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斜阳外》 一 突发的背叛事件 《苏幕遮》 范仲淹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一、 突发的背叛事件 9月19日,一个看似吉祥如意、合家欢乐的日子,对我来说,却是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 临近黄昏,本来繁忙的超市因为天气原因清冷起来,有丝丝凉意包裹着三三两两的客人钻了进来,让穿着超市工作服的我们感觉倍觉寒冷。` 方草,就要下雨了,你还不快去,小月一边催促我,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昏黄的窗外。 小月是我在超市工作的好伙伴,我伸舌头笑了一下,顺手把买得排骨装好。 唉,刘哲真有福气,找了你这样的好“老婆”,自己不吃饭却要照顾他,男人不能对他太好,小心没地找后悔药吃去!她故意忿忿不平地说。 嘘,小点声,让坐班经理听到我中途溜走,这个月的奖金又要玩完,我拧着她的耳朵。 行了,别吱吱哇哇的了,她用腿踢我一下,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暂时有我顶着,不过你可要快点啊!别像上次,害我挨骂。 得令!我飞快地换上外套,钻到后门,毕竟还要谨慎行事,这个时间不要让坐班经理看到的好。 出了门,果然飘起了雨丝,我抬头看了一下天空,昏暗暗地,s城的黄昏和雨来得永远比家乡快。 一、二、三、方草同学,冲吧!我给自己加油。 我们租住的房子距离超市有十分钟的路。刚好驶来一辆公交车,我钻进车里,拿出手机,打通了刘哲的电话。 最近刘哲很忙,回家都要半夜,很疲倦的样子,我只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而且最近一周他有三天没回来,具说是参加了教授新的课题研究。 在哪儿呢?吃饭没有?我知道他或许在学校食堂用餐。 吃过了,在图书馆,查一些资料,他的声音永远都那么好听,只是有些疲惫。 我心疼地说,多注意身体呀,今晚回家给你做好吃的。我得意地抱紧了怀中的排骨,塑料袋子发出沙沙的声音,我看着打在车窗上的雨,雨帘上映出我模糊苍白的脸,不知为什么,突然之间我有些冷。 你在上班吧?他追问了一句。 当然,下午班,我吃吃笑了起来,扭过身子。用小月的话说,男人不能对他太好了,不能让他知道我牺牲了自己的晚饭时间,回家给他熬排骨汤。 排骨和爱情,这中间究竟有多少牵绊呢!我对着手机屏幕上他英俊的脸做了一个鬼脸。 这里面,只有我和刘哲知道。 我们,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所谓“青梅竹马”,就是打小是邻居,然后又在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 中学的时候,他突然由不起眼的豆芽菜长成了参天大树,帅气得像韩国名星,乌黑的大眼睛,皮肤甚至比女孩子还白,身高突破了180公分,随便站哪儿,都会吸引女孩子的目光。 对于这个家伙吗?我由童年时的友情慢慢转变成无法言说的情感,看到他就害羞,不敢和他说话。可是,他却经常在后一排故意念范仲淹的《苏幕遮》,尤其是那一句,“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全班同学都笑了,方草是我的名字,我恶狠狠地瞪着他,心里却像是有一只小蚂蚁般,麻痒痒的。 他却用磁性的男声继续说,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谁说芳草无情,道是“无情”却有情,我的心彻底给他勾跑了。 于是,我开始了初恋,于是,我在品尝恋爱甜蜜的时候,又尝到了早恋这枚青果的涩,我高考失利了。而刘哲,则考上了距离家乡几百里的s城大学。 方草,你跟我一起去s城吧,陪读,刘哲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不想离开你,一分钟也不想,他抱着我。 可是……我想说我还要复读,继续考大学。 最终我什么也没说出来,因为,我也不想和他分开。 对于我的早恋,父母虽然有些不乐意,可是看着我高考已经失利,刘哲又讨人喜欢,他们渐渐对这个“乘龙快婿”中意。开明的父母终于同意让我随他陪读。 下了车,雨疾了,很快把我淋湿。我顶起袋子,飞快地跑到胡同内的一套旧楼房,我和刘哲租住的是一楼四十平方米的小房间,一室一厅一卫,每月租金八百元,在这座城市应该算是比较便宜了。 进了楼梯,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奇怪的是,费了好大劲也没有打开。明天应该找刘婶,刘婶是我们的房东,白白胖胖的,透着城里人特有的狡黠和精明。 终于打开了,该死的门锁,浪费了我五分钟的时间。一瞬间,我楞了一下,刘哲的鞋子赫然在门内的卡通脚踏上摆着。这家伙,想和我一样玩惊喜,我笑了一下,环顾四周,我们的房子很简陋,却是暖融融的,与室外形成很大的温差,客厅的小房间内并没有看到他。 刘哲,你回来了? 我一边脱下湿衣服,一边推开卧室门。 …… 我呆住了。 在那张我们的小床上,有一男一女,男人正用一种尴尬又难堪的姿势在女人的身上,两对白晃晃的躯体,不用看我就知道那是刘哲,只有他有如此白皙又透明的肤色。透过他的身体,我看见了一头烫过的栗色头发,一双乌黑的眼睛闪过来,惊恐万状地凝视着我。 一副丑恶的画面出现在面前,这,就是传说中的“捉奸”吗?那些在小说、电影中经常读到和看到的场面今天戏剧性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感到嘴唇发干、手脚发软。 刘哲张皇失措地从女孩身上翻身下来,结结巴巴地说,小草,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 我想说什么,一种深深的羞辱和愤恨却从心中升起,我轮起一袋子的排骨砸了过去。那些精心切成方块的骨头从袋子内飞出去,落在了床上那一对狗男女的身上。 不要脸,泪水从我的脸上滑落。 我像一头狮子样冲过去,死死地拽住女孩的头发,她发出疼痛的尖叫声。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浑身的皮肤白皙如玉。 你疯了,赤裸裸的刘哲不顾羞耻重重地把我推在了一边,我摔在了地上。 刘哲,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泪如雨下,恨恨地凝视着他。 五千多个日夜,我们恋爱了那么长的时间,可是今天,这一幕把我的爱情童话粉碎了。 他低下头,我转身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泪水夹杂着雨水从天而降,我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像一个怪物。s城,从我第一次踏上这儿,我就不喜欢它,它永远那么冷冰冰,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无法融入到这座城市中去,永远都像一个流浪的人。 刘哲曾经说过,小草,毕业后我一定要留在这儿,我要给你买一栋大房子,落地窗的那种,让你站在窗前,就可以看清整个的城市。 可是,我能看清吗?城市,它埋葬了我的初恋,我心痛的想。就连你,朝夕相处的人,我都无法认清,何况这花花绿绿的城市。 手机响了,是小月的电话。屏幕上刘哲的照片突然让我有一种恶心的感觉,去死吧!我恼怒地把手机远远地摔了。塑料壳啪得一下子坏了,里边的零件也四散开来。 街边的霓虹灯闪烁着,在雨水的映照下发出光怪陆离的色彩。我漫无边际的走着,边走边哭,雨越下越大,如同此刻我受伤的心。 突然之间我有一种要死的感觉,或者是想堕落。 路人和车辆越来越少了,走到哪儿都有我和他曾经的痕迹。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要回去工作的超市,没有了刘哲,我还去那儿干什么呢? 越来越冷了,我浑身颤抖着,此刻,除了流落街头,我不知道何去何从。s城里,除了刘哲,我只和小月熟识,可现在,我有何脸面去见小月呢?我真的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了。 停下了脚步,在隐约的光线下我看到了花园附近的石桥墩。 二 邂逅 我紧缩在桥墩下,四周漆黑一团,寒冷一下子袭击过来,透过桥,我听着哗啦啦的雨声。 这就是我选择的爱情吗? 如果不是为了他,或许我已经考上心仪的大学,或者在家乡w城内找到稳定的工作,而不是现在像一条狗一样无家可归。 泪水从那一时刻就没有停止过,为什么,短短几小时,人的变化会天翻地覆,我从一个幸福快乐的小女子变成了一个怨妇。 一个影子从桥上走下来,他嘴里哼着歌,到了桥洞内,窸窣地脱衣裤。 啊!我尖叫了一下。 老天!那个影子也发出一声恐怖的回应,大概没意识到桥墩下会有人。 你?你是人是鬼?我,我只是撒尿,我们没有仇没有怨啊!他哆嗦着说。 你才是鬼,我来气了! 他啪得一声打开火机,光亮照在我的脸上。 是,美女蛇?他的声音听起来好笑,虽然心情坏到了极点,可是我也忍不住哼了一下,别过了脸。 看样子应该是人,他放心的说。 小姐,麻烦你下次再在这儿说一声,你突然出现,我很容易得前列腺炎啊! 我不回答,一个油嘴滑舌的人。 这个?他转了一圈,看来尿是撒不成了。 停了一会,他又转了一圈。 你,你怎么不回家?黑暗中他问。 我不说话,紧紧地缩在那儿。 他又问了一次。 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用你管,我的鼻子酸酸的,泪水又一次流了出来,刘哲,此时他关心我的去向吗?他明明知道我无家可归。 和男朋友吵架了?他又问。 真是一个好事的人,我恼怒地哼了一声。 走吧,家里人会着急的。 不用你管,我没有家人,我恨恨地说。 没家人,那你一定姓孙了,他阴阳怪气地说。 姓孙? 是呀,和孙悟空一家,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说。 他竟然和我开玩笑,我把脸扭向桥洞深处。 啪,他又一次打开火机,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你想干什么?突然之间我感到了恐怖,这个男人,不会对我怎样吧! 看样子不像很落魄的人,他说。 我,我哥哥可是公安局的,我哆嗦着说。 哦,那没问题,我们是亲戚,我舅舅是公安厅的,他呵呵笑着。 你,你快走吧,我可以随时打手机报警的,我故意说。 这句话你可以留着对这儿的流氓说,对我说没用,他在黑暗中说。 这儿,这儿有流氓?这下我更加害怕了,刚刚的火气也跑了,只剩下了恐慌。 听说,听说上个月这儿发现了……他故意放慢语气。 发现了什么?我开始毛骨悚然。 发现了……一具女尸,是被人先奸后杀啊!他幽幽地说。 一股冷气从后背爬了上来,我不由得“啊”了一声。 小姐,你“啊”的时候小声一些,如果有人会认为我想怎么样呢!他被吓得躲到了一边。 看样子,他不是很坏的人,我有些放心了。 回家吧,我不是公安局,也不是心理师,你还是快走吧!这儿 …… 他故意不说了,抬脚爬了上去。 我再一次环顾四周,冷凄凄的感觉,仿佛真有一双幽暗的眼睛在注视我,他所说的“女尸”让我不寒而栗。 就算被雨淋,也不要被吓死,我终于爬了上去。 雨势稍小了一些,我看到那个人打着一把伞站在桥的一端。 上来了!他笑了起来。 原来我中了他的计,真是可气,我不说话,继续向前走。 给你一把伞,快回家吧,刚刚是骗你的,不过这儿的治安真不太好,路灯下我看到那是一个年轻男人,中等身高,头发有些卷曲,小眼睛细长,厚实的嘴唇。 这种长相的男人,应该不是好人吧!可是,像刘哲那种浓眉大眼形的又何曾是好人?这世界,究竟让我相信谁?最亲的人或许就是伤害你最深的人,一个偶尔相遇的路人,也许会真心诚意对待你。 我停下了脚步,刚刚的伤害又涌了上来,我突然嚎啕大哭。 我没有家!没有家! 你,你别哭了!他放下雨伞,吓得离我远远地。 小振,我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矮小的青年踩着雨声跑了过来。 怪不得你撒尿不回来,原来是挂了马子,对方不怀好意地笑。 别瞎说,被称为小振的人说。 我拾了美女蛇一条,他又开起玩笑。 那下一回我也要到桥洞内撒尿,小个子说。 我生气地向前走,他不太放心似的又跟了上来,我送你吧! 雨水好象又疾了起来,我浑身湿透了。他只好把伞撑到了我的头上。 我停下来,想起了刘哲,想起了刚刚的一幕,一种痛苦与绝望相交织的情感在心中翻滚,我定定地看着他的小眼睛,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跟你走吧! 三 收留 你,说什么啊?我可是有老婆的人! 我的这句话吓坏了那个男人,他立刻瞠目结舌进来。 朦胧的雨夜,他受惊吓的样子活像一只兔子,与刚刚的夸夸其谈有天壤之别。 去吧,小振,白送的你都不要,那给我得了,小个子男人在后边说。 天下掉下了“淋妹妹”,我可不敢收! 你想哪儿去了,今天我没地方去了,只是收留我一下,我板起脸。这个男人的名字叫什么“小珍“,听起来就很恶心。 小振,你不要,不如跟着我吧,小个子男人好色的脸贴了过来。 你选吧!他看着小个子,好大一会,一脸坏笑地对我说。 我扭头又钻进雨里,泪水再次流出,一种深深的羞耻感涌上来。刘哲,这一夜,别人怎么看我,或许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一只“鸡”。你还在乎吗?当你和别的女人颠鸾倒凤,我却如一只起丧家之犬,流落街头。 行了,七哥,别开玩笑了,他大概看到我真的伤心了。 跟我走吧,淋妹妹,他把头伸进雨伞下,和我并肩而行。他的个头比刘哲矮些,走路的时候两只手伸进衣兜,肩膀一耸一耸,给人一种极不踏实的感觉,我一下子把雨伞别到一边。 幸亏是我的雨伞,这么小气,他大概也不自在,立刻走到我的前边。 被称为七哥的男人在身后吃吃地坏笑。 我跟随着他从柏油路上拐弯,转到了一条泥泞不堪的小道,两边的建筑物变得低矮,在这个寂静的雨夜里,一个个站立的像童话中的巫婆,我不由得用一只手抱紧了肩膀,雨水夹杂着寒冷从四面八方袭来,我的鼻子一酸,想想在家里,是多么的温暖,有父母、有姐姐。可是,身在异乡,我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却对我如此无情,如此残忍的伤害我,任我流落街头…… 淋妹妹,给你,不知什么时间,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 不要,我嘴硬。 呵,他笑,不要拉倒。 给我吧,振哥哥,我好冷呀,身后的七哥故意捏着鼻子说。 经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建筑垃圾,我们拐进了一个尚未施工完成的建筑工地,一小排临时板房内闪着轻柔的灯光,我的脚下一滑,差点跌倒在泥污中。 没想到s城竟然会有如此脏乱的地方,我一阵恼怒。 他打开一间小屋,顺手拉开了电灯。 昏暗的灯光下,一间乱成一团的小房子,里边有一张底上双层床,旁边有一张小桌子,看来是写字用的,上边堆放着书籍。做饭用的电锅,切菜的案板都随便堆放在一角,另外还有一堆鞋子,横七竖八在地上,一股脚臭味道从地底上冒了出来。 我的眉头一皱。 纯爷们的住处,淋妹妹就委屈一下吧。 被称为七哥的男人随即跟了进来,他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今晚,咱三个人一起住吧…… 我的心一紧,看着这两个陌生的男人。 小振点燃了一支烟,顺手扔给七哥一支,他一屁股坐在床的低层,斜睨着七哥,歪着头不说话。 我…可是好人家的女儿,我结巴着说。 难道我入狼窝不成,这儿估计离市区有一段距离,手机也摔坏了,想求救都难。 哈,都这时候了,不用再装了,妹妹也长得俊俏,哥们都是干建筑的,没大钱,有小钱,今晚我给你一百元,七哥恬不知耻地说。 我惊慌地看着七哥,他的眼睛里冒着火,我明白,他是来真的,不是和我开玩笑。 我冲到门口,想夺路而逃,没想到小个子很灵巧,他一下子窜到门口,丑陋的脸离我很近,甚至我已经闻到了他的口臭。他拦腰抱住了我,一下子把我重重地扔到了床上,摔在了叫小振的男人身上。 我刚要挣扎,就看到小振敏捷地站起,一下子把七哥推到了一边。 行了,七哥,闹够了没有,他扭着对方的胳膊。 你,你小子想吃独食……七哥疼得哎呀着说。 兄弟我没有兴趣,你今天就算了吧,她不是你想找的人,小振压低嗓门,嘴里咬着香烟,看着七哥。 小个子男人继续想反抗。 你别忘记了,兄弟可是在部队混过的,小振呵呵笑着说。 呸!你有种,七哥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打开门走了出去。 嘘……他故作轻松地吹起了口哨,耸起肩膀,顺手扔给我一个湿毛巾,擦擦吧,淋妹妹。 我茫然地擦着,低声说,谢谢你! 可别谢我,你怎么知道我也是好人。 不知道,刚刚是凭冲动,现在是凭直觉。 呵,他笑了,拿起电水壶走了出去,不一会,他又进来了,插上电。 和家人生气了,他背对着我说。 下午的一幕又忽地冒了上来,心里的疼痛也涌上来,我的泪水开始滑落。 算我说错了,妹妹,你千万别哭了,你要再哭,就送你到台湾。 台湾?为什么?我擦干眼泪,好奇地问。 你哭得像熊猫,现在不是已经送了“团团、圆圆”吗?应该再加上你,国宝啊!我哭笑不得。 吃饭没有,有泡面,水一会儿开了,他说。 嗯,我吃一肚子的怒火,还吃什么饭。 那用热水泡下脚吧,放心,我的洗脚盆里除了有“真菌、病菌”没有其它的。 明摆着不让我用,可是,听到那句热水泡脚,我呆滞起来,那是多么的熟悉的一句话。 每天,我都对刘哲说这样一句话,每次看他回家,我会烧好开水,倒进盆里,让他泡脚。当氤氲的热气从水面升起,他舒服地样子历历在目,一切就像蒙住了我双眼的爱情。 刘哲,你如何偿还我对你的付出! 四 雨夜(一) 我仰望着天花板,看着上边的灰尘,显现出一个寂寞的人像,很抽象。 泪水顺着脸颊流进了脖子里,咸咸地,冰冷。 刘哲,最后一次为你流泪,我暗暗地下着决心。 双层床下铺,那个收留我的男人躺在那儿,偶尔传来了他翻书的声音,我睡意全无,心里只有恨。 妹妹,求求你别翻来覆去了,我这一页书都掀不了,他低低地说。 和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共处一室,这是我二十岁生涯中第一次初体验,我多少有些紧张。记得初次和刘哲在一起时,是我们刚到s城,收拾好我们租住的小屋,夜里,我们俩人共拥在那张小床上,我的心紧张得像要跳出来。 刘哲的手轻柔地抚摸过我的头发、脸颊,脖子,他喃喃地说,小草,你真美。 那你会一辈子爱我吗?我害羞地说。 当然,如果说给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那就是一万年。 我醉倒在那虚伪的台词中,于是,那一夜,我成了他的女人。 今天想来,这一切都是虚假,都是欺骗,多么老套的台词,却让我心花怒放。如果彼时他对我真有地老天荒的爱情,那么,为什么今天会出现这一幕。 可是,我呢?对于这份爱,我倾注了全部身心,我的爱情不是流动的江河,它是一座静止的碑,镌刻在心中。小月曾经说过,方草,你对刘哲太好了,早晚有一天会失掉自己。 那时,我只把小月的话当作对我的妒忌,可是,今天才想明白。 我真得迷失了自我。 睡不着,就把你的心里话说说,说出来就好受了,他说。 刚刚,入睡前,他指着床对我说,选择吧,下铺是我哥们,上周回老家了,上铺是我的床。 我认真地看了一下,很认真地选择了上铺。从安全系数来说,上边比下边要安全一些,如果说,他想侵犯我,那么,稍稍一动,我就能感觉出来。而且,从卫生情况来说,上边比下边要干净,下边床头乱七八糟地堆放着袜子,衣服。而上边床上,则满满都是书。 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内心,从嘴角露出不屑的笑意,好象说,我不会无聊地那个地步。 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情绪失控,可是我的防范之心很重,尤其是刚刚让小个子男人一闹腾,我更加重了防范心。 我选择了上铺,笨拙地向上爬,也许是被雨水淋的原因,浑身没劲,软绵绵地。他一下子拖起我的脚,把我推了上去。 床单是兰色印花的,很整洁,甚至透出肥皂的香味,床头上堆放着书籍,我顺手拿起一本,竟然是<<建筑力学>> <<房屋建筑学>> 一些关于建筑方面的书籍。 递给我一本,他说。 他仰面向上,我这才看清楚他,略有些方的脸庞,细长的眼睛,挺括的鼻子,厚嘴唇,皮肤黝黑,人倒很帅气。 没见过帅哥?见我打量他。 哼,我扭头,把书给了他。 晚上我会打鼾,也会磨牙,说梦话,甚至于梦游,他故意说。不过别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着的,若不是下雨,我在门口蹲一夜也中。 不用,你能收留我就感激涕零了,我说。 你说话声音比哭声好听多了,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老是哭,不说话。 我合衣躺在床上,衣服湿漉鹿地,躺在床上很不舒服。突然,从下铺扔上来一身干衣服。 换上吧,我怕把你把我的床弄湿。 我领了他的好意,谨慎地换衣服,下边传来他吃吃地笑声。 二十一世纪了,别搞得像旧社会的妇女。 我不理他,又躺在了床上,这会舒服多了,可是仍然睡不着。 是不是和男朋友生气了? 嗯,我老实地回答,突然涌上来了倾诉的欲望。 他不爱我了。 怎么会,你这么漂亮。 他竟然夸奖我长得漂亮,我心情好了一些。 是不是在偷笑,他说。 没有,没有心情,今天我遇到了他和别的女人在床上,可笑吧!我扭转脸,泪水又流了出来。 好久没有声音,他停顿了好一会。 也许,也许是有别的原因。 你又不认识他,干嘛帮他说话。 我虽然不认识他,可都是男人,总应该为同性说说好话吧! 哼,说白了,你们就是好色之徒,是轻薄之人,世上只有陈世美,男人没个好东西。 哎,你别一棍子打死好不好,若是那样,我能老实地和你聊天? 别伤心了,如果他不在爱你,你就算哭死也白搭,如果他爱你,会回来找你的。 怎么会,你不明白。 我慢慢地向他诉说着,多年前,我和刘哲开始直到今天发生的故事。 唉!他重重地叹气。 劝人劝不了心,不过未经失恋的人不懂爱情,未曾失意的人不懂人生,经过这一次,你会找到真爱的。 别安慰我了,我听着外边淅沥的雨说。 爱情是人生最美丽的梦,可是,梦总归会醒的,倘若用理性的刀刃去解析它,再美丽的梦也会失去它的美,认清它的虚幻,其实是一种解脱的手段,他静静地说。听声音像是陷入了某种境界。 行呀,一套一套地,我说。 不好意思,见笑了,我忘记加括号了,注明是引用,我引用的一位哲学家的。 我忍不住笑了。 你的笑声比说话声音又好听了,他说。 夜已经深了,我感觉自己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可是,寒冷却把我愈来愈紧地包裹住。我盖上他的被子,仍然忍不住地发抖。 你没事吧,大概是感觉到我的颤抖,他在下铺拍了拍。 很冷!我哆嗦着说。 怎么会,是不是被子太薄,那再加这一床得了,我盖衣服。我听到他把被子折起来的声音,然后,又一床被子盖在我的身上。 不,不用了,我仍然感觉到冷。 会不会是被雨淋病了,他问。 我的牙齿打颤,来不及回答他,这一下午的奔波和心理上的苦痛终于让我承受不住了。 可惜没有药,平时我不吃,这周围也没有,他爬起来,露出一脸无辜。 不用,一会就好了,我努力想笑一下。 不介意吧?他指了指手。 嗯!我费劲地点点头。 他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报告一个不好的消息,很烫,你大概着凉了。 五 雨夜(二) 多喝些热水吧,他爬到上床递给我杯子。 不要,突然之间心灰意冷,不如死了好受!我恨恨地说。 你好受了,我可惨了,平白无故地多了一具女尸,搞不好你哥哥会把我关起来。 他搀扶起我喝水。 什么我哥?我奇怪地问他。 你不是说他在公安局吗? 切!不病死,也会让他气死。我浑身冰冷,哭笑不得。 …… 后来,我恍恍惚惚地睡着了,刘哲出现了,我们回到了家乡w城,走在林荫道上,正谈笑风生的时候,刘哲不见了,宽阔的马路只有我一个人,刘哲,刘哲,我大声叫着。 我听到自己哭叫着! 醒醒,醒醒,我好象被人晃醒。 这是哪儿?高烧之下,我恍惚看到刘哲一张英俊的脸孔。 刘哲,你……你不要抛弃我? 我说着迷话。 刘哲,如果是我不好,我做得不好,我一定改正。 …… 刘哲,我好冷,你为什么要如此冷淡? 对方不语。 我伸出手,颤抖地伸向他。 刘哲,抱紧我。 可是,刘哲真得很冷淡,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就像天气一样冷冰冰地,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的眼。 我泪流满面。 冷…。。 他搀扶起我的头,向我的嘴里灌水,然后又放下我。 不,我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我要你的胳膊。我每天晚上睡觉有一个习惯,总要枕着他的胳膊才能入睡。 唉,我突然听到他沉重的叹气声,他伸出一支胳膊放在我的枕下。 你还爱我,对吗 ? 无人回答,我却喃喃自语着进入了梦乡。 …… 天尚未亮,在恍惚的晨光之中,我环顾四周。身边合衣躺着一个男人,他距离我很远,没有盖棉被,整个身体缩成一团,大概是为了和我保持距离,他的姿势很别扭。 我呆呆地看着他,隐隐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他是一个好男人,这一点无可置疑,单从我整齐的衣物,被褥上可以看出。现在,这个男人睡得很沉,发出均匀地鼻息声。 头很疼,身体虚弱,可是我仍然挣扎着爬起来,拿起自己的衣服,悄悄地溜到了下床。 我换上自己的衣服,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时钟,早晨五点半。 素昧平生,谢谢你收留我一夜,祝好人一生平安! 方草即日留言 我在他的小桌上留下了这句话。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用什么语言表达我的谢意。我写了几张纸,都撕掉了,最后只写下这几句。他仍然沉睡着,我用一种复杂地心情离开了这一间小板房。 雨仍然下着,整个建筑工地的路变得泥泞不堪,单薄的衣服难以抵挡寒意,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该穿棉,我看着雾蒙蒙的天空,突然感到一阵绝望。 在这个陌生的s城,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我停留? 赶到超市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一刻了,超市没有开门,只有一些工作人员在做着货物的整理,从后门进去时,我看到了小月正在货架边焦急地张望。 姐姐呀!你跑到哪儿了?看到我,她疯了一样跑过来。 昨天把你手机都打爆了,都没有信号,到底怎么回事,昨天查岗,值班经理抓住你了,我编了一堆瞎话都没起作用。 我惨然一笑。 方草,你到底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她摸了一下我的额头。 天,好烫,你发烧了?她担心地看着我的脸。 没事,我还能坚持住,我无力地点点头。 别硬撑了,对了,值班经理让你去找她,解释一下原因,你知道“狠心婆”不会轻易饶了你的,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狠心婆”是我们私下对值班经理的称呼。 不用,小月,我还行,我甩开小月的手,慢腾腾地到了值班经理的办公室。 值班经理年约三十四五,姓季,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人长得斯斯文文,架一副眼镜,可是发起脾气、做起事来,完全是一个男人作风,对我们这些员工也极苛刻。 她冷若冰霜地看着我进去,我已经预感到等待我的是什么东西。 季经理,我轻轻地叫了一下。 方草,员工工作条例第十条是什么?你给我背一下,她面无表情地说。 在工作时间内睡觉或擅离工作岗位者, 予以警告处分,扣发当月奖金。 那你感觉自己应该怎么处罚? 扣发这个月奖金,我慢吞吞地说,头疼一阵又一阵地发作。 哼,我已经把你的情况汇报到了经理那儿,经过协商,我们一致认定扣发你本月工资。另外,你再写检查,张贴到会议室。 凭什么?要扣工资?我问到。 凭什么?如果每个员工都像你这样,无组织无纪律,那么我们的超市早晚都会关门,她厉声说。 一个月工资对我来说极其重要,都扣光了,以我现在的情形来看,大概就要食不裹腹了。 按照员工条例,也只是扣发奖金啊?压抑了一夜的恨意又涌上来了,我看着季经理那张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从里边吐出来的全部是无情的话语。 这就叫杀一儆百,这次事件必须严肃从重处理,她看着我。 如果你有意见,可以不干,现在大学生毕业都找不到工作,你不要小看了超市售货员,一年四季温暖如春,风吹不到,雨淋不到。有许多学生做梦都想找这样的工作呢!像你这种没有学历,又随便的人找这种工作都是高抬,她轻薄地说。 好,给我算钱,我立马不干,可是你不能侮辱我的人格,我怒火中烧。 当然,就凭你对我的态度我就可以炒你!她气愤地说。 我自己不干,不用你炒!我反击。 等我出来时,我意识到,自己失业了。 失恋又失业,双重痛苦压在身上。 方草,你太冲动了,小月惋惜地对我说。 唉,算了,小月,有许多事都是因果的,我无奈地笑着。 从财务室结算了我半月的工资,876元,我把这些钱放进衣兜内。这些钱满可够我买回程的火车票。 刘哲,他知道吗?小月迟疑着说。 他,我笑了一下,别提他了,他死了! 六 在哪儿跌倒,在哪儿爬起(一) 沉睡了一夜的s城醒了,天空依然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城市的高楼大厦,滴落在川流不息地车辆、行人身上。别人的一天开始了,而我的却已经结束,我揣着半月的薪水,走出了超市。 方草,小月急急地从身后追赶过来。 你就这样走了?她走在雨中,脸庞被雨淋得更加白晳。 还不走吗?我苦笑一下。 你就这样放了那对狗男女,她气愤地说。 小月,你不知道,我本就不应该来,我环顾四周,这座陌生的城,还有那些表情冷漠的陌生的人。 可是,方草,我会想你的,她的眼睛朦胧着水滴。 秋天是最伤感的季节,也最适合分离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分开是早晚的事。 不要那么伤心了,只不过是失恋,又不是去死!她恼怒地看着我。 打算好了,走吗? 是的,我要回家,回去才最温暖,我笑笑。 小月从衣兜内拿出二百元钱,急急地就往我的手里放。 这是干什么啊?我有钱,我慌忙拒绝。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真的,别推辞了,她真切地说。 我低头拿着钱,感受着这份友情的温暖。 路边音响店内播放着“动力火车”的一首歌。 不过就这么两只脚 远的近的所有的船 你踏得牢 不过就这么两三秒 忽然我的心开了窍 你 我不要 爱得昏天暗地 那些痴言梦语盖住快乐的路标 放弃一个城市 眼前忽然出现一条一条光明大道 再见 我梦中的明天 再见 不确定的明天 我全部收回 再见 离开我的视线 再见 关掉这场梦魇 再见等于不见 再见 你给我的相片 再见 你勾人的双眼 随便你给谁 和刘哲一直喜欢听动力火车的歌,只是物事人非,但愿就像这首歌中所唱,放弃一个城市,眼前忽然出现一条光明大道 。 和小月分开后,我坐上公交车,到了火车票售票处。当天的火车没有到w城的,明天上午十点有一趟过路车。我犹豫再三定了明天的票,看来今天,我还是要回到租住屋去,拿回我的一些东西。 打开小屋的门,我知道这个时间家里不会有人,刘哲一定在学校。 一切还是照旧,简陋的摆设,温暖的气息,卧室内散落的排骨,凌乱地被褥,一切都像我离开时的那样。 人,究竟是在真相中被欺骗幸福,还是活在现实中更真实。如果我再一次选择,我会走哪一条路呢? 墙上挂着的那个玩具存物袋,“哆啦a梦”,是我和刘哲从旧货市场淘来,我们喜欢看的动画片。放在书桌上的那盆“鲜人掌”,是刘哲在去年“情人节”买得。他说,送不起鲜花,就送给你一盆鲜人掌,它耐旱、生存能力强,就像我们的爱情…。。 我倚在门框上,看着屋内熟悉的一切,泪水再一次滑落下来。 我像往常一样,把东西收拾好,头疼仍然很厉害。我烧好开水,将自己的脚泡了进去,温热的水淹没了我的脚,我低下头,看着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滴进了盆里。 进了厨房,我为自己熬了一大碗粥,不知道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我的心里隐隐期盼着他的到来。 吃完早饭,头疼得仍然厉害,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就要虚脱掉。 吃了感冒药,把自己放进被窝内,床上存留着他们留下的气息,管不了那么多了,昨夜又淋雨,心情又糟糕,夜里又没有睡好,我感觉自己像要垂死的人。 像小月说得,只是失恋,有什么大不了得,不值得把命赔进去。 醒来后,室内一片漆黑,我看了一下时间,竟然是晚上八点了。我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因为外边下雨,室内比往常要黑得早一些。除了雨声,一切安静得有虫子走路也听得清,我恍惚意识到,他没有来。 是在等他吗?方草,你是在等他吗? 突然,突然心里就有了一种不服气。 刘哲,难道我们就此了断,为什么你连解释一下都没有,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珍惜?临走之前,我要为自己五年来的爱情讨个说法。 收拾好衣物,只有一个小小地旅行包,这几年,我把赚得钱全部都给了刘哲,给他买衣服,为他买学习用品,自己,只有几身可怜的运动服。我提上自己的旅行包,走出门,叫了一辆“的”,我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s大,我是受害者,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 s大有一处栅栏,我知道,从那里可以溜进去,刘哲曾经带我走过那儿,我跟着他去学校的机会很少,唯一的一次还是爬栅栏。 s大是唯一让我喜欢的地方,参天的古木,陈旧的教学楼,学校操场旁边还有一个小水塘,夏天里面有荷花,清淡的香味,给学校增添了不少意境。只是这个季节,荷败了,剩下枯荷。不过走在池塘边也不错,李商隐不是说了“留得枯荷听雨声”吗? 夜深沉,有一种不同于城市的味道从里面钻出来,那是淡雅的书卷味。因为自己没有考上大学,所以,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一块心病。我从栅栏处钻了进去,因为下雨,校院内学生不多,靠东边的楼房就是图书馆,隔着雨帘,我看到灯光通明。 把自己躲藏在雨伞下,不看校徽,谁都会认为我是s大的学生。 我迟疑着来到宿舍楼下,男生住三楼,女生住四楼,我知道刘哲的住处308室。不时有学生从身边经过,我跟随着几个女生走进了宿舍楼。还好,没引起门卫的注意,也许我的装束和学生差不多。 到了三楼,我找到了308室,他住处有一个我们的老乡,上次刘哲给我介绍过,叫孙刚,外号叫小眼镜。 我敲了几下门,打开一看,湊巧小眼镜一个人趴在那儿看书。 是…。。是小草,他看到我表情变得极不自然。 若在平时,我会心生疑惑,只是,现在一切都已经了然。 你,你不是早走了吗?他吃惊地说。 嗯?这下轮到我奇怪了。 刘哲说,你早就走了,他扶了一下眼镜。 是吗? 刘哲怎么说? 他,没怎么说,你先坐下,外边下雨,很冷吧!他招呼我坐下,转移了话题。 刘哲呢? 他,他大概在图书室吧!呵呵,小眼镜干笑着。 别骗我了,我看着他,我明白了双方都在伪装。 真的,我骗你干嘛! 那刘哲怎么说我走了?我又问他一句。 这个,这个我不清楚,他习惯性地扶眼镜。 他……他说,看到我一言不发,直直地坐在那儿,他停顿好久才说。 刘哲说,你们早就分手了,半年前,他无奈地笑笑。 好,我知道他会这么说的。 那个女孩是谁?我把脸扭到了一边,上层是刘哲的床,上边整齐地摆放着被褥。 什么女孩? 别装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我真不清楚,我给刘哲打电话,你亲自问他吧,小眼镜边说边要拔通手机。 七 在哪儿跌倒,在哪儿爬起(二) 小眼镜在电话中支吾其词,他的眼镜闪烁在镜片后,让人捉摸不定。 他放下电话,对我说了一声,真不好意思啊,刘哲今天回来晚,他在教授那儿,正在研究一个课题。 不用你替他道歉,我冷笑了一声。 那个女孩子究竟是谁?是你们的同学吗?我认真地看着他。 这个?他挠了一下头皮,我真不清楚。 看在我们是老乡的份上,你忍心骗我,我可是跑了几千里路,我做出可怜巴巴地样子。 她,小眼镜咳嗽了一下,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她的背景不简单,父亲是s市的副市长,肖副市长,你没听说过吗?她也是我们学校的校花,能看上刘哲也不容易。 哦,怪不得,刘哲这么护着她,我不屑的笑了一下。 真奇怪,一旦这些看似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时,我的心反倒静了下来,我的心里没有了爱,只有恨。 刘哲,小眼镜茫然地看了一下窗外,他也许是想留下,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他想留在s市? 刘哲的这种想法我一直清楚,作为省会城市,s市当然有其特别之处。记得刚来到这儿时,他就拼命夸赞这座城市有多美,有多好。小草,我们一定要留在这儿,他指着灯火辉煌的不夜城。只是,那时,他突出的是“我们”,而现在,他的心中只有“我”了。 我明白了,缓缓站起来。 你,就走了?小眼镜问我。 不,我一定要当面问他,我要听他对我说清楚,我认真地说。 唉,何必吗?现在的爱情就是快餐,你何必如此认真? 哼,我冷笑了一下。我没有读过大学,我不懂得大道理,我只知道,爱就要真心付出,不欺骗、没有任何功利性。 呵呵,他哑口无言,不过,我看今天就算了吧,刘哲说十点后回来。 我没有说话,走了出去。 天空下着雨,这场雨已经下够二十四小时了,它就像我此时的心情,我仰面看着黑漆漆地雨夜,心里满是悲伤。 刘哲,如果说他对那个女孩子是爱情,那么我的心里还好受一些,可现在,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难道,真为了留在s市不择手段。 我躲在宿舍楼下的长亭,茂密的竹子正好遮掩住我,雨打在竹叶上,发出梭梭的声响,既可以遮雨,又可以看清对面宿舍楼下的情形。 我是不是太傻了,我问自己,阵阵寒意袭来,从身体到内心,我为了一个糟糕的初恋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周围的灯火已经熄灭了,刘哲的影子仍然没出现。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 我又一次流泪了,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那一份痴心,为了自己可怜的诺言。风夹杂着雨从四面八方奔涌,我就这样流泪流到了天明。 有这么一首歌吧!为你流泪到天明,真够傻的,当爱已经走远了,没有了爱,我还有自尊。可是,瑟缩在寒风中,我体无完肤,什么也没有了。 就这样,我呆呆地听了一夜的雨,那一夜,好象漫长却又短暂,我睡了没有,也许醒着,也许睡了,可是,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在等待,等待着最后的残酷。 在第一个小时,我想,刘哲来了后,我一定很温柔地问他,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做?可是,刘哲没出现,在第二个小时的时候,我想,不论怎么样,请你一定珍惜我们的爱,可是刘哲没有来,在第三个小时的时候,我所有的忍耐化成了仇恨,一种彻骨的仇恨! 我化成了 “渔夫的故事”中的魔鬼。魔鬼说:谁要是在这个世纪裏解救我,我一定报答他,把全世界的宝库都指点给他。可是没有人来解救我。第三个世纪开始的时候,魔鬼说:谁要是在这个世纪裏解救我,我一定报答他,满足他的三种愿望。可是整整过了四百年,始终没有人来解救我。於是我非常生气,我说:从今以后,谁要是来解救我,我一定要杀死他,不过准许他选择怎样死。 黎明到了的时候,我将自己变成了魔鬼。 我掏出火车票一点一点把它撕碎,然后猛然散向天空。我的眼泪已经流干,刘哲,你不是说要留下吗?好,那么,我也留下,我要看着你,看你能变成什么样子! 就在我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刘哲。 他带着一夜的疲倦慢慢地从路上走了过来,英俊的脸,瘦削的身影,深色的风衣,他的服饰和表情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我从不认识他,他不是那个曾经和我朝夕相处的人,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 我本以为这一夜,我已经把自己修炼成铜墙铁壁,可是,心里仍然是那么的疼痛。 刘哲,刘哲,我低低地叫着他。 他缓慢地走着,嘴里竟然抽着烟,我从不知道他会抽烟,他用瘦长的手指夹住香烟,那双手曾经亲切地爱抚过我的长发,可现在,他的手指间却是别人的发香。我看到他的脚步慢了,像是变得沉重起来。尔后,他突然转过脸,向我这儿走了几步。却突然停止,又转身走了。 唉,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那就是我想要见的人,可是,我却没有勇气面对他。犯错的人是他不是我,可是,我更加害怕真相。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宿舍楼内,我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刘哲,有一天,你会为你所作所为后悔的! 八 红旗旅馆 我没有当副市长的父亲,也没有显赫的身世,我只有年轻的身体,只有一身简单的装束,还有一颗伤痕累累的心,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当务之急,我要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我要找到工作。租住房不能再去了,虽然刘哲已经给了半年的房租,可是,那儿已经不属于我了。 我提着自己简单的行囊,走在热闹非凡的路上,雨已经停了,天空变得清凉异常,空气也很好,深深地吸一口,一股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有人说,在城市住的人,在钢筋混凝土之中,没有了季节的概念,没有了寒冷和温暖的区分。 也许,以前我只为刘哲活着,从没有留意别的什么。现在,我没有时间欣赏任何美景,因为,让我感觉棘手的是,这一夜,我要到哪儿栖身?城市再大,容纳我的方寸之地却难寻。 我围着城市走了几圈,来到了位于市郊的一条街道,突然想起了,我和刘哲初次来s城,曾经在这儿的一家旅馆住了一夜,那儿很简陋,公共洗手间,一夜才不过二十元,到那儿去住,以我身上的钱,可以多撑些时日,在这期间,我可以找工作。 街道狭窄起来,路边的建筑也低矮陈旧进来。路面泥泞崎岖,昨夜的雨水形成一片一片的水涡在道路边,一不留神,就会把鞋子弄湿。这儿,是城市的“顽疾“,虽然许多房子上都写着大大地”拆“字,可是,真要拆迁,还要政府再下一番动夫才行。这儿住的人也很杂,多半是到城市打工的人,他们衣着简单,形色各异路边有一些小卖铺、小吃店,现在正是上午十点左右,人还比较少一些。 我看到了那家旅馆,上边写着“红星旅馆”。牌子很久了,肮脏,看不出真颜色,也许是红的,也许是黑的。我抬步进去,里面阴暗,一脚走进去,好象进了一个大坑一般,差点把我绊倒。 慢点,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费了好大劲才看清和我说话的人,她坐在柜台一边,身边是一个年纪大些的男人。女人手里绣着十字绣,真难为她了,光线这么暗,她还能飞针走线。 我迟疑着看着他们,一时搞不清谁是老板,上次是刘哲办得手续,记得当时,我初次出门,很害羞,所以一直躲在外边,等他办好后才进来。 住店?男人大着嗓门问我。 女人则飞着眼睛看我,那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年龄有二十八、九岁了,身上的衣服领口开得极低,从上边可以看到她若隐若现的乳沟,那是一对丰满的乳。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男人有四十多岁,人长得很粗糙。自己?他抬起眼打量我,我看到女人用胳膊肘儿碰了他一下。 嗯,我不敢高声说话。 住多久,单间一人一夜二十,双人间一夜十五。 或许多住些时间,能不能便宜一点?我压低声音说。 单间吗?你…。。打算住多久?他又一次打量我,想看清我到底是做什么的。 女人停止了刺锈,她涂抹了深色眼影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 我…。。也不清楚,也许一个月,也许半年,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儿住多久。 哦,男人的眼睛转了一圈,好,给你打七折。 五折吧,我小心翼翼地说。 五折吧,女人又碰了男人一下,而后又挤了一下眼睛。 凤喜,剩下的钱你给出?男人扭了她一下。 我搞不清这两个人的关系,像夫妻、情人或者是顾客。 切,老娘出的钱,你还嫌少,凤喜撇了一下嘴。 二楼,住你旁边咋样?男人扭头问凤喜。 行,那咋不行,凤喜歪着头笑。 我带你去,凤喜站起来,她帮我提着包,到了二楼。 小妹妹,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她好奇地问。 嗯,一时之间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低下头。凤喜见了,便不再问,她拿出钥匙,打开房间。 一股潮湿的气味从鼻子里涌上来,我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慢慢就习惯了,这儿没有服务员,没人打扫卫生。以后咱就是邻居了,叫我凤喜姐就行,她快人快眼,看样心肠不错。 你怎么吃饭?这儿不管吃,我和老板搭伙,一个月多交一百元,不如一起来。她热心地说。 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便不再回答。 她大概意识到我的矜持,便说,卫生间你知道吧?楼道左边就是。 嗯,我轻轻地回答。 谢谢凤喜姐,我急切地想让她出去。 她终于出去了,我认真地看着这间简陋又肮脏的房间,屋角有一张木床,上边的被褥潮湿,床边有一张小桌子,靠门的地方有一个脸盆,上边污渍斑斑,这儿,比上次住的时候还要脏。 我检查了一下门锁,还好,能锁上,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虽然是临时住处,我仍然打扫起来,先把被褥卷起来,放在通风的窗口,刚刚要扫地,我听到敲门的声音。 是凤喜,她抱着一床干些的被褥走了进来。 别用那个了,好长时间没人用了,我给老张又要了一套,这是干净的,她拍拍手,又把那套脏得拿了起来。老张,大概就是那个老板。 那,好吗?谢谢姐姐了,我红着脸说。 一看你就想起我才出来的那会,她突然眼睛红红地看着我。 我那时也会红脸,现在,她拍拍自己涂脂抹粉的脸,太厚了,只有涂胭脂才会红。 看你也累了,不如先休息吧,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家要小心一些,门锁好,这儿住的人杂。 我感激地看着她,如果不化那么浓的妆,她应该是长得很好看的。 你要饿了,楼下也有卖包子油条大饼的,我可以帮你买,不过那不是长久之计,她又热心地说。 好的,一会吧,我笑笑说。 她转身下楼时仍然交待我,锁好门。 我把门锁好,把那套被褥铺好,然后合衣躺了上去。 加油,方草,暂时有安身之处,以后要靠自己了! 九 路,还要走下去 在这儿住了几日,我渐渐摸清了这家旅馆的情况,旅馆不大,却热闹非凡。 一楼是临街的门面,被张老板租给了洗头房,二楼才是旅馆的正间。住在201室的是一对夫妻,大家都叫她们小王两口,他们在城里卖炒货,经常有香味从房间里传出来,两人早出晚归,很辛苦,具说在农村还有两个孩子上学。203室住着一位东北的客人,年龄大概有四十五、六岁,被张老板称之为陈先生,具体搞什么营生不清楚,不过很少见他,偶尔见到一次,就看到张老板对他点头哈腰,用凤喜的话说,是钱拿得。这些都是长期客人,通常要住上一年半载,房钱自然少算,一年也就是一千多点。除了凤喜和我租住的屋子,其余几间就留给了楼下的洗头房,有时客人多了,张老板就把这几间租出去,不过,楼下洗头发的生意兴隆,经常有打扮得妖娆的女人带着男人上来,呆上半天才走。 呸!不要脸,凤喜看着女人的超短裙暗暗骂。 说到凤喜,她独自一人住在这儿,刚来几天,我认为她是老板娘,没几日发现她和我一样,也是顾客,她和老板勾勾搭搭,眉来眼去,小王妻子暗地里说,她用“那个”交房费。她的职业做什么,我不清楚,她早上起得很晚,夜里睡得更晚,有时会听到男人的声音从她的房间里传出来。渐渐地,我明白了,她比楼下的那些女人强不多少,在这座城市里,她有着一个不光彩的名字—暗娼。 住在这儿第二天傍晚,她提着一袋瓜子到我的房子里来。那时我刚从外边碰壁回来,因为工作一时找不到,心情极差劲,想早些时间休息。偏巧她来了不走,磨磨蹭蹭,问东问西,想把我底细摸清楚。对于这个女人,开始时我对她印象还不错,感觉很热心,可是架不住她不停问我这那,心里就烦她。 妹妹,我看你这俊模样,你一个人出来,千万要当心,她交待我。 嗯,我洗着脸,不愿搭理她。 尤其是那个色老板,老张,离他远远地。 嗯,我开始梳头发。 后来,她看到我不理她,只好悻悻地走了。 没想到,第二天,等我拖着沉重的双腿回来,她又来了,我很累,不好说什么,只好听她说东说西。 现在工作说好找也好找,尤其是像妹妹这样年轻漂亮的。 今天跑了好多地方,都要高学历的,像我这种高中毕业太难了,上次超市的工作还是刘哲一位本城同学帮忙找的。说起这些,好长时间自己没有想刘哲了。 楼下洗头房不要招学徒工吗?她试探着问我。 我板了脸,不说话,她便不吱声了。 你怎么自己来到s市的?我看你不像农村姑娘。 我…。。我停顿一下,怎么向她说,我是被男朋友抛弃的可怜虫。 不愿说就别说了,唉,这年月,当女人都不容易啊!她红了眼圈。 就这样过了一月,眼看着身上的钱越来越少了,可是我的工作仍然没有着落,很脏乱的活我不想干,轻闲得工作要求又很高,我处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情形下。不得不从饮食上打主意,从一日三餐改成了两餐。 转眼十月下旬了,天愈来愈冷了,我给家人打了电话,自从和刘哲分手后,我一周给家里通一次电话,只可惜我的手机没了,所以,每次只能打公话。 姐姐方叶在电话中问我,刘哲呢?怎么听不到他说话。 刘哲很忙的,立刻就要论文答辩,我撒谎说。 哦,那就好,咱妈给我嘀咕,怕你们闹气呢! 没呀,一切都好,只是我的手机坏了,所以不能及时通电话。 那天,我和刘哲通电话了,姐姐突然说。 什么?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说,你们很好,哈,不过听他的声音很压抑,是不是没照顾好他。 这么说,刘哲也什么没有说,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我不想让父母、姐姐为我再担心,自己选择的路一定要走下去。 放下电话,我的眼眶里涌上了泪水,它们在眼睛中打转,努力没有掉下来。 夜黑了,我向前走着,前方是一家很有名气的咖啡厅,名字也极有意思,叫“黑客”。和刘哲在一起时,他总要在门外站一会,闻一闻咖啡的香味,等咱们有钱了,一定要品尝一下,他说。 当时,一杯咖啡的价钱要花掉我一周的薪水,所以,我们只能在门外嗅一下。 现在,我停在了门外,呆呆地立在那儿,身上穿着一件紫色薄丝绵外套。像刘哲一样,努力地吸着咖啡的香味。门上的装饰夸张又新潮,光怪陆离的灯光闪烁着,映照得我的脸红一阵绿一阵,像个怪物一样。 门吱扭一声开了,一男一女从里边走了出来。 下次就点奶特好了,女孩子娇滴滴地说:我喜欢这种咖啡,牛奶味道特别重,而且像彩虹鸡尾酒一样有层次。女孩穿纯白的棉外套,方格裙子,脚上是高统的白靴子,整个人又青春又时尚。 男人说话很缓慢,可是,只看他一眼,我就知道这是谁了,刘哲。 我比较喜欢摩卡,它有一种柔和的酸味。 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里边像有几万只马在奔跑。我深深地垂下头,长发盖住了脸。 也许是感觉到什么,他的眼睛从我的身上不经意地描了过去。 切,真小资,女孩子扭动婀娜的腰身。 刘哲绝对不会想到那个立在门口的人会是我,我衣着寒酸,头发凌乱。所以,他的眼睛只是描了一下,尔后,他拦住女孩子的腰,两人停在路边,等着出租车。 这种类型的你也能看上?我听到女的压低声音嘻笑着。 刘哲没有说话,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女孩立刻把他的头扳了过去。 谁也不许看,只看我一个,她命令着。 车子来了,两个人绝尘而去。我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命运又对我开了一次玩笑,我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儿遇到他,从上次分手到在学校见到他,我已经有一个月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了。曾经沧海,我满是创伤的心又怎样被抚慰呢? 慢吞吞地回到了旅馆,我关上房门,痛快淋漓地大哭了一场。 十 再次相遇 凤喜在夜里来到我的房间,因为门被我反锁,她竟然从张老板那儿要了钥匙进来,倒把我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她打开昏暗的电灯,认真端详我的脸。 我不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了被窝内。 看那样,就知道是让男人害的,她恨恨地说。 我仍然不语。 唉,别哭了,如果你是我,眼泪流成黄河也无处诉说呀。 自从知道她是暗娼以后,我对她保存了距离,所以一月来,我一直都回避着她。 我知道,方草,你看不起我,她坐在我的床头突然说。 没…。。没有,这下我不好意思了,只好坐直身子。 别装了,你看不起我,大家都看不起我,可是,小草,我也是没有法子呀,她的眼睛里涌出泪水。 这些话我从没有给人说过,我在农村的家里,还有两个孩子。 你?你有孩子,我吃惊地看着她。 她的脸上有着细微的皱纹,每一道都蕴含着女人的心酸和幸苦。 我的那个男人,我真心跟他过日子,他也是真疼我和孩子,一家人,有说有笑,虽然没有钱,可是,我的心里多愉快,她抹着眼泪说。 谁知道,他迷上了赌博,一家子的过活都让他赌了,最后,跑到人家里抢钱,没想到,竟然杀了人。 啊!我惊恐地叫了一声。 他判了死刑,还要赔人家的钱,一共三十万,你说我这一家,砸锅卖铁也凑不上万把元,没法子,把两个孩子扔给了年迈的公婆,我只好出来打工。一出门才知道世道险恶,我让人给骗了。两个孩子、老人也要吃喝拉撒,处处都要花钱,所以,我才走了这条路。 她的泪水滴满一脸,很长时间,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总要活下去,对吧!凤喜满含着眼泪对我微笑了一下。 我呆住了,没想到,爱说爱笑的凤喜竟然有着如此悲惨的经历,比起她,我真是小巫见大巫。也许安慰别人最好的办好,就是把自己的伤口亮出来,凤喜这番话真让我惭愧起来。 凤喜姐,你真不容易,我真心地叫她一声。 别想那么多了,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好妹妹,听我的,她抓住我的手。我感觉到她的手心里都是汗,湿滤滤地,让人感觉很温暖。 这一夜,我做梦了,我本以为会梦到刘哲或者凤喜,可是,我谁也没有梦到,我梦到自己变成了羽毛,轻飘飘地,走了好长的路,翻了许多的山,淌了多少河,最后,我落在了家门外……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没有出去,也没有走出房间,一天只是迷糊着睡。难得凤喜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打扰我,所以,我死死地睡了好长时间,下午,我突然被一阵吵嚷声惊醒了。 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换作往常,我不会在意,可是,自从昨夜听到凤喜对我讲起经历后,我无端地同情起了这个女人。 我简单地梳洗一下,打开房门,吵嚷声从凤喜屋子里传来。 不要脸,嫖了不给钱,你他妈的是不是男人,凤喜披着头发,衣衫不整,从房间内抓挠着一个小个子男人。 不是不给你,他妈的,老子没带钱,先该着不行,那个男人也骂咧着。 走廓内站满了人,轻易见不到的小王夫妻和陈先生也出现了。隔壁房间的门一下子打开了,一个男人从里边走了出来,他带出了浓浓地烟味,里边有四五个男人在玩牌。 七哥,都是出来混,你带了钱就给人家,他说。男人背对着我,那个身影有些熟悉。 让你断子绝孙,让你不得好死,出门让汽车撞死你!凤喜继续骂着,祖宗八辈子的骂。 行了,大姐,你嘴上留点口德,多少钱,我替他给你,男人边说边掏腰包。 小振,我有钱,小个子男人有些心虚了,他拿出五十元钱给了凤喜。 小振?我回味着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男人一转身,他突然看到立在门口的我。 两下相对,我们互相认出了对方,细长的眼睛,微卷的头发,脸上那种不屑的神情,我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他就是那一夜收留我的男人。 这是我妹妹,凤喜看到他凝视我,立刻跑到我身边护着我,生怕对方打我的坏主意。 她…。。她不是,叫七哥的那个男人也认出了我,他指着我口吃地对小振说。 认错人了,他轻蔑地看了我几眼,转身吹着口哨进了房间,呯得一声关上房门。 我意识到,他把我和凤喜看成了同样的人,顿时我羞愧难当。 还好,要不是那小伙子,今天这钱真不好要了,凤喜兴奋地说。 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只感觉脸红红地。 你认识他?看到我神色突变,凤喜问我。 不,我不认识,我低着头。 关上房门,我的心突突跳动着,一种恼怒和后悔的心情涌上来。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他,那个和我共处一夜,却相安无事的男人。我不应该出去的,如果不出去,就不会碰到他,就不会让他意识到我变成了坏女人。现在,这种情形,他一定认为我和凤喜是同一种人了。 我后悔莫及,躺在床上,一时心绪难平,后来迷糊着睡去了。等我醒来时,看了一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肚子感觉有些饥饿,想起自己已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拿出包里的钱,我粗略地数了一下,只剩下不到五百元,这就是说,如果再找不到工作,那么以后我的日子更加难过。 我打开房门,走廊静悄悄地,凤喜大概休息了,一个人也没有,是溜走的最好机会。我悄悄锁上门,来到楼道左边,准备到卫生间,一不留神,我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一抬头,冤家路窄,竟然还是他。 呵,好啊,方草小姐!他歪着头对我打招呼。 他把“小姐”两个字故意咬得很重。 十一 拯救(一) 我一时难以回答他,只好抱之以一笑。 谢谢你上次收留我,看到我给你留的纸条了吗?我低着头问他。 当然,要不怎么知道你的名字,他哼一下,突然问我,你一直在做这个? 做什么?我奇怪地看着他,猛然想起了他说的意思。 你误会了,我羞红了脸,我不至于下贱到那种地步。 我们只是同在一处住的人,我又解释了一句。 哈,我感觉也是,一个对爱如此认真的女孩子,怎么会突然沦为红尘女子,他摇头笑。 不过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这儿鱼龙混珠,什么人都有。 没法,我不想回家让父母难过,所以想在s市找工作,可是没想到这么难,我无奈地说。 是呀,的确不容易,他做了怪样子。 我要出去买点吃的,我感觉在卫生间门外和一个陌生男子说话不太雅观。 哦,这个时间还没吃饭?你可不用减肥,再减你就要坐直升飞机了。 没那个必要,我笑了一下,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突然回过头,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林振!他露出会心的微笑,牙齿很白。 就此和他别过,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没有再见过他,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闲事,因为我要为自己的生计忙得焦头烂额。 短短一个月,我先是在家政公司上了几天班,可是,第一天去了客户家中,一个老男人,想要骚扰我,吓得我立刻辞了工。后来我又应聘到一家化妆品店做推销员,可是忙碌了近半个月,一件化妆品没卖出去,不但保底工资没赚到,差点把压金赔进去。 凤喜经常往我的房间送一些吃的喝的,看着我越发消瘦,她心疼得劝我回家。 别在这儿硬撑了,回去吧!为了一个臭男人不值得。 没什么,我不全是为了他,我苦笑了一下,自己也不清楚为了什么。背地里我数着钱包里的钞票越来越少了,生计问题越来越严重。 一个周未,我正一筹莫展地躺在床上,突然响起敲门声,我认为是凤喜,便趿拉着鞋子打开了房门。 我一愣,门外站着张老板,他满面春风,走了进来,我看到凤喜在她的房间伸了一下头。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站在房内,顾左右而言他,先是问我工作找得怎么样,又问我下步怎么办,我回答他,心里却揣摩。 张老板很少和我说话,我们只是房客的关系。看来,今天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小方呀,他终于忍不住了,你一个人生活很困难啊! 没关系,我年轻,可以自食其力。 话虽这样说,可是你看人家来钱多快,他暗示楼下的洗头女。 就连凤喜,年纪不小了,可不也是过得有滋有味么?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说得什么意思。 你也可以赚多些钱,他说。有什么话你说直说吧,张老板。 这个,这个,他呵呵笑着,有人看上你了,如果你同意,一夜可以给你这个数,他伸出五个手指。 了不得吧!小方,你考虑清楚啊!现在漂亮年轻的大学生才是这个价位啊! 我的脸顿时羞红了,你在说什么,张老板? 你是个明白姑娘,明说吧,是陈老板。 那个东北人,我恼怒地看着张老板。 一般人他可看不上,楼下的几个女人,包括凤喜他瞧都不瞧,可是相中你了! 别说了!张老板,我是清白人,你找错人了!耻辱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小方,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可是我也知道,你的生活很困难啊!他意味深长地说。 你出去! 快出去!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一下子坐在床边。 我只是传话,合适不合适,你自己想吧,我也是为了你着想呀!你好好地想想,他悻悻地走了出去。 气愤和羞辱让我俯在床上痛哭起来。 凤喜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同情地看着我。 小草,虽然这事很难看,可是,他说得也有道理,凤喜在我的身边劝慰我。 凤喜姐,你也知道?我擦试着眼泪说。 唉,那个陈先生早就给我说过了,我迟迟不允,今天,老张又找我,我说,要说你去说,我不能害妹子。可是,小草,就这一次,你可以暂缓一下目前的情况啊! 凤喜走了以后,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今天这种样子,一个词突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自杀”。 不如去死吧!夜来了,寒意浓了,我呆呆地坐着,手脚冰冷。 可是,我又不甘心,刘哲从我的心里钻了出来。刘哲,如果你知道了我的今天,那么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想起刘哲,我突然有了力气,我不在乎了,刘哲,这是你抛弃背叛我的后果!在生计面前,自尊和肉体已经不算什么了,我在黑暗之中把眼泪擦干。 缓缓地下了楼,看到了坐在柜台前的张老板和凤喜,两个人低头私语,看我下来,都露出了难为的表情。 我!同意了!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转身上楼。 晚上八点左右,凤喜突然跑来告诉我,情况又变化了! 有人听说了,突然把价码抬高了,她兴奋地说。 我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有人打电话给老张,本来问你的情况,可是一听说这事,他把钱增加了,八百啊!问你愿意吗? 是谁? 可是我没有兴趣想是谁,张三、李四、王五,随便他是谁。我把脸别了过去,都一样,陈先生也罢,别人也罢,只是一具皮囊而已,我的心如死灰。 妹妹运气真好,第一次就遇到了这种事,凤喜显露出高兴的样子。 十点钟,凤喜神秘地告诉我,准备一下,事情谈妥了,让我到隔壁房间去。 隔壁房间距离我没有几步,可是距离我却像十万八千里,我的心在流血,每走一步,就像踩在了刀尖上。 凤喜用复杂的眼光看着我,她突然拥抱我一下,我们的泪水一起流了下来。 去吧!她低语。 我进了房间,里边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我哆嗦着摸到了床。 看不清对方更好,这样,我不知道谁在我的身上留下耻辱的印记。 我躺下,恍惚中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俯了下来。 十二 拯救(二) 他的气息很轻,听声音好像是年轻的男人,黑暗中我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刘哲,我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涌上的忧伤和痛切像潮水一样把我包围了,我感觉自己像溺水的人。 他伸出了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抚弄着。在十月的初冬里,他的手指却是温暖的。突然,他停止了,手指触摸到了我的泪水。 唉!我听到他发出一阵叹息声。 灯光一下子亮了,我一时不敢睁眼,待我看清对方时,一下子坐了起来。 头发微卷,细长的眼睛,厚厚地嘴唇,一抹浅笑在唇边。 林振? 至于吗?你要走这一步,他说。 我更加羞愧难当,想起自己曾经给他说过的话。 林振意识到我的苦处,也沉默着。 起来吧!方草,我知道你也没有办法,良久他说。 我,我,我一时说不出话。 是因为找不到工作吗? 我无语,眼泪又流了出来。 别哭了,你的笑声比哭声好听多了,他笑了。 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心情开玩笑。 幸亏我来得及时,要不你就给那个东北佬糟蹋了,他认真地看着我说。我感觉自己就像,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像解救了烟花巷中的女子,呀,真酷! 这月我忙了一个工地,现在不忙了,今天突然想起给老张打电话问一下你的情况,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他歪着头笑。 碰到你初次“卖身”,难得啊! 虽然对这句话让我很难堪,可是我的心里却感激他。我拼命忍住眼泪,为什么他总会出现在我最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起来吧!小姐,你再摆出那种姿势,说不定我真会给你八百元,不过你也够贵得,猪肉都没你贵。 你知道吧,这个老板还拿了你一百元回扣呢! 若是在古代,你的身价快赶上李圆圆了,他呵呵笑了起来。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门,我看到凤喜从门外站着,看到林振,她笑了起来。 是你呀,小伙子,你心地不错,方草运气真好啊!她的言外之意是林振人长得很帅,出手又大方。 我害羞得低下头,我们没发生什么,可是,凤喜这方面会认为什么都已发生了。进了我的房间,我倒了一杯白水给他,林振环视这间简陋的小屋。 你不能长期住这儿,这次是我碰巧救了你,那么下次呢?这个环境很容易滋生出那个,那个,他吞吞吐吐地说。 我知道他说话的意思,却无法回答他,只好低下了头。 嗯,他沉思一会,喝了一口水,沉吟一会说,不如你租房子吧!我们一起租,他补充了一下。当然,这要在你信任我的基础上,不过,本少爷人品还可以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呆住了,和他同租房子,这可以吗? 是这样,我在市郊看好了房子,价钱也便宜,距离我的工地很近,看我不说话,他说,你不要认为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只是,只是想帮助你。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纳闷,你为什么老是帮我?我认真地看着他的单眼睛。 这个吗?想知道答案吧! 当然,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多见。 过奖,过奖,小生也是很好色地,他故意学着古人的腔调,我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你笑的样子多漂亮,所以,年轻人一定要多笑,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还没有告诉我呢?我问。 你眼睛里有一种东西很像一个人,他看着我。 像一个人?谁?不是你的初恋吧,我开玩笑。 不是,是…。。我的妹妹,他竟然也会害羞。 现在,我在s市打工就是为了供她上大学,她在另外城市里上大二。 是吗?我来了兴趣,你父母呢? 唉,怎么说呢,一言难尽呀! 他把两条长腿搭在小凳子上,我的家庭,就是一部旧中国的苦难史啊!挺复杂的,他笑着对我说。 我在s市下属的县城农村,亲生母亲去世的早,后来父亲娶了小珍的妈妈,对了,小珍就是我的妹妹,林珍,本姓张,到了我家后姓了林。那时她还小,我比她大三岁,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可是,父亲在我十五岁时突然过世了,没过一年,继母也追随去了。 又是一个像凤喜样有着苦难史的人,我大睁着眼睛听着。 没法子,小珍才十三岁,我十六岁,她学习好,我只好辍学供她上学。 他的表情变得沉重起来,我可以想象他曾经受了许多的苦。 后来,我在舅舅的帮助下,到部队当兵,本来能转自愿兵,可是,我回来了。 为什么? 呵,小珍偷偷给我打电话,说舅舅一家人看不起她,每一次都哭,每一次都哭,哭得我的心全乱了。 于是,你就回来了,我接着说。 嗯,我打工干建筑供她上学,她很争气,考上了大学,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地光芒。 还好,现在我已经当了技术员,不用太干重活,钱也赚得多了,他自豪地说。 你是好样的,我对他竖起大拇指。 过奖、过奖,他抱拳作揖。 因为家庭的变故,小珍很早熟,她的眼睛里也闪着你眼睛里的东西,他语气变得缓慢。 是什么东西?我好奇地问他。 忧伤、恐慌还有一种厌世,他慢慢回味说。 我有吗? 我记得自己眼睛里一直都是阳光的,从小家庭虽然不富裕,可是我有父母疼爱,姐姐呵护,所以,我的生活也像公主,可是这一切,都让刘哲给我改变了…… 我的故事说完了,他眯缝着眼睛笑。 那你还这么乐观? 呵,那有什么,咱是男子汉,什么都不怕,他夸张地把胳膊上的肌肉轮起来。 我被他感染笑了起来。 你比我大吗?我小心翼翼地说,我今年二十岁。 那你和小珍一般大,干脆叫哥吧!他高兴起来。 考虑好了吗?他又问。 嗯,好,不过我暂时没有钱给你,我还要找工作。经过这几次事,我对他一百个放心。 没关系,一周后我来接你,看你也没有什么行李,周一一早我就来,中不中,方草同学。 你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我问他。 这个吗?现在不能说,一说就会破,他站起身子,准备要走。 哎,你还该我东西呢!我说。 什么?我吗?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是呀,钱,八百,我捂住嘴巴笑了。 哈,学会涮我了是不?钱先欠着,等我娶老婆的时候给她。 他耸着肩膀,又吹起了口哨,离开了房间。 十三 租房生活(一) 一周后,林振开着一辆“松花江”在旅馆门外等我。 知道我要走,凤喜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让我很感动。 小草,别忘记来看看我,凤喜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她把手机号码抄给我,交待我一定要给她打电话。 这个小伙子,人品不错,我就知道他相中你了,她嘻嘻笑着。 不是你想的那样,凤喜姐,他是想帮我,我红了脸。 行了,行了,想恋爱还能找不到理由。看着帮我忙里忙外的林振,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谢意。 坐在车里,我认真地对林振说,谢谢你了。 他闭着嘴巴轻笑了一下,又来了。 然后他看着后视镜里,对我们招手的凤喜对说,人倒不错,可惜是走错路啊! 她也没有办法,家里的日子不好过,我边招手边说。 呵,也许吧!我倒是见识过不少这种女人。 啊!这下轮到我吃惊。 不是,不是,你别向别的地方想呀,方草,林振的脸因为着急红了起来。 这是我第二次见他脸红。 本少爷,唉,别提了,就连恋爱也没谈过呢,我是说,经常跟着老七我知道一些这种女人。 我对他后边的话没有兴趣,却对他没有谈过恋爱来了精神。 你,不会吧,竟然没有恋爱过。 其实也不算什么,都在我妹妹身上,每次她听说有人给我说媳妇,就闹气,说我有了老婆后就不疼她了,这丫头,他亲昵地笑着。所以,我一定要等到妹妹有自己的家,才找老婆。 你妹妹很有意思,我也跟着笑了,改天一定见见她。 我们边说话,车子七拐八弯,很快又拐到了市郊建设路的一个胡同内。 停下车子,他掏出钥匙给我,拿起我少得可怜的行李。 这把是你的,以后这就是家了。 我惶惑地打开房门,环顾着这间房子,一间不大的地方,两间卧室,一个卫生间,另外有一个小小地过道,整齐地放着一些炊具。 林振放下东西,对我说,随便你选,东边西边卧室,中间过道和卫生间是公共财产,看看还有什么不满意地。 我四下走着,房子虽然不大,可总比过我租住的红旗旅馆。初冬的阳光温暖地照射到房间,我推开卧室门,每一个房间都有一张小床,还有桌子,干净整齐。 你准备好了呀?我高兴地说。 呵,都是现成的,我们工地上的床板,我自己动手钉得,还满意吧!不过床垫是我买得,你暂时不用给我钱啊! 一束鲜花在窗台上摆着,有玫瑰、康乃馨,我忍不住奔上前去。 假得,是纱花,他在身后呵呵地笑。 假得也很漂亮,我仔细地端详着花儿。 唉,可怜的女人,总喜欢活在虚幻的世界之中。 如果是那样,你为什么要准备这个呢?我反问他。 是为了验正一下你的智商,他故意说。 那结果呢? 结果是iq是0、eq是1,林振倚在门框上哈哈大笑起来。 真有你的,涮我,我故意把花拿出来。 快放下呀,他着急了,那也是我动手做的。 这个?我更加吃惊了,难以想象一个大男人对着一堆纱布做鲜花。 真是你,厉害! 是这样,工地旁边有一家布花厂,我捡了一些布头,看着扔掉可惜。 我低下头又笑了起来,想想他一个男孩子,对着灯光动手做这个,真是好笑。 别小瞧我呀,父亲母亲过世后,衣服呀,什么的都是我做。 这下我对他真有些刮目相看了,他边说边把我行李收拾好。 你就住这间吧,我住那边的,他露出洁白的牙齿说。 林振走出去,我环顾四周一时之间竟然呆滞起来。想想自己一个多月的遭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向保守的我,竟然莫名其妙地跟随一个陌生的男人同居,而他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有一颗同情心、爱心,表面粗犷内心却细腻。 我傻傻地坐在那儿想着,想着我和他戏剧性地相识。 同学,吃饭吧!他伸出头对我说。 这么快? 我们老家流行“起脚水饺落脚面”,所以第一次给你煮面,不过吃完后我就要上班了,你要洗涮涮呀! 他做了一下花儿乐队的动作,把我又逗笑了。 我笑了,是的,自从见到他,我的笑容平均一天要比往常多三倍。 就这样,我和林振开始了“同居生活”。 他每天上班时间很早,大概是在早上六点左右,一去一天,我们见面的时间是在夜里,有时他回来吃饭,有时不回来。开始时,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生活我不习惯,看得出,他也不习惯,所以,我们都有些回避着对方。 我住东边,他住西边,每次上班,他把自己的房门关闭严严实实。 你的房间内藏着什么?一起共住的一周后,我终于忍不住问他。 哦,什么也没有,只是男人房间乱七八糟,怕污染了你的眼睛,他的模样很好笑,大概在工地上被灰尘熏染,整个脸庞都是黑的,只有牙齿是白的。 看着他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好笑吗?帅哥都长成这样,他故意仰着头说。 嗯,嗯,真够帅得,我继续笑。 吃饭了没有?我问他。 你呢?他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我老实地回答。 那就吃吧,对了,我买了一堆东西,他做恍然大悟状,拿起一兜食品放进了厨房。 我已经做好了饭菜。我用自己不多的积蓄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品,想想他帮助我这么多,而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吃饭时,他对我说,工作怎么样了? 我沮丧地摇头,现在快到春节了,不太好找。 没关系,慢慢来,我也帮你留意着呢!他吞了一大口饭菜。 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 我轻轻地笑了一下,突然就想起了刘哲。为了他,我学会了这些,可现在,都结束了,我所谓地爱情,可怜的爱情。 林振意识到了我的走神,便不再说话,我们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也许,应该买台电视机,他打破僵局。 嗯,我没有回答,心已被涌上来的悲伤所打倒。 吃完饭后,林振执意洗碗,我也不再坚持。做完家务,一向健谈的他不再言语,一时无话,我们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看了一下时间晚上八点一刻,想想应该给父母打个电话,自从手机摔坏后,我都用公话打电话报平安。 一次姐姐问我,你的手机坏了,怎么不用刘哲的? 用公话更省钱呀,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我们要攒钱买房子呢! 真是的,还没嫁给他,就知道给他省,姐姐取笑我。 睡不着不如现在出去打电话吧,我想了一下,穿上外套,刚要打开房门,突然听到敲门声。 打开房门,林振站在房门外。 出去?他奇怪地问。 是呀,我不好意思说出去打电话,只好支吾其词。 哦,刚刚只顾着照顾自己的肚子,忘记这个了,他露出白牙笑着递给我一样东西。 我接过一看,惊奇万分,是一个半成新的手机,小巧的红色机壳。 这个?我像看到烫手山芋般,不知道怎么办好。 不用怕,林振呵呵笑着,旧货市场淘得,不过一、二百元,出门在外,没这个东西很不方便,再说你一个女孩子,联系不上家里也不会放心。 我给你钱,我慌忙转身打开包。 方草,他抓住我的手,现在不用给我,等你有钱了再给我也不迟。 挣扎一会,我没有他力气大,只好点点头。 林振意识到抓住了我的手,立刻放开,呵呵,不好意思,形式所迫。 我红了脸,他大概也感觉到难为情。 快睡吧,如果出去就叫上我给你当保镖,这儿不是市区,偏僻一些。 关上房门,看着那个小巧玲珑的手机,我惶恐又激动着。 林振,为什么总知道我需要什么?记得第一次相遇时,我无家可归,他收留我,后来又解救我,甚至于连我想打一个电话,他也会送上来。 我拿起手机,给家里打通了电话。 是爸爸的声音,听到我的电话他很高兴,告诉我妈妈和方叶出去了。 是给你姐姐相亲呢!他笑着说。 你妈妈说了,你姐姐真笨呀,比不上我们小草,早早钓上金龟婿。 嗯……。我语塞,无法回答。 爸爸从电话那边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 爸爸,你没有事吧?我担心起来。他是机械厂退休的工人,身体一直都很健康。 没事,没事,最近老是咳嗽,不过是感冒的小病,放心吧,刘哲快放假了吧,你们一起回来吧!爸爸安慰我。 好的,我们过半个月就回家了,我迟疑不决地说。 刘哲呢?让他给我说几句话,伴随着咳嗽声,爸爸说。 他……他准备考试呢!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有矛盾吧,最近你电话少了,叶子给刘哲打电话时,他总是说在学校,爸爸不放心地追问。 没有,没有,我赶紧解释。 那让他回来给我回电话,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对我的话产生了怀疑。 我为难起来,让刘哲回电话,现在来说比让我登天还难。这时,我突然听到了外边传来林振倒水的声音。 爸……你等一下,我灵机一动。 十四 租房生活(二) 我一边说一边快速打开房门,然后将电话递给了一脸茫然的林振。 我爸,我给他眨了下眼。 哦,他会意随后悄悄问我,怎么称呼? 他的意思是刘哲怎么称呼我爸爸,我悄悄地说,叫叔叔。 林振立刻明白了,他接过电话,叫了一声叔叔。 不知道爸爸怎么问得,大概问学校考试一类的。 林振看着我,一边流利地回答。是呀,很忙,最近学校里课特别紧,对,准备毕业答辩。 声音变了?他把眼睛睁得大大地,故意说,有些感冒了,所以鼻声重了。呵呵,您放心吧,没事,小草也很好,还胖了两斤呢! 我真奇怪他竟然能和爸爸聊一会,最后他把电话递我手里,指指自己然后竖起手指。 我匆匆向爸爸道别,惊奇地对林振说,真有你的,竟然把我老爸蒙了。 他轻轻一笑,以后这种事找我就对了,你爸爸人很好,很疼你,他一直都在叫我刘哲。 我苦笑一下,转身回去。 方草,林振叫住我。 其实你不用活这样累,爱情走了,至少你还有亲情,你不能老活在刘哲的世界里。 你不懂,我也没有活在他的世界里,我讨厌他的这个话题。 我当然不懂,我不是你,可是,作为一个别观者,我感觉你没有必要这样做,他把双手插进裤兜里,耸着肩膀。 也许你应该回家去,和父母说清楚这事,何必这样硬撑呢? 你又没有恋爱过,你懂什么?我反唇相讥。 哼,他笑了一下。我只是凭自己的感觉对你说这些,你为了这种男人,不值得。 你什么也不懂,请不要发言好吗?我突然发作起来,一直压抑着的被欺骗的痛和生活压力迸发出来。 作为一个女孩子,为了爱一个男人,完全没有了自我。为了他,我放弃自己能够考大学的机会,为了他,我省吃俭用,两年来我都穿着运动服,为他买名牌衣服,只为了让他在人前不丢脸,为了他,我付出了太多……可是,我却亲眼目睹他和别的女人在床上,你知道那种活生生的痛吗? 是的,我想放弃,在我想要离开的那一夜,我想见他一面,可是,我在雨中等了一夜,那种冰冷那种痛苦那种被世界遗忘的感觉这一生我都不会忘记。林振,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泪水像决堤之水一样涌出来。 方草,别这样,见我这样,林振沉重地叹气,他走上前扶住我的肩膀。 方草,你是一个好女孩,可是,你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此封闭,不能带着这种痛生活,这样,你的家人也会不快乐,虽然,你在逃避真相。 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也许对于你的感情我没有发言权,可是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人,从他那儿走出去,失恋只会让你更早成熟,更早找到真心爱你的人! 我停止了哭泣,慢慢被他真诚的眼神所感染。 ———— 那一夜,我失眠了。 凝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我的头脑乱七八糟理不清头绪。也许刚刚我的发作太突然了,为什么说起刘哲,我会一失温柔,变成一只狂啸的狮子。刘哲,让我留下来的动力仍然是他,在我的心里,恨之入骨,却爱之更深。 所以,如果像林振所言,我能走出这段失败的感情之旅吗? 认识林振不过短短一个多月,而且我们接触的时间有限,可是我信任他。他说的每一句话,做得每一件事,都让我坚信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男人。这也是他只说了一次租房,我立刻同意的原因。 我相信他说的话是对的,可是,我能做到吗? 胡思乱想之际,我恍恍惚惚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很晚了,我揉搓着有些痛的太阳穴,看看时间,临近十二点了,林振应该早就走了。 还好不是“红旗旅馆”否则我这个样子,不知道会被凤喜看成什么呢! 我穿上衣服,想起了昨夜和林振的一通吵闹,突然脸红起来。 昨夜我一定像一只狮子一样吼叫,他一定会取笑我。而且,我突然想起了,他认真地凝视我时,我竟然有一秒种的心跳。 当然,那绝不是爱情,我知道。只是,他眼中的真诚打动了我。好久没有人这么关心我,这么在意我的感受了。 我用凉水洗了脸,突然看到电饭锅旁边放着一张纸条。 一笔流利潇洒的字体,是林振写得: 对不起,昨夜惹你痛处,本人很是懊恼,所以,一大早起来为你熬粥,原料如下,歉意30克,朋友关心之情20克,眼泪0。00克,心意50克。 另外,今天会晚回来,因为害怕看到你(不是因为惹哭你,而是你的熊猫眼一定太难看了)。 我一下子笑了,打开锅盖,里边保暖着粥。 我为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慢慢吃着,心里的感激不知道用什么来表达。 我留意到他在朋友两个字上涂了几笔,显得这两个字特别突出,心里的暖意又加重了。 方草,我对自己说,能遇到这样一个好朋友,是你的幸运啊!今天忘记刘哲,赶快找工作吧!那一天他回来的果然晚多了,我已经睡下了,才听到他开门的声音。第二天,他早走了,没留下任何纸条,一连几天,我都没有见到他,他一定在躲着我。 那一天,早上打扫房间,我突然好奇起来,想看一下他房间究竟有什么秘密。 打开房门,我看到了他的卧室整齐有序,让我惊奇地是到处满满都是书。一本本有关建筑学的书,文学方面有《乱世佳人》、《基督山伯爵》、《傲慢与偏见》,厚厚地堆了好多,难能可贵的是,他竟然还有情致看文学书。 我兴奋起来,从小到大,我最爱看书了。 和刘哲在一起后,我完全变成了他的“小妇人”,看书这一嗜好就更别提了。我的世界中真的只有刘哲,别无他物。现在,找不到工作,手头拮据,我也没有心情买书来看。林振房子里就是一个小型“书屋”,我高兴地拿起一本书,放在鼻子上深深地闻着,好香的墨香味,看来,今天我出不了门了。 最近,我的钱基本上都没用,虽然和林振没见面,可是,他总会偷偷把一些吃得用得东西放在厨房内。我想了一下,距离回家还有一周,春节后再回来找工作也不迟,那时,就业机会高,用人单位多,工作比较容易找。 再坚持一周,我就可以回家了,现在的时间我要在书海中畅游了。 我拿起一本《乱世佳人》,只顾着看书,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过去了。 十五 找到工作 那一天,林振回来得很早,开门的声音把一边吃饭一边看书的我吓了一跳,想把书本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林振手里抱着一堆纸袋,顺手放在饭桌一边。 我低下头,不搭理他,谁让他这几天老是躲着我。 见我不理他,他故意用鼻子来回嗅着。 什么味道,这么香啊,谁可怜可怜我,工作了一天的帅男人还饿着肚子。 我别过脸,没想到他看到了我手中的书本。 哈,抓住你了,偷偷地跑到了我的房间去了吧!他兴灾乐祸地说。 这下我不好意思了,只好转移话题,对他甜甜一笑,没吃饭吗?我给你盛饭啊! 糖衣炮弹!他使劲地眨着小眼睛,顺从地坐下。 你,这么爱看书啊?我们一起吃饭,我问他。 是呀,没文凭还不能看书了,本少爷要做到“内强素质、外塑形象”。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他也露出了笑脸,他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没有了。 对了,一个哥们的老婆卖衣服,我给小珍买了一件,你试一下,你们胖瘦差不多,林振扒下满嘴的饭,把身边的纸袋打开。 什么衣服?我好奇地看着他拿出一件外套。 在室内的白炽灯下,我看到那是一件极漂亮的墨绿色羊绒短外套,用手轻轻触摸一下,手感极好,价值一定不菲。 品牌的,打拆!他示意我试穿一下。 我不太习惯在陌生人面前换衣服,拿起衣服跑到了卧室内,一会走了出来。 真漂亮!他赞叹说。这件衣服就像是比着你买得,不论是腰身还是大小。 你妹妹也是这样的体型吗?我问。 大概或许可能吧!林振支支吾吾。停了一会他说,我最近的这个工地,是一家杂志社的办公楼,我托老板给你在那儿找了一份工作……他低下头说。 杂志社,我能干什么?惊喜之余,我问他。 你可以校稿,他们正好要招一位文字录入员,顺便校稿子。一个月工资千元,可以吗? 太好了!我高兴地转了一个圈。 你先穿着这件衣服吧,你的那些衣服太小气,难登大雅之堂。 不要,我不要,虽然感谢你帮忙找工作,我立刻脱下衣服放在他面前。 等小珍放寒假,你再给她,他不敢抬头。 我隐隐有些明白了,他帮我找工作,所以买了新衣服,让我上班穿。 我……我不要。 好了,你第一个月的薪水都给我行了吧,真是婆婆妈妈地,他故意说。 我感激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我说,真感谢上天,让我长得像你妹妹,真是太幸运了!我学会了他的幽默。 呵,他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林振开着那辆工地上的“松花江”送我到了s市的“风”女人杂志社,这儿是临时租的地方,办公楼还没完工。他打了一个电话,我们站在门外等着他的朋友。 “风”女人?奇怪的名字,我不解地对他说。 呵,这只不过是吸引眼球的战术而已,其实什么内容也没有,女人不“疯”,男人不爱,他点燃了一支烟。 这个理论很怪,我没有听说过,我只知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看着他。 十二月,天很冷了,他穿着一件普通的外套,里边是薄毛衣,下身是瘦削的灰色牛仔裤。他的着装一向随意,和刘哲衣冠楚楚截然不同。在寒风中他皱着眉头,眼睛眯缝着,茫然地看着远处,我的心中一动。 你……冷吗?我小声问。 嗯?什么?他猛然转过脸,直直地凝视我。 没什么,我有些不太习惯他直视的目光。 幸好这时一个男人从楼门走了出来,远远地给林振打招呼。 陈编,林振为我介绍,以后就是你的直接领导。我伸出手,虽然有些不太乐意和面前这个白白胖胖地男人握手。 陈乐宇,叫我陈哥就行,被称为陈编的人对我说,然后拍着他的肩膀,不错呀你小子,有这样漂亮的女朋友。 那就多多照顾了,他并不反驳,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方草,校稿有些累,你要有思想准备呀!陈编笑呵呵地对我说。 人你看了,什么时间上班,林振将陈编看我的目光拉了过来。 先看一下工作环境,这儿是暂时租的,有些挤,不过没关系,很暖和,林振你先走吧,我带小方去,陈编笑着对他说。 林振不放心地斜睨他,歪头咬了一下嘴唇对我说,行,下班我来接你。 林振走了后,我跟随着陈编走进了办公室,果然如他所说,拥护不堪,有三五个编辑挤在一间房子内办公,走进了一间小室,几台半成新的电脑整齐摆在那儿,旁边却凌乱地堆着稿件。 小方,你可以先看看那一堆,都是要校的稿子,我们是半月刊,时间紧、任务重,所以你一定要认真看,另外,中午发饭卡,我到后勤部领一张。 我茫然不知所措地坐下,房间很小,暖气很足,我感觉脸红红地。 陈编走了以后,一会又进进出出几个人,多是一些年轻女孩子。一位穿粉色毛衣的女孩坐在电脑前,娴熟地敲击着键盘,她笑着对我打招呼,才来的。 嗯,我点点头,都是年轻人,容易沟通一些。 我实习的,叫路菲菲,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我叫方草,校稿子,临时工吧,我自我介绍。 哈,累跑了三个了,校稿很累眼睛,你要有思想准备,她边和我说话边敲击键盘。 你也是陈编带来的,路菲菲问我。 好象是吧,他和我的朋友认识,我看着面前的稿子,是一堆情感小说,写了一个女人吱吱哇哇的爱情。 这一中午很快过去了,吃饭时和陈编还有路菲菲在一起,林振不放心地给我打了手机。 那头花猪没对你怎么样吧?他看你的目光让我想到了一头饥饿的猪,他在电话中说。 什么和什么呀!我笑着说。 累吧,这个工作不轻松,他轻声说。 嗯,眼疼,不过习惯就好了,能找到工作就很幸福了! 好好干吧,小草同学,下班我接你。 谢谢你!我是真心的,没有你的帮助,我也许会成为第二个“凤喜”,我认真地在电话中道谢。 又来了!他笑着准备要扣死电话。 等一下,你为什么说我是你女朋友?我问他。 不说是我女朋友,陈乐宇还不当场就攻下你,他大笑着。 切,真有你的,我先挂上电话。 十六 爱情是糊涂的一件事 校稿子是一份累人的工作,一周后,我的眼睛看东西开始模糊。而且白天干不完的工作,我还要带回家继续做。不过我很知足,碰了那么多的壁,能找到这样的工作我已经很幸福了。 我给姐姐说,我找到新工作了。 是刘哲帮你找的吗?方叶在电话中打着呵欠说。 爸爸怎么样,我转移话题问。 爸爸老是发低烧,我催他去看一下,他却说没事,能吃能喝,有什么病。 哦,我听到方叶的声音无精打采。 最近在恋爱,天天谈很晚,她没良心地窃笑着。 姐姐正幸福呢,我更不能说出自己的痛苦。 晚上,林振回来后帮我校稿,我们俩坐在小桌边,一边一个,我一边哈着手一边看着那些无病呻吟的爱情小说。经历过和刘哲的这一场恋爱,我已经对地老天荒的情感产生了怀疑,所谓真情,真意,都是什么玩意儿?它经不起风吹雨打,经不起世俗名利。 我从嘴角露出了轻蔑的笑意。 冷吗?林振突然抬起头问我。 已经是深冬了,原来没工作时,吃饭聊天后我就上床,现在要工作,室内没有取暖设施,感觉天很冷。 嗯,有点,我哆嗦着对他说。 施舍给你一点本人的温暖吧,他突然说,不容我置疑,一下子把我的手抓住。 我呆住了,想缩回去不太可能,他的手宽大又温暖,像是一个暖炉。 我们隔着桌子坐着,两个人的手却抓在一起,我的脸开始一点一点红了起来。不经意中,我感觉他用手指摩梭着我的手指,丝丝暖意顺着指间传了过来。 面前稿子一个字也不见了,全变成了小蝌蚪,黑黑地爬来爬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三分钟、五分钟。我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出汗,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反正浑身不自在。我偷偷地抬眼看他,他低垂着头,细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从侧面看,他长得的确精神帅气。 咳、咳,我干咳了几声,示意他不用给我暖手了。 他没有理会,我只好把手使劲抽了抽,嘴里说,谢谢。林振抬起头,看着我,突然明白了意思。他立刻把手放了回去,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啊! 我们意识到了窘态,气氛也微妙起来。一会儿,他站起来对我说,我出去一下。 看着他走出去,我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把紧张感放在一边。 干嘛紧张,林振又不是我的什么人,记得一本书上说过,女孩子只在两种人面前害羞,一种是长辈,另一种就是心仪的恋人。我们同住以后,白天的时间一般都见不到面,只有到了晚上,他才回来,通常一周会有几天在一起吃饭聊天,有时候他帮我校稿子。除此之外,我们见不到对方,所以避免了上卫生间、洗澡一类比较尴尬事情的发生。像今晚这样,面对面又抓住对方的手,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没有进来,过道的灯黑着,或许他到卫生间。我站起来,想为自己倒一杯水。刚把水倒好,端着走进黑暗的过道内,突然,呯得一声,我一下子碰在了林振的身上。 呀,杯子掉在地上,水撒了一地,我的身体向前倾斜,人也倒在了他的怀中,他下意识地用胳膊扶住了我。 他的怀抱很温暖,我已经听到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声。 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黑暗之中我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彼此的呼吸声很重。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突然,他的胳膊紧紧地绕住我,一动也不动。 我的头晕了,尚存一点理智告诉我,他在拥抱我。 这是怎么回事,我整个人懵了,还没有搞明白一切时,他突然俯下头,吻住了我。他的嘴唇很柔软,动作也轻柔,他的吻,就像是小时候吃过的棉花糖。 啊!只一下,我什么都明白了,我猛然推开他,在他脸上重重地打了一下。 又是静,他没动,保留着刚才的姿势,只是用手捂住了脸。 我转身跑进了房间,呯得一声把房门锁上。 把人埋进被窝内,我的头仍然嗡嗡作响,浑身颤抖,心也狂跳个不停。 不管怎么说,首先我要明白这一点,刚才发生的一幕太荒唐了。我和他,不会产生感情,虽然我承认他是一个好男人,值得托付终身。可是,我爱的人是刘哲,如果不是为了报复刘哲,我早就回家了,不会沦落到s市。 可是,刚才的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 是环境?或者是寒冷,我分析。黑暗,本身就会让人丧失理智,而且我很久都没有被温暖过了,刚刚他给我暖手,让我的大脑失去了防范。 或者,或者我对他真的产生了好感?为什么,他对陈乐宇说是我男朋友时,我的心里有隐隐窃喜。 不会,不会,一切都是环境所迫,我才会让他拥抱,才会让他吻。 不过我承认,他的怀抱很温暖,吻也很甜蜜。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晨光悄悄地从窗外闪进来,隐约听到他起床的声音。 方草,你一定要对他说清楚,不要让他认为一直照顾你,你就要以身相许。你不喜欢他!所以,昨天的一切都是闹剧。 打定好主意,我忽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房门。 刚走出房门,我立刻叫了起来,啊。 林振正赤裸着上身,在零下几度的房间内用自来水冲着头发。 你,你不冷吗?小心感冒,我呆在门口,进退两难,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不回答,只是把水龙头放得更大。 我……我有事对你说,我哆哆嗦嗦着。 如果是昨天夜里的事,我向你道歉,他抬起头,头发湿滤滤地,没有表情地对着镜子里的我说。 镜子里,林振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可想而知,这一夜他没有睡好。 是,是这样,你不用对我道歉,我想说,不要认为那样,那样我们就有了感情,不要利用对我的帮助来获取我对你的感情,我…。我对你只有感激,没有任何男女之情。我爱的人是刘哲,虽然他伤害了我!我把后边的话说得很重。 他不说话,只是冷冷地凝视着镜子里的我。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搬走,也可以回家,所以,请你以后尊重我!我鼓足勇气说。 林振看着我,眼神冷淡,最后他无力地低下头,声音很微弱,方草,我对你道歉,而且有一件事我要说清楚,我并没有任何想获取你感情的想法,昨天的一切,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他妈的我昏头了,呵,事情就这样,如果你信不过我,想搬走,随便你! 林振把毛巾重重地摔在了脸盒内,从我的身边走了出去。 一刹那,我感觉出了他的身体在颤抖。 十七 小珍来了(一) 这一天,我心情复杂,做事颠三倒四,路菲菲坐在我身边,问我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了?我是生病了,心病。 我满脑子都是林振,他说的话,他的举止,他重重地摔毛巾的样子,我恍恍惚惚,心烦意乱。甚至于对错了许多字,陈编批评我的话都没有听进去。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给我打电话或发短信,我只好悄悄地发了一条短信给他“我说话过激,不好意思”他没有给我回复,让我的心情愈加矛盾起来。 下班后,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去,林振没有给我回话,说明仍然在生气,那么我应该何去何从? 站在路口,我忐忑不安,却不知道向哪儿迈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我是那么的寂寞和孤独,被爱人抛弃,无家可归。抬头看到天空飞过一两只麻雀,瘦小的影子在城市的上空,我的眼睛湿润起来。感觉自己就像那只小麻雀一般,甚至还不如它们,我是那么渺小和可怜,世上的人许多,关心我的却没有一个,剩下一个自己,孤零零地在城市里。 我正犹豫回不回红旗旅馆,见一下凤喜时,手机短信响了,打开一看,是林振。 方草,昨天的事过去好吗?我们不要再提了,你好好地工作。在你没有找到住处时,还是留下吧! 心里又涌上了热流,我重重地呼吸,白色的哈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固起来,尔后慢慢地升上了天空。 我掉转身子,走了回去,一边走一边给他回短信“我也不对,希望不要放心上”。 打开家门,温暖扑面而来,我看到一个小型暖气扇正缓慢地来回摇摆着头,温暖的气息正是它发出来的,不用说,这是林振买得。室内并没有人,我来回寻找着,纳闷地想,林振并没有在家。 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女孩子咯咯笑着走了起来,她的身后跟着林振,两个人提着很多食品,看到我,女孩一下子楞住了,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呆什么呀,傻丫头,林振搂着她的肩膀,亲昵地说。 这是一个长得极美的女孩子,小巧的脸庞,黝黑的眼眸,细嫩的肌肤,只是肤色有些病态,个头比我还要略高一些。看到我,她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经历过昨天的那一场闹剧,我们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林振的眼睛左右转动,却不敢落在我的脸上,他为我们做介绍。 这一位就是闭月羞花、千娇百媚、妩媚动人,迷不死人不算完的林家大小姐,小珍。 听着他耍嘴皮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到我的笑容,林振一下子放松起来,他指着我对小珍说,方草,我的同租室友,基本上一起搭伙吃饭。 对于同龄的女孩,我一向很有好感,何况她还是林振的妹妹,我友好地伸出手向她问好。小珍不理会我,却突然转过脸问林振,哥,她不是你女朋友吧?你别骗我。 说什么呢?林振竟然红了脸,我同意人家也不同意呢,对吧,方草。 小珍别误会,我们只是普通室友,我笑着对小珍说,心里却对她如此敏感觉得奇怪。 小珍低下头,尔后又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一动不动,眼神中充满了敌意,看得我浑身发毛。 哎,好妹妹,人家的男朋友可是s大有名的高材生呢!林振对她说。 那为什么不和男朋友一起住,却跑你这儿同租?她尖利地说。 这个问题比较棘手回答,林振看着我,不知道怎么说了。 我们分手了,我只好如实回答。 哼!从小珍鼻子里重重地发出了一声冷笑的声音,转身走进林振的卧室,呯得一声把门关上。 别在意,她就这种性格,上次舅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女朋友,第一面就被她骂走了,林振提起那一堆吃的东西对我说。 是吗?你妹妹很在乎你,我回答。 室内又昏暗起来,昨天熟悉的气息又一次在房间四周弥漫开来,我感觉脸红红地,林振也意识到了窘态。 你累了一天了,休息吧,今天尝尝我的手意。 我没有推辞,看着他在过道内开始忙活起来。 一转眼,突然看到林振紧闭地房门露出了一丝小缝,一双漆黑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啊,我差一点叫出声音,幸亏看着她走了进去,否则又会吓一跳。 吃饭时,我们把饭桌放进了林振的卧室内,看着他摆上饭菜,红烧排骨、小鱼汤、油菜和米饭。林振做饭的手艺的确很好,他不停地为我们挟菜。 我们家小珍最爱吃排骨了,林振挟起一大块排骨放在小珍的碗里。 自从上次的“捉奸事件”发生后,我看到排骨就有一种恶心的感觉,总会想起那痛苦的一瞬。林振又放进了我的碗里,我立刻又挟起来转移到了小珍这儿。 给小珍吧,她这么瘦,我小心翼翼地说。 小珍一句话也不说,却把我给她的扔在了桌子上。 我从不吃别人筷子上的东西,当然,除了哥哥以外,她不看我,却扭头对林振甜甜一笑。我楞住了,不明白她的意思,没想到,小珍竟然把头又靠在了林振肩膀上,撒娇地说,对吧,哥哥。 没正形,林振看着我有些难为情,你已经大学快毕业了,不能这样没礼貌。 我很尴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小珍放下饭碗,用双手揽住林振的脖子,不能在外人面前批评我。她用眼睛斜睨我,看着我的表情。 这一下,林振也不自在起来,他费劲地放开小珍的胳膊,行了,行了,别闹了。 一时之间,我竟然有一种吃了坏东西的感觉,心里来回翻腾着。也许是昨夜和他有比较亲近的行为,现在看到有人如此对他,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虽然,对方是他的妹妹。 我吃饱了,你们兄妹俩叙叙旧吧,我放下饭碗,低着头走出了林振的卧室。 方草,方草,林振急急地站起来叫我。 十八 小珍来了(二) 躺在床上,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小珍仍然在林振房间内不出来,我暗自揣测,就算是兄妹,总不能在哥哥房中过夜吧。隔壁房间响起小珍的笑声,转念一想,也许是兄妹分开时间太长了,有许多的话要说。 轻轻地叩门声,是小珍过来了,我急忙打开房门,不由得一楞,林振。 没睡? 他表情很自然。 嗯,小珍…准备过来睡吗?我迟疑着问。 呵,一会我就让她过来,林振用眼睛瞄着天花板。 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虽然你们年龄一样大,但是她,林振露出白牙齿笑了,她让我宠坏了。 怎么会,我也低头笑了一下。 那就好,林振转身回到了房间。 不一会,小珍板着脸蛋进来了。 我从灯影下看她,果然是难得少有的美女,单是白皙的皮肤就让我自愧不如。 过来睡吧,我热情地招呼她。小珍不说话,只用漆黑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我。 你,你究竟和我哥哥是什么关系?她一屁股坐在床边。 关系?我和你哥?我吃惊地看着她的大眼睛。 是的。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他见我可怜,所以收留了我,我无奈地笑。 那,你会不会爱他?她直截了当地问我。 爱他? 怎么会,前夜的思想斗争又在心里出现。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现在是,以后永远是,我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回答。 那就好,小珍的俏脸上竟然出现了如花样的笑容。 我吃惊着她的变化。 你的名字好可爱呀,小珍开始对我亲昵起来。 我们一起躺在床上,小珍仍然不放心地问我。 我哥哥,他对你好不好? 嗯,我在黑暗中点头。对方不说话了,好大一会,她突然恨恨地说,他就这样的人,对谁都很好。 小珍,你好象很关心你哥哥? 当然了,我们是相依为命,她幽幽地说。 是呀,我听他说过。 什么?他对你谈这个,那么你们的关系一定很亲密了?小珍的敌意又来了。 没有,其实……那一夜的镜头又在眼前出现了,林振的怀抱,他的气息,我感觉脸红了起来。 其实什么,她追问。 没,没什么,我当然不能向她说起,因为我隐隐感觉到了她对林振超平常的依赖。 那你为什么不找你男朋友,小珍问我。 他,他背叛了我,我痛苦地背过脸。 不管怎么说,我感觉你应该搬出去,你们孤男寡女,长期在一起不好。 嗯,有合适的房子我会搬走的。 哦,那就好,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实,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做了许多梦,一会儿是刘哲,一会是林振,甚至于凤喜姐,小月也出现了。 早晨被敲门声惊醒,我一咕噜爬起来,看到小珍坐在镜子前梳头发。 你长得还不赖,她从镜子里看我。昨夜对我的热情不见了,她又换了一幅冷若冰霜地模样。 是,是吗?我睡意全无,感觉到她的喜怒无常。 方草,快起床了,要迟到了,林振地房门外叫我。 他通常都叫你起床吗?小珍扭头问。 不,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害怕她的咄咄逼人。 她不说话了,看着我穿好衣服,忽地打开了房门。 哥,她换上一幅甜蜜的笑容,她变得很快。 呵,今天你更漂亮,林振装腔作势地对她说。 当然,她噘着嘴巴。经过一夜的休息,她的脸庞略有些红润,整个人显得青春漂亮极了。 方草,快到八点了,你准备被炒吗?林振看着小珍却对我说话。 嗯,嗯,我急忙从兄妹两个人之间钻了出去。 早饭我放在桌子上了,你快吃一些吧,他仍然漠不经心地说。 我条件反射地看了一下小珍,发现她正怒气冲冲地看我。 不,不吃了,我手忙脚乱地洗涮完毕。 我送你吧,正好我去工地请假,这样可以节省时间,他穿上外套站在门外。 行,情急之下我说,却看到小珍把眼睛睁得更大,表示着她的抗议。 我也去,她突然说。 别闹了,小珍,方草要迟到了,你先吃早饭,回来后我带你玩,把你昨夜说得地方全部玩遍。 那,你可要快些回来啊!她不情愿地坐下。 我们一前一后地上了车,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林振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讨厌,我的心里竟然对他冒出一股怒气。 我笑你,像一只标准的“熊猫”。 还不都是你宝贝妹妹害得,我无力地倚在车座上。 你不是说不会和她一般见识吗?这么快就忘了,他一幅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表情。 哎,她,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了,改天我给她找一个好婆家,她就不会这么爱生气了! 哼,我冷笑一下,找婆家,会有这么容易。 你说什么,他扭过脸认真地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受不了他的目光,总感觉像有穿透力一样。 没,没什么? 那中午一起吃饭吧,她老早就嚷着吃福慧楼的海鲜了。 那儿?那儿很贵的,福慧楼位于市区,一个人价位平均也要三百元,我吃惊地看着他。 哎,没办法,为了她高兴。 我低下头不说话了,心里突然不舒服。 怎么了,去不去,转过弯,快到杂志社了,他轻声问我。 不,不了吧,陈编让我跟他一起跑广告。 跑广告,你不是只校稿吗?怎么没听你说过,林振看着我。 我感觉他有些着急,心里竟然高兴起来。 是呀,这几天我们不是没说话吗?所以没对你说,只不过陪人家吃饭喝酒什么的,我故意说,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 不行,你一个女孩,老实校稿得了,跑广告干什么,还喝酒,他突然吱地停下车子,表情瞬息万变。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变化。快开车呀,我要迟到了,怎么,我又不是去卖身,再说,你干嘛管我。 我把你从狼窝救出,不是让你再进虎穴,他额角的青筋暴露。 什么和什么呀,我瞪着他。 怎么,他冷笑一下,你不是曾经也想卖身吗? 你!我生气地看着他,恨不得一把掌打在他的脸上。 反正我是为你好,他懒洋洋地把身子靠在车座上。 你,你太过分了!委屈的泪水在我的眼里打转,终于流了下来。我呯得打开车门,气冲冲地下了车。 十九 生存法则(一) 路菲菲对着前边的反光镜补妆,她化着时髦的烟熏妆,两只美丽的眼睛描得黑黑地,嘴唇是透明的粉色,处处显出一个青春曼妙的女子特有的魅力。 收起你的苦瓜脸吧!她从镜子里看着我。 我没有搭理她。 和男朋友生气了?路菲菲不死心。 没有,我没有男朋友。 哦,看你那幅表情还以为你失恋了呢!她吃吃地笑。 我失恋了你就这么高兴,我怒嗔。 当然了,现在流行快餐爱情,好就合,不好就散,别那么叫真,而且,她突然扭过头来说,比起填饱肚子,爱情什么都不是。 你有没有恋爱过?我问。 问错了,应该是爱过几个,而不是爱没爱过,她哈哈大笑。 哦,我的脸红了起来。 大学就有一个,死去活来,苦苦求我跟他走,切,一个小县城,我才不去。现在正谈着一个,你见过吧?她眨着眼睛,我的目标是留在这儿,留在城市里。 我使劲想着她所说的男朋友,一点印象没有。可是面对着她,我仿佛看到又一个刘哲,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车外飞速而过的是s市的摩天大楼,衣着光鲜的红男绿女,各类名牌车,路菲菲突然重重地叹气。 我一定要留在这儿,方草,我一定要在这儿站住脚。 ……。 车子停在了杂志社外,我们一前一后地走下车,她抱住我的胳膊肘。走,我请你吃本地小吃。 现在是下午五点了,临近假期,社里开始松散起来,一般下午没有人。我有些迟疑不决,早上和林振闹气,他那儿是一定不能去的,不只他,光他的宝贝妹妹就够我缠得。 你知道吗?过了年这儿要裁人?路菲菲小声对我说。 是吗?我有些吃惊。 怎么裁法,我可不想刚工作一周就失去较稳定的工作。 目前不太清楚,不过,路菲菲一努嘴,他一定知道。 美女们,我请你们吃饭吧,一个男人从门内走出来。 我一楞,陈乐宇。 说实话,我对于这个人一点好感没有,经常对一些女编辑开一些荤笑话,没人的时候,他爱动手动脚,这儿摸一把那儿抓一下。曾经有一次,看到房间内没人就慢慢地蹭在我身后,突然抱住我,幸亏一位打扫卫生的老大姐闯进来,他才放手。从那以后,我对他有了戒意。 哎,陈编,我们应该请你才对,路菲菲换了一副媚态。 陈乐宇的眼睛都快笑飞了,他看了一眼板着脸的我,我当然不会同流合污。 对不起,菲菲,男朋友约了我。 刚刚还说没有男朋友,是不是故意给我和陈编留机会,路菲菲挂着不合年龄的笑,用手抱住了陈乐宇的胳膊。 人家男朋友约,我们还是识趣的好,方草的男朋友可不是一般的帅哥啊!陈乐宇悄悄地摸了一下路菲菲的手。 两个人上了出租车,我看着汽车绝尘而去,想着路菲菲所说的男朋友,心里有一丝丝不安。 冬天的夜来得早,我在寒冷的街头穿梭着,比起自身的孤独,寒冷算不上什么。林振发来了短信,没提早上发生的事情,只问我,是不是已经下班。我看了一眼,立刻删除。 明明知道他是一个好人,可是,心里却没由得经常恼他,恨他。换作平时我不会因为一句两句话生气,可现在,我敏感的像一只刺猬,浑身的刺都竖起来,随时对付他。茫茫人海,我们只是偶尔交错,像流星一样划过对方的天空,为什么,不能留下一些最美在对方的记忆中,反而老是不停地吵吵闹闹。 街头飘来了烤红薯的香味,我使劲地吸着这股香甜的气息,心里想起了家,我已经告诉了爸妈,等刘哲放假后再在学校收集一些资料再走,不能再拖了。这样想着,准备给家里打电话,一条短信跑了进来。 小草,你在哪儿,我有事找你,凤喜。 是凤喜,我一阵惊喜,从上次分别后我们还没有见过面。我拨通电话,听到她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话筒传来,声音不同于以往的轻快,我隐隐感觉,她有什么事。 街边的热面摊,临时搭好的小棚,因为天冷,人不太多,热气腾腾的蒸气中,我看到凤喜正呆呆地坐在那儿,若有所思。 凤喜姐,我飞快地跑过去,高兴地同她打招呼。 小草,她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不过分别有一个月,凤喜变了,以往红润丰满的脸庞变得消瘦了,整个人也瘦了一圈。 听林振说你找到了好工作,真替你高兴,她端详着我。 林振?是的,他帮忙找的,我低下头回避着。 怎么?没谈恋爱,凤喜坏笑起来。 和谁?他吗?怎么会,我急红了脸。 别着急,林振是一个好男人,这点我可以看出来。 再好也不属于我,我轻笑了一下。点面了吗?今天我请姐吃。 已经点好了,我也交过钱了,咱姐俩再来点酒,白的,哈哈,怎么样? 喝酒?这个我真有些怕,从没有喝过酒,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失态。 白酒上来了,还有几个小菜,我想起来问凤喜姐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先干这一杯,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晶莹的泪水在眼睛内打转转。 姐……我吃惊地看着她。 小草,你们虽然萍水相逢,可是我的内心和你感觉很近。 当然了,姐姐经常帮助我,我动情地说。 喝了这杯,她暗示我,我端起杯子,连同生活的苦闷一起,喝干了面前的酒,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真辣啊! 这才像我妹妹,她呵呵笑着抓住我的手。 我得了乳腺癌,凤喜说。 嗯?我没反应过来,什么? 傻瓜,乳腺癌,晚期的,也许半年也许数月,她敲着我的头,又喝了一杯酒。 乳腺癌,怎么会?我呆住了,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可怕的字眼,楞楞地看着面前开朗的凤喜。 今天出来的结果,自己洗澡时摸出来的,本来不想查,可为了孩子,我就去了医院,结果就是这样,已经扩散了,但是,做手术要花费两万多,我想了想,省了吧! 她轻描淡写,平静的语气像在诉说别人的事,只是一杯杯喝酒。 姐,我痛苦的看着她,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 别哭,方草,叫你出来不是看你哭的,我是想让你帮忙。 我的眼泪模糊了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棚内渐渐人多起来, 不时有人从身边经过吃惊地看着我们。 这个春节我不回家了,原本想和孩子们多呆几天,可是想想不如多赚点钱,她咳嗽起来。 姐,别喝了,多保重身体。 我想让你帮忙,小草,凤喜定定地看着我。 嗯!我重重地点头,谁忍心拒绝一个绝症患者的请求? 明天下午,我来找你,把我这几年攒的三万元钱先放你那儿。 怎么? 钱给家里我不放心,毕竟还有小叔什么的,我有个坏心眼,怕钱让他们拿了,那是我给孩子们攒得。姐信得过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相信你。 她握着我的手,眼睛流露着真诚。 你应该先看病,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应该不会有问题,我听着嘴里发出的声音,仿佛不是我说得话。 不用了,看病需要钱,我不想人财两空,我要为孩子做准备。 …… 那一夜,我喝醉了…… 二十 生存法则(二) 我是怎么回去的,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恍惚记得,凤喜一边抱住我一边闹,我们像两只受伤的野兽一样大声在街头笑闹,引来了过往行人的关注。 后来,再后来是什么呢? 我看到了他,刘哲,他用有力的怀抱紧紧地抱住我,我拥着他的脖子,听着他年轻的心脏有节奏地跳动,闻着他的男人气息,一遍又一遍地问他,刘哲,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横抱起我,坚定地向前走着。 在路灯下,我努力地睁大眼睛,看清他不是刘哲,竟然是林振。 是你?尚存的意识告诉我,我必须下来。 放下我,我无力地拍打着他。 他不说话,也不响应,只是向前走。 刚进了房间,我就哇地吐了起来,全部喷在他的身上。 这下好受了,林振捏住我的鼻子,向我嘴里灌水。 我不让你管,我仍然赌气,酒醉心不迷,四下找着林珍,奇怪,并没有看到她。 我才懒得管你,林振慢慢地说,若不是凤喜打电话我才不管你。他注意到我寻找的眼神,到她同学家了,说晚一会回来。 我放松下来,一下子躺倒在地上。他像提一只小鸡一样把我从地上抓了起来,我使劲推开他,走了两步竟然又倒在地上。 来吧,他力气很大,一下子又抱起了我,走进了房间。我浑身无力,只好在他的怀抱中呆着。 你到底是谁?是不是刘哲,我又一次软绵绵地看着他说。 林振变了脸色,我不是刘哲,只要不是他,你想是谁都成。 他把我猛然扔在床上,转身就走。 林振?我使劲地想着他的样子,哦,是林振。 还有什么事?他在门口停下,眼神冰冷。 林振,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不公平,凤喜,凤喜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可是,上苍为什么这样对她,为什么? 我倚在床头边,想哭,竟然露出了笑。 林振回头看着我,良久,他不语。我的眼泪慢慢地滑过脸颊。 泪水真咸,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低下头苦笑了一下。我只知道,为了生存,就要付出许多,我没有时间品尝泪水的滋味,我只把流眼泪的时间用来微笑。 我不语,泪眼朦胧之中看着他慢慢地走过来。 方草,上苍有打瞌睡的时候,在他睡着的时候闭上了眼睛,所以有些好人就要受罪,因为这时,上苍没有看到,没有看到她们在受罪。 胡说,骗小孩子,我把脸别了过去。 林振伸出手将我的脸轻轻地转过来,随后将我的眼泪拭掉。生活是一面镜子,你对它笑,它会对你笑。就算有苦难让我们承受,也是它对你的一种考验。所以,好好地对它,别自暴自弃,别怨天尤人。 我想,凤喜做到了这一点。 林振的手温暖又有力量,他虽然低着头,可是我意识到他的眼神中没有以往的玩世不恭,却是认真而又执着,一种温情从他的脸上流露。 我定定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恍惚起来。 他,究竟是谁? 他好像费了好大力气抬起眼睛,我们之间距离很近,我甚至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林振怔怔地看着我。我突然听到自己的心脏嘭嘭跳动的声音。 奇怪,我一定是喝多了,否则,为什么在他的注视下会心跳加速?可是,我好像又没有喝多酒,为什么我脑海之中他的眼神会记得这么清晰。 门铃突然响了,我们俩同时被吓了一跳。 哦,一定是小珍回来了,他掩饰着自己的失态,而我也立刻躺倒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脸,心里暗暗抱怨,该死! 二十一 生存法则(三)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知道,在我短短的二十岁的历程中,我受过磨难,吃过苦头,这一切是刘哲带给我的,甚至于在他的背叛下我一度想要轻生想要放纵想要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要用自己的堕落去让刘哲后悔莫及,让他尝试心痛至死的滋味。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成,我依然故我,依然活着。 但是,话又说过来,我还是那个我吗? 我不知道。 阅历已经让我明白,生活在当今的世界上,想真正寻找一份心灵深处的宁静何其难,世界充满着机会,同时,欲望也张开他的血盆大口吞噬着我们,让人一不留神便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你也罢,我也罢,想真正做到心如止水、波澜不惊?那就一个字,难! 也许,真正的大彻大悟就在死亡临近的时刻,凤喜,是不是做到了? 第二天一早,我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了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想,但很快,意识突然醒了。身边睡着的小珍正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少女特有白洁的细瓷般神色在她脸上显现,看着她,我涌上一种心疼。她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虽有哥哥,却是任何血缘关系都没有。 我呆坐一会,心里百转千回,为了不影响林珍,我轻轻地走出来,看到林振呆呆地坐在餐桌边,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好吧?看到我揉着太阳穴出来,他抬头问我。 还好,昨夜?我是不是失态了,我轻声问。 嘁,他笑了一下,搅动着面前的粥。 快喝粥吧,小珍还再睡? 嗯,我听话地坐下,昨夜的景象隐约记得,但是,又好象什么不没记得。 他一句也没说,我们沉默着,只听到对方吃饭的声音。 我……我们一起抬头同时说了这句话。 你先说,随后,我和林振又同时说了这句。 好笑,就像电视中的台词一样,我低下头笑了起来。 这下又没人说话了,刚刚我想说什么又忘记了。 该死的酒精,真是一个麻醉剂。 你,他突然用手指着我的眉头。 以后,不许喝那么多酒,幸亏我是一个正人君子,否则,当场把你强暴了也说不定。 那你为什么不强暴?我故意问。 哼,你的姿色还不够格,他放下筷子,怒目而视。 做梦吧你!我站起来,避免和他争吵。 吃完再走!对胃有好处,他用命令的语气说。 真是哆嗦,我钻进了洗刷间。我走出了房门,慢慢地在街道上走着,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烦恼的事。冬日s市的街道比以往冷清一些,寒风吹在脸上,有一种刀子割到的感觉。三两个环卫工人瑟缩着从我的身边经过,看着他们裸露在外边冻疮满布的手,我又呆住了,人,怎么都能活着,什么样的环境都能适应,可是,一旦生命快要结束呢? 推开杂志社的门,才意识到,现在上班的时候比往常早了一个小时,我来得太早了。 我所在的那间小屋,在整个走道的最里端,这里虽然狭窄,却是暖气十足。现在还早,四周静悄悄地,我脱下羽绒服,抱在了怀里,顺手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我,又呆住了!那一幕,那一幕景象又出现在我面前! 路菲菲裸着身体,盖着她的红色的羽绒服,而她旁边,躺在一个同样景况的男人,我定睛一看,那个色狼竟然是陈乐宇!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是进是退,毕竟这一幕和我原来经历的有些不同,以前那个男人是我的男朋友,而这对男女,和我说不上关系但又不能说毫无关系。 菲菲睁开她的大眼睛,啊地一声,拉起衣服挡在了胸前,陈乐宇同时被惊醒,他恍惚片刻,立刻用惊恐地眼神直直地看着我。 对,对不起!我结巴着道歉,呯地关上门,心剧烈地跳动着。 方草,方草,刚跑出大门,突然听到路菲菲在后边叫我的名字。 我想快速跑出她的视野,可是双腿却又无力地停住,真难为她用这么快的速度穿衣服。 二十二 生存法则(四) 在你心里是不是特看不起我?方草, 街边的绿地边,我和路菲菲冻得哧哧赫赫挤坐在长条凳上。 凳子散发出冬日的冷气,坐在屁股下边有一种整个人都要被抽干的感觉, 当然,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我的心理。 没,没有,我嗫嚅着说,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枯树枝上飞过几只麻雀,它轻盈的身体掠过天空,驻足在树枝上,可是一转眼,它像是受了惊吓,忽地从树枝上飞走。 你是最不会说谎的人,知道吗?你的眼睛已经暴露出你的心,她的目光随着我停留在那几只小鸟身上。 是,是有那么一点,我顿了一下。 行了,你别傻不拉机了,她无表情地说。 换作是我,我不会和陌生的不喜欢的男人发生关系,我赌气地说。 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一无所有,我才不在乎这些,她竟然吃吃笑了起来。 你竟然不在乎又跑出来问我做什么?我有些恼怒她的态度。 看到没有? 什么? 那些流浪的麻雀,她指着几只停留在枯枝上的麻雀。 她卑微、弱小,为了生存,为了很好的生存,它不停地寻找适合自己的栖身之所。 可是,它是随遇而安。 并不见得,你非鸟,焉之鸟所想? 菲菲,留在这座陌生的没有人情味的地方难道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可以失去自尊,可以没有自我,我轻声问。 良久,没有回答,路菲菲用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是的,很重要!虽然我更讨厌他胖乎乎的肚子,他一夜不停止地侵入,可是留下比任何都重要,肉体、贞操、名誉!你明白吗? 我看到一滴清澈的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我知道,那是她最后的纯洁。 我孤独地走在街上,心里的冷超过了天气的冷。 刚刚我已经让路菲菲帮忙请假,我七拐八转,来到了老地方。 街道比以前脏了,路两边有夜摊残留下的油痕。我知道这儿的人习惯于一种生活,白天人很少,只有到了夜晚,这儿才会热闹起来。只是这热闹背后,是靠无力和虚幻来支撑,所以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白天,这里的一切都是静悄悄地,好象一条死街。那个美发厅房门紧闭着,被寒风吹着的彩打无奈地晃动着。 呀,呀,是方草来了!张老板看着我半天才说。红旗旅馆的门虚掩着,我推门而入。 房间和以往一样肮脏和漆黑一团,我不由得一阵闭气。 张老板,凤喜姐在吗? 凤喜…。。你,你停一会再上去找她吧!张老板做了一个怪表情。 嗯?我着急着问,她怎么了? 呵,她能怎么样,张老板坐下对着一台破电脑上网。 你先坐一会吧,她的客人走了再说。 客人?我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了。 方草,你应该劝劝她。 怎么? 哎,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对,以前她还有所收敛,接客也要根据喜好,可现在,她像疯了一样,昨天竟然把一个收破烂的带上来了。 …… 我无语。 我现在连碰都不愿意碰她,真怕她惹上病。 正说着话,凤喜和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搂抱着走了下来。 她看到我先是一楞,并没有理会我,却对那个男人媚笑着,低声说了什么,男人笑了起来,扭了一下她的脸,随后走出了门。 不一会,凤喜带着疲倦走了进来。 方草,你怎么来了?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呀,她只是说下午去找我。 我们一前一后进了房间,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衣服,棉被,我心痛地看着她憔悴的脸。 姐,听我一句话,去看病吧!别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