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恨孤芳处》 第一章 正夫人之死(一) 爱情最痛彻心肺的感受,就是你找到了一个分出胜负的方式。输赢的代价是彼此粉骨碎身。 —————— 人生到底该如何选择?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她却必须如此。是的,必须如此。 受尽了所有的屈辱与折磨,才有了今天的自己。放弃?在这个充满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端笺幕府,除了用尽手段不断地往上爬。她不认为自己能够那么心甘情愿地受人摆布,任人羞辱。 罪臣之女又如何? 至少她还活着。来到这似如皇宫的端笺幕府不是意外。然而,也注定了她从此必须去逢迎,去忍受。 终于,她等到了这一天。后宫三千佳丽的生死大权尽在她一人之手。只因她的一句话,便能轻易毁掉一个人。 这就是她,绿苔代。一个令端笺幕府内的人听到为之丧胆的女人,现在端笺幕府内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 ~~~~~~~ “吱”,日式拉门被人从外向两侧轻轻推开了。只见一位身穿橙湛色华丽和服,气质典雅高贵的美貌妇人出现在了门前。 “苔代夫人。”等候在门外的败絮在看到主人出现后,恭敬地领着身后的众侍女纷纷垂首朝拜道。 绿苔代款款步出屋外。她淡漠地扫视了一眼跪地朝拜的众侍女,随后,缓步向前离去。身后,败絮领着众侍女纷纷起身跟随在了其后。 ~~~~~~~ 一双白净纤细的手在空中挣扎着。上天,不要带走我,女人的心在呐喊着。 我还想活下去,我还想要活下去。泪,无声无息,沿着女人完美的脸颊顺流而下。 梦,一切都是梦。然而,对于此时的她,却是最后一次。是的,最后一次的清醒。 这一生她到底如何活着的?又到底为何而活着的?只是因为恨。是的,因为恨。然而,即便只有恨。她还是想活下去,真的好想活下去。 慢慢的,女人的手从空中无力地垂落。她虚弱地喘着气,睁着大大的双眼面如死灰地望着头顶白色的屋梁。女人的目光没有焦点,如梦幻般漓散,了无生息。她还没有死。她的意识是清醒的,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只是有时候清醒也是一种残忍。 ~~~~~~~ 隔门被人从外轻推而开,绿苔代缓步进入了屋内。几步之后,她抚衣而坐,目光淡漠地看着躺在床榻上尚存一丝气息的馥郁奈子。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话。 馥郁奈子无意识地转过脸。当她看到跪坐在自己床榻前的绿苔代时,眼神在刹那间蓦然恨意犹增。 “我恨你,我一直都恨着你。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为什么到我死,你都要出现在我面前?” 一字一句,馥郁奈子说得咬牙切齿。她的命运会如此不堪,都是因为眼前的绿苔代。只是因为她的出现,使她失去了丈夫,同时也失去了儿子。这让她怎能不恨? 是的,馥郁奈子一直都这么认为着。是眼前的女人毁了自己的一切,所以她们注定是敌人。 “正夫人到死都在怨恨着妾身,妾身是否该感到荣幸?”迎着馥郁奈子充满怨恨的目光,绿苔代眸光一闪,毫无表情道。 她知道馥郁奈子一直对自己有着很深的成见,而她之所以没有化解,是因为她一直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包括误解。只是当一个人十几年如一日地在怨恨着另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根深蒂固的恨,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够化解的。即使在生命的最终,亦不能。 “阿苔,你的确很可恨。” 听了绿苔代的话,馥郁奈子愤怒到了极点。太过波动的情绪使她猛然咳嗽了起来。 “正夫人。” 一旁侍候的木屐在看到主人咳嗽不止时,慌忙上前用白绢细心地主人擦拭着嘴角处不断咳出的血丝。 “正夫人对妾身的误解太深了。”看着眼前己然是垂死之人的馥郁奈子,绿苔代漠然地说道。她是冷血,这一点连绿苔代自己都承认。然而,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即使彼此曾经有过那么多的不快,在这一刻,她还是选择了放下。 “误解?对你,我从来就没有所谓的误解。没有。”推开木屐为自己擦拭血丝的手,馥郁奈子缓和了一下气息,生硬地说道。 原本和睦的夫妻关系却成了陌路。原本该由自己抚养长大的儿子,却在被自己生下后,连看都不曾看一眼,而不得不依照所谓的习俗给予她人抚养。原本自己才是这端笺幕府真正的女主人,现在却成了有名无实。 这一切都是因为绿苔代的出现,所以她恨。每次看到绿苔代,馥郁奈子都恨不得想杀了她。是的,如果眼神能够杀人。那么绿苔代早在馥郁奈子毫不遮掩的怨恨目光下,死过不下上百次了。 “正夫人这般固执,妾身无话可说。” 看来今日是白来了。本以为这次彼此能够心平气和地说些话。怎料对方仍是顽固不化。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多说了。绿苔代之所以没有起身离去,是因为她知道馥郁奈子还有话要说。 “轩忍睦呢? 为什么你不让他来见我?难道连这最后一面,你都不让我与儿子相见吗?”直视着绿苔代淡漠的双眸,馥郁奈子质问着。轩忍睦是馥郁奈子的二儿子,亦是端笺幕府内的二少主。一直以来由于丈夫杳无音信对自己的冷漠以对。大儿子千枳鹤又因为不是自己抚养长大的,而形成了母子间多年的疏远。也只有被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轩忍睦与她最亲。自然人之将死,心里最想见的便是自己最钟爱的儿子。 “轩忍睦少主正在从驿站赶回的途中,今日该会到了。” 如此心平气和的语气,让馥郁奈子听了更为愤怒。她压根就不相信绿苔代的话。 “你骗我?即使再远的路程,也早该到了。” “在驿站的公事耽误了将军他们一些时日。所以三天前,将军他们才从驿站返回。”面对馥郁奈子的怒形于色,绿苔代依是宠辱不惊地淡淡解释道。 “是吗? 真是一对无情的父子呀!” 馥郁奈子口中的父子指的是丈夫杳无音信与儿子千枳鹤。就算平常再怎么冷漠。将死之时,她还是想见他们一面。真的好想再见一面。 空气中一阵静默。少顷,绿苔代抚衣起身。在走至门前时,她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床榻上的馥郁奈子道:“正夫人会见到他们的。” 说罢,绿苔代起步离开房间向着走廊的另一处走去。能够坚持这么多天,再坚持几个时辰。她相信馥郁奈子会坚持到了。 是的,两人的最后见面没有作出了结,但绿苔代并没有感到遗憾。被人到死都在怨恨着又如何?自己不也在恨着他人。 生命的存在,往往由许多让人痛不欲生的事所组成。坚强,有时候并不是说说就能够做到的。活下去的意志有多种方式。你可以选择爱,亦可以选择恨。 第一章 正夫人之死(二) 昏昏沉沉间,馥郁奈子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母亲大人。”是儿子的声音。 “轩忍睦。”睁开双眼,馥郁奈子在看到盘坐在床前自己所钟爱的儿子时,不禁颤抖地抬起苍白的手抚上了儿子清俊的脸:“终于,母亲终于等到你了。” “母亲大人。”感受着馥郁奈子的爱抚,轩忍睦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男儿泪。明明自己走时,母亲还好好的。仅仅相隔了一个月。再次相见,人竟病得这么憔悴。看着脸色苍白,没有了往日神色的馥郁奈子,轩忍睦心痛不己。 “母亲好想你,真的好想你。”馥郁奈子的眼神是心慰,也只有看到儿子轩忍睦,她才会感到平静与安心。 “母亲大人,您会好起来的,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握上馥郁奈子抚摸着自己的手,轩忍睦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显然情况并不乐观。可他真的不想失去对自己一直疼爱有加的母亲呀! “轩忍睦。”听到儿子安慰的话,馥郁奈子心里更难过了。她又何尝想离开儿子?可生死自是由命。渐渐的,面对注定不能改变的事实,她也想通了。 “以后母亲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也该娶妻了吧!只可惜,母亲看不到了。” 馥郁奈子从来不是一个甘于认命的女人。然而,此时的她面对着自己的寿终,她别无选择。这是一种哀,痛苦的哀。 “母亲大人。”无法压抑的悲切,使轩忍睦将脸伏在了馥郁奈子的身上。他泪流不止。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轩忍睦。”伸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发,馥郁奈子心中亦无限悲痛。 ~~~~~~~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在馥郁奈子看向门口时,她同时也看到了多日不见的杳无音信。显得丈夫来时匆忙,还未换衣。 “奈子。”激动地奔至妻子的床榻前,杳无音信心痛地唤道。 听到父亲的声音,轩忍睦抬起了布满泪痕的脸,当他看到跪坐在床榻另一侧的杳无音信时,一时无语。 “你来了。”望着丈夫熟悉的脸,馥郁奈子淡淡道。 “是的,我来了,奈子。”握上妻子的手,杳无音信语含深情道。多年的夫妻不和,并不表示他对妻子没有感情。以往的冷漠相对,只是因为他不知如何对待心中充满着怨怼的她。 “你希望我原谅你吗?”凝视着杳无音信一如当年,让自己不由陷入其中的黑眸,馥郁奈子淡问道。 “你还在执着着。”低下头,杳无音信回避着妻子夺人的目光,口气颇似无奈。 “是吗? 到现在。你还是不愿说实话。”移开目光,馥郁奈子彻底失望了,对丈夫彻彻底底的失望了。 “实话?实话对你这么重要吗?奈子,重要到直到现在,你都要追根究底。” 有些事,杳无音信宁愿永远放在心里也不愿说出。他也一直在压抑着自己。这一生他对妻子是忠诚的。只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妻子还在执着着那个根本没有存在过的真相。也是因为她所谓的真相,才导致了夫妻俩多年的不合。杳无音信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妻子还要在追究着什么? 从杳无音信进入屋内后,轩忍睦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他默默在一旁听着父母言语中的争执。也许他隐约知道他们在争执着什么,但他没有开口。 “重要?”仰面看着白色屋梁,馥郁奈子喃喃道:“也许现在一切对妾身来说都己经不重要了。” 她真的死心了,对丈夫对自己的感情。从绿苔代进入幕府后,她就一直在怀疑着。自己是高门望族出身,与丈夫虽是政治联姻,但两人毕竟从小相识,感情也一直都很好。所以在婚后,她一直坚信着凭自己的美貌和家世,一定能紧紧抓住丈夫的心。然而,有一次,在她无意中注意到丈夫看绿苔代的眼神时,她突然发现丈夫对自己的爱变了。尽管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丈夫与绿苔代之间有着暖昧的关系。但自己的直觉,她相信。 太过敏感的人往往最容易受伤。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会让馥郁奈子对绿苔代恨之入骨吧!即便到死都不能释怀。 杳无音信无言以对。而轩忍睦仍是沉默不语。空气中一阵静默。 少顷,馥郁奈子突然问道:“千枳鹤呢? 为什么连我的最后一面,他都忍心不见?” 那个一直是她心底最痛的人。虽然平时母子俩的话并不多。有时候也会故意彼此疏远,但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所生。以往不是她狠心,她只是恨儿子与绿苔代太过亲密了。 “哥哥还在驿站,没有回来。”看了一眼沉默的父亲与等待回答的母亲,一旁的轩忍睦开口说道。他并不想伤母亲的心,然事实还是让他选择了如实说出。尽管他也知道母亲与哥哥千枳鹤之间一向不合,但这次为了让千枳鹤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两兄弟差点动手打了起来。只是终究,他还是没能把千枳鹤带回。 “没有回来?真是一个冷血的孩子呀!”缓缓闭上双眼,泪无声地从馥郁奈子两侧的眼角处顺流而下。 如果说馥郁奈子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那么令她感到遗憾的便是儿子千枳鹤的视而不见。连最后一面都不愿相见。慢慢的,馥郁奈子的意识渐渐漓散。梦,是该结束了。 “奈子。” “母亲大人。”父子俩凄切的呼喊声同时响起。 杳无音信颤抖地伸手试探妻子的呼吸。随后,他无力地垂下了手,睁大着双眼瘫坐在了一旁。 而轩忍睦,在看到父亲的表情后,了然了一切。父子俩面面相觑,表情悲痛而哀切。 痛,失去妻子的痛。 痛,失去母亲的痛。 第二章 面具下的脆弱 风尘仆仆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千枳鹤,看到的只是母亲馥郁奈子的灵柩。他知道自己己经错过了。错过了最后冰消瓦解的相见机会。 身为儿子,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不愿相见,是他太过冷血吗?然而,同样身为她的儿子。为什么对弟弟轩忍睦,她能够倍加疼爱,而对自己,她却能冷漠到极点,忽略到极点。只是因为自己不是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吗? 千枳鹤知道母亲馥郁奈子对绿苔代有着很深的成见。但她的恨为什么要连同他这个儿子也一并恨着?也许自己同样也在恨着母亲吧!恨她长久以来对自己漠然置之的态度。所以自己在最后机会还是选择了不见。 盘坐在矮桌前的千枳鹤喝着冷酒如此想着。母亲的死,他心里并不好过。即使她是那样长久地无视他。然而,在千枳鹤的内心,他曾经也是渴望得到母亲如同对待弟弟轩忍睦那般的疼爱的。一杯又一杯的冷酒被灌入口中。那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千枳鹤每一根神精。现在的他只想醉,只想忘记一切。 “你该回来见她的。” 从门外步入屋内的绿苔代看着饮酒的千枳鹤,淡淡的语气中并没有责怪的意味。她只是在陈述她所认为的。 “是吗? 也许她并不想见到我。”没有抬头,千枳鹤继续饮着杯中的冷酒。 是的,他认为自己的母亲即使在生命的最终还是不愿见自己。所以在驿站与轩忍睦对峙时,他才会说出:母亲大人是不想见我的。 “你错了。她想见你。只是你让她留下了遗憾。”走至千枳鹤身边,绿苔代抚衣而坐。盯着只顾喝酒的他,她淡淡道。 “她对我是那般的漠视,又怎会愿意想见我?她从来都不承认我这个儿子。”继续往小瓷杯中倒着酒,千枳鹤如此说道。如果承认自己,当初作为母亲的馥郁奈子又怎会极力反对自己继成将军之位,而那般不顾母子之情地拥护轩忍睦? “但事实上,是她生下了你,是她把你带到这个世上的。” 没有阻止千枳鹤的醉酒,绿苔代点出事实。被误解,被怨恨,她绿苔代本就不在乎。但他们母子间的感情,她一直想为他们挽回。毕竟作为母亲的馥郁奈子,她能够理解。只可惜事与愿违。在某方面,千枳鹤甚至比馥郁奈子更固执。绿苔代知道,也许他们端笺家族的人都很固执吧! 突然,千枳鹤倒酒的手停在了半空。目光移至绿苔代,他喃喃问道:“我做错了吗? 阿苔,这一次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与其说千枳鹤是在问绿苔代,不如说他是在问自己。毕竟他从来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是的,您做错了。” 这一次绿苔代肯定道。她的声音让人听来不觉感到少许的冷酷。绿苔代明知自己的直言会让千枳鹤留下终生的遗憾,但她不想选择欺骗。 “啪”无意识的,千枳鹤手中的瓷杯遂然滚落在地。他愣愣地注视着绿苔代,脸上渐渐流露出了痛苦而哀伤的表情。 看着表情哀痛的千枳鹤,绿苔代不禁伸手抱住了此时脆弱的他。一如千枳鹤小时候每次伤心时,她给予的安慰。 “阿苔,当我在驿站听到母亲大人病危时,我真的好想赶回来见她。真的好想见她。可是,她平日对我的冷漠,又使我以为她是不愿见我的。”任于绿苔代抱着自己,千枳鹤伤痛地说道。也只有在绿苔代的面前,一向在人前高高在上的他才会放下面具。 其实千枳鹤并不似众人眼中的那般坚强,这一点绿苔代比谁都清楚。 “阿苔知道。将军大人,事情己经过去了。”轻轻抚摸着千枳鹤有些散乱的发丝,绿苔代如慈母般温柔地安慰着。 没有回声。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在绿苔代的怀中,千枳鹤渐渐睡着了。 抱着闭着双眼的千枳鹤,绿苔代没有移动身子。她知道他很累。目光移向窗外在风中摇晃的竹树,绿苔代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第三章 私心 幽静雅致的茶室内,杳无音信与君子好逑相对坐在茶桌前。一旁,一位身穿绿色和服的侍女将碾碎的茶叶放进了茶壶内,待加入水将其煮沸后,便小心翼翼地盛入了两只陶瓷茶杯中。随后,侍女恭敬的将沏好的茶递至了主人与贵客的面前。抚衣起身,侍女默然退出了茶室。 闻着茶的清香,杳无音信看向坐在自己面前,一脸淡然饮着清茶的君子好逑,不觉开口道:“好逑,也许我对奈子真是太无情了。” “正夫人到死都在恨着您。”轻轻放下瓷杯,君子好逑漫不经心道。他与杳无音信是好友,也常来幕府玩,自然对幕府里的事有所耳闻。包括杳无音信与正夫人馥郁奈子夫妻多年的不合。 “是啊!她对我的误解太深了,深到至死都还在恨着我。”低头看着从瓷杯中徐徐冒出的佘烟,杳无音信的口气颇为无奈。 “是您自己从不对正夫人解释。”君子好逑点出事实。 “那是因为我以为她能理解。” “如果正夫人能理解,又何来所谓的误解?将军大人,您难道否认得了,您能说您对阿苔从来没有动过心吗?”君子好逑一针见血的话,让杳无音信顿时哑口无言。 低头,君子好逑继续饮茶。 过了一会儿,杳无音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是否认不了自己对阿苔动心。是,我的心里不只只有奈子。但我的行为也证明了,我这一生只有奈子唯一的女人。可为什么?为什么她非要追根见意这么多?” “将军大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您确实对正夫人有所亏欠。身为丈夫,您的行为固然没有越轨,但单凭您把正夫人生下的千枳鹤给阿苔抚养这一点,就足以让一个女人有恨自己丈夫的理由。” “那是习俗。好逑,你知道在幕府,生下的第一位世子是不被允许于生母抚养的。” “是,我知道幕府的习俗。但除了生母,为什么您不给别人抚养,却偏偏把千枳鹤给正夫人最看不顺眼的阿苔抚养?这该是您的私心吧!” “私心?是,那的确是我的私心。” 到现在,他还能隐瞒什么? 己经没有必要了。 “将军大人,您是为了要阿苔一直留在幕府。” “是,我是为了留下她,也只为了留下她。”摸索着瓷杯光洁的边缘,杳无音信坦然道。 “有些事,将军大人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君子好逑意味深长道。他是在提醒好友。 听出君子好逑暗含深意的话,杳无音信怔怔地抬头看向了眼前似笑非笑的他,一时无言。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两人虽相交不过寥寥几年,也算是偶交。然交友如此,有时杳无音信还真不知道是幸还是祸。无须点明,君子好逑便能看破一切。 少顷,杳无音信才开口:“那是我欠她的。” 如果当年不是自己年轻气盛,总想找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他也不会犯下那般不可饶恕的错误。说到底,他对阿苔终究有着一份刻骨铭心的愧疚。 “是吗? 是您欠她的。”君子好逑不置可否:“将军大人,我并不希望您出事。把她留在身边,您认为这对您是有利的吗?” 至少现在我还不想你死,君子好逑在心底补充到。 “至少这样,在我认为能够弥补我心中的一点点愧疚。” 听了杳无音信的话,君子好逑淡淡地笑了笑:“既然您这么想,我亦无话可说。” 话己经说到这个份上。好友的固执,君子好逑不是不知道。看来一切只能顺其自然。 茶室内一片静默,清幽的茶香始终迷漫在空气中。两人不再言语。各自饮着自己微凉的茶,默然想着各自心里的事。 第四章 樱花树下的决定 “你真的决定嫁给他吗?” 樱花树下,轩忍睦站在初透凉子的身边问道。 初透凉子将手平摊伸向了半空。随后,一片樱花飘落到了她的手心。默然盯着手中粉色的樱花,初透凉子淡淡道:“是的。” “如果我带你走呢? 凉子,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看着初透凉子的动作,在听到她的回答后,轩忍睦仍然不死心地问道。这让他如何放手?一直以来,他早己把她当作了自己未来的妻子。而现在,却因为该死的上一代关系,他必须要将心爱的人拱手让人。他难以做到。 “他是你的哥哥。”翻手,樱花从初透凉子的手中悄然落地。她在提醒他,同时也在提醒自己认清事实。 “是。他是我的哥哥,但你并不爱他。”注视着初透凉子的侧脸,轩忍睦确定地说道。 “我是不爱他。”放下手,初透凉子转身面向轩忍睦,用肯定的语气道:“但我必须嫁给他,我不会违背母亲大人的遗愿。” 她的命运其实早己被安排好了。两家多年的亲密往来。不是因为她父亲朝令夕改高居权位的缘故。是因为轩忍睦的母亲馥郁奈子与她的母亲拂袖夫人曾是一对姐妹花,而联姻是两位母亲当年约定的。身为朝令家的长女,她拒绝不了母亲临终前的嘱咐。所以她无法逃避母亲为自己定下的这门亲事。这不仅仅是认命。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而她只是选择了其中一种罢了。虽不是她百分之百的意愿。然为了尽孝,她只能放弃自己所爱。 “你早就决定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了,是吗? 凉子。” 他知道所谓的事实。然而爱上了,真的能说放弃就能够放弃吗? 对于他轩忍睦,很难。真的很难。 “对不起,轩忍睦。从我知道自己这一生只能嫁给身为端笺幕府的将军大人时,我的确选择了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初透凉子坦然道。她否认不了,然事实也正是如此。 听了初透凉子的话,轩忍睦久久不能言语。她的声音很柔。而此时,这温柔的声音却如同对他判了死刑。轩忍睦万念俱灰地闭上了眼。空气中一阵沉默。 “凉子,你爱我并没有我爱你多。你从来都不是一个残忍的人。而这一次,你的决定却对我残忍到了极点。” 睁开眼,轩忍睦痛心疾首道。深深地再次看了一眼淡定的初透凉子,他默然离去。 既然她己经决定了,那他还能说什么? 如果可以选择,轩忍睦真希望自己不是幕府的二少主,而她也不是朝令家的长女。如果两人的身份不是跟上一代的约定那般的密切,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让人痛苦的局面。 风轻轻吹过,樱花纷纷洒落在了初透凉子粉色的和服上。站在樱花树下的她默然看着轩忍睦离去的身影,没有流泪。在狠心地说出那席话后,她的心又何尝不痛。然而,即使心再痛。初透凉子也不会让自己流下眼泪。面对己定的事实,她没有选择逃避。然而,选择了面对,有时也就意味着必须放弃其它。得到总是建立在失去的基础上的。初透凉子并不在乎什么将军夫人之位,而事实却又使她必须放弃自己真正爱的人。 “轩忍睦,没有了我,希望你能找到属于你的那份幸福。”对着空气,初透凉子淡淡道。时间能够改变一切。她知道轩忍睦会找到属于他的幸福。而能给他幸福的那个,绝对不会是自己。 站在樱花树下感受着这短暂的宁静,初透凉子想:也许以后没有机会再来这里了吧!的确,身份变了,环境也会跟着变。环境变了,生活也会跟着变。时间在变化着,一切也都在变化着。 第五章 偶遇的缘份 静静地坐在自家落院的木制秋千上,钮扣子的心情并不好。因为再过几天,她就要嫁人了。嫁给一她从未见过面的陌生男子。这是父母的安排,天生性格柔弱的她根本不敢提出反对。连说个“不”字,她都没有勇气开口。婚姻,对于钮扣子,似乎注定被父母所安排吧!尽管他们都告诉她,自己将要嫁的那个人,有多么好,地位有多么高。然而,在钮扣子的心里一直有着一个人,而那个人却并不是她未来的丈夫。因为他的身份比她未来的丈夫更高。那是钮扣子所不敢奢求的。 低头看着手中穿着华丽和服的木偶女孩,钮扣子不禁想起了多年前遇见的那个人。 ~~~~~~~ 那天是女孩节。在日本,每年的3月3日是女孩们的节日,日语叫做“雏祭”。每到这一天,家里有女孩的人家都要举行陈列偶人的庆祝活动。在这一天里,女孩子的人家都要摆上身着宫装的男女偶人,祈求女孩的平安和未来的人生幸福。本是高高兴兴过节的钮扣子,却因为不小心打碎了父亲心爱的瓷瓶,而遭到了父亲严厉的责骂。伤心的她黯然离开了家。 坐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钮扣子在伤心地流着泪。正当她在暗自流泪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哭?”走近的少年在看到流泪的钮扣子时,不觉好奇地问道。 抬起布满泪痕的脸,钮扣子望着突然冒出的俊美少年,木呆着,一时没有反映。 “爱哭的女孩不好看。” 说着,少年在钮扣子的身边与她并肩坐下。他丝毫不介意地上的尘灰会弄脏自己华丽的衣襟。伸过手,少年自然地为钮扣子抚擦泪水。 “不,谢谢。”也许是被少年的举动吓到了,钮扣子羞涩地低下头,避开了少年的触摸。她小巧的脸上不禁一阵绯红。 “喔,对不起。”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尔后,少年彬彬有礼地道歉道。在家,当他有时伤心流泪时,夫人都是这样安慰他的。所以到了外面,他也不自觉地这样安慰她人了。看着垂首,不吱声的钮扣子,少年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了钮扣子的面前,直率道:“这个给你。” “什么?”当钮扣子抬眼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漂亮人偶时,她诧异地睁着清澈而晶莹的双眼不解地望着少年。 “我说这个给你。”再次重复了一遍,少年将手中的人偶塞到了钮扣子的手中。 他不喜欢人偶,偏偏家里多得没法数。而身上的这个,他也不知道是谁塞给他的。看到伤心流泪的钮扣子,他想女孩子该都喜欢人偶吧!“为什么?”钮扣子看着手中多出的漂亮人偶,抬脸望着少年,迷惑地问道。 “我不喜欢这个。”少年平淡地回答道。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 “少主。”来人的呼唤声渐渐传来。不一会儿,人便跑到了两人的面前。 “心太软,你可真会找。这么快,我就被你找到了。”看着恭敬地站在自己面前的贴身侍卫,少年兴味索然道。 “少主,我们该回幕府了。”对着主人,心太软恭敬地开口提醒道。 “知道了。”说着,少年极不情愿地站起身。对着钮扣子,少年道:“再见了,我要回家了。” “嗯。”拿着手中的人偶,钮扣子轻轻点头应道。 “走吧!”起步,少年对着侍卫淡道。就在两人转身离去时,钮扣子不禁站起身问向离去的少年:“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她希望能再次见到像大哥哥般的少年,因为他给她一种温暖的感觉。 “也许会吧!”回头看了一眼钮扣子,少年答道。随后,两人离去。 当少年的身影消失后,钮扣子低头看着手中的木偶女孩,不禁发起了呆。 少年甚至没有问过她的名,而钮扣子在以后的岁月里,才从一次偶然中得知,那天侍卫口中所唤的“少主”,竟是端笺幕府的世子。现在成为了将军大人的千枳鹤。就那么一次。以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然而,也正是因为初次的相见,让她记住了他。 端笺幕府。现在统治着整个日本的权力心中。钮扣子知道自己与千枳鹤在同一天成婚。因为她要嫁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弟弟轩忍睦。 嫁不了自己想嫁的人,是痛苦的吗?然而,能看到自己想嫁的人。身份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岂非更痛苦? “小姐。”一位侍女缓缓走近钮扣子,恭敬道:“夫人找您。” “是吗? 母亲大人找我。” 听了侍女的话,钮扣子起身离开了秋千。她不再说话。在侍女的陪同下,钮扣子沉默地向着主屋的方向走去。她知道母亲找自己什么事。要嫁人了,自然要准备嫁衣。 第六章 冷酷的一面 生在皇家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无忧的生活,有时候仅仅只是表面而己。尊贵的身份使他在人前陪受尊敬。 然而,他不快乐。是的,吟风弄月感到自己并不快乐。是因为他的贪心吗? 是因为他拥有了别人所没有的太多了,还想拥有更多吗? 可是,如果是这样。他宁愿用自己现有的一切去换取那人的在乎。是的,他要的并不多。仅仅是想再次得到那人的在乎罢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管他做什么,他都只会被他忽略?是因为他们分开太久了吗? 是因为分开太久的缘故吗? “哥哥,如果真的是分开的缘故。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再次在乎到我的存在? ” 站在院落的太阳光下,吟风弄月仰面望向天空刺眼的光线,闭上了双眼。在闭目迎向那光彩夺目的阳光时,他感到了红。一大片的红。不是触目惊心,不是让人心寒,却是灿烂无比。在这一刻,吟风弄月的心在徘徊着。 ~~~~~~~ 这些天幕府到处张灯结彩,充满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原因是将军大人要娶妻。两双新人,可谓双喜临门。 由远而近,绿苔代听到了侍女断断续续的哀求声。 “发生什么事了?” 绿苔代走近瞄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断在低声哀求的一名侍女,冷静地问向了站在一旁的老侍女木屐。 “苔代夫人。” 听到绿苔代的声音,木屐恭敬地向绿苔代跪拜叩礼道。同时跪地的那名侍女也停止了哭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绿苔代再次问道。她在等待着解释。 “是。苔代夫人,事情是这样的,将军大人婚礼己至,我与几位侍女在清点各位大人送来的贺礼时,发现袅子把其中一位大人送的贺礼私自偷运出了幕府。现在事实己经得到了证实。”迎上绿苔代注视的目光,木屐平静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尾。 “为什么这件事不告诉我?” 听了木屐的回报,绿苔代锋利的眼神扫向了跪地的袅子,口气不觉多了几份严厉。在幕府里发生了这种偷窃之事,都要向身为总缔者的她汇报。 “此事刚查清,正要去向您汇报。”看到表情严肃的绿苔代,木屐垂首惶恐地说道。她的言外之意是绿苔代来得正是时候。 听了木屐的话,绿苔代冷冷地转向了犯错跪地的袅子,漫条斯理道:“你既然违反了幕府的规矩,你还要请求原谅吗? ” “苔代夫人,我错了。我己经将贺礼归还。请您这次放过我吧。”慌惶地不敢抬脸,袅子低声哀求道。她知道在幕府,绿苔代的权力能够一手遮天。虽然知道身为总缔者的绿苔代对下人一向冷酷,但不想离开幕府的她还是想赌一次。 缓缓走至袅子面前,绿苔代倪视着低头哀求的袅子,面无表情道:“从你进入幕府的那天起,你就该知道。在幕府,犯了错的人是绝对不会被原谅的。机会只有一次。而你,己经错过了。” “苔代夫人。” 听到绿苔代的话,袅子抬头望着她冷酷的脸。两行清泪从她的眼中悄然落下。她是被生活所逼的。为了那躺在床上病重不起的母亲。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也知道被发现后,自己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但好不容易进入了幕府为侍的她。真的不想就这样被赶出去。而现在,因为绿苔代的话,袅子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如果眼前被所有人称之为“苔代夫人”的绿苔代是高贵主人,那么她袅子不过只是一个卑贱的仆人。 失魂落魄的袅子顿觉无力地跪坐在了一旁。 收回目光,绿苔代对着始终跟随在自己身后,不曾言语的贴身侍女唤道:“败絮。” “是。”败絮垂首恭敬应声。 “在明天之前,按照幕府的规矩你把袅子这件事处理好。” “是。”话落,败絮走到袅子的面前,而后者没有任何反抗。袅子知道自己己经没有了希望。反抗只是多佘而己。 在人被带走后,绿苔代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木屐:“知道将军大人现在人在何处吗?” “在蚀熄。”垂首,木屐恭敬地回答道。 蚀熄是幕府最神圣的地方,因为那里摆放着幕府各位先逝之人的灵位。 得到所要的答案,绿苔代不再停留。时辰快到了,她必须赶快找到人。 第七章 灵位前的父子 “父亲大人。” 站在馥郁奈子灵位前的千枳鹤在看到走进屋的杳无音信时,不觉开口唤道。 “你该去主屋成婚了。” 走至千枳鹤身边,杳无音信面向摆放在木桌上的馥郁奈子的灵位,淡然道。自妻子过世后,他便感到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尽管现在他能到处走走,但杳无音信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 “我一定要娶凉子小姐吗?” 注视着馥郁奈子的灵位,千枳鹤似在问着杳无音信,其实他也是在问着自己。因为即将举行的这场婚礼,他根本不能做主。一切早己被安排。 “你不是己经换上新衣了吗?” 面对儿子突然冒出的问话,杳无音信沉稳地说道。在刚才进屋时,他就注意到儿子今日的着装是婚服。 “父亲大人。” 千枳鹤欲言又止。他不是一个太过软弱的男人。然而,向来为孝的他这回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千枳鹤,你想说什么?”看着表情犹豫的儿子,杳无音信平和地问道。 千枳鹤沉默不语。现在的他除了保持沉默,亦说不出任何话。 “千枳鹤,朝令家的小姐知书达礼,温柔贤慧。那孩子我见过一面。她很适合做幕府的女主人。况且这门亲事,也是你母亲身前定下的。” 杳无音信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想儿子到这个时候还在胡思乱想。 “我知道了。” 这不是认命的口吻,千枳鹤只是突然感到身为将军的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 “既然你想通了,也不要在钻牛角尖了。时辰也差不多了。” 杳无音信的这句话刚落,绿苔代便适才地出现在了门前。 ~~~~~~~ “太上将军,将军大人。” 看到并肩而立的父子俩,绿苔代恭敬地欠身道。 “阿苔,” 看到绿苔代的出现,千枳鹤并没有意外。他知道不管自己在哪,她都会找到。 “阿苔,你来得正好。你带千枳鹤回主屋吧。” 看着站在门前,姿态一贯优雅的绿苔代,杳无音信吩咐道。说话的同时,他的眼中闪烁着一抹温和的光芒。 “是,太上将军。”垂首应答。绿苔代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杳无音信灼热的目光。 似没有注意到两人间微妙的变化,千枳鹤默然走向了绿苔代。 尔后,两人一同离去。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了回廊的尽头。 屋内,杳无音信将目光再次移向了妻子的灵位,自言道:“奈子,也许我们相见的时日快到了。” 说罢,杳无音信离开了蚀熄。儿子的婚礼,作为父亲的他,自然须要场。 第八章 行婚 在传统的日本婚礼上,新娘都会身穿白色丝绸的和服。头发被高高向后挽起,用龟壳梳子束紧,脸则会用脂粉抹得雪白。头戴白盖头和面纱。而新郎则是手持白扇。如果要问为什么日本婚礼要以白色为主。那是因为白色在日本代表着新生活的开始和原有生活的结束。同时也代表着新娘从此便成为丈夫家的一名新成员了。 今日的两对新人。新郎都是幕府的少主。现任将军大人千枳鹤与朝令家的小姐初透凉子。二少主轩忍睦与钮扣家的小姐钮扣子。 此刻,两对新人正慢慢从主屋的外侧向主屋内步入。一前一后,千枳鹤与初透凉子并肩走在前面,而轩忍睦与钮扣子则并肩跟随在了后面。 两对新人脸上的表情各自都显得心不在焉。 走在后排的钮扣子,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走在前排的千枳鹤。相隔多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一直想见的人。却是在自己的婚礼上,也是在他的婚礼上。其实这种情景。对于钮扣子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尴尬。但因为对方没有认出自己,而自己正在行婚。所以除了用目光去感觉存于心中的他。钮扣子只能麻木地压抑着让自己完成这一系列的礼节。 而走在钮扣子身边的轩忍睦,并没有注意到钮扣子的异常。因为他的心思此时也并不在钮扣子身上。尽管轩忍睦知道走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才是要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的目光锁定在走在前排的初透凉子身上。他觉得今天的初透凉子很美。而这种美,轩忍睦更清楚,今后再也不属于自己了。过了今天。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资格去拥有她了。 然而,即使到婚礼结束,初透凉子的目光都不曾瞟向轩忍睦。不是她狠心。因为早己选择了放弃,所以她不会再回头。初透凉子心里想的是。既然己经选择了嫁给身为将军大人的千枳鹤,那么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本份。 千枳鹤与初透凉子并排向前缓步行走着,他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当他与跪坐在杳无音信身旁的绿苔代的目光相视在一起时,他便再也不舍移开了。然而,身为幕府现任的将军,理智在提醒着他。在这场庄严而隆重的婚礼中,绝对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它的重要性关系到整个幕府的名誉。即使是把它当作演戏。千枳鹤也要把它演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绿苔代微笑地看着走近的两对新人,心中满是心慰。这种心情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在成婚似的。自从太上夫人馥郁奈子死后,整个幕府己经好久没有这般热闹了。表面冷酷的绿苔代,其实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 不经意间,当绿苔代看到人群中出现的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人脸时,顿时,时间仿若被定格了。保持在绿苔代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多年后的再次失控。绿苔代默默与那男子相视了数秒,心渐渐乱了。尔后,她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坐在主屋正中首座上的杳无音信,看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两对新人,心中同样心慰。至少在他有生之年,他亲眼看到了儿子们的婚礼。 让绿苔代失神的男人名叫缘木求鱼,人称缘木大人。官位极高。在朝中是个风云人物。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大名。而他与绿苔代之间的关系也绝非浅薄. 看到坐在杳无音信身边的绿苔代时,缘木求鱼并没有惊讶。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幕府。多年不见。她给他的印象更深了。尽管缘木求鱼表面不动声色。以贵宾的身份参加了这场空前华丽的婚礼。但他内心,却因为再次见到绿苔代,而心动不己了。 不眠的夜,似乎在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 洞房花烛是一种怎样的情景?步入房中的千枳鹤在放下手中的白扇后,身穿素衣的他缓步走到初透凉子的身边,与沉默的她并肩而坐着。房中,两位侍女在放下屋内的竹帘后,便双双垂首退出了房间,随着拉门被推上,屋内顿时一片静寂。屋中的两人始终在沉默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初透凉子至始至终都默然不语。而千枳鹤看着窗外的树影,似乎在想着什么。 少时,千枳鹤首先打破沉闷的气氛。对着身旁一直没有动静的初透凉子,他淡淡开口道:“睡吧。” 说罢,千枳鹤翻身躺在了床榻一侧,为自己盖上了被子。 跪坐在一旁,腿己经麻木的初透凉子在听了千枳鹤的话后,看了一眼闭着双眼的千枳鹤,没有说话。 穿着素衣的她吃力地移动着自己的身子。少顷,初透凉子跟着躺在了千枳鹤的身边,动手轻轻为自己盖上了被子。 她并没有睡意。睁着双眼,初透凉子望着头顶的屋梁想着一些事。己经成为自己丈夫的千枳鹤对自己这种冷漠的态度,她早己料到。虽然她也不是情愿嫁给他的。但侧头看向身边闭目的千枳鹤,初透凉子想:既然选择了嫁,自己现在也己经成了幕府的将军夫人。那么有些事,自己还是会尽力去做好的。 初透凉子知道在自己的心里仍然有着轩忍睦,但毕竟现在己经是过去式了。双方的关系也己经确定,多想并无益. 随着夜色的加深,千枳鹤渐渐睡着了。今天的他感到很累。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女人罢了。这样想着。他也就睡得着了。 第九章 心中的恨 曾几何时,当绿苔代回想起那一切,心中便只剩下了恨。是的,恨。如此深沉的恨才成就了今实今日的她。 曾经的她何尝不是天真无邪。即使是世人眼中的罪臣之女。对生活,她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而当年,在她遇上缘木求鱼时,她本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但事与愿违。无意中怀有身孕的她是那么的期盼着孩子的出生。但最后事实却证明了,一切都是那么虚伪。一切都如同水中的浮影般那么易碎。孩子流产了,真正的凶杀却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一切的美好在瞬间破灭,让她不堪得感到自己是多么愚蠢。 那般坚强的她,到头来却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所背叛。从那时起,绿苔代便决定抛开过去的一切活得高高在上。遇到任何事,她都不曾心软过。因为尝过了那椎心之痛,所以她的心也变得冷酷了。 ~~~~~~~ 睁开双眼,绿苔代无意识地看了看四周。 “夫人,您醒了。”跪坐在床榻前侍候的侍女.在看到女主人睁开双眼后,惊喜地出声道。恰在此时,缘木求鱼与其奈暮吟相继步入了房中。 先一步,缘木求鱼踱步来到了床榻前。盘坐后,他看着神色略显茫然的绿苔代,柔声唤道:“阿苔。” “总算醒过来了。”走近缘木求鱼身边,其奈暮吟看着躺在床榻上虚弱无力的绿苔代,妩媚地说道。 “求鱼,我失去的那个孩子与你有关吗?”仿若没有听到其奈暮吟的声音,渐渐恢复神志的绿苔代望着缘木求鱼,面无表情地问道。 “孩子?怎么突然问起孩子的事?”乍听到绿苔代的问话,缘木求鱼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没有直接回答。 “告诉我,我失去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与你有关?”绿苔代再次问道。她坚持要一个答案。 “是,孩子的事确实与我有关。”沉吟了片刻,缘木求鱼坦然承认道。他从来不想对她隐瞒任何事。 “为什么?”没有过多的激动,绿苔代的声音异常平静。即使失去的那个孩子是她盼望己久的。此时的她哀莫大于心死. 没有回答,屋内一阵静肃。 失望地移开目光,绿苔代盯着眼下的被褥,淡淡道:“是因为你自己的缘故吧。缘木求鱼,为了你的高官厚禄。你竟选择了牺牲自己的孩子?” 多么悲哀而又令人愤恨的事实,绿苔代心痛地说道。 “阿苔。”再次同时,缘木求鱼情不自禁地抬手伸向了绿苔代。 “不要碰我。”避开缘木求鱼的触摸,绿苔代抬脸压抑着心中的愤怒。 “缘木求鱼,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你明知道,我有多么盼望孩子的出生。而你,却在没有得到我的允许,自作主张地选择了让他消失。” 绿苔代望着缘木求鱼的这双眼,不是心痛,不是绝望。而是彻彻底底的失望:“你以为,我会允许吗? ” “那你想要怎样?”垂下伸出的手,缘木求鱼反问道:“阿苔,你如果要孩子,我们以后会有,为什么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生下他?” “如果你这么在乎你自己,当初就不该选择娶我?”两人的目光在对峙着,绿苔代并不作让步。 “阿苔,这也不能怪求鱼嘛。毕竟他也是迫不得己的呀。”一直在一旁看着两人争吵的其奈暮吟,在此出声劝说道。 没有任何回应,仿若没有注意到其奈暮吟,绿苔代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有些事也许她心里是明白的。 “阿苔,你一定要这样追究下去吗? ”这一次,缘木求鱼的语气明显有着一丝不耐烦。 “是。”绿苔代坚定地回应道。 “那么。”缘木求鱼起身续道:“我们现在没什么好谈的。等你平静后,我再来看你。” “求鱼。”一旁的其奈暮吟在看到缘木求鱼的离去时,回头对着绿苔代道:“既然你今日心情不佳。那我改日再来看望吧!”说着,起身跟上了往外走的缘木求鱼。 “缘木求鱼,我们之间结束了。”心痛地闭上眼,绿苔代一字一句说得如此决然。 走至门前的缘木求鱼在听到绿苔代的这句话时,不禁愣了一下。随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前。而跟随在身后的其奈暮吟自然也听到了绿苔代的话。不动声色的她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 当天晚上,绿苔代两手空空地走出了穹洒的大门。当初进门时,她不曾带入任何东西。选择了离开,她也没有带走任何一样东西。而这一走,她便再也不曾踏入穹洒。 ~~~~~~~ 多年后的今日,当绿苔代再次见到缘木求鱼时,一切都不能平静了。在整个婚礼中,尽管她努力压抑着心中的不平,让自己忽略缘木求鱼的存在。然即便如此,她却做不到完全不在乎。是的,做不到。这么多年来,自从离开穹洒后,再不曾有人让她的心这么不安过。相隔多年,绿苔代从没有想过两人会有再次相见的一天。况且还是在千枳鹤的婚礼上。缘木求鱼的莫测一如当年,让她看不透。 多年后的再次相见,绿苔代知道在以后两人还会再见面。这并不是她所期待的,但她逃不了。而她也不是一个会选择逃避的人。 在幕府漫长的十九年里,生活教会了绿苔代很多。有了今天这般地位的她,遇到任何事。从没有选择逃避过。所以这一次她会面对。该来的始终逃不了。 今日的她,己不再是当年的她。而当年的他,也非今日的他。 一切都变了吗? 随着时间的流失,彼此的身份变了。彼此的地位变了。但也许会有什么是不变的。 忙碌了整个幕府的婚礼终于结束了。绿苔代跪坐在一座木像前,盯着木像的她心中有着太多难以控制的波涛汹涌。 第十章 新婚之夜 跪坐在屋外的木制地板上,钮扣子的手中始终握着人偶,屋檐下,一窜风铃在晚风的吹动下,发出了阵阵清脆的悦耳声。今晚是她的大婚之夜。然而,钮扣子此时心里想的却不是自己的丈夫。 “你这样会着凉的。”随意倚靠在门槛前,轩忍睦看着垂首盯着手中人偶的钮扣子淡淡出声道。他刚进屋。也直到现在,他才正视己经成了自己妻子的钮扣子。 在轩忍睦的眼中,钮扣子看上去就是一个极其柔弱的女人。一眼看去。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典型的温柔型。这一点与初透凉子有着几分相似。只是两人有所不同的是初透凉子比钮扣子多了一份冷静。面对任何事,初透凉子都能用一种异于常人的冷静去对待。就如她最终选择了遵从逝母的遗愿。嫁给了哥哥千枳鹤。而钮扣子,此时的她看上去似乎有着太多的心事。 听到身后突然冒出的声音,钮扣子紧握着人偶猛然回头。她讶然望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轩忍睦,用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在轩忍睦的眼中钮扣子是柔弱的,而在钮扣子的眼中轩忍睦则是冷漠的。 “也许,是吧。”注视着钮扣子困惑的表情,轩忍睦似如叹息地说道。随后,他将目光投向了夜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关心她的话。对轩忍睦而言,己经是自己妻子的钮扣子,现在还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第一次见面说成了要共度一生的夫妻。这在轩忍睦感来确实有些莫名。虽然难以接受,可他不还是接受了吗? 也许在不知不觉中,他己经把钮扣子当作自己的妻子看待了吧!所以对她,他才会无法做到完全忽略。 “你是我的丈夫轩忍睦?” 钮扣子问了一个多佘的问题。不是丈夫,现在又怎会出现在新房中。 “很显然。”目光移向钮扣子,轩忍睦道:“你己经是我的妻子了,扣子。” 这是轩忍睦第一次呼唤钮扣子的名字。他是在提醒她认清事实,虽然这事实连他自己都难以接受。 听到轩忍睦的暗示,钮扣子低头看向了手中的人偶。 少时,她突然想起身回屋。然而。 “怎么了?”看到钮扣子皱眉的异样,轩忍睦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想回屋。可是,我的腿似乎麻了。”抬起脸,钮扣子望向轩忍睦,有些脸红地老实道。 听了钮扣子的话后,轩忍睦面无表情地走向了她。弯下腰,他蓦然将她凌空抱起。 在抱起钮扣子的那一刹那,轩忍睦感到她好轻,真是太轻了。 “啊。”突然感到的失重,让钮扣子本能地尖叫了一声。她慌忙地搂上轩忍睦的颈。睁大双眸的她惊愕地望着轩忍睦近在咫尺的清俊脸庞。这还是她成年后第一次与异性靠得如此近。自然对于柔弱的她,不免心有余悸。 “你的腿麻了,不是吗?”看了一眼怀中惊慌失措的钮扣子,轩忍睦面无表情道。 待走进屋后,轩忍睦轻轻把她放在了床榻上,随口道:“己经很晚了。该睡了。” 睡?敏感地听到“睡”这个词,钮扣子不知所措地对着正在脱衣的轩忍睦道:“轩,轩忍睦,我们,我们,我是说,我们能不能,不要,不要这么快。” 钮扣子不知如何开口说自己还没有准备,她懊恼地闭上了口。 “放心。”看着突然低头不语的钮扣子,轩忍睦淡淡道:“我也没有性趣。” 说完这么一句,轩忍睦放下脱下的外衣便自径躺下睡了。 抬头看向侧身背对自己而睡的轩忍睦,钮扣子似松了一口气,轻轻道:“谢谢你,轩忍睦。” “睡吧!”说完两字,轩忍睦便不再理会。 静默地坐着发了一会儿呆,钮扣子才换上素衣小心翼翼地躺在了轩忍睦的身边。 第十一章 何来质问 悠悠的笛声在空中回荡着。夜空中无星亦无月,黑漆漆的一片。 而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当人们进入了梦香时,缘木求鱼却独自坐在屋檐下吹着笛子。他的思绪随着悠扬的笛声,沉浸在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你就这么在乎她吗?” 女人轻浮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其奈暮吟向着背对屋门而坐的缘木求鱼款款走近。 “你想说什么?” 放下木笛,缘木求鱼目光深沉地看着远处隐约的山丘,冷漠地出声道。即使没有回头,他亦知道来人是谁。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走近缘木求鱼,其奈暮吟看着无动于衷的他,语气并没有多少波动。 “我不知道。” 起身,缘木求鱼从其奈暮吟身边擦肩而过。 “你知道。” 转身对着缘木求鱼离去的背影,其奈暮吟加重了语气:“你是在逃避你自己?还是在逃避她?” 听到其奈暮吟的话,缘木求鱼停下了脚步。他静默地背对站立。 “你是在逃避自己吧!”款款走至缘木求鱼面前,其奈暮吟一语点破。 “这与你无关。” 看着近在咫尺的其奈暮吟,缘木求鱼冰冷地说道。摆明了,他不想与她谈论这个话题。 “与我无关? ”没由来的,其奈暮吟心口涌出了一股愤怒,声音也不由激动了起来:“我是你的妻子。缘木求鱼,你别忘了我们做了二十年的夫妻。而现在,你却对我说,你的事与我无关?” “其奈暮吟,我们是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但我可不记得,你何时如此关心过我?”直视着她的双眼,缘木求鱼冷冷道。 这不是讽刺,而是事实。他早就知道眼前的女人,之所以愿意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要的不过是他给她的权力,地位,身份,和财富罢了。说起来,两人这二十年的夫妻关系。除了彼此间存在的欲望,似乎再没有别的了。 面对缘木求鱼的反问,其奈暮吟愣住了。她哑口无言。 是啊!她到底要怎样?自己要的不就是权力,地位吗? 为什么在发现他对绿苔代始终念念不忘后,有这般冲动的举动?不是的。是为了自己现在的地位。是为了不想让绿苔代回来夺走曾经属于她的一切。是的,是这样的。所以自己才会不请自来地跑来质问他。是这样的。其奈暮吟在心里不断地提醒着自己。 许久,当其奈暮吟再次抬头时,屋檐下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缘木求鱼早己因为她的沉默回屋了。 也许是他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他己经给了阿苔太多的时间。所以现在,他没有必要再漠视了。缘木求鱼心中想着。 第十二章 暗自心痛的一幕 蜃楼是销声匿迹居住的地方。 在这清静的别院里,此时,销声匿迹半躺在床榻上。在他的身边睡着一个宛如女子般美貌的少年。少年闭着双眼。白皙中带着红霞般的脸让人看了很是赏心悦目。轻柔地伸手抚摸着少年不经意间掉落在自己身上的一缕长发,销声匿迹的表情极为温柔。也只有对着这少年,他才会露出少有的柔情。沉睡着的少年名叫色泽,这个名是销声匿迹为他取的。因为少年没有名字。他是销声匿迹几年前在宫外捡回的一个盲童。 缓缓睁开双眼,色泽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他那原本美丽而摄人心魄的双瞳,由于看不见任何东西,而失去了许多光芒。一度迷茫的眼神总让人感到他的不安。那是一种对周围的一切发自内心的强烈不安。 “迹。”无意识地抬手伸向空中,色泽在寻找着令他安心的人。 握上色泽白皙而柔软的手,销声匿迹柔声道:“醒了。” “嗯。”听到熟悉的声音,色泽点头应道。被销声匿迹握紧的手让他感到很安心。真的,他喜欢销声匿迹触摸自己的感觉。 “想去外面走走吗? ”销声匿迹问着。他们己经睡了好一段时间。该让色泽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了。销声匿迹心里想着。现在早己过了午后,外面的阳光并不强烈。 “好。”听了销声匿迹的建议,色泽顺从地点头。正当他准备收回自己的手起身时,销声匿迹突然将他凌空抱起。 “你又轻了。色泽,以后你该多吃点饭。”说着,抱着色泽,销声匿迹起身离开床榻。 “迹,我可以自己走。”被迫搂上销声匿迹的颈,色泽央求道。 “到了外面,会把你放下来。”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销声匿迹一脸温柔。 听到销声匿迹不容置疑的话,色泽低头不再言语。轻轻将脸依靠着销声匿迹的肩,他感到了幸福的存在。销声匿迹对他的宠爱,让色泽不禁感到了生活的美好。尽管他看不到。但只要能够陪在销声匿迹的身边,色泽便感到满足了。 在没有遇到销声匿迹之前,色泽就像一个乞丐般常常被人欺负被人殴打。而在遇到销声匿迹之后,他不仅为他提供了一个这么好的住所。最重要的是,销声匿迹让他感受到了家人般的温暖。色泽是一个孤儿。他没有家人。但他喜欢销声匿迹对待自己的方式。就好象自己是一个珍品似的。色泽从小就是一个盲人。他不知道自己的外表有多么吸引人。但渐渐的,他习惯了身边有着销声匿迹的存在。虽然,他并不知道销声匿迹的真实身份。但他不在乎那些。在色泽的世界里,他只在乎销声匿迹对他的好。 看向怀中又要昏昏欲睡的色泽,销声匿迹不由轻笑地摇了摇头。色泽就是爱贪睡。罢了。要睡,就让他睡吧!只要有色泽陪在自己身边,一切都是好的。因为在色泽的面前,他才不再是平常的自己。色泽的陪伴,会让他忘记那令他烦恼的一切。 轻轻抱着又一次睡着的色泽,销声匿迹坐在院落的柔席上感受着这短暂的宁静。 ~~~~~~~ 隔着竹帘,吟风弄月默然看着窗外的一幕。他并非有意偷看,只是碰巧无意中走到此。 看上去极为亲密的一幕,也许在这宫中,在别人看来并不算什么。但对于此时的吟风弄月,却是一个心碎的打击。是的,心碎的打击。 “我真希望他能永远消失。” 透过丝竹,吟风弄月看着销声匿迹怀中闭目的色泽,喃喃自言道。 “弄月少主。” 听到吟风弄月的自言,站在他身后的井水饮颇为惊愕。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一向给人一种柔媚之美的吟风弄月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我不会那样做。井水饮,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色泽。”没有移开目光,吟风弄月始终盯着前方的一幕淡淡道。而这话,与其说他是在对井水饮说,不如说他在对自己说。 井水饮沉默着不再出声。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吟风弄月。作为一个旁观者,虽然他只是一个仆人。但有些事,作为仆人的他却看得比谁都清楚。然而,有时候人的无力就是这样。即便看清了事实,也不能做些什么。因为他只是仆人,不是主角。或者说他不是吟风弄月心里的人。 可是,到底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哥哥重新在乎我的存在呢?这话吟风弄月没有说出口,是他在心里对自己的自问。 当看到不远处两人亲密无间的情景时,吟风弄月无法否认自己的心被深深地刺痛着。那曾经是属于他的位置呀!而现在,他却只能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让自己心碎不己的一幕。为什么命运要这般捉弄他?只是因为彼此分开太久的缘故吗? 可是,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吟风弄月的心在无声地呐喊着。他要做些什么,他也必须做些什么。 窗外,夕阳的佘光一泻而下。晚霞下的景色美得让人心醉。然而,此时,在吟风弄月的眼中却只有不远处相拥的两人。无声,一切都是无声的。默默地忍受着自己的心被无情地撕裂。吟风弄月知道一切并没有结束。 第十三章 讽刺的红颜知己 人死如同灯灭。生命的终结往往让人措手不及。当屋内只剩下两人时,躺在床榻上的杳无音信才虚弱地开口唤道:“阿苔。” “是。”跪拜在床榻前,绿苔代垂首应道。 “知道我为什么最后想见的人是你吗?”杳无音信的声音有气无力,让人深深感到了人死前的虚无。 “阿苔不知。”没有抬头,绿苔代如是回答道。 “是吗?我还以为你并不想听到我的声音呢?”侧过脸,杳无音信凝视着俯首跪拜在自己面前的绿苔代,淡淡道。 眼前的她,依是这么美艳。而他,依然只能这样远远地凝望着她。这可望而不可触的感觉。自从十九年前在幕府中见到她时,对她,他便似乎一直只能这样遥遥望着。十九年了,为什么自己始终对她无法放下?也许得不到永远在渴望吧! “太上将军。”终于,绿苔代抬眼直视着杳无音信灰蒙的黑眸,淡淡唤道。 “阿苔。”不由抬手伸向绿苔代,杳无音信的声音中有着一丝哀求。 “是。”上前,绿苔代按着杳无音信的意愿,握上了他白皙而修长的手。 “你一直是希望我死的吧!”触摸着绿苔代柔软的手,杳无音信说得轻描淡写。 “太上将军。”听了杳无音信的话,绿苔代的表情有着一丝微妙的变化。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将绿苔代微变的反映看在眼中,杳无音信续道:“我知道一直以来,你在我的膳食中放着慢性毒药。而我明知是毒药,还是含着饭菜吃下去了。” “太上将军。”杳无音信的直言让绿苔代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她愕然地看着床榻上的他。她没想到自己在他膳食中放慢性毒药的事,他居然会知道。而且似乎早就知道了。 “想问我为什么。”迎上绿苔代讶然的双眸。杳无音信淡然道。 “是。为什么?太上将军,您明知道饭菜有毒,为什么您还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吃下了含有毒的饭菜?” 绿苔代会有如此一问,是因为她从不认为,身为太上将军的杳无音信是一个会这么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 “是的,我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像是看穿了绿苔代心中所想,杳无音信说出了这句话。 “那么,是因为愧疚吗?”这是讽刺的口吻,同时绿苔代收回了自己的手。 “阿苔,你是这个世上唯一如此了解我的人。我的妻子馥郁奈子,虽然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女人,但她并不了解我。而你对我而言,事实上,可称之为我的红颜知己。” 不在意绿苔代暗讽的话,杳无音信徐徐道。是的,绿苔代是他身边最得宠的女人,但她并不是他的女人。尽管他曾经想过得到她。然事实上,他与她更像是朋友关系。也许在绿苔代的心里,两人连朋友都不是吧! “是吗?我有这个荣幸能成为太上将军的红颜知己?” 绿苔代的话明显含着讽刺。话己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就没必要再伪装了。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想不到,到头来她才知道自己早己被对方看穿。原来真正的傻瓜是自己。看来是她低估他了。看上去没有一点男子气概的杳无音信,心思却如此细腻。真是有些失算呀!绿苔代在心底冷笑着。 “阿苔,我知道你恨我。因为当年,是我向天皇呈交的上书,是我亲手带兵抓了你的家人,也是我亲手把你所有的家人送上绞刑的。所以你理当恨我。” 这么多年了,终于,杳无音信还是说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话。这么多年来,两人虽都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层沙。而现在,是时候了。再不,他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是的,我理当恨你。”清冷的眼眸盯着虚弱无力的杳无音信,绿苔代冷冷道。她不打算再假装了,是该把话挑明了。 “对不起,阿苔,一直以来,我都想亲口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声音沙哑的杳无音信双眼布满着悔恨与愧疚。 “对不起?”听到从杳无音信口中传出这三个字,绿苔代冷笑:“事实早己发生。您的这声对不起,对现在的我,有什么用?” 是的,有什么用?他的一句对不起说得这么轻松。然而,现在,又能改变什么?什么都不能改变。对不起三个字,换不回她失去的家人。对不起三个字,换不回她曾经失去的那些美好。换不回。 绿苔代永远忘不了多年前的那天,那对她来说极其恐怖而又残忍的情景。那是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家人被怎样折磨至死。那是一场可怕的噩梦。而在那场噩梦里,只有她活了下来。三百多人,惟有她一人活了下来。为什么会发生那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人。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误报,才造成了她所有亲人悲惨的命运。这让她能不恨吗? 是的,一直以来她要的就是他的死。所以她才会在他的膳食中长期放着慢性毒药。 曾经,绿苔代以为只有杳无音信的死,才能平息自己心中那股刻骨的痛与恨。然而,现在,面对着他即将走向死亡的这一刻,绿苔代却有些后悔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了。 “是。事实早己发生。但我对你,始终有着万分的歉意。”如果不是当年自己的鲁莽行事,她的家人不会都惨死,是该怪他。可如果,永远只是假设。如果,永远无法再回头。如果,永远只会留下遗憾。 “太上将军的万分歉意。对现在的我,一点用都没有。”说罢,绿苔代抚衣起身。 “阿苔,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己经没有用了,但我最后请求你好好照顾千枳鹤。他是一个非常需要母爱的孩子。只有你能给他。” 对着离去的绿苔代,杳无音信恳切地请求道。一切都是自己当初的私心所致。所以对儿子千枳鹤,他同样有着愧疚。回想起来,原来他一生对这么多人有愧疚。妻子,阿苔,儿子。也许他真是一个失败的丈夫,同样亦是一个失败的父亲。 停顿了一下,绿苔代没有给出回复。随后,她默然离开房间。 看着绿苔代随着推门的关上,渐渐消失的身影,杳无音信缓缓闭上了眼。即使她没有回答,但他知道她的停顿己经给了答案。她会的。因为杳无音信早己感到,对儿子千枳鹤,绿苔代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第十四章 不请自来的拜访 清凉的风轻轻吹散着从树上片片下落的花瓣。这样的时节,往往是谈论事情的最佳时机。 午睡后,缘木求鱼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书房里读阅古代兵书。他接见了一位重要的客人,朝中的一位资深大人,朝令夕改。 朝令夕改是初透凉子的父亲。两人虽为父女,但说起父女关系的两人却并不是特别的亲。初透凉子从小是在家中长大的,但她是被几年前过世的母亲拂袖夫人独自抚养长大的。为什么说是独自抚养长大?那是因为身为父亲的朝令夕改,虽然身边只有初透凉子的母亲拂袖夫人一位妻子,但性格极为严谨,而又一向以国事为重的他,对于妻子与女儿而言,是一个冷漠的丈夫与冷漠的父亲。因此,这次初透凉子的出嫁并不是朝令夕改的意思。这桩婚事,是拂袖夫人与馥郁奈子之间的约定。因为两人曾是一对感情胜好的姐妹花。 几年前,拂袖夫人在临终时才把这桩婚事,作为了遗言说了出来。自然身为女儿的初透凉子不会拒绝母亲的遗愿。而作为父亲的朝令夕改。本就并不在意女儿的婚事,也算是默许吧! “不知朝令大人今日来访,有何重要的事?” 待两人匀坐定后,缘木求鱼端起侍女送上的清茶轻轻饮了一口。随后,他漫不经心地看向年龄甚长自己的朝令夕改,不紧不慢地询问道。 “既然缘木大人直问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直说了。今日来访,只为一同商讨幕府一事。” 朝令夕改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拜访的目的。虽同为朝中重臣。两人意见有时也会有所不同,矛盾自是再所难免。但今日的不请自来,朝令夕改认为自己不会白跑这一趟。 “喔。”轻轻放下手中茗贵的瓷杯,缘木求鱼对着朝令夕改正言道:“那就请朝令大人详细说来,在下愿洗耳恭听。” 正要寻找时机。不巧时机自动送上门来了。他自然不会将之拒于门外。 看出缘木求鱼有了兴趣,朝令夕改便开口道:“相信缘木大人也很清楚。天皇陛下对幕府一直怀有芥心。虽然表面是皇族在统治着整个国家。但实际上,谁都看得出来,实权早己落入了幕府。所以在天皇陛下做任何决定之前,他都必须要证求幕府的同意。作为天皇自然不甘于原本属于自己管辖范围的幕府,反过来权力大于他。” “是的,您说的这一点,在下早己明白。”缘木求鱼附知道。 “所以天皇陛下一直想找机会削弱幕府的实力,而这一次太上将军杳无音信的死。天皇陛下决定乘年少的将军大人千枳鹤还未完全成熟。也就是幕府空虚的这段时期,要我们联手为他效命。”朝令夕改说出了天皇的意图。 “天皇陛下的旨意,在下自是不会违背。” 缘木求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随后,他不解道:“但据在下所知,刚嫁入幕府的正夫人该是朝令大人的千金吧!” 关于这一点,缘木求鱼着实不理解。照理说身为父亲的朝令夕改,该为女儿着想。虽说只是削弱幕府的实力,但这削弱的变量谁能保证。万一,也许整个幕府都得赔上。 “是,现任的将军夫人确实是我的女儿。但不管任何事。我都会以国事为重。”朝令夕改斩钉截铁道。在他的心中,国事永远是最重要的。 “如此,朝令大人对朝廷可真是忠心不二呀。”这话并无讽刺的意味。缘木求鱼只是感到像朝令夕改这样一心为天皇效命的人,在朝中还真是少之又少。 “缘木大人不也是。”朝令夕改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以淡笑回应,缘木求鱼转移了话题:“我们到院中走走吧!如若不弃。还请朝令大人今日留在敞下用膳。”起身,缘木求鱼对着朝令夕改邀请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沉吟了一下,朝令夕改跟着起身,爽快地一口应道。 “那么剩下的时间,我就陪您在穹洒到处走走吧!” “也好。” 于是,两人一同步出大屋。在穹洒的院落里漫步着。其间谈论着如何对付幕府的各项事宜。 ~~~~~~~ 夜深人静的庭院内。当众人都己入睡后,绿苔代独自站在别雅的凉亭下,静静地等待着来人的到来。 一阵晚风吹过。眨眼之际,一条人影己然站在了她的身后。 “苔代夫人。”来人恭敬地伏首叩礼。绝对冷峻的声音毫无感情。 听到声音,绿苔代转身看向黑衣男子平淡地问道:“带柄,查得如何了?”。 “属下查得,今日朝令大人拜访了缘木大人。两人见面后在一起单独密谈了一段时间。” “是吗? 朝令夕改亲自去拜访了缘木求鱼,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初透凉子的父亲朝令夕改,绿苔代并不陌生。虽然她从没与此人接触过,但她知道他是天皇一派的人。眸光一闪,绿苔代问道:“他们在一起都谈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因为距离太远,属下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但属下根据他们的嘴形了解到天皇陛下想利用这次太上将军之死,乘幕府空虚之际,要两人联手削弱幕府的势力。到时,属下恐怕将军大人会有危险。”带柄如实说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听了带柄的汇报,绿苔代沉吟了片刻,才道:“知道了,你下去吧!以后你继续监视着缘木求鱼的一举一动。如有任何情况,立刻向我报告。” “是。”垂首应道。闪身之际,带柄的身影消失无踪。 凉亭前,绿苔代仰望向闪亮的夜空,不由出神想:看来自己这次不得不出面了。为了千枳鹤,她不能无动于衷。 第十五章 你才是最重要的 对着千枳鹤说完一切后,绿苔代默然抚衣起身。 “不要走。”不加思索地跟着起身。不再沉默的千枳鹤从绿苔代的身后搂住了她。在人前一向冷静自若的千枳鹤,此时,声音中却有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哀求。 “将军大人。” 任于千枳鹤抱着自己,绿苔代没有反抗。她的声音依然冷静而平淡。 “不要去。阿苔,陪在我的身边,不要离开我。”将怀中的绿苔代抱得更紧,千枳鹤不愿就此放开。 “这次我必须去,千枳鹤。”挣开千枳鹤的怀抱,绿苔代面无表情地转向他,果断而坚定道:“为了幕府,为了您的将军之位。这一次我必须去见他。不管您赞成或是反对。我都会去见他。” 曾经过往的那一切,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没有谁欠谁。由一个罪臣之女。一步步有了今天的地位,绿苔代早己满足。曾经所有的屈辱与不堪。虽不能忘记。但该面对的,她不会选择逃避。缘木求鱼,这个让她痛恨了十九年的男人。现在为了幕府。她必须,也一定要去面对。 见千枳鹤不再言语,绿苔代抚衣缓步离去。 “可是在我的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阿苔。”如梦呓般的自语。站在身后的千枳鹤看着绿苔代离去的身影,感到自己是这般的无能。 幕府?又是为了幕府?为了幕府,他从小得不到亲生母亲的疼爱。只因为他的母亲希望他的弟弟,比他小二岁的轩忍睦继成将军之位。而他更像一个遭人遗弃的孤儿。现在,因为幕府。他不得不让她,身为女人的绿苔代来挽救即将发生的一切。要说在这世上,千枳鹤最在乎的人是谁。便惟有绿苔代。这个曾经是他父亲身边最得宠的女人。 在绿苔代的身上,千枳鹤不仅感觉到了母爱。因为有欲望,他对她亦有着一种极为特殊的爱。幻想的爱。只是事到如今。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却无力保护她。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独自去面对这一切。 听到千枳鹤的喃语,绿苔代愣了一下。随即,她毅然走出了华丽的房间。 她己经好久没有被人这样重视过了。曾经所有的亲人却因一场所谓的谋反,一个个都被送上了绞架。那血腥的一幕,至今绿苔代依然记忆犹新。而她进入幕府也不是意外。虽然她曾经在幕府受尽了许多嘲弄与折磨,但她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复仇。然而,现在,面对着幕府的存亡,看着千枳鹤一筹莫展,她却做不到置身事外。也许在不知不觉中,与千枳鹤多年的朝夕相处,她对他早己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吧! “心太软,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在绿苔代的身影消失后,千枳鹤问向了站在门前始终沉默不语的贴身侍卫。 “将军大人不该对苔代夫人存有任何幻想。”心太软垂首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认为。他一直跟在千枳鹤身边,自然清楚主人心中所想。 “是吗? 也许我早己比父亲大人陷得更深了吧!” 千枳鹤永远忘不了父亲杳无音信每次看到绿苔代时的眼神,那是一种渴望而又强制压抑的眼神。摆了摆手,千枳鹤示意心太软退下。 受到指示,心太软无言地消失在了门前。 屋内,千枳鹤知道此时的自己需要独自静一静。 第十六章 暗含深意的对话 拐入回廊的一侧,绿苔代不经意间看到初透凉子在老侍女木屐的陪同下,迎面向着自己的走来。 “正夫人是来找将军大人的吗?” 当彼此走近后,绿苔代平和地向初透凉子询问道。 “嗯。”看着眼前的绿苔代,初透凉子轻轻点头。 “将军大人现在有事。所以此时,还请正夫人不要去打扰为好。” 绿苔代知道此时的千枳鹤需要独处静默,这也是千枳鹤每次心烦时,一贯的习惯。 “是吗? 既然如此,妾身就不去打扰了。” 听了绿苔代的话,初透凉子善解人意道。 “正夫人现在如果没有别的事,不如我陪您走走吧!毕竟自从您嫁入幕府后,我都没有时间好好与您说说话。”绿苔代善意地提出邀请。 “您既如此说,妾身也没有其他事,那我们就四处走走吧!” 初透凉子柔声应道。说着,与绿苔代一同转身,两人向着回廊的另一侧缓缓走去。木屐默不作声地跟随在两人身后。 “正夫人以前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了。” 路上,绿苔代突然冒出了这句莫名的话。 乍听到绿苔代暗含深意的话,初透凉子不禁愣了一下。 不动声色地将初透凉子微妙的反映尽收眼底,绿苔代漫不经心道:“既然现在一切都己过去。我想,身为将军大人,有些事正夫人还是早些忘记好。” 这句明显的暗示,绿苔代相信初透凉子听得懂。 盯着脚下一尘不染的地板,初透凉子开口淡淡道:“既己成为了将军夫人,妾身自会遵守本份。但有些事,也不是如您说的那般容易,能轻易忘记的。” 说着,初透凉子抬脸毫无畏惧地迎上了绿苔代注视的目光。 “话虽如此,既然正夫人也算明确说了,我也就放心了。”看着一脸平静的初透凉子,绿苔代理解道。说罢,她看向了别处。 “为了将军大人,您什么都会做吗?”对着绿苔代,初透凉子不经意问道。 “什么?” 一时没有听清初透凉子说的什么,绿苔代回问着。 “妾身是说,为了将军大人,您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吗?”初透凉子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是的,我一直把将军大人当作自己的孩子般看待,自然什么事都会为他考虑。”没有回避,绿苔代说出了心里话。 “但他对您,似乎并非如此。”这也是一句暗示,绿苔代自然听懂了。 “正夫人多虑了。众所周知,将军大人从小就失去了母亲。是我把他抚养长大的。虽说我不是将军大人的生母,但我们之间却有着如同母子般深厚的感情。所以我希望,在以后,如果我不在了,正夫人能一直陪在将军大人的身边。” 这是绿苔代的肺腑之言。作为母亲,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 “既己嫁入了幕府,妾身定会一直陪在将军大人的身边。” 这一刻,初透凉子对绿苔代许下了承诺。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但真的是自己的多心吗? 女人的直觉,让初透凉子心存疑惑。 “看来将军大人并没有娶错人,太上夫人选对人了。” 不经意间提到己过世的馥郁奈子,绿苔代并没有感到不快。逝者己逝,活着的人该放下过往的一切。 至此,三人便己走至了大屋前。 “快到用膳的时候了,正夫人该去与将军大人一同用膳了。”抬头看了看天色,绿苔代对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初透凉子说道。 “嗯。”初透凉子问道:“您也去用膳吗?” “不。我要先回主屋一趟,过会儿再去用膳。”绿苔代答道。 “既然如此,妾身先走了。” “嗯。”绿苔代应声。 随后,主仆俩一同向着膳厅渐渐而去。而绿苔代则从长廊穿过向着主屋走去。 第十七章 议讨幕府 “上主。” 跪拜在销声匿迹的面前,井水饮恭敬地出声道。 “幕府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销声匿迹盘坐在书房的矮桌前,等待着井水饮向自己回报幕府的动向。 “幕府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据属下所知。缘木大人己经暗中封锁了对幕府的一切来源。相信过不了多久,幕府的势力便会逐步被削弱。”抬头面向销声匿迹,井水饮如是汇报道。他的命当年是被销声匿迹所救的,所以为了这份恩,他选择了销声匿迹做自己的主人。因此,对销声匿迹,井水饮绝对是忠心的。 “封锁了幕府一切来源?缘木求鱼的动作还真快。看来这回天皇心里要乐了。”目光盯着前方短柜上的一个武士人偶,销声匿迹若有所思道。 “上主,属下有一事不明。”看着坐在首座上的销声匿迹,井水饮说出了心底的疑惑:“上主既与幕府是敌对。当初,您又为什么要与杳无音信交为挚友?” 这一点,井水饮一直纳闷着。 “井水饮,你认为呢? ”目光移至井水饮,销声匿迹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井水饮想了想,才道:“上主是想进一步了解幕府的一切,以便更容易控制幕府吗?” 井水饮说出了自己的认为,这是他唯一想到的, “这只是其一。我不否认杳无音信的确是个人物。虽然他表面看上去软弱无能,但如果认真起来,他的心思绝对比任何人都细腻。做事也绝对做得完美无缺,让人找不出丝毫破绽。只是有一点,他太重视友谊了,也太容易相信人了。这也是长久以来。我作为他的好友,却没有被他发现身份的原因。” “属下明白了。”井水饮了然,后又道:“上主以前的不动声色,也是因为顾及杳无音信的存在。” “一部分原因确是如此。杳无音信把我当作好友,我对他的友谊也不是完全假的。” 有时假固然能够乱真,但演到最后也会成真。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那时时机尚未成熟。 “所以现在杳无音信不在了。上主准备借缘木大人之手,削弱幕府的势力。” “井水饮,有时你的确很懂得我的心思。”销声匿迹赏识地说道。这也是他让井水饮待在自己身边的原因。自然更重要的是,他值得信任。对于井水饮的忠心,销声匿迹从来没有怀疑过。 “上主,还有一件事属下要汇报,是关于您的几位皇弟的事。” “喔,他们又怎么了?”低头漫不经心地翻阅着矮桌上的一本兵书,销声匿迹的语气并无多大兴趣。“您的那些皇弟为了夺争王位,现在正闹得不可开交。弄月少主受伤了。” “是吗? 他们要争就随他们去争好了。”对于井水饮的回报,销声匿迹不甚在意。 “王位对我是很重要,但现在不急。还有。”放下手中的书,销声匿迹蓦然抬头看向井水饮问道:“弄月的伤势现在如何了?” 吟风弄月是他最小的弟弟。他柔弱的性格与色泽颇为相似。而在所有的皇弟中,也只有对吟风弄月,他才会无法做到不闻不问。尽管平常他对他的态度冷漠,但那只是表面而己。在他的内心,他是很关心吟风弄月的,只是对方一直没有觉察到罢了。 “弄月少主的伤势并无什么大碍,现在正躺在床上休养。” “叫人送些补品过去。你退下吧。”对着井水饮,销声匿迹淡道。他突然感到有些心乱,是因为弄月的伤势吗? “是。”垂首应声,井水饮起身退出了门外。 屋内,销声匿迹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窗外。 第十八章 谈判 走近日式拉门,绿苔代在门前停下了脚步。望着背对自己而坐的男子。随后,她面无表情地步入了屋内。几步之后,在对方面前坐定后,绿苔代抬头看向了男子。 多年后,再次面对着昔日的恋人。此时绿苔代的心并没有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平静。 缘木求鱼注视着依然美貌动人,令自己魂牵梦萦的绿苔代,在彼此静静地相视了数秒后,才开口:“阿苔,你终于来了。” “不。你该称我为苔代夫人,缘木大人。” 没有丝毫恋旧,绿苔代的声音淡雅而坚定。如果可以再次选择,她不会让自己遇上眼前这位看上去依然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男人。更别说是再次相见了。现在的缘木求鱼官位步步高升,己非当年什么都没有的一介武士。的确,时间能够改变一切。曾经海誓山盟的两人,此时的再次相对,却形同陌路。这是多么可笑呀! “多年不见,你依然如此明艳照人。”面对绿苔代对自己冷淡的态度,缘木求鱼心中虽不悦,然表面却没有露出不快。他是一个不会轻易表露感情的人。 “我来与你见面,并不是为了来与你叙旧的。”不想与缘木求鱼浪费多佘的时间,绿苔代生硬道。 “怎么?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阿苔,你己经不是当年的你了。”盯着绿苔代冷然的双眼,缘木求鱼在这一刻感到了岁月的无情。表面虽没有什么变化。但他还是感觉到她变了。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对他冷淡的态度。 “随着时间的变化,人都会变的。” “是吗? 可是我好怀念当年的你。”缘木求鱼不禁说出了心里话。 “当年的阿苔己经死了。”听了缘木求鱼的话,绿苔代冷若冰霜道。她的心在刹那间仿若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是的,缘木求鱼这句话让绿苔代再次回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那些被她深深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往事。 如果说绿苔代对缘木求鱼还有什么。那便只有恨。没有了当初的激情,是因为被时间冲淡了。但没有了激情并不代表没有感情。因为有恨,绿苔代有着一种永远不想见到缘木求鱼的想法。也是因为有恨,让她这么多年都无法忘记他而深深记住了他。只是现在,在绿苔代的心里只有恨。 “阿苔。”深深地凝视着绿苔代,缘木求鱼突然好想触摸她。然而,终究他没有伸出手。也惟有面对她,他才会感到自己的无力。沮丧地端起矮桌上的冷酒,缘木求鱼无言地饮着。 看着默然饮酒的缘木求鱼,绿苔代开口道:“请说出条件吧。” 放下空杯,缘木求鱼迎上了她注视的目光:“如果我要你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如果我答应,你就会放弃幕府?”她必须确定自己目前最关心的事。 “是。”缘木求鱼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我答应你。”听到想要的答案,绿苔代没有犹豫一口应道。 “为了千枳鹤,你什么都愿意做吗? 阿苔。” 绿苔代干脆的回答,让缘木求鱼极为火恼。他一直很清楚当年她选择进入幕府的原因,所以他给了她十九年的时间。而现在,情况却出乎他的意料,她居然为了仇人的儿子,选择了答应自己提出的条件。 缘木求鱼很清楚绿苔代并不是一个会勉强自己的人。他知道现在的她并不愿意回到自己的身边。然为了千枳鹤,她竟做出了让步。 “是的。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绿苔代坦然道。她并不是故意在气缘木求鱼,这是事实。 “阿苔,你到底把他当作是你的什么人?是儿子抑或是情人?” 缘木求鱼不禁怀疑了。他愤怒,或者说他妒忌,他妒忌千枳鹤能够得到绿苔代这般的在乎。 “这个问题我没有必要回答您,缘木大人。”在绿苔代认为,这是一个无聊的问题。 “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 ”缘木求鱼态度强硬道。 “很抱歉,我无可奉告。缘木大人,如果您的条件就是要我回到您的身边。那么在幕府恢复一切正常后,我会履行自己今日的承诺。”是不愿见到眼前人。但为了幕府,或者说为了千枳鹤,她选择了勉强自己。说罢,绿苔代抚衣起身。 “不陪我喝一杯吗? 阿苔。”对着离去的绿苔代,坐在原地的缘木求鱼看着杯中的冷酒,出声道。 “你我之间还有这个必要吗?” 门吱声而启,绿苔代步出了房外。 就在绿苔代消失在门前的那一刹,她再次听到了缘木求鱼的声音。 “阿苔,你以为我要的,是你这样的对待吗? 就算得到了现在的你,你我之间也什么都不是。对你,这一次我不会选择放手。我会照你的意愿放弃对幕府的一切封锁,但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回到我身边。”背对着敞开的日式推门,缘木求鱼事在必得地说道。话落,端起桌上沾满冷酒的瓷杯,他一饮而尽。 他知道她听到了,而绿苔代也的确听到了他的话。只是她选择了无动于衷。 静谧的屋内,缘木求鱼独自喝着冷酒。是的,他想要再次拥有绿苔代,但他更清楚她对自己的恨。但这恨,不恰恰证明了她对自己曾经的那份爱吗?真的无动于衷吗?缘木求鱼不相信。 尽管对幕府,在此之前他事在必得。但为了她,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手。对于现在的缘木求鱼而言,天下与绿苔代,孰轻孰重,他选择后者。 缘木求鱼不是一个会轻易放手的人。再不,与绿苔代,也不会有今日的重逢。所以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第十九章 不需要道歉 缓缓步入房中,销声匿迹进入了一间优雅清静的内室。几步之后,在看到床榻上沉睡的俊美少年时,他盘腿而坐。 “为什么这么做?王位对你这么重要吗? 重要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看着少年伸在被褥外受伤的手臂,销声匿迹叹息道。 在听到少年受伤后,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何这般牵挂。一直以来,极少有事能让他分心。然对少年,销声匿迹否认不了。自己对这个曾经与自己一同玩耍的弟弟,自有着一份特殊的与众不同。 “王位对哥哥很重要,不是吗? ”少年睁开眼对上销声匿迹深不见底的黑眸,肯定地说道。 “弄月。”没有惊讶,销声匿迹知道少年并没有睡着。 “哥哥为什么不回答?是因为哥哥从来都不愿对我承认吗?”吟风弄月质问着。他很清楚。也正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才会有他受伤一事。 听了吟风弄月的话,销声匿迹静然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 “是啊!在哥哥的心里,王位才是最重要的。”还是有着失望。明明清楚,却还要明知故问。他到底想要得到什么答案? 自己到底还要抱有什么希望? 是自嘲,吟风弄月的心在滴血。 “好好休息吧。”说罢,销声匿迹起身。 “哥哥今日来我这里,是为了什么?”对着销声匿迹离去的身影,吟风弄月急迫地追问道:“我能看作这是哥哥您对我的关心吗?” 没有给予任何回答,销声匿迹默然步出了房间。 “哥哥,您知不知道,您对我的冷漠,让我有多伤心。”对着满室的空寂,吟风弄月心痛地自言道。故意让自己受伤。自己的目的真的达到了吗? 到底为什么会成了今天这种局面。是因为时间早己改变了一切吗?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甘心呀!真的很不甘心。 ~~~~~~~ “对不起,凉子,昨晚。” 庭院内,看着低头饮茶的初透凉子,千枳鹤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他用充满歉意的口气道:“你现在没事了吧?” 真是可笑。对自己的妻子做了那种事,身为丈夫的他本不需要道歉。然而,因为昨晚喝酒过多,而碰了半年不曾过闻的妻子,千枳鹤还是觉得必须为此而道歉。 “您需要向妾身道歉吗?”抬头看向一脸诚恳的千枳鹤,初透凉子淡淡道:“妾身是您的妻子呀,不是吗? 将军大人,作为丈夫的您对妻子做了那种事,是不需要道歉的。况且您昨晚对妾身并不粗鲁。” 没有害羞,也不脸红,初透凉子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但我觉得需要。凉子,对不起。自从你嫁入幕府后,一直受着我的冷落。而昨晚因为我醉酒的缘故,我以后不会再对你不闻不问了。” “不会再对妾身不闻不问了。将军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您昨晚醉酒把妾身错当成了苔代夫人这件事吗? 因为您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才对妾身说,以后不会再对妾身不闻不问了?” “凉子。”一时间,千枳鹤竟无言以对。 “将军大人,您并不需要向妾身道歉。事实上,妾身对将军大人的心也是不忠的。妾身,其实真正爱的人是轩忍睦。” “什么?轩忍睦?你爱的人是轩忍睦?” 千枳鹤错愕不己。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妻子与自己的弟弟会,会有关系。不,不是没想到,是他从来不曾关心过。因为他的心思除了幕府,便只放在绿苔代身上。 “是的,在没有嫁给将军大人之前,妾身与轩忍睦是相爱的。”初透凉子坦然道:“但现在,不管妾身心里的那个人是谁,妾身都己经是您的妻子了。” “是这样吗?凉子,如果我早知道你与轩忍睦相爱,我不会选择娶你。”弟弟的爱人?如果他没有娶她,他会成全两人。 “我们的结合并不是将军大人与妾身自己的意愿。您该知道,这是我们两位母亲生前的约定。而嫁给您,是妾身自己的选择,亦是逝母的遗愿。” 初透凉子心平气和地说道。是啊!如果他们能够选择,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了。 “是啊!在婚礼前我才知道是两位母亲身前的约定。这般复杂,却断送了一段好姻缘。”虽然现在事己定局,但千枳鹤还是为两人的错过感到惋惜。 “将军大人不必自责,并非您说的这样,妾身嫁与您也并非是一件不幸的事,世间相爱的男女比比皆是,而真正能够在一起白头偕老的又有几对。也许人生就是如此吧!失去了什么,总会得到些什么。妾身虽然放弃了轩忍睦,但却成了您的妻子。而轩忍睦虽然没有了妾身,但他有扣子。即使我们曾经是相爱的,没有了对方。现在的我们还是活得好好的。”初透凉子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也许你说得对。”听了初透凉子的一席话,千枳鹤点头道。随即,他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凉子,昨晚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两人虽早己是夫妻。但自从新婚那夜后,两人便分房而居了。所以千枳鹤很纳闷,何以初透凉子昨晚会出现在自己的房中。但他心底想到了一个人,只是在确认罢了。 “是苔代夫人让妾身过去的。”初透凉子坦然道。 “是阿苔呀!”果真是阿苔。除了阿苔,他也想不出谁会有那个胆。 “是的,苔代夫人对妾身说,将军大人继位己五年,却一直没有传出喜讯。现在因为您未有孩子。很多人都怀疑您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所以为了幕府的未来,也为了消除有些人的猜忌,幕府必须要有世子。” “阿苔总是想得这么远。凉子,谢谢你的理解。” “我们是夫妻。我们之间不该这般陌生。将军大人,虽然我们心中另有所爱,但我们并不是为爱而结合的。为了幕府,也许我们该要有个孩子。” “知道了,会有的。”盯着初透凉子晶莹的眼眸,千枳鹤一脸认真道。 “嗯。”移开目光,初透凉子望向片片下落的玫红色樱花,淡淡道:“樱花真美呀!” “是啊!好美。”千枳鹤附合道。 在此,静坐的两人默然欣赏着纷纷飘落的美丽樱花。 第二十章 身孕 不远处,绿苔代在经过过廊时,正巧看到了夫妻俩之间温馨的这一幕。 “苔代夫人。” 见主人突然停下脚步,跟随在身后的败絮不禁一阵纳闷。随着主人的目光,她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千枳鹤与初透凉子。 “败絮。”看着相处友好的两人,绿苔代对着身后的败絮轻唤道。 “是。”垂首,败絮应声。 “你说将军大人与正夫人会有孩子吗?” 身为掌管着幕府所有大小事务的总缔者,绿苔代自然清楚千枳鹤对迎娶进门的正夫人态度冷谈一事。曾经她也试图多次劝说过千枳鹤改变对初透凉子冷漠的态度。但每次千枳鹤都只是口头应答,从不行动。为此,她还烦恼了好一阵子。但此时,看到夫妻俩和睦相处的情景,她终于感到有希望了。看来她昨晚的策略是管用的。 “将军大人与正夫人会有孩子的。”败絮低头说出自己的认为。 “是啊!将军大人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了,但愿世子能够早日出生。” 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孩子的缘故。所以一直以来自己都以千枳鹤母亲的身份自居着吧!当然,也许绿苔代是知道千枳鹤对自己那种特别的感情的。但她宁愿选择忽略。之所以到现在她还选择留在幕府。是因为她知道千枳鹤需要她。 “走吧。”收回目光,绿苔代缓步继续向前离去。败絮无言地跟随在身后。 而不远处的两人丝毫没有觉察到绿苔代刚才的存在。 ~~~~~~~ “轩忍睦。” 身后,钮扣子轻轻唤道。她本不想打扰,但看到丈夫站在门前许久,她还是忍不住走上前。 “扣子。”听到妻子的声音,轩忍睦看向了站在身边的她。 “在想什么?”钮扣子问道。 “没什么。”说着,轩忍睦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远处月光下的楼阁。 “是吗?”寻着轩忍睦的目光,钮扣子淡道:“轩忍睦,明天就是孟兰盆节了吧!” “嗯。明天是孟兰盆节。”轩忍睦看向钮扣子,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在幕府,孟兰盆节该是很热闹吧!” “是啊!很热闹。”然而,那份热闹如今却并非他所喜欢的。 “轩忍睦,明日我们把我怀孕的事告诉正夫人与将军大人吧!妾身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钮扣子提议道。虽说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毕竟这幕府不是一般的大。要不是必要,女眷们平常很少见面。钮扣子无言地低头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小腹,她从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做母亲了。 “一切都听你的。”轻轻拥住妻子,轩忍睦柔声道:“明天我陪你一同过去。” 也该去看看初透凉子了。轩忍睦心里想。的确,自从婚后,因为公事的烦忙。他也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事己至此,虽彼此各自成婚己是事实。然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放下。 “谢谢你,忍睦。”依靠在轩忍睦的怀中,钮扣子淡淡道。也许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吧! “累了吧,我陪你回屋。”看到妻子脸上露出了倦色,轩忍睦体贴道。 “嗯。”钮扣子点头。温顺地随轩忍睦步入了内室。怀孕的人,是要好好休息的。己经身为了人妻。再过些时日,就要做母亲了。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生活中,又有谁知道。其实她真正盼望的并非如此。只是,事己至此。多想又有何益? 第二十一章 假面的和善 孟兰盆节是日本民间最大的传统节日,又称“魂祭”,“灯笼节”,“佛教万灵会”等。是追祭祖先,祈祷冥福的日子。 这天,绿苔代在陪同了千枳鹤等人祈完祷后,并没有随他们一同回幕府。在败絮的同陪下,想散散心的她漫步在了香野间。许久不曾踏出幕府,她并不打算太早回去。 看着香野间朵朵的野花,绿苔代不禁感到了青春己逝。也许她真的老了。但即便如此,人生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不是吗?只是有时要看你如何选择了。 摘下一朵娇艳的花,绿苔代怔怔地盯了手中的鲜花数秒。而后,轻轻使力,原本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花在她的手中就此残落。 生命的终结就在这一瞬间。松手,残榭的红花从绿苔代的手中悄然落地。想起缘木求鱼,绿苔代颤抖的心再次沉浸在了无边的痛苦中,脸色在霎时间变得异常难看。 败絮看着主人异常的表情,无言地垂头默然无语。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真是好巧啊,阿苔也会在此。” 一道妩媚的声音在绿苔代的身侧蓦然响起。 听到这许久不曾听到的熟悉声,绿苔代很快恢复了常态。她转过脸面无表情地面向了来人。 “暮吟。”唤出来人的名,绿苔代有着讶然。尽管两人己有十九年未曾见面,但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女人就是缘木求鱼的现任妻子,其奈暮吟。而她之所以讶然,是因为她没有想到会在此地遇到她,这能说不巧吗? “阿苔的记性可真好,还记得我。”妩媚地笑了笑,其奈暮吟缓步走近:“这么多年没见,阿苔似乎变多了。” “你似乎过得不错。” 依然不冷不热,绿苔代的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有时候没有点破并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况且她也绝不是愚蠢的人。当年发生的那一切,虽然现在己是过往佘烟。但记忆没有消失。有些事就算她想忘,也忘不掉。 “托你的福,我过得很好。”保持着一惯的笑容,其奈暮吟的口气就像是在对待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听说阿苔己经成了幕府的女主人,这可真是让人羡慕不己呀。” 这是实话,如果她能够选择,她不会只选择呆在穹洒。因为在其奈暮吟的心里,权利与地位才是最重要的。这也是当初,她选择嫁与缘木求鱼作侧室的原因。 “穹洒不是早己经掌握在你的手中了吗?”带着明显的讽刺,绿苔代将目光移向了眼前朵朵的鲜花。 “是呀!但与阿苔相比,自然比不上幕府。”依然客客气气,其奈暮吟似没有听出绿苔代话中的嘲讽。 “如此贪心,是否会有报应呢?” 漫不经心地伸手摆弄着朵朵鲜花,绿苔代淡道。 “真要有报应,也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其奈暮吟自然听出了绿苔代冷淡语气中的那抹讽刺,但她自有应招。 “你既然这么想,也确实不必烦心太多。”依然是清淡的口气,绿苔代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后,将目光再次移至了其奈暮吟脸上。 “时间不早了。你有兴致,不妨在此多欣赏会这些花。” 说罢,点头为别。绿苔代带着身后一直默然的败絮一同离去。 “阿苔可要走好呀。”对着绿苔代的身影,站在原地的其奈暮吟语气关切道。 两人的感情真有这么好吗?只是表面的平和罢了。离去的绿苔代在心底冷笑着。 “真不知道她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求鱼君对她这般念念不忘?”这不是妒恨的口吻。其奈暮吟只是不明白,究竟是何种感情,能让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十几年如一日地始终念念不忘。 在看不到绿苔代的身影后,其奈暮吟收回目光妩媚地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发髻。转身,随着她身后裙摆的摇动,缓缓归去。一路上,其奈暮吟不禁想起了十九年前的一幕。 第二十二章 心底的冷笑 “啪”,绿苔代手中的折扇遂然落地,她愕然睁大了双眼,与回头的其奈暮吟恰好四目相对。 “阿苔。” 看到不知何时站在门前的绿苔代,其奈暮吟的表情显得有些惊慌。她讶然唤道。似乎她没有料到绿苔代会出现。 “是真的吗? 暮吟,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匆忙上前,绿苔代奔至其奈暮吟的面前急迫地追问着。不可能。不可能。她不相信。绿苔代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会与丈夫缘木求鱼有关,她不相信。 “阿苔。”垂下脸,其奈暮吟不知如何回答。 “你说呀,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吗?” “夫人。” 看着近似疯狂的主人,一旁的侍女慌忙上前劝阻道:“夫人。” “你说呀。暮吟,我要你告诉我,那一切是不是真的?”紧拉着其奈暮吟的手,绿苔代坚持要一个答案。 “是真的。阿苔,我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迟疑了一下,其奈暮吟抬眼直视着绿苔代迫切的脸,冷静地说道。 是的,一切都是真的。绿苔代失去的那个孩子,不是所谓的意外流产。只是与事实有所不同的是,在整件事情中,她,其奈暮吟也并非置身事外。自然,有些事其奈暮吟是不会让当事人知道的。 回答的同时,其奈暮吟在心中冷笑着。善良,有时候会隐藏着阴森可怖的杀机。就如她其奈暮吟,总是笑颜迎人。然而,又有谁知道。在她那些笑容的背后,有着多少的不甘与狠毒。人嘛,都是自私的。 听了其奈暮吟的回答,绿苔代如泄了气的木偶般瞬间瘫软了下去。 “夫人。” 一旁的侍女及时上前扶住了无力的绿苔代。 “阿苔。”俯身上前,其奈暮吟也跟着扶住了面如死灰的绿苔代。尔后,她对着身边的侍女吩咐道:“快去请医士过来。” “是。”抚衣起身,侍女匆忙奔出了屋外。 “为什么?为什么?”躺在其奈暮吟的怀中,绿苔代口中犹自喃道。她那么信任他,可事实却让她这般心痛。此时,绿苔代才恍然大悟。夫妻,这就是所谓的夫妻? 想着,绿苔代不顾一切地推开其奈暮吟,愤然抚衣离去。她要去找他。她要听他亲口承认。 “阿苔。” 面对绿苔代突然的举动,其奈暮吟措手不及。缓缓起身,她静静地看着绿苔代奔离的身影,急切地唤着。即使是在演戏,她也要演到最后。 不一会儿,绿苔代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回廊的尽头。站在门前,其奈暮吟对着空荡荡的回廊自言道:“不要怪我。阿苔,为了自己,我只能这么做。只有你的离开,在这穹洒才有我的人生。” 耍心计又怎样?是的,她只是一名艺妓。而从艺妓成为侧室的她该满足吗? 不,她并不满足。一个罪臣之女,在她眼中压根就算不上什么。又凭什么高于正位。受尽丈夫缘木求鱼的宠爱。其奈暮吟不甘心,所以她制造了这一切。 第二十三章 愚愚欲动的心 盂兰盆会的这天夜晚,幕府极为热闹。月光普照着茫茫大地。在宽广的庭院里,人们载歌载舞,玩得乐乎。 轩忍睦与钮扣子在人群中一同漫步着,身后跟着一位侍女。不经意间,轩忍睦看到了不远处的假山前初透凉子在独处着。 “扣子,你能自己走走吧。”凝望着初透凉子的身影,轩忍睦对身边的钮扣子柔声道。 “嗯。如果你有事。就去吧。我也想自己四处走走。” 随着轩忍睦的目光,钮扣子了然道。也许她并非一无所知。丈夫的目光代表着什么。钮扣子并不糊涂。 “那你自己到处走走吧,我等会来找你。” 说着,轩忍睦向着假山的方向走去。 钮扣子无言地看着丈夫离去的身影。少时,在侍女的陪同下,她转身继续向前走着。 灯火通明的人群中,钮扣子在随意漫步着。然而,当她不经意间蓦然回首的刹那,一幕情景吸引住了她的目光。仿若被定格在了原地,钮扣子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看着与绿苔代亲密同行的千枳鹤,钮扣子的心在这一刻被紧紧揪痛着。虽然在幕府,钮扣子一向很少过问其他事。也不甚去在意其他事。但千枳鹤与正夫人初透凉子一直淡漠的夫妻关系,以及流传在千枳鹤与绿苔代间似有似无的亲密关系,她多少还是知道的。所以在幕府,当钮扣子看到千枳鹤与绿苔代在一起时,她的心总是很难受。这远比在她看到千枳鹤与初透凉子在一起时更难受。 是的,她早己认清了事实。从她不能选择地嫁给轩忍睦那天起,她就清楚的知道自己今生注定与千枳鹤无缘。然而,在她每次看到千枳鹤时,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颗蠢蠢欲动的心。也许在钮扣子的内心深处,她在妒忌着每一个接近千枳鹤的女人吧!因为无法改变的身份,使她只能以一种妒忌的方式承认着千枳鹤的存在。虽然理智告诉她,自己现在的丈夫是轩忍睦。然而,如果世上每件事都能在人的控制范围内,也就不会有那些令人心痛的事了。 爱人的方式有许多种。在身份己定事实不能改变的情况下,钮扣子选择了沉默。随着人群地不断移动,钮扣子无言地看着绿苔代与千枳鹤的身影从人群中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眼间。而她。连上前打个招呼的勇气都没有。是的,她没有勇气。只是她伤痛的眼神说明了刚才存在过那一幕。 “钮扣夫人。” 旁边的侍女在看到钮扣子异常的神色时,探试地出声唤道。 听到侍女的呼唤,失神的钮扣子回神将目光无言地移向了侍女。 “您累了吗?我扶您到那边的凉亭休息吧。” “嗯。”垂下眼,不让眼泪崩溃在心碎的瞬间。钮扣子在侍女的搀扶下,默然走向了附近的凉亭。孕妇是需要多休息的。钮扣子并没有忘记自己现在己怀有身孕。虽然怀的这个孩子并不是她所爱之人的,但她还是决定好好生下孩子。 第二十四章 不得不放开的爱 在假山的另一侧,轩忍睦走近了初透凉子。 “凉子。”来到初透凉子的身后,轩忍睦出声唤道。 听到熟悉的呼唤声,初透凉子转身面向轩忍睦,讶然道:“轩忍睦,你怎么会在这里?” 初透凉子己经知道钮扣子怀孕的事了。在她认为,现在轩忍睦该陪在钮扣子身边。所以看到他出现在自己眼前,她确有些意外。 “这话该是我要问你的,为什么你不和哥哥在一起,却独自在这里?”盯着初透凉子,轩忍睦疑惑地问道。 虽然他也明白两人的关系己是过去式。然而,在刚才无意中看到她落寞的身影时,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即使明知自己的行为,对怀有身孕的钮扣子不公平。 “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说着,初透凉子向着前方的一条无人小径走去。 “凉子,你还是这么冷静。”与初透凉子并肩而行,轩忍睦忍不住道。 是的,在轩忍睦的眼中,初透凉子一直都是冷静的。然而,她的冷静,有时却同样也是他所痛恨的。 “保持一贯的冷静不好吗? ”初透凉子这话似在问轩忍睦,其实她是在问自己。 “凉子。” 突然,轩忍睦上前搂住了初透凉子的双肩,激动地唤道。他知道自己的这种举动很无礼。但他始终爱着她,他控制不了。即使她现在的身份是高贵的将军夫人,自己哥哥的妻子。可此刻的轩忍睦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对她,他真的很难控制自己。 “轩忍睦。”坦然直视着轩忍睦,初透凉子温柔的眼眸中有着一丝己然成形的怒气。可她清淡的口气,却让人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我们的曾经己经过去了。” 初透凉子很清楚轩忍睦为什么突然不顾身份这么激动,但己成的事实她早己接受。虽然她承认自己的心同他一样没有变,但理智提醒着她。 “是吗? 我忘了你的未来己经给了哥哥了。”在下一秒,因为初透凉子的话,轩忍睦颓然垂下了双手。 “轩忍睦,好好对待扣子。”看到轩忍睦眼中的那抹忧郁,初透凉子的心被深深牵动了。可现在的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她的心根本不在我身上。” 从新婚那晚,在看到钮扣子手中握着的那个,显然对她而言极其珍贵的人偶时,轩忍睦就隐约觉察到妻子的心里早己有了别人。这样也好。有时轩忍睦会想,至少这样,他对妻子也不必那么愧疚了。 “但她己经是你的妻子了。” 初透凉子点出事实。她不知道轩忍睦所谓的钮扣子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但那不是她所关心的。虽然知道说出事实有时很残忍,但她还是选择了提醒。 “正如你己经嫁给哥哥了吗?”带着难以言表的苦涩,轩忍睦回了这么一句。 “是的。”点头,初透凉子应道。 “凉子。”到底要他怎么做?可他又能怎么做?世间男女挣不开的,惟有情字。 “己经过去了。”目光投向远处,初透凉子淡淡道。 “好一句己经过去了。”仿若自嘲般,轩忍睦突然有着一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是的,他早己知道。在她选择了千枳鹤时,自己就己经没有机会了。只是因为千枳鹤比自己早出生。所以当初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她成了现在的将军夫人。成了哥哥的妻子,而不是自己的妻子。 是的,轩忍睦是甘心的。他曾是那么无可选择地甘心接受了一切。然而,在每次看到初透凉子时,他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想把她紧紧拥住的冲动。真的好难呀!颓丧的低头,轩忍睦黯然转身离去。 “轩忍睦。”初透凉子担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听到声音,轩忍睦停下脚步。他用冰冷的口气对着身后的初透凉子道:“如您所愿,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您了,正夫人。” 话落,他毅然离去。是的,他早该认清事实了。是的,对她,他必须选择遗忘。即使这对他来说很难做到。 “轩忍睦。”看着轩忍睦渐渐消失的身影,初透凉子轻声喃道。她没有留下眼泪。即使她的心因他的话深深刺痛着。 ~~~~~~~ “正夫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到木屐的呼唤声,初透凉子才回过神。 “您站在这里多久了?己经很晚了,正夫人还是随奴婢回屋吧!”看着初透凉子若有所思的神情,木屐提醒道。 仰望向星光灿烂的夜幕,初透凉子淡淡应道:“嗯。” 声落,主仆俩一同向着主屋的方向走去。 事实永远是残酷的。被旁人一向认为冷静的初透凉子默然收起了波动的情绪。身后,木屐无语地跟随着。 第二十五章 无形的羁绊 离开人群后,千枳鹤与绿苔代并肩走在了一条偏僻的回廊上。 “将军大人与正夫人也该有孩子了。”不经意间,绿苔代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 乍听到绿苔代的话,千枳鹤不禁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觉察到千枳鹤的异样,绿苔代跟着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脸色有些异常的千枳鹤,她若无其事地问道。 “阿苔很希望我与凉子有孩子吗?”尽管他与初透凉子曾淡过此事,但从绿苔代的口中亲耳听到,千枳鹤还是感到了少许的不快。 “是的。”绿苔代坦然点头:“身为将军大人的您,也该有世子了。”现在提出,是因为她认为是时候了。 “阿苔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吧?”千枳鹤突然问道。他的口气虽是肯定的,却又似在确认着。 “一直?”绿苔代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侍女手中明晃的提灯,缓缓道:“就算阿苔愿意一直陪在将军大人的身边,时间也是不允许的。” “阿苔要离开幕府吗? ”踱步上前,千枳鹤不安地问着。他的人生从有记忆起,便有了她的存在。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她走。 没有回答,绿苔代保持了沉默。 ~~~~~~~ 就在此时,伴随了一个声音的传来,不远处的提灯也渐渐近了。 “苔代夫人。”败絮提着提灯走近了两人。 在看到绿苔代旁边的千枳鹤时,她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恭敬地上前欠身道:“将军大人。” “这么匆忙跑来,发生什么事了?”问话的是绿苔代。 “是。”败絮垂首答道:“苔代夫人,缘木大人来求见您。” “缘木求鱼。”是千枳鹤的声音。败絮口中的“缘木大人”令千枳鹤极为反感。而现在,此人夜晚又来单独求见阿苔,这让千枳鹤很是疑惑。 “你己经让他等后了吗?”乍听到缘木求鱼的来访,绿苔代的心被微微触动了一下。然她一贯冷静的声音,却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缘木大人坚持要见您,我自作主张地让他在偏客等候了。”直视着一脸淡漠的绿苔代,败絮平静地回道。 沉吟片刻,绿苔代才道:“知道了。” 既来之则安之,她没有必要视而不见。随后,绿苔代对着身旁的千枳鹤道:“天色己晚了。就让败絮陪同着将军大人回主屋吧。” “阿苔要去见缘木求鱼?”直视着绿苔代,千枳鹤询问道。虽然他很清楚只要是绿苔代所决定的事,即使身为将军大人的自己也阻止不了,但他就是不希望两人单独见面。 “是,我必须去见他。”没有回避,绿苔代语气坚定。 听到意料中的回答,千枳鹤选择了接受:“回屋时小心不要着凉了,还是让败絮陪着你吧。我自己回去好了。” “好吧,我会注意了。”说罢,绿苔代向着偏客的方向走去,败絮提着提灯在前面照路。 站在原地的千枳鹤目光随着绿苔代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想到。 我是把阿苔当作母亲般看待的吗? 可是,除了把她当作母亲外,为什么我对她还有着欲望? 这种只想让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想让任何人占有的欲望。也许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会对缘木求鱼这么反感吧! 即使明白自己的心,但千枳鹤同样清楚。即使自己是身为人人敬畏的将军大人,阿苔亦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女人。不是。绝对不是。这一点千枳鹤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千枳鹤转身正要往回走时,他看到初透凉子在木屐的陪同下,从另一侧向着自己缓缓走来。看来两人要一同回去了。 第二十六章 原谅不能改变一切 夜间轻柔的晚风并没有吹散缘木求鱼身后飘逸的长发。在他们这个时代,很少有男子会留一头长发。而缘木求鱼之所以一直留着这头飘逸的长发,是因为他讨厌剪发罢了。随意的用一根丝线把身后的长发扎紧固定,这样的装束缘木求鱼很喜欢,只是发鬓间多出的几缕白发,己然说明了主人不再年轻。 此时,缘木求鱼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等待着绿苔代的到来。这么晚了,在许多人快要就寝时,他本不该来访。可不想控制自己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来。在世人眼中叱咤风云的缘木大人何时变得这么无能了。只是因为一个女人,只是因为她绿苔代。今天,缘木求鱼知道自己不得不来。是啊!不得不来。也许以后,他再也无法踏入这幕府了。 “缘木大人今晚的来访,还真是出乎人料。”撤退了所有侍女,绿苔代走向缘木求鱼冷冷道。 “你就这么恨我吗? ”看着款款走近自己的绿苔代,在听了她明显带刺的话,缘木求鱼淡淡道。每次看到她,他都会想到自己对她的愧疚。每次看到她,他都感到自己对她无法放下。纵使岁月无情,缘木求鱼知道彼此己不再年轻。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对她如潮水般的思念,在见到她的这一刻,又让他的心再次颤抖不己。 “缘木大人此时的来访,只是为了来质问我对你的恨吗?”冷冷的声音一如主人冷冷的眼神。几步之后,绿苔代站在了缘木求鱼的面前。四目相视间,她没有选择退却。退却?现在的她有必要退却吗? “是的,我来只是为了质问你对我的恨。”缘木求鱼用平淡的声音续道:“如果我请求你的原谅呢? 如果我愿用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请求你的原谅呢? 你还是无动于衷吗? 阿苔,你还是无动于衷吗?” 曾经,在前途与美人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而今,如果他还有机会的话,缘木求鱼选择后者。 “原谅?原谅能改变一切吗? 缘木求鱼,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恨,你以为凭你的这几句话,就能改变一切吗? 什么都不能改变,什么也改变不了。”是的,什么都不能改变。也许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对她而言,什么都改变不了。 “所以呢?”凝视着绿苔代冷若冰霜的容颜,缘木求鱼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们之间早己经结束了。”目光投向远处阁楼的阴影,绿苔代冷硬地说道。 “阿苔。”这一次,缘木求鱼的声音有了变化。他最害怕的就是她说出这句话。而现在,她真的说出了。如他所料般。 “请称我为苔代夫人,缘木大人。”对着缘木求鱼。绿苔代再一次申明道。 “一定要这样吗? 一定要让彼此成为陌生人吗? 阿苔,明明我们曾经是那么的相爱。”不管他曾经经历了多少风雨。在绿苔代的面前,此时的缘木求鱼只是一个一心想被所爱的人原谅的普通男人罢了。 “曾经?你跟我提曾经。缘木求鱼,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痛恨和你的曾经? 而现在,你却还要跟我提你所谓的曾经,你以为你还有那个资格吗? ”锋利的目光视向缘木求鱼,绿苔代加重了语气。 曾经?有谁知道她多么痛恨那所谓的曾经。曾经?回想起曾经,绿苔代只觉那更证明了自己的愚蠢。曾经?她宁愿从不曾发生过那曾经。 “阿苔,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对我很残忍吗? ” 为什么他不能被原谅?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不曾心软?是他伤害她太深了吗?现在的他是这么渴望得到她的原谅。为什么她就不肯原谅自己?缘木求鱼从来不知道绿苔代的心会这般冷酷。 “即使再残忍,也比不上当年你对我更残忍,缘木大人。”是讽刺,绝对的讽刺。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缘木大人还是请回吧!”话落,不再看缘木求鱼,绿苔代抚衣离去。似乎今夜的谈话对她来说是多佘的。 “你真的很残忍。阿苔,这么不想见到我,也许以后我真的无法再来了。”对着绿苔代离去的身影,缘木求鱼犹自喃道。 听了缘木求鱼的话,绿苔代愣了一下。随即毅然离去。 第二十七章 漠视的代价 为什么他得不到他的在乎?只是因为他们分开太久的缘故吗? 不曾压抑,所以他选择了做些什么。然而,事实证明了,他依然是故事中的悲剧。 “哥哥从不在乎我的存在,而我要让哥哥在乎我,惟有与哥哥争夺王位。” 躺在销声匿迹的怀中,此时的吟风弄月有气无力道。这是他的悲哀吗? 没有人能回答。从小他就希望得到销声匿迹注视的目光。可是,为什么事实却是,在他们多年重逢后,自己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忽略。他找不到出路,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在所有侍卫冲进来之前,毅然选择了自杀。所以,就有了销声匿迹现在看到的这一幕。 鲜血顺着吟风弄月腹部的伤口放无忌肆地缓缓流淌着。 “弄月,你这是在惩罚我吗?”抱着怀中的人儿,销声匿迹的心从没有这么乱过。一直以来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此刻怀中的人儿选择的自杀,却真正震憾了他。 “我的死,会让哥哥伤心吗?” 吟风弄月虚弱地问道。这是他从不敢确定的。所以他想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他是否真的己经不在乎自己了? “你认为不会吗? ” 销声匿迹反问着。怎么会不伤心?他怎么会不在乎?表面的冷漠只是为了保护他。而现在,事情的最终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我的死会让哥哥伤心,那么这是值得的。” 吟风弄月的声音渐渐气若游丝,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这并不值得。弄月,你的死对我来说,并不仅仅只是伤心而己。” 是的,不仅仅。他终于承认了。然而,所有的挽回都己是枉然。销声匿迹很清楚,但即使是清楚明白,他颤抖的心还是无法停止颤抖。 “是吗? 不仅仅?那哥哥会一生都记住我吧!会的,对吧?” 他的奢求只是如此而己,只是如此而己。 “是,我会记住你。一生都不会忘记。”这是他能给他的唯一承诺。 的确,销声匿迹至始至终要的都是王位。王位对于他很重要。但在这个世上,除了王位外,如果说还有谁能进入他的心里。那么,怀中即将逝去的人儿是个例外。 “我很开心,真的好开心,哥哥。”缓缓闭上双眼,吟风弄月感到自己好累,真的好累。他从没有这么累过。从没有。 看着怀中己逝的人儿,销声匿迹无言地沉默着。宫廷的确是制造悲剧的地方。曾经是他的母亲。而现在,怀中的人亦是。 吟风弄月的死,是因为王位。所以他绝对不会放弃。这一刻,对王位,销声匿迹事在必得。 第二十八章 泛舟相言(一) 悠悠的湖面,偶尔会吹过一缕清风。波光粼粼的湖水犹如母亲温柔的手。环视着湖面四周优美的景色,让人会感到别有一番风情。 绿苔代与其奈暮吟泛着舟置身在一艘小船上,彼此静默相视而坐着。 “真意外,你会约我来此。”看着面前的其奈暮吟,绿苔代淡然开口道。 “我也很意外,你会来赴我的约。”手中握着一把茗贵折扇,其奈暮吟的脸上挂着她一贯的笑容。 “有些事虽没有说出口,但我们彼此也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虽说来赴了这个约,但并不表示以前的事都化解了。表面的相安无事终究只是表面罢了。 “你说得是。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傻瓜。”听了绿苔代暗示的话,其奈暮吟表情平和地应声道。 “是吗? 暮吟。”多年后的再次相见,绿苔代第二次唤出了这对她而言己然陌生的名:“你今日约我来此是什么事?” 这也是今日,她选择赴约的原因。她可不认为她会无缘无顾约自己见面。 “阿苔,我今日相约只为叙旧。”放下折扇,其奈暮吟一脸认真道。 “叙旧?”绿苔代明显加强了语气。这让她觉得好笑:“以前的那些事,你认为我们之间还有重提的必要吗?” “怎么会没有必要。你既然早己知道了我做的事。我只想问一句,当初你为何还要选择离开穹洒?”这一点,其奈暮吟以前没有问出口,是因为她认为没有必要。而现在,她问出,是因为她突然很想知道答案。她虽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了绿苔代,然表面她还是做得很好。 看着矮桌上茶几中飘浮的几片清茶,绿苔代漫不经心道:“我的离开,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的确。当初你的离开,是我所希望的。而今日,我会有此一问,是因为我想知道你当年决然选择离开穹洒的理由。” “所谓的理由,你自是比我更清楚,不是吗?”抬头,绿苔代迎上了其奈暮吟注视的目光。 “就算你知道是我在其中做的手脚,你也没有必要把求鱼君让给我吧。”没有回避绿苔代锋利的眼神,其奈暮吟淡道。 “在整件事情中,如果不是他选择的默认,你以为你会有那个机会吗?” 是的,就是因为缘木求鱼的默认,他才不能被她原谅。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所背叛。那种猝然不及,痛彻心扉的感受。绿苔代曾发誓绝对不会让自己再次经历。 “所以你始终不肯原谅他。”其奈暮吟似乎理解了。的确,被最信任的人所背叛,那种心情她能够想象。 “是,不能原谅。正如他不属于我,我亦不属于他。”视眼投向湖面,绿苔代看着湖中自在戏游的各色鲤鱼冷冷道。 “你认为他属于我吗? ”这似问话,又似自问。 “你并不爱他。” 绿苔代看向其奈暮吟肯定道。当初她选择离开缘木求鱼,是因为她无法原谅他。而其奈暮吟进入穹洒要的是什么。绿苔代一直都很清楚。当初,她也的确把其奈暮吟当成姐妹般看待的。只是人的欲望总是不满足。 “是啊!我并不爱他,我是艺妓,艺妓需要爱吗?” 其奈暮吟自嘲道。也许她真的认为自己老了。十九年的岁月,纵使保养得再好。也足以能够让一个女人感到自己的青春己逝。 “所以呢?”感觉到其奈暮吟不同于往日的语气。绿苔代皱了下眉头。她觉得今天的其奈暮吟有很多话要说。 “曾经,我一直以为自己并不爱他。因为在这个世上。我最不相信的就是爱情。做艺妓的时候那样想。后来嫁给求鱼君,成了他的侧室后,这种想法也一直没有改变。而现在,看到他为了你这般悔恨。我不由对此产生了怀疑。对自己的想法第一次产生了怀疑。当年你的意外流产,的确是我一手策划的。我只是为了让你自愿离开。我只是为了顽固自己在穹洒的地位。是的,一切都是我布的局。而我也成功的让你走入了我的陷阱中。后来,你真的离开了穹洒,我也顺利的成了穹洒唯一的女主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用再去看别人的脸色,假意去讨别人的喜好。现在无人不敬畏我。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发现自己并不快乐。我不必违背自己的意愿去讨好男人。我有了权力,有了地位,有了自己曾经所梦想的一切,但我并不快乐。我感觉不到幸福。感觉不到。有时,我真怀疑自己为何而活着的。突然间我也渴望爱了。从不相信爱的我竟在渴望爱。阿苔,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说着,其奈暮吟又笑了。这一次不再是虚伪的笑,而是发自内心苦涩的笑。 第二十八章 泛舟相言(二) 是的,作为艺妓并不是一种悲哀。在日本,艺妓是一种艺术。然而,作为一名卑贱的艺妓。用“悲哀”形容是远远不够的。失去双亲的其奈暮吟从小便无依无靠。在做艺妓时,为了生活,她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肉体。对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奉承,迎合,讨好,假笑,卑躬屈膝,一切的一切只为了心酸的生活。在那风花雪月的日子里,看过太多世态炎凉的她从不需要什么爱情。更别说是相信了。哪个男人不好色。然而,作为一个旁观者,在看到缘木求鱼对绿苔代执着不己的爱情后,她不禁对此产生了怀疑。世间真的有这种爱吗? 不离不弃,即使经历了十九年的时光,仍是无法放下。 “是很可笑。” 绿苔代没有给予安慰。在听了其奈暮吟的一席话后,她面无表情道:“从不相信爱情的人,也渴望爱了。这的确很可笑。所以呢? 你是要我不要把他从你身边夺走吗?” “阿苔可真是越来越冷血了,你既说了他不属于你,自然,他也是不属于我的。况且他的心根本从来不曾在我身上。二十年的夫妻,也只算是表面罢了。” 其奈暮吟的脸上浮着微笑。说着,她端起了矮桌上己然冷却的清茶。 “表面?能说出这席话,看来你的确变了。”看着饮茶的其奈暮吟,绿苔代的心境似乎也变了。是真是假,她看得出。 “是吗?”轻轻放下瓷杯,其奈暮吟抬眼道:“阿苔,如果没有我,你会活得更好吗? 不,即使在你与求鱼君之间没有我其奈暮吟。你与他仍然不可能白头偕老,因为一切早己注定。正如你无法原谅他为了自己的加官进爵,而选择了牺牲你们未出世的孩子。” “也许,我与他早己注定了不可能相扶到老。” 那是她曾经唯一的梦想呀!可随着真相的揭露,她才知道梦想会这么容易破碎。白头偕老?现在想来,绿苔代只觉可笑。 “你的无法原谅,只会一直折磨着你们两人。”其奈暮吟淡淡道。她知道绿苔代一直无法放下对缘木求鱼的恨。 乍听到其奈暮吟的话,绿苔代微愣了一下。随即淡道:“你的这句话,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至此,船己靠了岸。在其奈暮吟没有再次开口之前,绿苔代又道:“真难得,今日我会与你说这么多话。己经过去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了。天色己晚,也该散了。” 说罢,绿苔代抚衣起身。 “你一口茶都没喝,就离去了吗?”望着起身的绿苔代,其奈暮吟坐着道。 “冷茶并不适合我。”再次看了一眼其奈暮吟,绿苔代起步上岸。 “是吗?那改日,如果还有机会。我定会为你亲自送上一杯热茶。到时还望你不要回绝。就当是感谢你今日在百忙之中还来赴我的这次约。”起身,其奈暮吟站在船上真诚而恳切地说道。 “你既然有这番心意,我自是不会拒绝。”站在岸上,绿苔代对着其奈暮吟最后道。 “好。在此我先谢过你的不拒之意。就此别过。”说罢,其奈暮吟再次坐回。小船被船夫调头渐渐驶离了岸边。 站在岸边的绿苔代并没有离去。默然看着渐行渐远的小船,她在沉思着先前其奈暮吟说的话。以前的其奈暮吟绝对不会说出这席话。而现在,听了其奈暮吟的这席话,绿苔代再次感到了岁月的无情。无须置疑,人真的会变。但对缘木求鱼的恨,她却始终无法放下。是因为曾经的伤痛太深了吗?虽说当年的事是其奈暮吟一手策划的。可她能与其奈暮吟冰释前嫌,却始终无法原谅缘木求鱼当初的那份自私。这是否也是一种矛盾? 静默地坐在船上,其奈暮吟看着远处的山岭渐渐陷入了自己的心绪中。今天约绿苔代见面,完全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曾经过去的那一切,虽说彼此心知肚明。但还是要做个了断。今日的相见,她也确是为了了断一切。因为直觉告诉她,近日穹洒会发生大事。至于是何种大事,她心中有着几分数。因为作为穹洒的女主人,其奈暮吟对丈夫缘木求鱼的行动并非全然无知。 第二十九章 不能理解的举动 箭如雨点般在空中不断飞舞着。缘木求鱼与随身的侍从们挥动着手中的长刀,顾前左右地阻挡着从四面八方向着自己射过来的箭。他们在不久前经过这片树林时,突然遇到了埋伏。虽然目前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但为了保住性命,也只能做着防卫。 只见不经意间,当其中一根箭从缘木求鱼的背后射向他时,危及之时,一条纤细的人影快速地闪入挡下了这致命的一箭。 “其奈夫人。”听到侍从的呼叫,缘木求鱼转过了身。当他看到为自己挡下箭的人时,表情愕然的缘木求鱼着实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后,他奔上前震惊地唤道:“暮吟。” “保护大人。”看到此景,忠心护主的侍从们背对包围在了两人的四围。侍从们不断挥动着手中的长刀,为两人挡住不断射来的箭。 “啊。。。。”就在缘木求鱼的侍从们一个个渐渐倒下时,树林间蓦然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口哨声,从四面八方射出的箭乍然而止。 躲在一棵大树后的井水饮吹了一声口哨,让埋伏在四周的杀手们停止了攻击。 “暮吟。”扶起中箭的其奈暮吟,缘木求鱼镇定地唤道。虽然她的突然出现让他感到意外,但缘木求鱼并没有丝毫慌乱。 “怎么办?我似乎做了一件傻事。”望着缘木求鱼近在咫尺的面容,其奈暮吟的脸上有着一抹一贯的微笑。直到现在,她还能笑得出来。 “这种时候,你还在开玩笑。”缘木求鱼无法理解其奈暮吟出现在此的理由,他更无法理解她为自己挡这一箭的原因。 其奈暮吟反手抓住缘木求鱼的手,了然道:“不必再费力了,我很清楚自己命不久己。” 仿若早己意料到的口气,让缘木求鱼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不用怀疑,我是跟踪你而来的。”毕竟彼此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对他,她还是有所了解的。 “你为我挡下这一箭也只是意外吧。”虽然她为自己挡箭的举动,让他震惊不己。但缘木求鱼并没有忘记,作为自己侧室的她选择进入穹洒的原因。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的野心与欲望罢了。要说感情。虽说两人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也可说两人并没有感情。因为他们的心从不在彼此身上。 “是啊!一个意外。”低头看着从自己体内不断涌出的鲜血,其奈暮吟缓缓道:“我存在的价值是什么?我存在的价值只是为你而死吗? 缘木求鱼,我从来不承认自己是爱你的。因为我有我的野心,我要的只是权利,地位,与所谓的身份,财富罢了。可是,在那一刻,在看到你生命危及的那一刹,我竟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举动。” 抬脸望向缘木求鱼,其奈暮吟自嘲道:“我疯了。救你,我的确是疯了。” 她并不恨身为丈夫,心系她人的他。所以她从没有要致他于死地的想法。可是在自己的生命与他的生命之间,以住的她会毫不迟疑地选择以自我为中心。而今,这莫明的行为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其奈暮吟不得不确信,二十年的穹洒生活的确改变了她。现在的她竟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血丝不断地从其奈暮吟的嘴角处流淌着。气若游丝的她在说出这番话后,顿时感到全身更加虚弱无力。 “你是疯了,你的确不该为我挡下这一箭。”看着怀中血流不止的其奈暮吟,缘木求鱼的神色若然而平静,他不为所动。只因他所爱的人不是她。 “你也这么认为。”其奈暮吟虚弱地笑了。撑着最后一口气,她又道:“有件事,我想在死之前,还是应该让你知道。当年,在你的默许下,我加重了给阿苔的那包药。所以在阿苔流产的同时,她也失去了女人生育的权利。说出这一切,不是因为我后悔自己所作的一切。为了保住我在穹洒的地位,选择牺牲阿苔是必然的。正如你选择了功名利禄。我也不曾有过内疚。人都是为自己而话的。我只是比别人更现实罢了。而我现在选择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事情的真相随着我的死被永远埋葬。” “是吗? 暮吟,你的不想,现在告诉我又有何用?你是要我恨你吗? 要我永远记住你其奈暮吟而恨你吗? 当年的错,我们都有错,我们都自私的只为自己,却把曾经伤痕累累的阿苔再次伤得遍体鳞伤。所以她始终不肯原谅我。你没有内疚,可是我有。我的内疚足以让我以死都不能愧对她。” 看着怀中闭上双眼的其奈暮吟,缘木求鱼面无表情的脸上,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阁下该现身了吧,这出戏阁下己经看得够久了。”没有抬头,缘木求鱼对着整片树林冷冷道。 “缘木大人,得罪了。”随着声音的响起,一条身影快速闪出。眨眼之际,一把利刀己然架在了缘木求鱼的颈上。随着井水饮的动作,埋伏在四周的侍卫们纷纷现身包围了缘木求鱼与他的侍卫。 没有被眼前的局面吓到。缘木求鱼抬头看向胁持着自己的井水饮,神态荡然道:“阁下是世子殿下身边的人。” “缘木大人果然好眼力,还记得在下。” 原来偶尔进宫的缘木求鱼与世子殿下销声匿迹曾见过几次面,而每次身为销声匿迹贴身侍卫的井水饮都在场。所以对井水饮,缘木求鱼并不陌生。 “这次的暗杀是世子殿下的意思?”不用猜也知道。没有主子的命令,作为仆人的井水饮又怎会对自己出手。况且算是陌生的两人从没有过任何过节。 “是。”井水饮坦然承认道:“所以还请缘木大人配合,小人只是听命行事。” “如此。”缘木求鱼道:“我别无选择了。” 的确,他别无选择。抱着怀中己然逝去的其奈暮吟,缘木求鱼站了起身。默然扫视了一眼地上死的,伤的侍从们。 井水饮会意道:“缘木大人请放心。您的这些侍卫,我们绝不会为难他们。” “这就好。”得到所要的答案,缘木求鱼抱着其奈暮吟起步离去。 “缘木大人。”侍从们看到主人离去,不舍地呼唤道。 “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们的主人。”留下最后一句,不再言语的缘木求鱼毅然离去。 “缘木大人。。。。”任于身后的侍从们不断呼唤着,缘木求鱼没有停下脚步。 在井水饮的应许下,处理完其奈暮吟后事的缘木求鱼,就这样随着井水饮与那帮杀手走入了宫廷的地牢。 第三十章 你像他 “迹今天不开心吗?” 午后,靠在销声匿迹的怀中,色泽轻轻问道。虽然他看不见,但他能够感觉到。 “你想说什么?”漫不经心地回了这么一句,销声匿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远方。 “迹为什么不开心?”拉了拉销声匿迹的衣袍,色泽柔声问道。 收回目光,销声匿迹看向怀中的色泽。半晌,才缓缓道:“弄月死了。” “弄月是谁?” 销声匿迹口中的“弄月”让色泽很迷惑。因为在这里,他只认识销声匿迹一人。 “弄月是我的弟弟。” “弟弟?”听到答案,色泽喃喃道:“迹很伤心吗? ” “是,很伤心。” 他从来没有感到这般无力过。而吟风弄月的死,销声匿迹无法否认,这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不,不仅仅只是打击,不仅仅。 “你很像他。”看着色泽,销声匿迹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是他像我?还是我像他?” 色泽突然好想知道销声匿迹口中的答案。 “你像他。”不在意,销声匿迹说道。 “喔。”原来在迹的心里,弄月才是最重要的。不知怎么的,在听到答案时,色泽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种想法。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想法。 不再言语,销声匿迹再次望向了远方。心,渐渐飘远了。 ~~~~~~~ “上主。” 这时,远处走近的井水饮在身后恭敬地出声道。 突然听到井水饮的声音,销声匿迹收回了目光。 “色泽,起来吧!”说着,扶起怀中的色泽,销声匿迹跟着一同起身。他揽手招来不远处跪坐的一位侍女,淡淡吩咐道:“送色泽少爷回屋。” “是。”听到主人的命令,侍女垂首恭敬应道。 “迹。”色泽不安地出声唤着。 “晚上我去看你。”对着色泽,销声匿迹柔声安慰道。随后,他将色泽交给了侍女。 “嗯。” 得到安心的回答。色泽点头,听话地任于侍女搀扶着自己离去。 ~~~~~~~ 待人走后,销声匿迹才转向等候的井水饮:“说吧!” 他知道井水饮来找自己一定有事。 “幕府的苔代夫人特来拜访您。” “阿苔。”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销声匿迹平淡地问道:“人现在在何处?” 既然己经来了,也许是时候了。 “属下己经让她在太屋等候了。” “走吧。”说着,销声匿迹起步向着大屋的方向走去,井水饮默然跟随在身后。 第三十一章 请求见面 走近太屋,销声匿迹在看到站在竹帘前的绿苔代时,有了片刻的恍惚,他不得不承认绿苔代的确是美的,即使己不再年轻,绝代风华形容在她身上依然不为过。也难怪杳无音信与缘木求鱼会钟情于她。 “真是稀客,鼎鼎大名的苔代夫人竟会来拜访我。”走至绿苔代的身边,销声匿迹含笑道。虽说杳无音信在世时,他时常出入幕府。偶尔在幕府的回廊上两人也曾见过几次。但都只是表面点头回礼罢了,从没有深交。像今天这种单独见面的情景,还是头一次。 对于绿苔代的来访,销声匿迹之所以没有意外,是因为他早己料到她会来。为了缘木求鱼,绿苔代必会来找自己。 “或者我该称您为世子殿下,而不是君子好逑。”目光移向销声匿迹,绿苔代不无讽刺地说道。 君子好逑?杳无音信在世的挚友。直到杳无音信死后,她才从忍者带柄的调查中意外得知了君子好逑的真实身份。所有的人都被骗了。如果不是在查到缘木求鱼的失踪与此人有关。绿苔代想,也许自己永远都不会知道君子好逑的真实身份竟是当今的世子殿下。 “苔代夫人不愧是苔代夫人。看来你来这里之前,对我的身份早己熟知了。”面对绿苔代,销声匿迹不动声色道。他还真不得不敬佩她。他君子好逑的身份一向天衣无缝,从没有人怀疑过。却不想,今日却被一个女子知晓。是他变失败了?还是她太聪明了? “是,今日来访只为来请求您一件事。”不想多说费话,绿苔代开门见山地直言道。 面向窗外,销声匿迹看着夕阳下悄落的枫叶,了然道:“为见求鱼君。” “是,我的请求只为见他一面,还望世子殿下允许。” 绿苔代冷静地说道。至于到底为何要见缘木求鱼,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阿苔,你似乎太高估了你自己。”看了一眼与自己并肩而站的绿苔代,销声匿迹轻描淡写道。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是吗? 高不高估,事实能证明。”没有丝毫的惧意,绿苔代的语调并没有因为销声匿迹的话而有任何改变。在她做出决定后,她便不会让自己选择退缩。 “喔。”没有因绿苔代的话感到不快。看着窗外,销声匿迹漫不经心道:“据我所知,夫人该是求鱼君十九年前的妻子吧!当年他为了功名利禄,不惜牺牲了夫人与他未出世的孩子。在我以为,夫人该是恨他的? ” “我的确恨他。”绿苔代从不否认自己对缘木求鱼的恨。 “那么今日夫人要求相见,岂不自相矛盾?”看向绿苔代,销声匿迹面无表情道。他们的故事,他没兴趣。但有些事瞒不过他,纵使那都是己经过去多年的事。 “殿下对我与缘木求鱼之间的事该不感兴趣吧。既然如此,我也只要殿下的一个答复。”迎上销声匿迹审视的目光,绿苔代毫无怯意地说道。 “哈哈哈。”笑。听了绿苔代的话,销声匿迹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随着这笑声的停止,他对着一脸平静的绿苔代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求鱼君对你始终念念不忘。罢了,君子也要承人之美嘛。既然夫人这么想见他,我自是不会拒绝。” 其实销声匿迹本就没有要阻止。 “多谢殿下。”点头回礼,绿苔代淡淡道。 “夫人不必如此多礼,毕竟我们也算相识一场。”销声匿迹指的是在幕府的那段点头之礼。对着门外,他唤道:“井水饮。” “是。”听到主人的呼唤,井水饮进屋垂首应道。 “你现在就带苔代夫人去见缘木大人吧。” “是。” 在绿苔代与销声匿迹点头作别后,领命的井水饮默然带着绿苔代走出了太屋。虽然井水饮不理解主人的决定,但他很清楚主人做每件事都有理由。 屋内,销声匿迹看着窗外自言道:“缘木求鱼,也许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有些事也许他会不忍,但必须做。是的,为了王位,他必须那样做。因为这是他得到王位所要付出的代价。虽然他己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第三十二章 为你而甘愿 虽说是暗无天日的地牢,但偶尔从墙上的上窗外也会射入几缕阳光。 背对着牢门而坐的缘木求鱼,此时己不再是常日那个潇洒俊逸,地位高升的缘木大人了。一切至此己然不复存在。什么权力,什么地位,什么财富,这些他曾经付出太多的代价所得到的一切,现在随着他的被囚都失去了。是的,全部失去了。 缘木求鱼知道让他失去一切的人是谁。但他并没有怨恨。为了绿苔代,他曾许下承诺,愿意失去自己所现有的一切。所以在失去一切后,他也想开了。即使现在的他如同一个乞丐,这么不堪。但他并不后悔。 静默的时间里,缘木求鱼眯着双眼仰望着刺眼的光线,在冥思着自己的一生。 远处,脚步声渐渐传来。缘木求鱼仿若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反映。也许他知道是谁来了。 “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原谅你吗? 缘木求鱼,你何时变得这么愚蠢了。”走近牢栅,绿苔代对着背对木栅而坐的缘木求鱼冷冷道。在她的眼中,现在的缘木求鱼的确变了,可她对他的恨却始终没有变。那段令她永生难忘的记忆太深了。也许正是因为那份刻骨铭心的痛,才让她坚持活到了今天吧! 听到绿苔代的声音,缘木求鱼转过了身。他脸上的表情是惊人的平静。 “我说过,为了得到你的原谅,我愿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隔着牢栅,缘木求鱼望着一身华丽和服,依然令自己心动的绿苔代淡淡道。 “放弃所拥有的一切?”绿苔代冷笑:“缘木求鱼,你以为你这以失去我们的孩子所得到的一切,在我的眼中算什么?什么都不是。所以即使你的死,对你,我的恨也不会有丝毫减少。” 不为所动,看着此时落迫的缘木求鱼,绿苔代一如既往的冷酷。他落迫的处境不但没有改变她的态度,反而让她心中的恨更深了。是的,她恨他。她恨他。即使现在的他己经失去了一切,她还是这么的恨他。 “是吗? 在你的眼中,我早己什么都不是了吗?阿苔,为了你,我一败涂地。现在什么都失去了。可即使如此,你还是这么的恨我。但我对你的承诺,至少做到了。” 是无奈吧!她对自己的恨真的这么根深蒂固,不能改变吗? 缘木求鱼的心从没有这么痛过。 为什么为她改变了这么多,她却始终不愿给自己简单的“原谅”两字?只是两个字而己呀!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冷酷?而他,现在所承受的痛苦与无奈,都是因为对她的爱。只是因为过了这么多年,他对她依然无法忘怀。他曾经犯的错,真的不能被原谅吗?为什么不管他怎么做,就是无法化解她心中的恨?自己当年伤害她竟如此之深?缘木求鱼的愧疚再次加深了。 “这是你的选择,不是我所要的。”盯着缘木求鱼,绿苔代冷冷道。话落,不再停留,她转身离去。 “那你今日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走近牢栅,缘木求鱼对着离去的绿苔代,迫切地追问道。 没有回答,绿苔代没有停下脚步。 “阿苔,如果我的死能化解你心中所有的恨,那么我甘愿。”在绿苔代走出牢房的那一刹,她最后一次听到了缘木求鱼的声音。 ~~~~~~~ 静坐在牢栅前,这一次缘木求鱼真的感到累了。这既痛苦又无奈的爱,随着自己这次的入狱,随着绿苔代这次的绝然离去,缘木求鱼知道一切都将结束。想着,他不禁好想放声大笑。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一个绝对讽刺的存在。 曾几何时,曾是风云人物,无人不知的缘木大人竟会轮落至此。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他曾经顾负过的她。 功名利禄算什么?不过都是过往佘烟。现在,失去了一切的他,什么都没有了。 人在感到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情况时,对于人人口中所谓的死亡,也就没什么可畏惧的了。从选择了放弃对付幕府,缘木求鱼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多么渴望被她原谅。终究,是他的奢求。因为这份多年的爱,他始终不愿放弃。 第三十三章 让人纳闷的请求 分娩是女人一生中最痛苦的事,人说怀胎十月才会生下孩子。但钮扣子却因为一位侍女鲁莽的碰撞。身体原本异常虚弱的她不得不提前分娩。 此刻,钮扣子躺在产房里撕心肺裂地大声叫喊着。 痛,她只感到痛。这种说不出道不明深入骨髓的疼痛。这种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次经历的疼痛。这种甚至让她想就此死去的疼痛。可为了生下腹中的孩子,她必须忍耐,必须坚持。 神情渐渐恍惚的钮扣子隐约听到几位产婆在耳边不断地大喊着:“用力,用力,钮扣夫人,用力。。。。。”用力?用力? “啊。。。。”,钮扣子不断的叫喊声回响在整个房中。汗水布满了她整张脸。 门外的轩忍睦哪还能坐得住。在过道里不安地来回踱步的他,心中更是着急万分。 也许第一次做父亲的人,心里都会有着不安吧! “还没有生下来吗?”在木屐的陪同下,赶过来的初透凉子走近轩忍睦询问道。 “是。还没有生下来。”对着初透凉子,轩忍睦道。听着房中妻子的叫喊声,他更加着急不己。 “我进去看看。”说着,在门前的侍女推开门后,初透凉子步入了充满吵闹与紧张气氛的产房。身后,木屐默然跟随着。 轩忍睦站在门外,只得着急地等待着。 ~~~~~~~ 许久,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了整个幕府。一位产婆抱着孩子激动地走出房间,在看到门外的轩忍睦时,产婆将怀中的新生儿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一脸喜气道:“恭喜大人,是个男孩。” 轩忍睦颤抖地接过孩子。看着怀中新生的婴儿,他更是激动不己。这是他的儿子呀!他怎会不高兴? ~~~~~~~ 屋内,躺在床榻上的钮扣子在虚弱地喘着气。她感到好累,就好似打了一场长久的战。久到让她再也无力了。 “你辛苦了。”握上钮扣子的手,初透凉子微微含笑道。 “不好,钮扣夫人出血了。”突然,一位产婆惊慌地大叫了起来。 鲜血,似绵绵不断地从钮扣子的下体往外流淌着,越来越多。钮扣子的气息渐渐弱了下去。 “扣子。”看到此景,初透凉子对着气若游丝的钮扣子,极为担忧地唤道。 “正夫人。”望着初透凉子,钮扣子蓦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虚弱地哀求道:“您能让将军大人来这里吗? 求您了,就现在。” “将军大人?” 乍听到钮扣子的请求,初透凉子惊愕不己。 “是,是将军大人。请让将军大人过来,求您了。”见初透凉子一脸莫名,钮扣子仍然在请求着。她己经没有时间解释了。 迎着钮扣子哀求的目光,初透凉子对着身后唤道:“木屐。” “是。”听到主人的呼喊,跪坐在一旁的木屐垂首应道。 “你快去请将军大人过来这里。” “是。”听了主人的命令,木屐慌忙地抚衣起身匆匆奔出了屋外。 坐在原地的初透凉子看着脸色异常苍白的钮扣子,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不用担心。将军大人很快就会来了。”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关健时刻,钮扣子要找千枳鹤,但她保持了沉默。 躺在床上的钮扣子轻轻点头,无言地承受着最后的痛苦。 “扣子。”此时,轩忍睦抱着孩子进入了屋内。 第三十四章 痴情的哀伤 千枳鹤走入了屋内,当他看到轩忍睦与初透凉子时,他无言地走向了床榻上的钮扣子。少时,在床榻前盘腿而坐,千枳鹤看着气若游丝的钮扣子,不禁眉头紧锁。他知道人己经不行了。 “将军大人。”看着面向自己的千枳鹤,初透凉子唤道。 “从木屐的口中我都知道了,扣子想见我。”回了这么一句,千枳鹤看向了床上闭目的钮扣子。 血,始终放无忌肆地从钮扣子的体内不断流出。早己被染红的床单,一次又一次的被鲜血所覆盖着。 幕府里的医士们依然在忙碌着极力抢救着母体。 看到出现的千枳鹤,轩忍睦没有出声。抱着怀中不再哭泣的孩子,他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将军大人。”睁开双眼,钮扣子虚弱无力地望着注视着自己的千枳鹤,抬起苍白的手伸向了他。 看着钮扣子伸向自己的手,千枳鹤迟疑了一下,随即伸手握上。在刚才来时的路上,木屐己经向他说明了情况的糟糕。虽然他也很疑惑,在这个时候钮扣子想要见自己的原因。 在千枳鹤的眼中,一向沉默寡言的钮扣子平常与自己的话并不多。充其量也只是偶尔在幕府里遇上时,彼此出于礼貌地问候了几句。或是像家族聚会的场合,非见不可的时候见上一面。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了。他极少注意她。在他的记忆中,他只知道钮扣子是弟弟轩忍睦的妻子。所以他实在想不出在生命的最后,她要求见自己的理由。 千枳鹤困惑,在他身旁的轩忍睦更加困惑。轩忍睦不明白妻子为何在生命的最终,要见自己的哥哥。 跟着千枳鹤一同前来的绿苔代没有进屋,她默然站在门前看着屋内的情景。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她选择了沉默。身后,败絮站在了一旁。 腾出另一只手,钮扣子从软枕下缓缓掏出了人偶。她颤抖地将人偶递至了千枳鹤的面前。望着他,轻轻道:“这个,是你的。” 千枳鹤不明所以地接过钮扣子手中的木偶,一脸疑惑。多年前偶遇的邂遥,他早忘了。 “炽含湖畔。”看到千枳鹤困惑的表情,钮扣子轻轻提醒道。她的心在滴血。因为他的表情说明他早己经把那一切都忘了。而被他所遗忘的一切,却是她这辈子最珍惜的记忆。 “你就是当年那个在湖畔哭泣的女孩。”听了钮扣子的提醒,千枳鹤终于想起了一切。他把目光从人偶身上移开看向了钮扣子。他的确早己忘了那事。 “是。”移开目光,钮扣子望着屋顶白色的屋梁,淡淡道。她终于了却了,这曾被她深深埋藏在心底的爱。今天,她终于说出来了。一切都己明了。 轩忍睦明白了,他一直知道在妻子的心里有着一个人。就如同他的心里有初透凉子一样。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妻子心里的那个人竟是自己的哥哥。 千枳鹤明白了,原来自己当年随手给钮扣子的人偶。钮扣子保存到了今天。这意味着什么?看着己经闭上双眼的钮扣子,千枳鹤不想多想。现在一切都己没有意义。 人们往往只在乎事情的结果,而忽略了事情发生的过程。对于生命己经走到尽头的钮扣子而言,这份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的恋情。此刻,随着她的离世,她终于彻底解脱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随着钮扣子的手从千枳鹤的手中悄然落下的瞬间。房内所有的人在同一时刻都知道钮扣子己经去了。 ~~~~~~~ “扣子。”看着己逝的钮扣子,跪坐在床榻前的初透凉子心痛地呼唤道。 两行清泪从钮扣子紧闭的眼角处流淌而下,沿着她无瑕的脸颊缓缓滴落在了软枕上。早己被大量鲜血染红的床被。触目惊心的红,让人看了心寒。 始终不曾进屋的绿苔代这时走至了钮扣子的床榻前。跪坐后,她抽出随身的一方丝帕轻柔地为钮扣子擦拭着眼角处流下的两抹眼泪,心中感叹到,真是一个痴情的女子。只可惜红颜薄命。 少时,收起丝帕,绿苔代面向沉默的众人,冷静地说道:“请将军大人与正夫人。及轩忍睦大人都节哀顺变吧!” 话落,绿苔代起身领着房内的侍女步出了房间,她知道要去准备钮扣子的后事了。 ~~~~~~~ 房中,千枳鹤将手中的人偶放在了钮扣子的软枕边。随后他起身默然离去。现在的他需要静一静。 轩忍睦无言地将孩子递给了初透凉子后,上前伸手把钮扣子的双手放在了她的胸前。并将软枕上千枳鹤留下的人偶放在了她的双手间。当轩忍睦做完这一切后,初透凉子怀中的孩子突然啼哭了起来。 轩忍睦悲伤地凝视着躺在床上,再也不会睁开双眼钮扣子,心中难过不己。他是不爱妻子。但并不表示他对她没有感情。在他得知钮扣子怀孕后,在他彻底意识到自己与初透凉子己经过去后,在他终于决定与妻子共度一生时,上天何以要这般残忍地把她从他的身边带走了? 如果这个世上有所谓的不公平。那么这确实是对他的不公平。孩子的啼哭声响彻着整片天空,仿若在为自己失去的母亲在哭泣。 第三十五章 身世之谜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少时,牢门乍然而启。 “您终于来了。”坐在地上的缘木求鱼抬头望向了来人。从披散的长发中露出了他几经苍桑的脸。现在的缘木求鱼再也不是风度翩翩的缘木大人了。 “是啊!我来了,不得不来。”缓步走进牢房,销声匿迹丝毫不在乎牢中的尘灰会弄脏自己华贵的衣袍。 “如果世子殿下是来质问在下幕府一事,在下无话可说。”看着在自己面前盘腿而坐的销声匿迹,缘木求鱼淡然道。现在的他,没什么可在乎的了。是的,什么都没有了。 “缘木求鱼,你以为我是来质问你,那些对我并不重要的事吗? 的确,朝令夕改这次的失败是你的责任。但这不是我现在的目的。你最终选择了放弃对付幕府,原因你不说,我也知道。”与缘木求鱼相视着,销声匿迹似了然一切道。 “既然不是幕府一事,在下实在不知世子殿下为何要将在下囚禁于此?”即使甘心被囚。缘木求鱼也需要一个理由。他可没有愚蠢的认为销声匿迹是特地来看自己的。 “缘木求鱼,你必须死。” “喔。在下的存在对世子殿下造成了威胁吗? 可世子殿下别忘了,我的妻子其奈暮呤是死在您派出的杀手箭下的。”没有被销声匿迹的话吓到,缘木求鱼神态自若道。他是不在乎其奈暮吟,但她毕竟是为自己而死的。 “那是意外,我并没有打算杀掉多佘的她。” “世子殿下的目标是我。”这不是问话而是肯定。 “是。如果不是其奈暮吟的突然出现为你挡下了那一箭,那天你本该死了。” 销声匿迹并没有与其奈暮吟见过面,但并不表示他不知道她的存在。其奈暮吟的死,对于销声匿迹而言,只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罢了。 “在下的死对世子殿下这么重要?”直视着销声匿迹,缘木求鱼着实无法理解。他想不出自己平常与他有过什么结怨。 “是的,很重要。为了王位,你缘木求鱼必须死。”迎着缘木求鱼询问的目光,销声匿迹的声音异常冷酷。 “王位?在下的存在怎会影响到世子殿下的王位继成? 世子殿下未必太抬举在下了吧。”也许身为缘木大人的他曾经有那个能力。而今,己然成了阶下囚的他又何来能力左右皇子们的王位继成。 “确切地说,你,缘木求鱼是我的叔父。是当今天皇陛下一直在寻找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销声匿迹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而事实上,这个秘密他也是在不久前从井水饮的调查中得知的。可靠的事实,同样震惊了当时的销声匿迹。他知道自己的父皇,天皇陛下多年来一直在秘密寻找着缘木求鱼这位异母弟弟。只是为什么直到多年后才被自己找到。也许是绿苔代的缘故。他不得不说缘木求鱼把自己隐藏得太好了。 “什么?”缘木求鱼愕然。这就是他的身世吗?他所不曾料想到的身世吗? “如果世子殿下不是在与我开玩笑,那么我的父亲便是。” “过世的孝袍天皇,我的祖父。” “我凭什么相信世子殿下说的都是真的?”站起身,缘木求鱼质问道。他从小没有父亲是事实。曾在世的母亲也从没有在他面前提起他的生父也是事实。然现在面对销声匿迹突然说出的身世。就算要他相信,他也实难相信。 销声匿迹起身走至牢房中唯一的一扇小窗前。半晌,才徐徐道:“据我所知,你的母亲琉璃宫曾是孝袍天皇最钟爱的侧室。当年她与另一位侧室同时怀孕。却在生下你不久,因为一次出游的意外让你们母子流落在了宫外。孝袍天皇死时,曾亲口嘱咐过我的父亲大人,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你们母子。所以这么多年来,天皇陛下从没有放弃过对你们母子俩的寻找。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千方百计寻找了多年的人,竟然一直就在他的身边。” 这般讽刺的事实,是否是上天的捉弄? 转身,看向站在身后一脸平静的缘木求鱼,销声匿迹的表情莫测高深。他低沉的嗓音续道:“缘木求鱼,你把自己隐藏得太好了。”也许他知道原因何在。是为了身为罪臣之女的绿苔代。虽然他确定在这之前,缘木求鱼并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 “如果我是你的叔父。那你千方百计找我,只为了要我死?”没有畏惧,缘木求鱼神情荡然。死对于现在的他,根本无所谓。既然得不到阿苔的原谅,那么他甘愿用自己的死化解她的恨。 “是,找到你,我为的就是要你死。当年孝袍天皇的遗嘱是,在找到你后,父亲大人必须无条件地把王位让于你。不管你愿不愿意。而为了王位,即使你是我叔父,我也在所不惜。”绝对的口气,有着绝对的不容置疑。说罢,销声匿迹向门外走去。话己经说得够清醒了。 “这样的你,你认为活得是最好的吗? ”看着离去的销声匿迹,缘木求鱼反问着。曾经的他就是为了那些欲望,而失去了自己至爱的人。所以他更清楚什么是渴望。 “如果弄月没有死,这该是最好的。”这一刻,销声匿迹想起了死在自己怀中的吟风弄月。 “弄月,那么丽质的少年却因为你,而选择了腹切自杀。销声匿迹,你根本就不值得他为你那么做。” 缘木求鱼知道销声匿迹口中的弄月是谁。作为缘木大人的他因为时常出入宫廷,所以对美貌如女子般的吟风弄月也曾巧遇过几次。每次遇到吟风弄月,他都会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切。现在想来,该是因为血缘关系的缘故吧!而他的死,也让缘木求鱼感到异常惋惜。宫廷中的事,很少能瞒过他。吟风弄月的死,缘木求鱼自然也知道原因。 “的确,我不值得他那样做。但事实己经发生了。缘木求鱼,正如你无法挽回阿苔对你的爱。”回头再次看了一眼缘木求鱼,销声匿迹向外走去。 听了销声匿迹的话,缘木求鱼并没有意外他会知道绿苔代的存在。如果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接触。那天绿苔代也不可能出现在地牢中的。 待销声匿迹走后,坐在地板上的缘木求鱼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自己的存在会威胁到王位的继成,自然自己必须死。 如果在当年,缘木求鱼会如今日的销声匿迹一样,不会放弃在这世上权利至高的王位。而现在,王位在缘木求鱼的眼中不再重要,他己看破一切。是的,都结束了。随着他的死,他的一切都将结束。什么叔父?什么王位?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是。 牢门自销声匿迹走后,不曾锁上,也没有一个侍卫进来。是因为相信自己不会逃跑吗? 而这对于现在的他,还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缘木求鱼心中苦涩地想着。 第三十六章 代为世子 幕府的将军夫人在世上眼中不仅代表着一种财富,地位,与身份的象征。更多的是,能够满足女人天生的那种虚荣心。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会有那么多女人想成为吧! 用高贵,优雅,大方,得体来形容初透凉子,可谓是世人一致的评价。然而,在世人眼中完美到似无缺点的初透凉子。作为现任的将军夫人,她从不在乎自己在世人眼中高贵的身份。 抱着怀中的孩子,初透凉子坐在凉席上看着远处池塘中丛丛的芦苇,沉思着。 自嫁入幕府后,初透凉子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使命不仅是与绿苔代一同治理好幕府内的一切。更重要的是,要为身为将军大人的丈夫生下世子。 可两年过去了,在她与千枳鹤和谐的有了真正的夫妻关系后,在两人决定生个孩子时,在所有人的期盼下始终没有任何结果后,做了一次全身检查的初透凉子才发现自己不能生育。面对事实,她从来没有感到这么无力过。 ~~~~~~~ “既然您无法生育,就请抚养我的孩子吧。” 当着众人的面,轩忍睦把怀中的孩子递到了初透凉子的面前淡然道。 看着眼前的孩子,初透凉子犹豫着没有伸手去抱。 倒是端坐在千枳鹤身旁的绿苔代首先开口:“这样也好,都是自家人。” 说着,她转向千枳鹤:“如果将军大人不反对,就这么决定吧!” 为了初透凉子不能生育的事,大家烦恼了许久。现在把己过世的钮扣夫人生下的孩子,给身为正夫人的初透凉子代为抚养。绿苔代倒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其实她早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损于孩子的父亲罢了。 “如果阿苔也同意,我不反对。”环视了一下众人,千枳鹤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既然阿苔己经同意,他也不认为有反对的必要。毕竟这样,一切就都解决了。 听到两人同意,初透凉子伸手抱过孩子,算是认同了孩子的事。 “请好好照顾他。” 看向初透凉子,轩忍睦郑重地嘱咐道。说罢,他起身。 “轩忍睦,你要去哪?”望着蓦然起身的轩忍睦,千枳鹤开口问道。 “我要离开幕府。”看着众人,轩忍睦答道。在妻子钮扣子离世后,他便决定了离开幕府。因为他需要时间平抚心中的伤痛。 “还会回来吗? ”是初透凉子的声音。 “会。时间到了,我会回来。”凝视着初透凉子,轩忍睦肯定地说道。 他的心并没有死,因为他的心一直都没有变过。只是正如初透凉子所说的。事己至此,什么都改变不了。想离开,是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对妻子有着愧疚。他虽不爱钮扣子,但在彼此相处的日子里,他己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现在人己不再,他感到有着一种莫名的空虚感。所以他决定离开一段时日。 “好好保重。”千枳鹤道。 “是,我会的。”轩忍睦淡淡点头。 说罢,千枳鹤起身向内室走去,不再言语的绿苔代跟随在了身后。随后,两人一同离开了大屋。 “是因为扣子的缘故。”抱着怀中的孩子,初透凉子了然道。她并不希望他离开。 没有答复,轩忍睦默然而去。 初透凉子看着轩忍睦离去的身影无言着。她相信他会回来的。只是到时,也许一切都己物事人非。 第三十七章 梦中煎熬 为什么她的恨。却在听到他的死讯后。一切都变了。为什么知道了缘木求鱼己死的事实。她却没有勇气面对。难道她这么多年对他的恨,还不足以让她认清他己死的事实吗? 绿苔代,难道你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死?难道在你的心里,从来没有真正致他于死地的念头吗?难道真是上天与你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难道,然而。 此时,床榻上的绿苔代就如当年的馥郁奈子那样,静静地躺着。她再也无力了。是的,她再也没有力气了。因为绿苔代知道。她清楚的知道。被她恨了这么多年的那个人己经死了。己经死了。 “你还是爱他的,对吗? 在你的心里一直以来都只有他,是吗? 阿苔,你骗了所有的人,也骗了你自己。”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千枳鹤,心痛不己地说道。他对她的爱,一直以来都被她所忽略。缘木求鱼的再次出现,他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幕府,为了恨。然而,最终事实却证明了。她心里始终放不下的,那个她所恨了十九年的人,才是她这一生唯一爱的人。 如同木偶般,绿苔代没有任何回应。她目光漓散地看着远方,没有焦点。 “阿苔。”看着再也不是往日自己所熟悉的绿苔代,千枳鹤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他的声音中透着压抑不住的哀痛。 ~~~~~~~ 海滩前,一排排竹伐相隔着。在竹伐的一边,人们都在围观着。而被竹伐相隔的对面。一排排的十字绞架被人高高耸立在了海边。在每一个绞架上,都捆绑着一个犯人。远远望去,绞架上的人都被折磨得不堪一击。腥红的血从犯人们身体各处不断地往下流着。然而,站在绞架前的行官们仍在狠狠的不断地挥动着手中的长鞭,在犯人们沾满鲜血的肉体上冷血无情地鞭打着。哭天喊地的凄惨叫声回荡在了整个海面上。围观者们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幕残暴的情景。 或有的低头不忍再看。或有的幸灾乐祸地起哄吹着口哨。或有的干脆转身离去。或有的张口大声唾骂……。 但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站着一个女孩。隔着一排排的竹伐,女孩睁着双眼望着眼前对她而言残忍的一幕。只见女孩双手捂着自己的口,泪,无声无息地从她的眼中悄然落下。那是她的亲人呀!在那些沾满血腥的绞架上,有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哥哥。还有她的妹妹。有所有曾经疼爱过她的人。然而,此刻的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在绞架上痛苦地挣扎着。被痛苦地折磨着。而她,只能无言地站着,无助地看着。 那一幕通过女孩的眼睛,在那一天,从此深深地烙在了女孩的记忆中。 ~~~~~~~ “如果相信我,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寒冬落院的角落里,少年抱着怀中被冷风冻得簌簌发抖的女孩,把自己的手伸到了女孩的面前。 女孩犹豫地望着少年伸向自己的手,缄默着。失去亲人的她第一次与他人靠得这么近。她想挣开少年温暖的怀抱,却又矛盾的舍不得这份温暖消失。女孩睁着的双眼,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少年。 “相信我。”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孩,少年鼓舞地再次道。 定定地望着少年近在咫尺的俊脸。许久,女孩向少年伸出了自己的手。 于是,在两人的手相触在一起的同时,仿若承诺了一切般,命运从此将他们紧紧结合在了一起。少年看着女孩被自己握着的手。从此,把女孩带入了他的世界。 ~~~~~~~ 一次又一次地跌落在冰冷的池水中,那刺入骨髓的冰水早己湿透了她的和衣。 “阿苔,你可要把池中的这些花瓣都捡干净哟。要知道。我最讨厌有污点的池水了。”站在水池的过桥上,馥郁奈子妩媚地对着站在池中被池水漫过膝盖的绿苔代,轻笑道。 “是。”淡淡应声,绿苔代沉默地低头继续捡着池中四处飘流的花瓣。 “那你就在这一个人慢慢地把池中的花瓣给我捡干净吧!”没有看到绿苔代的求饶,馥郁奈子恼怒地说道。随后,她拿过身旁侍女捧着的花蓝,将花蓝里的花瓣全数散入池中。扔下空荡荡的花篮,馥郁奈子冷冷地看了一眼颤抖地站在池中,正在埋头捡着花瓣的绿苔代。抚衣,带着身后的众侍女愤然离去。 就在馥郁奈子转身离去的刹那。身下一个不小心,绿苔代再一次跌入了那冰冷的池水中。 ~~~~~~~ 梦,一切都是梦。 梦,让人分不清是幻觉或是现实。 梦,理智永远被退却在了末路。 梦,如此的虚无,如此的飘渺,如此的扑溯,如此的迷离。 梦,她在被无穷无尽的梦所包围着。 梦,她在梦中煎熬着。 第三十八章 为何而活着 “我恨你,我一直都恨着你。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为什么到我死,你都要出现在我面前?” “阿苔,我知道你恨我。因为当年,是我向天皇呈交的上书,是我亲手带兵抓了你的家人,也是我亲手把你所有的家人送上绞刑的。所以你理当恨我。” “如果我请求你的原谅呢? 如果我愿用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请求你的原谅呢? 你还是无动于衷吗? 阿苔,你还是无动于衷吗?” “阿苔,如果没有我,你会活得更好吗? 不,即使在你与求鱼君之间没有我其奈暮吟。你与他仍然不可能白头偕老,因为一切早己注定。正如你无法原谅他为了自己的加官进爵,而选择了牺牲你们未出世的孩子。” “阿苔,如果我的死能化解你心中所有的恨,那么我甘愿。” “你还是爱他的,对吗? 在你的心里一直以来都只有他,是吗? 阿苔,你骗了所有的人,也骗了你自己。” ~~~~~~~ 在梦中,绿苔代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她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罢了。千枳鹤说得没有错,一直以来在她的心里只有缘木求鱼。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她己不再年轻,即使这么多年的时间足能冲淡一切。然而,在她的心里却始终只有那个叫缘木求鱼的男人。那个曾经顾负过她,让她心碎不己的人。 活了四十多年,直到缘木求鱼死后,绿苔代才真正意识到。在幕府这么多年,一直让自己坚持活下去的,不是复仇,不是自尊,也不是坚强,而是对缘木求鱼的恨。是的,对他的恨。有时表面的冷酷,其实是为了隐藏内心的伤痛罢了。 这一生,她到底为何而活着的?曾经的她,也想与所爱的人相守到老,过平淡的生活。在失去了所有亲人后,在遇上缘木求鱼后时,她有过这种想法。她以为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母亲,没有了哥哥,没有了妹妹,没有了所有的亲人,至少还有他,至少还有他缘木求鱼会陪在自己的身边。 然而,人无完人,事无完事。在失去了未出生的孩子后,当她知道是因为他,只是因为他自己的前途时,所有美好的梦幻都成了泡影。她可以容忍他的一切,包括纳侧室。待其奈暮吟如自己的妹妹般,她也做到了。可是,因为失去孩子的那件事,她无法原谅,真的无法原谅。 她这一生始终活在矛盾与怨恨中。活在表面看上去理智,内心却是千疮百孔的自我意识中。这就是绿苔代,多么可笑而又可悲的人生啊! 女人的心有时很复杂,复杂到对自己的感情一直漠视。失去了所有与缘木求鱼有关的一切后,现在的她也要随他而去了,结束了,何在?为什么不能被原谅?为什么他不能被原谅?为什么她就无法给他所要的简单的“原谅”两字。可她做不到。因为她是绿苔代,所以她做不到。也许正因为如此,使绿苔代无法放下对缘木求鱼的那份,早己被她遗忘了的爱吧!是这样吗?然而,一切己然发生,一切己然结束,局外人又能说些什么? 说明了什么也说明不了什么。是的,说明不了什么。 她爱的人,带给她的是伤痛。而爱她的人,却始终无法进入她的心里。 ~~~~~~~ “阿苔。” 午夜的风在门外呼呼地刮着。夜空中打着雷。雨哗啦啦地下着。千枳鹤抱着怀中面无血色,脸色苍白的绿苔代,痛不欲生地呼唤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句话真真印证了他此刻的心情。 一旁,一直跟随在绿苔代身边的败絮看到此情景后,不禁流下了伤心的泪水。自从绿苔代进入幕府后,她就一直跟随在她身边。转眼,十九年过去了,她也跟着主人老了。虽然平常,身为主人的绿苔代有些行为不近人情。然作为仆人的败絮也深知,那是因为绿苔代曾经受到太多的伤害。人的心狠,往往不是天生的,而是因为曾经的伤痕太多了。跟随绿苔代这么多年,主仆俩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而今,看到将要寿终的主人,她又怎会不伤心落泪? 有些事败絮是知道的,只是自认身份卑贱的她从不敢有任何犯上的举动。她只能暗自为当事人感到痛心。孽缘,果真是孽缘。然又何尝不是这被称之为的“孽缘”,让两位主人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也许感情的事,从来都会存在着伤痛吧!只是有时,即使明知会心痛,却仍是义无反顾。那是因为放不下的终究无法放下。割舍不了的感情,到最后只会让人更加伤痛。 不忍再看屋内此景,败絮抚衣无声地退去。当她看到站在门前的初透凉子时,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垂首无言地向初透凉子欠身行礼后,捂着早己布满泪痕的脸,败絮退了下去。 一直站在门外的初透凉子看着屋内的一切,始终无言着。她知道丈夫此时很伤心,然作为妻子的她,无法帮上任何忙。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丈夫心里的人。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第三十九章 尘封的恨 “父亲大人。” 盘坐在床榻前,销声匿迹抚摸着老人灰白的发鬓,语调波澜不惊道:“您要找的我的叔父。我己经替您找到了。” “啊,啊,啊……。” 床榻上的老人在听到销声匿迹的话后,突然反手握住了他抚发的手,激动地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不管他如何努力,此时无力的他,却只能发出这“嗡嗡嗡”的低哑声。曾经统治了国家三十佘年的他,这一刻己然成了垂死之人。 是谁把他变成这样的。老人知道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没有丝毫恶意的儿子所为。 “想知道他是谁吗? 想知道你失散的弟弟,那个你一直在寻找的,所谓的我的叔父是谁吗? ”注视着如同费人般的老人,销声匿迹面无表情道,他的心中有着一股快感。因为他等这一天,己经等得太久了。 “啊,啊,啊……”老人发出了“嗡嗡”声,他在渴望着销声匿迹的答案。 “父亲大人。您没有想到,那个你一直在寻找的,所谓的您的弟弟,却是缘木求鱼缘木大人。可惜,他现在己经死了。” 话落,看着老人不可置信的表情,销声匿迹俯身缓缓靠近老人,一字一句继续残忍道:“他是被我杀死的。” 蓦然,老人的双眼睁得圆大。他激愤的目光足能够杀死这世上任何人。 起身,不再看老人,销声匿迹走至屋内烛台。伸手,漫不经心地波动着烛芯。他用轻描淡写,如同在谈论着天气般的口气,诉说着隐藏在心底深沉的恨意:“杀他,并不仅仅是为了得到王位。更重要的是为了我那早己死去的母亲大人。也许父亲大人早己把母亲大人忘了吧!对自己的正室,父亲大人对她的关心还不敌自己的继母。母亲大人的含冤致死,最大的原因就是您对她的忽略。自然,那个女人也有责任,你以为琉璃宫是单纯的吗? 如果她单纯,又怎会派人侮辱母亲大人。当年那个被你们所谓的奸夫,就是琉璃宫找来的。她的不回来,是因为她不敢面对。所以。” 放下手,销声匿迹侧头看向床榻上的老人,冷冷地说道:“您也必须死。” 无波的眼神,平淡的语调,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然而,销声匿迹说出的话却是最残酷的事实。 听到儿子冷酷的话,老人的目光渐渐转为了黯然。这一刻,他想起了自己含冤致死的妻子。当年事情的发生,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当时所有的事实都被证实,就算他不愿亲手杀死妻子。可为了自己的权威,当年的他只能那样做。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那件事的幕后,真凶竟会是自己的继母琉璃宫。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多年后发生的这一切,会让他这个曾经经历过无数风雨的人,感到这般的哀痛。 而那个曾让他夜夜思念,苦苦寻找了多年的女子,仅仅是因为不敢面对自己才不愿回来的吗? 然而,现在一切有何意义。人己死,一切似乎都己不再重要。只是缘木求鱼。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却被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他,没有在自己有身之年与之相认,老人还是感到了惋惜。 “弄月死了,多死几个也无所谓。父亲大人,您也该去见母亲大人了,”话落,销声匿迹推开了日式拉门。话己说完,他没有必要再留下。 门被人从外再次推上了,躺在床榻上的老人看向窗外纷纷下落的红色枫叶。感觉眼皮好沉重。再也无力地缓缓闭上眼,老人的世界随着他生命的结束彻底结束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国家总需要有人来统治吧。如果儿子要的是王位,那就随他吧。己经成了费人的自己活着本就没有意义。的确,他是该去见木偶戏了。毕竟她是他这一生唯一愧对的女人。作为丈夫的他,是不被原谅的吧!即使是为了王权,也是不能被原谅的。在最后的意识中,老人如此想着。 从年轻到现在。老人一直都认为,不能保护妻子的丈夫是没有资格被称之为丈夫的。曾经他也有过许多侧室。虽然他不爱妻子是事实,虽然妻子的死与他有关也是事实。然老人始终认为作为男人对自己的女人是有责任的。 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琉璃宫与弟弟缘木求鱼的下落。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父皇孝袍天皇的遗旨。其实在许多年前,当他还是一个年轻俊雅的男子时,他就迷恋上了比自己略大几岁的琉璃宫。那种迷恋,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对琉璃宫,老人依然在渴望着。所以他一直想找到她,一直想再次见到她。只是有时,人生就是充满了太多的遗憾与不可能。虽然他一直都希望由琉璃宫的孩子,弟弟缘木求鱼继成自己的王位。然而,现在一切都己不再重要,不是吗? 人都死了,还谈什么重要。 第四十章 今生最大的惩罚 步出房间,向着蜃楼走去的销声匿迹,身后跟着井水饮。 走着走着,在一座萧落的庭院前,销声匿迹不觉停下了脚步。 “天皇陛下。”看着表情异常的主人,井水饮试探地开口唤道。 “在这儿等我。”盯着庭院前紧闭的大门,销声匿迹对身旁的井水饮下命道。 “是。”井水饮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销声匿迹走在布满落叶的石阶上。几步之后,他停在庭院的大门前。伸手,庭院的门乍然而启。一阵凉风扑面而来,让人感到了少许的凉意。随后,销声匿迹步入了庭院中。满院的樱花早己凋榭,凄凉的气氛说明了主人早己不在。 步入庭院的一间大屋内,销声匿迹的目光锁定在了挂在大屋正墙上的一幅画上。画中之人乍眼看去宛如一个美貌得不识人间烟火的美人。然而,美人手中握着一把锋利佩剑的姿态与那柔媚中带着一丝坚韧的眼神,却说明了画中的人是一位少年。他,就是吟风弄月,为了他而切腹自杀的弟弟。 销声匿迹怔怔地望着画中的少年。许久,口气颇似感叹道:“弄月,你的死,是上天对我这一生最大的惩罚。” 其实他并没有忘记两人儿时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那是他曾经唯一感到快乐的日子。后来,他们分离了。是因为不得不分离的缘故。因为他们都是皇子。而宫中规定,每位皇子到了一定年龄,都要被送到宫外不同的地方去接受相同的教育。所以,当初他才会在宫外与杳无音信相识,那么轻易的对他隐瞒了自己真实的身份。因为他长久不在宫中的缘故,所以杳无音信至死都只知道皇家有一位皇子叫销声匿迹,却不知道他与君子好逑是同一人。 再次回到宫中的他对吟风弄月的忽略,其实是为了保护他。因为销声匿迹清楚的知道。要得到那至高无上的王位,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他只是不想让被自己所珍爱的弟弟,卷入争夺王位的是非之中。只是他忘了,宫廷本就是一个充满着太多是非的地方。他更忘了自己对吟风弄月的重要性。正因为如此,所以吟风弄月最后选择的自杀,是他所没有料想到的。 有时销声匿迹不由会想,如果当年两人没有分开,如果。 然而,曾几何时,他销声匿迹也学会了假设。曾经的他是一个只会向前看,不会向后看的人。可现在,在他如愿的得到了王位后,他却在每次看到这座吟风弄月生前居住的庭院时,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每次想起那死在自己怀中的人儿,销声匿迹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伤痛。表面的冷漠无法掩盖内心的波涛汹涌。因为吟风弄月的死,所以他要让更多的人陪葬。以前所有的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惟有吟风弄月的死是他所料不及的。真正的所料不及。这看似微妙的痛,却足以无时无刻影响他这颗冷酷的心。 ~~~~~~~ 看到步出庭院的主人,井水饮上前恭敬地垂首唤道:“天皇陛下。” 他是在提醒销声匿迹时候己经不早了,该回去了。 “叫人打扫干净这座庭院,以后色泽的居所移至这里。”对井水饮下令道。销声匿迹不觉抬头看了看灰色的天空。 “天皇陛下。”听了销声匿迹的话,井水饮不由抬起了头。他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主人,表情欲言又止。 “走吧。”不再多言,销声匿迹起步继续向蜃楼的方向走去。却在他起步的刹那,他看到了在侍女的陪同下迎面向着自己走过来的色泽。有那么一瞬间,销声匿迹以为自己又看到了吟风弄月。然而,也只在一瞬间。下一刻,他起步迎了上去。 “是。”吞下心中的疑惑,井水饮跟上了主人的脚步。 井水饮知道要打扫的这座庭院是吟风弄月生前居住的地方,而主人说以后是色泽少主的居所,让井水饮实在无法理解。可他只是一个仆人,而作为仆人唯一做的便是服从命令,其佘的不需多管。这一点井水饮很明白。所以他默然跟随在了销声匿迹的身后。 第四十一章 期盼着归来 几年后,千枳鹤病逝。初透凉子成为了端笺幕府的女主人,掌管着整个幕府。 三月的樱花,漫天飞舞。 男孩懒懒地趴在回廊的木制长凳上,小小的脑袋倚靠在细长的木廊杆上。迷蒙的眼神,似在想着什么。 “似郎意。” 在木屐的陪同下,缓缓向男孩走过来的初透凉子呼唤着。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位武士模样的中年男子。男子冷酷的表情让人一看便知,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母亲大人。”听到呼唤声,男孩转过了脸,当他看到朝自己款款走来的初透凉子时,他急忙跳下了长凳奔了过去。 “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呢?”走近的初透凉子蹲下身抱住男孩奔向自己的小小身躯,与他平视着柔声问道。, “母亲大人曾对我说过,我的生父去了很远的地方。”歪着脑袋瓜子的似郎意,表情好似认真地说道。 “是的。”初透凉子点头应声,她有些疑惑男孩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那父亲大人什么时候会回来看我?我好想他。”搂着初透凉子,似郎意把自己的小脑袋埋在了她含着暗香的颈间,急迫地追问着。 “也许快了吧。”任于似郎意搂着自己,初透凉子的目光看向了远方。 “什么是快了?”抬起小脸,似郎意看着初透凉子不解地问道。 “快了就是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了。”迎向似郎意迷惑的目光。初透凉子伸手为他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几缕发丝。 “父亲大人要回来了吗?” “是的。母亲有预感,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初透凉子淡道。她并没有骗他。至于预感,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只是隐约感到那人可能要回来了。 “真的?”放开初透凉子。似郎意有些不确定地追问道:“母亲大人说的是真的,父亲大人真的要回来了?” “是的,他要回来了。似郎意,母亲何时骗过你。”站起身,初透凉子真切地说道。 “太好了。我能见到父亲大人了。太好了。”听了初透凉子的话,似郎意高兴地活蹦乱跳了起来。他脸上兴奋极了。 “真是个孩子。”看着兴奋不己的似郎意,初透凉子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个孩子给她带来了太多的欢乐。看着这情景,初透凉子不禁想起了死去多年的钮扣子。她是一个令人惋惜的女子。每次想起钮扣子,初透凉子都会这般感叹。同时,对钮扣子,她的心里充满着感激。如果不是她生下了似郎意,自己也不会有这份快乐,更不会感觉到作为一个母亲的幸福,初透凉子常常如此想着。 “母亲大人,我盼望见父亲大人己经很久了。”少时,似郎意仰起小脸盯着初透凉子兴奋地说道。 “嗯,那我们就一起期待吧。” “是。”似郎意重重点了点头。 “好了。似郎意,现在我们该谈另一件事了。”看向身后不曾有任何表情的中年男子,初透凉子对着似郎意道:“这位是带柄君,以后他就是你的武术老师。” “武术老师?”听了初透凉子的介绍,似郎意看向了表情严峻的带柄。 “是。属下将是似郎意少主的武术老师。”俯身跪拜,带柄的声音不卑不亢。 “那以后就请老师多多指教了。”注视着跪拜的带柄,似郎意应道。 “是。”带柄垂首答道。 “现在,似郎意,我们该去用膳了。”事情都谈完了。对着似郎意,初透凉子伸出了自己的手。 “是,母亲大人。”握上初透凉子伸向自己的手。似郎意开心地说道。 随后,一大一小手挽着手,一起向着大屋的方向走去。木屐与带柄两人无言地跟随在了其后。 九年了,轩忍睦,你也该回来了。牵着似郎意向前走着,初透凉子在心底想着。 ~~~~~~~ 敝帚是一个离幕府并不远的地方。只有几座山的相隔,却是一个鸟语花香,清静幽雅与世隔绝的好地方。自从离开幕府后,轩忍睦便选择了在此独居。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而他在这里也很少遇到其他人。 环境幽美寂静的敝帚曾是轩忍睦的祖母,杳无音信的母亲休妻夫人居住过的地方。虽说老人早己离世多年。然在屋内,还保留着老人生前用过的一些东西。显然,敝帚这个地方虽属幕府,却极少有人来此偏僻之地。而这种地方,最适合的就是思过了。 站在一排排的竹林间,轩忍睦在聆听着鸟儿清脆的鸣叫声。突然,他意识到自己也该回去了。九年的时光匆匆而过,想到在幕府里的儿子。轩忍睦突然有了一种好想见他的冲动。现在的似郎意长得如何了?是像自己?还是像钮扣子?每当想起妻子,轩忍睦便会感到心痛不己。虽然人早己不在。然而,也许正是因为她的过早离世,才让他对她有着一份怀念吧!让他在心底留给了她一片空间。 弯下腰,轩忍睦背起装满竹笋的竹篮向着不远处的小木屋走去。这段时间一直生活在群山峻岭中,与世隔绝的轩忍睦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尽管他居住的地方与幕府不远。 终章 为何而死 世间的事,难以说得清。结局是否早己被注定,无人知晓。是因为什么让他们爱得那么痛苦?是执着吗? 一旦爱上了,便再也无法放手。曾经的一切犹如镜花水月,无影无踪。而活着的后人,又是否会知道自己先人的那份深情的伤痛? 然而,有时候知与不知。对于后人,又有什么区别? 除了让他们了解到有那么一个曾经,他与她有着怎样的感情纠葛,爱恨情仇。 没有了绿苔代,幕府依然存在着。没有了千枳鹤,幕府也仍然保持着它不变的地位。故事算是结束了吗? 没有。然而,也是。 ~~~~~~~ 馥郁奈子的遗憾,是因为她到死,都没有见到一直被她所忽略的儿子千枳鹤的最后一面。 杳无音信的死,是因为他到死,都认为自己对绿苔代有着太多的罪过。 吟风弄月的死,是因为他太在乎销声匿迹了。从小很少受人关注的他,虽贵为皇子。然而,却也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使他与唯一对自己好的销声匿迹之间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依赖。而那种依赖,即使后来被宫规被迫分开。多年后的再次重逢,他依然想要紧紧抓住。却不想事过境迁,在销声匿迹的身边己经有了色泽。是的,吟风弄月没有选择压抑,他选择了做些什么。然而,最终,事实证明了他依然是故事中的悲剧。是因为一切早己注定了吗? 不,是因为他没有看清事实。 其奈暮吟的死,是为了缘木求鱼。多年后的她有一天突然意识到自己变了,所有曾经追求的一切都让她感到了不快乐。而丈夫缘木求鱼的心,始终并不在她身上。她突然也渴望爱了。约绿苔代出来说的那些话,说明了其奈暮吟的心境己经变了。她再也不是那个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让当年的绿苔代成了无法生育的女人了。在自己的行动未经大脑之前,在为缘木求鱼挡下致命一箭的瞬间,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至于其奈吟暮到底爱不爱缘木求鱼,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钮扣子是难产死的。她不得不死,因为她太压抑自己了。多年心仪的人再次相见,却是在自己的婚礼上,也是在对方的婚礼上。更痛苦的是,对方还是自己丈夫的哥哥。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始终要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钮扣子不想伤害任何人,她宁愿把自己那份执着的爱埋藏在心底。尽管她做不到完全割舍。如果不是最后孩子的出世,钮扣子颤抖地点出事实。也许谁都不会知道,在她心里的那个人竟是千枳鹤。 为什么秘密不能永远成为秘密?因为钮扣子的爱太痛苦了。所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不再有所顾及了。 缘木求鱼是死在自己真实的身份上的。他的死,是销声匿迹为了己逝的母亲木偶戏,同样也是为了王位,但更多的原因是因为绿苔代对他的不原谅。 为什么他偏要得到绿苔代的原谅?即使没有了绿苔代,那么多年,他不是还是活得好好的吗? 贵为了缘木大人,拥有了一切。 然而,人往往就是在得到了梦想的一切后,才清楚的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自然缘木求鱼最想要的是绿苔代对他的原谅。他渴望绿苔代心甘情愿地再次回到他的身边。可最终,在他失去了所有一切后,明白了绿苔代对自己的那份执着的恨时,他突然感到死也无所畏惧了。 缘木求鱼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所以最后,他选择了用自己的死化解绿苔代的恨。缘木求鱼并不爱其奈暮吟。因为在他的心里,这么多年来,始终只有绿苔代。只是有时候,承诺了一次。顾负后,即使往后还有机会,也只是枉然罢了。 绿苔代在听到缘木求鱼的死讯后,彻底崩溃了。在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所以与缘木求鱼之间的悲剧,完全是她执着的恨所造成的。 为什么不能被原谅?临死前,绿苔代也在心里同样问着自己。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做不到。因为她的自尊心太强了。她内心的伤痕太多了。千枳鹤对她的爱,绿苔代真的不知道吗? 她知道。正如后来千枳鹤再也控制不住地抱着她说的,他的爱,一直都被她所忽略。爱有许多种,绿苔代是爱千枳鹤的,只是她的爱是母亲对孩子的那种爱。绿苔代一直都把千枳鹤当作自己的孩子般看待。也许是因为她不能生育的缘故。所以她对千枳鹤的感情是极其特殊的。 然而,绿苔代是活在矛盾之中的人。一方面,面对馥郁奈子对自己的恨,她不在乎。所以在馥郁奈子死时,她放下了彼此以往所有的恩怨。但对缘木求鱼的恨,她却又如馥郁奈子一样那般的执着。 绿苔代恨着幕府,恨着太上将军杳无音信。因为上一代的恩怨,使她在杳无音信的膳食里长期放着慢性毒药。可另一方面,对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千枳鹤。为了他,她却甘愿去与缘木求鱼谈判。至始至终,绿苔代都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只是她被自己太过执着的恨蒙蔽了心。 千枳鹤是因为没有了绿苔代的陪伴,积郁成疾而英年早逝的。对妻子初透凉子,千枳鹤是有着愧疚的。在绿苔代与缘木求鱼见面的那天晚上。因为醉酒。他错把初透凉子当成了绿苔代而与其圆了房。所以在知道初透凉子不能生育后,他并没有怪罪。后来,他也同意了把轩忍睦的孩子作为世子代为抚养。对千枳鹤而言,整个幕府都比不上绿苔代在他心目中的份量。而至于父亲杳无音信的死因,他到底知不知道是绿苔代在其中做的手脚,我想他是心知肚明的。因为身为将军大人的他并不是一个傻瓜。虽然以上的故事中没有点破这一点,但千枳鹤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事,他选择了全然不知。毕竟那是上一代的恩怨。 最终剩下的人,初透凉子成了幕府的女主人,替代了绿苔代先前的地位。失去了吟风弄月的销声匿迹如愿地继成了王位。在朝令夕改与井水饮的辅佐,继续等待着时机削弱幕府的势力。 —————— 公元前124年,十五岁的似郎意在众人的拥护下,顺利登上了将军之位。自此,幕府在似郎意这一代,与成为天皇的销声匿迹再次较量上了。 (全文完) 后记 这是我写到至今最长的一篇小说。我并不想让他们都死。然而,写到最后我才发现该死的与不该死的都死得差不多了。这就是写小说的乐趣所在吗?可以随意摆弄人物的各种命运,即使杀了人也无须偿命。笑。 其实我不会写小说。以前也没想过自己会写出小说。但就这么顺其自然。看着自己完成的一部部作品。没有惊讶,却有点小成就感。也许存在有时还是有意义的。 有人说这是抄袭。是吗?作为作者我不这么认为。我不否认《似恨孤芳处》的灵感确是来自日剧《大奥》。至于说是抄袭,实在可笑。世上相似的作品比比皆是。都说是抄袭,那作者还混什么?相似并不相同。说抄袭的人在我认为很肤浅。 也许是不喜欢看连载的缘故,所以我的小说一般都写得不算长。相比于那些一篇能写几十万字的作家。怎么说呢?每次看连载小说都感觉特郁闷。看来看去都看不完,也不知何时是个头。看到后来,我都能想象出故事情节的发展与结局了。 对我而言,生活在忙碌中,更多的是枯燥乏味。而写小说只是一种自娱自乐,更是为了抒发心情。我的有些作品的确很另类,对于重视道德伦理的朋友们而言。而选择传到网上,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至今,我也不认为自己的文笔有多好。我只是把心中想说的通过文字的形式表达出来罢了。因为有些话我必须借助小说说出,如果我不说出,或许我会疯掉。 这段时间有些郁闷,有几篇小说思绪断断续续,搞得我只得写写停停,总是完成不了。还要构思《若水三千·只为一瓢》的下部《失而复得》。也许又该出去游历,找些灵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