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逆河山》 序章 轰隆! 紫色的雷蛇狂啸的嘶吼着信子,天空被撕裂开无数幽深的裂痕,暴风雨雪夹杂着人头大小的冰雹坠落下来,大地顿时变的一片疮痍。 无数灰暗的狂风盘旋在大地上,发出阵阵凄厉的长嚎,沉重的山峰在狂风之下无声无息的瓦解开来,化为最细小的微粒,凭空消失。 远处的火山如同巨大的炉子一样,不停的朝外面喷吐着炙热的岩浆,就像是无数条巨大火蛇盘卧在大地上。 地面满是巨大的裂痕,世间最幽邃的深渊都不能与之相比,这是世界破灭的力量。 科武世界,大灾变每千年一次,渡过去,涅磐重生,渡不过去,重归尘土; 无论是强大的神通古武,还是神秘的机甲战士,在世界破灭的力量下,都是同等的。 大灾变之后,原有的制度彻底废除,古老的王朝重新兴起,世家,江湖,宗派,都开始追寻属于武道的巅峰。 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美的时代! …… 一座数百米高的建筑顶上,一名灰衣男子面色阴沉,透过玻璃看向外面,远处末日般的景象倒映在瞳孔之中,他眼神只有平静。 在他身后,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实验室,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在忙碌着,记载所有的实验数据,像是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轰隆! 突然,屋门从外面粉碎开来,为首是一位白须老者,漆黑的元力如同蟒蛇一样钻进他的身子,最终彻底消失。 “鬼夜行……” 古继君眼神微眯,白须老者是古家大长老,更是他的祖父。 “孽障!” 看着玻璃罩里面的一切,白须老者怒声呵斥,血脉禁忌在古家早已被废除,可是就在他眼底下,却一直被自己的子孙秘密实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端起一只高脚杯子,里面的酒液如鲜血透红,古继君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漠然道:“现在说这些,是因为那从未有过的亲情,还是你那可怜的自尊心?” “古继君,你为实验血脉禁忌,残杀古家嫡系,罪孽滔天,绝不容诛!” “不错,大长老亲自出手,还不跪下!” “冷血无情,狼心狗肺,枉费家族培养你。” …… 听着族人的呵斥怒骂,古继君并未反驳,只是一直在笑,笑的令人发冷,笑的让人心寒! 看着古继君的眼神,许久…… 白须老者突然挥手,示意众人退出去,所有人尽管不理解,却不敢违背。 “你可认罪!” “认罪?”古继君反问道。 “当初古家以血脉禁忌立足大灾变,短短百年时间建立牢固不拔的基石,才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不让后人研究血脉禁忌,是害怕?还是愧疚?” 白须老者沉默,道:“家族需要你!” 古继君冷笑,那些愚昧不及的族人根本不知道,他暗地里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得自眼前老人的默许的,否则以他古家大长老的地位,怎么不可能丝毫没有发现。 距离上次大灾变,已经过去九百七十年,眼前的世界,再有三十年就会彻底变样,那时天下格局将会重新改写,古家是否存在都是未知。 而他,正是被家族那些老家伙选中的,行者使徒! 他们需要在三十年后,利用古继君的研究成果,另立古家辉煌,乃至超越如今,成为真正的主宰! “你们杀了我母亲,暗地废掉我的武道资质,可知道为什么我还要答应帮你?”放下酒杯,古继君缓缓说出惊天大密。 白须老者神情一动,他发现有些事情,好像脱离他的掌控,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古继君取出一只试管,里面流淌着比鲜血还红的液体,无比瑰美! 突然,他一松手,试管朝着地面坠落。 白须老者身子猛然化作一团黑雾,以他的古武修为,两人的距离简直形同虚设,他有把握在试管摔碎的瞬间,拦截下来。 砰! 一道蓝色光墙突然升起,白须老者直接撞上去,被狠狠弹开。 “不!” 顾不得自己,那支试管坠落的瞬间,白须老者感觉自己的心,也同时被摔的粉碎。 此时他已经明白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古继君就是要报复他,让他看到希望,却又在他眼前亲手打碎,这是最恶毒的报复! “你……该死!” 白须老者目眦欲裂,现在他是真正的生气了,不是之前装出来的样子! 蓝色光罩虽然防御极强,但以他天位境的武道修为,根本不可能阻挡多久,他要亲手毙了眼前的不肖子孙。 看着眼前的一切,古继君再一次笑了,他笑的无比苦涩。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只是,一切的一切,却都与他无关了,嘴角沁出漆黑的毒血,他反身一跳! 轰隆! 伴随着一声剧烈震响,古继君身前的玻璃墙壁轰然爆裂,无数残破的碎片如同钻晶璀璨,他的身子也跌落至深渊,世界崩灭! 第一章 亡命者何(上) …… 细雨之下,掩盖着的是滚烫的鲜血,冷静的府邸,烛火依然通明透亮,只是灯光下的人影全部停止了呼吸,无论他们再如何不愿意,现在都已经变为一具尸体。 有人想要这座府邸主人的命,他们只好随着院子的主人一同陪葬,虽然有些不讲道理,但是又哪来的道理可讲。 突然! 在数十具尸体堆积的尸山中,猛然飞腾起无数鲜艳的红色,那是血的红,红的血。 两具已经冰凉的尸体动了动,从底下爬出一名消瘦的少年,他的脸色很白,就像是涂了一层霜痕,在他的胸膛上有一道剑口,直接穿透而过,衣衫都被染透成血色,就像是在水里洗过一样。 少年从尸山血海中爬出,就像是地狱的修罗一样,虽然他受伤很重,但是却没有死去,或许就是这场劫难中唯一的幸存者。 平静的朝着周围看了看,眼底并没有任何愤怒或是恐惧的色彩,就像是古井深处的水面,平淡无波。 没有丝毫迟疑,少年踉跄的朝着屋外走去,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每走一步,都印下一道清晰的血印,直至门口,才终于被雨水冲刷的模糊起来。 …… 再如何富丽堂皇的地方,也都会有一些见不得光的糟糠之地,即使上郢城是燕国的国都,依然不能避免。 贫民窟,就是上郢城的糟糠之地。 数十条扭曲的街巷横贯四方,就像是潜伏在夜色里的毒蛇一样,哪怕是刑部最有经验的官差进入里面,都有可能迷失了方向,那里是上郢城不被阳光笼罩的黑暗之地。 越是黑暗混乱的地方,就越会吸引一些真正的亡命之徒,许多人是不适合生存在阳光之下的,他们需要用黑夜来掩盖自己身上的霉腐气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宁静的活着。 在这里没有任何的律法正义,能活下去的人始终能活着,不适合这里的人很快就会被淘汰消失,这里是强者的天堂,弱者的地狱! 上郢城外,并不是广袤无垠的川野平原,而是两条纵横交错的大河,渭河与沅江。 两条大河贯穿八方,无数条支流深入燕国各地,滋养着沿河的大部分农田庄稼,甚至有数条支流更是被兵部船楼驻扎,成为极其重要的军-事要塞。 背水而生,上郢城自然不可避免,也从渭河的主脉引水入城,供养着整座城池所有的人畜生计,还有农田灌溉。 黑水街就是依靠流入城中的一条支流建立起来的市集。 起初只是一些商贾集资修建的支流,目的是为了方便运输一些货物,但是后来有人察觉这条河道更适合偷运一些其他东西,比如军械矿铁,贡产禁器。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诱惑,从不会缺少铤而走险的赌徒。 黑水街创造出来的利润,哪怕是朝堂上的一些大人物,明知已经触犯律法,他们还是会选择提供方便之门,无他,只因为那些利润值得他们冒险。 据说上任户部尚书,就是因为生出动一动这条街巷的心思,不仅自己丢官罢职,连累妻儿老小也没能逃过黑手。 这里牵扯太多人的利益,谁也不知道暗地里究竟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每年从这条街巷进出的货物,还有各种暗里生意创造的利润,不知道干系着多少人的死活。 无数大人物共同的默许,黑水街变的越来越繁华,产生的利益也就越来越多,所以黑水街也就越来越稳定,俨然成为上郢城最大的地下黑市。 黑市,有时也就意味着黑夜,这里是不被阳光照射的地方,每晚不知道有多少具尸体从这里冲出城外,顺着渭水成为鱼虾的腹中食粮。 贫民窟是上郢城的糟糠之地,而黑水街,则是贫民窟的混乱之所! 沿着水道周边,依河而建的店铺商行鳞次栉比,表面上的生意,暗地里的生意,不知多少人因为这条街巷而发家暴富。 所以,黑水街在那些大人物口中,又有另外一个特别文雅的名字,梧桐落! 凤栖梧桐,凤凰不落无宝之地,凤凰落于梧桐,必有重宝,黑水街就是那棵梧桐树,这里落了一只金凤凰。 …… 夜色下,一家酒铺的店门被敲响,这么冷的天,如此深沉的夜,正常人都不会出来买酒,但是在这里,所有的不正常都极其正常,因为这里是黑水街。 很快,铺门被从里面打开,一名体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带着厚厚的毡帽,手里托着一盏煤油暗灯,刺骨的冷风几乎要将灯火湮灭,透着不是很清晰的火光,可以看清敲开铺门的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年。 只是,他的状况明显不是很好。 因为后半夜被人叫起,中年男子显得很不耐烦,只是仔细看清了少年的面容后,顿时脸色大变! “赶紧关门!” 稳稳扶住少年,中年男子朝着屋子走去,还不忘对着身后的青衣小厮低声吼道。 谨慎的朝着四周看了看,除了阴雨之外,就只有让人心悸的黑夜,夜色黑的令人发寒。 确认并没有其余异常,青衣小厮迅速将门板封上,朝着里屋慌忙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少年从昏沉中清醒过来,一股刺鼻的草药腥味扑面而来,朝着周围看了看,他正躺在一张梨木雕花大床上,胸口已经被纱布缠满,那些药草腥味,就是他胸前止血草散发出来的。 距离床边不远,中年男子紧张的垛着步子,微秃的头顶不知道什么原因出了许多冷汗,甚至泛起了点点油光,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市井中极其平庸的商贩老板。 此时,看见床榻上的少年清醒过来,中年老板异常尊敬的跪拜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您需要我做什么?” 他虔诚说道。 “咳咳咳……” 少年连声重咳,像是要将肺腑咳出,看着体胖中年圣洁的脸庞,摆了摆手,说道:“马上送我离开上郢城,我必须在天亮以前,到达真正安全的地方。” …… 离开“墨行”回到酒铺,陈七九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早早睡下,反而是走进厨房,将腌制许久的腊肉还有肥肠取了出来,淘了半碗米,洗了几把菜,随后开始做起了晚饭。 半个时辰后,丰盛的菜饭就被端到桌上,挖开里屋的墙角,取出一坛尘封的酒坛,陈七九开始给自己和对面的青衣小厮各自倒了一杯。 只是很普通的糟酒,根本比不得他酒铺里的雪花酿,只是看他认真的样子,好像是这坛最普通的糟酒,比起屋子所有的珍酒加起来还要贵重。 “父亲……” 屋子沉寂的可怕,青衣小厮感觉有些不对劲,忍不住朝着陈七九开口道。 “父亲”两个字一脱口,他的神情就有些不自在,像是因为惧怕一样,而他也的确是在惧怕。 他虽然是陈七九的亲生儿子,但是陈七九却从不允许他叫自己父亲,没有原因,不许就是不许。 只是,青衣小厮意外的,这次陈七九并没像有往日那样对他大发雷霆,怒笞谩骂,反倒是和蔼的朝着他笑了笑,随后端起酒碗示意他陪自己喝一杯。 酒味很辣,也很苦,但是青衣小厮并没有任何不适,这是陈七九第一次陪他喝酒,他很开心。 “那个人……是谁?” 气氛越来越不对,父亲今日发生的变化,就连他都能明显看出来,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深夜前来的少年。 继续给青衣小厮倒了一杯酒,陈七九眼神有些怀旧,又有着几分悲愁。 “他是一个重要的人!” “有多重要?” 借着酒劲,小厮穷追不舍问道,他怕过后自己再没了勇气。 陈七九摇了摇头,自顾喃喃道:“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青衣小厮并没有接着出声,不是他醉了,而是因为他已经说不出话了,顺着他的脏腑,鸠毒很快就遍及全身血脉,那是能够毒死先天武者的毒药,他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了。 看着慢慢倒下的儿子,陈七九脸上满是痛苦与愧疚:“公子的行踪不能暴露,不要怪为父心狠,黄泉道上不孤单,父亲去带你见一个大人物,一个很大的大人物!” 摸了摸青衣小厮的头,陈七九眼神开始发黑,视线变的模糊不清,他还是努力的朝前抓去,生怕路上也没能照顾好他。 鸠毒已经侵蚀进他的大脑,他也要随着儿子离去,他死后,就没人知道那个重要少年的下落了。 有些人,虽然地位卑微,性情粗鄙,但是他们的忠心,却是任何东西都难以换取的,他们为了主家不仅可以自己死,更能亲手杀死最亲的爱人。 翻了桌上的酒坛,倒了手边的蜡烛,无情的火蛇迅速朝着四周蔓延过去,瑰丽的火苗中,陈七九朝着儿子的身旁倒去,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安得世间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二章 亡命者何(下) 乌老三建立的“墨行”,明面上是运送虾鱼水产的生意,但是暗地里做的却是走私军械矿铁的杀头生意。 凭借着数百号精壮的帮众,他在整个贫民窟所有掌柜的当中,都算得上一条浑水蛟龙。 虽然主做走私生意,但是偶尔也会夹带一些身份特殊的人物出城,毕竟禁城期间任何人都不可能随意出城,这也是他的一条主要财源。 …… 夜深,雨落。 高大的船舶穿过黑水河,进入到左江支流,反转过几条河道后,在东篱江边的一处码头停下。 才刚刚凌晨,夜色依然很深,船工们忙着装卸货物,外加上风雨依然很大,并没有人注意到从船舱底下走出一名少年,即使偶尔瞥到一眼,也只能看到从头到脚裹着的黑袍,容貌特征根本就不可能看的清楚。 借着阴雨的掩饰,古继君很快离开东篱码头,虽然现在还没有人发现,但是等到京都天亮之后,肯定会有场无比残酷血腥的大清洗,很明显,他就是需要被清洗的那部分人。 大燕朝堂六部,古道臣官居兵部尚书,府中不说十步一岗,但也是守卫森严,而且他本身更是混元境的宗师强者,却被刺杀在府邸之中,简直是骇人听闻! 回想起那些黑衣人的动作,古继君眉心闪过一丝阴鸷,那些人绝对是精心培养的杀手,出手狠辣果断,以命换命! 能够培养出如此精锐的杀手,上郢城没几家有那样的底蕴。 有动机,有实力,又有气魄刺杀一部尚书,而不怕朝局动荡,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了。 后族,纪家! 燕王年幼,太后把持朝政,后族势力变的无限膨胀,底下其余士族重臣时刻都蠢蠢欲动,有真正忠于皇族的忠义之士,也有野心勃勃的佞臣之流,上郢城早就在酝酿着巨大的风暴。 古道臣作为兵部尚书,掌控大燕半数军队调动,在这种敏感时期本就极其重要,他虽然并未表示过支持正统皇族,但在许多人眼里,他就是皇族竖起的那杆旗帜! 兵部乃是社稷重器,特别是在如今这样的时局之下,所以对野心勃勃的纪家来说,古道臣就像是一根横在咽喉的鱼刺,无时不想拔之而后快。 如今,古道臣堂而皇之被刺杀在府邸,本身就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 上郢城能做出这件事的,除了以太后为首的后族势力,没有别人有此动机,也没有别人能做的如此果断。 所以,大燕的天,要变了! …… 杀手,本就是为了杀戮而存在,以他们的手段,是断然不可能留下任何活口的,而古继君之所以活了下来,自然不是那名杀手心存善念,而是因为一个秘密,一个任何人都不能告诉的秘密。 古继君原是“科武世界”古家的庶出弟子,因为没有修习武道的天赋,所以被族里派去经营生意。 虽说在科武世界科技力量也不弱于武道修行,但是那些终究不是自己的,同样驾驭机甲战舰,也都是古武者能发挥更强的力量,而且遇到险情也是他们存活的机会更多。 何况古继君曾亲眼见到族中老祖以一己之力打碎十台星级战甲,由此更激发他的武道之心。 身为古武世家子弟,不能修行武道本就是莫大讽刺,更何况还要承受同族的白眼,以古继君的高傲如何能够忍受,所以心性扭曲之下,他选择了铤而走险。 血脉禁忌是古家被废除的秘密,却意外被古继君发现,通过研究血脉禁忌,古继君找到古武修行的另类秘密,由此他就深深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凭借本身掌握的资源力量,古继君抓捕数百古武修者,甚至将魔掌伸张古家嫡系子弟,以他们作为实验材料,想要续接自己的古武道路。 后来却发现,这一切都只是被古家大长老暗里操控的,他的所有行为,也都在古家大长老的监视之下,原本他并未在意,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可是,却被他意外发现,自己的生母居然是古家的仇敌,潜入古家只是为盗窃古家秘典《鬼夜行》,失败后被极刑处死,他也因此在很小的时候被废去武道资质,终生难以踏足古武大道。 为此,古继君忍辱负重,十七年默不作声,最后一刻将古家大长老毕生心血打碎,完成对古家的报复,随后服毒自尽,结束了他悲剧的一生。 本以为就此归于尘土,却不想转世重生,他不知道如今的神州世界,与原先的科武世界有什么联系,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来到这里。 但他立即醒悟,转世重生也罢,灵魂夺舍也好,总之,来到神州世界,他有了新的起点! “科武世界”属于信息大爆炸时代,除去各族根本秘典,其余精深奥妙的古武功法并不私藏,只要有心都能够接触得到,只是想要练成,却不是只有功法就可以的。 前世,古继君资质有限,哪怕将成神的法门放在跟前,他也不可能有所成就。 但今时不同往日,怀着对古武的憧憬,还有前世的遗憾,古继君认真汲取两个世界的武道精髓,他要为自己铺成一条通天路。 神州世界武道修行,第一步叫做内息境。 内息境修行呼吸法,淬炼血气内脏,筋骨皮膜,也被叫做呼吸境。 呼吸境一至三段,十人莫敌,可入伍为军! 四至六段,蕴养血气,力敌虎豹,三流武者。 七至九段,血气如河,万千劲力拧成一股,称“内息内劲”,又叫内力,军中也称得上精锐,二流武者。 内息九段与先天养气之间,还有一个境界,圆满境。 圆满境高手血如汞浆,力拔千钧,身体行走如蛇,紧绷似弓,全身劲力集于一点,疾风劲草落,片叶不沾身。 圆满境的高手,因为随时能窥破天人之隔,所以又被称为“半步先天”,即是一流武者。 内息境之后,第二个境界是先天三境,养气,凝真,脱胎。 内息境修身,先天境炼气,只有迈入先天境,才算得上真正的武道强者。 不同于神州世界,科武世界修行元力,古武最初觉醒本源,吸收元力异能,称为元士! 随着元力积累突破,又有元师,元王,元皇,元宗四境! 而后突破元宗九阶,成就天位,当初古家大长老,就是中天位的至强古武者,整个科武世界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来到神州世界后,古继君于六岁自行觉醒本源,因为身体本源属暗,他能够感受到天地游离的暗能量,所以毫不犹豫的,古继君开始修行古家秘典《鬼夜行》。 此时,古继君并不知道,他所感受到的暗元能量,在神州世界被称作天地元气,是只有先天养气境的武者才能够感受到的。 古家由于大灾变之前实验血脉禁忌,所以大都觉醒暗能体质,《鬼夜行》就是古家老祖为他们一脉开创出来最契合的修行功法。 古家大长老也不过八星暗体质,依然将这门功法修行至中天位,由此可见这本古武秘典惊天伟力! 起初察觉古继君研习血脉禁忌,为了让古继君认同古家,大长老甚至不惜以《鬼夜行》为饵,因为古继君的武道天赋被他亲自废除,所以他不担心古继君修成《鬼夜行》。 只可惜,他的阴谋被古继君意外发现,虽然前世不能修习这门秘典,但却成全了今世,可谓是一饮一啄,冥冥自有定数。 六岁开始,十年修行,古继君体内元力已经积累至元士九阶,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破入元师,只可惜,当初那名杀手实在太强,一剑就重创他,几乎垂死! 不得已,古继君施展胎息之术,假死骗过那名杀手,才算是捡了一条性命。 一剑重创他,那名杀手绝对是先天高手,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养气境,按古继君推测,那人至少都是先天凝真境,也就是元师四阶。 通过对神州世界的认知,古继君已经推测出来,两个世界虽然叫法不同,但力量却殊途同归。 科武世界的元士九阶,对应的就是神州世界的内息九段。 元师九阶,应当与先天三境相等! 之后的元王,元皇,元宗,分别对应宗师强者的混元境,金丹境,还有最后的通玄境! 开始修行《鬼夜行》,古继君就明显发现,神州世界的异能元力,比起科武世界的超出太多,简直就是古武修行的天堂! 元士九阶乃是奠定根基,夯实本源的过程,科武世界本源觉醒后,每一位古武者都会尽量多的吸收元力,直至再也不能吸收,方才晋升下一阶。 就像是水满则溢的道理,并不刻意寻求突破,而是让身体自行破境,如此才能打下牢不可破的根基。 所以,越早觉醒本源,就越是有利,那些真正的天才妖孽,往往会在元士境停留十数年,后面自然是厚积薄发,一飞冲天。 古继君修行《鬼夜行》,每一阶吸收的元力本就远超常人,而且他甚至故意压制,不让修行破境,可还是压制不住,十年时间就达到元士九阶,可见神州世界比起科武世界,更适合古武修行。 …… “前世囚龙锁孽海,此生定要神龙飞九天!” 回头朝着上郢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古继君眼底闪过一丝冷戾,曾经失去的,他终究要拿回来。 没有丝毫留恋,他转身离开,从今天开始,他将成为真正的亡命人! 第三章 廷争! 上郢城 皇宫天极殿 原本是燕王独坐的龙椅之上,却多了一位宫装美妇,一身贵气奢华的凤袍尽显风光,就连身后的龙椅都失了几分色彩,满堂朝臣乃至于燕王,都成了她的陪衬。 她就是大燕太后纪沉鱼,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沉鱼,能够成为上代燕王的王后,她自然有着寻常人难以想象的美,哪怕到了如今,依然风华不减当年。 兵部尚书被刺杀在府邸,哪怕过去了十日,依然是朝堂上最沉重的话题,不仅因为古道臣乃是朝堂重臣,更是因为他的位置,兵部尚书那个位置。 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人明白古道臣被刺的意义,也都清楚是谁下的手,不过却并没有人敢明目质疑太后,现在的燕国,已经不是当年燕王执政的燕国。 古道臣的死,对于许多人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后,接替他位置的人会是谁。 兵部尚书主掌军事,战时能够拥有大燕六成兵马调动大权,仅此一点,无论是后族,宗室都不会放弃,所以十日间朝堂的争议,都是围绕着这个话题展开的。 如果让太后的人执掌兵部,那大燕朝堂六部中,就会有四部彻底落入后族之手,复兴宗室的道路就会更加坎坷。 如果让宗室执掌兵部,必然也会对后族产生强烈抵制,这不是太后纪沉鱼想要的,所以双方都尽力角逐,谁也不肯退让,势必要将这个位置捏在手里。 只是双方也都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再继续僵持下去了,无论是朝廷的颜面,还有各地军中将领,他们都需要一个结果,堂堂兵部尚书无故身死,而且还是在京畿重地,朝廷必须要给出解释。 “是时候议出一个章程了,不能老是这么托着!” 少年燕王垂首顿漠,说话的是太后纪沉鱼。 十六年前先王病危,唯一嫡亲太子年仅六岁,纪太后就以新王年少为由,一步步将朝堂的权力剥夺过来。 如今燕王二十二,已经到了亲政的年龄,纪太后却依然没有退居幕后的心思,要不是那些真正的肱骨之臣支撑,还有害怕女子称王引起天下反弹,恐怕这燕国早已改朝换姓了。 虽然坐在王位上的,依然是燕姓血亲,但是就连最底层的百姓,也都知道在燕王之上,还有太后纪沉鱼,如此为王,何其悲哀! 纪沉鱼开口,朝臣一片肃穆,虽说庙堂不至于是她的一言之堂,但是真正够资格与她分庭抗礼的,也就只有内阁阁老温九龄,所以纪太后一开口,众人也都知道问的究竟是谁,自然也没人敢随意答话,特别还是在这样敏感的关头。 温九龄辅佐三代燕王,早在先王时期就是内阁总领大臣,地位甚至一度高过左右丞相,后来新王继任,左相投靠太后,右相不理朝政多年,他就成了宗室唯一站在台前对抗太后的旗帜,权势反而更加隆重。 像是他这样的眼中钉,以纪太后的手段本应早就除去,但是他依然安稳的活着,因为他有一个好儿子,北燕大将军温麒麟。 温家有个麒麟子,温麒麟也不愧麒麟之名,大燕最精锐的重甲狼骑就是由他一手建立起来的,而且他也是大燕为数不多的几位武道宗师,仅此一点就足以令纪太后投鼠忌器。 温麒麟手下重甲狼骑,战力可比十倍京畿戍军,如果再让兵部落入温九龄的手中,纪太后的日子自然就不会好过了,这也是她极力阻挡温九龄的原因。 兵部尚书的存在,一定意义上也有掣肘那些重兵将领的意思,如果温九龄掌控兵部,随意调动大燕六成兵马,谁知道温九龄会不会给他那位麒麟子下一道“进京勤王”的密令,真是那样上郢城就有的热闹了。 温九龄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且因为他不修行武道,所以他比起寻常老人没有太多不同,如果非要找出来不同,那就是高居权位的气势! 哪怕是那些杀人盈野的将军王侯,在这位内阁阁老面前也未必能硬气起来,三朝老臣,年纪大也是资本。 权位养人,这句话从来都是有道理的,有些事情见的多了,想想也就那么回事,温九龄可以说是朝堂上资历最老的老臣了,他经历的风浪比起别人见过的风浪都要太多。 “怎么样,京兆府伊,刑部尚书,你们一职京畿守卫,一责重案勘察,已经半月有余,还没有一点眉目?” 见到温九龄垂头不语,纪太后眉宇闪过一丝冷意,心里暗骂一声,她很快转头朝着另外两人问道。 “微臣有罪!” “微臣有罪!”…… 堂下,两人立即跪倒,像是商量好了的,出奇的默契。 他们自然不可能是商量好的,他们也不可能商量,满朝文武都知道,刑部尚书赵柏言是宗室的亲信,而京兆府伊纪东林是太后胞弟,这两人不会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能站在朝堂议政,都是心机缜密的明白人,自然能看清纪太后的用意,京兆府伊只是负责京畿守卫,而且头上还有兵部侍郎顶着,查案追凶这样的事情,终归还是要落在刑部头上,纪太后这是要逼赵柏言表态,逼温九龄退步。 如果温九龄要与纪太后死磕到底,纪太后固然有可能失去掌控兵部的机会,但宗室也可能会失去刑部,纪太后是在给温九龄一个信号,她有心要动刑部了! 这是一场交易。 赵柏言之所以没有说话,因为他清楚现在他不能说话,虽然他位居刑部尚书,但这是太后与温九龄的棋局,他根本没有插手的资格,充其量只能算是一颗棋子,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 果然,见到纪太后要对刑部下手,温九龄耸拉的眼皮终于睁开,像是流转着无数智慧的光芒。 看了看上首的燕王,温九龄眼神有些落寞,宗室无人,以至后宫干政,愧对祖宗啊。 同时他也有些怨恨先王,他实在太优秀了,以至于当年与他争位的宗室亲王,居然被他杀了个干干净净,否则哪有今日之事。 想了想,兵部尚书的位置,他可以放弃,但也决不能落于后族之手,这是根本的底线,只要不越过这道底线,该怎么谈就怎么谈。 “微臣以为,兵部尚书司掌军机要务,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尽快另立贤良,兵部需要尽快恢复运作,古大人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日后自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纪沉鱼眼神闪过一丝精光,温九龄这番话已经是吐口了,兵部尚书的人选就在今日,双方朝堂数日博弈,终于要有个结果了。 浅淡一笑,纪太后道:“朝堂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甚清楚,温阁老要是有心仪的人选,就提出来让大家议一议,合适了就尽快确定下来。” 温九龄神情不变,要是真信了纪太后这番话,他也不可能站在现在的位置,对于这位“妇道人家”的手段,他可是清楚的很。 想了想,虽然还有几分焦急,但也只能是这样了,毕竟纪太后明显不会再给多余的时间了。 没有犹豫的,温九龄道:“燕南护府祁远光进京述职,以他的资历还有功绩,足够接任兵部尚书一职。” 纪太后微微迟疑,大燕北邻幽国,世代国仇,温麒麟坐镇北疆,狼骑军镇压边境,秣兵历马; 往西边走,毗邻西羌,设立行军都护府,祁远光统领边军,与温麒麟一南一北,镇压着大燕的边境安稳。 再有几日大朝会时,就是祁远光回京述职的日子,怪不得老家伙僵持五日才肯松口,原来他早就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他都不可能独掌兵部,必须要有个外来人,双方才都有台阶下。 大燕与西羌十数年都未有战火,祁远光也有心入主中枢,如此一来,温九龄正好卖这位新晋权贵一份薄面,终究姜还是老的辣。 微微沉思,纪太后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日后谁能将兵部拉拢过来,那就看各自手段,仓促出手刺杀古道臣,虽然成功了,但终究做的有些明显,大燕的朝堂不能乱,至起码现在不能乱。 既然温九龄建好了台阶,那就下吧! 念及至此,纪太后看了看身旁燕王一眼,道:“温阁老提议祁远光担任兵部尚书,哀家也觉得此人可担大任,大王可有别的想法?” 身子微微一颤,年轻燕王诺诺道:“儿臣并无意见,全凭母后做主。” 看着燕王如此模样,纪太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既承王冠,当思王命,不要什么事都要母后做主,母后毕竟是妇道人家,难道还能做了你一辈子的主!” 底下朝臣纷纷暗骂,要是你真的不替燕王做主,哪里还有今天这么多事。 不过,亲于后族的大臣明显更多,所以纪太后话音未落,就已经有人站出来恭维; “太后过谦了,王上毕竟年幼,国之大事牵扯社稷,正是太后费心费力,才能有今日四海升平,庶民安居的盛世!” “不错,待到王上年长一些,太后自然不必费心,只是如今,还是要多担待一些。” 看他们说话的样子,像是少了纪太后,大燕就要蹋倒半边天一样,至于温九龄,早就已经开始闭目游神。 纪太后面露悲切:“先王早甍,可怜我一个妇道人家费尽心力,只怕丢了祖宗基业,将来愧对先王,只盼大王早些成熟,我好完成先王嘱托,不负社稷,不负祖宗。” 纪太后起身,燕王恭立,满堂朝臣尽皆跪送,看着纪太后的背影,不知几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啖身吞肉,拆骨食血。 这就是纪太后,燕国的王! 第四章 斩龙 …… 冬暖阁 “姐姐,既然那老家伙不识抬举,何不与古道臣一样,送他下去见先王!” 纪东林眼神闪烁,声音中满是戾气,刚才在朝堂上,温九龄一言出而众臣随,那份威风看的他牙根痒痒。 “蠢货!” 纪太后面色一沉,冷冷看着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弟弟,如果不是拧不过亲情,而且她也的确需要拿住京兆府伊这样的重要位置,如此愚蠢的人怎么能站在这里。 居然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他究竟还有没有脑子! “族姐……” “叫我太后!” 纪太后脸色猛地一僵,对于纪东林,她已经不抱希望了,或许,是应该找个合适的人,替换了他的位置。 纪东林将头深深低了下去,再也不敢直视纪太后的眼睛,他本就是怯懦之人,所有的勇气还有地位,都是眼前女人给的,因此见到纪沉鱼发火,他立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对古道臣下手,那是因为杀了他也不会动摇大燕根基,区区一个兵部尚书,哪怕暗地里经营些许势力,在整个王朝面前还不是螳臂挡车。” “温九龄三代老臣,不说他本身营造的影响力,只是一个温麒麟,如果他老子死了,他带兵回京,凭你区区七千巡城兵马,能抵挡他六万重甲狼骑!” 纪太后现在是真的恨铁不成钢,要是家里真的全是这样尸餐素位的人,免不得早些做打算,免得被他们坏了大事。 冷哼一声,纪太后道:“温九龄本身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他本身的意义,如果连这样的三朝老臣都不得善终,那些观望的人就会立即警惕起来,谁也不想自己到老还要死在那些阴谋诡计之下。” “如果温九龄死了,你信不信,第二天就会有七成的世家宗门立在我们对面,现在他们之所以观望,因为无论是姬家掌朝,还是纪家风光,都不会损毁他们既得利益。” “姬家独政数百年,各方势力早已成就定局,有些人想要打破旧的格局,如今我纪家风光,正是开创新局面的好时机,这才是他们任由我与温九龄争斗的原因。” “如果现在对温九龄下手,那些人很快就会察觉,我的确不会影响他们的利益,但却能威胁他们的生死!” “生死之间无小事,要是连命都保不住了,再多的利益也都是空的,为了活下去,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将你我彻底撕的粉碎,真以为那些世家门阀是好相与的。” 纪太后虽然是女流之辈,但不得不说,她对于人心还有朝局的把控,已经不输与沉浸此道数十年的老家伙,否则她也不敢与温九龄这个三朝老臣对手过招。 说了这么多,纪太后端起一碗香茶漱了漱口,看着唯唯诺诺的纪东林,道:“你也该学些东西了,我给你的终究是我给的,你只有自己学会争取,那样得来的东西才是你自己的,要是连这点都看不透,你就尽早回家里去吧,免得我看着心烦。” “是……是。”纪东林应声答道。 “对了,那个余孽找到了没?”像是想起了什么,纪太后不经意问道。 “还……还没有!” “废物!” 一把将瓷杯摔在纪东林头上,滚烫的茶水还有破碎的瓷片立即让纪东林痛苦惨叫,一抹绯红的血色遮蔽了他的眼睛。 “那么多高手,居然还会有漏网之鱼,他死活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件东西,你知道那件东西对我有多重要!” 纪太后几乎是吼出来的,看着趴在地上的纪东林,又是气急,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滚去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还真是让我省心!” 捂着额头的伤痕,纪东林立即朝外跑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跑回来做足臣子之礼,随后一声不吭的朝着殿外走去。 纪东林离开后,纪太后长长呼了一口气,重新恢复先前的平静,像是自语道:“查清楚了没?” 忽然,一道身影突兀的跪倒在纪太后身前,浑身都遮蔽在狭窄的黑袍里,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应该是古道臣留下的后手,有人连夜将他送了出去。” “是谁送出去的,把人给本宫带来,本宫倒要看看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纪太后眼神变冷,语气有些愤怒。 “是黑水街的一位大掌柜,当夜就饮鸠自尽,一把火烧断了所有线索,不过根据密报,最后送人出城的,应该是墨行的乌老三。” “梧桐落,黑水街巷……” 纪太后揉了揉眉心,微微沉思,道:“几只小鱼小虾,借了朝廷才有今日的风势,居然还敢插手庙堂的事,真当自己是哪条江河里的蛟龙,看来江湖势力,也是需要整顿一番了!” “是现在吗?”那人问道。 想了一阵,纪太后摇头道:“京都需要几天平静,暂时不要再有风波了,压一压吧。” “对那个地方的渗透,怎么样了?”纪太后神情有些凝重,这件事才是她真正要问的。 “还在继续!” “怎么了?”纪太后急忙问道。 “有些差错,不过问题并不大。” “这件事才是大事,小心办好了,要是出了差错,你也不用活了!” “是。” 声音落后,屋子里只剩下纪太后一人,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过的这场对话,也不知道纪太后已经将手伸的多么远了。 …… “燕国,要乱了!” 一处幽静的院落里,周围载满了罕见的雪梅,温九龄躺在一张太师椅上,毕竟年纪大了,所以他的身子也不像是看起来那般硬朗。 先王在时,他都已经不问朝政多年,原本想着颐养天年,栽花弄草,可是却在暮暮之年,还要拖着身子骨与后辈女流掰手腕,算心计,真是想也想不到。 三年未参加朝议,这次古道臣的事情,却不得不由他出面,纪太后如今大势,朝中除他之外,无一人能够抑其锋芒。 “枝儿!” 温九龄开口,旁边一位俊秀少年立即上前,能够近得老爷子三步之内,整个温家除了那位麒麟子,也就眼前的少年了。 他叫杜折枝,虽然并非温家子孙,但却极入老爷子眼里,自幼就被带在身旁教导,就是那几位嫡孙嫡女,都没有这份殊荣。 燕京四公子之一,折枝公子,不知道牵动多少少女的懵懂初心。 “祖父!” 杜折枝躬身上前,礼道周全,尽显世家风范。 杜折枝的母亲是温九龄第四女,又因为他深得老爷子喜爱,所以那个“外”字,也就被老爷子开口直接去掉,视以嫡孙看待。 看着杜折枝,老爷子感慨说道:“你被接进梅园已经七年时间,就是当年麒麟,也不过在我膝下承欢三年。” “孙儿愚钝,祖父牢心了。” 温麒麟三年学满,他却用了七年,此言虽然谦逊,却也显出几分才学。 笑了笑,温九龄道:“你就是谦卑,不过谦卑自有谦卑的好处。” 话风一转,老爷子直接吩咐道:“我要你去为我办一件事!” “燕国北疆有座城,我要你去那里找一个人。” …… 杜折枝离开后,一名发白苍老并不弱于温九龄的老人走了出来,看着梅园离去的羊肠小道,老人有几分担忧,道:“现在就让他去那里,是不是早了些。” 抬手从桌下取出一方棋盘,温九龄示意老人坐下,口中念叨着:“不早,一点都不早。” 看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线纹,老人苦涩一笑,道:“老爷,你知道我不擅这些,还总是找我,不是摆明为难人吗!”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是老人还是坐了下来,接过老爷子递来的一篓白子。 “你这老东西……” 笑骂一声,温九龄叹道:“如今除了你,也就只有那小子还能安然坐在我面前,只可惜,他已经好久没回来了。” 老人沉默,突然道:“不然,我去一封信,让二少爷回来看看。” “胡闹!” 温九龄声音有些悲凉,道:“只有和狼骑军在一起的温麒麟,才是我温家的麒麟子,要是他孤身回京,也就只能是一区区武夫。”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只有在北疆,他才是麒麟,要是回京,土狗一条!” 老爷子说话毫不留情,丝毫没在意他嘴里的土狗,正是那位威震幽燕的北燕大将军。 “老爷,是不是言过了点,毕竟二少爷也是元丹境的武道宗师,哪怕没有狼骑军,燕京能杀他的人也没有几个。” 冷哼一声,温九龄道:“武道宗师,古道臣如何,他不也是武道宗师,四十年难能出现一个老夫看得过眼的人,还不是英雄末路,麟儿不是不愿回来,他是回不来啊!” 温九龄说着,眼眶微红,有子不能亲,有父不能奉,这就是温家两代人最真实的现状,看似侯门锦绣风光,谁又知道夜里望眼悲凉。 想了想,白发老人扯开话题,道:“能被老爷誉为四十年第一人,古道臣莫非连一点后手都没留下,就那样干干净净的死了?” 捏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温九龄神秘说道:“这,就是我叫枝儿去北疆的原因!” 一子落下,原本僵持不下的棋局,顿时掀起万道风雨,一枚枚黑子像是化作无数天兵,朝着白棋阵营呼啸冲去,隐约间,白发老者似乎听到蛟龙被斩的惨叫声。 这一子,名为斩龙! 苏太后下了一盘大棋,温九龄同样摆了一盘大棋,只是,不知道那斩龙一子,究竟捏在谁手心。 …… 第五章 鬼城有楼 东来山脉贯穿幽燕疆域,因为山里有诸多矿藏珍药,历来都是两国争端的源头。 在东来山脉周围的地盘上还有其余五个小国,晋国,离国,西云,新月,东羌。 早在百余年前,这里是只有幽燕两个国家的,后来两国连年征战导致国力大损,其余五国趁机而起扩充势力,短短百余年的时间已经积累下足够和幽燕两国相抗衡的力量,无奈之下两国只得承认他们的地位。 虽然新晋五国力量不弱,但是幽燕两国毕竟多了数百年的底蕴积累,哪怕已经衰败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对他们来说依然是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因此五国虽然与幽燕多有摩擦,但始终都在可控的底线之内。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幽燕七国的江湖,就在一座城。 东来山脉接壤各国疆域,在所有的夹缝蛮荒地带,生存着数之不尽的乱匪流民,他们或许是躲避仇家,或许是逃离战乱,或许只是为了简单的活着。 无论在任何地方,只要有人生存,就会建立秩序,这些地方自然也不会例外。 其实说破天,也就是几个目不识丁的山贼,带领着一群自以为是的手下,或者是几个发展畸形的世家小族,驯养着一群见人就咬的无知野狗。 他们在自己的地盘,统治着弹丸大小的一亩三分地,对那些与他们同样躲避乱世而来的人,做着同样可恶的事情,将别人对他们的屈辱与压迫,继续施加在更可怜的弱者的身上,只为维护那本就没有过的尊严。 这样的地方,在幽燕七国不知道有多少,或许什么时候就会因为不知道的意外,像是野草闲花一样消失毁灭。 在这些最卑微的地方,所有人艰难的活着,偶尔抬起头仰视着一个地方,那是他们的信仰圣地。 在那里,有说不完的金碧辉煌,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看不清的美女如林; 那是一座城,更是一个江湖。 那座城,叫做鬼冥城,强者的天堂,弱者的地狱! 幽燕七国几乎五成的江湖大寇,杀人劫道的绿林响马,还有一些朝廷通缉的叛逆乱臣,都能在鬼冥城见到他们的身影,这是一座罪恶的城池,每一寸泥土都沾染着罪恶的气息,强者为立命,弱者求安身! 没有谁知道鬼冥城是何时建立起来的,好像是在当初幽燕两国交战的时候,这座城就已经存在了,无数年的积累下,不知道多少的过江猛龙隐居此地,凭着他们的震慑力量,就连各国朝廷都不愿轻易挑起事端。 当然,这也是鬼冥城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原因,每年不知道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是从这座城中被处理掉,甚至遥远至幽燕之外的稀奇东西,偶尔在这里也能见到踪影。 总之,鬼冥城之所以存在,原因有很多,这些不过只是冰山一角,无数股纵横错杂的力量扭曲在一起,共同维持着城中的治安,所以鬼冥城是一座没有主人的城。 当然,也有人曾经想成为这座城的主人,但是很快就没了下文,有人说是七国朝廷动的手,他们不允许有人掌控鬼冥城,也有人说是不知隐匿在城里的哪条蛟龙杀的人,他们不愿意受到约束,各种传言都有,各种传言也都不可信。 关于这些事情,谁又能真正说的准,除了饭桌酒楼的闲谈之外,或许就只有那些不知根底,没有见识的外来人听到后,才会感觉到热血沸腾。 …… 鬼冥城南 一条偏僻的街道尽头,有着一座建筑古怪的两层楼,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展翅待飞的燕子。 围绕着这座两层楼,周围的房屋民巷都似乎是冷清的许多,破落的树枝杈上沾着几片干枯的叶子,在飘摇的风雨之中晃晃欲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叶落归根,更是凭空添加了几分凄凉意境。 风雨如晦,人影如鬼! 绵薄的阴雨之中,隐隐有着几道绰绰人影,身体内外都被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甚至走起路来都和寻常人极不相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很谨慎的样子。 鬼冥城里,像这样荒凉的街道并没有几条,这条“堂前道”算是特例,因为这里有一座两层楼,叫做燕子楼。 十三年前,当时这条街道还不叫“堂前道”,而是叫做“大寇街”,有一天,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名中年书生,一人一剑,硬生生的抢下了这条大寇街,到了最后,原本的雪衣,都被染成了血衣。 大寇街当时有九大寇,全部都是先天境的武道高手,其中寇三与寇九更是先天凝真境,可是他们还是败了,而且是败的摧枯拉朽。 许多人以为那名中年书生大抵是因为“大寇街”这个名字不好,沾染一些之前的匪气,所以才将大寇街改为堂前道,如此方才符合他书生的身份。 书生不杀人,杀则必死! 随着那一天的开始,鬼冥城就出现了一个令无数势力忌惮的存在,血腥燕子楼。 没有人知道,一个书生为什么要招揽那样一批杀手,也没有人能预测到,燕子楼会崛起的那样快! 半年时间,燕子楼就已经立足鬼冥城中,至于那名中年书生,此后就极少出现在江湖视野,他就像是过江猛龙一样,随意一动,就彻底搅乱了鬼冥城百年不变的格局。 十三年来,不知道多少亡命徒为了各种原因加入燕子楼,至今早已没有人知道燕子楼的真正底蕴,因为看不透,所以也就更加不敢招惹。 燕子楼做的是杀人生意,只要有人出价合适,他们就敢刺杀任何目标,这里的任何目标,自然也包括幽燕七国那些真正的大人物。 燕子楼的成名之战,就是刺杀了西云国的一位国公,连带着当时府中的一位混元境的宗师强者。 于国都刺杀当朝重臣,西云王室自然震怒,只是大军南侵掣肘极多,仅仅是借道幽国就绝无可能,所以当时西云王派遣大批高手潜进鬼冥城。 只可惜,那些人来到鬼冥城,就连燕子楼前的堂前道都没走完,数十精锐就全部血染长街,也是那一战后,确立了血腥燕子楼的赫赫威名。 所有人都知道,堂前道尽头的两层楼,就是燕子楼的巢穴,但是却怎么也不明白,那么多的杀手是如何隐藏在这看着不大的两层楼内。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如果没有真正重要的事,很少会有人来这里,谁也不知道刚才还并肩行走的路人,会不会在下一瞬间就变为冷戾无情的杀手,所以能来这里的人,不是燕子楼交接任务的杀手,就是赏金杀人的雇主。 …… 燕子楼内部格局很单调,宽阔的屋子中间被一道阁台隔开,除了零散的摆着几台桌椅,再也没有任何的陈设。 一条直通二层的楼梯,像是经年未用,都已经快要变的腐朽了,走在上面咯吱直响,很难想象这就是令人闻声色变的燕子楼。 中间的阁台两侧,各自开着两个对外窗口,一间窗口没有人,另一间里面坐着一位麻衣老叟,正在嗒吧嗒吧抽着手里的旱烟,一股刺鼻的烟味笼罩着整个屋子里面。 阁台外的椅子上坐着三人,浑身裹着漆黑的长袍,头上也被斗笠遮盖着,这种在别的地方显眼独特的装扮,在燕子楼却是再寻常不过。 除非是对自己有十分的自信,否则无论是接任务的杀手,还是赏金杀人的雇主,都会有意识的遮掩一下自己的身份,小心驶得万年船。 曾经就有雇主买凶,却不知道他要杀的那人原本就是杀手,两人见面后各自吃惊,后来发生许多哭笑不得的事情。 虽然这样的事情在燕子楼不会发生,但买凶杀人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鬼路走的多了,难免被鬼找上。 清香的茶水云气缭绕,就像是烟白扭曲的蛇身一样,但是三人明显都没有喝茶心思,不时的摆头朝着窗口抬头看去,细微的动作出卖了他们心里的紧张。 他们三人,全部都是雇主,没一个是燕子楼的杀手! 真正的杀手,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着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冷静,只有内心真正的平静,才不会忽视最微弱的细节,而在无数看不到的细节里面,总是隐藏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燕子楼虽然建立不久,但是刺杀目标的成功率却恐怖的吓人,除了那些杀手的实力之外,刺杀技巧的教导总是占了极大的成分,而在无数的技巧培训中,最重要的绝对是一颗真正的杀手之心。 心静,自然无忧! 杀手最令人恐惧的不是他的实力,而是毫无顾忌的杀人手段,真正的杀手总是有足够的耐心,没有谁能够不休不眠的与一名杀手僵持下去,或许只是一个打盹的时间,就会承受到最致命的刺杀。 第六章 千金买命 燕子楼陈设简单,就像是最寻常的当铺一样,但也只是像,毕竟不是当铺,所以自然有着不同的地方。 仔细看去,燕子楼与当铺唯一不同的,就是屋里墙壁上的风景。 当铺里面挂着的,不是山水风景,就是祖律戒训,而燕子楼墙壁上的风景,全都是一张张惟妙惟肖的画像。 所有画像上的人,都无比逼真,就像是印上去的一样,由此可见勾画这些人影的画像师傅,必然有着非同一般的丹青造诣。 画像之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幼,而且每一张画像的角落,都有着准确的明码标注,这些人,都是被重金悬赏的刺杀目标。 因为赏金最少的人,也都有千金之多,所以这面墙壁也有个十分贵气的名字,千金榜! 上了燕子楼的千金榜,几乎可以说是半截身子已经埋进棺材,无论是权倾一方的王公重臣,亦或是独行江湖的侠客大逆! 任何人,只要上了千金榜,就意味着会遭到燕子楼所有杀手的全力暗杀,无论是哪个等级的杀手,他们都会想尽办法完成刺杀任务,因为这对他们来说,这不仅意味着丰厚的赏金,还有地位。 一条性命,价值千金,能够登上燕子楼千金榜的人,除了雇主出价超过千金外,还必须要目标人物至少达到一流境界。 一流境界,江湖上也算是高手了,许多占山为王的寇首,绿林响马的当家,都是这个境界,而在千金榜上,却不过刚刚够资格。 千金榜上九死一生,但何尝不是另一种荣耀,幽燕七国,可不是任谁都有资格能将名字写在这面榜单之上。 千金榜上的画像,大部分都不是新的,沾了岁月的痕迹,而且那些显旧的画像,上面都有朱笔红批,一个个暗红的“杀”字,铁画银勾,透露着锋锐的气息,就像是真正用鲜血染上去的一样。 九十九张画像,七十六道朱批,唯余下二十三张新纸,这些都是最近三年之内被雇杀的目标,每一道朱红批字都意味着一条性命。 千金榜上,有鬼无头! 仅是这面墙壁,就能展现出来燕子楼真正的底蕴,七十六道血红朱批,就是七十六条性命,也就是说现在的千金榜上,除了那二十三人外,其余众人无一例外都被成功刺杀,那见证的是燕子楼的血腥光辉。 而且这些人中,最弱几个都是一流境界的高手,谁知道他们中又包含着多少先天境,乃至于宗师境的真正强者。 千金榜三年一换,如今只是近三年的榜上有名人,过去十年间这张榜单上,又收录过多少的断头鬼,无命魂,恐怕就只有燕子楼内部才清楚。 之前那三人,要做的都只是小生意,因此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登记过后他们很快就匆忙离去,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东西一样。 燕子楼乃是杀手聚集之地,不可避免就会留下亡者死气,还有杀手本身的血腥煞气,因此就算是日上三竿,进入燕子楼依然有股说不出的森冷,就像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 哪怕是一些武道有成的人,对于这样的地方也都是避之莫讳,不愿意多留一会,更何况那三个普通人。 三人走后一会,燕子楼又迎来一位新的客人,很特别! 除了脸上的黑纱斗笠,她并没有过多的装饰,身子凹凸有质,婀娜多姿,这是一位女子,而且观其身骨,像是年纪并不大。 走至台前,神秘女子手指轻轻敲了几下,那麻衣老叟抬头,深吸几口烟气,狠狠的吐出一片云雾。 看了眼神秘女子,将烟枪在底下磕了磕,麻衣老叟若无其事说道:“放下东西,三日后会有人寻你谈价钱,若是价钱合理,这单生意便算是做成了。” 燕子楼的规矩,雇主只需要提供目标的身份信息,然后由燕子楼查探属实商榷价钱,如果双方觉得价钱公道合理,再需要结定一个契约,就算是接下这单生意。 只是,神秘女子却摇了摇头,她要做的并不是普通生意,为千金榜上再添一幅画像,这样的生意可不是寻常掌柜能做得了主的。 随手取出一只精美锦袋,掂了掂,里面传出清脆的踉跄声响,就像是玉片摩擦的声音,却又悦耳许多。 没有言语,神秘女子将袋子放在岸台上,继续等待答复。 幽燕七国,货币多以金银流通,一金换三十纹银,一银换一千铜币,寻常人家生活日用,半年三金足以盈余,哪怕是富贵一些的人家,开销不过半百之多。 而在幽燕之外,有矿属更稀于金,色泽铜绿,其纹如云,被当地人称作“母铜”。 后来,这种矿产被制成钱币,流通诸国,因形似刀戈,被广泛叫作“云母刀币”。 云母刀币瑰美,体积小,便易携带,多被贵族而喜,因此幽燕七国中,一枚云母刀币,官价值三百金,一些黑市上还能卖的更高。 刚才锦袋里传来的踉跄声音,正是云母刀币碰撞发出的。 能被放在前台接待客人,就意味着是燕子楼的面子,只有面子有了,才能谈里子的生意。 既然是燕子楼的面子,麻衣老叟自然有着寻常人难以企及的见识,所以在听到那阵悦耳的声响后,他就已经知道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也就清楚了这单生意确实不是他能接手的。 在他手底下,神秘女子看不到的地方,有一根不知道连接至何处的细绳,在那袋云母刀币放下的瞬间,这根细绳也就被拉动,同时二楼之上,一间屋门也从里面被打开。 一道妙曼的身姿从二楼走来,淡薄的唇,秀挺的鼻梁,如远山朦胧的眉,腮边微微泛起一抹绯红,看上去自有大家闺秀的真实美。 她穿着白色的长裙,却不是连身的,上衣很小,所以露出细细的腰肢,站着是一种美,走起路来又是另一种美。 看到来人,麻衣老叟像是也不曾想到,有些失措的迎了上去,恭谨说道:“您怎么亲自来了!” 白裙少女浅淡一笑,微微示意,随后走至神秘女子跟前,随意的撇了一眼阁台上的锦袋,道:“六枚云母刀币,幽燕七国无论哪家钱庄都能兑换一千八金,以鬼冥城的行价,再给你添个整,两千金,你要杀谁?” 神秘女子眉头微蹙,白裙少女并未接触她放在岸台上的云母刀币,却能一口说出里面的数目,就算是听声断物,这距离也未免有些过了! “你是谁?”她问道。 “你可以称呼我“三先生”。”她答道。 既然有三先生,那就是不是就有大先生,二先生,而且看之前那老头的态度,明显这位三先生在燕子楼的地位也不低。 看了眼三先生,神秘女子并不迟疑,拿起阁台上的一张白纸,寥寥数笔,一幅惟妙惟肖的画像跃然其上。 三先生微微诧异,美眸闪烁不定,那幅肖像画灵动传神,看起来只是几道线条,却能将所有的细节尽然无漏,这样的手法她从未见过。 放下笔杆,神秘女子问道:“多久?” 三先生拿起画纸看了看,上面画着的少年很清秀,气质非凡,出身绝非寻常。 只是,她开门做生意,求的就是财,没有理由上门的生意不做。 将画像递给灰衣老叟,三先生道:“重做一份交于鬼眼,尽快核实!” 点了点头,灰衣老叟接过画像图纸,顺着后面一间暗门快速离去。 “阁下放心,燕子楼价钱合理,买卖公道,契约立下,不死不休!” “希望是这样。” 留下最后一句话,神秘女子就离开了,像是也不愿意在此地多逗留。 …… 一间幽暗的屋子里,沉重的炉香遮蔽了最后几缕阳光,窗口站着一位身穿长袍的中年男子,背对着,看不清具体容貌。 “事情办成了?”中年男子问道。 “是!” 回答他的,是女人的声音,正是才从燕子楼离开的神秘女子,她依然没有取下头上的纱笠,像是还没来得及。 “很好!” 微微一顿,中年男子继续道:“你亲自走一趟,不要出手,更不能暴露,把东西给我带回来!” “主子,何必如此麻烦借他人之手,我们自己……” “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屋子里突然一冷,炉香突然都变的凝滞不动,那是杀气。 “属下不敢!” “去吧,事情不要搞砸了,要是出了差池,本座亲自为你选一块风水宝地。” …… 第七章 捕头 七月半,鬼门开,百鬼夜行! 七月十五,在民间被称为中元节,相传阎罗王于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打开鬼门关,放出一批无人奉祀的孤魂野鬼到阳间来享受人们的供祭。 七月的最后一天,重关鬼门之前,这批孤魂野鬼又得返回阴间,所以七月又称鬼月。 七月是鬼月,连带着天气也似是受阴气影响,连绵的阴雨几乎从未停过,颇有几分“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凄凉意境。 夜色下,乌云阴沉,一座古旧的石桥上,古继君撑着一把黄色油纸伞,静静的看着江河边畔的万家灯火。 夜深极静,江面上无数透亮的彩色莲灯,载着对亲人故友的思念,不知道要顺着江流漂至何处,或许真能流向那条传说中的忘川河,将阳世的思念带往阴府。 石桥之下,隐隐传来数声凄凉的悲咽,或许是妻子思念亡夫,亦或是母亲念怀故子,每一盏顺着江河流去的莲灯,都像是在诉说着人世间的悲苦离合,亦或是一桩桩的人间惨剧。 冷风徐来,带着江面的寒气,古继君眉头微微蹙起,看了眼不远处的花船,摇了摇头,撑着纸伞转身离去。 像是漫无目的的走动,但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选择的每一条巷道,都像是提前算计好了的,连续转过七八条喧闹的街巷后,古继君终于停了下来,前面是一条被封死的死胡同,没有路了。 转过身,古继君看了看四周,早已经变的无比寂静,甚至能清晰听到每一滴雨珠打落的声音,这里距离闹市已经很远了。 “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心里微微思揣,他朝着周围墙面看去,道:“怎么,你们这些游魂野鬼真的见不得人?” 连续的破空声划破寂静,十七道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墙上,每个人都拿着一根水火棍,戴着高角帽子,就像是官府差役。 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流下,衣衫已经被全部打湿,没有一人出声说话,空气中的冷意更添了几分。 巷道两头,两把黄油纸伞,雨水打在伞布上啪啪炸响,就像是玉珠落在盘子的声音。 “怎么称呼?” 看着对面捕头模样的人,古继君率先问道。 “刑捕头。”那人答道。 捕头装扮,名叫刑捕头,却不是捕头,捕头抓人不杀人,而他杀人不抓人! 古继君眼皮微微跳动,离开上郢城后,这是他遭遇的第三波杀手,显然是有人不想他去那座城。 抖了抖雨伞上的水珠,古继君道:“找我很长时间了?” 刑捕头:“半个月了。” 古继君:“有事?” 刑捕头:“是有一点。” 古继君:“总不是要借脑袋一用?” 点了点头,刑捕头笑道:“和聪明人说话,果然妙趣!” 古继君冷笑:“你的脑袋会随意给陌生人吗?” 刑捕头脸色发苦:“那就是没的谈了。” 古继君:“知道不想谈,那你还不走?” 摇了摇头,刑捕头道:“现在还不能走,我想试试。” 古继君:“不怕试过后,就走不了了。” 刑捕头:“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一定走不了!” 合起手里的油纸伞,古继君神情开始变冷,道:“那就来吧!” 甩出手里的纸伞,刑捕头率先出手,一道冰冷的声音刺破雨夜,那是剑音。 像是刑捕头这样的杀手,一旦出手,只有两种结果,活着,死了。 他活着,古继君死了;他死了,古继君活着,江湖人,江湖道! 刑捕头用的是剑,他的剑就在那把雨伞里藏着,平日里就夹在肋下,用的时候,方便取。 刑捕头的剑很快,而且看不到从哪里出现的,几乎在剑身与伞骨摩擦声响起时,他的剑就已经到了古继君的眉心。 他的杀人手段很纯熟,通常来说,心脏是人的第一死穴,眉心才排在第二,因此高手过招几乎都是不离这两个位置。 可是刑捕头有足够的杀人经验,所以他知道有的人五脏器府异于常人,心脏长在右边的人不是没有,所以只有眉心位置,才是真正的死穴。 只要瞬间刺穿眉心,对手意识就会出现短暂的空白间隙,在这个间隙内抽剑而出,不仅可以最快杀死对手,而且还能保证自身安全,因为大意而被临死反杀的例子太多太多。 刑捕头极少自己出手,以往的目标很少有人能胜过自己的十七衙差,正是因为那十七衙差,他才有了刑捕头这个江湖称号。 只是,这一次他选择抢先出手,因他从古继君身上察觉到危险。 能登上千金榜的,至少都是一流高手,十七衙差虽然不弱,但毕竟只是二流武者,他需要牵制住古继君,好让十七衙差形成合围,集十八人全力,他才有把握战胜古继君。 刑捕头的剑一直都藏在伞中,但是并没有因此而生锈,反而因为藏的太久,所以他对剑道有了另一种不同的理解。 善剑者巧于藏,善藏者精于杀,只有剑锋深藏,才能杀人无形。 所以,他的剑术就是藏剑术。 古继君眼神突然一亮,刑捕头虽然卖相的确不好看,但是他的这招剑术,的确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无形一剑,善巧于藏,蓄势而出,明显已经有了几分自己的思想。 仅此一剑,古继君就已经知道,刑捕头即使在一流境界,也算得上真正的高手。 咻! 剑锋划破雨夜,直朝着古继君眉心刺来,像是一条幽冷的毒蛇一样,潜伏数日只为那夺命一咬。 古继君面色不变,刑捕头的剑术是不弱,但他的经验远远强于刑捕头太多,而且他所接触的古武功法,也不是刑捕头所能想象的。 下腰猛然弯曲,古继君的身子就像是一条被抽去筋骨的蛟龙,突然间变的无比柔软,直接顺着刑捕头的手臂滑到他身后,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躲过刑捕头的必杀一剑,这是科武世界蛇岛的武功,金蛇缠丝。 刑捕头眼神一慌,丝毫没想到古继君懂得这样诡异的武功,而且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的藏剑术虽然厉害,但却是有极大的桎梏。 藏剑术的精髓就在于一个“藏”字,剑藏的越久,施展出来的威力就越大,一旦藏锋出鞘,就再无回头路。 要么杀人,要么被杀,简而言之,就是他只有出一剑的精力,一剑过后,精气神全部衰弱至极点,不能一击毙功,再想取胜的可能就无限微弱,这也是他极少亲自出手的原因。 刑捕头是燕子楼的在册杀手,但平日极少招惹千金榜的高手,在古继君之前他也从未打过千金榜的心思。 只是,青衣杀手比起金衣杀手,无论是待遇还是身份,都要差了一大截,只要能够完成这次千金榜上的悬赏,他就能够晋升金衣,所以,他打算试试。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他藏剑半月,找了古继君半月,何尝不是给自己半月时间,将这一剑的精气神酝酿至极限。 借着雨夜的朦胧环境,他自信哪怕古继君再强,只要他没有突破先天境,也不可能躲过这一剑。 如果是寻常一流武者,面对他苦心藏锋的这一剑,或许真的会被重创,但可惜,他的对手并不是别人,而是古继君! 像是一条软蛇一样,古继君整个身子缠在刑捕头身上,右手如同死蛇之吻,瞬间将刑捕头握剑的手骨捏碎,随后连接数声脆响,刑捕头背后脊椎骨断成数节。 只是一刹那,十八名杀手中,实力最强的刑捕头就重伤濒死,古继君重新站立在雨夜下,看着十七道幽魂朝着他袭掠而来。 轰隆! 一声雷鸣,惨白的电光猛然将雨夜撕裂开来,天空突然出现一道狰狞的裂缝,一瞬间像是黑夜与白昼交替过来。 借着轰隆的雷电,十七道乌黑的棍影反射出更加凌厉的杀意。 虽然刑捕头生死未知,但是十七衙差并未慌乱,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要么杀死目标,要么身堕幽冥,真正的杀手,总是可怕,执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见过刑捕头那一剑后,古继君还有几分心动,但只是这十七名黑衣杀手,还真的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他们的内力并不入流,或许联手能够刺杀初入一流境的武者,但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无论力量还是剑招,都有着极大漏洞。 迎着距离最近那道棍影,古继君倏然而上,反手握住夺自刑捕头的藏锋剑,顺着雨水的轨迹极速拉下,一道猩红的血水洒落巷道的石板上,紧随着就是尸体坠地的沉闷声响。 一剑过后,古继君剑柄微转朝前甩出,一道幽影划破夜空,紧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剑柄顺着另外一名杀手胸膛穿胸而过,牢牢地将他钉死在地上。 古继君瞬杀两人,已经有三名杀手贴近他的身边,三道锋锐的棍影同时落向他的心脏,脊椎,还有脑后神庭。 咚咚咚! 三声清脆的骨裂声音,古继君半空连点三指,三名杀手带着无尽的恐惧与疑惑痛苦死去,他们的眉心位置都已经裂开,血水如涓泉喷涌而出,三阴剑指! 三阴剑指,《鬼夜行》记载的剑道杀招,古继君并未修成元师境,不可能做到元力外放,因此徒有其形,并无其实,即使如此,也不是区区二流武者可以抵挡的。 第八章 道人 …… 一片风雨落下,战斗还没有停止,哪怕是古继君已经表现出不可力敌的实力,那些衙差模样的杀手依然不曾退却。 棍雨如风,人影成鬼,十七名杀手瞬息死去五人,剩余的十二人脸色依然如寒冰僵硬,他们的手没停下,也就意味着手里的水火棍没有停下。 虽然有些惊诧这些杀手的坚持,但是古继君并未有丝毫留手的余地,没有谁该不该杀,没有谁该不该死,只有杀人者,人恒杀之,无论对错,只论结果。 夜越来越深,雨越下越大,混杂着血腥的地面上,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就连石砖缝隙里久积的泥土也全部被清洗出来,这场雨真是罕见! 最后一道踉跄声音,那是长棍砸落在地面的声响,十七名杀手十数息之间,就已经全部成为尸体。 江湖上能做到这样连杀十七人的高手多的是,只是古继君的少年模样,配合着身后的惨烈尸骸,就显得有几分古怪的邪异。 脚尖微挑,刑捕头的藏锋剑就落于手中,剑身长三尺两寸,赤红如血,上面有极细微的花纹,装若桃红,这居然是一柄木剑! 刚杀过人,剑身上却没有丝毫的血腥,反倒是透着一股难言的正气。 屈指轻弹,震声嗡鸣,如晨钟暮鼓,洗耳明神。 “好剑!” 剑式古朴,纹路浑然天成,兼并刚柔,无论是尺寸还是模样,都是出自大家之手。 很难想象,刑捕头这样的亡命杀手,居然会有这样一把好剑! 捡起身后的黄油纸伞,古继君将藏锋剑收入其中,慢慢走到刑捕头面前,脸色平静:“看来,你是走不了了。” 刑捕头趴在地上,背后脊椎已经断成数节,看不到古继君的面庞,也见不到古继君刚才的血腥手段,但他能听到风雨掩饰下的刀光剑影,也能听到生命死亡前对活着的渴望。 现在,风雨依旧,而其余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在他的身子下,还没被冲洗干净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所以他知道,十七衙差都已经死去了,而且不出意外,他也会很快一样。 “江湖路难行,在下不过是先走一步,黄泉道上,恭候大驾!” 刑捕头声音虽然模糊,但铿锵有力,古继君也听清楚了,这算是刑捕头最后的遗言,更是诅咒。 只是,与他何干! 古继君挑眉,转身离去。 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像是要洗尽世间的污垢,只是,又怎么能洗的干净。 “好一场夜雨!” 江湖,总是由剑和雨两种风景组成,单调的色彩,孤独的人影。 ……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已经到了七月,山上的桃花还没有散落,虽然快要到了谢去的时节,但依然还有蝶虫忘返,流连其间。 这里,虽是人间,却在世外。 想要去那座城,就得翻过眼前的山,这座山叫桃夭山,在燕国算不得有名,因为山里没有仙!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桃夭山上不住仙,却有道人。 不同于山底下,桃夭山在山腰上,有几株桃树生长的异常旺盛,每一片花瓣都像是染了血一样,红的动人,红的惊心! 在这几株桃树后面,有一座草庐,草庐住了一位道人,道人还不老,也没有收徒弟,所以就没有老道人给小道士讲故事。 道人生平做两件事,酿酒,杀人! 古继君看到道人的时候,他正在酿酒,材料就是满山的桃花,所以道人的酒,就叫桃花酿。 虽然名字取得很随意,但酒香却是真实的。 只是,才开始酿造的桃花,是不会散发酒香气息的,所以,酒香是之前酿好的陈酒传来的。 见到古继君,道人抬头,自来熟说道:“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古继君觉得有意思,之前的刑捕头就很有意思,眼前的道人更有意思,他没有继续走下去,而是在道人身前一块草地上坐了下来。 道人的桃花酿,已经到了最后的步骤,并没有让古继君多等多久。 封好坛口,道人走到草庐下的木盆洗了把手,随后从屋子里提出一坛沾满泥土的酒放在古继君面前,隔着封泥,都能闻到醇香的酒气。 “你又是谁?”古继君问道。 “他们都叫我木道人,至于本名,江湖人,很少能记住本名的。” 行走江湖,名字只是个符号,可以让人称呼的符号,究竟是阿三还是李四,捕头亦是道士,或许本就没有区别,只要能被记住,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你也是来杀我的?”古继君继续问道。 “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既然吃的这碗饭,喝的这碗酒,自然也要做好这件事!” 道人眼神看着有些认真,或者说,他就是个得道的真人,酿酒,杀人,就是他的道。 眼皮眨了眨,古继君道:“要现在动手吗?” “还要等等!” 说罢,一把掀开沉旧封泥,道人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色呈暗红,感觉不是酒,反倒更像血。 “试试?”道人试探问道。 点了点头,古继君没有拒绝。 道人面色一喜,赶忙给古继君倒了一碗,酒坛已经见底,像是诺大的酒坛里,就只酿了这两碗酒。 “饮了这酒,路上好温暖些。”道人端起酒碗,先干为敬。 没有迟疑,古继君端起酒碗,酒水顺着咽喉落入腹中,火辣辣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团热气在烧一样。 “杀人敬酒,有什么说法?” 既然道人不急动手,古继君也乐得清闲,他的性子很慢,或者说是有些懒,无论是前世今生。 道人见古继君没有任何怀疑,一口干了整碗醇酒,丝毫不防备他可能暗中下毒,心情也是不错,难得有人没有拒绝他。 “捕头总是说,就算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上路之前也会有碗断头饭,道人我不会做饭,只会酿酒,所以只能用酒来替代了。” “反正,酒菜酒菜,没有菜,有酒也是好的。” 点点头,古继君没有插话,示意道人继续说下去,道人明显与刑捕头是旧识,他说的捕头自然是指刑捕头。 见古继君如此模样,道人像是来了兴趣,眉宇翻飞道:“捕头杀人,不违天理,道人杀人,却难免触犯祖师戒律,所以道人杀人前,总会唠叨许多。” 叹了口气,道人在那株最红的桃树下挖了个坑,将新酿的酒坛埋了进去。 “道人一坛酒酿三年,最终只得两碗,所以每三年道人出手一次,然后再等三年。” 古继君诧异,还有如此古怪的杀手,忍不住笑道:“你这样做杀手,不会被饿死?” 道人一愣,随即摇头:“道人吃得少,穿的薄,三年千金,足够用了,若不是酿酒的药材贵一些,可能你等上六年,也喝不上道人这碗桃花酒!” 古继君眼神突然一凝,燕子楼的千金榜,他自然是知道的,眼前这个道人,不出手则已,出手就盯上千金榜的高手,不容小觑。 道人,要比捕头强的多! “好了,闲话说的多了,但不说话就拔剑杀人,而且还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心里总归是有疙瘩,阁下是个妙人,死后定能往生极乐,得见如来!” 古继君神情古怪:“道人不是该念无量天尊,怎么学起佛门那一套。” “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 念了一句偈语,道人站起来一伸臂,一柄浮尘落于手中。 打了个稽首,道人脸上不再平和,杀气腾腾,道:“送阁下上路!” 古继君同样起身,他也是该上路了。 拂尘是软的,但是在道人内力驱使之下,不亚于真正的刀剑,而且比起普通人的刀剑更加可怕! 道人还未突破至先天境,但他已经将内力打磨至极限,或许只缺一个契机,就能够窥破天人之隔,迈进先天。 古继君同样如此,他体内的暗元力也积累至圆满,就像是水缸一样,再也放不进去一滴,他们都是站在一流境界最巅峰,所以都有自信死的是对方。 道人以拂尘做剑,所以他练的也是剑,不同于刑捕头的藏剑术,道人的剑不重速度,而在于力道。 道人的剑不快,但快的却是他本身的速度,道人以拂尘作剑,古继君看来,就像是一条白鱼从河中跃出,尾巴狠狠的朝着他扫来。 道人有剑,古继君同样有剑,迎着道人手里那条白鱼,一道血影铿锵出鞘,正是捕头的剑! 道人的剑是力劈华山,管你前方是人鬼妖佛,我自一剑劈下,摧枯拉朽。 古继君手臂微抬,藏锋剑横于胸前,稳稳架住道人手里的拂尘,横而不动,一剑如山,一山不动,万军难行,这是横山剑! 一剑无功,道人剑势再换,苍白拂尘突然散开无数,就像是一根根细针一样,越过古继君身前的大山,直朝他眉心刺来。 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古继君神色不变,五指微动,立即在身前布满剑丝,就像是无数风雨一样,无比精准的斩落每一道针影。 夜雨梦巴山,剑丝如蚕弦! 这是巴山夜雨剑! 第九章 那年桃花别样红 科武世界,不知多少古武强者困于某一境界,元力修行再难寸进,所以他们就将精力转向招式,希望以此来完成另类的突破。 由此,剑道修行也延伸出剑修与意修。 剑修练招式,追求一剑破万法; 意修重意境,探寻剑法自然天。 剑修与意修,说不上谁强谁弱,只能说各自有千秋,古继君前世元力修行有限,所以他就将全部精力转移到招式武技上。 在那样的大环境下,几乎没有什么武功招式是密不外传的,所以他对于各个门派家族的武功招式,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乃至于青出于蓝。 巴山夜雨剑,就是一位剑道宗师在蜀地巴山观雨而悟,虽然当时剑意两者各有争执,但最终还是划分为意修。 对于当时争议颇大的巴山夜雨剑,古继君自然也少不了研究,所以他也有自己的理解。 夜雨,总是没有多少人能看的清楚,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所以古继君修行的巴山夜雨剑,真髓就在于剑丝如弦,起落无音。 不同于巴山夜雨起苍茫的意境,古继君偏重的更是招式,所以,巴山夜雨剑在他的手里,更多了几分鬼魅的无痕,而少去了几分苍凉的哀怨。 古继君出剑,看似随意,却能够精准剥开每一道刺向他的拂尘,如此需要的不仅是眼力,还有足够快的出剑速度。 成千上万根拂尘,像是蚕丝一样围绕在古继君周围,道人想要同时控制上万根丝线,就需要将内力分化万千,所以他并没有坚持多久。 道人抽身退后,拂尘重新化作一柄长剑,他本是想出其不意,毕竟防守再密,也有分心的时候,万千剑丝总有几根能突破古继君的防御。 却不想,古继君的巴山夜雨剑比他的拂尘更密,更绵,不得不说,古继君是他遇到最难缠的对手。 道人攻势衰弱,想要退守,古继君自然欺身而上,反击进攻! 一道剑影迎面刺出,就像是一滴滴雨线坠落下来,恍惚间,道人感觉像是有无数道江河在面前扭曲交错,空气都被划开浅淡的痕印。 巴山夜雨剑总共有八剑,这是第六剑“雾雨湘江”,真正的剑道宗师从来不拘泥于形,随心而起,随意而成。 古继君虽然算不得剑道宗师,但是也不会固步于剑谱格式之中,自缚手脚。 每一剑都是单独的,却又是最适合的,没有最强的剑招,只有最强的剑主。 道人抬剑格挡,却突然手上一空,藏锋剑不知从哪里刺出,在他的肋下留下一道剑口,这是第四剑“风雨苍黄”。 因为反应还算及时,所以剑口并不深,想了想,道人感觉自己还是没能发现那一剑究竟从哪里而来,他的心开始变沉,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嗡! 突然,一声轻吟,就像是蝇虫振动翅膀一样,一剑才落,一剑又至。 道人一退再退,避无可避! 他背后有一口大缸,水面与缸平齐,里面栽种了一株水莲花,只是现在只有一个花骨朵,这是他用来酿酒的水,道人称之为无根之水,其实就是平日里雨水积多,积累而成的。 道人反手将拂尘浸入水中,就像是挥笔洒墨一样,朝着古继君一甩而下。 看不清数目的水珠,迎着古继君脸面打去,虽然是小小的水滴,却蕴含着道人精纯的内力,每一滴都有穿石的劲道。 古继君剑势不变,依然是刚才那一剑,第一滴水珠碰到剑锋时,并未直接刺破,而是粘在剑身上,随后第二滴,第三滴…… 临近道人身前,藏锋剑上就像是生了一层冰片,道人以拂尘来挡,满天飞絮,他手里的尘丝被全部切碎,只剩下光秃秃的拂杆。 冰屑四射,将道人的脸面划开数道口子,头上的道髻也被打的散乱开来。 噗嗤! 一声轻响,剑锋入骨,道人闷哼一声,他的胸口位置插着一把剑,剑锋深藏。 巴山夜雨第一剑,“夜雨巴山”! 古继君松开手掌,道人靠着水缸朝下倒去,鲜血如浆。 “你赢了!” 道人依然出尘,不像是个杀手,他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将藏锋剑从胸口拔出。 看着藏锋剑,道人脸上有几分苦涩,指背轻轻抚了抚剑身,道:“你知道这把剑的故事吗?” 古继君沉默,道士却是不顾,像是沉入某种回忆,他开始自述道:“很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一片桃林里,也是有两个人,一个小道童,一个小乞丐。” “小道童喜欢酿酒,因为师傅喜欢喝酒;小乞丐喜欢扮官差,因为官差威风,能吃饱饭。 “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做着当时最美的梦。” “好些年后,小道童长大成了道士,小乞丐也做了真正的官差,原本道士酿酒,官差追凶,很圆满的梦想,很真实的生活。” “可惜,并没有原本,那天下着小雨,云却不是黑的,有些红……” 官差来找道士,痛哭流涕,他犯错了,县衙的人都死了,是他杀的,血水染红他的脸,看起来就像是鬼。 官差见到道士,说:“我杀了人!” 道士听后沉默许久,声音发苦:“杀人要偿命的。” 官差忏悔,痛哭道:“我不想死!” 道士听后,转身从屋子里取出一把斧子,将门前一株桃树从中劈开,里面是一截赤红如血的红木。 官差不解,道士最喜欢屋前的桃树,平日伤一点都心疼好一阵,现在居然下此狠手! 道士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用油布包起那块红木,然后跟着捕头下了山。 那天,像是也知道道士要离开了一样,每一朵桃花都开的别样红,道士看来是在送别,其实却更像是挽留。 离开那座山,他们翻过好几座山,终于来到适合他们呆的地方,那是一座城。 城里没有好人,他们两个也不是好人,就像是两滴水融进江河,不会泛起丝毫的波澜。 …… “此后,世间少了个真衙差,多了个假捕头,少了个真道士,多了个假道人。” 道人的眼里是柔和的,他不后悔当时的选择,如果重来,结果不会不同。 “再后来……” 清风微起,满山的桃花迎风而舞,道人眼神开始朦胧,他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或许,他要抓的,并不是眼前桃花,而是当初那个一心想成为官差的小乞丐,还有只会为师傅酿酒的小道童。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是一首情诗,但在古继君看来,更契此时之景。 今年桃花,如那年一样,那年的人儿,今又何在? …… 这不是剑的故事,而是道人与捕头的故事。 故事并没有说完,道人已经死去了。 没有谁能知道,剑的故事里,究竟剑是主角,还是人是主角。 从道人手里取过藏锋剑,虽然是木剑,但比起燕国绝大数名剑分毫不弱,剑身上浑然天成的血色花纹,极像是传说中的桃心雷木。 科武世界,有一名山武当,武当山顶有桃树千年不朽,内蕴桃心,阳雷击顶,树死而心活,谓之桃心雷木。 铸剑大师取桃木精华,铸以成剑,色泽如血,桃纹天成,取名桃神剑。 武当山内,就供奉着那柄桃神剑,以三千年桃心雷木锻造成剑,历代真人心血蕴养,剑可通灵。 眼前这柄,虽然比起武当山的桃神剑不可同日而语,但却是真实的桃心雷木所铸,整座山所有的灵性都在其中,可称为桃山剑。 或许,剑名本就叫做桃山! 捕头因为杀人,堕入无间,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就像是他之前说的,“江湖路难行,不过是先走一步”。 道人以桃心雷木铸剑,最终还是死于剑下,或许就是他的劫数,道宗称为“命劫”! 江湖人,江湖路,总会有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哪怕是再大恶的人,背后的故事说起来,也可能会催人落泪。 捕头死了,道人也死了,只剩下空无一人的桃夭山,或许每年桃花盛开的时节,还会有许多游人来观赏,道人与捕头却再也不会来了。 挖开道人埋下的桃花酿,古继君沉默一阵,一坛酒,一生情,道人酿的从来都不是酒,而是一个承诺,一份感情。 那个坑不大,古继君取来工具,很快就在桃树下挖了一个更大的坑,把道人埋进坑里,那坛桃花酿就放在道人身旁。 “桃山剑我带走了,它是唯一证明你曾经来过这尘世的痕迹,至于这坛桃花酿……或许今后很多年也不会有人发现。” 古继君没有给道人立碑,他头顶那株桃树,可能就是最好的墓碑。 带着桃山剑,还有那把黄油布伞,古继君朝着山的另一面走去。 有小孩常问:“爷爷,爷爷,山的那边是什么?” 老人眼神昏黄,捋着没有多少的胡须,笑道:“山的那边还是山。” 小孩再问:“那翻过山的那边,是什么?” 老人答道:“翻过那山,就是海。” 小孩咬着手指头:“海是什么?” 老人指着一株才发出嫩芽的柳树,道:“是春天!”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山的那边究竟是什么,应该还是山,也可能是一座城! 第十章 王谢堂前燕 …… 食五谷杂粮,饮江河流水,自然会因为很多原因生出许多古怪的毛病,有病就要求医问药,因此无论在哪里,医师都是极受尊崇的,也没有人敢轻易得罪。 江淮镇在燕国并不是很出名,就如同无数不知名的小地方一样,“古道医苑”在江淮镇也只是极小的一家医馆,里面只有一位坐堂的医师,甚至连一个帮手的药童都没有。 虽然“古道医苑”声明不显,但是依然有许多人前来就医,无他,只因为便宜,比起其余的数家医馆来说,“古道医苑”治病诊金要至少低上四成还多。 治病便宜,并不是说“古道医苑”那位医师医术不行,恰恰相反,在整个江淮镇就以他的医术最为高明,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排在屋前求医不得。 “古道医苑”那名医师有个古怪的规矩,他本人从不出堂,每日医治的病人也都看缘分,至于谁才是有缘人,自然是那名医师说了算。 十位有缘人,名额圆满之后,无论是谁来求都闭门不见,这就导致经常可见凌晨夜半,医苑门前就已经排起了长长人龙。 天刚微亮,古继君的步子也不慢,离开桃夭山后,他直奔江淮镇而来,只是来到“古道医苑”的时候,门外已经排起了至少三十多人的队伍。 仔细看了看,最前面十余人衣衫上已经沾了淡淡的湿意,他们的脸也比起其余人僵了许多,这就说明他们在凌晨时分就已经排在这里了,不然根本不可能被潮气打湿衣发。 古继君小心观察的时候,医苑的木门从里屋被打了开来,一名穿着灰布麻衣的鬓白老者走了出来,整个身子都是颤颤巍巍的,像是随时都能摔倒一样。 麻衣老者看了看屋外的队伍,并没有任何的异样神情,很平淡的朝着所有人面上扫过,随后伸手点了十个人出来。 他并不是按照排队的顺序点的,像是看谁顺眼就让谁站出来,虽然众人不知道这里面什么说头,但是无论那些被点到的还是没点到的人,都没有任何的异议。 被点到的人面容焕发,没有点到的人虽然失落,却并没有任何人敢在此滋事,很快就已经纷纷散去了。 古继君没有立即出去,只是站在一株枯死不久的榕树下,很认真的看着对面的医苑,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一样。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名患者从医苑走出,临走前朝着麻衣老者不住道谢,看他的神情明显是因为解决了极大难题之后的喜悦。 摆了摆手,麻衣老者送走最后一名患者,随意的看了看周围,摇头晃脑的朝着屋里走去,双手搭上门框,显然是要关闭屋门。 “先生且慢!” 古继君紧步跟上,在两边门框贴合的瞬间将老者的动作挡了下来。 被人打断动作,麻衣老者并未立即动怒,而是很认真的看了看古继君,道:“阁下并非本地人吧!” 老人此言他并未惊奇,本地人也不会是他这番装扮。 点了点头,古继君道:“在下的确不是江淮镇人。” 麻衣老者闻言也不意外,抓着门框的手臂微微用力,说道:“既然不是本地之人,而且还寻到这里,想来是知道老夫的规矩,阁下要是求医问病,还是明晨赶早吧!” 摇了摇头,古继君并未松开屋门,道:“在下并非寻医问药,只是来找先生的。” 麻衣老者突然变的谨慎起来,明显语气不善:“来找老夫既不寻医,也不问药,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三句话里怕只有半句是真的!” “何出此言?”古继君饶有兴趣问道。 “哼!” 一声冷哼,麻衣老者缓缓道:“你虽然表面呼吸均匀,但却并非正常人的中正平和,明显是有刻意压制;左胸起伏节奏稳定,而右胸却如深谷沉闷,必然是被利器贯穿,而且还是在近三月之间。” “东菱去血,白夏化瘀,你身上这两种草药气味虽然已经淡去,却又怎能瞒得过老夫,利器穿胸却面如平色,年轻人功夫不弱啊!” 两人相见不到半盏茶功夫,甚至根本没有肢体接触,麻衣老者却已经摸透他的根底,不由得古继君不惊奇。 他胸前的剑伤,已经过去数月有余,如今已经快要愈合完整,而麻衣老者却只凭借呼吸就能断出七分,可见他医术的确精湛。 笑了笑,古继君说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鬼医无常果真是名不虚传。” 突然,医苑门前的空气猛地震了一下,在古继君看不到的背后,空气突然变的扭曲起来,就像是被什么力量粗暴的撕扯开来。 麻衣老者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睛,突然变的像是暴风雨前的铅云一般阴沉,一股森寒的气息猛然从他身体狂啸而出,死死的朝着古继君压迫过来。 古继君感觉自己就像是海啸中的孤舟一样,不知道何时就会被无情的风浪打翻,同时他心底忍不住惊呼,父亲让他寻找的鬼鬼无常,居然会是一位先天凝真境的武道强者。 “你是什么人?还知道什么?来这里干什么?” 三个问题,三句问话,就像是坠入冰窟一样,古继君身子猛然变的无比冰冷。 他并不怀疑,只要自己接下来说错一句话,一个字,就会看不到日出时的太阳。 “王谢燕堂前!” 古继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说出这五个字,随后从衣袖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玉刻,那是一只极其精致的燕子,如同血玉一般晶莹透彻,燕尾挺直修长,仿佛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鬼无常突然变的沉默起来,那股令人森寒的气息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进来吧!” 古继君有些迟疑,倒不是因为畏惧了鬼无常,这个地方是他父亲告诉他的,自然不可能出现问题。 他之所以迟疑,只是因为鬼无常在看到这枚“堂前燕”时,那一瞬间情绪的变化,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是依然被古继君看在眼里,那是一种很难说出来的情绪。 想了想,古继君还是朝着屋内走了进去,踏进屋门后,脸上所有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见,随手将门从里面关上,开始打量着屋子的一切。 很简单,很干净,很整洁。 最中间是两张竹椅,再往后就是一排药架,在椅子前面放着一尊火炉,里面正烧着雪色的木碳,火焰是苍青色的,很温暖。 炉子上面放着一只小锅,里面隐隐有药香味道,但并不是煎药,而是在煮肉,浑浊的肉汤里还有几根骨头,看不清是什么肉。 医无常坐在竹椅上,随意的拿着筷子拨了拨,朝着碗里加了几块透了的熟肉,示意古继君可以坐下了。 “你知道手里的“堂前燕”有什么说头吗?” 慢慢朝着嘴里送了块羊肉,医无常毫无征兆的朝着古继君问道。 “父亲没说,只让我来寻您。”古继君如实答道。 点了点头,医无常放下手里的瓷碗,擦了擦嘴角,缓缓说道:“知道鬼冥城吗?” “知道!” “那鬼冥城里有座楼叫燕子楼,听说过吗?” 古继君:“阳光下的阴影,黑夜里的孤魂;幽燕七国最强的杀手组织。” “最强?” 医无常似是嘲讽,没有答话,走到身后的药架旁,随意拉开一道格子,取出里面同样的玉刻“堂前燕”,只是不同于古继君手里的血玉,这只“堂前燕”是以青玉雕刻的,就像是染过无数翠绿的草药汁液。 看着医无常手里的堂前燕,古继君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很平静的等着,他的疑问会得到解答的。 “燕成王时期,为了与抵御幽国入侵,成王向整个江湖发出承诺,只要参加朝廷的大斗武,并且取得相应的名次,就会得到真正的赏识,届时封侯拜将单凭本事。” 医无常说着,像是陷入了遥远的记忆里:“王侯富贵马背取,锦衣逑服刀中来,不知道多少英雄豪杰投身这熊熊烈火,男儿在世,不搏一场功名富贵,岂不白走一遭。” 随手折断一根枯枝扔进炉火,医无常继续道:“当时朝廷设下斗武擂台,广纳天下武者比武斗擂,无论是江湖豪杰还是世家子弟,只要能取得成绩,就会得到兵部尚书赐予的一枚“堂前燕”符,以后无论是出仕入将都会前途无量。” “本意只是召集贤才击退外敌,后来幽国退兵后,擂台斗武不仅没有没落,反而被更加发扬光大,直至如今的第一武道会,已经成为朝廷选拔人才的重要手段。” “延续成王时期的规矩,每届武道大会前十,除了实质的奖励之外,同样会得到朝廷独赐的一枚“堂前燕”以做表彰。”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如此一来,不知道多少寒门庶子终于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第一武道会是燕国极其神圣的武道盛会,古继君自然是知道的,朝廷兵部颁发的“堂前燕”他也知道,那是对参加武斗会武者实力的认可,只是,和他手里的这枚又有什么干系。 第十一章血玉燕子令 像是看透了古继君的疑问,医无常解释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都免不得争名夺利,何况庙堂之上。” “江湖讲究的是快意恩仇,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也是常事,但是在朝堂之上,哪怕再有天大的仇怨,也都要讲一个礼法,如果连制定规矩的人都不遵守规矩,那朝廷又有何颜面要求其他人守法知礼。” 古继君听着,隐隐有几分明白的意思,很多事要做,但是不能做的太露骨,也不能做的肆无忌惮,哪怕只是一块透明的遮羞布,那也要让他透明的摆放在那里。 医无常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继续说道:“十六年前,燕王丹道大成,随即想要通天入玄,只可惜身体出了极大问题,最终功败垂成,幼子继承王位,太后垂帘听政!” “失去燕王的震慑后,燕国宗室日衰,后族势力极度膨胀,内阁几位阁臣有心无力,朝堂六部更是大肆被渗透,为了扭转局面,兵部尚书暗地征召有志之士,希冀可以组建出一批新生力量对抗后族。” 说到这里,医无常叹了口气,感慨道:“只可惜,不知哪里出现了意外,这件事被奸细通报后族,太后以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罪名将老尚书下入诏狱,无数有志青年一腔热血换得午门一刀。” “知道事不可为,几位骨干心灰意冷,后来逃出燕国隐姓埋名,甚至远离幽燕疆域,不愿再问朝堂。” “当然,也有坚持不放弃的,以侯爷为首的诸位重臣,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失败了,他们的热血并未熄灭,坚信终有一天,会建立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时代!” “朝堂六部,大半都是后族提拔起来的人,想要对抗后族,就必须借力,所以侯爷孤身前往鬼冥城,那里聚集了幽燕七国所有的大逆凶徒,就算太后轻易也不能将手伸入那里。” “在鬼冥城里,侯爷以兵部赐予的“堂前燕”为名,创立了血腥冷酷的杀手机构,燕子楼。” “只可惜,苦苦布局十数年,不惜忍辱负重对妖后称臣纳首,本以为再过数年就能抗衡妖后,如今看来还是小瞧了这女人的手段!” “不动则已,动若雷霆,之所以不动声色,只是因为一切都在股掌之间。” 医无常说到这里,古继君已然明白“堂前燕”还有燕子楼的来历。 “这枚堂前燕有什么作用?” 拿起手里的血玉燕子,古继君终于提出了疑惑。 “燕子楼不同于其他杀手组织,之所以能够迅速崛起,吸引无数江湖人物投身其中,正是因为侯爷当初的先见之明。” “燕子楼对于所有的杀手刺客,并没有任何的约束桎梏,没有自由限制,也没有上下分属,更像是一种合作关系。” “任何人,只要想依靠燕子楼成为赏金杀手,都可以选择与燕子楼签订契约,签订保密契约后,就可以分享燕子楼所有的情报消息,燕子楼负责分派任务,杀手具体执行,雇主报酬按契约上签订的比例分成!” “那样,你们建立燕子楼有何用处?”古继君不解问道。 在他看来,既然成立燕子楼,就是要将燕子楼变为对抗后族最锋利的武器,可是以这样的方式管理燕子楼,岂不是说就连医无常口中那位神秘侯爷,对于燕子楼都没有任何的约束力! 摇了摇头,医无常解释道:“自然不会,每一位签订契约的杀手,都必须要遵守一条规矩,也是加入燕子楼的唯一条件!” “什么?”古继君来了兴趣。 “血玉燕子令!”医无常郑重说道。 “燕子楼主有权要求每位杀手完成三次血杀令,任务难度不一,时间不定,但是不得拒绝。” 古继君若有所思,医无常接着说道:“当然,得了燕子楼好处,却不愿意履行承诺的人不是没有,对此,“血玉榜”也就应运而生。” “血玉榜?” 古继君皱眉,千金榜他是知道的,可是这血玉榜,又是什么东西? “燕子楼设有两榜,千金榜,血玉榜,千金榜闻名幽燕七国,江湖人物莫不谈虎色变,而血玉榜,则是流传于燕子楼内部的秘密,也是每一位杀手头顶的悬剑!” 医无常解释道:“无论身份地位,男女老幼,只要接到血玉燕子令,就必须完成血杀令上的任务,如果拒绝接令,或是推脱敷衍,名字就会出现在血玉榜上。” “上了血玉榜,会如何?”古继君问道。 森冷一笑,医无常道:“遭受燕子楼全部杀手追杀,而且无论是身份地位,藏身地点,实力强弱,乃至于武功特点,全部都会公布在血玉榜上。” 古继君身子莫名一冷,血玉榜比起千金榜,更是恐怖。 因为燕子楼的特殊性质,几乎没有人能知道江湖上究竟有谁都和燕子楼签订了契约,有可能是江洋大盗,也有可能是达官显贵,甚至还有可能是地痞乞丐。 要是上了血玉榜,成为燕子楼所有杀手的目标,怕是吃饭睡觉都要提防着点。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不说能否逃过重重追杀,只是那种不断萌生的怀疑作祟,就是心性再强的人,也都很难坚持下去,真要到了那时,或许最亲近的人,也都不愿意相信了! 真如医无常所说,血玉榜是挂在所有杀手头上的一把悬剑,只要不想背叛燕子楼,这把剑就形同虚设,可一旦有了歪心思,随时都要担心掉下来斩了脑袋。 燕子楼看似松散,没有任何的规矩,但是加入燕子楼,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约束。 当然,对于绝大数人来说,这也算不得约束,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必然伴随着失去,想要靠燕子楼赚钱,却又不愿意付出代价,哪里来这样的好事。 而且相比于其他势力的严规令律,等级森严,燕子楼无疑是更好的选择,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江湖高手,暗地与燕子楼签订契约。 …… “燕子楼的所有杀手,见令不见人,只要有人持有血玉燕子令,就能够发布血杀令,可以说,血玉燕子令就是燕子楼的印信凭证!” 说到此时,医无常突然一叹:“或许,侯爷当日建立燕子楼,就已经考虑到了今日之事,所以他将燕子楼建立在利益交易之上,而非是成为他的一言之堂!” “持有血玉燕子令,就是燕子楼主,虽然多了几分风险,却也不至于因为他发生意外,而令燕子楼分崩离析。” “那这枚堂前燕……” 古继君猛地意识到,按照医无常所说,自己手里的血玉燕子令,就是楼主印信,那他如今岂不是燕子楼的主人。 可是,这怎么可能! 医无常面容肃穆:“侯爷既然将血玉燕子令交给公子,并且指引公子前来此地,就是要公子继承他未完之事,从接过血玉令的那刻起,公子就是燕子楼的新任楼主。” “属下医无常,见过血衣侯!” 突然间,医无常对着古继君跪拜行礼,说着古继君听不懂的话。 “先生是说……” 扶起医无常,古继君心里隐有所想,却不敢确认! “不错,侯爷的真实身份,正是燕国兵部尚书,公子的生身父亲!” 轰隆! 古继君如遭雷击,自己的父亲,居然在江湖上还有如此身份! 医无常恭敬说道:“侯爷创建燕子楼,搅乱幽燕江湖,七国庙堂,八方势力莫不在猜测侯爷身份,可是侯爷却极少现身,又因为燕子楼主掌杀戮,所以就有了血衣侯这个称号!” “当然,以侯爷的身份,就是真正的燕国公侯也不能比,这声血衣侯也算叫的恰当。” 古继君点头,燕国兵部尚书,就是一些实权公侯也未必比得过,医无常话里虽有傲气,却也全是事实。 医无常继续道:“燕子楼虽说绝大数杀手都是身份自由,但也有部分人为侯爷魅力吸引,甘愿为他手下犁剑,属下不才,正是燕子楼“三先生”里的鬼医先生。” “三先生?”虽然掌握血玉燕子令,但古继君对燕子楼可谓是毫无所知。 听出古继君语气疑惑,医无常赶忙道:“侯爷发布血玉燕子令,所有杀手莫敢不从,就是因为他们的全部身份信息都在册登记,被封存于琅琊密库,只有完成三次血杀令,燕子楼才会焚毁卷宗,从此再无纠葛,只有利益。” “除了侯爷之外,就只有“三先生”知道密库所在,而且“三先生”每人持有一把密钥,配合血玉燕子令才能开启库门,调用卷宗,因此“三先生”也必然是侯爷最信任的人!” 古继君顿时释然,燕子楼看似松散,却早已形成完整的运转体系,而且比起任何势力都要牢不可破,以至于楼主发生意外,居然没有发生丝毫动乱,这在其他势力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古继君不得不感慨,那个终日冷面难笑的男人,做事却是心思如火,洞彻人心。 …… 找到医无常,是古道臣最后的指引,接下来该怎么做,古继君隐隐也有自己的打算。 古继君道:“医先生,既然你是父亲最信任的人,那就请你先走一趟,父亲遇刺,燕子楼许多事情都要重新安排,就由你把消息带回去吧。” “要公布侯爷身亡的消息吗?”医无常问道。 “暂时不要,如我所料不差,千金榜上,应当有我一幅画像。” “什么!” 医无常眉头紧蹙,他是在思考这件事背后传递的信息。 “燕子楼有后族的奸细?”医无常不确定问道。 点了点头,古继君道:“父亲才遇刺,紧接着就有人要利用燕子楼除去我,两件事有不可分割的联系,找出那人来,他既然隐藏在燕子楼,肯定还有图谋!” “血玉燕子令!” 医无常眼中精光一现,许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猜测,目的就已经很明显。 第十二章 四宗师 如果真的是后族出手,那显然是他们已经察觉到燕子楼存在的意义,此时出手刺杀古道臣,未免不是忌惮古道臣手下越来越强的力量。 刺杀古道臣并不是目的,他们真正要的是要打草惊蛇,惊慌的蛇没有危险,反而是一直藏匿不动的,却随时都可能咬人一口。 古道臣可以死,但是燕子楼却不能灭,如果能够将这股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将成为最凶狠的杀器,足以做出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燕子楼是双刃剑,无论掌握在谁手里,都是一张不可忽视的王牌,要是血玉燕子令被后族得到后发布血杀令,原本用来拨乱乾坤的王者之剑,反倒会成为屠戮忠臣义士的残酷凶器。 以江湖势力制约朝堂政敌,再以国家机器威慑江湖草莽,朝野相结合,燕国必然要被铸造成铁桶江山,皇族帝室再难翻身而起,彻底丢失了祖辈打下的大好河山。 而且这还只是开始,再进一步,通过燕子楼为跳板,恐怕整个幽燕江湖都要掀起腥风血雨,到时就不再只是燕国内部的争权夺利,而是演变为蔓延至幽燕七国的烽烟战火。 所以,刺杀古道臣,追杀古继君,全部都只是行事手段,真正的目的,只会是他手里的血玉燕子令! 想到这里,医无常顿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而且真如古继君所说,他已经被人悬赏在千金榜上,那后面必然还有一系列的阴险手段。 当务之急,就是赶往燕子楼解除对古继君的刺杀任务,随后找出潜伏在暗地的后族奸细,如此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小侯爷,属下立即随你前往鬼冥城,只要见了重楼先生还有知秋先生,就能够解除千金榜的悬杀任务,之后,再细做打算。” 摇了摇头,古继君拒绝道:“如果真的那样做,隐藏在燕子楼的奸细更难找出,所以你先带着血玉燕子令前往鬼冥城,想要对付我,他也必然要露出狐狸尾巴,如此正好顺藤摸瓜,看看究竟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医无常有些犹豫,道:“那样,小侯爷岂不是要以身犯险,敢接下千金榜的杀手,至少都是一流圆满的顶尖高手,而且不乏先天强者!” 笑了笑,古继君道:“无妨,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但同样也有大机缘,正好借他们磨砺武道,威慑幽燕江湖的血衣侯,可不能只是躲在温室的废物!” “只是……” 医无常还想坚持,古继君打断道:“不必再说,况且来江淮镇的路上,我已经遇到过两个很有意思的人。” “什么人?” “一个假捕头,偏爱扮作公门中人,一个真道士,却总说自己是假道人。” “五样人!”医无常吃惊说道。 “嗯?” 古继君微微一愣,医无常可是凝真境的先天高手,科武世界至少都能媲美元师四阶的武道强者,居然会因为两个未入先天的一流武者吃惊,这不应该啊。 “你知道他们?”古继君问道。 “缉凶捕头,酿酒道人,燕子楼青衣杀手榜出了名的顶尖杀手!” “有些意思,说下去。” 古继君眉毛微挑,就像是小孩子找到心爱的玩具一样。 微微沉吟,医无常道:“燕子楼的杀手共有五个等级,灰衣,青衣,金衣,紫衣以及最高等级的血衣。” “灰衣杀手,是燕子楼等级最低的杀手,实力从不入流,三流,直至二流不等,也是数量最大的一批,他们与燕子楼签订的佣金比例是二比八,也就是说每杀一人,雇主的赏金燕子楼取走八成,他们只能得到两成。” 眉头微皱,古继君道:“那他们能同意?” 笑了笑,医无常道:“所有的主动权,都在燕子楼手里,不愿意,大可不签契约,燕子楼从来不会逼人做事,一切都是全凭自愿。” “继续说。”古继君承认,自己还是小瞧了燕子楼对江湖人的吸引力。 “灰衣往上,就是青衣杀手,实力普遍都在一流上下,虽然有所出入,但相差并不是很大,他们与燕子楼的佣金比例,则是五五分成。” 见古继君没有言语,医无常继续道:“金衣杀手,大都是跨进先天的武道高手,也有极少半步先天,却能够抗衡先天强者的狠角色,他们就要拿的多一些,佣金比例同样是二八分成,只是不同于灰衣杀手,那个“八”却是他们拿。” 点点头,能者多得,无论哪里都是这样的规矩,古继君不意外。 “金衣再朝上,就是燕子楼真正的底蕴,紫衣杀手!” “谁也不知道燕子楼拥有多少位紫衣杀手,只是凭借往常紫衣杀手领取的任务,可以大致推断出来,每一位紫衣杀手都是凝真境的强者,甚至还可能有脱胎境的人物。” 古继君瞳孔微缩,先天圆满,脱胎境的顶尖强者,燕国也都是掌宗至尊,领军大将,这样的人物,搜遍幽燕江湖,怕是都不过半百之数。 到了那个境界,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屈居杀手,做这赏金杀人的勾当,毕竟以他们的实力,幽燕七国无论哪国,都会极其重视。 这样的人物,居然只排在金衣杀手,那再往上的血衣,岂不是宗师一流。 “那血衣……”古继君试探问道。 “皑皑血衣侯,石上翡翠虎,碧海潮女妖,月下蓑衣客。” 医无常语气突然变的恭敬,道:“燕子楼之所以震慑幽燕,连鬼冥城盘踞的诸多蛟龙也不敢放肆,就是因为四位血衣杀手,全部都是武道宗师。” “怎么可能!” 古继君不敢相信,武道宗师,何谓宗师;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武道宗师,他们对武道的理解已经到了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任何一位武道宗师都能够开宗立院,传道解惑。 宗师,可为一宗之师长,答疑解惑,授道育人,这才是宗师的真正意义。 像是这等强者,幽燕七国加起来都屈指可数,那可是前去王宫,进门不趋,见王不拜的存在,一个燕子楼居然有四位,怎么都难以置信。 苦涩一笑,想起已经故去的古道臣,医无常道:“的确如此,侯爷朋友遍交四海,他本身就是混元宗师,有几个宗师挚友再过寻常,况且幽燕七国,不过弹丸之地,走出去,方知天地无垠,海角无限!” “什么意思?”古继君皱眉问道。 摇了摇头,医无常道:“属下也不过道听途说,幽燕七国看似广袤,不过北域一隅,神州世界东,西,南,北四域也只是蛮荒地带,中域才是真正的文明发源。” “若是日后小侯爷有机会离开幽燕前往中域,见得真正的千古王朝,宗门圣地,或许就会明白,幽燕不过弹丸之地,天下何其浩渺。” 古继君不禁沉默,是啊,科武世界何其广阔,武道兴盛丝毫不弱的神州大地,又岂会只有幽燕几国,东来一山! “小侯爷应当知道燕子楼成名之战,就是刺杀西云国的梵国公,顺带着还有一位混元境的宗师供奉!”医无常突然提起这件事。 古继君想了想,点头道:“知道!” “燕子楼初建,有人送上拜帖要求刺杀西云国公,明显是在试探燕子楼的底蕴,如果侯爷孤身前往西云国,可能回到鬼冥城,燕子楼早已成为过去,如果不去,那燕子楼必然声誉扫地,日后难以立足。” “那份拜帖,就是要让侯爷知难而退,鬼冥城里容不得外来人,想要立足,必须得有真本事,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想看侯爷笑话。” “后来呢?”古继君问道。 “当时侯爷坐镇燕子楼,看着送帖之人,只是笑道:“雨落人头至”,谁也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也都在猜测他会不会前往西云。” “就在十日后,那位西云国公爷,连带着府里供奉宗师的脑袋,就被带回了燕子楼,就挂在燕子楼外的古槐树上,而且那天恰好也下了一场大雨!” “什么意思?” “侯爷并未离开燕子楼,刺杀西云国公的,正是侯爷的一位好友,后来侯爷提起,她就叫潮女妖!” “难道燕子楼真有四位混元宗师坐镇?” “属下不知道,除了侯爷之外,谁也没见过他们,许多人认为那只是侯爷故布迷阵,根本就没有其余三人,也有人认为那三位宗师肯定存在,只是不愿让外人知道罢了。” “皑皑血衣侯,石上翡翠虎,碧海潮女妖,月下蓑衣客!” 古继君眉头蹙起,这四句诗偈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究竟是三人成虎,还是真有其人? “罢了,如果他们真的存在,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的,与其纠结毫无头绪的传言,还不如先做好眼下正事。” 心里呢喃,古继君很快就将那些杂乱的思绪放在一边。 看向医无常,古继君道:“现在,我想听“五样人”的故事,比较四宗师,还是五样人距离更近一些!” 第十三章 五样人 “比起四宗师,五样人自然微不足道,但是在江湖上,可以不知道四宗师,但却极少有人不知道五样人!” 古继君:“怎么说?” 医无常道:“五样人,指的就是五个人,缉凶捕头,酿酒道人,善财童子,鬼衣新娘,还有玩偶庄主;因为他们独特的性格,还有不同常人的行事方法,所以在江湖上戏称五样人。” 想起之前桃夭山上的道人,古继君沉默一阵,道:“缉凶捕头,酿酒道人……先说说他们吧。” 微微沉思,医无常道:“缉凶捕头还有酿酒道人,都是在五年前成名江湖,虽然没有进入先天境,但却各自有着刺杀先天高手的战绩。” “据传他们两人关系极其密切,只要有缉凶捕头在的地方,酿酒道人也必然在附近,酿酒道人走过的路,缉凶捕头也一定走过,两人一向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缉凶捕头之所以有“捕头”二字,是因为他每次杀人时,总是以公门衙差的身份出现,而且在他手下,还有十七位二流武者配合,每人的武器也都是衙门水火棍,所以江湖上送了个“缉凶捕头”的称号。” “小侯爷既然与他交手,想来也见识过十八水火棍阵的威力。”医无常试探问道。 摇摇头,古继君道:“他用的是剑,可是武功被我克制,还没来得及形成棍阵,就已经重伤濒死,所以你说的十八水火棍阵我没有见全。” “那缉凶捕头死的还真是冤枉!” 医无常叹息说道,毕竟燕国江湖上,缉凶捕头的名头,还是比较被认可的,否则也不可能得到这样的称号。 “一杯酒罢,翩翩未尽英雄路!” 长叹一声,医无常接着道:“不同于缉凶捕头,酿酒道人极少在江湖现身,哪怕是加入燕子楼,出手次数也不过五六次,但却都是千金榜上的顶尖高手。” “因为他是道士,而且每杀一人都会送上一碗断头酒,所以就有了酿酒道人这个称号。” 提起酿酒道人,医无常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那样的人,见过后的确很难再忘记。 古继君也是点头,酿酒道人的剑术他见过,是很强,只是可惜,还是死了。 古继君集科武世界百家之长,各种剑术招式随手拈来,道人看不透他的巴山夜雨剑,但他却能轻易发现道人剑招的破绽,如此就注定道人要以悲剧收场。 “江湖上再也不会出现那个道人了!” 杀死酿酒道人,古继君并没有任何愧疚,江湖路,同样是不归路,没有恩仇,没有憎怨,只有杀人者,人恒杀之。 “善财童子又是什么人?”古继君问道。 “善财童子……” 皱了皱眉,医无常知道古继君的心思,既然缉凶捕头和酿酒道人接下悬杀古继君的任务,那同为五样人的善财童子,也有可能就在前面。 只是,事情却并非他所想那样,想了想,医无常并没有立即解释,五样人在江湖上颇具名气,古继君早晚可能遇到,现在说也算是先为他科普一下。 整理了一阵思绪,医无常道:“善财童子,江湖上也叫他散财童子。” “据传他因为骨骼病异,只能有七八岁孩童的身子,所以被父母极其宠溺,而且他父亲是通宝钱庄的东家,因此他的家财几乎能够堆到一座金山那么高。” “童子,是因为他的身体,善财,说的是他很会花钱!” 古继君微微一愣,道:“很会花钱,什么意思?” 医无常道:“善财童子幼年之时,父母尽皆丧命,族兄亲朋莫不欺他年幼,觊觎家财,却不想,他在继承通宝钱庄后,从未将心思放在生意之上,反而是广交江湖朋友,万贯家财半年散尽。” “所有人都以为他想要花钱消灾,保命求存,却不想,他利用万金建下庞大的江湖关系,仅仅三年就赚回十家通宝钱庄,此后更是仗义疏财,江湖朋友只要有人求上门,他都是来者不拒!” 说到这里,医无常微微一顿,意有所指道:“他可不缺钱!。” 点点头,古继君道:“他要是愿意,随时都能将千金榜上的人名换上三遍……嗯,善财童子如今在何处,你可知道?” 医无常:“愁鹰山,聚贤庄!” “十七年前,善财童子买下整座愁鹰山,修建了一座闻名江湖的聚贤庄,意为广纳天下英豪,至今也不知道收留了多少江湖客,侠义人,就连一些先天强者也甘愿为他手下,供其驱使!” “愁鹰山……” 微微沉吟,古继君问道:“是前往鬼冥城的必须经过的愁鹰山?” 医无常有些不解,问道:“小侯爷的意思……” “善财童子,愁鹰山,聚贤庄,鬼冥城,燕子楼……” 古继君低声呢喃,眼神闪烁,并没有解答医无常的疑惑,继续问道:“鬼衣新娘又是什么人?” 古继君不说,医无常也没有多问,只是却多留了个心思,日后有机会,还是要查查聚贤庄。 并未耽搁,医无常答道:“鬼衣新娘,在江湖上的名声却是不怎样好,不过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揉了揉眉心,古继君似笑非笑,道:“五样人,还真是个个都有故事。” 医无常道:“鬼衣新娘,原本的名字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只听说她原本为燕京“红袖招”的当红倌人,不知多少王公子弟想要一亲芳泽,只是却无一人能入她眼底。” “后来,第一武道会时,她恋上了一位少年武者,不知道吃尽多少苦楚,受尽多少磨难,终于离开“红袖招”,以为此后能够结发连枝双飞翼,红袖添香夜读书。” “只可惜,妾有心意,郎却无情,为了功名富贵,新婚之夜,那人抛弃娇妻,赘入侯门,伤透了美人心,也是那夜之后,燕京少了一位痴情烈女,江湖多了一个鬼衣新娘。” “鬼衣新娘杀人之前,总喜欢扮作少女接近对方,等到让对方彻底爱上自己,又于新婚之夜狠辣虐杀,誓言斩尽天下负心人,所以在江湖上名声极恶。” 叹了一口气,医无常可惜说道:“说到底,不过痴女恋错薄情郎!” 隐晦的,医无常朝着古继君看了一眼,青年人血气方刚,要是真的被鬼衣新娘盯上,能不能走出这温柔乡,英雄冢!。 轻咳两声,古继君自然感受到医无常异样的目光,紧忙说道:“还有玩偶庄主呢?” 医无常摇摇头,道:“五样人中,其余四人都能够查到根底,但唯独这玩偶庄主极其神秘,不说是江湖中人,就是属下也从未见过。” “玩偶庄主从不亲自出手,至于他的名声从何而来,更是没有人知道,只是在其余四人之前,玩偶庄主就已经闻名江湖,所以也就被人列入其中。” 想了想,医无常不确定说道:“或许,琅琊密库中有所记载。” 摆了摆手,古继君自信道:“算了,没那个必要,只要他们还没有凝聚天罡真气,不足为虑。” 看了眼古继君,医无常有几分意外,先天三境,养气境可以将后天内力转化为先天真气,而到了凝真境,先天真气就能够彻底蜕变为天罡真气。 真气,罡气,一字之差,却是无数武道高手一生难以跨越的屏障! 古继君言下之意,就是说哪怕是先天养气境,他也毫无畏惧,只有凝真境的高手才能让他认真起来。 虽然江湖不乏以后天境界战胜先天高手的例子,但那都是修行特殊功法,或是天生体质异于常人的存在,莫非古继君也是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医无常眼前一亮,要是真如古继君所说,他以后天实力就能不惧先天强者,那许多事情办起来,就变的容易许多了。 “你带着血玉燕子令先回鬼冥城,这件事情只要“三先生”知道就足矣,嗯……也不必取下千金榜的悬杀任务,免得打草惊蛇!” 点点头,医无常道:“缉凶捕头还有酿酒道人已死,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江湖,燕子楼金衣以下的杀手想要接下这单生意,必然也要掂量自己的本事。” “至于五样人……” 想了想,医无常道:“善财童子好善乐施,却不懂武功,玩偶庄主更是如云中隐鹤,身份神秘;而且不同于捕头,道人,鬼娘子,虽然并列五样人,但他们两人并非燕子楼的人,也不会去接千金榜的悬杀任务。” “如此,就只剩下鬼衣新娘了……” 医无常又是之前的眼神,古继君被看的有些发毛,干咳几声,将血玉燕子令递给他,道:“医先生,你该走了。” 讪讪一笑,接过血玉令,医无常答道:“属下遵命!” 医无常离开后,古继君嘴角微微翘起,燕子楼的杀手刺杀楼主血衣侯,想来是个很好玩的游戏! 第十四章 修一座桥,情定三生 幽燕多江湖,渭水与沅江分流而下,不知延伸出多少分脉支流,江河湖海,加上有名的历史传记,还有独特的风土人情,倒是形成了不少的旅游胜地。 茶水古道,是燕国比较重要的一条商道,由于水利条件方便,所以往来商船络绎不绝,各国独特的货物也顺着这条水道进出燕地,对燕国经济起了极重要的推进作用。 无数商人数代经营,茶水古道已经不只是作为一条商道,一路上更是万千风景美如画屏,文人骚客不知在这条古道上留下多少故事传说。 千子湖,在所有故事里面,都是极赋传奇色彩的一个。 千子湖如何得名早已无从考究,就是当地的县志也都没有记载,全部是由老人口口相传,如此也能看出千子湖的悠久历史。 或是寓意百子千孙,因此引来无数才子佳人,轻舟泛湖上,缘定三生桥,关于千子湖的美丽传说,已经快要被说书人编集成册。 此时,古继君站在湖边,看着平滑如镜的湖面,远处的淡淡山峦,不由得心里感慨,神州世界真是钟天地灵性,远比科武世界的末日景象强上万千。 “开船喽!”…… 一声卖力的吆喝,古继君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身穿素布单衣的老者撑着一艘两丈长的渔船,正在沿着沧海河畔奋力的吆喝着。 依山靠水,自然吃的是山水饭,千子湖四周的船家渡坊,早就被财力雄厚的帮派家族完全分割,那些小舟蓬船也只能在夹缝中苦苦求存。 老人的小船太破了,甚至连顶棚的篷布都被大风扯断,就像是被撕裂只剩一半的天空,尽管他再怎么努力,也没有人朝那里走去。 破旧的渔船,还有老者孱弱的身子,很难让人相信他,所以更多人宁愿多等一会,多花费一些银钱,也不愿意乘坐这样的破船。 此时船上除了麻袍老者外,还有一名穿着缝补粗衣的小孩,手里抓着一只巴掌大小的乌龟在逗弄着,看起来不是客人,更像是老人的孙子。 想了想,古继君朝着小船走去,屋蓬小船,或许比不得江舟画舫,但也有一番别样趣味,而且画舫之上多糜音,有时反倒会坏了心情, 缘来原去,因为现在他想走了,恰巧船来了,所以他就走了。 原来,或许就是缘来。 踏上船板,古继君身子微微一晃,很快就平静下来,看了看下沉的船身,古继君呼了一口气,知道了为什么没有人上这条船。 老人紧张看着古继君,生怕他像之前那些人一样,赶忙道:“小老儿摆渡六十余载,至今为止从未有过任何意外,趁着还能有些力气,为小孙子攒些学堂的银钱,以后每一次渡人,可能都是最后一次了。” 说着,老人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眼神里满是慈爱,像是他们这样祖孙依靠,互相取暖的可怜人,太多太多。 顿了顿,老人继续道:“若是客人真的不愿,小人也不敢勉强,这就送客人上岸。” “老丈玩笑了,相逢即是有缘,既然已经上了船,自然就没有再下去的道理,只问老丈过江多少银钱。” 老人看了眼古继君,眼中带过一丝感激,道:“不敢多要,半两纹银足矣。” 从衣袖摸了摸,拿出两块碎银,约莫有着三两多点,古继君道:“老丈祖孙情深,剩下的,就带着孩子换身新衣,不然入了学堂总归会受人轻看。” 老人面色激动,抓着古继君递来的银子手掌直颤,几次张了张嘴,却始终都没有说出什么话。 站在船头,古继君平静道:“开船吧!” “走,这就走,这就走……” 老人熟练的撑起长蒿,湖面顿时掀起层层水波,小船平稳的朝着湖心驶去,的确如之前所说,船身很稳,没有丝毫晃动,就像是走在地面上一样。 小孩依然在逗弄自己的乌龟,古继君看着笑了笑,坐在船头,脱去鞋袜,脚掌贴着水面,没有沾到一点江水,充沛的水元气拂面而来,一阵清凉。 邻近江中,远处的巫山如梦似幻,像是笼罩在云雾之中,又像是用笔墨绘出来的画卷。 “远处的山叫做巫山,巫山中有着许多美好的传说,没有人知道那些传说是真是假,但依然有人愿意相信在巫山深处,存在着一座神女峰,在那座神女峰中,住着一位真正的神女。” 看着远方云雾笼罩的山峰,老人停下了手中的长蒿,眼神带着浓烈的向往,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讲给古继君听。 小孩眼眸眨巴几下,一直低着的下巴也抬了起来,出神看着朝远处的巫山看了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寻找一座山峰,那座山峰住着一位神女。 古继君眼神朦胧,听着这不知从何时传起的美丽故事,看着远处变的清晰的巫山,突然想起一句诗,正合此情此景,恰如此时此刻。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竹蒿划过水面粼粼如月,江中传过来低沉的歌声,云雾里巫山变的朦胧,似有一位神女提着花篮,游荡于山水峰林之间。 顺着水面看去,一座座水中石桥映入眼帘,古继君有些疑惑,居然在湖心修了这么多石桥,而且彼此又不相通,还要乘舟才能过去,什么人这么无聊。 “老丈,这些石桥是干嘛用的?” 古继君疑惑问道,他实在看不出来,这些石桥是风景,还是用来过人的。 停下手里的动作,老丈笑道:“这千子湖的故事传说,可不只有巫山神女峰,客人要是愿意听,老头子就为您说说。” 沉了口气,老人道:“这些石桥,在千子湖有个美丽的名字,三生桥!” “最早是什么人修建的已经不知道了,不过一直都有传说,只要男子真心相爱一位女子,就来这千子湖为她修建一座三生桥,三生石桥落,缘份定三生,这也是三生桥名字的来历。” 摇了摇头,老人叹道:“世间女子多痴恋,奈何男儿性薄情,女子愿意为爱痴情一生,可是又有几人愿意真心修一座桥,只为博红颜一笑。” “看来,老丈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 “禁江喽!”…… 突然,一阵吵闹的锣鼓声从不远处传来,顺着声音看去,一艘巨大的画舫朝着这片石桥驶来,后面还跟着十余艘楼船,上面站满了吆喝的人影。 下意识的,老丈把小船朝旁边划开。 “怎么了?”古继君问道。 老人仔细看了看,突然感慨:“也不知道哪家女儿如此有幸!” 转过身看着古继君,老人道:“客人运气还真是不错,第一次来这千子湖,就能见到修建三生桥,已经有五年没有如此盛景了!” “这是要修三生桥?” 古继君觉得挺有意思,刚刚说到三生桥的传说,转眼传说就变作现实,世间事总是这么巧合。 “一座三生桥修成,需要经历三十三个日夜,取意三生情定,三世情缘,客人看来是走不了了,巫江两岸已经不通了!” 想了想,古继君没有说话,有些风景错过了,日后再想见就未必能见了。 见古继君有心留下,老人道:“修一座桥,情定三生,若得主人允许,客人可以将名字刻在三生桥上,一为见证两情长久,二来,据说会得到千子湖的祝福,红鸾星动。” 见古继君一脸错愕,老人笑道:“三生桥建成之日,铁索连横舟,猜灯话问情,不知道多少才子佳人齐聚于此,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客人未尝不能遇到心仪人!” 听老丈说完,古继君顿时明白他说的红鸾星动,原来是在这里。 不过细细想来,三生桥的传说古来唯美,老丈他在千子湖渡人一生,见过的东西自然也多的许多,他说的事情未必不是事实。 只是,红鸾星入命,古继君从来没有想过,他背负的东西太多,感情,或许只是奢侈,命里有时终须有,一切随心,能得否,全都看缘。 既然不打算过巫江,知会老丈一声,随即调转船头,顺着来时方向原路返回。 下了船,古继君按照老丈的指引朝着客栈走去,不渝多时,就已经走到地方。 抬头一看,古继君微微一怔,“三世客栈”! 老板也是有意思,取了这样一个名字,都是借了千子湖的传说,抬步走了进去。 此时客栈的人并不多,古继君要了两间天字上房,预付定金后,伙计打了个哈欠,带着古继君上了三楼。 打开窗户,正对着千子湖,就像是一块无暇的明珠嵌在玉壁上,风景如画。 不一会,底下传来一阵喧闹,三生桥的事情传了过来,原本渡江的游客纷纷折返,朝着这家客栈涌了过来,一时间客栈楼下几乎要被挤爆。 “别再挤了,老子都要怀孕了……” 幽幽的,楼下传来一句气急败坏的声音,古继君惊愕,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第十五章 选功 顺着窗口看下去,不仅是一楼的大厅,就连外面都已经是人山人海,看来“三生桥”的美丽传说,真的是吸引了不少江湖浪子。 突然,古继君面色一凝,一道特别的身影落进他眼里。 有些人,哪怕站在空旷无人的广场上,也不会让人生出多少存在感;而有的人,即使隐藏在万千灯火之下,却也能让人一眼看出与众不同。 那人一袭月白僧衣,像是因为洗的次数多了,已经有了浆白之色,头上戴着斗笠,看不清楚模样,手里持着一根竹杖,脚下芒鞋。 古继君不自觉在脑海补了一幅画面,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像是这样的人,底下还有不少,但是在古继君眼里,却是所有人全部消失,只留他唯一。 科武世界是有佛宗存在的,而且但凡是出家人,都不好惹,神秘的出身,强大的实力,即使当初的古家对上佛宗也得避让三分。 古继君不知道神州世界是否有佛宗,只是当日酿酒道人说过一句话:“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 按照古继君的理解,神州世界应当是有佛,道,儒三宗的,只是他对幽燕江湖知道的并不多,所以也就不知道那个僧人到底算不算出家人。 不过潜意识的,还是让他多上了几分心思。 那人身上有种莫名的出尘气息,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古继君也能感受得到,白袍僧人绝非寻常。 猛地,像是察觉到了古继君的眼神,白袍僧人朝着窗口看来,只有一扇打开的窗户,放了一盆盆栽,并没有任何人。 僧人低眉,笑了笑,低着头继续走去,很快就已经消失了踪影。 屋里,古继君心头狂跳,只是看了一眼就引起对方警觉,白袍僧人武学修为,绝对在他之上。 古往今来,一直相传人有第六识感,能够知天命,预祸福,见阴阳,运天道,其实不过以讹传讹,哪里有那么玄乎。 但是在武道修行,却是有“心血来潮”一说。 传言武学修行至一定境界,可以察觉到冥冥中关乎自身的事情。 就像是武道宗师,如果遭遇刺杀危险,阴谋算计,或许刺客还没有出手,就会预先生出各种警惕,察觉防备。 这种能力,在武学上称做“蝉动”,取意于秋风未动蝉先觉,叶落无声地先知。 古继君不知道白袍僧人是天生灵觉敏锐,还是后天“心血来潮”,如果是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那就恐怖了,那就意味着,白袍僧人极可能是一位武道宗师。 想了想,古继君心道自己吓自己,幽燕七国所有武道宗师加起来都也屈指可数,那等人物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怎么可能如此随意就碰到一个。 …… 关上窗门,古继君坐在床头,五心朝天,闭目凝神。 不一会,一道道无形的风劲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隐约间,可以看到漆黑的细线从他眉心生出,随后朝着身体四肢散开,最终又重归于气海丹田。 他这是在运转《鬼夜行》的行功线路,吸收炼化天地间的暗能异元。 《鬼夜行》乃是科武古家最强武学秘典,除了历代家主与大长老,其他族人根本没有修行的资格。 哪怕是后辈出了资质通天的武学奇才,被传授的也不过是修改后的删减版,而如今关于修行《鬼夜行》的所有窍门秘密,全部都在古继君心里流淌。 那日与医无常见面后,古继君对神州世界的武道修行更清晰了几分,也明白《鬼夜行》为何在前世古家有那么重要的地位。 无论是科武世界元力修行,还是神州世界元气修行,都必须以后天返先天,而后引气凝真,脱胎无漏。 可是《鬼夜行》从一开始,吸收的就是先天元力,在神州世界叫做先天元气,如此内力质量就无限趋近于先天真气,即使还有不如,但基础也已经高出其他武者太多。 为何古家人生来就能避过后天修行,感知到只有先天武者才能够修行的先天元气,古继君思考了很久,觉得应该就是血脉禁忌的作用,这也是古家大长老致力研究血脉禁忌的原因。 重生神州世界,六岁觉醒本源,成就暗元体质,虽然古继君不知道自己是几星体质,但是却能够感受到,本身与《鬼夜行》之间的神秘呼应。 古继君前世所学颇杂,今世修行自然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武功,所有武功中唯独与《鬼夜行》有心血相连的感觉,所以他主修的功法,自然选择《鬼夜行》。 当然,《鬼夜行》只能让他内力真气越来越强,想要将内力转化为战力,他还需要选择另外的武道技法。 微微思索,很快他就选出几种最倾心的武功。 夜雨梦巴山,剑丝如蚕弦; 在桃夭山上,古继君凭借巴山夜雨剑,三剑就斩杀与他境界相当酿酒道人,由此可见这门剑法的威力,而且在他所学武功中,这门剑法也的确能够排进前十。 三阴剑指,《鬼夜行》里记载的精深武功,修至圆满可以练成破体无形剑,只是需要极强的元力支撑,否则发不出几剑就会元力枯竭。 混元一气功,凝聚全身内力真气,在体外形成三十六层混元气罩,不仅防御极强,还有反震效果,同境武者几乎不可能打破。 百鬼夜行,同样是《鬼夜行》里记载的奥妙武功,大成之后静若月下鬼魅,正立无影;动如百鬼夜行,不见真身。 如果说破体无形剑是力量的极端,那百鬼夜行就是速度的极致。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速度与力量两种极端,说不上谁强谁弱,因此也有另外一种说法,没有最强的武道,只有最强的人心。 最后一门武功,名为“万道森罗”,起先叫做万象森罗,是由古家前辈击杀魔宗强者缴获而来,最终封存于武库之中,古继君身份特殊才能够见到。 万象森罗是吞噬他人元力融为己用的霸道功法,历代魔宗圣主推衍完善,几乎不在古家《鬼夜行》之下。 起初古继君吸收元力缓慢,以为可以借用这门功法增强自己本源元力,后来融进丹田的元力互相冲突反噬,如此他才知道异想天开,最终不得散功放弃。 古家虽然得到万象森罗的吞功方法,但是融合不同元力冲突的秘诀,魔宗却是怎么也不可能轻易交出,这也是魔宗圣主控制下属的手段。 很长一段时间,古继君都将万象森罗弃如敝履,几乎都已经快要忘记。 研究血脉禁忌之后,他却突发奇想,将万象森罗吞功的特性改为化功,只要不将异种元力吸收体内,不就避免了反噬之苦,这门功法后来被他命名为“万道森罗”。 修行至大成境界,古继君心念一动就能够化去对手全部功力,而且根本不可能再重新修行回来,这才是真正的不动而屈人之兵。 虽然并未真正施展过,但在古继君心里面,万道森罗足以排进他所知武学最强之列,甚至连破体无形剑还有百鬼夜行也难以媲美! 只是,想要修成万道森罗,除非他能够成就元宗之境,也就是神州世界的通玄宗师,现在看来,遥遥无期。 无论是科武世界的元宗,还是神州世界的通玄,都已经站在武学修行的顶峰之列,通天地之玄奥,御六气之无穷,已经非人! 五门功法,各种修行奥义还有局限桎梏在古继君心里不停流淌,人力有穷尽,他不可能一蹴而就同时修炼五种功法,自然就要有取舍。 想了想,万道森罗,破体无形剑,百鬼夜行都需要深厚的元力支撑,巴山夜雨剑和混元一气功虽然弱了一点,但对于宗师境以下,还是极强的功法,而且还比较容易修炼。 正好,巴山夜雨剑主进攻,混元一气功主防御,一攻一防相互配合,恰到好处。 念及至此,一道道经文奥义在古继君心头缓缓流动,在他身体周围,无数道看不见的漆黑元力层层密布,正是混元气罩。 眼睛看不见,是因为后天内力不能外显,修成先天真气后,就能够做到真气外放,那时的混元气罩就能化作实体。 混元一气功,想要发挥全部精髓威能,至少都需要元师七阶,也就是先天凝真境,那时先天真气转化天罡真气,三十六层天罡气罩,只是反弹都能震死养气境的武者。 第十六章 锦衣鱼无服 轰隆! 凭空一声惊雷,紧随着,铅重的乌云很快笼罩这片小镇。 燕国境内多江河,所以水汽也就格外的厚重一些,原本还是晴空万里无云,可能眨眼间就大雨倾盆如斗,不过,这一场雨并不是很大。 古继君悠闲的坐在窗户旁,看着屋外淅淅沥沥没有停下的细雨,沿街的叫卖声,吆喝声,还有小儿嬉戏声,更给小镇多添几分真实。 雨来的急,走的也急,像是老天爷打了一个喷嚏一样,喷嚏结束了,雨自然也就停了下来。 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这就是燕地的特色,透过窗口,世界都像是变的新了许多。 …… 千子镇的夜色,也是极美的,由于三生桥的原因,往日里早已暗淡的万家灯火,今日并没有早早的落幕。 五花八门的街边小吃,说弹逗唱的江湖艺人,还有走街串巷的挑夫货郎,苦辣酸甜,人生百味,尽在眼前。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古继君肋下夹着那把黄油布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学起了捕头,习惯性的出门带伞。 他带的不是伞,而是剑,那柄桃山剑! 突然,一幅很有意思的画面落入眼帘。 那是几个年轻人,围着一张四方桌子。 做了一天活计的贩夫走卒聚集在一起,喝茶饮酒,这是他们用来缓解一天疲劳的最好方法,明天一睁眼,又要继续投入永无止休的劳作之中。 在这些年轻人里,有一位年轻人很会变戏法,双手也灵巧异常,三仙归洞,五子登科,许多寻常不得一见的戏法绝技,竟然在他手下活灵活现,引得周围众人大声喝彩。 就见青年人突然将双手放在桌面上的酒碗里,朝着周围众人说道:“仔细看好了!” 随着他双手收拢,原本清澈的酒水里面,突然开始出现清晰的冰痕,眨眼间就已经在他手里凝聚成数十块巴掌大小的冰片。 “化酒成冰之术,这是我从西羌国最新学回的戏法。”年轻人露出一手绝活后,脸上自然有着说不出的傲然,周围人也投向钦佩的眼神。 几个年轻人不远处,坐着一位鬓白老头,身上穿着云纹褶皱的宽大花袍,背后背了一个不知装着什么的包裹,自顾无暇的喝着碗里的清酒。 突然,异变窦生,年轻人手臂一甩,手里的冰片顿时化作十数道刀芒,朝着花袍老者背后狠辣刺去。 花袍老者像是什么也没有察觉,依然自顾自的喝着酒。 只是,冰刀接近老者身子时,猛地一顿,像是掉进了火炉里面,眨眼就化作冰水,还没有落地就已经蒸发干净。 眼见冰刀被挡下,几个青年人顿时掀翻桌子,身外的赃衣烂衫顿时被撕破,露出里面的公门差服。 “火焰醉双刀,彩戏连天绳,戏师连绳!” 像是变戏法一样,出手那个年轻人一挥衣袖,先前的落魄潦倒的样子转眼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位气息沉重的公门官差。 不同于刑捕头,他们都是真正的公门中人,锦衣鱼服绣春刀,腰间云纹黑刑令,如此装扮,已经暴露了他们的身份,缉查江湖犯逆的黑鱼卫! 不同于刑部差役,黑鱼卫乃是直属燕王的近卫,赤色锦衣,前后黑鱼图纹,配绣春刀,黑刑令,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鱼无服!” 放下酒碗,戏师连绳转过身来,看着青年鱼卫,眼神里满是凶戾。 “你是要自缚手脚随我回京,还是要我把你打成残废扔进囚车,两条路,选一条吧!” 鱼无服语气霸道,丝毫不将戏师连绳放在眼里,像是吃定他一样。 他敢如此夸口,自有他的资本。 “锦衣鱼服绣春刀,公子折枝葬花梢;黄泉有道阎罗帖,血雨修罗江山剑!” 锦衣公子鱼无服,葬花公子杜折枝,黄泉公子阎无命,修罗公子燕心罗,燕京城四大公子,莫不是迈入先天行列的青年俊杰。 鱼无服能以弱冠之龄踏破先天门槛,本身就足以说明他的优秀,而今更是掌黑刑令,缉江湖凶,他的声名可是实打实杀出来的。 看着戏师连绳怒火的眼神,鱼无服道:“神仙索,神通天地,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神通天地!” 冷戾一笑,戏师连绳道:“想见神仙索,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很好,动手吧!” 看着戏师连绳开始变化的神情,鱼无服左手缓缓落在刀柄上,轻松的说道。 嗤嗤嗤…… 戏师连绳神情凝重,猛地从背后花袍抽出两把短刀,双刀刀刃紧紧贴在一起剧烈摩擦,两团红色的火焰突兀的从刀身燃起,昏暗的街巷猛然变的清晰了许多。 周围人看这边火光冲天,还想着是在变戏法,一名鱼卫果断挡在外面,厉声呵斥道:“黑鱼卫办案,闲人回避!” 最先走来的几人顿时僵滞,黑鱼卫的名声,江湖上早有传闻,没有丝毫迟疑,他们以更快的速度朝远处跑去,唯恐惹祸上身。 并未在意那些普通人,戏师连绳脚下踩着奇异的步伐,手中双刀似火蛟喷吐丹气,刀上火云烧,脚下神仙醉,就像是真正醉酒的神仙踏云而来,层层热浪犹如炼狱火海。 火焰双刀,神仙醉酒! 这是戏师连绳行走江湖的仰仗,凭借这套刀招还有轻功,他不知道战胜了多少难缠对手,虽然现在已经老了,但经验却更丰富了,武功招式自然也更加纯熟了。 锵啷一声,鱼无服拔刀,一抹寒芒乍现,鱼无服身子突然变的朦胧起来,隐约间就像是有一道风雨吹过窗门,随后飘落到那醉酒神仙的红云之中。 刀气迸射,音啸如龙,两人都是先天境的武道高手,自然能够做到真气外放,周围的桌椅货摊,在两人激战余波之下彻底粉碎。 鱼无服左手刀法,气势霸道,以力压人,就如同当日酿酒道人的剑一样,每一刀下去都是力劈华山,宁在直里取,不往曲中求,这是王道之法! 戏师连绳刀术奇险,以巧为攻,刀法变幻难寻,更辅以火焰高温,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行的是诡道之路。 两人刀法各有千秋,眨眼间就已经交手数十招,看似棋逢对手,不相上下,但是在场恐怕也只有古继君才能够看的明白,戏师连绳已经落于下风。 戏师连绳虽然刀法精湛,不输鱼无服多少,但他毕竟年纪大了,年老体衰,身子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拳怕少壮,鱼无服精气神正是处于上升期,自然越战越勇,而且鱼无服以正压诡,逼的戏师连绳不得不大量耗费真气抵御强力,所以在古继君眼里,结局已经很明显了。 果然,火光之中,戏师连绳突然一声惨叫,他的胸腔位置在火光的照射下泛起亮白,那是绣春刀的刀芒划破火焰,在他胸前留下一道狰狞伤口。 “好小子!” 知道不是对手,戏师连绳脱身退后,突然解下背后的花袍,他已经打算逃离这里。 鱼无服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而且周围的鱼卫还都没有出手,要是现在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抖起手里的花袍披风,像是一个燃烧的漩涡一样,在浓烈的火焰倒卷着朝鱼无服笼罩下去。 “神仙索,起……” 趁着这当功夫,戏师连绳从腰间取出一条细细长绳,抓住绳子一端,猛然朝着天空甩去。 原本疲软的连绳升起之后,竟然有如蛟蛇化龙,呼啸之间直冲霄汉,不知其终,不知何往。 眼见长绳腾飞,戏师连绳脸上露出喜意,拢在宽袖里面的双手突然一抓,一团阴暗的云气从他双掌间快速扩散,眨眼间就已经有人头大小。 “散!” 脱离戏师连绳的手臂,那团云烟顺着长绳扶摇直上,须臾之间就将头顶的黑夜笼罩,滚滚阴云直遮九天。 戏师连绳跳上神仙索,身如灵猿,阴森笑道:“想上神仙索,得要有真本事,鱼无服,你敢追来吗?” 鱼无服冷哼一声,眼中满是嘲讽,抓着绳索紧跟而上,居然没有丝毫的犹豫,很快身子就消失在那片阴云中。 两人消失后,神仙索一反常态猛地朝上收缩,苍老的戾笑音,铿锵的刀剑鸣,不停的揪紧着下面鱼卫的心神,今天他们见到的,可真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东西。 烟云嘶怒,翻滚如潮,七八块残碎的尸块与长绳突兀从云层坠落。 几名鱼卫赶紧上前,朝着尸块快速接近,赫然发现居然是稻草做成的四肢。 “逃得掉吗?” 衣襟染血,刀锋入鞘,鱼无服捏起燃烬的绳头,抬头看着缓缓散去的烟云,嘴角露出浅淡的狞笑。 “起千里火,召集所有鱼卫,找到他!” 咻! 一道清脆的悦鸣声,刺目的白芒骤然划破夜空,即使是远隔数里外都能看的清楚明白,这道白芒就叫做“千里火”,乃是鱼卫中人互相传通消息的工具。 轰隆! 一声惊雷,又是夜来风雨声。 第十七章 因果 鱼无服离去,原本平静的街市顿时变的热闹起来,黑鱼卫,王上近臣,哪里是他们这些寻常人能够轻易见到的。 多少人觉得不枉此行,不仅见证三生桥的美丽传说,更是夜遇黑鱼卫缉凶拿逆,任何一件事说出去,都够自己吹上半年的。 “一场新雨洗旧尘,老死江湖人不知!” 古继君感慨一句,转身朝着客栈走回去。 燕京生活了十六年,虽说与外界极少往来,但是燕京四公子的名声,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锦衣鱼无服,今年算起来也就十七岁,还未及冠,只比他自己大上几个月。 戏师连绳可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先天高手,火焰刀,醉仙步,神仙索,都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传奇武功,可是却敌不过鱼无服手里一把白刃绣春刀!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多少俊杰少年成名,莫不是踩着老一辈的累累尸骨走上王座巅峰; 白骨皮囊,掌中雨血,残酷的江湖路,可怜的江湖人。 …… 推开屋门,古继君面色微变,夹在肋下的黄油布伞猛然落地,一柄通体赤红的木剑被他握在掌心,正是桃山剑! 铿锵! 一声清脆的响声,桃山剑稳稳架住火热的刀锋,古继君收剑,再出剑,一息三变,来人几乎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火焰刀已经从手中脱落。 并不是巴山夜雨剑中的任何一剑,也不是什么精妙的去剑招式,只是纯粹的快,快到对手都来不及反应。 看清来人后,古继君眉毛一挑,像是两座山横起,他收回桃山剑。 淡淡的血腥气息弥漫在屋内,那人胸口一道狰狞的伤口,不是剑伤,而是刀伤,正是戏师连绳。 戏师连绳被鱼无服重创,以神仙索遁入虚空,古继君以为他都逃出千子镇了,没想到他居然出现在这里。 “你想杀我?” 古继君声音有些冷,他本是亡命人,任何人只要敢在他面前露出杀机,他都会毫不留情的杀掉对方,这是他在离开燕京第三天,遇到第一波刺客时学会的道理。 之所以没有一剑杀了戏师连绳,是因为戏师连绳伤势太重,根本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否则刚才那一剑已经刺穿戏师连绳眉心,他不会允许任何威胁到他的隐患留在身旁。 看着古继君,戏师连绳面色更加惨白,偶然遇到黑鱼卫,被鱼无服追杀至此,身受重创,现在一个更年轻的小子也能夺他双刀。 是自己真的老了,还是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妖孽。 咳咳咳…… 一大口黑血从咽喉涌上,戏师连绳再也支撑不住,刀气贯体,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他说不出任何话,重重摔倒下去。 古继君皱眉,并未立即查看,江湖险恶,诈死反杀的例子太多了,不得不防。 很快,确认戏师连绳的确是晕厥过去,古继君上前探脉,所有状况顿时了明于心。 想了想,古继君走下一楼,去外面的药铺买了些止血伤药,细微处理了一下伤口,随后把戏师连绳放进另一间屋子里,当初要了两间上房,如今正好派上用处。 戏师连绳的伤势在内不在外,外面的伤口看似狰狞,反倒不是根源,因此只是止血就已经够了。 他被鱼无服一刀重创,刀气顺着伤口侵入五脏,只有将刀气逼出体外才能治根,可惜古继君未至先天,所以只能靠他自己醒过来,驱逐鱼无服留下的刀气才能恢复。 做完一切,古继君不再理会,至于戏师连绳的死活,听凭天命。 数个时辰后,天外渐渐变亮,古继君起床,吃饭,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随意的转了转,又回到客栈内继续修行混元一气功。 如今,古继君已经能够将内力在身外形成六层的混元气罩,要是现在有人刺杀他,哪怕是深夜入睡,混元一气功都会自主运转形成防护,非先天高手不能打破。 混元一气功最高境界就是三十六天罡,后天境界至高练成六层,先天养气境可以练成十四层,凝真境可练成二十三层,只有脱胎圆满境肉身无漏,才能彻底练成三十六层。 创出混元一气功的那位前辈,曾在元师九阶将这门武功修行圆满,凭借三十六层天罡真气形成的防护,硬生生令一位元王耗尽元力,最终被他反杀,由此一举成名。 也就是说,只要古继君能够在脱胎境修成混元一气功,他就能有跨境抗衡武道宗师的底气。 轰隆隆…… 忽然,一阵细微的元气波动传递进来,古继君心思一动,身外的元力顺着十二正经流回丹田,那边戏师连绳终于醒了。 推开屋门,古继君正好看到戏师连绳吐出一口浊气,无数的刀芒顺着他的呼吸扩散开来,却怎么也不能飞出这间屋子,最终消弭于无形。 醒过来后,戏师连绳并未立即离开,看着古继君,试探问道:“小侯爷?” 古继君面色骤变,血衣侯的身份,只有他自己和医无常知道,如今医无常去了鬼冥城,戏师连绳怎么知道的。 突然,古继君想起,当初离开时拧不过医无常,他说会给自己派两个帮手,莫非戏师连绳就是一个。 “医先生派你来的?”古继君问道。 戏师连绳立即惊喜道:“真的是小侯爷,属下连绳,见过血衣侯!” 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古继君依然谨慎,道:“我怎么信你?” 戏师连绳并未立即答话,只是抓着脸皮一扯,一张制作精细的人皮面具脱落下来,虽然还是有些显老,但比起之前已经年轻多了。 “医先生说见了这人皮面具,小侯爷自然就会相信属下。”说着,戏师连绳将手里的人皮面具递了过来。 看着这张面具,古继君点了点头,医无常号称“鬼手佛医”,“鬼手”二字正是因为他一双鬼手巧夺天工,这张人皮面具与自己带的如出一辙,是同一人制作出来的。 将面具还给戏师连绳,古继君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古继君自己也带着医无常的面具,哪怕是对他无比熟悉的人站在跟前,也不可能轻易确定就是他。 而且先前戏师连绳对他出手,明显是动了杀心,如果他知道自己身份,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如此前后矛盾,解释不通。 面露尴尬,想到之前的冲动,戏师连绳解释道:“属下被鱼无服重伤,想要觅地驱逐体内刀气,又不能暴露行踪,所以……”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鸠占鹊巢,又不能暴露行踪,那就只有杀死屋子原本的主人。 古继君明白他的意思,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顿了顿,戏师连绳道:“昏迷之前,依稀看清小侯爷手里的桃山剑,故此才知道小侯爷身份,真是惭愧。” “桃山剑吗……” 古继君眼神微眯,刑捕头的桃山剑,江湖上也是有几分名气的,知道桃山剑在他手里的人几乎没有,医无常算一个。 想到这里,对戏师连绳的话古继君信了八分,确信戏师连绳就是医先生说的其中一人。 至于还有两分,经历了血脉亲情的背叛,无论是前世今生,古继君都不会十分信任一个人,他这里的八分,在别人那里已经是十分了。 想起之前的事情,古继君道:“那你又是怎么遇到鱼无服的?” 戏师连绳紧皱眉头,想了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犹豫道:“属下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暴露了身份,引来太后身边的黑鱼卫!” “太后……” 心思一动,古继君道:“黑鱼卫不是天子近卫,怎么现在是为太后办事吗?” 戏师连绳微微诧异,以古继君的身份,居然不知朝堂之事。 虽然奇怪,但戏师连绳并未迟疑,道:“小侯爷,黑鱼卫虽然名义上是天子近卫,但早已成为纪太后排除异己的工具,燕王见了太后都得低头,何况区区黑鱼卫。” “还有……” 戏师连绳继续道:“属下曾在燕京呆过几年,暗地传言燕京鱼家早已成为后族党羽,鱼无服虽然少年成名,但弱龄执掌十九黑刑令之一,免不得遭受争议。” “属下猜测,这件事恐怕也是借了后族大势。” 古继君下意识捏了捏眉心,这个小动作是在古家养成的,重生一世也没能改过来。 既然黑鱼卫与鱼无服都是太后的人,那有些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没从尚书府搜出血玉燕子令,后族自然不能善罢甘休,很可能是得到隐藏在燕子楼那个奸细的消息,知道他要去鬼冥城,所以才派鱼无服带领黑鱼卫前来追击。 看了看面色惨白的戏师连绳,如果他自己才是鱼无服真正的目标,那戏师连绳明显就是被殃及池鱼了。 摇了摇头,古继君想起佛宗说:“因是能生,果是所生,众生因果,轮回妄替,冥冥自有定数。” 戏师连绳因他而来千子湖,是因,他救戏师连绳,这是果; 鱼无服同样因他来千子湖,也是因,只是没有遇到他,却先要杀戏师连绳,这是另一种果。 戏师连绳本是要帮他,却因他遭劫,又被他所救,又是一种因果。 古继君感觉像是有无数道看不清的细线,在他和戏师连绳,鱼无服之间纠缠在一起,形成一个又一个看不清的因果。 “莫非,冥冥之中,真有因果的存在!” 古继君心里有些乱,既然真有因果,那他与前世古家的因果,又该如何算,总不能再回到科武世界去! 第十八章 是她! 古继君心意有些烦乱,看着连绳,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医先生说派来两人,除你之外,还有谁?” 挠了挠头,连绳道:“小侯爷,燕子楼的人几乎都是不相往来的,我只是接到命令一路追赶至此,若不是有个家伙要修三生桥拦住去路,属下早就离开巫江千子湖,前往鬼冥城了。” 笑了笑,连绳继续道:“不过,要是真的离开千子湖,怕是也错过了小侯爷,至于医先生还派了谁来,属下也不知道。” 点点头,他也只是随口一问,至于另一人是谁,迟早会出现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你这伤势如何了?” 叹了口气,连绳道:“也不知道那怪胎是怎么修炼的,年纪轻轻,道行却挺高,虽然刀气已经驱逐出去,但已经伤及五脏六腑,恐怕要修养一段时间了。” 连绳说话时,微微有些别扭,原本是奉命保护古继君来的,如今却要被古继君照看,怕是以后在这位血衣侯面前要大跌分量。 古继君听后,确实皱了皱眉,五样人还没有落幕,现在又多加了个鱼无服,孤身一人他自然无所畏惧,但现在,做起事来免不得束手束脚。 古继君承认,自己算不得好人,否则前世也不会做出那么多事情,但连绳毕竟受他拖累,要是因此而放弃了他,恐怕来日得了燕子楼,也服不了众。 想了想,古继君道:“如今你被鱼无服盯上,黑鱼卫怕是不会轻易撒手,暗地里想找我的人,也不在少数,有没有办法现在就离开千子镇?” 如果继续呆在千子湖,迟早要被黑鱼卫发现,可是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有船。 古继君也打听过了,修建三生桥的人,正是怒鲸帮的少公子,千子湖上有一半的渡船生意,都是怒鲸帮的产业。 现在,因为修建三生桥,很难能找到送他们过江的船家,可是古继君又不想现在就对上鱼无服,所以必须尽快离开,十分棘手。 古继君没有办法,连绳怎么说也经历过大风大浪,江湖经验也更丰富一些,他未必不能想出办法。 微微思索,连绳道:“原本想要过巫江,直接去怒鲸帮总坛让他们开放码头就行了,毕竟怒鲸帮主怒风雷不过后天武者。” “可是现在,鱼无服定然坐镇怒鲸帮中,找人这种事还是那些地头蛇最在行,怒鲸帮主不是鱼无服对手,也不敢得罪黑鱼卫,怒鲸帮已经成了鱼无服的耳目。” 点点头,古继君道:“不错,说不准现在,就已经有怒鲸帮的人在各地搜寻你。” 透过窗口,楼下正是几个怒鲸帮头目,带着一群帮众四处搜捕,手里拿着画像一个人一个人往过对。 古继君与戏师连绳眼力都还算可以,自然能够看清,画像上面画着的,正是医先生那张人皮面具。 两人相视一笑,就连鱼无服都看不出面具真假,误以为那就是戏师连绳的本来面目,区区几个小角色,又岂能认得出来。 “不能力敌,那就只能智取!”戏师连绳说道。 古继君眼神一动,道:“你有办法?” 笑了笑,戏师连绳道:“原本是没有办法的,但是见过那位少公子修三生桥的对象,就有了办法。” “什么意思?” “小侯爷可知道,怒鲸帮那位少公子恋上的女子,是谁?” “你认识?”古继君皱眉问道。 神秘一笑,戏师连绳道:“鬼娘子的名头,小侯爷恐怕不陌生吧!” “是她,你能确定?” 古继君眉毛轻挑,这可真是意外中的意外了。 “惊鸿一瞥,样貌可以变,但眼神却骗不了人,属下能确信,就是她!” “还真是她!” 想起之前医无常介绍鬼衣新娘,古继君不由得微微一怔,这位怒鲸帮的少公子,还真是……想了半天,古继君只能夸他一句,真会挑人! 如果这座桥建成了,恐怕就不再是三生桥,而成了真正的黄泉奈何桥了! “你想怎么做?” “要是捅破这层窗户,怕是三生桥也就建不成了,到了那时,鱼无服哪怕是黑鱼卫的掌令使,也没有任何理由敢封禁巫江!” “因为三生桥的传说,鱼无服封禁巫江,看在朝廷的面子上,江湖朋友会卖他一个面子,要是三生桥修不成了,他还敢让怒鲸帮堵着千子湖,惹了众怒,那几十号黑鱼卫,怕是也回不去燕京了!” 戏师连绳眼神发冷,现在被鱼无服像是老鼠一样堵在这里,他自然怒火中烧,要是鱼无服惹了江湖众怒,那样即使他不出手,也能报了那一刀之仇。 武功比不上鱼无服,但是论算计,十个鱼无服也不是他对手,还是那句话,活的长,就走的远,年岁,也是一种资本。 想了想,古继君没有同意,道:“暂时先不急,等我去见见这位鬼娘子,然后再做打算。” 戏师连绳一愣,顿时不明白了,五样人中缉凶捕头与酿酒道人刺杀古继君,他已经从医无常那里知道了,接下来出手的,极有可能就是鬼衣新娘! 在他看来,只要把鬼衣新娘的身份抖落出去,简直是一石二鸟,不仅可以借他人之刀除去威胁,又能尽快离开千子湖前往鬼冥城,这样的计谋绝对是当前上策。 可是,古继君居然拒绝了,为什么? “小侯爷,你莫不是红鸾心动,生了凡心罢!” 戏师连绳赶忙劝道:“鬼娘子的名声可不怎么好,而且那可是朵带刺的玫瑰,色字头上一把刀,石榴裙下乱葬岗,小侯爷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想什么呢!” 古继君低骂一声,道:“鬼娘子,再怎么说也是燕子楼的力量,能不死还是尽量不死,桃夭山上,道人我是不愿意杀的,只是世事如棋,难以预料。” 想起酿酒道人,古继君还是一阵感慨,他是能成为朋友的人,只可惜,他只愿意与当初的小乞丐做朋友。 “可是,她极有可能会来杀你!” 戏师连绳依然不放弃,固执说道。 “她来了吗?”古继君问道。 戏师连绳脸色一僵,坚持道:“现在没来,不意为着以后也不来。” 笑了笑,古继君自信道:“她杀不了我的!” “三年前见她,她已经迈入先天,小侯爷的剑虽然够快,但是我还是不认为您是她的对手。” 摇了摇头,古继君道:“你不会以为昨夜那几剑就是我的全部实力,要真是那样,你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了。” 张了张嘴,戏师连绳没说出话,对于古继君的印象,他是完全陌生的,不说是他,当初尚书府又有几人知道他的真正实力! “好了,这件事就此作罢,没见鬼娘子前,你不要自作主张。” 说罢,古继君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 这是当初医无常对他说的话,他现在又说给戏师连绳听。 砰砰砰…… 屋外传来嘈杂的敲门声,古继君眼神微冷,鱼无服的狗,来了! “小子,大爷叫了这么久才来开门,我看你们就是大人要抓的乱党!” 才一开门,那个小头目立马眉色飞舞,口气横飞,就差点没直接说明地老三,天老二,他才是老大。 古继君手指微动,要是在科武世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要杀人才会做出的动作。 叫的越凶的狗,越不敢咬人,那些不叫的狗,咬起人来才要命,眼前的怒鲸帮头目,在古继君眼里,却是连狗都不算。 至起码,打了狗,主人会出来心疼,而眼前这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 古继君嘴角微微翘起,他不打人,但是他杀人! 手指点出,落在那个小头目眉心位置,轻轻按下,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没有丝毫阻碍。 就像是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小头目的叫声戛然而止。 古继君手指松开,小头目的身子骤然倒下,刚好砸到后面进来的人。 被砸到那人立即要发怒,却看到小头目眉心的指洞,也像是被绳索勒住了脖子,眼神里满是恐惧害怕。 虽然小头目武功不高,但也是个三流武者,居然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被一指点杀,屋里的人该有多么恐怖! “我要是乱党,你就没想过自己来了还能回去?” 小头目听到人世最后一句话,眼睛猛地一闭,生前不长眼,那要着眼睛何用。 他死了,不能瞑目,但是又怕,怕死后同样有眼无珠,所以干脆闭上眼。 要是黄泉真有厉鬼阎罗,十八地狱,没有眼睛看不见这些东西,或许还能过的更好一些,他没有想过自己能上天堂。 恶人,最终的归宿不总是地狱吗。 他心里想道。 古继君不知道小头目死前,居然还会想到这么多东西,要是他能听到小头目心里话,免不得会感慨一句,世间真有大彻大悟! “你们,想怎么死?” 冰冷的声音,像是地狱的修罗一样。 看着还有余热的尸体,那人深吸一口气,说出自己毕生难忘的一句话。 “老死!” 第十九章 鸿门宴(上) 两个字,就是一句话,一句话,决定生死! 古继君手指微微一僵,老死,这还真是个不一样的答案。 一句听着像是笑话的话,却也消去了古继君的杀念,不为别的,只为他给了一个答案。 “你叫什么?”古继君问道。 “王尚。”那人答道。 “王上?”古继君神情有些古怪,这个名字…… 王尚脸色顿时发苦,发音一样,但意思完全不一样。 “尚书的尚!”…… 看着古继君的眼神,他又赶紧补充道:“别人这样叫,我也害怕啊,可是没办法,爹妈没念过书,请一个算命先生给取的,先生摇头说“生无尚命,生无尚命”,就给取了这样一个字。” 摇了摇头,这样的话继续说下去,就没了意思,古继君转身道:“把他带回去,告诉你主子一句话: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小人一定带到,一定带到。” 说着,王尚拖着那个小头目的尸体走了出去,临了还不忘从外面把门带上。 既然没有杀王尚,其余人古继君也不打算动,怒鲸帮虽然在千子湖作威作福,但放在巫江之上,不过蝼蚁而已,随便一寨水匪都能轻易灭掉他们。 怒风雷显然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才想要狠狠抱上鱼无服这条大腿,只要有了黑鱼卫的关系,巫江之上九曲十三帮都要卖他一个面子。 “鱼无服,很快就会见面的!”古继君眉眼微冷,杀人,是有道理的。 …… 怒鲸帮风雷堂! 象征至高权利的虎皮座椅上,坐着的并不是帮主怒风雷,一位锦衣少年慵懒的躺在上面,手指碾弄着耳边的珠缨。 在他身下,两排黑鱼卫面色冷如寒冰,右手统一搭着绣春刀柄,大厅中间整齐的排着十几具尸体,一旁怒风雷站在下面,谨慎的看着上面的锦衣少年。 “死了多少人?” 鱼无服声音听起来很懒,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人可以懒,但是他手里那柄绣春刀,从来都不懒。 怒风雷情绪不高,毕竟是陪伴多年的兄弟,他低声说道:“二十二个。” 鱼无服猛地坐起来,手指依然没有离开那颗缨珠,淡笑道:“看来,有许多人不满意我禁了巫江两岸的码头。” 猛地,他声音变冷:“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敢跟朝廷作对,他们长了几个脑袋!” 鱼无服说话间,手指缓缓落到腰间刀柄上,看了怒风雷一眼,道:“怒帮主,劳烦你再派人去一趟,就说我鱼无服请他们来赴宴。” “这……” 怒风雷猜不透鱼无服的心思,微微沉吟,道:“大人的意思是……” “杀你怒风雷的人,可以,但是打我黑鱼卫的脸,不行!”鱼无服霸气说道。 怒鲸帮的人命,比不得黑鱼卫的脸面,鱼无服意思很清楚。 怒风雷听懂了,虽然心里不忿,但明面上还是诺诺点头,只要鱼无服肯替他出头,无论是什么原因,他怒鲸帮就已经打上了黑鱼卫的标签。 只要有这层关系,哪怕之后鱼无服回燕京了,他怒风雷也是千子湖的龙头。 “大人,做多大的宴席?”怒风雷眼中凶光一闪,试探问道。 眼神一冷,鱼无服鄙夷道:“本座虽然嚣张,但也不蠢,二十三张座椅,你说能有多大?” 怒风雷心里一惊,知道自己犯了忌讳,赶忙赔罪道:“在下孟浪了,大人恕罪!” “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喜欢跟聪明人讲话,要不是你儿子要修三生桥,正好给了我禁江借口,本座这会有可能也坐在赵家祠堂!” 赵家,怒鲸帮的死对头,鱼无服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可以扶持怒鲸帮,同样也能提携赵家,只看他心情。 …… “爷,小人又来了!” 古继君开门,王尚正站在外面,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换了身衣服,一下子从之前的匪气恶霸,变成了饱读诗书的书生模样。 古继君诧异一阵,道:“你还有这本事!” 要是之前没见王尚,恐怕古继君也会以为现在书生模样就是他的真实面貌,差距太大了。 笑了笑,王尚道:“总归是要讨口饭吃,扮的不像,让爷见笑了。” “你是一个人才!” 古继君突然对王尚有点兴趣了,要是随便换身衣服就能从骨子里融入另一个角色,这样的人肯定是天才。 王尚脸色通红,但还是被他压抑住,道:“帮主让小人送请帖来,说是要煮酒论英雄!” 接过王尚手里的烫金帖子,古继君没有打开,语气鄙夷说道:“英雄,他也敢配!” 犹豫一阵,王尚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低声说道:“真正要请爷赴宴的不是帮主,而是京里来的大人物!” “小人虽然没进过学堂,但也不少听那些说书先生谈古论今。” “燕项王与幽韩王的故事小人听了不知多少回,最精彩的就是霸上鸿门宴那段,爷杀了计三,就是打了京里大人物的脸面,他肯定是要找回来的,小人看这宴,就是鸿门宴。” 古继君微微挑眉,他是真的意外了,一个怒鲸帮最底层的帮众,居然能够将这件事分析的头头是道,而且还引经据典,说出燕项王和幽韩王的传奇故事。 燕项王是燕国的开朝之君,幽韩王则是幽国的立国之主。 很多年前,东来山脉纵横数万里疆域,是只有一个集权王朝,秦。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数十乱王惨烈厮杀,血水浸透整片东来大地,而当时强势击溃秦王朝最后屏障的,就是项王! 项王势大,诸王莫不抑其锋芒。 自以为天命在身,所以项王目空一切,毫不将任何对手放在眼里,以至于犯下大错,致使如今幽燕对峙格局。 当时在众多王侯中,除了项王之外,还有一位韩王,不同于项王勇猛,韩王攻于智计,善笼络人心,虽然武力不敌项王,但他身旁的高手强人从来不缺。 项王身边有术师范生,善观星野,看出韩王乃潜龙命格,只是被项王镇于霸上,只要能脱离项王桎梏,必然蛟龙入海,直飞九天。 未免后患,范生屡次催促项王趁大势先杀韩王,却被项王拒绝,不愿做小人行径。 无奈,范生借韩王拜别之日,借口鸿门设宴,瞒着项王设下刺客,想要在宴上趁机刺杀韩王,只可惜,韩王早有察觉,巧借假身金蝉脱壳。 此后,真如范生所观之象,韩王脱离霸下之困,犹如神龙飞天,凭借智计连败项军,硬生生在项王手里抢下半壁山河。 项王终生也没能斩下宿敌,以霸下为界两人分庭抗礼,项王立燕国,韩王建幽国,国祚延承至今。 霸下鸿门宴,错手美江山,一直就成为后世说书人最经典的桥段。 …… “你可知你现在告诉我的这些话,在那些说书先生口下就是背主弃义。”看着王尚的眼睛,古继君缓缓说道。 王尚面色一僵,丝毫没想到古继君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失落道:“是啊,在你们这些大人眼里,我这样的小人物哪怕再怎么用心,也只能做那两面三刀的宵小之徒。” “小人斗胆了,既然爷不愿意听,那就当小人胡言乱语,请帖送到,小人这就告退。” “你就不怕我杀你?”古继君问道。 摇了摇头,王尚道:“爷要是想杀我,现在站着这里的,就是另一个人了。” 说罢,王尚没有丝毫迟疑,转身离去。 “张弛有度,是个人才!” 王尚走后,古继君背后走出一人,正是戏师连绳,而且听他的语气,对王尚的评价不错。 点点头,古继君道:“心性不错,懂进退,知恩仇,就是实力弱了一些。” “实力弱,总会提上去的,性格塑定,一辈子都改不过来。” 戏师连绳突然来了兴趣,道:“怎么,小侯爷是想要培养这小子?” 古继君道:“将来,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那他还真是走了大运!” “鱼无服的夜宴……”戏师连绳继续问道。 “我想想……你就不要陪我去了,还是好好养伤吧。” “小侯爷是打算去赴宴了?” 古继君点头,他肯定要去,不然也不会留下请帖了。 眉头微皱,戏师连绳道:“虽然那小子见识浅了一些,但有一句话他还是说对了,宴无好宴。” “哈哈哈……” 一阵长笑,惊起屋外飞鸿,古继君傲然道:“锦衣鱼服绣春刀,我倒是要看看,是他锦衣公子的刀强,还是我君公子的剑快!” 曾年少轻狂,把酒笑天下,肆意高歌,问今朝谁最强! 谁人没有少年梦,谁人不曾少年时,燕京少年的公子梦,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古继君依然不例外。 出名趁年少,莫等白头翁! 第二十章 鸿门宴(中) 夜深,天凉。 作为一名成功的商贾,哪怕是双腿僵硬的半瘫,赵重依然有着无与伦比的贵气,只是一次简单的夜宴,伺候着他的人也有三十多数。 除了真正侍奉他的侍女外,更有十六名手持利剑的剑客里外陪护,他防备的不是别人,正是怒风雷。 原本,凭借他的手腕与智慧,赵家与怒鲸帮交手虽然各有输赢,但也都在可控的范围内,并不会吃太大的亏。 可是,自从怒风雷搭上黑鱼卫后,他是两天一夜都没睡好觉了,而且,今天居然还有几条小杂鱼闯进赵家祠堂,说是要搜捕朝廷叛逆,一怒之下,他当场击毙那个领头的小头目,让人把尸体带回去怒鲸帮。 捏着手里的烫金请帖,赵重心里忐忑不定,隐隐有些后悔,或许不应该草率的出手杀人,以至于给了怒风雷借口。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如果去了,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可要是不去,驳了那位大人的面子,免不得要被秋后算账,两头为难。 看了看这些牢牢护卫他的剑客,赵重心里有了几分宁静,这里每个人都是受过他恩惠的江湖豪客,他能够与怒鲸帮分庭抗礼,这些剑客的作用不可忽视,毕竟能力再大,命都没了,又有什么用处。 想了半天,赵重一狠心,去! 怒风雷能够结交到黑鱼卫的大人物,为什么他赵重就不行,比起怒风雷,他赵重可是不差上半分。 “赵家主!” 突然,一道幽幽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赵重抬头看去,一名面容俊秀的白衣少年走了进来,明明没有下雨,但是他肋下却夹了一把黄油布伞。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赵重眼神阴冷,赵家祠堂防守严密,除了他身边十六位二流剑客,外面更有数十名三流武者点灯巡逻,居然有人都到了跟前,外面怎么一点警醒都没有。 笑了笑,古继君继续朝前走,慢慢说道:“自然是走进来的!” “你真以为自己是……” 突然,赵重不说话了,那十六位剑客同时动了,几乎是在古继君话音刚落,就已经挡在了他身前,形成是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莫名的,院子里刮了一阵阴风,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传了进来,赵重做生意智计卓绝,但他武功并不高,所以借着风势,他才察觉到外面的血腥气味。 十六剑客明显是嗅到了危险,所以才立即护在他身前,赵重面色阴沉,他知道外面人为什么没有发出警醒。 只有死人,才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如此浓郁的血腥气息,可不是三五个人能散发出来的,所以,他安排在外面的护卫,很可能都已经死了。 数十名三流武者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全部被眼前人杀死,他得有多恐怖的实力,赵重不愿意想,也不敢想。 微微沉思,赵重道:“我赵家应该没有得罪阁下吧!” 古继君:“没有。” 赵重道:“既然如此,阁下为何要下此狠手?” “两个原因!” 古继君伸出手指,道:“赵家主早年得了枚黄庭丹,我有朋友受了重伤,特来借用。” 看着刚要开口的赵重,古继君打断道:“我知道你不会借,所以才会杀了那些人,说实话,我很懒,不喜欢麻烦,所以做事之前,总会先解决麻烦!” 古继君要借的黄庭丹,是幽国黄庭丹宗的秘传丹药,哪怕是先天强者身受重伤,只要一息尚存,都能够救得回来。 这样的宝物,行走江湖就是第二条命,赵重怎么也不可能外借。 杀人,是有原因的,没有原因的杀人,那叫滥杀无辜。 “第二个原因!” 古继君手指一弹,一封烫金帖子疾射出去,深深嵌入一名剑客的剑鞘内,巨大的力道直接让那名剑客倒退数步,差点撞翻赵重身前的饭桌。 “我能保你明夜不死!”古继君自信说道。 先杀人,再做交易! 先谈交易,再杀人,然后再做交易。 两种拜门方式,古继君选择了最直接的第一种,既然无论如何都得杀人,那就进门顺手做了,免得麻烦。 看着那封同样的烫金帖子,赵重突然不说话了,眼前的白衣少年面容稚嫩,但从一进门开始,所有的节奏都被他掌握在手里,强大的气场几乎让他窒息! 赵重知道,他没有反抗的余地,十六位二流剑客虽然很强,但未必能挡住眼前的少年,既然从外屋杀进祠堂,显然不介意再多添几具尸体。 深吸一口气,赵重想赌一把,道:“不够,我还要怒风雷的脑袋!” 古继君笑了,转身离去:“成交!” 轰隆! 雷鸣下,又是夜雨,比起前夜更凶,更猛。 看着古继君撑伞的背影,赵重眼神里幽影重重,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彻底瘫倒在轮椅上。 …… 老早的,怒风雷就等在门口,原本幽黑的门庭,也已经被重新漆刷了一遍,用的是红漆,看起来就像是血一样。 怒鲸帮门口,有两只人高的石狮子,眼睛上面顶着巨大的火盆,烧的是火油,火焰是幽青色的,配合着朱红的门庭,看起来就像是幽冥地的入口。 赵重行动不便,所以他外出都是被手下抬着的,看到那顶漆黑的轿子,怒风雷嘴角咧开森森一笑,几十年的老对手了,或许今夜过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庆幸,千子镇谁不知道他怒风雷虎父犬子,他给儿子取名怒争,就是希望他去争去抢,可是怒争从来也不敢争抢,只能仗着怒鲸帮的名声作威作福。 牵鹰溜狗,赌酒斗色,在怒风雷自己看来,这样的人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可是老来得子,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只能听之任之。 谁曾想,原本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却快要成全他半辈子的梦,一座三生桥,他怒风雷隐然要成为千子镇的龙头,现在想想还不敢相信是真的。 那个女孩儿他见过,不得不说,就连他自己也有点心动,或许,她就是自家父子的贵人。 赵重的轿子已经到了跟前,怒风雷甩出脑子里所有的杂念,今夜过后,这个老对手就将成为过去,谁也挡不住怒鲸帮崛起的步伐。 想到这里,就连往日恨不得劈柴烧火的黑轿,看起来也变的顺眼了许多。 掀开帘子,赵重一眼就看到怒风雷,见是他自己在门口迎接,赵重微微一愣,很快就会心一笑,原来,在京里那些大人物的眼中,你怒风雷也不过扮演跑腿扫堂的角色。 赵重拱手道:“怒帮主,看起来今夜这场戏,帮主的戏份是在台下呀!” 赵重话里藏刀,他是在讥讽怒风雷,明眼人都知道,今夜鱼无服才是真正的主角,其余人全部都是配角,所有人只是要配合鱼无服唱一台戏,至于结局如何,那就看自己的选择了。 可是,配角也分戏里戏外,他赵重与怒风雷同为配角,他是站在台上唱戏的,怒风雷却只能站在台下看戏,原本对等的身份地位,被他这样一说,立马就让他高出怒风雷一头。 书生杀人不用刀,赵重念的书比怒风雷多,这样的手段也更娴熟一些,哪怕没有任何实际作用,恶心一下这个老对手也是好的。 江湖混了这些年,怒风雷这点话还是听的明白的,顿时拍手笑道:“台上台下,说的好,赵家主就好比那案上鱼肉,我怒风雷正是案下刀俎,总归要配合赵家主唱上一台边角戏!” 赵重面色一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来这宴,还真是鸿门宴。 不过,你怒风雷有靠山,我赵重也不是孤家寡人,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想起之前的白衣少年,那样的人真如九天谪仙,长江后浪推前浪,锦衣鱼无服,白袍君公子,且看今夜究竟谁主沉浮! 冷哼一声,赵重放下帘子,轿子慢慢朝着怒鲸帮走去。 看着赵重远去的背影,怒风雷摇了摇头:“死瘸子,今夜老夫亲自送你上路!” 错身过去,怒风雷朝远处看去,一位白袍少年从夜里走来,肋下夹着一把雨伞,气质出尘。 怒风雷眉头微微一皱,从少年的身上,他隐隐看到了鱼无服的影子,两人的气质,真的好像! 第二十一章 鸿门宴(下) 风雷堂 原本怒鲸帮议会的大堂,已经被改成了明煌的宴厅,四十八根粗大的蜡烛将整个厅堂照映的如同白昼,桌面上数十道珍品菜肴晶莹剔透,就连摆放的位置也都讲究至极。 围绕着圆木巨桌,整齐的立着二十三张红木座椅,当日怒鲸帮受命搜寻戏师连绳,却被送回来二十二具尸体,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夜宴。 此时,十七张座椅上已经有了主人,鱼无服还没有来,有的人依然闭目游神,有的人却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丝毫不顾主人家还没有到位。 突然,古继君睁开眼睛,有血腥气息! 眼皮抬了抬,正好看到鱼无服跨门进来,后面跟着几名黑鱼卫,今夜鱼无服是东道主,怒鲸帮的人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随意看了眼,鱼无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看着一名吃的满嘴油腻的汉子,冷哼一声,道:“果真是江湖草莽,难识朝廷礼数!” 那人抬头,擦了擦嘴边的油腻,怪声道:“民以食为天,是你请我食为天来赴宴,现在又怪我先开嘴,那你干请我来干嘛!” “就是就是!”…… 另一个吃的半饱的汉子道:“江湖的礼数就是这样,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你设宴赔礼,那怒鲸帮的事情,老子就不再计较了。” 一旁,又有人开口:“小子,看你穿着富贵的样子,也像是个当差的,你要找你的朝廷叛逆我们不管,但是让怒鲸帮封禁巫江两岸,这件事就不得不说道说道了。” 众人七嘴八舌,古继君冷笑,这群江湖人,根本就没去过燕京城,哪里知道四公子的赫赫威名。 只看鱼无服年少面弱,就以为他好欺负,岂不知,就连戏师连绳这样的江湖前辈,在鱼无服面前都只有抱头逃窜。 他们以为自己是过江猛龙,怒鲸帮这样的小帮派随手可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随手端起身前的绿蚁酒,古继君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鱼无服说要煮酒论英雄,却来了一窝狗熊。 真正能让他注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坐在他对面,眼睛闭着,看上去像是个瞎子,背后靠着一杆布帆,上面写着两行字; “算命算运算风水,全算不准;瞎眼瞎相瞎读书,瞎入此门。” 江湖之上,算命相师如过江之鲫,但是如此放荡不羁的,却只有一人,那就是声名丝毫不弱于戏师连绳的瞎算子。 瞎算子原本是一名书生,奈何屡次不中,他母亲又爱信奉神佛,遇到算命先生,江湖相师,总要请来家里算上一挂,求神拜佛问前程。 只可惜,江湖骗子,哪来的真才实学,不是骗钱骗物,就是骗吃骗喝,乃至于老太太死前,也没能看到瞎算子及第高中。 后来,瞎算子丢书弃笔,闯荡江湖,不知从哪里学来一身武功,更是窥破先天之谜,成为江湖有数的先天高手。 瞎算子扮着卦师的身份,却从来都不算卦,也不相命,所以他说自己“算命算运算风水,全算不准”; 但是他又憎恨那些江湖骗子,每遇到卦师必问一挂,如果乱说,他就挖去那人眼睛,瞎眼算卦,卦有何用,因而有了后半句“瞎眼瞎相瞎读书,瞎入此门”。 瞎算子在江湖上名声颇恶,但都是那些算卦相面的九流术士恶传的,真正知道此人的,自然不会听信谣传。 至于另外一人,则是贴着鱼无服位置的一位妙龄少女,胸前贴着一圈银饰,头上也插着七八根银簪,这明显是出身苗山蛊毒教的弟子。 幽国腹地有一座苗山,里面毒虫蜗居,虎豹成群,是出了名的险地,因此当地民风也大都彪悍凶戾,所以一直都有穷山恶水养刁民一说。 蛊毒教,苗山的真正统治者,七寨八宗莫不奉以为圣教,据传上代幽王曾想征剿苗山,上万大军还没杀进半山,就已经被蛊虫吃的干干净净,后来蛊毒教主亲自前往幽京请罪,不知双方达成什么协议,最终不了了之。 虽然是蛊毒教认输,但此后却也没人再敢打蛊毒教的主意,上万大军说杀就杀,之后还能与幽王谈条件,蛊毒教主可谓是手段通天,谁敢轻看! 蛊毒教的弟子,实力强弱寻常人极难揣测,他们最令人忌讳的并非武功,而是神秘的巫蛊之术。 或许蛊毒教的弟子实力不过三流境界,却能有无声杀死先天高手的诡异手段,而且许多人就是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这才是他们的可怕之处。 那个苗山少女,明显都不是易与之辈,虽然生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能甜到人心里,但仅仅是她的出身,就足够令绝大数江湖人望而却步。 古继君在打量瞎算子与苗山少女时,那个食为天又插口说道:“再给老子加上两桌子酒菜,然后开放巫江两岸的船商送我们过去,老子就不计较你把我们留在这里这么久。” 底下顿时一片附和,每个人开始提出自己的要求,就像是闹市里买菜骂街一样吵闹。 “加菜,本座这就给你送上一道大菜!” 鱼无服朝着身后的黑鱼卫打个手势,五人立刻打开手里的黑布袋子,五颗血淋淋的人头就那样堆在圆桌上。 看着被放在自己身前的人头,食为天脑袋里嗡的一响,那颗人头仔细看去,与他有几分相似,正是他的兄弟,食在地。 “食为天,还满意吗?”鱼无服端起一杯绿蚁酒,看着食为天冷笑说道。 “在地!” 食为天眼睛通红,先前的浪荡样子尽数消失,看着鱼无服猛地扑起:“我他妈要弄死你!” 食为天,食在地,巫江水匪里还算有几分名声,特别是食为天,一身横练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哪怕是一流境界的顶尖高手,都很难破去他的肉身防御,江湖上有着横行太保的称号。 放下食在地人头的那名黑鱼卫就在食为天跟前,所以食为天才一动,那名黑鱼卫也跟着动了。 铿锵一声,绣春刀脱鞘而出,雪白的刀锋朝着食为天的锁骨直接劈下,他的刀法有些机械,不过是真的强,这是黑鱼卫独特的训练手段。 每天起床,对着身前的钢铁傀儡出刀三千次,经年累月,彻底将刀变成身体的一部分,每一次出刀都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如流畅,黑鱼卫称这种刀法叫做“三千斩”! 锵啷一声,火星四射! 刀锋斩在食为天身上,那名黑鱼卫感觉像是回到了龙鱼府一样,面前的食为天就好像是训练三千斩的钢铁傀儡。 没有迟疑,身子出于本能的,那名鱼卫继续出刀,快如闪电,又是一阵火星迸射。 扭了扭光亮的脑袋,食为天一把抓住鱼卫手里的刀锋:“你又算什么东西!” 咔嚓一声! 那柄百炼绣春刀直接被食为天折断刀尖,他抬腿一脚,那名鱼卫闷哼一声,背后重重撞击在墙壁,顿时裂开蛛网一样的裂缝。 看着没有死透的鱼卫,食为天手臂一甩,抓在手里的刀尖顿时疾射出去,与鱼卫的眉心连成一条直线。 黑鱼卫虽然是燕王近卫,但也不可能各个都是鱼无服那样的先天高手,那名鱼卫不过二流武者,距离一流境界都还差很大一截距离。 今天被鱼无服请来的人,都是因为动手杀了怒鲸帮的头目,敢在怒鲸帮的地头上杀人,自然都是有几分本事的,而食为天在所有人里面,完全能排进前五,他暴怒下出手,一名黑鱼卫又怎么能挡住。 眼见那名鱼卫就要死在刀锋之下,突然,鱼无服动手了! 食为天只感觉眼睛一花,一道白芒从他眼前划过,紧随着那半截刀尖就直接破碎成铁屑,再看去,一只精致的酒杯落在地上不停地打转。 “原来是个高手!” 食为天眼瞳一缩,终于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锦衣少年,能够用一只酒杯打碎百炼钢刀,而且还完好无损,只有一个可能,真气外放! 一个十七八岁的先天高手,背后代表的意义,哪怕再孤陋寡闻,食为天也知道了鱼无服身份绝不一般。 “你究竟是什么人?” 横行巫江十数载,食为天要是没有一点头脑早都已经死了,哪还会有今日的横行太保。 “赤炼飞鱼服,刀中藏锦绣,只看这两样,你就该猜到他们的身份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坐在鱼无服身下的苗山少女。 “飞鱼服,绣春刀……” “黑鱼卫!”猛地看向那名黑鱼卫,食为天终于反应过来。 也是鱼无服并没有穿正式官服,只套了官袍里面的锦绣轻衫,而一旁的鱼卫虽然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但从一开始就没有进过他的眼里,所以食为天根本就不可能想到,自己的对手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黑鱼卫! 巫江千子湖,距离燕京城不知道多遥远了,燕王近卫,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样的小地方,食为天脸色变的难看,不止是他,现在才认出鱼无服身份的人,都觉得事情棘手了。 只是想扯扯猫尾巴,谁曾想居然拍到了老虎屁股,现在所有人心里,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第二十二章 大蝉余孽 “黑鱼卫,黑鱼卫又如何!” 食为天眼里闪过一丝凶芒,巫江海域出了名的悍匪如毛,九曲十三帮也不见得就怕了朝廷,大不了随便找个地方,天下之大还能没个容身之地。 顿时道:“燕廷虽然势大,但就这样屠戮江湖武林,莫非真以为你们能一手遮天!” 食为天说话很聪明,并不提他自己与鱼无服的恩怨,只说这是朝廷与江湖的矛盾,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朝廷与江湖的争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是在扯虎皮做大衣。 鱼无服冷冷一笑,他什么时候受过威胁,区区贼寇,也敢自称江湖! “本座掌十三黑刑令,也不敢私言妄替朝廷,你算是什么东西,能代表整个江湖武林?” 鱼无服丝毫不留情面,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总归是要用拳头来说话的,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大爷,现在他站在上风,一切自然是他说了算。 “好好好……现在的青年人,真的是了不得,老子还不奉陪了!” 食为天衣袖一摆,立即就要离去,居然连杀弟之仇都不报了,不是不想报,而是他知道,已经报不了了。 燕京城的公子哥,哪个不是眼高于顶,虽然他们嚣张,但是有嚣张的本钱,十七八岁的先天境界,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嚣张起来。 只是,食为天想走,鱼无服还不答应呢! “接了本座的帖子,就只有两条路,第一,活着坐在这里,第二,死了躺在这里!” 鱼无服一拍桌子,一股阴柔的劲力卷向桌面,那五颗人头猛地睁开眼睛,精准的滚落到桌下的空椅上,二十二张请帖,二十二张座椅,无一人漏。 “还真是霸道!” 揉了揉眉心,古继君喃喃低语,燕京四公子各有千秋,锦衣公子霸道,葬花公子出尘,黄泉公子神秘,修罗公子嗜杀,此时鱼无服虽然面容稚嫩,但是却有枭雄之姿! 这场鸿门宴,越来越有意思了。 果然,食为天停下脚步,转身回来。 他都已经示弱,鱼无服依然不肯放手,就是泥人都还有三分火气,他岂能继续忍下去。 冷冷盯着鱼无服,咬牙道:“毛头小子,真以为怕了你。” 他一掌拍下,桌面上的酒菜碗碟全部碎裂,沿着他手掌开始,无数道细微的裂痕朝着鱼无服迅速刺去,这是暗劲! 食为天横练硬功,虽然不修内力,但却练出比内力更强的暗劲,配合他坚硬如铁的身躯,就是遇到先天强者他也敢斗个生死。 既然不能退,那就用拳头说话,打死鱼无服,他想走谁敢拦着,江湖人,做事都喜欢直接。 鱼无服眼神精芒闪烁,横练硬功的人他不是没见过,但是像食为天这样练出暗劲的却真没有几个,而且能够将硬功练出暗劲的人,意志都非常人能比。 只是,还不够!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桌面一点; 顿时,就像是时间静止一样,无论是飞洒的酒水,还是碎裂的碗碟,全部都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悬浮在半空静静不动。 古继君瞳孔一缩,那些被食为天暗劲裂开的桌纹,就像是一朵瑰美的金花,可是现在鱼无服一指落下,居然开始往回收缩,重新愈合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像是时间倒流一样。 时间静止,时间倒流,自然是不可能的,武者再强,也不可能控制时间的顺逆,一切都只是错觉罢了。 碗碟酒水静止不动,是因为鱼无服以先天真气形成力场,在桌面上空制造了一个狭小的无重力空间。 裂纹愈合,则是因为他以更强的力量,将所有裂缝重新抚平在一起,表面看起来桌面完整如新,但只要他收回先天真气,桌面还是会继续碎裂,因为整张桌面内里结构已经彻底破坏了。 “半步凝罡!” 瞎算子突然睁开眼睛,他叫瞎算子,但是他并不瞎,此时见鱼无服一指之力,他顿时感受到鱼无服的真正实力,先天养气境大圆满,已经开始尝试凝聚真罡! 真气力场,只有极少数养气圆满境的武者可以练成,因为那是天罡真气才具备的特性,鱼无服的实力太恐怖,在场无一人能是对手! 古继君同样脸色难看,因为修行《鬼夜行》吸收的先天元力,他的内力品质其实与先天真气是一个等阶的,也就是说他除了不能元气外放,与真正的先天高手并无差别。 先天养气境他丝毫不惧,但已经练成力场的鱼无服,他不得不说,现在不是对手。 鱼无服出手瞬间,所有人都被震慑,哪怕是一直笑脸的苗山少女,也都变的凝重起来,单纯只是养气大圆满她能应付过来,但是练成力场的养气境,那就不止是力量的差距了! 不理众人震憾,鱼无服心中自顾冷笑,燕京城四大公子,不知多少公子哥都在盯着,要是没有一点本事,怎么可能坐得稳。 心思一动,他手指微微下压,就像是镜面被打碎一样,桌面上所有东西全部在瞬间变为齑粉,恐怖的先天真气从他指尖扩散出去,形成上千道薄如蝉翼的刀气。 啪啪啪啪…… 像是空气炸裂的声响,承受刀气最多的食为天衣衫尽数破碎,就连绣春刀都斩不开的肉身,也开始出现无数细微的血痕,一瞬间他就变成了个血人。 刀气散开的瞬间,古继君已经离开了原本的座椅,一直放在背后的黄油纸伞也被他撑开,伞面上瞬间凝聚出一层乌黑云气,看着是一层,实则是六层,正是混元气罩。 混元一气功,古继君已经练到后天境的极限,能够瞬息之间在身外形成六层混元气罩,散乱的刀气切进伞面,就像是真正的刀锋斩入水里,漆黑的元力不停的凹陷与弹起,最终彻底归于平静,变回最原始的黄油布纸。 鱼无服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食为天身上,周围的刀气不过是溢散出来的,要是连这点余力都挡不住,他也就不必来这里赴宴了。 轰隆! 猛地,风雷堂像是振动了一下,古继君合起黄油纸伞,正好看到食为天凌厉的眼神。 他右腿在地上狠狠一跺,强大的暗劲立即将地面震裂开无数细纹,他的眼睛有血,被遮挡一部分视线,但是没有任何影响。 五指张开,食为天手臂轻微抖动,像是蝇虫收缩翅膀一样,沿着他手臂所有的鲜血拉伸成细线,缓缓滚动到五指尖上,变作数十滴鲜艳的血珠。 “花开五叶,大蝉寺!” 看着食为天的武功,瞎算子突然一声惊疑,语气里颇有几分没想到的意外。 “小杂种,老子要你死!” 一声怒吼,食为天指印捏花,脸上突然带着几分佛陀的悲天悯人,他虚空轻点,一滴滴血珠脱离指尖疾射出去,半空中就发出刺耳的尖锐爆鸣。 冷哼一声,鱼无服眉头轻挑,他终于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给人不动如山的压迫。 他衣袖一摆,宽大的袖口立即迎向数十滴血珠,就像是风中军旗猎猎作响。 啪啪啪…… 血珠打在衣袖上,如同珍珠掉落玉盘的声响,鱼无服一挥手挡下所有的血珠,原本平整的衣袖却也多出十几个细小的洞孔。 看了看右臂衣袖,鱼无服神情丝毫不变,寒声道:“原来是大蝉寺的余孽,既如此,那你就更该死了!!” 他隔空一抓,无数缕先天真气聚于掌上,隐隐透着刀气的锋芒,五根手指,就是五口天刀。 恍惚间,古继君听到了一声龙吟,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尤其是食为天,他听的更清楚。 声音刚落,五道龙形真气顺着鱼无服五指飞出,就像是五条幼龙一样,在空中形成金色的手掌,朝着食为天头顶笼罩抓去。 “囚龙手!” 食为天一声大喝,隐约间还有几分愤怒,鱼无服施展的,竟然是他们大蝉寺的武功! 他神情悲愤,想起当年燕廷剿灭大蝉寺的血腥画面,脸上的青筋纷纷暴起,皮肤底下的骨血筋肉也在迅速蠕动。 猛然间,食为天双臂砸胸,发出野兽一样的怒吼,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他的骨骼肌肉,乃至于四肢头颅都节节上涨,原本一米九的个头,瞬间就涨到了两米六,看起来就像是个巨人。 “这是什么武功?” 古继君微微惊愕,科武世界他见识过各种古怪奇异的武功,变身功法也见过不少,但那都是易筋换骨的缩身功法,像是这样体型猛增的,还真是少见。 第二十三章 鱼无服的刀 “冥王真身!” 古继君不知道食为天武功来历,一旁的瞎算子却是低声吟道,早在刚才他就看出食为天出身大蝉寺,如今见他身体猛增,更加确定自己没有猜错。 不由得,他想起了数十年前的血雨腥风。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数十年前,燕国朝廷势弱,十二个江湖势力与燕廷南北对峙,分庭抗礼,合称“两寺三宗一道府,四世明堂红豆香!” 两寺:大蝉寺,地藏寺; 三宗:浩气剑宗,万法天宗,九幽魔宗; 一道府:长春观; 四世家:琅琊诸葛,西蜀唐门,东林杜家,道北公羊; 明堂红豆:日月明堂,红豆山庄; …… 庙堂之高,江湖更远,虽然冲突不少,但都对彼此十分忌惮,所以也就互相克制,避免两败俱伤。 这一状态保持了三十年,燕国也就混乱了三十年,直至上代燕王横空出世,金丹圆满,九转成空,立即对江湖势力展开清洗,拉拢分化,合纵连横! 先以国教之尊诱惑长春观对立两寺,再以封侯镇疆挑起世家明堂争斗,随后亲自领军犁庭扫穴,半月平定三大宗门。 察觉大势已去,四大世家中琅琊诸葛,东林杜家立即俯首称臣,更是联合红豆山庄背后出刀,攻破日月明堂与另外两大武林世家,以之纳下投名状。 长春观主夜雨入京,成就国教至尊,只留大蝉,地藏二寺苦战不降。 最终,燕王带领无数武林高手,十万大军旌旗遮天,生生将两寺屠灭殆尽,千年古刹纵火焚毁,武功秘籍收归皇室。 无数高手惨死燕王刀下,还有一些舍弃基业躲进鬼冥城,生怕再成燕廷刀下亡魂,此后燕国江湖一蹶不振,燕王君临天下,莫敢不从! 得了两寺三宗无数武学秘籍,燕王立即闭关潜心研究,想要吸收百家精华再进一步,通天入玄。 只可惜最终功败垂成,身体僵死,燕廷顿时风雨动荡。 好在当年杀的足够多,杀的足够狠,而且剿灭三宗二寺后,朝廷底蕴极大膨胀,足以震慑住江湖上的不轨之心。 虽然还有余孽死心不改,妄图倾覆社稷河山,但也很难成其大事,而且燕廷对这些人高价悬赏,又有龙鱼府缉捕追凶,所以并没有闹出太多风波。 近些年,纪太后女子掌政,朝廷内部变的有些不稳定,她就有些疏忽江湖势力,所以当年那些残留余孽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也开始频频出现江湖。 食为天,就是得了大蝉寺高人教导,如此才有今日成就。 …… 像是锤子敲打在冰块的沉闷声音,鱼无服以真气外放化作囚龙手拍在食为天头顶,他居然没有丝毫的躲避,而且身子只是轻微的下压,又重新站了起来。 “不动冥王,就是不知你得了几分真传!” 鱼无服眼眸冷若冰霜,居然能遇到大蝉寺余孽,实在是太意外了,他认出了食为天的武功出身。 食为天身体发生变化,是因为他修练的一门功法,《不动冥王身》。 这门武功是大蝉寺的镇院武功之一,而且非体质特殊的人不能修炼。 当年剿灭大蝉寺,上代燕王亲自出手,龙鱼府精锐尽出,不知道缴获了多少武功秘籍,先前食为天一花开五叶,鱼无服施展的囚龙手,还有现在的不动冥王身,龙鱼府内都有秘本收藏。 龙鱼府十三黑刑令使之上,还有三位指挥使,其中一位修行的就是不动冥王身,所以他对这门功法的特性还算熟悉。 比起那位指挥使来说,眼前的食为天简直如孩童孱弱,而且鱼无服能够看出来,食为天修练的只是不动冥王身的外功,而没有真正修行配套内功,否则他身体不可能发生这样大的异变。 但是如此,仅凭不动冥王身的外功,食为天在后天内息境就能够力撼先天高手而不落下风,不动冥王身精髓之处就在于,一旦运转开来,只要体内血气没有枯竭,不动冥王身就能够无休止的增强肉身防御。 也是因为催动这门武功,每时每刻都需要消耗大量血气精华,所以除非那些天赋异禀,异于常人的体质,一般人是很难能修练成功的。 …… “大蝉余孽,呵呵呵……” 食为天扭了扭脖子,顿时发出阵阵爆鸣,就像是火下豆萁燃烧的炸裂声音,他眼眶微微凹陷,脸上骨肉也拉展开来,样子就像是鬼一样。 朝着四周看了看,风雷堂是用八根巨大的柱子支撑起来的,他随手一震,距离他最近的那根柱子从中折断。 食为天双臂抱着柱子往上一拔,埋在地底的部分也全部露出来,约莫能有三米长,他怒吼一声,直接将顶梁柱当成棍子朝着鱼无服砸去。 三米长,人腰粗的巨柱横扫而过,无论前面是什么东西,都不可能保存下来。 起初也是这样的,挡在食为天与鱼无服视线里的所有东西,全部都被砸的粉碎,直至……那一只手掌落到柱子的另一头。 鱼无服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根本就不需要动,只是轻飘飘的伸出手掌,那根粗重的柱子就稳稳停了下来,或许此时食为天能够战胜一些先天高手,但那里面绝不会包括他。 如果将先天武者更细密划分为三境九品,此时食为天相当于养气境下品,那鱼无服至少都是养气上品,而且还是无限接近凝真境下品。 同为先天境都有差距,何况食为天不过借助武功特性,才能拥有先天境的战力。 鱼无服手掌贴在柱子上,轻轻一拍,成千上万道先天真气化作刀形,穿透柱子内部朝食为天凌厉斩去; 食为天也不示弱,一道道精纯的暗劲力量同样分散开来,朝着鱼无服狠狠刺去。 暗劲,真气,两股不同的力量在柱身里面肆意冲击,只是材质寻常的木柱,哪怕经历了再特殊的加工,也根本支撑不下去。 砰的一声,满天木屑纷飞,就像是雪花一样。 食为天一步跨出,就已经到了鱼无服身前,他握掌成拳,狠狠地朝鱼无服脸面砸去,每一节指骨都无比粗糙,就像是干枯了的竹子一样,却蕴含着恐怖的爆发力。 轰隆! 气劲四散,鱼无服衣衫贴身,长发如魔,同样一拳迎上,没有任何的招式技巧,只有纯粹的力量。 两拳相印,食为天脚下一顿,地面上被他踩出一个大坑,凹陷的坑壁如同蛛网,他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很快又被狰狞取代。 鱼无服身子猛地被砸飞,像是脱了线的风筝一样,紧随着他背后发出噼啪的炸裂声响,象征风雷堂的巨大牌匾直接化作齑粉。 稳住身子,鱼无服哈哈大笑:“不动冥王身,不过如此!” 他刚才只是在试探食为天的力量,龙鱼府那位指挥使的冥王身给他印象极其深刻,无论是防御进攻都以臻至圆满,甚至他全力进攻,都不能破防! 不过,食为天就差的远了。 “大蝉余孽,本座送你上路!” 鱼无服突然脸色一正,身上气息骤然如岳渊临,他手掌搭在绣春刀上,只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变的没有丝毫漏洞破绽。 食为天狞笑,嘴角却是闭着的,也不说话,只是继续一拳砸出,隐隐能够看到皮肤底下透出红色光晕,他是在燃烧体内精血,全力运转不动冥王身的精髓。 就像是佛宗的闭口禅一样,他现在也不能开口,一但开口血气逆转,就相当于破功,他的气血已经蒸腾到极限,就像是坝下的洪水一样,一但开闸,就是一泻千里。 古继君眉头微微蹙起,虽然不知道食为天的武功路数,但他也已经观察了一阵时间,所以看出来食为天练的是外功硬气。 这类武功大成之前,都会有罩门存在,只是他看了这么久,却并没有发现食为天罩门在哪里,他不禁开始思索,如果他是食为天的对手,会用什么武功来应对。 很快,他就没有去想了,因为食为天的不动冥王身,破了! 鱼无服右手搭在绣春刀柄,气息节节高升,食为天拳印落地,他刀锋出鞘! 一声锵啷,刀出如龙,森寒的刀锋像是将空气都凝滞住,一道血影闪过,食为天右臂齐肩脱离,猩红的血水如同涓泉喷涌。 三千斩! 那名黑鱼卫施展的三千斩,与鱼无服的三千斩根本就是两种武功,黑鱼卫一息之间斩出六刀已经极限,而鱼无服刚才一息之间,足足出刀三十六次,而且每一次都是精准落在同一位置。 鱼无服的刀太快了,快的有些不讲道理,以至于食为天的拳头还没有蓄尽全力,就已经被直接斩断。 手臂断裂,血气大量流失,食为天脸色惨白如纸,他的不动冥王身被破,身子也恢复至先前大小,躺在地上嘴里发出荷荷声响,极致的痛苦令他头上青筋血管全部暴起,像是随时都要炸开。 第二十四章 刀剑争 刀锋入鞘,鱼无服不再去看地上的食为天,不动冥王身被破,他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了。 鱼无服眼睛开始扫向其余众人,被看到的莫不是身体一震,刚才食为天施展不动冥王身已经相当于先天高手,还是被鱼无服一刀斩断手臂,他们再上去,同样是送死。 鱼无服视线移动很快,那些不过杂鱼,他连动手的心思都没有,只是,还有几个有意思的人。 脸上带着莫名的诡笑,鱼无服盯着苗山少女看了许久,那少女同样回以笑颜,只是心底是否如面上平静,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越过苗山少女,鱼无服又在瞎算子身上停留一阵,特别是在他手里那杆布帆上,显然瞎算子的名声,他是知道的。 继续越过几人,猛地,他将视线停留在古继君身上,眼神里有几分疑惑,又变为深深的兴趣。 “你身上,有种我熟悉的感觉!”深吸一口气,鱼无服自信说道。 重新把黄油布伞夹在肋下,古继君笑了笑,说道:“是吗?” 鱼无服不在意古继君的说话语气,自顾道:“燕京各家公子虽然我不见得都认识,但也自信见过八成,没想到,居然还漏了你这样的人物!” “承蒙看重!”古继君语气依然淡漠。 “你可愿入我龙鱼府,本公子亲自为你上命指挥使大人。”鱼无服突然问道,毫无征兆。 “哦?” 古继君似笑非笑,道:“要是我说不愿意呢!” 鱼无服同样笑,笑的周围众人心底发毛。 “不愿意,那就是要做我鱼无服的敌人,只要是敌人,就得死!” 古继君摇头:“锦衣公子鱼无服,还真是霸道。” 鱼无服眉毛一挑,道:“你果然认识我!” 古继君在燕京生活了十六年,哪怕是极少走出尚书府,耳濡目染之下,他身上那种贵公子的气质,还是有不少的,鱼无服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因为带着医先生的人皮面具,所以鱼无服不知道古继君就是他要找的人,只以为是哪家精心培养,隐藏起来要一鸣惊人的天才人物。 第一武道会还有三年时间,燕京城不知道多少公子化名离京历练江湖,默默在为三年后的第一武道会积蓄力量。 显然,在鱼无服眼里,古继君就是这样的世家公子,出言邀请古继君加入龙鱼府,也不过是试探罢了,此时见古继君拒绝,他并不意外。 “本公子再问一句,你可愿入龙鱼府?”鱼无服五指如玉,轻轻搭在绣春刀柄。 看了眼,古继君淡然说道:“你还是拔刀吧!” “好!” 一字音落,鱼无服刀锋出鞘,黑鱼卫最强的,从来都是手里的刀,鱼无服自然也不例外。 他在龙鱼府呆了六年,每天清晨都要练习三千斩,别人每日出刀三千次,他却要出三万次! 鱼无服自幼苦练刀法,练的就是这种直刀,入了龙鱼府被教导三千斩,更是将他直刀的特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最强的,从来都是手里的刀,龙鱼府密库收藏各类奇功,以他的身份也不难翻阅,但在他心里,还是认为刀才是真正的武道。 刀直,就意味着快,无以伦比的快! 古继君只感觉眼睛一晃,刀锋就已经落在眼前,他看不见鱼无服的脸,也看不见握刀的手,只能看见冰冷的刀身,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铁山一样,寒的透骨! 他身子微动,如同被微风吹动的烛火一样,又像是随风飘落的树叶,鱼无服进,他就退,而且就隔着鱼无服刀锋三寸的距离。 一刀落空,鱼无服眉头微皱,他并不认识古继君的武功,当然,他也不可能认识,古继君施展的是科武世界的轻身步法,“落羽幻身”。 躲过一刀,一刀又至,古继君身子继续变的虚幻,突然,他脚下一沉,像是有一座大山压在头顶。 “真气力场!” 古继君脸色难看,他知道躲不过去了。 “落羽幻身”能够将他身体重量变的如同鸿毛一样轻盈,稍微一点风劲都会导致他飘幻摇摆,所以刚才他躲避鱼无服的直刀,是借助鱼无服刀气带来的风劲。 而现在,鱼无服施展真气力场,就像是将他的身体重量加了回来,虽然只有极小的一部分,但也足以抵消刀气带来的风劲。 鱼无服误打误撞,只是想要对古继君施展一点压力,却没想到,正好是破去他的落羽幻身,身法被破,又在真气力场之中,古继君已经躲不过去了,时间根本来不及,除非他修成百鬼夜行。 既然不能躲,那就不再躲避,古继君身子一横,黄油纸伞立即撑开,伞面上一阵细微扭曲,立即布满六层暗元力。 他的手臂同时开始快速旋转,伞面也随着他的手臂不停转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土黄色的陀螺一样,同时,绣春刀也落了下来。 鱼无服一刀斩下,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将伞面从中劈开,他感觉就像是刀锋掉进淤泥里面,随着伞面的快速转动,他的刀身居然斜着从伞面划过,巨大的力道拉扯着他的身子也变的有些不稳。 他抽回刀身,看着古继君满眼疑惑,燕京城中,哪家有这样的武功? 以混元气罩震开绣春刀,古继君悍然出手,黄油布伞极速旋转之下,几乎已经看不到踪影,强烈的风劲围绕古继君周围刮起一阵大风,地上的木屑碎渣全部被吸引过来,看上去就像是一条黄色土龙。 古继君长啸一声,伞面上的土龙立即舞动身躯,朝着鱼无服身前狠狠冲刺! 莫名其妙! 鱼无服心头疑惑,手下动作却是不慢,瞬息之间,连斩三十六刀,每一刀斩出,都在原先的位置留下一道刀气,三十六刀结束,他身前就形成一张致密的刀网。 啪啪啪…… 土龙撞到刀网上,立即被刀气肢解开来,所有的碎屑比起之前变的更加细碎,要是它真的有生命,肯定能体会到千刀万剐的真实滋味。 古继君眼神一冷,桃山剑猛然出现在手里。 就像是挣脱渔网的蛟龙一样,顺着刚才土龙撕开的口子,古继君一剑刺出,同样是直剑,同样的速度快。 鱼无服眼皮一跳,没想到古继君居然从伞里面抽出一把剑,而且出剑的速度比起自己的三千斩丝毫不弱,燕京何时出了这样一个用剑高手。 来不及细想,鱼无服反手拖刀,从胸前拉出一道精美弧线,正好赶在桃山剑之前,刀剑相争,音啸如龙! 古继君只感觉一股巨力顺着桃山剑袭来,手臂经脉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的暗元力虽然质量不弱先天真气,但终究比不得鱼无服真气浑厚。 只是,却不能表现出来,狭路相争勇者胜,他要是露了怯,被鱼无服先抓住机会就危险了。 他收剑,再出剑,剑落如雨,雾影朦胧,正是巴山夜雨第六剑,雾雨湘江! 万千剑影,我自一刀破之! 鱼无服看不透古继君真实的剑身在哪里,他也没有去找,继续反手拖刀,迎着满天剑雨一刀斩落,这门刀法叫做拖刀术! 上代燕王强势征剿江湖门派,缴获了不知多少武功秘籍,龙鱼府作为燕王近卫,自然也被赏赐不少武学秘典,这门拖刀术,就是其中之一,也是鱼无服最中意的武功,因为它是刀术。 鱼无服拖刀而来,古继君剑势不变,每一道剑雨都是虚影,每一道剑雨又是实体,巴山夜雨虚实变幻,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鱼无服可以斩落所有所有虚影,却斩不断唯一的真实,所以被桃山剑刺破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淡的印痕。 桃山剑收回伞中,古继君没有继续出手,他看似伤了鱼无服,但自家清楚,鱼无服只是不熟悉他的武功,所以才被抢了先机,要是继续下去,他必输无疑。 他如今还未迈进先天养气境,而鱼无服已经是养气境圆满,无限接近凝真境下品的高手,如果鱼无服不比招式,单纯以浑厚的先天真气压制他,古继君还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还不如就趁现在立即收手,留下高深莫测的神秘效果,要知道,这里可不只是他一人,瞎算子还有苗山少女都没有动手,真的拼出火气,三人联手鱼无服也得吃大亏。 古继君如今展现的身份,就是外出历练的燕京公子,如果不是必须,他相信,鱼无服是不会拼着自己危险也要杀他的。 果然,见古继君停手,鱼无服并未继续出手,他摸了摸脸上的剑痕,只是划破一点皮,收刀回鞘,看向古继君隐隐多了几分忌惮。 其实也是他先入为主,将古继君的暗元力认成是先天真气,就以为古继君的武道境界不输于他。 却不知,古继君还没能冲破先天门槛,只是因为修练《鬼夜行》才能吸收先天元力,他的真实境界不过元士九阶,相当于神州世界的内息境大圆满。 当然,古继君的内息大圆满不同于其他人,就是等闲的先天养气境,也未必能是他的对手,两世重生,他的根基远远强出别人太多,所以才能激斗鱼无服而不落下风。 第二十五章 普度冥王 古继君不动,鱼无服同样不动,两人就静静的站着,像是画里的风景一样。 古继君心里想,究竟该怎样才能打消鱼无服的敌意,要是现在拼起来,自己还真是干不过他。 鱼无服则是苦思,突然冒出来这家伙究竟是谁,身份神秘不说,就连武功路数他也从未见过,难道他出生就一直被家里藏起来。 心里暗自思揣,若非是修行一门特殊武功不敢动用全力,哪怕是加上瞎算子与苗山少女他也丝毫不惧,还是有些着急了。 两人静静对着,各自猜测对方的心思,只是无论古继君肋下的黄油布伞,还有鱼无服腰间的绣春刀,都距离他们手掌极近,随时防备着对方可能出手偷袭。 突然,不远处食为天闷哼一声,这一点响动同时引起两人的目光。 古继君一惊,鱼无服一悚,不知道什么时候,食为天身边已经蹲了一个人,竹杖,芒鞋,一身僧衣已经洗的有些浆白,正是那日古继君见过的神秘僧人。 僧人现在没有带着斗笠,脸上满是褶皱,就像是干枯的树皮一样,眼睛却是熠熠有神,像是充斥着混沌光圈。 他的眉毛是白的,足有两指宽,而且他的天灵顶异于常人,深深的陷了下去,上面还有淡淡的指印,像是被人生生拍下去的。 看着失去一臂的食为天,僧人眉心有愁苦之意,也不知道他是天生如此,还是因为食为天的原因。 食为天断臂处已经不再流血了,那里的穴道已经全部被封死,减去了锥心的痛苦,他也慢慢的清醒过来。 看着白衣老僧,食为天脸色通红,道:“师叔祖,我丢脸了!” “不丢脸,不丢脸!” 白衣老僧转身看了眼鱼无服,缓缓问道:“你可还想杀人?” 鱼无服没有说话,手指搭在绣春刀柄,他不是要拔刀,他也知道在白衣老僧手下,他根本就拔不出刀来。 只是,每当遇到危险时,他总会下意识的将手掌放在绣春刀柄,像是这样,能给他带来几分安全。 他的手放在刀柄上,心是平静的,握着刀,就等于是握着命! “冥王大人,不要吓坏了后辈!” 突然,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古继君看去,院子里又多了一个中年男子,他身材极其魁梧,就像是铁塔一样。 那人走来,气势如虎,看到他的瞬间,鱼无服也是脸色一喜,赶忙道:“卑职见过指挥使大人!” 黑鱼卫的指挥使! 看着铁塔一样的汉子,古继君眼神不停的转动,黑鱼卫指挥使,正三品,而且因为职务特殊,他在朝堂的地位,不弱于一些二品重臣。 他没有穿象征黑鱼卫指挥使的飞鱼服,腰间也没有绣春刀,如果不是鱼无服喊出来,古继君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汉子居然就是黑鱼卫三大指挥使之一。 白衣老僧起身,看向那位指挥使微微皱眉,想了一阵,缓缓道:“铁狂屠?” 点了点头,铁狂屠凝重道:“普度冥王“僧那罗”,今日能到前辈,真是三生有幸!” 佛心行魔事,冥王僧那罗! 现在江湖上知道他的人已经不多了,要是放在三十年前,大蝉寺达摩院首座的名声,足以让江湖上最凶恶的恶人胆颤心裂,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恶人就像是阳光下的积雪一样,彻底消失干净。 佛门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他却认为要是恶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那岂不是说他苦修佛心,却还不及恶人一朝顿悟! 所以,僧那罗不以佛法感悟世人,而是施展明王之怒超度众生,所以江湖上又叫他“普度明王”! 只是叫的久了,“明王”也就被叫成了“冥王”,又因为他的最强武功正是不动冥王身,所以“不动明王”也就成了“不动冥王”! 冷哼一声,僧那罗道:“燕无羁当年灭我大蝉寺,破我冥王身,老僧与你们燕廷可是不共戴天,你不必如此恭维,老僧也受不起!” 燕无羁,上代燕王,他在位其间也是燕国最强盛的时代,镇压江湖武林,大军北侵幽地,甚至有了平定山河的大势。 只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只怪他志比天高,要效仿当年燕项王,最终功破身败,无疾而终! 僧那罗直呼燕无羁姓名,铁狂屠虽然不喜,却也没有立即发作,只是声音变的冷了一些。 “冥王大人,大蝉寺被先王剿灭过去二十几年,早已成为过去,难道前辈还不明白大势所在,就不怕自此香火断绝!” 僧那罗面露讥笑,道:“要是当年燕无羁说这话,也还有几分分量,至于你……” 摇了摇头,僧那罗道:“就是鱼化龙亲自来了,老僧也未必肯给他几分面子!” 鱼化龙,龙鱼府的府主,黑鱼卫的最高掌权者,同时,也是燕国明面已知的武道宗师。 僧那罗如此说,铁狂屠并未反驳,二十多年前他就已经是混元境的宗师强者,虽然当年大蝉寺遭劫,他被燕王震碎冥王真身,却并没有死。 如今他重新出世,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实力有多强,或许早已窥破金丹大道,也有可能重伤之下,实力不进反退。 当年剿灭大蝉寺时,铁狂屠也不过是黑鱼卫一小小百户,根本就接触不到那个层次,只是后来听说,当年黑鱼卫七大指挥使,三人就是在大蝉寺一役被僧那罗亲手击毙,如此凶威简直骇人! 铁狂屠沉默,僧那罗却是摇头说道:“燕无羁一代枭雄,死后居然连承继霸业的后人都没有,以至于让一个女人骑到万千男人头上,真是可悲可叹!” 铁狂屠眼皮微跳,但还是忍了下来,道:“冥王大人不在鬼城享福,来到这偏远之地,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吸引前辈的?” 说话间,铁狂屠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周围,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东西,亦或是……什么人! 僧那罗摇了摇头,看着铁狂屠慢慢说道:“你也不必猜了,我来的目的与你一样,那件事你们是办不成的,看在鱼化龙的面子上,我不杀你,带着你的人回去吧。” 铁狂屠眼神微暗,同样摇头,道:“府主的命令,要是就这样回去,怕是难以交差!” 微微思索,僧那罗道:“也好,你想要交代,我就给你个交代!” “看你也是修行我大蝉寺不动冥王身,只是你虽有秘籍,却不得真意,老僧看你也有几分佛缘,就破例为你指点一二!” 僧那罗说毕,手中竹杖突然抬起,夜色下,屋子的烛火还有外面的风声,全部诡异的静止了下来。 看着迎面而来的竹杖,铁狂屠脸色猛地一变,他深吸了一口气,双腿猛地朝地面踩去,一层浑厚的黑色气流在他身外流淌,就像是一条粗大的黑龙。 不同于先天真气的轻灵,这股气流散发出浑厚的沉重,还有强烈的冲击压迫,感觉就算是大山在这股力量面前,也要被轰击成粉碎。 先天真气之上,就是天罡真气! 看着铁狂屠施展不动冥王身,僧那罗脸色依然平静,手里的竹杖继续朝前刺去,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咚咚咚…… 连续十六声重击声,铁狂屠身子猛地一顿,他身外的天罡真气像是被斩了头的黑蛇一样,开始肆意混乱流窜,瞬间就将上身衣物撕裂粉碎。 清晰可见的,铁狂屠皮肤上出现了十六个红点,那正是刚才被僧那罗点到的地方,每一个红点都是一处穴窍,每一处穴窍都代表着不动冥王身的行功线路。 噗! 毫无征兆的,铁狂屠猛地吐出大口血雾,在半空中就已经蒸发干净,像是血雾本身就蕴含着炽烈的高温。 血雾喷出,铁狂屠身子朝下倒去,以他脱胎境的武道修为,在僧那罗手下竟然有如孩童孱弱,不堪一击! 鱼无服面色惨白,铁狂屠的不动冥王身,居然如此简单的就被破了,甚至连反击的动作都没有,他就败了,怎么可能! 那可是黑鱼卫三大指挥使之一! 燕国有数的脱胎境强者! 突然,他平静下来,想起僧那罗的身份,区区一个黑鱼卫指挥使有算得了什么,哪怕三大指挥使全部站在这里,对于眼前的老僧来说,怕是也算不得什么。 铁狂屠生死未知,如此强者要是对他出手,又该如何自处? 突然,僧那罗走到鱼无服面前,就像是最寻常的老人一样,鱼无服拔刀,却纹丝微动,他心底怒吼,眼神里却只有恐惧。 “你斩了我徒孙一条手臂,原本应当去你一条右臂,不过以我身份对你出手,难免为江湖人耻笑。” 微微沉吟,僧那罗手指在鱼无服胸前一点,慢慢画了个圈,道:“大诫不可,小惩却不能没有,你带着他回燕京吧,鱼化龙会救治他的。” 僧那罗说完,带着食为天快速离开,几步就已经消失了踪影。 鱼无服身体一顿,脸色变的无比煞白,看着僧那罗离去的背影,不敢有丝毫不敬。 看向古继君众人,鱼无服眼神里满是戒备,朝着几名鱼卫低声几句,抬起铁狂屠赶紧离开。 “真乃神仙中人!” 古继君感慨一声,夹着黄油布伞也走了出去,这场夜宴就这样结束了,也不能说是虎头蛇尾,毕竟后面无论铁狂屠,还是僧那罗都称得上过江蛟龙! 第二十六章 九曲天音,妙法玲珑 三生客栈,还是之前的那个客房,还是原先的三个人,古继君,戏师连绳,王尚。 古继君坐着,戏师连绳一旁假寐,王尚低着头,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颗人头,怒风雷的。 王尚心思很复杂,他没有想过,只是一场夜宴,怒鲸帮就飞灰湮灭了,虽然死的只有怒风雷一人,但是在他的眼里,整个怒鲸帮已经不存在了。 怒风雷本就是鱼潭里一小虾,却不自量力非要闯进大鱼的战争中,或许他以为自己能成为大鱼里的一份子,却不知道,小虾就只是小虾,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变成大鱼。 见王尚不说话,古继君随手取出一本册子,有些旧了,上面已经沾染了一层污垢,依稀能够看到三个字,风雷怒! 据说,怒风雷年轻时并不叫怒风雷,也只是江边一个打渔的,有天意外打捞出一具尸体,本想壮着胆子发一笔死人财,却意外得到了一本武功心法,借着那本武功心法,他开始闯荡自己的江湖路,还真的闯出了一点名堂。 因为觉得原本的名字配不上他的身份,所以他将那本武功的名字反了过来,风雷怒就成了怒风雷。 也不知道他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一本风雷怒,改变了他平淡的生活,却也将他推进了万丈深渊。 “我给你两个选择!” 看着王尚,古继君道:“第一,现在就离开,当做从来不认识我,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第二,带着怒风雷的脑袋去见赵重,无论用什么办法,让他支持你收复怒鲸帮的残余势力,什么时候觉得有能力来见我了,就来鬼冥城找我!” “你有三刻钟考虑时间了!”…… “不用考虑了,我去!” 提起怒风雷的人头,王尚没有丝毫的犹豫。 当年怒风雷只是乡野渔夫,却能抓住机会一跃化龙,王尚出身燕京大城,更懂得机会的重要性。 说书先生的故事里,那些逆世枭雄不知多少出身草莽,最终成就一番伟业,就是他们能抓住机会,无论是自己创造的,还是别人给予的。 王尚穷苦出身,却不忘读书的重要,没地方读书,就去听说书先生讲那些秩事传说,有野心,有能力,差的就是机会,现在古继君站在上面给他递了把手,他岂能不牢牢抓住。 “除了这本风雷怒,我是不会再给你任何帮助!”古继君淡淡说道。 “足够了!”…… 带着自己的梦想,王尚离开了三生客栈,至于他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怒风雷,恐怕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王尚走后,古继君看着戏师连绳,道:“做干净了?” “留了一只小老鼠。” 古继君皱眉,道:“斩草不除根?” 摇摇头,戏师连绳道:“鬼娘子手里,哪里还能留下根!” 想了想,古继君似是自语:“万物自有因果,终归是你的事情。” “走吧,三生桥是修不成了!” 戏师连绳:“是有些可惜了。” 古继君道:“月无满圆,金无足赤,有时候留一些遗憾,将来回想起来可能更好。” 戏师连绳眉头微皱,像是想起了一些事情,道:“或许是吧!” …… 千子湖,只是巫江流出的一条分脉,然后被人为改造出来的风景游地,虽然已经极美,但是比起巫江两岸天然石峰,还是缺了几分磅礴的气势。 古继君与戏师连绳站在楼船船头,看着底下汹涌的江水,不远处时不时出现巨大的漩涡,就像是隐藏着什么巨兽。 随着江流直下,借着澎湃的水势,千子湖很快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再也看不清楚。 “小侯爷,这巫江多水匪,虽然你我不会畏惧,但是还要小心一些。” 古继君点头,没有谁生来就是喜欢麻烦的,有些完全能避免的意外,就尽量不要让发生,毕竟他一路上遇到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北有佳人兮,凝脂媚娇;丘阁靥笑兮,香培玉琢;轻娥粉黛兮,舞风弄雪;醉倚君王兮,黔首鹅黄;” …… “俯首岭丘兮,独断乾刚;身禁宫围兮,阙子四方;垂首奉殿兮,章华胄贵;策论九州兮,语惊庙堂;” …… “君王迟暮兮,与谁衷肠;白首不老兮,红颜成殇;莫问今朝兮,笙歌载舞;携手黄泉兮,往生续缘!” …… 突然,阵阵呓语歌声从江中传来,满是情丝绵绵,却又尽说哀怨之事。 古继君看去,迎面而来一艘楼船,一极美女子犹抱琵琶坐在船头,泪眼朦胧,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怜惜。 两船渐渐靠近,女子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下意识的,古继君眼睛闭了起来,像是回到了歌声所说的星楼之中,亲眼见到君王醉,美人泪的哀怨情长。 “麻烦来了!” 看了古继君一眼,戏师连绳心里微微一叹。 歌声停下,古继君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抱琴少女,感慨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戏师连绳下意识就要接话,突然反应过来,道:“小侯爷,你认出她了!” 看着满眼疑惑的戏师连绳,古继君道:“巫江九曲十三帮,天音坊的“珍珑天音”可是曲中天籁,丝毫不输于红豆山庄的“红豆南国”,都可谓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公子果然细心,居然能够如此快从“珍珑天音”脱离出来,真乃玲珑见过第一人!” 两艘楼船并肩而行,曲玲珑坐在船头,距离古继君不过两米距离,眉眼朦胧,三千烦恼丝及腰而落,怀里抱着琵琶,眼神幽怨哀伤,惹人怜爱。 看着曲玲珑,古继君笑问道:“玲珑姑娘不在天音坊听音练曲,却来到这茫茫江心,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姑娘前来?” 曲玲珑从船头站起,捋了捋鬓角青丝,说道:“自然是为公子而来。” “哦?” “总归不是要来做一些煞风景的事情,比如……杀人!” “公子莫非是怕了?”曲玲珑眨了眨眼睛,笑着问道。 “关乎性命,总是要小心一些的。”古继君答道。 微微一怔,曲玲珑道:“原来公子也是怕死之人!” “世间有谁能说真正看破生死!”古继君叹道,生与死想来没人能比他更明白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他那样的经历。 曲玲珑身子一僵,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随即抱起琵琶,道:“很久前玲珑就在想,要是离了脚下楼船,就是先天强者又能否在这三千巫江里逆流直上!” 古继君眼神一变,虽然不知道曲玲珑要做什么,但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想要做什么?”古继君问道。 笑了笑,曲玲珑五指轻弹琵琶,一道道无形的音波直朝江里钻去,发出令人迷醉的乱音。 轰隆! 一声巨响,古继君只感觉地动山摇,身子差点从船板上栽落下去,来不及反应过来,船身各处开始发出吱吱声响,就像是要散落一样。 “走水喽!”…… 底下船夫一阵慌乱,还有噗通噗通的落水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摇晃。 咔嚓! 随手斩断一根飞来的横木,古继君眼神里满是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一道黑色的虚影从水里浮过,下意识的,古继君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没有丝毫犹豫,他纵身一跃,跳到了楼船的桅杆上,紧随着就是一道粗大的黑影从刚才的位置砸过。 轰隆! 原本脆弱的船体像是再也支撑不下去,直接从中间断开成两截,无数的木块碎屑漫天飞舞。 古继君没有理会断裂的船身,只是死死的盯着那道粗大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轻易就毁了整艘楼船! 要知道,这可是怒鲸帮留下最好的楼船,遇到了巫江水匪的战船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撞碎。 并没有让古继君久等,在他眼睛注视下,浑浊的水面开始朝两边分开,紧随着粗黑的鳞片一块块裸露出来,每一片都有成人巴掌大小。 一声尖锐的嘶吼,那东西的头终于从水中抬了出来,古继君眼瞳猛地一缩,他发誓这是前世今生见过最大的蟒蛇! 或许,那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蟒”了,叫做“蛟”更合适一些。 仅仅只是露在外面的躯体,就已经超过了六米长,水下究竟还有多深根本看不清,漆黑的鳞片像是铁甲一样厚重,猩红的眼瞳散发出骇人的杀气。 最主要的,在它的头顶微微凸起两个小包,古继君不得不想到传说中千年蟒蛇借雷电化作蛟龙的传说。 这只黑蛇极有可能是传说中快要化蛟的异类! 第二十七章 珍珑天音! “巫江多水怪,公子还是要小心一些!” 古继君闻声看去,不远处又出现一条黑蛇异兽,只是比眼前这条要小的许多,而在黑蛇异兽的头顶上,曲玲珑抱琴而立,宛如水中仙子。 两艘楼船全部被黑蛇异兽粗暴毁去,古继君只能站在破碎的船身上,而且还在继续下沉。 好在此时巫江并未起风浪,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要被刮到哪里去。 “原来这才是珍珑天音!” 看着不远处的曲玲珑,古继君眉头微微蹙起,天音御兽,她居然已经达到了此等境界! 以珍珑天音操控水中巨兽,或许曲玲珑本身实力不强,但仅仅只是这一手段,在这茫茫巫江之中,恐怕养气境上品的先天高手也得饮恨。 水中不比地面,根本无法借力,不仅需要对抗水怪,还需要消耗大量真气保证不沉入水底,正如曲玲珑所说,巫江多水怪,谁也不知道水中生存了多少异类,它们又拥有怎样的能力。 可以想象,要是沉入水里面,遭遇无穷无尽的水怪围殴,几乎没有武者还能再冲上来,除非是修成无漏之体,隔绝身体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才会有几分希望。 看着眼前的幽黑大蛇,古继君顿时无比头痛,这种体型的大蛇就是在地面上也是极难对付,何况如今还在水里; 踏水无痕,一苇渡江的先天境界他现在还没有达到,水里面还真不见得是这怪物的对手。 想了想,古继君朝着戏师连绳道:“连绳,你先走!” 戏师连绳的火焰双刀在巫江之中,根本不可能对黑蛇异兽有丝毫作用,而且他虽然服用了黄庭丹,但身上的伤势依然没有恢复,留下来也不能帮到多少忙,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先自己离开。 至于怎么从巫江离开,古继君丝毫没有担心,神仙索的名声可不是随便吹出来的,他要是想走,曲玲珑根本拦不住。 “小侯爷……” 戏师连绳一阵纠结,他自然有办法离开巫江,只是医先生让他来护卫古继君,他不仅没有帮到古继君,反倒是一直在拖累他,真不知道见了医先生该怎么去说。 “快走吧,我自有办法离开,不要在这让我分心!” 咬咬牙,戏师连绳取出通天绳,道:“小侯爷,属下养好伤立即前来找你,若是……若是找不到你,天音坊此生都别想安宁!” 戏师连绳很快离去,他自己也清楚,他的武功在巫江根本施展不出来几分,留下来也是拖累,而且他对古继君有信心,鱼无服都不能奈何得了他,何况区区一条大蛇。 “神仙索吗……” 见戏师连绳离开,曲玲珑眼睛一亮,手指搭在琴弦上刚要动手,就听到古继君懒洋洋道:“少一个人,你不是也轻松一些!” “公子说的也是!” 微微一怔,曲玲珑居然真的没有对戏师连绳再出手,她松开手指,看着古继君道:“那现在,游戏现在开始!” 她嘴里发出淡淡的音节,那条幽黑大蛇猛地钻进水里,不一会古继君脚下水面开始极速旋转,很快就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看不到水底下,但是古继君也能猜到,那条黑蛇异兽就在他脚下,没有丝毫迟疑,古继君借着还没有完全沉没的船身奋力一跳,紧随着水里就猛地穿出一根粗大旗杆。 那并不是旗杆,而是水蛇的尾巴,粗黑的鳞片刮在船身残骸上,无论是木料还是钢铁,瞬间就被绞成碎屑,要是古继君被缠住,恐怕下场也一样。 突然,无比腥臭的气息从背后传来,古继君转身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黑蛇异兽居然已经绕到了他身后,狰狞的口中往下滴淌着涎水,眼神里满是冰冷的杀意。 绕着古继君与黑蛇周围,天籁之音久经不歇,曲玲珑立在另外一条水蛇头顶,不停的拨弄着手里的琴弦,操控黑蛇朝古继君不断进攻。 古继君心思如火,很快他就明白,黑蛇异兽是没有多少智慧,但曲玲珑却有,而且还很聪明,现在他根本不是在和黑蛇异兽搏斗,而是曲玲珑借着黑蛇异兽的力量与他搏斗。 黑蛇异兽的力量,加上曲玲珑的智慧,而且还是在茫茫江中,天时,地利,人和全部都在曲玲珑手中,古继君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心思一动,桃山剑就已经出现在手里,踩着水面上的浮木,古继君不退反进,半空中身子发出噼啪的炸裂声响,居然绕着黑蛇异兽的身子缠绕穿梭。 此时古继君全身骨骼变的无比柔软,他就像是变成了一条小蛇一样,顺着黑蛇异兽的躯体不停盘旋,而且每转一圈,都发出磁啦的尖锐声响,像是钢铁互相摩擦的声音。 反手握着桃山剑,古继君施展蛇岛武功金蛇缠丝,一道道深白的剑印留在黑蛇鳞片上,看上去就像是真的缠了一圈圈的云白细丝。 黑蛇异兽身体庞大,恐怕不下于十几米,但同时也是身体原因,它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古继君瞬息在它身上旋转十数圈,而黑蛇异兽却没能咬到他一口。 当然,要是真的被咬到了,古继君半个身子恐怕都要被撕扯下来。 古继君将金蛇缠丝这门武功发挥到极致,桃山剑在黑蛇异兽身上不停的留下细微的线痕,只是黑蛇异兽的鳞片防御极强,即使以桃山剑的锋利也不能立即破开。 但是古继君并不着急,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无数细微的裂痕积累到一起,总有破开的时候。 看着水里古继君与黑蛇搏斗,曲玲珑眼神变的越来越明亮,好像就是她之前说的,在她眼里这一切不过只是游戏。 吟! 江水中,黑蛇异兽发出痛苦的叫声,丝毫不是蛇类叫声的嘶鸣,反倒是有了几分传说中的龙吟。 古继君眼神变的越发寒冷,桃山剑斩不开黑蛇的鳞片,但是他体内的暗元力却能渗透进去,而且《鬼夜行》吸收的暗元异能,本就是以纯粹的破坏力而闻名科武世界。 魔宗的“万象森罗”能够吸收其他武者元力化为己用,但同等境界下,极少有魔宗高手敢去吞噬古家武者,因为哪怕以“万象森罗”的霸道力量,也很难能够化解暗元力的破坏特性。 吸收进丹田的元力不能炼化,肯定会与本身的元力产生冲突,古继君当初强练“万象森罗”元力反噬,多亏暗元力勉强压制,否则他早就已经死了,也就没有后来的许多事情。 能够压制住其余数种元力反噬,暗元力的破坏性可见一斑,此时古继君以桃山剑为媒体,将大量暗元力渗透进黑蛇异兽鳞片缝隙,就像是在它血肉里面刺进无数细针,岂有不痛的道理。 而且这还只是开始,顺着黑蛇异兽的血脉,暗元力开始逆冲心脏,只要有足够的元力冲击进去,流通向黑蛇身体各处的血液都会被截断,用不了多久黑蛇异兽就会虚弱而死。 像是也感受到了危险,黑蛇异兽不再去攻击古继君,反而是一头扎进江水里面,古继君没有反应过来,也被直接带进水下。 混浊的江水猛地灌进口鼻,古继君下意识的就要游上水面,突然他想到一个问题,曲玲珑以珍珑天音能够御使两条水蛇,那也就有可能御使更多的水怪。 要是这样下去,他就是耗尽元力力竭累死,也不可能是曲玲珑的对手。 “该死的珍珑天音!” 古继君暗骂一声,立即施展胎息之术紧闭呼吸,桃山剑顺着黑蛇异兽裂开的鳞甲缝隙狠狠刺进,一抹绯色的血红立即染透他的身子。 剑锋刺穿过半,黑蛇异兽吃痛下更加疯狂,朝着水底下更深处潜了下去,既然甩不开古继君,那就把他拖到水底淹死。 古继君并不着急,胎息之术足以让他六个时辰内停止呼吸,甚至连心跳都变的微不可查,水里面短时间想要淹死他根本不可能。 黑蛇异兽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古继君就下浅到江下三十丈的距离,阵阵强烈的水压开始从周围袭来,感受了一下,古继君感觉还能承受,也就没有放手。 不一会,又下潜了十几丈,古继君开始运转混元一气功,淡淡的元力气罩从身外散开,抵御着周围越来越强的压力。 越是往下,压力越强! 就在古继君要放弃的时候,水下突然出现了大片怪石洞壁,黑蛇异兽顺着石缝不停穿梭,最终进入到一个巨大的石洞里面,像是筋疲力竭一样,躺下后再也不动。 抽出桃山剑,古继君找准黑蛇七寸一剑刺去,蛇类异兽背后鳞甲坚硬如铁,但是腹部就相对柔软了一些,并未有太多的阻力,古继君就结束了它的生命。 杀死黑蛇异兽后,古继君打量了一下现在的石洞,因为洞口刚好形成两道逆反漩涡,两股水流不停挤压对冲,所以除了洞口有一些积水,其余地方只是有些湿润,与地面山洞并无两样。 第二十八章 六叶朱果 江面上…… 曲玲珑盯着渐渐平静的水面,两行青眉微微蹙起,轻轻拍打着身下的水蛇,像是在询问什么一样。 黑蛇异兽停歇一阵,朝着江下发出沙哑的嘶叫,只是水面依然平静,没有任何的回复。 想了想,曲玲珑以珍珑天音穿透江面,想要召唤黑蛇异兽。 不一会儿,她脸色变的发白,就像是打了一层粉底,牙齿轻轻咬住下唇,明亮的瞳孔也开始变的暗淡起来。 “怎么回事?” 曲玲珑满心疑惑,她已经将珍珑天音施展到最大威力,却还是没有感知到黑蛇异兽的踪影,要知道刚才的珍珑天音足足穿透江下五十丈,这样的距离已经是黑蛇异兽生存的极限! “难道它死了!” 曲玲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她的天音御兽不可能无故失效,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超出珍珑天音的控制范围,另一种可能就是御控的对像已经死亡。 只是,黑蛇异兽在巫江之中,哪怕是先天强者都极难杀死,稍有不慎被它卷进江心乱流也要窒息而死。 古继君明明已经被黑蛇异兽卷进江底,这是她亲眼看见的,怎么还有能力绝地反杀,曲玲珑有些不愿意相信。 “蛇儿,我们走!” 拍了拍水蛇脑袋,曲玲珑打算先回天音坊,然后请帮里的先天武者潜入江底,古继君身上有一件东西是她需要的。 …… 江心石洞 古继君朝着石洞四周看了看,发现洞壁有凿刻的痕迹,并非是天然生成的,他立即肯定,这石洞之前是有人居住的。 顺着洞壁走进去,并没有走太远的距离,一间更加空旷的石室让古继君眼前一亮。 石桌,石凳,还有一张石床,虽然都很粗糙,但却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这里果然是有人居住过的。 石室里面并没有什么前辈骨骸,神功秘典,但是却有一株七寸高的奇异植物,正在舒展几片碧玉嫩叶,在叶子最顶端还托着一颗鲜艳欲滴的果子,香气怡人。 在那株植物旁边,还有着几层色泽不同的粗糙蛇皮,不止是颜色,就连长短粗细也全都不同。 古继君眼神一亮,他认出那株植物的来历,也知道为什么黑蛇异兽死前,也要把他拖到这座石洞来。 科武世界里,许多武者修行元力止步不前,所以他们就寄托于科技的力量,希望通过药力来改变自身基因,从而拥有不弱于古武者的力量,那些人被称为“基因战士”! 基因战士最常见的,就是注射基因药物,或是增强肌肉爆发,或是增强移动速度,或是增强肉身防御。 由于需求,所以科武世界许多大财团致力研究基因药物,培植研究出许多远古时期已经消失灭绝的珍贵灵药,通俗说就是吸收天地精华的天材地宝。 古继君眼前的赤红果子,在科武世界被称作“朱果”,乃是增强武者元力的珍品地宝,虽然并未列入天材行列,但也是无数武者梦寐以求的珍贵灵药。 朱果内蕴含着充沛的自然元力,任何属性的古武者都能够吸收炼化炼化,上百年份的朱果足以让元士九阶的武者,毫无障碍的突破元师一阶,而且没有任何的副作用。 在科武世界,一枚百年份的朱果,就意味着一位古武元师,或是一位媲美古武元师的基因战士! 和神州世界先天境一样,科武世界元师武者同样稀少,特别是四阶以上的古武元师,每一位都能够去帝国古武工会注册贵族身份,哪怕是犯了帝国律法,也都是由古武工会联合帝国仲裁所才能定罪。 古继君数了数,眼前的这枚朱果足足有六片枝叶,也就是说,这处石洞里的朱果在这里生长了至少六百年! 六百年的朱果,什么概念,那可是意味着朱果内蕴含的自然元力,能够让一位元师四阶的武者,一直修炼到元师九阶而不必担心元力不足。 也就是说,眼前这枚朱果足以令凝真境的武者突破脱胎境! 幽燕七国宗师有数,因此脱胎境已经是所有武者能够达到的极致,一位脱胎境的武道高手,足以支撑一个世家宗门两百年基业不败。 巫江九曲十三帮先天养气境,乃至凝真境都有,但却没有一个达到脱胎境,由此可见脱胎高手的稀缺; 要是这枚朱果的消息泄露出去,无论是巫江十三帮,还是朝廷世家宗门的高手,都会前来奋力争夺。 而且不同于科武世界的科技手段,眼前的这枚朱果,可是实实在在吸收了六百年的天地精华,属于真正钟天地灵气的圣果,比起科武世界的朱果元气更强,更精纯! 先前古继君已经察觉到,那条黑蛇异兽头顶微微凸起两块小包,那是传说中能够化成蛟龙的异类,如果按照它自己苦苦蜕变,恐怕至少要等上千年时间! 可是只要再有三百年,等到这株朱果根茎生出第九片叶子,它再吞食了朱果果实,就能省去七百年的痛苦熬炼,一举打破蛇躯束缚,化为翻江倒海的混世蛟龙。 或许那时候,只有丹道强者才能够治得住它,寻常的混元宗师也难以抗衡! 看地上蜕下的皮壳,原先的黑蛇异兽明显是借了朱果的力量,才能够将身体蜕变成那样,它也懂得真正吞食朱果的时机,所以这枚朱果才能生长至今。 只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它被曲玲珑的珍珑天音控制,浑浑噩噩的与古继君在江中大战,剧痛刺激下逃回这里,平白送了古继君天大的机缘。 古继君早就已经达到元士九阶,只差一个契机,就能够真正突破元师境,如今时机已经到了,只要吞下这枚朱果,古继君立即就能跨进先天境,成为江湖上有数的先天高手。 九百年九叶朱果,是朱果成熟最完美的时刻,但是古继君却等不了三百年,何况有了三百年,凭借他的资质,恐怕早就成就通玄宗师,迈进天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朱果对现在的他有用,对三百年后的他毫无用处,这点自信古继君还是有的。 现在还没有到鬼冥城,后族的劫杀,燕子楼的刺杀,还有不知原因的巫江天音坊都接踵而至,到了鬼冥城更是不知道还有多少明枪暗箭。 古继君可不认为只凭一枚血玉燕子令,还有没多少人知道的少主身份,就能够让燕子楼诸多高手俯首听命,所以他迫切需要更强的力量来打破僵局。 从来都只有更强者才能够让强者低头,弱者想要以弱御强,免不得遭受反噬,想要压服燕子楼所有野心之辈,唯有以绝对的力量! 只要他古继君的拳头足够强,哪怕他没有血玉燕子令,哪怕他不是燕子楼的少主,燕子楼的所有杀手也不敢对他有丝毫不敬,这就是强者的特权! 而且,当日听铁狂屠说,冥王僧那罗也是潜伏在鬼冥城里,那就有可能当年被先王击溃的其余几大势力也盘踞在鬼冥城,燕子楼能够与这群人分庭抗礼,凭的可是绝对的实力! 以他后天内息境的实力,如果说他是燕子楼的血衣侯,恐怕能笑死一大片人! 所以,进入鬼冥城前,古继君必须要突破至先天境,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最低底线,只有突破先天境,能够做到元力外放,他才有自保的能力,才能说在鬼冥城里活下去。 原本按照古继君的估计,想要突破先天元师,至少都还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而现在有了这枚六百年份朱果,他不仅能够立即突破,而且绝对不会弱于当初的鱼无服! 能到不要等,既然眼前有了如此机缘,那就不需要再有任何犹豫,古继君上前拔出朱果根茎,连带着枝叶果实全部吞下。 轰! 朱果入口即化,一股炽烈的火色液体流入腹中,古继君只感觉像是一整条岩浆河流被他吞入体内,仅凭本能的吸收速度根本难以压制,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开始在体内运转万道森罗! 万道森罗乃是脱胎于魔宗魔功,自然也有吞噬异种元力化为己用的功效,只是元力反噬的痛苦极难承受罢了。 不过朱果内的自然元力不同于武者后天修行的内力真气,并不会与任何异种元力产生冲突,而是会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所以此时借助万道森罗炼化朱果元力再好不过。 第二十九章 先天! 轰隆隆! 古继君全心神控制最强的一股朱果元力,可是依然难以掌控全局,就像是原本狭窄的河道里突然挤进无数条大鱼,丹田经脉全部被撑的鼓鼓的,像是随时都要炸开一样。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肯定要被朱果元力撑爆,心思一动,无数赤色的朱果元力在他的引导下,不再朝丹田经脉聚集而去,而是开始分散往四肢八骸,尽可能更多的渗透进肉身骨血里。 渐渐的,古继君筋骨皮膜都开始泛起红亮的光泽,就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刺同时刺激一样,血肉骨骼之间的空间开始被挤压,收缩,变的更加致密。 咔嚓嚓…… 一阵骨骼破碎的细微声响从体内传出,原本平静的脸色骤然变的极其狰狞,脸上甚至因为过度扭曲竟然生出纵横交错的线条。 喉咙里嘶哑着痛苦的沉吟,像是幼兽的微弱吼叫,他的额头上也暴起青色的血管,还能看到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一样。 那些分散开来的朱果元力,就像是无数小蚕一样啃噬着他的骨血经脉,他的身体内很快传来沙沙的撕咬声音,还有许多不知从何处发出的摩擦声响。 武者未入先天之前,肉身强度能够支撑内力反震不坏,但是一旦踏进先天,肉身如果跟不上真气修行,很容易就会被先天真气轻易碾碎。 肉身就像是容器,肉身越强,里面容纳的力量就越强,要是一捅就碎,再强的力量也是白搭。 许多武者踏入先天境前,都会耗费大精力打磨肉身经脉,尽可能更好的将身体淬炼圆满,成为能够承载先天之力的容器,之后才尝试打破生死玄关成就先天。 …… 随着时间推移,古继君身体毛孔分泌出大量细汗,刚开始还是透明水色,很快就已经变为红褐色,就像是血一样的颜色,或许这根本就是从毛孔渗出的血液。 不多久他就已经变为了一个血人,身体外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血痂,反倒是原本的面目都看不清楚了。 六百年份的朱果元力,足以将凝真境武者强推到脱胎境,古继君用来洗髓换血简直是奢侈,如此庞大至极的元气压缩进入骨髓内,原本骨髓中的一些杂质自然很快被清理出来。 古继君此时承受的痛苦,就像是有人用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在骨髓内外来回刮磨,比起削骨切肉还要更为痛苦,这也是他脸色变狰狞的原因,就连他也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疼痛! 不过痛苦总是伴随着回报,骨髓内部的杂质在朱果元气的淬炼之下,粉碎成根本不能看见的细小微粒,最终又随着身体代谢被清除出去。 很快,又过去两个时辰…… 正在经历极致的痛苦,但古继君的意识却变的更加清楚,他体表的血痂积累的越来越厚,就连眼皮都已经被厚厚的黑褐色硬皮包裹住。 此时古继君的身体内部正在发生重大变化,原本有些驳杂的骨髓开始朝玉白转变,比起冬天屋檐上的冰雪还要洁白,就像是霜的颜色。 更多的朱果元力渗透进骨髓内,新生的血液也渐渐代替陈旧的杂血,更加鲜艳,更加粘稠,就像是赤色酒浆一样。 古继君能够清晰察觉到,原本各处干枯的血管也变的晶莹起来,还能看到里面一簇簇如同火焰的血气,正在不停渗透进每一寸血肉之中,滋养调理着他的身体。 全身各处血肉筋膜都开始紧促的收缩,变的更加致密,原本体表的血痂大块脱落,露出里面古铜色泽的肌肤,可以明显看到比起刚才更加明亮,也变的更加凝实了许多。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越来越深沉,而且还有一丝天空云海的淡然意味。 猛地,古继君睁开双目,一抹精芒从眼神中流露出来,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感受血管内缓慢涌动的血浆,变的如同水银一样的沉重,甚至整个人的身体都沉重了许多,他心底闪过一丝明悟。 “炼髓成霜,炼血汞浆!” 借助无穷无尽的朱果元力,古继君完成先天境第一步,洗髓换血,身体素质比起先前强了不知多少倍,他甚至有种感觉,随手一巴掌都能拍死之前三个自己。 沉了一口气,古继君开始第二步修行,拓脉强丹。 肉身是容器,丹田与经脉才是根本; 丹田容纳先天真气,经脉则是疏导真气的通道,丹田强化的越广,容纳储存的真气就越多,经脉拓展的越宽,运转释放的力量就越强。 寻常武者洗髓换血之后,必然要迎来身体极长一段时间的虚弱期,毕竟骨髓洗炼,精血抽换都是要耗费极大的本源精气,想要短时间补充回来需要大量元气。 可是古继君却根本不存在虚弱期,直接就能开始下一步修行,他身具六百年朱果元力,哪怕流失再多的本源也能轻易给补充回来,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很快,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比起之前要顺利的许多,毕竟洗髓换血的过程,已经顺带的将经脉拓宽了一部分,现在并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如果说之前古继君的经脉丹田是小溪和池塘,那现在完全可以用江河与湖海来形容,有了朱果的强大复原能力,他直接将经脉丹田强化了九次,直至再也不能继续增强为止。 没有丝毫犹豫,古继君眼神开始变的凝重起来,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 后天武者冲击先天之境,称之为生死玄关! 需要将丹田内力极尽升华,随后一鼓作气打通任督二脉,连接天地之桥,最后炼精化气方能成就先天,整个过程不能出现丝毫差池,地狱与天堂总是临门一脚。 古继君修行《鬼夜行》,本身的元力品质已经不输于先天,而且朱果元力可以为他提供源源不绝的动力,所以冲破生死玄关对他来说,并不是特别难。 轰隆! 两道清晰的声响,就像是两扇封闭千年的大门被推开,古继君只感觉心头猛地一跳,身体说不出的轻松。 紧随着,好像从他丹田内延伸出一座桥梁,将他的身体与天地紧密的连接在一起,以往熟悉的世界在他眼下顿时变的不一样了。 在他的眼里,原本有形有色的世界,突然像是变作无数道颜色不同的符线,所有的符线对他的感觉也各不相同,有喜欢的,有厌恶的,有吸引的,有排斥的。 瞬间,古继君就明白了,这些符线就是组成世界的本源,武者称之为天地元气。 如此多种类的天地元气,古继君自然不可能全部都能感悟吸收,所以他就只寻找最契合自己的本源符线,他赫然发现,那些线条全部都是黑色的。 在古继君的感知下,那些黑色的符线,开始不停的变化,有时像是一座山峰,又开始变为江河,像是无数落雨,又好似一片风云,无形无相,无根无浮。 呼呼呼…… 石洞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围绕着古继君身外开始刮起了细小的黑风,就像是卷起了无数细碎的沙粒,黑风里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毁灭气息。 古继君心思微动,在他头顶顿时出现一个元气漏斗,滚滚的天地元气开始顺着漏斗灌进他头顶,通过祖窍流经十二重楼,最终进入丹田。 随着隆隆的元气震响,古继君丹田内开始生出第一缕先天真气,他的眼睛也同时睁开,先天养气境,破了! 不止是单纯的破境,古继君还未入先天,就已经拥有了不弱先天高手的战力,如今他以六百年朱果夯实根基,究竟有多强他自己也不清楚! 养气上品肯定不止,当初鱼无服就是养气境上品,而且还练出真气力场,古继君虽然不敌,但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他整体实力增强百倍不止,绝对要比当日的鱼无服强上太多,当然,也有可能是鱼无服并未真正出力,能在养气境练成真气力场的,不应该只有那点实力。 “出去试试就知道了!” 心思一动,丹田内盘踞的先天真气顿时从四肢八骸渗透出来,原本脏乱的衣袍立马变的整洁如新,哪怕是最里面隐藏最藏的污垢都被震散落开。 他走出石洞,那条黑蛇异兽早已变的僵硬,腹下剑口流出的血液都已经凝固起来,想了想,古继君在洞里挖个坑把它埋了,毕竟也是夺了它的机缘。 走出洞口,看着两团水流相互冲击,却怎么也流不进石洞里,古继君稍微感慨一下自然造化,一步迈出,身外形成一个两米方圆的暗黑圆球,所有的水流全部被挡在外面。 先天境,混元一气功才真正开始展现出应有的威力! 第三十章 冤家路窄 巫江之上,古继君与黑蛇异兽消失的地方,此时正停着一艘小船,船上立着三道人影,一老妪,一书生,一童子。 一阵清风拂来,老妪苍松的发丝顺着两鬓散开,露出眉角一抹狰狞的蜈蚣疤痕,从半边脸面划过直至耳根,极其可怖! 重新将头发拉下,老妪道:“三姑娘说他就是从这里消失的。” “黑玄在巫江水底,就是你我也未必能杀得了它,那小子现在说不准已经尸骨无存了。” 现在说话的是童子,他手里捏着一条火色小蛇,正不停的吐着信子,嘴里还发出嘶嘶的响声。 摇了摇头,老妪道:“三姑娘的珍珑天音足以穿透巫江水底五十丈,黑玄要是活着,不可能摆脱珍珑天音的操控。” 书生背着剑,如世外仙人,他静静看着水下,道:“如此,就只有两种可能了。” “不错,要么是黑玄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它脱离了珍珑天音的范围。”老妪答道。 “现在怎么做?”童子将火蛇放在耳边蹭了蹭,有些慵懒的问道。 眉头皱起,老妪想了一阵,道:“他身上有一件大姑娘必须要得到的东西,哪怕他真的被黑玄吃了,也得要找到黑玄拿回那件东西。” 童子脸色发苦,道:“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黑玄早就离开了也说不定,现在去哪里找?” “只有先下去看看,或许能找到一点线索。” 老妪话音刚落,书生像是意识到什么,蹙眉道:“你们该不会还让我潜进巫江底下吧!” 童子摸了摸脑袋,憨憨一笑,道:“剑二哥,这里就你水性最好了,难不成你还要弟弟下去,万一遇到个大家伙,弟弟怕是逃都没得逃。” 书生一阵气极,道:“上次抓黑玄就是我,现在又是我,哪怕是轮也该轮到你了吧!” 之前为曲玲珑捕捉黑玄蛇,就是他追到巫江水底四十多丈底下,差点没被黑玄蛇活活绞死。 巫江水深,底下不知道生养着多少水怪异兽,就是先天高手遇到了,也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上次算是运气好,如果再下去遇到更强的水怪,他有些担心自己可能就上不来了。 童子讪讪一笑,朝着老妪道:“花婆婆,你也知道我的“毒火元功”在水下发挥不出两成来,就是真遇到了黑玄,也不见得能打过它。” 点点头,花婆婆道:“剑书生,火童子说的的确在理,而且你又修行的水元功法,看来这一趟还是得请你走一遭了。” “我……” “嗯?难道你还要老婆子亲自下去不成!” 见花婆婆语气不善,剑书生脸色立即变僵,狠狠看了眼一旁的火童子,他抽出背后长剑,立即就要下水。 “小心!”突然,花婆婆脸色一变,猛地朝后快速退去,声音在半空拉出极长的音节。 火童子与剑书生反应并不慢,毕竟都是先天高手,自然也能感受到水下的气息波动,两人在花婆婆倒退的瞬间,也各自朝着两边快速闪避。 哗…… 一声剧烈的轰动,三人原本站立的地方掀起数丈高浪,那艘小船瞬间就被打烂成碎片,一股澎湃的水汽将三人逼的朝更远处退开。 轰隆! 水浪落下,三人赶紧看去,一条巨大的怪鱼横躺在江面,身子就像是扁平的甲板一样,上面满是撕裂的口子,血水正在不停的往外渗出。 “昆鱼,这么大!” 火童子怪叫一声,剑书生也立即认出怪鱼的来历,正是巫江里独特的昆鱼,只是七八丈长的昆鱼,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不同于剑书生与火童子,花婆婆并未将视线放在昆鱼身上,而是死死盯着站在昆鱼背上的白衣少年,眼神里隐隐露出几分疑惑。 “嗯?”古继君眉头一皱,踏水无痕,先天高手,而且还是三个! 刚从水底下出来,就遇到了三位先天高手,事情是不是有些太巧合了。 反手握住桃山剑,古继君眼神流露出兴趣的色彩,看着三人道:“几位,怎么称呼?” 看了眼古继君身下的昆鱼,剑书生与火童子都没有说话,下意识的,两人朝着花婆婆的身边靠近,虽然古继君看着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他们却同时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紧了紧手里的龙头拐杖,花婆婆道:“老婆子姓花,江湖朋友叫声花婆婆,不知道公子该如何称呼?” 笑了笑,古继君道:“父亲姓君,家里朋友戏称一声“君公子”。” “君公子?”花婆婆眼神不停闪烁,明显是不相信古继君的话。 心里猜疑,面上却依然平静,花婆婆道:“不知公子是要去哪里,别的地方不敢说,巫江地界老婆子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公子如不嫌弃,老婆子是最喜欢与人为善了。” “哦?” 古继君一声惊讶,道:“那可真是巧了,本公子想找一故人,正愁找不到地方呢!” 花婆婆同样惊讶,道:“确实是巧了,只是不知道公子想找的人……是什么人?” 说道最后几个字,花婆婆语气突然多了几分先前没有的凌厉。 叹了一口气,古继君摇头道:“本公子有一红颜知己,前些日子闹了别扭跑出去,随后就再也没回来,真是费透人心!” “不知道哪家女儿如此幸运,竟能得公子垂青。”花婆婆眼神越来越冷,继续问道。 “不知道花婆婆有没有听说过……九曲天音,妙法玲珑!”古继君嘴角微微翘起,正好对上花婆婆冰冷的眼神。 “哼,果然是你!”花婆婆脸色猛地阴沉下去,配合着脸上的疤痕更显得狰狞。 “小王八蛋,乱嚼什么舌根,我家姑娘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红颜知己……” 猛地,火童子身子一僵,后面的话也没有继续说出来,古继君正在看着他笑,笑的他心里发毛。 像是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手里的小蛇猛地抬起三角蛇头,赤红的信子朝着古继君狠狠吐着,感觉随时都要扑过来。 站在昆鱼背上,古继君神情冷漠:“巫江天音坊,本公子自问不曾得罪过你们吧。” 冷冷一笑,花婆婆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怪,就怪你自己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不该拿的东西?”摇了摇头,古继君知道花婆婆说的是什么东西,只是这件事怎么又和巫江十三帮扯上关系。 天音坊背后又是谁,后族?燕子楼那个奸细?亦或是另外的什么人? 看来真是有好多人都不愿意他去那座城,事情好像变的越来越复杂了,不过也变的更有意思了,不是吗! “怎么,花婆婆不愿做这个引路人?”古继君问道。 花婆婆眉头微皱,他究竟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 也罢,不管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都已经不重要了! “擒下他,呃……留活口,他对大姑娘应该还有一点作用。”花婆婆朝着剑书生与火童子轻声说道。 从曲玲珑那里,他们已经知道古继君并未踏入先天,此时他们三位先天高手联手,古继君怎么也不可能逃得掉。 最先出手的是火童子,刚才被古继君一个眼神震慑,虽然其他两人未必看见,但他却觉得自己被个毛头小子吓到,说出去简直要笑死人。 火童子修练的是毒火元功,集齐百种毒物以地火炼化,最终晋升先天境,虽然过程痛苦无比,但他的真气却也因此蕴含着浓烈的地火剧毒,哪怕是同为先天境,也极少有人敢硬接他一掌。 既然花婆婆说留活口,他自然不会一掌打死古继君,但是他心里已经算计好,非得让古继君尝尝火毒蚀体的滋味。 火童子抢先出去,剑书生却没有动,在他看来区区一个后天武者,以火童子完全足够了,根本没必要让他也出手。 见剑书生并未听她安排一起出手,花婆婆顿时有几分不快,道:“你也一起出手,这小子有点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是花婆婆下意识的觉得有问题,古继君一直到现在都表现太平静了,平静的让她反倒有些不平静。 剑书生心里有些抵触,不过也没有作声,不见他动作,背后长剑“锵”的一声脱鞘而出,稳稳的落到他手心。 与此同时,火童子已经贴近古继君身边,一团赤红的毒火真气笼罩在掌心,狠狠的朝着古继君胸前拍去。 第三十一章 万道森罗 一层热浪迎面袭来,古继君感觉就像是身边燃起了一座巨大的火炉,哪怕脚底下就是清凉的巫江,依然有种要被烤焦了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早在后天境界就能抗衡先天高手,如今他晋升先天究竟有多强,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先天养气境,已经没有几个人能让他正眼相看,鱼无服算是一个,或许没见过面的其他三大公子也在数。 至于眼前的火童子,不过是养气境下品的实力,虽然一身毒火元功有几分诡异,但对他来说,并不比捏死一只蚂蚁难太多。 脸上笑容依旧,古继君迎着火童子一掌拍出,云淡风轻,气息出尘如仙! 火童子面露狞笑,哪怕是先天高手面对他的毒火真气也不敢直接用掌力来对抗,区区后天内息境的小子不知道深浅,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古继君掌心并无任何真气流动,这在火童子看来就是因为他还没有晋入先天境,所以不能做到真气外放,后天内力抗衡先天真气,他以为自己真是那些世家宗门教导出来的天才妖孽! “君公子……古来枭雄几为君,你也敢自称君公子!” 冷哼一声,火童子掌心毒火又增了三分,他是打算一掌直接废掉古继君,然后在慢慢炮制。 啪! 一声轻响,两掌稳稳重叠在一起,火童子眼神已经露出得意,在他看来,火毒入体,古继君已经算是个半死的人了。 嗡! “这不可能!” 突然,火童子身子一震,惊骇无比,古继君与他掌心相对,居然没有被震飞出去,而且脸不红气不喘,明显是仍有余力。 “他只是在强撑着,只需要再来一点点压力,他就会原形毕露,对,肯定是这样,一定是的!” 这样想着,火童子丹田内毒火真气汹涌而出,顺着手臂上的经脉快速凝聚于掌心,刚才怕一掌打死古继君他只用了七成力,现在他要全力以赴。 只是很快,火童子脸色就变的难看起来,他感觉进入古继君体内的毒火真气,就像是泥牛入海一样,丝毫没有了任何的踪迹。 下意识的,火童子感觉到不对劲,谨慎之下,他想要收回掌力,他已经察觉到,古继君绝对不是后天境界,没有哪个后天武者能完全免疫自己的毒火真气! 火童子撤回掌力,立即就要朝后退去,他想联合剑书生与花婆婆的力量同时对付古继君。 猛地,火童子感觉手腕一紧,像是被铁链锁住一样,一阵森寒的气流顺着手腕流进体内,他顿时一慌。 火童子想要反抗,却发现丹田内的毒火真气没有丝毫反应,就像是一潭沉寂的死水一样,自己的力量不受自己控制,怎么可能! 紧接着,他就感觉经脉内流淌的毒火真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消散,那股寒流就像是炽烈的阳光,所到之处不仅令他真气消融,就连经脉都开始萎缩起来。 “这是什么邪功!” 火童子眼神变的惊慌,他苦苦修练数十年的毒火真气,正在以他难以承受的速度极快散去,在那股寒流之下居然没有任何抵抗作用。 最可怕的还不是散功,而是不停萎缩下去的经脉,功力消散总会重新修练回来,但是经脉萎缩了,那可是什么灵丹妙药也补救不回来的。 火童子这下是真的慌了,再继续下去,他肯定就废了,要是从高高在上的先天强者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如此大的落差他怕自己承受不住! “二哥,救命!”…… 剑书生刚准备起身,就听到了火童子的求救声,他心头猛地一跳,两人不过交手一招,火童子就发出求救的声音,怎么回事! 踏过水面,剑书生发现火童子被古继君捏住手腕,身上气息正在以恐怖的速度跌落下去,他没有犹豫,快速出剑朝古继君眉心刺去。 抬头看了眼剑书生,古继君没有丝毫动作,身外瞬间出现一道暗黑气罩,混元一气功后天境可在身外练成六层气罩,古继君突破先天后,并没有来及将这门武功继续精进,所以现在依然还是六层。 只是不同之前,如今以先天真气凝聚的混元气罩,就算只有六层,也不是寻常养气境武者能够破掉的。 叮! 剑尖刺在混元气罩上,只是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一层暗淡的波纹顺着剑尖扩散开来,很快就重新恢复平静。 叮叮叮…… 又是几声脆响,剑书生连续换了数个不同位置,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依然是打不破气罩防御。 没有理会剑书生,他想要打破混元气罩还得一阵子,好不容易借着火童子有机会修练万道森罗,他可不想半途而废。 没错,古继君根本就是在练功! 江底石洞他以万道森罗融炼朱果元力,本身已经算是在修练这门武功,成就先天境后,还来不及细细体味就遇到火童子三人,送上门来的靶子,他岂有不用的道理。 他看似简单的捏住火童子手腕,其实是在以万道森罗融炼火童子的毒火真气,只是令他没想到的,万道森罗简直太过霸道,居然连火童子的经脉一起融炼了。 察觉这一问题,古继君立即一阵惊悚,能够融炼别人的经脉,那就意味着也能融炼他自己的经脉,这可不是小问题。 要是因为修练这门武功废掉自己的丹田经脉,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所以他就是在以火童子作为试验体,想要进一步研究万道森罗的特性,毕竟这门武功他前世也没能修练。 古继君静心钻研武功,剑书生却心急如焚,本以为自己出手必然让他瞻前顾后,即使不能立即战而胜之,也能救下火童子,虽然他不知道古继君在干什么,但火童子脸上的痛苦可不是装出来的。 可是谁曾想到,可恶的君公子居然放出一个乌龟壳,而且还那么坚硬,他连出十七剑竟然丝毫破不开防御,这就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深吸一口气,剑书生丹田内的先天真气像是雪花一样快速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手上越发浑厚的剑气。 平常对战,剑书生根本不会用到这一招,因为准备的时间太久,对手也不可能站着不动等他蓄势,所以这式剑招其实有些鸡肋。 要不是这招古剑法威力极大,剑书生根本不可能花费精力把它练成,如今迟迟打不破古继君的混元气罩,他立即就想到这一招。 剑书生修练的功法叫做《水经注》,他的真气自然就是水属性的,如今又是在巫江之上,充沛的水元气更是能让他实力提升几分,他自信这一剑肯定能破开古继君的混元气罩。 剑势积蓄圆满,剑书生一剑挥出,巫江上顿时掀起无尽浪潮,无数的江水被剑书生吸引过来,凝聚在一起形成一颗直径两米的巨大水球。 剑书生气息有些紊乱,体内真气以极快的速度消耗大半,那颗水球似乎要将巫江水面彻底分开,朝着古继君狠狠撞去,气势如虹! 喀嚓嚓…… 古继君睁开双目,正好看到混元气罩被水球撞碎,他立即并指,一抹赤红如火的剑气在指尖流淌,周围散落的水珠迅速被蒸发干净。 沿着古继君背后,同样一颗水球迅速变大,只是不同于剑书生的天蓝色,古继君身后的水球却多了几分火色,就像是水球中心包裹着一团火焰。 古继君剑指落下,火色水球立即在江面画出一道直线,两颗同样大小的水球重重的撞在一起,巫江水面都像是突然静了一下。 轰! 一声巨响,一蓝一红两颗水球同时炸开,澎湃的水汽顿时在江面掀起巨大浪涛,无数的水花纷纷散落下来,只是很快又被炙热的气息蒸发干净。 古继君立在昆鱼背上,衣袖一挥,身前顿时又升起一道屏障,无论是气浪余波还是飞溅的水花,全部都被挡在外面。 相比古继君,剑书生就凄惨了许多,手里的精钢剑在抵挡那股元气水潮时,第一时间就被打碎成碎片,甚至还有几片直接就刺穿进他的血肉之中。 他头发散乱披着,气息变的极其萎靡,身上一些伤口还在渗出血液,脚下的水面也不在毫无波澜,像是随时都要掉下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毒火真气,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剑书生看着古继君眼神里满是惊恐,刚才那一剑他能够感受到,古继君指尖的火色剑气正是火童子的毒火真气,现在空气里依然还弥漫着浓郁的火毒气息。 抽出其他人的真气化作己用,这是什么样的手段,简直要颠覆他一直以来的武道信念! 这样的武功,真的存在吗? 看着瘫软在昆鱼背上的火童子,剑书生立即意识到,这样的武功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他刚才就亲眼见过了! 第三十二章 枭首 水汽散去,江面上重新归于平静,看了一眼火童子,古继君眼神依然冰冷,只是却多了几分怜悯。 火童子以身试法,却让他真正了解到万道森罗的恐怖力量,可以说,这门武功的强大已经超过他原本的期待! 科武世界,古继君通过对血脉禁忌的研究,将万象森罗做出了许多整改,最终成为一门只属于他自己的全新武学,万道森罗! 但是由于他前世并未突破元师境界,也就不曾真正练过万道森罗,所以根本不了解万道森罗的优劣之处。 如今突破先天境,只是随意的牛刀小试,就让他发现这门武功的冰山一角,简直称得上霸道绝伦。 是的,在古继君看来,万道森罗的特性只有用“霸道绝伦”四个字才能形容。 原本魔宗的万象森罗,最精髓的地方就在于吞噬别人的功力增强自身,虽然也有许多条件桎梏,但是比较其他武者苦苦修行,却是相当于走了一条更近的捷径。 别人还在慢慢积累元力的时候,修练万象森罗的魔宗弟子,却能够直接吞噬他人成果化为己用,如此就能省去近乎一半的时间,所以他们的破境速度也要快的许多。 万象森罗的特性是吞噬,而古继君没有魔宗融合异种元力的秘诀,所以他也就不可能修成正统的魔宗功法。 但不得不说他天纵奇才,居然能够另辟蹊径将吞功的特性转变为融功,他不能解决异种元力的冲突问题,那就不让吞噬来的元力进入丹田,如此自然不会反噬自身。 刚才抓住火童子,古继君只是打算将他丹田内的毒火真气融炼干净,却不想,那些被融炼的毒火真气并没有立即消散,反而重新在火童子身外聚集成形,而且他感觉自己对那股真气像是拥有控制的能力。 如此发现,古继君自然意外,就在他想进一步参研时,感觉到剑书生居然打破他体外的混元气罩,下意识的就将融炼出来的毒火真气压缩成一道剑气。 火童子修炼二十几年的毒火真气,被古继君一次性全部释放出去,剑书生虽然借着巫江充沛的水元气功力大增,但是依然没可能敌得过! 古继君看似随手一剑,却相当于火童子废弃自己数十年苦修才斩出的巅峰一击,剑书生只是以正常手段抵御,要是真能扛得下来才是奇怪。 天音坊来了三位先天高手搜寻他,如今火童子被废,剑书生重伤,只剩下花婆婆还余全力,但在古继君看来也是随手就能料理的小角色。 火童子与剑书生都是养气境下品的先天武者,虽然并不是先天境最弱的,但也已经差不多了,花婆婆就强上一些,养气境中品。 或许之前遇到三人他转身就走,但是现在,就是养气境上品的先天武者在他面前也不够看,何况只是一个花婆婆。 古继君看向花婆婆的同时,花婆婆也在看着古继君,原本以为只是随手捏死的小鱼小虾,却突然变成翻江倒海的混世蛟龙,强烈的差距感几乎让她崩溃。 对于当初曲玲珑的话,她第一次产生了怀疑,怀疑曲玲珑是故意要借古继君的手除去他们。 虽然同在天音坊,但也有权利争夺的勾心斗角,天音坊主收了三名亲传弟子,未来天音坊主的位置,就是在三人中选出。 曲玲珑年纪最小排行第三,所以他们都称呼曲玲珑“三姑娘”,但她与火童子,剑书生其实都是大姑娘的人,他们也都是在为大姑娘做事。 原本按照大姑娘的心思,就是要他们三人直接出手,可是中途曲玲珑不知道什么原因参与进来,他们只是大姑娘招揽的手下,在天音坊地位并不高,也没有多少话语权,所以只能听命行事。 曲玲珑说是先去探探底细,后来又返回天音坊说古继君被黑玄蛇拖进巫江水底,叫他们尽快找到古继君与黑玄蛇,可是现在见古继君随手就废掉火童子,一剑重伤剑书生,她不得不怀疑曲玲珑的别有用心。 以这样的武道修为,别说是一条黑玄蛇,就是再来十条八条的,也不见得够杀,相比曲玲珑的道听途说,她更相信自己的眼见为实。 “或许,她与这个君公子达成了某种协议!” 花婆婆眼神闪烁危险的冷光,古继君的强大压力下,她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恰好表面一切看起来,却又都是那么的合情理。 见古继君不怀好意的眼神,花婆婆心头猛地一跳,她知道眼前的君公子看似温文儒雅,实际上却是心狠手辣,火童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心思快速转动,巫江十三帮同气连枝,在燕国江湖上都算得上一流的大势力,联合起来就是顶尖宗门都要避让几分,她投靠天音坊也只是寻求庇护,犯不着为了他们赔上性命! 而且大姑娘也只是说将古继君带去天音坊,究竟怎么带去的却没细说,只要把人带到就算是完成任务,而且天音坊内卧虎藏龙,这个君公子真要到了天音坊,怕是也就由不得他了! 想到这里,花婆婆立即笑脸道:“公子既然想去天音坊,老身自然愿意带公子前去,何必把气氛弄的这样僵硬。” 识时务者为俊杰? 古继君不以为然,刚才她让火童子与剑书生出手擒下他,却是与现在的样子大相径庭,要是他技不如人,花婆婆还会好脸相对吗? 显然,答案是不可能! 而且,古继君察觉到在与他说话时,花婆婆眼神转动明显要快的许多,这样的人,不可信! 很快他就有了打算,顿时道:“花婆婆愿意带路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在去天音坊之前,容在下做完一件事!” “什么?”花婆婆感觉到有些不妙,她不自觉的紧了紧手里的龙头拐杖。 古继君露出他招牌式的笑意,道:“杀人!” 话音刚落,毫无征兆的,不远处剑书生的人头掉了下来,血水就像是涓泉一样,瞬间就将江面染透一大片,就像是水上开了一朵血色蔷薇。 花婆婆毛骨悚然,古继君距离剑书生至少三十米远,剑书生是怎么死的? 很快,她已经知道了,剑书生无头身体栽倒进水里,他原先的位置站着另一个人,一身花袍的老者,手里提着两柄短刀,一柄正在往下滴血。 “小侯爷!” 戏师连绳踏水而来,走到古继君身前微微一礼,语气里更多的是恭敬,显然之前发生的事情,他都已经看到了。 “侯爷?” 花婆婆满是疑惑,这个称号…… 突然,她想起了大姑娘的另一层身份,猛地看向古继君,惊骇道:“血……血衣侯!” 古继君突然挑眉,她居然知道! 看来,天音坊与那件事脱不了干系了,事情好像要变的清楚起来。 “看来,你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古继君低声呢喃,如同蚊呐。 他低着头,所以无论是花婆婆还是戏师连绳,都没有看到他不停变化的脸色,就像是在承受什么巨大痛苦一样。 一道薄弱的真气从身体散开,古继君走下昆鱼后背,踩在水面上,每走一步,脚下生出一朵冰晶莲花,就像是原本就长在水面上一样。 古继君走了七步,所以江面上多了七朵冰莲,七步之间,就是他与花婆婆的距离。 看着花婆婆,古继君淡然道:“你有两个选择!” “生,或者死!” 花婆婆脸色一僵,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她知道自己被卷进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里,只是她想要活! “我……我不知道!”她答道。 古继君点点头,道:“看来,你还是选了死路!” “不要!”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惊恐大叫,为什么跟她想的不一样,为什么连第二句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与剑书生一样,她的头也从脖子上掉了下来,没有丝毫的反抗,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小侯爷!” 连绳吓了一跳,古继君动手太快了,甚至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花婆婆的脑袋就已经跌落水底,现在的古继君,与他最先见到的判若两人。 古继君并没有说话,重新将桃山剑藏进黄油布伞,他走回昆鱼背上,蹲下来看着火童子,眼神渐渐恢复平静,道:“你愿意带我去天音坊吗?” 火童子身子一冷,极度的虚弱感让他几乎连一根手指都不愿意动,可是看见古继君的样子,他却开始猛地点头,像是慢了就会变的和花婆婆一样。 古继君眉头舒展开来,自语道:“那就好!” 第三十三章 心魔劫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古继君身下的昆鱼,自然不可能与传说中的鲲鹏相并论,但是在巫江众多异兽水怪里面,却也不算小的。 这条昆鱼不知道在巫江底下生长了多少年,真正论起来绝不弱于当初的黑玄蛇,只可惜它运气不好撞上古继君,所以就只能成为代步工具。 先天强者能够做到踏水无痕,留影无声,但是真正用先天真气在江面上赶路,哪怕是宗师强者也未必吃得消。 古继君乘坐的楼船被曲玲珑操控黑玄蛇毁掉了,他想要渡过茫茫巫江几乎是不可能,所以见到这条昆鱼的第一眼,古继君就知道自己必须要抓住它。 水下激烈斗争近三个时辰,古继君才将这家伙抓到水面,能在古继君与剑书生交战余波下安然无恙,也足以说明昆鱼的强大生命力。 此时,古继君立在昆鱼头上,就像是传说中的海外仙人一样,戏师连绳站在他身后,一幅忠心护卫的样子,只是比较之前却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神色。 古继君一剑枭首,花婆婆脑袋掉落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就像是深深印刻在他眼睛里,哪怕他是久经江湖的老人,对于古继君的辣手无情,还是不免生起几分畏惧之心。 再怎么说,花婆婆也是先天境的高手,就是他想要战而胜之,也在需要耗费一番功夫,哪里能像古继君如此简单。 而且当时,花婆婆已经有了求饶之心,或许出于其他的原因并没有立即说出来,但是神情语气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他都看的出来,古继君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想了想,当日分离时古继君明显还不是这样的,之前他虽然少言寡语,但也没有现在这样冷戾无情,没有丝毫征兆,一剑就斩了花婆婆首级,根本就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 戏师连绳不知道古继君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想来应该与他实力突飞猛进有莫大关系; 当日在怒鲸帮大战鱼无服,古继君虽然说得上惊艳四座,但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强,要是当日他有如此实力,根本就不用顾忌鱼无服,直接就可以强行闯关离开千子湖,鱼无服也不见得能拦住他。 戏师连绳心底一叹,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是坏。 …… 古继君背对着戏师连绳,像是在看巫江上的风景,他的眼神无比平静,丝毫没有刚才辣手杀人的冷漠,如今的他看起来,才更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长长呼出一口气,古继君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宁,像是一直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落了下去,戏师连绳不知道他变的冷漠的原因,但是他自己却无比清楚。 武道先天有一个坎,心魔劫! 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心魔劫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或许只是一件很细微的鸡毛小事,或许也可能是杀妻灭门的滔天怨恨。 总之,只要能够影响到情绪的事情,都有可能成为心魔劫的一颗种子,无声无息的扎根在心里最深处,只等待一个悄然的时机爆发出来,然后结出最邪恶的果实。 心魔劫之下,有的武者真气岔走冲断经脉,有的武者心性大变沉沦孽海,还有的武者战而胜之大道光明。 不同的人,会产生各种不同的心魔劫,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在于本心的选择,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关键只是一个选择。 离开燕京城后,古继君遇到了太多的事情,而且大都是负面的,各种压抑以及烦躁得不到宣泄,以至于他前世心底的阴暗被全部勾引了出来。 而在他突破先天境时,这股阴暗力量更是积聚到了顶峰,他需要将尽快这股阴暗情绪宣泄出去,否则迟早要影响到他的神志,最终酿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原本古继君是打算慢慢修心养性的,毕竟他才刚刚突破先天,心魔劫不可能来的那么快,可是就在戏师连绳杀死剑书生那一刻,古继君发现自己的心魔劫降临了,来的毫无征兆,他也没有丝毫的准备。 危急时刻,古继君果断慧剑斩情,他要斩断自己的所有情绪,只余留下最原本的理智,只有这样,他才有把握能渡过突来的心魔劫,有把握不被魔念奴役了心智。 所以他斩向花婆婆的那一剑只是形,真正的神却是斩向自己的本心里,那一剑不光是斩掉花婆婆的人头,同时也斩断了他的羁绊。 慧剑断情,古来不知多少人走上这条道,就像是乘船渡苦海一样,有的人到了彼岸,有的人半路沉沦,终归不过一“心”字。 迎着江面的风,古继君缓缓闭上眼睛,破境先天,慧剑斩魔,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好,虽然失去了一些常人极易生出的情绪波动,但何尝不是令他变的更加完美。 花婆婆死了,有点可惜,古继君并没有问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与安然渡过心魔劫相比,花婆婆知道的那点东西根本微不足道。 从火童子嘴里,古继君得到的消息并不多,火童子虽然进了天音坊,但是却连自己为谁效命都不清楚,所有的事情都要经过花婆婆的传达,所以三人里面是以花婆婆地位最高。 而且,之前花婆婆的语气里,古继君已经察觉到天音坊应该与燕子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许是某一个人,或许根本就是整个天音坊。 既然知道天音坊可能与燕子楼有紧密联系,那事情就变的简单许多,当力量足以碾压所有的阴谋算计时,无论对手如何出招,我自一力破万法。 晋升先天境,古继君才算是有了迎面八方的底气,养气境他所向无敌,哪怕是上京四大公子他现在也毫不畏惧。 巫江十三帮,就是最强的双龙潭也没有脱胎境强者,否则早就统一巫江水域,真正能够与那些大宗门分庭抗礼; 没有脱胎境强者,天音坊对古继君来说就算不得龙潭虎穴,以他现在的实力,不见得不能上门去问个究竟。 况且,按照火童子的说法,以昆鱼的速度达到天音坊至少都还要两天的路程,足够他将混元一气功再提升几个等级。 一瞬间,古继君进入了一种太上之境,太上忘情,说的并不是无情,关键就在一个忘字,忘记了所有的负面情绪,只留下最核心的一点灵光。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这是用不同的角度去观摩天地,而古继君此时,却是跳脱出去,站在镜子外面看本身,更接近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山水三境;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古继君之前就是第一境,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而后突破先天,明白了山水非山水,虚实非虚实,眼睛只是看的虚妄,真要认清本质,要以心眼观天地! 他闭眼,天地万物似乎都发生了不同的变化,数之不尽的天地元气,开始顺着他头顶灌输进身体,围绕着昆鱼周围,立即生起一阵柔弱的风雨。 感觉脸上湿湿的,戏师连绳立即发现古继君的不同,下意识的,他走了两步,正好站在古继君与火童子之间,虽然火童子真气被融炼干净,但是未必没有其他隐藏手段。 先天武者接引天地元气,本身就会处于一种防御空无的状态,他不知道古继君为什么要在巫江上面修行,但他知道自己的职责就是护卫。 不过很快,戏师连绳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因为随着天地元气进入丹田,古继君身外开始出现一层暗黑光膜,不停处于虚幻与真实的交替,给人以极强的视觉冲击。 想起刚才剑书生,他就是被一层暗黑气罩挡住,最终不得不消耗大量真气凝聚剑气,如此才堪堪破开气罩防御; “这应该就是那门武功了吧!”戏师连绳心里想到。 先天强者虽然能够生成护体真气,但是根本没有古继君这样强烈,戏师连绳感觉到,换作自己全力轰向那层光膜,恐怕也不见得就比剑书生效果更好。 第三十四章 星岩岛事 戏师连绳胡乱猜想的时候,古继君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混元一气功后天境界可以练成六层,而到了先天养气境,真气外放,能够在身外形成十五道混元气罩。 古继君身具六百年朱果元力,仅仅突破先天境自然不可能全部耗光,他如今就是在以朱果元力打通混元一气功运行的穴窍经络。 庞大的朱果元力结合丹田真气,古继君几乎没有耗费多少时间,就已经将混元一气功修练至九层,但是“九”为至尊数字,在混元一气功里面,同样也是一种极限。 如果说古继君九层混元气罩可以硬撼养气境上品武者的轰击,那从第十层开始,就能够抗住凝真境下品高手的力量,虽然只是提升了一层,但差距却是难以想象的。 第十条经络极其隐蔽,而且也十分脆弱,哪怕之前强化了经脉骨血,依然要小心谨慎,如果将这条经络冲击破碎,那混元一气功就相当于废掉,以后也只能保持在第九层,那绝对不是古继君想要的。 心神细微操纵下,古继君以先天真气疏通脉络内的所有杂质,然后又用朱果元力修复真气对脉络造成的损伤,随后缓缓扩充脉络的宽度还有韧性。 如此一来,就相当于一心四用,每一处细节都要精准把控,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慢慢的,两个时辰过去,古继君眉心已经渗透出大量细汗,那是精神极度消耗的表现,而现在为止,那条脉络不过打通三分之一! 古继君身外混元气罩不断的消散与凝聚,强烈的元气波动让衣袍剧烈鼓动,他的脸上也开始散发出诡异的黑纹,那是真气冲脑的前征。 咚! 突然,一声清脆的响音,古继君只感觉眉心一凉,一滴清凉的水珠不知从哪里飞来,正好穿透虚幻的气罩落在眉心,顿时整个身子像是落入湖中。 噗! 猛地,一口猩红的血珠落于胸前,古继君脸色顿时变的无比惨白,他瘫倒在昆鱼背上,精神极其萎靡,就连丹田真气也有躁动的迹象。 “小侯爷……” 戏师连绳立即惊慌,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他赶忙就要去扶起古继君,只是还没有触碰到就被狠狠的弹开。 “不好!” 戏师连绳面色一变,古继君肯定是出了大问题,否则丹田真气不可能不受控制散开体外,武道修行多坎坷,不知道多少高手突然走火入魔,他担心古继君也是如此。 突然,戏师连绳只感觉天地翻转,猛地就一头栽进水里,一大口江水呛的他无比难受。 失去古继君压制的昆鱼立即恢复本性,尾巴轻微甩动,江面上顿时形成巨大漩涡,戏师连绳没有丝毫防备,一瞬间就被倒卷了进去。 身子不受控制,戏师连绳猛然出掌,火红色的先天真气生生将水浪朝古继君推去,眼见古继君被送出漩涡周围,戏师连绳一头扎进漩涡里面,只有进入江底才能摆脱漩涡的引力。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昆鱼的力量,昆鱼本就是古继君从深水区抓上来,好不容易恢复自由,立即就要回到熟悉的环境,尾鳍连番摆动下,戏师连绳再强的反抗也是徒劳的,他顺着昆鱼带动的漩涡不停被朝下拉去。 火童子就倒霉了许多,正好就落在昆鱼嘴边,直接就被一口吞了下去,至此,前来劫杀古继君的三位先天高手全部丧命。 …… 巫江之上,海岛星罗棋布,九曲十三帮就是占据了最大的十三座岛屿多年发展,数代人辛苦经营才形成如今的威势,也是统辖巫江两岸数百里海域的绝对王者。 除了九曲十三帮外,巫江上还有其他小一些的家族帮派,占岛称王,各自经营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星岩岛算不得大岛,但是在巫江之上,却是有着不小的名气,因为岛上盛产的紫罗星花是疗伤炼药的珍品材料,就是十三大帮每年都要派人来收购一些作以备用。 星岩岛主姓叶,叫叶子檀,也是星岩岛唯一的一位先天高手,相比其他势力,星岩岛自然是弱了许多,但是紫罗星花乃是叶家的独门秘传,除了他们一脉,别人根本就不可能种得出来。 也是由此,再加上叶子檀八面玲珑,善于交际,所以在充满竞争的巫江海域,星岩岛并没有过多被战火波及。 此时,星岩岛叶家议事大厅,叶子檀坐在家主位置上,底下是他的四个儿子,四个儿媳,还有三个没有嫁人的女儿,每个人都是衣容华贵,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一样。 叶子檀七十三岁了,两旁的发须已经鬓白,这对于先天境的武者来说,却是极其少见的。 先天武者以气养身,至少都能够活到一百三十多岁,因此七十三也算正值壮年,但是他早年与人争斗留下暗疾,虽然花费各种药物精心调理,但终究还是效果不大,如今就已经开始走了下坡路, 看着底下的诸多子女,叶子檀不由得心底一叹,要是有一人出息能够接过他的担子,也不至于如今这般为难。 巫江海域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们星岩岛,若非他苦心经营,哪有今日的富贵风光,要是他死了,诺大基业肯定朝夕间被瓜分干净,到时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活下去。 一想到这些事情,他就更加烦闷,底下众人不知老爷子的苦,终日里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的沸沸扬扬,简直不顾及半点的血脉亲情。 今天的事情,就是因为老大家媳妇拿了老三家一颗水眼东珠,硬生生的闹到了老爷子眼下,哪怕在这议事堂都不得安宁。 看着底下跋扈嚣张的儿媳,以及互相帮衬的两个儿子,叶子檀只感觉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真是连尊卑上下都不懂了。 …… “没本事的东西,只会在家里呈凶撒泼,有本事去双龙潭,星宿海能耐去,不敢去我都看不起你!” “老三,管管你家迎夏,看她说的什么话!”老大看不下去,朝着老三呵斥道。 “呦,大哥在家里管不住大嫂,跑到这里拿我家木绪撒气,要是真有本事你就管管她,叫她别乱伸手,老爷子分配下来的东西,她凭什么拿我的!” “就是,大哥你要真的本事,就别在家里做窝囊废,真不知道你这样的性子,到底是不是爹爹亲生的!”叶木绪在一旁古怪说道。 …… “混账!” 听着越来越过分的话,老爷子顿时暴怒,一掌卸去桌角一边,庞大的气势顿时令所有人冷静下来。 见老爷子发火,叶木绪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虽然岛上有些流言蜚语,但他现在直接搬上台面,那就是打老爷子的脸面。 见所有人平静下来,老爷子顿时开口道:“我就要死了!” 一句话,惊的所有人坐不住了,叶子檀是星岩岛的天,他说自己要死了,岂不是说天要塌下来。 “当年走江湖,算命先生为我批卦,说是此生三灾三贵,遇火回头,如今三贵已过,只留一灾,想来就是应了如今,我能感觉到,我的时日不多了。” 语气有些沉重,老爷子继续道:“你们四兄弟,我死之后没一人能挑起星岩岛,与其最终被人惦记,还不如早早为你们铺上一条生路。” “父亲……” 摆了摆手,老爷子道:“星岩岛不会交到你们手里,你们守不住的,也没有那个能力,到头了只会连累你们,所以谁也不要多想。” 看了一眼四儿子,老爷子突然问道:“燕儿应该也到了婚嫁的年纪吧。” 像是意识到什么,老四有些慌张道:“她,她还小!” 摇了摇头,老爷子道:“只是定个亲,不会立即嫁过去,她可以等!” 老四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老爷子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再多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 见四子如此模样,老爷子立即说道:“放心,星岩岛我会作为燕儿的嫁妆,不会让她受了半点委屈。” 老四点了点头,老爷子明显已经与对方洽谈好了,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告诉他只是因为他是她的父亲。 “不知……” 他没有说后面的话,老爷子却明白他的意思,道:“星宿海的三公子。” 心里咯噔一下,星宿海的三公子,外界的名声可不怎么样! “这不公平!”突然,三少奶奶迎夏跳了出来,语气里满是幽怨。 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老爷子道:“有什么不公平的?” 第三十五章 花开半月(上) “星岩岛是叶家的祖地,凭什么给燕儿做嫁妆!” 迎夏也是豁出去了,要是真按着老爷子的意思,那她们这群人到时候干嘛去? 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再让她回到从前,她是死活都不愿意的,当年费尽心机的嫁进星岩岛,她几乎得罪了所有亲朋,现在失去星岩岛的奉养,她怕是连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 她不得不争! “那你想要怎样?” 老爷子依然声音平淡,只是最亲近他的四个儿子,都听出来里面的冰冷。 下意识的,叶木绪就要开口阻拦,却听迎夏倔强说道:“我只是想要我应得的!” 老爷子眼神闪烁,道:“你应得的……那什么是你应得的?” 察觉气氛到不对劲,但她却是骑虎难下,迎夏道:“我……我只要木绪的那一份!” 老爷子看了叶木绪一眼,道:“看来,你是想要分家!” 身子一震,叶木绪立即慌张道:“爹爹,我没那个意思,我没有!” 叶子檀最清楚自己儿子的心性,声音冰冷道:“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你不能硬抢!” “是……是,是。”叶木绪诺诺点头,不敢丝毫不敬。 其余几人同样色变,老爷子说这些话,不止是给叶木绪说的,同样也是给他们说的。 迎夏还想说话,老爷子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她立即就闭上嘴巴,从老爷子眼神里,她看到了杀机,她立即知道,要是再敢说一句话,老爷子肯定会出手杀了她! 看了众人一眼,老爷子朝着三女儿说道:“秀灵,你与燕儿最亲近,这件事就由你去说服她。” 叶秀灵脸色难看,只是她同样不能拒绝。 …… “小姑姑!” 看着满脸笑颜的姑娘,叶秀灵只感觉心里针刺的疼,星岩岛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选上她! 强自打起欢笑,叶秀灵道:“燕儿,刚才去哪儿了?” “没,没去哪里!” 姑娘脸色突然一红,像是惊慌的小鹿一样,声同蚊呐。 几乎是抱着她长大的,叶秀灵怎么可能看不出问题,原本是想要立即对她说明来意,只是看到她脸上的笑容,突然间不忍心打碎她现在短暂的欢乐。 顿时道:“燕儿,小姑姑也不能知道吗?” 一阵纠结,叶红燕还是道:“那,那不能告诉父亲还有爷爷!” 笑了笑,叶秀灵道:“好,不告诉他们。” 两人进了叶红燕闺房,叶秀灵顿时脸色一变,在她屋子中间一只大木浴桶,桶里面热水正冒着热气,里面却没有人,而在叶红燕的绣床上,躺着一个昏睡的少年郎。 想起老爷子的决定,叶秀灵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叶红燕她自己还不知道,她已经是有了婚约的人,要是被知道将陌生男子带回闺房,她的名声就全部毁了。 而且,星岩岛势必会因此触怒星宿海,以星宿海的力量,再有十个星岩岛也都会被夷为平地。 巫江水域九曲十三帮,虽然说实力相差不大,但却也要分出个强弱雌雄,双龙潭无可争议的第一,两位当家都是凝真上品的高手,手底下也是兵强马壮,先天高手不下三十余位。 接下来就是星宿海,虽然比起双龙潭少去一位凝真境上品的强者,但却多了两位凝真中品的护法,这样的势力根本不是星岩岛能抗衡的。 尤其是那位三公子的名声,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无论是叶红燕还是星岩岛,都必然难逃毒手,下场极其凄惨。 想到这里,叶秀灵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年郎,道:“他是谁!” 丝毫没听出来叶秀灵话里的异样,叶红燕道:“江水冲进来的,我和秀儿见他还没死,就把他抬了回来。” “就你和秀儿见过他?”叶秀灵继续问道。 “是啊!”叶红燕有些迷茫,轻轻点头。 叶秀灵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果没有人见过他,那就不会有问题了。 想了想,叶秀灵道:“等一下,姑姑去给他找一件衣服。” 叶红燕脸色又一红,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秀灵走后,叶红燕看着昏沉不醒的少年,突然一笑,蹲在床榻边上,卷起几缕青丝朝着他脸上不停拨动。 少年明显是察觉到了,眉角微微蹙起,却依然没有清醒过来。 好一阵,叶秀灵走了回来,见叶红燕已经趴在少年身上睡着了,不由得摇了摇头。 轻轻点了叶红燕的昏穴,她把被子掀开,少年已经换上干净的内衣,所以并没有什么尴尬的事情发生。 赶快给少年换上药童的衣服,叶秀灵将少年抱下床榻,然后给叶红燕轻轻盖上被子,又抱着少年朝外走去。 避过诸多岛卫的巡察,叶秀灵来到一处建满茅屋的药田,轻轻推开一间屋门,里面一位中年男子正在看药书。 见叶秀灵推门进来,中年男子微微一愣,赶忙关好屋门,道:“灵儿,你怎么来这里了,要是老爷子知道了,还不得罚你!” 眼神微红,叶秀灵道:“峰哥,我放下他就走,父亲不会发现的。” 中年男子眉头微皱,看着叶秀灵怀里的少年郎,道:“他是谁?” “来不及说这些了,我还要去燕儿那里,她很快就要醒了。” “燕儿,怎么又扯上她。” “哎……” 见叶秀灵推门出去,中年男子紧忙道:“他怎么办啊?” “不死就行!”遥遥的,传来一声答复。 中年男子看了眼少年郎,突然眉毛一挑,像是发现了什么,先是在他身上细微探查,随后取出一支银针在他指尖轻轻一刺,没有刺破。 中年男子顿时如获至宝,紧忙将少年郎放上身后的竹床,从怀里取出一只紫色小瓶,倒了一枚丹丸放进少年口中。 “不死就行?” 中年男子古怪一笑,顿时又拿起手边的医书看了起来。 …… 回到叶红燕的闺房,稍微坐了一会儿,叶红燕就已经醒了。 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叶红燕依然有些迷茫,自己睡在床上,那原本躺着这里的少年郎去了哪里? 她突然转身看去,就见叶秀灵老神在在的坐在床边。 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叫道:“小姑姑?” “嗯。”叶秀灵答道。 “他呢?”叶红燕继续问道。 叶秀灵有些不满意,哼道:“送你萧叔那里去了。” 拍了拍胸脯,叶红燕道:“还好,还好。” 叶秀灵脸色一黑,什么意思,难道她还能把那小子怎么样。 “你……你以后别再去见他了。”虽然不忍心,但叶秀灵明白和她一样,叶红燕的命运也由不得自己掌控。 “为什么?” 叶红燕觉得有些奇怪,她在星岩岛是没有朋友的,母亲早死,父亲又不来陪她,只有一个小姑姑算是半个朋友。 那天见到少年被江水冲进来,她很开心,因为她救了他,他就会把她当做朋友。 可是现在,小姑姑却不允许去见他,她有些伤心。 犹豫一阵,叶秀灵道:“你爷爷为你订了一门亲事。” “哦!” 她情绪不高,双腿蜷缩起来抵着下巴,虽然极少出去,但她也明白“亲事”是什么意思。 她不反抗,也不会反抗,只是孤单的让人心疼。 叶秀灵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捋顺她的长发,两个人就那样静静的坐着,也不说话,从天黑一直坐到天亮。 凌晨 见叶红燕还没有睡下,叶秀灵有些不忍心,她犹豫一阵,道:“你可以去见他……” 叶红燕突然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分色彩,她说道:“真的吗?” 看她的样子,叶秀灵更难过,点了点头,道:“一月只能见一次!” 她有些失落,不能经常去吗? 只是很快,她又开心起来,一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屋外的“半月花”不是半月生长,开花半月,只要每见半月花新开,不是就能去见他了。 她顿时决定,一定要好好照顾那些半月花,让它们快快生长,快快开花,如此,自己才能快快见到他。 “那现在先睡觉?”叶秀灵说道。 “嗯!” 她乖乖躺下去,先睡觉,醒来后去照顾自己的半月花! (ps:本来章节名不是这个的,写到最后感觉这个好合适,不过讲真,这一章好难写,还是不适合写感情戏!) 第三十六章 花开半月(下) “小子,醒来了!” 古继君刚睁开眼睛,耳边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为渡心魔劫慧剑斩情,若非是真正影响他情绪的事情,很难会让他生出任何的细微波动。 见古继君不理他,萧鼎峰顿时有些生气,道:“虽然你天才横溢,年纪轻轻就已经迈进先天境界,但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恐怕有些没礼貌了吧!” 看了眼萧鼎峰,古继君冷冷道:“你的药没用,救我的也不是你!” 微微一愣,萧鼎峰顿时有些尴尬,就像是小偷刚进主人家门,然后发现主人就坐在那里等着他,然后还笑着朝他打招呼。 讪讪一笑,他说道:“虽然我没救你的命,但是我能治你的病!” 没有答复,古继君闭目自观,当日以为斩断心魔劫,他就迫切修行混元一气功,以至于真气岔走几乎走火入魔,若非是一滴江水落在眉心让他清醒,最后真气冲脑他就已经死了。 感知身体内所有的经脉变化,古继君不由得皱起眉头,虽然已经猜到真气岔走的后果,可是真正看到体内纵横交错的经脉,还有浑如死水的先天真气,他还是感觉自己低估了问题的严重。 现在他身体内的经脉,就像是无数条大河相互交错在一起,许多地方已经彻底断开,里面的先天真气被彻底堵死,根本就不受他的控制。 尝试着运转丹田,想要冲开那些瘀塞的地方,可是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古继君心底一沉,他知道要么是丹田内的真气全部散光,要么就是也被杂乱的真气堵着不通,古继君感觉第二种可能应该大一些。 他感到有些棘手,体内真气全部被分割开来,根本不可能冲破经脉阻塞,如此一来他几乎难以动用任何的武道力量。 睁开眼睛,正好对上萧鼎峰的戏虐的眼神,古继君没有犹豫,问道:“你是医师?” 萧鼎峰有些出神,点了点头道:“算是吧!” “治好我,需要多久?” 微微蹙眉,这是求人应该的语气吗? 想了想,毕竟如此年轻就迈进先天境,恐怕出身也绝非寻常,有几分傲气在所难免,他能够理解。 萧鼎峰道:“半年足够!” 他说话很自信,没有任何不确定的字眼,他说半年能治好古继君,那就一定能治好。 古继君说话直接,他也不拐弯抹角,有些人能够虚以委蛇,但有的人却只能交心,在他看来古继君显然是后者。 “半年吗……” 想了想,要他自己慢慢打通经脉恢复实力,没有两年的时间是不可能的,而且还极有可能存在不可预测的风险。 看了眼萧鼎峰,古继君问道:“你想要什么?” 听到古继君这话,萧鼎峰眉宇闪逝一抹精芒,他知道这是古继君给出的承诺,如此年轻就成就武道先天,背后的力量自然也不容小觑! 笑了笑,萧鼎峰平静说道:“你欠我一个人情!” 古继君却是皱眉,人情最难,慧剑断情就是要斩断所有羁绊,对他来说,什么都比不得因果重要,要是萧鼎峰立即让他答应做一件事,他不会犹豫,但是人情……看似简单,却是最深的因果。 他想了想,道:“能换一个吗?” 萧鼎峰微微一怔,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能。” “那就算了。” 古继君不愿意结下因果,怕破了心境,所以哪怕再想,他也只能拒绝,如果日后因果纠缠,他那一剑就等于是白斩了。 古继君如此一说,萧鼎峰顿时不理解,道:“只是一个人情,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要你兑现,或许一辈子都没可能用到!” “你不明白!” 古继君没有多说,在萧鼎峰那里或许只是简单的人情,但对他来说却是因果羁绊,斩不断,理还乱。 微微一顿,萧鼎峰想了想,道:“那好吧,不过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身份嘛……就当我新收的药童吧。” 古继君眼神一动,他的确需要一处暂时的容身之所,萧鼎峰的提议他没有拒绝。 …… 初晨,古继君站在茅屋外的树干上,静静的等着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 餐食日霞,吸饮沆瀣,如今的武道中人极少有效仿古修行者那种亲近自然的修行方式,当然也与时代的发展有莫大关系。 古风纯朴,修行者为探索长生之秘而修行,今人好斗,是为了掌握强大的力量而修行,出发点不同,行事方式自然就有偏差。 从离开上郢城开始,古继君一路走来满满都是腥风血雨,几乎都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如今在星岩岛,难得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自然要好好调理一下。 随着古继君的视线尽头,一抹璀璨的金华越过地平线,大地顿时一片生机,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开始复苏了。 朦胧的紫气伴着朝霞,散发着一种高贵的美丽,古继君深吸一口气,一股通透的感觉顺着鼻腔直入腑内,说不出的轻松。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钟天地造化,转阴阳之时变,这就是他此时最深切的感受。 随着那一抹金色,半轮红日缓缓升起,古继君闭上眼睛,暖洋洋的,像是从他心底也燃起一轮大日,所过之处阴霾尽扫,照破山河,余留一颗明珠铅华洗尽。 突然,一阵清脆的歌声从远处传来,古继君听不太清楚歌里唱的什么,但是感觉很好听,他睁开眼,一位提着花篮的姑娘走了过来。 青眉,短袄,小红靴! 如果说真有钟天地之灵韵,古继君想来,眼前的姑娘应当就是了。 不自禁的,他轻声念道:“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 像是听到他的话,姑娘突然停下脚步,低头朝着自己身上认真看了看,随后眨眼问道:“唱歌……你是在说我吗?” 古继君从树上跳下,他已经认出了青眉姑娘,正是救他的人。 当日真气岔走,但是他的意识却是清楚的,也知道所有发生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在萧鼎峰说是自己救命恩人时开口反驳。 “你……你叫什么名字?”犹豫了一阵,古继君还是开口问道。 不同于萧鼎峰,眼前的姑娘把他救回星岩岛,冥冥中两人就已经结下因果,无论他怎么否认,都是不争的事实。 因果,真实存在,却又虚无缥缈,心里有因果,因果就是真实,心里没有因果,又何来因果一说。 此时在古继君意识里,就有一道白色的细线将自己与眼前姑娘连在一起,无比清晰,宛如真实。 “叶红燕,燕子的燕,你呢?” “古继君,君王的君!”…… 这是他们互相认识的一句话,叶红燕就如她名字里的燕子一样,灵动出尘,古继君虽非君王,但却有傲王侯,慢公卿的大鹏心。 “我们……这算是朋友了吗?”叶红燕小心问道。 微微一愣,古继君道:“当然是!” 他突然感觉很轻松,不知道原因。 萧鼎峰要与他结因果,古继君避之如虎,宁愿迟一些慢慢自己恢复,也不想欠下人情,与叶红燕明明已经生出因果,他却没有那种束缚的感觉。 人心多思变,哪怕是自己也控制不了,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古往今来,又真正出了几个圣人! 叶红燕突然很开心,绕着古继君背手转了一圈,然后抬头道:“我去种花,你去吗?” 看了眼她花篮里,放的是一些小工具,还有他不认识的种子,古继君道:“去!” …… “你种的是什么花?” “半月花。” “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因为花开半月,花谢半月!” “怎么会这么短?” “已经很长了!” “为什么这样说?”…… …… “我要走了!”日暮西山,她有些难过,时间过的好快。 “什么时候再来?”他问道。 “花开的时候。”她答道。 “那……我明白了!” “你要好好照顾它们。” “花开见你,我会的。” 第三十七章 冥婚 一片被单独开辟出来的花圃,生长着许多没有开放的花蕾,古继君静静的坐在花圃中间,浇水,松土,除草。 他做的很细心,很认真,做一件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把它做好。 这里面的半月花,有一半是她种的,让他要好好照顾着,花开了三季,时间过去了三月,她也来了三次。 三月时间,足够让古继君对半月花有细致的了解,当然,也是因为她教的仔细。 古继君抚了抚花蕾的嫩尖,他知道这株半月花,再有两天就会绽放了,紧随着,整个花圃都会争相斗艳,那时,也是见她的日子。 “你应该还未束发戴冠吧!” 突然,萧鼎峰出现在背后,这些日子他也经常来这里,古继君依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叶红燕叫他萧叔。 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古继君道:“还差七个月!” 燕国男子十八束发,举行及冠礼,意味着此后真正成人,脱离父母的羽翼独自生活,因此及冠礼无论是王侯相府还是寻常百姓都极其重视。 如果古继君还是在尚书府,那么他明年最大的事情就是及冠礼,或许现在都已经开始置办准备了,这也是燕京所有世家子弟的大事情。 点了点头,萧鼎峰问道:“那好,你的实力恢复了多少?” 古继君皱眉,他有些不明白萧鼎峰的意思。 “两成不到!” 萧鼎峰顿时脸色难看,喃喃道:“那可真是有些不妙了!” “什么意思?”古继君问道。 “星岩岛明日会有一场武斗赛!” “我没有兴趣。” “你一定会去的。”萧鼎峰十分笃定。 “为什么?” “她要嫁人了!” 铛! 古继君松开手里的铲子,他转过身,萧鼎峰口中的她,只有叶红燕。 “三天后星宿海的人会来接她,老爷子想要选一些同龄侍卫陪她过去,实力太低了肯定过不了关!” 古继君语气平静,道:“不是说还有三年吗?” 叶红燕的婚约,早在她第二次来时萧鼎峰就告诉他了,不过因为有三年的缓冲时间,所以古继君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想法。 三年后他的实力早就恢复了,那时只要燕红叶不愿意嫁,哪怕是巫江十三帮齐聚而来也不可能逼她,古继君有足够的自信,“血衣侯”三个字,幽燕江湖上没有谁敢不放在心上。 只是现在…… “那位三公子,死了!”萧鼎峰给出了答案。 古继君微微一怔,道:“冥婚?” 星宿海的三公子死了,因为婚约的关系叶红燕依然要继续嫁过去,这在燕国叫做冥婚,意思是生不同床,死而同穴。 冥婚的女子极为可怜,嫁过去后为亡夫跪堂守陵,入葬之时,自刎陵下,永世相随。 虽然冷戾残酷,但在燕人却极为重视,特别是在世家豪族,以人陪葬俨然成为一种圣洁仪式! “纪太后掌政,命令取消冥婚祭祀,星宿海不过区区江湖帮派,也敢公然违逆朝廷法令!”古继君冷声说道。 虽然许多人不服纪沉鱼,但也不得不说她为天下女子做了件好事,取消冥婚祭祀,不知道挽救多少苦命女子脱离苦海。 摇了摇头,萧鼎峰道:“庙堂高远,岂能见到民间疾苦,况且朝廷与江湖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燕廷势大,但手还伸不到巫江之上。” “叶子檀呢?” “老爷子有自己的打算!” 萧鼎峰清楚古继君的心思,不过根本不可能取消婚约,那关乎着星宿海的颜面! 而且,老爷子肯定也知道,只要配合星宿海完成三公子的冥婚祭祀,星宿海自然就会觉得亏欠叶家人,只要随意放出一点风声,此后星岩岛在巫江海域地位将稳如泰山。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星岩岛依然掌控在叶家人手里,而他只是失去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孙女,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亏,甚至比起叶红燕真的嫁过去还要更好。 “老而不死是为贼!”古继君声音森寒。 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古继君道:“如果你现在出手,能有几成把握令我复原?” 摇了摇头,萧鼎峰道:“星宿海,你现在还惹不起!” 冷冷一笑,古继君嘴里哼道:“星宿海……” 他没有说下去,如果不是强修混元一气功真气岔走,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天音坊,天音坊他都不放在眼里,星宿海也不可能让他顾忌太多。 见古继君已经下定心思,萧鼎峰微微沉吟,道:“正常手段,三月之内我肯定能够治好你,只可惜……” 古继君知道萧鼎峰的意思,要是三月前就同意他着手治疗,就算现在他没能完全恢复,恐怕也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只可惜古继君不愿意多生因果! “正常手段……” 古继君听出话里有弦外之音,顿时道:“有办法就好!” 犹豫一阵,萧鼎峰道:“祖上有一门金针渡穴法,如果一切顺利,施针七日后当无大碍,只是……” 后面的话萧鼎峰没有说完,既然是非正常手段,那就没有“只是”,失败了,必定代价惨重,他要古继君做决定。 这是在赌,赌他们能够成功! 古继君转身,继续侍弄着花圃的半月花,道:“准备好了,通知我!” “那明天的武斗赛……” “我会去的。” …… 萧鼎峰的茅屋之中,叶秀灵正焦急的踱着步子,刚开始知道那位三公子死后,她可真是喜极而泣,甚至差点要将消息告诉叶红燕,只是她毕竟沉稳一些,想要再等等风声。 不想,却等来了冥婚的消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沉重的悲怆之下,她跑来找萧鼎峰倾诉,却得了另一个意外的消息。 “怎么样?”见萧鼎峰走来,叶秀灵赶忙上前问道。 点了点头,萧鼎峰道:“答应了!” “他家里会来人?”叶秀灵继续问道。 “不是,他要自己出手!” “什么!” 叶秀灵差点栽倒,古继君的事情萧鼎峰已经告诉她了,原本以为只是救了个普通人,却不想可能有极大来头,如此年轻的先天高手,怕是连双龙潭都培养不出来! 本以为能够借着古继君的势,让他家里人出手与星宿海谈一谈,却没想到从萧鼎峰嘴里听到这个答案。 “他那个样子怎么出手,况且就算你能治好他,他一个人怎么可能从星宿海抢出燕儿?” 摇摇头,萧鼎峰道:“不知道,或许我也看走眼了也说不定!” 叶秀灵眼神黯淡,她知道萧鼎峰的意思,只是,那怎么可能! 一个十七岁的先天高手已经难得,要是他再有震慑星宿海的力量,岂不是说他至少也有脱胎境的武道修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当年燕王也没有这样的天资! 苦笑一声,萧鼎峰道:“这还不是最关键的,要是我……” 意识到说漏嘴,萧鼎峰紧忙转口道:“想要在七日内治好他,我怕是连两成的把握都没有!” 并没有发现萧鼎峰的异常,叶秀灵道:“那怎么办,难道燕儿注定红颜薄命……” 叶秀灵音有哭腔,整个星岩岛她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叶红燕,命途多舛;一个萧鼎峰,相见时难! 突然的,萧鼎峰把叶秀灵搂在怀里,轻声道:“灵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他,他是燕儿的最后希望,也是唯一的希望。” “真的吗?” 叶秀灵眼神里满是暗淡,奇迹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降落到她的头上,世间真的有奇迹会发生吗,她不知道,或许只是一句安慰的话语罢了。 “等到这次事情结束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座空荡没有感情的牢笼,真正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叶秀灵身子一颤,这句话她等了六年,她也苦了六年! “你愿意放下仇恨?”她问道。 “已经放下了!” 松开叶秀灵,萧鼎峰道:“我需要准备一下,以我现在的医术施展金针渡穴有极大风险,我需要推衍完善每一个步骤,保证不能出一点差错!” “我信你!”叶秀灵说道。 “如果……如果燕儿能渡过此劫,我就跟你走!”叶秀灵脸色微红,这是一句承诺,更是托身之言。 “是啊,燕儿要是能躲过这一劫,以后也有了照顾她的人!” 想起近三月两人的相处,虽然见面不多,但是脸上的笑意却是掩盖不了的。 第三十八章 药童 …… 竖日 跟着萧鼎峰,古继君来到了星岩岛的演武场,说是演武场,不过是在空旷的院子中间加铺了一层黑岩理石。 周围已经来了许多身穿白衣的少年郎,个个都是唇红齿白,手里拿着星纹铁剑,他们都是星岩岛的药童。 药童,顾名思义就是采药的童子,星岩岛以紫罗星花立下根基,自然也精通炼药歧黄之术,这些药童大多数都是从外地买来,悉心培养,在星岩岛也有一定的地位。 不同于其他势力,星岩岛上的主要战力就是这些药童,别看他们年纪小,但最弱的都有三流武者的实力,强上一些的已经能媲美一流武者。 十七八岁的一流武者,说出去绝对是天才,那可是有望冲击先天境界; 出现在星岩岛这样的小地方本就是奇怪,而且还不止一个,那就更不可能让人相信,因此里面自然是有文章的。 星岩岛炼药师极多,每个人的炼药手段也各不相同,他们研究出新的药物,往往不会立即使用,而是以人试药! 试药的对象,就是岛里的诸多药童,因此之前药童的地位极其卑微,命运也很惨,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 谁也不知道各种古怪的药物混合到一起,究竟会产生怎样的异变,偶然的机会,那些药师发现长久试药,竟然令一位药童拥有二流武者的实力,如此发现报告上去,立即令叶子檀上了心思。 通过试探后,他发现那位药童的确不弱二流武者,但也只是纯粹的肉身力量,体内丹田空空如也,并没有修出内力。 叶子檀尝试让那位药童修炼内功心法,却发现根本不可能成功,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医师推测,应该是被药物毁了经脉。 虽然是这样,但是叶子檀并未放下,反而更为上心,因为如此他更方便控制那些药童。 通过星岩岛十几年的试验,他们反复研究各类增强血气的药物,终于有了几分成果,虽然手段还不成熟,但比起之前的偶然却好的太多。 以人试药终究有为天和,而且药童的成功率并不是很高,所以哪怕有了完整的培养手段,星岩岛的药童数量仍然不是很多。 当然,药童毕竟经脉损毁,注定不可能晋升先天,否则巫江十三帮早就已经倾巢而出,先天高手无论在哪里都是中坚,乃至于顶尖力量。 偌大一个星岩岛,也就只有叶子檀一个先天高手,如此足以区分后天与先天的差别。 许多势力惦记星岩岛的原因,一个是紫罗星花,另一个就是培养药童的方法。 巫江水域十三大帮先天强者数量众多,可以不将一流武者放在眼里,但是其余任何势力多出一位一流高手,都能够为他们增添底蕴,震慑外敌。 星岩岛实力不够,不可能搜寻到那么多的孩子试验药童,但其余帮派家族却有能力,如果被他们得到培养药童的方法,就可以借此极度扩张势力,即使千中无一也在所不惜。 …… “他怎么来了?” 见萧鼎峰领着古继君,叶子檀眉头微皱,显得有几分意外。 萧鼎峰是六年前出现在星岩岛的,身份来历始终是个迷,叶子檀只知道他与叶秀灵关系匪浅,叶秀灵至今未嫁也与他有莫大关系。 因为叶秀灵的事情,叶子檀其实并不是很待见萧鼎峰,只是因为在他手下药童的诞生率要远远超出任何其他药师,因此叶子檀又不得不花费力气将他留在星岩岛。 萧鼎峰是不懂武道的,这一点叶子檀十分确定,否则也不可能放任他一个外人在星岩岛自由行动。 往日里,两人几乎是极少见面的,星岩岛上的任何事情,萧鼎峰也是从来都不参加的,今天居然从他那片破屋子里走了出来,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很快,叶子檀又将视线放在古继君身上,很面生,他根本没见过。 对此他并不奇怪,萧鼎峰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挑选药童,而且经他调教过的药童都是数一数二的,实力明显比其他药师要强出许多。 显然在他眼里,古继君就是萧鼎峰近期才培养出来的药童。 萧鼎峰并没有呆太久,只是随意的看了看就离开了,只留下古继君一人静静等着,武斗大赛时间还没有到。 看着孤身一人的古继君,叶子檀微微思索一阵,朝着旁边一位师爷模样的人说了几句话,那人立即就朝着演武场这边走来。 “大家静一静!” 黑衫师爷走到演武场台上,看着底下跃跃欲试的药童,笑道:“大家都知道了,燕儿小姐要出嫁星宿海,这是我们星岩岛的大事!” “家主心善,不愿意燕儿小姐孤身外嫁,所以要挑选一些陪嫁之人。” 顿了顿,黑衫师爷道:“不同于寻常人家,我们星岩岛也算是江湖中人,陪嫁自然不止是婢子侍女,所以家主打算从你们中间选出最优秀的三人作为小姐的侍卫,一起前往星宿海。” 黑衫师爷话音未落,底下才知道缘由的药童顿时眼神火热,由不得他们不上心,因为在他们眼里,星岩岛并不是良居,而是真正的火海。 虽然他们成为药童看似风光,但只有自己才知道这仅仅只是灾难的开始; 成为药童后,他们的体质大为增强,更加容易适应各类药物,因此无论是灵药还是毒药,只要能增强他们的实力,那些药师都会尽可能的让他们吞服吸收,然后研究记录。 虽然身体抗药性极强,但是毕竟还是人,那些先天高手都承受不住的毒药,对他们来说依然具备毁灭性的危险,稍有不慎就会立刻死去。 从累累尸骨里爬出来,依然逃不脱原本命运的轨迹,而且面对那些掌控他们身体的药师,他们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听之任之。 想要摆脱药童的命运,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离开星岩岛! 只是星岩岛防守严密,几乎就没有逃出去的可能,这是无数药童用性命换来的教训,也是星岩岛最严苛的规矩。 逃之无门,久而久之,他们大多数人都已经选择认命,看着身边同伴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从别人的记忆里消失散去。 原本已经变的麻木,可是现在突然见到希望,所有的药童顿时沸腾起来,离开星岩岛的路就在眼前,他们只需要往前迈出一小步,仅仅需要一小步,就能光明正大的离开这里,离开这让他们永无轮回的魔窟! 每个人开始握紧手里的铁剑,在他们看来,今天握着的已经不再是剑,而是命! “你们开始之前,我先宣布规则!” 黑衫师爷看着底下十几名药童,不由得眼神里满是怜悯,他们自以为逃脱束缚,却只是另一场悲剧的开端,当然,想要参加那场表演,还需要在这里先演一场,老爷子想要看! 冥婚的事情,星岩岛上只有极少数人能知道,他是老爷子的心腹,也是这件事的负责人,他当然清楚里面的所有细节。 去了星宿海后,不仅叶红燕要死,他们也要死,叶红燕是为星宿海三公子陪葬,他们则是老爷子为孙女选的祭品。 叶红燕的死,可以换来星岩岛的中兴,老爷子亲自送孙女上路,不可能没有像样的祭品,所以今天这里的药童,全部都是近三年最优秀的作品。 优中选优,老爷子就是要借他们提醒星宿海,你们要的的面子他给了,他要的东西,你们也不要耽搁太久了。 想起老爷子的交代,黑衫师爷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道:“比试规则就是……没有输赢,只有生死!” 他故意把话拉的很长,这是一种说话技巧,有强烈的渲染效果。 黑衫师爷继续说道:“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战胜对手活到最后,就是胜利者,而只有胜者,才配成为小姐的侍卫,只有胜者,才有能力保护小姐!” 不说底下那些药童的感觉,黑衫师爷自己先壮怀激烈,如果不是先前老爷子对他有所交代,恐怕现在这番话他都能把自己先感动。 第三十九章 斗剑 黑衫师爷话音落毕,所有人立即变的谨慎起来,没有输赢,只论生死,那就意味着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千人过独木,不知几人死来几人生! 现在不需要留手,也不会有人手下留情,哪怕是往日关系再怎样密切,在生死面前都将变的不牢靠,天心无情,人心难测。 参加武斗赛的药童共有十七人,一流境界的三人,二流境界十人,三流境界的只有四人,加上古继君刚满十八。 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在前三人身上,他们都是独斗一流高手而不败的三星药童,无论是谁对上他们,胜算都极低,输了,就意味着死亡! 星岩岛按照实力将所有药童划分三级,一星药童,相当于三流武者;二星药童,相当于二流武者;三星药童,相当于一流武者; 至于之上的先天境界,至今还没有哪个药童能够媲美先天武者,药力侵蚀经脉脏腑,他们的先天之路已经断了。 黑衫师爷很快将比试规则说清楚,抽签斗剑,只活一人,至于抽到什么样的对手,那就只能看运气。 “方子奇对吴浮!” 黑衫师爷松开手掌,两张纸条落入他面前的火盆里,瞬间就被焚烧成灰烬。 很快,两名少年走了出来,看见彼此都相互松了一口气,他们俩实力相当,都是二星药童,也都互相认识。 两人立在擂台上,同时将星纹铁剑横于胸前,这是剑礼,同样也是见礼; 没有任何的话语,一声铿锵,同时出剑,说不出的默契,既然只有一人能活,那任何的言语都是多余。 星岩岛药童不练内力,身体就是他们最犀利的武器,所以他们出手的特点就是一个字,快! 两柄星纹铁剑就像是两道幽影,就连他们的身子都变的鬼魅起来,比起当日刑捕头的十七衙差也不遑多让,他们的剑招都很普通,但却很实用,都是杀人剑,招招不离要害位置。 铿锵! 电花星火,一阵刺耳的剑齿摩擦声音,两人的位置相互转换,没有丝毫停留,立即又重新战在一起。 很快,剑锋就已经染血透红,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开始出现细微的剑痕。 只是两道剑影,却俨然变化成一片风雨,招式鬼魅,辣手无情,每一个瞬间,都有猩红的血珠飘洒在半空,无比鲜艳。 虽然受伤,但是并不影响出剑速度,药童身体内潜藏着各种不同的药力,或许对寻常人来说致命的伤口,难忍的疼痛,在他们身上不过就是蚊虫叮咬一下。 砰砰砰砰…… 细密的剑声如同落雨,两人出手速度越来越快,招式也变的更加严谨,每一剑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都已经达到了他们毕生之巅! 虽然没有丝毫的内力修为,但比起那些江湖所谓的高手对决更加凶险,江湖决斗分输赢,但现在是分生死! 在他们看来,这并不是斗剑,而是争命,不杀死对方,就得自己死。 残酷的世界,薄凉的人心! 噗嗤! 时间静止,风雨歇落,惨白的面孔下,掩藏着的是对活着的渴望,只是,那柄横穿咽喉的星纹铁剑,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 “方子奇,胜!” …… “第二场,燕三对沐长风!” 黑衫师爷接着抽出两张纸条,念完后随手丢进身前的火盆内,并不冰冷的声音,却藏着渗透骨髓的寒意。 继续走出两名少年,一人面色如土,另一人眼神平静,沐长风是三星药童,燕三只是普普通通的二星药童,两人实力差距悬殊,根本没有可比性。 黑衫师爷手臂猛地挥下,就像是一把落下的铡刀。 “开始!” 深吸一口气,燕三铁剑出击,虽然明知道只是配角,但是他依然不愿意放弃,狭路相遇,背水争雄,只能争,要是不争,就是死! 可是,争了,还是死! 剑锋破空,沐长风反手一刺,燕三挥剑格挡,没挡住,剑锋刺穿肩头,带出一大片血花。 出剑,再出剑,无与伦比的快,沐长风再出两剑,燕三艰难抵挡,也只是垂死挣扎,很快就已经倒了下去。 或许真是应了那句话,有时候不努力一下,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沐长风,胜!” 没有丝毫的悬念,黑衫师爷宣布了这一局的结果。 …… “韩易,对赢子封!” 古继君挑眉,韩易是萧鼎峰为他报上的名字。 走上擂台,他的对手已经等着了,是一个同样年轻的少年郎,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冷戾,从他的眼神里,古继君看到了浓浓的杀意。 赢子封抱剑,古继君回礼,剑礼过后,赢子封抢先出手,一剑东来。 古继君静立不动,以他真实的武道修为,别说是一个赢子封,就是整个星岩岛所有人一起上,也都不够他杀的。 虽然经脉堵塞,真气难以调动,但他毕竟是先天武者,经历了洗髓换血之后,肉身力量要远远强出后天武者太多,所以他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这次武斗赛。 赢子封自认极快一剑,在古继君看来却全都是破绽,星岩岛不过巫江一隅,赢子封平日接触练习的武功也都稀松平常,见识经验也都远远不及,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比斗。 只是,世间哪来的绝对公平,公平从来都是弱者的借口罢了,强者只相信自己的实力,从不会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公平之上。 赢子封剑落,古继君剑起,许多人只知道先发制人,却不懂还有谋定后动,当然,对于赢子封这等层次的对手,古继君却是连谋定的心思都没有,剑随意起,意落剑至。 古继君出剑很简单,截,撩,挑,刺,抹,挂,都是寻常至极的剑招技巧,也是武者刚开始接触剑道练习的基础东西。 将这些基础的招式融会贯通,组合在一起就是剑法,懂得这些剑招的大有人在,只是能够将这些基础剑招施展出真正神韵的,却是寥寥无几。 基础剑法,精髓就在于基础二字,看似简单的东西,却蕴含着最根本的道理; 许多武者练剑追求精深奥妙的剑招,从来对基础剑法都是不屑一顾,认为自己能够使用出来,就已经算是精通,却不知道他们丢掉的,才是最重要的精华。 只要将基础剑法参悟透彻,再寻常的招式也能化腐朽为神奇,那些精深奥妙的剑法,哪一招不是由这些基础剑法演变而来。 赢子封连出十七剑,却没有一剑刺破古继君的防御,在他看来,那柄再寻常不过的星纹铁剑,就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灵性一样,无论他怎么使出浑身解数,都能被轻易的化解开来。 顿时,他变的着急起来,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不是古继君的对手,他的心境也开始变的乱了。 摇了摇头,先前只是不愿意太过招摇,所以古继君只是随意出手,现在发现赢子封越来越乱的剑势,他顿时失去了心思。 一剑刺出,像是夜雨突至,下意识的,赢子封抬剑横挡,却突然感觉胸前一疼,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柄星纹铁剑已经插在他的心口。 古继君抽出剑身,赢子封重重的摔倒下去,因为体内药力的作用,他并没有立即死去,只是不停的颤抖身子,嘴里发出“荷荷”的痛苦叫声。 他知道,自己的梦,碎了;只是,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真正敢提剑杀死自己的人,莫不是大勇气,大毅力,多少次躲在角落里,他将剑锋横在脖颈,却在最后的关头痛苦放弃,他真的没有那个勇气。 恍惚间,一道乳白的门户出现在眼前,赢子封脸上出现笑意,一切都结束了,终于不用那么痛苦了。 随意的看了眼赢子封,心脏被前后洞穿,他已经活不下去了,黑衫师爷立即高声道:“第三场,韩易胜!” 古继君走下擂台,后面继续生死斗剑,来短短半个时辰,十七名药童已经死去一半,四位一星药童更是余留一人,十分惨烈。 现在还剩下九人,接下来再进行第二轮厮杀。只是不同于之前,因为这一局少了一人,所以就会有一人被轮空,没有任何危险直接进入第三轮。 有的人在心里默念,希望那个轮空的人会是自己,有的人只是擦抚着手心的星纹铁剑,不将希望寄托飘渺,在所有人忐忑不定的心神下,黑衫师爷念出两个名字。 “韩易,对赵弘远!” …… 第四十章 生死 “韩易,对赵宏远!” 听到这几个字,剩下几人莫不是面露羡慕,羡慕的自然是古继君,虽然没有被轮空,但是在其他人看来,古继君与轮空并没有任何区别。 参加武斗赛的十八人中,四位一星药童实力最弱,先前的比斗里已经死去三人,只剩下最后一个,他就是赵宏远! 赵宏远是四位一星药童里实力最强的,否则也不可能在第一轮的比斗中活下来,况且他当时的对手还是一位二星药童,由此可见他的实力已经无限接近二流武者。 当然,也正是由于那位二星药童,所以赵宏远哪怕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却也遭受了不可磨灭的重伤,他的左边胸口被一剑贯穿,伤口现在还在往外渗血! 每个人都已经看出来,如今的赵宏远是强弩之末,虽然他们也不同程度受了些伤,但比起赵宏远来说简直真就算不得什么。 所以,第二轮的轮空名额,其实是有两人的,无论是谁对上赵宏远,都必然会迅速出赛,提前为最后一轮积蓄力量。 不同于江湖武斗,他们不仅要分高下,也决生死,所以根本就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只要一场战斗结束,另一场立即开始,所有的结果都在黑衫师爷手心的纸条里。 没有休息时间,也不会让他们医治伤势,每个人都在争取时间恢复体力,现在还不知道这一轮轮空的是谁,但是在所有人眼里,古继君已经是抢先出赛了! …… 听到自己的名字,赵宏远身子明显的颤了一下,他真的是很不明白,为什么这次武斗赛要让他来参加,面对那些三星,二星药童,他们四人除了送死没有任何其他结果。 已成既定的结果,那在这里比斗还有什么意义,除非……只是单纯的想要他们去死! 慢慢朝擂台走去,赵宏远余光看向黑衫师爷,又不自禁的撇了撇远处的叶子檀,他想不透其中缘由,毕竟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又哪里有那么多的花花心思。 想不通,但是他却知道事情不对劲,所以走在古继君对面,他低着头,慢慢将星纹铁剑横于胸前,声音压的极低,道:“这件事,有阴谋!” 古继君微微一怔,冥婚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莫非他居然了解内幕? 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要是知道冥婚的事情,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表现的这样拼命,因为就算去了星岩岛,也只是陪葬的祭品,还不如就在星岩岛,起码不会立即死去。 摇了摇头,或许真有什么阴谋,但那又如何? 古继君没有动剑,平静的看着赵宏远,道:“你没有机会的!” 赵宏远哪怕是没有受伤,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何况现在,古继君并不愿意动手。 哪知道,赵宏远却摇了摇头,语气沉重道:“出剑吧!” 他是要死了,但是却不愿意平庸的死去,他是为了求生而死,不是绝望而死,就算是死之前,也要心怀希望。 狭路相逢,敢于亮剑,这是武者的精神! “好!” 古继君字音落下,悍然出剑。 对于赵宏远,虽然他比起之前赢子封弱的许多,但古继君却要给他真正的体面。 星纹铁剑反手横握,古继君抬头,眼神一片冰冷,没有丝毫感情,宛若神灵。 脚尖在地面轻轻一踩,顿时出现一张细密的蛛网,就像是一道燕影一般,古继君朝着赵宏远疾掠而去。 吟! 一声剑吟如龙,一抹白虹惊风,一道铿锵成空,瞬息,四周尽归寂静。 古继君的身子,已经出现在赵宏远身后,他的脚下,一张更加巨大的蛛网密布裂痕,剑锋周围,空气里隐隐有无数微尘跳动,粉雾桃红,鲜艳如血。 锵啷! 赵宏远身体微颤,星纹铁剑从中间断开为两截,在他的咽喉位置,有一道细若游丝的剑口。 “善剑者巧于藏,善藏者精于杀,只有剑锋深藏,才能杀人无形!” 这是藏剑术! 杀死刑捕头后,古继君一直将桃山剑藏于黄油布伞,为的就是领略刑捕头那藏锋一剑。 十步之咫,方寸之间; 十步范围内,就像是方寸之间的距离,这是一种追求绝对的出剑速度,没有最快,只有更快。 刑捕头虽然悟出藏锋剑这样的剑招,但是他毕竟修为有限,远不及古继君博百家之长,所以古继君的藏剑术比起刑捕头的藏锋剑更快,更准,也更无情。 “韩易,胜!” “李千子,对周道!”…… 黑衫师爷的声音依然淡漠,他真的是随手抽出的名字。 李千子见周道走上擂台,脸色变的极其难看,阴沉如水。 三星药童共有三人,沐长风,李千子,周道! 还没有到最后一轮的角逐,李千子就已经遇上了周道,同台竞技,两人中注定要死一人,这就是命。 或许在他们看来,只要不是提前遇到,最终的结局很明显,因为他们实力最强,所以最后活下来的人肯定也是他们。 但是,没有如果,抽签斗剑就是如此,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比较他们,其余几人莫不是松了一口气,李千子与周道都是三星药童,他们俩既然遇到一起,那肯定就是两虎相争必有一死。 赵宏远死了,古继君出赛,李千子与周道排除,现在就只剩下五人,接下来如果沐长风没有轮空,肯定会有一人死在他手里,那是不争的事实。 剩下三人,一生一死,一人轮空,随后五人继续竞争三个名额,直至决出最后结果。 如今最轻松的人莫不是沐长风,在他看来怎样抽签他都能进入最后一赛,无论是轮空还是对上那四位二星药童中的任何一人,肯定都会是他胜出。 而且李千子与周道两人竭力一战,无论是谁胜了,也都必然是惨胜,即使最后一轮运气不好,抽到他们活下来的幸运者,他也有八成的把握战而胜之。 如此一来,他最后胜出的概率,居然已经达到八成这么高,想到这里,哪怕他再怎样平复情绪,心脏依然不自禁的砰砰跳动。 “开始!” 一道声音灌入耳中,沐长风立即将视线移向擂台,虽然有了八成的把握,但他还是想要仔细看透两人的武功招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两人为了搏命,肯定不再会有丝毫的保留,只要提前观察他们的漏洞破绽,找到对应方法,就能再添两成把握,万无一失! “卑鄙!” 突然,擂台上李千子一声怒喝,周道居然趁着互相行剑礼时,猛然挥手朝他洒出一片白灰,那是星岩岛药师炼制的灰岩散,具有强烈的灼烧特性,没有丝毫得防备下,李千子眼睛立即被烧成灰黑色。 眼睛看不见,找不到周道的位置,李千子只能胡乱的挥舞着手里的星纹铁剑,却不知道,周道一直站在擂台边缘看着他冷笑。 几人纷纷侧目,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黑衫师爷,周道如此下流手段,怎么可能服众。 黑衫师爷并未开口,只是平静的看着,胜负还没有分出来。 见黑衫师爷并未阻止比赛,他们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简单的江湖比武,而是生死斗剑,脸面与性命相比,自然是性命更重一些。 何况周道并没有违反规则,黑衫师爷之前已经说过,无论手段,只看结果,只要能活到最后,就是赢! 顿时,几人看向李千子的眼神生出怜悯的色彩,眼睛被灰岩散灼伤,李千子根本不可能是周道的对手,甚至都不会耗费他太多的精力。 周道现在只需要慢慢等着,等到灰岩散彻底灼透李千子眼瞳的每一丝血管,那样的痛苦足以令他彻底崩溃。 时不时的,周道出剑骚扰一下李千子,让他的精神一直处于绷紧状态,每出一剑他必然转换位置,根本不给李千子找到他真身的机会。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李千子终于坚持不住了,灰岩散撒在皮肤上都灼痛无比,何况是渗透进眼睛里,他的眼睛已经彻底被烧干,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走到李千子跟前,周道一剑刺穿心脏,虽然手段卑劣,但他赢了,这才是事实! “周道,胜!”…… 沐长风眼神阴鸷,周道如此手段,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如今他就只期盼着自己不要遇到此人,心底里,他已经对周道生出了忌惮之心。 “沐长风……”黑衫师爷念到他的名字。 沐长风冷哼一声就要走出,却听到后面两个字。 “轮空!” 微微一怔,沐长风面无表情的坐下,这一场比赛他十拿九稳,轮不轮空毫无意义。 第四十一章 落幕 沐长风轮空,很快剩下的四人也都决出了胜负,戏剧性的,其中两人居然同归于尽,只活下来一人,正是之前的方子奇。 至此,除了古继君以外的十七名药童,只剩下三人,沐长风,周道,方子奇! 黑衫师爷之前说过,只有三人能去星宿海,所以还需要最后一场比斗。 很快有人重新取来纸笔,将四人的名字都写在上面,黑衫师爷将纸条封存于木匣之中,郑重的捧到叶子檀跟前,剩下几人的命运,就在那只小匣子里面。 最后这一场并不是黑衫师爷抽签,而是由叶子檀亲自来,或许就是为了彰显重视。 叶子檀将手伸进木匣子里,取出一张纸条慢慢展开,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沐长风!” 沐长风身子一颤,终究还是躲不过去,他朝着古继君三人看了一眼,特别是在方子奇身上多停留一阵,周道的阴险他见识过了,能不遇到最好不要遇到。 至于古继君,坦言说他是不愿意对上的,虽然前两场古继君表现的平淡无奇,但也正是由此,他对古继君反而是丝毫不知,而一些未知的,往往都伴随着危险。 所以,在他的想法里,最好能抽到方子奇,这样一来他就能轻松拿下最后一场,彻底脱离这个吃人的漩涡。 看着底下四人,叶子檀面露笑意,像是在鼓励一样,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为什么要举办这一场斗剑比试,而现在,距离他的目标完成只差最后两步了。 继续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方子奇! 叶子檀依然神情不变,他攥着那张纸条,笑道:“韩易!” 古继君抬眼看了看,过于巧合的巧合,从来都不是巧合。 那张纸条攥在叶子檀手里,也就意味着只有他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不是古继君猜疑心强,而是他从来都没有信任过叶子檀! 不说其他,只是能够让自己的亲孙女去完成一桩冥婚,无论他脸上的笑容多么祥和,也难以掩饰他内心的黑暗。 而且从始至终,这件事都透露着诡异的味道,说是要作为叶红燕的侍卫前去星宿海,但在古继君看来,这根本就是一场无形的屠杀。 无论是这里的生死斗剑,还是前去星宿海完成冥婚,他们十八人最终的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全部要死! 古继君不自猜测,叶子檀究竟想要做什么! 就算是星宿海有他这位先天武者坐镇,不缺少实力强大的药童,但是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牺牲如此多的高手。 三名三星药童,十名二星药童,四名一星药童,那就相当三位一流武者,十位二流武者,还有四位三流武者。 十几名二星药童也就算了,只是沐长风,周道,还有李千子,那可是怎么也不弱于一流武者的高手,放在任何势力都是顶梁柱,星岩岛也不例外! 想当初古继君遇到的怒风雷还有赵重,他们两人就是一流武者,毫无疑问,他们俩称得上千子镇的江湖龙头,手底下也算是经营着一方势力,如此就可以看出一流武者在江湖上的地位。 而在这里,居然只是随意被抛弃杀戮的棋子,古继君不相信叶子檀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且最为奇怪的是以叶子檀的实力地位,想要杀死这些人并不难,他却非要绕一个大弯子,不自己动手,而是让他们互相残杀,强行让这些人的死看起来很合理。 斗剑生死,无论谁提起,都不会有任何的疑问,他明显就是要借刀杀人,而且还不留下任何的痕迹,杀自己的人还要如此煞费苦心,他究竟在图谋什么,或是在忌惮什么? 古继君想不明白,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信过叶子檀的这一套说辞。 因为叶红燕他被牵扯进来,所以暂时只能任由叶子檀摆布,叶子檀有他的心思,古继君也有自己的打算。 萧鼎峰很快就会帮他医治经脉堵塞,不过就算一切顺利,他也需要七日时间才能恢复,所以这段时间无论叶子檀有任何阴谋,他都只能当做不知道。 等到实力恢复,无论是叶子檀,星宿海,还是天音坊,他都不需要再顾忌,那时自然是猛虎归山林,蛟龙入大海,当然前提是他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所以,当叶子檀念出“韩易”两个字后,古继君只是稍微的停顿,就朝着擂台走去,既然叶子檀有诸多顾忌,那他行事就简单了许多。 …… 沐长风见古继君走来,眉角多了几分阴翳,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先行剑礼,有了李千子的教训,他自然不可能再相信古继君。 最后一场,只要赢了就能离开星岩岛,他不想死,所以就必须赢! 深吸一口气,沐长风悍然出剑。 一声微弱的嗡鸣,就像是刺破水面的落叶,沐长风脚面微微离地,剑锋划过空气,像是一条银色细线出现在古继君胸前。 盯着刺来的剑影,古继君同时也动了; 脚步在石板地上一踏,随后轻轻跃起,借着地面的弹力朝前一剑斩去,冰冷的剑身像是融入空气里面,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铁剑交锋,火星四射,沐长风只感觉手臂一麻,一股巨大的力道顺着剑身传递过来,几乎要撕裂他的掌心。 忍住心里的惊骇,他手臂开始快速颤动,就像是蝇虫振动翅膀一样。 叮叮叮叮…… 一阵密集的金铁撞击声,古继君手下微微一拉,然后猛地朝上一挑,顿时摆脱沐长风的纠缠。 他脸色变的无比古怪,剑锋上居然出现无数细密的缺口,几乎用肉眼都看不见,但却是真实存在。 古继君吸一口气,他继续出剑,剑快如雨,密而不乱,正是巴山夜雨剑。 沐长风以攻代守,一剑斩出,像是闯入风雨里的一条白蛟,剑起随风,音啸如龙。 嗤! 像是皮革被划开的声音,剑影划破袖袍,沐长风的手臂顿时被切开一道清晰血痕。 并没有在意,他身子突然朝下一沉,五指微动,原本被握在手里的星纹铁剑突然画出半个弧面。 反手握剑,就像是一片被打飞的瓦片,突然间沐长风的剑更狠辣凌厉,直接突破夜雨剑影刺向古继君眉心位置,他的脸色发白,但是眼神坚定。 古继君神色不变,已经刺出的长剑瞬间回收,密布剑痕的星纹铁剑横在身前,一剑不动,横而如山,正是横山剑。 就像是宫廷乐师击缶的声音,沐长风身子快速旋转,一剑一剑的朝着古继君狠狠斩去,却始终被挡在身前,只是一柄剑,却如同真正横了一座山。 地面飞溅起几块石子,古继君突然间一改横势,猛地将星纹铁剑往前推出; 沐长风连续斩落二十几剑,剑势衔接间出现致命破绽,一阵刺耳的铿锵声后,剑刃与剑刃之间一阵急促的摩擦,随后迅速分开。 两人身体同时落地,古继君收剑回袖,随后再次出剑,与之前巴山夜雨剑的密集相比,这次只有一道剑影,却更加令人惊心。 藏剑术! 比起刚才还快数倍的剑锋,几乎在沐长风还没站稳的情况下就刺向他的咽喉,剑尖断口如蝎尾蜂刺,瞬间就在沐长风咽喉点出一抹绯红。 沐长风瞳孔骤缩,眼中闪过一丝惊骇的神色,没有丝毫迟疑,他的身体骤然朝后倒去,手中星纹铁剑更是如同电花闪逝,极其突兀的出现在胸前,布下层层防护剑影。 噗噗噗! 沐长风脚下噗响,鞋底因为剧烈的摩擦瞬间脱落,他根本没有时间顾及脚下的鞋子了,从这一剑上他感受到浓浓的死亡气息。 冰冷,恐惧,绝望…… 种种负面情绪从沐长风心底升起,他终于发现这一剑根本躲不过去,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噗嗤! 剑锋刺穿他的心脏,一道冷意激透他全身每一道毛孔,沐长风手掌攥住剑刃猛地一掰,顺着剑身的裂痕直接断开。 握着剑,就是握着命……他苦笑一声,终究还是不行,但他尽力了! 看向周围堆积的尸体,沐长风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泛起一抹苦涩,看了眼古继君,他低声说道:“希望你能活下去!” 话音落毕,他猛地拔出心口的断剑,一道血柱顺着剑孔喷涌出来,染透了洁白的衣衫,就像是在胸前开了一朵梅花,红的惊心,艳的动魄。 “韩易,胜!” 叶子檀看向古继君的眼神有些复杂,如此人物不能为我所用,可惜了! 他转身离去,人死亦如灯灭。 第四十二章 最后一人 武斗结果已经出来了,古继君,周道,方子奇。 根据黑衫师爷的说法,他们三人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养好精神,两天后随着叶红燕前去星宿海。 离开演武场,古继君回到萧鼎峰的茅屋里,天色渐晚,他没有去做任何事情,只是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洗漱完后喝了点稀粥,古继君朝着屋子后面的花圃走去,那里的半月花还没有完全开放,但是在花圃中间,却有如仙灵一样的少女。 不同于往日,今天的叶红燕变的有些沉闷,她脸上没有笑容,但还是很仔细的侍弄着花圃的半月花,那里藏着她最美好的回忆。 古继君走到花圃中间,同样拿起小铲子松土浇水,两人显得很默契,都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做着相同的事情。 许久后,整个花圃都被翻新了一遍,古继君端来一盆清水,叶红燕洗了洗手上的泥土,她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我要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来了。”叶红燕说道。 “我知道。”古继君答道。 叶红燕并不知道演武场斗剑的故事,所以就不知道古继君要陪她一起去星宿海,自然也不知道那里等待着她的是什么。 古继君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叶红燕,没有定数的事情,又怎么能是最后的结果。 燕红叶走了,她或许只是来道个别,古继君是她第一个朋友,或许也是她最后一个朋友。 叶红燕走后,萧鼎峰从屋后走了出来。 “准备好了。”看着叶红燕离去的背影,他凝重说道。 两天的时间,萧鼎峰脸色看起来有些不正常,他一直在研究金针渡穴,务必将所有的细节全部推算出来,机会只有一次,他决不能失败。 “那就开始吧!” 脸盆里的水已经不再清澈,但是还能照射出古继君的脸庞,他的眼神很平静,他的心里同样很平静。 …… 星岩岛最重要的地方,就是叶子檀的书房。 和许多爱书人一样,他的书房里同样摆满了书籍,每一本书页上都异常的干净,一尘不染,就像是新的一样。 叶子檀坐在椅子上,黑衫师爷立在书桌前,明明已经是清晨,但是两人的脸面看上去却有些昏暗,或许是屋子里光线的原因。 “家主,那些人已经全部死了,只要燕儿小姐再嫁过去,外人就再也不可能想到那件事是我们做的!”黑衫师爷捋了捋颔下的胡须,神秘兮兮说道。 点了点头,叶子檀道:“书生杀人不用刀,你的计划的确很圆满,也进行的很顺利。” 黑衫师爷恭敬道:“家主谬赞了,学生只是动动嘴皮子,真正将计划完成的天衣无缝,还是得靠家主运筹帷幄。” 他从来都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所以这些年来,才能以一介书生的身份爬到如今的位置,星岩岛除了叶子檀外,谁见了他不得恭敬的喊上一声“计师爷”! “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人了!” 因为光线的原因,还有叶子檀一直在翻看手里的古书,所以计师爷并没有看到他说话时,眼神里透出的森冷杀意。 “家主不必多虑,此去星宿海至少都有五日的路程,周道会在路上想办法杀了方子奇,这也是当初安排他参加武斗赛的作用。” “至于那个韩易……” 皱了皱眉,计师爷试探说道:“萧鼎峰此人不得不防,学生摸了他六年的底,至今却没有丝毫的头绪,这人肯定不简单!” 下意识的,计师爷抬头看了看叶子檀,整个星岩岛只有两个人可以不把他当一回事,而且他还没有任何的办法,叶子檀是一个,剩下的就是萧鼎峰。 萧鼎峰来到星岩岛六年,他不知多少次旁敲侧击的暗示叶子檀此人不能留,但是每次都被叶子檀挡了回去,他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只是这次事情干系重大,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按照计划进行,唯独一个“韩易”不在算计之中。 计师爷想着,“韩易”是萧鼎峰送来的,如果能借着这次机会令叶子檀生出疑心,哪怕是没有除掉萧鼎峰,只要能在叶子檀心底埋下一枚钉子,那也是值得的,毕竟来日方长,往后的机会多得是。 像是听进去计师爷的话,叶子檀点点头,道:“确实是不能留了。” 突然,他放下书卷,看着计师爷问道:“你跟了我多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子檀这样问,计师爷想了想,道:“当初落第流宿街头,幸得家主收容,至今已经有了十七个春秋。” “十七年了……当是挺长的一段时间啊!” “是啊!” 计师爷也是颇为感慨,人生能有多少个十七年,想起当年名落孙山,甚至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的囧境,他也不由得唏嘘不已。 “计师爷……” 顿了顿,叶子檀道:“真是幸亏当年去了那家胡同口,遇到了先生如此大才,否则老夫独自支撑星岩岛,也不可能有今日之盛!” “家主谬赞,学生惶恐不已!”虽是这样说,但是计师爷眼神里的傲然却是掩盖不去的。 这些年他为叶子檀出谋划策,不知道明里暗里除去多少对手,星岩岛能有今日之盛,他计师爷起码有六分功劳,不是他自傲,而是在心里,他早就将自己引为星岩岛的顶梁柱。 只是叶子檀可以说这话,他却不能自己说出来,叶子檀说他大才那是伯乐识马,他要是自己说自己,那就是真正狂妄自大,这点分寸他还是能把握住的。 “真是有些可惜了!” 叶子檀说话天马行空,刚才还说他大才,如今却又摇头叹息,摸不透叶子檀的心思,计师爷也不敢贸然回话。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有些时候,许多话说了,不如不说。 见计师爷不说话,叶子檀叹了口气,道:“日后没有先生的日子,想来老夫连个说话人都没有了!” “没有我……” 计师爷微微一怔,猛地抬头,看向叶子檀的眼神里满是惊骇:“家主,是……是想要杀学生!” 眼神里有过赞赏,只是很快又被冷漠掩盖,叶子檀道:“少了先生的谋划,老夫真是要添许多麻烦,不过也亏得先生的计策,星岩岛在老夫手里,必然能够迎来真正的风光!” …… “最后一人……” “不能再留……” 把之前叶子檀所有话串在一起,计师爷突然醒悟过来,原来叶子檀从一开始说的就是他自己。 最后要杀的一人,不是方子奇,而是他; 不能再留的那人,不是萧鼎峰,也是他! 从一开始说话时,叶子檀就已经打算要杀他了,只是,为什么? 突然,计师爷沉默下来,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哪怕他再怎样忠心,叶子檀也不可能,也不敢再信任他,特别是此次这件事,要是说出去整个星岩岛都要被夷为平地。 什么人最能保守秘密,只有死人! 那些死去的药童就是前车之鉴,可笑他操弄别人的生死,到最后却才知道,原来他亲手挖下的坟墓,埋的最后一人竟是他自己! “机关算尽太聪明……哈哈哈……机关算尽太聪明……” 计师爷突然摇头大笑,他没有辱骂叶子檀,也没有求饶,只是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蹲下,继续笑,还嫌不够,一直笑,笑到哽咽为止。 “笑吧,笑完了好安心上路……” 看着计师爷,叶子檀眼神变的越发冰寒,关系身家性命的事情,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才最保险,所有参与那件事情的人,全部都要死。 计师爷哪怕再重要,一旦牵扯到整个叶家的生死存亡,那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他不敢也不愿意赌。 没有言语,叶子檀掀开桌上的红绸木盘,底下盖着的是一卷白绫,三尺多长,毕竟跟了自己十七年,也算是给了他一个体面。 计师爷抬起头,看着叶子檀许久,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叶子檀的真实面目,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整理了一下衣衫,计师爷重新站直身子,接过那卷白绫,惨笑道:“在家主面前矮了一辈子,想不到临死前,也能高高在上一回。”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计师爷死了,他生前挖了好大一座坟墓,死后把自己埋了进去。 第四十三章 大公子 星宿海来的人是三管事,能在星宿海坐上三管事这个位置,自然有着独到的过人之处,特别当他还只是个文弱书生。 这位三管事在星宿海的地位,就像是计师爷在星岩岛的角色一样,不过计师爷在这位三管事面前,怕是连提鞋都不配。 星宿海当家做主的是星主,在他手下还有炎火,淼水两位护法,除此之外,地位最高的就是七管事; 星宿星主,毫无疑问是凝真境上品的先天武者,水火两位护法也都是凝真中品的强者,否则星宿海也不可能只排在双龙潭之下,成为巫江水域第二大势力。 比较水火护法,七位管事就弱了一些,但也全部都是先天高手,只是三管事却要除外,整个巫江水域都知道,这位三管事不练武道,专精谋略。 三管事之所以叫做三管事,那是因为他当初为星主献下三计,一计夺下星主之位,一计荡平星宿内乱,至于剩下的一计,据说只有星主才知道,所以星主对他极为看中。 武道高手星宿海并不缺少,但是三管事却只有一个,因此三管事在星宿海的地位,丝毫不弱于水火二位护法。 据说在星宿海,就是星主见了三管事也会客气的称上一句“三先生”,能够让三管事亲身而来,可见星宿海对这门冥婚的重视。 三管事是一个看起来很平和的中年人,头上带着纶巾,穿着一身蓝色儒袍,手里卷着一本书卷,他就站在楼船前头,并没有走进星岩岛里。 冥婚也有冥婚的规矩,不入家门,不见新颜。 楼船刚至码头,叶子檀就从星岩岛走来,叶红燕跟在他身后,头戴彩冠,面遮红纱,后面还簇拥了众多星岩岛的陪嫁侍女,自然也包括“精心挑选”的三名侍卫。 叶红燕走上甲板,等候多时的婢女立马将她接进楼船,里面有早就为她准备好的房间。 叶子檀停留在三管事身旁,有意无意的把自己的位置摆低许多,在这位三管事面前,哪怕他是星岩岛叶家之主,也根本摆不起任何的家主架子。 “三先生!”叶子檀拱手问道。 因为星主叫他三先生,所以巫江水域的江湖人也都跟着叫他三先生。 看了眼叶子檀,三管事皮笑肉不笑,道:“叶岛主倒真是成大事者,能不拘小节!” 叶子檀微微一滞,亲手把自家孙女推下幽冥,如今又被三管事直言不讳,就是城府再深,也免不得有几分不自主。 干笑几声掩去尴尬,叶子檀道:“燕儿本就许与三公子,怎奈天妒英才……”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总不能让三公子路上孤单!” 点点头,三管事道:“星主见到了叶岛主的诚意,所以也不会辜负了岛主的心意。” 说着,三管事从衣袖里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木盒,上面绣着紫纹花案,隐隐有股草木清香味道。 三管事淡淡说道:“星岩岛只有岛主一人迈入先天,星主不能时常顾及这里,所以令在下带来两枚破障丹,希望可以为星岩岛再添几分底蕴!” 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两枚拇指大小的黄玉芽丹,叶子檀深吸一口气,他自然知道那不是普通黄玉,而是无数后天武者梦寐以求的破障丹! 后天武者突破先天,说是一场生死大劫也不为过,不知道多少武者在冲击天地之桥时失败入魔,最终身死道消。 许多武者后天不足,知道自己不可能逆反先天,所以只能走左道旁门,借丹药之力偷瞒天地,虽然比起正常破境大有不如,但却也是他们的唯一机会。 眼前的破障丹,正是能够让后天武者突破先天的几种丹药之一,虽然服用破障丹后,终生无望凝真,但要是不用,恐怕就连先天都遥遥无期。 两害相权取其轻,自然很容易就做出选择。 只是破障丹极其珍贵,根本不是寻常武者能够得到的,叶子檀以星岩岛的财力苦寻多年,也未曾得到过一枚破障丹,也就只有星宿海这样的江中蛟龙,才能够随意大方送出。 接过三管事手里的破障丹,叶子檀手臂不禁颤抖,在他看来,这不止是两枚丹药,更是两位先天高手! 如果星岩岛有人能够借破障丹突破先天,有了三位先天高手坐镇,星岩岛不仅自保有余,甚至还能打破僵局朝外扩张,他多年来的心愿就可能实现,哪能不激动。 见叶子檀如此模样,三管事摇了摇头,像是星岩岛这样的江湖势力,巫江水域没有一千也有五百,都是一两位先天养气境的武者苦苦支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吞并消失。 星宿海作为十三大势力之一,自然不会有如此担忧,区区两枚破障丹不算什么,但是在星岩岛来说,那却是兴盛的希望! “叶岛主,还有一件事情!” 看着三管事不耐烦的神色,叶子檀赶忙将破障丹收进衣袖,拱手道:“先生请说!” “当初三公子要求以星岩岛作为嫁妆,如今……” 星宿海三公子被刺身亡,哪怕他也要避讳一些,所以只是点到为止; “如今,星岩岛的事情就此作罢,不过以后每年产出的紫罗星花,我星宿海要先得三成!” 原本忐忑的叶子檀听到这话,强自压抑住心底的喜意,道:“先生放心,不说是三成,就是五成我星岩岛也甘愿奉上!” 摆了摆手,三管事道:“三成就三成,星宿海不会做那恃强凌弱的事情。” “先生说了算。”叶子檀点头说道。 “今日不能好好招待先生,来日方长,自当补上。” “不必了,在下告辞!” 看着三管事离去的船尾,叶子檀突然一叹,拿出那两枚破障丹,眼神里多了几分看不见的冷光,他有四个儿子,破障丹只有两枚,该怎样分配确实是个问题。 老四是燕儿的父亲,将来肯定会怨他,至于老大,不能给他;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老二跟老三了,很快,他就已经有了决定。 …… 返回星宿海的楼船上,三管事依然立在船头,只是与之前相比,眼睛里多出了一片说不出的诡异。 一阵江风拂来,从船身里走出一人,慢慢走到三管事身旁,是一位面容刚正的青年男子,手里把玩着一串檀珠,身上自有一股贵气。 “大公子!”见青年男子走来,三管事收起所有的心思,赶忙见礼。 “三叔,如何了?”男子笑问道。 三管事眉头皱起,沉思一阵,道:“还不是很确定!” “哦?” 大公子微微诧异,道:“还有三叔看不透的人!” 摇了摇头,三管事说道:“不是看不透,只是暂时没有找到证据。” “做一些事情,是不需要证据的,只要有动机就行了,而且……” “不是正如三叔所说,三弟死了谁得到的好处最大,就最有可能是谁!” 大公子眼神里闪烁着精芒,道:“原本以为会是老二做的,毕竟想要坐上那个位子,总得要花费一些心思,只是没想到,区区一只小蚂蚁,也敢算计我星宿海,而且还被他成功了!” 皱了皱眉,三管事道:“大公子,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星主是不会信你的,想要洗脱嫌疑,就必须得找到足够的证据!” “无妨,证据总是会找到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公子神秘说道。 “哦?” 此次,倒是轮到三管事惊疑了,虽然他有把握刺杀三公子的事情与叶子檀肯定脱不了干系,但是却也苦无证据,现在大公子居然有如此自信,他岂能不感兴趣。 笑了笑,大公子没有直接挑明,只是道:“好精彩的一场戏啊!” 三管事有些迷惑,大公子说话越来越玄奥,就连他一时间也猜不透话里的意思。 想了想,三管事道:“既然大公子已经有了证据,为什么刚才没有动手?” “你知道猫抓到老鼠后,为什么总是不会直接吃掉?” 看着远处的茫茫水域,不等三管事说话,他自己答道:“那是因为喜欢玩啊!” “三叔,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舞台,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角色,不知道三叔愿不愿意陪我看一场好戏?” 苦笑一声,三管事摇头道:“既然大公子已经说了,属下自然不能抚了大公子的雅兴。” “三叔你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四十四章 故事 虽然是叶红燕的陪嫁侍卫,但是古继君三人却没有资格跟随在叶红燕身边。 进了楼船之后,他们就被安排到一间不算狭小的屋子里,星宿海的楼船自然不是怒鲸帮那种随意就能被毁掉的轻舟画舫,比起燕国兵部的水师战舰也不遑多让。 当然,也只是说空间大小而已,要是真的用这样的楼船去碰撞水师战舰,恐怕一个瞬间就会彻底化作粉碎,星宿海再强也不过是江湖帮派,哪里有和朝廷硬碰硬的底气。 整艘楼船总共分成三层,古继君他们是住在第二层的一间屋子,里面的摆设也极其简陋,四张木床,一张桌子,明显是四个人的标配。 此时,古继君躺在床上,背对着周道与方子奇,周道坐在桌子旁喝着茶,透过窗口看向外面的风景,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至于方子奇,明显是有话想说,不时的看看古继君,又将视线移向周道,只是两人他都不熟悉,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们已经在江上行驶了两天时间,借着风势速度快了不少,但是距离星宿海,至起码还要再有三天的路程。 突然,屋门被从外面推开,一名星宿海的护卫走进来随意的看了眼,冷淡说道:“三管事要见你们。” 古继君皱眉,周道眼神微缩,方子奇则是跃跃欲试,不同于古继君与周道,这几日他常常出去与那些侍卫认识交流,早就知道那位三管事在星宿海的地位,这样的大人物要见他们,那简直就像是皇帝要见县官一样。 三人跟着侍卫走向楼船顶层,三管事平日里就住在上面,身份地位不同,自然居住的环境也就不同。 楼船最底层是动力机关,并没有住人,中间是侍卫的居所,最顶层才是真正大人物居住的地方,在这艘楼船之上,明显三管事就是最大的大人物。 走到顶层一间屋子门前,那名侍卫告诉三人三管事要单独见他们,因为他先指的是周道,所以古继君两人只能静静等候。 周道进去后,侍卫守在门口,像是看犯人一样的看住古继君两人,古继君神色平静,方子奇有心搭讪,不过碍于侍卫冰冷的神情,却并没有实际行动。 进去半个多时辰,屋门打开,周道从里面走了出来,古继君随意的看了一眼,想要从他的表情变化猜猜那位三管事在里面对他说了什么。 只是,他并没有看出任何东西,周道的脸色极其淡然,他很善于伪装,或是说是隐藏自己。 接下来进去的是方子奇,同样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方子奇推开屋门从里面走出,他的眼神里却是满满的恐惧,甚至连走路都变的不稳。 古继君没有时间猜想方子奇经历了什么,那名侍卫已经催促他赶紧进去。 进到屋子里,并没有三管事,一名锦衣青年正在看书,距离的原因,看不清楚他看的是什么书。 古继君微微沉思,没有出声。 能以三管事的名义叫他们来这里,青年的地位明显还在三管事之上,他不动声色,静静的站着,这样的手段他前世不知道用了多少,自然明白这是锦衣青年在故意造势。 因为之前并未露面,所以古继君并不知道眼前的锦衣青年就是星宿海的大公子。 当然,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他现在站着的高度,大公子就是飞起来也都够不到,如果不是种种原因,恐怕两人一生都不可能会有任何交集。 站在原地没有动,古继君看似因为自觉卑微而低下头,实际上却是在调理身体内错乱的经脉真气。 萧鼎峰以金针渡穴的手段刺激他周身大穴,想要激发肉身潜能医治经脉堵塞,结果是出奇的顺利! 按照萧鼎峰的说法,金针渡穴最大的危机就在于刺激穴位之后,肉身本源会得到极大的亏耗,稍有不慎就会气血枯败,肉身僵死。 因为古继君没有说,所以萧鼎峰也不知道在古继君体内存在六百年的朱果元力,那些元力隐藏在他身体内的每一寸骨血筋膜,乃至于发梢舌尖。 通过金针的刺激,古继君潜能被大幅度增发,肉身本源跟不上消耗,这些潜藏的朱果元力被牵引出来,立即在古继君身体形成无数的元力循环,甚至将他的经脉丹田都重新塑造。 如今,古继君体内大半经脉都被续接疏通,只要再冲破几处重要大穴,他就能将所有淤塞的经脉全部打通,甚至一举迈入养气境中品也不无可能。 大公子看书,古继君冲脉,屋子里出奇的平静,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时间慢慢朝前走,不会因为两人的沉默而变的静止; 半个时辰后…… 大公子放下手里的书籍,抬头看着古继君,眼神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意外。 “我不是三管事,但是我却能指使三管事把你们带来这里,所以,你可以称呼我大公子!” “大公子?” 古继君神色一动,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或是紧张神情。 星宿海的大公子,要是真正的陪嫁护卫,在他面前自然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可惜古继君并不是。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虽然他实力没有完全恢复,但是还不至于沦落到这等境地。 古继君神情自然,大公子却是眉眼微蹙,脸上明显是带有几分不喜。 盯着古继君看了一阵,他想要看知道古继君究竟有怎样的底气,知道他的身份后还表现的如此坦然若素。 大公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古继君跟前,突然道:“只是挑选几名护卫,没必要死那么多人吧!” 古继君挑眉,他想要说什么? 古继君没有说话,大公子接着道:“星岩岛死了十五个,到了星宿海再死三个,是因为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还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不得不杀人灭口!” “大公子想说什么?”古继君平静问道。 摇了摇头,大公子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样问。” 古继君:“那该怎么问?” 大公子道:“怎么才能活下去!” “怎么才能活下去?”古继君问道。 大公子一怔,突然笑道:“你真的与那两人不同,我越来越觉得你不像是个普通的护卫。” “这样吧……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大公子开始说道:“说是一个纨绔子,虽然他很蠢,但是总以为自己很聪明,看上一家大户的女儿想要强娶,不止如此,还听信谗言要夺了人家的家业。” “姑娘可以嫁出去,因为本就是要嫁人的,但是祖业被夺,一家老小都得去喝西北风,姑娘家里人自然是不愿意的。” “纨绔子势大,姑娘家人不敢轻易得罪,只好想了个办法,那就是杀了纨绔子,然后再把姑娘嫁给一个死人。” 大公子一顿,赞叹道:“寻常人看事情只走五步,因为牺牲自家姑娘性命也要保全了纨绔子的颜面,所以在外人看来,纨绔子的死自然是与姑娘家里人没有关系的。” “而姑娘家里人却是想人之所想,不仅走了前五步,又看穿了后五步,所以他们敢杀纨绔子而不怕暴露,最难得的是居然被他成功了。” “事情成功后,就要开始扫除痕迹,为了让一切都看起来合情合理,姑娘家里人使了个小小的手段,当初前去伏击纨绔子的所有侍卫全部被残杀殆尽,只留下几个不重要的人陪着姑娘外嫁,最终也难逃成为葬品的下场,神不知鬼不觉。” 大公子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笑道:“故事……当然是假的,但重要的不在故事本身,而是听故事的人,你可明白?” …… 离开顶层的屋子朝下走去,古继君嘴角露出冷笑。 故事里的纨绔子还有大户姑娘,自然是星宿海三公子与叶红燕,那些互相残杀的侍卫,就是死去的十几名药童。 大公子的故事并不精彩,或者说他本就不适合讲故事,但是如果古继君真的是星岩岛的护卫,而且参与了伏杀星宿海三公子的那场战斗,那他听到故事后,肯定会明白大公子的意思。 刚才大公子叫他问“怎么才能活下去”,就是要告诉古继君,去了星宿海必死无疑,只有投靠他才能活下来。 古继君甚至能够猜出大公子之后的所有打算,不立即揭穿叶子檀,那是因为他还有用处。 星宿海三公子死了,但是二公子还在,所以他的位置并不稳定,所以他又要在星主面前讲另一个故事,一个更精彩的故事。 周道三人注定是故事里的配角,但是正如大公子所说,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舞台,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角色,一场精彩的故事里,总少不得小人物的星星点缀。 只是,蚂蚁把蛟龙拉进自己的故事里,蛟龙再怎么努力扮演,也都不可能成为配角,人们只会看到蚂蚁趴在蛟龙脚下,而不会说是蛟龙站在蚂蚁身上。 大公子如果是那只蚂蚁,古继君就是故事里的蛟龙。 第四十五章 君公子 古继君回到屋子的时候,周道正坐在窗口,他没有看看风景,而是在擦拭手里的星纹铁剑,剑身上满是猩红的血水。 屋子里只有周道和方子奇两个人,周道不会无聊到用剑捅伤自己,所以血是方子奇身上的。 周道杀了方子奇,古继君并不意外,这本就是他的任务。 伏杀星宿海三公子,这件事要是被泄露出去,无论是叶子檀还是星岩岛,都注定要变为废墟,巫江之上没有谁在杀了星主的儿子后还能逍遥法外。 当初跟随叶子檀伏杀三公子的药童,除去当场战死的,就只剩下十七个,星岩岛上斗剑比赛死了十五个,如今方子奇被周道杀死,只要周道也死了,那件事就再也没有人能作证了。 所以,周道是叶子檀的死士! 看着动作认真的周道,古继君道:“现在杀他,还有意义吗?” 如果没有大公子说的那个故事,周道杀死方子奇,然后再杀死古继君,伪装成两人不合互相残杀,最终同归于尽,自然掩去了所有的真相。 原本就要死去的护卫,提早死了几天,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只是,大公子明显已经知道是叶子檀杀了三公子,现在周道做这些事情,无论怎么看都已经失去了意义,那他什么还要这样做? 对于古继君的问话,周道显得很平静,他冷笑说道:“当然有意义!” “你们都死了,大公子无论想要做什么,都只能依靠我,原本三个人分的东西,现在全部归我一人,你说有没有意义?” 古继君皱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人性! 既然能活,那为什么要去死! 叶子檀给周道选的路是一条死路,而在大公子这里,却有一条康庄大道。 大公子明显是要借三公子的死除去二公子,所以才会给他们说那句话; “故事的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听故事的人。” 叶子檀伏杀三公子,无论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背后有人指使,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能让星主相信他背后有人指使,那就够了。 显然,大公子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星主相信这件事的背后,二公子才是真正的主谋,否则区区一个叶子檀,他凭什么敢算计星宿海! 一旦星主确信二公子才是主谋,就算没有直接杀了他,也不可能再让他继承星主之位,那大公子自然而然成为星宿海星主的唯一继承者!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舞台,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角色,一场精彩的故事,往往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以怎样的方式拉开帷幕。 周道三人在大公子的故事里,就是拉开故事大幕的重要角色,叶子檀手里他是棋子,大公子手里他同样是棋子,既然怎么选都是棋子,那为什么不寻一个好点的出路。 人心多思变,也最难测,恐怕叶子檀也不曾想到,自以为最忠心的死士,在生死面前却毫不犹豫的背叛了他。 古继君不由得想到,或许大公子的那个故事,原本就是周道最先说出来的,所以听起来才那样真实。 …… “既然已经告诉你杀人的意义,那你就应该知道,今天你也得死!” 周道一把抹尽剑锋上的血痕,突然狰狞说道:“去死吧!” 周道的剑很快,比起沐长风的剑还要快,他的剑是真正的杀人剑,能够被叶子檀当做最后的杀手锏,周道又怎么可能平庸。 只是,对手从沐长风换作了周道,古继君也不再是当日的“韩易”,萧鼎峰的医术的确高明,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已经能够动用部分先天真气,所以在他面前,周道的快剑就像是孩童手里的玩具一样。 迎着周道的快剑,古继君缓缓点出一指,像是突破了空间的束缚,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剑尖之上,随后他轻轻一按,那柄星纹铁剑就被直接震断。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是灵犀剑指! 周道身子猛地一颤,突然倒退七八步,喷出一大口血雾,他背靠墙壁,气息变的无比萎靡。 古继君一指点下,不仅震断了他手里的星纹铁剑,更是直接在他体内灌输了一道灵犀剑气,周道丹田并没有丝毫内力,五脏六腑失去防御,瞬间就被剑气重创。 “先天真气!” “这……这不可能!” 周道眼神里满是惊骇,药童不可能修练内力,更不可能拥有先天武者才能修练出的真气力量,这是所有药师下定的结论,眼前这个“韩易”为什么会练出先天真气,他不敢相信! “你……你不是药童!”周道突然意识到,指着古继君惊慌说道。 “我从来也没有说过我是药童。”古继君淡淡答道。 突然,周道跪倒在地上,收起刚才的凶戾,可怜道:“韩易,我错了,我不该对你生出歹心,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我们都是外来人,想要在大公子手下站稳脚跟,就必须要相互帮助,那些人都看不起我们,我们只有自己团结起来,才能不被欺负,才能出人头地!” “那他呢?”古继君指着死去的方子奇问道。 “他……” 周道满脸鄙夷,道:“这样的废物,去了也是拖后腿,根本帮不到我们,留着他也没什么用。” 古继君道:“那你可曾想过,我看你与你看他,又有何区别?” 周道身子一冷,赶忙道:“我与他不同,一流武者就是星宿海也不多,我肯定有大用,肯定能帮到你!” 摇了摇头,古继君道:“你这样的人,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根本就不会在意任何人,强者在你眼里是登天的阶梯,至于弱者,你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 呼了一口气,古继君道:“所以,你还是去死吧!” “不……不,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咽喉已经被剑锋划开,古继君用的是方子奇的剑,也算是为他报了仇。 想了想,继续装下去真是无趣,古继君走出船屋,顺着刚才的楼梯走了上去。 站在门前的护卫见古继君走来,刚要开口阻拦,却突然嗅到古继君身上的血腥气息,他猛地一惊。 此时,屋门正好打开,大公子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向古继君眼神里多了一分欣赏,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摇了摇头,古继君道:“你怎么知道现在的我,就一定是真实的我!” 大公子微微挑眉,道:“我看中你,却不意味着你能在我跟前随意放肆!” “你看中我……” 笑了笑,古继君道:“你够资格吗?” 大公子眼神变冷,不识好歹! 旁边的侍卫突然出刀,跟随大公子十几年,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大公子想要做什么,况且眼前的小子他也的确有几分不喜欢,明明只是低贱的护卫,却非要摆出公子才有的气派。 刀落,风起,劲如山! 能够贴身跟随大公子,至少都是一流圆满的武者,后天内力运转之下,刀风沉重如山,他有自信就是面前站着一个铁人,都能够被一刀劈开。 叮! 一声轻响,中年侍卫脸色突变,额头的冷汗岑岑渗出,要是之前有谁说有人用两根指头接下他的霸刀,他肯定会把那人从头顶一刀劈开。 只是现在,看着那孱弱的手指,他不由得开始怀疑,究竟是他的刀太弱,还是对手太强! “先天!” 大公子瞳孔皱缩,古继君指尖的先天真气,就像是深夜里透明的萤火一样,他立即知道自己看走眼了,眼前的少年郎居然是先天强者。 只是,未免也太年轻了! “刀四,退下!” 看着古继君,大公子终于变的认真起来。 先天武者星宿海不缺,一星主,两护法,七管事,四堂十二岛,足足二十多位先天高手,而且他本身也是养气境中品的先天武者,寻常先天他毫不放在眼里。 只是,古继君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年轻到让他隐隐有些忌惮,这样的人物就是双龙潭也不可能调教出来,联想到之前对古继君的印象,他越发感觉古继君的不寻常。 大公子拱手道:“星岩岛这样的小庙里,恐怕是供不出阁下这尊大佛!” “我的确不是星岩岛的人。”古继君如实说道。 “不知该怎么称呼?” 微微沉吟,古继君道:“叫我君公子吧!” 大公子眼瞳一缩,这个称号…… 虽然他自己常常自称大公子,但是他却知道,在上郢城那些真正的公子面前,他这个大公子实在是没有多少含金量。 “莫非,他是京里哪家贵公子!” 心里思揣,大公子面色不变,道:“不知君兄怎么会成了星岩岛的陪嫁护卫?” 古继君眉头微挑,这是不相信他,顿时道:“叶姑娘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特来送她一程,只是……这门婚事好像不正常吧!” 大公子:“这……” 古继君沉声道:“圣后颁旨,下令禁止冥婚祭祀,星宿海莫非以为天高王上远,就可以无视朝廷法纪!” 大公子一惊,只有真正忠于后族的家臣,才会以“圣后”称呼纪太后,对于古继君的身份,他顿时又确信了许多。 不动声色,大公子道:“君兄有所不知,三弟遭人刺杀,父亲悲痛欲绝,恰好星岩岛叶姑娘与三弟定有婚约,而且叶家有心,才办了这么一档子事!” 第四十六章 希望 古继君冷笑:“大公子不是才说,星岩岛可是刺杀三公子的幕后凶手!” 大公子面色一僵,原本他以为古继君是星岩岛的护卫,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话,如今却是已经收不回来了。 心思快速转动,他明知叶子檀就是杀死三公子的凶手,却装作若无其事,自然是因为他要用这件事做文章。 无论过程怎么曲折,他最终的目的无非是星主之位,而且比起外人,他更清楚星主因为修练一门特殊武功,身体时不时的处于衰变期,极其不稳定。 如果星主发生意外,星宿海自然要重新择主,他虽是大公子,却未必能得到星宿海所有人的支持,稳稳坐上星主之位。 神州世界无论是王朝还是世家,虽说都是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但也并非绝对,就连太子都有废除的时候,何况他区区一个大公子! 他想要继承星宿海,二公子毫无疑问都是他最大的绊脚石,况且二公子年幼他几岁,却能后来居上稳压他一头,要是再过几年,怕是他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所以,大公子无时不刻想要抓住机会,将二公子一击置于死地。 原本他的打算,就是将三公子的死引火到二公子身上,同室相戈从来都是大忌,无论是世家还是江湖。 只要星主相信三公子的死是二公子主谋,二公子必然会直接被废,就算不死也将失去所有地位。 甚至他都已经布置好了一系列的计划,废掉二公子,星主练功出现意外,整个星宿海群龙无首,自当奉他号令,以他为尊。 只是没想到,计划还没有真正开始,就突然出现古继君这个变数,所以他就不得不重新谋划。 古继君身后肯定是燕廷,这一点他是确信无疑的,也只有上京城的世家公子或是宗门俊杰才能在如此年纪就破入先天,普通江湖势力很难有那个底蕴,就是双龙潭也不行; 如果能够得到古继君的支持,或许比起他自己单独行事更要保险,哪怕失败了也不失一条退路。 想到这里,大公子笑了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在下正是要假借星岩岛除去几块绊脚石,只是没想到智计千算终有疏漏,居然引出了君兄这样的过江蛟龙。” “不如这样……” 微微停顿,大公子试探问道:“君兄帮我成为星主,日后无论君兄想要做什么,在下自当全力回报!”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野心泄露出去?”古继君问道。 摇了摇头,大公子道:“在下的计划都还没开始进行,随时都能够抹除所有痕迹,你说到时候家父是偏向我这个亲生儿子,还是宁愿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朝廷鹰犬!” “况且,君兄能够为叶姑娘屈身冒充护卫,想来也是多情之人,难道就忍心看到她下去陪我那个死鬼弟弟?” 古继君皱眉,道:“你想用她威胁我?” “不不不……” 大公子道:“要杀她的不是我,家父一心要叶姑娘为三弟陪葬,虽然在下也不认同冥婚祭祀,但是也不可能做出忤逆长辈的事情!” 古继君冷笑连连,他为了权位可是连弑父的心思都有,何况只是忤逆。 “现在我要带她走,你能拦住?” “自然是拦不住,在下也不会拦,但是君兄不要忘了,茫茫巫江万里水域,我星宿海要找两个人还是轻而易举。” “回到星宿海后,在下就会散布消息说朝廷派人刺探巫江武林,随时可能挥军北下,君兄自以为可以逃脱巫江水域所有江湖人的追杀?” 古继君眼神一冷,道:“他们会信?” “怎么不信,前阵子黑鱼卫指挥使铁狂屠被冥王击退,现在风波还没有平息下去,如果说君兄就是黑鱼卫的鱼无服,怕是都有人会坚信不疑!” “君兄虽然实力不弱,但是孤身一人面对整个巫江武林,不是在下夸口,就算是脱胎境的武道强者面对整个巫江武林的追杀,也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 古继君一怒,立即就要发作,突然又忍了下去,道:“帮你可以,但是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 “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说的就是君兄这样的人,君兄放心,只要登上星主之位,在下自当全心回报君兄,毕竟君兄在燕廷的影响力,正是在下迫切渴求的。” “你的野心还真不小!” “君兄过谦了。” “我要去陪着她了,你有什么计划,迟些再来找我。” “君兄请!” 大公子一挥手,那名侍卫立即领着古继君朝叶红燕的屋子走去。 “大公子,是不是冒险了一些?”古继君离开后,三管事从屋子里走出来,有些担忧说道。 “无妨,我自有打算。” 三管事低下头,眼前闪烁,隐藏着某种看不见的冷戾。 …… “怎么是你!” 见到古继君,叶红燕眼睛里满是诧异,她根本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能见到他。 看了眼一直跟随着的中年侍卫,古继君冷冷道:“告诉你们主子,这两天不要来打搅我,要是真有不怕死的,我也不介意送他一程。” 中年侍卫脸色一怒,只是想起古继君的恐怖实力,却又不得不咽了回去,而且之前大公子有过吩咐,只要不是太过分,尽量满足古继君的所有要求。 他只得诺诺答道:“是!” 叶红燕眨了眨眼睛,那个中年侍卫她认识,是这里所有侍卫婢女的统领,可是在古继君面前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好吧!”中年侍卫离开后,古继君看着她问道。 听出古继君话音里的异样,叶红燕突然沉默,之前萌生的那一丝喜意也彻底消散,显然她是知道了自己被家里抛弃的事实。 古继君心里一堵,或许,当初早些同意萧鼎峰为他医治,她就不必要承受这么多苦痛。 见古继君脸色阴沉下去,叶红燕顿时有些慌乱,弱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接你走的。” 叶红燕眼神一亮,只是很快又变的暗淡下去,道:“我不想连累你。” “我不怕!” “我走了,家里怎么办?” 古继君脸色变冷,道:“那里,还算是家吗?” 叶红燕点头:“父亲在,小姑姑在,萧叔在,秀儿也在……自然是家。” 古继君:“那你自己呢,你怎么办?” “可能,这就是命吧!” 她故意说的很轻松,那些常人难以承担的痛苦磨难,在她这里,只是一个“命”字就道尽全部。 “那我陪着你!” 叶红燕不愿意离开,古继君也不勉强,之前他答应大公子帮他成为星宿星主,何尝不是要为她除去后患。 星宿海对古继君来说不算什么,哪怕是将九曲十三帮全部得罪个遍,那些人也不可能奈何得了他,但是叶红燕就不同了; 她在这里有家,有朋友,有亲人,不可能像古继君一样说走就走,就像是她说的,要是她走了,星岩岛上所有人都要为她陪葬,所以她不走,也不能走。 “对了,给你看样东西!” 拉着古继君,叶红燕神秘兮兮的走到船屋后的平台上,那里被建造的像是一处小花园一样,而在所有的花木最中间,却生长着一片稚嫩的青草。 古继君知道那不是青草,而是半月花,还没有开花的半月花,不需要半月时间,这片青草就会开始绽放,虽然很短暂,但谁也不能否认它的美。 因为是在船上,所以这里的半月花并没有萧鼎峰茅屋后面那片花圃的半月花长势好,甚至有一片都开始泛黄,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走到那片泛黄的半月花前蹲下,叶红燕神情有些落寞,自语道:“它们快要死了。” 在星岩岛上,所有的花种都活了下来,可是在这里,它们却要慢慢死去,看不到希望,与她的命运何其相似。 古继君神情一动,走到叶红燕身旁蹲下,突然抓起她的手心,呵了一口气,道:“我给你希望!” 叶红燕脸色突然变红,不要说是如此亲昵的动作,就是连近距离接触异性男子她都没有过,只是很快,她就忘记了那一点初心萌动,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了。 顺着她的掌心,突然散开无数细微的星光,那些星光就像是真正的月华一样,慢慢的散落进半月花枯黄的根茎。 在叶红燕震惊的眼神里,那一片快要枯死的半月花,就像是被浇灌了传说中的灵泉一样,顿时变的如同碧玉般青翠,甚至开始绽放出朵朵白花。 “那是什么?”她问道。 “希望!”古继君答道。 那片星光自然不可能是希望,而是古继君体内的朱果元力,朱果本就是集天地灵性生长的地宝精华,对于寻常草木自然有再生造化的能力。 “希望吗……” 叶红燕低头喃喃,半月花的希望在她手里,那她的希望又在哪里? 第四十七章 诸天罪孽,尽加吾身 燕国,自当以朝廷的实力最强,在此之下,就是各个门阀世家。 门阀与世家的区别,就在于是否拥有武道宗师,上京城二十几个世家林立,却始终只有四大门阀,由此可见宗师强者的震慑力量。 庙堂之外,就是江湖,江湖势力则是分以宗门和帮派。 能够建山立宗,自然少不得底蕴支撑,所以真正的顶尖宗门,莫不是有武道宗师坐镇,当初先王势大,燕国几个顶尖宗门无不将宗门迁移至上郢城内,至今依然受到燕廷节制。 当然,也有一些宗门没有武道宗师,但却从不缺少脱胎强者,虽然少了几分底蕴,但也足以被冠宗门之称。 先天三境,养气,凝真,脱胎,而后真气化液,凝聚混沌真元,就是宗师第一境,混元境。 因为武道宗师极少现世,所以脱胎强者无论是在朝廷还是江湖,都已经是最顶端的战力,而且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一朝顿悟,而后跨入宗师门槛,所以任何一位脱胎强者都拥有极重地位,不是朝堂重臣,就是一宗之主。 宗门之下,就是鱼龙混杂的帮派势力,最强的不过凝真境上品,最弱的也有未入先天的内息武者,真正意义上来说,他们这群人才是构成幽燕江湖的中坚力量。 …… 不同于新晋五国,幽燕两国疆域多江河,渭水与沅江横穿而过,分出无数条细支流脉,所以幽燕的江湖就是建立在真正的江湖之上。 巫江水域算是渭水最大的两条分流之一,所以滋养出九曲十三帮这样的庞大势力,虽然没有脱胎强者坐镇,但也不见得弱于上京的一些二流宗门。 星宿海能在十三帮排行第二,足以证明其实力雄厚,从大公子那里古继君也了解到星宿海的真正底蕴,不得不说,的确是强的发指! 星宿海中,星主是凝真境上品的武道强者,水火护法凝真中品,七管事里面大管事还有二管事皆是凝真境下品,三管事不懂武道,剩余四位管事也都是养气境的武者。 七管事之下还有执法,传功,演武,善金四位堂主,同样都是先天高手; 星宿海外还镇守十二岛主,一岛一先天,如此算来,仅仅明面上就有五位凝真强者,二十位养气境的先天高手,而且还不算其余隐藏起来的。 只是一个星宿海,就丝毫不弱于一个二流宗门,如果不是没有脱胎强者,恐怕早就开宗建派了,当然,也可能会立即遭到朝廷的打压。 也怪不得大公子要冒险行事,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世间男儿谁能绕过“权色”二字,如此大的基业放在眼前,如果不能为我所主,他怎么可能甘心! 就像是皇权交替总是伴随血雨腥风,明明知道那个位置不属于自己,却还要争个你死我活,哪怕为之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正因为他们距离那个位置太近了,近到只剩下一步之遥,他们的不甘心,就是最大的源动力。 大公子同样如此,世事残酷,所以他只有更残酷,更无情,才能为自己求个公平。 真正见识了星宿海的实力,古继君才知道自己当日孤身前往天音坊是何等莽撞,哪怕天音坊不及星宿海,也不会弱的太离谱! 古继君估算了一下,如果他体内经脉全部恢复,应当不弱于凝真下品的武者,遇上凝真中品打不过也能逃的掉,但要是被二十几位先天高手围住,而且还有数位凝真强者随时出手,他绝无生机。 不由得,他一阵感慨,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如果当日不是真气岔脉,他就那样横冲直撞闯上天音坊,恐怕不是沦为阶下囚徒,就是血贱当场。 也是他江湖经验浅薄,根本不知道巫江底细,要是换作随便一人,也不会生出单挑一帮的心思,那根本不现实。 …… 星宿海虽然叫海,但却是一座岛,一座比起星岩岛大上数十倍的海岛。 下了楼船之后,古继君和叶红燕被安排在一处相对隐秘的山谷,领着他们的依然是之前那名中年侍卫。 顺着铺满鹅卵石的甬道尽头,是一栋独立建造的亭台阁楼,上下两层,四周引水环绕,假山林立,红鱼锦鲤,白鹤成双。 正对着小楼是一片枫林,正好赶上时节,凄红的枫叶随风飘落,颇有几分“晓晴寒未起,霜叶满阶红”的意境。 阁楼一侧是两排精巧的竹舍,约莫能有十几间的样子,那是侍女丫鬟居住的地方,此时正有七八名少女在舍下玩闹。 见到那几名侍女大失礼数,中年侍卫顿时脸色一冷,老远的就呵斥一声,原本宁静轻松的气氛立即被打破,就连风声都像是变的紧张了许多。 这里是大公子的私舍,因为他平时极少来这里,所以几名侍女胆子也就大一些,除了将楼阁卫生保持干净,她们并没有多余的工作,因此大多时间都是嬉闹玩乐。 原本玩的很尽兴,突然听到大公子身边侍卫统领的呵斥声,顿时变的慌乱起来,她们急忙跑过来跪在地上,身子因为恐惧不停的颤抖。 见中年侍卫还要发作,古继君眉头一皱,道:“够了!” 中年侍卫一愣,也不敢反驳,朝着几名侍女道:“还不快去准备热水,侍奉小姐入浴。” 几名侍女急忙起身,四人先去准备热水,留下三人跟在古继君身旁,随时等候吩咐。 随意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古继君点了点头,朝着中年侍卫吩咐道:“你可以离开了。” 中年侍卫躬身一礼,随后沿着远路很快远去。 古继君看着叶红燕,道:“你先随她们去休息吧。” 点了点头,虽然楼船行驶平稳,但毕竟不同于实地,而且叶红燕也不习武道,一路颠沛早已倦惫,也没有多说什么,在两名侍女指引下朝楼阁走去。 古继君并没有立即去休息,而是随意的在四周转了转,把周围环境特点全部都记在心里,然后才慢悠悠的走上阁楼。 …… 晚来天欲暗,蝉鸣空树音。 临近黄昏时,消失了一天的大公子终于走来阁楼。 “君兄,可还满意这里的环境?” 大公子说起话来满是笑颜,他现在是真正把古继君当做上京出来游历的世家公子,对古继君极上心思,虽不至于到事事亲力躬行的地步,但也相差不远了。 看着大公子的笑脸,古继君不动声色,他可是十分清楚这位大公子的笑脸之下,隐藏着的是一颗怎样冰冷的心肠。 他淡淡说道:“丁兄,你我之间协议的根本,就是你要为我救出叶姑娘,这件事做不到,一切都是空谈!” 大公子姓丁,名叫丁引,顺着他的称呼,古继君也叫他一句“丁兄”,以表示自己坦诚之意。 来到星宿海,叶红燕的命运就是为三公子披麻守陵,到了入葬之日自刎陵前,古继君可不会让她受这等耻辱,所以他与丁引的协议根本,就是要还叶红燕自由之身。 看了眼古继君身后的叶红燕,丁引笑道:“红袖添香夜读书,君兄真是享尽齐人之福!” 古继君神色不变,叶红燕则是小脸透红,手指不停的揪着衣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待古继君说话,丁引拍了拍手,立即从屋外走来一少女,仔细看去,与叶红燕有几分相似,但是神韵就差的远了。 丁引没有开口,古继君也明白他的心思,正是为叶红燕找的替身。 星宿海没有人见过叶红燕,此女足以以假乱真,古继君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并没有把话说破,有些事情不需要让叶红燕知道,否则徒添她的负担。 “诸天罪孽,尽加吾身!” 默默的念了一句,古继君心思沉寂如冰。 …… 第四十八章 惊变 “公子,大公子有请!” 来到星宿海第三天,那名中年侍卫前来告诉古继君,说是丁引要请他过去议事。 “带路。”古继君淡淡说道。 既然已经答应帮他,古继君自然是不会食言,而且这里的事情早些结束,他也能更快的前去鬼冥城,毕竟在星岩岛耽搁太久的时间了。 星宿海很大,即使两人骑着快马,也足足行了半个多时辰,可见丁引为了掩藏叶红燕也确实是上了心思。 那处阁楼的确是极其偏远,寻常人轻易也不会去那里,自然不会发现叶红燕的真实身份,如此她也就更安全。 “君兄,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见面后,丁引脸色有些不自然,古继君顿时明白,好消息是丁引的,坏消息是他自己的。 没有丝毫犹豫,古继君道:“先说坏消息吧!” 既然好消息是丁引的,那古继君自然是要先听坏消息。 “星岩岛可能……没了!” 古继君突然一震,冷声道:“你说什么!” 星岩岛是叶红燕的家,她牺牲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保住她的亲人朋友,现在才没过多久,丁引居然说星岩岛没了,要是她知道了,恐怕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君兄且慢!” 察觉古继君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丁引立时道:“现在还只是猜测,未必属实,两天前我就已经派人前去查探,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看着丁引的眼睛,古继君平静下来,道:“发生了什么事?” 长叹一口气,丁引道:“我得到消息,老二派人去星岩岛了,十数名一流武者,还有两位先天高手!” “嗯?” 古继君不信:“二公子派人去星岩岛?丁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丁引道:“君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我?” 古继君冷笑,道:“大公子最好是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称呼变了,说明古继君已经对自己生出芥蒂,丁引叹道:“放心,在下这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君兄。” 顿了顿,丁引道:“我手下找到证据,伏杀三弟的事情可能是老二指使星岩岛做的,而且也是他手底下人出手挡住三弟的护卫,否则叶子檀根本不可能得手。” “原本我就奇怪,三弟的侍卫中可是有两位先天高手,叶子檀区区一人,身上还有暗疾,怎么可能杀得了三弟,如果有老二暗地出手,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看了眼古继君,丁引心思变化,继续道:“原本老二是想要将事情栽赃到我身上,毕竟这么多年的争斗,他清楚只要我还在,他想要坐上星主之位基本是没有可能,所以经常使用一些不光明的手段,现在事情败露,他自然狗急跳墙,要提前对我下手了。” 古继君面上平静,心里却是一阵冷笑,这样的把戏他见的多了,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他根本不会相信丁引。 见古继君不说话,丁引顿时焦急,道:“叶姑娘的假身被识破了!” “怎么会!”古继君动容,这件事可是要命的。 丁引道:“老二手下人去过星岩岛,见过叶姑娘。” 古继君眼神微缩,立即道:“那她现在不是很危险!” 摇了摇头,丁引道:“那些人并没有立马确认叶姑娘,只是我安插在老二身边的蝶子传来消息,说是他生了疑心。” 古继君沉思一阵,开口道:“大公子有什么想法?” 丁引道:“现在最坏的结局,就是老二派人去将星岩岛全部灭口,清除所有的证据痕迹,然后以叶姑娘为突破口,死死咬住勾结星岩岛的是我们,毕竟那个假身已经被他控制住了。” “如此,就被动了!”古继君喃喃说道。 “不错,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否则必输无疑!” 看了眼丁引,古继君道:“大公子有什么打算?” “主动出击!” “怎么做?”古继君问道。 眼神闪烁,丁引道:“先下手为强。” 古继君:“你要杀他?” 丁引点头,没有说话。 “星主可还在!”古继君小心说道。 突然一笑,丁引道:“这就是我说的好消息。” 古继君:“怎么说?” 丁引道:“父亲练功出了问题,所以提前闭关去了。” 古继君道:“可是总有出来的时候。” 丁引眼神一冷,森森道:“等他出来,事情都已经结束,到时候死无对证,怎么说还不都是由着我来,而且他总不可能把我这最后一个儿子也杀了吧。” “那水火护法,七管事,四堂十二岛那些人怎么办?” 星宿海不止有星主,这些人同样不可忽视,要是他们插手,丁引与二公子很难真正斗得起来。 笑了笑,丁引道:“父亲功法特殊,需要水火护法的两极真气为他护持心脉,短时间根本就出不来,至于大管事,我会让二管事想办法缠住他,五管事与七管事如今不在星宿海,就只剩下四管事与六管事。” “四堂中我主善金堂,二弟执掌演武堂,执法传功二堂只听从星主命令,只要我们速战速决,他们未必来的急干预,至于十二岛,等到他们得到消息,这边早就已经完事了,不必考虑他们。” “那要我做什么?” “君兄要为我除去四管事还有六管事,他们可是老二的死忠。” “就这样?”古继君问道。 “不要小瞧了他们,虽然他们都是养气境中品,但却修练了一门同心功法,就是养气境上品的高手在他们联手下,也未必能赢。” “况且,老二实力也不弱,至少要比我强,所以他也得靠君兄出手。” 古继君沉默,显然丁引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所有可能出现的人和发生的事,都已经被他算计好了。 接下来,丁引又将许多细节安排为古继君详细讲解,看得出来,他为了这次行动已经谋划了很久,否则短时间内不可能制定出如此详细的计划。 “大公子,消息传回来了!” 门外,中年侍卫的声音突然传来。 “进来!”…… 中年侍卫手里捧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雀儿,有些像是燕子,但仔细看去又不是,眼神犀利如鹰,羽毛漆黑,形似刀锋,钩爪尖喙,隐隐有几分乌青流转。 这是星宿海专门培养出来的鹰燕,不仅速度极快,而且十分具备攻击性,天生以毒蛇为食,爪子喙尖都有强烈毒性。 接过中年侍卫手里的鹰燕,丁引挥手示意他下去,随后取出信筒里面的纸条。 看完信上所写,他脸色顿时变冷,狠狠道:“果然如此!” 回过头看向古继君,丁引道:“星岩岛上无一活口,他还真是狠辣!” 古继君脸色同样冰冷,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应该怎么告诉叶红燕。 想了想,古继君道:“从星宿海去星岩岛不是有七天的路程,他们怎么会这么快?” 丁引耐心解释道:“那只是寻常楼船,老二心急销毁证据,肯定是动用了水兽,所以才能在三日内派人灭掉星岩岛。” “水兽?” “九曲十三帮,天音坊的珍珑天音修行到一定功力,就能够达到天音御兽的境界,她们捕捉巫江水怪加以驯化,然后售卖给其余十二帮派。” “虽然天音坊全是女子,而且武道高手不算多,但是因为培养了大量水怪凶兽,所以在十三帮里位列第六,实力不容小觑。” 古继君点了点头,曲玲珑以珍珑天音操控黑玄蛇与他大战,他自然清楚天音御兽的恐怖之处,要是真能用巫江水兽组成大军,怕是双龙潭也不见得能挡住水兽肆虐。 星岩岛被灭已成事实,不想叶子檀苦心孤诣大费周章,到头来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面对星宿海这样的大势力,他就像是海浪下的小舟,随时都可能被倾覆消失。 “叶姑娘那边……”丁引问道。 想了想,古继君道:“还是先不要告诉她,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会找时机让她慢慢接受的。” 点点头,丁引道:“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第四十九章 埋了吧 虽然知道丁引心急动手,但是古继君也没有想到会来的这样快,第二天夜里,丁引就通知他时机到了,而且带着他来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座很大的院子,不大也不可能同时容下三百人,远处被夜幕遮着,一片漆黑,院子里却是灯火通明,除了外面站着的,里面还坐了二三十个人,透过火光能看清外堂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善金”二字。 这里正是星宿海四堂之一的善金堂,那些黑衣大汉也都是善金堂的精锐,丁引的心腹手下,他们今夜全部聚集在这里,不用说古继君也知道,丁引要对二公子动手了。 正如丁引所说,他为了这一刻已经准备了很久,要是真的要算一个时间,丁引想了想,说可能有十五年了。 古继君听后感觉有些可怕,丁引今年二十七,十五年前他才十二岁,那时他就已经开始谋划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若是不死,必成枭雄。 见到丁引来了,外面的人纷纷让开一条路,里面的人也全部起身,口里敬称道:“大公子!” 三百多人,虽然不全都是练出内力的二流武者,但是也有四十多位,一流武者少了一些,只有十几个,不过先天高手倒是让古继君吃了一惊,足足十二人! 整个星宿海先天高手明面上也就二十多位,就是加上隐藏的也不过三十,而且大部分都是忠于星主的,现在站在丁引身边的居然就快过一半,这就有些奇怪了。 不过很快,古继君就知道这些先天高手并不全都是星宿海的人,因为在人群里他看到了一个人,戏师连绳,他顿时明白,这十二位先天高手是丁引从外面笼络过来的。 见到丁引身后跟着古继君,戏师连绳先是一愣,紧随着就满面惊喜,他才要过来招呼,古继君急忙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装作相互不认识。 身子一顿,不知道古继君有什么打算,戏师连绳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脚步立即停了下来,外人看来他就只是站了起来。 走进屋子,中间放了两排花梨木椅,正好一边六个,在上首位置是两张样式不同的太师椅,明显与底下区分开来。 与众人见过礼后,丁引龙行虎步,走到一张椅子前面转过身,朝着古继君摆手道:“君兄,请!” 点点头,古继君朝着另一张椅子走去,那张椅子明显就是丁引为他准备的。 “慢着!” 突然一人站出,看了眼古继君,朝着丁引拱手道:“大公子,您坐上首自然没有问题,不过他是什么人,居然一来就能与公子平起平坐。” “不错,哪里来的野小子,居然如此不懂礼数,大公子客气叫你坐你也敢真的坐下!”…… 古继君看了眼丁引,只见他脸色有点僵硬,明显是事先不知道,想来应该不是他提前安排的,他也没有必要安排这一出。 没有理会,古继君一屁股直接坐下,然后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两人一愣,立即僵在那里,最先开口那人回过神,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滚!”古继君再说一遍。 “小杂种,再给老子说一遍!”那人抽出背后长刀,指着古继君立即就要劈过来。 见动了家伙,周围众人纷纷皱眉,这里可不是普通的江湖酒馆,茶楼街铺,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砍人。 这里是星宿海,上面坐着的星宿海大公子,日后可能成为星宿星主的大人物,在他面前如此不识礼数,跋扈嚣张,简直没把主人放在眼里。 “再说一遍,老子他妈弄死你!”那人依然嚣张,丝毫没有看到背后人僵冷的脸色。 叹了口气,古继君喃喃道:“没有第三遍了!” 手指在茶碗里轻轻一沾,带出一滴浑浊的黄色茶水,他屈指一弹,就听见“啪”的一声,那人手里钢刀从中折断,紧随着他眉心就爆开一团血花。 “先天!”…… 数声惊呼,众人才看出眼前的柔弱少年居然是先天高手,怪不得就连星宿海大公子也要礼遇相待,如此年轻的先天高手,往往代表着背后的势力底蕴,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们能惹得起。 而且,刚才那人虽然嚣张,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一流高手,不然也不可能走进大堂。 只是,古继君一滴茶水就震断精铁长刀,而且还顺带着穿透那人的额骨,这样的实力在座没几人能够做到。 “师傅!” 眼见师兄横死当场,剩下一人立即惊慌,立即朝一位黑袍老者求助过去,随后,他的咽喉也爆开一团血雾,正插着一枚钢针。 出手的不是古继君,是那位黑袍老者,杀人之后,老者朝着丁引抱拳道:“是在下教徒无方,惊了大公子,还望恕罪!” 丁引没有开口,因为古继君还没有说话,此事由他而起,自然也当由他而终。 端起茶碗,古继君看了眼黑袍老者,淡淡说道:“你不服我坐在这里?” 眼神一冷,很快又消散下去,黑袍老者尴尬说道:“公子说笑了,说笑了!” 站起身子,古继君走到老者跟前,道:“我从来不跟人说笑,也不喜欢说笑。” 黑袍老者心里大骂,只是嘴上又不得不服软:“公子真是幽默,老夫哪里会生出那样的妒忌心思,老夫向来最喜欢结交公子这样的少年英雄了……” 摇了摇头,古继君道:“有的事情,不是你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事实在怎么扭曲,也还是事实。” 黑袍老者明显是见古继君一来就压在自己头上,心里不服,所以教唆门人要落了他的颜面,藉此提高自己的地位。 现在丁引是大公子,一旦等他坐了星主之位,他们这些人的身份地位也会因此大变,现在的一时之争,却可能得来之后的无穷利益,所以他才动了心思。 只是他丝毫没想到古继君竟敢直接杀人,毫无顾忌,而且实力又超乎他的意料,所以他不得已同样辣手灭口,藉此保全自身。 见古继君不依不饶,黑袍老者顿时脸色一僵:“做人留一线,没必要把事情闹的太僵,低头不见抬头见,同样为大公子效力,总要留几分薄面不是。” “面子,是要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古继君不肯罢手,他是要立威! 虽然他只杀了一人,但是那两人却全都因他而死,已经将黑袍老者彻底得罪,那他又何必虚以委蛇,委屈了自己。 “黄口小儿,真当老夫怕了你!” 古继君步步紧逼,黑袍老者一而退避,眼见难以善了,他不再让步,要是再避下去,他也就不用继续留在这里了。 黑袍老者眼神闪过一丝冷芒,他突然出手,乌黑的真气力量聚于掌心,他自信如此距离出手偷袭,古继君肯定反应不过来。 啪! 一声震响,黑袍老者面色一喜,他掌印落于古继君丹田位置,阴冷的先天真气化作万千劲丝渗透进去,他是要废掉古继君的气海丹田。 毁去的天才从来都不是天才,终归是年轻气盛,不懂得江湖险恶,黑袍老者心里想到。 只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隔着古继君与他掌心,一层暗黑气罩越来越明显,那道气罩不断朝外扩张,他的手掌也就距离古继君丹田越来越远,不止是他的手掌,就连他的身子也都开始倒退,鞋底立即在地面摩擦出一道淡淡的黑线。 黑袍老者面色通红,丹田真气像是开水一样沸腾滚动,剧烈的涌动之下,他感觉每一条经脉都像是要被撕裂开来,就像是当初冲击生死玄关一样。 有心平息经脉真气,却感觉到那层气罩传来的恐怖力量,他知道要是此时散开真气,立即就要被震断双臂,不死也要元气大伤,所以他只能继续撑下去。 古继君站着不动,任由黑袍老者放手施为。 混元一气功在他经脉修复后,立即打破九层桎梏,如今他施展的正是第十层混元气罩,只是反弹之力都令黑袍老者倾尽全力,而他还没有真正出手。 十重混元一气功,配合万道森罗的融功特性,主动吸收黑袍老者的真气力量化作防护,也就是说,此时黑袍老者是在与自身争斗。 他打向古继君的力量越强,混元气罩的力量就越强,而他就需要用更强的力量反击,这简直就是死循环,根本解不开。 除非他能在真气耗尽之前将混元气罩打破,否则他必然要承受反震之噬,只是很明显,他不可能做到! 等到他真气力量融炼干净后,他必死无疑,但古继君显然没有心思等他耗尽真气,所以就朝前迈了一步,只是一步,混元气罩猛地收缩,然后全力爆发出去; 轰隆一声,气劲四散! 黑袍老者痛苦惨叫,两条衣袖顿时化作无数飞絮,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重重摔倒在外面的空地上,一动不动。 所有人眼神震惊,虽然说的很多,但在他们看来古继君只是一步踏出,黑袍老者就被生生震死,这样的武道修为简直骇人! 那可是先天高手,不是地里的大白菜,就这样轻易的死了,简直太不真实了。 “大公子……” 突然从屋里飞出一具尸体,外面的侍卫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立即闯了进来,然后就看到躺着的两具尸体,以及目瞪口呆的诸多先天高手。 丁引脸色有些僵硬,看着进来的侍卫,有些心不在焉:“拖下去……埋了吧!” 第五十章 清君侧 背对着古继君,丁引眼神里有阴霾闪现,如此不留情面出手杀人,已经有了喧宾夺主的意思。 不过,对于古继君的实力他又有了新的认识,一步就能震死一名先天高手,虽然黑袍老者只是养气境下品,但也不意味着先天高手就那样孱弱,只能说是古继君太强。 不由得,他对之前的决定无比庆幸。 笑了笑,丁引朝底下挥手道:“大家都坐吧!” 众人面面相觑,剩下的十一位先天武者全部落座,屋里瞬间变的沉寂下来。 丁引是东道主,自然要他缓和气氛,沉了口气,他顿时道:“在座有与我结识十年旧友,也有最近才认识的新人,无论是新朋还是旧友,今日召集大家前来,就是要送各位一场富贵!” 冷静的看着底下众人,丁引心里暗自盘算,虽然他针对星宿海所有先天高手都有算计,也都安排妥当了,但是二公子身边还有不少先天高手。 他自己都能在星宿海外笼络十几名先天武者,以二公子的手段,未必就没有隐藏的力量,而且此战必须速战速决,拖的越久对他越是不利。 星主闭关,星宿海所有的事务全都是两人协商处理,要是二公子真以叶红燕为突破口说他勾结星岩岛,那时他自然是百口莫辩。 一旦坐实杀人罪名,二公子以大势逼迫,星宿海所有的武者都要对他反戈一击,届时必败无疑,所以他才要先下手为强。 古继君神色不动,底下众人各自交流,显然他们之前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大公子客气了,能为大公子办事,那是我们的荣幸!” “不错,在下深受大公子大恩,只要公子一句话,刀里来火里去,绝不皱一下眉头。” “在大公子面前谁要敢说半个不字,老子她妈一刀劈了他!” …… 底下一片附和,各自都朝着丁引表忠心,道仁义。 不过开口的全都是站在后面的后天武者,十一位先天高手没人说话,他们因为种种原因结识丁引,但却并非他的下属,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他们是不会轻易发言的。 丁引在十一位先天武者脸上一一扫过,眼神像是带着刀子,古继君低头转弄着手里的茶碗,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大公子,看今夜的阵势确实不小,不知道大公子打算要送出怎样一场富贵?” 开口的是一位中年书生,他手里拿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的金漆大笔,身上穿着淡金色的儒衫,上面绣着一只狰狞的金鬼图案。 隔着巫江三千里之外,就是渭水的另一条主干分支,湘江。 湘江源于燕国而流入西羌,最终止于极西之地; 西羌国江湖之上,流传着一首诗谣; 秀才道士小儿僧,瘸腿婆婆烧火哭;诗篇气自难上殿,不道无量不念佛! 金鬼秀才,木鬼道士,水鬼小儿,火鬼婆婆,土鬼行僧,湘西五行鬼,书生排第三! 西羌武林巫蛊妖邪,官道僧儒,三教九流龙蛇混杂,既有大凶大恶,又有大慈大善,由于羌王刻意放纵,某种程度上西羌武林比起鬼冥城还要更乱一些。 湘西五行鬼便是出自西羌国湘西鬼王宗,除了水小儿与火婆婆神秘莫测,金秀才,木道人还有土行僧都在燕国武林留下名声。 金漆金笔金鬼衣,此人正是五行鬼中的金鬼秀才,养气境上品的武道修为,一杆判官笔隔空画物,点分阴阳,虚实变幻防不胜防,西羌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之辈。 金秀才原本是不叫秀才的,只是二十年前他隐藏身份参加西羌国大朝试,虽然没能考进殿前,却也得了个秀才头衔,也正是由此江湖上才说他“诗篇气自难上殿”。 原本只是讽刺,说他江湖中人还妄想及第庙堂,后来他却不觉耻辱,反倒是引以为豪,自说江湖上掌中雨血,白骨如刀,又有几人像他这样饱读诗书,问试殿堂。 他自己都乐意如此说法,其余人自然更插不上话,那句诗瑶也就随着他的名声一起传了下去。 湘西五行鬼,算是与戏师连绳还有瞎算子同一辈人,真正斗起来,或许还要强出连绳一头,毕竟他要比连绳强出一个小品阶; 金秀才十几年都没有在燕国武林露过面,如今现身星宿海,是他自己意兴而至,还是意味着西羌武林要东进燕地? 十几年前先王势大,无论是江湖武林还是各国朝廷,莫不是在先王威慑下战战兢兢,别说是东进燕地,就是躲在自己老巢也都觉得不安全。 而今燕廷没落,各路牛鬼蛇神全部冒露头角,都想将池水搅的更浑,让别人成为自己嘴里的肥肉,岂不想自己何尝不是别人眼里的鱼儿。 能够认出金秀才的,在座不会超过半掌之数,显然丁引不在此列,见金秀才先起了头,他顿时笑道:“金先生,星宿海外岛屿林立,不知先生可有心做那一岛之主?” 金秀才一惊,他远从西羌而来,虽然并未刻意隐藏身份,也不惧被人认破来历,但是如此随意就被看透底细,心里也不难免有些惊诧。 在他想来,能一语道破他身份的,不是那些积年老怪,至少也得与他同辈,毕竟他年轻时来过燕国,之后十几年从未踏出湘西,丁引如此年轻却知道他的来历,不容小觑。 “看来,当初留我上岛,他就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 这样想着,金秀才立即道:“大公子说是要送在座一人一岛,可是据我所知,星宿海外十二岛可都是各自有主的。” 摇了摇头,丁引道:“十二岛的主人从来都是星宿海,以前是,现在是,未来同样是,这是三点,金先生一定要记住了。” “那……公子说的岛主……” 金秀才故作糊涂,丁引不以为意:“岛就在那里,谁有能力坐上去,谁就是岛主!” “公子想要我们怎么做?”金秀才来了兴趣,挑眉说道。 “王朝倾覆,国将不国,忠臣义士提剑奋起,清君侧,斩妖邪,重立朝纲,青史留名。” 看了众人一眼,丁引凝重道:“我要各位做的,就是这件事!” “嘶……” 底下有人倒吸凉气,他们自然清楚丁引说的“清君侧”代表什么。 “大公子,你……你这可是叛逆犯乱!” 原本喊得最凶的人,此时也不敢再大声说话,显然是被丁引的野心吓住了。 这明显是星宿海内部的权力游戏,岂是外人敢轻易参与的,赢了固然好说,可要是输了,丁引可能不死,但他们这些响应的人必死无疑。 就像是历代从龙之臣,世人都看见他们高居权位,操弄风云,岂不知他们的权势得来凶险,当中又有多少人因为站错队伍,尸骨成沙! 而且,历史之所以发生“清君侧”,那是因为君王为傀儡,佞臣弄朝堂; 可是在星宿海,谁敢说星主是傀儡,谁又能说二公子是佞臣,就是二公子真的想做佞臣,又哪里来的那个实力。 不同于王朝权利交错复杂,星宿海这样的江湖势力简单粗暴,强者至上,拳就是权,拳力就是权力! 星主可是凝真境上品的武道强者,说实在的,他们这群人加起来也不见得能杀了星主,何况星主身边还有水火护法。 要是二公子真有能力把星主架空成傀儡,他们这点人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因此哪怕是金秀才知道了丁引的心思,都不免生出退意,这简直就是疯子的想法,愚蠢的决定。 见众人萌生退意,丁引脸色微变,只是他还需要借这些人的力量,所以他没有立即爆发出来。 他站起身子,道:“各位可能都已经知道,我三弟丁鹏三月前被人刺杀,凶手至今还未找到。” “而在数日前,我手下人发现蛛丝马迹,证实三弟的死与二弟有密切关系,就要进一步查探真相时,却发现他为了销毁证据,居然生生屠灭一个岛数百条人命。” “如今,他又趁着家父闭关将一切推在我身上,想要先斩后奏,迫不得已,丁引今夜才召集各位在此清君侧,斩妖邪!” 丁引说了这么多,无非是给众人传递三个信息。 第一,二公子滥杀无辜,手足相残是他先挑起来的,自己只是被迫自保; 第二,星主闭关未出,不会参与到这场斗争中; 第三,他们乃是正义之师,二公子死后他必然成为星宿海唯一继承者,只要今夜同心协力,未来必定前程似锦。 果然,丁引几句话说完后,许多人的脸色纷纷发生变化,虽然还有疑虑,却已经不是之前那样畏首畏尾,甚至有的人已经开始思考,要是现在跟着丁引打天下,以后的日子该是怎样一番风景。 “大公子不好了,二公子带人杀过来了!” 突然,一名侍卫闯了进来,开口就吓了众人一跳。 丁引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最后一把火终于添上了,时机恰到好处! 第五十一章 投名状 “各位,莫不是胜者王侯败者寇,富贵荣华就在当下,可愿随我纳下投名状!” 丁引一马当先,看也不看背后众人,正如他所说,这是一场赌局,赢了自然锦绣衣食,输了无外白骨成沙。 戏师连绳看了眼古继君,得到回应之后,顿时出声道:“建功立业就在今日,愿随大公子纳下投名状!” “妈的,东躲西藏的日子过够了,老子也该找棵大树好乘凉,不就是投名状,干了!”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看我取那狗头,为大公子贺!” “投名状!” “投名状!”…… 呼啸如山,人心似火 人生在世,名利二字,最是财帛惹事端。 轰轰烈烈,三百多条大汉朝着外面杀去,两条火龙将星宿海彻底点亮,就像是真正的天外星宿一样。 星宿星主共有三子,老大丁引,老二丁鸣,老三丁鹏。 丁鸣看起来丝毫不像江湖人,比起金秀才还像个读书人,他身穿灰布儒衣,头发被纶巾裹住,手里也不是刀剑,而是一把折起来的折扇。 “大哥,收手罢!” 看着丁引,丁鸣神情极其复杂,权力是毒,可以腐蚀亲情,磨灭友情,摧毁爱情,可以将一个正直的人变成魔鬼,也能将一个懦弱的人变为凶徒。 “收手?” 森森一笑,丁引没有答复,只是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呼啸一声,背后众人刀锋出鞘,已经到了现在,根本不是一句话就能停得下来,看着往日熟悉的面孔,所有人都毫不犹豫挥下手中铡刀,来日再论英雄,今天各为其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眼见如此,二公子眼睛一闭,猛地睁开:“不必留情!” 就像是两道钢铁洪流冲击在一起,一个瞬间就不知道多少人断肢横飞,鲜血流河,在数百人的大混战里面,哪怕是一流高手稍有不慎,都得要饮恨其中。 丁引集结了三百多人,先天武者十一位,一流高手十八人,二流武者四十多,剩下的都是三流武者,还有一些星宿海的普通帮众。 丁鸣身边虽然只有七位先天武者,但是实力普遍都比这边高一些,而且在他身边还有两条魁梧壮汉,正是四管事与六管事,只他们两人就能拖住四位先天高手。 二公子执掌演武堂,他能调动的精锐也要远远超出丁引许多,他看似就带了一百多人,但是一流高手足有三十几位,二流武者六十多,剩下的十几人才是三流境界。 他走的是精兵路线,手底下人几乎都能以一敌二,看似人数少,但却还能稳占上风。 兵对兵,将对将,十一位先天武者各自找到对手,而丁鸣那边四管事与六管事也同时出手,一人禅杖,一人戒刀,居然稳稳打压住这边四位先天高手,生生将人数差距抹平抵消。 “君兄,看你的了!” 看了眼四管事与六管事,丁引转身朝着古继君一拜,见识过古继君的实力后,丁引以然把他当做终极武器。 只要古继君拖住四管事与六管事,己方十一位先天武者对决对方七位先天武者,完全可以两三个人围攻一人,自然是稳胜的局面。 即使那些后天武者不是对手,但是只要戏师连绳他们能有三两人腾出手来,那都将是一面倒的局面,后天对先天,没有十倍的人用命来填,根本不可能赢。 古继君洞若观火,自然看出四管事与六管事的重要性,他点了点头,朝着战场走去。 先杀四管事与六管事,然后再杀二公子,最后剿灭所有反抗势力,掌控星宿海,这是他们预先定下的计策。 脚尖一点,一柄染血的长剑落于手中,古继君随手一甩,剑身亮白如银,所有的血珠全部被震落下去。 他一身白袍,右手提剑朝着四管事走去,有人阻拦,只是随手一剑,无论是三流二流还是一流,没有任何区别,全部都是一剑封喉。 他走了三十六步,出了十三剑,身后倒下十三具尸体,白袍依旧,剑锋如常,杀人红尘中,脱身白刃里。 信步闲庭,古继君自然落入四管事眼里,见他朝自己走来,四管事一杖震退两名对手,乌金禅杖朝他直接扫来,风劲如刀。 古继君挥剑一斩,铿锵一声,四管事直接被扫飞出去,他急忙以禅杖撑地稳住身子,依然朝后倒退七八步,禅杖在地上留下一道狰狞裂痕。 没有料到古继君如此勇猛,四管事面色一变,猛地喝道:“老六!” 六管事以一敌二,居然处于上风,甚至还打的一人连连吐血,就在他要强势击杀一人时,猛地听到四管事喝声。 他回头一看,立即察觉事情不妙,心思一动,七成真气运于戒刀,借着反弹之力直转急下,一招力劈华山朝古继君狠狠压下。 砰! 刀剑相接,古继君面色一变,脸上微微浮现潮红,他虽然断裂经脉全部修复,但是毕竟没有完全疏通堵塞,所以真气运转至头顶并不流畅,六管事恰好在此时出刀,强烈的刀气差点震开他的护体真气。 咔嚓!! 古继君眉头一皱,他手里的铁剑只是平凡兵器,根本承受不住两人的霸道真气,只是一下就碎出无数裂痕,彻底报废。 他手腕轻动,剑身顿时炸裂开来,数十道铁片化作幽芒疾射出去,比起那些暗器高手更加凌厉。 六管事刚刚落地,只感觉面门一冷,就见十数道铁片直刺而来,他手中戒刀横挡,随后猛地一绞,铁片顿时飞散出去,不远处立即传来惨叫,三人被铁片刺穿心肺当场立毙。 “哈哈哈……” 见古继君长剑碎裂,六管事大声笑道:“小子,看爷爷一刀劈了你!” 六管事手中戒刀厚重无比,比起寻常刀剑至少宽大两倍,而且刚才一刀之下,古继君隐然发现他的肉身力量也不容小觑,如果不是天生神力,就是修练了某种护身功法。 眼见戒刀落下,吞吐出半尺长的刀气,古继君神色不变,两手在胸前交叉而过,隐隐划出一个太极图案。 自他头顶开始,暗黑的混元气罩笼罩而下,很快就在身外形成一个直径两米的巨大圆球,真气力量流转不息,牢牢的将他护在里面。 六管事刀气吞吐,音啸如雷,戒刀狠狠落在混元气罩上,轰隆一声,无数气劲从刀尖迸发,周围三丈内所有建筑全部被气劲斩断,切口平滑如刀。 一声闷哼,六管事身子倒飞出去,狠狠地栽倒进破烂的屋舍里,一阵隆隆的嘈杂声响,不知砸碎了多少窗户楼梯。 “呸呸呸……” 一刀斩开破碎的木门,六管事狠狠吐出一口血沫,甩了甩红肿的手腕,含糊念叨着:“真他妈的硬,哪里来这么硬的乌龟壳,疼死老子了!” “老六,没事吧!” “四哥,这家伙乌龟壳太硬了,一刀干不破!” 四管事看了眼古继君,手中禅杖猛地一顿,道:“老六,得快点杀了这小子,情况有些不妙!” 六管事冷笑:“四哥,就这群杂鱼,等到老大他们到了,没有一个能走得了!” 四管事摇了摇头:“情况有点不对劲,大公子既然敢行如此大事,肯定有十足的把握,我担心老大他们还有其余人,要么是坐上壁观,要么就是被缠住脱不开身!” “不会吧!” 六管事朝着四周看了看,心里隐隐也生出不好的感觉。 这里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而且喊杀声久经不息,黑夜里根本就掩藏不住,可是彼此厮杀了近半个时辰,不说是大管事他们,就连执法堂的弟子也没有一个踪影。 平日里星宿海发生任何械斗,执法堂的弟子都是最快速度赶来的,可是现在如此大规模的厮杀,他们却像是没有发现一样,这根本就不可能! “莫非,执法堂都叛变了!” 六管事心里猛地一跳,大公子还有二公子都在这里,执法堂就算是叛变,又能去投靠谁,总不可能是死去的三公子吧。 “老六,并肩子上,今天说不得要以多欺少一回了!” 四管事立即出手,他已经察觉到事情处处透着诡谬,要是不尽快解决这里的事情,他害怕还有更坏的事情发生。 “来了!” 眼见四管事朝古继君冲杀而去,六管事 应了一声,戒刀一扫,空气里发出一声刀吟,就像是布帛被刀刃划开的声音。 第五十二章 虎啸龙吟 轰隆隆! 四管事禅杖先至,乌金色的铁环剧烈震荡,像是要把空气都砸穿开来,他知道古继君不好对付,所以一出手就是杀招。 浑厚的先天真气灌输进禅杖内,原本就不轻的禅杖更是沉重如山,别说是人,就是眼前真有一座铁山,他也能一杖给捅出个大窟窿来。 先天高手的强悍之处就在于真气外放,无坚不摧,哪怕是一棵草,一粒尘,在天地之力的加持之下,都能变成世间最锋利的武器。 武道高手飞花摘叶,杀人无形,杀人的并不是花叶本身,而是附着在花叶之上的天地之力。 天下武功无外乎速度与力量,四管事的武器是佛门水火禅杖,本身就以刚猛著称,此时被他以真气运转,恐怕随意一杖都有不弱于千钧之力。 眼见四管事禅杖近身,轰鸣之声如同雷震,古继君脚下立即虚步变幻,就像是秋风落叶一样,虚实无形,捉摸不透,正是当初对付鱼无服的“落羽幻身”! 以他现在的混元一气功,自然能够挡住四管事的禅杖之力,但是维持混元气罩要消耗大量的先天真气。 四管事禅杖落下就是千钧重力,一杖两杖完全没问题,但是成百上千杖叠加起来,他就是防御再强也要吃不消。 落羽幻身本就是借力之法,面对四管事的至刚至强,正好以柔克之,无论再强的力量,只要打不到身上,那就是白搭。 四管事瞬息之间连落七杖,自己累的个半死,可古继君就像是一片叶子一样,贴着他的禅杖起落自然,就是不给他任何着力点,那种重拳打空气的感觉,难受的他几乎要吐血。 “小子,你敢接我一杖!” 四管事停下手来,远远看着古继君,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苗。 古继君耸了耸肩,双手摊开,四管事不明白他的意思,大吼一声,一杖砸向地面。 强烈的气劲猛然扩散,绕着他禅杖为中心,无数道青色真气穿透地表,像是地震一样,一条青龙顿时抬头。 数十块大青石板瞬间炸裂,化作无数细碎的鳞片缠绕龙首,紧随着大块泥土拔地而起,被一股强力扭曲在一起,形成一条十几米长的青色蛟龙,这是四管事的武道绝技,混世青龙! 青色的真气力量裹着无数石渣,就像是真有一条混世蛟龙破土而出,四管事站在蛟龙头上,就像是佛门传说的降龙罗汉。 巨大的响动早已震惊四周,围绕着两人十丈之内,所有的人立时散开,那条青龙的威势实在太强,就是同为先天的几人也感到死亡的威胁。 古继君眉头一皱,四管事以区区养气中品的实力,居然能够练成这样的杀招,看来不能小觑了天下人。 他体内骨骼嘣嘣直响,当即就要施展金蛇缠丝功,对付这样的大家伙,金蛇缠丝最为奇效,当日在巫江水下,正是借着这门武功的诡奇他才能杀了黑玄蛇。 四管事以强力聚拢青龙,必然消耗不少真气力量,而且青龙力量虽强,但终究只是没有意识的死物,只要被贴身而上,正是击杀四管事的大好时机。 古继君刚想动身,腰间突然一片冰冷,余光扫过,四道雪白的刀芒直接封死他的进退之路。 “该死!”古继君暗骂一声,他居然忽略了六管事。 四管事一出手,六管事就从他视线里消失不见,现在突然出刀封锁四方去路,明显就是要逼他直面四管事的全力一击。 因为最开始那一刀,古继君以为六管事与四管事一样,都是修练的力量武功,可是现在鬼魅一刀,古继君才明白,六管事最强的不是力量,而是速度! 这绝对是顶尖杀手才有的耐心和速度,六管事隐藏的太深了,而且他说话粗犷憨厚,谁也不可能想到他居然是一位顶尖刺客,示敌以弱,一击毙功,这份心机不可谓不缜密。 脸色瞬时难看,躲是躲不过去了,古继君心里一横,丹田真气滚滚如雪,他身上猛然发出噼啪炸响,隐隐有虎啸龙吟。 两团黑气在他身外猛烈炸开,化作丈长的暗黑龙虎,虎啸龙吟,隐隐在他身外显出一座古老金钟,虽然只是虚影,但是比起之前的混元气罩却要真实的许多。 混元一气功修练至三十六天罡,就会在身外显化云龙风虎,而后虎啸龙吟演变混沌金钟,也只有混沌金钟的至强防御,才能够让宗师强者也束手无策。 古继君经脉修复后,一举冲破混元一气功第十重,而后不惜耗尽全部朱果元力,生生又在体内开辟出八条隐脉,生生将这门功法强推至第十八重,打破了原本的修行桎梏。 科武世界修练混元一气功的武者不在少数,但是所有的人都遵循那位前辈的修行经验,元士境不破六重,元师三阶不破十七,元师六阶不破三十,只有元师九阶乃至于元王境界,才敢将这门武功修练圆满,天罡三十六重。 而古继君以养气境下品的境界,充其量不过元师二阶,居然强练至十八重,提前凝聚金钟虚影,说出去恐怕吓死人! 要知道,混元一气功三十六条隐脉,每一条开辟出来都要经历极大风险,稍有不慎就是功败垂成,所以任何人打通隐脉都极其小心,生怕前途尽毁,哪敢像古继君这样疯狂。 当然,古继君敢如此做自然是有所依仗,六百年份的朱果,足以令凝真武者冲击脱胎境,如此庞大的天地元力,根本不是他能够吸收得了的。 当日冲击先天境,古继君至多消耗掉两成的朱果元力,后来萧鼎峰金针渡穴又耗去两成,仅仅四成的朱果元力都令他脱胎换骨,剩下的六成全部用来开辟隐脉,直接将混元一气功强推至十八重天也就不奇怪了。 混元一气功“九”为极限,第十重,第十九重,第二十八重,还有最后的第三十六重都存在极大桎梏,冲过去一片坦途,冲不过去自然终止当下。 古继君在冲击第十重时,经脉岔走,真气堵塞,如果不是萧鼎峰以金针渡穴的为他医治,还有凭借六百年朱果固本培元,他至今都还没有恢复过来,由此可见这门功法修行并没有想象那样简单。 目前,古继君也就止步于此,想要再进一步不知何年何月,毕竟六百年份的朱果,就是脱胎武者,乃至于宗师强者也是可遇不可求。 当然,他也可以再去巫江底下,或许也能找到不弱于朱果的天华地宝,但是茫茫巫江万里海域,武道宗师也不见得能览尽无余,何况是他。 况且对他现在来说,十八重混元气罩显化云龙风虎,演变混沌金钟,哪怕只是一道虚影,也不是寻常武者可以打破,虽然从未实战体验过,但是以古继君的经验,他有信心防御凝真境武者全力一击而不碎。 四管事御龙而来,六管事刀芒如雪,一前一后两重夹击,别说是先天养气,哪怕是凝真武者也不见得能抗住。 这才是两人的真正杀招,丁引说过他们修练同心功法,配合之下足以威胁养气境上品,但古继君现在看来,丁引依然是小瞧了他们。 单单那条青龙散发的威势,已经不弱于养气境上品的力量,背后四道雪白刀芒看似薄弱,却也散发出刺骨森寒的盖世锋芒,即使不如混世青龙,也相差不多。 两人合击而来,古继君神色平静,双手抱于胸前,随心而动,臂与肩齐,自有一股浑然如山的“不动”气势。 见古继君抱拳于胸,四管事面露狠辣之色,混世青龙,隐雪天刀,这是他们最强大的武道杀招,两人心意想通,相互补缺,不知道战胜杀死过多少比他们更强的对手,今天古继君也不例外。 铛! 一声震响,混世青龙与隐雪天刀撞上金钟光影,如老寺晨钟,陵亭暮鼓,一层看不见的涟漪朝四周扩散开来。 空间突然一静,时间似乎停止,所有正在厮杀的人,无论是后天三流,还是先天养气,全部都身子一僵,猛地喷出一大口血雾,瞬间被音波重创五脏。 古继君,四管事,六管事三人处于音波核心,承受的反震自然更强。 四管事禅杖折断,身子崩飞十数丈外,整条右臂都被震碎成血沫,不知生死。 六管事戒刀彻底破裂,七八道碎片惨烈洞穿他全身上下,猩红的血水几乎染透每一寸衣衫,最醒目的是眉心位置,断裂的刀尖全部刺进,明显是活不长了。 三人大战,一死一重伤,独留古继君傲然挺立,身外龙吟虎啸,光影如钟。 轰隆一声,暴雨倾盆! 龙吟,虎啸,大风止;雨落,人亡,金钟鸣! 第五十三章 你方唱罢我登台(上) 斗大的雨水打在金钟罩上,泛起无数细微的涟漪,古继君面色发白,耳鼻微微渗透出血迹。 混世青龙,雪隐天刀,混沌金钟三股力量撞击在一起,六管事当场毙命,四管事失去一臂昏迷不醒,古继君自然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当然,相比四管事他们,古继君就要好的太多了,金钟音波扩散出去,他看似处于力量爆发最中心,但因为金钟罩的至强防护,反倒没有多少力量渗透进来。 对于混沌金钟的强大,古继君现在算是有了认知,前世听说某某武者练成混沌金钟,一震之下倒塌半壁山峰,虽然听的热血澎湃,但终究没有亲身体验。 如今,只是一道虚影就震死震伤十几位先天高手,顺带着还有上百后天武者,虽说他们都各自有伤,也没有任何防备,但也足以证实混沌金钟的变态力量,简直就是群战大杀器! 一声钟鸣,先天武者都承受不住,要是真的练成三十六天罡,演化完整的混沌金钟,恐怕武道宗师也得饮恨,前世那位前辈凭借此功镇杀元王强者,看来并非是空穴来风。 舒缓了一下混乱的真气,古继君心思一动,风虎云龙重新化作精纯的真气力量流回丹田,体外金钟散于虚空,局面已定。 金钟音波不分敌友,除了丁引兄弟距离远些没被波及,剩下人或多或少都被震伤,当然,就算是他们没有受伤,现在也已经被吓破胆子,四管事与六管事的凄惨样子,无疑就是最明显的警钟。 局面如此转折,丁引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双方各自折损伤尽,但是古继君明显还有再战之力,丁鸣手下无可用之人,这一局是他赢了。 借着古继君的余威,丁引大声道:“所有人放下武器,本公子保证可以既往不咎,冥顽不灵者,格杀勿论!” 一语秋风破入户,几多欢喜几多忧; 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强的斗志也都不堪一击,没有受伤都不是古继君对手,如今更是再难翻起风浪。 丁鸣手下一位先天武者看了他一眼,羞愧道:“二公子,在下尽力了!” 说罢,他丢下手中长剑,一直与他纠缠那位先天武者当即出手,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了他。 有人带头,自然有人不甘落后,七位先天高手立即降了五人,只剩下两人目眦欲裂,死死盯着丁引像是要吃了他一样。 “二位堂主,放下兵器吧!” 下意识的,丁鸣抬头看向古继君,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如此人物,奈何为贼! 虽然他也是先天武者,但只是面对四管事的混世青龙都力有不迭,再加上六管事的雪隐天刀必死无疑,而古继君能够硬撼两大杀招还击毙六管事,这等实力他也只能遥望不及。 演武堂两位堂主,也是亲兄弟,哥哥叫程风,弟弟叫程言。 见丁鸣要他弃械保命,程风立即道:“二公子,星主还在,我就不信这群叛逆敢痛下杀手,我星宿海百年基业,岂是这群毛贼能够倾覆的。” “不错,不说是星主还有两位护法,只是大管事还有执法堂主来了,他们一个都跑不了!”程言接着说道。 “哈哈哈……” 丁引大笑,眼神突然一冷,寒声道:“程风程言,你们真的不降?” “呸!老子的命是二公子救的,降你?你算是什么东西!” 程风道:“丁引,你先杀三公子,如今再杀二公子,星主出关不会放过你的!” “嗯?”古继君皱眉,怎么回事? 丁引说是丁鸣指使星岩岛伏杀丁鹏,如今程风又说丁引才是杀害丁鹏的凶手,可是真相永远只有一种,两人肯定有人在说谎。 丁引同样皱眉,看着丁鸣冷冷道:“现在还要欲盖弥彰,老三不是你指使星岩岛杀的?星岩岛不是你派人去屠的?看你平日温文儒雅,做起事情来比我还要狠辣无情!” “放屁!” 程风大怒:“三管事亲口说你勾结星岩岛伏杀三公子,为了毁灭证据又派人血洗星岩岛,那个假的叶红燕就是确凿证据!” “今夜你又在此聚集部众,如果不是三管事提前告知,恐怕被你砍了脑袋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什么!” 丁引大惊,道:“怎么可能,三叔说你派人灭掉星岩岛,要趁父亲闭关除去我这个威胁,我也派人查探过,星岩岛的确是血流成河,他怎么能告诉……” 突然,说到这里丁引停了下来,他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不止是他,古继君,丁鸣,还有程风都察觉到有问题。 看着丁鸣的眼睛,丁引极郑重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侍女是假的?” 没有丝毫考虑,丁鸣道:“三管事告诉我说你勾结星岩岛谋害三弟,原本我并不相信,但是他揭穿那名假扮身份的侍女,还让我派人去星岩岛一探究竟。” “你派人去星岩岛不是杀人?”丁引紧张问道。 “我只是查验真相,要真是他们杀了三弟,我自然会灭掉星岩岛,只是我的人去了后,星岩岛已经被血腥屠戮。” 说到这里,丁鸣突然道:“怎么,不是你做的?” “当然不是我,我的人到了星岩岛,上面早就变为一把灰烬,尸骨都分辨不出来了,而且他们传来消息,说是见到你手下人的踪迹。” 丁引脸色极其难看,继续道:“你今夜带人杀进我善金堂,真是三管事告密?” 点点头,丁鸣道:“三管事说你要对我下手,到了善金堂一看就知,所以我就来了。” “我们被算计了!” 看着眼下两败俱伤的两堂部众,丁引要是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真相,他也就不会是星宿海的大公子了。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丁引想不明白,他们打死打活,三管事究竟会有什么好处? 无论星宿海发生再大的事情,只要有星主在就乱不了,三管事哪怕智谋再多,诡计再奇,也不可能奈何得了星主,毕竟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所有的阴谋就全都像是窗户纸,一捅就破。 “三管事现在在哪里?”丁引问道。 摇了摇头,丁鸣刚才想说话,突然一阵整齐的步伐从外面传来,皮靴踩在地面的雨水上,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对方眼里的意思,如此整齐的步伐,来人是谁已经不需要去猜测,青衣“法刃”! 执法堂除了堂主之外,就只有两百青衣客,号称“法刃”,虽然比起其余三堂人数都少,但莫不是二流武者,那是星宿海真正的精锐,直属于星主掌控! 执法堂的责任就是执法,星宿海中无论谁犯了帮规,“法刃”成员都可以先斩后奏,这是星主亲自赋予的生杀大权! 火光之下,人影幽幽,两百“法刃”踏雨而来,面容冷毅,平头短发,腰间两尺短刃,手中钩爪铁索,背后劲装连弩,气势非凡。 两百人令行禁止,两路分开,雨水打在他们脸上,没有一人眨眼动弹,如同死神。 顺着他们留开的通道,一把油纸伞慢慢逼近,纸伞之下是一个看起来很平和的中年人,头上带着纶巾,穿着一身蓝色儒袍,手里卷着一本书卷,正是三管事。 三管事身后,还跟着两位中年男子。 一人身穿墨衣,双肩耷拉着,手里握着一把两尺短刀,与那两百“法刃”的腰间短刃极像,不过他的短刀却是透着绯红之色,像是被血水浸透一样。 另一人身穿白袍,看上去就像是教书先生,而在他手里,正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暗淡的眼神里满是震惊,还有不相信。 墨衣男子叫刑天,执法堂主;白袍男子叫萧洓(se),星宿海二管事,至于那颗人头,正是大管事。 “大公子,二公子,久违了!” 撑着黄纸伞,三管事看向被雨水打透的两人,眼神里满是讥讽。 眼神冰冷,看了眼二管事手里提着的人头,丁引哼道:“三叔可真是手段通天,原本侄儿还想请三叔看一场好戏,没想到三叔却嫌戏台子太小,非要拆了亲手来建!” 笑了笑,三管事看着丁引道:“大公子心小,戏台子自然也小,容不下那么多人,如今我帮大公子搭建一座更大的,正好让大公子尽情舒展不是。” 哼了一声,丁引没有说话。 三管事转头问向丁鸣,道:“二公子不想说什么?” 折扇一展,丁鸣道:“既然戏台子搭好了,那主角配角也该粉墨登场了,只是不知道今日谁才能唱好自己的角色!” “粉墨登场……说的好,说的好!”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众人纷纷看去。 丁引心神一震,丁鸣折扇一落,不敢相信,那张面具脸谱,怎么可能! 第五十四章 你方唱罢我登台(中) 夜雨朦胧,又是一人踏雨而来。 三管事,二管事还有执法堂主全部侧开身子,显然那人才是今夜这戏台的主角。 来人穿着很奇怪,一身花纹戏袍,脸上带着一张戏剧脸谱,深红的朱砂还有淡青的线纹勾勒出狰狞的鬼脸,甚至他连说话都带有戏腔。 “怎么可能!你不是死了!”丁引震惊,他手臂颤抖着,眼神里满是不敢相信。 不止是他,丁鸣同样震惊,嘴巴张着却说不出话,明显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站在一旁,古继君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人,能让星宿海两位公子震惊成这样,来人身份显然不一般。 想到刚才丁引一句话,古继君眼神一凝,难道是他? “三…三……三公子!” 程风瞪目结舌,就连话也说不顺畅,死人复活这样戏文里的桥段,居然在他眼前真实上映了,由不得他不震惊。 “果然如此!”古继君心里念道。 星宿海三位公子,各自都有不同的喜好,大公子热古玩,二公子喜诗书,三公子好戏文。 大公子手里一串紫木檀珠视若珍宝,二公子社稷山河扇从不离身,三公子彩画脸谱出腔成戏,所以见到那张鬼王脸谱,古继君隐隐已经猜出来人身份,正是已经死了的三公子。 死人是不可能还阳的,哪怕化作鬼王也难以再临人间,所以三公子并没有死,他是假死! 看着众人,三公子飞袖一甩,往前踏出几步,音腔古怪念道:“翻手云,袖里乾坤为我主;覆手雨,锦绣日月见谁长。” “装腔作势!”丁引哼道。 三公子死而复生,所有的事情都开始浮出水面,暗地里挑拨两人的不是三管事,而是这个从来没被他放在眼里的废物三弟。 “老三,你今天唱的又是哪一出?”丁鸣倒是依然平静,捡起地上的折扇无意问道。 手指一动,三公子唱道:“他朝若遂凌云志,马踏龙庭笑君王!” “野心不小。”摇了摇头,今日无论大公子胜,还是三公子赢,他都注定是失败者,却是不愿意再多费唇舌。 “老三,你想要怎样?”丁引冷声说道,原本大局已定,却不想一切只是为他人作嫁衣; 现在局势明显已经被三公子掌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管事与执法堂主站在丁鹏一边,而且还有两百青衣“法刃”虎视眈眈,他想不出来自己还能怎么翻盘。 “二位公子,交出你们手里的天星匙吧。”丁鹏在一旁没有说话,三管事却是朝着两人笑道。 “你要弑父!” 丁鸣一惊,猛地朝丁鹏看去,想要看清他的眼神变化,只可惜被鬼王面具遮挡,只有一片空洞,什么也看不出来。 七年前,因为练功出了问题,星主必须时常闭关潜修,所以他就为特意自己建造了一处练功秘地,星云洞。 天星匙是开启星云洞门的钥匙,因为害怕自己闭关时星宿海发生意外,所以当时星主刻意多造了一把,一枚他自己贴身保管,另一枚放在外面,只要遇到不可抗拒大敌,外面人就可以打开洞门进来唤醒他。 只是,当时将密匙交给谁保管却是问题! 武者坐死关本身就无比惊险,要是再被外力强行打断,极有可能入魔身死,一旦掌握密匙的人动了歪心思,那星主无异于是自掘坟墓。 后来三管事提议将密匙三分,分别交给三位公子保管,他们是星主亲子,本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就算一人生出异心,总不可能三人全部犯乱。 星主听后大为赞赏,将其中一枚密匙震碎成三块,三人各自保管一块。 如此一来,只有三人全部同意取出天星匙,打可能打开星云洞,只要有一人不同意,星云洞门就不可能被开启。 天星匙一分为三,三管事如今要两人交出各自保管的密匙,毫无疑问就是要进星云洞,星主至今闭关未出,三管事强闯星云洞,极有可能要对星主不利。 而且,三公子借星岩岛假死藏身,当时星主还没有闭关,他们的计划在那时就已经进行,显然是对星主有了不臣之心。 …… “弑父……” 听到丁鸣说自己要弑父,三公子突然一笑,声音也恢复正常,淡淡说道:“二哥,给还是不给?” “妄想!” 虽然与大公子明争暗斗,但是二公子却有自己的原则,星宿海之所以兴盛,就是因为星主,水火护法,大管事和二管事五位凝真强者。 如今大管事被二管事偷袭杀死,要是星主与水火护法再出意外,星宿的就是真正的名存实亡。 况且,因为是嫡出,他对星主的感情要远远强于大公子和三公子,现在丁鹏明显是要弑父,他岂能助纣为虐。 沉默一阵,三公子手指一指,喉咙拉出极长音节,吐出一字:“杀……” 三公子只有两种情况才会念戏文,极喜,极怒,如今他显然并不是喜,那自然就是怒! 唱音刚落,执法堂主挥手,最前排二十名青衣“法刃”立即张弩搭箭,一阵紧密的绷弦声音,数十道弩箭刺破夜雨,直接朝着二公子胸前凌厉刺去。 噗哧哧…… 一连串的刺肉声响,丁鸣猛地睁开眼睛,就见程风程言两兄弟挡在自己身前,各自背后穿插着密密麻麻的箭羽,最严重的数根已经从胸前透出。 执法堂主刑天原本是军伍出身,两百“法刃”正是他按照军中练兵的方式训练出来的精锐,两百人形同一体,合击之下先天高手也得饮恨。 朝廷为何能镇压江湖,凭借的绝非武道强者,而是真正的无敌大军。 武道修行再强,也终归有个极限,十万大军阵势摆开,铁骑弓弩,烽火连城,就是宗师强者也得抑其锋芒。 程风程言两兄弟是先天高手不假,但是之前已经被数位先天高手围攻重伤,后来又被金钟音波扫过,即使不到油尽灯枯,也已经相差不远; 二十名练出内息内力的二流高手,内力灌输,连弩穿刺,两人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就直接毙命。 “啊……” 二公子大吼,程风程言两兄弟跟随他七八年,早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如今被射杀在眼前,他说不痛心是假的。 “二公子,你要是再不拿出天星匙,跟随你的所有武堂兄弟,可都要为你陪葬了!”刑天右手握着执法短刀,看着丁鸣阴阴说道。 “你敢!”丁鸣眼神一慌,他可是知道刑天说得出做得到,真有可能对那些武堂弟子下死手。 接过背后的连弩,刑天一箭射穿一人眉心,笑道:“这是第一个!” “刑天!”丁鸣仰天怒吼。 “二公子,不必为我们为难,决不能交出天星匙让他们害了星主!” 见刑天又举起连弩,一名演武堂的汉子直接一剑穿心,刑天用他们的性命胁迫二公子,他只能以死明志。 紧随他后,又是连续不断的“噗哧”声响,二十几位铮铮汉子利剑穿心,尸体僵倒在雨泊之中。 丁鸣目眦欲裂,看了眼周围众人,那一张张或是稚嫩,或是沧桑的面孔,都像是针刺一样插在他心上。 “想当英雄?那好,本座成全你们!” “放箭!” 刑天脸色变冷,手臂一落,两百“法刃”全部出手,箭雨混合着落雨,所有武堂的弟子全部被钉死在地上,无一幸免。 丁鸣身子一震,猛地喷出一口逆血,一头栽倒在地,他指着三公子悲愤说道:“你……好狠!” 三公子慢慢走来,夺过他折扇上面的玉坠,一把捏碎,露出里面一节拇指大小的星纹碎片。 “二哥,你总是不会藏东西!” 他转身,看向一旁的丁引,道:“大哥,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大公子眼神阴晴不定,丁鹏明显是有备而来,既然他能找到丁鸣的天星匙,未必就不知道自己把天星匙藏在哪里。 眼皮一跳,二管事,刑天,两百“法刃”全部都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出手的可能。 反观自己,恐怕善金堂剩下的人连一轮弩箭都撑不过去,那些笼络的先天武者更是眼神闪烁,明显有了不一样的心思,毕竟不是自己的心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苦涩一笑,一掌轰向背后挂着“善金堂”三字的牌匾,红漆木板当场破碎,掉下来一块巴掌大小的方盒。 见丁引将天星匙居然堂而皇之的藏在“善金”大匾之下,丁鹏微微一怔,有些意外的摇了摇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 丁鹏转身,这句话是对着古继君说的。 第五十五章 你方唱罢我登台(下) 刚才,丁引丁鸣两人激斗,他就站在不远处,否则也不可能恰到时机在两人刚刚分出胜负就赶到,所以古继君独斗四管事与六管事那一幕,他也看的清清楚楚。 取到天星匙,接下来就是要去星主闭关的星云洞,要是有了古继君这样的高手,他要行事的成功率就能再添三成。 谁也不知道星主与水火护法在星云洞的真实情况,要是进去了他们正好处于紧要关头,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要是三人全部精神饱满,那必然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恶战,甚至有可能大败而归,所以他想要拉拢古继君。 从星岩岛到这里,古继君眼见或是参与着三公子导演的一幕幕好戏,特别是今夜的峰回路转,死人复活,他不得不感慨人心叵测。 丁鹏能够将众人玩弄股掌,这样的人实在是危险,而且古继君也知道他是要自己打头阵,所以自然就不可能答应他。 “你们兄弟的权利游戏我并不想参与,但是,我要知道星岩岛是不是你派人屠灭的!” 古继君声音有些冷,星岩岛上其他人死不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萧鼎峰却与他有因果纠缠,要是萧鼎峰真的死在星岩岛,他就必须为他报仇。 丁鹏一怔,没想到古继君会问出这样的话,他狠狠道:“没错,是我干的,区区一个星岩岛,也想要算计本公子,不知死活!” “什么意思?” 古继君皱眉,难道不是丁鹏指使叶子檀刺杀他,然后假死脱身藏在暗里布置一切。 丁鹏明显很有耐心,他解释道:“当初本公子偶到星岩岛,叶子檀那老东西假意让我见到叶红燕,说是愿意以星岩岛为嫁妆只求本公子庇护。” “虽然星岩岛只是个小地方,但紫罗星花却是不争的珍药,而且不得不说,本公子对那翩翩佳人也动了心思,自然一拍即合。” 突然,丁鹏声音一冷,铿锵唱道:“鸿门宴下酒一杯,帐府刺客刀藏身;煮豆燃萁皆算尽,无奈真龙早回巢。” 这是“霸下鸿门宴,错手美江山”里的一段戏词,只是从丁鹏嘴里唱出,总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 古继君一阵头大,道:“能说人话?” 丁鹏一僵,像是被扯住了喉咙,他一甩衣袖,哼道:“难登大雅!” 虽然这样说,但他并没有停下来,道:“老东西假意要把孙女嫁给我,暗地里却又在酒宴埋下刺客,却不知本公子早已洞悉乾坤,正好假借他手金蝉脱壳。” “叶子檀让那些药童自相残杀,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古继君问道。 “不错,当日五十多药童一拥而上,被我的假身尽诛三十,就剩下十几个苟且活命。” 摇了摇头,丁鹏叹道:“只是可惜了他,最终被乱刀分尸凄惨无比,不过想要骗过所有人,怎么能没有牺牲!” “好了,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现在给你一条路,助我坐上星主之位,当然,你也只剩下这一条路。”丁鹏冷冷说道。 “这样自信我会帮你?”古继君诧异说道。 “本公子算无遗漏,早已为你备了一份大礼!” 丁鹏拍了拍手,远处走进三道人影,一老者,一卦师,一少女。 老者古继君不认识,并不知道他就是传功堂主苏仲幕,但卦师他却看的清楚,正是当初在怒鲸帮遇到的瞎算子。 至于丁鹏嘴里的大礼,正是两人前面的少女,叶红燕。 瞎算子与苏仲幕一左一右,正好将叶红燕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全部挡住,任何人只要想出手救她,都会遭到两人联手凌厉一击。 “怎么样?你助我登上星主之位,我保证不伤她分毫,如何?” 古继君眼神变冷,右手五指微微跳动,他看着丁鹏认真说道:“你是在玩火,是要逼着我杀了你!” 丁鹏突然身子一缩,像是被吓到一样,他拍了拍胸脯道:“我好怕呀,怕死了……你快来杀了我啊!” 说着,他自己掐住脖子倒在地上,扭曲着身子痛苦说道:“哎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装了一阵,他又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股浑厚的真气从体内迸发,潮湿的戏袍瞬间被蒸发干净。 他走到古继君跟前,鬼王面具几乎贴着古继君的鼻尖,他把古继君双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森森道:“杀啊,快杀了我……扭断我的脖子,只要轻轻用一下力,很简单的!” 丁鹏大笑:“只是,你敢吗?你不敢……你知道我的脖子与她的脖子是连在一起的,我要是死了,她的脖子也会瞬间被扭断。” “咔嚓!脖子歪了;哎呀……真的是不好看呢!”丁鹏歪脑袋看着古继君,声如鬼魅。 古继君眼皮直跳,与丁引相比,眼前的丁鹏简直就像是个疯子,但是他却有疯的底气,就刚才蒸干湿衣那一下,古继君就看出他绝对要比四管事强,至少都是养气境上品的实力。 “好,我答应你!”心思一动,古继君不动声色。 虽然他不惧丁鹏,但不得不为叶红燕着想,周围二管事,刑天,瞎算子,苏仲幕,还有两百青衣“法刃”,就算有戏师连绳暗里帮他,他也不可能同时应对这么多对手。 要是孤身一人,自然来去自如,他一心要走,丁鹏未必能留得住他,只是他要走了,叶红燕必然下场极惨。 见古继君妥协,丁鹏转身道:“你们呢?” 除了刚才战死的三四人,现场还有十几位先天高手,丁鹏问的自然是他们。 各人都知道自己的分量,丁鹏用这样的手段逼迫古继君,自然是因为古继君的实力,但是对他们,恐怕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金秀才率先应声,道:“三公子,在下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只是大公子应承过,事成后以一岛相赠,不知在三公子这里算不得数?” “作数,当然作数,前提是你能活得下来!”丁鹏森森说道。 金秀才脸色一变,无论是星主还是水火护法可都是先天凝真境,而且还不是寻常的凝真境下品,要是丁鹏逼着他们打头阵,十几人还真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 只是,前面是虎,后面是狼,金秀才他自己也明白,现在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恐怕瞬间就会被劲弩射成刺猬,程风程言两兄弟就是例子。 虎还没有见到,狼却已经露出狰狞的利齿,是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讪讪一笑,金秀才不再说话,只是眼神不停的转动着,明显是在想着脱身之法。 金秀才带头,剩下的先天武者也就没有过多反抗,毕竟那两百青衣“法刃”已经绷紧强弩,真的几轮连弩射下,他们还不如去和星主拼上一拼。 眼见局面已定,丁鹏立即带着丁引与丁鸣离开善金堂,剩下的事情全部都交给三管事去处理了。 “各位,今夜就委屈在原地歇息,明日一早就去天星洞,不要想着逃走,他们会时刻守着各位的。” 三管事挥了挥手,两百“法刃”立即散开,一半人站在善金堂的每一处房顶角落,剩下的一半人开始将死伤的尸体朝外清理出去,遇上没有死透的再补上一刀,冷酷的像是纯粹的机器一样。 …… 古继君坐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并没有人敢随意搭理他,戏师连绳走到古继君身前轻声道:“小侯爷!” “你怎么也在星宿海?”古继君问道。 “当日被昆鱼拖入江底,正好遇到大公子被他所救,属下本是想借着星宿海的力量寻找小侯爷,却不想这里也不安稳。” 说到这里,他苦涩一笑,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属下真的是不中用了!” 作为江湖前辈,而且还是先天高手,原本戏师连绳的日子应该过得很潇洒,可是近来的种种经历,几乎将他打击的遍体鳞伤。 鱼无服,曲玲珑,还有现在的丁鹏,年纪都不大,可是在他们与古继君的博弈之中,自己连插手的能力都没有,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是空前的。 拍了拍连绳的肩膀,古继君没有说话,他知道连绳的心思,只是他遇到的对手各个都不简单,连绳虽是江湖前辈,但毕竟能力有限,帮不上忙他也不怪。 “对了……” 戏师连绳取出一把黑色雨伞,伞面上画着一只狰狞的夜叉图案,他把夜叉伞递给古继君,道:“我把它找回来了!” 接过黑伞,一股熟悉的感觉传递到心头。 连绳找回的不是伞,而是剑,桃山剑! 夜叉伞里藏着一把剑,正是他丢失在巫江的桃山剑,轻抚着伞面,古继君心里念道:“久违了!” 科武世界有一位前辈说过一句话:“握着剑,就等于握着命!” 剑对于剑客来说,自然就是第二条命,古继君不算是纯粹的剑客,但是有了桃山剑的他,与没有桃山剑的他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