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农家乐》 ☆、第一章 棉花柴子扎得篱笆墙围着低矮的土房,骄阳透过木窗照入室内,打在土炕上半大孩子脸上。 孩子面黄肌瘦,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紧紧皱在一处,似乎是被噩梦魇住。 梦中,李晶晶挽着她男友胳膊,一脸幸福的递给她大红请柬:“曼曼,记得一定来参加我和david的婚礼。” david,赵大伟,是她相恋十年的男友。而李晶晶,则是她公司同事兼闺蜜,白富美房姐。 场景一变,素有“灭绝师太”之称的女总监将企划扔到她脸上:“经理要做什么?就是要挑起一个部门。不过是安排你陪李总吃个饭,这么点事都能搞砸。瞧瞧你,三十多的剩女还装什么奶茶mm玩清纯,端着个臭架子也不看看自己那张人老珠黄的晚-娘脸。公司已经开会决定,正式开除你,同时追究这次项目的损失。” 公司势大,为免牢狱之灾,她只能交出多年积蓄。拈着只剩一毛钱的工资卡,她走在国贸的滂沱大雨中。 父母早年离异,母亲将她托给舅舅照顾。寄人篱下多年,她好不容易熬出头,全心依赖的男友眨眼就跟最信赖的闺蜜订婚。 瓢泼大雨一直在下,大厦led大屏幕上,端庄的女主播字正腔圆的播报:“中央气象台发布暴雨橙色预警,未来二十四小时内华北、黄淮将有持续降水。气象部门预测,这是五十年来最大强降水。” 华灯初上,街边行人越来越少,雨打湿她的单衣,沁凉的温度直入心脾。 “五十年来最大强降水?这也是我人生三十年最倒霉的一天。” 话音刚落,一辆兰博基尼从她侧边穿过,水花直溅到她脸上。尖锐的漂移声后,跑车横在她身前,一身黑皮衣的李晶晶走出来,摘掉古驰蛤蟆镜。 “曼曼,看你这样伤心欲绝,莫非还在想着david?” 王曼撩起刘海,甩掉一大把水珠。刚想说话,她却见旁边给李晶晶撑伞的西装男子,正是前几天饭局上见过的李总。 空中一道闪电劈下,她瞬间明白了一切。 怒极反笑,她指着李晶晶鼻子:“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我们朋友一场,赵大伟那见房产证眼开的渣男,你稀罕尽管抱去。好好的大小姐都当了三儿,还要一副圣斗士的姿态这么逼我。你也不怕老天看不下去,一道雷下来劈了你。” 李晶晶笑得得意,摊手耸肩:“雷劈?王曼你还真够老古董!啧啧 ,怪不得亲爱的david甩了你。” 甩开雨伞,李晶晶将她摁在旁边的柱子上,脸上是另一种痴狂:“你知不知道,我的人生,必须完美!而你~,王曼你个村姑只要活在那,就是璀璨王冠上永远擦拭不掉的污点。解决这一切的唯一途径,就是你!永!远!消!失!” 说完她大力一挥,直把她推向旁边的快车道。王曼瞪大眼,想抓住个支撑物,却是再也来不及。脚下一滑,她被一辆缓速行来的车撞飞出去。 雨幕中闪出一道雷,自她头顶直接劈下。暴雨掩盖住摄像头,冲刷着地面,洗净方才一切痕迹。 不远处跑车内,李晶晶冲她拍起手掌,右手指着天上,左手捂着肚子笑岔气。 “到头来被天打雷劈的,竟然是我?!” 王曼心中全是不甘,老天何其不公!作为女儿,她对生身父母及亲戚们尽心尽力,每月发薪水都往家汇款;作为女友,她将三十平米的蜗居打扫的一尘不染,日日做饭洗衣,照料两人生活起居;作为密友,她对李晶晶掏心掏肺,甚至将自己的存款数目悉数告知。 她待亲以孝、待夫以爱、待友以诚,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为何到头来,只换得走投无路、举目无亲,被天打雷劈至死! 失去意识前,三十年来的一幕幕如电影胶片般在眼前闪过。原来她对得起所有人,却唯独忽略了自己。 “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 ** 六月的天就像婴儿的面,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无云,这会轰隆隆两声雷,太阳雨唰唰落下。 炕上的孩子被雷声惊醒,黢黑的眼珠无神的看向房顶露出的芦苇席。 “阎王爷住得地方就是这般模样?怪不得无论妖魔鬼怪,都向往着人世间。” 雨水透过四方的木窗打在脸上,带来一阵清凉,连带着她当机的大脑也清醒过来。脑袋扭动一百八十度,青花布的炕围子、带着油泥的老八仙桌、土黄色的破边瓷碗……。 熟悉的一切很快让她明白,这里不是秦广王的阎罗大殿,而是她的老家。透过八仙桌上的镜子,她看着那张双颊凹陷的脸,幼年干巴巴的模样陌生而熟悉。 一咕噜坐起来,她打量着全身。大幅度缩水的身材,不足一指长的头发,还有打着补丁的九分裤,无不告诉她一个事实:她回到了小时候。 还没等她有 什么别的情绪,屋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王曼忙缩回炕上。门口传来大力的跺脚声,夹在着几丝沙沙声。 透过布帘破洞看过去,穿着大红袄的中年妇女,正就着门槛上刮擦布鞋底的泥。虽然身形年轻了许多,但她还是很容易认出来,来人正是她死前每月要汇两百块钱的大姨。 半晌,刮干净泥的苏明兰撩起帘子走进来,脱鞋上炕。转过来低头,看到外甥女睁着的眼,她打个机灵,伸手便拍到她脸上。 “你这死妮子,醒了也不知道吱一声,冒然瞪着眼是想吓死我。” 苏明兰毕竟是个做惯农活的大人,即便她没用力,随意往脸上招呼一巴掌,也打得王曼眼冒金星。 “大姨,疼。” “看你娇贵的,要不是你妈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外面下这么大雨,我才不趟着泥过来。” 王曼听出她话中满满的不耐烦,若是上辈子她定会缩回来,舔起笑脸哄大姨开心。原因无它,在重男轻女的泉水村,面相水灵的小姑娘还能得三分宠爱,像她这样不带把又干巴巴的,绝对是全家都不待见的存在。 自懂事起听着骂声长大,她过早的学会了看人眉眼高低,还有拙劣的谄媚讨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她熬出头后,仍是摆脱不了昔年阴影。亲戚们说:没我们你早冻死饿死,哪来在北京的好日子。她笑着应下,父母舅姑,一圈亲戚每个月给个两三百,钱不多,但合计起来也小两千。因着心中有愧,她只能自己少买衣服,同时将家务做到尽善尽美,让赵大伟住的舒服。 而当赵大伟消失,她心灰意冷的打长途回家时,大姨那头却是长舒一口气。 “分了好,分了好!这些年曼曼照着他花多少钱,这种扣扣索索的男人不要也罢。对了,你表妹今年毕业,说是应聘要身名牌西装,穿上有气质能找到好工作,你们姐俩去大商场逛逛,权当让她陪你散心。” 一句安慰也无,话里话外要她掏腰包。前世她尽力而为,只为求个心安,直到被那一道雷劈醒。 她真的欠这些人?明明是她太包子!如今重来一次,若是再像前世那样抖m,她还不如刚才直接被雷劈死。 打断苏明兰的喋喋不休,她声音中便多了丝据理力争:“大姨你可是大人,手劲大,随便捏捏就很疼。” 苏明兰诧异,外甥女今个怎么有点不一样,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过来。 “ 先不说这个,你收拾收拾,等会你爸妈回来,咱们就回姥姥家。” “什么?”王曼惊呼出声。 苏明兰摸摸她的发顶:“可怜见的,这妮子不会烧迷瞪了吧?今个你爸妈去县里办离婚……” 王曼盯着她那一张一合的嘴唇,只觉声音飞快的从耳边消失。前世记忆回笼,十二岁那年父母离异,她跟着妈妈回了十四户村姥姥家。不久妈妈跟村里另外一个男人去了深圳,一年后她为那男人生下一个儿子。同年,她被彻底抛弃,成了舅舅家小女佣。 幼时艰辛,她对幸福家庭的渴慕一日胜过一日,所以她才极尽可能地对赵大伟好。 如今梦碎了又醒了,她开始重新审视当初的选择: 父亲脾性温和,包子属性比起她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母亲却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干什么都是风风火火。小孩子本就跟亲生母,加上父亲一副窝囊样,当日她自然一门心思的跟母亲走。谁能想到这一步,却开启了她日后近二十年苦难的闸门。 “曼曼啊,不是大姨吓唬你,现在多少单亲家庭父女俩私生活上不清不楚。你还小,不明白男女之间那点事,等以后真出事,你哭都来不及。” 苏明兰夸张的话语将她拉回现实,正因此言,日后许多年她对父亲避之唯恐不及。 ☆、第二章 太阳雨停歇,王曼虚弱的倚着炕头坐起来。 “大姨,我口渴。” 摸摸干裂的嘴唇,瞅着八仙桌上的月份牌,她已经全记起来。 前世小学毕业后那个暑假,她朦胧中睡醒,听到父母吵架闹离婚,哭着跑出家门,躲在后山淋了一夜雨。迷迷糊糊中她踩空滚下山坳,直到天亮才被发现。被抬回家后她便发起了高烧,烧退苏醒后——也就是今天下午,父母就会带着离婚证回来。 “看你们家这日子过得,竟然连个像样的杯子都没。不是大姨背后说人长短,像王继周那样没本事还敢在外面乱搞的孬汉,满泉水村打着灯笼都找不出第二个。” 王曼看她趿上布鞋在屋里转来转去,话里话外全是对父亲的吐槽。前世她深信不疑,认定没本事的爸爸伤害了勤劳的妈妈,义无反顾的跟着妈妈走。 如今过了二十年,她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父亲是个温吞的老好人,用村里人老话讲,就是打三棍子也崩不出一个屁的那种。平常他连别的女人都不敢多看一眼,更别说出轨。 “等会你爸妈回来,咱们就回姥姥家,再也不受王家这窝囊气。” 听着她一刻不停的骂骂咧咧,王曼面上越发讽刺。 八十年代大家还吃不饱,谁家都不想去白养顶不了活的半大女娃。以前不愿,却不代表现在不愿。尤其是前几年国家开始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每家每户的地都是按人头均分。泉水村人少地多,均摊下来,她头上也顶着七八亩地。 这年头土地就是财富,一亩地交完公粮怎么也能落上百斤粮食。有了她就等于多了近千斤粮食,这桩无本万利的卖买谁都会不会拒绝。 前世她年纪小人傻,糊涂账算不清。换了个芯子她却瞧得清楚:大姨看她的神色,就像在看一个免费劳动力和几十麻袋粮食。 想清楚后,见她越说越过分,她干脆开口打断:“大姨,我快要渴死了!” 声音不似女童的清脆,反而因干涩而带着几丝沙哑。 “连个囫囵碗都没,我上哪去给你盛水。要不等过会再喝,姥姥那边有新杯子。” 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王曼正想说点什么,眼角余光却看到窗外走进来的两人。推着大金鹿自行车走在前面穿着发黄衬衣的正是父亲,撑着红伞跟在两米外的则是母亲。 重生前虽父母健在,但一年到头她也见不了一面。如今再见二 十年前的父母,她几乎没感到任何年龄骤变所带来的违和感。 又是瓷器碰撞的声音,瞅瞅自己身上满是补丁的九分袖,她灵机一动。 光着脚走下去,她捏起大姨鞋子留下的泥,随意往腮边一抹。原本面黄肌瘦的孩子,如今更是狼狈不堪。乍一瞧上去,竟与街边乞讨的小乞丐无异。随意的抓两把头发,狼狈又添几分。 而后她走到门后边水瓮旁,端起铝舀子。听着自行车打车撑子的声音,她握着舀子把手,直摔到门槛上。 王继周停好大金鹿,满是颓废的朝响动的门边看去,就看到闺女满头满脸的泥,嘴巴裂开,黄瘦的小手拿着舀子死命往嘴里喂水。仔细瞧上去,那嘴唇干裂成一片片。 血脉相连,他心一阵抽疼,刚想上前拉起,后面有人比她更快。 苏明梅撑着伞,单手扶起闺女:“曼曼跌得疼不疼,你大姨呢?” 王曼抬头看着母亲,她长相并不算特别出众,却胜在会打扮自己。同样是大红褂子,大姨穿上像只水桶,而她拿针在腰上拿几个褶,纤细的腰身突出来,立刻显得身段窈窕。修成柳叶的眉毛弯弯,干练中带着丝妩媚。如今两姐妹站在一处,虽然大姨要小两岁,但姐妹俩却跟倒过来似得。 低头掩住唇角的讽刺,母亲身上有股不同常人的狠劲。凭此她冲出农村定居深圳,二十年后,当她还在苦哈哈的做北漂时,她毫无愧疚的收着每月三百块的赡养费塞牙缝,同时计划移民北美。 有这样一位女强人的母亲,大多数人都要庆幸,自己可以做个现成的富二代。可现实是:母亲的心中只有自己,为了过得更好,她如黑寡妇般,吸干一切可利用之人,一步又一步踏向更高处。 苏明兰从东屋走出来,姐妹俩见面点点头,她小碎步跑着过来:“这妮子刚醒过来正晕乎着,不是让你在炕上歇着。倒水这会功夫,一错眼你就跑下炕。” 嗔怪的声音唤醒了王曼,抬起眼皮,她正好瞅见母亲手中压膜的蓝表格。这会的离婚证还没改版成小绿本,全是这种笨重的样式。 他们最终还是离婚了,抛下高烧昏迷不知死活的她,多半日都等不及。仅存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此刻她也该冷静下来。前世的教训已经足够,是时候好好为自己打算。 “爸、妈,大姨一点钟过来的时候我刚醒,那会我头晕走不动,拜托她帮忙弄口水喝。可等了好久她都没来,我干得受不了,就自己下炕端水 。” 挂钟就垂在门口,此时已是一点半。三人心里跟明镜似得,即便是皇帝住的紫禁城,从御膳房要口水喝,也用不了半小时。 “都进屋说吧。” 王继周被妻子闹了个把月,此时已是筋疲力竭。抱起闺女,他不想再听苏家女人的解释。 王曼双手环住父亲脖子,看着他眼中的红血丝。 跟在后面的大姨抢过离婚证,张牙舞爪的比划被她尽收眼底。见她看过来,两人同时露出和善且开心的笑容。 是为即将到手的利益而开心? 想到这,她附在父亲耳边:“爸,大姨刚才说了好些话,有些我不是很明白。” 王继周却惊讶于闺女的亲近,印象中自她懂事后,便对他多有嫌恶。想着妻子的决绝,今天过后怕他也再难这样与闺女亲近。 “什么话?” 强打起精神的问询响起,后面的苏明兰眼神飘忽,后又满是恐吓的朝她瞪几眼。 放在以前王曼定会害怕,可如今她却底气更足。带着孩子独有的天真,她毫不犹豫的当面告黑状:“大姨刚才说,单亲家庭的父女间,私生活大多不清不楚。还说我现在小不明白,等长大出事一切都晚了。” 王继周胸膛剧烈的起伏,苏明梅夺过离婚证,厉声问道妹妹:“你真对曼曼说过这些?” 苏明兰红了脸:“姐,我哪有,应该是她刚才迷迷瞪瞪的听错了。” 苏明梅松一口气,上前摸摸她的头:“还有点烫,看来曼曼真是烧糊涂了。你不是从小跟你大姨最亲,她说什么肯定是为你好。” 王继周神色趋于平缓,老好人的思维开始发作,莫非真是闺女听错了? 王曼懵懂的点头:“妈,姥姥是不是给我买了搪瓷杯?” “当然,姥姥最喜欢你,特意给你买的。” 见她承认,她正视着父亲:“杯子的事就是大姨说的,刚才我没听错。爸,我再生编硬造,也说不出自己压根就不了解的话。” 说完她瞪大眼,特别天真的问道:“爸,我不想长大明白才后悔,现在你跟我解释清楚好么?妈,你知道的多,告诉我好么,什么叫私生活不清不楚?” 王继周憋得脸通红,他想着答应妻子的一大堆条件。闺女还没过去,那边就已经在她耳边说这些,往后他们不还得变本加厉。 苏明梅低 下头,平生头一回对闺女生出点喜欢。这聪明劲,真像她!不过敢将她绕进去,却得好好管教。 该做的已全做完,王曼无聊的扣着手指甲里的泥,看着光滑的手背,越看越是惊奇。山沟中虽有草木做缓冲,但她一路掉下来,抓住藤蔓的右手还是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伤痕结疤,跟随她二十年都未曾消褪。方才事多她未注意,如今右手虽然干瘦,但却不见丝毫疤痕。 “怪了。” 抚摸着疤痕原先的位置,一股吸力传来,大拇指竟然凭空消失。 赶忙抽出来,她关注着大人们这边的动静。意料之中,温吞的王继周并没有大发雷霆,他摸着她的脑袋,温柔的问着:“曼曼跟着爸爸过怎么样?” 苏明梅紧张的看过来:“继周,咱们不都说好了。” “我……就是再问问。” 目标达成,王曼将疤痕的特异之处压在心底,仰起头尽量做十二岁的模样:“爸爸妈妈只能选一个?” “曼曼来妈妈这边,你看姥姥和大姨多疼你。” 王继周只沉重的点头,继续沉默是金。只是肩膀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激动。 “那……”乌溜溜的眼睛在两波人中徘徊,最终她拉住父亲的手:“我想跟着爸爸。” 王继周先前恼恨过为何曼曼不是儿子,可临到头他才觉得难以割舍。如今失而复得,不善言辞的他只能抱起女儿,激动将她搂在怀中。 王曼居高临下,望着苏明梅和苏明兰一个惊讶一个痛心,只觉心肝脾肺一阵舒爽。再感受到父亲的颤抖,她更是不悔今日的选择。 正高兴着,右手疤痕处热度陡然升高。 ☆、第三章 原本的疤痕处越来越热,开始只如开水滴到皮肤上,只几次呼吸的空当,便如热油溅到手上。 王继周很快发觉女儿的不对:“曼曼怎么了?” 饶是王曼芯子里是成人,也有些忍不住这灼热的痛。可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本能:不能将此事透露给别人。 “热。” 王继周看着女儿皱巴巴的小脸,三两步进屋把她平放在炕上。背部落到实处,王曼只觉自己全身被一股大力吸引,周围景色一变。 天地连成一片,中间只包裹着一个孤零零的农庄。草胚房和几亩黑土地被篱笆墙包裹,墙外一条河自天这头流出,流入天那头。 看着屋檐下的狗窝,还有窗便的铁锹、化肥和喷水壶,她哭笑不得。 “这不就是开心农场?” 前世她自然没空玩这些游戏,可房东阿姨却对偷菜入了迷。半夜三更,她经常能听到阿姨被闹钟吵醒,轻手轻脚的起床开电脑偷菜。若是顺利,第二天她就会兴冲冲的拉着她诉说自己昨日的丰功伟绩。 “可农场是种菜的,我家就有好些地,直接在外面种就行。” “无知,那些小游戏,怎么能跟我这系统农场相比!” “你是谁?” 王曼开始吓一大跳,不过听到系统那炸毛的童声,她便放松下来。而后,她脑海中便疯狂涌进一些讯息。农场所出之物卖给系统,换取金币后可以在商城流通。 “明明就是开心农场。”她小声咕哝着,炸毛的童声再次响起。 “你自己看!” 而后她面前凭空出现一个个闪动的光点,有点类似与淘宝界面。只是与流畅的淘宝不同,页面翻到一半便卡住。大红叉号显示出来,耳边错误提示音响起,眼前飘出四个大字“等级不足”。 既然如此,她就专心翻看起了上面的东西。上面多是衣食生鲜一类,虽然算不得新奇,可正适合当下的她。 “还真是个好东西。” “这下你知道本大王的厉害了吧?” 王曼本就好脾气,如今自是好言好语:“你真厉害。” “真没意思。”那边咂咂嘴,没有再出声。 王曼也没多想,觉得她无趣的人的确有很多。不过她礼貌待人,自是无须过分忧心。 仰起头她自下往上看着,虽然等级不足无法点开下 面,但亮着的许多东西都是她急需。比如干净的新衣裳,随意翻下款式,虽然比时下流行的要新潮,但也并不算多突兀。而且衣裳尺码,只有一个完全符合她的尺码。所以随便哪一件,穿上都像量体裁衣。 大体看了一遍,东西不多,但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全是她目前最需要的。关掉系统,她拿起铁锹开始翻土。 翻没两铲子,望着与自家差不多的篱笆墙,她终于想起来:先前系统农场就把她的拇指给吸了进来,现在不会她整个人都消失吧? “曼曼你是小笨蛋,现在才知道。” 王曼一惊:“不行,我得出去。” “怎么会有你这么呆的人,前世被骗,现在还是这么容易轻信人,简直蠢到家。” 系统吐槽完毕,王曼面前出现一只元宝。元宝挪动,周围的天似乎被擦空一块,上面电影般的放着外面的情况。她躺在炕上,像睡着了般,而父亲自外面走进来,将一块沥干水的毛巾放在她头上。 画面穿过帘子往外转去,大舅开着拖拉机过来,正把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往外拉。 刚放下的心看到这一幕更着急,爸爸根本就没有过错,凭什么家里所有东西要被妈妈带走! “元宝,我要出去。” “不要叫我元宝,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金子。” 王曼眉头皱成个疙瘩:“好,那么金子,我要出去,再不出去家里被搬空,我饿死后可没空来种田。” “说你笨还不信,你不要喊出来,默默想着‘我要出去’,那就可以出去了。” 王曼依言照做,果然耳边传来一阵嘈杂。抬抬手,她再次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 缓缓睁开眼,隔着两间屋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穿着坎肩背心的猴腮中年男子进来,伸手抓起八仙桌上的月份牌和暖瓶往外走。 她很快认出来,这便是自己大舅王明竹。前世跟着母亲走后,她便住在大舅家。开始他和大舅妈还有点分寸,一年后母亲生下弟弟定居深圳的消息传来,他们直接换了一副嘴脸。烧火做饭,洗碗洗衣,全都要她“搭把手”。 若说先前还有点血缘亲情,如今再见,她却只想让他们离远远的。 揉揉眼,她朝外面喊道:“爸、爸,大舅怎么在搬咱们家东西。” 听到闺女的声音,王继周忙跑进来,与大舅哥相遇后,他 迅速低头,拿起湿毛巾擦擦她的脸。 “那些东西是你妈妈的。” 听到父亲低声又带着羞愧的解释,王曼简直无语。可有些话,却不是她一个孩子所能讲。 “全是妈妈自己的,她一个人的?” “恩。” 王继周亮出一旁的离婚协议,一字一句的念给她听。前世王曼只知道两人离婚曾有过协议,可她却从未见过原件。 如今逐字逐句的听着,她只觉荒谬。她错了,父亲的脾气不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好,而是简直要超凡入圣。 协议中写着:婚姻过错方是他,家中存款全归女方,一应家具也归女方,房子归女方不过“借”他暂住。甚至为了补偿过错,他要帮忙打理五年田地,这五年地中所出全归女方。 在号称全世界女性地位最高,有伊丽莎白女王庇护女性的英国,怕是也没这么宽松的离婚条件。 “可是爸,这些全归妈妈,你拿什么来养我?” 王曼脸已经擦干净,干瘦的小脸上一双满是担忧的大眼更是突兀。若是前世,她定不会说出如此弱势的话。可自决定跟着父亲,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辙后,她便决定对此人敞开心扉。 他老好人可以,但心中起码得有底线。 王继周无言,刚才他只担心昏过去的闺女,忙着跑去卫生室请大夫,压根就没往其它地方想。如今他往院中一瞅,高耸的家具搬到拖拉机上,苏家两姐妹出来,竟是把灶台上的大铁锅也揭下来。没了这个,他拿什么给闺女做饭。 可白纸黑字,他已经答应明梅,家中东西全都归她。如今再反悔,这样是不是不好? 王曼清楚的看到父亲一瞬间的动摇,他上身前倾明明准备站起来,最后看了眼离婚协议,又坐回炕上。 瞬间她有些泄气,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才十二,这年纪不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两人中还得父亲出面。 眼珠子转转,她抓住父亲的手:“爸,这个家是咱们三个人的,即便你和妈妈要分开,也得咱们仨平分。怎么着,也得给我留一份吧?” 王继周也转过弯来,是啊,他让明梅受那么多苦心中有愧,是该做点补偿,可他不能拿闺女那份做人情。 门帘再次被掀开,刚才提着水壶进去的苏明竹再次进来,抓起八仙桌上仅剩的镜子,朝王曼这边看过来:“曼曼快穿上鞋,咱们回姥姥家。” “什么?” 王曼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大舅的脑回路,王继周站起来,挡在大舅哥伸出的手前面:“明竹,曼曼说要留在我这。” 一直未露面的苏明梅也进来,就这一会她又换了件收腰的连衣裙。尽管已经上了三十,可打理好的齐刘海,让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左右。 穿过王继周,她走到炕边:“曼曼别说胡话,走,咱们去坐拖拉机。到姥姥家,表哥表姐会陪你玩,还有新衣服穿、新杯子用。” 王曼定定的看着她意气风发的脸,怕是此刻她就已计划好赴深圳捞金。 仰头她泫然欲泣的问道:“妈妈无论以后去什么地方,都会带上我吗?” 苏明梅一愣,很快恢复温柔:“妈妈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再不让人欺负你。” “哦,妈妈既然不说,那就是不想带着我。刚才睡着前我说了,我要跟着爸爸。” 王继周早知明梅有去大城市的打算,这会他努力消化着闺女的话。咬咬牙,他终于下定决心。 “明梅,带着曼曼你也累。我在家照顾着地,也能顾得上她。我看不如这样,你挑点东西给曼曼留下,她就跟着我。” 苏明竹嗤笑:“继周,你不会想留下曼曼,让她伺候饭店那后妈吧。” 后面跟着的苏明兰说得更难听:“曼曼怕是还不知道,你爸平常一副老实的模样,竟然偷偷摸摸去饭店找小姐。你跟着他,可真是危险哟。” 王曼皱眉,她自然知道前世父母离婚的原因。可她更清楚这事有误会,因为她曾听大舅亲口承认过。 “我不信,反正我就要跟着爸爸。” 王继周惊讶的看着闺女,曼曼相信他!连爹娘兄弟都不信他,而他的闺女义无反顾的支持他。 ☆、第四章 夕阳下,窗外拖拉机冒着烟,王继周也缓缓的掏出离婚协议。 “明梅,曼曼现在跟着我,孩子总不能饿着,这协议咱们还得再商量。” 苏明梅回忆着县民政局那几个人说过的话:离婚时抚养孩子的一方,能够获得更多财产。现在曼曼中了邪般,一门心思的要跟着王继周,她怕是争取不过来。 不带她也好,一个拖油瓶,往后她还得时不时的做面子。 她这边想着,苏明兰却不干了:“你个不三不四的男人,还好意思要这要那。” 苏明竹护在两个妹妹面前:“要不是明梅拦着,我不削死你这个管不住下三路的窝囊废。曼曼跟着你,保管学不了好。” 王继周惊讶的看着苏明梅,抬起手指,胸膛气得止不住颤抖:“你……你连娘家人都去骗、去瞒着?” “继周!” 苏明梅满面痛心:“咱们昨天不都说好了?” 王曼眼神在两人中间扫来扫去,前世一直烂在几个人肚子里的事,现在就要真相大白? “我知道我没本事,这些年让没让你过上好日子。让你吃苦受穷是我的错,所以我认了。可你这样把曼曼带过去,她得受多少白眼。不行,我绝不答应,曼曼必须跟着我。” 闺女相信他,他也得为闺女打算。 苏家兄妹察觉出了不对:“大妹(大姐),怎么回事?” 离婚在泉水村可是大事,拖拉机旁围了好些街坊,指指点点着窃窃私语。有几个大胆的小男孩,甚至趴在窗户边上往里面瞧。 苏明梅脸黑的不能再黑,饭店小姐那事那边纯粹是她雇人演的一桩仙人跳。没办法,谁叫王继周没本事,跟着他受这么多年穷,临到头她怎么也得多为自己想。女人活在世上本就艰难,她没点钱财傍身可怎么办?不过现在还好,这老好人说得含含糊糊,她三言两语就能抹平。 眼见人越来越多,她忙止住兄长和妹妹:“夫妻一场,我怎么会贪你那点东西。大哥,咱们去卸车。” 走到外面,苏明梅难掩哀戚:“曼曼想跟着你爸,妈不反对。只要你能高高兴兴,我也就什么都不求。曼曼以后有啥事,就来十四户找你舅,他一直最疼你。” 王曼几不可见的点头,低眸眼中全是嘲讽。大舅最疼她?笑话! “叔叔婶子,大家都帮帮忙,有些东西得给曼曼留下。继周这人最是好脾 气,往后大家也都多照应点。” 几个爬窗的孩子早就把王曼改跟父亲之事宣扬的人尽皆知,此刻满村人却是对苏明梅的大度交口称赞。 “明梅多利落的一个女人,继周放着这么好的老婆不要,在饭店找小姐乱搞,她不仅不怨,还这么顾家。这要放在老辈子,立个大妇牌坊也不为过。” “造孽啊。”几个穿着粗布褂子的老太太,指着王继周,眼中带着浓浓的不屑。 壮小伙子爬到车上,装车时,大件家具全放在里手,这会卸下来的都是暖瓶饭碗之类的小东西。看着风风火火的一群人忙活,其实半天没拆多少东西。 王曼跟在父亲身边,看他由愤怒转为无奈,最终还是沉默,她也跟着无奈。不过她却知道,父亲能跨出这一步威胁苏明梅,已是极不容易。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他今天能有第一步,往后就能有第二步、第三步。 而现在,就该她顶着。 ** 卸车的人里面就有王家人,四下瞅瞅,她找到了二叔家的堂弟王超。他穿着挂肩背心和短裤,麻溜的往返于北屋和拖拉机之间。别人一趟的功夫,他能跑两趟。 “超超,把你那碗给我。” “哦,姐,给你。” 王超听话的递给她,虽然奶奶常说大伯不好,但父亲却告诉他,他们跟大伯是一家人,一家人胳膊肘不能往外拐。 王曼取出两只,一只完好,一只碗口有几处细小的破口。一手抓一只,她走到苏明梅跟前甜甜的笑着。 “妈妈,这是你平时最喜欢用的碗。” 说完她又举起那只破口的碗:“这只是我和爸爸的,你也带上,碗叠放在一起,就当咱们家每顿饭还是在一起吃。” 苏明梅正在与街坊们沟通感情,各种煽情的话流水般的往外说。苏明兰站在她边上,每当姐姐说起王家的好时,她就开始各种唱反调和恨铁不成钢。就这一会,心性纯朴的泉水村人只觉得苏家姐妹感情好,而明梅不仅能干,更是有一副不亚于老好人王继周的好脾气。 刷好感度的必备条件就是两人站在人群中,所以这会,街坊邻居也将两只碗的差别看得一清二楚。 “这妮子,你发着烧迷迷瞪瞪的,快进去歇着,妈妈往后会常来看你。” 眼见苏明梅避重就轻,明里暗里说她发烧说胡话,她暗自着急。还没等她说点 什么,搬完一只暖瓶回来的王超跑到这边。 “姐,这不就是你吃饭用的碗。我都记得,上次我来你家吃饭,还被这碗给割破了嘴唇,回去我妈还说我来着。 你这是要干什么?不行不行,这碗不能送,送了你家就只剩我手里这一只碗,难道你跟大伯要用盘子喝米汤?” 王超手中那只碗活像丐帮长老用的,王曼低下头,嘴角直抽抽。 完美补刀,苏明梅脸上的温柔有一瞬间皲裂。 王曼没收回来,反而把手举得更高:“超超,这是我妈最喜欢的,我必须得给她带上。妈妈,给你。” 虽然她已经十二,但长期的营养不良,她才长到一米出头。且她面黄肌瘦,整个人看起来只给人小可怜儿的印象。此刻她举着碗泫然欲泣,更是让街坊们忽略她面黄肌瘦的形象,只觉得她一双大眼里全是可怜。 此刻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曼曼随了明梅,懂事又孝顺。” 也有人觉得不对:“碗破那么厉害,咱们大人能将就着用,孩子可不成。你看曼曼嘴上的豁口,不会是被割的吧?都是当妈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明梅骑虎难下,只得接过来。 王曼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对着手指,小心翼翼的开口:“妈妈,你可以送我一样东西么?” 苏明梅正愁没法弥补形象:“好,曼曼自己去挑,都留下也没关系。” 王曼眼睛一亮,踩着凳子跑到拖拉机上,指着最里面的一个大柜子:“这是我九岁那年,爸爸妈妈说给我打的橱子。大衣橱摆在屋里可好看了,还能照大镜子。” 说完她她捂着脸,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要这一件,好不好?” 苏明梅脸色阴下来,王继周一个庄稼汉本来就没几个钱,家里的东西大都是当年结婚时添的。只有这大衣橱,打了还不到三年。当年她发狠,用的最好的红衫木。而且她嫌弃当下家具样式土,请市里的南方木匠打得仿古样式。 单这一件家具,比剩下那半车都值钱。苏明梅简直想骂人,这死妮子,病了一场莫非成精了。 王超跑到车边,小声喊着堂姐,他可知道大伯母的脾气。 王曼睁开眼,伸出一跟手指软软的问道:“妈妈,好不好嘛,真的我就只要这一件。妈妈最爱照镜子,往后如果我想你了,就躲进这里面,就好像你还在外面看着我。” 苏 明竹也知道这家具好看又值钱,大妹又没房子,东西拉回家还不是放在他屋里。 想到这他上前一步:“曼曼,橱子在最里面不好搬。这样,你另选两件好不好?” 王曼踩着车斗爬到拖拉机上:“不嘛,我就要大衣橱。妈妈最喜欢它,我也最喜欢,妈你是不是舍不得?你最疼我,应该不会吧?”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大人却会往别处想。泉水村几个媳妇早就羡慕那好看的大衣橱,此时也叽叽喳喳:平心而论,他们也不舍得。 眼见风向变了,苏明梅一咬牙:等去深圳,就是刷一个月盘子,赚的钱也能打一个大衣橱。 “曼曼喜欢就留下,哥,你帮着把它卸下来。” 王继周走上前,小心的接住从大衣橱顶上下来的闺女。入手的轻盈让他一阵颤抖,他突然想起来,曼曼比二弟家的超超大三岁。如今两姐弟摆在一起,看着竟像兄妹。 王曼朝父亲眨眨眼,手指放在唇上,打个嘘声。 王继周胳膊一僵,闺女是故意的?一瞬间,方才的好些怀疑全都串联起来,他闺女平常最是老实,甚至比他还要好欺负。可今天看着她还是柔柔弱弱的,实际吃亏的却一直是强势的明梅。 难不成闺女摔下山沟开了窍? 喜悦过后便是懊悔,都是他没用,一个大老爷们护不住亲闺女,反倒让她跑到前面冲锋陷阵,他枉为人父。愧疚席卷王继周全身,被王曼刺激,他心中埋藏三十年的男子汉气概破土而出。 “曼曼在这跟超超玩,我去帮你舅卸车。” 王曼眼前一亮,她感觉方才那一瞬,父亲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第五章 木棱窗外传来蛙鸣,王曼躺在三米宽的土炕上。前世租的窝巢里是一米五的双人床,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在这么宽的地方。 黑暗中,王继周发出一声叹息。 “爸。” “吵醒你了?睡吧,我不出声。” 王曼摇摇头,皱起鼻子哼一声:“这一天事太多,我也睡不着。” 黑暗中传来翻身的声音,就着夜光看下去,父亲似乎离得更远些。王曼心头一滞,白天母亲和大姨那些话,还是说得他不自在了。 “爸。” “恩?” 王曼搓搓手,她的性子多半随了父亲,并不利落。如今让她贸然去追问父亲,还真是有些难以启齿。 沉默半晌她做足心理建设:“爸,你和妈究竟出了什么事。虽然泉水村传得沸沸扬扬,但我总感觉应该不是你的错。” 王继周打扇子的手停住,闺女看出了什么?明梅跟他受了那么多年苦,为了补偿,他答应不再提。再者让闺女知道她有这样一个窝囊的爹和宁愿算计也要离婚的娘,她会不会难受? “你还小,不用管这么多。” “爸,下午我听到了村里人不少闲话。他们说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好像真去过春江宾馆亲眼目睹,连我都差一点信了。虽然人言可畏,但旁人说说道道也没啥,只要咱们无愧于心就成。 可你什么都不说,让我怎么去信你。妈她走了,往后这家就剩咱们爷俩相依为命,你这样什么都瞒着我,我有什么底气去面对他们。” 闺女的话逐字逐句的打在心头,王继周只感觉她似乎一夜长大。他犹豫着,一个是唯一且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亲闺女,另一个则是抛夫弃子的前妻,他该选择保护哪个? 这不是个很艰难的选择,放下扇子他低声开口:“这事说出来,你也不要乱讲。” 王曼心知重头戏来了,即便有确凿证据她也不会乱说。因为她知道,中国几千年流传下来的长幼尊卑不是一句空话。就如大街上一老太太和她年轻的儿媳妇对骂,即使老太太泼辣些,多数劝架之人也都会向着她,觉得媳妇不懂事。 苏明梅多年经营起来的良好形象不是一时间能扭转,所以白天她才没揭穿那层画皮。 “唔,她是妈,我怎么都不会多说。” 王继周松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有点不舒服。闺女还是喜欢明梅超过他多 一些,不过他也知道这怨不得人,往常他着实太过懦弱。 想起今天越过大舅兄的阻拦搬完大衣橱后,闺女忙前忙后给他递开水和毛巾,殷勤的模样又让他心里一阵舒坦。 “其实这事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就上个月我跟你妈进城买治稻瘟的药,晌午头赶不回来,就到路边的春江宾馆要了个菜。中间你妈给开了瓶二锅头,我喝两口酒迷迷瞪瞪,醒来时怀里就多了个女人。” “然后?” “我也觉得不对劲,不过我酒量小,喝醉了向来什么事都记不清。然后你妈上厕所回来,当场她就火冒三丈。但是曼曼,爸爸从没没想过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当时我衣裳都在身上。真的,这点我没骗你,可你妈她就是不信。” 前世听到的只言片语串到一处,她还有什么不明白。一直以来仅存的那点“误会”的幻想终于破灭,失望过后,她也对母亲彻底冷了心。 “爸,其实你心里清楚,你是被妈给算计了。” 王继周一阵沉默:“哎,你也别恨她,你妈是个有追求的人。爸没用,往后她混得好,你是她亲闺女,也能跟着沾点光。” 王曼笑了,是被气的。 她沾光?前世苏明梅腰缠万贯,还是每月不落的问她索要赡养费。直到毕业第三年,她攒了点钱,想再借点凑够房子首付,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曼曼,妈妈是欧美那种开明家长,不会干涉你的个人生活。外国人孩子十八之后就不会再跟父母要钱,买房子会去银行贷款。你不是有固定工作,可以去开证明贷款。不知道怎么开证明,妈妈可以教你。” 这就是她亲妈!如果不是有各长辈作证,她简直当自己是捡来的! 平息怒气,她喘口气说道:“爸都这样了还不恨她,我又没遭什么大罪,为什么要去恨。不过爸,讨厌是一回事,喜欢又是另一回事,这点咱们得分清楚。” 王继周怎么会听不出她的言不由衷,不过闺女小小年纪遭遇父母离异也够可怜。就这样,她还要照顾他的情绪,这让他心里热乎乎的。闺女都这样了,他要是再软趴趴的,那也太说不过去。 “我知道了,明天我找村长改离婚协议。” 一个目标达成,王曼乘胜追击,撇撇嘴声音中带着委屈:“爸你一整天都离我老远,难道真信了大姨他们的碎嘴?” “你也是半个大姑娘,是多注意,明天叫你二叔给你打 个小床。” 好不容易才睡上豪华版三米大土炕,王曼才不愿意去挤一米宽的小床。即便父亲肯给她做大床,家里也放不开。 这两年泉水村已经有砖瓦房,比土胚房宽敞明亮许多。她有重生前那么多年的经验,努力一把肯定能把家里日子过起来。现在年纪小,正好贴着父亲掰正他。等过两年她大了,到时候攒的钱也能盖新屋,新房子肯定能放开大床。 “小床那么挤,我才不要。爸,现在家里就剩咱们爷俩,别人要造谣咱们也管不了。妈妈离开了,你再这样,我就没人关心了。” 说完她挪过去,抱起父亲一条手臂,小脸在上面磨蹭。王继周被她磨得心里软软的,手臂上挂着的软软一只是他亲闺女,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扒着长大。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能因为别人几句碎嘴就弄得父女间生疏了。 王继周因离婚而疲惫的心有了新的活力,翻身靠近给闺女打着扇子,他同意道:“那就先不让让二叔忙活,睡吧。” 王曼躺在父亲身边,闭上眼睛唇角上扬。父亲虽然不像别的男子那般有威严,但他却有一个威严者没有的优点:特别容易倾听他人意见。只要有理他都会听,不会管说话的是谁。 ** 抱着父亲胳膊,听着木棱窗外的虫鸣,王曼安然入睡。 刚一睡着,她便被一闪而来的灼热拖到了空间。面前六块田地上已经长出了杂草,萝卜叶子上趴着两条毛毛虫。 意识瞅瞅外面,她正呆在炕上熟睡,不会玩一把大变活人,她也就放心。下午进来时灌在她脑中的资料很多,有着前世开心农场的经验,她很快将系统农场弄得一清二楚。这里的东西一星期熟一茬,卖给商城换取金币的同时,收货一茬的经验可以提升等级。 她家虽然有地,但商城因“等级不足”而锁着的那些好东西着实让她垂涎,所以她只能努力种菜涨经验。 走到茅草房边上,她抓起小药瓶往毛毛虫上倒。刚倒下去,毛毛虫死光,连带菜叶子也一块腐蚀。 “曼曼你真笨。” 傲娇的童音响起,王曼环顾四周没看到那东西:“小元宝?” “刚才说过了,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金子,不是土兮兮的元宝。” 面前浮现出一块金元宝,王曼忙问道:“说明上写着,农药可以杀死害虫,为什么连萝卜也一起杀死。” 元宝左右飘 着:“这是系统农场,不是你那开心农场,谁家种地会直接洒农药。” “不洒农药怎么杀虫?” “不是不洒,是不要直接洒。” 王曼犹豫,顺着元宝滑动方向看,良久她终于在农药瓶底找到一行顺色米粒大小的字:“请将本品稀释十倍后均匀喷洒。” 坑爹,说明书上都没有,谁会翻开光溜溜农药瓶底! 搬起茅草房下的喷雾器,她灌水到刻度线上的1l处,而后将100ml的农药全都倒进去。 “系统农场,是不是跟我爸他们种地一样。” 元宝本以准备迎接她的责怪,毕竟真是它忘记提醒。看她这般好脾气,他抖起来翻个跟头:“当然不一样,这可是最神奇的系统农场,外面什么东西能一星期熟一茬?” 在元宝连连吐槽,却不失尽责的回答中,王曼总算弄明白:系统农场的耕作方式与外面相同,但是除草捉虫的频率却跟开心农场一样。 “可这样好累。” 元宝开启吐槽模式:“能量守恒你懂不懂,任何不劳而获都不行科学,或者你可以选择倒过来。” 倒过来?开心农场的简易耕作模式,外面一年成熟一次的时间?想到升级所需庞大经验,她认命的背上喷壶,元宝也跳到她肩膀上。行走在田间,她边跟元宝聊天,边给每一株胡萝卜和白菜喷药。 喷完药后她也跟元宝熟悉起来,闻着满身药味,她走到河边洗把脸。让她惊奇的事发生了,水面上原本干瘦的脸变得白皙滑嫩,摸一把滑滑腻腻如嫩豆腐。 “元宝快看,这真的是我吗?” 元宝跳到半空:“奖励你认真干活,先让你体验下。等你打开商城第二层,就能买到系统出品的美白嫩肤面膜。当然系统的好东西可不止这些,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 所以,为了美丽而美好的明天——努力奋斗吧,少女!” ☆、第六章 东方旭日初升,王继周也随之醒来。挂钟沉闷的整点报时声驱散了他的睡意,低头看向呈大字型横在炕上的闺女,一夜间她脸上挂着一层薄汗。 拿起扇子冲她摇摇,见她舒服的伸伸胳膊蹬蹬腿,换个姿势继续熟睡,他也轻手轻脚的下炕。 套上背心走到外面,他眉头皱成疙瘩。昨日他就注意到闺女瘦的不像话,今天再看她平躺在那,细胳膊细腿活像撑在衣裳里的竹竿,又黄又瘦让他心揪得疼。 闺女放弃明梅,跟着他这个窝囊的爸已经够委屈,他怎么也得好好补偿。走进西屋,破旧而逼仄的厨房内如被打劫过般,木架上空空如也。翻找半天,他勉强找出油缸子。明梅一直在闹别扭,他也没心思去捣鼓吃食,这会家里米缸都空了。 朝北屋里瞅瞅,闺女还在睡,他咬咬牙往外走去。穿过两条胡同,他停在五间砖瓦房前,大铁门敞着,走进去就看到二弟妹正弯腰拔着院里的生菜。 赵秀芳听到门边动静,回头看到来人后皱起眉头:“这么早,大哥怎么过来了。” 王继周搓搓手:“秀芳,我想借俩鸡蛋。曼曼她生那么大病,怎么也得补补。” 赵秀芳皱眉:“大哥,我娘家嫂子正在坐月子,昨个我把攒下来的一篮子鸡蛋全送了去。” 王继周怎会听不出二弟妹的推托之意,人穷志短,瞬间他心里有些堵得慌。 “那我再去别家看看。” 刚准备走,王超光着膀子从屋山边上跑出来:“大伯,等一等,这是我刚从鸡窝里掏出来的,你跟曼曼姐一人一个。” 赵秀芳脸拉下来:“臭小子,那些得给你妹蒸鸡蛋羹吃。” 王继周只觉手中的两只鸡蛋分外烫手,他推过去:“婷婷还小,还是留给她吧。” 没等赵秀芳接过来,北屋门敞开,王继全吊着半根烟走出来:“大哥你尽管拿着,曼曼都瘦成什么样了。那窝鸡一天能出三四只蛋,剩一个婷婷都吃不完,等明天我再让超超给你送俩去。” 王继周收回来:“二弟,大哥谢谢你。” “都是兄弟用不着,曼曼是不是一个人在家?明梅刚走她肯定不好受,醒来再见不到你,指不定怎么害怕,你还是快点回去。” 王继周点点头,握住鸡蛋踏出大门。他前脚出去,后脚赵秀芳扔掉手里的一把生菜,直接跳了脚。 “我每天起早贪黑的喂鸡,俩大 白鸡蛋,就让你们爷俩做了人情?这样还不够,听你这话往后还要给,咱家东西可不带这么扔出去打水飘。” 赵秀芳气愤极了,大哥又没本事,讨好他有个屁用! “别吵吵,大哥能听到。” “听到又怎么样,我又没像长舌妇那样造谣!满泉水村谁不知道他日子不好,还去春江宾馆找小姐。” 王继全掐熄烟,毕竟是跟他一块过日子的媳妇,他还是以劝为主:“都是亲戚,计较那么多干啥。” 赵秀芳着实肉疼:“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别说你们不是一个娘肚子里托生的,隔着一层肚皮在这装什么大方。今个那俩就当被鸡啄了没了,明天绝对不行。有那俩鸡蛋我摊个饼,咱们家香喷喷的吃一顿多好。” 王继全被“装”字给刺激到了:“我看你都快三十的人,还不如超超个孩子懂事。大哥这些年为什么穷你不知道?还不是因为爹看病的钱,娘全逼着他一个人出! 你娘家离泉水村不远,当年生产队的时候咱们都在一块干活,那时候大哥是怎么护着我们的你不知道?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去饭店找小姐。说大嫂找野男人我都信,大哥找小姐我绝对不信。继民和英子嫌他穷,我不嫌。人在做天在看,做人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一番话斩钉截铁,直把赵秀芳说到愣住。讷讷的低下头,尽管不再反驳,她心中还是不服。自己那个痨咳的公公就是个无底洞,婆婆疼老三,肯定不会让他出钱。这幅担子要不是老大背,就得轮到他们家出钱出力。 她也想孝顺,可地里每年就落那么点钱。分给那边一点,他们家日子肯定也紧巴。她可不想让超超和婷婷跟老大家曼曼一样,受苦受穷受白眼。 ** 王曼在空间中忙活了大半夜,六块地并不大,但零碎活加起来却不少。幸亏她就是个村妞,打小对种地并不陌生。重回田间,她很快找回手感。 元宝趴在她肩膀上,吐槽的同时也在观察王曼。看着她那专业的架势,它万分庆幸。先前他有过几任主人,那些或白富美或土肥圆的女人,一听说要弯腰干活亲自接触土壤,一个个跳起脚跟要他们命似得。 而王曼这个他先前最讨厌的包子,却是最坚韧的一个。她已经连续做了三小时,期间除了偶尔洗把脸歇息下,对着水面惊叹下容貌外,其它全副心思都放在努力耕种换经验上。 或许跟着她,有生之年它的愿望可以实现 ,想到这它默默调整下系统商城。 终于干完所有活,王曼将铲子喷壶等物拿到河下游。这条河虽然断的突兀,但却是活水。 “元宝。” “是金子!人家叫金子!” 王曼无奈:“元宝多可爱,金子不如它好听。” 面前的金元宝一阵翻腾,而后睁开俩小眼:“真的么?” “千真万确,骗你我永远得不到美白嫩肤面膜。” 元宝立刻信了:“好吧,那我就允许你喊我元宝大人。” 噗,王曼笑出声:“我是想问问,这条河的下游住着什么人家?化肥和农药都有毒,万一流下去会不会影响别人?” 元宝收起吐槽的心,他发现自己这次真是选对了人。天道讲究因果循环,它前任主人是个自私自利的末世女。她一路搬空半个国家的超市和仓库,所过之处一粒米都不剩,直接导致许多平民饿死,最终引下雷劫。主人身死,连带着它多年的积累全数清空。而且天雷误劈王曼,王曼多年行善,所以天道给她重生作为补偿。 “这点东西没事,灵河会自动分解为碳氢氧,回归天地。” 王曼放下心,将器物清洗擦拭干净后,顺便打扫下茅草屋。草屋虽简陋,被她收拾好住着也算舒服。坐在唯一的凳子前,她打开商城。 “元宝,最角上怎么空了?” “最角上?那不是有车厘子,空间出品,比美国车厘子还要好吃哦。曼曼,要不要尝一尝,我给你打八折。” 高冷的元宝突然变得这般谄媚,傻子都知道它心中有鬼。 “不是左上角,是右下角那套自动化农场,等我升级后可以买来,然后在外面用意念操控农场。” “咦,曼曼你看那边有提子,酸酸甜甜很好吃哦。” 王曼双手抓住元宝:“别打岔,我记得很清楚。那东西足足值五百万金币,如此天价想忘记都难。” “唔,还是被你发现了。” 话音刚落,王曼眼前的系统界面上凭空出现那一套设备,正是她梦寐以求的自动化农场。 “你看下说明,用自动化农场种出来的菜,收获后只给三分之一的经验。” “为什么?难道机器出的就不是菜,不能吃?” 元宝耷拉下眼角:“就像外面的人参,人工种植的跟长白山野山参怎么可能是一个价? 空间中的东西也是这样,人工付出努力,才会被系统认可。我是看你会种地,不想让你升起希望后又失望。” 王曼抚摸下元宝的小脑袋:“原来如此,可我总有进不来的时候。这样,等积分宽裕了我买一套,平常自己动手,不方便的时候再用。” 元宝知道人的惰性,有了省事的谁还想自己去动手。不过它想了想,离五万金币还远着那,到时再说也不迟。 “行,你看看别的,我觉得有些东西很适合现在的你。” 王曼只觉眼前一闪,系统商城出现了许多小东西。纯棉的内衣内裤、牙膏牙刷、锅碗瓢盆,每件只用几十上百金币,正是现在她所急需。 她的账户中,有1888的初始金币。虽然想着攒钱买自动化农场,可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过日子。 “元宝,这些能变成我家那种又破又旧的模样,塞到大衣橱里么?” “加收20%改装费。” “等等,刚才的车厘子,你说可以打八折!” 元宝往后缩缩,聪明的他怎么会说漏了嘴。打八折,他拿什么来充实自己的小金库。 见它如此,王曼进一步逼迫:“你不给我打折,等我攒够钱就直接用自动化。” 元宝看她头上仿佛长出一对恶魔之角,咬咬牙:“行!不过只能是一百金币以内的小东西,太贵的大件绝对不行。” 现在她也买不起大件,王曼快速择。内衣20金币,必须得要;袜子10,来三换着穿;瓷碗20,买两只吃饭;铝锅99、炒勺88,这些必须得要。 …… 她缺的东西实在太多,尽管打了八折,一千多金币还是很快见底。留下最后几百买种子,结账后一堆东西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元宝围着它们转个圈,簇新的物品立刻变得老旧。而后它朝上一跃,一道金光闪过,物件凭空消失。 意念一动她也跟着出来,虽然在空间中忙活一夜,但她却如休息过般精神充沛。打开大衣橱,刚才买的东西果然都在。 王继周回来时,就见闺女站在大衣橱旁,惊讶的瞅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锅碗瓢盆。 作者有话要说:学渣苦不堪言,于是问学霸:“数学怎么才能考到145这样的高分?” 学霸沉吟,恍然大悟:“少做一个选择题就行啦~” ☆、第七章 王继周回来时,就见闺女站在大衣橱旁,震惊的瞅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锅碗瓢盆。 “她怎么放这么多东西?” “爸,昨天这里面就装着东西?” 王继周点头:“拖拉机装不开,你妈就把一些零碎东西塞橱子里面。但昨天我搬下来的时候,感觉没这么多。” 王曼就是知道大衣橱里有东西,所以才让元宝塞这里,这下她正好顺水推舟:“爸,最沉的还是这橱子,里面这点东西多一件少一件的你也觉不大出来。” “也是,等会到村委会我跟你妈说说。当初已经说好了,咱们不能白要人家东西。” 王曼之所以敢买这些,就是因为她清楚前世苏明梅几十年未再踏入此处,自不会发现端倪。 “爸,如果发现少了东西,妈她会问的。咱俩也得用这些,她不问你也别提。” 王继周自觉委屈闺女,对着她本来五分的疼爱也涨到八分,这会自是言听计从。 “都行,你二叔刚给了咱俩鸡蛋,你想吃啥?” 王曼刚想摇头,肚子开始叫起来。昏迷那三天她一直在输液,到现在四天只靠葡萄糖维持着。虽然很饿,但她知道这种大病初愈的情况不宜吃太猛。 “随便做点就行,我吃不多。” “那我煮面?” 听着父亲语气中的小心,王曼点点头:“行,清淡点的挂面就成。” 王继周去了厨房,扒出先前发好的面。结婚十几年家里全是他做饭,这会擀两碗粗面也是驾轻就熟。揉面下刀,刀下小指粗的面条出来。炝锅添水烧开,待面熟后捞出盛两碗。 听着厨房噼噼啪啪的柴火声,王曼只觉心中一片宁静。诚然,闭塞且落后的泉水村比不得帝都繁华。可在浮于表面的光鲜亮丽消散后,夜深人静的一盏孤灯下,她还是要直面内心一天天的荒芜。而在这寂静的小村庄,有她最爱和最爱她的人。 如今她反倒要感谢李晶晶,如果不是她的处心积虑,她还要继续沉沦在那个怪圈里,庸庸碌碌的给人当一辈子老妈子而不自知。 老天让她重生,又给了系统空间,可不是让她整日意难平的拘泥于过往仇恨中。前世之所以轻易败给李晶晶,主要是因为两者权势不在一个段位上。只要她日后过得好了,没人能再轻易伤害她。到时候,李晶晶、赵大伟甚至是苏明梅,都不能再轻易拿捏她。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 从当下起努力上进。 想明白后她也有了奔头,一旦有目标,她只觉心头亮堂许多。空间中无聊的元宝听到她的自言自语,直高兴的翻俩跟头。它新主人样样都好,就是少点前任末世女身上的冲劲。虽不知如今她因何转变,但这样也就完美,它开始对未来更有信心。 ** 说干就干,王曼稍微擦洗下身上,换下新买的内衣。虽然它被元宝改造得稍稍发黄,但那只是一层障眼法。衣服本身没变,纯棉小三角贴在屁屁上格外舒坦。 走到八仙桌前,她拿起离婚协议书。前世她虽主职销售,可也多少接触过人事,对一些合同并不陌生。从头到尾扫一遍,见没有法院的盖章,她也彻底放心。 离婚协议如果经过法院公正,受害方可以上诉法院,要求强制执行。而这份协议只是在村长见证下签署,改起来不要太容易。 “曼曼,来吃饭咯。” 王继周托着一只碗进来,炝锅面条扑鼻的香气传来,比前世的麻辣小龙虾还要让她食指大动。 “趁着热乎吃,慢点吃,锅里还有。” 王曼点点头,挑起一筷子面条,看到那占了半只碗的俩荷包蛋。想都没想,她直接夹了一个给对面。 王继周忙挡住她筷子:“我不爱吃鸡蛋。” 王曼挑眉:“我口味随你,也不是很爱吃。夏天存不住东西,这回不吃放到中午就开始变酸。以前鸡蛋全被妈吃了,爸你好几年没尝过味,指不定现在口味改了。” 闺女哪是不爱吃鸡蛋,先前明梅偶尔剩点蛋清给她,她都能高兴半天。她是在心疼他这当爹的,王继周拿着筷子的手都在颤抖。 一锅粗面很快被父女俩吃完,吃完饭王曼主动刷碗,而王继周则把大衣橱里的东西清出来。他农活家务都是一把好手,西屋厨房货架上很快就被填满。 回头望着刷碗擦桌子的闺女,他突然觉得这个家少了整日埋怨的明梅,反而更舒坦些。 “曼曼,爸去趟大队办公室,一会就回来。” “我跟你一块去。” 王继周嘴唇阖动,半晌点点头。雨后的路还带着些泥泞,王继周干脆推出大金鹿,抱着闺女坐在横梁上,一路骑行过去。 ** 一路穿过半个村,多有老人孩子坐在路边的石头台上乘凉。王曼坐在横梁上,根据模糊的记忆爷爷奶奶的叫着。 “赵奶奶,看孙子那。” 王继周本不想多说话,但见闺女喊错人,他还是出口指正:“张婶,你吃了嘛。” “哎,继周这是带曼曼去哪?” “去趟大队办公室。” 王曼眼睛笑到弯,趁着停车的空档,下来逗逗张家小孙子:“张奶奶,我跟着爸去要我那些地。” “哎,你妈一个女人也不容易。继周啊,一时做错事没关系,往后好好疼曼曼。” 王曼眨巴眨巴眼:“那都是个误会,她看们我爸帅,扑上来打招呼被我妈瞧见了。我爸多好的人,张奶奶还不知道?” 张奶奶大惊:“是吗?” 王继周习惯性的想和稀泥,抬眼看到闺女小脸上可怜巴巴的模样,到嘴的话转个弯:“的确是个误会,不过明梅跟着我也是受苦,她要是过好了我也跟着高兴。” 若不是当着张奶奶面,王曼简直要给父亲竖大拇指,这比白莲花还要隐忍、可怜以及善解人意的汤姆苏简直做到了极致。 偏偏老太太们最吃这一套,偏偏张奶奶还是村里头最爱八卦的老太太。这一切巧合凑在一处,她开始对明后天充满期待。 ** 万事开头难,在跟张婶寒暄过后,王继周也张开嘴,一路主动跟路边街坊打招呼。隔着近二十年,王曼也有些记不清谁是谁,所以她乖觉的跟在后面,爷爷奶奶叔叔婶子的叫着。 人就是这样,越畏畏缩缩越让人浮想联翩。如今王继周光明正大,父女俩见谁都笑呵呵的,短短一路立刻刷回不少好感值,甚至有街坊们开始怀疑那些话是不是谣传。 “到了。” 王继周自然也觉出街坊们那些变化,打下车撑,他托着闺女肩膀举过头顶,用力向上一抛。 “啊。”惊吓过后王曼有些欢喜,两辈子这种抛高高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在她身上。 接住闺女,平稳的放在水泥地面上,王继周抹把汗:“咱们进去。” 父女俩进了院,红砖墙边摆着一辆白牌吉普车,车身刷着略暗的绿漆,车子摆在那,给人的感觉如出闸猛兽。 “是军车。” 王继周点点头:“看来有大官来,咱们还是先回去。” 父女俩正想打道回府,军车门突然打开,下来一个少年。少年比她高一头多,小平头下剑眉星目,白底蓝领的海 军装包裹着古铜色的皮肤,下一双军绿色凉鞋。 向这边迈两步,他朝两人开口:“他们快商量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直接进去就是。” 处于变声器的嗓音带着点沙哑,但他眉眼间透出一股温和,出奇的让人信任。 王曼拉住犹豫的父亲,冲他说道:“反正也没多少时候,我们就在外边等。” 作者有话要说:军用大越野,帅呆了有木有! ☆、第八章 刚才透过反光镜,杜奇将父女亲密不做伪的模样尽收眼底,完全不似自家父亲的严肃驱使着他打开车门。 到现在面对面他却是更吃惊,怎么会有人这么瘦。锁骨处陷下去拳头大小的窝,往上脖子细的简直让人怀疑能不能挑住脑袋,胳膊腿伸出来,整个人像被火柴棍摆出来的。 王曼微微抬头,看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露出来,里面捏着个熟悉的东西。 “这是什么?” 她笑着问道,尽量让自己不再突兀。 “额,”杜奇一惊,摇摇手里的满是油的纸包:“就是个油饼,我随便加了点咸菜。车上还有好多,你要不要来一个?” 王曼摇摇头:“我吃过早饭现在不饿,不过可以看一下么?” “行,给你。” 杜奇走近后更觉得小姑娘太瘦弱,不过除了瘦之外,她五官倒是长得挺精致,再胖点肯定是个漂亮小姑娘。 王曼接过来瞅瞅,裂开的饼中夹着淡绿色的榨菜,饼面上的熟芝麻和榨菜混在一起,透出股咸香。即便刚吃过早饭,她也忍不住咂咂口水。 “谢谢,还你。” 杜奇接过来,暑假他随父亲外出考察,一路走东串西上山下乡,见过不少农村孩子。尽管与面前小姑娘接触很短,可他总觉得她与别人不同。 虽然说不出哪不一样,可他觉得这感觉还不赖。听到她的口水声,他刚想送她只饼,外面就传来“突突突”的响声。 王曼扭头,就见苏明竹开着拖拉机,后面左右坐着苏家五六个人。 拖拉机停下,苏家人气势汹汹的下车往里走来,看到那辆军车时气势顿时软下大半。王曼自左向右打量着:大舅苏明竹领头,右手大舅妈边上跟着个半大姑娘,再右边母亲和大姨扶在中间的缠小脚老人,正是她姥姥。 姥姥手中托着一只杯子,见到她忙伸出手:“曼丫头。” “姥姥。” 王曼望着老人心情很复杂,姥姥是苏家除去小舅舅外唯一对她好的人,可她却不敢违抗大舅的话。前世在她被大舅妈要求洗衣做饭时,她即使疼她也不敢反驳,只能偷偷摸摸的帮她一把。 苏明竹往前凑凑,巴在玻璃窗上看了眼:“里头有人,咱们就在外面商量吧。” 嗓门之大,王曼丝毫不怀疑会影响到里面开会的人。 王继周也觉出来了,他 指着离办公室最远的一角,压低嗓子:“咱们去那边商量。” “去那边干啥,泥里水里的多脏。” 王继周无奈,苏姥姥却走到王曼跟前:“曼曼不是一直稀罕个杯子……” 还没等她说完,旁边一道略显娇气的声音响起:“奶奶,我那杯子都旧了,这个给我好不好?” 边说着小姑娘还往她这边示威性的瞪两眼,大红色的t恤更显得她张扬肆意。王曼很容易就认出,这正是与她同龄的大表姐苏丽丽,前世她可是尽情的把她当个小丫鬟使唤,内衣内裤袜子都直接扔给她洗。 “丽丫头你那个不是还好着,又抢曼丫头东西。” 跟在苏姥姥身后的大舅妈赵秀珍开口:“娘,小孩子都是见新不要旧,哪能说什么抢不抢。丽丽喜欢就先给她,大不了下回进城再给曼曼买个。” 听到母亲应允,苏丽丽一把抢过杯子护在怀里,示威般的朝王曼挑眉:“妈,反正表妹从没用过杯子,把我原先那个给她就是。” “也行,娘你看丽丽多关心曼曼。” 王曼从没想过要这杯子,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自家就是再穷也不至于买不起一个杯子,最不济系统商城里还有一大堆便宜又好看的。 她本不想跟小孩子一般计较,可这不代表她被人冷嘲热讽还装孙子。 “舅妈说过,妹妹本就该让着姐姐。表姐就是喜新厌旧,过年爸给我买的新衣裳都能被妈拿去让给她。现在一个杯子,她喜欢尽管拿去。毕竟表姐年纪比我大,我让着她也是应该的。” 其他人脸色变了,唯有赵秀珍深以为然:“你们小学老师也教过孔融让梨,曼曼这样才对。” “噗。” 杜奇刚吃下最后一口饼,这会还没嚼头,他忙用纸捂在嘴上。咳嗽两声还没等全吐出来,大队办公室门打开,村长点头哈腰的开门,穿着军装的杜振国领头走出来。 他肩膀上的两杠三星晃花了在场众人的眼,苏明竹也不管什么泥里水里,忙给车避开引路。 往这边瞅一眼,杜振国没多问,打开车门就见平素稳重的儿子一脸饼渣。 发动车子他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杜奇擦擦嘴:“刚听到个孔融让梨的新解:不管什么事,小的都得无条件让着大的,偏偏刚才那家人还都觉得这挺有道理,似乎还一直都这么干。” “多 学点好的,别竟听那些歪门邪道。” 摇上车窗,他朝村支书摆摆手,倒下车一气开出大队办公室门口。 离着近的村支书将那些话听得真切,额上冒出一滴冷汗。想着苏家前些天送来的一筐鸡蛋,看来还得抽空还回去。 ** 王曼父女和苏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大队办公室,围着办公桌坐了一圈。 村支书张建国站在最中间:“上次的事是我看着办的,不过现在情况有变,协议也得变变。” 王曼坐在父亲身边,四下瞅瞅,看到了墙上还未来得及撤去的地图。她有些疑惑,记得前世这年泉水村并没发生什么大事,为什么无缘无故会来一个上校。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两边已经吵开了。苏家坚持属于王曼的那份东西应该一分为二,且离婚的主要原因在王继周,他也该拿出些东西做补偿。 苏明兰挺着大胸脯,满脸骄横的说道:“昨天我姐也留下了不少东西,现在很好办,反正户口也没挪,就把最后一句改成‘其婚内独子女王曼随父方王继周生活’就行。” 苏姥姥犹豫:“怎么都得给曼曼多留点,不然她吃啥?” 苏明竹摁住亲娘:“娘,她那么小哪会种地,继周一个人也忙活不过来。” 一直沉默的苏明梅也点头:“我哥说的对,娘,虽然曼曼没跟着我,但咱们也得照顾她一个半大孩子,那地就帮她种了吧。张书记,你说是不是?” 张建国皱着眉,不反对也不支持。 王继周额头上青筋毕现,汗滴落下来打到王曼手上,她也从迷惑中醒来。 正逢赵秀珍说出最后一句:“就这么定了,皆大欢喜。” 王曼站起来,瞅瞅大表姐手中的杯子:“这怎么能行,大舅、舅妈、大姨、妈,你们不是说小的得让着大的。种地这么苦这么累的活,当然得我这小的担着。谁都别跟我争,这事我责无旁贷。” 四人被她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苏丽丽站起来:“杯子给你,今天我们让着你。” 苏明梅疼爱的拉过侄女:“丽丽真懂事,等明天大姑再给你买个更好看的。” 说完她看向父女俩:“继周,咱们当初可都说好了的。你一个大男人,这些年就不能顶天立地、说话算话一回。” 王曼撇嘴看向父亲,王继周腾一下站起来。顶天立地是吧?我得给我闺女顶上 、立着,有些话曼曼不方便说,他这当爹的来。 “明梅,春江宾馆那事你真不清楚?” 苏明梅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很快她满脸悲愤:“当然清楚,你都跟那小姐亲上了,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爸,你跟我说的不是这样!”王曼站起来,尽量挤出一滴泪水。 王继周握住闺女手,没有再退缩:“明梅,二锅头是你坚持开的,我惦记着下午赶路不想喝,是你一杯又一杯的灌过来。后来你出去上个厕所的功夫,那小姐就凑上来,好巧不巧的被你发现。这么巧的事,你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藏在心里一个月的事倾泻而出,王继周只感觉浑身透着轻松。 王曼也被惊住了,不久前父亲还是三棍子下去打不出一个屁,怎么现在就成了敢作敢当纯爷们! 惊呆后她便是由衷的喜悦,父亲这是往好的方向发展。揉揉眼,她适时做出不可置信的模样,睁大眼睛:“从我小就听妈妈老是吆喝着要离婚,爸,难道妈她是为了离婚,故意这样?” 王继周粗糙的大手摸着女儿的小脸:“我也不希望是这样。” “当然不是这样!”苏明梅咆哮出来。 王曼希冀的看向她:“妈,那是什么样?每年过年喝酒,爸都是一杯倒,倒了后就睡死过去,他怎么可能站起来找别人。” 苏明梅脸黑得如锅底,她之所以敢这么算计,就是吃定了王继周好拿捏,绝对不敢多说一个字。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朝夕相处十几年的丈夫一夜间变化这么大。 张建国心中有数,想着杜上校临走前那句感叹,他打个机灵站起来:“事已至此,这协议是该再改改。” ☆、第九章 张建国虽然好贪小便宜,但能压服全村荣登村长宝座,他着实有两把刷子。 钢笔沙沙响着,没多久他就写好了新的协议书:“你们来时也看到那边在划线,秋后村边修路,大队这边也得重新分地。我看这样,明梅带走的那份都归她,没了地上的牵扯,她的户口也好迁回十四户。” “继周就带着曼曼。要我说有些事过去了也就不要再多提,百年修得同船渡,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 最后一句话戳中了王继周的软肋,有个找小姐的爹对曼曼不好,难道有个雇仙人跳闹离婚的娘就好了? 苏明梅却是一肚子火,王继周早有这本事,她也不至于闹离婚。前些年窝窝囊囊,临到头脾气全甩她身上。还有王曼,当年她半条老命搭进去,就生下个黄不拉几的丫头。她就没想过这孩子能活,自然不想多费心。先前她唯唯诺诺的没个人样,这会又话里话外的针对她。真是个讨债鬼,还不如直接掉山沟摔死。 苏姥姥颤抖的站起来,大闺女打小心就大,可真没想到她真能干出这种事。不过都是她的孩子,她舍不得过分苛责。 “梅啊,就应下吧,多点少点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娘,这些年我过的什么日子你还不知道。”苏明梅眼眶红了:“公公一变天就犯病,我在地里忙一年,挣来的钱还不够还他赊欠的药费。王继周你想当大孝子,我可不想再继续奉陪。春江宾馆那事别再提,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撩下这句话,她抓起钢笔签下名字。苏明兰上前扶住姐姐,苏明竹心疼的看着妹妹:“这些年真是苦了明梅,往后就好了。” 眼见苏家围城一团,安慰着苦主苏明梅,王曼只剩冷笑。 仰起脸她天真的说道:“爸,我明白了,原来妈妈受了那么多苦。怪不得从我记事起所有好吃的都得让给她,她剩下才轮到我们。” 稍提起愧疚之心的王继周也想过来,明梅那脾气怎么肯吃亏。往常爹的药钱都是从他和闺女那份中抠出来,明梅的几乎没动。而她也真能狠下心,一个人吃肉煮鸡蛋,赶时的新衣裳从不落一件。宁可拿出所有的积蓄去打泉水村独一份的仿古红衫木大衣橱,也不肯多花一分钱给瘦到脱形的闺女买点好东西补补。 最可恨的是,当时他竟然信了曼曼身子弱长不胖的鬼话,当了十几年傻子和瞎子。如今跳出是非圈,看明白后他更是追悔不已。 提笔签下自己名字, 他保证道:“再也不会这样了,往后爸会让你穿上好看的新衣裳、顿顿吃肉。” 王曼点点头:“恩,我相信爸。” 张建国垂头盖章,心中万分庆幸自己媳妇老实。苏明梅以前可没少在外面装夫唱妇随,没想到内里却是这幅嘴脸。 再抬头时,他已是满面笑容:“事情都过去,两家虽然亲家做不成,可往后还是朋友。” 双方僵硬的站起来,王曼推回手边的杯子:“妈,孔融让梨我也懂。这个还是让给表姐吧,省得再麻烦你进城去给她买更好的,毕竟小的得让着大的,而不是麻烦大的。” 她面上始终挂着笑,不带丝毫不情愿。这份坦然严重伤害了苏丽丽高高在上的玻璃心,表妹家那么穷,大姑父窝囊、大姑更喜欢她,王曼凭什么不在她跟前低头哈腰。 拿起杯子她直接扔过来:“你不要的破烂,我才不稀得要,收回去!” 王继周一把抱起闺女,侧腰挡住杯子撞击,瓷杯落地摔成一地碎片。 “丽丽。”苏姥姥刚想说话,苏明梅皱眉看过来:“曼曼躲什么,丽丽好心让给你。都是小孩子扔着了又能怎样?你接着就是,现在白瞎一只好杯子。”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王曼随手抓起办公桌上的墨水瓶:“表姐不是喜欢写钢笔字,张叔叔的墨水特好用,你试试。” 随着话音她直接扔出去,墨水瓶砸在苏丽丽胸口,本就不紧的瓶盖松开,喷了她一身。 揉揉腰,王继周皱眉:“丽丽躲什么,曼曼好心送给你。她这么瘦没多少力气,就是扔着了又能怎样?你接着就是,现在白瞎一瓶好墨水。” 听到父亲补刀,王曼也不想多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吹了吹协议书上的大红印泥,她踮脚放到父亲的上衣口袋里。 “爸,这个可得放好。” “浪费张书记一瓶好墨水,真是对不住。英雄墨水是吧,咱们村还没得卖,你看我还鸵鸟的行么?” 张建国被王继周一声尊敬的“张书记”喊得心花怒放,忙从抽屉里掏出一盒新的。趁着这空当,王曼也将墨水瓶扫到垃圾中。 “张叔叔,都是我的错。”搓搓短发,她低着头如做错了事的小学生般。 懂事的孩子谁不喜欢,张牙舞爪的苏丽丽更衬得王曼乖巧无比,张建国摇摇头:“那瓶本来就快用完了,我换一瓶就是。” ** 父女俩自大队办公室走出来,解开了心中疙瘩,王继周也开始跟往常一般笑着同别人打招呼。 与去时不同,这会众人多是问道:“继周啊,你跟你媳妇真是误会?” 虽然答应过苏明梅不再提,可王继周觉得,都是街坊,有些甚至是长辈,人家主动问道他总不能冷脸避开。 “是有点误会。” “这样也好,明梅那么能干,离了我她也能过好日子。” “曼曼是个省心的孩子,她随了明梅能干,我这当爹的有些时候都不如她。” 一路搭着话,开头王继周还怕传言会影响闺女,可王曼说服了他:“爸你藏着掖着,别人只会尽往坏的地方想。说开了传一阵,大家都知道也就没了兴趣。” 王继周深觉有理,尽管他没多说,可村里人八卦的潜力是无穷的。就这一会好几个版本已经顺着风传到泉水村各处,王曼听着其中流传最广的一说,竟然无限接近事实真相。 坐在前梁上,她朝父亲树起大拇指,眼见他拐进前面一胡同,她皱眉:“爸,不是这条道。” “家里面快没了,咱们先去买点挂面凑付。” “买挂面,去小叔家买?” “恩,呆会你就在外边等着,爸进去马上就出来。” 王曼恍然间想起来了,爷爷家房子位置很好,正好在村中间。通往四周的路在此汇合,村民早晚从地里回来都得过这块,因此小卖部自开起来后生意便很好。奶奶疼小叔,一早就言明,小儿子伺候两老,房子以后归他。 “我跟你一块进去,奶奶说完我心里舒坦,也能少说你几句。” 王继周感动,提前打预防针:“听到什么不高兴的,你只当耳旁风就是。” “我还没到七老八十,没那么大忘性,爸你看着办。” 王继周沉默,其实明梅的事给他的感触颇深: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过分的忍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当年娘生下他就死了,没过头七爹忙不迭再娶。爹是个痨病鬼,赶上新中国提升贫下中农地位,娶了成分不好的地主家闺女。打小有二弟、三妹还有小弟他们仨比着,娘对他有多差他一清二楚。以前他自己受点委屈没关系,可现在他还能再委屈闺女? “我尽量。” 王曼纠正:“是全力以赴。” “好,全力以赴。” 穿过胡同停下车自,面前泥胚墙上连着两间砖瓦房,房门上挂着五色的塑料帘子,上面用红漆写着“小卖部”三个大字。 帘子掀开,尖嘴猴腮的王继民走出来,见到两人眼睛一亮:“大哥来了,娘正让去找你。外头热,快进屋。” 事出反常必有妖,王曼绷紧了神经,王继周一脸木然。 “坐,大哥你也太见外。”王继民笑得谄媚,朝里面吆喝:“娘,大哥已经到了。” 门帘子后面传出一阵咳嗽声,裹小脚的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走出来,冲这边板着脸说道:“你爹昨个又犯病了,继全和继民一个照顾地里,一个照顾我们两老走不开。老大整天闲着没事,赶紧去趟县城拿药。” 王继周皱眉:“娘,我手里没钱,再说曼曼一个人在家。” 老太太仿佛才察觉到她的存在,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曼曼今年十三了吧?” “十二,麦秋上初中。” “一个姑娘家上什么初中,白糟蹋钱。我这精力一年比不得一年,这边正确人手,让她留下伺候你爹,往后落个孝顺的名声也好嫁人。” 王继周几乎是想都不想的拒绝:“不行。” 老太太抿下薄唇:“当初明梅嫌弃你爹,不愿意跟我们住一块也就是了,怎么你也成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听她越说越难听,王曼出声打断:“奶奶是大家闺秀,教出来的儿孙哪有不孝顺的。不就是照顾爷爷,我当然得来。只是奶奶想想,我这做孙女的鞍前马后,亲闺女不闻不问,别人见了会怎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怀旧的英雄钢笔水,家里00后好多不认识,瞬间感觉自己该继续吃药保持萌~哒~哒~ ☆、第十章 这世上多数人,你抖他怂,你怂他抖,无限在s与m之间循环。重活一回的王曼已吃透这条,所以自始至终她一直保持着轻微s——既不讨人嫌,又不会让人骑到头上欺负,换句古话这态度就叫不卑不亢。 父女俩平常太乖觉,现在画风一变,老太太直接被吓怂了。想着嫁人后连生两女的闺女,没个儿子傍身她日子本就不易,要是再回来伺候她爹,还不得被婆家口水淹死。可要不回来,泉水村肯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一时间,她竟是忘了反驳。 王曼朝父亲眨眨眼,王继周拿起两封挂面,摸摸衣兜:“早上换衣裳,钱忘另外一兜里了。” 王继民啥都没说,他可不想白送。 “爸先赊着呗,又不是不还了,这点事小叔还信不过你?” 王继民最是好面子:“我是那样的人?大哥拿着吃就行,下次来看爹一块把钱送过来。” “行,那我们先走了。” 直到父女俩消失在胡同口,老太太才转过弯来。哪家出嫁闺女天天往娘家跑,老大这是在诈她!这逆子,她得跟老头子说去。 ** 热腾腾的面条出了锅,王曼尝一口,看父亲正在一张张的数钱。一分五毛的毛票一大堆,凑一块也换不了一张大团结。 “爸,你还想进城买药?” 王继周叠钱的手收住,是啊,好不容易摆脱这事,为什么他还要去。果然这么多年惯性下来,他已经习惯了打理一切? “地里你不管了?稻田正是结谷子的时候,上年生了谷粒瘟,稻子可是秕一半。要不因为这个,妈能跟你离婚?” 王继周点头,今年再收成不好,怕是交公粮后他们父女生计都成问题。上个月被明梅闹的,地里草长老高。如今尘埃落定,也是时候去收拾庄稼。 “吃完饭我就去地里。” “要不要我跟你一块去?” 王继周摇头:“你留在家歇着,无聊就看会书。别听你奶奶那话,现在可不是旧时候,姑娘家考上大学一样有出息。看你小舅舅,马上毕业分配个铁饭碗,往后再也不用撅起屁股在庄稼地里刨食。” “小舅舅?他是今年七月毕业吧?” 想到小舅舅王曼一阵激动,这是苏家除了姥姥外唯二对她好的人。不同于姥姥的一味和稀泥,小舅舅是真正明辨是非。只要他在家,苏丽丽保准乖的跟只猫似得,因为她 知道小叔叔不会一味偏袒纵容她。 前世小舅舅工作忙,后来娶妻落户市里后回家次数更少。但偶尔他来北京进修,还是会给她带些家乡的土特产,甚至塞给她点钱,特意关照她不要太拼命太辛苦。 王继周吸筷子面条:“恩,安排到了市里,交通执法大队那可是个好单位。” 王曼点头,小舅舅可是正经的大学生,跟中专生不一样。前世执法大队就拿他当块宝,他也真能顶起事:给领导起草的会议讲话稿,被全市各单位借鉴。 父女俩便聊天便吃饭,一锅面条很快见底。王继周收拾好碗筷,将铁锹插在三角梁上,巴着窗户看了眼熟睡的闺女,跨上大金鹿往地头赶。 而睡梦中的王曼却是再度进入空间,同样的时间父女俩做着同样的事:洒水除虫,除草施肥。 一切忙完后她坐在河边,挽起裤脚左手托腮,右手随意的扔着石子。望着河中的水漂,她不由叹一口气。 “跟本大人呆在一起,你就那么无聊?” “元宝,怎么才能变得有钱。” 今天的事给她敲响了警钟,她只是暂时躲过去,下次奶奶可没那么好唬弄。爷爷命还长着那,父亲这做儿子的总不能一毛不拔。她上学、家里盖房子、父女俩吃饭穿衣全都需要钱,光靠地里每年那点庄稼压根就不够。况且她重生一遭,不傻不残,怎么着也不该继续苦哈哈的过日子。 “嗨,这么简单的事。你加油努力种菜,卖给系统换到金币后啥都能买。外面人不都喜欢车子房子、珠宝首饰,这些系统商城应有尽有。” 王曼不雅的翻个白眼:“你真当我傻,车子房子那些大件摆明了只能在空间用。金银珠宝,别说我,就是我爸也没法交代来源。” “真笨,你直接住里面,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王曼继续沉默,不同物种脑电波不在一个回路上,根本无法愉快的交流。 元宝学着她托腮:“你是在担心王继周?这你放心,商城第三层有空间居民证,到时候你买一张,他也能跟着进来。” 点点元宝的小鼻子,她却合计着自家当下的状况。没钱、没后台、没学历,似乎看起来干什么都寸步难行。 可她却清楚,如今是八十年代末,国家经济发展马上要迈入快车道。这是贫瘠而又充满希望的时代,只要踏实肯干脑子活泛,不愁没钱赚。君不见,九十年代一波波挖煤的日后都进 了胡润百富。 父亲这人别的她不敢说,论踏实肯干满泉水村他要当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至于脑子活泛,这不是还有她?论起经验,还有谁比亲自见证后世十几年的她丰富? “现在这样,只能做点小本买卖。” 元宝跳起来:“小本买卖?难道就是街边推着餐车的那些人?他们大多数都苦哈哈的,你何必。” 它跟着前任主人一年后才遭遇末世,和平年代他听过主人吐槽,一个个小餐车风里来雨里去的,活像城市牛皮癣还赚不了几个钱。虽然它不太明白城市牛皮癣是什么,可却亲眼见过那些人的生活。他们租住在最破的地下室里,每天起早贪黑风吹日晒,日子还是紧巴巴。 元宝是这样想的,可王曼却想到了另一处:就是餐车!基本不用成本,回本还特别快。 这种小买卖瞧着不起眼,在这会的收入却不容小觑。单她知道的例子,北戴河卖冰棍的王晓华后来成了北京首富,台北夜市摆地摊的郭台铭更成了台湾首富。 那些前世仰不可及的存在,如今想起来虽依旧遥远,可她却明白,路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不迈出第一步她还会像前世那样受苦受穷。 卖什么呢?早上的记忆映入脑海,海军装小伙的芝麻烧饼夹着咸菜,那股咸香直让她流口水。小吃无非就那些花样,后世最受大家欢迎的就是煎饼果子和肉夹馍,好吃便宜又顶饱。 没多想王曼就决定下来,翻找着系统商城,果然她很容易的找到了肉夹馍和煎饼果子的菜谱。 点开那处,看到价格她当即像被破了盆冷水:“元宝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一小本菜谱就要1000金币。” 元宝慢慢悠悠的解释:“你该有多凹凸,竟然没看过《舌尖上的大吃货帝国》?食材再加工可是凝聚了一个民族悠久和古老的智慧,价钱当然比简单的原材料要多个数量级。” 王曼深吸一口气后劝告自己,反正这个月赶上秋收,她买回去也没用。等慢慢劝动父亲,忙活完这一切她也能买得起,那时候更不会耽误事。 ☆、第十一章 王超朝屋山边上的鸡窝走去,灵巧的躲过几只“咕咕咕”叫的母鸡,手伸到鸡窝里摸一圈,一颗鸡蛋都没有。再摸摸,也没碰湿漉漉的痕迹,蛋没被母鸡戳破。 “妈,咱家进贼了。” 西屋传来热油爆葱兹拉兹拉的响声,撸着袖子的赵秀芳巴出头:“瞎喊什么,我拿起来给你们爷仨摊鸡蛋饼。” “不是说要给曼曼姐送俩过去?” “送什么送,小兔崽子,婷婷和曼曼哪个跟你亲,你妈和曼曼谁对你好?” 王继全扛着铁锹走进大门,趁着早晨凉快,天亮他就早起,先去地里干会活。刚走到胡同口,就听到媳妇扯起嗓门吵吵嚷嚷。 “从张婶家院里都能听到你的声,我看要是往后大队办公室喇叭坏了,叫你过去吼一嗓子就是。”说完他进厨房,将鸡蛋饼装在盘里,递到儿子跟前:“给你大伯和曼曼姐送去。” “爸我这就去。” 王超应下,刚想往外走,赵秀芳忙挡在他身前:“干啥,这可是咱们一家的早饭。” “前天爹又犯病,昨个娘叫大哥过去一趟。”王继全吐出一口云雾,双指夹着烟,慢悠悠的说道。 犯病=买药=花钱,套上公式,赵秀芳心下感叹:大哥真可怜。可他要是不可怜,倒霉的就是自家。 “得,超送去吧,明个我会给他们留下鸡蛋。” 王继全拍拍王超的背,小家伙一溜烟跑出大门。见他消失,他也掐灭烟:“给我拿五十块钱,等会我送给大哥。” “你这是干啥?” “这钱要是给娘,保准她前脚收下,后脚忙不迭的贴补老三。再说大哥家一直是明梅管钱,明梅能给他留钱?这一闹他手里肯定紧巴,早晚都得咱们出,咱也别干那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蠢事。” 赵秀芳拧紧煤气罐:“你少在这给我打马虎眼,昨个出门正好碰到我姐回村里,她说离婚协议改了。” “真改了?” “我姐还会骗我不成。哎你说,大哥这人平常看着老实,没想到关键时候明梅都拿不住他。” “说什么话,别人糊涂你也转不过弯来?行了多下点面条,我先进屋喝口水。” “成,你可别动抽屉里钱,我还要留着给超超交学费。” 王继全拨拨耳朵上的烟:“马上秋收,卖了稻子还会缺钱?行了赶快做饭,等会还得 去地里。” ** 王超到的时候,王曼刚睁开眼。 农村人一般黎明就醒,可她得在空间中干活。连续几天下来她也发现,不管在空间中干多少活,出来后她都不会感到任何劳累。只是机械的农活干多了,偶尔觉得枯燥和乏味。不过那也只是偶尔,上辈子做销售,她最大的优点不是多能言善辩,而是有耐心。 空间中一开始有六块地,其它地方都是一片荒芜。元宝告诉她,升级后付出足够金币,系统就能变良田,自己拿着农具收拾出来的也算数。再三确定后,她决定自己开垦。忙活了半夜,她已经在新开的一小点地上种上了耐盐碱的萝卜。 意识看向空间,刚种上的萝卜已经钻出芽。 “曼曼姐。” 随着欢快的声音,帘子被掀开,小肉眼的王超走进来。王曼忙双手环胸,碰触到飞机场前的布料时她反应过来:这回她还小,而且衣裳穿得也算整齐。 “超超,你端的是什么?” “煎好的鸡蛋,本来想给你生鸡蛋,想吃啥做啥,可我妈比我起得更早,她从鸡窝摸出来全给煎了。” 王曼下炕,朝镜子一瞥,抓两把头发,而后两把水划拉下脸。沁凉的温度传来,她迷迷瞪瞪的脑子清醒过来。 “二婶是不是不愿意?” 王超将盘子放在八仙桌上,搓搓手指有些不好意思:“我妈就那样,不过我和我爸很愿意。曼曼姐,等你吃完教我写作业好不好?” 小肉眼中闪出希冀的光忙,王曼知道,不同于村里其他孩子孤立学习好的,背后说他们是书呆子,王超喜欢跟学习好的玩,这种小心翼翼甚至有点像尊敬。而好巧不巧,她打小就学习好,所以自她上小学起,这弟弟就是她的跟屁虫。 前世因为父母离异,她离开泉水村,跟超超关系越来越远,这辈子她却不想再留遗憾。 “你是我弟弟,就算没有鸡蛋,只要你想学我都会教你。” “恩。” 王超小肉眼陡然璀璨起来,跟曼曼姐一块看书,爸肯定会表扬他。 说话这会王继周也进来,看到王超他露出笑容:“超超过来了,吃早饭没。大伯擀了粗面,你留这一块吃。” “大伯,我妈煮了挂面,我回家吃就成。” 见他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得,王曼抓起桌上盘子:“爸,给他带点没下锅 的面,回去添在挂面里一煮,也能当两面汤喝。” 三人来到厨房,王继周擀了两天的量,剩下些平摊在板子上。王曼拿个小盖帘,把粗面平摊在上面,连带着鸡蛋盘子一块交给王超。 ** 送走王超后面也熟了,围着八仙桌父女俩默默吃着饭。 “爸,往后咱们别要二叔家鸡蛋。” 王继周一愣,想到闺女送粗面时的迫不及待:“是不是超超跟你说了什么?” “嗨,他能说啥,是二婶那头不高兴。我听超超学舌,她一大早起来摸光鸡窝,全都做成鸡蛋饼,这不摆明了不想往外送?” 王继周咽下粗面:“明个儿爸搭个鸡窝,买只母鸡养着,以后你天天都有鸡蛋吃。” 王曼停下筷子:“爸,母鸡也需要喂,不是买来就能下蛋。” 王继周沉默,家里剩的钱不多,去年打得粮食更是全被明梅拉走了。买只鸡是不贵,可钱花了后,他和曼曼吃饭都成问题。 “等打了粮食就好了。” “爸,我也跟着你进过县城。为什么城里人那么富,咱们就得看老天爷赏脸吃饭?你看那个卖农药的家里顿顿吃肉,想吃肥的肥的,想吃瘦的吃瘦的,想吃多少吃多少。” “人家卖东西的,能跟咱们种地的一样?” “卖东西的又不是三头六臂,他们跟我们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爸,卖东西能赚钱,整天坐在屋里也不用跟种地那样顶个大太阳,这么好的事为什么咱们不干?” 王继周并不像这时候的其他大人一样,全盘否定孩子想法。他低头认真考虑起来,前些年兴吃大锅饭,什么东西都得到供销社去买。不过这两年,城里也出现不少私人单干,村里笑话那些人搞资本主义。但他看得到,那些个体户日子很好,有些干一年就成了万元户。 闺女说得对,他们活轻松,虽然要多操点心,但是挣钱也多。 “可是曼曼,咱们不是城里人,没房子开门头,没门路也没钱进货。” 王曼着实喜出望外,父亲是真的认真思考过,他甚至把困难都想到了。 “爸,你还记得昨天那个穿海军装的小哥哥?” “是开军车的那个?” “就是他,他手里拿的芝麻饼就是在城里买的。爸,咱们可以做吃的卖,等麦秋后我开学,地里也没多少事。你在家里弄好,骑着 车子带进城里卖不就行?” “谁家不会烙饼,能卖出去?” 王曼想说煎饼果子,但菜谱还没到手。这小东西看起来简单,可前世她尝试过,摊出来的煎饼一块薄一块厚,薄的地方糊,厚的地方生,掀起来全是破洞。而且炸油条,没有经验的人炸出来就是一块面疙瘩。 “卖不出去咱们自己吃,反正时间还长,指不定能想出什么新花样。” 王继周想想也是,秋收这会他也没空去弄别的。反正时间还长,一两个月足够他想清楚。 ☆、第十二章 王曼捧着一本代数课本,一行行翻看着。课本还是小舅舅上学时用的,鲜黄的纸张有些脆。不过这些年教材连连翻新,大体都是换个封面,课本例题换个数字,老课本拿来用完全没障碍。 王继周每日起早贪黑,宁肯自己累些也从不让她下地,而是找出课本嘱咐她好好学习。王曼虽然应下,但却主动承担起家务。 “爸,我以前又不是没干过这些。夏天的衣裳就那么一把,好洗得很。” 王继周怎会不知闺女的孝心,为父者都有颗望女成凤之心,十来天的功夫,他已经完全适应了曼曼的聪慧懂事。 “你还是得以学习为重,别说考上大学,就是考个中专,也比给我洗一年衣裳强。” “知道啦,爸你真啰嗦。” 吐吐舌头,她目送父亲出门。虽然嘴上说着拒绝,可穿着她洗干净的背心短裤,他腰板挺得格外直。 家里就父女俩人,所以杂物很少。每天打理完后,她直接躺下进空间开垦田地。将近半个月她已经开出两块地。加上原本六块,一茬萝卜白菜熟后,统共可以卖到四百金币。加上原先剩的那点余额,马上她就可以换煎饼果子菜谱。 “元宝,为什么菜熟这么慢?” “为什么呢?” “我在问你。” “我也在问你。” 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重复着毫无营养的对话。放空脑子,王曼享受着这种惬意,直到外面传来王超的声音:“姐,我来跟你一块写作业。” 意念一动她便出现在空间外,一咕噜坐起来,抓过桌上代数课本。 一开始她并没把父亲的话放在心里。上辈子那样她都能考上大学,念书对她来说从不是什么难事儿。大学同寝室的李晶晶,四六级都是靠她无线电传选择题答案过的。搁几年后的话说,她不仅仅是学霸,还是学霸中的战斗机。 那时她和李晶晶多好,往事不堪回首,再次满怀信心的翻开课本后,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有问题。 有理数、有理式,这是神马? 什么是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开端? 一千瓦时等于多少焦耳? 这些原先烂熟于心的常识,如今她第一反应却是百度一下。再往后翻一点,她不得不承认,前世高考完后那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王曼,在商场拼杀多年后,彻底变成了一个学渣。 “曼曼姐,为什么正方形也是平行四边形?” 王曼被他问了个懵,放下代数课本,拿起王超那边的四年级数学课本。书是她的,多年习惯未曾改变,她很快找到红色圆珠笔圈出来的内容。 “两组对边分别平行的四边形叫做平行四边形,你看长方形和正方形,上下左右对边不都平行。” “平行是什么?” 王曼头有点大,她理解能力很好,即便隔太久忘掉,搂一眼也就明白,而王超却是天生少一根筋儿。 “平面上两条直线的关系,不是平行就是相交。就像咱们地里的稻子,平常稻杆平行。要是刮大风倒伏,倒杆叉一块,那就是相交。” “非平面呢?” “立体几何你还用不到。” 王超眼中的崇拜就要化为实质:“曼曼姐好厉害,竟然连立体几何都知道!” 姐弟俩一问一答,王曼偶尔翻翻自己先前的书。王超问的很仔细,她教的也很有耐心。一边翻着书,前世忘却的那些基础知识迅速复苏。 看来虽然她曾当过学霸,也做过学渣,但终归还是学霸嘛。 ** 王超毕竟才十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学一个多小时,眼见中午毒辣的日头下去,他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曼曼姐,咱们玩会儿。” “玩什么?” “跳皮筋儿?” 王曼摇头:“凑不齐人,再说有那功夫你还不如跟二叔下地锄草。” “我倒是想,但我妈不让我去。”王超有些失落,拔草挺好玩的,一帮人在一块比谁拔得多,每次都是他赢,倍儿有面子。上次他拔了好些狗尾巴草,给婷婷编个花环,带在头上可好看啦。 “那是二婶疼你。” 王曼虽不喜欢赵秀芳,但却不得不承认,她都谁都扣扣索索百般算计,唯独对一双儿女护到骨子里。 “我想起来了,我爸新买了辆坤车,这会就搁我家院里,咱们去骑车子。” 王曼有些迟疑:“那不是二婶最宝贝的车子,每天都要擦一遍,到晚上直接推到屋里,她能让你骑?” “包我身上,你先往打谷场走,我直接骑过去。” 没等她再说啥,王超人影已经消失在门口。王曼望着镜子里的瘦胳膊细腿,上辈子直到高中,因为学校远她才学会骑自 行车。 重生后她也努力过,可自家那辆三角梁大金鹿,她连梁都跨不过去,更别提骑上溜一圈。想着空间里明后天就能成熟的萝卜白菜,马上就能兑换菜谱,到时进城她总得会骑自行车。 学吧,又不是什么高难度技术活。 换下短裤短袖,她朝打谷场走去。一路地上用白灰画着手臂粗的线,这是村里秋后要修的路,路一直通到市里。因为此事她更对餐车充满信心,修路可是劳动密集型行业,那可是快餐业的大户。 跨过白灰线,刚到打谷场边上,她就听到那边传来吵嚷声:“快传过来,这边。” 眯眼望去,空地上十来个孩子围着足球跑动。带球的男孩穿着蓝白条的10号球衣,越过一人封锁,转身直接把球踢过来。 “4:1,行不行啊你们!” 半大孩子欢呼着,边上的王曼却被飞来的足球砸个四丫八叉、眼冒金星。站起来揉揉头,她再睁开眼时,面前就是蓝白球衣。 “是你?” 王曼抬起头只看到喉结,再仰起头,熟悉的小平头,古铜色皮肤上一张剑眉星目的大侠脸,正是半月前她在大队办公室看到的海军装小哥。 “豆芽菜,你来这干什么。” “哦,芝麻饼夹菜……”他怎么突然长这么高,那天大队办公室匆匆一瞥,她感觉自己应该能打到他下巴,怎么走近了一比她才到人家胸。 “还记得那,今天没买芝麻饼。我的球砸到了你,我赔你包饼干怎么样?” 拾球的小孩冲到他俩中间:“杜奇,不用理豆芽菜。她要敢回家哭,我叫我奶奶训她。” 原来他叫杜奇,不过这是谁家熊孩子! 王曼扭头就见一个小胖子梳着中分,踩着球张牙舞爪。一个照面她就认出来,这是小叔家比她小五岁的弟弟。他跟王超简直是俩极端,一个老好人,一个才三岁就给她起外号豆芽菜。 “王瑞?” “干嘛装不认识我,你闲着杵在这,也不肯听奶奶话照顾爷爷。豆芽菜,活该你要挨骂。” 周围的孩子一阵起哄,一声声豆芽菜的闹着。要是前世王曼保准扭头回家生闷气,不过现在她却非常冷静。 “许你闲着出来疯跑,就不许我出来散步?” “你是女的,本来就该呆在家干活。” 王曼笑了:“你说咱们泉水 村,早上起来去地里除草的人,男的多还是女的多?” “当然是……”小胖子声音弱下去。 “怎么不说了,看到没有,男的生下来就要比女的多干活。不然你回去问奶奶,如果女的要多干活,为什么明明她闲着,隔三差五就让我爸去照顾爷爷。你现在还小,往后照顾爷爷的活就是你的。” “是大伯的。” 王曼懒得跟他犟,直接放大招:“奶奶一直念叨着谁在给她养老?” 王瑞再油滑,这会也只有七岁,他还没有接触太多社会的灰色地带,还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方式叫不劳而获、巧取豪夺。在他的认知里,奶奶住他们家,父亲可以得到小卖部,甚至大伯、二伯送来的年礼都归他们家。如果不养老,这一切就要消失,一时间他蔫在那。 杜奇一直在边上看着,这会却是兴趣盎然。豆芽菜口才真好,他怎么就学不来。对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曼曼姐,自行车来了,我教你骑。” 大老远王超骑车开始吆喝,杜奇把球传回去:“王曼,打到你真是对不住。你要学骑车是吧?我力气大,给你扶着后面,你也能学快点。” ☆、第十三章 没等王曼点头,王超已经兴冲冲的答应:“我还怕自己扶不住,咱俩一起来正好。” 边上孩子们自顾自的踢球,王瑞跑到这边:“豆芽菜,都十二了还不会骑车,也不嫌丢人。” 王曼反唇相讥:“那你会?” “我比你小。” “超超可是六岁就会骑,你一样是男孩子,七岁还不会,真不嫌丢人。” 说完她回头歪过自行车,右脚迈过斜梁:“你叫杜奇吧?在边上注意点就成,超超也不用狠扶着,我自己试试。打谷场土又不硬,即便摔倒也没多疼。” 杜奇点头莞尔一笑,打小他家大院里只有俩小女孩,自然是被千娇万宠。放暑假那天他急匆匆回家,没注意打翻李晶晶书包,当时她就大喊大叫,甚至哭天抹泪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得,任他再道歉也没用。 因为屁大点儿事,他先跟李家兄弟打了一驾,当场抓包后又被父亲削一顿。所以他才怕了,见球踢到女孩,连忙赶过来道歉。 没想到这次却截然不同,人家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拍拍土无所谓的站起来。这让他想起了在美国的姑姑,同样是平辈唯一的女孩,姑姑却比院里许多叔叔伯伯心胸开阔。她不愿意依靠家里,十六岁一个人远渡重洋求学,如今十年下来也有了一番事业。 王曼左脚瞪上脚蹬,找了找平衡后踩下去,车子往前走,恰好王瑞踢球过来,她躲不及,手忙脚乱间仰翻在地。 “瞧瞧,豆芽菜你学不会吧。” 王曼爬起来,刚想说话,后面走过来一人,朝那边喊着:“哥几个,踢球在那边踢,出界算犯规啊。” 边上传来几声口哨,算是应下。王曼感激的朝杜奇笑笑,他无非是换种方式在赶人。 而后她看向王瑞:“听明白了?别再出界。” 说完她凑到王瑞耳朵边上:“不然我会直接轧!着!你!过去。” 王瑞典型的窝里横,瞅瞅边上唯一的哥哥王超还更向着豆芽菜,他也收了那份心思。 “就让你这一回。”等到家他跟奶奶说去。 “曼曼姐,咱们继续。你真厉害,我第一回上去的时候,根本就不敢往下踩。” 王曼拍拍膝盖上的土:“那么多人都会骑,有什么可怕的。再来,我觉得这一次应该能行。” 骑自行车最重要的就是感觉,王曼前世就会,找平衡的法子也深 深的记在心底。这会有了大小合适的车子,一切自然不成问题。 握着车把,她脚瞪下去,骑到边上灵活的转弯。风从耳边吹过,她骑得越来越溜。 “小兔崽子,我锁着你也能推出来。” 二婶高亢的骂声过来,王曼忙踩刹车,慌慌张张的跳下来。 小胖子冲上去:“二伯母,曼曼姐一点都不爱惜你的车子,刚才还给摔了。你看,车子框都摔的有点歪,还带着土。” 王曼推着过来:“二婶,是我想学骑车,你别怪超超。至于摔了,那是因为王瑞不喜欢我,故意挡在我前面。” “妈,是我……” 王曼忙捂住王超的嘴,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知道赵秀芳疼孩子。最近她教王超念书,如今出了事又护着,赵秀芳能不领情? 不骂他们俩,那承担怒火的就成了恶人先告状的王瑞。都是妯娌,赵秀芳不喜欢苏明梅,难道就喜欢周春娟?在她的记忆中,对于婆婆偏心的幺子王继民,以及他事事都要高人一头的媳妇周春娟,赵秀芳面上讨好,背地里可没少骂。 赵秀芳当然气,想着婷婷麦秋就得上幼儿园,三弟妹就是泉水村唯一的幼儿园老师,她还真不敢得罪王瑞:“回家倒水的功夫,都不能让人肃静。” 狠狠剜了三人一眼,赵秀芳推着车子,气咻咻的往回走。 “王超跟他们一块踢球去,我在边上给你们计分。” “可以么?”王超问向球主人杜奇。 “怎么不行,你就替我位置,我来当裁判。” 王超嗷一声下场,杜奇凑到王曼边上,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着:“你计分,我裁判。” 王曼指指打谷场边上竖着的碾石:“到那边坐着。” 一人一块碾石,王曼自不会像十来岁的小姑娘那般羞涩。杜奇很有礼貌,也勇于承担责任,这样的小帅哥谁都不会讨厌。 “那天你不是跟着军车走了,怎么这会还在泉水村?” “我爸在这有事,我是跟着他住招待所。” “哦这样,对了你身上球衣很好看,十号蓝白条,是马拉多纳的么?” 提起自己喜欢的足球,杜奇波澜不惊的脸上也闪出一丝兴奋:“恩,他是最伟大的球员,前年世界杯他第二次带阿根廷队捧起了大力神杯。而且对英格兰队时,他一个人连过五人打入一球,那是上帝之 手,简直太精彩了!” 王曼连连点头,她不是球迷,可也知道马拉多纳的大名,以及几年后关于他的罗生门事件。 “很厉害的人。” 见她认同,杜奇也高兴:“那是当然,就不知道中国什么时候能出个马拉多纳。” 王曼完全沉默,八九十年代的国足,吃吃药还能勉强正常。时间跨入两千年,国足那是屡战屡败,简直槽点无数,完全为了娱乐全球人而存在。幸好亚洲还存在一支更神奇的印度队,完全治愈足协领导。 至于马拉多纳,等下个世纪吧! 刚想安慰两句,空间中传来元宝的呼唤:“曼曼,伟大的元宝大人温馨提示,萝卜和白菜马上就熟了。” 王曼眼前一亮,等了半个月,终于到了这时候。 “不好意思,我有事先回家趟,刚才谢谢你帮我学骑车。” “是我先撞到你,这个给你。” 王曼本想拒绝,可看到那袋子时她愣住。不是原先说的饼干,而是一只煎饼果子。 “这是你在哪儿买的?” “山那边有人卖煎饼,我爸捎过来,然后我卷了点早上做的菜。” “看起来很好吃,我收下,改天你要是有空,就来我家吃饭。” “行。” 见她答应下,王曼又跟王超打过招呼,自己小跑着往家走。进屋躺在炕上,她闭着眼进空间。 “不是得等明天,生着摘下来,系统扣钱怎么办?” 元宝冷艳高贵的看着她:“元宝大人怎么会骗你。” “行,那我开始摘,你在后面收着。” 撸起袖子王曼就开始干,萝卜白菜堆成捆,意念一动便消失在原地,而后她账户上会多加几十金币。 有了奔头她丝毫不觉得收菜枯燥,全干完后,账户上的金币终于超过1000。而后她毫不犹豫的点击系统商城的煎饼果子,确定购买。 如第一天那样,许多内容疯狂的涌入脑海。稍微读一遍后,她发现这一千金币花的实在太值。烹饪的每一步都如动画般印在脑海中,她相信只要自己双手能动,就绝对可以做出一模一样的煎饼果子。 这还不算,最重要的是:“元宝,怎么会有这么多秘制酱料。” 王曼一点点的翻着,麻辣、微辣、香辣、甜辣、酸辣、咸香、海鲜、蘑菇,十来 种常见味道应有尽有。 “也不看看我是谁,元宝大人可是最高级的空间管理者。我才不像其他小喽啰那样,拿出来的东西全是残缺本。” “高级?也就是说这世界上还有其他人有空间?” 元宝忙捂住嘴:“问这么多做什么?你不是应该感激涕零,跪谢最伟大的元宝大人给你这么好的东西?” 王曼抱起元宝,在他颊边亲一口:“小元宝,么么哒。” 温温热热的感觉出来,带给元宝从没有过的奇异感觉。嗖一下它划过天际,隐藏在异次元自己的小金屋中。 焦躁的倒翻了一堆金币后,他决定了,这次一定要积攒能量,实现自己的目标。 元宝也不是第一次消失,王曼也没太惊奇,翻地点上新的种子,出来时王继周正好从田里回来。 拿起八仙桌上的煎饼果子,她递到父亲跟前:“爸,你说咱们做这个好不好?” 问明白哪儿来的后,王继周掰一小口尝尝。平常熟悉的煎饼,加点佐料后又是另一种味道。 “挺好吃的,里面还能加点肉。” “对,猪肉贵,我们加油条或者蔬菜,再把酱调得好吃点,一样会很香。” 王继周并不莽撞,这半个月他翻过来覆过去想了很多遍,越来越觉得闺女说得对。 “这东西得现做才好吃,明个儿爸就去给你二叔说说,让他帮忙做个餐车。” ☆、第十四章 还没等王继周去说,第二天一早王继全就登门。 “二弟,么事儿?” “娘要我来叫你,曼曼车子学咋样。” “叔,我差不多学会了。对了,那天二婶没说超超吧?” “超超你不用担心,我跟你爸去奶奶那边一趟。” “等等,我也去。” 穿上凉鞋她直接跑出来,即便王继周性子有变化,可那边是父母,他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 “曼曼拿着路上吃。” 王继周从厨房端出一只盘子,王曼一看乐了,正是她昨日拿回来的煎饼果子。 “爸你会做?” “以前看别人做过。” 简单的一句,王曼却是明了,煎饼果子这东西,最重要的就是熟能生巧。既然父亲会做,那她半个月白忙活?一千金币白花了? “哼,那能一样么!” 元宝?至于一样不一样,王曼低头咬一口,煎饼好脆,与她记忆中系统灌输进来的资料上味道略微有些差别。 王继周注意到闺女的神色:“是不是不好吃?等回来爸给你煮面?” “挺好吃,只是多添点水,面再软和点就更好了。等回来,爸咱们一起试试,兴许能做得更好吃。” 王继周忙答应下来,王曼松一口气。元宝给的菜谱是经过优化得来,味道自然好。如今父亲肯尝试,她也能趁机教会。 “咱们先往那边走着,继全,哥还有件事得麻烦你。” “咱们兄弟有啥事直接说就成。” “就是做个餐车,我打算趁着农闲干点小买卖。” “真的,哥你能这样想就好,明梅那种人不值得。对了什么是餐车,他们卖饼用的簸箩?” 王曼摇摇头,前世她见过不少餐车,虽然没做过但模样却是记得一清二楚,这事她懂行。掏出一张草图递给二叔,她比划着解释起来。 王继周也扭头看去:“二弟,这东西费工费料,多少钱你跟大哥说。” “多大点事,我这手艺又不花钱,咱们兄弟你跟我算这个。玻璃我家就有,我看这东西得一张木板,其它木头用边角料就成。灶台用纯铁皮包起来,不然温度一高木头容易失火。” “爸,咱们家打大衣橱的时候,不是剩下两截板子,我看那大小也够。” 王继周比划下长短,王继全连连点头:“够了,足够了。这东西省事,反正咱们村也通了电,我晚上做,不出十天就能出来。” 王继周还想拒绝,王曼甜甜一笑:“谢谢叔,你跟超超一样好。” 王继全爽朗一笑,指着前面说:“到了,等会曼曼别乱开口,不然奶奶训你,我们俩可拦不住。” 王曼似摇头似点头,她又不是小孩子。上辈子混社会,尤其是刚出校园那会,她被主管训成孙子的次数还少? 她已经想明白,别人说再难听,再憋屈都没事。她一个大活人,全数反击回去就是。 “大哥、二哥来了,快屋里坐。” 三人进门,王曼就见一烫发的女人坐在柜台后面,拿着一本小学生练习册,正拨弄着算盘。这便是她的小婶,泉水村幼儿园唯一的老师周春娟。 似乎没看到三人,她扯起嗓子吆喝:“继民,你当咱们家是开救济站的,都大半个月两封挂面钱还不给。铺子这么大,一家五口吃喝拉撒睡,怎么能大手大脚。” “当着大哥面说什么呢,他还能不给钱?” “你怎么不早说,坏事全都让我摊了。大哥二哥听到,这会指不定想我多抠门。” 王继周面色尴尬的往衣兜里掏,王曼怎么听不出这对夫妻打的机锋,站在最后边她小声说道:“爸,你上次来给爷爷送药钱,小婶不是说提货缺钱,就先借过去用。” 她声音虽小,可王继民夫妇却听得清清楚楚。门帘后面咳嗽声响起,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走出来:“他是你弟弟,帮衬下又能怎么样,继周还算这么清楚,故意来赊挂面?” 王继周脸涨红:“娘,我这阵手头紧。” 老太太走过来,周春娟忙去扶,踮起小脚她指着王继周的鼻子骂道:“反了天,我说话你都敢顶罪!你们家日子不宽裕怪得了谁,你管不住自己媳妇,任由她狂花钱。咱们泉水村比你们家日子好的海了去,有谁肯费那么多钱去找市里的人打大衣橱。” 王继全忙劝道:“娘,你消消气。” “继全还替他说话,看不上你这亲兄弟的木工,跑到市里把钱撒光再回来哭穷,你说他什么玩意儿!” 老太太老式蓝黑色布袍下全身颤抖着,眼眶因为愤怒而挤三角形,配上趴鼻翼两端的法令纹和薄唇,当真像极了安徒生童话中的森林女巫。 里面剧烈的咳嗽声传来,伴随着吐 痰,而后沙哑的嗓音嘶喊道:“都进来。” 王曼掀开帘子,只闻到一股浓浓的霉味,炕上就一床褥子,显然老太太不跟他一起睡。褥子上躺着一个瘦成干的老头,正是她近二十年未见的爷爷。他年轻时肺就不好,三十来岁转成痨咳,也就是今天所说的肺结核。当时老太太刚生下王继民,自然离不开他,千求百求去邻村找来中医为他续命。 等过两年,链霉素和雷米封终于普及到泉水村,也把他从死亡线上拉过来。但也只是拉过来,多年用药下来他肺部残留些耐药菌株,还有肺结核引起的弱病,注定他这辈子离不开链霉素和补药。链霉素还算便宜,但那补药绝对是无底洞。 “继周去给我买药,下午之前拿来。” 王曼拉拉父亲的衣袖,捂着自己肚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王继周现在一颗心全都扑在闺女身上,见此他也明白。家里就那点钱,要是全都买了药,闺女喝西北风去? “爹,我跑一趟行,但现在真拿不出那钱。” 老太太冷哼一声:“没钱你兜里花花绿绿的是什么?” “这是我和曼曼俩月的饭钱,家里就剩这点钱。” 王继全走上前:“爹,大哥情况真是不好,还是我跟三弟去买吧。” 王丰收忙点头,他想活下去,他需要药!不管是哪个儿子去买,只要他有的吃就成。可当看到老伴横过来的眼神时,他忙闭嘴。得罪了她,他可是会没饭吃。 “上个月那次就是继全去的,这次轮到继周。不是我说,亲爹命重要还是闺女饿一顿重要?吃这么多年粮食,你就不化点人事?” 王继周心觉不对,可他想不出办法反驳。 王曼见父亲脸色就知道他词穷了,站到他和二叔中间,她开口:“奶奶,这可不是饿一顿的事。你把饭钱抽去买药,一个月饿下来,我们两条命可都没了。” “就是这样,爹当然得孝敬,可我和曼曼也不能饿死。” “混账,你这是说你爹不如你闺女重要了。” 王继周却如开了窍般:“爹有仨儿子一个闺女,我可就曼曼一个。以前那些年药都是我买,我也不多计较,可如今我实在是有困难。二弟上个月买过药,三弟可没买。” 周春娟不乐意了:“大哥,话不能这么说。我每天下班回来,还得给爹娘洗衣裳做饭,瑞瑞天天逗二老开心,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什么都没干似得。” 老太太喜欢小媳妇,不仅因为他们同姓周,更因为她家春娟是幼儿园老师,特给她长脸。 “春娟好孩子,别委屈,有娘在谁也欺负不到你们。继周,你给我句准话,你是真打算不管亲娘老子?” 王曼笑道:“爸,上次你送来的钱不是叫小叔拿去进货。专款专用,这会小叔货卖的差不多,把那钱拿出来不就能买药?” 老太太自然不依:“那钱继民给我买了好吃的,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 王继周手上青筋暴露:“娘你说三弟养老,供你们吃穿,可吃穿的钱却是从我这拿,这算哪门子的养老。他既然不养老,就该去买药。他要不买药,你就把以前从我这拿去贴补他的那份钱拿出来,药我去买!” “反了天了。” 王继全眼神晦暗,三弟可也贪了他些钱。都是兄弟,虽然他与三弟一母同胞,但他更喜欢仁厚的大哥。 “娘,上个月我刚去买的药,多少钱我心里有数。过去大哥拿出的钱,最少有三分之一进了三弟口袋。家丑不可外扬,这事你看着办吧。” 王曼看向门口玻璃上二婶惊愕的脸,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不是不报,这不,时候就到了。 ☆、第十五章 周春娟扶着老太太,老太太指向两兄弟:“你们一个鼻子孔出气,欺负我们老的老小的小。” 赵秀芳围着围裙跑进来,刚才在门口她全听到了。现在她什么都顾不得,她只知道,自己辛苦钱全被三弟吃进去。那么多钱,能给超超和婷婷买多少新衣裳和好吃的。 “好啊王继全,你不是说剩下块儿八毛的留给娘。合着这么多年,咱们家那些钱有一半给了三弟。三弟妹你什么老师,黑心肝起来比那周扒皮还厉害。我呸,今个儿就让泉水村瞅瞅,人民教师是幅什么德性。” 王曼低头,唇角笑意越来越浓。跟苏明梅外面假贤惠实则窝里横不一样,赵秀芳对家人很好,对外人那是真强势。 “二嫂,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赵秀芳无差别功绩:“刮了我们的钱去,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狗娘养的也不带这样。” “反了天了。” 老太太再呼天抢地,赵秀芳全然不管:“今个不把钱吐出来,我就搬空你这小卖部。” 老太太真怕了,她毫不怀疑赵秀芳能做出来。 “继全,管管你媳妇。” “秀……” “王继全,你要敢多说一句,我带着超超和婷婷回娘家!” 王继全蔫了,王曼往边瞅瞅,小学作业本下面压着个小本,上面画着金黄的麦穗,是农行存折。小心绕过去,她扔给赵秀芳。 “二婶!” 赵秀芳接过去一看:“这心肝都黑的发臭,不声不响的当了泉水村第一富户,爹看病你一个子都不拿出来。” 眼见事态收不住,老太太朝炕上掐一把,王丰收咳嗽两声:“都……别吵了。”而后两眼一翻白,他直接晕了过去。 “三弟富得流油,还不快雇车接爹去住院。继全,咱们走!这药让她那土财主儿子买去。” 赵秀芳一手一个甩开周春娟和王继民,直接朝外面走去。王曼拉拉父亲跟在后面,二婶从不吃亏。 ** 果然王曼的猜测成了真,没到下午,整个泉水村都知道王继民有两万块存款,一传十十传百,此事很快盖过苏明梅那一出。周春娟带着儿子直接躲回娘家,而王继民却没处躲,每天被来买东西的人恭喜,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赵秀芳却还是不服,都是亲儿子,不给也就算了,凭什么拿他们钱贴补小的。王继全 为躲个清静,专心在木匠活上,餐车很快做了出来。 王继周也拿家里的大煤气罐换了俩小的,又赶集买了点鸡蛋。眼看一切准备就绪,王曼跟父亲商量着:“爸,你现在忙着,咱们这离县城近,我先出摊试试?” 想都没想,王继周直接拒绝:“不行。” “爸,我可以在车子边上看书。” “你才多大。” “可要是现在不去,连我初中学费都赚不出来。” “学费我来想办法。” “爸你要借钱那我就不去上学了。” 王继周犟不过闺女,最终只能答应。王曼蹦起来抱着父亲的脖子亲一口,而后她跑到厨房:“爸,快来和面,还要准备菜和油条。” 父女俩忙活起来,看着闺女那副利落的模样,王继周也放下不少心。 ** 第二天才四点,王曼就从空间中出来,父女俩将餐车绑在大金鹿上,抹黑往县城赶去。 到县城天还蒙蒙亮,王曼掰着手指头:“爸,要选人多的地方。” 最终他们停在县实验小学前边,虽然是放假,可实验小学对面却是本县最大的两个居民区,后面则是县里的三家大工厂。一年四季,这个十字路口始终繁华。 “就在这,把车放下吧。” 王继全把餐车设计的很巧,四条腿折叠起来,可以勾住自行车的后座。若是放开,就能当四个高脚用。餐车放在地上,王曼站路边石上刚好能够到。 卸餐车的这会,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卖烧饼或馒头的。得知不是竞争对手后,几位阿姨也都热情起来,跟他们念叨着工人上下班时间。 “爸,你先回去忙,晚上我等着你。” “地里一天不去没事。” 王曼惊讶后便是理解,若她处在父亲的位置,也不放心孩子一个人出来呆一天。不过她也有数,让他看着吧,知道她能应付过来,父亲也可以安心回去干活。 父女俩坐在小马扎上,就这会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大多数都是奔着烧饼去。偶尔也有几个来打听,但一听五毛钱一个的价格纷纷摇头。 眼见日头高升,煎饼果子一个都没卖出去,王曼也有些着急。边上卖烧饼的阿姨已经在收拾车子,扭过头来看着他们:“我烧饼两毛钱一个,你们这带鸡蛋的,卖三毛肯定有人买。” 王继 周也点头,回头跟闺女商量:“要不咱们就卖三毛?” “爸,鸡蛋一毛钱一个,再加上菜、酱、面、油条、煤气,哪个不费钱,三毛一个咱们也亏本。” 卖烧饼的阿姨摇摇头走了,父女俩又陷入沉默。没过多久,她耳边响起惊喜的声音:“是你。” 王曼抬头,面前古铜色皮肤的半大男孩没穿海军装,也没换球衣,而是一身迷彩:“杜奇?” “恩,你怎么在这?” “来卖煎饼果子。” “我刚出来听邻居王奶奶说过,小区门口出了个新的摊子,东西古怪价钱也贵。” 王曼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个点你还没吃早饭吧,拿去尝尝,好吃也给我宣传宣传。” 坦诚的态度反倒让杜奇心里舒坦:“行,我先尝尝。” “好咧。”王继周刚想做,王曼却拦住他:“爸我来。” 稍稍抹油浇上面糊,推子推俩一百八十度成圆饼。按照系统灌在脑子里的做法,她一步步做着,刚开始稍慢,到最后夹菜打包一气呵成。 “给,趁热乎新鲜吃。” 擦擦脸上汗她递过去,杜奇初时只是好奇,但摊煎饼的过程中香味飘出来,引的他口水直流。接过来咬一口,这滋味简直比家中老妈做的还好吃。 “再给我来二十个。” “什么?” “你不是要宣传?我家里还有不少叔叔,带回去给他们吃。” 这会忙活的变成了王继周,打五六岁就开始煮饭,他可比王曼熟练多了。趁这会王曼边打包,边跟杜奇闲聊着。 “你怎么有那么多叔叔?” “都我爸同事。” “那么多人都住在你家?” “只是个临时住所,济市这边不是有军区,明年得修进山的路。泉水村都在划线,我以为你知道。” 王曼若有所思,她想起来了,这几年济市是没啥别的大工程,可那条通往军区的公路却在明年开始开工。 打包好最后一个,她抓过放生菜的篮子一个个放进去:“太多你一个人也拿不过来,这样提回去吧。” 杜奇转身往回走,直到他消失,王继周才想起来:“曼曼,他是不是没给钱?” “没事,他不贪咱们那十块八块的。” ** 杜 奇提着篮子进了院,走到第一排房子钱。敞开门,不大的客厅里坐满了兵汉子:“快来吃早饭。” “阿奇买的啥,闻着就香。” “煎饼果子,趁热吃可好吃了。” “老杜,你儿子给咱们买了早饭。哟,味还真不错,这是生菜吧?带鸡蛋,还有油条。真好吃,比我忙的好吃多了。阿奇,这得多钱一个?” “五毛。” “这么贵,你身上带的钱够?” 杜奇一拍脑袋:“哎呀,我忘给了,叔叔、爸你们先吃着,我去把钱给人家。” “先别走,你再要二十个,给其它人分下,今早咱们就不开火了。” “什么?叔叔你不是嫌贵?” “再贵能贵过肯德基?两片面包夹块肉,价钱能买十来个煎饼果子。” 说着钱森站起来,走出门外吆喝一嗓子:“今早有好料,快来领。” 兵汉子胃口都好,一大堆人出来十天半个月,天天饼加咸菜,嘴里早就淡出鸟。煎饼果子一出场,立刻得到众人交口称赞。 “在哪儿买的。” “阿奇买的,他正要去给人家钱。” 于是杜奇走出来时,后面就跟了俩穿迷彩背心的兵哥。直接递过来一张五十的钱,兵汉子笑道:“叔,连带阿奇那二十一个还上,再给我来七十九个。” 周围有溜达的老太太,听到这话也闻着味围过来。这些人大都不差那五毛钱,先前摸不准味所以不舍得。这会见有人要这么多,好奇也心上来。 “给我来个。” “王奶奶,你买的啥?” “煎饼果子,拿回去给我孙子尝尝鲜。”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摊前围满了人。王继周手脚忙乱的摊饼,王曼迷迷糊糊的打着包。看着旁边的杜奇,她有些疑惑,这就成了? ☆、第十六章 有一就有二,见小区里有人拿煎饼果子出去,那浓郁的香味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味蕾,渐渐带孩子的爷爷奶奶也都出来买。 “您要辣的还是不辣的,加不加香菜?” 元宝给的方子很全,口味有很多,但王曼还是只准备了两种。辣酱和面酱,根据刷的多少,可以随意的调节辣度和咸度。 “奶奶,我不要吃辣椒和香菜。” 老人家有些迟疑,都是五毛钱一个,人家有香菜她没有,那岂不是吃亏。当即她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买? 王曼给杜奇打好包,他后面跟着的俩兵哥捎着军用背包来的,可以装很多东西。送走他们,她看向老奶奶。 “奶奶,要不这样,我给你挑个大点的鸡蛋。” 鸡蛋可比那点香菜值钱,犹豫的老奶奶立刻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行。” 王曼望着那差不多大的鸡蛋,现在村里大多数人家都养着一窝鸡,这些蛋便是她挨家挨户收来的。那些爷爷奶奶养着鸡,除了给小孙子吃点外,其余就是攒起来拿去集上卖。现在她直接在村里收,不用跑腿他们当然高兴的卖了。 鸡蛋论个收的,双黄蛋早就被拿出去了,这会当然没有特别大的。不过她也没敷衍老人家,而是好好挑选一阵,而后拿出一只:“奶奶你看这个行么?” 带孙子的老人一看,还真比旁的大一圈,这下她就乐了:“行。” 起锅摊煎饼,打鸡蛋淋酱,再放油条最后裹上生菜,很快一个嫩黄中带绿的煎饼果子就出来。王曼撕下旧练习册中的一页纸,包在外面递给她:“奶奶您拿着,小心烫。” 她本来就是仔细的人,前世做销售一行,更让她容易捕捉客户需求。有时候一点细节,就能让人感动,这会白发老人握着外面的隔热纸,心中十分熨帖。 “好,谢谢姑娘啊。” 老奶奶是这个小区里最挑剔的老太太,这也就代表但凡她看上眼的东西必然不会坏。原本持观望状态的人也都涌过来,闻着浓郁的香气,他们也不在乎那五毛钱。 “来一个辣的,多放香菜。” “给我多加个鸡蛋,多放点油,我额外给加两毛钱。” “不要辣酱,多放两根油条。” 王曼忙得恨不得自己多生出两只手,正当她被团团围在中间时,一只古铜色的手伸出来,手指带着少年特有的纤长。 “给你,隔热用=。” 杜奇手中托着的,正是她先前叠的小纸带。王曼朝他笑笑,赶紧递过来包在油纸外面。 “爷爷您握这里,等一会儿就不这么烫了。” 就这样,王继周烙煎饼、王曼包起来、杜奇叠纸条,三人配合默契,速度也快起来。应付过去这一茬,昨天和的满盆绿豆面已经见了底。 “还有……这……煎饼果子么?” 听着略微发冷的声音,王曼笑着抬起头,就见一高马尾的女孩站在餐车的玻璃窗前。丹凤眼高鼻梁,一身运动服硬是让她穿出了英姿飒爽的感觉。 王继周摇摇头:“卖没了。” 王曼离得近,正好听到她肚子咕噜叫的声音。瞅瞅盆边上剩下的那点,她扬起脸:“还能做一个,不过都是盆边的面子,你要么?” 揉揉肚子,她点点头,高马尾随之晃动。 “爸,给她做一个。” “那是留给你的,今早你就没吃东西,现在肯定饿了。” “我不饿。爸你歇会,我来。” 说完她就动手挖起了面子,凑凑刚好够一勺,淋在厚铁档上。做出来后,在王继周不赞同的眼神下,她直接递过去。 “给。” 马尾辫女孩刚接过去,边上车铃铛响起来。王曼看过去,就见自行车上下来一中年女子。不同于今早见过的工人,她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西装,一头自来卷的短发,脖子上一条简单的珍珠项链,整个人透着股贵气。 “楠楠饿了?” “恩。” 女子朝餐车边看过来,见到王继周时愣了两秒:“你是不是姓王?” 王继周点头,有些迟疑的问道:“是虞虹吗?你不是回北京了?” “还真是王继周,我来这边出差。” “这样,我都不敢认你,你真是跟十年前一点都没变,哪有人会一点都不变。” 虞虹随意的拨弄下头发,露出耳朵上的珍珠耳环,笑容中却多了份真诚:“看你们这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这是我女儿虞楠,今年十四。” “这是我闺女曼曼,十二了。这是杜奇,他住在这,刚才一直在帮忙。曼曼,这是当初在咱们泉水村插队的虞阿姨,人家可厉害了,恢复高考第一年就考上了北京的大学。” 王曼与杜奇站在一处,听此往前走 一步:“虞阿姨好。” 边上虞楠不知不觉间已经吃了一半煎饼果子,捏着另一半她也看过来:“王叔叔好、曼曼好。” “你好。” 王曼看着对面虞楠,前世她是个包子,可却最喜欢帅气的女子。同宿舍四个人,她跟爽直的李晶晶最好。 可如今见了虞楠,她才察觉出两者的截然不同。李晶晶就是再爽直,也会不自觉的透出股傲气,比如她绝不会在大街上啃煎饼果子。而虞楠不仅吃了,还吃得特有范儿,反正任谁见到都不会觉得她粗俗。 虞虹站在闺女边上,颇为有些惊奇。这丫头一副冷性子,平素虽然不失礼貌,但也从不热情。这会她竟然主动跟同龄小姑娘打招呼,而且还不是连名带姓的叫,这还真是开天辟地。 想到这她本来三分的热情变成五分:“好不容易遇见,就在门口,大家都来我家坐坐。” 王继周瞅瞅自己一身油,尴尬的搓搓手:“地里庄稼快熟了,我得回去收拾。你工作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再三挽留不过,虞虹也不强留,母女俩推着自行车往院里走去。边上实验小学上课铃准时响起,八点五十。 “杜奇,今天真得谢谢你,要不我还一个都卖不出去。” 杜奇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反正我也没事,对了,下午我去泉水村踢球,你要不要来……计比分?” 王曼摇摇头:“你还是去实验小学踢吧,泉水村打谷场都放满了稻子,这会踢不开。” 杜奇颇为遗憾:“实验小学球场被人占了,那帮大人跑一会就累,踢起来一点都不好玩儿。” 这会王曼也收拾好餐车,朝他摆摆手:“小心下班的人听到,我们先走了。” 告别杜奇,半个小时回到泉水村,王曼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把瓦楞纸盒子里的钱都倒在炕上。鞋都没脱,她一张张数起来。 一毛两毛的钱加一块,竟然有一百零五。去除成本四十五,就这一会他们净赚六十。 “爸,整整赚六十块!” 王继周愣在那:“成本四十五,就这一会咱们赚了十五?” “不是,是一百零五,抛去四十五的成本,咱们净赚六十。” “六……六十?” 哐当一声,王继周手中的铁盆落地,而他整个双腿一哆嗦,直接蹲到了地上。 ☆、第十七章 直到晚上和绿豆面,王继周都还没从六十块的打(惊)击(喜)中醒来。 “爸,你忘记加泡打粉了!” “酵母放太多。” “明矾、明矾没放,我来我来,要这样下去明天别想出摊。” 做煎饼果子有个好处,除了生菜之外其他都不用太新鲜。比如油条,新榨的口感太过酥脆,与煎饼酥脆的口感对冲,所以要放上一段时间才能用。 所以父女俩可以在头天晚上准备好,睡个安稳觉,而不用像其他卖小吃的那样,凌晨两三点就得起来热乎着做。 “六十啊,曼曼,城里那些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六十块。” 王曼将油条捞出来,她喜欢干净,所以下午特意从空间兑了一瓶无添加剂的洗洁精,将餐车里里外外打扫的光亮如新。如今盛放油条的铁丝盆反射着新鲜油条黄澄澄的光,单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所以主席教导我们: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王继周擦擦额头上的汗,忍不住笑出来:“是,你上初中的钱赚出来了。” 王曼晾好油条,将油滤出来,垂眸说道:“咱们也不能只和那些工人比,虽然还有很多人吃不上饭,但你看市里还有好些人家住上了花园别墅。” “人家那是富户,咱们哪能去比。” 抬起头她疑惑道:“哪儿不一样了,怎么不能比?爸你看奶奶家,三十年以前也是土财主,现在怎么样,老宅不是一片瓦都找不剩?你再看张书记家,我小时候他们还很穷,现在人家那?” 王继周想着张家三兄弟那连成一片的砖瓦大院,默默感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就是这样,爸,再三十年指不定你站在中国最顶端,指点江山,飞扬文字,出任ceo,迎娶高富帅,哦不,白富美。” “说什么瞎话,竟是一套一套的。” 虽然这样说着,但捏着六十块,王继周心中却是难掩豪情。不为自己,就为了这样贴心的闺女,无论如何他也得活出个人样来。 ** 过了一晚,再到实验小学门口出摊时,煎饼果子已经不再是门可罗雀。 杜奇早就等在那,不过有人比她更靠前,正是昨天计较放不放香菜的老奶奶。 “王奶奶,这么早?” “都六点半了,他们七点上班,不早了。 ” “是不早了。”搬下餐车,王曼望着坚持要留在这的父亲,无奈的摇摇头:“爸,今天让我一个人试试。不然过几天打稻子,你真忙不过来。” “没事,大不了咱们雇人。” 王继周心里自有一本账,雇人能花几个钱,他卖个一两天煎饼果子就能赚回来。 王曼眼中闪过惊喜,其实经商最难的不是门路,而是思维方式的转变。这可不是后世信息爆发,有无数的现成经验挂网上。父亲能这样想,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应下她开始忙活:“奶奶我给你挑个大鸡蛋。” “挑俩,我要俩煎饼果子。” “哎,好咧,杜奇你稍微等两分钟,很快就好。” 不用她说,杜奇已经自来熟的站在那,拿出一本旧书叠起了隔热纸带。见她疑惑的看过去,他摸摸后脑勺自发解释:“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在这就当凉快。” 送上门来的帮手,王曼自然不会拒绝,当然她也不会白占人家便宜。 “你吃饭没?” “还没,等会给我来四十个,给叔叔们做早饭。” 老奶奶接过去,有意无意的看了眼他们家餐车,牵着孙子朝旁边另外一个老太太嘀咕:“真干净,昨个拿回去我掰开来看过,绿豆面应该是当季新出的,还有那油,跟咱们自给用的一模一样。锅碗瓢盆也刷锃亮,这东西干净,吃着放心。 王曼正处在顺风的位置,将两人的话听个一清二楚。裹着油条她心下宽慰,不枉费她花大价钱买洗洁精,然后用大力气刷餐车。 卖小吃最忌讳一个脏,脏乎乎油腻腻的,别说让人家吃进去,就是她自己看着心里也难受。这不是洁癖,而是良心使然。 民间权威卫生机构检测达到特等,煎饼果子的香味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味蕾,昨天持观望态度的人终于围上来。虽然杜奇比昨天少要了六十个,但看这架势,今天还能提前收摊。 先给他出了四十个,王曼特意多做一个,杜奇数数:“多一个。” “送你的。” 杜奇递过来两张十元钞票,有些难为情:“我没多拿钱。” “你帮我忙时也没说要工钱,这东西都是我们家地里出的,拿去吃吧,不然往后我可不敢让你帮。” 杜奇也不别扭:“等我一分钟,给他们送回去我再回来。” “行 。” 边说着话她手下也没停下忙活,一个个的煎饼果子出去,没等到五个,杜奇回来,边上还跟着一个存在感比他更强的人。 “虞楠?” “恩,她晨跑时把钥匙锁家里边了。” 虞楠还是一身运动服,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可王曼却感觉她的脸比刚出来时红了点。 “楠姐,你要不嫌弃这油烟呛,就先吃个煎饼果子在边上歇会。咱们仨也能说话,不会太闷。” 虞楠是真的饿了,接过来以最快的速度吃完后,她才发现自己还忘记带钱包。 “你先歇会,我来干活抵债。” 虽然是一句很囧的话,可她说出来就是呆着不容拒绝的意味。王曼不由自主的让出位置,王继周拒绝,她却浑然当没听到。 王曼开始还担心她手生,可见到她那速度后,直接转为了惊讶。 谁能告诉她,为啥这么个一看就从没包过煎饼果子的帅妞会这么利落。随着虞楠的低头抬头,马尾辫一晃一晃的,而她全神贯注时那睁开的丹凤眼,实在是让她想到一句话: 认真的女人最有帅气且富有魅力。 有虞楠在,她和杜奇简直成了摆设! 杜奇也注视着虞楠,昨天遇见后,当晚他就听钱叔八卦起了虞虹和虞楠。无外乎是渣男那点事,怀孕期间丈夫出轨。不过同样的开头,却有着不一样的结局,挺着大肚子的虞虹毫不犹豫的踹掉他,生下女儿跟自己姓。她没有依靠家族庇护入军队,一个人愣是在广电系统混出了一片天。 而她闺女虞楠更是变态,虞家世代从军,小辈中几个男孩子,无论大小,无一不被她从学习到军队训练秒成渣。八卦的钱叔偷偷告诉他,上次军里演习,兵王上去都斗不倒虞楠。那会她才十二,如今过去两年没人敢挑战她。 钱叔原话是这样说得:“简直就像是练过北冥神功的,天山童姥都不如她妖孽。” 似乎察觉到两人的目光,虞楠朝这边扫过来,王曼和杜奇连忙朝彼此看去,相视一笑假装寒暄起来。 “对了曼曼,钱叔说以后让你每天早上准备四十个煎饼果子。” “每天?钱叔是谁?”这可是大单啊,王曼忙收回那点看帅妞的心思。 “叔叔中厨艺最好的,他负责做饭。记得多放点辣、做咸点,他们就着吃挂面。” 就着?王曼想起泉水 村秋收时,庄稼汉那恐怖的饭量,大体有点了解。不过这么大个单子,怎么她都得给个折扣价。 “不用,要是能折扣,你给多添俩煎饼果子就行。” ☆、第十八章 无论什么年代,绝大多数人早晨都想趴被窝里睡懒觉,而不是早起张罗饭,所以早上是卖小吃的最好时候。一大波上班潮过去,昨晚和好的绿豆面再次被清空。 王继周收拾着餐车,王曼则同杜奇和虞楠说着话。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三人气场相符,这会儿已经很熟悉了。 “曼曼,你们来回带餐车也够麻烦,不如直接放招待所院里。” 提建议的是杜奇,沉默的虞楠也开口:“放我家,招待所毕竟是公家的。” 王继周忙摇头:“这东西脏乎乎的,还特占地方。你们来帮忙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哪能再麻烦这事。” 王曼也点头附和:“餐车要带回去擦洗。” 虽然拒绝,但两人的话却为她打开了新思路。如果他们住在城里,那往后就不用大老远的出餐车。虽然房子一时买不起,可租房子总能成。 越想越觉得这事有可能,将餐车固定在大金鹿的后座上,她看向边上的两人。 “这会太阳开始毒起来,楠姐,不如你跟着杜奇去招待所凉快会儿?” 虞楠拍拍她的肩:“都行,一会我妈就回来了。” 一旁的杜奇却活见鬼般,根据他平常听闻以及昨日钱叔补充,虞楠可是朵典型的高岭之花,还是会喷冰碴子的变种。钱叔以前搞过情报工作,绝不会出错。 但从早上到现在,她怎么如此随和? 再想想自己,他也就释然。王曼此人并无出奇之处,可她身上有股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她就如高原上的格桑花,不论环境如何艰难,始终会绽放,并以最阳光的姿态迎接世人。 “那我们先回去,明见,我给你们带好吃的。” 想着元宝给的那十来种酱,她打算回去给俩人调点。楠姐是她最喜欢甚至崇拜的那种人,而杜奇则帮她解决了煎饼果子无人问津的窘境。以他们俩的家事,物质上定是丰裕,她也只能亲手做点表达谢意。 “好,我们等着。” 刚想道别上车子,三叉路口驶来一辆三轮车。听到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响声,王曼赶紧捂住耳朵,可那本来开过去的三轮车却突然停下,从狭窄的副驾驶座上走下一个女人。 “继周、曼曼。” 王曼一阵头疼,说实话有个奶奶就够让她堵心。苏明梅虽然有本事,日后会赚大钱,可她有手有脚能自力更生,从没想过也从没占到她便 宜,重生后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再跟这人有交集。 见杜虞两人满是疑惑的看过来,她忙解释:“这是我妈,月前刚跟我爸离婚,杜奇那天见过。” 杜奇恍然大悟,同时又有些纳闷。那天的情形他记得,曼曼真是她亲闺女?而虞楠这边,一瞬间看向王继周的眼神带着些古怪。 苏明梅走过来:“继周,我下午正打算去找你。既然这会碰上了,也省得再跑一趟。我月底就要去深圳,地里的稻子大哥会去收,到时你帮着他点。” 王曼望向边上的大柳树,果然这就是苏明梅,从不放过任何一分钱。 她看向王继周,后者瞥向餐车上钱匣子的位置,似乎并不打算在此事上多做计较。眼见他点头正要开口,王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妈,那天你不是把家里粮食都搬走了?如果不是二叔帮忙,我跟爸现在还在饿肚子。” 王继周有他自己的顾虑,现在留一线,日后曼曼也好跟明梅这个妈见面。但如今听到闺女不乐意,他自然也不会多做坚持。 “明梅,咱们协议上不都说好了。” “王继周你算不算个爷们,明梅春天种的庄稼,眼瞅着就要秋收,这么点东西你也巴着不放。” 挑衅的声音传来,王曼就见三轮车上下来一个高壮的男人,啤酒肚撑得灰衬衣一颗纽扣裂开,露出里面发黑的肚脐眼。 她认得,此人正是苏明梅的第二任也是最后一任丈夫——十四户村早俩月离婚的吴大力。当年两人一起去深圳,包工程赚些钱后,没两年吴大力再度出轨,苏明梅带着儿子,直接踹他净身出户。而后苏明梅换过不少男友和干爹,她只谈情说爱不求婚姻的做派颇得一众老板喜欢,买卖跟着越做越大。 “妈妈,你要跟这个人去深圳?” 苏明梅脸上尴尬,忙转移话题:“继周,我只要靠近十四户那块地的,多点少点我也不计较那么多。” 王曼讽刺的笑,那是家里最好的地,一块地能出全家一半粮食。苏明梅这么说出来,也不觉得亏心。 偏偏一旁的吴大力在敲边鼓:“那么小一块地,大老爷们痛快点。” 王继周摇头,王曼瞅着那件灰衬衣,越来越觉得熟。是在哪儿见到过?再次看向父亲,她脑中灵光一闪。 “爸,为什么他穿着你的衣裳!” 虞楠一直在边上皱着眉,因为父母之事 ,她对男人、尤其是离婚男人有种本能的厌恶,可这会她却渐渐觉出不对劲。王曼性格是那种一眼能看到底的坦诚,能让她讨厌的生母,定是有些……奇异之处。 “她脖子上有吻痕。” 顺着虞楠手指的方向,所有人都看到了苏明梅锁骨处那片突兀的红润。 吴大力惊慌起来,解开一颗衬衣扣子的胸膛露出女子的抓痕。那痕迹别人不认识,王继周却记得一清二楚。 “你们俩,行,真行。” “没……”吴大力有些惊慌失措,怎么当众就被认出来了。 苏明梅抓着他:“一模一样的灰衬衣多了去,我昨晚被蚊子咬了不行?” 虞楠摇摇头:“不对,蚊子叮得包应该凸起,而且直径一般不会超过三厘米,更别说你的五厘米长度。擦伤的话也不可能在这位置,这一定是吻痕!” 如此尴尬的话题,硬是让虞楠说出几分学术范儿。王继周上前一步,高扬起手对准苏明梅的脸,良久还是跺跺脚放下。 “我不打女人,不过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十九章 虽然人生三十三年多数时候比包子还软和,但王继周是个男人,是男人就不能忍受自己头顶绿油油。 骑上大金鹿,他喘着粗气横了眼喋喋不休的苏明梅:“到苏家再说。” 同杜奇和虞楠道了谢,带上闺女他一口气不喘的往十四户赶去。王曼坐在前梁上,感受到父亲那沉重的呼吸,颇为他心疼。 “爸,你这么一个人去不成,咱们叫上二叔。” “不用。” 王曼扭头回去:“必须得叫,大舅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惹烦了指不定他直接动手。” 王继周呼吸越发沉重,良久他看了闺女一眼,转车把往泉水村的稻田处骑去。到了地头,果然看到了王继全夫妇的身影,见到大哥来,拔草的两人直起腰。 “继全,耽误你点功夫,跟我去趟十四户。” 见大哥吞吞吐吐,王继全一插铁锹,借着水渠洗干净脚,套上t恤一副说走就走的架势。王曼瞅了瞅边上的铁锹:“二叔,拿着这个吧。” 这一说就连赵秀芳也来了兴趣,扛着铁锹一同跟了上来。 两村相邻,王继周放下大金鹿,四人三把铁锹,步行往十四户村走去。一路上王继周支支吾吾,王曼忍不住照实说。 赵秀芳倒吸一口气,尖声说道:“什么,偷人还有脸来跟你们要钱?” “你小点声,让是要这所有人知道?” “知道了又怎样,理亏的人姓苏,又不姓王。” 赵秀芳开大嗓门,一路穿过半个十四户村,终于到达苏家门前。这会正好吃晌饭,苏家人都在。 迎出来的是苏明兰,她色厉内荏的说道:“你在这干啥,满嘴喷粪是不是?” 赵秀珍忙拦住大姑子,不满的看向妹妹:“秀芳小点声,有啥事不能进屋说,非得让街坊们知道当笑话?” 赵秀芳自小就怕她大姐,一路的高嗓门哑了声。做饭的苏姥姥出来,看到王曼,忙走过来询问衣食起居。不过对于苏明兰一个劲的在那边吵嚷,她尴尬却颇为无力。 王曼一一回答:“姥姥,以前都是我爸做饭收拾家务,这会我啥都不缺。” 说着她进了苏家院子,扯起王继周衣袖指指漫过墙头的那堆东西,熟悉的麻袋,正是苏明梅离婚时拉走的东西。 王继周呼吸更沉闷了些,进屋落座,拒绝苏明竹递过来的烟,他开门见山 :“明梅是什么时候跟吴大力在一块的。” “你说什么!”苏姥姥有些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你别满嘴放炮。”苏明竹拍桌子,直接开始撸袖子。 王继全也站起来,握着铁锹丝毫不弱势:“想干架?今个咱们是来说事,你们真要干架,老王家也不怕。” 王曼站起来:“是不是真的,咱们去吴大力家看一看就知道了。” 这是临走前虞楠给她出的主意,她说吻痕和抓痕不会留太长时间,捉贼捉赃、抓奸抓双,找到现场一切都好说。 “去就去!”苏明竹笃定的跟上来:“到时候啥事没有,看我不削死你们。” 倒是赵秀珍有些迟疑,眉头皱起、嘴唇阖动。王家人贼精,大姑子地没捞着,帮忙干活的王曼也没带过来。这样一个离婚的穷女人,护着她也没啥好处,想了想她还是没开口。 两家人到吴家大门前时,吴大力正好开着拖拉机回来。见到他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衬衣,苏家人脸色全变了。同样见到这么大一帮人,还有左邻右舍探出头来观望的,吴大力也有些怕。 王继周走上前,直接抢过他手中钥匙,开大门进院。吴大力就一个人,哪能拦住王家两兄弟。北屋门敞开,见到凌乱的场面,王继周直接退后一步,捂住闺女的眼睛和鼻子。 “曼曼先出去呆会。” 王曼摇头,她骨子里是个成年人,什么阵仗没见过。拿开父亲的手,她迎着浓重的情绪气息看向屋内,从门口到沙发,男人女人的衣裳凌乱的仍在地上。中间夹杂着几颗晶亮的白扣子,正是从衬衣上掉下来的。 苏明梅脸色一阵哄一阵白:“明兰,你照顾着娘。” 而后她掐腰走上前:“王继周,我和大力男未婚女未嫁,我们就是住一块又能怎样?” 王曼上前一步,拿出电视机前那支口红,翻开底下的出厂日期:“这不是妈年前丢掉的?” 王继周看向抽屉里那堆化妆品,友谊香脂、玉兰油,全是明梅尽两年丢的。心中的怀疑坐实,他走到她跟前:“你们现在爱怎样怎么样,就是学孙悟空大闹天宫我也不管。可离婚前凑一块,就是奸、夫、淫、妇!” 苏明梅眼眯成一条缝,被抓个现行,她是怎么洗都洗不白。望着齐心协力的父女俩,她心中涌出无限的怨恨。离婚前这一大一小窝囊废,现在把所有的劲都使在她身上。 “这 么确定?指不定王曼还是大力的闺女。王继周你个没种的,每次三分钟,能生出儿子来才怪。” 说完她看向王曼:“曼曼,你奶奶不是一直嫌弃你跟王家人不像,现在明白了?妈妈就是因为这个才想把你带走,王家发现了一定不会再养你。” 那满是诱惑的语气,让王曼差一点就相信。不过也只是差一点,空间中元宝的嘲笑惊醒了她。 “看她的微表情,就知道她在因为报复而撒谎,你得有多傻才去信。” 王曼恍然大悟,苏明梅这人,为了自己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父亲那么重视她,俩人不是亲生的事一坐实了,怕是没人再有心思再去计较她出轨。 看着房内的行李箱,前世也是这样,苏明梅收拾好东西放在吴大力家,后天他们就要启程前往深圳。按照这样,怕是隔几天他们再来,这里已是人去房空。 该怎么办?王曼低头,开始合计着各种办法。 ☆、第20章 元宝的话提醒了王曼,前世的记忆回旋在脑中。如果她真是吴大力的孩子,那为何苏明梅结婚后不直接说出来,而是为了稳定地位再去生一个? 所以她肯定不是!而如今的重点,就是如何让人相信她不是。 “爸?” 王曼摇摇父亲袖子,王继周瞅了她一眼,犹豫很快变为坚决:“曼曼别信那些,你姓王,是我闺女。我相信你是,别人说什么都不顶用。” 父亲相信她,鼻子一酸,王曼只觉得一颗心落到了实处。 “信不信可不是你们说了算。”苏明梅笑得嚣张:“我越看就越肯定,这眉毛眼睛跟大力像极了。特别是她瞪人的时候,那眼神简直跟你一模一样啊。” 一股令妃娘娘的即视感扑面而来,王曼看向王大力,她是小鼻子小眼,而王大力铜铃眼、趴鼻子,她真没发现一点相似之处。 “是不是也不是你能信口开河,我问下,你喜欢吃桃子么?” 吴大力正沉浸在有后的喜悦中,他与前妻离婚的理由正是女方不孕不育。想着十二三年前,他的确与明梅上床过一回。王继周那个秒射男怎么可能有孩子,王曼肯定是他的种。 “喜欢,曼曼也喜欢吃桃子。家里就有,我去给你拿。” 王曼笑了:“不用,我跟我爸吃桃子全身过敏。二叔,你是不是也这样?” 赵秀芳忙点头:“就是这样,夏天每次家里都不敢买桃。” 天知道她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桃子,因为丈夫,她每次吃完后都得洗脸洗手刷牙“大消毒”。 “还有我怕水、鼻尖容易出盗汗、吃饭时更喜欢用左手拿筷子,这些都随我爸。这叫遗传,美国有项新技术叫亲子鉴定,拿两根头发去查一下,是不是亲生,准确率百分之百。” 王继周只是一时受打击太过,疼了十二年的闺女,不管是不是亲生他都割舍不下。他还不了解明梅性子,如今这么多事实摆着,他心中也是越发肯定。 “曼曼就是我闺女。” 王曼抱着他的手臂,抬头看向苏明梅:“妈,现在我爸不信,你得想办法找出证据让他信,总不能空手套白狼。” 因为赵秀芳的高嗓门,这会吴家院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看见北屋里那散落一地的衣物,众人看向苏明梅的眼神也变了。 有人甚至开始阴谋论,一口咬定大力媳妇就是被她逼走的。更多 的人则是议论着她标新立异的做派,偷人还这么理直气壮。 “也许王曼真不是继周亲生的?” 总有人会抱有最大的恶意,立刻有人剔着牙反驳:“不是王家的,难道是吴家的,我真没看出她哪跟大力像。要我也喜欢带个丫头,都养到十二了,烧火、洗衣、种地都是一把好手。在家干七八年活,等二十嫁出去还能赚一笔嫁妆。” 群众的想象力和吐槽功力是无穷的,就这会许多人已经真相了。苏家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苏明竹直接走到门边。 “都散了,吃晌饭去。” 刚想关大门,外面传来让路的声音,人群自动分开,十四户的村长来了。不同于泉水村张建国的年富力强,十四户村长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头。 以他的年纪,很不超凡脱俗的带着点封建思想。而且最重要的是,吴大力的前妻跟他同姓,虽然亲戚比较远,但真论起来也要喊他一声叔。侄女被奸夫淫妇欺负到被赶回娘家,这种既伤风化又损自家亲戚的事,得到了他最大的厌恶。 “我来说句公道话,这事确实是明梅不对,大家伙说是不是?” 老头手腕圆滑,在十四户颇有几分德高望重的凝聚力。如今他振臂一呼,苏明竹再也不敢关大门,多数人纷纷点头赞同。 偷人偷的理直气壮,还玩仙人跳陷害无辜的前夫离婚,这得多没三观才会觉得苏明梅做得对。 “麦秋里大家都忙着,我也不多啰嗦。明梅你来说,王曼到底谁的孩子?” 苏明梅脸色晦暗,别人家的孩子可爱又贴心,王曼模样丑性子也不讨喜。正因为她不是儿子,这些年她不仅被公婆责怪,更在有儿子的俩妯娌面前抬不起头来。更别说当年生孩子时那么疼,林林总总,她对这闺女真疼不起来。 “刚才已经说了。” 见她一口咬定,王继周上前一步:“别胡扯,有本事你拿那什么……” “亲子鉴定报告。”王曼小声提示。 “对,你拿亲子鉴定报告来说话,反正我就认曼曼是我闺女。” 吴大力想亲近,直接被王继全赶了出去。任凭别人怎么问,苏明梅就是咬紧了。她很清楚到这会不能反复无常,明天她就能离开这。暂时给吴大力个想头,也能拿捏住他。 村长老头脸上不屑之意更浓:“哎,明梅你真糊涂。这事是你对不住继周,拿王家的东西就还给人家,再给人家 道个歉。” 王曼跟在后面,看着苏明梅和吴大力走过来,听着门外面嘘声一片,心里颇为轻松。 她不会像钱是那样去苏家洗衣做饭;苏明梅名声全毁了,日后也不会有人终日对她耳提面命:你妈是个苦命的,你得多孝顺她点;她会有安定且舒心的生活,虽然现在穷点苦点,但却不会日日心塞,钱也可以慢慢赚。 虽然苏明梅留下是否亲生的悬念,但一个亲子鉴定就能搞定,她一点都不担心。 ** 六月底开到苏家的拖拉机,如今满载着那些东西,原封不动的回了王家。 苏明竹满脸便秘状,赵秀珍耷拉着眼,如今东西没捞着,自家还背了骂名,她简直要恨死大姑子。拖拉机停下,王继全帮忙把东西搬到院里。 夕阳西下,父女俩收拾着。望着家里多出来的那些东西,王继周因苏明梅带来的那点糟心,很快变成满满的疑惑。 一模一样的锅碗瓢盆拿进来,王曼头有些大。东西是一件件从拖拉机上卸下来的,现在她想把自己买的收回空间也晚了。 站在窗户边上,望着满满当当的厨房,王曼深吸一口气。父亲很信任她,不管苏明梅怎么说,始终坚信她是他的亲闺女。刚才一路回来,他也始终在安慰她。 “曼曼,不用管村里那些人怎么说。事都是你妈做的,与你无关。” 顾不得自己如何难受,父亲只担心村中流言是否会伤害她。如果这样她都不能信任,那她还能信谁? 想到这她扭头:“爸,多出来那些东西都是我买的。”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父亲又这么关心她,空间的事哪能瞒得住,现在也是时候坦白。 ☆、第21章 “你买的,你哪儿来的钱?” “即使你有钱,咱们村小卖部东西也不全。你从没出过门,怎么去买?” 王继周心中全是疑惑,他甚至走上前探了下闺女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啊。” 王曼将额头上的手拉下来,自从有空间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这事不可能永远的瞒下去。她不是荒岛上的鲁滨逊,更不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哆啦a梦,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小女孩,不可能与世隔绝,先前也没什么超能力。 “那天我摔下山沟,醒来时就多了点东西。” 说着她左手中凭空多出一瓶农药,右手抓着喷壶:“一个系统农场。” “系统?农场?” “恩,跟咱们在外面种地差不多。只不过里面的菜一周熟一茬,种出来的粮食卖金币后,可以在系统商城中购买些东西。那天妈把家里所有东西都带走了,我就顺手买了些。” 王继周靠在墙根底下,手不停地画着圈。王曼走到他跟前,一件件的变换着手中的东西。 天边的火烧云退去,夜幕渐渐降临,王继周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是袖里乾坤。” 王曼顿了顿:“差不多就那样,爸,现在我饿了。” “我给你做饭去,”想明白后王继周也觉得没啥奇怪,闺女多了这东西还是他闺女。最重要的一点没变,其它的他还不太担心。 炊烟升起,王曼跟在父亲后面,父女俩一问一答。 “曼曼,你在那里边种地?” “晚上睡觉进去,里面地不多,用不了多少功夫。” “要不我进去替你干?” “你进不去,不过元宝说等过一段时间,我就能买个通行证,到时候你也能进来。” 王继周疑惑:“元宝是谁?” “它才是农场的所有者,多亏它救了我,不然这会我指不定在哪里飘着那。” 说完她抖抖袖子,翻个白眼做游魂状。 王继周露出憨厚的笑容:“也怪我,那天跟你妈吵太凶,没及时拦住你。” 王曼摇摇头,上辈子没人拦着,她跌下去不也没事。她之所以这么说,是感谢元宝救下被天打雷劈的那个她,给予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厨房内陷入沉默,王曼蹲在灶台边上,用意识在与空间中的元宝交流。 元 宝翻个跟头,王曼刚才在外面说得那些话它听得一清二楚。与前任主人,那个搬空一半国家物资的冷酷末世女不同,曼曼永远对世界抱有善意;与前前任主人,那个觉得亲爹与小三才是真爱,自己母亲是母夜叉的圣母白莲花又不一样,曼曼明辨是非,对伤害她的人毫不手软。 虽然它不明白何为对何为错,但本心里它却觉得曼曼这样最让它舒服,不过它绝对不会告诉曼曼自己的欣赏! 蹦到她鼻子上,四目相对它怒气冲冲的说道:“你都暴露了我,为什么还要隐瞒自己的事。” “隐瞒?” “就是那个开兰博基尼的女人,明明是她撞死你,我们俩才相遇,压根不关那山沟沟的事。” “李晶晶?她和赵大伟现在都还小,我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我爸已经够烦了,说出来给他平添担忧?” “你分明就是不想说!” 王曼摊手:“好吧,被你猜到了。呐,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我要天天想着报复,整日苦大仇深,岂不是辜负了这好时光。” “切!真窝囊。” 王曼耷拉下眼角,窝囊么?好闺蜜化身插刀教主,截情骗财后再将她谋杀。她又不是机器人,怎么可能做到风过水无痕。可她还是有些矛盾,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还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你也看到李晶晶那台兰博尼基。那不是一般量产车,而是全球限量20台的sestoelemento,加上关税、增值税和消费税,拿到手里绝对破5000万。她背后的身家,绝不是一直告诉我的那样。 你让我现在去报仇,怎么个报法?扛把菜刀杀过去?绝对不等走到她跟前就被轰成渣。我还不如高高兴兴的活着,做出一份事业。一步步来,到最后指不定我就登上人生巅峰。” “就你?” “元宝别不相信嘛,来先把我买的东西能变回来。你放心,我不会讨要以前交你的改装费。” 王曼谄媚的笑着,与元宝聊了这会,她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开朗。 即便没有李晶晶,也会出来其他晶晶。前世她之所以那般下场,就是自己没本事。现在仔细想想,其实从小时候起,身边有些事便一直这样: 大舅在苏家说了算,所以苏丽丽可以把脏内裤扔给她; 周春娟是老师,即便王瑞成绩不好,老师也会选他做班干部; 灭绝师太是她上司,每次她做错事,都将脏水泼到下属身上…… 尽管人类有楚楚衣冠做掩饰,但仍摆脱不了本质上的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童谣早已告诉她一切。想要不被人欺负,想要堂堂正正的立于这个世界,便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 “哼,二次还原加收30%改装费。” 王曼耷拉下眼:“别这样嘛,我们都在一起愉快的玩耍俩月。小元宝,你就复原下好不好?” “就当你升级的礼物,还不谢谢本大人。” 什么?王曼瞅了瞅农场的经验条,原来不知不觉中她马上要到二级了。 二级好,二级妙,二级有空间水制作的美容面膜,有自动化农场。美丽而又自由的明天在等着她,立时她脑海中回声嘹亮: “起来,不愿做农妇的姑娘;翻身农奴把歌唱,幸福的歌声传四方;咱老百姓啊,今个儿要高兴~” “你再发呆下去,有人要抱你去看大夫。” 王曼回过神来,厨房里升起饭香,王继周惊讶的看着房内鲜亮的厨具,手中攥着一把绿豆面,惊讶在站在她跟前。 “爸,这是那些东西本来的模样,元宝给恢复了。” “这样,元宝真是活神仙。” 王曼笑笑,刚才她想明白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赚钱。望着父亲手中的绿豆面,她瞅瞅外面餐车:“爸,我看咱们买卖挺好。要不在县里租个房子吧,总这么来回跑着也不是个事。” ☆、第22章 “租房子?” 王曼点头:“一来咱们来回跑着麻烦;二来秋收后天一日比一日凉,总不能一直站在街上卖。” 王继周本能的想拒绝,在他的观念里,农民离开地怎么活。再说从他太太太爷爷开始,王家祖祖辈辈就生活在泉水村,他哪儿能标新立异。 可闺女怀中的钱箱子却在提醒着他,卖煎饼果子比种地轻松,也比种地赚钱。他心中隐隐有个念头:这个世界变了。 不再像十年前那样,考大学和当兵都要讲究成分,全村人凑生产队吃大锅饭。现在讲究多劳多得,有钱了想买啥买啥。未来的日子,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我找找看。” 王继周并没有立刻答应闺女,也没有拒绝。秋收已经开始,他也渐渐忙起来。有杜奇和虞楠偶尔帮忙,王曼自己一个人已经可以照顾餐车。而他则是趁这个空档行走在县城的大街小巷,寻觅着合适的房子。 县城相对闭塞,多数人家房子要自己住。偶尔有租的,也是以卖为主,提起短租人家确是老大不乐意,甚至把价钱抬很高。 又是一天无功而返,王继周有些提不起兴致。夹着方才老乡给的一支烟,他没点,只是叼在嘴里,蹲在柳树根下望着收拾锅碗瓢盆的闺女。 王曼忙活完,刚想跟虞杜二人打招呼,就见杜奇朝她身后呶呶嘴。 “爸,没找到?” 王继周摇头:“太贵了,一个月要一百块。” 王曼也有些吃惊,现在工人们一个月工资也就六十块,好的一百来块。租个房子就一百,大家集体喝西北风去吧。 “真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杜奇凑过来:“你们还在租房子?” “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我爸地毯式搜索,一个月来找遍整个县城,不是只卖不租就是价钱太贵。” 杜奇抓抓头,几年寒暑假他跟父亲出门,不管走到哪个地方都有招待所住,所以从没有租房子这方面的困扰。 “不然你们先住招待所,反正这里空着很多房间。” 王曼撇撇嘴,这大少爷,他住招待所当然容易,想住哪间住哪间,想住多久住多久。 “招待所也不比租房子便宜,而且人家也不许带餐车。” “我爸或者叔叔跟他们说一声就是,反正院那么大,空着也是空着。再说你们住进来,往 后给我们送餐也方便。” 王曼再次痛恨特权阶级,其实她有些心动。 “来我家。” 虞楠话语永远那么简洁,下班的虞虹正好路过,听到这她停下车子,撩起掉下来的刘海。 “那院是我家老房子,里面空着好些间,你们来住就行。” 王继周还是有些踟蹰,在他心里虞虹可是女神级的人物。当年插队她也没穿多光鲜,平素也平易近人,可举手投足间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哪怕现在她没有时下盛行的及腰长发,一头自来卷剪成短发,随意的梳成偏分,朴实无华但就是好看。 “做这东西又是油又是辣椒,油烟大味也大,哪能糟蹋你那么干净的地方。” “没事儿,谁家做饭没有个油,再说我也不怕辣。当年做知青的时候,挑水背草甚至收庄稼还多亏了你帮忙,这会怎么跟我这么客气。我都提三回了,人刘备三顾茅庐豆都说动诸葛亮出山,你这还真是比孔明先生都难请。” 虞虹说这话时始终挂着温和的笑,虞楠的手臂也搭在王曼肩上,哥俩好的意味非常浓。 “爸,咱们就租楠姐家的房子,勤收拾着点就是。” “租什么租,反正没人住它也是空在那。你们收拾收拾,直接用就成。” 王继周却坚决的摇头:“这真不行,别人家要一百,你们那我也给一百。” “你们俩,”虞虹不住的摇头:“别管那么多,先来看看房子。” ** 王曼还是第一次走进虞家,与别人家的小四合院不同,虞家的院子是青砖的,足足有三进。 “原先前面是一个花园,解放后都拆了,盖了些小四合院,老房子就留下这么点。” 虞虹站在最前面的院子里:“你们随便选一间就行,收拾出来随便用。” 王曼缓步走近,怀着肃穆的心情推开百年老宅的门,迎接她的是一只蝙蝠。 尖叫一声她退回来:“吓死我了。” 优雅的气质不见,虞虹如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怎么是曼曼过去,这房子好几年没住人,真得好好收拾收拾。” 王曼信了,这对母女真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主。就像第一次见面,虞楠没带钱干活抵债,她就真踏踏实实包煎饼果子。这会虞虹说收拾出来随便住,是真的房子太大,而且需要收拾。 王继周拍拍闺女肩,进屋拉开窗帘,整个房间露在众人面前。灰尘在阳光下飞扬,盖着白色蒙布的家具隐隐能看出轮廓。 虞楠拿来笤帚和抹布,王曼忙接过来:“楠姐,我来就行。” “一起的。” 虞虹进屋掀开蒙布,房内家具并不多,靠北墙一个衣橱,而后便是一套桌椅板凳。掀开南边帘子,卧室里有张雕花床。 “这可都是文物,扫坏了怎么办?” 虞虹笑得眼睛弯起来:“什么文物,全是新打的,不过为了统一选了这样式。” 王继周转了一圈点点头:“这房子真好,一个月一百你们吃大亏。” 虞虹着实无奈,她真不差每月那百八十:“房子没人住,收拾不上就会老得格外快。” “虞阿姨,房租是一定要给的,不然我们住着也不踏实。” “那一个月给五十就行,剩余的你们把院子收拾干净。” 各退一步双方总算是达成一致,王继周将笤帚绑在竹竿上清灰,王曼则是擦着桌椅板凳。虽然看起来活挺多,但家具被蒙布盖着,这会只要稍微擦擦就是。 收拾完餐车,赶在天黑前父女俩到了家。新的问题又来了,明个开始村里打稻子,少了苏明梅俩人真忙不过来。即便能忙过来,也顾不上餐车。 ☆、第23章 王继周有些犹豫,煎饼果子的买卖不一定会一直这么好,地里的收成却是每年固定。他宁愿自己辛苦点,两边兼顾着。 王曼却不赞同:“爸,咱们家买卖好,有好多人都红眼上心。这东西又不难做,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你这扔下大半个月再回去,咱们又得从头再来。更坏点,不是从头再来,而是要跟别的煎饼果子摊抢。” “现在去了,也挡不住别家开新摊子。万一买卖不好,爸种地还能养活你。” 王曼无奈:“爸,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为什么一定要选最累的这一条路。好了,咱们不吵,我先眯一会儿。” 王曼平息下心中的怒其不争,凝神进了空间。清风迎面吹来,空间内已不是萝卜白菜单纯的绿色。升级后她可以种植更多品种的蔬菜。新作物产出高,每次给的经验值也高,总算没让她对二级升三级的庞大经验感到绝望。 不同于萝卜白菜的直接从土里钻出来,二级的作物全是灌木。火红的辣椒和小灯笼样的西红柿,挂在大腿高的菜棵上,格外的喜庆。 当然此刻她也无暇去关注喜庆不喜庆,她的全副精力都用在了采摘上。自动化农场要五百万金币,短期内她是想都不用想。 不过两个月下来,每晚种种菜浇浇花,已经如前世下班后刷爱奇艺追剧一样,成为了她的生活习惯。她并不觉得枯燥,呼吸着空间内新鲜的空气,听着元宝毒舌的吐槽,偶尔会心一笑,这日子也是有滋有味。 放弃奢侈品自动化农场,她却无法放弃另一项奢侈品:美白面膜。 一个月前升级时,她首先关注的就是这个。只是当看到那8888金币的价格,她小宇宙终于爆发,揪住元宝两只耳朵质问:“前面一屋子东西才1888,现在不是888,也不是998,你竟然要我8888!” “你当这是八星八箭那唬人的塑料,还是金坷垃那雷人的土块,这可是用后母猪都能变貂蝉的空间面膜。” 王曼在别的地方忍耐力很高,可元宝把她比作母猪,这话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还是蛇精病都不能忍! “你是说我丑咯?” “本来就是嘛,你照照自己,哪一处能跟美沾边。” “我今个就是拼着老命不要空间,也得nen死你!” 元宝在半空一哆嗦,虽然它没明说,可本质上王曼才是空间主人,而它充其量不过是个大管家。 “你看下说明书,本来要卖一万块,是我看你太辛苦才给打个8.888折。” “呵呵。” 甩出最内涵的两字,王曼中指戳着面前的光幕,一打眼她就被介绍吸引住了。空间面膜的强大自不必说,但它附带更神奇的效果:循序渐进的美白嫩肤,而且小小一贴管全身。那8888块,是两年打包的量。 这下总算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思密达国还未崛起,现在的整容业可没后世发达。想她一个普通村妞,如果一夜醒来突然变成anglebaby那样,那劲爆和惊悚绝不亚于艾伦·耶格尔突然变身巨人。 而两年的时间,足够用来让所有人认识什么叫女大十八变。一再跟元宝确定无法零售后,她只得加紧种田的步伐。还好换了新作物,一个月下来她总算攒够了金币。 元宝坐在她肩上,两个月来它似乎长大了一圈,但是托在手上时一点都没加重,所以她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 正正坐姿,怀着激动地心情点开系统商城,她找到购物车中的空间面膜。还是原来的包装,还是熟悉的味道,眼神飘忽尽量忽略下面的8888,她飞速点击确定,结账付款。 哐当一声响起,账户再次就剩下几十金币,刚好够买种子。而在茅草屋的桌子上,则出现一个类似于抽纸的木盒。木盒雕工精美,顶上镶嵌着一块水晶,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流动的水晶为木纹增添一份神秘的感觉。只是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只抽盒。 元宝蹦到水晶上面,阻挡住她痴迷的目光:“盒子可以带出去,鉴于你底子实在太、太、太差劲,头一个月一天一片,然后慢慢一周两片,用完头一年后看效果一周一片。” “一天一片?贴面膜跟个画皮似得,我爸会被吓死。” “真笨,空间面膜哪跟外面那些一样。它会包裹着你全身形成一层水膜,使用后你会有置身江南梅雨季节的感受。” “梅雨季节,要持续多久?” 元宝满脸鄙视:“虽然你只是个小学毕业,但总也不能不识字?” 被它毒舌着,王曼转过盒子,看到上面的十分钟,她总算彻底放心。现在是夏天,她可受不了那种又湿又热的感觉。点点头,她戳戳元宝双耳间滚起来的肚子,毫不犹豫的报复:“你该减肥了,现在丑胖丑胖的。” “哪有,我身材一直很健美,你个鱼干女。” “切,一团圆球, 自己还不承认。外面有动静,我先出去,不要太想我哦。” 扬起手中的木盒,王曼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前世她脾气包子,越是对亲近的人越小心。其实李晶晶脾气有些傲,平常也丝毫不掩饰对农村的鄙视和对她那些廉价鞋包的看不上。那时即便心里多委屈,她也不敢说出来,就怕惹得好闺蜜不高兴。 这会跟元宝斗斗嘴,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她的心情却是格外晴朗。而且她发现,只要自己占着理,心平气和的说出来,多数人都会接受。 望着消失的王曼,元宝摸摸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道:“很胖么?不过是积蓄能量而已。” ** 王曼进去时,正躺在炕上睡觉。这会出来,她将木抽盒塞到褥子底下,趿拉上鞋走到外面。 “大哥,我给你抓了号,咱们两家挨着。” 稻子脱谷需要专门的打稻机,原先地和机器全归生产队,不拘哪家全给队里打出来。而如今泉水村已经不再吃大锅饭,各家种各家的地、打各家的粮。到了秋收,谁家都想先排到机器,一鼓作气的把粮食收完。 可机器就那几台,僧多粥少。所以每年秋收,泉水村所有人都得去大队办公室排号。王继周没空,王继全便做主,兄弟俩用一个号。他抽的号刚好中不溜,多夹上一个人,村里也没人有意见。 “真多亏了你,不然等到最后下秋雨,稻子非得被泡烂了。” “没多大事,我来这趟,还是跟你商量爹娘的事。”王继全夹下耳朵边的烟,掏出火柴点燃,蹲在墙根下闷闷的说道:“中午头娘叫你过去,没找着人,就喊了我过去说。爹娘那边的意思是,老三一家开着小卖部,三弟妹说她得跑教育局,准备开学用的教材,没空去打粮食。” 听到这王曼就全明白了,跟往年一样,那边又开始想尽办法占便宜。 果然王继全下面的话毫无悬念:“娘说爹看病花钱多,老三见天的照顾着不容易,跑前跑后还买药,那边五口人的公粮让咱们摊着。” 王曼唇角的弧度仍在,只不过甜笑却变成了冷笑。泉水村地时按人头分,每年都是这样,父亲给他们做苦力打粮食,然后再用自家的交公粮。至于那五口人的,一粒米不少的卖给粮贩,钱当做“赡养费”,一分不少的进了三叔的口袋。 往年还能忍,可现在开着餐车,他们没那功夫。离开窗边她刚想出去,却见王继周站起来,神色间似乎与往常不 同。 ☆、第24章 不只是王曼心烦,王继周这会也不好受。虽然他从小话不多,但本心里他也希望一家人能和和睦睦。要真是那样,他当老大的吃点亏也没事。毕竟过日子哪有勺子不碰锅沿,与其想方设法改变别人,不如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人生三十年的经验却告诉他,这事压根就不可能。娘从来都是那个后娘,他再忍也换不来母慈子孝、一家和乐。如果两家只能保全一家,他肯定选自己贴心的闺女。 “继全,我正打算跟你说这事,这俩月我搞餐车卖煎饼果子,这会自己都有点忙不开。你来之前我正打算这个月不出摊,留在家里打粮食,曼曼老大不乐意,这会她还躺在炕上生闷气。 明梅那样,曼曼跟着我在家受苦,我得多顾着她点。她那么小的孩子,哪能跟着我去弄这些又脏又累的事。” 王继全将烟杵在地上,剩余半根重新塞到耳后:“大哥,你那煎饼果子摊真能挣钱?” “能,这几天挣得还不少。对了说起这事我忘了,这是那天借你的五十块钱。我这会手头有钱了,也该还你。” 王继全接过一打十元钞票,感觉入手太厚,数了数他皱眉:“大哥,你多给五张。” “那餐车你也费了好些功夫,你给别人家打家具挣钱,到这咱们亲兄弟,我更不能坑你。” “你这不是坑我,你这是瞧不起我。借你那五十块钱我拿回来没事,但咱们一块长大的亲兄弟,我本身就有这份手艺。如果连费点力气都收你钱,那我成什么人?” “让你收着你就收着,拿回去给婷婷买糖吃。” “婷婷没那么娇贵,反倒是曼曼,没半个月她就得上初中。她学习好,这学怎么也得好好上。你给她买两身新衣裳,让她漂漂亮亮的去报到。” 闺女是王继周的软肋,他只得把钱收回来:“娘那边你自己一个人去也说不通,我跟你一块走一趟。” 王继全连声拒绝,娘什么脾气他最是清楚不过。他去回绝顶多挨两句骂,可大哥去那绝对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使劲浑身解数也得逼他吃哑巴亏。 “都一个村住这么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一块去说明白。” 听到这王曼从屋里出来:“爸,我跟你一块去。” “曼曼睡醒了?” “早醒了,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爸,我跟你去,给你壮壮胆。” 说完她握紧拳头做 加油状,伸出一口小白牙,刚想露个阳光励志的笑容,嘴里突然传来一股血腥味。牙齿舔舔,左侧靠近臼齿的犬齿掉在了手心里。 “叫你凶,小狗牙都掉下来了。”王继全笑着逗侄女。 “我哪有凶,明明是三叔欺负二叔跟爸,我给你们做主。” “哟,曼曼真厉害。” “那当然。” 王曼进屋拿出一张纸,包起犬齿走到院子的排水沟前:“这颗是上牙,要扔阴沟里。我好了,咱们走。对了二叔,二婶他们怎么没来?” “他们娘仨赶集去了。” “哦,所以奶奶找准机会把你叫过去颁布懿旨?” 王继全摸摸她的头:“这话可别当着你奶奶面说。” 王曼眨眨眼,打个嘘声:“不会,我当然不会当着奶奶面说,我只会告诉二婶。” 说完她笑着往前跑两步,王继周和王继全落在后面,看着她小细腿迈出活泼的步子。 “大哥,我看先前曼曼是被压狠了,这会她整天笑呵呵的,看着就让人稀罕。” 王继周点点头,他也不喜欢原先那个小老头般沉闷的闺女。如今曼曼整个人恢复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整天跟只小麻雀般围着他叽叽喳喳,他看着也舒心。 ** 王曼也就那么一说,这事二叔不会瞒着二婶。他们夫妻相处之道就是坦诚,虽然偶尔吵吵闹闹,但涉及大是大非,两人向来一致对外。 王曼跟在父亲和二叔身后,到达小卖部时,正好看到王继民推出脚蹬三轮。见到三人,他脸上已经没了笑,意思意思点下头,他直接骑着三轮车扬长而去。 “唉。” 兄弟俩同时发出一声叹息,王曼有些疑惑:“三叔这样,是不是因为存款折的事?” 这回上来的是王继周,他拍拍闺女的肩膀:“有些事咱们心里明白就行。” 王曼笑容未减:“恩,爸我知道,但求无愧于心嘛。” 话音刚落,小卖部门敞开,老太太踮着小脚巴在门边:“站在门口笑那么高兴,看你弟弟推三轮车费劲,也不知道去拉他一把。” 三人面面相觑,噤声跟她穿过小卖部。走进里屋,一股霉味传来,炕上还是只有一床铺盖,王丰收倚在铺盖上,间或大声的咳嗽吐痰。 第一次来时王曼没注意,这会她却留了个心眼。 那一床铺盖只够一个人睡,所以说奶奶应该是睡在别间。多年来她一直说着自己多不容易,没白没黑的伺候个病秧子,看来这话得打个折扣。 “也不是娘故意为难你们,老三家是老师,哪能跟着咱们下地。继民得管着小卖部,全村这么多人买东西全都靠着他,他可不能走开。今年还跟以前一样,你们兄弟俩帮衬着点。你们也别叫屈,一年到头就这么点事。打了粮食卖掉,我和你爹省着点花,也不去多拖累你们。” 王曼眼角下垂,老太太意思很明白,地里打得粮食全归她。就连三叔的,也得他们弄出来。 “娘,大嫂她不在,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 “老话说:有福之人落城郊。人家那些有福气的,生下来就在城里当少爷小姐,一辈子不用弯腰种地。可继周你真没那福气,当初我跟你爹俩人,百八十亩地不还是照样弄完。怎么到你们这就格外娇气,就那么一丁点活,年年都推三阻四。” 老太太喋喋不休的说着,说着她的辛苦,说着她的付出。 “奶奶,前些年不都是集体,大家一块在生产队干活,你一个人怎么弄的百八十亩地?” “你这么小,许多事哪能记清楚。” 王曼疑惑的看向父亲:“爸,原来你一直骗我?原来你和二叔都好懒,家中所有的活都是奶奶一个人干的。” 王继周挠挠头,小声说道:“没骗你,确实是生产队。” 老太太跳了脚:“你这是在委屈还是还嘴?” 王继周颇为无奈:“娘你也看看,明梅一走,家里突然少了一半劳力。地还是那么多,我连自家的都忙活不过来。我就这么大本事,实在顾不上三弟。” “以前不都干完了,这一下就不行了?” 老太太质问的意思非常明显,任她如何说,王继周自岿然不动:“真忙不过来。” 王继全脸色一变,果然下一秒老太太抽抽搭搭起来:“你这格楞劲,是不是在怨我对你不好?我就知道给人当后娘不容易,做好了人家骂假惺惺,一视同仁别人还会被说三道四,说我亏待你。” 倚在褥子上的王丰收咳嗽起来,赶紧抓过药瓶吞进去,他板着脸:“继周怎么对你娘说话,无论如何她都是你娘。” 又来了,王曼翻个白眼。她爷爷别本事没有,贪生怕死的技能值却是满点。老太太几十年掐着他的命脉,为了自己能过舒坦点,他不管别人 ,心甘情愿的做着应声虫。 见父亲肩膀耷拉下来,这是要妥协认错的节奏,她忙扯着他的衬衣,缓缓做出“存折”的口型。 王继周左右为难,不过闺女的话确是点醒了他。都是兄弟,有能力他当然会帮。可现在的情况是,老三日子比他好很多,他也有力气,就是纯粹的犯懒不想下地。 所以挺直了腰板,冲老太太点点头:“娘,你确实对我不好,但是……” 老太太捂住头,一副天崩地裂的模样:“你在说什么?” “你耳朵不太灵,我可以重复一遍。从小到大,你确实对我不怎么好。我不是傻子,我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这些我都知道。但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怨你。” 说完他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说得都是实话,你对我再不好,也是我娘,做儿子的不会怨娘。” 王曼手捂在嘴上,好悬才忍住了笑声。父亲怎么这么直接,难道他不知道实话最伤人? 可偏偏他真的是一副坦诚的模样,从话语到举止全都无懈可击。看老太太满脸便秘的模样,就知道她此刻应该受了比玄冥神掌还厉害的内伤。 “我就知道,老头子你看看,这就是你儿子。继民、春娟、瑞瑞,快来个人,我头晕,怎么天旋地转的。” 王继全上前一步,扶住老太太,像以往做了无数次那样,将她扶到炕沿上。老太太浑浊的眼珠望着王继周,用祥林嫂般的声音说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后娘难当,还是亲自看着他长大。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到最后她嗓子扒个尖,凄厉的嗓音像极了冬日里的老猫,而后她身子一松,直接朝后躺去。盘的一丝不苟的发髻落在卷好的铺盖上,唇角抿起预示着她的不满。 “咳,逆子,我打死你个不中用的逆子。” ☆、第25章 王丰收的愤怒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王继周退后一步护住王曼,王继全则直接坐在炕边。 倒不是两兄弟不孝敬爹娘,而是老太太实在太身娇体弱易晕倒。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但凡有不顺心的事,她必然要血压升高,对着儿子晕过去。 王继全从小经历,见怪不怪,对此他早有应对之方。方才他扶着娘,小心护住她的头,让她磕在最柔软的棉被上,整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唯一不同的是王继周。先前他心软,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毕竟是把他养这么大的娘,让着点也就罢了,是以每次他都顺水推舟的应下来。可自打离婚后他脑子也开了窍,望着躺在炕上,胸前呼吸起伏不均匀的娘,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原先他就像一个傻子似得,明知道上当受骗,但还是忍了那么多年。他的忍耐,换来了老三的风平浪静,却给他和闺女带来了绵延十二年的苦难。 “爹,你骂得对,我就是没那么大本事。现在我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实在帮不了三弟。再说他条件那么好,也用不着我帮。” 王丰收被他噎住了,三十三年来,王继周第一次在正房内挺直腰板:“爹,亲戚们帮急,穷了多少也帮,但没有帮富的道理。三弟最小,小时候我和二弟让着他是应该。可如今大家都已经各立门户,他条件比我和二弟都好,我们实在没法再贴补他。” “咳,没让你们拿钱,就是出点力气。” 王继全翘起二郎腿:“这时候谁闲着,我忙,大哥也忙。就跟娘说得,我们兄弟仨没生成少爷,三弟就是个庄稼汉。即便开着小卖部,娶个幼儿园老师,他也是泉水村的庄稼汉,凭啥他就下不得地。” “他得看着小卖部。” “泉水村老少爷们都忙活着,谁有功夫来着买吃买喝。晚上收工回来,继续开门就是。” 王丰收手上青筋起来:“继全你是跟继周一个鼻孔出气,想逼死我们是不是?你三弟不在家,我们两老出个什么事,连个人都叫不到。” 王继周上前:“爹,娘耳聪目明、腿脚灵便,小卖部离打谷场顶多五分钟,怎么会叫不到人。”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见没人搭理她,老太太幽幽转醒,开始哭天抹泪:“你们俩穿一条裤子,口口声声的要对付继民。继民多好的孩子,这些年给我们洗衣做饭,还带你爹去卫生院检查身体。你们就是看他好欺负,俩人一块把 所有脏活重活都推他身上。” 兄弟俩脸黑了,王继周嘴唇阖动。他发现了,不管自己说再多再有道,二老认定的事就是坚决不会改。 王曼站在父亲和二叔中间:“奶奶,你和爷爷的被子衣裳,脏了后都是打成包袱送到我家,我爸给你们洗好晾干叠起来再送过来,这些年一直都是。还有买药,三叔就俩月买了两回,其它时候都是我爸和二叔商量着出钱出功夫。” 老太太悄悄剜了王曼一眼,这孙女真讨厌,而后她指着王继周的鼻子:“原来你都记着那,你就是在怪我对你不好,所以才有这心思,记下来一块来算账。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就趟上你这个不孝子。王家老的病秧子,小的刺头,留我一个人当牛做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王曼摇头,上前握住她的手:“奶奶你别哭,喜怒无常容易折寿。就是再觉得活着没意思,为了保护三叔和瑞瑞,你也得坚强的站起来。” 虽然话音真挚,可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度,她却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嘲讽。就是这幅模样,点燃了老太太今日屡遭不顺的心火:“你闪开,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早死。当孙女的,叫你来伺候你爷爷两天都不答应,你们爷俩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猝不及防被她甩出去,王曼余光望着边上的桌子,往后仰去,头擦着桌角而过。 捂着头,她飞速的呼唤元宝:“快,我要吃药。” “你是该吃药了,苦肉计这么低端的计策都能想出来。真的,你这智商,药不能停。” 形势所逼,王曼讨好道:“吃药后我会萌萌哒,元宝快点的。” “不吃药你也萌萌哒,蠢萌蠢萌的。接着,别涂太多。” 沁凉的温度传到掌心,王曼往自己的脸上一抹,到后脑勺才停。而后蹲在地上,她低着头,学着奶奶方才的模样呜咽起来。 猫儿般的姿态,抓的王继周心里生疼。王继全离得最近,上前把侄女抱起来,望着她从右脸蔓延至后脑勺的青紫,他倒吸一口凉气。 “疼不疼?” “疼,特别疼。二叔、爸,你们不要怪奶奶,都是我没跌对地方。我跌疼了没关系,万一吓到奶奶可怎么办?” 元宝在空间中除了身鸡皮疙瘩,默默的举起个牌子,上面缓缓显示一行字:“白莲花技能,满分√”。 王曼通过意识回一句:“能治白莲花的,只有白莲 花,一般女汉子都不破防。” “真是个没用的,有我元宝大人相助都能混这样。” 药已经到手,王曼毫不犹豫的过河拆桥:“就你?有本事你出来跟她肉搏?” 空间内两人活力四射的互损,外面却是另一番景象。王继周眼见闺女说完最后一句话直接昏迷过去,他一颗心疼得跟万剑穿过似得。 “娘,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她只是个孩子。” “我哪儿有,刚才她一直瞪我,我就想让她往边上站站,谁叫她站不稳。” 王丰收缩在炕上:“也别管你娘,她这几天操心太多事,难免有些烦躁。我看曼曼摔不重,也没流血,应该没啥大事。” 有他撑腰,老太太也有了主心骨:“农村孩子哪没有个磕磕碰碰,掐下人中一会醒了就没事。” 王继周的火气一再上涨:“曼曼分明是在关心你,要是王瑞摔晕过去,你还这么轻飘飘的?” 怒睁的眼睛吓得老太太心里直跳:“瑞瑞那么听话……” “大哥,先送曼曼进卫生室,磕着头可耽误不得。” 王继周点头,比起跟罪魁祸首的娘置气,明显闺女的安然无恙更为重要。 意识呆在空间中的王曼一直看向外面,其实在家听到父亲与二叔说话时,她已经有了主意。所以来之后,她一步步逼得奶奶发怒出手,激怒父亲。只要他有些决心,剩下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 临近黄昏,正是泉水村人从地里回来的时候。王曼又红又肿的脸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王继周没多说话,直接将闺女抱到卫生室。 可越是不知道的事,人们就越是好奇。小卖部的后邻是张奶奶一家,老人家在家看孙子,在院里听到了事情全过程。见众人疑惑又好奇的神色,她颇觉光荣的公布了前因后果。 农村人是讲究亲戚有事互相搭把手,可搭把手不代表贪得无厌。 “王继民家不是万元户,就这样还去贪他哥那点钱?” “贪钱还是小,怎么都不能打孩子。即便王曼不是孙子,那边不高兴,也不能直接往死里打。你是没看到那伤,整张脸又红又肿跟个馒头似得,我看着都瘆的慌。” “就这样还劝她爸不要生气,曼曼真是个好孩子。姑娘又怎么了,学习好人脾气也好,每天都帮他爸干活,这样的姑娘谁家不稀罕。” 一传十十传百,晚饭前的功夫,这事已经传遍了泉水村。等到王曼自村里的卫生室幽幽转醒,便看到身穿挂件背心的黑小子王超站在她床前。 “曼曼姐,我是谁?” “超超。” “十月革命的领导者是谁?” “列宁。超超你怎么了,怎么跑奶奶家来问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你这是在卫生室,大伯和我爸把你送过来的。大夫说,你醒过来很有可能看不清楚东西,或者记不清楚事。” 说话这会王继周也过来,跟在他后面的是王继全和赵秀芳,赵秀芳手中牵着一个刚到大腿的小姑娘,扎着两只羊角辫,奶声奶气的问道:“曼曼姐,你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不疼,我没事。爸,奶奶是不是还在生气?” 连向来只扫自家门前雪的赵秀芳都感动了:“你管她生气不生气,知不知道你又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这闺女今年真是多灾多难,我看得找孟婆子来叫叫魂。” 王曼笑道:“不用,二婶这么关心我,我还能有什么事。” 赵秀芳颇有些不自在,她是因为收到大哥还那五十块钱,才会这般和蔼。毕竟一开始钱拿出去的时候,她就没想过能要回来。这会见侄女这样,她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就好,挂完水去我家,今天赶集我买了肉,给你做红烧肉吃。” “二婶做得红烧肉最好吃了。”王曼雀跃道,转过头看向父亲:“爸,那事咱们答应奶奶。” “什么?” 王继周大惊,明明一开始最反对的就是闺女,她甚至连自家的地都不想再收拾。 “刚一被撞,我想出了法子。” ☆、第26章 王曼在卫生室这会功夫,王继民也接媳妇回了家。一进村两人就觉得周围眼神不对,似乎在避讳着他们。 脸黑的回到家,隔壁张婶探头:“继民,你娘跟你哥因为打稻子那事吵起来,把曼曼打晕过去了。” 石破天惊! 王继民扔下三轮车,急匆匆进了屋:“娘,你打了曼曼?” 见到小儿子来,老太太主心骨硬起来:“那丫头一直瞪我,我就随手一甩,她自己磕到桌子角上去了。” 周春娟捂着嘴,脸色很难看。王继民更恼:“娘,你怎么能这样。即使晕了,掐下人中醒过来,只要她走出这道门,这事也就跟咱们没关系。” 老太太嗫嚅道:“我哪想那么多,你不知道他们俩今个简直反了天,竟然说让你关了小卖部,亲自下地干活。民民,你从小可没吃过苦,哪能下地风吹日晒。” 周春娟颇为同意,她是老师,是国家供养的人。她的丈夫出去必须体面,绝不能跟村里其他庄稼汉一样。大哥就不同了,他本来就是庄稼汉。 这事重点还在娘身上,想到这她拉开皮包,拿出一只塑料袋:“娘,先别说这些不高兴的。我给你买了件衣裳,你换上试试?” 老太太抖开一看,是蓝色的开衫半袖,当即她心中郁闷一扫而空:“这得多少钱,春娟竟会乱花钱。” 周春娟甜笑道:“娘,乱花钱的可是你儿子,是他非要给你买,我相中另一件他都不许,带着的所有钱都给你买了这件。” 儿子不顾媳妇向着她,周春娟这话可真是说到了老太太心坎上:“费这钱干啥。还是你俩好,不像继周,继全都被他带坏了。” 说着老太太进屋,打开一个木头匣子,掏出两张十元钞票:“你们有这份心就行,我也不能亏你们。拿去,娘不缺这份钱。” 周春娟稍作推辞后收下,褂子就花了五块钱,一个来回白赚十五,还是她持家有道。 “娘,街坊们都在乱说,咱们得去解释清楚,要不我去看看曼曼?” “看她干啥?” “不是看她,我是听不得别人指着咱家说道。我觉得娘今天说得话没错,大哥从小干惯了活,少干点他也是闲在家,多干点真没啥。” 王继民打断她:“哪有这么说大哥的。” 老太太摸着新褂子,对媳妇是一百分满意:“春娟说得对,别听民民的。” 周春娟挽起婆婆胳膊:“娘想得当然没错,我拿点苹果过去。” “我跟你们一块去。” ** 老太太换上新褂子,被老三夫妻搀着去了卫生室。一路上有人询问,周春娟亮出苹果:“就是凑巧了,娘怎么会打自己的亲孙女,我们这就去看看曼曼,不行咱们去县里检查,怎么都不能委屈孩子。” 一张巧嘴为她挽回了不少印象,老太太听着也满意。她就是喜欢春娟,人体面、孝顺还会说话。再看看边上的儿子,俩人站一块就是金童玉女,这样的人怎能下地干活。 卫生室扑了个空,王继周家又扑空,正当三人耐心即将耗尽时,终于在王继全家找到了所有人。 院子里的葡萄树下,三个孩子正在跳皮筋。这会正轮到王婷跳,王曼在边上数着:“小皮球,圆又圆,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婶三叔你们来了?” 声音惊动了厨房内的赵秀芳,带着满身的红烧肉香味,她直接走出来。 “怎么这会都来了,三弟妹课本弄好了么?” 周春娟笑道:“哪有那么快,现在刚报数,统计好等印刷厂那边调度。” “你们这些我也不懂,都进屋坐。大哥、继全,三弟和春娟陪着娘过来了。” 两人闻声从屋里走出来,见到这阵仗眉头都是一皱。周春娟上前,将苹果递过去:“曼曼疼不疼,你奶奶担惊受怕了一下午。她也不是有意,毕竟你是她亲孙女,疼你都来不及。” 王曼疑惑:“果然我还是吓到了奶奶。” 老太太皱眉,王继周心里的疙瘩还没消除,见她这样心火更旺。 “卫生室的人说了,曼曼这伤得养个把月,往后可不能再磕着蹦着。” 老太太火了:“你这是在怪我?” “我就是传下大夫的话。” 周春娟忙打圆场:“都来吃苹果,给曼曼个最大的,超超和婷婷也过来挑。” 王曼毫不客气,将最大的给了王超,又给婷婷拿一个。三人也不跳皮筋了,走到葡萄架底下,排排坐,吃果果。 眼看道歉完,周春娟终于说明了来意:“大哥、二哥、二嫂,真不是我不想下地干活,现在老师竞争都很激烈,放假了就得去县里培训。都是领导安排,我实在推不了。” 王继民也说出了自己的苦衷:“县 城那边批发的,早上九点开门,下午四点关门。咱们县这么多村,每个村都有小卖部,去提货得排队,一排就是一天,我这也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太太站在金童玉女中间,拍板决定:“都不是能耽误的事,你们俩做哥的照顾着点。” 说完她屏着一口气,准备虽是迎接反击。 王继周与王继全对视一眼,王曼也停下削苹果皮的动作,看向那边。空气似乎凝固住,不知过了多久,王继周点点头:“娘都开口了,我们当然得答应,粮食打下来就行吧?” 又一年得逞,王继民笑着点头:“就是这样,那麻烦大哥了,这苹果你们留着吃。” ** 前脚送走三人,后脚王继全跟着出门,请来了邻居张建新。不同于村长张建国的为人圆滑,张建新很踏实。他是中国农民的典型代表,一根直肠子撸到底,一门心思铺在田地上,过日子就靠省。而多年的节俭,也能让他有足够的资本安享晚年。 “建新哥,趁着有红烧肉,咱们兄弟仨今晚喝两盅。” 王继周也陪着酒,王曼坐在另外一边,跟二婶和超超婷婷一道吃着,耳朵却听着那边桌子上的动静。一壶酒下去,舌头打着绺子,仨人说起了正事。 “我得进城做木工,大哥还得开餐车,我们实在腾不出手。建新哥,你干活是把好手,帮忙收了,打出来的稻子给你一成。” 张建新嘿嘿笑道:“你们俩是不想给老三扛活吧?” “也不瞒你,这一年年的总没个头,我们都得想办法躲开。这会就麻烦建新哥,那边可能说两句。” “这算不得啥大事,他说不到我头上来。” 听张建新答应下来,王曼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这便是她的主意,因为她受了伤,发怒的父亲不会再对三叔那般软和;也因为她受了伤,站在道德制高点,她可以压过奶奶的孝道。而且有这事,自家的煎饼果子摊也不会停。 不过费一点心思,就能一箭三雕,可惜明天她不能亲眼看到打谷场上的热闹。 “超超,你明天站在一边,看到什么都告诉我。” 王超啃着大苹果,对于曼曼姐的吩咐连连点头:“我一定不会漏掉一个字。” 赵秀芳上完最后一道菜,坐过来看着仨孩子:“就曼曼主意多,越摔脑子越聪明。” “还多亏二婶说动二叔,往后还得麻烦你 给我做煎饼果子里的辣椒酱。” 赵秀芳想着侄女刚才说得事,她说自己忙不过来,就请她帮忙炒辣椒酱。一小瓶辣椒酱成本也就一毛钱,曼曼给她算两块钱一瓶。这样算下来,一个月她也能多赚几十块钱。 这侄女好,这侄女实在不忘本,有啥好事先想着她二婶。赵秀芳一高兴,也帮着她说话。 “都是亲戚,往后有啥事跟二婶说就成。” 王曼点头,二婶虽然爱占小便宜也爱算计,但她人没什么坏心。一个好汉三个帮,他们做买卖日后需要人手,二叔一家就很不错。 ** 晚上到家,王曼抽出一片面膜敷上,反复想着自己的计划。确定无误后,她点开系统商城,买了身便宜简单的新衣裳。 “爸,明天是咱们第一天去楠姐家,得穿得干干净净。” 王继周还沉浸在先前的事中,“你奶奶那边不会有事?” 王曼摊手:“咱们自己都没功夫,哪有闲心去管三叔家那一摊。你不就答应三叔给他粮食?包给张叔叔也能出粮食,三叔不乐意可以自己动手。退一步说,你闺女我差点被打成植物人,给俩苹果威胁两句,你就麻溜的去给人当牛做马,这事得多孙子才能干出来。” “哎,我觉得她应该也是不小心。” 这事王曼心里最有数,可她不承认,元宝不说,老太太就永远都没法洗白。现阶段,她压根不想让老太太洗白。 “是我跌倒的方向不对,反正都是我的错。” 王继周难掩愧疚:“到底还是她出手太重,你疼不疼,我给你拿块热毛巾?” “我没事,你也把心放回肚子里。没有你去干活,爷爷奶奶饿不死,三叔一家照样也很有钱。” 王继周放下心,慢半拍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明天他就要住进虞虹家。想到虞虹,他同手同脚的走到炕边,摸摸自己的脸:“我是不是该刮刮胡子?” “你还该洗个澡,好了,早点睡,明天真得早起。” ** 新一天开始,王曼父女俩踏着月色出发。而泉水村打谷场,本想体会下大哥干活他指挥的王继民,一早等在自家稻谷堆前。等一个小时,直到日头高升,他最终却等来了扛着木铲的张建新。 “建新哥你走错了,这边是我家的。” “就是你家的,继周和继全都跟我说好了,你们三兄 弟都有事要忙,我给你们打出来,然后分一成。” “你说啥?” 张建新对王继民很是不屑,这人从小就心术不正。 “怎么,继民有空?我先弄继周的,你要有空你自己弄,我这边也挺忙。” 王继民愣在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再傻他也明白,自己是被大哥涮了。偏偏他这法子,堵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27章 王继民在打谷场上跳脚的空档,同一时间,王继周裹在一团油烟里炸油条,油烟冒上来,汗珠一点点滴落在灶台上。 创业之初总是伴随着汗水与艰辛,付出与收获成正比。至于那些天上掉馅饼的,是因为他们有个爸叫李刚。 “曼曼,你三叔会不会生气?” 王曼坐在一旁数着钱,虽然来得匆忙,但她有系统空间,一些生活必需品也一并带来,当然也包括一个月来卖煎饼果子的全部收入。 为这事她还跟元宝斗智斗勇了一番,起因是她等级不够,无法往空间中装外来物品。 “空间中的东西也是由碳氢氧构成,凭什么外来的没法装?” “还得让我跟你解疑答惑,想想你们外面的同位素,碳12和碳14能一样?” “原来要讲科学,难不成空间中都是碳60?给我拿几块钻石出来瞅瞅,往后我也能混吃等死。” “混吃等死?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你不思进取,还是选了你做宿主……” “停,别学我奶奶,听着就心塞。说吧,怎么样你才让给我装进去?” “你必须增加种田时间。” 王曼翻个白眼:“我还当是什么,加半小时怎么样?” “一小时,不打折扣。” 王曼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空间升三级所需要的经验是一级升二级的十倍。升级后有更复杂的食谱,还有她如今最需要的空间通行证。越往高处,好用的东西就越来越多。所以即便元宝不提,她也会自觉地开垦土地,加快升级速度。 “没问题,把这些都放进去。” 王曼指了指厨房,笑得分外得意。元宝两只耳朵耷拉下来,嘟着腮无奈的做起了苦力。它没有说谎,外界元素确实与此不相容,想要放进空间,需要它格外耗费能量做个罩子,将其隔绝。 ===---- 想到元宝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王曼就想笑。不过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父女俩摸黑上路,进县城时,大金鹿车把上挂着蛇皮袋子,后座更是绑的比人还高。 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如此省劲的方式,王继周也很快接受。就这样,父女俩没靠任何人,不声不响的搬了家。 “曼曼,你三叔要是真恼了,那可怎么办?” 思绪被打断,王曼朝炸油条的父亲瞥一 眼:“凉拌。” “哎,他毕竟是你三叔。” 王曼正色起来:“爸,他是你三弟,我还是你闺女。前面你在奶奶家不是说挺明白,咱们村里人,第一帮急,实在不行也能去帮穷,但没有帮富的道理。 咱们又没欺负那边,也没说跟那边断绝关系。不是我乌鸦嘴,要是今个儿三叔来被车撞了送医院,二话不说咱们收了煎饼果子摊去看他,出钱出力都没事,我甚至可以陪着三婶一直照顾到他出院。可他啥事都没有,见天想方设法的占你便宜,这事不能忍。” 拒绝三弟,对王继周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这会王曼一顿当头棒喝,他也明白过来。 “我听曼曼说得对,继周,你家事按理说我一个外人不该插手,可你心里得有谱。” 房门打开,虞虹走出来。虽然六点天才蒙蒙亮,但她头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也没有丝毫疲态。 “虞阿姨,我们这么早就吵得你起来,真是对不住。” “没什么事,干我们这一行的,时间上就是没个准点。往后日子长了,指不定谁吵吵谁。” “虞阿姨是新闻记者?你这么漂亮,我一直以为是电视里的播音员。” 虞虹唇角噙着一抹优雅的笑容,与身后古旧的四合院融为一体,整个人像是从《韩熙载夜宴图》上走出来的古代仕女。 “我可不是播音员,油条快熟了,真没想到继周还会这一手。” “我爸做饭可好吃了,虞阿姨工作肯定很忙,以后想吃什么,可以让我爸给你做着。” 王曼很喜欢虞家母女,尤其在她听杜奇说虞阿姨当年甩渣男的壮举后,这种喜欢直接变为了敬佩。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如果她前世有这种果决,那一切都会不同。 虽然父亲的手艺一般,可她有系统商城,那里面的菜谱很特别,都是通过记忆影像传授。直接将菜谱烙印在脑海中,每一步都清清楚楚,就像自己做过千万次一样。 而且元宝曾骄傲的同她说过,菜谱是系统采集古今中外无数大厨经验融合而成,其中包含古代的宫廷御厨和现代的米其林三星大厨。 “这可真是个好事,我真是没空给楠楠做饭,不过是不是太麻烦你们?” 王继周从女神出来起,就尴尬的挡在油烟前面,现在他赶忙点头:“不麻烦,真不麻烦。” “继周还是跟以前一样好脾气,这 下正好,不用我下厨,楠楠也不愁没饭吃。” “妈,你终于不下厨了。” 虞楠不知何时走出来,与虞虹的衣着整齐似乎随时准备参加人代会不同,虞楠还是松松垮垮的运动裤。打个哈欠伸下懒腰,王曼似乎看到她t恤下健美身材中的……肌肉。 揉揉眼,她再朝虞楠看去,虽然随了虞虹的白皙皮肤,但胳膊上的肌肉却不是假的。不同于杜奇的肱二头肌,虞楠的肌肉并不明显,可她的胳膊摆在那,不似一般女孩子的松软,反倒因为紧致而生出一种别样的色泽。 “楠楠,妈妈也不想这样。” “瓶子上都已经贴好标签,但你还是有办法把糖和盐弄混。” 王曼捂住嘴,望着自己豆芽菜般的手臂,方才的笑意全都消失不见。虽然全世界慢慢以瘦为美,小s甚至发出“要么瘦,要么死”的豪言,可她却不想要这种骨瘦如柴的瘦。 “终于知道你自己丑了?”元宝毫不客气的在空间中吐槽。 “你在读取我的想法,不对,你能看到外界所有东西,那我睡觉的时候不是被你看个光光?先说下你是男是女,是个帅哥的话我也勉强接受。” “你的节操呢?我怎么会去看你!说正经的,虞楠身体很健康,比一般人都健康,你可以跟着她一块锻炼。毕竟光有面膜,最后就是皮肤再白再嫩,你那副骨头架子看上去也只会像白骨精。听好,不是白领骨干精英的褒义,而是想吃唐僧肉最终被孙悟空打死的那一只。” 这段时间相处,王曼还是了解元宝的,它不会说谎。既然它说了没,那就是没偷看。不靠语言,这世界上还有好多方式能获悉人的想法,比如微表情。而元宝这种不属于正常人范畴,不,连人都不是的物种,更不能以常理论之。 一人一元宝在空间中吐槽,外面王继周已经开始解围:“你工作忙,不做这些也没什么。” 虞虹仍是那副优雅的模样:“楠楠往后就跟妹妹一块吃。” “谢谢妈妈。” 虞楠笑得那叫一个真心,虞虹若无其事的往屋里走,若是忽略同手同脚,她依旧十分优雅。 “曼曼,怎么总是盯着别人看?” 王曼有些尴尬的搓搓手:“楠姐身材好,都不像我一样皮包骨头。” 王继周有些愧疚:“中午我给你炖排骨,往后你多吃点,慢慢的就能长肉了。” “ 可我想像楠姐这样。” 王曼双眼晶晶亮,其中小小的算计让虞楠嘴角微微上扬:“要不要跟我一起来跑步。” “当然要,还是楠姐懂我,其实一开始我就想跟你一起的。” “来吧,现在出去,半个小时后回来冲凉,什么都不耽误。” 虞虹站在门后,看着比平常话多了不少的女儿,她突然觉得这趟邹县来对了。京里条件虽然好,但因为她离过婚,楠楠一直绷着自己,什么都要做到同龄人中最好。而在这边,她似乎能放松下来。 王曼身上穿的正是昨天新买的衣裳,受虞楠影响,她也是买的运动服。蓝色运动服,简单的款式,穿上很是大方。 “爸,你先忙着,一会回来我跟你出摊。” “你们慢慢来,我自己一个人也行。” 虞楠随意的扎好马尾,两人一道跑出去。大院门口是一排两层的小楼,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教职工宿舍,正是邹县的招待所。 杜奇湿着头发出来,见到两人眼前一亮:“正打算去找你们,曼曼你搬家了么,我们院里有平板车。” “搬来了,我家东西少。我跟楠姐去跑步,你要不要一起?” “好啊,最近没踢球,感觉骨头都松了。”说完他朝院里高喊:“钱叔,我出去跑步,跟虞楠和王曼。” 屋内传出略粗的应答声,王曼好奇的望着院子里的军装,夹在两人中间问道:“你们怎么一直住招待所。” “山那头宿舍全满着,反正招待所常年空着。” “这样,那些辣酱你们吃不吃得惯?” 提起这个杜奇很高兴:“叔叔们都挺喜欢,钱叔还比着炒了些,结果出来又不是一个味,为此他还被其他叔叔笑了好些时候。” 三人往前跑着,有说有笑倒不觉得多累。听到有人喜欢辣酱,王曼也很高兴。她隐隐的有个念头,自家不可能卖一辈子的煎饼果子。 ☆、第28章 等王曼跑步回来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风扇咯吱咯吱的在头顶转,她全身虚脱的坐在椅子上。望着脸色红润、呼吸均匀的虞楠和杜奇,她颇为挫败。 元宝说得对,她的身体不是单纯的瘦,而是长期营养不良带来的不健康。只是围着大院跑,半圈后她已是气喘吁吁。坚持下来一圈,她整个人就跟死了似得。 杜奇进屋,端来一杯温开水,捏一小撮盐放进去递给她:“喝一点。” 王曼接过来,仰起脖子就是一大口。而后悲剧了,水呛到肺管子里,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虞楠拍着她的背:“慢点。” “刚跑完步得慢点喝,先喝口盐水,我给你换凉白开。” 王曼直起腰,谢过两人后,小口的喝着水。别说,一点一点的喝着,水顺着喉管划入脏腑,她也渐渐恢复过来。 “都是我跟不上,本来你们还要跑一会。” 虞楠摇摇头,杜奇在一旁安慰:“你能坚持一圈已经很不错了,大多数刚开始跑的人可做不到。” “真的?”王曼看向虞楠,后者摸摸她的头:“恩,是这样。” 王曼握拳:“总算放心了,也不知道半个月能不能练出来。马上开学,到时候你们也得走。” 虞楠和杜奇沉默,是快要走了。 王曼强行打起笑容,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真心挺喜欢这两个朋友。比起李晶晶之流,他们要真诚的多。 “我又冷场了,收拾收拾,我帮我爸去做煎饼果子,你们也回家换身衣裳。” 杜奇走上前,大大咧咧的说道:“走吧,一块去,我还得给叔叔们拿煎饼果子。” 虞楠对他俩摆摆手:“你们先去,我换件背心就过去。” 王曼刚想拒绝,毕竟煎饼果子摊是他们家的买卖,总不能老是叫人家白忙活。没等她话说出口,虞楠已经麻利的进卧室关门。 “你们也不嫌累,在家坐着凉快着多好,我跟我爸能忙活过来。” 杜奇摇摇头:“屋里更闷,夏天外头凉快些。我呆在家也是闲着,出来还能跟你们聊聊天。” 王曼望着杜奇的侧脸,虽然是大众化的小平头,但毫无疑问,他那张剑眉星目的大侠脸放在哪个年代都是帅向标。不同于后世那些娘炮的男明星,军人家庭的出身为他增添了一份刚毅和踏实。 虽然只有十五 岁,肩膀还有些单薄,但他整个人言行举止,给人的感觉就是顶天立地。 “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王曼尴尬的收回眼,望着自己纤细的胳膊,她才十二!刚才她才yy什么,甚至有一刻,她竟然不由自主的拿杜奇跟赵大伟比起来。 “没有,我看你长得帅。” “帅?什么意思?” 王曼吐吐舌头,一不小心她把二十一世纪的流行语说了出来:“有匪君子,如砌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娴兮,赫兮喧兮,猗蹉昌兮,颀而长兮。抑若场兮,美目扬兮。概括起来,就是‘帅’这一个字!” 说完王曼捂住脸,她刚都说了什么?余光往那边看去,杜奇脸比刚跑完步时还要红。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当了一把女流氓。 “额,你诗经背挺熟的。那个,我回招待所换件背心,这件全是汗。” 杜奇边说着,边揪着他那件迷彩背心。王曼正尴尬那,忙点头:“那你擦干净头发再出来,小心别感冒。” 妈妈都没对他这么说过,杜奇脸更红,点点头加快步子钻向最前面的两层小楼。 徒留王曼在那,愣愣的半天回不了神。重生后第一个问题扑面而来:人说三年一代沟,生活习惯是小事,思维习惯才是大问题。她重生前后近二十年,几乎要折合成一条马里亚纳海沟。她的思想太过开放,与这个保守的年代不匹配。 尽管有记忆,可前世三十年的经验还是在影响着她,让她不由自主的说出一些不和时宜的话。而人际交往向来不是她的强项,她拿捏不好那个度。 “这不是煎饼果子摊家的闺女,你爸在前面跟人吵起来了。” 王奶奶提着煎饼果子,颇为关心的说道。王曼总算回神,说话那是小事,大不了她少说,听着别人怎么想,慢慢适应呗。有着前世的记忆,她怎么都不会出大问题。 “怎么回事?” “那人管你爸叫大哥,好像是为打稻子的事。” “哦,我知道了,那是我三叔。王奶奶您先忙,我去前面看看。” 顾不得与杜奇间那点微妙的感觉,王曼走到院门口,隔着十来米远就听到王继民在那苦口婆心的劝说:“村里都秋收,这么忙的时候大哥你怎么做起了甩手掌柜。爹娘有我照顾着,你不管咱们家也没人说你。但是你家那地,怎么你也得回去收拾收拾吧?” 这个点正是工人们上班的时候,王继全一闹,好些人都围在那指指点点。 “买卖做得连爹娘都不要了,这哪儿行。” “上个月我还看到一辆三轮车,三天两头就有人来闹,是不是真的人有问题。” 听到后面一句王曼怒了,父亲一个老好人,怎么能被这么说! 王继周摊着煎饼果子:“三弟,人家招待所那里还等着要煎饼果子。我先给人家做完,咱们慢慢说行么?” “大哥,买卖停个一两天又能怎样。你把地扔给别人,自己来弄这个,爹娘听后多担心?!” “奶奶担心什么,担心我爸不去给你干活?” 早在王曼昨天下午出主意,把地包出去时,就料到有这么一出。 “三叔,既然你找来了,咱们就把话说清楚。” “曼曼你一个孩子知道什么。” 这话揭了王继周的逆鳞,都是兄弟他自然得忍着,可别人说他闺女不行:“三弟,曼曼怎么就不知道了。我为啥出来你不知道?” “大哥说那些干啥,我们也是担心你。” “本来我也不想说,这些年你就住在村里,也没什么要紧事,每年秋收都让我去帮你打稻子。就现在,今天上午排到咱们家的打稻机,你就是闲着来找我吵一顿,也不愿意自己去干活。现在又不是集体吃大锅饭,我忙不过来当然就包出去。我自己都忙不过来,凭啥要给你去扛活?” 王曼特无辜的说道:“爸,奶奶说三叔得管着村里小卖部,三婶当老师不能下地。咱们给他找来人收庄稼,他怎么好像很不高兴?” 王继周先前铿锵有力,王曼又神补刀,周围的一圈人很快明白过来。 有些趁早起来凉快的老头围过来,苦口婆心的劝说王继民:“小伙子,你年富力强,下地干点活也当是锻炼身体。你大哥知道照顾你,但他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你也得体谅他。” “你不体谅他,他回去也不好跟媳妇交代。” 王曼抹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就是因为我们家日子太穷太苦,妈妈已经不要我和爸爸了。那天来的那个人就是我妈,她跟着开三轮车的叔叔去了深圳。” 小细胳膊伸在众人面前,软化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心。 “小伙子,这就是你不对了。都是亲兄弟,他老实又心软,但你也不能欺负他。” 王 继民颇有些无地自容,活了二十八年,他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一时气不过,他直接来了城里。可面前的大哥着实让他惊讶,什么时候起他变得这么强硬。 “他对象是老师?老师都这样,怎么去教学生。王奶奶,你媳妇不是在教育局么,你回头去问问她。” 王奶奶正牵着孙子出来看热闹,作为小区食品安全风向标,她最喜欢干净有礼貌的人。有礼貌排第二,干净则是重中之重。王曼天天拿空间中买的洗洁精,把餐车擦得闪光,无形中已经在她心中刷了极高的印象分。 这会被人问到,她连忙站出来:“她哪知道这些。但是我听说最近要民办教师转正,是该得好好查查。万一孩子教歪了,那可真是想都没法想。” 王曼躲在父亲后面,停止了抽泣。如果方才她只是补刀的话,王奶奶这话可就是核弹的威力。冷兵器和核武,那是跨越千年的绝对差距。 仅仅一句话,王继民就被彻底ko。舔着笑脸,他朝四周歉意的解释:“老人家想着村里人不种地不行,就让我来问问。时候不早,地里还有事忙活,大哥我先回去。” 话音刚落他打开车撑,跨上横梁忙不迭的往回骑。王曼也抬起头,走到人群中道谢。 “谢谢爷爷奶奶,我爸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要不是你们帮忙,他肯定又要难受好些日子。” 这帮老人大多已经退休,平素没什么事,如今发挥余热做次包青天,全都乐呵着。 “多大点事。煎饼果子摊也该开了,这么多人等着吃呢。” 王曼赶紧站在餐车边上:“我跟我爸搬到城里来住了,往后中午头我们也出摊。” 得益于王继民闹了那一场,好些人围在这里。大夏天的谁也不想去开火,不少工人已经开始盘算着用煎饼果子代替中午饭。于是这天中午生意超级好,这却是父女俩始料未及之事。 ☆、第29章 大院附近的几个工厂全是早上八点上班,忙活完这一波,父女俩回到租住虞家的房子中时也才不过八点半。 王继周晚上就预备好了一天要用的油条,重新和好绿豆面,然后他开始做饭。 “楠姐,你喜欢吃什么菜?” 虞楠摇摇头:“我不挑食,只要能炒熟就行。” 王曼满脸黑线,虞虹阿姨先前烧的菜是有多难吃。望着虞家厨房上调味罐上整齐划一的标签,分了好区分,颜和糖甚至用了不同颜色的标签标注。这样都还能弄混,虞虹阿姨当真是——君子远庖厨。 “已经过了立秋,这时候的鲫鱼最肥,我们做鲫鱼豆腐汤吧。”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虞楠眼睛明显亮了下,而后她轻轻点头:“谢谢王叔叔。” 王继周抹把汗:“没事,我这边走不开,你们想吃得去买鲫鱼。” 早上跑步时王曼就留心过大院周围的环境,出门不远处拐角,就有个小型的农贸市场。邹县虽然是个小城,但四周乡镇盛产瓜果蔬菜,这会正是丰收季节,农贸市场里菜新鲜又便宜。 王曼割了一斤豆腐,再买点豆角、芹菜和茄子,然后她选了最旺活的大鲫鱼,两人双手满满当当的往回走。 结婚十来年,家里一直都是王继周在做饭。他这人虽然性子面,但人特别有耐心。三两下切下鱼头,拇指和食指自鱼鳃处挑出一根细线。这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容易挑破,做出的鱼就会特别腥。 院中响起“笃笃笃”的切菜声,精湛的刀工让虞楠有一瞬间晃神。随着炝锅的香味飘起,她看向王继周的眼睛越来越亮。 “楠楠妈做得啥,这么香。” 王奶奶拐着个菜篮子站在门口,看向里面时稍微有点惊讶。王曼走过去,蹲下来勾住边上小孙子的手:“我们刚搬过来,王奶奶也住这附近?” “隔壁就是我家,刚准备出去买菜,就闻到这么一股香味。” “我爸在做饭,今天中午咱们一块吃鱼。” “这哪儿行,你们费心炖出鱼来。好了你们忙着,我先去买菜。早知道你们住在这,我也不用每早大老远跑门口去买煎饼果子。” 王曼笑笑:“往后我给王奶奶送过去。” “这姑娘真是懂事,你们俩也够忙的,我就那么一说。早上出去走动走动,一天的精气神都能上来。” 笑着送走 王奶奶,王曼也在一边忙活着。前世同居的家务活她一手包办,如今做起来驾轻就熟。洗、切、炒,到最后她甚至能剜个简单的萝卜花,放在盘边上装饰。 王继周在边上看着,闺女做啥都利落,而楠楠则跟个千金大小姐似得十指不沾阳春水。他并没有觉得楠楠这样不好,只是觉得心里愧疚。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曼曼实在过得太辛苦。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用,今早的事要不是闺女提醒,他又得被三弟绕进去。 这样心软下去可不行,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他得像个大老爷们那样顶天立地。 翻着锅里的鲫鱼,他余光时不时的扫向边上的两个小丫头。每多看一眼,他心就揪一下,信念就坚定一分。脱离了泉水村拘泥了他三十年的环境,仅仅是一上午,县城生活带给他的触动,比离婚两个月后都要多。 ** 虞虹今天事不忙,所以回来的很早。刚走到自家院里,一股久违的香气扑面而来。院子正中摆着一张方桌,盖菜罩下放着两菜一汤。 乳白色的鲫鱼豆腐汤香气弥漫在院子里;豆角和茄子混在一起炒,上面裹着层芝麻;芹菜脆生生的单看颜色就知道火候正好,三道菜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自打来邹县后,没吃过一顿好饭的虞虹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做得真不错,以后你们别交房租了,光帮忙做饭就不止那房租钱。” “也行,我就做了仨菜,多了也是浪费。你看咱们是一块吃,还是分成两份,各自端回屋去吃?” 王继周这话一出来,最惊讶的是王曼。按照父亲的脾气,他不应该不好意思的擦擦汗,搓着手连声拒绝。 怎么现在他这般有勇气?腰板挺得笔直,似乎在跟老朋友商量般,话语中丝毫不见瑟缩,反而多了份自信。 虞虹倒没觉得有什么:“先前插队时大家不都一块吃,不用再占多余的盘子,凑一块也热闹。” “恩,爸你们先吃着,咱们第一天来,我给邻居们送点鱼。” 王继周站起来:“咱们一块去,租住在这,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是得去拜访下。” 而后他扭头:“你们先吃着吧,我问过楠楠,没有什么忌口的。” 父女俩出了门,王曼先想向左拐,给他们开门的正是王奶奶。将汤碗送到前面,她甜笑着说道:“王奶奶,我叫王曼,这是我爸王继周。我们租了虞家的房子,往后就住在这边。这是刚做出来的 鲫鱼豆腐汤,你们端去尝尝。” “快进来。” 王奶奶家的院子与她朴素的衣着般,一丝不苟,举目望去连片多余的树叶都没有。透过玻璃窗看向正房内,桌椅板凳全都擦得锃亮,王曼基本可以确定她有轻微洁癖。 “这鱼汤熬得真好看,颜色一瞧就觉得干净。” 王继周站在后面,努力组织着语言:“我做的家常菜,婶子您喜欢最好。我卖煎饼果子,往后早起来炸油条难免有动静,油烟也大。要是吵着熏着这边,您可千万跟我说。” 礼多人不怪,王奶奶笑容更真诚:“哪有人过日子不出声的,快进屋坐。正好咱们都姓王,这也是缘分,曼曼今年多大了?” “这个月过完生日,正好十二周岁。” “都十二了!”王奶奶惊讶道,王曼坐在边上,拿着小青蛙逗着她家小孙子:“那半个月后开学不就上初中?” 王继周瞅瞅闺女那瘦瘦小小的模样,说十岁还差不多,也怪不得别人吃惊。 “恩,正好上初一。” “学习怎么样?” 王曼努力回忆着自己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却发现年代久远丝毫想不起来,无奈下她只得求助于父亲。 “她学习还行,这回期末考试就思想品德丢了一分。” 王奶奶更吃惊:“这可不是你说的还行,没看出来曼曼还是个文曲星。学习好,又勤快,继周你有这么个好闺女,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 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王曼没有过分贬低自己,也没有沾沾自喜。 正当王奶奶再准备问点什么时,房门打开,一双黑色方口皮鞋伸进来。黑色西裤里扎着的是时下流行的红衬衣,女人披散着头发,带着一副厚眼睛。 “妈,家里来客人了?” 王曼忙站起来,她认识这人,正是县教委的孙珂主任。前世初中开学时苏明梅已经去了深圳,大舅妈想着留她在家干活,死活不给她出初中的学费。正是这位阿姨亲自跑到十四户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撂下狠话“你们不供,这孩子由我来管,学费我给她出”,最后她才能继续上学。 孙主任可以说是她前世最大的恩人,她着实没想到会在这碰面。 “这是我儿媳妇,孙珂。小珂,这是王家父女,闺女叫王曼。他们从泉水村来,租咱们隔壁虞家房子,卖你最喜欢吃的煎饼果子 ,这会来给咱们送鲫鱼汤。” 孙珂放下公文包:“真是麻烦你们。你叫王曼?是不是今年全县期末统考只扣了一分的泉水村小学学生?” 王曼点头:“阿姨,应该是我。” “学习真好,妈你们快坐,我去给你们泡茶。” 王继周忙起来:“不用这么麻烦,马上就吃晌饭,你们也得忙。” 王曼心中越发怪异,虽然父亲还是那般客气,可他整个人的气质像换了个人似得。不再唯唯诺诺,反倒十分能那拿得出手。 “就一杯茶水,不麻烦。坐,我正好有事要跟你们商量。正好你们在,省得我跑一趟云林村。” 王曼双手接过茶杯:“阿姨我来,这里我最小,合该轮到我倒茶。” 孙珂并没拒绝,递过茶壶后她直接坐在沙发上,推推眼镜:“曼曼的成绩应该是全县第一,如此优秀的学生,我们局长也很关注。” 王继周镇定了三四个小时的心浮动起来,局长那可是大官。泉水村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一个局长级的大人物。现在局长问她闺女成绩?即便知道是好事,他心中也难免有些忐忑。 “局长也关注?” “恩,每年升学考试局长都会关注。这些也不用说,咱们邹县这几年小升初的状元,一直都在实验小学,王曼的成绩着实让我们大吃一惊。” 王曼倒一圈茶水,然后双手托着杯子安静地坐在那,并不多说话。毕竟她不是真的十二岁孩子,坐在一旁她身上自有一种安稳的风度。 这样乖巧又懂事的孩子,绝对最受长辈们欢迎的类型。王奶奶对她更热情了些,就连孙珂也对她另眼相看。 王继周有些拘谨:“这孩子从小就安静,写作业从不用我们管。” 孙珂笑道:“这样的孩子最让人省心,咱们县实验中学每年都要招收一些品学兼优的孩子,我看王曼条件完全合格,本来想过几天跟你们谈,不过现在碰到了,正好一起说出来。” 实验中学?王曼摩挲着杯子,前世可没这回事。不过到这会她却明白,为何孙珂会找到她十四户村。 “曼曼能进实验中学?” 王继周当然知道实验中学,那是邹县最好的中学,七年制一直到高中毕业。每年县里的大学生,十个里有九个是实验中学出来的。 可实验中学是从实验小学直升,实验小学直接从实验幼儿园 收孩子,而实验幼儿园,不是他们农村孩子能摸上边的。在这之前,即便闺女学习成绩好,他也没想过她能上实验中学。 “当然,不过是转一下学籍,咱们教育局就能办。” 王继周握住杯子的手有些颤抖,实验中学可比他原先打算的镇中学好多了,闺女能进去,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在答应之前,他还是扭头问向王曼:“曼曼,你怎么想?” “阿姨,实验中学要多交钱么?” 王继周忙打住她:“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只要能进实验中学,再多钱爸也给你凑。” 孙珂笑着摇摇头:“不用多交钱,书本费和学费跟其他学生一样,但是比起镇中要稍微贵点,一个学期大概也就贵几块钱。还有实验中学要买校服,春季和秋季各一身,你们要是不够我能给先垫上。” 又是这句话,王曼鼻子一酸。她总算明白了,前世定是舅妈得知学费贵还要买校服,所以才一口回绝了教委的要求。 “谢谢阿姨,我爸会给我买的。”王曼转过头,眼中全是坚定:“爸,我想上实验中学。” 王继周哪还有不答应,站起来他对孙珂一再感谢。 “你们真不用谢我,成绩好的学生哪都不嫌多,这是王曼自己考出来的。” 出了这边门,父女俩又拜访了其他邻居。收到鱼汤四邻都很高兴,纷纷夸着他们家的煎饼果子好吃。 再回到虞家时,他们已经跟四邻熟悉起来。院子里的盖菜笼还没动,虞楠正坐在树下,托着一本高等数学看得津津有味。 见他们回来,虞虹从房内出来:“楠楠别看书了,咱们先吃饭。” 夏天菜不嫌凉,四人围坐在树荫底下慢慢吃着,王继周起初还有些拘谨。可虞虹很善于同人交流。两人一个健谈,一个有心打滑,没过多久王继周就显得游刃有余。 “刚才那碗汤送得真值,隔壁教委的主任,说让曼曼去实验中学。” 虞虹停下筷子:“实验中学?我也打算把楠楠转过来,毕竟这次调来邹县,怎么也得呆几年。” 这对王曼来说无疑是意外之喜,今早跑步时她还在担心自己坚持不下来。还没等她高兴,房内的座钟开始报时。 十二声响起,到点了,王曼巴一口饭站起来:“爸,该出摊了。” ☆、第30章 王曼家只是上午忙,收拾完餐车下午基本就没事了。又是一个闲适的下午,她坐在墙根底下数钱。买煎饼果子大多数拿的是零钱,超过五块的钱都被她放在一个类似存钱罐的密封箱子里。 这会箱子打开,钱全部倒出来,摊开在桌子上,她把不同面额的分别放成一沓,然后一张张的数着。数出一百张后,她摞整齐后用橡皮筋捆好。 院子里就她一个人,越数她越惊讶。平常卖一个煎饼果子收人家五毛钱,或者收一块找五毛,她觉不出钱太多。可积少成多,尤其是最近十来天他们一天出两次摊。中午虽然比不上早晨卖的多,可煎饼果子这东西,卖出去一份就赚净赚两三毛钱。 两个半月下来,除去日常开支,钱匣子里竟然存了将近4000块钱,望着那三捆十元大钞,一捆五元的,还有其他零碎钱,她有种深深的不切实际感。 “曼曼都数好了?” 王继周推着车子进来,后面扎着一整袋绿豆粉,正是做煎饼果子用的。看到那整齐的三厚沓十元钞票,他扶着车子的手有些不稳。 “这么多?!” “恩,一天咱们能赚六十,两个半月下来可不就这个数。得亏爸去银行换成十块的,不然一毛两毛的堆起来,得多大一堆。” 王曼想着前世网上那个拿一毛钱给农民工发工资的老板,就万儿八千的钱,他硬是折合成一毛钱硬币,整整装一麻袋。 王继周掰手指头数着,一天六十,一个月就是一千八,俩月三千六。他们爷俩花点,剩下的也差不多这么些。看着面前雀跃的闺女,摸着他从没拿过去的巨款,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了底气。 “曼曼,咱们走。” “干嘛去?” “这么多钱放在家里不安全,咱们去银行。” 王曼进屋换件合适的衣裳,坐在大金鹿横梁上,跟着父亲一道去了银行。这会邹县最盛行的是农行,十一层的高楼顶镶嵌着大钟,整个农行是县城的地标性建筑。 农行离这并不远,王继周正打算去这家。一路骑着车子走过去,王曼突然看到路边一个熟悉的“工”字形标志。低矮的平房比起前面不远处农行十一层的高楼,就像是裹小脚的女人对上穿着chanel高定的白富美。 这正是1984年成立的工行,比起1912年成立的中行、1951年的农行以及1954年的建行,这个后世的五大国有银行之首,超越 埃克森美孚登顶全球第一大企业的银行,如今才刚刚起步。 “爸,咱们存这家。” 王曼知道,越是大银行,对于早期的客户和大客户优惠越多。她不指望、也抱不上工行大腿,但搞好关系,别人吃肉她喝点汤也足够。 “这家?农行不好?” “农行当然好,但是你看这家名字,中国工商银行。咱们做买卖的,肯定跟这家银行沾边。” 王继周知道银行都是国家开的,所以存哪家对他都一样。当即他停下车子,小心的拿起装钱的提包推开玻璃大门。 “我想存些钱。” “请问您是定期还是活期,我们现在也有国债,三年期国债收益率比定期存款要高。” 统一穿着短袖白衬衣的柜员热情而周全的接待着他们,王继周坐下来,递给她户口本:“我闺女还要交学费,我存活期。三千五,用这个名字打存折。” “王曼是么?得她本人在。” “她在,曼曼快过来,咱们办存折。” 王曼正站在前面,看着银行的汇率表,还有各种存款的利息。与后世层出不穷的理财产品相比,如今的银行简直单纯,就存、取、贷三项业务。心中那点把钱买成基金的念头掐灭,她走过去。 “什么事,爸?” 王继周扭过头来:“今天不是你十二岁生日,这些年你没过过一次生日,爸爸也没送过你礼物,今天一块补上。” 玻璃后面的柜员瞅瞅父女俩,颇为羡慕的说道:“你还真宠孩子。” “我就这一个闺女,我的可不就是她的。” 父亲这十来天变化太大,他买来了新华字典,拿着她的小学语文和数学课本,闲下来对着字典念。捏着钢笔,他笨拙的练习着简体字,列算式学着最基本的加减乘除,偶尔不会了还会来问她。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唯唯诺诺基本消失不见,遇到在机关上班,拿铁饭碗的邻居时,他也能面色如常的打招呼。 “爸,你……” 王曼不知要如何形容当下的感觉,她知道父亲疼她,可没想到会这般疼。虽然未成年人的财产由监护人支配,可父亲连小学都没上过的人,绝对不会想到这般高深的算计,他是真的一门心思对她好。 “这样不好吧?钱就是我拿着又能干啥?” “存折上写谁名不都一样,过来 签字。” 王继周并不想多解释,这十来天离了云林村,他就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家首先是他和曼曼,然后才是爹娘兄弟。该养老时他不会拒绝,可家里东西能做主的只能是他和闺女。 曼曼受了十多年苦,心里肯定不安稳,把钱交她手里也算是份安慰。再说以曼曼的性子,就是真攥住钱,他这当爹的要花,难道她还会不给? “小姑娘,看你爸对你多好,签个名吧。” 这会还没有自动点钞机,柜员边双手点着钱,边劝着王曼。 “你确定,爸?” 王继周摸摸鼻子,小声劝道:“当然,钱在我手里也是被你奶奶要过去养老,然后不声不响的贴补你三叔。” 提到这俩人,王曼想都没想的抓过单子,一笔一划的签上自己的大名。不同于一般的小学生,她前世写了那么多年字,手感在那,字体并不幼稚。 柜员接过去,连声夸赞:“小姑娘字真好看。” 王继周颇为骄傲:“我闺女打小学习好,这回小学毕业期末统考,她就丢了一分。” 又来了,王曼低下头。父亲性格不再那么面,隐藏在心底的骄傲也就毫不掩饰。现在基本见了人,他就得宣扬下自己那高分。在她看来这样着实拉仇恨。毕竟大多数学生都是学渣,学渣的家长听到学霸的成绩,能不心塞? “还真厉害,比实验小学的赵大伟考的都高。” 听到这名字王曼身子一下僵硬起来,重生以后太忙,她险些忘记,赵大伟跟她是同乡。他们的相识,正是始于大学里的同乡会。 脑子里一片空白,重生前的种种历历在目。为了取信李晶晶,在她全身上下只剩一块钱的被赶出公司后,赵大伟来过一通电话。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曼曼,我留在北京就是为了过舒坦日子。一年到头想着省省省,买双鞋有特步不选耐克,而且还得等着特步打折再去买。就连吃饭,每晚你都得等七点后,跟一帮老妈子去抢超市的打折蔬菜和面包。瞅瞅镜子照照自己,你那副干巴巴的模样,哪个男人会喜欢? 你别怪晶晶,朋友一场,她劝过我对你好点。是我追的她,我实在太喜欢她了,我都忍不住。你们俩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日国贸的滂沱大雨,让他后面那些不堪的言语变得模糊。可只是前面这一段,就足以让她坠到谷底的心再承受万箭齐发。 “笨蛋曼曼,醒醒,那些都过去了。” 略硬的卡纸递到手心,是刚刚打出来的存折。王曼从回忆中醒来,望着存折上带着油墨香的3500.00,她突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真的过去了,如今她就是再生气,赵大伟和李晶晶也感觉不到,她何苦来哉。 “虽然你智商不及格、体力不合格,但偶尔还算聪明。” 抚摸着存折,王曼意识对空间中的元宝说道:“谢谢你。” 手续全都办完,父女俩走出工行大门。方才很专业的柜员立刻八卦起来:“那姑娘学习真有那么好?” “赵大伟不一直是全县第一,麻纺厂老赵家尾巴都快翘上天。” “除了小升初这年的期末,平常时候实验小学不都是自己考自己的,不跟乡下那些孩子比。我刚坐得近,听见那姑娘她爸嘀咕了句什么,你们说真有这么偏心的老人?” 三名柜员聊得正热闹,边上主任室的门打开,王昌平走出来,看到柜台上那一沓现金。 “刚才接了个大户?” 办存折的柜员将申请资料递过去:“就这家,还跟王主任您一姓。他家那姑娘今年刚好小升初,听说考了全县第一。” 王昌平手顿了顿,拿出一份复写的资料:“我进去做档案,有客户来你们可别这么随便。” 都是同事,面对随和的主任,三名柜员也没那么紧张。随便点头答应下,主任室的门再次关上。 录完档案,王昌平回到家,刚好遇到从教育局回来的媳妇。她拿着一包袱衣裳,正准备出门。 “小珂,都快吃晌饭了,你这是要干啥去?” “昌平下班了,正好你看着儿子。前几天我不是跟你说过隔壁虞家租房子的父女俩,小姑娘学习格外好。她人也有礼貌,一天到晚笑呵呵的,看见娘就叫奶奶,见了我也叫阿姨。每早娘去买煎饼果子,她都给多舀半勺的绿豆面,从来不多收咱们钱。我看他们家经济也不宽裕,这衣裳是盼盼的,都是从百货大楼买的好衣裳,就穿个一两回还很新,他们不嫌弃就给送去。” 王昌平放下公文包:“都是些旧衣裳,不用去送,人家不差这俩钱。” “这怎么说?” “我还能骗你?他们上午刚来银行存的钱。” 孙珂柳眉挑起:“小姑娘长得快,买新衣裳太费。我都拿来了,就送 去试试。” 见媳妇也是一片好意,王昌平也不拦:“去吧,人家不要你也别勉强。” “我都知道,就是去问问。” ** 一回到家,王曼就珍而重之的将存折放进盒子中。其实她想放进空间,可元宝直接一口回绝:“放空间下一秒就化成粉,我可不能时时刻刻给你护着存折。” 锁上盒子后她拿起课本看起来,父亲对她这般毫无保留,且深深的以她学习成绩好为荣,她愿意做一个让他骄傲的女儿。 有着成年人的理解力和孩子的记忆力,她看起来并不费劲。没多久虞楠回来,两人坐在树荫下,一道静静的坐着。见他们看书,王继周炒菜拌铲子的动作也轻了不少。 院中传来知了的叫声,三人渐渐达到一种和谐,直到敲门声响起。 “孙阿姨,你来了。” “曼曼和楠楠都在看书那,这是我侄女的些衣裳。她穿着小了,你看看要是能穿,不嫌弃就拿去。” 王继周放下锅铲:“孙主任,这怎么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的,反正放在那也是占地方。” 王曼望着她手上那一摞,t恤上镶着小碎边的花纹,布料看上去也崭新,的确是些好衣裳。她并不排斥穿别人旧衣裳,毕竟父亲和她这两代人小时候家里穷,一件衣裳都是大的穿了让给小的。 父母离婚之前,她都是捡苏丽丽不要的衣裳穿。即便家里有钱买新的,苏明梅也会先送给侄女,再从娘家拿旧的来给她穿。照她的话说:小孩子脸还没张开,没必要穿太好。 “衣裳真好看,我试试。” 拿起最上面一件外套,王曼刚套进一只袖子就觉得有些不对,等她穿好后,所有人都发现了问题。外套肩膀正好,可她实在太瘦,穿上就跟里面裹着根竹竿似得。 不死心的再换一件,即便是套着t恤再穿一件,也仍旧是松松垮垮。 王曼无奈:“我撑不起来。” 孙珂苦笑道:“我只想着身量,忘了你比她瘦。你这穿不上,我也没地方送,还是拿回家吧。” 见她是真的苦恼,王曼灵机一动:“孙阿姨,这衣裳你拿回家也没暂时人穿吧?” “恩,我儿子穿不着。” “我倒有个主意,电视里好多孩子的衣裳都带着补丁,他们买不起新衣裳。不如我们通过邮局,把 这些捐给他们。” ☆、第31章 王曼本以为她的提议会得到热烈的响应,可等她说完后,院中却是鸦雀无声。 摸摸鼻子,她弱弱的问道:“是不是哪不对?” 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极了孙珂养的小猫咪,当即她扬起笑容:“主意挺不错,只是我们该寄给谁?” 王曼理所当然的说道:“那些穷人。” 众人的眼神越发奇怪,虞楠从裤兜中掏出五块钱,然后塞到王曼手里。 “这是?” 问到一半王曼明白了,这不是二十多年后,那个一根网线可以知天下,不做义工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上过大学,十八线明星都要刷慈善增加存在感的年代。“文-革”十年,带给国人的不只是经济滞后,更夹杂着传统道德的崩塌。 没有政府牵线,缺乏媒体宣传,在这个还没有慈善意识的国度,邮差突然送来一包来自远方的衣物,只会让人莫名其妙。 “是我想得太少,就是咱们想送,也不一定找到需要之人的地址。”王曼将五块钱还给虞楠,同时叠好刚才试过的外套:“我穿着太肥,让你白跑一趟。” “没事,其实你想法挺好。咱们邹县有些村子也挺穷,趁着下乡,我给他们带去就是。” 王曼眼睛一亮,前世她听新闻上说过不少这样的活动,俗称一对一帮扶对子。 “他们肯定会很感谢阿姨。” 孙珂收好包袱:“对了我来还有件事,曼曼不是得转学么?得要她原先小学校长,还有公安局那边的户籍证明。” 王继周两眼一抹黑:“人家当官的会给办?” “当然给,你们要实在不放心,咱们大院门口不是有卖苹果的,买个一两斤,提着进门也好说话。不过这得花钱……” “行,就这么办。眼看就要开学,孩子们的事不能耽误。” 王曼对此并无反感,虽然给当官的送礼很恶心,但自古传下来的规矩就是如此。她一个小小的个体,并没有改变世界的决心和能力。既然这种制度下好些人都能过得很好,那为什么她不能。 送走孙珂,王继周立刻搬出大金鹿的车子:“我得回村里一趟,晌午没法给你们做饭。” 虞楠手里还攥着那五块钱,摇摇头努力扯出一抹干涩的笑容:“叔叔放心,我会给妈妈做好饭。” 王曼瞧着都有些不忍心:“爸,还是我留下来做饭吧?” 虞楠是想拒绝,但是望着厨房里那堆长一个模样的调味料,最终她还是谨慎的闭嘴。 “你俩干脆出去吃,不然就等我回来再忙活,夏天晚点吃也没啥。” 王曼心下感动,父亲还是很疼她的:“我知道,你早去早回,不然公安局都关门。” 王继周揣上一百块钱,骑着车子出了门。望着厨房中买好的才,王曼开始收拾,边上虞楠给她打着下手,两人配合的很是默契。 可不知为何,她的右眼皮总跳得厉害,似乎忘记了什么事。将芹菜从开水中捞出来,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十来天没回去,她倒是把村里的事给忘了。 “开水,小心。” 王曼忙退后一步,一舀子开水淋在地上,差一点就泼到她腿上。 “吓死我了。” “曼曼你怎么了?” “想着我爸回去的事,上次三叔来找过他,两人闹得不是太愉快。以他那脾气,加上我爷爷奶奶在,不知道我爸能不能应付的来。” 虞楠听过王曼家的事,无数次她庆幸母亲当年离婚,因为她爷爷奶奶也差不多这样。 “杜奇家有车,我借来开车送你过去?” 现在追出去还不算晚,她心中摇摆不定。这十来天父亲的变化她看在眼里,想着屋里被上锁的存折,或许该相信他这一次? “不用,咱们先做饭,虞阿姨下班肯定又累又饿。” 王曼熟练的颠勺,刺啦刺啦的响声后,饭菜飘出一股香味,闻之令人忘忧。 饭菜的香味传到隔壁,孙珂收好衣裳,跟王昌平说着话:“我在教委几年,见多了衣裳打补丁的乡下孩子,都怪可怜的。城里孩子好多衣裳都压箱底,扔吧,舍不得。不扔吧,家里也放不开。” 王奶奶端着最后一盘菜进来:“既然小珂想,那就去送,等会我也收拾下苗苗小时候的衣裳。” 王昌平坐在沙发上逗儿子,这会终于抬起头:“这是好事,不过我想以我们银行的名义牵头,然后做大些。” 孙珂摆着筷子,她知道昌平的工作压力大。工行成立至今不过五年,邹县这边还是今年新设的网点,没几个人知道,更没多少人来办业务。虽然到时候发工资,但天天门可罗雀,他心理压力也大。 “我去跟局长说一声,咱们俩单位一块办。” 事情就这样拍板定下来,正在做菜的王曼 着实没想到,她看似不切实际的一个主意,在随后几年内带来了怎样大的影响。 抄出最后一盘菜,虞虹正好下班回来。与以往不同,她车把上挂着个方盒子,正是个生日蛋糕。 “生日快乐,曼曼。” 王曼有些惊奇:“虞阿姨怎么知道我生日?” 连她自己都忘了好么?可生日蛋糕摆在面前,她眼中的惊喜却是怎么都停不住。 “我不仅知道,当初我还抱过你。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是楠楠说给你买个蛋糕。” 的确,她出生的时候知青还没返城,虞阿姨在泉水村也正常。按这么想,楠姐五岁之前,虞阿姨应该没陪在她身边。她有点明白,为何楠姐会如此要强。父母离异寄人篱下,她不坚强能怎么办? 没往深处想,她甜甜地接过蛋糕:“谢谢虞阿姨、也谢谢楠姐。” “真乖,这是个冰激凌蛋糕,得赶紧点蜡烛。你爸呢,出摊去了?刚进门没看见他。” “他回去给我办转学籍手续,冰激凌蛋糕,是从市里买的么?”邹县如今可没这么高端的东西。 “恩,上午出差去趟市里。你怎么没跟你爸一起回去?” 虞楠默默的指着一桌子饭菜,王曼笑道:“我当然留下来等好吃蛋糕,顺便陪楠姐做饭。” 虞虹从不掩饰她的不擅厨艺:“这下好,我们娘俩也有热乎饭吃。既然他一时半会回不来,蛋糕先放冰箱里,等晚上再说。” 王曼正有此意,当然她也可以惩口舌之欲,直接点蜡烛吃掉。可比起那个,她更想等父亲回来,所有人围在一块一同分享。 ** 吃过午饭王继周还是没回来,王曼躺在炕上,进空间收拾着作物。一棵棵的小辣椒如灯笼般挂在及腰的矮灌木上,叶绿椒红,看起来就让人舒心。 “元宝,你说我爸会不会再给奶奶钱?” “肯定会啊。” “可是他汤姆苏明明治好了很多。” “你们全家都是药不能停,他要不给,你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呢?王曼陷入了沉思,她没想不管爷爷奶奶,她只是想这件事有个度。 “不想了,收了这批小辣椒,我又离自动化农场近了一步。” 元宝言语中满是鄙视:“昨天是谁,对着那肉夹馍的配方流口水来着。” “肉夹馍我自己会做。” “只是做出来不好吃而已,你自己摸索出来的,勉强能达到猪食标准。” “跟你说话真心塞,好好减肥吧。一个胖元宝,没有哪个元宝妞愿意嫁给你。” 说完她出了空间,徒留元宝对着河水比个剪刀手:“能量慢慢充足了,小爷这么帅,爱上的妹子排队来。” 王曼出来时,王继周正好走进屋。看见虞楠有单独的卧室,王继周也把主卧让给了闺女。至于他自己,则是搬来西厢房的另一张床,干脆的睡到另一间。有了自己的房间,王曼进出空间也自由了许多。不然她一睡过去,父亲就不错眼的看着,真的压力山大。 “爸,怎么样?” “我提着苹果去,他们都很痛快,都办妥了。” “奶奶又没有难为你?” 王继周脸色一变,还是照实交代:“你爷爷又犯病了,看起来怪可怜。你放心,我就只给了五十的药钱,存折的事我一个字都没说。” 王曼皱眉:“五十?城里工人一个月工资才百八十。这还算高的,一般人也就五六十,爷爷一个月吃药也用不了这么多。” “咱们也不缺那么点,曼曼你别多想,就当花钱买个清静。不然他们一次次的找来,你也不能开门放狗是不是?” 王曼眉头都快皱成个疙瘩:“不是我心疼,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都知道财不露白。你给那么痛快,人家指不定觉得咱们在城里赚大钱。奶奶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听说三叔要盖砖瓦房了,万一到时候她让你那钱,咱们怎么办?” 王继周也愣在那,他本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好。因为他挡住了爹的责骂和娘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表明自己往后再不会白给老三扛活。小心翼翼半天,临到头他还是棋差一招。 “这……要不咱们衣裳打个补丁,回去哭哭穷?到时候我在前面哭,你跟在后面抹抹眼就行。你奶奶最烦嚎丧,不用坚持太久就能见效。” 说完他拿就拿起针线,意图往自己衣裳上打补丁。王曼皱眉,她发现父亲虽然变了,但却越来越往逗比方向进化。 翻个白眼她说道:“晚了,爸你看着吧,不出几天,一定会有人找咱们麻烦。” “就你乌鸦嘴。反正现在也没大事,等几天再说,对了你吃饭没?”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愁。虞阿姨给我买了冰淇淋蛋糕,就等你回来点蜡烛。 ” “蛋糕我听说过,冰淇淋是又什么好东西?” “就是特别软的冰棍,夏天吃着凉快。” 边说着,王曼心中那点恼火换为一种特别的怜惜。她苦她烦,父亲更苦更烦。三十多岁的人,还从来没尝过蛋糕是什么味,可想而知他以前过得什么日子。 “爸,不想了。今天我生日,我最大。现在我宣布,咱们吃蛋糕去。” 从冰箱中取出蛋糕,四人再次围在桌子胖。插上十二根蜡烛,王曼闭上眼睛默默许愿。而后她鼓起腮帮子,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 虞虹笑道:“你还真厉害,别人一般都吹不灭。” 王曼拍拍胸脯:“跟楠姐和杜奇一块跑步,我身体好着那,肺活量吹4000不费劲儿。” “都多吃点,一次吃不完隔夜可就坏了。对了,曼曼刚才许的什么愿?” 王曼分到一块最大的,吃一口,甜滋滋的味道似乎能透到心里:“我希望咱们四个人,不管钱多钱少,工作忙不忙,以后的日子都能开心。还有不管往后在哪里,是不是回北京,虞阿姨跟楠姐始终是我和爸爸的好朋友。” 短暂的寂静后,一直沉默的虞楠开口:“第二个,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实现。” 虞虹感叹道:“曼曼真是懂事,我跟你爸一直是朋友,现在跟你也是。” 此刻笑得开心的王曼却浑然不知,自己那乌鸦嘴会很快成真。不过在这之前,她美美的吃了蛋糕,晚上又加了顿父亲特质的大餐,带着从食物到心灵的甜蜜,美美的躺在床上,安然入梦。 ☆、第32章 被王曼那么一说,王继周多少心里也没底。每次他以为摸到了娘的下限,可她总能及时刷新到更低。可尽管想再多,事情没发生之前,敌暗我明,他丝毫没有头绪。 25日闺女过生日,隔一天起来他继续卖煎饼果子。在王继周看来,不管干什么,都要竭尽全力去做好。何况卖煎饼果子比种地轻松,挣钱也多,他很知足。 一天、两天……,他自己出摊,留下闺女在家里温书。眼见着明天就要开学,王继周中午回来,翻翻橱子有些着急。 “曼曼,咱们去趟百货大楼。” “去那干啥?” “买衣裳。” 王曼瞅瞅自己身上的衣裳,如今各大品牌还没有童装意识,她这种骷髅般的畸形身材,更是难买中的难买。好在有系统商城在,那里面让人偷懒的工具,比如自动化农场就死贵;但是衣裳这种生活必需品却十分平价,甚至比外面还便宜。商城里衣裳种类全,甚至能根据她的念头来一件高级定制。她跟父亲解释清楚后,衣裳也都是自己解决。 唯一遗憾的就是,系统商城只出售适合她尺码的女装。元宝说这是宿主福利,再问下去他便吐槽“要是啥都卖,你直接开个淘宝店代购服装就行,那样混吃等死,你活着有意思么?有意思么!有意思昂。” 她真想糊元宝一脸,昂首挺胸骄傲的说出“混吃等死这等为大的目标,是吾辈贯彻人生孜孜不倦的追求”这句颠扑不破的真理,可最终她还是有贼心没贼胆。 “爸,我不缺衣裳,空间里啥样的都有。” 王继周摸摸鼻子,指着自己:“可我得穿个像样的,这身全是油烟,送你去学校,你那些同学们还有他们父母会笑话。” 王曼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他们笑话啥,咱们不偷不抢,也不是走后门进的。一夏天都劝着你买衣裳,你死活都不买。现在临时抱佛脚,看你能不能买到合适的号。” “我不是想着能省点就省点,现在不是不能省?” “走吧。” 王曼忍住鼻尖的酸意,父亲见少年时代的女神虞虹阿姨,都没舍得买新衣裳。为了送自己上学,他却主动提出去全县最贵的百货大楼。 这会百货大楼还是国营单位,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广,供销社快黄了,但百货大楼的傲气还在那。父女俩这身饱受风吹日晒的农民形象进去,女售货员安安稳稳的坐在柜台后面嗑瓜 子,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我看那套黑西装挺好。” 王曼瞅瞅父亲黝黑发亮的肤色,脑中自动ps下他穿上黑西装的模样,顿时有种科比·布莱恩特的即视感,天雷滚滚。 “你是说长袖那套?” “恩,再配个红领带。” 红领带,大红领带不带任何花纹,这是在学乡村爱情里的王长贵么? “夏天穿那个多热,爸你看新闻县里领导开会,都穿着短袖衬衣。” 王曼知道她的审美跟这个时代有代沟,可她还是觉得后世那多元化的打扮好看。虽然不能如杀马特那般出格,她却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尽量美颜点。 “也是,那就买短袖。” 见说动他,王曼往边上瞅着,一件格子衬衫映入眼帘。并不是后世那丰富多彩的糖果色格子,而是白灰相间的小细格子。当然还有白蓝相间的,但那种粉嫩的颜色不是父亲这种中年男子能承受的。 “服务员,麻烦把这件给我拿个175。” 王继周自己不会买衣裳,如今看闺女为他跑前跑后,这种关心让他跟三伏天喝了雪水般——透心爽。再顺着闺女的眼光看去,他只觉得那件短袖衬衣似乎在发光,比百货大楼所有衣裳都好看。 “没有175。” “那来件180。” 父亲身高180,在泉水村也算是高的。可惜跟她一样,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所以买175的衣裳正好。王曼打量下,他们父女一同长胖,等到来年180穿着正好。 “没有。” 再傻王曼也看出端倪:“那你们还剩什么号?” “就剩这件样品。” “那样品取下来,我比比大小。” 售货员终于放下手中的瓜子盘,站到她跟前:“哪件?” “就离你最近的,白灰小格子的衬衣。” “这件是从北京那边进货的,五十块钱,你们买得起?” 王继周心里一惊:“五十也太贵了,曼曼,咱们看看别的。” 售货员坐下,将瓜子小心的放在一旁解释道:“衣裳要是脏了皱了,领导就会说我,反正你们试了也买不起。” 王曼见过不少狗眼看人低的,可这么直接的还是第一次见。拉住父亲,她从兜里掏出一沓十元钞票,响亮的拍在柜台上,学着《 情深深雨蒙蒙》里雪姨对付傅文佩的气势:“今我就要这件!” 一沓钞票正好20张,摞起来也有一定厚度,震得售货员给他们拿过来:“看吧。” 短袖衬衫是175的,王继周穿着倒是大小正好。王曼拿上比一下,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好看。虽然白衣裳衬得脸色好,但是灰色却非常要求人的气质。不是她父亲没气质,而是庄稼人朴实的气质,与这种高端洋气范儿不搭。 余光瞅着一旁依旧不耐烦的售货员,王曼倚着柜台眯下眼,问元宝要来了挥发试剂,随意的摸下衣裳。 而后她瞪大眼睛惊讶道:“这衣裳脏了好大一片,怪不得不敢拿下来看。” 翻过衬衣领,之间白灰格子上印着一大块有如钢笔水的污渍。王曼拉着父亲一同摊开双手:“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是你说的没号,衣裳还你。” 扔下衣裳撑子,她拉着父亲去了二楼。远远的站在楼梯上,她看到一个抹着头油、穿中山装的男子走近:“衣裳昨天进来时不还好好的,叫你嗑瓜子,这会弄脏了你想怎么办?” 扶着楼梯,王曼笑得打了颠儿。 “曼曼,你……” 王曼扶住楼梯扶手:“没事,跟服装厂用的洁丽王一样,这东西明早就能挥发,咱们上楼去看看。” 王继周摇摇头,却忍不住心中的笑意。他不想跟个女人计较,可看闺女教训那狗眼看人低的,他也着实开心。 沿着楼梯扶手上去,到二楼,王曼迎面就看到杜奇父子俩。不同于旁人逛商场的闲适,父子俩穿着迷彩t恤,腰板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迈的恰到好处。如果再加上甩到45度的手臂,直接就是部队里的齐步走。 “杜叔叔、阿奇。” 因为半个月来三人一起晨跑,她也认识了杜奇这一伙人。不同于钱叔叔的爱耍宝,杜奇的父亲十分严肃。搭上他那与杜奇如出一辙的大侠脸,冷硬的气质直接可以去拍征兵广告。 “王叔叔、曼曼。” 王继周虽然在虞虹面前随意,但面对杜振国时,尽管他再控制,就是深呼吸十次也还是如小兵见上级般的,忍不住做军姿状站立。 “老王和曼曼来买衣裳?” “跟我爸买件短袖,明天撑撑场面。” “一块来转转?” 不仅王继周,王曼也怕杜振国,他身上有股现代都市人不常见的气质,就 仿佛如草原上孤傲的头狼般。起初她不明白,后来在元宝的吐槽中,她才明白这就是小说和电视剧中那种杀气。 看电视时见某个大侠身上有杀气,她总会狗血沸腾,进而认为本命男主,一路亲妈追到底。可三次元真遇到,她却发现这铺天盖地的尖锐和压力感并不太美妙。 如陪伴领导视察工作般的转着百货大楼,王曼眼睛不敢瞅杜振国,也不敢随意跟杜奇和父亲说话,只能把全副精力放在四周的衣服上。 很快一件polo衫让她眼前一亮,这可是多年来从未落伍的经典服装:工地搬砖的√、政府公务员√、商务人士更是√。 只要你平胸,换个利索的发型,穿上polo衫挺直胸膛走两步,都能装出一副写字楼白领的风度。至于再往上,那就看个人底子还有那虚无缥缈的气质。 “爸,你试试那件。” 四人的目光一同看去,因为有杜振国震场,售货员几乎是毕恭毕敬的拿出件175。 “白的不行,要那个深蓝的。” 王曼接过来,比在父亲身上,然后推他到落地玻璃镜跟前。镜子中的身影让她着实吃了一惊,古铜色的脖子被polo衫的高龄完全遮挡,露出性感的喉结。蓝黑色与完美衬托古铜色的脸,父亲仿佛一下从卖煎饼果子的小商贩,变成了希腊海滩上度假的绅士。 “太棒了,就要这件。爸,我喜欢这件。” 一直站在背后的杜振国也走上来,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比划着。可他气质太过强势,再穿黑色,就有种《冷酷总裁小娇妻》中无脑总裁的感觉。 “杜叔叔,你得穿白色才好看。” 王曼拿过还未收回去的白色polo衫,伸长胳膊比在杜振国前面。果然白色起到很好的缓冲作用,褪去军装的硬朗,他成为了一名巍峨的父亲。 “爸,白色好看,你穿回去我妈肯定开心。” 咂摸着回去俩字,王曼问道:“阿奇,你们要走了?” “十号开学,这几天我跟爸就要回北京,不过钱叔叔会留在这。” 重生后好不容易认识俩朋友,如今就要走一个。王曼低下头对着手指,方才寻觅到合适衣裳的雀跃消失不见。 杜奇拍拍她的肩:“你家有电话么?回去后我给你打电话。” 王曼刚想摇头,却想起虞阿姨房间那个电话,顿时她心情好起来。这又不是古代, 邹县与北京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电话汽车火车飞机,异球都能维持友谊,更别说千里之内。 “楠姐家有,等周末咱们一块聊天。” 杜奇答应下来,而后颇为苦恼的说道:“也不知道该给我妈带点什么礼物回去。” 王曼瞅瞅百货大楼,这里能买到的东西,难道北京还会缺?等等,这爷俩一反常态的换上便装来逛百货大楼:“你们不会是想买纪念品吧?” “是的。”杜奇答应的很痛快,而后继续苦恼着。 王曼拍着他的肩:“辣椒酱、蘑菇酱、海鲜酱,你妈妈爱吃这些么?我只会做吃的,要是行我给你捣鼓点?” “我妈是湖北人,她可爱吃辣了。” “那就辣椒酱,不过咱们这只有朝天椒和灯笼椒,我拿这个给你做。” “行,曼曼你真好。” 杜奇眼睛亮亮的,一旁的杜振国也露出笑容:“就要这件白的,两件一共多少钱?” 售货员报出个价格,杜振国忙掏出钱,麻溜的要一并把两件给付了。王继周拦下他:“我来我来,哪儿能让杜首长出钱。” “叫老杜,首长我可承受不起。老王,就当换你那辣椒酱,曼曼让你爸多炒点。” 面前的杜振国还是站的那般笔直,王曼却没有了方才的畏惧。其实杜叔叔人很好啊,只不过是她先入为主。 “爸你就收下吧,咱们再去看看裤子。” 王曼扯起边上两条裤子,比起上衣,这年代的男士裤子就两款:从香港传来的牛仔裤,还有普通的西装裤。挑了最简单的黑色裤子,她直接付款买下来。 “送给杜叔叔的,裤子比上衣便宜,多余的就当辣椒钱。” 杜振国望着儿子时常夸赞的新朋友,虽然他话不多,可独子阿奇的事他却十分上心。以他三十多年的眼光看,儿子眼光不错。旁人家嫌贫爱富,可他们家不缺钱,他乐意让儿子交往良师益友。小姑娘心地善良又会做人,这样的孩子不论出身如何,到哪儿都会招人喜欢。 选好了衣裳就是下楼,没等她走到门口,略显愤怒的声音响起:“主任,就是他们弄脏了衣裳,快抓住。” 还是刚才那个售货员,四人被她拦住了脚步。穿中山装的主任皱眉走过来:“这位同志,衣裳是……啊,杜首长,您怎么来我们百货大楼。这是您朋友?” 杜振国依旧站得笔直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问道:“怎么回事?” 主任瞪了售货员一眼,伸出右手:“没事,杜首长看中了什么?我陪您转转?” 杜振国没理会他握手的请求:“不劳这位同志,没事我们先走了。” 四人一道走着,到门口时王曼透过玻璃门看向后面,那主任跺着脚,张牙舞爪的对着前面小学生犯错般的售货员说着什么。再瞅瞅边上目不斜视的杜叔叔,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出了一口气,没必要跟这些人计较。 一出门四人便分开了,王曼就去农贸市场买了点朝天椒。在问过元宝后,她也将空间中的灯笼椒取出来一点。关上厨房门,带上口罩和眼镜,起锅热油,不到半小时辣椒酱就已经做好。 做时痛苦,如今晾凉了放在透明的玻璃瓶中,闻着那香中带辣、辣中带香的味道,她忍不住用手指蘸了一点。 而后,她喝了两大杯子水,咳嗽半天脸涨红。 “元宝,这灯笼椒可以入围植物大战僵尸,朝天椒一烧烧一行,灯笼椒直接清满屏,完爆铁桶僵尸。” “等升高级,你种出特立尼达蝎子布奇t,就知道什么是生化武器。” 王曼噤声三十秒:“到时候我会自行购买防毒面具。” “真没胆,生命在于挑战。曼曼我看你印堂发黑,二十四小时内恐有血光之灾。” 默默的收回意识,王曼不再跟元宝吐槽。盖上盖子,她提着四罐辣椒酱往大院最前面的招待所走去。到门口时,杜奇正在洗衣服。不同于一般男孩子的放水、放洗衣粉、搅拌均匀捞出来晾上,他坐在搓衣板前一下下搓揉着,那架势就让人知道洗出来的衣裳会很干净。 见到王曼来,他站起来撸下挽起的衣袖:“我洗带回去的衣裳。” 王曼倒是吃惊了,一般孩子不都是攒一大堆脏衣服,带回家给妈妈洗。到了杜奇这,怎么就如此懂事。再看他明眸和下面的一口白牙,王曼脑中闪现出大大的“暖男”二字。 当即她也扬起笑容:“辣椒酱炒出来了,你先尝尝看。” 自顾自的打开一瓶,独特的香味吸引着每个人的味蕾。杜奇擦擦手,小心的抿了一点。而后他开始重复跟王曼一样的动作——咳嗽着进屋,红脸灌下两大杯水。 而院中的王曼,直接笑得直不起腰。楠姐不怕吃辣,长辈没法坑,想来想去只有杜奇。 杜奇端着水杯出来,扣好 辣椒酱,笑着对她说道:“谢谢你,我妈一直觉得北京的辣椒不够辣,这会她一定会满意。” 王曼突然觉得没那么高兴了,望着面前纯良的杜奇,她有些疑惑,先前自己也是如此纯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有些……说不上是坏……,就是不如以往那么老实了呢? 也不对,在楠姐身边她一向纯良。只有面对杜奇,她总是忍不住去欺负下。而似乎每次,即便他明白,也都是分外配合。 百思不得其解,还没等她告辞,门内走出来一人。略微矮的个子,正是爱说笑的钱叔叔。 “曼曼来了,喊阿奇给你洗衣裳,拉洗得少干净。” “钱叔叔我自己会洗,你是不是想吃辣椒酱了?” “瓜娃子,你那个辣椒酱哪里杆子买嘞。” “我自己炒的,家里还有两瓶,给钱叔叔留着那。” 钱华也不再说他那四川话:“咱们这边当兵的,有不少湖北、湖南和四川籍的,军队里厨师是山东本地人,做菜齁咸,还一点都不放辣,吃得人不下饭。我看你家那辣椒酱就行。” “那够辣么?” “也得照顾山东人的口味,瓜娃子,回去跟你爸说说。” “好咧。” 接下一个大单的前置任务,杜奇从屋里走出来,略显羞涩的拿出一本书:“这是张军体拳的光盘,配着书,你喜欢可以看看。” “我喜欢!” 上辈子直接死在身娇体弱易推倒上,这辈子王曼对健身健体有种迫切的渴望,当即她接过来,双臂抱住杜奇:“谢谢你,阿奇,侬是个瓜娃子撒。” 钱华没忍住笑出来,开始纠正王曼的上海四川普通话。 终于笑完,王曼大体翻了下军体拳,回家也与父亲说了辣椒酱的事:“咱们不是一直让二婶帮着做,到时候她要实在忙不过来,就再找别人。” 王继周归置着明日报名要用的东西,拉好书包拉链扭头:“你钱叔叔也不走,这事我找他谈。早点睡,明天第一天上学可不能耽误。” 王曼进了屋,忙活一天的父女俩都有些累,直接将那天开证明回来时的担忧望到脑后。 等到天明起床,王继周早已准备好营养早餐。烧饼加稀粥,稀粥是一大早起来熬的,用电饭锅也不耽误烙饼。二十分钟忙出来,见还有些时间,他干脆将绿豆面和油条都炸出来。 四人吃完饭,虞虹今天有重要采访,送学生的任务就落到了王继周头上。他们所在的大院对门是实验小学,后面则是实验中学。 不过大院没后门,绕过前门,老远王曼就听到喇叭吆喝:“煎饼果子咧,又香又脆的煎饼果子,四毛钱一个。” 走过去一看,吆喝的不是别人,正是周春娟的妹妹周春兰。不仅如此,她的餐车还与自家的一模一样。 这会已经有上班的人,见她卖的更便宜,不少人已经围了过去。 六天前的话顿时涌上父女俩心头,王曼抿抿自己的乌鸦嘴。怪不得奶奶如此安静,原来是在这等着他们父女俩。这主意是能让人闹心一会,不过她却是无所畏惧。 ☆、第33章 在王曼看到餐车的那一刻,周春兰也看到了他们。看见王家父女俩,她多少的有些惭愧,毕竟这是明摆着抢人家买卖。 这也只是一瞬,低头看到箱子里那些五毛一块的钱。仅仅卖了一会,她就赚了五块钱,现在那些铁饭碗一天的工资都没有这么些钱。花花绿绿的钞票,让她前几天姐姐说的那些话。 “咱们又没偷又没抢,实验小学前面的三岔路口也不是王继周开的,凭啥你不能去卖。你是我妹妹,我还能诓你?” 对啊,这三岔路口是公家的地方。路是国家修的,又不是王继周修的,她凭啥要让。 想到这她举起小喇叭:“煎饼果子咧,又香又脆的煎饼果子,四毛钱一个。” 王继周有些上火,王曼拉住他袖子:“爸,这是三婶家的小姨吧?见到了咱们怎么也得打个招呼。” 挽着父亲和楠姐手臂,王曼走上前,甜笑着说道:“小姨,怎么你也来卖煎饼果子?” 气过那一会,王继周也清醒过来。他要是现在闹事,本来占着理也成了理亏。 当即他也笑着开口:“春兰你也来卖煎饼果子啊?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我住得离着近,都是亲戚也顺带着给你搭把手。” 周围买煎饼果子的人本想看热闹,这会热闹没看成,大家却对王继周加了一层好感。多有容人之量,像个大老爷们。 因为要送王曼上学,王继周昨天去县里的澡堂子狠狠搓了两小时,又新剪了头发刮了胡子。刚才他换上昨天新买的衣裳:褐色皮鞋、黑裤子和深蓝色的polo衫。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会他挺直腰板背着手站在那,说是县里某局长也有人信。 无论什么时代,帅哥美女总有天然的印象加分。到王继周着,印象分好,他本人表现更好。两个好加起来可不会出现正正得负这种超自然现象,只能让外人看他印象更好。卖了将近仨月煎饼果子,他跟小区里的人本来就熟,众人多少也向着他。 这不,王奶奶明知故问:“继周今天怎么没出摊?” 王继周停止胸膛,拍拍王曼的书包:“闺女今天开学,我送她和楠楠过去。” “听说你闺女进了实验中学,那学校可难进了。不是非农业户口不让进,非农业户口的学习不好也不让进。” “恩,曼曼她学习还行。” 王继周打着哈哈,走到周春兰边上,满脸真诚:“春兰,我记得你家孩子 跟王瑞同岁吧,明年也上小学。要是他学习上有啥不会,就来问曼曼,都是姐弟咱们也能教教。” 周春兰家儿子今年七岁,性子跟王瑞一样霸到。今天拿石头扔小伙伴,明天去抓小姑娘辫子,后天打谷场烤蚂蚱一把火烧掉村里人过冬用的柴。总之鸡嫌狗厌,表兄弟组合在一起堪比《倚天屠龙记》中的玄冥二老。 捂住嘴,王曼默默的给父亲梳起大拇指。这几天被她说了后,他没在学渣家长面前炫耀自己的成绩,一定憋得不轻。现在对着周春兰打开话匣子,他如滔滔江水般绵延不绝;又如万箭齐发,嗖嗖地句句正中红心。 走上前她嘟起嘴,撒娇的说道:“爸,春兰姨家表弟现在连一到十都数不完,我才不要教那小笨蛋。” 周围发出哄笑声,有几个相熟的老奶奶劝道王曼:“曼曼可不能这样,对弟弟妹妹要有耐心。” 周春兰脸更红,王曼趁热打铁:“王奶奶,我就那么一说,昨天苗苗还在问我十万个为什么。当然我也有很多不会的,那个要问老师。” 有些话成人说是刻薄,但十二岁的孩子问出来那就是天真。自始至终她脸上始终挂着甜美的笑容。虽然她依旧很瘦,但已经脱黑。美白面膜很有效,虽然还算不得白,但她肤色已经正常。又加上出门前刚跟杜奇完成最后一次晨练,这会她脸红扑扑的,弯弯的眼睛喜气盈盈地笑着,怎么看怎么喜人。 周春兰再蠢,也不至于跟个孩子置气,半天憋出一句话:“我这不想着等你们出来再打招呼么?” 王曼意味深长的瞅了餐车一眼:“爸,等回来你也该买俩三轮车。自行车后座太窄,不好放餐车。” 王继周有些转不过弯,但还是答应下来。抬头看下两条街外的农行顶楼大钟,已经七点半了。他忙朝众人点点头:“我先送孩子上学,大叔大婶你们先聊。” 三人走了,周春兰气了好几分钟,恨恨的摁开了小喇叭。 “煎饼果子,又香又脆的煎饼果子,四毛钱一个。” 声音传遍整个小区,周春兰精神胜利法奏效,她只觉盖住了方才父女俩人假惺惺的话语。不过想到家中数数永远是“1、2、3、4、5、9”的儿子,她气不打一处来。亲姐姐就是幼儿园老师,究竟她是怎么教得。王瑞去年都能数到100,为啥他儿子现在连十都能数出错。 姐妹俩的矛盾有此产生,这确是王曼始料未及的。坐在去实验中学的路上,她 思考着周春兰的事。 其实她当真一点都没生气,有心之人算下,就知道卖煎饼果子能挣钱。自打开餐车起,她就心里有数:垄断的情况绝不可能长久。三岔路口又不是她家开的,人家想做买卖他们拦不住。今天赶走一个周春兰,明后天能再来一打。 “爸,回去后你把厨房那俩坛子打开,挖两瓶酱带上去。” 王继周意会:“是蘑菇酱和酸辣酱?” “就是那俩,煎饼果子不能便宜卖。就是周春兰不卖四毛卖三毛,咱们也得卖五毛。不过咱们可以做得更好一点。就跟衣裳一样,同样是的确良的布,百货大楼的衬衣卖五十一件,大集上十块钱一件。” 王继周有些似懂非懂:“百货大楼那么洋气的地方,能跟咱们乡下大集一样么?” 王曼扭头,横了他一眼:“所以你一辈子当个土大集,永远都不想自己成高大上的百货大楼?” 王继周自觉屏蔽“高大上”这一生僻词汇:“土点也没啥啊,过日子不能只看高,一步步来舒坦就行。曼曼你安心学习,不要管那么多。” 怎么越来越逗比了,王曼表示真的不是她不尊老。拉着父亲胳膊,她使劲往下拽:“咱家谁说了算。” “谁对谁说了算。” “哦?”眼睛眨巴眨巴,透露出危险的目光。 王继周无节操改口:“曼曼你说了算。” “那就按我说得办。爸,就跟你逢人就夸我能考全县第一一样。你家这么聪明的闺女,怎么可能会想错?” 父女俩在这边斗着嘴,听一路尽量做隐形人的虞楠忍不住了,她什么都没说,肩膀直接抽搐起来,牙齿缝中露出细碎的笑声。 “哎呀、楠姐,我这不是跟你学的么?你不是说过,想要比过别人,不是想方设法盼着他更差或者直接使阴招,而是要自己努力做得更好。” 虞楠点头,敛去脸上的笑容。“天道酬勤”一直是她十五年来的人生信条。就如在军队中训练,她一个女生又没基因突变,当然天生比大院里那些男生体力差。但她不会像李晶晶那样,撒娇痴缠,抱着人家脖子一口一个哥哥,喊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求得让那些男生主动相让。她只会迎难而上:男生做五十个来回的匍匐前进,她就做一百个;他们双手俯卧撑,她就努力做到单手。 还有学习上也是,小学一年级时她成绩还是中游,回家拿着练习册她做两遍 。等到二年级,她就是全校第一。当年的倔强现在看起来有些幼稚,但她始终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一个人的付出以及她所流下的汗水是不会骗人的。 “楠姐,你说是不是吗?” 王曼缠上虞楠的胳膊,虞楠点点她的脑袋:“从明天开始,加一圈。” “一圈,咱们四合院一圈么?” “是大院。” “啊,不要哇,会死人的。” 如今王曼已经能适应跑一圈,虽然她还瘦,但是这会她从农贸市场拎着二十斤的绿豆面回家已经不费劲。健身的甜头她尝到了,可跑步会累啊。除了个别户外爱好者,绝大多数人都想死宅,懒死在软床上好么? “坚持下来,我教你打拳。” 想着杜奇送他的军体拳书籍和光盘,王曼立马端正态度站直了:“成交。” 王继周跟在最后面,看着闺女那活蹦乱跳的模样,因为周春兰所带来的那点不快全都烟消云散。 “到校门口了。” 实验中学的大门出现在众人面前,与实验小学不同,实验中学分初中部和高中部,分布在前后两栋楼上,两栋楼边上是操场。操场前面正对校门口的白色二层小楼,则是老师们的办公楼。 王曼早就来踩过点,如今自然很熟悉。办公楼前贴着十二张大红纸,分别代表初高中六个班级,上面用黑色毛笔字写着每个班的同学名字。大红纸前已是人满为患,眼看三人挤不过去,王曼优哉游哉的走到最左边第一排纸前面。 “爸,我在一班,楠姐也在一班,往后我们的教室就正对着。” 两栋教学楼之间有花圃,且相隔太远,即便正对着也看不到本人。可就是这点巧合,还是让虞楠心思起了微妙变化。王曼跟她先前那些同学不一样,她活得特仔细特认真,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让她开心。见她手舞足蹈着,她突觉豁然开朗: 即便父母离异又怎样,那并不妨碍她每天开心。 虞楠看着高中部这边的分班榜,唇角止不住的向上扬。 王曼三人高高兴兴,有一家人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赵永强、刘晓花夫妇昂首挺胸的带着儿子赵大伟,在初中部第一张红纸上找半天,从上往下从左到右,始终没找到儿子名字。 “怎么回事,不应该是这张第一个么?” 赵大伟站在最前面,帅气的脸上带着疑惑 。实验中学惯例,分班时所有人按统考成绩蛇形排列分。比如六个班,第一名和第十二名在一班,第二名和第十一名在二班,以此类推直到全部学生分完。自实验幼儿园起他一直是第一名,他也一直稳居一般鳌头,为什么如今一班会没有他的名字。 “大伟,你在二班。” 边上发小高声吆喝着,赵家三口的脸色阴下来。不可能,明明他们看过成绩单,自己(儿子)就是全年级第一,怎么可能分到二班?三人抬头,看到一班左上方处,本该赵大伟的地方挂着“王曼”俩字。 “王曼是谁,大伟你认识么?” 赵大伟摇头:“这名字又不是王红、王丽,哪个学校都有。我们实验小学没一个人叫王曼。” 赵永强挠挠头皮:“二班就二班吧,班主任都是抓阄选的班级,指不定……” 话还没说完,挺着大胸脯的刘晓花不同意了:“丁是丁卯是卯,咱们大伟一直一班,这回怎么能上二班。咱们去办公室问问,兴许他们给搞错了?” 刘晓花声音足够尖,即使人潮汹涌,许多人也都听见了。边上维持秩序的教导主任走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吴主任,我们大伟查过分,这班是不是分错了?” 时间接近八点,多数学生都找到了自己班级。见这边有热闹,他们也都错过来,其中包括王曼一家。 分班的规矩并不是秘密,人群分成两派。一部分极力守护赵大伟本县状元郎的位置;另一部分则觉得:风水轮流转,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之人多了去,状元轮流坐,今年就是不到你家。 两派各执一词,眼看学校就要升级为菜市场大妈转区,吴主任给出官方解释:“今年的第一是王曼。” 状元郎的路人粉平静下来,转头“风水轮流转”派。死忠粉却怒了,尤其以赵大伟和刘晓花所在的麻纺厂同事为最,大伟那可是本厂形象工程,妥妥的厂花,不,厂草一枚怎么能被这么踩了?这不能忍! “这孩子不是咱们实验小学的吧?那怎么能升实验中学?” “我看指不定暗箱操作。”当然后一句也就赵大伟一家心里嘀咕,并不敢说出来打教导主任的脸。 “确实是王曼第一,她念的乡镇小学。不过咱们实验小学有特招名额,奖励品学兼优的学生。” 话都说到这份上,所有人还能怎么怀疑?要今天第一名位置上挂着县委书记家儿子, 那还有点可能。但一个农民的孩子,她有什么本事让人大开绿灯?人家是真有两把刷子! 赵家三口被所有家长和老师围观,只觉得三张脸火辣辣。母子二人再看那名字,还是觉得无法接受:“乡镇上监考是不是太松。” 王曼一直站在边上,不过她身材太不起眼,又加上穿得不出格,所以升初一的同学才没发现身边多一个陌生人。 看着人群中的赵大伟,她有些怀疑,自己前世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人!还甘心为他当老妈子!还一当就是十来年!从十九到三十,十来年是她最美好的青春! 赵大伟有什么好?长得帅?能帅得过钟汉良?!人有钱?得了吧,如今趾高气昂的赵家夫妇,过不了几年就会因为国企改制而下岗,赵大伟更是彻头彻尾的月光族。不,他不仅月光,还会花她的工资。 她上辈子脑子被驴踢了么? 正当王曼苦恼时,赵大伟开口了:“妈,别这么说,也许是统分出错。” 这都什么人!王曼能忍,王继周能忍,虞楠可不能忍了。拉着王曼上前一步,她问道:“你们见过王曼?” “没。”赵大伟摇头,看到虞楠眼睛一亮:“你就是王曼?” 虞楠没理他:“你没见过王曼,怎么知道她不是凭自己的真本事考了全县第一。据我所知,邹县这些小学,除了升初中统考外,其他四个年份都是学校自己出题。你从没跟她比过,怎么能一口咬定她比不过你。” 刘晓花挡在儿子面前:“实验小学老师教的多好,再说每年高考成绩摆在那。” 在场大多数学生都毕业于实验小学,至于老师们,实验中学与实验小学也从来都在一个系统里,这话一下绑架了在场所有人。 以王曼的视线,只能看到刘晓花那起伏的大胸脯。上辈子这个准婆婆可没少折腾她。 别家婆媳矛盾,可能双方都有原因。到她这都是她的错,对,就是她太包子的错。想想当初刘晓花要的金手链,还有他俩去新马泰旅游,一切都要该养老的儿子出钱,不出就是儿媳妇不孝顺,攥着儿子钱自己挥霍。前世她说这神逻辑时,她就该糊她一脸翔! 前世之事已经无法逆转,不过这辈子想糊她一脸翔还不晚。 王曼站直身子,清清嗓子耍够存在感,挂上招牌的甜笑:“这位阿姨,你是说乡下小学教不出好学生?我想问问这里所有的叔叔阿姨,当初你们是在农村还是城里上 的小学。难道农村的小学,把大家教得只会作弊和篡改分数?” 六七十年代中国绝大多数人都在农村,那时的邹县县城就是一条街。虽然在场的学生除了她都是在城里长大,实验幼儿园实验小学一步步走来。但她敢肯定,他们的家长最起码八成是泥腿子出身。 “曼曼,别气了。” 王继周站出来:“我闺女就是在泉水村小学念的书,不过从小学到现在,她期末考试一直都是满百分。只有这一回,她丢了一分。我们村里人穷,教室也没城里好,但也不会去干那偷鸡摸狗的事。这是她的卷子,我一直都给她存着。” 打脸啪、啪、啪! 这是刘晓花现在的感受,她只觉得那个瘦小的姑娘,在用她讽刺的目光,左右开弓扇着她的脸。 吴主任没有接卷子,而是直接吹响了八点上课的哨声:“班没分错,都是读一样的书,哪有什么好坏。现在上课,一年级的家长给孩子去领新桌子。” 人群渐渐散开,不少人对王曼露出友善的微笑。一一回应着,她走到赵大伟跟前,展开自己的试卷:“我知道你们不信,看看吧。” 赵大伟没接,王曼直接将各科试卷展在他眼前。工整的字体,毫无瑕疵的回答,她的满分无可挑剔。 “我知道你还不信,咱们期中考试见,实验中学的监考你总信得过?” 赵大伟摇头:“对不起。” 王曼太了解这个人了,他自卑又骄傲。嘴上虽然说着服软,但她敢肯定赵大伟能把今天的事一直记到大学毕业。 “唔,我也没生你气,再见。” 噙着一抹冷笑,挥挥手,她挽起虞楠的胳膊:“楠姐你是不是也要搬桌子,我爸在忙,咱们俩一块搬。” “走。” 将板凳放在桌子上,王曼正着走,虞楠倒着,两人一前一后扶着往后面的高中部教学楼走。路过花圃,虞楠突然说道:“听我妈说,最近学校要搞募捐,给农村上不起学的孩子捐款捐物。” 王曼扶额:“白拿钱和东西,有这好事?我也是农村上不起学的孩子,楠姐求资助。” “贫吧你。” 虞楠笑着说道,心里却松一口气。初中的孩子半大不大,正是幼稚和叛逆的时候。今天这么一闹,到时候指不定谁对王曼搞点恶作剧。 不过如今看来,她倒是游刃有余。 王曼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总觉得这事有点耳熟。但最近事太多,她总是想不起来。 带着疑惑安置好桌椅板凳,各自家长也回家,王曼坐在新教室里,听上面班主任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孙珏,你们可以喊我孙老师。” 孙珏扭头将名字写在黑板上,相似的名字,她跟孙珂阿姨是姐妹么?这时候王曼才想起来,她曾经向孙珂阿姨建议过捐赠之事。 ☆、第34章 想明白后王曼也没再多放注意力,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坏人,即便有人想埋汰她是农村出身,她所有的成绩也不会因为某些人的某几句疯言疯语就烟消云散。 楠姐话中的意思她明白,可她不会在乎。如今坐在这个教室里,拿着父亲赚来的学费,她就得好好学习。 这就是王曼的个性,不管做什么她都会全力以赴。当初做销售是,喜欢赵大伟也是,如今卖煎饼果子努力升级农场更是。而现在她交着学费来上学,若是不好好学,她还不如回家去卖煎饼果子——不仅不花,还会挣钱。 “下面我们先排座位。” 开学第一天标准化流程:分班、认识班主任,然后分座位。实验中学选用的排座方法很简单,男生女生各按身高站成一排,相同排序的就坐同桌。老一辈留下来的重男轻女传统,让最后多出来好些个高个子男生,他们两两同桌。 排队摆桌子,各种声音叽叽喳喳不绝于耳。托赵大伟的福,王曼也成了名人。旁边从幼儿园起就是同学的城里孩子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说着话,有几个好奇的往她这边看过来。 “你是王曼么?” 跟她说话的正是个矮个子男同学,因为绝对的身高差异,两人分别在男女生的最前面。 “恩,你好,我就是王曼。” 灿烂的笑容让小男生红了脸:“他们说你是从农村来的?” 瞬间王曼觉得周围声音小了不少,点点头她满脸坦然:“恩,我家就在泉水村,骑车子到县城得二十多分钟。” “泉水村我去过,那里的小学可破了,夏天房子还会漏雨。” 王曼想起村头那两间砖瓦房组成的简易小学,不同于实验小学每个人入学都有新桌子,村里小学的桌子始终是那一批。有些孩子调皮,喜欢拿铅笔刀在桌子上胡乱刻。经年久月的下来,桌椅板凳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几乎挑不出一张没毛病的。 “是啊,不过我们老师很好,每到下雨的时候,她都会让大家躲到不漏雨的地方,然后再继续讲课。” 这帮同学大多数家里都是双职工,从小泡在蜜罐中长大的,多数心地善良。听王曼这么说,他们纷纷眼露同情。尤其是王曼后面的小姑娘,拉着她的袖子说道:“你们真的好厉害,被雨淋着是不是很难受?” 王曼想了想,当时处在那环境中,似乎没感觉怎么难受:“夏天没事,淋雨挺凉快。就是冬天受不了 ,要是能修一修学校房顶就好了。” 仅仅是坦然的几句话,却给这帮同学留下了深刻地印象。以至于后来,教育局偕同工行联手来学校搞募捐,初中部一年级一班的同学表现得格外踊跃,为此流动红旗率先挂到了一班教室门口。 当然这是后话,问话的同学还想再感慨什么,班主任孙老师站在教室门口拍拍手:“两个两个的进来,从左到右蛇形这坐。” “老师,我想坐在窗户边上。”有人举手提出异议,是后面的高个子男生。 孙老师看向他:“就是坐在边上能看到操场,你也没法出去踢球。座位两星期平移一次,谁都可以坐在中间和边上。” 同学们发出哄笑,高个男生蔫儿了。 愉快的分坐就这样结束,不出所料王曼的同桌正是方才的小矮个。放下书包后,王曼瞅了眼他的作业本:上面写着章磊。 没印象,前世她一直在镇中,高中也不是实验中学,而是邹县一中。不在一个圈子,她对这些机关子弟一无所知。 休息十分钟,进入开学标准流程最后一项:发书。王曼发现章磊似乎格外活跃,别的男生搬一捆书,他就搬两捆,搬进来后他还自发的串在教室过道里,笑着将书发给所有人。 “谢谢。” 接过书,王曼对新同桌笑笑。章磊也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不用谢。美术课本缺一本,发到咱们这正好没了。先给你,等会我跟你看一本好么?” 刚放完很长的一段暑假,新生入学第一天课程一般不会太满。第一堂课是班主任的课,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中间一般穿插节美术、音乐或者体育等可以“玩”的课。 “行。” 一问一答间,同学间的情谊就此开始。王曼无聊的翻着美术课本,悲哀的发现,跟前世一样自己还是没一点艺术细胞。那种男生心目中长发飘飘弹琴画画的女神,她这辈子是别想了。 刚遗憾着,元宝有开启固定吐槽模式:“没关系,曼曼你可以做乳神,那个比才女还吃香。” “滚。” 望着自己的飞机场,王曼感受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前世赵大伟有一句话还真说对了:她就是清汤挂面。穿得土,长相更是一般,所以她早已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tat。 自嘲翻到中间一页,她看到不少交通标志。这一节的标题是:标致设计 。 标致……这东西好,她正愁自家煎饼果子摊如何发展。做食品讲究色香味俱全,“色”不就是指的卖相还有外包装? 周春兰来摆摊,他们挡不住,但是可以把自己做得更好。除了更多口味的酱料外,她还可以在别的方面提高。 这样想着,王曼便走了神。第一堂课,孙珏在上面讲着系统的初中数学,打眼一扫,就见姐姐整天在她耳边夸成花的“小状元”走神了。 “王曼,什么是负数?” 被人提问道,王曼如弹簧板的站起来:“负数……哦,负数是同等绝对值正数的相反数。” “好,坐下。” 这是老师在提醒她走神那,幸好她提前预习过,不过这会却不能多想了。翻开课本她开始认真听讲,中途她感觉有股眼神在偷偷瞄着她。扭过头,果然捕捉到章磊的目光。红扑扑的小脸上,他一双小眼睛中满是崇拜。 正好下课铃响,他直接问出来:“明明你都没听,怎么会知道答案,而且还背得一个字都不差。怎么可能,这也太厉害了。” 这就是学霸之气大杀四方的感觉么?不对,王曼赶紧切换频道,她只是个平凡女,可不是某点种马文男主。 “你不也会么?” “我不会,刚才跟听天书似得。” “数学不是死记硬背,得理解着来。” “你们都这么说,可该怎么理解?” 这话怎么听着耳熟,王曼换上课本:“我们举例子,比如你爸今天给你一块钱买糖吃。” “我不吃糖,我爸不给我零花钱,都是我妈给,她每天只给我五毛。” 她这是被吐槽了?还是密集型吐槽,王曼抚额头:“她给你五毛,然后你就有了5。后来买了两支三毛钱的冰棍,是不是就亏空一毛,那就是-1。” “可我只能吃一根冰棍。” 这都什么跟什么,王曼怒:“你不会把剩下的那支送给我啊!” “好,我去买冰棍。” 望着章磊跑出去的背影,一排乌鸦从王曼眼前飞过,难道她已经跟不上这个世界? 在接过新同桌的冰棍后,她还有些不可置信:“你哪儿来的那一毛钱?” “昨天的没花完,吃了冰棍我们就是好朋友,你可得教我学习。等开家长会的时候,你得帮我跟我妈说好话。” 王曼突然觉得手中的冰棍有些烫人,章磊哪是蠢萌,这货猴精猴精的。 “学习上没事,至于家长会,只要你学习好了,还用得着我跟你妈说好话?” 别以为她没看到作业本上这孩子怎么写得自己名字,他是叫章磊不错,可他直接写成了“章石石石”,字迹之分家一看就是个学渣。学生还能苦恼啥,无非就是扛着低于60分的成绩回家被家长骂呗。 “可我学不好。” 听到这话王曼突然想起了泉水村的堂弟王超,难道他俩都是很用功的学渣? “相信我,你一定可以学好的。” 俩月的暑假她把王超掰得差不多,现在他预习起课本来很轻松。如今章磊又不是傻子,才初中,她还有自信掰一掰,毕竟前世她可是凭借着“金牌家教”赚的钱念完了大学。 在越发和谐的气氛中,王曼完成了她初中的第一堂课。有着成人的思维方式,她再看初一课本简单的很,学起来毫不费劲。 抽美术课的功夫,她给自家画了个商标。虽然她记得后世很多商标,可无奈艺术细胞有限,到最后她干脆凑合凑合,找了个表情包中的大笑脸。无心插柳,经过她多番润色后,还真有那么几分看起来就让人开心的味道。简单的设计涂成淡黄色,博人眼球的同时又过目难忘。 “你画的是什么?”章磊凑过脑袋来问。 王曼瞅瞅自己纸上,现场给他示范:“是个笑脸。” “虽然鼻子和眼都歪了,不过看着就让人高兴。” 这是夸奖么?是的!王曼催眠自己,将画图本折过去,开始完成自己的美术课作业。 终于等到放学,带着大笑脸,她在教室门口等着王曼,刚到大院门口,便见几个穿绿色制服的执法人员围在那,中间推着餐车的人赫然是她父亲。 而在一旁,周春兰如丧考妣的收拾完餐车,骑着车子扬长而去。 “怎么了?” 与虞楠对视一眼她走过去,几人的制服上带着城市管理局的袖标。领队城管说道:“有群众举报你们,搞得小区门口全是油烟,严重扰民。再说你这么大个东西停在这,挡着三岔路口视线,容易发生交通事故。这摊子必须整改,往后别开了。” 王曼一直以为,城管是下个世纪才有的独特风景,可没想到这会就有了,还找到她家头上。 “这位同志,您说得对,这 摊子是有油烟,打扰到出门进门的人了,您看我挪里边去行么?” 不抽烟的王继周身上随时掖着一包烟,这会派上了用场,他挨个人分着,又递上打火机。 不论什么时候,谦逊的人总不会惹人讨厌。领队城管接过烟没点,而是面露难色:“兄弟,我说你先避避风头,这事我真没办法。” 话都说到这份上还有啥不明白的,他们家惹着上头了。王曼瞅了瞅一边,周春兰刚才的脸色做不得假,应该不是她落井下石,她没那演技,也没那本事请动这帮人。 他和父亲的脾气向来不惹人,除了……今天早上。 她就知道赵大伟阴魂不散,嘴上说着对不起,心里绝对记恨到死。记得前世赵大伟曾经骂过公务员都不是好东西,原因就是自己小姨嫁了城管队长,后来麻纺厂改制他父母下岗,小姨跟城管队长不救济他们。 邹县就这么大的地,前面说话的领队,应该就是城管的队长。看来今天这事,怕是没法解决了。 “爸爸,我放学了,你做饭了没?” 王曼走到人群中,拽着父亲的袖子,笑着跟面前的城管打招呼:“叔叔,餐车我们能带回去么?” “能,只是往后别在这开。” “谢谢叔叔,大老远麻烦你们跑一趟。” 三人一道往回走,王继周心里阴云密布。村里的地他包给了张建新,如今煎饼果子摊不能开,他和闺女总不能守着那3500块钱坐吃山空。尽管忧愁,他还是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挂上慈祥的笑。 “曼曼和楠楠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同桌还请我吃了冰棍,明早我请他吃煎饼果子。” “行,我给你们做新鲜的,饭都好了,趁热早点吃,晌午睡会觉再去上学。” “不急,等虞阿姨回来一起吃。” 说曹操,曹操就到,虞虹正好下班回来,看到王继周这时候在,颇有些疑惑:“孩子上学,所以你中午不出摊了?” 王继周摇摇头:“刚有城管来吩咐,说摊子不能再开了。先不说那个,咱们坐下吃饭。” 虞虹顺势坐下来:“你们是不是惹到谁了?” “没有啊。”王继周努力的回忆着,王曼在一边提示:“爸,你忘了今早上的事?赵大伟一家可是出尽了洋相。” 弄清楚前因后果,虞虹放下筷子:“肯定就是 了,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县城机关和国企里这些人都熟着那,逢年过节的走动,有些人甚至沾亲带故。等下午上班,我去给你到城市管理局说说。” “不用,真不用,正好我也得把餐车改到三轮车上,先歇两天。” 虞虹没再说话,毕竟她在邹县呆不了个一年半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再说王继周也有自己的主意,她犯不着强人所难。 ** 吃完中饭父女俩进了屋,王曼开门见山的问道:“爸,你是真不用虞虹阿姨去说?” “咱们住在这,又是炸果子又是卖煎饼,每天三四点起来好一阵动静,麻烦人家的已经够多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等再看,这边要是不行,咱们就换个地方。邹县不行,等你再大点能照顾自己,我就去市里做买卖。” 王曼从书包中掏出画好的商标:“其实这样看来,城管来还是好事,一下赶走了周春兰。咱们不能卖,别人更没法出出摊。咱们家可有个好处,人就住在这,你站着虞家附近做买卖,城管总不能管,一时半会的没人能抢咱们家买卖。” 王继周连连点头:“是啊,还真是这样。” “所以趁着这段功夫,咱们得把优势扩大。爸,这是我美术课画的,把它印在包煎饼果子的纸上。往后只要有人拿着煎饼果子吃,就知道是从咱们家买的。” 王继周没什么品牌意识,他只是觉得闺女画的画好看。 “可这有什么意思?” “以前妈妈不是喜欢红豆的毛衣?都是一样的毛线织出来,为啥就红豆的贵?即便贵,也有很多人排着队买。还有今早跟你说的百货大楼和乡下集市,质量是一方面,心理作用却是另一方面。只要大家觉得咱们家煎饼果子好,别说五毛钱,就是八毛、一块,也照样有人买。” 王继周好不容易才消化了这一事实,他心中开始有点品牌意识的雏形。 “可是吃得能跟穿得一样?” “怎么不一样?同样的东西谁不喜欢好看的?咱们家东西好看又好吃,别人当然都乐意买。” “可是这得去印刷厂。” 这问题一下把王曼难倒了,印刷厂那可是国家的。他们这么一个私营的小煎饼果子摊,怎么可能请得动人家国企。 “你先试试。对了爸,今天买卖怎么样?” 王曼抱 下钱匣子,数着里面的钱。的确是少了点,往常单早晨那一波能赚100块,这会竟然才60,剩余的40怕是被周春兰分去。果然低价的诱惑很大,可她对自家东西有信心。 “还行,她那边卖了不少。不过有人买来吃后,又来咱们家重新买一个。” 果然如此,王曼放下钱匣子,一张张的整理着里面的毛票:“爸你手艺摆在那呢,只要做得好点,肯定会没事。” 望着女儿轻松地模样,王继周不知不觉也放松下来:“恩,你说的拿东西,我先去印刷厂问问。” ** 同样是中午,章家确是不寻常。刘晓草抄出最后一盘菜,解下围裙问着儿子:“初中第一天上课怎么样?” 章磊戳着筷子:“挺好的,我学了负数、画了画、最后还背了首唐诗。” “负数、唐诗?” 章磊将负数的意思和唐诗《芙蓉楼送辛渐》背出来,中途没有一点磕巴,刘晓草喜不自禁:“今怎么学这么快?” “同桌教得,她说叫什么……联想记忆法。把意思弄明白,自然的串在一起。我试了试,然后就记住了。” “你同桌,谁?不是大鹏吧?” “才不是鹏鹏,他就喜欢打篮球,老师排座位,他都要坐在窗户边上。我同桌叫王曼,她可是全县第一,很厉害啦。” “什么……” 刘晓草的围裙掉在地上:“是那个从村里来的,抢了你表哥第一名的王曼?” “哪叫抢,表哥比她差远了。表哥每次都嫌我笨,王曼一点都不嫌。负数的定义我问了她二十遍,她一整个课间都耐心的在给我讲。以前问表哥两遍,他就得开始说我笨。” 穿着城管制服的章队长赶回家时,就见媳妇哭丧着脸,在那教育儿子:“千万不能让王曼知道,你表哥叫赵大伟。” “为什么?” 一大一小同时发出疑惑,刘晓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老章,你去管那煎饼果子摊没?” “啥我都说了,你放心,短时间内王家不敢再出摊。这下你见了你姐姐,可有话说了?” 章磊虽然学习不行,但在察言观色上却是一等一的有本事。三两下,他就弄清楚了:“爸,你去给表哥报仇了?” “恩。” “可是比起表哥,我更喜欢王曼。” 章队长犯 了愁,刘晓草更愁。姐姐不管不顾,钻到她办公室,拉着她哭天抹泪俩小。全印刷厂的人都来看热闹,再不答应她自己就崩溃了:“老章,反正你也说也说了,往后就别再去了。” 此话正合章大队长之意,让他拉下脸去道歉,他面子能不要,城市管理局却不能丢那人。 “行,往后你也少听你姐姐话,她那人没你想得明白。” 夫妻俩就这样答应下来,刘晓草心中还是有所愧疚。毕竟这事要是真成了,就是断了人家唯一的财路。吃饭刷完睡晌午觉,满腹心事的刚上班,印刷厂办公室就来了个穿蓝黑色polo衫的人。 “刘主任是吧?我想请咱们印刷厂给印点包装纸,您看行么?” “坐下说。” 心中的愧疚让刘小草分外客气,看图案不太复杂,厂里最近也不忙,她就干脆答应下来。 ☆、第35章 刘晓草虽然答应下来,但她只是个车间主任,印刷厂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能印是能印,毕竟咱们厂开着就是在为人民服务。不过具体刻板、上色的师傅也不知道啥时候有空。我跟厂长说说,尽量协调下。” 这态度也着实太好了,王继周知道与人为善没错,可一般人也不会这般客气。 “那真得谢谢刘主任,劳您受累。” 王继周还穿着上午送王曼时的那身衣裳,蓝黑色与他的古铜色肌肤互相衬托,整个人精气神一下提上来。 气质好说话又客气,本来没事人似得刘晓草难得愧疚起来。姐姐那事的确做得不对,大伟考不过人家孩子,那就努力学习争取考更好。鸡毛蒜皮的事非得牵扯到两家,这都什么事。 “动动嘴皮子的事,你这是给卖煎饼果子用?” “恩,这回印得就是煎饼果子的包装纸。我闺女出的主意,说这么着好看。” 多淳朴的一个人,刘晓草愧疚更深:“买卖怎么样?” “还行。”王继周摸摸鼻子,实际上他有些发愁。刚才对着闺女他说得好听,可真让他去市里,现在经营起来得一切都得重新开始。 “实验小学门口三岔路口卖小吃的就是多,偶尔城管也会出队去管管,不用太放在心上。” 王继周来了精神:“当官的说话我们下面人能不听?” “领导指示当然要听,至于怎么听还得自己咂摸。” 王继周恍然大悟:“真是谢谢刘主任,听你这些话我心里头也敞亮。” 若方才那话是王继全说得,王继周定不会去仔细想。毕竟大家都是种地的,千百年来种地的就得听当官的指示。当官的不让出摊,他要出摊,人家把餐车砸个稀巴烂,他也没地方去说理。 可刘主任却不同,她是机关上的人,她了解机关人的习惯。既然她这般说,就说明城管那事还有阳奉阴违的余地。 “你这单子我先记下,图你拿回去,过两天来听信。” “麻烦刘主任了。” 走出印刷厂大门时,王继周已经没了那份飘飘然。“文-革”时红-卫-兵把地主老财家砸得稀巴烂,现在的城管也差不多。他不想去想太多,可非亲非故,刘主任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对他好。 刘晓花、刘晓草,略微有些相似的五官,还有这如出一辙的名字,他真得很难控 制自己不往别处想:万一人家是在挖坑给他跳? 骑着自行车悠悠的在邹县大街上转悠,路过县实验中学大门,他不自觉的瞅向一楼最东边的教室。这会闺女就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面读书,而他也不用整天跟泥土打交道。好日子来之不易,小心驶得万年船。 转过弯就是一家车行,自行车和三轮车推在外面。想到闺女嘱咐过的话,王继周也觉得用自行车带餐车太麻烦,还是先问问行情。 “三轮车怎么卖?” 见到王继周,车行老板眼前一亮。县城里买三轮车的人可不多,而这开煎饼果子摊的应该用得着。 “我这都是凤凰的,上海大厂子出来的,一辆卖你200。” 王继周大吃一惊,二百,不就比自行车多一个轮子,怎么就贵这么多。如今买卖还没着落,买回去也是一堆废铁。 “我再看看。” 见他要走,车行老板忙拦住:“你买这新的当然贵,不过要是改装的话,再给我加50块钱就行。” “改装?” “恩,你这大金鹿也挺硬实,拆掉后座焊上俩轮子,上面再加快铁板就行。反正你卖煎饼果子,也不用三轮车这车斗。” 王继周看着大金鹿,这是他跟明梅一块买的。他们结婚那会村里流行三大件: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家里搞不全票,俩人干脆省了缝纫机,买了这辆最新的大金鹿车子。 当年他骑在车子上,后面带着明梅,俩人左右手上带着情侣表,悠哉哉的吹着麦田秋日的风,小日子过得就如沾冰糖葫芦的熬得糖稀,从里到外散发着那么股子甜味。如今十来年过去,手表早不走字,明梅也跟着吴大力去了深圳。十几年的日子从指缝间溜走,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辆自行车。 “舍不得改就买辆新的,做买卖的没辆三轮车怎么行。” 车行老板娘劝着,王继周摇摇头:“我再想想。” 十几年的夫妻不是一朝能忘,即便有过背叛,也有过许多不愉快,如今人走了他却想起明梅往日的那些好。 跨上车子,他一路朝大院骑去。刚到二层小楼的招待所门口,里面弹出一个身影:“继周有空?进来说会话。” 略矮的身影正是钱华,王继周停下车子:“钱少校。” “这么严肃干啥子咧,你家瓜娃子上学去咧?” 四川话特有的托音让 王继周放松下来:“恩,今个实验小学开学。钱少……” “他们都叫我钱华同志,不过咱们也不是革命同志,不叫那拗口的名字,你喊我老钱就行。” “老钱,你那辣椒酱,我先做了几种。不过你们四川人都爱吃辣,也不知道本地辣椒够不够味。” “你们山东人就这好处,说话痛快干事踏实,从没多余的弯弯绕。我还没张嘴提,你这边就给做出来了。要我说,寿光种的辣椒肯定不如四川的出味,但有总比没有强。” 王继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我先拿来,给你们尝尝。” “成,咱们一块去拿。” 等到钱华拿到,打开盖子尝一口后,直接推翻了他先前的想法:“够味,是曼曼做得吧?” “辣椒是她买回来的。” “就这个了,这玩意最下饭,有了它一整天都有精神。这样,你每天先给我来五十瓶。” “五十?” 王继周望着前面的罐子,这么大一瓶,他们一家能吃半个月。 “不够再找你要。” “还有可能不够?” “不是有可能,是一定会不够。山那头住多少人,光四川、湖北籍的新兵蛋子凑一块,一天五十瓶也不一定够吃。” 王继周望着那消下去的一指辣椒酱,突然有些明白了这些人的战斗力。心里飞速的合计着一笔账,一瓶辣椒酱三块钱,他请二弟一家帮忙,赚得那一块两家平分,一天能净落二十五。有这二十五块钱,即便煎饼果子摊有事,他也能保证闺女的生活。 “这两天是出不来了,我自己一个人也做不出来,得回村里找人手。” 钱华已经忍了好几个月,反正现在他有的吃,别人晚两天就晚吧。提着辣椒酱心满意足,他突然看到王继周提包中露出来的那张纸,包打听再次发作。 “谁画的,还挺喜庆,让人一着就乐。” “曼曼拿回来的,要印在煎饼果子外面纸上,说是好看。” “我说刚才找你不在,原来是去印刷厂了。怎么?那边答应你了?” “恩,刘主任说话很痛快。” “刘主任?是不是个女的?” “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会答应你?”包打听的钱华一脸你傻子的模样:“上午她对象刚来挑了你的煎饼果子摊,这 会她又答应给你印包装纸,难道他们两口子闹别扭,围着你使劲了?兄弟,这么一看你还挺精神的,又踏实,换上这身衣裳肯定招大姑娘小媳妇喜欢。” 王继周打算他越来越暧昧的话:“老钱你啥都知道,帮我想想这事。刘主任刚才那意思,我这两天避避风头,然后就能出摊。你说她是真心想帮我,还是挖个坑等着我往下跳。” “当然是真心想帮你,本来就没多大事。不然咱们兄弟都住在里面,还会不出来说话?” 虽然钱华有些跳脱,但本心里王继周还是相信这当兵的:“原来当官的吩咐事下来,咱们还真能看着办?” “不看着办怎么办?看脸色,能偷懒也偷懒。” 见王继周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钱华也来了兴致,跟他讲起了厚黑学。顿时夹着辣味的唾沫星子横飞,王继周也顾不得什么,恨不得掏出小本记录下来。俩人一个爱说一个爱听,竟是分外合拍。 到最后,钱华说激动甚至变成了四川腔:“瓜娃子,你要学得还多着咧。” 王继周真心实意的点头,比起一直在泉水村种地的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的钱华见识可海了去。刚才半小时的胡侃,他消化了半瓶的辣椒酱,吐出了一肚子的为人处世之道。 这让小农思想的他大开眼界,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处理。卖了仨月煎饼果子,他也见了不少泉水村外行行色色的人。积累足够再加以点拨,顿时他心又开阔许多。 “把心揣回肚子里,明早可别忘来送煎饼果子。” 扔下这句话,钱华揣着辣椒酱走出门。咂摸一口,火辣辣的味道逼到嗓子眼,直逼得他额头出汗。 正准备伸个懒腰,耳畔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把他吓一跳:“安静了这么久,一开学按时打铃还真不习惯。” 实验中学下午第二堂课结束,伴随着响起的是眼保健操的主题曲,这是个三十分钟的大课间。 王曼双手支在桌子上,跟着音乐节奏慢慢“探天应穴”。而她边上的章磊却是坐不住,见班主任走了,终于忍不住拿笔尖戳戳同桌的胳膊。 “怎么了?” 王曼打口型问着,怎么从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她这新同桌就跟凳子上突出来个钉子扎屁股似得,整个人坐立难安。 时而搬下凳子被老师瞪两眼,时而看着他欲言又止像个委屈的小媳妇。 “我……” 刚想出声,班主任从后门转到前门,章磊立马乖乖坐下。终于熬到眼保健操结束,班里开始喧闹起来。 “一下午你都有什么事?” 章磊望着微笑的同桌,鼓起勇气低下头:“对不起。” “你跟我道什么歉,不就是上午撕烂了美术课本,那都是小事。” “不是这个,是大伟哥。” “赵大伟是你哥?” “恩,他是我表哥。” 王曼觉得这世界太玄幻了,前世被赵大伟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狼心狗肺、见死不救的姨父姨母以及那个窝囊的表弟,现在竟然成了她的同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她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更灿烂:“你爸爸在城市管理局上班?” “恩。”章磊就差把头缩到脖子里。 见他那可怜样,王曼刚想原谅,突然觉得要是这么轻易的原谅他,那不就跟前世的包子没啥两样。 “你怎么能这样?” “我也是中午才知道,对不起,这样似乎对你家很不好。” 倒是个懂事的,王曼弯下腰与他四目相对:“我理解你,亲戚之间互相帮忙也是应该。但我还是很生气,你想想,如果没有煎饼果子摊赚钱,我跟我爸都得挨饿。就是为了你们出一口气,我们家就要承受灭顶之灾,你觉得这样对么?” 在“教导主任”王曼的训诫下,章磊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父母的错误:“这不对。” “老师说:不对就得改,是不是?” “恩。” “所以咱们出去,等会你照实说就行。” 拉着他的胳膊,同桌俩穿过走廊,直接到了二班门口。王曼拦住一位出门的二班女生,笑着说道:“这位同学,麻烦叫你们班赵大伟出来。” 女生扭头:“赵大伟,门口有人找。” 赵大伟心里一咯噔,中午他就听说了父母做的事,也因此有些难受,不过最后他还是被说服了。早上王曼那完美的考卷让他自惭形秽,他真怕期中考试自己再考不过。如果他们不再卖煎饼果子,穷下来的王曼应该会回乡下干活。到时候,他还是全年级第一。 “你找我?章磊!” 章磊往后退一步,显然不想跟自家亲戚对上,王曼也没管他,而后站在最前面:“中午是你爸找人去的?” “没。 ” 王曼瞅着赵大伟看向窗外的神色,这人有个毛病,一说谎话眼神就会忘别处瞟。 “我还没说什么事,你先别急着否认。我一直觉得,比考高分重要的是怎么做人,而你?让我来猜猜你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没法在城里挣钱了,我爸就带着我辍学回乡下种地,然后也就没人来跟你争第一?” 前世相处了十来年,王曼不只是赵大伟肚子里的蛔虫,她甚至能很轻易的读出此人的全部想法,甚至还有他自己忽略的事。 “我……” “被我猜中了?难道你觉得我稀罕这个第一?我本来不稀罕,不过因为有你在,我又稀罕了。放心,有我在一天,你永远别想再顶第一的名头。” 王曼也不想这般尖锐。可她对任何人都可以心平气和,唯独对赵大伟一家,看到就来气。心塞了一上午,中午人家都找到门口,再忍她又成忍者神龟了。 拉过后面壁花般的章磊,她面对赵大伟:“甚至你连第二都不是,就他,一直被你嫌弃蠢笨的表弟,他一定会超过你,不信咱们等着瞧。” 放下章磊胳膊,她面无表情的朝一一班教室走去。脸憋得跟个茄子似的章磊突然觉得有些难受,王曼不仅耐心的教他读书,这会还一点都没逼他。而他一个男生还没人家女生有勇气,他是不是该把真相说出来? 没等他犹豫完,赵大伟拉下脸色:“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把这事告诉她。” “表哥,王曼人挺好的。你们学习都这么好,肯定能做好朋友……” “你跟她才是好朋友,啥都对她说。小姨和姨父都答应了的事,你在这瞎掺和什么。” 因为打小学习好长得帅,赵大伟俨然是在亲戚那最受宠的孩子,这也养得他性格有些骄纵。此刻对着章磊,他直接伸出手指着他脑袋。 被二班那么多人看着,章磊觉得好难受。刚才王曼都没逼他,亲表哥却这样。 退后一步他撅起嘴:“我为什么不能跟王曼说,就是因为她考了第一,你气不过,你就让人去封了她家吃饭的煎饼果子摊。” 赵大伟想都没想反唇相讥:“封摊子的是你爸,关我什么事?” “明明是你妈跑到我妈单位哭俩小时,逼着我爸带人出队。” 赵大伟口不择言:“那也是你爸的错,他滥用公家职权。” “你……” 章磊有 些急了,一直站在教室门口的王曼将两人间的龃龉听得一清二楚。看来她最后那句话还真是起了作用,赵大伟内心极为骄傲,怎么能容忍星星般的表弟陪伴他甚至超越他,遮挡他太阳的光辉。 赵永强是章磊姨父、刘晓花是他大姨,她虽然嘴上说着让章磊指认,其实根本没想让章磊不顾自家亲戚得胳膊肘往外拐。 最后她说那句,如果赵大伟真顾念点兄弟亲情,只会因为章磊的学习进步而高兴。可他最终还是自私自利,连有血缘关系的表弟,他都见不得好。跳出前世那座围城,她才发现这人身上的缺点跟筛子似得。 双手环胸她走上前:“赵大伟,我都说了不计较,你怎么就找你姨父的茬。章队长只是劝我爸不要挡到大家视线,他这是在尽心尽力的为大家办事,哪有什么滥用公权。” 补刀什么的王曼最喜欢。比起表哥,章磊更向着亲爹。似乎觉得这话还不太明白,他一股脑说出实情:“我爸根本不想管,可你妈一直呆在我妈办公室哭,他抹不开面子才走了趟。” 王曼往另一边诱导:“对,章叔叔没有给我家开罚单,也没没收餐车。” 章磊点头:“对,我爸只是说了两句,根本没做坏事。大伟哥,你不能说我爸坏话!” 大课间的喧闹吸引了初一所有人的目光,最后还是吴主任过来,吹响哨声宣布上课。虽然上了课,但依旧无法抵挡大家的八卦热情。没等放学,赵大伟考不过王曼,就哭着让亲戚给王曼全家找茬的事传遍了整个学校。 “我刚才不是故意不说。” 章磊有些难为情,刚才要不是王曼,同学们会怎么想他爸爸。王曼对他这么讲义气,他刚才连句话都不敢说。 “没事,我原谅你了。” 王曼并没多解释,而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的原谅。后两堂中,有一堂是地理。这门课对大多数学生来说都不难,可对章磊这种连左右都不分的学生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 老师在上面将七大洲四大洋,他在下面直接成了蚊香眼。到自由讨论时间,王曼拿过他课本:“你又不是左撇子,记清楚两句话:第一,握圆珠笔写字的是右手,不握的是左手;第二,地图都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一整节课章磊都在摆弄圆珠笔,到放学时,他奇迹般的弄明白了地图。王曼松一口气,章磊心眼多很会做人,他就是没转过学习的那根弦。其实好多人都是这样,其它事做得很好,唯独缺 了应试的弦。 她挺喜欢这个圆脸小个子的同桌,也愿意帮他。赵大伟不是一直想着“老子天下第一”?等他最看不起的表弟超过他,看他还怎么拽! 收拾好书包,王曼知道自己幼稚,可她才十二,她可以幼稚。学生时代的事,就用学生自己的方法去解决,没必要插上成人世界的复杂。 拉好书包链子,同虞楠一同走到校门口,她便看到章队长来接章磊。将书包交给楠姐,她上前一步,面带歉意。 “章叔叔,真不好意思。我去找赵大伟讲理,把你给扯了出来。” 章志坚点着儿子的脑袋:“还是没藏住话?” 章磊撇嘴:“不关王曼的事,是大伟哥自己说出来的。爸,等回家我再跟你说。” 王曼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望着周围的初一同学。不仅章磊回家会说,别人也会学舌。人出名要趁早,这不赵大伟就做到了。 ☆、第36章 章磊虽然从小到大考试不行,但他人特机灵,性格开朗嘴皮子也利索。要论人缘,赵大伟绝对拍马都比不上他。 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他把大课间那事过程一五一十得说清楚。 “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是王曼的错,爸,我们这次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章志坚下意识的想去摸根烟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现在他在骑车子,后面还带个孩子,没法抽烟。过分么?因为孩子一点小事去断了那一家生路。 坦白说,这已经不是过分,而是人格卑劣。 “这事是我跟你妈做的,与你无关。刚才一直在说王曼好,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章磊小手揉揉眼,爸又口无遮拦,要是妈在边上肯定得给他个爆栗子。他才多大,就开始说这个。 “没,我发现她特会学习,什么东西听一遍她就全都会。爸,你和妈怎么没把我生这么聪明?” “臭小子,还怨开你爹了?” “也不能说怨,王曼还特会教人。平常不管你们怎么教我,晚上听后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准就忘。但这回她那么一说,我能跟着老师讲的随堂记住。” “这么神,她都怎么跟你讲?” 章磊伸出右手:“她就告诉我,把地图正过来看,右手那边就是东方,然后太平洋在东边,大西洋在西边。” 章志坚顺着儿子的思路想去,工作后许久未曾看得课本也捡起来一点,立时他就知道这法子好用。再想起儿子刚说得那些话,王曼看着什么都没做,实际上却挖了俩坑,而他们表兄弟俩想都没想就跳下去。 本来他还有些不高兴,但现在他却是全无芥蒂。小姑娘出口气没啥,儿子学习好才是正经事。毕竟前些年的例子摆在那,多少考不上大学的知青只能做那些很辛苦的工作。 “你这同桌挺好,好好跟人家玩,别跟以前和大鹏在一起似得,竟知道捉弄人。” 章磊撅起嘴:“爸你不能这么说我哥们。” 章志坚摇摇头,大鹏虽然闹腾,但两家是故交。他跟大鹏爹是发小,俩人儿子也是发小,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基情)。 不止是章磊,今天放学,实验中学初一的学生大多数都在跟家长说着这事,一时间赵大伟声名远播。不同于先前的好名声,这次则是臭不可闻。 家长们总是对学习好又长好看的孩子宽容些,赵大伟显 然在赦免之列。如今他从第一的神坛上下来,立刻如超市晚8点后的蔬菜般,即便打折也无人问津。没了优待,先前他的那些毛病被无限放大。 “妮儿,咱不学他自私自利,做人得厚道。” “这孩子咋这样,往后少跟他玩,学习上有问题就去问王曼。” 能挤过千军万马的独木桥考上大学,最后夺得铁饭碗的人没几个傻子。一帮孩子打打闹闹,只要不出人命就没啥大事。可赵家这样,因为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断人家生路,实在是让人想想就脊背发寒。 推己及人,若是自家孩子往后成绩上来,夺了那赵大伟的年级第一,那他们枪口岂不是得调过来。这样的人,咱们惹不起躲得起。 “王曼人可好了,可是她好可怜。妈,今早分班我听她说,她的小学屋顶都漏雨。” “农村就是那样,所以你得好好学习。考不上大学不能在城里工作,你只能去农村插队,然后住漏雨的房子。” 小姑娘有些恐惧,她虽然可怜王曼,但也不想去切身体验。十二岁的孩子,终于开始明白这残酷世界的一面:她不努力,就无法获得更好地生活。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仅仅是一件小事,一传十十传百,虽说众人的态度一时没多大改变,但面对赵永强一家时却多了点防备。 当天赵永强还摸不着头脑,等吃完晚饭去麻纺厂加班,他就被车间主任叫到了厂办公室。 “永强啊,咱们虽然只是工人,算不上国家干部,但也得注意自身形象。有些事不用过多计较,孩子一时发挥失常,下次考好了就是。大伟那孩子咱们还不知道,学习一等一的好,下次肯定能考好。” “主任,我知道了。” “恩,回去好好上班。” 俩小时加班结束后,回家他拎起脱鞋,直接往赵大伟身上砸过去。 刘晓花怒了:“你是哪根筋搭错了,一声不吭的就打大伟,儿子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 “他招我了,也惹我了。这个蠢货,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咱们找志坚和晓草的事说出来,现在全县都知道。刚才你出门,没觉得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刘晓花问道儿子:“是真的?” 赵大伟抿紧嘴唇,看着父亲手里那只脱鞋,声音中满是倔强:“是章磊先告诉的王曼,他们俩商量好了一块来欺负我。” “所以你跟章磊 打架?” “没有,我只是推了他一下,没打架。” 刘晓花感觉五雷轰顶,他们家儿子虽然是宝,可章磊在章家更是宝贝。与赵家兄弟好几个不同,章磊爷爷可是交警队的领导,奶奶更是全县第一届妇联主任。老章家三代单传,章磊是老两口的眼珠子。 顿时她恨铁不成钢得抓起另一只脱鞋:“都说多少回,叫你让着你表弟点,你就是不听。” “我凭什么让着他,我学习比他好体育比他好。王曼还说让他考过我,他这辈子都别想。” “即便咱们都知道他啥都不如你,你也不能这么说!” 赵大伟还想再辩驳,赵永强直接一脱鞋落下来。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儿子是得该管管了。平素拦着的刘晓花,这次却默默的走出去。 看着窗户外面她皱眉,明天肯定得去给妹妹赔罪。 “当初晓草样样都不如我,现在我这当姐姐的还得对她低三下四。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深吸一口气,她说服自己:赵永强长得比章志坚好看,麻纺厂也比印刷厂效益好,当初她的选择没错。可她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百转千回后,终究还是意难平。 同样的夜晚,王曼却忙到不行。一放学她就跟父亲说明白了煎饼果子摊的事,王继周担忧半天的心总算放回肚子里。 “虚惊一场,明天咱们正常出摊就行。” 王继周凝眉:“曼曼,我看咱们攒点钱,开个店卖吃得行不行?” “怎么?”她有些惊讶,父亲怎么会想到这些。 “我知道咱们家现在钱不多,可慢慢赚总能攒出来。这回没事,可往后总不能回回都没事。下午你钱叔叔来订辣椒酱,跟我说过不少,我觉得还是开店妥当。” “辣椒酱的事谈妥了?” “恩,一天要五十瓶。趁着下午有空,我回了趟村里,把这事告诉你二叔,你二婶已经答应帮咱们家忙。” 王曼瞅瞅厨房一脚,果然她放在那的一袋辣椒已经没了。这就好,除了她空间农场内出的辣椒,农贸市场那些本地辣椒完全不够味。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父女俩分头忙活起来。虽然比起单位的一般职工,他们赚钱多,可他们付出的也多。 不过看到越来越满的钱匣子,王曼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有劲。本来她也没有这般爱财,可前世攒房子钱着实让她怕了。帝都 三环以外,位置最差的小区一套六十平蜗居也要两百万起跳。她做销售业绩好薪水高,一直保持巅峰期的收入,也要攒个几十年。如今重来一回,她再也不想让钱逼到绝路。 学校、系统农场还有煎饼果子摊,三者她都要兼顾;这会又加个钱叔叔要的辣椒酱,虽然这些事对她来说都不难,可她一天就二十四小时,即便有神圣的三头六臂也无法招架。 首先问题是:“爸,咱们去哪儿弄那么多罐头瓶子?” 他们家现在装辣椒酱的瓶子,是吃完水果罐头洗干净,煮开消毒后才用的。按照钱叔一天要五十罐,就是她号召虞阿姨和楠姐一起来吃罐头,也搞不出那么多瓶子。 “你那什么系统商城中不卖?” 王曼摇头:“光弄出这些辣椒,我已经跟元宝打尽了嘴官司。他一生气,就把商城里所有的空瓶子都给藏起来。” “没有商量的余地?” “即便有我也不买,那金币还得攒着,等升到三级去给你买通行证。有了那东西,咱们一块进去,多开点地也多种点辣椒。” 王继周想了想,决定不杀鸡取卵:“那只有用坛子装。” “坛子?” 在王曼疑惑的眼神中,王继周拍拍边上的瓷坛:“我估摸着部队里食堂肯定都是大锅饭,用大铁盆直接装菜,咱们用坛子装,他们直接往外挖就行。” “这事咱们觉得方便不行,还得钱叔叔同意,我去问问他。” “你也别忙活,去看会书早点睡觉,明天七点得起来。” “那爸你去问?” “恩,我去。” 待父亲走后,王曼才注意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说好的三轮车呢?院子里空空荡荡,大金鹿被擦得锃光瓦亮,立在屋山一边的车棚里。 锃光瓦亮?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没有抓住。 将课本收拾好,她不用回家预习,今天老师在上面想着,她随手往下翻过两页。前世学过一遍的东西,如今对她来说几乎没有任何难度。 扣上课本出院子,虞阿姨这几天特别忙,通常得忙到十点以后才回家。有一次她一夜没回来,直到凌晨四点父亲起来炸油条,她才赶回来,刚好吃上头锅新鲜大油条。 北屋的灯还亮着,从透明的玻璃窗看去,虞楠正坐在灯下,静静的读者一本大部头。 “还有什么是楠姐不知道 的呢?” 三进的四合院,后面的院子虽然封着,但也不是不让人进。王曼曾经跟随虞楠进去过一次,发现那里面啥新奇的都没有,只有一个复古的书房,里面是古今中外的各种名著。自从虞楠来了后,闲暇功夫就泡在后院书房里。当别的十五岁女孩还想着把校服裙子改短时,楠姐已经钻到书山中,通过千年流传下来的智慧结晶去充实自己。 这般努力,成不了学霸才怪!再加上她那剽悍的武力值,还有英气又不失美丽的面庞。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打击王曼这种凡人。 其实王曼不知道,她也是打击章磊等一干凡人的存在。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虞楠抬起头。四目相对,她然后将书签夹在大部头中,朝门外招招手。 王曼乐颠乐颠的跑进去:“vcd带着了么?” “什么?杜奇给的那个么?” 回屋拿回来后,她就发现原本客厅中的折叠沙发被一到一边,偌大的空间上铺着两层垫子。 “要学拳?” “先学着,明天起来再锻炼。” 王曼满心雀跃,前世她一直身体不好。虽然学生时代,胃痛和姨妈公认的请假黄金搭档,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但真到工作起来,尤其是销售这一块,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领导不会像老师那样,因为你是娇花就不管你业绩。 每当姨妈驾到,胃痛的号角同时吹起,钻心透骨的疼痛让她恨不得魂魄离体,不再有躯体的任何知觉。而这辈子重生,她最希望的就是自己有个健康的身体。 虞楠熟练地插上转换头,接好vcd,二十一寸彩电上显示的人正是……杜奇。 画面上的杜奇一身军服站在那,剑眉星目,如果不是年岁小,就是妥妥的征兵广告。 “怎么会是他?” 虞楠也有些疑惑,想了想她终于明白过来:“这是新一期的录像,每年夏秋集训完都得选标兵,去年最后选出来的是他。” “楠姐如果参加的话,你跟杜奇谁会厉害些?” 虞楠摇头:“我也只是跟着去,其他女生比如李晶晶他们也是这样,录像的标兵只有男生才能参选。” 王曼坐在垫子上,抱着膝盖:“李晶晶?听名字应该是个很娇小的女生吧,她也去?” “是挺娇,不过不如你小。她爷爷是军区司令员,如果只要一个女生的 话也肯定是她。” 尽管虞楠面色还没变,但王曼还是从她话中听到了一丝怨气:“可她能坚持下来么?” “陪公主读书。好了不说这些,你好好看着,杜奇动作很标准。也不怪他给你自己的,军队里不允许录像,也就特训营这种界限模糊的地方,才能保存下来。” 王曼瞅着电视里的杜奇,心思却飘到了李晶晶身上。她就是再傻,也知道司令员的意思。当初在国贸,她的公司也是世界五百强中少有的民族企业。以李晶晶吊车尾的大学成绩和糟糕的社团表现,能进去本就让人咋舌,进去后毫无业绩还爬得比她快,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其中有猫腻。 这些她都不奇怪,她最奇怪地是,从小生活在那个圈子里,见惯了如杜奇和楠姐这样的人中龙凤,她是如何看上赵大伟的?难道现在,白富美都喜欢挑战屌丝男?以她的智商,实在无法理解这迷宫般的脑回路。 不理解也罢,她只知道,自己与李晶晶之间的距离真不是一般大。她本以为楠姐就足够高,可李晶晶的起点却比楠姐更高。所以她现在还是熄了被赵大伟引出来的报复心思,踏踏实实的看录像吧。 “看完了,觉得怎么样?” “似乎挺简单的。” 虞楠拉她起来,两人站在垫子上开始交手。王曼摆好起势,回忆着录像带中的内容攻过去。差异出现,她能记住每一个分解动作,但真正做出来就差老远。 对面只是轻轻一闪,她就摔趴在垫子上。再来一次,依旧如此,循环往复,海绵垫子被她摔出了个坑。 她干脆趴在坑里,气喘吁吁:“不……不行了。” “你灵活倒是差不多,只是下盘不稳,腿臂力量不足。所以……” 王曼眼皮一翻:“我跟你继续跑步,两圈,不打折。” “回去起来洗个澡,改天多看几遍,情况总会越来越好。” 望着她那揶揄的笑容,王曼突然反应过来,她这似乎是被坑了。不过以楠姐的为人,若不真拿她当朋友,才不会如此费心的引导她。 “都九点了,我爸刚也回来了,我先走啦。” 告别虞楠她穿过院子回到自家的东屋,100瓦的灯泡下,父亲正拿着他那塑料皮的本子算账。 “钱叔叔答应了吧?” “恩,老钱很好说话。你没看书,出去玩了?” “我在 课上预习完了,就去找楠姐一块学了会别的。对了爸,你怎么没买三轮车?今早咱们不都商量好?” 王继周摸摸鼻子,写下最后一笔收支,合上塑料本:“没必要买那个。” “那你是想买拖拉机?也不对,你刚还说要攒钱开店,肯定不会去买拖拉机。别摸鼻子,你一有事瞒我,就会一直在那摸鼻子。” 王继周忙松开手,闺女越来越像个小管家婆,叽叽喳喳的让人心里欢喜。 “一辆三轮车得200,改装的话只需要50。” “那多简单,咱们家不是有现成的自行车,你改装啊。现在人家都流行变速车,你改了大金鹿,买个变速车骑着也轻快。指不定过两年,咱们家能买上小轿车。” “改啥,就这两步道,白瞎那五十块钱。” 王曼围着父亲转两圈,见他从前到后从左到右满满的全是不赞同,她一下想起那辆每天必须要擦的自行车。那是苏明梅的心头好,以前没离婚时,每次推出去骑后,回来父亲必定要拿抹布,将每一根辐条擦得干干净净。 “爸~”王曼挑眉。 “什么事?” “这么多天一直在忙我也没问你,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妈?” “没。” “不许摸鼻子!” “其实也没多想。我听,深圳那边人都说粤语,她一个三四十的北方农村妇女,连小学都没毕业,字还认不全,去了指不定怎么样。万一被坏人骗了,不给工资是小,拐到山里给你生几个弟弟,那可怎么办?” 这都扯天边儿去了,王曼笑出声:“爸,拐子可不看文化水平。大学生照样有被拐的,大字不识一个的照样能当皇帝。你觉得我妈那人,那性子,可能会吃亏?” “就怕万一……” “你站在哪个立场上说就怕万一,那万一也该是姥姥和大舅他们去担心。当初她不是跟吴大力走得,指不定现在就给我怀着弟弟。” “一个女孩子嘴里说这些,你妈她……” 王继周不摸鼻子了,脸色突然变起来:“曼曼你刚说啥?” “我说她不会吃亏。” “再往后。” “给我怀个姓吴的弟弟,同母异父的。妈这些年不一直想要个儿子,虽然她没这么说过,但不一直嫌弃我是闺女,害得她在二婶和三婶跟前抬不起头来?” 说着说着她便没了声,她看到父亲站起来,自兜里摸出用来应急打点的烟,就着火柴棍点燃,夹在手指尖。他也不抽,只是望着那烟雾出神。背佝偻下来,似乎他又成了泉水村的农民王继周。 “爸,不会我真猜中了吧?” 前世苏明梅儿子出生在明年五月,如果顺产的话,九月这会应该怀胎两三个月了。两三个月,以现在的医术完全能查出来。 “下午回去,听村里的张奶奶说过,你妈给家里打电话报喜。” “这……爸你也别想了。我不会认那个弟弟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王曼蹲在他边上,挽着他胳膊给予无声支持。一支烟燃尽,王继周拍拍有些发麻的膝盖,拉起一旁的闺女。 “明早我先借隔壁车子用下,把那自行车送去改三轮。” 王曼一喜,爸这是想开了?可那阴沉的气息,怎么让她闻到一股黑化的味道? ☆、第37章 黑化?简直赛高!王曼此时的心情,比国足得个世界杯冠军还要激奋。 她丝毫不排斥“黑化”这件事,在她看来白莲花固然赏心悦目,可若是少了守护骑士,就会如紫薇、金锁那样被容嬷嬷甩针舞伺候。 在阅尽千帆后,她对容嬷嬷一生推! “爸,虽然我讨厌妈妈,但如果你还惦记着她,那我会控制自己不去讨厌她。顶多难受点而已,只要你高兴就行。”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么么哒。学着非主流迎风流泪,空间中元宝再次举起“白莲花技能√”的牌子,吐槽她满点的技能值。 “你不是神烦白莲花?” “我说过这话?那一定是平行空间内另外一个我。” 王曼的确不喜欢被白莲花击中,但她喜欢用白莲花虐人,完完全全的双标。招数不管是不是高大上,只要能起到预期的效果就是。 中国人讲究谦虚,不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好。而是你说话让一步,对面才好接过话来夸奖。一让一夸间,两人有话说,互相吹捧着交情也就建立起来。 “曼曼不要再去想她,我们都不去想她。不早了,洗洗睡吧。” 王继周站起来,佝偻的脊背重新变得笔直。抽下燃到底的烟,吞云吐雾间,他那张被遮住的脸气势一变。 明梅有多自私他一清二楚,他的一步步忍让,伤害的不止是自己,还有闺女。为了这个已经残破的家,他得像个大老爷们那样,顶天立地的站起来,原则线不能退后一步。 烟雾散去,王曼进里屋前最后看了下父亲的脸。从未有过的坚毅,终于让她确定了黑化的事实。 躺在床上,她默默通背一遍明天要学的功课后进了空间。二级升三级所需要的经验太多,即便她这般努力,如今经验条也只满了四分之一。 “曼曼,你再这么往外拿辣椒,空间永远别想升级。” “那我就多开点地,产量高了两边都能兼顾。” “这是两码事,当初拿药水装昏迷时,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增加一小时的劳动。多开出来的地,这次不能算。再让你加时间,你也忙不过来。” 马虎眼打不过去,王曼坐在茅草房中,支着下巴嘟起嘴:“那你说怎么办?” “反正卖给商城的数量不能少,你自己瞅瞅,进度条留在25%几天了?以前一天能涨1%,这几天一动都不动,都 快往回倒了。” 空间、学校、赚钱还有恶心的赵大伟,王曼真恨不得学会孙悟空独家秘术,拔一根头发吹一吹,变出无数个小王曼出来给她当免费劳力。 双手比在腮上,她做个鬼脸:“元宝,你看我萌萌哒。” 元宝两只耳朵塞进去,鼻子抬起来做小猪状:“大师兄,二师兄也萌萌哒。” 卖萌不奏效,她苦着一张脸:“人家只是想让家里多赚点钱,然后开一间铺子。辣椒是我种出来的,只是暂时挪出去一咪咪。人家是个正常人,也想做土豪,难道这也有错么?” 元宝语塞,王曼再接再厉:“这有错么?” “可这是你先不守约定。” 王曼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你竟然祭出了白莲花终极杀器之台言,你赢了,快去开地!” 元宝做大脚丫子状,踹着她的屁股。王曼给他个萌萌哒的笑容,借势走到田边。田里辣椒长势喜人,一棵棵的小辣椒全是钱。 “如果能在外面种就好了。” 元宝趴在她肩上:“别吃着碗里的,又看着锅里。空间里你都忙不过来,还有心思去外面种地。难道你真想达成赵大伟的希望,辍学回家种地,把第一让给他?” 王曼思维大跨越:“你是说,这种子能在外面用?” “能又怎么样?” 元宝神色有些恹恹的,这几天辣椒全被王曼带出去,它能量不足。就如习惯了每日的大鸡腿,再去吃三片菠菜叶的减肥餐,它顿时感觉整个人,不,元宝都不好了。 “能的话,我让村里人种。他们种地可好了,都是老把式,全都比我专业。” “哪有那么多会种地的人,别开玩笑了。” 王曼疑惑了:“咱们来县城前不就是秋收,你没看到村里那些人怎么种地?” 秘密暴露,元宝支支吾吾的:“能种你就买种子去种。” “所以你根本看不到空间外面,那你每次都在也用读心术?” “曼曼你不相信自己的小伙伴。” “是你先不坦诚,好基友间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默契无间的信任么?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再次举起“白莲花技能√”的牌子,不过这会却换成白旗:“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被自己话堵死的 王曼也不再勉强,元宝有元宝的秘密,既然他不想说,她没必要去刨根问底。 许是她许久没动静,元宝睁开小眼睛,坐在她肩膀上小心问着:“真的有很多人种地?” “你原先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觉得这世界上没有农民?” 元宝如数家珍的报出来:“有修真界,那里风景可好了,处处都跟这边的张家界一样;还有外星文明,他们不吃粮食,吸收日月精华就能活;还有末世,那里人们吸收晶核。” “那你的菜谱从哪里来的,你不是自称上知千年宫廷秘法,下知米其林大厨料理手法?” “那个,其实我会发出一种独特的波段,自动收集想要知道的内容。而且不同位面系统间也可以互相交流,所以系统上的烹饪手段不仅限于地球。” 王曼翻下商城,果然从犄角旮旯里找出几份外星人的食谱。看着上面奇形怪状的成品,一股黑暗料理的感觉扑面而来。 “好吃么?外星人的?” “外星人觉得好吃。就像你们地球人,酸甜苦辣咸都有人爱吃一样。外星人的口味也不同,可能你把满汉全席递上去,他们觉得这是黑暗料理。” 原来是这样,不过想想也合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她本来脑洞大开,准备求元宝帮她代理自家煎饼果子,高价卖给外星人,大把金币滚滚来。听到这后她摸摸鼻子,果断填上脑子里那个坑。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知道我的想法,也能感受到外面的事情?” 元宝不知不觉就说漏了嘴,眼见无法补救,它很痛快的承认了:“恩,言归正传,外面种出来的空间不收,所以你种了只能自己用。” “这就行啦,两边都不耽误。” 王曼想得还更多,空间中的东西毕竟多样化。现在农业科技还没那么发达,许多瓜果蔬菜因为病虫害或者本身品种问题产量很低。她借着空间拿到最好的种子,种出来肯定不会差。 想到这她也不开地了,走到一边收起了辣椒。收完后,她毫不犹豫的把大部分辣椒卖给了系统,然后兑换种子。 而元宝这会也精神起来:“买这种最便宜的,太好的外面种不活。” 王曼有些疑惑:“你刚才还一副晒蔫了的模样,怎么刚收完东西就这么精神。让我想想,你这么费心的督促我种田,是不是……” “才不是!” “都会抢答了 ,肯定是心里有鬼。说出来嘛,明明是双赢的事,难道我还会生气?” 元宝怎么看王曼,怎么觉得她像白雪公主的后妈,还是拿着毒苹果的那一刻。 “睡觉去了,跟你聊天简直没法愉快的玩耍。” 待他消失后,王曼继续把辣椒种子撒进土里。望着手上剩余的几袋种子,她犯了愁,就这么点外面一亩地也不够用。让她买更多,资金严重不足。 她想问元宝,叫了几声却没发现它的踪影。眼见东方启明星亮起,外面传来父亲起床的动静,她心一横出了空间,然后就感觉一阵鬼压床。 好不容易拨开身上的重物,她爬起来就发现自己身边两只篮球大小的布袋,布袋里面满满装着辣椒种子。 布袋的样式跟空间里的种子袋一样,种子形状也跟她先前用过的一样。放在眼前仔细看,甚至能看到那饱满的胚芽。 提着袋子她就走出去:“爸,这就是辣椒种子,咱们在村里种辣椒吧,这样就不用担心往后辣椒不够用。” 王继周接过来,摸下种子,多年农民让他很容易认出,这是极好的良种。 “行是行,不过这都秋收了,外面一天比一天凉。要种辣椒,最快还得等到开春。再说大家都没经验,育苗都不一定能成。” “育苗的事你不用担心,这是空间里的种子,质量绝对过硬。至于时间,爸,咱们不能在大棚里种菜么?” “大棚?” 王曼拍下脑袋,她忘了这是小时候,不是后世那种温室栽培遍地都是的时代。趁着父亲和面,她拿着纸笔画个塑料大棚的简图。 “就是这样,塑料布本来就聚热。到冬天最冷的时候,再在里面生一个火炉,里面就跟春天一样。” 有昨晚的事,王继周正被苏明梅刺激的,浑身上下充满干劲。要是放在一起,他肯定觉得这想法太天真。 可现在他却在认真思考:“盖大棚就那么点砖墙,用不起的话可以泥胚直接垒。上面的支架钢筋太贵,用竹子也行,剩下的塑料布很便宜,这法子好。” “是吧,种菜可比种粮食挣钱多了。” “的确是这样,不过咱们村今年秋天重新分地。这会哪片地是哪家的都不知道,更别提盖蔬菜大棚。”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王曼耷拉下头,是她想一步登天。可想要大成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她不可能次次 好运。 “是不是你辣椒不够了?” 王曼点点头:“恩,种出来的卖给空间才能换经验,我想早点升级。” 王继周将面从盆中捞出来,撒一层面粉后放在案板上,边揉边加面:“你每天拿十斤出来,剩余的我用别的辣椒调出来。” “调?” “辣椒炒太久,辣味就不那么浓。那天我试了试,把朝天椒和灯笼椒混一块,灯笼椒后放会更辣。这样炒菜不入味,但是做辣椒酱还行。” 峰回路转事情就这样完美解决,王曼也雀跃起来:“那太好了,爸,我来给你切着面块,你去拉面炸油条。” 油锅响起,没多久北屋门和正房门分别敞开。闻着头锅油条的香味,虞楠扎着马尾,穿一身运动服在院子里做蹲起。 而再次通宵加班的虞虹一脸疲惫的回家,顺手捏起一根油条,她毫无形象的坐在马扎上吃起来。王曼想了想,再面中加点糖,拉成个甜甜圈递给父亲。 没多久炸好后,她将盘子放在桌上:“虞阿姨吃这个。” 虞虹撸着袖子夹起来,大口大口吃着点头,中间她还将高跟鞋扔到一边,毫无形象的趿拉上拖鞋。王曼在灶台边上收着油条,边看边目瞪口呆:女神一秒变屌丝。 “曼曼,趁没吃早饭咱们先出去锻炼。” 王曼正不知道眼睛往哪儿放,虞楠这话成功的解救了她。换上肥大的运动装,两人跨过门槛跑出去。 “楠姐,虞阿姨最近是不是很累?” “恩,她正忙着市里的专题,每天睡不够三小时。” “我就说,她平常不这样。” “她平常就是这样。” 王曼消化着绕口令般的对话,终于读懂其中的意思。女神虞虹工作上有汉子般的拼劲,最私密的时候也是只抠脚大汉。 “所以是我们租房子,打扰了你们?” “她在适应新工作环境。” 不是针对他们就好,王曼从曲折的画风中走出来。其实面对高雅如女神的虞虹阿姨,她多少有些压力。如今见了她凌乱的一面,虽然稍稍有些幻灭,但这种接地气的女神更让她觉得亲近和舒服。 “昨天的录像还记得么?” 王曼迅速读档:“恩,记得,但是做不出来。” “就跟写字一样,一开始握笔写出来的字都散架 ,写多了就越来越好看。” 点点头,一圈已过,她本能的感觉疲累。看到边上楠姐健美的身姿,她还是强迫自己坚持下去。 等到两圈跑完,她整个人跟在水里捞出来似得。气喘吁吁的走到大院门口,她就看到张春兰推着煎饼果子摊过来。 见到她对面扬起笑容,打下车撑,凑过来小声问道:“这里真不让卖了?” 她怎么好意思问?王曼觉得堵心,刚想走过去装没听到,却被周春兰拦在大院门口:“曼曼,你们住在这消息灵通,当官的真不让卖了?” 这人公然抢她家买卖,这会又要求她共享信息,真当她是泥捏的不成?她怎么不直接凑上来,让她看着摊,赚了钱她来收。 “怎么不说话?”怪异的放屁声响起,周春兰捂住肚子:“曼曼,小姨身体有些不舒服。反正你也会做煎饼果子,就先帮我看会摊子。记住,四毛钱一个,你学习那么好,可别给人算错钱。” 她是预言帝么?(⊙o⊙)! 想什么来什么,王曼扬起笑容,指着不远处农行大楼上的钟表:“我不知道公家让不让摆。还有现在已经七点,我得回家收拾收拾,学校七点半就上课。” “就一会,不会耽误你上学。小姨这真身体不舒服,就这样。” “我真得去上课。” “上课耽误点怕啥,乖乖在这看摊哈。” 强拉着她站在煎饼果子摊边上,周春兰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对面厂区公厕。王曼低头一看,绿豆面盆里飘着一只死苍蝇。轻轻抬起盆,面上看着干净的铁盆底下,果然是几乎一指厚的油泥。黑色反光的油泥印在新做的餐车上,黑印子格外怵目惊心。 她知道周春兰不爱干净,却没想到她邋遢到这份上。衣裳脏点,顶多穿身上不好看。可吃得东西脏了,吞进肚子指不定得挂急诊号。 “你打算怎么办?” 虞楠如此问道,王曼耸耸肩:“我从没答应她什么,咱们回家吃饭,上学去。” 苍蝇之事由她说出来不仁义,即便赢了,也显得名声不好。日久见人心,总会有人发现周春兰的黑暗料理。 “走吧,再不回耽误吃早饭。” 撂下孤零零的煎饼果子摊,王曼毫无心理压力。她可以忍让,但要分人。同是泼辣的村妇,对二婶忍让换来两家和睦互利互惠;对周春兰这种人,一时忍让她不会有丝毫感激, 反而会蹬鼻子上脸。 ** 赵永强这一天过得很不顺遂,被领导叫去谈话,被同事戳脊梁骨,还被媳妇商量着去给章家赔礼道歉。 打从娘胎落地起他就没这么窝囊过,昨晚他一宿没睡,等天亮他就爬起来做饭。煮着挂面,他越想心里越不舒坦。 “领导不能惹,同事得团结,章家是亲戚,这三帮子我都得好好处着。但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王家那俩人。” 愤怒的情绪找到了突破口,赵永强抄着菜刀,满脸凶神恶煞。 “大清早的,你菜刀剁得哐哐响,哭丧起脸是想杀人啊!” 阴暗处的赵永强点点头,挥动菜刀,侧脸无形中露出一股杀气。刘晓花紧了紧睡衣,还是止不住打冷颤。她知道赵永强脾气不好,昨天听过那些闲话,难道他有了什么反人类的念头? “永强,有话好好说。” 赵永强提着菜刀出来,哐当一声扔在桌子上:“没想到就在阴沟里翻了船。” 刘晓花被吓着了,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那俩村里来的,跟个瘦猴子似得,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 “的确不是啥好东西,要是他们再在县城里晃悠,煎饼果子摊前人来人往,见天在人面前晃悠着,那别人会怎么说我,怎么说你,怎么说大伟?” “是啊。” 刘晓花喃喃自语,人要脸树要皮,没了脸皮她怎么做人。默默的将菜刀握在手心,警报解除,她发现自己也想去剁咸菜了。 想到就去做,钻到厨房,她捞出一截咸菜,嘭嘭嘭的声音再次响起,吵醒了熟睡的赵大伟,也再次撩拨起赵永强的情绪。 “不行,我得做点什么,不能再让他们安生的呆下去。” 赵永强摸出一支烟,又揣上两盒没有开封的烟,默默出了家门。 麻纺厂家属院在县城另外一侧,因为建厂时没选到好地方,家属院自然也偏僻。赵永强刚出门,就见几个剃光头的半大孩子,捡着地上的半截砖头,比谁扔得远。偶尔扔到别家花坛,他们就哈哈大笑。 “吴宇,过来,叔跟你商量个事。” “你谁啊,让我过去我就过去?” 赵永强摇摇头,山不来就他,他就走过去,递出一盒烟:“我看你们挺有本事的,这会交给你们一个更有本事的事。” 小混 混吴宇拆开塑料封,自己点燃一根烟叼着,又分给同伴两根。一口烟雾吐在赵永强脸上,他满面朕准你启奏的口气:“说吧?” 赵永强尽量简短的说完,最后义愤填膺:“都是这帮村里人,抢了咱们县城人的饭碗,你说 他们可恨不可恨?” 吴宇踩灭烟:“想让我砸摊子就直说,磨磨唧唧算啥。老子就是不想上班,关村里人屁事。” “那你去砸了吧,就在实验小学门口,一卖煎饼果子的。” “一条烟。” “五包,不能再多了。” “不给拉到,有本事自己砸去啊?!” “好,就一条哈德门。快点去,完了回来我给你们。” 吴宇等三人先收了两包烟做定金,提上两根三角钢往实验小学门口走去。等到时刚过七点,他们就听到一个小喇叭在吆喝煎饼果子。餐车前没人,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哥几个,上。” 一棍子敲下去,餐车玻璃碎裂,绿豆面上趴着的苍蝇齐齐出现在三人面前。顿时几个混混找到了理由,大声嚷嚷着:“买个煎饼果子还附送俩苍蝇,这家东西能不能吃?简直欺人太甚!” 又是一棍子下去,铁盆翻到,盆地黑亮的油泥露出来。吴宇目瞪口呆,他只是随便说说,怎么这摊子如此给力。 老天都让他收下这条烟,这下他砸得更起劲。十七八的小伙子正是力气大的时候,三人合力几棍子下去,餐车被砸个稀巴烂。 楞的怕横的,手持三角杠,来往之人无人敢惹吴宇。王继周收拾完东西,借着虞家自行车出摊,远远的就看到一小撮地痞流氓在砸餐车。 刚想张口,话到半路他咽下去。推着车子,他默默停到视线死角。他再也不想当软柿子,周春兰蹬鼻子上脸,自家餐车都不看好,这会出了事谁都怨不着。 眼见砸差不多,他终于满脸正气的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王继周初步黑化,善良仍在,只是他懂得何时该去善良,而何时该狠心。他会如天下所有巍峨的父亲一般,成为子女遮风挡雨的大树。 ☆、第38章 王继周将餐车停在原地,正正衣冠,跨出大院正门。挺直腰板,他想象着自己是无产阶级革命斗士,满脸浩然正气。 “你们在干嘛?怎么能随便砸人东西?” 见终于有人吆喝,吴宇抬头看去,院里急匆匆的走出个人,板着脸几乎是止不住愤怒。对着赵永强给的信号:一米八高、身材瘦削皮肤黑,煎饼果子摊他远远来过几次,这就是摊主。 “哥几个,风紧,扯呼。” 拎起三角杠,吴宇带着俩小弟撒腿就往旁边胡同钻去。十七八的少年,身子骨滑得跟只泥鳅似得,莫说王继周压根就不想追,即便是他使出吃奶的劲也追不上。 “小兔崽子,都给我停下!” 叉着腰他站在胡同口,虽然满脸平静,但声音中却是十足的愤怒。对面工厂八点上班,这会三岔路口也开始陆陆续续上人,见到玻璃跟木头块混在一起的餐车,有几个人围上来。 “老王,你餐车被人砸了?” “谁干的?” 有几个卖烧饼的妇女来得也挺早,将现场看得一清二楚。都站在这,他们倒是想拦,但是那几个小混混手里的三角杠可不是塑料的,万一砸个头破血流,他们家日子也就别过了。 “是实验中学复课班的那几个孩子。” 王继周搬来的时间短,不了解县城行情。不过他却被钱华科普过,何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那几个孩子就是邹县地头蛇,而他别说是龙,在偌大的县城连条虫都算不上。 当即他万分痛心:“这是我三弟妹家姊妹的餐车,她让曼曼留在这里看着收钱摊煎饼。也怪曼曼,她太顾着上学了。眼看要迟到,跑回家让我来守着摊子,我紧赶慢赶过来,没想到就这一会,这边就出了事。” 说完他双手抱着头,一双眼睛挤起来,痛苦自责之情溢于言表。 “孩子喜欢上学是好事。” “对啊,老王你人就是太老实。她抢你买卖,你还这么护着。” 王继周站在玻璃碴子边上:“怎么都是亲戚,风吹日晒的做个买卖不容易,我住得近,也该顾念一二。” 若他蛮横得指责周春兰抢买卖,那肯定会被一大帮子圣母病口诛笔伐,言语间俱是“都是亲戚,亏点又如何,做人得豁达些”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可如今他自己圣母病发作,不仅不怨恨抢买卖的亲戚,还百般关心和照顾,别人还能说啥?只能劝他 不要太自责,而且心里再次刷新王继周老好人的事实。 “这事横竖都怪不得你,谁知道站街上都能招人打。” 旁边卖烧饼的婶子快言快语:“刚那几个人,似乎是说买的煎饼果子带着苍蝇。昨个刚买的,今天一开摊他们就找上门来。” 王继周再次被洗白,天山雪莲都没他光辉圣洁。 周春兰捏着手指进了厂里的厕所,离大院最近的轴承厂效益很好,厕所都是一间间冲水的。关上门,她打量着眼前干净的瓷砖墙壁。 “城里人就是会享受,厕所都搞得比农村那厨房干净。” 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好奇的左摸摸又看看,甚至连放手指的垃圾桶都看好几遍。毒素排出后,她看着前面一排整齐的厂房,前面花坛中,月季花和菊花开得正艳。一阵风吹过来,感觉满鼻子满嘴都是香的。 “在这上班不得舒坦死,一路带着餐车骑过来简直累死,我先歇会。” 至于摊子,有王曼在那边看着,反正她啥都会,能出什么事。即便王曼要上学,不还有王继周。他们住在城里这般舒坦,帮她干会活,让她歇歇又咋样。 “都是亲戚,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忙。” 坐在花坛边上,周春兰想象着自己是轴承厂里一个正式工人。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累了救出来歇会,站在花坛边赏赏花。回村像春娟姐般受人尊敬,月底有丰厚的工资发放……她想得入了迷,一下就过去了二十分钟。 站起来她慢悠悠的朝门口走去,刚过去就看到餐车边上围着不少人。 “买卖真好,我慢点走,就能少做俩煎饼果子。” 更是放慢速度,她如个神经病般的开始走起了“s”形。到离着十米远,听到人群散发的声音,她才觉得不对。 两步跑过去,她先见自己最新买的塑料小喇叭躺在地上,头与身子已经分离,一截电池滚在一边。分开人群冲进去,她就看到一地的狼藉,餐车全成了碎片。 “这是怎么回事?” 王奶奶领着小孙子站在前面:“你卖的东西不干净,被人家找来了。没找着摊主,人家就给你砸了车子。” 王奶奶最爱干净,看到铁盆底那黑而亮的油泥,她整个人都不好了。领着小孙子走到外面,她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卖吃得怎么能这么窝囊,吃不干净,指不定人能出什么事。看你那盆子,应 该经年累月的没刷吧?你不为我们想,也得为你自家想,孩子吃不好长不高也长不聪明。” 最后四个字戳中了周春兰的心窝子,她儿子7岁了,数数还数不到十。这已经不是不聪明,而是智力有问题。 为这事昨天她回去后,还亲自问了春娟姐,最后两人嘲讽全开,吵起来不欢而散。如今这当口,又有人在她伤口上撒盐,她顿时化身喷火龙。 “这么大年纪的人,都怎么说话呢?” 王奶奶被她骇到了,不过她可是连日本鬼子进村都经历过的老党员。一时惊吓,不代表她不能回神。 “我可是一片好心,你在咱们大院门口卖吃得,来来往往不都是这些邻居。东西不干净,万一咱们吃出事来,那不是大麻烦?” 一帮没事带孙辈的老头老太太纷纷点头,有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上前:“咳,这边老得老小的小,身子骨可都不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出来卖小吃,就得注意点。” 讨伐之声不绝于耳,周春兰眉头皱起,最终将矛头指向中间的王继周。 “继周哥,我不是让曼曼帮忙看着摊子,怎么出了事她都不叫我一声?” 她声音足够高,背着书包走出来的王曼刚好听到。冲到人群中,看着碎成木头和玻璃渣的餐车,她有些惊讶。 哪位天使大姐帮她出了这口恶气? 不过这会不是高兴的时候,她可得防着周春兰倒打一耙。 “小姨,我跟你说过我上学赶时间。” “可你这不没耽误。”周春兰眼红了:“你这孩子心怎么这么硬,这么点忙都不帮。你要是在这看着,餐车能出事?” 王曼满脸惊惧:“餐车不出事,那出事的就是我。” “他们还能打人不成?我就不信他们有这么大胆子!你们父女俩说得比唱得都好听,还说啥住得离这近帮衬着点,我看砸餐车的人指不定就是你们找来的。” 这回没等王曼说话,一直苦恼的王继周站出来,好声好气的劝道:“我们是想帮衬,可也得腾出手。曼曼身体一直不好,你让她不吃饭去上学还得了,这不她都回家叫我了。咱们大人怎么说话都没事,别扯到孩子。” 在周春兰过来前,王继周已经将大院里老头老太太的印象值刷到满分。而王曼虽然长得不算可爱,但她有礼貌学习好,本来印象分就刷很高。 这会众人纷纷点头,王奶奶更 是站出来仗义执言:“道理就是这样,虽然是亲戚,但人家不能自己都不顾,来管你这事。再说你看你干什么事,明知道是亲戚,还想着法抢人家买卖。继周这孩子脾气好,要我直接拿着扫帚把你赶出去,有这么损的亲戚么?” “是啊。” 点头应答之声不绝于耳,大院中的多数人三观很正常。你先不仁,人家老王还有义,你这再蹬鼻子上脸,活佛也被气出窍。 “可你们就是没看好。” 王继周无奈的摊手:“说实话,这事还真让我一阵后怕。曼曼这孩子心眼实在,要她站在这,肯定得想方设法拦那几个人。她这细胳膊细腿,三角杠真穿过去,出个什么意外,那真是……” 王曼上前拦住父亲红的眼眶,前面那些是在装,可他现在的反应却是真的。其实她看着这一地碎玻璃也后怕,小混混发起横来可不顾法律道德。 “其实今天这事我也有错,我要不回去拿书包,兴许也就不会有事。但现在事已至此,最重要的还是找到砸车的人,该怎么赔就怎么赔。” 王曼的话再一次刷新了大院众人的好感值,看人家多懂事。这孩子不仅懂事还聪明,明明怕得发抖,还是能想出主意。 “曼曼,七点二十五了。” 王曼紧箍书包带子:“爸,来不及了,我得先去上课。” 至于找人赔偿,小混混之所以是小混混,就是因为他们不讲跟正常人一样的道理。虽然具体办法她不知道,但她有预感,能让县城里人提起来都无奈的混混,不占便宜就不错了,哪能吃亏。 所以,她衷心的祝福周春兰好运。 王曼和虞楠飞奔着,好在学校离大院不远。没过三分钟,两人已经到了学校门口。赶在打铃前进了教室,早自习二十分钟是晨读,老师没来她也可以歇口气。 而在大院门口,周春兰终于知道了三人的名字。听到他们住麻纺厂边上大院,王继周心里一咯噔,这事不会是冲着他来的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垂下眼,心中虽有愧疚,更多的则是一股从未体会过的爽快。 娘和三弟妹千方百计的想捣毁他买卖,俩人一唱一和,对他比对仇人还狠。还有周春兰,村里那么多小吃,她是擀杂面不行?还是卖豆腐脑不行?非得来开煎饼果子摊。 这不,遭报应了? “这可咋办,这摊可是今年秋收,买了大米才做的。 ” 王继周沉默不语,周春兰摇摇他:“你倒是说话,这事怎么也跟你有关吧?” 人群已经散去,王继周脸上笑容也跟着散去。抽支烟,烟雾后面是一张木然的脸:“与我何干?” “你怎么能不认账?” “认什么帐?是我让你开的煎饼果子摊?” “不是。” “昨天城管都在赶人,是我让你今天来摆摊的?” “不是。” “那最后是我砸你的摊?” 周春兰继续摇头,王继周弯腰捡起一根木棍:“我不跟女人一般计较,但不代表让你蹬鼻子上脸。你抢我买卖已经够不要脸,现在出了事还在这胡乱咬更不要脸。我不是你爹娘,可不会一次次让着你。” 一番话惊住了周春兰,怎么……怎么会这样? “天杀的,欺负人啊。” 王继周轻轻挥动木棍,敲着树干:“你尽管去说,看谁会相信你?刚才大家看得清楚,我一直在帮你整理餐车。” 周春兰无助的蹲下,王继周怎么变得这幅模样?她本能的感觉,如今的王继周她惹不起。想想王继周说得那些话也对,当初她是怎么鬼迷心窍,才弄了这餐车? 是春娟姐挑唆的,都是亲姊妹,她不仅嫌弃她儿子笨,更挖了个大坑让她跳。想到这,周春娟恨得牙痒痒。 “我报警!” 王继周收起最后一点玻璃碎片,柳树下重新变得干干净净。默默折回去,他可不想跟那帮小混混对上。今早也过了卖煎饼果子的时候,那东西还是等上午再出摊。 周春兰也不管餐车剩下的东西,安上车链子,她直接去了最近的派出所。很快就有警察来勘察现场,调查明白原因后,他们再次回了警局。 话分两头,另一边吴宇三人跑后,立刻去找赵永强要那一条哈德门。赵永强哪敢惹这仨祖宗,痛快的给了,又溜号跑到这边看了下那堆玻璃碴子,顿时感觉心满意足: 这俩让他出丑的土包子,还不是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收拾了。县城的水深着那,让他们受点教训,也算是告诉他们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抽着烟的吴宇想起赵永强那副拿不出手的模样,谈下烟灰:“真是个神经病。” “那可不,不过大宇,万一他们找警察可怎么办?” “怎么办?好办,走,跟我去趟 医院。” 吴宇的妈妈正是县人民医院的主任医生,听完儿子请求后她脸阴下来:“吴宇,我真是对你无语!叫你复读你又逃课,看我不掐死你。” “妈,您是我亲妈。掐坏了我不要紧,累着您那双手,儿子可得心疼。你就帮开个证明,省得我上着课被人从教室带走。” 油嘴滑舌的儿子让崔青容一阵无奈,他们两口子一直周正的人,怎么儿子就这般混不吝。再看她后面那俩跟班,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跟班甲做可怜状:“崔姐,求求你行行好,帮我们一次吧。” 跟班乙抱大腿:“是啊姐姐,就一个腹泻脱水的证明就好,开完我们马上去上课。” 仨人嘴都跟抹了蜜似得,崔青容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楼下响起警报声。亲情战胜一切,她啥都不管,唰唰两笔开出证明,而后盖上章。 “都给我坐下,臭小子躺床上去。” 警察带着周春兰进病房门时,就主谋病秧子般躺在窗上。周围俩孩子,一个削着苹果,另一个正拿着一本书,念叨着中国古代史。 不对,太不对了,这仨蔫坏蔫坏的小流氓,会这么安静的坐着?再看一边的主治医生,警察多少也心里有数。 “这位同志的煎饼果子摊被砸了,我们来调查下情况。” 没等这边开始调查,削苹果的跟班甲就站起来:“就是她,卖的煎饼果子里带俩苍蝇,整张饼全是馊味,害得我们老大住院。” “怎么可能,小兔崽子你们倒是恶人先告状。” 崔青容本来有些惭愧,但她最是宠儿子。可以说吴宇养成这幅模样,就是被她惯的,谁叫她一直无原则护短。 “这位同志,请注意你的措辞。我儿子可是因为食物中毒而引起的腹泻,如果不是就医及时,很有可能发热,进而危及生命。” 本来就是能力强的主任医师,崔青容道理说起来一套套的,唬周春兰还不算个事。 “他们这病不会是装的吧,不然怎么还有力气去砸我的餐车。等等,他是你儿子,你当然说她很严重。” 你真相了,可没人会承认,崔青容面不改色的解释:“急诊科护士没看到,一不留神把他们放了出去。若你不相信我,可以找其他科室主任来诊断。” 边上的警察对这事门清,这仨孩子又闹事了。可崔主任人很好,往常也会管孩子不让他们难做,如今 看她的意思想私了,他也就顺水推舟。 “你们砸摊子的确不对,但是你摊子上卖的煎饼果子不干净也是事实。这样,咱们算算医药费和摊子的成本,把这事了过去。” “可是……” 周春兰可是半天,可是不出来。怎么事情跟春娟姐说得完全不一样,县城里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心眼多,今天这事她总觉得自己被牵着鼻子走。 “这位同志,你报警的这事压根就不触犯《刑法》,站在你的角度,我们建议你还是选择调解。” “那她赔我多少钱?” 警察掏出文件夹,一笔笔的算起来。绿豆面、玻璃和餐车,加一块不过一百块钱。而那边,三人住院的医药费,崔青容给开了五十。 “一共赔五十块钱。” 崔青容瞪了儿子一眼,恨恨的拿出五张十块的钱交给警察。周春兰有些不服气:“指不定被你们俩连起来诓一顿。” 答对了,可是没人承认,崔青容脸色染上愤怒:“我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追究你伤害我儿子的事。没想到你倒打一耙,不行咱们就上法院。” “妈,赶紧上法院,哎哟我肚子疼死了。” 她说得有理有据,周春兰怂了:“我只是随口一说,警察同志,谢谢啊。” 待警察走后,崔青容将儿子耳朵拧个花:“说,这回又收了谁家烟?” 跟班甲乙见情形不对,分分钟开溜,只留吴宇一人孤军奋战:“妈,轻点,我说,是赵永强。他儿子不是被卖煎饼果子家闺女夺了第一,他气不过那。” 崔青容拍着皮糙肉厚的儿子:“你怎么不管香的臭的都搭理。这会刚好有我,等我保不住你,你就等着被警察拎着进去蹲小黑屋吧。” “妈,我有数。黄-赌-毒我不绝不沾,只是偶尔活动活动筋骨。上课去了,别想我想得多一条皱纹。” 崔青容无奈,这儿子活生生一讨债鬼。真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如果他能把这脑袋瓜用在读书上,考本科压根不是什么难事。可惜了,至于赵永强那事,回头还得跟孩子爸商量下。 这边吴宇高兴着,那边王继周一样高兴。餐车推回去没多久,他就收到了王继全送来的辣椒酱。四合院里虞虹在休息,他也不想去吵吵,所以干脆把人迎在了门口。 四大坛子辣椒酱,刚好凑够100瓶。钱华闻闻味道,很痛快的给他写了收据 ,说是一个月一结账。虽然钱没到手,但收据上的钱确是实打实的。 兄弟俩卸下车,趁着天还早,干脆坐在大院的亭子里聊起了天。王继周掏掏上衣口袋,找出二十块钱:“一坛子给五块钱,你先收着。” 王继全也没推拒,他能看出来大哥不差这二十块,亲兄弟不用过多客套。 坐在石凳上,他开口道:“大哥,咱们村里不是在修路么?” “恩,是不是得分地了?” “不只是分地,这次公路通到山里,山脚下那片地得建绿化带,被割得一块块,村里开会打算包出去。” 包地?王继周想着家里那两袋辣椒种子,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第39章 王继周反复思量,土地所有权都属于国家,个人只能拥有使用权。打土豪分田地闹文-革,那一档子的事还历历在目,他可没想能一下买回地。 “村长有没有说怎么包?” “大哥,你这是打算包那块地?” “是有着打算,不过得好好问问。毕竟山脚下那片地可不肥,要是价钱太高,肯定得亏钱。” “村里没人乐意要着烂摊子,价钱肯定不会高。要是你真想包,还有个最大的麻烦。” “麻烦?” “种树,我也不太明白,说是为了什么温室……” 王继周看过闺女课本:“温室效应、水土流失?” “对就是那个,大哥你来城里这么久就是不一样,村长都说不溜这些话。反正当官的说,公路两边必须得种树。这两天计生委还进了村,在墙上抹白灰刷大红字,就跟十来年前那大字报一样,哪哪儿都是。” “都写了些什么?” “坚决贯彻计划生育基本国策,少生优生幸福一生,还有好多我都记不住。听说生二胎得罚款,不然不给上户口,孩子都没法上小学。” 王继全有些担心,大哥就曼曼一个闺女,计划生育一紧,往后即便他再说个媳妇,怕也生不了儿子。 “这样也挺好。” “大哥……你没事吧?大不了往后,咱交点罚款。” 王继周递给他一支烟,手伸到半路缩回来:“大院里这些人都在自家抽,马路上很少有热吐痰抽烟,你先忍忍。至于生孩子,我看得多也想开了。这社会变了,咱们村里生三四个孩子,吃不饱饭上不起学;城里每家就一个孩子,养得白白净净供到大学将来找好工作。” “可曼曼要嫁人,将来谁给你养老?” “咱不说请保姆那一套,村里老人生病住院不都是闺女回来伺候,等分家产,儿子媳妇一窝蜂往前凑,恨不得打破头。国家这政策好啊,生一个清静、舒坦。” 王继全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虽然他生了俩,但他养得起。有些人家生多了养不起,大夏天的孩子巴在卖冰棍的人后面流口水,怎么看怎么可怜。 “说说包地有啥麻烦事?” “不就是种树,当官的说那种速生杨,一棵挖六十公分的沟。那块地本来就够盐碱,一种上树连光都遮住还能长啥?咱是种地的,可不是那护林人。” 王继周若有所思,本地种辣椒的人少,大多数辣椒都是从云贵川等西南省份运过来。那边晴天少,光照也少,本地日照太强了辣椒反而长不高。 所以政府这政策好,简直为他量身定做。不然他还真得想个理由,给地里搞点遮盖物。 “这事挺好的,等曼曼过星期天,我们一块回去看看。” 王继全惊讶:“大哥,你真有这想法?” “真的,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你也赶不上晌饭。” 王继周亲自把弟弟送到门口,路过大院超市时,买了一罐大大卷塞他包里:“拿回去给超超婷婷分了。” “这东西留着给曼曼就行,婷婷太小不能嚼泡泡糖。” “曼曼在换牙,不能嚼泡泡糖,跟你哥还客气。” 王继全无奈,只能带着四个新坛子,抱着一大盒泡泡糖回家。县城离泉水村就半小时,等他到家时才不到十点。 秋收已过,公粮全交上去,整个村子全都闲了下来。他到家时,赵秀芳已经调好了馅,打算全家晌午包饺子吃。 “这么快回来了?你好不容易去一回,大哥都不留你吃个饭?” 王继全打下车撑,洗手准备擀皮:“他那房子都是租的,人虞虹就是脾气再好,咱也不能去别人家吵吵。” “说起虞虹就千好万好,有本事你跟她过去。” 王继全失笑,从提包里拿出泡泡糖:“看这是啥,临走时大哥给带上的,一桶得十五块钱。” 赵秀芳接过来认认商标,果然是她俩孩子最爱吃的大大卷,大牌子精包装,村里小卖部一块就得要一毛五分钱。 没来得及高兴,她又担心起来:“那四坛子辣椒酱,就换了这么个东西?” 王继全撸起袖子,十指和中指从衬衣口袋里夹出一沓钱:“你数数,多了多少。” “五块、六块……八十七。你走的时候兜里有六十七,他真给了二十。” “是啊,人家都没给大哥结账,他先给你垫上。” 赵秀芳丝毫没注意丈夫的反话,全身都沉浸在兴奋中:“天呐,这钱也太好挣,你问大哥他多要不?一天二十坛子我也能给他炒出来。” “得,快点包饺子。一回孩子放学没饭吃,饿嗷嗷叫,看你着急不着急。” 夫妻俩坐在院子里,一个擀皮一个包,很快盖帘上就装满了饺子 。收拾起案板,赵秀芳去火房烧水,水开这阵她蹲在韭菜地里拔草。 “继全,你说大哥卖煎饼果子真那么挣钱?我听说春娟也让春兰弄了个摊,这几个月咱们闲着,要不也跟大哥一块去摆摊?” 一直好脾气的王继全阴下脸来:“刚收了大哥钱,你就想着抢他买卖?” “你俩亲兄弟,咱们干总比便宜了周春兰那外人好,你说是不?” 王继全脑瓜疼,秀芳不像她姐赵秀珍,损人利己的招一个接一个。苏明梅可够精,这么些年还不是被她大嫂赵秀珍耍团团转。秀芳爱占小便宜,但没啥坏心,所以他一般旁敲侧击。 “超超、婷婷都上学,你看着孩子还得炒辣椒酱,再弄煎饼果子摊,你忙得过来?” “那不还有你么?” “我刚接了张建新的木匠活,他大儿子明年就得结婚,这会热闹着盖房。都是街坊,建新哥也没少给钱,咱们能撂挑子去跟大哥抢买卖?” “也是。” 眼看说差不多,王继全扔下重磅炸弹:“我刚回来听大哥说,春兰那摊子不干净,卖得煎饼果子把人药进了医院。人家恼了,直接将她那摊子给砸了,这会她还在派出所没回来。” “天呐,做买卖可真不安生,还好有大哥在。” “幸好有大哥,他在前面撑着,咱们安生的一天多赚20块钱,多省心。” 赵秀芳本来脑子就不发达,这会完全被甜枣加大棒唬住了。眼见有钱赚,她也就放下心去下饺子。 仔细咂摸着这事,她有些可怜王继周父女。爷俩在村里不安生,在城里还得战战兢兢。人家有好事想着她,她可不是老三一家那白眼狼。 无心插柳,很长一段时间,王继周都没再受到老太太骚扰。即便她想去找茬,也都被赵秀芳给“劝”回去。至于怎么劝?大嗓门胡搅蛮缠着对磕呗! 送走弟弟的王继周唇角挂上笑意,继全跟他一块长大,也不像继民那样损人不利己。在这样的兄弟面前,他愿意做一个好大哥。同时在超超和婷婷面前,他也想做一个好大伯。 轻手轻脚的回屋,看着北屋门外凌乱的脱鞋,虞虹这几天还真是累。电视可是新鲜玩意,市里和县里的电视台都刚起步。地方上人不懂,一切都得靠她这个专家。 所以这阵她没白没黑的忙,虽然不用搬砖盖楼,也不用亲自扛摄像机,但她操心最多。 顺手从墙头瓜蔓上摘一新鲜南瓜,刨开去皮去籽,切块捣碎成泥添水和面,拍成饼先蒸后炸。伴随着实验中学的铃声,外酥里软稍微带点甜味的南瓜饼新鲜出炉,也唤醒了补眠一上午的虞虹。 “刚炸出来的,尝尝?” 虞虹嫣然一笑,捏起一块尝了尝:“恩,还跟十来年前一个味道,一眨眼曼曼都这么大了。” “恩,生产队就那么俩野生南瓜,好险才挖到。” 虞虹也回忆起了曾经的青春:“要不是我,你非得被拉去劳改,这可是偷社会主义南瓜。” “我也吓得不行,记得当时你说过,这东西对脑子有好处。你们仨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用脑子多,也跟着补补。” 家庭煮夫的腔调让青春回忆戛然而止,虞虹无奈的看向王继周:“你还真是跟以前一样。” “哪儿能,我都这么老了,倒是你还年轻。” 虞虹语塞,她是说这人木头啊,好好的气氛全被他破坏,她又得回到繁杂的现实。默默的夹着南瓜饼,她决定化郁闷为食欲。 “看来还不太够吃,我再去炸一点。” “孩子们还得吃点菜,营养才均衡,我去给他们蒸馒头。” “我来就行,真得你不用进厨房。” “怎么?虽然我会弄错盐和糖,但又不会烧了厨房。” 王继周再蠢,也知道厨艺是虞虹的逆鳞。默默缩回来,他摆着碗筷。没等摆好,厨房传出尖叫,从玻璃窗外看去,只见幽蓝的火苗一窜老高,慌张的身影赶紧跑出来。 要不要这么准?走到门边,他就见本来连在一起的气管和灶台如今分成两半,而火苗正是从气管中蹿出来。 回头拿起铁锹,铲一铲子干土他就往里面冲。 “别进去,煤气罐会炸。” “减压阀那边隔着火,炸不了。” 望着不顾一起冲进去的王继周,虞虹红着脸,小碎步跑回北屋。 来回好几趟,他总算把火扑灭。再往后看时,院子里已经没了虞虹的身影。默默摇摇头,他总觉得今天的虞虹有点不一样。 似乎不再那么高高在上,总之不会让人一见到就忍不住正襟危坐。 “爸,我们回来了。中午饭做什么,好香啊!对了,今早小姨那事最后怎么样?” “警察来处理的,那砸摊的 人都住院了,几个孩子也挺可怜。哎,不说这事了。我炸了南瓜饼,你们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天大地大病人最大,周春兰这口气是不咽也得咽,甚至还可能再出点血。她就知道那仨小混混没那么好对付。放下书包,王曼瞅着从厨房一直到院中花坛的土:“里头怎么了?灶台坏了,所以你和泥补?” 虞楠无奈的翻个白眼:“肯定是我妈进了厨房,她天生跟厨房有仇。中午就吃这个吧,再来个煎饼果子就成。” 王继周开餐车摊了俩煎饼果子,小心地问道闺女:“怎么样?” 王曼一愣,看着餐车明白过来:“一共就五个煎饼果子,我分了分,章磊和前后桌都很喜欢吃。他们还说今下午给我钱,让我明早带去。” 听到这王继周终于放心,他看赵大伟那么傲,还真怕城里孩子不吃农村这东西。如今看来,闺女应该跟她的城里同学处很好。 “你们先吃,我出摊。” “好咧,爸你早点回来啊。” 吃完中饭又歇会,一点左右王继周收摊回来,边洗着脸便说:“你不是想种辣椒,村里头在往外包地,就山脚下那块。” “有这好事?” 王曼想着山脚下那片地,的确不够肥沃,可胜在够大。而且靠近公路,交通也很方便。往后想再搞点什么,有路有地盘,那不是手到擒来。 “恩,是你二叔来说得,不过谁想承包谁就得负责种树。” “树苗自己买,还是县里直接给?咱家自己买的话,肯定弄不起。” “这我还没来得及问,不过也不可能让自己买。我也不知道政府那边是怎么说的,但头年不是种一回树?树苗是大队给发,自己挖坑种上就是自己的。” 是林业专项补贴,王曼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虽然存折上那3500块,在这个万元户就是土豪的年代里看起来不少,但真花起来压根不算啥。 “那还等啥,这块地这么麻烦,除了咱们谁还要。为免夜长梦多,你收拾收拾回村里,找村干部拿下来。” “我想等你放假,顺便带你回去看看爷爷奶奶。” 王曼怒:“看他们?爸,你还想去给小叔和爷爷奶奶那一大家子当牛做马!” 王继周无奈,但他也知道自己信用值透支,这会只得好声好气地解释:“不是为他们,是为你,不回去村里人会说啥?” “多大点事,那你就回去?” “当然,回去他们说不好听的,咱们就说你小姨。” “不怕被小姨缠上?” 王继周不顾湿漉漉的头发,当场站直了,一人分饰两角,将今早的情况复述一遍:“曼曼放心,她还不敢惹我。” 王曼越听唇角越发上扬,到最后干脆踮起脚,趴在父亲脸上亲一口:“爸,你真厉害,我为你骄傲。” 王继周只觉果冻般的唇贴在自己脸上,带着闺女身上特有的阳光和温暖。直白露骨的表达让他一阵心旌摇动,闺女出生时都未掉过的眼泪,却在这一刻悄无声息的盈满眼眶。 仅仅亲一下就放开,王曼默默陪在父亲身边,良久他声音中带着沙哑:“刚才手上有土。” “我知道,沙子眯眼睛了。爸我去睡会,等过十一改了作息,想睡午觉都不行。” “恩,好好睡,别去那什么空间里忙活。” 王曼腿一顿,爸他怎么猜这么准?不过她好久没有自然睡觉,已经快忘了做梦是什么滋味,是时候好好休息下了。 这一睡王曼差点迟到,不过也只是差点。有王继周一直在外面醒着,更有虞楠这个比脑中还自律的学姐,她想迟到也不可能。 卡着点进了教室,刚翻开抽屉放书包,就见里面有几张五毛的钱。 抓起来前后问问,果然是捎煎饼果子的。她痛快的收下,拿出记事本,上课铃响起。与以往不同,周五下午第一节课,正是初一一班的班会课。 班主任孙珏站在讲台上,她没有带课本,只是拿个文件夹。 “同学们,今天班会的主题是:乐于助人。相信从小到大思想品德课上,这几个字已经被讲过无数次,今天我们要用一种新的形式。” 打开文件夹,孙珏将一沓16开的资料数出来,发给每人一张。王曼很快拿到,上面破烂的房子正是她所熟悉的农村小学。不过却不是泉水村小学,而是邻村更破十四户村小学。 等资料发完,黑板上也多了“乐于助人”四个镂空粉笔大字。 “现在大家手上的资料,正是咱们邹县乡下的一所小学。” 最后一排高个子男生举手:“老师,这破房子是王曼以前的学校?” 几个男生一阵哄笑,章磊扭头,皱眉对着自己的发小:“尹鹏,这才不是王曼学校,泉水村小学不是这样的。” 尹鹏还想说什么,孙珏已经打断了他:“未经老师允许,上课大声喧哗,罚站。” 虽然尹鹏乖乖站了起来,但王曼还是觉得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扫完资料,她已经确定,这正是当日她同孙珂阿姨所提之事。 几天没动静,她以为对方忘了,没想到她是真正放在心上,还当一件大事在做。身上的目光越来越火辣,王曼也举起手。 “王曼。” 被孙老师点到名,王曼站起来:“这张照片的确不是我村的小学,但孙鹏有点说得也没错,我的小学里面跟这个差不多,冬天漏风夏天漏雨。村里的小学条件的确差,但我和我认识的朋友想学习的心,一点都不比城里同学们少。老师说要乐于助人,在我的理解中,乐于助人不是舍己为人,更不是各家自扫门前雪。我想如果大家有余力,不用出多少钱,只要不用了的铅笔刀,剩下的作业本,还有穿小了的衣服,这些都可以拿出来。” “帮你么?” 变声器独有的嗓音,依旧属于尹鹏。孙珏一个粉笔头扔过去,正中红心。 “我爸虽然不像你们爸爸一样有国家铁饭碗,但他努力工作,我们可以自食其力。如果你有这份心,可以去帮助更多需要的人。” 王曼话音中并无愠怒和尴尬,说出来的话更是十足真诚,到最后她甚至扬起唇角,善意的朝尹鹏笑笑。 她这般开朗毫不避讳自己出身,那些想笑话她农村土孩子的调皮鬼,反倒说不出话来。大多数人则是觉得,反正自己都不用了,拿出来给别人也没啥。 孙珏发出赞赏的目光,这孩子太会来事了。不是那种小萝卜头的可怜,也不是大人的成熟,而是不卑不亢,找准自己定位讲最合时宜的话。人贵自知,许多人活一辈子,到老都悟不了这点,但这孩子却将这点发挥到极致。 回头她在黑板主题下面写上“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王曼说得很对,你们都是初中生,已经不是小学生阶段的小朋友,你们的人生迈入一个新的阶段,也是时候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王曼托腮听半天,得出一结论:孙珏老师不该教数学,这水平教小学初中思想品德简直绰绰有余。 “好,下面我们分组讨论。” 无论何时,上课分组讨论总是学生们的最爱,因为这意味着可以聊天。虽然平常下课放学大家可以随便聊,但当 着老师的面聊,那种爽快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王曼当然也不会真严肃讨论,手握五张五角的钱,她问道四周:“明天星期六放假,我没法给你们捎。钱你们拿回去?还是周一我给你们带来。” 前后同桌五人纷纷选择后者,七点半上课,想吃早饭就得六点半起来,这简直是场灾难。有了煎饼果子,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早饭了。 “往后这事就交给你了。” 王曼刚想答应,后面传来咳嗽声,班主任走过来了。拿起资料,她声情并茂的讲起了泉水村小学二三事,章磊配合的点头,同桌的默契就此开始。 一场班会,半堂课讨论。到最后班主任宣布任务,教师节当天全校募捐。 王曼仔细记下要点,明天就要回泉水村包地,她有个大胆的主意。若是能成,那简直一举两得。 ☆、第40章 一个多月没回来,泉水村还是老样子,枯藤老树昏鸦,农村秋日的天空格外高远。 唯一不同的是,土路两旁原本黄澄澄的稻田已经全部变成短茬的秸秆,不远处地里升起烟火,有村民正就地焚烧秸秆。 草木灰的清香飘过来,王曼坐在车子后座上,朝村里的叔叔伯伯招手。王继周认出地里人,忙停下车子:“建新哥,忙着那?” “继周兄弟和曼曼回来了?哟,还是新自行车,你这变速车得不少钱吧?” “我那大金鹿被送去改三轮,借邻居家的显摆下。” “贫吧你,在城里过咋样?” “也就那样,不过曼曼上学放学倒是很方便。” “曼曼可是大才女,这孩子打小学习就好。大中午的你们回来,打算抓阄分地?” “回来看看我爹娘,分地肯定也不是今天就分。对了我听说,山脚下那片地,大队里想包出去?” 张建新是以种地起家,他不只种村里分的地,还想方设法包别人家地种。比如村里五保户,老胳膊老腿的实在干不动农活,他接过来自己种,每年给些钱,自己也多落点。今年王曼家的秋收,就是包给他一手搞。后来王继周回来看过自家地,比他自己种时收拾得还干净。 凭借这股不怕吃苦的拼劲,张建新成了泉水村第一批少数几个万元户。寻常地里有事,问他准没错。 “那地不行。” “要种树还是太盐碱不长东西?” “盐碱倒不是很厉害,麻烦的就是种树。夏天还好,春秋两季杨树影一遮,庄稼晒不上,苗钻出不来,谷子也全是秕的。” “村里人都不想包?” “咱这又不缺地种,尤其是你弄餐车后,不少人都看着,也想做点小买卖。” 王继周搓搓手:“哪那么容易?建新哥你先忙,我们先回去给屋里扫扫灰。” “哎,走吧走吧。” 望着父女俩远去的身影,张建新心里直犯嘀咕:王继周是瞅准那块地了?可稻子、麦子和棉花,没一样能长,他这葫芦里卖什么药? 点燃最后一块地,他扛着铁锹开始往回走。老大今年结婚,盖房娶媳妇,他两三年忙活攒下的钱全没了。下面还有俩小子,眼看着一天天长大,怎么他都得加把劲。 坐在车后座上,王曼狐疑的问道:“爸,他会跟咱们抢那块地 么?” “不清楚,不过他应该不会抢,顶多来找咱们商量。” “可他弟弟是村长,要是他想包,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为啥要来跟咱们商量?” “那么多人都盯着,村长也不能做太过。再说村长那人虽然有些城府,但人还算光明正大。” 王曼对这一点持怀疑态度,从父母离婚的事上就能看出来,村长是属狐狸的,心眼一个接一个。开头父亲软和,他就向着苏家;后来见杜奇和他父亲听见,他毫不犹豫的见风使舵。 村里这点事看起来很简单,都是熟人啥都好办。可万一一个弄不好,他们家就会很难做。 “到了,先别收拾,咱们先去你奶奶家。” “啊?这么快?先歇会不行么?” 王继周停下自行车后扭头,笑容中带着少见的玩世不恭。摸摸闺女头,他眨眨眼说道:“要都收拾好了,咱们还怎么找借口溜走。” 画风不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王曼突然有种学生时代来大姨妈请假逃课间操的即视感,老师即便知道是借口,也不得不批。不然,总不能把人拖厕所里检查小天使吧? 抽抽嘴角,她提起临出门时买的那条烟:“那还等什么,出发!” 中午刚下过一场雨,村里的路面有些泥泞。王曼踮着脚走在前面,王继周直接穿上了雨靴。午后不少老人带着孩子坐在墙根下玩泥巴,同往常一样,王曼一一招手,爷爷奶奶的叫着。 有礼貌又不会掉快肉,还可以刷好感值。先前或许还有人不买账,但自从她破格被实验中学录取的消息传回村里后,谁家不高看她一眼? “曼曼这是去看你奶奶?” “恩,正好过星期天,我爸就带我回来。” 好印象就这么刷出来,往后即便出啥事,也是他们占礼。 “听说你小叔张罗着要盖屋,你们这是回来帮忙?” 这不没两句有用的信息就套了出来,依旧出自小卖部的后邻——村里最为八卦的张奶奶。她天生爱听壁角,村里有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王曼掏了掏衣裳口袋,随手拿出一块泡泡糖,蹲下去递给挖泥巴的小肉团子。 “先放口袋里,等会洗了手再吃。对了张奶奶,我小叔家真的要盖房?” “那还有假,人家两万元户,媳妇还是老师,盖房子多简单的事。” 她 可没觉得多简单,以小叔雁过拔毛的个性,还有周春娟“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的神逻辑,这么好的机会她会放过? “张婶,我爹娘最近身体没事吧?” 王曼错愕,随即也跟着问道:“对啊,爷爷有没有再生病?” “哪儿能,听说要盖新房,老爷子中气可足了,每天那咳嗽声都比平常要响亮。”说完她神神秘秘的伸出头:“已经有半个月,没往外扔药瓶子了。” 她知道爷爷治肺结核的利福平是瓶装,拇指高的一小瓶药早中晚的吃,几天就没。而空药瓶子洗干净后,是村里孩子挖土过家家之神器。如今断了药,看来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病好了不少。 “那真是太好了,爸咱们快去看看。张奶奶你们忙,小家伙你也要乖乖的。” 顺手捏了把小肉团子脸,软q糖似得。刚才她只是心烦了一小会,反正每次来都要过刀山火海,如今多一关,对她来说毛毛雨啦。 张奶奶家院子在北面,走过去才是小卖部。时隔一个月王曼再次踏入这里,心里却是踏实许多。这次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父亲会护着她。 小卖部门开着,边上大院门也开着。不过一个是迎客的门,谁都可以进;另一个则是亲朋专属,其意义相当于串门。 “走吧。” 王继周顿都没顿,直接忽略大铁门走进小卖部。王曼也跟进去,周春娟并不在,看着小卖部的是王继民。看到有人进来,抬头认出是父女俩,他忙站起来笑脸相迎:“大哥和曼曼有空回来了。快屋里坐,爹娘正念叨着你们。” 果然,除了出钱出力的时候,这伙人啥时候想起过他们。跟在父亲身后走进去,区别于以往,房子里似乎干净了不少,老太太在缝被子,王丰收依旧倚在炕上,不过他脸颊两侧有了肉。 王继周放下东西后坐下,而后五人相对无言。墙上的挂钟咔哒咔哒响,没两分钟王丰收吐出一口旱烟,开口道:“有空回来,忙完了?” “今天暂时忙完了。” 王丰收挺直了背,竭力表达出当爹的该有的权威:“不好好种地,非得去弄那些旁门左道。你这样我也不管,春兰餐车被砸,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心里是不是想着,她走了正好没人抢你买卖?” 王继周嘴抽抽:“当时赶巧了,我不在。” “别找那么多借口,卖东西的那么多,少了一个春兰,也会有别人跟你 争。三十多的人了,连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点事都弄不明白。” 王曼压根没想去解释。明白的人说一两遍就会明白,而不该明白的人说一万遍也会继续糊涂。 现在她正专心做着另一件事,给烟和酒拆封。一条烟抱在怀里,还没等她拆开,炕上老头果然停下念叨:“你先别拆,我这不缺烟。” “爷爷,这是我爸特意给你买的好烟,不能放外面柜台上卖。” 被说中心思,王继民一阵尴尬。没等几个大人反应过来,王曼已经将一条烟全都拆开,递一盒过去,她指着上面的字念着:“这是红塔山,老牌子,县城里好多人都在抽。” 老头子乐了,刚想表扬两句,看着老伴和幼子阴沉的脸色,他忙改了口:“我抽不惯洋烟,放一边去。” 一直缝被子的老太太摘下花镜,看向这边:“民民还不快收下去,痨病鬼还抽烟,不抽死你。” 这人……王曼乐了,她都倒人脸上了,他们还贪这点小便宜。 挡在小叔跟前,她眼疾手快的收回来:“爷爷不喜欢洋烟是吧?那好办,反正我也没事,给你拆成烟叶子。” 坐回来她将一条烟全抖开:“爸,来搭把手。” 老太太有些气馁,这爷俩怎么跟和面似得,刚开始软和,随着揉捏越捏越硬,一天天的风干,现在比那锅饼还硌牙。 “你们回来,就是为了跟我作对是吧?” “娘,大哥没那意思。” 王继民冲老太太挤挤眼,指指自家那面土墙。想起村里那些传言,继周在城里发了财,老太太也收起下马威不奏效反而吃瘪的怒气。 “你们这些事,我一个老太婆管不了。天生劳碌命,我烧火做饭去。” 房内又只剩下四人,王丰收心疼地看着桌上那一堆烟叶子。那可是红塔山,村长都不舍得抽,他揣怀里一盒子出去遛弯也有面子。 “别弄太多,烟叶潮了不好。” 王曼正郁闷着呢,从死开烟的机械运动中,她找到了很好的突破口。刚好好地给你你不接着,现在心疼了,不惯那臭毛病。 当即她天甜笑起来:“爷爷,天这么干,烟叶子不会受潮。往常我跟爸不在跟前,没空照顾你。趁这会多干点,也省得奶奶说我们不孝敬。” 边说着她将十包烟全数打开,将近200根堆在桌子上,完美的覆盖住桌面。凝去过滤嘴 ,她继续撕着。 “曼曼真懂事,你们那边也没收拾。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今晚饭就在这边吃。” 竟然主动留饭,所图肯定不小。王曼看向父亲,王继周点头答应,而后他撸起袖子:“我去帮娘做饭,正好有酒,叫继全来,咱们三兄弟喝两盅。” 此举正中王继民下怀,望着那箱子精包装的酒,他有些肉疼。这东西放小卖部里,怎么都能卖个几十块钱。 王继周出去,王曼则继续拆着烟卷,同时与老头子大眼瞪小眼。没瞪多久帘子再次被掀开,配合着赵秀芳独有的大嗓门和抢锅铲的话语,王超牵着一个扎俩羊角辫的小萝莉走进来。 “曼曼姐。” “超超和婷婷来正好,快过来帮忙。” “做什么?曼曼姐你傻了,好好地烟为什么都要拆掉,那样没法抽。” 王曼朝炕上呶呶嘴:“爷爷说他不抽洋烟。” 心眼直的王超竹筒倒豆子的说出来:“怎么可能,爷爷可喜欢抽洋烟了。不过好像是小叔说洋烟贵,抽着太费钱。” 炕上传来剧烈的咳嗽,许久没吃药的王丰收再一次捏起了他的小药瓶,一大把药磕进去后,他严厉地看向孙子:“超超瞎说什么,我就爱抽旱烟。” “不对啊,那天我跟王瑞趴在墙根底下,听小叔和小婶这么说过。曼曼姐,我肯定没听错。” 你真是我亲弟弟,王曼默默地为他点赞。这已经不是补刀,而是挥着大菜刀正面攻击。 “恩,咱们先听爷爷的。来,比比谁拆得快,比完就能吃饭了,今晚肯定有很多好吃的。” 小萝莉婷婷向来最听哥哥姐姐的话,这会已经乖乖跟姐姐挤在同一张椅子上,笨手笨脚的开始剥起来。 “我没骗你。” 王曼小声安抚炸毛的王超:“知道,剥你那份。你开学了吧,功课有没有听不懂的地方?” 王超点头。 “啥地方听不懂?” 王超苦着张脸,半晌没憋出一个字。王曼倒是疑惑了,这弟弟也有闷闷的时候。 “上课调皮了?” “不是,我几乎都听不懂,那么多问题,不知道该先说哪个。” 一支烟落地,王曼猜到了开头,却着实没猜到结局。“怎么会这样?暑假咱们俩一块学时,明明你学什么都不慢。” “可是课本改了顺序,老师讲的不是你教过的。曼曼姐,你教的我全都会。可一样的课本,老师一说我就跟听天书似得,我是不是很笨?” 这是怎么回事?王曼想着泉水村小学老师那填鸭式的教育方式,读一遍课本,然后把例题在黑板上抄一遍。这种没有丝毫融会贯通的办法,也只有她这应试天才能听懂。 “你不笨,这样吧,星期天我留村里,咱们一块写作业。” “真的么?” “骗你做什么?小心烟掉下去了,快点剥完,剩下点时间咱们可以先学点。” 被忽略的小萝莉嘟起嘴:“曼曼姐,你跟我哥不带我玩。” 王曼摸摸她柔软的小脑袋:“咱们仨一块的,学完了再跳皮筋。” 被忽略的老头子咳嗽声:“带上瑞瑞,你们一块学。” 王超不干了:“爷爷,瑞瑞总是在边上捣蛋。平常跟他一起玩还行,这回看书不能带他。” “你当哥哥的,不能让着点弟弟?” “我哪儿没让着他,爸给我买的琉璃球和小青蛙全都他给抢了过去,婷婷要玩都没有。” 心直口快的小男孩这下可算捅了马蜂窝,小萝莉不乐意了:“哥,你不给我玩都给了王瑞,你偏心,我要去告诉妈。” 跳下凳子,她晃着羊角辫直接往外跑。王曼望着那所剩无几的烟,果断的盖上了铁盒子。罢,就给爷爷留点东西炫耀吧,她可是很善良的孙女。 “我去外面看看。” 跟着跑到外面,她就听到赵秀芳的大嗓门:“好啊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小子,我说咱们家总丢东西。王瑞是你弟弟,婷婷还是你妹妹呢,你怎么不想着他点。” 王超也委屈:“那是王瑞抢我的,不是我愿意给。” “那你不会抢过来啊。” “奶奶说哥哥要让着弟弟,王瑞每次都躲在奶奶后面。” 赵秀芳火冒三丈:“娘,我这人向来说话直,你也别怪我说难听。你喜欢小的没事,可俩孙子你不能偏得这么厉害。我们超超可不是那没爹娘的野孩子,不能被人趴到头顶上欺负。” 老太太最怕泼辣的二儿媳妇,她讨厌王继全的原因之一,也是这孩子压不住媳妇,老是给她气受。 “哪儿有这事,他们兄弟俩闹着玩呗。” 王超不遗余力的拆台,走到窗户边上指指:“ 妈,我没撒谎。你看,我的小青蛙就在里面。” 窗户正开着,赵秀芳扔下锅铲,手臂一伸夹出来:“这跟腿上有我绑的红绳,还真是敢明抢。王超你怎么这么面,回家一声都不吭。” “奶奶跟小婶不让说,他说跟家长告状不是好孩子。” “你是听你妈的,还是听你奶奶的?” “可妈你也没问过我……” 王超委屈极了,看到一边的曼曼姐,他忙扑过来:“曼曼姐,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从头到尾王曼看着这场闹剧,老太太敢欺负王超和王婷,这不是正在揭赵秀芳逆鳞。她是真蠢,还是真无知者无畏? “二婶,超超就是被你教得太好太听话了,刚才他还让我教他念书,你别这么吓他。” 自始至终赵秀芳的脾气就不是冲儿子去的,如今气顺了,她冲着老太太火力全开:“你教的好孙子,人民教师的好儿子,听说住姥姥家去了?不会是羞得不敢回来吧?真该让全泉水村瞧瞧,这是怎么个混世魔王。” 老太太离开灶台,扶着头念叨:“继民,我头晕。” “别装了,装一辈子你不嫌烦我还嫌烦……” 赵秀芳还想再说下去,救星王继全终于过来,打住了她三家人顺顺当当的开饭。二老坐在最中间,左看看右瞅瞅,赵秀芳他们惹不起,王曼虽然厉害但还是个孩子,关键继周好拿捏。 老太太戳戳王丰收,后者放下酒盅:“趁着今个吃饭,咱们得说个事。” 众人放下筷子,王曼心道:重头戏来了。 “爹,要是盖房子的事就别说了,我能让你们住上大房子。” 王继民抢先一步,占据孝顺仁义的名头,老太太心疼的看着他:“你是有兄弟的人,啥事都自己一个人忙活,那岂不是让村里人看笑话。” 王丰收附和着点头,又借着说道:“咱们村里人最重视兄弟帮衬,谁家兄弟多,做啥事一排拎出来,不管干多干少面子上都好看。大道理我也不讲,如今继民为了让我和你娘住上砖瓦房,拿出所有积蓄盖房子,你们俩该帮的也得帮。” 赵秀芳嗤笑,老太太一哆嗦,赶紧点名:“继周啊,反正你现在住在城里,家里的老院也用不着。那块宅基地本来就是咱们王家的,这会给民民用正好。” 王继周咂一口酒,抬起头:“兄弟间的确该帮忙,我还没二弟有那手木匠活。” “不用你忙,就把你家那土胚屋收拾收拾,等盖起来你也能住。” 王继周舌头有点大,满面濡目的看向老太太:“娘,三弟那屋我也能住?” “当然,都是亲兄弟,你来住他还会把你撵出去?” “三弟不缺钱,这会把屋盖起来,我还能住,这是好事,大好事。” “你这是答应了?” 王曼垂着头,前世没存款折得事,也就没有盖屋这一出。可她却了解父亲,他虽然性子软,但还没软到这地步。 满院一片寂静,正当二老和王继民以为事情板上钉钉,几乎要碰杯庆祝时,王继周举着酒盅站起来:“盖屋是好事,大好事!三弟盖,我也要盖,二弟你家超超一天天大了,顺带着再盖一个院去掉这份心病。咱们仨一块盖,互相帮衬着。 那块宅基地三弟看中了,随便拿去,大不了我就在这盖。盖小点没事,能住人就行,你说是不是?” 是个毛线!王继民简直想骂娘,可他们老娘正在身边。 “大哥,你发财了?” “发什么财,我就盖两间。一间开小卖部,一间自己住。我那地方大,随便你怎么住。” 赵秀芳拍手称快:“大哥说得对,就这么盖,要忙一块忙,也显得兄弟齐心。” 王继全没再拦着媳妇,而是默默的喝闷酒。同是儿子,原以为爹娘对他虽比不上三弟,但总有那么丝回护之心。如今他算是看明白,娘这心偏到没边。 不仅大哥不是他儿子,他也一样几乎成为奴隶。要不是还有丝清醒,他简直想高歌一曲《翻身农奴把歌唱》。 喝下最后一杯酒,王继周没坐下,而是整整衣裳:“天不早,我得回屋扫灰,不然没法睡人。” 带着闺女走人,拐个弯,原本粗舌头的他立刻恢复正常:“曼曼,咱们先去村长家。” ☆、第41章 泉水村统共就几百户人家,要是搁二十年后,两栋高层就能放开这些人。如今整个村也不大,东西南北方圆不过千米,串个门就跟跑个800米似得,靠双腿也不是啥累人的事。 王家饭点早,因为闹个不愉快,这顿饭更是很早吃完。父女俩出来时,天边火烧云刚上来,正是一个美好的乡村黄昏。 “爸,咱们就这么空着手去?” “不过是农村邻居间走动,用不着带东西。” 王曼明悟,咂摸着自己昨天想好的主意,她迈开步子,朝记忆中的村长家走去。 做一村之长不仅得说话办事能服众,本身更得有一定的经济能力。王曼更知道,八九十年代的这批村长,在后来十几年经济发展中,因为地方上各种开发区的“土地兼并”基本都成了土豪,其含金量一点都不打折。 所以虽然张建国是个糙汉子,但她却从没有任何轻视之心。毕竟人家管理着上千号人,大企业的一流高管也不过如此。 “前边就是。” 王曼瞅瞅前面那工地,颇有点幻灭:“修房子了,他们没搬家?” “不过是修个大门,进出又不影响,搬什么家?里面灯还亮着,你闻闻,有葱花味。” 抽抽鼻子,果然从院里传出一阵葱爆大肠的香味。忙活一下午,王曼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 “傻闺女,饿了?” 突然改变的称呼让她险些反应不过来。察觉到周围只俩人,她拍拍自己肚子:“是有点,爸你饿不饿?” “叫你中午多吃点,刚才多吃点也行啊。” “现在吃也不晚。” 王曼闭眼,意识飞快的进入空间,点击商城最便宜的毛毛虫面包,购买后再从书包中掏出来。 “鉴于王继周同志今日表现良好,兹奖励毛毛虫面包……额,见见面分一半,你半个我半个。” 她将面包护在怀中,抬头朝父亲眨眨眼。这一个月营养好心气顺,加上有空间出品美白面膜,先前蜡黄的土鳖脸已经开始往小美女方向发展。 “才给我半个?” 王曼将面包按七三分掰开,嘟起嘴递过去:“给你大的,先吃点东西,不然一股酒气像个酒糟鼻子臭老头。” “现在就嫌弃你爹,等过十来年真成老头,那还不得成杨白劳。” “爸要你是杨白劳,那我成什么 了?我可不要做白毛女,你可得好好加油,多赚些钱回来。” “没问题,我做黄世仁,让你做黄小仁。” “就这么说定了,快点吃吧,等会早点回去,咱们也好收拾下炕上的灰。” 父女俩排排坐在胡同口的石头上啃起了面包,等到吃完,王曼又买了瓶鲜榨果汁,父女俩喝完,她顺手将玻璃瓶回收到空间。 “你这样乱扔,里面不就成垃圾堆?” 王曼摇头:“空间内回收循环利用,你别看元宝长得不帅,其实它可能干了。” 空间中的元宝君衡量着“不帅”和“能干”这俩词,它一直自诩真汉子,男人可以不帅,但不能没本事。 “看你还在夸我的份上,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一声,里面东西快熟了,再不采摘就要被虫子啃掉。” “这么快?不对我算好的时间,明天晚上才能熟。” “那是原先的时间,熟练度上来后,当然作物长更快。” “还带这样的?” “不喜欢啊?我可以给你改回去,不收改装费。” “别介,俩小时之内我肯定进去收。都怪你,把自动化农场价订那么高,不然也不用这么赶。” “所以这都怪我咯?” 每天在空间中弯腰种田,看着系统商城内强大的自动化农场时,王曼都会深深地觉得悲哀。英国工业革命用了一百年,按照空间内的进度,辣椒熟100茬,她都一定买不起自动化农场。 解放生产力之路,任重而道远! “道路是曲折的,前程是光明的。” “曼曼在说什么?” 此时王继周嘴里已经没了酒气,其实他本来就没喝多少,虽然看着在王家一盅盅的闷,可酒盅一晃,半杯子撒上,喝一点,杯子底再留点。这样下来,满打满算他也就喝两盅酒,一两都不到。 “墙上标语,左边计划生育,右边就这个。” “前途是光明的,走吧,咱们也该进去。” 绕过张家大门边上的铁架子,父女俩站在门边,王继周敲敲墙发出声响:“忙着那,村长在不在家?” “这不是继周跟曼曼,今天曼曼学校放假,你们回来了?” 张建国媳妇是个微胖的女人,一双胸脯如发面馒头似得,肥大的上衣也有些裹不住。她拿着锅铲出来,热情的接他 们进屋。 “恩,曼曼要来看她爷爷奶奶。” 女人有意无意的往王曼头上看眼,眼中赞许之色更浓:“曼曼真是好孩子,继周你有这么个闺女,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建国在屋里,你们直接进去就行。” 给两人敞开门,她又进了厨房。父女俩进屋,就见正对门的椅子上坐着张家两兄弟。 “村长和建新哥都在?” 张建国和张建新一块站起来:“我们正说着你,快坐,抽烟不?” “我不抽烟,怎么,这边的事跟我有关?” “还不是山脚下那块地?建新过来跟我说,你下午问过他。” 王继周本就有此意,当即也不推辞:“我听说那块地承包,想弄下来试试。今天过来就是想听听村长意思,这事你看有戏么?” “当然,只要是咱们泉水村户口,谁包都行。不过这地还真遇到个问题,你知道前些年地都是集体一块种。这会虽然地分到各家,但那也是按照人头均分。” “是这样,咱们村分地一向很公平。” 分地公平那不就是说他这村长工作干得好?王继周拐着弯的拍马屁,很是让张建国高兴。 “那块地咱们都知道,靠着山收庄稼难,还不肥,村里也没人乐意要。但咱们知道,上头领导可不知道。今中午我刚从镇上开会回来,书记找我谈话,说不能搞资本主义,给某些人吃独食。” 话说到这所有人明白了,这地泉水村想包、村民们也同意,但是上面领导不同意。 领导不同意,下面就是再乐意,那也一点招都没。 “那这事不好办了?” “书记也没把话说死,不过我估摸着,到最后还得往各家各户分。刚建新就是在跟我说这事,你知道他好侍弄地里这些东西。” 王继周皱眉,计划就这么被打断他实在不甘心。可连村长都没法说动镇里领导,他一个普通的农民去了有用么? 当即他劝道:“可那种树的活分下去,村里人又是一顿劳碌。还有山下那片地,种上树后也没人想去摆弄,均分这不是增加大家伙负担?” 张建国完全赞同王继周的说法:“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能书记是想着,要是包给哪一家,对那家不公平,领导总是在关心我们。” 有些领导拧巴的关心真不让人愉快! 三人陷入僵局 ,王曼站出来:“村长,如果那块地的事变成所有人的事,是不是书记就会同意?” “当然。” 张建国还想再说点,意识到说话的是个孩子,他忙噤声。王继周低头,耐心的给闺女解释:“咱们村分地本来就是按人头分,如果人人有份,就跟以前一样。” “可村长不是说,大家都不想要那块地,是不是?” 张建新接话:“的确是这样,我是想着包过来种玉米,那东西好种,长出点来怎么也比空在那强。” “空在那都不好看,这事真是愁人,大队里还得开个会。” 王曼将本来想说的话咽下去,开始谈论起了土质问题。张建国虽然精明,但也不会跟个孩子耍心眼。 “说起来那块地原先还是片林子,不过这些年咱们村谁家盖房都去砍树,慢慢树没了也就成了地。这么些年空在那,长出的全是草,要不是这回修路,估计还会一直闲在那。” “谁说不是,怎么清出那些树根还是个大难题。” “真麻烦。” 张建国不住的挠着头发,本来就秃的头顶似乎更严重了。眼见房内唉声叹气,怨气也差不多了,王曼再次开口: “村长,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连王继周都惊讶了,闺女又有什么好办法。不用于其余两人的司马当活马医,他对闺女却自有一份信任。 “这阵工行跟教育局不是联合起来,要给咱们乡镇学校捐款捐物。眼见咱们泉水村一年比一年富,总不能老是靠着上面救济。” “那是当然,咱们不能托社会主义后腿。” “所以我就想,我家包地然后,牵头翻修下咱们村小学。” “牵头?” 王曼耸肩:“就是出钱,全当挨家挨户包地出钱,换个名头别人肯定不会再阻拦。” 张继周稍作考虑,就觉得闺女这主意是好到不能再好。既帮村长和街坊解决了恼人的麻烦,自家出钱盖了小学,往后见了村里人也好说话。 “吃饭了。” 张建国的媳妇进来,端着两盘菜,打断了房内沉闷的气氛。 “继周兄弟,这事我再考虑考虑。你放心,这地确定了要包出去,我一定第一个通知你。天不早了,你们一路来还没吃饭吧?新鲜炒出来的菜,坐下一块吃。” 这客气话父女俩当然不会当真,连声推辞他们直接走出门。还没等拐进胡同,就被张建新叫住了。 “继周老弟,你真想包那块地?” “恩,真有这主意。” “其实不瞒你说,我也挺想包,刚才就在跟我哥商量。曼曼那主意挺好,这地本来也该给你。可我家那情况你知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家三个小子,不好好干不行。反正将近两百亩地,我看要不咱们一人一半?” 王继周皱眉,他当然理解张建新的想法。自从脱离集体后,只要肯努力就能赚钱。蚊子腿再细也是肉,这回他想插一手也无可厚非。 “上头还没点头那,咱们再商量也白搭,到时候再说。” “行,改天凑一块商量。” 两拨人就此分开,王曼扫了眼墙上:“道路是曲折的。” “前途光明就行,走吧。” 一路上王曼惦记着快熟的辣椒,所以走得格外快。到家门口她就钻进去,跟父亲知会一声,她躺在率先被扫出来的土炕上,再次进入空间。 火红的辣椒已经成熟,用最快的速度摘着,她边跟元宝聊天:“刚才你也都听到了,山脚下那块地真能种辣椒?四川是天府之土,那边虽然地势不平阴天多,但紫土很肥沃。” “当然长不出来。” 王曼停下收割:“那你告诉我做什么,费这么多力气。” “现在长不出来,不代表以后长不出来。” “你是说换土?” “差不多就这意思吧。” “大哥你别逗了行么,换土多麻烦的活。从外面买土,挖坑垫草填进去,然后浇水施肥,这一些可都要烧钱,我就是卖一个肾也弄不出来。” 元宝满脸嫌弃:“谁稀罕你的肾,那块地下面不全是树根?” 王曼拍下脑袋:“我怎么忘了,还得把树根挖出来,不然犁根本就插不下去,插下去也走不动。” “智拙没救了。” 凉凉的话音传来,浇王曼个透心凉。刚才因张建新要抢地而有些烦躁的心,此刻也平静下来。没有把握的事元宝从不说,从刚才起他就一副成竹在胸的语气。 “亲爱地帅气滴元宝,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 “你说呢?” “我说我怎么觉得,今天你格外耀眼,原来周身散发 着智慧的光芒。” “少狗腿,恶心死人,不,元宝了。” “那你倒是快说啊,说出来我就不恶心你了。” “败给你了,看商城促销,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收完一小把辣椒,王曼忙不迭的点开商城,在最醒目的大封推位置,赫然印着三个大字“金坷垃”! 金坷垃金坷垃,农民伯伯需要它;世界肥料都涨价,我们需要金坷垃,小麦亩产一千八~ 淫荡的旋律直接响起在脑海,想关都关不掉。这还是系统商城第一次这么强买强卖,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么严肃的一件事情,混这么个逗比的背景乐,真的没问题么? “元宝,你是猴子请来的么?” “纳尼?” “哦,不是猴子请来的,是圣斗士请来的。集齐五朵金花的青铜圣斗士,可以召唤一次大逗比是吧?” “没错,就是你的金坷垃。” “我知道它是金坷垃,后世的欺-诈广告杠杠的。” “真·金坷垃。” 王曼随手翻阅着界面,而后她终于理解了元宝愤怒话语的意思。这真是正版的金坷垃,简而言之,它拥有广告上金坷垃的功效,而且还多出个功能: “草木以及树根可以自动解化为有机质和无机盐?恕我直言,光合作用跟呼吸作用都没这一项。根据能量守恒定律,此转化过程需要一把火。今天来得时候你看到过,焚烧秸秆,就是把秸秆中的有机糖类烧掉,只剩下氮磷钾渗入地下,可以充当肥料。所以此举虽然污染环境,造成温室效应,但却是农业必杀技。” “爱用不用,不用拉倒。” 王曼仔细读着说明书,而后深深地看了元宝一眼。她重生这种违背自然科学的事都能发生,那再来个金坷垃也没什么。 “一亩地用半袋,一百金币一袋,现在促销打八折……等等,你说过只要我努力种田,商城内的东西可以给打个八折,俩八折就是六四折。” “已经打了。” “这是商城促销,别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种田的人少,所以金坷垃滞销。” 曼曼怎么这么聪明,元宝开始苦恼,打折品他本就没利润,再给她打折,亏得可是他的小金库。 “不行。” “你不给我打折,我也就买不起;我买 不起,外面种不了辣椒,然后就得继续从空间中挪。没有足够的辣椒,你就会蔫巴巴的。要钱还是要健康,你自己选。” 继续摘着辣椒,王曼却是胸有成竹,元宝一定会答应她的。 “好,就给你一百袋,不能再多。” “真小气,算了,我大发慈悲,不压榨你。” 在元宝看不到的角落,王曼默默打个胜利的手势。那片地就两百亩,一百袋刚好够改造。 不过为了怕引起元宝反弹,她还是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攒了一个多月的金币又没了,好肉疼。” “别装了,朕赦你无罪。快出去,外面有人来了。” 王曼从炕上一咕噜爬起来,就见二叔一家站在外面,二婶正一脸热情地邀请他们过去住: “我们家那屋虽比不得城里,但总比你们这好,挤挤大家能住开,他们仨在一块,写完作业一块玩也方便。” “爸,那别收拾了,咱们就去二叔家。” 这点小事王继周当然听闺女的,他洗把脸又涮涮脚,把自己全身捯饬干净了,带着闺女一并过去。 就这一会,父女俩大包小裹回村的消息已经传遍村里。名烟名酒的招牌可不是盖的,前有王曼被亲奶奶打破头在前,这回人家不计前嫌再回来看,这是什么精神? 二十四孝也不过如此! 继周真是个好儿子,憨厚又不记仇。曼曼也是个好孩子,学习好人也善良。 “曼曼你简直快成那恐龙让梨中的恐龙了。” 赵秀芳大笑着夸赞,边上的王超满脸黑线:“妈,那是恐龙……不对,我都被你带沟里了,是孔融让梨。孔融是古代的一个人,不是侏罗纪的恐龙。” “恐龙、孔融,这不都不一样吗?” 王曼哭笑不得,赶紧作业遁。王超和婷婷也都乖起来,很快院子里也安静下来。到了写完作业已是晚上,王继全家房子是五间的大北屋,有两间主卧一大一小俩客厅。王继周跟王继全睡在先前夫妻俩那屋,王曼抱着婷婷,跟赵秀芳睡在另一间屋。 至于王超?贯彻男孩要穷养的王继全,毫不犹豫的将他扔到了客厅的长椅上。最后还是赵秀芳看不下去,抽了床褥子给他铺上。 不过尽管这样,王超还是很开心,拉着王曼和婷婷坐在灯底下,他拖出角落的一个酒箱子,打开后里面全是玩具。 塑 料飞机、坦克,还有小姑娘最爱的洋娃娃。王曼早已过了童真年纪,她干脆的选了一副跳棋,分别坐在茶几两侧,她拉着婷婷开始跟王超对杀起来。 与此同时王继周也在跟王继全说着包地的事,赵秀芳给两人倒上茶水,颇有些惊讶:“大哥有那功夫多卖俩煎饼果子,那块地拿到手里就是麻烦。” 她的想法代表了大多数人的观点,地不能荒着,村里不管上面也会管。真要种得话肥料、种子、力气缺一不可,简直吃力不讨好。 王继全却想得更多:“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恩,我准备拿那块地种菜。” 当着二弟的面,王继周也没有隐瞒自己打算:“你那辣椒酱送过去后,不仅四川人爱吃,咱们本地人也觉得下饭。可辣椒不好弄,我想淘点种子,咱自己去种。” 提到辣椒酱赵秀芳精神了:“真那么好卖?” “是啊,要是你们两口子愿意的话,咱们兄弟合伙干。即便辣椒酱卖不出去,咱们也可以往外批发干辣椒。” “怎么不行!” 王继全痛快地答应,而跳棋棋盘上,王曼再次赢了王超。享受着对面崇拜的眼神,她抿起唇角。他们父女的力量终归有限,而现阶段,再也挑不出比二叔更好的合伙人。 ☆、第42章 秋日雨水本就不多,头天下过雨,等到第二天起来,地上已经干差不多。 打着手电筒,王继周脚蹬变速车向县城出发。双休日的概念得过几年才有,这会城里工人们风雨无阻的上下班,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 村里农民们虽然看似自由,想种地种地,想休息休息。但种过地的人都知道,庄稼可不等人。浇水施肥捉虫就那几天,一旦过期没弄好,这一年将会面临颗粒无收的窘境。 各行有各行的不容易,生活就是酸甜苦辣咸样样俱全。如今的王继周也舍不下煎饼果子摊,本来回村之前,父女俩商量好歇两天,但到今天凌晨三点,生物钟让他自然醒来。 “哥,一天不开摊也没事,歇会咱们再喝一壶。” 王继全劝着,王曼也睡眼惺忪的披上衣服走出来:“爸,你这是要回去出摊?” “是啊,反正村里边也没啥事,闲着也是闲着。趁现在还能干得动,我得勤快点。” “那我跟你一块回去,也能给你打下手。” “一个月才回来一趟,你跟超超婷婷好好玩。你是姐姐,多教着他们点,尤其是超超课本上不懂得地方,多给他讲两遍。” 安顿好婷婷出来的赵秀芳就听到这句,当即她心里那些小算盘全数烟消云散。大哥很关心超超学习,孩子们那声大伯总算没白叫。 “我昨个炒好了辣椒酱,是按你说得新法子做的,正好你顺路带回去。等明早曼曼上学,继全带她过去就行。” 带着四大坛子辣椒酱,王继周踏着脚蹬往县城里走去。一路上他心事重重,山脚下那片地一天没着落,他心里就一直装着事。 十五的月亮很圆,即便赶夜路也不用开手电筒。等他到大院时,就见前面招待所亮了灯,钱华正在院里洗衣裳。 “老钱,正好给你放下这辣椒酱,等会我再把空坛子带回去。” 王继周一共买了十二只摊子,三处正好能替换过来。 “今怎么这么早,看你车轱辘上这泥,是不是刚从外面回来?” 钱华边说着,边搭把手把四只坛子卸下来。打开盖闻闻,他皱眉:“怎么跟昨天不一个味。” “我刚准备跟你说,用得辣椒不一样。老钱你先尝尝看,试试味道成不成?” 涮掉手上的肥皂泡,钱华用手指蘸下,伸进嘴里咂摸着:“是不是掺了本地辣椒?” “什么都瞒不过你,灯笼椒不太够用,我就掺了些本地辣椒进去。咋地,这味是不是更香?” “香是香,但不够爽口。那些大小伙子,就指望着这重口味的咸菜下饭。你这把东西一换,四坛子是肯定不够吃。” 王继周万分诚恳,虽然钱华没有怪罪的意思,但他还是先自我批评: “说来也都是我的不是,明明知道那灯笼椒不容易买,还是答应了你这买卖。” 当一个人把自己的错处都说了,那别人只能去表扬。钱华本来就不生气,如今见他真当个事似得,更觉得这人忠厚老实可以信任。 “多大点事,但你还能多弄点不?” “实在找不出辣椒,我本来想了个法子:淘灯笼辣椒的种子,在我们村里种。现种出来的,肯定又新鲜又好吃。” “这法子好啊,辣椒熟得块,即便邹县天冷,一年也能有一茬。” “我种子都找好了,现在出了点麻烦,镇里边说个人包太多地,影响不好。” “什么影响?” “脱离集体,领导想啥我这当农民的也不知道。” 边说着王继周边就着招待所不花钱的水,仔细擦着变速车。大金鹿被送去改三轮后,他本来想还有些愁该去哪家借。 最后还是虞虹给他解决这麻烦,她痛快的让出变速车,而他的推辞被她一句话堵回来:“一个男人,怎么比我个女人还磨叽。” 这两天他一直用着人家变速车,昨天回村里沾了一车子泥,这会他得给人擦出来。还好他做惯了家务,没多久一辆比先前还干净的自行车就出来。 钱华默默看向角落里的坛子,果然外面也被擦得锃光瓦亮:“你这爱干净真好,做出来的东西大家吃着也放心。不像其他人,买个饼还送俩苍蝇,这是给夹点肉补补么?咱们可真受用不起。” “我也只是顺手,不过要入口的东西的确不能脏。老钱,你看要不这样,我每天多给你来一坛子?” “一坛子哪够?本来那四坛子就不够。你想种辣椒那事,跟我仔细说说。” “我这得回去炸油条,要不等会我来取坛子,再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钱华本来还有些怀疑,王继周故意跟他提这一茬,是想让他出面摆平。但这都问出口了,他还不赶紧打蛇随棍上,看来他还真没那意思。 “老钱,那我先回了 。对了曼曼今天不在家,等会我来给你们送煎饼果子。” “忙去吧。” 钱华挥手送走王继周,看着他匆忙的背影默默摇头。哪有那么多人是厚黑学专家。这卖辣椒酱和煎饼果子的汉子,分明是个踏实到不能再踏实的人。 不过种辣椒? 想到山那边一大堆西南来的新兵蛋子,整天吃着齁咸的菜,太阳根下一晒跟霜打的茄子似得。要是有点辣椒调剂,辣味蔓延在胃里,人也有精神。 回屋他找出公路的施工图,途径泉水村那段,是入山前最后一段。为了隔绝噪音,他们计划在道路两侧种防护林。记得那是一片荒地,现在似乎要变耕地。 将近俩月驻扎在这里,他虽然效力于工程设计部,但主要任务还是骑着自行车在各村里转悠,现场勘查。对周围这些村的情况,他一清二楚。泉水村多数田地都是良田,村民们自己都看得紧,大队里不可能包出去。 那剩下的只有这一块,如果好好处理下,种辣椒也能长。要是有新鲜辣椒,那往后日子可就舒坦了。嗜辣如命的钱华陷入美妙的思考中,直到水缸中溢出的水钻到头顶,点滴凉意才将他打醒。 “举手之劳,我就打个电话吧。” 迷彩t恤沥干水晾在外面挂绳上,钱华进了屋,拨通镇上电话。看着时候早,他干脆选了私宅电话。 睡迷迷瞪瞪的镇党委书记被电话铃惊醒,不耐烦的拿起听筒,就听到那边带有军人清爽的独特声音。 “钱少校?”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老钱就行。我就想问你个事,听说有人要包地,你有点担心?” 郑书记正襟危坐:“是不是泉水村那事?昨天开会他们村长还问过我,那块地啥情况我也知道,全是些树根杂草。谁都不乐意去弄,有人愿意接着那还真省事。” “这你干嘛不答应?” “当着你面我也不遮掩,这是个好事,但实际不好操作。这次二百亩包出去就算破了例,同样是地,下次有人想再包几百亩,说到跟前我也不好厚此薄彼。整个邹县这么大,我总不能全天不错眼的盯着,万一有那混不吝的借这因由抢别人家地,那不就跟旧社会的地主没什么差别?” 钱华点头,的确是他想少了,地方上这些当官的果然有一套。 “我们只是来这边修路的,地方上的事咱们当兵的也不会管。” “ 你们是领导,思想觉悟高。尤其是当兵的,去的地方多见识也多,肯私下指导下我们也是好事。”程书记满口官话说得漂亮,见火候差不多他又说道:“话都说这份上了,我也给你交个底。其实我还有一层顾虑,那块地谁都不想要,万一被强行摊派到哪个人头上,那人不倒八辈子血霉。” 钱华托着话筒:“那倒不至于,那人愿意就行。” “谁愿意,那不就是个棒槌?” 好悬才反应过来棒槌的意思,钱华想到王继周那股憨劲,还真有点傻乎乎的。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大清早的你先忙吧。” 虽然钱华没说什么,但毕竟他军衔摆在那,妥妥的大人物一个。放下电话程书记没再睡,洗把脸他直接去单位办公室,抽根烟他泛起了嘀咕。 直到张建国来敲门,跟他说出包地翻修小学的提议。 “程书记您看,咱们这不是搞个人主义。那块地是大家的,最后产出,用来修村里所有孩子都能用着的小学。” “建国你个好小子,我都没看出你有这本事。” 张建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程书记您在说什么?” 迷惘的眼神让两人脑电波终于接轨:“不是你去找钱少校?刚不到六点他特意打电话过来,就是询问这事。” “钱少校是哪位?听‘少校’俩字就知道官挺大。” “不是你,那能是谁?” “书记你说得钱少校,不会是接替杜上校在这边负责修路的那位年轻军官吧?” “就是他,你认识?叫出来改天咱们一块吃顿饭。” “我不认识,不过我们村可能有人认识,就是他要包地。其实我也实在没办法,当着村长,总不能让一村的人都不乐意。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还真有人想包,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么着就都清楚了,你们村那人也真是,让你来说一声就是,他真乐意我还能不答应?你说说,我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么?” “那当然不是,”张建国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 作为一个好的下属,不仅要服从领导的安排,更要体察领导意图并积极延伸。 “王继周,就要包地那人我清楚,他老好人一个。前不久他闺女被亲娘砸破头,这不没多久他买了好烟好酒回来孝敬二老。满村老少爷们那么多人,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脾气更好。 他这不是在县城卖点小吃么,似乎是给那些领导送早饭,可能随口提了一嘴。要说他去告状什么的,那肯定不可能。” 一车轱辘的闲话中,程书记也做到了心中有数,上级领导没对他生出啥坏印象:“既然包地出去是为了盖小学,那你就包吧。不过只此一例,低调些,不要到处宣扬。” 这么着就答应了? 张建国出来时还觉得有些梦幻,想到建新那期盼的眼神,他默默摇头。 王继周交好运,认识了大官,这事建新争不过。他还是回去两边劝劝,往后总会有更好地机会。 没到中午,这块地的归属已经水落石出。 张建国登门的时候,王曼正陪着婷婷翻花绳。拿根一米长的红绳首尾相交,挂在十指间可以拉出各种变化的图案。 婷婷玩得乐此不疲,不过她毕竟年纪小,喵星人似得小爪子不够灵活,所以总是不成功。 “哎,怎么又坏了。” “我来我来。” 王超接过去,婷婷急得直跺脚,王曼干脆在中间当调解员。从早上七点起床到现在十一点,四个小时两千四百分钟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 中间赵秀芳过来一趟,想让他们写作业,不过玩得欢的三人一致将此事推到下午。坐到葡萄架底下翻翻花绳,下盘跳棋,中间还有只蝴蝶插-进来,绕着三人飞一圈后,停到手掌大的葡萄树叶上,忽闪着美丽的翅膀。 悠闲而安逸,农村条件或许没有城市那般好,但这种慢节奏的生活状态给人的感觉一点都不比沙发空调差。王曼伸个懒腰,感受着葡萄叶子缝隙中透出的日光,前世的日子又离她远了些。 舒服地眯眯眼,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就仨小孩在院里,曼曼,你爸在哪儿?” 王曼睁开眼,大门边上果然站着村长:“我爸回城里去了,有啥事我跟他说。” 闻声王继全也从屋里出来,见到他张建国再次开口:“也不知道包地那事,继周兄弟跟你们说了没?” 正好玲玲又弄乱了绳子,好不容易编出新花样的王超恼了:“小笨猪,不会就别乱碰。” “我才不是小笨猪,哥哥才是。曼曼姐姐弄得,我就翻不乱。” 宁静的乡村上午至此结束,见边上大人们要说正事,王曼忙一手一个抄起来:“咱们写作业去。” “不想写。”这是任 性的婷婷。 王曼干脆背起她,得亏她这个月加强锻炼,所以如今背个五六岁小丫头完全不累。 “要是你学不会,老师会打手心。” 王超补刀:“打完手心还罚站。” 婷婷被吓住了,乖乖地跟着走进去。 院子内再次恢复安静,一直到赵秀芳进屋叫他们吃饭。桌上摆着两菜一汤,张建国早已走了。 “曼曼回去告诉你爸一声:村长想让张建新家跟咱们一块包地。” 王曼拧眉:“昨天不是还不行,怎么这会就又好了?真行还是假行?” “当然是真的,好像是你爸找了人,然后那边跟镇里打了电话。因为这事,他才想跟咱们商量,不然这地肯定归张建新那边。” 瞥到空空的墙角,那里已经没了辣椒酱坛子。父亲能找谁?虞虹阿姨还是钱叔叔他们?虽然客观上她倾向于前者,但第六感还是让她觉得出力的应该是后者。 不管是谁,如今这事解决了一大半。剩余那点可有可无的小尾巴,并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吃过中饭就是午休,赵秀芳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对自己的孩子,她是一等一的细致。 她明白自己知道的不多,所以她都是从做老师的周春娟那偷师。所以前些年,他们妯娌关系好,俩人一块孤立苏明梅,天天唱一出妯娌间的三国演义。 如今偷师差不多,眼见跟着大哥能捞更多钱,她对老三那边也就不再小心翼翼。所以昨日的王瑞抢了王超的小青蛙,她也不再忍耐,该说啥是啥。甚至看到大哥父女在,她愣是将三分的怒气发挥出七分。 “都躺下睡觉,睡够一小时起来有泡泡糖吃。” 听说有糖吃,俩孩子立刻变得很乖。王曼本身自制力就比一般成人要强,她躺在最外面,很快入睡——意识进入空间。 经过一个月的开垦,空间中原先的六块地已经变成十二块。相对应的,她也忙碌了不少。顺手拔着草,她同肩膀上的元宝说话。 “地解决了。” “唔,这么快?” “刚才我们在外面说话,你竟然没听到?元宝,最近你一直神神秘秘的,究竟在做什么?” “刚打了个盹,你需要休息,我更需要休息好吧?” “别跟个机关枪似得,你还没到更年期。好,咱们不吵,我就在愁一件事,怎么把 金坷垃给洒土里。” “用手洒,对了这次你可别跟上回农药似得,忘记稀释。” “我肯定不会忘,不对,农药需要稀释,化肥可不需要。都是固体,多洒点和少洒点就出来了。” 王曼便碎碎念,边在元宝无奈的眼神中看着说明书。那里面明白写着,金坷垃只是一种催化剂。 “真笨。” 留下个不与凡人计较的鄙视眼神,元宝飘飘然消失。王曼早已习惯了她的毒舌,还是忍不住吐槽“嘴巴那么臭,肯定找不到女孩子”。 “性别不同、种族更不同,我怎么跟女孩子相爱?” 耳边传来吐槽声,王曼余光就看到一团圆球划过天际。圆球速度太快,在她视网膜上停留时间太短,以至于她压根就无法辨认。 眼见午休时间差不多,她放下手中的杂草,蹲到空间中的河水边。 洗下满是泥土的手,她捞出来甩甩水珠,却突然觉得不对劲。 前几次每次洗手,她皮肤都会变得特别白,怎么这次肤色压根没有变化?不信邪的伸进去再捞出来,果然没有变得又白又嫩。 “怎么回事?” 再把水拍在自己脸上,脸色也没大有变化。 河水失效了?那美白补水面膜是不是也跟着要失效? “元宝,你出来,有事求你科普。” 一阵风吹过耳畔,风中夹杂着元宝的声音。不同于先前的嘲讽全开,此刻他虚弱中带着严肃。 “想必你也发现了,随着日子的变长,你在空间中的感知愈发敏锐。” “恩,你不是说这是经验导致的?” “总算抓到重点,就是经验。一次次的收获,经验累积起来,空间会逐渐与你融为一体。” “你是说这空间还不是我的?不对,空间不一直是你的?” “这就比如你买一本书,书是你的,但是书中的知识你全掌握了么?空间不是我的,我只是管理者,就如书中的目录那般,根据你的需要去索引。当然我有自主意识,可以好好调教你。” “滚粗。” “严肃点,如今你经验也差不多,可以开始掌控空间。” “以后系统商城不用付费了?” “别做白日梦了,三观好好拼拼。你也看出了我的问题,曼曼,我得离开一段时间,希望你能 好好照顾自己。” “你……要离开?” 虽然她平常会损元宝,但别人想让她损,她还懒得开口。 “是啊,能量不足。你好好经营空间,多提炼出些能量,我也就能早点回来。” “所以说是我把辣椒弄出去,所以才害了你?不对,一开始这里面光秃秃的,你不照样活蹦乱跳?” “多让人家感动会都不行,现在跟三个月前不一样。总之,曼曼,加油吧!” 元宝的声音回荡在空间,满满淡出,任凭她呼喊“小肉球”、“死胖子”都没有任何应答。 “曼曼,醒醒。” 外面的摇晃声让她回归现实,虽然还有悲伤,但元宝又不是不回来了。地里的事已经解决,往后她可以安心的经营空间,多给它积累些能量。 待睁开眼,她已经没有了悲伤。明天要上学,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她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元宝君开始变态发育 ☆、第43章 周一一大早,在王超和婷婷依依不舍得目光中,王曼坐在自行车横梁上,往县城赶去,同行的还有四大坛子辣椒酱。 元宝虽然消失,但临走之前却给她留下了炒辣椒酱的最佳配方。辣椒之所以辣,就是因为里面含有辣椒碱。烹饪过程中,辣椒碱流失的少,自然辣味就保留下来。 趁着白天她又跟赵秀芳商量了下,将其中新法子说出来,果然新出来的辣椒酱很入味,不仅辣还很香。 赵秀芳对此啧啧称奇,王曼也松一口气。元宝只半天没在,少了它吐槽,她总觉得日子有一块空了。所以她想多攒些经验,尽快让元宝回来。 坐在车子横梁上,王继全手指向另一边:“曼曼看到没,就是那片地。” 王曼朝远处看去,千米之外就是逐渐凸起的山丘,山丘绵延向远方,看不到的远方是另一座城市。 “真好看,这边没有城里那股难闻的味道。” 王继全爽朗一笑:“要说住人,还是咱们村里舒坦。地方大院子也大,就是想踢球也能玩开。城里那么多人聚在一块,又加上工厂,味儿真不好闻。” 王曼点头,心中却不认同这个。用不了几年,城里的工厂就会集体往乡下搬迁,整个城市会如动外科大手术般,开膛豁肚将下水道等一切肮赃之物深埋在地下,地表只留一光鲜外表。城市化是大势所趋,任何一个人都无法阻挡。 “不过城里人比咱们这富,城里的老师上课也比泉水村老师教得好。” “是啊,我就盼着超超跟婷婷好好学习,将来你们仨一块考上大学,做那人上人。” 听着二叔话中十足的诚恳,王曼唇角也向上扬。虽然前世在大学里认识了赵大伟和李晶晶,开启了她坑爹的青春,但重来一次,她依旧毫不后悔上大学。 “到城里了,这个点送货的车多,二叔你慢点骑。” 因为要送王曼,所以两人五点半就从泉水村出发,到县城时才不过六点。自行车在大院中穿行,最终停在虞家门前,就见到东屋已经亮起了灯。 “嘘,爸,我回来了。” 二叔和父亲忙碌着,王曼则是进了屋,暖瓶里有热水,她好生洗把脸,又借着温水洗了洗胳膊腿,套上一旁宽大的运动服。 这套还是元宝推荐的,左胸口上绣着个小元宝标志。王曼一时五味杂陈,那家伙怎么说走就走,走之前也不露个面。在这点上,杜奇做得 比它可好多了。 推开门走出去,她熟练地装着油条,六点四十五,虞楠扎着马尾,准时从正房中走出来。见到她,她点点头:“回来了?” “恩。” “昨天跑步没?” 因为元宝离别而生出的那点小伤感悉数烟消云散,王曼低头,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忘了,不过我跳了好久的皮筋,这应该也算体育运动。” 虞楠皱眉,招呼着她:“走吧。” “那二叔我出去跑步,等我回来再送你。” 王继全朝两人挥挥手:“走吧,你爸这边有我帮着。” 两人并排着跑出去,虽然才六点半,但小区里已经有不少老人起来晨练。后世流行的广场舞如今还未见端倪,多数人都在坐在花坛边,听着广播遛弯。 王曼小碎步跑着,边爷爷奶奶叫着。虽然搬过来不到俩月,但她已经与小区这些人很熟,大多数老人都很友善。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乏有老人嫌弃她农村出身,爱搭不理。 对这种人她也不生气,当然她也不会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一次两次不打理,在见到她也全当看到空气。这不她就跑过最大门口的花坛,那里孤零零站着个烫发的老太太。老太太薄唇,身形瘦削,模样跟她性子一样刻薄。 目不斜视地朝大门口跑去,往常都是相安无事,这次老太太却叫住了她。 “你是卖煎饼果子的闺女是吧?” 王曼点头,被拦住去路,她想走就不行:“是我,我叫王曼。” “是不是用特招生名额,进了咱们实验中学?” 这是查户口的么?听出话音中的来者不善,王曼全身戒备起来:“我在实验中学上初一。” “那就没错了,这小区里都知道,我不是那多话的人。但我这人有事说事,咱们各过各的日子,不能因为谁家穷就逼着我们出钱。” 王曼一头雾水:“我爸跟你借钱了?” “你爸是谁,干嘛要朝我借钱。我是说捐款那事,你们没钱上学是很可怜,但总不能强制每个孩子交二十块钱。” 总算弄明白一桩事,但她心中的迷雾却更浓。 “奶奶,您家中孙子也在实验中学上学?” “那当然,昨天下午刚跟我要二十块钱,说是要资助乡下孩子。那不是一毛两毛,可是二十,你们胃口也太大了,不担心撑着 。” 王曼自动忽略她那难听的话,试探的问道:“奶奶,您孙子叫什么,不知道我认识不认识?”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想给老师打小报告。嗨,这孩子怎么能这样?” 这都是哪门子弯曲的脑回路,王曼表示无法理解。环顾四周,带着收音机遛弯的老大爷都自动调低了音量,边上几个舞扇子的老奶奶更是停下来,频频往这边看。 人在街上走,祸从天上来,这都是哪跟哪儿。好好地事,总会横生枝节。不过如今被她碰到,就不能让这事不明不白。 “奶奶,我不是那意思。我们学校周五刚开了班会,趁着教师节,大家把穿小了的衣裳、不用的作业本捐出来。捐多捐少、捐不捐全凭自愿。” 薄唇老太太皱眉,鼻翼的法令纹更深:“大家都捐,那要是唯独一个人不捐,面子上岂不是很难看。说是自愿,实际上还指不定怎么样。” 事实证明,跟更年期和老年妇女完全不能讲理,因为他们永远活在自己的逻辑里。 所以这会王曼只能人艰继续拆:“可奶奶,学校说只是捐东西,没说要捐钱。还有一点我得说明白,我爸能养活我,我们感谢所有好心捐东西的人,但这些帮助还是留给别人吧。” “不捐钱?” 带着小孙子遛弯的王奶奶走过来:“尹奶奶,我儿媳妇教育局的,这事我清楚。不说别的,就是捐钱也不能捐20,毕竟大家辛苦上班一个月才赚几个钱。” 因为爱干净人也热情,王奶奶在大院里很有人气。她一说话,立刻有不少人跟着开口。 “我家孙子这星期还收拾了不少旧衣裳,我给他洗了晒好,干干净净地送给人家。” “我孙女要了一块钱,说是买一把新铅笔送过去,这也不是直接给钱。” 事实真相拼凑出来,拉住王曼的老太太脸上有些挂不住。 “奶奶,你孙子叫什么?也许他真想捐款,等到学校我帮您问一下。王奶奶,你知道么?” “她孙子叫鹏鹏,跟你同级,姓尹。” 县里姓尹的人可不多,让王曼印象很深的那个捣乱的高个男生,好像是这名字。但以他那天吊儿郎当的态度,他可能专门要二十块钱去捐款? 这种小概率事件,她一般是不相信。收回自己的手,那里被老太太抓住一个红印子。自从用了美白补水面膜后,她的肤色虽然短时间 内没有改善,但皮肤却是越来越嫩。 想到老太太的一再刻薄,王曼觉得,她虽然该尊敬老人,但也该有个度,不能什么都忍什么都让。 吹吹手腕她开口:“尹鹏是吧?他跟我同班同学,不过他好像不太同意捐物这事,等上课我问问他。不耽误你们晨练,我们先走了。” 撂下这话,她朝四周摆摆手,笑着跑出大院。原地的人潮散去,虽然当面大家没说啥,但背过去却有些窃窃私语。大院中老人们三两成群,独留尹奶奶孤零零的晨练。没一会她实在忍不住,终于收拾着起身回家。 而这边王曼跟虞楠出了大院,刚跑到拐角,虞楠突然拉着她往另一边的小胡同里拐去。 “楠姐,咱们这是去哪儿?” “胡同里藏着好几家游戏厅,跟我一块去看看。” 并排着跑动,三拐两拐走到一条较窄的街上。还不到七点,街上大多数店没开门,而有两家店灯火却是灯火通明。 两家紧挨着,木门上简陋的霓虹灯昭示着此间的身份:左边游戏厅,右边台球厅。 虽然天还没完全亮,但透过灯光已然可以看到这里面人头攒动,多数是穿着校服的半大孩子。他们或坐在游戏机前大喊大叫,或蹲在台球桌前点一支烟故意耍帅。 王曼走上前,推推门发现里面反锁着。蹙眉,虞楠拉起她进了边上一角门,穿过院子果然后门大开,里面停着好几辆自行车。边上门敞开,有个半大孩子正在里边睡觉,鼾声震天。 默默摇头,王曼觉得她真搞不懂男生这种生物。明明有宽敞明亮的家,柔软舒服的大床,大半夜的跑出来睡游戏厅的硬地板,果然是天生贱骨头么? 走进游戏厅,打眼一扫,中间最大最新的游戏机前面,那个双手如飞,赤红着眼摁着按键的半大孩子正是尹鹏。不同于在学校的萎靡不振,此刻他如嗑-药般兴奋。 “尹鹏。” 走上前王曼摁住他的肩膀,被吓了一跳,尹鹏下意识的摁错一个键,魂斗罗华丽丽的死亡。 “哎,真倒霉!” 双手往按钮上砸去,扭头看向王曼,他刚忍不住暴躁想推搡开,后面虞楠一个擒拿手,困得他不能动弹。 “王曼,还有这是谁?你们俩吃饱撑得没事,来这当正义使者。” 叛逆期少年都这调么?王曼觉得,她不是尹鹏母亲,没必要对他多番隐忍:“当 然,你拿捐款名头骗你奶奶钱。她给了你,回头拉着找我麻烦,说我坑你钱。现在你觉得,这事跟我有没有关系?” “她怎么会找你?” 王曼翻个白眼:“大院里就我一个人从农村来的呗,这点你们祖孙俩还真像。你自己去解释,还是我告诉老师然后叫家长。” 这两点都是尹鹏无法承受的:“凭什么?你真当我怕你们?” 斜着眼他满脸桀骜,这一闹边上有人也跟着起哄,其中正包含吴宇。自从砸了煎饼果子摊后,家里对他看得严实,这星期天他就没能出来。趁着星期一上学,他早点出来想趁机打两把。刚兑换完游戏币,就遇到这事。 “哟,稽查大队来了?” “宇哥,帮帮忙,这俩妞邪门的很。” “好说。” 俩跟班不在,吴宇只得亲自出手。因为要应付他,虞楠得腾出手,这下尹鹏就失去了控制。见他要溜,王曼一步上前拉住。 名师出高徒,王曼这拳脚功夫可是模仿杜奇,经虞楠亲自指导。对付专业的不够看,但面对尹鹏那就是个中高手。 虽然她力量不够,但单凭招式巧也能缠住,到最后尹鹏急了,干脆站在原地不动:“大姐,你又不是我妈,管这么多做什么?奶奶那边,我自己去给她解释总行吧?” “你要想解释刚才就说了,这会压根是想推脱。” “真不骗你,时间紧迫,你先让我再打一盘。” 王曼疑惑:“这东西有什么好,你就这么入迷?” 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尹鹏也打开了话匣子:“超级玛丽你知道吧?每次新出我都能通关,这魂斗罗是新游戏,可难通关了。要是我第一个通过,比他们都早,那多痛快。这么说吧,就跟你这次考过赵大伟一样,是不是特痛快?” “考第一又有什么?反正我一直都是。” 对古今中外所有学渣来说,此言有暴雨梨花针之效。万针齐发,无差别攻击,惊动了游戏厅内所有小伙伴,连一墙之隔的台球厅都有所波及。 偏偏王曼小升初成绩宣传太广,那连语文都满分的剽悍程度,让这句欠扁的话在她嘴里说出来特有信服力。 “不过是个书呆子,打游戏你比得上哥几个?” “要不我试试?” 从口袋中掏出一毛钱,她取了一枚游戏币投进去。魂斗罗熟悉的界面出 来,前世赵大伟最爱玩这游戏,当时他们刚恋爱,她也悄悄练过。 不过双人对抗一次后,她就再也没玩过。 机枪咔咔咔地响着,一个又一个关卡毫无阻拦的通过。终于到最后boss,平静地摁着上下左右键,在她还剩最后一条命时,“sess”的字样钻出来。 “这……才十分钟。” 尹鹏彻底说不出话来,望着胜利的烟花,王曼笑得苦涩。虽然好多人都说女生玩不好游戏,但那不是因为女生没天赋,而是因为多数人没有男生那通宵达旦打游戏的劲头。其实认真起来,男女生都能成为神级玩家。前世只玩一次,不是因为她是猪队友。而是因为即便她放水,赵大伟也依旧打不过她,而他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你以前玩过游戏机?” “对啊,比宇哥都牛b,太邪门了。” 通关不仅惊动了游戏厅的人,刚才打boss时隔壁台球厅的也都过来看,甚至连游戏厅老板都过来了。几十双眼睛盯着,全员屏住呼吸,就为了等她的答案。 “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特意练?” 一鼓作气通关有额外的游戏币奖励,王曼数着吐出来的币,递给尹鹏:“还上你奶奶钱,她那么大年纪,攒点钱不容易。” “你……,这个我不要,你跟我说下怎么过关?” “想知道?” 周围所有人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对这些顽皮的少年来说,一个学霸并不能让他们信服。但一个游戏都玩这么牛b的学霸,那绝对是这个(竖大拇指)。 “游戏这种东西呢?设计出来就是让人玩得。是你们玩游戏,不是游戏玩你们。算着金币,换一把输出强的枪,很容易就过关。” 此刻一屋子人比听老师讲课还认真,全都将这话记在心底。 尹鹏离得最近,刚想再投游戏币,王曼拉住他:“这都几点了?” “我就试一下。” 王曼摇头,刚才或许她还没这意思,不过现在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人头,她却想圣母一把。 “知道你们为什么玩不过我么?” 不等众人摇头,她直接连击:“因为你们平时没好好学习!你们肯定也想过换枪,可钱都被买了血瓶是吧?为什么你们算不过来,我能算过来,因为这是最简答的数学题。” “你也就瞎猫碰 死耗子。” 说话的是游戏厅老板,虽然一开始他有些震惊,但毕竟这是他的买卖,过这会他也反应过来。 “老板,虽然我小但也知道做人得有良心。我们这么大正是读书的时候,城里人又不能跟村里人一样,上不了大学还能种地。被游戏托住早早辍学,痛快玩两年后,他们只能去工地上搬砖。” “你在胡说什么?” 虞楠站在王曼身边,气场全开:“老板,娱乐场所不允许未成年进吧?” 怪就怪虞楠身手实在太好,刚才游戏厅老板全程围观。做买卖的脑子都不会太笨,他很确定这马尾辫女孩不是普通人。 小祖宗,惹不起。 刚想说句软话,游戏厅大门被敲得砰砰响,外面正站着一队警察。有人打开门,一大堆警察蜂拥而入。 “检查。” 人赃并获,这还有什么好检查的。 王曼刚想大呼倒霉,前后两世第一次派出所可能就这么进了,边上小警察突然低头:“是曼曼么?” 抬头那张熟悉年轻的脸倒映在她的眼珠里,顿时记忆回笼。 “小舅舅。” 年轻警官正是苏明菊,今年大学毕业刚分配工作。本来他是文职,可今早缺人手,他也被临时抓壮丁充数。 “还真是你,曼曼你怎么也学会打游戏了?” 王曼咬唇,看着所有人期冀的目光,她只能委婉的说:“我晨练路过,看到熟人就进来。刚才我正跟他们商量着,上学的时间不来玩,下课玩会就回家。老板都答应了,他说学生要以学习为重。你看,这里所有游戏机都空着。” 便说她便看向游戏厅老板,那老板见警察腿早就软了,这会明知道前边是个坑,他也得往下跳:“是啊,还是学习最重要,我这不正赶他们去学校。” 苏明菊多聪明,哪能看不出外甥女的小心思。心里不由叹息,这么机灵的孩子,大姐怎么就舍得。 “队长,看来这边没事。” 这么多孩子都在,再说也不是啥大事,顶多就是治安问题,警察多数是以批评教育为主。 “往后都少玩点,你们爸妈天天上班赚钱给你们交学费,供你们吃穿还给零钱,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打游戏。” 尹鹏本以为今天在劫难逃,没想到王曼这么够义气,一句话就解决了他的危机。难道书读多了人就 是聪明?从这刻起,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 不仅是他,游戏厅中多数孩子都对王曼心怀感激。这姐们不比咱哥们差,讲义气!够意思! 待到警察退去,不少人都凑上来感激涕零。王曼也没对这帮人避如蛇蝎,如果有可能,她愿意一直与人为善。 “还有十五分钟就上课,你们,还打算玩?” 女王范儿初显,新收的一帮小弟立刻背起书包做鸟兽散。而解决了这帮熊孩子,随后的捐赠之事出奇顺利。即便有个别刺头,也都被吴宇他们带头粗暴镇压。 孩子们有孩子们的规矩,这一早的事没人再提。眼见着募捐结束,村里那块地也该开工。王曼瞅着堆在房内的一百袋金坷垃犯了愁,她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撒下去? ☆、第44章 虽然重生后性子不再那么面,但有些习惯却不是一朝能改变。 比如王曼发愁的时候就格外沉默。她不像同龄的女孩子那般,叽叽喳喳的跑到父母跟前诉说自己苦恼;也不像成人那样看得开,干脆一笑置之该干啥干啥。 左手一袋金坷垃,右手又一袋,耷拉着眼角,她坐在不足十平米的卧室,望着窗外天空愣神。 “村里人都懂得怎么种地,谁都知道那块地难收拾,一下收拾好了,那不引起别人怀疑?” 食指捋过土豪金的外包装,少女明媚而忧伤。 王继周发好明天油条要用的面,坐在外面,看闺女屋里亮着灯,半天没动静,他不放心地上前窍门。 “谁?” “是我。” 听到父亲的声,王曼拉开铁插销,打开淡黄色的木门:“爸,你还没睡?” “才几点。” 王曼看下表,虽然她觉得自己闷了好久,但如今不过晚八点半,离睡觉还早得很。 “是有点早,你敲门有什么事?” 王继周进了闺女卧室,因为跟苏明梅离婚时的那些闲话,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他轻易不会进闺女房间。 搬进来快俩月,除了一开始归置家具他进来,平常压根就不踏足这里。许久不见,房内布置让他大吃一惊。 虞家房子虽然有些年头,但里面却非常不错。墙壁雪白房顶也都被吊顶包起来,再放上简单的家具,让人住着就很舒坦。不同于先前,如今写字台边上摆了一盆山红珠,床上和衣柜都贴着写黄色剪纸小星星。 仅仅是一点东西,但整个房间看着有了生活气息。 “这些都是你弄的?” 王曼有些奇怪,她又没藏着掖着,同住一个屋檐下父亲还没发现? “是啊,我问过虞阿姨,她同意了。我也没破坏房子,这些都很容易打扫掉。不过,爸你竟然不知道。” “额,我这不是忙么?” 王曼看着他那抹鼻子的手,父亲看起来稳重许多,但他这一撒谎就不由自主摸鼻子的习惯,两辈子却是从未变过。 一些繁忙生活中的小细节被回忆起来,似乎自打挪好家具后,父亲从没进过她的房间。俩人租得虞家东屋,整个连带厨房加起来就不到五十平米的地方,她这屋竟应是成了他的盲区。 为什么呢 ? “是不是因为苏明兰那些话?” “啊?” 王继周摸鼻子的手停下,尽管他不在出声,王曼却是完全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当即她哭笑不得,对苏明兰,两辈子她印象最深的就是这话: “现在多少单亲家庭父女俩私生活上不清不楚。你还小,不明白男女之间那点事,等以后真出事,你哭都来不及。” 她就是脾气再好,想到这句话都气得牙痒痒。这是一个正常成人能对12岁孩子说的话?更何况,这成人还跟她有血缘关系。 苏家那搅屎棍基因,还真不止苏明梅一个人有。 “爸,总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我看这样,我上学很忙,往后你顺带帮我打扫着房间。” 一个又一个的雷砸下来,王继周有些应接不暇:“不是你自己要求,自己的事自己做?” “可我现在变卦了。”王曼耸耸肩:“爸我们老师昨天教个成语,食言而肥。撒谎是会变胖的,我得多撒点谎。” 王继周最近正恶补文化课,听到这气消了:“你这学怎么上的,那个肥是丰富自己。” “对啊,丰富自己身上的肉。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啦,就从今晚开始,我去给你拿笤帚。” 蹦蹦跳跳的走出去,王曼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当然那么小个房间她自己收拾毫无压力,但交给父亲,他也没多大压力。 手握笤帚进去,他就看到父亲正蹲在床尾,那里面堆着她买来的一百袋金坷垃。 好心情荡到谷底,僵硬着手放下笤帚,她直接躺在床上:“爸,你说这东西怎么办?” “还真有这东西?不会是骗人的吧?” 想到元宝愤怒的小模样,王曼的心情更是低落:“不是,这是从空间中买来的高科技发明,很贵的。” “这样,那掺在尿素里就是。” 他怎么说得这般轻巧,王曼蹙眉:“爸,你有没有看到说明书上那逆天效果,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你想得也有道理,到时候地好了,村里那些人肯定又想均分。不行,改天我回去,把土地使用合同再签长点,直接签个20年。” ⊙︿⊙ 他们是在说同一件事么?还是她说得不够明白。 “20年似乎还有点短,要不签30年?也不知道村长那头答应不答应,毕竟张建新也 瞅着那块地。” “停,爸,停下你万马奔腾的想象,咱们倒带。” “村里人想抢这块地?” 王曼扶额:“再往前点。” “掺在尿素里效果很好,我看下,它能自动分解地里那些死根,转化成粉料。这东西好,要是知道怎么做,献给国家,好多人也能跟着吃上饭。” “你是袁隆平么?一大把年纪只想着改良农作物产量,无私又伟大!” “我哪能跟人家比,人家可救活了中国好几亿人。” 怎么又歪楼了,王曼也不引导他自己想通,直接抛出问题:“爸,以你三十年资深农民的经验,改良一块土地需要几年?这么立竿见影,别人不会觉得古怪?我可不想到时候,咱们家地里出个田螺姑娘的传说。 让我想想,他们大概会说:山上住着个田螺小伙,一到晚上就出现在山下,帮王家翻地。” 王继周嘴角抽抽:“你这脑子里天天装些什么,你就是想太多,他们知道又怎么样?” “会说咱们。” “都不怕被你大姨说,这点事还怕?让他们说两句又有什么,又不会掉块肉。我估计到时候,大多数人只会羡慕咱们一手接下这事。” 质朴的一番话让王曼豁然开朗:是啊,别人说又有什么? 不被人嫉妒的都是庸才,酷霸狂拽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就像后世那些大明星,黑粉一个比一个多,整天被喷出翔,但人家不还是好好活着,甚至比那些黑粉活得还要好。 她有系统空间,往后反常的地方只会更多。她个人注意是一方面,但有些事压根就无可避免。总不能因别人的一两句闲话,她就先退缩。 一旦想明白,她整个人也轻松下来,本来聪明的头脑飞速运转。 “爸你说得对,不过我觉得咱们还是尽量低调点。星期天咱们就得回村去整地了吧?在这之前,得把这金闪闪的包装去掉,总不能做太明显。” “没事,我出去找个蛇皮袋子,全装进去后,跟着化肥一块运过去就是。” 父女俩刚商量出个结果,外面传来敲门声。王曼随手扯过一件衣裳,仍在上面盖住。一袋金坷垃就跟400g奶粉差不多,即使一百袋摞在那也不是很占地方。 “谁?” “继周、曼曼,你们都睡了?是我。” 敲门的正是虞虹,父女 俩出来开了门,就见一身小西装的虞虹站在门边,手里捧着文件夹,面色有些严肃。 迎进来上座,王曼笑着问道:“虞阿姨,喝热水还是热茶?” “给我杯凉白开就行。” 王曼取一只干净的杯子,自冰箱中取出冰块,投入白开水中。然后想了想,她剥开一块薄荷糖投进去。薄荷糖溶入水中,化成气泡迅速分解。 虞虹接过来,酣畅喝了一大口才觉出其中奥妙。冰凉舒爽,一天的疲劳消除一半。 “曼曼在水里加了薄荷?” 王曼将薄荷糖摊在手心,是纸包的中空圆糖。小卖部里很常见,五分钱一颗,含在嘴里可以吹口哨。 “白水没味道,化块糖进去更好喝。” “恩,还能防暑,你这还有么?借我点,省得我再去喝藿香正气液,那味道真让人受不了。” 自从那次晚回来,将高跟鞋横七竖八的仍在门外后,虞虹在父女俩面前彻底放开。具体表现为:每天做饭她开始点单,比如她坚决要求不放葱姜蒜;再比如今天想吃酱排骨,明天又想吃手撕菜。还有对王曼,她也再没了邻家阿姨那种客气,支使起她来跟对虞楠一样随意。 在不拿自己当外人这点上,她倒是跟苏明梅很像。唯一不同的是,她不是只进不出,而是有来有往。 平常她经常去市里工作,会顺手带些精致新奇的东西回来。能被她看上的东西,一般都不便宜,但她从来都是买两份。王曼如今脚上这双纯白的回力帆布鞋就是她带回来的,尺码正好合脚,显然她平常用了心。 她这般真诚,王曼也很容易能感受到,所以对虞阿姨她越发喜欢。如今她有要求,她立马摸摸口袋,里面只剩半条。 “我这没了,还不到九点,小卖部应该没关门,我去给你买点。” 虞虹忙拒绝:“大热天的外面蚊子那么多,你来回一趟又跑身汗。” “没事,我还没洗澡,回来正好一起洗。” 换上背心王曼出去,溜达着一个来回,她直接买了六条,除去她之外院中三人均分,化水喝正好。 “虞阿姨,给。爸你也留着点,虞阿姨我不担心,你我可得多唠叨两句,这东西是糖,你本来牙就不好,吃完了得再去刷牙才能睡。” 王继周被闺女教训的哭笑不得,虞虹也打趣:“曼曼不愧是你爸的贴心小棉袄。” 说 完她又将视线放回文件上:“教师节实验小学的募捐惊动了市里,领导看后很感动,说这是项很有意义的行动,所以我们要做专题采访。” “恩,其实都是隔壁孙主任在跑前跑后。她做了这么好的事,是该得到领导表扬。还有实验小学那些孩子……” 王继周把所有人夸一圈,唯独漏了她自己。王曼坐在一边看书,心下着急,虞虹阿姨特意找来,专门提采访之事,意思不很明显。 父亲想低调做人,但有些时候不能低调。尤其现在还没有进入信息大爆炸时代,电视、广播和报纸在传媒中处于绝对垄断地位。要是一上报,对他们家好处简直难以估量。 机会就在眼前,她必须要把握住。 “虞阿姨,其实我爸也做了不少。他包了村里地,然后还帮我们村建小学。” “说这些干啥?” 虞虹却来了兴趣:“哦,原来是这样?” 王继周忙拒绝:“那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不弄辣椒酱,咱们本地辣椒不入味,我就想包村里那块地自己种新品种。地是公家的,不好给钱也不好不给钱,只能折中下。银货两讫的事,算不上谁帮谁。” 真是太实诚了,王曼摇头。 不过她也明白一点,对虞虹阿姨没必要隐瞒。既然两家是朋友,该说得话也得说。 “事情的确是这样,不过虞阿姨,那片地可是村里人都不想要的荒地,我爸最近一直在看书,查找着改善土壤和种辣椒的法子。所以总得说起来,他这也算做了件好事。” 虞虹喝一口薄荷水,舒爽的味道让她改了主意:“其实我本来就想实地采访下你,不过你们这事可以专门报道下。捐款的新闻被市里拿到,县里这边没啥可报,得有点事填新闻。” 王继周脑子也不迂,朋友间就该坦诚。啥都说明白了,往后有啥条件也好提。 “这事能上电视?” “有电视的人家毕竟是少数,我想着给你们上个报纸。” 王继周忐忑又兴奋,登报可是无限光荣的事。可他一个农民,顶了天是个卖煎饼果子的农民,只不过包了几百亩地翻修下小学就能上报? 搓搓手,他忐忑道:“这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县里领导不还是开个会就上电视。” “对啊爸,你忘了小舅那天来,说他上班都干啥。” 自从 那天清早游戏厅事件后,苏明菊隔天就登门拜访过一次,对姐姐的事表达深刻歉意。王继周本就不是爱记仇的人,还有王曼从中调节气氛,所以三人详谈甚欢。 言语间,刚刚踏出大学校门,还没适应理想现实落差的苏明菊说出了自己的苦闷:他每天就负责给领导写发言稿,写差了改了又改,写好了也不能署他的名字。 当时收音机里正在放领导讲话,苏明菊眉毛蹙起来,特苦闷的说:“这篇就是我写的,我来给你背一段。” 经此一事,领导又从王继周心中的神坛上下滑一步。如今又听虞虹这般轻描淡写,王继周心中紧张消去不少。领导又不是三头六臂,人家能上电视,咱上下报纸又咋咧。 “咱们这么熟,你让我上报,会不会有人背后说你什么?” 虞虹灿然一笑:“你想太多了,我不让你上别人才会说,毕竟你干得事摆在那。只有一样,等采访那天你穿好点,曼曼给你买那一身就挺合适。” 王继周忙不迭答应下来,拿起纸笔记在小本子上。经过这俩月的学习,他会写的汉字又多了些。 王曼刚才也没说谎,毕竟第一次种辣椒,本地人都没经验,他也不敢随便乱来。为此他特意跑了趟新华书店,买了些种菜方面的书,还有一厚本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 上午卖完两拨煎饼果子,下午那一整块空闲时间,他就翻着字典自己一字一句读书。昨个他刚要了个王曼用完的练习册,正面写满了算式,他用干净的反面记录要点。 “我名字不是这俩字,是‘虞姬’的‘虞’,是‘彩虹’的‘虹’。” 王继周闹个大红脸,写了几次总是错,虞虹干脆拿过笔,将“于红”改成“虞虹”。 “周日下午3点虞虹采访,穿蓝黑色短袖衫、黑西裤、黑皮鞋。” 完整的一句话,前面小学生字体跟后面字帖般的规范字形成鲜明的对比。王继周有些放松的心又悬起来,女神果然是女神,做什么事都那么漂亮。 递过去虞虹也看出了他的尴尬,她又笑着问道:“你最近在练字?” “恩,看这些书,顺带着写写。我脑子比不得你们文化人好使,写几遍比较好记。” “好记性还不如烂笔头,不过你这字真得练练。书房里有字帖,曼曼和楠楠都用不着,你拿去临摹就是。趁着天还不晚,我给你拿去。” 说完她站起来 ,王继周忙跟在身后,十五分钟后回来,他手里抱着一摞书。 瞅瞅后面,虞虹没再跟着回来,这个点她也应该回房睡觉。 “爸,怎么这么多?我看看。” “小心点,别给人家弄烂了。” 王曼斜了他一眼:“该小心的可是您,是谁把字典边弄卷了?” “也是,我得新做副套袖。” “呀,还有经济学的书,这可是外文译著,咱们这边新华书店都没有。爸,你可得真得小心点看。” 边翻着书,她顺手从空间中买一幅套袖。虽然系统商城中衣裳都是卡着她一个人尺寸来,但是生活用品还可以自由选择大小号。系统颜色随机,蓝白条,有点像杜奇的海军装。 一想到杜奇,她忙碌一天有些浑浊的脑子,终于将遗漏的事想起来。 “完了!完了完了,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王继周忙接过书:“一惊一乍的,吓人一跳,怎么了?” “我忘记练拳了,现在都九点了,也不知道楠姐睡着没?” “楠楠每晚都是十点准时睡,你现在过去看看。哎,咱们商量商量,你一个女孩子家学武没啥,但是往后别那么冲动。上次是有你小舅在,要是没他,你准会被当不良少女带去派出所。” “爸你真逗,连不良少女都知道。好啦,我这不没事,你看连尹奶奶都不对咱们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她甚至还买了你俩煎饼果子。” 提起这事王继周忍不住吐槽:“我真宁愿她不搭理我,别人都能吃的煎饼果子,到她那不是嫌太硬,就是嫌太辣。就今早,她竟然嫌我鸡蛋没打匀。” “为你点蜡,我先去了,不然赶不上点。” 跨出东屋门,王曼终于踩着点赶上。每天早起跑步,睡前练拳已经成了她的习惯。有虞楠陪着,电视插上vcd,杜奇的录像再次出现。 虽然仅仅是一套简单的军体拳,看起来很容易,练起来才知道有多难。不过一分汗水一分收获,现在她可以昂首挺胸保证:自己不惧县城里任何地痞流氓。 提前十几年,她已经完全解决了微博上那些人渣性-侵隐患,女汉子很有安全感! 半小时后冲净汗水,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她进空间开始种田。种植的活计都是机械性,做多了后对她来说闭着眼也能干,跟睡觉没什么两样。 自 元宝离开已经过去一周,她又开出一块地,田地数量从十二块变成十三块。多出来一块地她种上灯笼椒,其余十二块里灯笼椒和茄子平均分,两种菜成熟后一并卖给系统,经验进度条就会增长1%。 经过这段日子的不懈努力,经验条终于过来30%大观,而元宝始终没有音讯。 忙活完后,她光脚坐在河边,脚丫子伸进河水里,随手在空间商城买瓶蓝莓汁,插上吸管啜饮着。 蓝莓汁据说来自异次元海岛,味道酸酸甜甜一级赞。100金币一小瓶的价格,让她有种在喝琼浆玉液的感觉,奇高的价钱可以有效地排除郁闷,此举跟购买奢侈品后的满足感同理。 琢着空管子,没有人再吐槽她“馋得把管子都吞下去”,虽然不用再跳脚,但日子也少了不少乐趣。脚丫子泼泼水,她拎着空瓶子往茅草房走去,托腮坐在窗前,突然她注意到一个奇怪的东西。 桌子上这个金蛋形的摆件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半坡人穴居房屋般的茅草房里,三块木板组成的桌椅板凳这种原始组合中,突然出现这种高文明装饰品,实在太违和了! 抱起来她才发现,这不是个单纯的金蛋。磨砂质感,让它看起来更像个蚕茧。而表面花纹,似乎她在哪儿看到过。 在哪儿呢? 想起来了,是在元宝脸上。元宝消失前几天,身体跟个球似得,脸上也开始冒青春痘。为了跟它对喷,当时还特意观察过花纹形状,这会完全对上号。 “元宝,是你么?” 蛋静静地摆在那,空间内传来她的回音。 “哦?不是你,那我咬一口试试,是不是纯金的。” 血盆大口近在眼前,手中金蛋以飞一般的速度划破天际,王曼捂着肚子笑得打颠儿。 “怪不得不出来,原来你变成了一颗蛋。” 笑过后见到元宝平安,她也终于安心下来。过几天就是周日,泉水村那边的工程也正式开工。 作者有话要说:杜奇小哥出现在视频中好久了,明天让他出来打个酱油。再不出来,我都成元宝党了。 ☆、第45章 自从王曼戳破金蛋的伪装后,她就再也没在空间中见过元宝。 对方尽管变成一只金蛋,也似乎还拥有自己的意识。不同于先前的无节操吐槽,一朝进化,它性子拧巴成小姑娘般娇羞。不管她如何挑逗,甚至连“小甜甜粗来,姐姐带你去数星星看月亮”这种无节操话都捂着脸说出来,那颗划破天际的蛋始终没有出现。 确定没了元宝,她也将所有心思放在空间上。当她再次开垦出新一块地时,冥冥中突然感觉对空间多了丝掌控。而后她尝试下,元宝的小金库就这样暴露在眼前。 “五百万!” 意识中凭空出现一透明异次元空间,如西幻中的龙穴般,里面金币密密麻麻的堆成金山,金山上摞着金杯和金碗。 如此大数额的金币晃花了她的眼,由于对空间掌控,她终于看到了系统商城的底价。 就跟天猫似得,绝大部分商品标注原价后划掉,以一个折扣价售卖。系统商城也是如此,里面多数东西都是六折。 前世她就是销售经理,对提成这一块最是熟悉,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 “元宝,我要杀了你!” 隔空望着里面金币,王曼想着自己辛辛苦苦种田换来的那点金币,竟然有两成被元宝刮了民脂民膏。 “亏我那么拼命,挥汗如雨争分夺秒的种辣椒茄子,就是为了能攒够经验,让你早点出来,你竟然这么坑我。” 随着她的怒吼,原本异次元隔膜被打开,吐出一大把金币。她打眼一扫,就知道那金币是元宝所得双倍。 环臂站在原地,她鼓起腮帮子:“你伤害的是我的感情,真当这么点钱就能治愈?” 异次元再次一哆嗦,又吐出一份钱。 王曼坐在地上:“哼,我们间的友谊就值这个价?” 金币缓缓移动,在地上拼出一行字:“我们间的友谊当然不值这个价,我是为了你好,看商城。” 对空间有所掌控的王曼察觉到商城变动,促销页面上正是一大型农机。外表虽然看起来古朴,但芯子里却用的先进技术,而价钱恰好是元宝吐出来的那些金币。 到底是谁创出这物种,每次都拿捏住她命脉。王曼上前收起金币,绷着脸说道:“好吧,我就勉为其难,这次先饶过你。” 撂下这句话她直接出了空间,王曼捂着脸笑得肩膀直抽抽。这次真是赚大发了,有了那耕 地播种的机器不知能省多少人工。人工费钱不说,到农忙时候连人都雇不到。 外面黎明破晓,她一咕噜坐起来,穿好衣裳后继续跑步。万事开头难,两个月前如果有人说她能脸不红气不喘围着大院跑两圈,她绝对笑那人对她太有自信。 但如今营养跟上,又有虞楠带着,她一天天慢慢跑下来,如今两圈已经不费劲。今天刚好是周末,跑回来后她跟着父亲张罗完煎饼果子摊。 招待所的钱华等人依然每早啃煎饼果子,倒不是他们百吃不厌,而是王曼主意多,隔几天都给改改味道,偶尔还换换花样直接放鸡蛋给他们炸馒头片。 加上各式各样的小菜,钱华直呼自己吃胖了。 今天轮到煎饼果子,王继周出摊前就在家就做好,由王曼提着篮子送过去。因为要买辣酱,所以煎饼果子的钱也一并结。 “瓜娃子,等下卖完让你爸来结账。” “好咧,钱叔叔,我一定告诉我爸,这下我们又有钱花了。” 挥挥手从招待所出来,王曼直接往大院外面走去。周六周日没事,她也跟着一块卖煎饼果子。 刚走进,就见个又瘦又小的老太太,抿紧嘴唇在摊边喋喋不休。 “平底锅刷干净点,油烟吃进去,人会折寿的。” “鸡蛋搅匀再倒上去,鸡蛋怎么这么少,五毛钱一个就给这点东西。” 虽然父亲前几天抱怨过,但王曼还是第一次见尹鹏奶奶这幅做派。其实做买卖的最怕就是这类挑剔的客人,虽然顾客就是上帝,但卖家也不是随人糟践的奴才。 “尹奶奶,来买煎饼果子?” 王曼给她包好,递过去:“我听尹奶奶很懂,这会人也不多,您要有空来教教我们?” 尹奶奶接过去,口中振振有词:“要我亲自做,那我还给你们钱做啥。” “我这不看您不满意,要不这样,您自己弄自己喜欢的,我们不收钱。大家都是邻居,这套伍业就给您白用,您来这慢慢做。我跟我爸站一边观摩,也学学您的好厨艺。” 王曼双手背在后面,昂首挺胸朝她笑着。 “这孩子怎么说话那?” 王曼满脸无辜:“爸,我哪儿说错了么?我们真是虚心求教。” “我要是会,还用得着来你们这买?” 王曼满脸无奈:“真是遗憾,其实我刚听了 下尹奶奶的要求,您说得完全都对。只是你看同样是房子,都是用青砖垒成,古代皇帝住得紫禁城能跟咱们大院这一样?您那高标准严要求,估计咱们邹县也就县宾馆能做得到,我们这小摊子只能不断进步,目前还不太可能。” 虽然边上上班的人少了,但是出来纳凉的老头老太太却是不少。虽然平时尹奶奶难相处,但毕竟多年邻居,所以这会人心多少有些倾斜。 “你是说我在故意挑刺?” 王曼摇头:“我是说您过于认真,故意不故意我真不知道。” 尹奶奶自打孙子要那二十块钱,被抢白一顿后就气不顺,这会她一个老人家说话,这闺女敢顶嘴,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刚想依靠主场优势说点啥,后面传来公鸭嗓:“奶奶,你这是怎么了?” 朝着老太太身后看去,高个少年映入眼帘。一身校服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正是尹奶奶孙子。 “大鹏来了,奶奶给你买了煎饼果子,你尝尝。” 王曼徐步走上前:“尹鹏,你不是说七点半就能到,这会都八点了。” “昨晚忘记拨闹钟,起晚了会。” 太阳慢慢升起来,夏末秋初的地表带着些热度。王曼低头,颇为无奈地朝尹奶奶方向呶呶嘴。 尹鹏会意,忙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奖状:“奶奶你看,你给我那二十块钱,我都买了铅笔捐出去。老师看我捐得多,就发了个奖状给我。” 自打落地起十二年,孙子拿奖状这事,这真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尹奶奶颤抖的摸着上面毛笔写得名字,心里那点因二十块而蔓延一周的郁闷全数消散。 “大鹏真厉害,越来越懂事了。” 尹鹏脊背一凉,似乎有人用眼刀戳着他脊梁骨。踮起脚尖,他不好意思的朝王曼看看,的确是他玩起来忘记解释了。 “奶奶,其实这一切都多亏了王曼。” “她?咱家的钱关她什么事?” “我……我差点把钱弄丢了,都是王曼帮我找回来。她……拾金不昧,人特仗义。” “怎么能把钱弄丢,好了好了,没事就好。” 这么久误会人家,尹奶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搂着孙子转过身,她看向煎饼果子摊,尽量扬起笑容:“其实味还挺好,我就想让你们做更好点。” 凭良心说尹奶奶并没做啥天怒人怨的事,老 太太顶多挑剔点,但人家该给钱给钱。刚才说了一通,王曼已经不在郁闷。 “我爸都记着那,不过话说回来,我爸又不是给皇帝老爷做饭的御厨,手艺就那样,您也不能太强求。” “哎,人老了有时候就是想不过来,你们别往心里去。” 站在老太太背后,尹鹏朝王曼吐吐舌头,比个超级玛丽的口型。 这家伙,事情全因他而起,这会还有脸让她帮忙通关游戏?王曼气不打一处来,绕到后面掐他腰一把。 “没事真没事,我们还得回村里,你们先忙。对了尹奶奶,这周老师布置好多作业,尹鹏估计看您这收拾干净,所以才来写作业吧?他现在可爱学习了。” 老太太振奋起来:“真的?大鹏啊,走跟奶奶回家,咱不开电视,清静着让你写作业。” 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后,王曼心情倍儿爽的回自己院子。初一那点作业对她来说就是小儿科,老师上课布置完,她随堂就能写完。偶尔有点写不完的,放学趁着教学楼锁门前打扫卫生那会,她也能顺手写完。 当然这成品的样板作业,成了无数学渣心目中的宝典。虽然实验中学教学水平高,但总要有个倒数第一。为此尹鹏一天三顿饭,依时按点的缠着她要作业。 她很干脆地扔过去,但老师也不是傻子,永远完不成作业的倒数第一竟然这么乖,谁信才有鬼,尹鹏没少吃瓜落。为此作为发小的章磊简直操碎了心,据说俩人天天放学凑一块写作业。 俩人水平相当,倒是互相促进了一把,这着实是意料之喜。毕竟王曼的目标,可是让章磊超越赵大伟,她可不是说着玩。 托腮想着点化学渣之策,刚大体想出点眉目,王继周推着平板车进来。大金鹿一星期前已经改造完毕,车行老板很用心,收钱不多但给收拾得很好用。 拿来后王继周又充分发挥他的蕙质兰心,用王曼穿不上的旧t恤将车四周包起来。蓝灰的铁皮车斗加上彩色包边,整辆三轮车很赶潮流。 “曼曼,来拿着这个。” 王曼接过白条捆成一捆的钱,招待所那边钱华一直给开单子,她还真没算具体多少钱。如今攒了半个月,接过来她却是大吃一惊。 蓝色的四大伟人纸币一薄打,在人均工资不破百的八十年代末,百元大钞简直是巨款。数了数,竟然是十八张。一千八加上这半个月赚得那点零钱,家里的存款已经超过六千块。加 上县里援助的物资,可以先进行小学的第一期翻修工程。 “曼曼,趁着早上天凉快,咱们赶紧回去。” 王曼左手存折右手现钞的出来:“爸,今天要采访,咱们一块把钱带回去吧?” 去了趟银行,原本打算蹬三轮车回去的父女正好搭上顺风车。十来分钟回到村里,小学门口已经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两世为人王曼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虽然四周的村民有些粗鄙,可他们眼中羡慕和崇敬却做不得假。置身其中,她身体也感觉轻飘飘地,全身冒出五彩泡泡,五脏六腑舒爽得仿佛不是她自己的。 这就是站在高处的感觉? 怪不得那么多人一边吆喝着知足常乐,一边卯足了劲往上爬。高处不胜寒,比起这句,风景这般独好才是此刻的真实写照。 回头看向父亲,刚才出门前他特意打扮一番,如今也是相貌堂堂。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他还是同手同脚了。 “爸,你看那边。” “哪边?” 顺着闺女所指的方向,王继周还真看见个熟悉的人影。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老师,周春兰也在列队欢迎之列,而且位置也很靠前。 “还有那边。” 在村民那边,大忙人王继民正不住往车上看去。两口子中他更眼尖,一下看到了王曼父女。虽然乍一眼有些陌生,但多年兄弟他还是能认出来。 “大哥,你怎么坐人家车来了?” 王继周从队伍中退出来,走到他跟前问道:“恩,你不是张罗着盖房,小卖部也一天离不开你。家里事那么忙,这会怎么有空出来?” 王曼嘴角抽抽,她爸这噎人的水平真是越来越高,而且他还特记仇。 “这不好不容易得空,大哥,上次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就是娘随口那么一说。” “上次什么事?哦,我想起来了,你要我宅基地那事啊?” 周春娟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朝这边笑道:“看大哥说得,那天咱们都没说明白。娘那天一着急没说明白,这房子不是为我们俩盖。爹娘那么大年纪,继民想让他们早住上大房子,这房子是给二老盖的。盖在你的地方,往后你想住还不是随便住。” 王曼扶额,这俩人怎么还没死心。这回一推四五六,合着全是两老的要求。学校门口这么热闹,当这么多人面,你不答应那 就不孝顺。 “可是小舅、小舅妈,村里空着那么多宅基地,为什么非要拆了我家房子盖。” 周春娟脸色晦暗,买宅基地不得费钱。过日子,能省一笔是一笔,反正大哥就一个闺女,现在又住城里,不用担心房子问题。 呵呵两声,她干巴巴的解释:“这不是图离得近,新宅基地那得多远。” “很远么?” 王曼默默瞅向边上的小学,这所学校是泉水村的一个边界,离着村中心就不到二里地。 “远近不说,为了爹娘我们打算买你那宅基地,一百块钱怎么样?” 自闺女头破那回起,王继周就看明白了,三弟一家不是什么善茬,一点骨头亲情都不念。当着这么多人面,这回要是吃亏,往后又得跟离婚前那三十年一样,被无限制压榨和索取。 一百块,打发叫花子呢?这跟抢有什么区别。 “我这边还有事,等会再说。” 见他要走,王继民忙拉住:“我再给你添一百,两百块钱。兄弟我吃点亏没啥,爹娘高兴就行。” 台上的捐献仪式已经开始,张建国作为主持人,在上面扯开嗓子念着:“下面宣布捐赠大会第一项,泉水村村民王继周承包山下田地,自愿拿出五千元,资助修建村小学。” 电流声夹杂着村长的声音,响遍全村的每个角落。王继周拉开贴身皮包,掏出一小沓百元大钞,面无表情地朝三弟一家甩过去。 “我不差那二百块钱。” 说完他憨笑着走上台,将五千元当众展示在全村人面前,而后交到全村手中。搓搓手,他想着闺女嘱咐过的话。 “我是咱们泉水村人,半辈子吃没读书的苦。这五千块钱不仅是我的心意,还得多感谢众位领导关怀。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今天我当代表捐出去,修修咱们泉水村小学。”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王曼走到虞虹跟前,她一人操控三台摄像机。 转动最小的一台,她对象边上争吵的王继民夫妇。 周春娟皱眉:“大哥赚这么多钱,一块宅基地又算什么,我这可都是为了爹娘住得舒坦。” 王继民劝着她:“我当然知道,这事?大哥可今非昔比,要不我去找下村长?” “找村长干啥?” “建新哥不是想包那块地,大哥自己吃了独食,张家能 愿意?” 趁着人多眼杂,王曼跟在三叔后面。她身子小,钻人堆里丝毫不扎眼。躲在另一个人后面,她听王继民劝道张建新。 张建新直接摇头:“地那合同都签了,现在说啥也没用。” 这话让王曼心落到实处,见王继全气咻咻的走了,她朝前面走去:“建新叔,我悄悄跟你说个事。” “是曼曼,啥事?” “就那二百亩地,我爸看过很多书,知道那地很难整,整出来也不一定收成好。他那人知道,有什么都瞒在心里。其实他是怕你吃亏,自己包下来,然后再雇你种,到时候给你分钱。” “什么?” 王曼调皮的眨下眼:“不信等会你去问我爸,反正他早晚也得跟你说,我先走了啊。” 说完她朝后跑去,徒留张建新一人在原地懊悔。那块地他知道,收拾出来收成也不高。怎么算都知道,还是给人干活再收钱划算。刚还挤兑人家,现在又听人家这般高风亮,他这张脸都有些挂不住。 走上前他问着地的事,而一旁总算闲下来的虞虹也走上前,趁着后面的横条幅开始采访。 “建国都当村长了?待会可得好好采访下你,还有继周,大家都一起的。” 王建国终于认出了来人:“你是虞虹吧?还真跟十年前一样,我都不敢认。” “泉水村水甜,喝水的人嘴更甜。” 打开摄像机上小屏幕,她刚想检查录像带还剩多少,方才王曼那段录像放出来,上面王继全和周春娟贪婪的模样一览无余。 王继周边听张建新说话,余光扫向一边,只余冷笑。曼曼说得对:亲兄弟他不能喊打喊杀,冷处理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只要他不松口,他们再赖皮也是干瞪眼。 “恩,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不知道建新哥有没有空来帮忙。” “当然行,说实话我求之不得。” 相比于张建新的直脾气,张建国却要含蓄的多。那片地是个硬骨头,继周为何要这般?找不出别的理由,他只能归功于这人如此大公无私,妥妥的道德模范。刚在边上王继全把他惹成那样,得多不懂事。 张家两兄弟对王继周颇为感激,不过没几个月,当他们发现土壤那神奇的改变时,却是哭爹骂娘都来不及。那时候,他们早已因为愧疚给王家签了三十年的土地使用合同。 不过这是后话,话分两头,王 曼完成任务后,便随意的在村里溜达。 重生后一直忙碌,她很少有这般惬意的时候。偷得浮生半日闲,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自家承包那块地的尽头。 前世她听闻父母离婚,跑到这再跑上山,在半山腰滑下山坳。如今故地重游,山坳间几棵千年松树独成一景,草木早已换了一茬,山石间也没了往昔血迹。 顺着最粗的一棵松树往上爬,坐在枝桠上登高望远,她规划着面前的两百亩地。一辆军车穿过原野,到村口车停下来,下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大一小两身迷彩服,熟悉的五官,正是杜振国和杜奇。 天天在录像带里看,如今再见真人,她喜出望外。坐在树上,伸出手她直接吆喝起来:“嗨,杜奇,你怎么来了?” ☆、第46章 王曼双手放在嘴上,朝着军绿色越野车方向大声喊起来,喊完她才觉得有些尴尬,怎么跟个野丫头似得。 杜奇刚从车上下来,就听到山那边的呼喊。举目望去,原野连绵至丘陵,丝毫不见人烟。 “爸,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喊我?” 杜振国伸手指向松树,那里正露出一小截白袜子。袜子往下挪一截,露出肉色的小腿,而后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一米半高的地方直接跳下地。 当即他双手撑起来,捂在嘴上呈喇叭形超那边喊着:“小心点。” 纤细的身影转过来,隔着几百米看不清五官,但杜奇却认出了声音:“爸,是王曼,你先去忙吧。” “好,天黑前我来开车。” 杜振国锁上车,朝远处招招手后,将钥匙揣进口袋,自己沿着两边开始勘探地形。 这边杜奇几步跑到树底下,拍着王曼肩膀:“你怎么在这?” “闲着没事,我来看我家的地。” “你家买地了?可我记得国家禁止土地买卖,只能是使用权流转。” 王曼站起来,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杜奇。比起半个月前,他白了不少,一身迷彩服尽显高中生独有的朝气。 在他边上站稳,扭头一看,她立刻成了苦瓜脸:“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你怎么知道?这次出门前我量过,高了2cm。” “我当然知道。”王曼凑近了比在他肩膀上:“原先我能打到这,现在又往下移了那么一点。楠姐和你都在长高,怎么就我还是这五短身材。” “现在矮点没关系,我看王叔叔不矮,往后你总会长高。” 王曼真对这点不抱希望,她父母一个一米八,一个一六五,前世她直到三十都才一五九,当然她对外坚决报自己一米六。虽然有高跟鞋神器,但那玩意跟净身高绝对不一样。 “但愿吧,”本人人艰不让继续拆的原则,她忙转移话题:“我爸把这片地包了,明年开春种辣椒。” “咱们脚下这片?” 王曼朝四周指指:“就是从你们停车的那条路,一直到山脚下,这一片两百亩全是我家的。” 杜奇瞪大眼:“这么多地,王叔叔能忙过来?” “这不是打算雇人帮忙么,你有空不,咱们看看去?” “好啊。” 两人一路往边上溜达,王曼丈量着田地,默默地开始规划。 “现在修得路多宽?” “具体不是很清楚,不过规划上这条是三级公路,路基八米半。加上排水和绿化带,加起来怎么也得三十米。” 于是王曼往后退了二十步:“绿化带应该到这,后面那一大块应该能走开拖拉机。” “你家真的包了这地?” “那当然,钱叔叔没跟你说,他要我家辣椒酱么?” 杜奇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回事,怪不得钱叔叔单独批了一份伙食费。对了你让我带回去的辣椒酱,我妈很喜欢。” “那等你走得时候,我再给你带几瓶。” “多谢,其实你不用担心这些问题。因为我看钱叔叔他们画图的时候,已经都给规划好了,到时候会有人来挖沟修渠。” 原来是这样,放下一桩心病,王曼随意地坐在松树下。倚靠着粗壮的树干,瞅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再瞅瞅杜奇那初具规模的肱二头肌,方才消散的那点忧愁全数回笼。 “来吃点水蜜桃,可新鲜了。” 王曼摇摇头:“我吃桃子过敏,沾上桃毛浑身会起小红疙瘩。” 于是刚从车里跑来的杜奇,分分钟绕回去,待他回来时,手上捧着一袋橘子。 “那只剩下这个,吃点吧。” 剥开橘子摘着里面白色橘络,递给他一半:“虽然橘络有营养,但带着它我完全咽不下去。”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那可不,这半个月楠姐天天对着你的录像带,教我怎么学军体拳。” “那你学怎么样?” “花拳绣腿,我似乎没大有运动方面的天分。” 杜奇一口气将半个橘子全都塞在嘴里,鼓囊着嘴嚼两口全都咽下去。入口味道酸酸甜甜,就如王曼给他的感觉。 “要不咱们在这试试。” “在这里?” 杜奇踩踩足下的草地:“这里挺好,比县里足球场好多了。” 王曼想起实验中学那原生态的足球场,这会学校条件普遍不好,即便是实验中学也没有塑胶运动场。足球场是纯土的,一个暑假雨水光照充沛长满了茅草。而他们开学后第一节劳动课,就是分辨本地各种野生杂草。 换一种说法,就是蹲到操场上拔草。一 个班分一片,不偏不倚,到最后劳动课评比,哪个班干得好一目了然。 “好,你轻点哈。” 王曼摆好姿势,回忆着半个月练习的内容,开始与杜奇过起了招。 “你别放水,我不是幼儿园小姑娘,输了就会哭鼻子。” 杜奇长舒一口气:“忘了你跟虞楠一样,不像李晶晶他们。” “李晶晶怎么了?”边问着,王曼边出一招马步横打,可惜下盘不稳,她一下摔倒在地上。 “小心。” 杜奇习惯性地上前一步拉住她,两人一块滚倒在草地上。低头向下看去,女孩皮肤虽然有些黑,但却带着熟鸡蛋般的细腻。 “快起来,草扎死人了。” 他都在想什么?一咕噜爬起来,杜奇摸摸头上的汗:“那个,其实你练得还不错,就是力气不够。” “我当然也知道,不过力气这事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刚问你事,你还没说,又被李晶晶欺负了?怎么回事?” 杜奇对“欺负”俩字很敏感:“她还不能欺负我。不对,你怎么知道她总这样?” “上次你说过,楠姐也跟我说过这人。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吧,看我都送你辣椒酱了,这么点事你还瞒着。” “这事还跟那录像有关,虞楠应该跟你说过,我们每次训练后都会选个标兵,然后录像保存。最近一次,标兵就是我,所以才有你那录像。” “恩,楠姐是说过。所以李晶晶觉得你抢了她机会,对你百般看不上眼。” 杜奇惊讶:“你怎么知道?” “白雪公主她后妈就这样。” 杜奇笑起来,肩膀耸动,露出一口白牙,配着古铜色的皮肤,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 王曼觉得心跳快了些,站起来离他远点:“对这种人,我倒是有个招。” “你有什么办法?” 此刻的杜奇早没了方才的云淡风轻,急切的站起来,他满脸期冀地看向王曼。天知道他快被李晶晶烦死了,女孩娇气点没事,但她已经不是娇气,而是贱招叠出。 “你是想立竿见影,还是想温水煮青蛙?” 杜奇看着女孩慧黠的小脸,唇边隐隐有两只小酒窝,直勾得他双手蠢蠢欲动,想去戳一下。他第无数次遗憾,为什么家里没这么个妹妹。 “快选。” “当然是越快越好。” “那很简单,就咱俩刚才练得那几下,你不要放水,原封不动的招呼上去就行。” 一力降十会,冷暴力和真暴力乃古今中外对付公主病之两大必杀技。王曼太了解李晶晶了,她那身臭脾气,大学里除了她之外,没人能忍得了。 可爱妹子一秒变身暴力萝莉,杜奇有些接受无能:“可是我不能对女人动粗。” “要都按你这么说,监狱里就不会有女囚了。我只是出个主意,至于试不试,你自己做决定。” 王曼耸肩,杜奇却陷入了犹豫中。蹲在树底下,他拔着狗尾巴草叶子,无意识地在手中穿来穿去。 “别闷了,知道你是在关心我,为我想办法,我会好好考虑。看,这个给你。” 杜奇手心平放着一只草蚂蚱,翠绿的颜色,惟妙惟肖的四肢吓她一跳。接过来放在树边,还真是栩栩如生。 “你还会这手,教教我吧?” “行,这不难。” 再次拔了一根狗尾草,杜奇坐到她对面,手把手的教起来。王曼虽然是学霸,但手工课并不是很好。没多久,杜奇编得草蚂蚱都能围着两人一圈,而她只弄出一只胖胖的。 “还不错。” “哪儿不错,你竟会睁着眼说瞎话。你那事蚂蚱,我这是蝗虫。” 杜奇语塞,干巴巴地问道:“可这俩有差别么?” “生物学上是没差别,不过在村里,那种尖头腿很长的叫蚂蚱,生物课本上带复眼圆头的叫蝗虫。” “那你编的应该不是蝗虫。” “唔,那是什么?” “是螳螂,你看这边都出来了。” 王曼抬眼,刚好看到杜奇脸上的戏谑:“你耍我,看我大螳螂爪子抓花你的脸。” “别。” 杜奇先一步跑到树后面,王曼抓着手里的四不像跑过去。围着一棵大松树,两人转起了圈。 “你等等,敢笑我你死定了。” “淑女,淑女。” “我又没说过我是淑女,你慢点跑,不是说要让着女孩子。” …… 不知跑了多久,以王曼围着大院跑两圈无压力的体力都气喘吁吁,终于她抓住了迷彩服一脚。 “螳螂来了。” “曼曼, 你看这边上是什么?” 王曼擦把汗抬起头,就见夕阳下,草丛中钻出许多萤火虫。一闪一闪,像是点缀在草丛中的点点繁星,偶尔有几只落在方才编得草蚂蚱上。 “一夏天都没看到萤火虫,现在夏天快结束了,它们竟然出来了。” “真是萤火虫?” 王曼疑惑地回头,就见杜奇满脸兴奋:“你没见过萤火虫?” “十万个为什么里面见过图片,现实中还是头一次见,你等我去拿相机。” 照相机取来,固定在路边的草丛上。闪光灯亮起,两人站在蚂蚱群中,连带漫天萤火虫一起被记录下来。 “你竟然随身带着相机?” “我爸测土方,得留下个记号。时候不早了,等明天照片洗出来我再给你。” “不着急,你先多看看再说。我小时候萤火虫很多,不过现在很少能看到。” 王曼则是掐一个新的草叶子,再接再励的编着蚂蚱。许是火候到了,这次她终于弄出一只像模像样的。放在草蚂蚱群中,还是有些丑丑的。 “挺不错了,给它来个特写。” 王曼忙站起来拦住他,杜奇那相机可不是数码,拍张照片就一点内存的事。 “胶卷那么贵,还是省着点用好。杜叔叔不是说天黑前回来,咱们收拾收拾。哎呀,你带的橘子都给我吃完了,这下杜叔叔吃什么?” “我爸容易上火,那袋水蜜桃才是他的,咱们全吃完也没事。” 杜奇豪爽地解释,对准焦距,看着镜头中的小姑娘。她托着一只草蚂蚱,眼睛睁大有些惊讶也有丝释然,可爱的模样让他再次遗憾为什么自己就没个妹妹。 摁下快门,闪光灯亮起,他飞速留下这一瞬间。 “喂,别拍我,好啦回去吃饭,你跟杜叔叔在哪儿吃?” “大概是回招待所,但愿那里食堂还剩下饭。” 王曼对这门清:“工人们五点就下班,等你们到,食堂里肯定早没饭了。刚他们在村里开会,这会应该正有饭,咱们一块去吃点吧?” 话音刚落杜振国走回来:“这边还有萤火虫,阿奇你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吧?” “是啊,爸,我拍了照片,回去给爷爷奶奶看,他们也好多年没见了。” “多拍点,拍完今晚咱们就在村里吃饭。曼曼怎么在这,刚你 爸还在找你。” 因为半个月前一道买过衣服,如今王曼对这位严肃的军人没多少惧怕。 “杜叔叔,我这就过去。” “这边有车,你上来一起走。” 回到村里时,捐赠仪式早已完成,采访也做完。虞虹跟着银行的车回去,她还要连夜加班,将录像导出来剪辑好,这是个费功夫的活。 杜奇父子留在了村长家,而王曼则跟着父亲回了二叔家。刚进屋,就见张建新已经坐在那,正在跟王继全商量着种地的事。 “建新哥来了,我还想等会去请你。” “继周老弟客气啥,只是我刚想了想,你这活我还不能接。” “怎么了?是不是忙不过来?” “倒没那事,而是你们要种辣椒,我这从没弄过,万一给弄砸了,你那化肥农药可全都白买。” 王继周松一口气:“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咱们谁都没种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我多看点书,也多问问县里农业局专家。有地有肥料,种子点下去,还怕庄稼不长?” “你这一说我心里也有底,咱们不懂,农业局那些领导肯定懂。” “这不就是了,化肥我都买好了,赶在入冬前,咱们先施一遍肥。” “你这手脚真快。” “定下来咱们也别多墨迹,不过这会还得用下建新哥你那三轮。咱得进城把化肥拉来,这回油钱算我的。” 张建新皱眉:“你跟我计较那点油钱,我家那还存着一壶油。现成的柴油,别说是跑县城,就是市里也还够。” 一叠声直接拒绝,张建新对这次的合作却更有信心。就继周这忠厚性子,满泉水村挑不出第二个。他就是让自己吃亏,也不会让合伙的吃亏。给这种人干活,不多出点力他都不好意思。 王继周也没多劝,没人是傻子,别人不要油钱,等找机会他从别地方补回来就是。 送走张建新,王继周在作业本反面写写画画,规划着那片地中间的水渠。灯光照在他背上,投出略显佝偻的背影。这俩月虽然他吃得不错,但因为操心多,所以身上没长多少肉。 这个瘦削的高个中年人,此刻压根没有想过他日后能有多大成就。他只是一门心思的想着,趁着还有把力气,踏踏实实多干点活,让闺女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如果有可能,他还想给闺女攒一份丰厚的嫁妆。 而 正是这种平常心,和深值于内心深处的善良,让他更容易获得成功。 当然这都是后话,今天把事全都确定下来,第二天一大早他再次忍不住踩上平板车往县城赶去。至于地那边的事,就留给了王继全。 家里那六千块存款,捐给小学五千,剩余一千买化肥。眼见着三个月积蓄清空,他不多赚点可怎么行。 这次王曼也一道跟着回去,昨晚她已经给王超补完了这周落下的课。父女俩披着月色出发,放下辣椒酱回去,虞虹还没回来,只剩虞楠一道来吃早饭。等天亮出摊,王继周就觉得今日买煎饼果子的人多了许多。 许多人甚至面生,大院里的人他基本都认识,这些肯定不住这附近,也不在这边上班。 “老王,卖这个可真发财。” “大名人怎么都出摊了。” 王继周被一道道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得直发毛,跑完步回来的王曼走到小区门口,就见新一天的早报后面正印着父亲那张憨厚的脸。 “阿姨,来份报纸。” 卖报纸的阿姨认识她,笑呵呵地问着:“曼曼,你爸一下捐了5000?” 王曼知道父亲会上报,但没想到虞阿姨动作这般快。昨天下午村里刚举行捐赠仪式,如今报纸上已经出来。头版头条自然是领导捐赠,而父亲占了最后一版。 虽然在最后面,但这年头个人上报纸实在太拉轰。拿着报纸王曼往外面看去,就见煎饼果子摊已经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这……楠姐咱们得快点回去。” “怎么了,你不去帮王叔叔?” “帮,当然帮。那点绿豆面肯定不够卖,回去我再和一点,再煎点油条。这么好的机会,无论如何得多赚点钱,go!” 一路回去,王曼发现似乎一夜之间他们父女红了。就连最挑剔的尹奶奶,也破天荒地给了个笑脸,扯着满是老年斑的老脸夸道:“曼曼和你爸真不错,你们家东西好,人心眼也好。” 终于杀出重围走到大院门口,王曼感觉她嘴都要笑僵了。被虞楠保护着,她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在煎饼果子摊弹尽粮绝之前,送来了充足的补给。 “麻烦大家排下队。” 王曼站在台阶上喊道,人群中不少人半个月前开学时送孩子去过。她那瘦小的身材,在实验中学一干学生中识别度实在高。 “这不是咱们 县今年小升初的状元么?这孩子可好了,跟我闺女一个班。我闺女有啥不会,问她就会一直给讲到明白为止。” “是叫王曼吧?” “恩,就是她。” “还真是那王曼,你们不知道,我儿子以前可爱玩游戏。每天从我这抠五毛钱,趁着家长不注意就钻游戏厅,简直愁死人。但是这十来天,他乖乖回家写作业,我好奇问他,你们猜他怎么说?” 众人好奇,那家长也不吊大家胃口:“他说他们班王曼,学习比他好,打游戏还比他好,他一个男子汉实在不好意思。” “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闺女原先可娇气,菜凉一点就不会动,但现在她回家都主动帮着我刷碗。因为她说班里王曼每天起很早帮她爸爸干活,人家帮爸爸妈妈做那么多,她也得做一点。” 这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王曼夸成了一朵花。各种溢美之词扑面而来,平素爱炫闺女的王继周也有些承受不住,低着头一个劲的做煎饼果子。 “你真是生了个好闺女。” 王继周忙摇头:“曼曼没你们说那么好,孩子是跟着我苦过来的,这么着也是没办法。” 偏偏他越是这么谦虚,这帮家长们越是当真。哪个家长不希望自家孩子好,人家既然敢这么说,那就是真对自家孩子有底气。没看他虽然满嘴谦虚,但却笑得合不拢嘴。 有不少人更是拉着王曼的手,抚摸着她的脑袋,满脸慈爱的夸奖。话语间,她简直不再是个普通初中生,而是高悬于三十三重天上太上老君的女神邻居。 “叔叔阿姨,我真没你们说那么好。” 钻到狭小的餐车内,她用两边的木板挡住自己,边麻利的收钱边问道:“这位阿姨,您要辣的还是不辣的。” “小孩子吃不能太辣,我尽量给你做得软一点。” 先前还只是听说,如今见她真的这般懂事,帮着忙活摊子,那娴熟的手艺一看就知道干过无数回。这孩子真懂事,先前只是围观的人,现在也不由自主的掏出钱,纷纷要买一个。 而经元宝改造过得煎饼果子,好吃到根本就停不下来,尝一次后基本都是回头客。就这样,经过三个月的厚积薄发,摊子终于彻底红了。 王曼抿唇,这下就是再来一打周春兰,也抢不走她家生意。 ☆、第47章 这个周末上午父女俩就没停下过,本来正常节奏是九点前卖完早饭,歇一小时中午准备午饭那一茬。 可早上排队的人太多,一波接一波,压根忙不到头。父女俩干脆分工,王曼留在外面做煎饼果子,王继周回去炸油条、和绿豆面。 “曼曼,照片好了……” 杜奇从招待所走出来,还没等说明来意,便被虞楠抓了壮丁。餐车就一米半宽,站两个人刚好。王曼围着平底锅制作,杜奇负责打包,而虞楠干脆抱着钱匣子收零。 一条龙服务分工有序,等到中午十二点半,汹涌的人潮终于完全散去。 王曼擦擦头上的汗,这才发现自己那身短袖已经完全被汗湿透。要不是她平板身材,如今恐怕要露点。再看其余俩人,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拉着你们俩忙活一上午,咱们快点进屋凉快。” 王继周满不好意思的推着平板车,王曼抽出几张钱,直接进了大院门口小卖部,抱着四瓶北冰洋汽水出来。 “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里面还带着冰块。” 杜奇和虞楠接过去,贴在脸上冰下,仰起脖子喝起来。毕竟是男生,杜奇喝很快,一口气见底后,边上递来另外一瓶。 “喝吧。” “叔叔,我这够了。” 王曼低头放下汽水,喝下去的那点冰水顺着喉管往下滑,心肝脾肺一阵爽。他们三人手里瓶子都快空了,父亲那瓶竟然还未开封。 “爸爸,你不喜欢橙子味?” 王继周心里有事,此刻忙借坡下驴:“是啊,你们喝。” “喝太多凉的不好,你不喜汽水,我去给你换瓶啤酒。出那么多汗,不喝点东西很容易中暑。” 当着闺女朋友的面,王继周还真不好意思说他心疼钱。想着刚才刘晓草来说那事,他心里慌,下意识地不想自己去浪费那钱。 “杜奇,刚多亏你帮忙,等会中饭来我家吃,味道保管比招待所要好。” “刚我爸给我打饭了,改天吧。对了,昨天照片洗出来了,就放在招待所,你顺道跟着我拿回去?” 王曼看向父亲:“爸,你和楠姐先走。” 而后她跟杜奇拐向招待所,进门就见茶几上摊着两沓照片。 “就这些,我都洗了两份。” 杜奇拿出其中比较薄的那一沓递给她,接 过来一看,王曼就惊呆了。昨天回村她穿得很普通,就是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 尽管校服已经是最小号,她穿着还是有些大,t恤扎在腰里有点像蝙蝠衫,没过膝盖的裙子楞是让她穿出了波西米亚风。 可杜奇角度抓得很好,一阵风吹过,校服刚好贴在她身上,上下两件贴合有点像连衣裙。而裙子上面,稚嫩的侧脸在漫天萤火虫中勾勒出柔和的弧度。 “这是我么……你洗照片时拿错胶卷了吧?” 杜奇凑过来,再对对女孩的侧脸,明明一模一样:“你看后面照片,都是昨天拍那些。” 再往后翻一张,正是她跟杜奇的合照。生长几百年枝繁叶茂的老松树下,两人随性地坐在草地上,周围是一圈草蚂蚱。 “照相技术不错。” 将照片塞在信封里,王曼小心护在怀里,低头正看到一份文件。本来这房间的隐私她都不会查探,但文件上贷款俩字吸引了她的目光。 恰好钱华自外面打饭回来,见到王曼就吆喝:“瓜娃子,你那照片可累死我。阿奇昨晚一回来,二话不说把我赶去暗房,顶着红光和硝酸银过一晚。” “原来照片是钱叔叔洗的,怪不得这么好看。” 这孩子有眼光,钱华放下饭盒笑道:“那当然。咦,文件怎么在这,我说找不着。” 见他语气不是很严肃,王曼也就知道,这定不会是什么重大机密。那她问问,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钱叔叔,现在咱们修路也要贷款?” “哟,瓜娃子你还知道贷款?修路当然要贷款,没钱谁给咱们土石沥青,没钱你还会管我吃煎饼果子?” 王曼笑道:“钱叔叔随便吃,管饱。我就想问下,现在向银行贷款,是不是得有非农业户口,正式工作做担保?” “我不是做财务的,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你们那邻居不就在银行上班,他们那行有钱,你们邻居平常处的不错,去他那问下肯定没错。” 王曼点点头,收好照片到家,就见父亲还穿着那件被汗浸湿背心,抱着钱匣子坐在客厅里。 “爸,你怎么不洗洗凉快下。” 顺手打开风扇,她接过钱匣子,将钱倒出来开始数。虽然身上黏糊糊的,但数钱带来的愉悦可以抵挡任何不适。 “三百零二,爸,抛去材料,咱们净赚两百,整整翻了一番。” “哦,我去换件衣裳。” 走到自己卧室,王继周坐在小铁床上,握着那瓶啤酒长久地出神。明明已经很努力,可他本事就那些,现在又捉襟见肘。 王曼出门放了盆自来水,敲敲门端进去,就见父亲那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落寞眼神。 “爸,从刚才起你就闷着,到底怎么了?” “没事,你们不是说学校做夏秋校服要五十块钱,正好从那里拿去。”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了钱,王曼看向父亲放在桌上那存折,拿起来一看,昨天刚把钱取出来,现在余额为零。放钱的抽屉上插着钥匙,拉开来里面只剩些零钱,凑一块也不到五十。 “你就是为这事担心啊?” 王继周揉揉额头:“刚我炸油条时候,印刷厂刘主任来过,说咱们家那包装纸已经开始印了。” “定金是多少?” “没多少钱,但村里那边雇人也得花钱,总不能让人家干白工。” 王曼失笑:“爸,我还当你为什么事发愁。你想想看,当初咱们刚来县城摆摊时,翻箱倒柜也找不出十块钱。这才几个月,咱们已经包下了二百亩地,往后总会越来越好。” 放下水盆伸出满是汗的手臂,王曼搂住父亲手臂,慢慢劝道。 王继周也是被事赶事,昨天忙活一天,今天虽然回来但他还忧心着地里。顶着九月艳阳天炸一上午油条,又被告知要交定金,完了翻下家里那点零钱连买绿豆面都不够,他整个人能好才怪。 不过现在吹着风扇歇会,他也缓过那口气。 “曼曼说得对,可惜原先答应你开的铺子,现在怕是不行了。” 铺子?王曼回忆着,似乎几天前父亲还真提过这茬。 “谁说开不成,爸,咱们可以找隔壁王叔叔去银行贷款。” “一年光利息就得多少。” “爸我也说不清,但你想想,既然银行要收利息,为什么那么多人还要贷款,他们总不能都是傻子。别说旁人,就是钱叔叔他们修路,也得去问银行贷款,那么多大官总不能全是酒囊饭袋。” 王继周很少借人家钱,即便偶尔周转不开,也是跑弟弟家借个几十块,怎么也够吃饭。但现在不一样,开商铺得有房子还得买家具,这可不是一笔小的开支。 “让我想想。” 王曼跺跺脚:“爸, 眼见着钱越来越毛,往后开铺子会越来越难。” “钱越来越毛?” “虞阿姨给你的书里不是写着通货膨胀,就这意思。你想想我小时候,一毛钱能买多少东西,现在能买多少?” 说通货膨胀王继周不懂,但是举出实际例子,他也就明白了。的确是这样,他小时候压根就没一百面值的钱,但现在钱华给他结账都直接用百元大钞。 工人们工资一年比一年高,这五年从二三十一直涨到现在的一百,要按照这个涨法,钱会越来越不值钱。如果他现在贷款一万买下个院子,指不定过几年,他卖一半院子出去,就能还上这笔钱。 这一进一出,他不就是在净赚钱? 这买卖值。 “等我洗把脸,换件衣裳去隔壁问问,人家银行还不一定贷给我们。” 这么快就想通了?王曼有些吃惊,父亲这人有多谨慎她知道,怎么这回他如此爽快。不管他脑回路如何,只要最后能想通就好。 “那我先出去啦,杜奇要带辣椒酱,等下我去厨房给他做出来。” “恩,不然等我回来做也行。” 王曼打开卧室门:“不用,这么点事我能搞定。对了杜奇昨天帮我照了照片,我分你一张,等下你婊在床头的相框里。爸,每天起来看到我,你也有奋斗的动力。” 随便选出其中一张,放下后她回到自己卧室。平房洗澡其实很不方便,夏天大家不怕凉,在院里冲冲就好,到冬天所有人都得去挤公共浴室。一大波丰-乳肥-臀挤在雾气氤氲的大澡堂里,偶尔还有不自觉的妈妈带自家半大男孩进女浴。 把水提进来,王曼坐在大铁盆里擦身。边擦边想着,无论如何她都要装个带热水器的浴室。住可以差点,公共浴室要不得。 擦干净吹着风扇,她掀开写字台上的玻璃,鬼使神差的将与杜奇的那张合影夹在下面,其余照片则是被她放到了影集里。趁着空闲打开课本,她开始温习下周功课。 中间换课本,一低头就看到两人合影,大松树下,她身边的男孩剑眉星目,迷彩服包裹着古铜色皮肤,让人目眩神迷。 “哎,果然到了青春期,荷尔蒙分泌就会不由自主颜控。” 收起完全看懂的课本,她随手一挥,空间中采摘晾晒好的辣椒凭空出现。放在塑料袋里,她提着去了厨房。 与此同时,收拾好自己的王继周 来到隔壁。一点半,王昌平刚好吃完晌饭午睡起来。 “孩子都被我吵醒了,真不好意思。” 王昌平给两人倒上茶:“那孩子中午就是不肯睡,等我跟小珂去上班,娘会哄着他睡一会。” 俩人面对面坐着,王继周端起茶喝一口,颇为为难的张口:“其实这次过来,是有个事想求你。” “都是邻居,有什么求不求的。说来我还得谢谢你。” 王继周懵了,人家干嘛要谢他?直到王昌平递过来一份报纸,正是今早的早报,头版头条赫然印着工行字样。 “还得多亏曼曼出主意,这一募捐,咱们行的名头一下打了出去。你别说,要不是她在学校里号召,这事绝对没这么漂亮。” “关键是你们组织的好,曼曼她一个孩子,能干啥。” “这事你还真别谦虚,就是得多亏曼曼。就那砸了你小姨子煎饼果子车的吴宇,你知道吧?” 王继周点头:“我看那孩子模样周正,看起来倒不算多坏。” “人不可貌相,吴宇他们仨平常可横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服气你们家王曼。这回高中部那边捐赠,就是他组织带头。” 虽然王昌平是笑着说得,但王继周还是止不住担心。闺女怎么跟这种孩子缠一块,她会不会受欺负? “对了,你刚不是说有事。” “这事还真只能找你。”王继周再喝一口茶,嗓子还是有些干涩:“我想贷比款子。” “贷款?你不是刚捐出去5000块。你这把自己钱捐出去,需要用了再来贷款。” 王继周干巴巴的解释:“你还不知道,报纸上也就那么个名头,其实那是包地的钱。收拾那地总得用钱,还有另外的打算,我这蜡烛两头烧,实在挺不住。” “确实是这样,不过你来找我还真是找对人。不然以你的农业户口,农行那边不一定能借给你。咱们行这不是新开,各项政策松点。再说咱们兄弟知根知底,你这人实诚,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三分利,顶多能给你两万。” “两万?” 刚倒上的热茶洒出来,王继周忙接住,茶水总算没泼裤子上。 “再多了可不行,这两万走程序都不太好办。” 王昌平展开报纸,意思很明白。我念你的情,所以才给你这么多。 王继周当然也明白:“我 没有嫌两万少,这真太多了。” 他本来心里想的是一万,店开小点没事,一切精打细算慢慢来就好。可如今,对方开口就给他两万,而且三分利比在村里借贷要低一半。 他把钱搞出来,再倒一手放贷,每个月也能净赚好几百,这买卖太值了。 再喝一口茶,他起身给两人添水。先前那点郁闷烟消云散,有了这笔钱,他有信心把买卖做大些。 “那就两万,回头你抄空拿户口本和身份证来银行,款子最快也得一星期。” 说完墙上的挂钟开始报时,已经两点,也到了王昌平上班的时间。王继周知趣的站起来,与他握手后道谢。 轻飘飘地走回家,他就见闺女端着辣椒酱出来。 “爸,怎么样?” “成了。” “这么快?” “恩,这次捐款的事,工行受了市里表彰。你王叔叔感谢你,答应给咱们家贷款。” “贷多少?” 王继周比出两根手指头,王曼凝眉:“两百肯定不可能,难道是两千?两千也不够用啊。” “再加个零,不过我觉得咱们用不着那么多,有一万就够了。” “一万怎么够,多点钱把房子买下来,往后店就是咱自己的。爸你歇会,然后除去转悠房子,最好是咱们这边上的。” “好咧,我先去办贷款,回来再找房子。” “我也跟你去前面,给杜奇把辣椒酱送过去。” 父女俩一同走到前面,招待所的门一直都开着,虽然外面无人戍卫,但大院中的人很自觉,一般人不会进去。即便能进去,不能摸到什么,就被值班的人给逮住。 跟半个月前一样,杜奇换上了蓝白条球衣,正蹲在院子里洗迷彩服。打匀肥皂摁在搓衣板上搓揉,他洗得比一般家庭主妇还要认真。 王曼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中,相似环境中走出来的两人——李晶晶和杜奇,真是天壤之别。 尤为让她奇怪的是杜奇,含着金汤匙出生,除却不经意间透出的良好教养,他其它地方与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她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这才是真正富二代该有的模样。自出生前占据着更好的资源,他们理应比同龄人更为优秀。 “曼曼,你干嘛站在太阳底下发呆?” 王曼从沉思中醒来:“你在家也是自己洗衣服?” “不是。” 这才就科学,王曼了悟,提着辣椒酱走进去。 “每次出来还算轻松,如果在家,我还要帮爸妈他们俩洗衣服。不过偶尔奶奶过来,可能会帮我下。” 王曼好悬才没把辣椒酱直接扔地上,杜叔叔和阿姨究竟是怎么神奇的存在,才能调教出如此奇葩的儿子。 高富帅,听楠姐说他在京城也是学霸,军训做标兵,懂礼貌而且家务一把抓。 她毫不怀疑要是现在把这事发微博上,绝对分分钟成立太太团,一大波宅女yy“男神我要给你生孩子”。 “你是不是觉得男生洗衣服不好?” 杜奇面色有些尴尬,古铜色的皮肤上第一次染上红晕,王曼好悬才控制住自己不去上前捏一把。 “没有,这是好事。除了我爸,我还是第一次见有男的给全家洗衣服,你这样很帅啦。” 有了上次解释,杜奇也明白“帅”是什么意思。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笑得格外开朗。 王曼不受控制的想起昨晚那些草蚂蚱,除了上面那一大串优点,他脾气还格外好。杜奇今年十五了吧?用不了两年考上大学,他肯定会受很多女孩子欢迎。 也不知道哪个幸运的姑娘,最后能抱得美人归。 “又发呆。” 杜奇上前一步,带着肥皂泡的手弹弹王曼脑袋,滑腻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再谈一下。没想到王曼看起来黄黄瘦瘦,皮肤却跟软q糖似得。 “你干嘛。”王曼退后一步,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将辣椒酱递上前,她飞速解释着:“我改了下做法,味道似乎比以前更好,你尝尝看。” “你说好吃那肯定就好吃,外面热,咱们先进去凉快下。” 没容王曼拒绝,杜奇直接打开房门。还是早上的房间,茶几上已经没了早上的文件,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只子弹头飞机模型。整个模大概20cm长,呈滑翔姿势摆放在上面。 “给。” 杜奇进屋又出来,手里拿着两张十块钱的钞票。 “这是什么?” “我妈说你买辣椒放油也需要钱,她让我一块捎给你。” 这钱王曼怎么能收?她坚定地摇头:“买衣裳还能试穿,买吃的也能先尝尝。钱叔叔要我家那么多辣椒酱,你那点就当试吃。” “哎,我就跟我妈说 了你不会要,她千叮咛万嘱咐,这下可怎么办?” 剑眉皱起来,有点像两条毛毛虫,王曼不由失笑:“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那帮我个忙好了。” “什么事?” “这个子弹头模型是谁做的?” “啊?这个很简单,是我做出来玩的。” “真是你,你懂设计?” “算不上明白,只是跟我爸学了点皮毛,平常做点小玩意。飞机是这次来的路上做得,只是个半成品。怎么了,你问这个是想要一个?做好了我送你。” “那当然好,不过不是为这事。杜奇,我爸想开个煎饼果子店,现在正在找房子。等找好了,要是你有空,帮忙给画下设计图吧?” 王曼把玩着半成型的飞机模型,能把一堆子弹头做成这幅牢固的模样,最起码他也是建筑入门。她虽然有些后世的创意,但真刀真枪的放装修上,承重墙在哪,水电如何布置她却是一窍不通。 而小县城,压根就请不到装修公司。 “我……尽量试试吧,不行还能问我爸。” 王曼展颜一笑,杜奇真是她好闺蜜。 ☆、第48章 当晚杜振国回来时,就见儿子正捧着德比·米尔曼的《平面设计法则》看得认真。 “不是在复习功课准备中考,怎么看起了这个。” 杜奇正看得入迷,猛然听到父亲的话吓一跳。打个哆嗦站起来,他合上书本,如实说出:“王曼家要开铺子,让我给她画室内设计图。” “她怎么找上你?” 杜奇拿起子弹头模型:“下午她看到了这个,说我模型做得棒。她说反正我比她懂得多,画出来总没差。” 杜振国拎起那个飞机模型,虽然还是一脸严肃,但他心里却有些震惊。 阿奇在设计上的天赋很高,从小他就知道这一点,也在跟妻子在有意识培养。虽然如此,他们从未四处宣扬,几次模型比赛也是匿名参加,京城大院中知道他有这一手的也没几个人,但王曼这么个十二岁的小丫头竟然察觉到了。 这份观察力着实让人心惊,果然半个月初见时他的感觉没错,那丫头被教得很好。她虽然出身贫寒,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但整个人不卑不亢,且对生活格外细致和积极。 “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好好画。今晚咱们就得走,我让你钱叔叔留意些,到时候把房屋尺寸传真过来。” 杜奇琢磨设计这么多年,平常也就做点小模型参加比赛,至于室内装修他只是在课余时间画一画,真正可能用于实践还是头一遭。 多年钻研第一次要有成果,他心里的高兴劲简直别提。 “想笑就笑,笑完早点去睡觉,凌晨咱们就出发。” 拍拍儿子肩膀,杜振国走到招待所院里,看到挂绳上晾晒的迷彩t恤。儿子小一号的衣裳跟他大号的并排晾在一起,不用上前看他就知道衣裳洗得很干净。 这才几年,当初还得用他洗尿布的小娃娃,如今已经会帮他洗衣服。偶尔媳妇不在家,还是他张罗爷俩的吃食。虽然娘总说他对阿奇太过严苛,但对亲儿子那样,最心疼的是谁?还不是他们? 京城离邹县并不远,单程开车不到四小时。杜振国这次是紧急公务,大半夜杜奇压根没空跟王曼和虞楠告别。 坐到车上,他继续构思着设计图。昨天王曼跟他说过基本构思,要有大大的玻璃窗,里面厨房更是开放式。这跟时下一般餐厅风格完全不同,倒是有点像京城那家肯德基。 “爸,肯德基装修成本是不是比一般店铺高。” 这 会国家还没有高速公路,不过路上车子也少。上了国道,宽公路上基本见不到车辆,杜振国神经也稍稍放松,油门踩到底,他打开车窗看着苦恼的儿子。 “成本的确高,那门面基本是玻璃和钢筋架构。相同面积下,大窗户没有框架结构支撑,对玻璃品质要求更高。” “这样,也不知道王曼他们家能不能用得起。” “等回家后你可以再跟她沟通。” “恩。” 打个呵欠,杜奇扣上画板:“爸,我睡下。半小时后叫醒我,我替你开车。” “睡吧,今个不用你开车。” 杜振国关上窗户,打开外循环,把着方向盘全神贯注的望着前方。尽管路上车少,但他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至于开夜车,二十来岁刚入伍出任务时,他经常三天三夜不合眼,如今这几小时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专注精神终于到家,天已经明亮起来。虽然是独幢的别墅,但比起大院中其他人家,杜家房子并不大。院子中栽着几棵银杏树,其余均被青灰色石板铺就,尽显军人家庭的严肃和大气。 杜奇下车进屋,揉揉眼洗把脸,刚想进厨房做早餐,就发现一直忙于工作的母亲正端着三碗面条往外走。 “妈,你有空做饭了?那趁着早,我去把这几天衣服洗了。” 迷迷糊糊地打开卫生间,父亲正往洗衣机里丢衣服。 杜奇瞪了瞪,终于确定了这个事实,平常被他包揽的家务,如今是父母在做。 “你们……”没发烧吧。 他可是从初一开始就渐渐接手了家里所有家务,虽然别的同学都不用做家务,但父母说要锻炼他独立生活能力。而且他不缺那点力气,所以也欣然接受。 “快来吃饭,等下别耽误上学。” 唐诗端着两碟咸菜走出来,摆在桌上后,又顺手把碗筷摆好。虽然这是大多数家庭主妇该做的活,可这大多数人中并不包括唐诗。 门口正挂着她的制服,两杠两星的女士军装昭示着她中校的身份。军中女兵想要晋级,比男兵难一倍不止。虽然红二代的身份能给她一个好的起点,但再往上爬却要靠真本事。以她如今三十出头的年纪,能熬到如此地位,只能说明她本事压根不比杜振国差,甚至还在其之上。 尽管在家里没有穿制服,但她衣着依旧一丝不苟,衬衣背后一条褶子都无。面对丈夫孩子都这样 ,可见她真是严于律己到骨子里。 “这些不都是该我做?” 拿起筷子,杜奇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他的父母虽然严苛,但为人向来开明,从来都与他平等沟通。 一家三口坐好,唐诗转向儿子:“阿奇是不是一直疑惑,为什么家里不请个阿姨,反倒要让你收拾房间?” 母亲怎么如此温和,杜奇有些适应不良。 “没有,爸妈你们跟我说过,这是为了锻炼我的自理能力。” 平常严肃的夫妇俩,如今相视一笑,他们儿子真不错。 “不仅是为了锻炼你自理能力,还是为了让你明白人情冷暖,懂得获取与付出。” 杜振国接过妻子的话:“阿奇小时候什么都不懂,是我跟你妈妈给你洗尿布,打扫被你弄脏的房间。那时你并没有自理能力,我们照顾你理所应当。” 唐诗点头:“但你上初中后,已经是大孩子,尤其你还是男孩,更应该学会顶天立地。等到你结了婚,有了孩子,你也会经历我跟你爸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与其让你措手不及,我们宁愿你从小开始适应。虽然这牺牲了你打游戏的时间,但将来你不会后悔。” 杜奇本来就不笨,如今他心里五味杂陈。难道爸妈不爱他,所以算着让他等价的还回去? 从小所受教育,让他对亲人坦然说出自己疑问。 “咱们家虽然不是大富,但一个孩子还是养得起。我们如果不爱你,大可以做甩手掌柜,那样还省心,可那样你能学到什么?” 杜奇想起自己隔壁书房那个单独的小书架,还有永远合身的衣服。父母工作有多忙他知道,但对他的事,他们从来都是亲力亲为。 “是我想错了,那为什么现在不让我做?” “因为你已经全都会了,而且这几年你那急躁性子也被磨差不多。从一开始我压根就没打算让你一直干这个。说实话,你的自理能力已经超过了你爸。老杜,长江后浪推前浪,你马上要被拍死在沙滩上咯。” 杜振国毫不示弱:“小唐同志,阿奇做饭的手艺也超过了你。” 两人打着机锋,杜奇嘴角抽抽着吸着面条。机械性地咽下去,他脑中闪过许多念头。自打初一开始接手家务,虽然他一直踏踏实实的做着,但心中难免有所疑惑。父母真的爱他么?如果爱,那为何不像其他家长宠孩子那样宠爱他。 而如今他却十分 确定,父母爱他,甚至比别的家长更爱他。为了他,他们可谓费尽心机。 耳边争吵声不绝于耳,俩人火力全开彼此讽刺。偏偏俩人脑子一等一的好使,遍引古今典籍,慢慢变了味。 “阿奇可真是遗传了我的聪明头脑。”唐诗挺胸。 “他那体格可像我,总体而言还是像我多一点。”杜振国不甘示弱。 争吵变了味,杜奇无奈的摇头,让那帮叔叔阿姨看到平素不苟言笑的杜上校跟唐中校这般模样,一定会大跌眼镜。咽下最后一口面条,他幽幽道: “别争了,反正你们再争下去,也不会用那优秀的基因再给我添一个妹妹。” 欢喜冤家的夫妻俩试图一致对外,杜奇抓起书包,抢在他们之前提醒:“七点十五了,再不吃饭,你们上班一准迟到。” 轻松地跨上自行车,他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打开大铁门,脚踏车刚出来,后面就有人叫住了他。 “肚脐眼,停下,你载我去上学。” 颐指气使的声音,整个大院中没有第二个人。无奈地扭头,果然一身校服的李晶晶站在那,穿着由校服改造的超短裙。 “又怎么了?” “我自行车坏了,你顺路就带我过去。” 要有绅士风度,杜奇劝着自己。刚想调过自行车过去,脑子中突然闪出大松树下王曼同他说过的话。 虽然他不一定捶她两拳,但也不能让她继续无理取闹下去。 “李晶晶,这个月刚过一半,你自行车已经坏了十天。” “哪那么多废话,快点,不然迟到了。” 见他不过去,李晶晶目不斜视的凑上来,直接往车后座上座去。杜奇忙把车子抽出来,满脸戒备。 “容我提醒,周五放学你没等我停稳就从车后座上摔下来,膝盖蹭破点皮。你不是哭着让你哥来打我,还要找我爸妈评理。当时你怎么说来着?” 李晶晶往上蹿蹿书包:“这么点事你还记得?我周末想找你道歉,可你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害我白跑一趟。你快点,再晚就迟到了。” “你不说那我帮你回忆下:你说就是死也不要我载你。为了你的生命着想,我先走了哈。” 撂下这句话,杜奇踩上脚蹬往前走去。 “喂,你等等。杜奇,你混蛋!” 后面传来气急败坏地咒 骂,以最快的速度瞪到拐角,杜奇回头正好看到李晶晶在原地跳脚。 自行车后座上少了一份重量,他心似乎也跟着放轻松不少。果然还是王曼说得对,不搭理她又能怎么样?顶多回家被父母说几句,但总比整天鸡犬不宁好。 守在原地的李晶晶却是气到发抖,杜奇凭什么不管她!多少男生想载她放学她都没答应,只选了他,而他却这么不识抬举。 她不去上学了,转身推开大门,她要去跟杜叔叔告状。 杜振国三观没问题,审美也正常,所以他压根不喜欢李晶晶,在这点上唐诗绝对夫唱妇随。两人之所以平常忍耐,那是因为他们涵养好,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他们平常工作很忙,能抽出空来教亲儿子如何做人,但却没闲心管别家孩子。至于杜奇总是被李家找茬,初时两人还担心,但见他一次比一次应对的好,为人处事上颇有进步,他们干脆乐见其成。 总而言之,夫妻俩完全拿李晶晶当一块磨刀石。 毕竟社会上什么人都有,现在提前适应着也是件好事。 “杜叔叔,哥哥们都上高中,跟我不一路。我车子坏了,所以就想麻烦阿奇帮忙。可没想到,他这直接甩掉我跑了。” “别哭,等他回来我们说他啊。” “谢谢叔叔,我一直当阿奇是好朋友,现在真的好难受。阿姨也说过,阿奇该让着女孩子……” 杜振国要上班,实在没空跟她多磨。而且本质上,他有些护犊子。 “你们都一样大,提什么让不让。晶晶,不是叔叔说你,周末阿奇出差遇到个叫王曼的小姑娘,人家跟你一样大,不仅学习好团结同学,还主动帮父母干活。” 唐诗打住丈夫的长篇大论:“晶晶,我们都得上班,要不你先回家。” 李晶晶捂住眼睛,暂时忘记了杜奇对她的伤害,满脑子里都是王曼这俩字。 她就说,杜奇以前从不这么对她,原来是被别人挑唆的。王曼是吧?不过是个乡下土妞,竟然被杜叔叔拿来跟她比。 什么学习好团结同学,那有什么用,大学毕业生都得来给她当保姆,那王曼能不能考上大学还不一定。 仅仅是杜振国一句无心之言,李晶晶却记住了王曼这名字,并将其列入仇人名单。 而这头王曼却丝毫不知,换了一辈子,李晶晶再次记恨上了她。 不 过即便知道了,她也肯定不会夙夜忧叹。她实在是太忙了,开学两星期,一个班同学间彻底熟悉起来,而后向她来请教问题的同学越来越多。 有人来问,她自然就得讲。 坏就坏在她讲得太好,作为一个当过金牌家教的资深学霸,她讲得比大多数老师还明白。尝到甜头的同学,更是喜欢来问她。见她脾气好从不拒绝,原来越多的人问她。 人缘越好,来问的人越多。问得人越多,她人缘越好。循环下来,她整个课间都别想闲着。这还只是最开始,到最后,老师上课都让她站上去讲。 当然也不是全讲,顶多就是老师把例题抄在黑板上,然后让她上去稍微讲解下。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极大地压缩了她随堂写作业的时间,所以她整个人忙成了陀螺。每天早上跟楠姐起来跑步,她都得念念有词地背课文。 对,背课文。 她恨鲁迅先生,您一大文豪干嘛写那么多作品,还篇篇规定全文背诵,《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简直背吐了好么? 一篇那么长,简直比唐宋八大家还要可恶,人家那诗词最起码短小精悍。 不过付出总有回报,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奶奶那样属貔貅的,只进不出。投桃报李才是社会常态,她在学校造福同学,反过来同学家长在外面造福她家煎饼果子摊。 当然更她欣慰的是,还有人比她更忙。 作为一个新兴银行,工行没有老牌银行那雄厚的家底可以倚老卖老,一般效率很高。如今有王昌平这个主任亲自盯着,工行以火箭般的速度批准了贷款。 下午拿着有效证件过去,第二天直接放款。 有了钱王继周也忙活起来,他先去买了化肥。秋季农闲,化肥价格比春耕时要低一点。见着便宜,他干脆把明年开春要用的全买回来。 至于囤化肥的地方也是现成的,王家那老房子虽然破旧,人住进去不舒服,但肥料不挑拣,能遮风挡雨就是。他将先前破旧的木门新换成大铁门,重新装锁,钥匙他自己拿着,没有他允许,谁也别想偷走肥料。 而后就是回村确定种绿化带之事,整条公路很长,在他们地里的部分大概五百米,里边绿化带就是上万平方。他一个人肯定完不成,只能在村里请人帮忙。 挖坑种树给结算工钱,如今正是农闲时节,有许多人抢着干。秋季挖坑开春种树,坑先挖好给一半钱。 拿钱的时候 村民们有些不好意思,前几年事还摆在那,村口那条公家干渠就是分摊到每家每户。平地里拿铁锹挖出六米宽三米深的沟,一家几十米,必须得在一个月内完工。一个干不好影响工程进度,县里派来视察的人生气后,甚至会拳打脚踢。 村里人戏称公家干渠为“京杭大运河”,虽然只是玩笑之语,却无不透露其辛酸与无奈。农民,从古到今都处于社会最底层,向来都是被征役的对象。 而如今只是一点活,甚至如果王继周不包地的话他们不仅得挖树坑还得整地。人家不仅收下这烂摊子,还给村里捐5000块钱翻修小学,这会又给他们工钱。 继周真是个实诚人,道德模范。 谁要是欺负这样的实诚人,那简直是打全村人的脸。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村里人自发自觉的回护起了王继周。 想要在盖房子事上占便宜的王继民彻底蔫了,他毫不怀疑,娘如果再去找大哥麻烦,满泉水村上前口子人,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死他。 “重新买块宅基地盖,咱们钱反正也够。” 周春娟皱眉:“可是最近县里张罗着教改,农业户口的民办教师没法转正,不转正就下岗。” 老太太向来以有个当老师的儿媳妇为荣,这下她着急了:“那可怎么办?” 周春娟支支吾吾:“得买非农业户口,我问过教育局的人,只要户口改了,往后就有国家正式编制。” “那一定得买,你当着老师,也好照顾瑞瑞。” 老太太双手赞成,继周翅膀硬了又怎样,她儿媳妇还是国家干部。人不管买卖做得多大,到头来都得听当官的说话。 王继民当然疼媳妇,他也答应。夫妻俩一合计,就这两桩事,家中积蓄得全部用光。可这都是迫在眉睫之事,只能咬咬牙将钱取出来。 这些事王继周当然也听到了风声,不过他不傻,这时候凑上去只会任人宰割,所以他干脆的装聋作哑,将闺女弄出来的铁犁和播种机拉到地头。 前几天张家在盖房子,如今房子已近尾声,张家父子也有了空闲忙地里事。张家没闺女,几个儿子都是一把好手。如今一排站在地头,大小伙子看着都精神。 尿素、磷肥和碳铵均已到位,三种混合使用,王继周趁机把金坷垃给撒进去。虽然到现在他还有些不明白这拗口的名字,但并不妨碍他闭着眼睛用。 铁犁插进地里,张建新牵着耕牛在 前面走着,没多久他就奇怪:“继周老弟,你这铁犁哪里买的,拉起来真轻快。” “是么?等开春你拿去用就是。” 打个哈哈混过去,他也拉着牛下了地。当然他终究没有太多空耗在这,所以接下来接手的是王继民。 赶在入冬前,二百亩地终于全数整理一遍。冬日初雪降临,掩盖住了翻好的地,也掩盖住逐渐消失的死根。 忙着过年的村民都没注意这个,而县城里,王继周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房子,王曼也迎来了中学第一年期末考试。 ☆、第49章 邹县县城就这么大,八十年代末人口流动还没后世那么频繁,想找一处位置合适又可心的房子着实是个难事。 当然上天并不是王继周亲妈,在这事上完全没给他开金手指。上午卖完煎饼果子,下午他就在县城的大街小巷溜达。 他脚程好,干惯了农活又不嫌累,经常一转就是一下午。走路多了他饭量也开始变大,与此同时虞家母女暴露了食肉动物的本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四人一合计,不缺那点钱,想吃肉那咱们就吃。合理膳食加上运动员般的高强度训练,两个月下来,他竟然练出了八块腹肌。 人到中年生活遭逢大变,半年学习和奋斗,他整个人也变了副模样。健硕的身材,沉稳而锐意进取的矛盾气质,王曼也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而高兴和着迷。 “爸,还没找到房子?” 王继周摇头:“位置都不怎么好,价钱也不合适。” 父女俩在客厅内排排坐,王曼放下圆珠笔合上随堂笔记,依在父亲肩膀上。 “我有办法。” “恩?你都快期末考试了,别想这么多。” “我考试你放心,怎么都不会让你在家长会上难看。我是真有办法,爸你不想知道?” 王继周低头拍拍闺女的小脑袋,虽然还是短头发,但不同于八月底搬来城里时的面黄肌瘦,如今她头发又黑又亮,随意地剪成齐刘海,配着巴掌小脸,怎么看怎么让人可心疼。 城里水土就是养人,看到这样的闺女,不管每天多累,他都甘之如饴。 “又有什么鬼主意?” “什么鬼主意?这是奇计良策。” “时候不早了,明天你还得上学,快点说吧。” 王曼看看钟表,这会才晚上八点,一点都不晚:“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王继周失笑:“还跟我讨价还价?” “只是一个女儿合理的小小要求,爸,房子定下来后,想怎么装修归我管,你答应不答应?” “杜奇真画好了图纸?” 王曼惊讶:“爸,你怎么会知道,昨天他刚把图纸邮过来。” 王继周拍拍闺女背,都在一个屋檐下,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都归你做主,说吧。” 虽然没听到图纸消息的合理解释,但王曼也不计较那么多,现在能把店开起来才是正理 。 “房子离咱们这很近,就大院外手,有人想要卖房子。” “我怎么没听到风声?” “当然,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尹鹏,就那个一过星期天就来找我比赛打超级玛丽的同学。” 王继周当然记得,那孩子也真是有意思,大大咧咧的,每次都抱着小霸王学习机过来,风雨无阻。 俩手柄一块摁,每次都是他输,而且还是大比分输得惨不忍睹。 “恩,是他奶奶要卖房子?” 王曼惊讶:“咦,爸你真神了,怎么我一开口你就知道?” “尹奶奶虽然人不好说话,但本心并不坏,尤其对她孙子疼在骨子里。前面她跟儿子媳妇关系不好,这会好了,她能不搬那边去养老,顺带看孙子?” “为什么关系不好?尹奶奶有退休金,人也爱干净,干活又是一把好手,怎么都不像招人嫌的老奶奶。” 边疑惑地问道,王曼心里却打了个突。人活这一辈子,到老最重要的就是有个房子。自己的窝巢自己随意扑腾,不用寄人篱下看人眼色,日子也跟着舒坦。 住得这么近,她跟尹鹏还是同班同学。如果尹奶奶把最后的退路卖了,跟着儿子媳妇过不舒心,她天天看着也觉得心里不舒坦,那样这房子就是再合适他们也不能买。 “你想太多,他们之间的主要问题就是尹鹏。尹鹏爸妈那边想严格管教儿子,偶尔气急了会动手打;而尹奶奶隔辈亲,打孙子不是要她命。每次尹鹏爸妈一管教,她一定得拦到底。你看上次,厂里工人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哪有家长会不问清楚直接随便给孩子二十块钱,但尹奶奶就做得出来。尹鹏被惯得逃学打游戏,他妈能高兴?” “那现在他们不吵了?” 王继周满脸骄傲:“那事还不多亏了你?” “我?我又不是和事老,这关我什么事?” “尹鹏被你打击到再不去游戏厅,横在祖孙三代人之间的矛盾没啦。他好好学习不去游戏厅,他父母还会上手打?尹鹏妈妈是民办教师,这阵正兴买非农业户口转正,他们家需要用钱。事赶事,只能卖房子筹钱。” 原来是这样,王曼一颗心落到实处。尹奶奶毕竟上了年纪,尹爷爷人又不在。她一个老人家,能跟儿孙住一块,全家和睦享尽天伦之乐,的确是最幸福的结果。 而且老人家卖了房子,给儿媳 妇换非农业户口,将来工作稳定下来,这是一份天大的恩情。就冲这事,儿子媳妇也会好好孝敬她。 “爸,我记得尹阿姨是在咱们邻村幼儿园当老师吧?” “应该是,这些都是你钱叔叔说的,我也记不太清楚。” “应该就是农村的幼儿园老师,咱们隔壁孙阿姨前阵不是组织了募捐,这会引起了市里注意。我听她说,好像临近几个村幼儿园要合并,建新学校一起搬进去。合并后要裁剪老师,三婶不是也在忙活户口农转非。咱们买了尹家房子,尹鹏妈妈转正,会不会挤掉三婶?” 这段话王继周消化了好久,他没上过学,也对机关上的事一窍不通,所以他真没把握。 “应该不会吧?你奶奶不是一直在说,你三婶教课教得很好,县里应该不会辞退好老师。” 王曼撇撇嘴,周春娟教得好? 笑话! 她两辈子印象中很深的一件事,村里一起上幼儿园的小姑娘爸爸被车撞死了。小姑娘忍不住,上课趴在桌子上哭。抽泣声太大,周春娟直接用粉笔在水泥地上画个圈,让她站在里面不准出来。 一帮幼儿园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下课后围着粉笔圈,冲着小姑娘哈哈大笑,笑她是没爹的孩子。而周春娟坐在边上翘着二郎腿喝茶水,全然不管不顾。那个活泼的小姑娘从此变得很沉默,没等小学毕业跟着妈妈改嫁到外地,至今杳无音讯。 人生之初遇到这样的老师,简直就是在孩子纯洁如白纸般的心灵上泼一桶泛着臭味的劣质黑墨。这样想来,如果这次学校合并周春娟失业,对大多数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所以她接着父亲话说下去:“恩,好老师肯定能留下来。不管那些,爸你看尹奶奶家房子位置很好,虽然比不上虞家的大,但是个沿街的小四合院,厨房卧室都全。” 半年时间足够王继周熟悉县城的大街小巷,尹家那房子位于大院最外面。东墙挨着大院大门,北墙外面直接是实验小学前面公路,实在再合适不过。 “行,等明天起来,我找王奶奶帮忙问问。” 王曼就知道父亲不可能看不上,在她看来买尹奶奶家这房子不仅是赚,而且是大赚特赚。邹县离市区并不远,没几年城市扩张,整个县城都会被包在里面。而他们如今所在的大院靠近学校医院和超市,边上马路也够宽,理所当然地被开发为另一个城市中心。 到那时候,房价坐着 火箭往上涨。尹奶奶家位于三岔路口,更是寸土寸金。 “尹奶奶也有这意思,不然尹鹏也不会专门跟我说,王奶奶一说准没问题。爸,说吧,你要怎么感谢我?” 王曼站在风扇底下娇笑着,新掉的一颗小虎牙让她说话有点漏风。 王继周很干脆:“房子买来落在你名下,够实在了吧。” “……” 亲爹你要不要直接这么土豪,这让我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啊qaq。 “爸真不用这样,传出去别人会说闲话” 不论她怎么劝,王继周却是铁了心。打盆水回屋洗澡,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身材健壮眉宇间全是自信,如今他虽然算不上豪富,但他每个月赚钱超过县里多数人。 如果离婚前,有人告诉他半年内会混这么好,他自己都得笑那人做白日梦。如今这一切真实发生,归根结底全都是因为她闺女。是她放弃了明梅跟着他,无条件相信他,一路给他出主意,在他最劳累的时候给他捏捏肩,在他最失落的时候鼓励他。 头十二年他让曼曼受苦,往后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他最大的期待就是让曼曼幸福。 擦擦泛红的眼眶,他收拾好洗澡水,果然看到闺女门口也有一大盆脏水。这丫头,使唤起老爹来还真是不见外,不过他却乐意。 安睡一夜,第二天王继周就找来了隔壁王奶奶。尹奶奶虽然没坏心,但性子孤僻,大院里能与她说上话的没几个,王奶奶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王奶奶有轻微洁癖,在家居环境的整洁程度上吹毛求疵,但面对别的事,她有一个长者该有的豁达和热情。 有她做中人,本来尹奶奶就对王家父女存着份感激,王继周也不压价,双方很快谈好了价钱。尹奶奶儿子就在房地产管理局上班,近水楼台,当天中午王曼放学回家,卧室写字台上就放着两本房产证。 惊讶于父亲的效率,她同样惊讶为何会是两个本?打开一看,不仅尹奶奶家院子已经归在她名下,就连村里那几间土胚房跟宅基地也上了证。 “爸,你怎么想起来也给老房子办这个?” 王继周端出最后一盘菜,皱眉并不言语,最后还是虞虹给她解疑答惑。 “上午有人找过你爸,来要你家宅基地。” 什么? 王曼简直难以想象,父亲过了怎样一个鸡飞狗跳的上午。 “是奶奶?” 王继周点头:“恩,还有你爷爷,他们来县医院看病。等会吃完饭,我得去那边陪床。” “生病的是奶奶,还是奶奶?” “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爸,她又被你气晕住院了?让我想想,是不是她要那块宅基地,你不给她,她就抽了?” 闺女完美还原现场,王继周只剩点头的份。 毕竟是生身父亲和养母,尽管在心灰意赖,从小跟着一起长大,王继周也存着一份感情。他除了冷处理,其余真是一点办法都没。 但王曼却不尽然,虽然在一个村里,但她可以毫不亏心的说,从落地到现在奶奶别说给她洗尿布,哪怕连一口粥都没喂过。二老只给过她白眼,真算起来,他们祖孙关系连路人都不如。 “虞阿姨,上次去泉水村拍的录像没抹掉吧?” “录像带都得编号存档,正好你问的巧,那几盘这会就在家里。你要再晚点说,下午我就带单位存起来了。” 跟着虞虹取出录像带,王曼找出中间那盘。录像机是现成的,放进去快进,没多久就出现王继民撺掇张建新找茬的那段。 当天她并没有想到今天这一出,只是下意识地录下来,过后甚至直接被抛到脑后。没想到留的这个心眼,如今竟然派上了用场。因为离得近,人跟声音一清二楚。 “虞阿姨,可以借一下摄像机么?” “你们这是要扛着去医院?” 王曼点头,王继周不住的抹鼻子。娘上午当着虞虹一番唱念做打,那副嘴脸实在让他尴尬。 “对啊,虞阿姨我们一会就回来。我爸扛着,肯定不会给机器沾一点土。” 虞虹失笑:“就是沾点土也没啥,我是说你们得注意老人家身体,毕竟从十年前我插队那会,记得她就老是在人多的地方晕倒。” 一样的话虞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都知根知底,王继周不再那般尴尬。 “恩,我会好好注意……摄像机。” 大喘气的一句话让虞虹哭笑不得,认识这人十来年,她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使坏。 巴了两口饭,父女俩步行往医院走去。大院离着医院不足一里地,没十分钟就到了。 熟门熟路的走进门诊病房,见到父女二人来,正在吃饭的老太太分分钟扔下饭碗,背过身 去做极度愤怒状。 王继周放下摄像机,王曼走到病床前。 “奶奶……” “别叫我,养个这样的儿子,我还是早点死了好。” 王曼笑出声,彷若自然的继续说道:“奶奶是不是把爷爷的烟丝都藏起来了,我爸这个月不是刚给你买了一大包,你怎么换上了过滤嘴的红塔山?” 王丰收瞅瞅夹在指头间的红塔山,刚上厕所,他看到个离退休老干部也是抽这个。老干部那包是软盒,他这个是硬盒,他比老干部还要高级。 就因为这,他一上午都夹着这根烟,不点着只摆个样子。果然来往的大夫和护士纷纷看向他手里的眼。 但王曼这会一说,他才想起来,这红塔山还是继周给的。继周可不是老婆子肚子里托生的,现在有了本事,他肯定向着自己这个亲爹,他在家里说话也有点底气。老婆子惹恼他,谁来给他撑腰? “干啥要死要活,有话好好说不行。” 王曼环胸,中国人讲究尊老,她早就想明白,这一大家子无论是谁,面对奶奶都因为辈分而处于天然劣势。只有平辈的爷爷行,甚至因为农村男尊女卑封建思想,他对待奶奶时占据上风。 “爷爷别生奶奶气,你吃饭了么?我爸给你买了点鸭脖,你先尝尝,我们在这陪床。” 虽然身体不好,但王丰收抽烟喝酒样样没落下,他尤其钟爱鸭脖做下酒菜。坐在病床前,就着床头桌他直接下手抓着吃起来。 而被王曼忽略,又被老头子吼的老太太,这会终于清醒过来。 “好啊你个老不死的,竟然敢吼我。吃什么吃,弄得满屋都是味。” 躺了一上午老太太骨头都松了,坐起来挥手,她直接将鸭脖收起来。这卤味可不便宜,民民和瑞瑞父子也喜欢吃。老不死的吃了也浪费,还不如留给那爷俩。 “我儿子买给我的,凭什么我不能吃。” 为了一袋鸭脖,病房内二老开始唇枪舌战,最后干脆上演全武行。王丰收多年体弱,明显占居下风,气喘吁吁地坐下,他掏出火柴,点燃炫耀一上午的红塔山。 “这位老先生,不好意思,病房内不允许吸烟。” 巡房的护士走进来,如释重负的说出这句话。这老头夹着烟一上午,四处乱看就想趁人不注意抽烟。果然她刚走开,他就忍不住。 怎么总是有这么不自觉的人,真 让人苦恼。 同样的眼神刺激了王丰收,原来上午大家不是羡慕他抽烟高级,想着他是哪来的老干部,而是在防着他。弯腰默默掐灭烟,低头放到硬盖烟盒里,他再也不肯抬头。 跟在护士后面进来的还有王继全一家,见小儿子驾到,老太太献宝般的递过鸭脖。他捏一个含在嘴里,混沌不清地说道: “大哥,娘也上了年纪,你少让他生点气。” 周春娟则是好奇的围着摄像机看:“这东西是你们带来的?我看县里有人结婚,从外地请来摄像师就扛着这个。” 王瑞也跟着一块来,几个月没见,他又胖了不少。小肉墩看到新鲜玩意,凑上去就要强行抱起来。王曼抢险一步,提起摄像机交给父亲。 “这东西上万块钱,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周春娟满不在乎:“你弟弟就是看看,他那么小没力气,怎么能给弄坏。” “小心驶得万年船。”王继周接话:“三弟,娘今早找我什么事你应该也知道,但俩月前我就把这话说明白了。” “大哥,我真想再买一块宅基地。但春娟刚办了非农业户口,家里钱不宽裕。你先给我用着,等过两年手头松了,我再给你补一块行么?” 周春娟也敲着边鼓:“是啊大哥,你都给村小学捐了五千,肯定也不会跟我们计较这块宅基地。” 王继民连连点头:“娘上了岁数,咱们都体谅下。” 真是死性不改,折腾这些年,王继周本来就对他们没多少耐心,如今基于人伦道德仅存的最后一丝不忍也全数烟消云散。 “你真为爹娘想?那让他们都看看吧。” 王曼打开摄像机,录像来之前已经倒好了,将公放声音开到最大摁下y键,显示屏上王继民贪婪的丑态再次重现。 老太太哆嗦着:“这是什么,继周,你就这么防着你弟弟?” 王曼失笑:“奶奶,我们一没摄像机,二不会录像,这录像是赶巧了,那天县里往咱们村捐助时电视台拍下来的。” “那赶紧抹掉。” 小胖墩王瑞挥拳头上来:“不许你这么说我爸坏话。” 王继周提着摄像机:“录像县电视台要存档,娘,我不能破坏人家公物。” 王曼则是拉住王瑞,半年锻炼下来,她现在有的是力气,拉个半大孩子小菜一碟。箍住王瑞肩膀,她 坐在床边上。 “赶在入冬前县里不得在村里轮流放电影,前面会加一段那天县领导来开会的录像。要是电视台的人不小心把这段加上,那可怎么办啊?” 笑吟吟地拿起一只鸭脖,王曼的语气就像说今天天气真好啊一样稀松平常。 王继周递给闺女一张卫生纸:“直接用手拿像什么样子,小孩子竟会瞎说,这哪能随便加东西?” 王曼偏偏扮演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抻着脖子瞪眼,她据理力争:“我去求虞阿姨,她肯定会帮咱们加上去。奶奶不是说三叔跟爸相处的很好,那让大家看看又有什么?” “你啊。” 王继周伸出一根手指,“你”了半天,终归是没再说一句重话。将录像带倒回去,他再次重复播放。 人物清楚、声音清晰,没老到少五个人全都急了。这要放出去那不是丢大人。 “大哥,有话好好说。” 拉开装鸭脖的提包,王继周拿出房产证:“咱们把话说开,爹、娘,你们都知道,那块宅基地是大队里分给我的,没跟家里要一分钱。要是空着你们用也行,但现在老屋里装着化肥农药,总不能我自己出去租房子再给你们腾宅地方,讲到天边去也没这道理。” 拍拍小红本,看着噤若寒蝉的五人他继续说道:“房产证我办出来了,房子跟地没我点头谁都别想动。我知道娘生气,咱们县医院不是有个心理医生么?把这录像带给他看看,让他分析下病因,开解开解您。” 老太太哪敢请什么心理医生,她只能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直言她一个老婆子体恤儿子,回家继续养病。至于宅基地的事,王继民一家成了鹌鹑,躲在老太太后面屁都不敢放。 老少七人勾心斗角,谁都没注意到,来县城办事顺道过医院探病的周春兰站在病房外,听到半路转身走开。 而不巧,周春兰回家后,就听到儿子哭诉王瑞嫌他笨,当幼儿园老师的大姨也不管。看着满是红叉号的练习册,周春兰怒了。趁着回娘家,她好生编排大姐一顿。姑嫂天敌,周春兰嫂子很愉快的将此事传回自己娘家。 正好进入秋末农闲时节,村民们没事,消息很容易传开。多数人前不久刚从王继周手里领了挖树坑的钱,这会正念情。 那么实诚的大哥,王继民就这么糟践?富得流油还去摊人家爷俩的小便宜? 虽然没人直接冲上去指着鼻子骂,但背地里议 论的却不少。王继民和周春娟最爱面子,一连几天别提有多难受。为了平息流言,他们终于掏钱买了块新宅基地。 不过村长张建国也挺不齿这家人,想着亲兄弟跟王继周在合作,他勉为其难的给了块偏僻的宅基地。那地在村最后边,地势低洼,下雨天都出不来门,事情至此告一段落。 作者有话要说: 科普之农转非: 早些年只非农业户口的城镇居民才能有工作领薪水,农业户口只能在家种田。想不种田到城里工作,得先脱离农业户口。当然成了非农业户口,也不一定有工作,毕竟城里岗位就那么多,大家都盯着。 应该有不少读者知道的比我还清楚,知道的可自行忽略。 ☆、第50章 王继周虽然忙于煎饼果子店,但他也经常回泉水村去看自己承包的地。走到村外剥开冬雪,看到下面消融的树根,土地因为渗了雪水而呈现独有的黑褐色,看起来就知道很肥沃。 顺带着他也从赵秀芳口中知道了三弟那事:本来周春娟还怀疑是他肆意报复,可爱八卦的后临福尔摩斯张奶奶直接道出留言来源——人家是听她娘家大嫂说得。 顺藤摸瓜,从周家大嫂到亲妹妹,再到幼儿园中孩子们口角。不用花太多心思,周春娟就弄明白了一切,进而跟周家闹很僵。虽然娘家就在邻村,但借口盖房子忙,她连侄女百日都没露面。 得知这些事后,王继周随口告诉闺女。王曼只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因为她很明白一点,她虽然是父亲的亲闺女,但三叔也是他亲兄长。血缘亲情摆在那,兄弟间打断骨头连着筋。 “爸,今晚我想吃糖醋排骨。” 王继周抹把汗,顶着大热天义无返顾地钻进厨房。小火熬到八分熟,捞出来加料爆炒,一个半小时后,王曼跟虞虹练完了今天的军体拳,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也已出锅。 夹起一块排骨,猪排鲜亮的色泽包裹着豆油,再加点酱油特有的黑色,王曼下去,一整块肉脱离肋排落入口中,入口有嚼劲又不老,又甜又酸又香的排骨萦绕开来,唇齿留香。 “好吃,爸还是你厉害。” “吃完了洗个澡,快点去复习。” 王继周将盘子往闺女和虞楠那边推了推,自己默默地吃着青菜。虽然家里渐渐有钱起来,但多年的生活习惯摆在那,他还是更喜欢过去三十年的粗茶淡饭。 其余人则不然,三个小肉食动物很快将一盘排骨瓜分殆尽。舔舔嘴唇,三人有些意犹未尽。 虞虹笑着感慨:“等那边收拾完你们搬过去,我们娘俩怕是又得天天清汤挂面。” 从决定买房子到现在俩月,这还是虞虹第一次露出留恋。王曼抬头,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惆怅。瞅瞅那贴着各式彩色标签的厨房,抛去交情,就是为了保护虞家这四合院,她也得阻止虞阿姨下厨。 “虞阿姨,我跟爸俩人单独开火也浪费,要不咱们还一起吃吧?” 王继周也点头:“是啊,这段日子多亏你租借我们房子。你要是不嫌弃我这菜做得粗,尽管过来吃就是。” 虞虹垂眸,有点不悦于王继周跟她斤斤计较。作为一个成年 人,她很了解并且能控制住自己感情。 十七岁的她会选择楠楠爸爸那种花花公子,但十七年后的她,对男人的要求完全不一样。重逢后三四个月相处,她看着王继周一步步努力,风雨无阻任劳任怨,若先前他是头老黄牛,这会他已经慢慢蜕变成一只猎豹。 虽然还没褪去农民身上那股泥巴味,但他已经初露璞玉之态。或许终其一生,他都不会如她前夫一般位高权重,但那位高权重的人也永远不会如他这般:大夏天窝在厨房一下午,只是为最爱的女儿寻找最可口的味道。 想到北京父母打来的电话,因为她这半年工作成绩卓越,可以提早调回去。这几天她还在犹豫此事,如今她却是打定主意。 “那你可得做好吃点,毕竟我们还得吃好几年。” “妈?” 虞楠有些惊讶,母亲昨晚还跟她说,年后可能回去。 “工作调动并不容易,你姥爷姥姥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们多担心。楠楠,未来几年妈妈得继续留在这工作,我希望你留下来。邹县这边教学水平还不错,等高三你再回北京高考,这样成绩对你有利。” “好。” 虞楠瞅一眼王曼,邹县虽然衣食住行各方面条件比不上北京,但在这里,她不用强迫自己事事比别人强,就是为了给母亲争一口气。她活得很轻松,也愿意体味一把单纯的学生时代。 虞虹还是不放心:“你要是想回北京,姥姥也会照顾你。” “妈,我没勉强,这边挺舒服。” 王曼心情如坐过山车,她很明白,虞阿姨手腕高超专业过硬,这种人才搁哪都不会被埋没。这次她下地方,是作为总工程师帮扶全市建立电视台,显然不会留太久。 而楠姐也跟她明白说过,她只是暂时在县实验中学借读,高二之前就会走。 如今他们不走了? 究竟为什么? 放下筷子,她端着饭碗扫一圈桌子边。虞阿姨脸有点红,就刚才那一瞬间,她目光在看向斜对面。 而桌子斜对面坐着的,正是她父亲! 平常的一些小细节涌在脑海,多年不见虞阿姨能一眼认出父亲,她不仅以极低的价钱租房子给他们,还赞成他们做油条这种油烟大毁房子的小吃。如果前面那还是基于朋友的帮忙,可那一大堆以丰富书房为由,从北京邮递来的市场经济学书籍是怎么回事? 还有许多小细节,比如虞阿姨这种女神级人物,会自如的当着父亲面擦鼻涕,会不自觉的嘟嘴抱怨菜炒得太老。 林林总总,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朋友范围,不得不让她多想。 但虞阿姨和父亲,这可能么?虽然儿不嫌父丑,但人要有自知之明。凭良心说,父亲个头高、模样周正、身材好脾气优,搁平常这当然是个好男人,但比起女神级的虞阿姨还有很大差距。 迷迷糊糊地进屋,她托腮,圆珠笔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乱画。 王继周x虞虹 怎么看都像女神养小白脸,这小白脸还不是小鲜肉。难道是她想歪了?可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其实如果一定要有个后妈,那虞阿姨真是再完美不过的选择。她可以昂首挺胸毫不亏心的说:虞阿姨与苏明梅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两者根本就没可比性。 那摆在她面前有俩选择:主动托着父亲不耽误女神(x);或者督促父亲上进,将他改造为可以匹配女神的男人(√)。 该怎么改造呢?低头看着英语课本,这是今年开始新加的课程,刚好她赶上第一波。这门完全陌生的语言会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而变得愈发重要,她还记得前世公司大区经理。五十多岁的中国男人,一口标准伦敦腔把他们这些过六级的名校毕业生比成渣。 在她心目中,想配虞阿姨,大区经理那样的只是个入门级而已。而她的父亲,如今妥妥的门外汉。 抱起课本,她跑向对面卧室:“爸,你要陪我背英语。” “你不是跟楠楠一起学?” “楠姐也有自己的事,总不能整天陪着我,现在你陪着我练。” 这孩子,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王继周无奈的摇头:“我哪会这叽里呱啦的东西。” “我上初中之前不也不会,这不正一点点学。爸我跟你说,这东西可有用了。你可看见咱们对面轴承厂请来的美国专家了?” “美国专家怎么了?” “章磊告诉我,美国专家边上那个英语翻译,一个月工资三千,是厂长亲自坐飞机去北京请过来的。你起早贪黑卖一个月煎饼果子也就挣这个数,但人家喝着茶动动嘴皮子就拿这么多,你看英语多有用。” “人家翻译那是大学生,你爸我大字不识几个,老祖宗留下来的汉语都没学好,你让我再去学鸟语?” “我不管,反正 你得陪我学,不然我期末考不好都是你的错。” 搂着父亲脖子,王曼嘟起嘴,拧巴的吊在他身上,不住地摇来晃去。 王继周最怕闺女撒娇,这么软嫩的小丫头,他整颗心都要融化,完全张不开嘴拒绝。 “行,快点念完,你也早点睡觉。” 王曼分分钟下来,搬凳子开台灯,小学生般正襟危坐。打开英语课本,泛着油墨香的课本上印着李雷和韩梅梅,还有她最爱的小鹦鹉polly。 王继周念念有词:“学一只鹦鹉说话,怪不得叽里呱啦的,像鸟语。” “好,那爸往后你当polly。第一个词念‘hello’,打招呼用的,跟咱们的‘你吃了么?’是一个意思。” “哈喽?” 初学者就是这样,重活一辈子,王曼的英语应付考试没问题。她自己不用学,省下功夫教父亲。 “嘴巴要张大点。” 学了二十分钟,她整整喝了一大杯水。眼看到九点,在父亲不安的目光中,她笑着劝慰:“没事,爸等你学会了,就能陪着我练。” 送走闺女,王继周翻开虞虹给他拿来的那些书。这些书作者都是外国人,原著都是英语。他小时候虽然识字不多,但也知道小日本是被美国人炸了大本营后,才开始兵败如山倒。老一辈的经验告诉他,落后就要挨打。而想赶超,首先得虚心学习。 既然闺女一门心思想让他学,那他也学学。梳着头发,他嘴里念念有词“hello,mynameispolly,去,我才不是那破鹦鹉。” 等王曼一早从空间中出来,洗把脸走到灶台边上,就听父亲抬起头:“hello,曼曼。” 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这标准的发音,灵活的用法,父亲竟然记住了。她就说么?前世她英语天赋很好,这不就遗传自父亲。 “不错啊爸,你学这么快,用不了多久就能教我了。” 王继周刚想摇头,虞虹衣着整洁地走出来:“继周也会说英语?” “哪有,这孩子瞎折腾。” “学点英语好,北京那边很多人都在学。技多不压身,我看这门外语用处会越来越大。” 王继周还是很相信虞虹眼光,原本只是为了哄闺女,现在他多了几分情愿。 王曼左右看看,悄悄退出去。或许昨晚她还不确定虞阿姨心意 ,但如今看到头发梳一丝不苟,带上珍珠项链,拈着大油条吃的虞阿姨,她却是有八成确定。女为悦己者容,一个女人专门为男人打扮,这说明什么? 进屋收拾好书包,看着那本考前突击笔记。今天排完考场,明天就是期末考。章磊基础太差,期中那次没考过赵大伟,让他嘚瑟很久,如今时候终于到了。 ☆、第51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此一言道破王曼与赵大伟如今的关系。 天了个撸,她真的只想做个安静的学霸,奈何赵大伟小动作不断。画个黑板报,一定摘抄她选定的文章;卫生大检查,他一定得追毛求疵扣死角。 诸如此类林林总总,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黑板报她先问过班主任,赵大伟再用那是自讨没趣;至于卫生检查,二班当然也有瑕疵。 而且自打开学占了年纪第一名的位置后,一学期内,她包揽了初一所有考试第一名,甚至连学校期中临时搞的英语演讲比赛也不例外。 前世王曼可是过四六级的人,初中英语对她来说很简单。赵大伟本来信心满满,他父母都是中专毕业,有一定英语基础,水平甩王曼那卖煎饼果子的父亲八条街。 可随后王曼的表现却让他傻眼,那比他还要标准的发音,让英语老师都交口称赞的词汇量,真是一个初一学生该有的水平?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瘦弱不起眼的姑娘真有一套。原本愤恨的少男心思开始悄悄发酵,化学反应悄然发生,青春期荷尔蒙止不住往外冒。 当然这一切王曼都不知情,背着书包到教室,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她拿出昨晚整理好的笔记。 “章磊,这是常见考点。你今晚回去背一背,顺带巩固下。” 而后她又打开书包,温热的夹层中,塑料袋中装着十来个煎饼果子。不同于先前的毫无特色,如今煎饼果子用统一的包装纸。 县印刷厂虽然是国企,架子大,但活也不是盖的。精选白牛皮纸印刷,再裁剪成二十五厘米见方的方块,一张纸包一个煎饼果子正好。王曼严把质量关,所有纸张都用原生木浆制作,绝对不用回收的二次纸。虽然价钱上贵一点,但原生纸张与再生纸张一目了然。 硬挺的白纸上印刷着米黄色笑脸,笑脸吐出舌头,看起来就让人心情好,美味根本无法抵挡。 不少来邹县出差的外地人,甚至都会趁着早晨和中午过来,认准包装纸买几个带回去。王家煎饼果子鸟枪换炮,声名远播,直接将打算收拾餐车卷土重来的周春兰掐死在摇篮里。 “趁着还没上课赶紧吃两口,赶那新鲜劲。” 王曼灵活地给前后桌分着,走到尹鹏所在的后排,她正好看到赵大伟倚在二班门口走廊的玻璃窗前,通过教室后门玻璃往里看。 与她四目相对,他忙移开目光,疾步走进教 室。 尹鹏翘着二郎腿坐在桌上,拆开煎饼果子狼吞虎咽。学校七点半上课,他压根就起不来吃早饭。 “曼曼,跟你说个事。” 两口吞完,他朝王曼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王曼可防着他,谁叫他前科那么多。上上次他拿个玩具蛇,扔在她桌洞里面;上次在虞家打超级玛丽输了,他直接给她背后粘个“我是大傻瓜”的纸条,害她被整个大院的爷爷奶奶笑话。 “神神叨叨的,又有什么鬼主意。” 尹鹏吃完,随手将煎饼果子包装纸折个纸飞机,伸出长胳膊直接往垃圾桶里扔。纸飞机在空中打个旋,挂在垃圾桶边上,摇晃两下后掉下来。 王曼板起脸:“今天我们组值日,你不能给我乱扔垃圾。” “好,不乱扔。班长大人,我去给你捡。” 尹鹏喝口水,懒洋洋的迈开腿。坐在那还不觉得有什么,他一站起来王曼却感到了身高上的差距。 尹鹏篮球打得好,模样也周正。虽然他人渣了点,但这渣为他增添一丝痞痞的坏。开学没过一个月,在王曼被选为帮长的同时,他荣登初中部校草宝座。 大长腿两步迈到垃圾桶边,尹鹏捡起飞机扔进去:“班长大人,我可帮你搞了卫生,你得谢谢我。” 王曼站在他边上:“好,给你个机会,刚才想说什么,你可以说了。” “嗨,又不是我求着告诉你。” “得了吧,你这人就藏不住话,要不说出来你不得憋死。我发挥人道主义精神,允许你倾倒心灵垃圾,给你心理上的安慰。” 尹鹏蔫吧了,果然书读得多就是不一样。王曼忒聪明了,每次都能拿捏准他七寸。 低下头他将唇附在王曼耳边:“就二班那个赵大伟,自打英语演讲比赛后,每天都靠那窗户上。” “刚我看到了,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以我2.0打超级玛丽从不落一个箱子的视力,结合两个月观察,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是在看你。”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话音刚落,一班同学扭过头来,正好看到尹鹏亲昵地贴在他们班长耳边。暧-昧的姿势,惊呆了所有人。 “我说真的,咱们堵两盘超级玛丽,我输了随便你虐。” 王曼将声音降个八度:“你本来 就随便我虐,快上课了,你再闹,就别想再找我打超级玛丽。” 回到座位上,王曼开始背诵古诗词。明天就要考试,背诵类正是她的弱点。同桌章磊宝贝般的拿着她的笔记,逐字逐句背诵着。 口中无意识地念着,王曼却有点心烦。尹鹏那人虽然玩世不恭,但一般不会撒谎。他长期占据着最后一排,正好能看到二班走廊窗户。 可赵大伟偷看她?她不记得两人间有除了孽缘之外的情谊。 想到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有个仇人背后灵般的注视着她,她感觉一阵毛骨悚然。赵大伟,他不会郁闷了一学期,想不开在憋什么坏招吧? 不行,她得防着点。 王曼打定主意,也开始注意起了赵大伟。果然中午放学,下午收拾期末考试考场,赵大伟拿着个长把扫帚给窗户扫灰,时不时朝她这边看两眼。 接触到她的目光,他会快速心虚的闪过去。王曼算是彻底确定,这人肯定在肚子里憋坏水。瞅瞅自己纤细的胳膊,今时不同往日,她是个有力气的瘦子,她是女汉子。 虽然她有自保能力,但也不想当着老师同学面剽悍地打架,毁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完美形象。 所以一直到三天后期末考试完成,她都在躲着赵大伟。本来一班跟二班就不在一个考场,赵大伟自有矜持,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一到考完,王曼就跟虞楠一同回家,所以很少碰到他。 终于到第三天下午,令所有学生紧张的期末考试全部结束,哨声响起,收卷后教室内一片欢腾。 坐王曼旁边的尹鹏跑过来,哥俩好地楼主她的脖子:“曼曼,你真神了,是不是看过卷子,八成考点都跟你画的一样。” 章磊摘下眼镜,也是满脸激动:“我还是第一次考试全都会做。” “都会做?那你不是得考满分?” “怎么可能,我很粗心,总是忘记后面标单位,作文里面也有错别字。完了完了,为什么手绢后,我才想起来自己错这么多。” 王曼漂着脚坐在课桌上,抿唇看向章磊。一般学渣考完试都混混沌沌,自己哪写对哪写错了都不知道。而能找出卷子中的错误,就证明他全都会了。章磊不过是错了几小处,估计没什么大问题。 “都考完了,也不用想这么多,不过我觉得你应该考不差。” “真的?” 章磊全是惊喜,爸妈答应 过他,如果期末考试成绩不下滑,等过年就给他买任天堂新出的游戏机。 “相信我,咱们也别干坐在这,早点打扫完卫生,也能早点放寒假。” 甩开尹鹏搭在她肩上的手,王曼拉着两人胳膊往教室后面走去。拿起笤帚转身,她就见赵大伟站在后门那,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尹鹏满脸得意:“曼曼我没骗你吧?自打那次英语演讲比赛后,这小子消停了,开始蹲后门看你。依我纯爷们的眼光看,他大概是对你有意思。” “我还对你有意思呢。” 尹鹏双手环胸做受欺凌良家妇女状:“不会吧,曼曼,即便你打游戏再厉害,我也不会从了你。” “从你妹,赶紧打扫卫生。” 笤帚扔到他手里,王曼直接出了教室,后面传来尹鹏扯着脖子的高喊:“别忘了咱们打赌,两盘超级玛丽。” 懒得搭理那游戏迷,王曼直接走到后门处:“赵大伟,你有事么?” 赵大伟放下笤帚,小声问道:“王曼同学,老师说不能早恋。” 王曼被他雷个外焦里嫩,她以前怎么没看出赵大伟双q欠费。就她现在这五短身材,像是花枝招展谈恋爱的样子? “你意思是说,我在早恋?” 赵大伟看向教室里打扫卫生的尹鹏,眼神复杂,但王曼却准确读懂了他的意思:“跟他谈?” “是啊,我都听别人说了。” 实在忍不住了,扶着墙她笑抽起来:“我跟尹鹏?别逗了好么。尹鹏,你快点给我出来。” 尹鹏正不耐烦打扫卫生,可他实在不敢不听王曼的话。这丫头是个怪胎,人那么一丁点,却跟西楚霸王似得天生神力。偏偏她很斯文,每次层出不穷的怪招将他制得一点回击之力都无。一言以蔽之,她比明宪宗的万贵妃都厉害。 女王大人降下恩旨,免除劳动,他拉着章磊一块出来。王曼也知道走廊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她干脆带着三人去了操场。 站在篮球架下面,她开门见山:“尹鹏,赵大伟说咱俩早恋,他还说很多人都这么传。” “什么,我跟你,我是得有多想挨抽才追你?” “恩?” “我是说没有的事。赵大伟,你都听谁说的。咱哥几个说实话,你瞅瞅王曼这身材,躺地上当飞机场都没问题,你觉得我下得去手?” 王曼踮脚,直接拉起他的耳朵:“皮痒了是吧?” 章磊在边上打着圆场:“曼曼、大鹏,这事我最清楚。前天早上你不是给大鹏送煎饼果子,你俩在后面趴在耳朵边小声嘀咕,咱班那几个女生看到后往外传了下。三传两传,就成了……” “成了什么?” “成了大鹏抱着你说悄悄话。” 这都哪儿跟哪,活两辈子王曼第一次亲身体会什么叫捕风捉影。将尹鹏的耳朵拧个花,直拧得他嗷嗷叫,她松开手。 “你不一直说自己纯爷们,我又没使劲,叫什么叫。” 尹鹏跑出老远:“我不叫,你不真使劲。现在这不是重点,赵大伟,这事你也信?哎对了,曼曼,前天我跟你说就是他的事吧?” 走到赵大伟跟前,尹鹏问道:“你这俩月,怎么总站在走廊窗户边上,从后门偷看王曼。哟哟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赵大伟红着脸,抻着脖子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大情圣尹鹏开口:“感情这事我最清楚,你拒绝的这么快,明显就是欲盖弥彰。曼曼,赵大伟喜欢你。真逗,哈,这事够我笑一年了。” 感情之事不仅尹鹏清楚,活了两辈子王曼更清楚。前面未见本人,她还有足够理由揣测赵大伟在憋坏水对付她。如今人在面前,青涩的初中生还不会掩藏自己心思。双颊涨红眼神飘忽,前世赵大伟追她时就是这幅模样。 她相信前世二十岁的赵大伟是爱她的,毕竟没有足够浓烈的爱,哪能负荷起十年爱情长跑之重。当初人在局中她看不清,如今跳出是非圈,她有感叹,更多的则是一份淡然。 在赵大伟还计较那点考试名次时,她已经放眼二十年后。这辈子他们已经不在一个起跑线上,往后一年又一年,他们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所以她为何还要执着于前世那些事,报复赵大伟只会困住自己。在这一刻,章磊这期末能否考过赵大伟已经不再重要,她压根不想再与这人置气。 “尹鹏,先别笑了,省得让同学尴尬。” 尹鹏捂住嘴,王曼走上前:“赵大伟同学,开学时我们虽然有些不愉快,但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我也不会再多想,日后你我也不必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对方。” 王曼伸出右手,五指并拢竖着朝他伸过去。 不仅赵大伟惊呆,尹鹏和章磊也默默看了下今天太阳,是从东边出 来的啊。怪哉,曼曼跟赵大伟置气一学期,拼老命提高章磊学习成绩,临到头她竟然萎了? 不过平心而论,这般宽容的曼曼更让人喜欢。章尹两发小同时更佩服这班长,尤其是同桌章磊,他终于确定,曼曼是真的想帮他提高学习成绩,而不是为了把他当枪跟表哥置气。 “不答应?” 在王曼怀疑的声音中,赵大伟伸手轻轻一握。虽然只是一瞬,他却感觉到了女孩肌肤特有的柔软和温度,王曼真的很好,好到他心里痒痒的,不自觉想看见她,靠近她。 虽然前面他做错了事,但她并不计较。或许往后,他们也能更进一步。 “我能跟你们一起去打游戏么?” 赵大伟这是在想什么? 他究竟是得多自信,才会认为在他使了那么多绊子后,她不仅能云淡风轻,还能跟他做朋友? “曼曼得陪我打游戏,你要是想争,先打赢我再说。” 初冬操场上,尹鹏脱掉棉服,开始往上撸毛衣袖子。 王曼皱眉阻拦:“尹鹏,学校里不能打架。” 尹鹏皱眉:“你人都站在这,真打架用我上?我说赵大伟,咱们来打一场篮球,能赢了我,你再去跟曼曼商量。” 赵大伟有些发憷,同一小学毕业,尹鹏篮球打得有多好他一清二楚。可他输给王曼可以,不能再输给别人。 “好。” 章磊递过来篮球,三分线以内,两人你争我抢。 尹鹏就是用在篮球场上酷似流川枫的身姿奠定他初中部校草的地位,这会开打,他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王曼在边上计分,趁机将她和尹鹏早恋的流言澄清下。帅哥是大家的,帅哥女朋友则是大家的公敌,不论任何年代都是如此。如今众人见尹鹏为保护自身清白如此拼命,立刻就信了。 就说嘛,王曼怎么可能谈恋爱。章磊抱着两件棉服,在边上辟谣:尹鹏是去看奶奶才遇到的王曼,不存在大院约会说。 这时代众人思想保守而单纯,稍微解释下,流言全数散去。听尹鹏去看奶奶,围观众人甚至给他打上个孝顺标签。 而三分线以内,没有任何悬念的篮球赛落下帷幕。赵大伟学习是挺好,但篮球上他绝对不如爱好广泛的尹鹏。整场比赛就在尹鹏投篮与尹鹏从他手里抢过球再投篮中循环进行。 套上棉服,他深觉 丢脸,低头朝外走去。 王曼拦住他,满脸笑容地低声澄清:“赵大伟,咱们只是同学,我对你没意思。” “我……” 赵大伟也是独生子女,不同于一般独生子女,他父母老家都在乡下,七大姑八大姨中,只有他们一户在城里工作。所以在众多堂表兄弟中,出身最好的他俨然就是小皇帝。 虽然他对王曼生出不一样的心思,但连番受挫,他脾气也上来了。 “别自作多情,我才不会喜欢你。” 果然他脾气一点没变,王曼故作惊愕:“我刚是说我寒假没有跟你一起玩游戏的意思,你想哪儿去了。你喜欢我?别闹了行么,学校不让早恋,这么多同学看着那。” 赵大伟喜欢王曼,所有人惊呆了! 出一身汗的尹鹏随手将棉服扛在肩上,拍打着篮球走过来:“曼曼,我就说我2.0的眼没看错,他就对你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不好好打扫卫生,都围在操场上,还想不想过寒假?” 教导主任走过来,人群顿时做鸟兽散。主任将三男带到办公室问话,至于王曼,因为她是班长,且素行端正,被开恩放出去与班主任孙珏一道忙活放寒假前的事。 其实也没多少事,就是发寒假作业而已。穿行在走廊上,王曼勾起唇角。她是真的不想跟赵大伟计较,可偏偏他不把握好机会。 上辈子坑害她十年青春,这辈子还妄想再来一次,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八十年代社会可不比二十年后开放: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同居都是搞破-鞋。 才十二岁就单恋,还被那么多人都知道,这事想遮都遮不住。虽然最后未成事实,但他敢动这心思,下场一定是可以预见的倒霉。 王曼只猜中了开头,却没料到结局。赵大伟不是倒霉,而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坏就坏在这次期末考试上,没几天成绩出来,结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王曼意料之中,章磊成绩稳中有升,但比起赵大伟平时表现还是差一截。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短短一学期章磊从全班中下游,变成第五名,他已经成为年度感动初中部人物。章志坚和刘晓草夫妇流下了喜悦的泪水,记下王曼这份情。 更让夫妇俩大跌眼镜的是,儿子成绩竟然超过了赵大伟。 正是如此,向来都是二班第一 名的赵大伟,这次期末考试堪堪排进前十,他比章磊总分低十分。 所有人都以为统分出了错,可卷子发下来,满面的红叉号触目惊心,明显赵大伟发挥失常。 可他平时基础很扎实,期末考为何如此?赵永强夫妇、教导主任、二班班主任轮番问话,他始终保持沉默。终于三方将原因定格在早恋上,因为被牵扯精力,所以他学习成绩才下滑。 赵大伟默默地坐在一边,为什么会考成这样只有他明白。考试头一天,他得知王曼跟尹鹏好。连续两天考试,握着圆珠笔,他低头发呆,心神恍惚自然错处一片片。 这是一个优秀学生的堕落,如此典型的反面教材,自然被广泛传播。虽然在刘晓花的撒泼耍赖下,学校没有记入档案,可半个县城人都在议论纷纷。赵大伟原本心胸狭隘的名声,又加上一条小小年纪贪花好色。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王曼,因为其出色的成绩和一学期积累下的好人缘,完全成了被无辜拖累的受害者,在此事中全身而退。 “以后可得离赵大伟远点。” 王继周在边上嘱咐着,王曼撂下圆珠笔:“爸,你已经重复第八百零一遍了。让我安静地把设计图看完,最后这点地方还得问杜奇。” 摊开设计图,王曼再次低头看起来。尹奶奶家四合院过户后,父亲就从市里找人装修。自北墙新开一沿街门,又将两个侧间打通,几十平方的北屋合成宽敞明亮的一大间。 连带期末考试,差不多一个月功夫,到现在装修已近尾声,只剩最后的玻璃门窗。本地普通玻璃,透明的太薄,够厚的又乌漆墨黑,杜奇答应给她想办法。 ☆、第52章 送走王继周,王曼继续看着装修图。 尹奶奶家房子并不大,毕竟是老房子,几十年前钢筋水泥可不像现在这么普遍,木结构梁限制了房间宽度,所以装修难度很大。 这就看出杜奇的本事,他并没有如一般设计师那样将就着凑合,而是绞尽脑汁化腐朽为神奇。 王曼本想装成肯德基那样,简单省事而且易推广。但多次沟通后,杜奇竟然模仿了后世俏江南的模式,借助老房子独有的民国特色,融合现代元素,勾勒出全新风格的餐厅。 原先固有的四方窗被凿成大窗户,临窗是一大长排座位,北边临强部分则在吊顶上设几柄的打开的折扇形半隔断,各桌自成一雅座。折扇上或勾勒仕女图,或书画四君子,国画完全与老房子融为一体。 本来她以为这样下来预算肯定超支,但杜奇却发挥了他强大的行动力。装修到一半,他将隔断样品照片从北京寄来,见她满意后便将画廊的联系方式给她。因为有杜奇这层关系在,画廊老板只收了她成本费,所有隔断加一起才一千块。 其余地方也没多费事,诸如桌椅板凳,有王继全这个现成的木工在。虽然苏明梅嫌这个二叔打的家具不好看,但王曼却知道,二叔手艺一流创意不足。她把大致样式说出来后,二叔打出来的样品,竟丝毫不比后世家居建材广场里面摆的精品差。 等这时候就体现出亲戚的好,父女俩倒是想给钱,王继全直接给挡回去。 “大哥,包地那事我就没出多少力,你都没跟我算。现在一点自己能干的活,我能跟你算?” 王继周哑口无言,他知道二弟去年才盖起房子,手头没多少钱。所以从包地到雇人挖树坑,他就象征性的出了五百块钱。说好的兄弟俩一块干,指的是二弟费功夫,平素在村里看着地。当然他心里有数,地那头兄弟俩八二分。 家具的事就这么解决,只花了点买木头的钱。泉水村山上是现成的树林,木头钱就是伐木工人的工本费。 就这样装修就花了点给工匠的工费,还有水电气安装以及几个隔断钱。八十年代末工费便宜,外面好多小饭馆雇服务员甚至不用给钱,只要管吃住就行。这样算下来,到目前为止统共花了不到2000。前面已经全弄完,就剩下最后的玻璃。 “如果元宝在就好了,它肯定能搞到好玻璃,我就可以直接用金币买。” 看图纸看到头昏脑涨,王曼直接进了空间。摘摘辣椒 茄子,在农场外的河水里泡泡脚,脑子放空,一天的疲惫尽数消除。 拉开系统商城,右下角金币余额依旧没破千位数。这段日子装修,她从这里买了不少东西。元宝有一点没说错,随着时日的变长,她在慢慢掌控空间。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没有元宝帮忙,她可以把空间内的东西稍带出去。 空间出品必属精品,煎饼果子店的不锈钢厨房就是她从这全套搬出来。王继周假模假样的雇个车,绕县城转一圈后拉进去。 整体厨房如今还属于稀罕玩意,厨房安装时,还在邹县周边引起不小轰动,店还没开名气已经打了出去。 “就缺玻璃了。” 王曼从河水中捞出脚,走到草屋中。原始的长条桌上正摆着一颗金蛋,与三个月前她见到的想必,金蛋已经长大很多,两头尖中间粗像极了橄榄球。 “元宝,是你么?” 上前抱起金蛋,王曼拍拍它:“从球里出来,你是哪吒么?哪吒也只是个小宝宝,那我给你唱儿歌听。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小元宝,等春节你就能出来了。” 双手捧着蛋,王曼意识扫下自己的经验进度条。经过她三个月的不懈努力,经验条终于抵达90%。她再加把劲,过年前应该可以正是升三级。 行走在田间地头,她喋喋不休地向元宝诉说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我又开了十块地,现在空间中的地有二十多块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越到后面经验升级就越慢,进度条老是不动。奇了怪了,是不是谁在偷吸我经验?” 话音刚落,怀中橄榄球瑟缩了下,虽然很快恢复正常,但王曼还是察觉到了。 顿时她一腔淑女柔情退散至灵魂深处,女汉子复苏:“看我不削死你。” 橄榄球向上,试图再一次划破天际逃离,划了半天始终划不动。王曼跳起来,将它从两米高处勾下来。 “你太胖了,所以飞不起来。别怕,我不会打碎你的。” 邪恶的笑着,王曼走到河边,自空间中买个水桶,打一桶水,她将昨晚调好的辣椒酱掺里面一点,而后将橄榄球泡进去,盖上盖子。 “好好在这泡澡,我先出去了。” 一觉睡醒已是黎明,意识往空间里瞅瞅,水桶已经空了,桌上金蛋泛着红光不停打滚。 欺负元宝一顿,王曼只觉神清气爽。起来帮父亲炸完油条,她跟虞 楠风雨无阻的围着大院跑圈。半年坚持下来,她已经一口气跑三圈不费劲。本来以为还得再加,虞楠却宣布这样就可以,再多了就运动过量。 没了跑圈的负担,她将所有精力放在军体拳上。熟能生巧,跟着杜奇的录像,如今她已经练得像模像样。 两人并排着边跑边聊天,虞楠劝道:“你还得多练,现在顶多算个入门。” “入门对我来说就够了,反正现在打尹鹏也不费劲。” “什么叫打我不费劲?曼曼不带你这样的,肉体上欺负我也就罢了,游戏上打击我也能忍,但精神上你还得凌虐我。” 耳边突然响起委屈的声音,王曼扭头,就见尹鹏顶着张苦瓜脸踩着自行车,后座上章磊正抱着书包偷笑,两人就跟在他们后面。 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当场抓包,王曼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自觉。 “我是在说实话,这么早你们怎么过来了。” “磊子这次期末考得好,叔叔阿姨给他买了新的任天堂游戏机,我们来找你一块玩。” 到大院门口,尹鹏推着自行车,四人并肩走着。章磊将书包挂在胸前,拉开拉链小心掏出一个盒子。还是插卡的游戏机,带着两个手柄。不过王曼却注意到,那个卡还没有开封。 前两天期末考试成绩刚出来,不用问也知道章磊拿到游戏机没几天,现在肯定正心头好着。这会竟然肯拿来给他们玩,可真够意思。 “我奶奶家竟然被改成这样了?哦不对,现在是你们家的房子。” 因为还没装玻璃,所以店铺门窗都用打家具时剩下的废旧木条横七竖八的订着。尹鹏透过缝隙往里面看去,嘴巴大的能吞下一颗鸡蛋。 “好看吧?” “好看,真好看,比磊子爷爷家那房子都好看。” 王曼隐约记得,章磊爷爷退休前官可不小。章磊作为三代单传的大孙子,绝对含着金汤匙出生。不过他为人低调,每次跟赵大伟站一起,都仿佛赵大伟才正版衙内。 能把孙子养成这样,只能说章家家教真心不赖。 “别看了,过完年到十五就开张。尹鹏你那天不是过生日,在这给你办怎么样?” “好啊,曼曼你够意思。放心,今天打游戏我肯定让着你。” 这家伙,给他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让那堆暗恋你的 小女生看看你现在这德性,肯定得自戳双目。” “要不要这么狠毒,看来今天是不能让你了。” 尹鹏跳脚的进了虞家,今天虞虹上班早,王继周又在大院门口卖煎饼果子,偌大的家里就只剩四人。 搬来平常练军体拳用的大垫子,四人横七竖八的坐在电视机前面,啃着煎饼果子,抓手柄打游戏。 当然主力还是王曼,新游戏卡插上,章磊表示他要先观摩,于是她开始单挑尹鹏。 十分钟过去,尹鹏挺尸般的躺在垫子上,拿吃完的煎饼果子包装纸盖住脸,无力地吼道:“曼曼你还是不是人?” “智拙就不要跑出来现。” “智拙是什么意思,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放下手柄,王曼毫无愧疚感的补刀:“就是智商拙计的意思。一模一样的游戏,换个背景图,换换箱子顺序你就不会了。我终于理解尹叔叔打你时的心情,她是在帮你开窍。” “靠,肯定是我爸妈把我打笨了。不对,又被你绕坑里。我一点都不笨,有本事咱们比篮球。” 王曼鄙视的看向他:“你好意思?” “你力气比我大,我怎么不好意思。” “好女不跟男斗。”王曼挪向垫子另一边:“章磊,我跟你打听个事。” “什么事?” 王曼斟酌下,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阿姨不是在印刷厂工作,他们过年得放假吧?” “我爸妈都不放假,印刷厂有任务,局里也得有人值班,不过他们可以早下班一会,晚上陪我看春晚。” “那印刷厂过年是不是缺人手?” “恩,曼曼你想去?” “神了,你怎么知道?你听我说哈,咱们现在都是应付考试死读书,没有任何社会经验机会。放寒假咱们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不如去厂里帮忙。” 章磊有些为难:“可是厂里只有正式工人,而且我听我妈说,他们从不用童工。如果被上面查出来,从厂长往下都得吃瓜落。” 这些王曼当然也想到了:“这我知道,好多中专生最后一年实习时不也没成年。咱们就挂个实习的名头,说起来就说去社会实践。” “社会实践?实习?这倒是个好理由,不过曼曼,印刷厂那么脏那么臭,车间里还很热,你确定去那受罪?” “我还当你担心 什么,那么点事能难倒我?说实话,等十年后,咱们这帮同学还指不定在哪儿干活。父母的今天就是我们多数人的明天,提前适应下没什么不好。” 四人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见章磊还有些犹豫,王曼抛下最后一颗炸弹。 “只要这事能成,我就贡献出自己的寒假作业。” 躺尸的尹鹏跳起来:“成交,曼曼,我代磊子答应你。” ☆、第53章 王曼不知道尹鹏和章磊用了什么法子,总之放寒假后没两天,进厂实习的事就成了。 四人再次聚在虞家,尹鹏痴迷的握着手柄打游戏,章磊坐在王曼边上,颇为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妈说明面上不能给开工资,不过最后她会请我们吃饭。” 没有工资在王曼的预料之中,毕竟前世她大学有着明文规定:无报酬义务性的劳动才能充作社会实践,发工资的统统不能记入考录表。 当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工资发放有很多种方式,这不刘晓草就提出一种。 “不用发工资,我就是想去见识见识。” 章磊沉吟:“回去我再跟爸妈商量下,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来。” “大家都觉得什么时候好?” 王曼左右看看,虞楠看向她:“过年我要回北京,二十二就得走,初七才回来。除了这段时间,我随时都可以。” “楠姐,你这一走,谁陪我练拳跑步?” 虞楠拍拍她的肩:“我相信你的自觉。” 可我不相信我自己tut,王曼依偎在虞楠怀里。十五岁的女孩子,身体已经初步发育。不同于一般女孩的柔软,由于自小就严格锻炼,虞楠身上的肉很紧实,靠上去后有种真皮沙发软而不绵的质感,特别舒服。 脑袋蹭蹭,寻找个合适的角度,她光脚踹向尹鹏。 “曼曼你干嘛,我差一点就通关了,就差一点!就一点!” 打游戏正high被打断,尹鹏有些急眼,王曼鄙视地看着他:“你只剩最后一条命,前面还有五个关卡,光最后那个大跳跃你都过不去。” “你一条命能从头到尾通关,凭什么觉得我最后这点过不去。” 王曼鄙视道:“这就是我们俩之间的差距,我相信你,一、定、过、不、去。说正经事,刚我们商量什么时候去印刷厂报到,你想什么时候去?” 放下手柄,尹鹏支支吾吾:“我……” 我了半天最后还是章磊看不下去:“大鹏说他不想去。” 她就知道,像尹鹏这种大少爷能去才怪。搁以前她也懒得管,不过现在却不同。不说她与尹鹏间交情,但另一件事就让她无法拒绝。两个月前尹奶奶卖掉房子后,听说他们家开店急用,赶紧收拾东西,以最快的速度搬出去。而且装修队伍,更是她请尹叔叔利用房管局便利帮忙找来。 老人家做这么多,只有一个不情之请——让她平常学习上多帮着点孙子。这要求并不过分,对她来说也不难,老人家一片拳拳之心,她当然得答应。 前世进过名校闯过社会,她很了解这些社会经验的作用,尹鹏跟着实习只有好处。既然已经答应尹奶奶,她就不能反悔。 “所以尹鹏,你不想要寒假作业了?” 尹鹏总算从闯关被打断的郁闷中清醒,长腿一迈,一张帅脸伸到离她不到十厘米处:“喂,王曼,不带你这么出尔反尔,前天你可答应好好的。食言而肥,你也不怕自己变成个大胖子。” 这人不仅连名带姓的叫她,连脖子上青筋都露出来,看来他心火真上来了。 王曼站起来,伸伸胳膊蹬蹬腿:“你觉得我会怕变胖?再说我也没食言,你求过章叔叔和刘阿姨?” 尹鹏瞅瞅她那竹竿般的四肢,深深确定让所有女生畏惧的变胖,在她这根本没后顾之忧。相反开学时体检,王曼被查出来长期营养不良。 哎,他一个纯爷们,跟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较什么劲。 精神胜利法再次奏效,尹鹏开始兜圈子:“当然,你问章磊,那天在他家,我们一块说的。” 章磊点头:“恩,那天大鹏是在我家。” 这点小伎俩不可能瞒过王曼:“你坐在书房打游戏,章磊一个人跑客厅跟叔叔阿姨说的吧?”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章磊一惊,试图为好哥们掩护:“没有的事。” “这事你们俩心里都清楚。不多说,尹鹏,除去楠姐这里就你个子高,力气也大。你这么讲义气的人,不跟我们去不是你风格。” 被戴了顶高帽子,尹鹏有点飘飘然。不过残酷的寒假作业摆在那,他撇着嘴就是不答应。 “你去了,寒假作业的事就还算数。” “这是你说的,你给我写下来,白纸黑字签字画押。” “真无聊。” 翻个白眼,王曼趴在茶几上写下证明“王曼保证帮尹鹏和章磊完成寒假作业,特此证明。”,末尾签上自己的大名后递过去。 “手印呢?” “别蹬鼻子上脸,快回去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就去。” 房内一片哀嚎,握着纸条尹鹏再次叫苦不迭。先前明明说搞定实习,就给他抄作业,怎么就这一会他又跳王曼坑里,把自己给搭进去。 认识王曼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劫数,没有之一。 果然没几天的事坐实了他这猜测,在他累成狗回来,满怀期待的索要寒假作业时,竟然被告知大家坐一起写。 既然到头来都要自己去写去算,那他何苦再受这份罪。他倒是想反悔,但父母奶奶都知道他在跟同学在印刷厂帮忙,逢人就夸他懂事,他压根就骑虎难下。 当然这是后话,送走尹章二人,王曼也回了东屋。父亲下午回村,跟着村长一起协调处理地里的事。 等他回来,她也将此事和盘托出。 “曼曼,印刷厂真不好。那天我领包装纸,去他们车间看过,到处乱呼呼的,而且染料那味也忒难闻,你能受得了?” “当然受得了,再累能有你做煎饼果子累?” 王继周心下着急,整个人有些语无伦次:“我是大人,累点没关系,你一个孩子好好念书就是。等你考个好大学,将来也不用做这些。” 难道家长们都是这么想的,王曼有些无奈。 “爸,大学并不定终身。远了不说,咱们就看小舅舅和章磊爸爸。章叔叔中专毕业,不照样领导大学本科毕业的小舅舅。还有你,你连小学都没上过,现在赚的比那些正式工少?” “你这孩子,哪来这些怪主意。事不是这么比,人家中专毕业的全在机关和企业上工作,不管干什么样每个月都有钱拿,旱涝保收;咱们农村人,一年到头忙活地里那点庄稼,就盼着风调雨顺,天爷爷赏口饭吃。” 王曼保住父亲胳膊:“天爷爷不赏你饭吃,你这不也没饿死?爸,其实我觉得吧,人过怎么样主要看自己本事。考试好能上大学是一种本事,煎饼果子做得好能开餐车也是本事。” “你说得在理,但在街上推着餐车风水日晒,跟在办公室中喝茶水,你觉得哪个好?别想了,放假就好好玩会,去干那么累的活干啥。” “哎呀,爸!”王曼站在他对面,满脸严肃:“你闺女考大学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条条大路通罗马,我想学点别的技能。等将来大学生不包分配,我成绩优经验足,核心竞争力杠杠的,铁定能成人生赢家。虞阿姨不是说过,技多了不压身,就是这意思。” 说到最后她激动地站起来,昂首挺胸右手指向天,做一飞冲天状。 王继周陷入了深深地沉默,虽然他潜意识里不同意闺女下车间,但如今他找不出任何理由来 反驳。 “哎,放着咱们家煎饼果子摊不管,你非得跑到别家去。” 王曼搂住他脖子,嘟嘴撒娇:“爸,我这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你又有什么歪理?” 王曼打个敬礼:“王继周同志,党说过要永远保持先进性。你闺女我去,是为了学习印刷厂先进的管理经验,偷师归来后好好管理王记饼铺。” 被闺女这一本正经的耍宝样弄得失笑,王继周也回个军礼:“同志你好好努力。” “得令。” 见父亲终于松口,王曼跳到他背上,整个人如树袋熊般缠在他身上。脖子伸过去,凑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 “我睡觉去了,明天还得早起。” 王继周摸摸自己的脸,回味着方才柔软而甜蜜的触感。怪不得老一辈都说女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这样软嫩的娇娇女,真让他恨不得疼在骨子里。 曼曼既然执意要去,他不想拦也拦不住,那他能做得就是搞好后勤。来开门,对面已经黑了灯。她闺女自制力很好,每件事都计划的井井有条,从不因为贪玩晚睡觉,耽误第二天早起。 拉开灯,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想着印刷厂那些工人们穿得衣裳,他拿出件炸油条时用的围裙。 回房裁剪,穿针引线后再缝合,没俩小时,一件小版的围裙出炉,连带着还有小号套袖。熨烫好叠整齐,他再次飘脚走出来,放在客厅显眼处。 闺女爱干净,应该用得上这东西。抱着这个念头,十一点整,他唇角上扬,沉沉睡去。 王曼一早起来,看到父亲摆在那的东西,默默将空间商城购物车中的套袖和围裙给勾掉。全副武装,她献宝似的走进厨房。 “爸,看你闺女是不是更漂亮了?” “你这脾气,怎么越来越皮实。” 他不说王曼还没察觉,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呆在苏家,整天闷头做家务的苦情小女佣,也不是工作后那个包子闷葫芦,她变得开朗许多。 “你说我现在这样好,还是以前文静些好啊,爸?” 这还需要选么?王继周毫不犹豫地点头:“现在好,当然是现在好。我来看看,围裙大小正合适,我闺女穿什么都漂亮。” 王曼夹出一根油条:“我爸也是穿什么都帅。” 就在实习这一早,两句简单的 对话,父女两人却是都认可了对方的改变,并且觉得这种转变再好不过。 跑步吃早饭,早晨的日常做完,赶在印刷厂工人上班前,四人一并到达刘晓草的办公室。 “小磊已经跟我说了你们的计划,厂长很支持你们。” 这学期几次家长会都是章磊爸爸去,这是王曼第一次见到刘晓草。单看外貌,谁也瞧不出这一点,谁也不会觉得她与刘晓花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姐妹。 刘晓花身材丰满,人到中年有些发福,而刘晓草却是天生的瘦子,整个人行动和话语间带着干练,看向他们时笑意格外真诚。 “阿姨,这是我的主意,老师说我们得学以致用。” “你就是王曼吧,说说怎么个学以致用法?” 虽然没有过多夸赞,但刘晓草更灿烂的笑容却是做不得假。从进门到现在,她本人只散发出一层信息,她很满意儿子这几个朋友。 “数学可以用来数印刷品数量,语文可以复核胶版上有没有错别字,美术课和劳动课学得这里更能直接用得上。” “还真是这样,”刘晓草不住的点头,虽然这孩子话乍听起来有些天真,可十二岁的小姑娘本来就该天真,太成熟世故了反而让人觉得不对劲。 而且仔细想想,她说得还真挺有道理。 “不过你们毕竟不是正式工人,要求要低一些,不要有太大心理负担。我们开会商量下,你们大家先去核对排版。” 说完刘晓花也不多啰嗦,带着四人在工厂转一遍后,直接进了排版车间。说是车间其实没机器,只是一张张大桌子,上面平整的晾着胶版。 “就这个,你们下学期要用的数学课本。” 王曼还是第一次见识课本印刷,偌大的车间内摆着密密麻麻的胶版。胶版,顾名思义,就是用激光雕在胶皮面上的版。 “你们负责第一次校对,后面还有专员继续审。” 简单的交代完工作内容,又介绍下车间主任,刘晓花转身离开。王曼朝边上值班的校对工人微笑下,四人对着落座在一大桌子前,开始一点点的校对。 这活听起来很简单,不就是拿着课本,对着胶版找出其中勘误之处。但真干起来,才发觉其中艰难。首先胶版上的字倒着,单认起来很别扭;其次与书本的白纸黑字不同,胶版底和字都是一个颜色。 没十分钟尹鹏先坐不住了,王曼扔给他 一条薄荷糖,强行摁住他。 再十分钟,章磊也收到一条薄荷糖,很义气的分一半给尹鹏。 半小时后,王曼也终于扶额趴倒,看着旁边不动如山的虞楠,她简直要给这位跪了。 “休息,休息。” 尹鹏拉着她往外走,虞楠也跟上来。厂房外面的花坛边,尹鹏跟犯了多动症似得,一直在抽。 “别跳来跳去了,你比胶版还晃眼。对了楠姐,你以前做过校对?” 虞楠摇头,简单地道出实情:“跟杜奇一起训练时,有注意力这项,不过这不是我的强项,我顶多再坚持半小时。” 尹鹏无语地望着两人:“现在的女生都这么厉害么?果然伟人说得对,世界是男人的,也是女人的,但归根到底是女强人的,这还让不让人活。” 要过二十年,把这家伙扔微博上,绝对是一顶级段子手。 笑过后,王曼毫不犹豫地开损:“放心,往后你不会干这个的。” 尹鹏笑嘻嘻凑过来:“曼曼也觉得我骨骼清奇,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你骨骼清不清奇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印刷厂正式职工,最低也得中专毕业生。你确定自己能考上中专?” “我说曼曼,你一天不损我难受是吧?” “答对了。” “靠,”尹鹏撸起袖子,章磊忙拦住他:“大鹏,曼曼也是为你好。再说有虞楠在,咱哥俩就是一起上也只有找虐的份,你千万想开点。” 尹鹏右手推开他,义愤填膺道:“我是那样的人?我只是想说,咱们怎么也是在一起玩的小伙伴,你每天从游戏和精神方面全方位无死角凌辱我,这样真的好么?求放过tat。” “受不了了。” 虞楠扯着王曼,扭过头肩膀可疑地抽抽。王曼唇角朝左撇撇,又朝右撇撇,最终还是没忍住,直接跺起了脚。 “歇会,噗,咱们去帮忙装帧吧。” 四人往最后面仓库走去,一路上王曼观察着印刷厂。从校对到印刷,再到最后出厂,每道工序上都有各自的车间主任,层层上报,最终权力归于厂长一人。这种制度,有点像中国古代的三省六部制。 虽然分工明确,但只要上峰跟下面沆瀣一气,一手遮天的可能性很大。这不刚走了俩车间,她已经看到有几个人在喝茶水嗑瓜子聊天,其闲适程度,要是再放一台电视,他 们就可以直接狂欢看球赛。 前世她只做过销售,分管一块与自己掌管一家店完全不同。而父亲虽然看了不少书,但也是纸上谈兵。她好歹还在大公司呆过,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父亲比她还不如。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就得吸取别家经验,总结自身教训。 “就这,正好有一批货,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尹鹏满脸衰相,他真是脑子进了水,才放着好好地囫囵觉不睡,放寒假一大早跟王曼来这折腾。 “这是什么?” 王曼走进了,看到地上印刷品,瞬间被雷的外焦里嫩。挂历大小的铜版纸上,印着一喜庆的财神相,左右两联分别是“财神年年到我家”、“不尽财源滚滚来”,横批“蛇年大吉”。 是这年代最流行的财神挂历,她还记得上次去小叔家时,爷爷土炕的炕围子就是一满墙的财神挂历。各种生肖应有尽有,有些甚至因为年费太久而泛黄。 “挂历啊,还能是什么,我奶奶最喜欢这个了。” 王曼默默擦下汗,她要尊重老人家的传统习惯。上前与装车工人交涉下,四人开始跟着一道装帧。 依旧是虞楠干得又快又好,王曼紧随其后,章磊中不溜,尹鹏敬陪末座。 “你耐心点,急了干不好还得返工,反而拉低速度。” 王曼在一边耐心劝着,渐渐地尹鹏也听了进去,他放慢速度,将一张张挂历叠整齐,用绳子捆起来打个死结。他本来就不缺力气,一双打篮球的手大而灵活,速度很快就提了上来。 “曼曼,超过你了。” 王曼梳起大拇指:“对啊,你本来就不比谁差,只是你自己不肯做而已。” 尹鹏若有所思,似乎还真是这样。因为被困在教室中上课,没法出去跑着打球,所以他拒绝去听讲课。因为要钱是父母总是问东问西他觉得说出来难为情,所以他拒绝沟通直接去骗奶奶钱…… 因为心里那道虚无缥缈的坎,他错过了许多东西。王曼说得对,他再这样混下去,给印刷厂做苦力人家都不一定收。 “当然,不傻的都知道我很厉害。” 这人没救了,他这份自信简直可与凤姐比肩。王曼扬起小皮鞭催促他,压榨尹鹏一顿,心肝脾费都透出舒爽。 边装帧,她也边问着印刷厂的经营范围。出乎意料,每年除了印课本,还有印点文件,他们也就过年时出 点财神挂历。 憨厚的工人说道:“也就过年这阵最忙,学生课本跟挂历撞一块。偏这时候都得放假,咱们简直忙得脚不沾地。” “那课本为什么不平常印?反正每年都一样,早印出来放在那不就行。” “平常造纸厂不放纸,咱们厂里也没钱那提前屯纸。” 王曼总算明白,为何她家煎饼果子那点包装纸,得先交一半定金,而且需要一个多月的周期。就目前这工作流程,如果不是刘晓草盯着,怕是半年都出不来。 而终其原因,就是因为没钱囤染料和纸张,只能等上面拨款协调着,他们才能开工。 “印财神不赚钱么?” “就这点财神,能赚几个钱?” “如果能多印点呢?” 章磊惆怅地提醒:“曼曼,印多了也是卖不出去,积在仓库里当废品。” 王曼却想到后世市场上琳琅满目的春联,会写毛笔字的人越来越少,大多数人家过年都是直接买成品春联。成本几分钱的春联,在小贩手里最低十块钱一对,简直不能再暴利。 等装完车见到刘晓草时,她慢慢将自己主意说出来。 刘晓草只稍微一想,就知道这事肯定能赚钱。而且春联跟挂历不一样,今年卖不出去,明年拿出来继续卖,完全没有压仓风险。 “这法子曼曼想的?” “我们四个一块商量出来的,先说给阿姨听听。有没想到的地方,您再查缺补漏。” 这孩子真会做人,分明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如今却见者有功。怪不得她儿子整天王曼长王曼短,谁不喜欢跟这样的人玩? 亲自送四人出厂门,刘晓草来不及回家做中饭,直接进了厂长办公室。作为印刷厂骨干,她十分受器重。这么好的事,厂长自然答应很痛快。 等到下午他们再来时,厂里已经开始在制胶版。随着春联大卖,印刷厂赚得盆满体溢,出主意的王曼也成了厂长心目中的大红人,而刘晓草也再升一级,直接成为分管车间的副厂长。 由于掌握先机,印刷厂规模一年年扩大。而且有这俩boss在,日后王曼这边需要任何印刷品,这边都优先插入序列印刷。就连她也没想到,只是简单的一个主意,会为她带来这么大的便利。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之事,在印刷厂实习一周后,大年二十,因为土房砂石不够,邹县这边修公路的 队伍要结算进度,暂时停工过春节。作为主要负责人,杜振国要亲临现场。杜奇会一道跟着来,他承诺顺道捎来装修所需玻璃。 ☆、第54章 王曼本来是想亲自去接杜奇,可偏偏腊月二十是章磊生日。作为同桌兼好朋友兼暂时的好同事,她不去都说不过去。 “往年你都是怎么过生日?” 站在台球厅里,王曼觉得她被刷新了三观。一个初中生,一个本该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初中生,竟然来台球厅过生日! “这还是我第一次过,以前我爸妈都忙着过年。大鹏爱打台球,咱们一块玩。” 可怜的娃,他只比生在大年初一的幸运一点点。至于后面这理由,这是多小天使的想法,王曼看向对面拿三角架的尹鹏,他正弯腰细心为章磊选择台球杆,两个纤细的少年脸颊仅仅离开5厘米,那画面太美简直要打马赛克。 “曼曼,咱们比下,我让你开球。” 尹鹏那张嘚瑟的帅脸直接将她拉回现实,什么基情,明明就是俩好胜的小破孩。王曼默念两句阿弥陀佛,是她想太多。 台球厅里是最传统的台球:花球和全球各七颗,外加一黑八和一白球。一杆球进可连击,不进则要换人。规则很简单,但王曼从来都没真正玩过。 不过没玩过她也不惧,不就是打台球,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慢慢来,指不定她能找到手感。 “今天章磊生日,怎么也得先他上,你们俩先玩。” 男人永远比女人热爱竞技体育。战乱年代他们热爱血战沙场,而在和平年代,根植于他们骨子里的热血无处发泄,进而转化为狂热的游戏迷或球迷。 章磊也比例外,平常再安静,此刻他也有些按捺不住。挑出一根短杆,他搓上滑石粉下场。一杆开球,黑球滚进了网兜。 “到我了。” 尹鹏挑衅地看向王曼,站在台球桌前,他凝眉,整个人气质一变。虽然说不上什么王霸之气,但他整个人明显认真起来。 旋转角度,他挥杆,白球击中5号花球,花球滑到桌臂上,反弹进入网兜。再一杆,他继续连击,仅仅是一杆,桌上花球已经少了一半。直到他误将黑球击入,这才不得已停下来。 “手滑,不然我能一杆挑。” 王曼上前朝他腰上掐一把,将网兜中5号花球拿出来放在桌上。 “好了,章磊加油。” “我说王曼不带你这样的,我都打进去了,你还给拿出来?” “嘘,小点声,要是让魏老板听到,他肯定会过来找茬。” 台球厅是按局收费,每局开球都要去吧台拿三角架,拿一次收费五毛。虽然王曼觉得这很不科学,但小男生就是这么种神奇的生物。他们不在乎打得快花钱多,只注重输赢。 “他已经过来了。” 这间台球厅连带隔壁游戏厅都是魏老板一个人开的,上次因为那二十块钱的事,王曼跟虞楠来抓尹鹏,彻底给人砸了一次场子。随后她当班长,又管着自己班里几个惯犯不许逃学来玩游戏。 一次又一次,魏老板因为那早警察临时检查时对王曼那点感激渐渐磨平。他恨不得缝个小人写上这臭丫头生辰八字,拿绣花针每天戳戳戳。 今天一看着臭丫头进来,他就进入一级戒备。心中小人捂着手帕哭泣,她都已经毁了游戏厅,难道今天又来毁台球厅?嘤嘤嘤,他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子,女侠求放过! “打台球累不累?要不要来瓶北冰洋汽水?” 不对劲,魏老板怎么笑容亲切、语气谄媚、话语关心。 这画风不对,尹鹏暗自着急,你倒是拿出点男子汉气概。只要你敢吼王曼……做哥们的当然得两肋插刀,我也好活动活动筋骨。 王曼一眼就看出尹鹏那拧巴心思,这孩子成长经历该有多沧桑,才能养成这么幅拧巴性子。 不过现在事出反常必有妖,王曼打起全副心神。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人民币,不可能人见人爱。而台球厅老板,对她应该没啥好感。 “谢谢,麻烦来四瓶,要三瓶橙子味的,一瓶苹果味。” 魏老板麻溜的往回走,王曼有些过意不去,到吧台拿三角架重新计数一次。 “我们打得时间稍微长点,就算两场吧。” 女侠今日怎么如此通情达理,魏老板深深怀疑这是黑暗前的黎明。台球厅可不同于游戏厅,这是知名体育运动,三岁孩子都能进来,他压根没理由赶人。 “不用,你们在那打就是。” 王曼又扔下一块钱,一场台球就是一块钱,比照如今普通工人收入,绝对奢侈消费。拎着汽水,她走回去:“章磊爱喝苹果味的,这给你。” 然后她又将橙子味的分给两人,顺带将花5也拿出来。 “刚才我还想帮在老板跟前保护你,你就这么过河拆桥,欺负我?” “今天章磊过生日,作为他最好的女性朋友,规矩我来定,你 没听说过女士优先?” 他怎么永远说不过王曼,尹鹏抓耳挠腮,最后手拍在台球桌上:“好,让两球就让两球!” 谁跟你说让两球?在接下来十五分钟内,王曼一次次将球拿出来。在她的帮助下,章磊大比分战胜尹鹏。 “有本事你来!” 尹鹏拉住她胳膊,将章磊的球杆塞给她。王曼弯腰,双手握住球杆试下,应该不会太难。 结果这次幸运之神并没有眷顾她,一竿子打出去,她直接开球失败。 “笑死我了,让两球你也打不赢。” 确定他们只是来打球,放松下来的魏老板也走过来围观,默默给尹鹏加油。叔看好你,你可得好好虐下这臭丫头。 “我这是第一次打,有本事你一杆全进?” “我试试。” 魏老板也拿着一瓶汽水,站在王曼边上:“你可别小看大鹏,咱们县这么多人打台球,他敢称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这么神? 王曼擦擦手上的滑石粉,喝口汽水看向尹鹏,他又恢复了一开始认真的模样。握紧球杆,他舌头舔舔嘴唇,第一下,全1和全5都进去。 “一杆双洞,大鹏这次真认真了。” 没管章磊的话,尹鹏擦下头上汗,又是一杆,全3进入。然后再四杆,台上只剩白球、黑球和花球,而7课全球尽数进入。 魏老板新开一瓶汽水递给他:“好小子,大鹏,你要再练两年,我这‘魏一杆’的名头可得旁落。” 尹鹏接过汽水,面露不屑:“我本来就比你厉害。” 魏老板语塞,王曼却体味到从没有过的挫败感。从重生到现在,她很努力。赚钱、考试甚至军体拳,她憋着一口气,力争把所有事做到最好。 而就在今天,就是这个小小的台球厅,她却第一次尝到挫败。刚才她试手几次,明明算准角度,也瞄准好,从头到尾一切都很规范,但球就是不进。别人或许不明白,但她却知道,这是天赋问题。 上辈子她陪赵大伟打羽毛球,明明就是直线上的球,可她就是接不住。一切的带有准头的运动,无论是扔沙包,还踢毽子,又或者打篮球踢足球,她统统不行。通俗点说,她就是少那根筋。 偏偏尹鹏第一次胜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跳到她身边骄傲地炫耀:“怎么样,看我比你厉害吧?” 王曼点点头,垂首,鼻尖有些酸涩。她觉得,或许先前打游戏时她不该那么虐尹鹏,这不,报应来了。 “哎呀,今天竟然用了六杆,我最好的时候三杆就可以,手气不好,改天再来。” 尹鹏翘着二郎腿,坐在台球桌上边喝汽水,边喋喋不休地夸赞着自己的丰功伟绩。而这边,王曼放下球杆,洗洗手,心里懊悔之意越发浓烈。 “曼曼,你果然在这。” 台球厅门边,杜奇穿着卡其色风衣站在那,看到她全是惊喜。王曼仰头咽下眼泪,出门迎上去:“阿奇,你这么早就到了?” “我跟我爸早晨五点就出发,到邹县时才八点。吃了个煎饼果子,我问下钱叔叔,他说你来台球厅给同学过生日。” “是啊,打完一盘正歇着那,尹鹏很厉害一杆就能进。” “跟你打的?” 王曼点头:“我不太会打这个。” “没事,我会,我帮你去会会他。” 古铜色脸上扬起狡猾的笑容,王曼将他拉进来,介绍给尹章二人,最后说道:“尹鹏,你跟杜奇试试?” “行,老规矩,还是他开球。” 杜奇也没让过来让过去,拎起王曼刚用过的球杆,他瞄准了直接上。几乎每一杆,他都要打进一个直线球和一个非直线球。没多久,花球全被清完,他已经追平了杜奇上场记录。而后反过来,他开始清台,全球又全数进入,最后打入黑8,白球孤零零地留在台上。 一场比赛行云流水,堪称完美。 尹鹏直接傻眼了,他清楚自己的斤两,七颗球是他的极限,一杆清台他完全做不到。 “比你厉害吧?” 王曼新拿一瓶汽水递给杜奇,转头损着章磊。话一出口她忙捂住嘴,刚才不还在后悔平常嘴巴太毒,怎么现在又忍不住。 “切,又不是你比我厉害。” “阿奇是我朋友,我朋友比你厉害就行,一个好汉三个帮,你没听说过?” “就你,先长到一米五再来说自己是好汉吧。” 王曼仰头,瞅瞅台球厅内所有人,尹鹏和杜奇直接一米七网上,楠姐也有一米六,就连开学时跟她差不多高的章磊,这半年也开始蹭蹭长。她一米四的身高,站在中间就像只矮冬瓜。 “你找打!” 她确定了,喜欢对尹鹏毒蛇不是 她的错,而是这人太欠抽。不然为什么她对别人都很友善,但一碰到尹鹏就忍不住想开损。 “喂,你是女生你也不能这么欺负我。” “我就欺负你怎么着,站着别动,不然我就把你五岁还尿床的事告诉全班所有人。” “没有,那明明是我家小狗尿的。” “小狗很无辜,放过它好么?” 绕着台球桌跑半天,王曼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就见杜奇站在虞楠身边,满面笑容地看着她。当即她脑子嗡一声,天呐,她维持了半年的淑女形象。 ☆、第55章 杜奇看着台球桌对面的王曼,刚才进门时眼圈上的红润已经消失不见,她低头不安地搓着手,时不时向他这边瞥一眼,而后又受惊般飞快低下头。 本来她脸就小,再往脖子里缩一点,整张脸简直就要不见。小鹌鹑般得模样,单是看着,他就忍不住想去捏一把。 于是他数不清多少次地遗憾,为何父母就没给他生个妹妹。软软的,小小的,跟王曼这样时而温婉,时而活泼,慧黠又可爱。 不过想起北京家里隔壁李家,假如基因突变,他妹妹是李晶晶那一款? 天,家里藏一条母霸王龙,那简直是世界末日! 亲生妹妹有风险,面前不有个现成的妹妹。趁着还在邹县,他可以多陪她玩会。 “曼曼以前没打过台球吧?” 王曼下意识的点头:“恩,今天还是头一回上手。” “这东西很简单,咱们一块来。” 没等她答应或者拒绝,杜奇抓着杆子走上前,伸手交到她手中:“你先来试试。” 王曼有些犹豫,前世她试过无数次。玩好球类运动对她来说,就像要求女人晨-勃一样,不管多努力都不可能做到。 “先打一下看看,”松开杆子,杜奇目若朗星,信任地冲她点点头,而后错开眼看向后面:“我在这边陪曼曼练,你们继续玩。” “好咧。” 警报解除,尹鹏忙回到原位。拿起三角架套好,他拉着虞楠一块开球,章磊则在一边计分。两人实力相差不大,你来我往打得十分痛快。 而相邻的一桌,杜奇收起三角架,将白球摆在线中间。王曼鼓起勇气,再次瞄准,白球冲入十五颗球中间,擦着边走过去,只有两颗球动了。 杜奇右手托左臂手肘,左手托腮,两道剑眉皱起。曼曼从瞄准到挥杆都没问题,只是有一点,挥杆前一刻,她手会极快地往后缩一下。 他确定自己没看错,可她为什么要缩呢? “我也不知道。” 王曼茫然的摇头,再次试一下,这次她格外注意右手手腕。果然再向前挥杆的一瞬间,她胳膊不由自主得往后缩。虽然幅度很小,但稍微注意还是能明显看出来。 “来,我们一起试试。” 再次套好球,杜奇上前握住她手臂:“你瞄准好后点头,我数一、二、三咱们一块开球。” 自 重生后王曼还是第一次跟父亲以外的男性这般亲近,平常他虽然跟尹鹏、章磊他们闹,但还是注意着分寸。 以杜奇一米七的个头,她刚好打到他咯吱窝。如今他从背后凑上来,单手握住她的袖子,稍显稚嫩的胸膛将她整个人坏在怀中,他身上那股肥皂味传入鼻尖。 “好香,你用碧浪洗衣粉?” 王曼脸红红地想着杜奇的时候,杜奇也在看着他。依仗身高优势,他将女孩子的尴尬看在眼里。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她眼神飘忽,一张小脸怎么看怎么可爱。 父母怎么就没…… 后半句感叹他都懒得再去想,拍拍她的胳膊,他点头:“是碧浪的肥皂,不过跟洗衣粉一个味道。来,咱们试试。你其他地方都做得很好,只要手不缩,一定可以的。” 一定可以的,这句话灌入王曼耳朵里。是啊,她弹跳没问题,视力也没问题,硬件一切正常,为什么球类运动就不行呢? 前世不行,不代表这辈子不行。她若是一直拘泥于前世习惯,那她的未来肯定也跟前世没什么两样。既然得上天厚爱重生一遭,那她就得享受全新的人生。 轻轻点下头,她再次瞄准,果然下意识地,她手又往后缩。就在此时,手肘后伸来一股推力,让她不得不改变方向。咔嗒一声,白球击中球堆,球堆完全打开,甚至有一颗花球直接落入了网兜。 “你用花球,现在1:0领先。” 杜奇处于变声期的暗哑声音传来,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耳尖上,王曼烫到般从他怀中跳开。随手戳一杆子后交给他:“你来。” 站在台球桌边上,她看着杜奇弯腰、挥杆、击球、球进,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即便他没有如职业斯诺克选手那般西装革履,整个人也透出一股绅士风范。 才十五,就已经可硬汉可绅士。这么宜室宜家的汉子,将来不知道哪个幸运妹子能把他娶回家。 “到你了。” 球杆交接,王曼再次犯了老毛病,杜奇只得上前,亲自握着她的手臂。如此循环往复,一局打了足足有半小时。 “你为什么总想着往后退?” 站在台球桌边上,杜奇疑惑地问道。明眼人都知道,杆是该往前送,显然王曼也明白这点,但她似乎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为什么呢? 王曼正疑惑着,边上传来魏老板的呵斥声:“臭小子,你 又偷吃糖,一口牙全都吃坏了。” “哇,爸爸坏。” 边上魏老板正扣着自家儿子嘴里的糖,见他一哭,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非常尴尬。双手熟练地抱起儿子,他走到后院交给媳妇。 这一幕怎么如此熟悉?穿越两世的久远记忆复苏,似乎有人也这样对过她。 泉水村破旧的土胚房里,苏明梅抢过她手里的碗,指着边上那破口的碗怒道:“别碰我的碗,你拿不稳摔碎了又得重新买,那个才是你的。” 离婚后跟去苏家,苏丽丽做小公主状态:“不许碰我的羽毛球,你会把他打坏。” “别碰我杯子。” “不要随便碰我衣裳,你整天做饭手上全是油,弄脏了怎么办?” …… 行行色色的亲人,在她整个懵懂无知的童年时期,一直以各种方式向她灌输着“不要碰”这句话。苏家和王家一切东西都不是她的,她不能随便乱碰,碰了就会遭到很严重的惩罚。以至于后来她会形成条件反射,做事手绘不自觉地往后缩。 别的事稍微慢一拍没关系,但是球类运动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所以她才表现的格外明显。 原来,她曾经自信已经摆脱的一切,曾经阻碍着她前进的所有恐惧,从都未曾远离。那些阴暗的日子在她心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伴随着她穿越被天打雷劈的前世,一直蔓延到如今。 直到今日她才有所察觉,而想要改变几十年的习惯,绝不是一桩容易事。 从没有任何一刻,她如此的恨苏明梅。是的,她恨苏明梅。这个女人赐予她生命的初衷,从来都不是源自母性无私的爱,而是到了年龄完成任务,避免自己遭受亲朋故交、街坊邻里指指点点。而在她前世三十年的人生中,苏明梅这个生母更是一直无所不用其极的压榨她。 小时候留她在苏家,给那一大家子做保姆;大学毕业工作后,每个月如吸血鬼般,不间断的问她要赡养费。 “曼曼,你怎么了?” 肩膀上的摇动将王曼自回忆中唤醒,眼角滑过一点凉意,她伸出中指摸过去,果然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泪流满面。 “你不会是因为台球打不过我就哭鼻子吧?我说曼曼,你这心是玻璃做的么?” “你才玻璃心,你全家都玻璃心。” 接过杜奇的手帕擦擦鼻涕,王曼看着面前四张关切的脸。前世她 与这四人素味平生,如今他们却是好友。与李晶晶不同,他们为人真诚可信赖。 苦难已经远离,一切都会不同,她也不用再去惧怕。 被她刺一句,尹鹏也不恼:“还能中气十足的骂我,这人肯定没事。快中午了,走,咱们吃饭去。” 昨天从印刷厂走时,四人已经商量好,早上单独行动,中午章磊爸妈请客搓一顿好料,权当变相给他们算工资。 胡乱擦干眼泪,她将手帕揣在口袋里:“阿奇,我洗干净再还你。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章磊,多加一个人叔叔阿姨不介意吧?” “没事,绝对不介意。我妈订了春江宾馆最大的包间,还怕坐不满,大家一起来吧。” 杜奇还想拒绝,但看到王曼期待的眼神,他拒绝的话在嘴角打个圈,出口时换种说法:“我先回去跟我爸说声,等下再过去。” 王曼疑惑:“可你知道路么?” 见杜奇语塞,她有补充道:“反正现在时间还来得及,这样,我陪阿奇回去,等会再带他过去。” 台球厅都是预付费,穿上棉服出门后,五人左右分成两拨。没了爱耍宝的尹鹏,王曼和杜奇间安静下来。尴尬之下,她低头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向前走着。 “这会玻璃应该已经到了。” “什么?” “就是煎饼果子店的大玻璃门,越野车上装不开,只能跟着送慰问品的军需车过来。” 提到自家那店,王曼迅速进入状态:“真是麻烦杜叔叔,还有你。” “这事你谢我爸就行,这种十二毫米钢化玻璃我可找不来。咱们快点走,这会应该正在安装。” 此言正中她下怀,王曼加快速度。台球厅本来就离大院不远,穿过一条胡同,三岔路口边,果然房子上钉着的木条已经拆下来,几个装修工人正抬着透明的玻璃门,叮叮当当的施工。 “竟然是这种?你还真做出来了?” 当初商议装修方案时,因为国内技术生产不出强度太高的玻璃,他们商议出两种方案。一是用普通小块玻璃,做传统的木门;第二则是效仿后世的大钢化玻璃门。 她当然喜欢后者,安上后气派,店里采光也足。可她更知道,全国那么多开店的,不是没人想到用大玻璃门。之所以用上的寥寥无几,就是因为一般人搞不到这么好的玻璃。 如今两扇门就出现 在她面前,杜奇将精工细作的传统延续到底。大玻璃正中间直接雕花,上面用行楷写着“王记饼铺”四个大字,字边上正是她设计的大笑脸标志。 原本单玻璃已经很精美,再加上专属logo,更是多一分大气。 “是啊,去看看吧。” 杜奇拍拍王曼肩膀,后者也不顾几乎荡到底的淑女形象,一溜小跑过去,正巧看到父亲在里面扶着玻璃门。 “爸,杜叔叔给送来的?” “瓜娃子,不能因为阿奇好看,你就只想着杜叔叔。” 王曼摸着自家玻璃门,只觉得装上这门后,原本高大上的装修更上一层楼。现在她深觉自家这店只卖煎饼果子太亏,她倒是有其他想法,比如多加点炒菜。但她更明白,一口吃不出个胖子。路要一步步走,钱要一点点赚。 “钱叔叔,你不要叫我瓜娃子。刚才台球厅老板娘都说了,瓜娃子是讨厌一个人是才说的,原来你一直都很讨厌我。” 小孩子做什么都可爱,王曼虽然年龄脱离了小孩子范围,但营养不良导致她发育过晚,如今她还是小萝莉壳子。 “我喊自家幺儿也是瓜娃子,到你这事事就多。” “那你换一个么,幺儿也行哇?不然我给你辣椒酱里搀本地辣椒。” “小乖乖,这还威胁起来了。你要不愿意,我也不招人嫌。你们店里这块玻璃可了不得,你还不知道吧?” 杜奇走上前,苦着脸制止道:“钱叔叔,说这些做什么?” 钱华意味深长的看向杜奇,他从年轻当兵就在杜振国手下,也算是看着阿奇长大。这孩子被老杜教得好,人懂礼貌,小小年纪做事已有章法。但他可从没见过,他对哪家小姑娘这么用心。 “好,不说、不说。” 反正他已经告诉了王继周,以他女儿奴的性子,到晚上就得一五一十的上报。阿奇,钱叔叔能帮你的就这么多,加油哇。曼曼现在虽然小了点,但长大只是时间问题。找对象最重要的是性子投契,三岁看到老,依他看曼曼往后差不了。 杜奇松一口气,进屋转一圈。简洁的桌椅,古风的隔断,装修完成后,整家店比他预想中还要成功。 设计是他的爱好,而这是他第一部作品,为此他倾注了半年来所有空闲时间。在父亲指导下,他恶补设计方面的专业知识,甚至自学了高等数学和物理,将各部分融会贯通,终于出来这份 图。 或许日后他会画更多更好看的设计图,但他可以肯定,自己记忆最深的肯定是这一张。 王继周跟在后面,抽空上前道谢:“阿奇,我们麻烦你那么多,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王叔叔,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麻烦。我该感谢曼曼相信我,放心大胆地用我画的图。毕竟我这个年纪,即便画出图来一般也没人敢用。” 王曼终于看够了玻璃门,刚回神就被他这段话感动了。比起早上因为尹鹏喜欢,就去台球厅过生日的章磊小天使,站在她面前的杜奇简直是大天使。 中国好朋友,遇到了不抓住简直对不起自己。就在这一刻,她决定了,她要跟杜奇谈一份永不绝交的友谊。 “爸你就别那么客气了,我跟阿奇可是好朋友。” “就是啊,对了钱叔叔,你跟我爸说一声。曼曼同桌要过生日,我们一起去春江宾馆吃饭,虞楠也在那,等下吃饭我们仨一块回来。” 钱华眯眼笑着,现在的阿奇可比老杜追唐诗那会强多了。一上午功夫,他已经开始作为家属团陪同出席同学聚会,小乖乖手腕够灵活。 “去吧去吧,多玩会。对了,我自行车停外面,你带曼曼骑过去就是。” 杜奇答应下来,推出车子朝王曼招招手:“你坐后面,我载你过去。” 王曼看向门边的父亲,虽然忙于擦玻璃,但自打听到春江宾馆这几个字后,他已经拿着抹布擦来回几十遍擦同一块地方。 昨天听章磊说聚餐在春江宾馆时,她就本能的排斥。虽然这是县里档次最高的酒店,但那更是半年前苏明梅雇人玩仙人跳,栽赃嫁祸父亲之地。 “爸,我吃完饭就回来。” “没事,我没事,你跟同学好好玩。对了身上钱还够不够,我再给你点。” “章叔叔请客,我只要带着肚子去就行。爸你别多想,安卷帘门的不是说今下午来么,你可盯紧点,让他们安妥当。” 找件事成功转移父亲注意力后,王曼跳上自行车后座,抓住杜奇腰间衣裳,笑着朝父亲招招手。王继周看着店里这一摊子事,感受着闺女的关心。罢了,春江宾馆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他出那事也不是人家宾馆的问题。想到这他扯起唇角,也朝闺女挥挥手。 杜奇在前面瞪着车子,风从后面吹来,带来王曼身上特有的女儿香。很淡,有点像果 香,也有点像花香,但却是异于任何一种香料的好闻。 “你不想去春江宾馆?” “恩,我家的事你也知道……” 杜奇想起王家那一团乱麻般的事,意会这就是那家出事的宾馆,他识趣的没有再提。瞪着车子,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装修中的事。 没多久自行车停在一栋西式的二层楼面前,楼墙上贴着密密麻麻的小块瓷砖。在这个普通人家连水泥都糊不起的年代,春江宾馆的瓷砖墙绝对是土豪中的战斗机。 两人刚一进去,就见计划中应该坐在包间里喝茶的章磊正着急的站在门口。在他前面,刘晓草阴沉着脸跟对面人小声说着什么。 王曼抬眼看去,背阴处那珠光宝气的中年女人不是旁人,正是半年未曾谋面的苏明梅。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想装没事人似得退出去,眼尖的尹鹏却扯着脖子朝这边吼:“曼曼、杜奇,快都进来占座。” 苏明梅扭头,再三眯眼,疑惑地开口:“是曼曼么?” 虽然犹疑,但她声音恰到好处地透出一丝颤抖,很是精准地表达了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思念。 “你是谁?” 王曼稍微沉下嗓子,满脸天真和疑惑地反问,就像她从不认识这人一般。 苏明梅心里也疑惑,她闺女可没这么水灵。而且她身边站那小伙子通身气度很不一般,身上那件风衣正是羊毛的,她在深圳的商场里见过,一件顶她一个月收入。虽然她听说王继周发了财,但在她看来,那对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父女,怎么可能认识什么大人物。 “可能是我认错了。这位女士,我半年才回来一趟,想用这个包厢请家里人吃顿饭,您能不能让一下?” 刘晓草双手环胸,她本来不是苛刻之人,可她也不是软柿子。这女人仗着自己有俩臭钱,一进门对她儿子吆五喝六,她洗个手回来刚好听到。 有钱又怎么了?难道她就缺钱! “我儿子要过生日,生日一年只有一回,十二岁生日更是一辈子只有一回。错过了今天,我上哪儿给他补去?” 两人打着机锋,尹鹏脑子却不够使了:“王曼,你干嘛在那傻站着,快进来占座,这疯女人要砸咱们场子。” 叫“曼曼”的孩子本来就不多,还姓王,容貌也相近。这下苏明梅心中的疑惑却是坐实,死丫头竟然不认她,真是枉她受那么多苦把她 生下来。不过看她跟这伙人很熟,应该可以帮她要到这个包间。 当即她做伤心欲绝状:“曼曼,你怎么能不认妈妈?” 王曼决定狠狠地在《恩仇录》上给尹鹏记一笔,叫你嘴贱!被现场抓包,这可让她如何圆过来? 手足无措之时,边上的杜奇紧紧那件被目光来回扫的风衣,疑惑地问道:“曼曼,你妈不是离开村子,在外地打工?” 王曼眼前一亮,对啊,苏明梅是个农村妇女,可不是面前这珠光宝气的阔太太。亲生母女见面彼此不相识,母亲肯定比孩子更要受人指摘。 杜奇真是人类的好朋友,咩哈哈。 “我也不知道,你真是我妈?可我妈不是这样子,她从不带首饰,冬天也只穿大红棉袄。” 被将了一军,苏明梅暗自恼恨,果然死丫头生来就是讨债的。 “还真是曼曼,看你过得很好,妈妈也就放心了。对了,妈妈下午想在这请你姥姥和舅舅吃饭,你能跟你同学说一声,换个包厢么?你们人也不多,小包厢更热闹,气氛也好。” 刘晓草的印刷厂已经开始印春联,她很重视这个拉着儿子上进,又给她出主意的好友。既然是她亲生母亲,给个面子让一下也没事。 还没等她开口,王曼那边已经接话:“你果然对我很放心,才半年不见,我模样没变发型没换,你都认不出我。不过你认不出来也没关系,别把姥姥的喜好也忘了。她上了岁数,不喜欢排场,最喜欢一家人紧紧围在一起。” 边说着,她边指指边上的小包厢,意味深长地说道:“那间,更热闹,气氛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言传身教很重要,王曼的心理阴影源自不良家庭,下章虐渣妈,杜小哥豪华副本套餐还没完。 ☆、第56章 刘晓草站在边上,听完王曼这话后皱起眉,做女儿的怎么能这么跟亲妈说话。 不过她很快察觉出不对,曼曼不是大鹏这样的熊孩子。同样是七点半上课,章磊每天都得过7点她叫三遍才起来,而曼曼却是风雨无阻的五点起来,顶着严寒酷暑跟帮爸炸油条。 这孩子对谁都很有礼貌,而且一点也不虚荣。如今她对生母这么排斥,肯定是大人的问题。她隐约想起来,王曼父母离婚那会,似乎闹得很不痛快。 应该就是这样,先到这她扬起笑容:“你们俩快进来,趁着这个点人少,咱们赶紧点菜。” “好。” 王曼点头应下,杜奇靠后一步,自觉地站到她右边,为她隔绝苏明梅视线。 立下风衣领,他极快地瞥了眼苏明梅,与其擦身而过。包厢内有镜子,他飞快地对着照一下,衣服上没脏东西,也没有系错扣子,为什么她会一直盯着看? 想不通,他也不去钻那牛角尖。坐在王曼边上,他拿过两人杯子,倒上茶水慢慢转着洗起来。 王曼环胸,整个人陷入椅子里,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外面动静。刘晓草客气又矜持地三两句打发了苏明梅,进来关上门。 就在关门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一个穿着黑皮衣的魁梧男人走上前,拉着苏明梅朝外首走去。跟前世一样,半年没见,苏明梅和吴大力发了笔小财,穿金戴银,衣锦还乡。 那她这此回来?王曼皱眉回忆着前世记忆,那时苏明梅回来,也是带着苏家全家人来吃饭,不过大冬天她正好感冒,所以没能一道跟着来。 大年二十,吃完饭后她幸福的宣布自己已经怀孕。随后她跟吴大力补办了婚礼,虽然八十年代末二婚在农村是惊世骇俗之事,但当时她本身把自己鼓吹成受害者,所以得到了泉水村和十四户村所有乡邻的祝福。 而父亲则彻底成了被戳脊梁骨的那个,那年冬天,他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而她呆在苏家,也被七大姑八大姨耳提面命父亲的混不吝。以至于上大学前,她路过泉水村都躲着走。 尹鹏坐在她另一边,戳戳她胳膊,小声问道:“曼曼,那个人是你妈?” “恩。” “那你不喜欢她?” 王曼蹙眉,这家伙双q欠费,没看出她不想提啊。当即她皱眉:“问什么问,你查户口啊,查户口请找章叔叔。” “曼曼,先喝点水。” 章志坚也打圆场:“女士优先,晓草和曼曼来点菜。” 杜奇将杯子洗干净,给她倒上一杯温开水。王曼接过来捂在手心,摇头拒绝章磊递过来的菜单:“就来个酸辣土豆丝,其它我也没什么忌口,你们随便点。” 听她声音没精神,章志坚拉住要劝的刘晓草。他当然知道媳妇是关心这孩子,但中国有句古话叫家丑不可外扬,现在问东问西,无异于在孩子伤口上撒盐。 “来个大盘鸡。” “京酱肉丝、风味茄子,再点个甜口的汤,就玉米糊吧。” 包厢内刘晓草点了十二个菜,暗和儿子十二岁生日之意。取出生日蛋糕点燃蜡烛,王曼也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毕竟她是来给人过生日,不是去殡仪馆参加遗体告别仪式,哭丧着脸怎么都不是个事。 “祝你生日快乐……” 她站起来,带头唱着生日歌。歌声传到包厢外,苏明梅暗自跺脚。 这些城里人,平素就高人一等。如今她有钱了回来,他们还是高高在上。不就是个小屁孩生日,排场搞这么大也不怕孩子降不住。 吴大力要了杯果汁给她递过来:“明梅别气,刚我看到曼曼也在里面?” “是啊,那臭丫头竟然当面抢白我。” “孩子小,你当大人的跟她置什么气。” 吴大力期待地看向屋内,明梅说过曼曼是他亲闺女。虽然如今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但亲闺女他也疼。 “行,都是我的错,我一怀孕成了黄脸婆,你看着烦了是吧?你也不想想,我是为谁遭这么大罪。” 吴大力忙做自我检讨,看她气顺了,才小心翼翼地从提包里拿出一只文具盒:“曼曼不是很爱学习,这是我在深圳看到的铅笔盒,仿照变形金刚做得。你看,铅笔刀还可以弹出来,圆珠就插在这,橡皮也有专门的盒子,不知道她一个小女孩喜不喜欢。” 苏明梅肝疼,她撒了一个谎。为了笼住吴大力的心,她说王曼是两人亲闺女,为此她得无数次地圆谎。 “恩,我娘还有大哥怎么还没来,你去门口迎下他们。” “好咧,你在这歇着,有事就喊服务员。” 吴大力放下铅笔盒,拉下皮衣走出去。苏明梅瞅瞅桌子上那个蓝色铅笔盒,还带着淡淡的塑料味。上面印着芭比娃娃,倒是很适合小女孩用。 可给谁她 都不便宜王曼那臭丫头,不然她意难平。 刚想站起来扔垃圾堆,一身新棉袄的苏丽丽冲进来:“好漂亮的铅笔盒,大姑姑,这是买给我的么?” “是啊,叫你妈妈给你拿着,回家把旧的换下来。” “明梅,那是我……” “大力!”苏明梅横他一眼,给侄女个铅笔盒又怎么了,反正横竖曼曼也不是他亲闺女,给了也是打水漂。 “大嫂小妹你们扶着娘,咱们去包厢里吃。那里清静,暖气也足。” 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地向包间走去,王曼靠在墙边,听着墙那边椅子搬动的声音,心潮翻涌。 “我出去下。” 拿起卫生纸,她直接钻进后面卫生间。躲在厕所里,她抽着鼻子,眼泪却一滴都掉不出来。刚想出去,就听外面响起外乡人口音。 “老汉,都快过年了,爹娘和娃儿还在家等咱回去,积点德吧。” 王曼神情紧张起来,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年关年关,没钱哪能过去这一关。我看外头来了条大肥鱼,皮夹克那个亮。干完这一票,也能给娃儿买身新衣裳。” 难道是小偷?王曼继续听下去,女人话音中带上了哭腔:“这事干多了伤天害理啊,怪不得狗蛋是个傻子,都是咱俩造的孽。” “地里旱三年,连棵杂草都不长。娃儿在家张着嘴,饿得直哭,不干这吃啥。” 夫妻俩躲在一边,商议着详细的计划,王曼捂住自己的嘴。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俩人竟然也是玩仙人跳的。敞开点卫生间挡板缝,她瞅着着两人的样貌,三十来岁,女的长着一双丹凤眼,一双奶-子几乎要撑破棉袄,男的一脸老实巴交。 正是苏明梅雇来的那俩人,至于他们口中穿皮夹克的,除了吴大力整个饭店中没第二个人。 风水轮流转,坑人者人恒坑之。 “屋里头的,你快着点,等下那人就得出来要酒,动作麻利点。” 俩人急匆匆地走出去,确定外面没动静后,王曼扶着墙,挪动蹲麻了的腿走出来。洗洗手,她拨弄下头发,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打着蝴蝶结的包。 “章磊,这个送给你,生日快乐。” “谢谢,曼曼你没事吧?” 比之出去之前,王曼心情却是全然晴朗:“没事,你看看喜不喜欢,这还是我让虞阿姨从市里捎 回来的。” 章磊当场拆开,里面是个硬皮笔记本,侧边挂着一头精致的小锁。 “往后章磊的日记,我们是看不到了。” 尹鹏大惊:“阿姨,你和叔叔还翻磊子日记?那他上课传小纸条那事,你们不都知道了。” 章磊递一杯水给他:“喝水都堵不住你那嘴。” 刘晓花切了一块蛋糕给王曼,也是冰淇淋蛋糕,不过冬天化的慢,所以这会形状还好。冬天坐在暖气房里,穿着羽绒服吃冰淇淋,外暖内爽,着实是一大享受。 “喜欢就好,谢谢阿姨。” 其余人也各自送了礼物,尹鹏送出他最喜欢的游戏卡,虞楠则是一本书。最后轮到杜奇,因为他来得晚且事先不知情,众人压根没打算让他送。正当章磊打算拒绝时,他却从风衣口袋中掏出一支钢笔。 “生日快乐。” 章磊接过去,并不是什么金笔,不过笔尖很小巧,看起来下墨水就很流利。不同于小学写作业可以用铅笔,初中已经全面进入钢笔和圆珠笔的时代。没想到四人的礼物中,杜奇的却是最合适最应景。 章磊答谢后开始吃饭,王曼却盯着杜奇那平摊的大衣口袋。刚才在台球厅,他变出一方手帕,如今又掏出一支钢笔。 难道那里面藏着一只哆啦a梦? 没多久王曼便知道,这是杜家特有的教养。身处上流社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到需要送礼物的人。所以一般人身上都会带两件可以随手送人的小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优雅而不失风度果然要付出代价,王曼默默记下这一点,并且跟着效仿。就这一点细节,在日后帮了她不少忙。 不过现在她还不知道因由,只小口地咬着蛋糕,杜奇给她盛一碗汤:“吃太多凉不好。” 拿起调羹喝一口,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略显憨厚的声音传来:“简直是没天理,人高马大的,上手就往我婆娘奶-子上抓。” ☆、第57章 听到这污-言秽-语,章志坚和刘晓花夫妇面面相觑,赶忙离座去关门。 “别听那些,别拘束都放开吃,点这么多都不吃,那多浪费。” 两人打算的是很好,刘晓花走到门边,看到争吵的人却愣在那。穿着大棉袄的丰满女人眼中含泪,脸上全是委屈。而在她边上,面向老实巴交地男人牢牢抓住穿皮夹克的壮汉。 “不给我说清楚,今天你别想走。” 吴大力现在还眼冒金星。本来他跟明梅商量好,今天请岳母老佛爷跟大舅兄吃顿饭,完后顺便说结婚的事。 作为准女婿,他当然得鞍前马后,要酒的事就包在他身上。 本来一切好好地,可出门路过包间时,他想着一墙之隔处十二年未曾亲近的亲闺女,整个人心神有点恍惚。走到拐角处,他不小心跌一跤滑跌倒在地,掌心传来柔软舒适感,下意识地抓两把,他就听到了女人尖锐的惨叫声。 “大兄弟,这都是误会。” “什么误会,俺们刚走到这附近,你二话不说扑俺家婆娘身上,抓她奶-子。这事要不说清楚,俺还是个男人么?” 百口莫辩又心下烦躁,吴大力推开抓着他领子的男人:“我真没,你也不看看你女人那副模样。我就是饥不择食找头母猪,我也不会去碰她。” 丰满女人躲在丈夫后面抽泣,先前她或许还装模作样,现在被吴大力拿话刺一顿,她那三分难过也变成八分。想当年她也是村里一枝花,怎么日子一年年过来,她也变成这副人嫌狗厌的模样。 家里三儿一女嗷嗷待哺,小儿子狗蛋开春时还烧成了傻子。她饿着没关系,但孩子们小,要是冻着饿着了,那可是要命的事。 其实这一年来,她最后悔的就是夏天那一场。 那个姓王的庄稼汉老实巴交,即便喝得醉醺醺,第一句还是关心她有没有摔着。可当时狗蛋打伤了邻居家孩子,婆婆天天被人堵在家门口骂,最严重一次人家甚至铲着屎尿泼在他们家大门口。她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只能接那单子活。也不知道那人现在怎么样,她一直想去道个歉,但她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打听,人到现在也还没找着。 越想越后悔,到最后她眼泪直流,她那面相憨厚的丈夫也坐在地上不起来:“天理何在,先调-戏俺媳妇,这会又直接撞人。” 走廊里乱成一锅粥,春江宾馆的服务员看到仙人跳夫妻,全都不敢上前 劝,唯恐把这事闹大。这俩人跟牛皮糖似得,黏上了就别想弄下来。上次他们强行赶人,他俩直接一左一右在门口打地铺,警察来了批评教育一顿,过一天他们还来。 开门做买卖,最怕的就是晦气。由着他们吧,弄完这一出,也能换俩仨月清静。 而门边的刘晓花却满是惊讶,怎么会是他?把着门,回头她犹疑地看向王曼。 “曼曼,你认识外面穿皮夹克的人吧?” 王曼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站起来走到门外:“这是我们隔壁村的吴叔叔,现在他是我妈男朋友。” 见到王曼,吴大力眼前一亮:“曼曼还认识我?那个,这次回来我给你稍了礼物。那铅笔盒老好了,深圳的学生都在用,我给你挑了芭比……” 说到一半他说不下去了,铅笔盒被明梅送给了她侄女,他总不能再从孩子手里抢回来。 王曼矜持地点下头,权当打过招呼,而后她目光转向地上一哭一座的两人。的确是她在洗手间看到的那对仙人跳夫妇,两人五官倒是周正,没有吴大力说得比不上母猪。 就是这俩人,被苏明梅找来陷害父亲? 默默打量着两人,她心中五味杂陈。站在她的角度说,如果没有这事,她想摆脱苏明梅的概率几乎为零。不计较过程和前世,这俩人实际是在帮助她。可放在三观的天平上,仙人跳实在太恶心,而且前世她和父亲不知为此事受了多少罪。 现在既然能遇到,她也该彻底为这段蔓延两世的孽缘翻案。 托着腮,王曼自动隔绝外界外界声音,默默思索着。罪犯一般不会主动投案自首,而让这对以搞仙人跳为生的夫妇主动承认半年前的陷害,那更是几乎不可能。 该怎么办才好? ** 王曼跟杜奇走后没多久,玻璃门就彻底装好。王继周本想留装修的师傅吃饭,但临近年关,他们大多得回家收拾房子置办年货。 擦干净玻璃门,他打量着店内的布置。全不锈钢厨房、原木桌椅水墨画隔断,就连桌椅上面的灯都不是他常见的白炽灯,而是闺女从她空间里弄出来的宫灯。用灯罩将白炽灯包裹起来,开灯后光线映在半隔断上,影影绰绰,让人如坠梦境。 虽然三个月的装修,他觉得苦觉得累,偶尔翻了也会想撂挑子不干。毕竟就一个煎饼果子店,难不成还得搞成皇宫那样?可到如今成品出来后,看着这家 完全属于自己的店,他觉得先前的一切努力都值得。 “好看,真好看,还是曼曼有法子。” 因为临近春节工厂停工学校放假,所以他也不用再出煎饼果子摊。锁上门刚打算回家,他突然想起人在春江宾馆的闺女。 虽然刚才他劝自己,那里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可过往教训太深,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虞虹今早走时说过中午不回来吃饭,反正他也闲着没事,要不就过去? 他不打扰闺女,就在外面远远地瞅一眼。 就这样! 定下后他往大院方向抬的脚收回来,生生扭转一百八十度,朝着一旁的胡同走去。邹县县城不大,没十五分钟,他就走到二层贴瓷砖楼前面。 透过玻璃往门里瞅瞅,他第一眼看到闺女正低头,攥着拳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余光扫向她边上,当看到那对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确定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夫妻时,他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们怎么在?! 坏了,他曾在闺女的软磨硬泡下,说过这俩人的模样。以闺女聪明的脑瓜,肯定能想到那处去。 万一她冲动上前惹事,被同学知道她有一个“流氓”的爸爸,去上学被嘲笑得多难受? “不行不行,我得赶紧进去。” 焦急之下,王继周推开门。 ** 而就在王继周来这一会,王曼脑子已经转了无数转。虽然事实真相她知道,苏明梅也知道,但面前这一对夫妻却不会承认。 如何能在他们不承认的情况下,让所有人相信她一个孩子,而不是作为大人的苏明梅的狡辩,这实在是个高难度挑战。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来当事人兼强力外援的父亲。且不说那样父亲势必会再受伤一次,单她叫人这会功夫,得知情况不对的苏明梅定会迅速了结此事。到时即便有章叔叔在场,这种私下和解的民事纠纷也跟一个城管队长八竿子都打不着,他压根没有任何立场强行扣人。 所以如今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最好让苏明梅自乱阵脚。 “妈,你认识他们啊。” 苏明梅被她叫的一愣,隔了三秒才干巴巴地回道:“当然不认识。” 丰满女人本来每台注意珠光宝气的苏明梅,可熟悉地声音却让她再次聚焦目光。虽然从头到脚换了身行头,可她对这人印象太深刻,那是他们 刚入行仙人跳的时候,四处寻找着合适机会。可大家都不富,他们手法也不熟,所以一般不成功。被贫苦逼得几乎想要喝药自杀之时,就是这个女人从天而降。 开始他们还以为是警察穿便衣来问摸底,直到这女人将因由和盘托出。虽然她家那杀千刀的答应下,但过后她还是吐槽这人很可笑。有个脾性那么好的男人,整天衣食无忧,跟她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竟然为了离婚不择手段到这地步。 当家的说这人心大,现在看来确实没错。这才多长时间,她已经穿金戴银。 “是……” “我们不认识。” 这表现实在太过色厉内荏,王曼本就心细,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苏明梅,怎么能看不出她的欲盖弥彰。 不管她的矢口否认,她走上前看着丰满女人:“阿姨,你真不认识我妈?” 这是她的孩子,丰满女人惊讶地看向王曼。这孩子虽然人瘦小,但看起来就精神,模样比他们家那四个要好太多。这女人是得多狠地心,才能抛下这孩子离婚。 “俺见过她。” “我没见过你。” 双手掐着腰,微微挺着肚子,苏明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冷漠和鄙疑。 丰满女人低下头,收人钱财忠人之事。她干这行已经在伤天害理,不能再做太多错事。垂下眼眸,她摇摇头:“俺只是走在街上见过她,并不认得。” 苏明梅松一口气,扭过头问道:“大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光看向王曼,她右眼皮直跳,心中总有种不好地预感。王继周还真啥都跟这死丫头说,这父女俩简直就是为了克她。当初她明明算好好的,结婚后她赚下的东西,拉回去照顾娘家兄弟。大力对她服服帖帖,带着她去深圳,然后她会过上好日子,比泉水村所有人都好。 可一切都被他们毁了,原先虽然村里传得沸沸扬扬,但没有确凿证据,说说也就散了。今个这事要是砸实了,往后她可怎么做人。 该死的,他们怎么不死远远地,非要再出现在她视线里? “我真是不小心跌了一跤,明梅,我什么都没做。” 吴大力急得直跺脚,苏明梅拉开钱包,递过去一小捆十元钞票:“算了,娘还在里面。大过年的也别把事闹太大,这一百块钱算是为我肚子里孩子积德,你们走吧。” “管好你家男人,别让 他随便碰别人家婆娘。” 仙人跳夫妻站起来,男人义愤填膺,接过钱揣到口袋里,撂下这句话转身就想走。 王曼急了,听口音也知道他们是外乡人。过了这村可没这店,那她啥时候再找机会去给父亲平反?可如今,她真找不到理由去留人。 正准备无理取闹也要把这俩人留下来时,宾馆大堂走进来一人,迎过来怒气冲冲地说道:“还真是你们。” 仙人跳男人护住装钱的口袋,站在前面问道:“你谁啊?” “爸。” 王曼欢喜地跑过去:“我把他们认出来了,幸亏你来得及时。你是不是听到了我的呼唤,我们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孩子,刚才还愁眉苦脸,一看到他来这么高兴。闺女如此喜欢他这亲爹?王继周刚才那点愤怒烟消云散,心情也跟着她飞扬起来。 “对,心有灵犀一点通,我闺女就是厉害。” 搂住父亲手臂,王曼看向对面错愕的苏明梅。这半年时间,变得可不止苏明梅。她变得是外表,穿金戴银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老娘就是有钱!就是有钱!就是有钱!”,而父亲变化的则是内在,虽然还是先前的旧t恤,但他挺拔的身材更加健硕,因为看书多再加上生活平顺,他原本的软绵性子越发向中正平和靠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父亲早已不是苏明梅心中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窝囊庄稼汉。 “爸你真厉害,今天就看你了,我相信你。” 王曼眨眨眼,王继周拍拍她小脑袋,柔软的短发如毛茸茸地团子。他闺女怎么能这么可爱,闺女的期待,他一定得竭尽全力达成,今天他就拔了这颗毒瘤。 不顾苏明梅的惊慌失措,他走到仙人跳夫妇面前:“咱们又见面了,这次你们又摔倒了?摔疼不疼?” 摔疼不疼? 同样的话语敲在丰满女人心头,被王曼打击到脆弱的心房全数碎裂。刚才她正后悔,没多久他就出现在她面前,是老天让她来弥补错误的么? “你想不起来?就今年六月份那会,在靠窗户那边,我喝醉了……” “俺……” 丰满女人刚想说话,男人拉住她,皱眉摇头。这一承认,他们都没好果子吃。可女人这次却是铁了心,狗蛋已经傻了,这一定是老天爷在惩罚她。日子穷点没事,大不了他们跟村里其他人南下打工,但她不能 再做这昧良心的事。 “当家的,咱们都该杀千刀。狗蛋已经出了事,俺不能再让狗剩他们再有个好歹。是,就是苏明兰找得俺们。六月那会,她说想跟你离婚,但你人太规矩挑不出错。所以她花一百块钱雇俺们,让俺倒你怀里,俺当家来找算你,把这事闹大。” 包括春江宾馆服务员在内,所有人都惊呆了。瞅瞅外面台阶上,没被泼狗血啊。 正在所有人大脑当机时,小包厢内走出一短发的女人:“你说苏明兰?” 丰满女人指指苏明梅:“她说自己叫苏明兰,小苏打的苏,光明的明,兰花的兰。这名字很好听,俺不会记错。” “大姐,你竟然报我名字!” 苏明兰炸了毛,大姐这次回来给大哥一家带多少东西,吴大力还专门给丽丽买个好铅笔盒。他家就住在娘家隔壁,大姐竟然就磕碜的送只广式板鸭了事。刚才她闺女要看丽丽那铅笔盒,丽丽竟然捂着丁点都不让着表妹。 这些年她什么事不尽心帮着大姐,可她心里永远只有大哥。而且万万没想到,半年前她就拿她名去雇仙人跳。 “明兰你瞎想什么,没有的事。” 丰满女人疑惑:“你不叫苏明兰?可你们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俺不会记错。” 苏明兰怒:“她叫苏明梅!大姐,今这事你不给我解释清楚,别怪我不顾念姐妹亲情。” 苏明梅烦着那,再被人威胁,她火气一下上来:“怎么,你还反了天了?” 姐妹彻底阋墙:“当着娘的面你说说,这事我到底是谁的错?从头到尾你都跟一搅屎棍似得,要今天我没跟来,你还指不定怎么往我头上泼脏水。” 苏明梅胸膛起伏,捂住肚子,愤怒地看向吴大力。 后者当然知道这事全部始末,一想到明梅都是为要跟他在一起才出此下策,他就愿意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明兰,你姐姐现在还怀着孩子,你别这么跟她说话。” 一直缩在后面的苏明竹也走出来:“明兰,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 苏明兰彻底冷笑:“回家还有我说话的地?今这可不是小事,我不比大姐胆子大,雇仙人跳离婚这事都能干得出来。我也有孩子,我怕被村里人戳着脊梁骨骂。还有吴大力,你真当她那孩子是你的?大姐才离婚几个月?她这肚子怎么都有七个月大。” 吴大力没有丝毫怀疑: “这孩子当然是我的,就连曼曼也是,王继周不行。” 王曼只感觉一大盆带着余热的狗血朝自己泼来,直接满满地淋她一头一脸。扭头看向父亲,果然这对男人来说最大的耻辱,让他脸色彻底阴下来。 “爸,你别生气,我害怕。” 嗫嚅地说道,王继周分分钟云销雨霁,大掌伸开,轻柔地抚摸着闺女脑袋;“别怕,忘掉你听到的那些,我没事。” 王曼闭眼又睁开,然后摇摇头,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恩,我给自己施了魔法,爸我已近全忘记了。” 王继周走上前:“苏明梅,你该庆幸我从不打女人。你更该荣幸,因为今天在这,我要为你单独破例。” 高扬起手,他朝苏明梅右脸扇去。半年体能锻炼下来,他不仅腹部炼八块腹肌,手臂力气更是涨了不少。想着过去十二年这女人对她闺女造成的那些伤害,他用尽全身力气,“啪”一声过后,苏明梅被他扇得直接撞在墙上。 “王曼是我亲闺女,不管从前、现在还是以后,她始终姓王,她也会是我唯一疼爱的孩子。” 王继周打人前,一直安心做背景的杜奇走过来,修长的双手蒙住王曼眼睛,手臂顺势捂住她耳朵,轻声对她说道:“别怕。” 她又不是真十二岁小姑娘,这点事她当然不怕。双手盖在杜奇手上,轻轻地拉开,她双目湿润地看向父亲。她的父亲从来都是含蓄而内敛,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如此直白露骨的话语。 “阿奇,北京的医院可以做亲子鉴定么?” “我不清楚,不过应该可以,回去问下我爸。你要做?曼曼你别委屈自己。” “这有什么好委屈,”王曼满不在乎地说道。比起苏明梅曾经的对待,这点事的确算不上什么委屈。 放开杜奇的手,她走到父亲跟前:“爸,北京那边应该可以做亲子鉴定,趁着这阵闲着,咱们去查一下。” 首先支持的竟然是苏明兰:“曼曼你们赶紧去做。” “小妹!”苏明竹呵斥,苏明兰翻个白眼。许大姐做初一,就不许她十五? 背景图中的又一只——尹鹏跳出来:“曼曼,吴宇他妈最近在北京进修,我听说阿姨那所大学的附属医院就可以做亲子鉴定。你去找他,他一准答应。” 王曼期冀地看向父亲:“爸,答应我好不好?” “我真是养了个傻闺女。” 王继周无奈地叹一口气,事已至此,他只能如此。王曼扭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吴大力:“吴叔叔,我知道你很想有个亲生孩子,但我是爸爸的孩子。既然她怀孕了,很快你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吴大力心也动摇起来,明梅跟他时可不是黄花大闺女,王继周怎么可能真不行。退一步讲,是个男人都不会这么坦然地去当便宜爹。明梅能骗过所有人玩仙人跳,再骗他一个还不简单。不过他最关心的却是如今她肚子里这个,离婚六个月,她怀孕七个月,这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 没等他犹豫,章志坚已经上前一步:“仙人跳涉嫌敲诈,你们得跟我去派出所走一趟。” 不仅仙人跳夫妇慌了,苏明梅也慌。即便再法盲,她也知道这事跟她脱不了干系。这事一到派出所,负责治安的民警肯定会告诉村长,村长知道了也就等于全村都知道,她丢不起那人。而且万一再严重点记录在案,她在深圳的事业刚刚起步,背上这么大个污点可怎么办? 怎么办?她决定用最古老的方式,摸着肚子晕了过去。 王曼也懒得管她,跟着父亲坚定地拒绝苏家所有人私下了结的要求,她同章磊倒一声不好意思,然后跟着去了派出所。 一路上仙人跳夫妻不住地哀求,王曼无奈:“你们不正愁没路费回家?派出所会免费遣送你们回原籍。” “真的?” 王曼点头,这俩人欺诈数额不到2000,压根没法立案,顶多也就拘留批评教育。 ☆、第58章 临近春节,到处都在放假,派出所值班任务也大多落在新人身上。这点倒是没人有异议,毕竟老人刚进来时也得熬过这一段,人人有份,十分公平。 现在接待他们,好巧不巧正是苏明菊。 事涉直系亲属,此事不能由一个人做主。且若仙人跳涉及金额较大,可以直接立案,所以他赶紧电话联系今天值班的分管领导。 好巧不巧,今天分管的就是派出所所长吴金铭。他正跟亲兄弟一家吃着中午饭,被急匆匆找来,心情有些不美丽。 吴金铭今年四十出头,有权有势,正处于男人最鼎盛的年纪。他人高马大,长着一对招风耳。进来后直接歪坐在椅子上,倒出根牙签边剔牙便含混不清地问道: “肿……么回事?” 仙人跳夫妻俩名字已经被登记,两口子都是河南人,男人叫李铁牛,他婆娘叫干小芸。 干小芸是生有四个孩子的英雄母亲,她小儿子开春时发烧串脑膜炎,没钱去医院,在家活活烧成了傻子。眼见开春到夏天,田里一滴雨都没下,秋天又要闹饥荒,夫妇俩便铤而走险。 一路到派出所,她一直在苦苦哀求。 王曼也同情她的遭遇,心中五味杂陈。十几年前国家就开始推行计划生育,村里墙上到处都是“少生优生幸福一生”的标语。夫妻俩明知道养不起,还要违背国家政策吧孩子生下来。而且还不是超生一胎,而是足足三胎! 越穷越生,越生越穷,她觉得自己永远都无法理解这些超生游击队的脑回路。 “骗多少?都怎么骗的?” 面对带大盖帽的警察,夫妻俩早就吓破胆,一五一十地说出来。除去王继周那次和今天这回,他们中间还在临县作案两起,四次累计金额五百元。 五百,放这年代就是一个工人一年的工资。对单职工家庭来说,这是他们一年所有的收入,不过这仍不构成立案条件。 “俺们真是没法子了,街坊亲戚们都穷,银行也不借俺们农民钱。娃儿伤了人得赔,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可都得吃饭。俺只要有一点钱,自己吃糠咽菜也不会做这伤天害理的事。警察同志,你就饶了俺们这一回。眼见快过年,俺们要不回去,这个年一家老小都没法过。” 干小芸声泪俱下,不是她不想去深圳打工。村里去南方打工的大闺女小媳妇,都是在洗头洗脚房做皮-肉生意,她真豁不出那脸。可见到王曼那么好个孩子 因为他们父母离异,她又十分后悔,她本意真不是害人。 “先别嚎,姓吴的呢?” 苏明菊看向所长,您不就姓吴么?吴所长吐出含着的牙签,正正衣领:“我说跟王继周一样,另一位受害者。” 王继周抬头:“他陪着我前妻去了医院,检查下孩子有事没事。” “你前妻?” 吴金铭看向苏明菊临时整理出来的案件脉络,信息量太大,他酒足饭饱的脑子有些卡壳。他赶紧重启下,结束不必要的进程。 喝一瓶凉水,砸吧砸吧嘴,再来一遍,他终于弄明白了这事。 “所以你前妻雇仙人跳跟你离婚找得野汉子遇到了仙人跳?” 王继周努力断句,十来秒后点点头:“警察同志,就是这样。” 吴金铭乐了,放下卷宗走到李铁牛跟前:“我说你们是不是故意,这人找得还挺准。” 夫妻俩连忙摇头,直言我们真是巧合,我们没有故意去算计这个人。干小芸甚至大胆猜测,这一定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俺们的造孽报应在狗蛋身上,她做那事现在也真相大白。” 歪打正着,苏明菊扶额,他大姐这都是做什么事,现在他简直无颜面对领导、前姐夫和曼曼。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亲大姐,无论如何也要保一下。 “吴局,您看这事咱们该怎么处理?“ 吴金铭看向两方,明菊是所里新来的大学生,本科生那水平就是高,给他起草的演讲稿,读起来有水平又顺溜。苏明梅是他亲姐姐,这个面子也该给。 而王继周这边他也认识,年前这段日子他在跑营业执照,同样来派出所打点过。这不算什么,关键是他闺女,竟然能把治住他们老吴家那混世魔王。 他自己亲生的一个闺女,这会在外地上大学,家里三代就剩吴宇一个小辈。这孩子小时候虎头虎脑,看着就让人打心底里喜欢。可越长大越歪,到最后一身臭毛病,整天逃学带俩跟班往游戏厅里跑,为这他都跟魏老板成了熟人。 但自从实验中学来了王曼,他侄子再也不去游戏厅。按他的话说:游戏有啥好玩,那是小屁孩才玩得东西,他才没那么幼稚。刚中午吃饭兄弟俩就在说这事,吴宇这一年心安下来,来年高考有望。 “先调解下再说,王继周,你觉得该怎么办?” 来一路上王继周就准备好了说辞:“都 是当人爹娘的,也不容易。只要他们俩同意当着全村人的面给我道歉,澄清下事实,我也不想多追究。” 仙人跳夫妻当然愿意,但对面苏明菊皱眉,那样大姐的名声也就毁了。 “姐夫,不能换个法子,我让大姐给你们道歉。” 对于小舅舅的反应,王曼心里早就有数。这才是骨肉至亲,他始终知道胳膊肘往哪边拐,所以前世即便知道她被母亲压榨赡养费,他也从来都当不知道。 他有他的立场,不过自己也有自己的坚持。她可不是前世那个包子,任由苏明梅捏扁搓圆。 “舅舅,妈妈现在怀着小宝宝。她那么要强,让她道歉肯定不舒服。” 王继周接过话:“我不勉强明梅,这俩人做的事,没必要让旁人去承担。” 苏明菊还想再劝,吴金铭却觉得他过分了。大过年的他也不想送人进监狱,王继周退一步正中他下怀。 出这种被带了绿帽子后还陷害的事,王继周能做到这样已经够大度。而那头做这么损的事,还想全身而退,简直是在做白日梦。 “暂时就先这么定,等另一方来了再商量。” 这事没再用多等,话音刚落吴大力就扶着苏明梅走进来。 这次送明梅去医院,他顺道问了下医院妇产科的大夫,果然孩子已经将近八个月。明梅一直骗他说孩子六个月,六个月前正是她刚跟王继周离婚时。所以半年来,他深深地为自己“一发即中”而自得。 离婚前那段日子,为了避嫌两人未曾见面,八个月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是他的种。可看着面色苍白的明梅,最终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喜欢了这么多年,他一时半会不可能放下。 心里憋着一股邪火,看都没看苏明菊暗示,他直接点头答应下来:“警察同志,我也是这么想的。” 苏明梅大惊:“这怎么行,警察同志,你怎么能听这两人的一面之词。” 苏明菊已经完全不想再劝了,姐姐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敢胡乱攀扯领导。再让她说下去,往后他怎么在局里混。 拿起证词,他走过去劝道:“姐,王继周也是证人。” “他说得能算?” “那你说得就算,错了就是错了,你少说两句。” 就是在村里名声再臭,你去了深圳还能听到他们说道?到头来,受苦的还是呆在村里的这一大家子人。 越想越糟心,他说话重了些:“行了,别那么多事。” “你……” 苏明梅想到这事坐实了的后果,背上这么个名声,往后她还怎么做人?王继周怎么能这样,跟条疯狗似得咬上来。 “曼曼,你帮帮妈妈。继周,你想想曼曼,如果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有这样一个妈妈,村里别的孩子不都欺负她?” 王继周看向闺女,见她没有一丝一毫犹豫,他也跟着硬下心肠。和稀泥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把这块腐肉彻底挖出来,那些过往的伤口才能真正愈合。虽然当时可能会痛,但这是为了更长久的未来。 “明梅,你做这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曼曼?如果你不挑事,今天的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王曼点头:“我爸说得对。对了妈你还不知道吧,我转进了实验中学,我们住在城里。村里孩子会不会欺负人我不知道,但他们想欺负人,也抓不到我。” 昂首挺胸看着面前的苏明梅,她眼中全是惊恐,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卷发被冷汗黏在脸上。记忆中在泉水村最穷的时候,她也没有这般狼狈过。 而如今她就站在她面前,正为她所做错事付出代价。而她有父亲保护,再也不会被她伤害。 跟着父亲,家里的所有东西包括房产证在内都是她的,她是主人,想怎么碰就怎么碰。而跟朋友出去玩,即便用下别人东西,那也是在分享,她无须惧怕损毁后赔不起而遭受惩罚。 前世残留的即便蒙尘却依旧坚固的心防化为齑粉,仰头看向父亲,这才是两世最了解她不安的那个人。 所以他会一再强调,她是家中唯一且最受宠爱的宝贝女儿,他把家中一切都给她。 房产证写她名字,二叔几次劝他再婚生个儿子传宗接代,他一直拿计划生育搪塞过去,从不曾有所动摇。 这半年来,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予她最大的安全感。 从苏明梅面前往后退,王曼搂住父亲手臂:“爸,你可得好好赚钱,别让我回村受人欺负。” 王继周揉揉闺女的脑袋:“我好好赚钱,放心,即便回村也没人敢欺负你。谁敢欺负你,我跟你二叔,还有你超超弟弟就把他打出去。” “爸,你真好。” 面前一丘之貉的父女俩让苏明梅一阵窒息,胸膛剧烈起伏,她浑身发抖,双腿间涌出一股热流,她哆嗦道:“继周、大力,我要 生了。” 王继周搂着闺女肩膀退后一步,以前明梅有事就这么喊他,而如今他们毫无关系,该送她去医院的是吴大力。忙不过来还有苏明菊,这里用不着他瞎操心。 送走三人,吴金铭决定快刀斩乱麻,小年那天县电视台要下乡放电影,到时候四里八乡的人都会聚集起来,他决定就定在那天。 ☆、第59章 父女俩走出派出所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并行走在县城的小胡同里,冬日正午的阳光将一大一小两人影子拉得很长。 “冷不冷?” 王曼摇摇头,紧了紧脖子上的棕黑方格围巾:“爸,妈妈肚子里怀着的是我弟弟么?” 王继周手握成拳,凭空呵出一口白气,肯定地说道:“不是。” “那就好,我可不想有人来跟我抢爸爸。” 王继周拍拍闺女肩膀,再揉揉她脑袋,柔软的发丝带着她头皮温度,越过手心温暖心房。 曼曼这些年养成了敏感的性子,嘴上不说,其实她什么都明白。 离婚前那几个月,明梅每天从地里回家都嫌累,哪还有心思跟他亲热。其实现在回想,她那时怕就已经铁了心,打定了主意要离婚。 “爸,前面有人在卖麻花,是徐爷爷。” 卖麻花的老人家在县里很有名,他年轻时打过日本鬼子,八年抗战胜利后,又参加过平津战役。战后负伤,他在天津老乡家中养病,中途学会了那家祖传的制麻花手艺。 后来阴错阳差,他没能混成光荣的离休老干部。家园早已毁于战火,故人也已杳无踪迹,孑然一身,他只能踮着跛脚自力更生。 虽然腿脚不甚灵便,但他双手却是一等一的巧。年过六旬的老人家,每天都将泛白的旧军装洗得一尘不染,头发梳一丝不乱的上街。 与时下简单的油炸甜麻花不同,他的麻花精工细作。 他卖的每根麻花中心都夹有一颗由芝麻、桃仁、瓜籽仁、青梅、桂花、青红丝及香精水等小料配制的什锦馅酥条。麻花成型后,放进花生油锅里在微火上炸透,再夹上冰糖块,撒上青红丝、瓜条等小料。[1] 麻花外酥里嫩,虽然价钱贵点,但味道好,所以每天都供不应求。靠这手绝活,老人家一个人吃着不尽。每天忙忙碌碌,他丝毫没有广场舞大妈那种空虚感,天天精力十足。 许是年轻时见惯了太多杀戮,老人家心很善。县里的小孩子贪吃,舔着手指头站他麻花簸箩前流哈喇子,他也不赶人,而是拿出一根麻花,掰下一小块递过去。孩子们觉得好吃,也乐意围着他唧唧喳喳地说话。靠这一手,老人家在县里比老顽童还要受人欢迎。 王曼走上前:“徐爷爷,给我来一斤麻花。” 徐爷爷拿起不锈钢夹子,掀开塑料布下得簸箩,用不锈钢夹子夹 起五根麻花放在纸袋里,也不用称,肯定正好足斤。 王继周在后面付钱,王曼掏出一根来,嘎嘣一口咬到嘴里。香软酥脆的麻花含入口中,白砂糖的甜与花生油的香完美融合,带来不输于顶级马卡龙的享受。 “真好吃,爸你也尝尝。” 将自己咬一口的麻花递过去,王继周丁点不嫌亲闺女脏,就着她咬的地方再咬一大口。父女俩一人一口,很快分享完一根麻花。 一阵风穿过胡同呼啸而过,带来冬日凛冽的气息。王曼紧紧格子围巾,看着簸箩旁边裹着一件军大衣的老人。 “徐爷爷,你冷不冷?” 老人家灿然一笑:“不冷,都习惯了。” 虽然如此说着,但他还是没忍住跺跺脚,往避风的墙根底下稍微靠一步。 王曼平生最敬佩自强不息之人,徐爷爷这一生,按照常人思路来说可够惨够倒霉。但老人家似乎天生不知道什么叫苦,一大把年纪每天干活,他愣是从中找到了人生的乐趣。 “冬天可一定得穿暖和点,不然冻出病来,难受的还是自己。” 走上前,她替老人家系下雷锋帽的帽绳。 徐爷爷看向王继周:“有个闺女就是好,会疼人。” 王继周点头笑道:“徐叔这麻花真是好吃,你咋不去三叉路口那边出摊,那里还离着家近。” “天天没事转悠着,活动活动筋骨,省得我这把老骨头锈住。” 老人家倔强地说道,满是老年斑的手拉住王曼:“孩子,这顶帽子可经不得你折腾。这可是当年聂帅给的,几十年的老帽子,箍太紧了容易折腾坏。” 聂帅?平津战役中可以称得帅的聂姓高级军官只有聂荣臻。 “徐爷爷吹牛,你要是见过聂帅,现在肯定是离休老干部。” 王曼嘟起嘴,略显娇气地说道。放在成人身上略显讥讽的话语,在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只觉得天真娇憨。 “这孩子,还说我骗人。聂帅吃饭都跟咱们普通士兵在一块,那年冬天,差不多也是这时候,天津下了好大雪,半夜轮到我放哨,一双耳朵差点冻下来,聂帅路过把这顶帽子给了我。你别看它像座山雕头上那顶,实际上可暖和了。” 老人家吹胡子瞪眼,王曼悻悻然,看来还真是大元帅给的。可一般这种东西,不都该裹十层布包起来,放箱子里外面锁两把锁当传家宝么? 怎么到他这就当个破棉布帽子,每天顶出来受风刮雨淋。 “那我带一带可以么?” 老人家二话没说,摘下帽子扣在她头上。帽子太大,直接挡住了她的眼,面前一阵乌漆墨黑。 “元帅带过的帽子好暖和,爸,你看我帅不帅。” “是个棉帽子都暖和。”老人家将帽子收回来,小心地扣回自己头上:“终于等来了,这胡同里阴沉着不见光,真冻得慌。” 从胡同里走出一中年妇女,手里拿着两块钱,徐爷爷包了十根麻花递给她。做完这笔买卖,他边推着车子边吆喝着,边往外面拐去。 捧着麻花父女俩站在原地,王曼疑惑道:“爸,你刚才问徐爷爷在哪卖麻花做什么?” 王继周拍拍闺女,自发往前走着,边走边说:“我觉得咱家那店装那么好,只卖煎饼果子太可惜,不如让他在吧台那边卖麻花。” 好主意啊! 王曼眼前一亮,前面她也想着这事。想要富很简单,开源节流就行。道理是这样,但真做起来却不容易。她空间商城中有不少小吃方子,但一怕父亲忙不过来,二则本地人也不一定接受,所以一直没敢去买。 但徐爷爷的麻花却不同,作为本县最著名小吃,这就是一活金字招牌。他在自家店里售卖,也省去迈着老腿走街串巷之辛劳。有麻花引着,也能增加煎饼果子店的客流。 实在是双赢。 “对啊,我去跟徐爷爷说。” 王曼跑到胡同口,空气中还残留着叫卖声,但哪里还有老人家踪影。 “等回头我去找他就是,曼曼不是一直想吃藕盒,我看前面菜市场有人在卖藕,咱们看看去。” 爷俩进菜市场转了圈,临近年关这里也热闹起来,各种年货应接不暇。买完藕,王曼在一个摊位上看到一对相框。 不同于时下流行的几何相框,这是一对年画娃娃,娃娃手里抱着个空木框,里面刚好可以放照片。 “爸,我要这个。” 等杜奇冒着大冷天在招待所门口等半天时,就见王曼抱着两只年画娃娃过来。她本来就小巧如娃娃,如今怀里再抱俩娃娃,远看着可爱,走近了简直可爱到爆表。 父母怎么就没给他生个……,他已经无力吐槽。 “曼曼。” “阿奇,你怎么会在这?” 徐 爷爷大冬天站街上吹冷风是生计所迫,杜奇没事,怎么也追求文艺青年那一套。 “中午点了那么多菜,你也没怎么吃。我给你打包带点回来,省得王叔叔回来再开火。” 王曼这才注意到,杜奇那一直没抬起来的右手提着一只不锈钢饭盒。饭盒上冒着一层水汽,显然里面饭还热乎。 “你就为这等在这?” 杜奇点头,笑容中带着点尴尬:“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多活动下筋骨对身体有好处。” 要不是杜家太高大上,绝对不可能出现混淆血统的事,王曼绝对要怀疑徐爷爷不是孑然一身,他有个失散在外的大孙子叫杜奇! “哎呀,我忘了个事。”王继周一拍脑袋:“下午要装卷帘门,都这时候,师傅不会等不及回家过年了吧?” 杜奇摇头:“王叔叔,刚我没看到有人来这边。” “没有?可说好的是今下午。外面冷,都快点进来。” 王继周蹲下,打开新装玻璃门的锁,推开门让两人进来。刚一进屋王曼就惊奇:“爸,通暖气了?” “前些天就通了,不过我一直关着阀门,上午出去时忘关了。” “那正好在这歇会,我陪你一块等着装卷帘门。” 父女俩默契地没有再提苏明梅,店内已经完全装修好,手脚麻利的王继周将其打扫的干干净净。王曼走到里面,在画着四大美女的折扇形半隔断边坐下,杜奇跟过来,给她打开饭盒。 饭盒有两层,第一层是鲜黄的炸春卷,第二层则是些酱排骨。 “哇,尹鹏那家伙肯定肉疼,他最喜欢酱排骨,你一下把所有好料都挖过来了。” 杜奇递给她筷子:“他不会,我俩一人一半。” 王曼撅嘴:“你干嘛对他那么客气,他那人,三天不打,上-床揭瓦。” “上-床……揭瓦。” 王曼捂嘴:“是上房揭瓦。都是被我二婶带的,她一直在说‘恐龙让梨’、‘顺手摸羊’,反正你不许嘲笑我没文化。” “不笑你,吃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见杜奇迈着大长腿起身钻进厨房,王曼右手夹起一块酱排骨,左手捏一只春卷。饭菜的香味让她食欲大开,一口一个塞进嘴里,她含混不清地朝厨房喊道: “大,粗来呲饭,趁热赶快呲。唔,这菜可好吃了。” 王继周探出头:“我给你烧壶水,你先吃着,等会剩下我再吃。” 父亲从不嫌弃吃她剩饭,王曼有这觉悟,所以她放心大胆的吃起来。不过她也没跟一般熊孩子那样,弄得满盘饭像泔水。她紧着一边吃,剩余一半基本不动。 而厨房内的杜奇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早晨他也参观过自己亲手设计的这家店,厨房只是隔着玻璃窗瞅一眼,并没有太注意。如今走进来,看着整齐地不锈钢厨具,原木色橱柜,整个厨房简约而又不失典雅。 突然他来了灵感,北京那些新式餐厅,多数采用全欧式装修,他们觉得西方人的东西才洋气。如今这间中西合璧的厨房就摆在他面前,它完美的融合了东西方特色,但又丝毫不落俗套。反正在他看来,比他曾经被李晶晶拉去吃得那几家高级西餐厅好太多。 “阿奇,你出去歇着,我在这看着水壶就行。” 杜奇瞅了眼厨房,走出去坐在王曼对面,拿出书包中随身携带的图画本,捏着钱笔唰唰唰画起来。 他这是干嘛? 王曼小口地啃着排骨,起身为他打开桌上灯。没等她吃完饭,对面图画已经有了轮廓。 看了三个月,她对这图太熟悉,这就是餐厅的装修图。不过比起杜奇先前交的那一张,这张细节之处完全不一样。 “曼曼你看,这样好不好?” 王曼盯着正面图,西式木门上画着中国传统祥云图案,怎么看怎么像08年奥运会火炬图。难道奥运会火炬图出自杜奇之手?这点她不确定,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图案非但不难看,反而—— “很好看。” “那下间餐厅就以这个为样本。” 王曼刚想点头,头到一半僵住了。她是有开连锁店的打算,毕竟谁不想做个安静的土豪,去任何地方旅游都不用订酒店,而是可以直接住自家在当地的产业。但她更清楚,想实现这目标并不容易。 她从没跟别人透露过,杜奇是她肚子里蛔虫么? “这里还没开张,下家还没影的事。” 杜奇正沉浸在自己的奇妙构思里,丝毫没有发现他猜中王曼想法。 “没事,我先画着图,到时候哪张好看用哪张。” 这朋友真交对了! 王曼再次遗憾,阿奇除了爱洗衣裳这点不够man之外,浑身上下简直是无懈可击。哪个妹子能把他娶 回家,那绝对不只是有幸得上天眷顾,而直接是天神留在凡间的遗孤! 不行,脑洞开太大了,她忙刹车:“就这么说定了,阿奇,你当我的总设计师。” 忙于画图的杜奇点点头,他并没有忽略王曼那句话。不过曼曼这么可爱,偶尔还能提出许多让人眼前一亮的好建议,且百分百信任他,他当然乐意为她画图。 “既然这样,我得给你颁发聘用证书。” 对面地杜奇抬起头,王曼却傻了眼,证书在哪里? 她总不能抓起铅笔写一张再摁个爪子印,那实在太二了。 “证书呢?” 杜奇收拾起饭盒送到厨房,回头笑着看向她边上那对木雕年画娃娃。一对男女娃娃胖乎乎的,不过女娃娃那双笑眯眯的眼睛,真是像极了曼曼。 王曼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福至心灵:“就这个!你在北京看不到这么原生态的东西,是吧?是吧?是吧?” 杜奇笑道:“是、是、是,看不到这个。” “那就它了,证书只能放在橱窗里占地方。这个木头娃娃可不一样,你看,从它肚子这里拆开,可以塞一张照片进去。我本来打算自己摆在床头,现在分你一半。” 王曼颇为不舍地将男娃娃递过去,摊上其它娃娃都好丑,只有这一对憨憨地,看着就开心。 “我会把它摆在床头,这个太大,我要女娃娃就行。” 杜奇捡起另外一只,看看娃娃再看看王曼,果然眼睛很像。如果曼曼再胖一点,肯定更可爱。 “奖励颁给你了,不许反悔。” 双手抱住木娃娃,杜奇点点头。他不仅不后悔,还很高兴。 “曼曼,来喝水。” 王继周端着两杯水从里面出来,王曼坐下,看着半隔断上的思美人图,再瞅瞅手中的娃娃。 天,她刚才做了什么,跟个要糖吃的小萝莉似得。而杜奇从头到尾一直在笑,肯定是在笑话她! 怎么每次碰到杜奇,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做一些蠢事。明明她文能当学霸,武能打尹鹏,但一到杜奇这,她各方面被比成渣,然后会不由自主地做出应激反应——装蠢博同情。 握着热水杯,她尴尬地往四处瞅,门口一陌生人正在往里面探头,手里提着简易电焊机。 “爸,装卷帘门的到了。” 王继周将人迎进来, 那人也知道他来晚了,一个劲地道歉。后来见客户宽宏大量,他安装时也多了份用心。本来上两下的螺丝,他多给拧一下,卷帘门质量出乎意料地好,这确是歪打正着。 王继周上前招呼着师傅,朝后面店里吩咐道:“案板上放着些肉馅,曼曼收起来放冰箱。” 王曼走近厨房,她剩下的那点春卷和酱排骨已经全空了,饭盒洗干净,倒扣在台子上控水。案板上一截洗干净的藕、半只酱、一棵葱、几页白菜还有几条肉。 这是打算炸藕盒,但被安卷帘门中途打断了。 “曼曼,这厨房是从哪里买的?” 王曼既然敢从空间里拿出东西,且摆在众人面前,就早已想好了借口:“我爸喜欢老式花纹,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 将事推到父亲身上,有人问起来,他只需说这是在旧货市场弄来的就是。而传说中神奇的旧货市场,那么多商贩,想找出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杜奇虽然觉得有点不对,但出于礼貌还是没问下去。 王曼摆平厨房之事,看向十项全能的杜奇,心里那点小小的好剩念头也再次升起。大少爷一定没做过饭,而她却是厨艺小能手。 “肉放太久会不新鲜,我爸现在没空,我炸藕盒给你吃。” 杜奇正想着王曼变胖点会是什么样,而想要变胖就得先多多投喂。如今做出吃得来,她怎么不得加餐一下? “好,我来剁肉。” 在王曼惊讶地目光下,杜奇撸起袖子,将葱姜切成碎末,白菜切片肉切丁,稍微加入点酱油开始剁馅。 嘟嘟嘟嘟嘟嘟嘟 菜刀与案板的碰撞声响起,一下下敲击着王曼的心,这他都会?他才是正版的天神遗孤吧! “杜奇?” “什么事?” “有什么事是你不会的?” 杜奇手上刀没停,而是认真思索半晌:“生孩子。” 靠!王曼强忍住才没骂出声,她感觉自己被调-戏了。化悲愤为动力,她挖出淀粉开始调面芡。 杜奇机械性地躲着肉馅,余光看向王曼,她正搅合着淀粉,看那用力程度,似乎将淀粉当成了他。耳根传来陌生的热度,他只是开个玩笑,曼曼不会生气吧? 不过她鼓着腮帮子的模样有点像金鱼,真的好可爱。 面芡和好,王曼拿筷子往里面搅 下,不粘筷子,也不像水那么薄,应该可以挂上。藕片杜奇已经顺手切好,她只得起锅热油。 将肉馅夹在藕片里,再挂上薄薄地一层面芡,她关小火,用筷子将生藕盒放进去。 “小心油烫。” 被杜奇一吓,王曼极快地松开筷子,油花四溅,星星点点打在她手腕上。 “都怪你,明明我会做。” 杜奇将她带到水管旁,冲冲手腕:“恩,怪我,我不会包这个,你包着我来炸。” 其实她也不太会掌控火候,所以借坡下驴地去包藕荷。杜奇围上王继周换上来的围裙,白色围裙套着浅灰色羊毛衫,陪着他那挺拔身材和立体五官,正面侧面都足够赏心悦目。 他动作娴熟地捞着藕荷,没多久三个炸好,他拿筷子夹起一只:“曼曼你尝尝,馅咸不咸。” 筷子一直递到嘴边,连带还有他关切的声音,王曼下意识地张嘴,咬一口。焦脆的面芡包裹鲜嫩的莲藕,莲藕里面是细碎的肉馅。 好好吃,再来一口! 王曼吃得欢,杜奇也喂得欢。看她如小仓鼠般腮一股一股,眼睛中满满地全是食物,那种由内而外地喜悦,让他不自然地想:真的有这么好吃? 刚想从盘子里拿一只尝尝,小仓鼠爪子伸过来,直接将盘子抱在怀中:“这些我已经动过了,你想吃,自己炸新鲜的,我来给你包。” 这么护食? 看来真的很好吃那,挑起生藕盒,他也迫不及待的将其下锅油炸。王曼抱着一盘子吃得痛快,这会她已经想明白了:这世界上注定有许多人比她强,不管是杜奇、虞楠、章磊甚至是尹鹏,他们身上都有闪光点。 她没必要强求自己处处比人强,她只求就是明天的自己比今天要优秀。 而今天,她已经在慢慢尝试克服苏明梅影响她的那些恐惧。如今在这厨房里,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放开肚子吃。 作者有话要说:[1]、资料出自百度词条:十八街麻花。 ☆、第60章 伴随着叮叮当当装卷帘门的声音,油花噼里啪啦地响着。这一下午,王曼数不清吃了几只藕盒。到最后她滚着肚子,趁杜奇不注意,悄悄往他围裙上抹一把手上的油。 “有没有洗洁精?” 王曼愣住,他一直在盯着油锅,怎么会注意到她很轻很小心的小动作。 “没有洗洁精,这锅怕是不好刷干净。” 原来是油锅,王曼打开橱柜,拿出洗洁精递过去。虽然瓶子很普通,但里面灌的洗洁精却是她在空间里买的。依靠空间科技,这种无磷洗洁精不伤衣服不上手,堪比超能广告。 杜奇三两下刷干净锅,解下围裙平摊在椅子上,又挤出一个点,蘸着湿毛巾开从肩往下慢慢擦起来。 王曼叉着手,如做错事的小学生般跟在他后面。果然到她偷偷擦油的衣兜处,他多停留了两下,着重清理那几个非常不显眼的手印。 绕这么大个弯,他还是发现了,简直不能愉快地玩耍qaq。 “干净了,这些藕盒也得包起来,不然放一会容易疲沓。” 王曼挂好围裙,小心问道:“你擦它做什么?” “哦,刚才我不小心碰上个手印。” 原来他没发现,眨眨眼,王曼掏出保鲜膜,将晾凉的藕盒五只一打包起来,放入冰箱保鲜层。 杜奇收拾着刀铲,余光扫向明显松一口气的王曼。她这幅鬼机灵模样,可比上午打台球时那般紧张好太多。虽然王曼没说她为何会举止间不由瑟缩,但中午吃饭时的情况摆在那,这八成跟她家庭有关。 苏明梅,那个女人一看就是自私自利之人。 “卷帘门装好了,咱们出去吧。” 空出装麻花的纸袋,王曼装进六只藕盒,出去交给装卷帘门的技工师傅:“叔叔,这是刚炸出来的,你忙活一下午,趁着新鲜赶紧吃点。” 技工接过来,并没有尝,而是拿着扳手走到门边,紧下玻璃门下边螺丝。 “玻璃门好看,就是怕往下坠,到时候划得地面刺啦刺啦响是一回事,玻璃也经不起那么损耗。就这地方,半个月紧紧这颗螺丝。” 王继周现场将全款结给他,顺带记住螺丝位置。都在一个县里,他也不怕出了事没地方找人。 技工干活利落,王继周付钱痛快。安完卷帘门,两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相约改天有空一块去喝一壶。 送走技工,店里只剩三人。这会已经是黄昏,王曼干脆将店里的灯全数打开。所有灯都出自空间商城,用的是一种地球上没有的纸,有点类似于透明陶瓷,但质感却与纸一般无二。这灯没太大优点,就是不容易变色和损坏。 稍显黄晕的灯光打在折扇上,朦胧中映出一幅幅水墨画:或美人脸,或高山流水,亦或是四君子,连带仿古的桌椅,烘托出一片古色古香。 “爸,好看吧?我已经聘请阿奇为咱们的头号设计师,这相框就是证书。” 灯下王曼抱着男版娃娃,毛茸茸地短发小鼻子小眼,若是再扎两个垂髫,简直就像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古代女童,当真是可爱到人一颗心都酥了。 杜奇双手抓住女娃娃,倒退着走到门边,透过玻璃门看向外面。北风吹来,吹乱窗外干枯的柳树枝条,天地间落下星星白点。 “下雪了。” “下雪了?” 疑惑地问着,王曼也走到门边,果然雪绒花翩翩落下,有一两只透过门缝钻进来,打在她鼻尖上。 忍了许久的杜奇终于忍不住,伸出中指朝她鼻尖上摁去。王曼向后仰倒,翻个白眼问道:“你干嘛?” “你鼻子上有东西。” 王曼胡乱摸下,果然那里一点沁凉:“是一片雪,现在没了吧?” “还有,你别动。” 王曼眨着眼,默默感受着脸上,没哪块地方觉得凉。杜奇踮起指尖,朝她鼻尖抹去。 近了他更是注意到,虽然王曼皮肤有些黑,但非常细腻。指尖碰触,那种带着温度的丝绸般触感,合着身上散发出来淡淡的清香,感觉当真是妙极。 “曼曼脸上怎么了?” 王继周提着钥匙走过来,疑惑地看着两人。 杜奇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刚才炸藕盒时曼曼脸上沾了片葱叶,我给她摘下来。” 根据一个父亲的直觉,王继周本能地感觉面前这小崽子像狼,想叼走她闺女的狼。但定睛一看,他脸上一片坦荡。杜上校那般严肃庄重之人,他儿子不可能太轻佻,应该是他感觉出错。 “到点了,我得回家做饭去。对了阿奇,你也捎点藕荷回去。” “招待所里有食堂,不用了。” “食堂哪有咱们亲自做的好吃,你们人多,多了这里也没有,这些你拿回去。” 王继周 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二十来只藕盒。按照人头,刚好一人一个,王曼接过来递给杜奇:“都包好了,下饭吃刚好。” “谢谢王叔叔。” “都是你自己炸的,谢什么,不过回去可别把这事告诉你钱叔叔。他要知道你饭做这么好,肯定拿你当火夫使唤。” 杜奇只笑笑,有他爸在,钱叔叔还不敢使唤他。三两步走回招待所,放下藕荷,他拿起电话。 “妈,谢谢你。” 提着一棵白菜下班回家的唐诗差点跌倒:“阿奇,你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出事,今天见了王曼妈妈,才知道你以前对我有多好。” 唐诗大怒:“鬼娃子,原来以前你一直当我是后娘。过年回奶奶家,你继续给我洗衣服做饭!” 撂下这句话,唐诗哐当一声摔了电话,将白菜放在脚边上,她抚摸着话筒眼泪掉下来。儿子在一天天长大,而且也越来越懂事,这是她最大的骄傲。 杜奇无奈地放下电话,有时他真怀疑,母亲这比父亲还不饶人的嘴,究竟是如何年纪轻轻升到中校。部队里那些叔叔伯伯,难道就从没忍不住想给她小鞋穿? 当然很快他没空疑惑,因为从外面赶回来的钱华发现了藕盒,立刻决定要归为己有。一老一少,藕盒保卫战即将开始。 王曼睡了个踏实觉,起来瞅着空间内99.9%的进度,她颇为有些不解。菜又收了一茬,经验条纹丝不动,元宝也不知所踪。 不管这些,她决定跟父亲去一趟医院。 “曼曼,咱们真要做那什么亲……” “是亲子鉴定。爸,我知道你相信我是你亲闺女,我也相信你是我亲爸。但有些事就是这么可笑,是不是亲的,咱们爷俩说了不算,还得堵住别人嘴。” 洗把脸,王曼边上递过来一根皮筋。虞楠扎好马尾站在她边上,揉揉她头:“头发长了,先扎起来。” 王曼刚想接,手肘下意识地往后退。她拍打下自己手腕,不就是根皮筋,拿过来用又怎样,楠姐她肯定不会不高兴。 向后退的手腕伸到前面,她甜甜一笑:“谢谢楠姐。” 擦干净手,她三两下将头发扎起来。刚刚漫过耳朵的短发扎不出什么好看的辫子,全数系在后脑勺上,有点像喜鹊尾巴。 “好丑。” “你要想留长,就修下头发,有些发型半 长不短也挺好看,等长到脖子就能扎辫子了。” 王曼上辈子一直都是短发,小时候是因为农村用水不方便,短发更省事。到后来短发成了她的习惯,顶着比男人还利落的头发,她真把自己当男人拼。 可就像所有长发女孩都嫌长发难打理不如短发利索一样,每个短发女孩心里也都幻想做个安静的白裙长发校花,迷倒万千少年登顶校园女神。 尹家的房子已经装好浴室,一年四季洗澡不麻烦,洗头也很简单,那她就留起来吧。反正到时候不好看,剪短也很容易。 “恩,等会我就去修头发。” “快过年理发店肯定人很多,我给你修就成。” “楠姐你还会剪头发?” 虽然她昨天决定,不跟别人比,只需要一天天超越自己就行。可周围的人都这么十项全能,她真的很容易自卑。 “夏天训练时学会的,部队理发师只会推平头。来吧,你坐下来。” “那今天不跑步了?” “剪完再跑,你去拿个围裙,我进屋找剪刀。” 王曼习惯早起冲个澡,跑完步回来,头发也带着就干了。这会她头发湿着,虞楠拿着剪刀认认真真地磨二十来分钟。 “差不多行了,先这样,哪儿不对回来再重新修。” 王曼抖抖脑袋,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头发末端稍稍有些蜷曲,虞楠就着这个弯,在里面打个层次,将头发修成内扣,头发齐脖,总体有点像赫本头。本来她脸就小,正好衬这个头。而且有这么一大堆头发撑着,她的头终于恢复正常大小。 “楠姐,这……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虞楠放下剪子,掰着指头认真想了想,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让女人怀孕。” 靠,她跟杜奇一定是猴子派来的。友尽,一定要友尽! “好了,我得去医院。” “你真要去做亲子鉴定?” “是啊,你别拦我。” 虞楠摇头:“我没想拦你,我只是想说:后天我跟我妈回北京,可以把样品给你带过去。” 一秒钟我们又是好朋友。王曼走到门边拿起笤帚打扫头发渣:“昨天吴局长说他联系过吴宇妈妈,你跟虞阿姨只带要给她就好。” 换好衣裳的王继周提着一只笤帚进来,三十多年老习惯,他闲不下来。自从停了煎饼 果子摊后,他将虞家三进的四合院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扫的一尘不染。虞虹跟在后面拍许多照片,说要带回家给二老看。 王曼却瞧出了她的另一层意思,虞阿姨这是想在二老面前,先给她爸赚点印象分。毕竟双方条件差距太大,虞阿姨也得顾念老人意见。 “爸,咱们不用去医院抽血。我这头发现成的,你再拔几根,虞阿姨和楠姐会带过去。” 王继周有些不好意思:“大过年的,还得让你们往医院跑。” 父女俩拔完头发,四合院虚掩着的门被推开,穿大皮衣的吴大力走进来。他发丝有些凌乱,双眼中遍布红血丝。 作者有话要说:餐厅里折扇形古风半隔断 ☆、第61章 吴大力来干什么? 这副打扮,炫耀示威根本就不可能。除去苏明梅,不同村的两家根本没什么交集,如今他伪装成流浪汉登门做什么? 不仅王曼疑惑,王继周也疑惑。将闺女挡在身后,他握着笤帚走上前,紧张地问道:“什么事?” 谁曾想吴大力把头伸过来:“继周兄弟,是我对不住你,你想打就打吧。” 他这是要做什么,碰瓷么? 不等王曼大脑卡完,壮汉吴大力直接弯腰往笤帚上撞去。王继周当然也怕伤人,他赶快往后退一步。 吴大力扑个空,脚被门槛绊住,直接倒着扑了个狗啃屎。他也不嫌脏不嫌疼,直接跪在那抱住了王继周大腿。 “继周兄弟,你打我吧,狠狠地打一顿。” 王曼仰起脖子瞅瞅,今早的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没什么超自然现象发生。 不住地喃喃自语,吴大力充满红血丝的眼眶也变红,五大三粗的山东大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 口水滴在王继周脚上,他赶紧放下凶-器笤帚,蹲下去与他平视:“大力,我看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继周兄弟,明梅她生了。” “儿子还是闺女?大力,恭喜你有、后!” 吴大力怎么能听不出他的愤怒,朝他身后瞅去,他还是觉得曼曼顺眼。虽然人瘦了点,但人大方学习也好,哪哪都拿得出手,多招人稀罕的闺女。 “是个儿子,早产放进保温箱,夜里就起了黄疸。这会化验报告出来,说他有溶血症。” 王曼皱眉,前世她可没听说这一出。不对,前世苏明梅是年后在深圳生的孩子。自打出去闯荡后,她就很少再同老家联系。那孩子满月百日都没风声,直到周岁才大肆操办,甚至接苏明竹过深圳看一趟。 苏明梅虽然对她不好,但对小儿子却是没话说,到年龄直接上双语幼儿园,中学更是斥巨资送去英国念私立学校。这么深的情感,能让她不办满月和百日,只能是当时孩子本身有问题,压根没法办。 王继周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想到什么,愣半晌说道:“真是溶血症?” “千真万确。” “那孩子现在怎么样?” “正准备转院,不行还得去大城市。继周兄弟,我今天求你一事。” 王继周摇头苦笑:“我你还不知 道?祖上数八辈都是庄稼汉,也没祖坟上冒青烟出什么大人物,不认识什么好大夫。” “不是大夫那事,县医院大夫说,溶血症是遗传病。我家和苏家往祖上数八辈,可全没个这样的孩子。你不是要去做什么亲子鉴定,也捎上我一个吧。要多少钱你说,砸锅卖铁我都出,就是死我也想要个痛快。” 王继周把他拉起来,坐在院里石凳上,听他在对面唉声叹气。 “曼曼不是要去跑步?” 一撮头发扫了五分钟的王曼装不下去了,拍拍自己耳边的头发,体会下垂坠顺滑,她进屋套上薄棉服:“那我先出去啦,爸,今早我要喝杂烩汤。” “家里没丸子,用藕盒做行么?” “都行,最好是你手擀的粗面,面粉里要掺点高粱面,不要玉米面。” 王继周暂时忽略对面吴大力,拍胸脯保证:“放心,现在就是你想要玉米面都没,家里只剩下高粱面。” 吴大力有些眼热,闺女掰着手指头跟亲爹提要求,即便再麻烦的事,心里也甜。可他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就是没孩子缘。 “那我走啦,回来我就要喝热乎的。” 目送闺女跟着虞楠出去跑出去,王继周地将吴大力请进自家厨房。别人上门他还会客气,但对吴大力,完全没那必要。 “亲子鉴定这事我也不太懂,都是托的人。我做不了主,还得问问人家那边。” 吴大力洗把脸:“不瞒继周兄弟……” “叫我继周就行,你叫这么亲,我瘆的慌。” “继周,明梅头到要跟你离婚那段日子,我俩连偷偷摸摸见面都没。那孩子将近八个月,不可能姓吴。” 王继周却是纳闷,孩子不是他的,也不是吴大力的,难道明梅还是圣母玛利亚?睡一觉起来直接怀孕。 当然他不信这些无稽之谈,瞅着吴大力绿油油的大脑门,真是报应不爽。 “你还知道偷偷摸摸。” 吴大力脸色涨得跟眼眶一样红:“其实你说媳妇前,我跟明梅就挺要好。” 抓瓜瓢的王继周手顿在那,原来是这样。当年他条件摆在那,家里爹有痨病赚不来工分,兄弟姊妹还多全都张着嘴等吃饭,娘又是个后来的,对他不咸不淡。 而苏家则不一样,虽然明梅兄弟姊妹四个,但岳父在生产队里管分粮食,也算家底殷实。作为受宠的 长女,明梅嫁给他,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为此从一结婚起,他就格外小心,就差把明梅供起来。可他却从没分心想过,这样的明梅为什么会嫁给他,苏家又为什么会答应这门亲事。 当年爹娘知不知道这事?王继周不敢再往下去想,真相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他只知道,自己前半辈子就一直顶着绿色的帽子,被人拿来当猴耍。这事固然可恨,可像以前那样自己生闷气没用,他得做点什么。 不让那些耍过他的人好过,也活出个人样来给闺女看。 打开面袋子,他叹口气问道:“你跟她要好,为什么不娶她?” “爹娘已经给我说了媳妇,因为生产队管粮食的事,明梅家也不太同意。”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舀起一勺面粉,他直接往他脸上泼。趁他闭眼的功夫,一拳对准他那对招子揍去。吴大力瘫在地上,后背戳擀面杖上,疼得他直哇哇叫。爬起来抹把面粉,他呲牙咧嘴道:“这真怪不得我,是明梅说你不行。要打你一次打个痛快,那事还请你一定帮忙。” 默默地擀着粗面,王继周尽量忽略吴大力的嗡嗡声。三两下把面拉平,握起刀嘟嘟嘟地切着。 幸亏闺女给他找了这么个活,不然他真不确定,会不会直接拿刀砍了吴大力。活动下筋骨,他气稍微消点。他也明白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些年吴大力可轻易不往泉水村来,反倒是明梅频繁地回娘家。 吴大力捂着眼缩在门边,王继周那一拳可真狠。看他磨刀霍霍,不会是起了杀心吧?不过刚才他那话的确是重了些,“不行”对男人来说可是最大的耻辱。再加上这些年睡人家老婆,天,他怎么把这个给说出来了,这不是上门找揍? “继……继周,兄……兄弟,有话好好说。” 王继周白了他一眼,上下打量着,继续用刀切面条。 完了,他不仅想杀我,难不成还想把我分-尸? 去深圳半年,打工的日子吴大力捧着收音机听遍了《张震说鬼》和《聊斋志异》。世界有多大,他的脑洞就有多广。 慢条斯理地切好粗面,王继周掏出昨天炸的藕盒。昨晚给四邻分点,昨晚再吃一顿,如今剩下不多。十字花两刀切成四片,他起锅热油,放入大葱爆出香味后添水煮沸。加入粗面后打四只荷包蛋,最后放入藕盒,用水的热气稍微加热,保留藕盒原本的香味,简单的两面杂烩汤 出锅。 “亲子鉴定。” “恩,亲子鉴定,捎我一个吧?” “需要本人的头发或者血液,不多,头发几根就行。先说好,我只是帮你问问,人家帮不帮你我可不管。” 吴大力赶忙答应下来,现在只有北京能做亲子鉴定。他一个人去了,没门路也是两眼一抹黑。 “行,我这就去把胎发找来。” 王继周盛着面,眉头的阴云却是始终没舒展开。 跟着虞楠一并跑出大院,王曼特意往招待所看了一眼,果然大冬天的他还在洗衣服。不过不同的是,这次只有他的型号,平常那些大号的则一件都没。 “阿奇。” “曼曼、虞楠,在这。” “一日之计在于晨,大清早的洗什么衣服,跟我们一块去跑步。” 钱华伸个懒腰走出来:“瓜娃子。” 王曼嘟嘴:“钱叔叔,你不是答应不叫我瓜娃子。昨天刚吃了我家藕盒,现在就来欺负小朋友。” “小乖乖,真是怕了你。昨天那藕盒我只吃了两个,其它全被阿奇收起来,这点都不舍得。” 杜奇晾好毛衣,扭头辩驳:“曼曼别信他,我拿去给叔叔们分了分。” 王曼看向晾绳上那件衣服,是昨天炸藕盒时穿的。即便她在厨房里加了抽油烟机,但做饭还是连油带烟。冬天衣服那么难洗,想到这她有点小内疚。 “钱叔叔,本来就是一人一只。你自己吃了两只,阿奇肯定就没捞着吃。” 杜奇点头:“就是那样,曼曼下午咱们再做点。” 钱华伸个懒腰,神色暧昧地朝向晨光。这几个孩子真好,他也想自家那俩瓜娃子咧。再熬熬,等明年他参军也满十二年,可以把老婆孩子接过来随军。 “再做你不得再洗衣服,还是让我爸做吧,他正好要准备年货。” 呵欠打到一半,钱华笑着开口:“让阿奇炸就行,今早他一件毛衣洗四十分钟。你们再不来,毛衣都给他搓烂了。” 杜奇闹个大红脸,镇定下来反驳道:“本来七点就起来,想跟你们一块跑步。左等右等不来,我就干脆先把昨天的脏衣服洗干净。坐一天车,毛衣里出一身汗。” 他这般坦荡不掩饰,直接反将了钱华一军:我等朋友功夫,自己洗点衣服怎么了。 当然没什么,反 正王曼觉得没什么,拍拍自己的头发,她转个圈:“楠姐给我剪得新发型,好不好看?” 钱华啧啧称赞,杜奇其实早就注意到了,曼曼这样真的好可爱,齐齐地刘海更显得她眼睛弯弯,所以他毫不吝啬的赞美: “很好看。” “走吧,一块跑步去,早点跑完,我爸还在家等我吃饭。” 王曼在中间,杜奇虞楠一左一右,呼吸着一大清早的新鲜空气,三人轻松地围着大院跑圈。 这半年被他们带领着,大院里出来锻炼的老人家越来越多。人老了跑不动,只能围着慢慢走。一路跑过去,三人见着不少走路的爷爷奶奶。 “杜奇,你知道昨天章磊生日?” “不知道,我是临时去的。” “那……”王曼捧起手呵呵气,杜奇从风衣里掏出一双毛线手套递过来:“给。” “昨天钢笔,今天手套,那真是哆啦a梦的口袋啊,怎么什么都有?” 虞楠笑出声:“曼曼,手套可能是杜奇临时准备,钢笔却是他的习惯,以备不时之需。” 杜奇也慢慢解释一通:“其实道理很简单,就跟大家出门,都会随手往包里带两张纸巾一样。” “原来是这样。” 终于弄明白疑惑,王曼朝路边溜孙子的王奶奶招手:“还有还有,你今天怎么没给杜叔叔洗衣服。” 带好手套,暖暖地温度透过来,她化身好奇宝宝,瞪大眼睛问着。 杜奇看着她那张小脸,鼻尖因为冬日凛冽的气息而红彤彤的,怎么看怎么可爱。他乐意把王曼当妹妹,回答她的十万个为什么。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踩着咯吱咯吱的雪,两圈一晃而过。杜奇所在的阶层,是两辈子她从未接触过。有些事对他来说司空见惯,她听着却深受启发。 刚准备继续往前跑,前面雪地上散了一地麻花,上面平躺着一位老人。 “是卖麻花的徐爷爷。” 王曼跑过去,将他歪倒的自行车扶起来,杜奇正着簸箩,虞楠解救被自行车压在下面的徐爷爷。 抓着那顶破棉帽子,老人家起来,抖抖身上雪无奈道:“一把老骨头越来越不中用。” 王曼将帽子给他扣好:“徐爷爷,刚下完雪你不在家好好烤炉子,还出来瞎转悠。哪里疼,要不要我们送你去医院?” “马 上就过年,买麻花的人也多。我不出来,那些等着吃的人怎么办。没事,穿这么厚跌一跤算什么,去医院瞎折腾。” “真没事?” 老人家深深胳膊蹬蹬腿,证明自己骨骼的坚固。王曼弯腰帮他捡起麻花,幸好昨天雪大,落在地上整整覆盖一层。一大清早还没有被人和车压成泥汤,捡起来的麻花并不脏。 “徐爷爷,这么大的雪,你一个人也不安全,还是早点回家歇着吧。” “不用,谢谢孩子们,爷爷给你们拿麻花吃。” 不管三人怎么劝,老人家始终坚持一件事:只要县城里有人在等他的麻花,他就得走街串巷。 “又不是天上下刀子,不过是点雪,我这把老骨头还顶用。走走转转,就当解闷。” 推着车子,徐爷爷又喊起几十年未变的调子,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王曼看着他的背影,他不是颇有人脉的离退休老干部,也不是越老越值钱的富豪或科学家。可他挺值得脊背,沧桑的号子,就是能直直地映入人的心底。 咂摸着老人家最后八个字,她脑海中突然响起前世一句特装b的话:哥卖的不是麻花,是寂寞。 带上手套她两步跑上前:“徐爷爷,小年那天县电视台去泉水村放电影。当天还有舞狮队,可热闹了,你跟我们一起去看吧。” “看电影、舞狮子,这些热闹。泉水村是吧,老头子我去。” “我爸有平板三轮车,到时候你来实验小学对面大院,还没开张的王记饼铺找我们就行。” “糟老头子就麻烦你们一回。” “这有什么好麻烦,就这么说定了。徐爷爷,您慢点走。” 送走老人家,王曼继续跑剩下的半圈。这次她收起十万个为什么,而是把徐爷爷的故事讲给杜奇和虞楠听。 “那顶帽子我带过,虽然看起来破,但真的超暖和。” 杜奇若有所思:“徐爷爷,他叫什么?” “这我还真不清楚,怎么了?” “我爷爷当年也参加过平津战役,他们团有个姓徐的山东士兵,在最后关头为他挡过子弹,这么多年爷爷一直在找他。” 人海茫茫又没有网络,甚至连个照片都没留下,想找一个人是何其艰难。 王曼没有经历过革命年代,无法这种理解微末之际、生死之间建立起来的情谊。但这 并不妨碍她明白,此类情谊绝对宽广身后如大海。 “走,追上去问问他。” 沿着自行车轱辘印追上去,王曼直接问起来。老人家正正他那顶帽子,皱眉想很久:“名字太多年不用,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好像大概是叫徐庚。庚子年八国联军打进紫禁城,就是那个庚。这名字不好,一点都不好。” 杜奇摇摇头,告别老人家失望道:“我爷爷要找的那个人叫徐平。” 王曼劝道:“山东那么大,山东人那么多,前后这么些年还有很多人闯关东,想找个人本来就不容易。慢慢来,指不定往后人手一部大哥大,那时候想找谁直接打个电话就行。” 三人渐渐向大院门口跑去,而在胡同里,老人家边吆喝着卖麻花,边系紧帽子想着自己的名字。 “徐庚,这是多久前的名字。刚参加革命那会,我好像改了个名,叫什么来着?对,想起来了,徐平。北平的平,太平的平,平安的平。这名字起得好,比徐庚好太多了。天下真太平了,我也能平安地回老家安生过日子。” 满是褶子的老脸扬起灿烂的笑容,浑浊的双目也洋溢出年轻时才有的神采。高亢的喊出号子,他精力十足地推着自行车往前走。 叫卖声唤醒了邹县的早晨,踩着雪,王曼跑回家,喝一碗热气腾腾的杂烩汤。 “好喝,爸蛋黄给你吃,好好补补。” 戳破蛋清,她将荷包蛋的一整颗蛋黄全都夹到父亲碗里,自己喝一口汤,开始啃白嫩的蛋清。 “这孩子。”王继周哭笑不得,两口把蛋黄吞下去。 虞虹看着父女间互动,再吃着嘴里热气腾腾的面,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日久见人心,半年朝夕相处足够她看清一个人的秉性。继周人还跟十几年前,那个肯帮他们藏野南瓜,被生产队抓住也坚决不供出旁人的少年一样。虽然岁月终于在他额头留下皱纹,但却丝毫未曾改变他那颗仁善之心。 而他女儿曼曼很懂事,跟楠楠也合得来。这半年两姐妹凑在一起,楠楠身上冷漠退去不少,开始有了十五六岁小姑娘该有的活泼。 她这大半辈子下来,人过而立,很确定自己想要什么。继周性子面,让他转过那弯来,指不定得到什么时候。她已经没有下一个十几年可以去浪费,这次回去最好把事定下来。她很确定,即便她主动些,到头来这人也不会像其他男人那样:对容易得到的弃如敝履。 “曼曼,蛋黄有营养。你要嫌没味道,可以蘸着汤吃。” “虞虹别管她,她这么挑食,身上别想长肉。” 爸你怎么能这么恶毒,你难道忍心看你闺女我当一辈子骷髅架子。虽然后几十年以瘦为美,但白骨精始终不是啥好词啊。 “虞阿姨,你们后天要走,肯定有不少东西,让我爸去送你吧?” 这孩子真上道,不过:“送我的是你爸,你蛋黄不能少吃。” “我是为我爸好,他每天干那么多活,就得补补。爸,你说是吧?” 王继周喝完最后一口汤,看着女儿可怜巴巴的眼神:“是,不想吃就不吃,我多给你做点排骨。不过你虞阿姨说得也对,蛋黄蘸点咸汤很好吃,下次你试试。” 王曼低下头,撇撇嘴:“那好吧。” 嘴上不情愿,心里她却为父亲点个赞。他还是一样宠她,不过讨好虞阿姨的水平却在与日俱增。再看虞阿姨,分明很开心。 不行,趁着寒假她得给父亲恶补文化课。英语可以慢慢来,但汉字必须得认全了,还有经济方面的书,也得盯着他多看点。不然等开春村里那边忙活地,王记饼铺开张,他哪有空做内在修养。 这样打算着,等吃完饭回东屋,她先汇报了带徐爷爷看电影的事。见父亲答应下来,她才问道吴大力那事。 结果再次刷新了她的三观,一女御三男,苏明梅可以去写本书讲述自己的风-月史了。 “那人肯定是村里的,会是谁呢?爸,先别管这些,你得再补个亲子鉴定,别被泼一盆抛妻弃子的脏水。爸,爸?你发什么呆?你知道那人是谁?” 这次王继周什么都没说,嘱咐她好好看书后就进了屋,而且插上了房门,徒留王曼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第62章 任凭王曼变换十八身武艺,撒娇痴缠威逼利诱,王继周一张嘴就跟蚌壳似得,怎么撬不开。 吴大力送婴儿胎发来时,顺道借他们厨房蒸了碗鸡蛋羹,放不锈钢保温盒里。 “她刚生完孩子,吃不下医院食堂那大锅饭。” 王曼在一旁瞧着,他说这话时,布满红血丝地眼中有迷惘有愤怒,最后全都被挂念所取代。 虞虹从里屋抱出一床杯子,虽然被面有些旧,但洗得干干净净。 “医院里杯子肯定不够厚,她刚生完孩子,月子里可别落下病根,你先拿去吧。” 吴大力这一米八高的汉子眼眶泛红,拿个塑料袋裹住保温盒,塞在被子最里面。这样即便外面天再冷,到医院时鸡蛋羹肯定还热乎。 “吴叔叔,你真的要查这个?” 吴大力上半身晃动,扶着门框站稳:“麻烦结果出来后,先帮我瞒着明梅。” 弯腰深鞠一躬,他转身飞速消失在门边,只余话音末尾的哭腔。 王曼摇头,他这又是何必。吴家是十四户村有名的殷实人家,吴大力虽然不是家中独子,但却是最受宠的幺子。在别人还住着土胚房蹬自行车时,他已经盖起五间明亮的砖瓦房,买上烧柴油的三轮车。他原先那媳妇是个传统女人,在村里做裁缝,也算蕙质兰心。 放着那么舒坦的日子不要,他非得陪着苏明梅风风雨雨折腾。 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就像徐志摩毅然抛弃张幼仪和幼子,离开家庭与陆小曼结婚一样。吴大力虽然丁点比不上徐志摩文采斐然风流多情,但他却在两个女人中做出了同样地选择。 “虞阿姨,样本齐了,我在胶布上贴好人名,装成四小袋放在一个小药盒里。” 交给虞虹后,王曼进屋帮她和虞楠收拾起了行礼。这母女俩不仅模样性格像,在做家务上更能看出两人是亲·母女。 她第一次进虞楠房间时都有些震撼,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写字台,其余地方都蒙着白布。她解释自己用这两件家具足够生活,其余地方打扫起来浪费时间。后来为了报答她教军体拳,王曼主动帮她归置房间。 而虞楠还真贯彻了她的话,即便是归置好,原本不动的地方她也照样不动,放在那一天天落灰。她的生活深受军事化管理影响,一板一眼,毫无花样少女该有的粉红心思。 衣服打包好,一套放在一 起,寒假要看的书放在另一边,王曼出去打水回来,手里托着一只杯子。是个带盖和勺的精致马克杯,上面印着hellokitty,与虞阿姨前不久强制给她买的睡衣刚好凑一套。 “楠姐,你大年初一过生日,那时候我肯定不在,礼物先给你。” 没错,那个生日比章磊还要悲催的人就是虞楠,她生在大年初一。那时候全国人民都忙着下饺子拜年,哪顾得着给她过生日。 这还真是虞楠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以前亲戚们也不是不给。但虞家那样的家庭,年初一真比菜市场还热闹,对过生日这事有心无力。所以他们一般都是给个厚一些的红包,希望她私下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可身在虞家,这些钱可以买来的东西她真不缺。 “杯子很漂亮,我带回去再用。” “恩,刷牙用可以,喝水用也可以。” 王曼眼睛笑弯,她可知道楠姐有多排斥那套hellokitty睡衣,即便底色是淡绿,她也从不穿着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虞楠弯腰将杯子放行礼箱里,看向北方默默叹一口气。家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他们母女,当着母亲面他们不敢乱说,可在她面前却没那么多顾忌。那些人以为她小听不懂,可她什么都明白。 又得回去勾心斗角,还没走,她就期盼着回邹县。 “曼曼,没我监督,你每天得跑下那三圈,不能偷工减料。少跟尹鹏打游戏,要玩一天最多一小时,那东西玩多了不好。” 虞楠喋喋不休地嘱咐着,王曼一点点全记下来。到最后,她忍不住上前抱抱虞楠,在她初步发育的胸-脯上蹭蹭。 “楠姐,你回去见到北京的朋友,可别把我给忘了。忘掉章磊尹鹏他们没关系,我的地位不能变。” “我……”在北京没有朋友,虞楠沉默,拍拍她的背点点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王曼扬起笑脸,我们拉钩。伸出右手小指,她勾住虞楠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喊完后她对上虞楠的大拇指,在上面加摁个手印。 当天中午吃完饭,王继周亲自送虞家母女去了火车站。分别在即,虞虹交给他一个艰巨的任务。 “后面那些书,要是不通气容易发霉,你拿着钥匙每天开下门。对了,那两盆兰花也放你们那屋,不然过完年肯定得冻死。” 扔下钥匙上了火车,王继周想拒绝都来不及。 王曼朝虞楠挥挥手,一直等汽笛声响起,父女俩坐着电视台来送她的面包车回去。 “爸,虞阿姨这是让你看家。” “我知道,书房没事,但那两盆兰花,我真不会摆弄。” “不会你就学,咱们隔壁王奶奶花花草草养得很好,你可以朝她取取经。” 王奶奶出自书香门第,文化教养很高,退休前一直在妇联工作。如今她在家看小孙子,平常闲着没事很乐于助人。经由她手调-教一番,应该能让父亲涨不少见识。 “只能这样了。” 回到自己房间,王曼四仰八叉的躺床上笑起来,虞阿姨真是太聪明了。让他们照顾房子,也就不用再回奶奶家过年;而且照顾着她房子,父亲每天都能想起她。 既解了他们燃眉之急,又勾住父亲心思,当真是一箭双雕。 “爸,明天咱们就要回村里了,你还不说么?” 王继周的确不拿闺女当小孩子看,但他更知道要保护孩子。这事太肮脏,不是曼曼能听。收好钥匙,他耐心解释道: “曼曼,这个家里能告诉你的事,我一定不会瞒你。但有些事,你知道了并不好,你能明白么?” “可我就是好奇呀。” “好奇心害死猫。” “可我不是猫,喵~” “恩,你不是。猫有九条命,你学猫叫也没有那么多条命去折腾。” “爸你别生气吗,我不问就是了。睡觉去,你可别忘了明天等徐爷爷一起去看电影。” 王继周揉揉闺女脑袋,将她推到卧室里,关上门后他回到自己房间,打开一本《西方经济学》慢慢看。开始他觉得这些东西是天书,看多了他还真砸摸出一点道理。 徐叔那麻花很好吃,要是能固定在店里卖,那就是强强联合,会产生聚合效应。而且一种主食,一种副食,两种产品丝毫不重合。 王曼在空间里忙活一夜,进度条还是纹丝不动。 “不会是出bug了吧?” 元宝不在,没人能回答她的要求。在门口接上徐爷爷,三人穿暖和了一同往泉水村赶去。一路上王继周没直接说自己的挖角目的,而是东拉西扯。 “徐叔,原先你老家在哪儿?” 徐爷爷正正帽子,指指上脚下:“解放前这里还没泉水村、也没十四户村,就一个大村 ,统一归县政府管。我家是山上最后一批猎户,就在那……” 手指过去,老人家大吃一惊:“那里怎么变这样了?” 哪里?王曼顺着他眼神看去,一片被积雪覆盖的空地,正是她家包下的那一片。 “原先怎么样?” 提起这老人家吹胡子瞪眼:“还不是被那些图省事的人把树全砍了,跟被狗啃了似得。” 原来是这样,王曼挽着他手臂,笑呵呵地说道:“徐爷爷,我爸把这片包下来,整下地,明年开春就能种庄稼。” “哦?怎么整出来的?” “雇人呗,徐爷爷不如你干脆来我们家店里卖麻花。每次我爸回村里时,你跟着一块回来,也能跟着多看看。你放心,这块地肯定会越来越好。” “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让你三催四请的。” 王曼嘟起嘴:“徐爷爷,我说实话您可别不高兴。” 老人家犯起了倔,给她一道嘟起嘴:“恩,得你先说完,我才知道自己高兴不高兴。” “咱们邹县这些炸麻花的,论手艺您要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要是您来,那些喜欢吃麻花的肯定跟着买煎饼果子。当然,还有就是我跟我爸特佩服您的为人。” 没有人是傻子,活六十年的老人家当然也不是。他本以为王曼会说一大篇溢美之词,就像以前想请他的其它麻花店一样。但没想到,上来她就直说,我就看中你手艺。 当过兵打过仗,他就喜欢有啥说啥。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绕弯子忒没意思。 “我这把老骨头,怕是出不动摊咯。” 这是? 王继周放慢蹬车子的脚步,扭过头:“徐叔,您干脆住到我那,反正房子也够大。每天卖完,您还可以跟大院中其他老人下象棋、抖空竹。” 这事老人家没松口,王继周也没多劝,反正来日方长。蹬着平板车到了村头空地上,从配电箱上算扯下来的电线挂地上,两米见方的白布已经扯开,马上要开始放电影。 不过来看热闹的众人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守在胶片机边上叽叽喳喳,他们全都盯着停在那的警车。见王继周来,苏明菊也从车上走下来。 “姐夫,我姐还躺在医院里,从生完孩子到现在,她一粒米都没进。” 说情的来了,王继周很为难。苏家两兄弟,明菊虽然年纪不大,但他比明竹懂 事太多。他跟明梅谈对象时,明菊还不到十岁,这孩子算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 “爸,今早来之前,吴叔叔不刚从咱们家蒸了鸡蛋羹。” 的确有这么回事,刚吴大力就亲口解释“明梅只吃得下这个”。苏明菊好样的,连哀兵政策都使出来了,不愧是明梅的亲弟弟。 “要是吃不下米面,就多给她蒸点鸡蛋羹,她爱吃那个。明菊,时候不早,要再晚点,过中午这会天都该凉了。咱们快些说完,也别耽误大家看电影。” ☆、第63章 苏明菊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人要脸树要皮,大姐不要脸皮苏家其他人可得活。 要是大姐没跟王继周离婚,还算是王家人,那样别人顶多说王继周连个媳妇都看不住。但现在可不一样,大姐回了苏家,还没跟吴大力结婚,她就完完整整地算苏家人。别人说她什么,连带着也得把苏家说上去。 可现在的情况,王继周根本就不同意。思想上他理解,尤其是王继周还肯借厨房蒸鸡蛋羹,他这已经算厚道。可感情上还有即将受到的伤害,让他心里总存了个坎。 王继周不用琢磨,也知道苏明竹此刻地想法。还算有理智,可这世界并不是围着它们苏家转,他们难受,他和他闺女可是难受了整整十二年,再不解决还要难受二三十年。 如鲠在喉的感觉他受够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拔出这根刺。 走到警车旁边,吴金铭想得很周到,不仅派来了分管泉水村这片的苏明菊,而且还另外给他俩同事。 “警察同志,”王继周递过去一包烟,只是简单的软盒将军,不贵,只是表达他对办案民警的尊重。 “也别因为我这事耽误大家伙看电影,我见李铁牛跟他媳妇一面,咱们就开始吧。” 拉开警车门,他坐进面包车,望着如惊弓之鸟的两人。 “俺们知道错了,会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不,你们毕竟也有四个孩子,为人父母得有点脸面。” 干小芸痛哭流涕,她怎么就害了这么个好人,怪不得她遭到报应。 “我知道你们不仅干了一出,但其它事与我无关,错也不只在你们,也怪那些人没坚持住起了色-心。今天在这,你们这需要把我的事说明白就行,其它的一概不用提,好吧?这样省时间,完成后你们也可以早点上火车回家过年。” 好人还在为他们想,夫妻俩铭感五内。可来时派出所交代过,必须得说够十分钟,达到惊醒众人的作用。好人这么为他们着想,他们不能好心当成驴肝肺,两头都得顾着,那可怎么办? 怎么办? 很好办! 无限细化苏明梅找上门地过程,连她长什么模样、穿什么衣裳、当天做了什么都说出来,全都说出来! 仙人跳夫妻日记模式开启:“六月一号,那天正好过儿童节,天很好,除了有点热外还没别的。一个自称苏明兰……” 李铁牛低着头 ,凑近放电影时才有的话筒补充:“其实她叫苏明梅,但她骗俺们叫苏明兰,她穿着掐腰地大红短袖褂子,时髦地就像城里的工人。” “对,她说她丈夫老是家暴,闺女也调皮不听话,老是跟她对着干。农村不兴离婚,她实在没办法才找上俺们……” 一五一十,清清楚楚,临近几个村所有人从开始地议论纷纷,到鸦雀无声,再到满脸唏嘘。 徐爷爷狐疑地看向父女俩:“我记得前几天你俩买完麻花后,后一个买麻花的说过,你闺女学习可好了,还每天起来跟你炸油条,合着她只对你一个人好?” 事涉闺女,王继周向来都是暴躁地喷火龙:“这怎么可能?徐叔你也活这么大年纪,人也见得多,怎么能相信这话。” 徐爷爷捋捋并不存在地胡子:“哦,那是你实在太不好,所以才让你媳妇跑了,曼曼你说是不是?” 王曼白他一眼:“徐爷爷,我爸再不好,您也答应要来我家炸麻花。每天跟他在一起,好不好您自己看呗?” 正好台上李铁牛夫妇朝这边跪下,磕三个响头,齐齐说道:“俺们对不起你,坏事都是俺们做得,被警察同志抓是俺们的报应,俺们给你磕头。” 徐爷爷拍拍王曼肩膀:“就你这孩子机灵,不闹了,继周也别老当回事,人那要往前看。” 再也没人比他说这句话更有说服力,毕竟他所有家人都死于战火,而他却乐观积极地活在当下。比起生命,一顶绿帽子算什么。 “在你店里收拾个地,别正月十五我过去没地方放簸箩。” “这还不好办,徐叔,回去我就给你收拾。” 老人家拿出他一路上带的那只黑皮包,走到人群间:“大冷天在这站这么久,大家都累了,孩子们都来拿麻花吃。曼曼,快过来帮忙。” 徐爷爷的麻花全邹县有名,不过因为他用料好价钱贵,村里人很少舍得买。这回他免费分,大家乐了。看人是王继周带来的,村民们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想。 继周雇咱们挖树坑送钱,这回又带人来送麻花,这人真是好的没话说。 他有多好,苏明梅就有多可恨。那头半年前才离婚,孩子已经七个月大?这女人放在建国前绝对要被浸猪笼! 苏明梅不在,苏家人今天也没来,所有人看苏明菊的眼神都变了。 人民警察知法犯法,他就在看守所,每天都能接触到这 俩玩仙人跳的。谁知道他有没有威胁恐吓,不让他们说出实情? 尽管李铁牛夫妇已经说得很清楚,村民们还是怀疑他俩有所隐瞒。而接着苏明梅,这份火力大多对准了苏明菊。 苏明菊叫苦不迭,他的确嘱咐过这俩人多说点,说说他们在临县犯的那两起案子。可谁知道他们临到头变卦,连大姐内衣是什么颜色都抖了出来。说这么仔细,这下苏家脸算是掉在地下给人踩。 这会他都在为自己担心,他还没结婚,还想找个机关上的对象,双职工日子好过点。眼见这次会议发言稿写得好,领导答应要给他说媒。现在来这么一出,哪个有正式工作的敢嫁到苏家这个虎-狼窝。 仙人跳夫妇还在台上说着,说来说去就那点车轱辘话。但就这车轱辘话,可比电影还精彩,第二遍说众人依旧津津有味。 苏明菊上了车,发动直接往县医院赶去。到了妇产科,进门他就看见苏明梅正坐在病床上,边听广播里的邓丽君,边小口吃着鸡蛋羹。 “都什么时候了,大姐你心情还这么好。” 关掉广播,夺过鸡蛋羹扔在床头桌上,他拉着苏明梅直接上了车。吴大力拿起鸡蛋羹碗跟在后面上车,开始做着和事老。 “明竹,不管怎么样,你姐她刚生完孩子。” “你……”还是不是男人。 苏明菊没有吼出口,大姐在村里算是毁了,让吴大力赶紧待她去深圳避避风头是最好的选择。虽然他不清楚大姐究竟是怎么唬住了吴大力,但她一向精于此道,也算是他的造化。 至于吴大力,他自己乐意,苏家又没人逼他。 二十分钟一个来回,车又停在大白布幔前面。苏明梅已经吃完鸡蛋羹,揉揉眼挤出几滴眼泪,她虚弱地下了车。 “继周,这事是我对不起你。” 徐爷爷已经分完麻花,收起提包走回来,摘下军帽,他一头全白的头发迎着北风飘。 “别说继周心里多气,我一个外人都看不过去。你要不想跟他过,直接说就行,干嘛耽误他这么多年。继周多好的小伙子,没了你他什么样的找不着。” 苏明梅有些不屑,王继周那个怂包,娶了她算是祖坟上冒烟。 抬眼她看向王继周,同前几天春江宾馆见面时他一身旧衣裳不同,今天他穿了一件蓝灰色立领羊毛大衣,而且就是她在深圳的大商场里见过的名牌。脸上胡子刮干净 ,露出他原本中正的五官。常年低头耷拉脚的她这会昂首挺胸,气度衣着全都变了,他也跟换了一个人似得。 这还是王继周么? 如果半年前的王继周是这样,她绝对不会离婚。 “王继周你骗我,你一直装成不出息的模样,是不是想逼我跟你离婚?好啊,你成功了。” “姐。” 苏明菊忙捂住她的嘴,王继周无奈地摇头:“徐叔您高看我了,我就是个庄稼汉,跟村里这些人没什么两样。”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跟庄稼汉不一样,但不妨碍他们听着王继周这话熨帖。人家继周不仅心好,人还一点都不傲。 “继周越来越出息了。” 说话的是十四户村那个小老头村长,两村离得近,电影也在一起放,今天他跟张建国一起来张罗这事。 张建国也跟上:“继周还打算帮我们修小学,可县里领导有新指示,要建中心小学,临近几个村孩子都聚在一块上课。继周捐那钱,我已经交到县里。往后咱们孩子坐的教室,都有他一块砖。” 教育可是大事,王继周雇人栽树发麻花,大家顶多记他一天。但学校放在那,大家走过看见就能记起他。所以后世许多名人喜欢捐款在大学里建图书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你好我好大家好。 王继周张开双臂往下压压,示意大家肃静下:“村长你太抬举我了,那地是全村人的,钱也是帮全村人捐得。眼见就要晌午,我也不耽误大家功夫。” 牵着闺女走上前,他沉下脸看着苏明梅:“你不仅这事对不起我,这些年你对得起曼曼?实验中学今年开学体检,全校上千个孩子,就她一个人营养不良。县医院大夫说了,这是长期吃不饱饭的事。你一直说她人小吃得少,只给她在破碗里盛点饭汤,饿哭了你就嫌她馋,抡着擀面杖打她。” 王曼拉一拉他:“爸,你不会让我再挨饿了是吧?” “放心,曼曼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啥。” 苏明梅强撑着:“当时你不也没拦。” “那是因为结婚第一天你就告诉我,你嫁给我是下嫁,我欠你一辈子情!你天天念日日说,我傻我就真信了。苏明梅,别头晕,你身子骨没那么娇贵。你生下孩子,我们送被子,也让吴大力给你煮鸡蛋羹,都是街坊该照顾的我照顾,但今天在这话必须得说明白,这些年你就是个不折不扣地贱-人,你比潘金莲还贱。” “哥,我给你打死他。” 听到风声地王继全赶过来,手握擀面杖做武松打虎状。 “继全,你别冲动,秀芳看好他。” 王曼牵起婷婷,站在王超身边,看着站在前面顶天立地的父亲,眼前一亮。这一刻,时前后两世她见到父亲最像男人的一刻。 从半年前的懦弱无能,经历这半年的风吹雨打,他终于脱去外表那层土,露出其原本泰山石般刚毅稳重。 父爱如山,坚强隐忍且磅礴。 “今天即便你道歉,也不是真心实意地道歉。我话撂在这,你就是个黑寡妇,哪个男人沾上都会倒霉。吴大力现在被你迷得五迷三道,不出两年有他后悔的时候。” 爸你是真相帝!王曼冒星星眼。 眼见事情要不可收拾,苏明菊走到苏明梅身边,踢下她腿,压着她的肩膀让她跪下去。 “姐夫。” 王继周摇头:“我不是你姐夫,往后我不想跟你姐沾一点关系。” “好,王继周,我姐不想道歉,我把她找来,让她给你跪在这。这事是我们整个苏家对不起你,我也给你跪下。” 摘掉警帽脱掉警服,苏明菊穿着毛衣跪下来:“不管她怎么想,回去我会跟娘说管好她。” “明菊,这不关你的事。如果十二年的事,你们俩跪地磕个头就能了解,那这世界也不需要警察。退一步说,如果你娘真的能做主,当年她都跟吴大力好上了,也不会被塞来祸害我。” 继仙人跳夫妇后,王继周将隐忍十二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众人再次惊呆了,这可真是年度大戏! “你们苏家塞个闺女报复我十二年,我却不能学你们,再回去报复十二年。今个一次说出来,我只希望往后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曼曼。不然,我不会再拦继全的棍子。” 跺跺脚,王继周撂下最后一句:“别当我没兄弟帮衬!” 苏明梅一句句听着,汗滴下来,整个人摇摇欲坠。等到最后,她以头呛地晕倒过去。 王继周口口声声说着不报复,但他把这事说出来,别说十二年,就是二十年,苏家也不得安生。 ☆、第64章 苏明梅被强行拉回来,又被抬回医院,虽然一清醒她就跟着要治病的新生儿转院,但邹县周围村子里还是留下了她的传说。更重要的是,王继周的“黑寡妇说”,在吴大力心中扎下一根刺。虽然后者依旧放不下苏明梅,但他多留个心眼,没了以前憨傻的全心付出。 这个春节苏家大门紧闭,来往邻居路过时,总会不自觉地发出感慨:“她家那大闺女,真是,哎……,当着人家的面咱们不说。” 王曼和王继周也没少被问候,但这种关心只会让人尴尬。王曼终于明白,为什么前头父亲一再隐忍。家丑不可外扬,不只是为了保护自家名声,还是为了防止自己收到如此“两肋插刀”的关心。 临近中午,太阳完全出来,耀眼的阳光照耀着雪地,粗糙白布做得电影屏幕上播放起庐山恋。 农村有电视的人家少,大多数人都是搂着个小收音机听广播,县里来放电影,更是村里盛事。胶片机缓缓转动,虽然大白天电影并不算清晰,但也足够村民津津乐道。 给徐爷爷放好凳子,王曼跟父亲回了二叔家。一路上王继全激动不已,他不爽苏明梅很多年,那女人都把大哥和曼曼欺负成啥样了。可大哥不让管,他也不能咸吃萝卜淡操心。 “大哥你早该这样,放心,往后她要敢再兴风作浪,你叫曼曼来找我,不能让她欺负咱们老王家没人。” 赵秀芳给父女俩倒上热水,泡一颗红枣进去:“苏明梅真是讳疾忌医,看她孩子都得了那病,这就是报应。” 王超无奈地纠错:“妈,那不叫讳疾忌医,你不会就别乱用成语。” “臭小子整天就知道堵我,你当我白给你检查作业。她是不是有病?是不是还不肯承认也不让人给开药?这不就是讳疾忌医。” 王曼一口热水好悬没喷出来:“二婶……噗,你真是农民艺术家。” “还是曼曼会说话。马上就到中午,你们就留在这吃饭。昨天刚腌的鱼,婶给你炸鱼吃。” “妈,我也要吃鱼。” “没你这臭小子的份。” 虽然这样说着,赵秀芳还是取出他最爱吃的鱼头:“真是托生来讨债的,好东西不吃,偏偏跟你爸一样喜欢吃鱼头。” “二婶,我们还得去看看爷爷奶奶。虞阿姨昨天回北京,拜托我们看房子,今年过年就不回来了。” “这,”赵秀芳顿顿:“你不知道这鱼可好了 ,都是临乡人挑着扁担来村里卖的黄河刀鱼。麦秋里捞上来养着,过年吃正好新鲜,我捡最贵最大的买了些。我多炸点,你们走的时候带上。” 王曼知道这种鱼,头扁尾尖呈菜刀状,故名“刀鱼”。阳春三月,它们自渤海逆入海口往黄河里游,成鱼跃龙门之势。经过一夏繁衍,到麦秋时肉质鲜美,肥而不腻,与黄河鲤鱼并称双绝。 现在这鱼还很容易吃到,没几年黄河里刀鱼全数绝迹。后世几百块一斤的黄河刀鱼,压根就是人工淡水养殖货。 “二婶,现在还有卖的么?” “今早还听到村里有人吆喝,现在还不知道走哪去了。” “爸,咱们去买点吧。” 王继全抽完一支烟,从外面走进来:“买什么,你二婶腌了很多,想吃自己拿就是。” 赵秀芳知道这半年来占了大哥家不少便宜,她心里也一直想着这事。她这人向来不爱吃亏,但也从不让别人吃亏。 “不就几条鱼,用得着你们大老远追出去买,喜欢都拿去就是。” 王曼摇头:“我是想送人,需要挺多。爸,杜叔叔他们明天就得回北京,咱们给他带上点吧?” “怎么不行,我这就出去找找。” 踏上平板车,父女俩先去了爷爷奶奶家。王继全正在盖房子,临近年关那边也得停工,这会他正在后边忙活,家里只剩二老。 “爹,这是给你买的烟。曼曼知道你爱抽旱烟,所以她都给你扒成了烟丝。你放心,烟绝对是好烟,硬盒红塔山。” 王继周又从平板车上搬下来一个大酒瓶:“这是一箱茅台,我看我们邻居爱用西洋参泡酒,就先给你泡好了,敞开瓶子就能喝。” 老太太心在滴血,一条硬盒红塔山,一箱茅台加几根西洋参,这要放到民民的杂货铺里卖,能得多少钱。 “好端端的,你这不是糟蹋东西。” 王曼递给她一条丝巾:“奶奶,这是我给你买的。枣红色虽然老了些,但三婶也勉强能带。你想给他们送年货,送这个就可以,爷爷的东西得他自己做主。” 王丰收心下满意,还是大儿子好。茅台,那可是县城里那些老干部才喝得酒,一听这名就知道砸吧起来够味。 “谁要给她,一个孩子说话没大没小……” 王继周护在闺女前头:“爹、娘,今天你们给我句实话。当年给我说对 象时,你们知道明梅跟吴大力好上了?” “不可能。”王丰收一个劲地摇头。 “没有的事,我们也是清白人家,怎么可能要那种媳妇。”老太太也矢口否认,且有理有据。 王继周肩膀耷拉下来:“我说她跟吴大力好上了,你们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这件事,而是直接摇头否认。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这事出去了我不会再声张。今天趁着小年,年礼我已经送到,今年过年我也不用再回来。” “曼曼,我们走。” 搂着闺女肩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小卖部。 蹬着三轮车走出小卖部,王曼看到父亲肩膀有些颤抖。站在车斗上,搂着他肩膀往前看去,果然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爸,你快停下,万一翻了车怎么办。” 出村东头,父女俩停在那棵枯萎的柳树下,王曼拿出洗干净准备还杜奇的帕子,递给他后,伸开稚嫩的双臂,沿着他的咯吱窝底下抱过去,拍拍他的背。 她可怜的父亲,降生在那样一个饥荒遍地五六十的年代,生来便失去生母庇护,在后娘手下艰难地讨日子。就连号称第二次人生的婚姻,也建立在层层欺骗和伤害下。人生三十三年,除了这半年,剩余的一万两千个日日夜夜,他像一头老黄牛一样,没日没夜地伺候爹娘媳妇。 生于贫贱,他的人生从没得到过太多的公正和尊严。 “你还有我,爸,现在你陪着我;以后我去外地上学,你就租个房子来陪读;等你老了,我做你的拐棍扶着你走路,我们永远不分开。” 王继周什么都没说,只捂着闺女的头无声流泪。对生母他没有期待,但对于父亲,他还是有一线希望。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他要感谢明梅,选择在那个炎炎六月揭穿这一切,让他没有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恢复平静,他擦把眼泪说道:“走,咱们去找刀鱼。卖刀鱼的都在下乡,这会应该往县城那边走。” “那还不快点,再晚点就被抢光了。” 催着父亲上三轮车,王曼坐在后面陷入沉思。她的父亲虽然脾气面,但却韧性十足,再大的困难都不会摧毁他松竹般隐忍坚强的心。 “曼曼,爸给我唱歌听怎么样?” “你要唱什么?我可不要听八大样板戏。” 没有回答她,王继周自顾自地唱起来,竟然是《野百合也有春天》 。他音域并不宽,但胜在声线浑厚音调绵长,唱起来竟然很有味道。到最后,王曼也跟着和起来。 “爸,我看你就是一朵野百合。” “我有那么女气?” “我说你不是‘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而是‘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雪莱的《西风颂》里说过,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野百合同志,我夜观天象,发现你的春天快来了。” “春天在哪?” 王曼不自觉唱起来:“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虞阿姨的家门里。” “瞎说什么,咱们只是租你虞阿姨房子,不能再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爸我都说这么直白了你还不明白,你不是野百合,而是一根大木头,qaq。但虞阿姨还没松口,她也不便多劝什么。 “虞阿姨人那么好,不会嫌咱们。再说我可不麻烦,要麻烦也是你麻烦。对了爸,你看前面挑扁担那人,是不是卖刀鱼的?” 被闺女一顿插科打诨,王继周心情也好起来。虽然爹娘不堪,但他一样过得很好。店里地里还有家里,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还要看很多书,他得做一个让曼曼骄傲的爸爸。这样算下来,似乎没剩多少空去想那一团乱麻的事。 “就是他,每天都是这人来卖刀鱼。” 蹬两下车子,王继周开始喊道:“老黄,快停下,买卖来啦。” 挑扁担的人并没停下,而是皱眉喊道:“你来得不巧,前面修路那些人要刀鱼。刚放下一扁担,我现在这一满扁担,人家全要了。” “是钱叔叔他们。” 话音刚落视线中出现个穿着军装的人,不高的个头,带着点南方腔的独特口音,不是钱华是谁? “瓜娃……小乖乖、继周,你们俩也来跟我抢刀鱼那?” “钱叔叔,你们怎么能都包圆。没有刀鱼,我们怎么愉快地过年。” “哟,你这么一说,合着这个年你过不好,全是我的错?” “当然……” “当然什么当然,当我不知道前面放电影那一出。继周好样的,早就想劝你,那样的女人不要也罢。等你嫂子来了,给你说个好的。我们川妹子虽然脾气辣,但认定了死心塌地的对你好。” 王曼跳下三轮车:“我话还没说完,当然不全是你的错。不过钱叔叔你可别乱点鸳鸯谱,我爸是 我的,没我同意,谁都别想嫁给我他。爸,我说得对不对?” “咱们爷俩过日子就行。”王继周揉揉闺女脑袋,他深爱这种毛茸茸的手感:“老钱,刀鱼能不能匀我点?这次开店,阿奇帮那么大忙,我们也没啥好东西,想炸点鱼让他带回去。” “我还当什么事,你们不用买。这鱼就是老杜在要,要是有空,等下来帮我们收拾下。你是不知道,这一大波人全是饿死鬼托生,来多少吃多少。偏偏只会吃不会做,一天到晚累死我。” “钱叔叔不许你使唤我爸,我去跟你做。” “小乖乖,这哪叫使唤,要不是熟人我还不叫。不用你说,等下忙饭人手不够,我也会让阿奇叫你一块来帮忙。” “不怕我加一大把盐进去齁死你?” “你当我是吓大的?” “如果我没记错,钱叔叔你是在厦大恶补过一阵文化课。” “去去去,不跟你贫,赶紧回去该忙什么忙什么,下午来招待所帮我忙。刀鱼我给你留着,哪儿都跑不了。” 心里有了事,父女俩也决定早点回去。回王继全家拿上炸刀鱼,村头电影已经放完,在人群中接上徐爷爷,三人还是坐着来时的平板车一块往回赶。 送下老人家,王曼就到了招待所。出乎她的意料,这里的厨房简直是又乱又差。脏倒是不脏,但东西横七竖八放在地上,漏水的舀子、断把手的勺子无不昭示着它们的悠久历史。 “怎么不换新的?” 钱华若无其事地拿漏勺舀米焖饭:“没钱换什么。” 王曼沉默,普通士兵津贴一直不高。2013年新入伍志愿兵月薪五百,修路筑桥、抗洪抢险他们永远奋斗第一线,但因为“义务志愿”,所以没有任何绩效补贴或岗位补贴。 但钱叔叔是军官,总不会这么拮据吧? 钱华拿勺子打下她脑袋:“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说招待所没钱。” “您真能将就,服了!”王曼竖起大拇指:“前面不远就是我家店,到那去做吧。今天小年,做好点庆祝下。” “行,分两头做也快,你跟阿奇提点鱼去前面做。这边材料足,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杜奇提着一桶旺活的鱼过来,活鱼跳起来,在他手上留下水点:“曼曼,咱们先炸鱼。” ☆、第65章 出招待所,直穿大院门,那棵桂花树下就是王曼父女买下的房子。 青砖老房子,两米宽的大门上方雕着层屋檐,黑色木门上方三分之二处左右镶嵌狮子门环。经历岁月洗礼,门环上薄薄地泛出一丝铜锈,门环下门栓上是狮子同套吉祥铜锁,据说这把锁还是尹奶奶嫁人时一块陪嫁来的。 本来房子换主人即要换锁,但到这王曼没舍得。她明确地跟尹奶奶讲了自己对老锁的喜爱,在刷新老人家好感值的同时,用象征性的一块钱买下这把锁。 尹奶奶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人本性不坏,甚至还带点刚正不阿。装修完王曼就把内门的锁全换了,留一个大门锁也没啥。 杜奇还是第一次从大门进来,提着鱼桶,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那锁。 “这锁真好看。” 有眼光!王曼笑道:“恩,房东,就你那天见的尹鹏她奶奶留下来的。” “招待所厨房里有根配套的铁棍,也是錾花鎏金的,正好跟这锁配套。你要喜欢,等我问下管财务的叔叔,给你拿过来。” 王曼被他饶德脑袋晕:“阿奇你说那什么錾花鎏金,怎么听着就很古董,这锁不会很值钱吧?” 杜奇眯眼朗笑,露出一口小白牙:“也算不上值钱。如果硬要说,街上修锅底的都会錾花。不过招待所东西不是我的,不管值不值钱,想送人总得知会一声。” 王曼打开锁:“不贵就好,不然我欠尹奶奶人情可大了。” “不会,横锁现在不算稀缺。”杜奇低头提水桶,半晌楞道:“这鱼怎么全死了?是不是不新鲜。” 王曼一开始也愣神,蹲下捏起一条检查。鱼鳃还是鲜红色,没有死鱼的浑浊,明显鱼是刚死的。 “没事,黄河刀鱼离水就死。卖鱼的黄伯家世代住在河边,捕刀鱼年份多了,引出一塘黄河水才勉强将这鱼养住,我们肯定不行,这下死了也省得活刮鱼鳞。” 踏着青砖路两人进院,尹奶奶是个很懂生活的老人,院外种上桂花树,院里则栽着几棵梅花。夏秋墙外桂花开,墙内全是香气,到冬天梅花凛香扑鼻。封闭的四合院天井,躺在古旧的摇椅上,优哉游哉浑然让人忘却今夕何夕。 “等秋天可以蒸桂花糕吃。” 王曼跟杜奇简单介绍着自家院子,齐刘海下眼睛中流出的雀跃之光,让杜奇看着越发舒服。 “我爷爷会酿桂花酒,等我 回去问他,明年回来给你酿两瓶米酒。” 哇,这么高难度的活他都敢去挑战,王曼眼睛更亮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不过现在我们得赶紧进厨房,不然钱叔叔等急了拿着铁勺来敲咱们脑袋。” “不会,钱叔叔不是那样的人。有我在,他肯定不敢敲你。” “小乖乖,一离开眼皮底下就说躲一块我坏话,阿奇你最胳膊肘往外拐,变着法的说我底气不足?” 钱华没拿铁勺,而是叉着一把大剪刀。 王曼眨眨眼:“钱叔叔,我们没有私下说你坏话。” 杜奇点头补充:“我们都是明着说。临出来时我忘记拿洗鱼的剪刀了,那边也就钱叔叔心细会发现,胡同里响起脚步声一定是你。” “俩鬼精,拿去,鱼鳞收拾干净点。” 杜奇接过来,指着门栓上的锁:“我记得招待所里有根同花的门栓,当烧火棍子短,垫东西又嫌长,钱叔叔就给曼曼配套呗?” “是挺配套,阿奇你鱼炸好了,我就送你做人情。” “放心,包我身上,炸出来绝对比你弄得好吃。” 钱华拍拍他肩膀,扭头对王曼说道:“曼曼在一边看着他干就行,你还小,摆弄油锅很危险,做饭的事就交给男人。” 王曼半晌反应不过来,什么叫“男人”,她怎么总觉得钱叔叔话中有话? 想不通她干脆问道杜奇:“他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杜奇想到昨天钱叔叔暧昧的打趣,他甚至建议父亲培养王曼当童养媳。当时他是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就那么一小会。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又没那份心思,只是单纯地觉得王曼模样可爱性子招人疼,就是不由自主地想去宠她,难道这也有错么? “没事,他是四川人,那边男人普遍会帮忙下厨做饭,他可能觉得男人下厨理所应当。” 王曼中指点着嘴唇,不住点点头:“这可真是个好习惯。” “我也有这好习惯。”杜奇据理力争,看我、看我、看我,我也是优质型男好嘛。 王曼看向他:“恩,所以你也是好男人,不对,是好男孩。” 真被她当面这么一夸,杜奇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对手指他眼神飘忽不定,最终定在鱼桶上:“在厨房洗鱼,肯定会弄得全是味道,你给我在外面找块地方吧?” “就那。” 王曼指着梅花树下,那里有块水泥台,上面装着自来水管,右边直连阴沟。 “我去给你拿个喷,你自己搬马扎坐下就成。” 杜奇打开临来时揣在裤兜里的黑塑料袋,抓起一条鱼,开膛破肚将内脏挤在黑塑料袋里,然后剜腮刮鳞,放水里涮干净血,露出莹白如冰雪的鱼肉。 “剩下的我来。” 王曼放下两只水盆,一只装水洗鱼用。拿出另一只里的水果刀和盐盒,她接过鱼,在正反两面各割三道开口,而后内外均匀地涂上盐巴。 杜奇边收拾着鱼,边看向她娴熟地动作。曼曼比他小三岁,家务已经干这么熟,她在家一定跟他一样常干活。不过不同于他的自愿,她一定有些被逼无奈。有个那样的妈,她还能这么乐观,真是让人欣赏又心疼。 挖出刀鱼内脏,他洗干净一个鱼鳔。纯白色的鱼鳔分成两截,乍一看有点像刚吹起来的气球:“你要不要踩泡泡玩?这里有很多。” 王曼翻个白眼:“你当我三岁么?” “我有没有说过,你一生气,鼓起腮帮子瞪大眼,很像……” “像什么?不许说不好的。” “像金鱼啊。” 王曼怒!想她虽然不是貌美如花,也不是肤如凝脂,但怎么也五官端正跟金鱼丝、毫、不、沾、边! 一跃而起,她直接来个泰山压顶,抱着杜奇脖子趴在她背上呈考拉状:“找打!” 瞅瞅手上沾上的鱼鳞,她沾在左右中指上,然后向他两侧耳垂摁去。波光粼粼的鱼鳞贴在上面,反射着冬日暖阳,像极了一对铂金耳钉。 “很好看,就这么带着好了。” “好看你也来一对。” 杜奇只觉后背被这坏丫头挠得温温痒痒,周围遍是鱼腥味,她身上那股天然清香更为明显。耳边传来一阵麻痒,热度沿着脖颈血管一直传到耳垂,那里跟火烧似得。 捏起两篇鱼鳞,他手臂朝后伸去,准确捏住她的耳垂。 “哈,不行好痒,杜奇你放开,真的好痒。” 考拉王曼下树,对着水面照照自己的耳朵,果然齐耳赫本头露出的耳垂上,左右镶嵌着大片鱼鳞。与她不同,杜奇挑的这一对刚好是水滴形,贴那还真挺好看。 我照、我照、我再照,好吧既然阿奇这么有眼光,我就先带着。 只是刚从他背上下来 时,那清脆的响声是什么?王曼苦着脸,果然看到她脚底下踩着一团白色怪异物体,那东西还在往外流水。 “杜奇!” 杜奇停下剪刀自上往下看去,第一眼他注意到王曼缎子般黑发下那银光闪闪地耳饰。 “这不挺好看,乖,等往后我赚了钱,给你换副铂金的。” 王曼正沉浸在她踩死鱼内脏的恐怖中,压根没注意杜奇这话:“谁说那个,你看我脚底下。不行,我踩你也得踩,不能只我一个人弄脏鞋子。” 原来是这个?杜奇抓出一个鱼鳔洗干净,放脚底下“啪嗒”一声踩碎。 “看,这不挺好玩?还压缩垃圾面积。要不咱俩一人一个?” 好像……还真是挺好玩,王曼有些心动。反正鞋子已经脏了,不趁机多踩踩怎么够本。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踩多了的后果就是,收拾完一桶鱼时,两人鞋上都带着鱼腥味,干脆脱掉鞋子,只穿棉袜子进厨房。 好在厨房内地暖足,只穿棉袜子也觉不出冷,反而带出一股居家的闲适。杜奇摘下围裙系上,王曼也拿另外小号的一件。 围裙都是王曼在空间中买的,一模一样的款式,大小号正好凑亲子厨房装。往常她跟父亲一起穿,只觉得哪哪都温馨。但现在父亲换成杜奇,围裙还是那个围裙,但她整个觉得画风不对。 “好奇怪。” “怎么奇怪。” “你穿我爸围裙,真的好奇怪,明明不大啊。” “合身就行,你别太靠近,我要热油炸鱼了。” 王曼想半天,还是没想出哪儿不对。情侣装?别闹了好么,杜奇可是她朋友,她从来都不吃窝边草。 想不出来她也不钻牛角尖,而是拉出面粉袋子:“你先炸一点,不要全炸,剩下的我给你做个我们邹县才能吃到的菜?” “什么菜?” 王曼将中指立在嘴上,打个嘘声:“独家秘制,先保密!” 作者有话要说:这俩2货,明明就是情侣装,只穿棉袜子忙碌在自家厨房,这是什么人才有的行为。 ☆、第66章 看她神神秘秘的,杜奇也不多问,而是拉开抽油烟机,调好油温开始煎鱼。 上次炸藕盒时他就用过王曼加厨房,一回生二回熟,站在灶台前,他动作井井有条,乍一看上去竟像这个家男主人。 “你比我爸用得还熟,他习惯烧灶窟还有煤气罐,用不惯电打火灶台。” 杜奇挽起袖子,拿着顶两双普通筷子长的捞面筷,将均匀挂好薄面芡的刀鱼投入油锅。鲜白的鱼肉在滚油中逐渐染上焦黄,散发着致命诱人的香味。 “我做家务时还小,爸妈为了安全,把家中灶台换了。为这事,他们还被我奶奶说了好一通。” 难道你也有个与众不同的奶奶?同是天涯沦落人! 王曼产生了阶级认同感,下意识地劝道:“老人家就是节俭。” “的确是这样,不过她主要嫌爸妈让我做那些家务。她说如果不是这样,家里也不用花改灶台的钱。” 这是赤果果的炫耀! “我奶奶一点都不喜欢我,杜奇你这样说我会嫉妒的。” “没事,有空你去北京,我带你去见我爷爷奶奶。他们一直想要个小孙女,一定会拿你当亲孙女疼。” 王曼捞出几条洗干净的刀鱼,在鱼腹中放入葱姜蒜,又在鱼身上放几颗葱,上高压锅开始清蒸。 “还是算了吧,我奶奶说,我这模样一脸丧家的穷气,任谁都不会喜欢。杜奇,你说我真长很丑么?” 丑?杜奇仔细打量着王曼,她比洋娃娃还可爱,到底哪儿会让人挑出来丑。 见他长久没说话,王曼心往下沉,果然她小时候是丑小鸭,长大后是周黑鸭,女神俩字从不与她沾边,女屌丝才是她永恒的定位。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即便真觉得我不好看,出于朋友爱你也得赞美我几句好不好?” “你很可爱。” 王曼白他一眼,默默地和面:“太假了。” 继打台球手总是不受控制地往后缩之后,杜奇隐约又发现王曼一个隐痛——她似乎很不自信。明明她模样不难看,全身上下小小的透着一股子可爱。只要她找下镜子,就能确定自己不丑。 可似乎从认识她倒现在,他从没见过她穿裙子,每天她都打扮地像个假小子似得。而且每次有人夸她,她似乎都会有些别扭。就像现在自己假装不在乎,但实际会自己躲在一边,眼角不自觉地耷 拉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经历过,也不太明白。但他却想像缩手臂那次一样,让她不再这样。 “那曼曼你说我好不好看?帅不帅?” 王曼中指沾个面点,倔强地瞪大眼,伸手狠狠摁在他鼻子上。古铜色皮肤上突兀地多个白点,像极了马戏团的小丑。 “你想让我说实话,还是说假话?” 捞出一条鱼,杜奇推在她边上:“先尝尝,吃点东西再慢慢说。” 新出锅炸鱼焦黄的色泽,连带扑鼻香味刺激着王曼的味蕾,食欲战胜心房,自筷笼取一双筷子,她顺着刚刀划开的口戳进去,挑起一筷子。酥黄娇嫩的皮下面是鲜美的鱼肉,没有加其它多余味道,咸味和着淡水鱼特有的鲜嫩,好吃得她都要飞起来了。 “来让我瞅瞅,你眼睛大鼻梁高,嘴唇不厚不薄。虽然皮肤有点黑,但男生太白了显得女气。好吧我说实话,你很好看,帅哥一枚!” 杜奇心一下雀跃起来:“那假话呢?” “都听了真话,你还要假话做什么?” 杜奇再次伸出捞面快,默默地新投喂一条鱼,被贿赂的王曼有些把持不住,鼓囊着腮含混不清地说道:“问那么多干嘛,我觉得你不好看你就不好看,就是嫦娥下凡也不好看,骗你还需要理由?” “还说你自己不像金鱼。” “我当然不像,再说就是做鱼,我也要做条红龙鱼。最起码得当个名贵品种,每天吃饱了晒晒太阳逗逗水草,安乐一生寿终正寝。不对,我怎么被你带沟里了。” 杜奇又将一条鱼下了锅,放下筷子,他笑得格外灿烂。 “吃饱喝足气顺了,现在也好好听我说几句?” “恩,吃人嘴短,你说吧,我听着。” “你看,刚你承认我好看,但会说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话。不管是不是出自本心,你都说出来了。同样别人觉得你可爱,但可能会恶意地诋毁你,所以有些人的话听听就好,不用太在意。” 这话很直白,但王曼却消化很久。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心灵宛如白纸,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周围的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会有丝毫怀疑。 所以她会因为苏明梅的恶言恶语而缺乏安全感,一碰别人东西手会不受控制地往回缩;她也因为奶奶整日在耳边念叨她人丑命衰,骨子里觉得她就是个丑的,别人说 她漂亮肯定是在笑话她。 儿时的记忆深植心底,即便后来她考上大学,受过高等教育,渐渐懂得很多道理,开始学会用一个光鲜亮丽的外壳伪装出自信。可那些过往已经在内心深处扎根,让她唯恐被人讨厌,压迫她成为一个包子。 “恩,你说得对。” 杜奇皱眉,他怎么感觉曼曼心情越来越低落。双手扶着她肩膀,他将她拉到抽油烟机面前,光滑金属面映出两人的脸:“刚才你说我鼻子眼睛嘴都好看,比比咱俩的,你哪儿比我差?” 王曼呆呆地比过去,除了因为瘦颧骨凸出来之外,她眼睛不算小,鼻子不算趴,嘴也不是凤姐牌香肠嘴,脸上没什么胎记,五官组合起来更是十分顺眼。 对啊,她哪儿丑? “这两片鱼鳞简直太丑了,都怪你。” 王曼跳脚地摘下耳朵上鱼鳞,洗洗手看下灶台:“锅要胡了。” 杜奇有些不解,她这是好了,还是在继续故意逃避?淡定地转身,他握住捞面快,轻松地将鱼夹出来,左手关掉沸腾的高压锅:“你的鱼蒸好了。” 新出锅的蒸鱼化解了王曼的尴尬,朝着杜奇灿然一笑。她能理解他的意思,不管是打台球那天炸藕盒,还是今天转着弯对她说这么大一堆车轱辘话。他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委婉地指出并帮她克服身上的大小毛病。 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这么关心和细致,心里酸酸地,比刚才吃了炸鱼还要舒服。 低头她小心处理着蒸鱼,将葱姜蒜全都扒拉出来。而后她用凉水和热水分别和面,揉在一起擀成一大张饼切开,切成等鱼身长后包起来。热锅,在锅上刷一层油,她挨个贴上去开始煎。 “我来吧。”杜奇要抢她手里的尼龙铲。 “说了是我独家秘制,你可别想来抢我功劳。” “好,那你小心烫。” “知道啦,阿奇你比我们历史老师还唠叨。” 边煎着锅贴,她眼睛时不时地往抽油烟机盖子上瞄一眼。阿奇还是第一个说她长好看的男生,她真的好看么? 杜奇炸着鱼,余光扫向不停向上瞄的王曼。她时而鼓起腮帮子做金鱼状,时而眨眨眼偷笑像只偷吃松子的小仓鼠,偶尔耷拉下眼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表情,太有意思了。看得越多,他就越是不由自主地想宠着她,让她每时每刻都高高 兴兴。 “大功告成,阿奇你尝尝。” 王曼托着盘子,将第一只成品夹在他面前,唇角上扬眼神晶晶亮。 “这是锅贴?” 盘子中的饼呈三明治状,发黄的面皮中间包裹着刀鱼,点点油星投到刀鱼披上,自外而内油黄色逐渐变浅。空气中飘散着油裹夹面的香味,闻起来便让人食指大动。 “是我邹县的特色菜,单饼卷刀鱼,你先尝尝。” “看起来就很好吃。” 关掉油锅,杜奇起筷,这还是除去煎饼果子外,他第一次吃王曼做得菜。煎饼果子人人都可以吃到,而这道菜确是他的专利。 一大口咬牙去,他更是惊喜,与它精致外表完全相称,这道菜味道超级好。外皮有点像手抓饼,外焦里嫩和着刀鱼的酥香微甜。 “人间绝味!” “你这话说对了,眼见黄河水位一年比一年低,到开春农忙的时候还断流。刀鱼在渤海里游不上来,可不就成了绝味。而且今天可是我亲自下厨,机会难得。” “曼曼大厨亲自操刀,我必须得捧场。我得让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一锅我全包了。” 噗,杜奇怎么一秒变逗比,王曼笑道:“这么多管够,吃多了胖死你,那时候你就不帅了。” 杜奇咽下一口,实在太好吃了。鱼加醋用高压锅蒸后,每一根刺都酥了,交杂在鱼肉中,一软一硬间更有嚼劲,一眨眼他就吃下去两个。 “我变胖不帅了,你也觉得自己不漂亮,我们正好可以做朋友。” “死开,谁说我不漂亮。” “现在又觉得自己漂亮了?” “不是现在,是一直都是。别贫了,马上就三点,咱们得赶紧的。那边还剩不少鱼,要不就做全鱼宴吧?” “全鱼宴?” “恩,我想了想简单点做,汆个鱼丸子,炸一盘鱼球,再熬个酸菜鱼汤。鱼头可以做剁椒鱼汤,钱叔叔他们那边应该也在做酸菜鱼,鱼汤可以少点,其它的我暂时想不起来。” “这些就够了。” 遇到正事杜奇也开始严肃起来,发挥他初中四年被父母锻炼出的强大厨艺功底,麻利的给鱼去皮剔刺。 虽然两人以前没怎么配合过,如今却是毫无滞涨。鱼肉被拍成糊状,掺面汆成丸子投入热水中煮,鱼丸和鱼球接连出锅;大冬天,汗珠从 额头滴下,这边王曼负责炖的两个汤也全都出来。 “小乖乖,鱼洗好了没。” 钱华大喇喇地走进来,完全被厨房内的情形惊呆了:“这么多!刚才你们不会出去叫菜了吧?” 王曼拍拍空空的口袋:“穷叮当响,哪有钱去叫菜。这菜当然是我们做的,对了,钱叔叔你那清水鱼汤做好了么?” “什么清水鱼汤,那是麻辣酸菜鱼。” 对着钱华王曼丝毫不紧张:“我都知道,不就是炝锅时加点辣椒酱,添水放醋加火炖?” “小乖乖嘴真厉,你别看我那是大锅饭,但味道绝对差不了。这么多菜,你们俩也端不过去,等我回去叫人来端。” 这帮当兵的虽然做饭一窍不通,但却都是吃饭的好手。一窝蜂的军绿色涌上来,满满当当的厨房瞬间被洗劫一空。 王曼嚼烂鱼球咽下去,脱下围裙擦擦汗,庆幸道:“还好我们已经吃差不多了,不然哪有我们的份。” 杜奇老神在在,从小到大见太多,他压根见怪不怪。所以忙活这一下午,他边做边吃,顺带投喂王曼。 “没事,我还留了最后一手。” 变戏法般拉开围裙,他从里面掏出两个饼:“曼曼看,这是什么?” 是她刚才做的单饼卷刀鱼?惊喜之余,王曼拍拍鼓鼓囊囊地肚子:“还是你有办法,不过现在我吃不下一个,只要一小点就行。” 瘦削的身体上挺出来的小肚子格外醒目,二话没说,杜奇拿到将其切成两半。 “我要小的那半,阿奇,大的那半留给你。” 倚着橱柜,两人一口口地啃着饼。夕阳落下照进这间厨房,王曼打个呵欠,朦胧中看向杜奇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男神脸。 没有了油花劈里啪啦地响声,她的心安定下来。这几天发生好多事,放电影般在她脑子里滚来滚去,其中让她印象最深的不是苏明梅,而是杜奇。 这人就好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每次都能透过她层层伪装的外表,看穿她本质。 “阿奇。” “恩?”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觉得自己很丑?我爸都没发现。” “我……”杜奇语塞,是啊,他怎么会知道。似乎他一直追随着王曼的脚步,想着她的一颦一笑,刚开始只觉得可爱,但慢慢地他会察觉到更多深层次的东西。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这么说吧,刚才洗鱼时你也鼓着腮帮子,就跟条金鱼似得。再后来进了厨房,说到你奶奶时,你虽然还像金鱼,但却换了张金鱼脸。”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王曼塞下最后一口饼:“说来说去,你就是在说我像一条金鱼。” “本来就是,现在吃着东西更像。” “找打。” 杜奇也不跑,任由她撞上来,像一只考拉似得缠住他胳膊锤锤打打。曼曼力气小,捶上去可舒坦了。 边让她捶,他还好脾气地解释:“金鱼很可爱,我这是在夸你,千真万确。对了曼曼,已经过五点,招待所开饭了,咱们得过去。” 工程兵端菜时,顺带还将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走到门边王曼惊讶地发现,门栓换了一根,花纹正好与横锁相衬。 “这就是招待所那根。” “钱叔叔可真够利落,不过这事还是多亏了阿奇。” 杜奇听着高兴,跟她一块落锁。刚走进招待所客厅,那里已经开始吃起来。今天是小年,平常严于律己的工程兵们也难得放肆一回,开箱白酒,又上几捆啤酒。临时找长条桌拼凑起来得饭桌如今坐得满满当当,众人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咱们大厨来了。” 杜振国放下酒盅,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右手边钱华夹起一块单饼卷刀鱼,冲着王曼举杯:“小乖乖,这菜做得可真有水平。” 当着杜奇面自夸是一回事,被这么多人同时看着,王曼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这不算什么,其实我们邹县有很多好吃的。你们有空就去尝尝徐爷爷的麻花,他那可是学得正宗天津十八街麻花手艺。甜而不腻,特别好吃。” “哦,你说东街上那个瘸腿的老红军老徐?” “是啊,徐爷爷可厉害,当年参加过平津战役。别看他都六十多,但手脚可利索了。等年后我们家店开张,他就在那炸麻花。” “离这么近,到时候一定得买点来吃。”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一直沉默的杜振国眉头紧锁。姓徐、参加过平津战役、原籍山东、还在天津养过伤、学得炸麻花手艺。 真有这么巧的事? 不动声色地吃完晚饭,收拾下东西他连夜往回赶。吉普车并没有开走,而是停在县武装部前,武装部长正好还没回去,顺带接待他们。 “老徐 那老疯子我熟,咱们邹县这么多老兵,他算是个特例,国家补助一分不要,全都捐给老战友,自己每天起早贪黑卖麻花。杜团你找他什么事?他非得说他那顶帽子是聂帅送的,这事只是开玩笑,领导们别忘心里去。” 杜振国摆摆手:“他叫徐庚,还是别的?” “当然是徐庚。不对,户口本上他叫徐庚,每年做统计时点这名他都不应,非得嚷嚷自己叫徐平。” “这就对了,你把他资料给我一份。” 面瘫的杜振国满心激动,解放后爹找了几十年的人,终于有了音讯。 ☆、第67章 基本确定徐庚就是当年为他亲爹挡了子弹的徐平后,杜振国反而没了一开始的焦急。捧着茶杯,他边看资料,边仔细询问老人家这些年的生活。 面对上级领导,武装部长自然是想好好表现,尽量往好那面说。况且徐庚生活摆在那,他就是挑坏的也挑不出来。 “老徐那人,连我都佩服。他似乎自己从来就没什么烦心事,甭管啥时候见到,他都一副乐呵模样。他人爱干净,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炸得麻花更是干净;古道热肠,别看他跛着脚,哪个邻居有事,他一准比别人出力多;还爱凑热闹,不管电视台去哪放电影,他一准提着小马扎去。” 杜振国连连点头,这样的老人,就算没救过他爹,也一样值得尊敬。如此积极乐观,简直可以被推为退伍老红军榜样。 “我听说他年后要去王继周那卖麻花?原先他就没个固定的住处?” “当然有,老徐不住我们安排的敬老院,退伍时国家发的安置金,加上这些年卖麻花赚钱,他自己买个小院。至于去王继周家,我就不太知道了。” 一直在椅子上充当背景的程书记赶紧插话:“你说的是那个闺女叫王曼,在实验小学门前县城三岔路口卖煎饼果子的王继周?” 杜奇点头:“就是曼曼的爸爸,你认识?” “认识,我当然认识。自我介绍下,我是咱们邹县下辖泉镇的镇委书记程时,这会来找武装部长商议过年看望退伍老兵的事。” 杜振国忙道:“我这一来,打扰你们工作。” “不打扰,我们这都说完了,领导一来蓬荜生辉。对了就那王继周,杜团您大可放心,他可是十里八乡都难找的厚道人。不愧是咱们孔孟之乡出来的,完全继承先贤之遗志。别的我也不多说,就这次咱们县军民共建路进山边上那块老大难的荒地,他一手包下来还出钱建小学。” 虽然这事是钱华吩咐的,但最后建小学这事受到市里表扬,功劳却算程书记一块。因为此事办得漂亮,年末他还受到县里表扬,眼见再努力一把升县委副书记有望。就这事足够他感激王继周一阵子,所以虽然老生常谈,他还是时时挂在嘴边。 一直到出办公室,杜奇眼睛都格外亮。不愧是曼曼的爸爸,只比他爸差一点点,小米粒大的那么一点。 坐在副驾驶上,他捏着临走时王曼塞的纸袋,那是一袋单饼卷刀鱼。曼曼说到北京要是凉了,再在锅底添点油热一下 ,还跟刚炸出来时一样新鲜。 “爸,其实前几天我就见过徐爷爷,但他说自己叫徐庚。” “这没事,是我们都没跟你说明白。当年救过你爷爷后,他就被安置在天津老乡家里养伤,那老乡正是炸麻花的。” “那爷爷他不知道徐爷爷回了邹县。” “阴差阳错。阿奇,你很喜欢王曼?” 杜奇毫不犹豫地点头:“曼曼人很好,跟李晶晶他们完全不一样。” 三个小时候回到北京,面对儿子一个劲的安利单饼卷刀鱼,唐诗也如此问道,当然回答还是一模一样。 “杜奇,你……!” 向来不知道敲门为何事的李晶晶小公主几乎出离愤怒,什么叫人很好跟她不一样,这是在说她不好? 被抓包了,杜奇苦着张脸,突然想起曼曼的话。李晶晶这是公主病,他越客气她越是得寸进尺。 所以他疑惑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我没听到敲门声。” “我要敲门,怎么能听到你说心里话。” 杜奇摇头。正当李晶晶以为他要上前道歉,并且赞美她一番时,现实却给了她一计闷棍。 “你就是敲门,我也会跟我妈说实话。但是当着你面,出于礼貌我不会亲自评价。” 一箭又一箭,李晶晶膝盖都要被戳烂了。王曼,又是王曼,她恨死王曼了!扔下一句“我再也不要跟你一起上学”,李晶晶哭着跑回家。 李家不缺孙子,但小孙女就这一个,一大家人把她宠的没边。李老爷子爱怜地将孙女护在怀里,老脸上全是褶子:“谁都比不上咱们晶晶,乖,你大姑从美国给你捎回来了芭比娃娃,专门按你模样做得,全世界就一个,快去看看?” “英国王子没有?摩洛哥公主也没有?” 李奶奶满脸慈爱地摸摸她头发:“当然没有,只有我们晶晶公主有。” “那我要去看。” 蹬蹬蹬,李晶晶上楼。李奶奶皱眉:“老李,咱们这么宠晶晶真的好?她也到了年纪,是时候懂事了。” “李家这么多年没女儿,那年十月晶晶一出生,文-革就结束,这是个带着吉兆的姑娘,多宠点没什么。现在有我在,往后咱们家那么多小子,还护不了她一辈子?” 李奶奶也疼孙女,听老伴说得有理,也默默点头。 “可老李,杜奇 总是惹咱们晶晶,这一次比一次惹得厉害,往后怎么哄她?” 李老爷子拄下红木拐棍:“这事好办,过完年我去找老杜喝一壶,顺带说说这事。儿子可跟姑娘不一样,儿子得有点君子风度。” “行,你别说得太过。” 没有君子风度的杜奇热好了单饼卷刀鱼,端到母亲面前,聆听她教诲。 “阿奇,过完年你就十六,有些话也该对你说。刚才对着李晶晶,你那样做就不合适。” 杜奇忙态度良好地认错:“妈我错了,下次我一定好好哄她。” 唐诗瞪眼:“你个鬼娃子怎么这么熊,谁要你哄她。老杜都怪你,儿子都被你教成块木头。” 杜振国怒:“明明是你对他说,小孩子不能撒谎。” 唐诗挑眉:“怪我咯?” 杜振国确定:“不怪你怪谁。” 唐诗深呼吸一口气,大女子能屈能伸:“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幸亏阿奇不随你。” 杜振国不干了:“唐诗你说清楚,我儿子哪不随我?” 还敢跟我斗,唐诗鼓掌:“这不就结了,承认了吧?他跟你一样木头!” 这都什么父母?杜奇默默哀叹生之艰辛,他能平安长大真是自身足够强大!眼见两人要撸袖子,他忙一人递过去一块刀鱼卷。 “别踢皮球了,反正我都是跟你俩学得,谁都脱不了责任。妈,你刚想说什么?” “让我想想,被你爸气得什么都忘了。”唐诗咬一口,眼睛一亮:“这你做的,阿奇厨艺见长。” “我厨艺是又好了点,但这可不是我做的,是曼曼,这是她拿手绝活。” 唐诗疑惑:“哪个曼曼?” 杜振国拍拍媳妇肩膀:“喂,哎哎,就是阿奇写字台照片上那小姑娘,呆!” “杜振国你为这事跟我犟上了是吧?阿奇评评理,我跟你爸到底谁呆谁木头。” 杜奇托腮思索:“你呆、他木头,你们俩半斤八两。” 说完他不等找打,拎起书包拔腿朝楼上跑去。他妈那后半句教导,不用听他也能猜得出来。 “臭小子,你听我说完。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小孩子才分对错,大人要看利弊,知道什么合适什么不合适。” “知道啦。” 朝着楼梯口吼一句,他关上房门,拉开书包拿出 木雕年画女娃娃。坐在写字台前,他拆开几何相框,托着换好的照片。上面他跟王曼伸腿坐在大松树前的草地上,围着两人草地上一圈草蚂蚱,漫天都是萤火虫。 曼曼真的好可爱,越看越可爱。照片放进新相框,他抬头看着漫天繁星。千里共婵娟,千里外亦是同一片星空。其实看利弊或是分对错这事不问年龄,对有些人,比如李晶晶,从一开始要分利弊;而对曼曼,他会永远只分对错。 千里之外的邹县,王曼写完寒假作业,仰望星空缓解眼部疲劳。 隔壁正房电话铃响起,她趿拉上脱鞋接起来:“喂,你找哪位。” “曼曼,你在做什么?” “写寒假作业,阿奇你到家了?” “恩,相框我换上了,大小刚刚好。对了,我妈很喜欢你做得单饼卷刀鱼,为这事她还跟我爸吵了一架。” 王曼大惊:“啊,到底怎么回事?” “你就带了五个,她跟我爸一人吃俩,然后开始争谁吃第五个。” 这还是她认识那个不苟言笑的杜叔叔么?果然人不可貌相,王曼心中起了淡淡地羡慕。 “你爸妈感情真好,那最后谁吃了,叔叔还是阿姨?” “你猜得都不对,是我吃了。他们每人吃俩,我才吃一个,我可是吃了大亏。” “什么啊,咱们下午做那会,你不吃了好几个,算起来还是叔叔阿姨吃亏。” “也是,不过我不会告诉他们。”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沉默,过会两人一齐对着话筒笑起来。 王曼嗔怪:“得了便宜还卖乖,既然你还想吃,等下次来我再做给你。不过得等凌汛后,不然整条河全是冰碴子,鱼上不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给你带全聚德烤鸭。” 卧室门外,唐诗挥苍蝇般赶下杜振国,后者拉下她。一个不稳,唐诗手拍在门上。 “快走快走。” 夫妻俩猫腰下楼,一进门杜振国就无奈:“你都多大人了,还听儿子壁角。” “还说我,好像刚你没听似得。”唐诗笑道:“老杜,你听到没,咱儿子说话多温柔,他还要给人小姑娘买烤鸭。” “他平常没给你买烤鸭啊?” “那能一样么?从在我肚子里算起,他认识我十六年,他才跟那小姑娘玩几天。阿奇不赖啊,知道 自己找个堂客。” “收起你那一脸女流-氓相。” “杜振国你这话我不爱听,女人凭什么就不能流-氓了?想想你十五那会,都知道给小姑娘献殷勤了。” 杜振国真无奈了,媳妇怎么老这么不着调。 “我看你跟老钱一样,就是想太多。我十五那会,你也满十五,身量长差不多。阿奇桌上那照片你又不是没偷看过,王曼才十二,被她妈糟-践的身量还不如北京城里十岁姑娘,你下得去手?依我看,阿奇就拿她当个妹妹看。” “什么叫被妈糟-践?” 杜振国坐床上:“这事我也算开了眼,那么乖一闺女,整天不给吃饱还动辄打骂……”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妈,她不稀罕给咱们稀罕也行,杜家缺孩子,唐家那边也缺闺女。” “人家爸稀罕,擦擦你那口水。跟你说点正经的,这次回去我找到徐叔了。” “哪个徐叔?是爹一直在找的那个?” “恩,八九不离十。不过我不打算现在说,过年这阵,爹得留在家接待来上门慰问的领导,让他知道了肯定等得心焦。再说万一不是,也让他空欢喜一场。” “那就过完年,咱们从我湖北娘家回来再说。” 夫妻俩就暂时这样决定,楼上杜奇听到敲门声,打开后没人,他无奈地摇头。原先父母在他跟前还收敛点,自从把做家务之事说开后,他们越来越不着调。 什么母爱如海父爱如山,到他这父母完全违反自然规律地逆生长,总让他感觉自己多了俩小伙伴。 拿起电话,他无奈道:“我妈敲门,可能是让我早点睡觉。曼曼,我去洗澡,明天早起写寒假作业。” “晚安。” 挂掉电话,王曼关上虞家屋门,划拉台阶边上的雪攥个雪球,沁凉地温度传到手心,她想着刚才杜奇念叨的倒霉事。 他倒霉?李晶晶才是真倒霉!以李大小姐骄傲唯我独尊的性子,被这么刺一顿绝对是奇耻大辱一桩,足够陪她过完年,一口气憋到十五。 再捏一个小点的雪团,摞在刚才雪团上,捡一截枯树插上面,再摁两颗小石子,一个晴天娃娃大小的雪人托在掌心。 杜奇真是人类的好朋友。得知李晶晶过得不好,她也过个好年。 这一晚王曼睡得格外香甜,就连空间中新成熟一波辣椒,经验依旧丝毫 不涨之事都没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早早退出空间的王曼并未发现,茅草屋中多了一只金色毛毛虫。毛毛虫围着空间蠕动一圈,发现没人后开始安心地吐丝,再次形成一只大茧。 一觉醒来王曼神清气爽,睁开眼,外面是个大晴天。因为冬季严寒,比起夏季炎日的恼人,冬日太阳温暖显得更为珍贵。 阳光透过门口枣树照进栅格窗,在写字台上投下斑驳的剪影。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昨日刚换的娃娃相框格外醒目。 不过今天它怎么好像更醒目?王曼闭眼再睁开,终于发现不对。她跟杜奇的合照呢?相框上那只蓝蝴蝶是什么? “我没做标本啊。” 上前将标本扯下来,这是只巴掌大的蝴蝶,一双翅膀大部分呈蓝色,边上镶嵌一层薄薄地黑色,高贵而神秘。 “痛、痛、痛,别碰我。” 蝴蝶翅膀抖抖,王曼松开,总觉得这声音很耳熟。看着立在她指尖,似乎并不惧怕的蝴蝶,她试探道:“元宝?” “当然是本大人。” “哇,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出来。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本来不是金色的?难道是在上面刷了层漆?品味还不错。” 将它抓在手心,王曼手指轻轻搓过它翅膀,确定有没有油漆。 “曼曼,你就这样对待好几个月不见的小伙伴。” 王曼疑惑:“你怎么变这么娇弱无力?以前不是很耐磨躁?” “还不是为了早点出来见你,等过一阵我吸够了能量和经验,肯定会一如既往地威武霸气。” “就你这小身板还威武霸气,逗比还差不多。等等,你刚说什么?” 元宝忙飞到窗户上:“我没吸你经验。” “别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说怎么这一个月经验基本不涨,原来是你在偷吃。我辛辛苦苦容易,你偷吃了一句话都不说。” 元宝谄媚道:“我还不是见你想我,想早点出来见你。别气嘛,我不是拿小金库补偿你了?”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金币堆得比山还高,平常买东西收我那么贵。新仇旧账一起算,你过来。” 元宝两双翅膀捂住小身板:“你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头上长两只恶魔犄角。” “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人。” “你只说不打人,没说不 打蝴蝶,我才不上当。” 王曼无奈:“我不打蝴蝶,来,过来吧。” 元宝小心地停在他手指上,王曼双手抓住她翅膀:“总算抓住你了,看我不把你个偷我经验的臭元宝做成蝴蝶标本!” “女王饶命,”元宝声音有些滑稽:“我先进去避避风头。” 手上一空,空间中一只蝴蝶凭空出现,在她新开辟的田地上飞舞。王曼刚想跟进去,外面父亲喊她吃饭。 早饭很简单,还是热乎乎的面条。不同于别人家吃挂面,王继周每天都早起给闺女做手擀面。精湛的厨艺熟悉地味道,王曼百吃不厌。 吃完看着厨房内堆积如山的年货食材,王曼皱眉:“爸,现在天冷这些肉一时半会不会坏,你先放那,什么时候想吃再做,吃个新鲜。要是有空,你就去跟王奶奶学下怎么照顾兰花。再有空的话,就看书,我还等你看会了再来教我。” 这会北方人过春节,习惯在年前把正月里食物准备好。数九寒冬大雪封城,整片天地就是个天然大冰箱。等到想吃时,直接取出来解冻加热。 可王曼习惯了吃新鲜的,有那倒腾二遍的空,他还不如多看两页书。 王继周痛快答应:“行,刷完碗我就去。” 安排满父亲日程,王曼回自己卧室:“元宝,你是怎么从一只元宝变成一只蝴蝶?一边是科学家未探明的反科学无生命体,另一边是鳞翅目节肢动物,你是怎么跨越生物进化这道天堑?” 元宝从空间中飞出来,声音闷闷地:“我本来就不是元宝,都是被前前前……” “别前了,到底怎么回事?我总觉得你跟着我,不完全是为了我,你有自己的目的。” “被你发现了,但曼曼你得相信我,我从没有害你的心。”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咱们都认识半年了,你就这样瞒着最熟悉的小伙伴?玻璃心碎了,感觉再也不会爱了嘤嘤嘤。” “曼曼,你那满点的白莲花技能在我这没用。” 王曼收住假哭:“那你总得说出来,我才能理解,然后相信。” “以前被骗过好多次,我不太相信宿主,不过现在我确定自己可以相信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但有记忆起,我就是一团不定型体。历届宿主在空间中种田,我吸取能量,积累到一定量可以化形。” “所以你变成了一只元宝?” “我那时太年轻,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那任宿主告诉我,金元宝是四海八荒中最可爱的东西。” 王曼笑得打颠:“是挺可爱。” “可爱个屁,我被嘲笑了几辈子?数都数不过来!可我还有机会,等再升级时,我可以重塑形象。” 说到这王曼全明白了,元宝一直催促他种田,原来是为了这个。 “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那么多世你还不能化形?” 元宝喷火:“对你来说简单,对其他宿主来说,让拥有空间,自命高贵的他们沦为农夫,亲自弯腰播种、捉虫、浇水,那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们不是常把这话挂在嘴边,那些村里人怎样不好,三辈子都去不了泥巴味之类。 我甚至定下条件,只有粮食才能换金币。但他们更有对策,直接在外面收购粮食卖给系统,去换那些神奇的东西。少了种植过程,压根没法产生能量,那么多任宿主积累的能量,还不如你一个人多。” “我好像也可以这样做。” “你没钱去收粮食。” “怎么连你也鄙视穷人,我人穷志不短,我可以赚。”王曼握拳。 高冷的元宝一秒变狗腿:“曼曼不要啊,这话我只告诉你:种田可以养神,你没发现自己记忆力越来越好,每天精力充沛。”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以前那些人?他们肯定会种。” “这是因为空间法则,不是真心去种田的人,不会有这优待。不过这是空间原有的,我也给了你好处,我在帮你掌控空间。我有过那么多宿主,你是唯一一个真心对我好的。其他人只记着空间能给他们开金手指,从没想过给他们提供那些便利,空间也要付出。” 王曼突然不气了,算起来其实元宝帮了她更多。 “那你后面还可以升级么?” “可以,不过那得好久之后。” “多久。” “最快也得几年,那时候我就可以变成人了。” 王曼大惊:“以你现在这模样,到时候不会变个阿凡达吧?” “什么嘛,我审美可没那么差,这蝴蝶可是蓝色妖姬。” “那你变蓝色妖男。” “喂,正经点!这可是我想了很久,专门为你变的模样。很久前我跟随的宿主是个探险家,我们环游到拉丁美洲时,曾经在亚马逊河流域的热带雨林中见过这 种蝴蝶。那时蝴蝶趴在一个印第安小女孩的头上,别提有多好看,不信你看。” 忽闪忽闪翅膀,元宝斜斜地趴在她头上:“快看。” 王曼照着镜子,养了半年她头发乌黑发亮,元宝趴在她头上,就像一只蓝黑色的蝴蝶发卡。 “是挺好看,但你能趴得住?你一飞我不就完了。” “曼曼放心吧,我每次动也要消耗能量,一般我不会。等过两天我形态稳定下来,一定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蝴蝶。” 作者有话要说:天堂凤蝶(又名蓝色妖姬) ☆、第68章 “曼曼~曼曼~” 没等王曼折腾元宝牌发卡,多臭美一会,窗外响起尹鹏的喊声,她忙让元宝藏进空间。 “咱们不是已经不用去刘阿姨厂里,怎么你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跟我妈说来你家学习。” 尹鹏放下书包,拿出寒假作业,打开里面夹着一张游戏卡。后面章磊同样拉开书包,外面是寒假作业,夹层中装着一台游戏机。 王曼失笑:“学习怎么打魂斗罗?” 尹鹏底气特足地回答:“那当然,魂斗罗是我终身的事业。” “那超级玛丽呢?你竟然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尹大少爷,虽然你是校草,但也不能进行光合作用。打一辈子游戏,你不吃饭?” 尹鹏也不恼,谈下她脑袋,坐椅子上跷二郎腿摇头晃脑:“苏东坡先生那首词写得好:人生得意须尽欢。” 章磊别过脸咳嗽声:“是李白。” “别管什么李白、苏轼,走,你们俩先陪我出去跑两圈。不,是三圈。” “我说王曼你就不嫌累?!空跑圈多无聊,你要想运动,那好办,跟我去打球啊。篮球、台球随便你挑,我奉陪到底。” 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整天都跟犯了多动症似得,说话还带抖腿的。 “打篮球?我脑子被门夹了才像赵大伟那样找虐。” 尹鹏突然不抖腿了,站起来笑得暧昧:“刚我跟磊子来时还见着他了,听说我们咱哥们来找你,他还一个劲地嘱咐我们别耽误你学习。我看他对你是余情未了。” 王曼捂嘴:“我刚吃完早饭,求放过。” “绝对不骗你,这事真的。不过我也很纳闷,你说为什么赵大伟会看上你?”尹鹏绕着王曼转一圈:“啧啧,看看你这四季豆身材,难道他有恋童癖?” 这话戳到了王曼的痛点,刚想缩回去,脑子里却回忆起昨天抽油烟机前杜奇的鼓励。 “你才是四季豆,你一辈子都是四季豆。” “我四季豆?” 王曼昂首挺胸,挑起他下巴:“怎么,难不成尹大少你想长一对36d?好办,我现在就送俩馒头,塞t恤里满足你。” “我……我-操,曼曼你不会中邪了吧?这么有味!” “怎么,你是第一天发现我貌美如花气质超然?” 吐出最 后八字俩成语,再看两人石化的模样,王曼只觉一阵神清气爽。前世微博上有人说过:没人会穿过你层层自卑的伪装,去发掘和相信你的美。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漂亮,别人有什么理由觉得你美。 尹鹏闭眼,大脑系统重装一遍。再看向王曼,她的确没哪儿丑,反过来那就是漂亮(貌美如花);而且她给人感觉也不错,这应该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气质超然)。 所以她说的这句也没错,但有这么夸自己的么? “好吧我承认,在咱们哥几个里,你最如花超然。” 章磊也点头:“曼曼很可爱。” 还是章磊小天使好,王曼拉起他胳膊:“走,咱们跑步去。尹鹏你快跟上,学习不好那你就得苦练力气,不然将来搬砖你都养活不了自己。” 尹鹏跳脚:“喂,谁说我要去搬砖。” 从沙发上跳起来,他那双大长腿三两步跟上两人。跑在王曼另一边,伸出长胳膊比着王曼手。 “你看我比你白多少,要搬砖也不能是我搬。” “你一个男生,天天跟小女生似得比谁皮肤更白更细,有没有意思。或者说,你有变装癖?”王曼边跑着,边上下打量着他:“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细嫩,穿个旗袍戴上假发涂点口红应该挺好看。” “曼曼。”尹鹏两步窜到他前面,边倒退着跑边满脸严肃地说道:“我可以容忍你在学习上侮辱我的智商,也可以坦然面对你在武力上压制我,更可以接受你打游戏时蹂-躏我,但我绝对不能忍受你怀疑我真实性别。” 王曼目视前方:“尹鹏,小心。” “别碰我,一颗玻璃心已经被你打击成渣,再来回碾压成粉末了。” 伸出去的手抓个空,王曼眼睁睁地看着尹鹏后退一步,直直地撞向前面那棵柳树。树干一阵摇动,柳条上昨夜结起来的霜雪如三月梨花雨般扑簌簌落下,打了尹鹏满头满脸,人形雪人横空出世。 王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不是……噗……已经叫你小心……” “是谁想出这损招,在大马路边种树。” 王曼看看路两边绿化带,在马路边种树,净化空气、美化环境、隔绝噪音,夏季还可遮阳,简直是堪比计划生育的英明政策。但面对身心皆受损的尹鹏,最终她忍了忍还是没说出口。 可她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眼见尹鹏逃过一劫,章磊一把拉他起来: “大鹏你撞晕了?县城里路边上不都栽着树。” 尹鹏已经出离愤怒,不再辩驳,他冲到两人中间跟狗抖头似得疯狂摇晃,沾满身的霜雪四散开来。 王曼往后退,一脚没站稳跌倒在雪地上,章磊那边也好不到哪去,他被尹鹏热情拥抱,满身都是霜雪。 一个雪人传染到三个,尹鹏满意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才是真朋友。” “章磊,上。” 王曼爬起来,同桌俩齐心合力,架起尹鹏把他扔到大院门口打扫出的雪上,而后疯狂地扒拉雪,把他埋在里面,只露出半截身子。王曼找根柴火插雪堆里面,在雪上划出“尹鹏之墓”字样。 “今天,在这里,我们沉痛地为尹鹏同志举行追悼仪式。噗,不行了。” “曼曼、磊子,冻死我了,不跟你们玩了。” 双手刨雪,尹鹏从雪堆里走出来,剁剁有些发麻的脚:“刚才是我,现在你们俩谁进去?” 谁进去谁傻子,王曼跟杜奇对视一眼,朝着大院围墙跑去。尹鹏跺跺脚,还是迈开长腿追上去。 “刚我受惊受凉,身体状况不适合太复杂的脑力劳动。” 王曼还能看不透他那几道直肠子:“所以你不想写寒假作业?” 这事有门,尹鹏大喜:“就是这样,曼曼你貌美如花气质超然,肯定会正直善良乐于助人。” 化为蝴蝶的元宝在空间中怒吐槽:“这人太虚伪了,还没经过我元宝大人的全方位设计和改造,曼曼你怎么称得上貌美如花。” 王曼意识威胁道:“哦,你是在变着花说我丑?” 有杀气,元宝赶紧改口:“曼曼,没有女人会拒绝自己更美。” “那你有什么办法?” “我可是元宝大人,这世界上就没我办不到的事。你底子又不差,青春期二次发育正是矫正的好时候。一切包我身上,保管还你一个女大十八变。” 如果杜奇的行动给了她精神上的鼓舞,那元宝则给了她最直观的希望。她知道元宝从不说谎,但就如突然得知买彩票中五百万一样。幸福突兀地从天而降,她有种如梦似幻地不切实际感。 “真的?” 元宝极快地吐出一句:“不然你当我为什么这么早出来。” 扔下这话,它直接消失在空间中,而外面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王曼发现自己正 站在一棵树前面,差几厘米就要撞上去。 耳畔是尹鹏无奈地声音:“曼曼,你的歉意我心领了。刚才是我自己不小心撞树,我真没事,不用你再撞一次。” 刚才在说什么来着?好像是寒假作业。 王曼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家,跟元宝商议变美大计,可她还是忍住了。做人要有原则,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就偏离主线。她答应了楠姐每天坚持跑三圈,她就一定会做到。 “尹鹏,你是不是很不想写作业。” “曼曼你懂我。” “我想想,你平常哪几科比较差来着?似乎是数学和地理,这样好了,剩下的我的借你抄。这两门你得自己写完,还得弄明白。” 女王大人终于肯松口,尹鹏简直喜极而泣。不管能抄多少,总比全要他自己写的好。 脚步轻快地向前跑去,现在他都恨不得这三圈马上跑完。自从奶奶跟妈妈和解后,他再也没了避风港。家里情况甚至比原先还糟糕,奶奶和妈妈一块逼着他看书写作业,他简直要疯了。 跑三圈回到家,王曼将早已写完的寒假作业交过去,洗把脸出来,就见章磊正襟危坐,似乎在等着她。 “曼曼,过完年你有没有空?” “什么事?” “我家对门阿姨是教音乐的,她本来排了个大合唱,准备去市里参加元宵晚会。但最小那个女生突然生水痘,她正想找个人顶替。我看你寒假作业也都写完了,应该有时间排练。” 唱歌?王曼自认两世就没那文艺细胞,刚想婉拒,空间中的元宝却提醒她:这是个提升自信和气质的好机会。 “可我连简谱都认不全,去了不会给人家拖后腿么?” “你先去试试,我和尹鹏也在里面。其实唱不好没关系,到时候离话筒远点,对口型就成。” 对啊,还可以假唱,她试试,实在不行就浑水摸鱼。 “十五我家店开业,那之前我空闲很多,大概没问题。等会我跟我爸说一声,明天我去找你。” ☆、第69章 自小到大这十二年的关怀缺失,让王继周深觉亏欠闺女良多。等他反过来想弥补时,却发现曼曼似乎一夜间长大,似乎已经不再需要他护在羽翼下遮风挡雨。 她懂事孝顺,甚至有时候他这为人父的,还需要闺女来指导下该如何处事。 在这样的闺女面前,他压根摆不出一个父亲的威严。当然他也不想摆,所以当王曼提合唱的事时,他只问了下会不会耽误上课,会不会练很久太累,得到否定答案,他也就答应下来。 “爸,我参加合唱团,到时候肯定有门票,你也可以去市里看元宵文艺汇演。” 王继周笑呵呵地应下:“那爸在家等着,等到时候去看你唱。” “好咧,我去睡啦。” 王曼跑进卧室,王继周取出一礼品袋,从衣柜里拿出白衬衣蓝裤子,在装一双刷干净的红包头球鞋。半个月前卖煎饼果子时,他看过一个带红领巾的小姑娘也是穿这身,听她妈说是要去合唱团排练。 挂在闺女卧室门口的橱柜上,他回房开灯继续啃书。他文化水平低,基本上看得很慢,许多地方还得查字典,一遍遍咂摸那意思。不过看得慢有看得慢的好处,书读百遍其义自现,他遗传自王曼的好记性也发被深度掘出来。读一遍,他就能几乎吃透。 “其他还好说,就那英语实在太难。” 王继周翻翻中文译著扉页上的原作者曼昆,虽然跟他闺女名字有点像,但却是个不折不扣地外国人。起初他还不在意,看几个月书他却不得不佩服,外国人在这上面确实有一套。 拿起闺女放他这的小录音机,他捧着课本开始跟读英语。学吧,技多了不压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穿过客厅的另一间卧室,王曼躺在床上飞快入睡,意识进入空间,伸出手臂将蓝翅黑边的天堂凤蝶托在手心。 “元宝,习惯了你招财进宝的喜庆模样,一下这么冷艳高贵还真不习惯。” “得了便宜还卖乖。” 元宝飞在她胸前,伪装成一只胸针。王曼看向河水中自己的倒影,简单地挂肩背心上别一枚宝石蓝蝴蝶胸针,五金币的地摊货立刻有了奢侈品高订的感觉。 这一定是我的幻觉,王曼摇摇头,元宝已经再次飞到了她手心里,亢奋地安利: “想减肥么?想甩去一身赘肉么?欢迎使用我公司最新出产的五行通络丹。一粒管五粒,一口气甩六斤肥肉不费劲… …” 广告都打空间来了,王曼捏其它翅膀,让元宝与自己平视:“你觉得我需要减肥?再减骨头都没了。” “曼曼你这话,让外面那些为减肥饿到前胸贴后背的人听到,绝对有杀了你的心。” 王曼特一本正经地与元宝对视:“天天挨饿还是当个胖子,他们喜欢哪个?” “当然是挨饿。” “这你都信,那是他们没饿到我这份上。你听过‘易子而食’么?饿到极致,连孩子都可以交换吃掉,人性被完全抛弃。来我们换个温馨点的话题,说说你的二次发育计划。” 元宝似乎被刺激到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洗精伐髓,不过我建议你用第二种。” “你要不要详细介绍下属性?” 振翅离开王曼手心,元宝两只翅膀挥动,半空中出现两块对称的屏幕。 “洗精伐髓,积累足够金币购买五行通络丹,服用后经抽筋剥骨之痛,方可成就冰肌玉骨。冰肌玉骨参考案例:苏妲己和四大美人。” “这五个都用了五行通络丹?” 元宝一噎:“这倒没,他们媚-骨天成,天生丽质难自弃。你还是看看另一边吧,这个很痛苦。” “很痛苦?”王曼狐疑道:“前面大多数,恩,你的宿主,都用的这办法吧?” “没,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换种说法,你告诉过的大多数宿主都用这办法吧?” 王曼调出后台,进一步掌控空间后她已经有了这功能。系统商城是个霸王商城,货既售出概不退换,而且无法跟某宝似得打五分写评价,只能看到销量。这个鸡肋技能,如今终于发挥点作用。 恐怖的销量让她吃惊,元宝是活了多少世。 “你个老妖怪,这加起来都有上万年,你第一任主人是个半坡人么?”王曼指着空间内的茅草房,那就是典型的半坡民居。 “哪有,不过是平行时空还有些异世界。原始人脑域开发度还不如你,怎么交流。” “你一天不吐槽我不开心是吧?元宝,反正你小金库那么丰厚,就给我买一颗吧,毕竟先前吞了我那么多经验。” 元宝耷拉下翅膀:“不是我不想给你,而是系统规定。而且洗精伐髓就是把身体中那些不和谐的地方,比如长不匀称的骨架,多余脂肪等杂质抽出来,再再上面覆盖一张 完美的皮,原理跟你们外面整容科的削骨、抽脂、植皮丰胸差不多,过程很痛苦。” “那他们怎么坚持下来?” “你再看第二种。” 好奇心驱使,王曼终于看向第二种:开垦空间荒地蕴养神魂,神魂强大后会越来越美丽,然后空间比照神魂,会通过新陈代谢自动调节形体。 这办法好!这办法妙!神魂相当于普通人的精神,精神足了,反应快记忆力好,妙用无穷。更别提还可以无痛塑身,而唯一需要付出的就是种田开荒。空间中的种田跟外面种地不一样,这里不需要肉体劳作,也就没有那种汗滴禾下土的辛劳。一言以蔽之,这就是让她边睡大觉,边智力身体全面发展。 可天下真有这么好的事?王曼疑惑道:“不过是种田,无任何痛苦地改造,竟然没人选?” “首先他们得能蕴养神魂。今早跟你说过,能成功用种田蕴养神魂之人,必须得对种田颇有心得。一般得到空间的人都求个爽爽爽,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就是这feel倍儿爽。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倒卖空间中稀缺物发财后,他们削尖脑袋往上流社会钻。像你这样傻不拉几扑地上,坚持大半年在里面侍弄植物的宿主,这么多年我就遇到一个。” “谁?” “你啊,说你傻你还真傻给我看?!” “我才没傻不拉几,明明是你选宿主的眼光有问题。” “人心易变。好了,告诉你实话。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前面那些宿主从没见过第二种方法。” “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洗精伐髓很简单,吃下通络丹自己熬一会就行。但新出来这种,需要我在旁边控制。没进化前,我压根就控制不住。要不是你,我才不去费那劲,哼!” 天堂凤蝶侧过身子,两只触角直直地竖起,做怒发冲冠状。 王曼心里那股子甜顺着血脉循环蔓延至全身,元宝你肿么,肿么能这么可爱。 “别生气啦。” “哼。” “我答应你,选第二种好不好?” “我还不想费那麻烦。” “元宝,你小肚肚上毛都炸起来了,这样可不如刚才好看。” “等我吸够了能量,这里会变成黑曜石,一定会的!不对我还在生气,曼曼你怎么能这样。” “不生气啦, 看看我给你开的地,你会有很多经验,小肚肚会很快变成黑曜石。” “还不是为了你的发卡更好看。” “还不是先你好看,趴我头上才好看。小元宝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蝴蝶,比爱神闪蝶和皇蛾阴阳蝶还要闪亮夺目耀眼。” 元宝两只翅膀倾斜四十五度,整个蝴蝶都快要被她夸到天上。 “好吧,等你自己把空间内所有地都开完后,我这边也就改差不多了。” 王曼很容易抓到关键词:“我自己?” 环顾四周,空间是不大,可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全是杂草。眼睛看脑子想跟自己动手干不一样,她对自己的未来——压力山大! 现在还能不能后悔?仔细想想,其实选五行通络丹也很好,简单快捷。虽然一夜东施变西施有些惊悚,但她可以窝家里“长个水痘”或者“休学一年”给大家个缓冲时间。 “不能借用外力帮助,不然效果会打折扣。我给你算了下,五年之内应该能完成。” 五年……王曼掰手指头算着,她现在十二,五年后才十七,刚刚好的年纪。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拿起锄头,她往土地边缘走去。开荒流程很简单,除草翻地再浇水施肥,连续种几茬豆科植物固氮养地,生地变成熟地,也就可以种辣椒茄子等经济作物。 但这事就跟富士康似得,流水线上的活的确很简单,但其中地枯燥却是常人难以抵抗。好在她有独特的开荒技巧,左耳耳机一插复习功课,右耳跟元宝插科打诨,整个过程完全轻松愉快。 “元宝,你说我弄点金坷垃洒下去行不行?” “人家现在不叫元宝。” “那叫你什么,小蝴蝶?小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要叫大人。” 王曼从左到右自上而下仔细看了它一遍又一遍:“没看出你哪儿大,而且你也不是人。” “你……!金坷垃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地荒的只长茅草,下面根本没有有机质和无机盐,必须得从头再来。” 王曼单手握着锄头托腮:“那还是叫你元宝好了。” “不好。” “好。” …… 循环往复,到一行地尽头,王曼说 道:“不好。” 元宝怒反过来:“好!” “成交,就这么办!” “曼曼不带你这样的。” 王曼笑着打个呵欠,将锄头放回茅草屋,出空间敷个面膜。眯一小会起来,她按照原计划去跑步。与往日不同,同样是三圈,今天她出汗格外多。 “出汗也是一种排毒,你多跑几天,汗就没那么多了。” 原来元宝已经开始着手改造,王曼照着镜子,总感觉这会的自己比刚起床时亮眼了许多。拍拍脸蛋,她擦擦身上,刚准备吃早饭,转身看到门口父亲准备好的衣裳。 “爸,你怎么知道合唱团穿这个?” “出摊时看到的,颜色可能有点不对,到时候老师让换,咱们再去买新的。” 颜色哪不对?白衬衣款式颜色一模一样,就连鞋子都是红包头而不是蓝包头,爸你可够细致,真是又当爹又当妈。王曼想了想,走过去抱着父亲胳膊,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 “我就穿这个去,老师看我这么积极,肯定会让我站靠前的位置露脸。” “恩,早点去,赶早不赶晚,别耽误人家时间。” 说这话王曼实际上很有把握,向来合唱团都是矮个在前高个在后。以她的身高,铁定第一排无误。不过一句话只是换个说法就能让他高兴,王曼乐意去扭曲意思。 果然接下来事情很顺利,王曼虽然算不上多漂亮,可一个县也没那么多漂亮小姑娘。她五官端正,且五音俱全,完全符合合唱团标准。 章磊和尹鹏陪她过去,排练老师惊喜地接纳了她,并且让她顶替了原先小姑娘的位置。那小姑娘正好在第一排靠近中间,果然很醒目。 “你以前学过《蜗牛和黄鹂鸟》么?” 王曼点头,这首歌小学唱了初中唱,普及程度完爆后世的神曲《最炫民族风》。 “我学过,不知道唱得准不准。” 老师皱眉点点头:“你先唱一遍试试。” 拿着歌词王曼唱起来:“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地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到“爬”字她开始走掉,原本四散休息的小姑娘一阵哄笑。 “她竟然真不会唱。” “好像她是尹鹏领来的,我姐姐在实验中学,她告诉过我,她给别人作业抄,然 后要挟别人跟她玩。尹鹏篮球打得好,没空写作业,没办法才陪她玩。” “是王曼啊,我听说过她家很穷,她亲自跟大家说过,她小学的教室夏天还漏雨,好恐怖。不过也好可怜,我们是不是该教教她。” 有人开始哄笑着窃窃私语,王曼向边上看去,说她要挟尹鹏陪玩的小姑娘,正是刚才介绍中领唱,名叫沈木子。 她隐约记得李晶晶有个表妹就叫沈木子,是她二爷爷家堂姑生的。不同于李晶晶爷爷位高权重,在她口中二爷爷一家就是打秋风的极品亲戚,连带着她对这个表妹各种看不上眼。 她之所以对沈木子印象深刻,是因为两人同乡。每次大考小考时说到这事,李晶晶都会把这事说出来,证明他们缘分不浅、天生就该是朋友,是朋友就该两肋插刀考试传小纸条帮她不挂科。 前世自始至终,她没见过沈木子表妹本人。不过邹县姓沈的人家少,给孩子起名“木子”,明显跟“李”有关,这人应该八九不离十。 “老师,我太久没唱有些忘词,把录音拷一份回去多听听吧。” 混在排练室另一边跟男生掰手腕的尹鹏走过来:“曼曼,我跟章磊教你啊。” 沈木子走过来:“尹鹏,你们俩唱的男生部,怎么教她。” 与面对她时那个嘻嘻哈哈的尹鹏完全不同,此时的尹鹏面无表情眉头紧锁,一脸冰山相。 “是你刚在说王曼给我抄作业,要挟我陪她玩?” 沈木子点头,声音中有些迟疑:“我们都知道尹鹏你肯定不会受要挟,只是权宜之计。你那么聪明,不是学不好,只是不想学。” 王曼混在两波人中,看看左边再瞅瞅右边,原来她这是受了无妄之灾。她简直不理解,为什么尹鹏这么个大逗比,会被那么多小女生欢迎。 不过当她扭头看向尹鹏严肃的脸色时,突然福至心灵。樱木花道长得不比流川枫丑多少,人气却被后者比成渣。虽然芯子里是个逗比,但尹鹏这家伙天生会伪装,在别人面前他硬能装出高冷范。 带点忧郁和冷酷,颜值满点的帅哥,一般人都会喜欢。错的不是这些人,是深入了解尹鹏本质的她。 走到沈木子面前,她正色道:“我从没威胁过尹鹏,我也不缺人陪我玩。” “切。” 尹鹏站过来:“沈木子,你搞清楚好不好,哪回我作业不是自己写的,别在老师和同学 们面前说我坏话。” 冷掉渣的一句话,直接让沈木子红了眼眶。低头咬唇,再咬唇,她发出一声惨叫,再张口时,王曼就见她一颗门牙上沾着点血,另一个门牙处是黑洞,目测已光荣下岗。 “窝着牙。” 沈木子哇一声哭出来,哭声都漏风,排练老师忙把她牵到一边,给她端杯温水漱口。好不容易把她安慰好,新问题出来了。 沈木子是领唱,形象和嗓音缺一不可。原先她自然是极好,但现在她张嘴就一个黑洞,发声还漏风,再让她领唱无疑是砸场子。 怎么办?只能换人! 可是要换谁,领唱不能长太高,不然站前面挡住后面人,整个队伍极端不协调。声音也不能差,这可不是能浑水摸鱼的事。排练老师想来想去,最终将目光定在王曼身上。 这小姑娘个头不高人也精神,虽然偶尔跑调,但她声线甚至比沈木子还要美。最重要的是,她跟男生领唱章磊是同桌,关系好默契足,稍加排练效果就会不错。 “我?” 王曼指着自己鼻子,看向旁边眼圈通红的沈木子愤恨仇视的眼神。原本的犹豫全都化为坚定,不就一首歌么,前世她唱ktv,虽然不是麦霸,但也从不跑掉。 尹鹏酷酷地打包票:“女声部我也会,看不懂简谱我教你。” 王曼点头:“谢谢老师,我回家一定好好练。” ☆、第70章 尹鹏在背书考试上不行,文娱体育却完全相反。在王曼答应贡献魂斗罗通关技巧后,他每天抱个手风琴来大院报到。 王曼疑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自己会这个?” “这东西是拉来给女孩子听的,当着你和磊子面,不用来这套虚的。” 后半句让人听着熨帖,前半句怎么这么欠揍:“你是在怀疑我性别?” “没有,你不是一般女孩。” “说清楚。” 尹鹏尴尬地挠挠头,上下打量她全身:“曼曼,哪有女孩跟你这样,学习厉害,打架更厉害,玩游戏简直变态,你比汉子还汉子,你就是个女汉子。” 王曼扶额,女汉子这是赞美,赞美……,循环几遍深呼吸一口气,她示意尹鹏开始演奏。 坐在她家的高凳子上,尹鹏随意拨弄下他的小中分,套上手风琴开始拉,《蜗牛与黄鹂鸟》欢快地旋律在客厅内回荡,章磊一句句教她唱。 不过是一首儿歌,也没要求他们练到专业歌唱家的程度,没到年三十王曼已经彻底学会。脱离伴奏,她也绝对卡不错任何一个音。 排练老师对此很满意,虽然没直说,但她觉得王曼表现比沈木子要好。眼见明天年三十,她正布置十五前的排练事项。 “十五就要去市里演出,初八开始我们每天排练两小时,从下午三点到五点,到时候还在这个教室。” “暂时就这些,还有谁有事?” 例行地问一句,她刚想说解散,却看见后面有人举手,踮起脚看去,正是主唱的王曼。 “你有什么问题?” 王曼摸摸自己的衬衣:“老师,这是我自己的衣服,我没有合唱团的衣服。” 人群自动分开,排练老师看着王曼棉服里面套着的白衬衣长裤子。彩排定在年后,最近天冷她一直让孩子们穿着自己厚衣服排练,所以她都忘记还没给王曼发衣服。 “沈木子,你把裙子给王曼。” 沈木子这几天无时无刻不打扮地像个小公主,家里过年跟北京那边走亲戚,她也听晶晶表姐说了这个讨厌的王曼。 新仇旧恨,她简直要讨厌死了王曼。领唱的裙子多漂亮,她才不要让给王曼。 “老师,我今早就把裙子拿来了。” “那正好,你现在交给她。” 沈木子指指排练室最 中间的炉子,邹县冬季天冷,实验小学还没能安上暖气,一到冬天教室里就靠炭火炉群暖。为了防止学生被烫到,炭火炉一般被安在偏僻的角落。而他们所在的教室,老师们为了方便,在烟囱上用铁丝缠了个架子,雨雪天烘干手套毛巾都很方便。 如今铁丝架上正挂着一只纸袋,不同于小体积的手套和毛巾,雪纺纱裙鼓鼓囊囊装一大包,贴在烟囱上,仔细闻有种化纤塑料烧焦的刺鼻味。 指导老师上前取下袋子,靠里一侧已经被烫成了球,漂亮的粉白色公主裙彻底废了。 “沈木子,你怎么把裙子放烟囱上?” 沈木子低头,搓着衣角,整个人委屈地缩成一团:“临来时我摔了一跤,把裙子给弄湿了。我跟王曼说过有东西给她,是她叫我放一边的。” 有这事?王曼满腹狐疑地回忆,似乎今下午集合打扫卫生时,沈木子飞快地拿个包经过她身边,小声含混不清地说句话。 没等她想明白,边上几个平时跟沈木子玩得好的小姑娘已经纷纷作证:“我们见过,木子跟王曼说过,王曼当时没理人。” 众口一词,要真是个十二岁小姑娘,王曼肯定就急得哭出来了。可她偏不是,这时候着急没用,把事说清楚了就是。只不过这手段怎么那么熟,特别像前世李晶晶的做派。 “老师,下午块两点那会沈木子跟我说过话。不过她没有叫住我,而是跟我擦肩而过,用很小地声音很快地说一句,我根本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只以为她在自言自语。而且既然她把衣服拿来,应该先交给老师。” 沈木子嗫嚅道:“我弄湿了,我想把衣服晾干再交回去。再说咱俩不熟,我也不太好意思找你说话。” 空间中的元宝笑得打颠:“曼曼,看到纯天然白莲花了么?你道行比她差远了。” 王曼忽略她的嘲笑,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皱眉的指导老师。合唱团其他人衣服很简单,白衬衣蓝黑色校服裤,女生穿校服裙子,再配双平时最常见的红包头球鞋就行。唯独男女领唱两人不同,章磊是笔挺的中山装,而她则是粉白色公主裙。 两身衣服是领队老师专门从北京捎回来的,是整个合唱团的画龙点睛之笔。对她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衣服怎么坏的,而是大过年街上店铺都关门,她要怎么去找一件足够上档次的衣服,去应对元宵节的文艺汇演。 “老师,这事怪我。是我没听清沈木子说话,我自己去找一件裙 子。” 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更是给人足够的思维空间。指导老师松一口气,王曼这小姑娘为人处事自有章法,让人很容易忽略她的年龄,信服她的判断。 瞅瞅手里烧焦的裙子,她一阵心疼。这可是她两个月的工资,她熬了多少年,原先那个老教师退休,才轮到她来排大合唱。准备又准备,就因为沈木子一时嫉妒毁了。当着这么多孩子面她没法说太多,但这事不算完。孩子不懂事,难道家长还不懂事? “好,王曼找不到也跟老师说一声,老师去给你找。” “我找到后,先让老师看看行不行。” 边说着客气话,王曼边朝元宝炫耀:“看到没,佩不佩服我?赶紧给我找件漂亮裙子。” 沈木子低头站在一边,以前她还怕弄坏裙子后,老师告诉爸妈,她会挨罚。但昨天晶晶表姐给她吃了定心丸:只要她打败讨人嫌的王曼,就会得到奖励。想他们家,爸妈听爷爷的,爷爷听北京那边大爷爷话,大爷爷那么喜欢表姐。以后有表姐撑腰,弟弟再也不敢抢她东西,在家她也可以横着走。 她就不信王曼能找到更好看的裙子,到时候她拿出一条农村孩子穿那种丑不拉几的花裙子,那肯定很好玩。 “今天就暂时练习到这,大家解散。” 收拾下书包,王曼刚走到校门口拐角,就见尹鹏朝她招手,而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长胳膊大手拎小鸡崽子般抓着沈木子帽子,歪着嘴一脸社会小流氓样。 “尹鹏,你这是干嘛?”王曼凑上去,刚才她已经报了仇,她还不至于抓着一个孩子不放:“小心尹叔叔知道了打你。” “我让她给你道歉。她说那什么鬼话,摔一跤也是弄脏衣服,压根不可能只弄湿。曼曼你傻啊,没看出来她在故意整你。” “我当然知道,但别人穿过的裙子我还不想穿。” “你不想穿是一回事,她整不整你是另一回事。沈木子,给她道歉,不然你别想回家。” 尹沈两家一直住得近,她从小就喜欢粘着这个好看的男孩子。而且越长大他越好看,她更喜欢粘着他。可尹鹏不仅不跟玩,整天跑出去找王曼,现在还为了王曼欺负她。 “大鹏哥,我要去告诉尹叔叔。” 不管她怎么说,尹鹏就是楞不转弯:“你先道歉,道完爱告状不告状。” 王曼全程欣赏尹鹏的辣手摧花,虽然情理 上她该有些于心不忍,但为什么她就越看越高兴? 僵持了大概五分钟,眼见小胡同里没人来救,沈木子哆嗦着扔下一句“对不起”。等尹鹏一松开,她飙泪跑开。 “曼曼你能找着裙子么?” “尹鹏你不怕回家挨打?” 异口同声地说出来后,王曼点头:“能,我办事你放心。” 尹鹏也无所谓地一笑:“没事,我实话实说,他们听到你名字肯定会夸我。” “哎,可惜沈木子一颗少女心。” 尹鹏摸摸胳膊:“别,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要再提她,我就关门放赵大伟。” “不闹了,我回家就得吃饭。” 推一把尹鹏,王曼向胡同深处走去。走到五米外的下一个拐角,一转过去,就见赵大伟站在那,他穿着一身深蓝色棉服,双手插在裤兜里幽怨地看着她。 怎么他无处不在?王曼掰手指头数着,放寒假头几天,每次晨跑都能遇到他。后来她改了路线,世界终于清静。还没清净几天,刚说完他坏话又碰上。看他那模样,似乎将刚才那话挺清楚了。 怎么办? 上辈子追她时,赵大伟也是这样,充当背后灵,每次都用晦涩难懂而又欲言又止地眼神看着她。如今情景再现,饶是她涵养再好,见到他这幅模样也来气。 那就继续无视好了,她不想再用过去的错惩罚自己,眼不见为净。略微点头,她路人般地与赵大伟擦身而过,徒留后者满脸茫然。 路上可能还有点烦,一到家王曼很快没了那心思。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从今晚起就要准备年夜饭。虽然今年只有父女俩过年,但却要比以往一大家子都在时还要愉快。 少了那些恼人的,家里日子也有了起色,对于这个年,王继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郑重。王曼回来时,他正收拾干净一只鸡,往里面塞调味料,说是要熬高汤。 “爸你还会这手?” “当年跟咱们村知青学的,那些文化人虽然自己不做,但道理讲得挺明白。” 王曼换下衣服,撸起袖子给他打下手:“他们知道但是不做,你学会了再做出来,所以爸你比他们厉害,verygood。” “我古德,曼曼也古德,对了这古德白是什么意思来着,想不起来了。” “爸,是再见。” “哦这样,今天 学合唱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哪有人欺负我,我是你闺女,我这么聪明还有尹鹏和章磊他们俩帮忙,我们仨不横着走就不错。不过今天还真有个事,原先当主唱那小姑娘把裙子烧坏了,非得说我让她烧得。她撒谎都不会撒,我告诉老师要自己找一条裙子。” “成衣店都关门过年了,你往哪儿找。” “嗨,爸你又忘了,快看这是什么?” 王曼从空间中掏出一件大红旗袍,从胸口到胯部印着青花瓷图案。刚一路上她就跟元宝争论,要白青花还是红青花,元宝坚持认为白青花脱俗。 “但我还是觉得,大过年那么多老一辈领导,我穿个白的去肯定砸场子。爸,你说我穿红的好看么?” “好看,肯定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父女俩一路忙活,就到了年三十晚上。这一天王继周就没停下来过,他充分发挥厨艺天赋,做了十二道菜。知道父女俩吃不了那么多,他每道菜都做得少而精。 八点整,借着虞家电视机,父女俩坐在前面收看春晚。刚重生时王曼觉得现在什么节目都不好看,但大半年下来,远离大信息时代,她突然在贫乏的精神生活中找到了属于春晚的真味。那是忙碌一年的家人团聚在一起,给自己最好的褒奖。 “当当当当,王继周同志,请看。” 王曼掏出一个木头盒子,里面是两个大红本的房产证,还有一本存折。 “一九八八年六月,王继周同志重获自由,晋级单身贵族。时隔一月,他开始创业,历经半年时间,如今资产清点如下:闺女一个,当然这是要花钱的;房产两处地两百亩,目测可升值;存款现金一万元,括弧,欠银行两万贷款。总结完毕,还请王继周同志过目。” 王继周将房产证收回箱子,只拿出存折:“箱子里的都是你的,这个是我的。” 王曼夹起一个丸子喂给他:“爸,我的就是你的。这一年你干得不错,原来越爷们了,下一年继续努力!” “好。” 王继周点头,电视里午夜钟声敲响,鞭炮齐鸣中一只蓝蝴蝶落在王曼头上,俩挂着幸福的笑容,父女俩迈入新的一年。 ☆、第71章 往常过年最忙的就是各种走亲戚,今年王继周离了婚,不用再陪苏明梅回邻村;爹娘那边他也彻底失望,不想再上门找不痛快。 吃完年夜饭,一觉醒来再吃顿饺子,父女俩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早些年这时候就该忙活起来,该拜年拜年,该等拜年就等拜年。现在没人拜年是清静,可清静也得分时候,大过年就要个热闹。 “要不咱们看会书?” 王继周如此提议,王曼刚想点头,隔壁传来一阵鞭炮声,夹杂着远处二踢脚巨大的轰鸣,让她突然想换种方式。 “爸,昨天你去送绿豆丸子时,四邻八舍的不都还在,他们没回老家。咱们串个门拜拜年,也图热闹。” 她这么一提,王继周却想得更多。别家先不说,他还用着隔壁王主任放的贷款。虽然他最后总会利息一分不少地还上,但关系处好点总没坏处。 “那咱们也出去转转。” 换上新衣裳父女俩出门,刚出门迎面就走来一长串拜年的队伍。领头的吆喝一嗓子,后面人跟着拱手,人人穿新衣笑得满面喜庆。 连大院另一头人家养得猫都认识王继周,更别提天天问他买煎饼果子的人。礼多人不怪,见他来拜年,众人自是笑脸相迎,一圈下来王曼兜里塞满糖果,差一点两只手就全占满。 最热情的要属邻居王奶奶,老人家甚至硬塞给她一个红包,拒绝不得,王继周也给她孙子塞一个。 喜气洋洋中开启新一年的头天,转完一圈回家,王继周擦擦头上的汗:“真是热闹。”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地过年。” 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擅长脑补。王继周想着在泉水村时,每次过年简直打不完的官司。兄弟仨该送多少年礼,谁送少了娘都得阴沉着脸指桑骂槐。下一年怎么给爹买药、谁照顾二老家务,总之鸡毛蒜皮的事不停地吵吵吵,真是过年“关”。现在回过头想,他都纳闷当时自己怎么能忍下来。 而在城里清静,虽然认识人少,但彼此没有利益牵扯,大家都笑脸迎人。在这些街坊邻居身上,他体会到在家时从未有过的喜庆年味。 “曼曼中午想吃啥?” 王曼喝口水,饺子还塞在嗓子眼,一大波午饭已经汹涌袭来。 “窗户外面不是放着半个南瓜,炸南瓜饼吧。虞阿姨最喜欢吃这个,要是她在肯定很高兴。” 王继周没接话 ,而是默默地起身去拿南瓜。王曼跟在后面吐吐舌头,虞阿姨又不是洪水猛兽,干嘛父亲一副不想再提的模样。 “爸你脸竟然红了,是在想谁呢?” 王继周摸下脸,又不热,怎么可能红:“厨房这么挤,你去外面玩。” “还真是在想别人,让我来猜猜。” 食指放在唇边,王曼头伸到他面前:“是不是在想虞阿姨?” 被闺女猜中心思,王继周这会脸是真的红了。不用王曼说,他也能察觉出腮边一阵火烧。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打十天前虞虹走了,他就总做些莫名其妙地事。摆碗筷时不自觉摆四副,每天早起往北屋那边瞅瞅看下有没有亮灯。 “曼曼你说,这院里少俩人,是不是就特别空。” “会空一点点,但不会特别空。爸,你是不是觉得少了虞阿姨,一下子空了很多?” 王继周点头:“他们俩连糖和盐都分不清楚,过年怎么包饺子。以前一块忙活习惯了,现在少那些事我觉得全身骨头都松。” 王曼低头看着他拿瓢子挖面,明明两个人半瓢面就够,但他还跟以前那样挖一瓢。还有昨天的年夜饭,其实他多做了两人份,都让她挨家挨户送给了邻居。 父亲其实心里有虞阿姨吧?虞阿姨人漂亮、书读得多、气质好、脾气随和还出身显贵,这样一个毫无缺点的女人,朝夕相处谁会不动心? 刚准备说破,北屋内电话铃声响起,王曼拍打下手上面:“爸,我去接个电话。” 电话正是虞虹打来,王曼满心惊喜:“虞阿姨、楠姐,还有虞家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过年好。我在邮局给你寄了明信片,是带奖的那种,等到十五报纸就会公布中奖名单。” “是么,”虞虹惊讶,在电话那头吩咐虞楠去查邮箱:“曼曼和你爸爸也过年好,你们这几天怎么样?” “不太好。” 虞虹惊讶:“怎么了?” “接电话前我爸还在说,院子里少俩人,突然空了好多。我也觉得这样,所以有些不太好。” 那头虞虹却觉得她太好了,一大清早包饺子时被二嫂挤兑的那点郁闷也跟着烟消云散:“我跟楠楠得过了十五才回去。” “我临时参加了县里合唱团,元宵节那天要去市里文艺汇演。” “曼曼这么厉害,等我们回来看录像吧。对了,你爸呢?” “他在厨房做南瓜饼,虞阿姨如果你在也好了,我爸还是做了咱们四个人的。你等我叫他。” 千里之外的虞虹唇角越发上扬,曼曼这孩子真是鬼灵精,怎么看怎么招人疼。而且她从不说谎,大过年继周做她最爱吃的点心,还做着她那一份,这事很容易让她多想。 想着行礼箱中那些照片,等年初三兄嫂各自回那边,她就先试探爹娘的口风。 “虞虹,过年好。” 电话那头传来憨厚的声音,虞虹换只手接电话,另一只手拨弄着短发:“过年好,我跟楠楠得过十五才回去,你做饭时不用再做我们的。 被她知道了,肯定是她闺女,王继周忙解释:“我那个,我就是习惯了,做饭前想着弄俩人的就行,到最后还是,一不留神就弄多了。” 越描越黑,虞虹直接笑起来:“那你留点神,想着我这嘱咐。” “好咧,我记着那。对了我又在后面书房拿了一本书,是一本花鸟图鉴。你不是让我养着那两盆兰花,我比着这个,不会的地方再问问隔壁王婶。原先你也不在家,没来得及跟你说,现在正好说一下,那个……” 虞虹不再笑,而是转化成了感动。王继周这人还真是,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让他有个不回乡下过年的理由。没想到他还真放在心上,又是请教四邻,又是自己查书。 有对比才有差距,她看上的就是王继周这份踏实。至于她前夫那些权势地位钱财,她自打生下来就处于这个圈子,那些东西对她早就如空气般司空见惯,虽然她知道人没了空气就没法活,但谁会天天去琢磨怎么获取空气。 “你想看自己去拿就行,没事那我先挂了,没包饺子,我得去帮着刷碗。” “哎,你小心点,别划破手。” 虞虹手一顿,而后飞快地扔掉电话,心下无奈。这人……还真是,怎么能这么直接地揭人伤疤。她不就每次刷碗都得打破点东西,但这算大事?谁叫他不买塑料碗! 剁剁脚她听到楼下传来的争吵声,楠楠打她弟弟。 怎么回事?虞虹赶紧下楼,就见虞楠绷着张脸,冷冷地吐出一行字:“他跟舅妈学舌,说咱们俩都是牛皮糖,粘在虞家当蛀虫不肯走。” “混账!” 虞老爷子甩起拐棍抡过去,老太太气得直哆嗦,眼见家里乱成一锅粥,虞虹忙拦住她爹。 “爹、娘,你们血压本 来就高,大过年的不生气。” 二嫂什么人她怎么能不知道,妻贤夫祸少,因为她这脾气,二哥背靠虞家这些年一直升不动官,当然二哥也是一丘之貉。 但他们夫妻都是渣滓,她不是。过年就图个喜庆,爹娘年纪大了受不得气,当然她也不是受气包。 “楠楠,先放开你弟弟。二嫂,孩子不懂事你一个三四十的大人还不懂事?你有什么意见就直接对我说,我又不是小心眼的人,你让爹娘听到他们得多难受。” “虹虹,我们对不起你。当年要不是你二哥闹那一出,你也不至于才十七就去做人媳妇。” 老太太眼泪都要流下来,虞虹心下叹息,忙扶住她:“爹、娘,这事不怪你们,也是我自愿。本来我还想初三回来再说,这会话赶话干脆一次说个明白,楠楠,你去把咱们房间里的影集拿出来。” 虞楠狠狠地踩了虞北一脚,她三岁开始记事,到现在忍这一家足足十二年。还是曼曼给了她启发,步步忍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最终将她踩在脚下狠狠压扁。她不会随意欺辱别人,但也不能让别人欺负。 只是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还得找个机会问明白,拿起影集,她翻看着里面王叔叔和曼曼照片。坐在镂空雕花的红木书桌前,王曼抓着本线装书,犹如古代初入蒙学的垂髫幼童,怎么看怎么可爱。 妈妈已经跟她说了自己意思,王叔叔为人很有分寸,曼曼更是招人疼,她不排斥日后跟这两人一道生活,相反她还很期待。 “妈,给你。” 虞虹拿出照片:“爹、娘,这些年你们一直催促我再找一个,我找着了。” “这是谁家小伙子,挺精神,他还没结婚?” 忽略出身和学历,王继周身高一米八,五官平和身材挺拔,他那年纪的人不是挺个啤酒肚就是开始秃头,而他因为长期劳作肌肉紧实,长相很拿得出手。 “当年插-队时认识的,去年六月他刚离婚,这次我去邹县正好遇上。娘你不是说我胖了点,就是他一直在给我们做饭,这次回来我委托他帮忙看房子。” 虞老爷子对男人颜值有免疫力,思维更清晰些:“插-队,跟你一块下乡的知青我们都认识,怎么从没遇到他?” 老太太关注点则不同:“离婚?好好地男人怎么会离婚。” “他不是知青,是邹县本地人,至于离婚绝对不是他的问题。” 哄儿子的虞家二嫂讽刺一笑,二老也吃惊,老太太劝道:“虹虹,不是我们瞧不起农村人。这是小伙子长得是挺好,但楠楠爸不长得更好,过日子可不看长相。你大学主修经济,辅修新闻传媒,他怕是连学都没上过两天。到时候你跟他讲怎么剪片子,他跟你说自己在村里种着几亩地、今年得交多少公粮,你们俩根本说不到一块去,这日子怎么过?” “娘,我不跟他说剪片子,我跟他一块讨论亚当·斯密。” 闺女一心向着那离婚男人,老太太更着急了:“这张照片上不会是他闺女吧?离婚带个孩子,还这么会哄人。” “是他女儿曼曼,可懂事的孩子,年年考第一,楠楠跟她玩得很好。他们父女俩做点小买卖,马上要开个店,每天都抱着我大学课本在看。” “他能看懂?” 虞虹点头:“看不懂他查字典,爹、娘,我随了爹脾气急,但我并不笨。日久见人心,你见哪个男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下厨做饭收拾家务。大哥现在完全能顶立门户,咱们家不缺个锦上添花的富贵女婿,这次我想找个顺心的。” 二老沉默,当年是他们全家对不起闺女,这些年她也一直不舒心,现在他们没什么理由去拦。 临近中午拜年的人潮已经退去,虞家客厅陷入沉默,最终还是虞老爷子拍板:“过几天你回去,我们跟你一块去。”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路的男狐狸精,能把他闺女迷成这样! 余光一扫他看向满脸讽刺的小儿媳妇,不管孙子还是孙女,他向来一视同仁。他有三个孙子,外孙女就一个,仔细算起来他疼楠楠多一些。 楠楠这外孙女他知道,性格随他,要强,而且她还真比家里这三个孙子都做得好。要不是实在惹毛了,她是不会出手。这些年外孙女没要求过什么,就这一次,他怎么也得重视。 “虞邛留在北京十来年,人都快废了,过完年你们挪挪窝。” 虞二嫂喜出望外:“爸,要去哪儿。” 拜完年赶回家的虞邛也满心激动,北京官实在太多,他一个少校屁都不是,但到了地方上,京官那就是潜龙入渊,逍遥快活。 “西北生产建设兵团,那可是个好地方。你大哥和你妹妹都没用家里帮忙,如今都闯出了一番事业,你也跟他们学学。” “好……”个屁,虞邛整个人都不好了。西北那边被各种独的恐-怖分子占 据,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亲爹,你这是在把我往死里坑。 虞虹坐在沙发上,给二老看着照片。她本来就是金牌摄影师,很会抓取角度,本来长相端庄的王继周被她一拍,再增添一份刚毅。单看照片,第一印象是差不了。 虞楠则起身给大家泡茶,心情愉快地给二舅和二舅妈倒上,又看了满眼惊惧的虞北。大舅一家常年在外地,工作忙到过年都没法回家。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西北生产建设兵团,她去过。西北没有传说中可怕,大多数回民和维吾尔人热情善良。不过以三人的性格,离了虞家庇护怕是悬。她倒要看看,他们仨是被西北的风沙磨出刚毅,还是彻底摧残到吓尿裤子。 四合院中,王曼边小口吃着南瓜饼,边开导父亲:“爸,虞阿姨人很好吧?” 王继周点头,再抓起一块南瓜饼。刚才挂掉电话心神恍惚,一不小心他抓多了糖,没想到做出来的南瓜饼味道更好。 “爸,今早你都没给我红包。” 王继周皱眉:“不是你说不要?” “我说不要你就不给啊,那平常我说不吃蛋黄,你还总劝着我吃。” “那我去给你包一个。” 王曼嘟起嘴:“现在给黄花菜都凉了,再说昨晚你把那一大匣子东西都给了我,现在你拿什么给红包。算了,我是个宽宏大量的女儿,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行。” 王继周揉揉闺女头发,毛茸茸,手感真好:“宽宏大量的曼曼,爸都答应你。” “不许反悔?” “不反悔,说吧。” “其实很简单,我想让你跟虞阿姨在一起。” “那你得等几天,她现在回家了。不对,你说这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们俩结婚,然后不就在一起了。” 王继周夹给她一只南瓜饼:“多吃点,你都饿得开始说胡话了。” “我没有。”王曼把南瓜饼放回去:“爸你说实话,难道你不喜欢虞阿姨?别口是心非,虞阿姨那么好,要我是个男人,我都会喜欢她。” 王继周吹胡子瞪眼,筷子拍桌上:“我就是喜欢又怎样,这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曼曼,咱们做人,得有点自知之明。” “我承认你是个癞蛤蟆,但丑小鸭能变天鹅,癞蛤蟆也能变成王子。” “丑小鸭能变天鹅,那是因 为它孵成鸭子前就是只天鹅蛋。那青蛙也一样,他是被巫婆施法才变青蛙,芯子里就是个王子。你看看你爹我,就是个农村土老帽,哪点能配得上你虞阿姨?” 王曼头都大了,捂着脑袋她摇摇头:“这俩例子不成立,推翻重来。元宝还能羽化成蝶,元宝你出来给我爸看看。” 手向前伸,自她头顶旋落下一只蓝蝴蝶,停驻在指尖。 “这就是元宝,原本它跟唱戏的用的道具元宝一个模样,但经过这段时间努力,它成了一只蓝蝴蝶。爸,字典上有个成语叫厚积薄发。我不否认,有些人生一下来就是蝴蝶。但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没那好命,我们生来就是一只毛毛虫,很丑的毛毛虫,但变成菜青虫还是羽化成蝶,这要看自己的努力。” 手高举过头顶,元宝忽闪着翅膀停在缎子般的黑发上,安心cos发卡。 “你说得对,但曼曼,现在的我不行。过几天你虞阿姨回来,我们就搬到前面,这事你别多想。” “爸,如果虞阿姨也看中了你?” “这绝不可能。” 王曼手肘支在桌上:“你自己想想,如果她对你无意,为什么要专门给你上报纸;这次咱们店装修,虞阿姨出了多少力;她回北京把房子所有钥匙都留给你,这么相信你,大年初一还专门打电话过来关心你过得好不好。 爷爷奶奶有没有对你这么好过?二叔二婶跟咱们家亲,有没有把他们家所有钥匙交给你?他们都做不到的事,虞阿姨却做到了,这什么意思你还要装糊涂,在那自欺欺人?” 王继周如遭雷劈,是啊,为什么他一直没发现? “每次虞阿姨点名要吃什么,你都特别高兴地去做。这次她把兰花交给你照顾,你费了多少心去看书,去请教王奶奶。爸你没钱没关系,你可以去赚。但有些时光一旦辜负,就再也不可能重来,难道你要等自己五六十,顶着一头白头发才后悔?” 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王曼直接站起来,拍着桌子声音高八度。 少女独有的清脆桑心钻到王继周心底,一下下敲击着他厚重地防备。闺女说得每句话都在理,是个男人都会对虞虹那样的女人动心,他现在是没钱,但他可以赚。 “可万一我赚不来钱怎么办。” “哪有那么多万一,虞阿姨贪你那点钱?想娶她的有钱人,都能从这四合院排到泉水村,她想嫁早就嫁了,干嘛在这跟你耗着。市里和县 里电视台都建差不多,为什么她不回去,还要把楠姐学籍迁到咱们实验中学。爸,你醒醒啊。” 王继周枯坐在餐桌前,虞虹喜欢他?单想着有这可能,他心里就跟三伏天喝雪水似得。王曼见状自发地收拾桌子,刷碗扫地再收拾干净桌子,百无聊赖下,她坐在桌子对面数着拜年时塞的糖块。 半小时过去,坐她对面的父亲终于回神:“如果煎饼果子店买卖好,我就去说。” ☆、第72章 王继周的想法很简单,作为一个男人,最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能顶立门户,养活老婆孩子。 这一直是他的底线,所以前十二年,他自己饿着也把最好的让给明梅。至于让曼曼受那么多苦,他也在及时补救。他算了下,如果煎饼果子店能比原先的餐车赚钱,那他应该可以养得起一家四口。 “爸这可是你说的,我们拉钩,不许骗小孩子。” 王曼大拇指对上父亲的,重重摁一下,拉钩完成后她低下头对手指:“爸,对不起啊,刚才我有些话说太重了。” “没事,你想得没错。” 王继周继续抚摸毛茸茸,他总觉得闺女越来越可爱。不是心理上的,而是她本身模样。还是原来那只鼻子那张嘴,可就是看着比原先要顺眼。 “爸你可一定要加油,虽然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但你还可以再好点。” “行,我再好点,晚上吃什么?” 王曼都快哭了,她刚收拾完午饭餐桌,晚饭汹涌而来。每逢佳节胖三斤,被她爸这么填鸭不胖才怪。 “肚子里油太多,我要吃清淡的凉拌菜。” “临过年前我买了点雪梨,埋在桂花树下雪堆里,要不要给你炖个冰糖雪梨?” 显然要,这对王曼来说简直是意外惊喜。接下来半小时,她像个小尾巴似得跟在父亲后面,看着锅里热水咕嘟咕嘟把晶莹地梨肉滚上来,甜丝丝、香喷喷。 “加一点陈皮带点酸味更好喝。” 一小锅冰糖雪梨被盛在透明量杯里,王曼如馋猫般地围在桌子边上,望着腾腾地热气,咂着口水泛起了难。 “曼曼,出来接电话。” 厨房内刷锅的父亲吆喝,百般不舍地离开桌前,来电话的是杜奇。 “你怎么这时候打来,昨晚一过零点我就给你拜年啦。” “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得给第一个给我拜年的人打电话。” 王曼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喧闹声,杜奇声音中带着点尴尬:“曼曼,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当然有,我现在太需要你了。” 杜奇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我爸煮了一锅冰糖雪梨,味道特别好。但它现在是热的,我在想是现在吹着喝,去去这一满肚子油;还是晾凉了,等味道更好再去喝。” “这很简单。” 听筒内传来杜奇的声音,空间里也透出元宝的呼喊:“这么简单你都不会。”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过年前咱们在你家厨房炸鱼,我顺手拿空玻璃瓶装白开水,给你冻了瓶冰块。现在时间还短,应该还能吃。” 杜奇你果然是人类的好朋友,一生推:“哇,杜奇你是怎么想到的?” “不是你说自己最喜欢在下雪天吃冰淇淋,可惜冬天小卖部不卖,我就给你弄点简单的。不过女孩子吃太多凉的不好,你少放点,只要不烫口就行。” “知道啦,你们继续玩。” 在那边的哄笑声中,王曼挂掉电话往院子外走,边走意识边问向元宝:“小蝴蝶,你有什么办法?” “你才小蝴蝶,你全家都小蝴蝶。” “我全家不也有你?到底什么办法,刚才你都不告诉我。” “还不是掺冰饮,曼曼你简直笨死了。系统商城里有冰棍,更有现成的冰糖雪梨,还有冰水。” 王曼瞅了眼果然有,是她没想到,不过她绝不承认聪明的自己也有智拙的时候。 “你也不看看那价格,竟然要十金币一瓶,怎么不去抢。十金币可以买三双袜子,我怎么舍得两口喝掉。” “别再为自己找借口。” 进门开冰箱,果然在空闲地方用洗干净的广口玻璃瓶冰着两瓶水。顺手抓一瓶,她拿果皮刀伸进去将冰块捣碎,均匀地洒在冰糖雪梨里。 喝一口汤,再吃一口雪梨。纯天然无添加剂的材料,被王继周一双巧手捯饬后,瞬间成了难得的美味。 “爸,来尝一口。” “不错,你先喝吧。” 王曼拿个小碗,分出一部分递给他:“对了爸,过了年初三邮局上班,咱们就能拿到亲子鉴定报告了是吧?” 王继周摇头:“可能还得再慢点,过年医院虽然不休息,但肯定不能像正常上班那样快。” “这样,那爸你直接告诉我吧,那孩子究竟是谁的?” “我也只是猜测,并不确定。” “那你把猜测告诉我。” 别的事都行,但在这事上,王继周却是守口如瓶:“这事你少问,下午尹鹏他们拜年该回来了,要不你出去玩会?” 王曼耷拉下眼:“尹鹏回乡下过年 ,章磊去了他爷爷家,年初四前别想见到。爸,你不想告诉我就直说。” “这事我真不能跟你说。” 王曼掩面而泣,爸你学会坏了,你竟然学会了补刀,这世界简直太不愉快。好喝的冰糖雪梨才不给你,我要全部喝光光。 咕嘟咕嘟全喝完,王曼气愤地钻进屋里,敲门声响起,她气鼓鼓地说道:“我很生气,爸你现在就是要说我也不听。” “我最近看到一本不错的书,反正你没事,趁着寒假也看看,我给你放门口。” 脚步声走远,继一口中一箭后,膝盖再中一箭的王曼扶墙打开房门,原先每次放衣服的地方现在放着本泛黄的书。 翻开扉页,正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前世她看过几页,家族地三代后主人公的经历,多多少少与父亲有几分相近。 于是在年初八前,写完寒假作业的王曼除了打理空间,其余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读这本书上。重新看一遍,里面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依然让她头晕。不过以成年人的灵魂再来阅读这本巨著,每天都能多一点收获。 “元宝,你说苏明梅儿子的生父究竟是谁?” “不知道。” “那你想个办法知道,我快好奇死了。” “曼曼,容我提醒下,你要再不收拾东西,排练就迟到了。” “可我好想好想知道,元宝,你看你现在多漂亮,这不全是我拼命种田的功劳。我们是好搭档,你必须得帮我。” “挟恩图报非君子。” “你要不告诉我,我就罢工,你信不信?” 杀手锏一出谁与争锋,元宝无奈:“我也没法未卜先知,等报告出来我去给你瞅一眼。” “早这么说不就行啦,快迟到了我们快点。” 冲出房门外,拎上父亲给收拾好的装扮,王曼拔腿往实验小学走去。好在两处就是对门,抄近路过个小胡同就到,踩着点王曼到教室,却发现她来得不算晚。 见到她尹鹏迎上来:“你裙子找好没?” 指导老师跟在她后面进来,也关切地看着她手里的包。王曼也不卖关子,直接将衣裳拿出来。 “我没找到合适的纱裙,就找了件旗袍。” 嗤笑声响起,不用抬头王曼也知道是沈木子。出乎她意料,沈木子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般沮丧阴沉,她趾高气昂地秀了下自 己的皮草披肩。 皮草……这不对,皮草价格高昂,一般都是成人买来炫耀用。孩子长得快,穿不了几次就废了。以沈木子的家境,应该不至于奢侈地去给她买这么油光水滑的皮草披肩。 可她记得李晶晶极为喜欢皮草,前世她曾骄傲地炫耀过,小时候她有一件熊猫连体衣,是用真熊猫皮做成。那时候大熊猫已经被列为国宝,送一对出去都是友谊象征,但她就是有这本事搞到熊猫皮做衣服。 没等她想到一块,就听沈木子炫耀:“这是貂皮,是晶晶表姐送我的新年礼物。” 果然是李晶晶,整天把动物尸体披身上有什么值得炫耀?在沈木子看好戏的眼神中,王曼抖开旗袍。 正宗的中国红,不同于先前找得那件,这是元宝从商城庞大的库存中给她找来的新款。领口镶着三朵牡丹,双肩是简单的飞袖。稍微收腰的无胸设计,刚好适合她竹竿身材。 “我觉得旗袍配中山装挺好看。” 当然好看,指导老师一眼就相中了这件衣服。本来她还担心王曼撑不起领唱的气场,但只要有这衣服在,气场差点也没什么。 “很好,很合适,这件肯定行。” 领唱老师连用三个词夸奖,沈木子脸色很难看。年初一她就收到晶晶表姐电话,说她北京那边邻居怎么对王曼好,怎么夸她。这些夸奖和优待原先都属于李晶晶,如今被王曼分去,李晶晶都放话:此仇不共戴天。 她本以为今天又能搜集点王曼糗事,告诉李晶晶后,指不定她能得个皮草大衣。 听到旗袍时她更是十拿九稳,那种封建时代妇女穿的土衣裳,怎么能跟洋装蓬蓬裙相比。 可面前这件旗袍是怎么回事?再带着有色眼光,她也没法说这衣裳难看。但是王曼又长得不好看,穿上应该挺土吧? “老师,这里没法换衣裳,我就比一下。” 将飞袖固定在肩上,王曼开始转个圈,朝沈木子那边挑衅一笑。原本不甚出众容貌搭配国红旗袍,就像花骨朵突然绽放开一般,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沈木子心如死灰,这事办不好,晶晶姐肯定会训她。 而尹鹏愣愣地点头,小声咕哝道:“怪不得一直缠着你,赵大伟眼光真不错。” ☆、第73章 下午四点王继周到家,先往闺女门口看看,她合唱团排练还没回来。拿出黑皮包,他小心地将那三张报告压到褥子底下,点燃一支烟,坐在窗边久久出神。 就如死刑犯人总期待着那句“刀下留人”,希望有天神从天而降,拯救他即将到来的噩梦般。在亲子鉴定报告没出来前,王继周心里还存着那1%的一线希望。 可如今,全部成空。 他突然觉得生活就他-妈是个强-奸犯!享受太恶心,反抗又无能。 心神恍惚,直到晚上吃饭,王曼咬一口排骨:“爸,怎么是甜的,难道你做的糖醋排骨?也没酸味,你也被虞阿姨传染啦。” 王继周咬一口,舔舔麻木地舌头,好像还真不咸,这种奢侈的甜蜜味道,如今他丝毫感觉不到。 “甜点好,护嗓子,明天你就得去市里演出了。” “爸你现在最该关心地是,后天咱们店开张。鞭炮、礼花准备好了没?还有剪裁的嘉宾,我买了两个花篮,咱们争取弄得热热闹闹。” “恩,都好了。” 王继周低头,狠狠地扒完自己那口饭:“吃饱了我收拾桌子。” 父亲今天非常不对劲,明明他不是冷漠之人。下午她走时还好好的,才一下午功夫,回来他就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关上门王曼手托着蓝蝴蝶:“元宝,你去我爸房间看看,小心别被他发现。” “我可是有节操的,不能随便偷窥人家隐私。” “你的节操早在偷窥我时就吃了,打住,我怀疑是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了。我爸应该早就知道是谁,但那个人身份很敏感,所以他才坚持不告诉我。” 元宝几天前就答应她帮忙找出报告内容,现在它只得振翅飞出去。作为非人类,它的感知方式并不是靠眼看,而是发出一种类似生物波的信号,识别后再转化为人类可以理解的文字语言内容。 “在哪儿呢?” 王继周卧室门上趴着一只蓝蝴蝶,触角前伸,用它狭窄的信号覆盖范围一点点搜索整间卧室。穿过两层被褥,它终于发现夹在地上那几张纸。 将内容全数记忆,飞回来它告诉王曼。 1、样本一与样本二20个位点全部对照统一,系血缘关系上直系父女; 2、样本三与样本四20个位点全部对照不统一,无血缘关系; 3、样本 一与样本四20个位点有1个对不上; “曼曼,最奇怪地就是最底下这份,我见那张纸被揉了很多揉,似乎你爸看着它很生气。” 王曼托腮回忆:“样本一是我爸,样本二是我,我是我爸亲生的这不用说;样本三是吴大力,样本四是苏明梅儿子,他俩没有血缘关系也在预料之内。但问题就出在最后这个,一条dna上有无数个基因,可以截取无数位点。” 元宝补充:“那20个中有一个对不上。” “这说明是亲属,还是关系很近的亲属。孩子不是爷爷的,就是叔叔的。” 王曼拍向桌子,弯腰忍不住干呕起来。她简直难以想象,自己是苏明梅这么个恶心的人生出来的,而且他们还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十二年,更甚者前世到死她一直尊敬这个人。 放别人身上,她可能就当个离奇的故事,听后感叹下此人之极品,而后一笑置之。 而如今被她遇到,她只觉得心里一下满了。层层乌云压在头顶,空气中满是腐朽的味道,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不行,我得做点什么。” 进入空间王曼开始疯狂开垦模式,她将每一根杂草都幻想成苏明梅,重重地挥下锄头将其连根拔起。 为什么她会遇到这样一个生母?讨厌王家不想呆在这里也罢,为什么她还要跟这个家其他男人乱-搞。 即便再愤怒她也心里有数,爷爷常年卧病在床有心无力,二叔二婶感情很好,二叔绝对不可能做这畜-生不如之事,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王继全。 现在她满脑子里,全是王继全与苏明梅赤-身裸-体地纠缠在一处,躺在老房子里那盘自己躺过十二年的炕上,露出俩大白屁股,男人丑陋的命根子以及女人丰腴奶-子,激-情缠-绵,的画面。 太丑!太恶心! 用力地挥动锄头,一下又一下,仅仅半夜功夫,原先需要一周才能开垦一块地土地如今全数完工,而她也第一次感到疲惫。 “曼曼,你停下,再这样下去精神损耗过度,你会变成傻子。” 蓝蝴蝶趴在她耳边呼喊:“你不是最讨厌用过往的错惩罚自己?你到底是有多傻,自己在这生闷气,甚至透支精神去发泄有什么用。” “你该做得,是让那些恶心你的人一块难受!别忘了,你在这难受的时候,他们就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你现在完全是亲者痛仇者快!” 一声又一声,最后的“快”字终于唤醒了王曼神智。是啊,在这一切的一切中她有什么错?父亲又有什么错? 凭什么做错事的人是苏明梅,而得知真相的她和父亲就闷在家生气。 “我知道了。” 不顾疲惫地精神,王曼趿拉上脱鞋,打开门进走进客厅,外面传来一阵鞭炮声。 头枕三份亲子鉴定报告,王继周失眠了。客厅挂钟打十二下,已经是元宵节。默默地起身,他将鞭炮挂在院中晾衣绳上,点燃后愣在那出神。 走到门边的王曼就看到这惊悚地一幕,父亲站在离鞭炮不足半米之处,愣愣地任由鞭炮炸到他身上。 “爸,你干嘛。” 推门冲出去,凛冽地北风吹来,王曼打个哆嗦,单手捂住耳朵缩起肩拉住父亲:“爸你在干嘛?” 王继周回头,他的眼睛是浑浊的,也是无神的。见到后面闺女,那里面渐渐有了焦距,而他只能看到闺女嘴唇一张一合,耳朵里全是嗡嗡地响声。 “快回屋,再听你耳朵就聋了。” 直接扯起父亲,将他摁在客厅椅子上,她进卧室拿出那三分亲子鉴定报告。 王继周脑子“轰”地响一声,他知道早晚瞒不过闺女,但他没想到就连这一天也瞒不过。这事连他都尚且接受不了,曼曼听到了会多难受? 鞭炮放完,他耳朵也渐渐有了声音:“曼曼,你知道啦?” “从你不告诉我起,我就大概猜了出来。前面已经有个吴大力,如果再来个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你不会一直忍着不说。那剩下这人,不是王家的就是苏家的,你才会这么难以启齿。现在报告出来了,果然王继全没有让人失望。” 王继周拍拍大腿,无力地瘫倒在椅背上:“没错,就是他,这事真是没法说。” “其实现在我也很犹豫,到底是知道好?还是不知道好?爸,我现在就怀疑一点。” 不明说王继周也明白她疑惑什么:“你那时候小,还不记事,王瑞出生时也有溶血症。不过他是在市里医院生的,住院治好了再回家。中间那几天功夫,你奶奶就说孩子住几天院养养,所以县里没几个人知道。” 怪不得父亲会知道,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村里有孩子得溶血症。既然是遗传,当然不能只遗传一个。 “爸,我难受,我恨他们俩。” 父女 俩依偎在椅子上,王继周揉一把闺女头发,毛茸茸地手感让他心情好了些。拍拍她肩膀,他叹息着劝慰: “不去想就好,慢慢把这事忘掉,我们不搭理他们。” “可我记性好根本忘不掉,爸,事情是他们做的,凭什么恶果要让我们承担。” 王继周也气,可长久的忍耐让他习惯保持一丝冷静:“你三叔不是你二叔,他从小被宠坏了,长这么大完全是个无赖。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要是这事漏出去,他日子不安生,也会来搅得咱们没法过。”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不信那邪。”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必?” 背部被父亲一下下拍着,王曼从愤怒中分出一抹清醒。自打年前放电影,苏明梅的事被全部捅出来后,他们遭到多少问候。 虽然大多数人本性善良,但他们本性不是完全善良,里面总会夹杂丝恶意。当他们张口关心“继周兄弟想开点,你还得顾着曼曼,那是个可怜孩子”时,心里或多或少会有这样一种奇妙的反应: 继周家乱成一锅粥,看我们家多和谐,比他家好多了。 强烈地对比让他们产生一种无法言道的舒爽感,驱使他们一次又一次询问,靠揭别人伤疤来满足自己的心理需要。这过程中,被揭伤疤的她和父亲中了一箭又一箭,却丝毫无法反驳旁人的“关切问候”。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比喻着实恰当。这事要是捅出去,他们不仅得遭受王继全的报复,还得再受伤一遍。 “可是爸,我实在不想忍气吞声。上次我们是没办法,这次我们可以换种方法,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你想怎么样?” 王曼进屋,从抽屉最深处的笔记本中找出一张名片,拿到客厅递给父亲。 “爸你看,这是那天我在苏明梅包下捡到的,这就是她发财的手段。” 王继周眯眼看着,这是一张印着美女头像的名片:“只需一个电话,我可以满足你所有需要。” ☆、第74章 王继周再老实,也是一个有过婚史的中年男人,他赶紧盖住这精神污染源。 “爸,别藏着掖着,这些我都明白。你别因为我是小孩子外表,就忽略我聪明且成熟的内心。” “这东西你从哪儿捡的?” 王继周万分紧张,明梅怎么能这样。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她也没到走投无路的份上,她竟然去做皮-肉生意! “就那天在春江宾馆,她晕倒后包掉地上,从里面掉出来这个。” 强压住恶心,王曼心里满是鄙视。前世她那孝敬女儿可不是白当的,苏明梅什么时候做什么,她不说一清二楚,但也知道八成。 “曼曼,往后离她远点。” “爸你误会了,她那岁数,还挺着个大肚子,能干什么?” 不是皮-肉生意就好,王继周松一口气:“难道你想诬告?这事可不太好办。” 爸你脑洞也太大了点,恶心感暂时褪去,一股淡淡地无奈浮出水面:“爸你想想,苏明梅一个没学历、没人脉的农村妇女,为什么去深圳不到半年,回来就穿金戴银。如果深圳遍地是黄金,那全国人民早就都一窝蜂赶过去捞金了。” “她那人脑子活泛,也许有别的际遇。” 王曼摇摇名片:“她脑子的确够活泛,她不是小姐,而是妈妈桑,就咱们看古装剧里那种老鸨。这一行可比六-合-彩还赚,稳赚不赔,无本万利。” 王继周底线又一次被刷新,半晌回不过神。苏明梅自己不卖,然后张罗着别人卖,自己抽取佣金,这事可能么? “爸你看背面。” 在“满足你所有需求”的名片背面,赫然印着另一个美女头像,下面标注联系方式。她不叫苏明梅,而是叫“may”,职业名则是某按摩房经理。 不用怀疑不用犹豫,王继周已经完全可以相信,苏明梅就是做那一行。 怎么会这样?她还怀着孩子,竟然跟这些人搭上了线,而且毫无愧疚地做了这一行。她是怎么想的,难道钱有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让她抛弃自己的人格! 听完父亲的怀疑,王曼只剩冷笑。 苏明梅就是这样一个人,她视金钱如生命。她宁舍得一身骂,也要享受人上人的丰富物质生活。而前世她在做头几年做妈妈桑时,见过不少有钱人。不同于那些小姐出卖皮相,她有脑子,她就这样踩着一个又一个男人的肩膀,积累 了足够财富。 或许重生前苏明梅去美国,就与年前她去深圳一样,是为了换个环境开始新生活。她已经捞够了钱,到大洋彼岸她可以开启新的富婆人生。 前世她的原始资本积累出的空中花园中,有她血汗铸就的一块砖。而这辈子,她却要亲自釜底抽薪。 “爸,溶血症几天就能治好吧?” “当年王瑞不到一星期就回来了。” 王曼点头,苏明梅是年前转去市里,治完孩子后她没回来过年。虽然她没明确说自己去哪,但除了回深圳她似乎别无选择。 “她应该到了深圳的临时住所,爸,我们报警吧。” “报警?” “对,打深圳警察的电话报警,过年这会不都重点打击违法犯罪,怎么警察也得去查一查。” 而且距离苏明梅离开才半年,饶她再聪明,也不会认识太多背景雄厚之人。这时候被抓,她只能自认倒霉。 “你想报就报吧。” 王曼二话不说拿起电话,加拨长途区号,准确连接到深圳那边。她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平白地叙述事实——有人控制妇女卖-淫,组织嫖-娼。 因为吴大力要亲子鉴定结果,所以给王继周留下了两人暂时的住址,王曼直接将这个地址抱过去,当然电话也一块报过去。 公安机关地接线员受过专业训练,基本能够辨别出来电之人是故意恶作剧,还是真的需要帮助。电话那头虽然全无慌张,但叙事条理清晰,且直接拿出地址。那地址她知道,到晚上是有几盏粉色霓虹灯。 “我们会尽快出警核实事实。” “麻烦你们。” 挂掉电话王曼如释重负,苏明梅这回应该不好逃,那剩下的只有王继民。不同于苏明梅的远在天边,怎么折腾都不怕,王继民不行。 首先两家离得近,他可以直接开启极品状态,发动物理攻击。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手握王牌粒子加农炮——老太太本尊。 “爸,这怎么办?” 王继周捂着脸,长叹一口气:“等忙完这几天,我去跟他们说下。要是他们再说别的,咱们就只能……” “只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吧?” 王继周点头,事到如今只有这办法。那么大一个孩子,可不是娘掉几滴眼泪或者撒泼打滚就可以抹平的事。手握亲子鉴定报告,他掌握绝对 主动。 王曼当然知道,这样王继民不会受到太重惩罚。可真把这事挑开,再让父亲为枯燥地乡村生活提供八卦,做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去承受旁人带着有色眼神的关心,这结果绝对不是她所希望的结果。 打个呵欠,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爸,我去睡一会,你别多想,乖。” 拍拍父亲背,她七歪八扭地进了自己卧室,倒在床上直接打起了小呼噜。王继周走过来,看着十五月光下闺女那张小脸,长睫毛跟着闪动。给她脱掉鞋子盖好被子,他走出来,随意划拉两下刚才放鞭炮后留下的炮筒。 刚才心里堵得慌,但这一会告了苏明梅,又准备回村里把这事说开,沉重的包袱一下子去掉大半。 看来还是说出来好,他对得起天地良心,不用去背负别人做过的那些债。打个呵欠,他也回到自己卧室,盖上被子沉沉睡去。 在他睡去的同时,千里之外的南方,元宵节这天是个大晴天,温度虽然不低,但无孔不入的水气大有钻透人每个毛孔的趋势。 苏明梅再给自己盖上一条被子,月子里来回奔波,她压根没休息上,身子骨很虚。可身体却不是最让她惶恐的地方,她能明显感觉出吴大力对她的冷淡。以前抽成拿回家,他从来都不会过问。而如今他不仅明着要抽屉钥匙,还时常用中复杂的眼光看着她们娘俩。 他不会发现了吧? 电话铃响起,苏明梅接起来:“对,我就是may。” 那头似乎是个很大方的主顾,苏明梅心动了。只要完成这一单,她就可以赚更多钱。而且她从不只把大客户当成钱,睡-过她推荐的女人,这些人跟她感情肯定不一样。这关系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却都是无形的人脉。 她很清楚,自己不会一辈子跟着吴大力。以她的头脑和容貌,足可以匹配更优秀的男人。只不过上天没有给她一个好的出身,她离婚走出泉水村,只不过是将上天欠她的拿回来而已。 边报出一个地址,苏明梅边套上收腹腰带:“我找人去接你。” 挂掉电话,她扯着嗓子冲外面喊道:“大力,你先去接人,这回肯定是条大肥鱼。” 吴大力收起手里的亲子鉴定报告,那边给他发来的是个副本,可三张纸足够让他失眠。优秀的曼曼的确不是他女儿,面前摇篮里这个也不是他儿子,至于第三张他没看明白,也再也没心思去看。 边擦着烈焰红唇,苏明梅边尖起嗓子:“大力?大乖乖,我知道你白天看小乖乖累着了,就起来这一小会。” 苏明梅柔软地劝哄声传来,吴大力无奈地套上皮夹克,他是个没种的,对这声音没有丝毫抵抗力。 “这就去。” 关门上响起,苏明梅边穿丝袜,边给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打电话,通知他们来生意了。 “你们不知道,那边一来就问有没有双-飞,他提那要求,一看就是见过好货的。我是喜欢你们才特意来通知,抓好机会,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挂掉电话她拿下发卡,走到门边套上呢子风衣,踩着恨天高下楼朝街对面走去。粉红色地霓虹灯内是另一个灯红酒绿地世界,点燃女性香烟,她夹在手间去检阅自己手下美丽的姑娘们。 来深圳半年,她手下已经有二十个姑娘,对此她很自得。虽然这一行名声不好听,可男人就是喜欢。等攒够了钱,她出门豪车,进门豪宅,谁不高看她一眼。 “lily,看你口红都要化成香肠嘴啊,跟你说多少次,这东西不是越重越好看。” “jean,今天黑裙子就很不错,就是注意不要笑,你不笑的时候最冷眼。” 指点着手下姑娘,十来分钟后包厢门打开,从外面迈进来一条修长的腿。苏明梅眼睛亮了,看这腿也知道此人身材很好,这种帅气又有钱的大鱼,指不定能跟她有进一步发展。 在看到人脸的那一瞬间,她已经深深迷醉,这刚毅的气质,直接把吴大力比成渣。 一屋子女人进入天堂般的幻觉,而下一秒等待他们的却是地狱。帅炸天的男人掏出枪,口吐两字:“扫-黄。” 是便衣警察,房内一片尖叫,浓妆艳抹的小姐们全都双手高举头顶蹲下来。房门大开,更多穿制服的警察冲进来。 苏明梅腰间的瘦身衣谈开,露出其臃肿的身材。同样蹲在地上,她知道这次自己完了,人赃并获,无论如何她都洗不清。 惊恐地看向吴大力,她还得照顾儿子,她不能进去。只要吴大力一肩承担,她就不会有太大事。 卖-淫向来是个令警察头疼的问题,国家法律摆在那,除非组织者,其余参与者顶多拘留批评教育。可干这一行的,批评教育对他们来说压根不疼不痒。放出去避避风头,他们还是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屡抓不止,屡禁不绝。 大过年被拉过来,他们也气,所以对苏明梅没什么好脸色。 “大力乖乖,你救救我,小乖乖还等着我回去喂奶。” 吴大力颓废地低下头,“乖乖”也不能战胜牢狱之灾带来的恐惧。如果儿子真是他的,他会去拼。 “儿子不是我的种,我拿到了亲子鉴定报告。” “你怀疑我?” “我不该怀疑你么?” 苏明梅无法辩驳,而当着警察面,吴大力很快招认一切。 “刚来深圳时,我想找个厂子打工,那怎么也比在家种地赚钱多。而且一年十二个月,天天都有钱拿。等学到手艺,我们可以出来摆个摊。摊子摆好了,可以去开店,钱会慢慢积累。” 帅警察点头,这的确是大多数人的深圳梦,而且是很正常的模式。刚才诱捕时,吴大力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守着家里媳妇不要,出来嫖-娼”。他能看出这个男人的挣扎,虽然他不是个好东西,但最起码还保留着一丝人性。 “后来明梅认识了这一片的鸡公吴生,她比我强,能言善道,就开始做这个。因为她找人眼光准,而且会抬价,所以姑娘们喜欢跟着她。我没办法,只能白天去工厂上班,晚上回来帮她忙。” “吴大力,我赚来的钱你没花?”苏明梅声音中全是谴责,她逃不掉了。吴生是这一片的地头蛇,多少年一直都没事。但她不一样,她只是个外乡人,没有丝毫根基的浮萍。 “每个月工厂发的工资我都交给了你,我动没动那钱,你自己心里有数。” 就在王曼熟睡这一晚上,对着警察,吴大力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这半年的心路历程。其供词与这次抓来的小姐口中所述完全吻合,事情已经很清楚。 “我还有孩子,我儿子才一个月。” 警察表示,从逮捕到审查,再到公诉和判刑全都需要时间。苏明梅处于哺乳期,当然不能被判刑。但等到十个月哺乳期一过,也差不多到了判刑时间,她完全赶得上坐牢。 吴大力虽然没有那心,但他也直接参与了聚众卖-淫,他被当场拘留。苏明梅虽然被放回去,但她日常行动也受到严格监控。她试图求助吴生,但那边不缺她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接线人。求助无门,她活得一天比一天心塞。 ☆、第75章 王曼一觉睡到中午,差点耽误合唱团集合时间。 “爸你怎么不早点叫我,看都没空吃饭了。” 王继周端着瓷碗,里面正是汤圆。趁着闺女抬头功夫就喂她一个,到收拾好东西,王曼已经吃了五个豆沙汤圆,满嘴甜腻腻,腻到死。 “早上怎么都叫不醒你。” “有这事?” 王曼狐疑,好像还真是。空间中种田不用体力,靠得则是精神。以往精神头消耗速度小于恢复速度,她每天出来自然精力充沛。可昨天…… 想到昨天,汤圆甜腻的味道更是上头,弯腰她对着边上痰盂吐个干干净净。 王继周给她倒来一杯清水,拍打着她背:“曼曼别想那些,都过去了。” 正劝着院外响起敲门声,打开门,正是苏明菊搀扶着苏姥姥进来。王继周狐疑,过年的时候苏家毫无动静,到十五怎么想着过来。 “继周哥,深圳那边打来电话,说大姐涉嫌聚众卖-淫。” “啊?” 父女俩同时惊讶,警察速度也太快了点。离着报警才过十二小时,他们竟然人抓到罪名也几乎定下来。 饶是难以置信,王曼也得夸一句:干得漂亮! 苏姥姥满脸不可置信:“明梅说她在厂里给人做秘书,她怎么?怎么可能?” 苏明菊安抚着亲娘:“继周哥,我大哥这会已经往深圳那边赶。我们过来是想找你帮帮忙,你认识电视台虞主任吧?我听说她是从北京来的。” 王曼更惊讶,苏明菊是怎么想的,才会觉得他们该帮忙。要是他们想帮忙,那一开始打电话报警干嘛?这不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舅舅,过完年我们得从这搬出去了。” 刚起床的脸上带着疲惫,再耷拉下眼角,那就是颓丧,这让找不出理由拒绝地王继周眼前一亮。 “是这样,再说她也不是做警察的。” 你自己当警察自己不去求同行,顺藤摸瓜把人捞出来,来这找个电视台的干嘛。 王继周的意思所有人都明白,苏姥姥握起苏明菊的手。明梅再混账,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王曼也看向苏明菊,他鼻下又冒出来的胡须,整个人早没了刚分配来时的意气风发。邹县比不得北京那样的大城市,小小的县城大家彼此知根知底,尤其在体系内活得就是一张脸,苏明梅 这几桩事对他打击最大。 真可怜,王曼突然有些感同身受。苏明菊跟她一样,血缘关系让他们永远受苏明梅影响。但同时他们又分属不同的利益体:苏明梅好了,做弟弟的苏明菊也好;但苏明梅好了,她会很不好。所以前世小舅舅对她的好,或多或少夹杂着补偿的心情。 “继周哥,不瞒你说,我才分配到派出所半年,脚跟都没站稳。我在吴局跟前说话,应该还比不上曼曼。” 苏姥姥老泪纵横:“曼曼,救救你妈。” 王曼看向面前满是老年斑的手,姥姥已年近七旬。当年她前头生下个儿子,养到三岁就死了,然后好几年才有了苏明梅。所以虽然是女儿,但她对长女的疼爱很不一般。如今苏明梅被抓,世界上最伤心的人肯定是她。 但老人很可怜,她也很可怜。 “姥姥,她怎么能这样,如果我同学知道……”王曼抽打两下鼻子,手心握着空间买的催泪眼药水,抹上去后眼泪如喷泉般喷涌而出,谁都不能否认她现在很难过。 苏姥姥疼苏明梅,王继周更疼自家亲闺女,他老婆爹娘都是白眼狼,就着一个闺女值得疼,那份疼爱可是实打实的。 将她抱在怀里,他正色道:“明梅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曼曼?想过她肚子里另一个孩子!她又不是饿的吃不上饭!当年我和曼曼就是吃不饱饭,也从没动过这种歪心思。” 啪啪啪打脸,苏姥姥站起来想哄王曼,却被王继周避过去。当着三人的面,老人直接往下跪。 “我替明梅给你赔个不是。” 王继周赶紧闪过去,受了老人家这一跪,他有理也变成没理。王曼喷着催泪眼药水的左手撤下来,小腿在后面踢下父亲腘窝。王继周会意,就着她力道屈膝跪在对面。 “苏家婶子,你快起来,这事不是我不帮忙,我是真没办法。眼见过完十五,没两天曼曼就得开学,她可怎么办?” 苏明菊建议:“要不给曼曼换个学校。” 要不是记得她还在装哭,王曼简直想跳脚指着他鼻子骂。全县就实验中学最好,她凭什么转去别的学校,果然苏明菊跟苏明竹是亲兄弟,损人利己的事做起来一点都不含糊。 王继周也被打击地无法组织语言,敞开的门外传来苍老地咳嗽声:“曼曼在实验中学呆好好地,老师同学们都喜欢,凭什么为你们这点事转学。” 是徐爷爷,王曼参加合唱 团,老师给每个同学发两张入场券,本意是邀请父母一起来看。到她这单出一张,二叔一家坐不开,相熟之人也都不缺票,她想了一圈还是送给徐爷爷。老人家爱热闹,很高兴地收下表示一定跟他们去。 被苏家人一搅局,王曼差点忘记这事。 老人家走进屋,摘下他那顶雷锋帽,吹胡子瞪眼仗义执言:“你们又不是三岁孩子,人犯了错就该受罚。想当年我在部队里,敢私自去抢老百姓家一粒米,都要拖下去打军棍;敢跟小日本鬼子那样强-奸妇女,发现直接就地枪毙。要是每个人作奸犯科后都想着找关系逃避惩罚,那要警察和法官有什么用?” 苏姥姥颤抖:“明梅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谁家孩子不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是孙猴子。你儿子也是当警察的,难道他不知道‘除暴安良’这四个字什么意思?不除暴?怎么安良!哪天你家闺女被这些地头蛇引-诱,弄去任人糟-蹋,你心里什么滋味?” 老人家一番话击中了王继周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他也是有闺女的人。如果曼曼也……他发誓自己就是拼着坐-牢枪-毙,也要拿菜刀一个个砍了这些人。 这次告苏明梅告得对,警察抓得好。判,狠狠判!最好让她把牢底坐穿! “苏婶、明菊,你们走吧,这事我爱莫能助。” 一手摁住一人肩膀,王继周半推半请地把两人赶出去。再回头时,闺女已经套好衣裳,抓起书包,徐叔正在一旁安慰她: “曼曼不怕,她是她你是你,徐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其他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也知道。” 前世在苏家寄人篱下,王曼早就听惯了大舅妈和苏丽丽的污言秽语,如今这点事她还不放在心上。她行得正坐得端,跟同学关系也都不错。苏明梅仙人跳离婚都没影响她的第一学期,这会在深圳犯事也更不会造成什么后果。 不过她坚强是一回事,受的委屈是另一回事。不能因为她不在乎,就让别人觉得她没受一点委屈,然后堂而皇之地得寸进尺。 “徐爷爷,您多给我做点甜甜的麻花,吃了甜的我心里就不苦。” 曼曼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可人疼,徐庚一颗都心要化了:“好,想吃多少爷爷都给你炸。” “徐爷爷第二好。” 老人家不乐意了:“那谁第一好?” “当然是我爸,不过你只比他差那 么一点点。”王曼捏起手指:“真的,就这么一丁点,很小很小的一点。” 赶人回来的王继周刚好听到这句,摸摸闺女毛茸茸地头,他心中郁气退散一空:“曼曼吃点东西再过去?” 墙上挂钟响起整点报时声,王曼赶紧抓上书包:“来不及了,爸,到门口我买个面包吃。” “不用,你带上这个盒饭,上午我给你炖了冰糖雪梨,这会晾凉了,渴了你就喝一口。” 背上书包,左手水壶右手盒饭,王曼以百米冲刺地速度向大院对面跑去。大巴已经停在实验小学门前,车上基本坐满人,见到她来指导老师松一口气。 “老师,我能坐靠窗的位置么?家里有事我没吃饭,盒饭有味道,我想开窗户吃。” 尹鹏凑上来,接过她的书包:“曼曼,我和磊子给你占了坐,你坐那吃就行。” 王曼扬扬手里的盒饭:“可是味道很大。” 沈木子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见到王曼的铁皮饭盒,她拉拉皮草披肩嗤笑一声:“知道有味道,你不会买个面包吃,这点钱都不舍得。” 几个跟班跟着数量王曼的吝啬,出去表演竟然都舍不得买面包,反而抓个土拉吧唧的盒饭,你家是得有多缺钱。 十来岁的孩子不同于学步婴儿,也不同于成人。他们知道怎样去恶毒,但又远没有成年人懂得如何克制自己的恶念,这个年龄段的恶毒是最直接、最不掩饰的。他们没轻没重,从不知道自己的一些行为会造成多严重后果。说两句是轻的,有些坏孩子则直接拉帮结派揪着看不顺眼的人往死里打,而《未成年人保护法》则更让他们有恃无恐。 如今车上几个小姑娘就是如此,成长中从家庭社会吸收的恶念如黄蜂针般冒出来,找准人就开始开始蜇。 章磊也走下来:“带盒饭又怎么了?想吃盒饭,你们爸妈还不给做呢。” 尹鹏补刀:“不就是五毛钱一个的破面包,你们几个要那么馋,就求求哥,哥心情好给你们一人买个。” 中指拨弄下头发,另一只手插在裤兜,尹鹏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脸引来一大波花痴女的抽气声。 尹少真的好帅! 我也没钱买面包,汪! 尹少求投喂,虽然人家中午吃了两大碗米饭,但你买的面包,就是撑死我也能吃下去。 王曼对这看脸的世界绝望了,她决定回来后就敦促 元宝,加速进行美容塑身计划,靠脸吃饭简直不能再酸爽。 指导老师及时出来,制止这场乱局:“王曼跟章磊换下位置,你稍微换下位置快点吃完,小心着凉。” 章磊后面的男生表示他不介意受会冬日冷风吹,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大巴启动,王曼敞开盒饭,立马惊呆了。 快餐杯左边是酱排骨和水晶白菜,右边米饭他团成了个小兔子,一截萝卜做眼睛,白米饭直接图出头、身子和尾巴。 谁来告诉她父亲什么时候这么萌萌哒,这让她怎么忍心吃!好想掏出手机拍照发微博怎么破! “这么香,曼曼分我点。” 尹鹏探过头,立马被惊呆了:“曼曼,你爸手艺好已经够让人嫉妒,盒饭还做成这样。比起他我妈不仅不是女人,连个男人都不是。” 王曼鄙视:“嫌阿姨手艺不好,有本事你来做。” 尹鹏倒是有自知之明:“我更不行,其实我妈做饭味道很好,可王叔叔更好。” 被她这么一宣传,大巴左右的孩子全都围过来。他们通通被这高大上的盒饭给惊住了。 白菜像水晶,排骨散发着诱人的酱香,米饭更是好可爱。这么好的东西哪是五毛钱一个的面包能比,就是拿十个面包他们也愿意换! “曼曼,你爸爸真的好厉害。” “你家明天要开的店里,卖不卖这种饭。” 家里有个挑食儿子的指导老师更是灵感爆棚,拿相机全方位各角度的拍照。她敢确定,自己找到了正确的投喂方式,这次一定有效!王曼这孩子,真是她的小福星。 王曼谦虚地收下众人赞美:“我家暂时只卖煎饼果子,以后我爸有空,可能会做盒饭。” 捧场王尹鹏补充:“曼曼,你爸做得煎饼果子也很好吃。哥几个都是一个合唱团的,明天一定要去捧场,是不是?” 尹鹏会玩,人也够大方,从小就是孩子王。他一发话,男孩子自然是一呼百应,崇拜她的小女生也纷纷点头。王曼数着这人头,她家那小店真能坐开么? 带着怀疑她默默跟尹鹏章磊分享盒饭,整个去市里的路上,大巴上萦绕着酱排骨的香味。大多数孩子闻着,纷纷好羡慕王曼有个做饭这样好的爸爸。 除了沈木子,她捂着鼻子,一阵阵排骨香味传来,她脸色越来越难看。王曼这臭丫头,果然晶晶表姐说得对,她就是个讨厌鬼,她 怎么不去死! 她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这句话一遍遍在沈木子脑中循环,直到市电影院,这正是本次元宵文艺汇演的场地。 大合唱排在第五个,正式演出前要先进行最后一次彩排。王曼进了更衣室,换上小背心准备套旗袍,元宝突然示警。一抬头,一墙之隔突然垂直扔过来一串冰凌,直直地朝她头上落去。是他们临进门前,电影院门前融化雪水结成的冰凌。半米长的透明冰凌尖端闪着寒光,在狭小的更衣室内几乎要落在她头顶。 王曼扯过棉服,破门而出。她简直难以相信,就换衣服这空挡,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第76章 将棉服披在肩上,王曼踹开隔壁更衣室门,就见沈木子一身而过的皮草披肩。 与她那间四面用三合板挡起来的更衣室不同,这间是用布帘子隔开。掀开帘子,人可以直接离开。如果她反应慢一点,绝对看不到沈木子人影。 “沈木子,你给我停下!” 边系着棉服扣子,王曼边朝她追去。天天练习跑步,她的体能可不是沈木子能比。在后台拐角处,她一把抓住沈木子肩膀。 “王曼,你干嘛抓我。” “我干嘛?” 见她这幅没事人似得模样,王曼恨得揪过她,左右开弓先给她来两耳光。 “沈木子你是不是有病?我哪儿惹到你,让你想杀了我。” 揪着沈木子,王曼走到原先的更衣室,冰凌还在那,地上一摊水迹。面对听到动静围过来的指导老师和晚会场务,她没给沈木子开口的机会,明明白白地道明原委: “老师,刚我在更衣室换衣服,头顶突然落下来这个冰凌,差点把我头捅个窟窿。我冲到隔壁,刚好看到沈木子急匆匆跑开。” 指导老师大惊,上前围着她检查一遍,发现没事后长舒一口气。演出重要,孩子安全更重要。 “沈木子,是不是你扔的?” 沈木子矢口否认:“老师,不是我。刚才我急着找衣服,那冰凌不是我扔的,可能……可能是从屋顶掉下来的。” 沈木子指着更衣室屋顶,好巧不巧,因为年久失修,电影院后台顶棚露个拳头大小的洞,说话这会还望下滴两滴水。电影院房顶是平的,综合种种巧合,掉下块冰凌也不是不可能。 临近彩排后台所有人忙成一锅粥,压根没人注意这边的动向,事情陷入僵局。沈木子捂着脸,一个劲控诉王曼打人。 王曼那两巴掌可是用足了劲,别看她瘦,但她坚持锻炼,身上不缺力气。尽管拿块冰毛巾敷上去,沈木子两颊还是肿很高。指导老师给她扑粉,一层又一层还是盖不过去。 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就演出,沈木子的身高只能站在第一排,压根没法调到不起眼的后面,这可怎么办。指导老师有些上火,听到要上台的报幕声她更是着急。 “曼曼、木子,先换好衣服上去试试。” 王曼也着急,她很确定是沈木子扔的冰凌。可她平常跟沈木子就有矛盾,现在她一个人说话,压根没法作为证据。 主持人走到后台,场务也小心地催,王曼抓起冰凌,吩咐元宝将其冰冻好,千万不要融化。换好旗袍,她擦点胭脂掩盖苍白的脸色,朝关切的尹鹏点点头,站在章磊身边朝入场处走去。 “王曼,没事吧?不要太紧张。” 指导老师心里多少偏向王曼,冰凌一般都挂在屋檐下,怎么可能那么巧滑到顶棚破洞。但作为一个老师,她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便污蔑学生。而且沈木子那家长,也不是什么讲理的人,缠上就是个大麻烦。 “老师,我不紧张、不紧张。” 王曼捂住胸口,深吸几口气。方才被元宝示警,逃出更衣室时她真没多少不紧张。但如今危机解除,她却是心有余悸。前世她上班途中曾亲眼见过,豆腐渣工程的高架桥冬天漏水,半夜冰凌落下来,将停在高架下的车顶穿个窟窿。 钢铁汽车尚且如此,她血肉之躯挨一下,还不得直接被凿穿。 “喝点热水缓口气,该上场了,加油!” 王曼吸一口冰糖雪梨,甜爽的味道直入心田。父亲今早给她准备盒饭熬雪梨汁时,肯定是满心欢喜地期待今晚看她表演。练了那么久,尹鹏亲自拿手风琴,章磊一句句教她,如今到了最后关头,她不能让他们失望。 站在舞台上,她放空自己,找准音调,对准麦克风放声歌唱。少女独有的甜糯嗓音,将小黄鹂鸟的欢快骄傲表达的一览无余。受到她影响,章磊也很快融入小蜗牛这一角色。 市电视台充当临时导演的工作人员震惊了,好听,真好听。虞虹风尘仆仆地从北京赶回来,没到四合院落脚,就来现场调控摄像机位。走到同事边上,就听她说:“这孩子声线真美。” 虞楠往台上一看:“妈,是曼曼。” “虞虹认识那领唱的小姑娘?” 虞虹笑道:“当然认识,那孩子就住我家,可好的一孩子。” “是挺认真,刚才我隐约听说她跟人吵起来了,就跟前排那个肿着腮的小姑娘。”导演手指过去,眼神也跟过去:“口型不对,她在跟主唱抢声部。” 搞艺术的最恨别人摧毁自己作品,导演也不例外,走到后台她直接问指导老师。 “你是怎么安排的,第一排中间肿脸那个小姑娘长难看点没事,但唱歌老是抢拍。咱们这麦克风聚音效果不是很好,她就站领唱后面,一开口,独唱直接变二重唱。” 指导老 师也听出来了,她简直难以形容对沈木子的感觉。跟她说多少遍,还是不听话。 “我会调整下。” 导演点头拍下指导老师肩:“这节目总体来说不错,有很大机会争取今年晚会的优秀团体节目奖,我不希望它有所瑕疵。” 优秀团体节目奖?还是在元宵文艺汇演这样的高规格晚会!指导老师一颗惧怕沈木子父母找麻烦的心坚定下来,无论如何她都要拿下这个极有分量的证书。有了它,开春申请中级教师职称就十拿九稳。 刚做着晕陶陶的美梦,县电视台的虞副台长站在她面前:“你是合唱团领队老师吧,我是虞虹,暂时在邹县电视台工作。” “虞台。” “叫名字就行,王曼是我邻居,我听说她刚跟人吵架,怎么回事?” 指导老师皱起眉头:“当时我不在场。听王曼说,换衣服时沈木子拿冰凌砸她。但是沈木子不承认,她说是房顶漏洞掉下来的。” 虞虹走到更衣室,拿起那跟半米长的冰凌,抚摸着凌厉的尖端。 “是用这个砸的?” “就是这个,连我都吓一跳,幸好孩子没事。” 说话这会节目结束,王曼谢幕回到后台,第一时间就看到站在那的虞楠。 “楠姐、虞阿姨,你们不是十五才回来?” 虞楠递给她棉服,王曼接住没套上,而是原地转个圈:“楠姐,老师帮我化了眼影,显得眼睛更大,你看我这样好不好看?” “很好看,”虞楠点头,剥开头发摸摸她的头:“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王曼还沉浸在刚才演出的完美发挥中,直到她看到那根冰凌:“我没事,不过楠姐、虞阿姨,我没有说谎。冰凌不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而是从旁边更衣室扔过来。我转到对面更衣室,刚好看到沈木子往外跑。” 饶是虞虹见惯大场面,现在也吓一跳。这么长的冰凌,又这么尖,别说打在头上,就是打在身上也得捅个窟窿。 曼曼可是继周的命,抛却对继周的感情,她也很喜欢这个懂事的孩子。怎么她就这么坎坷,一年年三灾八难总不断。 “报警吧,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 因为要维持晚会秩序,派出所就有人在外面。前面晚会组织者强压着粉饰太平,如今与虞虹震场,导演放行,警察顺利进来。没多久,前来观看元宵晚 会的沈家父母、王继周和徐庚也都过来。 “爸,我害怕。” 王曼扑到父亲怀里,本来的三分惧怕宣泄出七分情绪。王继周像小时候那样,将闺女抱过肩,轻轻拍打她的背。王曼则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虾米,不停抽泣的小模样让在场所有人一阵心疼。 而沈木子则是继续犟嘴,死不承认。 沈父是个发福的中年人,将女儿交给妻子照看,他出来发话:“你闺女受了惊,大家都关心。但木子这孩子我知道,她从来都不会说谎。小孩子受了惊吓总有些幻觉,我们不会多计较。” 王继周怒了:“我家曼曼也从不会说谎,我们去问问这里人,总会有人碰巧看到。” 抱着闺女他准备往外走,一直低头研究冰凌的虞楠却拦住他:“王叔叔,冰凌不是从屋顶上落下的。” 走到人群正中,虞楠捏起那根冰凌:“大家看这个缺口,一般而言,融化后自然脱落的冰凌顶端都会呈现半漏斗形。因为只有融化一部分,无法承受下边重量,冰凌才会脱落。但这一根顶端粗糙,可以基本肯定是人为折下来。 还有一点,电影院顶棚少说也有十米,冰凌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尖端肯定会摔碎。但这根尖端完好无损,说明落地高度不够。看这冰凌就可以肯定,这是有人故意从外面折下来,然后扔到曼曼更衣室。” 福尔摩斯·虞楠以其绝对科学地分析,完美终结在场所有人怀疑。那现在问题只剩一个,冰凌是谁折的,又是谁扔的? 这其中沈木子嫌疑最大,可没有目击证人,她就是一口咬定王曼在挟私报复:“合唱团里王曼最讨厌我,上次她还拦着不让我回家,这次她又打我。” 沈家父母怒了,气势汹汹地走上来,一道找王继周麻烦。 沈母讽刺道:“小孩子不懂事没关系,大人不能一味纵着。” 沈父点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做大人的教养也够好。” 王曼向来有原则,别人攻讦她没关系,攻讦她爸,那就是在揭她逆鳞。从父亲怀中下来,她擦下眼泪:“我确定自己没看错,扔我的就是沈木子,我可以接受测谎仪测试。沈木子,你敢跟我一起吗?” 沈木子色厉内荏道:“去就去,谁怕谁。” “既然你身正,那为什么不敢抬头?”王曼警察身边:“警察叔叔,可不可以帮我们测谎?” 出乎意料,警察 给了她否定的答案:“测谎只能在刑事案件中使用,目前此事还未立案。即使能立案,如果没有足够证据说明她是嫌疑人,也不能测谎。” “可她现在自愿。” “你们都是未成年人。” 也就是说,即便自身愿意。为了保护未成年人,也不能测谎。沈木子松一口气,开始嚷嚷着王曼多事影响晚会彩排。 见她那副得意的模样,王曼绞尽脑汁想还有什么法子。同时她也暗恨,为什么在中国,想让一个坏人得到应有惩罚就那么难。司法审判周期长、取证苦难、法律漏洞重重,还有无处不在的关系,让依法保护自己的道路困难重重。 一筹莫展之际,外边传来熟悉地声音:“我看到了,是她在外面掰的冰凌。” 杜奇,元宵节他怎么会到这边? 人群散开,杜奇和杜振国父子一左一右,扶着一位精神矍铄地老人进来。老人国字脸剑眉,鼻翼两侧的法令纹让他面相更为严肃。 “徐平。” 徐庚揉揉雷锋帽:“您是马……” “对,我就是当年从马上滚下来那人。” 徐庚正着急,虽然王家父女没给他钱,但他们是真关心他。过年这阵王家做什么好吃的,曼曼都端着盘子跑好几条街往他这送。人家又不图他啥,那些好他全记在心里。沈家两口子他认识,在邹县当着挺大的官。无凭无据把他们惹恼了,继周往后日子肯定不安生。 眼前这个老头子,一看就是大官。当年他也帮过他一把,或许现在他可以帮忙? “还真是你,你还活着咧。老战友,快过来看看,现在人的心思越来越坏,简直一肚子坏水。你看曼曼这姑娘,多好的孩子,有人要拿冰凌戳死她。幸亏曼曼机灵,不然现在她……” 杜秋笙完全沉浸在与救命恩人重逢的喜悦中,抓起他手:“就是这顶破帽子,你还跟我炫耀是聂帅送的。都一样帽子,聂帅带过还是顶旧帽子,有什么好稀罕……” 眼见他要喋喋不休话家常,杜奇急了:“爷爷,等会你们有的是空说话,咱们先帮下曼曼好不好?” 徐庚也打断杜秋笙:“老战友,咱们先说孩子的事。曼曼这孩子好,她就跟我亲孙女一样。” “行,阿奇你先说。” 朝王曼拍拍胸脯,杜奇满脸胸有成竹:“是这样,刚才咱们绕路过来时,我见过她躲在电影院外面售票亭边 上,踮着脚在抓什么。” 杜奇指向沈木子,杜秋笙也拍拍脑袋:“是有这事,阿奇还指给我看过。小孩子穿貂皮的不多,我这双老眼也看到了。” “对,就是那事。爷爷,刚咱们进门时,我见过售票亭那边雪地里有点鞋印。拿她鞋子去对一下,应该就知道是谁了。” 警察很快核对好,因为文艺汇演而关闭的售票亭外面,的确有沈木子的鞋印。而且他们还找到冰凌碎掉的那一头,断裂处形状完全吻合。 摆在沈木子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说出她把冰凌交给了谁,要么冰凌就是她扔的。 “我……”沈木子吞吞吐吐,眼泪终于掉下来。 谋-杀这种事,交情再好的死党也不会帮她顶罪。警察当场说出结果,沈木子未满十四周岁,可以逃过牢狱之灾,也不用进少管所。但如果王曼监护人追究,她必须得进劳教所。 而沈家父母也着急起来:“木子她也只是一时之气,档案上有了这个,她往后怎么活。她只是个孩子,你们可怜可怜她,要多少钱我们赔。” 警察也是劝家属接受经济补偿,毕竟沈家也算小有权势,退这一步往后便利无穷。 杜秋笙摇摇头,以他将近七十年的看人阅历,沈家就是一窝中山狼。可如今这决定,只能是王继周来做。 王继周看向闺女,见她鼓着腮攥紧拳头。曼曼很生气,他不用再问了。 “曼曼向来善良,她肯定不忍心将同学送入劳教所。”在沈家人期冀的目光中,他飞速转折:“但我这当爹的却不能惯着她,仅仅是平常同学间一点小口角,她就想出这么歹毒的计划杀人。今天出这么大事,谁知道她心里有多恨。 我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曼曼,我很怕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她再次受到伤害。所以,还请警察同志帮忙。” “爸!” 王曼听出了父亲话中的意思,这世界上总有许多人无条件同情弱者,所以白莲花永远有市场,城管被烤羊肉串小贩打死也是活该。而他这样做,是把所有可能的骂名好报复全都背在自己身上。 “曼曼别为她求情,她今天能用冰凌捅你,谁知道明天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 沈木子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求求你们,我还得参加今天合唱。” 离晚会还有半天,她相信爸爸妈妈一定会说服王家。即便没法说服,他们也会找北京的大爷 爷帮忙。她是为晶晶表姐报仇,那边不会不管她。 沈家父母也跟着求情:“木子为这次合唱练那么久,你们行行好,就让她留在这唱完吧。” 合唱团队列都是早排好的,少一个人就跟沈木子缺一颗门牙般,非常难看。孩子这简单的要求,大人似乎应该满足。 眼见沈木子就要达成目标,一直销声匿迹的尹鹏从外面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小姑娘。 “老师,她水痘好了,可以继续来唱。” 小姑娘正是年前生水痘,被王曼临时顶替的那一个。她的唱功在合唱团里数一数二,而沈木子今天总是抢拍。忽略她恶毒的心思,公平来看老师也更喜欢前者。 追求完美的导演更是赞同换人,沈木子终于被押下去。临上警车前她愤恨地诅咒着:“王曼你冤枉我进劳改所,同学你都害,你心肝黑透了。” 少女尖细地声音响彻天际,刚好被下车的虞家老两口听到。 老太太皱眉:“老头子,虞虹一直夸的那小姑娘,是不是叫王曼?” ☆、第77章 不止沈木子在骂,沈父沈母也都红了眼眶。闺女进了劳教所,他们面子往哪搁。 “爸、妈,你们去求求爷爷,他不会让我白受冤枉的。” 沈父点头,抽抽鼻子询问旁边警察:“同志,她还能在邹县呆几天?” 一般警察抓人后,得等到固定时间才往监狱或者其它地方送,并不是随抓随送。沈父常年呆在体制内,多少了解这点。 这段时间足够他转圜,不为了闺女,沈家一家老小也丢不起这脸。 “明天就去。” 什么!怎么会这么快。被打击到的沈家三口很快知道答案,过年时积压了太多的嫌疑犯,翻过元宵这一篇,年也算基本过完,积压案件总要快点处理。 “不过你们放心,劳教所是这两年市里新建的,里面宿舍、伙食都不错。” 警察小伙本是一片好心,但这话却在沈家父母血淋林地伤口上又洒了一把盐。市里新劳教所建起来没两年,进去的人寥寥无几。偌大的邹县,因为不满十四岁而关进去的只有他们闺女这一个。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沈家父母只感觉一张钉耙抓在脸上,胡乱扯动将他们脸皮划得七零八落,撕成碎片直接扔到地上。 “爸爸妈妈,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沈木子满脸泪痕,小姑娘的呼救声更是让听者伤心。十几米外暗处的虞家二老皱眉,心头阴云更重。 “老头子,你说这怎么回事?” “进去问下虹虹就知道了。” “这事不能问虹虹,她被王家那对父女迷了心窍,说话肯定偏心,我们随便找个人问问。” “那就先问下吧。” 老太太随便拦住一年轻男子,指着门口问道:“我们刚才来,看见警察带个孩子出去,里面出了什么事?” 年轻男子只是外围工作人员,压根没挤到现场观看,可这并不妨碍他有一颗扩散八卦的心。 “我听说啊,”年轻男子低下头,趴到老太太耳边:“是俩小姑娘吵嘴,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一个好像抓冰块砸另一个,另一个也不甘示弱,后来双方家长来了,一边有人撑腰,就把人家小姑娘送进了劳改所。真实情况怎么样,我也不太确定。” 二老继续往前面走,又一位知情人士告诉他们:“前面有个老领导来,不然沈家孩子哪能进劳改所,我 也不太清楚。” 当然也有少数人还原事实真相:“听说那沈木子好像要杀了王曼。” 老太太大惊:“那最后怎么样?” “王曼没事,导演在叫我,等下再说。前面就是观众席,您二老慢走。” 又询问了几个人,在广大人民群众的好奇心和想象力下,一件事被传得面目全非。毕竟没有一个人亲眼看到沈木子拿冰凌戳王曼,他们着重描述自己所见所闻。 后台就那么大,他们只凭自己亲眼所见,加点发散思维。张三传给李四,李四添油加醋后再告诉王五,二老再从王五口中得到不知道第几手消息。 “老头子,你怎么看?” 虞老爷子尽量保持冷静:“先问问虹虹,看她怎么说。” “虹虹那边问都不用问,她肯定为那父女俩说好话。你忘记当年虞邛多拧巴,我们给他相看那媳妇多好,他梗着脖子愣不要,自己挑来挑去选那么个玩意,整天闹得家里鸡飞狗跳。虹虹个性随你,比虞邛都犟。万一逼急了她直接跟王继周领了结婚证,那咱们可是害她一辈子。” “那这么大事你不问,就在这听几个不相干的人道听途说?” “我没说不问,我们先放下成见,先自己观察下。” “你能放下?” 老太太怒:“我都能接受虞邛媳妇,这么点事还做不到?” 虞老爷子点点头,那几个人各说各的,听起来很有道理,仔细想想他们怕是连现场都没见过。听别人说一点,自己瞎编一点,有时候好人都能说成坏人。 但老伴上了岁数脑子开始糊涂,尤其这两年她特别容易钻牛角尖。不让她亲自去看,别人说一万句她都转不过那个弯。 “别生气,你心胸最宽大。” 白发苍苍地虞老爷子搂着老太太肩,满是耐心地小声劝慰。寒风吹进来,老太太一缕长发飘动,搭在老爷子白发上,长短交织缠缠绵绵,白首偕老相濡以沫。 穿好棉服跟着虞楠一块来接人的王曼,首先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姥爷、姥姥,你们来了。” 虞虹迎过去,挽住老爷子手臂,对着王曼介绍:“这是我姥爷,这是我姥姥。姥姥、姥爷,这就是王曼。” 老太太皱眉看向边对面,这么冷的天小姑娘还穿不过膝的旗袍,口红和胭脂涂那么重,妖里妖气真是随了她那个妈。 “虞爷爷、虞奶奶,元宵节快乐。” 王曼紧紧身上棉服微笑欠身,她总觉得二老再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 “恩,外面太冷,你穿这么薄别冻着。” 四人一道向里面走去,送他们到座位上,王曼就去了后台。 虞虹特意安排,王继周座位就在二老旁边。瞅一眼手表五点半,他从座位下取出一只黑提包,取出一棉质保温袋,里面是又一个快餐杯。王继周手背试探下温度,还温,这样吃应该刚好。 二老远远地见到王继周,先是眼前一亮,这小伙子长得好。 “虹虹,那个就是小王吧?他这是去干嘛?” 虞虹调整完一台机位,随口答道:“给曼曼送饭去。” 座位上是带着余温的小被褥,老太太皱眉:“平常他都这样?” “没有,”老太太放心,听闺女借着说道:“平常继周对曼曼比现在要好,我估计他那盒饭里也就一荤一素,以前我们吃饭都是两荤两素,新鲜着吃。” “你不是说他很节俭?一顿饭四个菜能吃完?” 虞虹双手比个圈:“每个菜少炒点,多做点花样不就是了。我们四个人,刚好能吃完,有时候我还点菜,他也会做出来。” 老太太开始脑补,王继周是挺照顾人,这半年楠楠吃他做得饭都水灵很多。但现在看来,人家那大多是为了她闺女,虹虹和楠楠是捎带上的。 “姥姥,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虞楠走后老太太皱眉:“你看这保温袋没?小王这么疼亲闺女,往后结了婚,虹虹和楠楠在家不得啥都往后靠。” 虞老爷子无奈,老伴还说自己放下偏见,好好地事都能钻牛角尖。 “虹虹不是经常点菜。” 老太太反驳:“四个菜虹虹只点一个,剩下仨都是那妖里妖气的小姑娘爱吃的!三比一,他一颗心都偏到天边去了。” “那你不偏心虹虹?谁不向着自己亲生孩子。” 老太太几乎要跳脚:“你看你都承认了吧?他连最基本的公平都做不到。” 老爷子语塞,跟中老年妇女压根没法讲道理! “人家小王最起码还每天给虹虹作爱吃的菜,这些年你给她做过一次?” 老太太怒了:“你个死老头子,是在抱怨我不会做饭?我就知道,这些年 一直存着怨气,可做饭是女人必须该干的活?” 老伴身体不好,他真不该多说。老爷子终于放弃讲道理,垂着头跟个鹌鹑似得,听老太太在一旁训话。 王继周回来时,就见到这奇妙的二人组。他本来对虞虹怀着那份心思,如今见二老自然有些忐忑。 “虞叔、虞婶。” “小王啊。” 近距离打量,虞老爷子对王继周更满意。这年轻人面相是个踏实的,虽然出身农村,但身上自有一股沉稳气度。况且他长得挺帅,只比他年轻时差一点点。 本来老丈人与女婿是天敌,但过年半个月虞虹一直在做老爷子思想工作。他也想通了,他一天天在变老,而虹虹还年轻,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再次挑人不需要看官多大地位多高,这两样东西虞家都不缺。虹虹辛苦了快二十年,需要的正是个踏实没架子,会照顾人体贴人的男人。 以男人间共同的磁场,他确定王继周就是个这样的人。不过老伴说得也是个问题,他这么疼闺女,万一那孩子是个刁蛮或者心机重的可怎么办。后妈难当,还得好好看看王曼。 “叔、婶,你们吃饭没。电影院旁边有个餐厅,我给你们买俩菜去。” 给我们就是省事去买?给你闺女就自己钻厨房烟熏火燎的亲手做盒饭! 老太太心情更差了。 “不用劳烦你。” 冷掉渣的口气冻得王继周缩回去,再也不敢随便开口。低下头摸着鼻子,他是不是哪儿做错了。还是他刚才见到虞虹太过激动,将自己那点心思露出来,然后二老觉得他癞虾麻想吃天鹅肉? 想到后一种可能,王继周就像坐在一屁股钉子上焦躁不安。捏着提包底的另一个盒饭,他有些犹豫。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刚才想给虞虹,现在他还要不要给? 没等他犹豫完,上天自动给他做出选择。虞虹忙着调机位,错过了发盒饭的时间。 “虞虹,你要不嫌弃,就吃我带的吧。” 王继周低头递过去,虞虹也饿了,接过来直接打开,里面还是水晶白菜和酱排骨。装作漠不关心实则一直关注这边的二老瞄一眼,都是虹虹爱吃的菜。 “爹、娘,你们也尝尝继周手艺。” 虞虹给二老一人塞一块排骨,由不得他们不吃。带着酱香,入口即烂的排骨咸淡适中,再就一口白菜,简单的家常菜盒饭简直 是一种享受。 “好不好吃?” “还行。” 老爷子点头夸赞,遭到老太太捅后腰。会做饭有什么了不起,虽然他做得饭实在好吃了点,也不能掩盖他太偏心自己亲闺女的事实。 “吃得惯就行,来之前你们不一直担心吃饭的事?过年我回家前,继周和曼曼早就说好了,他们俩人也得做饭,所以一块给我和楠楠做着,我们四个人口味都相近,爱吃的菜也差不多。反正你们也吃得惯,干脆让他一块做着。” 老爷子皱眉:“哪能那么麻烦小王。” “反正他乐意,继周,你说是不是?” 虞虹随意地口气让二老一阵不适,虹虹这样不是难为人家。而出乎意料,边上王继周答应地没有一丝不甘不愿: “不麻烦,我就怕二老吃惯了北京大厨做得饭,瞧不上我这点手艺。等回去你们先尝尝,要是有哪吃不惯就跟我说,我再改,也算敦促我进步。” 这…… 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任劳任怨毫无怨言的好脾气,让人怎么再去讨厌。老太太鸡蛋里头挑骨头,这人忒没有男子汉气概。还有她那闺女,必须得好好观察。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虞虹扒着盒饭,眼神在二老之间流转。爹已经基本搞定,娘这边有点软化的迹象,不过还是任重而道远。 不过最让她欣喜地是继周,他对自己更好了,这对她来说是莫大鼓舞。 ☆、第78章 临场换将不仅是兵家大忌,更是所有事的忌讳。合唱团临时换下沈木子,对团队每一个人来说都有影响。 影响最大的就是王曼,她是领唱,必须得把握好女声部全局。本想抓紧时间来练,但无奈新来的小姑娘很不配合。虽然她是在张嘴唱,但却一直心不在焉,甚至故意捣乱。 “她叫沈晴,是沈木子堂妹。” 王曼前面只听老师喊她“晴晴”,并不知道还有这层关系。怪不得第一天她去排练,沈木子就那样排斥。现在知道了她更头大,她一定是跟沈家八字犯冲。 拦住要撸袖子的尹鹏,王曼也没去找指导老师,而是往沈晴边上站一步:“这个节目是咱们所有这一百多个人的,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表现不佳就毁掉。老师说你唱得很好,但我完全听不出来。是不是身体还太虚弱,你要是还没养好病,我可以去告诉老师,让她调整下女生序列,中间那排空出一个人。” “你想赶我走?” 王曼拿过简谱指着:“四分之二拍你全都抢成四分之三拍,需要让老师来听听?” 沈晴瞪大眼,控诉地看着她:“我就是故意的,你为什么不放过木子姐姐?她已经不参加合唱团,不会跟你抢风头。” 这是怎么一窝蛇精病!王曼控制住自己不暴粗口,她不是沈家父母,没义务去教导这些孩子。克制再克制,她还是忍不住上火,压低声音她冲沈晴咆哮起来: “听好,你想太多了,我压根不怕你姐姐抢我风头。因为我把一切都练到最好,她想抢也抢不了。至于你姐姐,你觉得凭我能指挥动警察抓她?告诉你也没事,是她要杀了我。差一点我就死了,什么是死你姐姐不知道,不会你也不知道吧?” “不可能!” “不信你去问老师,顺带把你自己不想唱的事也说清楚。” 沈晴眼眶染上红色,捂着嘴跑出去。王曼拿过水壶晃晃,冰糖雪梨一点都没剩。 “喝点凉水消消火。” 接过尹鹏杯子,王曼边喝边听他在耳边嗡嗡:“你竟然也会哭也会骂人?刚才哭那么惨,现在又凶人凶那么厉害。” “当然,我又不是洋娃娃,永远只有这一个表情。怎么,想被我骂一顿?” “得,你饶了我,你不知道刚才自己脸色有多难看,简直黑云压城城欲摧。” “古诗背得不错,从明天开始,明天你生日是吧? 我送你一套练习册做礼物怎么样?全科的,反正我也用不到。” 尹鹏立马认错:“女王大人,我错了行么?” “乖,你嘴角在抽抽什么?” 元宝在空间中吐槽:“曼曼,现在你跟食人族一样,口红晕开了。” 摸下自己唇边,果然一抹红色。她竟然忘记了,八十年代防水口红还是稀罕物。还有她的眼线和胭脂,天啊,刚才狠狠哭一顿,现在她得是副什么鬼样? 跑到镜子边,王曼被里面的自己吓住了。怪不得刚才她总感觉周围路过的人眼神怪怪的,可她忙着跟沈晴对歌词,压根没有在意。 眼线一直晕到太阳穴处,原本颧骨上一点胭脂也晕染到整个脸上,而喝完水的那张血盆大口,更像刚吸完血的吸-血-鬼。趁着外面月朗星稀,她出去绝对可以去cos一把生化危机。 “元宝,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是你说要保护个人隐私,所以我没看到。不过曼曼,虞楠的老爷和姥姥可能看到了。” 怪不得刚才她感觉二老在打量自己!人家是想着为什么她这个鬼样子那。 王曼顿觉这世界充满深深地恶意。她很明白自己是父亲再婚的一个阻碍,虽然她已经刷够了虞阿姨的好感度,但平心而论,如果她嫁给个比自己穷比自己工作差的男人,那男人还有个十二岁闺女,父亲也不会同意。 “完了,我害死我爸了。” 边擦着这害人的劣质妆,王曼边听元宝吐槽:“我刚听到他们说话,虞家奶奶很不喜欢你。” “我也不喜欢我自己,得多重口味的人,才会喜欢一个丧尸打扮的小姑娘。” “曼曼,我怎么跟了个你这么笨的主人。” “我都这样了你还在落井下石,元宝你有没有人性!” “我本来就不是人,再怎么强求也不会有人性。” “我……” 王曼关闭意识与空间交流,吸一口冷气重新化妆。第一印象无法弥补,但往后的日子还长。她不是一个差劲的孩子,好好弥补就是。 ** 另一边沈晴没有去找老师,而是跑到门边找到自己父母哭诉。 沈木子的父亲沈元是土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恢复高考第一年考上大学,并在大学里认识李晶晶堂姑李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弟弟沈亨也跟着走出农村,得了 个正式工作,给自己大哥当跟班小弟。 这会他就被临时抓来盯包,监测市领导和王继周的动向,以便伺机而动。 听完闺女话,沈亨媳妇轻啐道:“我就知道这次事不小,大哥那么护短个人,如果不是真被人家拿到错处,他能哑火?” 沈亨皱眉小声劝着媳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况且大嫂那边总会想出办法。” 沈晴眼中的惊讶更浓:“木子姐姐真的想杀人?天呐,她怎么能这样。” “一惊一乍干什么,你木子姐姐就是在气头上,放心她不会有事。”沈亨皱眉呵斥,孩子又没出事,那家人还不依不饶,不就是想多讹诈他们点钱。旁边媳妇止了他,给女儿整整衣服:“晴晴别管这些,等会你好好唱歌,爸爸妈妈都在底下看着你。” 沈晴点头跑回去,她本来就在团里排练很久,一旦配合起来,很快就能跟上领唱节奏。 虽然指导老师没说什么,但她这么闹一场,再一次扩散了沈木子所做之事。 晚七点,市里各领导依次抵达,晚会正式开始。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哦不,是上台演节目,很快就轮到王曼上台。经过半个小时的加紧排练,沈晴已经跟团队配合无间。而且指导老师没说错,她果然唱得很好,由她代替沈木子,也替整个节目增色不少。 而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带走的沈元夫妻也分头行动,李翠回邹县家中找老父,求他联系北京的大伯。沈元更是就近去见市里领导,请求他们牵线搭桥。 开幕致辞后,沈元跟在后面,走到王继周所在位置。 而台上王曼的节目已经开始,尹鹏拉响手风琴,合唱团其它人各司其职,合着蜗牛与黄鹂鸟熟悉地伴奏,她点头举起话筒,吐出排练近一个月的歌词。 声音如出谷黄鹂,将小黄鹂鸟的欢快演绎得惟妙惟肖,响彻整个大厅。退休前就职于部队文工团,专门从事作曲工作的虞老太太眼睛亮了。 “这就是王曼?” 王继周满脸笑容,她闺女唱得真好听:“对,就是曼曼,这首歌她练了很久。” 老太太瞬间想起她还在考察王继周:“声线是不错,就是练习时间太短。” 抿唇低下头,她强忍住不去称赞。但谱曲一辈子,本身对音乐有很深了解,她比常人更懂。唱歌这种靠天吃饭的是,有副老天赐的嗓子,是比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更重要地事。 而有这般纯净通灵声音地孩子,总不会心思太坏。 “老婆子,感觉怎么样?喜不喜欢?” 老太太还没做出回答,沈元与秘书已经到了这跟前。秘书先是找上虞虹表明身份,而后单刀直入。 “咱们做大人的,也别对孩子太严肃,往后可以慢慢教。” 沈元点头:“王曼这次的确受了不少惊吓,这五百块钱拿去给她买点好吃的压压惊,回头我会带木子登门致歉,再好好管教她。” 五百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时候差不多顶工人半年工资。秘书笑得跟个弥勒佛似得,在边上劝说这事私了好。 “了结这桩事,两家也算是朋友。” 要是没这五百块钱还好,如今他们一下拿出这么多,老太太起了疑惑。如果真是小孩子打闹,至于一出手就这么大手笔?这么多钱,明显是封口费。 先前被她刻意忽略地事也回忆起来,沈家是官,还是有后台的官,王继周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农民,警察不可能偏向后者。既然这样还能把沈家姑娘抓去,那她犯得错肯定不一般。 “虹虹,这到底怎么回事?” 虞虹小声解释整个过程,王继周将一厚沓十元钞票推回去:“小孩不懂事没关系,大人不能一味纵容。大人纵容也不怕,怕就怕上梁不正下梁歪。” 沈元记得,这是下午他们夫妻说过的风凉话,现在被人全数退回来,他只觉这话化为实质,左右开弓一下下扇着他耳光。 但他没办法,谁让女儿人赃并获。他只能笑着再次将钱推过去:“我们会好好管她,今天有领导在这,我给你道歉。要是这钱不够,我再出五百。” “你闺女差点杀了我家曼曼,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曼曼机灵,我现在等着在医院里给她收尸。我是没钱,但我绝不会拿闺女的命来换钱。这不是钱的事,别说五百,就是五百万也换不来一条命。” 王继周心里门清,他是没钱,但他可以赚。他已经到这个岁数,生老病死都见过,娶妻生子也有过,现在他有口吃饿不死就行。如果放出沈木子,闺女再受到什么伤害,那即便他往后赚再多钱,又能留给谁。 站起来他对准秘书微微鞠躬:“劳领导关心,孩子们间的小口角,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这次的事,现在想起来我还脊梁骨一阵发寒。还请领导体谅,我不想因为五百块钱,去让我闺女给别人当移动活靶子。” 秘书跟在全市最高领导身边,平常见到的人虽然不至于点头哈腰,但也少不了谄媚逢迎。而此刻在这个农民身上,他却看到那挺直腰板后面的铮铮铁骨。不是胡搅蛮缠,更没有谄媚逢迎,他摆事实讲道理守原则。不卑不亢傲然站立,这样的人即便是个农民,也值得他敬佩。 “老沈,这事我也没办法。” 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秘书顺着电影院台阶往下走去。走到半路,大厅另一侧门突然打开,李翠扶着一位老人走进来。守在这的沈亨夫妇忙接上去,王继周周围再次围满一圈人。 老人正是沈木子的亲外公,也是李晶晶的二爷爷。依靠亲哥做大官,他在市里也颇有地位。如今他亲临现场,相关领导也不看节目了,纷纷围过来。 “我就这一个外孙女,她今年才十一,小学没毕业还是个孩子。她只是一时做错事,你们难道就不能有一点宽容之心!” 梗着嗓子老人家红了眼眶,连领导都开始劝:“反正孩子也没事,大家心都放宽些。” 台上的大合唱终于结束,主持人尽责地报幕,不过几乎电影院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一块,晚会差点进行不下去。 秘书见事态不对,忙走上来:“书记,旁边休息室空着,要不先让领导们移步?” 王曼唱完从后台回来,就见这边围满人,挤进去她问道:“爸,什么事?” 没等王继周回答,一旁的李翠先拉起她手:“曼曼是吧,刚才木子吓到你了,她也很后悔。阿姨知道你是个善良孩子,原谅她好不好。” 环顾四周王曼终于明白了,这是沈木子召唤出的亲友团?好家伙,够强大啊!市委、工商、税务、卫生,随便拎出一个来,捏捏手指都能挑了他们家煎饼果子店。 “阿姨,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如果我不原谅她,是不是就是不善良?” 李翠一噎:“你这么善良,怎么可能不原谅她?” 眼见两人太极打来打去,王继周强势地插话:“曼曼还是个孩子,这事我做主,曼曼原谅她我也不会放弃追究责任。” “你!” 可不是所有领导都像秘书那样喜欢硬骨头,不少人开始暗咒王继周食古不化。你这么不给面子,往后谁给你面子。 “你一个大人,连原谅一个犯错之后已经悔过的孩子胸襟还没有?” 王继周始终挺直脊梁:“悔过的孩子我当 然不会计较,但三岁看到老,我觉得沈木子不会悔过。上次是烧裙子,没半个月直接拿冰锥杀人。是不是再一个月,她就得直接拿刀砍人脖子?” 老人脾气也上来了,朝另一边市公安局局长吩咐:“小程,麻烦你把木子放了。他们要是敢往上告,这事我一力承担。” 沈元夫妻挺直腰板,将五百块钱收回兜里,冷笑地看向王继周。 “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继周默,突然想起老一辈常挂在嘴边的“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中国自古皇权不下县,就是说皇帝只管到城市一级,县里则由地主、豪强高度自治,皇帝派来的官说话也没用。虽然现在新社会没有皇帝提倡民主,但几千年未曾改变的习俗,哪是一个新的政府几十年时间就能彻底连根拔起。 从没有任何一刻,他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无能。他是个农民,即便卖煎饼果子了也还是个无权无势地无产阶级。努力到这一步,即便有再多的坚持,他也真毫无办法。 “爸,你别难过,我以你为荣。” 坐在里手充当隐形人的虞家四口一直被老太太摁着,同时她也在默默观察王家父女。看着面前演出后卸下妆干干净净地小姑娘,还有她眼角的泪痕,她恍然大悟。刚才那副模样,是哭花了妆。 而“我以你为荣”这句话更是触动了她的神经,王继周此刻所表现出来的坚持,不正跟她爱护虹虹的心一样。他们的闺女都受过伤害,他们也唯恐闺女再受到伤害。 刚才答应照顾他们一日三餐时客客气气,如今面对如此大压力他都能顶住。再过十年八年他们不在,虹虹要是出点什么事,身边总有一个可靠之人可以支撑她。虹虹这次眼光不错,小王人虽然穷了点,但只要他肯上进,虞家稍微打点下,他就是再笨也穷不到哪去。 “你是谁,我都不敢顶的事,你敢夸口。” 老太太站起来,众人大吃一惊,这人是谁?明明杜老爷子一家已经被请去贵宾室,这里还有什么重量级人物? 直到看到更里面完全处于阴影中的虞虹,众人心中升起一股不祥地预感。不会吧?这个元宵节怎么比过年还热闹。 晚会导演走上来,看到老太太时,全身上下陡然放出偶像见到明星时的狂热。 “邓老师,您竟然也来这。虞虹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们好坐前面。” “晚会组织的不错,大合唱尤其好听。” 老太太客气着,周围众人五雷轰顶。真是那个邓老师,作曲家邓老师,领着特殊津贴的邓老师。改革开放以后,全国好多脍炙人口的旋律,全是出自邓老师之手。可她老人家生性淡泊,很少暴露在人前。 怎么是这尊大佛?那旁边那个毫不起眼的老头,肯定就是虞老政委。在那场浩劫中,虞老政委跟在总理身边,保住很多祖国的科学家。别看他官不算顶大,但威望绝对高。 一想到刚才他们集体颠倒黑白,共同施压,还被二老一同看在眼里。所有人顿时感觉,这日子没法过了! “老头子,刚咱们进来时听到什么?” 虞老爷子配合老伴唱戏:“那小姑娘本事好大,说要找北京的爷爷,反正她没任何后悔之意。我看要是放出来,她真指不定再捅刀子。曼曼,你可得小心点。” 王曼擦去泪痕:“有我爸保护我,还有虞爷爷和邓奶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定会没事。” “我看曼曼说得对。” 电影院侧门敞开,徐庚跟杜月笙并排走进来。 ☆、第79章 见到虞老政委众人顶多头疼,再见杜老将军他们头直接要炸了。 众所周知,虞家书香门第,虞老是读书人,后来投笔从戎抗日救国那也是当参谋,向来秉承文人一贯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对谁都彬彬有礼。 但杜老就不同了,虽然他不是本地人,但他凶名在外远播本市。戎马半生,他完美践行了“枪杆子里出政权”这话,能动枪绝对不动口。虽然现在不许私人藏有枪支,但他还有一身硬功夫。他地位摆在那,揍人谁敢躲?偏偏杜老睿智,罚人鲜少出错,一般人看到他就乖了。 “杜老将军来看表演?” 市委书记硬着头皮顶上去,被杜秋笙还以一抹满是褶皱的微笑。当即他心里一咯噔,这是笑里藏刀,危险!一级警报! 他却不知道,杜秋笙今儿是真的心情好。48年冬天,他托着伤病冲锋陷阵,从马上摔下来,眼看就要被对面炮火捅成筛子,是老徐路过把他从阵前背下来,为此老徐右边小腿还挨了一枪子。 偏偏老徐这人实诚,深藏功与名,只留下化名,不要任何好处地消失。救命之恩藏在他心里半辈子,今天终于找到原主,外面的寒冬都不能阻止他酸爽的心情。 老徐爱热闹,刚想绕过来看会晚会,他就听到有人大放厥词。嗨,竟然比他还横! “先解决这事,再看表演。” 杜秋笙走到李老爷子跟前:“刚才是你说出任何事都顶着,来跟我说说你想怎么顶。这人呐,就要活到老学到老,看来今个我得长点新见识。” 就是没见过杜秋笙本尊,看市里这些人态度,李老爷子也知道这事是成不了了。 “就孩子们有点口角,算不上什么大事,我觉得没必要这样。” 徐庚气得吹胡子瞪眼:“杀人都不算大事?你这是蓄意谋杀,就是没成,那也带杀人俩字!” “老徐说得在理,法律定来就是给人守的。不然今天你找关系,明天他就是死赖着不让罚,那不成一纸空文,那样花那么多功夫搞这个干吗。这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按法律来。 还有你们,今天是个喜庆日子,我也不多说,就三句。 第一,别觉得手里有点小权就本事大过天,天外还有天; 第二,创业容易守业难,老子英雄儿狗熊的例子海了去,教孩子成才比给他们留金山银山更重要。远了不看,就这一甲子,多少如日中天地大人物,红 着红着就没影了; 第三,别忘了你们上学时第一课: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不是为了以权谋私。” 杜老声音不高,但却掷地有声,平缓地语调拷问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混到他们如今这职位,地位崇高、吃喝不愁、下半辈子无忧,即便不贪他们孩子也不会一穷二白,到底为什么还在削尖脑袋汲汲营生?当然也有人不屑一顾,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钱当然是越多越好。但这种人毕竟是少数,一番话过,多少在所有人心中錾下一道痕迹。 虞老爷子率先鼓掌:“大中至正,天下为公,杜兄今日此番话语振聋发聩,当浮一大白。” 每个字他都知道,但连起来什么意思?杜老爷子蚊香眼,在此起彼伏地鼓掌声中,杜奇站他身边附耳小声翻译着:“虞爷爷说你讲得很有道理,要敬你一大杯酒。” “喝酒改天再说,先看节目,这节目不错。”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就连导演也翘班来追星,演出荒诞地中止了。对比于杜老深刻地三条,在场所有人对王曼那事比较感兴趣。 下午来时他们就看到有警车带人走,刚才有个小姑娘又闹一场,离着远听不到的人正在四处打听随意猜测。各种说法纷至沓来,如今真相揭晓,答案竟是最不可能的那个。 电影院内响起此起彼伏地抽气声,有情绪激动地甚至尖叫:“天呐,才十岁就这么恶毒,再长十岁那不得直接扔炸弹!” 沈元和李翠脸黑成锅底,不过没人看到,因为他们低着头压根就不敢往四周看。现在夫妻俩满心后悔,早知这样他们干脆不要管,反正他们还有个儿子,算起来木子也没那么重要。 主持人开始报幕,托两家福,王曼跟着坐上第一排。这里视线好,她甚至能看清主持人裙子上的亮片。 “老头子,少吃点糖。”被导演奉为女神的邓老太太抢过虞老手中的奶糖。 “爹,录像机往这边过来了,你坐好。”杜振国无奈地给翘二郎腿地杜老提醒,杜奇乖乖在一边给爷爷剥花生。 前排后面空一排,再后面才有人坐,所以没人看到这两家的逗比日常。有他们在,平常早早退场地市领导全都兴致勃勃地观看文艺演出,心中暗自庆幸杜老今天没动武。 这都是徐老的功劳,而徐老是王家父女请来的救火队。 “老吴,徐老跟王家关系很好?” 坐一边的邹县派出所长吴金铭点头:“关系是不错,王家明天开店,徐老也在那卖麻花。” 好机会啊,一定要在徐老面前好好表现。领导秘书忙起来,大年十五,市里仅有的几家礼品店通宵达旦。 当然这一切王曼全不知情,她正吃着杜奇投喂的花生米。 “我会剥西瓜子,我给你们剥。” 西瓜子好吃但死难剥,王曼表示她有独特的剥壳技巧。系统商城里啥都有,虽然她买不起太贵的,但一个小小地专用剥壳器,是元宝给她的补偿。 “你妆花了跟我有关系?明明是我可怜你。” “好,你善良你大度,你可怜我。那求你再可怜可怜我,送我一个自动化农场好不好?” “做梦。” 元宝将透明到肉眼绝对看不出来的剥壳器装在王曼手上,双手一掐右手夹出瓜子仁。咔吧咔吧,一颗又一颗,速度快得杜奇都停下剥花生,专门拿起一颗学着她模样。 “曼曼,你怎么弄的?”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想吃我给你剥。” “行,那咱们换着吃。” 手不闲地剥了一小碟,她先推到虞家那边:“虞爷爷、邓奶奶,你们尝尝。” 此刻她棉服里还套着演出时的那件红旗袍,大红牡丹将她脸烘托地格外喜庆。弯弯笑起地眉眼、上扬地嘴唇凑在小脸上,让她像极了一小只讨喜的招财猫。而专注地眼神,让被她看着的人觉得小姑娘满心都是她,手上托着地剥壳瓜子更印证这想法。 邓老太太刚才只是暂时对王继周放心,但她还有很多方面要考察:比如这人文化修养能不能跟上虹虹;曼曼是不是真有别人嘴里说那么好;总之她是什么都担心,刚准备开启第二波考察。 见曼曼这样贴心,她有点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年,大院里也有不少孩子,楠楠对谁都冷冷地,却只喜欢她。第二波考察的心思逐渐消失:“你好不容易剥出来,留着自己吃就行。” “我剥很快的,爷爷奶奶你们先吃。” 虞楠挪到他们面前,王曼看着二老吃一个,然后继续弯弯眼笑着:“是不是不咯牙?” 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喜庆,仅仅是这一会,二老脑子里已经全是她那副猫儿笑眯眯地模样,真想把那小脑袋抱在怀里揉一揉。 没等邓老太太付诸实践,那边杜老跳了脚:“没人管我们俩啊。” 王曼递过去刚剥出来的一点:“杜爷爷、徐爷爷,女士优先,当然要先给邓奶奶。” “那老虞怎么也跟着吃。” 正当王曼卡壳时,大女神邓老太太调皮地眨下眼,陪着她花白的头发有一丝老顽童氏的幽默:“这就叫妻荣夫贵。” 虞老捏起一粒瓜子瓤,跟着得意地看向对面:“阿芝第一,我第二,老徐第三。” “我呢?” 剥壳神器的速度不是盖的,王曼终于加急剥好一盘,推过去双手合十总结道:“不管第几都是一样吃,爷爷奶奶你们都是第一。” 在四位老人的欢声笑语中,王曼所在大合唱如愿得到本年度最佳团队节目奖。作为领唱,她和章磊跟随指导老师一同上台领奖。 唱歌时脑子放空自由发挥就好,但如今不用再唱歌,站在舞台上看着下面乌泱泱地人群。刚想犯怵,她就见第一排最中间杜奇在双手握拳前伸,瞪大眼睛摆出口型:“曼曼,加油。” 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她都已经唱完了,如今得奖说明她表现好。再次看向台下时,王曼自觉将所有人的脸脑补成杜奇那副鼓励的模样。 顿时她感觉所有人都很喜欢她,那她也没必要再害怕。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唯唯诺诺地包子,她可以做到很好。她不用惧怕任何人,未来会更美好。 接过奖杯,她对着台下举过头顶,红旗袍地小脸上散发出自信地笑靥。杜奇坐在前排中央,按下快门,准确记录这一瞬间。 演出结束时已经是十点,王曼昨晚因为亲子鉴定那事没休息好,今天一天又神经高度紧张,在回去时已经睁不开眼。 上车没多久,她就趴在父亲肩膀上睡着了,并不知道她闭眼时的长睫毛又萌翻了一堆老人。 “这孩子乍一看很平常,越看越好看。” 邓老太太如此称赞,上车仔细端详着王曼。她五官算不得顶好,哪哪都小小的,但一睁开眼扬着笑眯眯地小脸,甜甜地喊爷爷奶奶,就是让人心疼到骨子里。 “曼曼随了我,五官大。”王继周憨笑,这些年村里人见了都说他们爷俩长得像。 虞虹打趣:“曼曼会长,随了你大眼高鼻子,没随你那张方脸。” “楠楠其实更会长。” 双方家长开启夸孩子模式,王曼浑然未觉。到家时她迷迷糊糊有所感,醒来见父亲抱着她,她也就安 心睡去。 一觉到天明,今天是煎饼果子店开张的日子。父亲跑贷款跑营业执照,杜奇设计她总设计,准备了那么久今天终于要开张。 “元宝,看看我这样好不好看?” “还跟你原先一样,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不好看。” 王曼意识进入空间,捏住那只蓝蝴蝶:“夸我一句你会死啊,出来给我当发卡。” “夸你我不会死,但空间法则,昧着良心说假话我会死。” 太气人了!王曼恨地牙痒痒,将蝴蝶发卡从左边掰到右边,又拍拍缎子般的刘海,跑到院子里问虞楠: “楠姐,我特意为开张打扮的,你看好不好看?” 虞楠点点头:“今天跑步了没?” 跑步?……昨天她睡过头,今天还没想起这档子事,跑步好像已经是老黄历。 “今天能不去么?”我刚打扮好,我想美美地参加开业,而不是一身臭汗。 “养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巩固一个习惯需要在63天,而彻底让习惯自动化得254天。毁掉它,只需要三天。” 楠姐我错了qaq,王曼决定知错就改:“我回屋换运动服。” “给你三分钟。” 两人朝着大门口跑去,理所当然地遇到了杜奇,还有他身旁的杜老。大冬天杜老一件洗泛黄的棉布对襟大褂,领口甚至有些磨破。加上运动鞋和练功用的肥裤子,吓了王曼一跳。 “杜爷爷,您晨练得注意保暖,穿这么薄会冻着。” 杜奇笑道:“没事,我爷爷最喜欢冬泳。” 三人组又加上一位老人,王曼可以放慢速度,老人跑到前面:“你们几个快点,不用等我,我跑得动。” 事实证明他不是逞能,按照他的速度跑下来,平时轻松的王曼都有些气喘。 “杜爷爷……呼……您真厉害。” 杜老套上放招待所门卫的棉服,对三个孩子很是欣赏。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肯锻炼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他们仨都不错。 “收拾收拾,你们家不是九点开业。” 大多数工厂初七上班,为了多赚点,王继周自那天起就开始摆摊,虽然今天开业,他依旧风雨无阻地出摊。 尤其是昨晚受到沈家刺激,他深感自己无能。回房后他盘算下,他文化低没学历当官是不可能。做不 到以势压人,他可以拼一把财大气粗。 所以今天卖煎饼果子,他又添了股劲头,行动间格外麻利。本来八点才做完的煎饼果子,现在足足提前二十分钟。回家收拾下自己,十点钟他准时到店里,检查各项设备,十点五十他将等门宽的踏脚垫分别放在门内门外。 这东西他从没见过,是闺女搞来的。外面那块是红色,刻着出入平安财源广进,里面则是符合店里装修风格的绿竹。他试过,一脚泥一觉睡,走上面再进店里,基本不会掉土。简单地东西,大大减轻店里卫生负担。 王曼也换好衣服,一同赶过来的还有虞楠和杜奇,徐老也摆好他的麻花摊。临近十一点,泉水村二叔二婶,还有王继周起的街坊邻居纷纷赶来。出乎人意料,杜老和虞家二老也都过来,虞虹工作忙倒是没来。 十一点十一分,在鞭炮声中,大红花绸缎剪开,店铺正式开张。附近工厂下班工人正好赶上第一波,走到门前女工先注意到踏脚垫。 “这东西好,我看市里有人卖,咱们也买一个放在门前面,下雨下雪天多干净。”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敞开玻璃门,一进店门就被这架势震撼了。整家自天花板到灯罩,再到隔断还有桌椅板凳,无一处不透着精致的古香古色。看起来明明很简单,但组合在一块就是好看。 “这么高档,比去北京吃饭那家餐厅还好看。” 众人纷纷有些不敢坐,吃个五毛钱煎饼果子坐这么好地,他们觉得于心有愧。有几个上班急的,甚至直接到窗口要个麻花,直接利索地往外走。 王曼哭笑不得,行走人流中,她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 “本来开店就是服务大家,快请坐。”顺带她还不忘打广告:“这家具是我二叔打得,木头就是咱们县出产的红杉。我二叔说,这木头放全国也是好的,好多外地人打家具都指名要这个。他人就在那边,叔叔阿姨们如果想打新家具可以找他,他手艺特别好,价钱也公道。” 王继全跟着出了名,他本来是来帮忙的,这会啥事都干不了,专门应付来询问家具之人就让他忙不过来。不少人当场指着餐厅桌子,表示自家小餐厅也要摆这么一套。 “这尺寸不适合家用,我给您改改。” 家具样式是曼曼想出来的,大哥店里独一份,王继全本心里不想给别人用,所以他换种方式委婉拒绝。 多数人点头,他们就要个好看。但这其中也夹杂 着不和谐因素,比如沈亨。他受沈元指派,混进新开张的店。等煎饼果子上来,他掏出包里油泥和头发,抹在里面,拍案而起大吼道。 “这是什么,油泥还是大便。东西这么脏,比猪食还不如,你们想让人怎么吃。” 满室寂静,就连等待捎外卖的也停止点餐,围过去看脏兮兮的煎饼果子。就在此时,外面停下一辆大卡车。上面卸下一张裱好的大字和一对大花瓶。昨晚出现在电影院的市委书记秘书走下车。 “姜书记听说了王记饼铺装修风格,觉得这是一项弘扬中华文化的善举。而且煎饼果子便宜又省时,这是便民举措,所以他特意提字送过来。” 秘书看着店内一角的四尊大佛,默默流汗。就这间小店,怎么会引得老领导纷纷来。书记,今天您亲自来,在领导面前刷下好感多好。 后面花瓶则是昨天犯错最大的公安局长送来,理由同上。这是便民措施,咱们必须得支持。 密密麻麻地礼物摆在那,沈亨萎了。王记饼铺有这么多领导在后面撑腰,大哥害他! ☆、第80章 披着大红绸带的贺礼被一件件搬下车,堆在铺子前面,烘托出一片开业的红红火火。 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更何况这鹅毛还是出自领导之手,完全可以直接把鸡毛令箭,和谐邹县本地的不安定因素绰绰有余。 不安定因素之一的沈亨简直恨不得他今天没来,所有人都出去看热闹,他瞅着那抹上油泥和头发的煎饼果子,完全傻在那。 尤其当他看到从最角上,隐蔽性最好的那一桌走出来的三位老人时,直感觉三道天雷从他头顶劈下来。杜老、虞老、邓老,您三尊大佛既然在,为什么不出去剪彩。 “你们不出来,就给了我一种错觉,今天这里只有王家父女和徐老那仨老弱病残,分分钟可以踩在脚底下捏死。” 沈亨欲哭无泪,偏偏杜老还走过来:“小伙子,你煎饼果子怎么脏了?” “没,一点没脏。” 结结巴巴地说着,当着杜老面,沈亨拿起面前的煎饼果子,面带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大口咬下去。 偏偏来时为了效果逼真,他在油泥里掺了点土。一股又腻又脏又牙碜的感觉充斥在口腔,他还得装作吃得很香很满足,把黄连汁般的苦楚往自己心里咽。 一个煎饼果子吃下去,沈亨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三年饥荒,村里人都吃不饱,在地里挖点草根就直接往嘴里咽。后来大哥入赘李翠家,他也跟着当上国家干部,曾经饥渴交加的感觉彻底远离,却在今天被翻出来。 抬起头,原地早已没了三位老人的身影。沈亨强忍住呕吐,突然想起来时大哥的嘱咐,他们找好的人会在十一点前来接应他。 如今距离十一点只剩五分钟,天呐,大哥这不是来自寻死路。 顺着门口地人潮挤出去,他就见几个农村妇女打着包头巾,挽着篮子走来。这是大哥安排的人?应该不是。 沈亨继续寻找着,而提篮子的父女却冲入人群,放下篮子说道:“这店不能开,真不能开。” 王曼正摆着花瓶,听声音往后一看,打头的人正是张奶奶儿媳妇。她家养着好大一窝鸡,煎饼果子每天要用的鸡蛋,有一部分就是从她那收来的。 “张婶婶,怎么了?” 张家媳妇急得满脸通红:“曼曼,这事先前婶真的不知道。咱们村里这几年喂鸡,刚孵出来的小鸡,不都兴往里面添点药。昨天婶才知道 ,那药是激素,下的蛋吃多了会让人得糖尿病。婶对不起大家,我这就重新养一批鸡,到时候再给你们。但是昨天你们拿去那鸡蛋,我得收回来。” 后面几个人也点头,比起人家吃出糖尿病再来找麻烦,他们宁愿损失点钱。 看热闹的所有人惊住了,同样包括王曼。她知道后世食品卫生问题层出不穷,但她从没想过八十年代,这种农村自行孵化,吃五谷杂粮的土鸡也会出事。 抬完装裱字画的王继周抽空走过来:“药不是县里防疫站给的?防鸡瘟的,怎么会出事?” 张家媳妇更是尴尬:“村里不是来私人喊着卖,我们贪便宜就买了点。要不是昨晚县里有人来咱们泉水村,我们还都不知道。这万一要是有人真吃出毛病,我们不是伤天害理。” 昨晚县里有人去泉水村?昨晚? 王曼敏锐地抓住这句,昨天可是元宵节,县里各个单位都放假。再尽职尽责地人民公仆,也不可能大半夜去检查村民家里的鸡,而且还如此犀利地得出危言耸听的结论。 虽然这样想,她还是先问着元宝:“我们一直以来用的鸡蛋,是不是有问题?” “鸡蛋?能有什么问题,吃着不是鸭蛋味?” “你确定是吧?” “肯定没问题,曼曼你傻啊。得糖尿病那是因为人体分泌胰岛素不足,跟吃鸡蛋有什么关系。” “我才不傻。” 扔下这句话王曼意识看向外面,这年头食品卫生问题还没有后世那么普遍,广大人民群众没经历三聚氰胺和苏丹红洗礼,练就钢铁胃和金刚心。尤其是糖尿病,那可是这几年才传开的大病。就跟后世癌症似得,谁听谁害怕。 刚才虽然有些懵,现在她却是心中有数。 “张婶,你买的什么药?” “跟防疫站的药一样,就是价钱便宜些,人家说瓶子里东西不一样,我们被骗了。” “那村里那么多人,这些年一直吃土鸡蛋,有人得过糖尿病?” 张家媳妇也有些顿过来:“还真没听说谁得病,不过那人说什么防患于未然,再这么吃下去,不出半年就会慢慢有人得病。” 王曼也不想讲糖尿病的原理,她说了在场大多数人也听不明白,听明白的信不信还是一回事。 “我家卖煎饼果子统共半年,再加上那半年就是一年。村里人吃个三四年都没事,这 里吃一年就出事?” “这……” 张婶心中的狐疑越发浓烈,她是不是真被人给骗了。如果真是那样,她可是搅合了王继周家买卖。 “继周、曼曼,我也糊涂了,但是那人带着大盖帽。” 她边说着,王曼刚好看到人群外着急的沈亨。而他目光聚焦之处,正是张婶。电光火石间,两件事被串联在一起。如果刚才沈亨带头发和油泥的煎饼果子陷害成功,张婶再来说出毒鸡蛋。又脏又带毒的东西,谁还会吃? 那样他们这家店就彻底完了,而且往后父女俩再卖任何小吃,相信也是门可罗雀。 这办法看似脑残,实则一招致命。后世她见过太多这种事,比如宾馆里发生杀人案,传出去后这间宾馆可以直接宣布关门倒闭。这就是中小企业的悲哀,企业规模注定没有高端地公关团队。任何外部力量打击,都能导致它们破产。 “张婶,你说带大盖帽的,是不是她?” 王曼穿过人群,找到隐在暗处围观的李翠。根据她了解的人心,一般心怀龌龊之人陷害人后,都会亲自验收结果。找找当场不被人注意的角落,一般能抓到他们行踪。沈元没来,沈亨媳妇也没来,在场唯一一个李翠,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就是她。” 王曼笑了:“李阿姨,您不是税务局的么?” 张婶和其余几个妇女疑惑:“她那对珍珠耳环特别亮,我记得特清楚,她说自己是防疫站的。” 沈家这一家子,是混得有多惨,做坏事都没个小喽啰去跑腿。每次都亲自上阵横冲直撞,只要不脑残和包子,绝对一抓一个准。可王曼更明白,她是因为有虞杜两家相帮,说话底气才这么足。换做一般人,谁敢惹在北京都有关系的李翠。所以这些人不是没脑子,而是这些年他们一直有足够的实力。既然能碾压,他们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机。 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也轮到他们被碾压。王曼决定狐假虎威一次,牢牢抓住李翠衣袖,她抽抽鼻子面对四周看好戏的人,声音中全是可怜:“李阿姨,昨天沈木子想杀了我,今天你们又来砸我们家店。我究竟是哪里惹人嫌,你这么讨厌我?” 虽然学校里有不少女同学讨厌跟尹鹏走得近的王曼,但家长们绝不讨厌这个性子好、学习好、还肯帮别人补习功课的好孩子。 昨晚去看元旦晚会的人,开始小声向外扩散沈木子之事。本 来这事就市电影院那些人知道,现在这么一闹,等晚上下班工人们回各自那片说下,不出第二天县城里八成人都能知道。 王曼要的就是这结果,她就是要让这心术不正的地头蛇变成过街老鼠。 李翠显然也知道这点,她也不解释,只是冷眼看着王曼:“放开我。” “你把事说清楚就行。” “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喂鸡那药就是有问题。不在防疫站买,非得去买私人的。” 看热闹的私人老板可不愿意了,隐在人群中大声说道:“我们那药也是在正规大厂里批发的,怎么就有问题了。就是治鸡瘟的药,跟防疫站那些一车拉来的,你可别在这生造谣。” “松开。” 今天自家店开张,这里是自家店门前,事情闹太大吃亏得还是他们自己。王曼顺势松手,退回到父亲身边,拿个煎饼果子啃起来:“叔叔阿姨,再不吃饭,耽误你们上班了。” 连王曼都吃,这煎饼果子一定没问题。危机解除,众人再次想起了王家那永远光亮的餐车。现在餐车不见,但他们能直接透过玻璃看到厨房里面,不锈钢厨房比他们自家的还干净。继周那么爱干净一人,连大院里王奶奶都夸,现在市里领导也夸,人家这东西肯定没问题。 人群再次涌进去,张家媳妇脸涨得通红:“我们这些人就是怕万一,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王曼也理解,穿着制服的公职人员突然冲进家里,厉声指明他们鸡有问题,而且还说得有鼻子有眼。一般老实巴交最远到过县城的农民,都不会过多怀疑。 “这次你们也是被骗,各家婶子的鸡蛋一直很好。不过就一点,往后再遇到这种大事,你们先来跟我爸商量下。我知道你们心急,但有些事越急越是容易出错。” 张婶等人纷纷点头,走之前强行要求王曼收下他们篮子里那些鸡蛋。推不过,王曼也只得收下来。送走他们,她也进店跟着忙活。本以为工人们走后就会歇下来,可没想到,尹鹏领着合唱团那些同学一窝蜂地涌进来。 “曼曼,我们来给你捧场。叔叔不用招呼我们,上个煎饼果子就行。” “尹鹏,生日快乐,对了这是给你的礼物。” 王曼递过去一个最新的游戏卡,是她自己攒零用钱,托楠姐从北京捎来的。尹鹏吹着口哨接过来,就差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你们先歇着,今天我是二厨,得去做饭 。” 工人接学生,一茬又一茬,店里始终门庭若市。三岔路口来往之人见到王记饼铺还有些懵,后来一打听,原来这就是原先推餐车卖煎饼果子那老王开的店。 “店弄这么好看,那煎饼果子得卖多贵。” “不贵,还是五毛,而且还有老徐在那卖麻花。不过麻花每天限量,卖完就没。” 有邹县特色麻花,又有煎饼果子,这店必须得常来。众人心中留下这么个印象,又捆绑李翠的事迹,王记饼铺声名远播。 王曼早就预料到这结果,她更明白,东西好吃才是王道。忙得跟个陀螺似得,前几天储备下的鸡蛋彻底清空,再加上张婶那些人临时带来的几筐,堪堪够今天用。 华灯初上,王曼猛灌一口冰糖雪梨:“爸,幸好有李翠帮忙,不然今天铁定断货。你说咱们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她,让她也看看自己做得好人好事?” 王继周打烊,回来掏出钱箱子,快要流出来的钱让他心情更加美好。 “别亲自去摸火药包,别人会告诉他的。曼曼忙一天累坏了吧?来,你歇会数数钱,我给你们做饭。” 王曼接过钱箱子,四合院正门突然想起。杜奇扶着杜老进来,表示蹭饭的同时,还带给她一个好消息:“李家那边,爷爷已经打电话给纪-委。” ☆、第81章 “纪-委?” 王曼可听说过这部门威名,一般当官的被请去喝茶都会先抖一抖。 “只是调查一下,身正不怕影子斜。” 杜老如此说道,王曼嘴角直瞅瞅。身正是不怕影子斜,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沈家不可能干净,所以很明显他们要倒霉了。至于李家那边,根深叶茂她不敢抱有太大希望。 得知你过得不好,我也就安心了。 王曼双手合十,迅速为沈家默哀三秒钟,而后弯弯眼:“杜爷爷,今天您可是大功臣!” “看把你高兴的,真是个孩子。” 王曼笑得更甜:“那当然,我本来就是小孩子,还是赏罚分明的小孩子。有功该奖,我要给杜爷爷加个菜。” “做不好可不算数。” “我做饭您放心。” 王曼裹紧棉服跑出餐厅。自打正月里父女俩就陆续将生活用品从虞家搬到尹家,之所以还住在虞家,不过是终全虞虹看房子的委托。 在新买的房子里,她有更大的卧室。而且二叔实现了她多年夙愿,帮她做了一张大床。本来父亲说一米五的,但她坚持要两米宽。床做好后,她就在系统商城里拽了床垫和四件套,铺好后小身子直接在上面打滚。 滚到床上,她拿起里手靠墙枕头边那本《三国演义》,滚下来跑回去。 “杜爷爷,您先看会书,阿奇借我用一下。” “去吧。” 杜秋笙满脸褶子地笑看两个孩子走远,阿奇看人眼光还不错,王曼比李晶晶强得不是一半点,这样的孩子做朋友他才放心。想到今年过年,李老头跟他念叨那些混账话。 什么叫阿奇这么小气,日后晶晶不能放心交给他。 当他们家是废品回收站?他孙子阿奇哪不好?是人长得丑还是性格窝囊,明明一表人才说得好像错过李晶晶就讨不到老婆似得。他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李家,我没有一点跟你们当儿女亲家的打算! 低头翻开书,黄晕地灯光下,他沉浸在三英战吕布的刀光剑影中。 而进了厨房的王曼,麻利的给杜奇分配任务。 “爸,我想给杜爷爷加个菜,阿奇帮我剁点肉馅,要剁烂一点。” 王继周正忙得手脚不沾地,也就任由他们俩自己闹去。杜奇从小就坚持锻炼,虽然身量还是个少年,但手劲绝对足。 锋利地菜刀将五花肉切成小块肉丁,加点姜开始剁。王曼也买了绞肉机,但是机器绞出来的肉馅跟人手工剁的口感有差异。如果真要吹毛求疵追求原因,王曼觉得只能是人工不均匀地受力,让每一口肉馅有了细微地粗细差别。且食物费了大量的心思,再品尝起来时会格外用心。 当然王曼也没闲着,她忙碌在厨房各处,抓好花椒、八角、桂皮、白胡椒,又将蛋黄和蛋清分离。 “还可以这么分?” 王曼捏着矿泉水瓶,捏扁松开间吸入一颗蛋黄,蛋清全都剩余在碗里。 “对啊,就是有时候找不到矿泉水瓶。” 杜奇若有所思地点头,停下刀他问道:“肉剁成这样行不行?” 王曼头钻过去,手指抓一抓,一块肉里面已经没了丁,反倒出来不少丝。的确不用再剁,再剁一会就成肉泥了。 她顺手将刚才煸成末的桂皮、花椒、八角混在淀粉中转个圈撒进去,然后倒点酱油,撒上蛋清和盐。 “ok,假装你现在是搅拌机。” 杜奇双手在胸前转个花,装作搅拌机的模样。 “那阿奇牌搅拌机,现在开始!我说停才可以停。” 将筷子递到他手里充当搅拌棒,王曼摁下开关,杜奇站在盆边,开始沿顺时针方向搅动。 而她则拿起装蛋黄的碗,剥开几根小火腿肠,打开炸煎饼果子时的平底锅。火腿肠从中间切开,一头分开底部粘连一指距离,沿着剪切面向外弯成爱心状,再用牙签固定好开口一侧处。 电饼铛上稍微涂点油,放上火腿肠,在其内均匀撒入蛋黄,四个煎蛋一字排开,呈四叶草状。噼里啪啦地油花声响起,王曼看向后面,杜奇依然在搅拌。姿势正确手法熟练,但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王曼走过去,看看盆里肉馅,刚才他们是一团肉泥,现在还是……,而且有越来越散的趋势,杜奇你这是要做肉酱么?刚才顺时针搅,现在逆时针搅。 “停。” 搅拌机减速停下来,王曼苦笑:“阿奇你出故障了,得一直按一个方向搅动,不然肉馅肯定散。” 杜奇很茫然,他知道肉馅得按一个方向搅动。不对,刚才他边充作搅拌机,边看王曼做饭,好像不自觉地换了只手,然后……方向也就变了。 “故障修复好了。” 杜奇略显尴尬地说着, 继续沿逆时针转动。王曼倚在橱柜上,戳戳他胳膊:“可不要再出故障。” “肯定不会。” “那我做点面包糠,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剩面包。” 翻箱倒柜,王曼终于找出只面包。沈木子笑话她不舍得买面包,其实她是真的不想吃。前世租的房子位置偏远,早上来不及做饭,为了省钱她早餐一直是烤面包。吃十年看到面包她就想吐。 这面包还是上次尹鹏找她来打游戏时带的,来她家有煎饼果子,他也将面包扔一边,跟她抢煎饼果子啃。到现在差不多一星期,应该还没出保质期。 剥掉皮,她将几乎快干的面包抓成碎屑,一股脑倒进肉里:“搅拌机累不累,要不要我来?” 杜奇笑道:“电源充足。” “加油!” 戳戳她胳膊,王曼就听旁边炒菜的父亲忍不住笑出声。顿时她闹个大红脸,光顾着跟杜奇闹,她忘记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王大厨,不许笑话你亲闺女。” “没,我在笑阿奇。” 父亲越来越坏了,王曼掐腰:“那不许笑话你闺女的朋友,虽然他现在是台机器,那也有机器人格。” 这下不仅王继周笑,杜奇也抽起来。曼曼怎么能这么可爱,她鼓着腮一本正经地模样,好像一条生气的金鱼。 “哼,煎蛋都没你们的份!” 两人同时止住笑声,王曼停下平底锅。洗两页白菜焯水后铺在盘底,夹起煎蛋摆在白菜上。四只爱心煎蛋,心口朝内刚好拼成个四叶草。趁着青葱水嫩的白菜,看得她都不忍心吃。 “大功告成,我先端出去,搅拌机你把肉捏成拳头大的丸子。” “大人拳头还是小孩拳头。” 杜奇一本正经地问着,王曼却没法忽略他上扬的唇角。他一定是故意的! “我拳头,捏不好你今晚别想补充能源。” 丢下这话王曼走出去,长桌旁已经坐好了四位老人,杜爷爷和徐爷爷正比划着说三国演义,邓奶奶则在跟徐爷爷说天津的十八街麻花。虞楠端着一壶茶进来,给他们倒上茶水。 “杜爷爷,看,专门给你们做的。” 煎蛋放在四人中间,就听邓奶奶在夸:“这煎蛋真巧,我还是第一次见。” 邓奶奶原先对王继周百般挑剔,但昨晚她从市里回来,本以为要好一 番收拾才能入住,没想到却直接见到整洁到不见一丝灰尘的四合院,换个床单就能直接睡,心里别提有多舒畅。而今早醒来,她又看到两盆长势良好的兰花,更是满意做这一切的王继周。 做家务的男人少,把家务做这么仔细的男人更少。虹虹不是个邋遢孩子,她有独特的偷懒方式。她跟楠楠一样,不管住哪都是东西能少就少,怎么省事怎么来。而小王这种仔细,正好可以弥补她在这一点上的不足。 那剩下的只有王曼,只要确定王曼的可爱不是装出来,那一切都好办。 “爷爷奶奶,你们都尝尝。” 虞爷爷和徐爷爷纷纷点头,只有杜爷爷绷紧脸:“刚不是说专门给我做,怎么现在拿我东西去讨好别人。” 见杜爷爷吹胡子瞪眼,脸上却丝毫不阴沉,王曼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 “因为我知道杜爷爷人好,肯定会跟别人分享,是不是?” “哼。” 还是甜甜地笑,说出来的话却分外窝心。邓奶奶心中默默点头,有这份做煎蛋的巧心思,小小年纪应变能力这般强,曼曼这孩子不会太难相处。估计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全放心。 “老杜看你小气的,你一个人吃四个,不用再吃别的了。” “我就跟孩子开个玩笑,曼曼都不生气,你跳脚也太小气。” 真是俩老小孩,眼见虞爷爷跟着抬头,冲突要升级,王曼忙站到中间:“杜爷爷,我可不止给你做这一个菜,你们先吃这个垫垫肚子,等会吃大餐。” 杜爷爷满意,邓奶奶却不干了:“曼曼,你偏心也不能这么明显。” 天,王曼欲哭无泪,扭头向一旁虞楠求助。后者给她个爱莫能助地眼神,转身进厨房帮忙。 楠姐进厨房了!虞阿姨煮个挂面都能火烧厨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楠姐会如何,王曼无法预料。启动一级警报,保卫王记饼铺计划开启,她必须得快速搞定面前四位老人。 “邓奶奶,我们都是女的,我最爱你了。”抱住老太太脖子,王曼在她满是褶皱的脸上亲一口:“你们在这住久一点,想吃什么我都学来给你们做,这样好不好嘛。” 软软地话语带着恳求,配上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乖顺地让老人家心都化了。 邓奶奶几乎扭转了自己的看法,如果虹虹多这么个闺女,楠楠多这么个妹妹,生活中肯定会甜很多乐趣。夹起煎蛋吃 一口,火腿的咸香夹着蛋黄独有的味道,满口香,就像王曼给她的感觉。 “好孩子,我们闹着玩,别害怕,我们不挑食,随便吃什么都行。” “爷爷奶奶你们吓死我了,我还当你们都不喜欢我。” 徐爷爷也夹起爱心煎蛋:“你这么懂事,谁会不喜欢,老杜看你把孩子吓的。” 杜爷爷梗着脖子:“好像你们刚才没吓她似得,曼曼不怕,我跟你闹着玩。我说话直,不像他们三个笑里藏刀。” 最镇定地虞爷爷也不乐意了:“老杜你说谁笑里藏刀?” “说谁谁知道。” 终于她还是没压住,冲突再次升级。王曼退出这硝烟弥漫地圈子,默默给他们打开四周的灯。 然后她拐进厨房,就见虞楠在热油锅。油倒进去,她直接大火开到最高档。她进来时,虞楠正捏起一只拳头大的丸子,伸手就要往油锅里扔。 “楠姐,小心,杜奇拉住她。” 可惜她说晚了,虞楠将丸子扔进去,大半锅地油溅出来,溅了她一身。 王曼恍然大悟,虞家母女俩在厨房的破坏体现在两个不同的方向。虞阿姨可以单人组一个厨房爆破队,再坚固的厨房放她手里也是一次性用品;而虞楠,她简直可以称作当代董存瑞,让她进厨房简直就是送她去死。 偏偏虞楠还回过头,带着满围裙油地懵懂看向两人:“你们怎么了?” ☆、第82章 虞楠满脸无辜地抓起另一颗丸子,手停在油锅边沿就要往下丢,王曼整个人惊呆了。 合着她这是把炸丸子当下饺子,水开了直接一颗颗往下丢就行。当机立断,她拧紧煤气罐,熄灭灶台火焰。 “我是不是做得不对?” 虞楠懵懂地问道,王曼点头,杜奇点头,王继周也点头,三人强忍住笑。 忍啊忍,王曼最终还是没忍住。楠姐平常好像无所不能,现在满脸写满问号的模样实在太可爱。 见她越来越疑惑,王曼干巴巴地问道:“楠姐,以前你和虞阿姨俩人都怎么做饭?” “姥姥家阿姨会给做,出来我们吃面条,水开了直接扔进去就行。” 虞楠边回忆,便煞有介事地点头。小时候妈妈不会做饭,所以外出很少带着她。但这两年街上有卖方便面的,大城市里甚至有外带水饺、包子,每次出来她都不会饿着。 “姥姥说我煮的挂面很好。” 三人一致低下头,怕忍不住抽搐的嘴角。王曼跟虞楠最熟,现在反应更大。楠姐这水平,邓奶奶都能夸,究竟是为了安慰外孙女,还是她老人家本身就没有底线? 她更倾向于后者,看来虞家祖孙三代都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外表女神,内里家务渣的逗比。不过邓奶奶命最好,嫁了看起来就心灵手巧的虞爷爷,所以她可以继续十指不沾阳春水,维持外在女神内里女王的生活。 “怎么说呢,水煮跟油炸不一样。这么说吧,在标准大气压下,水沸点一百度,豆油沸点二百三十度,所以后面那个烫到人会受伤。” 说到这份上虞楠也明白了,如果刚才身上不是有这个围裙挡着,又杜奇拉着她,二百度的热油星就会直接溅在她身上,到时候一定会烫伤。 “那是不是该用那个?” 虞楠指着王曼放在桌上的捞面筷,就是双平常筷子两倍长的大竹筷。其实烹饪多年有技术的老师傅完全可以像虞楠那样徒手扔丸子,但虞楠不是老师傅。 “恩。” 虞楠抓起筷子,捏住上部夹起一只丸子,在三人鼓励的目光中,她如起重机师傅吊钢筋似得,缓缓将丸子挪到锅边。刚准备铁锅沿松手,筷子突然岔开,油星再次四溅。 王曼无奈了,前面那个可以归结为她没经验技术不足,可后面这个。动作很标准,指导很到位,工具也齐备,为什么还会演变成厨房惨案。 难道楠姐之余做菜,就跟先前她之余打台球一般,因为不自信所以才状况百出? “这筷子太难用了,我再换一副试试。” 虞楠去筷笼里抓新出另一幅捞面筷,王曼迅速收回自己先前的猜测。楠姐虽然跟她一样是单亲家庭,但邓奶奶和虞阿姨那性子,注定她不可能缺乏自信。 屡战屡败越挫越勇,九只丸子全被她扔进去,就没有任何一次成功。王曼确定虞楠是真不缺自信,非但不缺,她还自信爆棚。 “都放完了,外面茶应该凉了,楠姐你把热水带出去,再换件衣服好了。” 厨艺不好不代表虞楠脑子不好,再一次尝试失败后,她再次确认女子远庖厨这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借坡下驴她提着暖瓶出去,给茶壶天上热水后,她再次得到姥爷和姥姥表扬。 “楠楠这次没弄脏衣服,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比起姥姥,姥爷的话更直白:“不用灰心,楠楠比你姥姥和妈妈强多了,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刚停火的邓奶奶再次化身喷火龙,等虞楠走远她强调道:“老头子,你不损我难受是吧?术业有专攻,我是专注事业才不会那点小事。” “你是为了事业牺牲厨艺,我明白,反正咱们家我会做饭,不用你做。” 站在厨房门口刷锅的王曼深觉自己真相。每一个成功的女神背后,都有一个默默支持他的男人。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父亲也会做虞虹女神身后的男人。 “曼曼,你想谁做你背后的男人。” 脑中突然想起元宝的声音,带着丝嬉笑。王曼靠在门框上,打个呵欠进入空间,捏住蓝蝴蝶的一对翅膀:“又偷听我想法。” “你怨念强的都快化为实质,我想不听都不行。” “我什么怨念?” “父爱要被分走的怨念,也是虞楠姥姥最担心的事。哎,阅尽千帆后我不得不提醒你,后妈难为,有了后妈就有后爸。什么白雪公主、卧冰求鲤,好多例子。” “停下你穿越时空的无聊想象,虞虹阿姨就是再变,也比苏明梅要好。” “这倒是,不过或许你没发现,但你心里还是有怨念的。” 有么?王曼托腮陷入疑惑,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过道理上她能想得开,如果父亲跟虞阿姨在一起,那原先百分百投在她身上的心思肯定会少。但是虞阿姨一家都会疼她 ,所以算起来还是她占便宜。 想通后她也就忽略心里那点不乐意,拿布擦干净盘子,取出炸到八成熟的丸子,加葱段、八角、姜片、花椒粒和桂皮炝锅添水到开,再加入冰糖、少许盐和白糖慢慢钝到汤干。冰糖融化成糖浆,顺着汤汁裹在丸子表面,每一颗都翻着金黄色。 “曼曼,芡汁勾兑好了。” 杜奇拿着炒勺搅匀,递到她面前。 “你来就好。” 王曼让出位置,杜奇凑过来,将炒勺倾斜手臂轻轻一转,沿着锅里撒一圈。就着出锅的热度,不算太浓的淀粉芡汁融入外层糖衣里,晶亮更甚至。 “技术不错,大功告成。” 王曼哥俩好地踮脚楼主杜奇肩膀,她身上特有的清新味道,传到杜奇鼻腔。后者一僵,脑中回想起上次在大松树下编草蚂蚱时,王曼滚在他身下,当时小姑娘胳膊也是这样又细又软,肌肤互相接触那刹那,感觉简直太舒服。 双颊迅速升起一股热度,他僵硬地关火:“我没再出错吧?” “搅拌机,你不亏出自名门,质量一级棒。” 松开胳膊,王曼和杜奇笑起来,后面的王继周却笑不出来了。闺女怎么跟个臭小子这么近,勾肩搭背像什么样,曼曼对他都没这么亲过! 年前炸刀鱼时他就感觉怪怪的,这会他终于明白过来。曼曼在一天天长大,渐渐她不再是那个穿开裆裤,跟小男孩小女孩混在一块玩泥巴的土孩子。男女有别,但似乎她还一点都没这样的意识。 这可不行,但曼曼是个姑娘,有些话该当妈妈的说。他这个做爸爸的,首先是不懂,其次他要真说了也不是个事。 “爸,菜要糊了。” 收敛心思王继周将最后一道菜端出来,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打烊后的王记饼铺一角开着灯。大长桌子旁九个人围坐在一起,分享着连汤带菜的九道膳食。 菜的模样虽然很质朴,没有大饭店里那种雕花摆造型,但味道赞火候对。 “杜爷爷,这是我给你做得另外一道菜,也献给各位爷爷奶奶还有虞阿姨。昨天如果不是你们在,我跟我爸肯定没办法;今天要没有你们在,我们家这店也没法正常开业。” 对面四位老人纷纷摇头:“酒香不怕巷子深,他们挡得了今天,挡不住明天。” “爷爷奶奶们说得对,我爸做得煎饼果子这么好吃,怎么会没人喜欢。 ”王曼昂首挺胸,小脸上眼睛弯弯,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都尝尝我们手艺,过年大家肯定吃了很多大鱼大肉,但是北方菜口味偏咸。四喜丸子不咸,正好改改口味。而且入口即烂,虞爷爷你牙不好,吃完这个不要再吃糖,不然邓奶奶会很担心。” 虞老诧异:“这孩子怎么知道我牙不好?我牙口好着那。” 王曼嘟起嘴老大不乐意:“虞爷爷,你别看我是小孩子就骗我,昨天邓奶奶一直把糖摆在我这边,让你够不着。” 邓奶奶失笑:“老头子你看,连曼曼都发现了。往后少吃点,别让孩子在逮着说你。” 王曼重重地点头:“大家快尝尝,这是楠姐和阿奇帮着我一块做的,也算我们三个小辈给长辈的心意。人家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外面月亮很圆,丸子也很圆。我也没太大愿望,就是祝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往后每年都健健康康,一直一直像月亮和四喜丸子这样团圆美满。” 这话年轻人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在座四位老人都已近或超过古稀高寿,他们和同龄人正在经受着“七十不保年,八十不保月”的死亡威胁。一个个人消失在医院太平间,只留下稀稀拉拉的活在世间。 所以他们对团圆和长寿有着更深的期待,王曼这番话说到了四位老人心坎上。尤其是邓奶奶,作为四人中唯一的女性,且是女艺术家,她更为感性。 曼曼这孩子真不错,贴心又窝心,她是真的把人放在心里。多她这么一个闺女,虹虹得到的欣慰比她付出的关心还要多,楠楠也是,这对他们母女俩来说都是好事。 从大年初一虞虹开始提,到如今年十六,这半个正月里,邓奶奶态度完全反转。虽然她没告诉任何人,但坐边上的虞虹察觉到老太太上扬的唇角和越发慈爱的表情,心里也有了谱。 夹一个四喜丸子放在老太太盘里,她劝道:“看曼曼说得多好,娘,您先尝一口。” 邓奶奶接过来咬一口,又香又甜入口即化,不那么咸的味道,可以直接当馒头就菜吃。 “团圆美满,你们仨孩子做这菜,吃着我就美满了。都吃,这里又没外人,不用搞那装面子的一套。饭要大口大口吃才香,这么多菜不吃酒浪费了,曼曼也坐下吃。” “好。” “这里没外人”让王曼心里有了谱,她并没有坐下吃饭,而是端着狮子头给每个人碗里夹上一个。先是老人,再是虞阿姨和父亲, 然后轮到虞楠和杜奇。 “楠姐辛苦,吃一个补补。” 对面邓奶奶也在夸:“楠楠这次做得真不错,马上要比上你姥爷。你才十六,超过他轻而易举。” 知道整个过程的厨房四人强忍住嘴角抽抽,虞虹本能地不相信,她亲闺女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瞅下两边,她同样低下头,虞楠头比她低更低。 一个没忍住王曼终于笑出来,看着盘里剩余两只丸子转向杜奇:“名牌搅拌机,给你补充能量。” “什么是搅拌机?”杜爷爷很好奇。 王曼端着盘子坐回末尾,慢慢解释着:“阿奇帮我搅拌调料,双手就像搅拌机。我这样摁一下他手腕,他就开始工作。所以为了犒劳,给他个最大的四喜丸子。” 杜爷爷恍然大悟:“那名牌?就是因为他是我孙子?” “也不全是,阿奇跟杜爷爷一样,本身人都很好。名牌不就是好东西,所以就这意思。好了阿奇,我摁一下,你停下就好。” 两人间的互动逗乐了在场所有人,没人再去关注虞楠做菜这事。邓奶奶点头,小声跟老伴叽咕“我就说曼曼这孩子好,你看她多好。” 虞爷爷满脸黑线,那个说人家哭花妆的小姑娘“妖里妖气”的刁蛮老太太是谁,果然女人都善变。 “老头子,你不同意?” 邓奶奶低声威胁,虞爷爷忙点头:“是,你说得对。”老伴都扭过来了,他也没必要再找不痛快,做男人就得有这点胸襟。 不过虹虹的婚事他却考虑的更细致。在他这当爹的心里虹虹人漂亮,又是罕见的双学士,脾气好、能力强,足以匹配天下最优秀的男人。当然造物主平等,她不会做饭,但这点小小地瑕疵完全可以请个保姆弥补,他还不缺给闺女请保姆那份钱。 王继周脾气是很好,小伙子人长得也不错,但这两点不代表一切。他还得跟虹虹有共同语言,虽然他在看书,但万一看不懂呢? 被虞老盯着的王继周心情差极了,就连平素最喜欢吃的,闺女亲手做得饭,如今也有些味同嚼蜡。曼曼是真的没一点男女有别的意识,看她抓杜奇胳膊是那股随意劲,真是让他愁。 愁啊愁,所以吃完饭,他强忍着刷完碗收拾干净餐厅,就将闺女叫到跟前。 “爸,咱们今天赚了五百块,去掉水电材料费,怎么都能落个三百。再交完税,税率是多少来着。不管那些,总之 钱很多,足够养活我。” 王曼跑过去,凑近了调皮地笑道:“还有虞阿姨和楠姐,怎么样?王继周同志,你是不是该兑现自己的诺言,考虑考虑该怎么去表白?” 出乎她意料,父亲并没有沉闷不语,而是抬起头:“我得先考虑你。” “我?” “曼曼,你是不是注意下跟有些人保持距离。” 这是什么意思,王曼低头看着自己抱住父亲的胳膊,这事不很常见? “爸,你不喜欢我离你太近啊?” 松开胳膊王曼坐在他对面:“好,那咱们面对面说,我看虞奶奶很喜欢你。” 王继周一愣,谁让你松开我胳膊。刚才杜奇脖子你抱那么亲,现在就嫌弃自己老爹。杜奇有什么好,一个愣头青。 “我是说男女有别,你今年十二了,一年年的长大,自己也该注意下。” 原来是这么回事,王曼恍然大悟。这是八十年代,超短裙还没发明出来,全国人民还在大力提倡做社会主义四有青年,早恋是要被记大过或者退学的严肃行为。 “爸,你是不是听谁说了赵大伟喜欢我?你闺女我貌美如花气质超然,赵大伟喜欢放寒假偷偷跟踪我,我也没办法。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搭理他,我是不会早恋的。而且我跟阿奇和楠姐学了拳,再来一打赵大伟都打不过我,他不敢太骚扰我。” 竟然有新追求者! 王继周整个人都不好了,赵大伟那什么玩意,也敢肖想他闺女。曼曼才十二,这么小一个孩子,他就生出不三不四的念头,竟然还跟踪。 阿奇比起赵大伟多好一孩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杜老为人方正,他孙子肯定差不了。 这会他想起了杜奇的好,如果没有他和虞楠督促,闺女身子骨那么弱,昨天肯定就被沈木子拿冰碴子捅了脑袋。而且现在,这本事还能继续防赵大伟,总算是让他放心点。 “曼曼,他要再敢跟踪你,你回来告诉我,我找你们老师去。” 王曼小鸡啄米地点头,在父亲看不到的角度,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狐狸。虽然一开始她想错了,但很快她就明白父亲意思。 他是在说阿奇,但阿奇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朋友,她才不舍得去疏离,还好有赵大伟。 “我跟你之间只有前世恩怨,没有丝毫交情,你不躺枪谁躺枪?不拉你出来被我爸射成筛子, 我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于是王继周抬头,就见闺女抽动肩膀满脸难过。当即心里将赵大伟这仨字架在火上烤,看都把曼曼逼成什么样了! “曼曼别怕。” 王曼迷惘,父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第83章 王继周心里是真把赵大伟记挂上了,回到自己卧室,他以一个成人的思维,想出恐吓熊孩子的一百零八式。 而后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赵大伟跟踪曼曼是一回事,曼曼跟杜奇过分亲近是另外一回事。刚他只顾上想跟踪这回事,想来想去忘记了后者。 是闺女故意的?王继周摇摇头,曼曼那么个小可爱,怎么可能去骗他。那剩下另一种可能更是让他头大,闺女是真不知道男女有别。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王继周在卧室里转起了圈圈,连续点好几支烟,满室烟雾缭绕,熏得他咳嗽着跑到院里。大门处响起敲门声,打开门虞虹正站在那,手里提着只袋子。 “你们爷俩怎么比我还粗心,别的忘记收拾没事,牙膏牙刷都忘记带,不刷牙怎么睡觉?” 王继周摸摸鼻子:“曼曼说这两把牙刷用超过一个月,换了新的,收拾东西时我就没拿。” 虞虹了然地点头,站在门槛外面,月光打在她脸上,随意拨到一边的刘海在映在脸上,呈柳叶般的阴影,比对着同样的柳叶弯眉,让王继周看个一呆。 突然他想跟虞虹多呆一会,哪怕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也好。 “怎么这么大股烟味,你不是不抽烟?” “我刚点了几支闻闻味,没抽。” “昨天电影院出那么大事你都没点烟,这会是不是碰上什么难事?” 难事?王继周咂摸这这俩字,这还真是个难事。离婚时苏明兰教唆曼曼的那句“单亲家庭父女间一般不干不净”始终挂在他心上。虽然他心思不歪,但有些事的确得多注意。 但是如果一个女人跟曼曼说这些事,应该就没问题了吧?曼曼希望虞虹当她妈妈,如果换由虞虹来说,她应该很容易接受。 “我有件事想求你,可能会让你为难。那个……” 王继周摸摸鼻子搓搓手,再搓手再摸鼻子,尴尬之下他鼻尖出了一层薄汗。 “你先说出什么事,我才知道为难不为难。” 虞虹跺脚,王继周有时候也真气人,吞吞吐吐地真当她会读心术。 王继周朝院里瞅瞅,曼曼卧室里还亮着灯,她还没睡:“咱们换个地方说。” 放下装着牙膏和牙刷的袋子,他跟虞虹一路溜达到大院里的八角亭。寒冬腊月晚上九点,大多数人家都已关门熄灯睡觉,八角亭边 上万籁俱静。 “是这样,曼曼眼看也上初一,我觉得她好像还跟个孩子似得。” 虞虹笑道:“她才十三,本来就是个孩子。” “孩子也分大孩子和小孩子,她这年龄,跟男生走太近是不是太好。而且我还知道,她这么大的女生用不了几年就会来那个,也是时候该注意了。” “那个?” 王继周伸出双手,比下小天使巾的形状:“就是……要用这个的那个。不好意思啊,当着你的面说这种事。” 虞虹瞪大眼,王继周竟然也懂这个。 “你不好意思跟她说?” “恩,说实话我现在挺难做。对曼曼太亲了,难免左邻右舍说道;要是对她不亲,那就没人能对她亲了。” 虞虹看向苦恼的王继周,满心疑惑:“左邻右舍说道?” “就是说什么不敢不干不净,这话还是曼曼大姨说的。我也知道不能信,但我不信别人有可能会信。” “一般正常人谁会往那方面去想,曼曼阿姨这人还真是……放荡不羁。” 王继周笑起来:“你们女人那些事,我不太懂,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要有空能不能教下曼曼,你的话她肯定听。如果不方便也没事,你直接跟我说就行,毕竟这些事让谁说都有些不好意思,我理解,真的你直说就行。” 虞虹看他满脸尴尬语无伦次,低着头一点不敢看她,心思流转间她似乎抓住什么。 “为什么你确定,我说的曼曼一定听?” “啊?哦是这样,这些事本来该明梅教她,但是明梅那样你也知道。曼曼好几次跟我说过,她觉得你比明梅要好。” 这话很容易让人想歪,尤其王继周还一副小媳妇模样。虞虹吸进一口带着雪味的清冽凉气,只觉心肝脾肺透着一股子冰镇后的舒爽。 “那是曼曼觉得,你觉得呢?” 王继周愣住,他刚说了什么?一激动,他把曼曼平常那些碎碎念都说出来。而且最要命的是,他也是这么想的。 “我……我想法不重要。” “不重要也说给我听听,不清楚你的态度,我怎么去教曼曼。” 王曼的青春期性-教育和他对虞虹的那点小心思一同涌来,王继周整个人有些混乱。虞楠再一逼,他不由自主地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明梅她肯定不如 你,这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虞虹唇角地弧度越发扩大,正当她准备说点什么,一鼓作气拿下王继周时,耳边突然传来轻微地咳嗽声。扭头,她爹正站在院门口。那边离八角亭不过四五米,所以刚才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大冷天,虹虹怎么不请小王去家里坐?” 王继周弹簧般地站起来:“虞叔,真不好意思,打扰您二老休息。” 虞虹撇嘴:“咱们在外边说话,哪打扰到他们,你不用多想。” “对,我睡觉没那么早,今晚吃太多在院子里溜达。小王来都来了,干脆进屋坐。趁着天还早,我得好好感谢下你把院子收拾这么干净。” “爹。” 虞虹的瞪眼这次却挡不住虞老爷子的热情,他半拉半拽,将王继周请到书房。 “这么晚喝茶容易睡不着觉,虹虹,你去倒两杯枸杞茶来。” “爹,你别……” “放心,我就是感谢下他。” 虞老一副“难不成我很凶恶会吃人”的表情,虞虹拗不过,只得走出去。刚才继周那番话爹肯定全听到了,所以现在他亲自上马。 自己的爹自己了解,她爹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可就是太讲理,所以他一直保持着理性。比起娘的主观感性,他这幅理性最是难缠。他这一关,可不是曼曼简单做几道菜,说几句好话喊几声爷爷讨他开心就能过。 所以她紧急走向卧室:“娘,你快去劝劝爹。” 搂过老太太手臂,那上面还带着未曾褪去的寒气,虞虹惊讶:“刚才您也在偷听?” “说什么偷听,我跟你爹那是在院子里散步,顺便听到你们说话。虹虹,他竟然拿你跟他前妻比,你就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我本来就比苏明梅要好。” “你傻啊,哪有人拿块土坷垃跟金子比,他比都不能比。不过曼曼真是个好孩子,你跟楠楠说说,有空常叫她到咱们家玩。” “娘,你喜欢曼曼,为什么不直接让她当你外孙女。到时候他们放寒暑假,你接到北京去稀罕也没问题。” 老太太稳如泰山:“看把你急得,女大不中留。我老了,脑子有时候转不过弯,你爹他不一样。放心吧,昨天他还劝我正眼看曼曼父女俩,不要带主管偏见。现在轮到他自己去问,肯定不会太刁钻。” 虞老的确没问太刁钻地问题 ,谢过王继周照顾房子后,他拿出吃饭前跟杜老讨论的《三国演义》。 “看过这本书?” 王继周如实地摇头:“我只听过几个故事,也没怎么听全。” 虞老闭眼,果然他就不该对王继周的文化水平抱太高希望。既然这样,那就按原计划问。 “刘备和曹操你总听说过,说说你的看法。” 王继周脑袋更大了,可在虞老犀利地注视下,他不敢不说,也不敢说谎:“这俩人都是有大本事的,一般人都喜欢刘备。他们喜欢诸葛亮,而刘备三顾茅庐请来了诸葛亮,他俩是一伙,喜欢就一起喜欢。” 虞老眼前一亮,不过他还是稳住神色:“哦,那你觉得曹操更厉害?” “我也没看过整本小说,但真觉得曹操更厉害。也不知道想得对不对,我就胡乱说下。就拿空城计那个故事来说,虽然诸葛亮挡住了司马懿,但司马懿手下一个兵都没少。虽然错过了好时机,但他实力还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虞老学贯古今,自然知道真实历史。空城计压根就是杜撰出来的,起因是马谡失街亭。整个三国时期,曹魏占据中原半壁江山,吴蜀那就是点地方割据武装。到三国中后期,基本就是魏国内斗司马氏跟曹氏争权,压根没刘备孙权什么事。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以县-委书记起家,干到国家主-席的曹操是个聪明人。 “而且曹操手下能人很多,郭嘉、荀彧、荀攸,随便拎出一个都跟诸葛亮差不了多少。而且他能屈能伸,礼贤下士。我觉得像曹操那样的人,不论在什么时候都能活很好。如果我有曹操那份勇气,也不至于活成这样。” 虞老终于掩饰不住赞赏,王继周是个明白人。书读多读少没关系,虹虹前夫可没少读书,但不还是个人渣;王继周书读的少,该明白的道理他都明白。 “你觉得虹虹怎么样?” “她很好啊。” “怎么好?” “她人漂亮,学历高。其实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她人很随和,对谁都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觉得,《三国演义》这本男主是诸葛亮的书,把他给神化了。蜀汉灭亡,不只是因为付不起的阿斗,中国古代好几个皇帝几十年不上朝,也没见亡国。 诸葛亮有点像南明阁部史可法,人品高洁,但执政能力不足。 ☆、第84章 虞家古色古香的书房内并没有通暖气,寒冬腊月开着窗户,王继周冷汗一直顺着脊柱往下淌。 他都说了些什么,当着人家亲爹面,直言评价人家闺女。 “虞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虞虹随邓婶长得好看,头脑随您书读得多,而且脾气也随和。这半年多亏她把房子租给我们,不然曼曼上学都是个难题。” 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他脑子越来越乱。 拿着《三国演义》的虞老却是心中有数。王继周脑子不错,人品周正,好生调-教一番,配虹虹绰绰有余。 “我明白你意思,这书拿回去好好看看。” 虞老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三国志》,搭配着《三国演义》一道递给他,目光中满是期许。 王继周心里直抽,他连字都认不全,让他看文言文?这东西简直比英语还要难,他两眼一抹黑,压根读不懂。 “不明白就来问我。” 话说到这份上,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刚接过书准备告辞,虞虹进来,没有端枸杞茶,而是拿着一只铁盒。 “这是我爹配的养生茶,用枸杞桂圆红枣,再搭配临市熬的阿胶,你拿回去煮给曼曼喝。” 王继周知道阿胶是好东西,而且这东西并不便宜。 “你们留着自己喝,曼曼她用不着那东西。” “拿着吧,一块多煮点顺便我们也喝。” 想起虞虹最讨厌的事,王继周会意地接过来:“行,明早我给你们煮。天不早了,我先告辞,你们也早点休息。” 等他退出去,虞虹坐在老爷子对面:“怎么样,还入不入您的法眼?” “还凑合。” 这么敷衍,虞虹不乐意道:“什么叫还凑合,除了不当官外,他哪点比那人差?” “你急什么,我不没说差。他是个脑子清楚的,什么事都心里有数。但是虹虹你得明白,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是两家人的事。王继周是农村人,他爹娘要是淳朴还好,但现在看来全都不是什么善茬。你性子更多地随你娘,太直,受不得丁点委屈。结婚后怎么面对他们,你想好了?” 虞虹噎住了,她自然知道王继周不会听二老瞎指挥。可他们不瞎指挥,偶尔添点堵。大麻烦没有,小摩擦不断,这才是过日子最可怕的。 “那我该怎么办?” 虞老站 起来,像小时候那样将她搂在怀里:“要不忍一辈子,要么让他们不敢再来找麻烦。” “不再来?” “虹虹,你真看中了他?” 虞虹点头,虽然她有很多选择,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她就喜欢像王继周这样,会做饭洗衣、脾气好又顾家的男人。 “爸,我确定自己没有更好地选择。当年插队他是这样,十几年后他依旧如故,再过几十年他也不会变。” “既然你选定了,那就不要多担心,交给我就好。” 虞老叹息,娶了个搞艺术不同俗物地妻子,有些事他必须得扛起来。不就是胡搅蛮缠,当年他什么赖皮没见过,如今自然也不会怕。不过到时候还得王继周配合,他要是连这点事都不配合,也就不用再娶她闺女。 王继周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未来岳父列入计划。打开四合院门,他就见曼曼依旧亮灯的卧室门打开,她趿拉着棉拖鞋跑出来,眼睛晶亮地问道:“爸,怎么样?你说了没?” “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我这不激动的难以入眠,快说,听完我才能安心睡觉。” “我也不知道说没说,脑子里有点乱。对了,这是你虞阿姨送的阿胶糕,明天咱们熬一点,你喝一碗,我再给他们送点去。” 王曼捧过阿胶糕的铁盒子,顺手放在窗台上:“爸,你脑子乱了,我看你肯定是说了。快点,你进来仔细跟我说说。” 王继周被拉进屋坐下:“我脑子乱不是为那个,还不是为了你?” “我?我这么乖,怎么会惹你生气。爸,你不会为赵大伟,还有我跟杜奇闹着玩在这发愁吧?” 王继周揉揉她脑袋:“你还知道。” “那又怎么样,我不照样跟尹鹏和章磊玩。爸,我办事你放心,不会有人说出什么。” “以后也离尹鹏和章磊远点,一块学习没事,但一块躺垫子上满地爬,让人看见像什么话。” 王曼撇撇嘴:“好啦,我会注意。你说下自己都怎么跟虞阿姨说的,快点说,不然今晚我可睡不着。” 拿她没辙,王继周只能简单地说了下。王曼听后,滚到床上撒起了欢。 “爸,你这还叫说得不明白?虞阿姨肯定明白,虞爷爷和邓奶奶也都听到了。” “不会吧,自始至终我可没多说什么。” “当年 你跟苏明梅结婚的时候,说过什么特别露-骨的话没?你都把话说那么明白,人家能不信?王继周同志,春天来了,你这颗老桃花树也该开花咯。” “胡说什么,快点睡觉。明早你不就开学,七点我叫你。” 王曼拍下脑袋,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不对,是一直没走的杜奇给了她一种错觉,现在还是寒假,离开学还很早。 “收拾下书包我就睡。爸,你要加油。很快你就不仅养我,不努力怎么能养家糊口。” “放心,饿不着你。” “拿上那罐阿胶再走,那可是要煮给虞阿姨一家吃的。” 拿着铁管王继周走到院里,十六的月亮很圆,照得满园树影憧憧。月亮下方冬日高远地星河,看起来有几分不切实际感,就像他对虞虹的感情。 可曼曼说得也有道理,难道虞家真直到他的心思?可是如果知道,他们不该把他赶出来,或者直接严词拒绝,为什么又是找他谈三国,又是送他阿胶茶。 到底哪个才是事实真相?抱着铁罐子,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屋里新装的电话突然响起。 “虹虹,你怎么打电话过来?” 虞虹紧张地握住话筒:“继周,你今晚说的话,有没有什么想解释的?” “我,”王继周更紧张,刚在虞家书房脊背上的汗还没干,如今又淌出新的一波。 果然他表现的太明显,所以被人家来问话。 “你现在心情怎么样,好还是不好?” 试探地问道,同时他快速盘算着。店里开张后还算顺遂,他赚得钱足够养家。而且表白这个事,多数女人总不好意思主动。 如今虹虹不在面前,他也没那么紧张。如果她心情好,是不是他可以直接说出来。 “不好也不坏,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会慎重考虑。” 这是……,王继周手一抖,话筒仍在地上,他赶紧捡起来,又碰到铁盒子。一时间,向来利落的他将弄得整个房间成了副多米诺骨牌,床边所有东西都乱了。 再次握紧听筒,他就听虞虹狐疑地问道:“你家进抢劫的了?” “没,铁盒碰翻杯子,杯子打在台灯上,连带推到了旁边书和笔筒。” 虞虹脱下穿一半的鞋:“有什么话想说,现在说吧,我爹娘都睡了。” 接连的诱惑还有愉悦地笑声终于让王 继周鼓起勇气:“虹虹,刚才我话没说明白。曼曼觉得你比明梅好,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如果有可能,你能不能换一种身份来教她那些东西?” “什么身份。” 虞虹尽量装作镇定,可咧开地唇角还是透露了她此刻地好心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可能,等我以后有了钱,没有这么邋遢和落魄。你可不可以考虑下嫁给我。当然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你那么好,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比我好的人多了去。” “我愿意。” “而且你读书那么多,我连小学……你说什么?” “没听清就算了。天太晚,我得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我听到了,但你真的不再仔细考虑下?我是说,你可有很多更好地选择。” 虞虹无语,怎么到这时候,王继周还是这么老实:“恩。” 吐出沉闷的单音节,她迅速挂掉电话,想了想又拔掉电话线。进卧室钻进被子,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扑通扑通直跳。 “虞虹啊虞虹,你怎么跟个没见过市面的小姑娘似得。”穿睡衣的虞虹翻过来。 “小姑娘又怎么了,难道我被表白还不能激动?”抱着杯子团城虾米。 “我刚挂电话太快会不会吓到他?”虞虹坐起来。 “可现在去解释,那不显得我很着急嫁人,爹娘会骂死我的。”再躺回去。 滚来滚去,半个小时后她终于被自己打败。今夜注定无法入眠,那就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她决定把来这一路上穿的脏衣服给洗了。 冬天大半夜,虞家四合院水声潺潺。 而王家这边,王继周听着电话里盲音,有些不确定她这是反悔了还是生气了? “都怪我,她都答应了,还多此一举地说那些话干嘛?” 翻来覆去,王继周对自己的每一句话做出检讨,他刚才的表现简直太差。曼曼说求婚得点上些蜡烛做一顿浪漫地晚餐,然后单膝跪地掏出戒指说一些好听的话。可他非但没做到,似乎还把事搞砸了。 不过虞虹答应了他,虽然现在她生气可能收回那话,但也给了他一线希望。 对,他有希望娶到那么好的虞虹。 想到这他一个鲤鱼打挺起来,钻到厨房开始和绿豆面。和完后炸出油条,他又将明天要用的菜洗好。然后打开自来水管开始清理厨房,到 最后一切做完,他躺在椅子上眯一会,再醒来已经是六点半,到点叫闺女起床上学,然后店也要开门。 王曼打着呵欠跟虞虹和杜奇跑步,一边羡慕杜奇农历二月才开学的漫长寒假,一边跟虞楠交流着心得。 “虞阿姨也没睡,我爸昨晚也是一夜没睡。” 虞虹翻个白眼:“他俩真是一国的。” 杜奇在最外手补充道:“你们没发现么,王叔叔和虞阿姨他们俩,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怎么会知道?王曼不动声色地问道:“哪里?” “说不上来,昨晚他们俩坐在一起,我总觉得他们好像长得有点像。而且给人的感觉也很默契,是不是我看错了?” “一定你看错了!” 虞虹和王曼异口同声地说出来,杜奇不解:“你们怎么这么激动。” “还不是被你刺激的,凭什么我们现在就得去上课,你却还剩十好几天寒假,简直不公平。” 杜奇不好意思地摸下后脑勺:“要不我去你家店里帮忙?公路那边开工得调度土方砂石,我爸还得呆好几天。” “这怎么好意思,要不我跟我爸说下,让他给你按小时算工钱。” “不用,就当我跟王叔叔学下手艺。” 成功转移话题,跑步回来王曼跟父亲说下这事,也没再提工钱。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钱,两全齐美的办法,就是她踅摸着送杜奇点小礼物。 “阿奇,我爸差不多能忙过来,你也不用太累,我们先去上学了。” 杜奇应下,开始归置早晨刚送来的鸡蛋。他是这家餐厅的设计者,餐厅每一个角落他都十分熟悉,如今忙起来也得心应手。 王曼背上书包跟虞楠往学校走,过拐角没有旁人,她小声说道:“我爸昨晚,好像跟虞阿姨说了。” “恩,我妈洗一晚上衣服,今早上班时还精神十足。” “楠姐,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说完王曼小心地看着虞楠,虽然她对虞阿姨做后妈不排斥,但她爸给楠姐当后爸呢?以她从小生长的环境,会不会觉得丢脸? 虞楠揉揉她头发,唇角罕见地扬起一丝笑容:“王叔叔比他要好。” 这个“他”自然是指虞楠生父,一个称呼足可见父女之间关系之生疏。最起码住在同一屋檐下半年,她从未听两人提起那个男人。 “我爸哪有那么好,不过有我在,完全可以弥补他的不足。” “对,你可是貌美如花气质超然的曼曼。” 王曼大羞,当着尹鹏和元宝面她这么说当然没什么。但是楠姐目前处处比她强,这话在她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想挠她痒痒。 她是这么想的,也真这么做了。手伸到虞楠腰上迅速地捏一把,正好被她逮个正着。 “咯咯,真的好痒,不行了楠姐。要是我笑死了,谁负责每天貌美如花气质超然给你看。” 虞楠忍不住破功,捂着肚子蹲到墙根笑一会,脸色逐渐平静下来:“曼曼不用想太多,我生父那个人真的比不上王叔叔。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是李晶晶的二叔。” …… 王曼足足愣了有五秒,不会吧,事情怎么会这么巧。杜奇是李晶晶邻居,已经让她感觉一盆狗血浇到脑袋上。而现在虞楠跟李晶晶,竟然是堂姐妹。 “李晶晶你可能没印象。” “我有!” 没有谁比她对李晶晶印象深,那是她从十八岁到三十岁,整整十二年的最好朋友。是前世跟赵大伟那个渣男蛇鼠一窝,骗光她钱财,在那个瓢泼大雨天送她归西的中国好闺蜜。 “你知道她?哦,杜奇应该说过他的邻居,暑假她也跟我们同一批训练。李晶晶从小长得像他,所以特别得宠。李晶晶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她机会是被二叔带大,所以他们俩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王曼脑海中自动脑补出男版李晶晶,虽然她再讨厌李晶晶,也不得不承认她长得不差,那张脸换在一个男人身上也很好看。 “那他是不是从没去看过你?” 虞楠点头承认:“也不是从没,过年他会来,偶尔我跟姥姥逛商场,也会遇到他抱着李晶晶,不过我也不会管那些。” 她的话语十分平淡,王曼却能从她陡然加快的语速中听出失落和愤怒。正因如此她更困惑,得什么样的人才会放着样样都好的楠姐不要,去疼哪都被她比成渣的李晶晶。 苏明梅虽然对苏丽丽比她好,但那也是比较起来。她是自己指头缝里漏下来的,先给苏丽丽,剩下的再想着她这亲闺女。所以算起来,苏明梅最爱的是她自己。但在虞楠的只言片语中,她的生父明显是把李晶晶当亲闺女疼。 这不科学!连亲闺女都不疼的人必然极端自私,这样的人不会全心去爱另一个 孩子。 “元宝,你说李晶晶会不会是那个人的亲闺女?” 蓝蝴蝶在她意识里飞翔:“你脑洞也开太大,不过这次开的方向对。” “什么叫脑洞,我有科学依据好不好?苏明梅儿子不就是王继民的,这世界上又不止他们俩极品。” “算你聪明一次,不过这不是科学依据,是主观臆断。” “懒得跟你犟。” 随着自身与空间融合度与日俱增,王曼渐渐可以通过一心两用,同时控制空间和外界。不过这很耗神,目前她只能跟元宝说几句话。 收回意识,她咬唇,要不要把猜测告诉楠姐。不告诉对她和虞阿姨不公平,告诉了她肯定受打击。 “曼曼你想说什么,嘴唇都快被咬破了。” “楠姐,你抗打击能力强不强?” “应该比你强。” 王曼停在原地,踮着脚尖:“其实我有个猜测,李晶晶会不会是她二叔的亲生女儿?” 虞楠瞪大眼愣在原地,如遭雷劈般喃喃自语:“怪不得,如果这样一切就能说通了。曼曼你知不知道,小时候我跟姥姥去商场,正好看到他拿着粮票给李晶晶换一个芭比娃娃,然后哄着她叫爸爸。” “我知道。“ 我明白你那种痛苦,因为苏明梅曾经无数次抢我新衣服送给苏丽丽,然后再将苏丽丽的旧衣服拿来给我穿。 “然后过年他来看我,带来的东西里就有个快被玩得掉光头发的芭比娃娃。” 这下换王曼瞪大眼,怪不得她会认识虞楠,怪不得她会第一面见虞楠就觉得亲切。因为虽然一个出生在北京的高-干家庭,另一个生在邹县泉水村,相隔千里,但他们有着近乎相同的童年。 肉体上的虐待犹如写在沙子上的字,精神伤害缺刻在岩石上,风吹黄沙字迹消失,沙子盖住岩石,时光让他人不再见到刻痕。可只有石头知道,它曾经受过并且一直存在的伤害,就如原始人刻在墙上的壁画那般永恒。 “你经历过的这些,我全都有过,所以我们是上天注定的姐妹。” 王曼如此说道,双眼含泪抱住虞楠。她有些后悔,在虞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并且经由她所见基本落实。 可她又不后悔,因为想要消除岩石上的刻字,只有用凿子将其磨平,等待风霜雪雨再在上面累积出新的岩石。 “曼曼,你先去上学,我得回家一趟。” 王曼这才发现,虞楠只是在抽动肩膀,虽然眼眶泛红,但她却没掉下一滴眼泪。 “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你帮我向老师请个假。” ☆、第85章 王曼最终还是不放心,但作为班长,开学第一天她有很多事。背着书包到学校,交代好打扫各处为生,她又将尹鹏叫过来。 “等会帮我收下寒假作业。” 尹鹏正准备去提垃圾箱,他座位离垃圾箱近,而且不想弯腰扫地举手擦玻璃,所以王曼跟班主任协商下,让他只负责倒垃圾。这活对大多数女生来说很勉强,因为垃圾桶又脏又重。但尹鹏不缺力气,而且有他管着也没人敢弄脏垃圾桶。 “我收作业?曼曼你偷懒。” “想什么呢你,我家里有事。” 尹鹏神情严肃起来:“什么事,严重不严重?” 虽然曼曼平常用在学习上的时间不长,但尹鹏知道她有多认真。能让她开学第一天请假,肯定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看你严肃的,记得帮我收作业。这是花名册,收完谁的你就在后面划个勾,我的先交给你。” “包我身上,保证收的比你还整齐。” 王曼知道尹鹏有这份本事,虽然他考试分数不够高,但在班里甚至整个年级里威信极高。他对人不是章磊的随和,而是天生的不怒自威。 “行,我去跟老师请假。” 王曼前脚出教室,后脚班里几个男生围上来:“大鹏,班长作业给我们看下。” 不愿意写作业是人的天性,当然上班后没有作业,这种天性转变为不想写报告。班里一大波人度过个愉快地寒假,就等着开学来抄作业。 桌子拼一块,中间摆一本寒假作业,大家对头抄,甚至还比谁抄的快。如果抄太慢,打扰另一个人的进度,绝对要遭到鄙视。 “抄什么抄,快点打扫完为生自己写去。” 尹鹏抄起王曼作业,卷成个桶扔进自己肥大的校服里,拉好拉链提起垃圾桶扯脖子喊道:“磊子,过来一块倒垃圾。” 提着垃圾桶两人出了教室,挥挥手带走王曼的标准作业,后排站着的男生心里将尹鹏骂个八百遍。过年那么忙,寒假那么短玩都玩不够,怎么可能腾出空写作业? 同学甲突生一计:“尹鹏肯定抄王曼的,咱们看他的。” 同学乙皱眉:“可尹鹏字写那么难看,抄都认不出来。” 同学甲摇摇头:“不要在乎这些细节,有的抄就不错。我来找找,肯定作业就在他书包里。” 书包拉链开着,敞口处作业还 带着煎饼果子的余温,众人翻开立刻震惊了,这大肆涂改的痕迹,一看就不像是抄的。 “大鹏竟然改邪归正,自己写作业。” “有王曼在,什么事不可能。他答案肯定被王曼盯着改过,快点抄,不然等下老师开完会咱们就完了。” 一窝蜂人立刻分头行动,趴在最后一排对着头抄起来。等尹鹏倒垃圾回来,就见他座位已经被霸占。 “防不胜防。” “大鹏,帮帮忙。事情已经这样,我们只是在想办法补救。” 尹鹏想着自己苦逼的寒假,开始被王曼诓到印刷厂做苦力,陪她练大合唱,还被她盯着写作业,写完又得一道道改错。算起来整个寒假,他竟然没有好好地打过一盘游戏! 这帮人个个油光满面精力十足,肯定是打够了游戏再来上学。那份寒假作业他辛辛苦苦写半个月,他们不到半小时就能抄完。 这种对比,实在是让人太不好受。 “写完跟我去打球,谁都不能落下。” 众人一哆嗦,跟大鹏打球没啥,但他这森森地语气,还有露出那一口白牙,像极了一条大白鲨。 看来受虐在所难免,得,先抄完作业要紧。不然交不上去老师家长会点名,那时候他们才是真的悲剧。 “行。” 事实证明男人的第七感很敏锐,在接下来一周里,一班所有参与抄作业的男生,全都在篮球场上被尹鹏虐个遍。此事极大地坚定了他们好好写作业的信念,同时尹鹏因为打篮球的迷人身姿,再次收获几枚脑残粉。 当然那都是后话,王曼压根不知道她的作业通过尹鹏,被间接传播。不过即便她在场也没法管,抄作业这事太普遍,绝对禁止不了,都是同学她总不能看着他们写不完。 敲门进办公室,教研组正在开会,见是她来,刘珏停下记录:“王曼,什么事?” “老师,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已经把安排下去,寒假作业交给尹鹏来收,其它事章磊先帮我做着,我能请个假回家吗?” “出了什么事?” 王曼对着手指:“老师,这事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是真的有事。” “去吧,早点回来上课。” “谢谢老师。” 待她跑出去,本来一本正经开会的教研组陷入讨论。首先所有老师都相信,王曼这样的好学生,肯定不 会无缘无故旷课,她是真遇到大事。 “刘老师,有王曼这么个学生你可真省心,她都把班里事安排好再走。” 提起这个刘珏也是笑容满面:“她是我当班主任这些年,见过最省心的班长,可惜暑假完她升级,不能再教她了。”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有那么个妈。我对象在公安局,他说深圳那边发来通知。” 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好奇深扒,没多久真相还原。苏明梅的事基本被调查清楚,深圳那边让本地警方找到她家属,去把孩子接回来养。 “天呐!” 刘珏皱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说得还真没错。” 上楼去高中部给虞楠请假的王曼下楼,走到办公室门口刚好听到班主任的感慨,脚步顿下继续前行,她鼻子一酸,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回到教室拿书包时,看着后排密密麻麻地人头,她了然的点头。 “下次可得自己写。” 尹鹏终于掏出她那本寒假作业,一拿过去,他费劲一寒假写完的作业立刻被人弃如敝履。 打球!必须要跟这帮渣渣们打球! 抄作业的众人只感觉后背凉飕飕地,紧紧校服继续奋笔疾书。除去暑假开学,这是他们一年中学习最认真的时刻。 “我走啦,班里这些事你跟章磊商量着来。他字好,等会要领来课程表,你就让他抄。” 事无巨细地嘱咐完,王曼又跟门卫打下招呼,疾步往家里跑去。离家越近,她右眼皮跳的越厉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元宝,你说我今天是不是得遭灾?” 蓝蝴蝶从空间中飞出来,停在路两边窗户上,端详着街道两侧摆设:“那是封建迷信。” “连你这最大的封建迷信都有了,其它一切都有可能。” “我才不是封建迷信,我是超越科学的存在,不是伪科学。不过曼曼,我发现你这两天开启一项新技能。” “什么?” “乌鸦嘴。” 拐过弯前面就是大院门口,隔着大老远,王曼就见王记饼铺前面站着几道人影,周春娟穿透力超强的声音传过来: “王继周,帮着外人干这坑自家亲戚的事,你也不怕生孩子没屁-眼。” 王曼只觉菊花一紧,家里现在唯一的孩子就是她,周春娟诅咒她变貔 貅?她可不想消化不良。 不过好端端的,为什么她就登门找茬。 “元宝,都怪你说我乌鸦嘴。” 蓝蝴蝶贴在她鼻子上:“累死我了,先歇会。曼曼你看清楚,这次真不关我的事,还不是你们买尹家房子惹出来的。” 尹家…… 这两天王曼脑子里塞了太多事。父亲向虞阿姨表白;李晶晶跟楠姐名义上是堂姐妹,实际有很大可能是亲姐妹;父亲开始想要让她远离其他男生。 任何项太多,cpu被占满,她需要清理后台。站在原地,她摇摇头闭上眼,人脑将这几个大程序关闭,年前那些记忆翻出来。 “你是说尹奶奶卖房子,给尹阿姨买非农业户口转正那回事?” “不然还有哪回事?你真是笨死了!” 蓝蝴蝶消失在她鼻尖,爬到空间茅草房顶,晒着太阳睡大觉。王曼缓缓向前走着,民办教师转正是一股潮流,而政策规定非农业户口先转正,不够了再由农业户口依次递补。 大家都知道,给国家打工吃皇粮舒坦,所以买非农业户口的不乏少数。周春娟和尹阿姨都转了户口,但明显一直住在城里,丈夫在房管局上班,且教学水平高的尹阿姨更有优势。 王曼渐渐走近,看来来人全貌。王继民满脸激愤,扶着同样愤怒地周春娟,两人身后是王丰收和老太太。 全明星阵容出动,周春娟继续骂着:“村里哪个人家盖房子,兄弟们不是帮忙出钱出力。到你们这就哭穷,一分钱都不出。完了转头拿出好几千块钱,给姓尹的买个户口。姓尹的是跟你有一腿还是怎么着,你就这么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她把我挤下来。” 听到这王曼已经可以确定,周春娟是彻底失业。今天县里开学,村里也开学,她有闲工夫来这吵,看来已经不用她再去上班。 教育局领导实在太过英明,老师可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随便认识俩字就能当。周春娟这样文化水平不高,道德水平更差的,让她去教书纯属误人子弟。 周春娟喘着粗气,老太太抹泪:“继周,我们也不求你帮忙,但你也不能坑春娟。好歹她也教过曼曼,还是继民媳妇,咱们是一家人。” 别提这黑历史好么?王曼怒了,她完全是天资聪颖自学成才。 “奶奶,三婶可没教我,我上小学前,村里还没学前班。” 老太太不乐意:“她就是没 教过你,也是你三婶,这孩子怎么连点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王继周一直在擦着玻璃门,刚才他什么都说明白了。他只是买人家房子,至于人家拿钱去做什么他管不着。 可他不说还好,说了直接点燃马蜂窝。这一家子满脸谴责,尤其是娘。哑着嗓子责问他既然有钱,为什么不帮三弟盖房子,反正他就王曼一个闺女不需要房子。 跟他们说道理说不通,他只能背过耳朵全当听不见。尤其是看到王继民,他心火就忍不住往上冒,如今他终于忍不住。 ☆、第86章 人心都是肉长的,所以王继周显然不喜欢这个三弟。以前他自私,自从拿到亲子鉴定报告后,他觉得王继民不止自私,还恶心。 他比苏明梅还恶心! “曼曼,你怎么从学校回来了?” 王继周上前一步,将闺女护在身后,不高不低的问道,完全忽略骂得正嗨的周春娟。但他这话却炸开了锅,老太太跳了脚。 “开学第一天就逃学,连你弟弟盖房子都不给钱,你就交那么多钱把她买进县里学校,让她这么白折腾?我早就说过,女子无才就是德,她读那么多书干嘛,性子不好将来不还是找不到婆家。” 这话哪哪都是槽点,王曼皱眉,她回来是为了找楠姐,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爸,楠姐回来了么?” 杜奇从餐厅里走出来:“虞楠不是跟你一块去上学了?” 没回来?王曼惊讶,这事情大条了。虽然她相信楠姐有颗强大的心,可以抵抗任何挫折,但这次的事可不一样。 她不会想不开,离家出走吧? “爸,你也没看到楠姐?” “楠楠没在学校?” 王记饼铺位于大院门口,这是虞楠回家的必经之路,他们俩都没看到,虞家也没什么动静,那她八成是没回来。 王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被父女俩完全忽略的老太太却怒了。 “我说这些,你们挺清楚没有。你弟弟现在盖房子,小卖部正确个收银的,让王曼来学着点,过两年找婆家也不至于什么都不会。” 老太太不仅说,满是老年斑的枯树皮手还扯着她胳膊。虽然她人老,但力气最够大,王曼被她抓的生疼。 “奶奶,我上学怎么着你了。” “曼曼你别说。”王继周忙拦住闺女,王曼不可置信道:“爸!你也觉得她说的对?” “我是说你别说,你先跟阿奇站后面,这些话我来说。” 王曼知道她这是误会了,强行从老太太手中抽出,她站在杜奇身边,思考着虞楠可能的去向。虽然来邹县大半年,但楠姐是个不折不扣地宅女。平常她的活动范围,就县城这一片,没事她坐在家里读书,也不会出去乱跑。上次能抓住尹鹏打游戏,是因为那件游戏厅就在上学路上。 出了那么大事,她正难受着,也没回家,那她会去哪里? 王曼一点点想着 ,王继周护在她身前:“刚才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这房子是我们买尹家的。别说尹家跟我们非亲非故,就是亲兄弟,这些年我也没白拿他一点东西。继民,你听我说得对不对?” 王继民哑口无言,的确大哥没用过他一点东西。 “民民是你弟弟,哪有哥哥占弟弟便宜的道理。” 王继周借坡下驴:“我不能占三弟便宜,难道还能占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街坊便宜?娘,你不讲理,我摊上了你我自己认倒霉。但你又不是哪路神仙,你不能让所有人都能容忍你不讲理,是不是?” “你……”老太太想晕,但她想起前几次晕倒都没奏效,扬起到一半捂头的手生硬地落下去。 这个继子翅膀硬了,会歪理了,那就跟他讲理。她还不信,她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米还多,就说不过他。 “有你这么跟亲娘说话的?你随便找个人评评理,刚才我说错一句?兄弟之间,大的是不是得让着小的。曼曼交着学费逃学,既然不想好好读书,那是不是不该再浪费钱?” 乍一听是挺有道理,但王继周在老太太手下讨日子多少年,他太明白这人了。 “这两条是挺有道理,可不是你说的。我是让着弟弟,但不是弟弟家的奴隶,也不是你们请的长工;曼曼上学这事我乐意,她上学没花你们一分钱,她去实验中学也是自己考上的。愿不愿意上,是她的事;乐不乐意供,是我的事。我可从没听说,哪家当奶奶的,一天天算计着自家孙女辍学去给他亲叔当小丫鬟使。” 机关枪似得吐出这一长串,王继周指着王继民和周春娟:“曼曼是你们闺女?你们养过她一天,给她买过一件衣服?我都不舍得让她干活,你们好意思支使她来看店?怎么不让王瑞下学,给你们看店去,他长得快,现在身量比曼曼小不了多少。” 周春娟不甘示弱:“那又不是我们的意思。” “不是你们的意思,你们也默认了。不然娘刚才说的时候,你们俩不出来阻拦,还在一旁偷笑点头干嘛?” “反正你又不会答应。” “你也知道我不是傻子?那从头到尾,为什么你们。就你们仨,娘、三弟、三弟妹,你们一块拿我当傻子看。我买尹家四合院,关你当不了老师什么事?人家那么多村里农业户口的老师都能转正,为什么就你一个非农业户口被辞退?” 这话可算踩到了周春娟的痛脚:“你说是我的问题?有 你这么说话的大伯?” 王曼一直听着,直到拐角处出现虞阿姨和虞楠的身影。楠姐肩上还背着书包,原来她是去找虞阿姨。 放心下来,她终于有了精力对付许久未见的三叔三婶。 “三婶,我爸说得可没错,教育局办事可很公正。这些年你教的学生,上一年级后连拼音都认不全,还得一年级老师从头开始教。 教不好也就罢了,本来大家也没指望幼儿园学多少东西,但你不止这样。你还记不记得萌萌,就就我上大班时,小班那个死了爸爸的同学。她爸发完丧第一天,上课偷偷哭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你画个圈让她站在里面,然后带头笑话她,还让幼儿园里男孩子朝她扔粉笔头。前两天我在市里见过她,她过完年才十二,已经开始在别人餐厅里给人家端盘子。如果不是你,她应该也是小学五年级。” “那关我什么事,她影响别人上课。” “你真觉得自己那课用上?你自己连平舌音和翘舌音都不分,声母和韵母都搞混,让你教还不如不学,一开始记个错的往后多难改。” 周春娟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王曼却觉得神清气爽。演出那天她真见过萌萌,小姑娘比她还瘦,见到人时直不起腰,说两句话都打哆嗦。要不是出去买饮料那空她一直盯着她看,她险些认不住那个人。 这些年周春娟做得孽可不止这一点,虽然没人比萌萌更惨,但稍微惨一点的也不是没有。 周春娟又羞又气,在她看来打孩子没什么。那些孩子来上幼儿园又没交钱,她白教,难道还不许心情不好的时候稍微发-泄下?可王曼这么明着说出来,让她顿觉脸上无光,真的好想打一顿。 王继民心疼媳妇:“大哥,曼曼怎么能这么说春娟。” 王曼皱眉,话都说这么明白,这俩人还是一脸委屈。虽然她早就看清了这俩人压根就不要脸的本质,但她还是第一次想以牙还牙。前天心里那股恶心感涌出来,但她很清楚,苏明梅孩子身份现在不能曝光。 如果曝光,王继民当然不会好,但父亲才是受伤最深的那一个。 所以她抢先开口:“三叔,其实你跟三婶是一类人。我爸刚有句话说得对,这些年你就是把他当成奴-隶和长工在使。奶奶刚才那道理说得也不对,哥哥是该让着弟弟,但相应的弟弟也得尊敬哥哥,这叫兄友弟恭。扪心自问,你可曾对他有过一丝一毫的敬重。 这些年逢年过 节,奶奶都跟我爸要很贵重的年礼,那些年礼不都摆在你小卖部里卖。不然凭什么,你整天好吃懒做能攒下两万块钱,不就是刮得他。吃着他的奶,还不把他当衣食父母尊重,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曼曼。” “爸,你别拦我。” “我是说这些话应该我来说。继民,曼曼这些话都是我的真实想法。对你这个兄弟,我仁至义尽。至于春娟当不上老师,那也是她自己品德和学识不过关,与我无关。” “什么叫与你无关,我就是被尹老师卡下来的。” 怎么就听不懂人话,王曼看向其它三人的脸色。王丰收始终躲在后面,低着头一副羞于出来见人的模样;老太太朝另一个方向低头,王继民低头又抬头脸色涨红。 三人整齐划一地肩膀颤抖,看来被她这番话气得不轻。就是气,不是追悔莫及。王曼很清楚,让这种性格自私之人两句话幡然悔悟,那压根不可能。所以她能做到的,只是在他们来找茬时,不让他们占到便宜,顺便将自己所受的气推回去而已。 对于有些人可以以德报怨,但对他们得以直报怨,不然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跟尹老师有什么关系?王曼疑惑,却见三岔路口另一端走来几道熟悉的人影。苏明竹打头,苏明菊在后面扶着苏姥姥,三人目标很明确,就是他们家这边。 王曼看向只与她点头示意就匆匆进了大院的虞家母女,虞阿姨脸色青黑,看来楠姐已经全说出来。强忍住跟上去的脚步,现在是别人家事时间,她不应该插足去打扰。 “正好亲家也在,正好咱们一块说说这事。” 苏明竹推开餐厅门,自觉地坐在长桌最顶端。如果是开会,董事长或者一把手应该坐在那里。 “什么事?” 苏明菊扶着苏姥姥坐下,小声说道:“是孩子的事。” 苏姥姥眼泪掉下来:“明梅出事了,继周,那孩子不是大力的,肯定是你的。警察通知我们领回家养,但孩子那么小,不跟着亲生父母怎么能行。” 王曼脑子里一翁,下意识地看向王继民。他眼神飘忽,双手无意识地搓揉着膝盖,谁都能看出他心里有鬼。 捂住嘴她几乎快要吐出来,猜测这两人真有一腿是一回事,知道真相又是另一回事。 “姥姥,我爸就我一个,怎么会有别的孩子。” 不同于王曼和王 继周的坚决反对,王丰收和老太太却很高兴:“这下继周总算是右后。” “我一直都有后,哪家孩子都比不上曼曼。三弟,你说是、不、是?” 王继周掷地有声的问道,周春娟阴阳怪气地说道:“大哥,这下你和曼曼都高兴了。你有了儿子,往后房子和地肯定得留给他,曼曼也有兄弟帮衬。” “行了别说了,这是好事。” 王继民低斥,声音中带着心虚,周春娟啐得:“呸,刚被人家父女骂成狗,现在又帮着他们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王曼起初不解,很快她明白过来。周春娟应该是觉得,家产应该由儿子来继承。如果父亲一直没有儿子,往后她出嫁,他赚下的这些钱还有地死后肯定得给王家人。王瑞是王家孙子,肯定有他一份。 所以说这个新出现的儿子,是抢了王瑞家产。 当然她这只是怀疑,知道她听老太太劝慰周春娟:“那孩子也得叫瑞瑞一声哥哥,他应该会听瑞瑞话。” 孩子面还没见着,您老就这么有预见性,王曼直接鼓起了掌。 刚才她不拆穿,是因为孩子在苏家,父亲不用再背负一连带两顶绿帽子,且有一顶还是亲弟弟牌的名声,那样对他弊大于利。如今若是不说,坏处明显着。父亲顶着绿帽子,受一辈子窝囊气给王继民养孩子,未来他的家产还是有一部分被其子继承,这买卖太不划算。 “爸,事到如今,你也该说出来了。” “曼曼,是爸爸对不起你。” 苏明菊调解着:“曼曼往后多个弟弟,等他长大后也能保护你。现在弟弟还小,你可要当好大姐姐。” “我有弟弟,不缺这一个。爸,你要是不说才真对不起我,等着我去给你拿化验报告。” 抓起一直坐在最边上的杜奇胳膊,王曼跟他一道走出餐厅:“阿奇,下面的事你还是别听了。” “那孩子是你三叔的?” “你怎么知道?”王曼瞪大眼,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她忙捂住嘴。 杜奇并没有解释,而是拍拍她的肩膀:“我就在对面招待所,有什么事来找我。虽然现在我没法管,但我可以去找爷爷。” “阿奇,谢谢你。” 杜奇戳下她的腮,果然软滑细嫩。曼曼可真是,模样招人疼,性格招人疼,过往经历更是招人疼。在场那么多人,王继民的转变实在太过明 显,也就其他人跟他熟,且关注点不在他身上,所以一时之间看不出来。 但他可是搞设计的,他最容易发觉一个空间内细微之处的变化。且他旁观者清,又受过专门训练,很容易就能猜出来。 “傻丫头,不用谢我。” 再戳下她的腮,杜奇手指恋恋不舍地离开。王曼转身进入卧室,从抽屉最里面拿出那个带锁的箱子。这是她专门从系统商城中买来的保险箱,虽然外表看上去是个普通木箱,但芯子却是用不知道哪年代的高科技制作而成,除了她谁都打不开,伪造指纹都不行。 家里的印章和存折都放在这里面,箱子最底层放着三张亲子鉴定报告。本以为这会是一辈子的秘密,没想到不过十天就要彻底公布。 说出来也好,毕竟背负一个秘密实在是太过沉重。 抽出三张报告书,王曼放下自己与父亲那张,想了想又拿起来。就让他们看看,省得往后再生事。 “爸,就是这些。” 回到餐厅,王曼将大门从里面插上,确保不会有客人闯进来,她将三张纸摊开:“这是年前吃饭那次后,我们查的亲子鉴定报告。现在我来说一下什么是亲子鉴定,这是近几年才出现的一项新技术,可以通过人的血液毛发,来检测两个人之间是否有直系血缘关系。小舅舅做公安这一块,应该很了解,麻烦你为我做个证。” 苏明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是点头。 “第一张报告,是我和父亲的,报告显示我们是亲生父女。” 王曼拿着报告书,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走到老太太身边时说道:“所以往后,麻烦不要有人再怀疑我不是我爸的亲生孩子。即便我爸没有亲生孩子,王瑞也不是他的,所以他赚多赚少都不会给他。” 余音在周春娟耳边回响,王曼拿出第二张报告:“这是吴大力委托我们在北京做的,相信一部分人也知道,孩子更不是吴大力的,所以他不养也无可厚非。” 再次转一圈,王曼若有所思地看向苏家三人。 “剩下最后一张,是我爸和那孩子的,这张才是今天的关键。” 王曼高举着纸张,刚想说话,王继周站起来摁下她:“根据检测报告,孩子跟我不是父子。” “什么……” “但也有很亲近的叔侄血缘关系。” 老太太惊讶:“继全,他怎么能这么做,那可是他 大嫂。” 王曼忍不住笑出来,老太太是得多爱王继民。父亲那三兄弟中,老大憨、老二勤、老三奸。除了这事,明显最该受怀疑的人应该是王继民。 看他爷爷多有数,第一时间看向王继民。虽然他没说话,但及时扯住老太太袖子的行为还是证明他猜到了事实真相。而旁边的周春娟,额头已经出了青筋。 “娘,刚才您说得对,那孩子真得叫瑞瑞一声哥哥,因为他们可是亲兄弟。” “不可能,民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老太太声音一下拔高八度,苏姥姥自从听完亲子鉴定报告后,就有些不可置信。如今得知结果,她老泪纵横几乎晕厥。 “娘,我记得三弟小时候得过溶血症,明梅孩子生下来也有溶血症。明竹和明菊当时也在场,你可以问他们。实在不行,可以给两人再做一次亲子鉴定。” 顿了顿,王继周继续补刀:“本来我也不想再提这事,可事到如今也是没有办法。” ☆、第87章 可你们一再相逼,我也没办法……我也没办法……我也没办法…… 孩子跟我不是亲生父子,但也是很亲近的血缘关系……这孩子跟瑞瑞可是亲兄弟……小时候三弟也有溶血症…… 王继周声音算不得高,语速也没太过嘈切,可他话音就如带着魔力般,回荡在一桌子人的脑袋里。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苏姥姥,她看看王继周,再看看王继民,飙泪晕倒过去。 最先出声的则是周春娟,她已经顾不得自己当不成老师,架紧机关枪无差别攻击:“天底下得溶血症的人多得是,你别,不对,你不能把这屎盆子往继民身上扣。” 中途地停顿还是暴露了周春娟此时的色厉内荏,她心里几乎已经确定这孩子就是王继民的,她当然愤怒。可她更清楚,如果此时离婚她就真什么都没有了。 教育局任免通知已经下来,她已经不再是村里受人尊敬的周老师。可那并不可怕,他们还有小卖部,看着店每天肯定就不愁吃喝。而且她还有儿子,如果这个孩子来,将来肯定会跟瑞瑞争家产。种种理由让她很确定,此刻她不能跟王继民闹掰,不然她就真完了。 “春娟说得对,继周,你可不能随便污蔑民民。” 老太太义正言辞地说道,言语间全是控诉。 王继周则是看着晕倒过去的苏姥姥:“曼曼,先带你姥姥下去歇会。” “哦。” 王曼点头应下,冲父亲挥挥拳头,而后跟苏明菊一左一右扶住苏姥姥,朝着客房走去。客房里很简单,只有一张小铁床,还有尹奶奶留下来几件老家具。 “我们刚搬过来,还没来得及收拾,舅舅你先扶住她,我给姥姥换张新床单。” 她很清楚,自己再愤怒是一回事,老人既然在他们家晕倒,而且不是装晕,那就得尽可能提供点便利。这与血缘亲情无关,而是一种基本礼貌。毕竟谁都有老的时候,谁都希望老了可以被温暖且温柔的对待。 “曼曼,先别出去,跟舅舅说下你怎么想的。” 王曼心里一咯噔,苏明菊怎么跟前世一样,一副知心舅舅的模样。他不会……还打着一进来时那主意吧。 “我爸其实早就知道了,但是他一直不说,就是怕今天这样。他也没想到,自己被苏明梅划了一刀后,又被亲兄弟再来一刀。这下正好,老婆兄弟两肋插刀。” 苏明菊一噎,他也知道这 事里最难受的是王继周。可现在这事已经成为一个死局,最好的办法就是王继周往后退一步。而说服他的关键,就是先做通曼曼的思想工作。 “曼曼,我知道你爸很难受,但你也得想想别的方面。这家店装修,你二叔出多少力。他为什么出力?不就因为他是你爸亲兄弟。虽然国家如今推行计划生育,一个孩子可以得到父母更多关注。但等你长大了,还是有个亲兄弟好。” 果然他还是打着这如意算盘,王曼以一种完全陌生的眼光看着苏明菊。前世小舅舅那些让她感动的关心,其实就是他顺手一点施舍吧。 他来北京进修,国家报销学费、食宿和交通费。进修途中他没地玩,所以想到她这个外甥。虽然他会塞点钱,但他也会在随手打赏地铁里的街头艺术家。虽然两者数额不同,但意义却是差不多:反正我不缺这几十几百,给了求个心安。 其实本质上,这个小舅舅跟苏家三兄妹是一丘之貉。不过因为他书读得多,受教育水平高,所以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想错了,我爸的确很难受。可不止他难受,我还难受!而且我也没觉得有个亲兄弟格外好,你看我爸那亲兄弟,还不是插刀教主,有真不如没有。如果你真这么想,那怎么不自己养,正好给苏丽丽,或者你未来的孩子找个亲兄弟。毕竟生男生女都一样,你姐姐的孩子,也是你们的孩子,不是么?” 王曼弯腰找出一只杯子递给他:“暖瓶里有热水,我不打扰姥姥休息。”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走出去。门关上,苏明菊守在病床边,久久未能回神。曼曼一番话让他又羞又恼,刚他怎么会那么想。可他想得也不是没道理,如果继周和曼曼能放下成见,接受这个孩子,从小养起来感情肯定不一样,往后也有人继承继周的一切。 “生男生女都一样?呵,如果都一样为什么孩子要跟着父亲姓,中国就这现实,我也是为他们想。” 苏明菊倒上一杯温水,自己先喝一点。 而回到餐厅的王曼,还没进门就听到父亲平静的话语。他语调极其缓慢,其中夹杂着一丝彻底失望。 “想证明这个孩子不是王继民的,就去做下亲子鉴定。其实是不是,你们心里都清楚。有些人很明白自己做过什么,有些人亲眼见到过。你说是不是,爹?” 王曼推门进去,就见王丰收一哆嗦:“我……” “爷爷,你肯定看到了。刚才我爸一说孩子 不是他的,你立刻看向三叔。” 与苏明菊不同,苏明竹此次前来只为一个目的,那就是把孩子推出去。他很清楚,明菊还没结婚,如果孩子留在苏家,那必然要由他养着。 明梅离婚前他同意养着王曼,那是因为她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干什么都是一把好手。给口吃的就能帮家里干活,他当然乐意。但现在这奶娃娃可不一样,这是个儿子,男孩子养大了不仅不帮家里干活,还得掏钱给他盖房子娶媳妇。这么大哥累赘,他得赶紧甩出去。不管是王家的哪个,能接过去就行。 “王叔,这事我看得明白,孩子应该不是继周的。你如果看到什么就说出来,据我所知亲子鉴定可不便宜,咱们没必要去花那冤枉钱。” 所有人看向王丰收,他低着头合计又合计。继周这店真好,长子明显发达了,他也得笼着点。 “咳,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天我只看到,明梅衣冠不整的从继民屋里走出来,大概是去年的四月,就老婆子过生日那天。” “爹,你看到了?” 王继民跳出来,满脸绝望:“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把她认成了春娟。那天娘生日,大家都喝多了。” 不用别人逼,他就竹筒倒豆说个一干二净:“苏明梅那个疯女人,喝多了走我们那屋,非得说大哥是长子,小卖部应该是她的,房子也应该是她的。然后她就躺在我们床上睡着,我进去准备打个瞌睡,正好摸到她在被窝里,酒劲有点大,我也没认清楚人……” “你没认清楚?” 周春娟虽然想得明白,但她是个偏感性的女人,还是个脾气暴躁的女人。一忍再忍,终于在此刻被还原现场后,她彻底忍不住。 “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连是不是我都忍不出来。王继民,你怎么不说自己就是花花肠子多。是啊,苏明梅整天打扮得跟个花蝴蝶似得,搔-首弄-姿,撅着个大屁股在村里勾引男人,你那魂早就被她勾去了。看到她在被窝里,你高兴还来不及。” “我真认错了,当时大家都喝了很多酒。你记不记得,就是大哥买来的五十二度牛栏山二锅头,我喝了一整瓶,头晕到不行。说起来这事还怪大哥,要不是他买那么好的酒。” “嘴长在你鼻子底下,你别在这给自己找借口。头晕是吧,我让你头继续晕。” 拿起一旁桌上未来得及收起的擀面杖,周春娟朝王继民身上抡去。 “ 民民!春娟你干什么,干嘛动手打他,他只不过是喝多了,这事怪不得他。要怪也怪那酒,还有买酒来的继周,谁叫他非得买劲那么大的酒。” 王曼靠在父亲身边:“爸,不是奶奶要的好酒。” 王继周摇摇头,小声嘱咐道:“不用管,离远点看着就行。” 没等王曼反应过他这话的意思,那边周春娟已经开始嚷嚷起来:“这事怪得着别人?让王继周买好酒的人可是娘,他本来买一捆啤酒,是你嫌啤酒不好要喝红酒,买不到红酒才没办法折中买的白酒。为那是苏明梅还跟王继周吵了一架,散席后没跟他回家,所以才让王继民逮到机会。” 左手掐腰,右手将擀面杖立于身前,周春娟双腿分开站立如美少女战士。 “这一切不会是你们俩的预谋吧?娘你一惯讨厌王继周,所以想出这么恶心的办法来整他。而王继民顺手推舟,你们母子都得便宜,躲在一旁看王继周笑话。但是你们想没想过我?这事我多恶心!我打死你们。” 仗着武器优势,周春娟所向披靡。 作为一名幼儿园教师,还是爱体罚学生的幼儿园教师,她打人的手段早已炉火纯青。而且她不往明处打,只找最痛但又看不出痕迹的地方。 如今气急了,她将这一招用在两人身上。老太太一心想护住儿子,所以她承受了绝大多数攻击。没一会,她就开始哀嚎起来。 “春娟,别打了,咱们有话好好说,打这么重你累我们也疼。” ☆、第88章 老太太的哀嚎并不能唤醒已经红了眼的周春娟,高举擀面杖,她不管不顾地抡下去。 擀面杖下落方向,正是护着王继民的老太太,这一棍子如果下去,差不多正中她脑袋。王曼嘴巴张成“o”型,身体先于语言,上前抱住周春娟。 老太太怎么样她不想管,但她却明白这是自家店,要是开业才两天就见血出人命,那这家店也不用再开了。 擀面杖凌空飞过,越过半个餐厅最终滚落在门边。王曼双腿迈开,强撑住周春娟胳膊,惊魂未定。 这么大力气,如果打下去肯定血溅当场。她早知道周春娟平素白莲花,实际心里住着只母老虎,没想到她还有母老虎的力气。 “闪开。” 被她推到一边,王曼扶着墙站稳。 周春娟却被苏明竹制住了:“先把事说明白。” “还说什么,反正那孽种怎么都不能进我这门。” 周春娟斩钉截铁,红着眼眶:“娘,我嫁进来这些年对你和爹怎么样,难道你不知道?王继民他就那么对我,我实在气不过。” 老太太很喜欢三儿媳妇,不仅因为他们同姓周,还因为这个儿媳妇能跟她说到一块。其实说白了,两人思想和价值观相同,彼此互相欣赏。 处了这么多年,她是真拿周春娟当亲闺女。见她红了眼眶,又看民民做下那些糊涂事,刚才的愤怒消失一半,捂着擦破皮地嘴,她气势汹汹:“春娟你放心,娘给你做主。” “娘。” 王继民大惊,亲娘也要倒过来打他? “我真没那意思,都是苏明梅,是她主动。真的,真不关我事,都是她……是大哥没有看好她。” 老太太恍然大悟:“对,都是继周没看好媳妇,民民也是受害者。可怜的民民,你就被她给强-奸了,有没有觉得难受?” “娘,我难受,我都后悔死了。你看从四月到现在,我都掉了好几斤肉。” 王曼别过脸,这母子婆媳三人简直不忍直视。盖房子本来就是个辛苦活,农村自己盖房子,又不像城市里买商品房。即便买了商品房,装修还得跑细腿愁白好几根头发,更别说农村盖房子一砖一瓦都要自己操心。 一般人盖房子都得瘦两圈,到王继民这,他模样几乎没变化,里外里,那根长胖没啥区别。而他竟然好意思,没事人似得把这是推到父亲头上。 “爸,你得管多少人?” 王曼天真地问着,王继周揉揉她毛茸茸的头发,依旧是面无表情。自从过年前问过当年婚事后,他已经对爹娘彻底失望,如今他们再说什么,都不会对他有太大影响。 “我就管管你,其他人不是孩子,不用我管。” “那奶奶为什么这么说。” “是啊,为什么呢?” 王继周扬起音调,似笑非笑地看着唱念做打的三人:“为什么他们都把我当傻子。” “因为你以前傻。”王曼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现在不傻了。” 深吸一口气,王继周走上前:“谁强-奸了谁,不是现在该管的问题。孩子都出来了,你们就是再骂,它也不可能再缩回阎王爷那去。趁着今天人全,咱们都说明白了,这孩子不论从血缘上还是情分上,都该是三弟你养。” 一直看好戏地苏明竹坚决支持:“继周说得有理。” “不行!” 王继民、周春娟和老太太异口同声道,得到其余人疑惑的眼神。 “继周,你看不住媳妇,让她做出这样的事,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丝一毫地难受,没有觉得对不起你弟弟。” 王曼跺脚,我服了! 王继周愣了五秒才组织起语言:“看来这事没法跟你们说,反正孩子还在深圳,咱们直接麻烦警察和法院判一下就好。” 老太太坚定地脸出现一丝裂痕:“闹上法庭,那咱们家的脸岂不是丢尽了?” “没事,我不怕丢人。” 见硬的不行,老太太眼眶迅速湿润:“你现在翅膀硬了,我们管不了你。你不认我这个娘,总得认道理。” 王继周双手环胸:“我没说过不认你,不过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会孝顺的顺着来。” “咱们讲讲道理,你现在就曼曼一个闺女。往后她嫁了人,你也五六十老头一个,指不定有个三灾八难,这时候没个儿子在身边照顾可怎么办。咱们祖祖辈辈都想要个儿子,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养儿防老。你都这么大,往后也不可能再有亲生孩子。这孩子是你弟弟的,也是曼曼妈亲生的,他肯定跟你们俩亲。” “呵呵。” “呵呵。” 王曼和王继周异口同声,吐出这两个音节。尤其是王曼,她觉得老太太这话真是讽刺。 “你这话可不对,我早就跟我爸说好了,往后我上大学,他跟着来陪读。等我有了工作,找好房子,把他接到我身边住。你不用担心他养老问题,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他。” 她本来就是这么想的,而且她相信自己重生一次肯定不会混太惨。 王继周不是第一次听这话,离婚时、得知苏明梅怀孕时还有亲子鉴定报告出来时,闺女都这么对他说过,但这并不妨碍他每听一次就感动一次。 “曼曼,爸爸肯定不拖累你。” 王曼摇摇头:“爸,你可是我爸,我小的时候你给我洗尿布,喂我吃饭也没嫌弃我烦。等你老了,我也不会嫌弃你。咱们亲爷俩,不用划那么明显。” 王继周重重地点头,对,不用分那么明显。他房子是闺女的,存款也是闺女的。给闺女放着,他放心。 连苏明竹都有些感动,虽然同岁,但丽丽的确不如曼曼。王丰收更是连连点头,继周养了个好闺女。 偏偏老太太不信邪:“天底下哪有公婆,允许闺女带着爹娘嫁过去。你不过是说说算了,继周,到那时候你可没后悔的机会。” 王曼毫不退缩:“往后我找对象,他必须得接受我爸。连养大我的父亲都嫌弃的人,那对我好也是装出来的,我才不会要。” 挺直腰板,她满脸信心地说着,脑子里突然想起元宝的吐槽:“赵大伟不就对父母很好?” “你不提醒我还忘了,有一个赵大伟,我对这种奶瓶座男生了解太透彻。像我这么貌美如花气质超然,还愁找不到真·男神?” 蓝蝴蝶趴在地上做躺尸状,它突然有些怀念那个软软的、青涩的曼曼。现在这个自恋狂,真是它当初选中的主人? 这哪是匹配男神的女神,分明是个女神经病! 蓝蝴蝶继续躺尸,王曼叉着腰,巡视被她震到的一圈人。虽然以她的年纪说这些话有点不太妥当,但她的王霸之气还是征服了这些极品。 “小姑娘家天天想着嫁人的事,丢人不丢人。” 王曼身子晃晃,老太太会读心术么?稳住身形,她听父亲开口:“娘,要不是你一直在说曼曼没几年就要嫁人,她能听到这些东西?” “这怪我?我那是好意!” 王继周突然想起先前自己焦灼那事,他闺女似乎没一点男女有别的意识,会不会就是因为平常听娘说太多污言秽语? 一定是这样!本来曼曼很单纯,她还这么小,除了听大人说话外,她还会受谁影响! 果然搬出来住是对的,不然曼曼早晚得被娘教得满口脏话。终于找到罪魁祸首,王继周将投在赵大伟身上的诅咒分一部分给老太太。 “好坏谁知道?有哪家奶奶,对着十岁出头的孙女,天天嚷着这事。你疼过曼曼一天?我看你明明拿她当个摇钱树,想让她在家帮你干两年活,最后狠狠宰一笔彩礼,随便扔给个歪瓜裂枣。” 被说中心思,老太太嗫嚅道:“什么叫歪瓜裂枣,彩礼还不是你拿着。曼曼她一个姑娘家,不早晚都得嫁人。咱们农村都兴彩礼,要是就她不要,人家还当她有什么毛病。” “我闺女貌美如花气质超然,她要有毛病,你们就都有毛病。” 王曼低头,父亲怎么也会说这话?对着他,她只说过一遍,如今听见从他嘴里说出来,她真的有一丢丢不好意思。 在所有人石化之时,苏明菊扶着清醒的苏姥姥走进来。一进门,老人家就给王继周跪下了。 “继周,明梅她对不起你。” 王曼充当临时救火队,忙绕到侧边扶起她:“姥姥,您是长辈。你这让别人看到,他们会怎么说我爸?难道你想让他被苏明梅坑了后,再被人指指点点。” “我……我没那意思。” 苏姥姥泪眼婆娑地站起来,抓住王继周手一顿道歉:“都是我没教好她,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王继周摇头:“我没事,这些年也不全怪苏家,毕竟当年我爹娘一起看中了这对象。” 说到这苏姥姥更是内疚:“我真不该鬼迷心窍,听他们说保密,但是不给彩礼,图省事就把明梅嫁过去。好孩子,是我耽误了你。” 惊天大秘闻! 王继周也有些楞:“不给彩礼?” 苏明竹点头:“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全都说出来吧。当年王家上门定媳妇,给的红包里一分钱都没,就是一张红纸叠起来做做样子。家里说用聘礼钱买的那台拖拉机,实际是我们出的全额,那么说不过是找个合适的由头。” 这就是他看似风光的婚礼?王继周本以为,娘看不服他,给他说个明梅那样的媳妇已经是极限。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内幕,那—— “我亲娘留下的镯子哪去了!” 人生三十五年,这是王继周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提 起他的生母。 “什么镯子。” “爹跟我说过,我亲娘是带着一整套金银首饰嫁过来的。当初你说那首饰当金子卖了,给我娶媳妇。现在娶媳妇没花钱,她留下的首饰哪去了!” 老太太垭口无言,王继周看向王丰收:“爹你说,哪儿去了,是不是变成了王继民存单上的一个零。” 王丰收缩着脖子,瞟向老太太和周春娟。他这才注意到,两人手上、耳朵上还有脖子上,都带着金首饰。不过因为长期做家务,首饰上爆一层灰,看起来没那么明显。 “你们自己带着?” “胡说,这是我的。” 老太太语气有些色厉内荏,王继周上前,扯着她脖子将金项链拿上来:“我说为什么,你当着我面从不肯露出这吊坠。这么精巧的坠,咱们县那些糊锅底的金匠可打不出来。” 王曼看向父亲手里的吊坠,很简单的观音坐莲。可就精巧在,观音底下那朵十二瓣莲台全镂空,叶子舒展开,衬得磨砂观音惟妙惟肖,的确是好手艺,再过十几年有大型机械设备辅助,金匠们也不一定能雕出这般吊坠。 “这是奶奶留下的东西?” 王继周点头:“曼曼,我跟你徐爷爷聊过天。她说你奶奶虽然是穷人出身,但家里就是打金子的,当年她的陪嫁,就是这一套首饰。爹,你说是不是?” 王丰收急不可见地点点头,那的确是他前妻的。前妻死后,他也想卖掉干点别的,可还没等摸着就被新媳妇给控制起来。 “老太太,这么多年你虐待着我娘的儿子,带着她的首饰,你不怕她泉下有知,变成恶鬼爬出来找你算账!” 王继周恨恨地说道,抓住她,又拔下她耳朵上那副耳钉。同样是莲花耳钉,一看就跟项链是一套。而后他瞅向周春娟:“拿出来吧。” 周春娟倒是乖觉,将戒指摘下来:“这是订婚时,继民送来的三金,我真不知道。” 王继周全数递给王曼,赤红着眼再次走到老太太身前:“过年前我回家送年礼那次,已经说得很清楚。该做的我会做,不该我做的也别想再往我身上赖。” “金子已经送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送我?你好意思说送?那东西本来就该是我的,那是我娘留下来的,说到天边也是我的。” “有你……”这么跟老人说话的? 老太太本想出 声斥责,话到嘴边,看着眼眶赤红人高马大的王继周,生生地咽下去。刚才她被周春娟打到的地方,如今摘首饰又扯了下,这会疼的厉害。 她坐回去,不再做声,周春娟却心绪难平。当年嫁给王继民时,她已经当上了幼儿园老师,村里追她的青年多得是。之所以选择王继民,还不因为他出手大方,一下就是一颗大金戒指,还有他承诺往后家里所有钱和东西都归她管。 事到如今戒指是个死人带过的,家里东西还要分那野-种一半,她的生活几乎全毁了。 “你们说,我先回家看看瑞瑞,出这么大事得有个人照顾好他。” 她不能再忍下去,她已经没了教师工作,如果这次忍下去不离婚,她在这个家里也没有地位。这些年婆婆之所以在家腰杆子硬,是因为她一直抓着钱。既然婆婆能做到,她也可以。 “行,先看着瑞瑞,那可怜的孩子。” 老太太已经完全原谅了小儿媳妇刚才的殴打,都这时候春娟还想着她宝贝大孙子,这样的儿媳妇去哪挑。 出门骑上车子,周春娟就听见拐角处有卡车声。不过她并没有在意,反复思考着家里存折和身份证地址,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于是等老太太一行人疲惫地回家时,没有预料中热腾腾地饭,也没有小孙子欢声笑语。屋里空空荡荡,放存折的抽屉开着,家里仅剩的几千块钱一分没剩。盖房子工钱还没结,小卖部也需要进货,整个家彻底乱了套。 当然这是后话,扶着苏姥姥进来后,一直不吭声地苏明菊咳嗽下开口:“孩子是无辜的,我想了想,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众人安静地听他说,王曼拈着手指,她心里有数,苏明菊不会说出什么她爱听的话。 “这件事继周哥受委屈最大,所以肯定不能让他养孩子。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传出去咱们谁家名声都不好听。我看这样,就把户口落在继周哥家里。现在计划生育查得严,农村第一胎是闺女的,再生个儿子不罚钱,这样也能省下一笔钱。但孩子是继民的,所以还是你养着。王叔王婶你们年纪也大了,有个小孙子在跟前,也是件欢喜的事。” “不行。” 最先说出这俩字的,竟然是王继民! 王继周闭上嘴,有人反对他也乐得做好人。 “我把孩子抱回去,那不谁都知道孩子是我的。大哥房子这么宽敞,又不是住不开。大哥,我知道你现 在很难受,但这难受只是一时的。往后养的日子久了,你就知道有儿子的好处。” 老太太点头:“是啊,我这年纪也受不了孩子闹腾。继周,你看我们都这么可怜,孩子也那么无辜,难道你就不能接受他。” “三弟是他亲爹都不觉得他可怜他无辜,我这个做大伯的管得着?我还是那句话……” 没等他重复,卡车轰隆声靠近门口,从车上下来几个穿蓝制服的工人。工人们敲敲门进来:“是徐老呆的王记饼铺吧?” 王继周迎上去:“徐叔没在这。” “没事,我们就是找卖煎饼果子的王记饼铺。昨天你们开业,书记连夜要求我们装裱了一副字画。因为太过仓促,那字画还没完全做好。真不好意思,我们今天就是帮您修好。” 王继周看向堆在餐厅一角的那副字,沾几位老爷子的光,昨天不少领导送来东西。小件的他收拾到后院,只有这幅两米宽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他还没来得及动。 “你们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我这有点事……” “没关系,你们可以继续谈,我们就缺个抛光,不吵也不脏。” 王曼走到父亲身后:“爸,叔叔们远道而来,他们肯定急着忙完回家,赶紧让他们进来吧。” 王继周让开门口,几位工人走到后面,那副不起眼地字画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两家人的视线中。 “书记,哪位书记?”苏明竹这般问着,苏明菊皱眉看向左下角印章。 “是咱们市里的一把手?” 王继周点头:“就是他,还有不少人也送来贺礼。我们接着说,说一千道一万,这孩子跟我无关,你们爱谁养谁养。要是硬退给我,别怪我不顾情面往上告,县里不行我就市里。” 他特意加重市里俩字,王曼也跟上:“爸,阿奇临走前跟我说过,如果有事可以去找他,他去求杜爷爷。虽然我不知道杜爷爷是什么官,但杜叔叔都那么厉害,杜爷爷肯定更厉害。还有虞爷爷和邓奶奶,我们又没有做错事,他们肯定会帮我们。” 一位位重量任务地大名被摆出来,耍横的老太太几乎被吓破胆。 这个继子究竟认识了多少人?怎么他开个小店,连市-委书-记都要送自己写得字。万一他真告上去,民民是不是要被抓。 “这事我们改天再说。” 苏明菊和老太太全都改了口,都到这地 步,王继周却不想再放人:“不是这两天就要去深圳接孩子,今天就商量出个结果。我的意思,孩子是谁的谁负责。父母双亡那些国家还有孤儿院,没道理父母双全扔给我。继民,你说是吧?” “是。” “那谁跟明竹一块去接孩子?” “我不认识路。” “警察应该认识路,没事,到时候他会带你去。” “我去还不行,我跟着明竹去。” “行,就这么定了。”王继周沉下脸:“金首饰应该还缺个最重的龙凤镯,老太太,你知道它在哪?” “我……我给融了。” “融掉的金子去了哪?” “我给你找来。” “找来交给二弟就行,我不想再看到你。凭良心说,我已经没办法,也没理由再对你尽孝。” ☆、第89章 送瘟神般地赶走了两伙人,王继周拉着闺女钻进厨房。 “你怎么没去上学?” 王曼并没有仔细说:“爸,楠姐出了点事,我怕她想不开,所以跟老师请了假回来找她。” “楠楠,她怎么了?” “这是楠姐的隐私,没她允许我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 王继周初时还有些不适应,闺女藏着小秘密不跟她说。不过听完她整句话他也就释然,的确有些事就得保密。 “行,我把阿胶熬好,等会忙完了咱们一块送过去。” 边说着王继周手下没停,把阿胶捣碎放进锅里细熬,他又开始和今天中午要用的绿豆面。忙得跟个陀螺似得,总算赶在对面工厂第一批人下班将这些准备好。 “还多亏有阿奇帮忙,他归置东西特别整齐。曼曼,你说咱们该给他点什么?” “爸,你就不难受?” 打扫完桌子的王曼进厨房,终于问出了这问题,她亲眼见证父亲一直绷紧嘴唇忙活。 “难受?”王继周喃喃自语,没一会朗盛道:“我已经想开了,对牛弹琴绝对自找气受,反正咱们也没事。” “你能想开就好,爸,阿胶熬好了,我去盛保温杯里。” 王继周将油条捞出来放在一边,又摆好辣椒酱,围着平底锅再一盆绿豆面,基本就是这样,来人可以直接开工做煎饼果子。 “曼曼,我给你打个金镯子?” 王曼一顿,好久才反应过来:“爸,那可是奶奶留给你的。” 王继周对老太太多数是恨,对他生母却只有木然。从小到大,生母在他记忆里,不过是清明和中元上坟时,那个连墓碑都没有的土坟包。说书人常说的那些孺慕之情、血浓于水,与他而言是一种永远模糊的感觉。 或许在很小的时候,在吃不饱还要被继母叫去干活时,他也曾经对土坟包寄托过感情,希望那里面可以钻出个温柔地妇人帮助他。可这种微妙地幻觉,随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逐渐消耗殆尽,坟包亦重新变为一捧黄土。 “没事,有融了的那一大块金子。” “那你留着送虞阿姨好了,王继民不就靠这骗回来个媳妇。” 王继周晒然:“小孩子竟瞎说,吃完饭下午可得去上学。” “恩,如果楠姐没事我一定去。” “她有 事你就不去了?” 王曼郑重地点头:“反正我寒假已经把这一学期的内容自学完,少几天也没事。学校那边的事,我已经拜托过尹鹏和章磊帮忙。” 闺女竟然要不去上学,王继周眉头紧锁。他当然不会怀疑曼曼是故意逃学,那剩下唯一理由,就是虞家那事不小。 “楠楠到底出了什么事?” “爸,我不是说不能告诉你。” “我又不是外人,你就跟我说这一回。”王继周急的打翻一瓶辣椒酱,王曼上前扶起来,她从没见父亲如此焦急过。 “跟咱们家差不多,你出去可不要到处乱说,不然我有事再也不告诉你。” 跟咱们家?咱们家那么多事,我知道是哪桩。王继周正愁着,顺着闺女目光看去,她正瞅着厨房外餐厅里那一排长桌,刚才那里坐着苏、王两家。 不会吧? “楠楠父母当年也为这个离婚?” “爸,你想哪儿去了,虞阿姨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确定,不过她生父,应该跟王继民差不多。” 哐当一声,又一瓶辣椒酱掀翻在地,厨房里满是一股辣味。王继周作势就要扯掉围裙,王曼忙拦住他:“店里有人来了,我先去虞家看看。” “我跟你一块去,中午先打烊。” 王曼惊讶,父亲可是在冰雹天依旧坚持出摊的人,还有一次他高烧三十九度也把餐车推到那照常卖。他对赚钱这事的执着,她可看在眼里。 他一定很喜欢虞阿姨,所以才舍得下这头。 “爸,你现在去也没用。刚才咱们家那事,你会喜欢别人在场听?还是我去吧,探一下口风,不行我回来叫你。” “也行。” 王继周斟酌再三,终于点头。守在灶台前,他心思却早已飘远。于是今天中午来买煎饼果子的工人发现,老王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多给放一鸡蛋,就是绿豆面摊的很厚。 王曼提着保温盒,出四合院就看到杜奇,他坐在水盆边,这次不是在洗衣服,而是洗菜。 “曼曼。” “阿奇,钱叔叔没做饭?” “工程到了进山那段,他们这几天很忙,我正好闲着,就在家做点饭。” 王曼看着杜奇,还是那副古铜色的皮肤,但他背后就像长出了一双大翅膀,会做饭又会赚钱的男人最有魅力。 生在杜家这样的家庭,杜奇自带金汤匙光环,那他再会做饭和洗衣服,简直是完美。突然她有些怀疑,作为邻居,前世李晶晶怎么没近水楼台,把这朵花抱回家? “这么看我做什么?” 王曼顿了顿:“杜奇,你觉得李晶晶这人怎么样?” 杜奇将菜控干净水:“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她?” “我就是好奇,你快点说,来我跟你一块洗菜。” 进了招待所内部,王曼将白菜叶子一片片掰下来,在水上冲洗后放在盆里。批量进的白菜是菜农秋天时存放在地窖里的,现在还很不新鲜。菜叶一般没法吃,也就菜帮剁了可以做白菜汤。 没办法,八十年代全国人民还在靠天吃饭,四级蔬菜只是少数人的专利。冬日这个严寒不产菜的季节,只能吃地窖里存起来的萝卜白菜,一冬天下来嘴里能淡出鸟。 “她,怎么说呢?”杜奇有些迟疑,扭头看着王曼长长的睫毛,他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说出来:“她跟你和虞楠不是一类人,虽然她父母不在身边,但是在家的那些人都很宠她。” “在家?都有哪些人?” “她二叔和爷爷奶奶吧,还有家里那些哥哥。” 二叔放在最前面,王曼心里大概有数,怪不得楠姐会直接那么肯定。连杜奇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作为亲生女儿的楠姐再迟钝也能感觉出来。 “跟我们不是一类人?这是夸我和楠姐,还是夸她。” “你觉得呢?”杜奇终于忍不住,带着菜叶的手刮下她的小鼻子,入手肌肤滑嫩,让人想一摸再摸。 “好大一股白菜味,你把烂菜叶子留在了我脸上。” 杜奇定睛一看,好像还真是,掰下来的白菜叶覆在她鼻子上,有种说不出的凌乱和可爱。 “部队里迷彩就是这样子,我再给你画点。” 又是两页白菜上去,王曼终于反应过来,双手抓着白菜朝他脸上摁去:“哼,现在你是一颗大白菜。” “你是一颗小白菜。” “我才不是,我是貌美如花气质超然的曼曼,姑且当你是在夸我。那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关心别的女孩子,李晶晶会不会生气。” “应该会,过年那会我们不是玩真心话大冒险?我给你打完电话,被她整整粘了一下午。不说这个,你提着保温盒是干什么去?” “给楠 姐送阿胶,等会我再去。李晶晶怎么粘你,是不是一直指挥你,让你围着她转?” “差不多。” “都是我害了你,不好意思啊。” 杜奇再给她贴上片白菜叶:“这跟你无关,不只是女孩子,我跟男孩子玩得近她也会这样。她那人性格随李爷爷,很霸道,她几个哥哥也被这样管的没朋友。” “可你又不是他哥哥,阿奇,李晶晶是不是想以后嫁给你。” 杜奇大惊:“怎么可能?虽然他爷爷说过这事,但我爷爷已经拒绝了。你放心,李晶晶不会看上我,她一定不会的。” 王曼更吃惊,还真有这事?但仔细想想这也不奇怪,杜奇出身好品行端,做朋友放心做老公安心。谁家有机会,不想赶紧出手把这金龟婿拿下。 “再给你一页白菜压压惊,大白菜。” “我倒是没被惊倒,反正爷爷肯定不会这么对我的,我可是他亲孙子。” 王曼点头,不过她心下却是觉得,前世杜奇和李晶晶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不然他们那么多年闺蜜,她不会没有一次提起这个优秀的男性朋友。 “菜洗好了,招待所厨房实在太差。阿奇,不如你端着去我家做吧?那里调料全,厨具也好用。我爸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帮我看着点他,别让他弄伤自己。” “王叔叔怎么了?” “还不是被他们闹的,多亏有你临走时那句话。最后我搬出杜爷爷,好歹才把他们赶走。” 杜奇没往下问,收拾起一大盆菜,再将泡好的粉丝提在手中,他直接出了招待所向王家走去。一路上他咂摸着李晶晶这个名字,两家是邻居,他曾经亲眼见到李晶晶二叔哄着她叫爸爸。平常他还不怀疑,但今天王家的事给了他启发。李晶晶二叔也有儿子,为什么他会对侄女那么好。 如果李晶晶再缠他,他还是把这事告诉爷爷,但愿不是他想得那样。 王曼压根不知道杜奇心思,她也无法得知,前世李晶晶跟杜奇闹掰,正是因为几年后杜奇戳穿了她的真实身份。 提着保温盒走到虞家,她就见门口正停着一辆越野车。 ☆、第90章 王曼看着八角亭边上的越野车,军绿色的外表,一模一样的牌照,这是虞爷爷和邓奶奶正月十五来时坐的那一辆。 而如今,司机正往车上搬行李,用的过年时虞阿姨和楠姐回去同样的行礼箱。 “楠姐,你们要回北京?” 声音惊醒了忙碌的一家人,虞家二老抬起头,没有前两天的打量,更没有慈爱,而是一种夹杂着厌恶和可怜的复杂神情。 虞楠点头,虞虹走上来:“曼曼来的正好,我给楠楠写好了请假条,你捎到学校去吧。” 他们是真要回北京,王曼有些错愕,更多地则是理解。毕竟出这么大事,怎么都得回家说开。 “行,上午我给楠姐请过假,下午我就把假条捎过去。” 手里握着假条,王曼被虞楠单独带到她的卧室。 “楠姐,真是因为……” 虞楠点头,王曼惊讶:“那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就是姥姥年纪大了。对了,我妈还想让王叔叔帮忙看着房子。” “你们还回来?” 王曼下意识地问道,问完看着虞楠的笑容,她才意识到自己问个多傻缺的问题。不过是生活中的一道坎而已,过了这道坎日子还是要继续过。该工作工作,该上学上学,虽然人离了地球没法转,但地球离了谁还是照样转。 “好了,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又不是十三岁小孩子。” 这话在说谁呢?王曼撅起嘴:“你当然不是我这么年轻的十三岁小孩子,你是十六岁小孩子。十六岁,真的好老啊。” “找打!” “楠姐饶命,我跟你说点正事。” 王曼抢过枕头:“刚我出来,跟杜奇聊了几句。他跟你说得也差不多,虽然他没多说,但我总觉得他可能知道点什么。过几天他就得回去,你可以再找他问问。” 虞楠了然地点头,她跟那人住得离着十万八千里,都能知道他对李晶晶很好。杜奇家跟李家邻居,他知道的肯定只多不少。如果运用得当……可杜奇会帮她这个忙? 王曼挥动小拳头:“肯定会,他要不帮,下次我给他辣椒酱里添点魔鬼辣椒。” 虞楠捏住王曼鼻子:“就你鬼主意多。” “阿奇和杜爷爷不是那样的人啦,关键时刻他们肯定会出来仗义执言。”王曼抱住虞楠:“总之楠姐,你别太难过 ,你还有虞阿姨、虞爷爷和邓奶奶,他们都很爱你。还有,还有我,我可是你朋友。” 听着她唧唧喳喳地声音,虞楠低落的心飞扬起来。的确是这样,反正她也从未得到过父爱,若是一切揭开,她也不会真的失去什么,或许那时她心里更踏实。 “时候差不多。” 王曼松开她,伸开手攥着一只小药瓶:“这是速效救心丸,给邓奶奶带上。” 丸子当然是她临时从系统商城里买的,没什么太神奇的作用,不过是比外面市场上见效快,药效好一点而已。人身体就像机器,青壮年时最好用,到中老年,部件逐步老化指不定哪儿有问题。 她看着虞爷爷身子骨是个硬朗的,邓奶奶虽然身材好,但她一个六七十的老太太,背影还跟十八岁小姑娘似得,那么消瘦,肯定有毛病。 “你怎么会有这个?” “刚临时给我爸准备的,他心脏倒是没事,但对着我奶奶他们,活佛也能被气出窍。” “也没见你出窍。” “我这不回魂了,至于我爸,他那性子比活佛还好。对了,还有熬好的阿胶,我爸特意多煮了点,这东西也不怕凉,你们带着,路上要是饿了就吃两口。” 边说边走到虞家门口,王曼就看父亲大老远走过来。 “爸,你怎么来了?” 王继周摸着鼻子,虽然他在做煎饼果子,但无论如何还是不放心。正好徐庚中午没事溜达到店里,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就替下了他。 “我来看看,你们这是要回家?” 虞虹迎上去,眼眶有些发红:“是有点事,隔一段时间我们再回来,这段时间房子麻烦你看着。” 王继周有些怔愣,昨晚他刚在电话里表白,今天虞虹就要走?这就像在沙漠里走了三天的人,看到前方有水源,急匆匆跑过去才发现是海市蜃楼一样。 本以为可以趁热打铁,可铁块被人抽走了,他就是再有劲头也是白瞎。 “那个……你也别太伤心。你放心,我们两家离这么近,没事我就来给你收拾着房子,等你回来的时候,那盆兰花指不定能开。” “恩。” 虞虹点着头,眼眶却是越发红。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失败,修出双学位怎么样,凭借自身实力成为电视台骨干又怎么样,到头来还是被李成梁那个渣滓骗得团团转。楠楠都能想明白的事,这些 年她竟然从没怀疑过。 “你别哭。” 王继周手伸进衣兜里,想摸出张卫生纸递给她,却直接摸到一颗硬物。掏出来一看,正是今早抢回来的金戒指。不同于老太太带的耳环和项链,周春娟对这枚金戒指很珍惜,在家里一般轻易不肯拿出来带,只有逢年过节和进城时才带在手上显摆下,所以戒指如今还是光亮。 戒面是一朵并蒂莲,寓意十分吉祥。 “王继周,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 听着虞虹的责问,王继周干巴巴地解释:“这……” “爸,这不是奶奶留下来的,我看虞阿姨手指又白又细,带上保准好看。” “可……” 王曼在背后戳下他的腰,父亲这是傻啊。虞阿姨都转悲为喜,难以置信挂在脸上,此时不顺手推舟,那就是块榆木疙瘩。 虽然她觉得送人旧东西不太好,但这不包括旧首饰,而且还是黄金这种很土豪,很有暧昧意义地首饰。而且这戒指还是长辈留下来的,寓意更多了一层重视。 “爸放心,你再关心虞阿姨我也不会吃醋。我们就得让别人知道,他拿虞阿姨当根草,有的是人把她当块宝,是不是?” 我戳戳戳戳戳! 王曼换着指头急切地戳着父亲,虞阿姨现在正是心理脆弱的时候,这时候送个大金戒指求婚,那不仅是安慰,简直是雪中送炭。 “怎么回事?” 本来安置行李的虞家二老也过来,看到王继周手上的戒指皱眉,可难掩眼中笑意。虽然只相处了两天,但他们对王家父女还算满意。 而且这戒指送得也太及时,这些年李成梁不一直暗中笑话虹虹嫁不出去?就让他看看,少了他虹虹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 “虞叔、邓婶,我……” “戒指是给别人买的?”虞老惊讶地问道。 “没,我是想给虹虹。可不是现在,我还没赚多钱,她也没答应我求婚。而且这样式太老,我想重新打一下……” 王继周有些语无伦次,虞虹唇角笑意却越来越深。面前的继周还穿着那身破衣裳,头发上甚至带着点油星,但他是真的在为她着想。 “那我暂时收下。” 抓过他手里戒指,虞虹套在手上。并蒂莲覆盖了整个中指,并拢起来时,莲叶甚至盖住食指和无名指的 左右两侧,华丽而张扬,她很喜欢。 她收下了…… 王继周心里突然响起慷慨激昂地国歌,胸中豪情万丈。 “爸,快跪下啊。” 王曼小声地提醒,当着虞家二老、虞楠还有王曼面,王继周单膝跪地:“虹虹,虽然我现在没钱,还有个总是需要花钱的闺女,一家老小也不省心。但是我会努力,等我有钱了,你能嫁给我么?” 王曼抚额,哪有这么求婚的。人家都是捡好话说,到他这不但自曝其短,而且还提出个不确定的条件。 “你要是一直没钱,可怎么办?” “肯定不会那样,我会很努力。” “好。” “什么……你真答应了?” 虞虹不置可否地点头,摩挲着手上戒指:“没钱也没关系,可以拿做家务来抵债,到时候我给你发工资。” “好,都听你的。” 靠在虞楠身边,王曼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瞅瞅四周,如今正是午饭时间,这一角倒是没什么人。 不过这浓浓地男女对调即视感是怎么回事?虞家的女人,果然个个都是女王。 “曼曼吓到了?” 虞虹已经抛弃刚才那点阴影,她从年轻时就这样,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对事不对人。当年李成梁有外-遇,言之凿凿地诅咒过她:“你那男人婆的性子没有男人能受得了,除了我你找不到别人。” 如今王继周的出现,化解了这个诅咒。谁说女人必须得留在家相夫教子,不能追求自己事业。那些话不过是渣男自我辩驳地借口,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王继周更是让她坚定起来。 “没有,我最喜欢这样的虞阿姨,我会敦促爸爸好好赚钱。” 虞虹更是欣慰,嫁给王继周简直买一赠一,还附带王曼这么个贴心的女儿,简直不能再舒爽。 “你也让你爸少操点心,跟男生玩没关系,保持点距离,不然吃亏的总是姑娘家。” “虞阿姨,我记住啦。”听着车子发动声,王曼将保温盒交到虞楠手里:“记得路上饿了吃一点。” 母女二人上了车,一直守在一边的虞老爷子走过来,重重地拍拍王继周肩膀:“等回来,我检查你书看得怎么样。” 王继周肩膀一软,险些往后倒去。未来岳父老泰山不仅话瘆人,连眼神都够凌厉。 直到越野车开走,好久他都回不过神来。王曼勾勾父亲手指,满脸无奈地说着:“爸,我不看《百年孤独》了。我决定从今天开始,跟你一块攻克《三国志》。” 王继周低下头,愣愣地说道:“曼曼,刚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王曼上去掐他一把:“疼不疼?” “不疼。” 不疼?难道真是在做梦?王曼掐自己脸一把。 嘶,明明好疼!父亲竟然说不疼,他末梢神经坏死了么?于是她上双手,踮起脚掐着父亲的腮。 “有没有感觉?” “好像有点。” “你不是在做梦,但你该吃药了。走,爸跟我回家,我给你倒杯热水。” “干嘛?” “吃药啊!” 跺跺脚王曼拽着父亲往回赶去,一直到自家院里,王继周脚步都有些轻飘飘的,虹虹真的收下了他的戒指?摸摸衣兜,现在那里空着,应该是送出去了。 所以,虹虹是真的收下他的戒指,他又往结婚迈进了一大步! 坐在床上,扶着床沿他忍不住笑出声。等王曼端着一大碗姜糖水进来,就见父亲笑成了个许三多。 “吃药。” “我没……没病。” 她错了,父亲这不是许三多,而是大型系列励志乡村爱情剧,《countrylovestory》中的第一男主,刘能! “你没……没病,你也得喝。这两天总是下雪,忽冷忽热,很容易感冒。喝吧,这是杜奇熬出来的,我刚尝了下味道很真不错。” 王继周接过去,仰着脖子一口闷,端着空碗,他再次问道闺女:“你虞阿姨真的答应了?” 端起碗,王曼朝门口走去,满是无奈地说道:“虞阿姨她没答应,你信么?” “你骗我,她明明答应了。” 王曼耸肩:“这不就结了,赶紧收拾收拾出来做煎饼果子,你刚可答应虞阿姨,会好好赚钱。” 褪去许三多的外表和刘能的口才,王继周再次恢复正常模样,精神抖擞地去餐厅干活。 而王曼则是帮杜奇往招待所端着菜,因为有好用的厨房,他没再做基础班的粉条炖白菜。而是分开做了粉条炒肉、酸炒白菜,以及手撕菜。 至于汤,则就是王曼刚才端得,最简单的红糖姜 水。这两天雪下得的确挺大,喝这个驱寒又保健。 三样菜端上去,立刻点亮了众大兵的眼睛,钱华先夹一筷子,赞不绝口:“阿奇,咱们这的头号大厨,非你莫属。” “钱叔叔明明是想偷懒。” “小乖乖,有你杜叔叔在,我敢让阿奇多做。真是,现在的小姑娘,就知道胳膊肘往里拐,怎么就不能公平一点。” “钱叔叔竟然这么说我,亏我还专门给你做了辣椒酱,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王曼嘟着嘴,从手上提包里找出一瓶辣椒酱。这是空间中的试验品种,魔鬼辣椒,其辣度堪比生化武器。用这个一点,其余都加本地辣椒,就能做出几乎完美的辣椒酱。 当然给钱叔叔这一瓶,是她特质,完全魔鬼辣椒。为此她专门把煤气罐和锅收进空间,在里面带着防毒面具做得。 “小乖乖,我不就说你跟阿奇关系好啦。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钱叔叔你先说,我再看要不要给你。” “现在的孩子,老杜,咱们真是老咯。小乖乖,修路修到你家地里,路基要就地取土,土方给你们算钱。怎么样,是好事吧?” 好个毛线,王曼欲哭无泪:“这算哪门子好事,你把地表那层土挖走了,底下就是那座山的山架,石子跟土混着,犁都插不进去,种什么都不长,你这不是坑我和我爸。” “看你这急性子,我不还没说完。挖不了那么深,就一点,正好把排水渠给你们挖好。” “那点哪儿够,你骗人!” “骗你你就是小狗。” “你才是小狗,钱叔叔就会笑话人。” “我嘴快说错了,不信你问阿奇。你们那么好,他总不会骗你。” 王曼还真转向杜奇求证:“真要帮我家挖沟?” 杜奇点头,揉揉她脑袋:“本来是想把排水沟挖宽点,是我爸说不如干脆给你们把沟给挖好,反正也费不了多少事。” 王曼当然知道不费事,但她更清楚,这点方便也不是人人能给的。所以她一秒钟雨过天晴,掏出另一瓶蘑菇酱:“谢谢杜叔叔,你尝尝,这是我最新炒的,拌在白菜里很好吃。” 钱华不乐意了:“曼曼,你不应该感谢我?” “你又不会画设计图,肯定是杜叔叔,还有阿奇的功劳。哎,看你那么可怜,也给你一瓶,尝尝看好不好吃 。” 打开瓶盖钱华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大勺,王曼都没空喊停,然后他悲剧了。 “水。” 桌上众人哄堂大笑,平常在吃辣上傲视群雄的老钱也有今天,实在是太过大快人心!有的拿筷子敲桌子,有的直接将姜汤喷出来。而最狠的则是杜振国,他直接将钱华面前唯一可以解辣的红糖姜水抽了出去,然后悠闲地咂一口蘑菇酱。 “恩,这味道不错,都来尝尝。曼曼,让你爸也加点这样的酱吧?部队那头,四川湖南籍的兵多,北方人也不少,他们肯定喜欢吃。” 这也行…… 王曼望着那小小地一瓶蘑菇酱,现在拜托二叔二婶做辣椒酱,他们家每个月就能净落近千块。要是再加上蘑菇酱,光这两项就足够在到期前,还上买房子和装修的贷款。 “没问题,回去我先让我爸多做点,杜叔叔你先带去给大家尝尝看。” “好咧,明天跟辣椒酱一块送来就行。” 两人有商有量,钱华也终于咳嗽完,抬起一张比辣椒还要红的脸:“曼曼,你……” “钱叔叔,我想提醒你少吃点来着。” “我是想问,你这辣椒是从哪儿搞来的,真够味,辣得我每一个毛孔都敞开了。”钱华笑着说道,然后给每个人碗里扔一筷子:“笑什么笑,都尝尝看,这可是好东西。” 敲桌子的不敲了,笑得停下笑声,在二把手钱华的淫威下,除去一把手杜振国外,在场每个士兵都尝了一口辣椒。然后他们动作整齐,集体冲到院子里自来水管边,开始喝水。 留在屋里吃饭的钱华,终于夺回自己的姜汤,一口灌下去,他酣畅地呼出一口气:“小乖乖,真有你的。” “钱叔叔,最毒男人心,往后我绝对不敢惹你。” “瞧你这话说得,对了,回去让你爸抽空过来趟,咱们一块定定,在啥子地方挖渠。” 王曼眼珠子咕噜噜转,那块地他们签了三十年承包合同。虽然现在种辣椒,但她还打算往后开个厂子什么。可水渠这种东西,一旦挖了之后,基本就不动弹。 是有必要好好规划,虽然她不懂设计,但这里不是有人懂。杜叔叔工作忙,杜奇可还在放寒假。 “我回去就跟他说,不过我爸也不太懂,不如先让阿奇来帮帮我们。杜叔叔、阿奇,你们说行不行?” 杜奇当然一万个乐意,他就是 喜欢跟曼曼在一处呆着。杜振国若有所思地看着王曼抱着儿子手臂的那只手,想着钱华那些调侃。曼曼这小姑娘是不错,当年他十五就开始追阿奇妈妈,现在阿奇十六,曼曼十三,好像也不算太小。 “阿奇去吧,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 ☆、第91章 没等吃中午饭,杜奇和王曼就一道去了他们家。 这会餐厅里客人已经很少,虽然开业第一天热闹,但大家总归有自己的生活,总不会绕大半个县城来这买煎饼果子。 尽管如此,就近那些人还是多数回来买,所以店里节奏刚好。不会因为客流量太大让人手忙脚乱,也不会稀稀拉拉地买卖都做不下去。 “曼曼,中午想吃什么?” 王继周边摘围裙,边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杜奇时他明显愣了下:“阿奇也留下来一块吃饭吧。” 杜奇笑道:“谢谢王叔叔。” 王曼随口道:“爸,徐爷爷不是还在,他想吃什么,做出来我们跟着吃点就行。” 这话哪都没问题,就是“我们”俩字。王继周仔细咂摸着,啥时候闺女跟杜奇成了“我们”?怎么听怎么别扭,明明他们才是一国的。 “我先去问你徐爷爷。”王继周转身喊道:“徐叔,中午吃啥?” “我回去吃。” “留在这一块吃吧。曼曼特喜欢跟她徐爷爷一块吃饭,刚还在问你想吃什么。” 徐老声音中明显染上笑意:“行,随便做点就行,不要放辣。” 两人隔空喊话,王曼突然想起爱吃辣的钱叔叔,不知道刚徐爷爷在场,会不会尝一口魔鬼辣椒? “阿奇,坐吧,我爸做饭咱们先说。” 王曼与杜奇面对面坐下,后者则是掏出水渠的大致规划:“就是这样,再沿着东西向水渠向两边扩,呈一个“田”字形就可以。 王曼摇头,“田”字形的确有利于精工细作的农业灌溉。但大型农机又不是耐糙磨的坦克,一旦农业机械化,田间星罗棋布的沟渠,完全会成为壕沟般的阻碍。 “我爸想先养养地,过两年再种别的,如果有钱可能会买联合收割机。如果现在这么挖,往后还得把沟填平吧?” 杜奇捻着手指:“恩,你还有别的打算?” 他怎么会知道?杜奇这蛔虫体质,有时候还真可怕。没等疑问,她又听他解释道:“你刚只说王叔叔说,我觉得可能你自己还有主意。” “恩,我在想能不能建点初级加工厂。比如盖几间房子炒辣椒酱,这样就近也方便。” “那倒没事,只要把房子建在路边就行。对了,你得早做规划。” 看他狡猾地模样,王曼狐疑 :“怎么?” “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是原本规划的农田入口,到时候水渠上会铺盖板,做一座简易桥梁。要是你确定下在哪盖房,到时候修路,顺带给你加预制起来。” “这样也可以?” 王曼着实惊讶,农村大多数地方都是土路,一到雨雪天一脚水一脚泥,所以一般人家盖完房子都会在自家门前修段引路。引路材料不拘一格,有盖房时剩下的半头砖,更有人直接打一层石灰做最简单的混凝土。 但这些都不如泊油路,这才是正规公路,铺上后高大上不说,路也好走。 “当然,这可是军民共建路。” 杜奇终于忍不住,狼爪伸向她头顶。一团毛茸茸的头发,末梢扎着手心,软软的、痒痒的,就像曼曼现在笑眯眯的脸,真是勾人心。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要是能在他们家多好。爷爷喜欢孙女,她肯定能从一开始就活得很好。 “好,军民共建路。”王曼甩甩头:“阿奇你别揉了,我本来就长不高,头老是被压着,更是会成一颗矮冬瓜。” 杜奇遗憾地松开手:“你现在也不算矮。” “还不矮,你看我比你整整低一头。” “女孩子本来就长得矮。” “那可不行,我的梦想可是身高一米七,然后踩个高跟鞋俯瞰所有人。” 王曼踮起脚尖,手臂抬起:“大概要这么高。” “一米九那是女巨人。” 王曼把手放放:“好吧,那就这么高。” 杜奇抓住她的手,再往下挪十厘米:“这么高,一米六五,我妈就是这么高,穿什么都好看。” 王曼当然知道一米六五正好,但悲剧的是,前世她离这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那我长不到一米六五,就都是你的错。” 杜奇错愕,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过当他看到厨房里一米八几的王叔叔,突然有了信心。父母都不算矮,曼曼怎么都能长那么高。 “行,是我的错。” 再摸摸头,真舒服。我摸、我摸、我再摸。 “喂,你是不是确定我长不到,所以现在多揉两下头欺负够本。” 王曼嘟起嘴,看着她那副模样,杜奇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曼曼怎么能这么可爱,好想抓一只养在家里。 厨房做饭的 王继周,刚端着饭出来就看到这一幕,杜奇右爪抓着他闺女手,左爪在她头上挠。 他知道闺女那看似柔顺的短发摸起来有多舒服,毛茸茸,那是他的专利。属于雄性生物专有的领地意识被触发,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去,清清嗓子严肃地说道: “吃饭了!” 一秒画风不对,见饭准备好,王曼忙扑过去:“王继周同志,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 “恩?”生气的老同志一秒正襟危坐,如小学生听课般。 “咱家包那地,部队得挖土,顺便帮咱们把沟给挖了,而且还把路给修好。” “这……怎么回事?” 王曼昂首挺胸:“还不是你闺女我,貌美如花气质超然,感动了杜叔叔和钱叔叔。他们特别派来了阿奇,先帮我们调整设计图。下面,欢迎特派员阿奇。” 王曼蛇精病般的一番话逗乐了客厅内所有人,王继周无奈地看着她。 “都快一点了,早点吃完饭你也得去上学。” 上学…… “爸,我明早再去好不好?” “不想去上学?” 王曼看看外面,突然想起尹鹏常挂嘴边的一句话:“今天的天气不适合上学。” 尹鹏!那臭小子把他闺女都带坏了。 “那曼曼,下午我们商量完图纸,你跟我去找爷爷学拳吧?”杜奇踊跃提议,带着曼曼去,爷爷肯定会很高兴。而他老人家高兴了,对他会宽容,指不定多教点拿手绝活。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王继周咳嗽下,看看兴奋地闺女。虞楠这一走,他心又提起来。闺女学好拳,也不用再怕被赵大伟骚扰。而且有尹鹏对比着,杜奇好的真不是一半点。 吃完饭王曼乖觉地刷起了碗,杜奇也撸着袖子进厨房。两人一个负责涂洗洁精,另一个冲洗干净,流水线上默契十足,没十分钟就收拾好这一切。 “走吧。” 他们愉快地走了,回到泉水村的王丰收和老太太却不能平静。房间内虽不是一片狼藉,但最重要的存折和存款却不翼而飞。 王继民拿出柜台后面大大泡泡糖的塑料瓶,将小至一分、两分,大至五毛一块的钱全倒出来,一张张数后,无措地站起来: “家里就剩下四十七块九毛五分。” 老太太转遍院中各处: “煤气罐马上就要冲,到一月底还有水电费。盖屋那边工钱还得给人结,玻璃窗户也得花钱,这钱究竟哪儿去了。” 王丰收咳嗽下:“春娟和瑞瑞怎么没在家?” 王继民瞬间想通了什么,跑到俩人卧室,看到那张被绞烂了的床单,还有半空的衣柜。里面他的衣服还在,春娟和瑞瑞的全都不翼而飞。 “爹、娘,是春娟拿走了家里钱,她带着瑞瑞走了。” 老太太捂住心口,她的孙子:“赶紧去周家,把瑞瑞接回来啊。你做下这事,也难怪春娟会生气。” “娘,你能别数量我了?要不是你贪了大哥亲娘留下来的首饰,他能跟咱们翻脸?” “我这是为了谁?再说家里的首饰不都是女人来管,我就是先用用。要不是你爹多嘴,他怎么能知道这事?” 母子二人一致把矛头对象王丰收,后者抽一口旱烟:“这么看我干什么?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再这样我找继周,让他找书-记来评评理。”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王丰收昂首挺胸:“这家户主可是我,前面那些年忍着你,是不跟你个死老婆子一般计较。该说的时候我就得说,当年我说怎么也得给继周留一半,是你硬要留下来,现在出事了,在这胡撕烂怨。” 老太太本来就是个人抖她熊,人熊她抖的抖s,几十年第一次看王丰收这么硬气,她很快跟泄了气的皮球般。 “我跟着你什么都没有,这不都是为了你儿子。民民,你快去把春娟劝回来啊。” “劝什么劝,存折是咱们家的,她不声不响地偷走,还有理了。等我去找村支书,她要不给我就报警。” 没等王继民报警,警车已经停在王家门前。苏明菊从车上走下来,拉开车前门,恭敬地请吴金铭下车。两人来的目的很简单,带王继民去深圳,把孩子抱回来。 警察面前,老太太压根就不敢撒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继民上了警车。 “警察同志,民民多久才能回来?” “我们坐火车去,从邹县到深圳,办完相关手续,十天之内就能回来。” 十天……那也不算长,老太太点头,开始哭诉自己不孝的儿媳妇。苏明菊瞠目结舌,吴金铭看他那副模样默默摇头。 本以为明菊是个敞亮人,但没想到他除了笔杆子好外,他真没哪点好,幸亏还没提把自家闺女介 绍给他那事,不然他不得被媳妇骂一辈子。做人那,虽然不求人人都是活雷锋,但最起码心里得明白,不能老是想着自己得便宜,不管别人死活。没人是傻子,你对人家好,大多数人呢不会亏了你。 “这样,王叔、王婶,要真有这事,你们先让村里调解下。虽然我们派出所也管这事,但有些事还是建议你们私下解决,摆在台面上对孩子不好。当然要是你们愿意,也可以报警,那时候我们会派专人调查。” 扔下这话,吴金铭带着王继民,开警车呼啸而去。家里只剩王丰收和老太太,两人大眼瞪小眼,这可咋办? ☆、第92章 收拾完厨房,王曼跟父亲说了蘑菇酱的事,然后就跟着杜奇去了徐爷爷家。 招待所有最好的房间给杜爷爷,市里也表示给他腾房子,可他哪儿都不去,拎着行李搬进了徐庚的小院。 说是小院一点都不夸张,整个院子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五十平米,在周围宽敞的平方中,这个院子算得上蜗居。不过屋在人住,徐庚爱干净,小院虽然破旧,但被他收拾的井井有条。 两人踩着雪到时,杜老正穿着布鞋和大褂,弯腰扶起天井里的葱秧子。北方人少不了大葱,到冬天喜欢在院里铲几个坑,埋上几捆葱。葱根埋在土里保持活力,尽管天凉停止生长,但也不会因为放太久内部腐烂。 “杜爷爷,我来吧。” 王曼上前拿起铁锹,铲开雪下的土:“阿奇,你扶好葱。” 杜奇扶正葱,王曼将土培上,剩余半排葱很快就直立起来。杜老拍拍手上土,看着王曼像模像样的架势微笑颔首,一看就是干惯活的。作为苦过来的,他不喜欢过分娇气的孩子。家长能保证孩子一时不干活,在家做小皇帝小公主,难道还能养他们一辈子,保证这社会上人人都会贡着他们? 所以即便有他打下那些基础,阿奇基本能被人贡一辈子,他也不想让孙子成个废物。 “大冷天,你们俩怎么来了,曼曼今天不开学?” 当着杜老面,王曼当然不敢说“今天天气不适合上学”那一套:“我家出点事,我跟学校请了假。” “办完事,下午就不去了。” 望着杜老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王曼使出绝技:“杜爷爷别这样,我这不还沉浸在巨大的哀痛中无法自拔。” “来找我解闷了?”杜老声音中也带上笑意。 “阿奇说杜爷爷拳打得可好了,我跟着您练练,出一身汗也就没事了。” “你倒是会顺杆往上爬。” 王曼凑过去,挽住杜老胳膊:“杜爷爷,你看我这么可爱,忍心让我沉浸在巨大的哀痛中无法自拔?” “这丫头,一点子事就这么大反应。” 点…… 王曼有些反应不良,杜爷爷是知道真相?还是误会成别的事?总之不管哪一种,对她来说好像都很尴尬。 杜老点着她脑袋:“要不要学刀?” “刀?” 王曼跟着进屋,就见狭小 的房间里,土炕墙上挂着一柄刀。从刀柄已经褪色的红缨上就能看出其年岁,不过闪着寒光的刀面却昭示着主人对此刀的爱护。 杜奇难掩兴奋:“爷爷,你真的要教我学刀?” 杜老取下刀:“你都带曼曼来了,再不拿出点看家本事,还不得让人小瞧我。” 王曼有些摸不着头脑,杜奇不一向教她拳,难道杜老爷子专攻的是刀法? 没等她问出口,杜奇给她答疑解惑:“我爷爷当年可是大刀队小队长,在家时他每天早上都要练一会刀。” 大刀队……好像是支挺有名的抗-日队伍,重生前还有根据他们改拍的电视连续剧,民间更是有收集刀的博物馆。 “怎么,丫头看不上刀?” 王曼摇头:“没,绝对没有。我是看刀这么长,要是杜爷爷再留把胡子,就可以去演关云长。” “还是小姑娘好,人软说话甜。” 杜老一语双关地说道,杜奇撇嘴,他长这么大容易?虽说他是杜家三代单传,但爷爷一直想要个孙女。唐家那边更别说,几位舅妈生的全是表哥,当年妈妈怀他时,一家人看着那圆圆的肚子期盼是个闺女,到生下他来所有人都大失所望。 搁别家重男轻女,他们家正好反过来,到现在还受到爷爷时不时的挤兑。 “杜爷爷,阿奇也很好,他是我见过最好的男生。” 杜老笑眯眯地点头,他只是习惯对孙子严厉,并不是不疼孙子。当然如果是个小孙女,他一定舍不得拉下脸。 “曼曼也很好。”杜奇投桃报李。 “阿奇最好啦。”王曼甜笑。 俩人互相吹捧根本停不下来,杜老开头还维持着暧昧的笑容,看朝气蓬勃的小儿女吵吵嚷嚷,他整个人都觉得年轻。 唇角从三十度到十五度,到平角,再到-15度耷拉着露出法令纹,他突然发现自己或许需要速效救心丸。 “咳,做人要谦虚。” “杜爷爷最好啦。”两人异口同声道,顿时-15度上扬为30度,法令纹更深:“先脱掉棉服,蹲起五十次做下热身运动。” 两人找做,杜老则在前面开始耍刀。民国时代的锻钢技术绝对被现在甩八条街,杜老这把刀当然也不怎么美观,挂在墙上就像个废旧铁片。但一旦被他抓在手里舞动起来,原本的废铁突然有了灵性,变得罡风凌厉、势不可挡。 王曼简直看呆了,来时那一点郁闷全都不见。 “在所有的冷兵器中,刀是杀伤力最大的。别看武侠片中剑好看,实际上剑两边受力,且本身过分轻巧,压根没有刀专一和厚重。” 杜老如换了个人般,一本正经地说道:“做人就得像刀这样,集中所有力量于一面,一击必胜。曼曼,有些事注定不能两全,你明白了?” 王曼懵懵懂懂:“杜爷爷你是说,我奶奶还有三叔他们。” “我可没多说。” 王曼扑上去:“杜爷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杜奇趁机接过刀,在雪地里比划起来。虽然只看过一遍,但他已经稍微有了点模样。杜秋笙满意地点头,他孙子多好,一个顶李家那一窝。 “忘了你钱叔叔是干什么的?” “可钱叔叔上午在村里头工地,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这我还真不清楚,丫头,来试试这刀。” 王曼接过去,在杜奇手中轻巧的刀,她一只手几乎就抓不住。两手好不容易才稳住,她看着那块又厚又大的黑铁,这刀最起码得有十五斤中。怪不得杀伤力强,就是没开刃,当板砖砸人也效果奇佳。 一下下舞动,没两下她就不行了,缠在杜老身边,她点头道:“杜爷爷,我想明白了,凡事都该量力而行。虽然我那么劝我爸,但心里我还是怕被别人指指点点。” 杜老欣慰:“小丫头还不用想那么多,练不动刀,那就学个简单的。” 随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匕首,杜老手把手地教起来。王曼心思流转,也不知道楠姐他们现在走到哪儿了。 “杜爷爷,李家那事,有没有查出什么结果?” 王曼试探地问道,杜老摇头:“没那么快。” “那杜爷爷,你觉得虞爷爷和邓奶奶怎么样?” “都挺好。” “虞阿姨前夫是李家人,如果查出什么来,你能不能跟他们说一声。我知道这很麻烦你,但是我不想看到虞阿姨不高兴。” 王曼对着手指低下头,杜老把刀挂起来,刚想摇头,一旁杜奇开口:“爷爷我觉得李家有点不对劲。” “哦?” “从小到大,我有好多次见到小李叔叔拿着东西回来,哄李晶晶叫爸爸。” 杜老不以为然:“这事你们不知道,晶晶出生那 会,你李爷爷正有人接受调查。她出生没三天,那十年的事结束,他也被放回来,所以他们一家难免会疼晶晶多一点。” 王曼疑惑,是她和楠姐误会了? “可他对李晶晶,比对虞楠还要好。” 杜奇也表示肯定:“小李叔叔对李晶晶,比对他两个孩子都要好。这几年我常跟李家几个孩子玩,他们家所有人都得让着她。” 杜老只是单纯以疼爱的目光看所有孩子,其余他并没有太多注意。如今听两人说法,他也觉得有点不对劲。突然他想起前几年回家时,在车窗中隐约见到的两人。 当时他没多想,难道…… 捂住心口他瞪大眼,那纠缠的躯体,难道…… “阿奇,给我把药拿过来。” 王曼忙去倒水,杜奇也飞快取出速效救心丸,两人一个倒药一个端水,配合着帮杜老把药冲服下去。 “虹虹,药。” 同样的时间,看着城郊别墅内淫-靡的景象,邓芝喘着粗气说着同样的话。 “娘,你坚持会,我们马上就到药店。” 一只手伸过来,虞楠拿出一小药瓶:“妈,这是速效救心丸,我去倒水。” “楠楠,药从哪儿来的?” “临走前曼曼给我的,她说姥姥上了年纪,拿这个有备无患。” 是正经来路就好,虞虹忙扶着她吃上,扭头看向倒水后就下车的女儿。她正躲在茂密的绿化带后,耷拉着肩膀看向前方。 “楠楠,别看那些。” 穿过树丛,李家位于京郊的别墅,落地窗内一对男女正在痴缠。许是估量着这季节,又是刚过完节日路上人少,所以他们没有拉窗帘。 赤-身-裸-体纠缠之人他们全家都熟悉,一个是虞楠的生父李成梁,另一人则是——李家常年在外工作,大忙人,端庄的大嫂。 虞楠机械地转过身,她总算理解了曼曼所说的恶心。不亲生经历,她可能一辈子也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交缠的白-屁-股就如肺痨病人咳出来的浓痰,铺天盖地逐渐占据她的全部视线,扼住她的咽喉。 车上的虞虹就见闺女抬起头张开嘴巴,满脸窒息的模样。 “楠楠,呼吸,别想那些,呼吸。” 她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临时起意,想要先到这边的别墅来住下。看到这一幕,十六年前的场景 再次重现,她竟然跟李成梁那么脏的男人有过婚姻。 “妈,喘不过气。” “先上车再说。” 把闺女送到车上,虞虹强撑着拿出照相机,焦距对好,她连拍好几张后虚弱地钻回车里。 “先回家。” 虽然二哥二嫂还没搬走,但总比住在这里要好。关上车门那一刻她就后悔了:“小张,你先送我爹、娘还有楠楠回去。” 现场唯一保持清醒的就剩虞老,他扶住闺女:“虹虹,我跟你去。” “爸,不行,你得回去叫人。没有你震厂子,公安局那些人绝对不敢查到这边来。对了,相机也带回去,叫大哥回来,现在这个家里不能没有他。” 至于二哥,压根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从十六年前离婚那天,他说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留在家吃闲饭让人怎么看”那句话起,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人的本质。 “虹虹,你能应付的来?” 虞虹拿出后备箱的警-棍:“没事,楠楠从小就是我教的。” “妈,我跟你去。” 虞楠深呼吸一口气,同样拿上一根警-棍。虽然很恶心,但她更明白,如果过不去这道坎,她会被恶心更久。 虞虹没斟酌多久,果断点头:“好。” 目送自家车走远,母女俩也没走正门。这一片的别墅安保极好,只有特定的车牌才能进来。为了美观,别墅围墙并不算高。 助跑起跳跃上墙头,虞虹紧下本来就不累赘的黑风衣,母女俩一同跳进墙内,背靠背,手持警-棍潜入门边。 入目的景象让人大吃一惊,白色与金色相交的纯俄罗斯建筑风格客厅内,酒瓶横七竖八,离近了甚至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留声机放着热情洋溢地外文disco。久未曾见面的李家长子李成栋,正将一个女人压在沙发上。 情到浓处,女人转过脸,正是同虞虹离婚后,李成梁后娶的那任妻子。 虞虹闭上眼再睁开,确定她没有将两兄弟看错,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也需要速效救心丸。 “是换-妻party。” 虞楠轻轻念出声,这个新潮的词汇,还是去年训练时她从李晶晶口中听来。当时大家既羞耻又好奇,一群人围着李晶晶问道,她在一边也听到了这事。 虞虹却想起一些过往,结婚后一直对她过分暧昧的李成栋, 还有对此视而不见的李成梁。当两人独处,她严厉的说出大伯骚扰时,那会李成梁是怎么解释的? “你就是想太多,大哥那是喜欢你,所以才对你亲近。” 当时大嫂也这么劝,并且还拿她跟李成梁之间的暧昧比,以一个女人的角度劝她不要多想。 她本来就不是多细腻的女人,大部分心思用在学业和工作上,剩余全来尽好为人妇的责任,也就没多想。而如今,她却恨死了自己的没多想。她真想把里面那四团恶心的肉,剁个稀巴烂。 而她也真这么做了,拉住闺女手持警棍,她抬脚破门而入。门敞开的声音被嘈杂的disco完全掩盖,母女俩兵分两路,一人制服一个男人。 至于女人,玩那么high,他们几乎连穿衣服的力气都没,哪还会有力气抵抗。 “谁。” 李成梁睁开迷惘地双眼,站在一地针头中间:“你是……,叫虞……南还是北?还是虞东?虞西?唔,让我想想。” 虞楠冷冷地看着生父,这个人过年时神志清醒,至少还记得她名字。如今兴奋剂扎多了,他连这个都想不起来。 “你错了,我叫虞楠,不是东西南北的南。跟你这样的人有血缘关系,对我来说还真是灾难,你怎么不去遇难啊!” “哦,金丝楠木的楠,我想起来了。不对,你们怎么来了?” 比起李成梁,外面李成栋显然要冷静许多,坐在沙发上,他将西装外套递给弟妹,自己套上一条裤子。 “虞虹,大下午你怎么来这?你家在隔壁。” 带上眼睛,虽然没穿上衣,但李成栋神态举止间再次恢复电视报纸上常见的人模狗样。指着隔壁,他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不是你家,你这是擅闯民宅。 愤怒到极致,虞虹反倒越发冷静:“哦,你确定这不是我家?” “门牌号写得清清楚楚,二百五十号,隔壁二五一才是你家。” “这门牌号真好,住在这房子里的人全都二百五。过去是我,离开这么多年我总算清醒过来,如今又换成你们。”指着门牌号,虞虹说道:“看清楚,这幢别墅后院花园跟我家后院连着,这是当年我大哥亲自盖的,送给我的结婚礼物。虽然盖起来这些年我住不着也没换锁,但房产证上名字是我,房子主人是我!” 李成栋愕然,这处别墅就在燕山脚下,而且环境清幽。多少年来,他已经 习惯了周末约三五好友在此放松,久而久之忘却了正主。 “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就退出去。” “私闯民宅后还想再退出去?既然都在这,那就聚一块聊聊天。” 虞楠也将李成梁拖过来:“妈,他吸-毒。” 李成梁想站起来,但全被虞楠摁下去:“这是针管,里面还有残留。” 看着门口整齐地四只公文包,虞虹张狂地笑出来。谁能想到,向来爱面子的李家,私底下竟是这幅模样。 “我记得这留声机,还是从荷兰带回来的?原来你去荷兰,英语没长进,倒是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扎针?怎么样,有个缉-毒警-察的老婆不错吧,这玩意可以免费用。” 走到门口,她将四件外套一一捧在怀里,走到壁炉边的躺椅上坐下,一件又一件的扔进去。 羊毛大衣燃烧发出刺鼻的气味,虞虹翘起二郎腿坐下:“别紧张,我不过是偶然路过。来,坐下,咱们聊聊天。你们晶晶也十二了,长得挺漂亮,跟李成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是有缘分。就是不知道,这亲生父女,什么时候能相认。” “够了!” 李成梁想奋起,但他现在真是有心无力:“晶晶是我女儿又怎样,她姓李,无论如何她都是李家的孩子。” “不姓李就不是李家孩子?” 李成梁看向虞楠点头:“这怪不得我。” 虞楠没理她:“妈,幸亏我不姓李。” 李成栋低着头,看向消失在火焰中的大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当他想说什么时,外面响起警笛声。 “你……” 虞虹站起来:“楠楠,去开门。” ☆、第93章 虞巩忙得过年都没回家,过完十五闲下来,刚进家门就听二弟和二弟门一同哭诉。 “北北惹恼了楠楠,爹就要把我扔去西北生产建设兵团,大哥你帮我去说说好不好?” 明知道虞邛(qiong)说得话有水分,但他们一家三口哭得太过可怜,虞巩正想答应,外面车灯亮起。爹扶着虚弱的娘下来,见到他双眼一亮:“老大,赶紧带人去燕山别墅,你妹妹和楠楠在那被李家人欺负了。” “妹妹怎么惹李家,爹,咱们两家相安无事不好?”虞邛话语中满是怨气。 “二弟,你的确需要去西北锻炼下。” 冷冷地扔下这话,虞巩喊来媳妇和儿子:“虞东去开车,莹莹在家照顾娘。爹,我马上找公安局那边哥们,三分钟后咱们出发。” 理都没再理虞邛一眼,虞巩带着警察一路飙车,被侄女迎进去后,就见到这让人长针眼的四身大白肉。 “虹虹,你没事吧?” 虞虹老神在在地从壁炉边站起来:“大哥,你怎么回来啦?” “他们打你了?”虞巩关注着妹妹黑大衣上那块土。 “没,刚才进来时不小心碰到。说来也可笑,你送我的别墅,现在我要进来还得翻墙。” 兄妹俩说这话,后面响起相机咔嚓咔嚓的响声。 “拍什么,警察同志,这能随便拍?” 虞楠迎上去:“虞东哥,你也一块回来啦?” “恩,我跟实习单位请了假,楠楠怎么样,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就是被恶心到了,虞东哥,相机给我,我得好好拍下自己家。” 最后三个字震住了在场的李家四人,虽然法律规定普通公民不得侵犯他人隐私,但现在所处地点,似乎模糊了隐私的定义。 警察劝着虞巩:“还是让她少拍点,不然大家都不好办。” 虞巩给儿子使个颜色,虞东上前劝道:“楠楠,喜欢就改天再拍。” “好。” 虞楠点头,扬起一抹灿烂的微笑。马尾辫少女如此阳光,让虞东一阵晃神。楠楠出生时他六岁,正是稍微懂事男子汉气概爆棚的年纪,一个软软的妹妹完全满足他的愿望。可惜姑姑把小表妹教歪了,从会走路起,她就比自己还要强,让他一腔兄长心肠完全无处寄托。 虽然如今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他早已不再 那么幼稚,但看到这样的妹妹,他还是心下一软。 这一软,虞楠又全方位多角度的拍几张,然后才把相机递过去。 “虞东哥,你收好,小心胶卷曝光。” “恩。” 虞楠双手环胸,走到已经大致穿好衣服的四人身旁。双方都有头有脸,警-察也不好直接抓人,他们在尽量劝着调解。 “毕竟这是家庭内部矛盾,按程序也这么来。” 虞巩的大学同学,如今分管这一片的警司如此说道。 虞巩点燃一支烟,没抽,直接扔到地上剩一半的酒里。燃烧的烟头沉入酒里,酒精点燃蹿出一簇火苗,烟气和着酒气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那聚众吸-毒和拒绝支付赡养费算不算?” 警司点头,吩咐手下给考上,而后又调查取证。 李成梁怒了,他自然不怕去警局。凭借李家如今的势力,就是去了警局也没人敢声张出去,但是虞巩的话却让他恼怒。 “什么叫拒绝支付赡养费,我赚来的钱,凭什么养着你们虞家人?” 虞楠心如刀割般的疼,她不在乎被李家当成空气,可她在乎被人如此讨厌。做出这样的事,李成梁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内疚,还堂而皇之地给自己找借口。 是可忍?孰不可忍! 走上前她左右开弓,先给了李成梁两巴掌,直打得他双颊肿成包子。 “是我的赡养费。” “你姓虞。” “听好,我也不稀罕你那几个钱。但是我不要没人说什么,你不给就是你的错。” 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出这句,虞楠勾起一抹邪恶的笑。那副落魄又张狂的模样,虞东看着都心疼,他赶紧把妹妹啦过来。 “别跟他们一般计较,打人你自己手不疼?” 虞楠摸摸自己手,好像是有点疼,她了然地点头:“虞东哥你说的对,下次打脸得找块板子。” 虞东哭笑不得,警察们现场取证完毕,刚想带人走,别墅门突然打开。李家两个孙子敞开车门,车下走下一位老人和一名少女。老人身材高大,长着一副鹤发童颜的模样,偏偏一双薄唇破坏了整体的慈祥,这正是李老爷子。而少女则穿着俏皮的熊猫衫,一头微卷的长发随意披在帽子上,正是李晶晶。 “爷爷,您慢点走。” 李晶晶 下车后,李老爷子左边的位置自然是交给她,右边则是给了拐杖,李经和李纬紧随其后,四人穿过黄白相交的警戒线,直接进了别墅。 “先把衣裳穿好。” 李经和李纬将衣服递过去,手铐被临时打开,四人换好衣裳,感觉重新活了一次。 “刚过完十五,老虞怎么来燕山这边?” 虞老平常涵养好,但今天这事却让他涵养怎么都不好:“你们怎么来这边。” 李老似笑非笑道:“还不是虞邛,他怕你和虞巩一时冲动,毁了两家交情,赶紧叫我来说和。” 虞老气个仰倒,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如果虞家比李家差,他这么去巴结着也就罢。 现在情况是,他们比李家差?李家儿子也是俩,但孙子却有四个,加起来六个人全靠吃老李攒下的老底。而到他这,虞巩和虹虹自己有出息,虞东大二那年就自己有了专利,表示自己不用靠家里,他大半生积累下的人脉想用都用不着。只要虞邛上进,不用靠别人,他都能把他推上去。 但他就是一滩烂泥,放到高位任他胡作非为,那得害多少人! “虞邛这么好个孩子,干嘛要让他去西北,那里条件苦,留在北京多好。” 原来是为了这个!得知真相的虞老反倒平静下来:“怎么,老李看上了虞邛?” “挺好的小伙子。” “恩,军区下面分区还缺个政委,那边不都是你的老部下。” 李老实在没想到,向来高风亮节,连长子都不给走一点后门的老虞会用这反将他一军。他剩下的人情不多了,但未参加工作的孙子还有很多,不能这么浪费。 “你这是想锻炼虞邛,我怎么能拦着。” 虞老心里把虞邛骂个遍,等回去就把他从首府换到阿拉山口,男人不吃点苦,永远不知道长大。 面上他却笑得意味深长:“那咱们先谈谈现在这事。” 前些年虞老隐约知道李家有些不干净,但他真没往这方面想。毕竟正常人,谁会想出换-妻-party这种丧病的主意,可他没想到李家一家都不正常。 “这事啊,就我被抓进去那半年,孩子们压力大。但他们被看得牢,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他们就自己玩玩,年轻人你情我愿的事。老虞你想想,这样虽然乱点,但总比把人逼疯要好,是不是?” “呵呵,幸亏虹 虹早先跟你们离婚。你们这一家,简直是不知廉耻。” ** “简直是……”不知廉耻。 躺在炕上的杜老,强忍住才没让自己说出这话。人老了都有点毛病,而他就是眼花。所以那天看到车内影影绰绰的两人,他没有往心里去。 如今回忆起来,那分明是李成梁和他大嫂。光天化日之下,把车停在大院里,他们就敢这么做。当初选房子,他怎么给儿子找这么个没脸没皮的邻居。现在想想,他都觉得心里扎得慌。 “杜爷爷,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人老了身子骨就是不行。曼曼、阿奇,走,咱们出去溜达下。” 一溜达就到了招待所,差不多是晚饭时间,王曼和杜奇钻进厨房。虽然一同做饭次数不多,但两人都有丰富的下厨经验,如今默契天成。 “阿奇,杜爷爷真的会管?会不会给你家带来麻烦?” 杜奇摇头,虽然他小,但有些事父母从来不避讳他。比如他们如今一个大校、一个中校,就全靠自己的本事爬上去。虽然这其中爷爷和姥爷他们会在关键时刻出力,但他们是有真本事。 有真本事的人,不管在哪里都不会混得太惨。 “你就放宽心,昂。”再次捏捏曼曼腮,比起半年前,她脸上终于长出点肉,捏着好舒服。 “都把我脸捏扁了,哼。” “从小爷爷就跟我讲过,权力越大,肩上所背负的责任越重。所以这次不管出事的是不是虞家,求的人是不是你,只要他看到就会去管,你不用过意不去。” “责任重于泰山?” 杜奇停下切菜的刀:“对,就是这样。爷爷肯定会管,你也不用太担心。” 王曼抿唇微笑:“恩,我决定再做一道菜,犒劳辛苦的杜爷爷。” “四喜丸子?我爷爷今天只吃素。” “吃素?” “恩,是营养师给他开的食谱,每隔两天全天吃素排毒,顺便降下血压。” 王曼去掉空间购物车里的鲍鱼:“本来想做佛跳墙,现在得改改,要不就开水白菜?” 她存空间一罐高汤,这会可算能派上用场。 ☆、第94章 开水白菜是道有名的川菜,菜如其名,就是用清汤煮白菜叶。成菜清鲜淡雅,香味浓醇,汤味浓厚,不油不腻:味道清鲜,不淡不薄,菜色嫩黄,柔美化渣,有不似珍肴,胜似珍肴之感。 中国人炫富的最高境界就是低调奢华有内涵,这道菜可谓做到极致,而整道菜的关键就是吊汤。 中国料理博大精深,差之毫厘缪之千里,王曼当然无法全盘掌握。但她还有个真·bug元宝,虽然它身为一只蓝蝴蝶,什么都做不了,但却储存了各种菜精密的傻瓜式做法。什么时候该加什么,多大火熬煮多久,它全都一清二楚。这样做出来的菜虽然没有灵性,但味道却绝对不差。 开水白菜很成功,极大地抚平杜老的恶心。 而京城别墅,却没人抚平虞老的恶心,他终于忍不住也吞服几粒速效救心丸。生在书香门第,修身养性一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被气成这样。 “虹虹,爹对不起你。” 虽然虞家如今风光,但七十年代初期,知识分子的他没少被人骂过臭老九。加上他救了另外一些知识分子,本身岌岌可危。 所以…… “爹,你们干嘛这样,和和气气的多好。” 虞邛冲进来,瞧出客厅内剑拔弩张的气势,忙两边劝着:“李叔、成栋、成梁,我爹他最看不得这个,你们别跟他一般计较。” 本来弱势下去的李老爷子抓起虞邛手:“我自然知道老虞这臭脾气,他性子直。当年虹虹不乐意,我们也没勉强她。” “我呸!” 饶是虞虹修养再好也忍不住:“要不是我姓虞,你们能那么客气?” 虞邛拉住妹妹:“虹虹,你也少说两句。” “该闭嘴的人是你!”虞老额头青筋暴露,向来书卷气浓的慈祥老人,终于忍不住食指点着儿子脑袋。 “这些年你感激李家救命之恩,但你那颗榆木脑袋也不想想,要不是你妹妹嫁过去,他们会帮你?刚你不是打电话报信,让李家把你从新疆捞出来,现在你问问他们帮不帮。” 虞邛转向李老:“李叔?” “虞邛啊,我现在呆在这,鞭长莫及。等出去后,我一定给你问问。” 虞老错愕,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不对,他们压根就没脸没皮。 “二舅来听听这个。” 虞楠打开留 声机边上的录音机,模糊不清地录音声出来。先是李成梁不记得虞楠名字,而后又是别墅归属,到最后则是虞老和李老那段对话。 “李叔,你怎么能出尔反尔,你明明答应过要帮我。”虞邛声音带着点颤抖。 虞老捋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冷笑道:“怎么,老李现在改了主意?” 李老愕然,他总算想起来,这前小儿媳妇大学读的新闻和金融,做摄影记者多年,她对这一套玩得比谁都熟。在他也跟没注意的情况下,她竟然全录了下来。 “我看这样,我跟他们说说,今天咱们这么算了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孩子们玩玩而已,何必搞这么认真。” 虞邛陡然升起希望,虽然那不是一大军区的政委,但总比去西北生产建设兵团好太多。 “爹,您就答应吧。虹虹,二哥怎么对你的,你就帮二哥这次?” 虞虹疑惑:“二哥怎么对我的?我知道啊,要我说说?十六年前离婚时,你说家里有个老姑娘丢尽你的脸;这些年楠楠住在姥爷家,你媳妇没少说她是李家人,该由李家养着,就好虞家缺那一碗饭……爹,您别上火,我就是怕你和娘上火,这些年才没敢说。” 虞邛赧然,讷讷道:“可你不都说过她?” 虞虹彻底心寒:“哦,这么说一切都怪我咯?” “不怪你。” 虞老和虞巩异口同声道,两人对虞邛是一再失望:“二弟,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当年家里那么难,你一时冲动犯下那么大错,是谁牺牲了自己婚姻救了你。这些年你不仅不感激虹虹,还这么对她?” “我……”虞邛也委屈:“我那不是因为有人骂爹,往他身上扔烂菜叶子。” 虞老眼眶泛红,当年他书读得多,被批-斗再所难免。那时候虞巩跟虞邛已经成人,虹虹才十岁出头,正是王曼那么大的年纪,她跟着受了多少苦。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臭小子,那事大家不提,真相怎么样你不知道?要不是你答应好好的突然退婚,人家能上门指着咱们鼻子骂,往咱们家墙上撒尿?看看你后来找的这媳妇,口口声声喊着自由恋爱,这都什么事!我看你脑子里,就装着一团浆糊。” 说到这事虞老就气,虽然他熟读圣贤书,但也非不知变通之人。他们这种家庭,门当户对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人明理大方、不小家子气。虞巩媳妇虽然是自由恋爱,儿媳妇莹莹父母都是大学教授, 养出来的女儿多懂事。 到虞邛这,他也嚷嚷着自由恋爱,强行推掉他和阿芝看好的媳妇。本以为他也有虞巩那本事,结果就找虞北妈那么个不通气的。出身放一边不说,刚进门时他们二老跟家里阿姨张罗好晚饭,她连个筷子都不知道摆,吃完直接抬起屁股走人。 “爹,你们不就觉得虞北妈爹娘,不是大嫂家那样的大学教授。但在我看来,她可比虹虹强多了。” 速效救心丸发挥作用,虞老差点没晕过去。他养了三十几年的儿子,在他心目中,他就是这样不堪的人? “我管不了你。” 虞老懒得管,虞虹和虞巩却不干。不管在场有没有人,虞巩直接将弟弟一脚踹翻在地。 “虹虹怎么惹你了,让你这么说自己亲妹妹。” “大哥,别动手,我来跟他说。” 虞虹走上前蹲下:“虞邛,这些年我提过当年为救你委屈嫁人的事?” 虞邛哑口无言,虞虹低头继续责问:“这事谁欠了谁,我也从没想过要算,但可以肯定我不欠你。停,别跟我提你老姑娘那一套,我住家里是吃你的还是喝你的,爹娘都没一点嫌弃我,你凭什么嫌弃? 你觉得自己当得了咱们家的主,还是你觉得你有大哥一分本事?别说跟大哥比,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比得上我?你一个大男人,仗着爹以前那点薄面出去狐假虎威,在体制内混得还不如我一个女人强,你有什么脸说别人。” 虞邛头歪在一边,闭上眼脸红起来。虞虹正过他脸,双手支开他眼皮:“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十多年。以前怕伤害你,既然现在你的心是石头做的,那应该也不怕伤害。 虞邛你给我听好:这个家里最丢人的是你!” “是我?” “就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嫁给李成梁,爹娘当时不同意我不会跟你一样违背他们的意见。如果不是你,楠楠不会没出生,就有一个在外面找小三的爸爸。而现在,娘都气晕了,当着爹的面你还在帮他们说话。即便你不认我是你妹妹,你也得为生你养你一场的爹考虑,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 虞邛摇头,看够戏的李成梁不干了:“虞虹,嫁给我你哪儿委屈了?当年你不还是欢欢喜喜。” 陪在母亲身边的虞楠上前伸手,将反扑的李成梁摁下去,虞虹也踩着虞邛身体迈过来,站在虞邛和李成梁中间。 “当 年娶我,你不也是欢欢喜喜。现在说有点恶心,但我也得说一说,你不还对我山盟海誓过,大半夜拉我出来唱歌听。对了,你特意灌的那张录音带,现在我还留着,似乎就在这别墅里。楠楠,你去找找,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在二楼保险箱。” 边说着虞虹边邪恶地看向李成梁现任妻子,她很清楚,李家是棵根深叶茂的大树。这种四九年前凭借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新兴权贵,就如古代有丹书铁券的开国功臣。除非做出叛国之事,否则吸-毒、换-妻这种道德败坏的小事,顶多让他们名声上受损。 可李家会在乎名声? 毫无疑问她想报复,而如今最好的报复方式,就是祸起萧墙。不要小瞧女人,女人天生纤细的思维,让他们更深的了解一个家。 “妈,是这个?” 虞虹生活很简单,她习惯把保险箱放在同一处,密码设同一个。当然这密码,除了亲近之人外,一般人也不会知道。 录音带再次放出来,里面是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李成梁虽然人渣,但声线不错,而且长期养尊处优,他模样油光水滑,单看皮相妥妥的帅大叔,而且他多金且权重。当这样的男人专注地对一个女人唱情歌,很少有人不沦陷。 马娇娇也是如此,当年她才十六岁,警校还没毕业,水灵灵的未来警花就被这首歌俘获了心。所以她不顾一切,宁知李成梁有妻子,但还是要跟他在一起。 那是属于她青春年华里最甜蜜的记忆,以至于这些年她坠入无边黑暗,在肉-欲与毒-品中放纵自己,心里始终也有一份最明亮和美好的坚持。 而如今李成梁前妻出现,仅仅靠一盘录音带就让她明白,她从不是这场浪漫中的独家记忆。录音带跑调的地方都一样,很显然比起虞虹,她才是后面听的那一个,她得到的不过是个复制版,李成梁甚至都没费力气重新录一遍。 “仔细听后面。” 虞虹又不是神仙,她当然不知道马娇娇是因为这首歌才情定李成梁。只是她隐约记得,后面有更有意思的内容。 “虹虹,好不好听?” 虞虹回答中带着少女特有的稚嫩和娇俏:“哼,这首歌还不知道你唱给过多少女孩子听。让我想想,你这次去警官学校做教员,那些女学员中。马娇娇、郭美丽、许梦,还有什么晴晴、欢欢……” “我又不认识他们。” “不认识?你这教官也太不认真 了吧?” “认识,但他们哪有你好看。郭美丽长得地包天,说话都不清楚;许梦……” “马娇娇呢?我第一个说她,你提都没跟我提。” “是马娇娇啊,我哥说她长得一副狐狸样,男人最好离远点,不然绝对中毒。不过她现在晒那么黑,跟块炭头似得,我也没看出长什么样。” “骗人!” “虹虹这么聪明,谁敢骗你。说真的,我觉得那马娇娇也不是什么好姑娘,要不是我有了你,大概会去追下她。信不信,三天我就能上手。” …… 后面继续是一阵打闹,虞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夏天黄昏,他们倚在卢沟桥上,听完《月亮代表我的心》,她将pause键摁成了录音键,无意中录下这一段。这种巧合,她原本想留下当做纪念。没想到难得起了心思,纪念品最终却是以这种形式出现。 “李成梁,我没上赶着嫁给你。结婚前虞家的一切,你也算清楚。但我可不知道,李家有这么个传统。现在我都怀疑,要不是我姓虞,指不定也是现在的马娇娇。” 听完这一切的马娇娇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又怎么样,我又没强迫你?” “看来做了这一切,你没有任何的羞耻之心。其实你们的家事我不想管,今天来,就是因为有人在我房子里干这些。你们擅闯民宅,聚众淫-乱、吸-毒。” 一字一句地吐出来,虞虹接过闺女手里的袋子:“警察,这是从楼上卧室搜出来的毒-品,重量足够构成犯罪。作为房子主人,我愿意一同接受调查。” “虞虹,你……” 李成梁神色突变,与四九城内所有身为二少的衙内一样,他没有大哥那样受家族器重。如今出这事,家里肯定要他承担责任。 “至于这样?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你不就是为了给虞楠出口气?这样,往后晶晶的东西,什么都有她一份行不行?” “李成梁,你也知道自己对李晶晶,比对楠楠要好?” 李成梁皱眉:“我都答应了,你还想怎么办?” 一直扶着李老爷子的李晶晶跳了脚:“不行!二叔,我的东西怎么能给她。” “别闹。” 从进门到现在,李晶晶之所以一直安静,就是因为路上爷爷跟她说过,家里人就是被抓起来也不会有事。所以她一直呆在爷爷 身边,默默地看着里面。大概五岁的时候,她就见妈妈和二叔缠家里沙发上,哼哼唧唧地好像很难受。 后来她见得更多,直到上幼儿园,她被叮嘱不能随便说家里的事。爷爷和二叔还有妈妈也都教过她,这种事只要没有血缘关系都可以做。他们关上门,只是静悄悄地做何吸,又不影响任何人,所以别人也管不着。相反靠这个减轻压力,出去后他们可以更好地工作,所以这是在造福社会。 当她想扩散这种观点时,二叔拦住了他。他说别人都很笨,他们思想太封建、不接受新思想,所以她出去不能随便说。 今天现场一点都不如家里激烈,不好看,她则把更多的关心放在自己的地位上。 “二叔你都不疼我了。” 李晶晶跑到虞楠面前:“你凭什么要抢我东西?对,二叔不疼你,你看他疼我嫉妒是吧?” 伸出双手她就要推虞楠,可她哪是虞楠对手。虞楠向后退一步,李晶晶直接装在留声机上,留声机磕到录音机,磁带总算停下来。 “你想多了。” “明明你就是嫉妒,我太明白了。二叔说过,你妈一辈子不会有男人要,你要是跟她学也会那样。” 没人要?虞虹摸着自己手上戒指,如今她特别感谢王继周。要不是有这东西,这种事她还真无处反驳。 至于李晶晶这孩子,之所以她一直不说李晶晶身世,是因为她不想伤害一个孩子。可从进门到现在,不管是换-妻-party,还是吸-毒和后面这些无耻的对话,她脸色始终平静。 这已经不是一个孩子,虽然她年纪还小,但已经学会了伤害人,那她也不用再呵护。 “你们想多了,本来今天这个场合不适宜宣布喜讯,但要是说晚点恐怕你们在里面也听不到。”虞虹举起右手,露出无名指上并蒂莲戒指:“李成梁,我要结婚了,对方对我百依百顺,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李成梁脸上的雀跃变为错愕,虽然离婚,但他始终当虞虹是自己的女人。尤其看她这么多年,也没个暧昧对象,他更是确定对方心里还有自己,不然今天她也不会这么生气。 “怎么可能?” 缓过气来的虞老,踩着虞邛背走过去:“我闺女这么好,怎么会没人要?那小伙子我们都见过,的确比你好,虹虹交给她我们也放心。” 虞巩满面惊喜:“爹,真的?” “恩,等忙完这事,你回南方顺带去见见他。” 瞬间虞巩自动屏蔽了恼人的李家人,爹和娘的眼光他当然相信。既然他们都中意了,那人肯定错不了。虹虹单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个可心的人,实在是太好了。 不过想娶他妹妹可没那么简单,得先过他这一关。过了都是一家人,怎么都好说话。 见三人不理她,李晶晶恼了,冲进来她兴冲冲地说道:“那虞楠你去找新爸爸,不要来抢我二叔。” 虞楠甩开她的手:“我用得着抢他?李晶晶你放心,不论如何你二叔也会一直喜欢你,因为你可是他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 虞虹也点头:“对,你是他亲生女儿。李成梁,你不会跟你爹一样,出尔反尔不承认自己说过什么吧?” “二叔,你真是我爸爸?” 李成梁急不可见地点头,李晶晶跳起来:“太好了,那样我就有两个爸爸,你们都会疼我是不是?” “当然会,我们都会疼你。” 李老欣慰地点头,看着孙女身上小熊猫衣裳。反正都是他孙女,他一样疼。哎,可惜了,李晶晶怎么不是他闺女。要不是那一年他呆在劳改所,晶晶真有可能是他闺女。老大媳妇滋味真好,可惜他老了,半年折腾一次就不错。 李成栋牙酸,但他毕竟养了李晶晶十三年,又是带着血缘关系,疼爱之情还比较深。 “肯定会。” 李家几口和乐融融,警察也犹豫不决,这种人可不是随便能抓。领导干部向来只能有纪-委来抓,哪有直接被他们调查的份。要不是虞巩是他哥们,他连来都不会来。 刚这样想着,门外又进来一群人。领头的正是警察的顶头上司,分管整个区警务的局长。如今他陪同纪-委领导走进来,宣布李家众人违规,如今被带走隔离审查。 李家众人错愕,而虞楠却突然想起今天临走前抱住她安慰的曼曼。欣赏这李家众人的挣扎和错愕,冥冥中她总觉得这事跟曼曼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百度过资料,双-规是90年后才有的政策,在那之前领导权力比较大~不多说,不然……我还年轻,不想进小黑屋,~(≧▽≦)/~ ☆、第95章 无论是李家还是虞家,或是王曼全都没有想到,让李家失势的不是毒-品,不是滥-交,更不是这些年来对沈家的包庇。 而是当日李晶晶身上穿那件衣服。 就是那件李老看起来很可爱,李晶晶最喜欢、前世今生一直拿来炫耀的熊猫衣。 李晶晶虽然爱炫耀,但她从不说谎。不同于市面上连体熊猫衣,好点的用羊毛编制,差点的直接化纤做绒毛,李晶晶的熊猫衣是用真正的熊猫皮缝制而成。 调查取证的民警进入李家时,从李晶晶卧室隔壁的衣帽间,取出了六件款式各异,据说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熊猫衣。从婴儿学步服,一直到她身上这件。经过化验,全是最纯正的熊猫皮,而且还是这些年最新猎杀。 随着案件的深入,李家这些年于境外不法分子提供便利,走私熊猫以及其余国宝的罪名被查个水落石出。而他们做这一切的原因更是可笑:索贿时总不能问下属要毒-品,所以他们只能另辟蹊径,集资购买毒-品。 国家荣誉高于一切,国家安全高于一切。 国宝大熊猫代表着国家荣誉,而海关捍卫着国土安全。摊上这两项,别说是开国元勋,就是开国太祖,在这个民主的现代化国家,也是绝对不容许被原谅。任凭你手眼通天,也绝不可能咸鱼翻身。 沾上这两条,谁还敢再去捞李家,众人躲都来不及,落井下石者绝对不在少数。 饶公务员是金饭碗,这会也遇到王水,化得渣都不剩。李老因为中风而被送进疗养院,当然与一般老干部疗养院的碧海蓝天、极端享受不同,他被严格监视起来。李家所有在职人员俱被停职,最终主要负责这一切生意的李成梁承担起大部分责任,被判无期。 “竟然只判了无期。” “‘走私文-物罪’和‘非法狩猎罪’全都没有死刑,”虞楠拿着一本厚厚的法条,最近她对法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天天拿着《西方法律思想史》看,一点都不嫌枯燥:“再说我觉得,没收全部非法所得,这一条也不错。” 王曼奇异地明白了虞楠的意思,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人活着钱没了。 都说由奢入俭难,难的不是物质条件的适应,而是心态上的变化。李家从高高在上的云端陡然降落凡尘,权势不再,而且还是以那么不光彩的罪名,基本上断绝了他们全家再入仕途的可能。 “李经和李纬不恨李晶晶?” 李经是李成栋的次子,李维则是李成梁长子,两人还在求学,倒是很快被放了出来。 “怎么不恨,其实这次不全是她的错,但她却被李家所有人恨上了,狗咬狗的一嘴烂账。” 明明得知李晶晶过得不好,她也就安心了。可王曼心底还是有一丝感慨,渣就是渣,内里难改其渣本性。 贩卖熊猫-皮还有贩-毒,这些事明显是大人主意。等到真正出事,懦弱的李家人还是想找个替罪羊,把责任全都推过去。 “不过李晶晶也不是好惹的,前几天她还在家开了枪。这些事杜奇应该最清楚,他们住得近。” 王曼迅速收起心中那点同情,李晶晶早已不是个孩子。虽然从法律上讲她还是未满14岁,完全不承担民事责任的未成年人。 但她内心深处早已腐朽,将她说成个孩子,绝对是在侮辱孩子这词。 “不提他们。” 王曼刚想开始新话题,餐厅外面再次传来吵嚷声,久未露面的王丰收和老太太走来。 王丰收还是一副痨病鬼模样,看不出好坏,老太太却是瘦了两圈,整个人虚弱不堪。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很简单,求王继周收留。 “收留?” 王曼瞅瞅他们后面,没有跟着个小孩子,那应该是他们俩想住下。 按理说子女奉养老人无可厚非,可经历那么多事,王继周对他们彻底冷了心。况且最重要的是,这俩人完全是俩搅屎棍,留他们在这,生意日渐红火的店绝对开不下去。 “爸!这个家有他们没我,有我没他们,如果他们把弟弟户口落在这,往后我呆着还有什么意思。” 王曼抄着擀面杖走进去,将擀面杖横在身前,手心抹把脸,催泪眼药水生效。 “元宝,你给我什么版本。” “催泪眼药水2.0,全新添加魔鬼辣椒成分,寰宇首发,恭喜你抢先外星人一步用到。” 王曼冷笑:“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认为我体格可以强过外星人。” 王丰收和老太太掐的时间很准,中午正是吃饭的高峰时间段。他们也不想来,但春娟拿住了民民,要是他们不带孩子搬到别的地方,存款和瑞瑞都不会回来。 这几个月,他们不仅要给小孩洗尿布,还要受村里其他人嘲笑,实在有些受不了。还是来继周这里住好,隔绝了闲言碎语,城里环境也好。 至于小孙子,他们先搬进来,再接孙子来团聚两天,继周总不能拒绝。住个一年半载,这里也就成了小孙子的家。他们也是为了继周好,曼曼一个闺女,归根到底还是要出嫁,这家里还得有个儿子。 “曼曼。” 王继周从后厨走过来,将闺女拉倒水管边冲冲:“别哭。” “爸,这事你不能出头,按我的来。” 王曼小声嘱咐道,继续挥动擀面杖:“爸,爷爷奶奶想把三叔私生子塞给你,住在这争咱们家房子和店是不是?往后我住的都不是自己家,怎么踏实,我还不如出去跟徐爷爷住。” 人就怕要面子,俗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王曼当然没那么极品,但重活一辈子她更明白,有些事该说就得说。就像杜爷爷教她练的大刀,做事必须得专心致志全力以赴。 “谁这么说的!”抢过闺女手里擀面杖,王继周皱眉立在二老身前:“让我养那个贱-种,门都没有。” 老太太不乐意了:“什么贱-种,他可是你侄子。” “你也知道他是我侄子不是我儿子,他父母双全凭什么让我养。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先过来扎根踩点,然后再把孩子接过来,反正老人和小孩我也不能强行扔出去。今天我把话明白的放在那,门都没有。” “爸,你说真的?可他们还没给那孩子上户口,就想把户口落在咱们家。” 王曼眨着通红的眼,王继周一秒会意:“再不走,我立刻就叫计生委的人来。老太太,你吞了我娘所有首饰不说,还给我娶……” 王丰收跺脚:“继周。” “她都能做出来,还不许我说?我又不是不给赡养费,每个月十五我都买最好的烟酒和点心回去看你们,你的药钱我也出。孝敬你们是应该,但那孩子是谁?跟我无关凭什么要我孝敬他,还要我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他?我还没死,就惦记起我这房和店。爹,你可真让人心寒。” 王继周是全方位多角度的做面子,每次回村里看望爹娘,他都得大包小包。选大院门口小卖部里体积最大包装最华丽的东西。久而久之,不管是城里还是村里都知道他是模范大孝子。 王继周跺脚:“还不走,真要我把所有事都说出来?” 老太太看着面前的儿子,他左手擀面杖,右手边还带个拖把杆,一米八的大个子凶神恶煞地站在那,仿佛随时都会打人。 拿捏不住了,自从金首饰的事爆发后,她就再也没了拿捏这个继子的理由。往常老头子还跟她一条心,现在他翅膀硬了,心也偏着继子。 怎么办? “走吧。” 听着店里的窃窃私语,王丰收拉起老太太。家里还有老房子住,他何苦来城里受这一遭。惹恼了继周,往后谁给他买好烟好酒。 两人灰溜溜地走了,这一片却是留下了他们的传说。在男女平等这点上,城里人走在村里人前面,而且王曼还是出了名的乖孩子。 “有曼曼那么出息的亲闺女,谁会傻到把东西留给兄弟孩子。再说那孩子,我隐隐听说,还是他三弟跟嫂子生的。” 大多数人三观还是正常,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还兴过继那一套。虽然多数人都在当笑话看,但多数人却是佩服王继周敢作敢当。 “哥,怎么样?” 虞虹问着大哥虞巩,这几个月她一直没回来,而是忙着帮公诉律师,务必要将李家打入尘埃。 “爹说得没错。” 混在人群中看的虞巩默默点头。在看待家庭伦理上,男人天生比女人少一丝柔肠,所以他们更为冷静和客官。 就如现在,他不会同情那对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老了需要人关心,但这不是欺负人的理由。 “不过虹虹,现在的他还不行。你可以陪着他一块奋斗,谈谈恋爱,顺带观察下。” 虞虹也知道大哥说得有道理,她那个圈子虽然说着不看重家世,但归根结底还是看人本事。要是她嫁给王继周,两人承受的压力绝对不小。 爱情如娇花,需要人小心呵护,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经历风吹雨打的磋磨。她以男女朋友的身份跟王继周共患难,然后夫荣妻贵,也没什么不好。 ☆、第96章 任凭李家事闹再大,新闻上也没有多说。虞家二老留在了北京,虞邛最终被扔去了西北生产建设兵团,当然不是阿拉山口,而是位于国家最西北的行政区喀什,那里也是中亚反-恐第一线。两老最终舍不得孙子,将虞邛夫妻打包丢过去后,他们亲自留在家矫正虞北。 而杜老则一直住在徐庚家,判决结果下来后他没多说,但情绪还是低落了几天。 王曼能理解他的苦闷,虽不说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兄弟,但也一块扛过枪看过小鬼子。解放后做邻居多年,彼此间总有些交情。可这天下,古今中外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人多了去。贫寒使人上进,浮华催人腐朽。如今李家自己作到这地步,虽然怪不得旁人,但多少总令人扼腕。 “杜爷爷,喝汤啦。” 王曼端着超大号汤盅上饭桌,每天她都要炖一锅大骨汤,给全家人分享。 八十年代末物质还不算丰富,买肉时虽然大家不再抢肥肉回去炼油,但还是倾向于县带油的五花肉。精瘦肉一般人觉得吃着浪费,骨头这种没肉的东西更是大多数人厌弃的存在。王曼很愉快地扫货,然后放高压锅里炖汤。 晚饭简单而丰盛,但每一盘量都很少,几个人刚好能吃完,即便剩一点也被王继周扫尾。 吃完饭后,王继周收拾盘子,虞虹面色凝重:“杜叔,你知道李家今天要搬吧?” 杜老喝一口热茶:“那房子本就是国家的,只是安排给我们暂住。” 虞虹斟酌再三:“我刚收到消息,昨天晚上,李婶想不开。” 杜老腾地抬起头,茶杯重重地敲在桌上,今春新出的信阳毛尖冲出的淡黄茶汤点点落在桌上,晃动的茶水昭示着他此刻内心的激动。 “好在她上吊时被家里阿姨发现,保住一条命。” “哎。” 人死了当然只有悲伤,但人活着,旁人考虑的就更多。李家如今身份,的确不再适合住那一片。 “溜溜弯,回去睡觉,不想那些。” 杜老落寞地摇头,的确是他打电话给纪-委举报,并且督促他们秉公办案。但他只是要秉公,并没有说什么刻意栽赃诬陷。 沈家的霸道他全看在眼里,虽然他知道全国地头蛇不只这一条,但留一条就是为祸一方百姓。只要他看到,只要他还有能力,他就不会泯灭心中的公义,不会各家自扫门前雪地置之不理。 他很 明白自己没错,只是人老了难免会心软。 “爹,李家在燕山还有别墅。”忙完一天工作,杜振国边陪父亲散步,边旁敲侧击地劝慰老爷子。 “那不是虞虹的?” “是另外一套,你觉得那地方冷清,一直没去住,要不是这事我也差点忘了。” 杜老点头,总算还有个窝巢,不至于流离失所,他也放下一半心。 “你李婶现在怎么样?” “唐诗说晶晶在家哭了一顿,她也有了活下去的心思,毕竟她最疼晶晶。” 杜老摇头,老太太疼她有什么用,李家几个孙子可是恨上了李晶晶,这一闹她这辈子是不会顺遂。要是别家小姑娘他肯定会管一管,但李家打着让阿奇娶晶晶的主意,他可别烂好心给儿孙招灾。 “这样就好,你也回去歇歇。” 转身进了徐庚的四合院,趁着月色,杜秋笙打会拳,又冲个冷水澡,躺在大土炕上听着咿咿呀呀的梅兰芳,呼吸逐渐均匀。 一觉睡到第二天,这个周末正好是清明。 清明时节,万物复苏,雨水时开始育苗的辣椒棵,也到了耕种的时节。 清早王曼就收拾好全套下地干活的设备,将店委托给徐爷爷和王奶奶,拖着父亲踩自行车往泉水村瞪去。 昨晚刚下了雨,进村的道路有些泥泞,但这场雨却正及时。雨水松软了土地,水流冲散过冬腐烂在土壤中的草木跟,氮磷钾以及微量元素悄悄在泥土里流动。 今冬雪大,加之这场春雨,如今正是适合耕作的季节。王曼出门时换上雨靴,趁着早先来到自家坟地前。 王家八辈贫农,连个族谱都没,坟包更是七零八落。如今可以找到的,就只有她太爷爷、太奶奶以及死去的亲奶奶。 “爸,我们给奶奶刻一块碑,好不好?” 一同赶来的王继全惊讶:“这……爹能同意。” “二叔,你压根不是怕爷爷生气,对不对?”王曼眨巴着眼问道,王继全低头摸着耳朵上的烟。 倒是赵秀芳想得开,将近一年来,她跟着大伯做辣椒酱,年后又加上蘑菇酱。大哥出料还负责卖,她在家没事全当解闷的只出工,一个月下来就能赚千把块。这搁以前,她连想都不敢想。靠着这份钱,她给超超买了新足球,给婷婷买了花裙子,每天打扮得俩孩子精神又漂亮。 尤其是曼曼, 她这个做姐姐的真没说,一有空就辅导超超学习。虽然超超现在不是名列前茅,但已经从倒数到了中上游,她能看到儿子的进步。 这样一户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亲戚,她当然要交好。 “应该立。继全,咱们跟大哥一块立,到时候超超也来给他奶奶磕个头。” 王继全本来就是怕媳妇不答应,他跟大哥感情好着那。死者为大,立个碑也是应该。这不他退一步,媳妇啥别扭都没。 “行,都听你的。” 赵秀芳顿觉自己倍有面子:“这事是咱们商量的。” 作为坟墓主人唯一的孙辈,王曼承担着烧纸钱的义务。一张张黄表纸点燃,化为飞灰,她突然对超超和婷婷起了丝羡慕。 二叔和二婶是难得的明白人,虽然他们都有些小心思,但大是大非上绝对清楚。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对夫妻间懂得相互理解和忍让。 这才叫相濡以沫,虽然前世虽然他们日子一直没有大富,但守着这片山水,小富却安定,他们慢慢悠悠活得很滋润。 “曼曼姐,等下去我家好不好?我变白娘子给你看。” 婷婷蹲下来,扎着俩羊角辫,奶声奶气地说道。赵秀芳最疼孩子,这辈子经济条件好,她的衣裳都是从百货大楼买的。加上她天生白净,现在妥妥地可爱小萝莉一枚。 “白娘子?” “恩,就是电视里那种白娘子,我都没给妈妈和哥哥看。” 婷婷扯下脖子上白色围巾,搭在两个羊角辫上:“曼曼姐,你看我像不像?” 原来是这样,前世小时候,她也喜欢拿家里床单围在身上,cos电视里各种角色。长大后每每想起来,都庆幸那时没手机记录黑历史。可面前婷婷一片天真烂漫,又让她觉得黑历史也很宝贵。 “很像,很好看。” “那你也扮一下。” 王曼无奈,只得接过她的围巾,蒙在头上接受元宝吐槽:“空间里有原版cosy道具,非得把自己搞成非主流。” “我又不是动漫发烧友,重在参与懂不懂。” “参与毛,你大祸临头。” 抬眼望去,王继民扶着老太太姗姗来迟,一听说要立碑,还要王超给磕头,她立刻跳了脚。 “坟能随便动?再说关继全和超超什么事?” 要的就是这一刻,对 于没见过面的生母,王继周并无太深感情,王曼也是。但许老太太做初一,他们怎么都不能坐以待毙。 没等父女俩说话,赵秀芳迎上去:“娘,看你就想太多,曼曼叫了你这么多年奶奶,还不许孩子管他们大伯亲娘叫声奶奶?超超,你说是不是?” 超超和婷婷异口同声:“曼曼姐的奶奶,也是我们奶奶。” 神助攻!王曼前面准备的一大车轱辘话,压根没派上用场。 老太太出自地主家,当然她自称书香门第。幼时家境好,她读过几本书,大概就是女四书之类。平常的胡搅蛮缠,并不妨碍她骨子里的封建。 自己大孙子和大孙女管别人叫奶奶,而且那女人还先比她进门,也就变相承认她是继室。老太太是这么想的,但受现代教育的下一辈却不这么想,他们压根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所以自此之后,每到清明、中元和小年,这一年中三大祭祖的节日,老太太都得眩晕一阵子。而且她本来就心思细腻,越想越心塞。 当然这是后话,如今的老太太压根没法阻止这事。论情分,她对王继周只有苛待;论人伦,亲子想给生母修修坟头这是大好事,传出去没人能挑出理。所以她只能晕倒。这也没关系,有赵秀芳亲自住家孝顺她。 但是赵秀芳也要赚钱养家,她只能一边照顾老人,一边在窗边灶台上带着口罩和眼镜炒辣椒酱。魔鬼辣椒的味道飘进窗户,向来不吃辣的老太太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一再婉拒,赵秀芳都跟听不懂似得,依旧炒着辣椒酱。白天炒辣椒酱,晚上回家再做香气扑鼻的蘑菇酱。直到老太太暴怒,从炕上跳起来赶人,吵吵嚷嚷得四邻皆知,赵秀芳才眼含热泪,无限委屈地停止尽孝。 仅仅一点小事,王曼也没想到效果会这般好。清明上完坟,她踩着雨靴,牵着超超和婷婷来到村东头自家承包的那片地前。 部队干活地效率不是盖的,工程质量也有保障。站在新修成的泊油路上,王曼就见围着地边挖着两米深的宽沟,泛着黑色的土壤一看就很肥沃。 脚底下一串狗尾草迎风招展,王曼脑中突然闪出“希望的田野”。拖拉机运来育好的辣椒苗,迎着清明节略显湿润的空气,铁犁勾进地里,号子声想起,一棵棵育秧好的辣椒苗被放在田间地头。 “姐姐,我们也去。” 王曼带着弟妹,拿起第一棵辣椒苗。闻着泥土独有的清新气息,不足小腿高 的辣椒苗扎根土壤,与不远处苍松掩映的群山融为一体。 春雷夏雨、秋风冬雪,辣椒从种子长成秧苗,栽培入土逐渐拔高,直到结出灯笼状红色果实。田里庄稼收获一茬又一茬,而每年春天王曼都会亲自来种下第一棵辣椒。一年又一年,她逐渐长高、长大、变美,转眼间就是四年。 ☆、第97章 “爸,你快点,虞阿姨都等好久。” 王曼穿着水蓝色飞袖半没膝连衣裙,踩着坡跟蓝白相间的蝴蝶结凉鞋,拉开店门朝着四合院里喊。 “马上就来。” 王继周扔下剃须刀,出院门打开水管,抹干净腮上泡沫,忽略摸一把水,他夹起皮包。虞虹穿着跟王曼同色的职业套裙,走上前抓两把王继周头发,发梢稍微喷一点摩斯。 “这样更好看。” 王继周憨憨地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王曼别过脸,去年楠姐考上大学,许愿希望两人结婚。虞虹虽然升了市广电党委书记,但她还是坚持住在邹县。被王继周投喂了三年,柴米油盐中她更喜欢这个男人的细致和踏实,所以选个黄道吉日,虞家人来一趟,两人扯了证。 至于婚礼,虞虹表示要等待一个时机,所以他们结婚的事也没大张旗鼓宣传开。 中间老太太不知从何得知,还想上门摆婆婆谱,让虞虹不要图谋王家东西。没等她说完,就被王继周简单粗暴地拿擀面杖撵了出去。撵人理由很简单:你上门来盼着我早死,图谋把我家产给弟弟,不揍死你都是轻的。经过这事,本来想亲自出手的虞老乐得清闲,一家人也基本对这新女婿放心。 虞虹给王继周理下衣领,依旧是万年不变的polo衫,不过蓝黑色短袖衫左胸前,有个同款水蓝色假口袋,三人这身刚好是一套。 “今天又帅了些。” 王继周脸有些红,趁王曼别过头,还是小声说道:“你也很漂亮。” 王曼无奈,她只是别过头并没有捂住耳朵啊,傻爹! 这俩人刚结婚时还很拘谨,时不时来个脸红心跳。怎么现在越来越闪瞎人眼,家里每天都跟熬糖稀似得,甜得发腻,再这样下去她高中简直要住校。 “毕业典礼九点开始,现在八点半,咱们得赶紧些,曼曼可是毕业生代表。” “对。” 开业四年来从来都是风雨无阻开门迎客的王记饼铺,今天头一回中午关门。打烊的理由很简单:老王家那个霸占邹县每年初中所有考试第一的闺女,今天要毕业,往后她得去祸害,不,引领高中生。 “如果楠姐在就好了,裙子也有她一件。” 王曼没有背书包,而是挎着虞虹给她买的蓝色手提袋。袋子是简单的格子包,并不是什么名牌,但样式很好看。 “她来了也不穿裙子。” 走出林荫路,虞虹撑开太阳伞罩住两人,王继周自动承担起给媳妇提包的责任。 “哎,这辈子是凑不成姐妹花了。” 这是属于王曼小小的苦恼,高中三年楠姐也发育的不错,但她永远钟情运动服。有了新家庭,本以为多个知心姐姐,但实际却是她多个比纯爷们还汉子的哥…… “哥。” 校门口树荫下站着的少女身材修长,简易运动服短袖短裤上,是高高扎起的马尾。 五官很精致,胸脯也最起码是b,但那冷峻的目光,还有紧实的肌肉,让她可以毫无违和感的代入成长发帅哥。 虞虹听得清楚,收了太阳伞笑起来:“曼曼刚不是说什么姐妹花?” 王曼难得有些囧,梨花头上充作蝴蝶发卡的元宝翅膀闪动,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曼曼,根据我权威测定,虞楠身体素质比大多数男人都要好。” “大多数?” “当然,比绝大多数都要好,你可别小瞧她。” 王曼摇头:“我没小瞧她,我是想她身体素质比不上哪个男人?元宝,有时候我常觉得,楠姐才应该是带空间的那个。她大学竟然报了双学位,而且是比虞阿姨还要变态的法学和经济,你知不知道注会和司考有多难过?” “杜奇。” “咦,阿奇也来了?” “别犯花痴,我说她身体素质比杜奇那种要稍微差一点。没办法,男女天生有别。至于空间?”元宝开启吐槽模式:“简直难以想象,你这么不争气。拥有这么大金手指,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凡人。” 王曼戳回去:“因为你连人都不是,无形中拉低了我们俩平均分。” 说完她切断通讯,借由学校传达室镀膜玻璃照下镜子。抓住青春期二次发育,伙同金手指元宝,这四年来她的变化也很大。 原本面黄肌瘦的小土妞,如今头发如缎子般。皮肤虽然不是那种透视的白,而是象牙白中透出点玉红色,白里透红看着就健康。 本来她五官不算出众,但作弊器元宝通过青春期骨骼发育,给她做了微调。额头开阔,鼻尖稍微高点,本来有点方的下巴也成为圆润的鹅蛋脸。只是一点小小的改变,如今她却美得惊人。 不过再美她也不过是个平常人,没有浓妆艳抹,也没有穿过于华丽的衣服,素面朝天倒不是 那么乍眼。 当然这只是王曼的想法,在别人眼中她简直不科学好么?女大十八变,她的确在一点点变化,而且这些变化全是往好的方向。但为什么只有她变化这么大,他们就没那么好命! 男生还好,他们天生对美-女同学宽容。而人天性里不喜欢太耀眼的同性,同性相斥,除非你是蕾丝边。所以王曼初中四年下来,奇迹的只有虞楠一个……大概应该可以算是女性来充数……的朋友。 但她也不在乎这些,王曼觉得:朋友不在多而在精,有一个失恋时陪着你哭陪着你笑陪着你外出流浪的,比一百个可以短信群发新年祝福的要强。 所以她继续跟章磊和尹鹏做实验中学三剑客,当然少不了人在背后窃窃私语。但她压根不在乎,做了四年班长,她以年年考试第一的成绩睥睨众八卦男女。 “看把曼曼惊的。” 虞楠双手从裤兜里放出来,走到王曼跟前,顺手揉揉她头发:“曼曼又长高了。” “楠姐怎么又变帅了,刚帅得我差点没认出你。” 王曼扑上去,笑语晏晏想抱住她肩膀,发现自己身高做不到后,她果断改抱腰。 喝了四年大骨汤,她终于长到一米五九,当然对外她坚称自己一米六!这个身高在女生里面不算矮,但比起将近一米七的楠姐,完全就不够看。 “咱们家姐妹花都快成朵并蒂莲。” 虞虹亮下自己婚戒,四年前王继周已经解释清楚金首饰的事,想等赚了钱去给她定制曼曼说过的tiffany。可虞虹只是摇摇头,找金店将戒指清晰一番,拿回来继续用。她手指又白又细又长,就是大家最羡慕的那种钢琴手,并蒂莲金戒指带在她手上别提有多好看。 王继周只点头,可不是,他这俩闺女都漂亮。 元宝翅膀再抖一抖,这喜欢互相吹捧的一家已经没救了!最可恨的是曼曼还不带上它,整天cos蓝蝴蝶发卡,它真的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 我寂寞寂寞就好 刚想引吭高歌,元宝敏锐地感觉一大股恶意正在接近。毕业典礼,校内校外人流如织。学校内音响放着《迎宾曲》,与校外自行车铃铛声,还有汽车喇叭声交织在一起,活脱脱的闹市堵车现场。 就在所有人都减速慢行时,摩托车声音突兀地响起,冲着王曼这边来。 “曼曼,小心。” 元宝翅 膀激烈地震动,可曼曼压根不听他说话。眼见摩托车就要撞上来,揉着王曼头发的虞楠拽着她退后一步。 “嘭”一声,摩托车撞在传达室前那棵柳树上。 “曼曼没事吧?” “我没事,虞阿姨,你腿怎么了?” 摩托车几乎擦着虞虹身边过去,炽热的排气管贴近虞虹腿,肉色袜子被烤焦,贴在不知如何的肉上。 虞虹这才觉得腿上痛,被王继周扶住坐到传达室,她脱下袜子,里面肉果然已经烤焦。 “先用凉水冲下,然后涂点烫伤膏。” 不管那天价,王曼从空间中买一管不留疤的烫伤膏,佯装从书包中拿出来。虞虹瞅一眼她头上那只活灵活现的蝴蝶,曼曼有自己的小秘密,这没什么,就连她也不是什么事都跟继周说。家人之间不仅要坦诚,更需要有各自私人空间,所以她会帮曼曼继续遮掩这个秘密。 在外面料理事情的虞楠,双手反剪着一个人胳膊进来,摘掉她头盔,面前是个重金属风朋克少女。虽然年纪很轻,但眼袋和双颊的脂肪粒,还是透露出她气色不佳。 王曼定睛瞅瞅,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李晶晶?” 虞楠迟疑地问道,见对方一顿,她从桌上那块湿毛巾,在她脸上揉啊揉。一次性纹身和眼影却掉后,面前满脸疲态的少女,正是李晶晶。 “没撞死人吧?太好了。不好意思,我刚睡醒,摩托车骑有点快。” 虽然在道歉,李晶晶一直盯着王曼和虞楠,那模样似乎要将两人生吞活剥。瞪两眼,她抓起头盔就要往外走。刚迈开脚,又被虞楠一把抓回来。 “你烫伤了我妈。” 李晶晶耸肩:“我会跟爸妈说,让他们赔你医药费。” “等警察过来,让他们决定你该赔多少。” “那真不好意思,我还未满十四。任何拘留和审查行为,都应该有我爸妈在场陪同,有空可以去我家找我。” ☆、第98章 “十四周岁?” 王曼皱眉,李晶晶跟她是同岁,生日甚至比她打大一两个月,今年应该是刚好过十六。 可随后李晶晶拿出的身份证却让她大跌眼镜,那上面出生日期,明确的标注着她离满十四周岁还差一个月。 改身份证! 这种可能突然出现在王曼脑海。她皱眉,一般人家孩子不懂事,家长都是想着怎么教育;但到了李家,怎么就成了给她换个证,让她继续顶着未满十四周岁的名号为非作歹? 这什么神逻辑! 她简直怀疑,李家在虎落平阳后心中不忿,所以故意祭出这么个大杀器来报复社会。 十四周岁是个微妙的年纪,未满这年纪的孩子,即便犯下滔天罪恶也不用承担刑事责任。至于民事责任,呵呵,要是所有事都能赔点钱私了,那还要《刑法》做什么。 “再扣着我,我找警察告你们。” “楠楠,松开她吧。”虞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未成年也不能天不怕地不怕,把你家地址告诉我。” “我家不住这,妈,你应该知道在哪儿。” 妈? 虞虹也是醉了,她啥时候多出个这么大的闺女。二婚后,曼曼也像个闺女那样对她撒娇,但嘴里还是喊她“虞阿姨”。 “你是我爸前妻,我喊你一声妈,你就别计较今天这事了。” 她稀罕李晶晶这声“妈”?稍微懂礼貌的孩子,都知道这时候要叫“阿姨”。 “妈,是她换身份证时改的年纪。” 虞虹隐约记起来了,四年前李家出事后,李成栋次子李经坚决要求把李晶晶户口改回去,让她有个判无期要把牢底坐穿的爸。李成梁长子李纬也本着让家里最受宠小公主跟他头甘共苦,共享一个囚犯爸的原则,亲自跑前跑后,变更了李晶晶户口。 但李家终归还要面子,他们把李晶晶出生日期改了下,让她作为一个全新的孩子入户。豪门人际关系复杂,有些潜规则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多个私生女更是常事。所以身份证上,现在李晶晶名叫李燕飞。 “李燕飞?” 李晶晶愣了有几秒,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叫李燕飞,她朝后瞥了眼,伸个懒腰打呵欠。 虞虹感觉腿上凉丝丝的,曼曼给的药很管用,被排气管烫一下也不算什么大事。李家现在那样,斩草除根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狠下 心。如果李晶晶诚心悔过,她也不想多追究。 可现在她?简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而且她刚才骑着摩托车,撞过来的角度更是刻意。要是不管,指不定哪天他们又上演生死时速。 “你未满十四,我们也不拘禁不审问。” 李晶晶昂首挺胸,算这些人识相。可惜了,虞楠怎么变那么厉害,她甚至比以前特训营的教官还厉害。 “但小孩子做错事,总要叫家长来。你先在这呆一会,我找人通知你奶奶和哥哥。” 得意不在,李晶晶满是错愕,他们怎么知道奶奶也在邹县? 虞虹坐在椅子上,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按摩烫伤之处。伤口在小腿中间,短靴盖不住,非曳地长裙也盖不住。她可不想因为一个李晶晶,后半辈子穿衣服受限制。 “虹虹,要不咱们去医院吧?” “去了医院也是这么着处理,今天曼曼毕业,等完了再去。” 虽然知道药膏的功效,但王曼还是感动于虞阿姨这份心思。现在是八点半,离着毕业仪式还差半小时。但她既是毕业生代表,又是班长和大队长,这会的确应该过去给班主任打下手。 “曼曼先进去吧,这里有我和你爸就行。” 似乎明白了什么似得,李晶晶目光在四人间流转,肯定得说道:“你嫁给了王曼爸爸?” 虞虹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扬起右手无名指上婚戒。她不声张是怕麻烦,但她从没觉得嫁给王继周丢脸。 “天呐,他们一定不会相信,这太好玩了。” 李晶晶陷入了癫狂中,王曼气不过,出门时“不小心”狠狠地踩了她一脚,捻一下,提上格子包走进校门。 “哪个混蛋踩我脚。” “是我,真不好意思。你要踩回来吗?”王曼瞅着校门口那棵树:“刚哪个混蛋差点撞死人,还烫伤了人。想踩回来?当然可以!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你先让我烫一下撞回来,敢不敢?” 挂着轻蔑地笑,王曼走出传达室。余光看着传达室镀膜玻璃上全新的自己,再想起前世哪个又瘦又懦弱的她,真是恍如隔世。 前世的李晶晶也喜欢摇滚和朋克,她两边耳朵上各有四只耳洞,回家时装乖乖牌带副铂金耳钉。一到学校,铂金耳钉立刻换成子弹头,冲进各色pub。不跟着去,她还暧昧地笑她和赵大伟感情好。 朋克少 女不是一天变成,前期一般得有个杀马特的过渡阶段,在一次次失败的造型中,尝试最正宗的朋克。所以李晶晶原本就是这副模样,而她作为另一条平行线上的人,这辈子也终于恢复正轨。 “曼曼快来。” 尹鹏朝她打着招呼,长手臂抱起一张桌子,他是布置会场的主力。 “章磊去哪了?不是他跟你搬?” “磊子在那边。” 尹鹏呶呶嘴,王曼果然在办公室二楼露台上见到了章磊身影。他正拿着写好的毛笔大字,弯腰往露台外的红条幅上贴。 “他那活太危险,你先等等,我去替她。” “喂……” 尹鹏长手一捞,本以为可以像以前那样抓住她校服领。但今天确是一空,他这才发现曼曼换了条裙子。 穿校服时大家都差不多一个样,他跟王曼混一起四年,也习惯她那张脸。所以有几任同桌私下夸王曼多漂亮时,他一直不以为然。直到现在她换了衣服,常年扎着的头发也散下来,他才察觉出区别。 四年前新开学时,那个班会上被她嘲笑的,又黄又瘦又矮的小萝卜头,好像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她变得很美、很美、很美。 “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天太热有点中暑,来喝点水,虞阿姨拿碳酸水给我配的雪碧。” 接过水壶,尹鹏手握着刚才她握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她手上的温度。雪梨汁和着碳酸水入口,二氧化碳挥发,带出体内温度,肚子里凉快些,但他脸却更红了。 “不会真中暑了吧?” 王曼上前探下他头,一只手摸摸自己的,温度没怎么高。而且他眼神焦距还在,也不头晕、恶心和头疼。 尹鹏愣在那,感觉她的手渐渐接近,独属于她身上的清新味道扑鼻而来。突然他觉得自己有点头晕,头逐渐低、再低,最后接近她发顶心,眼看唇就要吻上去,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常年箍住头发的那只蝴蝶翅膀突然闪动,他连忙抬起头。 “我没事。” “那你刚干嘛腰弯那么厉害,吓死我。你那么高,倒了我可扶不住。” 这是王曼最气的地方,她一五零的时候,尹鹏一七五。四年过去她天天大骨汤补着,身高一米五九,尹鹏也增高九厘米,变成一八四。就连原先跟她差不多高的章磊,在刘晓草接受她的大骨汤疗法天天给儿子炖汤后,现 在也长到一七五。 再加上楠姐和杜奇,站在他们四人边上,他们就是小矮人与四个白雪公主。 这不科学! “曼曼好像又长高点,前几天只能打我这里。”尹鹏在胸前比划下,然后手抬高到锁骨以下:“今天到了这里,不错不错,你有希望赶超磊子。” “什么啊!我今天换了鞋子。” “怪不得,曼曼,往后你可得多穿高跟鞋。” 王曼拿包抡他一下:“没事就赶紧搬你桌子,我的水可不能白喝,这一片桌子你承包。” 扔下这话,她还气不过,抬脚踩尹鹏下,转身上办公楼。章磊天生平衡性不太好,让他探出半个身子贴红字不安全,还是她来比较好。 见她消失在办公楼走廊处,尹鹏松一口气。刚他是怎么了,突然间感觉自己不像自己,就想抓住曼曼一直不松手。 难道他也恋爱了? 不会吧! 他喜欢身材火辣脸蛋纯,就像赤木晴子那种。而且他自信不比流川枫差,中国比日本大那么多,中国妹子也比日本妹子多,总有一款晴子适合他。可他很确定,王曼不论身材,还是那暴-恐的武力值,绝对不符合他的标准。 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曼曼比所有人都好看,都可爱? 他一定是疯了,等毕业典礼完,他得好好打两场球,出出汗就没事了。这么想着,见章磊下楼,尹鹏也投入无限的布置会场体力活中。 即便穿着裙子,也丝毫不影响王曼动作的灵便,麻溜的抹浆糊贴大字。别人帖个字得跟下面人商量着来,到她这有元宝,可以自动指挥方向和距离,所以她向来是帖字小能手, 贴好后她找到班主任,再次核对演讲稿,又安排全班同学坐在指定位置。一切忙完后毕业典礼也正式开始,忙里偷闲她跑向传达室,没等进门就被里面传出来的声音震撼了。 怎么会是他们! ☆、第99章 怎么是他们! 不算宽敞的传达室,靠外一侧是镀膜玻璃,学校里面敞着窗户。穿着大红褂子,挺着胸脯的刘晓花语气悲天悯人: “这孩子也可怜,整天在家帮忙做饭洗衣,她就是闷的。” 可怜的孩子当然是李晶晶,此刻她正窝在传达室唯一的椅子上,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曼刚想绕道门边进去,跟在赵永强身边的赵大伟,从玻璃上看到她。 “王曼!” 喊出口后,他环顾圈传达室,伸到一半的手落下去,对她露出晦涩难懂的神色。那里面有哀愁、有不忍。不得不承认赵大伟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他在准确的表达着:我是向着你,但我妈向着李晶晶,我没办法但会尽量帮你的复杂意思。 又是这种无奈和不忍,重生前几次三人聚会,李晶晶边炫富边批评她节省时,赵大伟也是这幅模样。她有些怀疑:这样的两个人,前世真的会白头偕老? “不会。” 元宝的声音突然响起,王曼疑惑:“你知道?” “哼,我还在生气,就不告诉你。” “你为什么生气?能量不够?”虽然过去四年,但元宝还是要靠她种田所得能量来生长。有几天她感冒发烧,几天没进空间,它就特别蔫吧。 “刚李晶晶撞过来时,我一直在跟你说危险,你都不理我。” 原来是这样,王曼边往传达室走,边分神进空间抚摸下元宝:“这次是我不对,我跟你说对不起。但是元宝你知道,我根本不能分心在空间中呆太久。” “那好吧,就先告诉你。前世你被雷劈时,我就在上面,我扫到李晶晶包里有个文件夹。陷害你生意失败交出存款,还有开车撞死你的事,都由赵大伟承担。” 怎么会这样? 王曼放缓脚步,重生后她也想过前世临死前的事。虽然那天下了几十年难见的大暴雨,但她出事的地点在国贸,处于市中心,怎么都不可能一了百了。就是没人看到,到时候没收到她寄钱,家里那些亲戚也会上门来找,总会有人发现她的死亡。 所以李晶晶难逃罪责,虽然李家势大,但前世网络那么发达,微博上大家最喜欢八卦堕落富二代。这事要捅出去,李晶晶保不齐又是个李-天一,甚至名气还会更大。 但是有赵大伟顶罪,网民的另一个槽点凤凰男,就会被扒出来。“踩吃软饭凤 凰男,跪舔有钱富二代”和“踩脑残富二代,敬佩奋斗凤凰男”是两个此消彼长的主题。赵大伟此人自卑又自大,突出表现就是表面跪舔白富美,内心鄙视又挣扎,但再挣扎最终他也会跪舔。 所以前世她的死,成为了李晶晶璀璨人生上的又一颗闪光点? “赵大伟知道李晶晶撞死我?”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李晶晶想收拾你。” 都不是什么好结果,虽然王曼早已放开那些,但还是忍不住想呵呵这俩人一脸。 “爸、虞阿姨,十几分钟后轮到我发言,你们要不要过去?” 虞虹迟疑,虞楠则点头,转向门卫:“大爷,能不能想帮我们看下她。” 门卫眼神在两边摇摆,做门卫最重要的是看清眉眼高低,到哪儿都不得罪人。他知道虞虹官大,但刘晓花可跟她沾着亲。而且这小姑娘,压根就不是她能看住的。 “这个……” 门卫迟疑,刘晓花则是抢话:“我做担保,保证会赔你们医药费。毕业典礼都开始了,咱们也别在这耗着。” “你做担保?” 什么时候赵家跟李家关系这么好了,难道前世赵大伟和李晶晶勾搭成-奸的背后,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深层次原因? “我跟晶晶妈是高中同学,说起来她也算是我侄女。” 刘晓花话说得很敞亮,一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模样,王曼却从她语气中听出了骄傲和贪婪,因为有李家这一门亲戚骄傲,也因为既得利益而贪婪。 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家虽然元气大伤,但毕竟他们曾经在那个圈子呆过。老友和故交的一点恻隐之心,就能带来足够利益。 “虞阿姨,你还疼不疼。” 王曼蹲下,手抚摸着虞虹伤口,五色无味的药膏涂抹上去。四年来元宝搜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以愚人节整蛊道具最多。这次的药擦上去,人会在毫无知觉中伤口变得极为吓人。 “疼得没那么厉害,就是怕留疤。” 王曼朝虞虹眨眨眼:“现在还有时间,既然你们说要赔,也不要惊动警察,那我们就先算清楚。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精神补偿,楠姐,还有什么?” 学法律的虞楠给出专业答案:“除此之外,还有护理费、交通费、住院费、住院伙食补助费,算起来差不多五千块。” “五千 ……你怎么不去抢!” 这几年虽然提了工资,但万元户已经是土豪标准。一下要走土豪二分之一家产,刘晓花和赵永强脸色立刻变了。 李晶晶更忍不住,直接跳起来:“不就一管烫伤膏能治好的病,我送你两管,涂一管扔一管。” 说完她胡乱扔过来一张五十的大钞,不耐烦地要往外面走。 虞楠没再拦她,而是扶住虞虹:“妈,叫警察来,我们验伤。” “先报警,再参加曼曼毕业典礼。警察来也需要时间,等她发言完,咱们就去医院。” 王继周只有点头答应和执行的份,拿起电话他就要报警。与此同时,王曼的药开始见效,虞虹伤口开始发红发黑,隐约有脓水从里面流出来。 “虞阿姨,我听说烫太深,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会一直烂到骨头。这还是夏天,可该怎么办?” 王曼着急道,经她有意引导,所有人都不自觉烂到骨头上去想。尤其虞虹天生瘦,一双腿上更是没多少肉,想烫穿到骨头绝对很容易。 “赶紧去医院。” 最着急的要数王继周,他随口安排着:“楠楠,你陪曼曼参加毕业典礼,我跟你妈去医院。” “演讲马上就开始了,等几分钟。” 穿着蓝裙子走出去,王曼没再管李晶晶和赵大伟。虞虹的伤在那,空间中的药唬一般大夫没问题,跑得了合上跑不了庙。 走上台对准麦克风,她背出早已熟记于心的演讲稿。毕业典礼是最典型的形式主义,尽管她在演讲稿上做了变更,内容也是换汤不换药。无非就是感谢祖国、学校和老师培养,以我们会做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绝对不辜负你们期待。 前面年纪长已经讲过话,大多数学生昏昏欲睡,少数没睡着的,也是站在下面小声聊天。但王曼一上去,一切都不同。 九十年代大多数人审美还比较朴素,红毛衣更是时髦风向标。但王曼却不同,她有着先进二十多年的审美,再加上空间这个随时可以量身定做任何衣服的外挂。所以她穿着从来都是朴素大方,平常衣服上一点小小的变化,往往引领校园潮流。 平常她素面朝天,已经被奉为校园女神,接受大家的羡慕嫉妒恨。今天盛装打扮,简直是提神。不管喜欢她的还是嫉妒她的,都不得不承认,今天的她很美。 “尹鹏,班长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站在最后面,尹鹏的同桌兼一起打篮球的哥们双眼冒红心。 的确是越来越好看,可你那口水是什么意思?曼曼那么小一只,你们就敢打她主意?她可是被我罩的! “好看什么,不就俩眼一鼻子,我说你可别打她主意,曼曼那是我妹妹。” “你妹妹?” “你觉得她不是?” “你姐姐还差不多。” 尹鹏忍了好久,才说服自己没动手揍他。不过站在最后面,两人确是掰起了手腕。不过以往百战百胜的尹鹏,如今却有些心神恍惚。上面王曼讲话声传到他耳朵里,注意力不集中,他接连败北。 “不比了,打球去。” “别介,尹鹏我告诉你,刚我听说王曼来的时候,在校门口差点被摩托车撞到,他们家也有人受了伤。” “你怎么不早说。” 尹鹏握紧拳头,而在二班最后面,刘晓花最终还是哄着李晶晶过来。五千块,他们家是有,但不能因为这点事就掏空家底,人情不是那么做的。 李晶晶仰头,看着台上耀眼的王曼。即便鸡蛋里头挑骨头,她也不得不承认,王曼从模样到仪态都无可挑剔。 “可惜是个矮冬瓜。” 赵大伟转头:“什么?” “我说王曼长太矮了,不好看。你不乐意?你跟她关系很好是不是?” 关系好不好,赵大伟当然知道。他真的很喜欢王曼,甚至比实验中学里大多数男生都要喜欢,可初中四年王曼从来都不理他。 记忆最深的是初一那年,寒假曼曼在印刷厂实习。到了暑假,他也让妈妈去求小姨,让他进了印刷厂。满以为可以跟王曼一起工作,没想到她带着尹鹏、章磊他们,去了她家煎饼果子店。 等到一周结束,小姨塞给他五十块钱,他买了邻居妹妹最喜欢的水晶风铃,想送给王曼当生日礼物,却被她直接拒收。而她拒收的理由很简单:我爸说不能随便收陌生人东西。 当时他一颗玻璃心碎成渣渣,经过半个月重新粘合起来,再开学王曼还是拿他当空气。她可以对任何人和善,就是对他不假辞色。 “怎么不说话,你跟她关系很好?” “还可以。” 李晶晶打量着赵大伟,十六岁的男孩浓眉大眼,学习成绩不错,还带点小脾气,一般女孩子都会喜欢。刚她可注意到,王曼演 讲时往这边瞅了不下三眼。 别的学生单蠢的跟什么似得,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但休想瞒过她李晶晶。 “她讲完了,我们也该走了。” 站起来李晶晶拉着赵大伟,朝校门口传达室走去。王曼下台跟班主任请假,刚好看到她挑衅的神色。 什么意思? “老师,我家里有人出事了,我能不能先走开一会。” 班主任有些不悦,今天可以毕业典礼,什么重要的事能让一个学生离开这么重要的场合?要是别的学生,她肯定立刻拒绝,但王曼不一样,她愿意听听她解释。 “刚才我们来的时候,一辆摩托车差点撞到我。我妈为了保护我,腿受了伤。” 班主任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就说嘛,王曼这么品学兼优的孩子,怎么可能调皮捣蛋随翘毕业典礼。 “去医院了么?有没有报警?是在咱们学校门口吧,我问问有没有什么人看到。” 班主任走到自家班级队列,招呼最后面尹鹏,让他朝前面传话找证人。不用多费功夫,尹鹏听同桌说了这事后,就立刻开始四下问。王曼发言这会,他已经找到两个第一现场的目击证人,都是他平常的哥们。 四人组团,被班主任护送,离队来到传达室。刚一进门,王曼就见李晶晶往赵大伟跟前挨了下,挑衅地看着她。 如果刚才挽胳膊是巧合,那现在绝对不是巧合。王曼秒懂李晶晶意思,她觉得自己喜欢赵大伟,抢了赵大伟就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单蠢的女人才会觉得少了男人,自己没法活。” 王曼吐槽,元宝反吐槽:“等你先成个女人再说,李晶晶刚可笑话你是个矮冬瓜。她觉得你喜欢赵大伟,赵大伟也承认你们之间关系还不错。” “呕……” 强行咽下呕吐的冲动,王曼生出另一个主意。看来前世这俩人没能白头偕老,这辈子让他们在一起,她也算成人之美。 “赵大伟,你怎么会在这,不是去参加毕业典礼。” 曼曼跟他说话了,赵大伟那个激动:“我……” “别着急,我不会告诉老师。” 王曼眨眨眼,李晶晶更是有把握。二婶,也就是她现在的妈,马娇娇曾经对她说过,初恋最让人刻骨铭心,所以她才会守着李家等丈夫回来。 “曼曼,马阿姨是我妈的高 中同学,你能不能帮我这一次?” 王曼低头,颇有些左右为难:“可我做不了主,我只能尽量劝劝。” 赵大伟在帮她说话,而王曼很喜欢赵大伟。这个发现让李晶晶觉得事情比想象中要简单,兴奋之中,她压根没注意跟在王曼身后的三位证人。 这一切直到警车到来,一同来的还有救护车。跟着来急救的正是崔青容,她跟虞虹交情还算不错。 因为毕业典礼,警车和救护车并没有鸣笛,而是静悄悄地停在传达室门前。虽然学校门口没有监控,但有目击证人在场,一切都好办。 闹到这份上,李家人也终于姗姗来迟。意料之中,来的只有一个马娇娇。王曼扶着虞虹打量着来人,前世她与李晶晶熟,自然见过马娇娇。前世的马娇娇养尊处优,五十出头的年纪拉皮得脸上没一丝皱纹,带着拇指甲盖大的珍珠和满翠手镯,包裹在皮草中尽显雍容华贵,说是三十出头也没人怀疑。 而如今三十出头的马娇娇,当然要比村里种地的年轻,可也只是年轻一点。她双目无神肌肉松弛,整个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十岁。 “五千?” 马娇娇身形一趔趄,四年前她当然不会在乎这五千块,还不够她吸一天。 可如今李家今非昔比,虽然有杜叔那样仁义的故交在,可他们总不能去人家手里讨零花钱。救急不救穷,没人会给他们钱。 “怎么也到不了五千吧?” 来的警官是吴金铭的左右手,虞虹很擅长经营人际关系,加上她地位摆在那,四年来市里和县里的官员跟她关系都不错。当然她也从不徇私,只是交个朋友而已。 来这位就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再说错本来就不在虞虹,他立刻公事公办。 “罚多少,还得等验伤。” 专业人士崔青容接话:“烫伤向来最难养,尤其现在夏天伤口容易化脓。我也不太懂,但我听说韩国有项植皮技术,做得好可以彻底治愈伤疤。” 崔青容一脸严肃地说着,马娇娇却是打起了算盘。去韩国一趟,光来回机票就不止这五千块钱,而且虞虹是谁? 以前李家跟虞家打平手,现在李家倒了,虞家却是稳如泰山。四年前审那场案子,本来作为姻亲虞家也要受牵连。但因为虞家是揭发者,这也相当于划清界限,虞家毫发无伤。那事不仅帮虞虹报了仇,还彻底帮虞家拔去了李家这颗毒瘤。 “不用验伤了,我们私下调解,我们赔。” “马娇娇!凭什么要赔,让他们去告。” 李晶晶皱眉高声喝止,她从不跟马娇娇叫妈,连二婶都不叫。 “告?你奶奶听说这事,已经晕倒了。” 马娇娇终于忍不住怒气,上手给了李晶晶一巴掌。这孩子实在太不懂事!报复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她非得选最蠢的。她以为不到十四岁是护身符,在平常人眼里当然是,可虞虹是平常人? “你打我?我要告诉奶奶。” “不用你告诉她,我会去跟她说。” 她戒毒出来后,如今也只是在给人打工。至于李家没被查封的那一点钱,将来要留给她亲生孩子。她没那么多闲钱,老太太喜欢孙女,就让她去出。 毕业典礼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这空档马娇娇回去趟,在又一次气晕了老太太后,终于拿回来一只玉镯。 “家里暂时没有钱,你看这个行么?” 刘晓花惊讶:“娇娇,这不是你婆婆最宝贝的那镯子?” 马娇娇眼含热泪:“这次是真没办法。” 九十年代古董还不值钱,玉扳指差不多五千块。虞虹问过王继周,得到一切由她做主的回复后,欣然手下玉镯,然后由警官开了调解证明。上面白纸黑字写明白,这是李燕飞烫到虞虹,李家赔偿的医药费。 直到拿到调解证明,马娇娇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虞虹怎么这样,她已经说出来,这是婆婆最喜欢的镯子,还那么伤心,她不应该表示自己不缺这点医药费,然后少要点或者算了么? 这不应该是虞家人该有的风度? “马娇娇,怎么你舍不得?” “我们先走了,你好好养病。” 摩托车排气管冒出青烟,赵大伟跟着刘晓花出去送李晶晶。王曼特意跟出去,安慰赵大伟几句:“这事没办法,虞阿姨伤得太重,看来她得去北京手术。” 曼曼肯理他,这实在太好了:“这跟你没关系,你是个小孩子,怎么能管得了家里事,曼曼你不要自责。” 摩托车上的李晶晶看到这一切,更是笃定自己计划。王曼听元宝比划着李晶晶脸色,强忍住恶心进门。 虞阿姨跟李晶晶的账算完了,差点撞死她那事可还没算。警察和法律管不了未满十四岁的,不代表她没法子。 作者 有话要说:美妞儿们,明个咱们甜宠一把,肿么样? ☆、第100章 王曼的办法简单粗暴:找未满十四岁的未成年人,把她暴打一顿。 这办法三观不正,但道理对明理的人讲才有用。对付李晶晶那种,就需要以-暴制-暴。 她当然不会认识爱打架的未成年人,但吴宇认识! 吴宇是谁?邹县城内有名的小霸王,年纪不大已经混出个“吴哥”的名头。仗着亲大伯是派出所吴局,他可劲折腾,完后进局子被吴金铭吊起来抽两皮带,放回家依旧死猪不怕开水烫。不过吴家全在机关上,打小在那圈里长大,吴宇也不全傻,这些年他小错不断,但真正能让人揪住尾巴的大错还真一点都没。 王曼深觉他是位法学奇才,那空子钻的叫一个精准。他跟善于利用法律查缺补漏的楠姐,完全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 用这位少爷的话说:趁着年纪小赶紧折腾,一满十八周岁各种条条框框,再过几年没劲折腾了都。他深以为然,并觉得自己是在及时行乐。 自从初一那年去游戏厅找尹鹏混个面熟后,吴宇就深深地崇拜起武力值爆表的虞楠,他喜欢这种暴力美。 当然他也挺佩服打游戏学习两不误,还能让虞楠全心罩着的王曼。俩人的面子加在一块,不用等天黑,吴宇就召唤来一大波小混混,全都未满十四。 “就住麻纺厂院里那个婊-子,天天骑机车那个。” 小弟甲积极提供线索:“吴哥,最近每天这个点,她都会去辣椒路那边飙车。” 辣椒路?王曼扶额,进山那条军民共建路原名友谊路。因为她家在山脚种了二百亩辣椒,秋收时火红一片美不胜收,渐渐邹县人提起那路,都会说种辣椒那条路。叫着叫着,友谊路也渐渐变成辣椒路。 锁定位置,胜利在望,吴宇很高兴地任命小弟甲做领队:“找到她就给我揍,别打头和脖子,脊梁骨也不能戳,给她挂点彩就行。” 小弟们听着吴哥讲述打人技巧,一个个摩拳擦掌。 “去吧。” 七八个人卷土归去,王曼也从台球厅后面走出来,对吴宇梳起大拇指:“厉害。” “来,叫声吴哥听听。” “虞楠是我姐,你想跟她平辈?” 抓起台球杆,王曼开球。今个特倒霉,第一杆白球进了。 “李晶晶还挺有意思,要不是你,我还真想好好会会她。” 吴宇球也没劲,王曼瞄准 挥杆:“你们俩不一样。” “这么了解我?” “算不上有多了解,但你良心未泯,她的早就被狗吃了。” “谢谢你的高度评价。”咔哒一声,吴宇连进两球,显然他心情很愉悦,开始正常发挥。 王曼专心打球,她上初一那年,吴宇复课终于考上大学。虽然是个专科,但这年代的专科比后世本科还要难考,他已经算超长发挥。 一个半大男孩,肯为父母收住所有躁动安心读书,达成他们所愿。这样的人即便是个混混头,本质也坏不到哪儿去。 “你赢了。” 花球才进一个,全球已经全进。克服苏明梅带给她的影响,王曼确定自己没有球类运动天赋。人无完人,再练她的水平也一般。什么都能凑合着打一点,但也就只有一点。 “有人来找你,看来我的帮忙有些多余。”放下球杆,吴宇耸耸肩去拿三角架。 王曼扭头,台球厅外尹鹏穿着轻便的衣服走进来,手里提着根两只粗的三角钢。 “你这是来砸场子?老板没惹着你吧,尹少?” 尹少两字一出,沐浴在七月大夏天三十八度高温下晒了十来分钟的尹鹏,突然感觉足底发凉。 “我这不帮你找场子,曼曼,趁着月黑风高,咱们逮李晶晶去,痛扁她一顿。” 有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朋友,真是让人窝心又苦恼。 “你多大了?” “十六。”尹鹏答完,想起上午开学典礼时同桌调侃曼曼像他姐姐,又补充一句:“我生日一月,你八月,我比你大。” “你比我长得大。”王曼比划着,强忍住吐槽:“可你已经满十六了,要是打伤人,最起码要被治安拘留,这样不好。” 松开另一只拳头,尹鹏贼笑着掏出道具二:“看这是什么?” “蒙头用的黑布袋?你怎么不干脆找个麻袋,把她套麻袋里痛扁一顿,不比套头省事。” “我不没找着,我家不喂鸡,没有装麸子的麻袋。装面粉的套你还行,套不开李晶晶。” 这话戳中了王曼痛脚:“你是在说我又矮又小矮冬瓜?” “不是冬瓜。” “那是什么瓜?” “白里透红的,白沙蜜甜瓜和西瓜瓤搀一块,差不多就那样。” 王曼慢慢逼近,眯 眼、用极为危险的口气问道:“你说我是瓜?” 尹鹏屈膝,蹲到跟她同一高度,极其狗腿地改口:“曼曼姐,我说我是倭瓜。” 这回他穿这身绿色的衣服,加上那双斗眼,还真挺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窝瓜。王曼揉揉他的头:“长这么瘦,西葫芦还差不多。我找了吴宇帮忙,现在事已经完了。” “他……” 尹鹏指着拿三角架回来的吴宇,自从上大学后,他外在的流里流气内化,进化为全新的猥琐。虽然平常他跟吴宇玩挺好,但曼曼这么小一只,跟吴宇在一块很危险。 “宇哥,你什么时候也未满十四,不会吴叔也给你发个新身份证吧?” 吴宇似笑非笑地摆好球,王曼满脸黑线,跟尹鹏解释:“吴宇有些未满十四岁的朋友。” 原来如此! 尹鹏丢掉三角钢:“你帮曼曼一次,我陪你打两把。” 吴宇斜叼根烟,也不抽:“就你小子脸大。” 尹鹏比比自己的脸:“虽然不算很大,但比曼曼的要大点。曼曼,帮我拿罐啤酒。” “啤酒?” “说错,是汽水,要橙子味的。” 打开汽水放在一边台球桌上,王曼看着他俩打。多年混迹台球厅,俩人早打得一手好球,基本旗鼓相当,看起来也舒服。 “你们先玩,虞阿姨还在医院,我得回家给她收拾衣服。” 临出门前王曼提上三角钢,朝尹鹏挥挥,出门随手仍在拐角废品收购站堆积如山的废铁上。收购站老板朝她点头笑笑,再往前走,王曼正好迎着虞楠。 “楠姐,虞阿姨没事吧?” “她没事,我给她收拾了几件衣服,等下我们直接回北京。” “去北京?开会还是看病?” 王曼边问边检查着包里衣服,全是套装,只有一件居家的睡衣,应该是去开会。摩托车排气管碰下本来就烫不厉害,又有她在空间中买的不留疤药膏,虞阿姨十拿九稳的没事。 “是去开会,不过有人问你说看病就行。我妈还要去趟吉林,她打算在那见下韩国来的朝鲜族专家。” 韩国整容业发达,传媒业也同样发达,混淆视听刚刚好。 王曼唇角笑容越咧越大:“那我跟你一块过去吧。” “不用,车就在医院门口,大热天的你别再跑一 趟。”虞楠直接拒绝,从兜里掏出一只玉镯:“我妈说咱俩谁喜欢谁拿去玩,给。” 这正是马娇娇拿来抵债的那只玉镯,虽然不是满翠,但怎么也是只成色较好的冰种,放二十年价值连城。 可虞楠不喜欢,她天生排斥一切首饰,女性本能一点都没觉醒。 王曼接过来,从手腕上撸下一只手环。这是她从空间里买的法藤,不同于日本那间公司法藤的固定形态,系统商城中这根可伸缩,平常她都拿来当皮筋用。 “楠姐你带这个吧。” 空间限量只能买一根,她挑了的这根主色调是黑,中间夹着一缕蓝,扎头发上刚好搭元宝的蓝蝴蝶形状,当然虞楠也喜欢这种冷色。 “好,那我先走了,大概一周我们就能回来。” 王曼伸开双臂,跟虞楠抱抱,掉头继续往家走。一路走到家门口,王记饼铺没开门,绕到大院里面,她歪过包掏钥匙,掏半天没找到后,终于意识到:今早她换了包,忘记把原先的钥匙拿出来。 怎么办? 很好办,她在大院里那么受欢迎,沿着林荫道随便溜达会,陪爷爷奶奶聊会天,父亲应该没一会就回来了。 刚抬起脚没走几步,大院门口慢慢驶进一辆熟悉地军绿色越野车,是杜叔叔那辆车。骑车玻璃反光,看不清驾驶员的脸。她退到墙根让路,越野车却在她身边停下来。 左侧驾驶位车门敞开,杜奇掰上遮阳板,摘掉墨镜跳下来,爽朗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曼曼,从那边我就看着像你。” 王曼扯扯身上的裙子,重生四年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盛装打扮:“今天毕业典礼,你高考完了?杜叔叔在哪,你自己开车来的,你会开车?” “一周前刚考完,我去年十八岁生日拿的驾照,这一年忙着考高也没跟你说。你这是要去哪,正好我没事,送你过去。” “我没什么事,就是忘记带钥匙,进不去家门,在树荫下溜达会。” “王叔叔没在家?” “恩,虞阿姨被李晶晶烫伤了,我爸陪着她去了医院,这会正往北京那边转。” “烫伤?” “上午她骑着摩托车撞我,当时虞阿姨在我边上。我躲开了,她没躲开,被摩托车排气管烫到了腿。” 杜奇皱眉,询问病情后松一口气:“没事就好,王叔叔一时半会回不来。 反正你没事,跟我去凉快会吧?” “去招待所,可以啊。” “不是招待所,是在山那头,就你家辣椒地另一边。那边今天有个小型军-演,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军-演! 好高大上! 想起来就热血沸腾,去,一定要去! “可是军-演不是保密性很高?我也能去看?” 杜奇揉揉她脑袋,四年过去曼曼长高了不少,但他也长到一米八。身高相差二十公分,揉脑袋还是那么方便。 “例行的,保密性不高。我来搬辣椒酱和蘑菇酱,顺便碰下运气,叫你一块去看。”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 写个纸条夹在自家门缝里,王曼拉开右侧车门,直接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