太个性了吧。” “怎么?不好么?”苏仟抬起头看她一眼,随手指了指门口的广告语——每一口都是惊喜。 惊喜?你这是在逗我?多少餐厅上餐前在对方已经点完菜的情况下都会提醒对方想想自己有没有忌口的,你这儿居然完全反着来,不管对方想吃什么能吃什么,直接依着大厨的天马行空来? 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沈何夕觉得自己在这家店的工作做不长了。 “不好么?”苏仟轻轻瞥了沈何夕一眼,刹那间的电压高达3000v。 沈何夕默默抖掉身上起的鸡皮疙瘩:“可能有些菜吃客们并不喜欢。” “我希望那些人在这里,把每一次吃东西都当成是一次冒险。看过《阿甘正传》么?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个吃到的是什么味道。在我这里也是,每一餐都是不一样的,那才刺激。” ……辛辛苦苦了半天吃一顿饭还要“冒险”? 你不怕被愤怒的客人掀了桌子么? 苏仟指了指外面的灯光:“每天,人们干着一样的事情,上班,回家,小聚,吃饭,没有惊喜也没有刺激。多可怜?” 说得好像你开餐馆是在做慈善是也一样,沈何夕很想给这个不靠谱的老板一双大白眼。 但是不得不承认,苏仟的说法引起了她的兴趣,如果厨子能在工作的自由随意地发挥,说不定他们的进步会更快,这样一想似乎有点道理。 真·食古不化·小夕同学坚决不承认自己似乎突然对这样的设定有点小期待呢。 第一天的工作,沈何夕收到的小费是10磅,大多是10便士、20便士的小钱,面值最大的是5磅的硬币。这是非常惊人的,要知道英国人和美国人不同,他们可没有大手大脚给小费的习惯,不得不说,这笔钱是沾了她脸的光。 沈何夕随手把钱交到柜台上,让苏仟给自己换成了整钱。 “今天第一天大家干的都不错。”苏仟看了下进账,笑的像是个偷了鸡的狐狸。 沈何夕正想换了衣服回家,胡子拉碴的俞大厨端了几个小白瓷碗出来。 “天这么冷,吃点宵夜再走吧。” 小小的白瓷碗里装了几枚圆滚滚白胖胖的汤圆。 汤圆上撒了一点盐炒的花生碎,倒像是北方人的吃法。 小鹿个开朗的湾湾女孩儿,身材娇小,笑容甜美,看着小小白白的汤圆,她眼中流露出喜爱的神情。 店里的帮工那个唯一和大家画风不一样的黑豆,虽然似乎有萝莉控的偏好,但是实际上笑容腼腆,干活踏实沉稳,端着汤圆对沈何夕偷偷瞄了一眼小鹿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就缩到桌角吃去了。 “腐国这个季节真是潮湿,也不知 道呆久了会不会得风湿啊。”俞正味揉了下手肘,用勺子挖了一下汤圆,还不忘祝福苏仟小心别烫到那张没节操的嘴——如果他的目光能别杂志上模特的胸那就更有说服力了。 沈何夕瞪着手里的汤圆,虽然闻到了一点黑芝麻的甜香,但是经历了一晚上的“创意展示”之后,她觉得自己手里的汤圆和女巫的毒苹果差不多。 吃了……还能全须全尾地回家么? 苏仟笑了,捏了一下她的小嫩脸:“放心吧,他就算想要在员工的宵夜里自由发挥,我这个老板也要控制成本呀~” 外面秋风萧索,带了让人触手可及的湿气,沈何夕端着的小白瓷碗却散发着能让人从心底妥帖起来的温暖。 汤圆用的是上好的糯米粉包的,跟北方的元宵相比,汤圆的制作要简单一些,砂糖,黑芝麻,油,调和成浑然一体香甜绵密的馅儿,搭配着糯米粉的香糯清甜,就成了人们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美食符号。 第一个汤圆入口,只觉得绵香悠远,口感恰到好处。 根本不用牙齿去咬破,只用舌头挤压一下,就能尝到流出的浓甜香滑的芝麻馅儿。 伴随着甜香在嘴里弥漫,沈何夕看了眼俞正味,没想到这一碗汤圆他居然用传统的猪板油调馅儿。 猪板油并不是人们以为的猪肉炸炼出的动物油,而是猪肚皮内一张一张由薄膜包裹的脂肪组织,拆去薄膜,把板油直接与炒香碾碎的黑芝麻混合,是最传统的汤圆馅儿的做法。 如果是在国内,吃到这一份汤圆,沈何夕只会感叹一句用心精深,但是这是在腐国,猪板油这种东西在市场根本无处可寻,能用这个做汤圆料,可见俞正味对于传统做法的遵守严格到了什么地步。 一面是可以不停变化的毫无标准的随性搭配,一面是搜集材料苦心积累的严苛守旧。 俞正味这个人,在厨子截果然是个奇怪的矛盾体。 扯了餐布擦了下自己的嘴,头发乱蓬蓬的大厨用筷子头敲了下女孩儿的脑袋。 “再不吃就凉了!” 沈何夕恍然回神,又看了一眼这个一生像传奇一样的厨师,低下头专心地吃起了汤圆。 时日久长,自己总能找到自己想找到。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 即将进入冬季的腐国夜雾渐起,冰冷与潮湿开始在整个城市里肆意游荡。 小小的panda餐厅里,偏偏灯光暖暖,木质的桌椅让人觉得安稳舒适。最美的是手上的这一碗,伴随着甜香一起吞咽的还有淡白的糯米粉汤,滚热妥帖,心神皆安。 除了…… “丫的,老俞,谁让你碰小夕的脑袋了?我都没碰过!” “苏丫头,不是我说你,你又不是男的,天天往小夕身上腻腻歪歪。” “我腻歪我的管你【哔……】事啊。” “你……” 沈何夕坐在中间安之若素地吃汤圆。 角落里的黑豆偷偷摸摸地又去盛了一碗。 小鹿姑娘看着房间里除她以外的四个人类,艰难地相信了自己是这个店里唯一的正常人。 晚上八点,出差经过这里的何勉韵来看望自己的大女儿,发现她不在。 对此,何女士表示: 好!开!心! 十七岁的女孩儿就应该这样嘛!出去跳个舞,唱个歌,或者和帅气的男孩子出去兜风。 哪怕都没有,她只是去河边散个步,也比呆在房间里伪装自己是中年居家的厨娘要强。 在何女士的心里,她真的担心过去十几年的生活对小夕影响太大了。 厨艺好是一个女性生活有意趣有品位的佐证,但是不应该是一个体面女人的生活中心。 何勉韵不得不承认,她面对女儿做出来的食物,就像是当年面对沈爱民的笑容一样,一面是享受,一面是鄙夷。 泰勒夫人正在收拾东西,明天清早她要乘车去首都参加她一个好友的茶会。 “哈特夫人,您要去cici小姐的房间,麻烦您帮我把这个放在她的便签簿上。今天有一个找她的电话,我听不懂中文,所以没接。” “哦?好的,当然没问题。”哈特太太举止优雅接过便签,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是个来自中国的电话。”泰勒夫人补充了一句,“似乎是cici小姐在国内的亲人,我想这个电话对她比较重要。” …… 一向端庄矜持的哈特太太把自己的手包掉在了地上。 ☆、鱼香肉丝 琳达已经注意那个饭盒好几天了。 圆墩墩的饭盒,金属质地,整体是个小鸡的造型,小鸡的嘴扭一下,饭盒盖子就能自动弹开。 因为保温性能一般,是超市里算是比较平价的学生饭盒。 琳达注意这个饭盒的原因,是她的那位来自东方的同学已经半个月没有出现在餐厅,每天到了午餐时间就会拎着这个饭盒独自离开…… 自认对于奇异东方菜接受程度很高的琳达对于华夏人的日常饮食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好奇心,这份好奇心现在煎熬着她,一方面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探究别人的隐私,另一方面她是真想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 纠结啊纠结~ 会有那种味道奇异诱人的鱼头么?听说华夏人连鱼的尾巴和内脏都不放过。哎呀,会不会是传说中鸭子的头?或者是鹅的爪子?还有血,华夏人还会把血弄得像是奶酪一样的小块然后吃掉!据说味道也很好! 那个小饭盒里的东西一定比中餐馆里的刺激多了! 琳达的心里像是有一百只故乡特产的折耳猫在挠啊挠啊挠。 到了午休时间,沈何夕去柜子上取下了自己的外衣穿上,又拎起了那个嫩黄色的饭盒,缓步走出了阅览室。 琳达抓起自己早上在让仆人做的两个三明治跟了上去。 管她是鸭头还是鹅掌,就算是血我今天也不会放过的! ,你今天也是自带了东西么?” 沈何夕转过头,看见琳达面带微笑地举着自己手里的三明治——动作有点刻意呀。 “是啊,不太适应餐厅里的面包,我就自己弄了点吃的。”沈何夕摇了一下手里的饭盒。 琳达的眼珠子也跟着一起摇了一下。 “要不要尝尝我的金枪鱼三明治?”琳达继续举着她的三明治献宝,金枪鱼的哟,味道很好的。 沈何夕看见两个三明治,大概明白这个姑娘想要什么了。 分享食物总是要相互的,琳达起了头,自己总不好说不用了我对三明治不感兴趣吧。 虽然真的完全不感兴趣……唉,自从来了腐国,总觉得自己的身边充斥着吃货和坑货。 沈何夕点了点头,笑着回答说:“好啊。”算了,已经习惯了。 长廊尽头的教室里没有人,沈何夕和琳达走了进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琳达大眼睛里bulingbuling的期待光线,已经快把沈何夕的狗眼闪瞎了。 打开饭盒,里面第一层是鱼香肉丝,第二层是葱花蛋炒饭。 从早上九点到现在才几个小时,饭菜还有四十多度的样子,盒盖一打开,香辣微甜的香气就跑了出来。 琳达瞬间醉了。 剁椒和木耳是苏仟分给沈何夕的,一小袋压缩木耳,一小瓶剁椒酱,看起来普通,但是在腐国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 剁椒是把新鲜的红辣椒剁碎之后用盐和姜蒜拌匀腌渍得到的,可以直接当小菜吃也是湘菜中不可或缺的调味品,味道清辣有的还有酸爽感,声名起于湘地闻于华夏。 虽然不爱吃辣,但是沈何夕依然很珍惜这点难得的小配料,今天早晨就做了一份儿剁椒版的鱼香肉丝。 三分肥七分瘦的猪前肘肉被沈何夕切成了等长等粗的肉丝,横切牛斜切猪,猪肉的肉丝想要保证口感软而不散还不塞牙,最好的状态就是每一根肉丝都是倾斜的纹理。 肉丝用料酒和盐抓一下,再用蛋清和淀粉上浆,静止十几分钟。 锅里倒油,先把肉丝滑炒断生,再用葱姜爆锅,放入剁椒炒出香气,倒进肉丝等到炒匀上色再放进胡萝卜、土豆丝、木耳丝、青椒丝。 最后倒入用糖,酱油,耗油,醋还有水淀粉调制成的调味汁。 起锅的时候,她还听到了楼上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哀嚎。 没有玉兰片和豆瓣酱,沈何夕只是有一点小遗憾,没有笋丝,沈何夕只能承认这道菜真是“因地制宜”的不正宗的鱼香肉丝了。 在华夏,因为一种食物的不同处理,人们可以争论好几年,比如甜豆花和咸豆花,比如西红柿炒蛋放不放糖,再比如咸粽子和甜粽子。 远的不说,就她们面前的这一份鱼香肉丝,在自己的圈子里也分成了“无笋不吃党”、“无酱不香党”以及“无泡椒不正党”。 到了沈何夕这里,没有笋,没有酱,也没有泡椒,鱼香肉丝味道的厚重感略有下降,但是最本质的东西并没有改变——混合的鱼香味道足够下饭,丰富的颜色搭配足够诱人。 米饭是前一天店里剩的,几个人一人分了一碗带走,按照苏仟的话来说,谁也不指望抠门了一碗米就能发家致富了,既然多了就要分掉,留着又生不出小的来。 那碗饭沈何夕打了个蛋用葱 花随便翻了翻,为了搭配鱼香肉丝,她只放了一点盐。 葱花炒的有一点焦色,鸡蛋被搅成了缕状,一份简单的蛋炒饭,果腹足矣,厨艺什么的,完全谈不上。 可是这份在沈何夕眼里差强人意的搭配,已经快把琳达迷晕了。 那个红润鲜亮的色泽,那个缤纷奇妙的食材搭配,还有这种酸辣甜似乎都掺杂的香气。 黑的是什么?红色的碎末是辣椒么?红的和白的应该是萝卜和土豆吧?为什么看起来口感特别好的样子? 炒饭在中餐馆吃过啊,为什么现在觉得这两个放在一起格外诱人,格外美味呢? 叮~!鱼香肉丝加蛋炒饭组合对琳达造成了会心一击。 沈何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从来了腐国,她不好的预感几乎都应验了。 …… 晚上。 亚瑟在走廊里踟蹰了许久,终于敲响了妈妈的房门,在哈特家的住宅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他们也必须要学会尊重别人的独立空间。 “进来吧。”何勉韵匆匆收好手里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调整好了脸上的情绪才让亚瑟进来。 “妈妈,我周末想去cici那里。”亚瑟进门之后直接对他的妈妈说。 “亚瑟?”何勉韵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来自己最疼爱的“第一个儿子”。 虽然已经知道自从半个月前亚瑟跑出去又被小夕找回来之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自己的姐姐。但是何勉韵没想到,除了总是在周五开始收拾行李的弗雷德和凯瑟琳,还有亚瑟也这么喜欢去找小夕。?“亚瑟,我记得你周末经常要去打篮球?” “去了cici那里我也可以打篮球。” “噢?”何勉韵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即将十二岁的儿子。“亚瑟,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cici的,虽然弗雷德他们都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上次你们的争吵就是因为cici。”何勉韵对亚瑟的想法很好奇,在她的眼中自己的大女儿稳重有余活泼不足,做事情有点滴水不漏的感觉,不太像她,也不太像沈爱民,这也导致了她对自己沈何夕的亲近总是隔了一层。 亚瑟是个聪明敏感的孩子,他察觉到了自己和小夕之间并不亲近的关系,甚至也为此生小夕的气,所以她才让他们去和小夕多多相处,没想到才两天,自己这个最别扭的儿子已经被收服了。 亚瑟的脸有一点泛红,表情有一点羞赧:“cici是个很好的姐姐,她对我和弗雷德还有凯瑟琳都很好,虽然我们之前有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那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现在我真的很喜欢cici。” “你比较……喜欢她哪一点?”哈特太太觉得亚瑟现在这副主动承认错误并且不好意思的样子真是许久不见了。 亚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姐姐踢人如踢狗……这个肯定不能说,抽人的样子比猫女还帅气……这个还是不能说,踩着坏人的时候骄傲如女王……不,我是个爱护妈妈心脏的好孩子……背着自己的时候让人感觉很温暖……我才没有把鼻涕眼泪流到她身上呢! 很温柔……很爱护我们……同时充满了……勇气,性格很好……”亚瑟牙疼地罗织着自己也不语言来夸赞自己的姐姐。 何勉韵忍不住笑了:“亚瑟,你把cici说的好像公主一样。” 亚瑟涨红了脸,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终于有一句能说的了:“cici做的东西好吃。” 何女士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她的左手攥了一下拳头,像是把澎湃而起的复杂情绪压制在手心里:“亚瑟,我会考虑你的申请,但是你这个星期剩下的几天不能再做出什么让爸爸妈妈觉得为难的事情了。” “好的,妈妈。”知道周末有机会去找cici,亚瑟心情愉快地打算离开妈妈的房间。 “等等,亚瑟,cici的功课很忙,你尽可能别让她浪费时间做吃的,你们都注定应该是更高层次的人。” 亚瑟心情愉快地点了点头,尽管他不是很明白妈妈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找cici只是因为喜欢亲近她,吃东西只能说是附带,有没有,关系不大。 房间里只留下了何勉韵一个人。 她转身,看着梳妆镜里端庄得体的妇人,她脖子上随便带着的宝石项链,曾经那个最爱她的男人倾家荡产也换不回来。 就因为他是个厨子!就因为他是个厨子,所以他死了! 厨子! 厨子!! 厨子!!! 何勉韵狠狠地把桌上的首饰盒摔到了地上。 “你已经毁了爱民毁了大朝,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小夕!” 那天深夜,她终于照着号码纸条上的电话拨了过去。 ☆、鱼水饺 天还黑着的,沈老头就穿着军大衣拖着鞋子出了门,没办法,前几天他孙子怕他闷的慌,又从别人那里抱来了一条小狗,才两个多月的小洋狗,巴掌大小,蹲在院子里都能被猫给挠了。老头子没办法,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狗被欺负死,只能天天抱着搂着,任由小狗哼哼唧唧地腻歪在他身边,被黏糊烦了,沈抱石干脆给小狗起名叫小腻歪。 两个月的小狗就像是还没断奶的孩子一样,一大早就吚吚呜呜的叫了起来,可怜的沈老爷子起来披着外衣抱着狗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小腻歪还是小可怜一样地低低叫着。 沈抱石拍了一下脑门恍然大悟,小祖宗你这是饿了呀? “小腻歪!跟小夕小时候一样腻歪!哼唧哼唧的小祖宗!” 厨房里空空如也,沈老爷子就只能穿好了大衣顶着风往店里头来。 小腻歪躲在他的大衣里头,就一对小耳朵尖儿在露在领口外面,小撮的细毛让风吹得颠三倒四。 就像过去几十年间的每一天一样,沈家的饺子馆从清晨五点多老板买菜回来之后就开始了一天轰轰烈烈的忙碌。 沈家的饺子馆有整个太平区最新鲜的肉,最新鲜的蔬菜,和最新鲜的海鲜。肉要用手切成小丁,不捶不剁,保证肉丁本身的鲜嫩和口感,蔬菜清洗干净后控水,同样切碎,海鲜的处理就要更讲究一些了。 鲅鱼要去皮剔骨,留下鱼肉打成泥,然后调上肉馅儿添水打浆,让整个饺子的味道浑然一体,馅料口感鲜美实在。 墨鱼要先取出墨囊,里面的墨汁过滤之后调成面皮,留下墨鱼肉打成泥,加点蛋清和胡椒粉调剂去腥。成型的饺子外面是黑的,里面是白的,煮熟之后在用筷子夹开,流出无色透明的汤汁,再就是黑白分明什么都不浪费的墨鱼水饺了。 虾仁儿和海肠水饺的做法大同小异,用新鲜的材料切成小段,合着肉馅儿韭菜包进饺子皮里面,倒是最简单的。 沈何朝一个人从车上搬下来半盆活虾,几个在后厨收拾东西的跟刀打荷看见了,都招呼着来搭把手。 他一边走着,盆里的虾还在做虾生最后的挣扎,把水噼里啪啦地甩到他的脸上,凉凉的。 小帮工颠颠儿迎了过去,作势要把虾盆子接过来,结果被沈何朝扫了一眼,就立刻闪到一边装死去了。 没办法,连虾带水少说五六十斤重,加上这个铁盆,六七十斤也有了,师父是天生神力,同事们是 五大三粗,就他这幅小身板,真抬了起来还不得栽盆里去。 小帮工只能鼓着腮帮子拿起扫把呼啦啦地开始扫着地上的水印子,期间沈何朝又带了几个帮厨把小三轮上各种各样的食材都卸了下来。 看着壮实的汉子们一只脚又一只脚地迈过自己的扫把,小帮工傻兮兮地自己比量了一下脚的大小,然后为自己的长势默哀了一下。 这一默哀不要紧,他站在中间不动了,搬着韭菜往里走的人直接被挡了下来,搬着韭菜的又挡了身后扛着葱的,扛着葱的别住了门口拎着带鱼的……在最后的沈何朝毫无所觉地往肩上把面粉袋子一抗,下落的面粉袋子被身后那人肩头的鲅鱼盒子一划,面粉就铺天盖地地糊了沈何朝一头一脸。 正好让沈老头看了一场闹剧。 “冒冒失失!冒冒失失!”沈老头一边给沈何朝拍打着身上的面粉一边数落着这群不靠谱的小年轻。 浑然不觉自己鼓鼓囊囊的领口里小腻歪正瞪着眼支棱着耳朵看热闹。 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大师形象被一条头顶面粉打喷嚏的小狗毁了个干净。 沈何朝头上脖子上本就出了汗,面粉黏在上面擦擦拍拍的都弄不干净,沈抱石干脆打发他回家洗澡去了。 几个帮厨扫地的扫地,搬东西的搬东西,只有可怜的小帮工自知闯了祸只能躲到柜台里等着挨训。 沈抱石还顾不上他,打发了一头白面的大朝,他怀里还有个要吃蛋黄的小腻歪,抱着吚吚呜呜叫着的小狗崽他就蹲在了厨房的门口。 就在此时,电话响了。 小帮工看了一眼号码……未知号码,踢踢踏踏跑去找师公。 “师公师公,电话响了。” 老爷子蹲在墙角里搓着蛋黄:“谁打的,接起来呀。” “不知道谁打的。”小帮工挠了挠头,看了眼小腻歪。 抬头,瞪眼:“号码也不会看么?” 小帮工又想缩了:“写、写的未知号码。” “未知号码?”难道是那个丫头有事儿打电话过来了? 把手里的整个蛋黄扔地上,沈抱石三步变作两步挤到了柜台里。 “喂?丫头?” “……” “丫头?” “……” “说话呀?” “……” “……咔嚓,嘟嘟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老爷子仔细看了一眼电话,发现真是对方挂断了,心里觉得不对劲:“一大早来浪费电话费。” 旁边小帮工抱着小腻歪,一人一狗傻乎乎地看着沈抱石 “师公,谁的电话呀?” “不知道。” “原来师公你也不知道啊……” “我还没念叨你呢,你看你把你师傅给连累的!还不去后面洗菜去!” “哦!”小帮工扭头往厨房里蹿。 “回来,把狗还我!”老爷子一拍柜台,气势全开。 …… 打发了小徒孙,沈抱石还是觉得自己心里不对劲儿。 小夕不是打电话不说话的人呀,她得有什么事儿才能别别扭扭地挂了电话呀? 再说了,死丫头一向报喜不报忧,这么怂的事儿她是肯定不会干。 那会是谁打的电话呢? 一代名厨给小腻歪揉着毛,心里乱糟糟的。 ******** “要带着哥哥出去涨见识?就你那把老骨头?” “就在省内转转啊,也行,你们让哥哥接电话……你又把哥哥打发走了!” “让雷子开车你们坐车去?好,这样不那么累。” “好了,我知道了,我不会往家里打电话的,我知道你们要外出到年前才回来,每周五还是这个时间你打给我?好的。” 亚瑟站在沈何夕的身后,听着她用中文低声打着电话。 表情放松,语气轻快,凭借着自己半吊子的中文,他听见了好多声的“哥哥”……哥哥……? 扣了电话,沈何夕转身就看见亚瑟背着包站在自己的身后。 漂亮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亚瑟?你是来我这里度假的还是来我这里装雕像的?”她敲了下亚瑟的脑门,心情愉快地打趣自己的金毛弟弟。抬起手,沈何夕接过亚瑟手里的篮球袋子,另一只手里还提着刚买的蔬菜。 “刚刚的电话是谁打的?” “我爷爷。”沈何夕拎着东西上楼, 亚瑟站在原地不动:“为什么你还和他们联系?” cici不是要永远留在腐国的么?为什么还和华夏的亲人打电话?刚刚她笑 着说话的样子,他们一家人都从来没见过。 在cici的心里那些才是她真正的亲人吧? 沈何夕停住步子转过头看他:“你说什么?” “你不是要永远留在腐国么?妈妈说你会一直在腐国的。”亚瑟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被伤害了,一颗刚刚接纳了姐姐的心再一次千疮百孔了。 “我会在腐国学习,但是我终究要回去,我从小生长在华夏,那里有属于我的根。”沈何夕没多少“爱国情怀”,可她知道自己割舍不下那里,也从没有想过割舍。 亚瑟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你不想留在腐国就别来呀!我讨厌你。” 哎呀我去,又是这句台词。 沈何夕一把举起手里的篮球袋子对着酝酿着情绪随时准备跑走的亚瑟说:“如果你再玩离家出走的这一套我就把你的球直接拍你脑袋上。” 你以大欺小!你骗人!你不是好姐姐!亚瑟的心里愤怒的情绪在翻腾……那天晚上cici脚踩劫匪的样子又浮现在了亚瑟的眼前。 “哦……”金发男孩儿非常识时务地小步跟了上来。 一直坐在窗边看书的泰勒夫人微笑着看着姐弟两个一前一后地上楼去了。 “今天晚上哈维和迈尔斯也会来吃饭,我问过迈尔斯了,他说星期天可以带你出去玩。” “为什么是他陪我?”亚瑟很想指责cici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可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 cici是大魔王qaq。 沈何夕看着亚瑟一脸的不甘不愿,笑着揪了一下他的脸蛋,跟着苏仟这种人混久了,她也喜欢捏包子脸了:“因为我星期天要去餐馆打工,同事请假了,我要从上午十点干到晚上十点。” 打工?大魔王打工?打工的大魔王? 亚瑟的内心世界被“刷碗的大魔王”,“端盘子的大魔王”,“职业性微笑的大魔王”刷屏了。 “那我陪你去打工吧!”真好奇cici大魔王要打工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你确定?”沈何夕挑眉看着自己“傻白甜”的弟弟,那一群节操尽碎的家伙看见他一定会很开心。 “嗯嗯”亚瑟点了点头,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沈何夕郑重地拍了拍亚瑟的肩膀:“别后悔啊。” 为你即将颠覆的三观默哀吧,我的傻弟弟。 ☆、第23章 扒鸡翅盖饭 站在panda餐厅的门口,年龄还不到12岁身高不到170厘米的亚瑟·哈特先生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爱河。 美丽的女孩儿穿着橘黄色的改良唐装,长发披肩,举止温柔,连笑声都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英俊的骑士,你是cici的男朋友么?”美好如湖中女妖的女孩儿用蕴藏了星空与湖泊的双眸看着他。 亚瑟揪了下自己的衣角防止自己脸红:“我不是……我……cici是我姐姐。” “姐姐?”苏仟抬眼回忆了一下沈何夕明显东方人特质的脸,又瞅了瞅眼前品色纯正的金发小番茄,大概明白自己雇佣的店员也是个身世复杂的倒霉蛋。 等等,为什么是“也”? 沈何夕在杂物间里把头发扎成了一个单包子头,再换好了工作服,刚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苏仟把魔掌伸向自己的傻白甜弟弟。 “苏仟,别调戏他,他离成年还有好几年。” “唔,真遗憾。”纤细优美的手指戳了一下亚瑟·番茄·哈特的脸,苏女神(经)玩味地看着小男孩儿脸上的热度快要爆表了。 亚瑟继续扭扭捏捏,努力拿出自己面对那些同龄女孩儿时的绅士范儿:“sue……仙?我叫亚瑟,亚瑟·哈特,你可以叫我亚瑟。” 苏仟在沈何夕的瞪视下慢慢收回捏向亚瑟脸庞的爪子:“我叫mary·su,你可以叫我mary,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苏仟对着男孩儿轻轻眨了下眼睛,亚瑟只觉得自己每一秒都在刷新自己的心跳频率上限。 这时,他的女神被他的无良大魔王姐姐一把给拖走了:“快去查验一下送来的菜有没有问题,今天要做意大利面、烤鸡翅和罗宋汤。” 意大利面,是的,只是意大利面,但是你不知道自己将要吃到的是长面还是通心粉或者是又细又长的天使面;就像你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会是海鲜口味、番茄口味还是传统的蛋汁培根和肉酱,也有可能烤箱里刚拿出来的焗意面,或者是洒了蒜末和迷迭香的地中海风味炒面。 作为一名顾客,在panda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这个憨态可掬的吉祥物下面掩盖的是一个以玩世不恭为己任的老板和一个以随心所欲为原则的大厨。连他们都不能确定自己下一秒的想法会不会如脱缰的野狗一样撒欢到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 亚瑟还不知道这个餐馆到底有多奇葩,他像是一只进了狼窝而 不自知的呆鹅一样扯着脖子兴奋地看着这个小小的餐厅。 那个木头柜子上的东西是灯么?为什么外面的一层好像是纸或者布?大胡子的厨子一直在看书,好像很用功的样子……金发蓝眼小帅哥观赏着这个兼有异国情调的小餐厅,另一边的苏仟和沈何夕也在观察着他。 “你从哪找了这么个二了吧唧的弟弟?” “我妈生的……”沈何夕回了苏仟一个死鱼眼,谁二了吧唧?再二也是我弟弟好么? 苏仟仪态万千地吃了一粒花生米:“你妈是混血儿?这金发挺正的呀。” 沈何夕点了点头:“我外婆是法国人。” 苏仟点点头,又吃了一粒花生米:“说吧,你拿老俞的花生米来贿赂我是为了干啥?” “我看她对你印象很好,你想办法让他回去之后别主动提起我在你们这打工的事儿。我本来想找我邻居帮忙说服教育一下的,结果他今天非要跟着我过来。” “你怎么不直接扯个原因,别告诉他你打工不就行了。” “这个小家伙又二又驴,我跟他的关系刚缓和,撒谎不太好。”沈何夕面带微笑一脸的温厚纯良。 苏仟看着面前这货的表情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么?这个家伙骨子里和她一样,又酸又硬又辣,行事做派标准的老油子。 一脸纯良也就骗骗你弟弟吧。 小手一抖,花生皮扔在了地板上,苏仟一脸黄世仁地跟自己自己身边的“小服务生说”:“去,把地扫了。” 沈何夕笑了一声去拿了扫把,眼睛的余光看见苏仟缓缓走向自己的弟弟。 虽然panda餐厅不按照牌理出牌的作风让很多只想一餐果腹的客人吃不消。同时因为这种特色的模式渐渐也吸引了很多追求新奇的客人慕名而来,毕竟这里的厨子手艺确实相当出色,来一场美味的冒险,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无趣生活中的调剂。 真是不知道苏仟到底有什么本事,跟她“恳谈”过的亚瑟简直像是吃了迷魂药一样,对他的“mary姐姐”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对着自己的大魔王姐姐也乖乖巧巧地一口一个“姐姐工作辛苦啦”“姐姐要不要喝点水?”“姐姐的制服好漂亮”…… 烦的沈何夕差点把铁盘子砸在苏仟的脑袋上,这是被说服了么?这时被洗脑了吧? 周末的中午人来人往,金发的亚瑟或是站着或是坐着 看着别人吃东西总觉得突兀,就算是低头玩着游戏机也觉得自己跟这个餐馆格格不入。 苏仟看着没人理会的可怜的小孩儿,露出了一个特别特别温柔的笑容。 五分钟后,一只新鲜可爱的熊猫出现在了餐馆的大门口。 无良老板掐着腰满脸得意地望着有一双蓝眼睛的熊猫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爪子里还玩着游戏机的熊猫。 “看,一举两得。” 沈何夕实在不忍心自己的弟弟被苏仟玩成这样:“亚瑟,感觉还好么?要不我打电话让哈维先生来接你回家?他和迈尔斯今天白天都在公寓里。” “熊猫”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打游戏机:“我觉得挺好的,而且,这个叫panda?太可爱了,mary说她一会儿可以给我在餐馆门口拍张照片,我从来没有扮成这样!看!很帅气!。”他挥动了一下自己的圆滚滚的“爪子”。 “好吧,你现在看起来帅极了。”沈何夕用看待神经病的眼光看了一眼“玩着游戏机的熊猫”,扭头回了餐馆里。 傻弟弟的三观没被刷新,自己的三观倒是被刷新了。 亚瑟这到底是有多傻?还能更傻么?再傻一点就可以申请世界纪录了吧? 直到忙忙碌碌的午餐时段终于过去,包括亚瑟在内的所有人才开始享用他们迟来的午餐。 午餐是扒鸡翅盖浇饭——明显是因为今天进货的时候多买了一些鸡翅膀。 所谓的扒就是把鸡翅处理干净之后腌制一下之后炸成金黄色,葱姜爆锅,鸡翅翻炒,再放入蚝油、料酒、糖和胡椒粉,添高汤把鸡翅焖到酥烂。一整个鸡翅扒出来之后,翅根是肉多味香,翅中是口感细滑,而翅尖则是味道浓郁口感酥软。 除了被鸡翅的汤汁浇上的米饭,旁边还搭配了西兰花和用香醋辣椒油拌好的焯水木耳。 亚瑟姿态凶残地吃掉了七只整翅和两盘米饭,最后擦着嘴心情极好地表示这个长着胡子的东方大厨做的饭真是太好吃了,哎呀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呢! 沈何夕:“呵呵……” 改天让你知道贵妃鸡翅,可乐鸡翅,三杯鸡翅,椒盐烤鸡翅,柠香烤翅,盐焗鸡翅,炖鸡翅,焖鸡翅,烧鸡翅都是什么味道,不让你吃到爽我跟你姓! 前任大厨的战意之火熊熊燃烧。 借着夸奖食物跟苏仟献殷勤的亚瑟顿觉周身一凉。 吃完了饭,俞正味带着黑豆回厨房开始准备晚上要用的食材,餐厅里只剩了沈何夕、苏仟和亚瑟三个人在玩游戏机——准确地说应该是苏仟在玩着亚瑟的游戏机,亚瑟在瞻仰自己的女神,沈何夕在围观两个逗比。 玩的正开心,三个壮汉毫不客气地打开门走了进来。 “这是餐厅?我们要吃饭!” “我们要吃法国大餐!” “我要披萨!” 注视着三个人手里的铁棍,苏仟慢慢站直了身子,这根本不是来吃饭的,这是来恐吓加打劫的。 “我们这里是中餐厅,没有法国大餐,也没有披萨,给你们一百磅,你换一家餐厅吧。” 三个男人看着容貌娇美的苏仟,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劫匪1号:“没有吃的,我们就要吃你了。” 劫匪2号:“不对,是她吃我们。” 劫匪3号:“吃我们三个。” 三个人自娱自乐说得唾沫横流,还用令人作呕的眼神在苏仟的胸上腿上腰上蹭来蹭去。 苏仟被他们的表情恶心地抖了一下,悄悄退后了一步,默默挡在了亚瑟的前面。 “去后面叫人,快。”她低声对自己身后的小孩儿和“弱女子”说道。 回答她的是亚瑟摁游戏机的声音。 “……”难道这个小帅哥是个隐形智障?听不懂人话么? 苏仟正在心里问候着亚瑟的大脑回路,在她的另一边,沈何夕敲了敲她的脑袋:“这事儿你是打算报警呢?还是不打算报警呢?” “嗯?”苏仟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是她们两个都被吓傻了,还是我自己才是真的隐形智障? “没事儿,慢慢想。”沈何夕一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另一只手从衣服后面抽出了一根钢钎,缓步地朝着三个人走了过去。 这时其中的一个劫匪还略有犹豫地说着:“我怎么觉得这个小妞儿有点眼熟?” 苏仟已经被那根刚刚出现的钢钎震撼了。 !!这又是从哪里弄出来的?姑娘你是变魔术么?为什么来了三个打劫的我现在完全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第24章 枣泥山药糕 咳……由于部分镜头过于血腥残酷,并且执行者多次攻击对方三人不能用语言描述的身体部位,所以长达20分钟的单方面碾压的画面大家可以自行脑补了。 总之,等到俞正味和黑豆听到前面的异响一人举着菜刀一人拿着锅盖全副武装冲出来的时候,沈何夕已经像个女王坐在桌子上,脚下踩着三个叠成了一摞的“抢劫犯”。 在一旁坐着的,他们一向不可一世的老板此时笑的格外的灿烂,灿烂地让人牙酸。 “我已经叫人来处理了,他们马上就到。”苏大老板看着这三个猥琐男的表情像是看着一坨狗屎。 黑豆被沈何夕霸气侧漏的样子吓到了,他环顾四周,发现只有小亚瑟的气场还算正常,于是磨磨蹭蹭地晃到了亚瑟的身边。 “hi~你的姐姐,是学什么的?” “法律呀,我姐姐在y大读法律系。”有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姐姐,亚瑟感到十分之骄傲。 “y大?你确定不是超人学校?或者蝙蝠侠学校?” 回答他的是亚瑟看傻子的白眼。 五分钟后,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冲进来,他们冲着苏仟齐齐鞠了个躬,然后就态度凶悍地两人一组把三个劫匪带了出去。 俞正味老神在在地没什么反应,沈何夕早就猜到苏仟不是什么普通人,只有黑豆和亚瑟站在一起用几乎一模一样的呆滞表情看着他们面前发生的一切。 #每个人都在用实际行动刷新我们的世界观# 11月第四个周日的上午,沈何夕正在房间里锻炼身体。 棕色的运动毯上,她两腿劈叉成一字马,把上身尽量往一只脚的方向压了过去,略有些宽松的运动衣遮不住女孩儿曼妙的曲线,她的手臂伸展开来,像是一只正在小憩的天鹅。 依旧一身嬉皮士风格的迈尔斯敲响了沈何夕家的大门。 开门的时候,沈何夕的额头上还有未擦干的汗水,刚刚运动完的她双颊红润,眼眸明亮,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让迈尔斯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 “cici,上帝创造你的时候一定是太偏爱你了,你的美貌简直令人惊叹!……好吧,你的美貌只是比你的厨艺稍微逊色那么一点点。” “如果我想听赞美大可以去看莎士比亚,没必要站在门口和你面对面。” 迈尔斯这个家伙贪花好色又有些人来疯,上个周沈何夕炖 给亚瑟炖鸡汤的时候他在楼上又唱又跳,弄得整个街区的人都打开窗子围观。 实在不能怪沈何夕对这个家伙不假辞色,给点阳光就灿烂成得了狂躁症的向日葵,这种家伙……让沈何夕无比手痒。 “今天是感恩节,这是非常好吃的南瓜馅饼!”迈尔斯看到东方小天使脸色不太好看,立刻把自己手里的纸盒抬起来献宝。 “感恩节?”沈何夕愣了一下。 腐国人是不过感恩节的,大西洋彼岸的那个国家才有这个具有历史意义和讽刺意义的节日。 迈尔斯挺胸抬头两眼放电地看着她:“我身上这么强烈的自由浪漫的气息……” 自由浪漫的迈尔斯突然表情僵住说不出话了。 自由浪漫的迈尔斯双肩上出现了一双手。 自由浪漫的迈尔斯突然双脚离地了。 自由浪漫的迈尔斯被人提了起来。 比他高半个头的金发碧眼肌肉男分分钟把他拎到了一边。 “早安cici。”正直严肃的哈维先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地和沈何夕打招呼。 “早安”沈何夕笑着跟哈维打招呼。 相比较迈尔斯火星人的思维,沈何夕深觉还是和地球人打交道更令人愉快。 哈维从迈尔斯手里把纸盒拽了出来:“这是迈尔斯的母亲——我的姑妈做的南瓜馅饼,感恩节快乐。” 沈何夕接过纸盒,看到迈尔斯被哈维挡在身后还上蹿下跳刷存在感,又看到哈维一脸正直但是眼睛的余光频频瞟向自己的厨房,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这儿有一点中式点心,还有中国绿茶,一起来尝尝吧。” 哈维不出意料地用一脸正直的表情答应了下来。 点心是苏仟发给员工的周末福利,山药糕和白米糕。 山药糕是用蒸熟的山药打成泥,掺入糯米粉粳米粉白糖猪油反复蒸制成油滑细腻,再在其中夹入手工调制的枣泥,压入模具里定型之后蒸几分钟,就成了枣泥山药糕。 白米糕的做法就要简单一点,发酵的糖水米浆加入泡打粉二次发酵之后上锅蒸熟就可以了。 小巧可爱的粽子型山药糕,红白相间。白米糕放在纸杯蛋糕的模具里蒸出来,看起来像是烤制之后被去掉了颜色的蛋糕。 白米糕和山药糕都属于味道清甜的点心,相比较西式 点心,味道有点温吞寡淡,俞正味做这个出来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做了之后很可能在店里卖不出去,干脆就分给员工们吃好了。 沈何夕本人的口味偏向清淡,对甜食兴趣不大,这两种看起来可爱又可口的点心她勉强吃了一样吃了一块块就放在了一边,现在有这两个家伙送胃上门,她就勉为其难让他们帮忙解决掉。 白色的点心,一块有四分之一个手掌大小,一碟是红白相间,一碟则好像白色的纸杯蛋糕。 一杯绿中点黄,茶叶漂展的中国茶。 让哈维和迈尔斯来形容吃到这种点心的感觉,那就是甜美……由甘甜引出的美味,美在形美在内,随着甜香一起触动味蕾的是心里同样的甜美舒畅。 初初入口是香,山药香还有米香,带着食物最原始的气息,香的温和又别致。 然后是甜,蜂蜜白糖的甜美浸透了整块点心,与前面的香融和在一起,香甜二字,就是为了此时此景。 最后是酸,微酸,大枣自春到秋的孕育,是那种略酸浓甜的味道,米浆反复发酵的贮藏,是那种似有似无的酸意。 香甜之中乍然出现的酸味,那么恰到好处,就好像画龙之后神笔点睛,就好像山势回转奇峰陡现, 两种点心,由香到酸不过须臾,却好像让人看到了绮丽跌宕的风景, 香意有时,甜意有尽,酸意滋生于此间,可是这种酸并不应长久存在。 所以一杯绿茶喝下,口中种种自此归于平淡。 哈维恍惚觉得这个点心就像是面前的女孩儿,看起来只是精致纤细,但是从里到外无一处不散发着特有的魅力,并且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种种的美好,总是像这杯淡黄的茶水一样,把别人的感慨和赞美归于一种不动声色的平淡,但是同时也把最美好的印象留在了别人的心里。 也就是在这同一天,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也有人的生活开始走向不再平淡的另一条路。 华夏鲁地省城 时节已近初冬,刚过了饭点,省城的小巷子里杳无人烟,只有几个小饭馆门口的遮雨棚子在冷风里打着颤,几个破塑料袋不知道从哪个陈年的旮旯里被风揪了出来,晃晃悠悠地在地上打了个转儿,接着又被风卷走了。 巷子口走来两个穿着厚外套的人,高个儿的手上拎了一个摇摇晃晃的盒子,被风一吹,他紧了紧身上厚厚的棉夹克。略矮的那位走在前面,最显眼的是一 双和身上的暗色大衣完全不搭调的蓝色运动鞋。 “羊肉汤,要汤白,肉香,油水相溶,鲜而不膻……我领你去的这家,绝对是省城里羊汤最好的一家,别说太平区,整个鲁地能比他好的一只手也能数过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老人,他似乎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自打进了巷子就就开始侃侃而谈。 这也就算了,在巷子里走了几步,他低下头摘下帽子,当着冷风里顺了顺自己斑白的头发,再走了几步,又整了整自己的呢子大衣,顺便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自己脚上纤尘不染的运动鞋。 高个子的年轻人一只手拎着盒子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小篮子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勤勤恳恳地提着,一直沉默着。 “徐家老羊汤,就是这儿了!”老头儿指了指红地儿白字儿的招牌,说话的声音又大了二分。 正是秋尾冬头,北方人都讲究吃点羊肉暖身进补,现在不过一点多,小小的馆子里只有七八个客人正一边看着店里的电视一边喝着羊汤。 看到这个情景,老人愣了一下。 年轻人在他身后看他小退了一步,大概明白他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走错地方。 老徐家的羊汤,应该是宾客满门客似云来才对啊,这、这哪里像是汤味极佳的地方? ☆、第25章 大白羊汤 此时灶上已经停了火,一个歪戴着厨师帽的中年男人混在食客堆里正在看篮球比赛。 闻了一下在空气中兜转消散的鲜香气,老人扣了扣自己手边的餐桌。 “老板!来两碗羊杂汤两张面饼。” 挑了一张干净的桌子正襟危坐,老人看了一眼水杯上的陈垢,眉头拧的更紧了。 “哎哎,来了。”身后两个食客拍了下中年男人的肩膀,这位厨子才反应过来,目光恋恋不舍地黏在电视屏幕上,跌跌撞撞地进了后厨。 刚进去没几秒,男人又跑了出来:“投篮了么投篮了么?”说着又挤在几个食客的后面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老板!我们在等着汤了!”等了五六分钟分钟,后厨水开声音前面都听见了,中年人依然无动于衷,穿着大衣的老头子心下的不满愈发强烈。 这时,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这才让他没有愤而跳起。 “急什么?赶着投胎呢?”厨子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依然在看着自己的球赛。 “啪!” 老人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大朝,咱们走!” 一老一少两人这就要抬步离开小馆子。 正巧,此时一个中年妇人拎着几个塑料袋子一步一步地挪了进来。 “老徐你快点接一下……哎呀,两位吃好啦?两位下次再来啊!”妇人摆着一位颇为职业化的笑脸习惯性地招呼着,转眼看到了两人中间空荡荡的餐桌,还有电视机前面看得津津有味的厨子。 “徐大宝我【哔……】你祖宗!”亲妈脸瞬间变后妈脸,妇人把手里的塑料袋往地上一丢就气冲冲地扑向中年厨子。 “我让你看球!”抡起厚实的巴掌,她一把甩在男人的后脑勺上,原本歪歪的厨师帽被甩到了桌子上。 几个食客见势不妙,或是留下几张票子,或是趁乱抹抹嘴就偷偷离开了。 男人倒没有还手,嘴里哎呀哎呀叫了两声抱着头就往后厨蹿了过去。 被这一幕惊呆的一老一少看着闹哄哄的场面,心里不禁都焦急了起来。 后厨汤冒了!兹拉兹拉浇在路子上的声音,这两位怎么就不管呢?那是一锅老羊汤啊,要是被大火烧散了味儿可就几天都没有好汤底了。 店主们在一边厮打,食客们在一边心焦,正闹哄着,一个苍 老浑厚的声音猛然响起。 “闹什么!汤都快烧干了!”话音未落,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一瘸一拐地从厨房后面的院子门走了进来。 “一个不务正业!一个心思不正!我好好徐家的招牌都被你们败坏了!还不快去盛汤给客人!” 老人中气十足地拍了下中年男人的肩膀,大有一巴掌把人扇进厨房的架势。 此时,站在餐厅里的老人看着慢慢挪着步子的老人,激动了起来。 “徐小勺!” “……沈小刀!” 这一对被怠慢的客人,正是沈抱石和沈何朝祖孙两个。 而那位老人,正是徐家老羊汤的真正主事人,徐汉生。 大白羊汤成名于百多年前,以其色白似奶、水脂交融、鲜而不膻、香而不腻而驰名于中外,在自旧朝到前代的几本饮食传记和华夏名菜谱中,大白羊汤都是唯一以汤入谱的名菜,称之为天下第一汤,并非夸耀。 徐汉生就是大白羊汤正经的嫡系传人,只是世事流转,当年他跟随父亲北上京城又恰逢外倭扣边内乱频仍,父子二人被困于军阀统治之下的京城,被乱军裹挟南下又被战火驱赶回了京城, 战乱终结后,他又经历了灰色清算,几次三番,待到徐汉生在国家平定之后回到故乡已经年近不惑。也是到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叔叔的一支已经彻底取代了他的父亲成为了正宗的大白羊汤的传人,而他自己只能再次背井离乡,躲在了省城小巷子里,一个小小的店面一开就是二十多年。 沈抱石正是他在京城学厨时候认识的好友。 几十年不见,两个人面对面,桌子上搁着一壶烫好的曲酒,旁边还有两个小菜。 你一句,我一句,从当年的繁华到如今的衰败,从当年的乱世到如今的太平,两人刚认识的时候都不过是垂髫小童,现在都成了古稀老者,他们能相互倾诉的故事太多,说来说去,太阳就沉到山后去了。 两个人也终于说到了各自的子孙后代。 “唉,我这个儿子我教了二十多年,一点都学不进去,娶了个媳妇也不是个能撑门立户的,孙子也……”老人长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后继无人,就是把心操碎了也没有用。 “我家爱民去了,幸好还给我留下了孙子,喏,这是我大孙子大朝。”沈抱石向自己的老友介绍自己的孙子,虽然脸上是那种随随便便介绍下的表情,但是心里已经 有了几分显摆的意思。 白发徐老头打量了一直坐在旁边的沈何朝一眼,只见他目光清正,神色平和,心里已经是又嫉又羡。再拉过沈何朝的手一看,虎口厚茧,指间有力,腕部筋肉结实,好一双标准好厨子的手,胸腔里的酸水就开始咕嘟咕嘟冒个不停。 好苗子啊,还是个肯下苦功的好苗子。 看着对面老伙计得意的表情,徐老头生生把涌到舌尖的酸水咽了回去,不能说酸话,说了这老小子更得意了。 “我怎么记得你有两个孙子?怎么就带出一个来?小的呢?” 嘿嘿,说起小孙女,沈抱石又添了两分得色,他破天荒地翘起了二郎腿,好让别人都看得见他脚上这双崭新的蓝色运动鞋。 “小的念书有天分,现在搁腐国念大学,念完大学还要念硕士,学费都不用掏。”脚晃啊晃。 徐汉生只当自己看不见那双怎么看怎么别扭的鞋子。当他不知道?一准是他孙女孝敬的,这老小子这么些年一直这样,有话不往明了说,有屁净找没人的地儿放! “那你们家那把折燕刀,你大孙子能用了?”想起老沈家祖传的宝贝,徐汉生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随了我和爱民,用金柄刀不错,用折燕,缺了那份巧劲儿。”沈何朝用不了折燕刀,沈抱石的心里不无遗憾,但是想想至少沈家的手艺能在自己的手里传下去,也就不觉得有多少不如意了,几代人都用不得,也不差大朝这一代了。 “自从你们沈家的勾鱼刀在洋人来的时候弄没了,你们这百多年一直没人用折燕刀啊,真可惜了一把好刀。” 徐汉生啧啧叹了两声,总算把肚子里的那点小羡慕给压了下去。 你后人有本事又咋样?老祖宗传下的东西你们还是用不了! “说到折燕……”沈抱石脚也不摇了,脸上也不挂笑了,摆摆手,把沈何朝打发了出去——小腻歪该吃东西了。 抬眼看看屋子里就自己和这个老发小,沈老头终于有地儿吐自己的苦水了,“不是没人能用……我那个小孙女,天生味感过人、手臂有力,腰肩臂膀无一不是天生的厨子料,说起来比大朝胜了何止三分……唉!” ”吹!这么好的孙女你忍心让她不学厨艺?“徐老头满脸写着不信。 “谁让我欠她们母女俩的……这些年她妈妈也就来了两封信,一封是让小夕好好上学,一封是要给小夕出国做担保,一 句也没提现在过的怎么样。我想着小夕妈妈在国外日子可能也不咋样,等过两年让小夕改了姓,我也就算是没断了老何家的香火。” 那天那通电话思来想去可能就是何勉韵打来的,八成是为了找大朝,小夕让给老何家是沈抱石早就决定的事情了,大朝,哼哼,她想也别想。 签了断绝书,就甭想再回头! “唉,你们家里……也都是冤孽呀。”徐老头举了举手上的小酒盅,一口酒闷进了嘴里。 再好的孙子孙女又怎么样?一个是哑巴,一个学不得厨艺,又能比自己省心到哪里去呢?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想要传下去怎么就这么难? 两个老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叹息,喝酒,继续喝酒。 天上只有一轮如钩的残月,沈何朝蹲在院子里给小腻歪喂着羊骨头碎。 大白羊汤熬煮的时候全靠火力,不添盐味,这些熬剩的骨头正好适合不能吃重盐的小腻歪。 不知道妹妹现在在干什么,刚刚腐国刚过了中午吧?中午妹妹吃了什么呢? 今天这家虽然羊肉切得不好,胡椒粉的质量也不好,但是熬汤的功力很到位啊,如果光用这个汤,把羊腿肉切成薄片,撒一层白胡椒粉,放点香菜和葱花,妹妹一定喜欢。 或者是把羊腩肉切成大块,把刀削面煮熟了,铺上肉块,放一勺辣椒,用滚烫冲上去,再撒点香菜沫子,这么冷的天妹妹也能吃上一大碗的。 前几天妹妹说腐国人都吃土豆,土豆能怎么吃?煮熟了沾盐吃么?把土豆切成片干锅烘出来再淋一点糖醋汁,妹妹会喜欢吧? 小腻歪把几块骨头上的味道都舔吮干净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沈何朝的手指头。 沈何朝轻笑了一下,抬手弹了一下小腻歪的脑门。 自从溺水之后,沈何朝的工作少了不少,人也捂白了一些,二十二岁的年轻人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一层黝黑渐渐褪去,他的眉目之间和他妹妹添了几分相似,加上脸上常带着几分腼腆的笑容,无论谁见了都要赞上一声俊秀帅气。 他和身在远方的妹妹都在成长着,曾经的他们像是角落里挣扎的杂草。 现在的他们像是两棵茁沉默的树,各自成长,相互支撑。 月上中天,沈何朝架着喝多了的沈抱石回到客房。 “大朝!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夕啊!”醉眼朦胧中,老爷子终于说出了 自己憋在心口十几年的一句话。 ☆、第26章 熘肝尖 (1) 徐老头私藏的酒喝足了,两个人的叙旧话也说够了,第二天,沈老头终于开口对徐汉生说明了来意。 “我想让我家的大朝跟你学做羊汤。” “什么?!” 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和他的媳妇儿同时惊叫了一声。 沈抱石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这两个人,只是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老兄弟:“我也不让你吃亏,一道白汤方子你可以从我们沈家十技里面随意挑两个来换。”从两百年前就进驻宫廷御厨房的沈家,秘方诀窍多得让人嫉妒。 徐汉生端起茶缸喝了口茶水,没有作声,沈家十技啊,随便一个做法都足够一个厨子在一个大酒楼里面立足了,当然徐家汤方也不差,可是…… 旁边他的儿媳妇已经坐不住了:“这位大爷,不是我说你,我们徐家老招牌几十年了,你随便拿一个东西就想换走我们压箱底的方子?你有本事要方子有本事你给钱啊。” 她话还没说完,徐汉生已经把茶缸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我还没死呢!想要卖方子先砸了我的棺材再说!” 妇人被吼得躲在一边不敢作声。 “爸,爸您别生气。”中年男人一直坐着不动,直到他亲爹气的快要爆血管,才一脸着急地劝了起来。 徐汉生看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子眼界小的媳妇,再看看沈抱石身后一直站着的沈何朝,心里的火气蹿的更旺了:“滚出去!你们两个都滚出去!” “爸,这还有外人在呢,汤方子这事儿也不能您一个人说了算是吧?”中年男人抬头看了一眼看了看沈抱石和沈何朝,明显是一副看贼的表情。 可怜徐老头一辈子人品贵重,到头来只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在贪婪和凉薄的支配下要撕烂亲情的最后一点遮羞布。 “我说了让你们滚出去!滚!”徐汉生心里清楚,在自己的老伙计面前,他也撑不住自己最后的体面了。 中年男人舔着脸还是不肯走:“爸,您看您身体又不好,我……” 坐在客座的沈抱石冷哼了一声:“大朝,把这俩人给我扔出去。” 沈何朝一直沉默地站在沈抱石的身后,安静地像是一棵树,但是当他站在人前,没有人能忽视他的存在。 一手抓住中年男人的肩膀,一手扣住中年妇女的胳膊,像是拖着两个装满鱼的水箱一样,他一步一步慢慢地把他们往门外拖去,并不瘦弱的两个人被他抓住就 像是被人用钢索捆住一样挣扎不脱。 看见徐汉生眼眶微红精神颓唐的样子,沈何朝手上又加了一分力气。 在两个人的叫嚷声里,沈抱石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后人…… “让你看笑话了……”徐汉生呆坐了半天,好像突然就老了下来,连眼神都迟钝了几分,“我那些年天天就只想着熬汤,每天呆在厨房里,三十多岁才有了这个儿子……都是冤孽啊!” 沈抱石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摇了摇头:“这样吧,汤方我们不换了,看你这样,我就算真拿了沈家的技法给你,你后人愿不愿意学还不好说,改天给我买喽我找谁哭去?” “哎,你这个沈小刀,你怎么说话呢?”徐汉生这次真的快被他气死了,腰板一挺,声腔一抬,气势就回来了。 “我一向有啥说啥,你呀,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这个店了,说不定你们家的汤方都能被你儿子儿媳妇拿去卖钱。你别忘了,这里可不是徐家的大本营鲁西,这里是济菜的范围,他们可不会看在徐家的面子上不打你们汤方的主意。” 徐老头被他说愣了。 是呀,自己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好,儿子凉薄儿媳贪婪,都不是继承手艺的料子,等自己走了以后他们真的为了一点钱把老祖宗的东西卖给外人……虽然不回徐家了,但是他也不能当了徐家的罪人呀。 沈老爷子翘着二郎腿又喝了一口茶,这个金骏眉真不错,看来徐小勺这么些年也没少攒下好东西。 徐汉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了:“行了!沈抱石,咱们当年光屁股的时候就混一块,我能不知道你?快说,你有什么主意?” “法子嘛,有两个。”沈老爷翘起来的那只脚悠然自得地画了两个圈,“第一,你带着他们两个人归宗,离开省城,这样你去了之后,就让徐家把他们两个困在鲁西,你就不用担心他们卖了方子绝了技艺对不起祖宗了。” 这个主意简直是损的冒泡了! 就他的儿子儿媳他能不知道?真把他们弄回鲁西,说不定他们连死的心都有了。省城比鲁西繁华多少,他们怎么可能甘心窝在穷山僻壤里一辈子?徐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叔叔当年能趁着他爹不在夺了他爹的位置,现在他的后人还不一定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徐汉生摇了摇头,他就算对自己的儿子再失望也不可能做这种事,虽然儿子才学到了自己四五 分手艺,但是如果自己再压着他练两年,将来自己去了他至不济也能在省城找个二流馆子当个汤师傅,现在社会发展的这么快,他也不忍心真绝了自己儿子的前途。 “滚滚滚滚滚!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那就选第二个主意呗,你找个外姓徒弟,把技艺传给他,将来继承了你徐汉生的名号,还能帮扶了你的儿子孙子。这个徒弟很重要啊,得天分高啊,也得资质好啊,最重要的是人品也得好……是吧?” 徐汉生真想把自己的茶缸子糊在沈抱石脸上,真的!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来这个老东西在想什么,那他就是个傻的! “你说的那个天分高,资质好,人品好的,不会正好姓沈吧?” 沈名厨笑的满脸菊花开:“对呀,而且他还有个跟你很熟的爷爷。” ******** 沈何朝终于让屋外的两个人安静了下来,回到堂屋里,差点被吓到退出去。 两个老人同时看向他,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笑容。 那个表情,沈何朝解读为:“好货!” 妹妹!我好像被爷爷卖了! “来来来,先让我看看你的功夫咋样。” 徐大厨瘸着一条腿也迈出了健步如飞的架势,拽着沈何朝就往厨房走,路过他的儿子儿媳妇连眼风都不扫一个。 厨房里刚买的菜还堆在地上,徐汉生翻找了一下,看见了两块泡在水里的生猪肝。 “先来一个熘肝尖吧。”老爷子点了一个相当考验功力的家常菜。 沈何朝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猪肝,换了一盆水,撒了点盐,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小腻歪该喂了。 “这,这是怎么了?他是不想做?”徐大厨有点茫然。 沈抱石凑过去看了一眼猪肝,瞥了他的老伙计一眼:“这块肝还没泡到一小时呢,做给你你吃么?傻!” “呿!” “哼!” 两个年过古稀的老头儿互瞪了一眼,一前一后走出了厨房。 溜肝尖儿,取用的猪肝的最外围的部位,没有苦涩的筋膜,味道鲜滑清爽,是北方相当家常的一道菜。 可是想做好并不容易。 肝脏是动物的排毒器官,也是分泌胆汁的地方,烹饪的时候,一要去其腥,二要去其苦,三要留其嫩。也就要求厨子,眼力、刀 工还有对火候的把控缺一不可。 猪肝提前用淡盐水浸泡一两个小时,还要勤换水,这样才能够去掉里面的毒素和胆汁味道。 切肝尖儿的时候,每一片肝尖不仅要厚度统一,大小一致,还要保证每一片肝尖儿都有至少三个外边,就是说每一片肝尖儿都要保留能够有益于保存水分和组织形状的那层外膜,不仅是为了外形,更是为了口感。 沈何朝用的是沈家的金柄菜刀,厚重的大刀在他手里轻松地像是一片纸。 他没向普通人那样把猪肝放在案板上一片一片地切下来,用左手举着猪肝,他右手持刀自上往下一片一片地把肝尖儿削了下来,一边削,一边转动着猪肝。年轻的男人神情专注,他下手极快,下刀极稳,手臂的每一下挥动都像是精确计算过一样,旁人只见刀光闪耀,一片片的肝片就轻飘飘地落在了盘子里,每一片几乎都是等大的,厚度更是惊人的一致。 只有真正的内行人才能看出更深入的东西,比如稳重,比如用心,比如对厨艺视之如生命的虔诚。 徐汉生看着这一幕,表情复杂难辨,是嫉妒,是怀念,还是悲伤,他自己额说不清楚。轻声地,他问自己跟前的沈抱石:“这是你们家传的片云刀?” 片云刀,卷云刀,梳云刀,流纹刀,冰炸法,冰爆法,清浆法,清炸法,清烩法,冷油法八九就是百年沈家曾经纵横京城的沈家十技,十种手段全是用来烹饪鲍参翅肚这等极品海鲜。 没想到,今天在这个小厨房里居然能看到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用片云刀来处理这个猪肝。 何其有幸的猪肝。 何其有幸的自己。 徐汉生语气急迫:“这个徒弟我收了!” “嘿嘿,等我吃完了肝尖儿再说。”沈名厨必须要吊吊他的胃口。 “哎哟你个老东西……” 说话间,沈何朝已经完成了挂浆焯菜滑炒肝尖儿的步骤。 料酒,生抽,糖,醋,盐调成味汁,锅内点油起火,葱姜爆锅,先下焯过水的胡萝卜片,青椒片和香菇片,再下已经变色成金黄的肝尖。 浇汤出味,薄芡收汁,瞬息之间,就是一盘鲜脆嫩滑恰到好处的熘肝尖。 第27章菠萝咕咾肉 “哥哥在学做羊汤么?”沈何夕夹着话筒,脸上是出奇的温柔和愉悦,偶尔有公寓里的邻居路过,都会对这个站在门廊里打电话的 少女友善地致意一下。 沈何夕的心却已经飞回了华夏。 “大白羊汤,祖传秘方,五百一张,不对开膛。”如果是六年后去省城,大概很多人能听到这件事吧?老徐家的大白羊汤方子被徐家人自己拿出来卖,可是无论这个“徐家人”还有所有拿到方子的人怎么熬,都熬不出“碗里水包油,一滴油包水”的大白羊汤,浓而不腻什么的,简直是笑话。 现在看来,徐老爷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大概临死怕方子泄露又做了什么手脚。 但是……徐家老店几十年的招牌,落得那样一个下场,经历过这件事的省城里几位名厨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家传有什么用?传技不传心,总有天塌地陷的那一天。 沈何夕叮嘱电话那边不会说话的家伙:“哥哥,我觉得徐家爷爷的儿子儿媳妇不像是好人,你要小心啊,实在不行找个东西随身携带当防身啦。” 电话那头传来哥哥在笑的出气声。 十七岁的女孩儿开始跟哥哥撒娇:“我说真的嘛~” 垂下眼眸,她的心里真的有几分担心,对于徐家那对夫妻来说,爷爷和哥哥简直是从他们手里抢金矿,他们心里不恨才是有鬼呢。 “你会小心的对不对?” 乖乖的呼吸声。 “你要先保护好自己再考虑别的!是不是?” 乖乖的呼吸声。 “小猫小狗还有爷爷你都要保护好,是不是?” 乖乖的呼吸声。 沈何夕欺负沈何朝不能说话,用连环的是非疑问句逼着哥哥做了保证。 “你又欺负你哥。”沈抱石接过电话,开头照例就是这样一句。 “哼”好吧,我就是这么任性霸道无理取闹!你想怎样啊?面对哥哥,老芯子嫩皮子的沈何夕立刻从资深精分的女汉子变成了任性的妹妹。面对爷爷,她又秒变成了倔强寡言的中二孙女。 呆在一边竖着耳朵听声音的沈何朝又笑了。 住在旅店的祖孙两个人打完了电话,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去睡觉,沈何朝想起妹妹的嘱托,弯腰把手放在地上。 一直在下面扒着他裤腿的小腻歪立刻把前爪搭在他的手上,摇摇小尾巴,蹭来蹭去地整个趴在他的肌理结实的手臂上。 年轻男人低头轻轻把狗捞进了怀里。 小猫小狗和 爷爷么?看来小狗也很重要啊。 二十四孝哥哥决定爱屋及乌对小狗更好一点。 想跟孙子说点什么的沈抱石转头就看了眼腻歪在一起的孙子和小狗,哼哼了两声,拂袖而去。 “喜新厌旧!”这是在骂沈何朝。 “见利忘义!”这是在骂小腻歪。 另一边的沈何夕向泰勒夫人致谢之后走上楼,一会儿她还要应付一个吃货。 今天是周五,从周一开始,何女士就盛情邀请沈何夕去位于湖区的别墅度假。 餐馆打工当然是时间是可以调整的,尤其是在她在四天之前一个人搞定了三个大汉之后。 当时黑豆一秒钟变成了“cici脑残粉”,眼神中充满了对华夏武术的向往。 俞正味用一句话就打醒了他:“她武功有多高我是不知道,但是如果你一直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她,她也能把你砸到地板里面。” 黑豆萎了,当了整整一天的“种蘑菇的小黑豆”才恢复了精神。 沈何夕婉拒了去度假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周末有周围几所大学华夏留学生的聚会。 所谓的聚会,形式上永远都是一群人在吃吃喝喝,顺便在精神上进行交流。 对于现在囊中羞涩的留学生们来说,聚会上的饮食,只能靠一人准备一道菜或者点心,大家一起聚餐了。 田婉孜下午三点就到了沈何夕的公寓里,她是来传递消息“顺便”试吃沈何夕第二天要带的食物的。 下午时分的公寓里很安静也很舒适,淡绿色的斜纹桌布,原木色的整套家具,虽然在这样的初冬里难得能感受到阳光照进的温暖,但是这并不耽误田婉孜在果茶的甜香里感受到温馨的气氛。 果茶来自于上个周泰勒夫人太太兴致勃勃的分享,用的并不是西方传统式的果肉干与红茶的混合,而是采取蜜炼的手法,用糖浆和蜂蜜熬煮新鲜的水果直到浓稠,放在圆滚滚的玻璃罐子里,喝的时候再用水冲调,泰勒夫人笑着说这是她在伦敦的好友从一个华夏餐馆的大厨那里弄到的。 在萧瑟的秋天里,一杯冒着热气的甜茶能从内而外地补充人的元气。 田婉孜长叹了一口气,趴在沙发上满脸忧伤:“为什么一样是在腐国,你的日子就过得这么好?绝对是因为你吃吃喝喝的水准太高啊,太高。” 沈何夕不置可否,低头从购物袋里拿出了她 提前准备的东西。 田婉孜又叹了一口气:“不对,仔细想想,你每天吃中餐的机会也不多,现在也打工,你怎么还能把房间收拾的这么整齐?这不科学!” 分分钟把房间变狗窝的田婉孜觉得自己的小胸口酸酸的。 沈何夕懒得理她:“把我让你捎的罐头给我。” 番茄酱,菠萝罐头,蒜粒,青红椒,鸡蛋,主材料是一块肉质透明质地紧实的上好猪里脊。 沈何夕要做的,是一道在华夏南方非常受欢迎的菜肴,菠萝咕噜肉。 里脊肉先改刀成厚片,再用刀在厚片的两面切上均匀的纹路。一片片像是切出了鳞片的肉搭配着酱油、白胡椒粉、黄酒、盐一起拌匀腌渍。 另一边的菠萝罐头打开,放在锅里加热,让汤汁更加浓稠。 肉腌渍好了,沈何夕戴着手套把整块肉拎起来,右手用一把窄长的切肉刀自上而下地把肉削成了大小一样的块儿,带着手套的手依然轻盈灵活,掌心微转间似乎每一个小肉块都是相同的模样。 一枚全蛋搅进装了肉块的碗里,用筷子打到蛋液起泡,这样蛋液也就包裹到了每一粒肉块的每一条沟缝儿里。 裹了蛋液的肉块再甩进装面粉的盘子里,沈何夕十分不情愿地摘掉手套,用手揉搓捶打,务必让每一块肉都均匀地沾上了薄薄的一层面粉。 锅里起油,待到油上有热气而无烟之时,沈何夕把肉块一块块地贴着锅边放进了油锅里。等到那一层包裹的面粉渐渐成了微黄色,她又用筷子一块块地捞起。 烧锅,油温九成热的时候再把里脊肉块下锅炸过一回,金黄的颜色不仅代表了烹饪时间的恰到好处,也让田婉孜情不自禁地吞了几次口水。 煸炒蒜粒和切成了片儿的青红椒,有了香味之后放入番茄酱和生抽,因为没有白醋,沈何夕试验性地点了一点果醋进去,番茄酱和酱油混合后的深红色汤汁因为油分的存在越炒越香却又不会黏锅,女孩儿带着手套的手像是被上帝祝福了一样,每一次加入调料的动作都准确又沉稳。 刚刚炖煮了菠萝罐头的汁水倒了半杯左右下锅,深色的番茄酱汁被稀释成了更加吸引人胃口的浅色汤汁,还能看见蒜末在其中翻滚。甜香诱人的汤汁烧制完成,最后放进肉块和菠萝翻炒均匀。 红色的汤汁,白色的蒜末,金色的肉块,嫩黄的菠萝,其间还有青红椒在其中做点缀。 除 了正菜之外,还有一小碟儿的烤蘑菇,主食是咸味儿三明治。 鸡蛋和面粉的调配是为了保证烹饪手法能让肉的鲜美被包裹在其中。 略带了蒜味的酱汁酸甜可口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更别提还有菠萝让整道菜果香浓郁味道浑厚。 田婉孜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咕噜肉放进嘴里,立时就被烫了一下舌头。 “嘶……呼呼呼呼……好吃!太……呼呼……太好次了……呼呼……” 沈何夕摘掉手套,把双手洗净,又去卫生间洗了脸,擦上了一层护手霜,这才不紧不慢的坐在桌前,钳起一块咕噜肉。 “颜色略有点儿重……” “菠萝罐头催发的香味远不如鲜菠萝。” “酸味的后劲儿差了点,果醋还是不如白醋好用……” 言下之意,不满意之处颇多。 田婉孜灌了一口水捧着自己的圆脸长叹了一口气:“好吃!就是太烫了。” “可惜没有水淀粉勾芡……”沈何夕还在挑毛病。 “对自己要求这么高,你是厨师咩?”田婉孜百忙之中扭过头来半是抱怨半是调侃地问了一句。 沈何夕的脸瞬间僵了一下。 “当然……不是。” 一餐结束,田婉孜捧着肚子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地对沈何夕提出建议:“千万别带着这个菜去聚会。” “……”沈何夕哑口无言。 “除非你想让他们因为想家嚎啕大哭或者为了一块肉打架斗殴。而且,很多外校的人来历也比较复杂,你少出头比较好。” 今天的田婉孜似乎该改名叫真相帝? 沈何夕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据说明年国家会有鼓励留学生回流的项目,现在这些人心里各自有自己的小算盘,你什么都不掺和才是最安全的。”何况,某些人最喜欢对涉世未深的“嫩草”下手了。 “唉~哪里也不好混啊。”田婉孜看着沈何夕那张漂亮又没什么表情的小脸总是特别有倾诉的欲望,“我打工的店换了一个片儿国的老板,据说片儿国的人做事严谨什么的,我倒觉得还好,可是吧……我觉得他似乎专门欺负我是华夏人。” 田婉孜也说不清自己的感觉,过了圣诞节她就要去腐国首都的一家证券中心实习,如果辞了这份工作,她未来一个月也就没 有任何额外收入了。 沈何夕想了想大概也明白了田婉孜的纠结:“你们店里不止有你是中国人,还有其他的外国留学生,你可以把他对你的针对扩大化,扩大到别人的身上。” 田婉孜傻乎乎地看着沈何夕:“哈?” 厨艺高超的学神小姑娘,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刚刚自己还在教对方不掺和,回过头来对方直接开始给自己上课了啊?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啊?! 前浪·田婉孜感觉自己又被后浪碾压了一遍。 第28章肉末烤茄子 周六的晚上,沈何夕跟着田婉孜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才到达了留学生聚会的地点——几位男学生租住的公寓。 来自中国某个东部发达城市的邱伟良凭借着他在留学生中的号召力和广阔的交际网,隐隐成为了这个同乡会的“管理者”,这个公寓就是他和他的朋友合租的。 沈何夕跟在田婉孜后面打开门进入公寓的时候,一大群人正在开心地分享着椒盐花生,有个男生夺过花生盘子手脚利索地站在没有燃烧的壁炉上,摇头晃脑地往自己嘴里塞花生米,下面的一群人扯他的裤腿、拉他的腰带,一副势必要把他拽下来的架势。 “快看!新来的漂亮学妹!”兴许是为了分散下面那群人的注意力,被人扒着裤子的年轻人指着沈何夕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田婉孜小心翼翼地端着手里的篮子,见状摇了摇头,回过身,她跟沈何夕咬耳朵:“看见了?如果你带肉来,现在比那位还狼狈。今晚人太多了,少说话。” 沈何夕不动声色地把目光从壁炉上那货的腰带处移开——灰色的内裤都露出来了。 这时,她顿时深刻体会到了田婉孜的良苦用心,这哪里还是聚会,明明是胡吃海塞的狂欢。 小甜同学果然是好人啊! “田学姐来啦!田学姐今天还给我们带了饼干么?”角落里有人在喊着田婉孜的名字。 更多人的人把视线投在了沈何夕的身上。 十七八岁的女孩儿,修长的体型,乌黑的头发,还有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庞。对于每天看着洋人同学的这些留学生们来说,这种带有故乡气息的美色真的是暌违已久。 田婉孜站在沈何夕的前面,用自己结实的小身板把“小妹子”护得严严实的,圆圆的脸上表情相当严肃:“小冯,老邱呢?” ☆、第26章 熘肝尖 (2) 样是选择。 沈何夕笑着直视着自己妈妈的眼睛:“我一直带着他的照片,我以为您会问我他好不好,可是您没有。” 那个他,是她的哥哥。 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第32章水煮肉片 哈特一家坐在回家的车上,哈特先生开车,哈特太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哈特家的三个小家伙坐在后面。 凯瑟琳坐在专属的幼儿座上昏昏欲睡,只有亚瑟和弗雷德还在小心翼翼地看着哈特太太的脸色。 在刚刚,他们听见里面哈特太太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在她摔了一个杯子的时候冲了进去。(因为哈特太太要走,沈何夕并没有给大门上锁。) 房里内一个人濒临崩溃一个人看起来只是微微有点激动,随着他们的进入,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无存,哈特太太深呼吸了两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沈何夕的屋子。 偷听是不对的。 但是爸爸也偷听。 妈妈会不会批评我们? 妈妈说过不能吵架可是她和cici吵架了。 两个小男孩儿一脸沧桑地依靠面部表情互相“交谈”。 哈特太太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您想想您对亚瑟他们的态度,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孩子。可是对待我,您像是在对待一段回忆。您把我当成流落到了太平区的自己,您把我哥哥当成了您在太平区的那段回忆,所以您希望我远离厨房,所以您不想提起我的哥哥。可是妈妈,我是个有独立意识的人,哥哥也是从一个会哭泣会悲伤的孩子开始长大的,我们不可能完全按照您想要的路去走。” 曾经的自己?曾经的回忆? “咳,亲爱的,你还好么?”其实哈特先生也一直在一边默默地注意着他妻子的情绪状态。 “我没事,亲爱的,我在想,是不是我对待cici的态度不太好,或者我不应该那么着急地让cici到腐国来?” 小夕现在骄傲的像是她的爷爷一样,也许在社会上多打磨几年她就会懂得谁是真的为她好了。 “得了宝贝,cici是自己拿到了y大的奖学金,别说的好像是你花钱把她从华夏揪出来的一样。”不得不说,讲究绅士风度的腐国人,偶尔也会像他们的老对手那样有一说一。 哈特夫人被自己的丈夫噎到了,她 真的很讨厌自己丈夫那部分属于日耳曼人的血统。 不过,丈夫说的对,她忘了她的女儿是多么的出色和优秀。 “妈妈。”亚瑟在后座上摇着手臂申请发言,“我喜欢cici,她会不会做饭都无所谓,她是个我姐姐,会照顾我,也会责备我……嗯,我喜欢她。” “我也是!我喜欢cici,凯瑟琳也喜欢cici,没有好吃的鸡和肉我们还是喜欢cici。”弗雷德小小声地附和自己的哥哥,在哈特家这样的情况可不多。 哈特太太对待自己的三个孩子一向细心温和,她转过身拍了拍亚瑟的头:“是的,cici是个很好的姐姐,我很高兴你们都喜欢她。” “妈妈,你从来没有拍过cici的头。”弗雷德对自己的妈妈说,“我和亚瑟做得对了你都会抱抱我们,拍拍我们。cici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些。” cici,又是cici,在她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的丈夫和儿女都喜欢小夕,都愿意为她说话,哈特太太难以形容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弗雷德,cici已经是个大人了,妈妈不应该拿再对小孩子的态度对待她。” “不,亲爱的,面对亚瑟、弗雷德还有凯瑟琳的时候,你是一个开明的可爱的母亲。但是面对cici我就很难再找到你的这些闪光点。”哈特先生慢悠悠地说道,“有时候,你对待cici的态度就像是凯瑟琳对待自己打不开的礼品盒子一样。” “当然不一样,你怎么会这么想?cici和亚瑟他们是不一样的,cici是个华夏人而且她还是个女孩子……她的生活里注定充满了桎梏和无奈……” “宝贝,我从来没在cici身上见到过你说的这些不幸导致的自卑和忧愁,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因为……”因为那是曾经的我经历过的,结婚前颠沛流离,结婚后被困在小小的院子里,没有自我也没有尊严。 “您把我当年流落到了太平区的自己,您把我哥哥当成了您在太平区的那段回忆……” “我一直带着他的照片,我以为您会问我他究竟过的好不好,可是您没有。” 小夕今晚说过的话又在她的耳边响起,何勉韵张开手捏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她问过的,只问了一次。 她给沈家打过电话,只打过一次。 我到底把他们当做 了什么?她自己问自己,竟然无解。 哈特先生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伸手扭开了广播。 “whenthedawnes tonightwillbeamemory,too andanewdaywillbegin ……” ********** 今天的小夕同学看起来不太对劲呢。 苏仟单手撑着脑袋趴在柜台上,看着不远处的女孩儿在清扫着客人弄到地上的垃圾。 好沉默,好低气压~ 发生了什么事呢? 哎呀,好好奇呢~ 苏大美人又换了一个姿势更加舒服地趴在柜台上。 “小夕同学,你过来一下嘛。”她的一根手指风情万种地朝着穿着熊猫围裙的女孩儿勾了两下。 沈何夕把扫把放在墙角,走到柜台前看着苏仟:“有事么?” “你这种死鱼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失恋了?破产了?被退学了?”苏仟眼睛眨得飞快对她笑得满脸电光。 沈何夕轻皱了一下眉头,明白玛丽苏女神又开始穷极无聊了。 目光一转,她看见了摆在柜台里的电话机。 “苏仟,这个电话能打国际长途么?” “当然啦。” “哦……”一手捞过电话机,沈何夕完全无视了漂亮可爱气质迷人的苏女神。 “您好,我找一下沈抱石,我是他孙女。好,谢谢。” 苏仟趴在一边听着沈何夕用中文打电话。 “喂,老头,你一直说我花的是我妈妈的钱,可是我妈妈当年根本没有留下钱。” 沈何夕觉得自己也真是傻,当年那个时候,一封电报都要辗转经年才能到何女士的手上,又怎么可能给她什么钱呢?从大陆到港城各种证件和船票车票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倾家荡产尚且不及,何女士又怎么可能会留下足够自己十几年花销的财产? “啊?这个啊……”电话那头,沈老头支支吾吾。 “老头,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让哥哥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因为你骗我。你猜他回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唉,你这个臭丫头。”站在几米外抱着小腻歪的沈何朝似乎感觉到了妹妹 的召唤,转头看向电话机。 沈老头冲着他摆摆手,看什么看,这不是你妹的电话,这是讨债鬼的电话! “那个……你看,当年你爸爸去了,你爸赚的钱总该分她一份对吧?她也没要,我就想,那就算在你身上好了,你看这不就是她给你留的钱么?是吧……嘿嘿……嘿嘿嘿……”沈老头有点手足无措。 沈何夕狠狠地攥了下手里的话筒,一旁的苏仟惊恐地听见了塑料质地的话筒传来的呻吟声。 女孩儿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哦,这样啊。” 沈抱石干笑着,哆哆嗦嗦地想要提前结束通话,自从去了腐国孙女的气势越来越强,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点心虚呢。 “你神经病啊!”猛然间,电话里传出了女孩儿的怒吼声。 “你把话说清楚会死么?你说钱是我妈给我留下的你怎么不说是我爸给我留下的?天天装着冷淡对我你是有瘾啊?!让别人莫名其妙地讨厌你你能多活两年还是怎么着?” 整个panda餐馆都回响着沈何夕的叫骂声。 苏仟已经有了彻底放弃这个电话机的觉悟了。 “咳咳,丫头,话不能这么说……”沈抱石被吼的手有点抖,哎呀,居然更心虚了。 “不能说你妹啊!你没养过我,钱是我妈的,你没照顾过我,照顾我的都是我哥,对不对!”刚说到“养”字,沈何夕的泪水哗啦就下来了。 当年放弃了来腐国的时候她没哭,当年刀子切掉了手掌半块肉的时候她也没哭,当年老爷子一个人死在祖宅的时候她也没哭…… 当年当年当年! 当年的她到底错过了多少个这样当年! 如果没有这种匪夷所思的重生,她就会一直傻傻地期待,傻傻地悔恨,傻傻地心有不甘。 不知道这个又臭又硬又笨拙的老人用怎样的方式来搭建起她对自己另一种人生的期待。 “你是个傻瓜!你是个神经病!你怎么那么坏骗了我十几年……呜呜呜,你走开,我不要你,我要哥哥……呜呜……” 电话另一头的沈老头抹了抹眼泪,招招手把沈何朝叫了过来。 “好好劝劝你妹啊,你妹说的都是气话,别听啊。”沈老头拍拍自己孙子的肩膀,吸了一下鼻子。 徐汉生正好佯装路过:“沈小刀,你孙女的电话呀?” “是啊 ,我孙女问我身体怎么样。”沈抱石赶紧端出了一脸的得意。 “是该问问,你看打一个电话的功夫都出鼻音儿了。”徐老头很正经地说道。 此时,电话里又爆出了一声哭叫:“哥!你别理那个臭老头!他是神经病!呜呜呜呜……” 沈抱石打了个趔趄。 …… 放下电话,沈何夕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转过身就看见餐馆里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连着哭了十五分钟,简直是逆天的肺活量啊。 黑豆一脸的崇拜地看着她。 俞正味赶紧从后厨端了他们的“午餐”出来——水煮肉片配大米饭。 “肉片浆的时间有点久了,豆瓣辣酱发酵不够味道不正,花椒辣椒焙的不够脆,滚油肯定不是你浇的是黑豆浇的,他怕油锅,所以不光油温烧的不够还把油浇偏了,蒜香味有点淡。” 放下筷子,只吃了一口的沈何夕挑眉看着自己前世的偶像。 传奇? 你现在似乎……还有点弱呢? 第33章三文鱼生鱼片 沈何夕露了一手。 沈何夕露了很大的一手。 那天的沈何夕风轻云淡地嚼着肉片说着话,把她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难道大哭一场就能食神附体么? 这又不是拍无厘头电影。 不过panda餐厅的几个常驻人员都是各自有各自的故事,不去揣测对方的过去是他们一直心照不宣的规矩。 沈何夕现在经常会被俞正味叫去尝菜,伙食待遇扶摇直上彻底超过了身为老板的苏仟。 “松子玉米太甜了,如果是想给糖尿病人吃这个枫糖松子玉米的话,松子可以少一点,松子的油香味和枫糖的清香味道有点冲突。”汤匙放在一边,沈何夕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口茶水。 “啧,你还能吃出我用枫糖代替了糖?果然高手啊……”俞正味笑着把刚刚沈何夕说的话记在了本子上。 又尝了一道黑豆做的莴笋肉丝,沈何夕无奈地对俞正味说:“你应该敲他的脑袋,处理莴笋的时候没有用盐,菜都炒成汤菜了,菜不够脆,肉也被菜汤泡糟了。” 玻璃心破碎的黑豆立刻抱膝蹲墙角。 俞正味笑着对一脸嫌弃的女孩儿说:“小夕,有兴趣来学厨子 么?你的天分简直能把那只踹到墙角里。” 墙角里黑豆的头上似乎出现了一小片黑云。 站在厨房门口的苏仟对黑豆报以同情的注目礼。 “跟你学厨艺?”沈何夕轻轻笑了笑。 “唉,小丫头,我可是第一次要收徒啊!”俞正味一本正经地说。 女孩笑了,这次笑容灿烂又舒展,美丽的像是春天绽放的桃花:“那你告诉我,美食的目的是什么?” “嗯?什么叫美食的目的?”俞正味的表情有点疑惑。 “有些人为了这个厨房可以赔上自己的一辈子甚至更多,但是他们在追求什么呢?食物被人们赞美和珍惜,也有人浪费和厌弃,但是总有一些人可以为了让食物更美味而去奋斗一辈子,那人们去挑战美食极限的目的是什么呢?” 沈何夕像是在问着站在他身后的俞正味,又好像不是。 她穿着绿色的工作制服,梳着清爽的马尾辫,今天她的辫子上挂了一对可爱的小猫头。 俞正味看着沈何夕头上的小猫,眯了眯眼睛。 这个问题,他答不出。 目的?什么目的?他做菜的目的就是为了功成名就,就是为了让别人惊讶和赞赏。 但是这样的目的,面对着沈何夕,他隐约觉得说不出口。 “等你有答案了,我就跟你学厨艺。” 说完,沈何夕就脚步轻快地走出厨房,拉着苏仟去一边研究圣诞节大餐的菜谱去了。 女孩儿们的嬉笑声从前面传来。 厨房里只留下阴云盖顶的黑豆和表情阴郁的俞正味。 沈何夕抬头了一眼厨房的门,淡淡地笑了一下。 没有喜爱哪来的用心?明明用心却佯作并不喜爱,俞正味身上这股中二逗比的劲儿怎么这么眼熟呢? 着实令人不爽。 ********** 早上九点多,沈何夕晃晃悠悠地往自己住的公寓走去。 临近圣诞节假期,几位教授似乎生怕学生们的心都飞去过节了,布置的论文一篇比一篇长,今天早上她五点钟就爬起来修改论文,修改加誊抄忙乎了两个多小时,赶在教授上班之前她终于把最后一篇论文交给了助教。 伸个懒腰,沈何夕觉得现在自己最近的休息时间太少了,大概需要在圣诞假期里大量地补眠。 正想着,沈何夕看见田婉孜拎着一个木制的盒子快步往远处走去。 “丸子?”她叫了一声,看见田婉孜转过头来看她。 “小夕。”田婉孜惊喜地挥了挥自己的小胖手,拎着木盒子一路小跑地颠了过来。 “丸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印着樱花图案的木盒,唔,似乎是片儿国人民用来装特色美食的。 田婉孜提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木盒:“今天上午要去打工啊,结果又遇到老板让我帮他跑腿,跟老板娘拿招待客人用的生鱼片什么的。” 沈何夕一直记得田婉孜打工的咖啡厅被一家片儿国的老板顶下来了,丸子同学在那里的工作并不是很顺利。 “最近那个老板没有再找你麻烦吧?” 田婉孜笑着说:“还好,你给我出的主意挺管用的,他给的那些看起来轻松其实麻烦的工作我就和别的同事一起分担一下,顺便还搞好了人际关系,时间长了他也不敢为难我了。老沈同志的脑瓜子还是挺灵的嘛~!还有两天我就跟店里合约到期啦,拿了奖金请你吃饭哦。” 沈何夕抬手敲了一下白软圆丸子姑娘的脑门。 “一会儿小夕一会儿老沈,鬼知道你在说谁啊,快走吧。” 挥挥空着的手,田婉孜摇着自己手里的木盒继续往上班的地方走去。 沈何夕看着田婉孜要走到小巷尽头了,自己又打了个哈欠,时间还早,能回去再睡一会儿。 时间…… 女孩儿精神一震,冲着田婉孜的方向跑了过去。 早上九点多准备的午餐生鱼片到了午餐时分肯定不新鲜了,所以盒子里应该有冰或者干冰才对,那个木盒能随着田婉孜的步伐摇动说明里面的东西分量很轻。 所以,这份“生鱼片”肯定有问题。 田婉孜听着沈何夕的说法,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果老板娘真的给了自己一份做了手脚的生鱼片……联想到自己合约到期后要多拿的一个月薪水,田婉孜积极主动地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是码放整齐的三文鱼刺身,田婉孜长出了一口气:“让你吓死了,我就说不会有事啦。” 沈何夕看着几片刺身的摆放,摇了摇头,伸手直接掀起了两片鱼片。 所有的鱼片都是对折摆放的,看起来明明是一样,被沈何夕掀开之后,就能看到鱼片被 盖住的部分上明晃晃的牙印。 “如果你拿着这盒刺身去了咖啡厅,你就是偷吃的那个人。”依靠一份做工拙劣品相低级的刺身老板就可以给田婉孜罗织各种“罪名”,然后名正言顺地扣掉应该给她的薪酬。 田婉孜差点哭了出来,怎么就有人这么坏,这下怎么办?真是浑身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沈何夕看着田婉孜蹲在地上默默地忧伤难过愤世嫉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补眠啊,这下又报废了。 正巧,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到了他们的身边,大胸·美人·哈维先生摇下车窗对着路边两位东方女孩儿说:“早上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沈何夕打开车门,把木盒子和田婉孜一起扔到了后车座上。 “麻烦您了哈维先生,我想去柯西路的panda餐厅。” 今天的菜单里面有烟熏三文鱼沙拉,店里应该有新鲜的挪威三文鱼。 片儿国人爱吃刺身,但是三文鱼刺身真正风靡的地方并不是片儿国,原因是片儿国附近海域的三文鱼质地略硬,并不符合刺身本身鲜嫩甘美的品质要求。大西洋北部的高品质三文鱼才是推动三文鱼刺身走向全球的主要原因。 因此西方人对三文鱼的食用倒比片儿国人更加多样化和平民化。 俞正味十点才会来上班,厨房里只有黑豆一个人在处理食材。 沈何夕拽着比自己宽一倍的田婉孜一路冲进厨房,路上惊起懒人无数,比如站在门口无所事事的苏仟。 在她们身后,哈维先生也按捺心中的好奇打开车门走进了餐厅。 “黑豆,三文鱼去皮了么?”把田婉孜扔到一边,沈何夕干净利落地把木盒里的生鱼片倒进了垃圾桶。 从上车开始就完全搞不清事情发展套路的田婉孜期期艾艾地说:“有,有些还能用,不用都扔了吧?” “不行,太假了。”沈何夕冷酷无情地拒绝了田婉孜的提议。 “什、什么太假了?” “厨艺水平差距太大,看起来太假了。”带上干净的厨师帽,沈何夕目光犀利地看了田婉孜一眼。 如果不是你傻乎乎地被人算计我现在已经在补眠了,所以不要用莫名其妙的问题来耗费我的精力。 田婉孜表示自己整个人已经被冷冻住趴在墙边不敢说话了。 同样 觉得空气稀薄温度骤降的还有黑豆,他小心翼翼地回答沈何夕的问题:“还没,俞说他来做。” “哦……”穿上挂在墙边的围裙,沈何夕从冷藏室里拿出了新鲜的三文鱼。 案板上撒上淡氨水进行消毒清理,三文鱼甩在上面被女孩儿一刀切掉了尾部的三分之一。 “寿司刀有么?” “没、没……”自己的专用墙角被田婉孜霸占了,黑豆看着沈何夕手里的刀觉得自己现在安全感已经突破历史新低。 “哦。” 女孩儿挑了一把略窄的切肉刀一脸勉为其难地清洗了一遍,然后插/入冰桶。 没有专用的姜汁,她取了一个柠檬把汁液洒在了案板上,又撒了一点细盐。 带上手套,女孩儿拿起冰桶里的快刀。 世界上真正会做生鱼片的绝对不仅仅是随便把别人家的东西拿去发展个千把年就号称为“道”的片儿国,有个国家在几千年的发展中把美食做日常,把厨艺做消遣,把诗词与美味相容,把烹饪与天地相合。 此为华夏。 在华夏,生鱼片被人们称为鱼生——算是一种有文人特色的小吃吧。 刀面从鱼刺处一划而过,女孩儿甚至不用另一只手去感受鱼肉的厚度和刀的走向。 脱骨,去皮,再用快刀剔去鱼腹附近的细刺。 包括站在厨房门口的苏仟在内,所有人都已经看呆了。 细长光洁的鱼肉上再洒一点掺了细盐的柠檬水,沈何夕用的是最简单的拉刀切法,她切得很快,鱼肉切完之后没有倒下,人们看不到鱼片的厚度。 但是他们可以肯定这个女孩儿的刀工远超他们的想象。 因为从第一刀到最后一刀,她都没有停歇也没有迟疑,好像这两条鱼肉早就被她切割了千万遍——在心里。 木盒里放一点碎冰,打成丝的白萝卜在冷水中浸泡一下铺在上面。 薄刀一铲,带着手套的手抓起还是整条的鱼肉放在木盒里,女孩儿的拇指向后一拉手掌往前一压,厚度完全一样的三文鱼片在木盒里开出了美丽的花。 此时,距离他们走进panda大门还不到十分钟。 第34章冰咖啡 在田婉孜眼中,沈何夕已经不是初次见面那个穿着套头衫笑的一脸温和的女孩儿了。 她是神! ☆、第26章 熘肝尖 (3) 何夕的心都碎了。 说不出话的哥哥大概刚刚一直心里想的妹妹被困在了冰天雪地里,没得吃没得喝,身边都是陌生人,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帮助,现在听见妹妹说自己没事儿,心里又是安慰又是酸楚。 一时半刻是缓解不了的。 在一旁心急的沈抱石趁着沈何朝情绪不稳把电话筒夺了下来。 “丫头啊,冷你就多穿点啊,这几天我每天这个点儿都给你打电话,你得给我报平安啊。”沈老爷子的态度真是越来越和蔼。 沈何夕“嗯”了一声。 “多吃多喝就不冷了知道么?” “哦……” “你这个丫头就不能多说几句么?你看你阴阳怪气多久了。”沈老头撑着这么久真的撑不住了,孙女不理自己,孙子也跟着不理自己,这俩也就算了,自己养的小狗也学着自己孙子不理自己。 人嫌狗憎的滋味沈老头是受够了,只能先找这个最不省心的狡猾小孙女来服个软。 “爷爷……虽然你刻薄小气还喜欢装模作样,还总是说讨厌我,其实你还是心疼我的对吧。” 听见话筒里传出的话,在一旁的情绪低落的沈何朝立刻抬起头看(一声)着他爷爷,看他怎么回答。 沈抱石气势嚣张地回瞪自己的孙子,嘴里却是含含混混地回答:“哼……嗯……对……嗯。” …… 扣了电话,沈抱石披着那个对他来说肥了两圈的棉大衣转身就要往回走。 沈何朝弯下腰把小腻歪从他脚边捡了起来托在手臂上。 “唉,小夕都说没事儿了。” 沈何朝不理他,径直走向厨房,锅里熬制的老汤应该看看火候了。 “唉,小夕都说了没事儿了!” 你从我手里抢了妹妹的话筒……我还有事儿呢! 挂了电话,沈何夕看了一眼昏暗的房间和桌上的点心,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泰勒夫人一向有礼好客,招待客人的点心从不会缺少蛋糕和牛奶,现在这两样都没有,说明泰勒夫人家里的食物储备可能出了问题。 难为这位老太太还能这么自在安逸地看着两个孩子。 “泰勒夫人,这个空荡荡的大楼里现在只有我和我两个弟弟住在公寓里,我们有点害怕,能不能请您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需要一个慷慨善 良的长者来为我们做指引。” 沈何夕提出邀请的表情简直不能更诚挚了,好像她真的害怕,完全不是为了让这位骄傲的房东夫人在未来大雪封路的环境中不要饿肚子。 泰勒夫人看了这个可爱的东方女孩儿两秒,微笑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cici小姐,我一向对东方的日常饮食很感兴趣……” 聪明勇敢还知情识趣,这个来自东方的房客自己真是越来越喜欢了。 第38章火锅 本想请一堆朋友来吃吃喝喝顺便让自己“猫冬”的沈何夕在圣诞节前扫荡了一堆的食材,现在它们满满地堆在冰箱和橱柜里,还有一串无处容身的香肠挂在窗外。 门边的衣架下面还有苏仟送来的一大袋子零食点心香肠调味品。 这种光是鸡就有三只的丰厚的储备足够沈何夕他们四个人过上一个礼拜吃吃喝喝的糜烂生活。 在大雪封路的现在还有什么比这种有吃有喝的感觉更幸福么? 从早上到现在,泰勒夫人只吃了一点饼干,当她走进沈何夕的公寓,她自认自己已经冷却的食欲快速地膨胀了起来——无论是空气里弥漫着的食物气息还是桌子上两个男孩儿打算当做零食的布丁现在都在如丝如缕地触动着她的味觉神经。 小天使一样的弗雷德非常贴心地端来了热腾腾的烤玉米和自制三明治。 “泰勒夫人,在三明治里面cici放了一些东方的酱料,是那种咸咸的味道。”弗雷德一脸天真无邪的炫耀表情,好像他真的只是让对方尝尝味道。 三明治外面的吐司片用面包机烤成微黄,让两面都有一点点香酥的质感。三明治里面沈何夕别出心裁地包裹了用豆瓣酱、圆葱和青椒调味的爆炒牛柳。 呆在厨房的沈何夕往外看了一眼,对那位仔细研究着三明治的高贵夫人有一点不好意思。 爆炒牛柳其实是今天中午的午餐,沈何夕本来是做的多了一些想晚上加点意大利面炒一炒用来应付两个小家伙,现在只能让泰勒夫人相信那是三明治的馅料了。 烤玉米是先把玉米煮到熟而不软,擦干水分之后涂抹上黄油,烤制到十几分钟的时候再涂上一层蜂蜜重新入炉。味道偏向香甜又不会像爆米花一样含有过高的热量,特别适合让小孩子吃着零食又补充着维生素。 泰勒夫人先咬了一口三明治,牛柳非常的嫩滑,整个三明治味道 的搭配口感十足又饱含着蔬菜的清香。 咀嚼了几下,泰勒夫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嘴里的居然是全熟的牛肉,她过去从来不会去碰的全熟的牛肉,而且这份牛肉的味道完全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干硬无味,相反……味道和质感都相当不错。 真是奇妙的东方人和奇妙的烹饪手段。 当她想起来发出这声赞叹的时候,一整个三明治已经被她吃了下去。 几块金灿灿的烤玉米从气味到味道都浸透了让人愉悦的香甜,更令人惊讶的最内层还蕴藏着玉米本身清香的汁水,即使是老人咬起来也并不费力,从外到内每一个玉米粒的味道都富有层次感。 …… 一不小心,泰勒夫人吃的有点撑。 弗雷德一面体谅着泰勒夫人肚子很饿的心情,一面又觉得自己没得吃真是可怜,左右看了看,他偷偷跑到厨房跟正在准备晚餐的沈何夕撒娇。 揪衣摆,摇一摇。 沈何夕转过身,用筷子夹了一块骨头上的肉蘸了一点酱油放在他的嘴里。 “好吃么?” 弗雷德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 “晚上吃这个好么?” 继续点头~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宝贝。”沈何夕直起身子,从汤锅里挑出一块又一块骨头上的肉。 弗雷德看着沈何夕把筒子骨捞出来剃掉肉再扔回去的样子,默默吞了一下口水。 感觉……有点像是故事里那些在煮奇怪东西的巫婆。 一只整鸡和几块猪筒子骨祛除腥味之后冷水下在锅里慢慢地熬炖。 汤汁变得鲜白,肉质变得香软,然后取出整鸡和骨头上的肉,汤里只留下骨头。 弗雷德惊讶地看见沈何夕把刚刚喂给自己的那种肉随意包了包放在一边。 “cici……那个我们不是我们的晚餐么?”为什么那么对待属于我们的肉! 沈何夕回过头给了他一个“孩子你太天真”的笑容。 “这点肉也就能做个凉切或者……嗯,明天告诉你,今天我们吃点有意思的。” 有意思的? 弗雷德表示他不明白为什么吃顿饭还要有意思,有cici做的美味不是已经足够了么?难道cici真的要变成女巫煮那种癞蛤蟆和蝙蝠翅膀在一起的汤么? 被自己 的想象吓到了,可怜的男孩儿蹬蹬蹬跑了出去:“亚瑟,你猜我们晚上会吃什么?” …… 冰盘里的海虾解冻清洗,沈何夕在虾每个虾的背上都轻轻划了一刀,黑色的虾线暴露在了外面,轻轻一扯就彻底没有了,她一双灵巧的手能够很快地从背部把剔透的虾肉整个扒出来。 虾肉快刀切成小丁,再把其中的一半用刀脊打成虾肉泥。 鸡蛋、白胡椒粉、淀粉还有一点水和虾肉泥虾肉丁一起往一个方向不停地搅拌,直到它们变成一种稳定的胶体状态。 装进袋子扔进冰箱冷藏。 各种各样的蔬菜清洗干净,冬瓜和白萝卜去皮切成片状,蘑菇洗净之后撕成小块。 锅里的白汤还在一点点的熬煮着,在华夏世代相传的诀窍中,那些骨头中味道最精华的东西已经融入了汤里。 然后人们就有了一锅无所不能的汤底。 汤倒出一半到浅一些的煮锅里,一边倒一边还要过滤里面的杂质,白色的汤里再放上几片西红柿、几根葱段、一小把枸杞和红枣。 一大块牛的上腰肉冷藏了两天之后血水和酸气基本排净了,在沈何夕的手里,它被一点一点地割成薄片。 没有冷冻过的牛肉质地柔软,为了让它能更轻薄好煮,沈何夕用的手法是“片”,而不是“切”,左手压住牛肉,右手持刀从牛肉的下方一点点地割进去,刀面与菜案平行,切出来的牛肉自然而然的轻薄又平整,轻薄到能透过肉片看清案板上的木纹。 晚饭泰勒夫人和两个男孩儿面对着餐桌上那个在沸腾的煮锅以及各种各样的生肉生菜,表情都很茫然。 似乎……还没有什么东西能吃的样子。 沈何夕把用芝麻酱、花生酱、豆腐乳、耗油、虾油调制而成的酱料分装在四个小碗里,转身又在灶上开火。 “cici,好像……还没有能吃的。”亚瑟小心地提醒自己的大魔王姐姐。 好多看起来很棒的东西但是都不能吃 沈何夕用手比划了一下:“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动手把它扔进锅里,熟了之后捞出来蘸一下调料就可以了。” 三个西洋土包子:“……” 沈何夕干脆走到餐桌前面,把一整盘的牛肉片都倒进了锅里。 “等到牛肉浮起来就可以吃了。” 女孩儿回到炉子前 面,锅里的油还在继续加热,她把辣椒、花椒、芝麻放在小碗里准备淋一份辣椒油出来。 餐桌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欢呼。 亚瑟和弗雷德把肉从锅里捞出来蘸一下酱料再放进嘴里,突然发现了这是一顿多么有意思的饭。 想吃什么放什么! 锅在面前自己煮! 味道好极了! 趁着两个孩子还在一脸梦幻地回味着肉的美味,泰勒夫人在碗里放了几块肉之后,迅速把她喜欢的蘑菇倒进了锅里。 “肉,肉太好吃了!” 回过神亚瑟和弗雷德不甘示弱地各自端起一盘牛肉也倒进了锅里。 沈何夕端着辣椒油上桌的时候,看见的是满满的一大锅蘑菇炖牛肉。 “……一边吃一边煮,放进去这么多会煮的丧失口感。” 口感?那是什么?亚瑟完全不在乎地用漏勺把肉捞给姐姐,怎么样都很好吃啊,怎样都很好玩啊! “cici,这个是什么?”弗雷德指着电炉上的锅子。 “火锅,这个叫火锅。” “我喜欢火锅!这个太有趣了!”亚瑟依然在为这种新奇的吃法兴奋着。 手切的肉片滋味满满口感扎实,蘑菇鲜滑,蘸料咸香。 还有虾滑,虾肉泥的细腻口感中还有虾肉粒的存在,简直是味道之外别有惊喜,让人整个人都心情舒畅了起来。 刚刚制出的辣椒油又辣又麻更多的却是那种实实在在的诱人香气,搭配着各种各样煮熟的东西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更美好的外面是冰天雪地的世界,可是这个房间里有这个热气腾腾的锅子,顿时就让人觉得冬天不那么难捱,温暖是那么无处不在。 从身体,到味觉,到视野,到心,都是温暖甚至热烈的。 甚至包括气氛…… 漏勺只有一个,可是要用的人有三个。 “弗雷德,给我勺子,我要吃牛肉。” “我要吃白色的虾!” “咳咳,小绅士们,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爱吃青菜的老妇人呢?” 真热闹啊。沈何夕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作为在座唯一一个能熟练使用筷子的人,她用长筷精准地夹走一块品相极佳的牛肉。 …… 就在同样的夜晚,在她 不知道的地方,拥有一头浅金色头发的男人面对着电脑里的资料。 “华夏小姑娘,既然你不联系我,那就换我去找你吧。” 而在地球的另一边,正川雄一已经拿到了那封寄给电视台的国际邮件。 “请转告正川雄一大师,他的秘制调料需要更广泛的宣传和认可。在世界别的地方,有人意图将他的心血据为己有。” “华夏语?” 身着和服头发斑白的老人从房间的柜子底层拿出了一张古老的照片。 “小油,小勺……小刀……是你们么?”虽然语调生涩,但是他说的也是标准的华夏语。 第39章怪味鸡 一九九七年的圣诞节,泰勒夫人是这样度过的:爆炒牛柳三明治、烤玉米、火锅、肉夹馍、香菇鸡肉焖饭、炸刀鱼、土豆烤鸡、鱼香茄子、蜜汁红薯、蒜蓉菜花、回锅肉、手撕鸡、什锦蔬菜粥、大虾烧白菜…… 一九九七年的圣诞节,亚瑟是这样度过的:大魔王姐姐做好吃的了!好开心!……华夏来电话了,不开心……大魔王姐姐做好吃的了!好开心!……华夏来电话了,不开心……大魔王姐姐做好吃的了!好开心!……华夏来电话了,不开心…… 一九九七年的圣诞节,弗雷德是这样度过的: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好多好吃的……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好多好吃的……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好多好吃的…… 至于沈何夕? 她一直过得很开心。 大雪封城的第四天,市政工人终于开始清理抖森路上的积雪,清雪车轰隆作响,那些带给了他们麻烦同时也带给了他们宁静的雪被推到路边,这个属于白色的圣诞节假期也快要过去了。 哈特家的司机等在楼下,两个小家伙开始非常放肆地扫荡沈何夕的厨房。 姐姐炖的鸡,拿走! 姐姐烤的红薯,拿走! 姐姐做的土豆泥,拿走! 姐姐做的小点心,必须拿走! ……可是他们最想带走的偏偏是那个人,只站在客厅里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亚瑟扔下手里的背包跑过去抱住了沈何夕:“cici,妈妈越来越想你了,你们之间一定要和好,这样以后我周末还能来看你,下次我要吃烤鱼和烤生蚝。” 沈何夕刚刚心里的那一点不舍顿时散光了。 照 这么吃下去,将来那个金发碧眼的大帅哥会不会变成一个胖子? 弗雷德仰头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低头揪了一下衣角。 刚刚那个小眼神儿里面明明表露着:“我也要求抱抱。” 沈何夕笑着松开亚瑟,一把就把弗雷德抱了起来,小男孩儿在女孩儿的臂间像是一个大号的洋娃娃,被她轻而易举地就扛在了肩头。 “我们的弗雷德也会很快长大,变成一个勇敢的骑士,对不对?” 视野变得开阔的弗雷德还是不怎么开心,他皱着小眉头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亚瑟懒得看自己的姐姐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你侬我侬,拎着自己扫荡的食物下去装车了。 亚瑟走后,弗雷德抱着沈何夕的头,小小声地说:“cici,每天和你打电话的人,是不是有一个不能说话?” 沈何夕愣住了。 “我不是故意听到的,但是我知道你打电话都是和两个人说话,里面有一个人是不能说话的。因为他不能说话,所以cici你的每句话都有是或者不是两个选择,而且中间间隔特别短……我听了两次才搞明白的……” 小孩儿,其实你是叫弗雷德·福尔摩斯对吧。 刚刚心里还有秘密暴露的不安感,听见小家伙小声地说完自己的推测,沈何夕已经陷入了另一种奇妙的状态中。 #我的弟弟是奇葩# 这个话题真让人开心不起来。 “小天才弗雷德,答应我,别把这个事情告诉任何人,知道嘛?” 沈何夕把小男孩举到和自己视线平行,用认真的表情看着他。 “如果这个秘密让别人知道了,会伤害很多人。” 弗雷德点了点:“好吧……cici,我会一点华夏语的,所以那个人是我们的哥哥,对么?” 沈何夕摇了摇头:“那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不是你们的。” 哥哥属于原则问题,一切要和自己抢哥哥的小屁孩儿都要扼杀在萌芽中。 ********* 圣诞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沈何夕的公寓又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艾德蒙·j·哈里斯 知名节目制作人。 属性吃货。 以及……当初被她救了的那个路人甲。 这些就是这 个金发男人自我介绍的全部。 沈何夕在心底哂笑了一下,自己当初救人本就是顺手的事情,但是对方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都没说感谢现在又晒出来,说明这个人对别人的防备心简直重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能驱使着这种人找上门的原因,一定不简单。 “cici小姐,你有没有兴趣当一个脱口秀节目的主持人?”进行完自我介绍之后,浅金色头发的男人开门见山。 这位叫艾德蒙的先生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那种似乎泛着波光的蓝色不知道曾经让多少女人心动,可是沈何夕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让人想到了那天的那份三文鱼生鱼片。 探究,索求和一种欲/望。 女孩儿轻轻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尊敬的先生,我对我现在的工作情况并没有不满意,也不打算换一份工作。” “y*律系的学生,全额奖学金获得者,担保人和临时监护人是环球证券交易所的外联部主管哈特夫人……我想在您出生的那个国家,这一切都让人羡慕甚至嫉妒,但是在腐国,这些并不能为你打开那扇门。”艾德蒙的如数家珍地清算着在腐国能查到的沈何夕的一切资料,并且从自以为能打动对方的那一点下手。 沈何夕明白,对方说的那扇门就是很多留学生想要的机会——一个留在腐国,融入社会主流的机会。 但是这个机会对自己毫无吸引力,她来到这个国家,从来不是为了舍弃什么。 不过她觉得艾德蒙本身对她的吸引力突然大了起来,能够这么快的找到自己,说明对方有非常广阔的信息渠道。 “您有这样一幅外表,漂亮得像是博物馆里那些来自东方的瓷器,而这不过是你身上各种神秘特质中最没有吸引力的一点。” 艾德蒙赞美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女性,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又随意。 “救我的那天晚上您展示出的高超身手真的令人惊艳,圣诞节前那份令人印象深刻的日本料理更加诠释了您的与众不同。这样的你……真的甘心像别的留学生一样拥有着一身才华但是在腐国只是端盘子刷碗等着拿到学位之后再回国么?” …… 泰勒太太不放心一个陌生男人来找cici小姐,即使这个男人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她还是放心不下,端着一小碟饼干慢慢走上了楼梯。 出于一种单身女性对自己名誉的保护,门是虚掩着的,正要 敲门的泰勒夫人听见自己的东方住客用非常平的声音说:“……没有身处在一个圈子里,我们永远不能给那个圈子的人下定义。您手眼通天地查到了那些光鲜的资料,那您知不知道,我是一个厨子的孙女?我曾经从华夏社会最底层的地方走过来,所以我永远不会把自己看得有多么的崇高,也不会在意自己是不是’应该’得到什么。” 前世的沈何夕即使再厌烦厨子的生活,她也从来没有看不起厨子这个职业。那些生活在灶台和案板旁边的人用自己的手给自己挣生活,用自己的心胸去容纳更多的味道,这样的人,谁也无法看不起。 站在门外的泰勒夫人满面笑容。 这样的女孩儿似乎并不需要自己担心?察觉到自己关心则乱的泰勒夫人一手端着银碟子,一手拎着裙角步履轻快地又走了下去。 艾德蒙凝视了眼前这个异国少女足足半分钟,在她的脸上他看不到任何的虚伪和言不由衷。 这个女孩儿并不是以退为进,自己提出的那些条件她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当艾德蒙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整个交谈的主动权已经彻底落入了沈何夕的手中。 “难道我的手上就没有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么?你知道你身上有多大的商机么?y大学生的身份,漂亮的脸蛋,能打也能做菜……相信我,你一定能红,你能想象到成为明星的感觉么?被簇拥、被崇拜的感觉比毒品还让人上瘾,相信我,你只要和我合作,你能获得你从来没有奢望过的一切!只要你跟我合作!” 回答他的,是对方的拒绝。 “您所有的筹码对我都是无效的,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沈何夕已经确定,这个叫艾德蒙的节目制作人真的很需要自己。 很好,越是迫切,越是能帮到自己。 作为一个从业七年的有影响力的制作人,艾德蒙正处于瓶颈期,他现在的种种创意就连自己都打动不了,不温不火,毫无闪光点,第一次见到沈何夕的那天晚上,他就是因为自己创意枯竭而借酒消愁。 第二次遇到这个女孩儿简直是上帝的安排。 当他看到沈何夕点评那份寿司时表现出的自信和气势,他的心里已经开始为这个女孩儿量身打造一个别具特色的节目。女孩儿随手剃掉了那个日本人的眉毛和头发的利落与潇洒,让他简直有了发掘到宝藏的惊喜。 可是宝藏说你好,宝藏说再见。 ☆、第26章 熘肝尖 (4) 法?启发? 最棒的美食节目?! 听见亨利这样夸奖她的时候,沈何夕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碎开了。 “如果你的心里只有怨恨和不甘,我早建议你转行了。” 这句话是谁说的? 有人告诉过她其实她真的没有讨厌过当厨师,但是她完全不去相信,也把这句话抛诸于脑后。 现在想来,曾经的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那个人是谁? 那时的她又是谁? 好吧,那些都不重要了。 那么,现在的我是谁? ******************** “你们反正就两个人,干脆留这儿过年多好啊。” 徐汉生用一张老脸依依不舍地看着沈何朝,嘴里的话却是的对自己的老伙计说的。 “我们活着是只有三个,但是祖宗牌位就供在我们家堂屋呢。谁像你?多少年没祭祖了?”沈抱石怀里揣着小腻歪酸着自己的徐老头。 徐老头这下心口中箭的感觉有点狠,缓了一小会儿,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浊气。 “沈小刀啊沈小刀,你什么时候不捅人你就不是沈小刀了啊……哎哟我这心窝子……” 沈老头的表情相当得意:“反正你炖了一辈子的汤就炖出个优柔寡断的温吞性子,我不管你用汤,你还管我用刀子?” “你就横吧,你就会对我横!你信不信我去找……”两个人短短几句话勾起了徐汉生幼时的回忆,可是话刚刚起了头,就怎么也接不下去了。 他们的早年,战火与奢靡同在,京城最高档的馆子里,他们是最低级的小学僮。 按照当时似锦楼的规矩,不管他们是那个大厨的儿子,只要是当了学僮就必须吃得苦挨得骂。 带着他们的是一位俞师傅。 四个孩子最大的八九岁,最小的沈抱石只有五岁,最难的时候是跟着俞师傅他们饥一顿饱一顿地吃着米糠糊糊过日子。 小刀,小油,小勺,大板板,他们四个人怎么就落得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呢? 一向是当老好人的徐小勺叹了口气,小心打量着自己这个执拗了一辈子的小伙伴: “小刀啊,我这过年的时候打算去翻新一下老照片,那几张特别老的,用不用给你一份?” 沈抱石揉了揉小腻歪的耳朵,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行啊。” 第43章茄子盖饭 转眼又到了周五打工的时间,沈何夕骑着新买的二手自行车到了panda餐厅。 迎接她的,是熊猫餐厅全体员工的热情围观。 幸好这个所谓的“全体”只不过是俞正味、黑豆和苏仟三个人而已。 苏仟笑吟吟地看着沈何夕:“我说怎么艾德蒙那个家伙在改合约的时候这么好说话,原来你在节目里表现地这么出色!来,给姐看看,你这个威武霸气的小脸是怎么长的?” 沈何夕笑了笑,绕过他们几个障碍物去杂物间换工作装。 就在前一天晚上10点,“时光厨房”节目在一家电视台播出了。 今早七点艾德蒙就给沈何夕打电话,时光厨房的最高收视率和平均收视率都是同时段第一,成绩相当喜人。 “你要红了!cici,相信我!我要把你捧向整个大陆!”艾德蒙兴奋地像是一只聒噪的母鸡。 早就起床的沈何夕一边整理着前一天的课堂笔记,一边夹着电话支应了两声。 红不红的她没什么感觉,又不是没红过。 但是如果这个周的随堂考试出了纰漏,她提前毕业的想法就危险了。 “嘿!cici你在听么?昨晚电视台收到了很多电话,不光有家庭主妇,他们都在问那个女孩儿是谁?你知道嘛cici?他们都在问!另外我们给你特意订制的服装、鞋子都已经送到了,这个周你就可以穿着它们来上节目了!”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屏蔽噪音失败的沈何夕揉了揉额角: “艾德蒙,你说的第一件事是昨晚的首映成绩不错,第二件事是订制的服装到了,第三件事是什么?” “第三件事……呃……我来和你分享一下喜悦……” 女孩儿捧着书本脸都快木了:“谢谢,我很高兴,你可以挂掉我的电话去找别人继续分享了。” “好吧,哦——你这个冷酷无情的美丽的裁决者,你已经俘虏了我的心和我的银行账户,我这个周末等你拍第四期节目哟甜心——”艾德蒙笑呵呵地挂了电话。 沈何夕确定了她的节目制作人大概从昨晚数据出来就开香槟庆祝了,现在这种将要癫狂的醉酒状态简直……丧心 病狂。 可惜虽然远在首都的艾德蒙逮不着她,她面前的苏仟可没那么好打发。 “今天早上七点半艾德蒙给我打了电话……” “喂!” 苏仟看着沈何夕那种对艾德蒙无力承受的表情忍不住捧腹大笑。 缩在一边的黑豆趁机迎上来满脸好奇地问沈何夕:“小夕,你上个周又和那些厨师讨论出了什么新的东西么?前几周你说的那个薯泥披萨我尝试了一下味道真的不错。” 谈起最近几个周和那些厨师们之间的交流,沈何夕的神情也明亮了起来,和那些不同流派的西餐厨师相互交流是她参加这个节目最大的收获。 “我上个周末是和一个希腊餐厅的厨子一起做节目,他做的是烤鱼,用的了橄榄油、柠檬汁、洋葱……调料是提前烹饪熟了之后用汤汁来腌渍生鱼,然后放进烤箱,这一点很有意思,让我想起了国内的熏鱼和捞汤小凉菜,但是他们都不会在加入了熟料之后再回锅烹饪。” 这个希腊厨师的做法充分地告诉了沈何夕各个流派的厨艺是如何从完全不同的那些端点渐渐趋近。 殊途同归,不过如此。 “用熟的辅料?那真的很特别!”黑豆默念了一下,咧嘴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我下次可以试试用咖喱把土豆炖烂用来腌渍鸡腿,说不定会有味道很特别的咖喱土豆鸡腿,如果外面的土豆泥能烤成带着咖喱香味的酥壳那就太棒了!” 苏仟在旁边不怀好意地问沈何夕:“烹饪的技术这么特别,那他合格了吧?” “他在烹饪手法和调味料里面故弄玄虚,你说呢?” 女孩儿看了苏女神一眼,两个人相视而笑。 深知两个人脾性的黑豆默默抖掉了身上炸起的鸡皮疙瘩,哆哆嗦嗦地回厨房工作去了。 俞正味一直在默不作声地看杂志,看着看着,他还是忍不住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 “以前的那个疯狂水球的节目我很喜欢的,一群泳装妹子什么的……现在,啧啧……” 这个语气真是意味深长啊。 苏仟看了一眼沈何夕的小胸口,拍了一下俞正味面前的桌子:“我说老色厨子,你要不要也去那个节目试试啊?” 俞正味继续摇头: “让这个小家伙一周挑剔两三遍已经很憋屈了,再参加那么个节目,我这不是当众被她损?” 苏仟锲而不舍地鼓励她家的主厨:“出名也快啊,你看那个意大利面的厨子,艾德蒙把节目中和节目后的都放出来之后据说观众对他的评价都还不错。” “不去不去,我又不想出名,对我来说啊混吃等死最好。”中年男人卷起手上的成人杂志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这就是现在的俞正味,明明是一个不喜欢重复工作满脑子创新想法的大厨,但他却也毫无野心。这样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会变成那个精研厨艺然后专门跟川菜厨子过不去的俞正味? 沈何夕盯着俞正味的背影看了两秒,拿起抹布开始整理餐厅。 不急,不急,总会知道的。 今天的panda提供的是茄子盖饭套餐,搭配了蔬菜汤和手工布丁。 茄子切成小丁,浸泡过盐水之后在爆香了蒜末的锅里翻炒,然后加入番茄酱和熟肉丁,再盖上盖子焖一会儿,倒进装了白饭的盘子里,那就是酸甜果味茄子盖饭。 茄子滚刀过油,然后用葱姜蒜翻炒,加入糖和耗油焖煮,出锅的时候撒点香菜——家常茄子盖饭。 锅里炒糖到变色,放入过油了的茄子,挂糖均匀之后加水放盐炖到收汁——味道比较浓重的红烧茄子盖饭。 夹上肉馅加了面酱一起炖的是焖茄子盖饭。 茄子条裹了面粉炸到金黄然后倒上酸甜汁的浇汁茄子盖饭。 茄子丁和虾仁一起炒的是虾仁茄子盖饭。 茄子切出厚片然后在中间切开一刀,填塞调味后的肉馅再裹上蛋液面糊,炸好之后码在米饭上,旁边别出心裁地摆了一小碟用来蘸的黑胡椒汁。 茄子、茄子、茄子。 沈何夕端着一盘又一盘完全不一样的盖饭,心里默默腹诽今天俞大厨是真的要和茄子干上了。 蔬菜汤用的是杏鲍菇、青菜、莴笋片一起煮的,青白相间的汤上面点了一点香油还撒了一点熏肉丝,颜色和味道的搭配都非常诱人。 手工布丁是完全由蛋黄和牛奶搅拌调和出来的,味道香醇浓郁,特别适合饭后用来当做甜品享用。 忙到八点多,客人又渐渐地少了。 黑豆没什么活儿了,跑到前面来喝水顺便帮沈何夕把撤掉的餐具搬到了厨房……刷碗是直接承包给了外面的专门清洁公司的。 “小夕,你说如果我把土豆片蒸熟了切开涂上咖喱汁再烤一下会 怎么样?”在厨房里干活的时候黑豆依然念念不忘地在研究做菜的新法子。 沈何夕在他拖着篮子的时候抱着装满餐具的桶走在他后面。 “可以尝试啊,我觉得多尝试几次一定会有新的发现……不过为什么是咖喱?” 难道今天这两个家伙一个跟茄子死磕一个跟咖喱死磕么? 黑豆有点受伤:“你不能否认一个阿三人对咖喱的热爱!” 沈何夕有点抱歉:“不好意思,你的中文说得越来越好,总让我忘记你是阿三人。” 觉得自己被夸奖了的黑豆又开心了起来。 厨房里,俞正味在慢慢地过滤汤汁,浓厚的汤汁颜色红亮喜人,淡淡的酒香和果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 几只鸡腿摆放在大碗里,浓汤浇在上面又撒上了新鲜的葱姜末。 沈何夕弯腰放下大桶,斜斜地靠在冰箱上,再看一眼泡在红汤里的生鸡翅,她轻笑了一下。 俞正味听见声音转过头发现是她,神色显然有点慌乱:“晚饭……鸡翅……” “好的,这就是我们晚餐要吃的鸡翅。番茄丁洋葱丁翻炒熬汤加入红根菜、葡萄酒、白糖还有盐,浓汤放凉之后过滤然后用来腌渍鸡翅膀,下一步是你要烤箱预热吧?原汤加热搭配烤鸡翅留汁浇在饭上?搭配点西兰花我觉得会不错。” 俞正味的嘴唇弱弱动了两下,终究没说出什么来。 沈何夕叹了一口气:“从技术层面上来说,俞大厨您是近乎完美的。虽然没有流派也没有传承但是你的手艺里面是极其丰富的经验积累和味道的细致研究。可是,在我目前见过的厨师里面,你是最不合格的那一个——因为,您连面对自己真正的追求都不敢。” 没有追求的厨师,就是最失败的厨师。 这个道理甚至可以推及到这个世界的所有行业中。 沈何夕转身,外面还有几张桌子没有擦。 “我不合格?那你呢?你对自己的评价是什么?”一向吊儿郎当的络腮胡厨子在她身后第一次用如此严肃的语气问她。 女孩儿似乎被这个问题逗笑了:“评价什么?我又不是厨师。” 她叫沈何夕,今年十七岁,腐国y法律系学生,另外还在一家中餐馆和一个电视节目组做兼职工作,在腐国有几个不错的朋友,在国内有最爱的亲人,腐国的亲人她会努力去接纳。 仅此而已。 至于厨艺? 不过是她最爱的那件事罢了。 第44章奶汤鲍鱼 蓝色的帷幕渐渐升起,繁星的黑夜已经降临,灯光交织在一个闪耀的点上,光影迷离间渐渐打开就是“时光厨房”。 时光厨房正要进行第六期的录制,前面五期的节目中没有一个人能从那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东方女孩手中获得一个“合格”。 漫不经心的态度,故作高深的技巧,搪塞于烹饪的懒惰,没有添加剂就无法支撑的调味,固步自封的技术……这些打败了一个又一个来参加这个节目的厨师。 “你不合格。” “抱歉,我不能给你合格。” “希望你下次再来的时候能让我满意。” “请带着你的菜一起离开。” “没有成长的技艺是不配获得合格的。” 女服务生带着洁白的手套,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从第一期开始,她甚至没有亲口去尝一下这些菜的味道。 不合格的菜,甚至是不需要去品尝的。 来自东方的女孩儿站在舞台上,就是标准的制定者和执行者,而且她的每一条评价都直击了那些厨师们真正存在的问题,没有任何犹豫和踟蹰。 在节目中的她是冷酷的,犀利的,毫不留情的。 但是在舞台之下人们也能看见她和那些厨师进行轻松又专业的交流。 聚光灯下的针锋相对能让观众们大呼过瘾,聚光灯外的厨艺交流也让一些人感受到了这个节目的诚意。 “我很喜欢cici小姐,是的,她在台上太严厉了,快把我说哭了。但是她说的对,我在透明厨房里工作已经快要忘了自己是在烹饪还是在表演。我想我该用一种更加虔诚的态度来对待我的厨房,我是厨师,不是表演家。”那个希腊菜厨师如是说,“我以后还要来,我一定要让cici小姐尝尝我做的pitta。” 另沈何夕惊讶的是,第六期节目来的并不是一个专业的厨师,而是一个家庭主妇。 节目刚刚开始,习惯保持沉默的女侍者破例开口说话了:“你并不是一个厨师,来这里对你并不公平。” 矮矮胖胖的妇人笑容可掬地看着年轻的东方女孩儿:“cici小姐,这个节目我从第一期就开始看,我特别喜欢你,我想让你能尝尝我做的苹果馅饼 。” “你不是厨师,我的厨房只评价厨师。”沈何夕把语气的重点放在了“cook”上。 “我当然是一个厨师。”系着粉色围裙的女人尽量维持着笑容,事实上她快要紧张死了,“我在家里当了十二年的家庭主妇,我每天都想着怎么能给老公和孩子做出更好吃的东西,对我的家庭来说我是最专业的厨师。” 看着这个紧张又激动的中年女人,沈何夕沉默地让开了位置。 苹果馅饼,用糖度适宜的青色苹果切成丁在黄油锅里加入白糖翻炒成馅料,在苹果变色之后添加朗姆酒…… 黑色制服的女孩儿一如既往的专注,她的脑海里还回想着刚刚艾德蒙通过无线耳机告诉她的话:“十二年专注于厨艺,不是厨师是什么?” 好吧,这句话无法反驳。 她总不能说自己在厨房里工作了二十二年还不觉得自己是个厨师吧? 这个特殊的“厨师”一直都很紧张,沈何夕抬手帮助那位女士在馅饼上拼出交织的网状上层,那位女士很腼腆地对她笑了一下。 “我的老公很喜欢吃这种馅饼,每个苹果都要我自己去市场选购出来,这种果酱我用了七八年,我每个礼拜会给他做一次这个馅饼,如果把次数累计起来连我自己都会吓到……其实他以前从不吃苹果,可是为了我做的馅饼他也开始吃苹果了,我小时候妈妈对我说吃苹果身体才会好……”在等待馅饼烘烤的时候,那位家庭主妇有用难掩紧张的语气继续努力和沈何夕交谈。 四五百次而已,对于一个专业厨师来说不算什么。 沈何夕很想这么说,但是看着这个女人的表情,她说不出来。 金色的馅饼,上面刷了一点的自制果酱,从卖相来说并没有什么惊喜,从气味上来说也没有达到专业的水准。 摄制组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份馅饼肯定难逃被扔进垃圾桶的命运。 沈何夕看了一眼还忘了从模具里拿出来的馅饼。 “苹果馅料翻炒的有点过头,吃起来会有一点腻。馅饼皮的制作简直充满了小误差……”沈何夕的评价一如既往的犀利。 但是全场人都震惊地看她拿起餐刀切下了一块馅饼,热腾腾的甜香气逸散了出来。 轻轻吹了一下,她把那块馅饼放进了嘴里。 “吃起来……如果你是专业的厨师我只能给你打三十分,但是你只是属于你丈夫 和孩子的厨师,在他们的心里你一定是满分。” 面对着女孩儿的笑容,那个女人捂着嘴哭了出来。 ********** 高汤分毛汤、奶汤、清汤。 奶汤又被一些人叫做白汤,从原料组成和炖制的方法上来说是能让一些西方人大呼“喝一口就高血压”的。 不仅是因为里面含有大量的胶原蛋白和脂肪,也因为几种食材的味道融和恰到好处。 所谓无鸡不鲜,无鸭不香,无骨不浓厚,无肚不白。四个无字道尽了奶汤的基础食材:鲜鸡、成鸭、棒骨、猪肚。 所有的食材都清理干净,保证它们都处于最好的处理状态,然后冷水下锅,放点料酒和生姜大葱一起中火熬炖。 中火甚至旺火能够迅速催发出汤里的颜色,汤水一次加足,保证在熬汤的时候绝不再加影响锅内平衡的东西。 甚至包括盐。 扣着木质锅盖的大锅里汤汁沸腾,但是年轻男人坐在旁边不去看也不去管。 纵使白气四溢,汤里的气味竟然一点也没有泄露出来。 像是一个翻滚多年的秘密,像是一场等待结局的沉默。 似乎怎么也长不大的小狗身材越来越滚圆结实,它在厨房门口呜呜叫了两声,只换来男人一个轻轻的笑容。 小狗趴在门槛上,在这个家里它可以去任何地方,除了这个厨房。 大概这就是两个男人对自己职业操守的无形坚持吧。 比男人掌心略小一点的鲍鱼被他从壳里剥出来,手中的小刀一转,绿色的鲍鱼内脏已经被甩到了篓子里。 在沿海的地方,鲍鱼内脏的鲜美是渔民们不与外人道的秘密,但是冬天的鲍鱼内脏里含有毒性,吃了之后可能会让人起疱疹。 鲍鱼刷洗干净,码放在盘子里上锅蒸制。 滑子菇清洗干净后切去尾部,鸡胸脯肉从熟鸡上切下来改刀成小丁,豌豆煮熟。 奶汤已经炖煮了三四个小时,打开大锅的锅盖,一股鲜香醇美的气味才像晨雾一样慢慢地透了出来。 鸡鸭棒骨早已骨肉分离,猪肚也炖煮到不知何处可寻,男人用汤勺小心翼翼地撇掉汤最上层的那一点杂质,然后把奶白色的汤舀了出来。 滑子菇、鸡脯肉、豌豆下锅翻炒到出了香味,再倒进鲍鱼蒸制出的汤汁,滚开之后下入鲍鱼 ,最后从上到下洁白的汤水被提成一道汤柱激流而下,浇灌在鲍鱼之上。 一次,一次,又一次,伴随着汤水的热度和冲击的力度反复几次之后,鲍鱼那道十字花里面都浸透了高汤的鲜气,此时再转成小火慢慢煨煮一会儿。 在厨房外有一个老头已经第三次路过了,闻着厨房里传出的气味,他已经第四次点头了。 小白狗从他的腿间穿来穿去,似乎也在为即将出锅的美味兴奋不已。 “着急什么?我就说做冰炸鲍鱼蛋吧,他非要做这个费事的,等着吧!”老头把小狗抱起来,拍了拍它的耳朵。 “香气蕴而不散,那个小勺把大朝的做汤手艺调教的不错呀。”老人捧着小狗踱着四方步回了堂屋,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与满足。 又过了半个小时,沈何朝把一个摆着大深盘和两把汤匙的托盘步伐沉稳地端到了老人的面前。 七八枚切成十字花的大鲍鱼上撒了一点香菜末,奶白色的汤底映着绿色的盘子,像是绿翡翠里镶着一块昆山玉。 黄色的菌类,绿色的豌豆,粉白色的鸡肉脯,还有颜色淡黄的鲍鱼。 看起来清清淡淡好像只是随便煮煮的东西。 真吃起来才明白什么叫做东西全在味道里。 鲜美的味道超过了任何一种食材能够达到的极致,唯有最用心的调弄才能让它们融和的如此浑然天成。 从汤到料,每一口都是让人舒坦到毛孔的鲜香润滑,又超越了这些美好的形容,又似乎是给这些形容做着最精辟的注解。 沈抱石尝了一口,觉得自己真的是找不出任何的毛病,从器皿,到配色,从香气到味道,单一的色香味和融合在一起的完整度都到了一个他已经可以满意的境界。 “嗯……不错……就是香菜有点粗。”挑来挑去,总要挑出点毛病才行啊。 沈何朝没动勺子,看见老头儿吃了一口,他立刻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拍立得相机。 “咔嚓。” 老头口是心非举着勺子的样子和那份奶汤鲍鱼就一起定格在了照片上。 沈何朝找出笔在后面认认真真地写着:“一九九八年大年初一,奶汤鲍鱼。爷爷说香菜有点粗。” 照片小心地放在相册里。 在妹妹不在的日子,这样的照片已经积累了厚厚的一本。 “香菜你也 ☆、第26章 熘肝尖 (5) 开的蔷薇。 那一片被她放进嘴里的点心,说着“我爱她”。 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泰勒夫人会选择身有残疾沉默寡言爱好做小甜饼的泰勒先生。 而她风华正茂,拥有体面的工作和漂亮的脸庞——这些足够她走向任何一个比她所处环境更加高尚的圈子。 轻轻地托着自己的脸颊,泰勒夫人的笑容像是在斜阳中优雅绽放的香槟玫瑰:“他们怎么会明白,每次吃到下午茶都能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感觉,是多么幸福。” 是的,幸福,即使她的婚姻只有短短的二十多年,她还是可以带着比别人更加充沛的幸福感走下去。 沈何夕微微点头,在重生后来腐国前的那段时间,她每天都能体会到哥哥对自己多么的疼宠和爱护。 真的是让人心灵都会颤抖的幸福。 前几天和哥哥单方面争执了之后再没打过电话,现在真想跟他道歉呀。 沈何夕点了两下自己的鼻子,终于开始反思自己挂掉自己哥哥电话的幼稚和冒失。 “cici小姐,自从我的丈夫去世之后,我再也没有从食物里品味出他们的心情。那时候我就在想,其实我拥有的并不是奇特的天赋,而是食物给我的另一种馈赠。当我不再爱它们,不再重视它们,我就再也不能获得它们的馈赠。可是我遇到了一个能用食物传达感情的人,这个人再次唤醒了我的能力,神奇的cici小姐,你觉得呢?” 泰勒夫人卷起自己腿上的毛毯,轻轻地放在一边的椅子扶手上,她站起身,对着沈何夕微笑致意。 “谢谢您今晚的招待,我很开心。” 她看着沈何夕,像是看着一个惹人疼惜的晚辈。 “你也同样拥有食物赐予的礼物,我亲爱的cici小姐,能够把自己的感情通过食物传达这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泰勒夫人抬手把沈何夕脸旁的一缕碎发轻轻抚开,长长的披肩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两下。 沈何夕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她从不觉得自己做的菜和别同水平厨师之间有什么本质的差别,但是泰勒夫人绝对不会花费时间精力来编造这样一个离奇的谎言欺骗她。 那如果这是真的。 难道这也是重生赋予自己的魔力么? ********** 苏仟最近有点惨。 当然,她 的嘴很幸福,惨的是她的肠胃。 每次总是装不下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怎么办? 小夕同学你隔三差五地让我去试吃那么多美味,我的人生简直承受不住这种幸福感啊! “这又是什么?”心里有点小哀伤的苏仟走进沈何夕的房间,甜香入骨的气息迎面袭来,她只坚持了不到0.1秒就缴械投降了。 “话梅排骨。” 沈何夕把带着一点点浓汤的排骨装在蓝色花边的盘子里端了出来。 “我是把排骨去掉血污煎成两面金黄之后炖的,口感不那么软烂,但是味道比较特别。” 美丽漂亮的玛丽苏迫不及待地脱掉外衣走到餐桌前,似乎想用手抓一块排骨。 “这是炒糖炖出来的,热度太高,稍微等等。”沈何夕把一盘木耳鸡蛋炒馒头递到了苏女神的手里。 “唉?那这些圆圆的是话梅?”苏仟觉得这股甜香味已经让自己醉了。 “是啊,没有新鲜的话梅,我用的是盐津果脯,先把话梅用冷开水泡一下,然后连着水一起倒进已经上好炒糖色的排骨里就行了,不用放酱油和料酒,全靠炒糖上色,我还点了一点醋。” “嘿嘿,难得看你做甜味菜。”苏仟守着话梅排骨已经不想动了,话梅和排骨上的浓汁都泛着光,白芝麻细细地洒在上面看起来就非常地引人食欲。 酸甜味道的汤汁里面还有肉的香味。排骨被果香和酸甜的味道祛除了油腻,肉质外紧内软,滋味十足。话梅也吸足了汤汁的味道变得格外的可口开胃。 苏仟一脸陶醉地吃着这道菜,只觉得每一口都是满足。 沈何夕对甜菜的兴趣不大,木耳鸡蛋炒馒头和海米拌粉丝才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午餐。 尝了一块排骨,搭配的还不错,但是完全吃不出来泰勒夫人所说的情感的东西。 “你吃出什么来了么?”沈何夕自己没有找到答案,又去问苏仟。 “嗯?”啃完了排骨,苏仟心满意足地吃着自己的那份主食。 “什么?” “排骨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苏仟一脸茫然:“难道里面有花椒粒我没吃出来?” 沈何夕一脸无奈:“没有花椒……我不是说调料,我是说别的……” “肉很特别?还是话梅非常贵?”苏仟的脑子里还是刚刚果香丰满 的美妙口感。 沈何夕摇了摇头:“算了,吃饭吧。” ******* 深夜,下班后的俞正味熟门熟路地走进了一家酒馆,打开门,一群腐国人正在气氛热烈地打牌。 “嘿!wei来了!”一个穿着马甲的壮汉招呼了他一下,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示意俞正味坐过去。 “tom!来一杯热蜂蜜酒!” 俞正味跟吧台打了一声招呼,大步走了过去。 “wei,你今天又来晚了!我们刚刚看完你推荐的那个节目,广告之后只剩花絮了。”马甲壮汉叼着一根烟没有吸,他一边发牌一边和俞正味交谈着。 俞正味没去理会摆在自己面前越来越多的几张牌,他看向壮汉:“亨利不是去参加过第一期节目么?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提起亨利,壮汉哼了两声:“他最近一直在研究新菜,别说出来打牌了,连上个月的聚会都没有来。” “他不会真的是被那个小姑娘给骂惨了吧?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必须去他家里嘲笑他。”有人笑着大声说道。 “哭鼻子的亨利!”酒馆里的其他人也在起哄。 也有人对这个节目更了解一些:“据说首都的一些餐厅都排队报名了这个节目,想要上去的都是主厨级别的。” “对啊,前几天听说凯利那个只有脸能看的家伙也参加了那个节目。” “凯利?据说他辞职了。” “难道也是被那个小姑娘骂到哭鼻子了?” “想让他哭,给他的蛋蛋上来一拳他能哭一天!” 在座打牌的人多是厨师,混熟了之后颇有一点荤素不忌。 “我看了他的那一期,他一心想找茬,结果切牛肉的时候切出了停刀的痕迹……被那个小姑娘抓住批了一顿。” “我也看了,哈哈哈,我十年之前就不可能犯那种错误了。” “他一直想出名,这下真出名了。” “哦,说起来那个东方妞儿的刀玩的不错,是杂耍么?” 俞正味没理会那些人说着什么,他只看着坐在他旁边的壮汉:“克莱德,我觉得你可以去参加那个节目。” “wei,你知道我从来不参加这种哗众取宠的的东西。当然我承认那个漂亮的东方小妞确实有几分本事。”克莱德看着手里的牌,又叫了 一杯威士忌。 俞正味看着自己手里的牌,出了一对4。 此时,放在柜子顶上的电视机又开始播放“时光厨房”的花絮。 “你好,cici小姐,我很开心来参加这个节目,是我的朋友亨利介绍我来的,亨利说得对,从你这里我们能获得很多以前没想到的东西。” 刚刚在节目里因为过度依靠酱料搭配而忽略了食物本身鲜美的厨师被沈何夕评点到脸色铁青,现在那种羞恼过去之后,他发现了很多自己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几分钟前还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开始交流起酱料的调配和食物本身味道的留存。 仰头看着电视的几个厨子们当然不会知道,现在这个看起来舒适的小环境在第一期拍摄的时候只是堆在舞台边杂物堆里的两个灰扑扑的旧沙发。 现在沈何夕和厨师们的交流已经成了节目拍摄之后必须的环节,节目组给她布置这个类似于会客室的地方只是因为拍摄需要。 “我记得我很多年前做这道鱼排的时候,人们都在感叹这道酱汁的味道真是太棒了,所以我总是下意识地更重视酱汁,因为它是这道菜里最让人喜欢的部分。” “可是没有人会只想吃酱汁,他们真正面对的一道菜,一道菜的好与坏完全取决于厨子本人,而不是客人们如何评价。”沈何夕笑着对面前的厨师说。 厨师底气不足地分辩着:“客人们的评价很重要。” “那说明是你的菜很重要。” “……等等。”电视机里,身材有些干瘦的厨子摘掉帽子抓了抓自己已经斑秃的头顶。 “我重视的是客人,他们要的是我的菜。” “当然。”沈何夕倒了一杯热柠檬水放在他的手边。 “oh!他们当然不是因为我这只快掉光头发的老耗子才来光顾我的,天哪,我竟然本末倒置只想着去研究他们喜欢的酱料了……我的菜才是重点!没有人吃菜只吃酱料!” 沈何夕喝了一口水,跟这位讲车轱辘话真的太费劲了:“那是你的菜,而不仅仅是你的酱料。” “当然,在我的厨房里,我的菜才是一切……” 厨师先生口中念念有词地离开了。 镜头转向沙发,给了那位东方女孩儿一个全身特写。 沈何夕笑着看着那位有点神经质的厨师,一根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 那位名叫克莱德的壮汉盯着电视机里面女孩儿的手指,微微有点愣神。 “克莱德,该你出牌了。” “你们觉得,这个女孩儿会不会烹饪呢?”克莱德问他的牌友。 几个厨子七嘴八舌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俞正味笑而不答。 时光厨房的节目已经结束了,克莱德的脑海里还有那根轻轻敲着桌子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他的心口上。 那位倚重调味酱汁的厨师他也大概知道,甚至也去品尝过他做的菜肴。 那个女孩儿敲击的动作似乎是在细数酱料里的材料:肉豆蔻、黑胡椒、白兰地、玫瑰酱、甜橙汁、雪莉酒……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节目确实有值得一去的地方。 单凭气味就能分出这个酱料里的十几种材料,这个女孩儿说不定真的会给人带来惊喜。 俞正味坐在一旁状似无意地说:“这个华夏小姑娘让我想起了东方一个厨艺传承的家族。” “嗯?她是华夏人?”克莱德看向他的朋友。 “她当然是华夏人,和我一样都是华夏人。克莱德,你要知道华夏有太多的传说,其中的大部分都来自于悠久的历史。”俞正味喝了一口蜂蜜酒,出了一张k。 克莱德对于东方厨艺一直具有非常强烈的兴趣,他被俞正味这种藏头露尾的话勾起了兴致。 “wei,说话不要藏头露尾。”克莱德不满地摆手表示不跟牌。 “藏头露尾?我们只是闲聊一下。”俞正味漫不经心地出了一张牌。 克莱德还是不停地追问:“wei,说一下,你觉得这个东方小姑娘怎么了?” 胡子拉碴的东方男人脸上是玩牌思路被打断的无奈:“克莱德,你影响到我出牌了。” “这一局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来吧伙计。”克莱德的大掌拍了拍俞正味的肩膀。 “在华夏,有一些技艺是时代相传的,爷爷的爷爷做什么,孙子的孙子也可能继续做下去。”俞正味甩出了一个9。 他一开口说话,整张桌子的打牌速度都慢了下来。 “里面最有名的几个姓氏,有一家和这个女孩儿的风格很像。大概三百年前,这个家族就给华夏的皇帝制作最顶尖的食物。” “三百年!” “天 哪!” “一个家族当三百年的国王我能理解,当三百年厨子……” 俞正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克莱德的表情。 “三百年?有点意思,我要去见见这个来自华夏的小姑娘。”克莱德已经对沈何夕和她的节目抱有浓厚的兴趣。 “打牌、打牌!” 俞正味扔出自己手里的最后一张牌。 “我已经赢了。” 俞正味收着别人面前的筹码,脸上带了点轻松的笑意。 沈家的小姑娘,我把现在手上拥有流鱼的人送到你的面前了,能不能拿回你们自家的东西就全看你的本事了。 第49章红汤焖烤小牛膝 “cici,你听我说,这次的这个厨师和以往我们合作的那些都不一样,克莱德·赖恩是南部一个非常有名的厨子,而且他几乎从来不参加综艺节目。” 在超市里,艾德蒙一边快步跟上沈何夕买东西的步伐,一边嘴里把克莱德·赖恩的资料如数家珍地报给了她。 “这么难搞?为什么要安排他来?”沈何夕把两瓶果酱抱进了购物车,完全不在乎艾德蒙从首都驱车赶来有要把她捎带来超市的辛苦。 “我亲爱的cici,他从来不参加任何综艺节目,这是第一次!这是多好的话题性,我们吸引了他!哦不,亲爱的,是你吸引了他。只要他参加了我们的节目,就会有越来越多更出名,更有影响力的厨师来我们的时光厨房。”艾德蒙苦口婆心地向沈何夕强调这位克莱德·赖恩哈特的重要性。 被他纠缠的少女转身把几包华夏面条放进了他的怀里:“拿好,这个容易碎,一会儿我买了南瓜你再把这个放进去。” “噢噢……”艾德蒙乖乖地抱好了面条。 “……cici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这个周的录制非常重要,哪怕他只有七八分你也要给他打十分你知道么?” 沈何夕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艾德蒙:“为什么?” “因为他很难缠,我们只要用他来炒作话题就够了,对他太挑剔会给我们自己惹麻烦。”艾德蒙的语气有些无可奈何也不知道是对难产的赖恩先生还是对眼前这个难缠的黑发小姑娘。 沈何夕摊手:“往常你都是想让我越严厉越挑剔越好,这次的要求让我很不适应啊。” “不适应也要照做,cici,克莱德十九 岁就成名了,他拿过的奖项数不胜数,在他当年还很帅的时候包括我的母亲她们都是他的狂热崇拜者,他不上综艺节目可是当年的报纸上很多他的消息……总之,你绝不能低估了他的影响力。” 抱着干面条的淡金发男人一脸严肃。 沈何夕点点头:“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 “好的,必须。”沈何夕在心里默念了一声艾德蒙老母鸡。 “好了我们开始讨论下一个问题,cici小姐您今天要做什么好吃的?这个是东方的面条,我认识它,嘿老伙计,今天你要被煮了么?” 艾德蒙摇了摇自己怀里的面条,像是在抱着一个婴儿,那张谄媚的脸上,蹭饭的企图昭然若揭。 沈何夕拿了两个包装好的番茄放进购物车,又拿起了一个中等型号的南瓜。 “今天苏仟也会来吃饭,你确定你要蹭饭么?” “嘎?” 抛弃美食还是面对恶魔。 艾德蒙先生陷入了严重的选择困难。 ******** 拍摄当天,沈何夕换好了服装从更衣室出来,正好看见身量高大强壮的男人站在通向舞台的通道上。 “cici小姐?”看起来有点凶恶的男人问她。 “是的,您好,赖恩先生。”长发女孩儿今天穿了一条蓝灰色的长裤,照例是同色的长身马甲,搭配着条纹衬衣和暗红色的领结。 细腰,长腿……还有一如既往的平胸。 “cici小姐,我对你的能力抱有极大的期待,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克莱德的体重比沈何夕的两倍还要多,再加上超过了一米九的身高,他俯视着沈何夕,让人有了一种泰山压顶的气势。 沈何夕抬眼平静地看着这位比起厨子更像暴力/份/子的壮汉。 “我会努力不让你失望的,赖恩先生。” 拍摄开始。 今天克莱德先生要做的是一道红汤焖烤小牛膝。 汤用的是牛骨高汤,将牛骨和各种配料一起烤制之后焖煮十二个小时获得褐色的高汤,因为里面含有番茄酱,所以是带有番茄口味的特殊高汤。 小牛膝就是小牛的膝盖骨以及周围的肉和筋的部位,肉质肥瘦均匀,口感丰满又有层次感,特别适合用来焖煮。 小牛膝用 胡椒和盐进行初步调味之后拍上高筋面粉,用橄榄油将小牛膝煎制上色。 克莱德的大手抓向放置了几瓶酒的部位,他先碰了一下白兰地,转头看了一直沉默的女孩儿一眼,又重新拿起了红葡萄酒。 “红葡萄酒,要让牛肉的肉质和香味达到我们想要的程度,必须要用红葡萄酒。”克莱德非常豪迈地倒了半瓶好酒进到了煎锅里。 酒水冲击到锅底的瞬间,一团白气带着诱人的酒香冲了出来。 克莱德对这种气味非常满意:“好酒配牛肉,我很喜欢这种做法,现在我们只要等葡萄酒煮就可以了。” 他拿起了另外一口锅,用黄油把切碎的洋葱、大蒜、胡萝卜,西芹、番茄丁、蒜苗的茎部炒出香味, 撒一些迷迭香、月桂叶、百里香等等调料,再把炖小牛膝锅里的那些汤汁倒进蔬菜锅里。 在咕嘟咕嘟汤汁沸腾的声音里,红酒渐渐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被香气和颜色浸染了的各种配料。 克莱德把红褐色的特制高汤过滤之后也倒进了蔬菜锅,烧开之后在放进差点被人遗忘的煎好的小牛膝,用大火煮到锅里沸腾。 金属的深盘里面,先把小牛膝挑出来放进去,再把汤汁和配料也均匀地倾倒进去。 深盘用锡纸包好,小心地放进已经预热好的烤箱。 凭借着体积就在舞台上存在感极强的克莱德摘掉隔热手套,戏剧性地长出了一口气。“这个料理台小到我不能呼吸了。” 西方标准料理台的高度是91厘米,对于身高一米九六的克莱德来说,这个料理台的高度真是低到令人发指,看到他故作局促的样子节目组的人都笑了。 笑完之后,克莱德很亲切地对着镜头说:“嘿,要烤一个半小时,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守着,去喝杯咖啡抽根烟怎么样?” 几个摄像师都关了机器出去休息,摄影棚里只剩了小猫两三只。 只剩一个摄像师,他从节目一开始就被艾德蒙嘱咐过,除了沈何夕中途上厕所,不然他一定要记录下整个节目中她的一举一动。 克莱德回头,看见沈何夕正看着他的高汤。 “cici小姐,对我的汤你有什么发现么?”克莱德蹲下看着表情严肃的东方女孩儿。 沈何夕仔细分辩了一下气味:“牛骨、百里香、月桂叶、荷兰芹、西芹、洋葱、胡萝卜、黑胡椒……还有番茄酱。味 道调和的非常棒。” 单靠鼻子,沈何夕已经辨别出了这锅汤里几乎所有的配料。 克莱德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 “小家伙你说的好像是趴在我的厨房窗子上看着我做一样,你果然非常的特别。” 沈何夕笑了笑。 “你可以尝尝这道汤的味道,然后再告诉我里面还放了什么。”克莱德从料理台的后面找出了一个小碗。 沈何夕尝了一口,又尝了一口……克莱德看着这个小女孩儿把这碗完全没调味的汤直接喝了下去。 “你是渴了?” 他只能这么想。 沈何夕放下碗,表情是那种吃到了好东西的愉快:“还用了韭葱和鲜柠檬汁,味道很好。” 西方人大概永远不会理解东方人喜欢这种稀薄的汤的原因吧。 克莱德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能告诉我里面配料的比例是多少么?” 沈何夕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种高汤往往是一个大厨压箱底的秘方,能吃出味道不代表能复制这个味道,所以在节目里她可以尽情地爆料对方放了的东西,但是绝对不会透露出材料的配比。 前者能获得厨师的尊敬,后者会结仇的。 克莱德的这个问题就差明着问她是不是已经知道这道汤怎么做了。 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呀。 正好有几个人抽完烟回到摄影棚,沈何夕恢复了一张棺材脸,很有她亲妈那种放碗不认人的架势。 “狡猾的cici小姐。”克莱德嘟囔了一句,站了起来,“cici小姐,听说如果获得了合格就可以向你提一个要求?” “是的,如果您合格了当然可以提一个要求……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克莱德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让你看到我的成品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小牛膝被炖到焖烤到酥烂可口,其余的原料已经融化进了汤里,只剩下红色的酱汁中几块诱人的小牛膝肉。 克莱德·赖恩,腐国南部最有名的厨师之一,他拿出一个漂亮的白色骨瓷盘子,夹出一块小牛膝放在盘子上,零星的几点汤汁滴在盘子的旁边,一点没显得脏,只有更加诱人的映衬。 沈何夕只闻着空气里各种食材混杂后的诱人气味,就知道这道菜无论是搭配还是火 ☆、第26章 熘肝尖 (6) 园里聚会,cici小姐,你也一起参加吧,要知道现在想要和你交流一些厨房里的小故事只能通过这个该死的节目,真是太让人不愉快了。” 这个节目里该死的是谁? 站在导演席的艾德蒙脸色发黑地看着那个找自己哭诉的“底牌”美人。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简直是个废物!” 艾德蒙挥挥手,让人把这个女人送走。 “我再也不想看见她出现在我的面前了,顺便通知那些报社,时光厨房新人惊艳登场之类的报道都撤回来吧。” “那让他们播什么呢?”小助理掏出电话,问艾德蒙。 艾德蒙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那边相谈甚欢的两人:“就播那个。” “cici获邀参加高级厨师的聚会?这能说明cici已经获得了很多厨师的真正认可。”小助理拿出记事本把这一条记了下来。 呵呵,天真。 艾德蒙盯着那个面带笑容的东方女孩儿。 她是用事实告诉我们,我们根本就离不开她,也没有人能取代得了她。 只要时光厨房这个节目还在继续,她就是主角。 与时光同在的主角。 ****** 清明已过,小小的院子里,葡萄和藤萝都长出了嫩绿的叶子,去年院子翻新的时候沈何朝的几个帮厨送来了两棵樱桃树和一棵石榴树,现在都熬过了那个漫长又并不寒冷的冬天,抽出了娇贵的叶芽。 正川雄一在清明节那天祭拜了沈大爷和沈二爷之后就走了,大朝在前面的餐馆里忙碌着,停业的这几个月憋坏了太平区的一众老饕,正月十六开门营业到现在,生意一直比从前还要火爆。 前面的忙碌也就显得这个小院子更空荡了。 以前小夕还在的时候,至少能期待她放学回来两个人吵两句损两句,哪怕只是瞪一眼,至少那也是个盼头。 现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守着这个院子,一天,两天…… 小腻歪从葡萄架下跑到堂屋门口,拱着小屁股爬上了门槛。 沈抱石站起来,走了几步,把它抱在了怀里。 “行啊,还有你这个小腻歪。” 小腻歪……当年的那个小腻歪,是不是真的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当年在哥哥身后跟着的 小腻歪小刀子,再也回不来了。 第54章焗鲈鱼 邀请沈何夕参加的这场举办在春日的聚会,克莱德·赖恩先生的庄园此时只有寥寥几个客人 沈何夕和苏仟是其中唯二的两名女性。 是的,苏仟也来了,以沈何夕好友的身份来光明正大的蹭吃蹭喝。 体格庞大的的克莱德大厨站在庄园的门口热情地招呼着两个漂亮的东方女孩儿: “多么美丽的女孩儿,多么美丽的春天。相信我,这里最美丽的兰花也比不上我尊贵的客人!” 沈何夕小退了一步,不管怎样,她还是难以接受克莱德先生这种与腐国绅士还是有区别的热情。 苏仟熟门熟路地迎了上去:“您好,我是cici的朋友,您的庄园里美丽得像是留住了这个城市一半的春天。” “那另一半的春天之美也来到了这里。” 克莱德和苏仟轻轻握手。 沈何夕有点受不了这两个人这种高卢式的互相赞美和恭维,选择暂时忘记走在前面的两人,她看向这个道旁种满了各种植物的庄园。 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幼芽和新叶,仔细分辩一下,沈何夕惊讶地发现这些植物几乎都是可以放进食物里的香料和可以做成食物的食材。 薰衣草、薄荷、茄子、土豆、姜、辣椒…… 高高低低疏落有致,微风吹来能闻见一些植物特有的气味。 整个农庄的布局非常别致漂亮,在腐国难得的晴日里,那些植物的枝蔓茎叶绿的欣欣向荣带着让人喜爱的新鲜气息。 将来要给老头子弄一个这样的园子,让他没事儿在这样的园子里遛狗也不错啊。 沈何夕真心觉得这样的地方特别适合沈抱石的养老生活。 “我祖辈一直都有收集癖,我的爷爷是喜欢马,所以他收集了大量马的图片和海报,据说还养过一只很棒的的赛马。我的父亲喜欢各式各样的刀具,里面有些有趣的东西,一会儿可以带你们去参观。至于我,比较喜欢收集香料,自己种自己采摘也是非常有趣的。” 看的出来,克莱德确实非常喜欢烹饪,所以对烹饪的各种调味品都如数家珍甚至亲力亲为。 “关于今天吃什么,里面那几个家伙争论了两天。”走到房子的门口,今天的主人克莱德指了指房子里面。 “烤牛肉配布丁还是 意大利海鲜饭搭配鱼排?也有人推荐煎蝶鱼……不过今天是我做主,我决定请你们吃鲈鱼。” 克莱德想起自己朋友们无奈的表情,又哈哈笑了起来。 “相信我,绝对是非常新鲜的鲈鱼。” 今天来的五六位厨师沈何夕认识其中两个,对她提出这次聚会邀请的大厨和她第一次录制节目的时候那位亨利先生。 她们走进房间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一种新式酱料的调配方法,沈何夕听着觉得很有意思不知不觉就加入到了讨论中。 克莱德的存在似乎把整个会客室里的空间都压缩了,他看见自己的客人们相谈甚欢,非常满意地挥了挥手: “好了你们聊吧,我去做菜,wei今天来不了,我们的库克小朋友大概又要迟到了。” 无论是焗烤还是煎制,西方人都喜欢选用一公斤以上的鲈鱼,说白了,肉块够大,吃起来口感能更加丰富可口。 在腐国生活了半年,沈何夕觉得西方人对美味的理解与入口的满足感是分不开的。 就好像中国人眼中点评一道菜,首先是否看它是否保留了食物原有的“鲜美”一样。 入口的满足感和舌尖对鲜美的特殊追求都是用语言无法准确形容的感觉,就好像掠夺欲占有欲与对生命力存续的信任在食物中得到了延伸和发展一样。 但是这种奇妙的延伸说不清道不明,难以证明它们是否真正的存在。 可是沈何夕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什么新的体会。 鲈鱼要去骨去皮。 看着重达两公斤的鲈鱼,克莱德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沈何夕的刀工。 “cici小姐,有没有兴趣来这两条大鱼身上再来展示一下您的神奇技巧?哦不,不是技巧,您的刀工漂亮的像是最顶级的艺术表演一样。” 给鲈鱼去骨去皮? 简单。 不过……沈何夕看了看这个大厨房里面的配置——为了配合克莱德高大的身材,它们的型号都是特制的,包括菜刀和料理台的高度。 “我大概需要一副小一点的手套和一把手柄更细的刀子。” 克莱德专用的道具刀柄都要比别的更粗一些。 “刀具?简单。” 克莱德带着沈何夕来到了他父亲的藏品室,“我父亲生前收集了几百把刀子,里面有不少可以用来烹饪,你 可以随便挑一把。” 架子上和柜子上摆放了几百把形态各异的刀子,长刀短刀,有鞘无鞘,直刀弯刀,甚至有折叠的现代军刀和旧式的手术刀。 充分展示了故去的赖恩先生对于刀具的收集是多么的痴迷。 事实上,沈何夕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那些形形色/色的刀。 她的眼中只看到了一把刀。 刀长九寸七分,其中刀面长六寸五分宽一寸一分厚一分,单面开刃,刀尖尖锐刀刃上无纹路,只是刀面上有惊涛拍浪卷水纹。 蓝色珐琅刀柄上镶嵌有青白昆山玉两侧各一块。 刀柄端上是鎏金圆环,圆环上…… 镂刻了两个字——流鱼。 行刀如水,刀走如鱼,这把刀就叫流鱼。 看见这把刀的一瞬间,沈何夕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她曾经跪在沈家牌位前背下的誓言。 “凡沈家子弟,若有朝一日带回流鱼,则历代先祖可安矣,则沈家十技可全矣。一代不成可及两代,两代不成可及百代,流鱼不归,沈家无一安魂。” 据说这是她爷爷的爷爷在死前留下的话,像是嘱托,更像是诅咒,他简直就是在说如果找不回这把刀,沈家的世世代代都不得好死。 那种恨意和狠意强烈到深深地刻在了沈家人的骨血里,不知道是对于一个时代的怨恨还是对于辉煌的不舍。 那把在旧王朝被攻破京城时夺去的刀。 那个在她耳边叹息的苍老的声音。 还有她的折燕寂寞湮灭的光彩。 女孩儿听见了自己的耳膜在鼓噪作响,她的血液似乎在短暂的停滞后重新奔腾。 流鱼。 流鱼! 克莱德看着沈何夕在愣了一会儿之后直接拿起了那把装饰性大过实用性的刀子,那把刀在那个位置上大概放了二十几年,似乎是他父亲在经济大萧条的时候从市场上收来的。 这个刀漂亮是漂亮,他父亲却不怎么喜欢,因为这不是一把杀人的刀。 此时就在他的眼前,有一双纤细的手,和一把同样纤细的刀,但是克莱德可以发誓,在它们在一起之后,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在握住珐琅刀柄的时候,沈何夕觉得自己好像重活了一次。 和折燕刀完全一样的手柄,那种熟悉的触感简直是在燃烧着她的灵魂 。 冷静下来。 她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还是在对自己的刀说。 “我们要做什么来着?”她问克莱德。 克莱德看着这样的抬头问自己的沈何夕,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两条鲈鱼……把它去骨去皮。” “才两条。” 女孩儿语气里有点失望,她径直往外走去,完全忘记了克莱德这个房子主人。 鲈鱼摆放在料理台上,看起来相当的肥美新鲜。 几个客人看见沈何夕拿着一把刀回来,都纷纷地围在了厨房里。 对于cici小姐的刀工他们都见过或者听说过,此时自然是期待着的。 先剃掉鱼骨再剥除鱼皮。 沈何夕用手压住鱼的身体,右手持刀从鱼背部与头相连的地方切了进去。 这么大的鱼要剔掉鱼骨需要几刀? 那些小心翼翼的初学者大概要切无数刀,熟练的家庭主妇大概要四五刀,在座的几位厨师中精于做鱼的大概需要两刀或者三刀。 一刀沿着鱼鳍切开鱼背,一刀沿着上一刀的痕迹切断鱼骨和鱼肉的连接。 可是这个女孩儿只用了一刀。 就好像她用这把刀做了几千次几万次一样的事情那样,她用一刀就精准地,快速地,分毫不差地切下了半个鲈鱼。 自鱼头开始自鱼尾终结,过程是一道漂亮的弧线,带着刀尖轻轻颤抖的轻盈。 背鳍和鱼的大刺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一刀之后就暴露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场中唯一不懂厨艺的只有来蹭饭的苏仟,在她的眼里只觉得小夕的这一刀切得漂亮又好看. 银光一闪鱼肉不留什么的. 苏仟觉得那根坦荡荡的鱼刺都有一种来不及遮掩的羞涩感。 她轻笑了一下,后退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站在身后的人。 “抱歉。” “闭嘴!”她身后几个大厨异口同声地小声呵斥道。 第55章百鸟朝凤 四片鱼肉整整齐齐地摆在盘子里,另一边两个死不瞑目的鱼头带着它们完成的鱼骨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的可怜人一样摞在一边。 人们不知道自己该看着那把依然被握在手里的刀,还是这双刚刚创造了神奇的手,还是那个垂着手低着头的女孩儿。 女孩儿看着那把刀,完全不在乎它刚刚切割了有腥气的海鲜,细白的手指从上面慢慢抚过去像是看着一个最亲密的朋友。 只有天天找她混饭吃的苏仟发现了她在切鱼的时候没戴手套。 至于那把刀……?似乎有点眼熟。 苏仟依稀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看过这把刀,也许是一张照片,也许是一副画? 大厨们看着沈何夕,这个女孩儿的身上似乎一直有一层罩子,这层罩子有奇怪的保护色。她明明是个具有丰富的厨艺知识和经验的人,可是当人们看到她的时候,似乎总觉得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留学生。 她太年轻。她太单薄,还是,她自己也是这样的看待自己? 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女孩儿,身上有着他们熟悉的气质,这种气质源于站在厨房里就可以通过自己的手去改变别人表情和记忆的自信,甚至比在座的所有人都强烈。 克莱德的眼睛已经快要亮成灯泡了。 这个就是三百年厨艺传承的后人么?这个就是wei说的那个古老又神秘的家族的后人么?不管她究竟有没有wei说的那么奇妙的来历,光凭刚刚的表现他就相信,这个女孩儿能给自己一直想要的答案。 “咳咳,很不好意思,但是我不得不打扰一下。”一个咖啡色头发的年轻男人清了清嗓子说到。 所有人都转过去看她,除了沈何夕,她又拎起了一条鱼的肉。 男人笑了笑,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秀脸庞再带上那种腼腆的笑容,几乎到了令人炫目的地步,他说:“鱼……还没去皮。” “……”哎呀,我们都忘了那个可怜的鱼。 这时,沈何夕已经干净利落地剥下了一块鱼皮,她的左手食指按在鱼皮的尾部,刀一切一转一削,一整块鱼肉与鱼皮就一气呵成地分割开来了。 厨师们为少看了一次刀工的展示而扼腕不已,只有那个年轻男人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沈何夕的动作。 漂亮,干净,也强大。 克莱德拿走鱼肉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腌渍和焗烤,很快就会有一份散发着奶油香气的美味主菜出现在客人们的面前。 一群人簇拥着沈何夕坐在了餐厅,那个有着咖啡色头发的年轻人做着自我介绍。 “您好,高贵的小姐,我是雷昂·库克,一个杂志摄影师。” 沈何夕克制着自己不 要再去看仍然在自己手上的流鱼:“您好,我是cici,是个华夏留学生。” “留学生?我还以为是那些东方古老传说里的仙女,您会比她们还要传奇。”库克的笑容真的有那么几分帅到惊心动魄的味道。 可惜这个笑容落在在沈何夕的眼里,还不及上手中这把刀的半分美好。 又是一个高卢人?沈何夕默想了一下就抛到了脑后,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两个女孩儿之间用一个眼神交流了一下,就前后脚离开了厨房。 “你给我看看这把刀。”刀刃朝内,沈何夕把刀递到了苏仟的面前。 “旧朝的前期作品,鎏金的……刀刃我看不出什么质地,似乎比钢还要硬,但是比钢轻一点,珐琅的烧制技术来看是官造,光这两块玉就值不少钱。” 转着圈地看着这把刀,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奇怪技能点的苏仟看到了刀背上的一个小小的印章标记。 “得了,不是官造,是御赐……保存的这么好,从做工和质地还有年份看,在腐国如果这把刀想要出手,至少能要价几十万磅,” 几十万磅,合成人民币就是几百万上千万,沈何夕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对苏仟说:“你能借我么?我想拿回这把刀。” 苏大女神再一次笑得圣光普照:“傻丫头,这有什么难的?如果那个高卢大个子不卖,我今晚就想办法给你弄来。” 弄来? 沈何夕想起苏仟手下那些神出鬼没的黑衣人,轻轻摇了摇头:“别这样,如果真不行,那就隔几天再说……当天动手目标太明显。” 两个女孩儿对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发现了明显的笑意。 好吧,只是个玩笑。 苏仟拍了拍沈何夕的肩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如果钱解决不了,总有能解决的办法。” 从头到尾,她没问为什么,也没问沈何夕能不能还得上这笔钱,一个小小的玩笑就化解了两个人之间本应有却没有的那点尴尬。 沈何夕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的惊喜与快乐又多了那么几分。 前菜是精致可口的蘑菇镶嵌小猪里脊搭配坚果和蔬菜制作的沙拉,还有特制的肉酱三明治,除了雷昂在吃的很开心之外,在座的几个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那份奶油焗鲈鱼怎么样了呢? cici小姐解说的自己的刀 的用法,连每个小细节都没放过,那些他们看不出来的手部的颤抖和对力量的控制她说了。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cici小姐的这个地步,谁会为了一把刀的使用而每日都去去练习几千次? 也许西方的菜式里面凭借先进的科技和工具的改良可以在食材的处理上达到对食物外观的极致追求,但是这些从业了十几年几十年的厨师们明白,作为一道菜,它需要的最高贵的配料,不过是做菜者的虔诚。 就这一条,这个女孩儿踩着她血脉里的继承,走的比他们都要远。 奶油焗鲈鱼,就连起司和奶油的搭配方式都是克莱德的独门诀窍。 在大型号厨师的殷殷期待下,沈何夕把一块鲈鱼放进嘴里。 另一边,库克吐出了嘴里的奶油。 “克莱德,我觉得你的做法伤害了这块鲈鱼,它里面包含的东西已经足够多,放点柠檬汁煎一煎就可以了。” 沈何夕抬起头看着他。 他继续笑着对这个似乎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东方女孩儿说:“包含了怀念、解脱、追忆和喜悦的鲈鱼,应该用最简单的做法搭配最上等最醇厚又让人回味的白兰地才对。” ******** 酒足饭饱,曲终人散。 送走了那些要赶回去餐厅为更多人准备晚餐的厨师们,庄园里只剩了沈何夕、苏仟和那位雷昂·库克先生三位客人。 到了这个时候,沈何夕的依然片刻不放那把流鱼。 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开始谈判,跟一个自己并不太熟悉的人讨要这把对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都无比重要的刀。 她不该表现的对这把刀多么的看重和喜爱,也不该把这把刀一直放在自己身边,可是她做不到。 只因为这是流鱼,这就能解释她今天所有的失控和激动。 苏仟的包里装着她的支票本,沈何夕的脑袋里整理了无数可以用来交换的配方和技巧。 她们有信心从克莱德的手里拿到这把刀。 伴着一杯添加了香草的红茶的香气,女孩儿对那位大厨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克莱德先生,您的这把刀……” “送你了。”克莱德大手一挥,非常豪迈地说道。 !!! 两个女孩儿一起看向这位看起来很凶悍实际上好客又爽朗 的大厨。 “在你的手中,这把刀才真正具有价值不是么?在我这里他只是我父亲留下的几千把刀里面的一个。”克莱德语气真诚。 沈何夕抿了一下嘴,是的,对方可以把刀慷慨的赠予,可是她不能这样轻松地收下。 “克莱德,这把刀的价格足够你再修建一个这样的庄园……” 克莱德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是的cici小姐,我父亲死前找了鉴定师鉴定了他所有的藏品,然后发现这把刀的价值在其中排在前五,我父亲非常开心,要知道我爷爷为了马几乎赔光了所有的财产,但是他给我留下的刀里面有真正的值钱货……不过,那又怎么样呢?那是我父亲的遗产,我没有意愿出手它们,在我这里这把精致的刀只能放在架子上。” 沈何夕握着流鱼,脸上竟然不知道该做怎样的表情,面对这样一位只相处过三次的大厨,她觉得有些羞愧。 “在你的手里,这把漂亮的刀会变成一个有生命的精灵,一定会的。”克莱德·赖恩笑着拍了下沈何夕的肩膀。 “cici小姐你是被我感动了么?哦,你被我感动地像是一株低着头的郁金香。” 流鱼的手柄上,两块白玉温润又清凉,只要握上去就有一种让人不忍放下的力量。 又看了一眼流鱼,沈何夕抬起头对着苏仟和克莱德说:“我给你们讲一下这把刀的故事吧。” 二百多年前的旧朝年间,有一位好大喜功的皇帝。 就在这位皇帝统治着华夏的时候,一个从海边,从河边,从山前,从华夏传统文化最浓郁的地方兴起的菜系——鲁菜传入了京城。 皇帝的母亲六十大寿的时候,一位姓沈的鲁菜厨子用十几种处理后的海鲜拼成百鸟的样子,在太后的銮驾经过的时候,在冰锥上停驻的几十只鸟被一瓢热水冲刷而下,竟然化成了一盏鲜汤。 那道菜叫百鸟朝凤。 那个姓沈的厨子就是沈家的先祖。 用刀把海鲜切成极细的丝,码在冰上,“热水”浇下的时候厨子要赶在冰完全消融之前把那些食材翻到一个装好了了鲜汤的碗里,海鲜食材经历的温差超过了它们承受的极限,全部收缩成了小粒,冲进汤里就和整碗汤融为了一体。 生动精致的鸟儿在平淡无奇的清水的冲淋下化为一碗口感醇鲜的汤。象征着所有的飞禽都愿意向着这位华夏最尊贵的女人献出自己 ☆、第26章 熘肝尖 (7) 柔和善的皮! “快说快说,你话都说不清楚我怎么帮你呀是吧?你觉得我今天给我爷爷打电话怎么样?” 沈何夕对天发誓,她真的没有威逼利诱的意思,用自己的爷爷来威胁一位大师来讲故事,怎么可能呢? 正川雄一所属的部队一直驻扎在京城周围,所以正川雄一偶尔也会再去沈家那边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似锦楼虽然还在,但是仍然不过是苦苦支撑,赚来的钱大多用来上下打点关系了,沈家的日子也变得不是那么好过。 沈大爷当然有钱,无论是祖上传下的财产还是他卖掉自己的酒楼的钱,但是谁都知道未来可能会更糟,所以他们过得清苦了许多。 对于这些被占领区的普通华夏人来说,有一天自己的军队再打回来是他们所有人的期盼。 可是这一天遥遥无期,所以失望和绝望反复折磨着这些人,远比身体受到的摧折还要令人难耐。 过了几年,正川雄一再一次出现在沈家门前的时候,沈大爷让他进了门。 他说想把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送出京城,想要拜托他。 那时的正川雄一已经在军队里混的不错,因为几位大佐都喜欢吃他做的饭菜,沈大爷这次的请托让他天真地以为自己有了能够赎罪的机会。 正川雄一做到了,他把自己的伯娘和弟弟送出城,回来的时候得到了似锦楼几位大厨因为不肯为天皇庆生礼送上菜肴而慨然赴死的消息。 敦厚善良的沈家大爷,爽朗爱笑的黎家叔叔还有别的几位大厨都死了,尸体被挂在了城门楼子上。 似锦楼的老板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心血。 他站在火堆中嘶吼:“国已不国矣,何处有似锦可期。” 火焰映红了京城的大半个天空,从那一刻起,正川雄一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同胞和自己长大的土地到底有多么深重的仇恨。 那之后他再没见过沈抱石,直到战争结束,正川雄一流落在鲁地和很多侨民一样等待着回到片儿国的船。 他根本不知道片儿国的生活是怎样的,但是他知道华夏根本不可能容得下他了。 等了一艘船又一艘船,这些人在海边活的像是一群乞丐,他们是失败者,是被驱逐的失败者,是可以被肆意报复的失败者。 华夏人曾经经历的恐惧与绝望,这些侨民开始一点点的经历。 正在要彻底丧失希望和别人一样投海的时候,正川雄一突然被告知上船。 他回到了片儿国,开了一个料理店,娶妻生子,不告诉任何人他在华夏的经历。 “几个月、之前,我收到、了一封信、告诉我有人、想要抢我的配方。那封信是华夏语。” 所以在五十多年后,正川雄一想起去调查那些年被他刻意遗忘的事情。 那位安排他上船的检视官还活着,他给正川雄一看了自己收藏的金条和手镯,告诉他有人用两根金条和一个金镯子换来了他的位置。 那个金镯子上刻得是富贵花开,当他是沈抱云的时候他见过无数次,在沈家伯娘的手腕上。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的弟弟当年几乎是倾家荡产让他离开了华夏。 “我、以为、他原谅我了。” 沈抱石一直把他当成害死自己叔叔的人,怎么可能原谅他,但是他又曾经护送他们离开京城。 大概当时的沈抱石给他换到了船票就是为了表示以后两不相欠吧。 对自己爷爷的别扭性子有所领悟的沈何夕长叹了一口气,家里已经有一个不省心的了,看这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自己身边怎么就这么多浪费生命和自身过不去的人呀? “您这么多年一直年年不忘不过是因为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自己记忆里最美好的岁月被毁掉,所以只要有一点来自华夏的消息就能让您一把年纪漂洋过海。” 是的,就是不甘心,正川雄一低下头,花白的头顶对着沈何夕。 女孩儿未老先衰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希望我爷爷怎么样呢?七十多岁了再给自己找个哥?” 两个老头加起来一百五了,你喊我一声哥我喊你一声弟……沈何夕被自己脑补出来的画面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川雄一抬起头看了沈何夕一眼,默默地转开了脑袋。 “好了,我知道,至少你们能坐下来喝杯茶叙叙旧是吧?” 大师赞许地点了点头。 “老别扭。” “不管怎么样我是你的长辈。”老人突然觉得只会端着饺子走开的沈何朝真是太尊老爱幼了,兄妹两个一个不会说话,另一个把两个人份的全说了。 小刀真不会养孩子! 沈何夕就差翻白眼给 他看了,什么长辈啊,我爷爷还没搞定你来我这里装大头蒜? “要我说,你们只要坐下谈谈就好了,别扯什么你对得起我我对不起你,说清楚我曾叔祖怎么死的,问清楚是不是我爷爷把你送上船的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可我、是……” “不管您是哪国人,你和我爷爷一块长大的,第一没当过刽子手,第二没干过祸国殃民的事儿……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您不累么?” 累,但是就是反复的想,反复的用累心来磋磨自己。他们这一代人就是这样,历史就压在他们的肩上,和颠沛流离的记忆一起把他们卷入了一种想自我而又不能的漩涡中。想算得清,但是根本算不清,想放得下,又实实在在地放不下。 沈何夕扶着额头,觉得这位老先生简直纠结到可爱了: “您觉得是您继续想着自己是多么对不起我爷爷重要呢?还是您找回自己的小伙伴更重要?” 正川大师又喝了一口自己不屑的柠檬水,轻轻点了点头。 “后面的。” “好了,这就搞定了第一步了,咱们开始下一步。”女孩儿拍了一下手,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事儿就简单了。 “什么是、下一步?” “求我啊。”女孩儿双手抱臂,身子往后依靠在了椅背上,春天午后的阳光斜照进餐厅,她笑的格外灿烂,“你来腐国不就是来求我的么。” 不是说是我长辈么?嫌弃我不尊老爱幼,有本事别求我啊! 没错,我沈何夕就是这么记仇。 ******* 送走了世界观受到冲击的一代国宝,沈何夕看了一眼时间,华夏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又不能给爷爷打电话了。 黑豆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看着她:“小夕,晚餐想吃什么,我一起准备了吧。” 沈何夕捧着脸坐在桌子旁边一脸的纠结:“我想吃臭鸡蛋炒咸鸭蛋再来个鹅蛋鸽子蛋。” “啊啊啊?这么多蛋是什么菜啊?” 女孩儿轻描淡写地说:“这是炒混蛋啊。”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黑豆抖了抖,缩进厨房不再出现了。 “一对让人不省心的老混蛋。” 正好来上班的俞大厨走到门口,看见女孩儿难得活力四射的样 子忍不住笑了笑。 十点多打烊,熊猫餐厅的员工们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餐。 胡萝卜、土豆、牛肉、红枣一起煲了两个小时,搭配着米饭每个人都吃的很开心。 牛肉的火候炖的很好,酥烂可口还带了一点嚼劲,胡萝卜甘甜,土豆香糯,汤水的味道鲜甜还有肉味,非常的下饭好吃。 俞正味看着这些年轻人这么愉快地吃的这道菜,心里的感觉很复杂。 如果没有牛肉,这道菜在几十年前还有一个名字,叫丹心报国。 厨师也可以用自己的一切去爱着那个国家,比如沈家的那位先人和自己的爷爷。 第59章槐花饼 院子外面的柳枝已经长出了新叶,鸟雀叽叽喳喳地从细长的枝条间穿过,槐树开花了,甜甜的香气风一吹就透了出来,细细白白的小花缀满了树枝让无数的人欢喜。 把花从枝头摘下,只留着花朵和花萼,用清水洗过,用热水泡过,洗掉灰尘去掉涩味,捏成一个个白绿相间的团子。 这些“团子”可以切一切直接和上五花肉和香油调成馅料包成包子,也可以放进冰箱里冷冻起来,等到想吃的时候,就是把贮藏了一年的春风拿出来重新品过。 沈抱石看着徒孙们送来的槐树花,花朵鲜白软嫩,花萼新鲜清香,确实是枝头上一点点弄下来的好东西。 槐花包子这种吃法在如今的太平区剧目皆是,沈大厨才不屑于和旁人一样,这些新鲜的槐花被他用井水冲洗过筛,水灵灵白嫩嫩的,看起来更玲珑了几分。 一把面粉从老人的手里一顿一扬就细细地洒在了晾晒着槐花的笸箩里。 一双苍老有力的手又上下颠了两下笸箩,保证每一朵花都均匀地沾上了面粉。 白白的花,细细的粉,高高地颠起,轻飘飘地落下,就是乖顺到恰到好处,就是带着香带着细劲儿。 小腻歪趴在地上,小脑袋随着笸箩轻动了两下就傻乎乎地低了下去,一个小爪子还盖到了鼻子上。 遥遥地从院墙上飞来了两只粉蝶,它们在笸箩上面飘摇而过,大概也以为那是自己的伙伴。 老人轻轻眯了一下眼睛,不用去看,听着声音他也知道现在的槐花面粉已经沾好了。 再用用手去揉捏着笸箩里槐花,逼出花里那一点带着香甜味道的水分浸入面粉粒,揉一下,握一下,不知不觉刚刚还花 、粉分明的一摊已经成了一个有些松散的团子。 从团子上抓下一块一揉一压就成了一块饼。 小腻歪跟着老人,老人的怀里抱着一个笸箩里,笸箩里装着白白的小饼,饼里有那么多香甜的秘密。 锅里点了一点油,油温烧到刚好,一个个槐花饼被放进了锅里,滋滋的声音响起,带了一点轻飘飘的香气。 闻到了香味儿,小狗趴在厨房的门口摇晃着小尾巴。 老头儿轻描淡写的拿筷子一挑,看起来松松散散的槐花饼就囫囵着翻了个个。 等到饼的两面都泛着金黄,油星儿窝在上面做着锦上添花的陪衬,一个个槐花饼就算是做好了。 带点黄、带点白、带点绿,一个压着一个码在满蓝釉底的盘子里,盘子里没做什么雕花装饰,沈抱石端着一半槐花饼从厨房走出来,路过小夕门前的垂丝海棠的时候,随手摘了长在一起的一花一蕾摆在了盘子的一边。 包银的乌木筷子,蓝色的满釉盘子,海棠花的花梗搭在槐花饼上,桌子上似乎已经安放里整个属于春天的鲜活和美好。 沈抱石看了看,抱起了小腻歪:“走吧,咱们拿去给大朝尝尝。” 槐花饼里花香清嫩,但是也清淡,对于现在的沈抱石来说,吃在嘴里其实是有些没滋没味的。 他可以用双眼看出一道菜的火候,可以用耳朵听出食物加工的状态,可以用鼻子找到一筐里面坏掉的那个食材。 可是他还是老了,他的舌头不再敏锐,他制作的食物也不再凭借自己的感觉,而是经验。 就像他折下的海棠,再美的花也不会停驻在一个永恒的春日。 店里的午间高峰刚刚过去,沈抱石端着槐花饼走进店面,上菜的也好叫单的也好都停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向着他行礼。 只有小帮工愣愣地举着电话,无所适从地看了看后厨又看了看正门:“师爷,师姑来电话……说找您。” 刚刚还踱着四方步左手端盘右手抱狗的沈大师立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柜台前面。 几个食客张望着被他放在一边的盘子,努力克制蠢蠢欲动的手,这明明是最简单的槐花饼,怎么沈老爷子随便放了朵花就让人这么想吃呢? “喂,丫头啊,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你那缺钱了?还是饿了?”跟沈何夕打电话,沈抱石一贯的语气粗暴,内容简单。 电话的另一边,沈何夕沐浴着腐国的晨曦,细长的流鱼握在她的手里。 “老头儿,最近身体还好么?” “我什么都好,你不用管。” “哦,那心脏好么?血压呢?脑溢血概率高么?”沈何夕觉得自己必须确认自己别拿回了刀又丢了爷爷。 沈抱石完全体会不到自己孙女的苦心:“你打电话是闲着没事儿咒我玩儿?”什么心脏血压脑溢血,主动打个电话都不会说好听的。 “老头儿,最近有人送了我一点小礼物。” “谁啊?男的女的,送你礼物干啥?你没钱回礼我给你寄钱去,别欠了人情啊。”沈老头儿生怕自己的年纪轻轻的孙女被人拐了。 “回礼的事儿你不用管,我就是觉得这个礼物挺有意思。”沈何夕笑着把玩着手里的刀,“太有意思了。” “丫头你说什么呢?”沈老头茫然了。 “有点长,有点细,开了刃……蓝色的珐琅柄看起来很眼熟,两边各有一块玉,一块青一块白……”沈何夕打量着流鱼,一边看一边说着,语速越来越慢。 沈抱石听到“珐琅柄”三个字儿的时候已经愣住了,再听到白玉的时候,他连呼吸都止歇了。 在他身后的的小帮工偷偷伸手虚拦在他的后背上,刚刚师姑可说了,别让老爷子激动地昏了。 隔了半晌,老人颤颤巍巍地说:“那把刀……多长?” “就是你知道的那个长度啊。”沈何夕深吸了一口气,避免自己被老头儿的情绪带动了,刚刚的五个字儿差点把她的眼泪逼出来。 “刀柄上是不是有个环?环上面你看看是不是刻了字?” 沈何夕很轻松地说:“对呀。” “字是不是写的流鱼?流水的流,活鱼的鱼?”老人激动得简直不能自已,流鱼啊,流鱼回来了。 另一端的女孩儿轻轻打了个哈欠:“我要去吃早饭了。” “先别吃!那个字儿是不是流鱼?啊?是不是流鱼?”老爷子激动的心情差点直接转化成抓狂,吃个什么吃啊,先告诉我是不是流鱼刀啊。 沈何夕用流鱼刀的刀柄戳了一下趴在窗台上的小墨迹的鼻子,正在浇花的泰勒夫人看见可怜的小墨迹被主人戳了个趔趄立刻放下喷壶过来抱走了小宝贝。 “嘿嘿,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是别人送我的。”给你的老基友做了半天 的心理疏导,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老墨迹? “丫头!别闹!”沈抱石的态度变得严肃了起来,激动啊兴奋啊没有了氛围的支撑慢慢从高点上降了下来。 听见他严厉了,沈何夕一点也不害怕:“啧,你又凶我?我就不告诉你了,想知道啊……来,说你疼我。” “你、你、你胡搅蛮缠!” “对啊。”上一个嫌弃我不够尊老爱幼的今天早上就给我送早餐上门了,说我胡搅蛮缠老头儿你给我等着。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挂电话了啊。” “哎……好好,我疼——嗯你。”老头子转身,看见身后站了个小帮工,说话的语气立刻变成了“牙疼调”,他挥挥手把人赶开了。 “是啊,是疼我啊,还是疼流鱼刀啊?” “你!”一个字儿,老爷子说的斩钉截铁断金碎玉生不如死。 “成,是啊,是流鱼刀啊,保养的挺好。”听见老头儿亲口说疼她,沈何夕满意地给出了答案。 “真的是流鱼啊……” 眼泪从老人眼睛里涌了出来,沿着脸颊流过他不再丰满润泽的脸庞。 电话里,女孩儿的声音传了过来:“哟,老爷子你哭啦?老爷子你是在店里的柜台上吧?来吃饭的还能看见沈大师掉眼泪的表演,真值。” 呸呸呸,说什么呢,谁掉眼泪了?谁表演了?老人两把抹掉了脸上的泪,关注起了更重要的问题:“我马上就去办手续,我得去腐国给把刀接回来。” “你刚刚还说更疼我的,现在就为了个刀也肯出国?我自己孤零零来腐国你都不送我。” “唉,你个熊孩子,能一样么?”老头儿又一次被自己的孙女折腾的没脾气了。 “反正啊,等你办完出国手续,我暑假都开始了。” 对啊,丫头她有暑假呀,她暑假回来,自己不就能看见刀也能看见人了么? “丫头,你把刀带回来?”兴奋中的老爷子没弄明白,这把刀既是古董又是刀具,即使出得了腐国,在华夏海关那里也会被查扣。 “我看看吧,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把流鱼刀弄回去”沈何夕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方案了。 “刀你得天天擦啊,那个珐琅柄你得用细毛料擦啊。”沈抱石不放心地开始嘱咐她。 女孩应了两声之后开始烦了:“刀是你孙女还是我是你孙女 啊?婆婆妈妈的,我知道了。” 谁手里有刀谁说的算,沈老爷子算是怕了他的孙女了:“丫头啊,你先给刀拍个照片寄回来吧?我掌掌眼,还能烧给你曾爷爷他们。” 沈何夕瞪了一眼流鱼:“看我心情吧。” …… 扣了电话,沈老头开始旁若无人地在店里小碎步转圈,流鱼找到了,流鱼要回来了,那是流鱼啊,流鱼啊…… 那盘子槐花饼被小帮工偷偷拿进了后厨孝敬师父去了。 满头霜色百事哀,四代离散抑胸怀。凉露惊梦茅庐外,折燕离巢流鱼拆。 七年后的那个春天,他再不会写下上面的四行句子,守着空荡荡的院子静静地等着时光走尽他最后的生命了。 腐国,沈何夕的身后,三个黑衣男人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沈小姐,正川大师为您准备的早餐已经摆好了,请您享用。” 作者有话要说:萌番送上:祝所有这个月过生日的宝贝们每天心情愉快萌萌哒 【墨迹的世界】 小墨迹有一双小短腿,走路的时候总是好像在地上蹭来蹭去,灰色的一团扑倒在地上就像是个绒球,它不喜欢迈尔斯,因为迈尔斯来蹭饭的时候差点踩到它。 沈何夕觉得小墨迹大概和她一样记仇,因为从那之后,迈尔斯再来的时候她总是只给他看自己圆滚滚的背影。 嗯,缓缓移动的圆滚滚的背影。 小家伙有三角形的小耳朵、紧凑的五官还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它不喜欢所有同样有着蓝眼睛的生物,比如身材很好的哈维先生。 还有偶尔来一次每次都被沈何夕精神碾压的艾德蒙先生。 不过也有例外,小墨迹喜欢亚瑟和弗雷德,好吧它喜欢一切让它不用仰头仰的那么辛苦的小孩子。 在小墨迹的世界里有三个人类是它最喜欢的。 小鱼干、逗猫棒、它的人。 小鱼干=泰勒夫人、逗猫棒=苏仟、它的人自然是沈何夕。 今天早上,按照惯例,它去等着它的人给它开门,然后两个人一起出去散步,它的人邀请它吃了一点牛奶泡过的点心,给它梳理了一下毛就把它护送到了小鱼干那里。 小鱼干那里有好多小鱼干,还有漂亮的图片,还有毛茸茸的线球!它的人不给她线球,这点真是让 它有点不开心。 下午的时候,它的人回来了,还带回了逗猫棒,它的人买了一件心的套头衫,套头衫的前面有一个大口袋。 “墨迹,走,带你出去玩,顺便买菜。” 小墨迹抖了抖它的小耳朵慢慢悠悠地晃到它的人的脚边,它的人回来了~它的人要带它出去玩~蹭一下,蹭一下。 梳着马尾辫的少女一脸无奈地穿着印着猫脸图案的套头衫,身后的帽子上还有两个猫耳朵,胸前的大口袋里有一个灰色的小猫用爪子扒着口袋往外看。 沈何夕有点纠结地问苏仟:“为什么只有猫这一种图案?” 苏女神一脸你的问题太无知的表情。 她当然不会告诉她其余的衣服都被她买下了。 看着小夕穿猫儿装,贫尼此生值了! =============================== 第60章慢烤牛肉 午餐时间,沈何夕抱着一个印着樱花图案的木质饭盒坐到了餐厅里,琳达顶着新做的发型端着炸鸡腿、三明治和沙拉远远地就看见了她。 “哇哦,cici,非常漂亮的饭盒!一定是追求你的男孩儿送你的吧?” 琳达对这个东方女孩儿还算得上了解,虽然品味和生活习惯都不错,但是让她自己花钱给自己弄这么一个花哨的饭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沈何夕面无表情地打开饭盒,昨天还只是早餐,到了今天自己的三餐已经被正川熊一大师全面接手了:“是一个老爷爷送我的,要不要尝一尝?这是另一种东方料理。” “好呀!”在慷慨又不扭捏的cici面前,琳达从不掩饰她自己是个吃货这个事实。 打开饭盒,琳达惊呼了出来。 “天哪,这是吃的还是艺术品?” 沈何夕看着餐盒里的超豪华格局,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任谁经历了早餐有十四种各种小菜和饭团,现在都要麻木。 因为器具精美,各种食材处理后搭配的颜色纯美干净,营养也相对均衡,和式便当一直受到一些人的追捧。在饭盒里画个猫脸摆两只炸虾什么的,就有人觉得自己玩了一把小清新一把小情/趣。 那如果跟面前这个便当比,小清新要上吊自尽,小情/趣得投河殉情。 原因无他,这个饭盒里的午餐充分地诠释了什么叫美是 ☆、第26章 熘肝尖 (8) 子就包了出来。 饺子和平时长形的饺子不太一样,沈何朝非常体贴他爷爷想要显摆的心情,把每个饺子边儿的形状都处理的有些像是桃花的花瓣。 年轻的男人面带一丝浅浅的微笑,他手指像是白鹤展翅一样轻巧地拿捏着饺子,每一点对饺子外形的修饰看起来随性又写意。 偷偷在一边观摩的光头已经看呆了。 蓝绿色的陶瓷盘子上像是有一层薄云从盘子的一边轻轻飘出,白色的饺子皮上三种不同颜色的纹理像是象征着春日里新发的颜色,橙色的像是花芯,绿色的像是新柳,黑色的像是枝干。它们从每一个饺子的底部蜿蜒而上,由粗到细更是显出了饺子馅料的饱满和飞边的轻薄。 饺子的内部材料的颜色透在外面,淡粉的虾仁儿,浓艳的虾籽,圆圆的海肠,还有一丁一点的绿色的调味菜。 一缕热气从它们的身上带着香味弥散,这才让人惊悟这是一盘子,不是一页春景。 轻云出岫,配着万物生发,用黄木的筷子夹住一个饺子,都让人觉得心疼又期待。 更别提浅红色像是滴了两滴浓墨的碟子上还有自酿的香醋搭配着绿色的特制蒜泥。 “来,你看看你居然用商场里买的和式甜醋配饺子,你这是得多糙?” 沈抱石老眉一抖,眼角一斜,端的是八分得意两分看轻十分挑衅。 第64章一鱼两吃 “小子,我们沈家开的是饺子馆,不是高级私房馆子,一盘饺子十几二十几块的地方,这样的东西摆出来让那些单纯爱吃饺子的人该怎么办?像饺子这种接地气儿的东西,别说是用个素盘子,我就是拿塑料袋装着让这些人蹲在路边抓着吃,他们也会觉得好吃的不得了。” 环顾四周,几位老食客都在点头,如果把这盘饺子给他们,别说用蹲着手抓着吃了,趴在地上吃那也好吃啊。 老人说的和正川平次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完全不一样,为什么有更好的器具却不用?有更好的装饰却放弃? 可是他也觉得,这个老人说的话里包含了一些让他从前忽略或者迷茫的东西。 到了中午的这个时间,沈家饺子馆已经是客似云来,但是来来往往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盘精美到令人惊叹的饺子上。 正川平次静静地看着面前老人手里的那盘饺子,只能赞叹制作者的巧思和胸怀。 单从这盘饺子来看无论是做成花瓣形状的飞边还是与器具的搭配,沈何朝展现出的东西远胜于自己。 自己对器具的挑剔和对调料的不屑都建立在对方“能而不做”的基础之上,想想真是令人羞愧啊。 他想为自己贸然评点的言论和嫌弃调料的行动道歉。 但是这个老者的态度……也太令人气愤了。 是的,一代名厨沈抱石沈大师当着所有人的面,用筷子夹着用蒜泥蘸着把饺子一口一个两口一个地都吃了下去,一副汁水横流鲜香满口的样子,真的很有猪八戒吃人参果的糟蹋感。 他还非常恶趣味地戳破了一个饺子的皮,馅料里散发出的鲜味和香味勾结在一起,誓要所有人魂牵梦萦。 汤汁流出,饺子圆滚滚的肚子瘪了下去,像是一片凋落的花瓣,让正川平次的心都碎了。 和式料理的料理二字指的是顺应天时、料察食理,食物的烹饪应该与季节、时间、环境、气氛、心情想对应。 跟随着正川雄一这么多年,即使是最好的怀石料理,正川平次也品尝过。但是那些精美入道的料理也没有一种能让正川平次像这样直接地感受到强大的“生”之美的冲击力。 ……然后这样令人惊叹的“生”之美被吃掉了……被戳破了……被暴殄天物了。 沈大师在一群人的围观下淡定自若地吃完了自己孙子给自己准备的饺子,只有出来收盘子的沈何朝看出来他心里的那股子得意的劲儿比一个得胜还朝的将军还强几分。 正川平次拦住沈何朝:“无论多少钱,请给我也来一份这种水饺,拜托了。” 九十度深鞠躬。 沈何朝伸出左手撑住了他的一边肩膀,没让他真的弯下了身子。 【非卖品。】 他用右手在小本子上写了三个字,又端着餐具进了厨房。 “为什么他能吃到你们的非卖品?”正川平次看着喝着饺子汤的老人,心里的感觉是又酸又苦,对于一个立志一辈子奉献给食之道的人来说,看见了能让自己获得更多体悟的料理却不能去品尝,简直是一场酷刑。 “他是我们师爷,我师父的爷爷,我们店的前老板。”小帮工叨叨叨地绕过他把一壶热茶送到了沈抱石的桌上,然后非常狗腿地借机告状: “师爷,这个人连着来吃了好几天了,顿顿都用的自己的东西嫌弃咱们的蒜泥不好,你看 ,现在他真看见了好东西又吃不着了。师爷威武,师爷霸气!” “哦?天天来?”沈抱石瞅瞅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年轻人,越看越觉得眼熟。 “小子,你不是本地人吧?”口音语气还有举止都和这个爽朗大方的城市格格不入啊。 正川平次被饺子占据的心神渐渐清明,现在他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爷爷的那个“老朋友”。 他恭恭敬敬地行礼:“沈大师您好!我是正川平次,和食大师正川雄一的次孙,我是来华夏找我的爷爷的,刚刚的行为我非常抱歉……” 走了老的来了小的! 小的还嫌弃我们家蒜泥不好! 你爷爷捧着我们家的蓝边瓷盘子都没敢说句什么呢!那饺子还是全素的呢! 昨晚和大板板从彼此问候到彼此问候祖宗再到对着电话老泪纵横的整个过程都渐渐浮现在了沈抱石的脑海。 “正川家的小子。你来干什么?你爷爷不在这儿了。”沈大师拒绝承认自己就算解开了心结也有那么两分恼羞成怒,太丢脸了,当着孙子的面哭出来真是太丢脸了。 华夏语流利的片儿国年轻男人这才想起了“正事”,他整理了一下西装胸前的翻领,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我是来退婚的。” ……全场沉默了三秒。 “婚约个p!什么婚约?!把这个小子给我扔出去!你们以后看见一次揍一起!你们谁揍了我给谁涨工钱!”沈老爷子拔地而起抄起桌子上的茶壶就要往正川平次的身上砸。 见势不妙,小帮工一溜烟地跑进了厨房:“师父救命啊,师爷气疯了!” “大朝!给我把他扔出去!”老人的吼声也传了过来。 前面闹得不可开交,后厨依然井然有序,手上的工作没有完成,没有一个人敢去分心想外面的热闹,包括被这种气氛感染的光头。 沈何朝小心地捞出一份饺子放在托盘上,这才走出了厨房。 看见了孙子,沈抱石立刻放下手里的茶壶学着刚刚小帮工的样子告状:“大朝,这小子想娶你妹妹!” “不,我是来退婚的。”正川平次被老人出离愤怒的态度惊吓到了,自己和沈家的小姐又没见过,想来所谓婚约应该也只是两位老人之间的的一点默契没有摊到桌面上来。 自己想要退婚怎么会让这个老人这么生气呢?难道 是自己太直接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正川平次完美地继承了他爷爷“不问世事”的性格特点。 觊觎自己妹妹也就算了,还敢嫌弃我妹妹。 沈何朝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现在的样子让沈老爷子都有点害怕。 沈老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好脾气的孙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年轻的男人慢慢解开自己身上厨师制服的扣子。 厨房里的温度一直居高不下,他的制服里面只穿了一件阔领短袖t恤,脱下外面的制服后露出了小麦色的手臂,手臂的线条流畅又结实,完全不像他有些瘦削的身材那样让人以为是个单薄青年。 所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好身材,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把制服叠好,沈何朝在小本子上写了一行字: 【你有哪里不能打?】 “不,你们误会了。”正川平次刚刚还奇怪这个年轻厨师脱衣服做什么,现在他是明白了……就是明白的有点晚。 “我只是觉得我和贵家小姐完全没有接触过,婚约这种事情真是草率又可笑的……” 正川平次看着沈何朝新写的一行字,声音越来越小。 【我们从来没听说什么婚约,你三言两语就在我妹妹的故乡把她变成了一个被男人嫌弃的女孩儿。】 从来没听说过婚约…… 可怜的片儿国厨艺界新秀现在脑袋里只飘了一个大字:“死。” “不,朝君,我可以解释,这只是个误会!” 十分钟后,正川平次脑海里几个字变了,虽然很大逆不道,但是……“爷爷我恨你!” 远在腐国的正川雄一刚刚睡醒,焚香沐浴之后,他正在给沈何夕制作早餐饭团需要的大米,突然一阵凉风袭来,老人轻轻打了个哆嗦。 已经五月了腐国居然还这么冷,真是一个阳光稀少又潮湿的国家。 再给小夕炖一碗加了姜的昆布汤吧。 正川平次在武力值上其实也不是特别怂,但是沈何朝身后不只有一个煽风点火的老头子,一个狐假虎威的小帮工,还有一群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厨子,就连店里的客人们也表示他们很愿意帮助一下沈家这对“被人欺上门”的祖孙。 两个人在店门外打了一场,正川平次被结结实实地修理了一顿,虽然脸上完全看不到任何的痕迹。 沈何朝下手招招都冲着他的肋下、腰眼、膝下这些疼痛感比较强烈的位置,挨了几下就疼的让人受不了。 沈抱石看着正川平次被揍了几下,心里终于有了几分舒爽劲儿,就是嘛,跟爷爷生气了就揍他孙子。 不过,过几天大板板就回来了,打得太重让他看出来就不太好了。 “大朝,停手,把他拎后厨去,明天开始他也来帮工,直到他爷爷来华夏领走他。”沈大师指点江山一样地决定了正川平次未来两个月的悲惨命运。 嘿嘿,到时候让大板板看看他孙子被我孙子磋磨成渣,让他知道什么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小帮工立刻拽着光头一起把正川平次拖进了后厨,可怜的正川疼的完全直不起腰,被拖进厨房的样子像是奔赴“刑场”某种动物。 沈老爷子这才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又恢复了一派高人姿态,擦擦手,抱起在一直趴在他椅子底下的小腻歪,他看着从来不让自己失望的孙子:“大朝啊,有空给小夕打个电话问问她今年暑假回不回来。” 听见这句话,沈何朝残余的怒火顿时消退了下去。 【妹妹要回来么?】 “是要回来吧?咱家刀总得让咱俩看看吧?再不行……你就说你病了。” 沈何朝:“……” 完全没觉得自己最近的节操下限已经逼近他孙女的一代名厨沈抱石抱着自家的狗踱着四方步走了。 哎呀,这顿饭有点撑得慌。 ******* 沈何夕真的在认真考虑回国的事儿,抛开流鱼刀的事情不提,哥哥不肯接受治疗这件事儿一直压在她的心上让她难以心安。 要回国的话……沈何夕拿起自己手边的流鱼刀:“我就好几年都看不到你了呢。” 女孩儿当然知道,把刀送回去她在腐国的这几年就用不了了,而且,如果自己将来想要用刀还要跟爷爷和哥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懂厨艺。 说到这个,面对依然每天都来报到的正川老先生,自己现在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会做菜。 这些都是她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纤细漂亮的手指从刀柄抚摸到刀尖,看着刀面上漂亮的纹饰,她真的舍不得。 “你会等我吧?也许两三年,也许四五年……”可是现在她已经在想念折燕,没有了流鱼,她也会想念的吧? 十五分钟后,苏仟拎着一条新鲜完整的淡水鱼敲开了她的房间门。 “小夕!我想你的菜想了好久了!趁着正川老爷子中午才来,让我们尽情地来吃鱼吧!” 虽说包了一日三餐,但是正川老人非常体贴地从不会自己在早上出现,早餐多半是他的几个助手送来的。在中午和晚饭的时候,他会带着食材和器具来沈何夕这里给她和按时蹭饭的苏仟制作美味的料理。 苏女神笑的阳光普照春风和煦:“尽管每天都能吃到顶级料理的味道很开心,但是我更喜欢吃小夕做的菜呀。” “一鱼两吃怎么样?”沈何夕打量了一下这条鱼,鱼肉厚嫩,鱼头不大,做个两吃应该不错。 一鱼两吃,顾名思义就是一种鱼两种吃法,其实单说鱼的处理手法,如果一个大厨愿意,给一条鱼做十种吃法都是可以的。 只是在鲁菜里,这个一鱼两吃指的是同盘不同味,同鱼不同色,同质不同刀。也被一些老饕叫做“阴阳眼”或者“红白鱼”。 把鱼洗干净,女孩儿用手上细长的刀迅速地把鱼的内脏和鳃部去了出来。刀光闪过,已经剁掉了所有的鱼鳍。 鱼头整个切下来,再一刀劈成两半。 刀走横路,把鱼身体两侧的鱼肉完整地取下来,只剩下弃之不用的鱼刺。 一片鱼肉用斜刀法从鱼尾开始把肉轻轻片成薄片,每一刀都要保证不切到鱼皮,让整个鱼肉还保持着形态上的完整。 虾仁和比较肥的猪肉用快刀细细地剁成泥,用清水、精盐、鸡蛋清、葱姜汁和香油调和成馅料抹在切成薄片的鱼肉上,再把每一片鱼肉向内都卷成小卷儿,这一半鱼就叫合页鱼。 把处理好的合页鱼鱼肉和鱼头上涂上一层薄薄的蛋清淀粉汁,摆上葱姜块,放进锅里开始蒸制。 女孩儿片鱼肉的动作非常的利落漂亮,透过每一片的轻薄的鱼肉都能看到流鱼刀上的纹理,裹上虾仁馅料的时候,整个鱼卷都有一种晶莹剔透的美感。 苏仟围观了一会儿,问她:“你这把刀怎么办?” 沈何夕给锅盖上锅盖,回答道:“我本来想让正川老先生帮我想想办法,他带了那么多刀混进去一把行不行,可是他连刀是怎么过海关的都不知道,找他帮忙怕有问题啊。” 正川雄一居然这样的“不食人间烟火”,让沈何夕只能想别的办法把流鱼弄回国内。 “傻姑娘。”苏仟在她身后笑了,“我给你想办法弄回去不就行了?” 沈何夕回头看她:“你?” “嗯,我给你想办法,正好我打算夏天的时候去华夏考察把刀顺便就带回去了。”苏女神说的轻描淡写运筹帷幄。 “是去考察吃的吧?”某些时候,沈何夕很后悔自己居然这么了解苏仟。 “赶紧做鱼啊,我们时间紧迫啊~”真·吃货·苏仟迅速转移话题,企图掩饰自己被拆穿属性的事实。 女孩儿把另一片鱼肉鱼皮朝下,切成松鼠花刀。所谓松鼠花刀就是先把鱼肉从一端开始斜切四十五度角切成一厘米左右的厚片,整块鱼肉只依靠附着在鱼皮上的位置连接在一起,然后再改用直刀法,用刀垂直向下切出与刚刚的切出的刀痕垂直的的切口,每一刀都是一样的力道却不一样的深度,为了保证鱼肉造型的好看,每一刀都要恰好切到鱼皮上又切而不破。 刀稳手准那是必不可少的,同样不可或缺的还有对鱼肉质地的把握程度。 女孩儿拈鱼肉靠近鱼尾的部位一提,一整条鱼肉就像是松鼠的尾巴一样蓬松开来。 在鱼肉上和半个鱼头上轻轻拍上面粉再挂上一层蛋黄液,拎着鱼尾的部位缓缓下锅,在八成热的油锅用中火炸成金黄色。 这时合页鱼也蒸好了。 一条鱼再次被摆在一起,一边是白色的清蒸合页鱼,一边是炸成金色的松鼠鱼。 番茄酱、白糖、醋、料酒、一点点酱油调和成汁熬制成糖醋味道的浇汁浇在炸好的肉上。 再起一锅调了盐味儿加了料酒的白色芡汁浇在合页鱼上。 一边是金红相映的糖醋味,一边是素白清透的咸鲜味,这就是一鱼两吃。 鱼刚刚摆上桌,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谁? 正川先生么? 怎么这么早? 两个准备偷吃的女孩儿面面相觑。 沈何夕转头看了一眼厨房里明显刚刚刷好的锅瓢器具,深吸一口气对苏仟说:“我先把鱼端到卧室,你去开门,如果老先生问为什么厨房里东西是湿的……你就装傻好了。” 一个谎言的背后要有一串的谎言来弥补,光是瞒住妈妈哥哥的事情已经让沈何夕心力交瘁,如果有可能,她不想再对自己亲近的人说谎,包括那位年近八旬还给她做饭的老人。 苏仟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儿,大不了我不让他进门。” 沈何夕:“……” 女神步履款款地走过去打开大门,门外站着的是拎着球鞋又在球服外面随便裹了一件外套的亚瑟。 “mary!你居然在cici这里!真是太棒了!” 刚刚还打算使出浑身解数糊弄老头的苏仟用非常“惊喜”的语气冲着房间里面喊:“好了小夕,没事儿,是你的熊猫弟弟。” 亚瑟今天是来y市参加篮球比赛的,比赛结束之后学校里提供的快餐实在是太难吃了,所以他非常机智地抛弃了队友来找自己的姐姐蹭饭了。 两分钟后,三个人一起头顶头地围攻一盘子鱼肉,亚瑟比另外两人还多了一个面包。 合页鱼口感丰富肉质滑嫩,除了沈何夕抱怨了一下没有高汤鱼肉的味道厚度欠缺之外,只让人觉得顺滑舒畅。 糖醋味道的松鼠鱼更是凭借酸甜味与鱼肉鲜美味道的绝妙搭配,挤掉了红烧鸡翅荣登亚瑟的“最爱食物榜”的第三名。 第一名是火锅,第二名是烤排骨。 苏仟和沈何夕知道一会儿还有正川大师来的那一顿,两个人过了嘴瘾就停了筷子,只剩下亚瑟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小夕,我想办法给你把刀带回去,你自己暑假干什么呢?艾德蒙跟我说他想趁你休假的时候多拍几集节目,最好再做个专题。”和沈何夕说话的时候,苏仟用的一向是中文。 “如果要加拍专题就让他从下个星期开始吧,我下个星期可以每周录两集,如果来得及的话也可以录三集,暑假时间我要空出来。” “空出来?”细想了一下,苏仟明白了。 中文只有半吊子的亚瑟也听明白了。 cici暑假连节目都不录了,那她要去哪里呢? 当天晚上,亚瑟把这个问题丢给了他的妈妈。 “妈妈,如果cici出去旅行的话我可不可以和她一起去?”亚瑟非常单纯地征求妈妈的意见。 “旅行?”何勉韵想到圣诞节的时候小夕不愿意去合众国,自己几次邀请她也不愿意去汉斯国度假。 哈特太太笑了一下,非常和蔼地对自己的长子说:“亚瑟,你姐姐不会出去旅行的,她的暑假有别的事情要做。” 因为不能和姐姐一起出去旅行,男孩儿有点失望地离开了妈妈的房间。 哈特太太猛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 “小夕一定是要回华夏,一定是这样的……” 第65章仰望星空 俞正味哼着歌在煮着几个小锅里的蔬菜,今天的panda的主食是焖牛肉搭配面包和杂蔬汤。 沈何夕从他身后走过,看他把一片柠檬很随意地扔进了一个沸腾的小锅里。 看来今天的焖牛肉不会有多少花样,花样都在蔬菜汤里了。 “大厨,为什么汤里要只放柠檬和海带?”她指着那一锅看起来寡淡的汤底感觉有点费解,海带汤在腐国真的是不怎么受欢迎。 “那不是喝的。”到了春天似乎胡子更加浓密的俞大厨轻描淡写地说:“我要把这个倒进一些汤里来提鲜。” 瞅了眼那些看起来还正常的西兰花、胡萝卜、洋葱、蘑菇、菠菜各种搭配组合成的汤,沈何夕为在心里默默地为晚餐的食客们祈祷,她面前的这位未来的传奇厨师如今拟定菜谱的风格是越来越充满想象力了。 沈何夕搬起黑豆搬不动的一篮子洋葱往厨房的一边走了过去。 “你最近好像吃的不错。”俞正味随口说着,“我好几次闻见了上等牛排和顶级真昆布汤的味道。” “当然,我只是随便闻了一下,嗯,平胸小姑娘不用紧张我对你有别的意思。” 你一定要随意就提起别人的身材么?放下洋葱的沈何夕横了他一眼。 “今天你吃了烤生蚝?料汁的味道调的真不错。”沈何夕再次路过的时候,俞正味拎起了女孩儿的头发,轻轻闻了一下就松手了。 沈何夕双手握拳克制了一下,才没有拿起一旁的盘子去打俞正味的脑袋。 “很棒的生蚝,料汁用的是自酿酱油和清酒。” “还有海盐和亚麻籽油。”说到今天吃的生蚝的配料,沈何夕顿时就忘了刚刚俞正味有点失礼的举动。 “最近家里来了一位厨艺很好的长辈,各种搭配都很不错。”想到最近伙食的丰盛,沈何夕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去称一下身重了。 “厨艺好你就跟着多学学,有些机会啊,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到,知道么?”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地说了这么一句,俞正味又哼着歌去查看在大炖锅里咕噜作响的牛肉去了。 他的话提醒了沈何夕:“学?跟正川大师?” ☆、第26章 熘肝尖 (9) 些轻松随意的笑容里,在那个不会说话的男人的身上。 第69章炝锅汤饺 距离暑假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沈何夕已经快要把自己忙疯了,原本是为了能提前毕业,她选择提前学习一些课程增加学分。 暑假回国会在一定程度上会耽误她预想中的进度,拖延还是提前完成,依着沈何夕的性格,她选择了后者。 在时光厨房的工作现在已经要占据她的整个星期天,一天至少拍两场,多的时候是三到四场,回到家的时间常常是夜里十一二点,周一的早晨她还要去上课。 苏仟非常体贴地每次都接送她,还有她家的“大爷”也已经包办了她的日常伙食,让她别忙得那么辛苦。 很多年没有被这么细心照顾过的沈何夕怀着感动的那颗老更加心脏干劲十足地投入到了学习和工作中。 当然,即使是这样,沈何夕也没忘了和老人讨论一下做菜的技巧和心得,对她来说,在厨房里的那点合乎天时关乎性情的思考渐渐成了忙碌生活里的休闲方式。 就这样,她像一个陀螺一样旋转到了期末考试结束,接下来只要再处理两篇额外的论文,她原本计划的用半年的时间结束一年课程的计划就完成了,按照这样非人的进度,只要再坚持一年她就可以完成三年制的本科学习。 为了早点回国,她真的已经付出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女孩儿的精力和体力有些透支,这些时间的超负荷忙碌她全是靠着比别人更强壮的身体撑着。 趴在床上,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卧室的门没关,小腻歪试探性地蹭了进来,发现它的人没什么反应,就非常开心地扭到了她的床边,非常努力地爬到了她的床上,最后趴在沈何夕的枕头边上,没多久也打起了小呼噜。 此时的沈何夕不知道,一场有关于她的争执正发生在距离她并不十分遥远的地方。 “亲爱的,你不应该这样不顾cici的意愿,她的暑假说不定会有自己的安排。”哈特先生看着自己的妻子,觉得自己一向开明的妻子在面对她的大女儿的时候总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何勉韵在记事本上记录下刚刚电话里的内容,抬头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我是她的母亲,我知道什么对她是最好的。” “天哪,又是这句。”哈特先生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在面对亚瑟、弗雷德和凯瑟琳 的时候你表现得像是美丽善良的女王,开明又睿智。面对cici你简直成了独断专行的暴君。亲爱的,你不觉得面对cici你的态度太奇怪了么?” “没有什么奇怪的,你质疑我只是因为你不了解她的身体里留着怎样的血液。”妇人昂着头,脸上是坚定的表情,“我不能看着我的女儿当着我的面一步一步地退回到厨房里。” “为什么你现在这么的不可理喻?cici的人生是她自己的事情,你这样蛮横又歇斯底里地插足是在干涉她的自由和意志。” 哈特先生拿起外套,这场交谈已经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面对cici的任何事,自己的妻子永远是一副自己能看透未来的态度,这样的她让他越来越陌生。 在他看来,cici是个很不错的小女孩儿,学习努力,做事果断,而且非常的有主见,如果这些性格表现在凯瑟琳身上自己的妻子大概会非常的开心,可是在cici的身上居然让自己妻子这样的爆发了控制欲? 看着自己丈夫的背影,何勉韵握紧自己手里的记事本。 “你不明白,她和我应该是一样的人,只要有了更好的生活就绝对不会回头。我给她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她会自己选择留在腐国的,一定会的。” 我不再威胁、不再争吵、小夕,你不会让妈妈失望的,对不对? 在二层的另一个房间里,弗雷德轻轻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 考完试之后没几天,沈何夕的家里来了一个许久不见的客人。 田婉孜。 当初白软圆的女孩儿瘦了很多,现在看起来只是比平常人要丰满了一些,在很多西方人的眼中已经是相当可爱的东方女孩儿的范本了。 “呜呜,小夕~”打开门之后的笑容还没坚持上两秒,田婉孜就像是刚刚找回家门的小孩子一样抱着沈何夕哭了起来。 “我想念糖醋排骨、咕咾肉、牛肉馅饼、菜盒子……呜呜……” 沈何夕轻轻地扳开了她的脑袋:“你就想吃的不想我,既然不想我,那就去厨房对着锅哭吧。” “呜呜呜~小夕我想你,小夕我最想你!”的菜……这两个字被田婉孜识相地默默地吞了回去。 板着脸的正川大师从厨房里探出头看了看那个抱着沈何夕哭的女孩儿,又默默地掏出了一个碗。 看 体型应该挺能吃。 换了个略大一点的碗。 “那位是?”看见沈何夕的家里居然还有一个系着围裙的老大爷,田婉孜有些惊讶。 沈何夕看了眼厨房对她说:“那是我大爷,我爷爷的哥哥。” “噢……”当了二十年乖巧小孩子的田婉孜立刻跑到厨房门口向老人打招呼:“爷爷你好,我是小夕的朋友,我在腐国受到了小夕很多照顾和帮助。” 老人点了点头,心情颇好地又抬手在铁板上多摊了一张薄薄的蛋皮。 今天的午餐是炝锅汤饺,圆滚滚的小饺子里面是用了洋葱和牛肉调馅儿。 小饺子包了很多,别说多了一个田婉孜,就是再来一个苏仟大概也足够吃了。 用葱姜爆锅之后加入西红柿翻炒成酱,再加入水烧开,下入饺子,等到锅里滚了两个滚儿,把蛋皮丝和胡萝卜丝一起放进锅里再煮开。 出锅的时候再撒点胡椒粉和香菜末,这就是正川大师专门用来给自己孙女暖胃解乏的炝锅汤饺了。 汤是酸香的,番茄味道很足,加入了姜丝和胡椒粉之后让人喝了一口就觉得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拇指大的小饺子是牛肉馅儿,咬开一口还有牛肉的汤汁搭配着圆葱的香味和饺子皮里的那一点酸,真是让人胃口大开。 饺子故意多开锅煮了一会儿,为了让饺子皮里的淀粉更多地和番茄的汤汁融和,让汤汁变得浓稠顺滑起来。 吃一个饺子,再喝一口汤,或者小气吧啦地把碗里的蛋皮丝都挑出来放进嘴里,每一口的味道都有番茄的味道打底,又在其中各有不同。 田婉孜吃了两个饺子,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儿又被她吞了回去。 在腐国的这些日子,她不仅明白了不要在自己不在意的人面前哭泣,也明白了控制自己的感动和快乐的表达。 这个活泼又敏感的女孩儿已经真正地成长了起来。 看看田婉孜,再看看沈何夕,正川老人决定给小夕增加营养的摄取,白白胖胖的小夕应该更加可爱吧。 田婉孜已经结束了在腐国首都的实习生工作,拿到了非常不错的评价,当然,其中的努力和艰辛到了这个吃货的嘴里就全变成了精气神十足的抱怨: “我看见炸鸡就想起了老沈你做的烤鸡,你做的烤鸡咬开一口全是油啊,那叫一个香啊,他们的炸鸡,好一点的还凑合,不 好吃的简直是橡皮啊,每天中午看到简餐盒子都觉得是冒险啊。这半年我都不记得到底哪次的饭更难吃,简直是一次比一次难吃啊!老沈啊!我为什么瘦下来都是因为你啊因为你啊!吃不到你做的好东西我简直比小白菜还命苦啊!晚上加班到半夜回了住的地方还要一边啃着手一边想你的猪蹄……想起来都是泪!” 因为吃不到美食才瘦下来?吃货的世界真是不可理喻。不过……沈何夕竟然觉得自己对这种不可理喻已经习惯了。 正川大师一脸凛然不可侵/犯地样子抱着小墨迹,看一眼喋喋不休的田婉孜再看看一脸浅笑的沈何夕,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跟同龄的女孩子相比,小夕和那个苏仟都太精明老练了一点……不够可爱,不会撒娇……恩,小刀你不会教孙女。 女孩子就应该天真可爱嘛,老人默默腹诽着,抬手给灰色的小猫顺着毛。 叨叨了半天,田婉孜终于在过足了“吃”的嘴瘾之后又过足了“说”的嘴瘾,这时,她才想起了正事儿。 “小夕,前几天邱伟良来找我了,景琳已经把他甩了。” 邱伟良?景琳?那是谁? 在腐国的生活是这么充实又忙碌,沈何夕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对“心机男”和“没头脑”的配对。 “他来找我,说想要好好照顾我,完成我父亲的嘱托。笑话,出来留学快两年了他突然想起我爸当年的嘱咐,真是看高了他自己的魅力,也看低了我的智商。” 来到腐国的时候,邱伟良雄心壮志地想要留在这里,可是很快,他发现自己即使手段再高超,对着同是留学生的华夏人还算有用,对着那些腐国人简直是不值一提。 田婉孜那么快地就明白了车内与车外两个世界的关系,他却一直执迷不悟,所以他找了同样想要移民的景琳做女朋友。 结果是临近毕业的时候,为了移民,景琳甩了他去找了一个腐国男人。 再加上自己的学业成绩并不是十分出众,综合能力水平相当有限,邱伟良想要留在腐国的想法已经成了泡影。这个时候他才想到回国,依照他踩人上位的性格,自然也要找个更高一点的踏板。 比如有大学老师当父亲,本身能力也很强的田婉孜。 而且这个女孩儿还喜欢他,依赖过他,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好哄又好甩。 当年那个被他一个笑容就能打动的女孩儿瘦了,似乎也高了,依旧圆润的脸上是自 信的笑容。 同样是在腐国的两年,她成长地比他快得多,在他忙于交际的时候,在他为了留下而四处钻营的时候,这个女孩儿已经可以站在比他高的地方笑着看着他。 她对他说:“你是不是以为你的脸皮上是糊了钻石?又厚又值钱?” “可惜在我眼里,只是打一巴掌都嫌手疼。” “老沈!我说话这么不靠谱一定是被你带坏了!”田婉孜笑着抱怨,她何尝不是要感激这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女孩儿,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安慰她帮助她,让她再次鼓起勇气去面对在腐国遇到的一切? 沈何夕微笑着把一块抹茶点心完整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第70章丸子汤 周六的晚上,沈何夕敲响哈特家的大门,明早八点开始她就要去录制三期的“时光厨房”,正好她的母亲有事找她,她也有事找她妈妈。 “我去我妈妈那里住一晚,顺便打个招呼暑假回去。”她跟自己家的“板板大爷”是这么报备的。 开门的是哈特太太,哈特先生出差去了,家里还有三个小家伙。 凯瑟琳看见沈何夕就小步跑了过来:“cici,毛球它还好么?我可以去看她么?” 毛球是凯瑟琳给小墨迹取的名字 当着何勉韵的面,沈何夕不敢和凯瑟琳玩“举高高”,她抱着自己的妹妹笑着说:“不行呀,毛球会让凯瑟琳咳起来,脸红红的就不可爱了。” 东方女孩儿还用手捂住嘴假咳了几下,告诉凯瑟琳如果过敏了会多么可怜。 凯瑟琳用特别忧伤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姐姐:“好吧,你一定要告诉毛球我很爱它。” “好的,我的小公主。”女孩儿对自己妹妹的宠爱让旁边两个小男孩儿都有点羡慕,两个人站在旁边都可怜巴巴地看着沈何夕。 “cici,我也是很爱你的。”凯瑟琳似乎是看电视看多了,她如果喜欢一个人就必须不厌其烦地告诉对方自己爱他(她)。 沈何夕笑着接受了她的“告白”,在她的脸上亲了两下。 何勉韵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相亲相爱,就连两个儿子也不自觉地跟在他们姐姐的身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好了孩子们,你们先去洗手准备吃饭。小夕,你跟我来一下。” 她一共说了两句话,第一句用的是英语,第二句用的是中文。 弗雷德用担心地目光看了沈何夕一眼,他还记得那天爸爸和妈妈的争吵,如果一会儿cici和妈妈吵起来了怎么办呀? 何勉韵带着沈何夕上楼来到书房,她从写字台的下面抽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自己的女儿。 “我打电话给你的导师了一下,你的暑假在功课上应该不会很忙,这个是p&t律师事务所实习生申请的答复函,我替你申请到了去p&t的暑期实习机会,工作压力不会很大,就是翻译一些中文材料,当当打字员什么的。” 何勉韵说的轻描淡写,她期待着沈何夕惊喜兴奋的表情。 p&t是全腐国排名前20的律师事务所,其中的一个合伙人是这几年凭借在国际经济纠纷案中的长胜不败而声名鹊起的名律师,在沈何夕的预期中,她的硕士生阶段就想要主攻这一方面。 对于一个留学生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机会。 因为只要有了这样的实习机会,在毕业之后就有很高的概率留在腐国工作。即使是随着腐国的移民门槛日渐升高,在她毕业的时候将难以留在腐国,有了在这样知名的事务所有过工作经验,哪怕是去合众国或者别的旧属地国家求职都会变得简单的多。 这不仅仅是一个信封,对很多像邱伟良、景琳这样的留学生来说,这是一个开启未来之门的钥匙。 沈何夕笑了一下,她没有去拿那个信封,长发披肩的女孩儿对着自己的母亲说: “我今天来就是想和您说一下我的暑假安排——我想回国一趟。” 哈特太太的表情在一瞬间有点僵硬,她之所以选择在女儿刚进家门的时候就带她来到书房,就是希望她不要再提什么回国之类的事情,没想到,面对这样的机会,沈何夕还是把要回国的话说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p&t意味着什么?”她把信封轻放到写字台上,“现在在腐国,每年有几千名华夏留学生来这里,他们中真正有本事的哪个不是在牟图着想要留下?” “我知道的,” 女孩儿面带微笑,每当她面对她的母亲,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当年那个垂老的妇人,所以总是情不自禁地用更加温和包容的态度对待她。 “知道你还跟我说你要回国!”哈特太太的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说到回国两个字的时候都已经快破音成了尖叫。 “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弄到这个机会我付出了多少努力? !你知不知道我平时介绍给你认识的那些人,他们对你的留学生身份是多么看不上眼?我为你到底花了多少的精力物力!你跟我说你要回国!” 何勉韵觉得自己要疯了,她为了这个实习的机会付出了多少?甚至还和自己的丈夫发生了争吵,但是这个受益人居然敢不领情,她居然还是要回华夏。 这个暑假小夕可以放弃去p&t的机会,那等到她毕业之后她是不是会放弃更多就那么一无反顾地回去那个禁锢又沉闷的国家? 还有那个该死的院子和该死的厨房! “沈何夕,你每次做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妈妈?我为了你尽心尽力,你到头来就这么对我?!” 沈何夕没说话,她看着面前的女人,又想起了她对自己说:“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 从金钱的威胁到前途的诱惑,从对过去的否定到对未来的掌控,她到底经历了多少次别人对她的这种干涉? 那些人里面有想要挖角的饭店老板,有想要使坏的竞争对手,有自己的亲爷爷,有自己的生母……这些人里面唯一成功了的,只有那个臭老头,这么一想,他还挺荣幸啊。 我到底变成了怎样的一个人? 从性格上来说,她知道自己其实倔强又有些孤僻,在人际关系上非常的被动,来了腐国之后只知道努力学习,不去结交什么朋友也不去参加什么社团组织,少有的几个朋友在相处的时候也要包容她偶尔的挑剔和刻薄。 但是这样的我,就是我啊。 她没有变成妈妈期待的那种人,那种左右逢源,善于钻营,能够把握一切成功的机会的人。 她想念华夏,哪怕是院子里的海棠和院子外的燕子巢她也想念。 她想让自己的哥哥能说话,这个甚至比她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律师还要重要得多。 她想让自己的爷爷和大爷和好,让他们能够弥补遗憾安享晚年。 她想让自己的厨艺越来越好,她似乎真的摸到了一道玄之又玄的门,在那之前,她已经发现自己是真的热爱那个锅碗瓢盆刀光火影的世界。 这一切,都发生在今天之前,发生在自己的妈妈没有注意到的那些自己的经历里。 没有这些经历,就没现在的她。 如果站在这里的真的是还不到十八岁的沈何夕,大概会为这样的机会惊喜然后为母亲的付出感动,答应母亲 的建议在这个暑假留在腐国。 接着……这个暑假、下一个暑假,和以后每一个有可能回华夏的时间段里,她留在这里,渐渐变成妈妈希望的那种人。 只可惜太晚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已经把她定型成了另外一种人,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改变她。 如果说半年之前的那场争吵让沈何夕明白了自己的母亲对自己哥哥的态度到底是多么想要摒弃和遗忘,那现在歇斯底里的母亲,让沈何夕已经无话可说。 我成为不了您想要的人,但我一点也没有羞愧和难过。 “小夕,答应我好不好,我们……这个暑假不回去了,我们去p&t实习,你过生日的时候妈妈带你去爱琴海,或者我们去看极光,妈妈只有你了,你就当在这儿陪着我好不好。”何勉韵的声音变得软弱无力,那个年代让她失去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在十几年后再次眼睁睁地失去了一次。 “妈……”女孩儿的声音有点涩,“您还有亚瑟还有弗雷德还有凯瑟琳,您在腐国有良好的地位,恩爱的夫妻,可爱的孩子,您已经有了这样美好的人生。为什么这样的您依然把自己锁在过去里不肯出来?依然把我当成了当初的您?” 窗子开着,风吹过窗帘,书页被清风翻动着,记忆被风吹进了时光的漩涡。 “等我们生了第一个孩子就叫沈何朝,第二个孩子就叫沈何夕,生两个就行,放一起就是沈爱民和何勉韵朝夕都在一起。” 她生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叫沈何朝。 可是,他们天天在一起的时光,短暂得像是只有一个朝夕就结束了。 “等我好了,我还给你做丸子汤,配着香菇末和油菜心。”男人抚摸着她的手臂,粗糙的手掌没有了曾经的有力和温暖。 朝对夕离,她生下了女儿,还是叫她沈何夕。 离开华夏十几年之后,她哭着取名的女儿问她为什么把自己锁在过去里不肯出来。 “您眼里的世界和我眼里的世界不一样,您看见的是腐国比华夏更加开放民主,给了您更好的发展空间。在我的眼里,华夏是我不可能放弃的一部分,我最爱的人都在那里。” “你最爱的人?呵……”何勉韵跌坐在扶手椅上,“你才多大,你知道你的未来怎么发展更好么?你知道什么是爱么?” “你爷爷给你灌输的那些东西,已经影响了你对未来的判断,我太傻了。我还以为他真 的把你留给我了,结果他教了你一堆有的没的就想把你变成一个厨子!” “没有。” “有!他就是毁了爱民毁了大朝还不够!他就是要把你也毁了,毁了!” 何勉韵把自己面前的东西都挥到了地上,精致的妆容早已散乱不堪,她盯着沈何夕,越看越觉得她像沈抱石。 “你知不知道他就是个老疯子?!老疯子!”害死了自己儿子的老疯子。 沈何夕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母亲继续这场谈话,上一次她说自己的哥哥是“沦落”,这次她说自己的爷爷是“疯子”。 “如果您这么说,那我也是个疯子,我心甘情愿地去当一个疯子。” 一辈子被不甘折磨,一辈子让自己不快乐,一辈子活得违心又别扭。 过去的我岂不是比爷爷疯的还要厉害? 那如果像是爷爷那样一个人背负着那么多的自己的不幸让别人过的无知着开心着理直气壮地幸福着,这是疯的话……我真的更希望我是疯子。 何勉韵猛地站起来,她几步冲到沈何夕的面前。 看着沈何夕的脸上没有一点悔意和不敢,何勉韵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向她女儿的脸上。 “啪!” 手掌打在手臂上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是真的碎掉了。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71章女神救美 弗雷德在客厅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电话就在旁边,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找谁求救。 妈妈把cici锁在房间里了,她连晚饭也没让cici吃,当然,妈妈自己也没吃。 妈妈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凯瑟琳去敲门她也没开门。 我该怎么办呢? 还不到十岁的男孩儿走来走去,有些事情他知道的比这个房子里所有姓哈特的人都要多,可是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cici从来不提还有一个不能说话的哥哥? 为什么妈妈面对cici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都不懂。 亚瑟一直沉默着没说话,他抱着凯瑟琳坐在沙发上,时针渐渐指向八点,金发男孩儿看看楼上两个隔了一定距离的房门,就像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装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 “我们得想办法把cici放出去。”他小声对自己的弟弟说,“ ☆、第26章 熘肝尖 (10) 体贴地过来要把饺子盛出来。 正在此时,就听见还抱着自家哥哥腰的女孩儿闷声闷气地吼了一句:“皮儿还差火候呢,急什么啊?” 光头溜溜达达地跑到厨房门边窝着,忍不住跟旁边的文河吐槽:“这还真是沈大厨家的妹妹。” 沈何夕的这一声算是把这点离愁别绪都破坏完了,沈何朝哭笑不得地把妹妹从自己腰间拔出来,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 【不哭了,哥哥给你做好吃的。】 “嗯。”沈何夕接过手帕擦了擦脸端了一个小马扎就坐在沈何朝的身后,像是一个小尾巴一样地腻着自己的哥哥。 【中午吃饭了么?】 “没有。” 【我给你炖了莲子银耳汤,要不要喝一点。】 “好。” 【喝点汤,我给你做过水面吃好不好?】 “好。” 女孩儿乖乖的点头,她从十七岁到三十九岁,又从三十九岁回到十七岁,真实的年龄已经快到四十,前世今生,在今天看见老爷子、看见哥哥的时候,她终于找回了最青春美好的那个自己。 不知道是怎样的因果,还是有谁设定了人一生的悲喜起伏,总之人一辈子最好的记忆,也就是在这样的年华里呀。 这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爱恨都能用语言表达,心爱的人都能陪在自己身边的年华。 第75章一根面 捧着一大碗银耳汤喝了两口,沈何夕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两个老爷子和苏仟。 两个老爷子都是一代名厨,肯定饿不着自己,苏仟那个家伙单独留在外面沈何夕是真的不太放心,不是不太放心别人伤害她,是放心她伤害了别人。 “哥哥,我有个朋友在外面,我去给她送汤。” 沈何朝摇了摇手,掏出一个梅子青色的瓷碗放在托盘上,抬手往里面舀了七分满的莲子银耳汤,又指了指上面的一排瓶瓶罐罐。 因为沈何夕对甜食不太喜欢,所以这锅银耳汤里的糖只放了一点,现在要给别人吃肯定要加一点甜味,那些瓶瓶罐罐里多是各种各样的蜜或者是甜渍物。 女孩儿看了看那个梅子青色的碗,笑着对她哥哥说:“她一向比较爱臭美,放点玫瑰糖吧。” 用一把小银勺在碗里点了一小撮的玫瑰糖,再把同是梅子青色的勺子放在碗 的边上,沈何朝让妹妹安心地喝着银耳汤,他自己给外面的人把银耳汤送出去。 苏仟的饺子还没端上来,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四下打量着饭馆里的格局。 沈家的饺子馆是三进式的,从大门进来两边还各有一个门通向另外两个开间,墙上还设了木格子的隔断,墙壁雪白,地面平整,头顶悬着的灯外面有一层牛皮罩子,怎么看都带了两分的古意。 门外有两棵梧桐,一左一右相对而立,都长得繁茂喜人,正午猛烈的阳光并不会直射进店里来,让这个小馆子在整洁清静之余也有了一点生机和凉爽。 对此,苏仟的评价是:这个地方的风格和小夕的性子还挺搭。 美人看着四处的风景,殊不知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闲不住的光头看见了这样的美女早就和小川两个不知道在嘀嘀咕咕着什么,沈何朝端着银耳汤出来,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只环顾了一下大厅,就猜到了谁是小夕带回来的朋友。 谁让这位姑娘的画风和别人太不一样了,坐在这个小店里真是扎眼又悦目。 于是苏仟就看见了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红木色的托盘,一双手型漂亮看起来就结实有力的大手把一个绿的特别可爱的陶瓷碗摆在她的面前,碗里装了莹莹如琼脂的炖品,还有一点点颜色深浓的玫瑰糖点在中间,带了浓甜的香气。 抬起头,她看见一个年轻男人对她轻笑了一下。 【你好,我是小夕的哥哥,谢谢你陪她回来。】 素白的纸上写了一行字,就摆在银耳汤的旁边。 苏仟的目光从纸上移到对方的脸上——小夕的哥哥,果然也是颜值爆表的好货色。 “不客气,我是来混吃混喝的。久仰大名呀,沈大厨。” 大概是因为好友兄不可戏?苏仟笑得有一点矜持,完全不像往常那样地发散着自己的圣光威力。 沈何朝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就转身往厨房走去。 苏仟在他身后用眼睛从上而下地溜了一遍又溜了一遍。 啧,俞大厨说过这个美人在骨不在皮,小夕的身量骨架已经是十分漂亮了,没想到她的哥哥也是这么的骨肉匀停、身板挺拔,肩宽臂长也就算了,那个逆天的腰臀线是怎么长出来的。 哎呀呀,没想到来了华夏居然还有这等美男可以看。 苏大女神美美地喝了一口温度正好的 银耳汤,甜香可口花香浓郁,再衬着此刻的好心情,格外地让人心情舒畅。 …… 就在沈何朝往外送一份汤的功夫,后厨房里沈何夕已经给自己找事儿做了——尝菜。 尝的就是摆在陶瓷瓮的那一份份小凉菜。 黄瓜拌粉丝,黄瓜全是手切的,脆劲儿和甜味都很完美,粉丝烫洗过之后混在一起拌成了酸辣口味还放了一点糖,不用吃就是哥哥做的,不错不错。 女孩儿愉快地点点头,往自己的小空碗里夹了一夹子的粉丝。 蛤蜊肉拌菠菜,芥末油和蒜味的比例恰到好处,还是哥哥的作品,恩恩,也夹一点。 剩下的两个瓮里一个放的是泡椒凤爪,另一个放的不是小菜,是小半瓮的红油蒜糊。 咦?这是蒜泥白肉的调料,典型上河帮的手艺,店里来了川菜厨子么? 沈何夕正弯腰研究着两个瓮里的东西,沈何朝掀开帘子从前面迈步走了进来。 女孩儿立刻把那些别系吃的抛到脑后,左手小菜右手银耳汤跑到哥哥身后的马扎上坐着继续吃吃吃。 沈何朝开了两个灶,一边炝锅,一边烧水煮面,间或回头看看自己的妹妹一眼,笑容里是满满的温柔和疼宠。 ******* 也许沈家人表达情感的方式永远都是做做做和吃吃吃。 前面的沈何朝在投喂自己的妹妹,在小院子里的沈抱石也在投喂自己的哥哥。 滚蛋饺子绊腿面,远游的人回到鲁地的第一顿饭总是要有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面团是沈老爷子早起就揉好的,切出一小块足够两人吃的,直接就开始揉搓这块面,用一双苍老有力的手把面搓成长条,抹上点油盘起来,过一会儿再搓几下。 很快,面就变成了盘成了光盘状的细条,粗细不过小孩子的食指,细长蜿蜒地像是一条长蛇。 鸡腿肉的丁翻炒到颜色见白,撒入香菇丁、木耳丁、洋葱丁,等到有了食物融和在一起的香气,放一点豆瓣酱调味,然后再倒一些高汤,小火炖上。 再在另一口大锅里烧上水,沈抱石跟正川雄一献宝:“那几年我从北京城里出来,有人往南走,有人往西走,我也就带着我娘往西去,去了黄河边上还认识了几个朋友,这个做面的手艺就是那时候学的。我连大朝都还没教呢,先让你尝尝怎么样。” 正川老 人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阳光透过葡萄架洒下来,亮而不晒,让人惬意非常。 “你为什么、不教、大朝?” “我的本事那么多,他得一样一样地学也得学半辈子。” 沈抱石把盘好的面放在离大锅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左手捏着面的一头,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压住面条,得意地看了外面的老兄弟一眼,左手手腕一震,用力轻拉,右手同时加大拿捏的力道,短短的一截面条陡然变得细长,伴随着左手松开的方向轻飘飘地落进了锅里。 左手收回,再往外一扯一扬,那团盘起来的面就像是被送入了纺纱机一样变成了细长又有韧劲儿的细面条了。 看见沈抱石的这一手,正川雄一也来了兴致,他急急地站了起来,也张着手进了厨房。 “我也、试试。” “试什么呀?别添乱,我这马上就好了。” “试试。” “都说了,这不马上就得了。”沈抱石撇头看了一眼面盘子,刚刚还满满的面,现在外围最大的几圈都已经进了锅里了。 正川雄一就站在一边看着沈抱石做着这个一根面,又是手痒又是心痒,偏偏沈抱石这个臭小子就是不让他动。 他转身拿起一根胡萝卜放到了水里洗了洗。 沈抱石扭头看了他一眼,就看见他拿着一把刀要把胡萝卜片进炖着的燥子里。 “不行啊!我不吃熟的胡萝卜。” “面让我、来一下。”隔了这么多年还记得弟弟口味的正川雄一拿着胡萝卜来要挟做面的权力。 沈抱石意志坚定:“不行。” 正川雄一继续作势要切胡萝卜。 两个老头一个手持面条,一个手握胡萝卜,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互相威胁对峙着,过了几秒,他们看看自己再看看对方,终于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把年纪了还玩威胁这一套。” “一把年纪了、你还是不听哥哥的话。” 两个人互相指责了一番,沈抱石一脸“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表情把面条让给了正川雄一。 在那之前,他把锅里煮的差不多的细面条先捞了出来。 “自己做了的自己吃,我看看你能弄出什么来。” …… 最终,那碗略有粗一点的面还是让沈抱石以“自己更爱有嚼劲”的 原因夺去吃掉了。 坐在院子里,两个老人开始聊天,谈过去,难过的事情的太多,很多话题,两个老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 那就聊现在吧,聊啊聊啊,就谈到了孙子辈的教养上。 沈抱石终于干了他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情,狠狠地嘲笑了正川雄一不会教孙子。 “你那个孙子,干活的时候一副我是来接受磨练的模样,真是让你养成了少爷脾气。” 想到自己的孙子,正川雄一觉得自己责任很大:“唉——平次,我没有、好好教导他,大朝、很好,小夕、也很好。” “那是,你不看孩子是谁一手带大的。”说起自己的孙子孙女,沈抱石连脑袋都额外抬高了两分。 正川雄一就看不得他这副得意样子,再想到小夕那么好的孩子居然差点被沈抱石荒废了,他默默地把小腻歪抱到了石桌上。 “小夕、天资、非常好、就是,你不教她、厨艺。” 提起小夕不学厨艺的渊源,沈抱石有几分心虚:“谁说我不教?我那是以前以为小夕跟她妈一样,脑子聪明爱读书,不爱进厨房。” 正川雄一顺了顺小腻歪的毛:“你是把一头狼,当成猫在养。你不教她、我教。” “是狼是猫那是我孙女,我现在教他也来得及。”沈抱石说着就要去抱回小腻歪。 正川大师坚决不放:“给我吧,我能教好。” “那是我孙女!”沈名厨去拎小腻歪的小狗腿。 阳光晴好,微风飘摇。 第76章清蒸鸦片鱼 晚饭时间,丰盛饭菜就要在沈家的小院子里摆开,除了沈家的三口人和曾经也姓沈姓了好几年的正川雄一,桌上只有苏仟这一个实打实的“外人”。 可是这个外人有功啊,如果没有她,沈何夕想要弄回流鱼刀是真的要费一大番周折呢。 刀回来了,孙女也回来了,老兄弟也回来了,沈抱石心里是真的高兴,他拍了拍刀特别豪气地对劳苦功高的“苏家小丫头”说:“在我们家,你看好什么就拿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完全不用客气啊。” 苏仟笑得一如既往地圣光普照:“沈爷爷您放心,我这个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客气的。” 她来华夏的目的最主要的就是在这里每天都吃到特别好吃的东西,和这么一家厨艺高超的人搭上了线,她怎么可能客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小夕的爷爷格外地有些单纯呢。 晚餐当然是沈何朝掌勺,沈何夕在厨房里转悠了两圈想要帮忙,被她家哥哥在嘴里塞了一块点心给赶了出来。 如果亚瑟他们在这里,大概就知道他们姐姐那么熟悉的投喂姿势是怎么学来的了。 沈抱石看了正川雄一一眼,又看看自己一反常态就只想往厨房里钻的小孙女:“丫头,你跟着你这个爷爷学了厨艺?去厨房,你给我露一手。” 露一手? 正川雄一早就知道沈何夕本身已经有了相当不错的厨艺,所以他们之间所谓的教导完全不只是锅碗瓢盆的“技”而是上升到“术”的层面……说白了,如果小夕这个时候做一道菜,有八成的可能会被小刀一眼看出来是沈家调教的。 沈何夕看了看神色有点酸溜溜的自家老爷子,再看看微微点头的正川雄一,再一次挤进了厨房里。 厨房里的沈何朝打算做二凉四热六道菜再加一道汤,两个凉菜分别是清拌藕片和拌耳丝,正好是能让两个老人说这话喝着小酒的下酒菜,四个热菜是芙蓉干贝、炸蛎黄、啤酒焖排骨、清蒸鸦片鱼,最后一道汤是鲜蘑鸡汤。 此时那两个凉菜早就在人们的筷子攻击之下,芙蓉干贝也已经里面的干贝和芙蓉蛋已经分别上锅蒸制,炸蛎黄即将端盘上桌,鲜蘑鸡汤在锅里,家里的三个灶头不够用,啤酒焖排骨一会儿去前院厨房取回来就能吃。 只剩了一道清蒸鸦片鱼,沈何朝正打算清理一下,被沈何夕接手了过来。 “这个菜我做。” 啊?妹妹怎么会做饭了? 沈何朝知道沈何夕似乎有正川大师教她厨艺,但是没想到还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她就能这么轻松愉快地跟自己说:“这道菜我做了。” 【会很烫。】 “没事啦,没事啦。” 【烧热油很危险的。】 “不会的。”沈何夕把她哥哥往旁边推:“你去上菜吧。” 女孩儿有模有样地拿起牙片鱼开始去鳃破膛。 沈何朝拗不过自己的妹妹,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端着一盘炸蛎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没想到沈何夕也蹬蹬蹬地跑了出来,径直跑向沈抱石,从他的怀里把流鱼掏了出来:“刀给我用一下。” 拿起流鱼刀又她奔向了堂屋。 堂屋里,蓝色的绸布,红木的架托,有一把刀也同样寂寞了太久了。 折燕、流鱼,一把刀因为造型奇诡形似燕翅相折而得名,一把刀因为刀锋流畅如鱼入水而得名。 同样的刀柄,同样的铭环,同样的材质,两把不一样的刀竟然也有聚散离合,也会相互思念。 是的,思念。 不知道是刀对刀,还是人对刀。折燕流鱼的分别是将近百年,而沈何夕自己与折燕的分离,是隔了一个束缚着灵魂的外壳。 仰起头,沈何夕看看堂屋正中只挂着的一副松鹤延年图,露出了一个轻轻的笑容。 对,沈家是不拜易牙,也不拜伊尹的。 他们是华夏烹饪始祖,却不是沈家信念的来源。 拿着刀,沈何夕在院子里对沈老头抱怨:“我哥的菜刀太重了。” 对,金柄大刀确实很重,沈抱石知道这个,但是……厨房里轻快的刀也不是没有啊,为什么要去拿折燕和流鱼呢? 正川雄一不愧是被沈何夕叫了这么久的“大爷”,看见沈抱石想要说什么,他立刻拿起酒杯堵他的嘴:“我教的、小夕,肯定,爱用什么、用什么。” “嘿,你什么意思?”沈抱石一听立刻就不服气了,“小夕是我孙女,我肯定让她爱用什么用什么!” “你、心疼刀。” “谁心疼了?我是怕她不会用……” “你、心疼了。”正川雄一态度非常的坚决,小刀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连两把刀都舍不得让你孙女用,“抠、门。” “沈抱云你……” 苏仟左右看看两位老人,优哉游哉地又吃了两个炸蛎黄,没想到生蚝还有这么平民的吃法,相较于洋人或者外国中餐馆里一个一个或是生吃吸食或是精心烤制的吃法,这样把生蚝的肉裹着一层蛋糊炸出来再蘸着味道特别的调料粉,一口可以吃掉两三个的感觉真是让人觉得很过瘾呀。 金色的外壳里面是海蛎子依然保留的原汁原味的鲜美,再由椒盐增加味道的层次感,真的是让人感觉非常畅快的一道菜。 沈抱石看见苏仟吃得很开心,忍不住跟她说:“这个海蛎子,是袁氏海八珍之一。小苏丫头你知道什么是海八珍么?” 苏仟摇了摇头,一脸兴味地看着老爷子:“沈爷爷,什么是海八珍啊?” 古代八珍之说自《礼记》起就有 所记载,随着时间的推进,人们找到了越来越多的食材,食物的分级越来越明显,各种各样的八珍也就代表了这种食材在当时的名贵程度。 前朝有全席宴,几乎囊括了天下所有的珍馐食材,又在其中分出了山海禽草各有八珍的美味。 当然,那些“八珍”里面并没有包括海蛎子。 但是同时也有一位有名的文人,也是有名的吃货,在他自己撰写的《随园食单》里面,把蛎黄列为了八珍之一。 “当食客当得如此有名,袁大人可谓是古今吃货之翘楚。”讲起典故,沈抱石就来了精神,历朝历代的美味传奇他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 苏仟非常捧场地不停地追问,嘴里也在不停地吃吃吃。 就这样,在外面的苏仟和正川雄一合伙让沈抱石暂时忘记了沈何夕把折燕刀和流鱼刀拿去做饭的事情。 在厨房里,沈何夕正在处理着牙片鱼。 牙片鱼的名字其实是海边人对大比目鱼的别称,比目鱼的两只总是长在一边,长在左边的被称为鲆鱼,长在右边的被称为鲽鱼。 这种鱼生长在海底,形状扁平,肉质细嫩洁白,味道鲜美肥腴,只取它本身的肉质和鲜味就能够做出很多可口的菜肴,所以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这都是相当不错的食材。 沈何夕用流鱼刀破开鱼肚子掏出里面的脏东西,再用依靠折燕刀的特殊刀纹快速地去掉鸦片鱼的鱼鳞。 在鱼的两面斜切几刀,刀探到鱼骨部位就收回,淋上料酒祛除一下腥味。 沈何夕腌好了鱼,扭头看向自己的哥哥:“怎么样?是不是没有切到自己?” 沈何朝面带微笑地点点头,乖乖地清洗干净葱姜,放到了妹妹的面前。 葱姜切成薄片,放在鱼肉切开的缝隙里,拿出一个鱼盘,在盘底抹上一层油再放上姜片,然后把“两肋插葱”的牙片鱼放在上面。 锅里放冷水,鱼盘放进蒸屉里,水开之后蒸18分钟左右,再把鱼端下来,蒸过的葱姜之类统统不要,另外码上葱姜丝和青红椒丝。 蒸鱼时蒸出的鱼汤过滤后倒进小碗里,用豆豉、耗油、盐糖调味。 锅里的油烧到七八分热,炸一下花椒再取出来,最后把热油泼在鱼身上的各种丝状食材上。 然后再浇上调好的调味汁。 沈何朝看着妹妹做菜的手法,心里真的有一些惊讶,但 是更多的是惊喜。 一道蒸鱼,讲究的是蒸鱼火候和泼油时激发香味的手法,从这两点上来说,小夕的处理都是近乎于完美无缺的。 沈何夕一脸邀功地表情看着自己的哥哥,有哥哥陪在身边做菜的感觉简直是像做梦一样开心又愉快。 而且用的是流鱼和折燕呢。 让人有一种此生无憾的幸福和满足。 沈何朝制止了妹妹要直接端着鱼上桌的动作,他拿出一个端菜盘,自己把鱼放在了菜盘上。 【你想自己端出去么?】 “对啊,我要自己端给老头看我做的鱼。” 沈何夕端起了鱼,在她是身后,沈何朝一直小心地跟着,等她把菜盘放在了桌子上的时候,一双大手已经从菜盘里把鱼稳稳地端了出来。 兄妹两个人隔着一个菜盘相视一笑,直面了这一幕的苏仟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第77章洋葱圈 “这个鱼……”沈抱石夹起牙片鱼下部靠近鱼鳍的位置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了两下尝尝味道,然后又夹了一筷子——一筷子夹走了一大块鱼肉。 “味道调理的很细致,有点南派的模子也有咱家自己的味底。”沈抱石看向自己的孙女,“你去了腐国才学的?” “我十七岁之后学的。”女孩儿淡淡地说,脸上还挂着笑容。 坐在一边的苏仟和沈何朝都扭头看了她一眼。 苏仟知道自己在认识沈何夕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深藏不露的厨艺高手了。 沈何朝知道刚刚妹妹处理鱼的动作绝对不是一年两年能练出来的。 坐在他们俩中间的女孩儿恍若未觉地低头吃起了哥哥给她布的一块排骨。 正川老头板着一张脸老神在在地喝汤。 其实,这个桌子上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在隐瞒。 “嗯……”沈老头没再说什么,夹了一筷子鱼,又夹了一筷子鱼…… 那天晚上,沈抱石和沈何朝为了抢牙片鱼的鱼尾差点炒了起来,当然,肯定是单方面的吵架。 在爷爷的对“不孝孙”的碎碎念中,沈何朝非常淡定地吃掉了最后一口牙片鱼,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特别特别的开心。 正川老爷子看着那边祖孙三个人说说闹闹,依稀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儿。 到底是什么事儿呢?正巧 ☆、第26章 熘肝尖 (11) 肯定知道吧。” 元三同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划过沈何夕放在桌上的两只手:“我知道沈何朝,可我不知道你,你怎么证明你是沈家人?” 沈何夕笑的自信极了:“试试,不就知道了?” 在去往合意居厨房的路上,苏仟问了沈何夕一个问题:“我记得你说过炒混蛋,现在连王/八蛋也能吃了,那是不是所有骂人的词儿都能吃?” 沈何夕站住了脚瞪着自己的好友,有时候她的奇怪脑回路自己也有搞不懂的时候啊。 “大概……不能吧?” 原来不是为了吃才骂人啊,苏仟脑子里觉得吃货帝国的形象不像自己刚刚想着的那么“接地气”了,她有些怨念地说:“哼,一切不以吃为目的的骂人都是耍流氓”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81章听荷一壶鲜 元三同径直带着沈何夕到了一个空灶台前面:“听说东海沈家最有名的就是各种海鲜,我这个馆子里也就有点活的海参鲍鱼什么的,你就将就着做一个吧。” 他的话里头是一点“将就”的意思都没有,省城地属内陆,能随时备着养着海参鲍鱼的那也不是一般的小馆子能撑得起的。 沈何夕看看自己面前,瓶瓶罐罐里面装了各式各样的汤水酱料调味粉,她慢慢地叹了一口气:“确实是够将就的。” 一边打荷的小工差点把一份九转大肠给甩飞了。 元三同的一张圆脸差点拉成了长脸。 偏偏那个说话刁的不行的小姑娘还转过头来看他:“元大厨,我就用你这个油锅腻灶给你做了一道菜证明了我是沈家人,那您怎么办?” 凉拌!把你撕了凉拌!这是谁养出来的熊孩子一口一个王八你嫌弃我的秘制调料……元三同的肚子里是一肚子的怨气,怨气豆到了舌尖上硬在女孩儿似笑非笑的眼光里化成了一个假笑模样:“呵,你只要你证明了你是沈家的丫头,我就告诉你去哪儿能找到徐宝树。” 这个小姑娘站在灶上的气势够足的,光凭这一点倒有几分像是哪家人调/教出来的后人。 “成,您要是不说,我就把您这儿所有的‘元’字儿改成‘鳖’字儿。”沈何夕看了一眼墙上的挂表,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 一群厨子都忍不住笑了。 元大厨的脸已经又绿又长成了一张苦瓜脸,这是哪里跑出来的小丫头,怎么说话就这 么损呢? “你是要做葱烧海参,还是要做扒酿海参啊?我记得沈抱石沈大师当年在省城可是做了一道龙王过海,用了整整九个小时,你也做这个怎么样?” 听见这个不怀好意的建议,沈何夕连个眼光也欠奉,龙王过海,十八参三十鲍做龙身翅丝为须花胶做云,我做得起你们吃得起么?九个小时我今晚还睡不睡了? “不用,我做一个简单的,就是配料麻烦了一点。” 沈何夕指了指屋子外头:“你们这儿不是有个小荷花池子?去给我摘一朵荷花,要鲜嫩的。” 荷花?不是说沈家是做鲍参么,要荷花干什么? 再说那个小荷花池子,可是元三同引了活水进了后院自己砌起来的,池子边上建了一个小亭子叫闻荷,到了夏天的时候,那些客人一顿饭不吃上小两千都摸不着亭子的门儿。 这可是元大厨的得意之作啊,就这么就……去摘了? 厨子们看向他们的头儿,圆胖胖的厨子挥了挥手,一个小工立刻跑了出去。 女孩儿还不见动作,她看了看被油润的黑亮的炒锅,轻轻皱了皱鼻子:“再来一些好水,水温要五十度上下。” 过了一会儿,一个陶瓷瓮里装了一瓮的热泉水也端了上来。 沈何夕把已经洗过的荷花放进了瓮里,瓮是青花的,夜间未曾开放的荷花是紫粉色带白的,花入净水,映的一瓮清水分外透亮明净。 美则美矣,和做饭又有什么关系呢?女孩儿不说,他们也就不明白,只看见女孩儿又随意地往清水里放了一点糖和白醋。 试了一下水温,女孩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拿一只活海参,一个大盆的冰水过来。” 听见这句话,不知不觉围过来的几个厨子里有人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上了能吃的了。” 一只活海参和冰盘送了上来。 沈何夕拿起一把尖刃刀,自上往下把海参开膛破肚取出了里面的内脏和沙嘴,然后她冲洗了一下海参和自己的手。 那一瓮荷花润净水放在一边,她就拿着海参把手直直地放了进去,开始给海参“按摩”。 一众厨师的表情全是(⊙o⊙)。 上好的瓮,上好的水,水里还放了一朵上好荷花,这就是用来给海参“马杀鸡”的? 沈何夕旁若无人地给海参揉啊揉啊揉啊…… 元三同死死地盯着她的手的动作,好像能把那双小白手上盯出一朵花来,可不管怎么看她就是那么揉啊揉啊…… “你这是要做什么?洗个海参洗这么久,今儿你是真不打算睡了?” 女孩儿对他笑了笑:“麻烦元大厨再给我泡一壶茶,茶要好茶,水要好水,再来一个空的紫砂壶,越老的紫砂壶越好。” 这哪里是做饭?这分明是泡手泡爽了再来一盅好茶歇一歇的节奏啊! 元大厨哼了一声,还是扭头泡茶去了。等着菜拿不出来,你等着看我揭了你这层小狼崽子皮。 柔软的手指在净水里揉捏浸泡,那只海参变得越来越柔软舒展。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本来还用余光看着热闹的厨师们也渐渐地收回了注意力该干嘛干嘛去了。 这时,沈何夕让苏仟也去洗洗手:“洗手了来帮忙。” “啊?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苏女神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满屋的大厨们,乖乖地去洗了手。 “手臂打开,一会儿要记得不能松手,不能合拢手臂知道么?” “哦。”苏仟不太明白为什么不能合拢手臂,十一二公分长四五公分粗的一小根海参,和她的手臂有什么关系么? 沈何夕的手从水里拿了出来,双手还捏着海参被切开后的两侧。 然后,女孩儿的手腕一震一拉,整个海参顿时就被拉扯了开来,原本完全展开只有七八公分宽的的海参顿时被拉成了几十公分长,而且女孩儿的拉扯并没有停止,那一双娇嫩的手就这么缓缓地,有力地、不断地拉扯着海参的两侧,一点点地把海参扯成了五六十厘米宽。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苏仟和端着两个茶壶的元三同都已经看呆了。 这、这是怎么一个道理,这是海参还是什么胶啊? 海参已经被扯成了一个长条的样子,沈何夕转身看向已经呆了的苏仟:“快点过来抓住斜上下的两个角。” 苏仟难得有点愣愣地走了过来,依言扯住了海参的两角,努力让它不要缩回去。 这时,沈何夕又扯着剩下的两个角,继续用力一拉。 在两个女孩儿四个手臂的交错间,整个海参被拉扯成了一个宽五六十厘米,长八九十厘米的灰色的膜。 从“膜”的这头能清楚地看到那头的影像,简直是纤毫毕现。 就这么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一整只海参就像是被神仙施了障眼法一样,变成了一个任谁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的东西,原本身上的刺都在这样的拉扯中变成了灰膜上的絮状物。 两个女孩儿把这个东西包浸入冰水中,过了一小会儿,同时松手,这层“膜状物”又渐渐缩了回去,浮在水上像是一片颓败的荷叶。 这时,沈何夕用自己的手拎起这个灰趴趴的东西,动作利落漂亮地把它扔进了空置的茶壶里,再将元三同刚刚沏好的一壶热茶自上而下地也浇进了空的紫砂壶里。 带着茶香的绿水飞湍急流一般倾泻而下,浓浓的茶香里似乎渐渐带了一点别的香气,正要人们去寻其根本的时候,茶水倒净,在电光火石之间素白的手将茶壶的盖子扣上。 “这道菜,叫听荷一壶鲜。” 新鲜的海参烹饪之难在于它遇热之后肌理紧致难以入味也难以咀嚼,只能用扒焖煨烧的方式借用高温彻底破坏它的结缔组织和肌肉层来达到让它渐渐酥软的目的,为了消除掉海参内的“海味”,省城一系的鲁菜师父们也多用重口味的调制方式来对付这个名贵又傲娇的食材。 而从烹饪的本质来说,如何激发蛋白质的活性让它更好吸收,除了传统的加热,还可以用物理破坏的方法改变蛋白质的排列,比如这种拉伸。 一鲜入水,茶汤入味,这道简简单单的所谓“听荷一壶鲜”用外力让海参变得不再柔韧难嚼,再用冰水浸洗掉了其中的“海味”,其后用热茶冲淋焖制已经足以让海参变得味道鲜美又好吸收。 入口软而脆,鲜而清,对得起茶的香气,也对得起海参这种食材在烹饪中的名贵度。 吃着从茶壶里捞出来的海参,元三同看着那个在一样一样研究那些“将就”材料的女孩儿,心里的感觉不是不复杂的。 难怪人家说是“将就”,这道菜确实是又雅又新,真有几分当年名动北方的沈大师的品格儿。 长江后浪推前浪,如果沈家真的是一代出了两个撑得起门脸的后人——真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元师父,这下您可以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徐宝树了吧?” 把嘴里的海参咽下去,元三同的脸色还是有点黑:“在城外的果林镇上,供销社的门口巷子里有家麻将馆,你去那找找肯定能找到他。” “嗯——元大厨啊,你的这个葱烧蹄筋的料是不是有点入味不足,你试试这个方子。”女孩儿从苏仟拎着 的包里找出纸笔写了几行字,压在了调料盘下面。 “……”开始吃第二口海参的元三同有点傻了,这个小姑娘是什么意思? 沈何夕笑了:“您帮我了我大忙,我也不能让您做亏本生意。” “哈哈哈!”圆头圆脑的元大厨笑了起来,“你这个小姑娘有点意思,今天就算了改天再来我请你吃奶汤蒲菜九转大肠。” 吃完了海参,元大厨直接开始赶人走了。 …… 两个女孩儿就像她们来的那么突然一样,走得也是干净利落。 元三同送她们一直到门口,看着黑色的轿车离去,猛地转过头:“刚刚那道海参你们看明白了没有?” 厨子们纷纷摇摇头。 “现在开始都去想刚刚那个小姑娘怎么做的,每人一天一条海参给我试,谁先扯出来了我给谁涨钱!” “老板,那荷花?” “后院儿不是有的是么?” 另一边,坐在车里的沈何夕突然开始笑了起来,把苏仟吓了一跳。 “我只要想到元三同肯定去祸害他那一池子荷花我就想笑。” “啊?” “那朵花根本没用,我就是故意的……”女孩儿说话的语气里带着的是捉弄了故人的得意。 大概听明白了的苏仟:“……”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没吃晚饭? 在前面闷头开车的壮汉打了个嗝,两个小姑娘去忙的时候,他自己吃了两碗炒饭一份把子肉——还没给钱。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82章碎掉的盘子 已是深夜了,月光透过空空的木架子照进了破败的柴房,躺在床边草垛上的老人缓缓地睁开眼睛,苍老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等着黑漆漆的房子顶棚,一看就是很久、很久。 这里不是他的家,但是好像,他的一辈子也没什么家。 小时候他是跟着爹寄住在似锦楼里的,他一直以为雕梁画栋的似锦楼不是他们的家,在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错了。 那年,他二十岁。 那一天,似锦楼的几位叔伯死了,他爹没死,完完整整卑躬屈膝地活下来了。 其实那是一个死去可以英雄气概,活着却是彼此折磨的年代。 “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成了一笔还不清的债,毁了他们两代人的 一生,可是此后那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怨恨过他的父亲。俞师傅曾经说过,人干每件事儿的时候都是在心里放了无数个盘子,越重的那个越容易掉下来,然后把人的心肝肺搅在一起发疼,其实每一个都能让人疼,只是人们总是去护着最重的那一个。 在他爹的心里,性命和儿孙就是那个最重的盘子,看着沈大叔他们的尸体,那个属于家国义气的盘子砸下来了,疼到狠了,也是不能回头的。 可是不能回头,不代表那个盘子碎掉的疼能放过他爹,所以他爹就这样折磨了自己一辈子,在新生活即将到来之前,终于带着乱世不能归家的遗憾和生活赋予灵魂的卑微走了。 但是债是继续要还的,在别人都在拥抱新时代的那个秋天里,他抱着爹的牌位被徐家赶出来了,因为徐家不要一个给鬼子做过菜的厨子。那时的他还天真,他问别人,徐家的大白羊汤就摆在街边,他们知道自己卖给的是华夏人还是敌人么?还是徐家的每个人就有这样的底气,在刽子手的刀前可以说我就不能折腰? 没有人回答他,他们在屠刀面前是否能够依然坚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但是那些人更愿意以这种折磨罪人的方式来证明他们对正义的忠贞——用能想到的最严酷的方式来惩罚非正义,就是他们的“正义”。 他爹在混迹在京城、流落到西南的时候都时刻惦念的徐家把他的牌位踩碎了,把他以为自己以后还能有家的点点小期盼也踩碎了。 到了省城,他开了一个汤头摊子,卖着自己的汤,可是没卖几年,他就连把汤端给别人的权利都没有了——还是因为那一场“活着”。 十年里,他没了摊子,没了妻子,也没了健康的双腿,他只剩了一个儿子也没有教好。 那时,他总觉得自己该受这份罪,还活着就是要受罪的,把他爹欠下的,把他欠下的统统还清了,不管今生结束后有没有来世,他总能清清白白地挑一个属于自己的最重的盘子。 那个年代终于结束,他回到省城,瘸着腿给自己找了一份烧锅的营生,干了好几年之后,他又摆摊卖自己的羊汤,重新整治了一份家业。 真的没想到,奔波一生,到头来他还是没有家,他想要的家不是想找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屋子,不是想找一个能闲坐树下的院子,他就是想找一个能把他装进盘子里的人——可他还是找不到。 连他的亲生儿子都能趁着他病重的时候把他锁在这个小屋里逼着他交出汤方,他这辈子 心里的盘子终究一个又一个地全碎了。 全碎了…… 屋子外面,他的儿子醉醺醺地进了这个破败的院子,没有像往常一样进自己的房间,就站在他的屋子外面,这个儿子开始对着自己的爹住的破屋撒尿。 “老不死的,还不交方子,我钱都收了。你知道一共多少钱么?二十万!有了二十万我干什么不行,你个老不死的逼了我一辈子,给我留二十万怎么了?个老不死的……” 骂骂咧咧地,徐宝树提着裤子回了屋,任由他的亲生父亲在这个破败的柴房里粗重地呼吸着——也许三天,也许四天,这粗重的呼吸就要渐渐消弭了吧。 老人直直地看着屋顶,一直看着……看着…… 小刀啊,我是真的看不到咱们兄弟重聚的那天了。 ******* 一大早沈何夕和苏仟就坐着车子往果林镇上奔去,镇子离省城不远,八点多的时候她们就已经找到了那家麻将馆。 果林镇的地理位置其实说不上好,虽然靠近省城,但是离着它从属的县城有些远,又没有什么交通要道,镇子上有志气的年轻人都去省城打工去了,只剩下坑坑洼洼的街道、铁门都关不严实的供销社,还有这个看起来荒僻又隐蔽的麻将馆。 此时的麻将馆还没开门,歪斜斜的布帘子遮着灰尘厚重的窗子,门口还有一滩呕吐物在这样的高温下散发着一阵阵的恶臭。 苏仟掩着鼻子退后了两步,几张大票子塞进了壮汉司机的手里:“先给我来五小时的。” “好嘞!”壮汉把五张大票塞进怀里,“您这钱加加减减能是七小时,还有俩小时您随时需要我随时再扮上。” 听见这笔账,苏大女神沉默了两秒,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前途,干完了这一票你可以考虑下跟我混。” “成啊,到时候再说。” 说着话,壮汉把狗屎金的链子和大蛤蟆镜从怀里掏了出来带上。 这般“专业”地穿戴上之后,说实话,还真有几分老片子里火拼的架势。 咣!咣!咣! “开门!”壮汉吼了一嗓子,对这个木头门是连砸带踹。 “谁啊?” “开门!快开门!”壮汉瞅着空子小声问苏仟,“咱这是干嘛的?” 苏仟看了一眼旁边抱胸而立的,对他说:“找人,叫徐宝树。” 壮汉立刻很有职业操守地喊起来:“快开门!我找徐宝树!” 屋子里的人似乎都是从睡梦里被惊醒的,他们也气势十足地对吼:“我们这没这人,别地儿找去!” “开门!” “没这人!我们这儿没这人!” 这个麻将馆里的人大概是应付临检的老油子了,说什么就是不开门,也不开灯,两遍就是隔着一扇木门对峙着。 又踢又踹对方就是不肯开门,壮汉喘了两口粗气看着自己的雇主:“这、这……敌人这是坚守不出啊。” 另一个一直沉默的女孩儿轻轻挥了挥手,让他让开。 她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您好,我问一下,你们知不知道最近有个从省城来的叫徐宝树,应该是个厨子?” 说到厨子两个字儿的时候,她的语气格外地“温柔可爱”,惊起了苏仟一身的寒毛儿。 “没有!不知道!快滚!” 沈何夕回过头笑了笑:“讲理看来是没用。” 壮汉看见她退后了两步,盯着门锁看了一会儿,猛地抬腿一个回旋踢就踹在了门锁的边上。 天气热,她穿的是一条膝盖上的牛仔短裤,又细又长的大白腿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影,任谁看了都要觉得赏心悦目。 可是这一脚下去,木门在一声巨响中应声而开,就不让人觉得像刚刚那么轻松愉快了。 门里,两个光着膀子拿着棍子的男人看着高挑纤瘦的女孩儿从上午的晨光中走了进来。 “我只想找一个人,叫徐宝树,今年大概四五十岁,从省城刚来了没几天。” 屋子外面的壮汉很专业地对他漂亮的雇主说:“这份儿气势,要是干我这活儿,一小时至少拿五百。” 苏仟扯了一下他胸前的金链子,跟在沈何夕的后面走进了阴暗的麻将馆。 ******* 一觉睡到大天亮,徐宝树摇摇晃晃地从床上起来,胡乱套上了一个沾满了汗渍的背心,他的老婆总是心软,觉得对老头子不能这么苦着,被他直接撵走去外地看读书的儿子去了。 现在衣服也没人洗,他也不想再去做饭,每天就去那个麻将馆,一群人一起打个麻将喝个酒,日子也过得挺滋润的。 至于那个老头儿,他只要保证不死就行了,就看谁能扛过谁。 想起来,他又去 砸了一下柴房的破门:“你今天说不说?”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透过没有玻璃的窗往里看了一眼,确认老头还在喘气儿,就踢踢踏踏地走去麻将馆了。 麻将馆的门口,今天意外地干净,就连窗框都擦洗了,破帘子也没有了,他瞪了两眼发现自己没走错地儿才去开门。 门没关,猝不及防之下他在门口生生被人拽了进去。 拽他的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麻将馆里意外地亮堂了不少,让他看见了自己的几个牌友正被人反绑着双手蹲在地上。 看见了他,他们一群人都激动了起来。 “他就是徐宝树!” “他就是那个从省城来的!” “就是他!” “大姐,我们就是开个麻将馆,我们真的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们就是赌个钱,您就放了我们去找他吧。” 徐宝树就看着自己这些天结识的酒肉朋友全部都鼻青脸肿地指认自己,对着坐在凳子上的年轻女孩儿痛哭流涕表决心,看向自己的眼神全都带了十成十的恨劲儿。 他最近被打牌喝酒掏空了的身体根本挣不开背后那个壮汉的钳制,只能让他眼睁睁地两个女孩儿都站起来看着走到他的跟前。 “你是徐宝树?”个子略高的女孩儿盯着他,很温柔地问到。 这是来干嘛的?难道也是为了老不死手里的方子? “不是……嗷!” 女孩儿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肚子上,谁都想象不到,女孩儿那么纤细的手臂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似乎一下子就打到了他的五脏六腑,疼的人只想把身子彻底地蜷缩起来。 “你是徐宝树?”一样的语气,她又问了一遍。 “不……是……” 又一拳,这次掏向了他的肋下,整根骨头顿时都是铺天盖地钻心的疼。 “你是徐宝树?” “我不是……嗷!我是,我是徐宝树。” 刚刚的这一下,女孩儿没用拳头,用的是膝盖,狠狠地撞向了他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位。 女孩儿看着他,轻轻笑了:“第二个问题,你父亲徐汉生在哪里?” 看着这个像是死狗一样的男人,沈何夕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他连自己都过得这么肮脏邋遢,徐老爷子经历了什么,她只要稍稍一想就觉得前所未有的怒气 ☆、第26章 熘肝尖 (12) 玩得是一代比一代顺手" 女孩儿意有所指,连着扇了徐家三代人的耳光。 徐山博眼睛微眯:“小妹妹,你是看不起我们徐家吧?” 沈何夕当着他们的面又踹了徐宝树一脚。 “你们还真当自己是糊了一层金箔在身上,到哪里还都得让人看得起?我还就看不起了,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咩~~~~~喵~~~~~ 小剧场: 小墨迹慢慢蹲在小鱼干的旁边,今天小鱼干给她吃了很好吃的小鱼干,可是她还是想念她的人。 泰勒夫人以为moji一个人太寂寞了,所以又带回来了一只体型稍小一点的白猫。 “喵~>▽<,你好!”小白猫跟小墨迹打招呼。 小墨迹慢吞吞地走过去,一爪子趴在它的脑袋上。 “喵~叫我女王大人。”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87章中式蛋饼 话说到这份上,徐山博已经能确定了,这个小姑娘对他们徐家的态度不是看不起,简直是上辈子结仇这辈子添怨的节奏啊。 唔,不得不说,他的感觉还是比较准确的。 沈何夕上辈子就对他耿耿于怀,这辈子又断定他是来意不善,对于这样的人,嫩皮子老芯子的姑娘真的不介意啪啪啪地给他来几个左右混合的打脸新姿势。 还是因为那份面对知情者的心虚,徐山博止住了自己身后两个同伴的蠢蠢欲动。 “小姑娘说话还是应该温柔一点,不然会嫁不出去的。” 沈何夕上前走了几步,和徐山博面对面站着:“刚见面就诅咒我嫁不出去,这个兄弟,你别一副高人姿态觉得别人都不如你……麻烦让让,这是别人家的家门。” “我是来接我叔叔回鲁西的,我叔叔家又怎么算是别人家呢?”泥人还是三分土性呢,被一个素未蒙面的小姑娘指着鼻子骂,徐山博真的很难继续淡定了。 “我还是那句话,你叫他叔叔他答应么?你跑来随便给人当侄子别人还不稀罕呢。”沈何夕看了徐宝树一眼,那个怂货就是装死一样地缩在一边。 在这里已经等了两天,看见了目标人物之一的同时也看见了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家伙,年纪尚轻的徐山博是真的沉不住气了。 “我说了,这人是我叔叔,是他的父 亲我的大爷爷让我来带他走的。” “哦?徐爷爷让你们来的?”沈何夕想了想,大概明白如果徐爷爷觉得自己身体不好又怕自己的儿子为非作歹还真有可能让徐家来人把徐宝树带走。 但是…… “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通过什么方式告诉你们的?” 沈何夕看看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在说到大爷爷这个词儿的时候,有一人脸上的表情非常的不屑,这可真有点意思了。 派这么一个人跟着来找徐汉生,这是来接人还是来结仇? “我们凭什么告诉你?”面露不屑的那个年轻男人呛了她一句。 沈何夕对他这种人真的是连个眼神都欠奉。 “没学会什么叫礼数就滚回鲁西好好学学,我跟你说话了么?自己把自己当成乱叫的狗指望谁把你当两脚站着的?” 虽然在面对外人的时候性子有呢么一点闷,但是论起嘴炮的本事,只要沈何夕愿意,她还真没怕过谁。 徐山博回头瞪了那人一眼,再转回来面对沈何夕,他自己也要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态度温和地说话:“大概是十天之前,是我大爷爷打电话告诉我父亲的。” 沈何夕眉梢一挑,长长地“哦——”了一声。 “从鲁西来省城的路够久的,走了十天……你是来取经的吧?还带了个长着人样不说人话的牲口?”女孩儿看着徐山博,骂的仍然是他身后刚刚那个出言莽撞的家伙。 那人脸涨得通红像是真的被人左右扇了耳光一样,他怒瞪着沈何夕,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拉着拦着一定已经冲上来打她了。 “我们家里有一点事儿,我也是在最快地时间内赶来了。”徐山博拉着自己的同伴还是用自己仅剩的的耐心向着这个女孩儿解释,省城这个地方卧虎藏龙,这个女孩儿敢把徐宝树这么绑着带回来肯定是不简单,他们是来接人的,不是来结仇的……不是来结仇的…… 可惜他不知道,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儿还就是找茬结仇的,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对于沈何夕来说在对方的阵营里有这么一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如果不好好利用套出话来那才是真的可惜了。 “带着牲口上路嘛,慢是可以理解的,你看这个拉都拉不住的样儿,你们怎么不给他上个嚼头?” 那个年轻人也是徐家这一代里面比较得长辈青眼的,从小到大又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难 听地骂过?勃发的怒气止也止不住,让他终于挣脱了自己这边的束缚冲向了年轻的女孩儿。一直沉默围观的壮汉在一边默默地捂上了眼睛。 “啧,说不过就打人,果然牲口。”沈何夕把踩在对方背上的脚抬了起来,白花花的腿又细又长,但是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双腿好看了,两下撂倒一个结实的年轻人什么的,这个姑娘废了半天口舌就是为了让别人主动攻击来满足她揍人的欲/望吧? 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换句话来说那就是动手的先没理。对方先动手了,沈何夕认为现在的“理”是彻底在自己这一边了。 “说吧,到底为什么来省城。”地上趴着一个人质,沈何夕对目前的交谈状态很满意——有理有据! 徐山博看看自己身后已经惊呆的另一个小伙伴,在他一向一帆风顺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切实的无力,吵是吵不过,打也打不过,对方摆明了就是找茬,自己反而畏首畏尾心虚气短。 是的,他们十天之前就收到了徐汉生的求助,说求助在徐山博看来也算不上,徐汉生愿意用他和他父亲两代人研究出来的制汤法和他的家业交换徐宝树一家三口能够在鲁西安稳生活下去。 徐汉生的父亲当年在京城并不是靠大白羊汤出名的,他是似锦楼里最顶尖的制汤师父,白汤清汤毛汤、浓汤素汤鲜汤没有一种汤能难住他。几十年前徐家人不是没动过这个制汤法的主意,但是当时的徐汉生心灰意冷无欲则刚,徐家内部的争斗又激烈,让徐山博的曾祖眼睁睁地看着肥肉从自己的眼前溜走。 几十年后的如今,徐汉生又找了回来,徐山博的父亲当然是想拿回这块肥肉,所以他们拖延的这些天就是想让徐汉生更着急一些,最好闹出什么事儿他们徐家再以救世主的面目登场,到时候不仅能带走徐宝树,还能把徐汉生一起接回鲁西,好好“讨教”制汤法。 徐山博自己觉得这件事儿实在是太不地道了,隐约有些不情不愿,所以他的父亲又挑了两个人陪他一起来,其中就有这个对徐汉生一系一直怀有敌意的年轻人。 “到时候他唱白脸你唱黑脸,还怕你大爷爷不好好教你?”徐山博的父亲就是这么交代的。 现在,人还没见着,这个“储备型白脸”已经被人打成了擦脚布。 女孩儿轻笑着看着他的表情,让徐山博觉得自己一切隐晦的心思现在已经无所遁形。 他是看不上自己曾祖父和他父亲的做法,也觉得徐家 趁人之危绝对称不上光明磊落,但是每一个家族都有人要牺牲,徐家靠牺牲了徐汉生获得了一个“清白”的家底。 现在他也希望能从徐汉生的身上学到更好的制汤法,不然他根本不会来到这里,就算有愧疚感和犯罪感,但是对不起徐汉生的人从来不止他一个,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受益的人那么多,他也不是拿到最大头的那一个,所以与这点良心的谴责相比,对精妙厨艺的强烈渴望才是压倒一切的动机。 这一切,这个女孩儿似笑非笑的目光,让他明白对方几乎洞悉了自己的阴暗和龌龊。 “因为……来的越晚,好处越大是吧?”沈何夕一把扯过缩在一边不敢动的徐宝树。 “等到事情闹大了你们再来救场,到时候名声也有了,实惠也有了……至于徐老爷子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求助的,到底是会经历什么,到底能不能活到你们来,你们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是吧?!” 只要看看徐山博他们几个人的表情,沈何夕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请你们滚吧,现在、立刻、马上!” 女孩儿的一只手抬起,揪住徐山博的衣襟,慢慢地把他揪离了门口。 “别以为借了一个好不容易立起来的牌坊就能登堂入室,在我眼里你们就是那群披了人皮的……牲口。” 眼前没一个熟人,沈何夕同学说话的语气完全是四十岁女人尖酸刻薄的调调再加上未成年少女的那一点小矜持劲儿——当然更重要的是她那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白嫩爪子轻轻松松地就把一个比她高十几公分的成年男人拽了起来。 徐山博被拽开了,他的两个同伴一个被踩了一脚一个被推搡到了一边,三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女孩儿昂首挺胸地带着徐宝树和那个壮汉进了徐家的大门。 哐当,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 缺少了小夕和女老板的panda在不营业的时间也让人觉得越发地冷清了,俞正味踉踉跄跄地打开panda的大门,只有在给洋葱剥皮的黑豆和一名临时招来的暑期工在忙碌着。 “大厨。”黑豆从自己的裤子兜里掏出前一天俞正味拟定的菜单,“洋葱汤配中式蛋饼和熏肉,是这样的搭配吧?” 俞正味的身上满是酒气,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原本就胡子拉碴的脸上还能看出眼圈是酗酒后的暗青色。 “中式的?什么中式 的?我做的菜从来没有中式的。” 黑豆放下拿着菜单的手憨憨地看着他,大厨今天是变身了么? 俞正味趴在离他最近的餐桌上,头部悬空在桌子的另一边,像是一条垂死的狐狸或者孤狼。 “我不能做中式的……俞家的人……不应该做厨子。” 门外有一辆大型的吉普车停了下来,人高马大的克莱德一走进来让人觉得整个餐厅顿时变矮了。 “嘿,wei,昨天库克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你要知道他一直是个傻瓜。” “克莱德?”俞正味醉眼惺忪地看看他,摆了一下手,“不,他说的是对的……我的菜里面……一无所有,嗝,一无所有。” 黑豆看着俞正味被克莱德抗在肩上带走,转头看向厨房。 “我是做咖喱饭呢?还是停业呢?” 他看看满地的洋葱和豌豆,认命地穿好围裙,郑重其事地戴上了属于大厨的高帽子。 “洋葱汤,中式蛋饼,熏肉。咖喱土豆饼也不错……我爱咖喱。”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活动,诗歌比赛什么的为什么会有这篇文?难道让泥萌这群萌萌哒读者写菜谱顺口溜么??? ———————————————— 无责任小剧场!别当真!顶着锅盖走了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88章红豆糖水 徐家来人的事儿徐老爷子没问过,沈何夕也就不去提,该来的时候不见来,现在也用不着他们了,提他们不过是给老人平添一段心烦。 在医院里住了一个礼拜,一直在苏仟大山压榨下的徐老爷子总算是出院了,按照沈何夕的想法就应该直接带着老爷子回自己家——那个有海棠和丁香花还有葡萄架子的小院子里,三个老头儿一起有说有笑的过日子才是正事儿。 但是徐汉生还是舍不得自己的老房子,他想再看一眼,就当是告别,虽然他自己可能也说不清楚是要告别什么。 “夕丫头啊,人这一辈子过的真快,很多时候你还没弄明白一件事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下一件事儿就已经要把你的日子给彻底颠倒了。很多事情不能去想,也不能去等啊。”坐在轮椅上,徐汉生看着从自己家院子里长出来的杏树和枣树感慨良多。 他摆摊摆了五年,那五年一直住在这个城市最脏乱的地方,最艰苦的时候是暴雨天住在桥洞下面,下面是滔 滔河水,他和大宝两个人怕河水没上来又怕贸然把车拉出去会让雨水污了他们的汤——那锅汤是他们父子两个全部的财产,连里面的羊下水都是赊账赊来的。 那时的他连腿疼都顾不上了,水淹上来他们是一个死,汤没了他们也是一个死,如果不是暴雨停的快,大概他们两父子还能在感情渐渐转好的时候一块去见阎王爷,问问下辈子能不能安安稳稳地继续搭伙过日子。 这个院子,看它杏子黄了,枣子红了,看它鸟雀飞来绿荫蔽日,他们就这样路过了无数次,后来这家人要搬走去住楼房,他就用自己全部的积蓄就买下了这里——为了这里,他甚至去卖了自己的血。 可是他的家已经散了,这里能遮蔽风雨,却遮盖不了他心里的凄风苦雨,他和大宝搬进这里,他给大宝娶妻生子……这些事情终究都过去,剩下的是一个他自己满头白发的老人,他要自己打碎自己在这个城市里的最后一个盘子。 沈何夕没说话,虽然不是像徐汉生受困于时代的变迁和动荡,在她的经历中,她的生活也已经被颠倒过太多次,脱轨之后的心有不甘是她前世全部的精神写照。 也是幸好,因为倔强和不服输让曾经的她只会闷着头往心中最好的方向走过去。 命运让她当一个学生,她就是最好最聪明的学生。 命运让她当一个厨子,她就是最有野心的厨子。 只是命运让她重新开始的时候,她抬起头看见了和过往不一样的风景,命运让她当一个学生,她发现自己明明有自己爱的东西却难以割舍,命运让她成为一个厨子的孙女和妹妹,她终于明白这也是命运的馈赠。 就像泰勒夫人一样,她的生命里也曾经一无所有,可她靠着味觉让自己永远铭记着美好,因为有着那些记忆所以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事能夺走她对生活的信心。 “徐爷爷,你知不知道有人能够吃到饭里面的情绪?” “情绪?”正在伤春悲秋的徐汉生又一次被打断了。 “就是那种,你今天被老婆罚着跪搓衣板了不开心,你给我做个菜我能吃出来的那种。” “怎么可能……”徐老头当了厨子当了半个多世纪也没听说过这种事儿“我见闻的老饕能尝出一个厨子做菜用不用心,火候啊、配料啊、翻炒的用心程度啊,稍有差错可能就味道不正了,但是这些那是心里有事儿做不好,但是吃出心情,我还真没……” 徐老头想到 了什么,突然顿了一下:“你这个丫头,开我的玩笑呢,谁跪搓衣板了?” 沈何夕笑了笑,她的促狭性子现在是显露得越来越明显了。 一老一少聊了一会儿,各自平复了心里的种种情绪,女孩儿正打算推着老爷子进院门,又看见了……牲口三人组。 沈何夕打算把徐老爷子推进院子自己再会会这三个不知道好歹的家伙,被老人制止了:“他们早该来了。” 是啊,早该来了。 沈何夕一直有一个困惑,前世的徐汉生到底有没有给徐家求救,如果没有求救那还好说,徐家不过是凉薄到底一族小人。如果徐汉生求救过,那徐宝树还是卖出了汤方,也就是说徐家人真的来晚了,晚到人已经故去,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所以他们大张旗鼓地找徐宝树也有可能是为了徐老爷子留下的东西。 如果说前一种不过是小人做法,那后一种简直是伪君子得令人发指,其心可诛。 可惜没有人看见过这个事情的另一个结局,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那就按照最坏的那一种来对待好了,重生之后已经习惯了某种孤独的沈何夕很光棍地想。 老人坐在轮椅里,去年冬天那种即使是瘸着一条腿也龙行虎步的架势是彻底没有了,脸颊消瘦鬓眉如霜,比正川雄一看起来都要苍老一些,这还是沈何夕这些天想了不少法子天天给他炖汤喝补回了不少,不然还要更憔悴几倍。 徐山博看见这样的徐汉生还有他背后的沈何夕,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那点仓皇狼狈。 “大爷爷,我只是想来跟你说一声,不过过去鲁西徐家是偏执也好还是争斗也好,现在都希望您能回去一趟,看看现在的徐家,指点指点小儿辈。” 徐汉生凉凉地一笑:“现在的徐家,和我有关系么?你们回去吧,当年你们出手早了,现在你们有来晚了,我的事情已经了结了。夕丫头啊,帮我封两个红包给他们当见面礼,几十年没见过鲁西的人了,人家叫我一声爷爷我也得给他们一份孙子钱。” 听见徐老头的话,沈何夕放下了心,只要老人别再把这些人和事放在心上,她就能护着老爷子周周全全地回到太平区,过上日出吃肉日落看海的好日子。 话说这个孙子钱的说法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啊,徐老爷子真不愧是自家老爷子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该损起来的时候那个嘴皮子都差不到哪里去。 “大爷爷 ……我们……我们是诚心诚意地想要奉养您的晚年,宝树叔叔不成器,我明天就带他回鲁西,您如果愿意就和我们一起走,如果不愿意,那我求您让我留在省城照顾您,” 说道“求”字的时候,徐山博握了一下拳头,其实他明白,在前两天那个女孩儿让他们滚的时候,他们一系曾经的卑劣和如今的阴暗都已经暴露在了阳光下,如今再出现在徐汉生的面前是对对方的羞辱也是对自己的羞辱。 可是他是鲁西徐家的继承人,他必须把大面儿上走的光鲜体面,不能让徐家的牌子上有任何让人诟病的缺点。 “你……是博字辈的?” “是,我是徐山博,我父亲是徐敬诚。” “那你就是徐茂生的孙子了。”徐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当年我被你们徐家人赶出来,只有你爷爷给了我一笔路费让我离开鲁西,我年纪大了,也懒得去管他当年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了,但是,我得承他的情。” 徐山博抬起头看向他,老人清瘦的脸上沟壑纵横,只有一双眼睛还算得上明亮:“你跟我进来吧。” 沈何夕看看徐山博和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一言不发地推着徐老爷子进了院子。 院子里已经让苏仟雇人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包括锅里厨房里那一锅已经坏掉的老汤都已经被倒掉了。 此时的轮椅还没有多么先进的跨障技术,但是徐老爷子完全没遇到什么阻碍就进了厨房。在沈何夕彪悍的臂力面前,那些门槛都是形同虚设。 “好了,夕丫头,你也出去吧。” 沈何夕点点头,关上了厨房的门走到了大门口。 只留了两个姓徐的一老一少在里面说着什么。 大门口被剩下的两个年轻人面色不愉,其中被沈何夕踹翻过的那位更是脸色难看呢。 “嘿,你们俩等了也是白等,隔壁巷子里有卖驴肉火烧的,要不你们去尝尝?” 女孩儿说得一派坦诚,好像她真的是怕这两位饿肚子一样,“等了也是白等”什么的,那是百分之百的好意呢! 对面两个人脸色难看也不敢说什么,上一次他们是真怕了这个姑娘。 足足两个小时,沈何夕一直守在门口不让人进去,到了饭点吃了苏仟让壮汉给自己送来的炸鸡,又找了一个茶壶给自己沏茶喝。 她坐在树下悠闲的很,那两位的眼都要绿的,也不知道是嫉妒被徐汉生 单独指点的徐山博还是嫉妒这个在他们面前这个大吃大喝的女孩儿。 打开房门,徐山博慢慢退出厨房,站在厨房的门口他跪在地上给徐老爷子磕了一个头。 沈何夕看见他出来,拍拍屁股进去看徐爷爷了,只剩下原本亲密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徐山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从今天别人都会以为自己学会了徐汉生的制汤法,他们鲁西徐家靠牺牲了徐汉生一系换来的“平和”从此一去不返了。 就像徐汉生问自己的一样:“将来的你会不会为今天后悔。” 他想说自己不会后悔,可是他办不到,从今以后他的每一点进步,因为今天的两个小时都会刻上徐汉生的影子,但是他还是无法抑制自己心里对更高厨艺的追求。 徐老爷子对他说了什么,这将是他未来漫长人生中必须要保守的秘密。 沈何夕背对着徐山博笑了一下,那个可以理直气壮说:“敢在徐家人面前玩汤,胆子不小”的狂劲儿,将来在这个人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了。 厨房里,徐老爷子摸着自己用了几十年的大锅,对沈何夕说:“夕丫头啊,我们一辈子熬汤……熬的绝不仅仅是汤啊。” “熬骨熬心才能熬出最澄净醇美的汤,与材料无关,与器具无关,只与你自己有关,只有把自己骨子里的味道都熬了出来,才能做出自己想要的各种各样的汤。老头子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唯一的窍门。” “从今天起,你就要自己熬着自己了,如果你说出去了,那就是热汤兑冷水,半生功夫废……再也成不了顶尖的汤师傅了,你明白么?” 在厨房里,他只是跟徐山博说了这两段话,剩下的两个小时,他让徐山博自己思考,他到底能不能熬住自己。 这是他对徐家孙子辈的历练,也是他对鲁西徐家的报复。 杏子还青着,叶子还绿着,夏天最热的时节还没有到来。 最后回头看看自己院子,徐汉生长叹一口气:“其实苏丫头说的还是对的,我,就是一碗熬透了的老汤啊。” 他把自己一生的苦乐熬进了汤里,熬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熬得背井离乡一无所有。 “夕丫头,你做菜天赋异禀,可是你熬不出最醇的老汤。” 沈何夕推着他的轮椅往巷子外走去,听了他的话轻轻地笑了。 “心肠耿直敢爱敢恨的人,熬不住自己呀。” ☆、第26章 熘肝尖 (13) 够你学上几年的。” 叫个仙人板板哟!一下子给自己找了两个师哥师姐…… 沈何朝不过是面带微笑,一直站在裴板凳旁边的沈何夕的脸上的笑容则是异常灿烂:“小师弟,有空咱们多切磋切磋啊。” 切磋,切磋什么? 裴板凳的那点直觉已经全都调动起来了,全部都在告诉他,似乎、大概、可能……有点危险?! 沈抱石忍不住对徐汉生说:“小勺你这个家伙越来越狡猾,怎么一下子把我的孙子孙女都拐去了?你不是说我家小夕不如你看好的这个裴板凳么?怎么又要拉着我孙女当你徒弟?” 徐汉生笑着装傻。 从第二天开始,沈何夕为了磨练他们小师弟的刀工,就建议自己的哥哥别只让他做个把凉菜这么轻松了,干脆把所有的切菜的活儿都交给他吧。 有了师父还和师父聊厨艺聊到深夜各种满足各种开心精神抖擞来上班的裴板凳看着那一摞鸡鸭鱼肉是真的傻眼了。 带着围裙的沈何夕仍然是笑得很灿烂的表情:“小师弟啊,小板凳啊,你师姐我来关照你的刀工了。” 关照?关上门照着打么?大夏天的,裴板凳生生打了个冷战 “今天的热菜是鱼香肉丝、肉酿豆腐球、这些鱼要先片再剁,这些鱼要先去皮,蔬菜全部切小丁……鸡要斩块,骨头也要剁成麻将块。” 一边说着,女孩的表情是越来越愉悦,灿烂到简直能直接开出一朵太阳花了。 裴板凳吞了吞口水:“这些,都是我滴?” “对啊,都是你的,小师弟你不要太感动,勤能补拙嘛,像你这么拙的人……就该多补补。” 裴板凳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自己是在什么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这个女孩儿,因为昨天师父投票给自己不给她? 不应该啊,她说投票给我是因为觉得我的态度更适合这道菜,心胸这么开阔的女娃儿怎么过了一晚上就变成笑面虎咧? 算了,切菜嘛,切就切嘛。 裴板凳认命地拿起菜刀,就像他过去很多年过的那样去切菜。 “笨蛋,我是让你切。”女孩儿劈手夺过他的菜刀,细嫩的手上带着手套——在不拿折燕流鱼的时候她总是戴着手套的。 “切菜是心静手稳,你拿着刀的时候要分辨清楚菜的材质和大小,把所有的食材处理成一样的大小 才是切菜的目的。” 女孩儿一边说着,一边用直切法利落地切好了案板上所有的水芹菜,动作又快又轻又好看。 “明白了么?继续切。” 裴板凳愣愣地接过菜刀。 这、这是真的在教自己吧? 在调制肉馅儿的沈何朝抬头看了一眼这边,正好看见裴板凳傻乎乎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小子,你这是个什么表情? 沈抱石抱着小腻歪从饺子馆的门口慢悠悠地走过,他们几个人让小夕去教裴板凳厨艺,他可不打算赔上自己的孙女。 他得多来这里遛遛,遛遛。 只有在厨房一个阴暗的小角落里,正川平次在研究如何能把自己整个人藏起来,如果让这个力大无穷的姑娘知道了自己曾经来“退婚”…… 昨天做菜比赛的时候那些被切丝的原材料就是他的未来了吧? 爷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 黑豆站在厨房门外,看着门内的俞正味小心地用黑胡椒制作着咕咾肉。 “黑豆,给我准备一些豌豆和草莓酱,我们试试用草莓酱做红烧排骨。” 黑豆垂死状地答应了一声,默默地从保鲜柜里拿出了绿色的豌豆。 自从那次醉酒之后,大厨似乎就变了一个人一样,也不再别出心裁地做菜了,每天属于大厨的工作都交给了他自己。 这个胡子拉碴的大厨先生每天就是在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菜肴,用蛋糕夹上肉酱或者用做沙拉的方法处理东方拌菜。 更惨的是无论成功与否这些菜都要由黑豆解决掉。 表情惨淡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黑豆很悲伤。 老板,你们再不回来,大概大厨就要疯了呀。 我……我就要撑胖了……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93章椒盐花生米、 就这样,沈何夕过上了每天调戏老头子,压榨小师弟,和哥哥联络感情偶尔也会和苏仟出去寻摸各种美味的幸福假期生活。 真心是幸福得像是在天堂一样。 除了那个叫正川平次的每次看见她都是一副装死的样子。 除了她的哥哥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治疗。 眼看假期已经过半,沈何夕瞪她家哥哥的眼神是越来越犀利了, 按照苏仟的话来说兄妹之间的气氛简直是到了猫狗避走的地步。 “治病!” 抱着小腻歪的沈何朝摇头。 “治病!” 继续摇头。 “哥哥,我们去治病好不好,你能说话了我就能听你叫我妹妹啦。” 女孩儿的表情从强硬转作了可怜,明明她的内心已经是一把年纪了,她还寡廉鲜耻地抱着自己家哥哥的手臂摇啊摇。 已经长到了和人的小臂加手掌那么长的小腻歪依旧有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和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它扒拉着两个小爪子蹭了蹭沈何夕的手,大概以为这对兄妹在和他玩游戏。 撒娇不成的女孩儿敲了一下小狗的脑袋:“光知道卖萌啊,你应该跟他说主人快点能说话啊,主人来叫我小腻歪啊,快点能说话叫我小腻歪小腻歪。” 一边说着,她一边用手拨弄着小狗的脑袋,可怜的小腻歪左躲右闪未遂,只能蹬着小腿意图往沈何朝的怀里钻。 “叫你小腻歪你还真敢腻歪!”女孩儿弹了一下小狗的鼻子,换来它小小的挣扎。 沈何朝笑着抱着小狗往葡萄架子下面跑,他的妹妹就在后面追:“交出小腻歪!我要拿它撒气!” 年轻的男人笑着抓着小狗的爪子抖了两下,像是在说:“你就是抓不住我。” 兄妹两个就在院子里打打闹闹,坐在石凳上的沈抱石撇撇嘴:“都多大了还玩小孩子的这一套。” 正川雄一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多大了、还吃孩子的醋。” “唉,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抱石不乐意了,他才没吃醋呢,谁吃醋了。 “谁问、谁知道。”不得不说和沈何夕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正川雄一的嘴皮子本事涨了不少。 徐汉生喝了一口茶水还就了一口的小徒弟孝敬的椒盐花生米。 鲁地特产的上好花生米在花椒、八角、盐调成的水里浸泡一夜,再晾晒之后干锅小火翻炒到皮碎仁儿黄,香而不油脆而不干,是裴板凳费心孝敬的。 看着沈抱石对着沈抱云吹胡子瞪眼,徐老爷子乐呵呵地说:“哎呀,这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小刀你不是最能说了呀,那你说到底是谁吃醋了?” 盛夏晴好,蝉鸣聒噪,阳光播撒在这个院子里,正是太平区的又一个最美的季节。 沈何夕正是在这样的夏日里重生,何勉韵也是在这样的夏天里离开了华夏,又在这样的夏天里,再次踩在了这片土地上。 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们都陪着她,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他们除了那个神奇的姐姐之外,还有一个现在不会说话的哥哥。 来机场接他们的人是苏仟。 漂亮的女孩儿穿了一条亚麻料子的枣红色长裙,头发上还有当地贝壳编成的发饰,加上一双串着彩色木珠的鞋子,精致地像是从意大利油画中走出的曼妙少女。 只是她的脸上表情非常的严肃和认真:“中午好,哈特先生和哈特太太。欢迎来到……这个被你们遗忘的国家。” 女神苏仟对于抛弃孩子的母亲总是有一种天然的仇恨。 何勉韵强笑了一下,自从上次精神崩溃到现在,她真的憔悴了很多,愈演愈烈的厌食症正在不断地伤害着她的身体。 “我想来看看他。”她用华夏语说道,看着苏仟的表情近乎于小心翼翼,她没有忘记那天这个女孩儿带走了她所有的孩子然后跟她说:“既然只要你有不如意就会抛弃自己的孩子,那我直接把他们都带走,也就不用让他们等着被你抛弃了。” 属于母亲的直觉告诉何勉韵,这个叫玛丽的总是笑嘻嘻的女孩儿说得是认真的。 三个小孩子扑上来,他们想念cici也想念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其中尤以亚瑟为最,他看着苏仟眼里的小玫瑰花一朵一朵地绽放着。 哈特先生面带微笑地和苏仟打招呼,没有这个女孩儿的帮助他们不会这么快就能动身来到华夏。 “可爱的苏小姐,看来你在华夏生活得不错。” “当然,这里的美食简直多到让人难以置信,哈特先生,如果有时间我们可以去周围的城市逛逛,每个城市都能找到特色的食物,而且它们都很好吃。” 哈特先生隐藏的对美食的热爱之情被她挑动了起来:“好的,没问题。只要我们解决了cici和她哥哥的事情……说实话,我对于我妻子的另一个儿子的遭遇真的很遗憾,我的妻子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她一直在被愧疚折磨。” 苏仟看看何勉韵再看看哈特先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女人运气好,看她儿子就知道她的第一任丈夫肯定也是温和沉默的好男人,第二任丈夫也愿意为了她向一个年轻女孩儿低头求情。 儿子靠谱女儿精怪,还有小亚瑟小弗雷德小凯 瑟琳每个都乖巧可爱。 真是被上帝祝福的人生,就是被她自己给败成了这样。 吐着槽的女孩儿独自走在走在前面,在她身后哈特先生关切地对自己的妻子说:“亲爱的,你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也没有休息了,我们明天再去见cici好么?” “不,我一刻也等不得,亲爱的,我很害怕面对我的儿子,可我不能再逃避了,我已经逃避了这么多年。” 何勉韵的表情很平静,她的脸上擦了一层薄粉依然掩盖不了脸色的蜡黄和憔悴,那些属于安逸妇人的成熟恬淡之美早就无影无踪。 车子就这样行驶到了沈家的饺子馆门口。 苏仟指了指车窗外:“现在这个时间,沈何朝应该正在里面工作。” 天气很热,从海上吹来的风只是微凉,站在这个饺子馆的门前,何勉韵只觉得时光顿时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别怕,我带你回家。” 那个用尽一切对她好的男人这么说着,把她从晦暗的泥沼里救了出来。 也是在这里,人们抬着他出来,走向了医院——再也没出来。 苏仟已经让小川去喊沈何朝出来,她之所以私下联系了何勉韵来华夏就是为了避开沈何夕。 面对外人的时候沈何夕可以强硬也可以狡诈甚至可以厚着脸皮无理取闹,但是对于家人,她简直心软到不可思议,可惜很多时候心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所以苏仟自顾自地替她做了决定,但是……为了防止时候被沈何夕被报复,她决定现在就撤离现场,先去海边的渔村吃烤虾去吧。 身形颀长的男人穿着灰白色的专业制服从店里走到阳光下,在夕阳的光辉里他的俊朗和挺拔显露无疑。 他像沈爱民,又不像,沈爱民有宽厚的肩膀和憨厚的笑容,他要更瘦削一些更俊秀一些。 这是她的儿子呢。 何勉韵不知道她该心酸还是喜悦,在那段完全没有她参与的时光里,她的儿子长成了这个样子,比她的无数种预想中都要更好。 这反倒更让心中的愧疚和不安在加剧。 沈何朝看了看面前这一堆金发碧眼黑发碧眼,心里有些奇怪。 拿出揣着兜里的本和笔他快速地写了两行句: 【你们好,我是沈何朝,请问你们找我有事么?不好意思我不懂外语,我妹妹懂。】 他转身让小川快去找小夕来救场,如果对方真的开口就是洋文他可就傻眼了。 看着自己的儿子真的拿出了纸币写字,何勉韵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摇摇欲坠。 她知道大朝不能说话,她明明已经知道大朝不能说话,可是等她真的看见了这个被自己亏欠的儿子只能用纸币与人交流,她还是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天崩地陷了。 “大朝……大朝……” 第一声还生涩喑哑,第二声变得响亮又哀戚。 听见她的声音,沈何朝转头看向她,表情在一瞬间空茫得像是在做梦。 躲在车里想跑又想看剧情的苏仟正在围观,心里还在碎碎念如果何勉韵晕倒了她可以送她去医院之类的。 可是她没有预料到自己会看见此时沈何朝的样子,只觉得一阵酸楚从心里涌了出来。 从这一刻起,这个年轻的男人的身上不再是只有“沈何夕的哥哥”这一个标签了。 背着光,沈何朝看向那个叫她大朝的女人,他刚刚张了张嘴,世界就陷入了黑暗中。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94章芋头排骨汤 这似乎是一场梦吧,梦里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大朝,到妈妈这来。”一个年轻的女人对他张开了手臂,她有最温柔的眉眼,有世界上最美丽的笑容。 沈何朝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男孩儿跌跌撞撞地向她走去,步履蹒跚,满面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那是他自己。 “大朝,跟着妈妈念,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女人念一句,沈何朝就伴着小男孩儿的童声在心里念一句。 为什么转眼日暮苍山后,物旧人更远,为什么转眼天寒人不见,白屋贫笑颜。 妈妈,你去哪里了? “大朝,妈妈给你生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有人在摸着他的头。 “大朝,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你的弟弟妹妹,知道么,大朝你要当哥哥了。”有人在笑。 “大朝,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有人在拥抱他。 “大朝,你喜欢当厨子还是想当个科学家?”有人在质问他。 “大朝,妈妈真的想带你和你妹妹走。”有人在哭泣。 “大朝,大朝……” 那些“人”一直在叫着他,用着世上最动听 的声音,用着世上最动人的语气,那些都是妈妈呀。可是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人却已经渐渐远去了。 “沈何朝,你妈妈扔下你跑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哥哥,哥哥,妈妈……呜呜……”小小的女孩儿扑倒在他的怀里跟他要妈妈,矮矮的,软软的,带着香气和小花猫一样的泪脸。 这是我要保护的妹妹,她在跟我自己要妈妈。 我的妈妈在哪里呢?是不是因为大朝不听话,所以妈妈就不要自己了? 沈何朝扭头四下里张望着,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海滩和浩瀚的大海,这个世界上好像只剩了他一个人。 天空似乎正在下雨,他的头发都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让他打了个冷战。 妈妈在哪里? 在海的另一边是不是妈妈在的地方? 我一直向前走能不能找到妈妈? 沈何朝觉得自己就变成了那个在大雨中独自一人的小孩子,他也知道自己将会发生什么,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往前走。妈妈,你在哪里呢?你为什么不会来看看大朝,别人都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为什么呢?闪电划破夜空,雨水倾盆而下,小孩子走向大海,或者是对他来说宽广如大海的湖泊河流。 一只脚踩进水里,好凉,好冷。 小孩子收回脚坐在水边,雨水击打在他的身上,又冷又疼,他忍不住抱着膝盖哭了起来,可是哭声被雷雨的声音彻底掩埋,谁也听不见。 他清楚明白地知道他的妈妈不要他了,谁说孩子不懂这些呢? 他迷迷糊糊地想,迷迷糊糊地就在刺骨的冷雨中睡了过去。 沈何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那时的自己,这个梦他已经很久没做了,如今想起来,他到底有没有在雨天中跑出去这件事他都淡忘,那段有爸爸妈妈的记忆都已经在他心里彻底模糊了。 留下的只有疼痛,不可触碰的疼和痛。 为什么偏偏这段梦中连冰冷的雨水都那么真实,勾起了他心底最痛苦的回忆。 梦境在继续,或者说是回忆在继续。 沈何朝“看见”一个老人坐在床边给自己换着额头上的毛巾,他又觉得自己昏昏沉沉身上一会儿很热一会儿又很冷,老人叹了一口气。 “大朝啊,以后就咱们相依为命了。” 醒来之后,沈何朝发现自己说不 了话了,医生对着他的爷爷说:“这个孩子可能是高烧伤到了大脑所以导致他现在不能说话。” 老人叹了一口气,整个脊背似乎一瞬间都佝偻了起来:“能治好么?” 戴着眼镜的医生很无奈地对他说:“失语症有长期的也有短期的,人的大脑结构非常精妙,我们很难说到底能不能治好他,只能说尽量。” 两个人的身影变成了灰暗的剪影,只剩下他们渐渐低沉下去的对白,横亘了十几年的时光与记忆。 男孩儿不能说话,就像是一个秘密的守卫者,他不用去和别人争辩自己的妈妈到底有没有撇下自己不管,也不用告诉妹妹妈妈抛下了他们,因为沉默着,所以没人来触碰他心中的伤口。 他无限期地休学了,因为他不能说话了。 在沈何朝的记忆中,那段时光也是美好的,每天跟在爷爷的后面跑进跑出,或者去看自己为了玩泥巴和爷爷斗智斗勇的妹妹。 生活的圈子变得这么窄,偏偏沈何朝觉得自己过的很充实,他不想再去和那些会伤害自己的人交流,无论是以前的玩伴也好,刚刚认识的同学也好,学校里的老师也好,包括给他治疗的医生也好,他都不想再接触。 成了一个不能说话的人,只有他的爷爷待他依然如故,老人的手抚过他的头顶,宽慰的话说得像是一句叹息:“不能说话就算了,安心地留在家里学厨艺,爷爷也保你将来有吃饭的本事。” 需要他保护的妹妹跌跌撞撞地奔向他,像是曾经的他那么依赖他的妈妈。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那个能念出这首诗的小小少年一夕长大,他把他的爷爷和他的妹妹迎进他的世界里,给他们自己能有的一切关心和在乎,再把别的人一致关在世界之外。 没有人会责备一个笑呵呵的哑巴是多么的不近人情,不会争辩的人有最好的争辩方法。 他在心上上了一把锁,语言成了钥匙也成了秘密。 其实刚刚的这些都不是梦吧? 不过是他的一段回忆——仅有的对母亲的回忆和他生命中全部的怨恨和不甘。 沈何朝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自己妹妹的头顶。 女孩的发心有几根从发旋处长出的新发,看起来毛茸茸的,年轻的男人慢慢地抬手拍了拍。 他的手臂刚一动,沈何夕已经有所察觉,直到那只温暖的双手抚过她的头顶,她顿时有一种酸涩难 言的感觉。 当她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昏倒在地的哥哥。 天知道她是怎么在苏仟确认了哥哥身体没有问题之后把哥哥抱回来的。 等等……抱、抱回来。 女孩儿对着亲哥哥温和的笑脸有点惆怅。 “哥,我好像把你坑了。” 看见自己妹妹有点歉意的小模样,沈何朝笑了,他用手臂撑着床坐了起来,发现这是他自己的房间。 于是,他从枕头下面无比自然地抽出了纸和笔。 【你又做了什么事?】 沈何夕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抱着她哥的手臂耍赖不说。 这时,门被敲响了。 沈何夕跑去打开门,一个光溜溜的脑门探了进来。 “师……姐……那个,师……兄……醒了么?” 要喊比自己小的人师兄师姐,裴板凳十分之不适应,每次这么喊他都喊的无比牙疼无比心塞。 最近调戏他调戏得很爽的沈何夕看见他立刻就更开心了起来:“小板凳,菜都切完了么?我哥已经醒了,去跟老爷子他们说一声吧。” 这时听着他们说话的沈何朝才注意到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光头先是反射性地回答了一句:“都切好了随时可以看!”然后才反应过来,留下一句:“我去告诉他们。”就撒开腿跑了出去。 沈何朝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凉被就要去饭馆里工作,结果他的努力被他的妹妹单手镇压了。 “躺好,你今天要休息。” 苏仟说她哥会昏倒的原因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 虽然沈何夕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一贯沉稳的哥哥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是这并不妨碍她面对沈·工作狂·何朝任何不愿修养的行为采取强制镇压的手段。 沈何朝看了一眼把自己一下子推倒在床上的纤细手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去了国外妹妹果然朝着暴力的方向发展了。 虽然妹妹还是温柔可爱美丽大方聪慧体贴善解人意……但是这种“体贴”真让身为男人的哥哥有点吃不消啊。 【饭馆的工作。】 沈何夕瞄了一眼纸条很淡定地拿起了一个梨子开始削皮:“抱云大爷调馅料,徐老爷子监工,咱爷爷坐镇。” 沈何朝愣了 ☆、第26章 熘肝尖 (14) 子们也顾不上吃什么了,还是老板/师父/师兄/朝君的身体更重要啊。 沈何朝只能在他们的包围下转个圈,再让成子试试自己的体温,文河把把自己的脉,表示自己真的是没什么事儿了。 拍开小川浑水摸鱼要摸他肚子的手,沈何朝从口袋里掏出了三张大票。 【今天我一病,你们也都累坏了,去吃烤肉吧,我请客。】 除了正川平次的目光依旧担忧,这群粗枝大叶惯了的年轻人欢呼着奔去了外面。 “烤鸡翅我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笨,吃什么烤鸡翅,三百块钱一人一只烤鸡都够了。” “你才是土包子,在这儿最好吃的是烤鱼!烤深海鱼!烤海蛎子!烤蛤蜊!” 正川平次也被自己的伙伴们拽着往门外走,只剩下老店里,那个一直沉默的年轻人慢慢地走向厨房。 打开厨房的灯,沈何朝走到自己站了几年的主厨位上。 他要给自己的母亲做一次饭。冰箱里还有一点猪肉和鲜虾,菜篮子里有一个西红柿和一把茼蒿。 先把猪肉用葱姜炒香炒熟,取出肉放在一边的盘子里,净锅。 鲜虾剥开,虾皮虾肉分开放着,番茄烫一下去掉外皮。 在锅里放油,煸炒鲜虾的皮到出虾皮被榨干,挑出被炒干的虾皮扔掉,此时的锅里的油变成了红色,鲜香的味道开始溢出。 然后放入切成小丁的番茄继续翻炒到鲜香味道转入了一点酸味再放肉片,此时放入一点调味的花椒粉和香料粉,等到材料混合好了之后,就加水烧煮。 一小碗面粉用滴滴答答的水打成絮状,每一粒都要细薄又不粘连。 虾肉也在取出虾线后被打成了虾泥,混入蛋清搅匀。 锅开了,红色的番茄丁在汤里翻滚消融,年轻的男人动作又快又匀地把絮状的面疙瘩撒进了锅里。 红色的汤汁里浸入了白色的面,搅拌了两下面疙瘩就渐渐地浮了上来。 沈何朝看了一眼锅,拿出了一把的茼蒿开始清洗。 茼蒿是一种特别有意思的蔬菜,爱的人是真爱,讨厌的人也说不上自己是怎样的讨厌,它里面含有特殊的挥发性芳香精油,能够开胃清火安神养心。z 正适合此时的何勉韵。 锅里再次烧滚之后,沈何朝站在离锅半米远的地方 ,一只手拿着装着虾泥的盘子,另一只手捏着厨房里包饺子用的竹片。 手腕轻甩,手指稳且准地用竹片把那一点点虾泥撇进煮沸的锅子里。 灰白色的虾泥在男人的手里像是投林的乳燕点水的蜻蜓,轻又准,迅且美。 沈何朝的表情无比的平静,他好像是在看着锅,又好像是透过那沸煮出的水汽看向那个奔跑在大雨中的小小男孩儿,虾泥飞向锅中,像是一段段的曾经,一丝丝的不甘都在这样的热气里,混杂了五味、融和了清香终究成了妥帖包容的一锅果脯的面汤。 茼蒿切成小段,最后洒进锅里,在它的奇特香气被催发却又没逸散的时候,一碗红绿疙瘩汤就撒盐出锅了。 沈何朝特意找出了一个黑色的海碗装了这一碗汤,旁边搭了一小碟拌了芝麻和酱油的芥菜丝。 正要端起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咳了一下。 “呵……” 希望,还能用。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99章烧茄子 哈特一家还要在国内停留一段时间,当然,现在是沈何朝的心里她已经不是重点。 重点是……怎么打消妹妹觉得自己是烧坏了脑子才不能说话的想法。 其实沈何朝当年的失语症只持续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好了,但是心理上的失语持续了几十年。 他知道自己愿意,其实是能发声的,但是这么多年没用过嗓子,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了。 当然,沈何夕还顾不上一大早自己的哥哥偷偷瞄自己的小眼神,昨天在热腾腾的厨房里忙了一通无论是正川雄一还是徐汉生都有一点吃不消,早上醒来一个头疼一个胸闷。 沈何夕给两个老头捏着鼻子灌了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让看起来很健康的沈抱石一整天不喝茶水改喝绿豆水。 早上的菜是沈何朝去买回来的,买完菜之后,他也被自己的妹妹强制勒令继续休息。 【那今天餐馆停业么?】 三个老头倒了俩,还剩一个也撑不下来,现在沈何朝自己也休息了,餐馆怎么办。 女孩儿笑着指了指自己: “这儿还有个身强体健的呢。” 想到自己被妹妹一只手臂摁倒在床上,再想想自己情绪激动就晕倒了,沈何朝灰溜溜地保持了沉默。 不止他保持了沉默,就连情绪 依旧有点低落的沈抱石对自己的孙女去“占领后厨房”都没有意见:“想怎么玩怎么玩,让你哥哥休息一下是对的,你要是有本事玩出事儿了,还有我这个爷爷给你担着呢。” 于是这一天,沈家饺子馆的后厨房里,迎来了新的代理大厨。 性别:女 年龄:还差一天十八岁 特长:刀工精湛,其余未知。 本该是最不被信服的一个人,偏偏后厨房里的一群年轻人没人敢说个“不”字。 沈何夕指点裴板凳刀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过,就凭那一手本事就足够她在厨房立足。 在厨房这种地方,大家全靠手上的功夫说话,只要厨艺好,年龄、性别、长相都不是问题。 女孩儿身材纤瘦,那些给男人准备的厨师制服她穿不了,只能自己挑了件棉质的t恤,外面系上围裙戴上套袖,再加上一张嫩生生的脸,看起来不像是大厨倒真像是来打杂的。不管怎样,她就是这么风风火火地上岗了。 第一天,就连老魏的那条金舌头都没尝出来沈家的饺子馆的主厨换人了。 吃了一顿海肠猪肉的饺子他还感叹了一下今天的海肠挺新鲜。 乐小川背着人的时候偷偷给了他一个鄙视眼,就这样还说能在十个同样的点心里面吃出唯一一个带脂粉气的呢,现在一盘子饺子都换了性别了你还吃不出来。 其实作为一个主厨,厨艺只是比较重要的一部分,有很多厨艺极好的厨师可能能登顶名厨但是当不了一个厨房里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主厨。 因为一个好的主厨必须精通管理学的知识,这些知识可能并不是来自于书本,而是他们自己一点点摸索总结出来的。 菜单制订、成本控制、人员调配、时间把控、流程掌握……这些都是一个主厨的分内工作。 在这些方面,沈何夕的表现简直让人刮目相看,她完全没有一般人新接岗位后的彷徨与生涩,无论是厨房里哪一个方面的工作她都表现得游刃有余。 一天忙下来,包括一直小心翼翼的正川平次在内都对她有了两分的佩服。 晚饭的时候,三个老头加上进店必须抱狗的沈何朝都来了馆子里吃饭,说是要尝尝小夕的手艺,其实何尝不是来给他们家的宝贝丫头撑场子。 看见沈何朝从外面走进来,沈家的老食客们都愣住了。 这小沈师傅坐在外面 ,那里面忙活着的人是谁? 沈抱石对着里里外外的老客们抱了下拳:“我家的大朝这些年多谢各位关照了,他还有个妹妹,趁着暑假出来练练手,手艺是分毫不差,就是小丫头没经过事儿,大家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管跟我老沈头招呼。” 话是说的八分恳切两分谦逊,其实谁都听明白了,这老爷子是来给自己孙女搭架子的,吃得好那功劳是他孙女的,吃得不好火气往他这把老骨头上撒。 沈何夕在厨房帘子后面听见了,笑着说了一声老别扭就让人把煮好的饺子往外端了出去。晚餐在沈家饺子馆的还有照例免费的苏仟和举家前来的哈特一家。 听见沈何夕在厨房里顶替了哥哥的位置,何勉韵很平静,大朝就是该休息了,站在女儿的角度这是体谅她哥哥,自己应该认可才对。 这么一想,她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就算弗雷德跑到后厨去看他姐姐工作,顺便品(hun)尝(chi)菜(hun)肴(he),她也没用表示出任何的不满。 第二天是沈何夕的生日,还没来得起收礼物,她先镇压了她哥哥打算复工的企图。 “以前咱们的生日都是一碗面条就过了,你在接了馆子这么多年因为过生日停过生意么?” 沈何朝摇了摇头。 女孩儿耸了一下肩膀:“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因为过生日停,我又有什么理由停了馆子的生意呢?” 即将成年的小丫头撅着嘴耸着肩,换来了她哥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我给你做长寿面吃。】 “好啊!”女孩儿笑着点点头,接着又补充,“我还要吃烧茄子。” 沈何朝全都答应了。 女孩儿又提起了最近的重点事件:“你什么时候去治不能说话的毛病?趁着现在我能替你守着馆子你得赶紧呀,这么好的机会真不多。” 年轻的男人又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等你过完生日我再送走文河和成子,先找个国内的医生看看。】 沈何夕惊喜地想要跳起来:“你答应去看医生了?” 沈何朝点了点头。 【别高兴的太早,能不能好还不一定。】 十几年没有发声,他的嗓子退化到连出气音都万分艰难的地步,究竟能不能说话,还是未知。 沈何夕才不去管什么不一 定,她坚信自己的哥哥一定能治好,她已经做了那么多自己以前没有想过的事情,达成了那么多自己从来不曾奢求的愿望。 她的哥哥比她更值得收到上天的馈赠与珍爱。 一定能治好的。 我一定能亲耳听到哥哥叫我妹妹。 想到这里,女孩儿欢呼了一声,给了沈何朝一个大大的拥抱:“你早就该这么懂事了,我这就去查哪里有号的医院专科。” 沈何朝笑着应了,也不去计较小夕变相说自己不懂事,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己的妹妹知道真相的时候不会太生气……打自己一顿是可以,千万别哭啊。 知道了小沈师傅休息由他妹妹顶岗,第二天店里就少了几个老面孔,他们都是沈何朝的忠实拥簇,知道沈何朝不在,哪怕那饺子的味道和他做的一模一样,他们吃在嘴里也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 沈何夕对他们的心思很理解,也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待自己这个女主厨的,从小学徒到主厨的路子她完完全全地走了一遍,其中的艰辛早就参透了十之八九。 上午十一点,开始有食客来吃饭了,客似云来,挑事儿的也来了。 “不是说沈家换人了么?怎么卖给我们的饺子还是这个价儿?” 一个来提冷冻饺子的酒楼采买坐在沈家饺子馆的大堂里就开始发难了。 “你是什么意思?” 提着二十斤饺子的帮工小川把饺子放在自己身后,掐腰看着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 “我说你们沈家的饺子既然换人了就得降价,沈何朝的饺子值这个钱,他妹妹算哪根葱饺子也敢卖这个价?” 中年男人洋洋得意,恍然不觉得旁边的人都在用看傻瓜的目光看他。 小沈师傅又不是以后不出现了,你现在打了沈家的脸,以后你们酒店还想不想愉快地卖沈家的海鲜饺子了? 小川被他这副样子气到不行,偏偏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堵回去,他来了这么久还真没遇见这种来找茬的。 在后厨听见对方挑衅的话,裴板凳拎着菜刀就要往外走:“哪个龟儿子来找我们的茬?” 他这种流氓气息浓重的举动被成子和文河当场镇压。 正川平次拍拍自己的手郑重其事地说:“谈判这种事情我比较熟,还是我去吧。” 一只素白干净的手从他身后摁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再次 蹲在了菜架子的边上。 “人家已经指名道姓问我是哪根葱了,我在后厨装蒜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100章沈家的规矩 来找茬的男人姓卫,跟海边那家刚建的那座招财大酒楼的老板是本家兄弟。 这个招财楼的老板以前是西北的一个的煤头子,靠着开小煤窑赚了不少钱,现在国家抓的紧,他就跑到海边招了个大厨拉了一票兄弟,“正正经经”地开起了酒楼。 来沈家买饺子回去提价卖是他们跟太平区别的饭店学的招儿,买少少的二十斤饺子拿回去,他们再掺合着自家包的饺子一起挂着正宗沈家饺子的牌子卖,开业到现在也是结结实实的赚了一笔。 之所以现在事情还没被察觉是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不过是这家酒楼一开张就和旅行社搞好了关系,店里接待得多是外地来的成团的客人,这些人只图吃个新鲜没有人去追究这个饺子的味儿正不正。 另一方面,沈家最近的好事儿是一出接一出,也没人有空儿去看看外面的行情。 这个姓卫的酒楼采买就算是已经从沈家的身上捞到好处了还是不满足,背着人他悄悄算了一笔账,一天二十斤饺子,平均一斤十六块,一天就是三百二,如果他能让这边饺子的价再松点,一斤十三四块的,那他一天就能多捞几十块。 所以一听说沈家这几天换了主厨,他就颠儿颠儿地来了,听说现在管事儿的是个小丫头,只要他能利用这个小丫头让沈家把价降下去,他就不信他们以后还有脸升得上来。 如果遇到这事儿的是沈抱石,这会儿已经直接让人把这人打出去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 如果遇到这事儿的是沈何朝,他回当着这人的面把招财大酒楼的生意份额交给一直眼巴巴等着的丰和楼和海珍楼。 可惜这货命不好,他就是沈何夕当了主厨才来找茬的,他找的就是沈何夕的茬。 让我们愉快地一起为他点个蜡。 沈何夕就是那么一副打杂小工的扮相出来的,跟他虽然年轻但是制服笔挺相貌俊秀顺便还有温和笑容做加成的哥哥来说,她怎么看都不是那么可靠。 何况她此刻的表情是那么傻白甜、软萌绵,让不熟悉的人轻易就放松了警惕,让熟悉她的人只觉得汗毛竖立心惊胆战。 “我是沈何夕,大叔您对我做的饺子不满意么? ” 姓卫的男人眯眯眼看着面前漂亮高挑的女孩儿,一副对她的长相很满意的样子。 站在沈何夕身后的裴板凳看见他敢对自己的“师姐”色眯眯的样子,差点就忍不住一刀砍他个脑壳开。 “你们家的这个饺子,在太平区也算是数得上的贵了,我去哪买冻饺子也不是十几块一斤这个价儿啊。” 看见对方这么“嫩”,姓卫的很满意,嫩才好,小姑娘嫩生生的不经事儿还不是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来。 “哦?我们家饺子贵么?”女孩儿一脸无辜地看向周围零零星星的客人们,“各位大哥叔伯,我们家的饺子一直用的是最新鲜的海鲜,最好的猪肉,饺子皮也是手工的,你们觉得我们卖的贵么?” 俏生生的小女孩儿就这么问出来,自然有人接茬:“不贵不贵,在你们家吃这么多年了,你们家的饺子涨价比肉价还慢一些呢。” 沈何夕得到了答案,对搭话的人感激地一笑:“这个大叔说的真是公道话,我年纪小也不懂行情,您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板凳,端一碟蒜泥白肉来请大叔尝尝,我们沈家虽然赚的不多,请老客人一份肉的钱还是出的起的。” 那位大叔笑着收下了附赠的白肉,冲着小姑娘举了个大拇指:“小丫头还说自己不懂事儿,做事儿真讲究。” 女孩儿看向那个翘着二郎腿的中年男人:“大叔,客人都说我们家的饺子一分钱一分货、价格公道呢,您说的那种便宜饺子再过两条街的地方有得卖……在这儿,您大概还真找不到。” “就算价格公道那也是你哥哥在的时候价格公道,沈何朝卖了几年的饺子了,他卖的饺子能卖得贵,你个丫头片子也敢卖一个价钱? ”既然说沈家的饺子贵说不通,那就说这个小丫头的手艺不行,不管怎么样,这个男人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沈家饺子馆把他们的饺子价格给降下来。 “可是我们卖的都是沈家的饺子呀。” 刚刚还一脸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表情瞬间就沉了下来。 “沈家的饺子是形美味香,鲜香滑满四美兼具,馅料是最好的,面皮也是最好的,就连饺子外面用来防粘的玉米面都是最好的。如果馅料不够鲜味道不够香面皮不够滑形状不够满那就称不上是沈家出的饺子。自然不值得我们沈家饺子的价钱,但是如果都做到了……不管包这个饺子的是我爷爷沈抱石、我哥哥沈何朝还是我沈何夕,那它就 是沈家的饺子,一分钱都不让。” 沈何夕噼里啪啦说完,就差把“不降价”三个字儿直接排在对方那个毛发稀少的脑门上了 中年男人听到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儿刚刚的什么胆怯天真都是装出来的迷惑自己的,她分明是个铁齿铜牙的老油子。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招财大酒楼干了几个月的采买,已经让这个人的胃口越来越大,每次进货的时候收的那些个干瘪瘪的小红包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如果能让沈家把中间的差价部分让出来,他每个月都能有一笔细水长流的进项,就为了这个他今天也不能撒口了。 “嘿嘿,你们家孙女包的饺子还能和爷爷包的一样好?你这个说法就是在坑人吧,先让厉害的包了饺子把价格抬上去再让你们这些不入流包好了出来卖……你们家算盘够精啊。” “那按照您的说法,这个饺子是价格是随着人走,厨艺高的饺子才值钱,厨艺不高的就得便宜卖了是么?” 沈何夕轻轻放松了一下指关节,她有预感,这事儿文着办恐怕不顶事儿,一会儿怎么能把这货尽快撂倒……她用目光梭巡了一下这个人的体型外貌,心里大概有数了——一招就够了。 “啊对呀!就是这样。你们家的这个饺子不是沈何朝包的,那就不值这个钱。” 男人抖了抖翘在上面的那一只脚,女孩儿的问话让他有种胜利在即的假想。 女孩儿轻笑了一下:“那按照您的说法,您家招财大酒楼的菜价应该跟着您家的大厨手艺走,大厨做的菜卖三十,帮厨做的菜卖十块……不知道您在的这个酒楼大厨,一天能做几道菜,有几道菜是因为做的人不是大厨而主动降价了?” 沈何夕自家人知自家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样的说法有胡搅蛮缠的嫌疑。 再过几年在每道菜上单独注明厨师姓名的做法会在很多酒楼流行开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会是一些年轻厨师脱颖而出的时机,就连沈何夕自己在华庭也是凭借这样的单独署名每道菜制作者的机会才入了主厨的眼。 但是这儿不是让她扶摇直上的华庭,也不是让她合伙创业的欣悦,更不是强者如云竞争惨烈的饕餮阁。 这里是沈家的饺子馆,她爷爷一手创办,她父亲和兄长一生经营的地方,在这里,只能按照沈家人自己的规矩走。 沈家的规矩就是沈家出的饺子绝没有让人逼着降价的道理。 姓卫的家伙接不上话茬了,这个女孩是刨了个坑让他跳,如果他说了个“是”,让对方拿住了话柄天天去招财大酒楼喊着要降价怎么办? 那如果他说不是,今天他想要多赚点的想法不就泡汤了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刚刚蹿到沈何夕身后的小川戳了一下袋子里只冻了一个小时的饺子。 “师姑,这饺子怕是要化了。” 沈何夕瞪了他一眼:“还不把饺子放回冰柜里,既然这位大叔觉得沈家的饺子卖的又贵又不实在,那我们也就不用再从这位的手里捞钱了。饺子放回去,一会儿丰和楼的来了折价给先问他们要不要,丰和楼不要就问海珍楼,海珍楼不要还有船香海味……如果都不要我们直接煮了送到福利院去做善事。” “哎,你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看着小川居然真的把饺子拎起来往后厨房走,那是真的急了,他可没忘了是来采买饺子的,想要中间捞一笔是真的,如果到头来连饺子都带不回去了,他的那个同宗哥哥可不会放过他。 “您既然不想要这个饺子,那我只能是这么办了,您不想买我就不卖了,肯定不敢为难大叔您。” “我们招财大酒楼楼买你们的饺子那是跟你哥哥订下的,你怎么敢不卖给我们?” 如果不是看见女孩儿的身后几个结实后生在杵着,他肯定已经上手抢饺子了。 “卖给你们?证据呢?”女孩儿又是一脸的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简称耍赖。 中年男人语塞了,因为沈何朝是从去年才开始接的外订生意,一切还在摸索之中,合约这个东西是要订时限的,沈何朝自己都不知道能卖多久,又怎么可能和别人订下纸面上的约定? “大叔,您该走了。” 几个人围上去,“送客”。 “招财大酒楼是么?”女孩儿低头整了整自己的围裙,“等我改天去逛逛。” 看这个采买的做派,恐怕这家店也不是什么正经来路,在自己走之前,得把这家店的打点清楚了才放心啊。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101章扯面 有人来找茬这事儿并没有被沈家的人放在心上,沈抱石一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一个拎不清的酒楼打工的还看不在他老人家的眼里,至于沈何朝,他也不过是跟太平区的一些食客们通了气,告诉他们招财大酒楼再没有沈家的饺子了。 沈 ☆、第26章 熘肝尖 (15) 恐。 想想那个把一二百斤东西推上去的轻松样子,想想她传说中踩着别人后背包饺子的影子,想想……不用想就觉得很可怕了好么!爷爷如果你还抱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就让你的孙子先走一步吧! “哦……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正川雄一面瘫着一张脸,再次往自己的孙子胸口插了一刀。 正川平次已经彻底相信了,华夏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让他那个严肃刻板的爷爷已经变成了另外的一副模样。 沈抱石拍拍他老哥哥的肩膀:“没事儿,把他交给大朝,肯定能给你带好了。哎呀,对了,我一直没跟你说,他刚来的时候……” 正巧沈何夕敲门进来给正川雄一送洗好的衣服,就看见正川平次猛地捂住她爷爷的嘴。 …… 全场静默。 最后一个要离开的人,是沈何夕和苏仟,在这个悠闲舒畅的假期过去后,她们也得继续自己的学业和事业。 送别宴上,那点离愁别绪都被桌上的大螃蟹给冲淡了。 谁见过捧着螃蟹还有心情想着离愁的人么? 刚刚进入九月,母蟹没什么吃头,公蟹的肉已经开始肥满。 大大的梭子蟹一个有一斤多重,蒸熟之后打开,满满的都是白色的蟹肉还有蟹膏。 蘸着姜醋的汁,剥掉螃蟹内部那层薄薄的夹壳,就能得到大块大块的蟹肉。 靠近蟹钳和最后一对小腿的部分,只要连着蟹钳或者小腿一撕,就能直接蘸着姜醋汁把一整块的蟹肉放进嘴里。 鲜肉的鲜甜满足,蟹膏的浓鲜异香,都让人吃得无不喜笑颜开。 苏仟闷头吃着螃蟹,心里默默打起了腐国那些无人问津的小小甲壳动物的主义。 早知道这么好吃,就该女神所到螃蟹无痕啊。 这么一想还挺带感的。 在院子里,沈何夕听着老头子跟自己念叨要保重身体少吃垃圾食品,脸上是怎么也止不住的笑意。 月未圆,风未亮,距离中秋还有好久,那又会是一个一家人没有团圆的节日,但是他们的心总是在一起的。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105章三味白切 坐在飞往腐国的飞机上,苏仟看着听着音乐神色放松的沈何夕,还是忍不住说:“我以为你不会再到腐国。” 那样的亲 人,那样的快乐,那样让人留恋的小院子,连她这个外人刚离开不到一天都开始怀念,何况有更多感情牵绊的沈何夕。 如果留下和她的哥哥一起经营那个小小的饺子馆,苏仟相信沈何夕能把那个小馆子弄成整个鲁地都有享誉盛名的好地方。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想留下呢? 沈何夕摘掉一边的耳机,含笑看着自己的朋友。 “有些事情不是想不想,而是该不该……我想学好法律,跟我热爱厨艺的本身是没有冲突的。” “那你的未来是什么?当一个厨艺高超的律师?当一个精通国际商法的厨子?” 沈何夕笑了一声,又戴上了耳机。 “都可以啊,我还这么年轻,可以走很多很多的路,看很多很多的风景,只要我能把握住自己手里的就够了。” 不是错觉,苏仟目光复杂地转头正视着自己的前方,小夕回国一趟似乎解开了太多的心结,整个人都变得洒脱开朗了不少。 华夏真是一个好地方。 太可惜了,还没有吃到羊肉泡馍、羊杂汤、酸汤水饺、粉蒸肉、麻酱凉皮、浆水面。 也没吃到熏肉大饼、肉火烧、酸菜炖肉、灌血肠。 原来除了鲁地之外华夏的那么多地方都有好吃的。 别看苏仟平时不过是去沈家的饺子馆里混吃混喝,她就凭着每餐短暂的聊天,硬是从成子和文河的嘴里掏出了西北和东北的小吃名菜。 那些名字简单能够被用语言形容的食物来听得她悠然神往,恨不能在华夏常驻个十年半载,每天都去不同的地方寻找好吃的。 乐小川跟她念叨的什么燕窝四件、一品豆腐、八仙过海之类的官府菜因为听着名字不知道材料,倒是让苏仟兴趣不大。 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的苏女神更喜欢的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当然如果都没有的话,一盘饺子也能让她万分满足。 至于来自蜀地的裴板凳嘛……咦? 苏仟突然想起了什么。 “小夕小夕!你昨晚上跟那个光头小板凳说什么了?为什么他看你的表情好像是是走失的孩子看着亲妈?” 这个神比喻弄得沈何夕哭笑不得:“我只是还给他一些东西。” 一些……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再次戴上耳机,沈何夕看向外面白云之上的天空,心里默默祝 福裴板凳——千万别被她哥玩坏了。 ******* 与此同时,在沈家的饺子馆后厨,裴板凳拿着菜刀尝试着做那道三味白切。 三味白切这道菜又是一道和裴板凳的厨艺很搭调的那种注重口感搭配与刀工精湛的菜肴,如果让沈家小院子里窝着的三个老头随便谁来看看这个方子,他们就会发现这道菜创意思路与爆炒五色丝非常相似。 但是这道菜并不是“前世”的裴板凳创出的菜肴,而是一个女孩儿连续一个礼拜在晚上下班之后依旧自己一个人蹲在厨房里琢磨出的菜式——专门为她的“师弟”琢磨出来的。 既然用了他的一道五色丝,总要还一道菜的。 幸好同样是长于刀工,不然沈何夕还真要大费周章地去揣摩裴板凳的做菜理念呢。 三味白切这道菜取的是白切鱼腩的软嫩滑烂,白切鸡胸的丰满鲜咸,白切猪皮的脆实醇香。 用刀把三种熟制的食材切成薄片,一层鱼肉一层鸡肉一层猪肉码成细长的“三明治”一样再卷成小卷倒上一点酒蒸制一下,吃的时候再蘸着特制的辣味酱料食用,就是三味白切。 三种不同烹饪手法做出的肉品一起放进嘴里,三种不同的肉香驳杂融合,让人用自己的口腔去感悟咬破猪皮后的迎来的鸡肉的香气和鱼肉的鲜美,整个味道再用香辣的味道提升,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融入了创造者的种种巧思在里面。 清蒸清煮的鱼肉鸡肉猪肉摆在一边,裴板凳把它们都切成了纤薄的片状——无论是怎样的材质,都是一样的轻薄如纸。 一边切着菜,他又瞄到了放在一边的那张菜谱,不自觉地,他也回想起昨天晚上他的小师姐单独找他的情景。 “给你,这些东西以后都是属于你的。” “啥子?”裴板凳接过那一匝纸片,随便翻了翻,乖乖,好多字不认得。沈何夕看着这个说不清楚上辈子到底是敌是友的家伙,也是释然了,自己生来就有裴板凳一直向往的一切,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他到底是对还是错呢?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个讲义气的二缺师弟而已。 虽然一半的字不认识,裴板凳还是认出来这些都是菜谱,写的非常详细,味道的搭配,火候的掌控,刀工的使用,甚至连食材什么时候放进去都非常的精确。 再看看这些菜,裴板凳都觉得非常喜欢,居然大部分都能规避自己调味上的不足,把刀工的水 平发挥的淋漓尽致。 “记住了,这些方子以后都是你的,你想告诉别人无所谓,你不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再做出一模一样的菜,对了,包括咱俩比赛的那道五色丝。” 沈何夕说的郑重其事。 这十几道菜有一些是属于裴板凳的,也有她为了裴板凳专门设计的,还有两道菜是她自己的作品,不过现在的她也已经用不上了,交给她的二缺师弟去开拓思路也不错。 裴板凳却有点不明白,小师姐在说啥子?这些菜谱都归自己了? “我不要!这都是你给我滴,怎么能是我的。” “说了让你拿着,这些菜不是都很适合现在的你么?好好研究这些菜,说不定你能让它们变得更好吃。” “我不要……” 再怎么没有受过教育,裴板凳也觉得这是个原则问题。 接着他就看到沈何夕随手把一根小孩手臂粗细的枯树枝猛地折断了,原则立刻抛到脑后,他后面的拒绝就被他生生地吞了回去。 “好好学,你的路还长着呢。” 沈何夕相信,有了徐大师的指导也有沈家这群人的互相交流切磋,裴板凳一定能比前世的他走的更远。 裴板凳吸了吸鼻子,虽然小师姐让他收下东西的方式简单又粗暴,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有点感动。 自从他的小师姐开始教授他刀工,不管她有多忙,总是一天也没有耽误过,尽管师姐总是把他骂的狗血喷头,但是不得不说,他裴板凳这辈子还没有被人这么尽心地对待过,就凭借这一点,他已经服了这个比她小的女娃儿,那一声“师姐”叫的也是越来越真心。 女孩儿双手一撑,坐在了她家门口槐树旁边的矮墙上,矮墙的另一边是一小片菜地。 沈家大门前的灯光和槐树另一边的路灯轻轻地伴着蛐蛐的叫声播撒,从矮墙望去,似乎能看见有萤火虫在远处游荡。 看着现在傻乎乎的裴板凳,她笑的很自然也很亲切: “好好跟我哥学调味,明年我回来这些菜你全部都要做的让我满意,还要给我你更出色的作品,能做到么?” 裴板凳把几张纸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在了胸前的口袋里,听见小师姐的要求,他狠狠地点了点头。 “我哥的嗓子要复健,店里的一些事情你和正川两个人多担待一些。” 点头,继续 点头。 “好好照顾师父。” “这个是必须的。” “知道就好。”沈何夕居高临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算跳下矮墙回去休息了。 谁知道裴板凳的嘴欠功力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展现了出来:“小师姐,你为啥子对我这么好?你不是看上我了吧?” 裴板凳可以用自己未来长出的全部头发发誓,他真的只是随手开了一句玩笑,可是他承担的是他怎么也想象不到的后果。 因为现场除了被裴板凳的神奇想法惊呆了的沈何夕之外,还有开门出来让妹妹去睡觉的沈何朝。 回忆起想到当时哥哥惊诧转为恼怒的表情,坐在飞机上的沈何夕又在心里默默地给裴板凳点了蜡。 苏仟看到她脸上的微笑,突然又有了问题想问了。 “小夕,你希望你们家的小馆子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个时代在发展着,那个小房子再美,也开始被人们摒弃和遗忘,沈家必须走出来才能有更加辉煌的未来。 何况,单以沈何朝的本事,每天只包一些海鲜饺子,实在是太屈才了。 可是坐在苏女神身边的年轻的女孩儿很认真地想了想: “随便吧……反正饿死的总不是厨子。” 想要推销自己的高端酒店计划结果被噎的一脸血苏仟: “……”对,死的都是吃货!馋死的! 再次脚踩在腐国的土地上,沈何夕和苏仟都觉得恍如隔世。 来接机的人是艾德蒙,他还带来了下半年的项目规划以及与cici的续约合同。 看见这位淡金色头发的猪队友制作人,沈何夕在避过了他的拥抱之后,还是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太久不见了艾德蒙,我竟然一点也没用想你。” “cici小姐,我想你就够了,我的每一个神经和我的钱包都在想念你。”几个月不见,艾德蒙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坐在回公寓的车上看着新的拍摄计划,各式各样的外景现场拍摄让沈何夕很有兴趣。 至于续约……作为已经不需要这份薪酬来继续寻找名医的沈何夕来说,她就是全凭心情了。 举着合同,苏仟继续客串她挚友的经纪人,跟着艾德蒙打着嘴上官司。 沈何夕自己偏头看向外面刚刚经过 的大桥,打算用一种更加开朗自然的态度来面对自己未来的留学生活。 似乎应该从继续压迫艾德蒙先生开始? 回到公寓,她第一时间从泰勒夫人那里接回了已经被寄养了小墨迹。 小墨迹长大了不少,体型没有想沈何夕预想的那样横向发展,漂亮的脊背,结实的身体,发亮的毛发,还有依然非常无辜的蓝色大眼睛,看得出来,泰勒夫人把它照顾地很好。 蓝灰色的猫咪围着沈何夕转了两圈,舔了舔她的裤腿就认出这个就是它的人,立刻腻歪在她的身边,用软软的叫声抒发着自己的思念之情。 女孩儿觉得这软软的叫声、眷恋的小模样让自己的心都化了,抱着小猫不知道许下了多少割地赔款的协议。 在一旁替女士们拎着行李的艾德蒙觉得心口都在疼,对猫这么温柔体贴,对人却这么冷酷无情,cici小姐,你为什么总是跟别人期待的不一样呢? 这个人不如猫的世界啊。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106章香蕉粥、 几个月不见,泰勒夫人觉得cici小姐似乎变得更加讨人喜欢了,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原本都有一层无形的套子束缚着她,让她对于外界的一切都彬彬有礼也就有了微妙的距离,现在,这层套子彻底地不见了。 泰勒夫人自认并没有那么高超的洞察力能够觉察cici的身上这种感觉是不是真的,所以她又给了自己一个去cici小姐家里蹭饭的理由,她舌头的观察力,远胜于她的眼睛。 想到这一点,她微笑着看着自己可爱的房客,把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来找过她的和讯息拿给她看。 “迈尔斯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你是夏天的生日,他和哈维都以为你会在生日之前回来,现在他们两个都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是他们拜托我转交给你的生日礼物。” 泰勒夫人没有说迈尔斯一直兴高采烈地在和别人分享他的快乐:“生日一定会有大餐的,我们可以一起吃大餐,cici做的大餐!或者我们为cici开个派对,没有大餐也没有关系。” 结果,是cici一直在华夏待到这个夏天结束才回来,大餐什么的,派对什么的都只是迈尔斯的臆想。 想起迈尔斯离开的那天望向cici房门的忧伤表情,泰勒夫人忍俊不禁。还没进家门就收获了三份生日礼物,沈何夕觉得这真是个好兆头。 一只手抱着小墨迹,她当面打开了泰勒夫人送给自己的纸盒。 盒子里是一双漂亮的淡香槟色高跟鞋。 鞋子上有一枚卡片,上面写着:希望cici小姐用漂亮的鞋子走向更美的未来。 “cici小姐也已经成年了。”泰勒夫人试着不要让自己一副满脸笑容的样子,“虽然你经常成熟得不像是一个孩子。” 这份祝福真美好,美好的直接就戳进了沈何夕的心里,这位可爱的老夫人祝福着她,何尝不也是看出了沈何夕曾经对“未来”和“未知”不知名的惶恐与惧怕? 沈何夕放下小墨迹,给了泰勒夫人又一个拥抱:“谢谢您泰勒夫人。” 泰勒夫人的动作依然矜持,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灿烂了起来,就连在一旁的苏仟和艾德蒙都觉得这位老太太真的被时光赋予了一种超乎与年龄的美,美的让人心生愉悦。 可惜,他们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 趁着沈何夕收拾房间的时候,苏仟打了个电话给panda,明明应该是营业的时间,但是panda餐厅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看了一眼刚刚顺手从超市买好的牛尾,苏仟在牛尾汤和panda餐厅的重要性之间权衡了半天,终于还是跟沈何夕说: “小夕,好像餐厅出事了,你做饭,我去看看。” “出事了?” 苏仟又拨打了另一个电话,简单说了两句之后挂掉电话: “大厨差点把餐厅的厨房炸了,现在在医院里。” 炸掉厨房?俞正味么? 沈何夕在苏仟哀怨的目光中把牛尾扔进了冰箱: “一起去看看吧。” 黑豆忧伤地坐在医院里,昨晚他下班的时候俞大厨又把自己关在了厨房,没想到今天上班的时候他看见救护车把俞正味从panda里面抬了出来,原因居然还是烤箱爆炸。 俞大厨用烤箱的次数肯定比别人吃烤肉的数量还要多,为什么会爆炸呢? 想了一整天了他都没想明白。 后厨房一片狼藉还没有收拾,今天不能营业了……好像我已经两顿没有吃饭了……为什么大厨不吃不喝不肯说话呢? 虽然因为加热过度导致爆炸让警察以为大厨是意图自杀,但是、但是也不该不吃东西啊。 正在各种碎碎念,他以为还在华夏的苏仟和 沈何夕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烤箱爆炸,大厨自杀……不对,是烤箱爆炸了,警察说大厨是想自杀。” 可怜的黑豆,因为被俞正味这次的事情刺激到了,现在连话都说不清了。 “大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黑乎乎的阿三男人低下头,如果他前天晚上晚一点走,是不是大厨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凄惨了? 不自觉地,他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一天没吃东西了?”沈何夕看了一眼病房,“那就不是外伤了,是心病啊。” “啊?” 女孩儿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俞正味厨艺的突飞猛进应该在一两年之后才对,那他现在发生这种事情,会不会和厨艺有关? “他最近有什么异常么?” “每天都在研究莫名其妙的菜。”黑豆幽怨地说,想起自己因为吃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而已经消失不见的腹肌,他觉得人生真是惨淡。 “总之你放心吧,不管当时你在不在,里面那位迟早会这么惨,而且还会越来越惨。” 这么说着,沈何夕推开了病房的门。 走进去就看见用绷带包着头的俞正味正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好像外界的一切都不能影响到他死盯着那片白色的石灰层。 沈何夕大概明白为什么警察说俞正味有自杀倾向了,因为他现在的脸上写满了: “不想活了。” 女孩儿没说话,她走到俞正味的床边坐下,然后……把手上的提包放在了病号的脸上。 就算再怎么自我隔绝,俞正味现在又不是变成了植物人,一个包大大咧咧地盖在他的眼睛上,他怎么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 微微抬头,他脸上的包就拿开了。 “大厨,清醒了?”女孩儿的笑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看见是沈何夕,俞正味把头扭了一个方向,现在他最不想面对的,就是当初那三家的人。 哪怕是救了他养父的沈大爷的后人。 可惜,女孩儿就是一脸灿烂地跟他打招呼:“大厨,大厨你怎么不说话?” 俞正味闭上眼不理她。 那个包又被放在了他的侧脸上。 晃掉,再放上,晃掉,再放上。 可怜的俞正味被爆炸时的玻璃碎片弄伤了脑袋,现在还要被人这么折 腾,晃了几下,头晕目眩还带着痛感,真是难受的要命。 终于,他忍不了了:“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下么?出去!” 女孩儿轻轻的走到病房门口,然后关上了门,隔绝了苏仟和黑豆围观的目光。 “炸掉烤箱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每个人都要有点黑历史。”沈何夕在心里默默补充了半句——留待未来让知情人嘲笑。 “我让你出去。”胡子拉碴的大叔心底的那点火气都快被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姑娘都勾起来了。 “受伤应该吃点什么呢?黄豆猪脚汤怎么样?肉片焖海带?海带排骨汤?烤乳鸽?放了木耳丝的番茄汤加上黑豆米饭?” “出去!”听见那些美味菜肴的名字,一天没吃东西的俞正味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气弱了两分。 “看来火气也有点大呢。把苦瓜刨成片冰镇之后蘸玫瑰蜂蜜吃,一定很适合给你败火。” 发现自己的驱赶没有用,俞正味开始装死不说话。 “绿豆汤也不错,解暑降燥,银耳雪梨汤也挺好,正好你吼我吼累了润润嗓子。” 要是没听出这个女孩儿的嘲讽劲儿,俞正味可就白活了一把年纪。 继续保持沉默,他决定在这个惹人讨厌的女孩儿离开之前,他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咕噜噜…… 房间里似乎有什么似有似无的响声,还是从病床上发出来的。 沈何夕假装自己没听见,继续说着:“警察说你是自杀倾向,那要给你吃点解郁气的菜,伤心吃粥面,忧郁多吃香蕉……要不给你做一个香蕉粥?香香甜甜的很适合现在半死不活的你啊。” 我就是不说话,我就是不理你,我什么都听不见! “据说吃樱桃能让人的心情好起来,我回华夏吃了不少,现在就算看见您垂死挣扎,我还是觉得自己挺开心的。” 你才半死不活!你才垂死挣扎!有这么说话的么?沈家怎么养出了你这种莫名其妙的后人! 俞正味觉得烤箱爆炸没炸死自己,自己也要被这个臭丫头给气死了。 “你懂什么?!给我滚出去!滚!” 沈何夕不为所动地摊手:“就不,有本事你打我呀。” 打?就算怒火攻心,俞正味的智商水平还是在正常线以上的,想想当初来店里闹事的三个男人被打成 ☆、第26章 熘肝尖 (16) 活马医的心态进了这家饺子馆,那么刚刚那顿好吃的饺子让他对这个年轻人充满了信息。 这里他能找到自己的戏里想要的东西。 翻译说完之后还是忍不住补充:“沈先生,这是一次非常好的机会,在国际大片儿里面露脸,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正川先生推荐了您,您就该把握住这次机会啊。” 年轻俊秀的男人端坐在桌子的对面,听着翻译的话,唇边有一点隐隐约约的笑意。 【抱歉,我不能答应。】 三个人一起失望震惊地看着他,那位翻译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了。 男人不紧不慢地继续在本子上写着: 【刀工最好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妹妹沈何夕,她现在的腐国。】 ******* 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沈何夕打了个喷嚏,惊起了趴在她胸口睡觉的小墨迹,它舔了舔沈何夕的脸,又舔了一下她的鼻尖,终于把它的人叫醒了。 “早安啊,小墨迹。” 花了十秒钟分辨沈何夕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并没有睡在卧室而是仰躺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在沙发的周围还散落了几本书,全是关于西餐料理的起源和发展过程。 看看那些厚厚的书,再想想里面食物发展的某些奇葩原因和结果,年轻的女孩儿伸了一个懒腰,叹了一口气。 她为了激励俞正味在厨艺上奋发振作,已经查阅了大量的历史文献,目的就是想找出能够在外国推广普及华夏菜的办法,她想要的“普及”不是人们周末偶尔去餐馆尝尝鲜的普及,而是像这个国家的人们做意呆利面一样,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菜是意呆利的,也阻止不了它在腐国走进千家万户,成了无数人重要的果腹佳品。 为什么不能让人们做那种简单方便的家常菜的时候自然想到华夏菜呢?如果真的做到了这一步,那华夏菜辐射范围将会让所有人震惊的。 这个想法一致存在于俞正味的脑海中,现在有沈何夕和他一起去推着他们爱的东西往前走。 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呢? 把自己困在过去,俞大厨简直是傻透了。 女孩儿腹诽了一下自己曾经的偶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自己的哥哥卖了。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111章炮鹅 在没有黑胡椒和番茄之前,西方人吃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沈何夕抱着书出神了很久,依然觉得自己难以想象。 从把食物放在火中这一步开始,人类从茹毛饮血走向了文明,时间将一种生存的手段变成了文化,又把文化扭转升华、繁盛消亡。 现代人无法想象,中世纪之前,西方人食用的猪近似野猪,肉的腥气能够掩盖一切的美好味道,只有大量的来自东方的香料才能拯救它,把它们变得能够入口,也就是说在那个年代人们吃肉除了吃不起之外,更是因为珍惜昂贵的调味品才是美味的代表。 就像现代的人们也不能想象,即使调味材料那么匮乏的封建社会之前,人们也会把几个月大的小猪洗剥干净,先往猪腹中塞入水果和大枣,再小猪的外面以湿泥包裹,用火堆把泥团烤干,去掉干泥取出已经在土团子里肉香四溢的猪肉,这才不过是第一步。 以细白的米粉糊遍涂猪已经输了的猪的全身,把整只猪用油炸透,切成片状,这看似已经精细到让人瞠目的做法也并不是整个烹饪过程的最后一步。 搭配好作佐料,把肉一片一片地码在小鼎里,再把把小鼎又放在大镬鼎中,把大鼎用文火连续炖三天三夜,起锅后用再调味食用——这才是一道能“吃”的“珍馐”。 这道菜就是“周八珍”之一的“炮豚”。 以制订了华夏宴席的基本规制而泽被后世的“周八珍”,几乎已经囊括了华夏菜所有的传统烹饪技法和搭配,光是一道“炮豚”已经能让人想到由填塞之法想到粤菜的鸽吞燕、由抹泥烘制想到浙菜的叫花鸡、由米糊配肉炸能想到东北菜系的锅包肉,隔水煨炖的火候与时间也能让人联想到闽菜的佛跳墙。 华夏菜的绵延发展像是一棵树,有深不可测的根基和枝叶参天的外在,既具有极大的包容性,又有极强的延续性,这样的华夏菜想要让西方人更好地接受,应该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女孩儿用笔在本子上写着烹饪的技法,在其中寻找东西方的相通相容之处。 前几天她想要点醒俞正味,何尝不是点醒了自己,很多该做的事情应该去做,谁都不知道错过了这次会不会后悔。 比如曾经的俞正味,在东西菜肴的结合上努力了那么久,再次转向去深入研究华夏的根基脉络,不还是未见成果就死于车祸? 这么一想,他上辈子过的那么悲催,沈何夕又觉得自己揍了俞正味一顿真是揍对了,他现在不就是(在铁拳之下)和自己一样在看书长知识 么?比看大胸画报当个颓废男有意义多了。 写完这两页的总结再去背一下刚刚学到的条文,她已经把这份对华夏菜与西方菜的比较与融合纳入了自己平日的学习计划中。虽然这让她过得更辛苦了一些,但是因为越来越感兴趣,她也就不在乎一时的劳累和疲惫了。 也许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夏天之前,沈何夕还觉得自己不过是喜欢那个厨房,喜欢做饭的感觉,那么现在她要想的更多,由沈家、由徐家,甚至由俞老师傅的经历上让她隐约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把那些人们一代代继承的东西留下来,记下来,再去告诉别人,也许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此时的沈何夕只是觉得对这方面有兴趣,她没有那么多的雄心壮志,只有一个喜欢厨艺的老油子骨子里的那么点贪图安逸和通过自己努力获得的奋发向上,她的“往前走”一直还控制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可是一个能被自己“控制”的未来,何尝不是把自己也限定在了可控的“挑战”里? 说白了她其实还是看不透自己,不知道如果给她自己一个广阔的平台,她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晨光渐渐明亮,这座城市特有的薄雾轻笼着沈何夕的窗台,小墨迹慢腾腾地追了几下自己的尾巴,又蹭过旁边的猫抓柱,费了一会儿力气爬到猫抓柱的顶上用蓝色的眼睛看着与它高度基本平行的人类。 圆滚滚的小脑袋搭在它自己的爪子上,同样圆滚滚的大眼睛随着女孩儿写字的笔轻轻转动着。 又过了一会儿,沈何夕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收拾房间,今天几个弟弟妹妹要来这里过周末,明天去首都拍摄“时光厨房”的时候再把他们送回家。 正好有了这么多张嘴,想到最近看到的“炮豚”,女孩儿也想自己试试这种做法的可实现性。 她用的不是乳猪而是鹅。 一只不大也不小的肥嫩的鹅,斩头去爪之后在鹅的颈背部开小口往里面吹气,按照传统的烤鹅做法还要在腹腔内灌入调味的汤汁,一方面是为了让鹅更好的入味,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汤汁在加热中煮沸,把鹅内部深入的地方煮熟,节省烹饪时间也能让鹅的口感变得富有层次。 沈何夕并不只是单纯地选用了传统的调料来给鹅入味,她把几种调料调匀之后涂抹在鹅的内部,然后在里面填塞了苹果丁,用针线把鹅身上所有开了口的地方都缝合起来。。 抹泥烘烤的做法还缺乏条件,沈何夕站在厨房抱着鹅里 想了想,决定采用克莱德先生教给她的焖烤的方法。 焖烤的汤汁是她选的是调味后的米粥,选用米粥是因为它和湿泥一样能祛除掉肉内含有的腥气。 当然,这个搭配非常地奇怪,看见一只生鹅放在凉了的米粥里,沈何夕自己都差点笑了出来。 为什么觉得这只鹅被自己这样炮制,连摆出的动作都让人觉得它真的很无奈呢? 焖烤到鹅的外在已经基本熟透,女孩儿又拿出整只鹅,彻底控干水分,在米粥里被焖烤出来的鹅皮肉滑腻,少了很多的油香气也没有了腥味。 在干了的鹅身上涂抹上调料和用来上色的红曲,再次晾干之后涂抹一层薄薄的米糊,涂好了米糊女孩儿拎着鹅的脖子,从上往下下油锅把整只鹅炸一下,一勺勺的热油从上到下的泼淋和反复,让鹅皮变得颜色艳丽、色泽诱人。任由肉质与热油接触后的迷人香气作为主角,来上演一出让人食指大动的绝佳戏码。 拿着钢刀把炸好的整鹅切成薄片,整齐地码好,外层金黄内里香软还保有汁水的鹅肉散发着一点果香气,更让人觉得值得期待了。 沈何夕带着手套,把鹅肚子里的汤汁和着已经酸甜软糯的苹果丁一并浇在连骨的鹅肉片上,再放入铁盘中盖上锡纸在烤箱里小火焖制。 尽管这样做出来的菜应该不会难吃,但是毕竟是自己根据一个含糊的菜谱摸索着做出来的菜式,沈何夕对这个菜的好吃程度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嗯,九成九还是有的。 所以她就趁着做鹅的间隙,又做了茄汁炸肉段、肉末烧茄子、盐水虾、炒杂菌、还有一锅白色的鱼汤。 炒杂菌刚出锅,鱼汤和炮鹅还在锅里,房门已经被敲响了。 在门外站着似乎又长高了的亚瑟、捧着小礼物的弗雷德、抱着自己新玩具的凯瑟琳……还有一脸正直的(大胸)美男哈维先生。 “中午好,cici小姐,我正好看见他们从公交车上下来,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许久不见,哈维先生除了人似乎瘦了一点其余的也没什么变化,就连那个下意识瞟向厨房方向的动作都和他从前来蹭饭的时候如出一辙。 凯瑟琳扑到自己姐姐的身边抱着她的腿,笑容甜甜:“cici,这是我的维尼二世,我带它一起来找你玩啦!” 沈何夕一把带着玩具抱起自己的妹妹,笑着对哈维先生点头:“要是您不介意就一起来吃吧。”正好来当一 个试吃小白鼠。 在弗雷德和亚瑟瞪视的目光中,正直先生一脸正直地欣然接受了邀请。在华夏生活了一段时间的三个小家伙已经能够接受华夏家常菜没有特别明确地前菜、主菜的区分。 套用亚瑟的话来说,只要好吃,那就不用去管它的先好吃还是后好吃,只要好吃那就是正义。 啃着鸡腿说完这句话的“正义亚瑟”当时就被他的姐姐“无比温柔”地顺了一下毛儿。 茄汁炸肉段的酸甜可口、肉末烧茄子的浓香下饭都正和了小孩子们的胃口,还有盐水虾的鲜咸味道紧致口感也让所有人欲罢不能。 至于放了胡椒粉的鱼汤和清油素炒的炒杂菌,哈维先生真是出乎意料地捧场,即使喝汤用的是碗而不是盘子,他也没有丝毫不适应,喝了一小碗又一小碗,喝得凯瑟琳都忍不住要抱着汤锅哭了。 尽管嘴上吃着这样的美味,他们还是看向厨房里。 有奇怪的香气似乎在悄悄地纠缠蔓延,让他们忍不住去猜测里面做的到底是什么。 烤箱里的东西到底要多久才能拿出来呢? 闻起来就让人觉得很期待啊。 那天的最后一道“炮鹅”,让亚瑟他们和哈维先生都毕生难忘。 是嫩,是软,是酥烂?还是浓浓的满口果香一腹融融? 不负所有的期待,又比他们能想象到的美味都要特别,那里面有来自几千年前的东西,也有一个人开始蜕变的前奏。 他们说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感觉,但是都默默地记下了。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112章回锅肉 一大早,亚瑟·哈特就非常不开心,不光是因为昨天中午的那份奇怪的鹅肉被弗雷德和哈维先生抢走了大半。被哈维先生凭借体格抢走肉还能理解,被弗雷德转移了注意力从而痛失大块鹅肉那就简直是他人生不能承受之痛。 也不光是因为晚饭和苏女神在一起吃的时候她因为自己没吃到那种奇怪的肉似乎想要掐自己的脖子。 再次想到这一点,亚瑟觉得自己的少男心都差点碎了。 #我的女神为了一口肉就想掐死我# 虽然真的已经碎了很多次了,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失恋的感觉。 人不如肉什么的。 让他此刻不开心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的姐姐,他们的大魔王 姐姐居然又带着自己出来“锻炼”身体。 上帝啊,凌晨五点啊就把自己叫醒了!到现在他已经跑了不知道有多久了! 而且被这么残酷叫醒的人只有他自己!他被强行拎出门的时候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的弗雷德还在盖着毛毯呼呼大睡,至于年纪更小的凯瑟琳,她抱着维尼二世还用着粉色的兔子毛毯就更是不可能被大魔王姐姐抓出来了。 qaq难道大魔王姐姐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才是大魔王么? 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的亚瑟觉得自己真的很心塞。 在凉风中奔跑的少年,整颗心似乎都被这风吹着,一点一点地凉透了。 “cici,我以后再也不向妈妈说你要做什么了。” 一边呼哧呼哧地跑,亚瑟一边向沈何夕认错,他的心里隐约猜测,就是这个大魔王知道了是自己跟妈妈说了她要长期离开的事情,所以才有了一系列的争执和矛盾。 “嗯?”比他超前一个身位的女孩儿挑眉,难道这金毛小子还告过自己的小状么? “cici,我发誓,我以后不叫你大魔王了……呼……呼……”虽然知道大魔王姐姐体力超群,但是这样中速跑跑了一个小时还没有问题,这是超群还是超人啊?就算她是超人,自己也不是啊,这么跑下去自己就要累趴了! 亚瑟暗自腹诽着,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四肢无力了。 “原来你叫我大魔王啊。”一直领跑的沈何夕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只手扶住了因为突然停下而往前倒的可怜的亚瑟少年。 “啊?”跑到有点昏头的亚瑟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姐姐,惊恐地发现她露出了非常“温柔可爱”的笑容。 非常、非常、温柔、可爱! 简直宜室宜家圣光普照! 亚瑟哀嚎了一声抱住头: “cici,不要打头,我错了!我不是故意去告状的,我没想告状,我也不是故意叫你大魔王的,呜呜呜……” ……三分钟后,女孩儿整理了一下运动服的领子,对着蹲坐在地上的半大男孩儿说:“我只是发现今天难得没有雾气,适合锻炼身体,没想到亚瑟你居然暴露了自己藏着的这么多的小秘密。” 灰头土脸的亚瑟:“……” 难道弗雷德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是个自讨苦吃的蠢货? 这真是个不幸的现实,亚瑟少年更加 地不开心了。 沈何夕把自己的弟弟从地上拉了起来,拽着他的手臂往回走。 “你呀,说话做事总是冲动,明明智商不低,但是情商比弗雷德差远了。” 看着自己的弟弟难得被自己关(ou)怀(da)得这么乖顺,沈何夕决定自己扮演一把“知心好姐姐”。 男孩儿不愿意跟自己的弟弟比较,他缩了一下自己被抓住的胳膊,用肢体动作表示自己不想听下去了。 “但是亚瑟你也有你的优点啊,善良、直率、重感情,看事情也敏锐有条理,而且关心你的弟弟和妹妹。是个很好的哥哥。”就是比我哥差多了,一个天一个地,没法比。 男孩儿继续拽胳膊,这次是被夸奖的有点害羞。 沈何夕故意不转头去看他,光猜也能猜到亚瑟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有点小骄傲又有点小羞涩的。真是个给点阳光就会灿烂的少年啊。 “你要好好照顾你的弟弟妹妹,承担起一个当哥哥的责任。这些话我只跟你说一次,你的爸爸妈妈他们的年龄都不小了,你今年十三岁,你父亲都已经四十多了,等到你二十多岁的时候,他们也要退休了,华夏有句话叫三十而立,你三十的时候,弗雷德才二十六,凯瑟才二十二,他们都还不是能够独自肩负起家庭和生活的年龄,可那时你的父母也都已经到了应该享受晚年生活的年纪了。” 少年不再挣扎,他走在自己的身边,任由即将没有自己高的姐姐揽住了自己的肩膀。 “那个时候,或多或少地,你的弟弟和妹妹都需要你的帮助,不是说让你抚养他们,是他们需要你去指引他们,给他们另一个思路或者选择。” 沈何夕又想起了她家的哥哥,从什么时候起就把照顾自己当成了他自己的责任呢?他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去笑着面对嫌弃他的自己呢? 与亚瑟他们的相处,让沈何夕不自觉地去想念自己的哥哥,然后发现她的哥哥越来越多的好,所有人都比不上的好。 因为有不省心的弟妹真是的一件很纠结的事情啊。 她面对亚瑟这个熊孩子就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想抓狂了呀。 比如现在—— “cici你不打算照顾我们么?” “cici你别生气,我即使是叫你大魔王我也是爱你的。” “cici你不要抛弃我,我知道我不如你的哥哥,但是你哥哥不能让 你这样揉头发呀,也不能让你这样欺负呀。” 沈何夕难得去对自己的弟弟进行说教,想要和他聊一聊关于家庭责任感的东西,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猎奇的回应。 完全理解错了重点的亚瑟抱着自己姐姐的胳膊开始撒娇。 在清晨渐有行人的马路上,人们就看着一个纤瘦的东方女孩儿拖着一个比她要健壮的腐国少年一步一步艰辛地走着,艰辛不是因为拖着她弟弟有多累。 而是沈何夕,这个十八岁外表四十岁内心的老女人,对于自己的弟弟是个逗比的这个现实,感觉到了心累。 每天上课,赶论文,还要拿出时间来研究各种菜式和饮食发展的书籍,虽然不用去panda打工了,但是调戏俞正味还是沈何夕给自己加入的任务之一。 等到某一天女孩儿拿着电话终于长叹了一口气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唯二的休闲方式就是逗猫和打电话回国了。 前几次打电话,接电话的都是哥哥,沈何夕比较关注哥哥的声带复健情况,其次是两位老人的身体情况,再次还有裴板凳的学习进度,再再次也有兄妹两人的各种腻歪墨迹互相关心……两个人用他们特有的方式聊天,聊啊聊就让女孩儿把她爷爷辈的那点爱恨情仇抛到脑后去了,也让她的哥哥把会有客人去找她的事情一并忘记了。 有时候,兄妹感情太好了,也挺耽误事儿的。 这次,沈老头可算是有备而来,从吃了午饭就和徐汉生两个坐在饺子馆外面下棋,终于在孙子的前面抢到了接自家孙女电话的机会。 “喂,丫头啊,你在那边吃的还好么?”沈抱石捧着电话,表情一脸得意。 沈何夕的脸上笑意满满:“挺好的呀,有菜有肉有水果,饿着谁也饿不着我这个名厨的孙女呀。” 哎哟哟,孙女这是在夸自己名厨是吧? 一代名厨沈老爷子就为了这一句那叫一个通体舒泰。 “你得好好注意身体啊,天转凉了,别感冒。”老头子殷殷嘱咐着,“我前几天听说国外看病医生都不给开药,实在不行你就熬点葱根水喝着。” 沈何夕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就沈老爷子那种性子才不会去关注腐国的生活状况呢, “没有不给开药的,乱吃药也不好呀。对了,爷爷,您认不认识一个叫黎端清的人?还有一位姓俞的老先生,应该比您还要大一些。” 沈抱石听见这个名字,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徐汉生,笑呵呵地对他孙女说: “认识啊,老朋友了,就是很久没见了,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了。哎呀我想起来我锅里还炖着汤呢,我得回去看看。” 话刚说完,沈抱石就破天荒地把电话塞给了在他身后虎视眈眈的沈何朝,扭头推着他的老伙伴出了馆子。 “哎?怎么今天和你孙女打电话这么一会儿就打完了?” 等了半天的电话就说了两句,怎么看也不是这个老家伙的作风啊。 徐汉生淡笑着猜测沈抱石是不是又被他孙女给噎着了。 在他身后,沈抱石的脸色不是很自然:“我们爷孙俩哪有多少话说,让他们小辈叨叨去吧。” 此时树叶依旧繁茂,风却已经凉了,沈抱石推着徐汉生往回走,两个老头还顺便研究着晚饭吃点什么。 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去想那些自己觉得自己应该忘了的旧事。 那里面是小勺和板板哥都不该知道的秘密。 “回锅肉怎么能放糖不放甜面酱,小刀你会不会炒菜呀?”一脸精明相的半大男孩儿抓住沈抱石的手,不让他往锅里下调料。 十四岁的沈抱石一脸无奈:“有什么区别,放糖也是甜的呀。” “放糖味道不正!你这是不对的,快点放甜面酱!” “这是我做菜还是你做菜啊,我放什么我说的算。”沈抱石被男孩儿强硬的态度激起了几分的火气。 “甜面酱!” “要你管!” “甜面酱!” “要你管!” 两个孩子吵得脸红脖子粗,在他们身后站着的徐汉生终于忍不住说:“你们再吵下去,肉就糊了。” 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的一个娃娃脸年轻人笑着走了过来: “一盘肉而已,小刀你就试试用甜面酱,做完了我还给你们带了酱肉包子。” 三个少年举着包子看着他们年轻的师父,年轻人自己一个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灶台和柴火堆,拍了一下手:“行了,吃完了你们就可以回家去了。” …… 多少年后,乱事平息,年过五旬的沈抱石再次回到京城,左手是干制的海参,右手是用来泡酒的海马干,他看见了当日跟自己为调味吵闹的少年功如今在京城已经成 ☆、第26章 熘肝尖 (17) 团的老板要在天府楼请客,请您掌勺做几个菜。” “远图集团?”黎端清哼了一声,“才几年的暴发户就敢在天府楼里充大爷了?” 中年男人对着自己的父亲赔笑:“他们这两年路子也走的不错,这次是重金礼聘您掌勺,也按着规矩给你送来了金帖。” 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了金色的帖子,打开之后除了一封语气恳切恭敬不文不白的“请厨书”,还有一张写了五个八的支票。 看也没看那张支票,黎端清随便翻了一下请帖就嗯了一声放在了一边。 知道自家的老爷子这就算是答应了出手,中年男人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 临出门,他回头看了一眼黎端清手边的杂志,忍不住又提了一句:“爸,现在楼里的人大都知道了裴板凳带着偷学的手艺跑去了鲁地那边,咱要是什么也不做岂不是也太……” 黎端清站起身,一举一动都是端着的大师气度:“我说了,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 …… 那些事儿,谁都不许再提,没想到的是,几天后的那场难得让黎端清出手的宴席上有人又提起了旧事。 远图集团这些年做的是轮胎生意,这次请来的客人是合众国一家国际知名的汽车公司的高层,同时的还有这家公司的代言人——一位国际顶级的赛车手。 棕色头发深蓝眼睛怎么看都是花花公子做派的赛车手在这个川菜馆子里点名要吃的居然是糖三角。 是的,面对着满桌珍馐,他捂着肚子只想吃一个具有鲁地特色的,放了红糖和碎花生做馅料的做成小鱼形状的馒头,cici小姐说那是改变了形状的“糖三角”。 “非常普通的糖三角,cici小姐会做的糖三角……”赛车手先生碎碎念地跟着翻译嘀嘀咕咕,他眼馋凯瑟琳手里的小鱼形状小兔子形状的小点心很久了,这次来了华夏他无论如何也要吃到。。 远图的老板知道这位赛车手身份也不一般,也是不能怠慢,只能问那个cici小姐是谁,做的是怎样的奇怪面食。 一直用外语叨叨叨的赛车手突然就字正腔圆地来了一句华夏语。 “沈何夕。”她的名字叫沈何夕,她是来自海边的东方小女巫,也是吸引他来华夏的首要原因。 这个赛车手,叫迈尔斯。 在厨房里听见沈这个字儿,黎端清的大勺都没握 住。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117章冒菜 迈尔斯即使是一脸开心愉快地吃了一桌的川菜,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糖三角。 “我想要的点心呢?”酒足饭饱之后,他擦着嘴问自己的翻译。 翻译很想回赠他一双死鱼眼。 在顶级川菜厨师的面前居然想吃北方一种上不得台面的点心,哥们儿,您天生打脸属性满点吧? 迈尔斯可不懂什么大师啊派系啊之类,在他看来这位号称华夏顶级厨师的人一定会做cici会做的简单点心,既然自己有了要求,他也会做,那就不应该有不做的情况出现的。 说好的让人“宾至如归”的宴席呢? 在厨房里的黎端清沉默不语。 在他身旁的十几位帮厨面面相觑。 糖三角?做起来是真的简单,白面团子包红糖,厨房里这里的面团都是现成的,红糖这种东西也是肯定都有。 可是问题并不在于他们这些人包不包的出来,而是他们能不能包。 如果说上河帮的川菜是一座塔,黎端清就算是塔尖上的那一批人,当年他即使是回到了锦城也是荣归故里,带着名动京城的招牌挂着复兴川菜的旗子,开创了天府楼这个二十多年的高档川菜里的老招牌。 从高价卖川菜的那一刻起,黎端清就在某种程度上被他自己或者一些人捧上了神坛。 蜀地那些老店老馆子里的老厨子们都有着绝妙的手艺天赋的调味,可是川菜本身就有那么一点的“巷子气”,大盆的鱼、大块的肉、食材的价格多低廉也就让菜品看起来没有那么的高大上,在包装自己包装品牌这一方面,他们跟从富贵窝里打滚出来的黎端清差的太远。 这点差距在商品化的社会里显得格外的明显又刺眼。 所以,黎端清和那些崇拜他的人从没想过,他会遭遇到今天的这种窘境。 做,传出去就是砸了天府楼的牌子,黎大师被人点名做了一道北方最普通的面点。 不做……为了给自己的父亲搭架子,八万八的金帖早在黎端清接单的时候已经被他的儿子把消息传遍了全城,在这个万元户还勉强挺胸抬头的年代里,这个价格已经能称得上是高价了。 换言之,半个锦城的人都知道今天黎端清要做一桌出手就值八万八的菜。 黎端清是谁,归根结底,哪怕被人 喊一万声大师,他还是一个厨师,做了厨师就要尊重客人们点菜的权利,你收了别人的钱,收了别人的帖子,到头来为了个糖三角就说不做,往时髦了说是没有职业操守,往老话里讲那是自己砸了“厨师”二字的招牌,连个“厨师”都当不了,怎么能当得了“大师”呢。 一个外国客人简单的要求,就让黎端清陷入了这样的绝境。 其实他真的很想挺直腰杆说自己退了帖子不做菜,但是他的三儿子刚刚支支吾吾地跟他说,那八万多里面的六万已经让他的长子要去周转了,酒楼里刚刚结算了一个月的材料钱和薪水,现在真的拿不出八万八了。 退钱,他都退不起。 就为了个糖三角,黎端清扯了一下嘴角,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挺不起腰杆,舍不下脸面,像是个小丑。 做,还是不做? 他做了,也不是他做了,是他让他的儿子做了,发酵好的面团里放上红糖和花生碎,包起来之后做成鲤鱼的样式再上锅蒸熟。 中年男人做的时候眼神瞪着面团几乎要瞪出火来,这一笼东西,就是他们天府楼从未经历过的耻辱。 有点不耐烦的迈尔斯无聊地听着两边的商人用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你来我往,等啊,等啊,终于听到了厨房传来消息说他要的点心正在做。 年轻人生来多情的目光转向了天府楼的外面,这个酒楼位于锦城的老城区,古香古色的楼宇外面是一条环绕旧城的河流,河边有繁茂浓绿的树木,也有一些建筑。 此时的锦城中午的温度依然带了一点暑意,有人就坐在树下架起了小方桌和小藤椅,四人一桌,旁边再有两两三三观战的闲人,再有人拎着大茶壶从茶馆里走出来给他们倒上了茶,他们就开始了华夏人们最喜闻乐见的智力游戏——搓麻将。 迈尔斯看着他们的四人一桌偶尔呼喝的样子很有意思,不自觉地就趴在了窗边。 “他们在做什么?” “打桥牌。” “哦……” 迈尔斯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这座城市很美很有趣,无论是寂静的河流还是那些生活气息浓郁同样也悠闲安逸的人们,都让迈尔斯觉得这座城市里充满了“情/趣”。 “很浪漫的城市。”在这一刻,他意识到这个国家就是那个女孩儿出生长大的地方,这里的人们有着和她同样的肤色和发色,骨子里有着和那个女孩儿一样的东西吧。 他看着外面那些打牌的人,终于忍不住掏出了手机,拨通了泰勒夫人的电话。 “早安!美丽善良每天都更加高贵可爱的泰勒夫人,我是迈尔斯,麻烦您帮我叫一下cici小姐。” 他想跟那个女孩儿分享他在她的祖国的见闻,这座有趣的城市让他有很多的疑问和想法,对于这个城市,这个国家,这个女孩儿。 这一天是周末,抱着猫出去买菜回来的沈何夕正好路过了泰勒夫人的窗台前面,就接到了这样的一个电话。 “cici!我现在在华夏,我到了一个很棒的城市叫jin……chen……g。” 听着迈尔斯的声音,沈何夕看了一下时间,早上六点半,好吧,她早就习惯了这对奇葩表兄弟的各种奇葩表现了,浪漫的迈尔斯早上六点多打电话给一个单身女性分享路途见闻根本就不算事儿。 不过……锦城啊。 沈何夕对于那个自己生活过几年的地方还是很有感情的。 “有一条路叫天街坊,它最东边的巷子里面有一家店做老麻抄手很好吃。”被迈尔斯提起了兴致,沈何夕到底没忍住,开始和这个吃货分享起了锦城的美食攻略。 “ti……an?”对于华夏语程度仅限于“你好”、“谢谢”、“再见”、“沈何夕”这几个次的迈尔斯来说,这些地名简直是天书一样让人难以读出来。 他干脆开了公放,让他的翻译在旁边用中文记录。 沈何夕并不知道迈尔斯现在正在天府楼里吃着黎端清亲手做的菜,她抱着小墨迹开始细数了锦城的美味。 “锦城边上有一家东西很好吃,但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吃,是兔子头……嗯,小兔子的脑袋,麻辣味道的,味道很不错。” 迈尔斯绿着脸还是让翻译记下来了,即使不吃,他也想去看一看的,其实腐国人吃兔子,但是单独吃兔子头,他还真没尝试过。 隔着电话沈何夕也能想到迈尔斯现在有多么纠结,她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小墨迹的鼻子,既然迈尔斯找了个懂中文的来记录,那她干脆就说中文好了。 “伤心凉粉有几家做的不错的,其实最好吃的地方是起源地啦,就是离锦城有点远,你可以去……” 翻译听着女孩儿巴拉巴拉地对锦城的小吃如数家珍,心里默想着这位小姐是个什么来历,连这几家凉粉里面不同的芥末配比都知道,这也太玄乎了 吧? 不过……好几家店他都没去过,记下来可以带女朋友去,这么一想,翻译先生的态度立刻端正了几分,让听不懂中文的迈尔斯更着急了起来,记录了那么多,几家好吃啊,一定很好吃吧? cici小天使我爱你!迈尔斯盯着自己看不懂的文字,眼里都是粉色的小气泡。 那边聊完了正事的两个商人转头看向这两个人对着电话记录的样子,正奇怪着,就听见了手机公放出的女孩儿的声音。 “……那家无名小店的冒菜特别好吃,冒牛肉一定要点的,汤底很棒,点菜的时候宁肯多点不能不够吃,不然你为了一点菜重新排队太浪费时间了。汤料里放了牛骨、鸡架子炖出来的是鲜汤,老卤里面有醪糟汁、牛油、豆豉,炒料也用的是上好的特产豆瓣酱……” 远图集团的老板面对着一桌珍馐听着那个女孩儿细数着冒菜里的配料,还是没忍住吞了一下口水。 知名汽车集团的华夏区负责人也是个华裔,听着那些食材,他也有点把持不住。 在那个女孩儿的描述里,他们似乎已经穿过了那些巷子,看见了那些冒着热气的店铺,热辣辣的红油汤里码放着整整齐齐的食材,一层藕片、一层土豆、一层牛肉、一层又一层……全是味道相似又不同也同样让人难以自持的热辣美味。 “河边那家店一定不能错过的有牛肚啊、鸭肠啊、鸭血啊、千张啊……”沈何夕说了一会儿,自己先觉得饿了,抱着猫,拎起菜篮子,她很痛快地对面的吃货告别,决定回去自己给自己煮一份冒菜来吃。 牛肚什么的是没有了,但是冒牛肉加点土豆白菜还是没有问题的。 让黎端清满含屈辱的糖三角端上桌了,桌上的人们却正在面对着一份有些潦草的记录想入非非。 无论是否美味,这个糖三角已经被他们抛诸于脑后。 “……我们还有半天的行程,下午去尝尝这家冒菜怎么样?”那位高大上的华夏区负责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远图的老板立刻接话:“没问题,我知道怎么走,咱们还可以顺便去尝尝这家的凉粉……”他拿起笔在一行字上面画了个圈。 “那这家我们能不能加入行程呢?” 刚刚商场上不动声色的你来我往现在已经全然不见,昂贵的午餐没有消泯他们之间的防备和利益分割,但是现在他们打算一起去寻找美味,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瞬间被拉近了。 迈尔斯用手托着腮帮子,今天吃完了锦城他就要去鸟不拉屎的沙漠参加拉力赛了,好想念cici做的美味啊。 …… 几个小时之后,黎端清一个人独自站在厨房里,面对着那一盘无人问津的糖三角。 姓沈,真的是沈抱石的后人? 难道沈抱石把自己赶出了京城还不够,现在是要逼得自己走投无路么? 老人拿起自己的菜刀,他的厨艺是不如沈抱石天赋十足也不如徐汉生始终如一,尽管他们付出了一样多的努力,他还是三个人里面最弱的那一个。 几十年前,当新时代来临的时候,黎端清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有一个宁死不屈的父亲,有似锦楼出身的背景,他一定能爬的比所有人都高。 在厨艺上才华横溢的沈抱石根本无心在京城扎根,熬汤就能熬出头的徐汉生有一个懦弱的“灰色”父亲。 他们厨艺都比他强又怎么样,还不是都不如他。 他一直这么想着,即使是被赶出了京城,他还是这么想着的。 可是现在他心里有隐约的不安,这种不安让他竟然觉得畏惧和惶恐。 这位老人的厨房里有一个灶王爷的造像,安放在神位上。 被人称为一代名厨的黎端清,从来不敢抬头去看那个位置,因为,他亲手在那个造像的后面放了一个牌位。 这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知道俞师父在海里溺死之后,黎端清当天夜里就立了一个牌位。 从京城到锦城,他从来没敢正面去看它。 现在,他觉得那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118章咩咩 京城的圣地雅国际大酒店一如既往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穿着镶金边的大厨制服,黎仲知笑着为几位贵客演示他“火焰高卢式鹅肝”的新菜。 大片进口的高卢鹅肝被切成厚片,搭配着昂贵的松露和最高档的威士忌,随着酒液在鹅肝上被点燃,伴着浓郁的酒香,食材的香味也渐渐溢出。 黎仲知的手上还拿着特制的喷壶,把最高档的威士忌压成雾状喷洒在火焰上,让整个盘子的上边都熊熊燃烧起来,如果稍有不慎那就是一场火灾。 他的表演很精彩,带着“名厨”应有的气度和高傲,沉默也 优雅,博得了客人们的掌声。 一个年轻人趁着此时的热闹与身边的外宾交谈起来,两个人的表情都轻松且愉悦。 看见这一幕,黎仲知在心里默默舒了一口气,这次他的表现,看来是成功的。 宴会结束,送外宾上了车,年轻人转身看向年纪比自己大两轮的黎仲知。 “这次表现的不错,如果合作谈成了我会记得推荐你去合众国的大使表演。” 表演……听见这个词儿,黎仲知的嘴唇抖了一下,还是没敢说什么。 “行了,没事儿我也就不找你了,最近吃你的鹅肝真吃腻了,你说这些东西有什么吃头?还不如一碗炸酱面。” 年轻人随意地松了一下领带就要进自己的车离开酒店。 “那个……上次我拜托您的事儿?” 黎仲知还记得自己要给父亲和弟弟出气的事儿,他们天府楼黎家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们必须想办法找回场子。 “黎大厨啊。”年轻人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冷,“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你和你哥哥能在京城混得开,靠的不是你们的厨艺有多好,而是你们够识时务。” 听见这句话,尽管自认练成了铜皮铁骨,黎仲知的脸色还是忍不住沉了一下,但是他一句话也不敢反驳,继续点头哈腰地等着年轻人的答复。 “你平时做什么出格的我们也忍了,毕竟你够听话,但是这次,鲁地的那边我们也问过了,从上到下就说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老大师,开一个本本分分的小饭馆,你有脸借我们的面子整人家我们都没那个脸跟下面的人说。” 年轻人冷笑了一下,就算是狐假虎威,那老虎也是有尊严的,真以为当了别人的狗那就成了宠物了? “这个事儿就这么算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你哥哥也安分一点,多大的事儿让你们一家子闹腾的半个京城都知道了。” 中年男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没想到他们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居然一直没被这些上层“靠山”放在眼里,居然就让他们这么算了?! 年轻人看见他那副愤愤不平的表情,心里冷哼了一声,不过是几个卖手艺的厨子还真以为自己成了人物了,想要去抄了别人的店子也不先看看自己的斤两。 年轻人上面的几个长辈可都还记得那位沈大师当年名动京城的几道菜,也记得他几次执掌大宴的功绩,沈大师据说是根子正为人好, 在京城里也不是毫无根基的,怎么能让眼前这种货色去相提并论? 让长辈们知道了还不得削他。 上车,走人。 正好吃腻了鹅肝,以后还是吃烤鸭吧。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的一直巴结的人就这么绝尘而去,握紧的拳头真想挥出去,到底还是顾忌自己身在酒店的门口,慢慢松开了。 叹了一口气,黎仲知有些颓然,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像孙子一样伺候了这帮人这些年,对方居然连为自己出头都不愿意。 一个厨子的菜要靠“表演”来增加对客人的吸引力,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些年一直是这样,黎仲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一个厨师,还是一个耍把式的。 可能在这些人的眼里,自己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可是不当小丑,他一个厨子又怎么能混到今天这样的地位呢? 再叹一口气,他还要给他大哥打电话,这些人的路子走不通,只能再另外想办法了。 ******* 沈何朝并不知道自己家的馆子差点被人仗势欺人借机整垮,当然,他不知道是直接原因是对方这次的事儿被一群老吃货们给拦下了。 此时的沈何朝正在监督着乐小川煮饺子。 年轻的大厨手里拿着几张卡片,上面分别写着“调火”、“添水”、“转勺”、“撇水”……每当乐小川的步骤有一点问题,他就会举起对应的牌子告诉自己的徒弟应该干的是什么。 “师父,我这锅饺子煮的一准儿没问题了。”乐小川空着的那只手举向天花板,立誓要煮出一锅完美无缺的饺子。 沈何朝看看他这副有点冒失的样子,后悔自己没写个牌子叫“闭嘴”。 裴板凳走过来瞅了瞅旁边的碗里有七八个煮破的饺子,忍不住嘲笑这个“师侄”:“你这煮的是饺子还是片儿汤撒?饺子,一旦煮破那就不是饺子啦,你这个是给谁谁都不会吃的撒。” 乐小川瞪了裴板凳一眼,斗志昂扬地盯着自己的饺子锅。 正川平次也走了过来,没办法,乐小川现在煮的这锅饺子是他们三点要吃的饭,这都到了饭点儿了,他们到底是吃饺子还是吃片汤就看乐小川怎么煮了。 “用不用我去煮一点酱汤?”严肃的片儿国男人一本正经地询问着乐小川。 乐小川疑惑地眨眨眼:“啊?饺子不够吃?” “不,如果小川君你继续煮破饺子,我们就只能吃片汤了,片汤需要更有味道的汤才好吃。” “……”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是魂淡~!你们都活该吃片汤! 乐小川觉得自己心灵受创了,自从这两个家伙来了店里,他最“能言善辩”的优势荡然无存,不知不觉间地位就一落千丈,想想都觉得自己真是太可怜了。 沈何朝拍了拍他徒弟的手臂,让他专心对待自己的锅,如果不是性子这么跳脱,煮饺子的这点活儿他早就学好了,哪里用像现在这样受人奚落。 哦,对了,乐小川煮的这锅饺子和平常的饺子不一样,沈何朝包了不同的厚度的皮、不同荤素配比的饺子,乐小川必须全神贯注才能保证每一个饺子都煮的恰到好处,只要走神了或者在搅动的时候用力过猛,一部分皮特别薄的饺子就会碎开成了面片加菜肉混搭的东西。 “师父!”天底下还是师父最好,师父温柔又帅气! 乐小川看着自家师父的表情简直和小腻歪盯着鸡腿一模一样。 沈何朝掏出笔低头在纸片上写了几个字: 【就算全成了片汤,我也会调味把它弄的好吃的,放心吧。】 伤心欲绝的乐小川:qaq。 万幸,差点对人生丧失全部希望的小川还是终于煮出了一锅“安然无恙”的饺子,每人一大盘三十个再加上两盘拌菜和一碗饺子汤,就是他们这些厨子们的迟来的午餐了。 今天他们要比以往幸福一些,因为已经能够拄着拐杖进厨房的徐汉生用羊头炖了一锅的白汤,两个老人留下了一点羊脸肉和两碗羊汤,剩下的都给他们送过来了。 秋风渐起,刚下过一场雨的太平区冷了不少,沈何朝把羊头上的肉都剃了下来,白汤重新调味加了粉丝一起煮,放了碎羊肉在里面,再撒上葱花香菜胡椒粉,每人喝一大碗都觉得身上都暖和了起来。 “师父,前几天那家请您出手做席面的您怎么给拒了,一次给不少钱呢。”喝完汤抹着嘴,乐小川终于忍不住问他师父怎么把钱往外推。 沈何朝抬头看了看他,轻轻摇摇头。 【有些人必须得远着点,咱们是开馆子的,得记得当厨子的本分。】 “啊?”乐小川还是不明白。 裴板凳又添了半碗汤捧着喝了一口,接话道:“那些妥神(流氓)就不能接他们的单子,厨子怎么了,厨子做菜那也是 ☆、第26章 熘肝尖 (18) 子照亮了她的眼前,让她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如果黎家真的会对爷爷出这种狠手,那如果他们知道了俞正味的身份……” 想到用小教导自己厨艺的黎大师,再想到导致俞正味死亡的车祸,沈何夕只觉得不寒而栗。 沈抱石看见自己的孙女表情变得难看,立刻低头认错:“要不我给自己找几个保镖?要不让板凳他们帮我守夜?丫头啊,你别生气啊,你爷爷我这也是……” “是黎端清,对不对?是你的老朋友,是你们的老兄弟,是那个小油,对不对?”女孩儿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表情复杂到难以用语言形容、 沈抱云和徐汉生听见女孩儿的问句,都看向了沈抱石。 沈抱石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顿住了,接着猛然跌坐在凳子上,长叹了一口气。 呆坐了半晌,老人盯着葡萄架子上的一片叶子慢悠悠地说:“这人啊,真的都是会变的。” ******* 沈何朝拿着几张请柬走进家门的时候,看见的自家的几个老人垂头丧气唏嘘感叹,他的妹妹一字一句地在问他的爷爷。 “那按照您对他品性的了解,如果当年让他颜面无存的您又转头去求他教我哥哥厨艺,他会怎么样?” 沈抱石看了沈何夕一眼,想了想说道:“他这个人最好面子,只要我给的条件够好,姿态够低,他一定会尽心竭力地教,教好了那就是在踩我的脸呀。” 是啊,当年打败他的人如今连后人都要如此相托,他教授的不是厨艺,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扬眉吐气。 想到自己是被黎端清这样当做勋章一样看待的,想到自己的爷爷为了自己是那样低头的,沈何夕觉得心里的酸涩像是一碗粘稠的浆糊,让她的五脏六腑都粘连搅动在了一起。 沈何朝快走几步扶住他的妹妹,嘴里低低地叫出了一声: “小、夕。”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123章川味豆花 哥哥能说话了! 这件大喜事在沈何夕的心里瞬间压倒了所有因为自己而产生的愤怒与不甘,只剩下了对爷爷的心疼和为哥哥而产生的欣喜。 太好了,哥哥能说话了。 沈何夕第一次这么想要去感谢那些冥冥中存在的神明,无论他们让自己多么的纠结,只要他们现在让自己有了机会听见哥哥叫 自己的这一声,“前世”也罢“今生”也好。 什么不甘与惆怅,什么哀痛与伤怀,她都可以彻彻底底地抛掉,只要拥抱她能叫自己名字的哥哥就好了。 就好了。 嗯,沈何夕满血复活了。 被利用过又怎样呢?被人用来当做打败爷爷的工具又怎么样呢? 那些都是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也是绝对不会再发生的事情。 沈何夕这么对自己说着,还是想起了黎家人的那几张脸。 鼻孔朝天的黎叔和,人模狗样的黎仲知,看起来敦厚老实的黎伯行,还有一直对她严厉又和善的黎端清。 身上带了黎家手艺的她欠了黎家的,但是黎家欠了自己的,她也要讨回来。 他们欠的人,似乎还有点多呢。 等到女孩儿抱着自己的哥哥再次平复了情绪,人们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了几张请柬上。 这些请柬上面都印着吃竹子的熊猫,淡黄色的底子上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和翠绿的竹子怎么看都让人觉不出来里面的那丝烟火气。 看着熊猫,沈何夕又想起了苏仟想要靠脸吃饭的人生理想,顿时觉得有点心累。 这场比赛的宗旨是促进厨艺界的交流和沟通,同时弘扬华夏饮食文化,因为合办方比较高大上,这些年国家也在致力于文化形象的塑造,这次的烹饪比赛也就被列为了年度的重要项目。 从上面传达下来的指示就是所有收到邀请的人,各级有关部门必须尽量说服,鼓励参加。 沈何朝已经决定了参加这次比赛,他在沈家的后厨房一呆就是十几年,应该多走出去看看了。 对于他的决定,全家人自然是支持的。 两张请柬是寄给沈抱石的,一张是嘉宾邀请卡,一张是参赛卡,整个华夏发出去的嘉宾邀请卡不过四十张,沈抱石作为第一批载入国家名厨大典的一代名厨收到邀请卡被请做嘉宾自然没有问题,当然,与当初与他同代的厨师们相比,更难得的是他不仅尚在人间,而且行动和言语都没问题。 老人自嘲说这就是年少成名的好处,他当时可是登载名录上最年轻的一个了。 参赛卡是给沈抱石的后代或者徒弟的,只要有人拿着这张参赛卡参加比赛,那么作为沈抱石厨艺的传人他就可以越过初赛直接参加复赛,也算是大赛组织者给与大师们的福利。 一 张淡蓝色的外文请柬是给正川雄一的,他被邀请成为国际组嘉宾,为了能体现这个比赛的高大上水平。 除此之外还有两张参赛卡,一张是乐小川的爷爷收到的,他拿到属于自己的两张卡之后很干脆的就把其中的参赛卡给了沈何朝。 “我那个孙子的斤两我又不是不知道,这张卡还是给你们那的年轻人用吧,小川那个小兔崽子就让他给你们当个打杂的。” 乐大师很看得开,他就一个孙子,尽管现在孙子的本事是学的越来越多,不过年纪还小,与其让他在这样的比赛里顶着大师孙子的名头去搅合那些是是非非,还不如让他就跟在沈家人的旁边多长长见识。 至于他自己,当然要去当嘉宾吃好吃才是重点。 最后一张参赛卡来自京城,东岳楼的主厨方海平寄来的,随同这张卡片一起来的还有一封寄给沈抱石的信。 方海平当年受惠于俞师父,沈抱石进了京城和黎端清打擂台,当初靠的也是东岳楼的山头。 沈老爷子知道方海平因为俞师父的事情一直敌视黎家人,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方海平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把本该属于他徒弟儿孙的参赛卡寄给了沈抱石,希望沈抱石的孙子能顶着东岳楼的名头参赛,在他不知道沈抱石也收到了嘉宾邀请卡的情况下,这一个举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把他后人的机会送给了沈抱石。 只要沈家人能够打败黎家人,他就别无所求。 “我方海平自制资质愚钝为人莽撞,厨艺没什么精进,做事也手段不够。黎家的满门小人我斗了几十年也没斗过,只希望这次能看到老爷子您出山……为了表示诚意,随信附上的参赛卡,请笑纳。” 看完了这封信,几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位方大厨做事果然是……够糙的,就这么把一张请柬寄来,且不说沈何朝到底去不去,就他的海鲜手艺与东岳楼一系的官府菜也是截然不同的。 内部派系不同,大家如何愉快地冒充? 但是这也给沈家人提了一个醒,在京城的黎伯行兄弟势力不小,让方海平这样的镇店大厨也感到无能为力。 沈抱石一张一张把请柬再看了一遍,叹了一口气。 “乐青林的这张,给板凳吧。” 徐汉生摇了摇头:“就算板凳让他自己从初赛往上打,顶着金子招牌这种事儿不适合他。” 再说了,板凳就 算学了几种鲁菜的调味方法,那也做不来官府菜啊,差距比沈何朝与方海平之间的还大。 小川不去,裴板凳参加初赛,这张外面人梦寐以求的请柬在沈乐两家人看来竟是个不能用的。 最后大家决定,乐青林和方海平的邀请卡都给他们送回去。 沈何朝看看自己的妹妹:“小夕,你,想,去玩玩么?”如果妹妹想去,那他就再想想办法。 毕竟是十几年没用的闲置设备,沈何朝的声带现在能够发声已经让医生们觉得惊叹了,再加上沈何朝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已经习惯了沉默,竟然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已经能开口说话。 也没有人知道他每天晚上对着镜子小声地发音:“妹妹、爷爷、小夕……” 听见哥哥的召唤,沈何夕还是觉得幸福得如坠梦里,她一直抱着沈何朝的一条胳膊笑容灿烂: “哥哥,你见过评审参加比赛的么?” 是的,这场由沈何夕作为发起人和初步策划人的比赛,沈何夕自己就作为panda派出的评审参加初赛的评审工作。 这个工作是她自己争取来的,panda即将全面开展在华夏的业务,储备一些有天分有前途的年轻厨师也是这次比赛的一个初衷。 所以,半个小时后被人们从厨房里拎出来的裴板凳刚刚知道自己要参加一场很大的厨艺比赛,接着就被告知评委是自己小师姐,嘉宾是小师姐的爷爷。 可怜的光头哭了:“那我要赢不是太难了?” ******* 第二天,裴板凳苦着一张脸眨着眼看向他坐在矮墙上的小师姐: “师姐,我们商量一下,你点评我的时候能不能别把我当你的师弟?” 乐小川从他身后路过,听见这句话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沈何夕一勺一勺地吞着师弟孝敬的豆花,嘴还不闲着: “这个蘸料的辣椒花椒的配比怎么跟你做的口水鸡一个味儿?” 裴板凳瞪大了眼睛:“师姐,你上次吃我做的口水鸡都一年多了,怎么还记得?” “废话,没有这么点本事怎么给你当师姐?豆花磨的时候放了大米吧,口感更细腻了一点,也更松散。” 依旧是光头的裴板凳嘿嘿笑着说:“师姐面前我就是啥子都不懂嘛!师姐,比赛的时候我不求你给我开后门,您开得起我也走不起,我就拜托你别 把我当你师弟,你就当你不认识我,不认识我。” 师姐对陌生人一向各种善良可爱,对他们这些认识的就本性毕露,这么一想他们这群人跟师姐混熟了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啊。 碗里白花花的豆花上还有一点的清水,衬得这点豆花越发水嫩嫩的。 沈何夕没用筷子,她拿了一把小勺舀出来一块豆花往蘸料碟子里一沾就往嘴里送,吃得舒坦又自在。 川地的种种小吃总是让人有那么一种带着烟火气的自在。 再看瘪着脸等回话的裴板凳,她就觉得更自在了。 “你打算用什么菜参加比赛?这个豆花不错。” 沈何夕干脆把蘸料倒在豆花上三口两口吃完了。 “超市里有卖那种内酯豆腐,用的是葡萄糖内酯代替了碱水,改天你试试这种豆腐怎么样。” 葡萄?没读过什么书的裴板凳摸了摸自己光头迷迷糊糊就答应了,反正师姐说的都是对的,如果错了……师兄会打我的。 女孩儿把碗递给站在地上的裴板凳,自己纵身一跃从矮墙上跳了下来,拍拍自己的牛仔短裤,她挥挥手: “行了,我心里有数,你赶紧去想想做什么菜吧,九月就要开始比赛了。明天我检查你的刀工,如果没让我满意你就连比赛也不用参加了。” “是的,师姐,好的,师姐。”正在盘算那个什么葡萄豆腐的裴板凳捧着空碗目送沈何夕走回了院子。 女孩儿的身形依旧纤瘦,不知道为什么也让人觉得很踏实可靠,在这一点上他们兄妹竟然异常地相似。 有这么一个师姐……也真的很幸运。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124章菊花豆腐羹 入夜,沈抱石趁着徐汉生去给自己的徒弟做赛前指导,沈抱云也跑去凑热闹的时候,自己一个人一瘸一拐地拎着酒壶走到了葡萄架子下面。 夜深人静,还能听见沈家饺子馆的厨房里传来的的排气扇转动的声音,轻轻微微,似有似无,让人知道这是一个明月照耀下的烟火人间。 就在这样的因为远处的嘈杂而更显得寂静的夜晚里,老人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刚坐下,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想起:“让我大爷知道你自己偷偷喝酒肯定又会念叨你。” 葡萄架旁边的海棠树下面,沈何夕靠着树干站着,沈老头一直没注 意到。 她一出声把老爷子吓了一跳。 “你这丫头,半夜不睡觉站在这是要找骂?”拎着酒壶,沈名厨尽量让自己底气十足。 “你这老头,半夜不睡觉还偷喝酒是要找打?”跟自家老爷子斗嘴,沈何夕还从来没输过。 沈抱石慢慢扶着石桌坐下,那条打着石膏的腿被他搬着放到了一侧的另一个石凳上。 他的孙女就在他的另一侧坐下,漂亮到怎么看也和厨房无关的一只手一抬,让沈抱石清楚地看见她的手上也有一个酒壶。 沈抱石嘿嘿地笑了两下:“我孙女怎么就这么像我呢?我这个是烫好的黄酒,你那个是什么?” 女孩儿性格十足地挑了挑眉毛:“注进活竹子里酿了一年才出来的绿竹酒,要不要试一试?” 这点酒是今天苏仟让人送来的,一大批的物资就当是苏女神打算长期蹭饭的饭钱了。 沈何夕一眼就认出了这种产自滇蜀之地的新酒,如今还名声不显,其实味道确实不错。她就直接自留了一瓶,现在小半都在这个薄胎白瓷的酒壶里。 在腐国呆了那么久,她还真有几分想念国内的“醇香冽”“一线喉”。 沈老爷子听说是个新鲜玩意儿,立刻抄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摇了摇头:“挺香也挺绵,就是不够劲儿。” 他的孙女冷笑了一下:“你一辈子重口味,当然会嫌弃我的酒不够劲儿了。” 孙女明显是话里有话,沈抱石不敢接茬,左右看了看只有跟着他出来的小腻歪能当用来转移话题,可还没等他说什么,沈何夕就开口问他: “是黎家害了俞老师傅,这个事儿你知道多少?” 尽管早就知道瞒不住了,听见女孩儿这么问,沈抱石的心里还是觉得一颤。 “我猜到了七八分,当年我得到信儿是时候太晚了,后来去问,人们都说俞师父在海里溺死了,还有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听说之后,我就怀疑上了小油。” 再次说起小油这两个字,沈抱石自己觉得有点牙疼,怎么也没想到,他真的变成了油。 “君子如水,小人如油”的油,就在当小人的路上一去不回了。 沈何夕又给老爷子倒了一杯酒,轻描淡写地跟他说当初的俞师父并没有被淹死,顺便把俞正味跟她说过的旧事都复述了一遍,听得沈抱石目瞪口呆。 “那个俞大厨,你有空带来让我看看,俞师父对我们有授业启蒙之恩,他的后人我们理应好好照顾。” 沈何夕轻轻点点头,俞大厨一直被她“照顾”得很好嘛。 话锋一转,女孩儿说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爷爷,我想了很久,你接二连三的出事,也有七八成是黎家做的,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管你还念着黎端清多少旧情。这次,如果黎家敢在比赛里出幺蛾子,我就必须要对他们动手了。” 沈何夕全然一副宣告的语气,说完之后,狠狠地喝了一口酒。 沈抱石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俞师父两父子受了那么多苦,如果俞正味想要报仇,他没资格阻拦。至于他的孙女想要做什么。 隔了一会儿沈抱石清了清嗓子:“去做呗,出事儿了我担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孙子孙女做的事儿不违背天理良心,沈抱石都愿意在一边为他们叫好。 他的心里却是看重当年的兄弟情义,但是如果这份情意会伤到他的孙子孙女,会让一对孩子为自己担心,那他无论如何也得放下,放下。 无论是沈抱云也好,徐汉生也好,他只要露了一点意思,两个孩子都想尽办法帮他们打开了心结全心全意地当成长辈一样孝敬,这是孩子们对他的孝顺和尊重。 他得对得起孩子们了。 沈何夕又给自己的爷爷倒了一杯酒:“爷爷,黎端清的手艺好么?” 沈抱石点点头:“他一辈子的心劲儿除了钻营就是在提高技术上,单凭手艺的精细,已然登峰造极。” 这些,沈何夕都知道。 为了这份登峰造极,如果自己还是那个需要博闻多识才能形成自己风格的沈何夕,那个担负着沈家全部未来的沈何夕,老爷子也真的会为自己弯下腰低下头去拜托黎端清吧? “老头儿,再喝一杯。” “不喝了,腿还没好,再喝我一会儿进不了屋了。”绿竹酒看起来没什么辣劲儿,其实后劲强劲,刚喝了二两沈抱石就觉得自己有点上头了。女孩儿仰头看了看行至中天的月亮,脸上一派的云淡风轻:“没事儿,你回不去了,我抱你回去。” “臭丫头。” “臭老头。” 月光照着她孙女,眉目柔婉,偏偏性格刚烈这一点那么地像他年轻时候。 在这个 院子里,他家的小夕哄着他们这些老头子,离开了这个院子,他的孙女就要自己去天不怕地不怕地拼。 他的孙女,心很大,比他大,比她哥哥也大。 这才好,这才是沈家的孩子。 “丫头,你记得,我是你的爷爷,大朝是你的哥哥……在外面受了委屈就跟我们说,咱们沈家别的没有,汉子两个,菜刀一堆。” “嗯。”沈何夕笑着应了,接着就看着自称汉子的爷爷开始唱起了小曲儿…… 好像,这酒是六十三度的? 这一场夜谈因为沈何夕不小心灌醉了自己腿伤未愈的爷爷,以被她大爷惩罚去饺子馆里剁馅儿而告终。 ******* 随着各种专业的人员和设备陆陆续续就位,“寻味”美食大赛的报名正式拉开了序幕。 比赛分成四轮,第一轮是海选赛,在全国一百个城市举行,每个城市决出最棒的五名。 第二轮是分组初赛,五百人分成五十组留下一百名厨艺高手。 第三轮是复赛,一百个经历了两轮比赛的选手加上拿着参赛卡参加比赛的四十位再次分组,留下十四个人进入决赛。 第四轮决赛,那就是一场只有冠军才能拥有一切的争夺了。 裴板凳参加海选赛的时候,徐汉生连帮手都不让他带。 “菊花豆腐羹你做了多少次了,哪里要用到帮手了?” 可怜的光头这下是彻彻底底地孤军奋战了。 菊花豆腐羹其实是一道比较基础的刀工菜,把豆腐切成细丝不算本事,真正的本事是要把豆腐切成细丝之后再摆出造型,让人在汤羹里一看就知道这个是菊花而不是合欢花或者别的,要的不仅是刀工,还有造型能力。 裴板凳在鲁地参加比赛,没几个人认识他,相比较旁边那些大酒楼里被人们追捧的“新锐厨师”,他除了头顶比别人亮其余的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排号排在38号的裴板凳一点没有引起摄像师的注意,没有海参、没有鲍鱼也没有什么酷炫霸气的菜名,谁会去在乎一个灰扑扑的光头呢。豆腐用的是内酯豆腐,比普通的豆腐更细软,口感上更独特。 刀工菜、摆盘菜其实都有一个弊端,就是卖相大于菜的本身,美则美矣,吃到嘴里常常让人失望。 这一点是小师姐告诉他的,目的是提醒自己注意口感的融合和汤底 的调剂。 裴板凳的汤底用的是瑶柱、海蛎子和鱿鱼。 干制瑶柱煮汤鲜咸提味,加上海蛎子的纯鲜和鱿鱼的清香定神,就让汤底的味道变得丰富又和谐了。 一整块的豆腐一直就卧在裴板凳的手里,一刀切一刀片最后把整块豆腐往沸腾的热水锅里一推,瞬间就化成了满锅的白絮漂摇,成了细细的豆腐丝。 到了这一步,摄像镜头已经开始给他特写了。 捞出豆腐丝放在一边沥干,再去鸡蛋摊成金黄的蛋皮同样切成细丝。 豆腐丝里夹杂几根蛋皮丝用蛋皮丝捆成一束,放入汤锅里烹煮浇淋,汤是带了一点鱿鱼身上的淡紫色,豆腐和蛋皮扎成的菊花悬浮在汤里,再用一点细末的鱼肉松点在菊花中间充作花蕊,就是一道海鲜为底刀工为魂的菊花豆腐羹。 看着这道菜,几位评审心中的评价是一道略有新意的刀工菜,汤取了鲜,豆腐取了嫩,挺出彩。 真吃到嘴里的时候,他们都愣了一下。 内置豆腐入口即化,豆腐本身不容易浸透味道,但是里面加上了蛋皮丝咸味就凸显了出来,还有在那种入口即化的细腻里带了一点的韧劲儿。 再吃一口,确实带了韧劲儿和脆实的口感,还有一点提鲜的作用,让汤味在豆腐里延续,可是所有的食材都切到极细,让他们分辨不出这是什么。 只有坐在评审席最侧那个年轻女人轻笑了一下,用新鲜的大鱿鱼去掉表层只留白皙的肉质,汤羹煮好之后再巧妙地掺杂在豆腐丝做成的菊花里丰富口感。 板凳你也是学狡猾了呀。 菊花豆腐羹,顺利地通过了海选。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125章饕餮楼 板凳通过了海选获得了进入初赛的资格,可是回到家,迎接他的并没有任何的恭喜和夸赞。 他看见的只有他的小师姐用一种很舒服的姿势蹲在厨房里的凳子上,旁边还有或坐或站的三个老头。 “海边的人对鲜味的感受度更高,对海鲜的感情也比别的地方要深,板凳换了海鲜汤底是讨巧。放了鱿鱼和鸡蛋丰富口感和味道的法子也很聪明,但是换到了真正高手的手里这点小伎俩很可能是班门弄斧。菊花的造型做的不错,但是作为一个参赛作品来说摆盘和容器都太不经心了,调味的时候也缺了一点突出性,整个的味道太平淡,到时候初赛的时候,那么多人,大家都花 ☆、第26章 熘肝尖 (19) 色。 撇掉蒸出的汤水,在小心地去掉鱼身上的各种配料,还用特有的纸沾去了鱼上面的那点水分,恢复了干干净净的鱼看起来依然完整可爱,透着一股天然的新鲜劲儿。 看到鱼是这样的状态,年轻的厨师脸上露出了一点微微的笑意,他弯腰又拿起了一瓶酒,手轻轻摇晃了一下之后就泼洒在了鱼的身上。 接着,在人们不解的目光中,他举起燃烧器往鱼身上一点,鱼身上的酒液都燃烧了起来。 明亮的火焰带着酒精燃烧特有的光晕,这一步看起来颇像是西式调酒的表演,其实也是华夏古老的烹饪技法——燎。 古人就用这样短暂又直接的燃烧,让同一种食材的口感有了分层,也让酒香更渗入到了的食物的内里。 酒精燃烧的时候火焰内里是蓝白色的外面是灿烂的金黄红光,如斯火光照在了沈何朝的脸上,就好像此时此刻,也有火焰在他的双眸中明灭。 火渐渐熄灭,留下的是更加浓郁的鱼的鲜香气。被燎过的鱼身上带了一点深深浅浅的颜色,看起来也更明丽了几分。 沈何朝举起刀,快手将鱼头鱼尾之外的部分切成了两厘米左右的厚片,然后他把整条鱼都按照原来的样子摆放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素白深盘上。 手指轻轻一推,他切出的厚片就整齐地往一个方向倒了下去,露出了内在细白的鱼肉和粉白丰富的馅料。 一时间在鲜香酒香之外多了一种更加诱发人食欲的香气,三种香气混合在一起,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品尝。 香啊,真香啊。 靠近沈何朝的几位观众都站了起来,引起了后面一阵不满的嘘声,他们看着这样色香都近乎绝妙的加吉鱼,都按捺不住心里的渴望。 “上菜吧!” “怎么还不停表啊?赶紧上菜啊!” 人们催促着沈何朝赶紧把菜端给评委,这样他们就可以品尝到专门为观众们留出来的那一份了。 听到那些催促,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他看向那些观众,笑得似乎有点腼腆。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笑容,观众席渐渐地就安静了下来。 刚刚熬好的酱色的汤汁用汤匙淋在鱼的身上,随后,沈何朝拿起一旁小川刚刚做的翠绿色米粉团。 手在米粉团上连续揪了几个小团子,把它们放在手心一同揉好, 男人的双手稳定又有力,在他的指缝间绿色的小团子被碾压和拉扯,人们看不大清楚他的动作,只觉得他十指轻扣之下那些在手指间的小团子竟然都变成了柳叶的形状。 纤细的柳叶纷纷扬扬又错落有致地地落在了鱼和盘子上,像是被春风卷落的几片新柳嫩叶。 粉色、白色、粉白色,在这样的颜色搭配中突然加上了一点酱色一点翠色,整条鱼就瞬间生动了起来,生动到仿佛这不是一盘菜了。 这还没有结束,他的助手一直在做的米粉团子除了绿色的还有褐色和咖啡色的,没有一个形状一样,疏疏落落地摆在盘子的旁边,很多人人立刻就看明白了。 这个盘子上他们摆出的造型是溪流,溪中游鱼,新叶落溪水,溪边还有小小的鹅卵石那点淋漓的酱汁竟然是水中的倒影,。 这道菜叫“鱼传尺素”。 据说古人可以把自己无可寄托的思念放在鱼的肚子里,是倾诉也是隐藏,是浪漫也是忧伤。 沈何朝人生中漫长的时光都是无可诉说的,他把那些藏在心里的东西都变成了自己对味道的感知和追求。 沈家饺子馆里那一个个让人们惊叹美味的饺子里都有他说不出口的一切。 我要照顾我的妹妹。 我要当最好的厨师。 我要让爷爷为我骄傲。 我希望妈妈还记得我。 拿着大刀雕刻着冬瓜的那个男孩儿渐渐长大,他无可诉说的一切被他的笑容与目光掩藏。 有多少人能知道在那温和笑容之下,那一切的期望都温暖到让人神魂荡漾。 加吉鱼的鲜嫩、馅料的醇美、酱汁的咸香,若是带着一片柳叶放进嘴里,会发现柳叶的带了一点韭菜的味道,又在一口无处不香的满足中突出了一点的微辛清辣。 几条鱼分别送到不同的地方,只留一盘摆在展台上等待着最后的得分。嘉宾席上人人有份,大家也只是表情急切了一些而已,在观众席上这条鱼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哄抢。 内里的馅料是紧实弹牙的,外面的鱼肉是柔嫩的,因为没有了中间的鱼大骨,外面那层鳍刺也不过是丰富口感的点缀。 因为燎烧的手法让鱼肉最外的一层带了酒香更带了脆实的口感,所以在一下口的时候就有酒意微醺之时抬头又见云破月来的惊喜。 有酒有月,古人也是如此吧? 鲜嫩的鱼肉在外的脆弱,紧实的馅料是内心的丰富。 那些人大概就是在这样的丰富里,才能以一只素手信手写下一张帛书,把无人聆听的思念和感怀用这样随性又深刻的方式去传达。 一道菜,让全场一度哄闹喧嚣,又顷刻寂静无声。 上味在外,情怀于内,这一瞬间,太多的人都感受到了。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129章酱爆鸭丝 “造型清丽别致。”不错不错。 “口味醇和也丰富。”好吃好吃。 “寓意也很有意境啊。”再来一块。 无论是在座的嘉宾还是掌握着决定权的评委们,对这道无一不美的“鱼传尺素”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自从沈何朝端出那个让全场惊艳的鱼,沈抱石一直乐呵呵的。 这就是他的孙子,从小让他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小孩子,从当初那么点儿大到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对于沈抱石来说,这一生再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刻更令他欢欣舒畅。 父亲赴死之前塞给他的刀,上天让它们都找到了最好的主人,踏实稳定的大朝还有奇才天纵的小夕,无论是金柄刀还是折燕流鱼,至少他沈抱石这一代把从老祖宗那里继承到的东西又传了下去。 自从爱民去了之后,他把自己全部的期待都放在了大朝的身上,现在又有了一个计划之外的小夕,他们一个秉性纯良,一个刁钻也心正,都是豁达的好孩子。 在这两个孩子的手里,那些沈家人骨子里的东西一定还会流传到更久更久之后的未来。 他这辈子,已经值了。 嘉宾席里有好几位老先生也出身鲁地,他们有的是京城成名的鲁菜师傅,有的是曾经在鲁地学艺的别派名家,在乐青林老先生的介绍之下,他们都知道了场上那个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喜欢的年轻竟然是沈大师的孙子。 也顾不得后面的比赛了,凡是知道这爷俩关系的人都趁着摄像头没对着他们的时候,跑到了沈抱石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恭喜。 “沈厨子,你这是祖坟冒青烟啊,这么好的孙子你这是修了几辈子的大德呀?”乐青林看看那个跟在站在沈何朝身后也有了几分架子的自家孙子,心里也有几分得意,看着吧,再过几年我家的小川子也能很好。 “嘿嘿……”无论是恭喜还是酸话 ,沈抱石统统回以笑脸,看你们这些人酸的,这么好的孙子就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不光有一个好孙子,我还有一个好孙女,嘿嘿嘿……嘿嘿……嘿! 沈抱云和乐青林看见他那副高兴到犯傻的样子都想揉一揉额头,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一代名厨的风范啊? 坐在角落里的沈何夕面带微笑,她知道只要给自己哥哥更宽广的空间他就会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讶。 很多人都会觉得二十六岁的厨师成名太早,沈何夕却觉得这一天来得太晚。 晚到……在她已经决定不再去回忆的那段岁月里,这是她最不能触及的伤痛。 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尴尬羞恼到无以复加。 这个人就是黎端清。 鱼肉的细嫩滑软与馅料口感扎实又富有层次的特点相呼应,再加上巧妙的构思和满满的诚意,别说留在蜀地管理天府楼的黎叔和,就算是在京城打滚了这么多年的黎伯行和黎仲知都做不出这样的菜来。 不仅是因为手艺上的精细程度,更是因为对方在心境上把他们甩的太远。包括他在内,他们一家人已经太久没有如此用心地区对待一道菜了……黎端清自己何尝不知道,厨艺一道可以停手但是不能停心,只有不断的揣摩和感悟才能让一个厨师走得更远,更远。 现在,就在他的身后,人们恭喜着沈抱石,说他后继有人,沈家前途无量。 黎端清自己也是骄傲了一辈子的,可是现在他已经感觉到了心灰意冷。后继无人,他是有三个儿子,只是他的厨艺造诣依然后继无人,他的这一辈子,真的是失败了。 抬头再看看那个已经站在等候区的俊秀年轻人,他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在那些恭喜的声音里格外地轻,格外地没有底气。 只有他前面一个脸上带了婴儿肥的男人下意识地回头多看了他一眼。 《天府楼勇夺传统川菜大赛银奖》 《著名川菜大师黎端清再次接受外国媒体采访》 《黎大师再为川菜争光》 那些光看题目就光彩照人的报道,这个年轻人在从国内的人手里拿到之后就做成了画册。 养父嘱咐他不要去想着报复,可这不能阻止他去恨。 那张脸,他看了六七年,照片上的黎端清永远挺胸抬头一副名厨派头,想来他的生命里应该是充满了荣耀和追捧,所以 全然不会有愧疚和后悔吧。可是现在这张脸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脸色灰暗难看,神情萎靡颓然。 真是让人,心情愉快。 “黎端清,黎大师?”俞正味微笑着伸出手去,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微笑。 这一声称呼不亚于惊雷,就在黎端清的耳边炸响。 就因为在他的身后,就是沈抱石。 那个打败了他让他逼退蜀地的沈抱石! 前面是还等待与他握手的俞正味,后面是已经沉下了脸色看着他的沈抱石。 黎端清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谁,他只是在这个人平静的脸上没有看见一点的善意。 同样惊讶的还有回过头的沈抱云。 原来这就是小油? 沈抱云看着这个一身正气的老头,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当初那个聪慧又油滑的少年联系在一起,再越过他看向不露声色的沈抱石,沈抱云在心里喟叹了一声,不去搀和他们了。 道不同了,何以为谋?俞师父对他们都有授业之恩,再面对曾经亲如手足的黎端清,他只能视若不见了。 现在,他们还是在比赛的会场之上,机啊宾县这个位置又有点显眼,黎端清自己清楚地知道现在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事情闹开。 所以他一直没有回头,挺直了脊背坐在那里,让自己不去理会别人的目光,他的一副架子已经端了几十年,绝不能在现在塌下去,绝不能,绝不能! 沈抱石在知道前面那人是黎端清的时候虽然神情不复刚刚的喜色难掩,但是也没有想做些什么。 当年他看在旧日情义的份上只是把黎端清逐出了京城,自认自己和他之间已经了结了,从此相见不过是同行而已。 今天黎端清自己竟然违背誓言出现在这里,而且自己也在这里,他们的往事自然有好事者去挖,自然也会有更多的人知道黎端清是如何的言而无信、阳奉阴违。 至于其余的,自有后来人,自有善恶报。 俞正味淡笑着也坐直了身子,今天,这里也是他的复仇战场。 父亲,不是我去寻仇,是他自己撞到了我的面前。 坐在整个嘉宾席最后面的沈何夕瞅了瞅在舔盘子的苏仟,有点无奈地问:“让黎端清来还坐在那里,你是故意的?” “啊?”苏仟意犹未尽地盯着盘子里的那点酱汁,轻飘飘地说:“他 们既然这么迫不及待,我就满足他们。” 她才不会告诉沈何夕,她还打算去支持一下锦城的精神文明建设。 投资建一条小吃文化街,选址就在现在天府楼所在的位置,怎么想都觉得是一个好主意。 这么想着,她又为只分到一小块的鱼肉心塞了。 一定得想个办法,一定要让自己以后每天都过上想吃饺子吃饺子,想吃鱼肉吃鱼肉,想吃什么都有一整份的好日子! 所有的选手都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作品,这其中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在沈何朝之后提交作品的人分数都比之前的要低一些,其中尤以做鱼的最明显。 有一个评审忍不住唉声说道:“古有黄山归来不见岳,今天我们是尺素入嘴再无鱼啊。” 只这一句评价已经足以表现沈何朝的厨艺究竟与这些选手们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除了这道鱼,其余广受广受关注的菜品还有裴板凳的酱爆鸭丝、徐山博的“独行”。 酱爆鸭丝是用六个月大的鸭子每个鸭子只取两片鸭胸脯肉,对鸭肉先敲后腌再切成细丝,然后以川地特有的辣酱搭配猛火,炒出的鸭肉丝入口即化,香味浓郁。 再搭配裴板凳小心熬制的鸭骨汤和三色饼,既让人食欲大开又让人脾胃服帖。 除此之外,无论刀工和摆盘都无懈可击,凭借这道菜,裴板凳众望所归地成为了他所在组的第一名。 徐山博所在的那组,竞争要激烈得多。 他的对手有川地新生代的名厨,也有淮扬菜的厨艺家族传人,除此之外还有京城某位粤菜大师的弟子。 这些人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他的那味汤叫“独行”,全蝎、豆丹、金蝉与一整根羊腿骨同煮,加上独头蒜和一些味道特别的香料,这一锅汤被他生生煮成了白中带绿的颜色,倒像是一块白绿相沁的羊脂玉。 徐山博这次装汤的器皿依旧特别——是一个金色的大葫芦,大葫芦的外在包浆完好,灌入了汤水之后只冒一缕白气在外面,香气袭人又含而不发,无论是名字、材料、食器都如此的特别,还真是应了“独行”两个字。 能在这样的比赛上做这样的一道汤,徐山博是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独行”客。 尽管评审们因为对徐山博的熬汤材料颇有争议所以给他的分数并不出彩,但是那个清清瘦瘦独自熬汤的男人也引起了观众们的注意,对他来说,也是 好事。 至于元三同,他做的取名为“荷香四季”的炸菏花味道很好,造型也非常优美,只是遭遇了西北名厨带来的“三羊开泰”,也就只能饮恨败北。 比赛结束之后,还有主办方安排的厨艺表演。 表演的人,是外籍厨艺专家,节目投资方的首席美食顾问。 他有个华夏语的名字,叫俞正味。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130章梨必熟 娃娃脸的大厨走到主会场中间的时候,那里已经摆放了一口很大的黑铁锅,下面搭着一个特制的灶台。 主持人用略带夸张的语气介绍着俞正味的人生经历,在国外的游荡,执掌“每一口都是惊喜”的特色餐厅等等,观众们对于这个“外来者”的印象真正奠定,是看见他的那张娃娃脸。 说好的在国外三十多年呢?这么一张不到三十的脸是什么情况? 俞正味也对此时自己面对的情况感觉有点茫然,除了锅,所有的东西都是盖着的。 主持人解释说,因为俞正味先生的性格比较随性,所以主办方干脆就随性地给他准备了一点食材让他做菜,其实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也是一种另类的考试。 俞正味走到料理台边上,先做了一个非常不着调自我介绍: “大家今天看来都吃的不错,有鱼有肉还有汤和点心,你们吃饱了才让我上来,看来我们老板是真的要考验我。我是俞正味,人下一断足的俞,正宗的正,味道的味,意思就是,打断了我的脚也也得去找到最正宗的味道。” 他这样的介绍让人们听在耳朵里总有那么不舒服,好好的,怎么会有人这么解释自己的姓氏,这位是在国外呆久了呆出毛病来了吧? 俞正味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当年,就有人是这么解释给他的。 “你跟我姓吧。” “啊?” “我姓俞,人下一断足的俞。” “哦……” “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了。” “嗯,爹。” 老人满头白发一身落索,又老又粗的大手拉起他脏兮兮的小爪子:“你就叫正味吧,正直善良的正,五味俱全的味。” “嗯,爹。” 当年被人从泥坑里拉起来的黑瘦小孩子终于长大,他回到了这里,在这些华夏名厨的面前做自己想要做的菜 ,做给那些他想报复和感谢的人看。 听见俞这个姓,黎端清的身子抖了一下,如果只是这个姓氏还只能说是巧合,那刚刚这个年轻人不含善意的样子,就让他的心又虚了一分。 不会的,不会的,那个人断子绝孙死在异乡,不可能在这么多年后还有人带着他的姓氏来寻仇的,不会的! “我呢,在国外漂了几十年,干了很多的行当,修车调酒开船我都会一些。” 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就这么说着不靠谱的话,就连站在一边的主持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 俞正味低头看了看料理台上盖着的防尘布,脸上露出了笑容,还带两个酒窝:“不过我最喜欢的就是做菜,所以我就当厨子了。” 幸好,我还记得这是我的最喜欢,幸好在我要放弃的时候,有个人拳脚相加打醒了我。 一边说着他一边揭开了防尘布,露出了里面的一整只乳猪。 猪的嘴里还被人恶意卖萌地塞了一个梨子。 “啊?整猪?”俞正味显然也没想到主办方给自己出了这样的一道难题。 他的面前除了一只乳猪和必备的调料之外,还有一大堆的梨子,全部是绿色皮子褐点子的大鸭梨。 给了乳猪不给烤箱,这让人怎么做呢? 用惯了烤箱也正在研究明火烤炉的俞正味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本来想摸一把自己的胡子,结果一摸是酒窝所在地,他就立刻不开心了。 胡子被剃了还要被人出这种题目,这种“好”事儿我怎么也得拉个垫背的呀。 清点了一下材料,这个娃娃脸的“外来大厨”扭头看向一边的美女主持人,那位主持人今天穿的是一件低胸小礼服,俞正味对此居然完全视而不见,他的态度很温和: “我能不能找援助?” 啊?援助? 做菜还要让帮忙么? 没有主持过类似节目的主持人表示,她压根儿不知道这个到底行不行啊。幸好此时她的职业素养发挥了作用,等待着导演的指令的同时,她还能跟俞正味继续维持着场上的氛围: “俞先生您想找谁来帮忙呢?” 俞正味恍若无人地昂着头往嘉宾席里面看了看:“找我那半个老师。嘿,说你呢!” 坐在嘉宾席上的沈何夕很想假装不认识下面那个隔着几十上百号人举着话筒叫自己的家伙 。 “沈何夕,我都叫你半个老师了,下来帮忙啊。” 沈何夕?那是谁? 人们都看向嘉宾席的后排,在那里一个高挑的女孩儿绷着脸站了起来。 “我想做一道新菜,你来帮个忙吧。”真的看见沈何夕走向自己,俞正味的脸上不自觉就带了一点讨好的表情,这次毕竟是他有求于人啊。 高挑的女孩儿从嘉宾席上缓缓走下,她今天难得穿了一条天蓝色的半袖长裙,长发披肩,清瘦窈窕的身材展露无疑,尤其是长裙的领子是一字领,微微露出了一点锁骨再搭配一条珍珠项链,更让她显出了一点年轻女孩儿的精致婉约之美。 若是换在别处,这样的年轻女子怎么都会被人夸一句漂亮,可是现在他们是在灶案之前,这个明显穿着高跟鞋比俞正味还高一节的年轻人就只能收获别人疑惑的目光了。 这样的人怎么帮助一个大厨做菜? 她是谁?怎么会坐在嘉宾席上? 这是举办方出的噱头吧? 也有人不怀好意地揣测:“这个半洋的厨子还真会玩,做个菜手艺还没给人看就先要看美女找灵感了。” 这些,站在会场中间的两人都不在乎。 俞正味指着乳猪对沈何夕说:“我想要把这只乳猪剖开,去掉猪的全部腔骨和脊骨。” 沈何夕低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么简单?” 俞正味回了她一对死鱼眼,他对于两个人目前的身高差非常不满意。 “我有一件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做,但是上天给我机会让我做的事情,你有没有兴趣掺一脚?”黎家人就在下面坐着,我想打他们的脸,你要不要一起? “哦?”沈何夕挑了一下眉头,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当然有兴趣。” 把我爷爷害到骨折,这笔账怎么可能不算? 当着全场人的面,他们两个打完了机锋就各自准备动手了。 穿着长裙和高跟鞋,女孩儿自己给自己系上了围裙,戴上了手套。 拿着一把切肉刀,三下五除二,人们只看见这个女孩儿隔着手套拿着刀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头乳猪纵开成了两半,猪身上的骨头也被处理了个干净。 这时俞正味才刚刚把他想要的调味品找好——大鸭梨、糯米粉和一些能去膻提味的调料以及茶叶。 放下菜刀,在众目 ☆、第26章 熘肝尖 (20) 子看着沈何朝走去厨房帮自己的妹妹善后。“找小夕来当行政总厨,买一送多,真是太值得了!嗝!” 苏女神毫不文雅地打了个嗝,心里还在盘算着过几天的总决赛开始之前,必须要先把饕餮楼的名号打出去啊。 在医院里,黎端清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病房里空无一人。 黎伯行还要去应付因为黑油而找上门的种种麻烦,五味轩已经关门了,他也顾不上自己躺在医院的老父亲,甚至他已经买好了离开京城的车票,打算自己先去外面躲一躲。 黎仲知也还在外面疲于奔波,他想在经理开除自己之前举报经理受贿,只要经理倒了他就是安全的。同样,那位圣地亚的负责人也明白,苏仟他动不了,但是如果能让黎仲知闭嘴那他受贿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两个曾经的同路人此时都已经视对方为仇敌。直到此时他们都知道了这才是苏仟的目的,可他们两个还是必须像疯狗一样地撕咬对方,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躺在病床上看起来苍老了十几岁的黎端清叹了一口气,这都是报应啊,报应。 他还不知道,再过几天锦城就会有新的城市改建计划,他的天府楼在拆迁重建的范围内,拆迁加上重建的时间,足以让锦城那些被他压制的厨师们百花齐放,让人们忘记那个宝塔尖上的黎家。 黎端清想喝水,勉强撑着自己坐起身来,可他的手抖了半天依然没能伸出去,那双颤抖的手,就是曾经掌勺无数大席撑起整个黎家的那双手么? 黎端清如今已然是欲哭无泪。 一个年轻人走到他的病床旁边,端起水杯送到了他的唇边。 黎端清啜了两口,抬起头,看见的是那张出现在他噩梦中的娃娃脸。 “黎大师,听说您没什么人照顾,我来照顾您几天,顺便给您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儿。” 俞正味就在他的床边,笑着坐下了。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134章完结章 打开灯,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凌晨四点,沈何朝睁开了眼睛就知道睡不着了,现在他只要一想到今天是总决赛的日子,就无论如何也不能打败自己的生物钟让他自己再次睡去。 他们一行人被苏仟安排入住的酒店就在会场旁边,酒店的二十二层整整一层都被苏仟财大气粗地包了下来。 沈何朝还记得透过酒店这一层的落地窗就能俯瞰到会场。 既然睡不着那就不睡了,年轻男人坐起身,套上t恤之后再穿上一件外套,他打开房门走到外面想要走走,就正好看到落地窗的前面已然站了一个人。 沈何夕的身上批了蓝灰色的披肩,此时她把披肩拢到身前,更显出了她清瘦的身板和腰线。 太阳升起之前的那层薄雾还没有消散,但是也能让人猜到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在京城,这样美好的天气会越来越难找。 沈何朝走到女孩儿的身后,拍了拍自己妹妹的肩膀。 沈何夕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样轻拍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哥哥。 “哥,你也过来了。” 沈何朝一如既往地温柔微笑着,他点点头,又把沈何夕一缕被披肩压到的头发小心地抽了出来。 女孩儿微微抬头看看她的哥哥,她当然能领会到自己兄长现在心里的那一点忐忑,毕竟这是不仅仅是一场全国瞩目的总决赛。 几天之前,沈家人对上了黎家,这在厨艺圈里并不是什么秘密,看似不声不响的沈家一出手就让黎伯行离开了京城,黎仲知也被一直供职的酒店驱逐,至于躺在医院里的黎端清,也没什么人去理会了。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沈家人已经大获全胜,但是沈家兄妹都知道,如果沈何朝没有在比赛中取得极好的名次,那沈家的招牌也会引来小人的攻讦,甚至是黎家父子的反扑。 “没什么,还是做菜就可以了。”沈何夕拍了拍沈何朝的胳膊以示鼓励和安慰,“比完了这一次,我们就再也不参加这些比赛了。” “嗯?”沈何朝发了个鼻音,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相比较这种炫技一样的做菜,你肯定还是更喜欢厨房,以后你就在厨房里安心地当一个真正的厨师,外面的这些比赛全凭你的爱好就好了。” 沈何夕的脸上是轻松的笑容,她的哥哥一贯是纯粹的,这样的比赛对他的厨艺发展其实并没有什么帮助,如果这次不是因为自己是比赛的倡导者之一,哥哥也不会千里迢迢来这里被人们评点和关注。 沈何朝拍了拍妹妹的脑袋,拿出小本子写了起来。 【傻丫头,我没有你想想的那么弱,这种比赛我并不讨厌,能和更多的人交流对我来说是好事。】 “哦……”沈何夕歪了一下头,“那我以后在饕餮楼开厨艺比赛,你就来当评委吧,就这么决定了!” 妹妹,你什么时候也 学会卖哥哥了? 为什么爷爷的那么多本事你不去学,要学他卖我? 没办法,谁让她是自己的妹妹呢? 沈何朝无奈地笑了一下,用手指轻点了一下沈何夕的鼻子。 沈何夕也毫不示弱地揪了一下沈何朝的头发作为回敬。 兄妹之间温馨亲昵的氛围顿时让空气都变得甜美清新了起来。 为了让自己的哥哥能更放松一些,沈何夕掰着指头开始跟他东拉西扯。 “今天很多人来看比赛呢,有妈妈他们,还有我在腐国的房东太太,我答应了房东太太要带她在华夏吃好吃的,她是个很奇妙的老人,今天你比赛完了我介绍你们认识。”泰勒夫人的华夏之行一定会收获很多的惊喜,她会吃到什么样的“情感”呢?沈何夕表示非常地期待。 点头。 “还有我和俞正味共同的朋友,一群在腐国的厨师,他们是顺便来华夏旅游度假的,几位先生的厨艺也很棒。比赛完了我们一起交流吧。”最好让徐老爷子展示一下中国的炖汤技术,他和克莱蒙的中西对抗一定很有看点。 点头。 “亚瑟和弗雷德剩下的暑假都要在咱们家过了,我要忙饕餮楼的事儿,他们两个就交给你了。”亚瑟已经进入了青春期,应该在哥哥的手里体会一下“男子汉”的力量。 沈何朝的回答是继续点头。 “苏仟说想把比赛弄的更大一点,以后还有华夏厨师和外国厨师的对抗赛,你也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去参加。”没有碰撞就不会有沟通和融合,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更多的人认识华夏菜也是沈何夕一直为之努力的。 年轻的厨师微笑着点头。 “我还有几个认识的留学生朋友,其中一个特别喜欢吃,今天她也会来。”田婉孜据说瘦到了52公斤,不知道她这些年到底都遇到了什么难吃的东西啊。 笑眯眯,笑眯眯,点头点头。 “老爷子年纪大了,我打算在郊外给他们弄一个养老的农庄,就当是今年贺寿的礼物。我在建筑装修的方面不懂,回头给你图纸看看,你要帮我保密啊。” 听见这个,沈何朝除了感叹自己的妹妹好体贴之外也就只能点头了。 但是……妹妹,你一下子给了我这么大的信息量是想让我比赛不再紧张,还是想告诉我比赛完了我就会被累死? 沈何朝拿自己的 妹妹没办法,只能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让她看自己在本子上写的字。 【我们都会让自己走向自己最喜欢的未来,你是这样,我也会是这样。】 所以你根本不用再事事藏在心里,事事独自承担,就像今天这样跟我商量是我一直期待的事情啊。 【哥哥的肩膀比你宽。】也就能比你担下更多的责任和重担。 沈何夕坚决不肯承认看见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自己的鼻子都酸了,这些年,她是聚光灯下的厨艺女王,是学校里的好学生……在这些身份的背后,她也是一个老人的孙女也是一个男人的妹妹。 这些才是她重生后最宝贵的财富。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人对她说“沈家别的没有,汉子两个菜刀一堆”、“哥哥的肩膀比你宽”。 此时想来,刚刚细数的那些,都是她重生后获得的友情和亲情,这些已经足以填满她那颗曾经空荡荡的心,也足以让她像哥哥说的那样走向自己最喜欢的未来。 晨光熹微,只有落地窗正对的东方有一缕金色的线向着两侧蔓延。 随着时间的流逝,金色的线渐渐变成了金色的光团,浸染了暗淡的蓝色天空,也浸染了天空中寥落的云朵,所以从那个金色的线开始,这一天中最美的篇章开始奏响。 除了朝阳,有什么能更让人充满希望,除了希望,又有什么能称得上是最美? 沈何朝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这一幕,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想不想吃咸蛋生滚三文鱼的粥?】 那个半遮半掩还没有彻底离开地平线的太阳,让沈何朝想起了流油的咸蛋黄,至于那些红到诱人的云霞让沈何朝想到了三文鱼的鱼肉。 把三文鱼切片然后敲打到极薄,裹着一点蛋清滚进调味的粥里,再把蒸煮好之后的咸鸭蛋只取了蛋黄和里面的油分掰碎之后洒在白粥上。 米粥要用砂锅熬到粒粒开花,鱼片也是要鲜甜味道极好,至于咸鸭蛋,当然是要那种从小吃小鱼虾长大的鸭子下的红心蛋了。 这么一想,软糯咸鲜都在一口里,沈何夕也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我去给你熬粥,要葱花么?】 一想到给妹妹做吃的,沈何朝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不要葱花,配一张蛋饼吧。” 沈何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这个行动力极强的二十四孝好哥哥这就 立刻快步往楼下的厨房走去——这里的厨房已经打过招呼,为他们这些厨艺高超的客人专门留空一个灶台。 沈何夕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哥哥去给自己张罗早餐,回头看一眼被冷落的朝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这个哥哥这一生不肯辜负的,除了亲人之外也就只有那些诱人的味道了。 幸好,她也是这样。 背对着朝阳,这个拥有四十多岁灵魂和二十多岁外表的女人收拢了一下披肩,也快走了几步向长廊的另一端走去。 沈家人的希望从不在这些美丽里面,沈家人的希望从来是在那些炉灶烟火锅碗瓢盆里面。 她是沈家的女儿,前生是,今生也是,过去是,未来也是。 她是来自这样一个家族的厨师,这是她一生的骄傲。 在女孩儿的身后,属于这新一天的太阳终于跳上了地平线,东升的旭日在她的身后铺洒出了万丈的金光。 也让这长廊,宛然如女王加冕的流金大道。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135章番外:发生在腐国的那些事儿(上) 1.爬窗·揭穿 抖森路的夜晚总是格外的宁静,这栋有着红色外墙和蔷薇花园的公寓楼只有几个房间的灯光还在静默的黑夜里幽幽发光。 几只野猫从公寓后面的小巷子里蹿过,它们刚刚从几个垃圾桶中有所收获正要叼着食物奔向另一个安全的地方。 正在这时,就在这样的静谧中,扑通一声响,吓得几只野猫四散而逃只留下了一点鱼骨头在地上。 同时二楼某个开着的窗子里,一个东方女孩儿探出头来。 “哈维先生?抱歉抱歉,我没有认出是你。” 金发、大胸、身材完美如健美先生的哈维先生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喘了两口粗气还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冲着上面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如果我早知道是您要借道我厨房的窗台我一定不会……”看着金发美男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样子,沈何夕停嘴不说了——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把对方一拳从二楼打下去的,随意出手伤到了自己邻居,沈何夕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说不过去,如果自己再说像平常一样言语下去,对方所剩无几的面子就更要碎成渣渣了。 这么想着,难得良心发现的沈何夕摘掉手套拿起钥匙就出了房门。 绕道楼后面,哈维先生已经支撑着自 己站起来,扶着一楼泰勒夫人家的窗台,他还想要继续往上爬。 “您是没带公寓大门的钥匙么?” 出现在他身边的东方女孩儿摇了摇手里丁零作响的钥匙串。 一直正直善良的金发美男哈维先生: “……抱歉,cici小姐,我不是故意惊扰到您,我确实忘带了大门钥匙,这真是意外,您不必专程跑出来。” 一边说着,哈维先生一边又抓住了排水管的固定点,一只脚也已经离地了。 说实话,虽然有点不够绅士,但是哈维先生确定自己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这个有着神奇双手的东方女孩儿。他更不想回忆自己刚刚是如何被女孩儿用那双手从二楼直接砸落到地上的,上帝,那简直会成为他的噩梦。 “哈维先生,您带了房间门的钥匙么?” 沈何夕站在他的身后问他,顺便看见了某人因为屁股着地导致了臀部有非常明显的一圈儿尘土。 “事实上我的房间钥匙一直在我房间门口的地毯下面,我今天是特殊情况才会发生这种事情,请相信我cici小姐,我不会随意去攀爬别人的窗台的。” 哈维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十分窘迫,让一个“淑女”站在自己身后,然后自己要从她家的窗台上爬上去,似乎……真的……不太……好。 可怜的哈维先生在对方的注视下觉得自己的四肢似乎都有点僵硬了,为什么这位小姐要在这样夏日夜晚的凉风中站着,顺便还围观一个男人爬窗子呢? “哈维先生,您只是忘了带公寓大门的钥匙是么?”沈何夕摇了摇自己手里的钥匙,觉得这个一贯在自己面前正直脸蹭饭的家伙有时候还真和他表哥还是表弟一样,蠢萌蠢萌的。 “是的”哈维先生回答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应该让cici小姐回到房间里去,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出口——小姐请回去吧,我自己爬你家的窗子就可以了?上帝……没脑子的迈尔斯都不会说这么蠢的话。 他还没想好说辞,那个清清瘦瘦偏偏又能一拳打翻他的东方女孩儿已经开口了:“哈维先生,您没有公寓大门的钥匙,我出门的时候带了呀,我可以打开大门,您只要跟我一起走进公寓然后上楼,就能拿到您自己的房间钥匙,只要开门进去就可以了。” 我可以打开大门…… 我出门的时候带了呀…… 来自东方的美丽可爱的小姐 ,那您一直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嘲笑我么? 可怜的哈维先生保持着一只手抓住窗台一只脚踩着排水管的动作,这次是真的僵硬在了公寓的外墙上。 大概这还不是今晚他遭遇到的最惨烈的事情,因为就在他僵硬的事情,女孩儿从地上捡起了哈维先生遗落的小本子。 “哈维先生,原来您供职于特殊部门。” 哟,很高大上的工作啊。 哈维牌金发壁虎已然彻底石化。 2.蹭饭的特工 自从经历过了那个史上最尴尬最迈尔斯的夜晚(是的,在某个金发美男的眼中他的表哥就能代替世界上一切对愚蠢的形容),哈维先生足足有一个月没有再跑到沈何夕的小公寓里面蹭饭,一言以蔽之,可以说是尴尬。 脸和胃,面子和美食哪一个更重要? 如果把这同一个问题摆在哈维和迈尔斯这对表兄弟面前,迈尔斯的回答一定是:“脸是什么?能吃么?面子是什么?好吃么?” 而哈维……在纠结了好几天,从楼下女孩儿的梨子水果羹、爆炒牛肚纠结到桂花藕合、虾仁儿酿茄子,再纠结到橙香肉皮卷还有玉米排骨汤之后,他原本正直的立场越来越不坚定了。 如果只有这些气味的攻击就算了,他还看见过cici小姐拎着鸡胸肉和泰勒夫人打招呼,那些鸡胸肉是买给她们两个人的两只猫的! 在自己只能吃流质食物和全麦面包的时候,我的邻居在用上好的鸡胸肉喂她们的猫。 意识到这一点的哈维先生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全世界的恶意。 终于有一天,沈何夕的弟弟妹妹集体来过周末,那个比女巫还要神奇的东方女孩儿用烤炉做了一个焖烧野兔肉。 当兔肉从烤箱里拿出来剥开锡纸的时候,浓烈的香气让正直的哈维先生再也忍无可忍了,那一天恰好也是哈维先生因伤暂停工作的第一个周末,上帝啊,他在医院里吃了整整三天的流质食物,回家就要面对这样可怕的考验,也许让极度饥饿的罪犯闻着cici小姐做菜的香味也会是很棒的逼供手段,至少哈维先生已经决定屈服了。 于是金发大胸的绅士先生拎着一个西瓜和一个蛋糕敲开了她那位东方邻居的房门。 “中午好cici小姐,您……”有足够能填饱我肚子的肉么? 看见站在门口的哈维先生,三个小家伙都默默地开始把中间那盆 兔子肉往自己的盘子里装。 抢饭的人来了! 准备的饭菜不够所有人享用,哪怕沈何夕在做的时候多放了几根胡萝卜,也依然填不饱多出来的这张嘴。 没办法,只能加菜。 把冰箱里昨天从俞正味那里拿回来的卤猪耳拿出来,快刀切成片状。 这些肉片用油加辣椒蒜苗一炒就是一盘非常美味的回锅猪耳片,香辣又脆口,卤过的肉再炒制,在软而不腻之外又加了更有层次感的香味,有了蒜苗的辅助,在香辣之外还有清香气,真是让人能多吃好几碗饭。 哈维先生愉快地享用了一顿午餐,当然,在整个用餐过程中只要无视亚瑟瞪视的眼神,他就是愉快的。 吃饱喝足走到了cici小姐家的门口,哈维先生在内心非常感激这位可爱的东方小姐一直没有提到自己那天晚上的困窘的样子。 “哈维!你在cici这里,我就知道你是一定不会亏待自己的,我的好兄弟!” 迈尔斯一脸兴奋地从楼下跑了上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哈维先生这一个月来的第二次噩梦。 “哈维,我听说你差点被人用枪打穿了肾,我是特意来照顾你的,看来你已经靠你那个幸免于难的肾在cici这里混到饭吃了。” 打穿了……肾? 沈何夕看向哈维的腰间,应该是腹部被子弹划伤了吧?就这样还吃回锅猪耳? 哈维的脸已经绿了,回想他刚刚吃饭的样子,他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受伤的人啊。 虽然我确实是来混饭吃的,迈尔斯你可以不用这么大声说到让整栋楼的人都听见。 “可爱美丽的cici小天使,你忍心让这样虚弱的病人……”迈尔斯用手肘捣了一下哈维的腰间,成功地再次重创他的伤口,“吃着我叫来的外卖么?” 沈何夕:“……”好吧,至少现在受到二次伤害的哈维先生看起来确实很像一个病人。 “cici小天使,我们只要求一顿晚饭就好了,宝贝儿,只要一顿晚饭,一个星期就可以了,我和我的钱包都随时听候您的调遣,我尊敬的公主殿下。” 站在cici身后的凯瑟琳被迈尔斯夸张搞怪的动作逗的咯咯笑了出来。 迈尔斯趁机抱起凯瑟琳,鼓动着小公主帮着他们一起求情。 半弓着腰的哈维先生挣扎了两 下,突然想到如果未来一周都能吃到cici小姐做的饭似乎也不赖……这个邪恶的念头一转,他就强忍着对自己厚颜无耻行为的唾弃弱弱地呻吟了两声。 沈何夕摇了摇头:“我晚上要打工,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可以哈维先生炖一点东西,在我去打工之前你们自己来拿就可以了。” “好的cici小天使,没问题cici小天使。”迈尔斯把凯瑟琳举高高带着小宝贝一起欢呼:“小公主,我未来一个周都有好东西可以吃啦!” 等等,说的是给哈维炖东西,关你什么事儿啊?亚瑟和弗雷德站在自己姐姐的身边忍不住想要吐槽这个刚刚达成目的就露底了的家伙。 不知道为什么,本该高兴哈维先生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在未来的一个周时间内,他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这是cici小姐给我炖的东西。” “所以汤给你了!” “我要吃肉!” “你受伤了我亲爱的表弟,华夏人的书上说病人只能喝汤。” “……” 于是我就这样沦为了一个每天都要研究杀人夺肉的病人么? 哈维先生觉得自己惯于拿枪的手已经蠢蠢欲动。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第136章番外:发生在腐国的那些事儿(下) 3.总有人会去惹不该惹的人 “妈妈,你别哭,说清楚亚瑟到底怎么了?” 电话里传来的讯息让沈何夕的眉头微皱,声音也急迫了起来。 “小夕,有人持枪冲进了学校,现在学校的外面全是人。亚瑟,亚瑟我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呜……” 何勉韵抱着手机在哭,她的丈夫还在国外出差,现在唯一能让她感觉到依靠的竟然是她刚刚成年没多久的女儿。 “没事的妈妈,我现在就去亚瑟的学校去看看情况,你要照顾好弗雷德和凯瑟琳,你知道么?他们现在一定比你还要害怕。” “我知道……我知道……”何勉韵啜泣着抱着自己同样在哭泣的小女儿,她的一生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亲人,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软弱无力只会给自己的孩子更多的伤害。 弗雷德站在一旁给自己的妈妈擦干了眼泪:“没事的妈妈,亚瑟一定不会出事的。” 沈何夕挂掉母亲的电话之后又直接给苏仟打了电话,借车借人,她要 ☆、第138章 番外:女王的饕餮楼(上) 饕餮楼,在很多人的眼中只是一个名气很大很上档次的酒楼,有美味的食物和酒水,只在一部分的人眼中,那里是圣地。 这些人中有厨师、厨艺爱好者、老饕也有饮食杂志的主笔,就像此刻故地重游的陆乔斐。 如果不是那块矗立在海中的标志性礁石,陆乔斐怎么也没办法相信,这个让他神往已久饕餮楼所在的位置就是那座招财大酒楼。 五六年的时间让这里已然面目全非,陆乔斐在那座六层建筑的前面站了一会儿,心情非常复杂。 自从发现这里过去是那个充斥着臭鱼烂虾的饭店,他的嘴里好像立时就有了一种不新鲜的海鲜的味道,糟心的口感和无法用语言唾弃的味道真是太不让人愉快了。 接着他又想起了那个“胭脂虎”,无论是饺子还是人,都让他记忆犹新。那个女孩儿现在应该也有二十五六了吧?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一脚把人踹翻在地上。 “您好,今天我们依旧宾客盈门,如果您有预定会更加方便地享受到我们的服务。” 穿着银灰色改良曲裾的迎宾小姐用同色的丝绸发带讲长发结在脑后,无论是动作还是语调都让人觉得舒服。 陆乔斐摇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请帖:“你好,我是来参加传统美食节的嘉宾,据说拿着请帖可以提前吃一顿。” “好的先生,欢迎来参加我们的传统美食节活动,我们为嘉宾准备了专座,请跟我来。” 他们所说的传统美食节是这个秋天饕餮楼推出的活动,据说这个酒楼里云集全国几十上百位顶级厨师因为闲着无聊,干脆就研究起了华夏的古代美食,经过几个月的努力还真有了一些成果。 于是饕餮楼的行政总厨就向全国的老饕们发出了邀请,让他们来尝菜点评。 为了配合这次美食节,饕餮楼在很多细节的地方都加入了华夏传统元素,比如原本的迎宾台就换成了五福临门的红木隔断,迎宾小姐们也穿上了华夏传统的服饰。 陆乔斐看着食谱,这个自认博学多闻的新锐作家现在有一点点的心塞——好多字看不懂。 鱼兕子、炮牂,笋菹、濯豚、蟹胥……这都是些什么? 点菜的男服务生脸上带着微笑:“您可以看反面,反面是他们的做法和现代的名字。” 鱼锅、炮母羔羊、酸笋、汆水白乳猪肉、蟹酱…… “你们放那些古名是为了吓跑客人 是吧?”陆乔斐深刻地感觉到了设计菜谱那个人的恶趣味。 年轻阳光的服务生笑了笑没说话。 虽说对这种菜名对照的做法很怨念,等到菜真的端了上来,他就什么都忘了。 古代的烹饪以食材刁钻难得、做法繁复精细为美,说刁钻是指肉取羔羊腹肉、笋取江南冬笋、乳猪要以米浆饲养长大,蟹酱必须用一斤半以上的母蟹取蟹黄和蟹肉捣碎制作,封罐入味之前再放入晒到七分干的蟹钳肉。 这些讲究在物资匮乏生产力低下的古代是真正的穷奢极欲的典范,放在现在,却成了一种追忆和继承。 追忆曾经的那些厨师,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和想象力制作出了让现代人心驰神往的美味。 这也是这次美食活动举办的初衷。 真正把这些食物吃进嘴里的时候,陆乔斐是真的感觉到了那些厨师们的用心, 光是那一道酸笋,就将整笋盐渍之后再晾干然后用粮食酒来辅助发酵,每一口的味道都清爽透亮又香气盎然,笋的口感脆且韧。白生生的笋块放在黑陶碟子里,就像它的味道一样简单质朴又别有风情。 更不用说三炸三蒸的炮羔羊肉等美味了。 荤素相搭,海陆皆有,陆乔斐给自己点的四个菜除了酸笋、羔羊肉、蟹酱之外还有一个鸡脯肉炒金针菇,再有一盏糖蒸酥酪作为甜品。 在陆乔斐看来,一顿饭也要有起承转合、浓淡相宜才是真正爱吃会吃的人该有的饮食之道。君不见一千年前的烧尾宴上也有时蔬作为席中点缀。那些巴不得佛跳墙和烤驼峰一起吃的人,在他这个酸溜溜的文人看来简直是暴殄天物,浓鲜被香糯冲淡,香糯又在浓鲜中变得腻口,这样的吃法真是愧对了厨师们对每一道大菜的用心,猪八戒吃人参果,入腹不知其味。 嗯,没错,酒足饭饱的陆乔斐又开始管闲事了,他此时鄙视的眼神就是对着隔壁桌三个食客。 三个人一顿饭花掉上千块又不能体味到厨师做菜的精髓……陆乔斐在碎碎念碎碎念。 从他桌前走过的一个西装男人听见了他的念叨,转头看了他一眼。 夕小姐的餐厅里,真的来了很懂得享受美食的客人呢。这样想着,男人点了点头,继续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吃饱喝足,陆乔斐心满意足地往外走,还有两天美食节才会正式开始,陆乔斐已经决定了这两天除了去沈家饺子馆吃饺子,剩下的时间就 要在这个饕餮楼里品尝各种各样的美味。 想必这次回到蜀地,他一定能写更多有趣的饮食见闻。 “我来找夕小姐。”一板一眼的西装男人对穿着白色制服的厨师说。 “cici不在啊。”黑乎乎的黑豆先生如今也已经荣升大厨,这次是被苏仟特意招来华夏帮助沈何夕筹备美食节的。 那个看起来就很严肃的男人就是正川平次,他打电话给他爷爷收到的答复是他们一群老人都在郊外的山庄里度假,有正事儿就找小夕,没正事儿就赶紧回国。可怜的正川君又被他爷爷甩了一脸的“非亲生”,幸好他也已经习惯了。 “不在?”正川平次后悔自己从机场直接赶来了饕餮楼,现在找不到夕小姐…… “黑豆大厨,有两位客人点了主厨菜单的骨汤拉面,可是没人做。” “怎么没人做?成子呢?” “成子师傅和总厨一起走的,另一个宋师傅在顶楼厨房研究银丝流水面,您也知道,那群老爷子除了总厨谁也不能让他们下来。黑豆大厨,要不我们就跟他们说我们今天没人……” “绝对不行!饕餮楼里没有客人吃不到的。”每个餐厅的性格和承诺都是厨师们的招牌,黑豆在这一点上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坚持。 不过,号称厨房从不会出问题的饕餮楼现在有这种情况出现,如果自己能够把事情解决不就说明我这个蹲墙角的黑豆已经可以在cici小姐的面前挺胸抬头露肚腩了么? 想到了这一点,黑豆顿时激动起来了:“我们让别的厨师先做……” “对方点的是主厨菜啊。”负责接单的小助手已经快哭出来了。 “我会做。”一个声音□□来。 “要不问问他们对咖喱面有没有兴趣?”会做拉面但是不会调汤头的黑豆有了新想法。 “他们要的是骨汤拉面。” “咖喱骨汤拉面也是骨汤拉面。” “黑豆大厨……”小助手已经带哭腔了,这位大厨什么都好,就是突然冒出来的神逻辑真是让人无力招架。 “我说,我会做。” “好吧,你别哭,去找个调汤的主厨来弄汤,我负责做拉面。” 说了两遍自己会做骨汤拉面的正川平次无语地拨弄开这两个无视他的逗比,脱掉了西装,解开了衬衣袖扣就走进了厨房里。 “他 们要的是骨汤拉面,不是味增骨汤拉面。” 黑豆跟在正川平次的身后絮絮叨叨,“如果味增的可以那我的咖喱也是可以的。” “我说我会做成子的骨汤拉面。”正川平次表示这货比当初的板凳还让人还像一只苍蝇。 …… 十分钟后,随着骨汤泼浇在细滑的拉面上,再有一点翠绿的葱花点缀在其中,两碗装在青釉碗里的拉面就宣告完成。 “主厨名怎么填?”小助手举着小牌子一脸茫然,饕餮楼这种随便来一个人找总厨就会做饭的设定真是让人难以接受啊。 解开身上的围裙重新穿上西装外套,这个被问到的男人一本正经地说: “就写正川大家的正川平次吧!” 当年在华夏学艺将近三年的时光,他从扫地的小工做起,离开的时候已经重新成为了一个被自己爷爷认可的厨师,现在他能在夕小姐的地盘上解决他们遇到的问题并且称呼自己为主厨,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我记得成子离开之前已经准备了二十二份拉面和汤头,煮面的工作一向是由他的助手完成。” 在正川平次的身后,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女子语气平平地说。 “……”这是一直没有遇到情况,趁着沈何夕离开终于遇到情况之后太激动完全忘记去问成子助手的黑豆。 “平小次啊,在我的地盘上当一回主厨,感觉很爽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糯米把我的电脑电源线咬坏了qaq 明天是最后的三千字大番外了,然后还有几个小番外(^o^)/~ ☆、第139章 番外:女王的饕餮楼(下) “在别的地盘上装x正爽的时候被抓了个证照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如果人的内心世界能变成一个可以公开交流的平台,这句话在正川平次的个人主页上大概会刷个百八十次的。 可惜没用,谁让他碰到的沈何夕呢? 黑豆蹲墙角自我反省去了,只剩了正川平次一个人在厨房里全员送别的目光中跟着沈何夕进了她的办公室。 办公室只有沙发上放了一个叠好的毯子,书柜里有几本洋文书还有几本线装的古籍,桌子上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杯子之外什么都没有——这是一个没什么人气儿的办公室,相比较外面餐厅精致的装潢,这里甚至称得上是简陋了。 “我这个办公室也就够补觉的,平时也不来。”行政总厨说白了还是一个厨师,厨房才是她真正的工作场。 “还没恭喜你,拿了你们那年度美食大赏的冠军。”沈何夕找了个杯子给正川平次倒了一杯水。 看着那只依然纤细白嫩的手端着杯子到了自己的面前,正川平次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连对方的恭贺都没有来得及回应。 没办法,当初这个小姑娘教裴板凳的时候正川平次是全程围观的,就是这只看起来像是艺术品的手,只要裴板凳犯了不该犯的错误,那简直……不,别再想了,再想下去就要从心虚变成胆颤了。 “你这次在华夏要呆多久?” “半个月左右,我要看看爷爷还要……” 沈何夕敲了一下桌子打断了他的话:“半个月?正好,我们美食节正缺人手,你来一起做流觞冷席。” “夕小姐,我……”要看爷爷要度假要去吃各种好吃的。 沈何夕的脸上带着轻笑,这几年在饕餮楼里的打拼将她琢磨的锋芒毕露又华光内敛,可以是一个大刀阔斧的管理者也可以成为一名专注又沉着的顶级厨师。现在她微微垂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正川平次,让这个开始在厨艺界声名鹊起的厨师几乎要汗毛炸裂:“要不你就当半个月洗碗工?反正是缺人,洗碗工的工作你也很熟练。” 要么就当一个正正经经的主厨参与到新宴的开发中,要么就卷起袖子滚到水槽边干老本行。 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一个。 正川平次立刻举手表示自己非常乐于与华夏的名厨们一起讨论研究那个流什么席,能有这样的机会真是让他荣幸之至,哈哈哈哈。 “你不要脸的样子真的跟板凳很像啊。” 沈何夕抱着肩看着这位大爷爷的孙子,能屈能伸的这个技能点倒是比几年前高出了不少。 对于这种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讽刺的话,正川平次已经学会了充耳不闻,说到裴板凳他想起了上次见到裴板凳的样子。 西服领带大头皮鞋,作为蜀地川菜交流团的成员出国考察,还打扮得人五人六的,就是这个正经的劲儿一看见老朋友就立刻化为乌有,抱着正川平次就开始哭自己一个人在蜀地打拼好艰辛,师姐把他从饕餮楼赶出来好冷酷,师兄有了女朋友就不管师弟死活好无情,川菜一系的老爷子们都把他当成能把川菜进一步发扬的后起之秀,这种想法真是太无理取闹了。 当年被自己的亲爷爷一脚踹回国继承家业的正川平次:“呵呵。” 想想抱怨别人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裴板凳,正川平次此刻觉得心里有一点被安慰到。 只是那个无良的女暴君在他临走之前还往他的胸口插刀:“你得奖的的作品是满月孤船对吧?明天做给我尝尝。” 做给你尝尝!?被你尝过一次之后你就能做出来了好吗!?而且做出来的很可能比我原版的还好吃好吗!?这么多年你胸都长了怎么就不长良心呢!?朝君和沈爷爷攒下的节操都被你一个人挥霍光了吗!? 呵呵,好吧,我已经习惯了。 现在全世界不知道多少大厨想做菜给这个家伙吃,自己也是被她照顾才会被这样的要求。 正川平次深吸了一口气,每次遇到这家人都觉得自己的身心重新活了一次,只是朝君给人的永远是正能量,夕小姐给别人的永远是用憋屈包裹的正能量。 所谓流觞冷席的讲究是来自于兰亭序中的“流觞曲水”,古人以流水送酒觞,随心随性之意用一个“流”字就能表达的透彻了。 在这里,沈何夕他们用了流水的概念做的是类似回转寿司的上菜方式,精致玲珑的点心、剔透客人的冷肉、碧翠清新的小菜、轻薄新鲜的鱼生、可口开胃的酱菜全都放在漆器或者木器中,顺着活水蜿蜒而下,客人们坐在水边的台子上可以随意取用里面的菜肴。 原本想请沈抱云来提供一些指导性的意见,没想到正川平次自己跑来了,沈何夕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得来全不费工夫,就心情舒畅地去见另一位在等候自己的“客人”。 宽大的高背椅摆放在台阶上,下面铺着淡金色花纹的地毯 ,这里才是饕餮楼的行政总厨“待客”的地方,她就在这里等着那些自以为能打败她的人来这里挑战她。 不过这一年来,随着网络的发展,沈何夕曾经在国外的“辉煌事迹”变成了海外党们发回国内的视频,越来越多的人的知道了她这个曾经闯入了外国厨艺界并且靠着自己的味觉打下了一片天下的女孩儿。 在某些美食论坛上人们甚至称她为女王,得知她现在是饕餮楼的行政总厨之后,“饕餮楼女王”的称呼更是不胫而走。 还有苏仟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把她品尝别的厨师菜肴的场面也录制了下来放在网上,还取名叫“女王的日常”,弄得饕餮楼里的客人除了老饕之外还有“慕名而来”的年轻人。 对于这样的情况,最乐见其成的人就是沈抱石了,一代名厨对自己的孙女说:“厨子的一辈子就两件事儿,一件是做对得起自己的菜,一件是做对得起自己的人。丫头你的天资和见识在这里,只有比别人站得更高做的更多才对得起自己。能让别人不再把厨子当成下九流,也是你的功德了。” 徐汉生也对沈何夕说:“现在这个世道就连戏子都能万人膜拜,你当个人尽皆知的厨子也没什么了不起。” 至于年过八旬的沈抱云,他乐呵呵地关注了那些美食论坛,每天看他家小夕的事儿,还拿小本子记下来跟老兄弟们分享。 #我家的老头儿一个比一个放得开# 悟了这一点之后,沈何夕自己也就放开了,现在的她除了每年拿出一个月的时间去录制时光厨房的节目之外,也开始接受国内媒体的采访,厨艺界对于她和饕餮楼的质疑之声依然存在,可是支持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几年的磨练和家人的支持,成就了沈何夕——现在这个几乎称得上是君临饕餮楼的女王。 现在沈何夕就坐在她的“王座”上,修长漂亮的一双腿外面是黑色的亚麻长裤,脚上是一双样式百搭的中跟单皮鞋,这样美好的两条腿交叉成美丽的形状可是在场无人有心情去欣赏。 “油爆双脆?油我是吃出来了,脆在哪里?”坐在上面的沈何夕漫不经心地把自己手中碟子放在一边,如果不是给这个家伙的师父面子,她连尝一口的心情都欠奉。 听见这句话下面原本志得意满的厨子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对这道菜极有信心,没想到居然受到了这样直白的嘲讽。 “肚头鸡胗就是双脆,两种材料都是脆实易熟的,做的 时候要注意火候保证口感,所以叫双脆。”厨子显然是当沈何夕不知道这道菜,“我们那没有你这这么多鲍参翅肚,但是论火候和刀工,这道菜那都是一等一的。”我的本事在省城也是一等一的。 油爆双脆这道菜也是很多鲁菜厨子的出师菜,以刀工精细火候精妙为佳,他之所以做这道菜也是为了显摆自己的刀工和火候。 “我说你是用了油已经是在夸你了。”沈何夕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走下,“现在外面的馆子都流行汤爆法,因为油爆一旦拿捏不好就会太腻,你敢用油这还不错。就是这个脆,你做错了。” 年近三十的厨师从比自己小的女孩儿嘴里得到了一句“不错”又怎么可能甘心,他自己唱了一口自己做的菜,咀嚼了两下不服气地说:“入味又脆实,怎么不脆了?” “因为脆和硬是有区别的啊,鸡胗的做法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做这道菜的时候用的是十字花刀,你想过么?” 沈何夕拿起这个厨师放在一边的菜刀比划了两下:“因为十字花刀是在保证食材不散的情况下最能让食材快速加热的处理方法之一,你第一次滑炒双脆的时候为了求形状好看时间过了一点,第二次下玻璃芡的时候又为了让配菜的色泽更好看时间又过了一点,这两点就已经让你这道菜的火候不对了。” 做菜不就是追求色香味俱全么?怎么到了她这里就这一点那一点的不对了? “说是脆,取的是脆嫩的脆而不是脆硬的脆,为什么最好的油爆双脆里腰花鱿鱼都取代不了鸡胗,就是因为它们的嫩都比鸡胗差了两分。” 这个厨师就是元三同的徒弟,他出师之后那个不消停的元胖子就直接打发他来饕餮楼找沈何夕品菜,也就是看在元光头的面子上,沈何夕跟他废话了半天之后还让他留下尝尝她做的油爆双脆。 无论是前期准备的刀工还是后来下锅翻炒的动作,这个年轻的女人都做得利落到让人眼花缭乱,不到一分钟,一盘油爆双脆就摆在了他的面前,其中时间最长的消耗是等竟然油锅升温。 乍一看这道菜除了没有配菜只是纯粹的红白相间之外和这个厨子之前做的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吃到了嘴里之后人们才终于明白何为油爆何为双脆。 油均匀地裹在食材的外面,带着调味后的荤香让人食欲大开,在这层包裹之外,食材被调料去掉了自身的腥气之后只有肉香和口感,肉香味被热油催发到了极致,可是就像是被油封锁在了食材里一样浓郁 丰满到让人惊叹,脆嫩的口感让人想到了乘风波浪的爽快,那种用牙齿能解决世界一切问题的快/感在齿间爆发,舌头接触到的食材是让人心动的柔软,即使明知这种柔软只是表象,也像海市蜃楼一样让人惊叹。 咀嚼,成了世上最令人快乐的事情。 将食材让人感到享受的特点发挥到极致,这才是这道菜设计的初衷。 “沈总厨,你留我在这里打工好不好?我不要工钱!不对,你们这里可以考试对吧?我要申请参加考试,我再把这道油爆双脆练五百遍,我肯定能通过你们的考试,沈总厨……” 做完了油爆双脆沈何夕又被人叫走去研发新菜,在她快步离开的背影后面刚刚还认为她是故意找茬的厨子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样子不复刚进来的时候那种不可一世。 乐小川乐呵呵地把胳膊搭在正川平次的肩膀上:“看吧,又一个小师姑的脑残粉。” 沈何夕没理会后面那人的呼唤和自家人的调侃,她现在很忙,忙着管理饕餮楼的几十上百位厨师,忙着研究新的菜式和宴席,忙着打磨自己的厨艺,让自己像她爷爷说的那样走得更远更远。 她还不知道几天之后的那一场古代美食节会彻底惊艳华夏的这个秋天,也让她彻底在华夏打响了名气。 一个属于真正她的时代,即将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大番外告罄!明天上小番外:墨迹日记 更新都要在晚上了。 关于小夕是哪里的人,统一回答:把整个胶东半岛揉吧揉吧放一起就差不多了,嘿嘿嘿,新派和老派的胶东菜、博山派系他们一家子都做过了呀~ ☆、第140章 小番外合集 墨迹日记: 今天是离开小鱼干的日子,我的人要带我去另一个地方生活了,据说是她的国家?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小鱼干可以吃,但是能跟着我的人一起,我真是世界上最有威严的喵王啦! 猫砂牌子没问题,猫粮品质没问题,猫窝摆在能晒到阳光的地方干净又整洁,也没问题。 这个院子里还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有好几个陌生的人类,但是都不让我觉得讨厌。 喵王墨迹喜欢这里! 只是有一个看起来蠢蠢的家伙总是盯着我看……嘿,蠢狗,叫我女王大人。 (沈何朝看看站在自己膝头挺胸抬头的猫咪小墨迹又看看书有点可怜的小腻歪,转头问他妹妹:“它……害怕么?”据说猫会怕狗,可能这只国外来的猫表达害怕的方式不太一样? 沈何夕有点无奈地摇摇头,好笑地说:“小墨迹是对小腻歪表示你是属于它的,大概是这样吧。”这幅样子简直跟它默不作声霸占了泰勒夫人家的阳台一模一样。) 那个叫狗的蠢东西好像也有点傻乎乎哒,今天我爬到一个很高的地方把一个球推下来,这个蠢狗就一直粘着我不放。 走开你这只鱼唇的凡狗! 走开你这个只会舔我毛的家伙! (小腻歪用一只狗爪按住那个失而复得的球球玩具,拼命地给那只只有它一半高的猫咪舔毛,小墨迹比较胖,从后面看起来像是一个灰色的绒球,现在这个绒球被在小腻歪舔来舔去,抖了两下还是没有挪开。) 晒太阳的时候我的地盘上来了陌生人类,他们来找我的人不知道去做什么。 打个哈欠,今天的烤鱼很新鲜,喂,那个鱼唇的靠枕,你再乱动下次我不赏赐你烤鱼吃啦。 (阳光正好,沈何夕接过国际饮食大赛的邀请函,扭头就看见小墨迹懒洋洋地靠在小腻歪的身上,温暖的光照在它们白色、灰色的毛发上,让人忍不住就露出了微笑。) 今天那个身上气味很好的人类和那个以前带我出门散步的人类一起带着奇怪的味道回来了,他们上次穿着奇形怪状闹哄哄地样子我还记得呢,为什么这次回来又带了一只小小的人类? 这么小的一只! 我的人今天没给我准备肉条或者鱼干,用一个罐头就把我打发了,哼,都是那个小小只人类的错! 看起来好小呢。 蠢狗,虽然它让我们今天没有加餐,但是看在它很弱的份上,我们一起顺爪保护一下吧。 (苏仟带着已经满了三个月的小宝贝终于跟着自己的丈夫回来了这个小院子,房间内他们一家人都围着小宝贝仔细地端详,没人注意到窗台外面有一只短毛折耳的灰猫和一只立耳的白色狗狗一起把脸贴在玻璃上往里看。) 糟心的孩子们 十六岁的时候,亚瑟试镜了一个电影的配角,演主角的小时候,然后他就开始了他的演艺事业。 不止一次,亚瑟打电话向沈何夕哀求来参加他电影的首映。 “姐姐,你来看电影嘛~来嘛~”这是十八岁的亚瑟。 “不行啊,我很忙,下次吧。” “cici姐姐,我第一次演主角,来看我的电影嘛~来嘛!”这是二十二岁的亚瑟。 “唔,没时间,我要去合众国参加一个美食项目。” “姐姐,这次我演的是很帅气的男主角,会打枪还会开飞机,我问过艾德蒙了你这次是在腐国的,来看我的首映吧。”这是二十五岁的亚瑟。 他以为自己会遭到再一次的拒绝,事实上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姐姐不愿意和他一起出现在人前的想法,他们毕竟看起来是完全没有什么关系的,虽然他们是姐弟。 “姐姐,我真的很希望别人都知道时光厨房的cici小姐有一个像我这么又帅又酷的弟弟。” 此时时光厨房的节目经过了这么多年终于停播,只是panda的华夏美食推广计划在这个国际进行的很顺利,人们依然记得那个在屏幕上面无表情又犀利毒舌的年轻女人。 “好啊,我去。”沈何夕面带微笑地答应了。 “亚瑟,你为什么总喜欢演英雄角色?” 二十五岁的亚瑟身高一米八七,有了健壮的脊背和结实的身板,沈何夕和他一路相携而行竟然被衬出了几分娇小。 “因为我有一个大魔王的姐姐,打败大魔王是我的使命!”亚瑟依然搞怪,换来了她姐姐无可奈何的瞪视。 因为我也想……有一天背着我想要保护的人走出黑暗呢,我的姐姐。 十五岁的弗雷德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成功获得了合众国一所顶级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二十岁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攻读博士学位——心理学博士。 另外 他还有个兴趣爱好是写侦探小说,经常半夜打电话给沈何夕让她和自己一起思考故事里的情节。 “姐姐,你觉得到这里你能猜出凶手是谁么?” 睡的正香被吵醒听完故事以后已经彻底精神的沈何夕:“……是b吧。” “你怎么知道的?”弗雷德觉得自己的这个故事逻辑简直严丝合缝,没想到她的姐姐居然还是能猜出来。 “因为b是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还有粗壮的手臂……弗雷德你总是把凶手描写成你姐姐我的追求者的样子你觉得合适么?” “有么?”弗雷德轻笑了一声,“我自己都没发现呢。” 沈何夕哼了一声,她弟弟的这个恶趣味她早就发现了,除了哈维的外形之外他还把库克的名字给死者用,这么一琢磨沈何夕真觉得弗雷德现在是迟来的青春期,在已经这么大的时候变成了一个中二叛逆青年。 想想真是心累了。 “弗雷德,我这几年还没有谈恋爱或者结婚的打算,你可以不用那么草木皆兵。” “好吧,那我下次写小说的时候写一个能打坏蛋的东方美女好了。” “没问题,记得她要会做美食。” “当然,还能把侦探f一脚踹翻在地上。” 隔着一个大洋,这对姐弟对着夕阳与晨曦对话,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同样柔和的笑容。 一个用美食收买了自己内心的姐姐,有你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啊。 在凯瑟琳十八岁之前,沈何夕觉得她的两个弟弟都够糟心的,事实证明她错了。 何勉韵被凯瑟琳气到不行,只能找沈何夕来劝说她别去当警察。 “凯瑟琳,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考警察专业呢?妈妈一直希望你能过得自在一点。” “姐姐,你为什么要去做厨师呢?妈妈一直希望你能成为一个体面的律师,当然现在你是个体面的厨师,她的梦想达成了一半。” 沈何夕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玫瑰红茶,恰到好处的香气在口腔里弥散,让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因为我能对我的未来负责。” 一头浪漫卷发的凯瑟琳一双蓝色的眼睛里像是氤氲了湖中的水汽,加上一米七五的身高和□□的身材,她美的让人惊叹,这样的她走在街上都会被人搭讪或者被星探递名片,亚瑟的经纪人也无数次地想跟她“聊聊”。 这样的女孩儿想要穿 上制服去当一名警察,也难怪她的母亲找来了她姐姐做说客。 现在的凯瑟琳对她的姐姐说:“我也能对我的未来负责,除了我谁也不能负责不是么?” “当然,谁也不能,除了你。”已经年过三十的沈何夕看起来仍然像十八九岁的时候一样充满了活力,除了更加成熟的着装她看起来与凯瑟琳最初见到的那个姐姐没什么区别。 “也许我给你们做了一个追求自由的例子,也诱导着你们兄妹三个人都走的和普通人不一样。”如果不是自己的蝴蝶翅膀,凯瑟琳应该成为一个兼职平面模特,正职还是银行职员才对。 “当然,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个追求个体性的世界,你们的选择都没有问题。但是凯瑟琳,我还是要提醒你,一旦你做出了选择,你就要背负着自己的选择和自己的未来走下去,因为决定是你自己下的,所以没有人会为你分担。祝你成功!” 沈何夕端起了手里的茶杯,碰了一下自己妹妹手边的杯子。 凯瑟琳看着自己的姐姐神色有点发呆:“你不是来劝说我的么?” “对啊,我只是劝你别莽撞而已,该怎么走还是你自己的决定啊。” “哦……可妈妈……” “只要你决定好了,我当年能说服妈妈一次,这次就肯定能说服第二次。” 凯瑟琳站起来扑到自己姐姐的身上,那个24e的胸部挤在她姐姐的脸上:“姐姐你太好了!姐姐我爱死你了!” “……”被闷的喘不上气又要控制自己力道的沈何夕。 妹妹,你以后制服敌人的方式必须斟酌再斟酌! 前进吧我的公主。 好的,我的女王。 作者有话要说:写个完结感言吧: 开坑的时候我认为自己是个蛇精病,遇到了你萌这些可爱的家伙让我觉得我是个幸福的蛇精病。 每天都荡漾着病的不轻想想也是醉了。 幸福感和成就感在这四个多月来几乎每天都包围着我,让我觉得自己萌萌哒! 鞠躬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