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 第一章 宫刑 上 “定南将军司徒麟,淫乱宫闱,有辱宗室……大逆不道,然功在社稷……处以宫刑……” 太监尖利的嗓音森然飘荡在雄伟宫室上方,凄凄荡荡的风里带了隐匿的血腥味。 “将军,还不谢旨隆恩,嗯?”紫衣太监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面前一身重甲权倾一时的男子,细长的眼睛里闪着幽魅如鬼的冷光。 沉默了许久,剑眉星目的英挺男子,单手取下红樱银盔,深深地看向宫闱深处一眼,单膝一跪,缓缓拜下,沉声道:“臣,谢主隆恩。” “将军……你不能啊!!”身后数名将士面色仓皇而隐压抑着愤怒地大吼。 臣……谢主隆恩。 臣……谢主隆恩。 臣……谢主隆恩。 回声远远地飘荡进晦暗天际。 中宫 “殿下……长公主殿下……不好了……不好……。”跌跌撞撞奔入的中年华服女子,面色惊惶。 “叮……。”拨动着七弦琴的素手蓦地一顿,复又缓缓地弹奏,女子轻柔的声音响起:“怎么了,嬷嬷,陛下的圣旨下了么?” “陛下……陛下下旨了,驸马都尉……赐驸马都尉宫刑啊……是宫刑!!” “铮!”弦发出尖利刺耳的啸音,骤然碎断。 “公主……你的手。” “慕容……冲……!”疼痛从被划破的指尖传来,空气里弥漫开浓郁的容貌秀美端丽的女子蓦地抬起长长的睫羽,死死地望向宫门外,黑白分明的妩媚大眼里闪过绝望与烈焰般的滔天愤怒,。 慕容冲……慕容冲!!! 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 她蓦地起身,向殿外疾奔。 方出宫门,已经有一身重甲的侍卫出手相拦。 “抱歉,殿下,皇上有令,您在宫内静养。” “韩子云,本宫要去见陛下,谁敢拦我!”她冷厉的眼一眯,天家皇女的凌厉威压陡迸射。 韩子深略显狭长的俊脸上没有显出畏惧,只是不动如山,手里的剑依然挡在她的面前。 “殿下,请回宫内静养。” 竟然连所有的退路都封杀了么。 她忽然轻笑了一下,眼底洞悉一切的绝望波澜让韩子云略略垂下眼。 “韩子云……。”她忽然一步跨到他身边,贴着 他的耳边轻喃:“你是不是以为,麟哥不在了,你就可以代替他得到兵权,甚至代替他……爬上那个人的床。” 韩子云微微一僵,她眼底闪过冷芒,手已经悄无声息地化拳为掌猛地击上他的胸口,一手行云流水地夺过他的佩剑,利芒乍泄。 瞬间,兵荒马乱。 …… “长夜漫漫兮,冷月寂,昔日巫山云,夜来霜花灿,今朝已无踪……。”低柔魅惑的嗓音伴着拨动七弦琴的声音低低地缭绕在幽暗深广的宫室里,寂寥无边。 沉重的绛红色宫门被人蓦地踹开,凌厉的风梭地灌入,门前的人影被光拖得迷离,拨琴之人未仿佛毫无所觉般,依旧慢慢低吟浅唱。 一步一步地向着殿堂上的人走去,长长的暗红袍子一点点拖曳开,手里的长剑泛出森冷的光,她看着殿上的年轻帝王,唇角微了一下颤,面无表情地一跪,伏地叩首,极尽恭敬:“臣清河,参见陛下,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恭敬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许久,那隐在阴影里的帝王并没有停下拨弦,只是慢慢地道:“皇姐,带剑上殿,可是为了给朕伴舞?” “陛下,请收回成命。” “霜花曲,还是皇姐为朕填的词……。” “陛下,请收回成命。” “很久不弹了,都有些生疏了。” “是,陛下生疏了,这是当年清河填词,司徒麟作曲,凤皇儿和司徒他们一同月下拨琴弹唱的《霜花曲》,只怕陛下已经不记得当年一同拨琴的人了。”清河终于缓缓抬起头,冷冷地道。 阴影里的人双手一按琴,慢慢站起来,声音温润动听,却带出一股阴冷:“一同拨琴的人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人,背叛者,留着做什么?皇姐,你该感谢朕,这样他就永远不会离开你,不是么?” 第二章 宫刑 下 烛火下的高挑男子亦是一袭精绣红衣,与她有五分相像,还有五分却是与清河极清艳淡冷的容貌绝然不同的魅艳绝丽。 显得过分苍白的皮肤,让他那一双眼尾上挑,线条若水勾墨画,隐着魅光的狭长丹凤眸,显得藏秀含蕴邪妄非常,偏一双斜飞剑眉又把一脸邪美妖异都压了下去,顿时显出刀刃般的兵气来。 让人畏惧,却又忍不住心生倾慕,仅凭容貌便能动摇人心。 风华倾国,容姿冠盖十六国的前燕王子凤皇,曾经的前秦符坚皇帝的第一宠,如今的王朝天子,慕容冲。 “陛下,您不能给他安那样的污名,不能。”清河静静地看着王座上的人,那双曾经温柔的眼里,也许还有一丝隐藏的怨恨哀伤,更多的却是决绝和冷漠。 那个爽淡透彻,将世事看得通透的坦然少年早已消融在这华丽森严的殿堂里。 淫乱宫闱…… 麟,那样宁折不弯一心为他的你,听到他赐给这样的罪名,会有怎样的感受。 “不能?”慕容冲低笑着走下皇座,单手挑起清河小巧的下颌,贴近她细细地端详,冰冷潮湿的气息掠过她细嫩的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帅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有什么是不能的,” 清河长长的睫羽颤了颤,手里的利刃蓦地搁在对方的颈项上,一字一顿地道:“陛下,请收回成命,臣姐愿代驸马受过。” 似乎丝毫不在乎那利刃会划破自己的颈项,慕容冲狭长丹凤魅眸微眯,带着奇异的温柔淡定:“阿姐,这是在怪朕么?这一切,都是你一手促成,朕可是在为你着想。” 殿外忽然传来太监尖利的嗓音:“禀报陛下,罪将司徒行刑开始。” 握剑的手蓦地一颤,清河眼前的一切瞬间惨然黯淡下去,再无颜色。 “皇姐,带剑上殿,朕可以宽恕你为了驸马心神大乱,但若被言官所见,就没有下一次了。”皇帝转过身,矜淡而温和。 阿麟哥…… 叮的一声,利剑落地,她绝望地闭上眼,一滴清泪缓缓地滑落脸庞。 她终于艰难地惨然一笑:“谢主隆恩。”说毕,慢慢向殿外走去,高大的宫门投入的冷光将她的背影拖曳得飘渺虚无。 行至殿中,她从怀里拿出一幅画,定定地看着殿中的香炉,手轻轻一放,绢画飘然而落。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错,从她踏进这个时 空开始,就已经一步错,步步错。 “叮……。”慕容冲看着火焰舔噬着泛黄的绢画,缓缓垂下眼,让人看不清那双眼底的情绪,七弦琴悠扬寂寥的琴音又再次慢慢地在华丽内殿响起。 绢画里,华丽宫室樱花轻舞下,那一双拨琴的少年渐渐消失在火苗里。 …… 《晋书。载记第十四》载:初,坚之灭燕,冲姊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坚纳之,宠冠后庭。冲年十二,亦有龙阳之姿,坚又幸之。姊弟专宠,宫人莫进。 长安歌之曰:“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咸惧为乱。王猛切谏,坚乃出冲。长安又谣曰:“凤皇凤皇止阿房。”坚以凤皇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乃植桐竹数十万株于阿房城以待之。冲小字凤皇,至是,终为坚贼,入止阿房城焉。 ****** 注释:宫刑,“宫”,即“丈夫割其势,女子闭于宫”,就是阉割男子生殖器、破坏女子生殖机能的一种肉刑。 第三章 鬼吹灯 以道德的名义杀戮,以艺术的名义乱伦。 …… “你他妈的放手,死变态!!” 黑暗的街头,争执的声音夹杂着女子的尖叫,却没有人敢靠近,那里是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只是这次有点奇怪,惊惶声音的主人是男子。 “别担心,宝贝,我可是双插卡,会让你很爽的。” “妈……妈……的,放手……不要过来。” “你这样,我会很伤心的。” “不……不要……啊……!!!” 一声惨烈的尖叫穿透夜空。 “啧,真是不耐操。”看着落荒而逃的两个男人,高挑的身影嘲弄地低嗤,粗鲁的话语从这人嘴里吐出来,却因为长了张俊秀的面孔而只突显出他率性。 长发女子崇拜而略带一丝惊疑地看着面前的人,咬了唇半天:“谢谢……谢谢……你。” “小美人。”他轻笑,扶起吓得脚软的女孩:“只要记住,越下流的男人面前,你比他还下流,就能镇得住场子。” “我已经叫了警察,一会就到。” “哦……谢谢。”女孩心跳加快,好好帅哦。 女孩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忽然嚅嗫道:“那个,你真的……真的是双……双性……。” 他回头一笑,温文尔雅:“不,当然不,那种恶心又变态的事,我,只喜欢男人。” “啊?!”这还不变态? 没理会女孩掉地的下巴,露出个自认为潇洒的笑,他利落地跳上机车,忽然发现手上还拿着个沾了血的玻璃啤酒瓶,顿时挑眉:“恶心!”迅速抛开那个刚被他拿来捅进色狼屁眼的瓶子,一扭油门,加速离开。 妈的,他当然不是变态,他是——女的!!! 苏清荷在夜风里疾驰,仰头长嚎。 她是女的!女的!女的!!当然只喜欢男的! 虽然她长了个一米七的个子,骨架修长,导致观感上比同高度的男生高了不少,可她有一张清秀的脸,并不男性化啊,只是她喜欢短发而已,每次剪发,都是发尾略长而剥削,哪知撞上这几年狂刮日韩中性花美男的风格。 再加上她为了跑场子和自保,多学了点巴西柔术和徒手搏击,又常穿牛仔裤衬衫,导致每次都被女的煞到。 不过这也没办法啊?!你见过跑社会版新闻 的穿超短裙和高跟鞋的么?尤其是那些什么凶案现场、黑煤窑之类的,跑不快,第二天上新闻头版的就是她的名字了——x记者因公殉职。 但是除了被女的煞到就算了,也不是说她没有男人缘,可煞到她的男人……都是gay~! 某次做社会非主流边缘人调查报告,被杂志社同仁一致推选为最合适进gay吧混的‘男’主角,不过在gay吧客串了一个月mb(moneyboy)就因为毫不做作的中性美……大红特红。 不出台也日进斗金,如果不是某日差点被地头蛇下药,差点出事,才被迫紧急脱离那个冒牌mb身份。 “苏清荷,你这个鸟人给我死到哪里去了,到达古墓现场没有!”正自怨自艾的时候,耳麦里传来山吼,差点让苏清荷把车子开进旁边的臭水沟。 “到了,马上就到了,总编。”她赔笑,赶紧向黑暗的公路前方前张望,不远处,灯火隐约。 今早市郊房地产开发工地,挖出一座怀疑是晋代古墓,老大得到第一手消息后,就把因为上一篇gay吧性交易的报道得罪了背后老板,正在蛰伏期而最闲的她给抓出来了。 “这是我们大独家,你给我记录得精彩点,挖点什么干尸、诈尸的新闻出来,最近《鬼吹灯》正在大火,听到没~~!” “知道啦!最好生死相许纠缠一块的干尸,你不分我,我不分你啊。”清荷不耐地哼唧,她最讨厌跑这种八卦新闻。 “难得你开窍,这年头男女不稀奇,你要挖出个男男交缠的干尸、湿尸的,那才是新闻!” 清荷翻了个大白眼,上期新闻大卖,让总编像见了血的苍蝇般识髓知味。 “主编!本小姐不想再做这种新闻,要不我就真的见鬼……啊!!!” 哇啦啦大叫着的家伙,完全忘记这条新开发的路有多难走,车子不知绊倒什么东西,让她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 “噗通”一声,整个人呢摔得七荤八素。 “可恶,疼死我了。”浑身仿佛散架一般,她捂着巨痛的头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睁开眼,顿时被眼前的东西下的魂飞魄散。 一只白森森的骷髅头在月色下,距离她的脸不到三公分,裸露出白牙骨染了她的血,正朝她裂开一个阴森微笑。 “啊!!!”苏清荷惊恐地努力移动自己近乎瘫痪的身体,却在看清自己身下竟然是一片累累骸骨后, 瞬间两眼一黑,失去所有的意识。 真的……见鬼了。 ****** “……你怎么了,醒醒啊。” “呜呜……殿下。” 很累,浑身都酸痛得难受,可耳朵边的呜咽声却夺命追魂般死死地缠着她不放。 不要吵了,不要吵! “不要吵!!!”终于忍无可忍,她蓦地大吼出来,却发现自己所谓的大吼,其实细如蚊呐。 “醒了,殿下,你终于醒了,快拿老参汤来。” 朦胧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顶精绣的八宝轻纱幔帐。 她什么时候有钱去住高干病房了?莫非是总编大人良心发现。 苏清荷懵懵懂懂地半支起自己的身体,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实在有点‘高干’得出乎她的想象。 朱红大门,锦绣圆桌,青釉八宝纹瓷瓶,精绣鲛绫帐,儿臂粗的绞丝红烛,怎么看都像文物。 “阿姐,你到底怎么样了,好点没有?”清朗好听,带着几丝稚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清荷下意识地寻声看过去。 一张极其精致的小脸正带着三分担忧,三分不耐地看着她,肤光如玉,朦胧烛光下,他所有的线条都仿佛用精心工笔描绘勾勒,秀鼻如悬玉胆,唇红齿白。 尤其是一双眼角斜飞的丹凤眼,水勾墨画,黑凤羽般睫羽扇动间,掩不住盼顾间的秀美风流。 “好漂亮的小孩,嘿嘿。”她傻笑,只当自己在做梦,却在看到对方不解样子后,目光顺势下移,顿时被一片雪白晃得眼晕。 “你怎么不穿衣服啊,小妹妹,小心感冒。”难怪感觉碰着一片温软滑腻,原来是这小孩没穿衣服。 没穿衣服……没穿……她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丝怪异,眼睛顺着他的身上,滑到另外一片雪白上。 “啊!!!”为什么她……她……她也没穿衣服,清荷蓦地撑起自己的身体,脑子在眼睛终于把自己的状况看清楚,以及了解手底下那种奇怪的触感到底是什么后,彻底陷入混乱当机状态。 一层薄薄的丝被掩盖了两具光洁交叠的酮体,一具属于那个小孩,一具属于她自己,而自己手底下的分明是…… 妈呀!! 这……这……她这是猥亵未成年人啊,刚才手里的那嫩嫩的肉感小玩意儿表明,这根本是个小男生! “阿姐,你压得凤皇儿那里很痛……。”漂亮小孩皱起秀气修长的眉,又撅了撅小嘴儿,动了动自己的白白嫩嫩的小长腿儿。 也带出他身上一片斑驳……吻痕。 第四章 娇色 上 泼墨汉家子,走马鲜卑儿。 …… “殿下,小心着凉了。” 一件貂皮大麾笼上坐在窗边看着雪发呆的单薄身形。 “谢谢芸古嬷嬷。”少女从毛茸茸的领口露出张极其秀雅的小脸,削尖瓜子核般的嫩下巴,俏生生的琼玉鼻,嫣丽的唇。 最夺人的是那对眼儿,杏核形,清亮如晨星镶嵌而成的宝石瞳子,一对秀美的细眉到了眉尾微微扬起,竟似飞鹤翔翎入云鬓,让那优兰香昙般的容貌多了丝睥睨的凛然英贵之气。 “殿下,虽然说那日跌伤了头,伤了元气,但小主子等会下了课便要过来的,一应八宝零嘴热食都备下了的,您还是早做准备。”中年美妇眼底隐着怜爱,看着自己一手拉拔大的绮丽少女。 “知道了,嬷嬷。”少女静静垂下修长睫羽,偏开还有些苍白的脸。 芸古看着她,眼眶忽然红了起来,慢悠悠跪下:公主“殿下,老奴知道这两年委屈你了,这种龌龊污淖事……金枝玉叶地……可……。” “嬷嬷,你不要说了,我懂。”似不堪忍受般,少女微颤着出声阻止。 芸古嬷嬷无奈,掩了脸,长叹一声,退下,竟然连一向的礼仪都不记得了。 可惜,她没见着这位公主殿下,那一向没什么主见堪称柔弱的脸上一抹铁青扭曲。 听见身后没了人,清荷终于忍不住地一头扎进那华贵的皮裘里一阵歇斯底里的闷声怒吼。 妈的…… 竟然,莫名其妙地到了古代,还灵魂附体……没错,她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个公主,暂时衣食无忧。 可……为什么是十六国这样乱世的公主,朝不保夕。 从清醒过来到现在已经三天,足够苏清荷弄清楚自己的目前的处境。 她从小虽然对历史感兴趣,但也是主要为高考服务的,在高中历史书上关于十六国这段历史,只是一张纸一段话而已,高考结束这么多年,她唯一的映象就是乱七八糟的皇帝多而不长命,华夏一团乌烟瘴气。 至于这个叫大燕,国姓慕容的国家,她也只托金庸老先生的福气,知道慕容复是他们的后人,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因为倾国倾城而倒霉透顶,绝代凤皇——慕容冲。 这个人因为太过凄艳和倒霉,响彻史书,连带着另外一个女人也沾光让人晓得。 他有个大他两 岁的姐姐,名不详,《晋书》曰,此乃慕容冲之姐,有殊色,符坚幸之,完毕。 而她很‘幸运’地竟然成为那个——慕容冲之姐。 这个女人严格意义上讲其实比慕容冲更倒霉,庶女,国破被虏,被玩弄,最后弟弟杀了自己男人,她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可因为她是女人,所以父系社会里,她一切不幸都成了理所当然。 比如现在,她明明贵为公主,可因为身为庶女,母亲本是可足浑皇太后的陪嫁,身份低微又早死,她生得一张美貌的脸,在这宫廷里少不得成了被暗地明地折腾的那一个,吃住、用度上,连个小小的嫔都不如。 这两年,借助攀了可足浑皇太后最疼爱的幺子,她的小弟弟——慕容冲,才过起了好日子。 至于怎么攀…… 若草想到就一股子热血直冲脑门。 皇族荒淫,这段五胡乱华时期的荒淫皇帝举不胜举,像北齐那些皇帝嫂、媳、妹、姐、甚至母皆归麾下,毫无伦常。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五章 娇色 中 皇族荒淫,这段五胡乱华时期的荒淫皇帝举不胜举,像北齐那些皇帝嫂、媳、妹、姐、甚至母皆归麾下,毫无伦常。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起那天醒来后的情景,苏清荷就有的欲望 正在发呆,便听到门外乒乒乓乓地传来喧嚷的人声。 “大司马、中山王殿下到。”太监尖利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急促。 “阿姐,阿姐,我来了!”少年声音清冽悦耳,脆生生地闯进来。 那好听的声音却把苏清荷吓得打了个颤,小混世魔王又来了,且不管以后他怎么可怜,现在受折腾的可是她。 刚从床上站起来,一道雪白的身影已经如只小雪雁般一头扎进她的怀里,紧紧地箍着她就是一阵磨蹭撒娇:“阿姐,阿姐,我饿了。” 泼墨汉家子,走马鲜卑儿。 这小子从小习骑射,力气比这高了他一头的姐姐大出了不少,如果是以前的苏清荷早老鹰抓小鸡一样,把这小东西好好一顿收拾了。 可现在这娇娇弱弱花儿一样的身体被这一撞,立时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栽倒,偏偏那只鲁莽的‘雪雁’还不安分地在她怀里东钻西钻。 她好不容易稳住身体,靠着软榻坐下,半扯着怀里人的后领,咬牙勉强把个跳到自己身上撒欢的小男生拎起来:“殿下,这样成何体统。” 这正恣意享受姐姐柔软温暖怀抱,娇贵的皇帝嫡出幺子哪里被这么揪过,很不舒服地抬起那张漂亮得不象话的小脸蛋恶狠狠地瞪她:“阿姐,你也要学太傅那些老头儿么,小心我揪破你脸蛋。” 完了忽然又歪着小脑袋很疑惑地看她:“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说话的,怎么光溜溜从床上掉下去摔坏脑子了么?”这个比他大了两岁的小姐姐软弱得很,从来在他面前都是唯唯诺诺的。 嗤……!! 苏清荷差点喷出一口心血,赶紧伸手捂住那死小孩的嘴巴,偷瞄了眼不远处伺候的太监宫女,这个……这个死不要脸的小色狼。 顺了好一会儿气,她才咬牙切齿:“凤皇儿,你不是饿了么,吃饭……呃……用膳吧。” 那小东西被她捂住小嘴儿,竟然难得的安分,只拿一对曳丽的丹凤眸子看她,琥珀金的一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若草知道鲜卑人属于高加索白色人种,所 以他们的五官眼眸甚至发色都偏白色人种,又因为混了其他种族的血统,慕容一族堪称混血儿,专出美人。 她手下这个更是个第一号祸水人物。 可被那双无意间便露出风流曳丽的眼睛一瞄,心里竟漏跳一拍。 忽然掌心传来一阵湿软柔腻,她啊地一声收回手,忍不住脸上飞起两抹红霞,错愕瞪过去:“你干什么?” 他竟然舔她! 慕容冲粘过来,尖巧的下巴搁在她肩窝里,拿挺直精致的悬胆鼻去蹭清荷那张和他有七分相似的脸,撒娇:“好阿姐,凤皇儿今天练习了一天的骑射,身上腻歪得很,让凤皇儿先洗澡,好不好。” “好,来人……。”苏清荷不疑有他,正要招手喊人。 “不,我要你帮我洗,以前阿姐都会帮我推拿的。”小凤皇撅起嫣红小嘴,直接打断她。 苏清荷有点傻眼,下意识地拒绝:“可是……。” “怎么,阿姐不愿意么,还是伤没好?芸古这老奴才真是越来越没用,看本王不收拾她!”少年和她最相似的入鬓飞眉一挑,竟露出三分邪性来,怒气冲冲地就要喊人。 苏清荷赶紧拉住他,苦笑:“好好,小祖宗,我这就给你洗。” 唉,这小家伙果真是天家贵胄,生来就知道怎么要挟人。 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 虽然大澡盆里的少年生得娇稚绝丽,一身雪肌白得不输天外之雪,嫩生生若滑腻香脂,可完全没有——娇无力。 而是——娇气! “右边一点……左边了,嗯,对,下面一点……不对拉,你怎么变得那么笨啊!” 美人到底是美人,就算一脸颐指气使,也让人无法生气。 苏清荷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娇气包:“我不是说了,最近摔了头,有很多事姐姐记不得了。” 烂借口,总是最有效的。 “真不记得了?”凤皇儿眯起那对勾人的丹凤眼,靠过去,似无奈地叹气:“你那么笨,那只有我来教你了。” 真想捏死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子。 清荷嘴角抽了下。 “嗯,先从肩膀,到背,嗯,然后是腰……。” 乖乖顺着他的指示,苏清荷的手慢慢地在他赤裸的身上滑过,11岁的小凤皇,因为有白种人的血统,所以长 得比一般同龄的汉人孩子看起来大了三岁左右,像个十四左右的少年,又自幼开始联系骑射武艺,一身雪肌包裹的肌骨,已经脱去儿童的圆润,显出少年柔韧美丽的线条。 优美平坦的胸膛,纤细的腰肢,乌发如云只一根细长金钗盘起,半散在胸前,有一种青稚的妩媚。 “这里……嗯,对……多按两下,这里揉一揉……嗯,用力,阿姐,用力点……。” 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下滑嫩的触感终于唤回神游天外的苏清荷。 她低头一看,凤皇儿精致的小脸上一脸迷乱,他趴在桶边,雪白平坦的小胸脯挺起来,两朵粉嫩诱人的薄稚樱红喂进她的手里,正不停地磨蹭她的手,已经让她无意识地揉得有点儿肿胀起来。 苏清荷一抖,一脸僵硬。 这是……个11岁的小屁孩能做的事么?我们的祖国古人,果然够开放。 第六章 娇色 下 她盯着手掌下小凤皇喂进自己手里雪白平坦的胸脯,还有他那含羞带怯的精致小脸……或者说很享受的小脸,顿时被雷得那叫一个里嫩外焦,松脆酥软。 “下面一点,嗯……揉用力一点……你在发什么呆啊,臭阿姐!” 脸上传来一阵尖锐的扯痛,苏清河痛得眼泪都出来,瞪着面前死掐住她脸不放的小男生:“妈的……松手,死小孩!!老娘非……。”扒了你的皮,后半句话在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谁后,立马硬生生地咽下去。 那小东西眼里闪过一丝狐疑的光芒,随即哼了一声收回作恶的手:“哼,真没用,都要嫁人了,还整天叫娘,以后再敢在我说话的时候走神,你就死定了。” 清荷捧住自己火辣辣肿起来的脸蛋,脑子里正转着怎么收拾这个小屁孩的方法,忽然感觉他刚才说的话大有问题,立马倒抽一口凉气,也顾不上这个小坏蛋正在浴桶里朝她踢了一身水,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说什么,我要嫁人?” 她一定听错了。 苏清荷满眼期盼地看着凤皇儿。 “哼,你只要伺候得我不开心,我就告诉皇兄把阿姐嫁给答里汉。”凤皇儿傲然地哼了一声。 “答里汉是谁?” “你连他都不记得了?”凤皇儿挑了下眉,随即小脸上漾开一个恶意的笑,拖长了声音:“答里汉是夫余部的大长老啊,今年六十岁刚死了第七个正妻,府里的小妾虽然多,都上不了台面,正向皇兄请求赐他第八位正妻呢,你要是还这么笨让我不高兴……哼哼,阿姐今年十三了吧。” 清荷开始在思想上给这个小坏蛋轮番上满清十大酷刑。 十三岁就要嫁给六十岁的爷爷,政治课上果然说得没错,这吃人的封建礼教,还有面前这个小封建阶级迟早要被打倒。 看着一脸呆滞的苏清荷,凤皇儿撇撇小嘴,施恩一般:“当然了,像你这么傻的女人,大概嫁过去了,也会给我们王室丢人,所以,如果你听话的话,也许我就勉强不让你去丢人。” 这是什么逻辑……强盗逻辑。 “还不快点伺候我穿衣服!”浴桶里的凤皇儿又啪地一下,把水踢了她一头。 苏清荷脸色在红黄橙绿青间变幻了一会,觉得自己到底没有当彩虹的天赋,再变不出其他颜色了,于是很谦卑地抹了把脸,学着清朝太监的模样半弓着身子捧着丝绸大巾:“小主子,您请。” 自打她开始独自背着书包上学校,基本上就是只有她追着小男生跑捏别人的份,这下可好,风水轮流转。 “嗯,这还差不多。”小东西站起来,大模大样地扶着她的肩膀站出浴桶吩咐:“擦干净了,可一点水也不许留下。” “着!”嘴角了一下,苏清荷拿着那绸巾包住他纤细漂亮的身体,忍着气闷头擦起来。 “遮什么遮,轻一点。” “傻蛋,这边啦。” 颐指气使、狐假虎威的死小孩。 苏清荷埋头狠搓,手下用力,恨不得把这个小混蛋擦下一层皮,却忽然感觉绸巾下的小凤皇边哼哼边软趴趴地老往她身上蹭。 她呆了一下,这才发现绸巾下面自己正搓着哪里。 某只小小嫩鸟儿,貌似、也许、可能、正准备尝试一下自己的嫩翅膀是不是可以飞了。 妈的,老娘长到二十老几,曾经脚踢校门av摊,拳打家门外gv店,连gay店都横扫一片,竟然还被个臭小孩再三意淫了,想起芸古嬷嬷再三交代她要忍耐,要‘伺候’这个小鬼,这清河公主哪里是公主,简直是大户人家的通房大丫头,专门负责引导初识人事的小少爷,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清荷怒了,修炼多年才忍耐下去的暴脾气又上来了,索性把那大绸布一抽一罩,把小凤皇罩在里面往桶边一按,露出白嫩豆腐一样的小屁股。 “阿姐,你干什么……呜呜……放开我。”凤皇儿不停地挣扎,生气又疑惑。 “干什么?嘿嘿。”清荷冷笑:“玩游戏。” 说着,手掌一扬,就噼里啪啦地在那小屁股上一顿好揍。 “啊……痛!快放开我,你这个贱人!”小东西尖叫起来。 贱人? 上辈子还没人敢骂她贱人,这孩子才几岁?! 苏清荷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大脑,巴掌着肉的响声顿时跟炒豆子似啪啦啪啦地响。 “皇太后驾到。”屋外一声尖利的呼喝却在此刻陡然响起。 第七章 贱婢 上 “你这小贱婢,到底在做什么?”一道贵气的女音满含怒意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地响起。 苏清荷蓦地一怔,目光落在手掌下抽抽噎噎的人儿那原本粉嫩,现在肿起来的红红小屁股上,忽然间怔然。 她到底怎么了,简直像着了魔,她是苏清荷,不是清河公主,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升起这么强烈的恨意。 直到现在那股极度压抑、忧伤的感觉仍旧盘绕在心上。 身体和意识仿佛不受控制般的感觉瞬间让她打了个寒战,那不是属于她的灵识,那是……真正清河公主鬼魂的怨恨! 忽然身体被撞倒的痛感让她回过神来,目光的焦点落在周围那一张张或者怒目而视,或者幸灾乐祸的面孔上,苏清荷忍不住苦笑。 现在不是怕鬼的时候,倒是面前这些人绝对不会放过她这个胆大包天的‘公主’。 “母后,母后,她打我,她打我!”脱离‘魔掌’的凤皇儿像受尽委屈的小雏鸟,一下子扑进面前一身华衣的贵妇怀里,漂亮的不像话的小脸上满是泪珠儿,惹得无数目光利剑直接把苏清荷扎了浑身窟窿。 贵妇人心疼的抱住自己的小儿子,替他包好浴巾,一巴掌狠狠将被人拖到自己面前的清荷扇倒。 “无耻的贱婢,好大的胆子,连主子也敢打,莫不是以为自己真是公主了,便是公主,敢碰了凤皇儿,哀家也扒了她一层皮。” 可足浑皇太后,这个日落西山的帝国最高贵的女人,血统高贵纯净,一生极尽荣宠。 清荷默默地半趴着,不能动,不能说话,甚至不能求饶和认错,灵魂被抽离,这具身体最后残留的怨念莫名被激发,同是皇家贵胄,有人锦衣玉食,如珠如宝,有人夹缝求生,贱入草芥。 “来人,把这贱婢狐媚子给哀家处置了。” 苏清荷看见可足浑太后冷冷的眼里闪过一丝快意,看见芸古嬷嬷哭喊着扑上来求情,被太监一脚狠狠踹开,又吐着血爬上来抱住可足浑太后身边那个高阶嬷嬷的腿哀求,那女人居高临下的鄙夷厌恶的眼神。 感觉手臂被人架起来,可是疼痛却来自心里,那是属于真正的清河公主灵魂深处的疼痛。 苏清荷忍不住叹息,可足浑太后憎恶清河大约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又要死一次么,不,清河不会在这里死的,否则怎么会有史书上那些事? 苏清荷精神一振,果然见 着那嬷嬷眼里露出一丝精光,附在太后耳边嘀咕了些什么,可足浑太后忽然唇角微微一勾:“看哀家气得都忘了,先把这贱婢先拖下去,让她好好清醒清醒,认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 通常女人会露出那种快意的笑容,绝不是什么好事,这回真是……惨了。 活受罪。 苏清荷被拖下去时,正巧瞥见那被可足浑太后搂在怀里,一脸心疼的心肝儿、肉儿的叫着抱到床上去上药的宝贝少年。 果然是,后妈和亲妈的待遇。 等她这冒牌的清河公主,终于能动、能说话的时候,连跑都来不及咧。 “把这贱婢扒了衣服,吊起来。” 女人尖利苍老的声音刺的苏清荷耳膜生疼,清河公主这副常年吃不饱穿不暖的小身子板儿哪里是那些粗壮下等宫女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剥得只剩下里衣。 奶奶的,一世英名,晚节不保就是指她了,连那个给她下药的变态黑社会老大都没把她的衣服给剥下来,给老娘记着。 苏清荷恶狠狠地低咒,死死蜷缩着身体,也不顾对方的手在自己身上划拉出了多少伤痕。 “好了,好了,既然公主殿下面皮子薄,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怎么也不能拂了贵人的脸。”方才那个可足浑皇太后身边的嬷嬷不知何时走到清河身边,温声轻笑。 苏清荷警惕地看着那个被宫女和太监们称作莫朵嬷嬷的中年女子,眉眼普通,一双眼睛跟没睡醒似的半耷拉,状似慈和,可能在嫉妒心那么重的可足浑氏身边混那么久,绝对也不是什么好货。 “就这么着吧,让公主殿下清醒清醒。” 几个如狼似虎的太监扑上来生生把苏清荷捆住手腕,绳子一拉,生生吊在院子外的一颗枣树下。 还没等她从那拉扯筋骨的疼痛里缓过神,几桶冰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一股寒意瞬间让她忍不住低叫出声。 底下传来一阵幸灾乐祸的嬉笑声。 “啊……!” 寒冬腊月啊,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有必要下那么狠的黑手么,这些混蛋!奴才当上了主子,也只会作践别人,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主子和奴才之分。 苏清荷闭着眼紧紧咬住下唇一句话也不说,滴滴答答的水把淡薄的丝绸里衣沁透,穿着衣服已经和没穿衣服差不多了,曲线毕露,冷风一吹,寒入骨髓。 她压下心中浓 厚的屈辱。这种时候求饶,只是让人看笑话而已。 “每个时辰,都给我浇点儿水上去,旁边生火盆,可别把人给我冻死了。”莫朵一笑,转身离开。 宫里整治人,又不见血的方法多了去了。 人心,没有最恶毒,只有更恶毒。 第八章 贱婢 中 人心,有时候没有最恶毒,只有更恶毒。 “太后娘娘。”莫朵微躬着身子走进来,恭敬地福了一福。 “行了,那个小贱婢处置得怎么样了?”鎏金珊瑚红暖塌上雍容华贵的妇人揉了揉眉心,璎珞垂珠下一张精致艳丽的脸庞被那暖暖红光映得眉目暖光华溢,瑶池神妃一般,一望便知凤皇儿遗传了谁。 莫朵上前来为她捶背,身边其他宫女识趣地退了下去。 “奴婢做事,娘娘还不放心么。”莫朵细言细语的轻笑,熟练地为可足浑太后推拿。 “这次,如果不是你拦着,哀家早把那小贱婢收拾了,什么东西生什货,早知兰苏那狐媚子贱人生出来这胆大包天的小贱人,在当年处置兰苏的时候,就该把她一起淹死。” 可足浑冷冷地轻嗤:“哀家看她刚出生,本着慈悲之心,让她活下来,看她生得乖巧伶俐,便让她伺候着皇子,哪里知道,养了这样的白眼狼,连主子都敢打,还真以为自己是公主了,血液里流的还是兰苏那贱民的血。” 看着可足浑太后眼底得鄙夷和憎恶,莫朵唯唯诺诺,唇边却微微弯起一丝笑弧。 她和兰苏以前同为可足浑陪嫁贴身宫女,可足浑国色天香如牡丹,兰苏就幽美似一抹娇兰,惟独莫朵生的平凡。 原本三人虽是主仆却一同长大,感情颇为不错,可足浑荣宠一生,却也经过后宫搏杀,才终于从妃至贵妃,最后升为皇后,却不想在怀有大儿子的时候无法承幸之时,自己的皇帝夫君看上了静美的兰苏,直接就在可足浑的宫里要了兰苏。 从此后,兰苏便晋了嫔,虽然只是个低等的美人,却也越了两级,是宫人里晋得最快的了,本来皇后的宫女也是随嫁,替主子承幸本也不奇怪,只是兰苏很得先皇的宠幸,几乎可以和怀了嫡子的皇后互别苗头,兰苏年少气盛,并不想和主子争夺宠爱,只是有些不知进退,被人挑拨几下,原本近乎姐妹的主仆,几近反目。 但是可足浑出身血脉纯正的鲜卑古老贵族,代表着一方世家大族的利益,她索性冷眼看着兰苏怀了孩子,也无法承幸后,皇帝的新鲜感过去,慢慢地就对兰苏冷淡了许多。 等知道她生下了又是个女孩,就更没了兴致,寒冬雪夜,兰苏一人呆在冷冰冰的产房里,没吃没喝,血流恶露不尽,熬了三天,到底生生断送了性命。 莫朵依旧记得那又黑又冷的产房里发出那种声嘶力竭的凄厉嚎叫,她冷 冷地看着那个人影在窗子上抓挠,留下道道血痕,然后慢慢地再无动静,她更记得承幸那夜,那英俊的皇帝最初拉住的是为他持烛添香的她,若不是兰苏硬生生闯进房内……。 最终一卷破草席把那空谷幽兰般的女子拖到了乱坟岗喂了狍子野狗,只是原本以为早已死去的女婴,却顽强地含着母亲的乳头活了下来,可足浑看了那女婴一眼,不知是否记起曾经未嫁时的情谊,留下了这个女婴,甚至为她请了公主封号,留在身边养大。 宫人都说皇后善慈,只有莫朵知道,清河能留下来,不过是可足浑未尽的恨意和对自己的提醒,小心身边的叛徒而已。 “原本看着凤皇儿还算喜欢她,留下来伺候凤皇儿经晓些人事,竟然和她那狐媚子娘一样忘恩负义,真真留不得了。”可足浑因记起曾经的旧事,精致的眉目里闪过一丝狠意。 “娘娘您放心,能让太后一时不顺的人,一辈子都会不顺。答里汉大人,明儿就会进宫拜谒。”莫朵笑笑,一贯的温良平凡。 答里汉,那个粗壮好色却代表一方势力的老匹夫,八任正妻都早死,更勿论家中蓄养的娈童、姬妾,时常半夜府邸后门有那担架抬出来的尸体,掩盖着草席,依然偶尔能窥见一截细瘦的满是青紫的手臂露出来,或者鲜血滴了一路,还有拿娈童、姬妾当菜人烹煮的恶习。 时常有娈童或者姬人,在宴会上被玩死,甚至直接蒸煮。 “很好,也让后宫里的小公主们安心,不必担心嫁人。”可足浑慢悠悠地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尾指,挑起绣银盒子里的牡丹香脂,在鼻下轻嗅,微微地颔首。 ****** 冷,是她现在唯一的感觉。 已经一天一夜了,这寒风料峭间。 每每只能试图靠近脚下的火堆,一丝温暖更显出寒风入骨浑身针扎般的痛苦。 连思维都几乎麻木,苏清河耷拉着头,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她上辈子除了爱打架一点,干过一段时间小太妹,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八卦好记者一枚,自问没有对不起祖国人民过,每对不起和谐社会,为什么这辈子要死两次,一次比一次痛苦。 她都能听见自己的眼睫毛微微一动时,那种结了霜冰,发出沙沙的声音。 算了,算了,不想了……这辈子,就这么挂了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她慢慢闭上眼,唇边隐隐泛起一丝苦笑,思绪, 一点点地抽离…… 只是,似乎时不待我,耳边总有些小苍蝇似的嗡嗡叫。 “喂,喂……你死了没?”一身裘袍凤皇儿瞪着面前在风中摇摇晃晃如落叶的人,这辈子还没有人敢揍过中山王的屁股,他简直愤怒得想杀人,小屁股红肿刚消,就拿了鞭子来这里准备好好抽一顿这个女人,哪里知道,一来就见着这吊在树上的人,唇色青紫,脸色白的竟然像地牢里的那些死人。 他叫了好一会,才见她慢慢地睁开眼,几乎是轻蔑地看着他,缓缓吐出一个字,他仔细看了好一会才明白,那竟然是个:“滚!” “你……你这个贱婢!”少年气得七窍生烟,手里几鞭子狠狠地甩过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哼都没有人哼一声,更是愤怒的跟只小陀螺似的原地转圈圈。 身边的奴才们惦记着莫朵嬷嬷的吩咐,生怕这小祖宗一下子把人抽死了,拿什么跟答里汉交待,赶紧哄着、骗着把小祖宗给劝走。 苏清和咬着唇,听着那嘈杂的声音远去,苦笑,冻得浑身麻木也有浑身麻木的好处,刀子砍上来也不会觉得疼呢。 纷飞的雪花,漫天洋洋洒洒地飘落,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吧。 ****** “答里汉大人,您请,人呆会洗干净了给您送过来。”太监细细的谄媚的声音回荡在长廊里。 “好好……替我谢谢太后娘娘,还记得我这粗人。”男人粗鲁却油腻的声音响起。 第九章 贱婢 下 “来人,伺候公主殿下更衣,里里外外给咱家洗干净了,也好……嘿嘿。”太监不怀好意的尖利嗓音响起。 浑浑噩噩中,苏清荷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的知觉慢慢从四肢百骸传来,伴随着让人难以忍受的针刺剧痛。 痛的她尖叫,却发现那不过是细微的含在喉咙里的呻吟。 她记得这种疼痛,那年登玉龙雪山的时候,天色突变,不小心迷了路,在雪地里滚了三天三夜,最后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这种让人头皮都炸掉的痛。 像一块冰,陡然扔进沸水里,不是瞬间融化,而是瞬间冰体爆裂开无数的缝,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皮肤裂开的声音。 “唔……。”就是这样的剧痛一点点把她从温暖的黑暗里唤回,浓浓的姜汁刺鼻味道,让苏清荷忍不住骂娘。 “妈……妈……的,有没有……搞搞……错,中……中医院,西医都死光了么。”她知道姜汁摩擦身体,是活血的好方法,可是这种方法未免痛得太过头,简直像把人泡在姜汁里煮了。 等她能够睁开眼睛的时候,才知道,不是简直像,而是……她根本就是泡在滚热的姜汁里,两个粗壮的仆妇正拿着粗布巾拼命地在搓她的皮肉。 靠!还以为寿终正寝,早登西方极乐了,原来还在地狱剥皮洗肉,别再搓她胸口的小笼包子了,再小,那也是‘包子’,不带这么折磨人地,搓没了,就亏大发了。 脑子里一团浆糊的她,彼时丝毫不晓得自己就要被人洗干净,做成菜等人下筷了。 “莫朵嬷嬷。”粗使宫女和三个太监扛着裹在被子的人恭敬地站在莫朵面前,莫朵耷拉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手指探到被裹着的脸色青白的少女鼻下,顿了顿,从袖口里摸出一片东西塞进少女嘴里,朝太监们点点,冷淡地道:“走。” ****** “王爷,您好好怜惜公主,她等您许久了。” “放心,放心。”男人粗鲁不耐的声音伴随着门‘呯’地一声响起。 直到一双油腻的手粗暴地在自己的身上滑动时,她才稍稍清醒了些,嘴里一股子高丽参片的味道,让她有了些元气。 等在视线里看清楚压在自己身上,那张满是横肉大胡子,一身肥膘的男人,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一股子恶气直冲苏清荷的肺腑。 可恶……那群恶毒的女人竟然敢让人强暴她!! “ 小美人,小公主,啧啧,放心,太后对我这份心意,我答里汉绝对不会忘记的,啧啧。”答里汉瞧见床上的少女醒来,淫秽的目光落在那具洁白娇嫩的酮体上,顿时闪过一丝残暴,他舔了舔自己的粗厚的嘴唇,惬意地叹息。 皇家贵胄,果然细皮嫩肉,而且这清河才十三岁就在宫里朝内芳名远播,想不到被自己享用上了,那太后不过是为了拉拢他,看她身上那些伤痕,就知道清河在宫里根本不像传言那样受宠。 答里汉咽了咽口水,把少女无力的雪白长腿扒开,手就已经粗鲁地朝她腿间抓去,不过这更好,十三岁……啧啧,连这销魂地粉嫩得让人想咬一口…… 突然,他在那片粉嫩粗鲁的抚弄停了下来,目光变得阴鹜凶暴地盯着床上的人:“贱货,破鞋,你被谁弄过了……可足浑那老妖妇,老子就知道她没安好心,给我这千人骑的破鞋。” 答里汉抬头的瞬间却看到了一双冷冽如寒冬冰雪的眸子,顿时心中一股邪火暴起,腿间狰狞丑陋物事却被因那目光暴涨,一把架住她的长腿压开,恶狠狠挺着下身撞过去:“本王今天就玩死你这贱货,好好教训一下可足浑那老妖妇。” 却在那狰狞刚刚触到那片温软娇嫩的瞬间,僵在当场。 第十章 女祸 上 “想强暴我?”看着面前的男人,苏清荷唇边慢慢勾起个森冷的笑:“这种人不是没出生,就是没了作案工具,你选一个吧。” “你……。”答里汉一头冷汗喘着粗气,凶狠地瞪着身下少女,真正令人难忍的疼痛是连喊都喊不出来的痛,比如他现在感受到的。 他甚至没看清楚她脚踹上来的动作。 “你……你……这贱婢……啊!!!” 小巧雪白的脚丫子毫不客气地恶狠狠再度让某只肥硕的老公猪生殖器官体会什么叫‘闺房情趣’。 苏清荷看着倒在床边牛喘的男人,立即爬起来,抓住块布巾扑过去,试图塞住对方的嘴,她可不想在这头老公猪回过神后,嚷来那帮毒妇。 却忘了自己这副身子板不是那副当年横扫学校门十三街小混混,工作蹲点黑煤窑七十二小时不眠不休的耐操铁架子,又刚受过虐待,跟不上她先进彪悍的意识反应,脚一软,直挺挺地扑到答里汉身上。 等她看到答里汉细眼睛里闪过的阴狠光芒时,只来得及暗叫一声:该死。 硕大的拳头吻上胃部的感觉,让她立即把莫朵塞进她嘴里吊命的高丽参片连同胃液一起吐了出来,好在她机灵地把嘴对准了某只公猪狰狞得意的嘴脸。 酸性腐蚀液烧不死你! 答里汉哇啦一声,一只手拼命擦飞溅入眼睛里的液体,另一大手狠狠抓向倒在地上无力喘息的苏清荷。 完全没有力气再移动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抓住了自己细细的脚踝,边骂边拖向他的方向。 “贱货,本王今天不操死你,就让本王脑袋搬家。” 答里汉怒吼着,一手抓过床单撕碎,把挣扎着的苏清河胡乱在床上捆了个结实,毫不留情地狠狠扇了她几巴掌。 灼热的血淌出破了唇角,头晕脑胀让苏清荷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和抗拒答里汉在自己身上粗暴的啃咬和动作。 恶心,是唯一的感觉。 真是……马前失蹄,好在这具便宜身体是她捡来的,是她捡来的,怎么样都和她没关系。 可是,为什么,那令人作呕的感觉那真实。 她自嘲地闭上眼,紧紧咬住唇,感觉那肥硕的身躯重重压在自己身上,蠕动……然后,不动?! “可恶!老匹夫……呼呼!”房间里多出来清脆的嗓音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幻听。 “凤皇儿?!”她错愕地睁开眼,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身上的那头肥公猪慢慢地滑到一边,一张漂亮得过火却也阴郁得过火的小脸一点点露出来。 “竟然敢未经本王的允许,动我的人……还有你,你这贱人,居然敢背着我和这个老匹夫玩儿!” 玩儿? 看着凤皇儿气呼呼的小脸,苏清荷忽然能理解为什么恶俗言情片里,被误会的女主角总是会喷血了,人气人,真的会气死人,她努力咽下肺腑间翻腾出的气血。 这个死小孩,从哪里看出她和这个老公猪玩的‘浑身伤痕’不亦乐乎? “我是在玩,快被你老妈……母后玩死了,你再不把这头死肥猪从我身上拖开,就直接给我送葬吧。”再也顾不上装柔弱淑女,她翻个白眼,虚弱地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 半晌,才看见凤皇儿咬着牙把那头老发出微弱呻吟的公猪摇摇晃晃地拖开。 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平躺着,她开始慢慢等疼痛的身体恢复。 耳朵在耳鸣,但不算严重,眩晕感在,但是没有恶心感,暂时因该没有脑震荡的迹象。 从小打架打到大,她迅速而习惯地判断着身体受伤的情况。 可惜,并没有休息多久,身上爬动的东西迫使她不得不中断自我诊疗,眼睛睁开一条缝,睨着那两只在自己近乎一丝不挂身上乱爬一气的修长小手,皮笑肉不笑:“小东西,你在做什么?” 凤皇儿白嫩的脸颊上带着一缕愤怒的绯红,气哼哼地道:“我的,母后说过,阿姐全部都是我的,不准和别人玩亲亲游戏。” 少年的小手毫不客气地按在她胸部的……小笼包子上一通乱抓,然后身子也跟着贴上来,仿佛抱着自己喜欢的人偶般,八爪鱼似的不停乱拱。 游戏……苏清荷无语问苍天,她可以理解清河为啥会有那么大怨气了。 第十一章 女祸 中 四肢呈现人字型光溜溜被绑在床上,苏清荷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从老娘……我身上下来,凤皇儿。” “本王不要!”少年以五体投地状态爬在她身上,霸道地学着答里汉的样子又是一阵乱拱、乱亲,压得清河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也顾不上羞涩,只能边骂边试图挣脱捆住自己手腕的破床单。 把脸儿在那片雪嫩间蹭了蹭,吃了无数豆腐的小东西忽然把精致脸儿抬起来,闷闷地道:“阿姐,阿姐,凤皇儿胸口好闷、不舒服……。” “乖乖,先把阿姐解开,阿姐帮你看看好不好?”为了避免没被强暴致死却被这个小混蛋闷死在床上的下场,清荷咬牙挤出副大尾巴狼的笑容。 凤皇儿歪着脑瓜看了她片刻,只觉得自己胸口闷闷地,身体一阵阵儿地发紧,白嫩尖俏的小脸儿越发潮红起来,粉嫩漂亮得让人想咬一口。 不过这潮红让清荷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而她的预感一向有好的不灵坏的灵的优良传统。 凤皇儿丹凤大眼水润润地蒙了层雾气,语气却很兴奋:“阿姐,你说过我们不穿衣服玩亲亲,凤皇儿就舒服了!”说着小屁股一坐,在清荷身上开始撕扯他一身繁复的华衣。 “我操!”清荷呆滞,片刻,挤出一句脏话。 满腹郁气比窦娥还冤,她总不能说这话是清河公主勾引你这什么也不懂的小笨蛋说的,关我这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屁事。就算这小孩长得再诱人,她也没有恋童癖。 就在苏清荷被一口气憋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接让灵魂彻底回归的美好时刻,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嗖嗖的凉风夹着沁人冰雪一灌,又生生把她响应马克思召唤的圣洁灵魂拽了回堕落的封建时代。 拳打脚踢外带冰火两重天。 她一晚上彻底享受了sm的精髓,苏清荷相当郁闷,她上辈子真的对这种事情没爱好,莫非上帝觉得在gay吧冒充牛郎的时候学习得不够充分? “啧,抱歉,打扰二位的好事了。”一道正要闯入的矫健的黑影只在门边顿了顿,随即嗤笑一声,回身踢上门,矫捷地蹿进房间。 “大胆,你是谁,可知本……。”一把毫无装饰却寒光闪闪的利刃直接架在被打断了兴致,怒气冲冲的少年颈边,顺带迫使他吞下后面的话。 “小公子,在下只想借贵宝地避避风头,并不想造杀孽,所以也没兴趣知道您是谁。”蒙面 人语调轻快,仿佛不过是在这戒备森严的大燕后宫一游后迷路的‘游人’,虽然他的一系列行头都表明他从事一向古老的职业——刺客。 男人黑巾下一双半眯着的锐目掠过床下瘫倒答里汉,又掠过床上的人时,顿了顿,似笑非笑很有君子风度地上移到窗外。 她发誓,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讥讽、嘲弄……等等等一系列称之为鄙夷的情绪,也不知道这人在心里编排出多少龌龊事,那个小破孩也不知道拿块布巾包一包她。 苏清荷开始在心里愉快地问候慕容家和这个刺客所有祖宗八代,脸上却忽然眨了眨,哀哀期期地小声道:“这位侠士,救救……小女子,小女子……呜呜。” 看着男人皱起眉,目光落在绑住她的床单上,苏清荷神色越发哀怨,她晓得这副身体极有姿色,又是一副刚被蹂躏过的小萝莉模样,是个成熟的男人就抗拒不了所谓英雄救美。 “为何求他……。”凤皇儿的目光在触及清荷恶狠狠的目光后,难得乖巧地不出声。 男人的手在苏清荷暗暗期待的目光下伸过来,然后——抓过另外一块布塞进她嘴巴里。 苏清荷用杀人的目光死瞪着男人的宽阔的背部,然后目光阴郁下去。 愤怒到极点,反而什么情绪都没有了,所以说,她讨厌弱小的身躯,谁都可以欺负,谁都践踏。 她讨厌这种多年不曾出现过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感觉…… 没留意到她含着杀意的目光让一旁的凤皇儿一怔,眼中异光微闪,默默不语地悄悄打量着她。 “抓刺客!”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和凌乱的脚步声远远地来来去去,却没有人走到这处宫室,快靠近此处后,那火光又散去,似被人拦下。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看来公子小小年纪,艳福不浅,不愧是皇家之人啊……。”男人的声音成熟而极富磁性,却又带着三分轻佻嘲弄,压低着在房间里回荡。 第十二章 女祸 下 男人的剑尖慢慢掠过清荷裸露的雪白长腿、平坦的小腹、纤腰,近乎抚摸的轻浮姿态让寒光利刃也染上暧昧。 凤皇儿的小脸也随着他剑尖的动移动愈发黑下去,怒气冲冲地压低了声音:“大胆狂徒,你要做什么?” 男人一本正经地道:“不干什么,想分享一下您的艳福。” “你敢!” “呵呵,你说呢?”男人的剑尖开始挑起苏清荷胸口的薄被。 “本王杀了你!”凤皇儿这辈子还没有人敢他这么说话,怒极,炸了毛的小猫似的张牙舞爪扑过去。 苏清荷到底忍不住翻个白眼,这个小呆瓜,这刺客分明在戏弄他,再没脑子也不可能在这里享这种‘艳福’,老鼠嫁猫——嫌命长么。 男人轻而易举地膝盖一提就把那小东西牢牢面朝墙壁顶趴在墙边,手里剑尖朝她面上一划,勾开塞住她小嘴的布巾和绑住她的布条。 呼!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和下颚,再在被窝里检查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处,还好,都不是很要紧的,只是吹了一天一夜的冷风,冷热交加,发烧了,但是刚才那番折腾发了汗,反而没之前那么难受。 检查一番后,苏清荷赶紧扒拉着床脚的衣服边包裹自己,边吸了吸鼻子,爬下床:“多谢您救命之恩,小女子铭感五内。”有机会一定揍得你晓得‘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男人看着她麻溜地穿上衣服,一边七手八脚去扒拉地上那个昏迷的大汉的裘衣,一边神情柔柔弱弱地说着所有女子会在这种时刻说的话,声音里却听不出一丝恐惧,锐眸中闪过一丝兴味的光芒,最后看着她裹成个粽子到自己面前,继续用那柔柔软软地语调道。 “侠士,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请您好心带着我出宫。” 窗外的喧嚣火光已经远去,窗纸上又是一片灰白的寂夜暗沉。 “不可能!”房间里响起异口同声的一句话,一大一小两只雄性生物为莫名的‘默契’对看一眼,凤皇儿又惊又怒朝苏清荷嚷嚷:“你敢私逃出宫……唔唔!” 话音未落小嘴巴里就被黑衣人不客气地塞进一团布,外带点穴扔在墙角,只能急得瞪眼。 清荷懒得理会这只骄纵小笨蛋,径直朝黑衣人比出三个手指:“小女子有三个理由,让您必须帮小女子这个忙。” “哦,说。”黑衣人有些好笑,轻蔑却又好奇这个小丫头怎么 敢这么大言不惭。 “第一:武功高强却没打算开杀戒,您必是仁义之人,不会见死不救。 第二:您不开杀戒却夜闯深宫,那就是来探路或者摸情况的,小女子自幼在这深宫长大,如今却在这里没了活路,只要您带我走,在下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三:您如果不带小女子走,小女子也只能拼个鱼死网破拖累您了,反正我伤了地上这只肥猪,都是难逃一死,要不您就给我个痛快。” 既然这家伙不吃温香软玉那一套,她只好搞出一番文邹邹吹捧加威胁连自己都受不了的话,虽然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瞬间就打定了出宫的主意,但她心中依旧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这场赌局,前途未卜。 男人看了她片刻,轻笑出声:“大燕后宫都是你这样大胆的小宫女么,有趣,有趣。” 苏清荷警惕地盯着他,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强大的气场,绝对不是一般刺客那么简单,她可不认为他只觉得自己有趣而已。 “这辈子,敢威胁本……本公子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小丫头准备好了么?” “我没活够。”清荷叹息:“但是也不想受活罪,至于代价,想要得到总要付出不是么?” 付出与得到,现代人交往中的商业基本原则。 看着面前人儿有些阴霾却洒脱得不像稚龄的眉宇,男人沉吟片刻,锐眸微弯:“好。” 干脆利落。 苏清荷心中一阵雀跃,跟着他走到门边,忽然低声道:“等我一会,剑借我一用,可以么?” 黑衣人毫不犹豫地把他的剑抛过去,她目光从那柄沉重的剑瞟向环胸靠着墙壁的男人,见他锐目似笑非笑地睨着自己,于是老实地把戳他几个洞的欲望收回,转身提着剑折回房间。 瞟了眼床脚动弹不得,急得小脸儿通红的凤皇儿,目光落在地上昏迷的答里汉身上,她摸出块破床单径直塞进答里汉的嘴里,然后拖过剑,手起剑落。 屋外的黑衣人听见那声闷在喉咙里的惨叫,也不由一怔,眉头一皱:“你……。”他可不想惹麻烦。 “放心,只是阉割了某只老公猪,不让他再作恶。”她低低柔柔地道,早说过敢强暴她的人不是没出生,就是没了作案工具。 目光瞟到床边震惊的人儿,苏清荷把剑在再次痛晕的答里汉身上擦了两下,摸过去,看着小东西笑了一下。 凤皇儿的精致的脸蛋立刻涨红,惊恐地拼命往后缩,却完全不能动弹,清荷纤长的手顺着他的小脸慢慢地下滑。 “唔要……唔……。”小东西惊恐看着自己的裤子一点点地被解开。 “凤皇儿,知道什么是女祸么?”苏清荷手指慢慢地按在小东西瑟瑟发抖的白白嫩嫩小鸟儿上,忽然冒出一句话。 第十三章 孽缘 上 苏清荷恶劣地用手指俄戳戳凤皇儿腿间瑟瑟发抖的小鸟儿,果然还是少年,和恶心的老男人不同,手感和形状都很好,白白嫩嫩,软软的,畏惧地耷拉着脑袋,哪里还有之前那种神气的样子。 “所谓女祸,指的是男子好色,而招惹不该招惹的女子,然后导致的灾祸,譬如杀身之祸、家破人亡、或者和地上这个死太监一样,没了……小鸟。” 清荷顿了一下,挑起他尖俏小下巴,嘴角三十度上扬出阴森弧度:“记得,你怎么招惹了我么?” 整不过你这个小东西,怎么对的起我脆弱心灵遭的罪。 凤皇儿蓦地惊恐地瞪大漂亮妩媚的丹凤眼,拼命摇头:“呜呜……不……!” ****** 黑衣人听着房间里传来细细委屈的抽泣声,淡淡看了拖着剑走出来的苏清荷一眼:“完事了?” “嗯。”苏清荷刚点头,就看到对方迅速地大手一抄,单手把她夹在腋下,还没等她回过神,就感觉自己……脑袋朝下做做麻袋状地腾云驾雾了。 这个……该死的,粗鲁男。 她再次在心里恶狠狠地问候男人祖宗十八代。 血液冲上头的滋味加上发烧,她只觉得整个人越来越晕,眼冒金星,模糊间感觉越来越想…… “喂……。”‘麻袋’有气无力地戳戳‘搬运工’结实的背部,对方毫无反应,继续飞檐走壁。 片刻后,“喂!”‘麻袋’再戳戳‘搬运工’,‘搬运工’终于停下,却不是因为‘麻袋’的动作,而是似乎在和什么接头人说话。 ‘麻袋’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勉强撑起自己的头,然后—— “呕……。” 一股酸腐的气息梭地扑出来,她吐了。 把脸尽量移开那片被她胃部液体污染过的僵硬的男人背部,苏清荷擦擦自己的嘴,很无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吐,还有麻烦您好人做到底……我现在……可能要晕了。” 完毕,她选了块他身上比较干净的地方干脆地晕倒。 隐约间,听见他低低咒骂了一句什么,却觉得心情愉快了些。 …… 醒来,浑身大汗,朦胧间,只看见一个隐约的高大身影一晃:“喝水。” 她模模糊糊地用脸蹭了下那只手,下意识地偎依过去,就着那手喝了水,甘甜的滋味让她几乎 想要流泪,呢呢喃喃委屈地道:“妈……我做噩梦了。” 是噩梦,她在家呢,醒来就有香喷喷的饭菜等着她了,病好了……就得上班了,要不,主编那个大光头又要变身喷火暴龙。 有了可以抱住的东西,她几乎立刻就再次沉入梦乡。 …… “先生,她不会快死了吧?” “啧,老夫怎么教你的,在病人身边不可妄言。” 那把少女的声音有些不服气,嘟囔:“这小丫头都昏迷了三日了,出的气多,热得跟炭头似的,脉相虚弱得几乎摸不到……。” “甜儿!”苍老的男音含着怒气:“濒死之人还会有这样的脉相么,她起码还有三分才临死……。” “……。” “劳……二位费心,我还没……死,有……水么。”苏清荷虚弱地出声,再不出声,她大概要被活埋了。 等到清荷可以自己坐起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根本没有远离京城,依旧在大燕的都城——邺城。 只不过这里是城郊乡下的一处不偏僻也不热闹的小村子。 “您有什么要问我的么?”清荷踌躇了半晌,到底是败给那个从一大早就开始坐在她面前冷冷地自顾自喝茶,而气场强大得方圆五公里内蟑螂小强都不敢出没的男人。 男人起身,走过来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看了她许久,直到她在那种压迫下几乎僵硬,才慢条斯理地从她背后的壁橱里取出一叠茶点:“我,没什么要问的。” 心理性压迫,比耐力是吧? 清荷暗道,她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根本不像一个小宫女会有的,但是,在她还没有为自己完全想出来一套合理说辞的时候,她不打算拿应付凤皇儿那套漏洞百出的词来应付面前的男人。 这男人,不是省油的灯。 “承蒙您相救,相见是缘,还不知您的尊姓大名。”清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男人有一张轮廓深邃的面容,极其英朗,与凤皇儿精致绝丽不同的,带着种异域混血儿的野性,以前看到的小说中写剑眉入鬓大约就是这样飞扬霸气的眉,连眸色都是浅棕金,唇丰润却颜色淡薄,有一种冷冽的味道,便是安静微笑时刻,也如一匹慵懒的狼。 这样脸,若用一个现代的词来形容,那便是性感,何况还有那样一把可以说勾魂的磁性声音。 清荷咂咂 嘴,感叹,现代很难看到这样纯‘野生’强大而性感的男人了。 可惜,这男人,大约觉得她是个极度可疑的‘不法分子。’ “在下姓付,名竹。”他淡淡地道 ——腐竹? 果真有‘缘’,她最喜欢吃火锅涮腐竹了。 多年后,她再回首这初见时光,彼时的她只顾暗笑,人生若只如初见,若他们会结的是那样的孽缘…… 倒不如——不曾相见。 第十四章 孽缘 中 “喂,付大哥和你是什么关系啊,小丫头?”女孩子手搁在窗台上半支着秀气的小脸,边啃着手里的红薯,边傲慢地问。 小丫头?苏清荷瞥了眼那个最多不过十五岁梳着双环髻的女孩,扯扯嘴角:“债主关系。” 这为自己治病老大夫,传说北方第一神医的孙女儿,看起来似乎喜欢也好‘腐竹’那一口,从她醒过来开始就老盯着她,毫不知掩饰。 “债主?”女孩儿瞪大圆圆的眼珠子,上下打量靠在床上的苏清荷,然后很怜悯而生气地点头:“真可怜,面黄肌瘦的,你是被爹娘卖给付大哥做丫头的吧,女儿家在这种乱世最不值钱了,我也是以前被爹娘丢掉,又被爷爷捡回来的,哼!” 看着敌意瞬间消散的女孩儿满脸怜悯和义愤填膺,她无语,古代人其实还是挺‘单蠢’的。 “你叫什么?我叫小芋头。”小芋头自动把她归入同一战壕,四肢并用从窗外爬进来,坐在窗台上,伸出手相当大度又大力地拍拍她的肩膀。 真是如此有创意的名字,苏清荷点点头,看着她塞进自己怀里的几个烤红薯,拿起来,剥皮啃了一口,一本正经地,道:“我叫小红薯。” “我们的名字很像哦,以后要是付大哥欺负你,就告诉我……。”小芋头扬扬粘了红薯灰黑乎乎拳头,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小芋头,你真是大好人。” 以前都是她罩别人,现在终于有人‘罩’了苏清荷‘热泪盈眶’——靠!这红薯烫死了,嘴巴要起泡! “不客气,行侠仗义,人人有责!” “咳咳……。”苏清荷呆滞,狂咳嗽,差点成为有史以来被红薯噎死的‘公主”,还以为同为穿越人,找到组织了。 小芋头怜悯地看着咳成一团的女孩,这小丫头可真笨阿。 “其实你别看付大哥长得不是很好看而且有点儿凶,但是他人很好的。” 不好看?苏清荷莫名其妙,这种要放在她曾经卧底过的gay吧,绝对是当红炸子鸡,一夜十次郎都还有排队等着上他的男人不够好看? 这个时代的审美观果真独特。 “小芋头,你先出去一下。”门外一道人影跨进来打断小芋头的话。 “好,付大哥。”豪气活跃的小芋头立马变成见了猫的老鼠,把跨在窗台上最后一只脚丫子收回来,溜出去,临出去探回个脑袋:“小红薯,我待会找 你玩儿。” 随后溜之大吉,彻底忘记自己要保护对方的豪言壮语。 苏清河不做声,只边啃着红薯,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男人混血野性性感的脸和相当不错的身材。 付竹定定看着那仍旧没有恢复元气的女子,或者说女孩,坐在床角,苍白病容却掩不住丽色天成,弱柳扶风,唯独一双子夜眸,黑不见底,却……贼亮。 没错,贼亮,跟某种生物很相似。 他淡淡道:“你好得差不多了,盘缠和简单的行礼都准备好了。” 清荷再次差点被自己嘴里要下去没下去的半截红薯噎死。 “可是……。” “还不舒服?”付竹微微一笑,声音极富磁性:“明天柳神医会带着小芋头南下,我也有事要离开,这里的屋子还能续租半个月,休养的时间足够了。” “但是……。” “但是最近世道不太平,大燕天子脚下也一样,隔壁村庄刚被盗贼血洗,姑娘小心便是。” 得! 您狠! “小女子无家可归,您可否……可否……。”苏清荷看着他那好整以暇的样子,咬牙切齿:“可否让小女子暂时跟在您身边,小女子必定……。”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结草衔环以报大恩?我不收白吃饭的人。”付竹环着胸懒洋洋地歪在门边。 这辈子比不小心踩到陷进更倒霉的是什么呢,有人挖好陷进,说请吧,您哪。 然后,她必须自己跳进去。 “是,小女子愿伺候您起居、茶饭。”还有归天火化,苏清荷掂量了下自己现在这副风吹就跑的小身子骨,做谦卑状。 现代人呢,最擅长什么,出尔反尔,发誓承诺当放屁。 她暗自垂眉冷笑,却没听到他得寸进尺的要求,正打算抬头探询。 “两次,这是我救你第二次了。”付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边,因握剑略显粗糙的大手轻佻地挑起她的小巧下巴。 抬头间,她的唇却正巧擦上他那片丰润而色泽浅淡的唇,男人温醇的带着野性的气息迎面扑来,似海潮般将人淹没,让人瞬间失神。 两人具是一愣,付竹眼底蓦地闪过一丝轻嘲的光芒。 一双大手已探到她的腰,轻轻一抬便将她困在墙壁和自己宽阔胸襟间,唇近乎威胁地压迫着她的耳 廓,声线缥缈又低沉。 “我可不是个好主子,伺候我不容易……” 第十五章 孽缘 下 “您想要我怎么伺候您呢?”清荷楞了下,杏眸微弯,脸微微上扬三十度,唇几乎擦着他耳边:“主子……。” 冷冽的挑衅甚于诱惑。 隐约间甚至能听见刀兵利刃慢慢摩擦而过的声音。 付竹眸光微闪,眼中的轻慢缓缓沉淀成兴味与——清荷看不懂的杀伐兵气。 她倔强地迎视着那种刀锋般横扫的视线,只觉得自己骨头缝隙里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才勉力撑住自己的身体。 这男人是她见过最具侵略感的人。 可她不能柔软、不能后退,她不想在这个时代付出太高的失败机会成本,她明白自己顶着这张美艳的脸在这个乱世意味着什么,她需要一个浮木,哪怕这浮木上满是刺。 “凭什么?”男人眯起眼,声音低沉又轻佻地在她耳边缭绕。 他的无端又突兀,清荷却很明白,他在问她凭什么跟在他身边,凭什么得到信任。 “不凭什么,只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我要口饭吃,而您有野心,鸡鸣狗盗之辈都可以为人所有,给彼此一个机会,说不定您会有用得着我的时候。”苏清荷嘴里不自觉就跑出些现代词语,可她知道这男人懂。 有野心的人,再掩饰,眼里总会有尖利如兽的目光,何况面前这个男人,丝毫不打算掩饰他眼底的野心。 她在自己的职业生涯里,见了不少有这样眼神的男人,都在事业上横刀立马,刀卷残云一片。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只是她如果还够冷静,就能在付竹的冷焰般金棕瞳里看见自己模样苍白而僵硬,像一只面对强大生物,毫无还手之力,却依旧呲牙咧嘴试图保护自己最后一方天地的小兽。 真是有趣又矛盾的小东西。 男人忽然一笑,那种噬人的眸光瞬间变得慵懒又轻浮,脸一侧,语气浪荡:“好,让三爷我先验验货,怎么样。” 那把声音让苏清荷背后慢慢似爬过一行蚂蚁,又酥又麻,瞥了眼一脸我大发慈悲的男人,她咽了咽口水,一本正经地道:“我有拒绝的权力么,三爷?” “你说呢?” 她只来得及看见付竹眼里闪过一丝诡谲冷芒,尚未觉得不对,便一阵天旋地转,被侧翻过去整个趴在床上,双膝被从背后一顶,被迫跪趴下去,耳边传来衣服撕裂的刺耳声,腿间便一阵冰冷。 冰冷手指 上粗糙的茧爬过细嫩的腿间皮肤,带来极度的不适与刺痛,最难忍的是这种狗趴式的姿势带来的屈辱感。 她忍无可忍地怒火暴起:“我靠,你他妈的不接受就拉倒,这算什么” 腰背上传来男人身体沉重的压迫感,付竹的手指近乎亵玩地在她细腻的皮肤慢慢滑动,唇紧紧地贴在她耳朵上低声轻笑:“怎么,不装大家闺秀了,嗯?”他虽然不太听得懂她在骂什么,却也知道身下的小雌兽发怒了,呲着牙要伸出爪子挠人。 “你他妈放开我!”她死命地向后猛踹,可是这样的姿势彻底限制了她的行动,反而让对方亵玩得更彻底,不知是疼还是气愤,她浑身微微地发抖。 丝丝冰冷的空气间,男人的呼吸炽热潮湿又危险,太过侵略性地浸润在皮肤上的感觉,让人难以忍受。 “我最讨厌别人擅自为我做任何决定,这个世间,任何决定都是只有我自己能做,这是要成为伺候我的人要学的第一条,记住了么?” 付竹的齿如强大的兽啮着猎物般啮着她白嫩的耳垂,声音低沉性感,却冷冽刺骨得让人生疼。 “记住了。”半晌,清荷红着眼圈,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很好。”男人瞬间恢复了吊儿郎当的二流子模样。 …… 不知那人出去了多久,她揉了揉被压迫到几乎错位的肩膀,慢慢地把自己蜷缩起来,瞟了眼窗外纷飞的雪,若是半个月之前,可足浑皇太后对清河施加的残忍刑罚,清河残留在身体里的反应让她更觉得自己像一个荒谬的旁观者。 那么这一次则是第一次,让她真实而彻底感受到在这个时空,强大的权力,可以对人施加怎样的影响。 ****** “清荷、清荷,你又要跟付大哥去买南下的粮食么,我也一起去好不好?”小芋头猴子似的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脸狗腿地塞进她怀里两只刚烤好的红薯。 清荷一身男装书童打扮,扎起袖子,唇角抽了抽,很‘犹豫’地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这机会让给你。” 和那个恶劣的男人在一起,她基本上就别想有好日子过,这男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每次她都得扛上不少东西。 “真的嘛?清荷你真是个好人。”小芋头很是兴奋,抱着清荷很愉快地滴溜溜转了几圈,就蹦跶着去收拾东西去了。 可惜这皆大欢喜,各取所需的 结盟,只某人一句…… “小芋头,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因该多跟你爷爷学些医术,以后也好帮大哥我看病。”便彻底土崩瓦解。 “啧,怎么这种表情,我虽然不好伺候,却是大方的主人,你这种样子,是想让人觉得我虐待仆人么?”陡峭山路上,男人叼着根草懒洋洋地斜睨着自己背后的小跟班。 苏清荷紧绷脸,面无表情地扛着背上一小袋米,一路上,这男人已经以各种理由骚扰她不下十次,完全以激怒她为娱乐他的身心的最高宗旨。 付竹似乎觉得很是无趣,把扛着一大袋米菜随手甩到背上,用手戳戳她的脸。 “啧,你这人真是无趣,早知道之前收你还不如收村前那那条阿黄做跟班。” 她终于抬起脸,满脸恭敬:“我和您老的兴趣不同,阿黄咬了我一口,难道我会咬回它么?” 阿黄乃村前一条发情期兴奋起来会有无数狗老公的小母狗,最大好爱就是咬……和它配的公狗。 付竹听着就觉得不对,琢磨着走了好一会,才伸出手老鹰抓小鸡似的捏住她脖子拖到自己怀里,狞笑:“小丫头,骂人不带脏字,厉害啊……。” 却发现怀里的人儿脸色大变,指着天空手指不停地颤抖:“快……快……!”。 “啧,又要玩什么花样。”付竹冷嗤,这小丫头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跟市集上的那些三教九流小痞子一路货色。 “玩,玩你的头……快跑啊!”苏清荷死命挣扎着要跑,却被揪住衣领,勒得直翻白眼,顿时怒起,狠狠踹了身边刚发现不对转头的大块头男人一脚,也不知道踹到哪里,只听得男人痛苦地闷哼一声松开她,却已经来不及。 数大小不一的山石从顶上奔腾滚下,她身不由己地被人一带,陀螺似的一同滚下山底。 苏清荷只来得及哼出一个恶狠狠脏字:“操!” ****** “我要去,我就要去找阿姐,母后,这事你别管了!” 莫朵进门的时候,就见着自己的小主子绷着一张漂亮的小脸,风一样急冲冲地卷了出去。 房内的人跪了一地,而可足浑太后则脸色铁青,歪靠在檀木桌边。 “太后……。”她挥退一地战战兢兢的奴仆,小心翼翼地上前。 “反了,反了,那个孽种也不知给凤皇儿灌了多少迷汤,竟来忤逆我!”可足浑捂住 自己的心口,气得颤抖,瞥见莫朵,立即凤眸一眯,咬牙道:“找到那小贱人了,处理得如何?” “回禀太后,干干净净。” 第十六章 不若不相伴 上 疼痛是唯一的感受,像十匹驴子愉快地奔腾着从自己身体上狂踩过去,又在原地雀跃弹跳数次后的感觉。 苏清荷抖抖索索地掬起河里一捧水洗了把脏兮兮脸,又喝了一口,才呵着气靠在一颗歪脖子山楂树边,等着身体错位的难忍疼痛慢慢退下去点。 目测了下山崖的高度,是不算低,但是断崖下面是有一片薄薄的石片岩,被山上的石头一砸,竟砸出个大洞,也不知哪里来的低下暗河水顿时猛地冲出来,把他们一路冲到这条小河。 捡回这条小命,她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悲哀。 等着身上的疼痛消退了些,她缩缩脖子拖着一块破布兜兜,吃力地往回慢慢挪,顺道捋了两片不知什么植物的硕大叶子盛了些水,挪到山壁避风处简陋的藤条搭的窝棚里,赶紧把干枯的藤帘子放下来,才呼出一口暖气。 往快灭了的柴火堆里丢了几块干老木头,她赶紧坐下烤火,顺带小心翼翼地拨拉出个铐得半焦的红薯,吸溜吸溜地闻着空气里好闻的诱人的红薯气息,心满意足地捧着个红薯一点儿一点儿地啃,几乎想要流泪。 真是,他奶奶的,一梦身回到解放前,她终于彻底理解了小时候爷爷在她每次碗里剩下饭粒时,为什么总是瞪着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其实,她现在和某人,还真是苦大仇深。 尤其是某人…… “喂,丫头,你就这么伺候你主子的,嗯?”一直伸过来骚扰她衣角的大手的主人,在看到骚扰无效后,终于怒起,抓了把小沙子甩过去。 好在她早有防备,极有经验地屁股一挪,转开背,换了个方向,继续边啃红薯,边慢条斯理地道:“三爷,您要知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您有这一方栖身天地,也该感谢我还记得您带我出宫的恩德。” 否则她早就弃尸了。 “如果不是我在跌下来那时候护着你,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就是你,哦,不,搞不好已经是尸体一具。”付竹真的搞不懂,怎么会有人冷漠到无耻,当着救命恩人的面把食物吃光,还一副施恩的模样。 “啧,别忘了,那时候是哪个蠢人死拽着我,才害我现在这么倒霉地在荒郊野外搭藤条屋子,吃野食。”清荷可不会忘记某人那时候的‘无量功德’。 “不是因为你自己也找不到出路,又害怕一个人,所以才留下我,嗯?”半躺在地上的男人气到冷笑,一把性感好听的声音也因发烧和怒气 而显得嘶哑:“你还真当我稀罕你那破红薯。” 苏清荷慢条斯理地转过脸,当着饿了一天饥肠辘辘,又冷又饿的男人,她吃光光手里的红薯,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满意地看见男人因肚子里发出骨碌骨碌的声音,酷脸一阵白一阵红。 又烤了会儿火,她摸出烂布兜里的两三只捡来的野苹果,又把剩下的山楂倒到另外的布巾上,掏出一片不知什么植物的大叶子铺在地上,去壁角捧了些那个时候掉下来时捡回来的面粉和了点碎盐放在大叶子上和着弄来的水一块揉搓,不一会就弄成了几块面饼。 再把两只野苹果用石头捣成半渣状裹在面饼里,拿着干净的树枝穿了放到火上铐,不一会,小小的窝棚里飘出烤饼的香气。 原本傲气的男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死死地盯着窝棚顶上开的‘天窗’,默默地念着运功的口诀,调理自己的内息,却觉得自己的气息总是不能稳住。 “我说,三爷,你要是进一间比你个子低的房子,会直挺着脑袋直接撞进去么?”清荷慢吞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付竹顿了片刻,冷嗤:“不会。”僵冷的声音却是软了些。 “所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嗯?” 一只烤饼递到他的鼻子跟前。 付竹不做声,许久之后,动手勉强拿过那块饼,入手的高温却让他脸色却又青了些。 一双还算干净白皙的手伸到他面前拿过那只饼一块块地撕成小片,送到他嘴边:“三爷是做大事的,可比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命值钱。” 付竹薄薄眼皮微动,深邃的琥珀眸向她的方向一斜,随即丰润的唇一张,就着她的动作一口口地把饼吃下,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 这男人病着的时候,大概没觉得他自己刚刚的那一眼看起来却比平常那种吊儿郎当实则暗藏傲气的样子,要多了分不同的味道。 指尖上传来付竹那淡得几乎没有血色却很柔软的唇的触觉,清荷的脸就莫名地开始有了些暖色。 所谓相依为命,就是想要命,就不得不相依。 所有的猜疑和顾忌,都必须放下。 和解,暂时达成。 ****** “不行!”付竹黑着酷脸,毫不留情地拒绝掉她的提议。 “你想一辈子不孕不育么?”苏清荷不耐地挑眉,决定换个说法:“或者说——不 举?大老爷们的怎么娘们唧唧的!” 磨叽了半个时辰了,她都没有不好意思,这个男人害羞个什么劲,谁让他倒霉,那个时候被她踹了一脚,后来跌下来的时候似乎又擦伤了,看他每日勉强去出恭,都是一脸苍白痛不欲生的样子,她才察觉。 “你……我娘们唧唧……。”付竹无语问苍天,如今大燕民风开放到如此地步么?未出阁的黄花闺女竟然大喇喇地要看男人命根子,还如此理直气壮。 “随便你!”付竹气急败坏地别开脸。 “嘿嘿,那我来了哦。”苏清荷嘿嘿笑着,搓了搓手,慢慢架开他的长腿。 付竹看着她一脸怪异,不由自主地抓紧裤腰带:“你想干什么……。” 话才出口,他就觉得不对劲,果不其然,清荷露出个色咪咪登徒子诱骗无辜纯良少年的淫笑:“不干什么,来来……听话啊,腐竹兄。” 她是不干什么,就是想起上辈子看过的某些耽美与非耽美的gv和啊av,想好好切实研究一下古人和现代人生理构造的不同而已。 特别是腐竹兄这种极品货色的小鸟,必定相当具有研究价值。 第十七章 不若不相伴 中 “对,腰抬起来一点,脱下来了……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别怕……乖,来来,臀部往上顶一下。”清荷拿出上辈子都没人见过的温柔,无比地耐心地哄劝,当然如果她去掉脸上那全不打算掩饰的兴致盎然会更好。 “老子没怕!”付竹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无比痛恨自己现在这副被迫大大地打开大腿,在人前暴露出最脆弱的地方的模样。 何况这着对话听起来如此古怪,简直就像二哥对着他的美姬男宠说的话。 “啧……。”清荷赞美的目光掠过他的肌肉修长结实,充满力量的双腿,落在中间那块重要地带时,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了,很严重么?!”付竹立即紧张地试图支起自己暂时不听使唤的身体。 再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事关传宗接代,一辈子性福大事,哪个男人真会无所谓? 片刻后,苏清荷目光从重点地平移三十度,很羞涩:“咳咳……那个,三爷您果真天赋异禀,小人只是被您的威武震撼了一下。” 虽然资讯发达,但上辈子挂掉的时候,她还是在室女。 现代医学诚不欺我,白种人的规格果然比黄种人要……咳咳,小凤皇已经初具规格,这位爷儿更是不得了的完整版,她小小感叹。 正努力撑起自己的付竹,顿时死撑着一口气上不了,哐当一下子摔回去,疼得眼前一片发黑,差点儿把嘴气歪:“混账东西!!” “不要那么激动,三爷,您要是一下子气血攻心挂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清荷凉凉地道。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做人不能做太绝,否则可能像面前这位爷儿一样……一辈子运势‘不举’。 秉持着这项与人为善的基本原则,她还是相当认真地凭借着不良少女时期,靠打架打出来的医学知识,为腐竹兄检查了他小腐竹的受伤状况。 看起来似乎是外伤,病蔫蔫的小腐竹颜色基本维持和临近部分皮肤颜色差不多,只是小脑袋和表皮有擦伤,淤血块小,但是不知道海绵体是不是有问题,而且大腿内侧和股间擦伤比较严重。 难怪腐竹兄躺着也那么不安分,小菊花也受了点伤,还好也是擦破一点儿,不算严重,但是在这些那么敏感的部位受伤,一分疼也会变作十分。 好在付竹是江湖人,身上原本就带着些金创药,虽然小瓶子在摔下来时碎 了,但幸运的是,清荷也总算是还弄了些碎末和小药丸回来,她身上更多是软组织挫伤,吃用了点那些东西,还颇有些效果。 倒是付竹…… 她每次在帮他处理完其他伤处,拿沾了清水的布巾小心地擦拭着那敏感处时,看着腐竹一张俊酷性格的脸变得苍白,额头沁出细细的冷汗,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反而在那分刚强的眉宇间平添出三分脆弱。 原本打算再整整他的清荷,莫名其妙地便心软了下去。 “很痛吗?”她下意识地学着小时候受伤上药时,母亲对着伤口吹气以减轻痛楚的动作,等吹了好一会,付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神色试图合拢双腿,她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 “那个……那个……我去拿药。”糗大了,清荷才逃也似的跳到一边装着翻药、烤饼。 忙碌地挑出烤好的饼撕碎,她身后传来男人略显沙哑低沉的声音:“丫头。” “嗯?” “……谢谢。” 她很想像原来那样和付竹拌嘴,做出夸张的表情说些诸如——哟,三爷也会谢人啊,天下红雨之类的嘲笑对方的话。 却不知为何,开了口,吐出唇边却只有一个字眼。 “嗯。” ****** 天气太冷,没过两天又下起了雪。 本来指望着赶紧在下雪前找到出路爬上去,如果只是清荷一个轻伤患,倒是还有可能,问题是还有个重伤患。 其实清荷不是没尝试过去找路,不管如何,先上去一个比都困死在下面好,但是惯性思维使她忘记这里不是千年后大型野生动物灭绝的时代,连人身上都有仍有冷兵器时代的匪气。 何况兽乎! 冬天人家生了小宝贝,正是饥肠辘辘需要进补的时候。 于是在某日被狼群追得屁滚尿流,靠着火把才没沦为野兽腹中餐后,一个人偷溜的念头暂时偃旗息鼓了。 瞅着鹅毛大雪,她边吸溜着鼻涕,边想了很久,然后付竹就看着她一趟趟开始拖来一大堆落叶藤条的覆盖在原来的藤架上,搞得满头落叶的付竹开始很不大男子气度暗自嘀咕,这人是不是打算拿落叶把他掩埋了,毁尸灭迹。 然后又看着在她用烧化的水一层层地往那上面浇水,大冬天的,滴水成冰,很快,落叶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壳,渐渐地冰壳厚了起来,她又往上面覆 雪,层层叠叠,再拖着他的宝剑在上面削削砍砍。 付竹沉默了许久,很苍凉地朝蚂蚁搬家似的人道:“人固有一死,不过归于尘土,有了这样的冰雪为坟,也算一身来去如冰雪,干干净净。” 哪里知道自己这一番傲骨如斯的话,只换来那小丫头非常非常鄙视的一眼,一副咱们境界不是一个层次上的模样。 搞得动弹不得的男人更郁闷。 手冻得已经毫无知觉,可是在看到自己的杰作完成时的兴奋,还是让清荷忍不住叉腰仰天大笑:“哇哈哈,我果真是个天才。” 看着面前邋遢的小丫头鼻涕都冻在脸上的得意模样。付竹忽然很担心,这丫头莫不是——疯了。 清荷雀跃地钻进她的爱斯基摩人雪屋,在顶上边学老鼠打洞边愉快地哼小调子。 第十八章 不若不相伴 下 虽然极度怀疑,但是付竹还是不得不住进了这形状古怪的落叶冰屋,在发现这屋子竟然不但真能保暖还能在里面升火时,到底没掩饰住心底的诧异和惊叹。 苏清荷上辈子也基本上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泛滥的那种人,于是就总在付竹面前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得瑟样,脸上还表现出此事不过尔尔,让付竹生生把称赞的她的话咽回肚子里。 这并不妨碍苏清荷自动把自己伺候人的身份上升为照顾者的平等身份,动辄就小小挤兑一下不能动弹的付竹,让付竹恨得牙痒痒的,只想把对方抓来暴打一顿。 其实他并不了解,这是苏清荷的阴暗小心理作祟,付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痞子模样,实际上眉梢眼角,举手投足,就是躺在落叶堆里也显出一种隐约的霸气。 分明是习惯人伺候的,这让她觉得自己气势上首先低人一等,真像个伺候人的丫鬟,这是身为现代人的苏清荷相当不能容忍的,说大了是平等万岁,说小了,就是——仇富情节。 所谓磨合,就是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背迫把棱角磨平了,合在一起。 两人靠着那时候采买的粮食和衣物,省吃俭用,渐渐地在这一段大雪封山的日子里相处的还算‘愉快’,更何况天冷了,火堆不够热,大半夜两人还得土拨鼠似的偎依在一块取暖才不至于冻死。 “嗯,好像好了不少,等雪小一点,我就去探路吧。”她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付竹的伤势,他的右腿部和左臂部骨折是最严重的伤势,她也只是凭借着曾经学过的简单急救常识帮他简单正骨,但是并不专业,如果骨骼愈合时长歪了,就完蛋了,何况药物已经被他们吃完了。 她小心地掀开他衣服的下摆,退下裤子,熟练地拿抹布蘸热水为他擦身。 “你不怕被狼抓回去做食物了?”付竹好听低沉的声音调侃似的在头上响起,基本上他已经习惯她为自己刮脸上药擦身。 苏清荷头也不抬,指尖直接在小付竹圆圆的脑袋上一弹,状似相当无奈:“没办法,三爷,这不是没药了嘛,不过太监这活儿不太好听,但还是相当有权势地,您真可以考虑一下。” 想到付竹这副俊酷的模样传了一身蓝袍,涂脂抹粉,尖声尖气地翘起兰花指冲她笑眯眯的样子,她就想狂笑。 这次嘴才刚咧开一点,就僵住了,清荷看着面前那小付竹在自己目光下晃晃悠悠地慢慢起立站好,蘑菇头脑袋上亮晶晶 ,还有她刚擦过的水痕的样子,目瞪口呆。 “咳咳……。”头顶上传来不自在的咳嗽声,苏清荷想都想的出某人酷脸微红的模样,面前那只新长出来的‘蘑菇’也在下一刻被付竹的衣服盖住。 好一会,她目光专注地盯着手里的布巾,清了清嗓子:“咳……那个,看来您暂时没办法进入太监这个传奇行当了。” 说着滴溜转身打算去倒水,忽然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男人的声音诚挚而低淳似一杯陈年绍兴老酒:“丫头,我……跟着我吧。” 那只手很大,很宽,还长了不少硬茧,可是清荷在许多年后,依然记得那一年那只手有多温暖,那种暖意怎样顺着那只大手慢慢地顺着神经攀爬上她的臂膀,撩拨的心底暖暖的,寒冬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因这暖意而蠢蠢欲动。 “我是在跟着你啊。”清荷顿了顿,转过脸嘿嘿一笑,仿佛付竹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打算抽回自己的手去继续做事。 “我不会亏待你的,丫头。”男人并不着恼,淡淡地继续说着,只是她怎么也掰不开那似乎随便握住她的手。 “得了,谢您嘞,三爷,您别把我卖了就是烧高香了。”清荷翻了个白眼,却忽然失去平衡,撞进一个宽阔结实的怀里。 “没关系,你继续装,你知道我收拾那些装腔作势的人的手段。”付竹低笑,声音里又带了惯有的流里流气。 清荷想要说什么,一抬头却撞进他深邃的琥珀瞳子里,心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漏跳许多拍。 付竹低头,丰润而色泽淡薄的唇慢慢地贴着她的鼻梁滑动,男性的气息潮湿地喷在她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酥麻,撩拨着她的背脊上敏感的神经。 “我不知道你怕什么,但是,相信我一次,我会对自己的女人好。” 简单直白。 他的唇滑到她唇瓣,清荷身体依旧僵硬,只是唇却像有意识般自动张开,甚至带着种恶狠狠不满的味道咬上男人那丰润的唇瓣。 慢慢地空气里多了淡淡的血腥味和炽热情动的气息。 付竹完好的那只温热的手越过层层衣物,探进她柔软光滑的背脊,像安抚一只焦躁的动物,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着,粗糙的茧子磨过她细腻的肌肤,引得清荷战栗着弓起身体。 那只大手下滑,包覆住她挺翘的臀,轻佻而温柔地撩拨。 但吻住她的唇,却分毫不让,兽一样,炽 烈而霸道,轻易地夺回掌控权。 “我才不是你的……你的……女人!”她挣扎着略略仰起头,露出洁白的颈项,却方便了付竹的唇,他似笑非笑地含住她细腻的皮肤,略尖的犬齿在上面若有若无的滑动,鼻间轻哼:“嗯,你还想做谁的女人?” 长指突然不客气地顺着她的臀沟刺进一片娇嫩滑腻的花瓣,恣意采撷。 她敏感地一个哆嗦,推他:“不。” 第十九章 惊变 上 “我烧得慌,停不下来。”付竹低笑,唇顺着她雪白的颈项下移,齿尖在她细长的锁骨上噬出淡粉色痕迹,手上的动作却愈发放肆,指间传来的滑腻如丝绒的触感和湿润让他的呼吸粗壮起来。 男人吧,如果上了‘火’,通常注意力就会分散许多,何况付三爷只有一只手能动,清荷身上带着生涩鲜嫩少女的味道和自己的力不从心愈发地让他难耐。 哪里还看的见清荷眼底一闪而逝的‘凶光’。 “啪!”清脆的巴掌声和麻痛一下子让付竹眼晕,震惊过后,他甚至不知用自己剩下那只手捂左脸还是右脸。 清荷让人清醒的方法就是两掌左右开工用力合掌,把付竹的脸当成夹心饼的馅儿拍夹在中间。 “你!”付竹强忍这恼怒,面无表情地道:“你竟然敢……你干什么!” 竟然敢什么?一看以前就是个高高在上受不得委屈的主儿,搞不好还是什么堡主、教主。 清荷毫不客气地支起身子坐在他身上,拍拍衣服,以一种非常平和的姿态微笑道:“三爷,我这个人,和别的女人不太一样,我说要就要,你不要,我用强的也要上了你,但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原本一腔闷火的付竹纵使见惯苏清荷的荤素不羁,但在看到她的彪悍姿态和以如此坦然似谈天般地吐出连青楼女子都说不出口的豪言,那腔火生生拗成了——佩服。 “为什么?”他索性懒洋洋地半眯了眼,睨着她,这个腐坏的大燕,怎能养出这样的人儿? “你讨厌我?” 清荷看着他,唇张了张,目光移开落在门外,唇边的笑里便多了一丝苦涩:“你不会明白的,三爷。” 说罢她一翻身,拉过破破烂烂的衣服做成的被子盖住他,头也不回地道:“我去弄点雪煮东西。” 付竹剑眉一皱,反手扣住她的脉门:“给我个答案。”他虽从不喜在儿女之事上强迫女子,亦不好女色男风,但她之前分明不是无情的样子,为何陡然变卦? “放开!” “答案。” “放开!” “……。” 清荷挣了几挣,又顾忌着他身上没好完的伤,没敢使其他损招,只是付竹面无表情地样子分明透露出他的坚持。 要答案是吧,她也不再挣扎,转过脸,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付竹,目光近乎尖锐:“好, 那我问你,三爷家中可有老婆……妻妾、儿女?” 付竹顿了顿,不知为何忽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片刻后,他还是垂下眼淡淡道:“家中有人伺候,亦有子继业。” 果然,付竹和凤皇儿不一样,充满成熟男人韵味,正是风华强健的二十八九的年龄,在这十四可嫁娶的古代,只怕儿子都和凤皇儿一样大了。 喉头一颤,她脸更似窗外雪般白了白,随即微微一笑:“清荷善妒,曾在母亲面前立誓,清荷若要嫁,绝不与人为妾,更一生不容夫君身边有第二人,堂堂正正,双宿双栖一世,三爷还要这样的我么,或者要得起这样的我么?” “你……?!”付竹在听到她说出第一个条件起,眉头就越皱越紧,小小年纪的女子,便有这样的嫉妒之心,尚未婚嫁,已经不能容人,怎么能在他身边呆下去……何况这条件听起来简直是荒谬。 付竹开始怀疑自己心动的那个豁达奇妙的女子是否只是个假象、 他知道她平日说话都是大喇喇的,如果是这样文邹邹的,便是她在生气。 “果然好志气。”付竹轻嗤:“饱暖思淫欲,莫非你要嫁个连温饱都不能给你的男人,方才显出你的志气。” “这就不劳三爷费心了,咱们也不是离了谁都活不了的人。”清荷嘴角上扯三十度,转身出了屋子。 如果她如所有女子一样只是拿乔,或许他索性也断了这念头,只当自己错看了人。 但是,看着清荷日渐冷淡的目光和疏离回复到最初相遇时的神色,他不得不承认他看不透她。 在某些方面,她身上果决更甚一般男子。 如她所言,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决不后退,绝不故作姿态,干脆利落。 付竹怏怏,也拉不下脸,索性沉默。 抱着破石碗出来挖雪的清荷,看着苍凉雪景,忽然忍不住把头埋进手臂间,炽热的水滴一点点地沁进衣袖,她把脸恶狠狠地袖子上擦。 靠!这老天真他妈不是东西,让她莫名其妙跑到古代做她上辈子最痛恨的小三来了。 上辈子清荷的初恋情人就是被人挖了墙角。 该死的老天爷,该死的封建社会,该死的臭男人,该死的苏清荷,没见过男人么,不就是长得对胃口点,这种又痞又坏又多女人的混蛋有什么值得你惦记上的! 她边鄙夷自己,边挖雪,索性五体投地把 自己扑到冰冷的雪堆上,冷得一个哆嗦。 到底,是该想想退路了! 再在这个男人身边呆下去,她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很多人都有种经验,惦记着什么的时候,它就是不来,不惦记着,它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看过这个世界,此刻,她一躺,一个隐没在被大雪压弯的树丛下的东西露出个长条的把柄,她好奇趋前一看,竟然是一把斧子,继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雪窖,里面搁置着一些风干的兔肉块,许是比较隐秘,竟没被狐狸、袍子之类的东西挖走。 她奋力拨所有干枯的树枝,不由一愣,眼底闪过一丝狂喜。 ****** “加把力,咱们就快上去了!”清脆的声音在山谷里回响,瑟瑟雪落。 “放开我,否则我们两个人都会掉下去的。”男人沉稳磁性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焦灼。 清荷咬着牙,一只手死死扣住一颗摇摇欲坠的干枯松树,一只手拉紧肩膀上围住付竹腰部的破布:“不!” 他们发现了山中猎户留下来的猎户道,只是因下了大雪,通往山外的道路异常崎岖,一人走不小心就会滚落山下,两人半背半搀的就更危险。 付竹喘着气,忍耐着腿上和手臂的巨痛,看着发丝沾满落雪的人儿倔强的侧脸和她血迹斑斑的肿胀的手,心没来由的一阵钝痛。 “放下我,你先出去,再带人来救我。”他贴着她的耳边温柔地说话,近乎抚慰,这是两人冷战几日来,第一次回复了以前的温存,那把声音又温沉又低哑,暖暖的,却让清荷眼睛有点模糊。 “放下你喂狼么?!”她咬牙去勾上方一块吐突出的岩石。 “丫头。”付竹沉默了一会,忽然轻笑着将脸贴近她的颈项:“如果下辈子让我先遇到你,我们就在一起吧,一辈子,就我们两个,嗯?” 下辈子……还会遇到么? 清荷一震,使劲眨掉眼睛上的水汽,咬着唇:“嗯。”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够到那块石头了。 可是…… 可是有什么不对劲呢? 身后的那人,似乎太过沉默……沉默?! 她心猛地一惊,单手往回一捞,恰恰紧紧揪住男人飘散的衣襟,在顾不得会不会掉下去,她身子往后一沉,靠死在墙壁上,把那人拼了最后 一分力往回一带,那种撞得自己胸口的都疼痛的感觉让她再也忍不住,恶狠狠地对着面前的男人嘶吼:“你他妈疯了,是吧,你就那么想死,你当我稀罕救你,想死也得把欠我的救命之恩还了再说!老子不做亏本生意!听明白没!” 这疯子竟然悄悄扯开绑住他腰部救命的腰带,如果不是这个姿势实在危险,她一定揍死他。 眼前早已一片模糊,她看不清面前男人的模样,许久之后,才感觉男人紧紧地回抱住她,很低很低地叹息:“笨蛋,你是女孩儿,不是‘老子’。” “你这王八蛋!”她恨得几乎想要咬下他一块肉。 “对不起。”付竹满是歉疚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歉,手指温柔笨拙地擦掉她掉也掉不完的泪珠。 清荷被他抱在宽厚的怀里,恍惚间记起一句话,一瞬便得是一生,只惜韶光短。 或许是苏清荷向来为傲的‘打不死小强’的精神感动了老天,他们到底是有惊无险地爬上了大路。 半躺在地上两人对视一眼,劫后余生的两人再次紧紧拥抱在一起,付竹温热的唇急切地寻索着她,狠狠地把舌尖刺进她口中翻搅,吸吮,清荷眼前有些迷蒙,顺从着心意承接那炽热的吻,只是听着他兴奋的心跳,她忽然间就觉得心一点点地沉下去,沉在那片山谷间。 离开这片山谷,他们还有下辈子么? ****** 客栈里,清荷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发出满足的叹息,太舒服了。 再世为人的感觉果真不错,热水一泡,什么悲春伤秋的情绪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活着,才是人间要紧第一大事。 正是慢悠悠地那胰子搓皮肤上的老泥,就听见门哐当一声就被人踹开,一道雪雁似的人影猛地撞进来,直扑过来。 “阿姐!!我抓到你了!!” 这简直比午夜惊魂更恐怖的声音让清荷差点荣升被洗澡水淹死第一人,当下大惊,七手八脚的爬出水桶。 我靠!小黄世仁来也! 风紧,扯呼! 第二十章 惊变 中 清荷也顾不得春光外泄,扯了件旁边的长袍子随便一套,拔腿就跑,却不防被人踩住衣服的尾巴,伴着清脆的裂帛之声,清荷眼睁睁刹不住脚,直接跌了个狗啃泥,身后立即传来一阵重压,差点把她的五脏六腑都从嘴里压出来。 “你还敢跑!”毫不客气扑过去,一屁股坐在她光裸细腰上的小恶魔得意洋洋地道。 清荷那个两眼发黑,那个咬牙切齿:“小王八蛋,从老子身上滚下去。” “你是女的,你不是老子。”凤皇儿很有道学精神地纠正她的语病。 为什么这些古人都要和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她索性手一后伸,乘着小恶魔得意放松的时候,一把将他掀翻下地,赶紧扯过完好的衣物把自己裹起来。 怎么办,小东西在这里,那就是说搜捕的人一定就在附近,说不定就在楼下,她脑海中迅速地翻转出几种应急方案。 “阿姐,你要去哪里!”凤皇儿横眉竖目地再次扯住往外走的清荷,可恶,这个臭阿姐,竟然敢三番两次违背他的命令。 清荷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冷色,转身一把抽出他腰上的短剑架上他的脖子:“你带了多少人来?” “阿姐!”凤皇儿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儿。 “少废话!”她不耐地剑尖下压,凤皇儿立即感觉到颈项一阵刺痛,从下到大,谁不是将他捧在手心供奉着,哪里有人敢伤他一根汗毛,而且还是一个伺候自己,唯唯诺诺仰仗着他才活下去,名义上他叫她声姐姐,实际上早被被视为私有物的人。 她失踪以后,所有人都视若无睹,只他总觉得她没走远。还费心记挂着时常带人搜索她的踪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她竟然敢这样对他。 于凤皇儿而言,清河之于他本不过是通房大丫头,但是因为多了层血缘,又是教他初识人事的,所以才多了分依恋。 若是可足浑太后随着他去闹,不加阻止,不过一段时间小孩儿有了新的玩伴,自然喜新厌旧,偏偏她却和所有家长一样,横加阻挠,快进入叛逆期的少年,自然不肯妥协。 此刻他只觉得自己一颗仍旧稚嫩的凤心不悦,甚至生出一种他生命里基本不曾体验过的,叫做‘被辜负’的难受来。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足够把你抓回去了!你等着,我非好好抽你一顿鞭子!” 清荷嗤笑一声,她可不是那个仰仗他,宠着 他,顺着他的小姐姐:“是么,我倒要看看中山王的命贵重些,还是我这弃女贵重些?” 听出她话里竟然是要拿自己做人质的意思,凤皇儿顿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死死瞪着她。 “怎么了?”门外付竹提着剑勉力在一人的搀扶下走进来,看着房内一片狼藉,也是一愣,目光落在那站着的少年身上时,不由锐利起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可不是愉快的会面,尤其对清荷而言,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也不能让凤皇儿暴露身份。 “底下和周围有官兵么?”好在她当记者最值得骄傲的随机应变让她立即转开话题。 付竹很肯定地摇头:“没有。” 清荷没有时间疑惑,只当机立断:“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安全后再说。” 付竹也知道此刻不是问话时机,看向凤皇儿的目光极是冷冰冰:“那他怎么处理?” 那是清荷第一次看到付竹的眼里流露出如刀锋般的杀气,淡薄,却足够割开猎物的咽喉。 她咬了咬唇,还没开口,凤皇儿立即狭眸一眯:“阿姐,私逃出宫已是大罪。” 清荷暗自叫糟,果不其然,付竹狐疑地挑起眉:“他是你弟弟?” “嗯。”清荷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她也不希望凤皇儿死在付竹手里。 “那就先一起带走,再做计较。”付竹索性下令。 凤皇儿倒是难得乖巧,竟没有丝毫反抗,被付竹身边侍卫一样的黑衣男子点穴,带走。 清荷无法,一咬牙跟了上去。 ****** 很快,他们在一座京郊的平民宅院里安顿下来。 这宅子里虽然外面看起来平凡,但是里面一应物品皆是富人家才用得上的,那管家是和付竹年龄差不多的英俊汉人男子,气度沉稳,见了主子带着重伤回来也不曾大惊失色,只眉头一皱,极有条理地安排下去一切。 目光触及到清荷和凤皇儿时,亦不曾为他们甚于常人的美貌而有丝毫动容,彬彬有礼地安排下他们的住处,只是一双暗沉的子夜眸里闪过一丝让清荷不太舒服的幽光,却又说不上来什么。 出乎清荷意料的,在这处院子里住了将近半个月,她日日惴惴不安,除却那位唤作景略的管家带着大夫过来询问了他们跌下山崖和后期治疗的情况,再没有任何人来问 她任何事情。 但是周围分明有人在监视着他们的举动。 清荷看在眼里,只警告过凤皇儿想要活命就别乱说话,一向刁蛮的小男生难得乖巧地抬起那漂亮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就懒洋洋地应承下来。 半个月的时间,她一直都没办法见到付竹,只是在付竹回来那一个星期,见到进出他病房的人面色沉郁,问却问不出任何事,她知道是景略在防着她,索性不再探问,直到半个月后被人先请到了付竹房中。 “丫头,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家业在长安,我的伤在这里没办法医治,家人要接我回去医治,明日就要立即启程。” 初初见到付竹的喜悦瞬间冷下去,清荷面无表情地看着半靠在床上的男人,柔软垂落在肩头的黑发和因病削瘦,给他轮廓深邃的脸带出一分柔和文气,声音依旧是那样撩人的低沉磁性。 她微微扬起唇:“嗯。” “跟我走。”付竹大手一带将半个月养病见不到人的心上人温柔地揽在怀里。 怀里的人儿难得温驯地偎依在他怀里,甚至主动地勾住他的颈项,猫儿似的,却什么都不说。 两人一直默默无言,她安静地和他一起吃饭、帮他更衣,然后便是默默地靠在他怀里。 日升月落,流光闪逝。 天边的第一道曙光落在墙壁上,投下窗外树影斑驳黯淡的影子 清荷动了动,轻声道:“一路保重,三爷。” “丫头……。” 清荷微笑,俯下身子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三爷,后会无期。” 说罢,一转身,干脆利落地打开门,离开。 任何游戏都有规则,时间到,结束。 付竹看着手背上落下的淡淡水珠,神色里便多了三分冷郁和阴沉。 “三爷可要留人?”景略沉稳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眸光锐利。 付竹垂下眸子,淡淡吩咐:“不必,启程。” ****** “你就是为了那个又丑又老的男人才不肯回宫的?”精疲力竭地回到自己房间,清荷还没触到自己床,便听见一道嘲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第二十一章 惊变 下 “收拾东西,我们准备离开。”清荷头也没回,径自交待。 “哼,不守妇道。”少年带着稚气的声音愤愤地道。 “收拾东西去!” “我才不稀罕这里的垃圾。”凤皇儿跳起来就往外走,跑出去几步,没发现清荷像以前一样过来揪他耳朵。 又回过头,瞧着清荷面无表情地收拾着她自己的东西,不禁气结,他咬了咬唇,跑回她面前,恶声恶气地道:“哼,那个老男人不要你了,你就想着回宫,没那么便宜的事。” 清荷看都没看他清点好回房前景略给她的一笔银子,揣进怀里,拿起自己收拾好的包袱,向门外走去,凤皇儿只有咬着下唇,很不郁地跟着她,嘟哝着些他从市井里和宫里的太监们那听来的难听话。 一路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东西,似乎没人看到他们离开,或者视若无睹。 直到双脚踏出门外,她才慢慢地回头,看了眼已经紧闭上的大门,随即轻笑一声,离开。 怕她再敲诈他们一笔钱么? 是啊,现代人就是这样,分手了还要榨出一笔分手费,何况她以命相救? 想起景略在听见她说出——你家主子就值这么点儿钱时那种错愕又鄙夷的模样,她就想大笑。 既然拿钱买人,就该料到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可能。 她买了辆马车,搭载着两人加速往城内走去。 “喂喂,回宫的方向错了!”凤皇儿越走就越觉得不对劲。 “我没有说过我会和你回去。”清荷环顾了一下逐渐热闹起来的周围,冷淡地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小东西,你如果想平安回你娘身边,最好是立即上官府。” 女人陷入感情里的愚蠢,她也没拉下,她至今不知付竹到底是什么人,只是夜半潜入皇宫大内,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你不跟我回宫?”凤皇儿狭长漂亮的丹凤眸梭地瞪大,明亮的眸子里闪过紧张和错愕,抓住她的衣物。 “你说呢?”清荷慢条斯理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掰开小孩儿细长白嫩的指尖,温柔又凉薄地一笑,然后不客气地一脚把凤皇儿踹下了马车,鞭子一扬,马儿撒开四梯狂奔离去。 所谓‘识趣’这种事,她并不介意言传身教,让凤皇儿体验一下生活的现实,她更没兴趣和伟大的情操去改变属于凤皇儿的历史。 ****** 《晋书》 大燕建熙十年,十一月,燕国吴王慕容垂恐被太傅慕容评谋害,逃奔至秦。前秦主,以燕不实现割虎牢以西之地入秦的诺言为由,命辅国将军王猛率兵伐燕。 一如周天子正统积弱,战国群雄割据,晋朝腐糜,各国之主野心勃勃,其中秦之主,历来有人评其据曹操之大略,刘备之雄心。 “快逃啊,秦兵攻来了!” “呜呜……娘……娘,你在哪!” “妈的,给老子让开!” “呜呜……。” 流离失所的民众,凄惨嚎啕的哭声飘散在散乱的城中。 兵戈杀伐的乌云,席卷了整片大燕的土地,偏安一隅的大燕,在晋朝重文轻武的影响下,弓马之术弛惫,哪里抵挡的了秦兵之勇武。四十万大军在六万秦兵冲击之下,一败千里。 洛阳失守后,整片大燕便是一马平川,任由秦人铁骑纵横。 跑慢一步,便是血光之灾。 看着架在自己面前两把长刀,清荷咽了咽口水,哭丧着脸:“两位大人,我老荷一介平民,不过带着贱内逃难,实在不是什么富人,这周围邻居都可以您放我们一马。” 说着她略微把身后低着头的人儿不着痕迹地挡了挡。 她搞不懂这两个看起来一点不像流寇的流寇,为什么放过那队分明携带无数家当的财主一家不打劫,倒来打劫他们这种一看就是穷光蛋的家伙。 持刀的冷面男人,冷冷道:“清河公主,前慕容帝之七女,然否?” 然你个大头鬼! 清河心咯噔一下,沉进了冰谭。 第二十二章 妖姬 上 一念天堂,一步地狱,说结束的权力,原来从不在我这弱者手里。 ****** 其实清荷觉得自己算是相当有先见之明,听到前线烽火大起的消息,就已经包袱款款准备开溜,连方向都选好了,先继续北上绕开战线,再南下入晋。 只是她错误估计了古代消息闭塞的程度和对大燕军队的期望值过高,还没跑出个百来里,就已经听一批溜得比兔子还快的大燕残兵说秦兵的刀子已经伸到了邺城之外,也就是说拿下邺城也不过是这两天的事。 清荷暗自大惊,靠,这马腿装了轮子么,简直是摩托化开进的闪击战速度! 但是她自己买好的马车莫名其妙地跑着跑着,马死了。 逃难的时候,马匹是第一紧俏物资,根本不可能再买到,加上面前两位冷面杀神的出现,摆明告诉她,那,马儿死的不单纯,她早被人盯梢上了。 妈的,哪个年代都有狗特务! 就是不知道这两特务姓‘秦’还是姓‘燕’了。 脑子里转过无数乱糟糟地下党被捕后的下场,她面上还是耷拉着脸一个劲地死不承认打哈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哈拉个什么,只是冷汗淌了一背,她忽然两眼一瞪,一脸惶恐地大吼:“陛下,快逃!” 纯良的古代特务明显没有见识过现代的贱招,两人不疑有他地转过头的千钧一发之际,清荷一转身拖住她‘媳妇儿’的手夺命狂奔,边跑边哭爹喊娘:“秦兵打过来了,快逃啊,杀人了,放火了,抢劫了、了,男女老少,三岁不嫌小,八十不嫌老~~~啊啊啊~~~~~。” 清荷本来就是个嘴上荤素不忌,没个把门的,末了,那杀鸡似的尾音还很艺术地带了颤音。 本就是风声鹤唳之时,顿时,整条路上的灾民‘轰隆’一下子炸了锅,乱作一团,两名蓝衣冷面杀神听着她嘶吼的内容脸愈发地黑下去,却也没打算进那锅乱粥里去捞那条贼鱼,互看一眼,冰冷的目光慢慢落在一旁已经石化的人身上。 “媳妇儿!!”等到苏清荷发现自己拽着狂奔的那人的手腕过分粗壮的时候,已经跑到一处隐蔽点。 “我媳妇儿呢!!”她大惊失色,蹦起来揪住面前男人的衣襟怒吼,她真没想到自己会犯了《大话西游》猪八戒背着只蜘蛛精狂奔的愚蠢错误。 那人有张端方英俊的脸,算得上翩翩公子,慢条斯理地看了她一眼:“是你拖着我的 ,怎么来问我?” “我$%……$。”骂了一通脏话,清荷也知道没有用,立即转身就要往人群里扎去。 “你去哪?”那人却忽然拦在她面前。 “滚开!”她不耐地转了个方向,没时间和他废话,她的‘小媳妇儿’搞不好要遭殃。 “去找你……媳妇儿?”男人的声音到了这个词,颇有点怪异的味道。 “不,找你媳妇儿。”清荷是真的不耐烦了,正打算撞开他就走,却听见他道:“苏小姐,别来无恙,你还是这么……特别。” 清荷一个激灵,转过去看他,男人有一副略显细长的锐利眉眼,她转过身,翻了个白眼:“苏什么小姐,我是男人。”说着急急地从他身边挤过去。 “您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景略。” 他看着充耳不闻仍旧往外走到的人,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 ****** 在看到那两个冷面杀神眼里看到讥诮时,她终于亲身体会了什么叫做“蛇鼠一窝”。 身后景略的声音沉稳平和:“公主殿下,我们今日只是想请您做客。” “如果我说不呢?”清荷转过脸一字一顿地道。 景略看着面前冷静地和自己对视的女子,忽然发现她的眸子竟和自己一样是近乎纯粹的让人不安的子夜黑,他慢慢地勾起唇,温和而包容:“公主殿下,似乎比大多数大燕人要聪睿。” 绝对的权力和掌握度才会派生出居高临下的包容。 清荷冷冷转过脸牵起罩在披风里僵硬的‘媳妇儿’:“我等你为我解谜。”这个男人让她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景略笑了笑,神色莫测。 《晋书》—— 建元五年十一月初六,兵者诡道,大燕主力战将慕容桓不敌王猛之智勇,由内黄退至龙城(今辽宁朝阳)。 初七,前燕散骑侍郎余蔚(一说徐蔚)等夜开北门,迎接前秦军,燕帝慕容暐携王室逃向龙城,为秦军追俘;各州郡牧守先后降。 大燕亡。 ****** “阿姐……。”少年只是拽着她的手,精致艳丽的脸泛着苍白和茫然,不复曾经的跳脱和神采飞扬。 “乖,凤皇儿,在这里等着我,不要出屋。”清荷反手握住他的手,笑着拍拍他的脸。 “如果不是我那时候跑出来找你,你也不会被燕人抓住。”凤皇儿垂下长长的睫羽,衬托得他的小脸愈发苍白。 清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伸手把茫然的少年抱在自己怀里,悄声道:“别胡思乱想,燕人不只冲着你来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罢,转身提起长袍下摆向门外走去。 陡然失去温暖的少年,静静地站在雪中,飞舞的雪花慢慢地将他缠绕。 他茫然地抬起头,慢慢闭上眼。 大燕……亡了…… …… 方踏出门外,她便见着一身戎装,风尘扑扑的景略身后站着一排面目冰冷的铁甲军士。 景略看着她,比了个手势:“请。” 清荷任由一干捧着华丽衣饰的侍女就在这冰天雪地间为她套上华服美观,缓慢地走过他身边,忽然道:“本宫是该称呼你为景略管家,还是王猛将军?” 景略眼底闪过一丝幽光,微笑:“景略也好,王猛也罢,公主殿下,随心便是。” 谁能让秦国第一战将做管家的人,这天下还有第二个人么? 清荷弯了弯唇,没再说话。 天意弄人,不过如此。 望着她冷淡地转身离开的清矍背影,王猛微微眯起眼,身边站着的副将不由打了个寒战。 那双眼里,是他如此熟悉的杀气。 可是,为什么? 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将军那种锋锐杀气却几乎要划破空气。 ****** 《晋书》王猛,字景略,青州北海郡剧县人氏,一代名臣。 第二十三章 妖姬 中 清荷微微抬脸,远远地便看见那巍峨宫殿间冒着火烟,黑色烟雾盘绕而上染了满天的阴云,纷飞的大雪间,那人一身铁甲戎装安静地站在堂皇而苍凉的殿堂前,清荷想起上辈子参观的那些帝王陵间铁浇铜筑的人像。 这条满是大雪的路分明是临时扫开的,周围还残存着折断的兵器和血迹,殷红在雪白间异常的刺目,却似他们之间一路……黄泉彼岸花。 她走到征服这个帝国的男人面前,不躬身,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微微一笑,似一朵冰雪莲华初绽,让在场的人呼吸微微一窒。 “大胆,见到陛下,安敢不跪!”片刻后,男人身后的人上前一步,传出厉喝。 男人浅棕色的眸子里一片静水深流,幽遂无底。 要她跪么? 不过是跪而已。 清荷慢慢垂下眼,撩开裙摆,跪地恭恭敬敬地道:“参见秦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男人挥手。 …… 芙蓉暖阁,燃着檀香暖炉,金线惟帐,锦绣房间,不曾因战火波及,一片暖香平和。 “朕尚不知公主闺名。”苻坚上前想要扶起她,清荷也不推辞,径自站起来。 清荷淡淡道:“我就叫清河。”清荷和清河,不过一字而已,只是她大概再不是曾经那个洒脱的清荷了。 苻坚顿了顿:“好,清河。” 彼此间,竟然似再无话可说,静默下去。 “陛下如果没事的话,清河就先行告退了。”她恭敬地行礼,也不等他反应便向门外退去。 却走了不过半步,便动弹不得,她瞥眼看了看按得自己肩头发疼的大手,微笑:“陛下若想要清河的手臂,只管教人动手就是,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苻坚略松了擒住她的手臂,下一刻却毫不客气地将她狠狠地抱住,脸埋进她细嫩的颈间,细碎的胡渣磨得她皮肤痒而微疼。 “这半年,我很想你。” 这拥抱的力度,重得足够让她的心脏在瞬间停顿了一下。 清河下意识回抱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还是落在他背上:“我,只想念一个叫付竹的人。” 苻坚在得到回拥后,原本展开的剑眉,梭地又微拧:“我无意隐瞒,你该明白。” “嗯。” “天下归心,大燕民不聊生 ,官员之腐,已不可救药。” “嗯。” “你曾经在这里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源于这宫廷。” “嗯。” 苻坚到底忍耐不住,挑起清河的下巴,鹰一般锐利的纵眸紧紧盯着她:“清河,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清河想了想,还是抬起脸,让他看清楚自己脸上确实没有所谓忧国忧民,亡国之痛的感受。 “不必担心,我从来就不是这个国家的一份子。”她乃倒霉一附身幽魂是也,没那个闲工夫为这种曾经过去的正常朝代更迭哀叹。 “……。”苻坚只需一眼,便知道她没说谎,眼神有些复杂,却不知该庆幸她没心没肺,还是感叹她的冷漠,对家国尚如此……对人……。 清河看出他眼底的异色,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不动声色地退出他怀抱:“付竹为符,苻字同音,是我愚笨了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留在我身边吧。”苻坚轮廓深邃的成熟俊脸上漾开温柔的笑,又上前揽住她细细的腰肢,深深嗅了口她身上淡而熟悉的香气,下腹忍不住骚动起来。 “陛下还记得在山谷里曾经欠我的那个人情么?”清河忽然道。 “你想要什么,或者惩罚曾经伤害你的人?”苻坚抱着怀里的人儿,久别的思念,让他忍不住将她越勒越紧。 清河温顺地任由他亲昵抱住自己,轻道:“我都不需要,只要你放我离开就好……还有凤皇儿。”她想了想,不知为何想起历史上凤皇儿的遭遇和那个小孩倔强漂亮的小脸,鬼使神差地加上了个拖油瓶的名字。 “你想离开,为什么!”正是耳鬓厮磨,冰冷疏离的气氛好容易退下去一些,对苻坚而言不异于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 “我知道放亡国皇族成员离开这样的要求对你而言太苛刻,但是你知道我对燕国毫无感情,只求隐姓埋名,平安一世。”清河努力做出低声下气地模样。 苻坚目中冷光一闪,单手抬起她的脸:“我是要知道,为什么你还要提这样的要求,一个江湖客要不起尊贵的公主,难道一国之主还要不起么。” 他能够给她的还不够多么,只要她愿意,除了正宫娘娘的名号不能给,她的子嗣,他不能传位以外,他可以给她一切想要的宠爱。 她会是这天下,最尊宠的女人。 这就是他可以给她的?值得骄傲的一切?清河脸色渐渐 有些僵白,忽然轻笑起来:“陛下,您会让我成为您臣民眼中祸国殃民的妖姬,你不觉得该赐我一个新的名字么,褒姒或者妲己,都很好。” 苻坚剑眉一挑,声音依旧磁性而温柔:“朕不在乎那些流言!” “可我在乎,因为你给不起我想要的,凭什么让我去承担那些流言?”清河的声音梭地冷厉,直直地看入他渐渐冰冷的眼。 这就是她动心的男人,这就是她以为他会懂得自己的男人! “你想要什么?专宠不足,中宫之位么!”苻坚气结,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为她妥协下帝王的尊严,近乎相求,她却不能放下贪婪之心,亡国皇族的血脉,怎能登上征服者的座位。 “贪婪,是,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要比翼双飞,我要在地为连理枝,我的夫君只有一个夫人,那就是我,这辈子能生下继承他血脉的,也只有我,我他妈就是这么贪婪无耻,别让我污了您的伟大清名。”清河怒极反笑,媚眸微弯,似无限波光滟涟,吐出恶毒话语。 看得苻坚心中似有两把火在煎熬,索性低头恶狠狠地吻住她的唇,清河毫不客气地回咬,品尝着彼此的鲜血,撕扯着彼此的灵魂。 在将对方弄得几乎断气,自己也气喘不休,苻坚才把头埋进她耳边,嘶哑地道:“丫头,不要和我作对。” 愤怒和重逢的喜悦交织成炙热的热流,几乎让他忍不住想要当场要了她。 作对? ‘理解’这个词语,历来需要人付出鲜血去祭祀的。 她轻叹:“陛下,我们是不同世间的人,我不求你什么,你也不必把亡国倾城之名压在我头上,我只问你,那时候你说会还我的人情算不算数。” 苻坚冷笑:“当然算,除了你要走,公主殿下也知道亡国皇族提出这种要求的可笑。” 清河愤怒地瞪着他,挣开他的怀抱,深呼吸了几口,蓦地下拜:“清河告退。” 说罢重重踏着步子退出暖阁,冷冷的风梭地灌入,清河看着暖阁前跪了一地的人正是一僵,男人慢条斯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顺着风飘入暖阁前每一个人耳里:“明日夜里,着清河公主侍寝。” 看着跪在雪地上那一片落魄的人,分明是大燕后宫的妃嫔、公主、王子及一干王族脸上那种鄙夷又愤怒的眼神。 目光掠过人群里凤皇儿小脸上的错愕忧伤。 清河轻笑,原来,你 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第二十四章 妖姬 下 原本掩盖娇美酮体的薄锦随着她踏入门内垂落在地,她赤裸着娇嫩的酮体,毫不在意自己彻底的春光外泄,推开低着头惶恐退开的太监:“陛下,清河奉旨前来侍奉。” “你……!”苻坚一转脸,眼底闪过一丝幽芒,原本带笑的唇梭地抿成了条直线,冷声道:“进来。” 挑衅么?驯服女人,和驯服野马一样,他倒是不信驯服不了这丫头。 清河垂着脸,慢慢走近,面目表情地站在他面前。 苻坚唇角微勾,只是漫不经心地坐下,自顾自地品茶,目光偶尔欣赏地掠过面前的身体。 十四岁少女的身体带着青涩的稚美,鲜卑女子比起江南女子更骨架高挑匀称许多,皮肤雪白细嫩,雪乳似安静的小乳鸽,两点尖翘的粉红点在上面,腰肢纤细,檀木色略显得有些曲卷的长发垂散下来,半掩着那具分明青涩如花苞却因为傲然站姿显得有些凌厉的躯体。 看着自顾自喝茶,完全没有下一道命令的男人,灼热的视线烧在清河的每一寸肌肤上,从颈到肩滑下柔软胸口停留在更下面的地方……这目光仿佛有实质一般,撩拨着她体内的热血也一突一突的汹涌起来…… 清河到底忍耐不住那近乎实质性的在自己身上寸寸厮磨过的灼热目光。 “陛下……。” 苻坚懒洋洋地勾住杯子,打断她的话:“公主殿下,棋力如何?” 清河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不会。” “可会刺绣女红?” “不会!” “可会吟诗作画?” 清河眼底闪过隐隐火气:“不会!!” 这男人在找她麻烦是吧? “那你还会些什么呢?”苻坚左唇上翘三十度,又唇上翘二十度,声音慵懒而轻渺。 那痞子般熟悉的笑让清河有一丝恍惚,却在听到他的话后按捺下怒气,微微一笑,似春雪如初融,让苻坚也忍不住微怔。 “我什么也不会,只会二字,诚信而已,有些人连这个做人的基础都没有了,还想一统四海。” 刺人,要选择软处,恰好,这一点正是记者最擅长的地方。 苻坚脸色微僵,却在清河以为他会发怒赶走她的时候,忽然淡淡道:“口舌之利,对你没有好处,既然什么也不会,也只好劳你为我捶肩了。” 清河微微皱眉,狐疑地看着他 。 “怎么,怕了?” “怕谁?你么?”她撇撇嘴,径自上前,面无表情跪上软塌,在他肩颈边熟练按捏起来,苻坚精练的肌肉坚硬结实,几乎要捏得她手疼。 男人默不作声,平稳但粗重的呼吸在安静的夜晚空气里清晰可闻,几乎将他上半身都靠在清河身上,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空气里渐渐有黏腻的危险味道。 一股大力猛地把她推倒在床上 男人从身后压住她,力量极大,几乎可称作粗暴,粗粝手指的动作却偏偏灵活精巧,顺着脊椎一节节往下细腻的摸过她漂亮光滑的背,紧绷的细腰,擦过尾椎,最后停在两臀瓣间深深的凹陷处,很是色情的轻轻来回摩擦…… 喷在颈间潮热的带着炽烈阳光几乎让清河有皮肤要被融化的错觉,冰冷衣料的摩擦却让她忍不住起了细小的疙瘩。 这种接触,果然对于旧情人之间太过刺激,清河忍不住苦笑。 “苻坚,你搞清楚,你现在上的是大燕的清河公主,不是那个曾经在山谷里和你相依为命的清荷。” “嗯,还有么?”苻坚深深浅浅的吻着她的耳后,漫不经心地道。 清河被压在下面闷声说话,声音里颇含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上完了,准备的盘缠稍微多一点,一国的皇帝不要太小气。” 仿佛被一只巨鹰抓住的猎物的感觉,简直是糟透了。 “你把自己当什么?”苻坚的声音或轻或重的飘在耳边,听不出情绪。 “别生气,难道我们之间连嫖客和妓女的关系都不如么,还是你比较喜欢主奴……唔。”清河闷哼一声,微微涨红了脸,紧紧抓住枕巾,忍耐着他突然闯入自己的身体的粗长手指。 苻坚轻佻慢捏,手上的动作不复温柔,近乎粗鲁地咬着她的颈项,轻慢地道:“盘缠?怎么,你不知道么,官妓是没有赎身的机会的,只能一辈子任人上,只不过是一人或者轮着上而已。” “陛下……色字头上一把刀,小心了。”清河心狠狠一痛,脸色一白,勉力转过脸冷笑。 “是的,我了解……”男人抬起金棕色的眸子,看着她,忽然微笑,“如果可以…望你亲自动手。” “唔!”清河几乎是在他狠狠顶进自己身体的瞬间,一口死死咬住他手臂上的肌肉,眼圈泛起猩红。 自作孽不可活,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说辞 已经狠狠刺伤了苻坚的感觉,可自己又何尝…… 异性按摩,擦枪哪有不走火的,只是这颗子弹……真他妈的痛…… 她闭上眼,眨回眼眶边泛出的水光。 男人贴着清河的背,一手抱住她娇嫩的胸乳,一手从她两腿之间伸进去,在柔嫩花谷间略带惩罚性的揉捏,这不管不顾的粗暴对待弄痛了清河,她忍耐不住的挣动起来,却被男人的胸膛压了下去…… 身下是细长来回磨蹭的柔软长羊毛毯,身后是火一般燃烧的男人身躯,敏感的地方被残暴而细腻的挑逗,两人间严丝合缝贴密的没有一丝间隙,胸腔里的空气都被压迫了出去……她呼吸急促而断断续续着,身体汗湿而黏腻…头脑里阵阵发着晕…… “不要违背我,丫头……就当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紧紧拥抱身下的躯体就能得到满足感,是苻坚在任何人身上都没有得到过的。 …… 清河头抵靠着软枕头,沉默着,缓缓地悲哀地一笑。 和以前一样? 在你让我向你下跪的那一刻,我们就永远……永远……都回不到从前了,回不到了…… 从古至今,有爱就可以万事无忧……都是个神话而已。 可惜他们身处凡间。 ****** “陛下,您可知军士民间都在传什么?”景略看着正在研究军事图的苻坚,忽然淡淡道。 “传什么?”苻坚专心地在地图上勾勒出一道细线,若从此处追击残寇,必然事半功倍。 “陛下初入燕宫,即有燕国妖姬相惑,夜夜宿眠美人膝,懈怠国事……。” 想起清河那副倔强冷傲的竖起浑身刺的模样,苻坚忽然忍俊不禁,大笑:“妖姬,清河么?” “陛下,人言可畏,大功初捷……。”景略正打算再说什么,却见苻坚已经摆手,似笑非笑:“别人不了解,景略你还不了解么,我是怎样的人?”不在外人面前,他从不在景略面前自称朕。 景略顿了顿,微笑,亦不再言语,只是眼底的幽幽冷芒一闪而逝。 你是我发誓效忠一世的王,天生便该站在九龙阙上的天子。所以,我会为你扫除一切阻碍你宏图大业。 第二十五章 奸情 上 细细的喘息低吟慢慢地盘旋着飘散在幽暗宫殿的上方,床上交缠的人影从激烈归附平静。 “你要去哪?”男人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着情事后特有沙哑,似细细的砂粒从皮肤上游走而过。 清河从床上坐起穿衣的手微微一顿,她嘲弄地勾了勾唇,身体比精神更直白,她对这把声音暂时无法免疫。 “回去。” “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苻坚懒洋洋地支着脸侧,发丝柔软地散落下来,为他的野性添了三分魅惑,仿佛餍足的兽,精壮赤裸的上半身半靠着柔软雪白的软塌。 清河束好腰上软带,转过脸微笑:“我倒是不知陛下有见到弱女子眼泪汪汪,以死相抗强人侮辱才觉得过瘾的嗜好,下次,我必定满足您。” “你……。”苻坚脸色略沉了沉,随即无奈地一叹:“你一定要这样么,我们现在和过去有什么不同?” 清河眸里闪过一丝嘲弄:“没有不同,我感激陛下没有因我的出言不逊而降罪的慈悲,何况……”她顿了顿,挽起自己的长发:“我曾听过一句话……。” 生活就像强暴,不能反抗,那就享受。 何况这男人身份高贵,身材容貌都甚对她胃口,不谈感情,也不过是变成通奸而已,清河不无聊赖地想。 “慕容清河!”苻坚眸光梭地闪过怒气:“你一定要这样把我们之间说得那么龌龊么?” “龌龊?”清河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这个词不错。” ****** 回到房间,坐在镜子前,清河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指尖轻触着模糊的镜面,有瞬间迷惑。 如果不是这副皮囊,你会不会那么执着?苻坚? 她自嘲一笑,伸了个懒腰,走到屏风后的大浴桶边,跨进去,把自己慢慢地沁进水里,含着草木花朵香气的热水瞬间舒缓每个毛孔,立马把那小小的烦恼忧伤抛到九霄云外,昏昏欲睡了。 苏清荷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是属于上天入地不过一个爽字,享受至上那种人,工作和打架起来享受搏命的快感,道德观和价值观都是游移在灰色地带。 这大约和她从小生活在治安差的贫民街道,又是单亲家庭有关,从小和野孩子一样靠拳头打条路,她一向相信只要人不被打死,就无大碍,和苻坚的对峙,一半是在耐心地等待机会,等待苻坚的耐心丧尽,一半是在她的大脑里 真的不觉得被自己喜欢的人压这种事是一种需要以死相抵的羞辱。 拳头不够硬,能力不够强,抗不过自然逃不掉。 强权即真理,现代都无法避免,何况这种刀兵匪然的史前时代。 这副身体不耐打,又不耐操,要不然反压回去,大概也是比较享受的。 “呜……呜……呜呜……。” “呜呜……。” 正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觉有阵阵阴风在耳边缭绕,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转过背嘟哝:“吵死了,滚!” 什么鬼不长眼,还在自己耳边唧唧歪歪的。 “阿姐!”那声音哽哽,很是委屈地呢喃了一句。 “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被打扰了小憩,清河很不耐地睁开疲惫泛红的眼。 要应付那个索需无度的男人,并不很容易。 只是在凤皇儿眼里,这模样却变成了忧愤。 “阿姐,那个坏人……那个恶贼伤你了是不是?”凤皇儿目光落在她满是红痕的肩头,漂亮的小脸上闪过愤恨,几乎是颤抖着紧紧扣住大浴桶的边缘。 早早被曾经的清河诱惑着厮混,再纯稚,也知道清河现在身上的那些究竟是什么。 曾经属于自己的独有娃娃,现下沾了别人的味道,凤皇儿心底闷闷地生出一股他不曾了解的憋闷和嫉恨。 清河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嗯,去帮我把布巾拿来。” 伤害,是,谁让她技不如人,又不够警觉,苻坚当初放她走,根本就是因为他不得不回国处理军务,早就有人暗中盯住她。 至于她的身份,恐怕他也早就知道了。 清河最恨的不是他骗她,而是,明知两人不会有结果,却非要强迫她,这是生性自由的清河唯一不能忍受的。 “他灭我家国,让你轮为禁脔……这样的奇耻大辱,凤皇儿一定会为你报仇!”凤皇儿咬着唇,眼底闪过杀气。 “凤皇儿。”清河瞥见他陡然闪过怨恨的狭长丹凤眼,心底生出点怪异的不安,打断他:“我不需要你为我报仇,但也不干涉你想做任何事,但是你做任何事的原因里都不要扯上我。” “阿姐……。” 清河顿了顿,索性挑明自己独善其身的态度:“大燕亡不亡与我没有关系。” 凤皇儿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不 可置信和惨白,垂着比女孩儿还尖俏的下巴低低地问:“阿姐……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恶贼。” 第二十六章 奸情 中 清河穿上暖裘,有点儿无力地道:“你难道不觉得是因为我对大燕心存怨恨,卖国求荣?” 这小孩儿的思维是太敏锐还是太偏执? “阿姐,那贼寇根本是在羞辱于你,羞辱我大燕皇族,堂堂大燕公主竟然沦为他泄欲……。”凤皇儿咬着唇,两手紧紧地握着拳。 “我在大燕就不是大燕的泄欲工具了?”清河嗤笑,她对所谓历史上那些惨死的愚忠大臣并不感冒。 就仿佛我自己的女人,活该被糟蹋死,可别人看一眼就是侵犯所有权,如果这个被糟蹋的女人还敢向着外人,那就是十恶不赦的叛徒,该被千刀万剐。 这根本就是狗屎! 被苻坚召寝后,所有的慕容王室对她既是厌恶,又是鄙夷,所有人见了她都恨不得吐口唾沫,绕道走,仿佛国家的覆灭大罪都源自她这妖姬。 这小孩儿也躲了她好些日子,看着她的目光怪异得很,和之间黏着她的行为大相径庭,虽然有些失落,但她更庆幸的是,到底可以独善其身。 却不知今天他发什么神经,突然跑来说这些自以为是让人头疼的话。 “阿姐。” “好了,以后不要随便闯进我的卧房……”清河不耐地回头,唇上蓦地传来软软嫩嫩的触感。 片刻后,少年莫名大窘地别开大眼,不稳地踉跄退了一步,清河顺手扶住他柔韧的腰肢,凤皇儿涨红着脸猛地扑上去八爪鱼似的抱住清河。 “阿姐,不要喜欢那个贼人,我不准你喜欢那个贼人!我不准!!” 几乎站不住的清河一把撑住大桶才稳住身子,刚怒起地想把小东西扯下来,但抱住少年身体才发现正在发育期的他几乎快比她还轻了,瘦瘦的骨头磕得她生疼。 苏清荷上辈子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喜欢捡一种东西——那种有一双娇娇稚稚大眼睛,瘦瘦小小的动物。 比如淋湿了的流浪小猫,掉了毛的小狗,或者……婴儿。 她最受不了这种东西那种我见犹怜的模样。 当然,她的爱心通常都有期限,或者说这纯粹就是种比较变态的恶癖,对‘我见尤怜’这种状态的恶癖,并且她的忘性极大,一旦捡回来的玩意儿被养得不再我见犹怜,就会面临因她跑新闻,而濒临活活饿死的状态。 所以她独居处的钥匙都是给邻居备份的,以避免房间发出恶臭成为引起警察关注的疑似‘ 抛尸’现场。 这一抱,清河的变态恶癖就又开始发作了。 瘦瘦的,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红红的,看起来倔强又虚弱……张牙舞爪地吵闹的……小猫。 于是…… “阿……阿……阿姐!!”小猫结结巴巴地叫起来,下意识地抱住清河的脖子,他被抱起来了——抱着腰和腿弯的那种打横的公主抱。 “嗯。”清河皱着眉,有点心不在焉,摇摇晃晃地抱着‘小猫’走向床边。 她不得不思索着一些关于增强体质和怎样在高强度床上运动后还能保持体力逃跑的技术性问题 “我是男……。”最后一个字在他目光掠过窗外后,悄然地咽了回去,凤皇儿眯了眯狭长的眼,把脸埋进清河泛着潮气的细白颈项边。 乖乖巧巧地任由她把自己抱在怀里,轻声道。 “阿姐,我想在这里睡。” …… 房间里的灯光晃了晃,灭了,一片漆黑。 皑皑白雪在灰暗的夜色里泛出点混沌的光。 “陛下,夜深了。”男人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苻坚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化淤膏,唤来值夜的太监:“明早把这个送到公主房里。”太监诚惶诚恐地接了退下。 苻坚又在门廊边站了一会,转身踏雪离开:“景略,你也回去安寝吧。” 目送着苻坚的背影消失,景略转头看了眼安静的房间,唇边勾起一丝若有所思的弧度。 “王大人,您有何吩咐?”那太监正打算退下,忽然间他招手连忙上前。 景略微微一笑,低低交待了几句。 “这……。”太监犹豫了一会,应承着去了。 ****** 燕国灭,邺城即为秦之所属,开春二月,所有慕容皇族被迫随秦军归秦都长安。 “清河,凤皇已经十三,再过一年,已经不合适再在宫中居住,朕想为他在长安附近建一府邸,让他跟着官家子弟进学。”苻坚放下奏折,忽然道。 正懒懒地在折好的纸鹤上写字的清河,漫不经心地拿毛笔沾了沾墨水:“陛下如果想断绝清河和慕容的联系就直说,又何必多此一举问清河这些事?” 每次苻坚用朕这个字和她说话,就是他已经有了决定。 何况凤皇儿和他两个人每次见了面 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凤皇儿总是明地暗地挑衅,她可以理解他从高高在上的中山王、大司马沦为寄人篱下的亡国者的怨恨。 即使他除了一年前那一次在她面前说过复国复仇的话后,再不曾在她面前说过此类的话。 清河索性装作不知。 但是苻坚的反应就让她不太明白了,一个和李世民一样博学,并以极低调姿态,竟;经历类似‘玄武门之变’‘顺应人心’杀掉自己作恶多端兄长登位的帝王,能宽纳整个鲜卑王室存活的征服者,决不至于不明白凤皇儿的心态。 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惰性,清河也干脆沉默。 可惜,沉默有时未必是金。 我们总会为自己的惰性,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 “你能宠着那个曾经那样对你的小子,却一定要对我这种态度么?”苻坚看着她,神色莫测。 没有帝王能容忍一个女人对自己的宠爱总是不阴不阳。 清河终于停笔,笑容矜持又轻浮:“谁会要求嫖客的仁义,所以,无情,陛下没有听过么。” “好。”苻坚眼底梭地闪过冷意,片刻后,他慢慢地弯起唇角:“从今天开始,除非你求朕,朕绝不再碰你。” “我等着那天。”清河吹干纸鹤上的墨,抬起眼,眸光清冽。 第二十七章 奸情 下 “瞧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比女人还漂亮,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放开本王,你们这些混蛋!” “啧,美人儿生气了,生气也这么有味道,陛下还真是有口福,这么一对儿尤物……嘿嘿。” “放手,你们这些苻坚狗贼的走狗,总有一天本王要杀光你们!” 凤皇儿挣扎着步步后退,恶狠狠地怒瞪着面前几个的衣着光鲜的、油头粉面的少年,几个在宫中进学的王族子弟一个不防被他没章法地乱踢中了好几下。 “辱骂陛下,可是死罪,就让公子几个好好地替陛下教训一下你这贱货,你以为你还是大燕尊贵的王子?不就是个卖屁股上销魂洞的白虏,让我们看看你有多销魂。” 为首一人摸着被踹疼的手,看着面前因挣扎而小脸染上淡粉色诱人红晕的凤皇儿,眼里闪过恶毒和欲望,和几个谋划已久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凤皇儿一分神,肚子已经挨了狠狠一脚,他脸色一白,刚弯腰,对方毫不客气地拳脚便踹打上来。 他只来得及护好自己的要害。 拳头击打在皮肉上,骨头发出细微沉闷的声音,他眼前一片模糊,嘴里有腥气漫延上来。 忽然意识到对方正试图把他打晕,他在这里一年已经习惯了私下的这些皮肉之痛,却绝不能容忍对方肮脏的手碰自己。 刚想要跑,却被人一脚狠狠踩在膝盖上,他一个踉跄跌倒在雪地上,失去保护的头部又挨了狠狠一拳,他的神智开始有些恍惚。 只感觉几只恶心的手在自己身上翻爬,一只手几下翻到凤皇儿腿间,淫笑起来:“哟,真嫩啊。” “让我也摸摸。” “啧啧,又滑又嫩又白……要不要尝尝?” 空气里响起黏腻恶心的舔咬、吸吮声。 他紧紧咬着牙,看着模糊的天边,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曾经鲜衣怒马、锦绣朝堂原来已是前生事。 他也只想和阿姐、母后过安稳日子而已。 为什么他要受这样的侮辱??连进这个所谓的皇家学堂他都忍耐着时不时的言语侮辱,下了学,也时时提前走避,他还不够忍、不够让么? 感觉自己的双腿被迫弯起来,凤皇儿冷冷地看着泛白的天际,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 总有一天,他一定要…… “你们在干什 么?” 一声厉喝,随即凤皇儿便感觉自己身上一轻,接着便是传来一阵阵痛呼,哭爹喊娘的惨叫。 他微微偏过脸,模糊的视线里是熟悉的人影。 “阿姐……?” “凤皇儿,你没事吧?”清河立即半抱起躺在雪地里的人儿,心头忍不住一沉,还是……还是没有办法避免么? 汉晋以来,男风盛行,到了晋朝,更是士大夫莫不尚之,几乎所有有身份、地位的男子家里除了美貌姬妾,更蓄有男宠,几乎成了上流社会的地位显示,一个秀美的男宠市价上是美貌女子价格的十数倍。 鲜卑人是高加索白色人种,彼时崇尚肤白为美,府中有美貌鲜卑侍女、姬妾是值得夸耀之事,何况是俊美的鲜卑男宠。 她一直以为凤皇儿地位特殊,除了苻坚,不需要担心……看来,她太天真了。 “你……你这贱货敢打我们?反了……反了!我们一定要向皇上禀告!”几个被揍得唉唉叫的家伙,横眉怒目地大嚷。 “好啊,看皇上怎么款待你们这几个敢调戏他爱姬的臣子。”贱货? 清河冷笑,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的长发,扯松自己的衣服。 “你……你干什么,皇上不会信你这白虏妖姬的!”几个人目瞪口呆。 “是么?”清河撕拉一声顺道车破自己的衣裙。 几个纨绔皇族子弟顿时冷汗就下来,谁人不知皇帝宠爱这位清河公主到了冷落后宫的地步,如果…… “你说他是信我还是信你们?”清河嘲弄地一笑。 “本宫信他们!”梅林里响起一道尖利的女音。 “皇后娘娘!”那几个少年仿佛见了救星般立即扑过去,呼天抢地起来。 清河心底一沉,暗道不妙。 “你这贱婢,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亡国奴,一个白虏奴婢,连最低下的宫女都不是,也敢对王族动手?给本宫拿下!”容貌端丽的女子怒声呵斥,义正严词。 只是除掉眼底的鄙夷恨意,会更像些。 清河不无讥讽地微微勾起唇角。 ****** “清河被皇后带走了?”苻坚顿了顿正在批阅奏折的笔尖。 “是,陛下!快去救救公主殿下吧。”小太监有半躬着腰,焦急地轻道。 苻坚看了看奏 折:“小顺子,你收了清河多少好处,让你这么积极?” “奴才不敢。”小顺子吓得连忙跪地,冷汗涔涔,皇帝的眼睛竟然这么尖。 “内宫之事,本由皇后主理,朕也不好干涉太多,朕相信皇后自有分寸。”苻坚收了笔,淡淡地补充一句:“还有,燕国已亡,哪里还来的公主殿下。” “是……是……奴才口误,陛下恕罪。”小顺子赶紧道,心中暗苦道,公主殿下,小顺子拿你的手短,可您自个得罪了陛下,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第二十八章 杀机 上 下手真狠,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脸肿得像猪头,那女人打的十有八九就是毁了她这张脸的念头。 “我没事。”清河舔舔唇角,言不由衷。 被扇耳光可大可小,最坏的下场就是脑震荡或者耳膜穿孔成聋子。 要揍人,首先学会挨打,所幸上辈子她这两样都学习得很好,经验算丰富,所以从目前的状况看,基本避免了这两种状况。 倒是屁股上挨的五下板子比较严重,别看着臀部肉厚以为是皮肉伤,实际上那里离脊柱太近,这些施刑的人都是老手,厉害点的有两板子下去就断了一条命,皮肉上看起来也不过两道浅红,而有些几十大板似乎皮开肉绽,实际上修养一小段就毫无后遗症。 她受刑时被两个虎背熊腰的侍卫按着,动弹不得,连卸力的动作都几乎做不出。 五下大板,她还能留着一条命不过是因为苟皇后还不敢斩尽杀绝,她需要观望苻坚对她的态度后再下定夺。 “阿姐……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对不起。”凤皇儿看着动弹不得半靠着墙的清河,眼眶略带了猩红。 “凤皇儿,我说过你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做了什么,也与你无关。”清河闭着眼轻喘了口气,扶住墙壁站起来。 “阿姐……。”凤皇儿嚅嗫了一下,眼神有点黯淡下去。 “背我一下,大概走不了了。”清河靠在他身上,笑得有点无奈。 好日子,从今天起大概要结束了。 ****** 天寒地冻,腊月的长安,滴水成冰。 快近年关,对于所有人来说都算是不错的日子。 生活在封建时代的老百姓们这一年颇多收了三五斗,皇帝南征北战也到了歇歇的时候,战果不错,龙心大悦,又下令免税,举国同欢。 而倒霉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清河也可以歇口气,皇后娘娘忙着缝制她的新衣,暂时没有折磨她的空闲。 在水房里搁下两大桶水,清河揉揉自己麻木又粗糙了许多的指尖,趁着四下无人开始拉升自己的四肢筋骨,从三个月前开始,她就被调去做粗活。 捧高踩低是人的本性,何况这宫廷里得罪了皇后娘娘又失宠于皇帝的人,为难她的小动作是少不了的,还好小顺子还肯收她私下攒的钱,让那些仆妇太监不敢太过放肆。 唯一的好处是,这三个月她活动开了 筋骨,身体反而结实不少,并且她发现这具身体柔韧性好得出乎意料,很适合类似巴西柔术。 她扶住墙,慢慢地向后弯曲腰身,把身体绷成一道弓。 “公主殿下?”门外传来淡淡疑惑的男音。 清河动作一顿,腿一软差点摔倒,一只结实的手臂迅速一揽稳稳扶住她的细腰。 “小心了,殿下。”抱住香软芳馥的身子,他微微一怔。 “多谢王大人。”清河退开一寸的距离,疏淡有礼地道,她对这位历史名臣了解得不多,只是也略略了解这位的手腕心思绝非常人。 迅速地收敛心神,他微微一笑:“殿下和以前一样唤我景略便是。” “这里早就没有殿下了,小人不敢。” 景略笑笑:“那在下就不客气了,清河,这些日子皇上公务繁忙所以才冷落了你,可不要计较。” “小人不敢。”她转身去提水倒入水缸。 景略眼底闪过一丝幽芒,轻叹:“看来你还是在怪陛下狠心,如果你肯稍微软语相求,陛下绝不至如此。” 清河皮笑肉不笑:“王大人,是陛下让你来做说客的么?” 从她那日挨皇后的打时,小顺子没能叫来苻坚,她就知道他想告诉她什么。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没了陛下的庇护,就如蝼蚁一般,任人践踏。”清河翻下木桶,接着一字一顿地道:“所以我很乖,陛下不必操心。” “太倔强可不是什么好事,清河方才在做什么,练武么?”景略星眸略暗,忽然道。 清河顿了顿,面不改色地转过脸,一脸冷淡:“是,练舞,只是这只舞,陛下大概无缘得见了,王大人,您放心,清河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碍着陛下的宏图大业。你不必拿陛下的名义来试探什么,您出现在这里,陛下大概不会高兴的。” 景略微微眯起眼:“太聪明的女人也总是不讨人喜欢的。” “太聪明的男人,也通常很危险,您说,我是不是该远离危险一点。”清河顺手把一只小小的纸船从取水渠放下,看着小船慢慢飘远。 “原来宫里不时能在水边被人拾到的小船纸鹤是你做的。”景略目光落在写着字迹的小船上,拾起来看了看。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好诗。”景略眼底闪过一丝幽沉的光,似鬼火般悄然滑过又了无声息。 “无聊时候祈福的玩意,还请景略不要告诉上峰,否则有清河受的。”她嘻嘻一笑,上前接过那只小船放进了水里。” 空气里漂浮一丝波诡流转的气息。 …… “阿姐,要不要吃东西?”凤皇儿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热乎乎的饼递过来,清河不客气地接过,这段日子工作量大,吃的东西却很少,有点吃不消。 啃了几口,她目光瞟到他手上一片红肿:“他们又欺负你了?” “没有,阿姐,你放心。”凤皇儿立即把手收回去,摇摇头。 清河啃完几口饼,伸手把他的手拽在手里,看着细白手臂上的红肿,不禁眉头一皱:“你去御厨房拿的饼是不是?”分明是油溅到后,又被人踩伤。 凤皇儿垂下眸子,笑笑:“阿姐,你别乱猜,御厨看我小,可怜我才给的。” 清河看着他的模样就猜到了几分,他自己能拿到的食物也是一天比一天少,残羹剩饭不说,能有点热食便要去御厨房求人,她知道那大厨好色,以往只要摸他几下就会给他多点儿吃的,今天却想得寸进尺,凤皇儿必定抗拒了,才会这样。 沉默了一会,她轻叹一声把他揽入自己怀里:“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总有别的办法的。” “阿姐,不要去求他,他要给臣民做君子,就不敢杀我们。”凤皇儿轻声道,脸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清河沉默,要人死很简单,最怕的是要人生不如死……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一个方向,也许装作降伏,再找机会离开会比现在这种方式更明知。 她也许不拘小节,却不代表她只会意气用事。 “凤皇儿,清河……。”屋门边传来轻声的呼唤。 “二姐、四哥?”凤皇儿眸中闪过惊喜:“你们怎么能入宫?” 踏入房内的男女看着挤在床上取暖的两人,脸色有瞬间的怪异,慕容婉随即笑道:“我和四哥是来看清河妹妹的。” 清河心头闪过一丝狐疑,她和这些大燕王子公主向来没有来往,他们也视她为不知廉耻的祸水,鄙视到极点,怎么今天这么好心上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原来果真是至理名言。 “什么,你们竟然要阿姐去求那个恶贼?!”凤皇儿怒道。 “小弟,你莫恼,我们何尝不知那恶……。” 慕容堂看了看左右:“不知秦国皇帝的恶毒,可小不忍则乱大谋,以身饲虎,不过是为了我们复国大计。” “胡说,不就是最近那恶贼对你们不假辞色,冷淡许多,又少了些月俸,你们倒好,竟然为了这种事来逼迫阿姐对苻坚低头,要牺牲一个弱女子为你们去做这些事,你们也好意思!”凤皇儿冷笑,最近这些日子慕容氏的日子是不太好过,朝中时常有人提出要将他们斩草除根,苻坚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对他们那么客气。 “你……她是慕容家的人,就有责任负担慕容一族安危!”慕容婉看慕容堂脸上挂不住,有些呐呐不言,立即道。 “狗屎!”凤皇儿漂亮的小脸气得发白,随即咬牙吐出一个字。 清河忍不住扑哧一笑,不得了,她把这孩子带坏了。 “你……你……简直有失皇族体统!”慕容堂抖着声音,很是不敢置信那尊贵华美如凤凰般的小弟弟竟然口吐脏字。 “啧,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没有什么慕容皇族了,能称为皇族的只有苻氏一族,小心祸从口出。”清河懒洋洋地拉拉身上的被子,又补充:“我可没那么伟大的情操,又要当又要立牌坊,我不想当,但你们谁想爬上他的床都可以,反正慕容一族适龄的不止我一人。” 恶人自有恶人磨,她恶毒的功力绝不是凤皇儿那种段数的。 两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们奉了家里的命令而来,没想到哄人不成,反而被奚落一番。“凤皇儿,夜深了,该睡了。”她打了个哈欠。 “你们回去吧!”凤皇儿冷斥。 “凤皇儿,你连母后的话也不听了么!”慕容婉咬牙切齿,目光里再不掩饰对清河鄙夷愤怒:“反正这个贱人都已经自甘堕落,她早就和苻坚勾搭成奸,如果不是她,大燕也不会亡,如今为了慕容家,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二姐,不要让我再听见这样的话!”凤皇儿眸光一冷,一巴掌扇过去。 “你竟敢打我!”慕容婉错愕地抚住自己的脸,看着他们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婉儿……。”慕容堂似乎想要说什么,慕容婉忽然冷笑起来甩开他的手:“好,你们这两个叛徒,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了。” 说着忽然手一扬,一道粉末迎面洒来,清河一惊,却来不及闭气,朦胧间见着凤皇儿软软地瘫倒摔下床,只来得及猛地将他往回一拉,便摔咋软软的床榻上。 她忍不住暗自苦笑,所谓阴沟里翻船,也不过如此。 看着昏迷在床上的两人,慕容堂有些犹豫:“婉妹……我们不能……。” “我给过他们另外一条路的,为了慕容家,不能怪我们心狠手辣。”慕容婉咬着唇,艳丽的眉目闪过瞬间的狰狞。 从小到大,她都是慕容皇家捧在手心的公主,天生就是皇家贵胄享福的。如果不是清河这贱货生了张那样的脸,夺了她的风头,今日说不定成为苻坚宠妃的就是她,也不用在外面受人冷落,连吃口饱饭都要看人脸色。 既然如今也有人看这贱人不顺眼,可不怪她,她也是为了慕容家…… 第二十九章 杀机中 “阿姐……阿姐……。”亲昵赤裸的肢体交缠,唇舌相依,伏在她身上的人儿焦躁而难耐地拱挤着。 同样光滑细腻肌肤摩擦而过,带来甘美的禁忌的战栗。 “凤皇儿,清醒一点……。”清河努力地压抑着身上被他燃起的欲望火焰,控制住自己战栗的手捧住他泛出艳丽红色的小脸,那张精致的与自己有七分想象却更美艳的五官正因为情欲而生出超越性别的异常妩媚生动。 连看惯了这张脸的清河看了都忍不住心脏狠狠一缩。 “阿姐……我……。”他微眯了狭长上挑的丹凤大眼,猫儿一样忍不住蹭摩着身下细腻光滑的肌肤。 “我是你亲姐姐,你不能这样,凤皇儿……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危险……。”她咬着唇,细细的血腥铁锈味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奋力支撑起身体。 “阿姐……我喜欢你……为什么不能这样……可以的,以前都可以的……。”凤皇儿眼神迷乱,只看得见身下那片雪腻光滑的香艳。 “我会乖……我会听话,阿姐……我们以前都很亲密的。”那具酮体上传来浓艳又清淡的香气仿佛一丛丛火焰,点燃着每一根神经。 清河狠了狠心,一巴掌甩过去。 “啪!” 疼痛让凤皇儿眼前瞬间有一丝清明。 “阿姐……。” “凤皇儿,你比我更清楚,你阿姐已经死了,我根本不是她。”清河看着他的眼,一字一顿地挑破彼此间那丝心照不宣。 气氛陡然冷至冰点。 凤皇儿顿了顿,眸里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清冽,他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间菱唇慢慢上扬,挑起的眉梢眼角竟生出一种她没有见过的狡黠魅惑,却忧伤到堕落。 这个少年仿佛在一瞬间成长成让她从未见过的另外一个人,或者说她从未细心去留意过的人。 他的指尖慢慢地掠过她的眉眼,轻声道。 “那有什么关系呢?这不是很好么,你无需担心,我也无需负疚。” 清河窒了窒,竟瞬间无法答话,她别开脸,声音有些喑哑:“我不想当跳梁小丑,演戏给别人看。” 膝盖一弯,他再次将清河压住,忽然问:“你喜欢那个人,所以才不想让他看见我们这个样子么?” 眼前掠过苻坚那双深邃含着幽光的眸子,清河心蓦地一缩,别开脸扯过衣服,淡 淡道:“这是两码事,你不想活命,我还不想受活罪。” “可是……阿姐,来不及了,怎么办?”少年的神情有种奇异的忧伤和兴奋,仿佛被逼迫到悬崖边的小狼。 “你……。”清河忽然被他从背后抱住,他轻声地低喃着:“阿姐,阿姐,阿姐……。”唇一抬含住她正转过来的唇,毫无技巧却极其温柔地舔吮着,软软的舌尖固执地撬开她的牙关探进去。 有种属于少年绝望却清甜的味道在唇间弥散开。 “你……唔。”清河想要推开他,却全身无力,慢慢地再次软下去。 “小顺子,带阿姐走。”凤皇儿侧耳听了一下那噪杂的渐渐逼近的脚步,静静地坐下。 “可是殿下,我是您的暗卫。”小顺子神色焦灼:“您快走,否则……。” 他没想到皇子殿下第一次召唤他,就是为了这样的事。 “你只能带一个人走,我是大燕中山王,苻坚不敢动我,小顺子,母后是让你听我的命令。”凤皇儿眉目间一冷,属于皇族的威压毫不保留地展露。 “是,殿下保重,属下定当设法相救。”小顺子一咬牙,扛着昏迷的清河几个轻巧地跃出窗外。 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人影,凤皇儿慢慢垂下眼,神色淡定地坐回床上。 “嘭!!”门被人一脚踹开,两列兵刀森严的卫兵持火而入,灯火通明地瞬间照亮整个房间。 慢慢踱进门内的高大人影被火烛的光芒拖出幽长诡魅的黑影。 “中山王,果然好胆识。” ****** 冰冷的触感让她从昏沉沉中慢慢地恢复知觉,四肢百骸软弱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唔……。”她慢慢地摸索着扶着墙壁,一点点地蹭着自己靠坐起来,只是一点点动作便已经大汗淋漓。 不时有时而凄厉,时而低迷的呻吟传来,让她一个寒战,到底彻底清醒过来。 “公主殿下醒了?”男人熟悉含笑的声音响起来,清河半眯起眼,从逆光中看去,渐渐看清面前那张算是颇为俊朗端方的脸。 “王猛,王大人?” “在下说过,清河可以唤在下景略。”他眸里闪过一丝诡谲。 清河顿了顿,无奈一笑:“千万别告诉我,你救了我?”那叫她相信猪会爬树比较快一点。 “清河,在下就这 么不值得信任?”景略叹息,褪下一身铁甲戎装,他更似传统意义上饱读诗书的翩翩佳公子。 直觉的东西告诉她,这男人温文尔雅的笑让她想到在墙角精心吐丝织网的——毒蜘蛛。 危险通常来自于未知,这个男人的气质在清河不能理解的范围内,所以她决定暂时保持沉默。 ”景略优雅一掀袍子,坐在离她很近的紫檀雕花太师椅上,这个姿势让清河想起某些审讯的场景,何况隔着墙壁传来模糊痛苦的嘶鸣让人不太舒服,让这黑暗的房间愈发像个刑讯室。 “我说过你很聪明。 景略轻品了口茶:聪明得让人不得不猜测你是不是大燕王室里传闻那位文弱谦恭的清河公主。” “说重点。”清河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她实在不喜欢古代人兜圈子说话的个性,何况她没信心自己能在这位兜圈子套话高手面前保持长久的清醒。 “清河果真是爽快人。”景略顿了顿,唇边弯起一丝莫测地微笑,搁下茶碗:“重点是,你在试图打破规矩。” “规矩?”清河面无表情地悄悄往墙角挪了一下,这姿势在景略的眼里像一只分明警惕着却又故作不动声色的小动物。 让人有点手痒,生出抓过来蹂躏的欲望。 第三十章 杀机 下 景略站起来,向她慢慢走过去,满意地欣赏少女浑身紧绷戒备,如果有刺,她一定会像刺猬一样竖起来。 “无规矩不成方圆,百姓有百姓的规矩,百官有百官的规矩,而皇帝有皇帝的规矩,而你在试图挑战皇帝的规矩。” 清河皱着眉想了好一会,警惕却老实地摇摇头:“我听不懂。” 景略目光波澜不惊地勾勒这清河脸上精致的线条,看不出她说谎的痕迹。 “那让我们说简单点。”景略半倾了身子,压迫性地将清河封锁在狭窄的空间里:“你不该拿走陛下的心,他的心可以属于任何大秦的子民,却不能属于一个亡国的鲜卑皇族,这就是皇帝的规矩。” 景略看着她忽然间沉默下去,他有瞬间的错觉,房间里原本幽暗的烛光似乎也瞬间再次暗淡,空气里有种灰蒙蒙的味道。 许久,她露出了然而无奈的神色:“那么,你是打算赶走我呢,或者一劳永逸,斩草除根?” 唐太宗纳隋炀帝之女,是因为天下已经一统,但还有那么多大臣反对,何况符坚正处于统一天下的过程中,她早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所以她坚持不受他任何嫔妃封号,却没想到还是躲不过这一天。 景略料她会愤怒会嘲弄,却没想到她如此平静地接受了现实,不禁有些惊讶。 忽然间有些理解符坚对她的执着,人对于不在常理与规则之内的存在还有一个定义是新奇和惊喜,你觉得她聪慧敏锐,心思深沉,下一刻却发现她愚笨到可爱。 被束缚在规矩中的人,总会被打破常理的存在吸引。 “打破规矩的人,总要付出代价的。”景略忽然间生出连一种多年没有出现过的称之为惋惜的感觉。 多可惜,这么有趣又漂亮的小玩意儿,要被破坏掉。 “想要活下去么?”男人的脸背着光,显得线条柔和,看不见对手的表情会让弱势的一方更紧张。。 清河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危险和逃跑,却发现他的姿势随意却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你想怎么样?” 面对这男人说话,感觉比当初被黑煤窑矿主拿着猎枪堵在矿洞里的感觉更糟糕。 回答她的是背后骨头撞击上墙壁的的闷痛,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声。 “乖一点,我一向是个慈悲的人。” “放开我!!”男人冰冷的呼吸 喷在她皮肤上,清河忽然间有点明白他想要干什么,愤怒地挣扎起来。 景略的胸膛必看起来更宽,是属于武将的精壮和结实,背部压迫的姿势也让她更难以动弹。 “别那么冲动,我只想让你看一看,你的影响力有多大。”景略听不出含义带笑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却让清河有很不好的预感。 不知他做了什么,她身前冰冷的墙壁慢慢地变得透明起来,所有的狐疑,下一刻和血管一起被冻结。 她终于明白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和呻吟来自于哪里。 “凤皇儿……!!!” 透明墙壁的对面,是一间传统意义上的囚室,幽暗、漆黑,一排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刑具挂在墙壁上,跳跃的火光为吊在囚室中央那具赤裸、美丽的少年身体镀上一层蜜色的光芒。 如果忽略上面的鞭痕,简直可以称为艺术品。 只是现在那具身体的主人正浑身发抖,修长双腿大张地骑在一座造型怪异的木马上,木马背上生出硕大粗长如婴儿手臂的玉势深深地楔入他后庭稚嫩的花口,从清河所在的角度几乎能看见被撑极限的花口上的道道血痕,鲜艳的血顺着少年白皙颀长的腿缓缓地淌下,在木马下聚集成小小一窝。 前方白玉般直挺漂亮的花芽被禁锢在长满倒刺的铜环中,本该柔软的娇嫩花芽却不知为何直挺挺地立着,铜环上的倒刺也深深嵌入其中,看得人毛骨悚然。 “慕容冲,朕再问你一次,清河在哪。”幽暗中,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磁性的声音如寒冰般阴沉地响起。 半垂着头颅的少年微微松了咬得出血的下唇,嘲弄地道:“怎……怎么……你也会有担心和怕……的时候……早知如此,何必……当……当初……。” “啪。”细细的裹着细刺的鞭条狠狠抽过来,鲜血夹着皮肉细细的碎屑飞溅开来,凤皇儿嘶哑痛苦的呻吟回荡在室内。 “啊……。” “你这贱奴白虏在教朕做事?”苻坚慢条斯理地利落抽回特制的刑鞭,他的从容与手上的狠辣完全不同,这种鞭子上都是细刺,随着下手轻重不同,效果也大不相同。 “呵……阿姐不会跟着你这两面三刀、阴险卑鄙毁我家国的恶贼在一起的……。”许久,缓过气的凤皇儿愤怒地断断续续地用嘶哑的声音怒斥。 苻坚眼底闪过一丝狠佞,用鞭子挑起他的下巴,讥讽地道:“那么她和 你在一起就不是叛德逆伦,世人不容了?你竟然还敢碰她!” “唔……我倾慕她……依赖她……却希望她过得更好,可她在这里过得不好……你关着她……她总有一天会被你害死的……。”凤皇儿毫不屈服地抬起狼狈的脸。 这一年多,遭逢大变,他早已不是那个单纯如白纸,被众人捧在手心的王子,阿姐虽然有时对他不假辞色,却处处暗地里维护他,直到三月前出事,他才知道若没有阿姐的庇护,别说对苻坚的处处挑衅,就是一般宫人都可以欺凌于他。 他知道阿姐只想独善其身,更知道阿姐对着苻坚妻妾的冷言冷语,心里的难过,却绝不似面上无所谓。 他不知道自己对阿姐的感觉有多混乱,没有人教过他,也不管这样的阿姐和以前的阿姐有多不一样,可是他知道,她想要远走高飞。 苻坚的脸色变了变,清河……这就是你的想法么,我对你的心意、我的委曲求全只会害了你? “原来你们姐弟已经这样心意想通。”苻坚颜色淡薄的唇慢慢勾起一丝森然笑意:“我最后问你一次,清河在哪?” 凤皇儿抬起眼,嘲弄而轻蔑地轻嗤一声,垂下头去。 “很好,非常好,朕最欣赏有骨气的人。”苻坚声音越发轻淡,却连站在他一旁伺候的人都忍不住微微发寒,赶紧低下头。 两名行刑手立即捧着粗硕大环状物一样的东西上前,凤皇儿眼底闪过一丝入骨的惊恐,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出声。 “他们要做什么……啊?他们要做什么?”清河脸色发青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手指泛白地扣在墙上。 “啧,你怎么都看不到陛下的心意呢?莫非你真的喜欢那个小东西?”景略似无奈地叹息,温柔地拨开她垂落的发丝。 “我他妈在问你他们要对凤皇儿上什么刑!”清河声音尖利得令自己都浑身发颤。 景略顿了顿,微笑着单手勾住她的细腰,用轻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阐述:“女人歇斯底里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呢,所以你是不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嗯?” 薄薄的怒意让原本就诡谲的空气里不知不觉地升腾起隐隐危险的气氛…… 第三十一章 断情 上 聊天般温和的语气和他手上近乎粗暴的动作丝毫不符,衣衫撕裂的声音在狭窄的房间里异常的刺耳。 他的手很快就触碰到她腰上细腻的肌肤,纤细的腰肢只需要一只手就能牢牢控制住。 这个混蛋想干什么!清河颤抖着拼命按住他的手,眼底第一次浮现出恐惧。 “我是符坚的女人,你疯了么,他是你效忠的主子!”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清河所会的不过是街头打架打出来的技能,怎么抵得上横扫疆场的大将,他手肘一弯,一个侧腕擒拿将她撞过来的手肘轻易曲折在身后,膝盖一顶,她就硬生生把呻吟吞回喉咙里。 这个混蛋竟然把她的肘关节给卸了。 “不明白么?”男人膝盖强行顶入她的腿间,唇贴着她的耳朵,语气似极无奈:“我也没办法,他太固执了,他原本那样自制克己的人,却为了你对那孩子用上酷刑,你看哪。” 冰冷修长的指尖如铁锁一样直接扯住她的长发,把清河的脸牢牢地贴在透明的墙壁上, “你放开我!!” 她不要看,不要…… “很残忍是不是,可总要有人为贪心和奢侈支付代价的,这一次是你那漂亮的小弟弟,下一次会是谁呢?” 景略的声音贴着地的耳边轻柔地耳语,潮冷的气息让她评身发抖。 她没有奢望,她只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这有什么错呢? “喜欢上一个你不该喜欢的人,就是错;不知进退,挑衅君主的威严,就是错;让他为你失了心,蒙了眼,任由臣民非议,蛊惑人心,更是错……清河你说,犯错,是不是要受罚啊?” 他轻笑着低头,指尖慢慢拨弄着她细嫩的耳垂,在上面刮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闭嘴……!”她咬着牙,眼眶泛出猩红,不知是泪水或者是喘出的气氤氲了透明的玻璃墙。 此刻,行刑手已经将扣住凤皇儿虚软的双腿,将那那两套沉重的圆环分别扣上他白皙精致的脚踝,然后手一松。 刑房内里伴随着细微的裂帛之声,蓦地传出仿佛濒死雏鸟的凄厉呻吟。 “啊……!!!!”沉搭数公斤的脚环扣在少年那修长虚软的腿上,迫使他吊在空 中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往下狠狠一沉,木马上硕大如刑具般玉势瞬间彻底残忍地贯穿撕裂他仍然青稚的身躯 。 鲜艳的血如泉般流淌而出,空气里的血腥味瞬间浓重起来。 凤皇儿只感觉五脏六五都要被顶出了喉间,腹部肠子绞断般难以忍耐的巨痛让他浑身痉挛,除了最开始的惨叫他几乎再也无力发出声音,微弱模糊的呜咽声哽在喉间‘嗤’地一声吐出鲜血后,神智彻底地陷入黑暗,却因为马背上的刑具太过粗长而被固定在上面。 “凤皇儿!!”清河眼前一阵发黑。 “三爷……三爷,不要那么残忍……不要那么残忍……他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她近乎崩溃地拍打着墙壁。 她不该的那么天真的,她以为便是不相伴也能相望于江湖,她想要独善其身,不想被人牵伴利用,可如果一切她都可以应付和掌握,那她又怎么会出现在波澜诡谲的宫廷里? “为什么要哭呢,虽然清河哭起来的样子很漂亮,可是陛下会很心疼的。”景略修长冰冷的手指松开了她发丝,似怜悯地略过她湿润的脸颊,抹去晶莹的水珠。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她猛地转过身,也不顾自己的手臂是不是会这么废了,只恨恨地瞪着面前道貌岸然的男人。 “我不想怎么样。”景略的长腿慢慢挤开她的腿,满意地看着她浑身僵硬却不敢反抗,他微微一笑:“我只要你亲口告诉陛下,你不会留在他这灭你家国的仇人身边,就算勾引他的兄弟臣子,你也不会求他,我要你让他亲眼看见你已经不贞,很简单不是么?” “你……。”清河死死地看着他,许久才咬牙:“你就不怕他因此而生嫌,别忘了,我怎么也算是他最在意的女人!”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景略笑容依旧风雅,哪里见半分话中的恶毒。 片刻后,她忽然低低地笑起来,笑得像是要咳血似的无法控制般浑身发软。 “很好笑么?”景略似永远含笑的子夜眸底闪过一丝厌恶阴沉。 片刻后,她慢慢撑起身体,软软地向男人靠去,没有忽略他身体的僵硬,她半伏在他肩膀上:“做戏要做全套,王大人会不会辛苦了点,毕竟要强迫自已去上一个讨厌的女人,很辛苦吧?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我告诉他这些话,一切如你所愿,他彻底对我死心,又怎样?” 清河顿了顿,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学着他惋惜的口气道:“他也永远不会喜欢上你,景!略!” 空气温度仿佛瞬间降到冰点,男人眯起眼,身上迸发 出如刀铎般森冷的气息仿佛能将人一刀刀凌迟。 清河倔强地一定不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就在她以为他恼羞成怒痛下杀手的瞬间,却见他忽然噗嗤一声低笑出声。 “清河,你还真是不受教,这张嘴可真不讨人喜欢。” “过奖了,彼此彼此。”地冷笑。 景略摇摇头,忽然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甚至咯地一声利落地帮她接上胳膊。 清河狐疑又警惕掭着肩膀地看着他。 景略温文尔雅地理理衣裳:“我没有强迫人的嗜好,这项交易你可以好好考虑,这个房间景致很好,你能看到那边发生的事和声音,那边的人却不知道你在这里,不过……。”他笑了笑:“我担心的是,你那小弟弟恐怕等不了那么久。” 说罢挥挥衣袖,不知何处一个石门吱嘎一声打开,他拱了拱手:“在下告辞,有什么需要,吩咐门外的看守就是。” 她面无表情地别开脸。 直到石门再次合上,她才虚脱地慢慢坐在地上,搂紧自己的膝盖。 很冷,那一年被困山中,缺衣少粮,都没有……那么冷。 …… 第三十二章 断情 中 那张漂亮的脸半埋在双臂间,她抱着膝盖蹲在角落,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维持这个姿态已经有至少两个时辰,子夜一样迷蒙的眼睛在看见来人时警惕地微微抬起,里面一闪而逝的却是堪称凶光的东西。 这样蜷缩在墙角姿态通常被理解为孱弱、无助。 可在初进门的小顺子眼里,却只浮现出一个词──困兽。 这是一只漂亮的、落在陷阱里的兽,安静下面压抑着受伤后的暴躁,随时准备撕裂试图抓住它的人。 小顺子暗自叹了一口气,目光悄悄略过一面石墙,彷佛见鬼似的,身体抖了抖。 面对随时会伤人的困兽,也比面对食人夜叉魔神的好。 迅速地朝地上一跪,神色哀凄地伏下身子:“清河殿下,小顺子知道有负小王爷所托,让您也落入虎口,但小顺子一人力薄有限,您要打要杀都好,小顺子只求求您救救小王爷,他……” 清河在他跪下那刻就再次垂下长长的睫毛,面无表情地听他一长串哀求哭泣和叩头。 “公主殿下……”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小顺子终于发现观众似乎已经神游太虚,喉头忍不住一梗,这人简直……他忍了忍,小心翼翼地试图靠近一点。 “公主殿下?” 那双没什么焦距的黑色眼瞳忽然冷冷地锁住他,惊出小顺子一身冷汗,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清河有些干哑的嗓音在房间里不耐地响起:“你很吵,说够了,就滚吧。” “殿下,求您了……。”小顺子不甘地跪行上前,却不知为何不敢去拉她。 “告诉你的主子,我答应他的要求,让他救人。” 清河冷淡而带着倦意的嗓音响起,垂下的长长睫羽挡住了一闪而逝的锐光。 小顺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而清河已经再次把脸半埋进手臂间。 站在另一面石墙边的男人,薄唇边弯起嘲弄的近乎残忍的兴味。 抓到了── 漂亮的小母豹。 这么有趣的小玩意儿,能够赏玩的日子却不多了,有点可惜了。 ……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从盛怒的苻坚手里救下凤皇儿,可仅此一条就让她明白,男人之间有他们的行事方式,苻坚对这个男人的信任绝对大大超出一般臣子。 房门一开,清河一个箭步上 前接过被裹在血迹斑斑白色麻布里人儿,满手的血腥滑腻让她微颤抖着手几乎抱不住怀里的少年。 “去找大夫,如果凤皇儿有么三长两短,你就什么都别妄想。”清河从牙间几出一句话。 景略一个手势安抚手下对她语气的不忿,微笑着吩咐:“带王御医过来。” 清河小心地将昏迷的少年放到床上,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掀开他身上的布巾,喉头顿时一阵阵地发紧。 按说,以前打架进局子的时候,她见过不少血肉模糊的伤,就是跑凶案现场,连碎尸腐尸也不算太稀奇,主编看重的就是她粗大不似女人的神经。 可现在她却手抖得拿不住布巾。 许久以后她才知道,那种心情,叫做心疼。 清河闭了闭眼,退开到一边,把位置让给很快赶过来的中年大夫,似乎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伤患,见到这样狰狞的伤,他也只是微微皱眉,随即他拿出各种器具开始处理伤口。 那具雪白细腻,肢体匀称修长没有一丝瑕疵的身体已经不见了,彷佛碎布娃娃一样的被摧残后的少年却生出一种凌虐的诱惑。 清河下意识地皱眉。 在这样的乱世里,心高气傲、出身高贵却沦为阶下囚、太过美貌,却毫无自保之力,对他而言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史书里这少年最终如凤凰涅盘,以生命为代价的仇恨之火燃烧近方圆千里之内曾经侮辱残害过他的人和事。 这一切和她原本毫无关系,清河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黏腻的血迹,苦笑一声。 “御医,有什么我能帮忙么?我是这孩子的姐姐。” 王御医犹豫地看了眼景略,见他没有反对,便道:“这本不该由女子动手,但是这孩子敏感处若处理得不好,动作稍大,可能下半辈子就是个废人了,他现在身中春毒,不能强行把那处的刑具摘下,老夫现在为他解毒,差不多了,女子动作轻巧,你一定要小心。” 清河脸上有点发烧,抿了抿唇,沉默着点头蹲下,屏息把那长满细刺倒刺的刑具一点点地从凤皇儿娇嫩的花径上摘下,原本白嫩优美的分身上满是血红紫色的细细针孔,几不成形。 便是深度昏迷,凤皇儿也忍不住浑身冒出冷汗,喉间发出细微如痛苦猫儿似的呻吟。 至于后庭的伤,更是严重,大部分娈童、伶倌会死,其实多半不是被人打死,而是后庭天身就不是容纳情欲之所,如果 受伤严重,最容易的就是迸发肠道急性感染或者撕裂性大出血导致死亡。 所以清河非常注意提醒王御医对伤处的清洁和缝合,她所了解的简单现代基础急救医学也让王御医非常感兴趣,一副获益匪浅的样子,若非因为景略站在身后咳嗽了一声,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效忠的主子还站在身后拖着她详谈。 “好了,除了两处致命处的伤,他身上的皮肉伤都不算致命,只是会痛楚非常而已,好好照料,换药就没事了。”王御医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转身退出去。 而已……清河忍不住翻个白眼,这个大夫让她忽然想起曾经的那两个熟悉的一老一少谈论她昏迷时的口气。 “你总是让人有惊喜,清河。”景略上前一步,抬手挑起她尖巧的下颌微笑:“我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安顿好了,小顺子会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就算没有我,他身边也会有下一个人出现。”清河抬起眼,冷冷地看着他。 景略看着她片刻,理所当然地道:“清除陛下身边各种杂草这样有趣的事,在下一向乐此不疲,人生如此才不会无趣,何况……”他顿了顿,狭眸微眯:“陛下的心,可不是谁都能拿走的,尤其是在你狠狠地‘伤’了他之后。” 他欣赏这种残缺的美,明明没有希望,濒临绝境,缺依旧死死撑直了背脊的不肯崩溃求饶的模样,对于敢挑战他的美好的事务,他一向抱着庖丁解牛的精神,慢慢地肢解,让这种美丽一点点在自己手上凋零破碎,亦是无边风雅之事。 看着合上的门扉,清河转身温柔地擦拭掉凤皇儿脸上的血污,听着他微薄柔软的呼吸,她吻了吻他的不安颤抖着如破碎蝶翅般的睫羽。 “凤皇儿,乖,好好养病,他要一出好戏,我就用心做一出好戏。” 上辈子苏清荷就没有在拳头和权力下服过任何人放弃不实报导,这次的赌局,她也未必会输,只要那人有在意的人,又有弱点,而抓弱点,恰巧是她曾经必备的最优素质,也曾在危急中救过她几次。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不会有人一直在赌局中蠃,那怕是庄家,而她只要蠃一次,就足够。 …… 五日后 “殿下,大人在房内等您。”小顺子看了她一眼,虽然不忍,还是轻声道。 “嗯。”清河面无表情地提着裙摆踏进房内。 简 单却清雅的房间两面都是满满当当的书籍,让人分不清这是卧房还是书房,墙壁上却挂着一幅龙飞凤舞劲道的草书,竟是兰亭集序,一幅畅谈山水美酒人间之乐的字帖却让书写者写得字字如长刀掠阵,暗藏机锋。 也是,一个江湖似的皇帝,生死之交的臣子兄弟又怎会是一般刚正不阿,迂腐可笑的书生。 清河嘲弄地弯起唇。 “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倾城佳人总是难等。”男人声音依旧是温雅的。 “倾城倾国这等祸水,在下自问担当不起。”清河一脸谦恭地转过脸。 这个年代还没有椅子,所以房中没有椅子,一张精致的檀木矮桌上燃着淡淡暖香,隔着一只精致的仙鹤笔架,一旁大床上铺着一张硕大华丽的虎皮。 男人端着茶半斜着身子靠着虎皮的垫子,一只手曲岂知撑着脸颊,手下有一拨没一拨地挑着床边的七弦琴。 因为是夜晚在卧房,他没有像以往那样一丝不苟地束着头发,长发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俊朗线条垂下来,在虎皮上盘旋成黑色的漩涡,眉目慵懒间比往日多出一丝沉静风流。 身上颜色素净的衣袍是魏晋士子们最喜欢的飘逸的宽袍大袖,腰间松松地用一条黑色四指宽的绸带松松垮垮地束着,却衬得流线型的腰线劲瘦,领口露出一点蜜色的胸膛。 若非她自私下估算,是决计猜算不出他的年龄几何,连她也被自己惊了一惊。 阮籍、稽康醉卧竹林,佻达恣意谈天下事的闲适姿态,秀逸不群,却卧在杀戮之气的虎皮上,却生出一种诡谲的和谐,像没有什么比虎皮更适合垫在这个男人身下。 清河一直觉得你必须正视对方所有的优点,才能知道光环下的缺点或者说弱点在哪,所以她并不吝啬赞美,即使她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变态。 “过来。”他淡淡地道,听不出情绪。 清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景略打量她片刻,笑了笑:“过了两刻,我不喜欢别人迟到,所以脱衣这样的事,要清河自己动手了。” 我也不喜欢和你这样的变态上床,清河咬牙,做最后的一搏:“何必一定要假戏真做,我自会在他面前把戏做足,何况你不是不好女色么?”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何时有说?”景略有些惊讶地挑起修长的眉,眸子如墨玉珠般的诡谲沉冷。 第三十三章 断情 下 清河垂下睫羽,伸手去解衣带,虽然手指有些颤抖,动作却并不慢,那种颤抖便带了种倔强脆弱的味道。 景略幽深的眸光慢慢描绘着她的轮廓。 细软略卷的长发以素簪松松挽起,露出她精致清媚的眉目,长长地睫毛在脸颊下烙下淡淡的阴影,嘴唇是淡淡自然柔润的色泽,烛光下显得异常柔软。 “我喜欢他。”清河的手停在薄薄单衣的腰带上,忽然轻声道。 景略微微挑眉。 “喜欢一个人,会希望他好,会想和他长相守。”清河抬起眼,眸子里带着淡淡的氤氲和不甘:“我知道相守会是一件很难得事……一定要……” 景略眼中闪过一丝似笑的神情,语气颇为玩味:“你的喜欢之于他而言,只会是劫,不会是福。” “这也不过是你一家之言。”清河伸手拔下发簪,一头微卷的深栗色长发如云披了一身,指尖摩梭过那精雕莲花头,磨得指尖生疼。 “一家之言?那这是不是百家之言?”景略轻笑,随手一拨,将半压着当垫子的一叠东西扫落地面。 清河只需低头,便可看见一本本半散开的竟是奏折,奏折上的字迹在烛火下历历可见。 “……臣闻古之有妖狐妲己毁商之江山,外族之女褒姒烽火燃尽周之天下,今我泰有白虏之女,魅惑帝君,淫乱宫廷……。” “臣跪叩泣涕,甲申辛酉,朝中城内,鱼羊食人,宫中内廷,复有白妖虎视,悲哉无复遗……” 鱼羊食人,白妖虎视……前一个说的是鲜卑虽亡却势大,白妖指的大约就是她了。 “这些也不过是昨日上的奏章的一小部分,我的书架里还有整整三箱这样的奏折,我想陛下应该不会介意你看的。”他淡淡地道。 清河没有想到泰宫朝内,竟然已经对鲜卑人忌惮到这样的程度,苻坚的压力必然极大,但整整一年多,苻坚他却没有在她面前露过一丝一毫的声色,总是无限地纵容她自他面前的冷言冷语。 便是被她激怒,也只甩门离去,却不肯伤她一丝一毫,夜里必然回到她房间里来,就算不得她好脸色,也依旧拿了书在她房里一看便是一宿。 她低头,指尖不自觉地捏紧手里的奏折。 景略似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对了,宫外长安城内有民谣,很是有趣,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禁宫,清河可曾听过?很精彩,不是么。连陛下 那杀人无算残暴兄长符生都没有陛下这般闻达达天下,和纣王、幽王一样,为百姓津津乐道。” “不可能……苻坚他根本没有碰凤皇儿!这是流言”清河低着头一字一顿地道,她不懂,明明她已经阻止了这样的事发生,为何这样的流言依然产生? 景略深沉的子夜眸里掠过一丝嘲弄:“刀剑伤人者,刀剑尚不自知,流言伤人者,又何从堵查源头?” 谎言说上一千遍,就是真理。 清河呼吸一下子梗住,脸色隐隐有些发白,她赌气让凤皇儿留在身边,只是因为两人之间关系恶劣,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陡然间她有些不寒而栗。 莫非,历史有他自己的走向,冥冥中根本不因人为而改变…… 可是,她来到这个时空那一刻,就已经打破平衡了。 “你的情意,会毁了他的,所以……。”景略修长有力的指尖掠过她的下颚,声音温和道残忍:“我只有先毁了你。” 他比苻坚更年长,做事素来谨慎,缜密,守护辅佐着那个敏睿的少年一步步成为顶天立地、开疆拓土一代霸主,绝不容许任何人有机会伤害那个他看得比自己性命都重要的人。 清河忍不住退了一步,却被一股力气一掀,便被压在柔软的虎皮上,鼻尖是陌生成熟的男子体息,与苻坚身上熟悉的辽阔清冽的夜晚原野气息不同,景略身上笔墨香气与兵铁淬炼交杂的气味,带着种让她难以忍受的压抑。 仿佛锋利铁器摩梭过皮肤的感觉,冷得,沁人骨髓。 “不……。”她下意识地抗拒,却动弹不得,她甚至没看清自己怎么会被点住穴。 “我亲自动手。总不至于辱没了你。”景略的眼神似柔和怜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见停滞,像处理一条垫板上的鱼,剥皮刮鳞,冰冷利落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眼前掠过苻坚深邃温柔的眸子,雪原里相依为命的一幕幕,所有混乱的、屈辱的、痛苦的感觉混在一起,哽咽得喉间都生疼。 她只觉自己像一只被猎人擒住的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剥去皮毛,鲜血淋漓。 “放轻松点,否则最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他微微皱眉,女子的信道若无一丝滑润蜜津,生生闯入,对侵入和被侵入的人都相当疼痛的一件事。 他再次尝试,却依旧成效不佳,景略有些不耐,身下的人儿雪白滑腻如凝脂,却骨 骼修挑,温润而不软腻,几期精致清媚的脸上染了微薄泪痕,却依旧倔强而冷淡地模样没来由地让他有些心浮气躁,身下的欲望也连带着躁动起来,深深抵着那片香软湿腻的艳处滑动,试图闯进去。 “你怎么能做到呢,面对自己讨厌的人也可以做这种事,还是你的感情没有那么深?”清河忽然轻轻开口。 男人果然都是由欲望主宰的动物。 景略顿了顿,子夜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似笑非笑:“我从没有承认过什么,我和陛下指尖的情分,你不懂,也不需要懂。” 清河到过脸,看着身上的男人,垂落的长发在他清俊成熟的脸上落下半明半暗的阴影,许多年后,她依然不了解这一代名臣和他的君主之间的一切,他们之间的信任与生死之交几乎超越了诸葛孔明和刘备。 可她亦不需要了解…… 清河轻叹,闭上眼。 也许是因为,她的心来不及在这段恋情上投得太深,那株名为情花的植物还来不及长成就已经被硬生生地折断。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太监悠长尖利的嗓音划破夜晚冷寂的空气。 “为什么?王大人竟然就这么放那个白虏妖女离开,还有陛下……陛下怎么能容忍那贱人出墙!”芶皇后端丽的脸近乎扭曲,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只遣人带走她以为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鲜卑女子,然后一脸铁青地离开。 这场抓奸大戏,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落下帷幕。 跪在地上的景略在侍卫的搀扶下优雅地站起来,拍了拍没沾灰的衣袍,狭长的墨玉子夜眸子微斜:“那么皇后娘娘是希望陛下顺便砍了下官的头了?” 芶皇后一窒:“本宫,不是那个意思。”随即她又不甘怨恨地道:“但这一切明明是大人你联合本宫设下的计谋,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您总该给本宫一个交代。” 她领着陛下直直闯进来,分明见着那妖女和他躺在床上,行苟且之事,为何陛下只冷眼看了他们片刻,就简单打发了事,她知道陛下和这男人的关系非同寻常,可是为何对那妖女也……莫非陛下真被那妖女迷惑了! 她愤愤撕搅着手里的丝帕,脸色阴沉暴躁。 那个贱婢! 景略敛回轻蔑的眸光,沉思了片刻:“为什么……。” 如果他猜测得没错的话,怕是他低估了那个看起来冲动路 盲丫头的心计和手段。 第三十四章 暴室 上 “陛下,这……要怎么处置?是至于诏狱暴室或是……天牢?”大太监赵整略使眼色唤住驾着清河的侍卫,随即恭敬地驱前请示苻坚。 苻坚沉默着,幽暗的灯光只朦胧照见他深邃的轮廓。 许久之后,赵整只听见低沉幽冷得如久幽之狱传来的声音:“按例律办。” 赵整一怔,心中咯噔一下,立即低下头:“是。” 随即犹豫片刻,便低声传道:“把犯女押往诏狱暴室。” 前行了片刻,眼角瞟见身后一抹模糊地明黄依然在身后,他方才放下心,伴君如伴虎,虽然人人都说这鲜卑公主骄纵失宠,今夜又生出这样的丑事,但陛下虽然面含杀意,却没有当场暴怒诛杀,已经是稀罕事,如今还跟着押送,可见传闻不可尽信。 只愿他赵整到底没有解错陛下的心意。 被架着摔进阴暗湿冷的牢房,并不是什么好受的事。 清河揉着手肘,慢慢把身子撑起来,不管怎么样,今夜她也算求仁得仁,能让王景略这一代名臣也栽了果然小小跟斗。 只是王景略大概想不出她不过是赌了一把几乎没有胜算的赌局而已…… 她的目光落在外面那道挺拔冷峻的身影上,浮出一丝复杂。 “你跟朕讨个人情,就是为了今日?”男人声音在冰冷的房间内响起,依旧如初见时的低沉磁性,却异常的冷漠生疏而居高临下。 清河垂下睫毛,手里的莲花木头簪愈发地咯得手疼。 这只木簪子,正是当年雪地里苻坚受伤躺在床上无聊,随手之作,没有束发圈,她便拿来挽发,得救后,不知何时便不见了,还曾经惋惜过一段时间,知道被带回长安,才在苻坚赐给的首饰盒里见到这不起眼的发簪,只是已经经过细细雕刻。 她被贬后,什么都没带走,只悄悄带走了这只发簪。 今日在抓奸的时刻,赌了一把,刻意露出来,只为提醒—— “君可曾记雪地相救之情?” 虽然当初带走这只发簪也只为了……一份相思,只是现在在他眼里,恐怕也失了那份意。 解释就是掩饰。 所有的感情里的掩饰和谎言不过是为求一份完美继续,他们之间早已没了继续的基础。 何况她一直从事追求高效率和结果导向性的职业,以至于对于她认为没有必要地事,她一向都很懒惰 。 所以…… “没错,所以清河依旧感激陛下的宽大与慈悲。”她低着头慢吞吞地选出大部分干净的稻草,铺平,堆放。 门外的人沉默,随即低笑起来,声音冰凉苍凉:“你就这么想离开,这么恨朕,宁愿舍了自己,不择手段也要走?” 堆叠好稻草,清河还算满意自己的作品,如果注定要不好受,那么就努力地在不好受里尽量让自己好受是她做人的宗旨。 她爬了上去,坐好,然后淡淡地道:“是,你灭我家国,又欺我瞒我,我岂能不恨,若你还看在曾经的情份上,给我一个痛快便是,不要牵连他人。” 牢房外事长久的沉默。 她的头有点痛,大概是受了凉,厌倦又疲乏,只想睡觉,以至于她并不知道苻坚后来到底还说了什么,后者什么时候走的。 只是黑暗中,那极其实质感的目光消失时,她微微瑟缩了一下。 模糊间,她无奈地暗叹,她是一个如此不敬业的演员,只但愿景略大人的眼线能回报他,她已尽力。 清河慢慢把自己蜷缩起来,冰冷的夜晚静谧得能听到瑟瑟雪落,仿佛那一年,寂静山谷里时常听到的那些细碎的声音,而午夜梦回,这声音遥远而又模糊,像是南柯一梦。 …… “陛下。”窗边的人,听见身后的衣物的声音,放下手里的折子回过头,正是微微一笑。 却听见锐器破空之音,森然剑气已搁置在自己要害的喉间,空气里沁出细细的血腥味。 景略依旧含笑:“陛下想要微臣的头,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微臣定当自己捧上。” “为什么?”苻坚浅棕色的眸子里寒光森然,浑身杀气甚至微微鼓动起精致长袍的一角。 “陛下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无话可说。”景略合上手里的书册,从容地跪下,竟是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 苻坚咬着牙,握剑的手青筋毕露。 “你可知,淫乱宫闱是什么罪行?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仿佛一头受伤的鹰,他心中压抑着的滔天怒火只想燃尽一切,让人为激怒他付出代价,手里的剑尖一绷,寒光一闪,径直刺向景略的肩膀。 景略面不改色地受了这一剑,随即抬起头,轻叹:“陛下,您若要杀臣,该刺的不是这里,入体也不该只有一分。”他忽然往前进来一步, 噗嗤一声,剑入体之音异常刺耳。 “景略……你!” 苻坚一惊,蓦得抽回剑,却发现自剑已动弹不得,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陛下,当断不断,必受其害,今日微臣在你心上插的这把刀,只是让你看清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绝不是可以再你身边常伴之人。” “你!”苻坚手微颤,脸色铁青:“她不会背叛朕!朕信她!” “是么?”景略顿了顿,轻笑:“也许她的信真的不会,我信陛下的眼光,但是陛下,身在朝野局中,我们有几人能顺心而为,有多少人是被逼被迫?陛下忘了当初杀兄长苻生,也是被逼被迫的么。” “景略……。”苻坚脸色一白。 “陛下。”景略站起来,送来手,血丝慢慢地从肩头淌下。 “如今她引诱于臣不也是被陛下所迫,而臣也是被迫,臣愿受罚。” “还是您想看,她下一次被迫,会选择谁?” 景略淡淡地在他心上插上最后一把刀。 踏出宫外,景略抚着肩头,这世间爪子能伤他的女人,大概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但是和他斗? 那只小母豹,还稍嫌嫩了些。 第三十五章 暴室 中 “贱婢,那份淫荡的白妖女……!”芶皇后一张端丽的俏脸几近铁青,几乎生生捏碎手里的镏金暖玉杯。 “母后,您到底怎么了,小心气坏身子。”华服锦袍的少年踏进屋里,讶异地看着满地杯盘碎片一片狼藉,而自己一向端庄娴熟的母亲却扭曲了一张优雅的脸。 “宏儿,你怎么来了。”芶皇后连忙整了整发丝,硬挤出一丝笑容。 “孩儿听闻下人们说您最近凤体违和,方才从太傅那里赶过来看您,可这……到底发生何事?” 芶皇后张了张唇,别开阴郁的脸,身后一道卑谦而略显苍老的女音则道:“殿下,娘娘心烦的是,皇上被异族妖女所惑之事……。” “莫朵嬷嬷!”芶皇后犹豫着打断她,且不说这事有她算计在内,光这种后宫丑事,又牵涉到陛下肱骨之臣,岂能让太子所知。 “娘娘,莫朵本就是氐族人,只不过流过异国多年,今得皇后娘娘不计前嫌仍让莫朵得以安身,莫朵当然结草衔环以报,不能让陛下为妖女所惑,太子殿下是异国储君,太子之言,陛下必能入耳。” 比原本更显苍老恭恭敬敬地上前道。 “快说,少废话。” 苻宏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和厌恶,他对这个被俘后,立即转投他人,以自己是氐族人的身份谋求一席之地,苟且偷生的老女人没有一丝好感,只是不知她用什么方法让母后竟然会信任她,但短期内,还看不出她的恶意,便随她去。 只是现在,这老女人似乎还有一点用。 “是。”莫朵略显浑浊的眼珠略略转了一下,闪过一丝阴狠。 如果她一生的已经没有希望可言,那个夺走她一生希望的女人的女儿凭什么得到希望? …… “四号,吃饭!” 牢门一开,一碗稀得可以照见人影的稀饭甩了进来,泼了一半在地上。 清河撑起身子,不以为意地捞过来,慢吞吞地喝着。 四号——死号,这可真是个好代号。 话说回来,她到底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凄惨的地步?越活越回去了,也不晓得那些穿越小说里面为什么女主角跳得大腿舞,吟几首诗就征服天下,莫非那个时代的古人都是是脑残? 目光瞟到低头钻进来的小狱卒,清河相当郁瘁:“小哥,吃饭也开始限时了么?” “ 阿姐,是我。”那狱卒忽然抬头轻道,一双狭长却明媚的凤眸似波光流转。 清河一怔,很想捏死他:“你这小呆子,想死么,怎么敢夜探诏狱!” “阿姐,我的伤好多了。”凤皇儿忍不住一把握住她的手,猫儿似的蹭了上去,伏在她的肩头,眼眶红了一圈:“阿姐……对不起,我都知道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信任的心腹,竟然会出卖了她。 “你这个小白痴!”清河极度郁闷:“你想死,我还不想死,你到底怎么进来的。”她可不以为这个小东西突然有那么大本事,上次害得她差点挂掉,这次该不会又捅什么篓子。 “阿姐,你放心,这次,是我求道明叔父帮忙的。”凤皇儿轻道,看着清河一脸茫然地模样,又补充了一句:“吴王慕容垂。” 清河心底微微一震,名震天下的大燕一代名将,本为大燕最强悍的防线,却最终被可足浑皇后疑其谋反,酷刑逼死其妻,最终为求生不得不投奔泰国的吴王慕容垂。 看着面前冷静而苍白的美少年,她第一次觉得,皇族之人,没有几个是简单货色。 “宣陛下旨!提犯女,慕容氏。”正是深思间,太监诡谲冷厉的声音忽然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清河垂下眼,轻嗤,到底来了。 第三十六章 暴室 下 “……失仪败德……有辱宫闱,念其幼不承训,上主慈悲……着笞刑五十……。” 清河跪着面无表情地听完圣旨,一手悄悄紧紧地压住伏地的少年的手背,一手贴地,额头触手背:“谢主隆恩。” 五十笞刑,看着小顺子那满脸掩饰不住的意外,就知道果真是便宜她了,可惜她实在没有心情去和皇帝陛下执手相看泪眼,感激他的慈悲为怀,宽大处理。 “阿姐……。”耳边响起压低到轻渺的声音。 “嗯。”清河心不在焉地爬起来。 “我不会冲出去的,再不放手,小顺子就会发现不妥了。” 她蓦地才发觉原来,满手心的冷汗不是来自那少年修长的手,而是自己。 清河微微一笑。 她一直都说要走,却一直没走,也许不是因为没有机会,而是心依然不愿意离开,可是…… 放手……是的,再不放手,也许连命都没有了。 一道人影悄悄靠近站在牢门边的少年:“殿下,我们也该走了。” 看着那抹挺直着背脊在侍卫押送下消失在黑暗潮湿牢房走廊的那抹纤细背影,凤皇儿清澈漂亮的丹凤眸渐渐深沉下去。 …… 人的一辈子,通常会对第一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重大事件印象深刻。 第一次尿床、第一次考一百分、第一次恋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上次…… 以至于清河长久地记得,众目睽睽下,那个男人和他的妻妾子女坐在宝座上,鞭子在行刑手的手里,以一种华丽的姿态呼啸而来吻上她的肩背时,锐利的同感瞬间划破自己眼前所有画面的那一刻。 她悲哀又滑稽地发现,原来自己是一个如此不重情重义的龌龊家伙,梁山伯为祝英台被打得半身不遂濒死,依然不悔,可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痛得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那个男人? 即使分明在他眼底看见焦灼与不安。 直到看着那个面目与他有六分相似的华服少年忽然走下高座跪在他面前,不知说了什么,她微微睁大了痛得有些失焦的眼,看着那少年从行刑手上拿过鞭子,慢慢走向她时,她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我们的天枰上从不平衡,你的那一端称得太多,以至于她的这一端只剩下一颗那么轻薄的心,压不下你手里的秤。 你就算明白我的一切又如何?你是属于你 帝位的王,而不是山谷那个只属于清河的付竹。 看着那少年眼底的夹杂着惊艳与厌恶的眼神,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她时的模样。 人生若只如初见,却不若不见。 清河慢慢地弯起一丝嘲讽的笑,鞭子的疼痛在少年挥下来时瞬间加倍。 “四十一鞭、四十二鞭、四十三鞭……。”行刑手的声音极干哑。 模糊间,她咽了下喉咙间慢慢地涌起淡淡的腥气,忽然间便觉得百无聊赖,原来痛到了极点,就只剩下麻木了。 目光模糊间瞥见景略那坐在不远处的熟悉又面无表情的俊脸,她鬼使神差地嘿嘿笑了一下,然后便是一片黑暗。 …… 男人的指尖缓缓地掠过身下少女那片光洁优美,此刻却血肉模糊的光裸背部,眼神闪过一丝复杂。 几十载岁月,身处高位,他见过的美人不论男女,没有上千也有上百,连欲望都可以被他掌控自如,但身下的人儿却让他生出难得一见的烦躁和……征服欲。 分明一张清美空灵如幽兰的面容,却掩着倔强、犀利、暴躁又狡诈的性子,也许还有不属于女子的狠辣。 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笑的出来……简直…… “景略兄……你到……底是要为我上药呢……还是打算上我?”女子干哑撕裂如石磨般的声音调侃地低低响起。 第三十七章 猛虎嗅蔷薇 上 有什么比刚才昏迷里醒来,就看见自己一丝不挂在死敌眼皮下接受他以一种温情又残忍,寂寞又冷酷的目光来回舔舐自己鲜血淋漓的背部更惊悚的事么。 “啊……痛啊!!”背上一阵锐痛,她忍不住惨呼。 “你,还会觉得痛?我以为你很有骨气,受鞭的时候,不是一声不吭么。”还有心情调侃他,景略从她血糊糊的背上抬起手指,沾了血的指尖轻轻摩梭过清河的下唇,那里有两道很深的咬出来的血痕,看着她像受痛又无力逃开的小动物一样仰起下巴,半眯着恨恨的眼,躲避他的手指。 景略阴沉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靠……别摸了……痛啊……输人不输阵,没听过么?!”清河低哼一声,有点不明白,她这个内命妇怎么也不会轮到外臣来处理‘后事’? 看着一身神清气爽,只是被以行为失当的名义罚了一年俸禄的男人,虽然心理早有准备,但这依然让她觉得相当不爽。 “没听过。”景略一本正经地点头,难得好心地收回肆虐的手。 清河有气无力地伏在枕头上,单手勾过搁在软床旁边小几上的茶壶,就着缓解一下抗议的喉咙:“景略兄,您是来给我上药的呢,还是来要我的命?前者麻烦您快点,后者也麻烦您利落一点。” 除了背部剧痛,她似乎有点感染发烧……不太妙的样子。 “我是来上你的。”景略拿过茶杯,为自己倒了杯茶。 那淡定的模样让清河‘哧’地一声喷出一口水后,相当怀疑他到底明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景略微微横过来的一眼,让她感觉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何况这是个上女人理所当然,上男人是高雅流行的怪异时代,所以景略只是听到某人有点不甘地嘟哝:“这副血肉模糊的身体也有兴趣的家伙,果然是变态、变态……” 虽然不太明白变态是什么,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词,于是景略相当有名门士子风范地微笑:“谬赞。” 看着她狠狠瞪过来的目光,景略大人的心情又惬意了不少。 火烧火燎的背上忽然传来清凉的感觉,让清河肌肉微微一缩,然后放松下去,近乎舒适地眯起眼轻吟一声,感觉背上上药的动作近乎不可察觉地顿了一下,清河眼底闪过一丝狡光,随口问:“我一个罪女,能让陛下和三宫六院的娘娘齐观行刑,又有一等公的景略大人亲自上药,这顿鞭子倒是挨得不愿冤。” 景略不知道是该赞她有勇气还是愚蠢,只淡淡道:“这顿鞭子如果还没有教会你什么的话,那这顿鞭子就只是个开始。” “其实我一直都觉自己相当安分守己。”清河垂下眸子,她忽然发现自己有点犯了女人常见的毛病,欲拒还迎,狠不下心,一直都没有什么太实际的脱离行动,所以才让自己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但是,机会并不是没有的。 比如现在……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景略会对她感兴趣,不论他出于什么目的,但,这是个机会。 “后悔么?”男人清冽的声音带着嘲弄。 他见到她在被苻宏鞭打时的目光愤怒间带着不可置信,像一只被刺伤的漂亮的小兽。 桀骜、不驯,虽然会对着囚禁自已的主人呲牙,但是却眷恋着主人的温暖,犹豫着不愿意离开,却没想到真的有一天会被伤的这么重。 “嗯,被打的时候后悔,现在不后悔。”清河想了想,很老实地道。 这就是所谓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典型。 景略有点习惯她怪异的念头,并不动气,慢条斯里地给把药粉撒匀:“嗯?” “我的爱恨,与之相关的一切是我自己的选择,从无人逼迫,我求仁得仁,无可后悔,无从后悔,只是打疼了,总要生出点郁闷想法来转移注意力。”她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地道。 “求仁得仁?”景略沉吟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清河悄悄抬眼看过去,这男人永远一副秀逸君子的模样,鼻峰挺直,薄唇含笑,只是面容略显苍白,长而直的睫毛覆盖着子夜般幽深的眸子,本来是略显阴柔文气的双凤目,却线条过分紧凑流利而显出一种过分的锋利阴郁。 比起忠臣,她觉得这副面貌更似道貌岸然的奸臣,历史上不少奸臣都是美男子,比如潘仁美、比如秦刽。 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危险男人,到底为什么会对她这样的‘蝼蚁’感兴趣呢? 她可不认为是因为他收拾她,收拾着、收拾着就由怜生爱了,那是三流言情小说里的故事。 不管怎样,感兴趣就好,她的时间和机会也许也可以更充裕。 清河打了个哈欠,半眯起眼。 等到景略大人回过神,才发现,某人已经因为享受他的服务而大喇喇地睡着了。 “喷,你还真放心。”景略顿了顿,挑眉 ,气到想笑,这厮还真是百无禁忌,就这么一丝不挂在男人面前睡着。 手慢慢顺着她漂亮的曲线滑过没有受伤的部分,细致的腰肢,挺翘的臀,小巧粉润的乳,指间传来少女皮肤特有的柔软而紧致的感觉,有种吸附手间的滑腻快感,景略幽沉的眸子掠过一丝幽光。 他略略拨开自己的长发,缓缓半覆下身子,挺直的鼻尖似触非触地在清河颈后缓缓轻嗅着,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药膏的草药香间,有似暖非暖富有生命力的鲜露般淡香。 成熟而大权在握的男人,什么都有,欠缺的大约便是……这种香气。 他深深地嗅了一口,压下血脉里细微的骚动。 隐约间,有瑟瑟雪落,他微微侧过脸,看向门外。 半开的门外雪地间,是另外一张和他身下人儿带着数分相似的脸,却更显出少年的艳丽,只是那张脸上带着种惊愕的苍白。 凤皇儿很久以后,依然记得那幅画面,那个在他生命里烙下不寒而栗的恐惧记忆的男人,唯一曾在他面前展露过堪称温情的表情。 雪花纷飞,橘色的烛光异常温暖,伏在沉睡着的姐姐身上的人,收敛了冷厉诡谲的气息,姿势温情而危险……却异常的蛊惑人心。 凤皇儿不知道自己着魔似的看了多久,直到那个男人发现他的存在,侧过脸来的那一刻,那仿佛似笑的目光如刀般,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那森冷刀锋亲密地在自己皮肤上滑过,切开肌肤直入骨底的毛骨悚然。 他紧紧咬着牙,然后……跑掉。 那种恐惧感,却如影随形。 看着跑开的少年,景略嘲弄地弯起唇。 这对尤物姐弟有点儿像呢,只不过他身下的这个,更有趣点。 门框嘚嘚地轻响了三声,他敛起神色起身,看着身下安睡的少女微笑:“看在难得让本公心情愉快的份上,且让你休息几日吧。” 门悄无声息地合上,床上的人儿微微睁开的眼低闪过一丝幽光,随即又合上。 心情愉快么? 祝我们都心情愉快。 那是赢家才会有的特权。 …… “大人。”一个佝偻的身影忽然钻出梅树,朝走下屋子台阶的景略鞠躬。 景略面色淡淡地道:“莫朵嬷嬷,有心了。” 身后的人给莫朵递上一个小钱袋,莫朵一边念叨着不敢不敢,一边飞快地把小袋子藏好,一脸谄媚:“大人有需要老身效力的地方,老身万死不辞。” 说罢瞅着景略的脸色躬身行了个礼,又钻进了树丛。 在雪地里站了一会,景略接过侍卫递来的黄铜暖炉,优雅地拢了拢身上的白狐裘慢慢地走过堆着细细积雪的长廊,暗夜的雪泛出淡淡幽光。 他有些惊讶于自己今夜的温情脉脉,除了文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对一件事或者一个人感兴趣。 作为第一个敢在他面前耍手段的女子,仅仅让她看清楚在皇权面前,她脆弱得根本一文不值,已经算是作为上位者极大的仁慈。 但是,在看到她昏迷前那抹含义不明的脆弱笑容时,他忽然间觉得有点不悦,原因不明。 分不清那笑是挑衅还是崩溃,但是这两个结果似乎都让他不能感觉到以往击溃对手时的愉快。 尤其是她苏醒过来后看到自己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既非愤怒、也非惊恐,曾经在她漂亮乌沉的眸子看到崩溃简直像是他的错觉。 实在是有趣的紧,同样觉得那人儿有趣的,面前亦是一位,只可惜…… 他微微躬身,对着站在雪地里人行礼:“陛下。” “景略哥,不要对清河出手。”片刻后,男人低沉性感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里响起,略显沙哑,却异常好听。 景略径自直起身子,缓缓地靠近他,直到两人之间几乎可以闻到彼此的鼻息:“文玉,你在怕什么?” 第三十八章 猛虎嗅蔷薇 中 “我要她。”苻坚一字一顿地道。 “就算她背弃你?”景略挑眉。 “她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如果你不出手‘帮忙’。”苻坚淡淡道,深邃如刀凿的野性五官在半明半暗的夜色里蒙昧不明。景略侧身,接过一片树上散落的雪花:“文玉,你打算怎么办呢,把她软禁在深宫内院?” 你不信任的是谁呢? 你还是她? 你并不能完全信任她,依然心存疑虑,是因为那只小兽即使中意于你,却没有完全驯服么? 景略慢慢合拢修长的五指,温柔地把那片晶莹剔透的雪花拢在掌心递过去:“又或者索性挑断脚筋、用链子锁住双腕、不让任何人接近,让她彻底完全成为只属于你的私有物?” 看着被景略放在自已手心的那片雪花,苻坚琥珀色的眸子里转过一丝阴鹜深沉的光,随即轻叹:“景略哥,她不是慕容垂,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没有能够影响大局的能力。” “是么?”景略温和一笑,手搁上他的左胸:“文玉,你在怪我行事狠辣么,但人诚不自欺,你比我更清楚那些奏折的意义,氐人乃大秦的根基,虽然世间从来强者为王,但并非所谓汉家正统,自汉起独尊儒术,仁乃是一统天下必备的姿态,但是,一统天下,对内外都必须仁而不纵!” 以美色迷惑男人情感,使之为了美色误事的东西,谓之狐狸精。 寻常男人若是遇上此物,尚可以当作艳遇。 而之于上位者,此物威胁性则不下于洪水猛兽蚀骨剧毒。 上位者的心只有一颗,而人对权力和爱欲总是无限的,这两样东西永远只能得一样,从来天下霸者都必能舍爱欲。 项羽至情至性得虞姬,而失天下,刘邦冷血残忍,逃亡三次将妻子踢下马车,却得天下。 上位者身边可以有狎赏的玩物,发泄欲望的妾,传宗接代的正室,但绝对不能有狐狸精。 苻坚看着他搁在自己胸口的手,只觉得那只手抚住的几乎是自已的心脏。 他这些年处心积虑,劝农桑,修水利,减税赋,东征西讨,剿灭豪族无数,各族却甚安定,有反叛之心却无反叛之力,凭的就是一视同仁的和‘和戎’之术,从不歧视非氐族的他族人。 但是灭燕,和一般豪族不同,燕乃北方大国,人口众多,鲜卑人勇武又恋旧,强迫他们离开故土,迁入关中,为的就是断了他们 的根,逼迫他们融入长安的各族,从身到心慢慢都臣服。 但是这一年多的时间实在太短,根本不足以完成这样浩大的工程,反而凸显出各种矛盾,比如思念故土的鲜卑人时常夜夜哭泣,和其他民众因风俗习惯不和而引发的各种治安问题,甚至 因为鲜卑年轻男女多肤白而秀颀而被贵族强纳的事件亦偶有发生,只是被人稍加渲染,已经足以让原本各族人和鲜卑人势同水火。 近日纳上奏章,皆是朝中元老重臣针对鲜卑人的弹劾和怒言。 他专宠鲜卑公主之事亦被虎视眈眈的有心人渲染得不堪入目,私下虽然派出暗卫诛杀了不少造事者,但是要求贬杀清河和慕容冲的奏折却丝毫不见减少,让他压力颇大。 但他知道清河那样桀骜的心性又怎么肯被狗禁,这么些日子,她嘴上虽然一直不肯松口,却仍旧愿意让他抱,亦是因他料定她心中有情。 这次事件,且不论她究竟是真的想逃或者被诬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景略竟然亲自向她出手,足以代表朝中风向。 他若要留下她,便要做出姿态,安抚下朝中众人的怨气,那场鞭刑他早已严令行刑手不可下重手,只做样子,否则五十鞭足以要了她的命,却不料最后那十鞭宏儿竟然会要求亲自动手,辞令严密的令他众目睽睽之下完全无法拒绝,更不能拒绝,宏儿身后是众多正统宗室。 “文玉,你当然可以留下她,她这一生都不可生下你的子嗣,所得封号至高不可过嫔,需谨言慎行,不得私下结交嫔妃,死后不亦得入帝陵……。”他看着景略的指尖慢慢抬起,一丝丝凉意却掠进他的心间,他忍不住一把扣住景略的手,仿佛那样就能阻止什么一样。 景略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那几欲握碎他手腕的力道,极其温柔而盅惑地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不过是个女人,天下一统后,你要多少美人没有,彼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又能逃到哪里去,飞得再高的鸟儿,也终会收了她的傲气和翅膀蛰伏在你的手臂上,驯兽,并不是柔情如水即可,牺牲总是必要的。” 牺牲总是必要的…… 苻坚眼里闪过一丝阴郁复杂,丰润而色泽淡薄的唇紧紧抿起来。 景略的目光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轻描绘着近在咫尺那张沉思深邃的脸庞,最后停在符坚的唇边,眼神微温。 十多年,他看着面前的人儿日益的坚毅而成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知疫倦,不懂停留,绝不示 弱,夺路狂奔的刀锋少年模样。 却一步步地实现着他当初执着地请回自己时掷地有声的承诺——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曾经记忆里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在说这四个字时完全不见丝毫少年豪侠的轻狂,深沉锐利得让人心尖微痛,可是那紧抿着丰润而柔软的唇看起来却依然带着孩子气。 竟让彼时的他忽然来了兴致,与那刀锋少年一起背起那四个极其沉重的字。 仙游师傅曾说他才高而心寡,冷血无情,不过是这个世间能引起他兴趣的人太少而已,如此无趣的人生啊,自然比较珍惜那能让他心尖发疼的有趣的人儿。 “景略哥……” 看着面前的人略略避开的尴尬的脸,景略也不强求,收回手:“文玉,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真是长大了,连碰都不让碰了么。 “赌?”苻坚挑起剑眉。 “是的,如果你赢了,我就不再反对你留下她,如果你输了,那么……”景略顿了顿,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她就要交给我处置。” “……”苻坚眸里波澜不定,看着手里的雪花慢慢消融,慢慢地握拢五指,晶莹的雪花瞬间破碎融化。 ……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霜霏。” 景略目光从消失在长廊深处的人的背影上移到长廊外的琼花玉树上,唇边的弯起淡淡弧度,轻声吟诵。 忽然间想起某人一张不甘不愿又隐着丝狡黠的漂亮脸孔,方才阴沉的心情又好了些,他期待那只暴躁的小狐狸落在自己手里的样子。是剥皮拨毛煮了呢,还是关在笼子里养着慢慢玩到腻? …… 忽然间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清河丢了几块碳进火炉。 天气太冷,她只穿着肚兜,背上的伤又不能盖被子,必须生火炉,可又不想二氧化碳中毒,不得不半开窗,古代真是麻烦。 门响了两下,吱呀一声开了,清河只觉得背上凉嗖嗖的,赶紧对着门边的人道:“站着做什么,关门,过来!” 门边的白衣少年关上门,低着头移坐到她身边,熟练地拿出药粉,给她上药。 “千年老妖给的药倒是不错。”感受到肌肉的舒缓,清河享受地眯起眼,大内秘药,消炎去腐生肌,金庸古龙先生诚不欺我,若是能带回去,必能大赚一把。 忽然记起什么,她懒洋洋地问:“小鸟儿,你的伤怎么样了?”不是她没良心,现在才记起他的‘内伤’一样相当严重,而是之前根本没时间去想。 “还好。”凤皇儿轻道。 “给阿姐看看……”她转过脸,眉头蓦地一皱:“你的脸怎么了?” 固定住少年闪避的小脸,凤皇儿白皙精致的脸上大片红肿的痕迹梭地印入她的眼帘。 “没什么,太傅大人见着我失仪,便教训了一下。”凤皇儿轻描淡写地道。 失仪?只怕自那一顿全后宫一同观赏的鞭刑后,凤皇儿必定动辄得咎,更是时常‘失仪’了。 清河眸光一冷,伸手去解他身上的衣袍,凤皇儿紧紧扣着衣襟,急道:“阿姐,你做什么,若让人看见……”“你以前钻进我澡盆的时候怎么没怕人看见!”清河眉头一皱,似背部的伤被扯痛,凤皇儿赶紧扶住她的肩,没见着她唇边狡黠的弧度,等发现阵地失守,外衣连着夹袄的胸襟都被扯开,三两下衣衫就被褪到半挂在臂弯上。 “阿姐,只是旧伤而已。“凤皇儿淡淡地一笑,似春雪初融。 “好,很好,非常好。”看着面前青紫不断,分明新伤叠旧伤的少年的身子,清河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喉间,片刻后冷笑着连说了三个好。 强行把凤皇儿扒得只剩一条薄薄绸裤,按在床上,清河指尖沾着细细的透明药膏在那些伤痕上慢慢推匀,她记得少年那原本精致雪白如暖玉般的身体有多美,多少人羊脂白玉膏、芙蓉雪梅脂地供着养着。 天子骄子,一日零落成泥碾作尘,连最卑微的宫人也可以凌辱。 那骄做高贵,跋扈张扬的小凤凰一样的少年变得这么沉静内敛,体贴入微,竟丝毫没让她感到惬意,却生出莫名的悲哀与愤怒。 女人总是善变的,清河嘲弄地一笑。 “阿姐……”凤皇儿半支撑着身子,贝齿微微咬了滟涟的唇,狭长的单凤眸里漾开水样柔光。却蓦地被一双玉臂环住自己的腰,将他拥入一个柔软的带着浅浅药香的怀抱。 “凤皇儿,疼不疼?”清河唇抵住怀里少年的额头,忽然道。 “不疼。”他眼神有些迷离,只觉得心似有些失速,额头上却极暖而痒…… “忍字,心上一把刀,再疼,也要忍,只有忍了,才能看清楚那些在你心上插着刀子的人的脸,看清楚他们的心,看清楚他们的弱点,才有机会把 刀一把把地插回去,在他们最痛的地方。”清河轻声道,深夜般乌沉的瞳里泛过暗夜流光。 第三十九章 猛虎嗅蔷薇 下 凤皇儿眸里闪过一丝幽光,轻喃:“忍字心上头一把刀么?” 忽然伸臂反抱住清河,把精致的脸儿埋在她的肩窝里,咬着唇儿低问:“阿姐,但你会不会不要我?我知道每次我都拖累你……” 清河一怔,感觉怀里的少年瞬间紧张得肌肉有些僵硬,她暗自一叹,轻抚着他瘦的有些咯手的脊背,淡淡道:“不论是想要得到什么还是保护自己,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否则你永远都会被人制肘,没有人陪着谁天长地久,我能答应你的只是尽力而为。” 少年抱住地的姿势,像棵蔓苗儿,一手一脚像细嫩的蔓藤攀附在她的身上,让她心底莫名地一动,不舍得也不想把那细苗儿硬扯开。 只是彼时的她并不明白,决定植物生长的不是它稚嫩时期的模样,而是那颗种子原本的模样和它所在的土壤,一如大型猫科或者犬科动物幼年时期亦娇雅可爱、几乎没有防御能力,而成年后却是残忍的掠食动物。 感觉因她的回答,怀里的人儿微微地颤抖,随即抱得她更紧,像是要把自己长到对方身上似的小动作,肩膀里有点濡湿的感觉,清河心头生出莫名的微涩又柔软潮湿的感觉,低头亲了亲他氤氲了湿气的脸儿和微微颤抖的黑色睫羽。 “好了,睡吧。” 脸蹭了蹭怀里人儿滑嫩的脸,看着他像只被蹭到脖颈软毛的猫儿似的眯起眼,清河忍不住暗叹,这小孩收敛了坏脾气真是越来越可爱了,身子抱起来柔韧又滑嫩,带着走就带着走吧,放在这种地方,迟早有一天会被那些豺狼拆吃入腹的。 当初把这个小孩踹下马车,结果他竟然不知死活扑到车轮上,让她措手不及伤了他后,只得顺他的意思,给他留下联络方式,结果就此被这小孩缠上,三不五时地从大燕皇宫溜出来找她开始,就知道这小孩迟早成她一块心病。 清河无意识间把凤皇儿划入了自己的领地范围,而她恰好有点儿动物习性,对于自己领地范围内的东西,具有……占有欲,换个好听的说话就是……保护欲。 在某些方面相当粗线条的某人完全忘记自己几乎全裸,就这么半趴半抱宠物似的压着被她剥得差不多的青春期少年与周公下棋去也。 淡淡的檀木香气在空气里流动,有种温暖而酥麻的味道。 许久,原本似睡熟了的少年睫毛微微颤,缓缓张开,眸里幽幽地泛出一丝诡谲的魅光,一点点地描绘过面前近在咫尺的相似的面容,最后 停在清河淡粉色柔软,似初生菱角般的唇上,渐渐变得灼热而迷恋起来,仿佛猫儿舔食牛奶般,慢慢伸出粉红的舌尖轻舔着那抹粉唇。 忍耐么?是的,现在他还没有能力把那些插在他心上的刀子拔出来,总有那么一日,他会夺回自己所有想要保护的、和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冰凉的、冷厉的刀刃咬入皮肤的触感,让凤皇儿的动作一顿。 “滚!”站在床边的人吐出极轻却杀气凛然的一个字。 凤皇儿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慢慢退出清河柔软而温暖的怀抱,体贴地将被子拢在清河胸前,随即利落地披上单衣。 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呢?连杀气也是在剑架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刻,才凛然四溢,这就是所谓阿姐说的实力的差距么? 这些日子,他学会了曾经早该了解的就是—— 权力,就是手里拿着剑的上位者才能享有的东西。 他垂着长长的睫毛,看着脖子上的剑染了淡淡的一丝猩红,微微朝苻坚看过去,曳丽而漂亮的眼睛安静温驯如无害的小动物。 他们彼此间却能看见一种叫挑衅的东西。 你想要杀死她甜蜜可人的弟弟么?在这种你和阿姐关系最脆弱和敏感的时候? 空气里的有什么东西在冻结,而灯花梭地爆开一声有些尖厉的闷响。 …… 片刻后,剑消失了,凤皇儿几不可见地弯了唇角,又恢复温驯弧度,低头行礼后,施然退出房间。 而门尚未关上,他便听到房间里传来半声女子隐约的惊呼,而后半声似乎被什么堵了回去。 下意识地回头,正正见着一幅让人血脉膹张的画面。 睡意惺忪的绝丽女子,唇被狠狠地堵住,双眸因惊醒而少了平日的桀骜和狡黠,模糊柔和如一汪秋水,研丽无双。 被男子圈着窈窕的腰肢禁锢在宽阔健壮的怀里,红唇被霸道地吻住,她无力推拒的双臂,因为姿势的关系,不得不环住他的脖子,一头瀑布般垂落微卷的栗色长发间隐约可见凝脂般的身体,肤光如玉。 男人的大手恣意地在娇躯上抚弄,肆无忌惮地包住她的的翘臀,诱她鼻间发出细微模糊的低吟。 清河在床上的声音一向异常好听,有一种清冽的奇异质感。 像被水珠弹落在筝弦上,带着少女的柔和,却不似良家女子的隐 藏和压抑,没有妓女伶人的娇柔做作。 原始、直接、纯和干净却因情动生出一种奇异靡丽,撩拨着人心底最隐秘罪恶的欲望。 总能让人想把声音的主人折吃入腹。 她模糊间被吻得唇角濡湿,男人直透鼻间浓烈的野性的气息和技巧的抚摸直接唤醒欲望,挣扎了两下,喉间发出有些不满的嘟哝声。 随即苻坚便感觉怀里的人不悦地回吻,或者说——粗鲁地舔咬,偏偏她半眯着眼,上翘的眼角狐狸似的隐着勾魂的靡丽水雾,大腿竟直接探进他的腿间,恶劣地顶搓他半挺的坚硬。 景略说的没错……他招惹的是只骄傲、暴躁却狡猾大胆的妖精。 略带血腥味的激吻,惹得苻坚全身都兴奋起来,瞬间硬到十分,一把扯开她的亵裤,紧紧地扣住她的臀儿,硕大慢慢抵在她腿间濡湿的花芯摩擦,不等她后退,就忽然直接撞进细嫩的娇花间。 天堂般的湿热和紧致和妖精闷哼后报复性的愤怒的啃咬,更像是最好的催情剂,他边激烈地吮吻着她细腻的颈项,目光却掠向门外,冷冰冰地看着门外僵硬的人,眼角眯成讽刺的弧度。 屋内一片火热旖旎,而屋外的细雪又开始飘落。 冰冷的雪片落在屋外少年的唇瓣上,他垂下眼睫,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跨下的隆起,随即转身慢慢地离开。 春梦了无痕…… 他期待着当他能够将心上刀拔出,再数倍奉还给那些将刀子插在他心上的人的时候…… 也能用刀将梦钉在地上,永不消失。 …… 翻个身,清河半支着身子下床,却被一双大手扣住了腰肢。 “去哪?”低哑带着情欲的性感声音在耳边响起。 “处理伤口。”清河淡淡地道。 苻坚眉心一拧:“我伤到你了?” 方才程度似乎有点儿过了。 看着清河背上有些裂开渗血的伤口,他按住她的肩膀,正要唤人,却被清河打断:“不必了,我可不想被人说伤势未愈,便又狐媚勾引陛下。” 说着拿起药粉上药。 苻坚沉默了片刻,从她手里拿过药,清河也不推辞,趴在床头,任他细细地在伤口上撒了薄薄一层。 “为什么不求饶?”沉默片刻,他忽然轻声道。 如果不是宏儿那几乎伤了筋 脉的十鞭,她的伤势也不会拖延那么久,若是彼时她肯开口求饶,他便能藉机免了最后那十鞭。 “不习惯。”清河懒洋洋却很干脆地道。 苻坚忍不住恼道:“你就不能像皇后那样,像个女人一样温顺一点,退让一点么?” 清河微怔,忽然间就很想笑,只是闭上眼没再说话。 身下的人没了动静,苻坚压下心中的恼意和失望,平静地道:“过几日,到洛水别宫去避寒,你的伤势在那里没了闲杂人等干扰,也好休养。” 清河睫羽蓦地一颤,心念电转,随即嗯了一声。 洛水别宫么…… 上完药,久久地看着默不作声似睡着了的人儿,苻坚浅棕色的瞳子渐渐深沉下去。 清河,这一次别让我失望。 不要——再让我失望。 …… 喜鹊登梅精雕木门吱呀一声悄然合上,清河唇间逸出细微的轻叹。 你若是要一个芶皇后一样的后宫佳丽,又何必选我呢? 至于求饶,这一生,除了天地,我曾甘心跪过的人,到目前只有你…… 你终是不明白的。 …… 看似平静的大秦内廷,在所有人忙碌地都准备着七日后的洛水行宫之行时,宫里出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 却是两件森然命案,诡谲不安的气氛,暗暗地在清冷的夜晚弥散开来。 第四十章 赠谁砒霜,犹有毒香 上 我们喜欢为自己的野心找借口,叫做身不由己。 “什么?莫朵嬷嬷死了!”枯败的莲花池边,女子微愕地抬起头,傍晚昏暗的天色在她俏丽的脸上蒙了一层淡灰。 来人漠漠地点头。 慕容婉鄙夷又刻薄地道:“死了也好,这就是叛主投敌的老刁奴的下场,养条狗尚且知主人,养了条蛇,却会犯咬人一口,且让氐人给收尸去吧。” 温柔婉约,娴雅贞静。 人如其名,世人给子女取名只是为了一种期望,但绝大部分的人更善于辜负这种期望。 看着她滔滔不绝,他微微弯起唇。 “不过说回来,她是怎么死的,可是被氐人私下处死的?”慕容婉打了个寒战。 他问:“你想知道么?” “嗯。”女人的好奇心总是异常强烈,慕容婉点点头。 “她啊……”他顿了顿,转了话题:“想要莲花池里的花,能在来年开得更艳、更美,需要什么呢?” “需要什么?”慕容婉有些莫名其妙。 “需要你去给他们做肥料啊。”他笑了笑,诡谲非常。 暗夜无声,一池枯败的水塘漾开在幽幽月光下,泛出死寂的光。 捧着水果的宫女记起几日前这里刚死过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加快步伐走过这池边,却忽然听见池水里咕噜……咕噜……地冒出水泡,一丝阴冷的风似呼吸般悄然地飘过她的耳边。 她脚步微微一滞,莫名地抑制不住的颤抖着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瞥过去。“啊——!!!” “这是这个月,慕容家的人第二次在宫内出事了,都是淹死在御花园的荷塘里呢。” “据说都死状惊恐,不知见了什么,那位慕容家前公主满嘴都磕得是血,可据御医和仵作都说是她自己撞的,又失足……简直像是……撞了邪。” “嘘……宫廷之内不得说这些巫蛊之事,你不要命了?!” 听着远去的宫女们隐秘又惊恐的声音,清河微微皱眉。 “阿姐,我们还是不要走池水那边吧,不吉利。”凤皇儿微轻扯了下她的衣袖。 “没事,别怕,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鬼,从来都是人心。”清河安抚地摸摸他安静的脸儿。 “嗯。”凤皇儿垂着长长的睫羽,轻贴着她的手臂。 清河看着远远 的那汪碧波,若有所思。 不管是针对前燕皇族,或者只是狡兔死、走狗烹,只怕会影响到这次的洛水之行,若是这样的话,下一次……又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 “苻……皇帝会让我们去落水行宫的。”身边的少年忽然低低地道。 清河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转头看向他。 凤皇儿轻声道:“他喜欢阿姐不是么,而且皇帝是那种绝不会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而改变计划的人。” 清河好笑地捏捏他的脸儿:“小鸟儿,你倒是比我这枕边人还了解他呢。” 这小孩从那天起就很沉默,在人前更是保持和她的距离,却愈发的斯文秀雅,让她很不习惯。 凤皇儿再次垂下卷翘的鸦翅般的睫羽。 苻坚,看似痞气拓达不羁,却胸襟能纳千万兵,腹中能撑百丈船的大丈夫,重情重义。 他……了解这个男人么? 还不够呢。 “阿姐,有个人一直想见见你。”凤皇儿余光瞥见四周无人,忽然道。 “哦,是么?”清河顿了顿,笑了笑:“说不定,也是我一直想见的人。” “呵,公主殿下果然如传闻中的聪睿。”树丛中转出一道身着五品太监服饰的内侍。 她慢条斯理地道:“只是我和凤皇儿心有灵犀一点通罢了,倒是不知慕容将军何时还兼任了五品内侍?” 慕容垂一顿,俊朗深刻的脸上泛起别有深意的微笑:“公主殿下不但聪睿,口舌亦不饶人。” 清河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不得不说慕容家不论男女确实专出美人。 慕容垂不惑之年,又饱经风霜,颠簸流离,竟丝毫不能在这一代名将身上看到颓废老态,风云变幻在他身上只积淀出成熟内敛的深沉。 似饱读诗书的一代名儒。 只是这样的人,老而不死即为妖物,她早已见识了一个千年老妖。 这位……套句红楼梦里的话——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行前出现血光乃是不吉,恐有祸事?” 苻坚挑眉,似听了什么可笑的事,随后一句——‘天子之躯,真龙护体,恶见之自去。’便打发了一干大臣和贤淑的芶皇后。 当然,此乃文艺版。 实际在清河面前,他不屑冷笑着的原话是—— 老子手里的人命,没万儿也八千了,哪次出征不杀生祭旗,只不过这次换了人血而已。 于是,贤淑的芶皇后既没能留下皇帝,也没能以避寒的名义跟去行宫,因为她要留下皇后千金娇躯留在皇宫镇邪,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带着美艳的狐媚子小三扬长而去。 虽然这小三到底是谁,还真不好说…… 清河恨恨地啃了一大口冬日里罕见的苹果,斜着眼瞪着挤在她和苻坚之间,正和苻坚谈兵论道谈得不亦乐乎的景略。 这个千年老妖从出行开始就死贴着苻坚,骑马双行,连上了大轿,他也跟着挤上来,又不是玩3p,清河相当不道德与阴暗地暗嗤。 这难道不是苻坚为了她修养病体,才成形的避寒之行吗? 而且,谈兵论道,有必要快贴到目前还挂着她男人名头的人身上去么!! 似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某人的杀气腾腾的目光,景略似笑非笑地半依着正专心批奏折的苻坚,偏偏看着她的目光里直勾勾地竟生出三分媚态。 清河冷眼轻哼,这算什么,奸夫勾引妖妇么? 这个变态的老妖、变态的时代…… 这一趟洛阳之行,便在波澜诡谲间缓缓前行。 第四十一章 赠谁砒霜 犹有毒香 中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她这辈子,不,加上上辈子都没想过会和男人抢男人,清河看着软榻桌边的继续挑灯夜读,专心谈天论政的两人,嘴角抽了抽,这到底要三人行到什么时候啊。 她撑不下去了,索性起身往房门外走去。 “清河,你去哪?”终于后知后觉地听见开门声,苻坚从大堆的书简中抬起头随口问。 “去洗澡,你们俩要不要一起?”清河轻嗤,懒洋洋地转身就走。 苻坚顿了顿,看了眼正微睨着他,以眼神表示他完全不介意的景略,忙起身向门外走去。 “啧……”看着消失在门外的人,景略低笑。 “清河,你背上的伤不能沾水。”苻坚单臂抵在浴房的门边,一干太监宫人在主子的眼色下会意地离开。 “不劳陛下费心。”清河看了他一眼:“景略大人还在等着陛下呢。” “他只是随意惯了,不必介怀。”苻坚唇角微弯,忽然一个躬身将她拦腰抱起朝浴房内走去,嘲谑地道:“莫非清河在吃醋?” 洛阳临汝行宫,引秀峰群山之温泉水修筑,帝宫之中大小温泉汤池数处,暖烟缭绕,汤池边繁花逆季而开,似瑶池仙境。 正打算跳下苻坚怀抱的清河因眼前美景一怔,已经被苻坚放在暖暖池边。 “好漂亮!”就算是她这个粗线条的家伙也忍不住叹息,被暖暖的水汽熏得舒服地眯起眼。 大泰皇帝剥自己的衣服利落,剥女子的衣服也很利落,三两下把没反应过来的清河剥得差不多,又抱到浅水处,看着她难得温顺地伏在自己胸前,暗地因为话题的转移而松口气。 趴在苻坚结实性感的胸口,被暖气熏得开始有点昏昏欲睡,清河突然冒出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皇帝陛下这么积极,莫非真是和景略大人有一腿?” 本来也只是发发牢骚,却忽然感觉身下的人一僵,没听到男人的嗤笑,清河半支起身子,挑眉,声音危险地拖长:“我不会说中了吧?” 本来这种问题,普通男人在宠姬面前只要打哈哈就过去了,但是大泰皇帝陛下这辈子基本上没有太多应付女人的时间,更没有女人敢给他脸色看,所以并没有太多应付这种场面的经验。 虽然直觉这个问题有点儿不对劲,又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无意识地从天花板到水池游移 了一遍,却发现对方仍旧没放弃这个问题,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于是他最终尴尬地憋出一句:“年少轻狂之时,朕也不记得了。” 朕? 清河做了然一笑状:“明白了。” 起身,走人。 皇帝陛下相当地茫然,尚且唯一记得的是抓住对方的脚踝,拖回来。 “放手!”清河面无表情。 “你怎么了?”皇帝陛下皱起性感的浓眉。 “老子叫你放手。”清河眼里开始凝聚煞气,如果不是背上伤才刚开始落疤,她早一脚踹死他了。 出来带着宠姬休养生息还带着奸夫。 “不放……!” “唔!” 直到半骑在某人的腰上,喘息着神智迷乱的时候,清河依然不大清楚,她到底怎么莫名其妙被拐上来的。 其实,皇帝别的不知道,倒是所有男人耍赖这一点无师自通,直接死死抱着清河啃上去,啃到气喘休息,颠鸾倒凤就没事了。 其实苻坚并不善于说谎或者说不屑于说谎,曾经的年少轻狂,横刀仗剑,醉卧美人膝,亦是曾经的常态,只是扯上景略,有些事是否曾经有过,便是他也真的不知道,便是有,亦不过是荒唐年华、过眼烟云。 而人心却是敏感潮湿的,荆棘的种子悄然落地,便会在某些时候悄无声息的发芽、抽枝,何况还是有心人所种。 一日荆棘遍地,便是体无完肤。 芙蓉面似三月雪, 娥眉锦绣春色浓。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清河抚了抚耳边的发丝,这张脸本也足够祸水,她并不愿引人注意,便更少注重自己的仪容,向来都是发丝随意用绳子束在头顶。 一头半长的秀发被宫女的巧手抹上茉莉香油,用一根别致的凤凰翡翠发簪别好,剩下的发丝宫女正打算盘上去成最近仕女间最流行的灵蛇髻。 清河这张混血儿般的精致美丽的面容配合什么发髻都很漂亮,但是她一对和凤皇儿一样略显斜飞入鬓的修长黛眉却让习惯了柳月眉或者拢烟眉的宫女总觉得过于英气。 “小姐要不要碧儿重新帮你画眉?” 清河想了想,摇头,同时顺手摘掉那翡翠发簪,其实她一直觉得脑袋上这陀盘旋弯曲的头发实在有点像……‘黄金’的造型,她并没有什么兴趣, 和一群古代美女一样顶着‘黄金’走来走去。 “小姐……”宫女微惊。 “阿姐和那些女人不一样。”少年清雅的声音忽然越帘响起。 “少爷。”宫女微微退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随着雪衣少年移动。 凤皇儿走到清河身边,在梳妆盒里拾起一顶别致的水晶莲花冠,又拢起她半分长发,用水晶冠束起,微卷的栗色长发如垂纱般垂落下来,显得她的面容更加清艳。 似乎仍觉不妥,凤皇儿想了想,忽然拿了细细的毛笔沾了水,细细融了胭脂盒里的朱砂,然后在她左侧的额头间到耳际细细描绘出一只艳丽的凤凰图。 清河也不阻止,只是带着三分宠溺地看着面前那张和自己相似面容上的专注。 搁下笔,等朱砂纹半干,他再放下清河的斜软刘海,半掩半露间,子夜星眸边凤纹半露,彻底勾描出她贵气天成却又隐带勾魂摄魄的靡丽妩媚。 “阿姐是凰。”凤皇儿眸光转移,轻声道:“不该被不配的人束缚和得到的火凰。” 一双七分相似的绝色面容,同样一袭的雪衣琉璃,绝代芳华,竟让一旁宫女怔然间连呼吸都哽住。 “这场夜宴,准备好了么?”清河忽然问。 “休养了大半个月,早已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阿姐你可舍得?”凤皇儿抬起狭长的单凤眸定定地看着她。 清河把握在手里许久的莲花木簪慢慢地插在水晶冠边,看向窗外,淡淡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只是舍什么,得什么罢了。 “走吧。”清河起身。 温情甜蜜戏份结束,接下来是什么戏呢…… 悲情?阴谋…… 不,暴力戏份。 以危险工具暴力威胁人质以达到某种目的称之为胁持。 “你不觉得在这里动手并不算是什么好主意么。”苻坚眸光波澜不惊,似完全没有看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信步前行。 “没办法,迷药似乎失效,只好走中策。”清河笑了笑,手里的刀稳如泰山,她慢慢地押着苻坚走,三名太监和侍卫打扮的人神色警戒地跟在他们左右。 如果不是林间夜宴会上在一些关键人物的碗里药物失效,她也没打算走挟持人质这一步,毕竟怀里这个人质,绝对不是什么最优的选择,好在这山林间长廊蔓回,提供绝好的掩蔽 ,暂时没有人发现皇帝陛下和他的宠姬没有回到行宫,便是有人发现亦不会多想。 “你们的动作比朕想象中要迟一点。”苻坚淡淡地道。 话中有话,清河挑眉:“你……” “行动突然,却计划不周,发动之时又手脚生疏,一击不中,转而下策,失却先机。”苻坚嘲谑地微微弯起唇,“最重要是,退路已断。” 风声走漏了么? 清河随即如释重负般又理所当然地道:“看来我这狐狸精不够称职,陛下到底没有神魂颠倒不可自抑,景略大人总该放心了。” “你……” “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是我心中的那个苻坚了。”清河轻笑,魅色横生,“兵者诡道,胜在险中求。” 他们赌的,不过是一个动手的时机。 或者说——时间差。 迟一点,也已占先机。 “阿姐。”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回廊阴影处闪出。 而他们已经摸到了偏僻的宫殿侧方,几无人烟。 “公主殿下、中山王殿下,出了西门自有人接应。”身后的三人之首低声道。 清河顿了顿,慢慢转到他身前。 “就此别过,陛下。” 苻坚的脸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却依旧平淡温而富磁性:“我以为你今日是为朕梳妆。” 清河眸光微闪:“三爷,保重。” 林间静谧,月华如练。 “要追吗?”身后的人轻问。 苻坚眼底掠过一丝阴鹜森冷的光芒,随即淡淡地道:“不必,笼子里的鸟总要撞折了翅膀,才会知道这笼子有多大。” 第四十二章 赠谁砒霜 犹有毒香 下 “阿姐。”凤皇儿端着药走向坐在竹屋边的女子。 面容清艳的女子裹紧了衣服懒洋洋地支起歪靠在竹榻上的身子,接过瓷碗,却不知想起什么没有马上喝下去。 沉默了片刻,凤皇儿轻声道:“阿姐,接下来按照叔父的安排,我们离开这个竹林客栈后,先到他的别庄去安顿下来,等风声过了,再别寻它途入晋。” “嗯……”清河看着药里自己的倒影,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付竹他……会很生气吧。 夜宴前,他看见自己细心装扮后眼中的惊艳温柔,和最后他被点住穴道前那一刻问出那句话时的阴沉,不知为何总在自己心里轮流回转。 有一种莫名的忧伤和……不详。 “阿姐……阿姐?!”凤皇儿眸光微冷,阿姐就这么不舍得那个差点害死她的男人么? 凤皇儿的声音让清河蓦地回过神,一口喝下药,随即把凤皇儿拉坐下,压低了声音吩咐:“回去把细软带好,衣服多穿两件在身上,今夜子时,我们立刻就走,我们‘两个’!” “可是那三个侍卫是叔父派来保护……”凤皇儿有些疑惑。 “你真的觉得慕容垂那个人值得信任么,一个能数次死里逃生和还能在敌对两国里都身居高位的人,逃生秘诀是什么?——是见风转舵,他那样的人哪里有那么多的善心去帮助一对风口浪尖的侄儿侄女?”清河打断他,指尖抚过他有些茫然的小脸,这个孩子还是太过单纯,这两年的一切对他而言实在太过残酷。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在这种时刻,防人之心更不可无。 “我知道了。”许久,凤皇儿低着头轻声道。 是夜,万家灯火。 “怎么样了?”客栈的天字三号房内一道压低的声音响起。 “跟主公联系上了,先把他们带到凉州别庄,然后分开看管,那丫头很有点用处,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主公交待一定要看好那小子,牵制住她。” “切,不就是个小丫头和半大小子,主公有必要那么小心么,不过也是,一个能把苻坚那贼头迷得神魂颠倒的丫头确实不省油,前日看着她对那贼头根本就像是余情未了的样子,哪里还记得自己是大燕的公主,呸,卖国求荣的贱婊子。” 一人粗鲁地低骂,随即又嘿嘿地嗤笑:“不过别说,那模样确实销魂……不知道皇家公主和春月楼的姑娘尝起来有 什么不同,嘿嘿。” “老四,收起你那模样,以后成事了,主公自然会把她赏给弟兄们玩儿个够。” “嘿嘿……” 风悄无声息地刮过,将几片下风处的枯叶带向远方,也将人们夜晚细细的絮语悄然吹出来。 窗子边的暗影里,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动了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竹林里。 一个时辰后。 天字三号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了一下,将来人的身影拖晃得有些鬼魅,也吹散了屋子里淡淡的血腥味。 “唔……救……救命。”房间里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呈现出怪异姿势的四人中,其中一具还在痉挛的身体发出干涸微弱的求救,指甲在地上挠刮出细微却刺耳的声音。 来人走到那男人身边,厌恶地居高临下地踢了踢他:“啧,还没死透啊,砒霜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好用。” 男人抬起眼皮,随即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你……是……你……” “是我,好好上路吧,下贱的虫豸。”来人冷嗤。 “狠……毒……你……”男人目眦欲裂地一把抓住他的脚踝,七窍缓缓淌出暗沉的血色,辞不达意地声音陡然中断。 “恶心死了。”他恶狠狠地踢开死者的手,却在同时听见门边咣当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他心头一紧,蓦地抬头望去。 门边露出一张稚嫩的满是惊恐的男孩小脸,小人儿手上还拿着个托盘,脚下一地碎片,微微张开的唇里发出:“啊……啊……”细细的怪声。 他顿了顿,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随即握了握拳,抬起眼朝门边的小孩露出温柔亲切的笑:“哑巴么?” 子夜,子时三刻。 熊熊的烈焰燃亮了一片竹林。 “不得了,走水了!救火啊!” “水!水!!” “阿宝……阿宝……我的阿宝啊……我的命根子……” “老板……老板,不要啊,来不及了……” 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了初春夜晚的宁寂,慌张的人影幢幢交叠。 一辆马车慢慢地跑过起火的客栈,马车窗边的小帘子被人轻轻掀开一个角。 “老板真可怜呢,听说他四十岁才得来的唯一老来子去给客人送茶,没有逃出火场,人财两失。”清河看着瘫倒在地的客栈老板轻叹 ,“那孩子我们见过的,才七岁,虽然是个哑巴,但是又可爱又机灵呢。” “火好大,阿姐。”凤皇儿轻声道,漂亮的脸在火光耀动下显得有一种奇怪的苍白。 “好了,虽然不该幸灾乐祸,但到底这场大火能帮我们掩盖逃离的行迹,那三个跟着我们的家伙大概也没办法马上能找到我们。”清河看着他,心底一片柔软,把少年揽入自己的怀里。 脸偎依进清河散发着暖香的肩窝,凤凰儿垂下眼,看着自己半摊开的掌心慢慢地合拢,似乎握碎了什么,淡淡道:“所以,就像阿姐说的一样有舍才有得,总要有人牺牲的……” 这怀抱那么温暖,又香又软,如果他像那个小孩一样死掉的话,就再也感触不到了,只有那些冰冷的嗜血的蝼蚁一点点啃噬掉皮肤和骨肉,破烂不堪,就像曾经那么疼爱自己的母后一样。 清河有些奇怪怀里的小孩怎么突然喃些奇怪的话,但是单纯从道理上看,在乱世之中,确实如此,于是她随口轻“嗯”了一声。 似一滴水,悄然滴入全池中。 许久之后,她才深刻理解了一个她曾不太了解的现代学术词——“蝴蝶效应”。 一只蝴蝶悄然地扇动翅膀,为何大洋的彼岸许久之后便引起有一场巨大的龙卷风。 简单直白的说法就是——饭可以乱吃,小孩不可以乱教。 “嗯,到了竹林镇就暂时失去他们的行踪了么?”景略搁下手里的书简,目光瞟向站在窗边的健硕修挑的身影,又移回面前的侍卫。 “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客栈大火后,他们的行踪就暂时无法追踪了。”单膝跪在地上的侍卫恭敬地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但请陛下和王大人放心,属下当即在所有的路线都安插了重兵,并且设下重重关卡。” “客栈大火?看来他们十有八九是下榻那里了,这倒是隐蔽行踪的方式,只是未免太引人注目,看来叛党的手段也不过如此。”景略嘲弄地道。 “还有一事,属下在十一名未逃出火场的死者中查获三具男子尸体无人认领,并且皆佩戴刀剑。” “三具?”站在窗边的苻坚忽然出声。 “是,陛下。” “就算是消灭行踪,叛党也不会在此时动手,也就是说……”苻坚阴沉的酷脸上闪过一丝沉思。 “也就是他们甩开了叛党。”景略接过他的话,微微一笑,“够狠,也 不知是谁的注意,不过十有八九是你那只养不熟的小母豹。” “断了叛党的支援,他们更是插翅难飞。”苻坚的眼底微沉,看向窗外灰白的天空。 清河,你真的为了离开朕,不但勾结叛党,何时还变得……如此心狠手辣么。 记忆里有些顽皮微笑,偶尔恶劣不驯却善良的少女仿佛渐渐消融在纷飞的最后一场春雪中。 景略低头看向自己手里颇精致的绘扇,若有所思地微微眯起眼。 生涩却狠辣的手法……是姐姐,亦或是……那个曾在自己身下婉转呻吟的少年。 毕竟,和他那狡猾却一身傲骨的姐姐不同,曾经在自己手里主动低头求欢的那个孩子,并不简单。 他思绪飘向一个月之前。 “啊……啊!!!”雪地上满地打滚痛嚎的华服少年,指尖涌出的鲜血吓坏了站在一边的另外一名贵族少年,恐惧又憎恨的目光落在站在一边的绝色少年和他沾满了鲜血的手上。 “你……你这……白虏竟然敢挖出阿赫的眼睛……你还想跟着陛下去行宫……你去死吧……我们要告诉父亲……不,告诉陛下……!!” 一身有些凌乱的白衣少年精致漂亮的脸上一片冰冷:“是你和他说有办法带我去行宫否则就把眼睛挖出来给我,我才让你们这两个恶心的东西碰,但明天出发的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 是他笨了,叔父没办法做到,甚至阿姐都没办法让苻坚答应的事,他竟然会相信这两个混蛋能把他偷偷带进去,而他们还敢再碰他! “你这个下贱的白虏,我们肯上你是你的荣幸……还敢……还敢拿乔,我们才……”华衣少年有些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个分明比他还要小三岁,却让他心底感到一阵寒意的少年。 “才什么?”凤皇儿面无表情地甩掉手里粘糊糊的人眼珠子,朝那站着的少年慢慢踱过去。 冷宫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是他选了好久,才选中的风水宝地。 第四十三章 情殇 上 “你……你想干什么?!” “托你们的福,来的时候都没有人看到,你们也没有向别人说过和我的关系吧。”凤皇儿狭长的凤目缓缓扫过旁边的一口枯井。 不管是哪国哪朝,冷宫的枯井永远是最好的弃尸地。 “我们……我们……。”华服少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处于半昏迷状态,只是不停抽搐。 瞬间竟不知是该求饶还是呼救,那个冷淡单薄的绝色少年不过是一个高贵玩物,如今像另一种他们不能理解的森然恐怖的生物。 “呵,还是拿出去炫耀了?”凤皇儿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颤抖的人:“没关系,谁能相信一个落魄的被人当成打赌玩物的亡国皇子敢在大秦后宫杀人呢?” 而且处理雪上的痕迹也很方便。 他摸出袖子里的刀擦了擦,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虽然手上沾了血,很恶心,但是讨厌的东西消失了的感觉确实相当愉快的。 雪白的刀刃在风中泛出寒光。 “是,谁能想到那么单薄的、高贵的孩子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忽然响起。 凤皇儿脸色一凝,原本蜷缩着发抖的贵族少年像见到救星一样哭号着,连滚带爬地朝身后那一顶轿子爬过去,却被两名面无表情的轿夫抽剑挡在轿子外五米处。 “王大人。王大人……救命……。” 景略没想到,他为了避开芶皇后三番两次共商大事的相约而走到这偏僻处,竟能看到这样有趣的画面。 两名一看便是身怀武艺轿夫,还有一个总让他感到厌恶却又隐约畏惧的男人。 三名目击者,没有一个是他现在可以应付的。 凤皇儿垂下长如黑风翎的睫羽,看着自己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单薄的白雾。 天要亡他么…… 看着那衣衫狼狈的雪衣少年面无表情得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解释或者求饶的意思,景略不禁微微挑眉,这对姐弟还真是像。 他沉吟片刻道:“你,过来。” 看着似乎挣扎了片刻,随即还是慢慢靠近全神戒备的少年,景略唇角上扬,语气温和:“靠近一点,跪下。” 凤皇儿看了眼两名轿夫手里泛着幽光的剑,又看着自己手里的小刀,索性心一横直接走到轿帘前跪下。 “冰肌玉骨,秋水为神,却能生生挖出人眼的小修罗,还真是漂亮的孩子。”景略抬手挑起凤皇儿的下巴,目光慢条斯理地扫过他的眉眼。 “想要跟着你姐姐去洛水行宫么?” “……。” “想去么?” 这把声音再次响起,诡异又惑人,像洞穴深处的蜘蛛编织的网,沾上便是万劫不复。 可是,他已经万劫不复了。不是么? “想。”凤皇儿乖巧地低下头。 “我喜欢聪明的乖孩子。”景略轻笑,深深看了他一眼,放下轿帘。 看着怀里安静的紧紧闭着双眼的少年脸上慢慢泛起红晕,景略子夜般幽沉眸里闪过一丝讥讽。 原本和文玉的游戏只想收拾掉一些不听话的暗自作乱的小虫子,却想不到有意外的收获。 他真动了那只小母豹会让文玉伤心的,毕竟这个孩子也颇有趣呢。 和文玉一起欣赏这些小东西自以为天衣无缝地忙碌的样子,也是一件调剂无趣人生的乐事。 …… 莫名地浑身一颤,凤皇儿梭地睁开眼惊叫:“阿姐!!” “怎么了?”正在破庙里升火的清河讶异地看着原本安睡在神像边的少年忽然间猛地惊醒,一脸苍白。 大口喘着气,凤皇儿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她:“阿姐,不要丢下我。” “凤皇儿做噩梦了?”轻拍着他微颤的背脊,清河怜惜地一笑:“没事,阿姐在这里,谁也伤害不了我的小鸟儿。” 依然不知为何,在熟悉温暖的怀抱里才勉强控制下自己颤抖的身体,凤皇儿狭长的丹凤眸子里交错着无助与冷光。 “阿姐,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他求证般地抬起精致的小脸。 清河顿了顿,到底温柔又无奈地叹息:“被你这小东西缠上,大概一辈子都没办法脱身了。” “阿姐,我喜欢你。”心头暖得像要融化,凤皇儿忍不住轻声道。 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忽然间在这一刻自然而然地冲口而出,连自己都惊讶。 “嗯,我也喜欢凤皇儿。”清河笑着亲亲他的额头,这孩子可爱到让人心软,她大概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轻易地可以把他踹下马车了。 即使明白她并没有自己真正的心意,但是他们还有未来时间那么漫长 ,他有足够的时间把阿姐的心从那个男人身上夺回来。 凤皇儿眷恋地把自己的脸儿埋回她的肩头。 阿姐…… 只要能达到目的,不管做什么,杀人也好,或者出卖自己都可以。 他很快就能和阿姐远走高飞,双宿双栖,再也,再也不用回到那冰天雪地里。 …… “真真一场姐弟亲情大戏,文玉,谁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一道嘲讽的男音忽然传来,让庙里的两人蓦地一僵,梭地起身。 门外涌入一批刀械森严的侍卫,将他们牢牢围住。 看着面无表情踏入屋内的苻坚和跟在他身后的景略,清河生出一股复杂感,随即咽了咽口水。 她终于明白那种不详感是什么了。 逃跑失败的下场…… “三爷,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还记得我曾经救你一命,放过凤皇儿,我跟你回去。”感觉身后的少年微颤的紧紧靠着她,清河看着苻坚沉声道。 苻坚目光如鹰*盯着司机的猎物般,阴沉而暴烈,片刻之后微笑:“原来曾经有过的情分于你而言不过是筹码么。” “我……。”清河喉间一哽。 “朕只问你一次,你是乖乖地和朕回去,还是让朕动手?”曾经磁性悦耳的声音依旧,却带上了初见时的冰冷陌生。 清河心中一痛,才要开口,却见背后异光一闪,数次火箭破空从背后而来,朝苻坚他们射去。 “付竹!!”清河忍不住低呼。 同时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撞破门窗冲入房内,将清河、凤皇儿护在中间,同时包围住苻坚和景略。 扫过箭雨,训练有素的侍卫迅速将苻坚和景略挡在中间。 “这就是你勾结的乱党么,计中计,不愧是朕的女人。”苻坚随手将一只射向他的火箭擒在掌间,看着她,森然得一笑。 “夜宴上的砒霜没有要了朕的命,这一次换了杀手,嗯?” “我没有。”清河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 砒霜?她分明让人下的是蒙汗药。 身后的凤皇儿眼底泛出一丝怨毒。 第四十四章 情殇 下 信任这种东子,是长在骨血间的花,一拔便血肉模糊。 …… 月色模糊,染上一层朦胧暗红的晕光,照的林间一片模糊幽寂。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一骑侍卫的护送下疾驰。 “这月色真乃不详”华服女子撩起窗帘看了下月色,随即厌恶地躲回车内朝前方叱道:“快点!本宫这次一定要把那个狐狸精正法,绝不容许陛下再被她迷惑!” “是娘娘!”车夫快马加鞭,朝马臀一根根甩。 马儿痛苦地嘶鸣一声朝前狂奔。 …… 很久之后,清河在船边把叫做“湛卢”的剑沉入洛河河底的时候,那上古名剑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瞬间在冰冷的河水里泛出刺目的光芒。 冰冷得一如那一年苻坚从他的剑鞘里缓缓拔出它,剑尖直指向她的时候。 …… “你不信我?”隔着杀伐混乱的人群,似隔开一条天堑,清河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 “我该信么?”苻坚唇边的线条紧绷,隐隐有一种森然的味道。 他眼前掠过自己看到的那十几具被烧死和熏死的尸体以及那些凄凉哭泣,人心是会变的,又或者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清河看着眼前一片混乱,相当无奈地一摊手:“我好像没有什么太有说服力的证据。” 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她笑了笑,带着淡淡的凉薄:“爱信不信吧。” 没有人能要求另外一个人无条件地信任自己。 不断地说服对方的感情,未免太过。 何况他们也没有时间去说服…… 着了火的房梁轰然倒塌,短暂地隔开两方缠斗的人马,清河看了他一眼,抓住凤皇儿的手,随后转脸狠狠一脚侧踢中从旁边袭来的侍卫的腹部,把对方踹出老远,朝身边的黑衣人简洁地喝道:“不想死,冲出去,抢马!” 黑衣人分明是查知他们行踪和官兵动向而埋伏在这里许久的叛党,想在这种关卡重重的地区不被官兵发现,集结这么多人,必定不敢骑太多马。 但看势头就知道,从一开始她到行宫修养就是苻坚和景略设下的引蛇出洞之计,为的就是查出国内叛党。 既然双方都那么喜欢那她当诱饵,玩计中计,她也不能太非主流,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被突如其来的坍塌砸的 有些晕头转向的黑衣人被清河一喝,下意识地带着他们向外冲。 苻坚看着他们消失的门口,眼底闪过阴骜。 刚冲出大火的炼狱,门外也已经是一片喊杀与兵戈交接之声,混乱间就着大火的光芒,清河清楚地看见除了这片森林,远处山壁上还有一道火光似乎从天而降的流光蜿蜒而来。 她皱眉,那是…… “那是此地驻军,清河,你真的让朕失望。”男人森然漠然的声音让清河忍不住一震,蓦地回头,才发现,苻坚已经站在离她不过十多步的距离。 近得她都可以看见他被火光印成浅浅金色却冰冷如刀锋的眸子,细细的血液顺着湛卢锋利而华丽的刀刃在地上滴落成血潭。 身边的黑衣人眼中闪着畏惧惊恐的光芒围绕在他身边,却不敢靠近。 这个男人的动作快得他们甚至看不清他出剑的动作,不少人已经身首异处。 这样的苻坚是她记忆不曾见过的。 千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刀锋一样的男人,本身就是一把饮血的剑。 根本不是一般的刺客能抵挡得住的,因为他就是最顶尖的刺客。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看着身边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被他利落冷酷的动作断颈开膛,清河忍不住咬紧了下唇,一步步地退后,直到听到身后有纷叠凌厉地马嘶。 失望么?那就继续失望下去吧,反正我们彼此彼此。 她眼底异光一闪,忽然拔出地上一个死人身上的刀猛地转身,长刀横斩,劈断拴住马儿的缰绳。 原本受了大惊的马儿立即嘶鸣着跳踏狂奔,踏着一路血腥竟生生闯出一条路,清河一把扯下身上套着的外袍往身边的一匹马头上套去挡住它的眼睛,同时把凤皇儿往马上一推:“快走!” 凤皇儿的脸色煞白,迅速地翻身上马,同时也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腕:“要走一起走,阿姐,上来!” “两个人跑不快……。” “绝不!” 看着凤皇儿狭长丹凤眸里的坚定,清河一咬唇,立即就着凤皇儿的手翻身上马。 这并不是适合上演孔融让梨的时候,一起逃或者一起被抓……生不如死。 感觉身后一暖,凤皇儿立马策马扬鞭向马匹们他出的血朝林外奔去。 “公主殿下,你要去 哪里,可要微臣送你一程?”半空中忽然传来景略谑嘲的声音。 同时身下奔驰的马儿不知为何发出凄厉的嘶鸣,前蹄一仰,本来就是靠着抱住凤皇儿才能维持平衡的清河顿时被向后狠狠抛出,身后一阵风声,一条乌黑如蛇般的鞭子猛地缠上她细细的颈项一扯,清河在瞬间几乎听见自己颈骨发出恐怖的吱嘎声。 “放开她!!”同样凄厉的声音还有马上颠簸着的少年。 仿佛蜘蛛拖动自己的猎物般,景略露出个冰冷的笑,玩儿似的将挣扎着少女一点点地拖向自己。 凤皇儿眼看着跌在地上的清河被景略残忍地拖住他的方向,当下一个飞身下马,同时手里的东西已经拼命向对方砸去。 景略轻蔑一笑,手里长刀朝头顶上的东西一劈,却见那东西被劈开,一层白色的粉末,劈头盖脸的洒下来,他心中一惊,却来不及避开,顿时眼中一阵剧痛。 “呜……!” 擒住自己颈项的鞭子忽然一松,清河缓过气,借着手里的刀一撑地面半跪着,长刀横扫向景略缠着鞭子的手。 “住手!” “阿姐!” 同时两声惊喝想起,刀尚未触及到鞭子,清河只觉的左肩头一冷,有什么东西穿过,冰冷的感觉从肩头迅速地沿着血管下滑瞬间仿佛心脏都冻结。 她缓缓地回头,目光从穿透自己的剑移向身后三步处那张熟悉得脸。 “……。”苻坚的目光隐约有波涛惊澜。 片刻后,清河忽然微微弯起唇角,淡淡地倦怠地道:“三爷,从今以后,我们再无瓜葛,再无相欠。” 他的剑到底还是要饮了她的血…… 心,不知是否已经麻木到不觉得痛,只是疲惫和冰凉,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倦态到无力。 她声音极轻,却沉沉地落在听到的人心中。 “清河。”看着她的凉薄神色,苻坚忽然心中一沉,仿佛要彻底失去什么的感觉让他胸口一沉。 会失去什么?这天罗地网有什么可以逃得出去? 清河手下滑,握住肩头的剑,沉思了一会,然后忽然向外一转。 “阿姐!”凤皇儿大惊失色地扑过来抱住她。 “清河!”苻坚微愕。 被扭出空隙的剑边“嗤”地一道血箭梭地溅出来,清河白着脸,向外跨出一步,剑瞬间脱离了她 的身体。 这种时代的兵器的很多剑体上没有放血槽,卡在人体里凭借着蛮力拔出会更痛。 刺痛从肩膀上瞬间传来,清河低着头看着手上被划开的伤口,很好,会痛了,好过麻木得连路都走不了。 在苻坚愣神瞬间,忽然看到清河一动,她的方向洒出一片白雾,他心中一惊,只来得抱住景略身子一点地,一个鹞子翻身向后退开数丈。 凤皇儿已经扶住清河再次在黑衣人的掩护下准备退开。 而此时,一辆马车却在受惊的马儿狂奔下向他们的方向跑来,马车上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 “救命啊——救命——陛下——啊——!!!” 清河眸光敏感地一闪,朝身边的黑衣人低喝:“拿下那辆马车和车里的人做人质!” 等到苻坚意识到不对时,四名黑衣人已经带着清河跃上马车,迅速地控制了马车。 “清河,夹持皇后乃灭族大罪,放下皇后,朕可以饶你一命。”苻坚眸光一冷,大喝。 坐在马车上,看着重重包围着的官兵和火光处的男人,清河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毒害皇族,勾结叛党意图富国,再加上个挟持皇后也没什么了。”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就是她现在这种状态。 还得多亏这位赶着送她上刑场的蠢皇后。 “陛下——陛下——。”芶皇后这辈子没有想过自己会看到血流满地、残肢断臂一地的场面,何况被挟持,早已花容失色,抖得如风中落叶话都说不全。 “陛下,仁德一点,就为了您生儿育女,贤德贞静的皇后娘娘让一条路。”清河冷笑,顿了顿无所谓地道“至于灭族,你请便。” “清河。”苻坚看着她,心一点点地沉下去。理智告诉他该让开,脚却不肯移动,仿佛这一条路一旦让开,便是——再无回头。 清河唇微微一勾,真要比狠,她还没输过。 芶皇后感觉自己脖子上一痛,有浓浓的血腥味流出,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却听见一道冰冷的女音在耳边道:“娘娘,你要是晕了,我就是在你身上扎一个窟窿,直到你醒过来。” “陛下,我是太子的娘啊……救……救……。”被吓得又活过来的芶皇后立即哭号起来。 苻坚最终还是慢慢地向后退开。 四名黑衣人们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惊喜,立即扬鞭一 抽,马车狂奔而去。 却在经过苻坚身边的一瞬,湛卢的寒芒瞬间反射向驾车的人的眼,一声惨号响起,马车顿时一歪,却没有如苻坚想的那样被湛卢砍破轮子就倒下,只是摔出几道人影,随即又在马儿的狂奔下,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出去。 “凤皇儿!”清河攀住车边,眼前一阵发黑,眼睁睁地看着凤皇儿把自己推进车厢,自己却掉出了车外,她伸出拉住他的右手因肩上的伤,几乎拉不住他的手。 “阿姐……阿姐……放开我。”凤皇儿几乎全身悬空在车辕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和肩头的血,眼前一阵雾气。 “凤皇儿,抓住,一定要抓住。”清河心中一片惶惑。 没有得到,便不会在乎,可这温暖的少年是她唯一还能拥有的东西。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手臂上的血几乎沁透了袖子,滑腻得渐渐抓不住他的手,她慢慢地被脱向疾驰的车边。 “阿姐,不要再回来了,找个人照顾你。” “你他妈闭嘴!我不会放手的!”清河咬着唇,倔强地一点点试图用勾住车边的窗棂。 妈的,什么破车铺那么多绸缎子,那么滑。 温热的血一点点顺着她的肩膀,流到他的手上。 少年的眼神一黯,忽然轻道:“阿姐,对不起。” “你想干什么……。”话未说完,她就看着那少年松开另一边拉住车辕的手。 凤皇儿温柔地一笑,隐约间似春雪初融:“可是,阿姐,我坚持不下去了,我等你来救我……我等你,好不好?” 巨大的拖力让她瞬间手一松,那道雪白的身影,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雪雁般被高高的抛起摔落。 “凤皇儿——!!”清河眼前一黑,泪瞬间滑落唇边。 为什么,一夜之间……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 恨恨地一剑穿过地上伤痕累累颤抖着的少年的腿,将他钉在地上,苻坚望着遥远地消失在远处的车影方才集结了马匹追过去的士兵,眸光冷厉,蓦地以内力长啸:“慕容清河,若你还要慕容冲的命,七日之内束手就擒,否则我就将他一刀刀地凌迟。” 朕不会放过你的,你早已生是我的人,就是死——也是我的鬼。 马车不知在茂密的山林里狂奔了多久,马儿终于在被树藤绊住时 停下,车厢也猛地撞上树干,几乎瞬间散架。 清河滚出车边只觉得头上一痛,有什么东西从额上流下,模糊了眼睛。 不……她不能死,她要救凤皇儿……凤皇儿还在等着她……还在…… 她努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黑暗与疲倦却似春蚕般一点点吞噬了意识,吞噬了一切。 月高高星寥寥 拂微风云飘逸 孤江边心邈邈 两世牵谁人晓 …… 安静的令人心安的黑暗里,渐渐有细微的声响。 “咦,那位姑娘还是那样么?” “是啊,刚又睡下,可怜哟,伤成这样子,整日里呆呆地望着天,不会成了傻子吧?” 第四十五章 建康之妖 上 “我家小姐不会有事的。”门外踏进来的中年妇人不悦的打断他们。 “芸嬷嬷,我们先出去了。”两名村妇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看一眼,赶紧退出去,这女人是不久前到村子住下的女巫,有些能道,可不能得罪。 芸古关上门,放下手里的盘子后上前查看床上人儿的伤势,见着她沉睡的苍白的脸上一片平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边拿着水为她润了润干裂的唇,边轻喃。 “公主,芸古不能辜负娘娘所托,绝不能让你以身犯险,慕容家怎么对我们的,那小子不值得你去救他的,不值得。” 她花了大价钱才知道公主殿下的消息,潜伏在秦国军队之间,好容易借着多年前曾经在公主身上下过的迷踪引才抢在官兵之前找到她的,哪知她略有清醒就要去救那小子……不,她绝不让殿下再涉险境。 忘掉罢……忘掉一切,就算是是痴儿,也比再进秦宫受尽折磨地好。 目光移动到盘子里的奇怪物事上,芸古的目光闪了闪,打开一只造型诡异的黑色小香炉,把旁边一个袋子里蠕动着的什么东西丢进去,随即点燃里面的火媒,香炉闪出幽幽如鬼火般绿色的火炎。 一股奇特的香气慢慢地飘散开。 芸古半垂着眼皮,老僧入定般似吟非吟,似唱非唱的怪异鸣音从她唇间逸出…… 床上沉睡的少女似受不了这种刺耳的声音,痛苦颤抖着蜷曲成一团,许久之后才力竭地平静下去。 …… 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 三年后东晋建康 城南刘府 青衣小仆一头闯进后厢的主人房,一边大嚷:“老爷——?老爷——不得了了,大小姐闹着要和张老爷家二公子退婚,否则她就……。” 房内一声女子尖叫,正在屋里九姨太身上播种的肥胖中年男人抖抖索索地撩起帘子,怒道:“小王八蛋,皮子痒了!” “老爷饶命,小的也没办法,但是……但是……。” “哦,小甜心别生气……但是什么!那丫头哪天不闹,元子,说不出个好理由,你就等着被剥皮!”刘老爷哄完姨太太,朝名为元子的仆人怒目而视。 “小姐说她就跳楼!”元子赶紧道。 “这是她这个月第一百八十三次说要跳楼,还有没有别的!”刘老爷恶狠狠地一瞪元子,抖 索着去床头小柜子掏药,再下去他有一泻千里的危险,得赶紧吃药。 “但是这次少爷也说,如果大妹敢退婚,他也要跳楼!”元子小声地补充一句。 “什么!!”刘老爷僵住,这话听起来似乎也正常,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话那么别扭。 “爹没听错,大妹如果敢退婚别嫁,我也要跳楼!”门外冲进来一怒气冲冲的英俊年轻男子。 “那你就跳呀、跳呀,死了最好。”伴着尖利的声音跑进来的华服少女冷笑,朝年轻男子抬起下巴,双手叉腰:“他就是要我不要你,你以为你是什么,跟我斗!” “你……不要脸!”年轻男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要脸,你要脸怎么脱了衣服上他的床,还对着他纠缠不休。” 华服少女容貌艳丽,此刻却似张牙舞爪的蜘蛛般,朝着自己兄长步步进逼:“你以为你在我和他之间刻意破坏就能得偿所愿,我告诉你,你是个不下蛋的鸡,这辈子你别说生个蛋,连个屁都生不出来,跟我争,你凭什么!跟你,他玩你而已!” “你……胡说……水青和我才是鸳盟结约,分明是你夺我心上人,当初我就不该将水青介绍给你这狐狸精。”男子踉跄几步,脸色凄凉,秀目含泪。 “狐狸精也比你这不下蛋的鸡好……。” “够了,够了!”六老爷面色铁青,一脸肥肉抖啊抖,让元子相当担心那肉会掉下来。 “你们该不会是为了那建安之妖……斗得你死我活” 看着一双儿女同时冷着脸哼的一声怒目而视,他气得浑身一抖,神经一抽,坚持了许久的老鸟……到底一泄千里了,又一口心血上不来,噗通一声栽倒。 临晕前尚且听见自己娇媚可人,弱柳扶风,最得他宠爱的九姨太怒气冲冲地从他的千斤肉躯下爬出来泪盈盈地吼:“你们都放屁,水青的心上人分明是我,是你们这不举的爹强抢民女……。” 刘老爷两眼翻白,咬牙挤出一个三个字:“苏——水——青。” …… “没错,正是区区在下苏水青,幼度兄何故这般横眉竖目,教小生好生惊恐。”清冽悦耳的声音响起,却带着与内容不合的揶揄。 谢玄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三十而立,三十而立,岂能和面前这个后辈计较。 “幼度兄,怎么了,面色真差,要不要水青帮你看看。”似关心 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谢玄蓦地睁开眼,便见着面前一张清艳至极的面容不足自己一寸,如鸦翅般的睫毛下一双子夜般漆黑的秀逸美目正满汉关怀地看着他,谢玄的呼吸猛地一窒。 当然……如果除掉他那只…… “苏水青,拿开你的手!”谢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目光左斜八十度盯着那只在自己脸上游移的手。 “幼度兄的脸色不好,水青当然要好好关心一下。”苏水青修长如葱般的手指极尽温柔撩拨地掠过谢玄的细长微挑却含秀藏蕰的一双妙目。 他最喜欢谢玄这双眼了,一生气就微眯起来,眼尾流畅地上条生出一种单凤目特有的艳丽来。 当然,这不能告诉名扬建康,虽有兰芝玉树之态,出身高门大阀,名儒谢家却身为恒家武将幕僚,以武立身的谢玄大人。 “老子……。”察觉面前的俊美清艳的青年眼里闪过的揶揄,谢玄这才发现自己竟口吐市井之言,但是面对面前这个调戏折腾自己为乐的家伙,他何必还来门阀间那一套。 “不要老对我动手动脚,我没有龙阳之好。”谢玄一把拍开他的手,同时有点儿头疼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算我拜托你,不要再给我搞那么多事,昨日里太守大人又上叔父家喝茶了,说你勾引城南刘府家一对兄妹,导致刘家老爷中风瘫痪。” “哦?刘老爷上门击鼓?”苏水青懒洋洋地躺回小叶紫檀木床上,弯起一臂支着脸颊,另一只手搁在曲起的膝盖上,一头柔软的长发流水般披落肩头,侍立左右的一名美貌的童子立刻捧着折扇上前帮他慢慢扇风,另一名则端上冰镇的桂花莲子汤喂到他的唇边。 行止间说不出的风流幽雅。 “是他九姨太上门击鼓,说是与你早结鸳盟,奈何被人横刀夺爱,才不得不生离,如今要求刘家分家,好和你再续前缘,这是这个月的第七次有人和你曾生离死别了。”谢玄相当气闷,却见他看着自己,似笑非笑地含下一粒莲子,湿润柔软的唇沾了水,异常地滟涟。他顿时莫名其妙地脸有一点发红。 这建康之妖,果真是……功力非凡。 “啧,看来王太守是不满意上次给他的一柱擎天粉,才会去叨扰宰相大人,莫非还是记挂着我那一夜十次郎丸,但他体虚脾弱,用了那个,迟早会精尽人亡的。”苏水青无奈地叹气,他又要辛苦了。 “市场需求如此巨大,但药物效果不尽如人意,看来一定要好好改进。” “苏.水.青.你身为男儿家,就不能志存高远一点么!”谢玄忍无可忍地一把楸住他的衣襟,怒道。 他在这个家伙面前不但永远当不成那个人人赞颂的兰芝公子,甚至连以冷静睿智,城府深沉颂于恒将军府邸的军事大人都做不成。 明明就是秀逸非凡之姿,胸有韬略,计智多谋的人才,为何却只甘愿做个谢家的幕僚账房,或者说——专营些蝇营狗苟之事的‘人才’。 钻研春药、春宫图、专营伶倌、妓院得不亦乐乎!还成日勾三搭四,混迹市井,混出个妖孽恶名……!!! “志存高远?时不待我,又奈何命运多舛。”苏水青看着面前谢玄因怒火而眯起的狭长妙目,沉默了许久,苍凉地一笑。 慵懒的眉宇间,隐隐生出无边落木萧萧下的黯淡,却一闪而逝,反教人无端心酸。 “你有何郁结,不妨说出来,我未必不能帮上忙?”谢玄心中一颤,轻声道。 也许他不能现在保荐苏水青成为一品之臣,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水青绝对是一流谋士。 “水青多谢幼度兄,但幼度兄之话可当真?”苏水青垂着黯淡的琉璃美目,看得谢玄心中一怔,握住对方的手。 “一言九鼎。” “水青相信幼度兄。”他慢慢地抬起眼,子夜瞳里波光流曳,指尖慢慢地搔拨着谢玄的手心:“水青如今最大志向就是——和幼度兄睡觉,俗称上床。” 谢玄一口心血涌上来,眼前一阵金星乱冒梭地就被对方抱住,身为武将竟一下子挣脱不开。 “放手!!” 如果他短命,肯定要宰相叔父缉拿面前的混蛋偿命。 “小主子,快放开谢大人。” 门外跨进中年女子忙道。 “芸古嬷嬷,把你家妖人给老子弄开!”谢玄终于见到救星,咬牙切齿。 第四十六章 所谓霸王硬上弓 (上) 芸古进来就见着自家那没什么操守的主子淫笑着压在军事大人的身上,一副准备霸王硬上弓的样子,当即出了身冷汗,冲过去把脸色发青的军事大人从他的魔掌下解救出来。(军事是晋朝时的职位) 水青看着芸嬷嬷连番安抚谢玄的模样,挑起斜飞的秀眉,无奈低叹:“到嘴的肉又飞了,奶娘你可真会坏我的好事。” “公子,不可对谢大人无理。”芸古脸色一白,忙打断他。 谢家,恒家自晋起便是高门大阀,名士辈出,官宦世家,如今东晋朝廷就是这两家在把持朝政明争暗斗,皇帝形同虚设,自掌管兵权的大司马恒温去世后,谢家便和恒家拼了个平手,宰相谢安年轻时更是与竹林七贤一样名震天下的一代风流名士,如今门生满天下。 这谢玄不但是谢家年轻辈中的天之骄子,祖谢安视如己出,十几岁拜入大司马恒温旗下,竟能让一向与谢安水火不容的恒温极为喜爱,可知手腕之高造绝不是一般眼高于顶,只知风花雪月的腐儒可比。 “没事.芸嬷嬷,我习惯了。”谢玄对着不时解救自己脱离‘险境’的芸嬷嬷明显相当有好感,温然一笑,轻声安抚。 “小玄,你总对别人温柔可亲,可对我却横眉冷目,这样厚此薄彼,你可真会伤青的心。”苏水青叹息着往后一靠,原本捧着冰镇莲子糖水的美貌童子搁下糖水,熟练地拿过玉珠编的凉垫铺在自己身上,让他靠着自己。 水青赞赏地拍拍他的小脸,童子羞涩地微红了脸。 小玄? 谢玄看着面前的人,额头青筋隐约一抽:“伤你的心.总比被你伤心好。” 想起满城痴男怨女的模样他就深感无力。 等到发现自己的话似乎有问题的时候,某人已经拿扇子半遮了那张过分清艳的脸,只露出一双不怀好意地桃艳眼笑得花枝乱颤:“呵呵,我就知道小玄不是没有心的。” 深深地呼吸了口气,先把一脸担忧他再遭自己主子‘毒手’的芸古嬷嬷送走,谢玄回身的时候,苏水青身边的两名美貌童子也早已会意地退回隔壁小间扣上门,将实闭的空间留给主人。 “难得你还知道我有正事。”谢玄轻嗤,宽袖一拂坐回椅子上,拿起瓷杯优雅地品了一口。 “能让畏在下如鬼的谢军事大人亲自上门,看来这事还小不了。”水青支着脸颊,轻笑着单手摇着绢扇。这个侗偿风流、洒脱不羁的时代,却更是 兽性与人性冲撞得最激烈,法纪淡薄的撩乱年华。 兰亭蓄美酒,公子草狂书是名士大雅,但烹妻煮姜.以人肉供友朋欢乐更是豪侠气魄。 谢家高门大阀,名士辈出,但这世间不是只需要谈论老玄、醉卧竹林便天下太平官场明面,风花雪月下掩盖着的龌龊不堪、肮脏丑陋的权色交易才是供奉着这些人锦衣玉食的根源,似莲花塘下的污泥。 总要有人来做这些腌趱事的。 他恰好对这些事比较敏感又素不避讳。 “泰国遣使来访,据说从天竺请来高僧,得西天佛经数部,需要名家方敢翻译抄卷,而我朝乃书法大家所以特来相邀。” 谢玄搁下茶盏淡淡地道。 “哦,他们想要谁?”苏水青闻言晃着的扇子微微一顿。 “王献之,王中书令。”谢玄慢慢把玩着玉杯,垂着的细长飞扬的眼,他睫羽极长,却丝毫没有卷翘飞扬,直直的鸦羽,冷光流转间还有种暗金属的锋锐。 “新安公主横刀逼娶,风流蕴藉——王献之?”苏水青挑眉。 这位风流倜傥的才子大人和他写《兰亭集序》的老爹一样名满天下,一字千金。 不过…. “这还真是个烂借口。”谢玄唇边泛起冷笑,哪里有去借他国重臣去替抄经书之理。 苏水青想了想:“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借口烂不栏。” “他们是在拭探我朝的底限,时常龚扰我徐州、襄阳.迫使我们不得不一再退让,上次送出的丝茶油盐和数万两黄金白银说是和他们购买宝马,实际上根本就是陛下求和芶安于江南之物!”谢玄五指一捏得玉杯咔嚓发出细微的崩裂声。 “泰国日渐势力大,如今平了内乱,收服了那些异族豪侠.苻坚如今即将一统北方,更是对江南虎视眈眈,剑指江南,边关异动频繁,可陛下不但毫无抵挡练兵之志,却时时和朝中芶且之辈对叔父施压,只求朝夕亡安!” 谢玄如玉面容上闪过阴沉,那是属于眼见家国被侵吞蚕食,却力不从心的慨愤。 让水青隐约间想起史册上另一个同样赫赫声明,文武出众,白马银抢驱逐敌虏的少年将军,只可惜不得善果。 “幼度兄,小心祸从口出。”他提起丸转玉壶,为谢玄杯中斟酒:“忠孝节烈是谢家立族家训,一如壶中美酒香醇,只是若这杯子不小心漏了,碎了,这酒就可就只能 沾染污泥尘土,浪费了。” 谢玄看着手间沾湿的酒泽,神色微凝,随后搁下滴漏的杯子,轻慢洒脱的一笑隐约有剑气寒光流转,大袖一挥:“所以不管那拿杯子的人是不是愿意,他都得给我好好地拿着这个杯子。” 夏风拂过,梭地吹得他衣袂翻飞,似秀挺傲然于云海间的琼树青松。 苏水青轻笑,到底是谢家最得宰相大人钟爱的兰芝玉树公子,便是这样的傲纵神态,也是让人……心痒难耐。 比起他手下的头牌公子也不逞多让。 “收回你脑子里的下九流念头。”谢玄轻笑着拿过他的扇子在水青蠢蠢欲动的手上一敲,毫不客气。 “年纪不小、也不求些上进,非得成了建康的一等一有名的破落户,连叔父都拿你没办法。” “没有我们这些下九流,怎么显得出你们这些名士大儒,帝王将柏的风采斐然高人一等,我这破落户可没有什么爱国之心,只重银子在眼前和求份好心情罢了,做不得达官贵人。”水青也不恼,笑嘻嘻地揉揉自己的手。 “嬉笑怒骂皆由人,谁比建康苏家掌柜更放荡不羁,风采斐然。”谢玄扇子一挑居高临下地挑起水青尖翘圆润的下巴。 便是这样的苏水青,要什么是什么,从不似世间人这般做作和掩饰。却又进退得当所,以才更让见惯以退为进的官场伎俩的叔父垂青罢。 见他神色似笑非笑,却没有如往日那样的调笑,眉宇间却多了种他不甚明白的淡漠和心不在焉,谢玄心中不由一顿,似少了一拍,随即不动声色地转开脸。 …… “小主子,谢大人这次的事和泰国有关?”芸古摸摸端着热汤一点点地为按摩着手里那双青葱般的玉指,似有些担心。 “只是要我再往泰国加派探子打探隶军动句罢了.没甚大事.嬷嬷不要担心。”苏水青收回按摩得发热的指尖,安抚地一笑。 芸古叹了口气,“我怎能不担心,你是当年被幕容家献上去讨好泰帝的牺牲品,最终熬不过折磨拼死逃了出来,落了一个畏寒的病体.泰帝当时可是……。” “是一纸暗中格杀令,千金取我项上人头。”水青谈谈地皱眉“泰帝还真看得起我。” “你大伤了泰帝和幕容家的面子,也不奇怪。“芸古眸底闪过一丝幽芒。 “嗯…..” 苏水青看着自己葱管般的手指,细看便 可见上面不少隐隐的是伤痕痊愈后留下不去的白痕。 给帝王的祭品么? 他心中却并不太大怨恨或者悲愤的起伏,谢玄不解他为何似对任何事都不甚上心,甚至不知他的年岁故园,只因为他不过是千年后一抹游魂罢了。 他是个名目其实的她。 苏水青收回手,讥讽地一笑,从昏迷中醒来便是被追杀.和芸古摸摸落魄街头,再到如今成为谢家掌管一方事务的‘账房先生’.她经历过多少几乎丧命的艰辛得到今日栖身之地,她不会再是那个以为安分守己做自己就得一世平安的暴躁又直接的苏清荷。 这乱世间,没有人提供庇护,手中没有权柄,就无一放栖身之地,她狗屁都不是! “嬷嬷,太和四年到六年之间的事……” “小主子,过去伤心屈辱,何必非要想起,我先去看药煎前好了没有。”芸古嬷嬷打断她,面容如常般端着水盆退下。 她是太和六年才无意穿越到这个逃亡的清河公主身上的么?希望如此…… 苏水青轻笑,目光有些心不在焉地移向窗外挂着的一只精致的鸟笼,一只小巧可爱的雪白鸟儿正蹲在上面,似感觉到她的目光,蹦跳几下,落在她的手指上,亲昵地拿脑袋蹭了蹭她,就着她手心的细碎谷子吃了起来。 水青淡漠轻薄的目光惭惭地柔软,爱怜地看着手心的小白鸟。 她的小雪雁.似乎有些长大了…… …… 少年红粉共风流,锦帐春宵恋不休,兴魄罔知来宾馆,狂魂疑似入仙舟。 脸红暗染胭脂汗,面白误污粉黛油。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一曲淫词却龙飞凤舞地挂在精致门栏上,衬着竹楼水榭却异样的别有一番风景。 竹楼门前撒着一地的凌乱青纱薄衫和内挂衣带,白色底裤的半截在被竹门夹在门内,异样的暧昧。 啧….看来昨晚战况相当那个……激烈。 苏水青看着地上的衣衫,感叹。 “苏老板,我先去叫子瑾哥哥起身。”带路的清秀小仆见惯这样的场面,丝毫不觉得尴尬,驾轻驭熟地弯身检起衣裤。 “不用了,我自己去看看就好,若他还在睡,就让他好好体息。”水青刷地一下打开折扇,笑吟吟地打发自己身边的两名美貌童子去帮小仆的忙:“连儿饲候你家主子,估计昨夜也 是没睡好的,今儿就好好体息吧。” 少年高兴地一抬头却撞进一对含笑的子夜瞳里,脸莫名地红了下:“是….谢谢老板。”说着匆匆地低头带着两名童子离开。 “连儿真是越加可爱了。”水青笑眯眯地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少年啊,她最喜欢稚嫩可人的少年了。 “怎么,连十四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么,苏老板。”门内传出慵懒的声音,却让水青笑容一顿,随即嘿嘿一笑,推门进去,便见一扇竹木精雕着春宫图的屏风后有袅袅的水烟。 “子瑾起的真早,我以为你还在睡。”苏水青站在屏风边,日光飘见小茶几上几只翡翠青竹的小瓶子。 “子瑾的身子就这么不入苏老板的眼?”竹木屏风的人笑起来,语气嘲讽,如泉流淌的嗓音却让人完全无法生厌。 “哪里,哪里,我这就帮你擦背。”苏水青人命的挽起袖子,钻过屏风,捞起绸巾,为硕大浴桶里背对着她伏在通边的男子擦背。 所谓一物克一物,满青竹馆敢让苏老板擦背的就这么一位。 红牌中的红牌。 浴桶里的人懒洋洋的把一头乌黑的青丝用一只发簪盘起,撒在浴桶外,水珠从他优雅线条紧凑的光裸肩背上滑下去,泛出柔和的光芒,让苏水清忍不住抿了抿唇。 浴巾刚触及他的背,便被对方握住手腕,男子埋在臂弯间的脸抬起来,朝她轻哼:“苏老板,别忘了,碰一下子瑾可是二十两金的价钱,别又像上次那样,老板也是要收钱的。” 那是张出尘脱俗的脸,五官都似水墨勾勒上去,风流清雅到极致却又带着些山水画的朦胧,宛如世家皇族锦衣玉食,诗书画琴养出来不可侵犯的贵公子,偏偏又因一双浅绿色翡翠猫眼石般的眼睛,为那种清雅里添了诡异的妖冶,矛盾到极处却又撩人心扉。 子瑾的性子也素来极淡,从不喜应酬,却也不故作姿态的推拒,只是天生一般疏离让人自动生不出敢靠近的心思,却又挠心挠肺地想要靠近。 只是这样无心勾引,却最合晋朝名流们的胃口,为了他一夜春宵,更是一掷千金。 连新安公主私下也用轿子接他出去了两三次。 这张淡淡贵气的脸染了情欲的模样,更是被一个高官恩客的画师偷偷画下,私下卖了几百金。 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收下这片肌肤,虽无自己天生的透白,却是极其滑手细腻,比豆腐还要 诱人吸手。 “呵呵……子瑾放心,我何时亏待过你。”水青一笑,老老实实的擦背,心中却相当腹诽,这家伙看起来洒脱出尘又一身贵气,却是出了名的抠门,比铁公鸡还铁!! 她上次不小心多摸了几下,就亏了一百金! “扶我到床上。”片刻后,子瑾径直站起来,丝毫不介意自己秀挺漂亮的身体裸露在空气中。 对方素不客气,自然苏水清也大大方方地扶着他出来,欣赏面前风景锦绣。 只是……这一次似乎…… “客人伤了你?”看着他身上腿间的青紫和不太自然地走路姿势,水青脸色微凝。 “想要消息,自然得付出代价。”子瑾淡然的扯过宽袍随手一套,丢了个瓶子给水青,随即伏在刚收拾干净的床上,弓腰抬臀跨开双腿。 这样情色引人遐想的姿势,在他做起来却丝毫不见猥琐,却让人呼吸不稳。 水青皱眉,顿了顿,还是从药瓶里沾取出药膏,从他的浴袍下探入沿着敏感的腿间细细涂抹,一路缓缓向上。 子瑾微微喘息一声:“这次泰国派来的副使节比那位正使节,更有趣。” “哦,是谁?”水青的指间慢慢移动到他的臀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往里探入,感觉身边的人身体发冷似地颤抖,她面色沉静地伸出手安抚地握住对方垂在腿间形状优美的分身,修长的指尖熟练地在上面更加细腻的皮肤上弹动撩拨。 子瑾微拧了眉,脸色白了白。 “连这里都伤了么?”水青暗叹,指尖下移,慢慢地在一对玉囊袋间缓缓地揉搓撩拨,渐渐听到对方喉间的低吟带了情欲难忍的意味,有晶莹剔透雨露从顶端柔嫩的小口溢出,才将指尖缓缓地推进他的后穴,夹往里面东西利落地一抽。 “唔……是那个平阳太守慕容冲。”子瑾痛苦的轻喘平息下去,冷汗缓缓从额角花落,一转脸,略显粗鲁地扯过身后人的衣襟,狠狠地吻住水青的唇,撬开对方牙关,长驱直入。 同时不耐的下令:“快点。” 第四十七章 所谓霸王硬上弓 中 粗暴的动作更能激起人心底的欲望和兽性,夏季渐热的空气因唇齿啃噬喘息的声音愈发显得黏腻。 感受到手间骄傲修挺的器官愈发坚硬的趋势,水青有些迟疑,但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却已经更加不耐,半睁开的绿眸里妖冶与高傲共存:“你的手活退步了。” 子瑾最诱人之处,还有这天生兰麝异香,某种近乎大漠月下妖娆荆棘花的味道,情动的时候让人恨不得能揉碎他。 水青不以为意地笑笑:“我怕伺候不好子瑾少爷,要不要换人?” 子瑾挑眉刚想开口,敏感细嫩的铃口却被指尖狠狠刮过,出口的声音顿时变了调,秀挺的脖子如天鹅般仰起:“呜——。” 原本就带着细小伤口的器官司被毫不留情地搓揉过,快感和痛感一样层层叠叠地在趾骨尾段累积起来。 子瑾的指尖顿时狠狠的插入对方单薄不似男子的肩头,只是他居高临下看见操纵自己一切感官的人儿清艳之极的微笑面容上,一对子夜瞳眼尾小狐狸似的挑起,竟丝毫没感觉有一丝痛感的轻薄与……淡漠。 他眯起眼,忽然低头舔了下他的眼睛,潮湿润泽,带着点粗粝却极软的舌尖轻触到对方玻璃般的眼珠有淡淡的咸味,在水青眯眼怔然的刹那,毫不客气地薄唇下移,狠狠在对方唇上咬了一口。 听见水青一声低呼,他满意的舔舔自己嘴角:“让我保持心情愉快以便工作,是你责无旁贷的责任,别忘了,苏老板。” “是、是、是。”就算是天鹅,也是牙尖嘴利的嗜血食人黑天鹅,水青无奈地道:“每次你都要咬破我的嘴唇,是因为它和你有仇么?”或者是根本成心让她的坏名声多添一笔。 她不客气的狠狠一握。 “嗯——。”子瑾猫儿似地半合起翡翠眸,水勾墨勒的漂亮面容上呈现出痛苦与享受的表情,腰急促地往前一挺,水青便感觉手上的器官灼热到顶点然后指间一阵灼热黏腻。 空气里弥散开花瓣被揉碎,荼靡般的破败浓烈香气。 水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拿过一边的热毛巾擦了擦手上的白露。 她好像挤得太用力了点儿,溅到脸上了,正打算抹掉脸上的痕迹。 “我来。”子瑾拦住她的手,修长滑腻的指尖慢慢抹过水青白皙的脸颊,抹掉那一滴白露,然后…… “我没兴趣尝别的男人子孙的味道。”水青似笑非笑的话,让子瑾停 在她唇边的手顿住。 她似乎觉得自己瞬间在他绿色惑人的眼里看到一闪而逝的,是某种叫做凶杀的东西,不过下一秒,子瑾不可置否地一笑:“好。” 说着看了看自己手指上那滴白露,他忽然伸出舌尖在指尖一卷,将指头身在舔干净。 “子瑾少爷,果真肥水不落外人田。”水青愣了一下,忍不住低笑,再香,那也是…… “你不问一下我味道怎么样么?”子瑾挑起水青的下巴。 “嗯,味道如何?”她是相当从善如流的人。 子瑾伸手把自己垂落在脸颊边的青丝,优雅地拨到耳朵后,半张线条光洁的侧脸在光下显得异常迷人:“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要糟! 还没等她侧身闪避,那张咬破她嘴唇多次的薄唇早已堵住她的退路,舌尖也恶劣地顶进她唇间一阵毫无技巧地乱搅。 “唔……唔……”水青被堵得几乎无法呼吸,唇间满是浓郁的兰麝香气,她皱起的眉,随即放松,手再次抚上他窄翘的臀和劲瘦的腰肢,在敏感处轻拨慢捻。 等到发怒的黑天鹅开始喘息,不再只顾啄她,才狠狠一掐手下再度精神起来的秀颀花芽,同时按住他探入自己衣摆里的手。 “你克制一点。” 痛得不得不松开她的子瑾抬起脸,冷冷地一把按倒她:“克制?苏老板不是一向最好风流么,还是子瑾让你舍不得那点儿钱?” “你到底怎么了?枊参将在你体内塞的玩具是四颗四分的大南海珍珠,应该没有伤到内壁。”苏水青也不挣扎,只一脸莫名地看了看手上那串闪着淫靡水光的珍珠。 这少爷又发什么脾气,客人喜欢玩儿这些玩意,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为了保护他们,竹?馆提供的玩具都是有分寸在安全范围的,并且都是要花市价的三倍买下。 “他没怎么,只是听说昨天谢军事——谢大人半夜从你屋里被抬出去,昨天下午刘家小姐又冲到绿竹馆大闹一通,撂下狠话,说这里的骚公狐狸再敢缠着苏老板,苏掌柜,她就踏骨这里。” 娇俏如黄莺出谷的嗓音伴着门外清新的夏风吹散一室靡丽的香气。 一袭紫色纱衣、头戴纱笠的丽人提着裙摆袅娜地站在门外。 “紫衣,早。”水青微笑着起身,殷勤地上前扶着美人进门。 看着不动垢色脱离自己掌控的人儿,子 瑾冷冷地拢衣起身。 “苏掌柜,你还记得奴家的名字,可真是倍感荣幸。”紫衣轻笑着摘下纱笠,露出一张皎洁如月,出尘脱俗的美颜,一头乌发盘成蝴蝶髻,斜斜插着一只剔透玲珑的碧玉牡丹步摇,细碎的米粒大的珍珠串成珠帘额饰落在光洁的额头上,衬出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越发朦胧,洛河甄妃也不过如此。 水青低头,满脸温柔地看着她:“小生又哪里惹得神仙姐姐不高兴了,这般折杀我。” “得了,你就装罢,谁不知道苏家掌柜一张嘴最是甜滑。”紫衣嗔道,顺手拿过水青手上的扇子一敲地额头。 说着妙目一横姿态慵懒盘踞在床边的子瑾:“你倒是胆子大,还敢把这人往自己狐狸床上带,忘了昨日那家小姐怎么说的,这里有护院动不得你,若是她使个名头把你接出支,折腾不死你,也毁了你这张脸。” “哼,狗屎,我记得她原本也打算上红袖招去的,只是恰好太守大人大宴宾客,红袖招人去楼空了而已,公狐狸总比某些寡妇毒蜘蛛的好。”子瑾依着床边,单手支着脸,垂着绿眸正眼一脸冷淡地吐出完全与自己的贵公子外表不符的脏话。 紫人一转身,坐在珠椅上,巧笑倩兮,以盼顾生情之姿吐出不输对方的恶毒话语:“是么,看看那些达官贵人知道自己千金求一夜的碧玉公子是个乞丐窝出来卖大腿的骚狐狸,只怕宁愿进我这蜘蛛窝。” 子瑾冷哼:“可惜啊,皇家郡主不也和乞丐一样落到千人枕万人睡,心比天高,身比奴婢贱。” “你……。”紫衣脸色一变。 “那个……。”一道清冽到轻薄的声音忽然插进来,两双眸子同时从不同方向却同时冷冷地射向一边一脸无辜的某人。 大有你敢为她(他)说话看看,老子(老娘)抽不死你的意味!! “咳咳,我想说的是,关于黑寡妇蜘蛛精和公狐狸精……。”看着两人同时冷嗤着别开脸,耳朵却竖得老长,水青望着窗外浮云,忧伤地“刷”地一声打开扇子掩唇长叹:“都是同类,为了区区在下小生一人‘相煎何太急’,真乃在下之过哩。” “……。” 房内一片静默。 建康之妖,到底功力和脸皮一样比建康的城墙还深厚。 …… “此次前往太守府,紫衣探到襄阳兵马异动,和从柳参将处得到他们兵马从原驻防由原汉水一带忽然迁移往琵 琶山,水军却往陆地调动,最近宰相大人并没有得到过这样兵马调动的消息呢。” 紫衣看着面前的沙盘,娥眉微皱:“军权一向是恒家在握,虽然说恒大司马已经过身,但若是恒家……。” 翘着二郎腿,拎着只翠玉酒壶懒洋洋地喝了口,水青看着面前的沙盘摇摇头:“恒大司马虽然一向信奉即使他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但他那种骄傲得不得了的性子是决计不肯通敌卖国的,能接他之位的恒家人都是那种臭脾气。” “哦?”紫衣刚想开口,便见桌边的子瑾冷淡地起身,不阴不阳地抛下一句:“女子眼界,我要去看看绿竹馆刚收回的帐本,后日使节之宴,你不在,我走。” 前一句,对紫衣,后面几句则是简洁利落的命令或者说——威胁。 你不在宴会上,老子就放朝廷鸽子走人。 水青看着他的修挺的背影,无奈地一笑。 “哼,我看他能得意几时。”紫衣愤愤地唾了一口,余光看到水青脸上近乎宠溺的眼神,不由微咬了贝齿,目光黯然。 敏感地转过脸,正巧见着她转开脸,水青暗自一叹,伸手转过她的臻首:“紫衣,你该知道我从不偏袒你们中任何一人。” 紫衣抬首看着面前那脸清艳精致的面孔,水眸漾开层层柔光,抬手轻抚上水青斜飞如鬓的秀眉,惨然一笑:“放心,我并非真的生气,因为我知道那是水青的心里没有我们任何一个人。” “紫衣……。”水青子夜瞳一闪,刚张了唇,却被她的手指按住。 “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那个骚狐狸更别想知道这个只属于我们的秘密。”紫衣笑了笑,瞬间恢复了从容淡雅的神晴。 只这一点,子瑾永远别想在水青的心中重过她。 水青永远都是她的——“他”。 第四十八章 所谓霸王硬上弓 下 酥手穿青丝。 紫苏拿着桃木梳,跪在水青的身后细细地梳理着那一头垂地发丝,柔软的略带卷度的发丝散落下来,让面前半阖着眼的人添了数分亦男亦女的惑人。 紫苏眸光柔如波光,看着手中的青丝惋惜地道:“可惜,虽是檀木鸟,却少了光泽,要不要多上些香油?” 水青身骨秀颀如竹,高挑颀长,只是面上流于轻薄,嬉笑间喜与市井之徒混在一起,不为偏好高雅潇洒的士大夫们所喜,又是涉及管帐银钱收租贩买之类的俗物,虽然挂着谢家管事的名头又非奴贱之籍,却反而不似子瑾那样受士大夫欢迎,从不被丝竹鸦宴诗会所邀请。 除开这一点,水青的容貌更是一等一的绝不输给子瑾,甚至在他沉思不语似含忧时的眉梢眼角更有一种异样的风情,孤寒如隔绝人世,那是谁也无法到达的世间。 只是那样的苏水青,她也只是遥远地无意窥见一次。 只一次,就足以让她……怔然许久。 苏水青慢慢地摇着扇子,享受着美人的指尖温柔,连头都舍不得摇,轻哼一声:“不必,不必,生来如此何必浪费紫衣亲自弄出来的香油。” “若是香油没人用,倒不如倒了。”紫衣心中正是郁结,听苏水青这么一说,便嗤笑三声,随手将那支拿在手里的香油紫金盒扔出窗外。 “好姐姐,我话还没说完,这洛河仙子亲手做的香油要在下用来沐浴擦身,贴身所用才不辱没了它。” 水青看着那昂贵的盒子被扔出去,只及握住她的柔荑,抬起眼看向身后的美人,叹息:“紫衣,你今日是怎么了,还是在怪我么?”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心底有点荒得难受。”紫衣看着那双子夜般的幽深眸子,似一泓碧波,将心头的闷气慢慢地压下去,别开脸咬着唇道。 单手将紫衣拦入怀中,苏水青轻笑:“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一把拍掉伸来的狼爪,紫衣微红了脸唾道:“规矩点,别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假凤虚凰,倒来消遣我。”却没有拒绝那怀抱,反而柔柔地靠近带着莲香的怀里。 “我倒是真忘了,只是紫衣你还记得,若是让你觉得不可接受,可要早点说。”水青微笑着接过她的话,指尖轻抚着她的耳边,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铜镜面。 紫衣一僵,是她太在意他们之间的秘密,才这样耿耿于怀么? 亦或是…… 看着镜子里偎依着仿佛天造地设一对丽人的画面,她几乎舍不得眨眼。 不是的,在撞破水青身份前,她就已经和馆中的姑娘一样在“他”的柔情里沦陷……只要对她仍旧是无可取代的,就足够了,但…… 那种诡异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会要失去般的,明明在水青的怀里,窗外春光明媚,这般安静的日子却仿佛很快就要随着风雨飘摇的大晋即将面临的风暴而破碎。 她涂着蔻丹的十指紧紧地拽着手里一片衣袍。 …… “掌柜,接下来要回府么?”清脆的声音响起,让苏水青愣了愣,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自己出了绿竹馆后就站到了一个面摊旁边,几个吃面的人正抬头莫名其妙地盯着她,那家面摊的寡妇大姐一脸芳心大动的模样正……朝自己抛媚眼。 “苏掌柜啊,要吃面么,嗯……?” 三人无言地看着寡妇大姐脸上成色不太好的粉扑瑟瑟地掉进面前的面锅里。 …… “我去秦淮河边走走,檀香、墨色你们可以先坐轿子回去。”打发了纠缠不休的大面摊大姐,水青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头,打发跟着自己的两名童子。 这掷果盈车,看杀卫阶的时代,俊美男子出门若是不戴纱笠,又没乘车,可是相当危险。 不被人眼光压死,也被果子砸死,但是今天心里有些闷想走走。 “嬷嬷说我们要守着掌柜。”檀香仰起漂亮的小脸,有些犹豫。 “嬷嬷是我奶娘,我说的就是嬷嬷说的。”水青一脸自然地拍拍檀音的小脸儿,顺势在滑嫩的小脸上摸了一把。 “啊?”檀香有着呆,应了声,又觉得有什么不妥,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乖乖被塞进了轿子。 只是等水青笑眯眯的转过脸正打算踱出巷子,就蓦地一怔,身边另外一个才及肩膀高的身影不知何时沉默地站在她身后。 “墨色!你不是和檀香一起上轿子了么?”她都没发现这个小孩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要跟着掌柜。”墨色秀美的面容上淡淡地没有什么起伏,只是透着一股固执。 “我要去听曲,你要跟么?”水青扯扯嘴角,对了,怎么忘了这是个一等一的跟屁虫。 “嗯。” “我要去嫖妓,你也要一起上么?” “嗯。” “那我要嫖你呢?” “嗯。” 等听到不怀好意的笑声,墨色的小脸微微染了一抹红晕,低着头不说话。 “哦?”水青拿扇子挑起他出现尖俏的小下巴,指尖揉开他紧咬着的唇儿,无奈地摇头:“我没那么禽兽,走吧。” 说着转身向巷子外走去。 看着那高挑的背影,墨色软嫩的红唇抿起来,眼底闪过一丝流光。 …… 朱雀门前朱雀桥,行人唤渡雨潇潇; 六朝遗事知多少,流尽清淮水一条。 天色黯淡下来,细细的雨丝渐渐纷飞,消尽暑气,只余傍晚春季的清凉,空气里隐约里传来岸边绣楼上隐约袅娜的笛音。 “这便是秦淮河么?”一叶小舟上,修然挺立的男子身影,一袭白色宽孺士袍被风梭地吹得鼓涨翻飞,似宽大的羽翼,飘然而起。 看着如谪仙般的背影,身后的人朗声道:“是的,大人。” “这里没有什么在大人,你我也只是平凡主仆。”背对着身后的人,他随口道,声音清冽如泉,又似碎雪浮冰。 “莫余漏了嘴。”另外一道低沉磁性,略显沙哑的男音插进来。 年轻的侍卫神色一整,立即恭敬地低下头去:“是,陛……是,三爷。” “三爷既然担心,便不该以身犯险。”小舟头立着的男子淡淡地道。 坐在船舱内半边身子隐在阴影中的男人低笑,带着一丝嘲弄:“你什么时候和景略一样啰嗦。” 第四十九章 谁的寂寞衣我华裳 上 “掌柜的……。”墨色低头轻唤着枕在自己大腿上的人。 却见腿上的人毫无动静,修长的两腿慵懒的交叠着,一只手还挂在船舱外,修长的指尖浸在河里,随水划出一道柔波。 一张风流芙蓉面因闭了眼,仿佛瞬间隐去了一层轻薄,变得矜淡,细长的睫毛和时常挂着戏谑笑容的唇都被雨雾氤氲得看起来异常的柔软和新鲜。 墨色看得有些痴怔,等到发现自己的动作时,才发现自己半低着头,唇只差一寸便触到主子的鼻尖了,蓦地直起身子,一张小脸白了又青,阴晴不定。 他怎么会对这个人……。 天色黯淡,细细雨雾带来凉意似越发的深重,墨色微微颤了下肩,别开脸。 “墨色,怎么,看到什么景致比掌柜好看的么?”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响起,墨色一惊,目光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移,随即定在一点上:“那……那……那只船上的人好漂亮。” “比你家主子更好看?小墨色,你真会伤我的心。”苏水青缓缓睁开眼,轻笑起来,看着别开脸的少年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目光不经意地随着墨色的目光看过去,却发现四周的船只上的人似乎都在望着那一处,水青眉毛一挑,看来真有好货色呢。 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却蓦地坐起身子,那是…… 宽阔轻薄的白色夏袍随着斜风细雨飘然飞起,包裹出不远处船头之人修挺如竹般的身体,一顶纱笠垂下的轻纱半掩了那人的容颜,却在风不时吹起的间隙里隐约能见一缕半抹的肌肤和容貌。 隐约间只见那人肤光玉濯,线条华美秀逸,拢了如烟雾般的薄纱,黑色的长发如扇般飞舞,薄薄水雾间,竟似飘然于波澜水面雾间,像一抹海市蜃楼的幻影,呼吸间随时会乘风消散,让人不敢惊扰。 墨色膝头一轻,如梦初醒般回神看向一边的人,却见水青怔然失神,却比众人更多了一份迷茫和激动,似不能自持。 他从来没见过向来似什么都放在心上却也什么都不在心上的主子这般失态,随即有些狐疑地看向船头上的人,这是…… 见色心喜么?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大船边上站在白衣人身后的侍卫模样的人走上前,不知和那人余些什么,那侍卫又向他们这边看过来,不一会儿连白衣美人也看过来,那一瞬间仿佛被什么刺到,水青方才蓦地转开脸,又侧躺在小舟上,淡淡道:“ 走吧,该回了。” 墨色眸光微闪,嗯了声,划起船桨。 “掌柜的,认识那船上的美人么?”他似不经意的开口询问。 背对着他的水青,依旧是闲散逸然的姿态,却看不清表情,冷淡地道:“不认识。” 不认识…… …… “少爷,更深露重,小心这河上雾气湿重,回舱吧。”年青的侍卫上前在他身边低声道。 “回去?也是,三爷还在等我伺候。”白衣人淡淡道,听不出语气的深浅,倒是那侍卫一顿,才压低声音近乎无声地用唇语道:“少爷,可要先和三爷说说您身体不适,先行上岸?” 他轻笑,目光悠淡从容:“不必,这是我的荣幸,多少人求不来。” “少爷……。”侍卫俊逸英挺的面容上神色一黯,也许对其他男女而言,这是至高的荣幸,只是对于少爷,却是最冷酷的……。 他叹息着看向水面上一只掠翅飞过的白鸟,他何时才能可以这般自由地脱离这世间桎梏。 朱雀这种神兽本就不该存于俗世。 目光回收间无意掠过几只围绕在不远处的船边,忽然蓦地一怔,随即他只觉得呼吸一紧,瞳孔微缩,目光紧紧地盯着不远处一叶只能容下两人的小舟。 那……那个舟上的人…… “阿麟,我们进去吧,你……”似乎察觉到身边的人瞬间的不对,他目光微微眯起,悠然却不动声色地迅速地顺着那目光直指小舟上的人。 极小的舟,一袭青纱罩白袍,似翠竹般的男子和一名书童小宠装扮的童子半撑着身子看向他们这里,发丝流水般从一侧倾落下来,右手还半搁在水里,姿态闲懒洒脱。 他隔了纱笠,隐约不甚看得清面容,却明白那人容貌秀逸出色,并且……他梭地眯起狭长的凤眸,一把撩开自己的面纱。 却只见到一个清矍的背影懒散地躺了下去,那童子望了望主子又望了望这里拿起木浆缓缓地划开。 静静地看了那叶小舟慢慢飘远,他的目光幽沉,眉宇间似瞬间闪过碎雪浮冰般的光芒。 “阿麟,你认识那人么?”他忽然轻声问。 身边的年青侍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呵呵,那个……是见着有些奇怪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所以才看过去。” 面熟么? 他垂下眸子,看向 碧波里自己的倒影。 是的,真有些面熟呢。 他微微一笑,顺手抽出自己腰间的玉笛,搁在唇边悠然吹起来。 笛声悠远到苍凉。 明媚到江河寂寞…… …… 细细的飞雨让秦淮河面上的雾气愈发的浓郁,那悠远渺渺的笛声隐约飘来似乎温柔而凉薄。 墨色看了看自己失去重量的膝头,目光有些嘲弄,没了那人身上的温暖,似乎有些凉呢。 看着船上背对着自己的那人,却正似醉了般悠哉地和着那笛声似唱非唱地低哼着荒腔走板却奇异的曲子。 谁的寂寞,衣我华裳 谁的华裳,盖住谁伤痕累累的肩膀 谁的明月,照我黑色的松岗 谁的孤独,挫疼山间呼啸的沧江 那是谁家寂寞的孩子,头插茱萸 夜夜夜夜,纵情歌唱 如此辽阔,如此沧桑…… “三爷。”船舱内传来人低低的声音。 “嗯。” “慕容太守和他的贴身侍卫似乎在外面看见什么人了。” “嗯?是么。”极富磁性的声音带了一丝兴味:“慕容凤皇在这里有熟人么,查查看。” “是。” …… 是夜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敲梆的声音拖得悠远而绵长地在黑暗空旷的街道里响起。 一座平凡的孤院小楼外,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伏在屋檐上。 第五十章 谁的寂寞衣我华裳 中 小屋前厅回廊、后院的角落里隐着的人皆着平凡奴仆衣饰。 面有短须,眉目温和却目含精光,状似管家的清瘦中年男子提着一篮瓜果一路行来,各个角落看似闲散的仆人们朝他微微点头,唇形微动,却毫无声响。 隐蔽在屋檐上的黑衣人暗讶,竟然是传音入密的功夫,再凝聚目力望仔细看那过去,那些仆役和管家太阳穴高高鼓起,皆是一流内家高手。 忽然间,一道急匆匆的身影从屋子拐角转出来,正巧呯地一下撞上那管家。 “哐当!”赵素利落地一转身,篮子一抛,单手稳稳地将被撞出来的瓜果一个个全部归位,随后皱着眉不悦地斥道:“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年轻的侍卫脸色尴尬地挠挠头:“赵管家……那个……那个……少爷不太舒服,去弄点儿热水。” 赵素目光静静地看着他,只是打量而已,那种目光却让年轻的侍卫越发的局促,有些不安地搓手,额头上沁出细汗。 “走吧。”像是过了许久,赵素才道。 “啊……哦。”仿佛是一下子想不起自己要去干嘛,他恍惚了一下,才嘿嘿干笑着低头走开。 “大人,此人慌张无措,形迹可疑。”不知何时跟在赵素身边的灰衣仆人轻声道。 赵素冷冷一笑:“他不慌张才可疑,这人武艺不错,但向来做事粗鲁,愣头青一枚,在我面前向来如老鼠见了猫。” “是。”灰衣人低声回道,又补充一句:“三爷让查的人,已经初有眉目,是此地有名的浪荡破落户……。” “哦?到书房再说……”赵素话音未落,便冷眼一横,手上一枚青枣如暗器挟着厉风朝对面屋顶上飞去。 同时几名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也早已如离弦之箭般掠去。 “抓活的,不行也不要惊扰官府。”赵素面色冷沉,以传音入密的功夫朝暗卫下令。 “是!” “啊……刺客!刺客!!”走了没两步的年轻侍卫忽然看见异动,咋咋呼呼地抽出刀就要扑过去,却被赵素喝住:“你,回去!” 那人呆了呆,看着赵素眼底有了森冷怒气,方才嘟嘟哝哝地退回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赵素轻蔑地哼了一声。 青年侍卫似愤愤地匆匆穿过一进屋子,才进到厨房,冲蹲在炉灶前的人扯着嗓子喊:“小鹿子,烧水,烧水!” “热水没有,热黄酒倒是有一份,可要来一份?”房内的厨工回过头,笑眯眯地扬扬手上的火钳,火钳上一只铜制酒壶正嘶嘶地冒着烟。 侍卫一顿,转身将门关上,随即搁下佩戴的刀子,坐在桌边,微笑:“好,来一份,可有下酒菜?” “不要太挑剔,这里可不是藏酒山庄,没那么多讲究。”烧火小工挑着酒壶大喇喇地跨着腿一屁股坐在长椅上。 “司徒少主就将就将就吧,要引开那位赵大人的注意,让您喝上这杯酒可不容易呢!”小工嘿嘿一笑,为对方倒上酒:“一点点心意,笑纳,笑纳。” 看着对方轻品了一口酒,小工一脸期盼地看着他:“怎么样,怎么样?” “酒味醇香,却略嫌烧喉,尚欠滑口三分,必是酿造时,未注意酒糟的熟度。”他淡淡地道,抬起俊目看向那小工,端地俊雅沉睿,目似寒星,哪里还见半分莽撞。 “你还是这么胆大妄为,哪里像个主事的掌柜。” 小工伸出手欲抚上他清俊的轮廓,却在半途硬生生收住,低声道:“阿麟哥,你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对酒挑剔得让人抓狂。” 一把握住对方的空中意图收回的手,司徒麟寒星目定定地看着她:“清河,为什么两年前你和嬷嬷不辞而别,可是我错待了你,或是藏酒山庄有谁错待了你!” 错待? 清河摇了摇头,涩然一笑:“没有,只是我必须走,藏酒山庄虽属武林,却始终不该和官府硬碰上,我是朝廷钦犯又是……。” 他若错待了她,那世间除了嬷嬷和那个孩子,便再不会有人一心一意对她好了。 “你是我司徒麟的未过门的妻子,司徒家已经加上族谱的儿媳,两百年朝代更替不知繁几,我藏酒山庄能在这武林腥风血雨两百年间屹立不倒,难道还保不住我未婚妻?” 司徒麟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眸中冷冽似渐成温柔。 “阿麟哥……。” 她一怔,下一秒已经被拥入了一个温柔宽阔的怀抱,耳边有男子好闻的青竹般的气息。 “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 清河有瞬间恍惚茫然,仿佛许久之前也有人曾经这样拥抱过自己,脸上未剃干净胡渣刮的颈边的皮肤有些痒,也有人曾经这样向她许诺。 是谁呢?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手心 ,那里纹路杂乱,显示曾有一道狰狞的伤痕划掌而过,虽然已经平复得差不多,却已经让命运线支离破碎。 那一年,她身负重伤,头脑昏沉无力,什么也想不起来,浑身伤痛,每日嗜睡,醒来头脑里空空如也,只会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然后望到再次睡去。 身边照顾着自己的,对自己非常好的嬷嬷说她是一个已经覆灭掉的王朝的公主,被自己的族人逼迫进贡给了吞没她家国的暴君,她在后宫受尽折磨,终于趁机逃脱出来,却身负重伤,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觉得不对,她记忆里的那个世界五彩缤纷,肮脏却热闹,快捷而疲惫,却是活色生香,不尽平等,却还算尊重生命,可以让人寄托梦想的世界…… 而不是这个——她必须时刻逃亡,时刻担心被抓,小命不保,看到官兵如匪,杀人如切菜瓜,有流民失所,强盗横行的世界。 可似又有一些长袍锦绣,锦衣玉食的奇怪画面,并且她似乎非常非常熟悉那些奇怪的古代衣服该怎么穿,出门该怎么说话,连度量衡也了若指掌。 这难道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么? 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更没时间去想自己是否遗忘了什么,神经和下意识里告诉她,她必须逃,必须逃,逃得远远的……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们似乎走到哪里都很容易被发现。 那一年,她和嬷嬷走投无路,千辛万苦后,嬷嬷最终将她带进了一座清雅古旧的山庄,嬷嬷说那里的主人曾经受过她的恩惠,在一方势力极大,必能庇护于她们。 似乎所有落难的公主似乎都会遇到拯救她的王子,包括她这个冒牌货。 便在竹林下邂逅那个以酒试剑,眸若天上星,面含西岭雪的青衣少年。 许久之后才知…… 江湖人云——藏酒竹公子,酒剑风流荡乌衣。 乌衣巷是晋朝世家名儒王谢两家长居之所,所谓君子如竹,争风逐鹿,然心中有节,被朝廷鄙夷的一介江湖布衣,能在江湖间这般名盖三分世家子,可见藏酒山庄与竹公子在江湖中的地位。 只是…… 很不巧,她这个公主,是故事里的反派。 她可不是好人呢。 过怕了流离失所,性命不保的日子,不想再夜夜被一些奇怪的噩梦魇住,所以便刻意接近他,原本也只是想借他的势力,和图他的钱财而已。 刻意收敛自己,凭借着那些历史书里偷窃来的诗词、一些现代平凡而在彼时却稀奇古怪的念头想法,一步步设计接近那温然有礼,却实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竹公子。 引诱他和自己成为至交,引诱他拒绝了曾经定下的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气得他唯一的叔父大骂他见色忘义,甩袖离庄而去。 坏女人,果真是——好做,说来也许她天生就有这种特质,以前横扫街头的时候,就注定了她基因里有卑劣的因子。 清河自嘲地微微弯起唇角。 她就是这样的卑鄙的东西,因为自己没有了真心,就真的会贪恋上对方怀里的温柔与真心,一点也不想把这片温柔稳妥让给其他的人。 说实话,那时的她并不认为自己的贪婪有错,即使是现在也一样,只是你必须承受它所带来的一切结果而已。 即使他的未婚妻,是她所熟识的人,那样纯善的少女…… “小芋头……她还好么?”清河低声问道。 感觉抱着她的人略一僵,随后有些犹疑低沉地开口:“是,她……还好。” 这个名字是他们之间的禁忌,像一个结痂的疮疤,不碰尚且让人不能忘记,一碰便隐隐作痛。 “是么?那就好。”她轻轻推开他的怀抱,这次他只僵了一会便松开了她。 “你,是怎么会成为慕容的侍卫的,别告诉我巧合。”这天下哪来那么多巧合,她定定地看着他,换了个当务之急最紧要的话题。 司徒麟微微一笑:“若我说是为了你呢?” “你……!”清河挑眉正欲说什么,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从容低唤:“阿麟,开门。” 房内两人脸色同时变了变。 “凤皇!”司徒麟在她手心写下两个字。 第五十一章 谁的寂寞衣我华裳 下 门吱呀一声打开,司徒麟看着门外的人,低声道:“少爷。” “阿麟,你在里面做什么?”慕容冲淡淡地问,细微的月光在他精致的轮廓上镀下一层微弱的银芒,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没什么,小鹿子烧水太慢,我顺带就弄了点酒。”司徒麟一笑,打了个酒嗝,一股酒气顿时冲出来,分明就是不雅的动作,在他做来却多了三分恣意潇洒。 慕容冲看着他片刻,轻笑:“能像阿麟这样贪杯中之物却心中有局,连赵素都骗过,实在不易,对了,小鹿子在里面么?” “少爷,时间不早了,若我们都出房门太久,并不妥,等会我让他把水送过去。”司徒麟跨出门外一步正巧挡住慕容冲往里面的目光。 慕容冲看着他,眉目里无端地生出一种幽远莫测,他从容地转身道:“那就回去罢。” 司徒麟清朗的眉多了一丝细不可见的放松,正回身关上门,却听见他的声音极温淡地响起:“阿麟,我说过,在私下时,你我以名字相称既是,你今晚是怎么了?” 司徒麟想要说什么,一转身却触到慕容修长的抚上自己的脸颊的手,呼吸间,都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冰雪般的味道。 他顿时浑身僵硬。 “阿麟……。”慕容冲微微一笑,眉目淡雅,一袭雪衣下,愈发显得风华绝代,弱不胜衣:“今日下雨,我腿脚的毛病又犯了,抱我回去可好?” 那声音不是哀求,也不是命令,只是一种让人豪不能拒绝的温和。 瞬间犹疑,司徒麟已经恢复如常,报以一笑:“是。” 弯腰抱起慕容冲,司徒麟向外走去。 慕容冲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厨房半掩着的门,一个人影正蹲在炉灶边生火,似呛到了烟雾,正不停地咳嗽。 他半垂下卷翘的睫羽,自然而然地将头靠在司徒麟的颈项边。 从背后看去,似一对爱侣,无边亲昵。 司徒麟面色如常,只是,微微地动了下自己的手,掌心的汗,似乎冷得有些透骨。 …… “掌柜的……掌柜的!!!” 一声刺耳的尖叫,才让清河回过神,转身不客气地用檀木乌骨扇子一敲身后美少年的头:“叫魂呢,没见你家主子正想事么!” 前两日,才把脑袋上的童子总角双环髻换成了少年束发,却越发的莽撞。 “掌柜的,你又看上哪家良家秀女和良家男子想要弄进绿竹馆和红袖招?”檀香捂着自己的脑袋嘟哝。 “我看上你了,从不从?”清河子眼尾一挑,端的生出三分邪气,狠狠地在檀香的小脸上摸出三道红痕。 却见檀香不似以往这般害羞,反而睁大一双温润鹿儿般的眼,一脸惊喜:“掌柜,你终于正常了,你不下流,我和嬷嬷还以为你中了邪呢。” 清河满头黑线,这是人话么? 手上的扇子又再次吻上檀香的脑袋:“臭小子,活腻歪了。” 檀香抱头鼠窜,一脸委屈的可爱模样让她手痒痒地上前逮着他的脑瓜子一通蹂躏,看着他像只小松鼠似可怜兮兮地吱吱乱蹦才觉得心头长舒一口闷气。 “好了,苏掌柜,你不是向来不计较别人说的实话么?”一道熟悉调侃的声音插进来,戒酒了檀香可怜的小脑瓜。 “小玄?呵呵,什么风把你吹上门了。”扇子一收,利落地把檀香踹到身后去,清河笑盈盈地上前凑近那一身蓝衣劲装武将轻甲装扮俊挺飘逸的男子。 “若我不上门,苏掌柜大概忘了今晚秦国使节要进宫了。”谢玄挑眉,身子一侧,避开对方狼爪,咳了一声。 有些惋惜地看看自己落空的手,清河道:“啧,晚宴上都是名媛佳子,我这破落户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你当我愿意么,正庭晚宴你是不必去,也去不了,只是这晚宴后,使节们想观歌赏舞,就非你这红袖招和碧竹馆不可了。”谢玄面色一整,声音沉郁:“并且,是使节钦点了你的大名,要去作陪。” “什么?”清河倏地抬起脸,目光一沉。 …… 送走了谢玄,清河一步步地迈下自己所居的小楼,看向膳房后门正在领取粥饭的几名乞丐,她略略眯了眯眼,转身向膳房而去。 膳房里干干净净,只剩下桌子上还有一个蒸熟的白馒头,她盯着那馒头许久,撕下一半慢慢地啃。 “掌柜。”一道苍老暗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嗯。”她慢慢地咀嚼着,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 “秦国内都是些零散消息,探不出他们此行除了示威外还有何目的。” 清河没有回头,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刘长老,做乞丐,是一件很自在却也很辛苦的事,常常为了一碗搜饭,可以争个你死我 活,你说,咱好不容易抢了个馒头,却又要快被人抢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刘长老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是,属下明白了。” 随即身后之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消失。 清河看着自己手里还剩一半的馒头,低笑。 其实答案很简单,想要保住你自己的馒头,弄死那个想抢你馒头的混蛋,至少……给他添点乱,让他没时间再惦记你的馒头。 这乱世,流民多,流民多便是乞丐多,有谁的消息比乞丐更灵通呢?有谁比乞丐更看重吃食,为了一口饭,什么都肯做。 饿疯了的时候,连狗,她都会咬上一口。 她轻喃着闭上眼,眉峰有种凛冽的气息。 …… 傍晚,使节馆传来消息,一干使节们上吐下泻,疑似水土不服。 消息传来的时候,一向潇洒沉稳的谢军事大人,出门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绊到了门槛,摔了个狗吃屎。 据说还在念叨:这就是某人所谓的一不做二不休,连狗都咬一口的垃圾对策么…… 至于建康著名的破落户苏水青正躺在绿竹馆头牌小倌的床上——晒月亮。 “偷听别人说心里话的下场,会倒霉的哦,呵呵。”某人懒洋洋地摇着折扇,笑得一脸诡秘。 简单粗鲁的方法,其实也很有效。 其实某种程度上,她大概还没完全摒弃当年的那个自己啊。 …… “是么,吃了生绿霉的米么?”同样坐在月光里的人轻笑出声。 “是的,殿下。”月光阴影里的人低声道。 “果真是……阿姐会做的事呢。”月光下荏弱美丽的青年唇边弯起宠溺的笑,却有一种莫名冰冷的味道。 第五十二章 相逢应不识 上 “你连秦国使节都去招惹,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么?”男子冷淡的声音一点也不能扫去苏清河兴致勃勃。 握着沾了胭脂的特制小刷,她专心地在子瑾的额头至脸颊边扫晕开一片薄雾般的胭红色,又用沾了深红色的小笔细细地描绘出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半绽放的花瓣未勾在他可以画出斜飞眼角。 衬着子瑾一双总是略嫌冰冷无波的碧绿翡翠目,异样的妖娆。 丽色天成,妩色无双。 “我家子瑾,哪个男人魂、女人的心勾不走。”没回答他的话,清河只挑起子瑾的下巴,一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指尖似欣赏地顺着他的耳廓下滑,随后慢条斯理地探进衣襟里,轻揉满捏。 “苏掌柜有心么?”子瑾依旧面无表情,任由对方熟练地挑起自己的欲焰。 小倌的衣衫向来宽大轻薄,清河很快地在他上半身的敏感带游走了一遍,然后轻佻地夹住一边挺立的茱萸红果略微粗鲁地搔刮,子瑾脸上渐渐浮起一层嫣色,冷淡的碧眸也变得柔和。 清河细细打量着他,调笑:“子瑾真是越发敏感了,肤色温度一上来,这眉眼处的胭脂水粉色便融进去,似天生一般,真真国色天香牡丹妖,今夜只管好好享受酒宴,不必操心那些俗事。” 有什么比情欲最能让人体升温得更快,胭脂融入最自然最动人。 子瑾薄唇一抿,眸里闪过一丝冷怒,却笑道:“也是,以色伺人,子瑾哪有资格去管苏掌柜的事。” 说着把脸一瞥,便要起身。 “又来了,你总是说两句便要想歪。”清河一把按住他,无奈地道。 这位公子大爷,自打被她‘慧眼识美人’从乞丐堆里捡回来,就是一副冷淡的性子,最近却愈发的阴阳怪气,一点事就使小性子,跟黛玉有的拼。 “我就是这样,你第一次知道?”子瑾冷冷地一瞥她,再次起身。 “子瑾,你要耍脾气可以,只是任何人误了今夜的事,都要按咱们楼里的规矩在刑堂走一回。”清河也不去理他,只拿手指沾了胭脂,慢慢地在自己眼下也晕了一层艳丽的胭红,勾出艳丽的红色。 “你……。”子瑾冷嗤,刚想说什么一回头,眸中却顿时闪过错愕:“胭脂煞,今夜是要……。” “没错。”清河弯起唇,细细地挑了下眼尾,笑容里多了一丝诡秘:“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胭脂煞,是每一次红袖招和绿竹馆有行动的时候,二楼的主事者才会描上与楼中公子花娘一样的艳丽的名为‘胭脂煞’的红妆,预示着行动的最高级别——刺杀。 红袖招和绿竹馆原本是谢家当年为了抗衡彼时意图篡位而势力强大的恒家家主——恒温,而设下的搜集消息与暗地行使刺杀两职的情报机构,但是效果并不佳。 恒温去世后,职责上就除了监视朝中政敌外,还多了一项对外的监控敌国,但军务情报仍然掌控在恒家手里,一向非谢家强项,绿竹馆和红袖招这种又是低三下四的地方,更不受谢家重视,沦为二流妓馆,什么客人都得接。 直到一个叫苏水青的人出现后,才硬生生地扭转了这种状况,在中下层平民间,长袖善舞,极善于收集情报。 只是三年来,从来没有执行过这种任务——刺杀。 “准备去吧,晚宴很快就要开始了。”清河看着他微微一笑,依旧是轻浮容颜,却多了一种肃杀。 “是,楼主。”子瑾低头,沉声应道。 清河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她最欣赏他的便是,大事上,子瑾向来极有分寸。 她慢慢站起来,看向窗外,静静地看着窗外斜阳。 身为记者,最擅长的自然是挖消息,她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怎么获取“一手新闻。” 只是这一次,她要做的不是搜集新闻,而是——做假新闻。 …… 华灯初上,灯火流离。 一道道精美菜肴流水般地被摆上台面,壮实的奴仆们拍了封酒坛,酒香四溢,一派歌舞升平。 裙裾风流,美人如玉,莺歌燕舞的调笑与舞乐之声洋溢了整个会场。 “如何,江南美人名动天下,使节大人,可喜欢下官的安排?”建康太守捋着胡子朝坐在右侧的秦国使节得意地一笑。 “是不错,呵呵,不论男女都是绝色啊,绝色。”秦国使节是邹地太守——刘威,他一脸满意酣畅地看着左右两边的美人,一张肥脸上的细眯眼笑得看不见眼瞳。 此次来晋,不但备受礼遇,而且还可以好好地羞辱了一把那些眼高于顶,一天到晚称他们是北蛮子的腐朽儒生。 一路上看到晋朝官员大部分都在吸食一种五石散,这种让人神智迷失的东西对于他们秦国而言,是明令禁止的玩意,可是晋朝的人却异常风行,更表明他们国力积弱,官 员醉生梦死。 便是有谢家、王家、恒家这些家族里还有一些勉强能支撑危局的大臣,却又内斗得厉害,拿下江南,是指日可待,待他完成这次任务,必定让陛下龙颜大悦。 江南一统,这些美人要多少有多少。 刘威脸色熏得通红,看着坐在身边正面无表情,却弹奏出箜篌的美貌青年,眉宇流转间,那眼角牡丹似乎随时会在夜色中绽放在他的艳丽容颜上,哈喇子顿时都快流下来。 碧眼美人啊,任是无情也动人,家中小宠还没有一个有这样的身段、琴技和容貌,也不知床上动起情来多销魂。 “得大人之赞,又是我红袖招和绿竹馆的一大招牌,紫衣,还不给大人敬酒。”隐在脂粉堆里一人笑眯眯地上前鞠了一躬。 “你是……?”看着面前的人,刘威吓了一跳。 “呃,小的是大人亲自指名要来参加宴会的绿竹馆和红袖招的老板……这个是等会有个戏法表演,小人亲自上场,才刚上好妆,嘿嘿,莫非吓到大人了?”清河一脸惊愕状,虽然谁也看不清她到底什么表情。 当然,如果有外行人人能看得清京剧大花脸是个啥子表情,那还真是稀罕事。 “你就是……下去罢,是副使慕容大人要招你作陪,他今日不适,所以未来,你就去准备戏法好了。”刘威目光立即直接避开吓人的碍眼者,直接定格在那一身胭紫,容貌绝丽脱俗的紫衣美人身上,看着那一抹半露的莹白丰满的酥胸,眼珠子就已不开了。 “听闻慕容大人乃秦国第一美人,今日不得见,还真是可惜了呢。”紫衣心领神会地朝清河一笑,随即端着酒杯袅娜地上前敬酒。 “嘿嘿,这倒是,连我身边的子瑾美人也许还略输两分。”刘威嘿嘿一笑,面上带了得色,就着紫衣的玉手喝光酒。 退到一旁的清河眸光一闪,竟然是慕容点的自己么?为什么?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行迹被秦国探子所探到…… 只是一地太守,竟然被拿来和小倌比较,可见他这太守实在做得……不怎么地。 她转了个身,看了看天色,月至中天,微微一笑。 且不管为什么,该开始了。 她悄无声息地踱出了太守府,掏出袖子里一张小湿布巾,擦去脸上的油彩,消失在黑夜的街头。 “杀!!刘威狗贼,还我杨家一千七百六十口人命来!”一道怒喝伴随着数道黑衣人 影突如其来地挟着厉风杀进会场。 顿时尖叫声、刀兵相交之声响做一片。 …… 其实清河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算太幸运的人,不论想要得到什么,都不会一鞠而就,总要费尽心机才会得到该得的。 可一旦出现些小纰漏,就会……倒大霉,比如现在。 “靠!”她现在到底在哪里,分明退出了太守府,正打算悄悄去一趟谢家,却被一个赶牛车的老头儿撞了,本也没有怎么受伤,却非得被那固执老头拽进这家医馆小院,如今老头说去拿药,却转到那间黑乎乎的房内不见了,她感觉不对正打算离开。 却发现,门被锁上了。 但是,究竟是谁? 她警惕地看着周围,手慢慢按在袖子上,袖口是她专门托最好的机关师傅为她量身打造的救命暗器,就是防着这一天。 “噌……。”空气里有火折子打着的硝石的味道。 小院里,她所在的内院只有一间房,此刻徒然一亮,让她心中一惊,却没与退开,至少目前为止,对方似乎仍在故弄玄虚。 “苏掌柜,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呢?”温淡的男子声音在房内响起。 清河微微眯起眼,决定投石问路,索性朗声笑道:“您难道不知,建康有宵禁,太晚走夜路可是要坐牢的。” “您并非第一次走这样的夜路,连太守府里都敢设鸿门宴,还会怕么?”男子声音似含了笑,却毫无挑衅,只是如老友般的调侃。 清河心中却一凉,冷声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在下与您无冤无仇,何必构陷在下。” “是么,难道不是苏掌柜冒充池杨氏之人进的太守府,却又早早通报官兵前来阻止刺杀,杨氏乃氐人一方割据贵族却被同为氐人的秦国皇帝苻坚所灭。 杨氏怀恨在心,刺杀秦国使节,却累至建康太守受伤,虽说是晋国防御不够严密,却到底是氐人的家务事,如今累及他国,总不好再提太过分要求,晋朝上下也可乘机让狼狈秦使早日回国,国事脸面要紧,他们更没空来查你这个绿竹馆和红袖招的老板,究竟是谁了,一石二鸟之计,在下佩服。” 不温不火陈述让清河脸色微青,沉默了片刻,她轻笑:“您可真会编故事。”这人竟然猜出她的意图,究竟是谁! “您何不进来一叙,就知道我是谁了。” 清河犹 疑只片刻,随后便径直上前推开房门。 这人说这么多,却没有动手,那她索性看看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门吱呀一声打开。 房内的柔柔灯火泄了一室昏黄柔和。 烛光下坐卧榻上的人,抬起一双狭长的凤目,朝她从容地微微一笑,芳华湛溢,清雅无双。 “秦国副使,慕容冲,苏掌柜,初次见面。” 第五十三章 相逢应不识 中 “你是副使?副使大人不是身体不适在行馆休息么。”清河嗤笑,目光不动声色的掠过房间四周。 “在下是在休息,不过不在行馆,在医馆。”慕容冲起身,一身白衣在夜风里飘然如雾,称得他眉目如玉般温润,似轻轻浅浅一抹流光。 “苏掌柜在找阿麟么,他替我在行馆打点一些事务,没过来。” “你……。”纵然是清河心中已有了死不认账的准备,却依旧还是微微动容,一时间竟然不知怎么应对。 “请坐。”他微微一笑,舀出茶水在茶碗里,分明温谦君子,却让清河不能拒绝。 两人沉默着坐在桌椅两边,他从容似邀来风月共饮,她却看似笃定,却心中隐约跳如鼓槌。 “我能不能只带苏掌柜怎么和阿麟认识的呢?”他的声音很好听,毫无强迫之意。 清河哑然。 她现在随口什么样的莲花蜜语不是随口就来,要想让别人相信你的话,首先你就得相信自己说的是真话,时间久了,有时候她连自己都分辨不出来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只是,这一次,她忽然不想说谎。 看着对方一脸面无表情的沉默,慕容冲善解人意的道:“不想说也没关系,夜深了,您也该回去了,苏掌柜。” 嗯? 就这样? 清河愕然的看着他起身开门。 似看穿她心中的疑惑,慕容含笑:“我从不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既然苏掌柜不想说,那就不说吧。” “我……。”她张了张唇,到底没再说什么,起身越过他向外走去,跨出门槛,一步步的向外走。 烛光透过门落在院里,把他身后的人儿的身影拖得修长而……孤寂。 她知道她不该回头的,早在当初下定了离开藏酒山庄的决心时,就不该回头的。 她只能顾着现在的自己,可是…… 轻叹一声,她顿住脚步转过身,看向门边的人,他依旧是面色温和,哪里看得到半分孤寂,只是,她既然已经回头,又何必再尺寸不前。 “慕容大人,就真没有什么想问在下的么?” “问什么?”他淡淡一笑。 “问……。”她顿了顿,“比如我和慕容大人的相貌为何有五分,比如……。” 出乎清河的意料,他打断了她,声音清冽 又柔和。 “若是让您很为难,就不必说了,等到您愿意说的那日,我会时常到这医馆来看病。” 清河哑然。 …… “殿下,人已经走了。”暗影里传来诡谲干哑的男音。 “嗯。”慕容冲负手立在院中,眸色幽深。 “就这么让她走了?” “没关系,警惕的鱼儿总是会在吞饵前游触饵料的,钓鱼可是一件非常需要耐心的活呢。”他轻笑,眸中瞬间是似能吸食人心班的幽深诡谭。 …… 暗夜如晦,一丝火烛悄然跳跃着呲的舔上避之不及的蛾子,痛苦挣扎的蛾子拼命扑打着自己曾为之着迷的火焰,却力竭的坠落下来,发出吱吱声烧成着一团灰。 鲜艳的红色,一点点的顺着烛台边床帏边淌下,像一朵朵鲜艳妖诡的花。 细微的喘息和呻吟一点点的从床帏里透出。 “不……不要了……求求你们……。”少年微弱的呻吟颤抖着从缝隙里传出来,骄傲又脆弱的干净声音却似只能勾引出人更多噬虐的欲望。 “这就承受不住了,你不是很勇敢么,有胆子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似笑非笑地声音里分明带着未尽的情欲,却让人不寒而栗。 “按住他。”另一道冷沉暗哑的声音响起,残忍而冷酷:“把朕的宽容当成理所当然么,那么在抓回那只小母豹之前,你就好好地替她承受朕的‘宠爱’。” “不……阿姐……阿姐……救我……啊啊啊——!!!”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以痛苦的姿势猛的探出来,紧紧揪住床帐,承受不住撕扯的红色床帐陡然坠落,露出里面妖艳黑暗的纠缠…… “风皇儿!!!”噌的一声,清河陡然坐起,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视线朦胧,许久狂乱窒息的心口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擦去额上的冷汗,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很久了,她已经很久没做这样奇怪阴森的噩梦了,怎么又会……莫非是那天再次见到那个孩子的后遗症。 不,她绝不能再见他。 绝不…… “苏掌柜,好些了么,可要喝杯茶?”淡淡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却不啻于一声炸雷在清河耳边响起。 她陡然转身,睁大了子夜瞳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儿,声音有些不稳:“风皇儿……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墨色、檀香,来人……!!” 等她发现自己的口误,已然改口不及,看着他幽深狭长的眸子,她心中顿时一片寒凉。 不到片刻,门梭地被人急急撞开,端着冰水盆的檀香一脸紧张的四处张望:“怎么了,掌柜,又有人翻墙而入,爬进来么,男的还是女的,穿衣服没!?” “……。”房内一片沉寂。 清河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已经习惯这个脱线的小孩,但是依旧忍不住咬牙:“檀香!” “咦?”檀香大眼无辜的看着她,相当不明白为什么掌柜在发火。 “看来建康第一风流大少,苏掌柜果真名副其实。”慕容冲轻笑起来,将手里的茶碗交给檀香,负手而立。 “在下只是上次未曾见识红袖招江南首屈一指的歌舞,方才来此地等候紫衣姑娘,只是在花厅实在不便,才冒昧进了紫衣姑娘的闺房,却没想到您也在紫衣姑娘房里。” 温和从容,似总能体贴的照顾到对方的尴尬,让人不得不心生好感。 檀香似很喜欢这位温润礼貌又漂亮得不像话的公子,赶紧朝自己主子拼命点头,证实对方的话。 “既然苏掌柜在这里,那在下先行告辞。”他微微一笑,优雅的拱手。 看着他当真向外款步离开,清河深呼吸一口气,似下了决心,朗声道:“副使请留步。”说着同时看了檀香一眼。 檀香立即乖巧地放下手里的水盆,拧了冰冷的毛巾递给清河后,退了出去,并关上门。 用毛巾擦了把脸,她起身下床,走到原本檀桌边,朝对方比了个手势:“请。” 慕容冲一笑,施然坐回桌边。 沉默了片刻,清河硬着头皮开口:“风皇儿,三年未见,别来无恙。” 慕容冲狭眸微微垂下,片刻后,疏淡客气的道:“别来无恙,阿姐。” 一切的一切仿佛又再次回到所有命运轨迹的最初点,历史,没有改变。 但,也不尽然,有些什么微妙的东西已经变了,仿佛,再也回不去。 “你不想问什么?”清河看着他道。 他想了想,淡然道:“不想。” 因为是分明经过思虑,语气中更无任何怨怼和思念,只是真真实实的表达着心中想法的阐述。让清河所做的任何心理准备完全没有用, 一如上一次见面一样。 她忽然间还是只能哑然。 清河感觉自己像鼓胀的气球一下子就漏气了,生出种力不从心来。 不过既然已经把话挑明,犹豫倒显得她蠢得很了。 “那我自己慢慢说吧,若有什么你想知道的,便问吧。”她理了理思绪,静静地将一切缓缓道来。 没错,她记得他是谁,也记得从前一切的点点滴滴。 不是芸谷嬷嬷的对她下的禁制没用,只是那禁制已经被解开了而已。 只是禁制解开的时间,已经是她在藏酒山庄住了一年以后。 即将与司徒麟成婚前…… 两年前藏酒山庄 藏酒山庄的少庄主大婚,虽然一切从简,只邀请了部分有所深交的武林名宿,却依旧是一件武林大事,不少人慕名送上贺礼,热闹非凡。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耳别着长长的流苏明珠珰,一色精致的红色芙蓉花珍珠网将长发绾起,原本精致清艳的面容在这一色大红下,生出异常的妩媚。 忽然间,生出一种恍惚来。 她要嫁人了…… 嫁给一个千年前的人。 公子秀逸,丽色无双。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一天呢,只是,分明是嫁给自己费尽心机才得到手的阿麟哥,不是不喜悦的,为什么心里却总有空荡荡的感觉。 但是,没关系的,她求仁得仁,今日的一切,都是她应该得到的,她不会再有任何不甘。 清河微微一笑,能握住那样爽惬秀逸阿麟的手过完这一生,夫复何求。 何况他在向她求亲时曾经立过毒誓,一生绝不纳妾。 男子的誓言不可信,但她更知道,阿麟哥是一诺千金的人,所以她愿意试一试。 何况就算他若背弃誓,她也有退路。 “苏小姐,吉时到了,该出阁了,难为少爷等着呢。”身边的侍女笑吟吟的提醒她,在得到首肯后,为她盖上盖头。 只是刚踏出绣阁,她就感觉不对。 空气里太寂静了,寂静到危险。 身边的侍女扶住她的手都开始瑟瑟发抖。 “这就是司徒麟那小子的女人么,让老子看看,什么货色。”淫邪的笑声传来,然后一只大手猛的掀开了她的盖头。 光 线有些刺目,让她下意识的眯起眼。 那人顿了一下,大笑起来:“弟兄们,你们今日有福了,这么美的新娘子,味道一定不错,哈哈哈哈。” 第五十四章 相逢应不识 下 看着淫笑着向她走来的那群大汉的那一刻起,清河就彻底觉悟了,她……果真是个命运坎坷的家伙。 好不容易骗得男人的心,赶走他善良孱弱的小未婚妻,气走那个白胡子老头。 却在出阁当日——遇到藏酒山庄的仇家寻仇! 也是,金庸、古龙先生小说里早有提点,婚宴、寿宴通常是武林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大好场所,她自己忘记了而已。 何况电视剧里坏女人通常没有好下场…… 坏女人,既然她是坏女人,那就坏到底好了。 坏女人也好过被轮奸致死的好。 在瞬间认真估算过血泪控诉她仍被司徒麟强行掳进山庄的弱女子和自己叩头求饶的成功机率太低后。 在那大汉的手触碰上她的那一刻,她开始——尖叫。 连她自己都受不了的高分贝顿时穿透所有人的耳膜,以至于那群彪形大汉的武林人脸色一变,同时被镇住后。 她才开始若惊惶如鼠状的抱头,瑟瑟发抖:“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们想要宝藏,我带你们去就是了……不要……不要杀我……。” 虽然遭受身边藏酒山庄下人们惊讶和鄙夷目光,但是事实证明,说谎不是好好孩子,但是保命还是偶尔有效的,佛主是能够谅解的。 一路慢吞吞地向前挪动,清河暗自四下打量着退路。 “小娘子,你最好不要骗我们,否则……哼哼。”身后拿刀的大汉冷笑,手里的刀子抖了两下。 鉴于他们认为这个一碰就尖叫个不停,魔音穿耳实在太强,何况也吓得一点胆子都没有的弱女子不需用刀架在脖子上,所以他们还相当放心的让她带路,只是习惯性的恐吓一番。 “是……是……。”清河点头如捣蒜,带着他们走过一个拐角,那里搁置着一堆准备挑红灯笼的竹竿,她一咬牙,猛的一回身将大堆的竹竿一推,再转身狠狠踹向身后最近的大汉的腿间。 顿时一声惨叫伴着竹竿落地的声音响起,她立即头也不回地蹿进最近的距离的房间,砰地把门从里面扣上。 这是个书房,司徒麟曾带她来过,那里后面有一个颇颇隐藏的走廊直接通往后花园的水道,藏酒山庄后面有一个湖,湖心有赏月小楼,只有一艘小船能到亭子上,只要能上了船,一切就都好办。 听着门外砰的撞门声,她边跑便脱下身上的累赘外袍 ,一头钻进长廊,一路狂奔。 心跳如鼓,风声瑟瑟从耳边而过,听着身后的喧嚣,她狠狠的咬唇,又是这样的逃亡,又是这样的无助……为什么,她在这个时代会这样无力。 连自以为找到的安居之所,可以依靠的肩膀也还是会这样! 刚钻进花园,却发现背后已有追兵。 男人愤怒的大喝:“操他大爷的,敢耍爷爷,谁抓住那个小婊子,就赏给谁先上,被玩死了,卖到妓院里,让竹公子的女人千人骑,万人睡!” 妈的,这么快! 清河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脏话,却脚下一慌,却绊了一跤,痛得呲牙咧嘴,眼泪都差点掉出来。 指着一绊倒,追兵的距离立即缩短,她几乎都要绝望了。 真是天要亡她么! 却在这时,一只手猛的拽起她,少女焦急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快跑,不要停!!” 清河错愕的张大眼:“小月?!” 面前的狼狈清秀的少女正是司徒麟的前未婚妻——韩月。 前些日子,才被她和嬷嬷联手赶出山庄,怎么会在这里? “快走啊!”小月焦急的看着她大叫,拼命地拖起她。 “你……。”清河一咬牙,爬起来,借着小月的搀扶,一瘸一拐的拼命向不远处的那扇拱门下的铁门跑去,到了那里就可以上船逃脱。 两人一路狼狈的狂奔,所幸的是她们对这里路径熟悉,到底比那些武林人要快一点。 只是不幸的是…… 两人同时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铁门,铁门上大锁把门,牢牢地扣住两人的退路和生的希望。 “怎么会这样……。”清河听着身后的喧哗喊杀愈发逼近,心头一阵阵的发冷。 真是天要亡她! 如果真的被……她还不如一头撞死。 她焦灼地四处打量着四周,看着那墙头,眼中一亮,朝也一脸惶恐的小月道:“快,爬上去,一定要快!” “我会爬树……可是我不会爬墙,而且那么……高!”小月看着白墙,小脸一阵发青。 白墙四周根本没有可以攀爬的树木,清河眼底闪出破釜沉舟的光芒,反倒冷静下来,她半蹲了身子,两手交叠搁在腿上:“没时间了,踩着我的手和腿,我推你上去,你会爬树,攀住墙头就像树枝一样,蹭上去,我 在下面垫着,到时候你再拉我上去。” 小月怔了一下,心慌意乱的点头,正要踩上她的手,却忽然收回脚,学着她的模样,摆出姿势来:“不,你先上!” “小月,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比我轻,你先上!”她忍怒道。 “可是,你比我高,力气也比我大,你在上面拉我会更容易些。”小月固执的道。 “你……”清河看着不远处隐约可见的人影,再顾不得许多,踩着她的腿努力伸直身子,感觉身下少女颤抖着拼命将她推起来,她一咬唇,努力一蹬,大半个手臂就勾住了墙头,然后使劲往上爬去。 到底爬到了墙头上,看着下面小码头上的小船,她心中一阵狂喜,连忙转身,取下衣带抛下去。 小月撑不住那一蹬,跌倒在地,等到她抓住那腰带,身后已经出现了追兵。 几名大汉狞笑着一步步逼近:“想跑,问问爷爷的刀,想不到还多了一个小美人。” 清河赶紧使劲的往上拉小月,可是到底心慌意乱,小月的脚又无着力之处,好不容易才略微地拉离地面,却又一次次的滑下去。 那些大汉冷笑着,猫捉老鼠似的看着她们俩,手里的暗器不时玩弄似的擦过那条衣带和逼向墙头上的清河。 她躲闪不及,一只飞镖‘嗤’地扎入她的肩头,一阵剧痛,她差点拿不住衣带,鲜血顺着衣带渐渐流淌下去。 最终小月绝望的看向她,松了手:“快跑,你快跑啊!” “为什么?”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小月:“小月,拉住啊,不要放弃!” 她那样对小月,夺走属于她的一切,为什么小月还要帮她? “三爷……小红薯,你是三爷的心上人,小芋头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要三爷了,可是三爷喜欢你,三爷会伤心的,小芋头不要三爷伤心!”小月绝望的笑着,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什么红薯芋头的,小月,你上来……啊!”清河身子一晃,竟不小心跌落墙头。 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她拼命地拍打着墙壁,想要爬上去。 “小月!” “你走啊!走啊,走了才能带人来救我!” 墙内响起的声音近乎歇斯底里。 她终究……终究是自私的女人。 清河看着正在攀越墙头的追杀者,头一转,向小船拼命爬去。 摇着小船渐渐离开湖岸,听着不远处的男子的怒骂,墙壁内响起的少女凄厉的哭声和男子淫笑,她眼前已经是一片酸涩,茫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等不知过了多久,司徒麟一脸心痛的把蜷缩在湖心岛楼里角落,拼命啃里面干粮的自己带出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 她站在小月治病的房间外,听芸谷嬷嬷一点点地面含愧疚的告诉她一切。 为了防止小月心有不甘的回来捣乱,芸谷嬷嬷将小月关在了柴房,却不料她逃了出来,竟不计前嫌,还舍身救了她。 看着芸谷嬷嬷惴惴不安又含着愧疚的脸,清河默然。 她不会去怪一心为她好的嬷嬷,更不会告诉她知道了小月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是欲言又止,嬷嬷总不让她和小月独自呆在一起,一定要赶走小月,更在大婚期间关注小月。 她已经在小月救她时同样的场景里想起了一切。 她也不会假惺惺的后悔曾做过的一切,她欠小月或者说小芋头这条命她永远记得。 至于……她定定地看着天地交接处的悄飞过的白鸟。 至于她欠另外那个少年的……她还来得及补偿么?她又凭什么补偿? 悄无声息的离开藏酒山庄,离开阿麟,不是为了愧疚,亦非为了补偿,只是那里也不再安全。 泰国的人马很快就会追查到这里!说来有趣,一年了,那些人始终没有放弃取她的人头,能让泰国朝野这么忌惮,还真是荣幸。 何况她终于明白,毫无价值的依附于人,这乱世里绝求不到安稳现世。 要求安,便是做棋子她也要做一个让人不敢轻举弃子,可以翻盘的那一颗! 第五十五章 春梦如毒 上 清河的叙述很平淡而缓慢,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只是神色有些倦怠。 她看着面前神色淡然的人。 那个只会紧紧地拉住她衣袖的倔强而高傲的绝色少年,三年间已经蜕变成她不熟悉的模样,曾经比子瑾还要耀眼的美貌因为那份从容与淡定,而似笼了一层柔和光泽,不复以前的锐利,却不知为何,分明微笑温和模样,反而让人不敢随意靠近。 前燕大司马中山王——慕容冲,小字凤皇;现秦之阳平太守——慕容冲。 她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还有资格唤那个亲昵的小字——凤皇儿。 三年,她不复曾经的单纯直接,而她不在的三年,他又曾经历过什么? “你是说,那个救过你的女子,名叫苏月?”慕容冲忽然温声打断她,神色有些奇异。 “是。”清河点头。 他似在思索什么,又问:“你可知她现在何处?” “这……我最后见她,是在藏酒山庄。”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这就巧了,陛下去年年初纳了一名新妃,闺名便是苏月。” 清河一怔,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非悲非喜,倒有一种了然。 纳妃么……那是意料中的事吧。 “是么,小月,也算是得偿所愿了。”片刻后,她微微一笑,万般复杂滋味,似涓涓细流汇入大海,最终了无痕迹。 看着她神色静然,他眸光似有涟漪微澜:“你不后悔么?” 她真的能这般释然? 她似很奇怪他的问题,却又了然地朝他道:“那我应该怎么办,在宫里为妃为嫔,然后悄无声息地在里面莫名地死去,他抱着我的尸体难过一日、两日还是三日?我只是作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而已。” 就算不曾知道历史的结局,她也不会选择那样一条路。 慕容冲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幽深。 倒是清河想了想,微笑起来:“你应该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那个小姐姐,我指的是……这里。”她朝自己的头指了指,既然已经摊开和他谈,她索性把话一次说开。 他没有说话,不惊不诧,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这副样子,让人真的很没有成就感呢。”清河有些无奈地耸肩,随即又有些不怀好意地道:“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吓到你就不太好了。” 慕容冲笑了笑:“我尽力配合。” “简单说吧,就是借尸还魂,你姐姐在十三岁那年就已经不堪忍受折磨,触柱而亡。”她有选择性地采用了一个比较惊悚,但又不会泄露太多的词语。 虽然早隐约有所觉,但是见面前的人儿生如夏花,眉宇间还有黠光流转,躯壳里却已然换了一个人的灵魂。 一如巫蛊之术里的邪说中才会出现的事情…… 他面上无波,心中却波澜陡起。 “你来自哪里?” 清河看着面前少年只是眸光在她说出那句话时闪过异色,片刻后便开始镇定地问出关键性的问题,还是相当失望的。 这小孩没有以前可爱了。 “一介凡人,生不问来,死不问去,反正我已经借尸还魂,何必再去问那些过去的事。”回答是来自未来的话,她并没有信心,他还会这么镇定,乱世之中,王者称雄,谁不关心自己的结局与未来。 听出她不愿意回答,慕容冲微笑着为她舀上一碗茶:“你就不怕我将这些事泄露出去么?” “你会么?”清河长翘的睫羽扇了扇,显得无辜又……恶劣。 “当然,不会。”他当然明白,这种怪力乱神之事,说出去不会有任何人相信,基本上就算信了也是不干紧要的事,所以她才会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两人间又是长久的沉默,直到碗中茶凉。 他搁下茶碗,施然起身:“多谢苏掌柜的直言相告,今后慕容家的事,绝不会再牵连掌柜。” 清河瞬间有些心思被看穿的窘迫,他到底和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姐弟,如今分处两国阵营,身份尴尬,更是步步小心不能行差踏错。 虽然他口气依旧温和,毫无怨怼。 但是……却无比的生疏。 真的,就这么。就这么和那个孩子一刀两断了么?那个曾经全心依赖他、保护她的少年。 看着他飘然转身而去,清河还是忍不住站起低唤他的小字:“凤皇儿……” 门边的人站住,却没有回头,只淡淡地道:“阿麟已经到这里接我回行馆,上次你们相聚时间太过仓促,我会安排他等会和你再见一面,只是时间也不能太久,否则容易招人疑窦。” “凤皇儿,我很抱歉。”清河打断他的话,慢慢一步步向他走过去。 不论如何,这具身体都是他 所喜爱的姐姐的,他的感情也是对那个死去的少女付出而不是她。 她伸出手搁在他的肩头上:“不要回头,听我说,凤皇儿,这些话,我是以一个姐姐的身份来说的,不论你怎么想,在你为我受刑时,我就已经把你当成我的弟弟了。” 她慢慢张开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轻声道:“没有实现当初带你走的承诺,是我无能,但是,从今往后,这里会是你最后的退路,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尽我所能为你提供一个庇身之地。” 她混迹在这方乱世政局里,不过浑水中,放好蔽身,却没兴趣卷进权谋杀伐,这是她所能为他做一切的极限。三年,他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看似单薄的肩膀也宽阔许多,她现在已经有能力可以带着他远走高飞,只是他是不是依然还是三年前的凤皇儿她心中并没有底。 人是会变的…… 没有得到回应,她轻叹一声,看着面前沉默的背影,有些失望地松开手。 “不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会要我么?”他忽然开口,手缓缓地搁在她的手腕上。 “会。”她笃定地抬头道。 他却忽然转过身,冰凉的唇正巧蓦地擦过她的……唇,清亮幽冷的狭长凤眸让她忽然心蓦地一顿,触电般退开一步,却被一双修长的双臂锁在墙边,清冷的幽香的男子气息和奇异的压迫感让她有些莫名的瑟缩。 “阿姐,我记住了,以后,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凤皇吧。”他柔声微笑,退开。 仿佛方才危险的感觉不过是她瞬间的错觉。 只是那声轻柔的阿姐,却让她仿佛再次看见那个骄傲又柔软,对着自己甜蜜微笑的少年。 忍不住手再次抚上他的脸颊。 “清河……”门边传来男子清朗的声音。 清河一顿,有些惊喜地看向门外脸色有些奇怪的男子:“阿麟哥。” “阿麟,你既然到了,便和阿姐好好谈谈,我在外面等你们。”凤皇笑道,转身退出房门外体贴地关上门。 关上门,转身的刹那,凤皇狭长的眸里瞬间闪过幽诡。 阿姐么?——还真是谢谢你今日这一番话,解除了我最后一丝顾虑和不忍。 第五十六章 春色如毒(二) “公子……?”女子婉转的声音响起,紫衣女子正捧着一只琉璃碗款步从长梯上下来。 凤皇抬眼看去,随即漾开浅笑,一拱手:“想必这位就是紫衣小姐了,劳烦为在下开一间偏房,苏掌柜正和故人相见。” “不碍事的。”紫衣有礼地福了一福,令身边的小侍引着他到另外厢房去了。 目送着飘逸的白影消失在走廊的一端,紫衣含笑的神色却微微凝滞起来,看向自己捧碗渗出细汗的手心,方才那人美虽然美已,方才他无意窥见他眸中神色,却实在让人胆寒。 他真的是……水青的弟弟么? …… “清河,刚才你们……”司徒麟犹疑着开口。 “我们只是把一些心结谈开而已。”清河叹了口气,懒洋洋地歪回床上。 “真的谈开了么?” “我能为他做的,不能为他做的。”她她支着脸颊,看向司徒麟一字一顿地道:“阿麟哥,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会成为凤皇的侍卫,若是为了我,我只希望你立即退出这一趟浑水,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难得说这样的实话。” 当年临行,她已经将许多内情干脆地写在信纸之上,司徒麟早知她的真实身份和曾经在藏酒山庄做过的一切。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这种人尚且努力避免的事,又怎么会将他拖下水,何况历史上江湖人过问宫廷政事,从来就没有好下场。 退出? 司徒麟一顿,清俊英挺的容颜上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又迅速地敛去:“清河,你何必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如果不是为了凤皇,你个性一向不羁随性,已经得到今日的地位,就是想要学陶公退隐山林,也是可以这么做的了,用心经营这一切,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帮到他么?” 他定定地回望着她:“至于你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当初收到她的留书,他方才下定决心踏出江湖,去看看怎样的曾经才造就了这样奇特的女子,守在慕容冲的身边,也是因为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一定会出现在这个弟弟身边。 极爱极恨,干脆利落。 便是手段卑鄙,也是真小人,他不是傻子也非色字当头便没了眼,虽然清河容貌清艳如月下优昙,但当初她的手段与今日当然非同日而语,仍旧带着三分拙劣,只是被她那种一定要活下去的坚毅吸引,带着看戏和戏耍的心思,且看她能做什么,只是却未曾料 到,自己会渐渐被她一颦一笑所吸引。 她分明爽朗的性子,非要装出那些娇媚的别扭模样,看着自己时直接的渴望,一点点地沁入心中。 纵然背弃婚约,为众人不耻也甘愿。 清河愣了愣,忽然扇子一开遮住自己的唇一笑,有些无奈:“哎呀呀,知我者竹公子也,怎么办,阿麟,你这么好,简直让我想再霸占你一次呢。” “欢迎之至。”司徒麟一笑,带着三分促狭,三分灼热,握住她的手。 清河眸色一暖,却缓缓闭上眼,起身向着窗外负手而立,许久才道:“阿麟哥,这个世界上,有三个人我最不想也不能伤,一是芸古嬷嬷、二是凤皇、三是你,就像你所说的,我有我要做的事,我不知道是否能全身而退,你该值得更好的。” 她承认,曾经在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时候,那些施行诡计里,有不可否认的心动。 只是,什么都不记得的苏清河是狼狈落魄的女子,可求公子温存;记起一切的苏水青却是谢家食客,手掌二楼生杀大权和南朝情报的苏掌柜。 她可以利用天下男子,却绝不会利用他。 “你不必担心,清河,我会保护好自己,等到你我可以重新携手鸳盟的那一日。”司徒麟淡淡地道,语气里却已经是属于藏酒山庄少主才会有的笃定,上位者的不容置喙。 清河刚一动,便感觉身后的人已经不知何时靠近,极尽温柔却又霸道地将她拥入怀里,她微僵,挣了挣,却没有挣脱,望着窗外的月色,她轻叹,闭上眼。 她身边的男人似乎从来没有一个是好打发的。 …… 春梦了无痕。 建康的夜,总是异常的闷热,闷热得时常让她穿着再清凉的衣衫也觉得身上黏腻。 所以在碰到奇异清凉感时,便不自觉地把雪白的小腿蹭上去,有些凉,虽然不太光滑,却有一种异常的舒适感,让她舒服地低哼一声,满足地把两腿都交叠上去。 那凉凉的东西似乎并非是硬物,感觉到她的储抚,也跟着慢慢地缠上来,钻过起伏的衣袍,慢慢蠕动,掠过修长光洁的腿,纤细的腰肢,平坦的小腹,一路蔓延着爬上来。 原本的冰凉,却渐渐地因摩擦转为令人难受的炽热,细密的汗珠一点点地沁出来,清河难受地试图推开身上的东西。 滑腻和粗糙并存、柔韧的、粗硕的……仿佛是某种危 险妖诡的生物。 譬如说——蛇。 硕大蛇体纠缠着她的腿,根本无法推开,甚至因为她的挣扎,箍得更紧,长长的蛇尾嵌入腿间,近乎粗暴地在柔嫩的密处摩擦。 可恶…… 她张开唇想要呼救,却被鲜红的蛇信乘机塞入唇间,恣意地舔弄纠缠,有奇异的腥香气瞬间在唇间弥漫开,迅速地沁入血脉间。 腿间被粗大蛇尾强行嵌入的细微的疼痛便转为异常的燥热,细细花露一点点地沁出,羞耻而甜蜜。 呜,不要,放开…… 不要么?真的不要么…… 大蛇的声音诱惑而轻慢。 却异常的熟悉,她朦胧的视线间看去,那紧紧纠缠伏趴在自己身上的大蛇,上半身竟然已经化为人的模样,正轻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异常精致靡丽的脸,却是—— 凤皇儿!!! 她倏地睁大眼,一挣,竟坐了起来。 惊魂未定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良久,回过神,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房间里空无一人,宁静的月光幽幽地洒了一地。 …… “怎么了,这是?又半夜爬了哪家少爷、小姐的床着了凉,病成这样。”紫衣看着病恹恹的歪在竹床上的人,心疼地拿手贴了贴清河的额头。 “没什么,做了噩梦已。”清河懒懒地道。 她要说,梦到爬上了自己亲弟弟的床,大概会被紫衣当成毫无廉耻的色胚劈死。 不过是梦而已,春梦了无痕…… 只是彼时,却不知有些梦如蛊毒,销魂蚀骨,驱之不去…… 第五十七章 春色如毒(三) 蛇,性奇淫,主阴司事,梦蛇者,凶吉难测。 …… “你梦到蛇了?”自已的脸色有点奇怪。 清河点头,补充一句:“嗯,大蛇缠身。”这么说,应该也没错。 紫衣神色更是古怪,开始上上下下打量她:“那蛇对你做什么了么?” “到底怎么了?”清河脸色不大自在,装着喝茶低头。 紫衣想了想,疑惑地道:“你最近老往我这里跑,是不是子瑾那碧眼狐狸精血亏得厉害,没办法伺候你,但是墨色和檀香已经长成,莫非是技巧不足?” “噗嗤!”清河一口茶喷出来,赶紧狼狈地拿过丝绢一通擦。 紫衣这女人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紫衣,能不能告诉小生,到底是何原因,让你看出我正在遭遇这般问题。”清河擦了擦唇,一脸求知若渴。 蛇,主阴司事,梦蛇者,有主财、胜、子嗣、疾、忧,凶吉难测。 且,自古蛇主性事,为男阳的象征,又谓之淫蛇。 “你这段时日安分得很,也没听说又染指了哪家公子小姐,怎么就开始梦蛇了呢。”紫衣上下打量有些不安的某人,哼了一声:“我倒是忘了,你最近跑得勤快的还有那谢家的那位咏絮才女,只是,女子本为阴,天地有衡,阴阳调和,才是正理,你好玩可以,莫把自己身子弄得虚损了。” 若是紫衣说话里醋味再浓些,讽刺再多些,她还能当紫衣在调侃自己。 但,魏晋之时,民智尚未完全开化,阴阳巫蛊卜噬在民间颇为盛行,尤其是乱世之中,更是如此。 清河扇子一合,执起紫衣的手,无奈的调笑:“贤妻,你不是最讨厌为父身边的那只冷狐狸么,怎么今儿倒是为他人作嫁衣了。” 看着眼前清艳洒脱的人似笑非笑的说出那句贤妻,明知是假凤虚凰,心里却依旧涌起莫名的甜蜜来。 紫衣忍不住翘起嘴角嗤道:“谁为那只碧眼狐狸说话,他是老了,不中用了,连主子的身子都伺候不好,倒不如墨色和檀香两个小子就放在我这里,又不是没调教过小倌,我亲自把他们调教出来,决计比那只整日冷冰冰的死狐狸好上百倍。” 培植出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小宠,来对抗争宠的大敌么? 这就是所谓思维的差别么,紫衣向来好胜,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当初是从大秦宫里不战自退,一 定是恨铁不成钢。 清河低笑着擦了把虚汗,古代美人果真是贤良淑德到极点。 看着紫衣笑吟吟地就开始考虑要怎么调教小侍才周详,清河也不好扫紫衣的兴,懒洋洋地支着脸歪在她身边的竹席上,享受美人青葱玉指剥了葡萄送进自己唇里。 这两楼都是各自主事,调教新人也自有不同的手段,血腥也好,残忍也好,不过都是为了他们以后在客人那里少招罪,自从两楼各自成为建康城内首屈一指的风月场,小倌和姑娘们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 说实话她还真没看过紫衣调教小侍。 和曾经不同,如今的清河虽然看似更加圆滑可亲,手腕行事间却更加冷漠,对于能让自己得力干将愉悦的事,她可以纵容。 见着清河不阻拦,紫衣心中更喜,墨色和檀香是两年前谢家家主亲赠给掌柜的,是谢家家生的一等奴才,虽然是奴,却是高门大阀出来的,代表了谢家对掌柜的恩宠信任和拉拢,身份早比一般下人高了不知多少,只有掌柜的才有资格调遣。 墨色、檀香是连他们这二楼楼主都不能给脸子的,如今都送到自己的手下调教,可见在主子心里,她绝不比那只冷面毒舌的狐狸差,甚至高了他一头,等调教出了那两个小子,看他还敢不敢在自己面前拿乔。 被嬷嬷唤进房间,檀香和墨色正照例行了礼,忽然听见一把女声轻哼了一声,随即四名龟奴上前忽然毫不怜惜地拿住两人。 墨色和檀香顿时一脸先是茫然然后是有些惊慌地看向榻上正半卧在美人膝头的主子。 “掌柜的,这是干什么呀?”檀香撅起小嘴,不依地挣了两下。 墨色则是长长的睫毛一闪,垂下来,不说话,只是小脸也挂了下来。 他们都是谢家赐给门下食客的,代表的还是谢家的脸面,平日里连见了二楼楼主都不用行礼,哪里有被这样强押过。 “这就是你们对主子说话的态度,难怪掌柜这几日都不舒服,受了那只碧眼狐狸的气,想必是还要受你们的脸子,不得消停,是不是?!”紫衣俏脸顿时沉了下去,挑着细眉冷笑两三声。 “我们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唔。”檀香气不过地道。话音未落,身边的一个面无表情的嬷嬷早已经两巴掌甩了上去。 青楼里收拾不听话的孩子是有技巧的,甩两个巴掌过去,能不真伤了皮肉,却又叫你疼到极处。 “呜呜……”檀香被打得一呆,随即泪水立刻盈满了大眼,断了线似的掉下来。 “还敢顶嘴就是错,你们也结了髻,不再是不懂事的童子,今日起,就由楼主我来亲自调教你们,最好你们学得快点,早日能回来伺候主子,否则,哪日学会了,哪日回来。”紫衣冷笑着站起来。 “掌……掌柜的……”檀香哽咽着不敢置信地看向床上神色庸懒的人,一双黑黑圆圆大眼睛被泪水洗得晶莹剔透,像被欺负的小麋鹿。 往日里,他只要摆出这副委屈模样,掌柜的早就上来抱着他哄了,可今日…… “自已说的是,你们也该学些规矩了,否则到时候出了事,给我丢脸无所谓,给谢家丢了脸面,可别说主子我不疼你们。”清河一如既往笑吟吟地摇着扇子,话却异样的冰冷。 在她身边不是装乖卖精就足够了,行事处世,必定要谨慎小心,更要会看人眼色,忠诚更是第一位的。 他们是谢家放在她身边,说好听了是赏赐,说难听了,谁都知道是监视,如今这是调教的第一步,如果不能收服他们,她并不介意弃子。 “今天你们要学的第一课,就是主仆分明,李嬷嬷,把这两小子给我剥干净了,验身!”原本还顾忌着自己方才是不是有些说重了,如今紫衣一看清河的眼色,就知晓了,更是下决心一定把他们调教的忠心耿耿,服服帖帖。 一旁的李嬷嬷朝龟奴使了眼色,几个龟奴就像剥兔子一样扯弄着檀香和墨色。 “掌柜的……” “掌柜!” 两个人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更别提在这么多人面前赤身裸体,檀香顿时泪如雨下,惊慌如被逼迫到死角的小鹿,死命地挣扎起来。 墨色则红了眼眶,泪珠儿一滴滴地落下,挣扎中定定地无助地看着清河,却见主子正不知在紫衣耳边说了什么,逗得她一阵娇笑,根本没有在看他们,随即赌气般地不再挣扎,却死死咬着粉嫩嫩的唇。 三两下被剥了个精光,刚刚褪去儿童身形,显露出少年漂亮稚嫩线条的白皙身体暴露在空气里,细韧的腰肢有些瑟瑟地微颤,却倔强地挺着腰板。 第五十八章 春梦如毒(四) 那嬷嬷上前,与检查所有小倌一样,先抬起墨色的小脸左右打量,随即是捏按喉结,接下来是检查四肢肌骨、腰的柔韧,然后让他半跪趴在软毯,翘起小臀检查后穴和下身。 墨色颤抖着怎么也趴不下去,做出这样屈辱的姿势,甚至一下子挣开李嬷嬷的手。 李嬷嬷原本见他放弃挣扎,便令人松了他,哪里想到他忽然间这样一动,她一个不稳顿时差点跌倒。 两名主子在这里看着,这简直是让李嬷嬷差点下不来台,顿时眼里神色狠了几分。 这院子里还没有她收拾不了的人。 李嬷嬷颜色一寒正打算令人把他强按下好好收拾,却听见一道慵懒地声音响起:“让他趴在我腿上好了。” 李嬷嬷脚步一停,立刻很有眼色地一挥手让两名龟奴把墨色架起来。 “不必这样。”清河笑笑,眼神莫测地看着墨色:“墨色,你自己选,是做呢,还是就这么穿上衣服跟我回去。” 墨色心中一喜,只是抬起头,见着清河淡漠的眼神,那一丝侥幸般的惊喜顿时化为无边的冷意。 如果……如果回去,回的绝不是他们的家,而是——谢家。 被大人们和食客退回去的小侍,便不再是家生奴才的待遇。 当初他和檀香都是谢家管家精挑细选地从三十八名童子里跳出来的,他依然记得谢管家慎重其事,连大老爷都亲自见过他们,又训练了好些日子才被送到这个人身边。 谁都知道,这苏家掌柜人虽风流浪荡,对待下人却是极好的。 如果被退回去……他们只有做下等奴仆,或者只能被转送给其他更不入流的人身边。 他琉璃般的眼瞳里闪过一丝黝黯,随即低下尖尖的下巴,一点点地移过去,闭着眼,慢慢地爬上软榻,微抖着修长光滑的四肢,半趴在清河支起的长腿上,忍耐着羞耻打开长腿。 “这就受不了,以后还有你受的。”紫衣看着墨色不屑地冷笑,朝李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么,老奴就开始了。”李嬷嬷恭敬地微微躬了躬身,在一个龟奴捧着地小盆里洗干净了手,随即一个龟奴展开手里捧着的一个方形盒子,里面一溜插着各色奇形怪状的勺子、棍子、还有各色不算太大的玉杵。 娇嫩的下身被冰冷没有感情的手握住的时候,墨色一颤。 李嬷嬷手指灵活地揉了揉,将花径上面 一层薄皮揉开,似看了看成色,公式化的道:“成色鲜嫩属一等,粉中带青吗,尚未出精,敏感度有待后查。” 一边的龟奴则用笔记下。 羞辱感火一般狠狠地烧得墨色浑身颤抖,脸色青白,下唇几乎都咬出了血,双手狠狠地拽着清河的衣角。 李嬷嬷拿起一根极细的银棍,一头打磨得极圆,瞥见墨色的颤抖,另一只手便拾起棍子在挺翘的小臀上一抽:“老实点,若是刺进去伤了里面,以后苦的是你自己。” 直到敏感到极处的花径小口感到一阵冰凉,墨色房产惊惧地明白李嬷嬷要做什么。 这叫探幽,查的是敏感度,但是那么细致敏感的地方,稍微碰到大力些都会痛不欲生,那样的东西刺进去…… 不,不要! 在他几乎忍耐不住要跳下地前,一只手忽然温柔地抚摩过他的小脸,熟悉的气味让他安静下来。 看着墨色盈满满的痛苦与羞辱的琉璃眸,清河轻叹一声,怜惜地用指尖擦去他长长睫毛上的剔透泪珠:“墨色,痛么,如果你们学不会该学的东西,以后,你会比现在更痛上百倍,这是从你呗送到我身边时,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的路,没有价值的东西,是会被人舍弃的。 不能明白自己命运的人,永远也别想有机会改变命运。 墨色迷茫着眸子,看着面前的人,直到下身一阵麻痛,渐渐地,有东西深深地慢慢刺进身体里面,逼迫着细嫩的粘膜,难以忍受的擦痛,似将从未展开过的最羞耻的一面全部展开在人前,冷汗淋漓。 羞愤欲死。 可是,却因为那双手,熟悉的淡淡的清香一点点地抚摩过他的耳边,脸颊,那么温柔,对方长腿上透出的暖意让他忍不住紧紧地贴住,仿佛一切痛苦都远离。 身前天堂,身后地狱。 为什么,这个人不是没有心的么,没有心,就不要这么温柔。 明明就是他让自己这么痛苦的。 却有想要哭泣的冲动…… “敏感度,二等,尚可。” 李嬷嬷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墨色顿时脱力,浑身一软,却被抱紧那个熟悉的怀抱。 “接下来,是胸蒂和后穴。” “还要继续么,小墨色?你可以拒绝。”清河抱着怀里的少年,手温柔地再他光洁的背上轻抚,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怀里的稚嫩少年颤了颤,慢慢抬起头来,双臂缠上清河的颈项,紧紧的把自己贴进她的怀里,眸子却是看向紫衣,恭敬而蓦定:“紫衣楼主,墨色以后就劳烦您指点了。” 紫衣看着他顿了顿,冷傲地撇开脸:“你家主子疼你,我却绝不会手软。”眼底却多了一丝赞赏。 “墨色明白。”他垂下睫羽。 “嬷嬷,继续吧。”清河微微一笑。 鞭子与糖果,果真是有效的调教工具呢。 只有打破心防和耻辱感,才会得到最忠心的孩子。 清河的目光落在蜷缩在角落死死拽着自己破碎衣服的檀香身上,轻笑:“没关系,檀香,你如果不愿意到紫衣那里去,还是跟着我。” 檀香顿时像受尽委屈的孩子般,一下子扑过来紧紧地抱住她的手臂,嚎啕大哭。 紫衣眸光微冷,却见清河看着檀香的目光凉薄,便并不再说话。 …… 夜色深重,月光似蒙上一层诡白。 清河倚墙而坐,勉励维持着神智清醒。 自送走墨色那日,她便春梦连连…不噩梦连连… 第五十九章 春梦如毒 (五) 莫非是老天觉自己实在是太过清心寡欲么……但是为什么是他? 难不成其实她对凤皇儿有那种欲望么……想想都觉得龌龊。 虽然长大了的凤凰愈发的内敛温润,微笑起来飘逸出尘,更有是她曾经非常欣赏的那种淡定从容,只是,她一直都把他当成弟弟,怎么会…… “阿姐?”熟悉清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河顿时汗毛竖起,差点摔下床。 “你别过来!” “阿姐,怎么了?”凤皇挑眉,有些奇异地看着她。 深深地闭了闭眼,再张开,清河看了看地上他被月影拖得修长的影子,心下略定:“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你最近不舒服,白日里不方便出入,所以趁夜过来看看。”他上下打量了她一会:“想不到扰了阿姐休息,那我先回去了。” 说罢提着纱帽款步向外而且。 “等一下。”清河忙唤住他,轻叹道:“凤皇儿,你我一定要这么生疏么?” 凤皇微微一笑,却似神色疏离:“阿姐,男女有别,我本不想扰你睡眠,所以才没让你家侍儿通传,何况,方才不是你教我别靠近你的么?” 分明温和话语,却让清河有些垭口,随即只得起身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这样拽文,说来三年前,我还是时常抱着你上床,小猫儿似的半大孩子。” 下床时,却因为心不在焉,一下子绊倒,好在一双手轻巧地将她一托,便落入一个温暖清香的怀抱,不似子谨身上带着欲望的香气,而是淡淡的莲花浅香,闻起来异常舒服,让她微微一怔,却觉得那味道一下子驱散了心头缠绕着的靡靡之感,舒服了许多,忍不住把头拷过去深嗅。 “阿姐,我长大了现在抱着你的是我。”凤皇戏谑似的话语,在清河听来不止为何带了一种意味深长的味道。 却不及细想,因为貌似恍惚间,她把脑袋都探进了凤皇的衣襟里,凤皇正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 简直是……糗。 她立即转开头,咳了几声,一本正经地道:“那个,阿姐有些头晕。” “是么,那还是早些休息吧。”凤凰了然,体贴地抱着她上床。 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孩子已经像个大人了,清河有瞬间的感慨和恍惚。 “阿姐……” “嗯?”清河有些困倦的目光被 他形状优美的唇吸引住,自然而然的润泽红色,让那张略显薄的唇显得异常的焉丽,记忆里,会柔软而凶猛的吻…… “阿姐,你在看什么?”凤皇声音温和却有些低哑。 她蓦地一晃,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满脑子在想着…… “没什么,没什么。”她力持镇定地别开脸,一抹暗红不可自持地悄然浮上脸颊。 “在想,这个么?”头上的声音轻笑,随即清河感觉自己的唇上一阵濡湿,她梭地张大星瞳。 只是这一次,他的舔吻轻柔里带着一丝轻佻,只一掠而过。 随即清河便见凤皇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梢眼角不复高洁淡雅,却生出异样的邪美,连瞳孔都是诡异的竖瞳,暗夜里异常妖野森然。 “你是谁……。”清河一惊,下意识地一退,手却触到一片冰冷滑腻。 巨大的蛇尾不知合适已经将她绕在中间,牢牢地封住所有退路。 “我想要你,你也想要我,何必管我是谁呢,顺从自己的欲望就好了……。”他轻笑着,唇间吐出细长猩红的蛇信,妖艳靡丽。 空气里发出嗤嗤的声响。 “不是的。” “不是什么,你不愿意承认自己心底的欲望么?纵情天地,不过是人的本性。”他一点点地缠绕上她的身体,姿态诱惑而不可抗拒。 细密的鳞片一点点地滑过敏感细腻的肌肤,带来异样的刺激,几欲沉沦,勾引真神智一点点堕落。 本来就无所谓,不是么……这个迷乱的年华,放荡的朝代。 就算……她迷蒙地看着他的微笑,着魔般慢慢地把唇送上去,和他的红信交缠,滑溜柔韧的一点点地探进她的唇间,辗转研磨。 罪恶感在身体里勾引出肌骨都要融化的热度,仿佛要吞进和容纳冰冷的什么,才能消磨那热度。 所以略显粗糙冰凉的硕大刺进来的时候,细腻的鳞片一点点刮过细腻的花口和内壁,她只能无力抗拒地紧紧地攀附在他的身上,起伏…… “啊——!!!” 一声惊喘,她蓦地睁开眼,映入眼中是一片雪白,她闭了闭眼,再睁开,面前的景象一点点清晰。 身边安睡的人白衣闲散地铺开,眉若远山,狭长斜飞的丹凤目安静地闭着,清爽淡然如山间清风,乌发散落开静静地盘旋在脸边更称得他容颜清皎如月,莲华自 在,让人几乎舍不得移开眼。 又是梦么…… 目光掠过自己身子下压着那片衣角,清河无奈地勾起唇。 是了,昨夜夜探,太晚了,这几天又深思倦极,她似乎很快就趴在凤皇儿肩上睡着了,想必他的衣袍被她压住,为了不惊动她,才在这里歇了一晚。 清河忍不住伏低了头,疲惫地半靠在凤皇的身边,淡淡的莲花香气沁入鼻尖,涤轻了些头脑胀痛的难过,她才慢慢坐起身,有些犹疑地看了凤皇一眼,向门外走去。 门关上的瞬间,似依旧在睡梦里的人,唇边极淡地勾起一丝奇异的微笑。 …… “你是说,怀疑有人下药?”紫衣微诧地睁大了眼。 “我只是说最近神思有些不正,不知是不是错服了什么东西?”清河揉了揉眉心,眼下淤青越来越严重,再这样下去,风流倜傥的俗家掌柜就要变成未老先衰了。 她身体自从受伤以后偏寒凉,嬷嬷都会在夏日时节便为她调制药物,慢慢调理,以免到了冬日,门都出不去,火炉不离身。 但是这个时代,恐怕很多药物相克的性子没有被查出来,而且很多有毒致幻药物都还是炼长生不老丹的‘好东西。’ “嗯,也很难说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我这就命人去查药渣。”紫衣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 …… “殿下,三爷已经您昨夜没有回行馆,留宿于外了,可需要属下准备些什么应对他们的盘查。”暗哑苍老的声音在马车窗边。 凤皇拿棋的手顿了顿,随后落下一子:“何必遮掩,三爷想知道我去见了谁,就让他知道便是。” “可是……。”那把声音有些犹疑。 “三爷惦记着阿姐这么久,我这做弟弟的,怎么好棒打鸳鸯,倒时候传回去,倒叫长安城里的人以为,我连自己姐姐也容不下。”凤皇雅然一笑。 他可是温柔体贴的好弟弟,当然要帮助他们——‘团圆和睦’。 盘上棋局,渐成诡谲之势。 第六十章 春梦如毒(六) “属下原以为,殿下不会让苻坚知道小姐已经找到了的消息。”暗哑苍老的声音里有些犹豫。 “我也没有想到阿姐竟然就近在咫尺,却迟了两年才明白建康第一浪荡子弟竟然就是她。”凤皇看着指尖晶莹剔透的棋子微微一笑。 “是属下无能,虽有安插眼线在湖南谢家,却不曾查知苏水青就是小姐。”窗外的人立即道。 在这个人面前,做错了什么,不论任何原因,最好的方法就是立即承认,自领处分。 因为,原因这种东西,在他眼里从来都无法弥补曾经失误。 “虽然说是失误,但是也总算是一种惊喜。”凤皇温声道,似乎并无任何不悦。 那把暗哑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有些迟疑:“殿下,若是将小姐交给苻坚,恐怕……” 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凤皇慢条斯理地把白玉棋子一颗颗地拾回棋盘:“我鲜卑一族,素来驰骋草原,可见过草原上猎狼或者猎豹?除了是‘逐猎’更有‘围而猎之’,没有强大凶悍的追逐者,猎物怎么会慌不择路,只要‘猎物’慌不择路,她──就是我的了。” 最后一颗棋子,叮当一声落进盅里,声音清脆悦耳,却让外面站着的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好好的,为我的姐姐和三爷安排一场会面吧。” “是。” “是了,那南朝负责人是巫月你的何许人呢?”凤皇忽然似想起什么,温和地随口问道。 “是……”窗外的人犹疑了一下,低声道:“是在下……同父异母的胞弟。” “这样么。” 巫月从那飘荡的纱窗边瞥见他漫不经心地一笑,眉目雅致玄远,风月无边。 忍不住一窒,匆匆低头。 这个人再美,也是绝不可靠近的──鬼。 …… “苏郎,最近可有什么心事?” 酥手温柔,瑶琴佳人。 本是人生一大乐事,只是…… “没事,不过是最近夜不能寐,也不知道是撞邪还是想的太多。”清河闭着眼闲散一笑,把手搁在正替自己按揉太阳穴的柔软纤手上。 想也知道自己最近必定黑眼圈深重啊~~ 长此以往,建康就要传出苏家掌柜因采补或者被采补太多,身子大亏的消息了。 “小韫, 你这样和我来往,就不怕名声有损,还有你家夫君知道了的话……”清河懒懒地玩弄着面前罩着青纱女子的长长光洁的发尾。 人道谢家小女咏絮吟山,才貌动江南,却不知这撩动多少士子心扉的女儿,还有一头光可鉴人的七尺乌发,让人爱不释手。 “他,忙着炼丹写字尚且不及,哪里得这些闲功夫呢,何况王凝之娶的是谢家女,可不在乎这谢家女是谁,做了什么。”一席温言软语,却带着簪缨之家的名门闺秀少见的犀利。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清河想起历史上记载着,面前的秀逸清绝的女子机敏之才不下男子,更在数十年后,以贵夫人身份横刀领兵,名满天下更甚于红玉夫人,这样锦心锈口的佳人却配了王凝之那个迂腐懦弱的呆瓜,实在是可惜。 “可惜了呢,谢家道韫,若是男子,定可是另一个谢安。” 谢道韫看着面前坐在琴边一脸怜惜看着她的人,明媚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是了…… 她初见水青时,是在叔父书房外,那青衫公子,一脸怔然地盯着她,原本极是恼怒这人真如建康城中所言,一等一的浪荡子弟,连她也敢这般放肆。 正是转身便走,却听见他极低地温柔的一句惋惜轻叹,便让她瞬间怔然。 他的脸,彷佛瞬间和父亲感叹的面容合在一起,这世间……除了父亲,原来,真的还有人之她心事,解她郁怀。 结为知交后,更知那些不过是他为了叔父做事的手腕行事。 只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时。 他是叔父小小食客,她是谢家大小姐,便是未嫁……亦不能吧。 何况,这人……她暗叹,也不知心在何处,他怜你、惜你、知你、解你、疼你,徒惹一地相思意,却绝不会……爱你。 “你这些日子,要小心,朝中有异动,叔父这些日子,总不得安生,更兼有人密告你与北朝有勾结,可千万要小心。” 原来,她冒险前来,竟是为了警示自己,看着她双目盈盈,清河心中一动,轻叹一声:“小韫,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向我说这些,不但是背弃你的叔父、夫君,更是置你身于险境,你便不怕我心存歹意么?” 她冷然一笑,清雅缠绵间却有凛冽之意:“人生难得一知交,道韫相信自己不会错看知交,若有一日因此危及叔父,谢道韫必 将亲自刀押负心之人同向叔父谢罪,受刀刮之刑。” 最毒妇人心,不过是以为被伤透心扉,不再有心罢了。 清河一顿,轻笑:“好个咏絮女,本是巾帼装。” 相信么,问题是苏水青都不相信的自己的节操,又拿什么向你保证呢,道韫…… “等一下……客人,您不能进去,现在已经是深夜,绿竹馆已经打烊,掌柜的也不在,那是子瑾公子的房间,您不能进去。”门外传来侍从更生的喧哔,打断两人的密谈。 清河蓦地皱眉,正要起身将身边女子送入密室,门却已经砰地一声,被人踹开。 清河眼一眯,宽袖一卷,将身前女子卷入怀中,顺道遮了她的脸,冷冷地看向门外。 门边站着三道人影,为首之人并不算异常高大,只是隐隐压抑着沉稳凌厉的气势和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形成怪异的对比。 一双霸气深沉的浅琥珀色的瞳子在对上她时,除了第一刻的迟疑后,便在炙热和阴沉间流转,那烈焰和冰霜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交织,几乎要将她彻底撕裂淹没。 “苏郎……你……”怀里的人似察觉清河的不对劲,有些心焦慌张地轻扯了她。 清河指尖震动,才发觉自己浑身的骨节僵硬,她安抚地拍拍怀中佳人。 似乎这才察觉房内还有其他人,目光落在清河怀里的人时,男子目光瞬间阴沉下去,闪过意思冷佞,只吐出一个字:“让她滚!” “你……”谢道韫生平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怒气横生,却又被清河温柔地按住手背。 “檀香,把小言带走。”清河忽然道,一旁慌张的少年立刻上前为谢道韫带上纱帽,她犹疑了一下,目光在纱帘狐疑地掠过房内的三人,才跟着檀香离开。 门再次关上,清河坐回榻上,淡淡地道:“来者都是客,客人何必大动肝火。” “客人?”他低笑,眼底闪过黑暗森冷:“是,我是来抓三年前家中逃奴,苏老板,你说,这绿竹馆抓到逃奴,该怎么处置?” 第六十一章 相思 上 “烹煮、剥皮、断肢、梳洗、鞭打、烙刑、灌铅、骑木马……呵,那样会损害货物价值的。” 看着对方脸色随她的话,铁青起来,清河这才刷地一声打开扇子掩唇一笑,补充一句“不过您家的逃奴怎么要到这里来了,您可知,但凡已经是绿竹馆、红袖招的人,公主小姐也罢,犯夫乞丐也好,到了这里,可就了断身前事。恕在下帮不到您。” “清河,你还要装不认识我么,或者你以为这里还有谁能帮的了你?”他冷笑,一掀衣摆坐下,身后的两名面无表情的侍卫悄无声息地一个站在门边,一个站在窗边封住所有退路。 清河摇了摇扇子,大大方方地道:“故交前来拜访,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认不出三爷呢,不过我以为三爷一向仗剑走天下,可怎么还需要易容么?莫不是担心这南朝的人会对您不利。” 笑里藏针的话,让苻坚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想不到三年不见,你倒是越发牙尖嘴利,不过,没有把握的话,我会这么踏进这里么,还是你以为……” 他微微眯起眼,嘲弄地弯起嘴角:“还有一个藏酒山庄能帮你,或者……这腐朽的南朝官吏能为你提供庇护?” “你……”清河一顿,蓦地想起什么,语气陡然冷下去:“你把藏酒山庄怎么样了?”这就是为何阿麟哥在凤皇身边的缘故么? “怎么样?”苻坚忽然靠近她,单手挑起她的下巴,微笑里有种莫测的暴虐:“你很关心么,我当然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了,不过,这要取决于你了,虽然我一向欣赏武林人士的洒脱和豪气云天,但是面对异心份子,又怎能手软。” 再崇尚儒家学说的帝王,亦都满手血腥。 清河暗叹,有些无奈地苦笑:“三爷,何苦如此,我和您有这般深仇大恨么?连坐下叙旧都要这般刀枪森然?” 苻坚看着一桌之隔开的清河,神色有些阴暗不定,片刻后道:“过来。” 清河干脆地起身,将她猛地拉进自己怀里,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大腿上,近得可以闻见她身上清淡柔味道,熟悉又陌生。 “我找到你了。”那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暗哑,带着一贯的性感磁性。 清河挣了一下,她已经不习惯这样被男人结实的手臂拥抱,疼痛,霸道,曾经觉得安心,甜蜜。如今,却只觉得……窒息。 “三爷何必这般一往情深的模样,难道你到南朝来,是为了找我么?”清河 轻笑,索性不再挣扎,淡淡地道:“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孤胆深入敌后,只是这可不是一国之君的勇武,而是不智,不是每次你会那么幸运,又或者邂逅哪位南朝的哪位公主?” 本就非一往情深,何必要用这样面具。 苻坚顿了顿,只意味深长地道:“不论你怎么想都好,朕只要你记住朕曾经在你逃离时说过的话。” 这一世,他有什么东西是不到的? 说罢,他出乎意料地松开手,低笑:“苏掌柜么?相信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可要赌一睹,你会自愿和我回去的。” 看着悠然消失在门外的人影。 清河的脸沉下去,许久之前,那个火光冲天的夜里,他嚣然冷霸的声音在风中缭绕…… “苏清河,朕要你,生是朕的人,死,也是朕的鬼!” 第六十二章 相思(中) “苏掌柜,大人有请。”古雅的雕竹梨花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老仆人出来朝她作了一揖。 “有劳何叔了。清河礼貌地颔首燎起下摆跨入门内。 错金青鸾竹雕多宝窗蒙着湖未绿的天蚕纱,稀簿的日光透过窗纱在地上铺下了淡淡的影子,风吹似有斑驳竹影。 室内燃檀香和棋南配着墙壁上目王羲之龙飞凤舞所写的一个硕大的‘静’字长年透着股子雾霭沉沉的禅意。 窗外衬影重重风过技叶漱漱有声如同下着淅沥沥的小雨。铜漏里的沙子极慢极慢地往下渗,如正在执着棋子沉思的主人每走步,都很慢。 清河上前,时着坐在蒲团上的人揖到底恭恭敬敬地唤了声“谢公。” 那人似陷入沉思中,没有回话,清河也自管起身,站在他身边不说话。 好会他才似感觉身边有人放下棋子伸了伸腰,边打了个哈欠边道:“你来了。说罢,下床披衣,暗蓝色的极长的软袍子随着他闲逸如行云般的动作似抹流水拖曳下地。 这番慵懒冷淡姿态若在其他人眼中,立即开始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惹冠盖京华名满天下的谢大人不高兴,开始担心畏惧。 可清河却清楚得很,这位谢公谢大人,是真真的拿着棋子在发呆,什么都不想。 “是学生来了。”清河上前熟练地跪坐在窗边小几边,从几边温善的小炉子里,舀出水来,在绿色的小壶里仔细冲出香茶来,晃了晃壶里的茶叶例去第一道水,再上了第二道片刻后侧出在两只瓷杯里。 “煮茶不易掌控火候,倒是水青你这少见的沏茶法,虽出味慢此,却很是能掌控火候和茶味。”坐在小几边看着清河彻茶谢安微微笑,端起茶碗迸到鼻下闻了闻,又拿小指点了点茶水弹虽然是简单动作,偏偏有此人做起里潇洒又雅速。 清河忍不住感叹,她私下里试过这样的,却总也没有他这样的感觉。 到底是风流三百年的陈留郡谢家里,最最彰华显耀,风骨无双,兰姿竹身的一代顶尖名臣。 “谢公召学生来不是为了和学生勘茶论道吧。”清河也端起茶杯喝了口。 学不来,就不要学好了,反正她是草根出身。 谢安眯起眼来,摸了摸唇边美须笑起来:“我最喜欢你这性子,直来直往,只是煮茶也好,沏茶也好,最怕便是杂质,所以切茶的人一定要特别小心,你说是不是,水青?” 清河也笑了笑:“因为水青知道,在谢公面前装模作样,实在是小丑多作怪,天生愚钝的人,何必让人多看笑话,何况您是水青的恩师,只是……” 她语气一转,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清河一心一意为谢公沏壶好茶,只是无奈,水源和茶叶总是要经历过层层人手,清河不过是个沏茶的茶师,若是有人刻意不想让清河沏出好茶来,也非清河力所能及。” 打哑谜,亦是这个时代人最好之风雅,她个直来直往的人,现在信口套话也,是一路一路的。 “这茶,是要给南朝陛下和众百姓解渴的,出了事,可不是一人两人这般简单。”谢安淡淡道。 “谢公,当初括在下入幕,在下就说过了,水清效忠的只有您,至于其他人并不在水清效忠的范围,至于水青身为前燕皇族的身份,您也早已知晓,又或者您若是觉得水青会勾结外人泡,不好您的这壶茶?” 清河打开扇子,掩唇嘻嘻一笑。 谢安却见善她眼底的一片凉薄,随即微微摇头“你这孩子,牙尖嘴利风流在外,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才有人在陛下面前告状,连朝中大臣也牵扯进去。” 他敢用她,早对她的身份已经有所了解一二,她所掌控的情报部门更是关键中的关键,不是信任之人,又怎么会全权交托。 像水青这样只效忠个人的人,看似洒脱萧,然性子里自私冷酷贪财亦从不掩饰。 有所求,就有弱点,水青甚至并不在他面前避讳她的所求,在这所谓崇尚礼义的时候,异常的有超和让人……放心。 “说句大逆不道的,谢公皇帝陛下虽然比前几任要明睿,却绝非善于开接拓土的大才,您若事事顾忌着陛下所思,恐怕于天下并不利。”清河喝了口茶,肆无忌惮到道。 到底“关中良相唯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位有能力选择效忠的皇帝,几十年波澜诡谲政治中站在不败之地的人,不会比她更不明白,乱世之中,守成仁孝的皇帝绝比不上一个勇猛善谋断的皇帝,这就是为什么北朝的符坚能不断开疆拓土,即便失败也能在后世被称为‘大帝’。 谢安当然明白,有人在皇帝耳边吹风,不过是樊哙舞剑,意在沛公,指责水青,不过是为了打击他的势力。 但是…… “你这孩子向来在我面前口无遮拦,本公已经习惯,可是,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北朝的使节面前,可要千万小心了 ,不管对方是你的亲人或者好友,立场微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谢安意味深长地微笑。 清河一顿,暗叹果然瞒了这么久,和凤皇儿的关系还是被他知道了啊…… 这位谢公,年轻之时俊逸洒脱的天人之姿乃江南第一,更是天生就善于火中取票,运筹帷幄之手,手无刀兵也能让当年南朝兵马在握的大司马不敢甚至……不含向他下手,便是质询,也是一脸慈色,只让真做错了事的人,只觉得对不起他。 她放低姿态,恭恭敬敬地低声道:“是。” “好了,去看看小韫吧,她在出嫁前的院子里。” “是。”清河方才要退出屋内,却见屋外忽然有人匆匆道:“大人,公里传旨,要您即刻进宫……” 谢安‘嗯’了一声起身,清河正要上前伺候,却见外面的人补充一句:“还有苏掌柜。” 一老一少同时对望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到同样的隐约疑问,却同样神色波澜不惊。 …… 勤政殿起居室,宝蓝色黄龙云纹地毯,上五彩泼墨山水小立屏,汉白玉承露双莲瓶,紫檀木贡几上的错金波斯纹扭耳铜炉里常置龙涎、瑞脑和沉水,尽显华贵气象。 “陛下,臣以为不可,苏水请乃一介平民,岂可代表朝廷出使他国。”谢安上前对着坐在几前的晋帝道,声音舒缓悠长,很是温和,却隐隐让人无法拒绝。 “爱卿,且不说泰国使节在我朝遇刺,这是对方的使节提出的小小要求……。”晋帝犹豫了一下,看向自己视为肱骨与叔父的大臣,神色陈恳:“可知近来朝中流言,说那苏水青与泰国使节来往频繁,有人曾亲见那泰国的平阳太守夜入他的居住,白日才回,而且行踪诡秘,朕知那苏水青史爱卿的门生,绝不会这般大逆不道,倒不如让他出使,以正朝中视听。” 虽然说除了刚才宣召,他之前没有见过这个叫苏水青的人,甚至从未听过这个人是谢相得门生,但是,朝中风言风语渐起。在这个与泰国关系诡秘的时刻,绝非吉事。 谢安从容不迫地道:“苏水青确实是臣之门生,但是不过一介贩夫走卒,不足以献丑,臣恐有损国体。” 想不到因为遇刺事件,不得不匆匆打道回国的泰国使团放弃了要求王献之抄写经文的荒唐要求,却提出这样的要求,水青算计了他们,可曾料到现在的局面? 似早料到他的说话,晋帝立即道:“泰国使节是欣 赏过苏水青安排下的歌舞,认为可谓南朝风骨文化之精品才提出要他到北朝传授歌舞文化,并且他是平民,所以也只是小小随使,仍旧另派大臣为正使前往。” 看着晋帝有些局促不安的神色,谢安眸色微转,心中暗叹,果然真如水青所言,这般惧怕泰国,怎能维持国之基业。 他心念电转,面上平静地道:“尊陛下旨意。” …… “什么?真要我随团出使泰国?”跪在殿外方才起身,清河神色古怪,心中却了然。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我总会主动去求你么? “嗯。”谢安顿下脚步,看向她,目光里闪过复杂:“水青,我本不欲过问你的曾经,只是此去,已势在必行,步步惊心,你且小心行事,本公相信你能处理好一切,平安归来。” 能入北朝,确实是个搜集情报和查处到底南朝之中的大臣谁人勾结北朝…… 只是,谢公,你真的那么信任我么? 清河低头,道是。 从床边坐起,他束了白色单衣,看向坐在窗边看书的精壮背影,温声道:“三爷,夜深了,您还不就寝么?” 片刻后,窗边的人冷淡地道:“你出去吧,今后不需要侍寝了。” 凤皇微微垂下卷翘的睫羽,边下床拾起衣袍,边微笑道:“是。” 临出门时,又听身后之人道:“我不希望,以后听到什么不该出现的流言。” 第六十二章 相思(下) 凤皇正要应承,却眸光一闪,收回踏出门外的步子,转而向他款步而去,顺手半松了衣袍。 “陛下,阿姐回来了,便不需要我了,是么?”凤皇将手搁在他的肩膀上,温然精致的眉目间多了一丝涩然。 苻坚放下手里的书,看向凤皇,神色间看不出喜怒,只微微一笑:“这三年,你进退得体,更知道什么该说,是你不该说,三爷从不会亏待效忠于我的人。” 不希望清河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么?为什么,因为还念着她么? “是,三爷。”他垂下眸子,涩然一笑,恭敬地低头退出门外,却似楞了一下,随即敛起忧色,神色如常地对着站在门廊外的人颔首:“苏掌柜,夜深来访,相比有要事与三爷相商,在下先行告退。” “……。”清河目光掠过他微微敞开的衣领与身上薄衣,沉默着让开一条路,看着那袭白影从容消失在拐角。 而身后已经有侍卫持剑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你是何人,胆敢擅自闯入行馆!” “拿下……!” “付三爷,您就是这么招待前来探访的故人么?”清河拍拍袖子上的灰尘悠然看向房内极具压迫感的人影。 苻坚微微抬手,一干训练有素的侍卫立即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黑暗里,动作快的让清河也不得不赞声好。 “苏撞鬼,别来无恙,这般深夜来访,很容易让人误会。”他依着门似笑非笑的看向她,眸底却隐约帜色。 因是临睡,微潮的发丝半垂在他肩头,月色如纱,落在他深邃郎拓的眉目间,柔和了帝王的霸气深沉,凭添了三分投河与不羁。 那一瞬间,清河眸底微悸,仿佛再次见到初见时,那仗剑天涯,脾气十足的剑客,曾让她做过一个与他浪迹天涯的迷梦。 只是…… 这迷梦的代价未免太大。 她轻笑,抬眼看向苻坚:“三爷,在下前来,只是来跟您打声招呼,以后,还要您多多关照。”说罢,拱手一揖,转身施然而去。 “三爷,可要拦下此人?”隐在暗影里的赵幕上前低问。 苻坚眸光深沉,微微摇头:“不必。”已经自投罗网的猎物,何必多此一举。 只是,他依旧有些疑惑,她今夜到底是为何而来? …… 为何而来。 她抬头看着 天边月色,手慢慢握紧,捏得手中折扇扇骨咔地一声,几欲折断,心里莫名地烦闷。 历史在按照着既定的轨迹前行。 凤皇分明已经是苻坚的人了,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再这么走下去,离淝水之战和凤皇涂缪泰川没有几年了。 她记不清确切的时间,唯一能肯定得是,这一切,在十年之内会陆续发生。 要……看着一切,这么发展下去么? 转角处,坐在莲花池塘边的白影,伸出手轻拨了下池水,看着一池莲花随着水波微微荡漾,凤皇唇边漾开温淡的笑容。 他当然很识趣,只是,哪里管的了别人的眼睛呢? …… “刺史大人,敢问,这个……为何随我等回国,会把这二楼之人都带上?”泰国的使节刘威抹了抹头上的虚汗,目光掠过坠在车队尾巴上的几辆马车。 身为这次领衔出使的新安刺史王鹤瞥了他一眼,不卑不亢地道:“不是您说仰慕我国之歌舞文化,让那绿竹馆 和红袖招的苏掌柜出使的么,不带着楼中的歌者舞者,苏掌柜又能传授什么呢?” 他最轻蔑这等蛮夷,分明是垂涎酒色,才提出那样的要求,却还要摆出道貌岸然的模样,实在是有辱斯文。 说罢他不再理会刘威,径自别过脸看向前方。 一句话被堵住嘴的刘威,肥脸颤了颤,心虚地飘向骑马跟在自己车子后面的‘师爷’,暗中叫苦不迭。 嗨哟,他的娘耶,陛下哪里是好歌舞,分明酒色看上那个漂亮的和平阳太守有得一拼的苏掌柜,本来,一个角色附赠另外连个没人是件真真的风雅之事。 但,前提是——那两个附赠的美人不要是主子看上的那个苏掌柜的入幕之宾。 一路当着陛下的面,亲亲我我,那姓苏德压根就没出过车门,颠鸾倒凤,陛下脸色愈发阴森不说,搞得他这个使节大人更难做。 男的一向严谨自律的陛下这般上心,怎么说,他这陛下之臣,总该为陛下分忧。 刘威摸了摸胡子,眼珠子转了转。 …… “掌柜,长安境内尚无消息,我们这次出使目标大,恐怕长安分楼的人不方便联系。”子瑾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传书,随即燃起火折子将之烧掉,看向不知看着窗外想什么的清河。 好半响,清河才“嗯”了一 声,声音有些清冷:“没关系,天底下,只要有人在的地方,还怕传不了消息么?” “是。我会吩咐下去,暂时按兵不动,到长安后再议。”子瑾颔首,仔细将灰烬擦拭干净。 有些人是天生能把公事和私事分得一清二楚的怪胎,在正事上,他向来稳重仔细,极具大将之风和平日的刻薄桀骜不同。 清河看着子瑾,正想说什么,忽然伸手一拉,将他拉进自己怀里,子瑾绿眸一眯,随即便乖顺地伏在她怀里。 “苏掌柜,前面就是小泉驿馆,且休息一夜再走。”前来传话的人,似乎完全没看到帘子内交叠的人影,只是淡然地道。 是凤皇…… 清河一怔,有些不自然地推开子瑾:“有劳副使。”不知为何,在凤皇面前,她总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种怪异的——罪恶感。 车外的白影施然离去,清河才想下车,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扯住衣袖:“等等。” “怎么?” “车坐久了,腿有些麻,走不动,你抱我进去。”子瑾理所当然地道,看着清河有些犹豫,绿眸里闪过一丝幽光,忽然笑道:“怎么,你怕他看见,掌柜的,你不是连自己的弟弟都要染指吧。” 清河冷嗤:“我和他的关系,你干脆大声昭示天下好了。” 说罢弯腰下去,一咬牙将子瑾抱出车外。 这就是做男人的坏处……清河有些欲哭无泪,分明已经吃力,还得在众人的暧昧讶异的目光下,一脸温情地将这朵食人花抗进驿馆。 放下子瑾,清河松了口气,正是往外走,忽然转过头,扯开扇子扇了扇风,挽着子瑾如牡丹般冷艳的面孔:“子瑾,你该减肥了。” “砰!” 一只茶杯飞过来,在她扇面上滴溜溜地转了个圈,又回到桌面上。 清河摇头叹气:“就你这臭脾气,一辈子都是个给我暖床的命,哪家主人能忍你。”说罢施施然地关上门,不意外听到里面噼里啪啦一堆东西砸在门上落地的声音。 子瑾冷冷地瞪着合上的门,慢慢收回握着茶壶的手,眸底闪过一丝深沉。 弟弟么,即使再温谦有礼和疏淡,那个男人看你的眼色可不像一个弟弟看兄长的眼神,倒是像……倒像是什么呢…… 连他也不明白了。 …… “前凉积弱,代国之人虽勇武,却一 向是‘胡汉杂居’,自然环境恶劣,为王者物理更改现状,民心散落,臣以为陛下若要一统天下,必定先取这二国。”温和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你的意见倒是和景略不谋而合。”苻坚目光从桌面的地图移向立在书桌旁的凤皇,似赞赏又似怜悯。 “陛下谬赞,臣怎能和将军大人相提并论。”凤皇低头道:“天色已晚臣请先行告退。” “嗯。”苻坚颔首。 “陛下。”看着消失在门外的白影,赵素清矍的脸上有一丝阴郁,忽然出声。 “说。” “臣担心,养虎为患,陛下对鲜卑人宽容乃怀仁天下之事,只是非我族类,其心比异,何况此子乃燕朝王室后人,就算他无心,难保不会有人利用复辟燕王室的名号以扰我国朝纲。”赵素犹豫了片刻,仍旧道。 “爱卿,是单休我和景略对他的栽培太过么?”苻坚卷起地图,一眼看穿他内心的想法。 “我本无所谓,只是景略似乎对这个孩子有一种奇怪的兴趣罢了,他想看看重压之下,这个燕国最尊贵温室里的花,是不是能顶开顽石。” “但是陛下,怎能为了一时兴趣而栽培敌人……”赵素脸色有些变了。 “爱卿,你见过太厚、皇后摄政的,你可曾见过一介男宠能登上大宝?”苻坚漫不经心地扬起唇角。 仁义礼教与信德,早已限死了那棵‘花苗’能够成长的范围,当他顶开一圈石头后,若是发现原来这片信奉德义礼教的天下,早已给他罩上了一层永远也冲不破的牢笼,不知会是什么表情呢? 当初经略笑吟吟地说出这番话,苻坚便知道,景略的恶趣味又犯了。 只是,他大概在某种程度上合景略是同一种人。 何况,相思如毒,放走了他的‘相思’,冒犯帝王尊严的人,自然也要付出应该有的代价。 第六十三章 新的游戏(上) 夜半人静,一轮弯月挂在天边,柔柔冷光透过树叶洒落一地碎银。 足尖侵入不温不冷的水间,舒适的感觉顺着坐了一天马车酸涨的小腿爬上来,清河靠在石头边舒服地眯起眼。 小泉驿站,名副其实这地热温泉和山涧冷泉交融成的阴阳水,夏冬皆宜浸泡。 “清河。”一声低唤在她靠着的石壁后低低地响起。 清河闭着眼,并不惊诧,只嗯了一声:“阿麟哥。” 夜深人静,除了杀人放火,也是偷鸡摸狗——不,偷情的好时间。 “辛苦吗?”他低问。 “呵,坐车,腿有些酸而已。” 他温醇的声音里,意有所指:“以后,会更辛苦。” “是啊,会更辛苦呢。”清河轻喃,唇边弯起一丝无奈的弧度。 到现在,还不知道苻坚究竟想做什么?那个对她下过格杀令德男人,表现出这样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实在是让她……恻然。 “对不起。”沉默了片刻,司徒麟响起的声音里带着歉疚与一丝隐约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为什么?”清河有些惊讶,随后有些犹豫地问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藏酒山庄有没有,有没有……?” “你走了以后不久,庄里的暗哨就发现周围有不明人士出没,后来发现是朝廷兵马,便已经觉得不对劲,我迅速转移了山庄里的所有人。” 请吁了口气,清河放下心,想了想:“那就是说,没有任何人知道你是藏酒的竹公子。” “是。” 清河沉默了许久,开口:“走吧,阿麟哥。” “什么?”司徒麟诧异。 “你已经见到我了,我现在很好,没有你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隔着石壁,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莫名的遥远和冷漠:“离开藏酒山庄,竹公子还是竹公子么,和追名逐利之徒有何不同?” “清河……” “清河心里的竹公子,不是这样小心翼翼,装痴卖傻伺候他人的,那个竹公子……。” “那个竹公子,该是怎样的?”司徒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心里的竹公子么…… 她的眼神有些迷蒙地飘远。 …… “小姐,不要走远了,我去领嬷嬷过来,竹林从这里开始往北是武 场禁地,没有公子命令不得擅入。”绿衣侍女细细交代着。 “知道了。”送走侍女,原地等了近半个钟,却没见到有人过来,清河百无聊赖地在竹林地晃荡,却记得侍女说的,某地不可入。 自打一睁眼就开始逃亡,她已经渐渐没有了好奇心那种会害死人的东西。 只是,她忘了一件事,她一向是个南北不辨的大路痴。 以至于,等到她发现自己晃荡的地点有点不对劲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晃到何处,看了看茂密成片的竹林,清河正是无语问苍天,却听到空气里传来滴答清脆的流水声。 她一喜,连忙向声音的方向走去,等得声音近了,才发觉,原来那悦耳动听的声音似乎并不单是水之声,而琴声。 有人! 她犹豫了一下,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小小地向远处一抹隐约的青影靠去。 “噌!”锐利的剑鸣,仿佛琴弦拨到最高之处,却不刺耳,似泉水滴落。 一只碧玉酒壶被挑剑挑高,壶中的碧绿如宝石的液体如雨点般洒落,劈头盖脸泼向靠坐在竹下的青衣人。 正在擦一把通体泛绿的剑的青衣人半侧着脸,看不清脸,只是清河觉得他拭剑的姿势极为闲雅,那是一种姿态,万物不在心间的悠然。 只是在液体洒落的瞬间,甚至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之间宽袖拂,那把碧落的剑在空中晃出一道绿芒,青衣人另一只手,单手一拍,面前的琴立即弹起,发出极其悦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极其动听的琴声。 伴着那悠扬的琴声,是他清朗的声音:“碧竹,藏酒山庄第七代家住司徒幕所制作,历经七道工序,距今窖藏已有百年,色若碧玉,味清香却醇烈。入喉澈冽,香绕三日,这是现存的最后一瓶碧竹。” 原来他手中的剑气,竟将空气里的酒液一一弹在琴弦上,才发出那样悦耳的琴声,最后所有的酒液竟然随着他修长的指尖轻拨慢捻再次弹回酒瓶中。 “哈哈哈哈……不愧是藏酒山庄的竹公子,未曾见识过碧竹也能品出来。”空气里传来男子洪亮的大笑声。 “前辈,不觉得可惜么,便是品酒,必定要损失这珍贵酒液体。”他指尖一挑,叮的一声,最后一滴酒弹回碧玉酒瓶中。 “今日得见竹公子剑琴品酒,也不枉老夫这宝贝酒了,哈哈,本可将此酒赠回山庄,只是……”那把苍老的声音忽然一转,转为嘲弄:“老夫 说过,品酒之日,绝不可有第二人在场,窥见老夫,竹公子既然不讲信誉,那么休怪老夫不守信。” 说罢,一道厉锋闪过,那酒瓶顿时破碎,所有的酒,瞬间洒进土里,青衣人挥剑竟抢救不及,只得一叹:“罢了,到底是和祖先密酒无缘,……。”脸却慢慢地向清河这个方向转来。 清河一慌,转身刚退了一步,锐利的剑锋已经悄无声息地咬上了她的细白的颈项。 “小姐,请留步。”清朗的,无喜无怒的声音在咫尺之间响起。 她咽了咽口水,慢慢地转过脸来,看向自己前方。 凤慢慢地吹过,瑟瑟的碧绿修竹,仿佛在瞬间化为面前的人。 许多年后,时光荏苒,她依旧记得初见的那天,修竹下的绿衣翩然青年的模样。 柔顺地垂落在肩头的乌丝被风轻轻拨开,飞散,他俊朗的面颊日影里明明灭灭,最先看见的是那双线条修明的眸子,乌沉如上好的墨玉,沉静如朗月明星落在夜晚的水潭间。 安静而沉逸是那张俊朗的面容最能吸引人的地方,看着他,仿佛便觉得已在修竹间,心野慢慢沉静,连寂寞和忧伤都可以沉淀。 是了,竹公子,有什么能比这个名字更合适面前的人呢? 那是她和他的初见,晚霞染了半边晴天,秋风缭乱,竹叶翻飞间,他说—— 小姐,请留步 …… 她慢慢垂下眼,阿麟哥,那时的呢可知,你留下的是什么人,留下的是一段怎样的命运? “走吧,我不需要你了。”她闭上眼,声音极冷漠,这是她自己的事,她很懒,很懒,最不想背负的便是他的情。 一只手却越过石壁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清河手一僵,正要抽回,却不知为何因那熟悉的温暖感,动弹不得。 “对不起,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站在你身边。”司徒麟慢慢地握住她的手:“所以。这一次,我想陪在苏水青的身边,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带回我的妻子,但。总要试一试,也许有一天,藏酒山庄的清河能够回来,这和任何人都无关。” 隔着半块石壁,他们几乎背靠背,却谁也没有回头,安静了许久,石壁后传来他淡而温柔的声音:“小姐,请留步。” 清河一顿,睫毛有些微颤,她慢慢闭上眼,仿佛再次听到竹海间,细碎叶子被风拨动时的海潮般温柔的声音。 “可是,我们都已经不一样了……” 夜阑珊,此去经年,她会记得曾有那样青衫如碧的男子握过她的手,温柔了那些苍凉岁月。 细细的夜雨静静地飘落,安静的流水缓缓趟过夜色和彼此安静交叠的指间…… 泉水的上游,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宛如黑暗中的曼珠沙华静静地放在流水边。 夜色如晦,一抹飘逸的白影,静静地立在暗红如血的伞下。 “真是……什么也抓不住啊。” 伞下的人轻笑,转身缓缓地消失在林间,半润了的乌发洒落拖曳他的身后。 花艳而寂寞。 …… 长亭午。阳光淡而正好,红红白白的花开了半数,有一枝开的格外好,闲闲地探到流波亭里来,隔着亭外潺潺的水声,月白的露台阑干长椅上斜靠坐着一人。 “什么?你是说陛下已经找到那个贱人了?派出诛杀的人可知道了?”站在那人对面的女子,一身暗花丝罗宫装长裙,外笼银朱色的镜花绫批帛,花色中不失端庄,一双秀濯濯有神。髻上一支攒珍珠翡翠玉步摇,一只雕金凤凰朝日牡丹笼,更是衬得她秀色端丽,鬓若刀裁。 只是依旧看的出她的颜色已经过了最颜的时分,如今正是端丽秀雅,富贵主母的模样。 “皇后娘娘,什么诛杀,下官可不知。”依坐在露台阑干上的人,仿佛不过三十多,容貌成熟斯文,一副秀逸书生文官模样,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却一副不知她在说什么模样。 只有芶皇后明白,他话里的警告。 这天下,敢这样坐在她这北朝皇后面前,和她这副模样说话的人,除了面前这个人,不做第二人想。 他是书生,却是个能横刀疆场,百战不殆,手腕之冷酷令人畏惧的书生。 “王大人……您可别忘了,这是为了陛下,为了江山社稷才做的事,我们可不能半途而废。这叫我怎么去见皇家的列祖列宗?”芶皇后有些尴尬,随即又好声好气地道。 她能在这皇后的位子上坐的那么牢。亦是因为她永远会衡量站在哪些人身边对她是最有利的。 说来虽然可笑,在陛下心中,或许她的重要性绝对比不得面前这个男人,即使她是为他生下太子的皇后。 “皇后在担心什么呢?”景略捧着瓷碗,轻抿了一口里面的茶水,轻描淡写地道:“您不觉得有趣 么?” “有趣?”芶皇后挑眉。 说着他勾起面颊边开得正艳丽的藤花一笑:“就像这藤花,我记得去年犯明因为叶落枯黄,有碍瞻观,所以命令花匠连根拔起一起拔出来的花木,却不知不觉地落下了种子,在经历过春雨,夏阳后,再次开得这么艳丽惑人。 躲过一次又一次的追杀和陷阱,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三年,以变的越来越强悍的模样归来的前燕公主殿下,是非常值得期待的你?” 人生啊,漫长又短暂。 能遇到有意思的人真不容易啊。呵呵。 芶皇后脸有些曲扭,她永远不能理解这种人。 “可是,如果她回来,那就是我们当初背着陛下发出格杀令的消息曝光的时候,难道不该要乘着这件事还没有曝光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曝光?”景略笑起来,目光瞟向芶皇后:“难道皇后娘娘以为,陛下真的不真的我们做了什么么?” “什么,陛下他!”芶皇后端丽的脸上,神色梭地变了几遍,近乎铁青。 这个女人,真真是个无药可救的蠢笨东西,没有他的支持,早就不真的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里死了多少次,但是比起一个聪明强悍的皇后来,陛下身边更适合有这种所谓贤良淑德的皇后存在。 景略款款起身:“陛下当然知道,只是不便直接反对罢了。” 如果文玉不知道这件事,他就不是王景略效忠的那个陛下了。 大臣们虽然不干涉皇室家事,但他们的背后是整个皇室宗族的支持,皇上当然不会直接和他们对上,何况陛下也很生气,当初想必也是起了杀心的,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反对。 只是,过了几日,愤怒平底下来,自然过往甜蜜浮上心间,又怎么舍得下杀令,只能私下再派人去暗中阻止他们追杀行动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他还真期待那位公主殿下的归来呢。 呵呵……一定越来越美貌了呢。 笑声渐渐消失在宫廷的拐角。 “娘娘,此人实在是太无力了!”芶皇后身后的一名女子上前低声道。 “哼。”她冷笑,指尖捏上面前的藤花:“征服那些躲过他玩弄而没死的强者,让他们匍匐在脚下,一向是这位宰相大人的恶趣味。” 第六十四章 新的游戏 下 “喜欢玩弄世事,征服所谓的强者,甚至占有和玩弄对方,这种恶癖,迟早有一天会让这个冷酷的男人品尝到什么叫自食恶果。” 目光从空无一人的长廊转移到面前开得灿烂的藤花上,苟皇后端庄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可以称之为智色的光泽。 “可是,王大人这般桀骜,陛下为何能容忍他。”身后的女子有些疑惑。 “对于这种心智都在他人之上,看透世事的人,内心是非常寂寞和孤僻的,可一旦遇到能让他极感兴趣的人,而这个人又恰好能走进他的心里,了解他的抱负,那么,这种忠诚或者说依恋,却是可以维持一生一世的,譬如曾经的刘备之于诸葛孔明。 陛下是明君,有怎么会看不透这一点,对于陛下而言,那个人重要性绝对超脱于我们之上。”苟皇后目光闪过一丝幽怨。 “娘娘,陛下和王大人……。”她犹豫着开口。 “不管你听过什么,当耳边风吧,谨守本分,宜家宜室,才是我们能够在这后宫里德立足的一切本源,没有这样的觉悟,你怎么伺候陛下?”苟皇后抬手扶上面前的藤花,冷冷的道。 阴阳调和才是天道,对于优秀的王者而言,女人不过生下继承人,巩固地位与满足欲望的工具,却也是必不可少的,这是她信奉的法则,是整个的皇室宫廷的秩序,宗族的人才会这样支持她。 “月夫人,你既然已经是陛下的人,也在伺候本宫,最好警惕一点,容不得半点疏漏,本宫自然会照拂你,雨露均沾,可不要像当年那只狐狸精,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竟然还敢反叛和勾结叛贼……。”苟皇后冷着脸,一把捏碎手里开的灿烂的藤花。 而那个女人凭什么打破她们费心守护的法则和平衡,不过凭借着一张脸和妖媚手段成为那个特殊的存在,迷惑陛下的心和爱慕,甚至在勾结反贼的阴谋暴露后还能得到陛下的怜惜。 那种妖孽的东西——一定要死! 鲜红的花汁宛如鲜血般顺着她涂着蔻丹的指尖缓缓淌下,显得异常的触目惊心。 “是。”月夫人盯着那指尖好一会,恭敬地福了福。 “哈秋。” 打开扇子遮住自己泛红的鼻子,清河憋着趴在自己腿上半裸的美人,忍不住低声抱怨:“又发作了,在这样喷嚏下去,我这个摸样怎么见人啊,糗大了,真不明白,你不是最讨厌奔波么,为什么要和紫衣抢这份差事。” 那时候紫衣被这个家伙恶整得杀了他的心都有了,这简直是天敌。 “放心,到了北朝,你有的是时间和美人们调情,现在也只是帮我上些香滑粉,便受不了了么。”子瑾慢慢坐直身子,轻哼了一声。 这个家伙绝对故意的,他明知道她对这种粉末过敏。 这个年代的士子见流行身姿秀逸,肤白如玉,所以涂脂抹粉这种事绝对不是女子独享,而是极其盛行的,虽然她开的脂粉庄也赚了不少钱,但是实在是…… “哈秋……哈秋!!” 看着他略显恶意的上扬的唇角,清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打了几个喷嚏,正在推香粉的手却忍不住在子瑾的肩头流连。 没办法,触感真的很好,薄腻的肌肤覆盖在平滑结实的肌肤上,几乎完全不像一般的小倌。 清河目光一沉,忽然慢慢靠过去,在子瑾唇上舔了一下,亲呢地贴着他的唇上低低道:“你的胭脂是我做给你的那种么?” 所幸子瑾的美貌足够中性,便是加上胭脂也很美。 满意地看着子瑾僵了一下,冷淡高傲的脸也染上不自在的绯红,哼了一声别开脸。 收拾不了这只花妖,她这掌柜让给他做好了。 “宣陛下旨意,宣南朝使节入宫觐见……。” 车外传来公式化的宣告,让马车里的人安静下来。 “好了,我们该去觐见了。”清河理了理在哦及的头冠,率先下车,有搀扶着子瑾下车。 似乎感觉到周围有目光在自己身上聚集,清河不介意地转过脸对着那些围观的视线,露出个风度翩翩的招牌笑容。 让那些目光被扎到般全部自动自发的避开。 长风浩然,宫殿巍峨。 这是她第一次走过宫廷的正门,宽阔的殿前校场上笙旗飞扬,列列士兵,刀枪森严,兵马整齐。 大约所有国家都会在礼宾时,将最精锐的部队面貌展示出来,炫耀与威吓并存。 只是清河依然感觉得到这只军队正处于他们的巅峰,这些羽林军和南朝那些纨绔子弟们构成的禁军不同,这些人的眸光几乎称的上虎视眈眈的森冷,那种森冷是属于刀口舔过人血,斩断过人的骨头,才会有的气息。 看着一列列浩浩荡荡的仪架,和冷眼的,敌意的,好奇的眼神,射在他们这些象征南朝屈服的使节身上。 她轻叹。 三年,我回来了。 可是,物是人非? 看着远远坐在高位上的人,隐在人群里的清河轻笑着垂下眼,跟随着一干使节,恭敬地拜下去。 “参见陛下……” 这一次,我不再跪你,因为我不再是你的爱人,只有成为陌生人,甚至敌人才不需要向你卑躬屈膝。 “平身。” 太监尖利悠长的声音晃荡开。 所有的使节拜访都是如此,拜谒,客套的场面话,然后是不轻不重的交锋,赐宴,再等待下一次明枪暗箭加唇枪舌剑。 清河百无聊赖地抱着一碟点心和茶坐在花园隐蔽的角落边慢慢啃,顺带从花丛里看着人来人往的侍女、太监,偶尔还能听见北朝的官员们轻蔑的议论着他们这些南朝使节的骨子虚弱无力,顺带表表北朝迟早一统天下的宏图伟愿。 对于清河这个基本上可以说信奉利己原则的家伙而言,历史的更迭原本就是正常,所以谁生谁死,只要不和她有所牵扯,一概无谓,更别指望她有所谓的爱国情操。 只是当听笑话似的听着,也好过进大殿内听着一群人虚伪的应对和明讽暗刺。 只是悠闲的时光,总是被人嫉妒的。 “我都不知道,原来北朝的宴席竟然让贵使感到如此无趣么?”身后不知何时拢了一道黑影。 那样熟悉又陌生的斯文沉稳的声音…… 即使隔了三年,依旧让她听了以后,只觉诡谲到——毛骨悚然。 清河略略一僵,在直接走人或者装蒜不认识间两种选择间游移了一会,还是老实地转过身来道:“哪里,哪里,在下不过是喝了点酒,出来散散气罢了。” 面前那种月色下显得愈发斯文的成熟俊脸,似乎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比原来有所改变,反而因为一种诡谲的苍白而散发出一种阴暗贵气。 “在下姓王,字景略,呵呵,听说您是江南第一大儒谢家的门客,人唤——风流公子苏水青掌柜,是么?” “王将军的名声在南朝也是早如雷贯耳,在下不过是区区平民,可当不起这声风流。”清河谦虚地起身拱手,顺带不着痕迹地略略和你面前的男人扯开一些距离。 “水青啊,为兄虚长你几岁,便不客气了,只是您似乎和我的一个故人实在很相似呢。”景略似乎看穿了她的动作,并不打算放过,而是 慢慢地上前,似笑非笑地道。 “是么?”清河挑了挑眉。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哪个武将,会像面前这位王大将军一样,那么喜欢儒生袍子,不喜武装,而大概也没有哪个书生能、上阵横扫千军。 不过变态总是有些异于常人的,只是这变态又想做什么? “是的,美貌,清艳,暴躁又……狡猾,一只可爱有趣的小母豹子,却会咬人呢,被抓住的时候,愤怒倔强的样子漂亮得想让人好好地抓起来,好好地‘疼爱’。”景略一脸斯文优雅的轻叹,手指摸抚上她的脸颊。 分明是赞赏语气却让清河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诡谲的手慢慢地顺着她的背脊爬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个家伙逼在他的胸膛和茂密的花枝间。 “呵呵。”清河很感慨地道:“是么,豹子啊,可惜我是人,不过我也觉得景略兄像我的一位故人呢,不过那人是个妖,说不定我们就是故人,只是人事全非,难相认呢。” 没料到清河竟然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景略有些兴味地挑起眉:“哦,妖?” “是,老而不衰不死,即为妖,不是吗?”清河笑吟吟地伸出一根指头摇摇,随即做出极其恭谦亲热的招呼状:“啧啧,景略兄,看到你还没死,就知道又采补了不少美人吧,有空切磋切磋,不过,今日太忙,改日再叙。” 说着早已灵巧地乘着景略愣神的时刻,一闪身,悠哉地远去也。 对付妖呢,自然有妖的方法。 顿了一会,抬手嗅了下方才擦过清河嘴唇的指尖,景略轻道:“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还真是像啊。” “像什么?”景略身后响起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隐身在黑暗里德高大身影早将方才一切收入眼底。 “难道,陛下不觉得么,躲过层层死亡陷阱和追杀,以越来越强悍的面貌归来的强者,公主殿下,很像当年的年少时代的陛下么?”景略拢手入袖,微笑。 最初曾经遇到那个少年,摸样沉稳内敛又隐忍,眸底总有一种光芒,青涩又坚定。 即使背负着弑兄的罪名,浑身浴血,像只受伤的小鹰,紧紧抿着温柔的唇,美丽的琥珀色眸中依然满是坚定的信念,看着他的样子。 即使那个少年单跪在他面前请求他的帮助,却骄傲得像是天下在他脚下的摸样…… 竟和清河莫名的相似 。 所以,因为相似,才互相吸引么?他才放不下那个女子么? 只是,这样的人,天下一个就够了,两个,未免有点多了呢……尤其是站在敌对的阵营。 不过散发着光华和强悍气息的公主殿下,确实很让人心痒难耐呢。 苻坚眯起眼,冷冷地看着景略:“景略,我能容忍一次你们擅自逾越我的旨意,不代表我能够容忍第二次,不要让我听到和看到一些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她是我的。” 片刻后,景略垂下眼睫,微笑着躬身:“是,陛下,您多虑了。” 人生,真是有趣的轮回游戏啊…… “太守大人,将军在等着你。”雕花木门外响起的平板的声音。 坐在镜子前的人淡淡道:“知道了,即刻过去。” 他身后的人,握住梳子的手顿了顿:“公子。” “阿鳞哥,简单一些就好,将军大人并不喜欢太华丽的东西。”凤皇放下手里的书,看向镜子里的人影,温然地道。 “夜深了,能不能不去……” 他顿了顿,似乎察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随即沉声道:“我会唤柳太医过来等候。” “阿麟哥,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会注意的。”凤皇安慰性地将手搁在他的手背上。 仿佛被烫到般,司徒麟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手顿在空中,凤皇轻笑着,似乎丝毫不曾觉得尴尬,立起修长的身子:“将军大人那里的约,是我自愿去的,大约明早回来,就不必跟我去熬夜了。” 看着施然转身的白衣翩然的身影,司徒麟剑眉微微拧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每一次,从那里回来,着温雅精美的人都苍白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身上却并无伤痕,也不知经历过什么。 经历过什么? 凤皇微弯起唇角,看向面前似笑非笑的男子,将自己的手以一种亲呢的姿态搁在对方伸出的手中:“老师。” “喜欢玩弄世事,征服所谓的强者,甚至占有和玩弄对方,这种恶癖,迟早有一天会让这个冷酷的男人品尝到什么叫自食恶果。” 目光从空无一人的长廊转移到面前开得灿烂的藤花上,苟皇后端庄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可以称之为智色的光泽。 “可是,王大人这般桀骜,陛下为何能容忍他。”身后的女子有些疑惑。 “对于这种心智都在他人之上,看透世事的人,内心是非常寂寞和孤僻的,可一旦遇到能让他极感兴趣的人,而这个人又恰好能走进他的心里,了解他的抱负,那么,这种忠诚或者说依恋,却是可以维持一生一世的,譬如曾经的刘备之于诸葛孔明。 陛下是明君,有怎么会看不透这一点,对于陛下而言,那个人重要性绝对超脱于我们之上。”苟皇后目光闪过一丝幽怨。 “娘娘,陛下和王大人……。”她犹豫着开口。 “不管你听过什么,当耳边风吧,谨守本分,宜家宜室,才是我们能够在这后宫里德立足的一切本源,没有这样的觉悟,你怎么伺候陛下?”苟皇后抬手扶上面前的藤花,冷冷的道。 阴阳调和才是天道,对于优秀的王者而言,女人不过生下继承人,巩固地位与满足欲望的工具,却也是必不可少的,这是她信奉的法则,是整个的皇室宫廷的秩序,宗族的人才会这样支持她。 “月夫人,你既然已经是陛下的人,也在伺候本宫,最好警惕一点,容不得半点疏漏,本宫自然会照拂你,雨露均沾,可不要像当年那只狐狸精,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竟然还敢反叛和勾结叛贼……。”苟皇后冷着脸,一把捏碎手里开的灿烂的藤花。 而那个女人凭什么打破她们费心守护的法则和平衡,不过凭借着一张脸和妖媚手段成为那个特殊的存在,迷惑陛下的心和爱慕,甚至在勾结反贼的阴谋暴露后还能得到陛下的怜惜。 那种妖孽的东西——一定要死! 鲜红的花汁宛如鲜血般顺着她涂着蔻丹的指尖缓缓淌下,显得异常的触目惊心。 “是。”月夫人盯着那指尖好一会,恭敬地福了福。 “哈秋。” 打开扇子遮住自己泛红的鼻子,清河憋着趴在自己腿上半裸的美人,忍不住低声抱怨:“又发作了,在这样喷嚏下去,我这个摸样怎么见人啊,糗大了,真不明白,你不是最讨厌奔波么,为什么要和紫衣抢这份差事。” 那时候紫衣被这个家伙恶整得杀了他的心都有了,这简直是天敌。 “放心,到了北朝,你有的是时间和美人们调情,现在也只是帮我上些香滑粉,便受不了了么。”子瑾慢慢坐直身子,轻哼了一声。 这个家伙绝对故意的,他明知道她对这种粉末过敏。 这个年代的士子见流行身姿秀逸,肤白如玉 ,所以涂脂抹粉这种事绝对不是女子独享,而是极其盛行的,虽然她开的脂粉庄也赚了不少钱,但是实在是…… “哈秋……哈秋!!” 看着他略显恶意的上扬的唇角,清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打了几个喷嚏,正在推香粉的手却忍不住在子瑾的肩头流连。 没办法,触感真的很好,薄腻的肌肤覆盖在平滑结实的肌肤上,几乎完全不像一般的小倌。 清河目光一沉,忽然慢慢靠过去,在子瑾唇上舔了一下,亲呢地贴着他的唇上低低道:“你的胭脂是我做给你的那种么?” 所幸子瑾的美貌足够中性,便是加上胭脂也很美。 满意地看着子瑾僵了一下,冷淡高傲的脸也染上不自在的绯红,哼了一声别开脸。 收拾不了这只花妖,她这掌柜让给他做好了。 “宣陛下旨意,宣南朝使节入宫觐见……。” 车外传来公式化的宣告,让马车里的人安静下来。 “好了,我们该去觐见了。”清河理了理在哦及的头冠,率先下车,有搀扶着子瑾下车。 似乎感觉到周围有目光在自己身上聚集,清河不介意地转过脸对着那些围观的视线,露出个风度翩翩的招牌笑容。 让那些目光被扎到般全部自动自发的避开。 长风浩然,宫殿巍峨。 这是她第一次走过宫廷的正门,宽阔的殿前校场上笙旗飞扬,列列士兵,刀枪森严,兵马整齐。 大约所有国家都会在礼宾时,将最精锐的部队面貌展示出来,炫耀与威吓并存。 只是清河依然感觉得到这只军队正处于他们的巅峰,这些羽林军和南朝那些纨绔子弟们构成的禁军不同,这些人的眸光几乎称的上虎视眈眈的森冷,那种森冷是属于刀口舔过人血,斩断过人的骨头,才会有的气息。 看着一列列浩浩荡荡的仪架,和冷眼的,敌意的,好奇的眼神,射在他们这些象征南朝屈服的使节身上。 她轻叹。 三年,我回来了。 可是,物是人非? 看着远远坐在高位上的人,隐在人群里的清河轻笑着垂下眼,跟随着一干使节,恭敬地拜下去。 “参见陛下……” 这一次,我不再跪你,因为我不再是你的爱人,只有成为陌生人,甚至敌人才不需要向你 卑躬屈膝。 “平身。” 太监尖利悠长的声音晃荡开。 所有的使节拜访都是如此,拜谒,客套的场面话,然后是不轻不重的交锋,赐宴,再等待下一次明枪暗箭加唇枪舌剑。 清河百无聊赖地抱着一碟点心和茶坐在花园隐蔽的角落边慢慢啃,顺带从花丛里看着人来人往的侍女、太监,偶尔还能听见北朝的官员们轻蔑的议论着他们这些南朝使节的骨子虚弱无力,顺带表表北朝迟早一统天下的宏图伟愿。 对于清河这个基本上可以说信奉利己原则的家伙而言,历史的更迭原本就是正常,所以谁生谁死,只要不和她有所牵扯,一概无谓,更别指望她有所谓的爱国情操。 只是当听笑话似的听着,也好过进大殿内听着一群人虚伪的应对和明讽暗刺。 只是悠闲的时光,总是被人嫉妒的。 “我都不知道,原来北朝的宴席竟然让贵使感到如此无趣么?”身后不知何时拢了一道黑影。 那样熟悉又陌生的斯文沉稳的声音…… 即使隔了三年,依旧让她听了以后,只觉诡谲到——毛骨悚然。 清河略略一僵,在直接走人或者装蒜不认识间两种选择间游移了一会,还是老实地转过身来道:“哪里,哪里,在下不过是喝了点酒,出来散散气罢了。” 面前那种月色下显得愈发斯文的成熟俊脸,似乎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比原来有所改变,反而因为一种诡谲的苍白而散发出一种阴暗贵气。 “在下姓王,字景略,呵呵,听说您是江南第一大儒谢家的门客,人唤——风流公子苏水青掌柜,是么?” “王将军的名声在南朝也是早如雷贯耳,在下不过是区区平民,可当不起这声风流。”清河谦虚地起身拱手,顺带不着痕迹地略略和你面前的男人扯开一些距离。 “水青啊,为兄虚长你几岁,便不客气了,只是您似乎和我的一个故人实在很相似呢。”景略似乎看穿了她的动作,并不打算放过,而是慢慢地上前,似笑非笑地道。 “是么?”清河挑了挑眉。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哪个武将,会像面前这位王大将军一样,那么喜欢儒生袍子,不喜武装,而大概也没有哪个书生能、上阵横扫千军。 不过变态总是有些异于常人的,只是这变态又想做什么? “是的,美貌,清艳,暴 躁又……狡猾,一只可爱有趣的小母豹子,却会咬人呢,被抓住的时候,愤怒倔强的样子漂亮得想让人好好地抓起来,好好地‘疼爱’。”景略一脸斯文优雅的轻叹,手指摸抚上她的脸颊。 分明是赞赏语气却让清河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诡谲的手慢慢地顺着她的背脊爬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个家伙逼在他的胸膛和茂密的花枝间。 “呵呵。”清河很感慨地道:“是么,豹子啊,可惜我是人,不过我也觉得景略兄像我的一位故人呢,不过那人是个妖,说不定我们就是故人,只是人事全非,难相认呢。” 没料到清河竟然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景略有些兴味地挑起眉:“哦,妖?” “是,老而不衰不死,即为妖,不是吗?”清河笑吟吟地伸出一根指头摇摇,随即做出极其恭谦亲热的招呼状:“啧啧,景略兄,看到你还没死,就知道又采补了不少美人吧,有空切磋切磋,不过,今日太忙,改日再叙。” 说着早已灵巧地乘着景略愣神的时刻,一闪身,悠哉地远去也。 对付妖呢,自然有妖的方法。 顿了一会,抬手嗅了下方才擦过清河嘴唇的指尖,景略轻道:“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还真是像啊。” “像什么?”景略身后响起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隐身在黑暗里德高大身影早将方才一切收入眼底。 “难道,陛下不觉得么,躲过层层死亡陷阱和追杀,以越来越强悍的面貌归来的强者,公主殿下,很像当年的年少时代的陛下么?”景略拢手入袖,微笑。 最初曾经遇到那个少年,摸样沉稳内敛又隐忍,眸底总有一种光芒,青涩又坚定。 即使背负着弑兄的罪名,浑身浴血,像只受伤的小鹰,紧紧抿着温柔的唇,美丽的琥珀色眸中依然满是坚定的信念,看着他的样子。 即使那个少年单跪在他面前请求他的帮助,却骄傲得像是天下在他脚下的摸样…… 竟和清河莫名的相似。 所以,因为相似,才互相吸引么?他才放不下那个女子么? 只是,这样的人,天下一个就够了,两个,未免有点多了呢……尤其是站在敌对的阵营。 不过散发着光华和强悍气息的公主殿下,确实很让人心痒难耐呢。 苻坚眯起眼,冷冷地看着景略:“景略,我能容忍一次你们 第六十五章 剥皮蚀骨 上 细微的喘息,伴随着淡淡的血腥气息一点点逸出来,好听的声音里纠结着诡谲的疼痛和欲望。 暗夜里,有种妖诡惑人的气息。 “你姐姐回来了,高兴么?”景略的指尖一点点的挑过凤皇半合的狭长的丹凤眸,长而飞扬的睫羽湿漉漉的,带着种脆弱的味道。 他喜欢这种脆弱,尤其是在这张脸上出现。 “阿姐回来,我当然高兴。”动作有些迟滞的,缓缓穿衣,凤皇温然地道,只是声音里多了些游移。 将他的片刻迟疑收在眼底,景略慵懒的依着床,像餍足的兽:“果真是让人感动的亲情呢,就算为她沦落到今天的地步,也毫无怨恨。” 凤皇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投下暗淡隐忍的烙影。 景略勾了下唇角,懒散的摆摆手:“出去吧。 且让我看看你们的温情脉脉能延续到几时,这两年,和文玉忙着开荒垦地,修水利,与民休养,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么有趣的小豹子琉璃在外。 说来,姐弟反目也是有趣戏码。” 踏出门外,月光很亮,也不知是哪个时辰了,凤皇微微眯了下眼,勉力站直自己的身体,握住廊柱的手指有点颤抖泛白。 挑拨么?就……那么的想要他怨恨阿姐? 可是,这一切,都是他一开始自己选择的。 “老师的恶趣味,简直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凤皇顿住正在移动的脚步,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轻笑。 “苏掌柜,真巧。” 清河看着面前的人儿露出的笑颜清冷得几乎可以称得上不食人间烟火,当然如果他的脸色没有比月光还惨白的话,会更好。 “是啊,真巧。”清河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百味杂陈。 每次,在不同的男人的房间前见到他,果真是巧得不能再巧,那么下一次,下一次,她会在哪里见到他? “来见王大人么,那我就不打扰了。”凤皇道,松开扶住廊柱的手,从容的转身离开。 清河的目光落在他宽袖下微颤的手,心里仿佛有细小的虫子在啃咬,细微的疼痛,蔓延攀爬。 绿竹馆、红袖招里,这样的事情见得还少么?刚刚接手的时候,从难以忍受到现在视若无睹。 很多事 情,在没有实力时,插手和反抗,只会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曾经为了鲁莽付出了许多代价,自己的,牵连别人的……不是么? “太守大人,似乎不太舒服,可方便坐我的车子回去?”清河叹息,伸手拉住对方的手臂。 凤皇转过脸,似乎有些惊讶,也只是瞬间的事,惊讶变化为温和平静的口气:“没关系,您深夜来访,这里还有要事,耽搁了……。” 只是话还没说完,他略显单薄的高挑身子便因为拉扯一下子向清河方向摔去。 眼明手快的抱住凤皇,清河踉跄了一下才支撑住,劈头笼下来极其清淡的荷花香气,让清河有瞬间恍惚。 他已经这么高了啊…… “不能走,就不要走,等会坐我的车子回去。”清河低低地趁势在人耳边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听话。” 凤皇淡然柔和的眸底,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掠过一丝异样的波澜,最后还是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他现在,确实有人扶持会更好。 “啧,本官还以为,苏掌柜是来找我喝酒的,不过似乎和阳平太守相谈甚欢。”不高不低的斯文嗓音在身后响起。 清河一顿,扶着凤皇起来,皮笑肉不笑的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熟悉又陌生的脸。 “将军大人见谅,草民倒是还有些出使间琐碎事情要和太守大人想谈些细节,所以,下次再来和您小酌。” 白痴都知道,放权势滔天的王大将军鸽子来救一个小小阳平太守多可笑,只是她竟然一下子不想将路上想好的一切借口拿出来,何况也没有必要。 她就是改变了发色,改变了气质,改变了口音,在这些人精面前,也毫无作用,她是谁,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又何必像在百官面前那样来掩饰。 “嗯,是么,看来阳平太守在本官这里为公事操劳过度了,不如就在这里歇息两天如何?”景略叹着气伸出手来欲搀扶凤皇,一张斯文成熟的俊脸上恰如其分的带着身为长辈的疼爱责怪与百官同僚的担忧。 只是,为什么呢? 在看到他眼底戏谑的光芒时,在感觉抱着的凤皇修长的身子在对方伸手瞬间微微僵硬时,她就忍不住,就是忍不住…… “啪!”清脆的,响亮的巴掌着肉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夜晚异常响亮。 所有的人瞬间呆住,只除了某个惊慌失措的声音。 “啊呀呀,我……草民,草民不是故意的大人,只是方才您过来扶太守,我也只是……只是想把手松开,不知道怎么会……怎么会打到……” 被一巴掌微微甩偏了脸的景略,也有瞬间的呆怔,随即几乎是面无表情的看向面前的人,清河一张极清艳的脸变的苍白,几乎有一种楚楚可怜到让人心悸的味道,双眸慌乱,几乎是语无伦次,却很好的让人听见了她的无心之举。 片刻,随手挡下立即围拢上来的几名家仆侍卫,景略微微勾起唇角,眼底阴沉:“没关系,无心之举,何况,战场上挨了刀子都是正常事,更何况这一巴掌。” 有谁,敢打他? 呵。 目送着消失掉的一双人影,景略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破皮的嘴唇,半边脸还在隐隐发痛。 看起来轻飘飘的一巴掌,却果真是一点余力都没留。 “大人……”看着自己的管家一副不安担心他立即宰了南国使节的样子,景略忍不住笑起来。 就这么吃了个闷亏。 那脾气,还是没改多少嘛,不过,敢打他……实在是更够胆色。 虽热说眷养在笼子里的小凤凰也很美丽和有意思,却总及不上原始的、野生的小野豹新鲜。 漂亮的,新鲜的,还有沉淀下去的他不知道的东西,因为那女子身上有一种和他们都截然不同的东西,似乎从未向他们屈膝屈服…… 即使表面上圆滑卑微,骨子里,却似乎从来都没有低下头,仿佛天生就是和他们站在同等的位子上,从不仰望,不是因为骄傲,而是骨血里似乎就是天生平视他们,不光是他们,所有的贩夫走卒,在她眼里,仿佛都一样齐平。 不卑不亢,天生如此的气质。 真是罕见、会有这种感觉的女子,这个世界上大约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即使是那些说着民为重,君为轻的儒家子弟,也不过是口头而言。 不过,打了他,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是…… “大人!!” 听着耳边惊恐的叫声,他冷然的看着自己手里一片鲜艳到刺目的血红,唇边似乎还有什么不断涌出,眼前的月色竟渐渐模糊黑暗。 “阿姐,你今天太冲动了。”车厢里,气氛有些沉闷。 “是么?”清河懒懒的道,是啊,她能说她现在懊悔 的要死么?唉~ 凤皇看了她一眼,就不再说话了,只叹了一声。 “打都打了,不过失手而已,难道他还要因为这一巴掌向南朝立即宣战?”清河揉揉自己的头发。 “……”凤皇还是有些担忧的样子。 “别担心。”清河习惯性的安慰的伸手想要抱过他,却发现这种姿势更像是她伏在他怀里。 不由感叹,果真是她老了,这孩子长的真快。 “以北朝和南朝状况,至少七八年内,他们绝对不会对南朝开战,这一点,相比你比我更清楚。” 清河感觉到他的不自在,却没有松开手,只慢慢像过去一样抚摸着他的背脊。 不管他承不承认,是不是还在怨恨她。 她都必须承认,没有办法,她没有办法把凤皇当成那些小倌馆和妓馆里的那些孩子。 皇族的骄傲天生刻在骨髓里的骄傲的小凤皇,曾经那么依赖自己的少年,会在自己怀里哭泣的少年,会冷傲的展开双臂保护她的少年,似乎已经在夏夜的朦胧月光下,慢慢溶蚀殆尽。 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凝结的忧伤苍白的灵魂。 怎么能够在三年间改变这么多? 她保护了两楼里的那些漂亮的孩子,却把他——她发誓要带在身边一生的小鸟儿遗弃在满是荆棘毒刺的牢笼里。 那么骄傲的小凤凰,没有变的和他族人一样怨天尤人和卑微孱弱,却让她更加的心痛。 “没关系的,阿姐,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不要再怎么冲动了。”凤皇很慢的道。 “我知道。”清河习惯性的紧紧收拢双臂,让唇触在他的额头上。 “我不插手,可是如果你还愿意和我一起走,记得,一定要告诉我。”她知道,凤皇不会就怎么离开。 半依坐在床边,凤皇洗了双手,司徒麟拿着热毛巾,擦拭着他半盖在薄被下的身体。 这些清理工作,司徒麟已经驾轻就熟。 “到底,那个人对殿下做了什么?” “阿麟,是在心疼我么?”凤皇道,出尘清冷的面容隐在黑暗的垂帘阴影里,看不出表情,声音却极淡。 “你是清河的弟弟。”司徒麟给出个不轻不重的答案。 “你到我身边来只是为了阿姐,没有其他了么?”凤皇忽然反手盖住他的手。 修长漂亮如玉般的指尖,司徒麟却觉得有些不适,正打算不动声色收回手,却见他再次出声 “让阿姐成为我的人吧。” “什么?”司徒麟有些愣。 “让阿姐成为属于我的人,这你办得到的,阿麟。” 那声音分明温柔清和,却让司徒麟陡然脸色铁青,毫不犹豫的厉声道:“这绝不可能!” “不可能么?还是你做不到,舍不得?你不怕了么……”床上的人轻笑起来。 第六十六章 剥皮蚀骨 中 “你,不怕么?不怕她知道那件事,当然,也许这种事对于阿姐而言也无所谓呢。”对方低而堪称温柔的声音,却让司徒麟脸色陡变,目光明暗不定,手上擦拭的动作也一僵。 不过片刻,帘帐的人发出轻笑打破这种僵硬的气氛:“呵呵,麟,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会拿那种事威胁你?” 司徒麟顿在半空的手也继续方才的动作,一如所有尽职的心腹侍卫的恭谨却不卑不亢:“殿下,当初您不惜舍弃自己也要送清河小姐出去,现在却又要将她卷进来,我觉得小姐她不合适留在这种地方。” 阴影中的人没有说话,许久后,只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覆盖在他的大手上,凤皇淡淡地道:“麟,永远不会拿那件事情来威胁你。” 司徒麟沉静的俊朗面容上微动,看向床上的人。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句“成为我的人”有种怪异的意味,却又想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伏在床边的人正慢慢支起身体,语气似笑般,带着点无奈却也坦然:“我似乎永远也比不上阿姐呢。” 丝绸薄被滑下他肩头,半盖在胸口上,如玉般的白皙刺得司徒麟眼底一闪,不知想起什么,垂下睫羽。 “殿下……” “抱我到后院的暖池去罢。”凤皇打断他,语气已经恢复正常。 “是。” 竹帘子内,细细综综的流水淌过鹅卵石子,冒出淡淡的暖烟。 司徒麟将怀里裹着缠丝白巾的人轻轻放进暖池,感觉怀里的人在触到水的瞬间,肌肉一僵,却松了抱住他颈项的手,顿时有点不稳地坐进水里,略略变好些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到泛出青来,那模样几乎让人以为他瞬间就要晕过去。 他眼底闪过一丝焦灼和一缕,起身道:“殿下,我去叫御医。” “麟。”凤皇闭上眼,极轻的声音,带着点虚弱,却不容否定:“你出去,把白玉膏拿来,然后就去睡吧。” “是。”司徒麟迟疑片刻,低声应道,退出帘外。 凤皇也许性格温和隐忍,但若说话的神色是这般模样,表示他不想再和人说第二次。 只是……到底为何每次殿下回来都是这副模样? 他轻轻扣上门,向外走去。 “阿麟哥。”一道清冽的声音让司徒麟一惊,梭地看向来人。 看着门外消失的人影,凤皇慵懒地放松肢体,滟涟的唇边勾起一丝温雅的轻笑。 唤他做殿下,却始终唤清河做小姐。 麟,你果真是那么喜欢阿姐么。 既然如此,他当然为他好好地保守那个秘密,只是……如果阿姐自己发现的话,就是我也没有办法了。 凤皇懒懒地翻过身,伏在池边,却牵动了身上的某处,顿时眉心一拧,等待着那阵巨痛过去后。 他有点无奈地扯了扯唇角,有种嘲谑的味道,老师大人的癖好真是件麻烦事。 手慢慢抚到背后,他正打算弓起身子,听见背后有脚步声,便随口吩咐:“不要进来,把白玉膏放下便好。” 只是对方却似乎没有动作。 “难道,麟要帮我么……阿姐?”凤皇戏谑地侧过脸,却在触及来人后变成微愕。 这还真是…… 清河也在发愣,没有想到她看着阿麟哥神色不对,担心凤皇儿的伤势进来查看,却一进来便见着这么一幅美人浴图。 露天的小暖池边暖烟袅袅,半伏在池边的人,狭长而眼尾斜飞的绒薄丹凤眸因雾气显得有些模糊,却少了几分雅逸凭添了几分魅惑,只是因惊讶而微启的嘴唇显出仍 然带着一丝少年稚美的气息。 线条分明的唇,像一只精致菱角,仿佛染了胭脂般,不点而红的润泽,几乎是慕容家的遗传。 只是男子唇偏薄,紧抿起来的时候,有种锋利的染了血的利刃般的感觉,女子却是更丰润柔软。 清河眼神有些迷蒙地下移,停在他白皙的胸口上。 看起来清瘦的人,原来线条这么漂亮,子瑾也是一样,不过凤皇应该比子瑾更高,宽肩细腰。 那肌肤却比子瑾更白,朦胧的水汽间带着种白到近乎透明的感觉。 比梦里的感觉看到的感觉更迷人的身体。 那是什么? 清河蓦地眯起眼,边径直向池子里的人走去,边踢掉鞋子,褪去外袍,一挑下摆便踏进温水里:“你受伤了,还沁水?” “阿姐,在外面等等,我一会就……。”凤皇眸色有些奇异,顺手扯了放在边上的白色绸巾正要盖住自己,却被清河一把按住手。 “这个是什么?”清河手按在他的肩背上,挑起眉,看向那片莹白间隐约的痕迹,极其精细的,却隐约模糊的 图案。 原来她方才看到的一片艳红,不是血,却是一副图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纹身了?这还是半成品,再纹下去会很痛的。”手下的滑腻感和凤皇有些讶异的眼神让清河蓦地意识自己的行为的不妥,到底凤皇不是子瑾他们, 在她面前几乎没有所谓身体的秘密可言。 面前的人是她数年未见,却已经年近弱冠的弟弟。 清河梭地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微红脸,靠着三年锻炼出来的厚脸皮迅速地转移气氛,同时若无其事地起身,正打算向岸上潜逃。 手却被人按住。 “阿姐,在关心我么?” 那种语气仿佛很久以前那个倔强别扭的孩子,让清河心中一软,回握住他的手:“你是我弟弟,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呵。”凤皇青着她,忽然低笑出声:“阿姐,你眼底的我可仍是孩子模样?” 被那片雪白晃得脸色有些发窘的清河,随口就抓了句父母们最爱的名言改装一下:“在我眼底,不论你长到几岁,都是跟在我身后的那个孩子。” “十二岁?” 她看见凤皇挑了下和自己最相似的秀气而斜飞的眉,连声音里带了丝玩味,握着她的手缓缓下移到自己赤裸胸膛上。 清河暗自叹息,当然如果忽略他的身高、身上的看似薄,却是武者才有的结实紧凑的肌肉。 她现在的手还搁在他身上,完全可以感觉出来那种属于男子才有的起伏。 不知为什么,一靠近凤皇,闻到他介于少年与青年的气息和那双狭长幽深的眸子便有种眩晕的感觉,而且似乎有点口渴…… 看着他唇边的那滴露珠,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凤皇看着她有些迷蒙的眸色和小动作,眼底愈发的幽深。 “阿姐……” “嗯。”清河有些心不在焉,盯着他近在咫尺间唇上的那滴露珠,润泽的,清透的。 “你对纹绣似乎很有了解?” “嗯,一点点,以前学着馆里的纹绣师傅帮一些有兴趣的青竹馆和红袖招的孩子们纹过。” “哦?都纹在哪里?” 那声音又低又温雅,让清河愈发走神起来,随口道:“哪里都有,那些客人喜欢在隐私的地方看见……啊!” 手腕上一阵锐痛,让清河蓦地 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微张了唇,几乎已经贴到凤皇的唇边,对着那滴水珠一副欲咬非咬的模样,顿时吓得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 过来,梭地弹开来,下意识地拉开距离。 天,她刚才在作什么? 简直是…… 只是她忘了她的手还在凤皇的手里。 牛皮筋被瞬间猛力拉开的结果就是——弹回去。 一下子整个人再次直接撞进凤皇的怀里,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鼻尖撞得生疼,只是这次她没有再次弹起来,而是被凤皇紧紧地抱住,他赤裸温热肌肤上淡淡荷叶的味道被蒸汽一熏,让她几乎手脚发软。 “阿姐,很久没有这样抱你了。” 凤皇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惆怅和忧伤,也让她心中立即放弃了爬起来的打算,反正衣服湿都湿了,只是…… 整张脸贴在这种光滑细致却结实的身体上的感觉,让她很可耻的……心跳过速外带心猿意马起来,这到底是为什么?美人她见得并不少,却偏偏对着面前的人起了躁动? 而且,就算是怀旧忧伤,是不是穿件衣服会比较好? 清河正在烦恼,没见着抱着自己的人眼底闪过的一丝凉薄的笑意。 “阿姐,你想不想看看这幅目?” “嗯?” “这幅图不是半成品,它就要完工了。”凤皇松开她。 清河松了口气,却在他安静雅逸的容颜上看到一丝少见的嘲弄和冷诡。 凤皇看着她,笑了笑,手探进覆盖在自己身上几乎等同于无的白色薄衫间,闭上眼,慢慢地仰起天鹅般的脖子,修长手开始在自己身上——游移。 清河一愣,忽然明白他在做什么,一头雾水地涨红了脸想要开口阻止,却因他的姿势蓦地住。 冷静地看着面前之人。 仿佛祭台上的祭司般的诡异却优美到极致的动作,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掠过那片袒露的优雅雪白上的两点小小红色茱萸,修长紧窄的腰身,挺翘的臀,修长结实的腿…… 男子完美修长的身体在水间起伏,带出细细的水花,有节奏的声音仿佛琴鼓演奏出来,银亮的月光笼在那具身体上,瞬间诱惑又危险。 分明不经心的动作,却有诡异华美的巫舞般的感觉,水珠慢慢顺着那一点红色茱萸上滴落的,带着巨大的诱惑。 细碎的略急促的喘息从他微张的滟涟红唇间吐出。 谪仙般的人,却在演绎着黑暗的诡谲的祭司般的舞,巨大的反差带出诱人堕落般的妖异和森冷的漩涡和网茧,吸纳着人心和意识。 清河不知道自己是该靠近还是后退,只是定定地不能动弹地看着面前诡美的画面。 “过来,帮我……”网间的人略略睁开眼,黑凤翎般的睫毛间,几乎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的眼瞳光芒的森冷与诱惑,只是声音却轻柔魔魅得让人无法抗拒。 可是某种奇怪的却救过她数次的直觉蓦然苏醒,却仿佛每一次遇到致命危险时,才会迸发出的警讯。 可是身体仿佛不像是自己的,和意识分离般,她迷蒙着眼,挣扎着,慢慢地靠过去,伸出手,由他带领着探进那双修长的腿间…… 手中仿佛有自己生命的物体的感觉和平时触摸到凤皇微凉的肌肤不同,炽热到凛冽。 让人销魂蚀骨的热度,一点点地顺着他带着她的动作蔓延上来,连神智都要烧光。 不对……这样不对,或者说有什么不对? 可是,好热,有什么东西在身体蜿蜒着爬行着,鼓噪着,让她完全不受控制。 意识仿佛都要融化掉的炽热和难受,在唇上传来清凉柔柔的感觉时,仿佛沙漠里的旅人得到清水般,自己只想不管不顾地张开唇,去汲取那种清凉,又柔软而霸道的 东西探进来,带着试探的味道,她下意识地用舌尖缠绕上去。 身体也紧张地靠上去,厮磨挤压。 压在唇间的唇舌,在她另一只手无意抚摸过他胸口的一点突起樱色小果时,变得粗暴而急切,仿佛压抑许久陡然迸发的怨恨或者别的什么…… 而疼痛,总有让人清醒的效果。 她梭地睁开眼睛,冷冽的看向自己身下的人。 “你……”才吐出一个字,她便再次被面前的景象震惊。 那是…… 凤! 真正的羽毛炫斓的,华美却妖异的朱雀神兽。 烙印在人背部整片雪白的肌肤上。 金红色美丽的尾羽攀下雪白的臀直到大腿间。 羽毛纤毫必现,栩栩如生,技法一流。 只是清河的眸里却只剩下……苍冷,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因 为她太了解……这种绣纹的含义。 影绣——只有在情欲上腾间才会看得到的绣纹。 常见于青楼妓倌间,卖给主人后的纹身戳记,奴隶的象征。 第六十七章 剥皮蚀骨 下 随着凤皇体温的升高,覆盖在他白皙修长身体上的朱雀,羽毛金红翠绿交织,一幅丹凤戏珠图,华贵无双,仿佛随时会振翅欲飞。 却因蜿蜒的尾羽和奇怪的凤头朝下的盘伏姿态多了一分妖异,丹凤所戏的牡丹珠却恰巧在他腿间的……,也是唯一色泽仍然不够妍丽,需要点碧这处。 “这幅图,只差最后的点碧便成了。”凤皇半强迫握住她握住自己腿间分身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他轻笑着,无悲无喜,仿佛只是阐述一件艺术品的成型过程。 “取丹朱植物之墨细心配合苗疆毒竹花研磨,方才能让墨色不退,历经一千一百七十五日,细细一遍又遍地复刻才得朱雀这般色泽形态之美,阿姐,这图可好看?” 是了,这样大幅的精美,色泽鲜艳的影绣是用特殊墨水一针针在受体情欲煎熬的时刻,才能刻下。 一千七百五十日——三年多,一针又一针,来来回回往往复复地在陷入痛苦与羞耻地狱间最敏感皮肤上雕刻。 那时的凤皇,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他又在谁身下蒙耻。 “你恨我,是么?”许久,清河看着他的狭长的丹眸,手指慢慢地抚摩上他的眼眸。 凤皇眸子已经恢复了正常,仿佛曾经五彩斑斓的阴森妖异不过是种错觉,他垂下长长的睫羽,淡淡地道:“我不恨你,只是,现在凤皇已经不是当年的凤皇,现在的凤皇还能和你一起抛下一切离开么?” 看着他拾起衣衫,罩上自己的身体,从容地离开。 清河哑然。 是么,原来她的所为,对他而言,不过是自以为是么? 临离开,凤皇忽然道:“麟,和他一起走吧。” 声音温雅间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味道,像是在赐予或者赠与什么,一旦拒绝,便再无逃出生天的机会。 只是彼时,清河的心头有什么东西被磨得生疼。 那抹淡然从容的背影,极其安静地站在门边,银色柔柔的月光投在他身上有些模糊,却仿佛黑暗幽深的空间从他身边无限延伸出去,寂远而空旷没有人能进入,触不到的无边……空冷。 有什么到她喉咙间,便又生咽了回去。 心里莫名的堵闷。 …… 月色静好长风如是 “殿下,您真的让清河殿下和麟侍卫走么?”身后巫月轻声地在问。 依靠在小楼上的凤皇熟练地拨动着手中老菩提念珠,目光落向天边的一轮森白色的狼牙月。 “她会走么?” 月色映照着他的眸子,隐去了骨日惯常的柔和湿润,却似一片月光海,却并不犀利也不森冷,而是少见的清冷平静,宠辱不惊,静看夜空云生云散。 不,他不恨。 不怜悯自己。 也绝不后悔。 每走一步都是他选择的,被迫也好,自愿也好,既然已经决定一路走来,他便能承受,所有曾经付出的,和将要付出的代价。 舍得,舍得,佛说有舍才有得。 一叶莲花,一叶地狱。 听着夜凤吹来远处佛寺的钟寺的钟声飘荡。 他静静闭上眼,开始轻诵佛经。 阿弥陀佛…… 巫月远远地隐在黑暗里,眼中闪过近乎虔诚狂热的目光。 …… 在凤皇离开许久后,才爬出水池的清河,自然没有看到方才仿若妖魔蛊惑的人,现在的静若月下莲华的巨大反差。 若是看到了,或许还会生出点警惕,只是某人现在正在发怔中…… 除却方才那种忧伤酸涩的心情,清河更多的是……矛盾。 恍恍惚惚地上了车,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落脚的官邸,清河有点无力地半依靠在墙壁上,他相当地头疼。 她到底在做什么? 刚才,她她她她她……亲了凤皇,碰了他,还和他的小小凤皇亲密接触,呃……或者余是长大的小小凤皇?毕竟那个尺寸在她这个也算是“阅人无数”的苏掌柜手里也算是极其有分量了的,虽然说不是第一次了,比较凤皇还小的时候就…… 靠!打住,赶紧打住! 她到底在想什么? 清河呻吟一声,转过身抱住柱子。 她怎么会一碰到凤皇就完全没了理智,浑身燥热?莫非那个时候的噩梦作祟,成真了? 可是,她明明就是把那个孩子当成弟弟啊? 她知道自己这两年没什么节操,可她也没乱搞啊,难道压抑了两年,就把持不住了,她还没到虎狼之年吧。 清河为自己乱七八糟的猜测几乎想拿头撞墙,顿时一张清美的脸上表情异常丰富的……难看。 “在那里,围住他!” “放肆!你们不能这样,这是大晋使团!” “大晋?抱歉了,我们这是奉大泰国陛下的旨意行事。” 冷嘲热讽的声音混着吵杂的火光沸沸扬扬地朝着这边而来,清河不悦地挑眉。 半夜三更地闯入他国使节居处,莫非北朝的皇帝陛下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来收拾她这个逃奴么? “做什么?”清河看着一群甲胄森严的虎狼士兵将她团团围住,而且眼底闪过的竟然是杀气时,便知道有什么不对了。 “苏随使,陛下有旨,请跟我们进宫一趟。”看着面前一副漂亮花花公子模样的,为首先侍卫冷冰冰地一挥手。 清河发誓在对方眼底看到那闪过的鄙夷外还有怨恨。 她看了看站在包围圈外的王正使大人,也在对方眼底看到同样的狐疑和不安气愤和紧张后,她决定,做个合作者。 乖小孩,比较不容易被揍。 …… “如何,景略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清凉殿暖阁内,焦急地踱步的一身玄色绣龙纹袍的男人身上强大压迫感让在场的御医和随侍都是紧张,额头沁出细汗。 “陛下,请您稍安勿躁。”伺候在身边的赵素沉声安抚。 “朕如何能……” “禀告陛下,南朝随使已经带到,正待候审。”侍卫恭敬地在门,声音传入闪,打破了一室焦躁的气氛。 苻坚神色一顿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幽光,迈步向外而去。 看着一袭玄色龙袍的身影出现,清河微微一笑,躬身行礼:“大晋随使,参见陛下。” “放肆,陛下在此竟然不跪!”立在一边的侍卫一声冷喝,就要一脚踹过去,却被清河灵巧地闪过,一脸无辜地看着苻坚众人:“水青的陛下,似乎是晋朝龙座之上的人。” 众人顿时脸色不一,皆狠狠瞪着她,清河则照旧厚着脸皮,似无所觉。 苻坚一摆手,坐上书房龙座,看向清河片刻,单刀直入:“朕且问苏随使,可知为何朕召你来。” “小人不知,陛下深夜召唤小人来所为何事,可是为了三天之后的欢宴,如此苏动北朝陛下,实在是小人罪过,我南朝陛下知道您的如此看重要大晋的文化,必定非常高兴。”清河微笑着,不卑不亢地道,刻意将南北二字加出重音。 “大司徒兼辅国大将军王猛大人今日下午忽然 吐血昏迷。”苻坚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粡然目光牢牢地锁住清河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清河一怔,片刻后,微微勾起唇角:“哦?有这等憾事,想来小人和这位与本朝宰相大人齐名的王大人还颇有缘分,可惜……” 却不知她的表情在有人心眼底,就成了何等轻慢。 “王夫人府中多人见到苏随使,今日下午见过王爱卿,而在您走之后,王爱卿便开始吐血。”苻坚看着案下的长身玉立的人儿,再次道。 清河顿了顿:“是,王大人今日下午是有邀小人入府相谈,亦是所谈风月。” 如果不是因为清河几乎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沉默一会儿,她习惯性地摇了摇自己手里的扇子,看向苻竖,很恭敬地道:“想必那此侍卫们也曾告诉各位大人,那不过是在下和王大人去扶不时的平阳太守时无意碰到了王大人的脸,莫不是您想说在下这区区这一职就将大秦纵横疆场十余年的大将军扇成重伤,吐血么?” “大胆!” “放肆!” 大胆、放肆,岂有此理!她笑了笑,看向苻坚:“陛下,您以为如何?” 怀疑是我么? 是你么? 如果是我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两人沉默着,清河眼底是彼此才看懂的挑衅的眼神,片刻间,已经无声交换了无声犀利的对话。 许久,北朝皇帝开口,眸色深沉:“苏随使,朕当然希望最好不是你这里的问题,否则……且请你暂时就在宫内住下,等待王大人醒来再议。” 住下? 是软禁吧。 否则什么?苻坚,你逼我,囚我,禁我,甚至亲手伤我,如今,开始疑我了么? 清河转身,不发一言地在侍卫押送下离开。 我们之间终究,会什么也不剩了吧…… 第六十八章 毒惑 上 坐牢,在现代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免费牢饭,但在古代,绝对是,何况是这样舒适的“牢笼”。 好菜、好茶、好饭,外带点心下午茶。 清河懒散地歪在竹榻前,看着重楼窗外的风景,吊儿郎当地翘着脚,哼着美人曲。 “人如花飞,云如短歌,谁曾爱我,时而风光,时而坎坷,谁僯惜一个我……。” 此情此景,只差美人在怀了。 通常某人的潇洒,自然是因为某些人的爽换来的。 门外守卫的几名羽林卫,恼怒地几乎要握断手里的红缨枪。 没见过哪个疑犯被软禁了,还那么自得其乐的,要吃、要喝、要点心,见他们气怒不应,现在竟然打算要女人了么?这孱弱无能的南朝人,简直是七十岁老头开口中笑——无齿(无耻)! 可问题是,上峰交待下来,不得怠慢。 虽然是一般侍卫,却也明白,如今和南朝关系微妙,这件事可大可小,这南朝人的处置绝不是一般人能干预的,就只得由着清河把他们去使得团团转。 不过话回来,南朝的男人都是像里面这位一样漂亮得和那位平阳太守有得拼,又好色无能的话,那么大秦一统天下的日子便指日可待。 侍卫们这么一想,顿时舒心不少。 可惜某人当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门一开,露出张清艳至极却轻浮至的脸,笑眯眯地打量了一圈站在门外的几名侍卫,直看得他们毛骨悚然,才笑嘻嘻的伸出手在其中最英俊一人的手臂上毫无伤害性地拍了拍,然后在对方完全没有警惕性的时候,下滑到对方的翘臀上狠捏一把。 “美人,身材不错,进来喝杯茶如何?” …… 那名侍卫哇嘎一声,握在手里的枪干和他的脸一样变形了。 是夜,几乎所有侍卫都不敢靠近那扇门五步,端着洗澡水进来也见鬼似的跑掉。 清河感叹了几句后,无趣地回房泡了个澡,睡觉去也。 …… “陛下,南朝正使在门外再次见,强烈要求放出随使。” “他神色如何?愤色多还民惶色多?” “……似怒色多些。” “是么?”上书房内,苻竖沉思了一会儿:“不见。” “是,还是这三日苏随使……” 听完下属 报告了清河三日内的所为,苻坚看向身边的心腹:“赵素,你怎么看?” “臣下以为,正常的情况下若是此事与南朝使节有关,那么对方便会沉下心思,思考脱身对策,而不是这般无所谓。”赵素有条有理地分析,顿了顿又附上一句:“但若对方心思深沉,亦以此混淆视听也未必不无可能。” “你是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苻坚唇角弯起淡淡孤度,起身:“且让我们看看那位谢家门生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吧。” 清河人生中最看重三件事:一、安全第一;二、吃饭;三、睡觉。 所以在睡眠中被吵醒,来人自然也别想得到什么好脸色。 “陛下到此,有何贵干?”清河口气不大好地支着身子,看向身前不知何时进来的人。 “你,还真睡得着。”苻坚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挑眉。 “杀头也要等午时吧,现在是什么时辰?”清河略略退后,这个男人太具胁迫侵略感,让她无意识地想要远离他的气场范围。 苻坚看着她的小动作,眼底仿佛被刺了一下,原本的好心情顿时阴沉下去。 “清河,躲了朕三年,还不够么?你还想逃到什么时候?还能逃到什么时候?” 不知为何,他心底就像有一团火,随着她的抗拒,就愈发的旺盛,让他原本引以为傲的耐心燃烧殆尽。 愈发的……暴躁。 “陛下,你认错人了。”清河冷淡地道,因对方靠过来的距离,暗自皱了下眉,再次拉开了他的距离。 “你……一定要惹朕生气么?”苻坚的脸色愈发阴沉,背在身后的手也握成拳。 “陛下,小人以为你是来追问王大人之事。”他敬爱的大哥卧病在床,怎么,不着急么? 清河轻嗤一声,决定换个话题。 按捺下怒意,苻坚坐在床边,换了称谓:“我只问你,景略的病可与你有关?” 清河看着他,勾了勾唇角:“与我无关。” 看着苻坚琥珀眸中的疑色,清河心脏莫名一拧,冷笑:“陛下若是不信,自管调查去便是了。” 你到底还是不信我的…… 便是她真的是抱着不良目的而来,却依旧因为他的怀疑,而感到悲哀和苦涩。 几乎想要怀疑,我们是不是真的曾经相爱过?竟相疑至此? “我自己会去查 ,你这三年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怎么会和江湖势力扯上关系,又怎么成为谢家门客?这次前来又为何目的,你要我怎么信你!”苻坚看丰她眼中一闪百逝的受伤神色,心中莫名的烦闷,几乎想要狠狠地抱住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可是一想到,密探告知的消息…… 所谓贼喊扣贼也不过如此罢? 清河几乎气到想笑,早把冷静的面具抛到不知何处去了,三年来的忧伤、恐惧和怨恨一股脑地倾泻出来:“我去哪里?我在躲避你的格杀令,你的皇后的追杀,你的大臣的追杀,我在逃命,你他妈的会不知道?我没有死,你很失望吧?” “我……。”苻坚看着面愤恨地瞪着自己的人,想说他没有下令追杀她,最初的格杀令,在他冷静下来后,迅速地命人撤回了;想说追杀她的是皇后和景略在宗族支持下的暗地里开展的行动,最初他甚至不知道。 想说他发觉不对后,没有阻止他们的行动,只是认为多一股势力在不追寻她,会更快些,他早已在那些人里安插了他的人,会在他们对她下手时,带着她脱离险境…… 可是,在他安内攘外之时,却接到消息说她要嫁人了……他几乎不可置信,几乎杀了那些通报消息的人。 嫁人,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背叛我,在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的时候,怎么敢? 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隐藏着风景。 身为一代帝王,他对待敌人和臣子的忍耐与宽容几乎称得上极其大度。 自小皇家教养出来的傲气和尊严,让他不明白,他已经极尽所能地保护和给与着这个让自己心动的人儿,如果她乖乖地和那些后宫女子一样待在他身边,待在寝宫里,不那么倔强,不要拒绝他的赐予和保护,又怎么会遇到一次又一次遇险,甚至被景略、被所有人厌恶。 他甚至可以在天下平定后,在所有人都不敢挑他的刺的时候,给与她专宠和除了皇后以外最高的地位。 她到底还要什么?为什么要勾结那些逆贼出逃,甚至不惜在三年前给他下毒。 苻坚初初并不太确定清河是不是真的知道,当初洛阳行宫宴上的酒里有毒,可是一想起这件事就有一种愤怒无法自己的挑战着他引以为傲的忍耐。 为什么……为什么一出宫,就勾搭上别的男人? “那个男人是谁?”苻坚阴沉着俊酷的脸,逼近清河。 “什么男人?”她正 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却见他脸色阴晴不定,琥珀色的眸子变得暗沉到森然,顿时更加没好气地道。 “你在外面要嫁的那个男人,藏酒山庄的少主,嗯?你那时候一定要逃,是不是为了他!你和他勾搭多久了!”从得到消息开始,压抑了两年多的怒火仿佛火星遇到油,梭地燃烧起来,苻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怒道,若是这样说来,那所有的疑问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手腕被捏得生疼,清河却只想笑。 为什么呢? 她的心还是对这个人有感觉啊……冷冷的,仿佛被撕开一个口子,却感觉不到痛,只是……空虚的——冰凉。 不是早已经决定遗忘这段情么,遗忘这个男人,为什么依旧会觉得被伤害…… 连我们的过去,你都否定了,我们真的不剩什么了。 苻坚看着她忽然微微地笑起来,正狐疑地皱着眉,脸上却猝不及防地被甩了狠狠的一巴掌。 暗夜里,“啪”的声音异常清脆和刺耳,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的——碎裂。 “我和他之间关你什么事!”清河星眸淡漠地,一字一顿地看着他道,另一只手紧紧地蜷缩着。 那双森冷的眼睛和脸上的辣痛,刺得苻坚几乎彻底失去冷静,琥珀色的眸子顿时彻底暗沉下去,风景顿时蔓延开、泛出腥红的色泽。 “你这贱婢!”他两巴掌扇过去。 清河顿时被扇得趴在床边,头晕眼花,唇里一阵血腥味。 贱婢……哈,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呢。 “贱婢,你就这么喜欢勾搭男人么,多少男人能够满足你?养了一个馆的小倌,嗯!”苻坚唇边泛起冷虐的笑,一把拖住她的脚踝将她拉近自己。 他忍够了,既然她不需要怜惜。 “你干什么,放手!”蓦地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清河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拼命地往回缩腿。 苻坚眼底的近乎狂怒的残忍和血红的情欲让她第一次因他生出害怕。 “干什么,满足你啊!” “你他妈的放手!!” 他每一处封住她挣扎的动作都恰到好处,冰冷、凶暴,却足够让她痛,像一只被激怒的兽,在玩弄和撕扯自己的猎物。 嘴里的血腥让她握紧右手,她很想杀人,只要指间……一点点毒弹出去就够了……剥皮蚀骨的毒。 第六十九章 毒惑 中 杀还是不杀?这是个问题。 她低笑一声,闭上眼。 房外的侍卫在五步之外,面无表情,只是几人都盯着地上一点,仿佛那里有什么宝贝。 “你放开我!” “怎么,不想和那些,男人比较一下么,当初你在我的床上有多热情,嗯?” “呜啊……你这个混蛋……痛!” “你真紧,怎么,那些男人没有满足你,痛么,是很爽吧?” “……滚开,我是南朝使节,你不能……唔……唔啊!!” “贼人,上的就是你这南朝使节,他们把你送过来,不就是让朕玩的,让朕看看风月大家的掌柜,玩起来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也不过如此。” “不……不要……” “你还是这么口是心非,和以前一样在朕身下扭得那么淫荡和厉害。” 身体的撞击声,细微的哭泣和破碎的痛苦呻吟声交织在一起。 她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余什么,只觉得那些难以忍耐的一切像巨浪裹挟着她的灵魂,一点点搅拌,磨碎。 天边微明。 门外几乎僵硬的侍卫才看到,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熟悉的健硕的身影带着一身黑暗气息跨出来,侍卫们恭敬地低下有些僵硬的颈项。 “今夜之事泄露了,你们自行了断。” “是。” 痛,浑身都痛,像是被十匹马的踩踏过去的难以忍耐。 还有便是疲惫,直到下午,她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打开门,又放下了什么以后迅速地退出去,才勉力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的那桶热水。 她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爬进水里,才清醒过来,看着自己一身青青紫紫,惨不忍睹,咬牙:“王八蛋!” 不能下手折腾人,就只能等着人折腾自己,果真是条名言。 指尖的毒是剥皮蚀骨,剥不了别人皮,刨不了别人的骨,就只能剥刨了自己…… 清河苦笑,把脸埋进手臂间。 不能下手,这些毒是留到逼不得已时的退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毫无顾忌地敢动南朝随使…… 凤皇儿,她也不能不顾忌着。 比起三年多前的自己,最大的长进便是——忍。 可是……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忍耐到什 么时候。 夜里,疲惫的再一次睡着不久,那道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床前,自己的双手再次被擒住,口鼻间满是他霸道狂热的气息,几乎要窒息。 再一次重复前一夜的……折磨。 “呜……。”只是这一次,她连嘴都被绸布塞上。 不要,不要让我恨你…… 她只能红着眼死死地瞪着他,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那动作间依旧毫无温柔怜惜。 夜复一夜,五天就这么过去了,她不再说任何一句话,即使他在她身上肆虐了一夜和冷嘲热讽。 清河有些木然地看着窗外,沉默地忍耐着身上人的律动。许久,他翻身下床,看着床上的人儿,不知为何轻和一声,才转身离开。 又过了不知多久,清河再次感觉到门再一次打开,她闭着眼,懒懒的,连理都不去理。 还要不够么? 迟早有一天,这男人会得阳痿。 “清河?”黑暗中,来人压低小心的声音让清河陡然一惊,竟然是…… “阿麟哥?!”她下意识地一把扯过旁边的被子把自己裹得严实,正想把脸也转向墙面,却忽然觉得可笑。 为什么躲避,因为不想自己的狼狈被他看见?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大约,不会不知道的,这满室的淫靡气息,还能盖得住么? 清河自嘲地闭上眼。 “清河……。”隐约地借着模糊的光线,他看见她在薄薄月光下苍白的脸和狼狈凌乱的床,这一幕刺得司徒麟心底狠狠地一痛,就算知道她和皇帝的关系,可是依然嫉妒和愤恨得难以忍受。 依然会…… “他竟然这样对你,我要杀了他!”几乎不能压抑的愤怒在心中爆发,让司徒的声音陡然冷了十度,迸出凛冽的杀气。 他一直找寻的,小心保护,都舍不得碰的人儿,竟然被人这样作践,让他恨得手里的剑都微微颤抖。 “阿麟哥,别去。”清河的手覆上他的握剑的手,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 “对,我先救你出去,我绝不会让你呆在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司徒麟转过身,正小心翼翼地抱起清河,却被她紧紧地拉住衣襟。 “不要冲动,阿麟哥,我们还不能和强大的北朝决裂,这里是他的地盘,起了正面冲突,吃亏的是我们,我们不能这么做,是 我当初高估了高朝使节身份对他们的顾忌,才会这样!” 清河的语气有些虚弱,却条理清晰,无比冷静。 司徒麟握紧了手中的剑,心痛地抱紧了怀里的人,眼底闪过阴鹜:“你不能让一个男人看着他的未婚妻被人这么糟蹋,却无动于衷,我们杀出去,藏酒山庄的势力足以……。” “民不与官斗,何况是皇帝。”清河无奈苦笑:“就算你不在乎藏酒山庄被毁的危险,我却不能不顾忌着凤皇,他不会跟我们走的。” 凤皇……司徒麟的眼神暗了暗,如果他带着清河走,就不需要再看见他,也许就可以和清河远走高飞,便是…… “我不能再一次什么也不说的,就这样抛下他。”清河长叹,脸偎依进那个抱着自己的宽厚怀抱,淡淡的竹叶的气味,清涩的香气,仿佛那些静好岁月还在眼前。 “你……还爱着皇帝么?”静静地抱着她许久,司徒麟忽然轻声问。 片刻后,清河幽幽地一笑:“曾经,我以为他是我一世的保护者,给我一方天地,曾经我也尝试过努力地只是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就什么也不求,像所有女人一样说要离开,心底却盼着他能拉住我,抱着我,让我感受到他只属于我,安慰我,像所有平凡的夫妻一样平等……甚至想要辅佐他、保护他、念着他、想着他。” 她曾经偷偷想过要不要为他努力地,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变历史,改变那个惨烈结局,她将凤皇护在身边,甚至在心灰意冷时,都想要将凤皇带离皇宫,除了为了凤皇,更大程度上是为他……真是蠢啊。 她苏清河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不但成为了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还和琼瑶小说里的那些可笑的女主角一样在受尽折磨的时候,依然努力地想要靠近男主角,百折不回地为他做尽一切,还自以为潇洒。 “可惜,人类一思考,佛祖就发笑。”改了下那句现代哲学名言,清河自嘲地笑笑,她似乎,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可是,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她总会让那些害过自己的人,一一付出代价。 比如,现在,机会不是来了么? 第七十章 毒惑 下 “什么,景略是中毒?”苻坚蓦地站起来,脸色有些阴沉和意外。 “是,陛下,王大人近年日夜操劳,思虑过度,加上南征北战上所受之伤,都未曾得到完全休养,已经根基有损,内耗甚重,积劳成疾,只是这并原本是可以好好调理的,亦不至于如此严重,但是却不了毒,该毒其分量并不大,少量服用甚至并不致死,只是略伤肾脏,除非只有累计到一定程度,才会陡然病发。 大人本来中毒也不过这两日之事,原本去除也容易,只是如今大人底子空虚,又伤了肝肾之源,方才如此凶险。” 赵素将太医的话如实转诉。 “朝中众臣反应如何?”苻坚沉思片刻忽然道。 赵素道:“武卫将军与宁州刺兄史等武将则要求严查此案,严惩南朝谋害王大人的南朝使节,而中书令和尚书郎为首的认为此案不似南朝使节所为,定要细查,以免误伤两国邦交,毕竟我们现在还没有统一南朝的实力。” 苻坚微微抿了下唇,看向赵素:“那么赵爱卿认为呢?” “若是那位苏随使不认识王大人,或者臣认为此事确实与她无关,毕竟这般明显的所为,实在招人疑虑,但是苏随使不但认识王大人,而且……私怨甚重,这就难说了。”赵素恭敬地道:“是放是杀,一切但凭陛下定夺。” 苻坚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如今是不是她下手,已经不重要了。” “陛下是余……。”赵素眼底蓦地闪过一丝亮芒。 苻坚看向窗外,轻叹一声。 …… “就算他们知道不是我,于公于私,也不会放过我的。”清河忽然道。 “什么?”司徒麟小心地将怀里的人放进热水,诧异地看着她,随即剑眉一挑:“你是说,你为谢家所用的身份可能有人泄露出去了?” “嗯。”清河懒懒地靠在桶过,数夜被苻坚那样折腾并不是全无收获,那句“你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便明白清楚地告诉她,她的身份分明是泄露了。 司徒麟慢慢地以真气注入手,揉按着她肩颈的穴道:“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并不多……。” “秘密被第二个人知道的时候就已经不成为秘密了。”清河闭着眼,舒服地哼了一声:“何况,也没有必要去查是谁,我只要知道我真正可以相信的是谁就足够了。” 何况她的身份泄露也不见得都是坏处就是了。 “于公,他们知道了我是南朝密探头子,自然对我和朝这些明处的人加以防范,那对他们自己人的防范自然就松了些,而苻坚现在还不能和南朝撕破脸面,否则他后有凉代,前有大晋,腹背受敌,但是他没有理由放过一个掌握北朝和南朝不少秘密的密探头子,至于于私……” 清河顿了顿,有些无奈:“我是他的逃奴,追杀了三年,岂有放过这理,不是么?” “清河……。” 清河一反手,指尖像有眼睛一样点上司徒麟的唇,懒洋洋地一笑:“千万别说你要立即带我远走高飞,这时候只怕有千万双眼睛盯着我,但他们现在决计不敢明面上对我动手。” “你会就这样等待着,束手就擒?”似乎听出了点什么,司徒麟轻笑着咬了一口她的指尖,又舔了一下敏感的指腹。 完全没想到一本正经的他会有这样动作的清河呆了一下,看着他的剑眉星眸里,忽然就记起两年前竹林里,这位翩翩佳公子,偶尔间这样略带邪气的动作,让厚脸皮如她都有点受不了。 轻咳两声,清河试图不动声色的抽回指尖,却被对方握住手。 “不论你要做什么,如果不能对我说,也无所谓,只要你说,我就去做。”司徒麟忽然将她揽在怀里,下巴轻压在她头顶上,低声道:“千万,不要再像原来那样,一声不吭地离开,那会让我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护不了,不管你是前燕公主也好,还是谢家门生苏水青也好,就算你不认,我们的婚约也没有解除,不是么?” 她怎么忘了,这个男人看起来再潇洒温文,竹公子也是藏酒山庄的少主,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便有着上位者的霸道。 清河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抽了抽鼻子,难得的词穷,只是紧紧拽着他的袖子,把脸埋进他的肩里,闷闷地道。 “你不嫌弃我么?” “嫌弃。”司徒麟刚出声,就感觉肩膀被人一口咬住,他低笑:“可有什么办法呢,我中意的是只暴躁又狡猾的妖精,被妖精毒惑了。” 清河肩膀微微地颤抖,司徒麟拍了拍她,有些无奈:“想笑就笑吧。” 果不其然,抬起一张笑得有点奇怪的脸,清河抹抹眼角,一本正经地道:“竹公子,您说这种肉麻的情话,下次一定要深情一点,不要一副被人捅了一刀子的模样。” 司徒麟无奈苦笑:“是,任凭小姐吩咐。” 一番话下来,郁闷的气氛消散不少,清河想了想,在司徒麟离开前嘱咐了一句:“下次,和子瑾一起过来吧,估计我得在这个烂地方住上一段日子。” 看着他忧虑的目光,清河摆摆手,一副万事勿担心的模样:“北朝皇帝的事,我自然会处理。” 她这几日,除了开始不能抗拒苻坚,剩下时日不过以哀兵之姿在引诱苻坚的口风,只是如今五天过去,能套出来的东西很有限,再下去也套不出什么,她自然不会任他作践卑鄙是自己的,她并不打算让阿麟看到这一点。 “嗯,帮我留意一下皇后娘娘那里最近的动静?”清河最后嘱咐,这女人得到她回来的消息,可不会那么安分。 司徒麟想了想:“皇后那里最近似乎和氏族宗族大臣来往过于频繁。” “哦?”清河想了想,唇角有些恶劣地上扬,果真是机会,就从这位娘娘那里开始下手吧。 “那我先走了。”司徒麟运气收功,她一直裹着一层薄绸在水里,是得不到很好休息的。 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 这些武林高人,总是高来高去,可惜她这辈子大概也没会机会学习这种功夫了。 清河感叹之际,门忽然又开了,一道纤细的身晾悄悄地潜进来。 看清来人之际,她忍不住挑眉,其实门外这些侍卫都是盲人啊。 第七十一章 与爱无关 上 昏暗月光下,一张清秀的脸若隐若现,熟悉到让清河苦笑。 这年头,果然逃债的不能回老地方,一回来就债主接二连三上门来。 “清河……你醒着么?”细柔的、怯怯的声音响起。 清河迟疑了片刻,没有做声。 那人慢慢走近,见她闭着眼,以为她仍在睡,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才伸手去推推她:“清河,你醒醒。” 清河这才睁开眼,一脸惊讶地看向面前一身太监服饰的人:“月儿。” 没错,面前那熟悉的脸正是她这辈子亏欠的另外一个人——韩月。 她曾经抢走她未婚夫,而韩月却为了保护她,身陷淫手,几乎没了命的人。 “清河。” “……。” 相顾无言,两人间出现怪异的沉默。 “你,还好么?”清河开口。 片刻后,韩月别开脸,眸色复杂。近乎嚅嗫地道:“为什么要回来,我……恨你。” 清河无言。 许久,天色晦暗不明,窗外纸张泛起淡淡的灰白。 …… 一夜你来我走的折腾完毕,清河倒头就睡,门外的侍卫这一日白天难得耳边清净,却开始担心房内之人是不是畏罪自伐,虽然很是厌烦,但此人目前还是……死不得地。 日升月落,又是一夜。 她知道他来了,就如他知道她没睡一样。 黑暗中,每次动手前,他总会在她床边站很久,像在等待,等待着什么,她隐约知道。 一如每夜般,熟悉的大手摸上她衣领的一刻,清河懒洋洋地出声:“喂。” 那只手竟颤了一下,黑暗中清河唇边扬起一个笑,语气轻佻:“你还爱我是不是?” 那手的主人顿了顿,手搁在她的衣领上,没有动作,也没有回答。 犹豫么?她其实也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叹息似地:“皇帝陛下,会爱江山、爱百姓,爱臣子,也不会爱一个女人,既然如此……。” 她顿了顿,语气一变,恶毒又谄媚:“既然不是出于感情,那皇帝陛下睡了别国使节,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呢?” 感觉放在自己颈项上的大手几乎有掐上自己脖子的冲动,清河恰到好处地补充一句:“请千万记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前燕清河公主此刻呆在大 秦皇帝陛下的后宫,从未离开一步,如今您面前的是大晋随使,谢宰相特意遣来的门生。” 片刻,那种逼人的杀气退去,低沉莫测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谢安想要什么?” 鄙夷还是厌恶? 清河好笑,何必如此,她不过是顺应他们心意来承认自己有所图,何必做出这种被背叛的模样。 “二十年内,不得南侵,不得向我朝索取任何财物。”她随口掰个要求,顺带狮子大开口。 黑暗中,那人冷笑:“就凭你的这几夜?” “当然,我人微言轻,您是想睡就睡。”清河半坐起来,好整以暇地道:“不过如果砝码上大司徒——景略大人一条命,您觉得如何?” 逼人的杀气再起,她依旧笑吟吟模样,似毫无所觉。 这一夜,守在门外的羽林卫看见他们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在照旧进入房内没多久,房内不知摔坏什么东西发出刺耳而声音,片刻后便见尊上身影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那股子煞气几乎让人以为他方才从杀伐战阵中离开。 房内一片寂静。 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没人敢去探问一下里面的人是否还活着。 何况,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例外总是有的的。 三更。 月影婆娑,在地面投下诡谲的影子。 一只素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的手慢慢地爬上歪在床上的人的肩膀。 “你还没死啊?” “不,我已经死了,有事请烧纸,得空我会看。”一巴掌拍掉在自己脸上乱爬的手,清河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翻个身背对对方。 “怎么,秦国皇帝得罪你,拿我撒什么气?”来人冷笑两声,说罢转身坐下。 过了好一会见地没反应,那人索性起身就要走,走了两步也不见躺在床上的人有反应,顿对又不甘心地走过来,清河似知道他会回来般,让出半边床位,那人顿了顿,爬上床和她一起并排躺好,刚躺下,身边那人便大喇喇地身子一翻,躺进他怀里,手也搁上他的腰间。 “子瑾最好了。” 子瑾冷嗤:“好?我是好,好得什么也不知道,连你苏大掌拒寄居此处还是他人告知,怎么,你什么时候和平阳太守扯上关系,连我也不知。” 秦国官方探消息的工作一向由他负责,如今却 由平阳太守的侍卫来通知他自己主子被关到哪里,而且分明是和他家主子早已相识的模样,这叫他怎么能不气闷。 “我是前燕王室偏支系子弟,如今你不是知道了么,何况这件事,只有谢家人才知道。”她有所保留地道。 “你和泰国皇帝有一腿?怎么,他不舍得你,还是你不舍得他,来会旧情人还这般阵仗?”子瑾低哼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冷芒。 “嗯,没办法,情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你轻点。“清河拍了下他抱住自已腰上的手,这人打算抱折她的腰么? “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查到了,下毒那人已经被我控制住了,解药也在手上,你要交给秦国皇帝么?”子瑾低头,黑暗中准确地啃上她的唇,狠狠地。 清河无奈地略略偏开头,开始怀疑当初任由他亲近,是不是太过纵容了。 “呵,为什么不呢?皇帝陛下恨我恨得咬牙切齿,总得找个对象让他泻火,何况这么好的筹码,当然要用,解药嘛,自然是买一送一,也好显出咱们大方。” “你有这么大方?”子瑾咬了一口她的耳垂,含在口中撕扯。 黏腻酥痒的感觉,让清河低笑,指尖朝他腰间悄无声息地一弹:“你才知道我大方么,反正解毒不解毒,都无所谓,何必不让北朝上下好好感激一番我呢?” 子瑾麻穴被点,浑身一麻,顿时动弹不得子瑾,也不恼怒,挑眉叹道:“早知道你不怀好意,那毒入体三分,虽不至死,但是却大伤身体,那位王司徒大人就算病愈,也好不到哪里去了,不过说来,既然你早有这样打算,怎么肯在此地任那皇帝老儿弄了好几日?” “如果我说,因为我怀念曾和他有一段旧情,舍不得,放不下,想重续情缘呢?” 子瑾看了她片刻,翻个白眼:“听你放屁。” 第七十二章 与爱无关 中 “好吧,换个理由,比如因为我想念他床第间温存技巧呢?”清河笑了笑,撩起子瑾的发梢轻佻地在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撩拨,看着子瑾不悦地用双碧绿的大眼睛瞪她,就忍不住低笑着低头在他漂亮的脸蛋上啃一口,留个牙印。 “不想说,又何必编这种借口?”馆里的人都觉得他架子大,给掌柜脸色,却不知这人一向以撩拨他逆鳞为乐,子瑾垂下睫毛,冷淡地道。 “哎,这年头,说实话也没人信。“清河摇头,假作真时真亦假,世人总爱听一些自认为在意料中的答案。 “我是真的想念呢,我想试试看,他心底是不是还有我。”她轻笑,那人用强,不是不可以抗拒,可是这样就不能确定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心底有你如何,没有你又如何,难不成你还真想和他皇帝重续前缘?”子瑾有些闷闷地道。 “你可了解北朝皇帝这个人?”清河没正面回答,顿了顿又道:“他雄才大略,有经世之才,极富野心,唯有一处是他的弱点,便是仁义重情和自负。” 既然他心中有情,除非已经做下明显不可挽回之事,不论她做了什么,他都舍不得对她狠下杀手:而太自负,便是轻视了她如今的能力。 人总有个坏习惯,总将比自己弱小的、卑微的、曾依靠自己庇护的人低看,即使明知也许一切都已经不同,自尊却不愿承认,骄傲的男人尤其如此。 若你真以为一切皆在掌握,她当初又怎会在宫中备受欺凌,若你真以为一切皆在掌握,她又怎么会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你不再爱他,却让他碰你是为了利用他对你的心意?”子瑾挑眉,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他也只大略知道水青曾和北朝皇帝隐约有过一段过去,虽不知详细,却也知道正是那一段过去,才造就了现在的水青,仿佛什么在其眼中,却什么都不在其中。 “别说的那么难听。”清河指尖抚过子瑾高挺的鼻梁,停在他的唇边,似笑非笑地道:“他本就疑我,不过我顺水推舟罢了,还是你期望我什么也不做,抛下一切回到他身边,做个贤良淑德的好人,何况……这与爱无关。” 他对她的情分,如何抵挡得过人心揣测,刻意陷害?如何能让她得偿所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与人分享?若只靠他那帝王赐予宠姬的爱,如今她大约早已是一棒白骨,任由人追思。 子曰,对的起别人之前,还是先对的起自己。 他们之间,从踏入这宫廷开始,就已经与爱无关。 清河看看月色,随后按惯例低头轻触了下他的唇,却发现子瑾没有如往常般启唇啃上来,清河顿了顿,笑笑:“睡吧,今夜不会有人来了,两个时辰后,穴道会解开。” 说罢翻身睡去。 子瑾看着身边人安详清美睡容,眸光复杂。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想试他心中是否仍有你,那么你的心中呢? 还有没有人能踏进你的心中?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子瑾暗叹一声,轻嗅了一口清河身上淡淡的香气,闭上眼。 就算是有了定神香囊,还是在这人身边才能睡得好觉。 …… 八月初六:喜神西北鹤神正南财神正东空亡子亥 帝令,释晋之随使,以为司徒诊脉。 “果真是好日子。”清河伸了个懒腰,大模大样地踏出庭外。 “随使大人请,王大人在房中已经久候您多时。”面前宦官一脸笑意,却掩不住其中的逼迫之色,又或者是未曾打算掩盖。 清河对他的无礼,也不以为意,径自向前走去:“有劳您带路。” 王景略的病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重,至少在她进房的时候,他在看书,坐在床边,薄薄的绿色蚕丝薄被盖在腹部,头发不若以往一丝不芶地地束在头顶,而是散在颈边。 自有一股安详沉静的气度。 若不是他脸色唇色里泛了不正常的青白,大约也不过午后小睡初醒模样。 清河在房内欣赏了一会,见他没有唤自己,而身边宦官不敢出声,脸色却已经显出焦色来,不停地看着自己,想必是怕符坚责问。 她自认为一向是从善如流的人,自然上前去,行了个虚礼,单刀直入:“王大人,别来无恙,听说您刚从昏迷中醒来,果真是幸运,如今感觉如何?” 言下之意,怎么你没死,真是可惜。 片刻,景略才抬起眼,依旧是似笑非笑的模样:“托您的福。” 清河手指刚搭在他的手腕上,就见他声音在她耳边道:“怎么,随使大人也会医术么,或者毒术?” 清河心中蓦地一顿,抬眼看他:“略懂一点。”这男人想做什么,或者他看出了什么? “毒这种东西,和病不同,解药若是 不对一分,便是致命的。”景略微微一笑。 “那么王大人想如何?” “本官只是不放心把自己的命交到不是医官的人手上,不过,若是随使大人能以性命保证本官能痊愈,本官当然就放心了。” 言下之意,若是治不好王大人,这位苏随使便要陪葬么? 房内站着的人都是一呆,面面相觑。 连死也不忘,要为国除妖么,王大人还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看着他同样子夜般莫测的瞳子,清河眼底幽光一闪,扬起唇角:“好,本使应下了。” 这就是所谓各怀鬼胎么? 用药的过程简单而明了,三日后,在医官的含笑点头下,证实司徒大人的体内余毒已清,看着北朝的皇帝陛下压抑着激动地一把抱住他视若珍宝的人,清河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唇,退出房内,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岢怪的念头。 如若当初的清河肯用尽现代所学,如景略般为他平天下,战沙场,是不是也能得到皇帝陛下这样的信任,宫里日子也会好过些? 忍不住低笑出声,清河漫不经心地看着理了理袖子,坐在回廊边。 “苏大人还真是好医术,一看便知这毒怎么解。”一道冷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诸河看向立在自己身后的人:“原来是赵素,赵大人,听说对王大人下毒之人已经查到。” 赵素不动声色地道:“是伺候王大人的仆人,据说是凉国埋伏在大人身边许久的奸细,借着那日随使大人与王大人见面机,下毒嫁祸,苏随使受惊了。” 有些意外赵素竟然‘照实’说出来,没有试探,清河颔首:“所幸查出真相,否则实在让本使担心。” “陛下正打算宴请您和使团,以为赔罪,这些日子还请您住在宫内碧玺殿,以便陛下补偿圣心愧疚。” 碧玺殿,那是御书房最近的殿堂么? “是么?”清河思索片刻,含笑拱手:“恭敬不如从命。” …… 遣退身边他人,符坚小心地扶着景略躺下。 “陛下,还是舍不得么?”景略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深浅。 符坚一顿,知道他在说什么,神色顿时显出晦冷来:“景略,你病刚好,不要为这些事劳神,朕有分寸。” 景略沉默片刻,看着他,向来莫测的神色里多了少见的柔和:“文玉,不是大 哥多事,只是如今天下未定,你我大计未成,只恐哪日我先去了,留你一人在这世间,你太重情义,切记莫忘,帝王心术,仁义是立在狠之一字,便是至亲,也断不可留下祸根。” 符坚一顿,神色里多了一丝烦躁,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和手,责道:“景略,不要再在朕面前说这种话,你是要和朕共享天下太平之人,你已经好起来了。” 在景略的面前,他身上依稀仍有当年那个十多岁的刀锋少年的影子。 景略眸色里闪过宠溺和无奈,暗叹,你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尤其是在那个和自己有着同样潦黑幽深的子夜瞳的女子,如今已经隐约连他都无法再能轻易控制地的时候。 能够如此影响你的人,却是敌不是友。 若是他离开的话,是不是也应该把那人一同带下地狱呢……毕竟一路上,黄泉寂寞。 …… 酬谢大宴,连开三夜,被关押在府内的晋国使节终于在秦国上下的好言劝慰和威逼之下,忍耐下了那口恶气。 至少觥筹交错,美人温言软玉间仿佛尽释前嫌。 所有的非正式酒宴到了尾声,都是淫声艳语不断的时刻,总有女子娇笑声贯穿酒席,偶尔有男宠模样的美貌男子穿行。 清河眯着眼,提着酒壶歪在长桌边,子瑾半躺在她怀里,衣襟半敞,一幅不胜酒力,弱不胜衣的模样,任清河轻怜蜜爱的模样。 “秦国皇帝,是不是不喜欢你了,瞧我们这副模样,也不见他有何异常,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子瑾不悦地恶狠狠地拍掉摸上他胸口的某人的爪子。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清河似受疼般,委屈埋怨:“小气,每次都是你想碰我就碰我。”她摸他两把还要看人脸色,这到底谁是掌柜? “你……不想说就别说!”子瑾横眉冷目,起身就走。 “别忙啊。”清河一把抓回美人,咬着他的耳朵低笑:“看着,好戏上场了。” 第七十三章 与爱无关 下 子瑾被清河咬在耳边的唇,弄得有些气息紊乱,正想咬回去,却听见门外传来喧哗,殿内众人正陷于声色犬马中,直到大殿的门被人嘭地一声打开,才反应过来,齐齐向门外看去。 一道端丽华贵的身影站在门外,衣袂飘然,身后是兵甲森严的羽林卫。 “皇后娘娘?”陪宴的北朝大臣里有人惊呼出声,也不知是真惊讶还是假惊讶。 坐在高台上的皇帝陛下似略有不悦,锐眸一眯,看向自己的皇后:“皇后,此为接待外臣之宴,后宫未经圣旨不得进入,你不知道么,且退下吧。” 门外凤冠后服的女子踏入殿内,行了一礼,随即端丽的脸上一脸正色地道:“陛下,臣妾为后多年,怎么会不知进退,只是如今有人敢暗害陛下,被臣妾查知阴谋,拼死也不能让陛下受人所害。” “哦,是谁?”皇帝创眉扬起,眸里也有疑色。 场内气氛顿时冻结起来,方才北朝重臣遭到暗杀之事才摆脱了嫌疑,如今却又生出这样的事端,叫一干晋朝臣民顿时又惊又疑又怒,都是浸淫政治多年的老油条,再不济也知道北朝皇后这架势分明是兴师问罪的味道。 皇后的目光冷冷扫过一干坐在宴席上的人,最后定在一道歪依在柱子边的慵懒人影上,那目光顿时利如淬毒的剑一般刺过去,咬着牙,指向对方:“就是此人,本宫探知的就是这位苏姓随使勾结凉国奸细,意欲谋刺陛下。” 未等清河有反应,晋朝主领正使——王刺史已经一脸怒色地站起来,到底是王氏大族出身,愤怒之时也不忘礼数,他朝上座北朝皇帝一拱手:“陛下,吾等应贵国之邀到此不过数日,便接连发生这样的事情,上次之事已经证明与我朝无关,如今皇后娘娘又这般言之凿凿,吾等忍无可忍,不得不怀疑贵国是故意桃衅,意在开战?” 此言一出,诺大的厅堂内鸦雀无声,气氛顿时僵到似一触即发。 皇后似也没有想到自己一言会有这样的后果,脸色顿时白了白,求助似的看向堂上的夫君。 符坚眸色莫测,对着王刺史微笑道:“贵使不必如此,且待朕问清楚,毕竟兹事体大,我国与凉朝素来不和,奸细利用了使团进京的时机,藏匿其中,兴风作浪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刺史神色变幻,方才气恼的话一出口,他就已经有所后悔,这一次他会出使南朝本就是为了求和,哪里能够这样凭借士子意气顶撞出去,误了大事。 所以北朝皇帝仍旧是带着点轻视的话语,却也算是给了台阶下,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皇后,这事涉及两国邦交,你这般言语,可是有什么证据。” 仿佛才回过神的皇后,连忙道:“有!” 不过是一名忠心耿耿的狱卒,发砚牢里的奸细被拷打昏迷后,嘴巴里喃喃自语,凑上去细听,竟然是喃着:“苏大人……苏大人……。” 他顿生疑惑,忽然想起最近这常听到的苏姓官员是谁,犹豫许久,告知上峰,却被他的上峰灭口,这狱卒九死一生无意间竟然撞到皇后娘娘的近侍,才活下来,那杀人灭口的人却自裁身亡,皇后惊疑之下,设下诱供因套,让那狱中被抓的奸细以为自己已经被主子彻底抛弃,甚至要被灭口,愤怒之下失言供出主使他下毒的正是为王司徒解毒的南朝苏随使。 他不过是被丢卒保车的棋子,为了松懈北朝君臣防备之心,又供出那苏随使在宴会中意图对北朝皇帝下毒。 随后,立即有医官上前,查验皇帝陛下饮用过的酒壶,果然里面酒液有和王司徒大人同样的慢性毒药。 王刺史的脸顿时一片铁青,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掠向同一处。 清河感觉到那些目光,垂下眸子,低头在子瑾耳边轻笑:“真真一出惊险离奇的大戏,且看你家掌柜如何应对。” 子瑾扫了殿内人一眼,露出个艳丽的笑来,众目睽睽下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以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混蛋,别想我会去劫狱救你。” 话音未落忽然,子瑾修腰一挺,杀气腾腾地狠瞪了她一眼,这个死人竟然还有心思捏他屁股吃豆腐。 只是在他人眼中,两人这般表现倒像是打情骂俏,十分镇定,竟仿佛没有将面前一切放在眼中。 “陛下。”清河在有人欲踏出来呵斥时,施施然地上前道:“如此这般,证据确凿,看起来对陛下下毒的似乎正是区区在下了?” “苏随使,切勿胡言乱语。”王刺史大惊失色,上前怒道。 “看来你是招供了!来人,拿下这贼人!”皇后娘娘则冷笑一声,挥手之下,羽林卫立时上前将清河团团围住。 “原来,这殿内做主的人,不是陛下,而是娘娘啊,看来小人还是向娘娘释疑就好。”清河摇摇扇子,一脸惊讶地道。 “没错,本宫……。”皇后正是要说话,却被身后的人微微扯了一下 ,她方才察觉自己差点行差说错,慌忙改口:“胡说八道,这殿上自然是陛下主政,本宫只是为陛下分忧而已。” 说罢,目光悄悄飘向堂上的皇帝,见他脸色冷漠,地心中更是又怒又恨,怨毒地瞪向清河。 “皇后不过是为朕忧心,苏随使想说什么,请讲。”皇帝顿了顿,又宽厚地道:“如今也只是一面之词,还是传昭一干人等上殿,岂可再度冤枉苏随使。” 皇后眼底闪过一丝光芒,竟没出声反对。 清河恭敬地一鞠躬:“是,陛下,如今似乎一切都指向区区在下意图谋害陛下了,小人也没有证据为自己开解,不过,陛下,容小人问一句,如今凉国三番两次地对北朝君臣心怀不轨,您可有讨伐凉国之意?” 皇帝桃眉,眼底闪过狐疑,只是尚未开口,殿内臣子们早已怒气冲天地纷纷表示要讨回公道的决心。 “没错,你们凉国吃了豹子胆,胆敢眸刺我朝天子与重臣,岂可宽恕。” “誓要一战,将你们凉国夷为平地。” “对……。” 一番话下,已分明认定清河就是下毒主使般。 “若真是如此,朕必定讨伐冒犯我朝威严的敌人贼子。”符坚也慢慢地道。 “如今既然情势依然如此,开解也不过徒增贵国怀疑,不若水青以实际行动来证明自身与我大晋的清白如何?” “你能如何证明,自刎以谢天下么?”皇后尖利的冷笑一声。 “呵。”清河以只有彼此才看的懂的轻蔑扫了皇后一眼,朝皇帝陛下一拱手:“本使自请与贵国大将一起参与讨伐凉国的行动,并且……。”在众人错愕骚动声起时,她提高声音,一字一顿地道:“本使以我晋国皇帝陛下的名义向您保证,此番晋国亦为北朝的声援,讨伐这般卑鄙凉国。” 顿时,殿内鸦雀无声,片刻后,又一片哗然。 这不斥于给了秦国君臣一个,绝不会在秦国与凉国开战时,绝不会在后方点火的保证。 符坚剑眉一挑,眯起琥珀眸微笑:“朕没想到小小随使竟比正使还有这般决定权,王刺史,您说呢?” 王刺史脸色青了又红,几乎下不来台,看向清河,却见她淡定目光里的锐芒刺得他心中一颤,忽然想起这人是谢家遣来的代表,完全代表了谢家的话语权,莫非是宰相大人已经早有决断,这苏水青才敢这般大言不惭? 谁都知道,这晋朝王庭背后真正的主宰其实是士族大家,尤其是如今的谢家宰相, 皇帝对他几乎是言听必从。 他只得忙转了含糊的话道:“没错,苏随使年轻有为,出行前想必得到了陛下的旨意。” “若是陛下有所怀疑,不若立即派快马到我朝去领取正式的文书,如何?”清河笑容满是正气与诚恳,同时补充一句:“若是担心在下是探子,陛下自管派人在清河身边监视便是,若是凉国兵败,自然更能证明在下清白。” 有什么比这番话,更能显出一人的大义凛然,何况能向晋国拿来绝不在秦国出兵对后院放火的正式文书,比什么证明奸细的有价值万倍。 一时间,情势瞬间逆转。 众臣的口风也转向夸赞苏随使如何清白大义。 皇后气得咬牙切齿,而皇帝陛下则深深地看向殿中之人。 清河,你到底想要什么? …… “你想要秦国的兵权?”任由子瑾再见多识广,也忍不住露出极其错愕的表情来。 这人的想法简直是……荒谬又疯狂。 “这怎么可能,那些士兵怎么会听你的指挥,难道你以为他们会听你的对他们英明的皇帝侧戈相向?” 清河似笑非笑摇摇手里的扇子:“我没这么说啊,我要这份兵权不过是一份礼物而已。” “礼物?”子瑾莫名地看着她。 “没错,礼物。”清河看向天边一轮浅月。 她送给凤皇的礼物。 第七十四章 妖蛊 上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得到秦国的兵权?或者,家主另有计较,也是,家主的事自然不会和我们下面人说。”子瑾冷嗤一声,转身就走。 “没有。”清河轻描淡写地道:“这是我的决定,家主暂时还不知道。” “什么?”子瑾回身,错愕地瞪大了碧绿的眸子,一把揪住她的衣襟:“你疯了?” 清河笑笑,拍拍他的脸:“放开。” 子瑾愣了一下,一瞬间竟感觉仿佛有冰冷的刀刃刺得他下意识地松了手。 随手拉好衣襟,清河淡淡道:“家主,会同意的。” 看着她淡然神色,子瑾眸光阴晴不定,谈笑间化解两国杀身危局,这人狂妄到……迷人 …… “是么,看来本王错过了一场好戏呢。”钟楼之上,白衣人影,飘然若仙。 “想不到晋朝君臣能有此远见,不但化解自身落于下风被胁迫之危,还能派人光明正大进驻大敌的军队,一窥兵力。”干哑的声音在阴影里低道。 就算晋朝抛弃自己的使节,谓之是凉国奸细,也摆脱不了治下不严的名声,还平白给了秦国以后找麻烦的借口。 “不是晋朝君臣的意思。”凤皇优雅地拨了下自己被风吹散的发丝。 “嗯?”巫月微愕。 凤皇惋惜似地轻笑:“谢安虽有辅国大才,却不是神人,怎能料到这其中纠葛,而晋朝的皇帝……呵,可惜孔明遇上刘阿斗。” “这是姐姐的局,世事如棋,苍天以万物为刍狗,上位者以人刍狗、为棋子,谁说棋子永远都只能是棋子呢?”凤皇轻叹,看向远方巍峨宫殿。 秦国早有灭凉之心,这不是任何人能阻止的,而晋朝懦弱的皇帝陛下绝不敢下令乘机攻打秦国。 如今清河被构陷,晋朝已成骑虎之态,只有两条路:一是弃子,将她抛弃掉,但是谢安绝不会将她这个掌握了许多晋朝机密的棋子送给秦朝,就算要杀她也已经来不及;二是晋朝若不想被秦国疑恨,自然只能这般表态,何况清河还能从中一窥秦国兵力布局。 阿姐,你这般费心,我又怎能辜负你一片心意呢? “叮。”凤皇执起古朴的细铜棒轻敲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钵盂,闭上眼,开始轻声诵吟。 细细的禅语,伴着悠远的钟声飘远。 …… “平阳太守要求领兵出 战?”赵素微愕地看向自己的主子。 负手站在一幅龙飞凤舞的硕大‘太平’二字前,符坚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是,他要求在彪骑将军手下任职,朕答应了。” 赵素顿对失色:“但是,陛下且不论太守年纪尚轻,从无领兵经验,就是按如今的形势,苏随使已经势必会跟着大军开拨前线,若是平阳太守也跟着去,他们姐弟在前线万一生出什么异心……。” “慕容之所以提出要求,正是为了清河。”符坚声音听不出喜怒。 只是耳边似乎还有凤皇跪在他面前一字一顿说话的声音:“乱军之中,要杀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人,易如反掌,何况阿姐身为女子,本不得出入军营,一旦有人揭穿她的身份,将领便有权斩杀,我不能明知有人欲对阿姐不利,却袖手旁观,若陛下仍不肯原谅阿姐,不若现在便将我们一起杀了。” 他知道皇后三番两次欲置清河于死地,他虽然恨她不识好歹和背叛,却并无杀清河之心。 原本他任由皇后构陷清河,不过是因为若逼得清河再无可退路,自然会学乖,不敢再忤逆于他。 而在宫中,他自然能庇护于她,她至多不过再受点曾经那些皮肉之苦,再不然还可让她住到慕容府里去。 但是征战沙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也太了解杀得兴起时候的男人和野兽没有什么不同,很难保证没有一些有心人的“意外”,而凤皇的态度和说辞无懈可击。 符坚虽是雄才大略的君主,却忙于政务征战,后宫嫔妃不多,对后宫之事,始终认为不过是正妻和宠妾间常见的争风吃醋,不伤大雅,何况皇后除了对清河不满,其他方面实在称得上一位贤德的妻子。 “陛下,切不可为了儿女私情……。”赵素的话到了一半就在符坚冷厉的目光下咽了回去。 “你觉得朕是那种昏君?现在那人不是前燕公主,而是代表晋朝的使节,看那正使模样,便知道谢安非常重视她,她身上一定有不少我们想要知道的东西。”符坚冷哼一声,意味深长地道:“朕当初不追究你们假传圣意,不代表可以容忍第二次,她又不会怀有子嗣,一个女人,至于能让你们怕成那样么?。” 赵素顿时冷涔涔,原来陛下知道当初假传圣意,对清河下格杀令的事,他也有份。 赵素立即单膝跪下沉声道:“臣该死。”忽然又觉得皇帝的话里有话起什么,他梭地抬头:“陛下的意 思是?” 符坚转过身,声音里听不出深浅:“她永远没有机会怀上任何人的子嗣。” 虽然,她也还不知道,三年前,他就已经亲手断绝了自己最宠爱女人成为母亲的可能。 所以,她注定只能属于他。 “陛下圣明。”赵素终于略略放心,当初皇后就是用清河一旦有孕,定然威胁皇庭的理由说动他们和宗室冒大不韪假传圣意,如今一来,他们也不需要再去触陛下的逆鳞。 毕竟,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一个不能孕育子嗣的女人,又曾经不贞于陛下,陛下对她色衰爱绝后,帝王曾经的恩宠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加速走上黄泉路的催化剂而已。 赵素轻蔑地撇了下嘴角。 …… 月华如练,空气飘散着清新的莲花香气。 清河拿着梳子慢慢地梳着凤皇一头及地乌发。 “为什么要帮我?不是说绝不涉入其中么?”凤皇淡淡地问,月光落在他精致的眉目上,更显出三分飘逸出尘。 清河的手顿了顿,柔声道:“我只是想让你看看,那些征战杀伐,是不是你真心所选。”这是她唯一能对他的一点补偿。 凤皇沉默片刻,忽然轻道:“只是想补偿我么?” 或许真是血缘不可切断,他似乎总能猜出她在想什么,在他面前,清河莫名地会将心思放得很透明。 第七十五章 妖蛊 中 凤皇慢慢转过身,看着清河,眼眸透彻而幽深:“阿姐你喜欢我么?” 很久没有那么近地看着这张脸,温润月色下,眉梢眼角里愈发地显得动人心魄,清河一下子竟觉得心猛地跳慢了拍,看着他渐渐靠近,竟呐呐地无法动弹:“当然。” 几乎是唇贴着唇,凤皇的气息如柔软的风掠过唇间,极轻柔,盅惑般:“阿姐,你是不是还记挂着符坚呢,否则,你怎么会让他碰你呢?” 清河脑子里莫名地模糊,不由自主老老实实地道:“我不知道,但是看见他的时候,还会有点难受。” “那你为何舍得这般设计他呢?” 她楞了楞,有些不解:“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么?” 凤皇顿了顿大笑起来:“呵呵,说得真好,爱和害是一体双生的孪生双胞胎,要得到爱总避免不了必要的伤害。” 清河模模糊糊地个激灵陡然醒,来总觉得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却又似没说,看着依旧安静坐在自己面前看佛经的人,她挑了下眉:“想不到你会喜欢这些。” “阿姐不知么,凤皇已经是修道中人,燃灯大师的带发弟子。”凤皇淡淡一笑,闭上眼,继续晚课。 小轩窗外,看着烛火忽然熄灭,房内一片漆黑,子瑾捧着茶水犹豫了片刻,冷冷地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早知那人风流多情,却想不到多情到连北朝皇帝的入帏宠臣也敢招惹。 走到长廊,他随意地将水壶搁在一边,闭上眼仿佛极倦怠似的半伏在廊边长椅。 何必,何必……他何必再为那人作践自己? “你和清……水青是什么关系?”一道男子的声音直接唤醒子瑾,看向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人,或者是他本就在此,而自己没有发觉。 本是极其无礼的一句话,偏偏那人口中说来却显得极其温润有礼,让人完全无法生气,而子瑾此时生出的疲惫慵懒也让他难得有了回答的兴致。 “我?” 他懒洋洋地道:“我是她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摇钱村。” 直接得带着分明怨气。 “嗯?”司徒麟一怔,完全没想到这样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子瑾眯着碧眸,想起不算久远前的事。 那时的自己,陷在大堆乞丐中,从小就是这样,脏得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又 因为一对碧眸招来大部分汉人乞丐对非我族类的厌恶,唯一能一次得到好的东西吃,竟是因为两个乞丐无意间看到他洗干净的脸后,试图引诱和侵犯他。 从此他更少洗澡。 直到遇到那个人,他捡回了自己,只笑眯眯地用了三个问题。 “你想不想不再饿肚子?” “你想不想不再随意被人踢打欺凌,过上自由随意富足的生活?” “你能为之付出多少?” 然后,他就——卖了,现在想来,还真是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司徒麟听完,只想起这句话,眼中不由多了一丝怜悯。 这丝怜悯被子瑾看在眼里,顿时生出一股恼怒和毫无理由的恶意来,子瑾拨了拨自己的发丝,笑得诡秘又恶毒,“你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憎恨别人碰我和洗澡,没有一个侍女敢靠近我,那些侍卫几乎要对我动手时,水青却进来了,你知道她怎么让我甘愿洗澡的么?” 司徒麟下意识地摇摇头。 “寒冬三月,水青亲自拿刀把我身上的衣服全部挑掉,然后穿着狐裘便坐在澡房内喝茶,澡房里唯一的暖意便是那桶渐渐变凉的热水,我不肯进去,直到冷到浑身僵硬,被水青丢进水桶里,水青亲自帮我搓洗了整整五桶水,几乎把我的皮刷下来两层。 当然,我也没让水青太好过,而从此往后,第一次我沐浴,只要水青在,都必须伺候我沐浴,水青的责任里还有一项,就是哄得我身心愉悦,这是我成为她的门客的唯一条件。” 子瑾慢条斯理地说完,满意地看见司徒麟的脸色阴晴不定。 “哄你开心,怎么……哄?”司徒麟近乎艰难地问。 仿佛早料到他这么问,子瑾掩唇一笑,说不尽的网游妩媚,“这你可得问水青了,我可不好说呢。” 司徒麟怔住,片刻后,脸色有些黯淡地向他一拱手,“您早些休息,在下先行告退。” “哼,自取其辱。”子瑾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冷哧一声,又伏回长椅阑干上。 阴暗的拐角处,一道健硕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慢慢离开,男人琥珀色的眸子里,变幻莫测,细看下竟带了和司徒麟脸上同样深沉的黯然和怒色。 …… 建元十年十一月,晋朝使节带回皇令,晋帝表示绝不干涉秦国伐凉,并且奉上粮草千担,以示结盟之意。 建元十一年三月,青黄不接之时节,秦国铁骑开始暗中向秦凉边境集结。 小规模的袭扰战开始。 边境气氛骤然紧张。 “你是说要借道吐谷浑,配合正面大军直取凉都?”武卫将军芶袭一脸络腮胡,铁塔般的男人挑起粗眉,看着面前俊美异常的属下。 “这怎么可能,吐谷浑大王札幌素来与陛下虽为边邻,却甚少来往,札幌一向明哲保身,从不干涉中原逐鹿。 他很不以为然,朝中上下谁不知道,这个比女人还漂亮的小白脸是陛下的跨下之臣,封了个凰骑校尉与其说是跟着大军出来建功立业倒不如说是图个新鲜和好名头。 凤皇一拱手:“将军,这世间易桃拨的便是人心,属下这里有两计。” “哦,说吧?”芶袭有些不耐,军旅之人最烦这种裙带关系。 “第一,先行金银收买,若是此路不通,第二则是……。” 芶将军听完,有些心惊地看着面前的人:“计是好计,但是未免有损天道。” 或者说,太过恶毒。 “无毒不丈夫,将军。”凤皇微微一笑,眉目间秀逸非常,带出一丝诡色。 第七十六章 妖蛊 (三) 硕大的龙床摇摇晃晃,娇笑喘息声不止,一听便知帐内春色无边。 暮地,床内的男人蓦地发出一声懊恼的吼声,梭地扯开床帐,坐在床边,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原本有一张端正的国字脸,可惜脸色虚浮,眼袋乌青,眼角下垂,白多黑少的眼珠子里透着三分阴沉。 男人身后转出一张娇俏艳丽的脸庞,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大王,不要着恼,咱们再试试,臣妾相信……啊。” 娇俏女子被男人一巴掌狼根扇到地上:“试、试、试,都是你这个贱人勾引得本王败坏龙休。” 张天赐铁青了一张酒色过度的松垮脸,小眼殊子里闪过狰狞的杀气,朝着地上的宠妃狠狠地踢踹。 “老子就不信,杀了张玄靓这个小子,老子会遭什么报应,还不是照样登上王位,照样上了你这个公主,说,是不是你这贱人在老子身上下了什么东西,要不然老子怎么会……怎么会……” “陛下!”殿门外传来太监尖细微颤的声音:“国师求见。” “哦?”张天赐原本满腹凶狠怒气,在听见‘国师’二字后,立即被压了下去:“国师出关了,快请!” 随即又朝地上的女子腰上狠踹一脚:“贱货,还不起来帮本王着衣,等死么!” 女子吞下到喉的惨叫,连忙松开护住头脸的手,爬起来,忍着浑身剧痛,帮男人穿衣。 简单穿好衣服后,他冷眼一斜,不耐地吼:“滚!” “是,大王。”女子恭敬地一低头,勉力地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退出宫殿外,见着迎面而来穿着一身黑色斗篷的人,连忙躬身行礼等人过去。 “国师。” 被黑色斗篷盖着全身连脸都看不到的人,一把诡谲的听不出男女的苍老声音让人不寒而栗:“丽妃娘娘。” 丽妃匆匆退开。 “陛下。”黑衣斗篷的国师,朝张天赐微微躬身。 “国师不必多礼,您闭关多日,如今可有成果?”张天赐面露急色,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上来,却不甚敢靠近那仿佛一站在那里便评身黑暗诡谲气息能将人扼进鬼域深渊的人,分明白昼,国师所站之处却连一丝光芒都被吞噬掉般阴寒。 “是的,大王,贫僧闭关多日,夜观星相又做占卜,竟隐约有荧惑守心之征落于我大凉之西北方,实为大凶,两年之内,帝星恐有血光所豪。” “什么! ”张天赐大惊,勉力笑道:“这……这不可能吧。” 荧惑守心,方伯之象,主岁成败,司宗妖孽,主天子之礼,主死丧、主忧患天下大乱。 何况帝星堕亡,修罗现世的传说早已隐约记载在凉国秘传的册历中。 国师苍老的声音幽幽如地底传来一般:“大王召贫僧来,可是因为,龙体抱恙,并且此病必然涉及我大凉血脉传承。” 张天赐脸色一阵铁青和悚然,没错,他好不容易终于杀了那年方十四的凉王,登 上宝座,只是坐着凉国的大王,享尽声色犬马没多久,却莫名地——不能人道。 不论私下试了多少药物、良医都没有用。 不得不遣人去玄武岩请闭关的国师回来,却并未说明其中原因,想不到国师却……,。 “国师,莫非你已经有解决之法?”张天赐急得抓耳挠腮,两眼里闪过惊喜和隐约的狠毒。 喜的是如果国师能料事如神,必然有了解决之法,狠色却为仿佛所有一切秘密都在国师掌握中,实在太过危险,好在,当初他杀侄篡位,德高望重的国师亦并无阻止,甚至在他登基后,自愿前往凉国圣地玄武岩,为凉国祈福。 这便表示,他已经得到了国师的承认。 “是的,大王。”国师道,幽诡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大王身上的荧感血气,只要用九十九个血衣紫河车为祭品,待本国师祭天之后,将这九十九个血衣紫河车炼化为红丹,大王将之服下,不但大疾可除,而且凉国更能一统天下。” “血衣紫河车是何物?”张天赐皱眉:“本王知道紫河车乃妇人产子后的胎盘,那么血衣紫河车是?” “未足月,由妇人体中打出来的成型不久的胎儿。” “什么?!”张天赐悚然。 “并且,此物一般平民无用,需要达官贵族之血脉方可,其中药引需要三枚皇族血统的血衣紫河车,越尊贵越好。” “这……这……。” “陛下,贫僧言尽于此,为了大凉国祚,您三思,时间只有两年,贫僧不敢保证何时帝星会蒙血光之灾。” “这这……。”张天赐犹豫片刻后,眼底闪过一丝狰狞的血色:“达官贵人……或许问题不大,但是皇族,难道要本王的……。” 国师发出细微的意味深长的笑:“陛下不必忧心。” …… “可汗,您在为什么烦心呢?”面目秀美的女子撩起帘帐,看向自已坐在窗边的丈夫,眼中满是爱意。 “柔然,如今我已经是秦国的安远将军,你还是……。”碎奚见是自己的爱妻,轻叹了一声,将她揽过来。 “不,在柔然心中,可汗永远是可汗。”柔然偎依进他的怀里,就算她的夫君如今迫于压力被迫向前秦称臣,而封了安远将军,不再称可汗,但在她的心目中,他永远是那个为了吐谷浑百姓福祉而做出向强国让步的最好的君主。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吐谷浑祖先。”碎奚长叹一声, 手搁在她柔软的突起的小腹上,温柔地抚摸:“对不起咱们的儿子。” “没关系,柔然相信我们的儿子是原野上的雄鹰,一定能实现他父汗的壮志。”她快乐地微笑。 “是啊,连王弟……不,莫翰将军的妻子也怀上了孩子,相信他们以后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碎奚低声道,浅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坚毅, 所以,在此之前,他要为他的孩子遏制和阻碍秦国的扩张趋势。 “不出所料,吐谷汗果然以种种借口拒绝了借道。”半靠在枕头边,清河叹了一声。 …… 那吐谷浑面上向秦臣服为属地,实则根本未曾损伤实力,那个所谓的安远将军的名号,想来在吐谷浑人那里根本不被承认。 司徒麟,看着面前的地形图,剑眉微拧:“若想在军中站稳脚跟,若无战功,恐怕很难,我们本无嫡系部队,只能出奇制胜以服人心。” “阿姐,我们去赏雪可好,驻地不远处的山谷里,有一处梅林,阿麟前日看到白梅尽开。”凤皇忽然抬起头清雅一笑。 “嗯?”清河无语问苍天,这人果真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典型表率。 第七十七章 妖蛊 (四) 空旷寂寥的山谷颇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味道,虽然已经是三月,但清冷寒谷中的梅花却仍旧开了满山,花瓣随着风袅袅飞扬。 白色的梅花花瓣纷纷落落,铺了一地,踏上去仿若柔软的毯子般,清河忍不住露出赞叹的笑来。 正在一林梅树下准备酒食等东西的司徒麟转头一看,忙唤:“清河,天寒地冻,你这是做什么?” 原来清河不知什么时候把鞋子踢了,露出白嫩的脚丫踩在花瓣上。 她一挥宽柚,挥落起漫天纷飞的花瓣:“这么美丽的仙境必有仙气,我在沾染仙气呢,且人生死都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才对。” 她忽然转过脸,笑吟吟地朝司徒麟挤挤眼:“我现在还没赤条条,你紧张什么?” 司徒麟顿了顿,忍不住笑起来,顺手抱住贴过来的清河,食指一曲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女孩子家家,整日口无遮拦,谁敢娶你?” 清河双臂一勾,环在他的脖子上:“这不是有个胆大的么,追着喊着要娶我这个心肠歹毒,不择手段的坏女人呢。” 司徒麟低头对上清河一双子夜星空般的眸子,声音低柔而暗哑:“没办法,谁叫我中了坏女人的毒呢,也只能为虎作帐了。” 清河一顿,只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地似浸在一汪柔软的水里,沉沉浮浮。 你会是不一样的呢? 可以期待么? “阿磷。”清河把脸搁在他的肩头,轻道:“我会等着,一切事情结束,如果你依旧不改初衷愿与我一路同行,并且把喊停的决定权交到你的手上,这一路上,你若觉得疲惫或者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我不退、不进,就站在那里,若你愿意向我走来,我会在路的尽头,与你执手。 司徒麟握紧她的手,只觉得怀里人儿的眸子星光灿烂,忍不住慢慢低下头去,很轻很柔地触上她粉润的唇。 他骄傲、狡猾又柔软的小母豹。 “阿姐……。”熟悉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两人顿对分开,不知为何,清河心理,莫名地生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目光掠过司徒麟的脸,他的脸上也有一种奇怪的表情,只是一瞥而过,目光便被凤皇吸引过去,他的唇边竟多了一抹刺目的鲜红。 “怎么了,不舒服么?”清河连忙上前,抬着他的下巴细看。 “没事。”凤皇只 笑了笑:“刚才吃了些梅花花瓣,花瓣太薄,不小心咬伤了唇而已。” 清河失笑,伸手捏了下他挺直的鼻子:“你还小么,吃那梅花花瓣做什么?” 凤皇少对,溜出宫外找隐居市集中的她时,对平民的一切都好奇得如初生的小雏鸟般,什么都想去尝试一下,一次吃了曼陀罗花的花瓣,晕晕乎乎了大半日,还是她背回皇宫。 清河露出怀念的宠溺笑意:“那时候,你四肢都缠在我身上,死都不肯回去,还哭得稀里哗啦说什么阿姐不要你了,结果醒来,又死不认账……。” “不会了。”凤皇忽然出声打断她,声音柔韧中又带着锐利。 “嗯?” 凤皇清雅地一笑,看向她:“眼泪永远留不住你想要的东西,不是么。” ‘……,。”清河叹息,若有所失,那个对候怎么会觉得厌烦又无奈呢?可以让她抱起来,骄傲又天真的小凤皇,其实可爱到骨子里,大概再也回不来了。 如今的他分明温柔雅逸又俊美出尘,可是,总觉得似乎隔了层什么……有种虚幻的感觉。 凤皇似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道:“我方才去拿琴的时候,在右侧梅林稀少处发现一眼温泉……。” “真的?”清河高兴地提起鞋子:“我去看看。” 离开了尔虞我诈的环境,身边又都是亲近的人,她心情放松许多,许久不露出的心性又跑出来了。 看着清河消失在梅林深处的背影,凤皇唇边弯起一丝笑,慢慢转过身,目光落在司徒麟身上。 “为什么?”司徒麟看着他,星目微寒。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呢,忍那么久,真是难为你了。”凤皇慢慢靠近他。 “我不是说过,藏酒山庄鼎力相助于殿下,殿下便绝不会将清河牵扯进来的么?”司徒麟冷着脸,看着面前这张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容。 “麟……就算我说阿姐是自愿的,你也不会相信是么?“凤皇轻道。 “你可以拒绝!”司徒麟低吼。 凤皇似乎楞了一下,精致的唇边微微勾了勾:“这是你第一次吼我,为了阿姐,是么?” 他收回原本打算触碰他的手,转过身淡淡道:“你们一个是我唯一的至亲,一个是我最信任的右手,若你想带着阿姐走,我绝不会阻止。” “……,。”司徒麟脸色微青,看着他眼底闪 过一丝愧色。 凤皇竟能猜出他的打算,这个少年,果真是他的劫数,原本只是为了清河,却不曾想彼时身不由己又痛恨不已的三日荒唐,竞让他们这般干丝万缕,纠缠不清。 若是凤皇拿那件事来威胁他,他尚可一不做二不休,可如今凤皇却仿若早已忘记当初之事般…… “走之前,和我弹一首曲子可好,这琴还是当初江南送来的一对焦尾凤琴。”凤皇坐在梅花村下,优雅地拂去琴上的花瓣,指尾一挑,轻轻拨起的琴声,仿佛玉珠落水般,神态如浮云般安静而悠远。 司徒麟犹豫了片刻,手腕一卷,将另一把琴挑到手中,也坐在梅树下,指尖一拨,流水般的琴声慢慢地融入他的琴音中。 落梅纷飞,琴声悠远。 许久,凤皇十指轻按琴弦,看着面前的梅树,轻声道:“我们的琴声已不再如往日那般相溶,这琴,也该封了。” 只听噌地一声,他琴下所有弦丝顿对尽断。 司徒麟看着他消失在林中的背影,怔然许久。 …… 细微的昏黄阳光如雾气般散在安静的冒着热气的泉边,一株绽满花瓣的梅树悠悠地飘下点点花瓣落在泉中。 悠然的披散着一头长发浸在泉中的美人,清艳间眉目氤氲在雾气里,带着种岢异的近乎妖气的灵动,仿佛某种化身为人的梅间之灵,却带着点野性。 引人觊觎窥视。 “阿姐。” 一声轻唤,让正泡澡泡得舒舒服服的清河一抬眼皮,顿时脚一滑,整个人跌进水里,又被人捞起来。 攀住面前的人,咳出鼻腔里的水,清河抹了把脸苦笑:“你怎么还是喜欢钻进我洗澡的地方?我不是在外面写了让你们帮我把风的么,万一有其他士兵找到这里怎么办?” 第七十八章 妖蛊 (五) 念了一会,却不见人回答,她才发现凤皇正微微挑眉,揉去唇边的血迹,这才想起,她似乎、好像、可能刚才起身的时候撞到了他的唇。 “怎么,伤口又破了?”她忙伸手轻按上他的唇,淡淡的血腥气夹着白梅的香气在鼻息间晕开来,清河神智莫名的一阵迷茫,奇异的,身体血脉里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催促着自己,靠过去……靠过去…… 好香,这种味道,好香……好香…… 焦躁地,不可自抑地想要攫取。 她伸出舌尖慢慢地舔了一下那柔软的地方,然后伸进去,甜腻的血腥的味道顿时在唇间蔓延。 甜美得不可思议,让人神智都迷失,只是想要更多…… 她毫不犹豫地深深吮吸上去。 凤皇垂着黑凤翎般的睫毛,看着怀里的人痴迷的模样,向来悠淡如安静之海的眸子漾开一丝瑰丽的诡波,双臂一揽,将她环在怀里,双臂紧紧地搏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抬,将她半放在池子边。 看着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面容上浮现出不适的神色,随后急躁地开始拉扯他的头发。 “别急,慢一点,我不想伤了你……。” 完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清河,只知道靠近面前的这具身体,身休的暴躁与骚动便仿佛能有出口之处,熟悉的又陌生的感觉完全操控了她的神智。 熟悉的是某种称之为情欲的东西,陌生的是血液里前所未有的暴躁与鼓动,只是凭借本能般靠近,撕扯。 被人按压住的烦躁,让她不耐和厌烦,讨厌被操控和掌握。 于是唇熟练地亲吻上抱着自己的这具身体,薄韧丝绒的肌肤下裹着坚实修长的肌肉,是近乎完美的触感。 顺着他的喉结慢慢吮咬,到锁骨,到他胸前的樱红突起,先是轻舔,然后狠狠一吸。听到他发出惊喘,清河露出个狡黠又得意的笑。手也向下一滑,在那平坦结实的小腹上轻画,却被他狠狠抓住做怪的手。 下一秒就被狠根压在池边,手腕被折得生疼,压迫住胸口疼得只能微弱地挣扎。 看着身下发出细微呜咽声音的人,凤皇近乎叹息似地道:“我说过,别急,为什么要让我担心呢……你总和一些危险的人在一起,又是谁让你学会这些事,那个子瑾?还是鳞……或者我不知道的人?” 修长如玉的指尖抚摸掠过清河因窒息而痛苦的脸上,直到她的眼眸却 因痛苦渐渐清明起来,才松了手。 唇慢慢地俯下,攫住那方柔软,将气渡进去,含住无力的丁香,慢却凶狠的吸吮挑逗。 血腥与温柔并存的吻,让清河眼神瞬间迷惘下去。 细密的吻落在颈项间,清香又柔软,血脉的赤热再次躁动起来。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奇异的…… 是谁呢?抱住她的人,紧紧的,仿佛某种失而复得的宝贝,莫名地想要以同样的心情回拥上去。 可是……不对的,地抱着的人,是不可以,也不因该拥抱的。 “呜……。”她微弱的挣扎传到他的身上。 凤皇细腻的吻从娇嫩花朵般的蓓蕾上下滑到性感的小腹上。 “为什么不可以……我们比所有人都应该在一起,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你属于我。”他低头,抬起她的手覆在自己的炽热的欲望上。 仿佛被烫到一般,清河想缩回手,却又被他按住。 “我属于你。”他轻柔地啃着她柔软敏感的耳垂,挑起水中一大把鲜嫩的梅花花瓣捏出鲜香的花汁,将花瓣与汁液一点点不容拒绝地填进她紧致的秘密花道:“你也属于我……让我感受一下你,阿姐。” 有些微颤地感受着手中的火热越发的壮大,异物的充涨让清河扭动着身体迷蒙着眼,模模糊糊地一笑,唤出他的小名:“凤皇儿……。” “嗯。”微微一颤,他抬起她的臀儿,深深吻住她,同时抽回自己在她腿间揉按的手,抬起她柔软修长的双腿,将自己缓缓而坚定送进她的深处,柔软、炽热的花瓣层层叠叠地包裹上来,仿佛抗拒般,却不得不炽热的、吸吮住他,细细的花瓣被一点点捣烂,香气四溢。 契合得完美无缺。 “呜……不……。” 他微笑,爱怜地看着自己攀附着自己,努力适应着自己硕大,难以忍耐地弓起身子仰起颈项的人儿,向来温雅清美的丹凤眸里闪过诡谲如火焰般跃动的光芒。 吻住她的唇,吞下她难忍的低泣。 终于再次合二为一的滋味美好得让他不想动弹。 你生来便是我的。 不论你的灵魂来自何处,你都是我的。 如花的雄蕾与磁蕾 如刀鞘与利刃 如凤和凰 我的凰…… 我的…… 不知是谁合住细碎的花瓣,喂入她的唇,交缠间,白梅的香气和淡淡血香交织在一起,被她咽下腹中,血脉仿佛要燃烧般的涌动。 违反了理智,放弃思维,背弃伦常,只追寻那种涌动,将腿缠上他劲瘦结实的腰。呜咽着、低泣着,勾住他的肩膀,身体有莫名的充实与炽热,仿佛下一刻就会和他融在一起,却……不讨厌呢…… 细碎的落花缤纷而下,落在如蛇交缠的一对人影上,男子白皙优雅的背上硕大艳丽的火凤随着他的律动,栩栩如生地展开妖冶的翅,君临天下般霞盖在属于它的雌兽身上,抵死缠绵。 …… 无力。 奇怪的无力,仿佛爬了十座山头的无力,却浑身慵懒舒适,仿佛在热水中沉沉浮浮,连意识都飘荡在半空,充满愿足感。 嗯,舒服……不想醒来。 可是,为什么温泉边那么吵…… 那么……吵? 清河梭地睁开眼,一瞬间猛地伸手去扯身边的衣物,却身子一翻,直直地朝地上撞去。 惨,一定很痛。 还未触地便被人一把揽住腰肢扯了回去。 “阿麟,怎么是你?”清河看着抱住自己的人,有些呆滞,这才发现她竞然身处营帐:“我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因该在温泉么?” 司徒麟微微挑起创眉,椰揄地道:“为什么不是我,你在温泉边泡到昏头,不是我救你,还是谁?” 泡昏了头?清河有些怅然混乱,拧起眉,怎么会……她明明是和……明明是和……谁呢? 那种缠绵,那张脸,莫非又是那个恐怖的春梦? 可是……她脸梭地红了起来,几乎想要捂脸呻吟,迅速换了个话题。 “外面怎么了?” 司徒磷的脸色梭地阴沉下去:“吐谷浑答应借道伐凉了。” “哦,这是好事,原因呢?”清河立即直击重点。 “吐谷浑可汗……安远将军的夫人死了,同时死亡的还有王弟的正妻,她们死因相同,就是腹部被人活生生是剖开,腹中成型的胎儿不翼而飞。” 第七十九章 妖蛊 (六) 死状极惨——就是腹部被人活生生是剖开,腹中成型的胎儿被人盗走。 听起来便是令人不寒而栗。 但是,这和吐谷浑借道有什么关系呢? 清河一扬眉:“是凉国国君张天锡所为?” 她果真总能直击重点,司徒麟颔首:“没错,吐谷浑国主,现在的安远将军、川侯碎奚也因目睹爱妻惨死之状一病不起,却不知从哪里查到了是凉国之人所为的蛛丝马迹。” 清河沉思着道:“凉国为何在这个时候得罪吐谷浑人,何况就算他们有吞并吐谷浑之意,杀了吐谷浑的王后和腹中幼子也没有用,他侧妃的长子视连已经到了足以继承王位的年龄。” “我们的探子打听到一个秘密的消息。”司徒麟拿过狐裘为她披上:“凉国国君最近一直在私下秘密寻求治病良方。” 寡人有疾? 清河挑眉有些不以为意地起身:“这和杀害他国贵族怀孕女子有什么关系,难道是邪术么,又或者……。”清河顿了顿,震惊地长大了眼看向司徒麟。 “没错,血衣紫河车,也是一味药,而且阴火邪性极大。”司徒麟沉重地点头。 “并且最近听说凉国也有怀孕女子失踪的事。” 清河脸色有些发白,她知道中医相信世间草本与动物组织都可以入药,中医在这方面的成就非常之大,但是她始终不相信这种拿人婴儿来做药的方式能治病。 只是…… 她想了想,总觉得此事有些疑点,斟酌了片刻:“此药很珍贵,珍贵到无可替代么?” 司徒麟摇头:“虽然此药药性极强,但此乃一味险药,而且此物炼制的方法实在太损天道,又并非无可替代,所以基本上是不会有人使用的。” 清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一时间说不出来,便道:“我想出去看看,如果吐谷浑肯借道,而且此事若又是真的话,那么凤皇所要率领的那只先铎军很可能这几日就要出发。” “好,那么我先出去等你。”司徒麟看着她微笑,起身。 踏出营帐,他唇边的笑瞬间隐去。 方才他没有说的是,凉果那些失踪的女子,也都是贵族家庭,经过清河的提醒,他慢慢将事情窜连起来,若是紫河车并非必要的药物,如果不是凉国君主打算实施邪术,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更像是一种阴谋诡计。 让张天赐自毁长城。 而最终得利者只有秦国军队,直接收益者则是——他 司徒麟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阴靖不定。 清河穿好上衣,正打算站起来,却觉得腿上一阵无力,仿佛极其疲惫,毫无征兆地软侧,却不觉酸痛。 她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爬起来,有什么轻薄如蝉翼的绊纸片般的东西从腿间落下,她目光随意一瞥,顿对僵住。 床榻间的黑羊毛软毯上,几片破碎的梅花花瓣白的近乎刺目。 这是…… 她脸色有些发白。 难道那个荒淫的噩梦是……不,不可能,一定是沁泡温泉时,沾到了身上。 她别开脸,继续穿戴。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再休息一下?”司徒麟看着走出营帐的人儿脸色不大好,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清河不自觉地避开他探向自已额头的手,身子才动,便觉得有些尴尬。 倒是司徒麟并不以为意,微笑着道:“走吧。” 一路上,军营沸沸扬扬,都是军士们议论凉国发生之事,每人脸上神色都是戚戚然和厌恶憎恨的神色。 “……想不到,凉国君主所为反而激发了秦国军士们的激愤之情。” 清河轻叹。 “一鼓作气,方可于敌阵中势如破竹,还是阿姐曾经教过我的。”优雅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清河有些僵硬,顿了顿,转过身,看见面前的人不由一怔。 白色的军袍,外罩着寒光铁衣,宽肩窄腰,秀绝无双的容颜在银盔铁甲间,显露出异样的美来,若一把镌刻着精美诡异咒文的上古祭祀神祗所用的宝剑,轻易地剜出猩红的仍在跳动的奴隶的心脏。 而被剖开的祭品却……心甘情愿,前赴后继。 “阿姐?”凤皇笑了笑:“怎么,不是来看我们准备的么?今夜我们就出发了。” “一定、一定要小心。”清河咳了几声,别开眼,上前帮他系好头盔下的绳带。 凤皇的模样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自己却分明有些做贼心虚起来。 垂着长长艳丽的睫羽,看着面前仔细地跟自己讲解着注意小心事项的人,凤皇狭长略斜飞的丹凤眸子里闪过一丝奇异。 …… 时间匆匆而过。 由于借道吐谷浑的先锋军必须先行,而且此行极为隐蔽,所以基本上半个月才有一次消息传来,传来的消息也是半个月前的消息,但是一路捷报,他们几乎如旋风般肃清了凉国在吐谷浑边境上的大部分兵力。 由于在军中,清河一直都被监视,基本不轻易动用情报网的关系。 所以她在军帐内,只得沉默又焦急地等待着来自凤皇的消息。 然而,没有等到凤皇的新消息,却等来了…… “什么?陛下要按兵不动,可是,这几日大军就要全面准备全面进攻了!”司徒麟愕然地看着传令官。 “阿麟,让他说下去。”清河按住身边的人,冷眼看向面前跪着的人。 “是,监随大人,因为大司徒大人病重,如今陛下心急如焚,昭告寻找天下名义和正准备往泰山祭天,如今军心浮动,所以暂停一切军事行动。”跪在地上的传令官,忙转向着清河道。 军心浮动? 也是,连史册上都早有记载,皇帝陛下有多重视那位景略大人。 “陛下让你来的意思,是不是为了也将我这个能识一点毒物的三脚猫大夫也请回去?”清河微微一笑。 “这,大人医术,我朝上下有目共睹。” 是死马当活马医么吧。 “那先锋军怎么办,如今他们孤军深入敌后浴血奋战,你们就这么让他们送死?” “不,撤退的命令已经通过吐谷浑王族发出去了。” “你退下去吧。”清河挑眉,看向帐外的远山,轻叹了一口气。 这便是所谓功亏一篑么?只是盼凤皇能从这次的行动中明白,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小主子。”忽然一道惊喜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清河一怔,顿时在司徒麟惊讶的目光下跳起来,冲出帐外,看向站在自己门前的人,愣了愣,随即一把激动抱住面前素衣打扮的中年女子。 “瑭瑭,你终于回来了,为什么去寻药寻那么久。” “你这孩子……,。”芸古也忍不住喜极而泣,看着面前的人正要说什么,却是一愣,神色大变:“你的眼晴……。” 她迅速地棒住清河讶异的脸,一手轻轻翻开她的右眼眼皮,一道诡异蛇状的蓝线在眼白上方,异常明显,甚至,微微蠕动。 第八十章 妖蛊(七) 眼球上妖异的蛇,蛇身清晰。而蛇头亦几乎可见,仿佛能够游动般地微微颤动,一会隐没消失。 芸古脸色几乎称得上是铁青。 看着嬷嬷神色严肃,一会看看她的舌尖,一会为她把脉,知道嬷嬷不会伤害自己,清河乖乖地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检查。 “怎么,嬷嬷,清河可是有什么病么?”司徒麟握住清河的手,朗朗星目中略带忧色。 他记得清河初到藏酒山庄时的伤势有多严重,那样的伤势对于没有任何内力的女子而言,若非芸古嬷嬷高明的医术和庄内的武林秘药,就算是伤愈,也势必留下病根,年命不永。 芸古冷冷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一脸疑惑的清河,勉力笑笑:“没事,就是看着她眼中血丝太多,最近恐怕操劳太过,有伤元气。” “嬷嬷,别担心,你才刚帮我采药回来,好好休息,吃些东西,我又不是孩子了,自然会能照顾自己。”清河笑嘻嘻地抱住芸古,芸古在她还没有出发到秦国来之前,就回到她的家乡去寻找一些特殊的草药,为她治疗曾经的伤病遗留下来的体虚畏寒的病症。 “你呀。”古韵疼爱地摸摸她的头发。 “阿麟,你帮我去吩咐灶台弄些好吃些的热饭菜来,可好,我要和嬷嬷在帐中用餐。”清河转向司徒麟。 司徒麟知道她们必然有话要说,善解人意地笑笑:“好。” 看着司徒麟起身出帐后,清河看着芸古,叹了口气:“嬷嬷,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她一向视芸古嬷嬷如母,之前发生的事未免她担心,才没有在信件里提及后来发生的一切。 听完清河的叙述后,芸古不赞同地皱眉:“小主子,你实在是让老身操碎了心,不是说了再也不牵扯慕容家的事么,当初他们那样对你,这都是罪有应得。” “我知道嬷嬷对我好,可是凤皇儿是不同的。”清河把脸靠在芸古的肩膀上,她喜欢这种温馨的感觉和嬷嬷身上的草药香气。 芸古无奈地长叹:“罢了,你想做的事,我何曾能阻止?” “嬷嬷……。”清河顿了顿,忽然想起自己差点忘掉的事:“对了,我到底是身上有什么……中毒还是么病,嬷嬷你不要瞒我。” 她的生死该由她自己,若是真有什么,她是一定要知道的。 但是,若是中毒的话,她不可能会一点无所察觉,芸古嬷嬷是鲜卑部落里曾专职负责掌管占卜 、医药毒雾的最古老神秘一族的大巫女,后来随着原来真正的清河的母亲来到大燕王宫,又修习了天下不少医术和毒术,堪称顶尖的医者和毒术师。 连中原江湖上,都有芸古嬷嬷的大名。 芸古嬷嬷在藏酒山庄里,就已经开始努力将自己一身本领教授于她,就算没有嬷嬷那么厉害,也不可能一无所觉。 莫非是病么? 有时候,真希望这个孩子不要那么敏锐,芸古看着清河清亮的眸子,暗自叹息,可这世间能致命的除了毒和病还有许多东西……。 她只能从最值得怀疑的人入手:“我先来问你,那个司徒麟,真的是已经原谅你了么,他到这里来是真的打算帮你么,你又是真的决定以后会和他在一起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阿麟是不是原谅我,更不知道,未来的变数,只是我想给我和他的未来一个机会,若是一切结束后,他仍不改初衷,我们或许会有另外一片天地,但,这一切也只是可能而已。”清河又淡淡地笑笑。 “莫非嬷嬷是怀疑阿麟对我做了什么?” 芸古没有说话,目光微闪,会向小主子下那种东西,秦国的人没有这样的动机,只有司徒麟是最大嫌疑者。 她刚想开口,却见帐外一撩,司徒麟面色有些凝滞:“清河,朝廷来人了,命我们现在立即出发回朝。” 芸古目光如箭一般冷冽地刺向司徒麟,清河是一生无子女的她的心头肉,决不允许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她,如果真是这人对清河下那种妖邪的东西,她绝不会放过他。 “现在?”清河疑惑挑眉。 “对,只有你。” …… 车马劳顿,一路都是最快的马,最好的车,除了吃饭,几乎日夜不停,到了驿站,也只是换了马车和车夫、随行的侍卫而已。 “他们这副样子,是要累死你么?”芸古嬷嬷心疼地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清河。 “嬷嬷,我没事。”虽然已经想办法给车轮减震,也在车子里铺上了将近十层棉被,但是这样的长途奔跑,近十天脚不着地,始终让她有些吃不消。 掀起帘子,看着窗外的景色,又看看手中的地图,清河的眉尾微微一动,看向跟在车边的司徒麟。 “阿麟,进来喝点水。” “是,大人。” 司徒麟随即身子一点,燕子般轻巧地落在 车上,挑开帘帐,坐进来。 放下帘帐,司徒麟手指沾了点水,在车壁上写下几个字——此路非通向京城之路。 清河点头,她虽然是路痴,但是看地图还是会的,也在车壁上写下几个字——静观其变。 司徒麟点头,写下——已经联系上藏酒山庄。 清河微笑,握住司徒麟的手,为了这份默契和他安静的守护。 看样子,不知病重的王大人,又想要玩什么。 她隐约记得,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立遗嘱了,只可惜,她大约只能半猜到其中一条,大约是暂时不要侵犯晋朝。 …… “她大约应该快到了。”窗边矗立着沉默矫健的人影的身后,响起一道悠然的声音,只是略显得有些轻飘渺,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景略。”男人的声音有些嘶哑,仿佛许久没睡,转过身看向床榻上的人。 安静半依坐在床边的景略依旧是那样修长优雅的模样,除却俊秀斯文的面容上异常苍白,带着种淡淡的透明,唇边噬着淡淡笑意,与平常那般胸有城府,淡定的模样无异。 只是他一头乌黑的长发,竟已然变得灰白,而时间不过是短短的几个月。 “陛下,看过我的遗嘱了么?”他微微一下。 上前坐在他床边,苻坚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地道:“景略,你是要与我共享这天下的人,不要说这些。” “文玉,你舍不得她,是么?”景略却淡淡地道:“我给你这个机会。” 第八十一章 妖蛊 (八) 清河抬头看向这片山谷,顿了一下,随即看向芸古嬷嬷,也同样在她眼里看到同是诧异的目光。 “这边请,主人已经在谷中等候。”为首的便衣侍卫不卑不亢地道,其他侍卫却早已训练有素地将他们的退路全部封死。 清河笑笑,没再说话,径自向谷内走去,芸古连忙跟上,司徒麟则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里的剑。 幽谷前,一座小楼掩映在树丛间,门口只站了四名面无表情却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知是内家高手的侍卫,而能够藏人的隐蔽暗哨分别在东北角、西南角、正南角。 司徒麟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迅速地估算出小楼附近的兵力。 走到小楼外,司徒麟和芸古嬷嬷便被挡住,只有她一人可以进入,清河安抚地拍拍芸古的手,踏进小楼。 站在房中的人,蓝衣长袍箭袖,黑色束腰,头发随意的以蓝色发带束起,看着她进来,露出潇洒恣意的笑:“你来了。” 清河怔了怔,许久前的时光仿佛瞬间重合,片刻后,她躬身施了礼:“陛下。” “这不是宫内,你很久没有唤我三爷了。” “清河不敢无礼。” 苻坚叹息着上前一步:“你还在怪我么……。” “三爷,您找清河到此,想必不是为了叙旧。”清河略退一步,依旧客气有礼。 苻坚眸底闪过一丝不知是怒是悲的复杂神色,收回落空的手:“你先好好休息两日,有事以后再说。” 清河看了看窗外的马车,忽然问:“陛下是同王大人一起来的么?” 苻坚顿了下,微微点头。 清河踏出门外,已经有人领着她往楼上去,楼上共有十二间小屋,司徒麟正站在其中一间的门口,神色有些奇怪。 进到房内,芸古也迎上来,清河看着她,安抚一笑:“嬷嬷,不要紧张,我很好。” 又将刚才和苻坚的对话说给他们听,司徒麟沉思片刻道:“朝中人都道陛下去泰山祭天,以求为王司徒大人延寿,但现在看样子,陛下像是带着王大人来求医的。” 她也是这么认为,清河颔首,看向司徒麟:“阿麟,你可曾听说此地有什么隐居的名医么?” 这里不过是一个地图上都没有的隐蔽山谷,更不在祭天的路上。 司徒麟想了想,摇头。 “他宣召我日夜兼程 到此,究竟是为什么?而且不肯对我说明原因。”清河微微拧眉,总觉得似乎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 这般百思不得其解的日子,过了整整三日,苻坚什么也不说,只是偶尔让她陪着自己看书,也不说话,偶尔的间隙,她能听到隔壁的房间传出细微的咳嗽,看着苻坚匆匆地进房,里面浓浓的汤药味传来,她才发现原来那个让她不寒而栗的男人就睡在隔壁,真的病重。 无法想象那个仿佛一切皆在掌握,狠辣与智计无双,永远不会被击倒的妖魔般的男人会有孱弱的一面。 她深深叹息,却偶尔间窥到隐没在帘帐阴影深处之人,仿佛感觉到她的视线,她竟看到他的身体微微向她侧了侧,仿佛在深深地看着她微笑一般。 诡谲而森然。 让她心中一惊,退了一步,忽然间想通了一些东西,脸色顿时苍白起来,一刻也不能停地压抑着自己的微颤,回到小屋。 “清河,怎么了?”正在拭剑的司徒麟看着她脸色苍白,立即上前。 “他们,他们是不是在等……。” “等什么?” 清河咬住下唇,几乎要握碎手中的折扇:“他们在等凤皇!” “为什么?”芸古嬷嬷不明所以地道:“慕容公子不是正在领兵么,为何不等他撤回来以后,再和小主子一起过来?” “因为,他们要让清河和殿下互相牵制,若是小姐先到,殿下无论如何也会将那支军队带回大营,并遵从旨意到这里来。”一直沉默的司徒麟接上话,他也明白了什么。 “小姐?”被紧张的气氛感染,芸古焦灼地看着她。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的打算是在此地不利于凤皇,还有……我。”她一字一顿地道。 与王景略打交道这些年,她再不济,也隐约能猜到他的行事风格。 司徒麟低声道:“可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在军营里就可以做到的事……。” 清河心烦意乱,随口问:“之前和藏酒山庄联系的情况如何?” 一路马不停蹄地直奔死地,这就是所谓蠢吧。 “没有,很奇怪,我沿途留下记号,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回应,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司徒麟摇头。 清河呢喃:“从未曾发生过的事?” 她脸色大变,看向司徒麟,在他脸上也看到同样的神色:“你的身份 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只需要露出一点儿不对,那个和妖魔一样敏锐的男人就能嗅出许多东西。 该死,这可真他妈的是个好消息。 恶狠狠地低咒,许久不冒出来的脏话都暗地骂了一遍。 她憎恨这种坐以待毙的感觉。 …… 血缓缓地流淌,在高原一地奇异的艳丽红花间,仿佛花朵溅出的汁液,猩艳无双。 擦干净自己手上的剑,他转过头看向身后悚然的几名校官。 “大人……这……这是……皇朝来的传令使,你……你……。” 他轻叹一声:“如今我们身困重围,他却传来退令,军心不稳,我们前无进路,后无援军,势必全军覆灭,杀生地狱,佛家弟子却手染鲜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有谁能对着那样一张秀逸绝伦脸上的凄然而无动于衷,何况他率领着他们一路身先士卒,旗开得胜,其他校官一顿,齐齐单膝下跪,吼道:“属下愿与校尉大人誓死一战。” 沙场上是铁和血说话的地方,男人的兽性世界里,只尊重强者。 风瑟然呼啸而过,卷起长发千丈。 他微微弯了下唇,看向不远处的凉国军队,眸里若有隐约的如地狱之火般的阴寒冷焰。 退? 你们想要我退么,那我就——退,而在此之前。 “杀——!!” 金戈刀鸣,被包围在山脚下的士兵们红了眼,尖刀般扎向包围圈。 刀光森寒,一交手,被围困数日的秦军士兵们状若疯虎,以一挡三。 而率先一路劈开包围圈的男人,手上长剑一挥,以内力传声:“左旗军先走,右旗军和所有校官和我一起留下来断后。” 身先士卒的指挥官给予士兵们激奋的力量,原本人数众多,却战斗力底下的凉国士兵竟抵挡不住,让他们冲出一只小口,只是在自己将军的指挥下,努力在折损了不少人后将这个缺口堵上。 而折损了不少人的秦军,则剩下为数不过两百人仍旧被围困在包围圈中。 凉国的车骑将军李翰气得胡子一阵颤抖,竟然,竟然就给这只在他们侧翼不断作乱,烧杀了不少他们人的虎狼志军又跑了,恐怕回去,皇帝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不过……他虎目微亮,所幸他们的指挥官和校官们大部分 都在这包围圈里。 可是……对方的模样,却镇定得让他微微发寒,但是,快死之人也会很镇定,李翰轻蔑地哼了一声。 那种长得娘们儿似的漂亮男人,如果不是数次交手,对方的狠辣让人心惊,他甚至以为是绝色女子的家伙,如果擒拿下来,也能稍微让好色的皇帝消气。 “投降吧。” “投降?”凤皇仿似不解似地微微侧脸,嫣红精致的薄唇边露出个摄人心魂的绝尘浅笑,竟让李翰梭地怔然,脸上泛起微红。 “对,小心伤了你的细皮嫩肉,让哥哥们好好疼你。”李翰身边的是他的右军校尉,垂涎又鄙视。 凤皇眸底梭地闪过一丝腥红的幽光,他轻笑,悲悯地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道:“你们不必投降,地藏菩萨说,他在地狱等候你们,这里的气息如此纯净,定会有不少沉睡的神佛的使者,就让它们来超度你们满身污秽的罪业。” “黄口小儿,还敢嘴硬,你以为念经就可以……。”李翰一顿,怒道,然后话到一半却被他奇异的动作打断。 凤皇横剑于胸前,白玉般的手指结成莲花法印,食指间缓缓地拂过他手上镌刻着奇怪梵文的剑身,一脸慈悲:“彼诸众生,所有罪业,皆悉消灭,不可尽说……萨摩诃萨……。” 妖艳的血色缓缓流淌过剑身上的梵文,又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 伴随着诡异的咒语,渐渐地仿佛有什么东西,慢慢地似细微不详的轰鸣般,地底的沉睡着的……慢慢地苏醒,烟雾一般地。 凉国的士兵们有些慌张地四处观望,便是秦国的士兵都脸露异色。 多年后,经历过那一日幸存下来的几名凉国士兵几乎都疯了,那一场血腥残忍,连屠戮都不能形容的虐杀,或者说噩梦般的……人间地狱。 “将军,快走啊!!!”凄厉的惨呼回荡在弥漫着血腥浓郁的空气中,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一具身体从空中被劈成两半,鲜血与内脏因体内的压力顿时迸发出来,将持剑的人身上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战袍再次染红。 而滚落在地的残破肢体,迅速地被什么东西覆盖上。 “不……鬼……你这……恶鬼……不……不……。”几乎吓得神智不清的李翰慢慢看着面前的人靠近自己。 凤皇染满血腥的修长五指,缓缓覆盖上李翰的脸,近乎温柔地道:“嘘,睡吧,佛的孩子。” 绝美得不似人间能有的精致容颜上,带着蛊惑人心的笑,慈悲道……妖异,李翰眼神迷离又惊恐,慢慢地看着那如玉般的五指,一点点地陷入自己的皮肤里面,深入……深入……在深入。 他最后在世上听到的声音,是自己头骨被捏碎,白色的脑浆缓缓流淌出来的……吱嘎……吱嘎声…… 松开了已经变成一团血糊的东西,任由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蠕动灰影迅速地覆盖其上,不一会,那团东西便化成了与地上一层地毯般厚厚的肉沫一模一样地东西,连骨头都似消融。 凤皇缓缓看向身后,矗立在原地的仍有一百多秦国的士兵,那些灰影却没有靠近他们,可大部分人脸上都是惊恐得如见到恶鬼从地底爬上来的表情。 “我们赢了,为什么你们是这样的表情?”修长的指尖上还沾染着红色、白色的液状物,凤皇绝丽的脸上,不解似的挑了一下眉,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对了,本将差点忘了,凉国军士黄泉路上必定一路寂寞,我们秦国身为送路人,自然要送客,二十八宿送人上路。” “是。”立着士兵里响起数声整齐划一到几乎没有人气的阴沉冰冷声音。 弥漫在这片高原上的凄厉惨叫到不可置信的惨叫再次响起。 凤皇愉悦地欣赏地看着血肉横飞的场面,轻添了一下溅到滟涟的薄唇边的鲜血,捧起一朵被血液洗得异样鲜红艳丽的红花,轻轻地吻上去:“真美,阿姐,你一定会喜欢呢,格桑花,圣洁与美丽的神佛之花。” 说罢,他微笑地看着一只停在自己指尖上震动翅膀的细小灰影:“你也这么觉得这么是么,神使?” 尸山血海、血肉之狱间身着银盔的修长的身影,美丽的宛如地狱见夺人心魄的妖神。 血腥肉糜,仿佛不过是艳丽的地毯。 …… “怎么办?凰骑校尉和李校尉他们还在包围圈里。”唯一仍然勉强算是小官的百夫长焦急地看着远处,好不容易摆脱了追杀,可他们怎么敢这样回去? “想不到,这一辈子还有像慕容校尉那样,爱护我们的人,竟然……竟然让我们先……走……呜呜……那么敌人他们一定杀身成仁了。”一名满脸血污的壮汉眼圈红了一大圈。 “胡说……啊……啊……那是……。”百夫长错愕又惊喜地看着远方隐约浮现的十数道分明已经是血红色的身影。 “是校尉,是凰骑校尉! 简直是神迹!” “万岁!万岁!”不知谁先开始呼喊。 “万岁!!神迹!!!”一大片的士兵们开始举起手里的刀斧,长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第八十二章 妖蛊 (九) 远距离奇袭,艰辛的血战中能幸存下来的人,必定会被加管晋升,在军中担任不错的职位. 就算凤皇因为身份,不能担任要职,却也能得到赏赐和肯定,甚至乘机培植自己的势力,至少不会刚出狼穴又入虎窝. 清河无奈地叹了一声,伸手轻拨面前的幽幽兰叶。 阳光柔和,空气清新,静好时光,若非她不是阶下囚,大约,会很愉快。 “殿下,现在应该回到营地了。”沉稳清朗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清河轻道:“你对他那么有信心么,这是他初次上战场。” “……。” 没有等到身后的人回答,清河笑笑:“我对他也有信心。”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一点。 凤皇不会败。 沉默了片刻,司徒麟低声道“我进去取些吃食出来。” 清河闭上眼,深深地呼吸。 她需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此时,不可行差踏错。 “公主殿下,可喜欢这些文兰?”悠远淡然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清河一惊,纤长的睫羽微动了一下,慢慢地转过身,不再若以往那般拒绝承认自己的身份,而是浅浅一笑,微微屈膝,行了极为优雅标准的贵族子女礼仪。 “王大人。” 景略坐在似轮椅的紫檀凳上,凳子上铺着厚厚的柔软丝绸软垫和狐毛,一向高挺的身子微微陷在软垫间,腿上盖着暗色的特别定制软绸被,宽大的袍子,包裹出他削瘦的身躯,显得异常的单薄。 只是容颜除却苍白外,却斯文俊雅依旧,一对和自己神似的子夜眸,依旧明亮而幽深,淡色的唇边带着惯见的笑意,只是异常的淡定飘渺,长长的灰白发丝流水般垂在颈侧,若山边之云,泉边清风。 有些男人,就算他病骨支离,却依旧不减其色。 她从不吝啬赞叹美丽的事物和人,即使他是最危险和强大的对手,却也是——最迷人的对手。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期待对方死亡与失败的愉悦感。 景略看着面前的人,再次轻叹。 “公主殿下,越来越美丽了。”若经历磨练的玉石,褪去面上的青涩,散发出美丽、迷人的光芒。 “托您的福,不是您费心雕琢,又怎么会有现在的清河。”她微微颔 首,似一切得体娇羞贵女。 “是么,那么公主殿下一定是我此生最得意与珍惜的两件作品之一。”景略抬起手,近乎温柔而怜惜地抚摸过她的脸颊。 不必问,另外一件作品想必就是他的文玉,当今的秦国天子。 清河没有拒绝他的触碰,甚至优雅地半蹲下身子,双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抬头看他,幽幽地问:“那么,大人,您为什么总希望要毁掉自己最得意与珍惜的作品呢?” 这般明枪暗箭,却以情人幽怨的口气问出,可是你所喜欢的方式么,我又怎好不满足将死之人的遗愿呢? 景略静静地凝视着她,伸手摘下一朵淡粉白的娇美幽花,细细地拨开她的发鬓边的发丝,将兰花仔细的别在她的白玉般的耳边,柔声问:“公主殿下喜欢琴乐么,我为公主弹一首可好?” 清河怔了怔,颔首而笑:“求之不得,这世间能听大人琴歌的人,恐怕不多。” 说罢她略推开几步。 身后的侍卫立即将一把七弦琴端上,又端上兰汤,让景略洗了手,用丝绢擦净,将因长期握兵器和毛笔带着薄茧的修长十指搁在琴上,他看向幽远的天边。 “公主,可知景略未曾遇到陛下前,以贩卖畚箕为业,在华山和市井间混迹之人。” “大隐隐于市,王大人的过往犹如诸葛卧龙未曾出山前,谁人不知您于恒温大将军军营前扪虱而谈,又辞去恒温将军赐给的高官厚禄。”清河颔首,慢慢地道。 “公主见笑了,扪虱而谈,不过是景略年轻狂妄,只觉天下人皆该识得自己的满腹所学,又墓恒大将军的名,方才故意做出的姿态,回到华山后,还被师傅狠狠地罚了一顿。 彼时,只觉得若恒大将军虽有宏图志向却也贪图私利,晋庭士族腐坏,都不是能立景略心中天下的人,这世间实在无人可以让景略扶持,不若归去,逍遥山间。“ 仿佛回忆起年少卿狂的岁月,景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幽远的笑,随即手指按在琴弦上,尾指一挑琴弦,开始轻拨浅唱,其音清冽而悠扬,若遥远的山边渺渺生落散聚之浮云。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众香拱之,幽幽其芳。 不采而佩, 于兰何伤? 以日以年,我行四方。 文王梦熊,渭水泱泱。 采而佩之, 奕奕清芳。 雪霜茂茂,蕾蕾于冬, 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清河就这么坐着,看着他悠然往复地轻弹浅唱,看着自己的时候,除了淡融笑意间,有意思绵薄忧伤的流光。 幽幽琴声里,清河垂下眼来,挑起衣袖,露出一双雪白的素手,拿过火折子点燃一条小木,又打开放进雕着精致的獡倪小香炉间。 淡淡的,渺渺兰香,便溢出来,一点点地和着琴歌声飘散在院子里,随着清风远远散去。 她静静地看着他,耳边髻着朵幽兰,半依靠在他的轮椅边,偶尔地端上一盏茶,让景略润喉,偶尔间交换一个淡柔的眼神。 浅浅的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几乎像一幅春秋时期士子佳人图,美丽得让人不敢惊扰的水墨古图。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 那人这是什么意思? 司徒麟微微拧眉,看向坐在房中的人,他并不是不知道这《诗经》中的诗句的意思,但是不知为何当景略对着清河和琴而唱时,就是让他心中异样不适,分明就是颂吟自身才华不遇的诗歌却被他唱得宛如诗经里求佳人之曲。 此歌的意思就是,他虽倾慕佳人,可是,他已经如姜太公般早在渭水边遇到有了要侍奉的文王,将他最美丽的兰花献给了他的文王,所以他不能让佳人得到兰花,甚至为了避免佳人伤害迷惑文王,不得已,可能要将他最欣赏的佳人,作为陪葬,带到黄泉中去,以期天下昌平。清河挽起长发,轻笑。 这就是所谓春秋战国时所遗的士子风骨信仰,若有需要可为主公赠妻烹子,何况只是所谓佳人?(兰花在古代华夏士子中有忠诚、才华、爱慕之意) …… 夜色如晦小楼寂寞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修挑男子慢慢收起手上华丽的书简,单膝在床前跪下,狭长斜飞的凤眸看着躺在床上的景略叹息:“老师,你就如此想要我死么,或者连残酷玩弄世事如你也舍不得阿姐?” 第八十三章 妖蛊(十) 孤身女子夜半悄无声息地潜入男子房间,除了情人私会,鬼女狐仙还有很多可以做。 比如——杀人放火或者——威胁。 五月末已经是气温回升,即将入夏的时分,因为心情郁闷,出去练武发泄一通过的苻坚,提着湿润的布巾刚踏入自己房间,就看到房内坐着一道袅娜的身影,他琥珀眸一亮:“清河……。” “陛下,在下是否可以知道王大人的遗嘱上写了什么?”清河站起来,也不和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苻坚眸色一沉,默不作声地进入屋内,跃过他,搁下湿润的绸巾坐下。 “景略不会死,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我么,夜深了,且回去休息吧。” 清河淡淡地道:“陛下带着王大人,是为了在这里等候圣手毒医,是么?” 下一秒,清河便被对方大力地捏住肩膀转过来,苻坚琥珀色的瞳子梭地睁大:“你怎么知道?” 看着面前那张深邃的脸上焦急的神色,清河漫条斯理地道:“陛下,您捏疼在下了。” “说!”苻坚焦虑地几乎要把十指掐入她的肩头。 “陛下,我很疼。”清河笑笑,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 苻坚眸光阴郁而焦躁,唇角紧绷,梭地松了手。 揉了揉肩头,清河才道:“离开洛阳后,我和芸古嬷嬷,曾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因为这里长了一种藤萝对治疗重伤休虚颇有效果,而芸古嬷嬷除了在这里为我炼药治疼,还曾在这里行医,颇受百姓爱戴,初到此谷,我们就觉得这里异常的熟悉。” “你是说,芸古就是……圣手毒医?!”苻坚惊讶地道,没错,圣手毒医是个女子。 他眉间一凝,狐疑地看着她:“但是,所谓圣手毒医,除了治病救人,更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毒术。” 清河唇边浮起一丝微笑:“陛下不记得清河曾经为王大人解毒一事了么?” 苻坚虎目微亮。 “陛下,我的要求很简单,不论王大人遗嘱中写什么,我都要您承诺,保证陛下会放过凤皇和他身边的人。”清河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道。 苻坚看了她片刻,冷嗤:“朕凭什么信你?” 清河修细斜飞的眉微微一挑,垂下睫羽,一语双关:“陛下,确实几乎从未相信过清河的话,不过就王大人的病本来是没有恶化得如此之快的,只是王大人体内余 毒刚清,就要为陛下谋国之计划,操劳费神,才会如此。就凭清河断言王大人岁寿大约不过一个月,来和陛下必赌一赌,如何?” 陛下,大人这实在是劳神劳思,积腐于内,精气耗尽才会如此……恐怕……恐怕……大限在这月内就要将近了…… 太医抖抖索索地说话的声音浮现在耳边。 “就算清河手里这把是虚牌,您也可以等王大人驾鹤西去后,再按照他的遗嘱处置我们。”清河带着一丝玩味似的扬起唇角:“只是清河怕,等到这个赌约结果出现的时候,陛下会不会悔之晚矣。” 幽幽烛火下,似隐约有凶猛的兽停要苻坚眼底,阴鹜而森冷地看着她许久,仿佛几欲扑出来将面前的女子吞噬殆尽:“好,朕答应你,明日就写诏书,只是你们若救不了景略……休怪朕不客气。” “清河替凤皇谢主隆恩。”清河恭敬地作揖。 …… 看着拿了他写好的圣旨离开的清河,苻坚忽然开口:“你呢,你就不为你自己的平安求什么?” 清河顿了顿,轻笑:“陛下,您忘了王大人遗嘱里的第一条是什么?” “晋虽僻陋吴越,乃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这宝也。臣没之后,愿不以晋为图……”苻坚脸色顿时阴晴不定:“你不过是谢家食客,连晋朝臣子都不是。” 清河转回身,并不介意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带着轻慢的笑意:“是么,那么陛下请便,还有一点,陛下何曾对清河客气呢。” 起身后,她悠然地向外而去,走了两步,她转回头,一副我是好人的模样笑笑:“对了,我好像闻到有股西域月见雪花的香味,这种罕见的草药是清理体内的余毒调理血息的奇药,不过前提是病人肝肾功能健全的时候,否则可是会加重肝肾的负担,搞不好会得尿毒症的……呃……就是肝肾坏死。”这样说,总该明白了吧。 说罢,走人。 留下苻坚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看向放在桌面上的一只华丽的印有皇后印章的小玉瓶,他脸色大变地抓起那只小瓶就飞身冲了出去。 看着一道人影如大鹏般轻巧迅捷地掠过树梢向竹楼的方向跃去。 坐在小轩窗边的清河摇头:“啧,年纪大的人,还这么急躁,小心上火。” “他会信么?”司徒麟沉声问。 “是啊,我哪里有什么圣手毒医。”芸古嬷嬷担忧地看向清河,她不担心 自己会死,只担心清河。 “就算我们手里确实是虚牌,你认为他现在还有心思去辨别么?”清河摇摇头,任由司徒麟帮她擦去手心里渗出的细微冷汗。 她轻笑:“嬷嬷,你的医术和毒术绝不下于那位神医,只是你不会那些出神入化的下毒之术而已,何况,按照阿麟的说法,圣手毒医销声匿迹于江湖二十多年,这里不过是他数年前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那种洒脱江湖人最恨就是朝廷,又怎么会愿意出现帮忙。” 清河转向嬷嬷,握住她的手:“王景略现在只是需要续命而已,您只要用狠方让他撑过这一段,解了燃眉之危就好。”至于后面用了猛药的后果,那就不在她的考虑的范围了。 那种所谓的巧合,绝处遇贵人逢生的事情,是神的恩赐,既然神不愿恩赐她,那么她就自己创造一个“巧合”和“恩赐”。 只是,巧合和恩赐中,还有一个词时常会一同出现就是——意外。 彼时,她并不知道,那个心中牵挂在千里之外的人,却成了最大的……“意外”。 第八十四章 妖蛊(十一) “凤皇,你比我想象中要回来得更快。”半卧躺在床边的景略神色镇定,似早料到他会出现一般。 “老师,你病重,身为学生,自然要快马加鞭。”凤皇坐在他床边,握住他的苍白削瘦的手,仿佛曾经在将军府邸般。 “只可惜,老师这副模样,是没有办法再为我身上的凤凰图点碧了,实在可惜,老师是我这一世中见过最聪明的人。”凤皇只露出的一双眼尾斜飞的狭长单凤眸被细碎的烛光点缀的异样晶莹璀璨。 景略微笑:“残缺未必不美,且当我留你的纪念。” 即便看不见他的神色,也感受不到凤皇身上任何杀气,但在那又异常灿美的眸子下,景略却依旧感到森诡寒意一点点地从皮肤上沁润。 “纪念?”凤皇笑起来,手指慢慢地和他五指交缠,一点点地握紧:“礼尚往来,我也给老师留了点纪念品,就在老师在我身上一点点雕琢凤凰图的时候。” 顿时,一股极为尖锐的巨痛梭地在尾椎处爆开,景略瞬间脸白如纸,俊朗斯文的脸立时扭曲起来。 骨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啃噬。 痛到极处,是连喊叫都没有声音的,全身的经脉仿佛在瞬间被人拽紧,景略倒在床上,痉挛般般地抖动。 可是神智却愈发的清醒,冷汗瞬间弥漫了全身,连昏迷与挣扎的权力都被剥夺,恨不得即刻死去。 而汗出如浆的手却依旧被凤皇极为珍惜般地紧紧握住:“怎么了,老师,痛么?你不是说喜欢品尝我的味道么,这种痛也是我的味道呢,你不喜欢痛么?” 片刻后,凤皇慢慢松了手,景略这才微微的缓过气,气喘不休地伏在软被上。 “只可惜佛家有云——慧极易伤,情深不寿,您是慧极,而陛下是情深,都是完美到极处的人,一定很快就会在西方极乐世界团聚。”凤皇感叹般地仔细为他拨开汗湿的头发。 “你……!”几乎就要昏迷的景略,在听到陛下二字时,勉力地睁开模糊的眼,却又在看向凤皇时变成讥讽的笑:“你恨我们是么?恨我们夺了你的家国,占了你心爱的姐姐,让你成为民众与各国的笑柄,唯一一个身为嫡皇子的娈童,所以要复仇?就算复了仇又如何,天下的人都会知道天子不过是被人压在身下,任由他人亵玩的娈童,你还记得有多少人碰过你……” 一声轻叹打断了景略的话,凤皇看着他的眸子里平静而从容:“阿姐也问过我 这个问题,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过往如烟云,既已为烟云,又是我所选之路,不恨,不怨,不尤,不憎。” “呵……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景略嘲弄地暗哑着嗓子道。 “消业。”凤皇挑起他的下颌,淡淡道:“承蒙老师四年悉心恩惠教导,凤皇不忍你堕入不复地狱,所以及在为你消业障,老师何必这般激我,徒增口业。” 不知为何,分明是慈悲语调说出来的话,却让景略瞬间哑然和浑身如坠冰窖,只因,他真的不曾在凤皇眸里看到恨,而是平静,所以反而异常的……诡谲恐怖。 不因痛楚,而是因为——看不透。 这是他第一个看不透的男人。 他泠然一笑,果真是应验了皇后的那句话呢。 “喜欢玩弄世事,征服所谓的强者,甚至占有和玩弄对方,这种恶癖,迟早有一天会让你这个冷酷的男人品尝到什么叫自食恶果。” 玩炎***。 “你……。”锐利的、骨髓被吞噬蚕食般的巨痛再次传来,景略喉间传出痛苦而轻渺的微弱声音:“你下了……什……么……毒。” “怎么会是毒那种东西?”凤皇微笑:“神使早已在老师身体里安家繁衍,才能为您消业。” “骨为人之根,只要吞尽了您的骨髓,就能消去你骨里的罪业,老师便能早一步登西方极乐。”凤皇仔细地将他扶回被中,近乎温柔地再为他盖上被。 景略喉间蠕动了几下,陷入昏迷前,呢喃道:“呵呵……那么像我的你……她不会要你……绝不会……。” 诅咒般的话语,悄然消散在空气中。 凤皇眸中一片静然。 “没关系,我要她便是了。” 门外传来一阵喧嚷,凤皇身形一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小楼里传来男子凄厉的呼唤:“景略——!快来人——!!!!” 临时突生的变数,景略突然的昏迷,彻底打乱了清河的计划。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清河眸中隐着焦色,在房间来回踱步,直到门梭地被人打开。 看着提着药箱摇摇欲坠,满头冷汗的芸古嬷嬷,清河立即关上小门,上前扶住她:“怎么样?” 司徒麟则已经提了剑到门边去放风。 芸古嬷嬷喝了一口水才摇 摇头,神色花白间夹杂着惊疑:“暂时没事了,我用阴毒花麻痹了他全身大部分经脉,才能让他停止全身的痉挛,这种病症并不单纯,像是……。” “像是什么?竟然要用阴毒花那种天下至毒之物?”清河皱起眉。 芸古嬷嬷犹豫了一会儿,看向门边的男人,最后仍旧是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可能拖不过三日了。” 清河眸里闪过一丝疑色,却随即被搁在面前的问题弄得头大。 看着烛光许久,她忍不住苦笑:“看来,似乎还是只有背水一战了。”虽然她并不想用太阴毒的办法,何况他们并不是江湖上的用毒高手,善毒并不代表善下毒,弄不好还得灭敌一千,自损八百。 ……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男人也会如此憔悴的一面,仿佛在瞬间苍老,形容枯槁。 并非是容色,阴毒花,还有一个效果,便是……防腐,毒性压抑了老他。 而是他的眸子,三日前依旧明亮而幽深的眸子,如今仿佛一个老人般,沧桑而迷蒙,仿佛看不见任何人。 她慢慢地走向院中的人,看着他。 淡淡地、轻轻地惆怅笼在眉间,她抱过院中桌面上的琴,轻轻地指尖一挑,按着曾经的记忆,拨出一点点的单音,唇间轻逸出悠远的歌声。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众香拱之,幽幽其芳。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以日以年,我行四方。 文王梦能,渭水泱泱。 采而佩之,奕奕清芳。 雪霜茂茂,蕾蕾于冬。 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 清河轻拨浅唱。 此刻,她忽然间明白了这是属于景略的歌,景略的信仰,掩在洒脱不羁下,手腕狠辣,杀伐果决间的一种永恒的期待,战国缭乱,这个人是从平民中走来,看尽颠沛离乱。 他所维护的,也许不只是苻坚一个人,而是属于骨血间的信仰,他忠于自己的信念与心。 男人没有焦距的眸光慢慢地从兰草移动到她的脸上,渐渐地凝聚起一丝光。 喉咙间咔咔地动了一下,许久,才发出因为疼痛而变得干哑苍老的声音:“……恨……我……么?” 她微笑,眸中有浅浅雾气,柔和而美丽:“国士无双。” 国士,国之士,顶天而立地,所求九死而不悔。 荆轲如此,诸葛卧龙如此,司马迁如此,你亦如此。 只是…… 我们选择维护的东西不同而已。 景略干裂的唇边露出浅浅的笑。 “下一世,若你先遇到的是我,是不是会选择守护我呢?”清河柔声问,若他依旧引她为知己,这个问题她曾偶然间想过,虽然觉得荒诞,却又觉得极合适问他。 景略惨白无力的手很慢很慢的抬起,微颤着一点点将手间的兰花慢慢地插进她的发髻。 “很……很……美,你一直……都……很……美……。” 清河怔了怔。 景略安静地闭着眼,唇边带着极浅淡飘渺的笑意,仿佛遥远的山边的薄云,飘渺而淡薄。 淡淡地,轻轻的飘散……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笑傲沙场朝堂的一代名将, “关中良相唯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 清魂不再,从今往后关中再无这风华无双的王家景略…… “景略……。”身后响起男人低哑沉咽的声音:“最后的一条遗嘱是——‘禁风皇,释清河。’” 清河顿了顿,心中百般滋味,化成淡淡轻叹。 单手拨出单音来:“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众香拱之,幽幽其芳。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 如今,想让她自己么,会不会太迟了? 老师。 隐没在晦暗阴影中的人,优美的狭长凤眸中闪过一丝含笑的浅光。 ~~~~~~~~~~~~~~~~~~~~~~~~~~~~~~~~~~~~~~~ 后话: 历史上的景略少时胸怀天下,才高八斗,容貌俊秀潇洒,曾想投靠晋朝大将军恒温,却觉得恒温心胸和眼光都略嫌狭隘,晋朝又极其腐败,不能给有才能的平民发挥余地,拒绝了恒温的高官厚禄。 后来遇到了弱冠少年的文玉——秦王苻坚,已经是秦朝战功显赫的大将,却日子过的很难舍难分屈辱,日夜担心残暴噬杀又嫉恨他的哥哥会杀掉他。 景略很欣赏文玉的忍耐、豁达和志向才华。 苻坚当上皇帝后,景略尽心竭力地为他扫平前进的道路,得罪了无数贵族,苻坚却很信任这个大哥,两人携手二十年风雨同舟让弱小的秦国日益强大,甚至因为两人谈论政事和出征时常同宿一室,感情极好,而传出……咳咳……绯闻。(景略有一个儿子,老婆很早就挂了。) 但在贵族和百官眼中,景略很可怕,斯文俊秀书生一枚,战场上却谋略过人,杀人不眨眼,对待百官中影响到苻坚大业的人,更是不择手段,狠辣非常,当年慕容垂(凤皇的叔叔,西燕君主)差点死在景略的陷阱里。 但景略对待百姓却是极好,他病了,许多百姓自发为他祈福。 景略基本是个无可争议的名臣,对待他认定的人一心一意,极尽温柔,尽习竭力。虽然有时候对待政敌手段太过冷残酷,但这就是国士——无双国士。 这就是历史上的景略,我觉得我文这里写他,笔墨实在不多,也不知道到底在大家眼中他的形象,虽然清河就因为他受了很多苦,但是——我欣赏他。 第八十五章 妖蛊(十二) “景略哥,我们回长安。”细心地帮安睡的人的挽起灰白的长发,将玉簪别在他发间,苻坚的手缓缓地握住再不会醒来的人冰冷的手,轻声道。 因为阴毒花奇异的效果,闭着眼的人,俊秀清瘦的容颜上,神态安详,如每一次批阅战报章折疲惫时闭目休息般,仿佛下一刻睫羽颤颤,就会醒来,那样看着他微笑。 一滴炽热的水珠落在景略的手上,缓缓淌落。 四周的侍卫低垂着神色戚然的脸,三日来,都是陛下亲自为王大人擦身,更衣、绾发。 陛下的痛苦悲伤,并没有显现在脸上,却从那双曾琥珀色炯炯有神如今却黯淡如死灰般的深邃双目间,一点点如雾气般的弥散开,缠绕在每个人的心间。 …… “阿姐。”柔和温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坐在窗边的清河怔了下,回过头,看见白衣胜雪的人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 “凤皇。” “没什么。”清河怅然地一笑,手缓缓地拂过面前的兰草,淡香清美的兰花开得正美。 看到面前的几盆兰花,凤皇水般眸色微漾:“在想老师么?” 清河目光停在天边的浮动上,手抚过发髻边的兰花,轻嘲:“也不知该不该说是兔死狐悲,憎恨也好,迷茫也好,只是那个人至死都是不能够让人轻易忘却的人……。” 如果说,让苻坚知道景略的死,有一半是她精心铺垫下的“功劳”,不知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景略清魂的逝去后,沉浸在悲痛中的苻坚并没有将只带着几个人刚赶到的凤皇立即囚禁起来。 在景略的身边守了三日,他下令归朝。 记忆里,秦国最后战败,便是从他没有遵从景略的遗嘱开始,只是史册上又多少笔墨能记得下这中间多少的爱恨情仇…… 凤皇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轻柔地道:“累不累,可要休息一下,我们很快就要启程了。” 清河顺势将头靠在他的肩头,轻嗅了一口他身上淡淡的莲香,没有说话。 “阿姐,我带了礼物。”凤皇从宽袖里拿出一只小巧的盒子,打开,取出一支娇颜的红色单瓣花来。 “这是……。”清河看着盒中的小花,深红花瓣犹如被樱花,带着一种淡淡的草本香,并不算清美绝丽,却莫名地有种奇异的妖艳之感。 “这种花,在原野上开遍, 吐谷浑人叫它格桑花。” 清河微讶:“格桑花,圣洁、美丽的象征着纯洁、爱情、幸福的神女之花。” 曾经当记者,深入藏区采访的前世,她看到过关于格桑花的一些神话和被赋予的美丽意义。 只是彼时看到的格桑花都是色泽浅浅,近乎无香,一片片开满原野。 圣洁的神花,淡雅的草本香,却配着这样猩红浓艳的色泽,有种诡谲的美感。 望久了,仿佛随时能摄支人的心魂灵魄般。 耳边的兰花不知何时被凤皇拿下,她刚要说什么,却在看见凤皇柔美的丹凤眸里闪过的期待后,便咽了回支,由他细心地为自己戴上格桑花。 “好看么?”清河侧过脸,看着他怔然的眼神,微笑着问。 “好看,阿姐就是我的格桑梅朵。”凤皇手指温柔地滑过她的脸颊,把脸轻轻地埋进她的发丝间呢喃。 还是个孩子呢…… 不知为何,凤皇带着点儿孩子气的动作,让清河惆怅了几日的心情里生出脉脉温情,如曾经般,慢慢地抚摩过他的背脊。 格桑梅朵,草原上成片美丽圣洁的花朵,却是有剧毒的,象征了最美丽的东西,往往不是最脆弱易逝的,就是——含着剧毒。 就如她此刻怀里的人儿一般,拥抱着凤皇的清河,眸子里闪过一丝叹息。 回到了都城长安。 王大司徒的升男遐(去世),让整个都城朝野笼罩在浓郁悲伤的气氛中,原本该被记入史册的一场奇袭,便悄无声息地没有了任何记载。 只是军中的将领隐约地有所微词,毕竟丧失了那么大一批精锐,得胜回还却没有任何封赏,不免让人心寒。 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忽然每人都队了原本少少的抚恤金外,还领到了额外的一部分不少的银两,这才让这次出征的士兵与将领们的怨气稍降。 原本领到抚恤金的士兵们与亡者家属只以为是朝廷所赐,可是一次意外,两名士兵偶尔得知了这些额外的银两,并非朝廷所赐给,而是这次远袭军的主将——凰翼校尉慕容冲将自己以往所得的赏赐变卖了,给了那些没有再回来的士兵与校尉们的家人。 虽然没有人敢去找上司探问,只是这样的消息悄无声息地流传遍了整个都城。 凰翼校尉除了美仪容,善征战外的仁义之名形如悄悄地在士兵之间流传。 …… “凤皇,你不觉得你有些操之过急了么?”清河看着坐在自己面前清美的人儿,一手挽起他的乌黑如瀑长发,一手指了指桌台上的发簪。 凤皇将挑木发簪递给她,淡然地道:“我只是尽自己所能尽的心力罢了,毕竟他们是跟随着我才永远地留在了原野上,何况我在日前已经将兵权上交。” 清河将他的发丝用木发簪绾好,看着铜镜里模糊的人影道:“不管你是真的要尽心力又或是想做别的什么,这个时候一定要谨慎,切不可给他人留下把柄,待到景略大丧结束后,我就要回江南了。” 她也不管他还想做什么,也不知苻坚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而不杀他,只是并不想看到他走向那一条不归路。 “阿姐。”凤皇忽然握住她的手,低柔地道:“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声音里带着一丝柔软而脆弱的东西,让清河沉默了许久,她慢慢反握住他的手,蹲下来对上他清波般的丹凤狭眸:“跟我走,好不好?” 她看着他的眸光里的微漾,随即渐渐地又平缓下去,清河低下头许久,起身无奈微笑:“你看,我们,已经在不同的路上了。” 看着消失在门边的人,凤皇默然,叹息似地轻道:“阿姐,你会自己回来的。” “想要一个人到殿下身边去,用那种卑鄙的方式,是永远也得不到人心的。”身边传来中年女子严厉而嘲弄的声音。 “芸古嬷嬷?请坐。”凤皇顿了顿,微笑着起身。 “老身只问殿下一件事。”芸古站进房内,看着房中的人一字一顿地道:“延陵巫上是殿下什么人,妖血蛊,是不是殿下下在小姐身上的,殿下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她的声音到了末里,带着一丝颤抖,目光也愈发犹疑阴郁起来。 凤皇从容地一笑,用柔和的声音为芸古补充完她不敢说下去的东西:“嬷嬷要问,阿姐是不是已经是我的人了,是么?” “你……。”芸古忍不住颤抖起来,恶狠狠又不敢置信地等着凤皇:“竟然真的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小姐下那种可怕的东西!” 第八十六章 妖蛊 (十三) “为什么要在小姐身上种下那种恶毒的东西!!”芸古颤抖着,几乎忍不住想要扑上去狠狠地抓住他的衣襟摇晃。 只是不知是否天生女性的直觉阻止了她的动作,芸古总觉得面前看起来柔和和清雅若天边浮云清月的人,绝不可以靠近。 “你为什么要害小姐,到底为什么啊!”她勉力控制自己。 凤皇转过身,走到芸古身边,将她扶坐下,又倒了一杯茶水递上,温声道:“芸古嬷嬷,要小心身子,如果你身子出了什么问题,阿姐一定会很伤心的。” “你……。”气急攻心的芸古嬷嬷看着他这副模样,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接过他端在手上的茶水。 凤皇这才坐下,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优雅地吹了吹茶水上漂浮的碎叶:“芸古嬷嬷,我还是一件件来答你的问题吧。” “延陵巫上曾是慕容家的臣子,这是这一代留在我鲜卑慕容王室发源地祭司庭,主理祭祀的最神秘的大祭司,邺城被攻破的消息传到祭司庭,他立即遣散了大部分带着我鲜卑珍贵史料的祭司,孤身潜入了长安,隐身在母后身边上面;妖血蛊是他传授于我的,我在第一次见面没有多久就下在了阿姐身上,而如今,阿姐已经是我的人了,只是也许她还不知道。” 凤皇精致滟涟的唇边露出个带着点无奈的笑,那个人在这方面简直迟钝得无与伦比,当然,这也有他在其中做了些手脚的原因,只是还有不少原因是她不敢或者不愿意深想。 芸古彻底呆滞:“竟然真的是……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样对待小姐,她一直都那么疼爱你。” “我想,这个问题,或许还是由阿姐来问,会更合适。”凤皇淡淡道。 “你……唔……。”芸古蓦地便觉得浑身一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头倒在坐榻边。 “鲜卑族最神秘的主管祭祀的部落里有两个人是那个部落里最不可招惹的,一个是祭司善蛊,一个是巫女善毒,延陵巫上是祭司,芸古嬷嬷,你的原名应该是叫延陵芸古的巫女吧。”凤皇目光落在不能动弹的芸古身上,温和地一笑。 “没办法,为了担心您会用毒伤了您自己,只好暂时先点住您的穴道了。” 直到夜晚降临,侍女告诉清河,确实找不到芸古嬷嬷后,她才确认芸古真的失踪了。 正是焦头烂额,几乎就要发动整个潜伏在长安的关系网去找人时,却有人自动找上了 她。 “这是?”看着手里的散发淡香的帖子,清河眉头轻皱,看着面前整张脸全部隐没在黑布里的黑衣人片刻后道:“好的,我知道了。” 没有惊动任何人,清河上了他的小马车,消失在长安夜晚寂寞幽静的街道里。 面前的,是一间涩为奇怪的房间。 像是禅房,上首并没有供奉着任何神像,只是一个莲花座,几只香火烟雾轻轻飘散,桌下的除了贡果鲜花外还有数部经书,而四壁上画着神态诡异的神像,在点满整个房内的红色蜡烛的光芒下,栩栩如生,仔细地看下去,竟是天龙八部众。 飘荡在整个房间的清雅的莲华香气极为熟悉,一如正在蒲团上轻轻拨动手中念珠,诵读的白衣圣洁的人儿。 “凤皇儿。”清河看着他片刻后,轻道:“芸古嬷嬷呢?” 凤皇缓缓睁开眼,合上面前的经书:“嬷嬷正在休息,她很好,只是希望我向你解释一个问题而已。” “哦,什么问题?”清河挑眉,不知为何面前的凤皇,总让她觉得……不敢靠近。 “嬷嬷想要知道,我为什么对阿姐下一种蛊。” 清河一呆,无言看了他半晌,顺着他的话道:“什么蛊?” 毒可以理解,蛊……陡然生出这个世界真奇妙的感觉。 第八十七章 妖蛊 (十四) “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此即名曰蛊”—— 清河想了想,坐到凤皇面前,一脸好奇:“真的有这种玩意儿?” 凤皇看着她,温声道:“想不到阿姐也知道这种秘术,蜿蜒走兽,莹莹之虫,虽无人之灵智,却有天生灵性,蛊是以各种方法提升灵性为己所用,阿姐说的只是炼蛊的方法之一,并且属于较为复杂的一种。” “蛊长什么样?” “阿姐,你不会想看的。”凤皇轻笑。 清河想了想,皱眉,开始在自己身上打量:“莫非是变异的虫子、蜘蛛……恶,你把那种玩意放在我身上,我非掐死你。” 她最讨厌恶心的蠕虫类和腿都数不清的玩意儿。 凤皇挑起斜飞入鬓的眉,忍不住弯起漂亮的唇角,眼里闪过一丝难解的幽光:“阿姐,我该赞你勇气可嘉,还是……心胸拓达。”他选了个还是颇为好听的词语。 就是王景略听到自己身子里寄主了蛊,都陡然失色。 “你想说我粗神经,就直说。”清河撇撇嘴,懒洋洋地单手支撑脸:“难道我大惊失色,歇斯底里,眼含热泪地看着你,你就会把我身上的玩意儿弄走?” 她优点不多,其中一条就是比较——知命。 凤皇温柔的手指抚摸过清河与自己线条相似却更偏清美的脸,目光柔和:“阿姐,你总是让我惊喜,蜘蛛那种低下的蛊体,怎么配得上你,我送给你的是最珍贵的血蛊……” 不点而朱的红唇间,吐气如兰,清凉浅香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却莫名地让清河起了一身寒毛,是所谓对于危险的直觉。 动物般的本能。 “哈,难不成还会益气养颜,补血养肾,延年益寿不成?”清河笑笑,不动声色地别开脸,手指微微一动,却被凤皇握在手中。 “补血益气,驻颜之效是有的,至于延年益寿……阿姐只要让它身心舒爽,便可不惧百毒,也就延年益寿了。” 柔嫩的指间传来被轻轻吮吻的濡湿柔软,她忍不住一颤,想要缩回手,却不被允许。 明明就是暧昧淫靡的动作,在凤皇身上做起来,却异常的自然,清雅美丽的丹凤狭眸像堆着细碎的水晶,璀璨妖异地吸纳着人的心魄。 她僵着身子,看他慢慢地靠近:“如果我让它身心不爽,会有什么副作用么?”细细的腰肢也落入对方的掌控 ,让两具身体完美地贴合。 “嗯,送给阿姐的小东西是雄的,万物都有生长周期,繁衍的本能,若是一季到了他想念雌儿的时候,却得不到满足,就会很不安,到处乱窜,或者乱啃,并且身上分泌出的东西会让宿主陷入疯狂,从身体里面一点点地腐烂,大概皮肤会一块块,一点点地剥落下来。 可是那小东西太小了,狂乱一阵,又安静一阵,所以宿主会时而好一些,时而坏一些,反复折腾,最麻烦的是,每一个靠近宿主的人,都会被传染,一传十,十传百,只是这些人大概会比较好些,很快就会登往西方极乐,所以,有时候,这种奇怪的症状,又查不出原因,通常被称为——瘟疫。” 他明明就是极其温柔的动作,一挣扎就可以摆脱,却让自己觉得浑身僵如木石,一张细细的布满荆棘的网将自己一点点地牢牢束缚住,然后坠上巨石坠入千米冰潭。 她只能木然地听着那温柔好听的声音在耳边轻叹呢喃,如此惆怅、忧伤却极尽恶毒—— “谁知道,其实,那小蛇只是渴望见到爱人而已,它生出来的时候就是和它的雌儿是一体,自由自在地山林间嬉戏,却因为世间罕见珍奇而被炼蛊师捕获,生生分开,用石灰残忍地封眼毒耳,放入钵盂中与一众毒虫吞噬啃咬……” 凉凉的呼吸轻轻喷在她的颈项间,温柔湿润的触感在敏感的耳垂和锁骨间的皮肤轻吮、啃食,酥麻战栗与恐怖感交织着在神经里攀爬,她一动不能动,细微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又被滑腻的舌尖舔去。 有一种奇怪的血腥气。 自己像一只露出柔软身体毫无抵抗能力的猎物,不知何时被注入了毒液的身体动弹不得,巨大恐怖的潜伏在洞穴深处的捕食者一点点地爬过来,缠绕而上,被从头到脚地舔舐,剥开,只是等最后将自己一点点地吸吮吞噬殆尽。 连内脏和骨头都不剩。 “它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唯一的能力只是肢体残缺后再生的速度快,它凭借着本能去撕咬、去啃噬,但是生长的速度哪里及得上被啃噬的速度,再生出一点细嫩的血肉又被啃噬,甚至身体都快被其他强大的毒虫啃噬殆尽了。 可快要死掉的时候,炼蛊师就在外面让雌儿发出痛苦的细细尖叫,那种声音比失去自由和身体被啃噬的痛让小东西更难以忍受。 然后它挣扎、愤怒,它用仅剩的头颅去吞噬啃咬那些比他强大许多的毒物,那些毒一点点在它身体里沉 积,最终据万毒为己所有……” 他的声音里温和,听不出任何异样,仿佛只是在阐述着一种炼蛊的过程,却莫名地让清河心悸到悲伤,手指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肩膀。 她的衣襟领子一点点地被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解开,像蚌壳被小心地剖开壳,裸露出里面细嫩娇美的肉。 “为什么?”清河定定地看着他在烛光下糅合了圣洁与妖异的脸,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 为什么要给她下这种恐怖又如此……悲哀的蛊? 凤皇深深看了她两秒,微笑,细细的吻下落在被剥开露出的美丽的乳蕾上,尖翘粉嫩又如凝脂般不可思议的软腻,让人几乎想要吞入腹中,带着与温柔神情不同的狠狠的近乎残虐的吸吮啃噬。 酥痒麻疼,而她难以忍耐地又似抗拒般地挺起雪白的身体,颈项如天鹅般地后仰,清美如子夜般的眸子含了细细的雾气,却依旧倔强地看着他,带着不屈服的冷静:“凤皇——那个时候,我做的那些梦,是你是不是?雌蛊也在你的身上,是不是!” 这种感觉太相似,让她迅速地回想起曾经那些怪异又真实的无痕春梦。 原以为自己早已明白他的野心,如今方体会到什么是——一叶障目。 他没有回答,只是松了力道,细碎的吻柔柔地滑过他捧住的那具柔软身子,品尝属于自己的祭品一般。 净手、挽袖、挑弄、剥开,烧炙、切割,让香郁的汁液流淌在雪白的盘子,看着她痛苦、辗转、挣扎。 血腥的、甜美的滋味。 然后,任君恣意怜,慢慢地咀嚼品尝。 “呜……呜啊……不要……”炼蛊师蛊惑人心的温柔又平淡的呢喃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让清河的神智在温水间沉浮,只能狠狠地抓住在自己身上赋予痛苦与甜美的妖神…… “成为靠蛊师血肉喂养的小东西,没有了山林间的自由、露水、阳光、清风、温暖的巢穴,还被迫和一体同生的雌儿分开许久,会让它愤怒、痛苦、哭泣、绝望……它散发出的一切气息都只是在呼唤它的雌儿和自由。 到了极限而失去雌儿与自由的话,它就会在宿主的身体里消融,彻底地腐烂殆尽,也让世间囚禁它、捆缚它、折磨它的所有人跟随它一起沉沦,灭亡,共赴九阴地狱……” 炼蛊师炽热又冰凉的唇停在清河的唇间,舌尖深深地刺入那片柔软的口腔里,仿佛要攫取她所有的生 命力般地吮吻,舔舐。 为什么呢? 明明是这样的六月之夏,明明在微笑的人。 却让自己觉得那么寒冷,抱住自己的人,一点温度也没有…… 那么冰凉到忧伤。 明明唇齿交缠…… 却觉得那么寂寞到凄然。 搁在他肩膀上揪住他白衣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分明应该愤怒,应该憎恨,应该恐惧,应该厌恶,应该恶心,自己却不忍也无法推开他,这个人的姿态,分明是随时准备着自己会拒绝…… 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了? 恶心的、讨厌的、恐怖又残忍的以人血肉为生的血蛊,为什么要有这样绝望的故事。 想要抱住他,没有原因。 “别哭,阿姐,我会心疼的……想不想看看它?”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呢喃,仿佛柔声在哄劝小孩子一般。 我哭了么,看什么? 那只残忍又悲伤的蛊? 不想看。 没有知觉,只是用力地抱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总觉得这样可以温暖他一点,即使,我觉得他并不需要。 身体的皮肤触碰到他的温润又坚实的身体,像磁铁般紧紧地吸附在一起,温软与坚实,像是刀鞘与剑的结合,很舒服。 不过,似乎反对没有效果。 算了,都已经无可救药,何必在乎有多荒谬,自己骨子里本就不是做作淑女,只是想不到这荒谬的,已经让我有点……难以接受。 他握住我的腰身,另外一只手,拉开我的腿,在我惊愕窘迫的目光下,咬破了他的手指,竟然就这么滴在我的腿上和腿间……花瓣。 羞愤又无奈地想要拢上腿,却毫无办法,只得任由那种温热却能灼伤自己细腻皮肤的一滴猩红滴落在腿间。 发出难以忍耐的低吟,却对上他含笑的美丽到恐怖的眸子。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那种东西会从…… 第八十八章 妖蛊 (完) 细细的猩红血丝从腿间蔓延,腥红的,靡丽的,一点点地晕开。 浓郁的味道让她莫名地一颤,神智里像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在抽离。 人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两次……这种现象分明就是中蛊后的反应。 清河拧眉,迅速地在自己唇上一咬,疼痛立即将神智拉回来一些,只是效果并不甚明显。 在她试图再次啃自己的唇一口时,却啃到了他腥甜冰冷的指尖。 “不要这样虐待自己。”凤皇轻声道,他眼底的柔光让她不自觉地松开唇。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她的腿,细白的皮肤下面可以看得到蓝色的静脉,没有任何奇怪的突起的感觉,片刻后,顺着凤皇用他的血在自己皮肤上面划出的一道红色痕迹,渐渐地可以看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间游动般。 看来凤皇的血便是召唤蛊的诱源了。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让人——毛骨悚然。 任是再大胆,清河的脸色也变得泛白,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几乎要陷入他的肌肉中去:“为什么……为什么……要滴在那里……”很难以启齿,不敢去问,更担心蛊是否会从难以想象的地方出现。 “嘘,别怕。” 凤皇的声音近在耳边,清河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他伸出指尖在她的大腿根部一划,敏感的皮肤一麻,不一会就看到皮肤上隐约浮现出一条极细的线,不注意看甚至以为那不过是细柔毛发的东西出现了,一沁泡了凤皇的血后,缓缓地涨大起来,渐渐地涨大至一根细发簪粗细。 竟是一只通体泛着宝石般的宝蓝色的细细小蛇,那小东西慢慢地抖了一下细细的身体,竟然睁开一双绿豆般又圆又大的黑眼睛,亮晶晶的泛着柔光,抬起圆嫩的小脑袋,小嘴一张贪婪地舔吮着凤皇手指尖上的血珠。 只是由于体积太小,似乎添了一会,便肚子涨起来,再也吞不下去,然后它却死死含住凤皇的手指尖不肯放松。 可是全程之下,清河竟然没有感到丝毫痛感,错愕地道:“它没有牙齿……你不是说,它啃噬了其他毒虫才活下来的么?” 而且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自己在那只小蛊蛇的大眼里看到了乞求。 “它的牙,只有它在捍卫自己和许久不得亲近雌儿而疯狂之时才会出现。” “那它……这是……”清河眸光里闪过一丝复杂。 “它在想念它的雌儿,想要到我的身体里去。”凤皇近乎温柔地摸了一下那只小小蓝蛊蛇的头。 清河心中一顿,不动声色地柔柔道:“那就让它去啊,它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 “寂寞么?”凤皇轻笑出声,仿佛叹息般地道,“寂寞么,但一旦接受人血肉的喂养成为蛊,被放入寄主的身体里,它就永远不能摆脱那种一世寄生和被寄主身体囚禁的宿命,只能靠雌蛇寄主赐予的含有它的雌儿的味道的血液过活。” 怎么会是一世,那岂不是终身都要受制于人? 清河脸色梭地白到泛青,咬住唇:“一世……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能让它离开寄主回到雌蛇身边么?” “对,一世。”仿佛看穿她的口是心非,凤皇滟涟的眸子微微眯起,显得越发璀璨妖靡,唇随之慢慢地顺着她白嫩的耳廓滑下到她的脸颊,最后停在她咬得鲜血淋漓的唇上,伸出舌尖在那上面安慰般地轻吮。 可这轻柔的吸吮却让她感觉,那是因为她的血在他看来更像是某种佳酿。 “一世,都不能离开,除非寄主死去,或者是它再得不到雌儿的味道,释放出所有毒液,疯狂然后消沉地死去,连同它的寄主、寄主身边的一切人……” 他的手一挥,那只小蛇便瞬间仿佛漏气般地缩小,然后仿佛又融进了细腻的皮肤里,了无痕迹。 仿佛什么都被那双温柔清雅的眼睛看透,像是神佛般慈柔的目光,却让她……心寒。 “放心,它平日很乖的,还能为阿姐调理血脉和内息,让人能避病驱毒,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他如玉白皙般的手温柔地下滑到她柔软的腹部,仿佛毫无邪念般地温柔道:“若是这里怀了孩子,它还能庇佑孩子平安。如果阿姐想让它和它的雌儿相聚,也不是没有办法呢……” 她握住他下滑到她腿间的手,苦笑:“难不成还要每次和你交合,来为它们搭起鹊桥么……凤皇,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变得让我心惊胆战,即便是面对苻坚和景略时,都从未曾有过畏惧。 “你是佛门弟子,在这里做这样的事,难道不会觉得有辱佛堂么?” 不能拒绝,亦不可抗拒,他的气息、他的动作,雌蛊分泌出的信息素足以让身体里的雄蛊痴迷骚动。 她第一次明白,原来到底有多少是科学不能理解的东西,又或者,是已经失传的东西。 身体每一个细胞都背弃理智,想要紧紧地拥抱他,亲吻他,被他占有。 清河只能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颈项间,试图靠着呼吸那种淡雅的莲花香气,来缓解被欲望燃烧的疼痛。 细长的腿被打开,他灼热的吻顺着她的身体蔓延全身,甚至落在腿间敏感的花瓣上,让她难忍折磨地低泣出声。 只是这一次,每一个动作和感受都无比清晰,不像之前的什么都不记得,以为是春梦一场而自责的自己,看起来如此可笑,又可悲。 自己的细腰被他拉起,带着滑腻腥香的吻再次落在唇上,凤皇低下头,长长的发丝覆盖着她赤裸美丽的身上,将彼此与外界隔开一个特殊的空间,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彼此。 他的脸被烛火氤氲的迷离、圣洁却……妖美到极处。 “阿姐,你可知我的法号是什么?” “是什……么……呜。”眸光迷离,她知道自己很快神智就要失守,索性将双臂缠绕上他的颈项,恶狠狠地咬上他的唇。 痛的、难受的,不能只有她一个人。 “唔……”他仿佛吃痛般地皱起眉,让她愉快恶意地一笑,但下一秒笑声却变了调,身体梭地被硕大灼热撑开到极限。 瞬间的几乎没有任何准备地让她失声低吟,难耐酥麻又痛楚的让泪水氤氲了双眼。 “我的法号是非天,修的是……修罗道。”一字一顿又似呢喃地在清河耳边低语。 修罗——非天。 有四万五千相,壮硕狰狞美艳无双,虽在佛界有福德,而执念甚深,嗜血好杀,半神,半鬼,半佛,半魔。 …… 天色微明,门吱呀一声打开,站在门外的人衣裳濡湿,像是在门外守了一夜。 “阿姐,就交给麟了,期待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那一日。”凤皇爱怜地将抱在怀里倦极睡着的人递到他怀里。 司徒麟沉默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忍的痛楚扭曲,微颤着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仿佛怕被对方抢走般,冷冷瞪着他。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麟。”凤皇看着他的动作,轻笑起来。 第八十九章 构陷 (上) “一定要这样么?”看着转身回房的人司徒麟仿佛难以忍隐般地忽然低声道,唇角紧紧地绷着。 凤皇顿住脚步,转过身,手轻抬起司徒麟的脸,对着他露出温柔的笑:“麟,相信我,和你一样,此生我最不想,不忍,不愿伤的就是她,你看,我的同命蛊已经下在她的身上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在,我在,她逝,我亡。” “你……”司徒麟冷鸳的眸子里闪过丝犹疑。 “阿姐那么聪明,又疼我,有她帮我,再加上你,还有什么能挡得住我们前行的脚步?所以,麟,你定会好好的保护我和她的是不是?”凤皇温然的声音隐约地带了深深的忧伤。 “如你所见,就算此情违背伦常,我爱阿姐,不比你少,我可以把她交付于你,因为你和她样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可不要让我连见也见不到她…..麟,你一定明白这种心情是不是?” 司徒麟神色极其复杂,竟不知为何不忍去看凤皇忧郁而黯淡的眸子,别开脸去。 明知他的所为卑劣残忍,却无法苛责。 这就凤皇的魅力。 他从来诚挚,坦然如斯,仿佛这脱俗温雅的人,不论所为为何,仿佛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只是司徒麟忘了,这世间有多少不想、不忍、不愿,却依日会发生的事,这些事通常都有一个名宇叫——“不得已”。 …… “妖血蛊,亦为同命蛊,以蛊主的性命为依,同生共死,蛊主与其体内雌蛊亡,则一个月内,雄蛊与被寄主亦亡,亡后其身立即化为痋尸俑,腐虫尸气随风而散,触者必病而感染他人,发高热全身流脓暴死,几无药可解,是为——瘟疫。” 清河合上书卷,闭了闭眼:“嬷嬷,真的再无解法么?” 芸古脸色比请河的还要差,几乎算是趴在床边,泪水涟涟:“……老身对不起小主子,这……这……实在是……老身之过。” 看着芸古嬷嬷的模样,清河只得定了神,苦笑着扶起芸古嬷嬷送她回房休息:“这与嬷嬷才什么关系,延凌一族,医毒传女,巫蛊传男.也是我命不好。” “老身,一定会找出解法,一定会的。”芸古蓦地抬起头,颤抖着手抓住清河的手腕,眼里射出凌厉的光芒。 她好不容易把这么个心尖儿上的小人儿拉拨得这般大,不论世人怎么在背后议论她,自己是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慕容家的祸根,果真从来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好容易送走了激动的芸古,清河疲倦地坐在临水的小阁楼边,小阁楼下是一汪碧绿荷花池,已经是入夏,小小的红鲤鱼正成群结队地在碧波间游动,一丛绿色的花树依付着小楼的朱红柱子爬上来,碧绿细长的叶子枝蔓得极是可爱,几丛出开的粉色,白色,黄色的花,纷叠美丽。 清河伸出手指,懒洋洋地拨了拨那小花,也不知道这驿馆里怎么会种这种有毒的夹竹桃,看着五彩妍丽,花辨娇稚可爱,却是可以毒死人的。 单这一点,还满像她家那只小鸟儿。 凤皇,凤皇,知道的是你违逆人伦痴恋于我,不知道,还以为咱们是宿世仇敌。 啊——烦死了!所以说她最讨厌这种落后又原始的时代! 一夜颠鸾倒凤后,她的身体里并没有疲乏感,却是像餍足了什么般,懒洋洋地,连恼恨和恐惧似乎都被这种惰意腐蚀,永不超生。 分明是体内那只小蛊缘故! 清河烦躁地一把拽下满手的夹竹桃花瓣。 她这辈子最恨的便是被人威胁,比起苻坚来,凤皇更让她感到难以忍受…… 仿佛被被背叛般的感觉。 忽然间想起许久前小小的凤皇被赤裸裸地吊在刑室里,浑身鲜血几乎是被穿在那行刑木马上,仍旧倔强地瞪着大眼冲着苻坚怒吼——“你再不让阿姐走,你会逼死她的!!” 忽然间,那些无谓的愤怒又随着骨子里莫名的戚然,一点点地租迫消融下去,随手一把捏碎手里的夹竹桃花瓣,她苦笑——我可以相信你么? 纵然温声软语,纵然我知道你心中有我,你却已经不是那个烈焰般只会看着我的小小凤皇…… 已经不是…… 不知为什么,心里忍然间难过得像要窒息。 慢慢地松手,让手中破碎的花瓣随着水一点点地流淌而去。 死过一次又一次, 不过是因我知命,却从不认命。 “告诉凤皇,我会帮他。”即使没有回头,也仿佛知道身后站着的人是司徒麟,清河看着流水浮波,淡淡道。 司徒麟垂下眼,慢慢握紧拳:“是。” …… 听到消息的凤皇顿了顿正在拨动手中老菩提念珠的手,却没有显出任何欢喜的模样,只是沉默了片刻后 ,极轻极淡地开口:“阿姐,还说了什么?” 司徒麟微微摇头:“没有。” 白衣胜雪的青年不再说话,悠然闭目,细细的佛经的诵吟一点点地回荡在室中 …… 前泰建元十一年 这一年,景略的逝世,悄声无息地改变了许多人都命运。 许多年后,我站在阿房宫的九重凤阙之上,依日记得他似笑非笑的依在宫阙阑干间的棋样,他守护的一切,已经悄无声息的化作沙漏尘埃。 …… “放开本宫,本宫什么也没做,更没才理由去毒害王景略!”钗环洒落,玉碎流离。 珠宝端丽,珠光风羽的凤华宫里弥漫着慌乱之气,一如它的主人,贤淑得体的芶皇后。 她宽袖一拂,甩开扶住自己两名宫婢,柳眉几乎要倒竖起,怒道:“放肆,你们这些狗奴才,本宫是皇上册在金卷上的正宫皇后,太子之母,一国之母!” “皇后娘娘!”为首的紫衣大太监领着十二名蓝衣太监,干笑数声,不阴不阳地道:“奴才们当然知道,但是您昨日和陛下对质,却不能自圆其说,陛下也没有说您就是下毒之人,只是说那药不可能不小心加重了大人之病,为了避嫌,所以才要您迁到落霜好好地静修几日而已,来啊,送娘娘。” 人皆知,这两年正得皇上盛宠的张夫人,乃是王司徒大人府中出去歌姬,又诞下子息,芶氏一族皇宠渐衰,皇上以前算是到皇后处,也不过是坐坐,这三年更是除了祭典几乎都不踏足凤华宫。 就算皇后怨恨王大人而下毒之说证据不足,芶皇后就算得了曾经芶太后的面子,此生不在永巷冷宫,也是禁足在不远处的落霜宫,形同被废。 “是你……你这个贱人,枉费本宫那么信任你,提拔你!!!!”芶皇后挣扎间,梭地瞪大眼,看着站在凤华宫门口的纤细人影。 第九十章 构陷 下 “韩月儿,你这个贱人,是你给本宫那些药的,本宫那么信任你、提拔你,你为什么要陷害本宫!为什么皇上不信本宫!”芶皇后一路被身强力壮的太监架至凤华宫的门口时,双眼圆睁地,怒目而视地要扑上去,可惜原本就是袅娜柔弱的女子,才动了一下就被架得更狠。 “还不送皇后娘娘到落霜宫去。”韩月儿退了一步,娇美如兰的脸上闪过一丝畏惧,随即又镇定地摆摆手。 手骨被拧扭住,整个身体被迫向下压住,就这么一路地被拖到了门庭冷落的落霜宫,痛不可挡又满是屈辱的感觉,让原本僵持着的芶皇后脸上落下两行怨愤清泪。 “我要见皇上!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必要向皇上澄清真相!” 她出生芶太后的芶氏家族,是家族嫡女,虽然芶氏不若太后在时的鼎盛,她却是打小娇生贵胄出生,记事起就是作为皇后来养着的。 谁不赞她温婉贤淑,识得大体,是皇家女子典范,就算不得皇帝宠爱却是相敬如宾,如今却在一个低贱的五品宫嫔面前这般落魄。 “皇后娘娘,您还是在宫里静养些好,皇上那里正在为王大人的事烦忧,怕是暂时见不得你了。”看着一向高高在上的端华高仪的‘后宫典范’如此这般落魄,韩月儿的心底渐渐生出一股快意,学着她往日般微笑道。 捧高踩低,不过是人之本性。 看着曾经踏在自己头上的人,重重摔下,总会有无言的快感。 “你……。”芶皇后还要在骂,却不意看到一道迎面而来的熟悉影子。 “皇后娘娘?”来人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的出现让几名架人的太监不留神松了手,还是芶皇后实在挣扎大力,竟然尖叫一声,脱了太监的手,惯性加重的结果——等于自由落体外带滚轴运动。 直接扑倒在来人的脚下。 来人叹息着伸手去扶她:“娘娘,小人怎么配您行此大礼。” “慕容清河!是你,竟然是你!!”芶皇后花容失色,脸色在青白间流转,仿佛有什么瞬间明了。 清河笑吟吟地任由她死死拽着自己的袍子:“娘娘,正式区区在下,不好意思,您松松手,待会小人还要去面圣。” 说着手上的折扇似分花拂柳般,轻轻一拨,芶皇后却硬是被这一拨,竟不可自抑地像是被人踹开般,直接撞上身后的一颗梧桐树,方才停下。 空气里 有咔嚓地清脆的什么声音响起。 仿若骨头折断的声音。 “呜……。”地一声,唇边淌下一条细细的血丝,芶皇后怨毒又惊惧地看向面前款步上前的人,胸口的剧痛仿佛要将整个肺部都贯穿般。 “你竟敢……竟敢……。” “竟敢什么?”清河居高临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又一脸感叹地看着面前颓然颤抖的女子:“落草的凤凰不如鸡,皇后娘娘您也很好地展示了这一点呢。” 清河她自认为,除了上辈子还有机会做不良少女的时候,除了偶尔带着一帮子小混混在三不管地带打打架,连保护费都没收过,她是完全属于——偶尔混的那种。 而且通常脾气火爆的人一般都没有什么耐心,又粗神经,但是她刚好例外,她相当地有耐心,属于别人给了一棍子,(当然,是属于很恶意的那种)。她有一阵子暂时性失忆,不记得这件事,但是许多年后,就算那个恶意给过她一棍子的家伙成了老友,总也要在其中挨回那么一棍子,或者一脚的。 当然她不会用老实地用这种连对方都早已忘记的事为理由,所以那个被揍的家伙通常也不会想到她是在上演新时代的——‘基督山伯爵小小复仇记’。 这种对于‘恶意’特别敏感又极其有‘耐心’的特质,对于她从良又大学毕业后成为杂志社最得力的‘狗仔’事业实在是功不可没。 说白了,她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善良之辈。 “你这贱婢,当初在宫里就该杀了你!”芶皇后恨恨地啐道。 若不是为了皇家脸面,掩盖下这贱人勾结叛贼逃宫的事,怎么会让她有大喇喇地以晋朝时节的身份踏进朝廷神圣的大殿,还不能揭穿她的身份! 清河摇摇头,轻笑:“这是皇后该最后悔的一件事,你一辈子想要母仪后宫,传承皇帝香火,继往开来,事事以皇帝打算,如今,不过是因为牵扯入一个臣子的死亡,便落得这般下场,连男人的心都不在你的身上,不觉比我这贱民更可悲么?” “来人……来人……这个贱人是前燕余孽,勾结叛党私逃出宫,谋杀朝廷重臣,其罪当诛的慕容氏!”芶皇后声嘶力竭地四处张望,却发现四周早已一个多余人影也没有,连宫门也不知何时早已关闭。 只余面前立着的人怜悯又讥讽地看着她。 话说,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遗留下来的习惯,清河和她那只现在变得完全喜怒 不形于色,连把人剁成真正的肉酱时都一脸圣洁慈悲的小鸟儿不同,对于她讨厌的人,一向是不大忍得住的,当初被连王景略的耳光都敢甩,何况是个早已被她划归入——永世不得超生的女人。 就算死得凄惨无比之前,也是要醉卧美人膝,痛打落水狗,这才是快意人生,建康之妖的作风。 “我来看你,是陛下许的,你不知道么,又怎么会有人打扰我们会面呢?”清河笑得优雅又多情,手里不知划过多少美人向颊的扇子挑起十六国一代大帝原配皇后的下巴,只是这一次不是为了偷香窃玉。 “听说陛下在我离开这三年,一次都没有宿过你的寝宫,听说那位张夫人,容貌似乎有些和我缘分呢,宫人们都说她像是我的姐妹,听陛下说……现任苻宏太子资质不佳,不堪大任,已经有大臣想皇帝陛下提议更换太子之仪了?”清河这三年流落在外,又进得烟花地,担任两楼掌柜,自然知道对什么人说什么话是锥心刺骨。 果不其然,皇后一口血喷出去,几乎立时瘫软下去,哪里还有端丽清雅之色,颤抖着手去扯她的衣摆:“你……你说什么……。”后宫女子若有一日能够翻身,孩子永远是最后绝处的棋子。 “娘娘,当初若你没有对我和凤皇赶尽杀绝……即种因,则得果,一切既然命中注定,您就在这里好生安歇吧。”清河懒洋洋地站起来,拍拍手。 “好好照顾皇后娘娘,千万别让她这么殁了。” 两名粗壮宫女忙出来扯死狗般扯起芶皇后。 “哈哈哈哈哈哈……即种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韩月儿既然今日背叛我,明日她也会出卖了你……谁让你和我一样……咳咳,你等着……。” 清河身后,传来女人歇斯底里得近乎恐怖的笑声。 第九十一章 逝水东去 上 杀人者人恒杀之。 清河身后朱红色已经剥落了层层红漆的大门重重地关上,像关住曾经的一场疼痛。 她甚至没有回头,苏家掌柜,水青,从来都是这般模样。 “……。”一袭翠绿宫装的韩月儿站在她的身边,低着头,清河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笑笑:“你恨我,又为何帮我,还是我了苻坚么,你真的相信,我能让你得到他的宠爱和关住?” 为什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去帮助一个抢走自己一切的情敌?何况上海景略,分明会让苻坚伤心,甚至是毁了苻坚称霸之长城。 韩月儿轻声道:“我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 “王大人说,他可以帮助陛下永远留下你,只要满足一些条件就可以。”韩月儿慢慢地道:“若你留下,那么我……大概一辈子都只是个许久、许久之前的旧识——小芋头,可是我想成为韩月儿,陛下真生的女人——韩月儿。” 清河一顿,淡淡道:“你可以和皇后一样做同样的事,比如——设法杀了我。” 韩月儿似受惊般地浑身一颤,沉默了许久,随即道:“我恨你带走了陛下的心,也曾经过——你消失就好了,可是,你若就这么在笔下面前消逝,陛下每一次看到我,只会在我这里看到你,所以……如果你想要报答我的话……就走吧,回晋国去,永远地让陛下记得,他所爱的人的背叛,让他死心。“ 清河默然,许久,忽然微笑起来,温柔抬起韩月儿细致的脸:“你护我为了他,恨我也为了他,月儿,你真的和皇后一样很爱他。” 或者说,你会未来另外一个为他生为他死的芶皇后。 “好,我答应你。”清河拢手入袖,柔柔的夏风吹起她吹落在衣衫上的长长的发丝,神色里带来一丝飘渺如电光般的一闪而过的淡漠。 看着消失在转角处的人。 韩月儿眼里有一丝细微的光芒,像一丝点在棉上的火光,一点点地蔓延。 她不会是第二个皇后,一味只知正统,维护后宫雨露宠爱平衡的女人。 皇后没有办法除掉心尖上的钉子,失败的原因,只是因为——她还不够这个实力,更不屑抓住一些细微而卑下的机会而已。 …… 离开了落霜宫,跟随者领路的太监一路漫步而行,去面见那坐在帝宫中的天子。 无意间,却见着御 花园深处一道身影远远地侧行而过。 看着凤皇的绝尘的身影款款地从远处分花拂柳而行,朝华落在他身上,似一抹浅淡的影子能够透白穿过他的身体般。 清河,慢慢垂下眼,唇角翘起一朵奇异的笑。 其实他们在某种方面真是很像,都是有心魔的人,一生一世都入不了化镜成不了佛。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渐渐远去。 放佛心有灵犀般,远远低,就在那人要消失在柳絮深处时,他却忽然回头,目光似静静地落在她的所在地。 仿佛能透入人心般,纠缠厮磨,颤栗入骨。一如那荒唐淫靡又怖然的一夜。 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他,清河撇开头,拂袖而去。 为何之前不曾察觉有些人一个目光便能让你一世万劫不复。 而她,恰好讨厌这种感觉。 “嗯,你要走?”皇帝陛下的大半身体隐在帘幕的阴影下,看不见表情。 “是,陛下,王大人的升暇之礼已经结束,我们归期又已过许久……”她恭谦地道。 “朕不许。” 第九十二章 逝水东去 中 “陛下说笑了,扣留别国使节,总该有个理由。”清河笑笑,直起身子来,也不再故作恭谦。 帘帐后的人踱步出来,深沉地看着她道:“朕慕南朝之诗文歌舞教化之风美,留下苏随使大人以为教慕,理由可充分否,南朝皇帝是否同意,阳平太守与贵使交情甚睦,恐怕也舍不得贵使。” 清河看着他,许久,眉梢处扬起一丝浅薄的笑意:“陛下,是在威胁在下?” “是,又如何?”苻坚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抿紧了淡色的丰润的唇,带出三分刀芒般的霸气。 不必温情脉脉,这赤裸裸的霸道才是一代霸主的本色。 要斗么? 若从前那般两败俱伤?不,是她一败涂地。 清河仰脸看他,依旧是记忆力深邃眉目,只是这些年因为征战顺遂愈发的成熟霸气,只是因着前些日子景略逝世方才显出三分倦意。 只是,不知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感觉—— 曾经的心动的一切线条,如今在眼底里却像贴在心底一块冰,先是疼,然后冻到麻木,随着那冰一点点消融殆尽,只剩下暗淡麻木,却再无疼痛甜蜜柔软。 “三爷。”她的一声轻唤。 这声不带任何讥讽的轻唤中带着一寸柔、一寸俏、一寸若过往般的倔气,换来苻坚琥珀眸中一丝陡然凉起的火光。 他低柔了嗓音,一如过往的磁性悦耳:“嗯。” 清河深叹,一字一顿:“清河到底哪一处那么让三爷恋恋不忘,清河一定改就是了。” 她眸光无比的清冽认真与……无奈。 看着苻坚脸色蓦变,似不信她竟说出这样的话,久久地看着她无言。 心底的痛,如此清晰而……难忍。 “为什么?” “是的,清河小姐,本宫想知道为什么?” 黄昏风雨西窗前,雨打芭蕉点点心,夏日暴雨时常倾盆而至,飞花溅玉帝在窗外翠绿芭蕉叶敲出点点碎水晶。 清河依在窗前,目光从九曲回廊外的雨幕中移到面前的女子身上,她一身蓝粉色金樱子花瓣镶边的鹅黄色春衫,迷离繁华丝锦制成的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绣五翟凌云花纹,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银线织就,腰系于蓝色轻罗长裙,其上覆一层天水碧的轻薄丝纱。 黑如暗夜的长发盘成彩云追月髻,两边各有一缕 薄如蝶翼的碎发垂下,发髻两边只各一枝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做成一双蝴蝶环绕玉兰花的灵动样子,于娇美轻灵之中添了一份冶艳,一双水媚大眼定定地看着人,带了三分烟雨迷蒙。 不得不说,这位宠冠六宫的张夫人确实是难得罕见的美人。 清河笑笑,淡淡道:“看来陛下果真宠爱夫人,连在下的真实身份都告知了你。” 这位张夫人,她也只是远远地在第一次招待使节宴会上见过一面,如今却跑来毫不避讳地一语点破她的身份。 嗯,到底要不要杀人灭口呢? “小姐不要责怪陛下,是本宫自己察觉的,亦并未告知任何人。”张夫人一双拢烟眉微微颦起,带着一种凄婉的神色。 “陛下这些年特别宠爱我,尤其喜欢我一身简单蓝衣,素钗地偎坐在窗下折纸的模样,曾经是以为陛下甚爱纸艺,只是天长日久,我长伴君侧,偶然发现他隐于书房中的一叠纸鹤小船,上面皆有随手题诗,字字珠玑像是女子所写;又见过一次陛下醉酒后,我伺候陛下时,陛下抱着我唤清河,我便知道陛下心中,原来早有人长驻极深……。”说话时已然换了自称,张夫人娇丽的脸上闪过一丝迷然悲色,哪个女子被爱人当成替身,都会是极苦的。 “后来晋使入宫,陛下对苏随使极为在意,我无意观察,方知道原来苏随使就是清河小姐,那日小姐和陛下在暖阁时候的说话时,我正也炖了燕窝在暖阁里等候陛下,却不想陛下刚坐下,小姐也来了。” 清河嘲弄地挑眉,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隔墙有耳,苻坚竟然没有听出隔壁小房内有人,是他退步了还是这女人太高明,如今是来警告她的么? “既然张夫人听到我们的对话,就该知道昨日之日不可留,犹如长江东逝水,请夫人放心。” 张夫人愣了一愣,随即坚定的摇头:“不,我是来求小姐留下的,小姐原本与陛下两情相悦,陛下对小姐更是一片痴情,为何小姐要这么伤害陛下,陛下……” “你说,你是来替他求我留下?为什么?”清河疑惑地打断她,目光灼然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是,小姐请留下来,唯有小姐在陛下身边,陛下才会真正展颜,何况日后小姐就算不能登上六宫主位,陛下也绝不会亏待小姐。”张夫人红了眼圈,双手紧紧地绞缠这自己的手绢,却极是蓦定地道。 清河看着她的神色里虽有伤心,却是断然无悔的模样,顿时哑 然,心中百味杂陈,随后忍不住慢慢地绽开一丝笑来,随即渐渐地愈发忍不住笑声。 “清河小姐?!”张夫人似呆了一下,一脸不解和微微气恼。 “不,不,张夫人,我只是在笑,想不到三爷竟然又这样的好福气,一个接一个的贤德佳人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甘愿退让香床,为何他还不珍惜?”清河忍住笑意,摇摇扇子,她算是见识到古代女子的三从四德,贤惠到哪里去也! “可是,陛下想要的人却只有小姐一人。“三爷?这称呼是陛下赐予眼前清艳无双的女子的权力么?张夫人一阵发苦。 “只要我一个人?”清河摇摇扇子,看着窗外似笑非笑地道:“那么张夫人如今何来子嗣,宫内何来那么多如花嫔妃,纳了一个有一个,是了,最宠的是与我相似的夫人,这边是皇帝陛下最大的恩宠了,感觉原来清河是死了似的,嘻嘻。” 连带着凤皇,也被…… 如此冠冕堂皇的好名义,在别的女人甚至男人……身上一次又一次的沉眠,寻找所谓的影子,这便是皇帝所能给予最大的恩宠与赏赐。 “难道小姐还要专宠椒房?!”张夫人错愕。 “夫人看到那外面池里的鸳鸯没有?”清河拿扇子指了下水池,里面一堆绚烂的锦毛如水缎一样,琉璃生辉的鸳鸯正窝在大芭蕉叶下躲雨,互相间用嘴梳理着羽毛,恁的多情呢哝。 张夫人看去,眼中闪过羡慕:“只羡鸳鸯不羡仙,想必若是小姐留下……。” “啧啧。”清河摇头,懒洋洋地打断她道:“千万别羡慕者鸳鸯,那只雄鸳鸯只有在交配时节才会寻了这雌鸳鸯成日睇厮混,跟随,而且它的身边绝不是只有一只雌鸳鸯的,如今不过是大于倾盆,它们无处可走,才这么亲热,若是雨一停,又有其他鸳鸯游出来,想必就热闹了……不信,张夫人可以问问饲养的人去,倒不若原野上的狼,凶残、霸道,却一世只得一个伴侣。” 张夫人脸色略白,随即深深地叹息:“如今我方知,陛下为何对小姐魂牵梦萦。” “再魂牵梦萦,可抵挡得住江山如画,皇图霸业,还有夫人这如花美眷的诱惑么?”清河潇洒地摇摇扇子,淡笑:“等哪日,陛下能够放得下,能成了草原上的狼般自由自在,或许清河才有机会陪伴陛下逍遥天地间。” 张夫人,在无言语,默然许久,告辞而去。 窗外一抹不知何时立在那里的暗影也悄然地消 失。 许久,清河看着已经雨停的窗外,转过脸对着刚踏进门的人道:“子瑾,去拿我箱子里最下面的锦袍披风来。” 子瑾愣了一下,也没多问,只轻哼了一声去了。 “就知道支使人。” 建元十一年夏末 “明日阿姐就要回晋了,还是不愿意见我么?”温然的声音在夏夜里如一抹淡凉的风掠过皮肤,极为舒适。 清河顿住手边收拾东西的动作,转过身,看着他,干笑:“呵呵,你来了,没人看见么?” 柔柔烛光下的人,皮肤都像是有莹莹光泽,整个人就是一个词完美的演绎——温润如玉。 他一双斜飞上挑的丹凤眸里盛着细碎柔和的光,就这么当头朝她笼下来:“是,我来了,没人看见。” 好,很好,非常完美的—— 瓜田李下,奸夫淫妇的对话。 难道不该是剑拔弩张,唇枪舌剑的么? 她相当的不解,别开脸:“我回去以后,会有长安分楼的人跟你联系,晋朝这边的消息我会定期传给你,想要打探的事,用特殊的墨色留在纸条上,会没有痕迹……啊……!” 她左脚踩在右脚上,哐当一下直接扑倒……扑倒……凤皇。 “阿姐,小心。”及时抱住她免遭‘地吻’,凤皇温和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男子拿中柔软又坚韧的身体和清淡的莲花香气,顿时让她心脏莫名地漏跳一拍,清河咬牙推开他:“妈的,少靠近我,省的我身体里的那只小淫蛇发情,搞得好像我和它一样不知廉耻。” 第九十三章 逝水东去下 “不知廉耻……”凤皇一顿,身上的人立马挣扎着已经起身。 清河歪歪斜斜地撑起身体,拍拍衣摆,冷嗤:“行了,你要的东西到时候知会一声,现在我要收拾东西,您好走,不送。” 眼不见心不烦,早滚早超生。 “阿姐。”凤皇的手指温润间带了冰凉,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淡然从容:“不知廉耻的是我,与阿姐没有关系,你不必这般骂自己,我会心疼。” “想要得到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惺惺作态,不累么?”清河试图抽回手,却在见到他的神情时,心头蓦地一窒。 盈盈丹凤狭目里空茫一片,只是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神色:“阿姐,你恨我,是么?” 清河看着他,竟仿佛瞬间看到许久之前,燕朝初亡时,那只得十二岁的小小少年静静站在纷飞大雪间,也是这样雪玉般的脸上,一片空茫之色,仿佛一片无依无靠若纷飞的薄雪,瞬间便要彻底地消失。 滚在喉间的话,一下子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姐,如果我放下一切跟你走,想法解除你身上的蛊,是不是可以原谅我,从此只陪在我身边?”也只是一瞬,他已经恢复了常态:“你爱我么?” 问得坦荡而温柔,仿佛再自然不过的事。 “我……”听他说可以解除掉蛊,清河先是一喜,随后那答案却噎在喉间,不能回答。 可以只陪伴他,可以放弃阿麟的痴么,可以爱他么……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怎么回答。 “我只知道这般强求,禁锢,威胁是绝对不会让一个人爱上另外一个人。”清河咬了咬唇,不动声色地回答。 凤皇却笑了,淡淡融融,:“佛说眉间一丈宽,心中天地可纵马,只是我的业障太重,总要走一番消业剥下一层皮,阿姐可愿帮我?” 清河一怔,见他修长的指尖搭上他的白色绸缎琵琶扣内衫上,一点点地解开,紧紧地琵琶扣封住那衣衫下风情,让她不由莫名地脸上微红,转开脸:“你做什么?” 一把短刀和一只小瓶已经递上她的手,凤皇衣衫半褪,露出线条优美修实的上半身,黑发垂过颈侧,他抬头道:“瓶子里是水银,刀子很锋利,只要用刀子在我颈背至肩膀处挑开一道口子,然后将水银均匀倒在伤口上面,让水银垂皮肤而下,便可以完美列离那层皮。” 清河已经呆住,看向他的神色,凤皇竟是唇边微微弯 起柔和的表情,似夜空掠过净月的一抹浅云,一点没有说笑模样。 “凤皇……你……” “阿姐不要担心,这种剥人皮的方法并无太多血污,还能剥下整张完整的皮肤,想做扇面或者做鼓面、灯面都是极美的,只要温度略高,便会显现出五彩缤纷的图来。”凤皇已经半伏在桌边口分不清是心寒还是胆寒,清河手上的东西哐当一声掉地。 “看过这副凤凰图的人里,曾经有几位这么提议过,只是当时我受不住这纹刻的过程,病过几次,所以到现在都没完工,老师曾笑言我是否怕剥皮之痛,才做病状,虽然老师更喜他的这幅图留在我的身上,但是我却希望能将它完会剥下来。燃灯师傅曾说,这是业,我一生一世的业障,不讲将业剥掉,我怎么能和你走呢,阿姐。”凤皇轻叹,无悲无喜。 “凤凰、凤凰振翅飞,飞入紫宫栖帝宫……。”驿馆与繁华的住户人家只隔了一条小巷,巷子里有小孩子们嘻嘻笑着,跑过去,口里欢快的童谣飘进来。 刺得清河评身一僵,看向凤皇,却见他只是那样沉静地坐着,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静静地的。 像是空旷的雪地间一抹,孤冷的——青魂。 清河浑身一阵发冷,心间发酸,手慢而小心地抚上凤皇的脸:“你的业,不在身上,凤皇,在心里。” 他怎么受得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他那不大的平阳太守府里听着整个长安城这——长盛不衰的歌谣。 那样骄傲的烈性如火一样的小凤凰,大燕最尊贵的小皇子,是不是就这样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点点地消融殆尽,受尽折磨地悄然地死去。只剩下…… 许久,凤皇慢慢地动了一下,手指缓缓地抚上清河的脸,将她拥入怀里。 清河顿了顿,任由他将她拥入怀里,紧得骨头都痛。 “你是来博我可怜的么?”伸手环抱住他,清河长叹。 凤皇温声道:“是,那么阿姐怜我了么?” “不,你需要可怜么!”她想了想,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怒气冲冲地。 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人是真的打算让她剥下他身上的那只象征着屈辱的朱雀,来看看是不是能将他的‘业’消了,看看是不是他真的可以有回头路,和她一起走。 能对自己如此残忍的人,已经不是恨了,是如凤皇说的——业障。 修罗之业。 这一夜,她抱着怀里的人,紧紧地像是他年少时般,将他抱在自己怀里睡去。 却有总也无法温暖的——凉薄。 窗外,子瑾棒着手里新整好的锦袍披风,顿足,慢慢离开。 “据说陛下今日抱恙,来不了……。” “什么来不了,我看就是怠慢我们天朝,哼!” 议论声一路从车外传来,清河挑开窗帘看了看已经渐渐远去的巍峨都城许久,忽然问:“子瑾,我那袭锦袍送给陛下了么?” 子瑾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怎么,舍不得?” 清河轻笑,惘然而凉薄,是啊,舍不得,舍不得再次离开凤皇,舍得所有与符坚那些往昔情情谊。 从今往后,若是再见,不但从黄郎是路人,更是……取你家国的——仇人。 远远地站在城楼边,看着那车马尘烟滚滚远去,凤皇明淡的眸子里一片静然。 “主人果真好手段,便是公主那样的人都到底哄得服服帖帖。”隐没在黑暗里干哑的声音幽幽响起。 凤皇垂下的黑色羽翅般的睫毛下是深深的阴影:“哄人,乃是口业,何必造业。” 巫月一顿,低道:“是。”何必造业,主人只需几句话,自然有人心甘情愿为他生,为他死。 第九十四章 子谨 上 “流光最易把人摧,郎呀郎,莫等艳红残……。”伴着轻哼剔透的水珠落在白润的皮肤上,顺着曲线优美的脊背滑落,最后汇聚在腰下,滑入性感的深沟。 “吵死了。”闭着眼伏在桶边沐浴的美人冷冰冰地忽然响起打断某人荒腔走板的淫声艳调。 “啧,子瑾,这般好春光,当然配着美人好曲嘛。”清河笑眯眯地掬水伺候着,顺手捏上他的肩膀,按摩外带吃点儿豆腐。 伺候美人沐浴,从来都是香艳的活儿。 “你也不怕司徒麟看见你这副样子。”子瑾轻哼。 清河的手顿了顿,没说话,继续帮他洗发。 没听到身后的人出声,子瑾是个向来以此人的尴尬不爽为自己之乐的,自然深谙得寸进尺之道,睁开碧绿的眸子,嘲笑:“怎么,舌头被猫叼了,还是想人想的走神,咱们风流满建康的掌柜也有真心疼人的时候,司徒麟还真是好福气,就算戍边也有人念着想的……。” 后半句话,在清河冷淡的眼神下,他生生把话噎在喉咙里。 “想要我说什么?”清河慢吞吞地开口,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用柔软的绸巾包住他一头长发,慢慢掭槎。 “说我配不上阿麟,说我一团混乱的是么?”司徒麟并没有留在凤皇的身边,而是跟随她到了晋,并被她以另外的方式安排进了晋朝的军队,如今正在和秦之间的边关重镇襄阳城,戍边已经有三年多,这三年的时间里,他由一届文书官到六品校尉,已算是升迁极快。 偶尔有假期便会回来看望她,他们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见对方这么乖实地说出些话,竟没有分毫的辩驳斗嘴,子瑾有些异样地瞟着她。 这厮怎么那么老实? “我便是这个样子,喜欢、不喜欢,我不去左右任何人的喜好,若足够情深,便和携手,若是不够,便是无缘。”清河淡淡到,用了发簪子将他一头长发挽起,又拿过大绸巾包住他的身体。 在楼阁里沐浴,子瑾从不让其他人伺候。 “你,不爱他。” 清河一顿,心底刮过一丝凉意,松了手,不动声色地道:“外面的早餐已经好了。” 转身想走,头发却忽然被什么向后一拉,脚下踩到胰子一滑,直接身不由己地向身后的人怀里侧去。 湿润的、滑腻又结实,是男子沐浴后胸膛,带着淡淡的水香,手腕、手 肘、手臂、所有的关节都被锁住,只有脖子可以抬起,却仿佛在亲吻对方的胸膛。 “你,不爱他,是不是?”子瑾的绿眸里有一丛奇怪的火焰。 清河火大,抬眼看他,冷笑:“与你何干?” 这人未免多管闲事。 是的,她还没有爱上阿麟,他的温柔守护和包容,是她选择的他的原因。 比起天雷勾动地火,她更相信细水长流,有一天她会将温暖在时光里磨成相濡以沫的情意。 他绿色的眸子仿佛能勾进她的心底般,直直地看了她片刻:“当然有关。” 清河已经不耐,挑眉道:“放手,难不成你爱上我了,要和他争个高低。” 这人最近愈发的阴阳怪气。 子瑾眸色梭地深下去,唇边忽然浮起一丝轻佻来:“哦,那么平阳太守怎么办?” 清河警惕地微微眯起眼:“你想说什么?” 子瑾若不是知道什么,又怎么会这么问。 “我?”他微笑:“我只是偶尔看见,一年里某些时候,有些人出入我们别馆,而这些人似乎、好像、可能并不是我们的人,而很不巧,我的鼻子比较灵敏,虽然这些人的相貌都不同,可他们身上似乎都有一种很淡、很淡的味道——莲华香,让我们猜猜什么人需要我们的掌柜大人亲自伺候过夜呢?。” 清河定定看了他片刻,下了个结论:“子瑾,原来你是属狗的,我怎么不知道。” “哼。”子瑾勾了下唇:“如果说,谢家主知道我们发展了这个大的‘下线’,在这里,却没有禀报他,家主一定会很奇怪吧。” 清河桃眉,微笑:“那么子瑾,你还知道什么,或者说想要什么?” 有所求,才会去威胁别人,若她连这个都听不出来,真是白活了。 子瑾的手指缓缓地拨开她垂落的发丝,最后停在她柔软的唇上:“如果我说,我想要你呢?” 修长的指尖,带着种危险而陌生的气息,是清河从未感受过的,她索性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眸光带着冷冷的撩拨:“随时恭候,不过你是想要我呢,还是我这掌柜的位子?” 柔软的舌尖在他的指尖传来的触感,仿佛身体最敏感的地方被舔弄到,他微微一颤,清河早有准备,一个顺肩松胯抖膀,就将他撞脱了手。 冷眼看着子瑾跌回浴捅。 他 倒也毫不惊慌,只露出个奇特的微笑:“掌柜的果然机敏,如果说我要你的位子呢?” 清河无奈地抚额:“够了,子瑾,水凉了,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二楼掌柜,掌管谢家甚至可以说晋朝在各处眼线的位子是能说让就让,说要就要? 慢条斯理地挑过袍子裹住自己堪称漂亮的身体,他再跨出桶外,仿佛在思索的模样:“其实,我知道的也不算多,比如阳平太守每年都会到这里来过夜,比如他是你的弟弟,比如你并不是一般的前燕朝皇族旁支没落子弟,而是大燕的清河公主……。” 清河脸色不变,手指微征竖起:“哦,是我错看你了么,想不到子瑾的心有这么大。” 他跨出浴桶轻笑着走向她:“我的心比你想的要大得多了,掌柜的很快就会明白了,至于我想要什么也是一样,你会明白的……啊,还有,你手上的那是面粉,我上次不小心把药房的东西调错了。” 说实在她很不喜欢被人敲晕的感觉,粗鲁又疼痛,不过这也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会咬人的狗,其实也叫的。 第九十五章 子瑾中 “哟,子瑾公子,您这是去哪呢?”正打算上马的子瑾听到身后传来娇柔的声音,顿了一下,转身冷淡地瞥了眼正被人扶下轿的紫衫美人。 银丝暗紫苑花罗宫装长裙,外笼银朱色的镜花绫披帛,华丽中不失端庄,一双美目濯濯有神。髻上一支攒珍珠翡翠玉步摇,一只碎琉璃萤石雕金牡丹笼垂着长极胸前的流苏,更是衬得她面如春花,鬓若刀裁,袅袅娜娜。 正是红袖招的楼主紫衣。 “与你何干。”子瑾淡淡地转回头,径自上车,让人架了车便要走。 “我看你刚刚命人扛了那么大个木钳子,也没听说最近要走什么黄白之货,这么大的钱钳,连人都装得下了吧,别不是中饱私囊。”紫衣冷笑,她就是看着碧眼狐狸不顺,特别是三年前竟然然强行抢了陪水青出使秦的差使后,她就更讨厌这个家伙。 一丝奇异的火苗在子瑾眼底微微一跃,随即又冷下去,嘲弄地弯起唇角:“有什么问题,自管问苏掌柜去就好,在这里与我撒娇拿痴做什么,我又不是苏水青。” 说罢径自上了马车,再不理会气得直想剁了他的紫衣。 “掌柜的呢?”紫衣紧紧地绞缠着手绢怒问,这只死狐狸整日痴缠着水青伺候他,还作出不屑一顾的死样子,真是让她看得想剥了他那层狐狸皮。 “这……小的不知,小的还要去采买。”送人出来的两名中年仆人低声道,随即转身就走。 紫衣眼底闪过一丝疑色,随即哼了声:“有什么样的主子就养什么样的狗!” 一跺脚进了…… 黑暗中有一丝奇怪的凉意传来,她模糊中感觉像是被装进了什么东西里,勉力维持这最后一丝的靖明。 隐约地听到一些熟悉的声音,清河迷迷糊糊地想张嘴,却发现嘴里仿佛寨了什么东西,竟然一下子都没有办法张口。 模糊的的最后的一点意识悄无声息地抽离。 这一昏迷,等到再醒来时,便已经远离了建康。 她每一次想开口问什么,都没机会,总是被灌下下了药的水,五花大绑地绑着,连吃饭都在车上,除了大小解几乎都没有下马车的机会,而不论她试探什么,子瑾都是一副漠然模样将口塞塞回她嘴里,连眼睛都蒙上。 在某次悄悄放出自己踪迹的信号粉末,却在吃饭的时候发现那些粉末无一遗漏地躺在自己的碗里后,清河苦笑一下,暂时放弃自己的 自救行动。 如是几次,她索性也温顺地什么也不问、不动。 只是暗自留心,发现这路线竟然一路地过了晋朝的边境,往秦国而去,到了泰国边境后,她被松了肩膀上的绳子,也换了衣服,只是依旧被绑着手, 塞唇、蒙眼。 本来这样的长期捆绑,正常人都受不了,只是每次入夜后,子瑾都会抱着她入眠,又缓缓地为她按摩手脚,却一言不发。 这样的子瑾,让她心中无底。 仿佛所有的猜测都不能解释心中的疑惑,而恐惧从来来自于无知。 又如是这般连续奔驰了月余,等到她不再需要戴眼罩时,呈现在自己面前的却已然是一片黄沙漫漫,飞沙走石的漠漠戈壁。 清河忍不住挑眉,她是很喜欢大漠,却想不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色是在这样的境况下。 “主人,现在只等莫离儿遣人来接。”一路上几乎一言不发的壮实忠厚的车夫跃下车,恭敬地道。 清河有些诧异,原来这跟随子瑾多年的车夫竟然有着极为敏捷的身手。 子瑾究竟是什么人? 目光落在子瑾的身上,却见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景色,秀挺的眉尾微微一颤,向来带着讥讽冷淡神色翡翠的眸子里竟多了一丝激动和一些她看不懂的复杂。 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子瑾没有回头,只是薄薄的唇角微微一挑,多了一丝诡谲:“掌柜的,这里的景色很壮美吧,且让我带你慢慢欣赏。” “我倒不知子瑾这么有心,千里迢迢地费尽心思带我来看这长河落日,大漠孤烟。”许久没有得出声,嗓子里仿佛像有一个石磨在慢慢磨,清河忍不住咳了几声,压下心头的疑虑。 “是啊,掌柜的可是子瑾最重要的客人呢。”他轻笑,微微眯眼。 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一骑滚滚烟尘席卷而来。 到了近处,方才发现那队骑士窄袖紧衣,身着黑色锁子甲,腰佩长刮,头盔上缀着 貂毛,头脸都被黑色的头巾掩盖住,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看着那车夫迎上去,用一种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和为首的骑士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她心头一凉,暗自叫苦。 该死,虽然他们打扮得有些简单,风尘仆仆,像是强盗,但仔细看便知道这是武装建制的部队。 想要 伺机逃跑的机会,看起来又要减少了不少。 目光不动声色在马车上溜达了一圈,目光停在子瑾身上片刻,她还是决定暂时放弃了夺车逃跑的打算。 “水青,你是个聪明人,干万千万不要做傻事,否则,可别怪我不留旧情。”正是心念电转间,耳边忽然一湿,竟是子瑾低头在自己耳垂上轻吮了一口,清河一震,看着他上前用那种陌生语言和仍旧骑在马上的为首的灰蓝眼骑士说了什么,便见着那骑士捉着缰绳朝她走过来。 手里的马鞭子挑起她的下颌,男人灰蓝色的眸子仿佛刀刃般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一扬鞭子,接着扯着马头缰绳转身走。 大队骑士随即跟着他一起离开,同时一条鞭子卷下来将她打横如货物般卷上蓝眼男子身后侍卫的另外一匹马上。 清河腹部朝下色变,他大爷的,他们这群家伙不是打算这样把她夹持着狂奔吧。不死也去半茶命。 可惜很明显,她就这么倒霉,在吐了两次后,她终于如愿受到黑暗的召唤——晕了。 “那就是统治了你那么多年的南朝汗人的探子头——一个女人,而你竞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发觉,莫纱,你可真本事,哈哈!”男人们粗旷的笑声在营帐中响起。~ 第九十六章 子瑾下 “这很重要么?”有熟悉的冷傲声音响起。 “哈,没错,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你所言,这女人是我们手里一张有用的牌。”男人大笑起来,声音激越浑厚。 “说实话,莫纱王子,那人看起来就是个女人,你怎么会看不出来,莫非是……嘿嘿。” “扎儿,这你就不知道了,南朝的男人都长得像娘们儿,莫纱王子不就……嘿嘿……小的该打,不过王子殿下想必尝过那大美人的味道了吧。” “哈哈……。” 带着大漠口音的汉话听起来有种奇怪的味道,像一种荆棘果汁液,涩涩的,淌进心底。 清河静静地睁着眼,在黑暗中看向出帐篷窗外,几点星子闪耀。 忽然想起那个傲气的清冷少年衣衫褴褛地蹲在墙角,一言不发地冷冷看着她的模样,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定下来的计策,不是她找到他,而是他找上她。 心里头闷闷的,憋着股气,疑惑、惧怕、愤怒夹杂在一块,像团火,一句话——这真是他妈的刺激! 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在阴沟小河里翻了船!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心头火都慢慢地下去,这倒算是清河的一个优点,遇到什么愤怒的事,已经不会像曾经那样表现在脸上,心里一顿狂骂后,第二个反应就是——怎么办,怎么解决这些狗屁倒灶事!? 愤怒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发火却可以让人过后保持冷静。 一股冷风吹进来,清河打了个激灵,立马闭眼——习惯性装死。 通常对于昏迷的肉票,绑匪会比较松懈,不过这一次,绑匪和她太熟悉,通常熟人绑架的后果大都是成功勒索后——撕票。 比如现在…… 即使闭着眼都感觉有那人在看她,看得她浑身发毛,然后有手指冰凉的感觉落在自已脸颊上开始——拉扯。 靠,扯手撕牛肉么! 在自己快忍不住痛得快呲牙咧嘴的时候,那手又动了,这次的目的地却是她的衣领。 “你够了吧!”她忍无可忍地睁开眼,冷道。 黑暗中,他的轮廓不甚清晰,却依稀可以感觉出他似带了丝笑,清粼粼的声音:“我以为你能忍更久,掌柜的。” “子瑾,你说过我很快就知道你想要什么了。”她颦眉。 “你刚才不是都听到了么?”子瑾随手点 燃一根火折子,幽黄的气死风灯下,子瑾碧绿的眸子,第一次让清河感觉,诚如紫衣所言,那是对狐狸一样的兽瞳。 泛着种近乎无机质的,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阴洌,幽绿幽绿,苔藓一般。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我只听到了后半部分,只是没有想到我们小小一个绿竹馆能请到‘莫纱王子’殿下来出任红牌,蓬筚生辉,只不知是哪国的王子,这般‘为国争光’光宗耀祖,。”清河笑笑,半靠在柔软的垫子上。 子瑾看着她没有半分惊色,反而无比的闲逸,轻哧:“呵,不愧是南朝最大的探子头儿——苏水青,只是水青,你何必激我,我说了会告诉你就会告诉你。” “我们这里已经过了吐谷浑,这是凉国,哦,不,应该说已经是秦国和鄯善的边界,秦国陛下,不得不说真真是雄才大略。”子瑾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带出一簇细而阴沉的火。 “如今,一统北方的皇帝陛下,他一个氐人,倒有这么大的野心,逐鹿中原也就罢了,竟打算收服西域,哼,真当自己是汉武帝么!” 建元十二年,景略殁了的一年后,符坚以举国悲痛之力,拿下了凉国,又在同年末扫平代国,一统中原北方。 “这么说……”清河顿了顿:“你是鄯善国的王子?” 原本只是诈一诈,却见子瑾的模样冷冷的,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还真是奇闻,听过有国主派出自己的儿子去别国做质子的,兴许也有做间谍的,问题是为了探取情报而‘献身’,青楼怎么听,也觉得——这位殿下太有献身精神,只需要派出别人去做就好,何必要亲自上阵,就算功成身退回到国内,别说登上王位,就算是想要在朝堂上出现也是不可能的事。 子瑾没有说话,微微勾了一下唇,算是默认,只是他眼底的那簇阴火让她直觉地在这上面换了个话题。 “你是一开始就盯上我了无疑,但是,你是何时知道我是……女子?”清河想了想,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不过几个人——符坚、凤皇、紫衣、姆姆和皇后,前四位的人基本可以排除泄露她身份的情况。 皇后虽恨她,却是真爱符坚,要顾及着皇家和符坚的脸面,不会轻易泄露,她又甚少出现在宫中,即便出现如今的样貌和当年那个楚楚少女的模样也差了很远,宫里当时看守她的侍卫,也不过以为是皇帝看上了晋朝的一个小小使节,但是最有泄露可能的依然还是这一点。 “三年前 ,奏宫,不过你想知道的不是我何时知道你身份,而是谢家家主知道不知道吧。”子瑾挑起地的下颌,细细地端详。 “说来,如不是那一次出使,我大概还会被你瞒下去,不过想来紫衣也早知道了的,否则怎么会帮你瞒得滴水不漏,哼。” 言语间已经有了森然冷意。 清河莫名奇妙,她个被细作暗算的肉票,还没生气,这位在气什么? “你打算拿这件事来威胁我又何必跑那么远的路?” 子瑾挑了下眉为她解开手上的绳索,懒洋洋地道:“因为我改主意了,等到有机会当上二楼掌柜的时候,鄯善大约也已经和凉国一样没了。” “难道莫纱王子打算拿我来威胁秦国?”清河相当无语,真是奇思妙想。 她活动了下手腕,手上虽然垫了带着活血药物软巾子,但是瘀痕早已因为接近两个月都这样捆绑,早已一片深紫,肿起来了,正是皱眉间,却见子瑾轻柔地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沾了药帮她揉槎。 清凉的药膏一触碰到皮肤就融了进去,极其舒服。 “不必大费周章,平阳太守就算不心疼自己的亲姐姐也会心疼情人,总会想出点办法。”子瑾挑眉嗤笑,眸光里的阴火又跳了一下,冷洌而诡谲:“或许这未必不是个可行的方法,听说奏国的陛下,甚为宠爱那位才貌皆为绝色的平阳太守,又听说,昔年清河公主宠爱更甚平阳太守,总之只要你在我手里,总是副好牌。” “你也知是曾经,我要能在那混下去,何必跑出来受罪。”清河试图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不轻不重地钳制住。 她索性不动,抬眼看着子瑾淡淡道:“我以为子瑾与我就算未必有情,总有恩义。” “恩义?”子瑾慢慢靠过去,直到将她半覆盖在自己的阴影里,用极好听的声音问:“恩义,值几个钱?” 清河一顿,很诚实地摇摇头:“对于你我而言,不值钱。” 所以嘛,她也只是装装忧郁青年而已。 “你倒是不惊不诧,水青,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像事事都在掌握,便是遇凶也能逢凶化吉,真想见见你惊慌失措的样子。”子瑾伏下身子,如曾经做过的无数次般,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清河的唇,幽幽的绿眸里显出曾经的媚色。 他温热鲜红的舌尖轻佻地舔着身下人的唇,湿润上面干裂的线条,直到整张唇濡湿又柔软,又探入地唇间一点点地挑 弄里面鲜嫩如贝肉的口腔嫩壁。 清河并不拒绝他的挑逗,似乎取悦了子瑾,他笑道:“怎么,今日不再拒绝我为司徒瞻守身么,也是,我们掌柜永远知道情势比人强该做什么。” 这两年她已经几乎不再允许子瑾轻易地碰她,只是唇齿间早已熟悉他的味道,此情此景,再做排斥状就是所谓——矫情。 她桃眉:“你要亲就亲,哪来那么多废话。”说着不客气一口咬上他的薄唇,吮上他的舌尖,或轻或重地恶劣挑弄吮咬,有淡淡血腥味溢出来,搏斗般的凶暴和靡丽。 唇齿相缠间,亦直吻得子瑾唇角濡湿,眼神迷离,地轻笑戏谑地舔了一下他的唇角:“昔日泰始皇喜吃一道菜,以秋冬季黄河冰封后,河上凿冰洞所捕之鲤鱼为原料,秋冬鲤鱼沉眠身上脂肪肥美,鱼肉细嫩,却只取那整条鱼上一条鲤鱼舌,冬日鲤鱼难捕,上干鲤鱼才能做成一盘菜,又谓之美人舌或西施舌,那道菜怎么比得上如今子瑾这条美人舌。” “你……。”子瑾颦眉,迷离幽绿的眸子蓦地闪过一丝光,手下瞬加扣住她的下巴,身体却瞬间发软下去,已经被清河抱在怀里。 “啧,子瑾,你天生就是被人抱在怀里疼的,何必做出这副样子招人。”清河轻佻地抚摸着他柔韧的修腰,满意地在他眸里看到愈发明显阴焰和杀气。 她本来就不是善人,被背叛的滋味儿并不好受,估摸出子瑾最在意的痛处,跑路前也非得戳上两刀才解恨,看到子瑾眼底一闪而逝的痛楚,也直接忽视。 “看看你这样子,生生一支碧玉牡丹在怀,我这女儿身自然也甘拜下风,你看不出来也不奇怪呢。”清河又促狭地亲了下他的唇角。 可惜,佛主说——老子一向不庇佑得寸进尺的家伙,阿弥陀佛。 于是地还没得意两分钟,帘帐的门一挑,女子带着奇怪腔调尖叫声响起:“啊啊——!!” 尖利的声音,顿时让整个营地沸腾起来。 第九十五章 犯贱 上 清河暗叫了声要糟,随手往子瑾腰上一摸,摸出他常带在身边的一把嵌七宝鎏金匕首,抖开刀鞘就在帐篷上一划,夹着子瑾往外拖,果不其然,刚才在黑暗中就听到马打响鼻的声音,估计这马绑在离帐篷不远处,现在爬出来,便看见马群果真绑在不到五十米开外。 她赶紧连拖带拉地把子瑾夹着,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刚把一匹马的马缰拿在手里,身后就已经有响动了,清河下意识地头也没回地一低头,一把亮晃晃的锋利小刀贴着头上过去,原本绑着的头发刷地一下全落下来。 她猛地回头,手里的小刀子贴着自己的肩膀滑出去,人回头时候,刀子已经咬在子瑾的脖子上。 “要动手么?” 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头散落的长发甩开一片飞舞的黑纱,映衬着皎洁如月,清艳到极致的脸庞来,仿佛她手里那一柄漂亮又冰凉的刀子化作了人形兵器,炫目得让冲上来的守卫们呼吸一窒。 “你想去哪,鄯善的客人。”为首的蓝灰色眼睛的男子最先回过神,粗旷深邃的脸上带出一抹奇异的笑。 “不好意思,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中间还有个不成器吃喝嫖赌样样俱会的老公……哦……夫君,不回去不行。”清河说谎话的时候,从来面不红耳不赤,何况这样随口胡诌,倒让一群人愣了一愣。 “客人要回去,我们鄯善人也不会强拦着,只是您怀里的那个是我们的一位王子,挟持了王子的客人,就不是客人了而是犯人——上!”为首的男人原本平缓的口气到了后面陡然一变。 看着冲上来的人,竟仿佛完全不顾及她还狭持着子瑾,刀枪已然探过来,清河冷哼一声:“贼喊抓贼!”早已抓住了乘刚才说话间接下来的缰绳,松了子瑾的手,脚尖同时在他腿上一踩,一个鹞子翻身顺势上马。 “好身手。”一声赞叹在身后响起,可惜不怀好意。 同对一只凉腻的手已经搭上她的小腿,下一秒,便是狠狠一扯,身体便彻底失去平衡,狼狼地跌下来。 所谓摔的七荤八素,大概就是她现在这模样了。 胃里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不过她自打被抓到这里一直没吃什么,吐不出东西,只整个人趴在那里不得动弹,等那阵眩晕过去。 妈的,早知道刚才就给子瑾这混蛋下重药了。 一只手探下来粗鲁地抬起她的脸,清河不得不抬起脸,对上一双带着丝兴味的蓝 灰色眼睛,这个男人,看起来是他们的头儿。 “莫纱,你带来的这个娘们儿有点意思。”男人咧嘴一笑,像一种叫做烧刀子的烈酒,堪称醇烈,却莫名地有种冷酷的味道,清河颦眉,不客气地推了推他。 “喂,你离我远点。” 男人愣了一下,这推他的一把不算重,她的脸上也不像常见的女人脸上那种害怕与厌恶,而是——嫌弃?! 答案很快出来了。 “你身上有股怪味道,子瑾呢?”她拍拍衣袖,慢吞吞地做起来,一眼就瞄到蒙汗药过去后,正直挺挺地站在灰蓝眼男人身后的子瑾。 清河毫不客气地朝他伸出手:“子瑾,抱我,腿摔疼了。” 什么叫脸皮厚如城墙,这就是完美的例子。 众人无语,目光无意识地在子瑾和灰蓝眼晴男人身上溜达了一圈,灰蓝眼睛男人的脸色却已经是又青又红了,怒色顿起:“你……!” “莫邪王兄,不要着了她的离间计。”子瑾冷冷地道,背着月光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语气阴沉。 清河轻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如月般清美,看向面前的男人:“原来是鄯善太子殿下——慰畲莫邪,幸会幸会。” ‘……,。”莫邪一愣,忽然见眼前利光一闪,瞳孔顿时散大,过近的距离无法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刀子就要咬上自己的脖子。 只是一瞬间那刀子伴着女子一声闷‘哼叮’当一声落地,面前的女子已经被子瑾反扭了双手扛上肩头,大步离开。 “王兄,中原人多狡诈,小心了。” 西域环境艰苦,男儿多崇尚彪悍之风,众人难得看见那一向看起来美弱甚于女子的小王子竟有这般男子汉作风的一面,皆是一愣,随即吹出阵阵如尖利狼嚎般暧昧的哨声。 莫邪看着隐没在帐篷里的人,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咚”地一下子被摔下地,好在她身手还算敏捷,又有柔软羊毛垫子缓冲了力量,才没再像之前那样被子瑾硬生生扯下马摔个七荤八素。 “拿热水来。”子瑾冷冷的声音响起,清河这才留意到他们原来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帐篷,原来的那个侍女正是打算将热水桶扛进来才发现她打算逃跑。 清河眯了眯眼,莫名地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你要做什么?” “每次都是掌柜伺候我,这一次, 就让我伺候掌拒的沐浴好了。”子瑾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一笑,眸底的阴焰像一簇诡异的妖花,顺带手微微一扬,只听咔咔两声。 她怔然地看着自己手上被铐上的东西,竟然是一副打造精致的手铐,不由怒起:“慰畲莫纱……!” “掌柜的,还是唤我子瑾好了,是你教我,有人敬酒不吃的时候,那就用罚酒了。”子瑾扯住她衣襟的两边,毫不客气地一撕,布帛裂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异常的刺耳,胸口一凉,清河下意识地一缩,却被整个人一抛,扑通一声扔进水里。 虽然她是很想沐浴,但直接身不由己地被抛进水捅里,又撞到桶子壁,痛得呲牙咧嘴,清河呛了好几口水才冒出头,杀人的欲望都有了。 “妈的,我是这么帮你洗澡的么?” 子瑾勾了下唇角,捏开她的唇,指尖毫不客气地探进去:“一路上我绑着你,就是为了防着你身上带着这些毒药、迷药,想不到却还是漏了你牙齿里的,这些东西还是不要随便带着的好,免得伤人伤己,且洗洗干净吧,水青。” 她的怒骂与挣扎却换来营帐外异族男人们的诡异又大声的欢呼。 好不容挣脱开子瑾在自己嘴里扣摸的手指,清河敏感地发现不对劲,周围的声响像是整个营地的男人们都包围了过来。 “不用怀疑,水青,你有把死人气得从地里爬出来的本事,劫持鄯善的小王子,试图刺杀鄯善太子,本该是被鞭刑后,剥光了挂在沙漠里放血喂秃鹰的。”看着清河的脸色变得不大好,子瑾撩起她水中的长发,慢条斯理的道:“但是还有另外一种惩罚方法,伺候完这里所有的男人……。” “那你就等着鄯善变成一片死城。”清河挑眉不动声色地扯下发丝遮住自已半裸的身子:“子瑾,你是我教出来的,难道这一点都看不明白么,别说继承楼兰王位,就是坐上这二楼的尊位都不可能。” 一个人若能忍下奇耻大辱,又富才华,除了野心,没有什么可以可以为之做更合适的解择。 子瑾眼神愈发的阴鹜,压下心底陡然生出的气怒,这个人凭什么还能这么旁若无人说出威胁话语。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片刮,子瑾忽然放松了紧抿的唇,碧绿的眸子也眯了起来,居高临下清河:“我怎么舍得让水青去伺候别人呢,连我都没有享受过的,苏掌拒的滋味,不过没办法,谁让你这么不听话,惹出这些事,你身份特殊,只要伺候我就是了。” “伺候你……?!”听起来真不是什么好主意,水青看了眼周围,薄薄的帐篷灯光命令,从外面看里面的一举一动如皮影戏般异常清晰。 “这是对待冒犯皇族的女人的惩罚,如果不让营地里的人看着我怎么上你,就去伺候所有人。”子瑾逼近她,让她看清楚自己眼底森冷阴沉的幽焰,叹息似地:“这是你自己选的,连我也帮不了你,你不是一直怀疑我能不能抱人么,嗯?” 清河看着他,轻嗤:“子瑾,你是在公报私仇么?” “你讨厌我么?”子瑾拦腰一抱,将浑身湿淋淋地清河抱出桶外,包好放到软羊毛毡上,顺带将那她手上的银铐直接用刀钉在木栏上。 “我不讨厌的人很多,难道在你们眼里,我真的已经没节操到把不讨厌的人都能弄到床上去么?”清河苦笑,挣扎了一下,无果。 养了支绿色毒牡丹,这下可好,自已被毒得人仰马翻。 “你不爱司徒,却可以接受他,甚至连慕容冲都可以成为入幕之宾,我难道不可以么?”子瑾很有耐心,慢茶斯理地剥开她身上的毯子和零碎的衣物,他喜欢品尝她无力抗拒的这种感觉。 清河顿了顿,轻道:“如果我说,这三年,他们从未碰我呢?” 子瑾蓦地一怔。 若说阿麟是爱她,重她,敬她,那么凤皇……她真的不懂,三年来他亲自送来他血制的新鲜药引,她每次受盅蛇影响情动,他却从未真正的再抱过她,夜夜都只拥着地入睡。 每每夜间醒来,却总能见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眸光——极尽温柔。 让她厌憎的心情,每每动摇。 子瑾忽然笑起来,嘲弄又讥讽地弯下身子,挑起她的脸:“听好了,那是他们蠢,想要的东西就要,犹豫了只会被别人抢走而已,我和他们不同。” 第九十六章 犯贱 中 “子瑾,你喜欢我么?”清河索性放弃抵抗,看着他忽然问。 子瑾顿了顿,与她对视片刻,碧绿到妖异的眸底闪过一丝讶光:“想不到水青也会问这些寻常女人问的问题。” 清河笑笑:“这个说法太文邹邹了,那么我们俗气点儿,我只想知道你更喜欢上我一点还是鄯善的王位一点。” 子瑾单手撑在她脸颊边,几乎是贴在她唇上吐气如兰:“这次统帅大军压境的虽是征西大将军吕光,帐中谋划主幕僚却是慕容冲,我答应了慕容冲,保你平安却没有说会不动你一根寒毛呢。” 清河一怔:“凤皇儿他……。” “没错,就是你的凤皇,他甚至答应亲自前来我大营,你猜猜,若是吕光知道,他孤身入敌营,是为了解救他身为南朝探子头儿,会怎么样?”子瑾慢慢地品尝着她的细腻的唇瓣,一点点儿地下滑到她白玉般细腻柔软的胸蕾上,狼狠一吮:“还真是痴情一片。” “你……呜。”一阵痛酥让清河蓦地弓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门防失守。 “很软,很香,难怪水青从不在我面前脱衣,是怕我吃了你么。“子瑾箍住她的细 腰,将自已的坚挺抵在她腿间那片柔软湿润上慢慢地磨蹭。 “子瑾!”清河声音有些僵冷。 有种人是所谓蓝颜知己,他们在公事上,生活中可以亲密无间,配合默契,只若是上了床,便成仇,子瑾这样这般性子,碰上凤皇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 “水青,你讨厌我么,你说过建康城中惟子瑾最美,那么我美还是慕容美?”子瑾眼角桃起丝魅意,慢各斯理地延着她平坦的小腹抚摸,怎么会被这具柔软的身体骗过三年,就算彼时他仍旧年少…… “我……。”她刚想说话便听见围绕在帐外的喧嚣声小了不少,带了些其他不同的声音,细微间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子瑾忽然从自己身上抬起头,似并不惊讶地懒懒拨了下他的长发:“动作真快,才发出讯息给他没多久,就到了。” “凤皇!”她心中一喜,便要推开子瑾坐起来。 看着身下的人,漂亮的星眸中瞬间带上了熠熠光彩,子瑾绿眸阴了阴,一把按下她,冷嗤:“你想让他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么,但是,别高兴得太早,慕容冲八成是为了劝降之事。” “劝降?”清河一怔,蓦地忆起这些年符坚遵守景略的遗嘱,加强练 兵,重于内政,若暂不能与晋朝为敌,必定要往西北扩张,自汉起要踏平西域诸,曾经的楼兰亦为如今的鄯善从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因为此处离凉州极近,可为供应补给的重要后勤。 “鄯善虽人少弱,可是民风彪悍,如今中原大乱,鄯善怎么肯屈居于同样非汉人的氐人之下?”子瑾转过脸,眸光里忽然多了一丝不怀好意。 “当初秦国发动大军灭凉的借口,除了他们暗害了王司徒大人,还有无理箭杀秦国使节,可我依稀记得王司徒好像一直都想让慕容冲下地府陪他,只是符坚陛下不知因了谁,才没对慕容冲下手。 王兄曾有爱妾便是被氐人贵族所抢,最是憎恨氐人,若慕容冲为了你冲扰了我们鄯善的‘仪式”王兄一定会很高兴,有如此这般名正言顺的借口,出一口心中的恶气,哦,对了,符坚陛下大概也只能‘遗憾’给与他追封和国葬了吧。” “尉舍子瑾!”清河咬牙切齿。 从来没有过一次这样,只想一口咬死面前的人。 “嘘,小声点,你的凤皇儿就坐在我们前帐呢,只隔了一层布幔……。”子瑾看着她染了怒火而愈加明亮的眸子,心中除了快意,却还有更深想要撕碎什么的躁怒。 “你心里的人是他么?”他长腿一弓,腰狠狠第一顶,坚挺得发疼的花茎毫无预兆地闯入那片柔软。 即使有前戏,却因为怒气而紧缩的身体被硬生生打开,让清河瞬间难忍地仰起头,般声略尖的呻吟生生卡在喉间,她毫不客气地一口狠狠地咬在子瑾肩颈处的肌肉上。 妈的……呜! “慕容大人,怎么了,看不上我们鄯善的酒么?”尉舍莫邪灰蓝的眼睛带着一丝疑感,紧紧地盯着面前忽然停下手上酒碗的人。 凤皇淡淡地一笑:“楼兰的葡萄酒自然是天下一绝,王太子多虑了,只是……。” 他抬起眼,目光掠向自己的身后的帘帐:“下官方才似乎听见这后帐里有什么声音,鄯善的勇士们不知为何也都这般格外兴奋?” 尉舍莫邪嘿嘿一笑,眼中闪过阴邪的快意:“那个么,只是一种传统惩处的仪式而已,让不知好歹,胆敢冒犯了我王族威严的女奴知道我鄯善大漠勇士的勇猛而已。” “哦?”凤皇挑眉。 他亦听过沙漠民族从来都是凶狠异常,女子出行皆以纱覆面,亦更像是私人财产,若是敌对部落或者国家的女子落入他们手中,绝对 是不只是女奴这么简单。 “没错,那女奴生得异常美貌,若是她伺候完我们,贵使想的话,亦可让她来伺候您,怎么样?”听莫纱那小子说那女子与面前这秦国使节关系非同一般,尉舍莫邪期待着面前这娘娘腔的使节亲眼看到送到他面前还带着别的男人痕迹的情人是什么表情。 一定大快人心。 他和帐内的心腹们互看一眼,彼此大笑着抱起就酒樽狠狠地灌了好几口。 凤皇垂下狭长的丹凤眼,云淡风清的柔和眉眼间,淡淡地看着面前的血红的酒液,看不出情绪。 嘈杂的喧嚷中,有细微的仿佛呼唤般的风声轻轻掠过。 他抬起酒杯,慢慢喝下。 ‘……,。” 忍耐身体的折磨,并不是太因难的事。 难忍的是,喉间的声音,想要叫出来的那个名字。 “为什么不叫,因为你爱的人是他?”即使才初初进入一一小部分,就被卡住,可是子瑾很有耐心,紧紧贴着她柔软敏感的耳边喑哑地低喃,一点点地坚定不移地慢慢将自已一分分地深入那片柔软紧致。 “不……不是……的。”她紧紧地闭着眼,压低了声音,咬牙道。 彼此都在忍耐,等待对方投降。 每每提到那个人的名字,让身下的人儿越发的收缩身体,那炽热柔软与滑腻,绞得他如在天堂与地狱边徘徊。 可他依旧如憎恨自己的每每提到那个名字,她如此明显的反应,即使地拼命否认。 哪一天,哪一天,我的名字能让你有这样的反应呢? “水青也会有不敢承认的时候么,你心里的人不是他,又何必在乎他会不会有事,会不会看到我们现在的样子?”子瑾冷哼,抬起她柔软微颤的腿,狠狼地一挺,侵入到最深处,他喜欢看那颤抖的可怜的羞涩花瓣无助地深深含住自己的坚硬。 清河索性闭着嘴,紧紧地闭着眼忍得一头是汗,只是那样倔强又脆弱的美丽看在子瑾眼中,却只平添了想要彻底将对方剥皮拆骨的欲望。 身体的惬意与抵死缠绵的欢愉和心头的憎厌形成鲜明的对比,所以不想让她好过。 汗水从自己的肌肉上滑落下,滴在她娇嫩的蓓蕾上,宛如露珠般,要融进身下那具美丽微颤的身体。 子瑾低下头,扣住她挣扎的腰肢,伸出艳丽的舌尖轻舔弄面前雪白上那娇 嫩的粉色樱桃,绿眸妖魅:“你说他知道不知道你就在离他不到一米之处呢,姐弟连心,说不定他有所感觉呢,要不要试试叫他?” 忽然间,很想让那个男人看着水青在自己怀里,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猛地抓住她被手铐绕在床头的手向帐幕探去。 不!清河暮地睁开眼,死死地缩着手,眼角濡湿地近乎哀求地看着他。 子瑾顿住手,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你在求我么? 这模样虽然依旧碍眼,却是第一次,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那么柔弱的模样…… 他暗叹了一声,收回手,指尖灵活又亵玩地在清河的身子抚摩。 本是欲海高手,他熟知女子或者男子身上的弱点,只需要花茎略略放缓了动作,轻磨蹭着,看着地蓦地一僵,便知道一定在她敏感的体内形成很大的感觉。 是不是和他一样又酥又麻呢,想要看她在自己怀里绽放的模样,一定狼狈又可爱。 “何必要这样,若是没有慕容冲,你会接受我的不是么?我们差的也只这最后步而已不是么?” 他覆下身子紧紧地贴在她身上,盅惑又爱怜地轻喃。 清河咬着唇,淡淡水雾浮在嘲弄的眼中。 呵…… 人还真是犯贱,明明就是拒绝的事,也可以从这样的行为里感觉到快感。 子瑾说得没错,是她自己一开始就未曾拒绝他这般亲密,再来矫情,未免可笑这就是所谓种因得果。 只是……她目光停在帐外的细细光芒处。 她没想到自己会为凤皇忍耐到这一步,那是……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 第九十七章 犯贱 下 “完事了?”刚穿了衣衫出外帐,莫邪不阴不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让子瑾的脚步顿了顿,他将腰带缠好后转过身子朝莫邪微笑:“王兄不是在招待来使么?” “呵呵!”莫邪灰蓝的眼睛里膘向帐内:“好东西当然要兄弟们一起分享,你去招待那个娘娘腔就好,我也好泄泄火。” 不知道那个大美人偿起来味道如何,不过看着子瑾这小子一脸惬意的模样就知道,味道必定不错。 “王兄。”子瑾身体一闪,手已经桐在他的肩膀上:“这样不合适吧。” “怎么,舍不得那个女人?”莫邪被拦住,阴沉地冷笑:“既然不舍得又何必将她弄来,既然抓来了,所有敌人的女人都是我们鄯善的女奴!” 有些人是没脑子,有些人是色欲熏心,他这位王兄恐怕二者都占了。 子瑾暗叹,莫邪进去,十有八九会被清河利用,建康之妖的名头可不是说假的。 何况,他不想让其他男人看见清河情事后的模样,足以让男人只想死在她身上。 “王兄,您觉得一个女人重要还是我鄯善的复兴重要?”子瑾慢条斯理地道。 被一句话噎住,莫邪脸色愈发不好看,只得愤愤道:“好,那就如你所言,让那个女奴出来伺候我们的‘贵客’吧。” 子瑾暗自冷嘲,如果慕容冲真是符坚脑骨之臣而非别国王族,水青又真是他名正言顺的情人,被这么羞辱,恐怕慕容冲早已冲冠一怒,领着秦国士兵踏平鄯善这个小营地。 就像他们先国楼兰被汉朝屡次侵略一般。 最初他那么说,也不过是为了应付一下莫邪愚蠢的报复心,想不到他竟然真的当真了。 …… 不过这世上可没有如果,就算满足一下他亲爱王兄的报复心,和自己每次看到那个一脸淡然男人的厌恶,想必也是有趣的事。 子瑾碧落眸一弯,轻笑着一副恭敬模样:“谨遵王兄旨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可怨不得他被水青耍人的坏习惯感染呢。 …… 铺着沙狐和狼毛皮的主帐内,带着妖娆的鼓乐间,是薄纱蒙面的大漠舞娘摆动着自已妖娆赤裸的腰肢不停地扭动着,细细的金色铃铛晃动出迷人声音。 “王兄。”子瑾微笑着跨进帐内。 “莫纱,来,这是秦国的使者 ——平阳太守,咱们的贵客,大漠之子当然要好好地敬我们的客人三大杯!”莫邪站起来嘿嘿一笑,一副爽朗大方地模样拍拍凤皇的肩膀,目光却紧紧盯着子瑾的身后。 “叫清奴来伺候我们的客人。” 众人顺着他的身后看去,皆是一怔。 深栗色的微曲长发在夜风轻扬,皎洁月色映照出一张半掩在水晶流苏面纱下清艳若月下香的冷色玉面,黑钻般子夜色的美瞳含嗔带怒,似一团月色冷焰在燃,却愈发显得地清艳无双。 窈窕修长的身段裹在楼兰刺绣银色裹胸上衣,露出一段不盈一握的纤腰,下身一件轻纱窄袖凝白月光丝缎如流水般倾泻到脚踝边,一双长腿虽不见毫分却曲线毕露。 所谓佳人,不过如斯。 环视了一眼呆滞的众人,子瑾低头咬住清河柔嫩的耳垂轻喃:“真不想不想让他们看见水青的样子。” “尉畲莫纱,你总会后悔今日的所为。”清河深呼吸一口气,眸光冷然地回道, 说罢,也不待他反应,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径自踏进帐内。 她用标准的楼兰女子的礼仪对着在座的人行了礼,便在众人尚未回神的时,泰然自若地走到客座边,对着凤皇微微屈膝躬身,轻笑:“使节大人,由小奴来伺候您。” “楼兰多美人,如今本官算是见识了,小姐不必多礼,请。”凤皇亦只是丹凤狭眸中掠过一丝淡光,便温文尔雅地道,从容让出身边的位子。 让她优雅坐下,偎依在自己身边,无端地默契。 看着她安然坐在凤皇身边,一个飘逸绝尘,一个清美无双,竟似无双俪影,喧闹光影间,仿佛隔开一个自成的空间,旁人丝亳不能介入。 一丝阴霾的纹路在子瑾唇边浮起。 若说,他已经后悔了呢? 只是,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如何甘心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好戏,莫邪不怀好意地端起酒杯对着凤皇道:“使节大人可真有福气,这清奴一向是我王弟的私奴,只是冒犯了我和王弟方才受罚,方才使节大人不是听到我们后帐内的销魂声么,使节大人若是愿意,最好现在乘着她还干净,好好享受一番,若是迟了……。” “若是迟了,如何呢?”凤皇抬起凤眸看着他。 不知为何,这娘娘腔的使节看起来比女人还美,又斯斯文文,却让他感到有种怪异的畏惧,莫邪定了定神 ,阴冷地一笑:“迟点,她就要伺候完我们帐子里所有的男人。” 清河垂着睫羽,如老僧入定般。 只是心中却莫名的一刺,不想去看凤皇的表情,彼时,他听到了她的声音么,为什么没有任何行动,是没有认出她么? 还是…… 正是怔神间,却感觉有人正粗鲁地一推自己,她回过神,方才发觉是站在身边的鄯善侍卫正一脸垂涎地看着自己。 “怎么,贱奴,本太子叫你先脱了衣服好好跳只舞伺候我们开心,不愿意么,不愿意现在就让你去词候外面的士兵!!”莫邪粗糙含怒的声音炸雷般响起。 扫了一眼帐内众人,男人们毫不掩饰的猥亵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仿佛像是狼群看着砧板上的一只羊,仿佛她早已被剥光了,只待享用。 而子瑾脸色阴沉地正打算开口向莫邪说什么,而身边的人儿,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清河立即微微眯起眼,抬起头,细碎水晶帘后的红唇勾起一丝清魅笑意:“遵王太子的旨意。” 说罢,她立起身来,施施然走到帐中间,比了个手势,演奏的伶人随即吹起靡丽的音乐。 子瑾的目光闪了闪,掠过一丝异芒,没有阻止,唇边勾起嘲弄的笑。 绊着胡笛勾人的音乐,清河足尖一点,慢慢地抬起腿,轻巧却极具力道地一个后踢,银色流水般的裙子旋开曼妙的银花,柔韧的身子折起,翩若惊鸿般地跃起。 雪白的细腰扭住灵蛇般曼妙姿态,妩媚的眼清凌凌地扫了一眼痴迷的众人后,定在上座的莫邪脸上。 莫邪只觉得被那目光一看,伴着雪脚踝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几乎仿若勾魂铃般勾走人的魂魄,浑身燥热,只想把那场内的妖精立即压在身下,好好地疼爱。 可这形形色色目光中,只得一道让她觉得如芒在背,虽然凤皇的目光如此幽深淡然。 “脱,脱啊!” “快脱!” 已经有男人忍耐不住躁动,鼓噪起来。 清河也不恼,只缓缓地撩起裙摆,优雅地一撕,露出大半裁雪腿,将裙摆一别,别在腰上,一个胡璇轻跃,足尖在地上轻灵一点,竟若蝴蝶般翩然落向莫邪的怀里。 莫邪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搂,只觉得接住一片温软芳馥,骨头都要酥麻了。 “美人……。” “美人如玉, 剑如虹,太子殿下的剑可是把好剑。”清河娇笑窝在莫邪怀里,只是手里早已一把镶满宝石的利刃咬在男人颈项上。 “割断人的喉管想必很快,血花一定会‘嘭’地一声溅出来,很美。” 分明笑颜胜花,言语间血腥却让众人彻底一寒,所谓蛇蝎美人,不过如此。 莫邪惊得一身冷汗,只死死地瞪着怀里的人和原本佩在腰上如今却致命的刀子:“你……你……!” “快来人……护驾!”帐外早有侍卫闻声立即围住了大帐。 “麻烦太子殿下送我一程,哦,对了,让您的走狗离我远点,我很容易受惊的,我一受惊,通常就手软,这一手软……呵呵。”清河毫不介意地让他见识到自已手软的下场。 人蠢通常就自作孽,不可活,能踏进同一条河流两次,这位王太子估计也属于短命鬼。 刀锋咬进半寸,鲜红的血液顿时淌下。 所有人再不敢多动半分。 “最好快点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好,王太子殿下大概不会喜欢喉管和爱刀亲密接触呢,这血再这么流,太子殿下可吃什么都补不回来。”清河笑眯眯地给出好心建议。 子瑾站在帐外看着她一把捉着捆得如猪般的王太子丢在马背上,驾马远去的冷静背影,再扫了眼,冲出去跟在她身后的慌张骑兵和一团乱的营地,嘲弄地勾起唇角。 原来她撕碎裙子是为了方便行动,从来都这般惊世骇俗的行为,在她身上却只觉得惊艳。 色字头上一把刀,那个人的舞是这么好看的么? “使节大人,你去哪里?“身后传来惊呼,子瑾侧脸只看见一抹惊鸿般的白影如离弦之箭般地驾马冲出去,风里只传来他不愠不火的声音。 “王太子被挟持,身为友邦如何能坐视不理。” 两人目光一瞬间交错而过,一个复杂,一个淡漠,却都冷如刀锋。 …… 一队商旅般的马队栖息在沙山边的阴影中吗,只是却比所有商旅显得更训练有素地铺开成战事防卫圈,将中心的帐篷围在中间。 “三爷,很快就到鄯善的前锋营地了,潜行探子刚回报,鄯善营地里出现异常的大骚动。”蒙面的高瘦男子对着站在营地边观望月色气势沉稳的男人禀报。 “赵素,命人再探,这次我们前来之事不能被任何人发觉,鄯善王如今处境尴尬,若是我们商缔 和约之事被人发觉……。”符坚声音陡然顿住,目光凝在不远处沙山上一抹银影身上。 那是…… “似乎是鄯善骑兵在追捕什么人,不过那个方向可是流沙地,有去无回。”赵素皱眉,他们所在地极其隐蔽,不担心会被发觉,他早带着沙漠老向导将这一带勘察清楚,那片是新形成的流沙死地。 “流沙地!”心神莫名不定,那种熟悉的感觉让符坚很是烦躁,立即向外走去:“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