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水草》 第一章 开始之前 水草站在公园的岸边,她有着和天上云朵一样色调的头发,是阴天的云朵。阴天有层层叠叠的云朵,有青蓝,灰黑的颜色,漂浮在桥上的天空中。水草打桥上经过,迈下青石桥的时候,抬头看见了天上层层的云,像梦一样穿过她头顶的天空。 脚下的水泥路是生涩的,只有桥上那一段光滑平整,沿路是整齐的柳树,柳叶的绿意刚刚好,既脱离了青涩,也没有盛夏的凝重。菱形的水泥砖沿着草坪的边缘向前不断延伸,砖缝中间冒出细密的青苔,洁净似有泥土的气味。水草穿过公园里络绎不绝的人流。公园门口的路上有很多店铺,都用着统一的深褐色木板标注店名。这条路上种着一种树,有着高大粗壮的躯干和细小绵密的树叶,抬头看上去,可以看到无数星星点点的细小叶片,还有比叶片还小的天空间隙。水草看见,树身上的金属牌子上写着:丝棉木。思意绵绵,思慕绵绵,多少绵密厚实的情绪写在这三个字里,水草觉得,思绵,这个名字真是贴切,如果不是那么高大的躯干,没有办法承载这么多的思念。 丝棉木的树冠下,是方形的石砖路,整齐平实,这样的砖随处可见,但铺在路上莫名让人心安,虽也是不平,但踩在上面心里却踏实,也许正是因为石砖那普通的样子,所以让人觉得特别熟悉。那细密的排布是带着认真劲儿的,就像那些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方砖是认真对待自己铺成的这一段路似的,有着十足的诚心,石砖那平头平脑的粗厚也是顺着人心意来的,冲着一个踏实,也多少有点给人安稳的意思。石砖路的两旁一边是马路,一边是草坪,留给人走的地儿所以窄了,来公园的人一路,从公园往外走的人又是一路,来来往往的人打这不宽敞的石砖路对面过,又是觉得有些拥挤,同行的人也是不能并肩走了,只得分开来避让着对面过来的人,因此这段路又显得有点儿促狭。 走出这段路以后就出了公园。公园门前的小路口,有卖烤红薯的,还有卖给小孩花花绿绿气球的,都是推着自行车或是三轮车的小贩。至于其他,还有一些卖手链钥匙链小零物的小摊,商品摆或堆在地下的白布上,行人经过的时候就可以一目了然。路口的左手边是一家比较大的文具店,刚开张不久,水草有时候钻进去看一些皮筋和钥匙链。路口的右手边是一家两层高的饭店,一楼在早晨的时候供应早点,豆浆,油条,油酥饼,老豆腐,最经典的那几样。至于饭店的招牌她却从来没有留意过。 大多数时间,水草走到这个路口是往右手边转的,不过这一天,水草在路上遇到了白衣。他穿着黑色的t恤,宽松的牛仔裤,修剪整齐的头发,不是那种最常见的圆寸,他的头发稍有些长度,但是修剪自然匀称。即使没有穿校服,也能看出来他是附近高中的学生,挺拔的个头稍显单薄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很清爽。 水草看见他,他把手掌伸到比肩膀稍稍高一点的地方向她打招呼,这是一个很熟悉的招呼,甚至不需要添加笑容作为润滑剂,因为不需要,无论有没有笑容,见到面就也无所谓了。水草走过去,正好停在白衣面前。 两个人对视了两秒钟,倒不是火花四溢的那种,更像是一种问候,少了寒暄的仪式感,距离感以及甜腻味道。 这条街上种着看不到边的银杏,都是不高的挺拔的银杏树,扇子一样的叶片,树干挺直清瘦,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沿着街一棵一棵整齐排列下去,大有清爽整洁之意。银杏新栽不久,那整齐划一的样式里带着小心,也带着一丝不苟的精神,是为了这一条街的整洁齐整费了心思的。 白衣低头看见水草穿了一双灰色的帆布鞋,鞋边缘的白色明亮没有一丝泛黄,那是一双崭新的鞋。白衣想水草穿着这双鞋踩过公园草坪边的水泥砖路,觉得那应该全世界只有水草这样做,才是她的感觉,像一阵夏天午后的风吹过的气味和触感。 白衣是这样的男孩子,有干净的面庞和笑容,在大多数的时候看起来稳重内敛,有着不张扬的说话方式和与年龄相宜的语气,眉眼细长,拥有和性格一样清爽俊朗的外表。喜欢长跑,也喜欢篮球一类的对抗性运动,平时沉静,在赛场上反而有截然不同的强势风格,既是一种矛盾,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协调以及恰到好处,仿佛是独立生长的两种性格,但彼此相得益彰,密不可分。 白衣很早就认识水草,或者不应该说认识这个词,因为在他们之间这个动作,这样从不相识的状态过度到彼此相知的过程仿佛没有发生过,从某个时刻他们看见对方,然后就像不曾分离一样在彼此身边。不需要一句语言解释这样的关系,不需要任何思考就彼此陪伴走到了这里,就像是浑然天成的一个生命形式在两个人身上的体现。 水草眼前的少年带着成熟的力量,以及孩子似的洁净澄明,高高大大的男生站在面前,却仿佛还是昨日在巷口陪她一起玩耍的男孩,水草看到了他的变化,从他不再沾染童稚甜腻嗓音的声音开始,从不知道什么时间开始需要仰视他的角度开始,从看见t恤衫下宽阔的肩膀开始,那一切的改变缓慢而透明,她忽然开始思考眼前的男生是否还是那个陪她长大的男孩,她知道那依旧是他,可是她也疑惑,分明时间的差隔让他们那么不同。或许是从某个时刻开始,一个新的,属于成年男子的灵魂进入了他的身体,然后他开始变得高大有力量,然后一切都有了不同,再不复从前。 两个人并肩走在马路上,只是沿着道路漫无目的地走,暮色一点一点在天色中增加浓度。剩余的阳光依稀停留在天边。 在这深蓝色的背景下,一切都显得更加晶莹,空气开始更加清澈,混杂着蓝色的触感,大有温柔之意,还有一丝宽容的精神似的。街边的人熙熙攘攘从他们身边经过,都带了夜晚的灰蓝色,好像他们的身上也多了一分和缓的感觉,让人觉得安心和从容。夏天的空气里有一种气息,像是河水的味道,清新,又稀薄到无法捕捉,也好像那并不是一种气息,而是一种特定的属于夏天的心情,带了使人慰藉的温热的温度,带了可人心的徐徐的风,好像是融化在空气里的心情。每一次呼吸夏天的空气,那种特殊的感觉就把人包裹起来了,每一次都觉得熟悉,每一次也都好像是和这种感觉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故事就在这一个夏天的晚上开始,水草看见白衣,是他们无数次看见对方的其中一次,从这个特征并不那么明显的时间开始。 第二章 他们的生活 水草夜晚回到家,摘下发辫上的皮筋,换上拖鞋,打开浴室的白炽灯,客厅里的钟表发出均匀的机械响声,有时候听起来像一种诡异的脚步声,那声音总是在喧嚣的时候隐没了踪迹,却在安静的时候显得格外明显。水草的爸妈已经睡了,她关上浴室的门,从镜子旁的架子上取下刷牙杯,涂好牙膏,开始对着镜子刷牙。水草看见白炽灯下的自己皮肤洁白,和白衣不同的是,她的脸上遗留下来的属于幼年时期的痕迹更加明显,这使她看起来比同龄的人略微小些。她的脸颊微鼓,眼睛明亮,头发像是细细的藻丝垂落在耳朵两旁。 牙刷摩擦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眼前清澈,神智却乏力,水龙头开合的声音决断而且清凉,不带有一丝黏连。水草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心里有莫名的空虚感,心情不被任何事物控制,也不被此时此刻占据。 水草打开浴室门,关上灯,又走到房间里打开床头灯,灯光昏暗,橙黄色把空气的温度感渲染得很舒适,关好卧室门钻进被子里,她随手打开一本正方形的图文随笔集,都是一些细小的段落,质地轻盈的话语,那个她喜欢的男生的文字印在纸上,像是一种经典的香氛,第一行文字就带给人某种特有的舒适感觉。书中的世界给她一种奇妙的距离感,就像她不属于那个空间,他的世界在纸上一点一点被涂抹出来,是一个空气柔和,天空很高,而且色彩斑斓又令人身心愉悦的地方。橙黄色的灯光洒在略微粗糙的洁白书页,房间里开辟出一个与往日不同的世界,这里很小,只有水草一个人,却是另一个世界。这样的世界,给水草无限的安全感觉。 天生缓慢的水草与生活存在着并不明显的脱节之处,每周的开始便是这种脱节最明显的时刻。如果可能,待在橙黄色灯光的房间里是最舒适的了。 周一,白衣走在教学楼的走廊里,路过水草的教室的时候,他放慢脚步往里看了一眼,没有水草,他又停下来继续打量教室里的角落,水草不在。 奇怪,怎么这个时间还不来,白衣在心里想。转身离开水草的教室门口。 水草刚刚在座位上坐下,就有人提醒她“刚才那谁来找你了。”水草抬头看了看说话的女生“啊?他找我什么事?” “没有,就是站在门口看了半天。”女生笑笑。 上午升旗的时候水草看见白衣在队伍里看了看他,距离太远没办法说话,她只是上扬着眉毛对他做了一个鬼脸,白衣看着她,是看着脸上没有表情。这时哨子声响起,身边班级的学生在他们中间把两个人的目光隔开。 白衣也无法解释这样的关系,存在在校园的呼吸之间,一些或整或散的零碎相伴时间,还有不见面时间歇性的思念。其实两个人在初中的时候曾经分开一段时间,然后考进了同一所高中,然而两个人之间,好像势必要这么做一样,就像无法克服的地心引力,想要彼此陪伴的冲动也是无法克服的。白衣记得水草小时候的模样,水草累了,他就把她背在肩上,她的发丝垂下来,长长的样子,不知那时心里是否已经有了悸动,但是在那个时刻,也许已经开始觉得相伴不易了。不是没有想过离开,但是水草曾经给他童年的感觉,就像一幅画刻在心里,如果再喜欢什么人,也一定是像水草一样安静的女孩子。心里的长发女童如今长成了少女的模样,她对于他不仅仅是一个少女的存在,因为他知道关于她所有过去的模样,所以她的存在在心里已是唯一,也许在年幼时的相伴就已经注定。 他不知道这样的关系会存在多久,也无法想象水草从少女慢慢成熟,甚至老去的模样,但是心里觉得这样的关系会像生命一样长久,因为一切,已是不可分离。 不过水草心里的白衣,好像一开始,就已经是少年的模样。说起记忆,好像是一张一张的照片,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过,但是很久之前,那个现在依旧在眼前的少年陪伴的时光却好像是一段独立的镜头,曾经的男孩因为某种命运的嘱托或是恩赐,并没有从她的生命里消失,而是长成了白杨树一样结实挺拔的少年真实地存在于生活中。 两个人因为这样的感念又多了彼此的珍重和温柔,因为回想起童年时不可把握际遇离合的感觉,又着实发觉身边人的珍贵。这在高中生里也的确是少见的,很多人因为一时的不合意而分开,或是忽略了陪伴,却不知道一转身也许就是天涯。这也许就是这两个普通的少男少女区分于其他人的一点。 故事开始于一个高中校园里,白衣的名字叫徐白衣,水草的名字叫沈溪。这个校园和所有普通的高中校园一样,每天七点的时候就开始有学生陆陆续续往学校走,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学校前的三岔路口上。清晨的时候,永远有三三两两的值日生在卫生区里打扫,校园里种着槐树和丁香树,七点二十的时候响起预备铃声,而校门外依旧有学生向门口赶。即使每天早出晚归,下课之后他们总有聊不完的天,体育课上有打不完的球赛,还有走不完的操场跑道。 说起白衣,虽然并不是在人群里生龙活虎一呼百应的男孩子,但还是有几个很交好的朋友的。 蓝海宁其中就是一个,蓝海宁不像蓝爸爸给他起的名字那样,像海一样安宁深沉,当年蓝国巍想给还不叫蓝海宁的蓝海宁起一个深沉宽广的名字,最好能把蓝这个姓巧妙地融合进去,在家里写了许多不同的排列组合,什么蓝海翔,在广阔的蔚蓝大海上方翱翔,蓝海波,蔚蓝大海上的蓝色波涛,最后取了宁静致远之意,决定让蓝海宁叫蓝海宁。当蓝父用姓名的典故教导海宁要宁静致远,用人话说就是安静点少到处折腾的时候,蓝海宁一脸认真的神情,眼睛里放出一种凝重的光让蓝国巍以为他已经被感动了。不过,蓝海宁既没有感慨姓名的意义深远,更没有像蓝国巍隐隐希望的那样感动于父爱的伟大。蓝海宁的心情就像听一件惊险故事,因为班里每天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就在每天早晨语文老师到班门口叫课代表的时候。课代表叫张翔。语文老师是个粗壮大汉,不过是一个长着文质彬彬的面孔的粗壮大汉,或者说是高大的知识分子更贴切,知识分子不像一些瘦弱的女老师,需要用像刀刃一样让人心惊胆寒的刻板面孔和像刀出鞘一样尖锐的声音来彰显自己的存在。他希望给同学们留下平易近人的印象,故每次到班门口,他都用比平时说话还小的声音叫张翔的名字,随后第一排的同学会大喊:“翔,老师找。”随即几个平时爱出风头的男生就会一起喊“翔,老师找。”知识分子听到同学们如此亲切地呼唤课代表的名字,不禁对自己的做法感到十分肯定,他觉得每天的这个时机正是给了张翔在班里提醒大家他的好人缘的机会。听到如此亲切的呼唤,知识分子脸上就会浮现出十分温暖的笑容,几乎要让人感动了,他看到其他同学抬起头看张翔的表情也显得分外温暖,不过知识分子大概想象不到这个时候用那句课文里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来形容最为恰当。蓝海宁每次想起这个事情都感到十分惊险,他很感动“翔”这个在现在以及很久以后都有着特殊意味的字眼没有成为父亲最终的敲定。 蓝海宁和白衣性格算是一张一弛,但并不典型,只是相比之下白衣更收敛一点,蓝海宁没心没肺点。但好像就是这点并不典型的互补让他们成了好朋友。海宁每天下课找白衣聊天,打球,晚上放学一起回家。不过蓝海宁最初和白衣做朋友目的可不像现在这么单纯,高一报到的第一天他就有点注意到白衣,这个男生坐在那里,好像个子比大多数男生高一点,皮肤白得像女生,眉毛挺浓,还有……眼睛细长,勉强算个小帅哥吧。不过蓝海宁毕竟是男生,不会像女生一样把班里的小帅哥存档备份在心里,也就那么一忽儿的功夫,蓝海宁的眼睛就从白衣转换到女生的身上了。每次遇到新的女生他总会感慨,眼睛好看的皮肤不好,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皮肤好的,怎么又像刚出笼的馒头,总有那么一点不合时宜的丰满。其实蓝海宁每当这个时候比一个意淫者更像全能的上帝,站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评断凡人相貌的瑕疵,不对,是凡间女人相貌的瑕疵,或者说凡间女生相貌的瑕疵。唯一一点不同的是,上帝的全能在于上帝是完美的,他的全能在于他忽略了自己的长相。 蓝海宁不像白衣事事有板有眼,说一是一,他心里没那么多所谓,唯一的所谓就是活得好,而活得好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招女生喜欢,为此其他做什么采取什么方式又都属于没所谓的范畴了。仅仅从这一点看,他活得比很多人可谓是不一般的明白了。活得明白的蓝海宁总是想着如何和班里的女生拉近一点关系,不过即使有机会和班里可爱一点的女孩子聊得开心,过后也没什么交集了。更别说这样的机会本身就不多,这让蓝海宁感觉有点寂寞,也有点无聊。不过最初的蓝海宁不会想到他想接近女生的动机给他带来的不是女生朋友,而是一个叫白衣的哥们。 当然起因还是和女生有关。一天晚上放学蓝海宁推着车子在路边走,前面的两个隔壁班女生拿着烤串正在路边聊天。 “我昨天去看篮球赛了,三班那个男生还挺帅的。”短头发的女孩说。 “哪个男生?”她身边高个子的女生看了她一眼。 蓝海宁听到这里几乎屏住了呼吸。昨天他也有参加篮球赛,因为弹跳敏捷,还是首发。他停下来,不过为了方便偷听,他也买了两根烤串站在一旁。 “就是那个呀,你不知道?”短发女生有点惊讶的语气充分勾起了蓝海宁的好奇心,他再一次屏住呼吸。 “我怎么知道是哪个?” “投篮进三分那个。回去以后我们讨论了半天。” “哦。”高个子女孩好像想起来的样子,忽然又坏笑道“可惜呀。” “可惜什么?”短发女生瞪大眼睛看她。 “可惜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高个子女生一边笑一边夸张地摇头。 “我就是说他帅,咱们班好几个女生都说呢,又没有想女朋友什么的。”短发女孩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赌气地说。不过除此之外那话里还有点幽幽的意思,似乎高个子女生的话确实让她有些失落。 蓝海宁经常见到这两个女生,只不过不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对短发女孩还颇有那么点印象,说起来也是个清秀的女生了。他回想刚才听到的对话,心里有点忿忿,论球技他可不输徐白衣,不过那小子运气好,高中第一次重要比赛就投进了三分,真是运气好,他一半赌气一半无奈地想。晚上躺在床上,本来这种小事海宁也是不上心的,不知怎么就又想起那两个女生了,这时候他那点怨气消了,想来想去,最后不得不承认,好像徐白衣长得帅一点,也不能算帅,估计恰好是女生喜欢的那挂。他又揣摩了一遍短发女生的那句话“我就是说他帅,咱们班好几个女生都说呢,又没有想女朋友什么的。”心里有点不平,倒不是因为他对短发女生有意思,其实除了觉得她长得挺好看没有半点别的心情,可是单单看见一个漂亮女生夸另一个男生帅,就让他感觉有点不爽了。如果徐白衣长得非常帅,那他没话说,如果他认定徐白衣不如自己,他也不会拿那几句话上心,偏偏是他觉得徐白衣和自己分明就是一个档次的,就算差点,也完全可以弥补,为什么没人说自己?蓝海宁有点不甘。 第二天蓝海宁来到教室,他走过徐白衣座位的时候特意多看了徐白衣一眼,他正在低头写题,只能看见眉毛和发梢。眉毛长得还挺标致,蓝海宁心想。不过上午最后一节课过后,蓝海宁终于承认,在世俗的眼光,特别是那些容易被迷惑的女生眼里,徐白衣应该就是比他这样的要帅一点。可惜他在意的偏偏是那些只懂得看三分球,而且不懂得欣赏的女生,而且他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好像越是漂亮的女生,越可以被归为这一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蓝海宁觉得女生们对徐白衣好像有那么一点不一样,比如说早上交作业的时候其他人的作业都是直接放在数学课代表桌子上的,只有徐白衣的作业课代表是用手接过来自己放上去的。还比如徐白衣后座的女生去打水的时候,特意问了他要不要水,诸如此类的蛛丝马迹蓝海宁接二连三地看到。不过徐白衣已经有女朋友了,那些女生再怎么对他不一样最后还不是一样?蓝海宁有点宽心,至少这小子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像徐白衣这样比较肤浅的男生,等等,注意肤浅这个词,蓝海宁并不是觉得徐白衣比自己帅,只是他帅得比较肤浅,而且人又假正经,比较迎合没有深度的女生的心。像徐白衣这样比较肤浅的男生,蓝海宁决定,还是要和他交交手。 打定主意以后,倒是徐白衣自己找上门了。“蓝海宁,二班的叫你晚上一起打球。” “嗯。”蓝海宁回答“下课以后一起去吧。”他又补上一句。这话给徐白衣听着倒是蛮顺耳的,没想到蓝海宁对我还挺热情,以后应该多接触接触,徐白衣心想。 这么一来,蓝海宁隔三差五就找徐白衣一起打球,回家,可刚好徐白衣在班里也没有一个特别铁的哥们,见蓝海宁这么热情,徐白衣很是感动,从哪儿找对自己这么好的人啊? 就这样,蓝海宁和徐白衣成了好朋友,不过让他有点失望的是,拉近和徐白衣的关系并不等同于拉近和班里女生的关系。有一段时间,蓝海宁发现迎面走过来的女生经常会看自己一眼,这变化让他有点受宠若惊,莫非是一直在家里练肌肉被看出来了?可是自己对着镜子,也并没有看到大的起色,穿上衣服更是没有改变,不过蓝海宁瞬间反应过来了,迎面走来的女生看的是徐白衣并不是他。只是徐白衣这个人还不错,做朋友也不错,以前蓝海宁总是看不上那些美女身边的绿叶闺蜜,不过现在他也有点尝到她们的冷暖了,莫非是报应?蓝海宁有点丧气。 第三章 一封信 这天,蓝海宁刚从水房走出来,有个女生过来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有事吗?”蓝海宁回过头去,女生眼睛亮亮的,“哎,帮我个忙。”声音很活泼。 “什么?” “帮我把这个给徐白衣。”女生拿出一个不大的白色信封,大概只有信纸的四分之一大小。这么主动的女生蓝海宁还是第一次见。他早上来上课本来也没什么好气,按平时他一定会提醒一下那女生白衣已经有女朋友的事实,这天他只是接过信封然后很木讷地点了点头,女生在他身后小声地说“谢啦。”不过转身以后蓝海宁还是有点后悔,如果自己提醒一句这件事也就就此打住了,喜欢徐白衣又没有罪,实在没必要让人家难堪。 最后蓝海宁决定自己处理这封信,然后找个机会告诉女生徐白衣已经有女朋友就行了。 嗯,就这么办。其实蓝海宁虽然有时候喜欢不择手段,说白了就是耍点小花样,但是看别人出洋相的事他却绝对不干,他甚至怕看人出洋相,尤其是女生。倒不是因为害怕被报复,关键是蓝海宁有一种奇怪的心理,即使是和自己没关的人出了丑,他看在眼里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那个人一样,甚至在心里有种不饶恕自己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要过一阵时间才能好了那种感觉。 蓝海宁回到教室里,徐白衣正坐在座位上背古文,蓝海宁看着他那一副纯洁的样子心里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是嫉妒,那感觉就像把厨房里杂七杂八的调味品都兑在一起喝下去,又酸又咸又混杂了七七八八人类需要的怪味,味道之令人心慌,难过不可言喻。 这种纯粹因为心理不平衡引起的感觉,使蓝海宁把怨恨都放在那个女生身上。 “哼,管她。”蓝海宁对着刚打开的语文课本不由得说了一句。蓝海宁的同桌自然知道这人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可是看见蓝海宁反常举动的还有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刚好走到蓝海宁背后,猛地看见蓝海宁来了这么一句,他以为蓝海宁是那种无所谓的人,知识分子心里也有点怪怪的,其实在正常人心里这完全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作为老师顶多说两句就算了。不过知识分子有种强烈的自恋,自以为明察秋毫能够从细微之处体察一个人的本质,实际上他的判断十有八九是错的,好像比随机的概率还要低些。不过没柰何知识分子乐此不疲,而且对自己的特殊能力深信不疑引以为豪。所以冷不防听见这句话心里感觉好像被骗了一样,也像是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最后得出结论:以后要好好注意一下蓝海宁这小子。蓝海宁没想到自己一句自言自语却让自己在知识分子心里备了黑档案。 不过后果什么的都是后话了,此时此刻蓝海宁平时深藏在心里对徐白衣的嫉妒尔尔都在心里慢慢冒了芽。不过这些芽什么的都被一声上课铃声打破。 下课以后,蓝海宁也没直接把信给徐白衣,只是等着放学以后徐白衣去卫生区值日的时候,走到徐白衣座位旁边把那信塞到徐白衣的课桌里。大家知道他俩关系好,自然不会想些什么。蓝海宁背上书包,走了,不过另一个和徐白衣有关系的人却来了。这天周六放学早,水草和徐白衣打算一起去河边看看风筝散散心,本来说好徐白衣值日完去水草班里找她的,不过周六下午水草自然是没有办法收起心来在教室里学习的,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离开自己也坐不住,干脆背上书包来徐白衣班里等他。徐白衣班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大家都认识水草,所以她进来大家除了看她几眼也没什么了。水草走到徐白衣座位旁边,看着他桌子上的书,一时半会儿估计还回不来,水草把徐白衣桌子上的书拿起来,刚抽出他的书包,就看见一个白色的信封从课桌里掉在地上。 信封格外洁白,安静躺在地上,似乎告诉看到的人里面有一段心事,一段等待启封的心事。 水草愣了一下,弯腰把信封捡起,转过信封另一面,依旧是洁白。没有学生们喜欢写的from某某to某某。只有三个字用黑色钢笔写在信封的右下角,徐白衣,像一句自语,用白纸黑字作为证据,把某一个晚上灯下的喃喃用分明的证据记录下来。水草好像能体会到这信里的心情了,那心情她也有,不过时间长了也就淡了。想来想去,心里有点落寞,把书包又放回去,看了两眼信封,也一并塞了回去。 徐白衣回到教室,坐到座位上看见书从桌子上变了位置。掏出书包准备出去,白色的信封又一次掉在地上,这回徐白衣也愣了一下。捡起来,看到信封上有自己的名字,心里猜出一二,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把信封和书一起放进书包里了。 蓝海宁晚上自己一个人走在路上,看着路灯照亮街上不平的石砖,想起来白天的事心里觉得没意思,什么时候自己也变成小肚鸡肠的人了?连小女生也不如。更何况和徐白衣平时也算形影不离,徐白衣人直爽也不爱现,以前只觉得自己嫉恶如仇,看来好的东西更让人难受。想到这儿撇撇嘴,心情也像这天晚上路灯照不亮的路了。 蓝海宁正在这里没意思着呢,迎面走过来一个比他还没意思的人。霍起凡一个人走在街上,心意就像夏天给雨淋湿的滴滴答答的路面,又湿又潮,觉得这辈子都好不了了。抬头一看,只见一蓝衣少年在街边推着车子低头慢慢地走,蓝衣少年人高马大,走在路边也成了风景画了,不过这画也不入流,车子嗒嗒嗒嗒声音让人心烦,更别说那蓝衣胸前还印着校徽,倒是跟街边黑不溜秋的阴井盖挺和谐的。 “蓝海宁。” 蓝海宁听见有人叫他赶紧抬起头看,正对面走来一个男生,不过没穿校服,应该不是学校里的人。 “我说你近视啊?都认不出来了?”面前的人明显有点不高兴。 蓝海宁这才看清楚,原来迎面走过来的是霍起凡。 “怎么一个人走啊?不开心?”霍起凡问。 蓝海宁叹了口气,忽然发现自己心里想的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连说出来都觉得拿不出手。“没什么的。”他摇摇头“哎好不容易碰见,咱们去哪儿转转。” 两个人随便沿着街走,顺着路口拐过去街边应景地出现了一个烤串摊子。两个人就势坐下,要了啤酒,准备一醉解千愁。蓝海宁其实不喜欢喝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下肚的第一口一醉解千愁的豪情就消了一半,没了豪情,千愁也跟着消了一半。这时候抬起眼看一眼霍起凡,霍起凡拿着杯子就像倒酒一样把酒灌进肚里,这下蓝海宁的另一半愁也在这个真不含糊的借酒消愁的人面前无影无踪。霍起凡喝了半瓶酒下去,眼睛周围也起了红晕,也不知道是因为心里难受还是酒给刺激的。 “你怎么了?” “我在学校认识一个女孩儿。”霍起凡放下酒杯,稍稍收了下巴,眼睛往上翻着看着前面。好像被什么哽住了,一动也不动说不出话来。过了几秒钟耸了一下肩,眼神也放下来“但是,分了。” 蓝海宁有点想问问他怎么回事,可是看见霍起凡眉头皱得像是被什么给系住一样,也就随他轻叹了一口气,拍拍队友的肩表示安慰。 霍起凡心里本来一直转着这些事情,连晚上睡觉都忘不了一个人。今天遇见许久没见的哥们,又是一起喝酒的光景,心里也是真的难过,平时那些难过都是压着的,今天难过的心情却像积压了许久的乌云一下子就变成了雨落下来。 其实在旁人眼里,分手的原因不过那么几个,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分手都是当事人的决定,仔细想想也没那么值得伤心。可是道理都是留给局外人的,真正的局内人不讲道理,知道那些话也没用,伤心总是难免的,难舍难分也是难免的。所有的道理在他们眼里,都抵不过一个“难免”。 此时的霍起凡心里全都是一个人,脑子里转的也都是过去的场景,要说为什么分,也不过是女孩毕业了想去学表演,女孩子人漂亮,主要是有精气神儿,两只大眼睛一开一合,很有神韵。要说霍起凡也是挺有魅力的一个男生,霍起凡的可贵不仅仅在于外表的吸引力,关键是人长得帅却没有病。要说女生有公主病,其实不少帅气的男生也有王子病,无论站在哪儿,女生圈里还是男生圈里,都不可避免地是大家关注的一个焦点。这样的男生自然觉得自己不费力气就可以得到大家的喜欢,也就疏忽了平时,别的男生给女孩子谦让一下,在他们那里也免了,别的男生希望给异性留下好印象,在他们眼里属于不入流的行为。最后到底,也只是一个谈资,并不见帅给他们带来了什么。但是霍起凡不一样,他好像身上有个开关,让他自动处于和那些帅气男生不同的生存模式,他甘心把焦点的位置让给别人,遇到夸奖时也能欣然接受并且真的感谢那些对自己有好感的女生,而不是像一些人看到别人对自己好就先在心里给对方降了一等。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也真的从里到外都很搭配,巧的是两个人也互相欣赏。再说起因,女孩子要学表演,但是霍起凡却偏偏不是一个愿意往镜头前跑的人,霍起凡的业余爱好是画画踢球,而且对女生做演员这件事充满抵触情绪。而且女生要学表演,毕业以后也很难在同一个城市,这让霍起凡觉得两个人前途渺茫。但是说到底,霍起凡都没有权利干涉或者否定对方的选择,事情也就僵持了。现在几乎处于分手的状态,只是心里还是很难放下。 这种事情说了不过博得几句同情,霍起凡干脆谁也不说,干嘛用自己的故事给别人制造谈资?想不开的霍起凡很难得地在这点上想得很开。 “我说你还用为这个担心啊?当初多少女生问你要过电话,要不我给你数数?”蓝海宁打趣“二班那个,老是往咱们班跑。还有那次在走廊,一群小女生围着。” “去去去。”霍起凡皱了一下眉“那次是怎么回事儿你不知道啊?”蓝海宁有个毛病,也算个特点,就是不管什么事从他嘴里出来,虽没有说假,那事情的味道可却面目全非了。那次在走廊不过是霍起凡和老同学说了几句话,正好那个女生身边还有几个女孩子,就为了这个事,蓝海宁差点没在班里掀起一阵风波。蓝海宁的这个特点真是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不过也许就是他这个样子才让他那么招人喜欢。 “你老兄真没必要为了一件事这么心烦,待见咱的人多了去了。”蓝海宁拍拍霍起凡的肩膀。霍起凡还是拿着杯子,心里觉得就算全世界的女生都待见自己,也不如古宁宁一个人好,也不如她看他一眼那么好。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像她了,即使像,也不是她。 蓝海宁看见他还是那副样子,就一直逗他,霍起凡看见蓝海宁一幅没心没肺的样子,就说:“你怎么总能这么开心?” “因为心里没事。”蓝海宁回答得很干脆。 “你那么喜欢招女生,倒是想得开,” “哎哎哎怎么说话呢?”蓝海宁知道自己不是想得开,只是心宽的样子做惯了,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心宽了。 霍起凡一边说着一边喝酒,可是肚子里难受,心里的难过也丝毫不减。 蓝海宁没问霍起凡和他女朋友古宁宁的事,不过他现在自己倒是一五一十都说出来了,原来两个人谈恋爱半年的时间,古宁宁坐在他后排,又隔着个过道,不过两个人是因为运动会认识起来的。古宁宁报了铅球,正好蓝海宁以前练过,本来这种男生帮女生的事如果不是两个人非常熟络谁也不好意思提,不过这次是体育老师招呼蓝海宁帮古宁宁的,说不是帮古宁宁一个人,是为了班里的荣誉。蓝海宁心想不过多大点事这些老古董动不动就拿什么荣誉什么集体出来说事,不过一码归一码,蓝海宁当时都弄不清是自己帮了体育老师还是体育老师帮了自己,总而言之,古宁宁给他的感觉属于眼前一亮的女生。和这样的女生交往心里还是有隐隐的欢喜,也许还带着点儿期盼,总之是很朦胧的感觉。正好宁宁对霍起凡的感觉也很不错:长得清朗还接地气,说话很有男孩子特有的精气神儿。也属于那种有点喜欢,也有点向往和他交往的状态。平时两个人都不觉得,被体育老师这么一指点两个人还都觉得对方很有不错的地方。古宁宁的同桌马小丽最喜欢拿这种事儿开玩笑,知道霍起凡要帮古宁宁的时候,马小丽就问古宁宁觉得班里哪个男生不错,古宁宁当时正在找练习册,不知道她又来得哪一出,随口说了一句没觉得。马小丽立马换成村里老大妈的语气讲:“哎呀,你还这么说。我觉得霍起凡就不错,你开学的时候不是还说觉得他帅吗?”马小丽和蓝海宁一个毛病,什么事儿到他们嘴里就变得不是原来那么一回事儿了。古宁宁只是在马小丽说觉得霍起凡还不错的时候嗯了一声,这回变成她原创的了。古宁宁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僵了一秒哼了一声说“我是替你看的。”本来两个人的话都是玩笑,不过是假做真的笑话,可是听到别人耳朵里倒像是真做假的样子。霍起凡的好朋友正好在两个人身后扫地,听到这么一出忙不迭地告诉了霍起凡。霍起凡本来接了这个事以后心里关于古宁宁的一切一直往出冒,在文具店里看见个书包就想起来古宁宁的书包也是这种亮蓝色的,在路上看见一个女孩也觉得有几分像古宁宁。听到哥们说这事自然觉得错不了,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古宁宁。古宁宁正在端着水杯喝水,倒是瞟到了霍起凡的这个动作,心里不确定,难免是七上八下的。这么一来,两个人的心里都留了个彼此的影儿,说什么做什么都免不了注意一下对方,好像人家正看着自己。注意着注意着,好像那个人也确实有时候也看着自己。但又怀疑是自己想多了。不过他们足够幸运,一到体育课老师就把两个人叫过来,古宁宁心里有点不好意思想走,可是走了更没意思,硬着头皮过来,这边霍起凡也是不好意思可是作为男生毕竟天生比女生胆大,也比女生主动,先跟着老师一起去叫古宁宁。 霍起凡先给古宁宁示范一遍,然后把球给古宁宁让她自己做一遍。两个人心里都存着点东西,那东西又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霍起凡给古宁宁介绍动作自然是用了百分之一百的心,恨不得多长了一颗心也送给宁宁,古宁宁也是一百二十分的上心,不过这心也不知道是上在了什么地方,反正不是铅球上,所以就更需要霍起凡一遍一遍介绍这个动作,纠正那个动作。要放在平时霍起凡肯定要觉得这个人不开窍了,可是这时候他只觉得古宁宁真可爱,说话可爱,一遍一遍犯错误更可爱。 两个人上体育课讨论动作,平日里自然也少不了霍起凡“顺手”帮古宁宁打杯水,两个人“正好”在走廊里碰见。这段感情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升温,运动会的时候,霍起凡作为教练在赛场边给选手古宁宁递过去一瓶水,两个人相视一笑,彼此心里比什么都明白了。 不过少年时代的恋情就像一场大雾,置身其中的时候以为身边的人会陪伴着自己比永远还要远,过了很久以后才发现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了,原来永远只存在于当下的一刻,那个自己爱的人也只在那一刻陪伴在身边。 说起原因,是给局外人说的三言两语,也是局内人心里一道迈不过的坎儿。霍起凡想到毕业以后两个人要分道扬镳就心痛,那种痛苦就像掉进了海水里,被一种湿冷的感觉紧紧包围着,感觉好了一点的时候,又瞬间回复到那种状态。 这边蓝海宁陪着霍起凡一杯接一杯,徐白衣已经回了家。这天水草有点奇怪,说要早点回家做作业就没有出去散步。徐白衣坐在房间里,灯光橙黄色,他忽然想起来书包里的那封写着他名字的信,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折叠的蓝色的信纸。信纸背面隐隐透出里面一行行蓝色的字迹,徐白衣看了看信纸,轻轻丢在脚边的垃圾桶里 施雅正坐在书桌前发呆,本来早就决定要写的信,给出去的时候又有点后悔,或者说,是不确定。她有一点忧郁,看着窗户外对面楼房的灯光心里空空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边的灯开了又暗了。 “你不写作业发什么呆。”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推门进来了。 施雅回过神来,赶紧应了一声从书包里掏出书来,母亲撇撇嘴转身走了。门关上的时候施雅听见母亲的一声叹气,她低头把脸埋在手里,身边安静得好像连心跳都能听见。 星期一回到学校,升旗的时候施雅远远看见几条队伍以外的徐白衣。虽然穿着校服,施雅总是能从人群中第一时间分辨出徐白衣,他带着断然与所有人不同的记号,就像一种特殊的气息,施雅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发觉出来。 这样看过去也不过是看到他的侧影,不过能有这个机会已经是难得了。施雅喜欢上一个离自己很遥远的人,路过徐白衣班门的时候总要往里面看一眼,因为座位是轮换的,所以大部分时间是看不到他的,偶尔能看见他从班门里走出来就能开心一整天,不过那样的开心也不是彻底的开心,越是开心,心里越充满了一种特别的感觉,不能用难过形容,那种感觉里好像带着一点绝望,带着一点忧愁。这个离施雅很远的男生让阳光的她有一点忧郁了。 施雅偶尔地望一眼那个离自己很远的男生,他还是往常的样子,站在队伍里,偶尔低一下头,皱皱眉。她很喜欢他的蓝色校服,尽管那件校服和其他人的并没有什么两样,不过他穿上的样子有种特别的感觉,有一种少年的感觉,带着一点成熟,混合成一种很不一样的气质,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穿上这身校服了。 施雅耸了一下肩,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蓝海宁和徐白衣都猜错了,施雅怎么会不知道徐白衣和沈溪的事,她一直都知道的。第一次对徐白衣有印象,是放学走在校园里,前面一个瘦高的男生和隔壁班的女生在一起走。施雅因为认识沈溪,所以特意留意了一下那个男生。当时只是觉得背影很清爽,后来在校园里遇到过几次,不知不觉竟然开始注意这个男生。到现在施雅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隔壁班的沈溪,她会不会喜欢上这个离她很远的男生。 只是今天的心情有点不同,徐白衣应该已经看过那封信了吧,他也终于知道有一个他以前从没有注意过的女生喜欢他了。他会怎么想?施雅有一点绝望,她不能指望一个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的男生仅仅因为一封信就会对她产生好感,更不必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过对于这一点,施雅在决定给徐白衣写信之前就想得很明白,只要他知道了她的这一份心,也就足够了。想到这儿,施雅有一点释然,她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徐白衣,男生的面庞干净而青涩,眉眼间有她熟悉的弧度,如此孤独的弧度,是她一个人的心事。 徐白衣几乎已经忘了那天丢在垃圾桶里的信纸了,周一的早晨总让他有点喘不过气,因为每个周一都提醒他又过去一星期了,他觉得有点无聊,因为有时候觉得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他不是不喜欢这样的时光,只是这样的生活有些压抑。在看到让人灰心丧气的试卷的时候有点压抑,有的时候一个人想念水草的时候也有点压抑。 这个操场上,有两个人在想着徐白衣,另一个人是水草。水草是个有点敏感,又有点轻微自闭的女孩。这两天总是不经意想起徐白衣课桌里的那封信。虽然是和白衣从小到大的,那封信却让她感觉到他的陪伴就像一件不属于自己的礼物,失去得到都不随她掌控。这么想的时候心里有点压抑,那个男生的样子已经是太熟悉了,现在却感觉有些陌生。 升旗仪式照常结束了,蓝海宁和徐白衣一起回教室的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星期一,不像是新的开始,倒像是一种提醒。提醒每一个人回到这个校园里的生活,这个地方的生活不是不好,也不是不快乐,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在这个地方在意的人,只是那些人也给了他们困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心跳,但是在心跳之外,更多的是寂寞,是一场无望的等待,在每时每刻,都有绝望的感觉在所到之处的每一个角落生长。面前的日子也许就只是这样过下去了,没有止境,也许在某个时刻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生活就像一场大雾,在某个时刻,他们不再埋头赶路,于是看到了身边以及前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第四章 两个女孩 不过星期一给这个校园带来的困惑在第一个上午就烟消云散了,夏天和校园的混合气味再一次让他们安定下来。是再熟悉不过的感觉,穿着校服半袖坐在教室里写一本练习册,旁边堆着高低不一的书堆,这样的生活就好像已经过了一百年,而且还要再过一百年一样让人感到安心。徐白衣坐在一堆一堆练习册的中间,想怎么用新学的公式去套这节练习册里的计算题,同时心里飘过从操场回来的路上看见的水草的背影。 关于沈溪为什么叫水草,是因为几年以前,沈溪在儿童文学上看到一篇小说,她很喜欢小说里面提到的河里的水草,她觉得里面两小无猜的男孩和女孩也很像她和身边的白衣,所以几乎没有什么考虑就用了水草做网名。徐白衣也很喜欢水草这个名字,觉得沈溪应该就是水草。后来这个有点不像名字的词语就成了他们俩之间的默契。 水草坐在另一间教室里,插着耳机,教室里没有老师,她在作文底稿上涂画出单曲循环的歌词: youandmemeandyou thereissomuchthatwe’vebeenthrough 一句两句都像贴着心写出来的 knowingyoumakesmeabletogoon 但是歌曲的结尾却是有点让人伤心的,说的是如果没有你,我也敢于承担这一切。水草不安的感觉再一次回来,她有点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对爱情有那么多的不确定,这让她对自己的爱情也不再那么肯定了。 水草趴在桌子上呢,用碳素笔把写下来的歌词涂掉,头顶有电风扇转动的声音,她拿下耳朵里的耳机,看见窗外的天空里说不清是阴是晴。 每个人都像活在深海里,困在面前的世界,不知什么时候能走出来,又隐隐害怕走出来。 霍起凡和古宁宁,就像是一种期盼,隔了一天的空白,再次相见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像被打了一个死结,怎么过都过不去面前的沟壑。早上上学的时候很巧合地打了一个照面,两个人从教室门的两边相向走过来,看见对方还是感觉到伤心,彼此脸上却丝毫不显示。霍起凡旁边还有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当然不会感觉到走廊里两个人的异常,一直在霍起凡身边说笑,在教室门前转身的时候,古宁宁看见霍起凡的脸上有不自然的笑,笑意是为了应和身边的男生,却因为她的存在显得有些不自然。 喜欢就是这样吧,看见就会喜欢,很简单,在看见那个人的第一秒,心里所有的预设,所有的防线,还有自以为是的坚定都瞬间坍塌。 但是生活的可爱,生活的残忍,都在于它并不是我们每个人以为的那样,我们并不会存活在一成不变的事情里,并不会一直在一起,或者分处在隔离的世界里不得相见。分别或是重逢,并不是我们以为的方式进行。和过去的一切再见,原来只需要一个瞬间。 施雅不知道,记得从前的感觉,究竟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但这些都是后来的她思考的内容了。现在的她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无所谓,她想让徐白衣在自己的青春里走过,哪怕只有一秒占据他的时间,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日复一日等待离别。 下午放学后,施雅站在走廊楼梯口,她看见徐白衣和水草并肩从走廊里走来,经过她的身边走下楼梯。她悄悄跟上去,身边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跟在他们后边。两个人一路几乎没有说话,走过几个路口,在一个红绿灯前面分手。施雅跟着徐白衣向路口左转。徐白衣的身影穿过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几乎要分辨不出来了。施雅加快脚步向前走了几步,她看见徐白衣的校服,他灰色蓝色相间的书包,还有他的帆布鞋。关于他的一切都有着很特别的意义,施雅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眼里他会那么与众不同,她看见他微微低下头,用拳头挡在唇前好像轻轻咳嗽了一下。他走了几步,又伸手拉了下肩上的书包带。他的帆布鞋还是她上星期在走廊里迎面碰到他的时候穿的那双。像其他男孩子一样,他的肩膀在走路的时候也有轻微的摇晃。校服短袖的袖口在手臂上微微颤动。 施雅看到徐白衣的样子,就好像和他独自相处一样的紧张,她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徐白衣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在他身上所有普通的细节都诠释得那么富有活力。 徐白衣在前面走着,施雅在后面跟着,大约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徐白衣拐进一家超市旁边的小区里,小区里有白亮的路灯,身边一下子寂静了下来。徐白衣依旧以原来的速度和步伐向前走着,施雅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徐白衣的名字。 这样做自然之前是有过设想的,施雅已经想好了要告诉徐白衣自己是谁。徐白衣转过身来看着施雅,施雅咬了一下嘴唇,脑袋里已经是空白,反而话更容易讲出来了。 “徐白衣。”施雅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看徐白衣的脸,只能把目光放在他肩头的书包带上。她又咬咬嘴唇“我想认识你。” 徐白衣看到面前女生的瞬间,心里已经不由自主想到了周六的白色信封。“嗯。”他点了一下头,看着信的主人,他也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僵了两秒钟,两秒钟的空白好像把一切藏在人心中的秘密都讲了出来,两个人之间的对立显得那样突兀。尽管感觉到有点无法应对,徐白衣还是先开了口“你是,给我写那封信的人,对吧。” 施雅把眼神放在周围望了望,点了一下头。 这个时候,连空气都是僵住的,施雅看着徐白衣的书包带,徐白衣的声音有点低沉,是有成熟味道的男生的声音,清澈,又带着沙沙的感觉。 徐白衣依旧点了一下头“嗯,我知道了。”他尽量使声音温和一些“现在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施雅抬起眼睛看了看徐白衣的脸,他的面庞在白色的灯光下显得仿佛是透明的模样,她一边转身一边点点头。 面前女生转身的时候,徐白衣没有记住她的相貌,只看到一个背影,像是误入了另一个空间的生命。 但是关于施雅,徐白衣很快有了印象。 在水房打水的时候,徐白衣看见里面有一个背影,他很快想起这是昨天跟着的女孩。这时女孩转过身来,看到停在水房门口的徐白衣。两个人都有点尴尬,施雅低了一下头,从徐白衣身边走过,阳光从窗口原来落下来,徐白衣心里就像被过于猛烈的阳光侵袭,白茫茫一片。 “徐白衣,你记不记得初一的时候一起听的那首歌。” “记得。” “好久没有听了,昨天听的时候竟然很陌生。”沈溪在电话一头说。 “是啊,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徐白衣也想起来几年前耳朵里插着耳机,心里想的全是水草。过去的自己看到现在应该很高兴吧。 不过,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当时的心情了。 水草看着窗外的夜色,和过去的一样,和每个记忆里夏天的夜色一模一样,就像曾经无数相似场景的画面浮上心头,但是又捕捉不到那种感觉,就像一阵风,吹过以后无法证明它曾经的存在,那些时光究竟是怎样的触感,现在的自己也搞不明白了。 夏天的风依旧温暖,原来有些事情的失去,有些感觉的离开,是无法阻止的。 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留住了最宝贵的,忽然发现,在时间的流逝面前,所有的努力都显得那么无用。那么我们爱的,是当初的时光,还是现在那个人陪伴在身边的时光,是那段时光里的那个人,还是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个人。 两个人在电话两端的沉默,像是一道划时代的标记,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好像也有无限禁忌,像一声叹息沉没在无边夜色里,化成一颗天边孤独坠落的流星。 蓝海宁和徐白衣走在路上,看见沈溪从对面走过来,两个人没有交换目光,沈溪从旁边走过。徐白衣的样子非常沉默,蓝海宁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沈溪,那样的感觉就像陷入了一段虚空回忆,徐白衣吸入一口气,肩膀轻微抬起,然后落下。 就像掉入了一个湖,眼前是淡绿色的模糊一片,然后失去理智,失去意志。 什么时候被打捞起来,依旧记得记忆里视线中最后的绿色,梦境里的颜色。 两个人并肩走着没有说话,上课铃声响起,走入教室,坐下,白炽灯的颜色现实而且残酷,但是越现实的东西越超脱现实,头有点痛,就像有一个电钻在一直侵蚀着神经。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高中晚自习结束已经是九点,揉揉发胀的眼睛,徐白衣把书一本本收好,然后背起书包走出教室。 走廊里和每天这个时候一样非常吵闹,徐白衣经过许多背着书包的人,转身下楼白色的灯光直到走出教学楼的一刻才从头顶消失,晚风中有阵阵清凉。心里有点孤独,就像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的心情。脚下的步子还在迈着,却好像被机器设定了程序一样的动作,不知道为了什么,不知道该寻找什么。 伴着路灯依旧是在路口转向,街上有很多的喧嚣,却也安静,像飞舞的细尘,在空气里翻腾。 在下一个路口转身的时候余光里看到一个身影,街上穿校服的学生并不多,徐白衣回头看,这个人是施雅,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徐白衣停在路口,施雅身上的黄色灯光有一种蕴藉的味道,她的短发闪着盈盈的光亮,眼神很安静。 “今天怎么一个人走?”施雅走过来问,她的声音有模糊的轮廓,像天边泛着亮光的云朵。 徐白衣嘴角向上笑笑。 施雅也笑了“今天可别说让我早点回去了。” “你家在附近吗?”徐白衣问。 “这个你也别管。” 徐白衣笑着点点头,与此同时,他看见了另一个女孩在远处看着他们。那个身影太过熟悉,她的出现并没有带来心中的悸动,她像是一面镜子,光滑透明,欢喜或伤悲不带任何感情,徐白衣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面镜子,因为他看到了她,也仿佛看到了不悲不喜的自己,在夜晚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透彻。 她曾是一个叫水草的女孩。 第二天,徐白衣像往常一样和水草下学,周五晚上,两个人走在繁华的步行街上。“昨天那个女生,就是碰见的一个同学。”徐白衣还是解释了昨天的事情。 “嗯,没事。”水草声音清淡。 “我怕你想多了。”徐白衣看她,又问:“真没事?” “我不会怀疑你的。”水草明白,无论两个人之间走到哪一步,自己都不会怀疑徐白衣。她知道徐白衣对她,无论在哪一天,一直会是保护。 两个人的状态最近有点冷淡,也许是因为施雅的出现,也许只是因为,太过熟悉,熟悉到不必找话题也不觉得尴尬,熟悉到好像和自己在一起一样简单。 徐白衣轻轻牵起水草的手指,水草回应也握住他。 两个人从黄昏时走到街上人稀稀拉拉的时候,中心广场中间的树挂上了彩灯,灯火依然明媚,不会理会人群的离开。 另一个站在面前的女孩,有明亮的笑容,明亮的眼睛。徐白衣有点迷惑了,他知道自己并不喜欢眼前的女孩,但是她的笑容让他疑惑,也有一点欣喜。那是一种同样非常明亮的感觉,好像是知道他的心情似的,把心里满满的潮湿都赶走了,那笑容让他有点疑惑了,那一瞬间他疑惑生活里晦暗的的想法是从何处而来,而故事会不会像此时此刻的温暖一样简单。 施雅的存在给徐白衣的生活里带来了一丝很不同的气息,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只在晚上放学后。施雅家和徐白衣家不是同一个方向,两个人只是见面以后一起在学校周围转转。徐白衣喜欢这个时刻带来的感觉,那种喜欢像她的笑容一样单纯,是不用细想的一种心情,不是为了每时每刻,只是为了当下的此时此刻而存在。 施雅知道很多学校周围的奶茶店,令徐白衣惊讶的是,施雅竟然认识所有奶茶店的老板。每次进去都有人和他们打招呼,弄得每次进门徐白衣都觉得店里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他和施雅身上了。施雅还懂各种奇奇怪怪的名字,比如什么洛神花,天,徐白衣暗叹,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但是施雅看起来倒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徐白衣看着条目纷繁的饮品单,听施雅说彩虹是不同的汽水分层所以成了不同层次的彩色的饮料,而蓝色生死恋是一种进口的鸡尾酒和七喜兑起来的,洛神花是粉红的颜色所以在晚上喝非常漂亮。施雅看着手里的饮品单说如果是自己做,用红茶和奶粉来冲奶茶味道会比较浓郁,而且比较方便易行,说起奶粉的种类可是有区别,不同的奶粉味道很不一样,她比较喜欢一个本地品牌的奶粉,虽然是全脂加糖很容易长胖,但是味道比奶茶店的还要好。徐白衣几乎要想到一个女生在家里冲奶茶的场景了。 嗯,那是怎样的画面呢?女生的侧影应该是逆光的,把奶粉加进冒着热气的茶锅里。那个女孩,当然应该是施雅吧? “嗨,和你说了这么多。”施雅眨眨大眼睛“你,想要哪一种?” “哦,就奶茶吧。”徐白衣的目光一直锁定在饮品单上,没有人看到他片刻的走神。 “你喜欢哪一种?”施雅继续问“要不,可可的吧。”施雅自信点巧克力永远不会错。 “啊?好啊。”耳边施雅的语气和沈溪很不一样,这让徐白衣对于坐在另一个女生旁边的感觉格外明显。 “两杯可可。”施雅抬头对站在柜台后边的店主说,停了一下又转头问徐白衣“要加冰还是常温?还有加热的。” “加冰。” “一杯加冰一杯常温,”施雅补充。 柜台后边的女孩应了一声,旋即抬起头看了徐白衣一眼,又笑着看看施雅。好像在和她确认什么。 施雅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她也看了一眼徐白衣,徐白衣知道女孩什么意思,表情有点懵。 施雅有点不自然地对她笑笑“你还不认识吧?这是我同学。” 女孩感到了气氛中的不协调,讪讪地点点头去冲奶茶了。 施雅双肘拄在柜台上,看看奶茶店女孩的背影,垂下目光望着面前空荡荡的桌面。 徐白衣坐在桌前,忽然想到沈溪在书店桌子上看画报的样子,微微蓬松的头发垂在木质的桌面上,她侧着头看翻起的书页,阳光在鼻梁上的触感非常洁净。 也许是在一起太久了,想念的习惯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存在在他身上。 第五章 故事的开始 水草有轻微的自闭倾向,这件事,只有水草和白轩比较清楚。 坐在夏天小区台阶上的女孩,是白轩对水草的第一印象。 其实关于水草为什么那么沉默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水草爸妈和所有小区里的其他父母一样,是城里公司的职工。早出晚归,面容平和的中年人。 水草也是每天被叫回家吃饭的孩子,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和院里的小朋友一起玩。后来白轩知道,水草的妈妈嫌她不合群,总会把她骂出来,然后水草就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一个人发呆或者看着树枝和蚂蚁。 虽然想起来被妈妈骂的感觉不好,但是后来,水草也认识了院里的小孩,里面有白轩。 年幼的孩子感受总是特别敏锐,水草能明显感觉到白轩温和的气质,忘了是怎么开始,小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总是在一起行动。 水草总是穿灯芯绒的裤子,长长的头发有时候扎起来,有时候垂在后背上。 一群孩子在夏天的小区里疯跑,从下午放学直到暮色阴沉。水草的记忆里有抬头看见天空的画面,捉迷藏的时候在石桌下藏好,然后抬头看见天空。院子里的槐树很高,树叶层层叠叠,黑色的树干上有叠加得很深的沟壑,因为树太高了,所以感觉天空也是那么高。 身边的徐白轩好温暖,只是年幼的孩子,说话却从不伤人,也许是天生而来的一种气质。那些过去的故事像被风吹散了只留淡淡的记忆在脑海里,在沈溪童年的回忆里,关于徐白轩的一幕幕都是温柔的,是院子里春天的阳光,夏天的风,秋天的温暖,冬天的雪人。 独自坐在台阶上的女孩子。从极其幼小的年龄开始,水草的感觉就是干净和安静。沈溪是徐白轩记忆里穿着整洁的小女孩,有着干净的面庞和衣服,打认识起就有的长头发。 记忆像一部无声电影,只留光影,不闻人语。安静的水草和自己之间有某种不可琢磨的相容性,徐白轩不清楚为什么年幼时他们就习惯于彼此靠近,并且不觉疲惫。只记得相伴玩耍时看到的天空很高,有淡淡的蓝色,散漫的洁白云朵停滞在头顶。 后来自然而然一起进入了附近的小学,照旧是一起玩耍,上下学的陪伴,还有路遇时的招呼。两个人像是相伴而生的两株植物,不同的种类,不同的形态,却能奇妙地相容。拉着手不觉得彼此的尖刺让对方难受,相互陪伴时会有彼此是一个整体的错觉。 只是没有想到,这样的感觉也会有结束的一天,也许陪伴带来的只是一种错觉,彼此互相注定的错觉。 施雅的存在和水草是那么不同,她的眼睛里有他不熟悉的光芒,徐白轩看着面前的女孩子,此时此刻,他感觉,施雅在他心里燃起一团火焰,把过去的种种都烧成灰烬。他有点好奇,下一步会是怎样的世界,如果他,选择和她在一起。 只是,只是还是放不下水草吧。就算彼此相伴的时候有很多的幻觉,她也是长在自己生命里的人,徐白轩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放开沈溪的手。如果他离开,也许沈溪会安然无事,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呢? 如果她不能接受他离开,如果她把他当成生命里的唯一呢? 一切,又会如何? 黑夜没有答案,只有施雅的眼睛在灯光下很闪亮。这样的时刻,是适合一些承诺用来铭记的。徐白轩握了握施雅的手,她的手指有冰凉的触感。施雅也拉住他的手指,她的掌心有温度,很暖很暖。 时间还是一样过去,一天两天,六月的时间炎热而缓慢,空气里的热度有时让人们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徐白轩来到水草的班门口,水草的同桌碰碰她的胳膊,两个人的目光相对。相对的一刻,以为已经失去的心动,还在那一刻颤动着。水草和白轩都感觉到了这种颤动,那种颤动切实存在,就像每一次的重逢,只是这次相逢是为了告别,而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或者不会存在。 “你最近还好吗?”徐白轩问面前的沈溪。 沈溪点点头。此刻的话语就像一次普通的问候,就像两个人之间从没有发生什么。 徐白轩看着水草,水草站在那里也不回头,不知道站了多久,徐白衣转身离开。 这一次。就是告别了吧。 忽然间肩膀被迎面过来的人退了一下,对面的人,是蓝海宁。 徐白轩看着蓝海宁,眼睛里并无半分惊讶。就好像知道自己早晚会在这样的场面下见到他。 “你为什么和沈溪分手?”蓝海宁问“因为施雅吗?” 徐白轩低下头,好像是思考蓝海宁的话,抬起头却看着蓝海宁。“这样不是很好吗?你觉得呢?” 蓝海宁愣了一下,他想起来那天把信塞在徐白轩书包里的事情,那件事情本来已经像一个被锁在柜子里的物件已经离开自己的视线,此刻它又被翻出来。原来自己一直都没有忘记。 其实,徐白轩都看见了。 徐白轩下学后没有去值日,只是离开座位去还向走廊对面班的同学借来的参考书。两个人在门口聊了一会儿,视线的余光里,看到了蓝海宁和水草,蓝海宁在自己书包里放了什么东西,水草为什么来了又离开,其实在看到那封信的时候都有了答案。 是安静的心情吗?不准备改变什么,或者说出什么,却最终让一切都改变了。是不是要谢谢帮助自己的蓝海宁? 并不是要责怪他,他在放信的时候没有欺骗任何人,在此时此刻也没有欺骗自己,只是…… 只是加在一起了,就是欺骗。 有一种滞塞的感觉,停留在最亲的人之间,说不出口的对白和摸不透的朋友,不是不喜欢了,不是不在乎了,只是觉得一定要离开,哪怕结果是孤独。 心里最后的担心,也在水草的一句话里消逝,所以终于两个人之间最后的联系也断开了,是丝毫没有预兆的分别,也许在心里已经盘算多时,然后呈现。 像一勺盐水融进大海,这样的场面在水草心里重复排练很多次,在发生的当下却异常简单。徐白轩是一条鱼,而她只是水草,鱼儿转身回到了大海。没有人知道他几时回来,也许他们都明白,转身就不会回来。 徐白轩感觉到累,站在人流匆忙的校门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的人流熙攘,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场景。施雅走过来拍了一下徐白轩的肩膀,那样的感觉很细小,像是某个开关叭的一下,里面有分明的味道,事情一步步进行,也一步步变得万劫不复。 只是分开了也不觉得痛,就像沉入了水底,沉入了一场大梦,外面的世界渐渐恍惚,只有光影在眼前闪动,仿佛那只是自己排演的一部悲喜剧,无声地隔绝在自己以外的世界进行,无论失去什么或者在梦醒之前留下什么,结局都将是一片虚无。 流泪伤心,快乐难过都不重要,那些只是不能改变结局的虚无剧情,而徐白轩的世界里,也许能选择的只有离开。就像被注射了一管针剂,一切在发生的当下毫无痛苦。 身边施雅的脸,水草,蓝海宁,一切都只是世界之外的光影。 聚集,也终会消失。 而那些存在,始终印刻在瞳孔深处,记忆深处。 像一颗糖含得太久了,再甜的味道,也会厌倦吧。 只是我还想念你。 以前觉得白轩温暖,但直到他离开,才知道一个人在这世界上会有多寒冷。 深夜满目的黑暗,视线变得清晰,窗外隐隐的光亮透过窗帘照进房间,房间的光亮与阴影像黑白琴键一样单纯。 梦里又回到了那个有高大桐树的院子,满地落了桐花,硕大的花朵,并不明朗的香气像是一团棉絮堵在心里,白轩在自己的面前捡起大的桐花,跑来放在自己的双手上。他的笑容很干净,他一直知道她喜欢桐花的。 白轩看着自己笑了,然后又跑开,跑得很远并不再回头,心里知道他不会回来了,面前只有满庭院的桐花。 那个院子如今怎样了?可是离开后都没有回去过,只是今天忽然十分想念,仿佛那只是一个梦境之地,院里还有满地桐花吗?还有一群孩子在那里追逐玩耍吗? 一切的一切,是不是还像昨天。 眼泪湿了眼眶,也许在看见他的一瞬就知道他终是会离开的。 他是那么温暖的少年,是曾经递给她桐花的少年。要怎么才能忘?水草看着映在窗帘上的光亮变换角度,原来他给过的温暖那么暖,失去后心里竟然如此寒冷。 那个曾经陪伴在身边的温暖的男孩,徐白轩。 “给我讲讲你和沈溪吧。” 两个人站在大桥的旁边,看着下边黑色的河流。 “我们,很小就认识。”徐白轩说,他的声音在风里显得并不真切。 他记得坐在高大树下的女孩,温柔的女孩子,其实喜欢她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因为她看起来谨慎又温柔。因为和她在一起就愿意保护她不受伤害,看到喜欢的东西也想要送给她。 有她的那几年回忆起来竟像是一辈子,也像是一天,回忆里都是一样的安静透明的日子。 “为什么喜欢她呢?” 徐白轩想了一下“没有原因。” “为什么又喜欢我呢?” “因为你像是阳光,夏天的阳光给我的感觉。” “你会不会记得今天晚上。”施雅的声音忽然间像是耳语一般细小。 “当然。”徐白轩点点头,他看见黑暗的河面上闪烁着城市灯光的碎片,比恒定的灯光更加剔透。一片一片,像是爱情。 做了选择,就是要一直走下去,走到山穷水尽,然后看到答案。 你有没有一种缓慢的心情,从另一个视角观察自己所在的世界,所在的生活。在另一个人身边,发现世界并不那么荒凉,好像一切温暖要重头寻找,好像曾经的安全消失了。原来是曾经,一直错认了这世界。 从前的一切,开始从视线中消失,只是心中有隐隐忧伤,会不会有一天毫无征兆地开始想念? 日子每一天都波澜不惊地进行着,但是每一秒钟,都蕴含了惊心动魄,对于深处海底的人,每一股暗流涌动,都是生命里的惊涛骇浪。 而这样的惊涛骇浪也许就足够让一个生命在海水里剧烈震荡,在昏迷与清醒之间来回穿梭,在冷却与阵痛之间无法把握自己生命的脉搏。 这个夏天该是过去所有日子里最漫长的一个夏天了吧,曾经蒸腾在每个日子里的细微感觉,留在记忆深处的静止片段,光影穿过眼前的时间,都从过去的某个节点飘出,变成细碎光片漂浮在白炽灯与清朗阳光下平凡的时间里。那些感触多么饱满,存在的当下曾带来无比的感动,心跳,呼吸与脉搏的震颤都无以复加,原来那些过往并没有隐匿在时间的烈日下,只是被那个过于熟悉的身影封锁在他的身后。眨眼间他走了,那些过于饱满的触感,在记忆里离奇失真的画面都从他的身后飘出,瞬间层层包围自己。 只是触摸的时候却似乎是幻觉,没有人,没有物证,可以证明那些饱满的感触曾经的存在。没有可以证明过往,也没有可以证明记忆在心里留下的触感。只是,触破那些身边的记忆的时候,感觉竟是那么痛。 也许,他们爱的都是自己,徐白轩爱的是自己,所以选择离开她,而沈溪感觉到痛,是因为他离开了自己的生命。 是啊,看着一个在心里曾保存在最深那一层的人在视线中渐渐走远,消失在天空与地平线交接的白亮地带。那种感觉,真的很痛。 徐白轩望着书桌前一小片蔚蓝色的天空,感觉思绪开始飘忽,那些很久很久以来在乎的事情,真的都像夏天的云一阵飘走吗?她会好吗? 他知道,自己还没有体会到这样的离开,真正会给他带来的的滋味。只是选择了以后,就向前走吧,也许某天会来一场大雨然后一切都在视线里变得清晰而有重量,也许他会一直走下去,走到不会痛的那一天再回想起现在的故事,也许,但只是也许。他所能想到的只有许多个也许,那些可能像是头顶的一片云,终于有一片会带来一场雨,来到他的生命里,可是想起过往,只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第六章 你的选择,不是快乐 施雅在学校拦下蓝海宁,高大的男生扬了扬眉毛,神情淡漠地停在她的面前。 “什么事?”和表情一样的口气。 “我觉得应该要谢谢你。”施雅很认真地说。 “不用了。”蓝海宁摇摇头,转过头去准备走开。 在很喧哗的店里,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显得很突兀。 施雅稍稍侧过头来看了徐白衣一眼,转回头继续盯着面前空荡荡的桌面。 “问你一个问题。” “嗯。” “这几天,怎么不见沈溪?” 徐白衣不知道如何作答。 沈溪?是分开了吧?然而,真的分开了吗?施雅在心里想。不过两个人青梅竹马的事情周围人都知道,怎么可能在几天之内分手? “我和她……”在话出口前,徐白衣想说的是我和她分开了,分开这个词带着某种确定的味道,但好像没有分手那么正式。就好像只是现在不在一起,就好像你可以说我们分开了一天而不能说我们分手了一天。 但是这个含糊的词在他略微迟疑的瞬间被打断了,两杯饮料放在他们面前。 施雅端起杯子,很认真地看了徐白衣一眼,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座位向门口走去。徐白衣紧跟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店门,走了几步施雅忽然转身:“徐白衣,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徐白衣点点头,又补充“知道。” 施雅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寻求一个答案。徐白衣看着面前的女孩,觉得自己对她是有感情的,那种感情就像阳光,单纯,透明,一眼望得到全部。 “你喜欢我吗?”施雅的声音变得很小,她的眼睛就像路边的小狗,脆弱而温柔。 喜欢吗?应该是喜欢的吧。 徐白衣点点头,轻微却明确,更像是给自己心里的一个答案。是回答自己的问题。 男生和女生面对面站着,两个人都有点懵懵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徐白衣几分钟前脑子里想起的,那个曾经和他太熟悉的女孩看到了这一幕。 当然不是巧合,只是水草下学后会跟着徐白衣。有时候她放学比徐白衣或施雅早一点,她就会在校门附近的亭子里等,看他们走出来,就远远跟在身后,直到两个人分手。 徐白衣和沈溪在一起很久,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沈溪会跟着他。 沈溪每天等徐白衣的地方并非不明显,只是徐白衣一次都没有发现。 沈溪站在原地,依旧像一幅画。 “你和蓝海宁是不是有矛盾?”晚上施雅坐在路边的石凳上问徐白轩。 徐白轩看了看远处,呼出一口气。“算是吧。”他开口前有一点停顿。 “为什么?”施雅固执地问,她抬脸看着徐白轩,徐白轩没有看她,他稍稍有些皱眉头,眼神还看向远处,脚下来回踩着地面。 “因为过去的小矛盾吧。”他忽然转身坐下在施雅旁边“还是不说了,怕你笑话。”声音里带了一点调侃的味道,好像从刚才皱着眉头望远方的状态一下子拨到了另一种状态。 施雅有点沮丧,垂着头看地面。 “哎,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徐白轩转过头来看她。 施雅还是低头看着地面也不应答。 “我怕说了你会误会。” 施雅本来从两个人的异样隐隐感觉到这件事和自己有关,听到徐白轩的话撇撇嘴:“你还是说吧,我哪有那么不讲道理。” 徐白轩很夸张地点了两下头,又不放心地说:“你不要生气啊,这件事讲起来还是有点复杂。” “快说。”施雅转过头看他,噘着嘴有点赌气的样子。 徐白轩咬了下嘴唇,终于开口了:“其实,那天的那封信,蓝海宁是在我不在的时候放进去的。过后也没有告诉我。” 施雅还是赌气似的神情,点了点头。 “但是其实我看见了。”白轩抿了抿嘴“后来我和沈溪分手以后他问我,为什么要和沈溪分手。” 两个人之间安静了三四秒钟,施雅问“所以你觉得他很假?” 徐白轩轻轻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吧。” 就像喝到了过期的果汁,相似于欺骗的感觉,但又不是。奇怪的味道蔓延开来,有一点不舒服的触感。徐白轩像是一杯很漂亮的果汁,只是,那不是与她看到的一样的味道,在这一刻,施雅感觉到徐白轩的声音和一切都与心中的少年重叠,只是原来他的背后也曾有过自己想不到的心情,如果不是曾经的深刻,怎么会在离开以后有那样细微的感情,怎么会因为和一个女孩的分手和身边最好的朋友起了变故? 关于这件事的一切一切,都有那样细微的感觉,如同刺痛般的触感,却无法用话语讲给别人。而关于那种触痛,只是因为她忽然发觉,那些过往也许在他心里有无法代替也无法消除的印记,而她却不知道那印记的形状,不知道那种印记会在什么时刻出现在他的心里。 而这样的刺痛给她带来的变化,如同一个沙袋绑在了腿上,虽然不重,却让前行的每一步都感到乏力。 时间总是一点一点过去的,记忆在旅途中的某个坐标,偶尔回头,忘记了分离时的痛苦,忘记了像是分离肉体一样的惨烈心情,只剩下蓝天上的大朵白云,还有过去的笑脸,无比灿烂。 徐白轩依旧是每天上学下学,坐一样的座位,从一样的角度望向教室外的天空,在同一个路口和穿校服的同学们过马路,日复一日在清朗的晚上,看见满天绯红的晚霞。阳光照在操场上的角度没有变过,心情,却是再也不同了。 蓝海宁也和徐白轩过着一样的生活,只是曾经肩并肩的距离,到现在看见都觉得遥不可及。两个人都有了新的结伴而行的人,有时候看到对方还觉得有些感触,就像丢掉了一个陪伴自己很久的东西,曾经有多少时间都付给了那份感情,在一起时开的没心肺的玩笑,一起走在路边的随意,朝夕相伴的习惯,一旦与那个人分离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清楚,和现在的一切划开了清晰的分界线。即使是从前觉得清淡如水的陪伴,原来也是会让人心酸的。原来日子一天天翻过去,就像每一天都敲下一格琴键,等到乐章终结的时候,即使身边依旧热闹嘈杂,心里还是会感到冷清寂寞。 真的想做陌路人吗?当然不是,但是也许,那段牵连的故事太重,以至于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也许因为过去的陪伴弥足珍贵,所以更加不知道怎么处理突如其来的变故。 陪伴过的人从来没有放下过,只是曾经的难过久了,也就习惯了,就感觉不到那种难过了,然后重新生活,重新对别人真诚微笑。只是在某一个当口回忆涌现的时候,会忽然发现当初的阵痛感在身上还是那么强烈。原来,它从没有离开过。 蓝海宁坐在楼顶空荡荡的平台上,那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空间,即使是徐白轩也不知道,事实上,正当他准备告诉他这个新发现的时候,两个人却变成了陌生人一样的关系。 平台上没有任何遮挡,即使是平时没有风的感觉,在这里也有阵阵清凉舒适的风吹过,眼前是蓝天和操场,曾经的世界存在于视线之下,自己却在这起风的平台上得到暂时的超脱,脱困于日常生活,现在的蓝海宁真的像一个上帝了,他冷眼看着生活里的一切,或悲或喜都只像身边的阵阵微风,不能动摇他的丝毫。 自己和徐白轩是为什么成为陌生人了呢?从那种互相插科打诨的好朋友到见面说一句话比陌生人还要尴尬的境地,现在有时碰到,说话时会加入足量的微笑,足够的寒暄,好像这是两个人之间的润滑剂,没有了这些谈话就无以为继了。只是那样的交流背后带来足够的寒冷,就像滚烫的开水一下冻成了冰。如果水也有感觉,它是否也会感到疼痛? 其实,原因很简单,想要说出口自然很容易,只是那样的感觉对任何人不会说,蓝海宁知道,徐白轩不是责怪自己。也许两个人之间都有不想面对的东西,他们从彼此眼中看到的自己,让人想要逃避。 那是一个不完美,甚至很丑陋的自己,充满嫉妒的蓝海宁,和冷漠的徐白轩。一切的一切,像一个哈哈镜把平日生活里的自己拉长变形,却被一个声音告知,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睡在夏天的中间,放空大脑什么也不会去想,在这样的时刻,有什么伤心难过都变得轻飘飘,只是看着窗子,外面是清朗的天空,窗前还有翠绿的树叶。 然而,却无法控制一遍遍问自己,他会回来吗? 他会回来吗? 蓬松棉的杯子属于夏天,放在双腿上感觉很温柔。 窗外风吹过树叶那些叶片像树叶一样刷拉拉翻动起来。 对面的楼房有人在厨房烧饭。 阳光照在空气里,有透明的金黄色。 大脑很空,心情,没有很明媚。 徐白轩,那个名字也显得遥远,不在视线之内,而是在另一个世界。 你有没有想起过我?一个人等地铁的冰凉灯光下,站在街边听到曾经的歌曲,看到初夏的树叶,我其实每次都有想起过你。 我知道你也一定想起过我。 各自想念,各自沉沦。 对于生活平静的人来说,每一天都是一点点过去的,一样的努力的心情面对一样的阳光,夜晚一样的疲惫望着黑暗里窗帘上外部空间透进来的光亮和阴影,如同把感情放在生活的玻璃瓶里慢慢发酵,很缓慢,像是漫长的等待。 对于另一些人,那时光过得异常迅速,就是白杨树叶哗哗抖动的时间,夏天就过去一半了。这个夏天经过太多的事情,看过太多的变化,一切新奇而又明亮,带着某种沉醉其中不知不识的莽撞和新鲜的甜味。 一瞬间,就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对于徐白轩来说。 那个突如其来闯入自己生活里的女孩,有着橙子般的笑容,他想自己喜欢她,他确定自己是喜欢她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给自己带来那么多不同。好像每天见到就已经很开心,每天能够在一起并肩坐在路旁就会觉得温暖。施雅,她有不同的味道,甜蜜,活泼,好像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她之前一定是一直住在另一个遥远星球上的生物。从遥远的地方跨越星光来到自己身旁,用另一个世界的方式对他微笑。 穿城而过的那个公园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以前和另一个女孩在公园里的小广场里看风筝在高高的天空里飘荡,站在河边喂鱼,一起听一首不知名的歌曲,有时候听出来歌词里的只言片语,有时候却什么都听不出。那些仿佛定格的彩色无声画面,好像已经挥手告别了很久,只是遇到相似的场景才回过头来。 而施雅却不知怎么想,一定要到那个公园转转,往常他们都是在市中心的步行街从一个店铺穿出又走进另一个店铺。在光线昏暗的奶茶店里看周围来来往往穿着校服的学生,聊起班里发生的事情。两个人都不与沈溪在一个班里,有意无意聊天也从来不会提到她。仿佛在他们遇见之前从没有过这个女孩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可是今天,施雅却提出来去那个公园转转,这勾起了徐白轩很多回忆,也许在脑海中可以把那个女孩的印记擦去之时,也把那些和她有关的事物也用橡皮擦一并擦得很浅很淡了。 两个人走在去向公园的路上,街两边是各式各样的店铺,汽修店,特产店,饰品店,不一而足。道路宽敞,身边也杂乱,却让心里不把一些事情看得如平时那么紧张了,好像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某些属于禁忌的话题也变得很普通。 “你以前常去公园吗?”施雅走在徐白轩的身旁问他。 “有时会。” “哦。”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在他们的生活中有着分明的存在,却被他们用貌似不经意的态度刻意抹去的人。一个在话题中全然隐匿,却在心里占据着小小空间的人。 “我觉得你经常来。” “嗯?”徐白轩转头看了看她。“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直觉。” 施雅是个不拘小节的女生,在徐白轩和沈溪在一起的时候她确实有跟过他们,不过也只是下学后的一段路,至于公园的事情,真的是凭直觉猜出来的。今天一定要来这里,好像也说不出什么让自己信服的原因来。要和喜欢的男生重新来他和以前喜欢的女生经常去的地方,如果要解释原因,大概是对自己都很难用言语表达清楚的,只是好像有某种心念一定要推着她这样做,同样属于近乎直觉的行为。 眼前的景象混乱,同记忆里的交织在一起,好像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可以走到记忆中相似的场景。 你记不记得那些场景?在有很多过去的谈话组成的小巷子里,在低头看见你明媚笑脸的时候,在两个人一起大笑的瞬间。我忽然想起来那些场景,那些只是过往,却让我难以从记忆里清除,也许选择离开那一瞬间的想法是正确的,我没有办法放下你,没有可能把你的痕迹从我生命里清除。 徐白轩感到眩晕,但是凭着理智,他不可能让施雅看出他的异样,他不可能回头,只是顺着路一直走下去。他甚至不知道这路会通往哪里,是一直走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尽头,还是从这里走下去走到另一个世界?他不清楚,但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软弱,因为除了继续走下去,没有任何选择,到这一刻,他也终于承认了内心的软弱。旁边的女孩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徐白轩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对于自己来说太陌生的世界,以前是他一直在保护沈溪,让自闭的她与这个外在的世界有所联结,用自己的勇气和温暖鼓励她往这个世界的深处迈出一步又一步,可是今天,他忽然明白,没有了水草,没有她,自己在这个世界同样会感觉到孤独。这么久,一直是开朗和善的自己在保护她,但是她也曾保护自己,她肯定了自己的所有,从过去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能让徐白轩感觉如此脆弱,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失去她了,这个时刻,一种孤独感将他包围,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对于他来说,都是外部的事情了。 只是这样沿着路走,徐白轩心里难受,施雅讲起发生在班里的事情,她和往常一样,用所有的热情和他交谈,然而此刻的徐白轩的心里像是分隔开两种境地,一边是现在,身边的杂乱和谈话,另一边是强烈无比又近似于幻觉的记忆中的光影在头脑里重叠,笑声,在马路上看到的灯牌,走过的路,看到过的店面招牌,一件一件在心里翻搅,纷飞。 “施雅,咱们不去了可以吗?”几乎是必然,他说出这句话。 施雅愣了愣,“为什么?” “咱们换一个地方,不想去了。” 施雅看着他,身边的少年脸色很严肃,绝非平日的和善。 “为什么?”她的语气很平静。 徐白轩停住脚步,又继续往前走。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两个人继续肩并肩走着。只是感觉再也不一样了,施雅忽然意识到在他面前自己已经习惯了小心,有些话不敢问,怕问了就会失去。 “不想去那就不去了。”过了许久,施雅说。她的声音似乎隔绝了心里的感觉。 徐白轩觉得很难受,因为心里想的女孩,也因为身边的女孩。思绪和脚步都像是走到了一个禁忌之地,无论往哪个方向都是深渊。 他转过脸来看施雅,施雅眼睛很亮,因为积攒了泪水。 “不想去就走啊。”施雅抬起眼看徐白轩,很大声向他喊。 “我送你回家。”徐白轩看着她说。 第七章 距离 只是没有想到,水草会睡得这么晚。 徐白衣坐在小区的石凳上,看靠近顶层的一扇窗子。夜晚,几乎所有的窗子都拉上了窗帘,这使那扇窗子更容易辨认,房间内是并不均匀明亮的灯光,大概是开着台灯。从玻璃里透出光亮。徐白衣坐在石凳上,定定地望着那亮光,望着那扇窗子的时候,仿佛时间停止了脚步。夜色已经很黑了,只有身边偶尔有汽车经过,发出低沉的碾压路面的声音。楼房上有灯光开合,徐白衣看着那扇窗子里的光,由明亮的白炽灯灯光,到完全黑暗,又不知过了多久,亮起了橙黄色的灯光。徐白衣知道沈溪应该扭开了床头灯。她在床上想什么呢?已经这么晚了。她一定不会想到自己正在楼下望着她的窗子,因为已经有很多很多个夜晚,自己一个人面对着这窗子,所以今天他来,她定不会想到。 沈溪的灯一直亮着,徐白衣对自己说,如果看到她的灯灭了,就回家,可是过了很久,那等都一直亮着。徐白衣相信水草一定还醒着,还睁着大眼睛想事情。她平时是不爱哭的,一个人的时候应该也不会躲在床上掉眼泪吧。想着想着,又觉得很愧疚,沈溪的心,因为自己曾经有过多少孤独难耐的时刻,全被他刻意地忽视了。她像是纤细透明的水草,自己终于还是难以割舍她。曾经的喜欢变成了习惯,只是离开的时候才猛然间记起。 那灯光亮了多久,徐白衣只知道应该是很长一段时间,很久很久,他只是看着那扇窗子,想那扇窗子里曾经日日陪他的人,只是现在却感到那么遥远。是很久很久一段时间,灯光熄灭的刹那,他才发觉自己身体已经感觉到夜晚明显的凉意,那凉意顺着他的脖子窜入,好像心也因为身体的冷而觉得冰凉。但是望着那扇窗子的时候,心里却不觉得孤独,只感觉安稳,想到她在那里,在自己知道,能看到的地方,很安然。 应该回家了吧。却觉得身边的世界是陌生的,好像只有那个窗子是熟悉的,而那盏灯灭了之后,一切都显得冷漠。徐白衣想一直坐下去,坐到下一次看到那盏灯亮起的时候。好像只有那个时刻才能真正感知到,沈溪是和他在一个世界里的。 穿校服的少年,继续在楼下发呆了很久。只觉得万物都是静的,好像只有自己的思绪在运转。坐在水泥凳上,脑子里有很清澈的东西,也有很混乱的东西。好像分层的液体,他想到和那个寡言女孩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很早就牵过手了,不是童年玩伴式的牵手,而是作为一个男孩和女孩的牵手,是在进入初中前的那个夏天。曾经以为能永远,只是现在想来也不过区区几年,谁又能凭几年时间确定一生的轨迹? 他站起身子,身体皮肤已经接近夜风的温度。头顶的灯光恒定而安宁,灯下只有他一个人,应该早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凌晨一点半。徐白衣很想念沈溪,很想念,那个好像清风一样的女孩,温柔没有声音,淡淡地笑,浅浅地说话。她的一点一滴在心里的轮廓格外清晰,那些清晰的画面又不停翻搅,不停浮动。也许是脑子累了,那些镜头在大脑里飞速翻动没有秩序,他摸了一下额头,灯下拉长了他的身影。 施雅从小区走出,每天早上去学校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行色匆匆,实际上,她觉得这样的早晨是很美的。天还没有大亮,有蒙蒙的感觉。学校是一个很奇妙的存在,每天都会去,每天都 会见到很多人,有的相互认识,有的相互见过,有的留有印象,并怀有莫名的好感或厌恶。只是今天并不相同,想到徐白衣,有点微微的胃痛。头脑很明静,但也像一潭死水,不知下一步怎么走。早晨天空依旧是微微的深蓝色,她却没有心思观瞧,心里住着一个少年,却感觉到遥远。在感情开始的时刻,她已经有隐隐的不安,关于徐白衣和沈溪的故事,大体是知道的,所以有些不相信短暂的相逢可以帮徐白衣离开那么久的一段关系带来的黏连。那像是从一个世界走到另一个世界的转换,毕竟是时间那么久的一段感情,从记事起到十几岁的高中生。那甚至是不能被嫉妒的一段感情,不管结局如何,那种坚持的存在本身就包含了一种很纯粹的东西,带给人一种类似于信仰的感觉。 然后自己闯入,施雅不认为自己有错,或者有罪,她只是觉得飘忽。其实刚爱上他的时候并没有因为他的那一段感情而对自己和徐白衣的可能感到绝望,只是觉得可能,然而现在却像是走在雾色弥漫的峡谷中,也许下一步就是一望无际的深渊,但是她却并不能看到。 心里的少年,想起他的容貌,声音,说话的方式,在脸上出现的稍纵即逝的表情,还是觉得很爱,真的很爱。那像是宿命一样的感觉,被那个人的一切所牵动,心里知道感情变化莫测,即使是自己的心性也无法把握分毫,预知分毫,但是想起他的时候有一种永远的感觉。他的洁净质地,内心的阳光和外表的清泉,都像钩子一样牵引着她的心,稍一远离就要引出血泪。永远是什么?也许这一秒想他,这一秒的存在无可怀疑,就是永远了。 但是施雅不会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那种女孩,即使有一丝可能留在他身边,只要心里还有钩子一样的心念,就要争取。这一点徐白衣知道,她自己也是明白。也许对于徐白衣来说,施雅吸引他的地方也在于此。 沈溪当然不会想到徐白衣昨晚曾在自己的楼下看着她的窗口直到她睡去。其实她也看着窗子,看着对面楼房的灯一家一家灭掉,暗下来,玻璃里透出黑夜本来的颜色。心里却风起云涌不能入睡,或者讲不甘心入睡更为贴切。想的人,在记忆里,却消失在生活里。想他过去陪伴自己的点滴,却失去得这样快,其实沈溪从来没有在心里怪过白衣,只是觉得感激来得也是这样迟,迟得没有想到去好好记得,用心去记得他在身边的样子,他就离开了。只是想起他来想到的都是好,从过去到现在,怎么能因为最后的告别去怪他。想他的时候心里打了很多结,想到哪里都是无解,也许他就这么走了,也许明天他想起那些陪伴过的朝朝暮暮就回来了。只是不会想到,自己一个人盯着窗子想白衣的时候,那个少年也在楼下盯着自己的窗子想自己。 狭窄的走廊,转身就能看到某个人。 施雅把沈溪拦在走廊里,沈溪侧脸看她,冷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你能不能离开我们的生活?”施雅看着沈溪的眼睛问她,她的心像眼神一样透明而且坦荡。沈溪心里却像是某个阀门被打开,曾经的悲伤此刻转化成了一种暗色的液体,浓稠粘腻,从心里流出来。她看着眼前的人,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出现了刀子在木板上划过去的样子,一道一道的刻痕,非常清晰,她知道那种刻痕是永久的,她希望那个刀子是在身边这个人的身上划过去,一刀一刀都不可挽回。 如果怒火也可以被衡量,她心里的怒火足够把施雅的世界烧成灰烬,这还不够。 “不能。”沈溪反而笑了,微微的笑,很用力的笑容,嘴角翘起来,她的心里一动,这样的问题背后的信息不能说不惊人。 沈溪看着施雅,笑容在脸上扩散,最后变成一个很灿烂的笑容。那个笑容很美,像水仙花一样的笑容。她的眼睛却没有放过施雅。 这样的笑容,施雅明白了什么,她曾经多快乐,沈溪的心里对她就有多少恨。那恨如此强烈,以至于此刻的笑容完美而且无懈可击。 她很清楚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开。 心里是苦,是酸,还是辣得过瘾?是不是要你还回来? 包括因为爱你流的眼泪,都要你还回来。 全部。 “蓝海宁。”放学时徐白衣喊。 教室里很嘈杂,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昔日好朋友的对话。 “嗯?”蓝海宁转过头来。 “下学,要不要一起打球?” 蓝海宁愣了一下,几乎是发愣的同时做出应答:“嗯。”他有点木木的,眼神的不自然是否被掩饰充分,自己不知道。 徐白衣却淡淡的,胸有成竹,反而显得自然,且温和。 两个人在篮筐底下反复投篮,各站在一点,两点与篮筐的连线形成了一个微妙的角度。仿佛是一种奇特的仪式,两个人却始终不离那两个位置。 “今天,怎么想起来叫我了?” 徐白衣瞄准篮筐,投出手中的球,球沿弧线空心进入篮筐,篮网来了一个爽快的震荡。 “因为很久没有一起打球了。” 蓝海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过掌握得很微妙。让人觉得他既表示了对这句话本身的不认同,且没有攻击徐白衣的意思。 蓝海宁没有投出手中的球,只是拎起球架下的书包转身走了,背对着徐白衣挥了挥手。 有一种气氛是没有气氛,是心意被扔进了大海落空,只是不是可怜,心意有很多,不一定是好的,也许有一些是很不纯粹,连本人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么做的心意。落空的时候,感觉真的,很空。 就像此刻的球场,并不比夜晚的时候要嘈杂,它很安静,很孤独,悬浮在世界之外,只把自己隔绝在内。 第八章 白衣和林培 “水草,你有时间吗?”这天下午,水草刚踏出教室门,一转身就看见徐白衣靠着他们教室的墙对她说话,徐白衣肩靠着墙,眼神熟悉而温柔,这一刻水草忽然想,其实那个离她而去的徐白衣,也是那个一直陪伴着她的男孩。只是在某个分岔路口他选择不再陪她走下去。他们都有一种心知肚明,他选择离开并不意味着他不再喜欢她了。 徐白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抱歉,然后依旧是明亮的温柔,他说:“水草,有时间吗。” 水草,他还是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曾经太亲密的原因。一旦到达过某种距离,今后便一直活在过去的印记里。水草看着他的眼睛,微笑,说:“好,我有时间。”沈溪班里的同学从沈溪身后的教室门走出来,多少听说过徐白衣和沈溪分手的事情,经过的时候都看他们两眼,徐白衣却不在乎身边的目光,他的眼神明亮而且哀伤,他看着水草微笑,然后转身。 走出教学楼,下午的阳光明亮而且温暖,树上的槐花飘来时而浓烈时而稀薄的香气。两个人走在很多相同的蓝色校服中,心事存留在心,不知是否沉重,只觉得下午的阳光依旧刺眼。不应该有这样的故事,却实实在在发生。沈溪跟着徐白衣,这种感觉太熟悉,她却不知道怎么靠近,是否还有一种靠近的可能。 “我请你去喝柠檬茶。”走出校门的时候徐白衣说,他侧过脸看了一眼沈溪,阳光下的面孔有一种无可言说的情绪,是温柔,是熟悉,是忧伤,还是快乐,徐白衣自己也不明白。 “嗯,不过要去图书馆旁的那一家。” “可以。” 她还是像一个妹妹一样要求他,要求他满足她的愿望,单纯而且透明的愿望。他就依着她,她知道,他一定会这样做。似乎是两人之间的一个原则,更像是一种习惯。 路上的树叶绿色,柏油马路深灰色,校服蓝色,球鞋白色,牛仔裤深蓝,沉默的话语是什么颜色? “你看那只鸟。” 两个人面前停着一只蓝色尾巴的鸟。 “嗯。”沈溪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如果他选择离开,那么对于她来说,尽管依旧熟悉,却不是可以肆无忌惮讲话的距离。 面前走来一个男孩,忽地在沈溪面前打了一个响指。沈溪抖了一下。“怎么,吓着你了?” “没有。” 男生看着沈溪笑了,又抬头看一眼徐白衣,没有说话就离开了。 “你们班的?” “不是,是在外面遇见的,其他学校的。” “哦。” “我总是想起你,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徐白衣坐在窗边看着沈溪。 沈溪点点头,黑色的辫子在阳光下变成深棕色。“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她看了一眼窗外,又望向徐白衣,说:“从施雅开始。” 徐白衣只是知道,他应该离开,应该离开这个女孩身边,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来,还能不能回来。但他知道,他一定要离开。 “所以,你喜欢她?” 徐白衣点点头,而其实那一刻,他并没有觉得喜欢施雅。 “这是你的选择,。” 徐白衣站起来绕过桌子,轻轻抱住沈溪。 那是一种重?还是一种轻?是重到不能呼吸,还是轻到忘记呼吸? 她以为自己会流泪,却很平静。他的怀里很温暖,校服上有洗衣粉的味道,淡淡的,朴素而干净的气味。 是还喜欢他吗?还是那喜欢已经随一年,一月,一分一秒变成习惯,只回荡在血液里,却只能像一个秘密不能讲出来。 这一切,如何解释? “又遇到你了。”沈溪回家的时候,阳光已经不那么明亮,天边的云层灰蓝色,空气透明色,风有一点点薄凉。没想到还会遇到他。 “你不回家吗?”沈溪问他,看到他的时候她会微笑,是为了维持一种礼貌还是一种发自内心已经说不清。她的笑容在傍晚显得很干净。 “不回家啊,在这里走一走,就又遇见你了。”他转转手里的杯子,问:“刚才那个是谁?” “一个朋友,以前挺熟的。” “那现在呢?” 沈溪低头笑了;”现在也还认识。这个答案满意吗?” “好了,你现在回家吧。”男生晃晃杯子,冲沈溪笑了一下就走了。 一阵风吹过来,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一种落寞的表情,原来笑容是一种需要回应的东西。沈溪轻轻摇摇头,随即又想:他为什么能那么开心,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那么有活力,好像从来没有落寞。 沈溪看不见的是,林培走过马路后,依然是微笑的表情,他的眼神不遮掩地看着路边的一切人和物。他脸上从来都是开心的。 有了开心的笑容,就没有理由伤心了吧? 球队中锋,个子并没有其他队员那么高大,却有一张很阳光的笑脸,投篮时眼睛会睁得很大,可是除了投篮的时候总都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这大概是林培在学校女生心里的印象。 林培和班里同学一起去上补习班,头顶白炽灯总是那么明亮,不过夏天总有一点炎热,林培听到老师讲到磁场方向判断的时候,往窗外望一眼,想这个点回去,路边应该已经没有汽水可以喝了。 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汽车到那条商业街上,说不定还会有呢,那里的电影院会放通宵的电影,旁边就有一个饮料店,想到这个,其实在那条街上晚上的灯光还很漂亮呐...... 视线移回黑板的时候,下一道题已经要讲完了。林培叹口气,拿起讲义皱皱眉,视线往旁边一扫,身边的一个女生左手支着头,看不清她到底在看黑板还是打瞌睡。 林培故意把手中的中性笔往旁边一甩,正好落在姑娘的本子上。女孩抬起头看他一眼,目光有点呆呆的。 “我的笔。”林培指指旁边。 电风扇在头顶发出低沉的声音,老师讲课声音变得像巨大的苍蝇嗡嗡声。沈溪把本子的一边抬起来,那根笔就滚回林培的面前。 估计正发呆呢,林培心想。不过,其实侧脸还挺好看的。林培把头转过去45度看了又看了沈溪一眼,不过她又把手放到脸旁边。林培轻轻吹了口气,干脆不听课,自己读起讲义来。 如果林培像其他男生一样善罢甘休,他就不会知道一个叫沈溪的女孩,尽管那天她就坐在他旁边。 “你是一中的?”下课后,林培问身边收拾东西的女生。 “嗯。”沈溪再看他一眼,问:“你也是吗?” “我不是。”林培把笔袋装进包里“我叫林培。”身边的女孩点点头。 “沈溪” 从教室走出来以后,林培骑着车子来到步行街的电影院,街上的路灯确实很美丽,饮料店正准备关门,林培冲进去:“哎,麻烦拿一杯冰镇的雪山。” 拿着蓝色的汽水走出商店,不知道为何路灯感觉没有之前那么亮了。步行街的路灯是倾斜的造型,感觉似乎比别的地方的路灯高些,淡黄色,林培回想起教室里明亮压抑的白色灯光,长呼一口气。 忽然感觉有点孤单,自己一个人走在路灯下,拿着一瓶汽水,推着单车。想赶快把汽水喝完离开,可是想到回家也依旧是一个人,又站住。 其实这样的晚上也是蛮好的,他想。 其实汽水也蛮好喝的,回家也不那么可怕,他又迈开脚步。 摇摇塑料杯,把瓶身贴到眼前,很多透明的小气泡冒上来,在被子里爆破,然后是一片湛蓝。 “不要喝那种东西,都是色素。”林培听到这句话,他好像看到另一个自己吐出舌头,舌头变成蓝色,妈妈从对面走过来,他笑一下,就赶紧溜回房间。 林培没有发觉自己已经站住了,他跟着记忆里的自己一起笑了一下。忽然心里有什么堵住了,就像一个木塞子堵住一个玻璃瓶,那样堵住了。 林培猛地喝了口汽水,冰凉的汽水在口腔里翻腾,在胸腔里翻腾。就是这样,冰凉的,彻骨的,就是这样,孤独的,没有一个人看他。所以此刻的他也忘记扬起笑容,只是瞪着大眼睛,一个人喝着汽水。 即使一个人喝汽水也没有人在乎吧,林培摸摸头,是这样矫情的情绪。他往身边望望,空无一人,忽然想起晚上坐在他身边的女孩,茶色的衬衫,光洁的额头,心早就飞出教室千里外的眼神。 那样温柔的,安静的,心不在焉的女孩子。 沈溪的样子好像是一根稻草,很温柔,很轻盈,却让林培从那样窒息的情绪里爬出来。他看到她骄傲地抬起本子,然后自己的笔就从她的本子上滚到他面前。她不抬头的样子很傲慢,但说起话又带着谦虚的口气,或者说,有点害羞。 像是海底的一棵珊瑚,那么寂静,却有无数向外伸展的触手。 为了忘记孤单,林培让自己想下去,想着想着,汽水已经喝完一半。 今天就这样吧。他把塑料杯扔进路旁的垃圾桶,街上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走过,这天是周六,没有穿校服的学生。林培跨上单车,回家去。 第九章 关于林培 打开防盗门,客厅里还开着电视机。 “我回来了。” “回来了?今天补习班累吗?”林培的婶婶转过头来。 “不累。” “回来就早点睡吧。”叔叔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 “嗯,好。”林培答道。 把书包放在桌上,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听到外面关掉电视的声音,看镜子里湿漉漉的脸。 这张脸其实还是很好看的,浓黑的两道眉毛,大眼睛,从来不长痘的皮肤。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些女孩子喜欢他的,社交网络的主页上有陌生的女生给他留言,偶尔也会听到一些传闻,说某个认识或不认识的女生喜欢篮球队的林培。 值得吗?那个阳光的男生,那个很会投球的男生,那个爱笑的男生。值得被喜欢吗? 其实他也是一个盯着镜子发呆,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也笑不出来的男生。也是一个独自喝汽水,回家以后也要说客气话的男生。林培是阳光的吗?任何一个认识他的人都会给出肯定的答案,只有一个人会犹豫,就是他自己。 卫生间的门被敲了两下。 “林培,你妹妹睡了,你也快点洗洗,早点睡吧。” “嗯,马上。” 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刻林培会感觉到刺痛,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家里。是无所适从还是伤心,或者只是早已习惯,只是有一瞬间的刺痛,被自己故意忽略掉了。 在无数个,相似的时刻。 林培走进房间,扭开台灯,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书桌这一片是明亮的,这个地方,在灯光下很安静。 林培没有走向书桌,而是倒在床上。他心里什么也不想,心里觉得很空。想一想或许不应该把汽水扔进垃圾桶。然后无知无觉,就睡着了。 暑假短短的一个月,沈溪在书桌前写习题的时候有时会抬起头,玻璃窗前的柳树轻盈得像一个幻想,风吹过来,柳条就摆动,看的时候只觉得岁月漫长。 翻开一本诗集,写下的是岁月经过的句子,诗人用怎样温柔的情绪,怎样孤独的情绪,写下这一行行,然后过去很多年,一个女孩在夏天的中央翻开。眼前有一个人,是穿着校服的徐白衣,他温和地笑笑,眼神里有暖意,也有距离。然后也会想到林培,他走过来对她说“嗨”,笑容干净,无拘无束,又勇敢。 沈溪想到徐白衣,也许他还会回来找她吧,也许,也许。或许他只是觉得他们之间亲密太多年,久到在记忆开始的地方就有彼此,所以他想离开。也许他只是因为想要好好审视一下眼前的关系。其实沈溪不愿意承认的是,徐白衣心里是有施雅的,那个和她完全不同的女孩,那个大胆给徐白衣写情书的女孩。沈溪觉得,她有一双很活泼的眼睛,施雅只是喜欢徐白衣,单纯到让人无法去恨。 高二的篮球赛是几乎每个学校的惯例,所有的人好像还来不及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校园里度过一年了就成了高中二年级学生。不过对于学生时代的人,时间过得极其缓慢,所以在记忆里短短的一年,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有些漫长的。 林培邀请沈溪去看篮球赛,是在一个学期的开始,暑假里两个人有时发短信聊天,也会隔很久一阵彼此不来往也不见面。 即使聊天,也是一些清淡的话题,关于连续的暴雨天,关于彼此开学的时间,关于补习班的开课时间。彼此之间有一点靠近,还有一点距离。 “你们学校什么时候篮球赛?” “十月底。” “是吗?” 沈溪看了林培一眼,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奇怪。 “哎,我们班也有篮球赛,要来不?” “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看什么。” “我带你进来啊。” 沈溪觉得林培一下子认真起来,好像没有办法拒绝。 “来吧,二十号下午五点,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嗯。” 说完话,林培便不做声,打开一本小说看起来。 ------------------------------------------------------------------------------- 徐白衣和施雅并肩走在人行道上,银杏树叶已经泛黄,身边来往的学生络绎不绝。 “听说八中的校队要和十中对阵打篮球。” “是在八中吗?”徐白衣问 “对啊,咱们去看吧。”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八中的同学告诉我的。” “我不想去,我想回家看电影。” “看什么电影,电影什么时候不能看,陪我去看球赛吧。” 林培从中场下来,抬头看观众席上沈溪的位置,却发现她不在那里。 球场通向楼梯的门旁有一个女孩向他摆手,仔细一看,是沈溪。 林培跑过去问她:“你怎么下来了?” “碰到认识的人,就下来了。” 林培点点头,瞥了一眼观众席,上面密密麻麻坐着穿校服的学生。 “行,要不去场边坐着吧。” “不用了,我就站这儿。” “也行,那我走了。” 沈溪点点头。 观众席喧嚣一阵,很快,下一场的哨子就吹响了。 徐白衣看着他们心想,其实场下也是很容易看见的。水草遇见事情还是那么喜欢躲避。 不过沈溪没有想到徐白衣其实已经看见她了,下半场的比赛愈发胶着,每一次进攻都把比赛推向千钧一发的时刻,观众席上爆发出一次一次的呐喊。沈溪看着场上的比拼,忽然发现,这是很久以来第一次,她的心里没有徐白衣。 从前,不知是喜欢的原因多一些还是习惯的原因多一些,每一次和他的照面,他说每一句话的表情,每次微笑时的温和,都在她心里存留下底片,好像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徐白衣留下的气息里。不管有没有真切地想他,他都在那里。 其实林培认真起来的样子还蛮认真的。沈溪心想。 不知道为什么,那次篮球赛后,沈溪班上就有传闻说沈溪的新男朋友是隔壁八中校队的。事情是同桌女生告诉沈溪的,她很想对大家说一声不是这样,可是谣言这种东西很有意思,它在除当事人以外的所有人之间散开,却很少有人去向她求证。 周六晚上的补习班上,林培刚走过来坐在沈溪前排,沈溪就拍了他一下。 “干嘛?” 沈溪想想也不知道在教室里能说什么,停了一下,说:“看来我们学校那天去看球赛的还不少。” “是吗?正常。” “正常什么啊?”看着老师开始讲课了,沈溪耸耸肩。 第十章 曾经的故事 补习班结束后,林培和沈溪走在路上。 “我们班同学都说我交了个八中的男朋友,弄到最后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是吗?”林培耸耸肩“我们全校都知道了。” “你还真沉得住气。” “这没什么,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 沈溪不做声,心想自己和林培还真不是一个世界的。 这没什么的,起码...... 起码关于自己的传闻,不是那个很能折腾的校队男生妈妈去世了,而是他新交了个隔壁中学的女朋友。 这也很不错。 “哎,咱们先别回家,去喝汽水吧。” “每次见你都是喝汽水,你哪天就变成汽水了。” “说什么呢。”林培捏起食指和中指在沈溪的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 和林培交往让沈溪很放心,因为她隐隐感觉到林培的心里有一些事情,有一些事情让他在她面前没有那么透明,即使知道他对自己有好感,也觉得他不会再靠近一步。 虽然沈溪也说不出那是什么原因。 彼此陪伴,是一种安全的距离吧。 很安全,沈溪和林培,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可以牵手那么近,也没有到需要澄清谣言那么远。可以对她说,下课去喝饮料吧,也可以在她面前沉默,不告诉她伤心的原因。 他们在彼此面前保留了各自的秘密,然后在风轻云淡的日子里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在两个人的眼里,对方的生活充满阳光,好像靠近面前那个人,就可以温暖一点。好像在彼此面前说一些没心没肺的话就等同于快乐,好像有一个人知道自己是快乐的,就真的是快乐的。 不是没有带心的关系,只是把自己的心隐藏起来,这两者是不同的。虽然看上去相差无几。 “我很喜欢这里的灯光。”林培说。 “嗯,很漂亮。我们学校晚上也是这样的灯光。” “是吗?” “对啊。” “要我说,你不要在乎旁边人说什么八中的男朋友这档子事儿。” “嗯?” “我身边的人三天传一次,五天传一次的,要是都在乎还上不上学了。” “我可不像你,在校队是风云人物。我都几十年没传过八卦了。” “是吗?这么夸张?” “可不是。” “没有男生追你?” “差不多吧。” 沈溪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林培自己和徐白衣的故事,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吞回去,总觉得在这种情景下讲不出口。 “不可能吧。是不是你看着太严肃了?” “你觉得呢?”沈溪想想还是没有告诉林培。 “有点,男生追你这种女生之前一般会比较慎重。” “是吗?那我需要变得不严肃一点。”沈溪有点心不在焉地答话,隔了一会儿又说:“你肯定不一样吧,像你这样的,别说你们学校,就是我们学校也有人喜欢。” “别人总爱瞎传,其实真正谈过的也就两个。”林培的语气风轻云淡。 “我没说错吧。”沈溪笑着看他。 “谈得多也想清净一下,一旦摆在对象的位置总是相处得太累。” 沈溪点点头,说:“确实。” “还挺有经验的。”林培看沈溪有点落寞,笑着打趣她。 “被你说有经验,真不敢当。” 两个人说着继续往前走,走到一种的校门口。 “要不要进去看看。” “看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要来看我们学校的灯光吗?” “好啊” 往校门里走两步,迎面就遇上了徐白衣和施雅。 沈溪看了他们一眼,像往常一样没有打招呼。 林培还是一眼认出那个男生的,长相很清秀,像是那种很安静的男生。 沈溪的眼神往徐白衣身上飘了一下,两个人就擦肩而过。林培做了一个吃惊的表情。 “那个男生你是认识的。” “是吗?”沈溪好像是在问自己。 “他是我的...” “前任?” “嗯。” “和前任一起出去。”林培一边说着一边点点头,好像在想一件古怪的事。 “我们认识好多年了,也算是,和平分手吧。” “和平分手?为什么。” “好像忽然有一个女生,他就要离开,没有多余的原因。” 或许是,已经不需要一个原因,也许这样的故事早已经被写就,只是这一刻呈现结局。 “有一件事情,其实我身边的人都不知道,除了他。” “什么事情,是以前发生的事吗?” “对,是在几年前,就是我初三的时候。” “什么事情。” “我们曾经分手,当时我喜欢另一个男生。” “那个男生比他帅吗?”林培很友善地开玩笑。 “不是,怎么说,他们是两种风格。” 沈溪吸进一口气,又呼出来,继续说:“那个男生,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喜欢,但是我迷恋他。分手不是谁提的,或者说没有人提过分手,但是有半年的时间,可以说,是我想和他分开了。或者说,我们已经不联系了。即使联系,也是他单向来找我。” “那个你喜欢的男生喜欢你吗?” “不喜欢。他是一个在我当时看来有些奇怪的人。我可以理解他做一些事情的原因,但是我无法做到理解他。” “他对你不好。” “对,但是我当时喜欢他,他是一种...怎么说....会利用别人身上温暖的人,像是黑洞,要抓进去所有对自己有情的事物,加以利用。” “这么说感觉很可怕。” “确实,但确实是这样的。他很像一个人,是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里写的,一个小女孩。可以完全颠倒是非黑白,玩弄别人。这样的人与其说是心计,不如说可怕。没有谁可以完全利用别人,欺骗别人。” “你为什么喜欢他?” “不知道,也许是太想逃离和徐白衣之间感情的无望,太想逃离。也许是太喜欢徐白衣了,也许是别的原因,总之是离开了。” “完全颠倒黑白。” “简而言之是,像是吸血鬼一样吸取别人对他的感情,黑洞,吸血鬼,这样。” “欺骗你很多?” “对的。” “但是幸运的是,后来发现他的欺骗以后,我离开他,简而言之是,徐白衣还在等我,依然想和我在一起。” “听起来像是一种报复,就好像他要做什么来回击你,来补偿单方面的欠缺。” “奇怪的是,我们从来没有谈起过那段感情,我不想他知道,他也不问。我猜他大概猜到在我们之间大概发生了什么,就是,我的感情在那段时间有离开,放在另一个人身上,我猜他知道。” 林培点点头:“也许这才是他不问你的原因。” “我有时候在想,也许他是在报复我,我希望是这一种。我没有办法割舍下徐白衣。” “徐白衣,名字还挺文艺的。要不我去帮你问问他?” “问个头啊。”沈溪口气有点嗔怪。 “报复。”林培用很轻松的语气重复这个词“报复。”他有一种感觉,那个男生对沈溪还有一丝牵挂,或者说,即使那种感觉很淡,却很顽强,无法随时间消除的那一种。 心里为她感到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林培闭上眼睛,又睁开。学校的灯光真的是淡黄色的,操场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离他们很远。 是喜欢沈溪吗?好像并不是。沈溪给自己的感觉很温柔,像是傍晚的风,像是秋天这条街上落下的一片银杏树叶,那么温柔,让他没有上前去的冲动。 “和你说这些,以前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因为你和徐白衣是模范情侣?” “嗯...怎么说呢,一方面是这个原因,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不希望被人知道我和那样的男生有故事。即使提起也不愿意。” 头顶的槐树飘下来一阵花香,又瞬间在晚风里消散了。 像恍惚而来的一阵梦境,迷离,又不留痕迹。 “你呢,我要听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吗?” “对啊,校队的男生故事可是很多的。” “什么啊。”林培不以为然的样子,又扬扬眉毛,说:“你要听就讲给你咯,我先想想。” “好。” “我初中的时候喜欢一个女孩。” “嗯?” “挺漂亮的,大眼睛,白皮肤。还有酒窝。” “是班里的女孩子,怎么说呢?不是特别外向,也不是特别内向。” “你追过她?” “很顺利哦。”林培点点头,好像是对自己的赞许,继续说:“当时还有另一个男生追她,不过看到我也喜欢她就干脆不追了。真的是很可爱的女孩。” 很可爱的女孩,想起来有点像沈溪的气质,林培心里想。 “也没什么的,就是在一起喝喝饮料,她怕老师说,在学校都不和我牵手。我带她骑车出去玩,骑过大半个城市这样。其实同学都知道。” “很浪漫。” “确实很浪漫。但是她后来走了,去了另一个地方,全家一起离开的。” “她喜欢你吗?” “嗯。”林培点头“喜欢啊。就是那种很单纯的女孩子,也蛮乖的。” “所以后来就分手了。” “好像别无选择,她必须离开,我必须在这里。她走之前我们还坐在一起拉钩,说要去一个地方读大学。” “但是,几乎她过去的第三个月我们就不怎么联系了。后来国庆节我死缠着我妈让我去她那里,说是和同学一起出去,其实就我一个人。” “去了以后两个人在那个城市的中心广场坐着,看雕像,看人群,看见很多轮滑的小孩。所有人都很快乐,那里的所有人,除了我们两个。” “后来只有qq上还算一个联系,但是也不聊天了。看见她在那里发的冰激凌的照片,看见我们去过的广场。她的生活就像她这个人一样,简单,阳光,而且安静。” “我觉得你很喜欢她。” “就像小说里的故事。” “嗯。” “后来在高中想,我要找一个不一样的女朋友,可能是觉得再找一个像她的,也不会在我心里比她更好了。” “差不多第二次在我们学校打比赛,就有女生给我送饮料。有一个很活泼,眼睛也很活泼。” “其实和你蛮像的。” ‘“你这么一说还有点。总之和她在一起是不用顾忌什么了,在校园里牵手,那段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其实在一起真的蛮好的,每次打球她都来给我送水,要么就是在旁边坐着等我。” “很幸福。” “对很幸福,而且,其实在一起有半年的时间。” “为什么分手呢?”沈溪轻轻皱眉。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她是很正确的人,并不是多么心动,但是在一起就是很正确,做什么都被理解,她也很喜欢我和她讲球赛的事情。我们就是很像。” “经常在一起自习,写写练习册什么的,在图书馆。说起来这个,其实每次谈恋爱我的成绩都会提高诶。” “你赶快再找一个女朋友吧。”沈溪笑。 “真是,不过我不像你,那么在乎成绩。考试往后五十名都要死了。” “哦。”沈溪想起来上次发成绩单以后,因为林培问了一句成绩的事晚上都没怎么和他说话。 “好像在一起没什么阻碍,就是很顺利。但是她觉得我不够喜欢她。” 第十一章 孤独童话 五个月前,林培的妈妈出车祸去世。 他打电话给初中时喜欢的女生。 当查佳来电话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心情说谎。 三周以后,查佳向他提了分手。 分手的那一刻,就像是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他一直知道这段恋情会结束,但不知道会以什么方式结束。 这样也算是自然而然。 林培重新回到男生的队伍,想起来这段感情不是没有忧伤。其实他在心里,也会觉得,原来怎样的相聚,最后都是会离别的。 初中喜欢的女孩是。妈妈是。查佳也是。 不论你用什么方式对待,是全心全意小心翼翼,还是以为那个每天都会见到的人还会这样见面,或者是每天开心在一起。 都是会分离的。 他不知道会怎样告别身边的朋友,在将来的某一天,不知道该如何记忆在八中的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记忆。想到告别的时候应该会有一点苦涩吧,就像喝到了某种不合格的茶叶,会有过分苦涩的味道。 但也仅止于此,每一次的告别都是一个人,都是孤独的事情。都不会有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的哭天喊地或者天崩地裂,只是在每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会想到,她离开自己了。在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并且这距离会随着一天一天的推移,随着他每一个清晨的醒来变得更加遥远,更加模糊,变得更加不可寻回。 尽管在离别的那一刻,分别已经在所难免。 其实查佳后来找过自己,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心存很多侥幸,总是不能够主动离开,总是更容易负气,也更容易去请求原谅,总是会回来找另一个人。 她说,我应该理解你。 而林培那天和查佳在球场看台上坐了很久,看一批又一批的人聚集到这里,又散去。在暮色几乎要使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脸的时候,他对她说:“其实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要有离别的,总是要有一天分开,然后过各自的日子。”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很忧伤,看她的眼神很认真。 “林培,我不应该耍脾气和你分手,我只是觉得你不喜欢我。但是我想,也许我们以后不需要分开,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走很久。” 林培笑着拍拍她的头:“傻姑娘,一辈子哪有那么好找,以后你难过伤心,都可以来找我。” 第二段感情像是天上的云彩一样轻,飘走的时候,不由叹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这样分开了。 所有以前看不清的路,一下子都变得清晰了。 所以还是不够喜欢她吧,林培走下看台的时候心想。第一个女孩的影子在心里已经极浅极淡,他不知道如果再碰面还会不会像原来一样认真单纯,又义无反顾地喜欢她。 也许会吧。 林培想,也许会,然后抬起双手,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无声无息地从篮筐中间穿过。 也许有一点声音呢,是扰动静止空气的声音,或者阻碍风的声音。 只是投这颗球的时候,心里只有一点悲伤,却没有被谁占据脑海。 他向台上的查佳挥挥手,看她走向自己,还是像以往一样送她回家。 只不过可能是最后一次。 最后分开的时候查佳问他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林培冲她微笑,然后转身。转身的那一刻已经湿了眼眶。 是的,没有可能了。 这样的答案要如何心如铁石才可以说出来。 但是不是不说出来的人更残忍一些?林培没有说这句话,只是因为说不出口,尽管他选择了这样的结局。 没关系的,林培。查佳会好好的,所有人都会好好的,林培你也一样,你听到没有? 然后在空气里很大声地回答自己:必须啊。 给自己一个微笑,就不会心累了吧?不去想那些失去,是不是就比较快乐一些? 林培一直这样很简单地相信着。所以即使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总是开心的。依然是最喜欢说笑的那一个,只不过暂时住在另一个家庭。 如果没有人懂得这种感觉,也可以自己想一些快乐的事情,何必每天沉浸在痛苦里呢? 所以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很坚强,他看起来甚至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任何特殊的关心。 林培还是每天很能笑,也还是很能折腾。只不过安静的时候会觉得心里缺了一块。这种感觉在妈妈去世以后变得格外清晰,也许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感觉吧。 心里缺了一块。 可是那又怎样呢? 其实怎样也怎样不了。 其实想起来的时候,林培是很忧伤的。他的眉头轻轻皱着。只是没有人看到罢了 忘记那一晚是如何结束,因为像所有的晚上一样,回家,做作业,睡觉。 其实秋天,早已经到了。黄叶在某个清晨就铺满了整个街道,被自行车轧过,被球鞋踏过,变得不那么光鲜,层层叠叠的叶子。 沈溪有时会碰见徐白衣,即使没有施雅,也不会打招呼了。 擦肩的一瞬间,想起很多。想起很多次在走廊里的擦肩。居民楼里的走廊,阳光从窗口透进来,没有被照射到的地方显得黑暗。小学楼道里的走廊,徐白衣跑过来拍一下自己的肩膀。初中的走廊,走出班门,看见徐白衣在门口等着自己,单肩背包,孤独的细长身影,在校服里显得有一点单薄。高中的走廊,温和地,不被时间惊扰地对他说“嗨” 嗨,你好吗? 擦肩而过,是贴近,还是一种遥远? 两个人这样想着,就走过了。 沈溪看见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口透进来,世界变成了黑白色,除了透进来光的窗口,都是暗色的晦暗。她觉得自己像是井底之蛙。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不知道世界有多大,甚至不能阻挡另一个人的离开。 不知道如何选择,或者说,本没有选择。 不记得最后一次牵手的时间。也许记得,只是记忆善意的玩笑,将那个片段变得模糊了。 记得你说喜欢我,傍晚残留的阳光。记得在灯光下做过的习题,还有当时想你的心情。 记得你说爱我,熟悉的片段,耳边的轻语,关于温度和呼吸。 记得你给我的孤独,我却没有勇气离开,记得你的放弃,我知道,却什么都不说。 其实生活是很简单的,简单的时候甚至不起一丝波澜。走在学校,上课,下课,上学,然后抱着书本走过夜幕下的校园,树梢的花在路灯下看不清颜色。 所有人的生活都大同小异,走在同样的轨道上,日复一日,却不知道何时离开,好像一生都会在这轨道上运行下去,天长地久没有尽头。 对自己的生活,有一种近似于一体的感情,以为生活也是自身的一部分,不会离开。其实总有一个时间,所有人会发现,经过生活,却不沾染丝毫,才是真实。哪怕那个曾经的地方依旧岁月安静,也不是自己的岁月了。 林培梦到沈溪带他去找寻什么东西,跑过昏暗喧嚣的走廊,跑下楼梯,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东西是什么。梦境里她的身影清晰又模糊,两个人中间好像隔着一层阳光,透明的,模糊的。 然后他远远看见孟凡站在操场的中间,侧对他看不清脸,还是齐刘海,在阳光下她很白,一个人站在操场中央,看起来孤独,又无忧虑。 他没有上前去,好像梦里并不存在这个选项,自己甚至没有停留就继续跑走了,醒来后忘记后来是否有沈溪在身边。 沈溪看到自己回到童年的小院,却是昏黄色的天空,好像是要寻徐白衣,却知道他已经不在这里了。跑遍所有角落,好像徐白衣已经人间蒸发,不属于她在的世界了。本来知道这一点,但是还要到处寻找。后来转而去找林培,却知道他好像死了,在另一个小区的某个房间里。 醒来,掏出手机,打开林培的号码,看到以前的短信,最后却没有发出一条短信,安静的黑夜,像是没有任何连接的梦境,身处人海之中,却与这个世界没有连接。 总是宁静的,孤独的,吵闹的,又有一点忧伤的时光。 被拉长的,漫长的孤独。 第十二章 两个人的生活 在他们往回走的时候,沈溪笑了一下,说:“好像到什么地方都能看到他。”又自顾自说着:“见到他有点尴尬。” “嗯。”林培回应她。 “还是早点回家吧,还有作业要做。”沈溪轻轻摇摇头,好像在确认自己的清醒。 眼前的雪花依旧飘着,不停飘着,满天满地,抬起头的时候,许多的雪花落下来,像是有某种宿命般地降落。 其实自己走的路哪一步不是宿命呢?林培想到这里就笑笑。想到那个要回的客气的,陌生的,或是说冰冷的家,好像也没有那么寒冷了。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和她出来,是因为想逃避那个家,也是想喜欢她。可惜这个愿望很快就要被打破了,心里有点伤感,只是因为这一次没有完成的出行,没有说出口的表白。心里是有多孤单,多寂寞,好像在这场大雪里也显得无足轻重了吧。 其实没有说出什么也好,没有发生什么也好,这样两个人只是并肩走着,也很好。至少可以期望有时可以出来见面。心里做了保护她的决定,忽然觉得分别也没那么可怕了,就连她喜不喜欢自己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林培想着想着就走到分岔路口,沈溪嘴角上扬,像是一个努力表现出来的微笑,但是在橙黄色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温暖。 林培半举起手,挥到一半打了个响指,扬扬眉毛,表情很酷地说;”再见。” 林培转身的一刹那沈溪忽然想起林培这次叫她出来有些奇怪,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又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地走了一路。他会不会是有心事?沈溪心想。有个细小的感觉在心里闪了一下,林培是不是喜欢自己?好像有点像,但以他的性格,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表现得含糊?况且他的选择那么多,肯定不会玩这种青涩笨拙的暗恋游戏。 可是沈溪没有想,当一个看起来很受欢迎的男生卸下闪亮的盔甲去喜欢一个女生的时候,他不会玩游戏,也会青涩笨拙。 沈溪似乎是存心把心里的感觉赶走,思绪再一次飘到徐白衣身上。她没有问自己那个心里一直存在的问题,自己是不是也可能会喜欢林培? 也许可能吧,可是她从来不想这个问题。 从来不想。 周日上午,施雅和徐白衣坐在书店的自习桌前,桌子旁边是高大的落地窗,卷帘被高高收起,外面的雪景很清晰。 施雅和白衣看着窗外马路上车子来来往往,还有一些骑自行车的人。看见马路上的雪被整齐堆在道路两边。大雪过后,空气都变得更加透明,所有东西在眼睛里都非常清晰。 一人插着一个耳机面对面坐着,好像晴朗的天气没有尽头。 “等会儿下去喝奶茶好不好?” “好呀。” “这种天气好像就是为了喝奶茶生的。” 徐白衣扬扬眉毛,表情好像在说听到了一个很新奇的论断。 “我弟弟特别喜欢雪天出来玩,每次拉我出去都烦得不要不要的。” “雪天出来不是很好吗?” “也许吧,和你是这样的,不过和他出来就要看一群小孩玩无聊游戏,实在是太无聊了。” “听你说就感觉够无聊了。” “不过他大部分时候还挺可爱的,如果不要我总是陪着他干这干那的话他就是一个完美小孩。” “完美小孩,好像见一见。” 施雅拉过放在桌子旁边的书包,伸手进去掏两下,拿出一个钱夹,打开递给徐白衣“就是这个,可爱吧?” “有点像日本漫画里的小孩。”照片上的男孩眼睛不大,手里拿着凳子,表情却很认真。眼睛朝镜头旁边看过去,仔细看,确实是很可爱的小孩。 “我弟弟有强迫症,特别喜欢把不整齐的东西摞起来。” “小心看多了你也成强迫症了。”徐白衣笑着逗她。 “我有那个心,但是没那个力气。” “家里有两个小孩应该会很热闹吧,至少有人陪你玩了。” “我弟弟陪我的时候确实很多,而且不管一天多么不高兴,只要和他呆一会儿,那些不快乐的情绪就都被吹跑了。” “把你弟弟借给我吧。” “不要。不过说不定我可以带你见见他。” “是吗?” “嗯,其实我也想,你们这种独生的小孩在家也挺无聊的吧。如果遇上不开明的父母,家里也没那么好待吧。” 徐白衣很仔细地想了下,觉得还真的是这么回事。“有点,被你这么一说还有点伤感。” “那就把我弟弟借给你,不过只借两天哦。” “求之不得。”两个人说笑着收拾东西下楼,施雅忽然想到几个月以前自己也在这里坐过,不过是一个人,心里喜欢徐白衣。心里有一点恍惚,喜欢的人来到身边原来只需要一瞬间的功夫,这个世界真是奇妙,很遥远的人真的可以如此接近,好像自然而然,甚至让人觉得“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在徐白衣身边的感觉,有点简单,也很轻松。不过即使是平淡,也让施雅更加明确了一点,就是她喜欢徐白衣,真的喜欢。 而对于徐白衣来说,这一切同样变化得平淡又不可思议。几乎从来没有想过和沈溪分手,然后和另一个女生在一起。自己用了很多年认为,水草是自己的宿命,他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那个他称作水草的女孩退回沈溪的位置,他应该如何面对。 怎样面对,好像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但却不是一个需要马上回答的问题。 徐白衣忽然发现自己从没有想过如果就此和水草永远分别会是怎样的情景,会不会在某一天忽然想念她,会不会在某一天忽然后悔起自己所做的事情。即使如今,水草的影子在自己的生活里已经变得极浅极淡,但徐白衣一直觉得,她还在那里,还在一个他可以见到,可以接触到的位置。如同在游泳过程中把头探出水面,发现除了自己在水中看到的安静的,孤单的泳池瓷砖墙,原来还有另一片天地。 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让徐白衣做了这个决定,尽管有时看起来荒唐,但也自然而然。而对于他,这条路望不到尽头,徐白衣知道,自己选择了这一边,却不知道走下去会是什么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