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杀意的宋词》 第一章 闪电式死亡 衢州不是大城市,所以衢州站向来都不会繁忙。大凡从西面省份驶来的火车都必须经过此处,才能开往省会杭州,以及上海,却极少停留。此刻,月台上只有零散的几个人,包括推着零售水果车的妇女。除节日外,几乎每天都是如此的安定。 一名身穿碎花连衣裙,罩着短袖黑色西装小外套的女子正从地下过道宛然地走上月台。她身材高挑,五官标致,气质成熟端庄。这般惊艳的女子很是少见,人们不时投去欣赏的目光。 她叫田菊,x大学中文系教师,今年35岁,正是女人最有风韵的年纪。田菊是全校公认的美女老师,她开设的选修课总是爆满,根本无需点名,甚至有些未报上名的学生花钱买上课学生的座位。长久以来她对这种狂热也只能无奈地一笑置之。 几乎所有男同事私下里都曾暗恋过她,那些80后和90后的学生,他们对伦理道德的观念不深,甚至愿意做她的情人。可惜她生活美满,夫妻间似乎从无矛盾,离婚的几率微乎其微。除非哪天她的丈夫做出不轨之事,令其伤心欲绝——这种想法在许多人脑海里期盼了七八年,都没有实现。 今天她是来接站。她的父亲今天自温州回衢州,因年过七旬,长途远行,她实在不能放心。 3号站台,温州至贵阳,k941。 田菊的目光投向悬挂的标志牌,确认这些信息后,她从手提包内拿出手机,查看时间。她刚要把手机放回手提包内,铃声便响起。 屏幕显示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田菊神色陷入思忖,料定必然又是他。田菊没有接听,任凭铃声继续响彻四周。 最后田菊咬咬牙,干脆关机了。 一辆绿色的火车如同蛇般弯曲驶入视线,逐渐变得庞大无比,速度平稳地进站。 女列车员启开车门,将红色的踏板重重地扔在列车与月台间,撞击声早已被身后准备下车的乘客的吵嚷声所淹没。女列车员又面无表情地踩上一脚,确定踏板平稳坚固,这才有条不紊地走出来,站在靠车头那侧。乘客蜂拥而出,立刻布满刚才冷清的月台。 田菊在人群中张望,快步迎向一位老者:“爸!在这里。” 田菊的父亲田严头发斑白,额头有三道深邃的皱纹,脸部肌肉凹陷,以至于表情总是显得很严厉。 “晚点二十分钟。”老者不悦地看看手表,略显疲惫地耷拉着眼皮。 火车晚点 是极为正常,不过确实令人反感和焦躁。 “啊呀!女儿来接站啦!我那儿子可一点都指望不上啊。”旁边同行的两名同龄老人羡慕地说道,“老田,那我先走了。” “好的。再见。”与人回话时,老者才微振精神。 田菊笑笑,抓过父亲手里的箱子:“爸,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父亲的语气低沉。父女俩淹没在拥挤的人群中,进入地下过道。 “永利的车在那边。” 潘永利是田菊的丈夫,听父亲说行李并不多,田菊便只买了一张站台票,让潘永利在外等候。 “爸。”倚在车旁等候的男子见他们出来,立刻迎上来提过箱子,放到车后备箱。这就是田菊的丈夫潘永利,相貌英俊,彬彬有礼,现在是某公司的医药销售经理,负责公司在该地区药物经营。 “义诊,还顺利吧?”潘永利用犀利的目光从后视镜看看后座上的岳父。 “恩。”得到一个干巴巴的回应。 田严是位老中医,资历甚深。这次是受红十字协会等单位邀请,组织了一次大型义诊,参加义诊的人皆是著名的中医,其中多人多次治愈过癌症病人,包括田严。当然,义诊是指诊断、开药方等免费,中药还是必须自己掏钱去抓。 “坐火车累吧?下次,我直接开车去接您。”他指的是直接开到温州把老者接回来。 老者闭着双目没有搭话,像是睡着了。 车缓缓地混入车水马龙的公路,潘永利把视线从后视镜上收回,眼角的余光扫了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妻子一眼。 这天是5月11日,极为平常的一日。 两天后的5月13日,市局接到一宗命案。时间是下午五点。 案件发生在一家小餐馆的厕所隔间里。 死者为一名男性,年龄大约在三十四五,上身穿黑色夹克,敞开。下身穿灰色牛仔裤,牛仔裤连同内裤落在脚踝。他的整个身体斜靠着隔板,左手抓着座便器,右脚微抬起,显露出生殖器。身材略微肥胖,面部的肤色焦灼似的发黄。双目惊恐地瞪着前方,嘴角有粘稠物流出,整体形态呈痉挛状。 靠墙的小便器坏了一个,四周漂浮着淡淡的尿味,寂静里只有轻微的流水声。整个空间仿佛被某种力量冰封住了似的。 走廊内一名年轻民警和穿着服务员制服的年轻人正在谈话。 “你认识死者?”警察拿着笔边问边做着记录。 “是的,他是我们的老板。”服务员语气里含着惊魂未定的颤音,他就是报案人葛亮。 “叫什么?” “我叫葛亮。” “我是说死者。”警官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张天宝。弓长张,天空的天,宝藏的宝。” 门外已经拉开警戒线,两名警察在站岗维持秩序。因这起案件引发的骚动令整条街好像被惊扰的蜂窝。人们围在餐馆门外,带着好事的兴奋议论纷纷。 “记者!麻烦让一让!”人群内出现了一个扛着摄像机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妙龄的女孩,正拼命地往前挤。女孩还很年轻,乌黑的头发披到肩膀,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稚嫩,圆圆的眼睛,透明清澈的瞳孔,如同高原的蓝天般纯洁。惟有那不时闪动的慧黠的光芒,暗示出她并非如外表那么容易应付。 “您好!我是晚报的实习记者宫布布。请问里面发生的是什么案子?”年轻的警察尚未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嘟嘟”两声急促刺耳的车喇叭声。 一崭新的白色警车从车道像脱缰的马儿冲上人行道,朝这边呼啸而来。众人都吓呆了,唯恐闪躲不及地迅速让出道路。 警车在距人前10米处急速刹住,惯性地震颤几下。 从车里首先走出一名短发、肤色黝黑的警察,右手拿着帽子,左手使劲地抓抓头发,惊魂未定地埋怨道:“我说宫政同志!你这技术!我的妈呀!太悬了!” 坐在驾驶座位的宫政也推开车门下了车,挺直腰板,使劲地关上车门,尴尬地解释:“咳咳!这新车还不如旧车,开不惯!” 宫政长着一副凶巴巴的面孔,整个下巴都是胡子茬,浓黑的眉毛像刻意化妆过似的,脸部轮廓宽大,身材魁梧,好像个拳击教练。 “哼!扯淡!”之前下车的人嗤之以鼻,戴上帽子。 宫政急了:“我说聂成德,咱们搭档不是一年两年,我的开车技术,你还不了解?这肯定是车的问题!” 衢州刑警大队第一分队队长宫政和他的老搭档聂成德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他们在衢州警界是赫赫有名的元老级人物,联手破获了不少疑难血案。宫政是东北汉子,办事风风火火,聂成德心思细腻,偶尔会带点玩世不恭的举动,他们俩一静一动,多年来配合默契。 “麻烦一下,请让开 !” 他们二人分开围观的人群,走到餐馆门口,扫视门口上方餐馆的名称:贝莱餐馆。从门面便可知餐馆档次中等,比炒面的小饭店要高级,又比星级酒店差得远。两人站立住,正要与站岗的年轻警察交谈。 “喂!喂!” 前后两个逐渐递增的高音似乎从后面不远的地方传来,宫政一震回头,脸立刻黑了一半。果然又是这个丫头!警戒线外的女孩发现宫政注意到她,露出可爱调皮的笑容,招手让宫政过来。 “你又跑来干什么?”宫政现出不悦的表情,径直走到女孩跟前。 “当然是工作啊。我可是一名记者。”女孩装出一脸郑重,就差把话筒顶到他的脸上,“请宫警官透露一些里面案件的情况好吗?” 宫政不耐烦地挥挥手:“无可奉告!” “啊呀!警察同志!人家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记者的工作!透露一下嘛!好让人家有点东西交差啊。你不希望你唯一的女儿失业回家吧!”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说,眼睛里却是明显的威胁。 “这些,这些,都录了?”宫政瞪着眼睛指着她身后那个扛着摄像机一言不发的家伙。 “录了。” “宫布布!你又皮痒了是不是?”宫政就要发火。一旁的警察已经有些绷不住乐了。聂成德赶忙微笑着过来,笑嘻嘻地拿过女孩的证件瞅瞅,点点头:“哦,没错,真的是记者同志。” 转头冲宫政佯装批评:“我说老宫同志,干嘛板着个脸,有什么事情答应人家。我们有义务将案件信息通告大众嘛。” “就是嘛!”女孩乐了,望着严肃的宫政。 “这样吧,让我一起进去看看,我自己记录就是。好不好嘛,聂叔叔?”女孩撇开正牌老爸,嘟着嘴,转而冲聂成德撒娇。 聂成德把警戒线一撩,示意女孩进来。 “小方,关机。”宫布布立刻来了精神。 “但是……” “没问题,稿子就包在我身上。”宫布布冲同伴眨眨眼,示意他一切放心。 “且慢!案子的情况现在还不能泄露太多,会影响破案的。”宫政拦住了宫布布正要钻进来的身子。 “没事儿,小布这么聪明,会有分寸的,说不定,还能帮上大忙呢。”聂成德鉴于以往的经历,意味深长地说。 “哼。”宫政无奈地摇头,彻 底败下阵来。不过仍不甘心地朝聂成德喊,“你就惯着吧,公私不分!” 宫政明白聂成德的用意。他自己的宝贝女儿宫布布对于案件有一种天生的敏锐直觉。这种天赋十年前第一次被显现了出来。当时在命案现场,小布注意到了一个自己跟聂成德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并成为了后来破案的关键。也是从那时开始,小布竟迷上了破案。从此她总是兴致勃勃地参与到自己负责的案件调查中。还有一度想要做一名法医。当然,作为一个父亲,绝对不会愿意自己唯一的女儿总是沉迷于尸体和凶案,所以坚决地扼杀了她的这个念头。 “谢谢聂叔叔!”宫布布迅速地钻了进来,冲宫政做了一个鬼脸。走进大门的时候,宫政拉住女儿,严肃地告诫道:“只许看,不许乱碰东西!” “什么情况?”宫政瞅瞅隔间里的男尸,问提前到达死亡现场的民警。 年轻的民警把手里的记录递给他。宫布布已经站在聂成德身旁,翻开了笔记本。 “法医呢?怎么还没到?”宫政大声地喊道,声音震耳欲聋。 “已经在路上了。”年轻的民警胆怯地回答。边说着已经开始往外边闪,这个地区的警察显然也都知道宫政的脾气很大。 “右手捂肚子,双目恐惧,口流恶心的粘稠物,全身痉挛状,明显是中毒嘛!”宫布布一边记录,一边小声嘀咕。 “恩,中毒!”聂成德表示认同。 “空气里有一丝淡淡的苦杏仁味,越靠近死者,这种味道越明显,应该是从死者口鼻内散发出。极有可能是氰化物中毒。”宫布布漫不经心地保持着记录的姿势。 “闻不到,只有尿味。不要随便乱说!”宫政故意瞪了女儿一眼。其实他心中也早已肯定了宫布布的推断。 “因为你有鼻炎嘛!”宫布布反驳。心里暗自琢磨死者脸部显玫瑰红色,应该是氰化钾。 “恩,有,是这种味道。”聂成德走到死者身旁,仔细嗅嗅,肯定道。 “而且脸部呈现玫瑰色,这么说是氰化物中毒,这种死亡俗称闪电式死亡。中毒后,会立刻毒发身亡。周围没有搏斗过的痕迹,但是从死者的仪态来看,并不像自杀。”聂成德一副思考的样子。细心的他显然也早就发现了。 “恩,他杀!不是被袭击后下毒,肯定是有人在死者的饮食内放毒。”宫政大声断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穿着白大褂 的法医穆林快步进来,直奔尸体而去。看到聂成德身边的宫布布,脸部产生数秒钟的惊愕,随后夸张地叫道:“我的天哪!小布!” 女孩朝自己的青梅竹马穆林做了个鄙视的鬼脸。 穆林一边戴手套一边叹气道:“果然每次恶心的死人现场,必有美貌的宫布布在。” “穆林同志,最近在跆拳道馆怎么没有看见你啊?而且,最近w小姐也不去了呢。你们消失的时间刚好相同,不会,刚好又是因为你吧?”宫布布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对穆林说道。 穆林微微苦笑,乖乖地闭嘴了。年纪轻轻的穆林,现在已经是全市最出色的法医。他外形高大出色,恋爱泡妞堪称是高手中的高手。几乎没有几个女孩子能抵挡得了他阳光的笑容。(当然,这些都是在得知他的职业之前。)他的恋情每次都会在女友知道他是法医后迅速结束,她们的理由很简单:被一双触摸过死人的手爱抚,感觉很恐怖。 对女人无往不利却一直无法真正拥有一个女人的帅哥穆林也有天敌,就是宫布布。在宫政的阻扰之下,对死尸和命案有着浓厚兴趣的宫布布并没有做成法医,从此,跟法医穆林作对就成了宫布布大王的娱乐项目。 千万不要得罪宫布布! ——这是穆林遭遇了无数欺压后,总结出的血的教训。穆林的父亲也是一名出色的法医,跟宫政是多年的老同事,宫穆两家也算世交。宫布布是他认识的所有女人中,唯一不会嫌弃他是法医的女人,而且长得也不错,穆林也不是没有动过宫布布的歪脑筋。可惜,最后促使他放弃了这个念头的理由也很简单:被宫布布“宠爱”,绝对比被摸过死人的手爱抚更加恐怖! “身体有余温,死亡时间大约在45分钟左右。全身无明显伤痕。死亡原因中毒,应该是氰化物,需要进一步分析。”穆林做出初步判断。进入工作状态的他,收起了玩笑的嘴脸。 “死亡是在此前45分钟左右,根据氰化物的毒发速度往前推断,死者摄入毒药的时间应该是在此前45分钟至75分钟之间。” 宫布布把宫政这段推断的话记录下来,迟疑地想想,又在句子下面画条横线,末尾打上问号。 “把那名目击的服务员叫过来。”聂成德冲门口喊话。 一两分钟后,服务员葛亮带着恐惧的神色迈进厕所开始接受二次折磨。宫布布扫了他一眼:年龄大约二十五岁左右,身高低于一米七,身材瘦弱,头发有染过的 痕迹。眼神畏缩,不像是敢下毒杀人的主儿。 “喂,叫什么名字?”宫政冲他大喊道。 他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洪钟般的声音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回答:“张天宝。” “啊?你跟死者同名?”宫政疑惑地看了看手里之前警官的记录。随即反应过来,不由笑了,“不是说死者,我问你的名字。” “葛亮。”服务员哭丧着脸。 “姓诸?”宫布布突然问。 葛亮摇摇头,正儿八经地答:“不是,姓葛,我属猪!” 宫布布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少胡闹!一边儿呆着去!”宫政冲宫布布低吼。 “老宫!跟孩子发什么火呀!来!我来问!”聂成德挪动到葛亮的面前。 “老公?”葛亮抬头惊讶地望望宫政,又望望聂成德。眼睛瞪得老大。 “看什么?我姓宫!”宫政瞪起眼珠子。 宫布布终于彻底捧腹狂笑起来。 聂成德:“我问你,死者张天宝的尸体是你发现的吗?” 葛亮:“是。” 聂成德:“那死者进入厕所之前,你大约什么时间看到死者,死者之前在做什么?” 葛亮:“他一个半小时前从外面回来,就待在店内。来一拨客人吃饭,他招呼了几句。大约一个小时前,他说肚子难受,要我从柜台拿了几张餐巾纸递给他,就往厕所去了。后来,半个小时前,有送货的过来,我去厕所找他签收,就发现他死掉了。” 聂成德:“他在去厕所之前,吃过或者喝过什么东西?” 葛亮:“没有吃过东西,倒是喝过水。” “喝水?”聂成德和宫政对视一眼,“他喝的是什么水?” 葛亮:“茶,他有一个不锈钢茶杯。” 聂成德:“那个茶杯是他专用吗?” 葛亮点点头。 聂成德:“他自己泡的茶?” 葛亮:“是的。” 聂成德转头,法医正把茶杯、茶叶、和茶杯里剩下的水细心地收集采样。 “你在撒谎,是不是?”宫政一把抓住葛亮的领子,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提起,怒目横眉地瞪着他。 葛亮吓得浑身颤抖颤抖,声音也带了哭腔:“我说,说的都是,是,实话。” “真的吗?” “恩……真的,餐馆里还有监控……摄像头,可以证明。”葛亮拼命点头。我的妈呀,这哪是警察,跟土匪似的。 宫政松开他,表情变得温和了一些。 “威慑法”是宫政一贯的手段。就是先吓得对方屁滚尿流,自然就说实话,老实交代。宫布布嗤之以鼻,老爸这一套对付那些小毛贼和小混混还可以,如果遇到真正阴险狡猾的亡命徒,就没有什么作用了。 “你是说死者张天宝之前出去过?”宫布布插问道。 “是的。下午三点钟,他到餐馆不一会儿就出去了,大概四点钟才回来。” “那你知道他去干什么吗?”宫布布继续问道。说话语气温柔,面带微笑。 “不知道。”葛亮终于镇定了一些了。 “可以了,你出去吧。”聂成德挥手让他走了,小伙子如获大赦般出去了。 宫布布在笔记上记下: 现在时间:5点半 死者出去时间:3点 死者返回贝莱餐馆时间:4点。 死者去厕所时间:4点半 服务员发现死者死亡时间:5点(报案时间) “那么,到底什么人要下毒毒死被害人?”宫政绕尸体走了一圈,停下来严肃地看着聂成德,“有没有口香糖?” “啊?”屏息等着他下文的聂成德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宫政同志思维跳跃的毛病又犯了! 宫政张开大嘴喷出一股蒜味:“口香糖的作用有两个,一是去除嘴里是蒜味,因为我每天都要吃大蒜,大蒜有益身体健康;二是嚼口香糖能够使大脑更加活跃,冷静思考,大凡侦探都有自我冷静的习惯。” 聂成德苦笑着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递给宫政。他兜里的口香糖,一直都是替宫政备着的。因为类似的言论他已经听过太多次。 “凶手能够给被害人下毒而使被害人毫无察觉,肯定与被害人相识,说不定是亲近之人。”宫政吧唧吧唧地嚼着口香糖,正经地推测道。 众人都没有吱声,谁都知道这种推测没有一点建设性。 “咦!他的裤子和夹克好像都粘着泥土。”宫布布弯下身子,姿势可爱地瞅瞅尸体,嘟着小嘴说道。 “餐馆内肯定不会有土,即便是碰触到旮旯角的灰尘,也不至于造成这么大面积的土迹 。死者一定是先前去过某个灰尘或者泥土很多的地方,并且,坐靠在地面,才会粘上这些土迹。”穆林蹲下身,观察死者的衣服。 “时间应该是在今天。如果昨天或者时间更早的话,这么大面积的土迹肯定会被家人或者其他人提醒,将其擦拭,甚至更换衣服。”宫布布进一步分析道,“说不定就是死者下午三点离开餐馆到四点回到餐馆这段时间,在某个地方发生某种行为,粘上这些尘土。” “在哪里发生什么行为呢?”宫政皱眉自言自语。 “这土迹应该跟死者死亡没有关系。”聂成德靠近宫政,低声道,“死者4点回到餐馆,4点半时仍活着,5点时被发现死亡。氰化物的毒发时间很短,最多十分钟就会死了。所以死者不可能在外面摄入毒药。他中毒的地点,肯定就在这家餐馆里。” “恩。”宫政点点头,从喉咙底发出一个粗声。 宫布布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我倒觉得不一定。”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是,由于厕所过于寂静,还是被宫政和聂成德听到。他们回头疑惑地瞅瞅宫布布,等待她的见解。 “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 宫政和聂成德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是一震。 宫布布的“直觉”又出现了! 依靠直觉能破案,完全是无稽之谈!但是,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地见证了宫布布“直觉”的奇迹。当这两字从布布的嘴里说出的时候,就像被赋予了某种魔力一般。 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觉。女人的直觉是这个世上最没有逻辑性也最奇妙的东西——这是宫布布的逻辑。 穆林突然举起一封信,递到他们面前:“从死者夹克口袋内,发现了这个。” 宫政小心翼翼地接过他手中的信件。现在很少人会寄这种老式的信件,信封上贴着邮票,盖有邮戳。宫政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抽出来。信纸上的字是打印的,而且都是数字。 宫布布要凑过去偷看上面的文字,被宫政用胳膊肘给顶住。 “难道是密码信?”聂成德不禁言道。 “密码信?” 宫布布投去更加好奇的目光,宫政已经把信放回信封,还给穆林。穆林朝宫布布做了个鬼脸,把信放入透明塑料袋内,交给助手。 “不给看拉倒,有什么了不起,本大王不稀罕。”宫布布撅 第二章 奇特的宋词 晨曦照进卧室的时候,宫政的嘴巴和鼻子正同时作用,发出出一个睡眠不足的呵欠。他坐起身,掀开被子的动作略显野蛮。就在他边扭脖子边穿衣的时候,发现床头桌上放着一张纸条,是女儿布布的笔迹。 更漏子·锦筵红张先 锦筵红,罗幕翠。侍宴美人姝丽。十五六,解怜才。劝人深酒杯。 黛眉长,檀口小。耳畔向人轻道。柳阴曲,是儿家。门前红杏花。 注:1代表平,2代表仄。 “布布!”宫政有一丝感动。好个丫头,居然被她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如果是宫政自己,即便上帝给他一个雷击,也来不了灵光,压根就不识诗词。 他推开女儿的房间,布布还趴在床上睡觉,大概是琢磨了一夜累极了吧。窗外斜射的阳光给女儿俏丽的脸上平添一丝柔媚,这孩子长得跟她妈妈真像。 宫政回到局里,立刻就询问关于密码信的破解情况。果然,技术部门都还没有破译。嘿嘿! 他故作镇定地拿出布布破译的内容交给同事,平仄比对后,相符。 1代表平,2代表仄。 古代汉语四声分别为:平声、上声、去声、入声。平声为平,上声、去声、入声为仄。 演变后,现代汉语四声分别为:阴平(第一声)、阳平(第二声)、上声(第三声)、去声(第四声)。第一声、第二声是平;第三声、第四声是仄。现代的平仄之分大致上如此,但是,由于古代汉语中某些字的读音跟现代汉语不同,所以古代的平仄和现代的平仄是有一些不同之处的。 “你快赶上国安局的情报人员了,厉害!太厉害!” “哈哈!哪里!哪里!这个小意思。”宫政乐得合不拢嘴。 “老宫,我怎么不知道你对宋词也有研究?”聂成德乜斜了他一眼。 “这个……有一些。”宫政老脸一红,在同事面前死撑,“呵呵。家里书一大堆,偶尔也会受熏陶。昨天晚上,正好看到一本宋词,就这么巧。” “那么,这首宋词是什么意思?”聂成德越来越来劲儿了。 宫政顿顿嗓子,边转身逃走,边说:“我正在研究。” 聂成德摇头苦笑。他研究个屁,他的逻辑判断再好,抓贼再能耐,这种文绉绉的东西,他根本看不懂。宋词这玩意,必有高人指点,此处的高人唯有宫布布。 宫政溜到门外偏僻角落,张望四周无人后,赶紧给宝贝女儿打了个电话。 “喂,布布,你在哪儿?” “在报社,一会出去采访。啥事?” “布布啊,你给我的那首宋词到底讲的是什么内容?你详细地跟老爸说说。”宫政警觉地向周围扫视,依旧无人靠近。 “更漏子是词牌名,作者是北宋词人张先。这首词描述才子佳人在酒席间邂逅,一见钟情,产生爱慕之意。大致就是如此,说的其实就是结识初恋的事情。” “哦……原来是这样。ok!” 宫政挂断电话,挺直腰板,一脸严肃地回到办公区。接着,他顿了顿嗓子,将他刚才的“研究”大谈而出,其实是复述宫布布的解说而已。 “那信和命案有什么联系?”同事又发问。 “是啊!如果破解出的内容是一毒品交易地点,或者是白话文,那样都容易理解,现在是一首宋词,这似乎和命案无关啊。” “情杀!”宫政做出自己的判断。 “情杀?” “凶手很有可能是一名女性,与死者发生感情纠缠,被死者伤害过。从而给死者寄一份这样的信,用宋词表达自己的感情和愤怒,将死者毒死。另外,女性杀害情人最惯用的手段就是下毒。” 聂成德也表示同意:“这个猜测也不无道理,词的内容表达一对男女初次相遇,可能用词来怀念初恋的情景。死者是男性,对应便是词中的作者,那么,凶手就应该是词中女子啰!” 词中女子?那会是谁呢? 这里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处高档小区,这个小区有一个别称,叫“美女小区”。据说几乎每隔二十分钟,小区大门口就会经过一名打扮时髦的漂亮女人。其实,多数为包养的情妇。死者张天宝的情妇林妙就住在这里。 宫政和聂成德找到林妙的时候,她似乎还没有睡醒,穿着睡衣,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从她身上除了散发出女人的香水味之外,还有昨夜宿醉的酒气。 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令人充满欲望的风情女人,身材修炼得极富曲线和弹性,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进来吧。”她转身抓抓头发,慵懒地窝在沙发里。 聂成德:“你也应该知道张天宝的事了吧。我们昨天给你打电话,没有见到你的人,所以……” 林妙不耐烦地打断:“长话短说吧。我没 有太多时间!” 宫政虎下脸:“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询问你,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5月13日那天,你见过张天宝吗?” 林妙在矮桌上找出香烟,点了根,深深地吸几口,吐出烟圈,周围很快就笼罩在淡淡的烟雾中。 “他每天都跟我睡,那天早上就是从我这里走的。” “他那天有没有什么异常,接到过什么人的电话,什么时间离开,能不能跟我们详细描述?” “异常?有。晚上做一次,早上又做一次。”她把矮桌上烟灰缸拉到自己面前,用不屑的目光扫了宫政和聂成德一眼。 “做?”宫政尚未反应过来,聂成德倒是领悟了。 “做爱。” 这个私密的词从林妙的红唇飘出,羞得宫政满脸通红,尴尬不已。 “那天下午,你见过他吗?” “中午一起吃饭,整个下午,我和一位女性朋友在一起逛街。”林妙不假思索地回答。 “张天宝有没有跟你提到过他的初恋?” “初恋?”林妙微微抬起脸,似乎怀疑自己听错词。 “比如他之前交往过的女人。”聂成德补充道。 “没有。” “他最近有没有跟其他女人有来往?你仔细想想,像一名二十几岁的女子?”宫政锲而不舍地问道。 “不知道。”林妙的语气不悦,把烟拧灭在烟灰缸内,烟灰缸里已经堆满烟蒂。 她的身体往后一躺,闭上眼睛。宫政和聂成德对望了一眼。她根本不像是懂得诗词的女人,没有半点文雅的气质,尽是不修边幅、花枝招展的风尘。如果词中表达的女子是凶嫌,那么,她应该是一位外表文静端庄的女子,衣着雅致,内心对爱情充满美好的幻想,却因幻想破灭而变得阴森绝望。 不过,林妙此刻的眼神里倒是有一丝阴森,她用怨恨的目光瞟瞟面前的两名警察。 “你们烦不烦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死掉,我什么都得不到,最能捞到好处的人是他的妻子。他们都快离婚,这个节骨眼上,他被毒死。这不是明摆着吗?你们警察是白痴!”林妙激动了起来。 林妙表现得很不配合,宫政和聂成德只得暂时离开。 随后,两人又找到张天宝的妻子崔秀娟。 聂成德:“不好意思,再次打扰。” “没关系。抓到凶手了?”崔秀娟漫不经心地问道。眼神平静,语气消沉。看不出任何端倪。 “暂时还没有。此次来,想要进一步了解情况。” “说吧。什么事?” 宫政:“你应该认识林妙,对吧?” 崔秀娟表情僵硬住,短暂沉默后,漠然地点点头。 “据你所知,除了林妙外,你丈夫在外面还有其他女人吗?” 她继续默不作声,摇摇头。似乎对她丈夫的死有少许悲伤在心头,不愿意表露出来。 “那么,你是张天宝的初恋吗?”聂成德小心翼翼地问。张天宝的妻子崔秀娟有可能因为丈夫要与自己离婚,感情破裂,内心仇恨丈夫忘恩负义,将其毒死,而那首宋词可能是怀念两人初次相识的感情。此类案件还确实有前例,不止一起。 “初恋?”她满腹疑惑,“不是。怎么,这和初恋有关系?” “那么,有没有他年轻时代交往过的女孩曾经引起你们发生过争吵?”聂成德再次引导其回忆。 “哼!只有林妙那个狐狸精。”崔秀娟脸上掠过怨毒的神色,咬牙切齿似地挤出最后三个字。聂成德和宫政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上次说5月13日上午陪女儿去游乐园玩,除了门票外,有其他目击证人吗?” “你们是在怀疑我?你们干嘛不怀疑她呢?” 聂成德:“林妙嫌疑必然是有的。不过你老公死的当天下午,她正与朋友逛街。这一点已经得到证实了。另外,从动机上,张天宝死掉,她得不到任何好处。” “什么!”崔秀娟要从座位上蹦起来,大声吼道,“这个狐狸精!她住的那栋房子就是张天宝给她买的,户主写着她的名字,还说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 看来崔秀娟对张天宝的所作所为十分清楚,包括其财产的流动情况,也查得极为清楚。她激动之下,表现出的心理与林妙如出一辙,无非是钱财。崔秀娟同样不是那种懂得宋词的女子,她的衣着品味庸俗,年龄在写在脸部的皱纹里,满身散发着乡野村妇的气息。 访问了死者关系最亲近的两个女人后,居然皆无所获,令宫政和聂成德相当失望。也许,压根就没有什么初恋少女,凶杀案与词的内容根本无关,只是宫政的错误判断! 或许,着眼点在词的其他方面。也或者,信的内容是双重密码,宋词只是第一道密码,里面还 隐含着第二道密码,他们还没有解开。 但是,目前他们想不出其他的着眼点,仅有这一封似乎有联系又似乎无联系的信,真是郁闷得令人吐血。 “妈了个巴子!”宫政习惯性地敲桌爆出粗话。 一旁的聂成德也一筹莫展,随口说出一句:“这封信可能压根与凶案无关。” “绝对不可能!”宫政激动地反对。 其一:信是死者在死亡之前,当天上午收到,随后,就中毒身亡,而身上携带此信,此信还是密码信,不能说是巧合。 其二:密码信既然被破解出一首宋词,写信者必有用意。 法医穆林此时带着一副得意的微笑,闯入这个僵局。他的年龄二十六,比宫布布大两岁,是个又高又瘦的俊俏小伙子,长相随他妈,可跟他那一脸严厉的老爸一点不像。不过他思路清晰,心细如发,解剖尸体从不犹豫,技术到位,倒是深得乃父之风。现在是局里公认的“首席”。 “小穆,是不是有发现了?”聂成德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是好消息,不由精神一振。 “快说!”宫政烦躁得双目喷火。东北汉子的莽撞劲早上来了。 “检验结果,死者所用的不锈钢茶杯内无氰化钾成分。” “如此说来,茶里无毒。那死者所食的氰化钾来自何处?当时没有其他人闯入厕所。”聂成德回想监控录像内显示并没有其他人在那段时间如厕,厕所里应该只有死者张天宝。 “死者服毒自杀的概率极低,那这氰化钾是什么时候吃下的?”宫政也想不通,氰化钾中毒是闪电式死亡,中毒后,在半个小时内必然暴毙。 “死者不是直接服用的。” 宫政的拳头重重落在办公桌上:“急死人了!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尸体解剖后,发现体内有残存的胶囊。” “胶囊?难道是……氰化钾?” “对。凶手将胶囊内装入氰化钾。张天宝服下有毒的胶囊后,进入食道,外层被溶解后,才会造成氰化钾中毒。从而使毒发身亡的时间延长。所以这颗毒药可能是张天宝出去的那段时间,即3点到4点之间服下的。” “妈了个巴子!”宫政今天第二次爆了粗口。 “这么说死者并非在餐馆内食入含有氰化钾的胶囊了。”聂成德分析道。 穆林:“确切地说是如此。张天 宝有家族遗传的糖尿病史,每天都吃降糖药。” “目前,能够获得氰化钾的方式或者人有许多,一般化学厂的职工、化学老师、医生、含有氰化钾成分药物的销售员等,都有可能弄到氰化钾,范围很广。而且凶手懂得用胶囊包裹氰化钾延迟中毒时间,这说明凶手的智商比较高。”聂成德分析道。 “恩,再去查查昨天中午,张天宝到底跟什么人在一起。”宫政说道。 “就算是查到张天宝中午见过什么人,也不能排出他妻子和情妇的嫌疑。因为,这颗毒药很可能早就被放在了张天宝的药瓶里了。”聂成德沉沉地说道。 几人一时沉默了。 如果事实就如聂成德推测的那样,凶手早就下了毒,等待哪天张天宝吃下去,而并没有刻意选在这一天杀死张天宝的话,那张天宝死的这一天收到的密码信就有可能纯属巧合,跟命案毫无关系。 宫政无奈地说:“这样说,所有有机会接触到他的药瓶的人,都难以摆脱嫌疑。而仅凭这一点,我们根本无法锁定凶嫌。” ——难道,那首宋词密码信真的跟凶案毫无关系?宫政并不愿意相信这一点。 正在众人对凶嫌的范围犯难的时候,另有一个新的发现,似乎开启一道曙光。 “有什么发现?” “从监控录像里分析,死者张天宝和画面中的这个人似乎有点不寻常的来往。”同事对近几日餐馆以及餐馆外的监控录像进行查阅,发现这点。 “一男的?”宫政皱眉。如果按照宋词密码的暗示,凶手应该是一名女子。 “怎么可疑?”聂成德注视着画面上身着西装,身高大约一米七五的男子,年龄约在三十五岁至四十岁之间,从仪态判断属于白领阶层以上的人士。 “这名男子来过餐馆两次,分别是5月6日和12日。他并没有吃饭,而是找死者张天宝。”同事把画面调过去,“你们看,这是5月12日的录像。画面中的男子走到餐馆收银台询问。接着,张天宝从后屋出来,与之离开餐馆。大约半个小时,张天宝回到餐馆,手里提着个黑色塑料袋,黑色塑料袋内装着沉甸甸的东西。他朝收银台的人说话的表情极其喜悦,快步回到后屋。” “黑色塑料袋内是什么东西?难道是毒品交易?”宫政捏着拳头,做思考状。 “时间是5月12日,就是死者被害的前一天。”聂成德凑近画面查看右上角显示的 时间,他有轻度近视。 “再看餐馆外的监控录像。”画面被调到另一段远距离略微模糊些的视频,“死者张天宝当时离开餐馆,手里无物,尾随这名男子进入停靠旁边的车内。大约十分钟,死者从车内出来,手中就提着黑色塑料袋。” 从餐馆以及餐馆外街道的监控录像结合起来判断,此男子的举动确实可疑,必定和死者有某种交易。 从画面上似乎能够辨认该男子的车牌号,聂成德立刻问:“这个人的身份查到吗?” “当然。死者的手机通信记录内也发现该男子的手机号码,死者与其通话过五次,发生在近十天内。” “哦。五次?只有五次。之前呢?” “没有任何记录。” “这就奇怪了!” “该男子姓名潘永利,三十六岁,已婚,职业是医药销售经理。” “做医药的?”宫政的目光里闪烁出一丝灵光。 “氰化钾”、“胶囊”、“医药销售经理”……这三者之间似乎可以找到某些联系。 贝莱餐馆现在由死者的妻子崔秀娟打理,暂时还不至于关门倒闭。不过,几乎没有客人光顾,这也是情理当中。谁也不会愿意到刚毒死人的餐馆吃饭。几名服务员还是照常穿着制服坐在店内,主要的原因是工资未结算。老板娘今天崔秀娟答应下周一给他们结算工资,所以到了中午时分,他们就像麻雀一般三三两两地飞走了。唯独服务员葛亮留着看店,其中一个原因是他第一个发现老板的尸体,警方要求他要随传随到。没有办法,只能自认倒霉。每次想到张天宝死在厕所里的恶心样子,他就感觉心里发憷。此时他斜靠在玻璃窗边的墙壁,手里拨弄着餐馆纸盒,无所事事。 一个带着可爱帽子的漂亮女孩出现在玻璃窗外,睁大的眼睛透过玻璃往餐馆内张望。 她当然就是宫布布。宫政已经将穆林的鉴定结果告诉了她,证实了她之前的直觉。张天宝果然不是在饭馆内中毒的。但是宫布布跟宫政一样,还是放不下那封奇怪的密码信。她的直觉越来越强烈地告诉她,那封信出现在命案现场绝对不是偶然。 命案的背后绝对有一个女人!就像那首宋词中所描绘的一样,温婉动人的女子。 宫布布她推开餐馆的门,朝葛亮的方向走去,找了个位子坐下。 葛亮看都没看她,懒散地说:“你好,今天不营业。” 靠!这家伙竟然没有认出自己!宫布布大王极度地不高兴了。这家伙对美女也太不敏锐了。 “你叫葛亮,属猪对吧?” “哦,是你啊!”葛亮终于抬起头,立刻想起来了。 “我是记者。”宫布布掏出名片递给他,“昨天有一些情况我还没有了解清楚。今天,我想再请问你一些事情,可以吗?” 葛亮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他不忍心直接拒绝美女的要求,但随便告诉记者命案的事情又似乎不当。 宫布布看出葛亮的忧虑,补充道:“放心啦!昨天,我跟警察一起,你都看见了。他们同意我报道的。” “好吧。你要问什么,不过我知道得很少。” “平时你们老板都在店里吗?”午后!书社! “不是。前台的事情都由他的堂妹在张罗,负责管理我们、收银、招呼顾客。他在店里的时间不多,而且一般呆在后屋,不管我们,也不会出来招呼客人。只有重要的顾客,他才会出面。” “哦……他平时主要精力肯定放在泡妞上。他有个外遇,叫林妙,对不对?” “恩,你怎么知道?” “我有各种消息渠道。”宫布布笑得甜美动人,“他们一起两年多了,我都知道。看来你们老板也不是什么好男人,对不对?” “对,好色小气。”葛亮的脸色现出不屑的神情。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讨厌。 几乎所有的员工对自己的老板都存在不满,城市的某个角落常能听到这样类似的声音:“抠门”、“动不动就训斥人”、“先天虐待狂”、“看着就恶心”、“懒得搭理他”等等。工作报酬越低的阶级,报怨的次数越多。 “他最近是不是又换了女人,二十来岁的?”宫布布仿佛漫不经心地问。 “好像没有!”葛亮相当肯定。 “不会吧。没有一个很文雅的美女?”宫布布有些失望,退一步把年龄放宽。 葛亮仍旧摇摇头。 宫布布从手提袋里掏出两跟棒棒糖,给对方递去一根,另一根自己放在了嘴里。她喜欢一边吃着棒棒糖,一边思考。当然,是番茄味的。 “你读过宋词吗?” “宋词?没有。我就知道李白、杜甫,我不爱学习,初中毕业就不念书了。”葛亮自卑地挠头憨笑。 “那么,你老板看宋 词吗?” “他,”葛亮的脑袋摇晃得厉害,“绝对不可能读。他没有啥文化。听他自己说过,好像勉强混到高中毕业,最多就看个报纸。” 文化。不错,宋词应该是爱读书、有文化之人才懂的东西,宫布布认为,凶手亦是如此。 “前天有一封信寄到餐馆,你知道吗?” “知道,而且,那封信是我接收的。很奇怪,现在很少有人会写信了。” “以前有这样类似的信寄来过吗?” “没有。” 死者张天宝一般不在大厅内招呼客人,普通信件一般都直接交给服务生传达。所以葛亮应该清楚有没有经常寄来这种信。 这么说,以前没有,只是在死者死亡前夕才收到一封。信件内容是宋词密码,收信人却是一个根本不看宋词的人。 “最近有特别的人来找过他吗?” 葛亮想了想:“非要说的话,有一位三十五岁左右的男人来过两次,穿着像是公司经理之类,开奔驰车。” “男性?” “对。”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不清楚。他们是出去谈话。” “除此之外,你们老板这几天内有没有什么反常或者特殊的举动?” 葛亮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我都跟警察说过了,你可以直接去问他们。” 这个家伙偶尔也会聪明一次嘛。宫布布心中一动,看来其中必有文章。 “警方掌握的资料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你确定你真的都说了?没有任何遗漏么?隐瞒事实也是犯罪。”宫布布表情严肃。 葛亮的脸色果然变了,连连摇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那天忘了说而已。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老板的死有关。” “很特殊的事情吗?”宫布布竖起了耳朵。 “前几天,我不记得是几月几日。大约五点多钟,来一对客人,看样子像是情侣。当时店里还没有其他客人。他们坐在靠墙那桌,点了不少菜。老板自外头回来,看到他们的时候,赶忙躲起来,在一边偷瞄。他还问我那对客人是什么时候来吃饭的,就他们俩吗?我说刚来一会,只有他们俩。然后,老板在一旁偷窥很久,还拿相机,跟随他们离开,直到晚上七点才回到店内。” “那一男一女具体的长相,你记得吗?” 第三章 鹊桥仙 田菊喜欢春天,这个季节清新的空气能够使她暂时忘记烦恼,像她的学生那般,自由轻松。 就在二十分钟前,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她走神了。因为讲到宋词,便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人和那段日子。她在好几十名学生面前发起呆来,幸好有名学生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感冒,她才有个台阶下。 下课后,她想直接回家,哪都不想去。但是她担心他突然出现在校门口,就像那天那样。这些天,她不敢走学校的正门,都是从教工宿舍那边的小门离开。 今天,也是同样。 前面走着两名的女老师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田菊加快脚步,觉得这样跟在她们后面走,不免尴尬,还会被误会偷听人家谈话。她超过前面两位女老师后,脚步依然没有放缓,裙摆在微风中飘动,好像芳香的花瓣。 “喂,田老师!”有人在身后大声喊她。 她回头一看,停住了脚步,微笑着招呼:“雅丽!” 雅丽和她一样是中文老师,在同一教研组,但是,教不同的年级。 “我在后面叫你,你没听到。你干嘛走那么快,赶着回家给你老公做晚饭?” “抱歉!没有听到你叫我。” “哎!那女老师的死,你听说了吗?” “不是很清楚。” “好像是服用杀虫剂自杀。”雅丽神神秘秘地说。她是一个爱说三道四的女人,唧唧喳喳像只麻雀。 “多好的一个女孩,真不珍惜生命。”田菊叹息道。 “感情这种东西哪来理智,要不然,谁还会自杀或者杀人?” “她好像是性骚扰,不是感情吧。” “啊呀!肯定有感情。我觉得她多半是自愿,或者间接顺从。要不然,干嘛要忍受这种性骚扰。她那么年轻漂亮,工作可以再找一个,说不定比这里待遇还好。你说对不对?所以说,我觉得她肯定有自愿的成分,有一定的感情,或者想让汪主任离婚。她们教研组的汪主任有老婆和孩子,他老婆好像还是很有背景,舅舅是教育局的副局长。他肯定不会因为一个情妇离婚的。唉,多傻啊,现在还想要追求神么真爱。” 田菊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雅丽的话刺痛了她。 雅丽分析的头头是道,从案发前段时间传说的性骚扰又转向情妇痴情论,田菊对这些压根没有兴趣,假装做出认真听的表情,不断地点头。 两人走出小门,两人各自朝回家的方向走,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再见!”雅丽终于停止了滔滔不绝的演讲,田菊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田菊搭乘公交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菜市场。菜市场离她住的小区有一段距离,买菜不是很方便。菜市场其实就是在两座居民楼间搭的一个简易大棚。一般早上七八点人比较多,中午和晚上,只有零散几个买菜和卖菜的人。 门口进去墙角的鸡肉摊位,一四十岁的女商贩正拿着一瓶杀虫剂朝旮旯角喷射,最近天气逐渐炎热,虫子活动更加频繁。田菊走过去时,闻到那股刺鼻的气味,立刻屏住呼吸。这是市面上能够随意买到的毒药,就这样无形地飘散在空气中。看来那些鸡肉,她这段时间肯定不会再去买了。 田菊来到猪肉摊前,肥胖的男摊主正拿着把扇子猛扇。他赤裸着上身,满身的肥肉随着动作一颤一颤地抖动,似乎所有卖猪肉的小贩都是这种水桶身材。 田菊要了一斤排骨,糖醋排骨是潘永利最爱吃的菜。肉贩砍排骨的动作像往常一样敏捷利落,眼睛同样多瞄她好几眼,有些猥琐地目送她离开。 田菊拎着菜进门,潘永利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没有动弹。她换上鞋,直奔厨房,把排骨倒在水槽的盘子里,打开水龙头冲洗。然后,她擦擦手,回到客厅。 “买菜了?” “恩。” “昨天,警察问你什么?”田菊昨晚一直没有开口问,这会儿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潘永利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不慌不忙地将书放到膝盖,想了想说:“哦,我的一位高中同学被杀,他们找我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啊?哪个高中同学?我见过吗?”田菊也吓了一跳。 “见过一两次,你肯定不记得的。”潘永利声音有些没好气。 “他是怎么死的?” “好像是被毒死的。” “毒死!”田菊想起刚才在学校里也说到了“毒死”的事情。心里有点不舒服。 “警察问你了?”潘永利突然问道。 “没有啊。警察干嘛要问我?”田菊从厨房探头看向厅里,“我只是为你担心。” “今天,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田菊把话题转移到菜上。 “糖醋排骨,好些天没有吃了。”潘永利瞥她一眼,目光略微缓 和了一些。 那件事情发生没有几天,他们没有像其他家庭一样闹到离婚的境地,还是像往常般过日子。他们只是不去触及那个伤疤,双方各退一步,相安无事。虽然表面和气,但是,心里的纠结根本就没有消除,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抹掉痕迹。 婚姻就像一个心灵瓷器,出现裂痕,不去触及,瓷器还是完整,可是,一旦去敲击那道裂痕,整个瓷器也许会瞬间变成碎片。 潘永利等妻子离开去厨房忙活,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整个面部的表情随之垮塌,布满阴云。 妻子在厨房做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难道她真的回心转意?想到张天宝的死,潘永利脑海里自然而然地蹦出一个词:下毒。 他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自嘲地笑了。 “老婆,你劳苦功高,孝敬你的,你先吃。”潘永利夹一块排骨到田菊的碗里。有意无意地观察田菊的反应。 田菊满脸笑意,夹起咬了一口,冲注视着她的潘永利说:“好像太甜,你尝尝看。” 潘永利心中松了一口气。看田菊吃完,赶忙也夹一块,边咀嚼,边说:“不会啊,刚刚好,还是我喜欢的口味。” 晚饭时,他们两人漫不经心地聊几句,有谈到地震新闻、新电影,还有学校女老师服毒自杀的事情,没有再提到警察上门询问的案件。 这顿饭,潘永利吃的食物不比平常多。尽管他一再称赞菜很好吃,表现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田菊还是发现这一点,不免内心黯然。 通济河的源头是在浙赣交界处,一股不足一米宽的山泉流经多地后奔涌到此,便成了几百米宽的通济河。通济河流经市中心位置时分叉成两条,两条支流在一公里外又汇合成一条,因此在河中间形成一座小岛。 岛上空又架一座通济桥,连通两岸,桥上日夜车水马龙。小岛被建成一座公园,叫通济公园,日常都以此名来称呼此岛。因为岛的形状如同核桃,两头尖。上游地势较低,河水涨潮易被淹没,故公园设施都设在下游,上游则种植树木、草坪,以巩固泥沙。 每逢黄昏,岛上游因有树林遮挡,小路幽静,便陆续有对对男女隐身此处,行苟且之事,晚来者甚至无栖身之地。 此时阳光略微有淡去之意,河中岛的草坪和树木依旧冒着热气。下游的亭间和木椅上,散落四五人。上游一眼望去,郁郁葱葱。而近看,透过树木的间隙,仿佛能 够看到有物体在晃动。 其中一人转身,似有去意,另一人悄声至其身后。前面之人突然倒地…… 发现尸体的是一对年轻男女,他们在五点半游逛到此,试图寻觅一处极为僻静之地。他们沿着弯曲小径,在岛右找到一处草坪,背后是丛林,前面有一排树临着河。他们之前多次占据过此处,位置极佳,又无人打扰窥视。 不想似乎有人占得先机,他们看到一男子躺在草坪上,头部扭曲地背对着他们,身体成微微弓形,手指陷入草地。这种平躺的姿势是极其不自然。其中男孩发现男子的姿势不对劲,大胆地近前查看,顿时被吓软在地。死者呈现极度挣扎状,像是遭受到巨大无比的痛苦,脸部抽搐,嘴角以及下方草坪有呕吐物。 “啊——”女孩的一声尖叫刺穿蔚蓝的天空! “搞什么!这才过两天,又死一个。”从远处传来我们熟悉的粗犷豪放的埋怨声。 宫政和聂成德边戴白手套,边快步进入现场。张天宝的命案还没有查出眉目,现在又出一件命案,确实让宫政头疼。他这几天想破脑袋,也没有寻思出那首宋词到底和死者的死因有何关系。聂成德也倍感压力,难得皱起了眉头,一言不发地在尸体周围采集证物。 穆林在对尸体进行初步验尸,脸部的表情疑惑,反复察看死者的脖子。 “怎么死的?”宫政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问道。 “最终死因是心脏衰竭而亡。而且,”穆林的脸色有些凝重,“你看看这个。” 穆林将刚刚从死者衣兜里掏出的东西递给宫政。 啊! 宫政和聂成德都吃了一惊——信! “难道又是密码信?” 宫政抽出信纸。 令人眼晕的1和2冲击了他的神经。没有错!又是密码信! “211,”一个甜美的声音轻声念叨着,“《满庭芳》?2122,三十三年?不对。211,《汉宫春》,2122,潇洒江梅?也不对。211,《浣溪沙》……” 不错,正是宫布布。她这次是奉命前来采访通济公园的凶杀案的。 此时她的食指和拇指抓着棒棒糖棒,将棒棒糖在嘴里不停转动,捧着纸做思考状。把几乎脑袋存储的所有词牌名都过一遍,找寻符合“仄平平”即211的词牌名。还有,词牌名后的标题,2122。词人的名字要符合“11” ,即“平平”,姓名两字必须都是一声或者二声。比如“苏轼”为“平仄”,便不符。 “难道是《鹊桥仙·纤云弄巧》,秦观?”宫布布终于发现一个三者皆符合的。 鹊桥仙是词牌名,纤云弄巧是标题,秦观是词作者。正好符合:211,2122,11!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仄。正好符合:2122,1122,121122 宫布布一句一句迅速地核对着。 “破译好了?”宫政眼巴巴地看着女儿。 “嗯,好了!” 这次的密码信的内容为—— 211·212211 2122,1122,121122。1122111,2221112. 1122,1112,222112。2122211,2221122. 宫布布破解如下: 鹊桥仙·纤云弄巧秦观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是秦观的《鹊桥仙》。” “哦。”宫政哪里知道秦观的《鹊桥仙》是哪首词,发出一个含糊的认同声,继续追问,“讲什么的?” “是讲七夕,牛郎和织女鹊桥相会的故事。也就是两个相恋的人相爱却不能厮守在一起的悲剧。” “哦。跟上一封类似啰,都是描述爱情和恋人的。”宫政摆出思考的样子,似乎想要找出某种联系。不过,他的思考几乎是徒劳的。 “信封呢?”宫布布想要看看这回信是从何处寄出。 “邮戳是5月9日从江苏扬州寄出,5月15日收,即今日。” 信封上地址同前一封一样是手写的,右上角贴着一张八毛钱邮票,同上一封一样,图案是一古镇石桥,邮戳较上一封更清晰。邮戳中间的日期是5月9日,江苏扬州。信封背面的邮戳日期是今天,5月15日,浙江衢州。 这次信是从江苏扬州寄出,不是从湖州,凶手转换了一个地方。寄封信为什么要这么折腾? 此地离江苏扬州大约700公里,自驾车也需6个小时左右,往返即要一 天时间。这比从此地到浙江湖州往返四个小时要远许多,凶手不可能仅仅为掩饰行踪而这么做。或许掩饰只是其一部分的心理,如此乐此不彼,留下密码信,是在自以为是地在表现什么。 “凶手5月8日在浙江湖州寄出一份信,5月9日又在江苏扬州寄出一份信,还真是神出鬼没。”宫政自言自语。 “故弄玄虚!”宫布布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世界上总有那么些狂妄之徒,自以为别人永远不知道他其中的奥秘呢。其实,往往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东西,把自己给暴露。” 宫布布优美的唇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似乎已经掌握了某些关键,看得宫政心里着急。 宫布布来穆林医身旁,端详着死者。死者穿着整齐,西装皮鞋,领带紧勒着脖子,没有松开的痕迹,上衣未脱,扣子也未解开。现场并无搏斗痕迹,死者静静地躺在此处,全身抽搐,发生过呕吐,牙齿嘴唇却紧闭,颈间处有一块黑得发紫的斑痕,似乎没有破损伤口,难以猜测是何导致死者心脏衰竭而亡。 “不知道吧?”穆林得意道。 “哼!你知道了?”宫布布瞪了他一眼。 “你仔细看看这里。”穆林指指颈间处那块黑斑。 宫布布满目疑惑地贴近那块黑斑,发现那块黑斑上有两个血泡,由于黑斑的颜色太重被掩饰,远观根本看不清。 “黑斑上的两个血泡表明可能是中了眼镜蛇蛇毒,术语是混合毒素。” “他是被蛇咬死的?”宫布布不相信地问。如果是被蛇咬死,那么,不可能出现密码信啊。 “不,是被谋杀。蛇毒是有人注射到他体内的,颈间黑斑处发现了细小的针孔。若是被蛇咬,一般在2到6个小时内死亡。死者是在颈动脉被注射大剂量蛇毒,毒素循环循环速度快,故而在一个小时内便死亡了。” “奇怪!他的颈部怎么也有一处红斑。”穆林自言自语。 也有?宫政和聂成德闻声同时凑近,在死者后脑与颈部的连接部位有一处淡淡的红斑,颜色很浅,大约一厘米宽,三厘米长,就像一支口红的大小。如果不是上次在尸检张天宝时也注意到类似的红斑,或许会以为是死者自己在捏颈部舒缓精神时所留下的痕迹。 “死者张天宝尸检时,好像此处有一处红斑,位置相同。” 位置相同?这个词引起宫布布的目光闪烁。她仔细附近观察死者的颈部,如此小块的 斑痕会是什么撞击造成的呢? “一定是电击!”宫政断言道。 “电击?” “凶手乘死者背后身去的机会,拿出电棍,打到死者颈下部。故而死者立刻击昏倒地,凶手才可以稳当地将毒剂注射到死者体内。这正好解释死者如此安静地躺在草坪上,而四周无任何搏斗痕迹。” “有道理。由此看来,凶手很有可能是采用电棍击昏前后两名死者,然后,使其服用或者注射毒药。”聂成德对宫政的推断表示认可。 “不一定。”宫布布含着棒棒糖含糊地吐出她的口头禅。 聂成德脸上露出笑容,与宫政对视一眼,似乎在说你的女儿又有什么不同的见解了。每次,宫政做出一些判定的时候,宫布布总会说“不一定”。 宫政听到女儿对他的推测又提出异议,显得有些不悦,冲宫布布嚷道:“小布,一边去。” 哼,有什么了不起。宫布布闪开。 “这是死者身上发现的钱包。” 聂成德接过法医递来的咖啡色钱包,钱包右下角有几个英文字母,宫布布看了一眼,牌子是贝尔,价格大约四百左右。聂成德打开钱包,几张银行卡从夹层露出,左边透明的夹层里放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死者和一位同龄女性。女朋友?抑或妻子? “喏!”聂成德从中抽出死者的身份证递给宫政看。凶手没有取走死者携带的身份证明。 身份证上的照片和死者的模样基本吻合,说明死者即身份证的主人孙建,家庭地址是本地。 “孙建?”宫政转头对聂成德说,“查一查死者孙建与上一名死者张天宝有何关系。”他们为何都在收到宋词密码信之后被杀了呢? 聂成德把目光转向站在不远处接受询问的目击者,他们是一对极其年轻的小男女,看样子比宫布布还要略微小点。 男孩,二十三岁,湖北口音,肤色显枯黄,发长至耳垂,超市售货员。 女孩,二十一岁,湖北口音,长发,脸部有数颗青春痘,饭店服务员。 两个人是通过同乡朋友介绍相识,不久成为恋人,并且同居,租住在通济河附近。下班后,两人相约到此。 “你们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从相反方向离开?”聂成德询问男孩。 “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碰见吗?” 男孩抓抓脑海,显得很紧张,仍然摇摇头。 “你们每天都会来此约会?” “经常来。不过,那个位置常被别人占据。因此,今天才特别早来这里。”男孩斗胆多回答几句。 哦。宫政和聂成德下意识地对视,表明发现某点可以利用的线索。那么,凶手是否知道此处来往的人很频繁,尸体会即刻被人发现?凶手是无意地选择了这个地方还是有意为之? “占据那个位置的多半是情侣吗?” 男孩点点头。 情侣!难道与死者约会至此的凶手是一个女子?此女子和死者有类似情侣的关系,从而借此将死者杀害。 这个推测倒和符合在死者身上发现的那首宋词《鹊桥仙》,最后一句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难道是因为一个女人跟这名男子相爱而不能在一起,以致绝望之下动了杀机? 宫布布注意到女孩回答问题时,总是不经意间会用余光留意站在不远处的男孩,男孩亦有同样的举动。不禁想起小的时候,自己跟那个男孩子,也曾经这样。那个孩子叫做姜小奇,他的父母跟宫布布的妈妈是同一所大学的教师,因此常在大学校园内一起玩耍。 有一次,两个人玩耍砸坏了花坛,被严肃的管理员大爷责备时,两个人都低着头,也是这样相互用余光偷偷看着对方。 后来不幸降临了,宫布布的母亲和姜小奇的父母在前往参加一次活动的途中发生车祸,大客车翻出护栏,整辆车起火,无一幸免。姜小奇成了孤儿,而她还有父亲。据说姜小奇进孤儿院,后又被人认养,至今不知他身在何处…… “小布!小布!” 宫政戳戳宫布布,她这才回过神来:“啊?怎么了?” 不知道谁在背后放了句冷话:“死人现场居然还能笑!” “穆林!”宫布布回头给他一记足以杀人的目光。后者识相地闭嘴了。 “尚未发现针筒之类的注射器。”一警员报告道。 聂成德望着缓缓流淌的水流,转头对宫政说:“杀人工具可能被凶手扔进河里,早已不知漂流到何处。目击证人也难说。此处离通济桥甚远,而且有树木遮挡,只有靠近此处不到十米内的距离才能够分辨发生什么,而且凶手作案全过程不超过十分钟,故而很难有目击证人。” “妈了个巴子的!”宫政随即叹口气,“这家伙够精明的! ” 黄昏已临,天边一色金黄黯然淡去。现场搜索基本结束,无重大发现,一旦天黑更无从勘察,大家便都撤离了。 穆林向四周扫视一眼,没有发现宫布布,以为她已经回去了。却不想,低头看到她蹲在一旁的草坪,不知在做啥。 “布布,你在找什么?”穆林俯身去看宫布布正专注的地方。 宫布布跪在草坪上,头贴近地面,注视着一小块被压过的草坪,直径大约两厘米的圆形痕迹。 “找蚂蚁。”宫布布慢慢地笑了。 “蚂蚁?蚂蚁能帮你破案?” “谁说不能呢?”宫布布站起身来,纵声大笑起来。呃,笑容中,有那么一点点……邪恶。 穆林心头又有了熟悉的不妙的感觉。 “嗨!” 一声喊叫在耳边几乎刺破耳膜。三十岁的门卫二狗子托着下巴的手臂从桌面滚落下来,以致整个脑袋重重地磕到桌上,伴随着一声“啊呀”的惨叫。 是哪个王八蛋在他打盹的间隙,如此恶作剧? 二狗子边抚摸磕碰着额头,愤怒地朝玻璃窗外望去,只发现不远处一穿着毛线衣、高筒靴,手提一黑色包包,长发飘飘的女孩,正朝办公楼走去。 他不禁打了个冷颤,赶紧缩回脑袋,把窗户关上。二狗子深知警局内部一句名言:惹谁都不要惹宫布布! 这女孩鬼着呢,惹怒魔鬼最多一死,惹怒宫布布,三天两天遭折磨,再加上她那张飞似的老爸,疼爱女儿从来不讲理。二狗子做七八年门卫,吃过不少亏! 呵呵!空气里飘荡的清脆笑声依旧没有散去,宫布布捂着小嘴,朝刑警大队的办公楼悠哉而去。 当然,宫布布不是那种刁蛮的公主,只是偶尔会搞几个恶作剧娱乐自己罢了。 刚闪进办公楼,便有一名显眼女子进入她的视线,女子大约三十岁左右,低垂着头。其着装和相貌都带着一尘不染的干净和贵气。她之前必定是哭泣过,漂亮脸蛋上的粉底被泪水流淌出一条痕迹。最引宫布布羡慕的是她的头发,光亮如缎,完全可以去做洗发水的广告了。 此女子一定是位家世很好的千金,没有受过大的艰难困苦,更没有遭受日晒雨淋,自打降生便被如宠物般细心照顾,才长得如此美貌。她的身边还陪着一名中年妇人,神情也很悲痛凝重。 两名穿着警服的刑警出来,领着 第四章 词中女子 宋词密码的谜题登报后,第一位答对的读者出现,仅在登报后第一天。 宫布布觉得如此神速解开谜题的人一定与宋词密码有密不可分的关联,可惜不是女性,是位男性。宫布布立刻与他约定好了见面地点。 提早半个小时,宫布布就坐在了约定的咖啡厅里,位于玻璃窗的角落。这一次,连宫布布大王也显得有些急切了。她经常来这间咖啡厅,最喜欢选择这个位置,即无过往者打扰,又能够观察窗外景色。 现在是上午十点,咖啡厅内顾客很少。 一位二十六七岁的男子推开了咖啡厅的玻璃门。他穿着白色线衫和黑色休闲裤,脚上是阿迪板鞋,一副极为清爽的打扮,朝宫布布迎面走来。近观他浓眉清秀,目光炯炯有神,身高在一米七八左右,肤色白净。此人不像是正规的上班族,正规的上班族这个时间不可能如此装扮,也不可能自由出入,只有像她这类记者等需要跑动业务的职业才能私自利用时间。 “你就是那位答对谜题的读者?”宫布布冲他露出一个娇俏无敌的笑容。 男子坐下后,便用直勾勾的目光打量了宫布布一会儿,问:“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个开场白也太蹩脚了吧?宫布布心中略微有些反感,继续说:“你先说说你怎么破解这个谜题的吧?是以前就遇见过吗?” “没有。以前没见过。这种谜题其实很简单!”男生用平缓的语气说道。 “哦?是嘛?”他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令宫布布感觉有些恼怒。这可是她宫布布大王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才解开的。这个家伙,口气还真大。 “密码分别由1和2组成,此类组合的密码在世界密码种类中并不是很多,比对之后,会发现无一正确。可见此密码是新型,由1和2组成的密码一般并不复杂,除非是专业密码人士制作。然而此密码能见于报纸,泄露在外,可见其密钥并不高明,即解密过程简单。再看密文的排列顺序,两两相对,分为上下两片,极像是诗词的对称,故此便是宋词!” 啊!宫布布心想此人的解密方式与自己当初解密的过程是一样的。看不出来,他还挺聪明的。 这人说话的时候老盯着她看,一直到现在目光都没有移开。 “现在,可以请问芳名吗?” 芳名?又是一个好色的家伙。宫布布内心咒骂道。 “姓宫。你呢?” “姓宫!”男子微微有些吃惊。 “对啊!皇宫的宫!” “今年多大?”男子又问。 “呵呵!”讨厌的家伙!不知道问女孩的年龄是大忌吗?宫布布正想踹他一脚,贼眉鼠眼的家伙! “是不是二十五?”男生猜道。 “对!”想不到这家伙连她的年龄都猜中了。看来这个人只是单纯地破解了密码的玄机,并不是什么案件的关系者,宫布布再也不想跟他聊下去,站了起来。 “要去哪?” “走!带你去领奖品!” 一路上,这名男子穷追不舍地问东问西。宫布布避开目光,微笑地装糊涂支吾地应付,心里在咒骂:见过色狼不少,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如果不是他破解宋词密码,肯定让他横尸街头!不过,一会儿有他受的!嘿嘿…… “这不是公安局吗?”男生在门口站立住。 “是啊!你不是答对谜题吗?奖品就在这里啊!” 男子一脸狐疑。 “宫警官,有人来拿奖品!”宫布布冲走廊喊道。 一个身高一米八的魁梧大汉立刻应声闪出,将惊讶不已的男子带进审讯室询问。 宫布布站在走廊上得意良久,不管此人与案件有无关联,起码整治了个色狼,看他以后还敢嚣张,光天化日居然调戏良家美女!可恶至极!话说回来,色狼大多都是笨蛋。 “实在抱歉。”不久,宫政将男孩送到门口。 “咋了,不是啊?”宫布布故意装傻。 “布布,我的天哪!人家是作家。”宫政无奈地挠头,转头问男生,又自答,“叫什么来着?哦,左帆右首。怪怪的名字,呵呵!” “是的。意思是左边是风帆,右边是船首,比喻扬帆起航。”男生说话时,目光依旧未离开宫布布。 “哦。好名字。” “作家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左麟右李呢!”宫布布轻声道。 “布布,向人家个道歉!”宫政严厉道。 “对不起。”宫布布嘟起嘴,没好气地违心道歉,不过这个长得还不赖的男生用色迷迷的眼神盯着她这么久,心里不免为自己的魅力而窃喜,呵呵,算你还有见识,知道啥叫美女! “没关系。”男子抿嘴一笑,高深莫测地说,“其实,你看到听到的事情有时候未必是你 想象的那样,你自认为正确无疑的答案有时候恰恰是错误的。就像你对我的判断一样。” 可恶的家伙!居然教训起我来!宫布布目光斜视,表示极度的鄙视和愤怒。 哼!下次别让本大王再碰到,不然,非废了你这道貌岸然披着作家皮的伪君子,为社会除害! “再见!”宫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搓着手赞叹,“多么好的才俊!” 典型的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 呸——这才是宫布布发自内心的声音! 第二位答对谜题的人随后便出现,令人兴奋的,这次是位女性。但愿这位不会错!宫布布祈祷。两个人同样约在这间咖啡厅里见面。 时间是下午五点,属于下班时段,咖啡厅内陆续进来不少顾客。宫布布打量着每位顾客,没有一位符合她心中对宋词女子的画像。 “请问,你是报社记者宫布布吗?”一个温柔悦耳的声音有些迟疑地问。宫布布从杂志中抬起头来。一望之下,甚是吃惊,因为这个女人,自己曾经见过。正是潘永利的老婆田菊! “是你!”田菊目光中亦有同样的惊讶,“你不是警察吗?” “不是。那天,我是跟我爸,就是那位高大威猛的警察。” “哦,是这样啊!” 在潘永利家中,初次见面时,宫布布只是觉得她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有气质。现在近距离仔细端详,发现她简直是个十足的大美人,浑身散发着幽婉脱俗的气质。 “您是大学中文教师?” “对。”田菊点点头。 “我妈妈也是大学教师,可惜她很早离开我们。您很像她。您贵姓?” “田野的田,菊花的菊。”田菊柔和地笑着说。看着这个笑容,宫布布只觉得有一股清风扑面吹来。不由有些呆住了。对她自然而生亲近之情。 “您是怎么破解谜题的?以前见过类似的谜题吗?” 她有些羞涩又有些傲然地笑开了:“当然。这种密码是我们发明的。” “我们?发明?”宫布布惊讶。 “对啊!我们大学时候有一个宋词协会,其中一位男生就创作此种密码,它叫爱的信号。”宫布布注意到了田菊语气中的缅怀之意。 “爱的信号?” “是的呀!不知道它现在居然传出来,还上了报纸。请问你是从哪里 获得的谜题呢?”田菊之所以答此谜题,就是为解开这个疑惑。 “能告诉我这种宋词密码的创作者是谁吗?”宫布布担心现在就告诉她此事是关于谋杀案,她可能就会有所顾虑,避而不谈某些细节。看她一脸茫然,灿烂无邪,定是全然不知这些天的惨案。 “他啊。”田菊还是顾虑了一下,“他叫韩千寻,大学时期,与我同校,念医学专业,同在宋词协会。” “韩千寻?他当时为什么要创作宋词密码?”宫布布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 田菊眼神中略带羞涩,笑容也有了几分尴尬。迟疑了几分钟,她最终开口说道:“此事说起来挺令人难以启齿的,爱的信号这种密码,即你说的宋词密码,它其实是情书。”午后书社! “情书?”宫布布重复,看田菊的神色她也早想到是这样了。 “恩。我们在大学期间参加宋词协会相识,他念医学专业,我念中文专业,因为共同的爱好宋词而结识、相知,相恋。他追求我的时候,用宋词密码写成情书,外人既看不出内容,我又能知他的心意。这是我们彼此间的信号,爱的信号。”说到这里,田菊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看来当年的恋情,至今仍然牵动她的心扉。 “那是我的人生中很美好的一段记忆,所以偶尔在报纸上看见爱的信号,忍不住就……” “这么说,你和他是情侣?”宫布布嗅出其中之味。 “恩。” “可是,为什么你们没有在一起呢?”潘永利是她现在的丈夫,这很明显,她跟那个韩千寻最终没有在一起。 田菊灿烂的笑容渐渐褪去,这一次犹豫的时间比上一次更长。 “因为毕业分隔两地?还是各自另有新欢?” “都不是。” 田菊似乎被勾起了心中长久隐藏的巨大伤痛,垂下头,手指不自觉地在摩擦,呈现出心里正进行着极度的挣扎斗争。 到底是什么原因如此难以启齿?宫布布更加的好奇,却不得不忍住不问。 “因为我父亲。”长长的沉默之后,田菊终于开口。 “你父亲不同意?” “对。”田菊点点头。 “为什么?” “我母亲早年过世,死于胃炎,被医生误用药物导致死亡。我父亲内心异常悲痛,从此仇视西医。凡是西医,他一概讨厌。当他得知我和一名学 西医的男生交往后,立刻恼怒不已,阻止我和他交往,甚至将我关在房内,烧毁我们交往的所有东西。” “你父亲也太偏激了吧?”宫布布忍不住说道。这简直是因为一起医疗事故引发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爱情悲剧,“梁山伯”和“祝英台”从而分手。 “那他可以不做医生啊。”宫布布提出很好的建议。 “不可能的。他父亲是一名出色的西医,他不可能违背他父亲的意愿,就像我难以违背我父亲的意愿。另外,他自己也喜欢做西医,以他的才能,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我不想他因为我而放弃他的志向。” “后来,你们就分手?” “恩。因为我父亲的阻拦,他一直得不到我的消息,听说毕业一年后,就前往美国留学了。” “你们是毕业后才分手?” “毕业后五个月。” 侍宴美人姝丽。十五六,解怜才。黛眉长,檀口小。 宫布布想起第一首宋词《更漏子》中描述妙龄女子的词句,重新打量面前的女子,现在已是三十五的女人,却不减文雅淑女之气质,眉如弯月,颊似月光,妙啊! “你们是如何邂逅?” “说来也是巧合。在一次宋词协会的联谊会上,我就坐在他旁边,攀谈间,便一见倾心。” “这么说,你们是一见钟情的!”宫布布眼中目光闪烁。这个场景,多么符合第一首宋词《更漏子》里的意境啊?同样的饮宴相会,同样的一见倾心!之后他们俩的爱情遭遇阻挠,以致最终分离。正应了第二首《鹊桥仙》意境——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宫布布几乎难以压抑此时内心的兴奋,这个田菊,肯定就是这两首宋词中描述的女子! 此时的宫布布既兴奋又失望。 兴奋的是终于找到词中的女子,关键性的人物,失望的是这个女子自上至下,从谈吐到举止,没有一点像残忍的杀人犯。如此贤惠的淑女别说是杀人的凶嫌,或许连踩死一只蟑螂都不忍心。如果她是凶嫌,估计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杀人犯。 宫政和聂成德上下左右打量着田菊。面前这位衣着素雅得体、浑身散发温柔气息的美丽女教师,会把被害者打倒,喂其吃 下毒药,扎下针筒? “她就是词中女子?”宫政不可思议地再次问女儿。这是他第四次重复这个问题了。 “恩!”宫布布边点头边发出不耐烦的肯定音符。 宫政和聂成德面面相觑,由此看来,他们的侦破方向无疑是走错了。词中女子压根就不是凶手,从开始那首宋词《更漏子》就误导他们。 “妈了个巴子的!”宫政骂道。 这带给他们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宋词密码只是凶手设的鱼饵,引他们自己上钩,并且疲于奔命。不过,词中女子的出现,还是值得高兴的。 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就算田菊不是凶手,那个凶手应该跟她也有某种程度的联系。宫布布感觉那个凶手的影子,已经有一部分冲开迷雾,变得清晰可见了。 聂成德:“宋词密码真的是韩千寻创作的?” “是的。” 宫政:“宋词密码,只有你们两个人晓得?” “不是。”田菊摇摇头。 宫政和聂成德对望一眼,都从自己的老搭档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似乎有更多的线索要出现了。还有其他的人知道宋词密码,凶犯无疑就在知道宋词密码的这些人当中。 聂成德:“还有谁?” “嗯……当年的室友和宋词协会的几位要好的女生,另外,我父亲和丈夫都知道。” “你父亲也知道宋词密码?”宫布布有些惊讶。 “是的。当初,我们刚交往的时候,我父亲无意中发现他给我写的情书,我就如实告诉父亲。不过,我没有透露他是学医学专业,只是说我们是在宋词协会相识。我父亲开始并没有反对,他对文学也十分热衷,喜欢有文采的年轻人。后来,总是纸包不住火。我父亲知道他是学西医,非常恼火,痛斥我,把信几乎都烧毁,让我发誓与他断绝关系。” 聂成德:“原来如此。那么,你丈夫是如何得知?” “有一次,我收拾以前的物品,从一本书里掉出一封这样的情书,应该是仅存的一封,其他的全部在当时被我父亲烧掉。那封情书夹在书中,故而侥幸逃脱,直到当时收拾的时候,才知道还有一封尚存。我丈夫潘永利看到那封信,很好奇那些数字。我就告诉他解密的方式是平仄。后来,他自己花了两天的时间,从宋词全集里查到答案。” 聂成德:“答案是什么?” “柳 永的《蝶恋花》。” 聂成德:“张先的《更漏子》和秦观的《鹊桥仙》,这两首词你晓得吗?” “恩。这两首词,我多次给我的学生讲解过。” “韩千寻有没有曾经送给你这两首宋词密码信?” “秦观的《鹊桥仙》,应该有,张先的《更漏子》,不记得,印象中没有。”田菊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 她肯定很纳闷,警察局里的询问居然提到宋词,这种雅致的文学一般只会出现在课堂,或者学者间的交流。更疑惑的是,他们一脸严肃地查问爱的信号,他们称为宋词密码,那是她和韩千寻的情书,没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你跟韩千寻分手之后,还有联系么?” 田菊一震抬头。 精明细腻的聂成德当然从这不寻常的慌乱中嗅到了端倪。立刻紧追不舍:“有吧?” “恩,最近,有。”田菊的声音细如蚊呐。 “韩千寻最近有没有跟你提及宋词密码?” “有。我们多次聊起大学时期的事情。” 宋词密码的创造者韩千寻最近多次提及宋词密码!这令聂成德和宫政产生几分吃惊。宋词密码这件事情应该在这座城市尘封许久,甚至在某些人的记忆里已经遗忘,突然出现在死亡现场,必定与提起它的人有莫大关系! 韩千寻的嫌疑巨大。 “请问警官,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田菊终于犹豫地问了出来。被两名警察郑重严肃地盘问了这么久,任谁都感觉得出来,事情不简单了。 宫政:“一会再告诉你,请你先回答我们的问题。” 又是一会!刚才在咖啡厅内宫布布也是如此告之,这更增添了田菊内心的疑惑。她似乎预感到某些不祥的事情,眉头紧锁,先前灿烂的笑容早已不在,表情里尽是凝重的思索。 宫政:“韩千寻现在在哪?” “他……”田菊顿住,神色中有增添了几丝凄楚,蹙眉不语。 “难道他已不在人世?” “不。在。他,就在本市。” “啊!”聂成德和宫政有小小的惊讶。韩千寻在本市!这意味着什么?凶案的重要线索宋词密码的创造者就在此地。宫政握紧了拳头,几乎忍不住就要去把韩千寻逮捕归案了。 聂成德:“他在本市的地址是什么?” “地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现在是玛利亚医院的医生。” “你们最近见过面吗?” “见过。”田菊似乎不愿意对此谈论更多的字。 “见过很多次?”聂成德继续追问。 “对。”田菊的脸色忸怩起来。一个已婚女人,婚后频繁地与旧情人见面,这意味着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田菊整个表情彻底凝固,仿佛暴风雨前的安静。她不是一个会冲人发火的女子,但是此情此景,娴静如她也有些忍不住了。她终于再次焦急地问:“警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 “这……”聂成德回顾宫政,无声地跟他交换意见。如果现在告诉她可能会影响询问的内容。 看出两人的犹豫,田菊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了,颤声道:“警官,请您告诉我?千寻,他是不是出事了?” “好吧。”聂成德顿了一下,“其实最近本市发生了两起命案。死者都是被毒死的,而且在现场都留下了这样的宋词密码。” “我的天哪!”田菊捂着脸,难以想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凶案的事情显然打击到了她的情绪。 “现在,韩千寻杀人的嫌疑很大。他不但熟知宋词密码,而且是一名出色的西医,完全有能力利用毒药杀人。”聂成德沉沉地结语。 “不。他不可能是凶手。”田菊抬起头,露出拒绝的目光,使劲地摇头。 “我们没有认定凶手是谁,这只是普通的询问。如果你希望为他洗脱嫌疑,最好把你知道的全部情况都告诉我们。”聂成德诱导道。 “现在请您回答我,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间?” “5月5日,最后一次见面。” 聂成德的余光习惯性地与宫政相碰,每当发现疑点时,两位老搭档的反射动作便是如此。 5月5日?离今天已经将近两个星期。两个星期内,他们居然未见一次。相隔过久,这里面必定有文章。 “韩千寻是什么时候跟你联系上的?” “今年三月。”她似乎很清楚,即两个月前。 “期间,你们一共见过几次?” “一个月前,我们相遇,差不多见面有十多次。”田菊的头垂得更低了。一个月见面十多次,平均几乎两天见一次,这样频繁的见面意味 着什么呢?答案大家心知肚明,不便再进一步问下去。 聂成德:“那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餐馆,贝莱餐馆。” 宫政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饭馆?” “贝莱餐馆……怎么了?”田菊怯怯地看着他们,差点被聂成德和宫政抽筋似的惊讶反应给吓到。 ——贝莱餐馆。第一位死者发现的地点。 “老板是这个人吗?”聂成德将被害人张天宝的照片递给田菊。 “没有印象。”田菊拿着照片端详了一会儿,抬眼看了看他们,摇头道,“贝莱餐馆是我们第一次相识的地方,当初宋词协会聚会就是在那里,我记得以前的老板是一个和蔼的老头。” 贝莱餐馆是被害人在两年前从去世的父亲手中接管,在田菊读大学时期,此餐馆的老板确实是一位老人。 “那这个人呢?” 聂成德顺便也把第二位死者的照片递给田菊,没有想到田菊的反应异常惊讶,身体随之一颤。 “孙建!” “你认识他?” “恩。他追求过我。”原来孙健的死党说过的女人,就是田菊!宫政和聂成德再次对望了一眼。今天一下子涌出来的线索太多,以致他们俩都快互瞪成斗鸡眼了。 “我明白!孙建追求你的时候,你父亲是不是看好他?但是,你不喜欢他。后来,你嫁给别人,他与你父亲发生过多次的争执?”宫布布跳出来大声插话道。 “对呀!他怎么了吗?” “已遇害!”宫政沉沉说道。 一系列的线索不断浮现,对于此案不啻是一个莫大的惊喜。 田菊曾经去过第一位被害人的餐馆,并且,与旧情人韩千寻是在此处相识,可谓定情之地。第二位被害人孙建与田菊亦有关系,曾经猛烈地追求过田菊。 接下去需要确认被害人与其他人的关系。 “韩千寻认识孙建吗?” “不认识。孙建追求我时,他已去美国。两个人应该从未谋面。” “那你丈夫认识孙健吗?” “认识。他们两个人其实是同时追求我,从开始便认识。” “情敌啰!” 潘永利与孙建曾是情敌,同时追求过田菊,而彼时韩千寻已经去了美国,所以韩 第五章 三凶嫌与三推断 (1) 破晓时分,这间医院里一片寂静。空气里飘着一股药味,大厅的地砖上一滴一滴的血迹延伸向走廊的深处。 有一个肥胖的躯体蹲在血迹上,穿着花衬衫,戴着白色的口罩,一边咒骂几句,一边用抹布擦拭。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这是昨天半夜送进来的一个伤者流下来的,据说是被一伙流氓给砍了个半死。 “肠子都流出来了,要不然能那么难擦?”不远处一位瘦瘦黑黑的妇女提着拖把和水桶,边走过来,边说道。声音在医院寂静的大厅环绕,令人有点毛骨悚然。 “小声点儿,别乱说。”毕竟流出肠子的患者还躺在医院里,说不定此刻正在听她们说话。花衬衫的胖阿姨想到这里对瘦阿姨使了个眼色。 此时,门外进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高个男子,他长相俊逸,可惜眉头紧锁,目光中透出一丝疲惫。 “韩医生,这么早!”胖阿姨殷勤地招呼道。 韩千寻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向血迹延伸的方向走去。确实很早。离上班时间还有2小时,应该没有医生这么早来上班的。不过,他睡不着,早上醒来,就再也无法入眠,脑海里全是田菊的影子。 他摸摸自己的黑眼圈,抿了下嘴巴,打开办公室的门,进去干坐着。他的目光里尽是死寂,偶尔露出悲哀或愤恨的恐怖神情。办公室外的走廊特别安静,他不知不觉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从昏沉中醒来,外面已经熙熙攘攘。 他站起身,感觉全身乏力,走出办公室,到医生专用的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多了一位同事,见他在这里,随口说道:“那家伙又来闹事了,你去看看吧。” 那家伙指的是韩千寻前几日开错药的一位患者。该患者叫王贵,大约45岁,本市人,住在郊区,是一名菜摊小贩。 韩千寻从鼻孔喷出一股热气,快步直奔大厅。王贵两只粗短胳膊正举着一张写着黑字纸牌子,叫嚷着申冤,引起许多人围观。 “喂,请你出去,不要胡闹好不好?会妨碍我们救人的!”工作人员耐心劝导。 “你们哪是救人,是杀人!他们医生给开错药,会吃死人的。”王贵喊叫道。 韩千寻站在走廊与大厅的接口处,用冷冷的目光看着王贵在大厅里瞎闹,内心长期的不忿从深处升腾上来。医院领导建议他回避,不要与王贵发生冲突,他也接受了。医院赔了钱,也道了歉,原本以为事 情已经处理掉了,没有想到今天,王贵来闹事。 此刻,他终于忍不住冲上前去,“你有完没完?” “你这王八蛋!还理直气壮!”王贵看到韩千寻更加愤怒,丢下牌子冲到他面前,挥起拳头抡过去。 “谁怕谁!无赖!”韩千寻推了王贵一把。 “庸医!没有王法!他妈的!老子跟你拼了!”被彻底激怒的王贵再次冲上来。 众人拉住王贵,推开韩千寻,场面有点混乱。王贵粗胳膊粗腿,像头挣扎的猪一样被三四个人拉着。 “fuck!”韩千寻骂了一句,被同事从大厅给推回走廊。 一直拉到办公室门口他的气才稍减,咬牙切齿道:“从来没有见过这等流氓!” 王贵仍在医院大厅狂吼,引发了许多排队挂号的患者的围观。直到派出所的民警出现,对王贵进行耐心劝导,王贵这才从医院愤愤然地离去。 在午后2点钟的太阳炙烤下,暖烘烘的热量留在地面,到了下午5点钟,这股热量从地面往上蒸腾。 汗水从王贵的额头滑落下来,他喉结上下浮动,咽下口水,沿着通济河河边的公路往东郊走去。他家住在东郊。 “太他妈热了!”王贵不时用手拎拎胸前的衣服,脸上愤怒的气息还未退却。途中,他闪进一家常来的小饭店。饭店只有二十来平方米,只有三四张破旧的桌子。墙角堆着两箱啤酒,啤酒旁边是冰箱。 屋内无人,他走过去,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找最近的桌子坐下,放开嗓门喊道:“老板,一瓶啤酒,一碟花生米。” 一位四十多岁、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瘦男人从后屋走出来,扫了一眼王贵,转身回到后屋。不一会,端出一碟花生米,放在王贵面前。 王贵正用纸巾擦汗,发现自己的胳膊上有多处抓痕,破皮处流入汗液有些辣辣的。 老板瞅了眼,说道:“干上了?” “哼!他妈的还理直气壮,比咱还流氓!” “嗨!……你那事到底整得怎么样?” “就给了8000!你说我能那么便宜他们吗?”王贵猛饮一杯啤酒。 “那你要多少?” “没10万,我不后退。” 10万?老板不由一笑,脸上的刀疤扭曲成圆弧状,令面目显得有些狰狞:“10万太夸张,我劝你,见好就收得了 。你要知道花二三万就能找人打断你的腿,10万足够要人命。” 王贵只顾低着头,不断地夹花生米往嘴里送,咀嚼半天才说:“我不怕,他们也不敢。我要是消失,事情肯定闹大。” “不见得。前几天,一餐馆厕所里死了一个人,案子现在都没有侦破。听说前天通济公园又死了一个人,也很离奇。幸好我早就不混,要不然不知怎么死的。” 王贵沉默不语,喝下大半瓶啤酒,嘴里嚼着花生米,唇边不时往外溅口水沫。突然,手机铃声响起了。 “喂!”他掏出来瞅了眼,接道。 “王贵吧?医疗纠纷的事,我们想跟你私下谈谈。”手机那头说道。 “你是谁?”王贵问道。 “医院的人,一会儿,我们约个地方见面。” “好吧。” 王贵挂掉电话,心想也许是医院的主任或者副院长,也可能是那混蛋医生委托什么人来谈判。 “你看,他们还是熬不住。”王贵把手机塞进裤袋,转头对老板得意地说道。 王贵站起身,拿起酒瓶喝下剩余的啤酒,把盘里的花生米统统倒进嘴里,边嚼着,边从裤袋掏出3块钱,扔在桌上。 “凶手就是他无疑!”宫政再次坚定地重申自己的判断。 他指的凶手是田菊的丈夫潘永利。从他隐瞒了与张天宝的见面这一点上看,他的确做贼心虚。 此刻,宫政和聂成德正前往潘永利家中,有种提审犯人的架势。只要对方心理防线被攻破,供认不讳,便可立刻将其逮捕。 “但是……”聂成德依然犹豫不决,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 “但是什么!”宫政把聂成德的话拦截下,宣布自己的推断原由,“杀人案无非就两点:杀人动机与杀人手段。” 聂成德将双手抱在胸前,听宫政接下去的大论。不过,他希望在宫政讲这番大论的同时,注意行车安全。他经常在宫政滔滔不绝地大谈之际,感觉到猛烈的撞击,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宫政似乎常常忘记自己在开车。 “潘永利的杀人动机很明显。他在高中时期遭受被害人张天宝的欺压,早已埋下仇恨的种子。直到现在,他仍然与张天宝有某种不明交易,交易中是他给张天宝金钱,这还是欺压。从高中到现在,17年的压迫,任何人都会起来反抗。” “第二名被害人孙建是他曾 经的情敌,两个人的过节必然很深,为追求心上人一定是斗得你死我活。看似是陈年旧账,潘永利也得到田菊,但是,仇恨难以化解。” “这些仇恨就是一整桶的炸药,压抑在潘永利内心,缺少一根随时引爆的导火线。现在,导火线出现,他深爱的妻子田菊与旧情人韩千寻相会,深深地击溃他。妻子出轨点燃他的怒火,却不忍心发泄在妻子身上,于是,出外看到自己仇恨之人,将其杀害。” “可是,他为什么不把韩千寻给杀掉,按理,韩千寻才是他最痛恨的人啊。”聂成德认真地看着宫政,反问道。 “小聂,这还不明显。他杀掉韩千寻,真凶必定是他。丈夫杀死妻子的旧情人,太明显。潘永利不是傻子,他是知识分子,这点理智头脑总有的。他没有对妻子发泄,说明他还是希望和妻子一起继续生活下去,故而他也不会干出太明显的举动!” 聂成德身体猛然往前冲,脑袋几乎撞到车玻璃。 宫政转头尴尬地冲他笑笑,“刚才没有看到红灯。” 乘着等红灯的间隙,宫政继续迅速讲:“再说杀人手段。那家伙懂医学知识,从事医药销售多年,胶囊、针筒、毒药,他都能够通过某些渠道弄到手。至于杀人时间,他那天开车,从人民医院到贝莱餐馆附近害张天宝具备足够的时间。” “懂医学知识的嫌疑人人不止潘永利一人,韩千寻也懂,还是医生。另外,留在杀人现场的宋词密码又怎么解释?” “这点,我正要说。” 宫政粗鲁地开动车,继续向前行进,车体明显有晃动。聂成德甚觉不安,希望他说话的情绪不要激动。 “嫁祸!这就是潘永利的高明之处。谁是宋词密码的创造者?韩千寻。韩千寻是他目前最痛恨的人,不能直接动手谋杀,最好的办法就是嫁祸。目前只有几个人晓得宋词密码,警方一旦查找线索,必定锁定是韩千寻。然后,再稀里糊涂将韩千寻定罪,枪毙!不就是他所期望的?当然,我们警方没有他想的那么傻!” 宫政偶尔也会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判断,震惊四座,偶尔,仅仅是偶尔,还极其正确。 聂成德点点头,为了避免再次发生颠簸或者车祸,转移话题道:“今天怎么没有看见小布,她不是一直跟这件新闻吗?” “这丫头!大清早就不见踪影,谁知道跑哪去!她长相全随她妈,部分性格随我。头疼!” “这倒是。” 聂成德笑了,很认可宫政这句定论。 这会儿,潘永利正在家中等候着两位的到来。他在沙发上沉默地抽着烟,原先已经堆满烟蒂的烟灰缸此刻像个微型的稻草堆,高耸着。妻子田菊已经把警察找她的事情告之他,他的愁云与烦恼更加的浓烈。 高尔基的那句名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此时对于潘永利另有一番深意,他需要大风大雨才能够吹散这凝固的焦虑,浮沉平静之后,剩下什么呢? 空虚、死寂、绝望。 咚!咚!两声的敲门打断他的思绪。 他睁开眯着的眼睛,定定神,从沙发上站起身,这才察觉到周围已经烟雾缭绕,转身去打开所有的窗户,然后,才回身去开门。 “你好!” 潘永利看到聂成德和宫政站在门口时,虽然心里早已料到是他们,但是,眼神中依然浮现出一丝慌乱。 三人在客厅坐定,宫政和聂成德坐在潘永利对面,潘永利给他们倒完茶后,沉静地坐着。一时间,客厅莫名其妙的寂静,令人有些尴尬。 “我们这次来,主要还是关于张天宝的案件。”聂成德打破寂静,说明来意。 “哦。”潘永利轻声应道,早已心知肚明。 “据我们了解你和张天宝并不和,张天宝从高中时期就经常呵斥欺负你,有这么回事吗?” 潘永利的脸上露出一丝愤怒,太阳穴暴出青筋,缓慢地笑笑,“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最近没有发生过吗?”宫政的嗓门拉高,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震撼人心,“那么,黑色塑料袋里的钱怎么解释呢?” 啊!潘永利大吃一惊。 其实他们并不能断定黑色塑料袋里就是钱,但是潘永利的反应,显然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5月10日和12日,你出现在贝莱餐馆外的监控录像里,你又怎么解释?”宫政突然站起身,双拳重重落在桌上,逼近潘永利,杀气腾腾地粗声道:“果然是你小子做的?招不招?” 潘永利脸色阵青阵白,嘴唇颤抖,无力地望着宫政。宫政好像一只老虎,死死盯住自己的猎物。 “好了,让他说。”聂成德见潘永利的表情有所妥协。 聂成德和宫政总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搭档配合非常默契。 “唉!”潘永利发出一声叹息,双手遮脸,懊恼至极。他急 促地喘息,促使自己平静,太阳穴上青筋暴跳。 宫政和聂成德对他异常的举动感到欣喜,说明对方的心理防线被击溃,潘永利可能就是凶手,接下来是等待他彻底交代的时刻。 潘永利摸索着,找到桌上的香烟,香烟壳内只剩下一根烟。他抽出来,叼在嘴边,然后,去抓打火机。或许由于手在颤抖,打火机没有抓住,滑落在地,跳跃到宫政和聂成德那边。 聂成德俯身捡起打火机,并且主动给他点上。 “好吧,我说。” 这很像是一个终点。 那一刻,包括宫政和聂成德在内,都认为本案就此完结。 “5月5日那天,张天宝突然打电话给我。在此之前,大约是一个月前的同学会上,我们见过一次面。也就是当时,他见到我的妻子田菊。张天宝打电话给我,令人意外,我确实很不喜欢此人。他告诉我有一些关于我妻子与另一名男子的照片要给我看看,他的声音很猥亵,简直是个小人。” “第二天,即6日,我去他的餐馆,他给了我一些照片。照片的内容是我妻子田菊与一名男子肩并肩手拉手行走,并且,进入一家星级宾馆。后来,我知道那名男子是她大学期间的情人,叫韩千寻。” “张天宝因此勒索我,开价10万,否则,就将这些照片散布到网络上。我知道那样的后果很严重,不仅会毁掉我的家庭,还会使田菊失去工作,因为她是大学教师。于是,在5月12日那天,我把他要的钱给他,他交给我底片和照片,将其销毁。” 潘永利停顿下来,静静地抽烟,烟雾缭绕在四周。惆怅的面容凝固在那里,思绪似乎仍在其中,几分钟过后,并没有继续讲述的意思。 “然后,你怀恨在心,想到杀人灭口。第二天,也就是5月13日。你约张天宝出来,令其服下含毒的胶囊,将其谋害。”聂成德顺着话题往下推。 “不!” “不?” “不,我没有杀人。” “没有?” “是。我根本就没有杀人。如果我要杀他,我干吗要给他钱。既然钱能够解决的事情,我干吗还要杀人。对!我确实恨他,反感他,是曾经有狠揍他一顿的念头,但,那些只是想法。” “那你为什么撒谎?” 潘永利耷拉着脑袋,“那天你们来说他死了,我怕你们怀疑我,下意识地,想要隐瞒… …” 宫政和聂成德有点诧异,疑惑地望着潘永利,他说的理由也对。 潘永利继续说道:“妻子的不忠已经够让我烦心!够麻烦!我不是那种愚蠢之人!遇到问题和麻烦应该去解决,而不是去做傻事,那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更加绝望!” “张天宝被害的当天下午,5月13日,你确实去过人民医院,但是,在3点半后就离开,而死者遇害时间是5点左右。你并没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据。” “随后,我去趟办事处,便回家。虽然我没有不在场证据,也不能说明我在场。” 这句话把他们的话给堵回去,反倒令聂成德有些尴尬,只得另换话题。 “张天宝借照片勒索你一事,你妻子田菊是否知道?” “应该不知,我只将照片给她看过。”潘永利紧锁眉头。 结婚将近10年,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妻子心里还住着另一位室友,居住的时间比他长,占据的面积比他大。真是令人可恶!他直到看到那些照片,才醒悟过来。整整10年,他就像个傻子!他这几日每每想到此都咬牙切齿。 “喂!” 潘永利定睛,注视着眼前的警察,走神了。精神憔悴的时候,最容易陷入联想。 “你妻子认识张天宝吗?” “曾经见过一两次。不过,她应该不记得。” “张天宝怎么知道田菊是你妻子?” “见面时,他可能记住我妻子的模样。” 这种解释倒不牵强,像田菊那样美丽的女人,确实会令人特别留下印象。 “那么,这个人,你认识吧?”聂成德拿出第二名被害人孙建的照片。 潘永利看过照片后,点点头。他当然认识此人,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处在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仅是为一个女人,田菊,他现在的妻子。 “此人曾经与你共同追求过你的妻子田菊,对吧?你与他最近见过面吗?” “没有。从来没有。即便碰见,也装作不认识。”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因为是情敌。”潘永利的回答很简单。 除情敌的原因外,潘永利在内心对孙建有一丝惧怕。孙建的为人带着一股痞子味,而他则是很规矩的人,几乎没有打过架。孙建曾经有一次找过他,用挑衅的口气要求单挑决定谁得 到田菊。他拒绝,告之对方,田菊不是物件,更不能用输赢来决定是谁拥有。不过,他还是被打了。对于最后他得到田菊一事,他知道孙建至今仍似有不甘心。 “他也遇害了,在5月15日。” 潘永利眼中的惊讶不像假装。 “5月15日下午5点至6点,你在哪里?” “你们不会以为我杀了他吧?他确实是我的情敌,那是以前的事情,况且他还是败军之将。他应该杀了我,我哪用得着杀他!”潘永利急急地说道。 “那要看证据。” 潘永利想了想,“对了,那天,我在市工人文化宫参加医药行业会议,陪同我一起去的妍丽可以证明,妍丽是我们公司的销售代表。” 宫政和聂成德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失望的意味。这等于当头一棒,一旦证实这点,基本上否定他杀人的嫌疑,除非找到漏洞,或者杀害第一名死者与杀害第二名死者的凶手不是同一人,不过,概率极低。 “市工人文化宫。”聂成德在想它与杀人现场的地理位置,距离并不太远,产生一种猜测,问道:“你一直在会议现场,一步都没有离开?” “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人有三急,我上过一次厕所。然后,好像打过一次电话。” “时间是多久?” “上厕所大概五分钟吧,打电话的时间可能是十几分钟。” 一旁的宫政将这两个数字记录下来,他明白聂成德的猜测。这种可能性需要实践证明,以及当事人的口供。 “好吧。你能否把那位妍丽的联系方式给我们?” 潘永利写下妍丽的联系电话后,宫政和聂成德便告辞。对于潘永利提供的第二名死者被害时间的不在场证据,他们半信半疑。 离开潘永利的住所后,他们马上联系那位姓妍的女销售员,她正好在她们的办事处。 随后,他们得到这位姓妍的女销售员亲口证实,会议是在5月15日下午4点至6点,潘永利到会议结束后才离开。 “那么,他中途有没有离开过?比如上厕所。”需要确认这个关键点。 “好像上过一次厕所,接过电话。” “离开的时间大约多长?” “上厕所一会就回来了,5分钟吧,打电话有点久,可 能有十几分钟。” “那你有没有离开过呢?”宫政忽然想到如果目击证人离开,那段时间就不能证明他在会议现场。 “我,有。上厕所,还出去买饮料。”她表情茫然地回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问题。 “你离开的时间有多久?” “20分钟吧。” “你回来后,潘永利是否仍在座位上?” “在。他在看报纸。” “好的,谢谢你。” 从刚才女孩认真的眼神中,他们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凭借两位多年的经验,察言观色的功力极高,一个28岁的女孩如果说谎,是不可能逃过他们的法眼的。 “这么说,潘永利的嫌疑暂时排除。” “潘永利不是凶手的话,凶手必定是韩千寻!”宫政目光坚定地望着小区垃圾桶旁捡废品的妇女。 这种捡废品的妇女随处可见,穿着脏兮兮、破破的衣服,手持铁钳,提个麻袋,在垃圾桶里翻找可卖钱的废品,把垃圾弄得乱七八糟。 “为什么?我们还没有见过他,你如何断定?”聂成德用一丝惊讶的目光瞧瞧宫政,虽然他已经习惯宫政这种“全部性”的推测,但是,宫政每次快速跳跃的推断总会让他有点小小的意外。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宫政自言自语道。 “谁啊?” 聂成德顺着宫政的眼神望去,不禁一笑,说道:“不就是七五抢劫案,当场被击毙的罪犯二流子他妈吗?我们找过她无数回,那笔赃款现在还没找到,都半年多了。” “你说她知不知道?” “嘶!”聂成德琢磨一下,“应该不知道吧。知道的话,她至于天天早起晚归捡破烂?” 他们从妇女身边走过,注意到她的神情麻木,专注地在垃圾中搜寻。 “我想他的动机是爱情,维护爱情,爱情会使人丧失理智。” “谁的动机?” “韩千寻。”宫政的思维再次跳跃回来,“张天宝敲诈田菊的丈夫潘永利,必然也同时敲诈当事人韩千寻。韩千寻杀害张天宝的动机可能是为保护情人田菊,不让其散布照片毁坏田菊名声,杀人是最好的杜绝方式。另外,张天宝拍下他与田菊私会的照片给潘永利,导致他与心爱的女人不能相见,怀恨在心。张天宝还有可能勒索他,故而他一不做二不休,将张天宝杀 第五章 三凶嫌与三推断 (2) ,他难得叹了一口气,“你看那老人家像是撒谎的吗?” “你总不会希望他是凶手吧?” “不管是谁,总要有一个。现在倒好,一个都没有。” 老者田严无杀人时间的不在场证据,但是,有两次寄信时的不在场证据。这同样能够初步排除他的嫌疑,宋词密码信确确实实是从湖州和扬州寄出,而他不可能出现在这两个地方。 温州义诊确有其事,田严确实参加了,随后即被证实。 他们拨打了义诊负责人的电话,得到如下答案:“田严在义诊期间有没有请假?” “没有。参加义诊的老同志没有一位请假,每日都按时参加义诊。” “你确定他整一个星期都在?” “确定。” 毫无疑问,寄信时间5月8日和9日,田严一直在浙江的南部温州。 从浙江温州到浙江湖州,利用下班时间(夜间)往返是足够的。从浙江温州到江苏扬州,利用下班时间无法往返。但是,他们还是去求证了田严夜间是否离开。 刘光荣和田严在义诊期间是同寝,这是田严提供的信息,得到义诊负责人的证实。 宫政和聂成德通过医药协会,找到了刘光荣的住址。刘光荣与田严一样是退休的老中医,拜访时,他亦在家中。 “警察找我?什么事情?”当时刘光荣带着老花眼镜,正在读报。听他们表明身份后,他缓缓摘下眼镜看着他们,露出疑惑的神情。 “关于上次义诊的事情,需要询问您。” “哦。”刘光荣点点头,“请坐。温州的义诊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实际上是一起本地的案件,其中的细节牵扯义诊的事情,需要询问您。” “案件?”老者刘光荣皱皱斑白的眉头。他的语气比田严略微柔和,脸部同样好像一副难以动弹的老树皮。 “田严,您认识吗?” “他,认识。几十年的朋友。” “这次义诊,他也参加了,听说和您住一个屋?” “是啊,跟我住一块儿。” “他每天都按时就寝吗?一天都没有离开吗?” 刘光荣笑了,“我们俩都是老棋迷了,好不容易凑到了一块,每晚都得杀几盘象棋,非杀出个你死我活才睡觉。我肯定他每晚都在。” “他参加义诊期间,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反常举动没有。不过他好像不是很高兴参加这次义诊,毕竟年纪大,不乐意出远门,跟我抱怨了几回。” “参加义诊不是个人自愿吗?” “名义上是这样。不过,本市的老中医仅此几个,总要有人去参加……”刘光荣笑得有些深意,省略了半截话没有说。 就此他们已经无话可问,绞尽脑汁也没发现明显的漏洞,宫政和聂成德搭档十多年,还没有哪个案件如此令人无奈。 “警官,他出什么事情了吗?”刘光荣紧锁眉头疑问道。 “没有,只是涉及一个普通的案件。你和他多年的朋友,他这人脾气怎么样?” “他的脾气有时顽固,我也顽固,偶尔会较上劲儿。老田,人总的来说不错。要不然,我们也不会交往几十年。” 这最后的陈述宣告他们无功而返,就是一点点隐约微小的希望也被抹杀。 晚上10点,宫布布终于自外面回来了,这几天白日里总不见她的人。 “累死了!”她扔下包包,扭动腰部和肩膀,顺势整个人陷进了沙发中。累是累了点,但是,有很大的收获,这是最能够舒缓心情的兴奋点。 这回不仅能够破案,还能写出一篇出色的报道。前天去报社主任那里请假,主任坑坑洼洼的脸上一副不相信的神情,似乎写着“说什么去找破案线索,肯定是借机出去玩吧,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80后女生。” 最终,她跟主任立下军令状:“到时候,保证给你一个交代。” “那我就等着你的出色报道。”主任的眼光仍旧半信半疑,不过还是同意了她外出两天。 宫布布摸摸自己的肚子,口干舌燥,腹中空空。她咬牙爬起来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果汁,咕咚咕咚地猛喝起来。 “小布!”卧室传出老爸的吼叫,带着一股浓浓的燥郁。 宫布布推开卧室门,见宫政背对着门正在抽烟,背影极其憔悴,屋内此时早已布满淡淡的烟雾。看来老爸是为案件在犯愁。本来宫政已经在宫布布严厉监督下戒烟,但是每当被疑难案件困扰,就不得不抽烟解压。 “不是说好戒烟的吗?怎么又抽了?”宫布布捂住口鼻,发出鼻音。 “你这几天到底干吗去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很异常啊!”宫政没有理睬宫 布布的话,反过来质问她。 “嗯。去了趟湖州,又去了趟扬州。” “是吗!有什么收获?”宫政掐灭烟,满怀希望地瞧着宝贝女儿的脸,想听听意见。 “这个嘛,暂时不能告诉你。保密!”宫布布吐了吐舌头,在老爸面前故作神秘。 “哼!你这丫头,也搞不出什么名堂。” 老爸那么浅薄的激将法,怎么可能令狡猾的宫布布上当呢?宫布布笑眯眯地,就是一个字也不说。在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之前,千万不要妄下定论,否则,极容易丢脸出糗。在这点上,她与老爸宫政截然不同。 她看到桌上画得乱七八糟的纸,这是老爸这几日的研究成果,最后的结果仍然是问号。她拿起那些纸,边看边问:“怎么样?谁是凶手?” “明知故问!断定谁是凶手,早逮起来,还用再推理!” “不错啊!” 宫布布拿起其中一张纸,上面罗列着三名凶嫌的嫌疑:潘永利:寄信时间5月8日、9日,他在杭州开会,已证实。杭州离湖州车程1小时,离扬州车程3小时,自驾车有足够的时间往返寄信。 第一名死者张天宝被害时间5月13日下午3点至5点,潘永利在人民医院,3点半离开,之后无法证明行踪,有足够的杀人时间。第二名死者孙建被害时间5月15日下午5点至6点,他在本市参加医药行业会议,陪同人员证实他在场,前后离开座位2次,一次上厕所,仅5分钟,一次接电话,十几分钟,故而无足够杀人时间。 韩千寻:寄信时间5月8日、9日,他在本市上班,上午8点至下午5点。本市离湖州车程3个半小时,离扬州车程5个半小时,自驾车,夜间有足够的寄信时间。第一名死者张天宝被害时间5月13日下午3点至5点,他在玛利亚医院做手术。第二名死者孙建被害时间5月15日下午5点至6点,他已经下班,有足够的杀人时间。 田严:寄信时间5月8日、9日,他在温州义诊,同寝人员证明白天及就寝时间皆在,未曾长时间离开。温州离湖州车程4小时,离扬州车程7小时,其无自驾车,乘坐其他交通工具用时更长,前往湖州往返起码10小时,前往扬州往返起码20小时,故而无寄信时间。第一名死者张天宝被害时间与第二名死者孙建被害时间,他已退休,都在家中,无不在场证明,有足够杀人时间。 “这么说,三个凶嫌都有三个不同的不在场 证明。” 宫布布已经找到一个关键的线索,从这些询问记录来看,寄信的时间5月8日、9日,潘水利在杭州,韩千寻在本地,田严在温州。 宫政挠挠后脑,一言不发。 宫布布再看其他的纸,画着草图,上端写潘永利的草图大致如下:市工人文化宫(会议地点)→通济公园(第二名死者被害地点)(往返半小时) 5分钟(上厕所)+15分钟(打电话)<半个小时(往返时间) 5分钟(上厕所)+15分钟(打电话)+20分钟(女孩离开时间)>半个小时(往返时间)——此式成立,但是往返时间是连续、不可间断,如何能够作案呢? 再看写着韩千寻的草图,大致如下: 玛利亚医院(工作地点)→贝莱餐馆附近(第一名死者中毒地点)(往返20分钟) 0(离开时间)<20分钟(往返时间) 最后是关于田严的草图,大致如下: 温州(义诊地点)→湖州(第一封信寄出地点)(往返10小时) 温州(义诊地点)→扬州(第二封信寄出地点)(往返20小时) 10小时(就寝时间)≤10小时<20小时老爸这是在用画图法找出三凶嫌不在场证据的漏洞,从而确定凶犯。不过,似乎并没有找到答案。 “这么说,整件事情确实如此!” 除潘永利之前撒谎外,其他人所述的内容都得到证实,包括当年田菊和韩千寻的恋情。 但是,许多推理者都忽视一个重要的指标——程度。比如今天天气很热,热被证实,却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知道具体的温度,才能科学地说明热的程度。 推理的深层次就是在分析这个程度,在本案中,潘永利因戴绿帽子仇恨韩千寻的程度多深?韩千寻与田菊的恋情程度多深?田严对西医的痛恨多深?等等,从而根据嫌疑人的个人性格,判断和推导哪种程度会达到杀人的地步。 “你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暂时没有。” “真是想不通,三个人都有嫌疑,竟然……” “推理是灵活的,可惜法律是死板的,只要有一个不在场的证据,它就是无罪。”宫布布道破老爸的无奈。 “是啊!”宫政垂头丧气。 对不起!老爸。宫布布突然 有点内疚。她已经猜到谁是凶手,但是暂时不能告诉迷茫中的老爸,因为暂时还没有找到足够有力的证据。 “对了,那个年轻的作家是不是去找过你?”宫政提不起精神地问道。 “那个左什么右什么的?” “是啊!”宫政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你怎么知道!”宫布布十分吃惊。 “我怎么不能知道。我是警察,什么事情能瞒得住我。”宫政有些傲然地说道。 “老爸!是不是你?你故意把他介绍给我?你想要把我趁早嫁出去?”宫布布嚷道。 宫政斜眼瞥瞥宫布布,暗含着一种不可告人的神秘性,咽了口口水。女孩总是那么多疑,更何况是具有强大推理能力的警察女儿。说得越多,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哪个父亲会想早日把女儿嫁出去!傻丫头!前几天,那小子上门来找过你。”宫政回想起和那年轻人交谈的场景。 “啊!他还居然上我们家,简直!他简直疯了。”宫布布难得这般吃惊地大声嚷嚷。 “怎么!你看上他了?外面有男人,就不管家中的老爸了!唉!”宫政故意叹口气。 “你胡说什么!哪有!谁知道他是哪里跑出来的!我压根就不认识他。我还以为是你故意安排的。” “我可没有功夫做媒婆!”宫政立刻否认,随即狡猾地说,“不过,那小子还算不错,品貌基本符合我未来女婿的条件。” “你就是想把我趁早嫁出去,嫌我闹腾。”宫布布撒娇道。 “哎呀!我拦得住嘛!迟早要抛弃我这老头!” “不会的。我一辈子都陪着老爸。” 宫政从烟盒抽出一根烟,想要点上,被宫布布截住,并且,没收桌上的烟和打火机。 “这是为你好!” 宫政听着耳熟,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无数次说过这样的话。宫布布小时候经常没日没夜地看电视,他担心女儿会因此近视,把电视强制关掉时,总会说这句话。 第六章 宫布布的调查 却说这几日,宫布布都在做些什么?答案很简单,寻找证据。 两起命案其中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两名被害人都是在收到宋词密码信后,便立刻遭遇不测。被害人遭遇不测后,都有一封宋词密码信留在身上。 凶手何以保证当日信已经寄到被害人处呢?而且,信当天寄到,被害人当天遇害,没有任何的间隔,如此精确。 答案应该只有一个:凶手一直监视被害人。 当发现邮递员送信上门后,凶手便立刻下手。如此,可见凶手必定出现在被害人附近。只有寻找相关的证人,便可知道凶手的相貌。 宫布布来到第一名被害人张天宝的餐馆的街对面,这里是最佳观察点,并且有许多咖啡厅、餐馆都是玻璃落地窗,极其适合监视。 那么,凶手会在哪个位置监视被害人? 宫布布注意到二楼的一家咖啡厅——“情结咖啡厅”。这是市区最大的咖啡厅之一,面积有300平方米左右,位置在三环内,环境优雅。当然,价格昂贵。宫布布自己也来过两次。 早上,这里的顾客并不多,进入敞开的玻璃门,环视四周,仅有2桌客人。两名服务员漫不经心地立在门边聊天,大厅内有一名服务员躬着身子擦桌子。 “欢迎光临!”一位穿着橘红色制服的女服务员上前招呼道,“小姐几位?” 宫布布打量她的模样:圆脸,身材略微肥胖,年龄在23岁左右,眉梢低垂,表情僵硬,不属于那种乐于助人的服务员。 “您好,我想向你了解一点情况。” 果然,她的目光骤然变成斜斜向上的警惕状态,疑惑地看着宫布布。 “最近几天,这里有没有怪怪的顾客?行为异常的那种?” 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比如坐一上午,长时间不走呢?” “这里的顾客坐的时间都很长。” 是啊!咖啡厅的顾客不是饭馆的顾客吃完就走,来咖啡厅的目的就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有。”旁边稍瘦的服务员插话道。旁边的一位稍瘦型的服务员听见他们的谈话,有些好奇地凑过来,她眼神的转动频率比较高,面带微笑。 “有!什么样的长相?年龄?”宫布布眼睛一亮。 “25岁左右,长得很帅。而且不是那种轻浮的帅气,像是那种稳重型的精英人才 ,他的表情总是很酷,怎么说呢,对,温文尔雅!” 晕,说得也太完美无缺了吧,这女人,绝对是看上人家了。宫布布有些无奈,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知道她的描述与实际情况有几分相符。 “他这几天都来吗?坐在哪里?” “诺,坐在靠墙的玻璃窗旁边,一般上午都在那里。” 玻璃窗那边,宫布布抬头望去,那个位置能够看到街对面的情景。 “唉!就是他。”稍瘦的女服务员突然叫道。 这个叫声有点大,引起大厅内的顾客注意。她急忙尴尬地低头,悄声对宫布布道:“就是他。这几日常来这里。” 宫布布顺着女孩的眼光望去,看见了门口正走进来的男生,极为面熟。穿着一身休闲装,背着一个电脑袋,还是那副让人生气的怡然自得的样子。哼!宫布布冷笑,还当是谁呢,不就是那左什么右什么的破作家! 他?他还帅?还稳重型的精英才子?那个服务员的眼睛有问题!这是宫布布内心的第一反应。 男孩左帆右首经过她们身边时,瞅见站在门口的人居然是宫布布,目光里闪过无限的喜悦,吃惊而激动地说:“是你?” 宫布布止住笑容,“臭左什么右什么!怎么又是你?色狼!哼!” 一想到老爸宫政居然看中他做未来女婿,宫布布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气呼呼地甩手出了咖啡厅,回头看看身后,那家伙并没有追出来。 随后,宫布布又到附近的餐馆和零售商店询问,得到的回答都是大同小异—— 餐馆收银员:“这社会什么怪人没有?吃饭的有些是大款跟情妇,有些是同性恋,有些是老头老太太,我们从来不留意这个。” “有一乞丐最近老是在这带溜达,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零售商店的中年男人在宫布布买口香糖后,如此回答她。 确实够气人!并不如宫布布预想的那样简单。 同样,她在第二名被害人孙建那边也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第二名死者孙建遇害前是从建筑工地附近的售楼处办公室离开,收信地址也是售楼处,说明凶手很清楚孙建在此上班。 售楼处门口便是十字路口,周围百米之内并无任何建筑,基本是待开发的用地,荒废在那里。不远处有片一开放式小区,无围墙,沿路的商铺只有几家开放。再过去几百米,则是比较 繁华的街道,有大型超市,社区医院,行人来来往往。 如果凶手一直站在荒芜的马路对面观察售楼处的情况,必定会引起怀疑,起码空闲的售楼小姐会注意到此人。但是,警方多次询问,似乎并没有得到类似的信息。而且凶手应该不会那么傻,那样轻易暴露自己。 凶手一定是在远处某个高高的位置,用望远镜观察这边。想到这点,令宫布布大失所望,放眼望去,高处的位置众多,不可能一一排查。 如果凶手观察第一名被害人处所时也是使用相同的办法,意味着这种调查不一定会有结果。 推理就像一道选择题,如果无法证明选项a正确,那就去证明选项b。 本案的选项b是什么呢?就是那封邮寄的宋词密码信。 信肯定是凶手制作的东西,必然留有凶手的痕迹。 痕迹分为直接证据和隐性信息:直接证据是通过科学技术直接判定属于凶手的痕迹,比如指纹;隐性信息是潜藏在物件中的信息,比如该物件的产地。 任何物件只要接触过,都必然留下痕迹,无一例外。只是这些痕迹是否被发现和利用,发现者是否能够借此找到所需的答案。 现在唯一重要的物件就是宋词密码信,所需要的答案就在其中。 宫布布来到位于八一街的邮政服务网点,八一街和通济桥是一条直线,与通济河垂直。宫布布来此的目的是想了解信件邮寄的方式以及过程。 许多看似任何人都知道的事情,往往在细节中隐藏着无人知晓的奥秘——当然,这又是宫布布女王的逻辑。 邮政营业厅的左边是邮政储蓄营业窗口,其摆设布局与银行类似,透明的防弹玻璃,里面坐着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今天周三,只有零散的几个人在排队办理业务。 而邮寄营业窗口被挤到右边的一小块地方,一张长条形的柜台内有3张桌子,每张桌子上放着一台旧台式电脑,没有任何东西阻隔。柜台上放着2台电子秤,电子秤之间有一个罐头瓶,瓶内是白色的浆糊。当然,大部分邮件是用胶带封口,唯有少量那种贴邮票的普通信件需要浆糊,留在死者衣兜内的密码信就属于此类。 宫布布径直走向右边的邮寄营业窗口,此时有2名工作人员在岗,分别是一名40岁左右的女人和一名30岁左右的男子。女工作人员肤色较黑,面部表情似乎极其不悦,从外貌判断是那种不乐于助人的妇女。(汗!感 觉这一句似曾相识的读者请不要奇怪,并不是作者语言匮乏,“是否乐于助人”是宫布布大王评判女人的唯一标准。) 宫布布选择询问男工作人员,男工作人员身材消瘦,面容给人感觉斯文。最主要的是他空闲地坐在位置上,而女工作人员正在为一位中年男子办理寄衣物的邮寄业务。 “你好,帅哥!” 这个时代逢男便称“帅哥”,逢女便唤“美女”。如果还叫“先生”或者“小姐”,就out了。 男工作人员把目光移到站在柜台前的宫布布,眼睛不由得有些发直。黑色小外套,乳白色的连衣短裙,手腕上挂着豹纹的包包,脚上是灰褐色的长筒靴,漂亮又时尚的小妞。 “你好!普通,还是快递?”男工作人员的语气显得比较殷勤。 “嗯……你先给我拿一个信封和一张8毛钱的邮票。”宫布布稍作思考才回答。 工作人员从抽屉内拿出一个信封,认真地撕下一张8毛钱的邮票,邮票图案是一个红色蝴蝶结,两件一起递给宫布布。 宫布布接过,左手拿着信封,右边拿着邮票,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在工作人员忍不住要提示她怎么做的时候,宫布布终于开始贴邮票了。 桌上放着装有白色浆糊的罐头瓶,里面插着一根筷子。她拿起罐头瓶仔细瞅瞅,问工作人员:“里面是浆糊吗?买的,还是自己做的?” “买的。” “哪买的?” “不知道。公司购买的,应该是在本地市场。这很多地方都有的买。”工作人员虽然好奇宫布布为什么问这些,不过还是老实回答了她。 “本地啊。”宫布布自言自语,便放下罐头瓶,拿出筷子,把浆糊抹在邮票后面。抹完后,她似乎又想到什么,拿起抹完浆糊的邮票左右观察。最后,终于贴在信封的贴邮票处,男工作人员也为她最后步骤的完成松了口气。 接着,宫布布又拿起贴好邮票的信封翻来覆去地仔细观察。 “下面是写收信人地址。”工作人员好心地提醒道。他一直在观察宫布布的举动,觉得她不像是弱智者,可能是从来没有寄过信的富家女。 宫布布放下信封,用生气的眼神射杀工作人员,掏出一张名片,转而变成微笑地说:“我其实是报社的记者,想了解咱们邮政的邮寄业务,做个新闻报道。” “哦。”工作人员 接过名片,表情尴尬。 宫布布没有立刻询问,重新拿起信封发呆。密码信收信人的地址是本地,寄信人的地址是外地,并且邮票上的邮戳也是外地邮局。 密码信真的是凶手在外地寄出的吗?如果在本地,有可能做到这一切吗?他到底用了什么诡计? 宫布布最后把寻找答案的目光投注到男工作人员身上。 “能否请教你一些邮寄方面的问题?” “可以。”工作人员的表情很纳闷。 “如果本人在此地,是否有其他的方式从外地寄信到此地?有类似的业务吗?” “你是说人在这里,信却能从外地发出?”工作人员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瞧瞧宫布布,如果不是刚才宫布布出示名片和记者证,他会认为此人极其幼稚,甚至是精神病人。 不过,他对这种涉及时空转移的问题,还是作出回答:“绝对不可能。也无此业务。” “可是,我收到一封信邮戳表明是8号从北京寄出,而寄信人8号明明跟我在一起。你怎么解释?”宫布布仍不死心。 “邮戳是假的吧?”工作人员疑惑地猜测。 “不是。” “啊!莫非他有特异功能?” “也不是。” “那我想不到。”工作人员挠挠头发,被宫布布耍了。 “真的想不出来吗?” “不知道。”咦?人呢?工作人员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小妞已经不见了。 再看宫布布已经溜出营业大厅,留下工作人员一脸的疑惑。从邮局虽然没有找到对案件有更大帮助的细节,但是,宫布布已经略有所获,有几处设想只要加以证实,答案就在前方! 清早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拂脸颊,进入肺部,令人异常的冷静。公交车里拥挤着上班的人群,最后到终点站时乘客已经所剩无几。 宫布布下车后,对对表,记录时间。 原先的火车站位于市区,现在被搬迁到市郊。候车大厅和售票处的面积依旧与原先相差不多,唯独增大的是前面的广场,大了几乎一倍。偌大的广场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很少有人会穿越整个广场,因为公交车站点就在出站口旁边。只有步行离开的人才会穿越整个广场。 宫布布直接朝售票处走去。 火车售票处与候车室的过道站着不少人,有的干脆 铺张报纸坐在地上。到节日的时候,这里的人简直要挤到外头的台阶。 宫布布经过之处,有一大半的男性都把目光投向她。售票大厅内开放着3个窗口,每个窗口前排队的人有10个左右。宫布布走到右边那排,心里念着买湖州的火车票,湖州的火车票没有的话,买扬州的,即宋词密码信邮出的地点。 “湖州。” “湖州?浙江湖州?”售票员表情很疑惑。 “对呀!” “没有。根本没有从衢州直达湖州的列车,只有从杭州转车。” “没有直达的?”宫布布也颇为意外。 “没有。你要不要转车?”售票员不耐烦地问道。 “不要。” “那江苏扬州。” “没有直达。”售票员依然坚定地告诉她。 宫布布愣住了。没有想到两个地方都没有,她正在犹豫不决,里面的售票员已经脸色难看地说:“你到底买不买?” 宫布布转身走了。 没有直达的火车,那就坐长途汽车,即快客。汽车站位于火车站的北面,相距不远,步行仅需10分钟。汽车站的售票处和候车室加起来的面积比不上一个大型超市,客流量很少。其主要原因是车票价格是火车票的一倍,人们自然不愿意选择此种出行方式。 宫布布很快就买到了前往浙江湖州的汽车票。离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她没有去候车室,而是走出来瞎逛消磨时间。 汽车站旁边有一块草坪,种着许些树木,还有长椅、小径,只是面积太小,称不上公园。一对情侣环抱坐在长椅上,黏得像无尾熊,不肯分开。 迎面过来一个40岁的男人,拖着皮箱,皮箱的轮子与小径的石头摩擦发出“咕咕”的声音。 “喂!” 随着招呼声,一只手搭上了宫布布的右边的肩膀。宫布布并没有转向右边,而是抬起左手,用胳膊肘狠狠顶向身后的人。 “哎呀!”身后立刻传来一声夸张的惨叫。 “你怎么那么厉害,知道我在左边?”左帆右首摸摸肚子,直起身苦笑道。 “如果有人拍你右边的肩膀,他一定会出现在左边。”宫布布白了一眼左帆右首,刚才一听声音她就已经知道是他了。天才一般都是记忆力超群的。更何况,是这个曾经在她面前留下了极度恶劣印象的家伙。 “不过你也不用下手这么重吧。”左帆右首嘀咕。 宫布布冷笑:“陌生人在身后故意打招呼总是不怀好意的,我没有把你撂倒,你应该偷笑了。”其实宫布布并不是故意手下留情,而是这个家伙动作很快地向后闪了一下,让她顶了个空。所以宫布布知道自己刚刚只是轻轻触到他的身体而已,结果他却故意叫得像杀猪似的。哼,狡猾的家伙! “陌生人?”左帆右首夸张地重复,眼神中充满委屈的意味,可怜巴巴的。 “废话!不要装作跟我很熟的样子。”宫布布完全不为所动。 “你叫宫布布?‘宫宝’的宫,布料的布。对吧?” 宫布布瞪他一眼,哪有这么说人家名字的,真不会说话。 “宫宝?你是本地人?”宫宝口服液是本地有名的企业产品,一般只有本地人比较熟悉。 “对。我以前住在这里,后来去外面念书。最近才回来。” “跟韩千寻一样。”宫布布嘀咕道。本案的嫌疑人之一韩千寻也是最近才回到本市工作。 “你真的是那个宫布布啊?” “是啊!”宫布布心里不免有些纳闷,听这家伙的语气,本大王的名气看来蛮大的,不少人听说过了? 男孩的神情一松,展开一个足以迷倒万千少女的微笑,定定地望着宫布布。宫布布这样近距离地跟他对视,不得不承认其实他的长相并不令人讨厌。正确地说,是很俊秀。轩昂的浓眉,鼻梁挺直,眼神灵动中透着书卷气。 宫布布的脸竟然不争气地热了热,转开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总不会本名也是左什么右什么吧?” “东,东野。” “东野?怪名字,好像日本人。”宫布布直言不讳。 “我爸妈住在日本,故而取名东野。” “哦。” 左帆右首看到宫布布竟然主动问起自己的事情,反应相当热切,嬉皮笑脸地说:“我们今天已经是第2次巧遇了。既然我们如此有缘,不如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你这是要去哪?坐汽车外出?” 宫布布戒心大起。不管这家伙到底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可以肯定的是他跟案件无关。现在的自己可没有时间跟他磨叽。如果他知道自己坐汽车去湖州,说不定会一路跟着。不行,必须把他甩掉。 宫布布从嘴里把棒棒糖抽出来,递给东 野,说:“拿着。” 东野感觉莫名其妙,顺手接过来问:“干吗?” “帮我扔掉。”宫布布指指他身后大概5米远的垃圾桶。 东野走过去,扔掉后,再回头,只见宫布布已经站在一辆出租车前了。 “再见!”宫布布一脸坏笑地冲他摆摆手,噌地钻进了出租车。 她透过车窗看着傻站在路旁发呆的男孩,舒畅地大笑起来。他叫什么来着?东野。本来以为破解得了宋词密码,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呢,想不到,意外地单纯啊!哈哈。可是,他总是痴痴地盯着我看,莫非是本小姐的魅力太强了?宫布布忍不住心中有点小得意。 “去哪?”圆脑袋的司机从反光镜中冷峻地看看她。 她这才收起笑容,说:“汽车站出站口。” “啊?”司机疑惑道,“那不就在前面吗?” 汽车站的出站口从这步行过去,不到10分钟,难怪司机会诧异。 宫布布转头望向窗外,“快走。” 宫布布从汽车站的出站口进入车站,免得在候车室碰见那家伙,没准那家伙也是来坐长途汽车的。她没有再见到那家伙的踪影,顺利地检票上车。她找到自己车票上的座位号7号坐下,旁边那个位置的人还没有上来。最近对案件的大量思考使大脑比平常疲倦,反正接下去是一段乏味的旅途,不如睡一觉养养精神。宫布布调整好自己坐椅的角度,便闭上眼睛休息。 清晨的阳光柔和地照在脸上,宫布布很快进入了朦胧的睡梦,意识里感觉到汽车开动了。 不一会,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盖在自己身上,本能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件眼熟的男士外套。 “怎么是你!”宫布布的喊声贯穿整辆汽车。 不少乘客回头张望,东野把手指放到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姿势。 宫布布把衣服扔还给他,面对着玻璃窗,生气地嘟着嘴巴,“你跟踪我!” “没有啊,只是凑巧。”宫布布觉得东野笑得有些贼贼的。 “凑巧?少来了。你的模样文质彬彬,没有想到是色狼。哼!” “色狼?”东野忍不住笑了,“小姐,到目前为止,我冒犯过你吗?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色狼?” 宫布布气呼呼地瞪着他,自己总不能说——因为你总是盯着我看吧。这个理由很容易被反驳,到时候丢脸 的反而是自己。 “那你说,你去湖州做什么?” “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我喜欢阳光和山水。”东野一副陶醉的模样。 “呸!”宫布布鄙视地白了他一眼。大言不惭,还喜欢什么山水。 东野一脸轻松的笑意,四下观察着座位上的乘客。 “你一直在找什么啊?” “色狼当然是在寻找性感美女。好色之徒总是会不自觉地搜索目标,然后做出‘猥亵’的表情。”东野边说还边冲她眨了眨眼睛,看得宫布布一阵恶寒。 “你采访的那起案件,有没有查出真相?”东野漫不经心地问。 “基本上快结案。”宫布布也散漫地答道。 “密码诡计吗?” “你怎么知道?”宫布布身子微微前倾,终于正眼看他了。 “我破解了密码谜题后,就被你骗到警局。很明显,有奖竞猜的那道密码谜题肯定是案件中的线索,你那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对不对?” “哼,臭美,谁骗你了?” 东野没搭理她的挑衅,“解开密码,却查不到真凶,说明是密码与心理诡计的结合是‘双重诡计’。” 宫布布不说话了。竟然被这家伙一言道破,确实是“双重诡计”。简单点说就是几个谜题外面套一个大谜题,解开一层外衣,还有一层。第一层解开,可能有好几个答案,其中只有一个是正确,或者全部都是错误,因为它只是外衣。只有解开第二层,才能知道真相。而第二层与第一层的谜题截然不同,并且,更加迷雾重重。如果不解开第一层,便看不到第二层谜题。这里的外衣是宋词密码,第二层便是心理诡计。 “给你。”东野从口袋掏出一张折成四方形的纸。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宋词密码?”宫布布疑惑地看着他。 东野点点头,“原来这种密码谜题,你叫宋词密码。” “是啊。” “不好听。” “那你说叫什么?” 东野想了想,“比如‘情书’什么的。” “哼!亏你还是作家,想出来的词竟那么俗。我说叫‘爱的信号’,你觉得如何?” 男孩故作惊讶地看看宫布布,认可地点点头,“没有想到你的想象力丰富 第七章 卜算子 这几天,田菊忐忑不安,警察两次找上门,显然命案跟他们脱不了关系。单从警方已经破解的两首宋词密码就足够判断,此案的凶手无疑是他们当中的一人。 其实,她在一件事上对警方撒了谎,隐瞒在5月4日当天曾经见过张天宝。由于顾虑到他们间发生的丑事,当她看到警方出示的照片时,撒谎说不认识对方。等到警方说明情况,她得知那个人已经死了,更担心警方因此怀疑上她,故而一直没有说出口。 5月4日那天发生的一切,像是一个噩梦。她记得当天早上送父亲到了火车站,因为父亲和几位老中医要去参加温州的义诊。看着火车开动之后,她回到学校上课,内心忐忑不安,昨天晚上丈夫回来了,她和韩千寻两天的快乐厮守就此终结。此事迟早会被丈夫发现,将来该怎么办? 当天放学后,她在校门口遇见一个胖男人,满脸笑意地朝她走来,咧着嘴说:“你是田菊小姐吧。” “你是?”她对面前的圆脑袋、眯着眼的男人没有什么印象。 “我是你丈夫潘永利的高中同学张天宝。前段时间,我们见过一次。” “哦,你好。你有什么事吗?我丈夫现在应该在家。”看着张天宝一脸猥琐的样子,她不由产生了戒心。 “我是找你。” “找我?”田菊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你总不想让学校师生都知道,你和一位叫韩千寻的男人发生的事情吧。” 当时,张天宝的表情很淫亵,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而她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已经彻底呆住了。 “走吧。”男人露出得意的神色。 她被迫跟着这个男人,害怕事情闹大。男人一言不发,把她带到宾馆门前,才说:“我们进去谈。这事在公共场所谈,容易让另外的人知道。” 她犹豫住。不过,情势所迫,她只得跟随他进了一间宾馆房间。 男人坐在床上,她胆怯地坐在椅子上。男人伸手言道:“把手机给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把手机递给男人问道。 男人从自己的手机中记录下几个号码后,肥胖的脸上露出猥琐的笑,递给她手机的同时,抓住她的手腕,将其拉到床上。 她当时惊慌失措地喊叫,挣扎,却被男人肥胖的身躯给压住。男人喘着气威胁她:“你就别装了!跟别的男人和跟我不是 一样嘛!要不然的话,我就把你的事情宣扬到学校,告诉你丈夫!” “混蛋!救命!”她慌乱中随手拿起床柜上的台灯,朝胖男人的头砸去,听到一声巨响后,灯泡碎裂散落满床。男人应声松手,她乘机从房间逃脱出来。她知道自己那一下并没有砸到男人的要害处,更没有把男人砸死。但是,他在几天之后,被杀害了。 虽然此事已经过去十余日,田菊回想起来仍是心慌意乱,惶恐之极。 今天放学后,父亲田严打电话给她,让她务必过去一趟。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父亲在电话里的语气已经威慑到她的内心。 “警察找过您?”听了田严的叙述,田菊诧异地问。 不过命案的第二名被害人是孙建,孙建是由父亲介绍给她认识,与父亲关系起初要好,后来,两人翻脸了。 “他们都询问您什么?” “哼!你别打岔!我问你,你是不是和消失10年的那个叫韩千寻的人又见面了?”父亲的脸部由严肃转为恼怒。 暴风雨的前夕。 其实田菊早就想到纸是保不住火的,父亲早晚要知道。也许是警察告诉他的,也许是潘永利告诉他的,不管是谁告知他这件事,现在已经不重要。 田菊点点头。她从来不对父亲撒谎,包括10年前,她明知父亲痛恨西医,还是毅然告知了父亲男朋友韩千寻的职业是西医。 “你混账!你这不孝女!你难道没有廉耻!你是有夫之妇,居然做出这种事情!你的书都白读了吗?!真是丢尽我这张老脸!” 父亲斥责的这些话在她的耳边久久回荡,不断地敲击着她的心灵。 “爸,您消消气!女儿知道错了!”田菊哭着上前抚摸父亲的背部。 “你给我滚开!”父亲从椅子上站立起来,一把将她推开。他整个人都因愤怒而颤抖。 “我对你不好吗?你要做出这种事情来气我!还是永利对你不好?你怎么会这么不知廉耻!你忘掉你妈是怎么死的?你过来,你看看你妈的灵位!她如果看到你干出这种事情,泉下能得安宁吗!”父亲田严指着母亲的灵位,继续大声愤怒地斥责。 她一直低头不语,不敢看父亲怒不可遏的表情,一再诺诺。此时,唯有诺诺才能逐渐缓解父亲的怒火。不管自己说什么,父亲的怒火只会更加的旺盛。父亲是极其固执的人,直到今天他都无法原谅西医造成母亲的意外死亡 ,一直对西医深恶痛绝。 她也能够理解父亲的那种感受,西医的失误使得他与最爱的人相隔天涯,自然是无法原谅。父亲对西医有心理阴影,害怕再因此失去唯一的亲人。 或许,她此刻应该坚定地告诉父亲她的决心。 田菊抽泣着跪在母亲的灵位前,“妈!我真心爱他,他也真心爱我,我们会快乐幸福的。爸,我不能没有他。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肯定会快乐的!” 这些话,10年前她已经隔着卧室的门说过无数遍,哭泣过无数遍,换来的只有父亲的冷漠。父亲是铁了心。即便有99%的概率是幸福,1%的概率是悲惨的婚姻结局,父亲也不会把女儿嫁给西医。 “你给我滚!滚!” 父亲最终将她赶走。出了门,她站在树下哭泣许久。她心头压抑着的委屈奔涌而出,想到许许多多往事。父亲劈头盖脸的痛斥,一切情况都像是10年前的翻版,同样残酷。她甚至害怕父亲再次将她关进黑暗的卧室。她害怕那黑暗,更害怕再次失去韩千寻。 她要去找他,这一个信念油然而生。 爱情的潮水促使她快步奔走,失去女人的端庄。当跑出小区,在街道上众人的目光下,她的情绪又随着步伐的放缓而趋于冷静。她深呼吸,拨弄额前凌乱的头发,略微整理衣服,平静地往前行走。 她带着胆怯的心情出现在玛利亚医院门口附近,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要不要见他?该不该见他?她想到满脸怒气的父亲,目光企求的丈夫,僵住脚步。 下班时间到了,千寻终于从医院里走出,穿着西装,远远望去,面容憔悴,埋着头。她知道他这些天肯定和她一样烦恼、痛苦,内心不由一阵酸楚。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可是,为什么他们明明这么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她转过身去,咬咬牙,还是快步离开了。 回到家,她的心情仍无法平静,一个人呆呆地坐着电脑前,查阅那两首宋词。她望着那两首宋词,心中又是一股翻江倒海地难受。她斜眼瞅见柜子与墙的角落里,有一瓶杀虫剂,上面蒙着一层灰尘。它已经放置在那里一年了,有毒,却很芳香。 咔嚓!外面传来丈夫潘永利自外回来的开门声。她依然静坐着,没有挪动。 直到丈夫在客厅里喊“老婆,我回来了”。她才从椅子上站起身,溜到浴室,脱掉衣服,赤裸地站立在喷头下, 让水滑过全身。她要使自己冷静,她不想让丈夫看到自己过于明显的表情。 衢州四、五月的天总是喜欢打雷,时有阵雨,到六、七、八三个月就异常燥热,整个夏天绝少有雨。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似乎只有冬天和夏天。 5月20日,农历四月初七,星期四,天气阴。天气预报说会有雷阵雨。 清早,通济河里的鱼因为天气闷热,都浮出水面,呼吸氧气。下游打捞沙石的船几乎每天都能打捞到意外收获的鱼,作为晚饭的下酒菜。这一次,他们又有了意外收获,不过不是鱼,而是一具尸体。 真晦气!大清早就碰见这玩意,老船夫如此叹气。 其实,这种沉尸的事情,一年总会发生一两次。不过,发现的沉尸大多都是部分的肢体,死尸被肢解后,被凶手用石头等重物沉入河底,多数被鱼虾啃食得面目全非,即便被发现也难以断案。不过这次却是完整的尸体,而且新鲜(这个词是法医说的)。 这具尸体既未被肢解,又未被捆绑重物,衣服也齐全。初步判断,应该属于那种匆忙行凶后,将被害者直接扔到河里的情况。尸体开始沉底,一段时间后,便漂浮上来,一直被冲到下游。这种情况,通常是夜归的男子被歹徒行凶劫财。 法医勘察后,在死者衣物内并未发现钱包财物,从而无法直接确定身份。最麻烦的是,在死者衣兜内发现一张浸泡过的纸,看到1和2组成的一些数字。 由于“宋词密码案”已经轰动整个警界,所以当这些情况被发现后,当地的警察立刻通知负责该案的宫政和聂成德到现场,宫布布恰好也在,于是跟随他们前来。 发现尸体的具体位置是在城乡结合部,或者说郊区,这块地区时常发生命案,是最令人头痛的管辖地区。原因是这块地区房租便宜,外来务工者多数居住在此,人员复杂,不少流窜犯混杂其中,治安力量不足。另外,城乡结合部比农村要富裕些,盗窃案件频繁。 宫政和聂成德向在场的同事了解具体的情况后,便直接走向平放在一堆沙石旁边的死尸。穆林已经早就到了,正在工作。 “喏。”还没有等他们开口,穆林就递上一张湿湿的纸,已经放在透明塑料袋中。 聂成德接过,定睛细看,纸上写着数字,是1和2,个别字由于被水浸泡,略微模糊。不过,浸泡的时间并不是很久,或者说保存尚好。 “在哪发现的?”宫政连忙问道。 “外套口袋内,幸好拉着拉链。”这封信也是因此得以保存。 “哦,那死亡时间?” “三天左右。具体时间点还需要进一步尸检才能得到。” 法医穆林一般猜测的死亡时间十分准确,他们在这一点上很信任他。 3天!意味着什么?5月16日或者5月17日死亡,在第二名被害人死亡的第二天或者第三天! “死亡原因呢?” 穆林皱皱眉头,没有立刻回答,继续翻看死者身体。 “还没有判断出来?”聂成德有些意外。按照以往,这家伙一般不到10分钟就能够断定大致的死亡原因,这次居然无话可说,莫非被难住了? “溺死。”穆林终于有些无奈地说。 “溺死?”宫政大声质疑。真是令人大吃一惊的死亡原因。这一次不是毒死,而是溺死。溺死就是淹死,淹死大多是失足落水,基本无凶手,也难以查找凶手。 “无伤痕?” 穆林摇摇头。 “前两名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的斑痕,这名死者应该也有吧?”宫布布插话。 “没有。”穆林很肯定地回答。其实他开始的想法跟宫布布一样,所以一开始已经仔细检查过那个部分。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物件证明他的身份吗?”聂成德将装着信的塑料袋还给穆林。 “只有一串钥匙,别在裤腰带上。” 那是一串很普通的住宅钥匙,上面无任何特殊标记。这起比前两起还要复杂一点,死者的身份无法立刻证实。 死者是年龄在45岁左右的男性,皮肤黝黑,是那种被太阳暴晒过度的黑焦色,双手粗糙,布满老趼,衣着普通,应该是低收入的工人。从外面特征判断,可能是本地人,也许就住在附近。 一个低收入的普通工人,与前两名死者的身份差异太大,不免令人产生更大的疑惑。不过,他的身上确实又出现一封类似宋词密码信的东西。 “这没有信封吗?”聂成德举着透明塑料袋问道。 “没有。” 这点也很奇怪,在前两名死者身上发现的宋词密码信都有信封,而这名死者身上发现的物件竟然没有。难道是死者读完信,将信封扔掉,或者放在哪里? 如果没有这封宋词密码信,或许死亡原因会初步断定为不 慎溺水身亡。现在,起码宫布布、宫政、聂成德、穆林以及侦破此案的相关人员都清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聂成德部署任务:“现在首先要确定死者的身份,叫人在周围这带寻访,还有查询一下最近上报的失踪人口。死者死亡三天以上,他的家人一定会报警。” “这事肯定跟那三个人有关。”宫政断言道。 ——那三个人指的是潘永利、韩千寻、田严。 “还有,这首宋词密码赶紧破译出来。” 宫布布看着聂成德把证物递给跑过来的刑警,拿去分析,估计很快就能够有答案。不过,她觉得有点奇怪的地方是死者口袋的拉链。那张纸之所以浸泡三天没有溶化开,原因是放置信的口袋拉着拉链。但是,死者另一边的口袋,即右边口袋却是开着的,拉链并没有拉上。仅仅是因为右边没有放东西? 宫布布摸摸自己右边的上衣口袋,放着口香糖,再摸左边的口袋,没有任何东西。 很有意思! 宫布布面对血腥死亡时,总是充满理智。 天使宫布布今天的着装,可爱淑女至极。碎花纹的连衣短裙,外套宝蓝色的小开衫,手提黑色花纹的包包,脚上是一双纯白长筒靴。宫布布最多的东西就是衣服、包包和鞋子,这是她的最爱,也是普遍女性的最爱。 不过,这样一位漂亮可爱的女孩表情认真地站在一具死尸面前,的确有些破坏画面。 宫布布拉开名牌包包,在里面翻找东西,啪啦啪啦的声音说明里面的杂物众多。她寻觅一番后,掏出一只精致的镊子,其作用原是修整眉毛。不过,宫布布几乎没有用过它修眉毛,倒是经常用来夹一些手不能拿或者拿不到的东西。 这会儿,她拿着镊子,在死尸旁边蹲下身,夹住死者后脖的领子,揭开,往里瞅瞅。法医穆林用不悦的眼神瞥她一眼,旁人是不敢这么没有规矩的,只有宫布布。他略带讽刺地说:“你能看出什么!浸泡3天。” 哼!宫布布起身,心想:浸泡3天,那道痕迹应该是消失了。不过,真相八九不离十。 思考之余,不免庆幸。为何庆幸呢? 庆幸被害人是死于三天前,即第二名被害人孙建死后的第二天或者第三天。那会儿,她还没有猜到凶手。如果她当时已猜到凶手,却因为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而没有立刻揭发,致使有人继续被害的话,她的内心必会愧疚不已。 宫布布现在还是不准备揭发真凶,因为一个细节尚未得到解释。她只希望在得到答案之前,千万不要再发生命案。那样,宫布布大王的完美主义就毫无意义了,因为铁定是不完美的结局。 老爸他们很快就查到被害人的身份,叫王贵,本地人,住在城乡结合部。前天,他的妻子到派出所报案,故而便从最近的失踪人口档案内,对比出此人。 宫布布虽说已经知晓凶手是谁,但是,对于凶手为何要杀害此人感到疑惑不解,从被害人的身份来看,似乎跟之前的两起案件毫无联系。那么,凶手为何要对其痛下杀手? 宫布布觉得破案的整个过程一步一步,像是男人偷看美女脱衣服洗澡一样,慢慢地、一件一件地剥开,那种在极度兴奋中等待的心情。(汗!宫布布大王,你的比喻为啥这么流氓?) 在被害人上衣口袋浸泡3天的那张纸上的数字很快就被技术科还原出来,只有几个数字稍微模糊,打印的数字远远没有手写的数字那么容易化开。 222·22211211 22211,12112。2211221,22112。 22211,22112。2211221,222112。 法医的验尸报告也出来了,死者的死亡原因是溺水身亡,全身无伤痕,死亡时间大约在6月16日下午。 “噢,第二名被害人孙建死亡的第二天。” 凶手下手速度很快,那会儿,警方还没有确定三凶嫌,甚至还不知道这里面藏着一段恋情,处于一筹莫展之际,凶手已经杀害了第三人。 为什么说是杀害,而不是意外?除了因为死者身上发现宋词密码信的缘故,还因为死者会游泳。 “我老公怎么可能淹死,他会游泳!”这是死者王贵妻子的原话。 死者妻子说话的口气与农村骂街的妇女没什么两样,歇斯底里,唾沫乱飞,一会儿哭天抹泪,一会儿哭爹喊娘。午后书社! “你丈夫真的会游泳?” “当然,去年夏天他还去过河里游泳呢。” “6月16日下午,你丈夫外出做什么?” “上医院讨赔偿。” “赔偿?” “我老公死得太蹊跷,一定是医院的人干的,他们杀死了他!我的老天爷啊!你可让我怎么活啊!”妇人拍着大腿痛哭,高分贝的哭声震得 大伙耳朵嗡嗡直响。 她指的医院是玛丽亚医院,她的丈夫前段时间因性功能问题前去就诊,医生开错药方,导致他产生腹痛腹泻的负作用。他之后找医院索赔,协商未果,因为他开价10万,医院自然不肯支付。他就像无赖一样三天两头到医院闹事,不依不饶。 她的意思是说医院杀人灭口,当然,一般不致于如此严重。不过,还是有一点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起医疗事故的当事人竟是韩千寻。 “三天前,你家里有没有收到过信件?” “信?没有。”妇女摇摇头。 “你丈夫没有跟你提到过信件?” “没有。” “你好好想想。你一直都在家吗?” “我是下岗的,最近一直在家。我们几乎没有收到过信件,压根就不会有信件寄给我们。”妇女很纳闷警方为什么一再追问什么信件,“现在还有人写信?不是都打电话联系?” 聂成德尴尬无语。是啊!现在都打电话联系,谁还写信。这名凶手,真有毛病! “你丈夫要求赔偿多少钱?” “10万。” 宫政瞪大了眼睛,“误用什么药物,引起什么损伤?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闹肚子,肯定有副作用。”妇女争辩道。 看来并不是很严重的负作用,没有造成过大的损伤,却狮子大开口要10万元? “医院给赔偿吗?” “一个子儿都没有。让我怎么活啊!天理啊!”妇女又哭喊几声。这个结果不问也知道了。 “你丈夫到医院交涉过几次?” “五六次。那帮伤天害理的家伙就是不给钱!” 聂成德摇摇头。从妇女目前的行为可以想象到他们去医院交涉的手段,一定是大喊大闹,赖着不走,或者砸东西之类。 “你的丈夫是左撇子吗?”一个甜美的声音问道。 妇女一愣,摇摇头,对此问题,表情疑惑。宫政和聂成德也是如此,不过,介于宫布布平日一向无厘头,便见怪不怪。 宫布布不易察觉地笑了。如此,便应该是那样。 那封宋词密码信的内容是李之仪的《卜算子》,也是一首著名的爱情词。果然在意料之中,无非一个情字了得,皆为情之所困。 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李之仪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词的字面意思足以让人知晓其中的含义:我住长江上游,你住长江下游。天天思念你而见不到你,却共饮着同一条江河水。长江之水,悠悠东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止,我的相思之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歇。但愿你的心同我的心一样,不会辜负这一番相思情意。 “这次这首词表达的是相隔两地的相思。”宫布布说道。 “分明是一整套的宋词。”宫政挥舞着手里拿着的复印件。 老爸说得很对,它和前面两首词确实是一整套。《更漏子》描述男女邂逅、一见钟情,《鹊桥仙》描述男女相恋,这首《卜算子》描述恋人分开后的相思。不过,这次真是画蛇添足了。宫布布心中冷笑。 宫政有些激动,“这已经很明显,凶手不是他,还会有谁?” 聂成德:“他?你指的是韩千寻?” “很显然了嘛!你们看,第一首宋词说他们相遇,第二首说他们热恋,这首,第三首说他们分开后的相思之苦。这些不就是韩千寻在向田菊表达自己往日的感情,让她回忆起两个人共同走过的时光,从而使田菊回心转意?”宫政的语气很肯定。 “可是,这似乎有点过于明显。”聂成德提出疑惑。 “明显!如果咱们没有破解这种密码,压根就不会知道里面的内容。他用密码隐藏信息,这还明显!比起许多凶手案来说,这很高明!” 宫政说得没有错,许多凶杀案甚至是赤裸裸地持刀杀人,凶手思维单纯,相比之下,能够用计谋杀人的凶犯很少。大凡有点头脑的理智之人,都知道杀人者死,不会冲动杀人,故而极少见高智商的凶犯。 “不过,还有一点,这封宋词密码信为何没有信封呢?” 聂成德提到点子上,宫政沉默思考,宫布布对此也有所疑问。 “也许他拆信的时候,扔掉了?” “可是,邮局查询后,没有此信息。” “或者压根就不是邮寄。” “不是邮寄?但是,前两封是邮寄,这封为什么不是?会不会不是一个凶手所为?”聂成德提出大胆的假设。 “不是一个凶手?”宫政觉得有点道理。 第八章 钗头凤 5月22日,农历四月初九,星期六。 周末,无需上班,部分警察除外。宫布布沉闷地坐在老爸宫政的办公桌旁,支着下巴,摆弄着茶杯,一副兴趣索然的样子。 她在想最后一个疑点。对,是最后一个。 被害人张天宝为何服下毒药不知情? 被害人孙建为何没有反抗就被凶手注射毒剂? 被害人王贵如何毫无伤痕和捆绑迹象却被溺死河中? 老爸宫政的猜测是被害人被电棍击昏所致,然而法医检测死者肌肉并未剧烈收缩,也未引起某些物质的堆积,故而“电击论”已经被推翻。 突然,桌面的电话铃声大作,吓她一跳。 宫政的大手野蛮地抓起电话,粗声应道:“喂,我是宫政。” 电话那头传出一个苍老而底气十足的声音,宫布布静静地听着从话筒泄露而出的声音。 “什么?”宫政在这边已经变了脸色。 打电话报案的人竟然是老者田严,田菊的父亲。 什么事能令身经百战的宫政也大惊失色?这次的事情还真是有些严重了。 因为就在刚才,田严也收到了一封宋词密码信。 “怎么会这样!”宫布布暗自惊讶。 宫政二话不说,拉上聂成德就往外冲,宫布布紧追其后,挤上警车。 这会正是早高峰时期,车水马龙的公路上,只见一辆野蛮的警车横冲直撞,不断地按喇叭。宫政非常担心田严的安危,因为几名被害人都是收到宋词密码信后,便立刻被害的。 老城区的棕榈树上几只鸟在叫,远处传来轰轰的机器声,不知是哪家私人作坊。 警车还未停稳,宫政就从驾驶室里冲出。他的身材高大,步伐强健,一下子奔上四楼,狠敲田严家的防盗门。聂成德和宫布布紧随其后。 三人站立半天,门内依旧没有动静。 宫政继续狠敲,差点就要破门而入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内打开防盗锁的声音。众人隔着防盗门看到老者田严的面孔,才松了口气。 “老先生,你没事吧。”宫政用粗大的手抓着老者的手臂。 田严尴尬地轻声道:“抱歉!我刚在解手。” “放手,老爸,你抓疼老先生了。”宫布布提醒道。 宫政赶忙松手,尴尬地挠挠后 脑勺,呵呵笑了笑。 老者步履缓慢地走到沙发旁,从矮桌上拿起一张纸,转身递给宫政,并没有言语,而是摸索着坐下,仿佛很疲惫。 老者的脸部毫无表情,银灰色的眉毛下,目光淡然,给人一种严肃冷漠感。似乎医生永远是面无表情的冷血动物,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手术台上割开活人的皮肉,或者对人扎针。 这是宫布布第二次到此地。第一次是陪同田菊来找情书,老者不在家。此次是宫布布头回看到田严本人。他本人要比照片里更加严肃,从里到外透着一股老人特有的顽固。几乎所有的人到了这种年纪都已经形成坚定的思想,自以为知晓一切,难以接受新生事物。 宫布布凑上前,看着老爸手里的那张纸。纸上的内容是由1和2组成,数字同样是打印,与前几封宋词密码信似乎完全一样。 宫政扫视一眼,便问老者:“仅是一张信纸,有没有信封?” “没有。” “没有!”这令在场的三个人都很吃惊,目光全部投向田严。 “我拿到的就是这张信纸。” “不是邮寄来的。您在哪拿到它?” 老者指指防盗门,“诺!在防盗门上插着。清早,我出去散步。大概8点钟,从外面回来,便看到门上插着这张纸。原以为是广告宣传单子,摊开一看,才发现里面的内容。” 清晨,大多数老人都有外出散步的习惯。凶手就乘此机会,将信插在老者门口。按照老者的叙述推断,大概是这么一个情况。 投信就意味着凶手将杀害老者。 不过,没有信封,说明非邮寄。不是采用邮递的方式,不免令人对此物产生怀疑。 第一名被害人张天宝和第二名被害人孙建收到宋词密码信皆是从邮局邮寄,倒是第三名被害人王贵身上获取的宋词密码信没有信封,通过邮局查询后,也未发现邮寄信息。现在想来,第三名被害人得到的宋词密码信可能也非邮寄,而是类似于此种凶手直接放置的方式。 毕竟每一封如果都要从外地或者说词人的出生地寄出,那会很困难。第三封宋词《卜算子》的作者李之仪的故乡在河北省盐山县,离此十万八千里,往返的时间起码两天以上。除非有直达的直升飞机,或许一天便可足够。 由此来看,老者收到没有信封的宋词密码信便不足为怪。 “布布,你看看这封宋词密码 ,是哪首宋词?”宫政主动把纸递给宫布布。 112·11212 112,112,2112112。112,111,1112,2112。2!2!2! 112,112,2112112。112,111,1112,2112。2!2!2! 词牌名是平平仄的声调有不少,词人姓名是平仄的声调亦有许多。不过,观察整体便会发现一个独特之处,后面一句皆是“2!2!2”,即一个字一个感叹号。这种格式的词很明显是《钗头凤》,《钗头凤》最有名的便是陆游与唐琬。从而不难发现,该宋词密码的谜底是陆游的《钗头凤》。 在宫布布埋头思索的时候,聂成德在旁询问。 “收到这封信是在八点左右?” “对。” 聂成德看看时间,现在9点10分,可能相差半个小时。时间间隔比较短,可能因此老者尚未被害,幸好他及时报警。凶手可能都没有意料到老者会如此迅速找到警方,以至于没有行凶的时间。 “在我们到来之前,您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动静?” “没有。报警之后,我一直待在客厅焦急等待。” “那您有没有吃或者喝过什么东西?”提防中毒,前两名死者皆是中毒身亡。 “仅喝过茶。”老者目视面前的茶杯。 聂成德拿过来,瞅瞅里面水的颜色,看看老者,水中应该无毒。不过,他还是说:“目前最好不要吃任何东西。” “蒈官,此事与你们前几天调查的案件是否有关?” “是的。” “你们有眉目了吗?这事怎么会牵连到我呢?”老者精神憔悴地叹息。 “您有没有特别的仇人?” “您是说仇杀?可是,我想不出什么人如此仇恨我。”老者突然怒目圆睁。 “您也不必太紧张,或许是有人故意吓唬您。” 此时,宫布布发出一个干咳声,将宋词密码信还给老爸宫政。 “哪首宋词?”宫政急忙问道。 “陆游的《钗头凤》。”宫布布站起身,走到书架,顺手就抽出《宋词三百首》,好像是自己家般熟悉。然后,回到沙发上,翻开此书,快速找到陆游的《钗头凤》,递给宫政。 钗头凤·红酥手 陆游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丫头,啥意思?”宫政抓抓后脑勺。 “词作者陆游,南宋著名词人,浙江绍兴人。这首词上片是追忆往昔美满的爱情生活,感叹被迫离异的痛苦,借景物抒发自己的情感。末尾用错!错!错!来体现他内心的悲痛。下片是描述他和前妻再次相遇,物是人非的感叹,看到前妻唐琬消瘦的模样,充满痛苦自责。山盟海誓虽然还在,可惜婚姻已经难以复合。末尾用莫!莫!莫!表达他的无奈迷茫。” “哦,离异分离后重新相遇,这么一首词。”宫政和聂成德都像模范生一样认真听着。 “看吧,我说凶手就是他!从邂逅初恋的那首,第二个被害人身上是热恋那首,第三个被害人身上是相隔两地相思那首,现在这首是离别后重逢,分明就是在表达他的感受。” 聂成德对宫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外人在场,不可多言。 “这首词的背后隐藏着一段很感人的爱情故事,你到底听不听啊?”宫布布朝宫政说话的同时,瞄了眼老者田严。 老者似乎对宫布布有刮目相看的感觉,惊讶于她这种小女生竟然如此快速地破解出宋词密码,还能够讲出其中的意思。现在年轻人里面了解古典文学的人不多,能够熟识这些的更少。 三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宫布布,四周安静。 “陆游的原配夫人是他的表妹唐琬,也是有名的才女。两人相爱、结婚,过着美满的爱情生活。然而,陆游的母亲不喜欢唐琬,便逼迫陆游休掉唐琬。陆游是个孝子,多次恳求皆无果,悲痛之下只好休掉了唐琬。”宫布布边说,边偷偷用余光窥视老者,看他的反应。 “然后呢?” “唐琬被休后,改嫁给皇室宗亲赵士程。” “那不是很好吗?皇室宗亲。”宫政又插话。 “好什么啊!爱情又不能用富贵来衡量。唐琬嫁给赵士程后,生活并不快乐,郁郁寡欢。陆游和她多年后在家乡沈园相遇,看到她嫁给别人,体态消瘦许多,眉头紧锁,便知她并不快乐。于是,悲从中来,感慨万千,在墙壁上写下此首词,表达自己的心情。第二年,唐琬再次去沈园游玩时,在墙壁上看到陆游的题词,不由 泪流满面,内心悲伤,遂在陆游的词后题了首词表达自己的情感。” 宫布布静静地说完,田严始终一言不发地听着,不动声色。 “嘭嘭嘭!”很重的敲门声突然传来。 宫政和聂成德对视,神情警觉。宫布布在内心暗笑,狡猾的凶手怎会轻易出现在门前? 宫政靠近门,透过门眼看到外头,才松了口气。他朝聂成德挥挥手示意没事,伸手打开门。 田菊和潘永利出现在门口,看到开门的人是宫政和聂成德,先是一愣,然后,便快步走进来直奔田严,表情焦急。 “爸,你没事吧?”田菊问道。 “没事,警察都在这里呢。”田严抓着女儿的手,目光淡淡地看看宫政和聂成德。 “我担心死了。怎么会这样?”田菊的眼圈红了。 “爸!”潘永利在旁低声地叫道。 田严望了他一眼,没有理睬,转头对女儿说:“谁知道我得罪哪位疯子,活大半辈子,头一回被恐吓。” “你们怎么知道?”聂成德问道。 “哦。是我打电话告诉他们的。”田严回道。他在报警之后,又给女儿打了电话,因此田菊和潘永利夫妇俩立刻赶来了。 “爸,您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田菊把父亲打量一番。 老者摇摇头,望着女儿的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微笑,斜眼看女婿的时候,这么一丝微笑便消失,恢复到原先的神情。 田菊走到宫政身边,轻声问道:“我爸是不是收到一封信?能给我看看吗?” 宫政迟疑一下,从口袋掏出那张宋词密码信递给田菊。 田菊有些迫切地拿到它,大概扫视不到1分钟,便把它还给了宫政。显然她已经看懂纸上的内容,神色有些复杂,“你们是否已经查出它的意思?” “是的。一首宋词。布布已经破译出来,还不知道对不对?”宫政回头望宫布布一眼。 田菊也顺着视线,看到宫布布。宫布布冲她微微一笑。 “知道是谁干的吗?” 宫政摇摇头。 田菊便再也没有说什么,默默给父亲削了个梨,给在座的各位泡了茶,不过这个情况下,没有人敢喝。 而潘永利三言两语地问:凶手有没有查出是谁?是否涉及前面的案件?等等。他问东问西,似乎刻意表 现出那副比较不在意的样子。 宫布布觉得很无聊,在客厅里瞎转悠,俯身看看药罐,转而,又打量挂在墙壁上的人体穴位图,还回头问田严:“老先生,是不是真的有武侠小说里的点穴功?” 旁人皆笑,这种问题只有小孩才会问及。 老者慢条斯理地说:“点穴功是夸张的表现手法,人体穴位是存在的。” 宫布布鼓着嘴巴,点点头,向前伸出脑袋,近距离看看某些穴位,又缩回来,凝神琢磨了一会儿。随后,她转悠到书架旁,无所事事般抽出书翻看几页,又放回去。 时间就这样缓慢地流淌过去,大家都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 11点,田菊主动出去买了些饭菜,是从现成饭店打包回来的。 对此,田严流露出不悦的神情,用介意的目光瞅瞅桌上那些装饭菜的白色饭盒。 “电视上都报过,说这种餐盒很不健康的。怎么没有买些菜,做一顿丰盛的招待两位警察同志?” “爸。”田菊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还有那个兴致。 “算了,这家中的食物还是不要随便乱吃比较好。”聂成德说道。 众人吃饭的时候,宫布布还在想最后一个悬而未决的疑问,关于命案唯一一个暂时无法解释的细节。这个细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会破坏事件的整体性。 那就是:被害人如何会毫无反应地被凶手注射毒药和扔到河中淹死,以至于凶手在行凶过程中没有遇到丝毫阻拦和反抗,因为现场无任何搏斗痕迹。唯一出现在被害人身体上的伤痕,仅是一块直径约1厘米的红印,肯定不是粗大的木棍所致。 午饭后,田菊收拾碗筷和饭盒。 “菊儿,你们回去忙吧。这里有警察保护我,你们留在这儿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田严对忙活半天的女儿说道。 “没事,我请了假。”她在来此之前,已向学校请假一天。 “你请假!学生怎么办?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为人师表,不能因为一点私事,就耽误学生。”田严斥责道。 “知道了,爸。”田菊既尴尬,又委屈。 老者仰靠在木椅上,仿佛跟木椅融为一体。宫布布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朽木不可雕也。”不由心中暗笑。 “爸,那我们回去了。”潘永利向在场的人打了声招呼,陪同田菊出门而 去。 在资料里写着田严的年龄是70岁,外表看上去并不老态龙钟,气色感觉比一般同龄老人好。许多这把年纪的老者都是病秧子,整天躺在床上,而田严却只是走路略微慢些而已。 “老先生,你的身体可真好!”宫布布甜甜地说道。 “呵呵。懂得医学的人平日懂得自我修养身心,自然对身体健康以及寿命有影响。”田严言语间有相当自己的职业自满。 “你们年轻的时候也要多注意保养身体,否则,年老会多病。” “噢。我最近在看养生的节目,中医的养生与西医的似乎有所冲突,搞得我不知道信哪个。” 老者的面部表情阴沉下来,有些激动地说:“当然信中医!” 看来田严果然像老爸说的一样,很反感西医。 “您女儿长得这么漂亮,您夫人一定也很漂亮吧?”宫布布转了话题。 老者听到宫布布的夸奖,目光中居然浮现出温柔的神色,脸部的表情仿佛凝固的冰在慢慢融化。 “嗯,菊跟她母亲很像。” “很显然,肯定不是遗传自您。您夫人那么漂亮,怎么会嫁给您呢?”宫布布抿嘴笑道。 在旁边的宫政立刻斜眼瞪瞪宫布布,意思是说她太放肆。 老者开怀大笑,摆摆手说道:“没事,童言无忌!这种事情要看缘分。我跟我的夫人在文化大革命之前就认识,彼此很有好感,没有表白。后来,我在文革时期被批斗,很惨哪!许多人都避讳我,怕牵连到他们自身。我当时简直可以说孤苦无依。我的夫人对我不离不弃,不顾家人反对,令我很感激。她的条件其实很不错,完全可以找一个比我好的人,甚至是县长、市长都不为过。可是,她一直很坚定地跟着我。”老者讲述这段的时候,眼中含着泪光。 “原来您和您夫人的爱情是如此感人。”宫布布有些感动。“那她的去世一定令您很痛苦。不过,幸好您还有一个女儿那么孝顺您。” 老者深情地望着宫布布的脸,深邃的眼神里布满慈祥,也许他在宫布布的脸上看到他女儿的影子。 宫布布报以甜美的笑容,“您收到这么恐怖的信,会不会害怕?” “怕什么!我这么大把年纪,早晚是要死的人,一条腿已经迈进坟墓了,还怕什么?” “哎哟!老人家真是想得开。” “你害怕?” “嗯。”宫布布点点头,从嘴里拿出棒棒糖,“我怕鬼。我每次看恐怖片的时候,都吓得缩在被窝里。” “鬼魂有何可怕?”田严被宫布布逗得呵呵直乐,“世界上哪有鬼啊?” “有啊!某些人离奇的死掉就是因为鬼魂的报复,还有,每年的清明节都是阴天风大。” “哈哈哈!啊呀!我要是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外孙女,那该多好,活泼可爱。”田严的神情松弛下来,感叹道。 “您好像还没有外孙,为什么没有?是不是他们不愿意生?现在许多高等学历的白领们都喜欢做丁克族。”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者肃然道。 “唉,女儿对我是特别孝顺,很听话。刚才你看到了吧,我让她回去,她就乖乖回学校。女婿嘛,是我自己给女儿挑选的,人品很好的孩子,性格也温顺。他们都很孝顺。不过,如果有个孩子就更好了。” 看来,老者对潘永利这个女婿还算满意,仅对他们没有孩子这点,有些意见。 “对啊。他们干吗不生一个宝宝呢?” “非人力所能及。” 宫布布愣了一下,似乎明白这话的意思,直言不讳地说:“是男性的生理问题?” 老者尴尬地笑笑,“现在的年轻女孩还真是大胆,我们那年代,连男孩都羞于说这些词。” “封建思想。你们那年代好像认为生不了孩子都是女人的问题,现在医学证明,有问题的男性更多。” “你说得没有错。你还真懂不少。” “家庭电视剧常有这种情况。”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如果当初知道这么个情况,还不如嫁给别人。我是很想抱个外孙的。”老者叹了一口气。 “还不如嫁给那帅医生!” 老者的脸立刻像刷墙般自上而下,由红变绿,晴天转阴,闭目不答。 他对韩千寻的芥蒂也太深吧,刚说到人,还未提及名字,就立马翻脸不语。宫布布只好识趣地挪开,目光从那张老树皮般的脸移到药罐和人体穴位图那边。 时间刚过晌午,宫布布无聊地站在窗户前,观察着街道上行人的穿着搭配,有些人相当随意,有些人时尚显眼。 “我去休息,你们随便吧。”田严从长椅上站起来,往卧室而去。他说的休息是指午睡,看他佝偻的背影,确实是有 些倦意。饭后在阳光照射下,人本能地会产生疲乏和倦意。 宫布布觉得无趣,不免倦意也上头,回到客厅的沙发,懒懒地仰靠着。一旁的宫政和聂成德一直在细语着,讨论案情。 “这首宋词的意思再明确不过,指的是分离后回忆的感慨,韩千寻就是词中分离的男主角,是他在借这首词表达感情。你觉得呢?”聂成德细声道。 “嗯。韩千寻确实有足够的理由要杀田严,因为田严当初阻止他和田菊相爱。但是,有没有其他的可能性呢?比如田严或者潘永利。”宫政眼中闪过诡异。 “你的意思是?” “这封宋词密码信会不会是田严或者潘永利假造的?目的是排除自己的嫌疑,把整件命案指向韩千寻。” “何以见得?” “田严是韩千寻痛恨之人,韩千寻也是他所嫉恨之人。他完全有理由为了消灭这个纠缠他女儿的家伙,做出不法之事。再从另一推理的角度来看,目前这件事,潘永利是三人中嫌疑最小的,凶手有没有可能是他呢?他故意制造这封信,投给田严,通过田严暗指向韩千寻。这样他就不用牵扯其中,我们也不会怀疑上他。而他才是最痛恨韩千寻的人,韩千寻使他戴上绿帽子,仇恨程度可想而知。” 聂成德细细品味宫政的推测,两者的可能性都存在。 “就此看来,你觉得凶手会不会出现?” “如果凶手是韩千寻的话,极有可能是故意将宋词密码信放置在此,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他的目标可能是别人,比如潘永利。” “啊!”聂成德震惊地直起腰板,看着在缓慢嚼着口香糖的宮政。 “我是说可能。”宫政乐了,挥手示意聂成德放松些。 “嗨!”聂成德脸上散去紧张的神色。 “如果凶手是田严的话,他就在卧室里。如果凶手是潘永利的话,他刚才已经来过,知道有警察在这里。如果他真的声东击西,那他的目标就可能是韩千寻。” 说到这里,二人不免担忧起来。他们越是察觉不到动静,越是担惊受怕,唯恐被凶手钻空子得逞。如果让凶手再次作案成功,那将是他们最大的耻辱。 聂成德:“放轻松一点,韩千寻那边,我们已经派人盯着,应该不会出问题。” 宫政:“对。现在就看谁把持不住,先动的必然是凶手。” 宫布布懒洋洋地盘起腿 第九章 宫布布大王的揭秘 府山公园位于老城区东南隅,实际上是一座山,名府山。山由峥嵘岭和龟峰两部分组成,面积大约17万平方米,山势平缓,林木葱郁,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偌大的天然公园,躲藏二三人,一时半会儿真是难以寻觅。 宫政、宫布布和潘永利到达府山公园时,已经有不少警察赶到了那里。聂成德和田严随后也赶到了。田严拄着拐杖,情绪焦急,步伐蹒跚。这一刻的田严,失去了往日的硬朗,老态毕现。聂成德甩下田严,快步至宫政面前。 宫政把在潘永利家发现的情况对聂成德叙述一遍,事情疑点重重。聂成德眯着眼睛,眼泪汪汪地听着。他患有沙眼,风大时,会迎风流泪。 “你是说田菊极有可能是凶手。为什么?仅凭她留在电脑桌旁的那张纸?” “就是这张。”宫政掏出它递给聂成德。 那张写着唐琬那首《钗头凤》的密码和原文的纸在微风中飘动,聂成德紧紧抓着,从眸子里反射出的目光还是疑惑。 “当然不仅是这封宋词密码信,更主要的原因是她也有杀人动机,我们一直忽略了这点。第一名被害人张天宝拿她和韩千寻私会的照片勒索她的情人和家人,很有可能也曾要挟过她本人。如此一来,杀人灭口是最好的办法。第二名被害人孙建曾经追求过她,她不喜欢对方。她嫁给潘永利后,孙建和她父亲闹僵,可能还骚扰过她。这种小人,她恨之入骨,杀之后快。第三名被害人王贵是韩千寻的医疗纠纷对象,蛮不讲理,令她所爱的人困扰。她不忍看自己爱的人烦恼,便将其杀害。” 聂成德把视线从纸上抬起,凝望着远山,做思考状。 “你想想看,她约出第一名被害人很容易,给张天宝勒索的钱财,张天宝便会赴会。那么,谁最容易能够约出第二名被害人呢?当然还是田菊。第二名被害人曾经热烈追求过田菊,田菊约他出来密会,他肯定欣然答应,故而才会出现在那种情侣约会的公园场所。第三名被害人也贪图钱财,她可以借口为韩千寻赔偿,将其约出。三名被害人与田菊约会,心理警惕性自然很低,谁能想到一位气质美女会对自己下手?田菊乘其不备,进行行凶,这都符合女性作案的行为习惯。”宫政立在寒风中进一步解释。 “杀人动机虽然有些勉强,但还是说得通。可是,她带着杀虫剂要做什么呢?难道要杀掉韩千寻?” “殉情,当然,也可能是谋杀。” “这话怎么说?” “田菊想要殉情,韩千寻也许并不知情。否则,她干吗要选择杀虫剂这种毒药?两个人一起开煤气或者服下安眠药都比这种死亡要舒服,故而她可能只是一厢情愿。她想让韩千寻不知不觉服下毒药,然后,自己喝下,这便是殉情里的谋杀!”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一边是她的父亲,一边是她的情人,一边是她的丈夫,她能选择哪个?选哪个都是错,选哪个都是痛苦!答案很明确,她无法抉择。所有的爱情,面对绝望的困境,唯一的选择就是殉情。” 宫布布不由在内心赞叹,老爸宫政在这点上说得很对,跟她想的几乎一模一样。 大凡殉情者,皆会选择一处风景秀美的清净处,因为人们都希望自己在美好回忆的情景中死去,此时此地,此情此景,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你是说她决定殉情,而韩千寻不知情?这难道不残忍吗?她爱韩千寻,怎么可能对他那么残忍?我觉得她不会那么做。”聂成德这次立场坚定。 宫布布觉得聂叔叔说得也很对,任何人都不会对所爱的人如此残忍——这是谋杀。 宫政:“她约出韩千寻的目的肯定是殉情,毫无疑问。你想想看,田严为什么会收到一封宋词密码信?凶手把它插在田严家的门缝,却没有发现可疑的陌生人。答案就是田菊做的。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其实,她是在调虎离山,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她父亲田严身上。然后,她把韩千寻约出来,实施殉情计划。” 聂成德:“你这个推测的前提是将她作为凶手。现在还无法证明此前提,用什么证明她是凶手?” 宫政和聂成德这一对老搭档十多年来一直配合默契,还从来没有这样激烈地争论过。 老者田严从后面赶上来,走在弯曲的小道,步履蹒跚。 “菊儿,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你们一定搞错了!”老者的嘴里喊出沙哑的声音。潘永利跟在他的身边,一脸愁苦。 “此事暂时还不能认定,先找到人要紧。您老跟上来,我们要尽快找到她。”聂成德回一句。 两人加快脚步,把田严和潘永利甩在后头。作为警察,最怕的麻烦就是在没有弄清事实真相前,被嫌疑人的家属纠缠询问。此种情况下,无法回复家属,唯有躲避。 宫布布从树叶上摘下蒲公英,在食指上,嘟嘴轻轻吹,看着蒲公英飞舞而去。然后,把目光转向落在后面的田严 和潘永利,略微放慢速度,等他们过来。 田严一副愤愤然的样子,大骂潘永利:“你居然跟警察说我女儿是杀人凶手!” “岳父,这是事实。”潘永利激动地解释道。 “是狗屁事实!我的女儿,我还不清楚!你这混账东西!”田严大声斥责,并且,举起拐杖要打女婿潘永利。 潘永利抱头鼠窜,委屈地看着愤怒当中的岳父。老者上气不接下气,把拐杖放了下来。宫布布把视线集中在他紧握的那根拐杖,不由想起田菊说过曾经有一位远方的亲戚送给田严一根拐杖,令他很生气,将其扫地出门的事。 ——眼前的拐杖或许就是那根,人总会老的,终究还是要用到。 “我真是瞎了眼!把女儿嫁给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爸,感情归感情,犯罪终归逃脱不了。我也希望她没有犯罪,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让人怀疑。” 潘永利的解释对老者似乎毫无意义,无法动摇他的想法。在山间的微风中,他的身影显得更加顽固肃穆。 宫布布收回视线。现在一切疑问终于都找到答案了。 两名当事人失踪,这显然是件棘手的事情。 对于一个侦探来说,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合适的人物面前揭示真相远远要比调查重要。比如作家写一个故事,前面叙述很完美,唯独结局处不尽人意,那也只能算是一篇失败的作品。 宫布布追求完美,现在两名当事人失踪了,其中任何一人出事,都将导致整个事情成为悲剧。如此想来,她有些后悔,或者应该更早指出真凶的。可惜,她现在做什么,都无法挽回。 “他们会在哪呢?”宫布布眺望远方,内心焦急。 一对喜好宋词的男女,且都是婉约派的情种,骨子里定是喜欢安静之处,故而才会约在此地。此地也一定是他们大学恋爱时期常来的约会地点,情侣最佳的去处。他们选择的地方应该没有太多人经过,但又不是那种树林深处的男女苟且之处。 那个地方应该能够看到四周的风景,临近亭台楼阁、名胜古迹之类,却又非在亭台楼阁之中。因为可能要发生情杀或者自杀,他们不会想让太多的人看到,但是又要极易被发现。至于为什么要极易被发现?现在来不及说明。 宫布布面朝着龟峰,突然想到了一个去处。 龟峰位于南面,隆起山头,顶部地势 平坦,由于其形如龟,昂首垂足,故名龟峰。远望龟峰与天相连,于空旷处遥望,犹如仙境与人间。 山腰的风没有山顶那么强烈刚劲,却多几分缠绵,旋转环绕在物体周围,悄然沉静。 一名穿着牛仔裤和粉红色外套的女孩挽着矮个子男生自山上沿着小路款步下来。女孩依偎在男孩肩膀,二人嬉嬉闹闹,慢吞吞地往山下而去。 田菊将目光从远处移到身旁的韩千寻脸上,韩千寻微低头,亦注视着她。四目相对,含情脉脉,此时无声胜有声。 大学期间有一段日子,他们每天早上八点之前都会到此,沐浴着晨光,听着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静静地享受两个人的世界。如今石板凳还是那张石板凳,三叶草还是那丛三叶草,她田菊却已非当日无忧无虑的田菊,韩千寻也非当日意气风发的韩千寻了。 时光打磨着石板,三叶草枯去又春来,相思年复一年,憔悴身心。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田菊轻轻吟诵着唐琬的《钗头凤》,泪水已经沾湿了脸庞。 陆游与他的妻子唐琬纵使那样相爱,最终还是要以天各一方的方式结束那段爱情,何等凄美,何等酸楚。如今她跟韩千寻,也终将面临这样的结局了。 “不,我们不会那样的。”韩千寻与田菊心灵相通,已经感觉到了她内心的凄楚绝望。他紧紧搂住田菊,给她心灵的力量。 四周仿佛飘荡着伤情的曲调,他们这一对红尘中的痴男怨女,静静地享受这片残阳。 心中那个结局,或许是此时最好的选择。生不同衾死同穴,起码不会两心相隔,想时意浓于血,刻骨铭心。 “我们认识多久了?” “十四年零九个月。”韩千寻轻轻回答,“但是我觉得我们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认识几百年似的。” “嗯,上辈子、上上辈子。那我们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认识,好不好?” “好。”她的话刺痛了韩千寻的心。前生的多少次蓦然回眸,前生的多少次擦肩而过,前生的多少次晓梦化蝶,才能换来今生彼此不离不弃的爱情?他不甘心就这么结束,死都不会甘心! “你看过那几首宋词吗?它们让我想起许多过去的画面。” “哪几首?” “警察在被害人身上找到的。” “哦。”他看过,确有同感。 “我们相识,恋爱,分离,又重逢。这是一个完整的过程,循环往复。我觉得那个凶手,真的很了解我们。”田菊惨然笑道。 “把水给我喝一口。”韩千寻伸出手。 “不给。”田菊垂下眼,假意用撒娇的口气说道。 “我口渴。宝贝,给我点水。” “就是不给。”她死死地攥住手中的瓶子。 “总不会有毒吧?你是准备让我们一起殉情时喝吗?”韩千寻开玩笑地说道。 田菊的手一抖,几乎扔掉了瓶子。 此时一架飞机从远处被遮掩的军用飞机场起飞,在晴空中慢慢地划出一条纯白色的横线。 “我害怕。”田菊轻轻地说道。眼泪流进唇间,苦涩的味道。 “怕什么?” “我害怕你又不在我身边,害怕我们再也见不到,就好像十年前。我一个人在黑暗的房子里,看不见你,也听不到你的声音。” “不会的,我以后会一直在你身边。” 两人继续眺望着远处,沉默良久。 她的头枕在韩千寻的肩膀,朦胧的眼神望着远处的风景,右手拿着那只矿泉水瓶。 “如果我们就这样一直看着日落,一辈子就这样该有多好!” 田菊闭上眼睛,无数浪漫、充满爱情的画面扑面而来,皆是往日的美好。 春天的早晨,她穿着毛绒的外套,走在大学校园的小路,羞涩地练习:“千寻,我喜欢你!千寻,我喜欢你!”这样的话在心里已经练习无数次,依旧紧张和含羞,不知道如何开口。那是十几年前,他们邂逅相识,彼此倾心之时…… 安静的图书馆,窗外是宁静的夜幕,韩千寻穿着整洁的衬衫,安静地坐在书桌旁翻阅。她悄悄从书架后出来,由他的背后,悄无声息地坐到他旁边。半晌他才转过头,用略带诧异的目光看着她,傻愣的样子逗得她掩嘴偷笑…… 终于来了。 宫布布、宫政、聂成德、潘永利、田严,五人风尘仆仆地自山顶小径进入了田菊的视线。 田菊压抑着颤动的内心,轻轻唤了一声:“千寻!” 韩千寻闻声扭头看着她。田菊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 那封宋词密码信,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韩千寻接过来,只顾低头看纸,却不知田菊已经拿起矿泉水瓶拧开了。 “田菊,你要干什么?”宫政大吼一声。此时他们五人已经走至近百米处,清楚地看见了她的举动,统统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田菊举起矿泉水瓶,就准备要往嘴里倒。 “韩千寻!不要让她喝!”宫政急得大吼。 不好!宫布布内心暗惊道。 此刻,他们与两人相差百米之遥,想要抢救也来不及了。宫布布急中生智,举起手里的提包,狠狠地砸向田菊。 包包正好击中田菊手中的矿泉水瓶,瓶子飞落在地,瓶内的液体洒在三叶草丛中。 宫政已经飞奔上前,用大手按住田菊。后面几个人也迅速地跑了过来。 “原来凶手真的是你!” 旁边的韩千寻一时惊住,看着众人如临大敌的模样,还不知道发生何事。 聂成德从草丛里拾起矿泉水瓶,不凑近细闻,便已经知道是什么。一股芳香随风飘散,环绕在四周。聂成德拿到瓶盖,将瓶子拧上,说:“杀虫剂。” 毫无疑问,这就是田菊家那瓶杀虫剂溶液。 “很明显,她想用瓶内的杀虫剂毒死韩千寻,然后,自杀。她就是凶手。”宫政进一步解释。 “不会的。”韩千寻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田菊。 “韩医生,你手里拿着的那张纸上是不是宋词密码,而且内容是唐琬的《钗头凤》?” “是的。”韩千寻点点头。 “每位死者在死前都会收到一封宋词密码信。”宫政大声断言,嘴里的口香糖激动地喷到韩千寻的脸上,弹落在地上。 “田菊并不是凶手!”宫布布突然打断宫政的话。 “什么?”宫政一愣,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宫布布缓缓走上前来,高深莫测地说道:“写宋词密码信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凶手,收到宋词密码信的人也不一定是要被杀害的目标。” 她看看田菊,对宫政说道:“老爸,先把她铐上。” “嗯。”宫政从腰间掏出手铐。 “反手铐在背后。” 啊?宫政很吃惊地一愣,没有想到一向主张对女性要温柔点的女儿,这次,居然比自己还狠心,不过他还是依 言照办了。 看到田菊被反手铐住后,宫布布才胸有成竹地说道:“老爸,你看着她,现在让我来揭开谜底吧。” “其实,真凶并不是田菊。但是,真凶就在你们三个人当中!”宫布布的目光缓缓扫过潘永利、田严和韩千寻,看着三人的目光都发生了微弱的变化。 “真正的凶手就是你——田严!”宫布布手中的番茄味棒棒糖坚定地指向老头。 “啊?”所有人都很诧异,其中数宫政的惊叹声最响亮。 田严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慌乱,便立刻保持冷静,沉下了脸。 “其实几天前,我就猜到是你了。如此周密的计划在仓促的时间内构思完成,只有经验老到、智商极高的老先生才能够做到,不是吗?” “首先,我不是凶手。小姑娘,你从何处推断我是凶手?”老者依旧面不改色地问道。 宫布布微微一笑,“你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安排,却输在一个小小的疏漏上。” “哦?”田严沉静地望着她。 “秦观的《鹊桥仙》,即第二名被害人收到的那封宋词密码信中,有一句‘金风玉露一相逢’对应的密码信是‘1122111’,即平平仄仄平平平。它是错误的,其中‘一’对应的密码是‘1’,即平。然而它并非是平,而是仄。‘一’在此处不念yi,而是念yi。” “这里只是一个读音上的单纯错误。在汉语的读音规则中,‘一’字在四声词前读成二声,比如:‘一位’读成‘yiwèi’;在一声、二声、三声的词前读四声,比如:‘一杯’‘一名’‘一把’,这里面的‘一’都要读成‘yi’。不过,就是这一处疏忽,让我产生了怀疑,之后,我对照宋词平仄的参考书籍,这才发现,其实,你打印的每一首宋词密码都存在错误!第一名被害人张天宝收到的宋词密码信,即张先的《更漏子》,其中的‘柳阴曲’三个字,今日的读音是‘liu阴qu’,为仄平仄,即宋词密码信中的‘212’。但是,它在《更漏子》中并非‘仄平仄’,而是‘平仄仄’,即122。第二封秦观的《鹊桥仙》,其中‘两情’,并非‘仄平’(21),而是‘平平’。” “其实,古今的读音大致是相同的,但是,极个别不同。每首宋词可能仅有一两处不同,而陆游的《钗头凤》的差别是最严重。” “‘满’不是仄,是平。‘薄’不是平,是仄。‘愁’不是平,是仄。‘几’不 是仄,是平。等等。还有很多处。” 宫布布的声音高亢起来,田严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每首宋词都存在平仄的错误,绝非是一名熟识宋词的爱好者所为。参加过宋词协会并一手创造了这种‘爱的信号’的韩千寻,如果经心计划这般阴险的命案,绝不会出现这种知识上的低级错误。而潘永利对宋词一无所知,如果要利用宋词来弄虚作假,势必是照搬相关书籍上的平仄注解,亦不会出现这样的错误。现在韩千寻手里的这首宋词密码是田菊写的,即唐琬的《钗头凤》。它的平仄是完全正确的,并未犯此类错误。从而说明,前面的宋词不是她所为。” “只有那种自觉文化程度足够、对宋词熟悉而非精通的人,在匆忙之间,照着宋词原文直接译为密码,才会出现这般的错误。这个人就是您——平日喜欢阅读古典,中医世家的老先生!” 老者的喉结上下动一下。 “您时常会读古典诗词,自以为了解宋词。可是,您却不知道古今的字音有所不同,某字在今读音是如此,在古代却可能不同,即所谓平仄有所不同!” 宫布布一气说了那么多,仍旧未对老者产生太大作用。老者像山间耸立的参天大树,只是轻微地摇摆几下。 “其实,不仅仅从宋词密码的内容可以寻找出破绽,从选择宋词的类型亦能得到答案。你的女儿田菊喜欢含蓄,而此三首宋词过于直白,非她的性格所为。而能够在众多宋词中选出三首如此贴切表达韩千寻与田菊关系的宋词,此人必对宋词有一定的了解。潘永利压根就没有宋词的基础,很少阅读古典,足见凶手是谁。” “答案永远只有一个,路径却不只有一条!” 田严淡淡地笑了,“小姑娘,虽然你的推断很精彩,但是,法律是讲证据的,而不是你个人的猜测。” “证据,当然有了。”宫布布把刚才被扔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的可怜名牌包包往上提了提,拉开拉链。 众人都拭目以待,宫政探出个脑袋,往包包里看,生怕她又掏出一根棒棒糖,丢光他的老脸。 “就是这个。”宫布布掏出一个信封,信封右上角有张古镇的邮票,寄信邮戳是浙江温州,收信人是她自己。 “一封信?” “对。没错。这封信是我从温州给自己邮寄的。大家看看这封信的邮票,邮票的图案是古镇石桥。很不幸,这是您留下的另一个漏洞。邮票!不同城 市的邮局目前所用的邮票并不相同。” “第一名被害人和第二名被害人所收到的信件,其邮票都是古镇古桥。寄出地分别是浙江湖州和江苏扬州,然而,我从两地邮局给自己寄信,得到的邮票并非是古镇古桥。我在杭州以及本地,也未看到此种邮票。而唯独从温州邮局寄出的信件上,是此种邮票。5月8日与9日寄信时间,您恰巧都在温州。” “原来如此!”宫政恍然大悟。 老者脸颊的肉微微抽动,沉默不语。 “您的诡计其实很简单。您是在温州邮局购买好信封和邮票,将密码信装好之后,让从浙江湖州和江苏扬州到此看病的病人带回到湖州和扬州帮你寄出。” “至于你如何叫患者帮你寄信而不起怀疑,很简单,只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比如你说你告诉一位朋友你在湖州,现在要给朋友写封信,怕他发现自己撒谎,故而请他帮助在湖州投递信件。对方定然不会怀疑,加之你是帮他治病的老中医,肯定是义不容辞。” “只要查询一下你此次义诊的登记,找到湖州和扬州的患者,便可作人证。另外,被害人王贵身上的第三封宋词密码信并不是邮寄,因为词人李之仪的故乡在河北省,并没有此地的患者,河北离此太远,故而您只能自己将信放置在死者口袋中。” 老者的脸色终于铁青,呆立在微风中摇曳,紧紧抓着拐杖。 宫布布继续说:“您将密码信放置在死者口袋中这点,也做得并不完美。虽然说您考虑得很周详,将宋词密码信放入死者的口袋内,还特意拉上口袋拉链,防止被水浸泡过久而溶化,可是您又失误了。” “我问过死者的妻子,得知他并不是一个左撇子。这就出现了一点奇怪的地方。一般人拿放东西几乎都是右手在操作,所以都会把东西放在右边的口袋。但是那封密码信却出现在死者的左兜中。因为死者是面对着您,所以你就顺势将信放在了你右手边的那个衣兜,也就是死者的左兜。您所做的这些,不免是画蛇添足了。” “所有的罪犯最终都希望脱罪,最好能够造成自杀的假象,所以此案一开始就很奇怪。从死亡迹象来看,完全可以认为是自杀,然而,凶手却偏偏留下一封相关的宋词密码信,由此让替方断定是他杀,而且可以确定是同一人所为。我想,这才是您真正的谋杀吧?” “啊?真正的谋杀?”有人疑惑道。 “你为何要杀掉张天宝,动机很简单。张天 第十章 宫布布的结束语 大家好。我是宫布布。现在,本大王已经解决了这次的案件。其实早在之前我已经猜到真正的凶手是谁了,但是当时还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所以没有立刻指认凶手。这次因为我的完美主义,差点造成一场悲剧,导致整个事件变得毫无意义。在此,我向所有当事人以及相关的人员道歉。不过,幸好在关键时刻,我的包包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避免了惨事的发生!虽然它已经很陈旧,但是,它是我的宝物箱,在关键时刻,它才是最靠得住的东西。所以,想要做我的男朋友的某些人,都应该送我名牌包包,这样在关键时刻,我就能保护你。(汗!我在说什么啊……) 这次的事件不仅仅是一起凶案,而且还是一个难解的爱情困局,也许这比血案本身更加令人欷歔。听说田菊离婚了,潘永利并没有纠缠,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田菊跟韩千寻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至于田严,听说被捕没有多久就突发急性脑溢血去世了。我想,这对于他来说,不能不算是一个最好的结果。那个老人的偏执和顽固酿成了这起悲剧,但是被杀者们所犯的贪婪的罪,也从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所有的故事终有结局,既然这是一起有关宋词密码的案件,我就不妨用一首宋词密码来结束它吧。 111111221112 1112211,211,211。1211,12211。2211122,122,211。 1112211,211,211。1211,12211。2211122,122,211。 大家猜到了这是哪一首宋词了吗?不错,就是苏轼那首著名的悼念亡妻的《江城子》。我非常喜欢这首词,但是因为意境过于悲伤,甚至不敢一再地读它。如果真有那个世界存在的话,我想这个时候,田严老人跟他深爱的妻子,已经相聚了吧? 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 苏轼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大家好。我是宫布布。现在,本大王已经解决了这次的案件。其实早在之前我已经猜到真正的凶手是谁了,但是当时还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所以没有立刻指认凶手。这次因为我的完美主义,差点造成一场悲剧,导致整个事件变得毫无意义。在此,我向所有当事人以及相关的人员道歉。不过,幸好在关键时刻,我的包包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避免了惨事的发生!虽然它已经很陈旧,但是,它是我的宝物箱,在关键时刻,它才是最靠得住的东西。所以,想要做我的男朋友的某些人,都应该送我名牌包包,这样在关键时刻,我就能保护你。(汗!我在说什么啊……) 这次的事件不仅仅是一起凶案,而且还是一个难解的爱情困局,也许这比血案本身更加令人欷歔。听说田菊离婚了,潘永利并没有纠缠,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田菊跟韩千寻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至于田严,听说被捕没有多久就突发急性脑溢血去世了。我想,这对于他来说,不能不算是一个最好的结果。那个老人的偏执和顽固酿成了这起悲剧,但是被杀者们所犯的贪婪的罪,也从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所有的故事终有结局,既然这是一起有关宋词密码的案件,我就不妨用一首宋词密码来结束它吧。 111111221112 1112211,211,211。1211,12211。2211122,122,211。 1112211,211,211。1211,12211。2211122,122,211。 大家猜到了这是哪一首宋词了吗?不错,就是苏轼那首著名的悼念亡妻的《江城子》。我非常喜欢这首词,但是因为意境过于悲伤,甚至不敢一再地读它。如果真有那个世界存在的话,我想这个时候,田严老人跟他深爱的妻子,已经相聚了吧? 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 苏轼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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