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上司爱不得》 第1章 婚礼上的遇见 穿着白纱的新娘巧笑嫣然,英俊倜傥的新郎含情脉脉,多么美丽的童话。 苏画往后悄悄退开两步,他们幸福了,而她是那个陪着他们幸福的伤心人。 偏偏还不放过她,新郎江岷在对她使眼色,要她过去帮新娘子应付别人的敬酒。她低头掩过唇边的苦笑,在江岷的心里,程惜雅永远是那朵时刻需要人呵护的温室玫瑰,而她,是山间的蔷薇,坚韧得可以自己经住风雨。 她走了过去,直接接过程惜雅手中的酒,说了句:“我替她喝。”就仰脖而尽。周围的人都在起哄,敬酒的人脸上有得逞的笑,又倒了一杯:“美女酒量这么好,又这么仗义,那就把给新娘子的三杯都喝了算了。” 程惜雅在一边娇呼:“不要再灌苏画了啦,她酒量不是太好。” “酒量不是太好,那就是比较好喽,喝嘛。”她话里的漏洞太容易被抓住,周围的人再度起哄。 苏画咬了咬牙,接过了酒杯。 喝完了三杯,江岷才过来挡了个驾:“好了好了,酒都喝完了,别为难小妹妹了。“ 苏画站在那里,微笑着听江岷说妹妹两个字,不知道是酒精的原因,还是别的,她觉得好像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宴席结束了,众人转战到江岷家,准备闹新房。作为伴娘,苏画只能跟着他们回去。江岷让她和他们坐同一辆车,程惜雅在车窗边仰着脸望着她,带着真挚而纯洁的笑,她摇了摇头:“我坐后面那辆吧,伯父伯母和你们一起坐好了。“ 酒精加上路上的颠簸,让苏画胃里翻江倒海,车到江岷家门口刚停下,苏画就拉开车门冲了出去,来到路边,伴随着呕吐,眼泪流了下来……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瓶水,她转头,泪眼模糊中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感觉到他的眼眸,漆黑深邃。 她接过水,说了声谢谢,那个人只是点了个头,就转身走了,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等苏画收拾好自己,走进大厅,她开始满场寻找那个背影的主人,她终于在客厅的一角找到了他,五官优美的脸,略长的发,灰色的休闲西装和深色牛仔裤,随意地靠着扶手,漫不经心却又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苏画走到他面前,轻声地说:“刚才谢谢你。“ 他的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小事而已。“ 苏画一时之间有些局促,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好,她急切地想给自 己在别处找个座位坐下,可是她进来的实在太晚,除了厅中央围着新郎新娘起哄的那一群,其他人已经将所有能坐的地方都占满了。 那个男人看出她的窘状,往旁边挪了挪,笑笑:“挤着坐坐吧。“ 苏画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下,刚刚吐过,头仍然有些晕,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站多久而不倒下。 两个人就这样各自倚着一边的扶手,看着场中央上演的戏码。 人群闹着要新郎新娘接吻,程惜雅照例是满脸娇羞,用纤纤玉指掩口,对着众人撒娇:“哎呀,这怎么好意思的啊。“ 可越是这样,越是容易挑起他人的兴致,有人将江岷推到她身上,江岷笑着顺势抱住了她,一个深情的长吻…… 苏画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来,滴在膝上淡粉色的皮包上,圆圆的一颗,不融,不落。 旁边的男人,眼神转到她的脸上,诧异却又带着了然。 他轻碰了下她的胳膊:“走吧,我们出去。“ 苏画没有回答,他已经站了起来,拉起了她。 在房子侧面的角落里,苏画在这个陌生的怀抱中痛哭失声,他的怀抱,有淡淡的烟草气息,很温暖…… 很久,她终于离开了他的怀抱,她不再流泪,只是靠在墙上,看着远处的夕阳。 他也斜靠在墙上,点燃一根烟,烟圈在空中漂亮地回旋。 她不习惯倾诉,而他不擅长询问,所以两个人只是在渐沉的暮色中,各自沉默。 第2章 爱情的勇气 他抽完手中的烟,拍拍她的肩:“还是进去吧,你是伴娘,消失太久会很显眼。” 苏画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指尖仔细地擦了擦眼角,害怕还留着泪痕。他只是站在一边,默不做声地看着她做这些事。再后来,他牵住了她的手,他的手那样有力那样暖,让她忍不住紧紧回握…… 他们进了大厅,苏画想要像刚才一样,找个隐蔽的角落继续坐着。他却拉着她径直向新郎新娘走去,苏画有点慌,扯了扯他的手,他回过头,对她一笑:“总要说几句祝福的话,不然场面上太小气。” 苏画怔了怔,随着他来到场中央。 江岷看到他们,惊喜地叫:“秦棋,原来你跟苏画认识。” 听了这句话,两个人讶异地对视,秦棋,苏画?琴棋书画? 旁边的人也很快意识到这个巧合,开始哄笑:“琴棋书画,真是天作之合哦。” 程惜雅在一边,和大家一起笑,眼神中却有几分闪烁。 秦棋的笑容带着一点点的不羁,有种别样的好看:“是啊,我们挺有缘。”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握着苏画的手紧了一些,让本来有些不安的她镇定了一点,也绽放出一个笑容,似甜蜜似娇羞。 周围的人又找到了新的兴奋点,再加上本来这里闹新人的风俗中就包括闹伴娘,只不过刚才没有找到人而已。立刻有人煽风:“这么有缘,亲一个。”周围的人很快被挑动起来,开始一起鼓掌:“亲一个,亲一个。” 苏画不知所措地望向秦棋,却在那一刹那,看见江岷的脸上居然也有和众人一样调侃戏谑的笑,心中猛地剧痛。她放开了秦棋的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闭上眼将自己的唇贴到他的唇上。 秦棋有瞬间的错愕,可是当他发现苏画的唇冰凉而微微颤抖,他的手环住了苏画纤细的腰,开始吻她。 秦棋的唇间,有和他怀抱一样温暖的烟草味,让苏画本来因疼痛而发紧的心渐渐纾解,她并不懂得接吻,所以只是无措地承接着他的唇舌,而他感觉到她的青涩,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吻得更加温柔而细致…… 当两个人分开,苏画不敢看秦棋的眼神,红着脸别过头去,秦棋却自然地揽着她,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那天晚上,年轻的这一群,闹新房一直闹到凌晨,自始至终,秦棋的手都拉着苏画,没有放开。苏画渐渐也放开了心里的郁结,开始跟着 他们笑闹,秦棋只是在一边,看着她的笑容微笑。 终于散了场,秦棋和苏画走在午夜的路上,两人的手,在离开众人的视线之后,已经放开。在放手的那一瞬间,苏画的心里有点失落,他跟她,毕竟不是真的情人。 初秋的夜,已经有些冷,而苏画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礼服裙,一阵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寒战。一件外套落在她的肩上,带着秦棋的体温,苏画转过头望着他,很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真的要谢谢他,给自己依靠的怀抱,给自己完美的初吻,给自己寒夜的温暖,如果没有他,也许今天,她会在别人的婚礼上失魂落魄,丢尽颜面。 秦棋耸了耸肩,轻松地笑:“算起来,我并不吃亏。” 他眼里满满的笑意感染了她,她笑着吐了吐舌:“你的确不吃亏,那可是本人的初吻。” 秦棋大笑:“我知道,没见过接吻还发抖的。” 苏画脸涨得通红,狠狠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什么人哪,得了便宜还卖乖。” 在这样的嬉闹中,积累了一整天的压抑慢慢散了开去…… 当到了苏画住的楼下,两人站定,秦棋对她摆摆手:“上去吧。” 苏画在那一刻,有些怅然若失,就这样走了吗?他甚至都没有告诉她,他的电话号码。 可是她只是点点头,对他微笑:“那你回家的路上小心些。” 她转身上楼,没有再回头,当她到了三楼的拐角,突然从黑暗里窜出一只猫,撞在她腿上,她吓得尖叫一声,很快,她听见楼下传来秦棋的声音:“怎么了?” 苏画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他没走吗? 她站到楼道的窗户处,对他挥手,声音里有些微的哽咽:“没事,是只猫。” “哦。”秦棋的手,插在裤兜里,仰头望着她,“那你快点回家,到了就在窗户边给我打个招呼。” 苏画看着楼下那个身影,心里有什么在涌动,却拼命压抑住,她一步步上楼,背影单薄。 爱情,谁主动谁就被动。他不给她电话,她就必须忍住不要。对江岷的那场单恋,已经耗尽了她对爱情的勇气。如同寂寞的歌剧院,自己站在舞台上,孤独地吟唱,而台下的那个人,却始终听不懂,或者,假装不懂。一首歌,唱过十年,今天才终于由他的婚礼,强制地画上休止符,她悲伤,却还是庆幸,自己终于解脱,又怎么敢再一 次莽撞踏入同样的绝境? 当看见苏画在明亮的灯光中对他挥手,秦棋转身离去,消失在夜幕里…… 他不是没看见她离开时的落寞,可是这样一个连接吻都不会的女孩子,透明得如同那颗泪珠,他又怎么忍心用自己的沧桑,去折磨她。 两个人的心中都在叹息,名字有缘的两个人,却未必就是有缘人。 第3章 云泥之别 睡过了一个星期天,苏画又迎来了新的周一。暗恋的人结婚,将自己的初吻献给一个没留下点滴信息的陌生人,如同一个梦,醒来了,生活仍然如故,没有丝毫不同。 她照例是在闹钟的三响五催中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衣服,踩着高跟鞋飞快地下楼。在小区门口的面包店买一瓶酸奶,两个菠萝包,站在车站,和所有人一起迷茫而焦虑地等待公共汽车。 车厢里挤满了人,苏画一手提着早点,一手吃力地抓着吊环。这个城市的公交车的车速是出了名的生猛,所以急刹车更是司空见惯。苏画随着人浪,在车里颠来簸去,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还好公司离她住的地方只有三站路,所以她需要忍受的时间并不长。 走进那个有名的工业园,远远就可以看见“华易集团”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这块金字招牌背后有一个白手起家的金融传奇。那个传奇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苏画公司的董事长,易家奇,从一个药厂的小伙计成为一个资产二十亿的集团公司的总裁。苏画正是受了这个励志故事的鼓舞,才进了这家公司。 可是,当她在这个公司做满一年,原先的激情已经快被现实磨光。正因为是某一个人的传奇,所以,这个公司,上至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下至看门的大爷大妈,都跟易家有或深或浅的渊源。也许连你今天打饭时得罪的食堂阿姨,都是董事长的远方表亲。所以在这里,像苏画这样靠招聘进来的人,是纯粹的外人,只能兢兢业业做事,小小心心做人。 苏画一进大楼,就感觉到一种与往常不同的紧张气氛,她看了看表,八点十分,离上班时间还差二十分钟。往日这个时候,大厅里还人烟稀少,来了的人也是优哉游哉,今天怎么如此行色匆匆。 等她到了她们药品开发部的科室,更是觉得诡异——人居然到齐了,连每天都迟到的叶玲玲妹妹,都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科长坐在最靠近门边的座位上,没有像往常一样喝茶看报,而是在埋头啃报告,这可真是奇观。苏画疑惑地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吃早点,叶玲玲蹭了过来,掰走她半个菠萝包。 苏画小声地问:“出什么事了,大家都来这么早?” 叶玲玲拉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神神秘秘地耳语:“你不知道么?小易总今天来公司上班。” “小易总?”苏画反问,脑袋里出现几行资料: 易沉楷,男,30岁,易董事长的独生子,名校毕业,国外工商管理硕士,回国 后任某跨国公司中华区经理。 “可是他不是不愿意回这个公司的么?”苏画还是很疑惑,程惜雅的消息,应该不会出错才对。据说易沉楷对于他老爸的经营管理模式十分不屑,所以不愿意回来接管家族产业。 叶玲玲挥挥手:“嗨,据说是董事长把他逼回来的,再说了,他爸年纪这么大了,谁知道还能……“ “咳。“身后传来周姐的一声干咳,叶玲玲赶紧煞住了口,给苏画使了个眼色,回到她自己的座位。 苏画低下头,快速把酸奶和面包扫完,开始收拾桌面。这个公司,谁都比自己消息灵通,就连叶玲玲,听说也是某位总监的亲戚,所以中专毕业就进了开发部,拿的薪水估计不比自己低。平日里苏画的消息来源大多是对面楼上当副总秘书的程惜雅,如今程惜雅去度蜜月了,她也就理所当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讯息。 一直到上午十点,易沉楷的巡视大军才到他们部门,科长拿着报告,忐忑不安地等在门口,可惜一早上的辛苦准备,那位易总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略微地点了个头,眼睛大概扫视了一遍众人谦恭的脸,就离开了。 等听到大军的脚步声从楼梯那头消失,办公室内的各人才重重喘出一口气,放下了悬空的心。 叶玲玲很快便跑到苏画桌前,兴致勃勃:“小易总长得真够帅的。“ “嗯,还不错。“苏画附和了句。的确还不错,据说易董事长年轻的时候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他的儿子将他的优秀基因继承得很全面,轮廓深刻,棱角分明。但是很明显,这位小易总的心情非常之不爽,面色阴沉,眼神不耐。不过,无论小易总是笑如春风还是面若寒霜,都不关她的事,她不过是这个公司最最不重要的小员工,而他,是坐在对面大楼最顶层的大人物,也许这就叫,云泥之别。 只是命运的轮盘,总是以最随机的方式在转,最不可能遇到的,可能就最容易遇到。 第4章 火星撞地球 人的惰性难改,在小易总来公司上班几天之后,大家眼见他并没有出台什么铁腕政策,又逐渐懒散下来。到了周五下午,又照例是纷纷提前溜号。 还不到五点,叶玲玲就已经开始对着镜子刷睫毛涂唇彩,然后一脸谄媚地来到苏画桌前。还没等她开口,苏画就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叶玲玲一个熊抱,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小刚在楼下等我,改天请你吃饭。” 周姐也走了过来,笑得很和气:“苏画啊,我急着去接孩子,你帮我把色谱柱冲一下。” “哎。”苏画答得利落,心中却很无奈。有什么办法,她既不拖家带口,也无情人约会,又没后台可靠,她不加班谁加班。 科长是个和善的小老头,走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苏画啊,上次那个品种的资料,下周就要,你要加紧点啊。” 苏画答应一声,这个科室就她还算懂英语,这些事自然也轮到她做。 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苏画。她拿着叶玲玲的记录本,上面的记录天马行空,看了半天才找到头绪。她暗叹,幸亏他们公司的仿制药大多是在外面买的,这个科室也不过是做些边角料,不然还不毁了才怪。 补完叶玲玲的试验,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她才想起来没帮周姐冲色谱柱。柱子冲完要将近一个小时,她趁这个空闲,去打了瓶水泡面。然后打开土豆网,开始边看电影边吃泡面。 十楼的易沉楷,工作完已经七点,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抽烟,他看着对面的楼房,一片黑暗,心里一阵恼火,这里的人难道就都不知道加班两个字怎么写吗? 突然,他的眼角扫到三楼的角落里,有一盏灯还亮着。他的心里有一丝微弱的欣慰,还好,总算还没有走光。 当易沉楷的脚步走近那盏灯光所在的办公室门口,眉头越皱越紧,因为从门里传来他最讨厌的方便面的气味。但他还是强忍着推开了那扇门,却很快怒不可遏,因为他在开门的一瞬间,听到了从里间传来的电影的声音。 苏画浑然不觉易沉楷的到来,这是部很好笑的美国片,剧中夸张的幽默让她不禁笑出声。这让易沉楷忍无可忍,他走过去啪地一掌拍在桌上。 苏画吓得回头,当看清来人是谁,脸色发白地站起来,手慌乱地想要关掉界面,鼠标却怎么都找不到正确的位置。 易沉楷已经开始咆哮:“你是怎么回事,下班了呆在办公室做私事。看电影你不知道买票去看?!” “不是的,我……”苏画急急地想辩解,却被易沉楷冷酷地打断:“你叫什么?” “苏……画。”她低下头,小声地回答,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易沉楷看见了她发红的眼角,更加恼怒,音量也更加高亢:“哭什么?你是做对了吗?还是觉得我委屈你了?” 苏画没做声,职场守则上有一条,不要在老板盛怒的时候顶撞,不然会死得更惨。 易沉楷阴沉地看着对面低眉顺眼的人,心里本来高涨的怒气又冷了下去,结成了冰。他不再发一言,转身离开,反正这个公司多得是只吃饭不干活的米虫,岂止这一个?他自嘲地笑,居然还会以为有人在加班?真是太高估老爷子的凝聚力了。 一直到易沉楷摔门,苏画的眼泪才随着那声轰响掉下来。她伸手狠狠地抹掉了那滴泪,将泡面盒子使劲丢进垃圾桶,然后把叶玲玲的记录本往她桌上一扔,便关机走人。反正谁都是大爷,她也懒得个个服侍周到。 下楼的时候,居然又碰见了易沉楷正在取车,她看也没看他,就从他旁边径直走了过去。易沉楷看着这个连眼白都不给他的苏画,恼火至极,这是哪家的贵戚,在他面前也这样趾高气扬? 她在公司门口的车站等车,他的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扬起一阵灰尘。苏画掩鼻,死盯着那辆肇事的车,咬紧了牙在心里骂:嚣张的暴发户! 第5章 和他真是前世有仇 到了星期一早上,苏画依旧是匆匆忙忙地去赶公交,可是刚到小区门口,就发现事情不好。前面的路口出车祸了,拉起了警戒线,来往的车辆都截住了,被迫改道。苏画暗叫一声不好,到他们工业园的车本来就不多,经过这附近的就只有一趟,这下该怎么办?挥手打车?可是现在满街都是和她一样急着上班的人,她动作又不够敏捷,根本抢不到。 她看着手机上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心如火燎。 等她终于赶到公司,已经是八点三十五,她进了大楼,心虚地东张西望,这是她上班以来第一次迟到,实在没有足够镇定的心理素质。 还好,大厅里人迹寥寥,偶尔遇上一个人,也是和她一样心中有鬼的迟到分子。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梯,可刚到二楼,突然从楼梯口走出一个人,她猝不及防,撞到那个人身上。抬起头,看见一双怒火冲天的眼睛,又是易沉楷。 苏画自认倒霉,站到旁边等候他的发落。而易沉楷,看着这个上次敢对他视若无睹的人,那天憋的火气总算有了出口,劈头盖脸一顿暴训。 苏画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这是她上个周末刚买的新鞋,鞋尖有个很可爱的珍珠串起来的蝴蝶结,她仔细地数着究竟有多少颗珍珠,以打发被他骂的无聊时光。 易沉楷越骂越觉得不对劲,她的脸上怎么没有一丝悔意,反而有点悠然自得? 感觉到易沉楷停住了口,苏画以为他的训斥终于告一段落,抬头打算再认个错好飘走。可是等她抬起头,却吓了一大跳,易沉楷一副吃人的表情盯着他,苏画在心里感叹,这人心眼怎么这么小,不就是迟到吗,骂了这么半天还没消火? 易沉楷捕捉到她眼里闪过的不以为然,证实了他刚才的猜想,她对他的训话,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易沉楷怒火更炙,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他狠狠地瞪了苏画一眼,接起来。 是他老爸打来的,责问他为什么缩减了材料部的补贴。他的口气很不耐烦:“我说了我不想管你这个破公司,你偏要我回来,现在又什么都干涉,到底要怎么样?“ 苏画的脚,悄悄向楼上移去,在背转身之后撇嘴,连对自己的老爹口气都这么不好,还能指望这个人有什么好态度对别人? 等易沉楷通完电话,回头发现苏画已经不见踪影,气得想国骂,甚至恨不得追到她科室去把她揪出来训,却又硬生生忍住,不能和一个小员工 一般见识,实在太没品。 然而这两个人要结的梁子,远远不止如此。 到了下午,叶玲玲又跑过来想要苏画帮她干活,苏画想起那天加班却被易沉楷训话的事,第一次拒绝:“我今天有事,下班要早点走。“ 周姐在背后咳了一声,苏画假装没听见,又没加班费,最后工作量也都是记到你们头上,奖金我一分也没多拿,对你们我既不亏也不欠。 可是经常加班的人,偶尔一次早下班,也可能惹祸。 到了五点二十,苏画也学其他人平时做的一样,开始收拾东西,今天倒好,她不加班了,他们所有人都得加班。 她没想到的是,易沉楷今天居然会在下班时间心血来潮抽查考勤。当她走到门口,看到那张脸,她在心里连连哀叹,自己跟他真是前世有仇,注定要栽在他手上。 退回座位上已经来不及,她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对不起,易总,我家里有点事,要先回去。“ 办公室的其他人,此时都在埋头工作装勤奋,只剩下脸色潮红的她和眼神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他,堵在门口,谁也不让路…… 第6章 一见钟情 易沉楷看着这个三番两次跟他作对的苏画,一时居然也找不出骂她的话,最后他转身走了,留下一声冷哼。 苏画悻悻地下楼,也懒得回家,干脆打车去了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受了老板的气,不能拿老板出气,只能拿老板发的钱出气。 买完东西,她进了餐馆,挑了个临街的座位,点了牛肉煲,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行人,来逛街的人,大多双双对对,即便没有情人,也有姐妹,除了她,形单影只。 留在这个城市的朋友,只有江岷和程惜雅,而他们,是彼此的甜心,她是旁观者。苏画叹了口气,回过神来,心里又有点讶异,现在想起那两个名字,心似乎不那么痛了,只剩下寂寞的空白。 街的对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秦棋,苏画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她看着那个人穿过马路,向这边走来,随着他的接近,她的心一点点揪紧…… 可是,他却从她的身边走过去,走向路的那一头。 原来不是走向她,苏画隔着透明的玻璃,对他的背影苦笑,他根本就没有看见她,只是无心的过客。其实,何必自己哄自己,如果他有心,那天夜里怎么会那样干净地离开,不留半点痕迹? 苏画第二天上班,早早地就去了,怕又被易沉楷逮住找麻烦。但是接下来的几天很安全,易沉楷来到这个公司,看不顺眼的事情实在太多,无暇专门和苏画过不去。可就在那一周,公司开始严格执行打卡制度,无故迟到或早退五分钟以上者,扣半个月奖金;十五分钟以上者,一个月奖金;以此类推,谁要是敢超过一个小时,一年的奖金就玩完了。 办公室里的人一个个怨声载道,苏画倒是无所谓,只是有点好笑。楼道口的打卡机,长年形同虚设,仿佛成了装饰品,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用场,她想起那天在门口易沉楷铁青的脸,有点小小的怀疑,这该不是源自他对她的报复吧。转眼间她又自嘲,就算她刺激了他,也不至于有这么大能量,让他颁发如此“天怒人怨”的举措。 这天中午,苏画吃完饭正打算睡午觉,却接到一个电话,是对面六楼,程惜雅办公室的。她接起来,懒洋洋地问:“你度完蜜月啦?”程惜雅有点惊讶于苏画语气里的不在意,却没有表露出来,照旧亲热无比:“你过来拿你的礼物。” “现在?下班再说吧。“ “我专门给你买的呢,你怎么这样嘛?”程惜雅甜腻的撒娇,从来都是不达目 的不罢休。苏画知道,如果不去,耳朵和心灵还会继续遭受荼毒,只好屈服:“好好好,我这就过去。” 苏画来到程惜雅的办公室,李总不在,程惜雅半倚在真皮的椅子上,宛若慵懒的贵妇。苏画叹口气,擅长撒娇的女人总是比较容易得到男人的照顾,就像毕业找工作,明明她的成绩要比程惜雅好出许多,可是程惜雅进了舒服的秘书室,自己却被分到那个清汤寡水还得任劳任怨的开发部。 苏画一走过去,程惜雅就把头靠到她身上,声音软若春水:“这么多天不见你,我好想你哦。" 苏画把她推开一点:“别,人家还以为我们性取向不正常呢。" 程惜雅媚眼飘过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袋,是雅顿的绿茶香水。递给苏画,手却不松,笑容有点诡秘:“先告诉我一件事。” 第7章 冤家偏偏路窄 “什么?” “你跟秦棋是怎么认识的?” 苏画拿着纸袋的手松开了,望着程惜雅:”干嘛突然问这个?“ 程惜雅盯着苏画的眼睛,想看她有无闪躲:“告诉我嘛。“ 苏画看着她眼中隐约的怀疑和挑衅,心里的某处被刺了一下,谎话脱口而出:“在你们的婚礼上,一见钟情。“ 刚说完又后悔不迭,为什么这么虚荣? “一见钟情?“程惜雅嘴角带着微微的笑,重复和玩味着这四个字。 她的那种表情激怒了苏画,她将一根刺包进话语里,丢了回去:“怎么,只许你和江岷一见钟情,我就不行?” 这句话勾起了某些往事,程惜雅顿时有点尴尬,连忙圆场:“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嘛。” 苏画冷冷地没再说话,她当然知道程惜雅心里在想什么。程惜雅是在奇怪,为什么秦棋一见钟情的人会是自己,而不是她程惜雅,哪怕她是那场婚礼的新娘。在程惜雅的心里,天下的男人看不上她的,不是没情商就是没智商,即使她已经名花有主,也仍然应该是所有男人目光的焦点。她对自身的美,已经自信到霸道。 这是苏画最讨厌她的一点,一起逛街,看到柔美的衣服,程惜雅就会立刻拉过来比在自己身上:“这件衣裳我穿一定很好看。“然后指着旁边的一堆中性款对苏画说:”你比较适合那种。“ 如果两个人一起走,看到有男生投过来的目光,程惜雅就会陶醉地娇嗔:“讨厌,老看我做什么。“毕业那年,有个男生给苏画递了封情书,程惜雅生了几天的闷气,因为她想不通,为什么那个男生写情书的对象,不是她。 前尘往事加上今日的不愉快,让苏画不想再待在这里,她匆匆道了句谢,就告辞出来。 电梯门在六楼开了,苏画走了进去,可是一看到那个电梯里的人,本来就心烦的她更加烦躁,居然又是易沉楷。 “易总好。”苏画打了个招呼就站到了角落。 而易沉楷,看着这个又从他眼前冒出来的苏画,再看看她手里的香水袋子,心情也相当不好,再次出言不逊:“你还真是不错啊。迟到早退,我订了政策,估计你不敢了,现在又开始串门。” 苏画在心里把他的名字打了个大大的叉,原来那个政策还真的是针对她的公报私仇,幼稚,心胸狭窄,无聊透顶!苏画在心里用可 以想起来的形容词把他骂了个遍。 等他在三楼出了电梯,看着电梯门在眼前合上,苏画终于骂出了声:“毛病。“ 她以为易沉楷听不到,可是他的听力偏偏好得惊人,走出那么远还是听到了那句话。他气得走回来想骂她,电梯门已经关了,他在门口火大地猛按键,可这电梯还真是灵敏得紧,已经下去了。 “你才有毛病!“他对着电梯门恶狠狠地吼了句才不甘心地离去,可惜苏画的听力不如他那么好,根本没听见。 唉,真正是冤家偏偏路窄! 第8章 装低调都装不像 那天,苏画下楼之后,程惜雅将椅子转了个方向,对着窗外,脸上有不可捉摸的笑。 在那个周五下午,程惜雅打电话给苏画,说要和她一起回家。苏画想起那瓶香水和自己那天恶劣的态度,心里一软,答应下来,却没想到,这是另一场尴尬的开始。 等苏画一下楼,程惜雅立刻过来,亲密地挽住了她的胳膊,语气娇媚:“跟你说哦,我们这个周末去郊外野餐,你们也一起去吧。” “我们?”苏画疑惑地反问。 “是啊,你跟秦棋啊,江岷都跟秦棋打电话说了,他没告诉你吗?“程惜雅一脸惊讶的表情。 苏画愣住,仿佛刚刚吃了最酸涩的梅子,心都缩到了一起。 原来,说一个谎,真的要一百个谎才能圆。 程惜雅笑盈盈地看着苏画的眼睛,似乎想找出几分端倪。 苏画镇定了一下情绪:”我明天恐怕不能去,科长还等着我的报告呢。“ 程惜雅撇撇嘴:“也就是你,一天到晚这么认真。大家都在浑水摸鱼,你也学聪明点。” 苏画无语,程惜雅的聪明,她永远也学不会。 程惜雅又将她挽紧一点,向外走去,似乎这件事已经就这么定下来了。 经过易沉楷的车的时候,程惜雅停下脚步,目光艳羡:“易总这个人真的是奢华的低调。明明是一百多万的辉腾,看起来却像一二十万的帕萨特。” 苏画想起易沉楷的臭脸,还有那天这辆车扬起的风沙漫天,口气不善:“像他那样飞扬跋扈的人,再怎么装低调都装不像!“ 程惜雅突然扯了扯苏画的袖子,苏画转了个头,看见易沉楷正从大楼的侧门走过来。苏画一惊,却还是挺直了背,若无其事地拉着程惜雅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一路上,程惜雅都在抱怨:“你说你,说那种话也不分个场合,连我也拖下水。“ 苏画不出声,心存侥幸,隔那么远,应该听不见吧? 易沉楷怎么可能听不见,他几乎是一路咒骂着上楼,还没进办公室的门,就开始打电话吼人事部经理:“开发部的苏画,是谁弄进来的?“ 陈经理战战兢兢,思维都不大连贯,半天才想起谁是苏画:“那个……是正规招聘进来的。” “招聘?这个公司还有正规招聘进来的?”易沉楷讽刺地说。 “真的是正规 招进来的。”陈经理清醒过来,语气十分肯定。很明显,这个叫苏画的闯了大祸,怎么也不能让她牵涉到别人,何况,她本来就没背景。 易沉楷的理解是陈经理死不承认,怒气冲冲地甩下一句话:“马上把她的资料给我送上来。” 当易沉楷拿到苏画的资料,却无话可说。她竟然真的毕业于很不错的大学,而且门门成绩优秀,在评语一栏写着:品学兼优,性格温和。在一角贴着的照片中,有个清秀的女孩子,淡淡的笑靥,似乎在呼应那句温和的评语。易沉楷觉得心里的一口气提不上来咽不下去,看了一眼旁边唯唯诺诺站着的陈经理,说了句:“没事了,你出去吧。“ 第9章 就是依赖他 陈经理出了办公室,吁出一口气,这个叫苏画的女孩子,他就在招聘的时候见过一次,只记得看起来比较文静,没有什么印象。倒是她的同学程惜雅,打扮出众,说话的时候,一口软软的嗓音,和有个小酒窝的甜笑,给人印象极为深刻。李总当场就点名让她当自己的秘书。苏画最后也就是随便给安插了个职位,如果不是易总提起,他都记不得她是在开发部。 走在路上的苏画,根本不知道自己引起了这么大的波澜,而是一直在出神。 明天,秦棋会去吗?如果不去,她该怎样圆她的谎? 那天晚上,苏画辗转反侧,一度甚至想打电话给程惜雅揭穿自己的谎言,可是心里的那点自尊却又叫嚣着阻止了她的坦白。 就这样折腾到天开始泛白,苏画才迷迷糊糊睡去,最后被程惜雅的电话叫醒,在催促中顾不上想许多,匆匆赶往江岷家。 秦棋没来。 苏画一进门就发现了这个事实,手心发凉。她在心里对自己微笑了一下,没关系的,了不起就丢一次脸,没关系。 当她走到人群中,开始有人问:“秦棋呢,怎么还没来?”程惜雅在一边,抱着臂,眼神意味深长。 苏画在心里再次鼓励自己,说出来啊,坦白说你不知道秦棋的行踪,坦白说你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可是为什么,开口那样难? 苏画看着眼前的一张张脸,手紧紧地抓着衣服下摆,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苏画听见一个声音:“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秦棋看着苏画微红的耳根,还有她看见他那一瞬间突然变亮的眼眸,他向她走过来,揽住了她的肩,侧着脸对她温柔的笑:“公司有事,我来晚了。” 苏画的眼底已经泛起了微微的水汽,她不由自主地往秦棋身上更贴近了一点。秦棋感觉到她的依赖,在心里叹气,他真的打算不来的,可是一想到她今天会是怎样的窘迫,他就无法狠得下心,坐视不管。 那天的苏画,每一个笑容都发自内心,美得让程惜雅都嫉妒。她像只最活泼的小鸟,在秦棋身边转来转去,不停地问他要不要吃烤肉,喜不喜欢加辣椒,喝什么饮料。秦棋只是自然地拉着她的手,或者拢着她的肩,听从她的安排。 苏画的心里,快乐在唱歌。秦棋的眼中,天使在微笑。 到了离开的时候,秦棋牵着苏画,跟大家告别。 当其他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苏画的心越来越紧张,不自觉地将秦棋的手越抓越紧。 秦棋察觉到她的力道,心里也是水波荡漾,她是在害怕,自己会像上次一样,放开她的手吗? 他停住脚步,将她转过来和他面对面,开口:“苏画……” 可只是叫了她的名字,他就再也说不下去,因为他看见了她的眼神,楚楚可怜。 苏画越来越难过,秦棋现在,是想要跟她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吧。 秦棋的手,最后拍了拍她的头:“把你的电话告诉我吧,以后联系方便点。” 刹那之间,他看见苏画的眼中,仿佛有彩虹闪过。 他不知该开心还是该叹息,这个泪珠般的女孩子,这样的依恋他。 第10章 心情日记本 照例还是将苏画送到楼下,可是这一次苏画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她紧紧握着手机,那里面的某个号码,告诉她,她再也不用担心,只要一转身,他就会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她脚步轻快地跑上楼,在每一个楼梯间的窗口,都要探出头看他一眼,他站在楼下仰望着她的笑颜,对她微笑。 当苏画在自己家的窗户看着他时,却没了刚才的轻快,她舍不得他走。可是她又说不出口,只是迟迟不肯说再见。 她的拖延,他懂,所以,他不离开,只是等她平息。 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对他挥手,大声说:“再见。” 再见,今天分别,但是我们还可以再见到的,对不对,秦棋? 秦棋也对她挥手:“好的,再见。” 他转身走了,却在走出一段路之后,忍不住回头,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那个还伫立在窗口的小小身影。 回头了,就有牵挂。 你放不下她了,秦棋长叹一声,离开。 那天晚上,苏画一遍遍地翻看那个号码,却又没勇气拨给他,拨通了,她该说什么呢?今天刚见面,晚上又打电话过去,他会不会觉得她不矜持? 为了避免胡思乱想,她跑去用冷水洗脸,秋天的水好凉,她终于清醒了些,对着镜子深呼吸,告诉镜子里的那个人,睡觉去,苏画,不要这么没出息。 她感觉自己镇定了,才从浴室出来,可是一看见躺在床上的手机,又沮丧的发现,先前的心理暗示完全是徒劳。 她狠捶了一下床铺,决定顺应心里快要冲出来的愿望。 大拇指按下接通键的瞬间,她紧张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喂。”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苏画却无法言语,她把手按在心上,想要让它平静一点,却被它强烈的节奏吓坏。 那边的秦棋在笑:“是苏画吗?” “嗯,是我。“ 苏画的声音很小,而且心虚地将电话拿得高一点,怕秦棋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还没睡吗?“秦棋问的很随意。 “嗯,你呢?“苏画问完,又后悔自己问了这句废话。如果他说已经睡了,岂不意味着自己把他吵醒了? “还没,我每天睡得很晚。“ “哦。“ 电话的内容平淡如水,苏画也越 来越没有聊下去的勇气,或许,人家给自己电话,只是怕下次再遇到今天这样的事,两不知情太尴尬。 秦棋在那一边,听着苏画越来越没有底气的声音,心中不忍。 “你早点睡吧,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你也累了。“ 这句关心的话听在苏画耳里,却以为是他不想再聊的托词。 她委屈起来:“那我挂了。“ “嗯,好好睡。“秦棋最后温柔的声音像在哄一个不肯睡觉的小孩子。这让苏画的心又舒展开来,在电话这一边乖乖点头:”好。“ 挂了电话,苏画躺下来,用被子蒙住头,躲在里面笑,秦棋,真的是好温柔的一个人。 那一夜,苏画睡得格外香甜。可是秦棋,却抽了半夜的烟。 从那天起,苏画第一次发现,原来电话不只是个联络的工具,它也可以当作一个心情的日记本。 跟秦棋通电话了,晴天。 没有跟秦棋通电话,阴天。 还有一个雨天,因为那天苏画打过去,秦棋却没有接她的电话,在铃声中,她的心里下起了雨。 第11章 雨中邂逅 可当秦棋从外面回来,发现桌上手机里的未接来电,拨回来。苏画日记本上的天气,又变成了阳光灿烂。 每天向对方倾诉自己的甜蜜心情,然后得到对方的温柔回应。从未真正恋爱过的苏画以为,这便是爱情了。 她再也不觉得生活乏味。原来,只需要一味叫爱情的调料,最平淡的生活,也可以变成最美丽的大餐。 她却不知道,秦棋每天听着铃声响起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去看那个放在他桌上的骨瓷杯,杯身上手绘的枝枝蔓蔓的青藤,缠绕着他的心…… 如果,忘不掉天台上的月光,却又放不下那滴泪,这样的犹豫不决,有一天会不会受惩罚? 今天是周四,科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的无菌检验报告还没拿回来,而这周内这些材料要交,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周姐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叶玲玲戴着耳机。苏画不出声,今天很冷,而且风大,窗棂上都有一层被风带来的浮沙,谁都不会想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 科长满屋乱转了半天,眼神几度投向苏画,却开不了口。这段时间的报告几乎都是苏画写的,怎么好意思一再不公。最后他一跺脚,去拿公文包,准备自己去取。苏画看着老头佝偻瘦小的背影,和泛着花白的头发,突然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 她站了起来:“我去吧。” 科长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小苏,我去就行了。” 苏画一边拿包一边丢出句话:“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跑这么远去取报告,别人还说我们部门不懂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呢。” 这句话说得带刺,周姐把脸别向一边,一直假装听歌的叶玲玲脸上也有红晕。 苏画懒得管众人的反应,留下一屋的尴尬,出了门。 天气还真不是一般的阴冷,苏画拢紧了身上的米灰色长风衣,可是老天还真是没有慈悲心,在她走出公司大门后不久,居然开始飘雨。 工业园里的公汽,只有上下班时间才比较密集,其他时候,也许等一个小时才来一辆。而除非是有人打车进来,不然也很难看到出租车。苏画只好加快了脚步,打算穿过园区去的士站。 逆风而行,再加上不断打在脸上的雨点,行走格外艰难。苏画一边抱怨这鬼天气,一边东张西望看自己有没有好运气,遇到个熟人搭便车。 她倒是真的遇到熟人的车了,但她宁可自己没遇到,是那辆黑色辉 腾。 易沉楷远远就认出了苏画,因为她的背影让他记忆深刻,他每次都是望着这个背影气得七窍生烟! 刮风下雨,她跑出来干什么?就算溜号逛街也不必挑这样的日子。 苏画看到他的车离她越来越近,赶紧往路边闪,免得他又溅她一身泥。可是易沉楷的车偏偏停在了她旁边,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酷脸:“你去哪?” 苏画心里嘀咕,又想逮着我早退好扣我奖金,嘴里却恭敬地回答:“我要去药监局取报告。” 易沉楷上下扫视她一眼,她的衣服已经被淋湿,头发上也满是细小的水珠。鬼使神差,他开口:“上车。” 第12章 错不开目光 苏画一愣,怀疑地看着他,叫她上车? 易沉楷说过那句话,已经很后悔,看着苏画一副警惕的样子,更是不耐烦:“叫你上车没听见啊。“ 苏画在心里对他挥了下拳头,却还是绕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毕竟他是老板,她的工作时间都卖给了他,所以他的命令不可违抗。 坐进车里,苏画小心地双膝并拢,两眼平视前方。 易沉楷也没有和她交谈的愿望,车里一片沉默。 车开到城市广场,堵住了,下雨天是事故的高发期,前面两辆车挂了。易沉楷正想换南大街走,电台里又适时地插播了一条路况新闻:南大街交通滞流。 易沉楷烦躁地拍着方向盘,苏画无语地看着他。 他感觉到她眼神里的好笑和自己的失态,立刻放下手,靠在椅背上生闷气。苏画也及时收回目光,无聊地盯着窗外。 雨越下越大,仿佛是密集的水帘,将车里的空间隔成一个小小的世界,两个人的呼吸,在空气中交汇。时间一点点流逝,彼此都开始觉得有点异样。 苏画勉强找了个话题:“易总今天也要去药监局办事吗?” “当然。”易沉楷回答。 苏画听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不然你以为我专程送你?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自讨没趣,抿紧了唇。 她不说话了,他又觉得不自在,开始自己找话说。 “你干嘛一个人去药监局?“ 苏画的回答也硬梆梆的:“取个报告难道还需要两个人?“ 易沉楷很容易就又生气了,脸侧到一边不看她。 两个人各自生着闷气,恨上天为什么会让自己和对方坐在同一辆车里。 车龙终于开始蠕动,易沉楷和苏画都舒了口气。 到了药监局,易沉楷连句再见都没说,就丢下苏画,直接上三楼去找局长。苏画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句“谢谢”,反正他也不会稀罕,哼。 无菌检验室的李老师不在,说是早上出去办事了还没回来,苏画看了一眼漫天的雨,恐怕雨停之前是回不来了,叹了口气,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等。 易沉楷的效率总是很惊人,半个小时就圆满结束了会谈,局长客气地将他送下楼,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大厅里的苏画。 在雨的银白背景 里,恬然安静的侧影,长长的发从肩头流泻而下,整个人似乎被一层淡淡的柔光所笼罩…… 那一刻,易沉楷竟然有些错不开目光。 局长也发现了易沉楷眼神的方向,笑道:“那个小苏是你们公司的吧。” 易沉楷回神,有点奇怪:“您认识她?” “好像你们公司的药品申报都是她在跑,送材料,取报告,咨询查新,样样都做,很勤快。” 局长的话让易沉楷有点讶异,又多看了苏画一眼。 局长上楼了,易沉楷走到苏画身后:“还没走?” 正在发呆的苏画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回头看见他,赶紧站起来…… 第13章 恶作剧的他 “李老师还没回来,报告没取到。”苏画向他解释。 易沉楷瞟了她一眼:“下这么大雨,谁知道今天还回不回来,走吧。” 苏画摇摇头:“不行啊,等着要呢,您先走吧,我再等一会。” 易沉楷的眉头皱起来:“既然等着要,干嘛不早点过来拿,非等到今天?” 苏画不想告其他人的状,支吾了一下:“前两天有别的事忙,我没来得及。” 易沉楷的口气不好起来:“你们部门难道只有你一个人吗?” 苏画无奈,只好继续搪塞他:“他们也都很忙。” 易沉楷冷哼了一声:“是啊,忙着偷懒。” 苏画发现自己越描越黑,干脆转移话题:“您先回去吧,我拿完报告自己回公司就可以了。” 易沉楷看了她两秒,走进了办公室,苏画不明所以,赶紧跟在后面。 派头还真是不小啊,只见他直接找人要电话号码,拨通了之后便自报家门:“我是华易的易沉楷,现在过来取报告。” 苏画在一边心惊胆战,今天他是可以耍大牌,以后要和别人打交道的,可是她这个无名小卒,他得罪了人,还不是得她兜着。 报告很快拿到了,然而冒雨赶回来的李老师,脸色却着实不怎么好。苏画小心地赔着笑脸,心里不由得怪易沉楷嚣张。 上了车,易沉楷没发动车子,倒是先开口教训苏画:“你怎么就那么好说话。别人叫你来你就来,叫你等你就等,你不知道强硬点拒绝吗?” 苏画有点吃惊地看着易沉楷,他的口气,好像在为她打抱不平? 易沉楷还在继续数落她:“每个人都有份内的事,该自己做的,就得自己做。你们部门的那些人,就该裁了算了。还有今天这个李老师,办完事,天上下刀子都应该回来,那是她的工作。” 苏画在那一瞬间,不知道他的观念,是不是全对,可是心里却有一丝震动,去了华易一年多,无论是谁份内的事,好像她总是最容易委曲求全的那一个,她几乎已经忘了,什么叫拒绝。 她低下头,轻轻地说:“谢谢你,易总,我记住了。” 她突如其来的温顺,让易沉楷很不适应,他的训斥终于到此打住。 一路上,车里只有舒缓的音乐在流淌…… 还没到公司,科长的电话就打来了,苏画偷偷看了一眼 身边的易沉楷,音量放低:“我就回来了,在车上呢。“ 到公司附近的那个弯道,苏画吞吞吐吐:“那个……我在这下就行了,不用麻烦了。”她可不想被人看见,她是坐老板的车回来的。 易沉楷不说话,突然猛踩油门,一路直奔公司楼下,苏画极度无奈和懊恼。 车一停,她就迅速告辞,拉开车门飞快地往楼上跑。易沉楷从另一边门下来,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有一点恶作剧的光芒。 在对面的七楼,有一个端着水杯站在窗边的人,正讶异地看着这一幕…… 第14章 诡异的调令 第二天中午,程惜雅打电话来要和苏画一起去员工食堂吃饭,苏画一下楼,程惜雅就又亲密地挂在她胳膊上,苏画无语,为什么她们在一起,自己总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仿佛程惜雅天生就是该依赖人的菟丝花,而她只能做那棵被她攀附的坚强的树。 苏画拖着程惜雅往食堂的方向走,刚到食堂门口,她就站住了,她看见易沉楷正从旁边由他专用的小餐厅走出来。程惜雅也敏感地看到了他,迅速站直,脸上换上柔美的笑容,正好现出她的招牌小酒窝,声音如黄莺出谷:“易总好。” 易沉楷淡淡地点了个头,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扫过站在一边的苏画。苏画微低着头,也叫了一声易总。 易沉楷走过去了,程惜雅的脸却垮了下来,她还从没在男人面前这样被漠视过,最气不过的是,这个男人昨天居然还让苏画坐他的车回来。她的手,从苏画的臂弯里滑了下来,语气冷冷的:“我突然想起来,办公室电脑忘了关了,我回去一趟。” 苏画看着程惜雅的背影,莫名其妙,只不过是易沉楷没有回给她一个笑容,至于吗?他那个人本来就是一张冰雕脸。 懒得理会程惜雅虚妄的公主病,苏画一个人去了食堂。 她没想到,更刺激程惜雅的,还在后头。 两天后,苏画突然接到人事部的电话,让她去一趟。 她心里有点发毛,该不会是最近冒犯易大公子太多,他打算将她彻底清理掉吧。 她在陈经理办公室门口,深呼吸一大口气,才敲响了房门。 陈经理的脸色和蔼可亲:“来来,坐,苏画。” 苏画更加不安,死刑犯临刑前总会得到坐牢期间最好的待遇,而她在华易这所监狱里呆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狱监如此热情的笑容,难道真的是要她走人? 她决定先开口,希望在判决书下来之前还有一丝辩驳机会:“陈经理,我来华易一年多,工作一直很努力。” 陈经理继续笑眯眯地,直点头:“当然,当然。” 苏画咬牙,当然?那还要来这招?易沉楷这个人,真的是小肚鸡肠,他们明明已经和好了,原来是麻痹战术,好叫敌人在最放松的时候遭受最致命的打击…… 就在苏画骂易沉楷的时候,陈经理也应景地提到了那个人的名字:“易总……” 苏画腾地站起来:“我知道了,您不用说了。” 陈经理在对面,张大了嘴看着苏画。难道她和易总真的是如他猜测得一样,呃,那个那个了,所以……她已经一早就知道了消息…… 苏画面无表情:“还需要办些什么手续?”工作再难找,也不能丢了骨气! 陈经理连忙回神,陪着笑:“也不需要什么手续,你直接拿着调令去十楼上班就行了。” 什么??!!苏画在那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调令……去十楼上班…… “这……这是怎么回事?”苏画觉得自己思维已经处于不连贯状态。 陈经理惊讶地看着苏画:“你不知道?” 苏画一头雾水,她该知道什么? “易总让你去给他当秘书啊。” “秘书?”苏画重复这两个字,满脸愕然。 第15章 毒舌男 陈经理桌上的电话响起来。 “易总……是是是,我已经给她了……嗯……明天就可以过去……今天下午就去?好好。” 放下电话,陈经理对她笑得有几分暧昧:“苏秘书,易总让你今天下午就去十楼报到。” 苏画拿着那纸诡异的调令出来,从走廊上仰望着易沉楷的十楼,皱紧了眉头,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苏画回到科室,叶玲玲立刻跑过来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周姐和科长也是一脸关心。苏画的心里有些暖,微笑了一下:“没事,易总调我去做他的秘书。” 一石激起千层浪,每个人脸上的表情迅速变换,从最初的震惊到最后的复杂。苏画咬了咬唇,心又凉了下来,在你突然倒霉的时候,也许会赢得关心,可是在你突然走运的时候,你只会被孤立。 而周姐嘴角那抹似乎洞察世事的不屑的笑,更是让苏画如吃了苍蝇一样不舒服,刚才陈经理也是笑得暧昧而谄媚,好像她真的是借助了某种手段,麻雀变凤凰。 苏画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也好,人情淡薄,反倒可以毫无留恋。 当她将手上的资料整理好,依次送到它们本来的主人那里,交代下一步工作的进展,连周姐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不自然地说了声谢谢。 叶玲玲的眼眶甚至有些红,她拉着苏画的手:“以后我们一起约了逛街啊。”苏画的心里也升起一些伤感,拍了拍她的肩。科长扶着眼镜:“小苏啊,今天中午我们科室一起吃个饭吧。” 吃饭的时候,苏画跟大家一一碰杯。其实,本不是生离死别,可不知为什么,却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 到了下午,苏画抱着自己的东西上了十楼,电梯门向两边缓缓打开,仿佛在开启一个新的世界…… 顶端的风光,果然独好。 一层楼,是易沉楷的专用空间,宽敞的大厅,有鲜亮的绿色植物,整面的幕墙。环绕大厅的,是他的会议室,休息室,接待厅,最靠近窗边的,是他呈扇弧形的超大办公室,全部的弧度由敞亮的玻璃组成,采光优越,铺张毯子在地上都可以做日光浴。 苏画感叹着,整理自己的桌子,失笑,她居然也有专属的办公室了,就在易沉楷的外间。 刚把东西摆放好,易沉楷就从外面进来了,苏画赶紧站起来。易沉楷看了她一眼:“跟我进来。” 在他的办公桌前站定 ,苏画屏气凝神等待他的训话。 可是,没有。 易沉楷指着桌上堆成小山的资料:“我马上还要出去,在我回来之前,把这些全部整理归类好。” 苏画愣住,难道没有上岗培训的吗?她没做过秘书,怎么知道归类的标准? 易沉楷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挑了挑眉:“连那个程什么雅都能做副总秘书,做秘书这件事应该不用人教吧?” 苏画啼笑皆非,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毒舌! 第16章 暧昧 易沉楷交代完事情,便又出去了,留下苏画和那堆资料大眼瞪小眼。 在翻阅了大致内容之后,苏画终于还是摸出了一些门道,按照部门分成大类,然后按照上面交代的事情的时间紧迫度整理出顺序。当她刚把资料全部整理完,松了口气打算喝点水的时候,易沉楷就回来了。 苏画慌忙放下水杯,像小学生一样站在他对面,紧张地等着点评。 易沉楷翻了翻,点了个头:“嗯,果然什么人都能当秘书。“ 苏画无语。 易沉楷边看资料便吩咐:“打电话给各部门经理,今晚7点,在十楼开会。“ “啊?7点?“苏画不由出声。 易沉楷抬头,瞟她一眼:“怎么?不想加班?“ “哦,不是,我这就去。“苏画转身出去,怕加班的人,恐怕不是她。 果不其然,接到通知的人,都是满腹牢骚,甚至有人的身边,还有麻将的声音,估计早已溜到棋牌馆。 五点半下班,苏画到食堂匆匆吃了个饭,就开始上楼准备会议要用的东西。 她从柜子里找出茶叶和杯子,正在往杯子里分放茶叶,易沉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十足讥诮:“他们还好意思喝我的茶?“ 苏画不做声,继续干自己的,不管怎么说,总不能失了礼数。 易沉楷看着她不听话的样子,不满地撇了撇嘴,出去了。 的确没人有心情喝茶,会议上,只听得见易沉楷一个人的声音,其他人都是大气都不敢出。 易沉楷命令所有部门三天内交上来详细的计划书,离年底还有三个月,严格按照计划书考核,达不到目标的,主管撤职,个人解雇。 这也忒狠了点,苏画在心里说。 等大家垂头丧气地各自散去,易沉楷出来,指头点了点:“给我泡杯茶。“ 苏画偷偷嘀咕,刚才不是还嫌我不该泡茶吗? 她泡好了茶水端进去,放到他面前,他端起就喝。 好死不死地,她居然蹦出句废话:“多喝点啊,渴了吧?“ 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迅速溜走了。 易沉楷听得莫名其妙,过了一会明白过来,不禁低头闷笑,这个苏画,她的意思是,你骂人骂得口干了吧? 等忙完已经是晚上九点,苏画关了电脑,忍不住伸 了个懒腰,可是手举过头顶还没放下来,就僵住了,因为易沉楷正在一边看着她,眼神玩味。 苏画只好干笑一声:“易总准备下班了啊?” 易沉楷点了个头,一言不发走向电梯。 苏画低头,磨蹭着收拾桌面,她可不想在刚刚出糗之后和他共乘一梯。 电梯的门却久久不关,易沉楷不耐烦地叫:“你快点好不好?” 苏画咬牙,只好关灯锁门,进了电梯。 苏画的眼睛,不自在地一会盯着脚面,一会盯着天花板,就是不看他。易沉楷倒是处之泰然,笔直地站着,背影伟岸。 电梯终于到了一楼,苏画松了口气,孤男寡女,在寂静的晚上,共同处在一个过于狭小的空间,总是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第17章 寂寞如烟花 出了大楼,苏画往门口快步走去,希望自己有运气赶上工业园的末班车。 易沉楷的车开出来的时候,看见那个穿着鹅黄色外套的人影,正在焦急地张望,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狼狈地伸手将散发拂到耳后,却又再次滑下来…… 他的车停在她身旁,苏画怔住,看着他把车门打开:“上来,我送你回去。” 苏画犹豫了一下,微笑着摇头:“不用了,我再等一会就好了。“ 易沉楷没关门,眼神阴郁:“也不看看几点了,还等,再不上车我走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万一等不到,她还得一个人穿过寂静无人的园区,苏画掂量一下,钻进了车里。 车里的暖,让苏画冰凉的手脚回了温,心情也柔和起来。她突然想起易沉楷好像到现在都没吃饭,不禁问:“易总你不饿吗?“ 易沉楷讶异地看了看她:“怎么?你有吃的?“ 如此无厘头的回答,苏画看他一眼,从包里拿出包饼干,递给易沉楷:“只有这个。“ 易沉楷居然也不客气,接了过去。本来他还没觉得饿,可谁让她提醒他的,吃她的东西也理所当然。 苏画坐在一边,看易沉楷一边开车,一边嘎嘣嘎嘣地咬手指饼,以手托腮,把脸转向另一边,免得他发现自己的偷笑。 到了苏画住的小区门口,她下车,跟他说再见,易沉楷却冒出句奇怪的告别语:“味道不错。“ 当看着易沉楷的车开远,苏画再也忍不住,背转身狂笑。 易沉楷坐在车里,嘴角也咧开一个笑容,他刚才只是假装没看见苏画的偷笑,跟她相处,除了气得冒烟,倒也有轻松的时候。 回到家,苏画换上宽松的家居服,倒在沙发上,长长吐出一口气。今天一天,真的是发生了太多变化。她从隐形人苏画,一下子变成了易沉楷的新晋秘书。她感觉得到,众人在十楼看到她时异样的目光,也知道,这一次调动,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可是,人生的际遇,只能面对,何况,她并没有做对不起自己的事。 她对自己微笑一下,爬起来去给秦棋打电话,今天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时间给他一条信息。 秦棋的声音,永远有抚慰人心的力量,他听着苏画在这边叙述升职的种种,没有怀疑,只有鼓励:“这是不错的机会,加油啊,苏画。“ 苏画觉得心里有种温暖凝成的力量,其实,只要她在乎的那个人相信她,就好。 到最后,她轻声说:“秦棋,我现在好想见你。“ 秦棋在那边怔了一下,微笑着回答:“都这么晚了,改天吧。“ 苏画的睫毛垂了下来,掩住眼底的失望:“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挂了电话,苏画叹了口气,苦笑一下,这场恋爱,永远是二十五摄氏度的恒温,温暖,却无法沸腾。或许,现实中的爱情,永远不可能是罗密欧和朱丽叶,梁山伯和祝英台,只要能求得细水长流,就该知足。 她怏怏地去洗漱,对着镜子仔细地擦乳液,看着里面那个疲倦失落的女子,撅嘴:“苏画,别这样贪心。“说完,不敢再看那张脸,怕看见再次垂下的嘴角,逃离了浴室。 寂寞如烟花,在梦中绽放。 第18章 夜色如水 新的一天,仍旧忙碌如斯。跟着易沉楷工作,分分秒秒都像在打仗,所有的指令,绝不会交代你第二遍,一旦出口,就要最好的结果,过程如何困难,和他无关。 苏画逼着自己的头脑时刻处于高速运转,跟上他的节奏,可毕竟是新手,难免犯错。 “苏画,你进来。”易沉楷的声音里有浓重的火气。 苏画进去,易沉楷拍着桌子:“你是怎么搞的?今晚和我吃饭的是维斯药业的陈总,为什么同熹的陈总会打电话给我说今晚不能赴约?” 苏画脑袋轰地一声响,当时他吩咐的事情太多,她只记住了陈总这两个字,而在那样快的语速中,维斯和同熹她没来得及分辨清楚。 她的脸涨得通红:“对不起,易总,我这就打电话给维斯……” 话还没说完,就被易沉楷打断:“你以为人家的时间都是留给你的吗?现在都已经是下午四点,人家会未卜先知,把晚上的应酬推掉等你打电话过去?” 苏画懵了,无措地站着,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易沉楷看着她红白交错的脸色半晌,挥了挥手:“算了,你出去,但是你记住,这样的事再犯一次,你这个月的奖金就没了。” 苏画出来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那一瞬间,眼泪涌了出来,可是很快,她抬头望着天花板,将泪忍了回去。她用易沉楷第一次见她时的话在心里骂自己:“哭什么?你是做对了吗?还是别人委屈了你?” 到了下班时间,易沉楷没有叫苏画加班,可苏画却自动留了下来,对着早上的任务表,仔细检查今天的每一项工作是否有纰漏。 易沉楷从办公室出来,看见那个认真的背影,语气放缓和了许多:“还不回家?” 苏画微侧了下头,笑笑:“我一会再走。” 易沉楷走了,苏画又过了半小时才离开办公室。电梯徐徐下滑,到了七楼,门开了,程惜雅走了进来。 苏画有点奇怪地打招呼:“今天怎么这么晚才下班?” 程惜雅并不看她,语气冷冽:“易总下了任务,达不到绩效考核标准要被开除,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怎么敢偷懒?” 苏画听得出来她话里的夹枪带棒,也抿紧了唇,不再开口。 下了楼,程惜雅回头对她一笑:“苏画,原来你这么聪明,以前真是没看出来。” 聪明两个字,用在特定的语境 ,会有特别的效果,比如现在,苏画的心,就被这个本该是赞美的词,划出一道血痕。 本以为自己可以行端影直,问心无愧,可原来听见这样直白赤裸的攻击时仍然会受伤。 苏画坐在空荡荡的公汽上,看着窗外夜色流转,心凉如水。 下了车,苏画到路边的小店打包了个鲜鱼粉,慢慢往家走。 当走到楼下,远远看见墙边暗处有烟头的红光,一明一暗地闪,大概又是那家的老婆不准吸烟,所以到楼下来过瘾。 可是等她走近,那个吸烟的人却按灭了烟,朝她走过来。苏画有点慌,站住了脚步。 “回来了?”熟悉的嗓音,和风般温煦。 “秦棋。”苏画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忍了一路的泪也随之落了下来。 第19章 总是有距离 秦棋看着流泪的苏画,叹气,为什么每次见她,她都在哭?他怜惜地将她拉入怀中,任她宣泄。苏画紧紧抓着他的衣领,把脸埋到他怀里汲取温暖。 哭够了,她抬起头,鼻头发红,脸上还挂着泪珠,这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会来?” 秦棋伸手抹掉她的泪,微笑:“你不是想见我吗?” 苏画破涕为笑:“我还以为你都不想见我。” 秦棋捏捏她的鼻子:“怎么会,傻妞。” 一声“傻妞”,酥了她的心,她重新抱紧了他,他也回拥住她,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许久,她也舍不得松手,还是秦棋拉开了她:“外面风大,我们上楼吧。” 苏画一愣,脸色绯红。秦棋调侃她:“又胡思乱想了吧?” 苏画的脸更红了,啐了他一口,两人手牵着手上楼。 两个人靠在一起,看情节老旧的爱情片。哭泣之后的疲惫,让苏画打了个呵欠,将他抱得紧一点:“我以前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是现在我相信了。” 秦棋的指尖,微颤了一下,正犹豫着该说什么,却听见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轻叹,将她抱到床上。冰凉的床铺,没有温度。睡梦中的苏画,皱着眉,手不安地四处摸索。 秦棋迟疑片刻,将自己的手伸过去,她立刻紧紧抓住不放,脸也无限依赖地靠过来,在他的手心里轻轻地蹭,让他心里仿佛有天使的羽毛温柔拂过…… 他深深地看着她许久,最终躺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睡去。 第二天早上,苏画在微弱的晨光中醒过来,当她看见枕边的秦棋,脸微微地红了,这是她第一次和男人亲密地躺在同一张床上。她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她喜欢的人,发现他就连睡着了也让人觉得平静而忧郁,眉宇间似乎总有散不去的某种东西,锁住了他的心,也锁住了她的眼神。是哪本书中说的,忧郁的王子,总是更容易得到女孩的怜惜和爱情,何况是这么好看的王子。 苏画不禁伸出手,用指尖轻点他的眉心,可是,爱人间的抚摸总是贪心的,很快,她的手指便不由自主地下滑至他的唇,还是那样的柔软,让她想起了那天绵长的吻,心跳快了起来。她赶紧收回自己的手,翻了个身,把滚烫的脸藏进被子…… 秦棋的眼睛在此时睁开,却没有动,仿佛仍然在睡着…… 早上在小区外分别的时候,苏画磨磨蹭蹭,直到秦 棋笑着催她:“再不上车,要迟到了哦。” 苏画才不情不愿地上了公汽,却又在窗口转头看他,他挥挥手,却仍然没有说出那句她想听的话:“我晚上再过来。” 车开了,秦棋的两只手插进裤兜里,慢慢地往相反的方向走。他知道,苏画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可是,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给得起。 一路上,苏画既有未褪尽的甜蜜,又有微酸的怅然,为什么她跟秦棋,不能像别的情侣一样,亲密得没有距离? 第20章 感谢他 进了公司大楼,苏画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收起所有的杂念,专心对待今天的工作,千万不能再像昨天那样犯错,即使不是为了这个月的奖金,也要为自己争口气。 易沉楷真是个擅长玩悬念的人,一进办公室,就吩咐苏画:“把技术部的总监给我叫来。” 总监来了,一脸惶恐,不明白自己一大早又犯了什么错。他探询的目光看向苏画,可是苏画也是一无所知,爱莫能助。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苏画听到了那个让她目瞪口呆的消息:开发部撤销,人员待定岗。 技术总监出来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画一眼。苏画清楚地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刚刚被调上十楼,原来部门的所有人就濒临裁员,那么,这其间,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或者说,她跟易沉楷做了什么好事?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苏画几乎没勇气下楼,她不敢想,她会面对什么样的眼神和表情。 易沉楷从办公室出来,看到仍然在发呆的苏画,问了句:“怎么还不去吃饭?” 苏画回过神来,心里有一丝气恼,你还好意思问,还不都是你害的,我现在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易沉楷却似乎没有丝毫反省的自觉,耸耸肩,自己下楼了。苏画坐了一会,也站起来下楼,不管怎么样,总不能不吃饭,别人误解自己,难道自己还要折磨自己? 进了食堂,她看见周姐和叶玲玲就坐在门边不远的桌子上吃饭,心里又是一僵,低着头从她们身边走过去。打完饭回来,却被周姐叫住:“苏画,过来一起坐。" 苏画硬着头皮坐到叶玲玲旁边。叶玲玲毕竟是小孩子,掩不住情绪,气话脱口而出:“你倒是高升了,我们都倒了霉。” 周姐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叶玲玲,笑得和颜悦色:"苏画,你在十楼,知不知道易总为什么要撤掉开发部啊?“ 苏画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头转着自己的饭勺。周姐看着她,笑了笑,站起来:”走啦,玲玲,我们这些快下岗的人,怎么好意思跟总裁秘书一起吃饭呢?还是赶快走人吧。" 叶玲玲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瞪了苏画一眼,转身离去。 留下苏画独自吃饭,其他人的目光几乎灼穿了她的后背,她硬硬地挺直了背,不让自己显露出一点脆弱。 上楼的时候,又遇到程惜雅,还有另一个老总的秘书,两个女人那 样轻蔑地看着她,仿佛这栋楼上,她是唯一不干净的人。 苏画不出声,只是依然挺直了脊梁。 清者自清。 如果,自己不打倒自己,那么,就没人打得倒你。 苏画刚刚平复了下情绪,易沉楷就上来了,走到她桌前,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怎么样?还受得了吗?” 苏画愣住,看着他。 他收起笑容,眼神变得冷厉:“要想学会游泳,就不能怕风怕浪。” 说完他就进去了,在门口又停下,背对着她:“和不入流的人在一起混到老,也只能是变成和他们一样不入流的人。” 苏画在心里默默揣摩他这两句话,心里渐渐生出些感激,其实,她真的应该谢谢他,给了她十楼的高度,让她换了一个开阔的视角来看世界。 第21章 为他骄傲 到了下午,她主动地给他泡了杯茶送进去,放到他桌上。他拿着文件,半仰着头看她,然后微笑:“这才像我的秘书。” 苏画也微笑:“恩,谢谢夸奖。” “你怎么知道这是夸奖?”易沉楷挑眉。 苏画俏皮地笑笑:”因为您这么了不起,能被您承认是您的秘书,当然也很了不起啊。“ 这次轮到易沉楷犯嘀咕,他皱着眉:“你是说真心话还是在讽刺我?“ 苏画忍不住笑:“您觉得呢?“ 易沉楷挥手:“行啦行啦,别一口一个“您您您"的,弄得多尊敬似的,你对我的不礼貌我见得多了。” 苏画撇嘴,有这么说话的老总吗? 她干脆改口:“那你忙吧,我出去了。” 易沉楷也学她撇撇嘴:“我就知道这样叫才合你的心意。” 苏画恼火:“不是你叫我改的吗?” 易沉楷看她变了脸,立马指着她:“看,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吧?” 苏画懒得再理他,气呼呼地出去了。易沉楷却一边看文件一边坏笑,他发现,惹苏画生气是项很不错的消遣! 易沉楷做事虽然果断,倒也不算绝情,开发部的人员并没有立刻被裁掉,而是安排进了其他科室,只是处于留厂察看阶段,一个半月的考察期,合格的留下,依然如故的走人。 这一次,没人敢找关系说情,谁都知道那只会让自己变成易沉楷用来杀鸡給猴看的道具。苏画再次看到叶玲玲和周姐的时候,她们都是行色匆匆,脸上也多了几分认真的味道。其实,这对她们来说也是好事吧,苏画想。尤其是叶玲玲,如果这么年轻就不务正业,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个好命,能够一直这样衣食无忧混到老。再强大的后台,都可能会有倒的一天,人生真正能够长久依靠的,还是自己。 而易沉楷的改革政策,这只是一个微小的起笔,在后面,有的是波澜壮阔的蓝图画卷。 苏画告诉自己,既然是他的秘书,至少要学着波澜不惊。 易沉楷在不久之后的董事会上,宣布要在年内关闭华易旗下的华裕大酒店,话音未落,已经引起轩然大波。 酒店的叶总激动地站起来,满脸涨得通红:“易总,怎么能这样做?“ 易沉楷坐在椅子上稳若泰山,反问:“怎么不能这样做?你们华裕,年年亏损,每年 总公司都要给你们贴大几百万,才能维持基本开销。这样的无底洞,该填到什么时候?“ 叶总的脸更红,恼羞成怒地叫:“以前易董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可是他从没说过要关掉,你……“ 易沉楷冷冷地接过话:”老爷子怎么纵容你们是他的事,但是今天,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我。“ 叶总呆呆地看着他,慢慢颓唐地坐了下来,桌上再没有人说话,易沉楷身上那种属于王者的霸气压倒全场。 苏画坐在一边记录,她看着场中央那个冷静而充满魄力的人,第一次,心里居然为自己是他的秘书而腾起一股骄傲! 当开会的人走出会议室,苏画赶紧去给易沉楷换热的茶水,易沉楷看着她忙乱的背影好笑:“我今天又没说几句骂人的话,干嘛怕我口渴?“ 苏画抿着嘴笑,把茶递到他手中:“只是表达一下我的崇拜罢了。“ 易沉楷歪着头看她是不是在说真话,苏画耸耸肩,唉,难得真心奉承他一回,他居然不相信! 第22章 打情骂俏 到了晚上回家的时候,照例是易沉楷送她回去,一路上易沉楷都在思索,苏画安静地不去打扰他,只是看着夜色。 到了三岔路口,易沉楷停下来等红绿灯的变换,在光影中对苏画说:“这次的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苏画诧异地看着他:“不是开会已经拍板了吗?” 易沉楷笑笑:“他们肯定会捅到老爷子那去。这是他们的财源,怎么会轻易放掉?” 苏画不解:“可是酒店年年亏损,能有什么财源?” 易沉楷拍了拍方向盘:“你以为,都是怎么亏的?钱呢?钱都到哪里去了?都到私人腰包去了,亏的都是账面。” 苏画终于彻底明白了这其中的内幕,她开始有些担心他:“我以前听说……那个酒店……好像和黑社会有点来往。”这自然也是从程惜雅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她本不是喜欢传流言的人,可是在此时,她却忍不住想提醒他。 易沉楷看着前方的黑暗笑了笑:“我知道。” 苏画怔住,难道是真的?而且易沉楷知道,那他还…… “只有学会在惊涛骇浪中闲庭信步,才能够成大事。”易沉楷的神情镇定自若。 苏画想安下心来,却又不禁为他担心,刀锋上的舞蹈,跳得好,精彩绝伦;跳的不好,粉身碎骨。他会不会有事? 苏画咬紧了唇,不再说话,却在最后下车之后,又追上他已经启动的车,他滑下车窗,她只是满眼担心地看着他,对他说了一句话:“你一定要小心。” 易沉楷因为她的小题大做而失笑,却又温暖。他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别想得那么恐怖,毕竟我是金主,他们不敢太过分的。” 苏画轻轻地说:“那就好,总之,一切小心。” 黑夜中,易沉楷的车慢慢滑向远方,苏画站在原地又发了一会呆,明天,会不会是一段充满故事的旅程。 第二天中午,易沉楷出来叫苏画:“走,去吃饭。”苏画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他下了楼。走在路上,苏画可以感觉到那些若隐若现的探究目光投在他们身上。可是易沉楷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跟苏画的距离走得更近了些,脸上还有微笑。 苏画干脆也选择无视周遭的环境,跟着易沉楷进了他的小食堂。坐下来,不用他点菜,厨子就已经去安排了,不愧是御用厨房。但是端上来的菜品却让苏画皱眉,颜色看起来倒是清雅可人,可 惜,她是天生的嗜辣动物,看到那些没有一丝红色的菜肴,就觉得跟清水没多大区别,毫无胃口。 易沉楷已经开动了,苏画拿着筷子慢腾腾地夹上一两根菜,半天才细嚼慢咽地吞下一口。过了一会,易沉楷发现了异样:“怎么,不合你口味?” 苏画赶紧摇头,扒拉两口饭,过一会节奏就又慢了下来。 易沉楷看看她,招手让服务员过来,然后问苏画:“你想吃什么?” 苏画不好意思:“不用了,吃这些就行了。” “这么婆婆妈妈干什么,要吃什么就点。” 易沉楷的直接让苏画也懒得跟他客气了,干脆点了两个川菜。他在一边戏谑:“这么喜欢吃辣椒,难怪脾气那么坏。” 苏画反唇相讥:“我看你一天到晚吃这么清淡,也没什么修身养性的效果。” 一旁的服务员脸色暧昧,两人之间这样的对话,很容易被定位为——“打情骂俏“。 第23章 他的情人 吃过了饭两人上楼,电梯门一打开,他们就看见了站在大厅中央的老人——易董事长。 他的眼神,刀子般锐利地划过苏画,她顿时感到一阵寒冷。易沉楷向他父亲走了过去,口气不善:“来找我?“ 易董语气重重一顿:“怎么,这个地方我现在都不能来了么?“ 易沉楷嘲讽地笑了笑:“怎么不能来,你来把这个地方拿回去我才高兴呢。“ 老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进办公室再说。" 他们进去了,门却没关,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 苏画坐下来,没有去泡茶,她再单纯,也不至于不识趣,看刚才董事长的眼神,分明对她很反感。 她想认真工作,却仍然不得不听见里面传出来的争执。 “你怎么能关掉华裕?” “我为什么不能关?” “你难道不知道念旧情的吗?你明知道叶伯伯当年给我们家出了多少力!” "你念了一辈子旧情,可是他们呢?他们做假账,挪用公款,开皮包公司转账,他们念了旧情吗?“ 里面的声音低下来,只听见老人的喘气声,苏画叹了口气。 可是很快苏画就不再同情老头,因为他对易沉楷吼:“你现在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连情人都可以直接弄上来当秘书。” 苏画觉得血都冲上了脑门,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笔,恨不得将它折断。 易沉楷也吼了回去:“那又怎么样?至少比你偷偷摸摸的强。” 他的父亲气得声音在发抖:“你……你……”却最终说不出什么话来,颤颤巍巍地从里面出来,走向电梯,都没有力气再回头瞪苏画一眼。 一切似乎归于平静,可是,门里门外的人,都是心绪翻滚。一个下午,他没有出来过,她也没有进去。 到了五点半,易沉楷走出来,叩了叩她的桌面:“走,我们去吃饭。” 苏画头也不抬:“不去。” 易沉楷走过来强行关了她的电脑,把她从座位上拖起来:“我说去就去,我是你老板。” 苏画翻了他个大白眼,挣脱开他的手,噼里啪啦地关抽屉,拿了东西,脸色冷冰冰的:“那走吧。“ 易沉楷生气:“喂,有这样对待老板的秘书吗?“ 苏画不甘示弱:“我何止是你秘书,我不还是你情人吗?“ 这句话说出来,易沉楷愣了两秒,突然大笑起来,苏画被他一笑,自己也开始觉得好笑,脸上的表情和缓了,却还是忍不住白他一眼。 易沉楷笑完,脸色正经起来:“刚才不该把你拖下水。“ 这是一句接近道歉的话,苏画知道,这对易沉楷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于是,她也就“大度“地原谅了他:”那行,你请我到外面吃顿好的吧。” 易沉楷惊叹:“你还真会抓机会。” 苏画下巴扬高:“不然我不是白给冤枉了。“ 易沉楷认输:“好,为了不让你白背黑锅,今天我们去高级餐厅约个会。“ 两个人的相视而笑,让十楼的空气又变得和平时一样轻盈,苏画桌上的香精盒散发着淡淡的茉莉味,让人心里也清新舒适。 第24章 我们的约会 易沉楷选的地方幽静而隐秘,餐厅布置得看似低调,却又处处透着精致和讲究。当苏画翻开那本纯手工制的美丽菜谱,看到里面的价格,瞳孔顿时放大了,她迟疑地望着对面的他,脸上的表情明白无疑地写着:这也太贵了点吧? 易沉楷看着她瞪得圆圆的眼睛好笑:“不是要宰我吗?怎么临上场了又下不去手?” 看苏画还在磨蹭,他干脆从她手中把菜谱抽走,对服务生说:“要你们这最好的特色菜。” 服务生走了,苏画咂舌:“真是会挥霍的纨绔子弟。” 易沉楷不以为然:“不挥霍赚钱干什么?” 完全是败家子的思想精髓!苏画腹诽,可想起他平日的行事风格,又觉得奇怪:“那你平时为什么那样精简预算?” 易沉楷的回答让苏画无语:“我只喜欢自己挥霍,不喜欢别人挥霍。” 苏画决定不再继续这个逻辑诡异的话题,开始随便闲扯:“对了,你跟你爸好像关系不好?” 刚问完就发现了自己的愚蠢,居然去打听老板家的隐私,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她低下头等待着易沉楷的反应,不知道他会不会大发雷霆或者拂袖而去。 易沉楷看着对面那个小心翼翼的人,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平时最讨厌别人问他家里的事情,可是今天,心里却没有一丝怒火。相反地,他竟有一吐为快的欲望。 他靠进椅背,扯松了领带,点燃了一支烟。 “我讨厌他的行为方式。” 苏画听见他平静的语调,讶异地抬头看他,烟雾弥漫在他们之间,她只看到一双深沉的眼眸。 当银色的烟圈散于无形,他垂下眼,弹了弹烟灰,脸上有丝说不出含意的笑:“他一辈子都在念旧情,亲情,友情,爱情,可惜,没有一个人记得他的好。” 苏画呆了呆,想起易沉楷今天在办公室说的那句:“总比你偷偷摸摸的强。”她虽然不清楚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依然能猜出几分大致轮廓。 此时的他,没有了平日里那样的意气风发,反倒有些伤感和凄凉。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恰在这个时候,服务生送来了餐前小点。 苏画从竹筐里拣起一个圆乎乎的小面包,递到他手里,脸上是甜甜的笑:“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食就会觉得开心了。” 易沉楷不禁失笑,这和拿着糖哄哭泣的小孩子 有什么区别?可是看着她的笑容,他还是把那个小面包一口吞了下去。 好像沾染了她笑容的魔力,吃下那个香甜的面包,心情也真的好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苏画的话特别多,给他讲她以前在大学里发生的那些趣事,他也随着她的话不时露出笑容。 看着他心情愉快地吃完他盘子里的东西,她才暗暗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吃多少,这才觉得饿,开始埋头苦吃。 他看着对面吃得津津有味的她,眼里有温暖的笑意,阳光从玻璃窗泄进来,像最柔软的毯子,披在两人的肩头…… 第25章 坏蛋易沉楷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白天已经褪去,只剩下有些寒冷的夜。他问她:“还想去哪逛逛吗?” 她好笑,这样倒像是真正的约会了。她摇摇头:“不了,我要回去了。” 易沉楷带着淡淡的失望“哦”了一声,苏画顿时又敏感起来,马上说:“那要不……就去逛逛吧……呃……看电影好了。” 他的伤心事,是她勾起来的,总得负责到底。 易沉楷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心中暗笑不止,表面却还是一副伤感的样子:“嗯,好,那去看电影吧。” 可是一到电影院,苏画就后悔了:易沉楷居然带着她去看鬼片! 她脸色发白:“我们换个别的看好不好?” “为什么呢?”易沉楷一脸无辜。 “我……我……看了晚上不敢睡。”苏画想起以往看鬼片的经历,背后开始觉得凉凉的。她是那种情绪慢半拍的人,看的时候一片木然,把所有的情节都简单地影印到脑子里,但是到了睡觉的时候,她就开始反应过来,慢慢地,慢慢地,导演想表达的所有恐怖的感觉就会一点点袭来,吓得她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发抖。 易沉楷真是个大坏蛋!这是苏画那天晚上最刻骨铭心的感受。 易沉楷一路把她拖进放映室,还把她塞进里座,根本出不来。 她只好用手遮着眼睛,然而各种恐怖的声响还是直往她耳朵里钻,让她不禁去联想对应的情节。而易沉楷那个坏人,还常常在电影最寂静无声的片段,突然伸出手拍她的背,吓得她尖叫……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苏画假装没走稳,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尖尖的鞋跟,让易沉楷的脚被踩得生疼。他一跛一跛地跟在她后面咬牙切齿:“天下最毒妇人心。” 那天夜里,易沉楷坐在床上揉着已经快破皮的脚,苏画开着家里所有的灯,两个人都在气急败坏地骂对方心狠。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易沉楷的脚还没消肿,苏画则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见了面谁也不理谁,如同儿时闹别扭的玩伴。 不过即便这样,今天苏画的心情依然不错,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一大早,她就收到好几条往日好友的短信,祝她生日快乐。 江岷还特地一大早打来电话,从小到大,他没有忘记过苏画的任何一个生日,这让苏画的心里暖暖的,虽然程惜雅最近对她屡屡出言不逊,可是毕竟不关江岷的事不是吗?苏画开开心心 地接受江岷的祝福,两个人在电话里闲聊几句,江岷扯到了秦棋,说一大早还发短信问秦棋,今晚怎么给她庆祝生日。 苏画的心一颤,假装平静的问秦棋怎么说的。江岷却说,秦棋大概是很忙,没有给他回短信。苏画有些失望,却又心存侥幸,无论怎样,秦棋总是知道了今天是她生日,或许,会有惊喜。 然而,从早晨一直等下午,苏画仍旧没有等到她最盼望的那个祝福。她一次次地翻看手机,将铃音调到最大,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却始终没有在手机屏幕上看到秦棋的名字。 第26章 宿命的唯美 她的精神渐渐地蔫了,像雨打了的花朵。 到了五点钟,易沉楷从里面出来:“走,今晚跟陈总有饭局。” 那是上次她约错的维斯的陈总,她赶紧收拾东西,跟着易沉楷下楼。 在电梯里,她看着墙面映出来的自己沮丧的脸,笑了笑,算了,反正等不到了,那个人也许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罢。昨天早上的分别,她相信她已经暗示的够清楚,可是,直到她最后的回眸,他仍旧没有开口说舍不得。而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打过一个电话给她,甚至没有一条短信。是不是,真正陶醉在这段感情中的人,只有她? 晚上的应酬,苏画跟在易沉楷身边,礼貌的微笑,却时不时走神,需要易沉楷用眼神提醒,才可以回过神来。 告辞之后上了车,易沉楷皱着眉问她:“你怎么搞的?一个晚上都心不在焉!” 苏画歉意地低头:"对不起。“ 易沉楷看了看她,想说什么又没说,转过头去开车。苏画只是将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眼神迷茫地看着前方的路。 到了广场,苏画突然让他停车:“就在这里放下我吧。“ 易沉楷放慢了车速:“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苏画苦笑一下:“只是想去广场上走走。“ 易沉楷盯着她的眼睛,苏画将眼神避开。 他突然加快车速,到了最近的停车场。 苏画下了车,他也跟着下来,她不自在地抓紧自己的手提包带子:“我……一个人走走就行了。“ 易沉楷也不说话,只是率先往地下通道走去,苏画怔了一会,还是跟了上去。 冬夜的广场,冷冷清清,只有广场中心还没关门的那家小店里的橘黄的灯光,透着一点温暖。 苏画跟易沉楷沿着环道默默地走,寒风吹在身上,连心都冷得刺骨,不知道是不是有沙子进了眼睛,苏画的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 当她伸出手偷偷去抹的时候,被易沉楷看见。他停下脚步,和她面对面地站着:”你怎么了?“ 苏画听见他的话,积累了一天的委屈突然爆发,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抽噎着说:“今天是我生日。” 易沉楷有点啼笑皆非:“就因为你过生日没人帮你庆祝你就要哭?” 苏画气急,撅起了嘴任性地说:“就是,怎么样?” 易沉楷没辙:“那你要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苏画说完,眼泪流得更凶。 易沉楷望天长叹了口气,眼睛瞟到那家小店,突然有了主意:“你等我。" 苏画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跑进那家店,过一会又跑出来,神神秘秘地在她面前背着手。 “你把眼睛闭上。“易沉楷一脸坏笑。 “你想干嘛?“苏画不放心。 “闭上闭上。“易沉楷不耐烦地伸出手,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眼睛上,让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他叫她睁开。可就在她睁开的那一瞬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她看到一张恐怖的鬼脸! 面具在她的尖叫声中被缓缓揭下,一张面容俊朗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就在那一刻,苏画突然呆滞了。她想起《大明宫词》中的小太平,第一次在黑夜的市集,掀开薛绍的昆仑奴面具,看到他的脸时的场景,那样宿命的唯美…… 第27章 通宵加班 易沉楷的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笑嘻嘻地说:“怎么样?今晚又被吓得睡不着了吧?“ 苏画回过神来,什么唯美?发生在这个爱恶作剧的人身上的事情,哪有什么唯美可言? 她立刻伸手打算给他一拳,他往后躲,她追上去,两个人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广场上空格外清晰…… 疯够了,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坐在台阶上,易沉楷把面具递给她:“喏,给你的生日礼物。“ 苏画不接:“挂在家里看了害怕。“ 易沉楷却硬塞到她手里:“这是好鬼,会保护你的,你把它挂在家里,别的坏鬼就不敢进来了。“ 苏画听着他孩子气的胡诌,“噗嗤”一笑:“你这个人的奇怪理论真够多的。“ 易沉楷得意地笑:“那当然,我是天才,当然与众不同。“ 苏画吐吐舌头:“我看你是自恋。“ 易沉楷看着她,想假装生气,却又忍不住微笑:“也就是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苏画也微笑,仰头看着夜空里稀稀朗朗的几颗星,突然觉得,身边的这个人,其实也可以做朋友。 到了道别的时候,她弯着腰在车窗边对他挥手:“谢谢你。” 他也对她真心地说:“生日快乐。” 两个人在各自回家的路上想着这个夜晚,脸上都有孩子般的笑。 回到家,苏画关上门,将易沉楷送的那个面具挂在门背后的挂钩上,不禁微笑,她居然还真的听信了他的话,把这个好鬼当作了辟邪的门神! 可是一想到那个一天都没有给她哪怕是一个祝福的人,笑容从她的脸上渐渐敛去,只剩下落寞。她倚在沙发上,开了电视,热闹欢快的歌舞节目,却仍然看得人想流泪,也许,当人想流泪的时候,即使看到一颗石子,一粒灰尘,都会哭出来。 无声的哭,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当眼泪流到抱枕湿了大半,苏画坐了起来,“啪”地关了电视,丢掉遥控器去洗澡,水开得很热,苏画闭上眼仰起脸,任水柱冲刷,脑子从一片空白,到渐渐清晰。其实,秦棋不过是一个见了三次的陌生人不是吗?她开始回想他们交往的每一个细节,发现了一个让人疼痛的事实,秦棋,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自始至终,都是在回她的短信,回她的电话,因为她说要见他,他才过来见她。 原来,他不过是在被动地回应她主动 的爱。 原来,她真的又再次踏入了单恋的歌剧院。 她默默地换上睡衣,默默地上床,默默地睡着,安静得像个蚕茧,把自己再次包裹进一个无爱的世界…… 第二天到了公司,易沉楷一见她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昨晚睡得好吗?” 看着他一脸等待表扬的样子,苏画笑了:“恩,心情好,自然睡得好。” 易沉楷很满意:“那你今天可要好好工作报答我。” 苏画不满地嘀咕:“我哪天没有好好工作?” 可是那一天,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好工作。他们开始整理所有关于华裕的资料,因为下一周易沉楷就要去华裕开会,去之前必须有备无患。 不知不觉忙到晚上十一点,可当天的工作量还只完成三分之二不到。苏画揉揉额,给自己倒了杯水,又进去给易沉楷泡了杯浓浓的茶。 易沉楷接过去,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很晚,看了看疲惫的苏画:“今晚可能要熬通宵了,你受得了吗?“ 苏画点点头,心里却不敢确定,除了大学期末考试,她还从没因为工作熬过通宵…… 第28章 深夜拥抱 一直硬撑到两点,苏画再也受不了,趴在办公桌上打算小睡十分钟再继续,易沉楷却在叫她:“苏画,你帮我把前年的报表找出来。“ “哦。“苏画答应着,努力地揉着眼睛,翻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可是脑子一片混沌,怎么也找不到。 易沉楷等了半天,只好自己出来,却看到苏画站在桌旁,头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又好气又好笑地拍拍她的肩:“算了,你去休息室睡一会吧。“ 苏画清醒过来,眼皮却还是沉得打不开,刚开口想说不用,却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易沉楷打开了休息室的门,把她推进去:“好了,你快睡觉。“ 苏画看着他:“那你呢?“ “我不困。“他说完就带上门出去了。 苏画看着房内那张舒适干净的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困意,倒头就睡。 等易沉楷忙完,天已经泛起鱼肚白,他走进休息室,却在进门的那一瞬间有些恍惚,雪白的被子,裹着娇小的天使,漆黑的长发铺满一枕,衬着一张纯净清秀的睡颜,让人心里如同摇曳着柔软的水草…… 等他回过神来,自嘲,大概是工作让脑袋转到迟钝,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他走过去打算拿个多余的枕头到沙发上去睡,却发现被她当作抱枕压在身下。他俯身去取,可当苏画的脸贴上他身上质地柔软温暖的羊绒衫,居然在他胸前蹭了蹭,还抓住了他的衣襟,不舍得放开。易沉楷只好去掰她的手指,睡梦中的她不满地嘟嘴,抓得更紧,易沉楷觉得好玩,故意将衣服扯了扯,苏画果然更加着急,脸愈发向他羊绒衫上贴去,两个人的姿势顿时变成了拥抱。 看着自己怀里的苏画,易沉楷的心不知怎么漏跳了一拍,他狼狈地爬起,迅速抽出自己的衣服,躺到沙发上关灯睡觉。 苏画浑然不觉自己做过什么,兀自睡得香甜。 第二天早上,苏画是被清洁人员的声音吵醒的,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那个睡在沙发上的人的时候,有一丝茫然,易沉楷怎么会睡在她的房间里? 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他的休息室。她爬起来,又给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毛毯帮他盖好,才打开休息室的门出去。 清洁阿姨没想到清晨的办公室会有人,看到她吓了一大跳,她比了个小声的手势:“易总还在睡。“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会引起怎样的不良联想,就自顾自 出去洗漱了。清洁阿姨在她背后,脸色变幻莫测,十秒之内,表情已经从不可思议到了然于胸再到鄙视唾弃换了个来回。 苏画把自己收拾干净,又下楼到食堂买回来牛奶和早点,才进去叫醒易沉楷。刚醒过来的他看到她时,也是和她自己刚睁开眼睛一样的反应,脸上写着: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画闷笑:“快起来吃早饭啦。” 易沉楷坐起来,慢慢回想起他们是在通宵加班,却又想起昨晚那个”近似拥抱”,恶作剧心起:“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昨晚干了什么?” 苏画眨眨眼,回想了一下:“没干什么啊,就是睡觉呗。” 易沉楷看起来一本正经,还带着点严肃:“你昨晚对我投怀送抱。” “什么?怎么可能?”苏画不相信地大叫。 “怎么不可能?你还抓着我的衣服不让我走。”易沉楷说这句话的时候毫无愧意,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说的是事实! 第29章 绯闻 苏画出现呆傻状态,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自己昨晚做了什么梦,会不会是……梦到秦棋……错把易沉楷当成了秦棋…… 易沉楷看见苏画的脸上渐渐起了红晕,心情好极了,总算让她也尴尬了一把,报了一箭之仇,嘿嘿。 苏画看到他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得意洋洋,醒悟过来,拿起枕头狠狠砸他:“就知道你在耍我!” 易沉楷吃了一枕头,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休息室门外传来刻意的咳嗽声,两个人的动作停住,转头发现李总就站在门外。苏画红了脸,赶紧站起来出去,易沉楷正了正脸色:“有事吗?” 李总一脸撞破上司奸情的尴尬,磕磕巴巴地汇报完事情就溜之大吉,办公室里剩下的两个人却一脸沉痛,因为他们知道,这次一定会——流言四起! 果不其然,关于他们的花边新闻以光速传播,向四面发散,全华易的人,上至副总,下至清洁工,都知道易沉楷和苏画在办公室里“同宿”,并且一大早还在“亲热”! 对于流言,易沉楷“痛定思痛”:“要不你干脆当我小蜜好了,反正已经被冤枉,不当白不当。” 苏画狠狠地丢给他一个卫生球:”当你秘书都够惨了,还当你小蜜!“ 易沉楷摸摸鼻子:“真是,你想当我还不敢要呢!别人的小蜜哪个不是温柔多情,哪像你,一天到晚对我恶言相向,哪有当小蜜的素质!“ 然后两个人同时从鼻孔里迸出一个大大的“哼“,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不过话说得干脆,两个人却不得不共同面对谣言,召开职工大会公开辟谣是不现实的,因为大家都相信“眼见为实”,只会越描越黑。易沉楷想了半天,决定以毒攻毒,干脆对苏画表现亲密一点,这样至少没有人敢公开攻击诋毁她。苏画对于他的建议毫不领情:“都传成这样了还亲密?我以后还要不要嫁人哪!” 易沉楷也不高兴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换个别的女人,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说不定还觉得傍上了我光荣呢!” 从小没骂过人的苏画第一次有了国骂的冲动,她努力深呼吸,以求转化成较为文明的语言:“你真是自负自恋自大的王子病!” 她难不成还真是灰姑娘的倒霉命格,遇到了“公主“程惜雅不说,现在又遇到了”王子“易沉楷! 可是易沉楷这个人,向来说一不二,在公共场合居然 真的表现出温柔款款的王子样,当他再一次殷勤地给苏画打开车门的时候,苏画呕得不行,忍无可忍地低吼:”你够了没?“ 易沉楷赶紧把她塞进车里,关上车门,自己再从另一边上来开车走人。 而这一幕,看在别人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小蜜恃宠而骄,老板惟命是从! 苏画在易沉楷的车里懊恼地哀叹:“我这辈子的名誉,算是毁在你手里了!” 易沉楷大笑:“没关系,到时候就像黑帮卧底一样,我把你送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给你换个身份。” 说得活像演《玉观音》,苏画恨不得死掐他一把,而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换来易沉楷的哀号! 第30章 有你在身边 经过了最初几天的痛苦挣扎,苏画和易沉楷也渐渐归于平静,反正在别人看来,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暧昧不清,现在也只是桃色升级而已。他们演绎的,不过是别人幻想中的故事。而真实的关系,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苏画也并不真的从内心责怪易沉楷,其实,现在他可以算是自己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朋友。他是她最严格的老板,他还经常捉弄她,但即使这样,他仍然是那个她真正可以轻松自在相处的人。甚至因为有他,跟秦棋分开的伤感,也被稀释了很多,不会让人有太尖利的锐痛,而让疼痛降到了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她已经从手机里删掉了秦棋的号码,而房间里,原本就干净得似乎没有他来过的痕迹。所以,秦棋就这样干干净净地从她生活中消失了,如同他们最初相遇的那个夜晚。 去华裕开会的日子到了,苏画从一大早开始就紧张地检查要带的资料和笔记。去华裕的车上,易沉楷在思索回顾整个计划,气氛寂静得让苏画感到压抑。 到了华裕,一走进大厅,苏画的心就紧了一分,还真是“黑店”,黑色的桌椅和沙发,连地面都是纯黑色的大理石。苏画往易沉楷的身边挪了小半步,他觉察到,回头看着她眼里的不安,冲她一笑:“别怕,有我。” 苏画在他的笑容里,突然就安心了,她心里一直绷紧的弦就那样轻轻松了开来。这个人,似乎有某种力量,可以让人相信,只要有他在身边,什么都可以无惧无畏。 进入会场,看着那些面色不善的人,苏画并没有感到狰狞,只是严阵以待。 易沉楷的开场白很简单:“华裕酒店将在年内清算完毕,希望大家做好准备。” 这无异于告诉所有人,他们该回家吃自己了,顿时群情激愤,华裕年轻的董事长叶祖逾站了起来,食指点着易沉楷的方向:“你有没有必要做得这么绝?” 易沉楷傲然地站着:“是我做的绝吗?你们不如看看这些账目,我没有报警已经是手下留情!” 对面的人气势软了下去,一旁的老人站了起来:”沉楷,不管是我和你爸爸,还是祖裕和你,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你总要……“ 话没说完,就被易沉楷打断:”念旧情是吗?你们的旧情,我爸还还得不够吗?我们易家,是不是应该祖祖辈辈,子子孙孙,还你们叶家的情?“ 会场的空气,已然凝结成冰,易沉楷的眼神,更像是其中最锋利的冰刃, 直指每一个人。 易沉楷从苏画手上拿过资料,摔到桌上:“各位就好好地善后吧,把你们的黑帐做得再圆满一点,别露出更多马脚。” 说完,他冷冷地笑了笑,带着苏画扬长而去。 剩下的人,直到他们进了电梯,才似乎从刚才的冰冻中反应过来,叶祖裕一拳砸在桌子上,眼里满是恨意:“易沉楷,你别太嚣张!“ 下了楼出了那个“黑店“,苏画仰起头,对着阳光大大呼出一口气。易沉楷看着她好笑:”怎么?觉得自己死里逃生?“ 苏画吐吐舌:“刚才我还以为他们会大叫一声"来人",然后冲出来一群拿枪的把我们围住。“ 易沉楷大力摸摸她的头顶,把她的头发拨得乱七八糟:“你以为是拍电影啊?“ 苏画气愤得一边整理头发一边瞪他:“大庭广众之下,你干嘛动手动脚的?“ 易沉楷耸耸肩:“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小蜜,摸摸头发怎么了?“ 苏画的眼里快要射出火来:“你又想挨掐了是吧?“ 易沉楷想到苏画的九阴白骨爪,立马换上讨好的笑容:"走走走,我们去吃大餐,给你压压惊。“ 有人在楼上的玻璃窗里,看见楼下两人的亲密,嘴角有一丝阴鸷的笑,对身后的人说:“教训他的时候,那个女的也不要放过。“ 第31章 他的温柔 易沉楷和苏画,不知道楼上发生的这一幕,开开心心地去吃饭,还是上次那家餐厅,这一次,苏画毫不客气,学上次易沉楷点餐的口气,大模大样地对服务员说:“来你们这最贵的菜。“ 易沉楷坐在对面抽烟,眼睛笑得都快看不见了:“恩,很有点小蜜的架势了。“ 苏画懒得反驳,反正他现在一天到晚说她是他小蜜,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享受小蜜的福利好了。 面包上来了,易沉楷对她努嘴:"给我拿一个。“ 苏画不干:“你自己不会拿啊?” 易沉楷趴到桌上望着她:“你拿的甜嘛。” 苏画看着他耍无赖的样子,撇撇嘴:“这么老了还装可爱!" 易沉楷不服得差点跳起来:“我哪里老?“ 苏画赶紧按下了他,塞了一个面包到他嘴里:“吃吧吃吧,你一点都不老,还年轻英俊,风流倜傥着呢。“ 易沉楷听了她的话,想笑,却被面包哽住,顿时脸涨得通红。苏画只好坐到他身边,一边让他喝水,一边拍他的背,嘴里还在嘟囔:“真是,这么大人了还要人照顾。“ 等易沉楷终于缓过气来,苏画打算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在站起来的瞬间突然呆住,她看到不远处,有一双错愕的眼眸,正在注视着他们。 她心里的某处狠狠一抽,又重新坐了下来。 易沉楷奇怪地问:“干嘛要和我坐一排,对面不是有位置吗?“ 苏画低着头,面无表情:“我就要坐这里。" 易沉楷看着她,又看看四周,那双眼眸的主人立刻避开了目光,他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推推苏画:“坐一起吃东西不方便。” 苏画的眼圈却突然红了:“你不想和我坐一起是不是?” 易沉楷愣住,赶紧哄她:“我哪有那个意思,坐一起就坐一起吧。” 吃饭的时候,易沉楷不知道苏画为什么会突然不开心,可是无论怎么问,她就是不说话。看着她眼角的泪光,他只好一直温柔地哄着她多吃点东西。 吃完饭离开,苏画挽住了易沉楷的手臂,他很诧异,却没有说什么。当路过某张桌子的时候,他感觉到她突然收紧的力道,他装作无意的看了一眼那张桌上的人,看到一个帅气忧郁的年轻男人,他在那一刻顿时明白了今晚发生的一切 。 当坐到车里,易沉楷没有急着开车,眼睛看着前方,问身边的那个人:“他是谁?” “你说谁?”苏画装傻。 “那个男人。” 苏画别过头去,不回答。 “不想说算了。”易沉楷狠狠地一踩油门,车子如离弦的箭,飞奔出去。 苏画吓得紧紧握住安全带,回头看着他的侧脸,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眼睛,漆黑如电。 车在路边突然停下,易沉楷回过头盯着她:“既然要利用我当挡箭牌,至少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苏画不敢和他对视,她刚才的确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了他。她在那一刻下意识地想要还击秦棋,尽管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伤到他。 她咬紧了唇,松开的时候,嘴唇失了血色,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对不起。” 第32章 心疼 易沉楷似乎想要从她眼眸中读出什么,又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他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只剩下怜惜,他伸出手,再一次把她的头发拨乱:“算了,没事。以后要我配合演戏,先打个招呼。” 他的温柔,让她的泪滴了下来。他递上纸巾,笨拙地安慰她:“别哭了,天下的好男人多的是,离了他,再找一个就好了。" 说完怕她不相信似的,又拍拍自己的胸脯:“看,你面前不就有一个最完美的范本。“ 苏画被他的滑稽模样逗笑:“你又开始自吹自擂。“ 易沉楷看着她挂着眼泪的笑容,心里的某处变得柔软,和那个看见她纯真睡颜的夜晚一样,似乎又长出了摇曳的水草,他在这一刻,却失了那一晚的警觉,居然顺应了心底最深处的愿望,伸出手,用柔软的指腹仔细地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苏画没有觉察到什么,只是这一幕让她想起了当初的秦棋,也曾经这样温柔,可如今,却已只是邻桌的陌生人。 易沉楷也在片刻之后感觉到自己的不妥,迅速收回了手,笑容有些尴尬:“今天很累,早点回家吧。“ 苏画也从回忆中醒过来,眼睛望向窗外,把所有的叹息都收进心里。 第二天易沉楷看到的苏画,依然带着笑容,可是没消肿的眼睛却告诉他,昨晚她一定哭了很久。到了中午,易沉楷出来,看见苏画仍然在打文件,他拍拍她:“走,去吃饭。” 苏画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我今天不大舒服,不想吃饭,待会吃点饼干就好了。” 易沉楷静静地望着她半晌,转身下了楼。 一个人的午餐,沉闷而无聊,没有半点胃口。胡乱吃下去半碗饭,他叫来服务员:“炒个鱼香肉丝打包。” 那人的脸上带着诧异却又了然的笑,进了厨房,很快大家开始半是嫉妒半是鄙薄的小声议论:易总对他的小蜜还真好啊,居然亲自给她送饭上去。 当易沉楷提着饭菜回到十楼,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看见了那个站在落地窗前的孤单背影。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苏画。" 苏画回过头来,在淡绿色的光影里,她的眼神和笑容那样落寞,让易沉楷心里一疼…… 他走过去,拉着她坐到大厅里的沙发上,给她打开饭盒:“好好吃饭,饿着怎么行?“ 苏画原本寒冷的心开始回温, 她的笑容比刚才明亮了些:“谢谢。“ 易沉楷拍拍她的肩膀:“别说废话了,快吃。“ 苏画低下头去吃饭,易沉楷站起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站在窗前默默抽烟,望着苏画刚才望过的方向,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看不到边际的死寂的天空。他的情绪也低落下来,无法否认,那是因为苏画。他自我开解,大概是因为怜悯吧,看到一向生气勃勃的她突然变成这样,所以觉得心疼。“心疼“这个词突然冒出来,吓坏了他,他迅速回到座位,按灭了烟,开始逼着自己看报表…… 第33章 因为有你所以快乐 过了一会,苏画吃完饭,给他泡好茶端进来。他抬起头,看见她的气色好了许多,他笑了笑:“吃饱了吗?“ “嗯。“苏画笑着点点头,他点的是她平时最喜欢吃的菜,难为他都记得。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清香弥漫在唇齿间。他若有所思:“为什么一样的茶叶,我就泡不出这样的味道?“他在家里试过好几次,却总觉得寡淡,没有这种醇香。 苏画想了想:“也许是你泡茶方法不对,或者水质不同,再或者水温有差异吧。“ 易沉楷点头:“也有可能。“ 苏画望着他笑:“要是我给你当一辈子秘书,就帮你泡一辈子茶,你就不用琢磨这茶怎么泡了。“ 一辈子?易沉楷心里砰地一跳,故作轻松地嘲笑她:“当一辈子秘书?你就这么没进取心?“ 苏画撇撇嘴:“好心当做驴肝肺,像我这样的超级秘书去哪找啊?“ 易沉楷大笑:“看来跟我时间长了,你也开始自恋了。“ 苏画也笑起来:“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易沉楷突然觉得刚才心里的郁结都散去了,他大大伸了个懒腰,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把椅子转来转去,嘴角勾起坏笑:“其实你的服侍呢,总体来说,我还是挺满意的。只不过,有一点要注意改进……” 他看见苏画的眼睛已经危险地眯起,后半句话立马变得很小声:“那就是不要老掐我。” 这句话提醒了苏画,她冷笑着接近易沉楷,吓得他立刻缩成一团,躲进椅子,嘴里直嚷着:“改天你午休的时候,我一定要弄把剪刀把你的指甲全部剪秃。” “那就趁你还没剪的时候多享受一下。”就在易沉楷以为真的又要“享受"那种”美妙“滋味的时候,却发现苏画并没有动作。他不相信地抬头,却看见苏画脸上的表情很柔和,根本不是她语气里的恶狠狠。她看着他发怔的模样,笑得眉眼弯弯:”看在你今天帮我带饭的份上,饶了你。“ 说完翩然而去,留下易沉楷一个人发呆,他脑子里不知怎么蹦出一句广告词: 因为有你,所以我快乐。 下午苏画的情绪好了很多,虽然偶尔还是会看到她的失神,可是眼睛又恢复了平日的明亮,这让易沉楷放下心来。晚上他们一起出去出席饭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在淡淡的音乐中,苏画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易沉楷的 心情也很放松,可是在某个弯道,却突然觉得不对劲,后面的某辆车,似乎自他们从酒店出来,就一直跟在他们的车后面,他不动声色地向另一条路拐去,果不其然,那辆车也立刻跟着他们转弯。 他侧脸看了一眼身边的苏画,她已经睡着,看着她掩饰不住的倦容,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叫醒她,只是加快了车速。 但是他们还是被截住了,那辆车突然超速挡在了他们前面,而这时,他才发现,后面还有另一辆车,挡住了他的退路…… 第34章 紧紧抱着她 避无可避,他熄了火,推了推苏画,她醒过来,茫然地看着他。他俯过身来,在她耳边说:“我下车去,你就在车上不要动。” 苏画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易沉楷已经开门下车,她看到前面的车上下来几个面相凶恶的人,手里拿着棍棒,朝他走去,她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捂住了嘴…… 等她开始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立刻用发抖的手从包里拿出手机,拨打110,可是就在她刚刚按下接听键的时候,车门突然被打开,一只手伸进来,夺走了她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那个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拖下车去,掼在地上,车灯的强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抬起手掩住脸,在隐约中,看见易沉楷向她这个方向跑过来,却突然被背后的人猛地一击,他跪倒在地上,苏画哭了出来,想要爬起来去看他,却被刚刚拖她下来的男人压住了手脚,那个人脸上有猥琐的笑,他肮脏的手开始拉扯苏画的领口,苏画死死揪住自己的衣服,拼命挣扎,嘴里语无伦次地哭喊:“易总……救我……救我……“ 易沉楷的膝盖弯被刚才的铁棍猛击,火辣辣地疼,可是苏画的哭喊更让他觉得撕心裂肺的疼。他不顾一切地爬起来,向苏画冲过去,身后的人没有再击倒他,只是抱臂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得意地冷笑。 易沉楷狠狠地推开了苏画身上的人,把她紧紧抱进怀里。苏画攥住他的前襟,泣不成声。 那个猥琐男看着到口的美味被夺走,恼羞成怒,抄起棍子往易沉楷的背上挥去,他巨大的力道,连苏画的身体都感受到了那种猛烈的震荡,易沉楷却一声不吭,只是将苏画整个人都压进怀里,用他的身体做她最安全的堡垒。 其他人的拳脚,也雨点般地落在易沉楷的身上,苏画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易沉楷的颈窝里,易沉楷感觉到那种滚烫,咬着牙对苏画轻声说:“我没事,别担心。“ 当苏画看到那个男人的铁棒突然向着易沉楷的头砸过来的时候,她的瞳孔蓦地放大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开易沉楷的怀抱,用自己的双臂紧紧抱住了易沉楷的头,然后身体狠狠一转,那一棒落在她的肩上,她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软了下去…… 易沉楷死死地搂住她,眼睛变得血红,他暴吼:“你们都给我住手。“ 身后的那群人也被他不要命的气势吓住,停下了手。易沉楷抱着苏画吃力地站起来,向车里走去,有个喽罗着急地往前跟了一步,易沉楷回头,眼里的狠绝让人 不寒而栗:“要不你们今天就干脆杀了我,不然谁只要再敢动一下,我以后一定让你们都死在牢里。“ 一直站在后面冷笑的那个带头的人,也笑不出来了,他们得到的指令也只是教训易沉楷而已,他也不愿意真的和这样可怕的人结仇。他一挥手:“撤。“所有人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易沉楷将苏画放在座位上,打开车内灯,看见她的嘴唇已经变得雪白,额上渗着豆大的冷汗,而她的肩头,鲜血已经浸透了毛衣。 易沉楷在那一刻,眼里有了湿意…… 第35章 守护天使 他吼她:“你干嘛要去挡?“ 苏画虚弱地睁开眼,想要笑着安慰他,伤口却痛得她只能象征性地扯了扯嘴角:“不怎么疼的。“ 她真的是庆幸,刚才这一棒,还好是挨在她的肩上,如果真的击中他的头,也许他会……她不敢想那个可怕的字眼,只是一味地庆幸他躲过了这一劫。 易沉楷紧紧地搂着她,直到救护车呼啸而来。 到了医院,医生要易沉楷去处理伤口,他却坚持守着苏画不走。苏画感动却又羞赧,那伤在肩头上,怎么能让他看? 当医生解开她的上衣,她红着脸垂下眼睑,用手捂住胸口的衣服,免得泄露更多春光。可是易沉楷此时却没有任何心情调笑,他只是蹙紧了眉头,看着苏画的伤口。 血将苏画的衣服和皮肉粘在一起,当医生将衣服从伤口上撕开的时候,那种剧烈的疼让苏画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淌,她别过头去,紧紧地咬住嘴唇。易沉楷的心也揪到一起,他紧紧握住苏画的手,苏画仿佛找到了力量的转移点,牙渐渐松开,手却越来越用力,指节全部泛白,指甲也深陷进易沉楷的掌心…… 当煎熬终于过去,苏画无力地松开他,闭上了眼,她没看见,易沉楷的手,已经被她的指甲掐出了血痕。易沉楷完全没有感觉到手上的疼,只是拿着干毛巾,一点一点拭去她额上的汗珠。苏画勉强睁开眼,摇了摇他的胳膊:“你快去处理伤口吧,我没事了。” 医生也过来,硬拉着他去处理一身的瘀伤。当他处理完回到苏画身边,她已经疲惫地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画出扇般阴影,更渲染了她的柔弱,整个人像个没有生命力的布娃娃。 苏画在梦中,也许是又看到了那些可怖的面孔,她的身体时不时惊悸的颤抖。在她的人生中,一定从没有经历过今晚这样的噩梦吧?可是因为自己,她却不得不遭遇这些,而她,还硬接了本该由他来挨的那狠命一击。她只是想要救他,可是,她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一棍偏上一分半分,谁又能救得了她自己?他怔怔地看着她,紧握住她的手,掌心贴着掌心,叹息着低语:“傻瓜。” 温暖由最近的通路传进她的心,她似乎感觉到他的守护,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梦的颜色渐渐变得安详…… 当苏画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白,她深吸一口气,回想起昨晚噩梦般的一切,不由得在心里感谢老天爷还能让自己安然地看到 今天的晨光。 感觉手边的温度,她看向那个趴在床沿上熟睡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她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的脸上留着青青紫紫的痕迹,下巴上有隔夜的胡茬,衬衫和毛衣都是皱巴巴的,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狼狈模样。 他好像有点冷,身体缩了缩,她吃力地爬起来,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将椅子上的厚外套拖过来给他盖上…… 第36章 宠溺 她的动作惊醒了他,他皱着眉头训斥:“你肩上有伤,怎么还乱动?“ 他想站起来帮她躺回去,却发现腿酸麻得动不了,她看着他捶腿,鼻子又酸起来,他昨晚一定是就这样趴在床边守了她一整夜吧? 他看见她的眼泪直往下掉,以为是刚才的动作又牵动了她的伤口,不顾腿疼,硬是站起来,托住她的背,去看她的伤口有没有渗血,一叠声地问:“疼吗?是不是很疼?” 她抹掉眼泪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 他的心里又是一阵叹息,怎么会不疼,昨夜她一整夜都是侧着睡的,连在睡梦中都下意识地不敢翻身。甚至他为她将被子盖上受伤的肩头,都引起她身体轻微的抽搐。到了现在,她却还在他面前拼命逞强,只为了不让他有负担。 易沉楷眼里深沉浓烈的疼惜让苏画有些不自在,她慌忙转移话题:“你赶快回去洗澡换衣服吧,你现在的样子太有损你易大公子的形象了。“ 易沉楷回过神来,回头把玻璃窗当镜子照了照,看到自己一身的惨状。他扯了扯自己脏兮兮的衬衫,咧开嘴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看起来那样孩子气,平日里深沉的黑眸此时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像女孩子一样浓密的睫毛,让人有抚摸的欲望,此刻的他,看起来像个刚在外面打完架的淘气孩童…… 这样的笑容太容易激起女人体内天生的母性,苏画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想不到的举动:她居然伸出手去抚摸易沉楷的头顶。当她的手指插进他光滑的黑发的瞬间,她和他都呆住,室内的空气也仿佛停止了流动,两个人呆怔地对望…… 苏画很快反应过来,缩回了手,并把那只肇事的手藏进了被子,人也跟着缩了进去,可是露在外面的通红的耳根还是泄露了她的羞窘,她在被子直嚷:“你快回去吧,快点走嘛。“ ohmygod,她刚才真的是中邪了,手居然就这么摸到他的头上去了!! 在她的家乡,有一句亘古流传的俗语:男人的脑壳不能摸,摸了就要当老婆! 苏画像钻地鼠一样,头埋在被子里死都不敢再探出来。易沉楷看着她可爱的举动,笑容里带了宠溺,不忍心再继续逗弄她。何况,他也是该”回去“一趟了,他的眼神蓦地一冷。 当他眼神再次投到苏画身上的时候,又转成了温柔。他帮苏画仔细地盖好被子,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触她的伤处,又在她的背后塞上柔软的枕头,让她可以略微躺平一点,不 必那么辛苦。接着他按铃叫来特护,这才放心地离去。 着那扇大门被惊喜地打开的时候,唇边露出一丝冷笑,不出他所料,不到两秒,耳边就又响起了抽泣声:“沉楷,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易沉楷漠然地看着眼前这张他看过千百次的哀怨的脸,绕过她进了门,坐到沙发上,扯掉了领带丢在一边:“老爷子呢?” 那个哭泣的妇人看了看她冷漠的儿子,泪眼又转向楼上。对她同样冷漠的丈夫已经被惊动,走到了楼梯口。 易沉楷没有回头看他的父亲,冷笑着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这才转过头,挑衅地对已经走到他面前的易家奇长长的吐出个烟圈…… 第37章 冰冷如家 易家奇看着他的儿子那张布满伤痕的脸,在那一瞬间震怒:“这是谁干的?” 易沉楷的嘴角斜斜地一勾:“你说呢?” 易家奇微怔了片刻:“叶……?” 只发出一个单音,他就没了说下去的力气。 易沉楷突然站了起来,他的身高带给他的父亲莫大的压迫感。 “你以为就只有这些吗?”他解开衬衣的袖口,捋高,露出一条长长的伤口,处理过,却依然可以看得出当初打他的人用了多么狠的力道。 “还要看别的吗?”他的笑容让易家奇背脊发冷,只能扶住沙发的靠背,以支撑住自己越来越虚软的身体。 易沉楷的母亲已经开始痛哭,她挪到她儿子身边想要抱住他,却又不敢伸出手。 易沉楷看都没看他的母亲,从他六岁起,他就已经不指望他的母亲能够为他做些什么,她只是一味的沉浸在她自己的悲剧里,觉得这个世界对她有多么亏欠,然后,无休止地流泪。她早已经不再是一个能够保护儿子的母亲,和一个应该被儿子爱的母亲。 易沉楷只是一直带着那样让人寒冷的笑容看着他的父亲,看着他一丝一微的表情变化。易家奇在那样的眼神中,心里的某个体系渐渐崩溃,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体系。 易沉楷看着他的脸色逐渐灰败到底,替他说出此刻的感受:“你是不是觉得他们背叛了你?那些你以为会一辈子忠于你,爱戴你,崇拜你的人?” 易家奇说不出话来,只能张着嘴喘气,看着他的儿子。 易沉楷的话更加残酷:“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念了一辈子的旧情。你以为你是所有人的天,其实,没有一个人真正感激你,每个人都只觉得你给的不够,包括我。”他用手指戳戳自己的胸口,然后又指指他的母亲:“还有她,还有你的那个老情人。” “每一个人。”他加重语气强调。 “你以为,你已经将你的恩惠均分给了所有人,所以你很慈悲?错!在你的身边,没有人有满足感,安全感,所以,才导致了你今天的结局,你的家庭四分五裂,你的下属勾心斗角,你实际上早就已经众叛亲离!“ 说完这些话,易沉楷感到从未有过的痛快淋漓。他没有再看一眼他的父母,便径直穿过他们的中间,走向大门。 就在他开门的瞬间,他听到了背后重物倒地的声音,和他母亲的哭喊:“沉楷,你爸不行了。 “ 易家奇并没有真的不行了,医生说,他只是年纪大了,一时气血攻心,所以昏倒了。但是即便这样,也给华易上上下下各路人物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表现机会。低层的员工在公司表示哀痛,高层的头头们都聚到医院病房亲自慰问。而所有人此时都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理由,可以在眼神和窃窃私语中充分交流和发泄他们这几个月来被易沉楷憋出的闷火——易沉楷这个不孝子,把他亲爹都气病了! 而易家奇,眼神急切地在众人脸上寻找他急需找回的自信,不负他所望,他找到了,每个人脸上的关心都真挚得勿庸置疑,向他前倾的肢体语言也充分证实他们依然是爱戴他的,紧密团结在他周围的,他依然是所有人的核心。 易沉楷站在门口,看着这一群人的貌似虔诚,看着他父亲近乎卑微的虚荣,无声地笑笑,走出了门,走向走廊另一端的苏画的病房。 苏画看见推门进来的易沉楷,仍然穿着早上的那身脏衣服,奇怪地问:“你没回家吗?” 易沉楷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在她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低着头默不出声。 他的样子让苏画觉得出了什么事,她轻轻地摇了摇他的手臂:“怎么了?” 易沉楷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放在床铺上,然后将自己的脸埋进她的手里。苏画在那一刻不知所措,却忽然感觉到掌心有微微的湿意,她的心里一颤,没有动,就那样任他握着…… 第38章 嫉妒灼心 她听见易沉楷暗哑的声音:”苏画,我是不是很无情?“ 苏画看见那个脆弱得像个孩子般的易沉楷,眼框也开始发热,只希望自己的掌心能够再温暖些,可以温暖他的心。 易沉楷,听见那个叫苏画的女孩子说:“你是个善良的人。“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从童年那个伤痛的夜晚开始,他就变成了一个冷酷的斗士,时时刻刻,身上都仿佛带着伤人的剑,连他最亲的人,也不可幸免。每个人都觉得他是绝情的,甚至就在今天,他还将他的父亲伤得进了医院,她却说,他是善良的? 他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我把我爸气得现在就躺在这家医院的另一间病房里?“ 苏画在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今天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看向易沉楷的眼睛,他眼底的那抹伤痛,让她的心也跟着痛起来,要什么样的过往,才能让一个孩子这样去攻击自己的亲生父亲?她不忍往下想,只是坚定地看着他,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服他:”你不是无情的人,如果你真是那样的人,绝不会宁愿自己挨打也要保护我,不会不顾自己的伤也要守护我,不会在伤害了易董之后这么难过。“ 易沉楷在这样的推理中渐渐开始相信自己并没有那样冷酷,心里的阴翳开始慢慢一点点散去,他听见了苏画对他最后的定义:“你就像你送给我的那个面具,样子很凶恶,却是个善良的好鬼。“ 他看见了苏画眼睛里那样明亮的笑意,如同阳光,彻底照亮了他的心。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使,笑容是不是就该像她一样?让人心生安详,仿佛自己平生犯过的所有的错,都已经被宽恕。 当易沉楷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问苏画:“有什么吃的吗?” 苏画好笑,他为什么老像小孩一样找她要吃的?早饭是特护送来的,吃过之后就全收走了,也没剩下什么。她仔细想了想,让易沉楷把她的包包拿过来,从里面摸出一块巧克力给他。他也不嫌弃,拿过来就撕包装纸,嘴里还不忘损她:“年轻女孩子老吃甜食,小心胖得嫁不出去。“ 苏画踢他一脚:“用不着你管,你的公司只包失业保险,又不用包失婚保险。“ 他嘿嘿直笑,掰了半块放进自己嘴里,又把剩下半块给她:“那你就使劲吃吧,早日向猪看齐。“ 苏画气得不理他了,他赶紧坐得离她更近一点, 哄她:“不会不会,你看你这么曼妙的身材,怎么吃都吃不胖。“ 他居然用了“曼妙”这个词,苏画哭笑不得。刚想开口说他,易沉楷却迅速把巧克力塞进了她嘴里,甚至还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吐出来。她只好拼命挣扎,易沉楷嚣张地大笑…… 病房里这亲密的一幕,全部落到了门外的程惜雅眼里,那一刻,嫉妒的火焰快将她燃烧掉。 她是跟着李总来看易董的,可是当她发现易沉楷往另一个病房走去的时候,她却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结果亲眼目睹了她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她讨厌苏画,从以前就讨厌!苏画总是不用做什么,就能得到她费尽心思也没法得到的东西! 苏画从来不去讨好谁,人缘却总是很好,而她,就算每天对人笑得亲热,却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除了苏画;她们一起逛街上网,一起睡懒觉,一起到了最后考试的时候才开夜车,可是苏画总是能拿到奖学金,她却需要打小抄才能及格;苏画还有一堆对她死心塌地的异性死党,不是男朋友,却每周一封信,大热天里忍着蚊子咬给她打公用电话;而她,除了被她的外表迷上的呆头鹅对她献殷勤之外,再没有男生会不计回报的对她好…… 所以,她时时刻刻想要强过苏画。她在苏画去洗澡时,偷偷地拿到了江岷的qq号,用最温柔体贴的语气对他嘘寒问暖,最终赢得了他的心。当她和江岷手牵着手出现在苏画面前,告诉她,他们一见钟情的时候,她看到了苏画发白的嘴唇和指尖,那一刻,她真的感到无比的畅快!从那一刻起,她在苏画面前终于有了优越感,而之后,她更是投了简历到苏画想去的华易,并且得到了比苏画更好的位置。如果没有秦棋的出现,她的婚礼,也将是对苏画最完美彻底的一次打击! 可是,苏画却偏偏从那场婚礼开始转运了! 她曾经以为,江岷已经是苏画能遇到的最优秀的男人,长得帅,有能力,家境好。可是,和秦棋比起来,江岷只能算长得顺眼而已,和易沉楷比起来,说江岷的能力和家境好,那简直是笑话! 程惜雅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站不住,她不停地深呼吸,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急于和江岷结了婚,以为自己享受完了属于苏画的烛光晚宴,却原来不过是喝了杯餐前酒! 就在这时,房里面易沉楷的手机铃声想起来,声音惊吓了程惜雅,她仓皇逃走。 第39章 苏画的催眠术 易沉楷看了一眼他的电话,打算不接,苏画轻声问:“是那边打来的吧?” 易沉楷点了个头,还是任电话响个不停。 苏画摇了摇他:“接吧,说不定有什么事呢。” 易沉楷看了苏画一眼,她眼中的柔和,柔化了他,他伸手接起电话。 挂了电话,他对苏画说:“我爸让我过去一趟,说有事情要宣布,我去去就来。” 苏画笑了笑:“没事,你去吧。”然后又小声提醒他:”别乱发脾气哦。“ 他看着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小心心的样子,笑了:“知道啦。“ 他走了,苏画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其实也一样不喜欢那些虚伪的人,可是对别人生气和不原谅,其实最终是对自己的折磨和惩罚,她真的希望,易沉楷能够活得快乐一点。 易沉楷来到他父亲的病房,推门的一刹那,刚刚还热闹着的病房,一片寂静。 易家奇对他招招手:“沉楷,你过来。“ 易沉楷走过去,却没有坐到床边,只是在一边站着。 易家奇在这时,收敛了刚才脸上的慈祥的笑容,变得严厉。他指着易沉楷,口气狠绝:“我不知道是谁能够下这么重的手,打我的儿子?” 房里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易家奇的眼睛一一扫过站在他面前的人,最后停在叶家父子身上。叶祖裕仍然强打精神,假装无所谓的痞痞地站着,他的父亲却暗中踢了他一脚,他只好迅速站直。 易家奇收回了目光,重重地哼了一声:“华易的江山,我是给我儿子打的,现在也已经传给了他,所以以后华易的事,全部由他自己决定,不用再来问我。" 这句话,无疑宣布了华裕大酒店的死刑,叶家父子顿时两腿发软。叶总还能提醒自己保持镇定,叶祖裕已经沉不住气,叫了起来:“易伯伯,华裕不能关啊。“ 叶父想阻止儿子,已经来不及,只得痛心地跺脚:“唉。“ 这个蠢儿子,这样一来,不是告诉所有人,打易沉楷的人就是他们叶家吗?原本他就反对使用暴力,可是他这儿子根本不听,现在闯出这么大的祸来,还当众泄底。以易沉楷的手段和个性,会怎样收拾他们? 其余的头头脑脑们,都没有一个敢吭一声,兔死狐悲,却又幸灾乐祸。 易家奇也没做声,只是把决定权交给他的儿子。 易沉楷冷冷地看着叶祖裕,也不说话,唇边阴沉的笑让人心里发寒。 令人窒息的静默。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会在片刻后爆发活火山的时候,易沉楷的决定却让所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华裕不关了,公开转卖,叶家也可以参与竞卖,考虑到叶家经营华裕已久,可以适当优先。 叶家父子长时间的惊愕之后,眼里有了异样的情绪,叶祖裕嗫嚅着嘴唇,想说点什么,易沉楷却挥挥手:“具体事宜回公司再谈。” 易家奇在一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儿子,他没想到,易沉楷这一次会这么宽容,不仅没对叶家的人赶尽杀绝,甚至留下了松动的余地。 而谁也不知道,此时易沉楷心里正在剧烈感慨心理暗示威力的强大,就因为他脑子里老是响起苏画说是他善良的好鬼的那句话,他居然就在不知不觉中,真的善良了一把!苏画这人还真是适合去学催眠术! 第40章 云和泥的距离 没有等到众人散去,易沉楷就迫不及待地找苏画要表扬去了。一进门,他就看见苏画紧张兮兮地望着他,估计是担心他刚才又大发雷霆,闯下了大祸。他也故意做出一副火大的样子,语气跋扈:“哼,那些人,我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苏画顿时懵了:“你到底把人家怎么样了?”她记得当时他曾经说过狠话,要那些人都死在牢里,不会真的…… 易沉楷看着苏画那样不忍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呀你,总是这样傻,人家那样伤害你,你为什么还要对人家好呢?” 叹完气,却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头发,眼神怜惜而温柔,其实,如果苏画不是像这样的善良,他又怎么会愿意放心的去信任她,甚至依赖她? 苏画仰起头看他,微笑:“你没有那么做,对不对?” 易沉楷看着她微笑的模样,轻轻笑了:“对,听你的话,我没发脾气。” 苏画拉着他在床边坐下,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对别人宽容,其实就是对自己宽容,每个人的心都很小,生气装得多了,快乐就没地方进来了。” 易沉楷深深地看着苏画,这不是个傻女孩,她其实有一颗洞察世事的玲珑心,只是她太懂得让自己快乐的方法,不屑让自己陷入世俗的泥泽。 他拉她入怀,她不自在地推拒他:“干嘛干嘛啊?” “就是抱抱。“他耍赖地不肯放开她,将脸埋进她发间,洗发水的花草味混进了碘酒的清冽,竟然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香,仿佛是她每天为他泡的那杯清茶的味道…… 如茶的女孩。他在心中低语。 苏画被这样长时间的拥抱扰乱了心绪,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太快,呼吸也紧迫得快要中断。她想推开他,可是他抱得实在太紧,她无计可施,只好叫道:“哎呦,你碰着我伤口了,好疼。“ 这句话很管用,易沉楷马上弹开,紧张地查看她的肩膀:“疼得很厉害吗?“ 她抿着嘴偷笑,继续装疼:“嗯,真的好疼。“ 他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心里懊恼自己就算想抱她,也不该急这一会。 这时,门被敲响,护理人员送饭菜来了,易沉楷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都这么清淡,苏画这个口味重的人吃得下吗? “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苏画摆手:“不用了,医生说恢复伤口要吃得 清淡点。” “你要是连饭都吃不下,要怎么恢复?”易沉楷抬头看了看护理:“她还可以吃些什么会对身体比较好?” 护理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易沉楷刚才那种明显的不满有点吓到了她,她支吾着:“可能……喝汤吧。“ 易沉楷的不满更甚,他花的钱不少,怎么请的人看起来这么没经验? 苏画只好赶紧打圆场,准备支开护理:“那行,就喝汤吧,你帮我在医院食堂拿一份过来好吗?“ “医院的汤能有什么好的?“易沉楷冷哼,站起来拿上外套:”我去给你买。“ 苏画想说不用了,可是他已经出了门。 她看到旁边站着的涨红了脸的护士小姑娘,抱歉:“不好意思,他这人脾气就这样,你别在意。” 小姑娘摇摇头:“我是刚来的,很多地方确实做得不大好。”说完又望着苏画,居然眼神羡慕:“不过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苏画一怔,尴尬地干笑两声:“是吗?” 小护士走了,苏画躺回床上,看着易沉楷扔在她床上的手机,发了一小会呆。易沉楷对她,的确是很好,可是他们之间,远未到达爱情。尽管她也已经上了顶端的十楼,看起来他们已经不再有云和泥的距离,她却明白,有些距离,永远存在。 不过,没什么大不了,有一个易沉楷这样好的死党,已经足够幸运。 她微笑,心情又明朗起来。 第41章 冷笑 苏画靠在床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易沉楷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苏画拿过来一看,是李总。 接还是不接呢?苏画很为难。 铃声响到一半就谨慎地停了,苏画松了口气,还是等易沉楷回来再回电话吧,免得又为他惹更多的闲话。 那边的李总,挂了电话,对身边的程惜雅抱怨:”易总不接电话,工程部的事情怎么办呢?" 程惜雅想到她先前看到的情景,心中一刺,“体贴"地提醒李总:”说不定只是没听见,还是再打一次吧。" 李总想想,也是,万一事情耽误了,肯定又会被易总骂得灰头土脸。 电话铃声又执拗地响起,苏画别无他法,只好接听。 李总听见苏画的声音,一愣,却又马上恢复了谦恭:”苏秘书您好,请问易总在吗?“ 世上最可怕的风是什么?不是龙卷风,而是枕边风。 宁可得罪老板的亲娘,也不要得罪老板的小蜜。何况,苏画是他见过的唯一能让他们易总和颜悦色的人。 苏画对李总那种谦卑得过分的语气有点尴尬,她解释:“易总刚才出去了,电话忘了带在身上。" 李总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好的,那我晚一点再打过来。" 收了线,李总对身边的程惜雅摇摇头,一副见不得世风日下的样子;”居然连电话都让苏秘书接,这以后不会搞垂帘听政吧?" 程惜雅附和地笑着,心里却恨得牙痒,她刚才看见易沉揩那样迫不及待出去的样子,就猜想他一定是要去苏画那里,果真如此。苏画到底有什么好?能把人迷得这样神魂颠倒? 程惜雅跟着李总一起走出医院,李总今天跟人有约,先走了。程惜雅心情郁闷,也懒得回公司上班,打了个的打算去商场泄愤。路上,她老公的电话打来,她一想到苏画在她抢走江岷之后居然遇到的男人都是极品,就一肚子窝火,电话也不接。 爱妻如命的江岷却生怕她出了什么事,不停地打,终于把程惜雅彻底打烦了,电话接起来,没等江岷说话就吼了起来:“打什么打?不知道人家正在上班吗?" 江岷被吼得发愣,往常他也是每天在午饭时间给她打电话,只是想问问她午饭吃的好不好。为什么今天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 雅雅,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吗?“他温柔的问。 "就是你……"程惜雅冲口而出,又及时刹住了车。她知道,她很想说,就是你,没人家帅,没人家有能力,没人家有钱,让我丢了人,受了气! 可是,理智告诉她,这是底线,不能碰。 “就是你,老给我打电话,我忙着呢,老总都不高兴了。"她的说词很圆满,听不出破绽。江岷歉疚地哄她;"雅雅乖,都是我不好,等周末我带你出去玩补偿你好不好?“ 程惜雅听见他讨好的语气,心软了几分,毕竟是自己的老公,总是有感情的。不过……她心念一转,又打起了利用他的主意。 她语气焦急而充满担心:“你知道吗?苏画受伤了。“ 江岷一听,急了起来:"她受伤了?怎么回事?” 江岷的焦灼,又惹恼了程惜雅,居然连她自己的老公也这么在乎苏画。 可是,为了接下来的计划,她忍气吞声,继续表现得体贴入微。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秦棋说不定都还不知道消息,你赶紧通知他。“ “好好好,我马上打电话给他。" 挂了电话,程惜雅冷冷地笑。 苏画,我倒要看看,你脚踏两只船,会不会掉到水里淹死? 第42章 水晶娃娃 病房的门被推开的一瞬间,苏画又是欣喜又是嗔怪地转过头去,想要埋怨那个买汤买了一个多小时的人。却在看到门口的人时呆住,他不是易沉楷,他是那个她以为已经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的人,秦棋。 她强自收敛起所有复杂的情绪,换上平静淡漠的神色:“你怎么来了?” 秦棋走到她床边,站定了一会,才勉强平息了因为刚才奔跑而引起的喘息。他俯下身,想要去看苏画的伤,苏画却躲开了他的碰触,退到离他最远的位置。 秦棋心里一痛,低声问:“伤口还疼吗?” 苏画摇摇头,心里有酸酸的疼,却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再被他感动。 秦棋望着她半晌,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最后,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又收了回来,说了句:“那我走了,苏画,好好照顾自己。” 苏画低着头,简单地“嗯”了一声,并不看他。 秦棋又怔了一会,转身离去。 苏画在这个时候才抬起了头,看他的背影,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却紧紧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她在心里拼命祈祷:秦棋,你就这样走吧,不要回头。 可是,秦棋打开门的一刹那,还是回头了。苏画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一行行滑落…… 秦棋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出这个有她的房间,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当他将她拥入怀中,苏画终于爆发出哭声:“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走了就再也不出现了,你说都不说一声就不要我了,你怎么能对我这样?” 秦棋紧紧地抱着她,亲吻着她的头发:“对不起,苏画,对不起。” 他其实,根本做不到她想象的那样狠心。在这段日子里,他常常想念她透明的泪珠,透明的笑容,透明的心。他无数次想要到飞奔到她那里去,却又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失手打碎了这个水晶娃娃。 可是今天,当他听见江岷说她受伤了,他已经什么都顾不得,只是想要来看看,她还好不好。 原来,他根本做不到远离,他也曾经以为,只要自己远远的离开她,她总有一天可以找到真正属于她的幸福,那样他就安心了。可是,当他那天在餐厅里看到她跟别人亲密的那一幕,心里却痛得发紧,原来,他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无私,他其实并不愿意看见,她在别人身边快乐。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早已经在她的眼泪中沦陷。 他吻着她的泪痕:“苏画,我再也不会让你哭。” 可是这一句话,却让苏画的眼泪流得更汹涌,她抓住他的衣襟,哭着说:“你总是骗我,也许过几天,你就又不见了。” 秦棋吻住她的唇,低语:“不会了,这次是真的。” 含着眼泪的吻,苦涩过后是甜蜜。过往的所有委屈,都融化在这个吻里。 沉浸在吻中的两个人,没有发现门外站着的易沉楷,他手里提着沈记的土陶罐,里面装着他开了一个多小时车买回来的慢炖鸡汤,他还满心期待地拿了两个汤匙一个碗,打算回来和她一起喝汤。可是这一刻,他只想把这个陶罐狠狠地摔个粉碎。 第43章 失宠 当小护理进来的时候,看见苏画身边的秦棋,一脸掩饰不住的惊讶,说话都有点结巴:“那个……这个……是你……朋友送来的汤。”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早上的那一位,如果那个是这位患者姐姐的男朋友,那么现在这一位又是谁? 苏画看着她手中的陶罐,愣了愣:“那他人呢?” “他把汤放下就走了。”护理说,又不自然地瞄了瞄苏画身边的秦棋。她记得,刚才那个人是从病房这个方向走到她面前的,一言不发地丢下汤就转身离开,他当时的脸色……一定是看见了什么…… 可是,那是患者的私事,她无权过问,所以她赶紧放下了汤,然后告辞离开。剩下苏画,坐在那里发呆,易沉楷为什么什么话也没留下,就这么走了呢? 秦棋打断了她的思路:“她说的朋友是谁啊?” 苏画回过神来:“我老板。” 秦棋笑笑,不动声色地帮她倒汤:“你好像跟老板关系相处得不错。” 如果他没猜错,上次在餐厅里看见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苏画的老板加护理口中的朋友。 苏画想到易沉楷,脸上不自觉地浮起微笑:“是啊,他是个很好的人,除了脾气不大好。” 秦棋已经倒好了汤,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苏画顿时觉得饿了,舔了舔唇。 秦棋笑了,舀了一匙汤喂到她唇边,苏画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喝就行了。” 秦棋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她终于张开口将汤喝了下去。 秦棋的温柔,让人沉溺。可是苏画的心里,却还是记挂着那个疑问,为什么易沉楷就那样走了? 一直到晚上,秦棋离开,易沉楷都没有再出现,也没有打电话过来。秦棋走了,苏画看着枕头边易沉楷的手机发怔,最后将手机塞到枕头下放好,躺下想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又从枕头下拿出他的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翻开了他的电话本,拨了那个标明“家"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苏画准备挂的时候,被接了起来,响起一个极度暗哑的声音:“喂,谁?" 苏画几乎分辨不出来那是不是易沉楷,可是他的语气又是那样熟悉的不耐烦,她试探地问:“是易总吗?” 那边的人,听见她的声音,停顿了很久,声音变得冷漠:“什么事?” 苏画被那种冷漠刺了一下,没有开口。 那边的冷漠更甚:“到底什么事?” 苏画咬了咬唇:“你的手机掉在这了。” “我明天会叫人去取。”说完这句话,电话“啪"地一声就挂断了,苏画拿着电话,觉得眼里很烫,她看向窗外,一望无际的黑,慢慢地变成了隔着透明玻璃的模糊的深灰…… 第二天一大早,公司里的小陈就过来取手机了,在苏画面前仍旧谦恭:“易总让我把手机拿回去,苏秘书您好好休息。“ “易总他……还说什么了吗?“苏画忍不住追问。 可是小陈告诉他,易沉楷再没有说其他任何话。 苏画的心沉了下来,小陈却还在自以为聪明地问:“您要给易总带什么话吗?“ “没有。"苏画勉强笑笑。 小陈很热情地又说了一些让她好好养病之类的话,出了门却立刻开始恶意揣测,看苏秘书这幅不对劲的样子,怕是要失宠了吧?早上易总交代事情的时候,脸上的那种阴沉,让人在一米开外都觉得寒冷。 这种八卦消息,向来传播最快,而且每多经过一个人,都会添点油,加点醋,等传到程惜雅耳中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苏画这只刚飞上树的麻雀,还没来得及变成凤凰,就又栽下了树去,被易沉楷无情地抛弃了。 程惜雅觉得,在如此寒冷的冬季,却让人感到春光无限好,她哼着歌,翘起兰花指,心情愉悦地涂她的法式长指甲。 第44章 你真狠心 从那天开始,易沉楷再也没有出现过,也没有给苏画打过一个电话。秦棋每天下班之后才过来。白天的时光,她就靠发呆度过。 忙惯了的人,突然闲下来,会觉得心里空虚,她开始怀念平时跟着易沉楷打仗一样的生活工作。想到那些时光,她又不免想起易沉楷身上的伤,也不知道好了没有,好几次想要打个电话过去问,可是一想到那天晚上他刺骨的冷漠,就没有了勇气。她也不明白,易沉楷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会对她这样。她前后思索,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除了秦棋的到来。如果说,是因为秦棋,易沉楷早在餐厅那次就知道了秦棋的存在,怎么会到了现在突然反应如此强烈。更重要的是,她觉得易沉楷不至于为了秦棋和她的事生气,他虽然一直说她是他的小蜜,却从未跨越过爱情的底线,他对她,应该不会到吃醋的程度,好朋友和女朋友,对男人来说,是两回事。 也许,只是他忙吧,本来她在的时候,他还有助手,而现在又只剩下了他孤军奋战,去面对那些对他心怀怨愤的人,还有错综复杂的事。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想到他的辛苦,她又叹口气,自己与其在这胡思乱想,还不如快点养好伤回去帮他。 就在这样的无聊中,她熬过了两周,肩上的伤已经结痂,医生说,再过个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终于可以走出医院的兴奋,让她忘了形,兴冲冲地把电话拨给了易沉楷,想要告诉他这个消息,可是手机没人接听。 她在电话这一头,听着铃声一点点响完,心里的兴奋也一点点凉了下来。等那个女声告诉她,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她默默地放下了电话,靠回了床头,对自己苦笑,苏画,你是不是弄错了某些事?你以为别人会在乎的,别人未必会在乎。 到了晚上,秦棋来了,苏画告诉他,她已经可以出院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开心的表情,反而有淡淡的落寞。 秦棋敏感地觉察到这一点,温柔地问:“怎么了?要出院了反而不高兴吗?” 苏画笑了笑:“不会啊。只是今天给老板打电话,想说过几天回去上班,老板连电话都没接。” 秦棋也笑了笑,把她拉到怀里哄:“也许只是他在开会,或者不方便接电话。” 可此时,秦棋的心情越远没有他说的这样轻描淡写。沈记的陶罐,苏画不认得,他却是认得的。那个地方,离医院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如果,那个男人对苏画无心, 绝不会去那么远,只是为了帮苏画买一罐真正的慢炖鸡汤。 可是,每个人都有私心,他不愿意帮别的男人,点醒懵懂的苏画。 他把苏画拉开一点:“好了,既然医生说你已经可以出院了,我们今天先出去溜达一下好不好?” 苏画点点头,笑容开心了一些,她也的确在这个病房里闷得都快疯了。 秦棋跟医生请了假,带着苏画出了医院门,问她:“想吃什么?” 苏画仔细想了想:“我想吃小区门口的鲜鱼粉。” 秦棋笑了:“傻妞,熬了这么久,就想吃个鲜鱼粉。” 苏画吐吐舌:"这说明我很好养啊。“ 秦棋搂过她,眉开眼笑:“是够节约成本的。“ 两个人快乐地打车,却没有发现不远处有辆车里,有一双深沉的黑眸。 易沉楷今天真的在开会,当他开完会回来,看见手机上的未接电话,想了好久,却还是没有拨回去,最后将手机丢进了抽屉最深处。 可是到了下班的时候,他却又还是忍不住担心,苏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急着给他打电话,最终,他还是过来了,却看见她跟别人相拥着离开。 苏画,你真够狠心! 第45章 永远太远 秦棋和苏画,吃过了鲜鱼粉,打算回家坐坐。可是一进那个她阔别已久的温馨的家,苏画就赖着不想走了。秦棋提醒她,晚上医生会查房的,苏画却像个热衷跷课的孩子,把脸埋进抱枕假装没听见。秦棋无奈,只能顺着她,打电话给医院说明早回去,免不了又挨了一顿医生长篇大论的训导。 苏画在一边,看着秦棋被训得灰头土脸,偷偷地笑,然后就跑到浴室洗澡去了。秦棋只好看着被关上的浴室门叹气,挂了电话又去敲门,提醒她伤口不能沾水。 苏画在里面脸红了,这样的情境下,这种提醒似乎太过暧昧。 她洗完澡,换上睡衣,懒洋洋地在秦棋身边坐下,秦棋很自然地去拿吹风机,帮她吹干头发。 秦棋的手指,修长而温柔,穿过发丝的时候,让人心里一阵酥麻。苏画不敢闭上眼,怕这种感觉太清晰,只能拿着遥控器不断换台,想找到一个能够看得进去的节目。 甜蜜的煎熬,一直持续到头发被吹干。 秦棋放下吹风机,坐到她身边,揽她入怀。 苏画的心砰砰直跳,秦棋好像听见了,笑她:“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哪有想什么?”苏画嘴硬。 秦棋低下头来看苏画的眼睛,苏画心虚地避开,秦棋大笑:“还说你没想?” 苏画恼了:“我想了又怎么样?情侣之间,想什么也很正常。”说到后来,她已经很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秦棋深深地看着她,食指轻点了一下她的唇:“有些事,舍不得那么急。“ 苏画怔了怔,心里泛开温暖和感动,她环住秦棋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秦棋,你真好。“ 秦棋用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眼神却穿过窗外,望向很远的地方…… 晚上,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手握着手。 黑暗中,苏画问秦棋:“你会对我好吗?” “会。” “会永远对我好吗?”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是"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是"?” “是。” “那你为什么刚才不说"是",而要说"嗯&q uot;呢?” 秦棋无奈,只得俯过身来,用吻封住她的胡搅蛮缠。 苏画终于乖乖的睡着了,秦棋却从床上悄悄起来,走到卧室外的阳台抽烟。 夜风清冷,更显得月色凄凉。 刚才,苏画问他,可不可以永远对她好。“永远“这个词,他早已经对另一个人承诺过,可是现在,她却在地球的另一边,甚至无法同时和他看到这同一轮月亮。 那么,今天他对苏画的承诺,又真的能够做得到吗? 一支烟,还没有燃完,他就听见了床上翻滚的声音,他回头,看见那个小女孩,把自己蜷成一团,正在被子里不安地寻找他。就连在梦中,她也始终在担心,他又会突然丢下她,消失不见。 他按灭了烟,走回床上,当他躺下来,她立刻钻进了他的怀里,他吻了一下她的唇,将她抱紧。 他不知道,永远究竟有多远,可是为了她,他要试一试。 第46章 不是独角戏 第二天苏画和秦棋回到医院,自然难逃医生的训诫,还为此被罚多住了两天院,苏画自认理亏,秦棋在一旁拍拍她的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终于等到了出院这一天,苏画去办出院手续的时候,还在担心自己卡上的钱够不够,却被医院告知,早在她入院的时候,就已经预存了足够的钱,而前些天,还有人打电话过来问费用是否还够。 苏画知道,那一定是易沉楷,心里温暖了许多。当天晚上回去就开始整理东西,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上班了。 等她到了华易,却发现人们看她的眼神异常怪异,除了她早已习惯的轻蔑,还包含着明显的得意,似乎他们在某些事上终于得偿所愿了。 等苏画上了十楼,她终于明白了众人眼神的含义——在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孩。 她愣在原地,那个女孩笑容可掬地走过来:“请问您是要找易总吗?他还没来,我是他的秘书alle,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吗?" “秘书"两个字让苏画觉得喘不过气来,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原来,早就有人替代了自己,易沉楷根本就没有想要等她回来。 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了,易沉楷走了出来,苏画望向他,想要从他那里找出一个答案,告诉她这一切只是她的无端猜测。 可是易沉楷似乎就没有看见她,他直接走向alle:“昨天我要的报告写好了没有?” 苏画站在一边,看着易沉揩跟alle一起看报告,看alle熟练地用着本属于她的电脑,笔,文件夹。泪水渐渐弥漫了她的眼睛…… 易沉楷和alle进了他的办公室,苏画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开始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指尖每划过一样东西,心里就一阵疼。 当她将她所有的东西收拾得一点不剩,镇定了一下自己,抹去眼泪,走进了易沉楷的办公室。 他们仍然在讨论,似乎她就是一个不存在的影子。 苏画觉得自己又要哭了,她需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易总,我走了,谢谢你这几个月来的照顾。”说完这句话,她再也不敢多停留一秒,因为眼泪已经滑了下来。 她转身离开,尽量让自己的脚步保持正常的速度而不被看穿此时的失态。 在她走出门的一瞬间,她听见易沉楷的声音 :“你干什么去? 她愣住,傻傻地回过身:“啊?" “alle还在休假,却因为你住院,不得不过来帮你代班,现在你回来了,不赶快进入工作,打算干什么去?” 易沉楷的眼神很冷,苏画心里却是温暖满满,原来是代班哦?他并没有不要她做他的秘书。 易沉楷看见她脸上那朵情不自禁的开心的笑容,在心里对自己生气:alle的确是在休假中借调过来代班的,可是,只要他开口,她一定会留下来,她是他以前公司的助理,他们有足够的工作默契,而他也开得起足够的薪资留下她。可是,当他看见苏画转身时的泪光,却控制不住自己,开口留下了这个对他那么狠心的丫头! 不过,他的心里总算安慰了些,这丫头并不愿意离开他,看她刚才一脸被抛弃的凄凉,再加上最后的那个笑容,至少他并不是在唱纯粹的独角戏! 第47章 就要闹脾气 一起吃过午饭,送走alle,回来的车上只剩下了易沉楷和苏画两个人。易沉楷还是一脸冷硬,苏画依旧心情愉快。 单独相处了,苏画终于有机会问易沉楷的伤:“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易沉楷的回答显得很不耐烦:“你的伤都好了,我的能不好吗?” 苏画把脸转到一边,小声嘟囔:“问一下嘛,也这么凶。” 她的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让易沉楷能够听见,又表现得像自言自语,易沉楷不好发作,只好冷哼一声表达心中的不满。 回了十楼,苏画按照以前的习惯,给易沉楷泡了茶端进去。 易沉楷只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淡?重泡。” “哦。”苏画看他一眼,端了茶出去了,一会又送进来一杯。 “这次怎么又这么浓?”易沉楷瞪她。 苏画微低着头,从睫毛缝里偷看易沉楷的脸色,什么话也不说。 对峙了几秒,易沉楷挥了挥手:“算了。“ 端起茶又喝了一口,嘀咕一句:“早知道还不如就喝刚才那杯。“ 苏画突然笑起来:“这就是刚才那杯。”说完对他吐了吐舌头就跑掉了。 易沉楷在她背后生气却又有点想笑,这个鬼丫头,跟他学得越来越会耍人了! 下午的找茬,以易沉楷的失利而告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苏画进来叫易沉楷一起去吃饭,易沉楷打算再给她点脸色看看,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假装忙着工作,把苏画丢在一边干晾着。 没想到,易沉楷只是去书架翻了个资料,转过身来苏画居然已经从他的办公室人间蒸发了。易沉楷气得一屁股坐到书架旁的沙发上,把资料扔了一茶几。 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耐性,就不知道多等等他,多磨磨他,他不就跟她一起吃饭去了吗? 等苏画吃完饭上来,易沉楷看见她两手空空,更是气闷得快要爆炸,居然连一点吃的都不帮他带上来,她那天没下楼吃饭,他还帮她带饭呢! 其实,苏画倒的确想给易沉楷带饭,可是他不下楼,她也不好意思自己跑到他的御用食堂去吃饭,而易沉楷的挑剔,她是最了解的,你要是在员工食堂给他买吃的,他铁定又会嫌东嫌西。 她看见易沉楷气呼呼地进了他的办公室,无可奈何,她叫他一起吃饭吧,他又要耍大牌,这会又 自己在这生闷气。 她从包里摸出几根徐福记的炭烧牛肉米果卷,背在身后走进去,他见她进来,把椅子一转,背对着她。 苏画轻轻地把米果卷放到易沉楷办公桌上,他假装没看见。 苏画耸耸肩,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易沉楷告诉自己,不要被她的小恩小惠收买,不要吃她的东西。可是他的手却不怎么听他脑袋的话,居然伸出去拿了一根,剥了往嘴里喂。 这味道……还不赖!他原谅了自己的手,开始吃东西。 苏画在外间,听着里面咬米果卷的沙沙声微笑:易沉楷,就是个爱闹脾气的小屁孩! 第48章 冬夜温暖 加班到晚上八点,也许是因为下午米果卷的美味,易沉楷的气已经消了不少。他想到苏画刚出院,不宜太累,打算出来叫她收拾东西回家。可是刚走到门口,却发现苏画正躲在窗边小声接电话,脸上的表情甜蜜得刺眼:“嗯……快下班了……你呢?“ 易沉楷心里像是被蜜蜂蛰了,麻麻地疼,他转身走进去,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走,不想再呆下去,看见她的男朋友来接她下班。 苏画还没挂电话,就看见易沉楷走进了电梯,门关了,十楼只剩下她孤单一个人。 秦棋在那边感觉到她的怔神:“怎么了,苏画?“ “哦,没什么。“苏画回答,秦棋今晚要通宵加班,她不想让他担心,前段时间他已经因为照顾她,耽搁了进度。 就一个人回去吧,有什么大不了!她安慰自己。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当苏画一个人走在黑暗的路上,心里凉飕飕的,白天看起来就很空旷的工业园,在夜里看起来简直可以叫做荒凉。 那些存在心底许久的恐怖片的情节,此时如雨后春笋般从脑海里冒出来,她觉得自己有点哆嗦。 老人家说,要想压住鬼气,人气就要足。 为了壮人气,她决定唱一首豪情万丈的歌来鼓励自己——《铿锵玫瑰》! 易沉楷的车子开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一个穿白衣服的女鬼,披散着一头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长发,正在工业园里边游荡边断断续续地唱:风雨彩虹……玫瑰……勇敢去追…… 在打了个寒战之后,他发现这女鬼居然是他那个气人的小蜜——苏画! 车子“刷”地在苏画面前停下,把“专注演唱”的她吓了一大跳,车门被拉开,易沉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别在这吓人了,上来。” 她哪有吓人?明明是他这个人吓她好不好? 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一个人走夜路实在太恐怖了,她迅速爬进车里。 “你怎么又回来了?”莫非是良心发现,回来接她的? 易沉楷斜她一眼,打断她的美好幻想:“有份文件忘了拿。” “哦。”苏画失望地撇撇嘴。 易沉楷看着她怏怏的样子,其实心里有一丝气恼,她男朋友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下班也不来接她,就让她一个人走在这么人烟稀少的路上? 可是,他又不能说出来,难不成他还要替她提醒她的男朋友,对她好一点? 到了公司楼下,苏画自告奋勇地要帮易沉楷上去取文件,易沉楷瞪她一眼:“刚出院,你就不知道安分点?” 易沉楷丢下她上楼去了,苏画坐在车里,心里暖暖的,她知道,易沉楷其实是不想让她太劳累,那个人,每次关心别人的时候总是故意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易沉楷下楼回到车里,刚一打开车门,就看见苏画用温暖的笑脸在迎接他,一怔,心里就软了下来…… 车里的气氛,变得融洽了许多,易沉楷心里暖和了,又觉得胃里空了:“那个还有没?“ “哪个?“苏画不明白。 “下午吃的那个。“易沉楷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不自在地盯着前方。 苏画的嘴角更弯了,从包里找出剩下的米果卷递给他,又忍不住唠叨:“以后要按时吃饭,不然容易得胃病。“ 易沉楷不言不语,只顾吃他的。 看到有碎屑粘在他唇边,她又递上一张纸巾,用手指着自己脸上相同的位置:“这里。“ 易沉楷故作不解,凑近她的脸东看西看:“你脸上没东西啊。“ 苏画气结:“我是说你脸上!“ 易沉楷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冬天的夜,竟也这般温暖。 第49章 不做你的朋友 第二天的易沉楷,虽然心中芥蒂未消,却已经不会像前一天一样闹脾气。他还是把苏画呼来喝去,可是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却又主动叫上苏画一起去吃饭。 华易的人,本来以为昨天苏画就会被人从十楼赶将出来,准备了一肚子挖苦她的话,没想到,还没派上用场,今天那个他们以为已经是下堂妾的苏画,居然又被易沉楷带去御用食堂用餐! 昨天给过苏画脸色看的人,都心惊胆战,不知道这个重新上位的小蜜,会怎样给他们小鞋穿。 苏画看着众人又变回毕恭毕敬的眼神和笑容,不动声色,只是学着易沉楷,目光从他们身上一划,又微微回个钩,似乎在警告谁,却又没人知道她警告的究竟是谁。 这样的效果极好,凡是被她眼神划过的人,都直冒冷汗,脸色微变。 苏画在心中冷冷地笑,每个人都想看她的笑话,可惜,真正看笑话的人,是她。 易沉楷自然知道众人心理的微妙,走得离苏画更近,偶尔还会回头对她笑一笑。易沉楷的体贴,苏画是感激的,也正是因为还有他,她才愿意继续留在这个地方。 整个华易,只有十楼才是温暖的,如果昨天,易沉楷真的不让她再留在十楼,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头也不回。 到了晚上,易沉楷没有再把她一个人留下来,而是站在电梯门口等她关灯。 十楼的灯光暗下来,只看得见电梯间里昏黄的光里,那个等待她的人影那样清晰,苏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流淌。 到了七楼,门开了,程惜雅走了进来,看到并肩站着的苏画和易沉楷,措手不及,眼底的难堪一目了然。她才是全华易最失意的人,因为她曾经最得意,一手导演了苏画的落魄,以为苏画这次再也翻不了身,却没想到苏画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甚至,同时享受了两个男人的包容。难不成,她导演的戏,最后的大结局竟然是让苏画享受齐人之福?! 她不甘心,绝不甘心! 苏画站在程惜雅的对面,看着她眼底的恨意,那一刻,心里有丝悲凉。无论程惜雅过去曾经对她做过什么,自己最终都还是去当了她的伴娘。而今天,自己并不曾对程惜雅真正做过什么,程惜雅却比所有不相干的人更恨她入骨。 她已经不愿意再去思考程惜雅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没有理由的,她知道。就像她永远也想不通,程惜雅为什么一定要去招惹江岷,并且要每晚缠着她,讲述 他们之间甜蜜的点点滴滴,然后到了最后,又会貌似真诚地跟她道歉:“对不起哦,苏画,我不该说这些来刺激你。” 她对程惜雅,已经无话可说,也许现在这样,反而是一种解脱。程惜雅可以明目张胆地表示对她的恨意,她也可以干脆利落地从此再不理程惜雅。她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想要躲开程惜雅,却每每被抱住胳膊:“苏画,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苏画,我们一起去打水吧。”“苏画,我们一起去上课吧。”…… 无尽的折磨,她终于彻底摆脱,再也不用委屈自己,做这个人的朋友。 第50章 女人的战争 小小的电梯间,是女人无声的战场。 在下楼之后,易沉楷去取车的那几分钟,程惜雅逮到了正面攻击的机会。 仍然是充分现出她小酒窝的甜美笑容,说出的话却尖刻无比:“苏画,你现在左拥右抱,感觉很爽吧?” 苏画瞟瞟程惜雅,也笑得很甜:“没错,很爽。” 程惜雅没想到苏画能够这么镇定,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没有哪个狐狸精能够得意很久的。” 苏画也彻底冷下了脸:“你说的对,这句话我也正想送给你。“ 程惜雅气得胸脯起伏,正想撕破脸骂她,却看见易沉楷的车已经开始调头,她狠狠剜了苏画一眼,踩着高跟鞋气急败坏地离去。 刚一出院门,就看见她老公开着车来接她,白色的小两厢车,和易沉楷的黑色辉腾对比太过强烈,显得十分小家子气。 江岷开心地下车过来,想搂程惜雅的肩膀,却被她甩开。江岷有点发愣,最近她动不动就大发脾气,有时候他都有些茫然,她到底是不是那个他当初认识的温柔的雅雅。 但是很快,江岷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他看见了苏画,打算过去问问她的伤好了没有,因为那天他想去看苏画,雅雅却说她身体很不舒服,一耽搁,后来也没有去成。 程惜雅在一旁,发现了江岷眼神的方向,恨恨地笑:“怎么,你不会还打算让苏画搭你的便车吧,告诉你,不用了,人家才不稀罕呢!“ 江岷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口气为何如此刻薄。 “你不知道吧?苏画早就跟我们老板有一腿了,人家天天开着名车接送,还用得着你献殷勤。“ 程惜雅的话让江岷倒抽一口冷气,又转过头去看苏画,他看见她真的钻进了那辆车里,动作那样熟练而自然。 他站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又不敢不信自己的老婆,毕竟,雅雅从来都不会说谎。 易沉楷的车经过他们的身边的时候,苏画看到了江岷,心里一滞。她知道,程惜雅会对江岷怎样描述她和易沉楷的关系,她在江岷心里,又会怎样从纯真的邻家小妹变成万恶的狐狸精。 可是,一切不由她来控制,对于诋毁,她无能为力。 易沉楷发现了苏画那一瞬间情绪的低落,侧脸问:“怎么了?你认识程惜雅她老公?” “嗯,以前的邻居。”苏画勉强笑 了笑。 易沉楷没有再说话,程惜雅是哪种女人,他一看便知底细。她那种人会说什么话,他不用脑子也能想出来。世上传播谣言的,就是这样一群人,明明是自己想要的,却要极力鄙视那个得到的人,假装自己多么清高。 “现在你们两家还住得很近吗?”易沉楷问。 “啊?没有,我们两家早就都搬了。”苏画回答,不理解他是什么意思。 “那就行了,只要不会有人在你家里人面前胡说八道,其他你都不用管。” 易沉楷的思维,让苏画好笑,亏他想得还真远。 不过,传不到家人那里,却会传到另一个人那里,秦棋。苏画苦笑了下,随便吧,相信她的,会一直相信她;不相信她的,解释什么也没用。 一切,只能顺其自然。 第51章 释然 那一天来得很快,就在两天后的周末,秦棋告诉苏画,江岷要请他们吃饭。苏画的心里一凉,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当秦棋带着苏画,来到江岷订的包间,开门的一刹那,苏画放在秦棋手中的手,就僵硬而冰凉:钱雪也在,就是那次和程惜雅一起在电梯里鄙视她的另一个老总的秘书。这是一场太显而易见的鸿门宴,程惜雅甚至邀请了别人来做审判她的证人! 秦棋感觉到苏画的异样,低下头来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苏画看着秦棋眼里的温柔,心里发疼,秦棋,过了今晚,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她摇摇头:“没事。”说完就拉着秦棋向那张桌子走过去,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不过,只能面对。 程惜雅已经抢在江岷前面介绍秦棋:“小雪,这是苏画的男朋友。” “男朋友?”钱雪惊讶而玩味地重复这三个字,眼睛上上下下扫视苏画和秦棋,嘴角带着不明含义的笑。 苏画站直了什么也没说,秦棋温和而礼貌地微笑:“你好。” 毕竟是见过场面的人,何况秦棋的笑容如此养眼,钱雪也笑着说了句:“你好,我是惜雅的同事,钱雪。” 她没有说她是苏画的同事,因为她要表现她对苏画的不屑。 一直沉默的江岷开口了:“坐吧,要上菜了。”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江岷一言不发,钱雪和程惜雅不时交换眼色,秦棋是神态最正常的人,他一直在照顾总是失神的苏画吃饭。 吃过了饭,江岷站了起来:“苏画,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点事找你。” 秦棋回头探询地看向苏画,她却没有看他,站起来径直走了出去。 江岷带着苏画来到大厅里最隐秘的角落坐下,低着头沉默了好久。 苏画也只是沉默的坐着,无意解释,别人的心里早已经给你定了罪了,说得再多也只会被认为是狡辩。 江岷终于开口:“苏画,我不知道你的私生活现在到底是怎样混乱的一个状况,但是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做人做事要懂得自重。“ 他知道他的话说得有多么重,因此,说完之后不忍看苏画的脸,就站起来快步离开。 苏画怔怔地坐着,眼里已经热得刺痛,却只是盯着远处假山上的流水,不让自己哭出来。 从小到大,江岷对她再生气,也从不会说 出一句伤人的话,即使他跟程惜雅在一起,伤了她的心,她也知道,江岷从来没想过要故意伤害她。 可是现在,连对她这样好的江岷,也已经不再相信她,那么秦棋呢?秦棋还会相信吗? 江岷回到包间,秦棋看见只有他一个人,问:“苏画呢?“ 江岷拍了拍秦棋的肩膀:“她需要一个人冷静地想些事情。“ 一旁的钱雪,已经沉不住气开口:“她是需要好好想想。“ 江岷下意识地想要阻止钱雪往下说,程惜雅却开了口:“哎,你别乱说。“ 钱雪急了起来:“我哪乱说,她跟易总的那点事,华易谁不知道?“ 程惜雅的心里,得意地冷笑,她就是看准了钱雪的城府不够,才找钱雪来当枪手,果然效果奇佳,自己不用动手,已经有人噼里啪啦地把子弹尽数射向苏画。 包间的门这时被推开,苏画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她谁也不看,只是把眼神停在秦棋身上,手已经在背后握紧,指甲勒进肉里。 秦棋背对着她,她看不到秦棋的表情,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一秒一秒地跳动…… 秦棋站了起来,转身走向苏画,在座的人都屏住气看着他,不知道他会不会给苏画一耳光,然后愤然离去。 苏画静静地看着越走越近的秦棋,等待他的宣判。 秦棋走到苏画面前站定,手抬了起来,苏画闭上了眼…… 秦棋的手,却是轻柔地落在她肩上,揽住了她,她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看见秦棋的眼神,一如从前温柔。 秦棋搂着苏画回转身,对江岷微笑:“谢谢你们今天请我们吃饭,改天有时间我们再回请你们。“ 他的话,始终把“我们“和”你们“分得格外清楚,只有他和苏画,才是真正的”我们“,其他所有的”你们”,都是外人。 苏画的心温暖了,她终于可以坦然地正视那些外人。 秦棋带着苏画出了包间,苏画低低地说:“我跟易总,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我知道。“秦棋笑着将她搂得更近一点。 苏画鼻子酸了,秦棋捏捏她的脸蛋:“又哭,都是大姑娘了,一点小事就哭。“ 苏画含着眼泪笑了,真正释然。 相信她的,真的会始终相信她! 第52章 如果先遇见他 第二天早上,秦棋送苏画上车,他在站牌前握着苏画的肩:“这几天公司特别忙,我不能来找你,有时候忙起来可能会忘了给你打电话,你乖乖的,不许又胡思乱想。” 苏画不好意思地笑了:“好。” 秦棋俯下头,给了苏画一个深吻,毫不避讳周围的人来人往。 “好了。”他轻点一下苏画嫣红的唇,坏笑:“这个吻应该够你回味到我忙完工作的那天。” 苏画脸红了,心虚地打量四周有没有熟人。 公汽来了,秦棋推苏画上车,看苏画在车窗望着她,潇洒地又给她飞了个吻。 苏画忍不住笑,原来秦棋也能这么奔放! 到了公司,冤家路窄,在大厅里又碰见了程惜雅和钱雪。苏画连招呼也不想跟她们打,一个人走向电梯。 那两个女人却从后面追了上来,在进电梯的那一刻,钱雪故意狠狠用肩膀一撞,苏画躲闪不及,高跟鞋一崴,往旁边倒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铁定会跌倒的时候,身体突然被人扶住,抬起头,看见一双怒火冲天的眼睛。 不过,这怒火不是针对她的,易沉楷扶着苏画,一只手挡住电梯门,狠狠地盯着电梯里的两个女人,一字一顿: “除了我,谁也不许欺负她。“ 程惜雅和钱雪,面如土色,苏画却不禁莞尔,有窝心的温暖。 他强硬地不许任何人欺负她,却又霸道地坚持自己欺负她的权利。 易沉楷这个小孩子,总是可恶又可爱。 到了十楼,易沉楷问苏画:“你的脚怎么样?” 苏画动了动,疼痛让她皱紧了眉:“疼。” 易沉楷又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电梯,好像那两个女人还站在里面一样:“那两个花瓶,就该砸了算了。” 易沉楷的生动比喻,让苏画止不住地笑:“好啦好啦,你快扶我过去坐吧。” 易沉楷把苏画扶着在椅子上坐下,蹲下来就开始脱她的靴子,苏画吓了一大跳:“你干嘛?” “检查你的伤啊,干嘛?不然你以为我看你有没有脚气?”易沉楷翻个白眼。 苏画哭笑不得,却还是紧紧捂住靴子的拉链:“你不知道女孩子的脚是不能随便看的么?” 易沉楷嗤之以鼻:“你以为还是古代呢?这么多臭规矩。” 苏 画无语,却还是不让脱,最后易沉楷妥协了:“算了,你就倔吧,等着你的脚肿成个红萝卜。” 说完冷哼一声就进了办公室,苏画一个人坐着,心里为他的威胁惴惴不安,最终还是脱掉了靴子检查伤势。 脚踝处已经肿了起来,而且一按就疼得钻心。苏画摸着脚,暗叹自己明知道华易是龙潭虎穴,干嘛不穿双平跟鞋,这样遇到攻击时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灾。 “我就说吧。”易沉楷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吓得苏画一声尖叫:“你是鬼啊,走路都没声音的?” “我本来就是鬼,你自己上次说的。”易沉楷很满意她被自己吓了之后发出的音效,对她一瞪眼,一伸舌,做了个鬼脸。 苏画看他又在她面前蹲下来,立刻把脚往后缩:“你又想干什么?” 易沉楷晃了晃手中的瓶子:“擦药。” 苏画这才看清他手中拿着一瓶红花油:“哪来的?” “上次打架后医生开了没抹完的。” 刚才被吓到的苏画,出言报复:“你那也叫打架?分明叫挨打好不好?” “那还不是被你拖累的?不然我肯定把他们打得人仰马翻。”易沉楷果然被激得气恼,不过苏画也没占上便宜,他抓住苏画脚的手略一用力,苏画疼得立刻见风转舵:“是是是,您武功盖世,是我拖累了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 易沉楷这才满意松开了苏画的脚,把红花油倒在手上,给苏画搓脚。他的力道让苏画疼得咬牙:“我不都道过歉了吗?你还要这么折磨我?” 易沉楷在苏画头上使劲敲了一记:“笨,只有用力伤才能好得快。” 苏画扁扁嘴,不可否认,脚被搓暖之后疼痛真的缓解了很多。 她看着那个蹲在地上认真给她揉脚的易沉楷,心和脚的温度在同步升高。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子易沉楷“啊,此时却蹲在”灰姑娘苏画“的面前,虽然没有为她穿上水晶鞋,却做着远比穿水晶鞋更让她感动的事。 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恍惚,假如……只是假如……她先遇到的人是他…… 第53章 心动太晚 “感觉好点没有?”易沉楷突然抬起头问,苏画惊慌地用手掠着滑落的长发,眼神转向窗边的虎尾兰。 气氛尴尬。 易沉楷也觉得呼吸紧了起来,他又低下头,沉默地继续为她疗伤,可是这个时刻,肌肤的每一次摩擦,都让两个人更觉异样…… 翠绿的虎尾兰,悄悄地舒展着枝叶,静默地微笑,为他们记录下发生在十楼的每一点微妙甜蜜。 那一天,易沉楷不再叫苏画给他办公室送文件,每一次都是自己出来取,自己打印复印。到了中午,易沉楷直接打电话给小食堂,让他们把午饭送上来,他不愿意一个人下楼吃饭。 在茶几上铺了报纸,就成了他和苏画的餐桌,他牵着苏画的手,苏画一跳一跳地过去吃饭,他在一边笑:“你小时候一定很会跳房子吧?” 苏画翻他一眼:“你少幸灾乐祸。” 易沉楷笑:“不然我委屈点抱你过去好了,虽然你看起来有点胖。”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女人最恨的就是别人说她胖。 易沉楷立刻收到一个超大卫生球:“你才胖,还老。” 这也是尽往人痛处戳啊,易沉楷迅速松开了苏画的手,苏画平衡不好,摇摇晃晃。 易沉楷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把她扶住:“哼,看你以后再敢说我老!” 事不过三,这丫头已经说了两回了,他才三十,男人的钻石年龄,居然敢说他老?!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画十分识相地闭上了嘴,心里却盘算着等她脚好了,一定要找机会报仇。 易沉楷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不屑地讥讽:“你就省省吧,就你那点道行,也斗得过我?” 出于人身安全考虑,苏画被迫暂时忍气吞声。 吃饭的时候,易沉楷给苏画舀了一大碗筒子骨汤:“吃什么补什么。” “哦。”苏画乖巧地答应,又给他夹了两片猪心和猪肺:“吃什么补什么。” 易沉楷气得不行:“你的意思是,我没心没肺是吧?” 苏画假装把脸埋在碗里喝汤,却暗笑得胃痛。 易沉楷坐在旁边,看见她抽动的肩膀,自己也忍不住笑:“苏画,你还真是个宝贝。” 苏画再也装不下去,放下碗大笑。 一胜一负,两人战平。 吃完饭,苏画又打算蹦 蹦跳跳地回去,易沉楷却提前一步揪住了她:“别忘了,你穿的还是高跟鞋,要是不小心,把剩的这只脚也报销了,你就只有坐轮椅的份了。” 没等苏画思考出回去的良策,易沉楷已经一把抱起了她,苏画心砰地一跳,脸别向一边,可是离得太近,易沉楷的鼻息吹在她耳边,让她的耳根红了起来。 易沉楷此时心里也是一阵阵悸动,他突然怨恨起当初这栋楼的设计师,怎么不把大厅设计得更大一点,这样,从茶几到她办公桌的路,就会更长…… 这时,苏画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两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秦棋。 苏画在那一刻觉得惭愧,她在恍惚什么,难道真的要像人家说的那样,脚踏两只船吗? 友情和爱情的区别,你应该分清楚。 易沉楷的心也冷了下来,她是有男朋友的,你一早就知道,此时的心动,已经太晚。他将苏画匆匆放到椅子上,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本来温馨的十楼,再次冷寂了下来。 第54章 不同的价值体系 电话不是秦棋打来的,而是苏画原来的上司,开发部的科长,声音卑微而可怜:“苏秘书,我能不能求你帮个忙?” 苏画的心里一痛,放软了口气:“您说。” “我……我……”科长嗫嚅着,却说不出口。 苏画却已经清楚,科长想要说什么。易沉楷给他们原来部门待定岗的考核期,早已经到期,而科长的成绩,没有达到易沉楷的标准。现在,他能等待的,已经是一纸解雇令。 她觉得胸口堵得慌,科长的确没有工作能力,可是,他并不是坏人。哪怕当初的她没有背景,没有后台,他也并不忍心肆意压榨她,他只是对很多事情无能为力。而且,她还知道,他家里有一个常年患病没有工作的老婆,和一个正在上学的儿子。而以他的年纪和能力,失去了这份工作,也不可能再有人聘他。 对于他的家庭来说,他的失业,就是灭顶之灾。 “您不用说了,科长,我能帮的,一定会尽力。”苏画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毫无底气,易沉楷的公私分明,她再清楚不过,没有人能够左右他的决定。可是此时,她只能这样说,至少,先给科长一个虚幻的希望,让他不至于绝望。 科长在那边千恩万谢,苏画不忍多听,找借口挂了电话,用手掩住脸,久久才吐出一口气。 下午,易沉楷出来取了几趟文件,每一次,苏画都鼓起勇气想说那件事,可是每一次,到了最后关头,她都将话吞了回去,无法开口。 已经是第五次,苏画在易沉楷低头看文件的时候,咬紧了唇在心里对自己说:苏画,无论怎样,你都要为科长争取一次。 在易沉楷转身打算进去的时候,苏画叫住了他:“易总,我有点事……想跟你谈。” 易沉楷停下来:“什么事?” 苏画深呼吸一口气,力求使自己的逻辑更清晰:“就是,我们原来部门的科长的事……” 她以为,易沉楷会在这里打断她的话,可是易沉楷没有,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她换了口气,一径说下去:“我知道,他没有通过你的考核,可是,念在他为华易服务了这么多年的份上……” 易沉楷突然冷笑了起来:“你也学会我爸那一套了吗?” 苏画呆住,身体颓然地软了下来,无力地靠回椅背,她知道,没用的,易沉楷最恨的,就是那句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易沉楷冷厉地看着苏画:“跟了我这么久,还没学会吗?这个世界,讲的是效率,而不是慈悲。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苏画无力反驳,他说的,都是对的,从公平的角度而言,他已经给过科长机会,只是科长自己无法做到他的标准;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事,不能仅凭冰冷的标准来衡量,无论怎样,人都是感情动物,而不是只懂得精确计算的机器。 “不管他有没有做出过什么成绩,他的一辈子,都给了华易,人总要有点人情味。”这是苏画说的最后一句话,她不指望,这句话能够改变什么,可是,她一定要说出来。 苏画低下头去打字,表明她再无跟他交谈的愿望。 易沉楷站在原地,看了她半晌,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去。 他没错,她也没错,只是他们有不同的价值衡量体系。 第55章 我会等你 到了快下班的时间,苏画的手机再次响起来,她却不敢接电话,铃声一遍又一遍,似乎是一个人心中的希望渐渐燃尽的过程。 苏画终于还是接了起来。 科长的心,因为苏画的声音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苏秘书,我的事……” 苏画难以开口,她并不是那个能够掌控他生杀大权的人,即使她是,也许此时也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决定,是严明纪律,杀一儆百,还是放他一马,却从此打开制度的缺口。 她回望了一下易沉楷的办公室,房门紧闭,没有丝毫开启的痕迹。 苏画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出那句话:“这件事……易总有他自己的考虑……” 话还没说完,苏画就听见那边有话筒滑落的声音,她长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 片刻之后,楼下突然嘈杂起来,有人冲上了十楼,惊惶地喊:“孙科长跳楼了。“ 苏画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响,人已经呆滞。易沉楷冲出了办公室:”你说什么?“ “开……开发部原来的孙科长……他跳楼了。“来人勉强地结巴着说清楚这件事,脸色苍白。 苏画的心炸开了,她直觉地回头去看易沉楷,眼里有泪水还有恨意。 易沉楷碰到她的眼神,避开了,眼底有一抹痛苦。 他们走了,苏画的脚伤让她无法跟上去,只能留在办公室,她再也无法做任何事,只知道呆呆地坐着,泪水一次次滑下来…… 天色渐暗,她也没开灯,暮色从幕墙透进来,原本温暖的光被绿色的玻璃挡住,变成了一地凄凉,她就那样默默地看着那碎成一地的夕阳,直到整个十楼变得漆黑…… 她站起来去开灯,看见易沉楷办公室的电脑还亮着,她走过去打算关掉电脑,然后离开这个让她压抑的地方。却在看到他屏幕上的字时呆住: 那是新的考核标准,上面注明,凡是在华易服务超过十年以上而没有通过年度考核的人,公司会在辞退时根据服务年限和以往工作年限进行综合评定,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而对于年龄过大无法实现再就业的,公司会按比例发放基本工资,直到其达到能够领取养老保险的年龄为止。 苏画在那一刻心揪紧了,她错怪了易沉楷。她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迫不及待地给他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他才接起来,却沉默着不说话。苏画哭着:“对不起, 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易沉楷在那边怔住,他以为,她是打电话来指责他的。 易沉楷眼里湿了,他一路上,已经受尽了所有人的责骂和怨恨,可是让他最难过的,是苏画临走时看他的那带着恨意的眼神。 他此刻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连你也恨我,你也不明白我。“ 苏画泣不成声:“是我不好,我错了。” 她真的错了,任何人都不相信他,她也该相信他啊,可是,她却也被迷了眼睛,错认了他的心。 “你处理完事情……就回来……我等你。”苏画哭着说完,易沉楷一晚上空荡荡的心,总算有了着落。她会等他,即使所有的人都离弃他,她也会等他。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了一个愿意永远等你的人,路也就不再那么难走。 第56章 你是唯一的光 一片喧哗声中,易沉楷看见一群人簇拥着易家奇过来了,他站定,听他父亲骂他:“你说你,让我说什么好?闹出这样的事来?”易家奇重重地叹气,拐杖顿地。旁边的人都是一脸的沉冤待雪,哀怨而仇恨地看着易沉楷。 易沉楷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站着,易家奇看着他,却也没有再说出什么训斥的话,只是不停地叹气。 医生出来了,后面的推车上躺着孙科长,易沉楷不敢去看,他的脸上有没有盖着白布,只是紧紧地握拳。 “他还算走运,已经过了危险期。”医生的话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可是也有些人,心底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丝不甘,觉得就这样便宜了易沉楷。 孙科长真的算幸运,从三楼跳下来的时候,恰好被一楼的窗台顶了一下,缓解了冲力,保住了一条命。 易沉楷觉得自己的腿很软,他不敢去看那个裹满纱布的人,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倒下,他转过身,不顾他父亲的呼喊,往医院外面走去。 所有人都在谴责他的冷血,连看也不愿意看一眼被他逼得跳楼的人就走了,这种人,天理难容。 易家奇极力平息着众人的怒气,却也在心里对他的儿子绝望了。 易沉楷的车,一路疾驰,来到公司楼下。 下了车,他仰头看十楼明亮的灯,漆黑的夜里,那是唯一的光。 他一路跑进去,发疯般的按着电梯,在上升的电梯里焦躁不安,他要见到苏画,他要见到苏画,他只有这一个念头…… 电梯门终于开了,他看见了大厅里等待他的苏画,他却走不动了,站在电梯里,怔怔地望着她。 苏画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艰难走向他,走到大厅中央,脚下一滑,身体倒下去。易沉楷奔了过来,接住了她,死死抱紧,再也不松手。他伏在苏画肩上,泪滴了下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发生这样的事的,真的。” 苏画懂他说的是什么,她流着泪,轻拍着他的后背:“我知道,我知道……” 一直到他沉重的呼吸开始慢慢平静,他才从她的肩上抬起头,满脸疲惫:“我觉得好累。” 苏画心疼地看着他,不让自己哭出来,努力微笑:“那你去睡一觉好不好?我陪着你。” “你真的会陪着我吗?”易沉楷像个不放心的孩子,企盼地看着她。 她又快滴下泪来,却还是微笑: “当然,我的脚这么疼,就算想跑也跑不掉啊。” 她拉着易沉楷,进了休息室。易沉楷在床上躺下,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他最后翻了个身,将苏画的手压在自己的头下面,这才安心入睡…… 苏画看着熟睡的易沉楷,不忍心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她靠在床头坐着,叹着气,给他把被子盖好。 睡梦中的易沉楷的身体靠过来,紧紧地挨着她,似乎只有在她身边才是温暖的…… 半夜,他一觉醒转,看见靠在床头熟睡的苏画,仍然紧握着他的手。他将她抱进自己怀中,做了一件他知道不该做的事——他吻了她。 只是唇和唇的轻触,却是那般甜蜜,她的唇像初绽的蔷薇花瓣,柔软而清甜,心里似乎也弥漫着她的芬芳,将每一个曾经冰冷的角落都温暖了…… 他紧紧地箍住她,看她皱眉,看她撅嘴,看她在他怀里不甘心地磨蹭,却就是舍不得让她翻身,挪出他的怀抱。 最后,她因为他的固执而妥协了,委委屈屈地留在他的怀抱,靠在他的胸前沉睡。 短短的三个小时,却是他三十年来最满足的时光。那一刻,全世界他都不想要了,因为不如怀中的她珍贵。 第57章 愿受惩罚 第二天早晨,当苏画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易沉楷已经不见。她迷糊着爬起来,依稀记得自己昨晚是坐在床边睡着的,至于是怎么上的床,毫无印象。 茶几上有一袋早点,下面还压着纸条。 我去医院了,如果中午回不来,你自己打电话给小食堂让他们送饭菜上来。 苏画握着那杯还有余温的豆浆,只觉得眼里有热热的水汽,快要漫出来。 此时的易沉楷,正在孙科长的病房外站着,家属哭喊着推搡他,不让他进去。周围的其他人,都冷冷地看着,有人偶尔假意劝一下,却在心里冷笑。 易沉楷拿出那张新的考核标准,给了一边的李总。 李总看了他一眼,宣读了一遍。 周遭的人都在撇着嘴笑,他们以为,是孙科长的拼死一跳,换来了易沉楷的屈服。易沉楷没有辩解,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这纸考核标准他在出事前就已经写好。 不过,无所谓,只要苏画相信他,全世界的怀疑,他都可以不在乎。 他静默地看着所有人,事情已经发生,他无力让时光倒流,只能尽力补偿。 他要效率,但他并没有冷血到视人命为草芥。今天的事,他不愿意发生,并非因为他怕承担责任,而是他从未想过要把人逼上绝路。他一直以为,这些靠背景吃饭的人,多少有些家底,却没想到会有人家境如此艰难。 假如早知道……他抿了下唇,没有假如,他已经犯下大错。如果不是一楼的窗台,他已欠下一条人命。 所以此时,无论何种惩罚,他都愿意受。 可是现在的孙科长,却连见面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近中午了,人群逐渐散去,易沉楷还是像最初一样,站在病房外一动不动。 易家奇来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儿子沉默的背影。他停住了脚步,远远地看着,就这样一直看了很久。 最后他走过去,从背后搂了一下易沉楷的肩膀:“好了,儿子,你回去休息吧。” 易沉楷的心颤了一下,除了孩提时那段不知忧愁的时光,他的父亲已经不再有机会亲昵地叫他“儿子”。 易家奇松开易沉楷,走到孙科长的老婆面前,脸上是一个父亲的请求:“沉楷毕竟还年轻,有些时候不懂事,你们就看在我的份上,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易沉楷此时不忍去看他父亲的脸,他的父亲,在华易所有人的面前,一直扮演着至高无上的角色,此时,却这般卑微,只是为了给他求得一个原谅。 他的心疼了起来,对父亲吼:“我的事不要你管。” 易家奇跺脚:“你怎么总是这么不懂事?” 易沉楷却推着他父亲的肩膀:“你走,我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 “你……你……“易家奇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易沉楷转过了身背对着他,恢复了最初一言不发的冷硬。 易家奇在愤怒过后,变得哀伤。 他的儿子,永远拒他于心门之外。 他蹒跚着离去,像一个真正老了的人,他已经老得对儿子无能为力。 易沉楷不肯转身,看他父亲的背影,他直直地向另一边楼梯走去。 第58章 只要还有你 易沉楷回到了十楼,现在除了这个地方,他哪也不想去。 苏画还没吃饭,一想到易沉楷不知道在医院里遭受着什么,她就毫无胃口。当她看见那个失魂落魄的易沉楷,从电梯里走出来,她镇定了自己的情绪,绽放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你回来啦?“ 那一刻,易沉楷觉得,自己回到了家,而她就是在家中等待他的那个人。 他走过去,拥住苏画:“我回来了。“ 苏画没有推拒,此时的他,最需要的就是温暖的拥抱。 她拍着他,柔声说:“我们叫饭上来吃好不好?我饿了。“ 其实她一点都不觉得饿,可是她知道,他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 听她说饿了,他放开了她,进去给食堂打电话。 苏画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不记得关心他自己,却仍旧关心她。 饭菜上来,她不想吃,却仍旧装出胃口大开的样子,他被她津津有味的吃相感染,开始慢慢吃东西,苏画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饭菜咽不下去,可她还是很努力地将满满一碗饭都吃完了。她把碗底给他看,笑他:“看,你连吃饭都吃不过我。“ 易沉楷撇撇嘴:“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表扬自己了。“ 苏画对他做个鬼脸:“跟你学的。“ 易沉楷笑了,心情轻松下来:“那我们比谁吃得多。“ “好啊。“苏画欣喜地给他夹了一碗菜,堆成小尖:”你有本事就把这都吃光光。“ 易沉楷埋头吃饭,他知道,苏画只是在逗他开心,想让他多吃一点。她这样的好意,他怎能忍心拒绝? 吃完了饭,苏画想起一件事:“对了,我昨晚怎么会睡到床上去的?“ 易沉楷心里一跳,强作镇定:“你自己爬上来的。“ ”你又想耍我?“苏画微眯着眼,开始捋袖子。 易沉楷瑟缩了下,说了一半实话:“是我起床的时候好心抱你上去的。“ 苏画撇撇嘴:“我就知道你这种人,不用刑就不会说实话。“ 易沉楷干笑两声,一身冷汗,她要是知道那三个小时发生的事,会对他用怎样的酷刑?! 苏画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他全部的招供,也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他,不再追究昨晚的细节。 易沉楷却因了她 的提醒,望着她粉红的嘴唇,喉头发干。 苏画压根没察觉到易沉楷的诡异心思,又提出个让人更加想入非非的建议:“反正中午没事,要不你送我回家一趟,洗个澡换身衣服。" 洗澡?换衣服?易沉楷顿时觉得血冲头顶。 克制了半天,他还是善良的拒绝了:“今天……不行。“ 苏画叫了起来:“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昨晚陪了你一夜,叫你送我回趟家都不干?“ 易沉楷瞠目结舌:“什么叫你陪了我一夜,你说话注意点措辞行不行?“ 苏画嘴一撇:“行了吧,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一定久经沙场,装什么纯情?“ 易沉楷脸发青:“什么叫我久经沙场,什么叫装纯情?“ 苏画上下打量他,他觉得心里发毛,为了避免她说出什么更不中听的话,他当机立断,进去拿车钥匙:“ok,我现在就送你回家,省得你闲得没事就知道污蔑我。" 苏画在他背后扮了个鬼脸:小气鬼,送人回趟家都还得对他使激将法! 第59章 不自觉的宠溺 易沉楷把苏画送到她家楼下,扶她下了车,她就站着不动了。 易沉楷奇怪:“你干嘛还不上楼?” 苏画很无辜的看着他:“你觉得我有能力单脚跳上四楼么?” 易沉楷顿时觉得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那你打算怎样?” 苏画眨眨眼:“你背我上去。” “什么?”易沉楷大叫。 “你不是说你武功盖世吗?背我这个小女子上楼都背不动?”苏画揪住他的袖子。 易沉楷瞪着她说不出话来,他怎么老栽在她手里? 苏画已经开始不耐烦地催促:“愣着干嘛?快蹲下。" 易沉楷咬牙:”你有多少斤?“ “不到九十。"苏画大言不惭。 易沉楷怀疑地看着她:“可能吗?” 苏画恼羞成怒:“你到底背不背?” 易沉楷只好哀怨地蹲下,苏画迅速爬到他背上,以免他反悔。 楼梯真陡,他背着她爬上四楼,站着直喘气:"你说的九十是你婴幼儿时代的体重吧?“ 苏画横他一眼,拿钥匙开门。 九十当然是现在的体重,不过那是净重,至于毛重么?冬天的厚衣服,加上靴子,再加上塞满东西的大包包,嘿嘿,那她就不清楚了。 易沉楷跟在苏画后面进了门,一进去就咂嘴:“真是梦幻少女啊。“ 满目的粉色,粉色的纱窗帘,粉色的笔记本电脑,连沙发上的靠垫都是粉色的hellokitty,。 苏画眉一扬:”怎么?不行啊?“ 易沉楷耸耸肩:“我倒觉得,大红色比较适合你。" 苏画不解:“为什么?“ “火爆呗。"易沉楷刚说完,立刻收到了凌空飞来的靠垫做“见面礼”。 “我辛辛苦苦地背你上楼,你还打我?"易沉楷委屈地捂着脸嚷嚷。 "谁叫你说我火爆的,我就火爆给你看看!“苏画嘴里这么说,却还是给他递上一杯水。 他“咕咚咚”的喝完,眼睛瞟到了门背后的鬼面具,欣喜地跑过去拿起来:"你没丢啊?“ 苏画翻了个白眼:“您送的东西,我只敢供着,哪敢丢啊?“ 易沉楷心里很熨帖,这个丫头还是很珍惜他送的礼物的嘛,看上面一点灰尘都没有,肯定经常擦拭。 他把面具戴上,在苏画面前晃来晃去,用阴森森的声音吓她:"苏画,鬼来了,来抓你了。“ 苏画懒得理他,蹦跳着进卧室找衣服去了。 等苏画进了浴室,为了避免想象某些限制级的画面,易沉楷一个人在房间里无聊地乱窜,他有点惊喜的发现,至少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他没有看见其他男人的东西,这让他大感安慰。 溜达到最后,他打了个呵欠,倒在沙发上看电视,这两天的疲惫,加上刚才背她上楼的劳累,让他眼皮越来越重…… 苏画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不见易沉楷,随后,在她的沙发旁看见一双鞋,她跳过去,看见易沉楷像只小狗般委屈地蜷在她的沙发上睡着了。 她失笑,拿来毯子给他盖上,坐到一边擦头发。大概是头发上的水珠甩到他脸上,他在睡梦中不满地嘟嘟囔囔。苏画看着他,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宠溺。她常常觉得,外表冷硬的他其实就像个需要人宠爱的小孩子,你忽略了他,他就会跟你闹脾气,你只要对他好,他就会加倍对你好。 也许是因为,你在该被人宠爱的年纪,却常常被人忽略的缘故吧。苏画轻轻叹了口气…… 第60章 替你说对不起 易沉楷的午睡,是被李总的电话吵醒的,说有人已经联合起来,准备告易沉楷,而且还要把这件事捅到报社。李总打这个电话,并非多么体谅易沉楷,只不过因为此时的雪中送炭,是最好的押宝,只要易沉楷这次能够缓过劲来,自然会记得他的功劳。 易沉楷此时没有心思去计较李总的小算盘,只是坐在沙发上苦笑,这一次的事情,看来真的已经收不了场。 苏画在他旁边坐下来,满眼担忧,很想问现在该怎么办,却又吞回了话。她知道,此时如果她也表现得惊慌失措,只会加重他的压力。她握住他的手:“别太担心了,事情会有转机的。“ 易沉楷回握了一下她的手,笑了笑:“我没事。” 他站起来,佯装轻松:“我要回家了,学你一样,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睁开眼睛,也许就有解决的办法了。” 苏画不愿意去看他眼睛里伪装的自信,只轻轻点了下头,“哦”了一声。 易沉楷走了,苏画一个人在沙发上怔怔地坐了半晌,后来她穿上了厚外套,又换上一双柔软的平底鞋,出了门,慢慢地下楼。 走到路口,很幸运地遇到一辆刚进小区送完人的出租车,她挥手拦下,对司机说:“去人民医院。” 当她找到孙科长的病房,敲响门,他的妻子出来,一脸戒备:“你是谁?” “我是苏画,孙科长以前的下属。”苏画没敢说自己是易沉楷的秘书,怕被拦下。 孙科长是个老实人,在家并不说公司的是非,而他的妻子常年在家,也和其他人接触不多,所以并不知道苏画的身份。她表情和缓了些,将苏画让了进去。 孙科长仰面躺在病床上,两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苏画走过去,他的眼珠迟钝地转过来,看了她一眼,又重新无声无息地盯着天花板,似乎她在这个空间里根本不存在。 苏画想起以前那个总是和善地笑着的小老头,心里一疼,掉下泪来。科长的爱人走过来,递给苏画纸巾,自己也抹了把泪:"他现在,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不说话,不喝水,好像谁也不认识。“ 苏画咬紧了下唇,心里似乎有刀在割。 许久,她抬起头来:“我能跟科长单独待会吗?“ 他爱人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出去了。 门关上了,苏画的眼泪开始肆无忌惮地掉,直到最初的 难过勉强平静了一点,她才开口:“对不起,科长,我当时……如果晚半个小时接您的电话……您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科长仍旧一动不动。 “我知道,我今天说的话,也许您根本就不会相信。可是,我还是想要把这些告诉您,易总他……不是坏人。“ 苏画看见,当她提到易总的时候,科长的情绪起了变化,他的手握成了拳头。 苏画心中疼痛更甚:“那天,就在您出事之前,易总已经拟好了新的考核标准,对于给华易服务多年的人,会给经济补偿,而且对于您这样年纪大的人,会发基本工资……“ 听到这里,科长突然转过头来,死盯着苏画,额头上冒出青筋:“你骗我,不可能。“ 苏画的眼泪掉了下来,眼神却是坚定无疑:“我没有。“ 科长紧盯着她的眼睛,她也勇敢地迎向他的视线,毫不躲闪。 也许是她眼里的澄澈软化了他,他又收敛了激动,平静下来。但是眼神也再一次移开,不再看她。 苏画擦掉眼泪,站了起来:“其他的话,我不想多说,其他的事,我也无意阻拦。我今天来,只是想要告诉您真相。我现在只想求您一件事。” 她看着科长,他仍旧不言不语,可是她知道他在听她说话。 “下次易总来的时候,给他一个道歉的机会,好吗?” 擦干的眼角,再次溢出泪来,苏画转身离去。 在门口,她从包里拿出五百块钱,塞给孙科长的妻子:“我今天来得太匆忙,也没来得及给科长买点东西,这个您拿着,回头给科长买点水果补品什么的。” 孙科长的妻子连忙推回去:“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两个人一推一拒之间,身后突然传来易沉楷的吼声:“苏画,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画一惊,手上的力道松了,钞票落下去,纷纷扬扬地在空中飘落…… 第61章 我喜欢你,苏画 易沉楷疾步来到苏画面前,抓住她的手腕,再问一次:“你在干什么?“ 难道她是来这里,求孙科长放过他的吗?甚至还要用钱来讨好别人? 孙科长的爱人狐疑而戒备地看着苏画:“你到底是谁?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苏画还没来得及说话,易沉楷已经接了过去:“她是我的秘书。“ 孙妻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原来你是来当说客的。”说着,她上来推苏画:“你滚,跟他一起滚。” 苏画的脚本来就还肿着,被这样一推,脚一顿地,更加疼得钻心,摇晃了一下。易沉楷搂住她,想要带她离开。 苏画却拉住了他:“别走,你来这里不就是想要当面对人家道歉吗?怎么能就这么轻易走掉?” “道歉?他欠我们家老孙一条命,道歉能还吗?”孙妻声音尖利起来。 这时,病房里突然响起声音:“你别说了,进来。” 孙妻气恼地回头望着门里:“你就是这么个老实头,人家花言巧语几句,你就相信了,要不是你这么傻,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她吼完,又抹着泪,恨恨地盯了他们一眼,旋身进房去了。 易沉楷的脸转向窗外,沉默不语。 苏画轻轻地叹了口气,扯了扯他的手:“如果你没有当面对被你伤害的人说一声抱歉,即使你给了再多的补偿,你心里的愧疚还是减不掉半分。而对于孙科长来说,也是一样,如果听不到一句你对他真心的道歉,即使你给他再多钱,他也只会认为是一种施舍,让他更觉得受辱。” 易沉楷回过头来,看着苏画,她的眼睛,因为被泪水洗过,分外明亮。 “进去吧,我陪着你。”她对他柔柔地一笑,握紧了他的手。 那一刻,易沉楷仿佛看见,她的背后,生出洁白的羽翼。 当苏画牵着易沉楷来到孙科长的床前,他们夫妻俩都别过脸去,没有人看易沉楷。 易沉楷坐到床前的椅子上,他看着躺着的这个身上满是绷带的人,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那一天,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是怎样怀着绝望的心情,踉跄着爬上窗台,然后一跃而下。 而这一切,都是他犯下的罪过。 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最后用手捂住了眼睛,泪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孙 科长转了过来,吃惊地看着易沉楷,他不敢相信,这个从第一次出现就昂着头,看不见卑微如蝼蚁的他的人,居然会在他面前流泪。只是一瞬间,他就老泪纵横。 孙科长的妻子,此时已经嚎啕大哭,苏画走了过去,扶住她,她没有推开苏画,只是伏在她肩上痛哭。 苏画说着:“别哭了,阿姨。”自己却泪流满面。 泪水是溶解恩怨最好的溶剂,心里坚硬的墙,在泪水中逐渐打开了一扇可以相互沟通的窗…… 当苏画和易沉楷从医院里出来,已是深夜,天空一片漆黑,没有一颗星星。医院的夜并不宁静,时不时有救护车呼啸而来,疾奔而去。车顶上闪烁的警灯,显示着生命告急。 苏画看着这一切,眼里有淡淡的哀伤,人世间的不幸,往往降临得猝不及防,也许这一刻,你还觉得人生有无数美好的可能性,下一刻,却一切归于死寂,烟消云散。 易沉楷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因为疼痛而不敢用力站直的脚,看着她直到现在仍然放在他手心里的手,看着她流动着怜悯和善良的眼眸,心里的某个秘密破土而出,转眼间枝繁叶茂,瞬即绽放出花来,再也守不住,他说了出来: “我喜欢你,苏画。“ 第62章 告白 就在易沉楷深情告白的时候,事不凑巧,一辆救护车尖叫着在他们面前停下,易沉楷因为害羞而低沉的声音,彻底被噪音所掩盖。 车上冲下来一群医护人员,焦急地喊着:“让开,让开,别挡着过道。" 苏画在忙乱之中松开了易沉楷的手,被汹涌的人群挤到过道另一边。 她看着担架上满身是血的人发怔,直到人群冲进了医院内厅,易沉楷过来拉住她,她才勉强回神。 易沉楷急不可耐地问:“喂,你怎么对我刚才说的话毫无反应?“ 苏画一脸茫然:”你刚才说了什么?“ 易沉楷瞬间呆掉,全身经脉尽数短路。他那么珍贵的纯情告白,她……她居然没听见?!! 苏画看见易沉楷悲愤的样子,摇了摇他的胳膊,奇怪地问;"你到底说什么了?" 易沉楷甩掉她的手,掉头就走,脚步飞快。 苏画只好一边跛着脚在后面追,一边喊:“你说什么了嘛?喂……等等我。" 一不小心,她的脚撞上石阶,她闷哼一声。易沉楷停顿了下,放慢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来扶她。 “冷血。”苏画在心里骂。 等她好不容易走到他停车的位置,他已经站在车前烦躁地叫:“我说你快点好不好?” 苏画吼回去:“我手脚哪有你这么利索!” 易沉楷不吭声了,薄唇抿成一条线,拉开车门,把苏画塞进去,系上安全带,他粗鲁的动作又碰到了苏画的脚,苏画咬着唇,直恨不得掐他。 一路上,两个人都冷着脸,苏画懒得再追问他到底说了什么,反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从他嘴里也听不到什么好话。 易沉楷不停加塞和超车,形同飙车党,苏画忍无可忍,小声骂:“毛病。“ “好啊你,又骂我毛病?“易沉楷七窍生烟。 苏画莫名其妙:“什么叫又骂你毛病?我什么时候还骂过?“ 她居然忘记了??易沉楷立刻小气地提醒她:“那次在电梯里,你也骂过!“ 苏画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随即又惊讶地指着他:“你是什么动物啊,耳朵这么灵的?“ 电梯门关了他居然还能听见她骂他,真是皇家猎犬转世! 易沉楷快要疯掉,这世界还有天理吗 ?他的表白她没听到不说,现在还拐弯抹角骂他是狗?! 他立刻停车:“你下去。“ “你让我在这里下车?“苏画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他居然深更半夜把她扔在大马路上! “这是我的车,我想让你坐就坐,不想让你坐你就下去。”易沉楷的口气不可一世,激怒了苏画,拉开车门就下去,随后狠狠甩上车门:“你以为我稀罕坐你这破车?” 苏画走了两步,又不甘心,转回来使劲往车身上踢了一脚。 易沉楷本来在叫她下车之后又后悔了,可是她这一踢也把他惹火了,车子绝尘而去。 冬天的夜里那样寒冷,她紧紧地裹着外套站在风里,忍了几次,眼泪还是委屈地掉了下来。 她挥手拦下一辆的士,钻了进去,坐在后排低着头擦眼泪,因此没看见那辆无情地抛弃她的辉腾,已经倒转回来。 易沉楷恼火地拍着方向盘,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回来接她,可是却只差一步,错过了。 那天晚上,易沉楷一直在后面悄悄地跟着苏画坐的那辆的士,直到安全地进了小区,他才放心离开。 回到家,他站在窗前抽烟,望着脚下的那一片灯海,想着苏画今天为他所做的一切,眼中的温柔一点点变浓。拿出电话,想要拨给她,却又叹着气微笑,那个女暴龙,正在气头上,必然不肯接他的电话。 那一夜,他辗转反侧,脑海里全都是她的样子,温柔的样子,偷笑的样子,火爆的样子,流泪的样子…… 最后,他在她的幻象中睡着,在进入梦境前的最后一刻,在心中呓语: 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第63章 卸下面具 清晨的易沉楷是被苏画的电话吵醒的,他惊喜地接起,以为苏画终于悔悟了,主动向他示好。哪知道只听见苏画冷冰冰的声音:“易总,我请假。" 一整夜都在盼望着今天能够见到苏画的易沉楷,直觉地拒绝:“不行。" 苏画憋了一晚上的火气爆发了:”你是周扒皮啊,我脚肿成这样,还不许请假?!“ 易沉楷想到昨晚她的暴行,反唇相讥:“你怎么不说你的脚是踢我的车踢肿的?“ 苏画憋气,他说的没错,昨晚踢他那辆破车的确加重了伤势,可是这个没良心的,怎么不记得她为他走了那么多路! 于是,她将手机从耳朵旁拿下来,对着嘴,大喊出三个字:“你-去-死!“ 然后,利落地按掉电话,顺便关机,痛快淋漓。 易沉楷在那边耳膜轰鸣,等他回拨给她,已经只剩下机械女声告诉他,某人已经在成功的报复他之后断绝了他反报复的机会。 易沉楷气恼地丢掉电话,将脸埋进枕头,捶打床铺。 亏他还培养了一晚上的温柔情绪,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他指天发誓,再也不会对她告白第二次!! 他垂头丧气地去上班,到了十楼,看着没有苏画的大厅,空荡荡得好凄凉,连窗边的虎尾兰,也蔫答答地没有半点精神。他破天荒地跑过去给它浇了点水,拉着它的叶片跟它同病相怜:我们都是被苏画抛弃的可怜虫! 还没放下洒水壶,李总就从电梯里出来,一脸喜色:"易总,他们告不成了。“ “哦?"易沉楷抬了抬眼皮。 “老孙他们两口子变卦了,说不告了,我估计,他们可能是想向您示好,争取更多的补偿……” 李总的话还没说完,易沉楷就打断了他:“这件事就这样了,你去忙你的吧。” 李总愣了愣,迟疑的答应了一声,觉得自己很不合算,这件事中,他似乎没有得到半分好处。 就在李总耷拉着肩膀走向电梯的时候,易沉楷又叫住了他,唇边有一丝微笑:“你为我做的事,我会记得的。” 李总欢天喜地的走了,易沉楷冷冷地笑了笑,在那群腐烂的人中安插一个帮他盯梢的内线,何乐而不为?在华易,玩心机,还没人玩得过他! 易沉楷转身向办公室走去,经过苏画的办公桌,看到她的太 阳花便利夹,颜色那样明媚。他的心舒展开来,伸手去抚摸纸条上苏画娟秀的字迹。 也只有苏画,能让他卸下面具,做最无忧的孩童,开心地闹,放肆地笑,真实地流泪。 想到苏画,他又挂念起她伤了的脚,经过昨晚的折腾,肯定是雪上加霜。算了,反正华易在这样动荡的时候,也没什么事情能够顺利开展,他干脆去陪她。 于是,他连自己的办公室门都懒得推开,直接下楼开车去找苏画。 等他到了苏画家门口开始按铃,不出他所料,门里的人又在睡回笼觉,半天没有回应。 他以少有的耐心,站在门口悠闲地一遍遍按铃。 苏画在被子里火大,电费水费上网费,她统统交过了,到底是谁啊,这一大清早的。 可是按铃人的锲而不舍让她没办法,只好裹了件棉衣,趿拉着拖鞋来开门,当从猫眼里看到易沉楷,她原本只黑了一半的脸色,立马全黑。 她猛地拉开门,靠在门上的易沉楷摇晃了一下才站稳。 连开门都要算计他,易沉楷无可奈何,他到底喜欢上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第64章 异样的感觉 苏画横眉冷对:“你是来幸灾乐祸的对吧?想看看我踢了您那辆名车之后的悲惨下场?” 易沉楷无言,低头去看她的脚,露出来的脚踝已经真的肿成了红萝卜。心里一疼,他道歉:“昨天对不起。” 本来处于备战状态的苏画,被他这样温柔的一道歉,戒备松了,眼眶一红,泪就掉了下来。 易沉楷见状,慌忙道歉:“对不起,真的,都是我不好。" 苏画本不是小气的人,何况易沉楷这样的人,说一句对不起已经太不容易。 易沉楷见她缓和了脸色,连忙进一步讨好:“来,我们去医院看脚。” 他拉着苏画出了门,很主动地蹲下:“我背你。” 苏画怔了怔,爬了上去,他的背宽阔而温暖,让人有莫名的安心。 苏画的静默让易沉楷有些奇怪:“你不会是在我背上补觉吧?” 苏画往上爬了爬:“我哪敢睡觉,你这种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把我摔下去。” 易沉楷不悦:“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看他当了真,苏画赶紧安慰他:“开玩笑啦,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脱口说出这句话,苏画觉得有些异样,再次静默。 易沉楷却心情飞扬,背着她轻快地往楼下跑…… 医生的按摩手法果然专业,苏画的脚在经过治疗后好了很多,可以勉强正常行走了。 脚舒服了,心就不安分起来,出了医院大楼,她一脸期待:“反正已经跷班了,我们干脆出去玩吧。" 易沉楷白她一眼:“在老板面前说跷班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你还是我见过的头一个。“ 苏画撇撇嘴:“老板陪我跷班,我干嘛不能理直气壮?“ 易沉楷失笑,又忍不住伸手拨乱她的头发:"我真不知道,我是怎么会跟你混到一起的。“ 苏画想了想,也笑起来。 是啊,他们是怎么会混到一起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她眼里,是站在遥不可及的云端上的大人物。他们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就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可是在某一个点,却不小心撞到一起,从此,他们的轨道各自错乱,又相互交织。最后并肩前行,一起笑闹,一起走最难走的路。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秦棋的声音:“苏 画。” 苏画和易沉楷同时愣住。 秦棋仿佛没看见易沉楷般,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我家住在这边,回来看看。你怎么会来医院?” “哦,我的脚扭了,易总他带我来……”她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已经空荡荡的,她转过身,看见易沉楷已经快步走向他的车。 她想叫他,他却已经钻进车里,关上了门,她怔怔地看着车子远去。 秦棋眼眸的颜色加深了,他揽住她:“走吧,跟我回家。" 苏画回神,惊讶地看着他,他这是……要带她回家见父母? “可是,太突然了,我都没有准备……”她不安地说。 “没事,反正迟早都是要见的,择日不如撞日。”秦棋微笑,捏了捏她的鼻头。 他其实也并未想过要这么快带她见父母,可是刚才看见的那一幕,突然让他有强烈的不安,他急于想做点什么,来巩固他们之间的关系。 当苏画被秦棋带进医院里面的家属楼,按响二楼的门铃,她忽然想起,这里她曾经来过…… 第65章 隐情 开门的还是那个气质优雅的老太太,秦棋叫:“妈,我回来了。”随即介绍:“这是我女朋友,苏画。” 他妈妈顿时一愣,眼中闪过忧虑。 不过她很快回神,请苏画进去坐,随即去屋里叫丈夫出来。 秦教授出来了,还是和当年一样严肃。他很认真的打量苏画,眯着眼睛好像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有点疑惑地问:"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可是这么一提醒,秦妈妈也研究起她来,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眨眨眼,笑了起来:“原来是你。” 秦棋奇怪:“你们以前认识?“ 苏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大二那年,她很光荣地成为校报记者,第一个采访任务,就是跟着高年级的师姐采访本校的著名学者——秦教授。哪知道,一坐下来,向来治学严谨的秦教授就开始考她们专业问题,学临床的师姐对答如流,学药学的她却张口结舌,慌乱之中,她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洪水泛滥。 好心的齐老师,为了安慰她,连忙招呼她吃苹果,她自告奋勇的要自己削,结果激动之下没拿稳水果刀,把手划破了。齐老师只好哭笑不得地带她进里屋去包扎,结果她又干了件雷死人不偿命的事——走得太急,胳膊碰倒了秦老师的奖杯!金色奖杯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的样子,和当时齐老师无语的眼神,至今历历在目。 秦棋听完这段往事,好笑地揽住苏画,帮她解围:“算了算了,这不正好说明我们家苏画单纯可爱吗?” 儿子和女朋友的亲密,让秦家父母对视一眼,似欣慰,又似复杂。 吃过了饭,秦棋才想起来,父母今天叫他回来是说有事要找他谈。他问父亲:“爸,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秦教授愣了一下,探询的目光转向秦妈妈,她的眼神中也包含着为难。 父母的眼神瞒不过秦棋,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他们想说的事情,和谁有关。 原本明亮的眼神瞬间蒙上了灰色,他站起来,勉强对苏画笑了笑:“你先跟妈看会电视,我跟爸去书房谈点事情。” “哦。"苏画答应,心里却在疑惑,为什么秦棋的情绪会突然这样低落。 他们的谈话,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坐在外面的齐老师,也明显心神不宁,苏画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苹果,木然无味。 当秦棋从里间走出来, 脸上已经再没有笑容,眼神阴郁。 “秦棋。"苏画小声地叫他。 “嗯。"秦棋仿佛这才意识到这个家里还有她一样。他走过来,拉起了她:”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告辞时秦家父母的眼神,那样担忧。 下了楼,秦棋拉着苏画匆匆地走,脚步那样快,使苏画不得不出声:“走慢点好吗?我脚疼。“ 秦棋停下来,眼神愧疚:“对不起,苏画。" 他又对她说对不起了,不知为什么,她隐隐觉得,这三个字,没有那样简单。 “是不是……你父母不喜欢我?”她咬了下嘴唇,迟疑地开口。 “不是的,你别瞎想。”秦棋慌忙解释。 “那……那……你们在里面到底谈什么?“苏画最终还是把心中的这个疑问,问出了口。 秦棋眼神一暗:“没什么。“ 苏画突然觉得悲哀起来,她不该问的,这是他家里的事,而她并不是他家的人,无权知道。 苏画眼神的黯然,触痛了秦棋,他抱住她:“苏画,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苏画在他怀中,没有再问,却在心底埋下疑惑的种子。究竟是什么事,他这样不想她知道。 一路上,秦棋似乎都在跟苏画说话,可是又似乎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送她到楼下,他松开她的手:“对不起,我今晚还有工作,不能上去了。" 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二个对不起,这三个字,似乎是一块大石头,拖着苏画的心,一点点地沉到水底。 这段感情,常常让她觉得不安,哪怕是最甜蜜的时候,也似乎下一刻,他就会丢下她离去,头也不回。他的每一次消失和出现,都突如其然,甚至从不告诉她原因。 她仿佛,从未真正走进过他心里。 苏画沉重地一步步走上四楼,打开门,看见的是满屋寂寞的黑,她疲惫地开了灯走进去,关门的时候,手指习惯性的抚摸了一下门后的鬼面具。这一次,她的指尖停在上面,伤感地笑,其实,你才是陪我最久的人,最孤单的黑夜,从来都只有你守护我。 第66章 月光和泪滴 眼泪盈满眼眶,她却没有让它流出来。坐到沙发上,她打算给送她面具的那个人打电话。今天的他,一定又生气了,因为秦棋的出现,他觉得自己被忽略了。 易沉楷对她,一直有独占欲,她知道。她以为她是懂的,她以为他就像小孩子,会不愿意自己依恋的那个人,看别人一眼,给别人一个微笑,只想要自己独占那个人所有的时间和温柔。就像她的小姨谈恋爱的时候,即使小姨还是像以前一样宠她,她也仍然会在小姨每次出去约会之后任性赌气。 她微微地叹气,拨出号码,然后耐心地等待他的接听。但电话铃声响过一遍又一遍,他始终未接。 苏画默默地放下手机,而易沉楷此时,伫立在窗边,心情如夜色般晦暗…… 苏画那天晚上,脑袋里不知道被什么塞满了,昏昏沉沉,她不知道,自己跟秦棋在一起,究竟需要面对什么;她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易沉楷不生气。 她只能闭上眼睛不停地在心里数: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她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她捧着一面镜子,如电影般,放映着这些日子她和易沉楷,还有秦棋之间发生过的一切情节,突然,镜子碎了,碎片如利刃,插入她的掌心,满手是血…… 她从梦中喘息着惊醒过来,满身的冷汗。 她再也无法入睡,抱膝坐着,不敢看窗外黑洞洞的夜,守着床旁的小夜灯,一直到天明。 早上,她强打精神去上班,在公司大厅里遇到的易沉楷,果然又恢复了冷硬的样子,对她视而不见。 她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还是跟了上去,和他踏进同一部电梯。 一整天,十楼寂寞得只有偶尔的电话声,苏画进过数趟他的办公室,他都不理不睬,她只好放下文件就出去。 到了下午,秦棋打来电话。 苏画看着那个号码,深吸一口气才接听。 秦棋的声音,温柔中带着沙哑,似乎很疲惫:“苏画,晚上有空吗?“ “嗯,有。”苏画回答,心却已经沉下去几分,秦棋的情绪,还是一如昨晚的低落。 “那我请你吃饭吧,在一起这么久,我好像还没好好带你出去吃过饭。" 这样的话,听起来很像告别语,苏画的心彻底沉下去,这会不会是……最后的晚餐? “苏画,你还在听吗?”秦棋在那边久 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叫她的名字。 “嗯,我在听,好的,晚上见。”苏画木然地回答,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泪已经流了下来。 她连忙挂了电话,怕再多谈一会,就会被秦棋发现自己在哭。 可是,秦棋还是发现了,她的鼻音那样明显。 他用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在他真心的想要和她永远的时候,他曾经承诺过永远的那个人,却要回来了。 昨晚,那个人给他打越洋电话,这是分开三年后的第一个电话。 她在电话里哭诉,她离开他之后,从来就没有幸福过,现在,她一切都不要了,就只要他。她要回来,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他的永远,究竟应该给谁? 他看着办公桌上的那个骨瓷杯,在靠近杯柄的位置,那一抹如钩的新月,心悦,为什么你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如果早一步,我没有遇见她,如果晚一步,我会坚定不移地拒绝你。 为什么,你偏偏选择这个时候,你仍是我心底未散的月光,而她,已经成为我心上的一滴泪。 此刻的取舍,我该怎么做? 第67章 不许你约会 到了下午五点,苏画抱着易沉楷要的资料进去,站在他面前,低声说:“易总,我今天下班可不可以先走?” 易沉楷眼皮也没抬:“你工作都做完了吗?” “没……我……我可以明天来加班。”苏画小声地说。 易沉楷把手上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摔:“你要去约会是吗?为了约会,你连工作都不想做了?这就是你的职业操守?” 苏画紧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转头出去了,甩上他办公室的门。 坐到座位上,她的眼泪滴到键盘上,一次又一次。 易沉楷开门出来了,站在一边看她掉眼泪,心里疼得快裂开,她就这么想要出去见那个男人吗? 他偏不许她去! “今晚工作完成之前,你不许离开办公室。”丢下这句话,他昂首离开十楼,他要出去透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痛缓解一点,再呆在她身边,他会疯掉。 易沉楷走了,十楼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终于可以放肆地哭,她趴到桌上,低低的哭声从她的臂弯中传来,散在十楼的空气里,连虎尾兰也悲伤了…… 当痛快的哭过一场,她去洗了把脸,把泪痕收拾干净,然后给秦棋发了条短信:晚上加班,不能赴约。 秦棋的回复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好的。 没说今晚必等,也没说改日再约,只是“好的”。 苏画此时不愿意再去深想这两个字背后包含的心情,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易沉楷一直在外面转到快八点才回来,他见到的苏画,坐在电脑前认真工作,面无表情。 “你吃饭了吗?“他的心软了,问苏画。 没有得到回应,苏画的眼睛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脑,飞快的打字。 易沉楷呆立了会,走过来拉她:“算了,今天就做到这里吧,我带你去吃饭。“ 苏画却挣开了他的手,声音像一条直线,没有半点起伏:“我做完再离开办公室。“ 她又用他说的话打了回来,易沉楷心里却有一丝欣慰,这样才像是他认识的苏画,他讨厌她的温顺,让他愈发觉得自己被抛弃,所以她才要补偿她。 他笑了,伸手去搂她的肩,不顾她挣扎:“别生气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画恼怒地瞪他,他却视若无睹,帮她关电脑,拿东西,锁抽屉。最后一手帮她 拎包,一手挟持着她离开。 苏画好气又好笑,这算是绑架吗? 他上了车,一脸纵容:“想吃什么,你说。” 苏画看了他两秒,皮笑肉不笑:“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吃什么我都陪你。” 苏画从嘴里慢慢吐出四个字:“川味火锅。” 易沉楷的脸白了一下,不过还是干脆地答应:“没问题。” 等到了火锅店,服务员还没开口问要什么汤底,苏画就直接点了:“要超辣锅。” 易沉楷没有开口反对,一脸上刑场的悲壮。 “再来四瓶冰啤酒。”苏画说。 易沉楷惊呼:“你要喝这么多酒?” “我一你三。”苏画的规则简单明了,易沉楷头皮发麻。 吃饭的时候,易沉楷根本不敢碰那红红的一锅辣椒,苏画却无比“体贴”地往他碗里不停夹菜:“多吃点啊,怎么吃这么少呢?” 易沉楷只好狠狠心,把火红的青菜往嘴里赛,立刻,他就被辣椒呛到。苏画马上送上一杯冰啤酒,喂到他唇边:“来,喝点酒就不呛了哈。” 易沉楷就这样被苏画灌下去一瓶啤酒,他小心的赔笑:“我不能喝太多,待会还要开车。” 苏画斜他一眼,笑得妩媚而阴险:“没事,了不起我待会打的送你回去。” “那……那……我的车呢?” 苏画冷哼一声:“就丢路边呗,你那辆破车,一般人也看不出来有多值钱。” 她就是看他那辆车不顺眼,开口闭口“破车”。易沉楷委屈,他的车哪里破嘛? 三瓶啤酒,一滴不剩,锅里的料,苏画也逼着易沉楷消灭了一大半。苏画满意地拍拍手:“买单,这顿就算我请你的。” 易沉楷不敢吭声,说的好像他还占了便宜,谁也不知道,他吃了多大的亏! 上车坐着没多久,易沉楷突然对苏画说:“你等等我,我先下去一趟。” 苏画疑惑地看着易沉楷匆匆跑下去,然后蹲到隐密的角落呕吐,心里开始愧疚,她今天,是不是做得过分了点? 她下了车,过去看他,却发现他脸色苍白,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第68章 宁愿留下 她吓得扶住他:“你没事吧?” 易沉楷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推开她,艰难地说:“没事,你先去车上,这里脏。“ 苏画哪还顾得上脏,她已经急得满头是汗:“只是喝了点啤酒,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易沉楷勉强站起来,对她微笑:“没事,过一会就好了。“ 他似乎都快站不稳了,怎么会没事?苏画急得快哭了:“我们快去医院吧。” 结果真如苏画所说,那辆“破车”被丢在路边,他们打的去了医院。 在出租车上,易沉楷的胃疼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他虚弱地靠在苏画的肩膀上,苏画一边帮他揉着胃,一边不停地催促:“开快点,开快点。” 又是红灯,车子只能停下,苏画借着路灯的光看易沉楷,他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 “到底……怎么会……这么严重的?”她语无伦次地呢喃。 不想让她觉得都是她的错,易沉楷出言解释:“不关你的事,我以前就有胃病,上大学的时候喝酒太多,胃出血过。” 苏画这才明白了,为什么他从不吃辣椒,为什么即使是应酬,他也只是象征性的举举杯,很少沾酒。 她哭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还要吃火锅喝冰啤酒?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她的眼泪落到他脸上,滚烫的温度,让本来冰凉的身体似乎温暖了一点。他伸手抱住她,轻轻地哄:“没事的,我惹你生气了,所以要惩罚自己。“ 苏画捶打着他:“有你这么惩罚自己的吗?你这个笨蛋!“ 易沉楷把脸埋进她颈窝,轻轻地笑了。如果有她这样心疼他,当个笨蛋也是幸福的。 到了急诊室,医生询问过病史,眼神里满是责怪:“得过那么严重的胃病,怎么还能这样不注意饮食,完全是拿身体不当一回事。“ 苏画低着头,狠狠地掐自己的手,易沉楷伸手过来,舒展开她的手指,把她的手握在手里。 苏画的眼泪悄悄地掉了下来,易沉楷看见滴在她手背上的泪,去帮她擦眼泪,不停地说:“没事的,没事的,我都不疼了。“ 医生看见他们这个样子,摇了摇头,去吩咐护士准备打针。 医生走了,易沉楷干脆把苏画抱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语气温柔:“乖,别哭了,打了止痛针马上就好了,嗯。“ 苏画抽泣着问:“真的吗?“ “真的,我比医生还有经验。“易沉楷表现得颇为自得。 易沉楷的语气让苏画稍稍轻松了点,她伸手环抱住他,小声说:“我好怕你出事。“ 易沉楷抱着这样的苏画,只觉得心里酥软得像棉花糖,他突然决定妥协了。 如果能够一直做你这样心疼的人,即使暂时只能做你的好朋友,我也可以勉强忍受。 在失去你和留在你身边之间,我宁愿选择后者。 两人的拥抱在护士进来的时候才分开,当看到护士手上托盘里的东西,易沉楷原本发白的脸立刻变得发青,他指着那东西叫:“为什么不静脉注射,要打……这个?” 苏画张望了一眼,明白了易沉楷恐慌的原因:原来要肌肉注射,也就是说,咳咳,要打屁股针! 她竭力憋住笑,免得自己死得很难看。 值夜班的护士本来心情就不怎么爽,这下变成了很不爽:“肌肉针止疼不是来得快吗?不懂就别乱叫。“ 易沉楷还想再叫,护士的一句话撂翻了他:“脱裤子。” 那一瞬间,易沉楷看着苏画,居然脸红了…… 第69章 用我的体温,温暖你 苏画也有些不好意思,呐呐地说:“那我……先出去吧。” 护士丢来一个白眼:“就半分钟的事,还出去进来的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什么叫“又不是没见过”?苏画和易沉楷都大窘,此时却又说不出解释的话来。 两个人的扭捏,让护士彻底不耐烦了:“脱裤子你还打算请谁帮忙?“ 易沉楷咬牙切齿地瞪了护士一眼,红着脸对苏画喊:“你转过去。“ “哦。“苏画立刻听话的转了过去。 过了一秒,易沉楷又憋出一句话:“你不许笑。“ 苏画再也忍不住,背对着他偷笑得肩膀抽搐。 易沉楷欲哭无泪,只好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护士泄愤。 既然病人如此给自己白眼看,护士小姐下手也自然比较狠,扎针如同扎飞镖! 苏画听得背后一声惨叫,瑟缩了下,却没敢回头,因为她知道如果她此刻回头,易沉楷一定会发出更凄厉的惨叫! 护士一拔出针,易沉楷顾不得按棉球,以最快的速度提上裤子,对那个还在偷笑的人咆哮:“你笑够了没?“ 此时苏画真希望自己能有变脸的绝技,脸一抹,就能把那忍不住的笑抹掉。 调理了半天气息,她才勉强变得表情正常,转过身来面对易沉楷。 易沉楷懊恼地骂着已经出去的护士:“这是什么鬼医院,这也叫白衣天使,分明是魔鬼!“ 苏画很好心的提醒他:“你还有吊瓶没打。“ 易沉楷闻言立刻噤声,假如那个鬼护士再报复他一次,把枕头断在静脉里,下半辈子他就只能带着吸铁石过日子了! 可惜,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护士小姐一脸阴沉的从门口走进来,刚才易沉楷的那句话,她分明听了个一字不漏。 苏画见状,赶紧上去说好话:“他……比较怕疼,所以刚才说话不大那个,请你待会打针的时候稍微轻一点点好吗?“ 毕竟是同龄女孩,再加上对方如此轻言细语,笑容可掬。护士妹妹也不好太不给面子,只是对着易沉楷冷哼了一声,下手倒是熟练专业。 等护士离开,苏画才松了口气,在易沉楷头上拍了一记:“少发脾气少惹祸。“ 苏画一直守着易沉楷吊完两瓶药水,打了个呵欠:“好困。“ 易沉楷往床里面让 了让,说得很自然:“那就上来睡。” 苏画却没那个勇气,白他一眼:“多谢,我撑得住。” 易沉楷暗笑,你以为你没跟我睡过? 他开始邪恶地幻想,如果有朝一日,苏画知道那三个小时里发生的故事,脸上的表情该会是多么精彩? 苏画哪想得到易沉楷的坏心思,只一门心思的盼望着赶快打完针好回家睡觉。 可是针打完的时候,医生进来了,宣布易沉楷今晚要留院察看。 苏画傻眼,那今晚她睡哪? 医生很显然认为情侣之间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连躺椅都没给她一把,就带着护士走了。 易沉楷得意地做鬼脸:“看你能撑一夜!” 苏画懊恼:“了不起我就坐着。“ 可是只坐了半个小时,她就撑不住了,头一点一点地,眼皮直打架。而这个医院的空调估计年代已经够久远,一阵冷风一阵热风的,让苏画不时的哆嗦。 易沉楷撇撇嘴:“算啦,别逞强了,上来吧,除非你想明天早上变僵尸。” 苏画思想挣扎了几个回合,最终还是抗不住温暖柔软的床的诱惑,她很谨慎地对易沉楷说:“那你……不许挨着我。” 易沉楷翻个白眼,算是同意。 苏画摸了摸自己的毛衣,够厚,还是宽松型的,不暴露曲线。反复掂量半天,苏画才背对着易沉楷脱下羽绒服。回过头却发现易沉楷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一脸等着她继续的期待表情。 苏画又羞又怒:“你看什么哪?” 易沉楷伸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我只是突然有个新发现。” “什么?” “原来不是每个女人跳脱衣舞都有看头。” 易沉楷你这个坏蛋,苏画怒目而视。 易沉楷立刻给自己打圆场:“睡觉喽,哎呀,真困。” 说完他就挪到远离苏画的另一边,像只蜻蜓一样栖息在最边缘。 苏画看着床上那只可怜的“巨型蜻蜓”,又忍不住好笑,小心地爬了上去,于是,床的另一边也出现了一只“巨型蜻蜓”。 这几天的连续失眠,加上近日的折腾,让她很快困意滚滚,梦回周公。 医院的被子实在有点薄,她在睡梦中不自觉的到处寻找温暖…… 易沉楷失笑,刚才还跟他约法三章,此时却一个劲地往他身上靠,特别是那双冰冰凉的小脚,居然不分由说,硬是钻进他怀里。 这丫头的怕冷他是知道的,平时办公室的空调温度稍微调低一点,她就会抱个杯子在手里当热水袋,估计是天生的虚寒体质。 他爱怜的笑笑,把她的脚抱在怀里,自己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苏画,发现易沉楷正抱着她的脚睡得香甜,心里的感动不可言喻。 她刚轻轻地动了一下自己的脚,就听见易沉楷迷迷糊糊的声音:“冷吗?” “不冷。”苏画回答,他给的温暖这么多,怎么会冷。 “哦,那就再睡会。”易沉楷说,又把她的脚抱紧,继续睡觉。 苏画静静地躺着,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脚,因为被子短,他的脚半露在外面,冻得冰冷。 她轻轻地将他的脚揽过来,靠着自己的背,易沉楷在梦中感到温暖,满足地喟叹一声。 苏画望着窗外泛着微蓝的晨熹笑了,他们这样,是不是就像那句歌词里说的,用我的体温,温暖你。 第70章 信任 那晚过后,易沉楷对苏画又恢复了以前的态度,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有时候也不禁自嘲,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看着自己喜欢的东西,不仅没有直接干脆下手去抢,反而退到一边,哪怕自己那么不甘心。 大概,只是因为太珍惜,所以舍不得让她为难。 不过那个男人,千万不要让她难过,否则,他绝不会再给那个人任何丁点机会! 十楼又恢复了最初的热闹。孙科长也回公司了,他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上次他们去看他的时候,他对易沉楷说,他不想白领公司的钱,希望易沉楷能让他去当仓库保管员。他说了一句让人心酸又欣慰的话:“我管不好人,但是我会尽全力管好东西。” 易沉楷很爽快的答应了,不是处于怜悯,而是出于信任。 经历了这件事,在华易真心信任易沉楷的人,又多了孙科长两夫妻,外人都以为,是易沉楷用钱收买了他们,但是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是真的相信了这个年轻人,那天晚上他流下的泪,他们一辈子都会铭记在心。 而易沉楷,也真心的信任了他们,他开始反省,其实并不是华易的每一个人都是没有良心的米虫,有的人,也许许多事只是不得已。他不仅相信了孙科长,他也开始仔细地考察华易的其他人,希望可以发现可造之才。 苏画于是向他提到了一个人,市场部的魏庭。 魏庭是个人才,曾经连续创过市场新高,但因为功高盖主,得罪了上司,所以有人在易董面前告黑状,把他踩了下去。之后,他一直郁郁不得志,挣扎了几次,也未得善果。 易沉楷研究完苏画提供的资料,当机立断,让苏画打电话叫魏庭上十楼谈话。 如果名副其实,那么这样的人不留住,就相当于给自己的对手在准备人才。 坐在易沉楷面前的魏庭,并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胆战心惊,只是一派淡定的平静。这让易沉楷从一开始就多了些兴趣,这个人,如果不是一心求去,就是胸有成竹。 易沉楷丢给他一支烟,他接住自己点燃,也没有殷勤地帮易沉楷点烟。 易沉楷抽完半支烟,一语未发。 魏庭倒也沉着,只是陪着他抽烟,不多说一句话。 易沉楷嘴角扯出一抹笑,按灭了剩余的半支烟,开门见山:“听说你曾经成绩很不错?” “还行。”魏庭简单 地回答。 易沉楷眼里的兴味更浓:“怎么个还行?” 魏庭笑笑:“我相信易总再叫我上来之前,应该已经把我的过去研究得很透彻了。” 好小子,够犀利。易沉楷感觉不错。 “那么你对公司市场发展有什么看法?”易沉楷问。 魏庭似笑非笑:“说真话吗?“ “当然。“ “我觉得华易以今天的市场模式继续下去,市场会被人蚕食殆尽。“说完,魏庭等待着易沉楷发火,哪个皇帝会希望听人说自己的江山将倒? 易沉楷却只是笑笑:“同感。“ 这次魏庭惊讶了,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看着对面这个和自己年纪相当的老板。 “国外的大市场攻不下,国内的小市场不屑于做,再加上营私结党,拉帮结派,不完蛋才怪。“易沉楷说”完蛋“两个字说得那样爽快,毫不避讳。 魏庭心里震动了,这个老板,并非只如大家所说一味独断专行,他的魄力和头脑,不容小觑。 不过他的震动远不止于此,因为接下来易沉楷的话更让他震惊:“如果我让你做华易负责市场的副总,你有能力在两年内让华易彻底翻身吗?“ “副总?“魏庭不相信地重复,他现在已经被踩成了一个销售科的副科长,易沉楷居然让他做华易的副总? “没错,只要你给我立下军令状!“易沉楷的语气仍旧带了一点痞,却听得出里面的斩钉截铁。 魏庭心中本已被现实磨灭的豪气,被激发万丈:“好。“ 易沉楷立刻看向苏画:“让人事部准备聘书。“ 短短的半个小时,易沉楷就很成功地聘到一个市场总监,也收服了一个商业良才。魏庭如好马遇到伯乐,雄心勃勃,只待驰骋千里。 魏庭走了,苏画站在易沉楷旁边嘀咕:“原来提拔个副总这么简单的。” 易沉楷挑挑眉:“怎么?” “那我跟着你这么任劳任怨,含辛茹苦,你怎么不给我个副总做做?”苏画噘嘴。 易沉楷拍了拍自己的椅子,笑:“要不我把总经理的位置让给你坐怎么样?” 苏画不满:“你就是瞧不起我!” “瞧不起你我干嘛要你做我秘书?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把你弄上十楼当花瓶的?”易沉楷摸着下巴,上下打量她: “你好像……还不够花瓶的标准。” 这个人说话,即使前半句有点像夸人,后半句也必定是损人的! 苏画头发一甩,气呼呼地出去了。 易沉楷托着腮,望着她的背影微笑。当初把她调上十楼,诚然,是因为她成绩优秀,勤勉踏实,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是华易唯一以真性情和他相处的人。呆在华易已经让他太寂寞,他希望,至少自己朝夕相对的人,不需要他时时刻刻防备。 不过,外面的人好像还真的挺生气,他好笑,小姑娘年纪不大,野心还不小,还惦记着升职呢。 他走出去,拍拍她:“过几天就是圣诞,我送你一份大礼如何?” 第71章 她的世界只有他 “什么大礼?”苏画两眼放光。 易沉楷撇嘴:“看你那财迷的眼神,到时候再说。” 又卖关子。苏画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很快就到了平安夜,下午四点,苏画收到秦棋的短信:对不起,我姐从美国回来,今晚估计不能陪你了。 苏画有些木然,他又消失了这么久,她本就不敢期待,他会和她一起过节。 到了下班时间,易沉楷出来的时候,看见苏画,奇怪地问:“不去约会吗?” “他姐姐从美国回来了,没时间见面。”苏画笑笑,不想多说。 易沉楷看了看表,平安夜的这个时间,估计餐厅位置都被订满了,他干脆直接带着苏画前往他们常去的那家餐厅。 因为是超级会员,所以餐厅经理千方百计地为他们弄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子。 红酒,大餐,加上王子型的易沉楷。苏画在昏暗优雅的灯光中,有公主的错觉。 直到吃完饭出来,门外的冷风才却去了苏画的眩晕。 时间刚过九点,苏画真的不想这么早一个人回家面对满室冷清。 “我们去逛商场吧,今晚活动做得很大哦。”苏画一脸兴致勃勃。 “你这个女人怎么总是这么没追求?”易沉楷无奈。 苏画摇晃他的胳膊装出撒娇的口气:“去嘛,你陪我去嘛,好不好嘛。” 易沉楷被她发嗲的口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甩掉她的手:“行啦,我去,母老虎撒娇简直比母老虎发威还可怕。“ 一听这话,母老虎立刻发威,掐得他惨叫,耷拉着脑袋跟在她后面去停车场…… 车流堵塞,半天移动一步。易沉楷报怨:“你说这个时候去商场,不是给自己找堵吗?” 苏画谄媚地笑:“忍一忍哈,过了桥就好了。” 会好才怪,桥那边是商业区,没有最堵,只有更堵。 眼看前面已经被堵得快要没有路,苏画突然想到个好主意:“要不我们去坐轮渡吧!” 轮渡?易沉楷无语,大半夜的去船上吹冷风,也只有她能想得出来! 可是苏画此时心里却变得怅然,上大学的时候,她和程惜雅,常常在周末的清早坐轮渡到江对面去逛街,然后在晚上又坐轮渡回来,最后一起偷偷翻宿舍院子的铁门,逃过门房老太太的盘查溜回寝室。曾经的 青涩时光早已远去,只剩下今日的反目成仇。 易沉楷看着苏画散发着淡淡惆怅的眼神,知道轮渡一定和她的某些往事有关。他微笑,摸摸她的头发:“好吧,今天我就委屈一下,陪你坐回轮渡。” 苏画回过神来,望着易沉楷笑了笑,他似乎总是在她最需要温暖的时候,给她温暖。 在江边找了个停车场停好车,易沉楷和苏画兴冲冲的跑去买了船票,可是等他们经过吊桥,来到登船的大舱,两人面面相觑: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船舱里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易沉楷拉着苏画艰难地挤进去。 简直比最拥挤的公交车还挤,而且还没有吊环,只能靠自身的“定力“!易沉楷还能站稳,苏画却被人挤得歪歪倒倒。 易沉楷叹口气,他们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眼看苏画又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挤得向旁边倒去,他干脆拉她入怀,两只胳膊环抱着她,给她挡住人群的摩擦。 苏画有些不适,可是周围的拥挤迫使她被紧压在易沉楷怀里,动弹不得。她只好低着头,不敢去看易沉楷的脸。 易沉楷倒是很享受此时的时光,甚至希望,登船的时间,再长一点。 终于还是上了船,苏画走得慢,等他们到甲板上的时候,座位已经都被占满。他们只好站到桅栏旁吹冷风,两人一起看对岸的灯火。 “你知道吗?以前我每次坐轮渡的时候,都会幻想自己正在去远航。“苏画微笑。 她的父母,都是偏于沉闷的人,也不喜远行,所以从小到大,她旅游的次数寥寥无几,到了寒暑假,通常都是在乡下的奶奶家,看一假期的课外书。因此,每次听到轮船的汽笛声,她都会情不自禁的幻想,自己正在去往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奇妙的地方。 易沉楷看着她的侧面,睫毛那样长,眼睛里充满着美丽的憧憬,他突然也开始忍不住希望,自己和她,正在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她再也看不见别的人,远到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 第72章 他的女人 可惜,鸣笛打碎了他的梦,到岸了,他们只能结束旅程,回到现实。 下了船,易沉楷又再次回望那艘船,握紧了苏画的手,如果有一天,苏画愿意跟他走,他会毫不犹豫地抛掉一切,带她走。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她以为他是怕她和他在如潮的人群中走散,所以也没有松开。在热闹的步行街上,她不时扯着他,往各个小店里钻,他只是笑着顺从。 步行街的中心,有巨大的舞台,上方的液晶屏,正在播放欢快的音乐,有美丽的女孩子在台上热舞,台下不少年轻人,摇摆着应和。 苏画拉着易沉楷也挤进去,随着人群狂欢,易沉楷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这么放松过了,居然也随着音乐摆动身体。 他的韵律感很强,苏画惊讶,想要为他鼓掌,却被他握住双手,跟他一起跳舞。 最简单的舞步,却有最纯粹的快乐。 苏画开心的笑着,如同绽放在他心底的花朵。 乐曲渐渐慢下来,激情融化为浪漫,周围的情侣,有人开始拥吻。 苏画和易沉楷,也渐渐安静下来,苏画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想要叫他一起离开,却突然被他拥进怀里,她不知所措。 易沉楷感觉到她的僵硬,心里有微微的痛,他把脸埋进她到发间,低低的笑:“我们也假装一次情侣吧。“ 苏画不知道为什么,无法狠心推开他,只是任他抱着,随旋律慢慢旋转…… 爱情的舞步,你进我退,旋转交换,只有跳完整场,才知道谁是你真正的最佳拍档。 易沉楷相信,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最契合的舞伴,只是现在,她还不属于他。 一曲终了,易沉楷很主动的送开她:“走吧,去逛商场。” 他们在人群中穿梭,不知不觉间,牵着的手变成了十指交缠。 到了商场,苏画兴奋地着门口的公告:“你看你看,上面说越晚折扣越大呢。” 易沉楷头痛,她不会打算在商场呆通宵吧? 苏画兴致十足,拉着易沉楷去看长靴。 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苏画就扶着易沉楷,站着试鞋。易沉楷觉得自己真是见识了女人的疯狂! 易沉楷为了解放自己,只好四处扫视,帮她挑鞋子。 好不容易看中了一双,苏画还在试,他赶紧抢着去买了单:“这就是我送你的圣 诞礼物。” 苏画故作失望:“早知道我还是要升职好了。” 易沉楷给了她一个爆栗子:“我这个级别的钻石王老五,免费陪你过平安夜,难道不算超级大礼吗?” 这人的自恋,让苏画直翻白眼。 出了商场,苏画环顾四周,看到了轻轨的标志,眼睛发光:“我们去坐轻轨吧。“ 易沉楷郁闷,为什么苏画总是对各种交通工具这么感兴趣,刚坐完轮渡又要坐轻轨! “走嘛,我一直觉得,轻轨像时空隧道,。"苏画拽着易沉楷往站口跑。 可是一进轻轨站,易沉楷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出站口,有一个看着很熟悉的人,苏画的男朋友,而在他的臂弯里,挽着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第73章 品尝她的甜蜜 易沉楷侧过身,挡住了苏画的视线,而她正专心地在包里翻硬币,也没有注意到周遭的情况。 可是等她听见硬币一个个落入投币箱的清脆的声音,开心的抬头望着易沉楷笑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瞟到了那两个准备离开的背影。 她顿时呆住了,易沉楷感觉到,连忙安慰她:“你不是说他姐姐回来了吗?这女人看起来比他大,搞不好就是他姐。” 这个分析合情合理,苏画看着那个女人成熟的打扮和妩媚的卷发,勉强相信了易沉楷的话。 她对易沉楷笑了笑:“算了,我们进去吧。” 易沉楷一叹,他其实觉得,那个女人依偎在秦棋身边的表情,不像是姐弟。 收起心里的疑虑,他把苏画外套的帽子给她扣到头上,两边按着她的脸颊,把她的脸压得肥嘟嘟的:“我们去坐时光隧道。” 苏画因为他的搞怪而笑起来,恢复了先前的开心,两个人跑进车厢。 安静的车厢,在半空中飞快的移动,真的很像在时间里穿梭。 两个人坐够了,随便找了个站下来,漫无目的地瞎逛。 等回到江边,看见轮渡卖票的地方一片漆黑,两人傻眼了——没船过江了。 公汽在一点半也收班了,而的士,他们当然也没有打到空车的好命。 苏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易沉楷的表情,她干了这样的蠢事,今天一定又被他训得灰头土脸。 易沉楷看着这个可怜兮兮的苏画,哭笑不得。 两人又像傻子一样继续在江边走,可是总不能就这样走一夜吧,易沉楷突然捉住苏画的手,对她坏笑:“要不然我们去酒店开房间。” 苏画眯起眼:“你这会是不是很想到江里冬泳?” 易沉楷打了个寒战,立刻走得离苏画远些,怕她对自己下毒手。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两人无数次挥手招车的努力,都毫无成效,不由得沮丧万分。 不知不觉走到新建的江滩风景区,苏画发现,在静谧美丽的江边,居然坐着许多人,或三五成群,或成双成对。 “他们在干什么?”苏画奇怪地问,难道都是像他们一样搭不到车回家的可怜人? “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们在江边看日出。”易沉楷说。 苏画沮丧,看来她连傻子都不如。 “那 我们也去看吧。”苏画建议,反正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有没有搞错?这么冷在江边坐一夜,会被冻死的。”易沉楷怪叫。 苏画立刻开吼:“就你娇气!别人怎么不怕被冻死,你就是温室里的花朵,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没吃过苦的纨绔子弟……” 越扯越上纲上线,易沉楷拽住她往江边走:“行,走,我陪你去看。” 哼,看谁比谁更怕冷! 坐了一个小时不到,苏画就受不了了,可是想到她先前对他的“深刻教诲”,她不好意思喊冷,只能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抖得太明显。 易沉楷瞟着她,本想冷眼旁观,看她的笑话,却还是狠不下心,开始解大衣的扣子。 苏画发现了他的意图,赶紧按住他的手:“不要,你脱了外套会感冒的。” 他看着她执拗的傻气模样,无奈地放下手:“好,不脱了。” 苏画又再次抱紧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 突然,她被包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易沉楷用大衣将她裹在怀里。 她不安地扭动,换来他的白眼:“别想入非非,我只不过是发挥人道主义精神,免得明天早上多一具尸体。” 说得这么恶心,苏画冷哼。 让她不要想入非非,易沉楷自己却控制不住地想入非非起来。他们的拥抱如此紧密,她身体的柔软,那样真切…… 易沉楷还在天人交战的时候,发现怀里原本僵硬的躯体变得松弛起来,他低头一看,果不其然,她居然已经睡着了! 她对他还真是够放心的!易沉楷无语。 他将她裹得更紧一点,安静地看着对岸的灯火,渐次熄灭。 到了凌晨四点多,一夜中最冷的时候,怀里的她,又开始蠕动,不停地往更深处钻。最后,她将整张脸都缩进他的衣领里,贴在他的脖颈处,她温热的呼吸,穿过薄薄的衣衫,渗入他的皮肤。 他再也忍不住了,低头寻找她的唇,这一次,他已经不满足于只是短暂的一触,开始缠绵地摩擦轻吮,舌尖甚至试图挑开她的唇齿,想要更深地品尝她的甜蜜…… 第74章 这个色狼 直到她在睡梦中“嘤咛”一声,易沉楷才清醒过来,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又忍不住轻点两下,才将她的脸重新压进怀里,抬头看夜空。 童话里,王子总是能吻醒公主,苏画,什么时候我才能成为你的王子,吻醒你的心。 早上苏画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睁开眼睛,看着远处半晌,她尖叫起来:“哇,日出已经过了。” 原本偎着她熟睡的易沉楷也醒过来,天哪,太阳已经升起老高,江边看日出的人,早就散去,只剩下他们两个傻瓜。 也就是说,他们白坐了一夜,错过了日出。 苏画一路上都很懊恼,易沉楷却暗自偷着乐,因为他并非一无所获,而是收获香吻数枚,嘿嘿。 到了苏画家的楼下,她下了车,打着呵欠跟易沉楷告别。从楼道里却突然走出个人,秦棋。 秦棋的眼神是阴郁的,易沉楷已经从车上下来,两个男人沉默地对峙。 易沉楷先开了口:“昨天你有事失约,所以我带苏画坐轮渡去江那边玩了一下,后来时间太晚,船和车都停了,就在江边坐了一夜。” 易沉楷的话里有两层意思:一,苏画并未做对不起秦棋的事;二,提醒秦棋,是他失约在先。 秦棋的眼底多了一丝愧疚,他很清楚,自己昨晚是为何失约于苏画。 他笑了笑,对易沉楷说:“谢谢你送她回来,还有,谢谢你昨晚帮我照顾她。” 易沉楷心里一疼,他也明白,这个男人的感谢,不过是在宣告他自己对苏画的所有权。 秦棋对苏画伸出手,示意她过去。可此时,苏画看着易沉楷变得黯淡的眼神,却无法移动脚步,她就那样怔怔地站在他们中间。 易沉楷看着苏画的犹豫,心里的疼痛舒缓了些,他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的肩,微笑一下:“上去吧,好好睡一觉。” 说完,他上车离去,不再让她为难。 苏画看着易沉楷的车渐渐在视线中消失,不知为什么,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有风在里面打转,空空地疼……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秦棋,眼神深沉浓重,他突然揽紧她的肩头,迫使她转身,不让她再看向那个男人离去的方向:“先上楼休息一会,中午去我家吃饭。“ 苏画低着头没说话。 秦棋轻声补充一句:“我姐回来了,爸妈让你过去,一起吃个饭。” 提到了两位老师,苏画不好推拒,低低“嗯”了一声,没有抬头,因此错过了此时秦棋眼中的复杂情绪。 补了个觉,苏画跟着秦棋回了家。客厅里只看见秦老师和齐老师,并没有看见秦棋的姐姐,他有点尴尬的笑笑:“可能……还在调时差,没有起床。” 苏画没说话,只是想起了昨晚那一幕,如果那个女人是秦棋的姐姐,为什么逛街不需要调时差?如果不是,那么那个女人是谁? 齐老师已经走到卧室的门口敲门:“心悦,起床了,秦棋带女朋友回来了。” 半天门才打开,出现在门口的是一张慵懒的脸,苏画认出她的发型和身材,应该就是昨晚和秦棋在一起的人,心稍微安下来一点,可是她眼里的冷漠却又让苏画的心无法完全放下来:秦棋的姐姐看起来并不喜欢自己。 秦棋拉着苏画站了起来:“姐,这是我女朋友,苏画。” 苏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秦棋叫那个女人“姐”的时候,她的表情好像微微抽搐了一下,但只是一瞬,就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她对苏画点了个头:“你好,不好意思,我要先洗漱一下。” 说完她就自顾自去卫生间了,苏画又坐下来,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秦家是书本网,应该家教良好,即使不喜欢客人,也不至于如此无视。 半个小时以后,苏画才重新见到了秦棋的姐姐,精致地化过妆的她,看起来知性而妖娆,有点张曼玉的味道,只不过,她没有张曼玉的淡定。苏画甚至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是带着敌意的。 或许,人家不喜欢她,再或许,人家觉得平凡如她,配不上秦棋。苏画想。 这时,齐老师在叫她:“小画,过来帮我端菜。“ “哎。“苏画轻快的答应,走进厨房,齐老师叫她小画的时候,口气总是亲昵地好像在叫自己的女儿,这让苏画有种温暖感。 吃饭的时候,秦教授坐在首席,秦棋和苏画坐在一边,齐老师和齐心悦坐在另一边。苏画觉得,这个位次是合适的,可是看起来齐心悦并不这样觉得,秦棋坐下的时候,苏画分明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那种神情,应该叫落寞。 为什么会是落寞呢?苏画为自己心里冒出来的这个词而讶异,可是直觉告诉她,再没有一个词,比“落寞”更合适。 或许,他们姐弟感情太好,所以有种占有欲,就像婆婆对儿媳,总觉得别人抢走了 那个一直和自己最亲近的人。 苏画劝自己不要多心,埋头吃饭。秦棋还是一如既往,给她夹她喜欢的菜,齐老师和秦老师,也是满脸慈祥。 只有齐心悦,似乎始终心情不好,慢吞吞地拨了几口,就站起来说她不想吃了。 齐老师拉她的袖子:”心悦,怎么只吃这么少?“ “没胃口。"齐心悦淡淡地说,眸光划过苏画,停在秦棋身上。 “心悦,多吃一点。"秦棋开口。 苏画一怔,为什么他叫自己的姐姐“心悦“。更奇怪的是,齐心悦听见秦棋叫她的名字,情绪立刻变得好起来。居然听话的再度坐下,并对秦棋说:”我要喝汤,你帮我舀。“ 那语气,分明是——撒娇! 苏画愣住,心里涌起怪异的感觉。 苏画看见秦棋给齐心悦舀了汤,递给她,她接过,指尖却在秦棋手背上微微一划。 心里的别扭在看见这个小动作更甚,苏画突然变得毫无胃口。可是,还有半碗饭没有吃完,做客的礼仪让她不得不逼着自己,艰难地下咽。 秦棋发现了,关心地问:”怎么了?“ “没,只是胃突然不大舒服。"苏画扯了个谎。 秦教授马上说:”还有其他症状没有?“ 呵,医生的职业病,苏画微笑,却也感到暖心。 “没事,我去喝点热水就好了。“苏画站起来,礼貌地请其他人慢慢吃,走到沙发上坐下。 没过一会,秦棋就过来了,坐到她身边,伸手探她的额:“是不是昨晚吹江风吹感冒了?“ “没。”苏画说,却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打了个喷嚏。 “还说没有?”秦棋嗔怪,起身去给她找感冒药。 苏画敏感地发现,饭桌上的齐心悦的眼神,一直在朝这边看。她没有迎视,只是偏过了头,假装看窗外的树。 吃过了药不久,苏画觉得头沉沉的想睡,秦棋见状对她说:“你先去我房间里睡一觉,待会我叫你。“ 齐老师这时也走过来,笑咪咪的:”是啊,小画,你去秦棋房里睡会,晚上我做点开胃的给你补补。“ 苏画不好再推辞,由秦棋领着进了房间,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身后有目光追随。 秦棋的房间很干净,和他的人一样 。墙上唯一的装饰是一张巨大的全家福,照片里的秦老师和齐老师,看起来还很年轻,齐心悦还是明眸皓齿的少女,而那个时候的秦棋,也一脸的青春阳光,眼里没有一点阴翳,照片里的一家人,无比幸福的笑着。 这就是她上学时曾经羡慕过的完美家庭,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自己未来会有一天能够走进这个家庭。 她隐隐觉得,齐心悦是排斥她的,假如有一天,自己站在秦棋身边的时候,齐心悦的脸上,还会有这张照片里那样灿烂的笑容吗? 看苏画望着照片发愣,秦棋让她赶快睡觉。可是苏画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 “难道还需要我给你讲床前故事吗?”秦棋笑问。 “好啊,讲你是怎么长大的故事。”苏画也笑了笑。 秦棋的眼神却突然有了某种深意,他长大过程中的的每个故事,都和某人有关。 “你为什么没有跟你姐姐一样出国?”苏画随口问道。按理说,他们这种家庭培养孩子的模式,就该是小学中学大学出国一条道走到底啊。 秦棋的笑容忽然变得勉强,他拍了拍苏画的头:“别问东问西了,快点睡。” 苏画一怔,却也没有再问下去,闭上了眼睛。 秦棋又像往常一样,轻轻地拍着她入睡,她渐渐睡着。 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又是那面镜子,只是这一次,镜子里放映的,是秦棋的一家,在草地上欢快的奔跑,笑闹。而她,是站在镜子外面的人,急得流泪,却怎么也进不去…… “秦棋,秦棋……”她流着泪喊他的名字,从梦中醒来。 秦棋并不在她身边,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出来,客厅里也没有人。齐心悦的房门半掩着,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鬼迷心窍般,苏画打开了那个房间,就如同童话中的那个人,明知道不应该,却受不了魔鬼的诱惑,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齐心悦的房间,有优雅的格调,不像她自己的房间,全是深深浅浅的粉,而是底色深沉,却又恰到好处的点缀着跳跃和鲜亮。齐心悦,真的是处处精致而有个性。 苏画的脚步,移到房里的书桌前,看到左上有一叠白纸,而那些纸上用铅笔描出一些简单的线条,有的像是人的侧面线条,有的是一只眼睛,有的是唇形。 苏画突然有种感觉,这些线条临摹的那个人,她 无比熟悉。 是秦棋。 当她意识到这个答案,她的腿骤然一软。 这时,外面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苏画像受惊了的兔子,快速地跑出这个房间,回到秦棋的房间,躺倒床上。 她刚刚盖好被子,就听见秦棋的脚步声,正往这里走来。 她惊慌地闭上眼,假装还在睡。 “苏画,该起来了,你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了。”秦棋轻推着她。 “哦。”苏画揉了揉眼睛,似乎她刚刚才醒来。 出了卧室,发现外面空无一人。 “他们呢?“苏画问。 “爸妈出去散步了,我姐……大概出去找她的朋友了吧。“秦棋说到齐心悦的时候,避开了苏画的眼神。 苏画没敢追问,因为她想起了齐心悦书桌上的那叠画稿。 秦棋的父母不多久就回来了,可是齐心悦没有,一直到苏画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再见到她。 秦棋那天把她送到楼下,抱歉地笑:“晚上你自己再吃一次药然后睡觉。我怕我姐玩得太晚,去接一下她。“ 那天晚上秦棋走后,没有再给苏画打过电话,第二天秦棋发来短信,问她过不过去他家吃饭。苏画回短信说自己还是不太舒服,所以不去了。她并不想去面对一个明显不喜欢自己的人,哪怕那个人是秦棋的姐姐。 秦棋并未坚持,只是叮嘱她要好好吃药,不知怎么,苏画感到秦棋的语气,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一个人在家浑浑噩噩的睡了大半天,到了晚上,她突然想起,平安夜跟易沉楷一起买的鞋,还掉在他车上。拿起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 明天把鞋给我带到办公室去。 等了半天,那人也没回短信,苏画怕他没看到,又拨过电话去。 易沉楷的声音很不耐烦:“这么晚了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提醒你帮我带鞋啊。“苏画说。 “不是发过短信了吗?“ “可是你又没回!“ “你什么时候见我回过短信?“易沉楷不屑,”发短信简直是世界上最浪费时间的方式。“ 苏画撇嘴,从鼻孔里冷哼一声:“那我挂了。“ “喂,打都打来了,就说这么几句话?“她要挂了,他却又舍不得。 “你不 是嫌我吵你么?“ “反正都已经吵到我了。“ “聊什么?“ “随便。“ “随便是什么?“ “随便就是随便什么都可以。“ …… 没油没盐的对话,这两人居然也能聊大半个小时,上帝在天上,极度无聊的打了个呵欠,自己先洗洗睡了,剩下他俩继续无边无际地闲扯。 第二天见面的两人,打招呼的方式是面对面打了个大呵欠,昨晚实在聊得太晚,尽管都不知道到底在聊什么。 不过今天还有更加无聊的事要做。 易沉楷扬了扬手中的请柬:“晚上陪我去参加一个活动。“ “什么活动?“苏画毫无精神。 “无聊的活动。”易沉楷又打了个呵欠。 “那还去?”呵欠是会传染的,苏画也打了一个。 “嗯,因为我爸要去。” 苏画疑惑,他们父子感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出席个活动还非要前脚跟后脚? “我去气他。”易沉楷说。 苏画晕厥,这是父子吗?分明是冤家! “你找别人陪你去吧。”她可不趟这个浑水。 “好嘛,陪我去嘛,好不好嘛?”易沉楷抓着她的胳膊摇。 苏画毛骨悚然,易沉楷居然也学会了她假撒娇的那一套!她现在终于体会到易沉楷当初恐怖的心情。 “我去,ok?放下你的手。” 易沉楷立马放开,顺便抹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好多鸡皮疙瘩。 “不过先说好,服装你出。”苏画懒懒地说。 易沉楷不相信地问:"难道你就没件上得了台面的衣服?“ “没。“苏画言简意赅,他以为她跟他似的,含着金汤匙出身,一天到晚的主要活动就是穿得像个花蝴蝶,各个宴会party秀自己? “那你作为我的秘书,难道就没有心理准备会陪我出席正式场合吗?”易沉楷无奈。 “请问您给我发置装费了吗?”苏画白他一眼。 每次遇到工资待遇的问题,她还真计较! 易沉楷好笑,掏出张卡:“你去买吧。“ 苏画看着那张金卡,煜煜生辉,马上眉开眼笑地拿过来。 可是易沉楷又从她手里抽了回去:“算了,还是我陪你去买,我不相信你的品味。“ 苏画恼怒:“我不去了,你找别人去。“ 易沉楷立刻改变态度,很温柔的拉过她:“只有你陪我去,才有最特别的效果。“ “什么最特别的效果?“苏画暗喜,莫非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易沉楷含笑不语,拉着她一路坐电梯,下楼,进车。最后车开动了,他才说出谜底:“一朵鲜花插在那啥上。“ 苏画咬牙切齿,可是此时跳车已经来不及,她气昏了头,开始满车里寻找能攻击他的东西。 易沉楷看着她抓狂的可爱模样哈哈大笑。 打打闹闹中,到了服装店。 苏画不愿下车,易沉楷便俯身到她跟前,呼吸直吹到她脸上,他的手指还暧昧的挑起她的下巴,眼神挑逗:“亲爱的,需要我吻你,你才肯下车吗?“ 苏画打了个寒噤,一把推开他,迅速下车走进店里。 易沉楷把手插进裤袋,吹了个口哨,这丫头真不经耍! 当苏画拎着那件易沉楷为她挑的粉色吊带礼服,她怀疑地看着他:“你确定这是冬天穿的衣服吗?“ “当然,难不成你打算裹着棉被参加宴会?“易沉楷充分鄙视她的没见过世面。 苏画被易沉楷硬推进试衣间,等她换好衣服,却死都不肯出来。 露了多少在外面啊?!!要是夏天,可能心理上还好接受点,可是在裹得严严实实的冬天,却受不了这么大的视觉冲击! 易沉楷指示售货员小姐敲门,里面那人却在大叫:“换一件。“ “把她给我弄出来。“易沉楷对售货员使眼色。 于是,售货员很轻柔地对苏画说:“小姐您先开门,让我进去看看有什么问题再说好不好?“ 苏画从来都没办法对别人的客气不领情,只好开门让售货员进去。 过了一会,售货员出来,憋笑地站在易沉楷面前,低声说:“那位小姐说她穿得太少了。“ 易沉楷无语,售货员不失时机的拿过一件白色皮草披肩:“我觉得这个和小姐身上的礼服很相配,而且可以适当调节露肤度。 “拿进去。”易沉楷无奈地挥挥手。 苏画穿了披肩,总算肯出来见人了。 易沉楷微眯着 眼,看着对面的可人儿。 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看不出来,这丫头打扮一下,看起来还很养眼嘛! 白色皮草衬得她肌肤胜雪,粉色裙子剪裁精致,看起来身材纤侬有度,凸凹有致。 易沉楷上下打量的目光让苏画不自在,她低吼:“看够了吧?” “看不够。”易沉楷笑得很邪门,伸手揽住她的腰,果然是不盈一握。 苏画奋力挣开:“我警告你啊,不许揩我油,不然我罢工。” 易沉楷假装很绅士地把手再次插进裤袋:“不会的,你放心。” 放心得了吗?苏画深怀戒心地与他保持距离,他那眼睛,分明闪着色狼的绿光! 来到会场,苏画东张西望,果然奢侈,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易沉楷伸出胳膊:“挽着我,怕你看得忘形了摔跤。” 苏画刚对他翻个白眼,又听见他说:“好歹在这种场合,你得保持点气质。” 于是,苏画换上一脸假笑,跟着易沉楷在人群中穿梭,时刻注意保持“气质”!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易沉楷的老爹,挽着一个很有风韵的女人。 苏画这次很聪明,没有问易沉楷,那女人是不是他妈,因为不仅生育年龄不符,最关键的是,她看见易沉楷看向那女人的眼神,泛着寒光!苏画得出个结论,那估计就是易董的“老情人"! 难怪易沉楷非要跑来气他老爸,任谁也受不了自己的爸爸在出席宴会时带的不是自己老妈,而是狐狸精! 易沉楷已经拖着她向他老爸的方向走去,苏画心惊胆战。 易家奇显然没想到他也会来参加这个活动,一打照面,气势就被挫下去几分,毕竟带着情人和亲生儿子碰面,不免尴尬。 不过,当他看见苏画,他的气场又硬了起来,他儿子不是也带着不三不四的女人来的吗? 苏画再一次被这老头的鄙视目光激怒了,手指紧紧抓住易沉楷的衣服。 易沉楷感觉到苏画的火气,将她挽得更紧了些。他嘴角微挑,吊儿郎当地扫视着对面的男女:“呦,老爸,还没换女人哪?” 易家奇气得不轻,他儿子居然敢在这种场合让他下不来台?就要发作之际,身边的女人悄悄拉了拉他,暗示他控制情绪,他剧烈喘了两口气,才能勉强佯装平静。 易沉楷一 直讥诮地看完他爸情绪起伏的全过程,才很温柔地转过脸来,对苏画深情款款的笑:“宝贝,我们先到那边空气好的地方坐一坐,这里太污浊。“ 易家奇再次被他的这句话气得呼吸急促,易沉楷心满意足地带着苏画到了场地的另一边。 真是刺激又无聊的宴会,苏画暗叹。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她摇摇他。 “你不觉得太早了么?“他们才刚进场没多久。 “管他呢,反正也没事可干。“苏画撇嘴。跟这些人虚与委蛇,敷衍假笑,还不如吃点东西来得实在。这里如此讲究,食物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吧! 易沉楷好笑,人家来到这种场合,无不想借机结交名流,她倒好,避之唯恐不及。 也罢,就陪她吃东西去,反正他也一样觉得无聊。 两个人来到食物区,花色丰富。苏画望着易沉楷:“这里什么东西最好吃?“ 易沉楷给她点了两样,她尝尝,眼睛满足地眯起:“真好吃。” 易沉楷看见她的模样,也被勾起了食欲。 于是,空气中传来两个人的唧唧咕咕。 “嗯,这个虾不错。” “给我个尝尝。” “怎么样?” “确实还可以。” “那我们再去拿点吧。” “好,顺便拿点大排,那个也还行。” …… 他们俨然是专家美食鉴赏团,将看得上眼的菜式一一评鉴,不时交换眼神,相视偷笑。 这是第一次,易沉楷参加宴会,毫无气质可言地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食物上,可是,这却是他平时参加的最有趣的宴会,看着身边贪嘴的她,快乐满溢。 吃饱之后又开始犯困,苏画掩着口,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懒洋洋地说:“我觉得我们可以退场了。” 可是,此时他们退不了场,因为身后传来甜腻腻的声音:“楷哥哥。” 苏画抖了抖,这是在拍旧式言情剧吗?怎么会有如此让人恶寒的称呼? 她回头,看见一个长得挺可爱的妹妹,打扮相当地白雪公主,直往易沉楷扑来。 苏画立刻很理智地往旁边移开两步,免得待会被连带撞到。没想到易沉楷同学居然也跟着她移开两步,于是,那位小美眉很不幸地扑了个空。 第75章 狂肆的吻 苏画的一句“我也想你”,让易沉楷整个晚上的梦的味道都是甜的。 才五点半,他就早早地醒来了。想要忍耐,可是只忍了十分钟就忍不住,开始给苏画拨电话。 苏画迷迷糊糊地伸手在枕头下摸着自己的电话,眼睛都没睁开,将接听键按下去:“谁呀?” 娇软慵懒的声音,让易沉楷心里直颤,他没有想到,这个平时凶巴巴的丫头,居然也有这么性感的时候。 清了清嗓子,他略微平静了一点:“是我。” “干嘛?”苏画仍旧是朦朦胧胧。 易沉楷竟然一时回答不出来,是啊,他找她干嘛? “呃,我就是想提醒你早点起床,不要因为我不在就偷懒迟到。” 这个周扒皮,还真的学起半夜鸡叫了!! 苏画气得清醒了几分,对着电话吼:“你搞没搞清楚现在几点?” “已经快六点了。”易沉楷撒谎。 “你的华易上班是八点半,我从家到公司只要半个小时,你现在就叫我起床?!”清醒过来的她,倒是逻辑清楚。 易沉楷语塞。 “我……我只是想给你打电话而已。”吭哧半天,易沉楷小声地憋出这句话。 苏画怔了怔,心软了:“唉……算了……” 火气一消,人就又犯困了,苏画翻过身侧躺着,偷懒地把手机放在耳朵上,连手都懒得扶。 易沉楷却从床上起来,走到落地窗边,拉开了窗帘:“知道现在的广州是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苏画打了个呵欠。 易沉楷开始用缓慢而低沉的声音给她描述:高高低低的楼房,明明暗暗的灯,还有远处的天色,深深浅浅。 苏画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有一丝微笑,她仿佛也看到了此时他所看到的景色…… 渐渐地,易沉楷听见了电话那一头,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 他笑了,靠着窗台坐了下来,姿势优美而舒展。 舍不得挂电话,他点燃了一支烟,听着她的呼吸声看晨曦渐亮。 那一次,他和苏画错过了江边的日出。 其实,他何止想陪她看日出? 他想要抱着她,一起看每一个日出,每一次日落,每一滴月色,每一点星光。 这样的感觉, 是不是就叫做永远? 补眠到七点半,才不情不愿起来的苏画,伸了个懒腰,去浴室刷牙。 嘴里还满是泡沫,电话又响了。 啊,这个易沉楷,我要疯了!苏画匆匆漱了下口就跑出去,没看号码就接起来:“喂,你打电话的频率也太高了点吧!” 那边的人似乎在发怔,苏画这才瞟了眼号码,呆住,不是易沉楷,是秦棋。 那么刚才她说的那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另一种含义的抱怨了。 “对不起,苏画,这几天……公司比较忙……所以没打电话给你。”秦棋果然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开始道歉。 苏画淡淡答了声:“哦。” 公司忙吗?跟齐心悦一起忙的吗?而且忙到洗澡都由齐心悦代接电话? “嗯,今晚有空吗?” “没空。”苏画直白的拒绝让秦棋心里一刺。 “在生气我这些天没跟你联系吗?”秦棋放柔了声音。 苏画只是笑笑:“生什么气呢?你不总是忙吗?” 是的,他忙,他常常可以好久连短信都不给她发,除非她先发过去。 在他心里,是不是根本没有她的存在? 所谓忙,不过是男人的借口。真正的问题实质在于,他到底想不想你。 心虚的人往往容易紧张,此时的秦棋便是如此。 “我下班去接你,我们一起吃晚饭好吗?” “不用了,我今天很忙。”苏画冷冷地拒绝。 他不记得留时间给她,那么她的时间,也并非一定要留给他。随便敷衍了句再见,苏画就挂了电话,继续洗脸梳头,出门上班。 秦棋却没有她这般镇定,挂了电话坐在床边许久。 这些天来,对于心悦的愧疚,他在努力用温柔去补偿,却又因为补偿了心悦,而欠了苏画。 “棋,你起床了吗?”随着声音,齐心悦推门进来。 秦棋勉强笑了笑:“刚起来。” “今晚我们去哪?”齐心悦挨着秦棋坐下,手上拿着毛巾擦着湿法。 秦棋不自觉的往旁边挪了挪,齐心悦察觉了,停下了动作:“怎么了?” “没有。”秦棋微笑,站起来假装准备去洗漱。 齐心悦却跟了进去,斜倚在门边,通过镜子看着 秦棋的表情。 镜子里,齐心悦的眼睛,似乎可以洞穿人心,秦棋垂下眼刷牙,避过她的逼视。 擦脸的时候,他从毛巾半盖住脸,声音听起来有点闷:“今晚我有事,不能陪你了。” 齐心悦继续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扯下了他的毛巾。他的眼睛,猝不及防地对上她的。 “今晚要陪她是吗?”齐心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心悦……”秦棋无奈的叫她的名字。 “心里很累吧,棋?”齐心悦挑挑眉。 秦棋不语。 “我跟她,你到底更爱谁?”齐心悦继续逼问。 秦棋伸手推开了她,走了出去。 齐心悦看着他僵硬的背影,没有去追,眼神中却飘过一丝不可捉摸的云彩,有些得意,却又痛苦。 秦棋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逃出那个家。 心悦和苏画,他到底更爱谁?他不知道答案。 因为,他对她们两个人的爱,根本就不敢放到同一架天平上去衡量。 一个人在十楼上班的苏画,只觉得一样的房间,一样的摆设,以前觉得温暖,现在却只觉得寂寞。工作的闲暇,她默默地给虎尾兰浇水,然后就是一个人站在窗前看天空。 中午时分,她不想下楼吃饭,打算吃点饼干应付一下,易沉楷却像猜到了她的心思,打电话过来提醒她去吃饭。 又是漫无边际的一通闲扯,却让苏画的心情轻快许多,挂了电话就下了楼去食堂。刚打完饭上来,就收到易沉楷的短信: 好想喝你泡的茶。 苏画看着短信微笑,回了一条: 好想和你一起吃饭。 收到短信的易沉楷也微笑起来,他突然觉得,原来短信是这么好的表达方式,简单的一句话,变成屏幕上的文字,就似乎多了几分浪漫和诗意。 于是,下午的易沉楷,开始学着用短信报告自己的行踪:他开完会了,他出酒店了,他和魏庭上了车…… 苏画每次收到他的短信,都会微笑,她觉得,自己仿佛还是跟在他的身边,陪他完成这一切行程,心里的寂寞,减轻了许多。 到了五点半,她收到易沉楷的短信: 晚上别加班,早点回家。 她心里温暖,他是担心她回家太晚,要一个人穿过荒凉的工 业园吧。 她站起来收拾完东西,习惯性的往窗外看,却怔住,她看见公司的大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棋?他真的来接她下班? 这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他这样殷勤。以往加班的晚上,他也不过是发条短信或者打个电话提醒她路上小心。 有句话说,男人无事献殷勤,多半是因为做了对不起女人的事。 那么,秦棋是吗? 苏画下楼,在大厅里遇上了冤家对头——程惜雅和钱雪,她们二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本来心情就不怎么爽的苏画,冷冷地昂头从她们面前走过去。大概是跟在易沉楷身边太久,所以多少感染了几分他的嚣张,苏画冷硬的背影传递着一个信息: 关你啥事! 两个女人居然心里一阵瑟缩,她们本来想去当一把长舌妇,去三姑六婆中再度散播苏画的谣言的,此时也犹豫了,相视一眼,又同时想起了那天易沉楷在电梯里对她们的警告,更是觉得没有勇气,灰溜溜地从侧门离开了。 苏画回头看了一眼她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只觉得可笑,原来对付恶人,就要以恶制恶。你若是忍让,她们只会觉得你软弱,而不会觉得那是因为你善良。 秦棋看到走向他的苏画,眼里没有平日的温顺,反而透着不屑。心里吃了一惊,以为这不屑是针对他的,心里愈发不安。 他勉强笑了笑,伸出手打算去拉她的手,她却假装抬起手整理头发,避过了他。随后又将双手都插进外套口袋,没有和他牵手的意思。 秦棋心情有些失落,以往他每次伸出手的时候,苏画总是会像个小女孩,开心乖巧的将她的手放进他的手心里。是他忽略她太久了么,所以到了今日,她这般冷漠。 “苏画,对不起,我……”道歉的话还没说完,他兜里的电话就又响了,是家里打来的,他对苏画尴尬的笑笑,拿出电话接听。 “爸的几个学生来家里了,爸妈说要出去一起吃饭,你快回来吧。“齐心悦的声音听似冷静,其实透露着一丝算计。没错,这是个最好的借口,让秦棋跟那个女孩子的约会泡汤。 秦棋为难,每年这个时候,父母的学生都会来家里拜访,然后一起吃饭,算是每年固定的节目,今年心悦回来,更是有团圆的意思,不去的话,与情与理不合。 可是,苏画怎么办?秦棋犹豫一下,对齐心悦 说:“好的,我带苏画一起回去。“ 下一秒,他听见那边重重地摔了电话,心里一闷。 秦棋打电话的过程中,苏画只是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远处。 当他挂了电话,她回过头对他笑了笑:“家里有事你就回去吧,不用管我。” 秦棋看着苏画平静的眼神,胸口的闷更甚,他已经分不清,苏画究竟是在赌气,还是已经不在乎他。 “这是家宴,你也该参加的。”他固执地捉住她的手。 苏画这次没有挣脱,只是在心里叹息一声,家宴?可是她不是那个家里的人,应该参加吗? 到了饭店的包厢,其他人已经入座,齐心悦阴郁冷淡,苏画只是对她淡淡地点了个头,并没有多说话。 齐老师和秦老师,对于这种场面似乎也是说不出的尴尬,既想要招呼苏画,又怕太过热情惹恼了齐心悦。秦棋更像是夹心饼干,坐在齐心悦和苏画之间,神色不安。 “对不起,我来晚了。”随着一声抱歉,包间门被推开。苏画觉得这声音很熟悉,抬头去看,和来人目光相碰的一刹那,两个人同时叫出声来:"是你?“ 苏画站了起来,笑着迎上去:"许婉师姐。“这就是曾经跟她一起去采访过秦老师的那个临床的师姐,因为大三的时候她们就到了另外一个分校区上课,所以渐渐断了联系。没想到,她现在会是秦老师的研究生。 许婉没有问苏画为什么在这里,因为苏画坐在秦棋身边,而今晚是家庭聚会,她在这个家里的身份一看便知。 只是……许婉看了看一边的齐心悦,眼里流露出复杂,她看向苏画的眼底,那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忧伤让她心里一疼。苏画一直是个单纯的孩子,在大学报社里也不免竞争,苏画却一直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采访,组稿,勤勉认真,却从不抢功。所以对于苏画,她是疼惜和喜欢的,而对于秦家的事,她早有所闻,看着苏画踏入这样一个复杂的局,她怕这个小女孩会受伤。 她敛去眼里的担忧,对苏画微笑:"好久没见你了,待会等吃完饭我们好好聊聊。“ 苏画点头,拉着许婉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还好,遇见了师姐,可以让她不必做一晚上沉默的人偶。 一场粉饰太平的家宴,每个人都装得像没事人一样,热热闹闹,欢欢喜喜。 苏画一直和许婉亲密的说 笑,假装没看见,齐心悦对秦棋撒娇嘟嘴,秦棋暗地里用微笑和眼神安抚齐心悦。 吃完饭出来,天下起了雨。 秦老师的一个学生开车送他们回家,齐心悦坐在后排叫秦棋:“棋,快上来。“ 棋?苏画心里一颤。一个叫心悦,一个叫棋,他们是这么相互称呼的吗? 何况,叫秦棋上车,一个车里五个座位,已经只剩下一个,叫了秦棋,不就是想要把她丢下? 苏画这一刻,心里好象有一根极细的小刺,一下一下地扎。她在等,秦棋是留下,还是奔向另一个人。 秦棋在犹豫,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其实秦棋的犹豫,也不过五秒,可是苏画的心,却在这五秒中,迅速冷却。 她挽住了许婉的胳膊,对秦棋说:“今晚我想跟师姐多聚聚,我们太久没见了。" 不管秦棋的反应,苏画拉着许婉就冲进了雨帘。 秦棋在背后叫她:"苏画,苏画。" 可是,雨声隔断了他的声音,她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一路跑远。 齐心悦已经下了车,跑过来拽住他的胳膊娇嗔:”快走啊,怎么还不走嘛!“ 秦棋被她拉着上车,眼神却一直投向苏画远去的方向。 苏画和许婉,一路跑到车站打车。 在那方小小的檐下,苏画的脸上有水珠在滑动,分不清,那是雨,还是泪? 许婉握紧了苏画的手,深深地叹气,在心里挣扎了几个来回,终于开口:“你知不知道,他们两人,并不是亲姐弟。“ 苏画闭了下眼,凄然一笑:“我猜到了。“ 是的,种种可疑的迹象,已经让谜底呼之欲出: 秦棋和齐心悦,不是姐弟,而是曾经的恋人,又或许,到现在都是。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许婉简单讲述了秦棋和齐心悦的故事:齐心悦的父母,在一场意外中丧生,作为生前老友的秦老师和齐老师,收养了这个孤女。秦棋和齐心悦,一起长大并相爱了。可是因为秦教授的固执古板,觉得养女和亲生儿子在一起,而且女孩还比男孩大四岁,败坏门风。所以阻止了这段爱情,最后,女儿和别人结了婚,出了国,儿子却被硬留在国内读研究生,从此分开。 许婉的叙述,没有丝毫细节,苏画却能够想象得出这段爱 情的深刻和惨烈。 她觉得疲倦无力,一段用二十年的时光雕刻出来的爱情,谁能敌得过? 她想起了她做的那个梦,站在镜子外面,看着秦棋和齐心悦两两相望。 是的,她不过是个观众,看着别人的爱情故事,自己偶尔被拉进去,做个点缀故事的小配角而已。 车来了,苏画固执地让许婉先走,许婉不放心却又无奈地走了。 苏画留下,独自看雨。 漫天冰雨,冷酷地敲打着人的心。 苏画站在这寒冷中,回想着和秦棋间的一切。 初遇时的忧郁王子,后来的温柔爱人,仿若南柯一梦。 梦醒了,剩下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看雨。 等苏画回到家里,已经快十点,她早已不哭了,只是觉得疲倦。想想自己和秦棋的这段感情中,最多的感觉就是这种疲倦,在每次期待落空,或者希望幻灭之后,疲倦沿着骨髓,一点点渗透全身,只觉得绵软无力。每到这个时候,只想把头蒙进被子里,沉沉地睡一觉。 于是,她潦草地漱洗了一下,就去睡了。睡前她关掉了手机,在回来的路上,秦棋曾经打来过电话,她没接,任铃声响到停。秦棋也没有再打过来。 秦棋从来都是这样,假如他的电话你没接,他永远不会像别人的男友一样,担心的一直打一直打,怕你出了事,他大概会在心里帮你想好理由,比如你没听见,比如你在洗澡,比如你已经睡了。呵,秦棋对她,从来都是那么体贴,或者说那么冷静。那么他对齐心悦呢?苏画想起那张全家福里那个青春飞扬的秦棋,在那些没有阴翳的日子里,他跟齐心悦,也如他跟自己这样,即使在最亲密的时刻,也总是保持着理性吗? 不会的,他们一定是将所有的痴情和缠绵,绽放到极致,不然怎么会在分开之后,用忧伤锁住灵魂? 苏画淡淡地苦笑,她似乎已经麻木了,想着他和别人演绎的浪漫剧情。 她闭上了眼,脑子里是一片混沌的灰。慢慢睡去,在梦中也是这样灰色沉重的雾,辨不清要去的方向。 当苏画一觉醒来,看见从纱帘中透进来的晨光,丝丝缕缕,过去的一切,仿佛真的成了一个梦,止于昨夜。 她起床,打开手机,短信声争先恐后地往外冒,全部都是来自于同一个人的。 “怎么不接电话?” “怎么还不 接电话?” “你在哪?” “再不接电话我生气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知不知道我很着急?” …… 到了最后的几条短信,全是那三个字:回电话,回电话,回电话…… 苏画看着,笑着,却又哭了。 原来也有这样一个人,在打不通自己电话的时候,会着急,会担心,会生气。 她迫切地想要给他打电话,可是他的电话已经打进来了,开口就是暴训:“你昨天晚上跑哪去了?我都快急疯了!一个女孩子家,大半夜的到处乱跑什么?“ 苏画只是不说话,眼泪汹涌而出,积累的所有委屈和难过,到了这一刻,才终于化为放肆的泪水…… 易沉楷骂到自己想歇口气的时候,才发现一向嘴硬的苏画,这次居然没有辩驳一个字,觉得不大对劲:“喂,你难道不该跟我说点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苏画抽泣着问。 易沉楷听见苏画的哭声,一愣,以为是被自己骂哭的。心软了下来,放柔了声音:“好啦,你安全就好,我不是担心你才骂你的吗?“ 苏画还是哭着:“你早点回来。“ 易沉楷怔住,她想他了吗? 心里升起甜蜜的情绪,他温柔地哄她:“再过一两天我就回去了。“ 只是一两天,可是苏画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等不及,她现在就好想见到他,在他怀里大哭一场。 可是他还有那么重要的工作,她不能太任性。所以她只能拿着电话,在他的声音里一直哭到平静为止。 易沉楷隐约感到,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此时在电话里,她不愿意说,他也不好问,他只是归心似箭,想要立刻回到她的身边,把她拥进怀里,擦干她的泪。 苏画见到易沉楷的时候,是当天晚上十点。 门铃疯响,如同门外着了火似的。 本来已经上床的苏画,急忙地套上棉鞋去开门,因为没穿稳,还在卧室门口绊了一下,鞋溜到前面,只好单脚跳着去捡,抱怨连连。 可是当她看见猫眼里的那个人,所有的抱怨都被惊喜所取代,打开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进怀里。 他的怀抱好温暖,苏画吸了吸鼻子:“不是说要过两天才回来么?“ “还不是因为 你,在电话里哭哭啼啼的,怕你寻短见。“从易沉楷嘴里说出来,往往没好话,苏画早已习惯了,只是兀自欢喜。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苏画想起了一件事:“我的礼物呢?“ 易沉楷晕厥,她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能记起这件事! “忘了,没买。“ 苏画噘起嘴:“哼。“ “喂,我为了赶着回来看你,都把剩下的工作交给魏庭自己先跑了,你不感激涕零,还好意思不满?“ 苏画的嘴角放了下来,眼睛里有了水光,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 “昨晚你怎么了?“易沉楷的手,揽住她的肩头,小心地问。 苏画把头轻轻靠上他的肩,对着窗外的夜,淡淡一笑:“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易沉楷不再问,他明白,一定又是那个男人,带给她的伤。 他只是用下巴轻柔的摩挲着她的额头,他新长出的胡茬,给她肌肤相触时奇妙的感觉,让她依恋着不想动。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直到舟车劳顿的易沉楷,逐渐睡着。 苏画听着他沉沉的呼吸声,觉得那样安全,在这个人的身边,似乎什么事情都可以不担心,不难过。 易沉楷是在第二天中午被苏画强行摇醒的,他从来没有这么贪睡过,他从来都是谨慎而浅眠,这一次,却像是放下了所有的心思,最放松的睡了一觉。 苏画摇醒他的理由是:“我饿了。“ 易沉楷撇撇嘴:“你饿了就做饭啊。“ “冰箱里只有两个土豆。“苏画说。 “你还能叫做女人吗?“易沉楷翻了个白眼,哪有这样不贤妻良母的女人。 苏画掐他一把:“带我出去吃饭,我好饿。“ 她现在指挥他,倒是越来越理直气壮得心应手了。 易沉楷只好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从行李箱里翻出两件衣服去洗澡。 听着浴室里的水声,苏画居然情不自禁地开始胡思乱想,呃……易沉楷的身材……应该很不错吧…… 苏画猛拍一记自己的脑袋,脸红了,骂自己:色女! 就在自我谴责的时候,她听见浴室的门开了,易沉楷趴在门口叫:“给我拿条内裤,我忘了。“ 苏画顿时两眼呆滞,脑袋短路! 门口的人坏笑着威胁她: 第76章 有你无眠 (1) 这时,进来停车场的另一辆车,车灯一闪,将这个角落突然照亮。易沉楷突然清醒过来,松开了苏画。 苏画微闭着眼,脸色酡红,胸脯激烈起伏。 那个样子太诱人,易沉楷不敢再看,迅速发动车子,箭一般地开出。 一直到身边的苏画没了动静,易沉楷知道她肯定已经睡着,才敢转头看她,给她盖上外套。 在某个岔路口的红绿灯,易沉楷犹豫了很久,是将她送回家,还是……直接带回自己家? 最终,他听从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愿望,车头一转,往他家的方向开去。 当他将沉睡的苏画抱上楼,放到床上时,脚绊倒了旁边的脚凳,响声吵醒了苏画,她迷迷蒙蒙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咕哝着问:“这是哪里?” “我家。”易沉楷的声音低哑。 “为什么来你家?”苏画打了个呵欠,迷糊着揉眼睛。 他拉下了她的手,让她的眼睛和他对视:“因为我想要你。” 苏画怔了怔,努力用不甚清醒的脑子,思索这句话的含义。 但是易沉楷并没留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身体便覆了上来。 苏画忙乱地迎接着他的唇,在他的手解开她的衣扣的那一刻,她终于弄明白了他究竟想要她什么。 易沉楷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她的身上,而从刚才起一直就翻涌个不停的胃,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更是翻江倒海…… “我要吐了。”苏画大叫。 易沉楷顿时像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冰水:他……他跟她的亲热……居然让她想吐????!!!! 可这时的苏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使劲推开了易沉楷,翻下了床,踉踉跄跄地向洗手间跑去。 听着洗手间里传来的呕吐的声音,易沉楷的欲望被彻底浇熄,无限委屈:他怎么这么倒霉??爱上这样的女人!! 苏画吐完,随便拿起他的刷牙杯子漱了个口,然后又摇摇晃晃地走回来,慢慢爬到床上躺下。 醉酒加折腾加呕吐,已经让她彻底筋疲力尽,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易沉楷坐在床边,用怨妇般的眼神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他是不是以前孽造多了,所以现在上天派她来给他报应? 半晌,他终于委委屈屈地在她身边躺下,她倒好,一挨着温暖的人体,立马忘了自己曾 经给过人家多么惨无人道的伤害,迅速靠了过来,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吧嗒一下嘴,便整个人钻进了他的怀抱。 他无语地看着这个没良心的小坏蛋,后来又觉得好笑,她对他的折磨,又岂止这一回,搞不好以后还要折磨他一辈子。 与其抱怨,不如习惯! 他给她将被子盖好,搂着她一起沉入最美丽的梦境。 他一定会梦见她的,她的梦里,也一定有他吧? 苏画的梦里,的确有易沉楷。不过醉酒的人,往往分不清睡着前的事,和睡着后的梦。 于是,苏画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春色无边的梦,她和易沉楷在梦里……呃…… 在半梦半醒间,苏画还在羞愧万分地自我批评:你怎么就这么色呢?还好,还好,这只是个梦! 因此,当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几近半裸的躺在人家半裸的胸膛上的时候,受不了事实的打击,尖叫一声,惊恐地坐了起来。 易沉楷被她吓醒,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我……我们……是不是……”苏画结结巴巴地问。 昨晚她对他的摧残,她现在居然想不起来了! 易沉楷又好笑又好气,眼珠一转,十分诚恳地点头:“是的。” 苏画顿时呆滞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她立刻掀开被子,看到床单上一片清白,没有血迹。 刚松了口气,她突然又想起以前医书上讲过,也不是每个人第一次都会流血的! 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去看易沉楷,可是他的眼神,坚定依旧。 老天爷呀,难道她真的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丢掉了她宝贵的贞操??! 易沉楷看着苏画欲哭无泪的样子,心里暗爽无比,却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揪着苏画的衣角:“你要对我负责。” 极度懊恼中的苏画,平生第一次爆了粗口:“我对你负责个p呀,我还是第一次呢!” 听了这句话,易沉楷的心情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最初的惊愕,到后来的狂喜,再到最后的后悔! 他一直以为苏画和秦棋谈了那么久的恋爱,他肯定没那个好命等到她宝贵的第一次,没想到啊! 他恨不得捶胸顿足,早知这样,昨晚他一定不会怜香惜玉,会不顾一切的辣手摧花!把她归为己有! 而此时的 苏画,对易沉楷这样过度的表情变化,起了巨大的疑心:她是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难道……难道……他也没感觉的吗? 她柔化了表情,开始套供:“昨晚,我们真的……嗯?“ 易沉楷此时只想把她再次扑倒,看见她这样妩媚的表情,神魂颠倒之下被套出了实话:“我们今天一定会成功的!“ 居然在贞操问题上都敢耍她,他真的是欠抽,绝对的欠抽! 可怜的易沉楷同学,在下一秒看见刚才娇媚的小猫咪变成了凶恶的母老虎,紧接着,大枕头捂过来,他再一次遭受了残忍的家庭暴力! 呜……他都没偷到腥,为什么还要挨打? 苏画发泄完怒火,趾高气昂地离开了。易沉楷也不敢去追,只把脸埋在枕头里哀泣自己命运多舛。 不过,这色戒一破,就再也回不到纯情路线上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易沉楷一看见苏画就想起那晚的火辣情节,心里就直痒痒。 苏画也是一看见易沉楷就想起那晚的火辣情节,不同的是,她是气得牙痒痒! 于是,拉锯战打响。 易沉楷每次只要和苏画单独相处就想揩点油吃吃豆腐什么的,而苏画却是严防死守,让易沉楷无从下爪。 苏画有了前车之鉴,再也不陪易沉楷出去应酬,偏偏易沉楷应酬又奇多无比,只好每次闪着泪光含恨离去。等他忙完回来,人家又告诉他,她已经睡了。他数次要求上楼去看她,都被她严词拒绝,理由是:避免引狼入室! 在无数次败走麦城之后,易沉楷终于深刻地领悟了一个老人家讲过的人生哲理: 撒谎的坏孩子,一定是要受惩罚的! 日子一天天逼近年尾,易沉楷除了被苏画甜蜜的折磨之外,还被另一件事折磨着——建新厂。 批土地那件事果然是黄了,那位谢局长给的客观理由是,生产维生素的废水,会污染江河。 扯淡!易沉楷不屑地笑。就凭那个人的思想素质,还能够上升到忧国忧民,保护生命之源的高度?那么沿江那些化学制品厂的地,是谁批的?! 假如他易沉楷愿意,他当然可以拿钱砸昏那个姓谢的,换回那一纸批文,但是他不愿意,一个原因是那个人真的惹火了他,另一个原因是他心里有更省钱的法子。 他打电话把魏庭上了十楼。 “明年我打 算建个分厂扩大生产。”易沉楷丢给魏庭一支烟。 “哦。”魏庭以前听他提起过这事,所以也没有太大惊讶。不过这关他什么事?他管市场,又不管基建。 “明天的年终总结会上,你要发言,力挺我建新厂。“易沉楷悠悠然地吐出一个烟圈,盯着魏庭。 魏庭觉得头皮发麻:搞了半天想要他当炮灰? “这个……您没跟其他副总们商量下么?“魏庭急于再拉个垫背的。 易沉楷站起来,走到魏庭的身边,无比亲切地拍了拍魏庭的肩:“我只相信你。“ 魏庭在心里哀号,看来他这次当炮灰是当定了! “那厂打算建在哪?“他只好开始收集资料,准备明天的炮灰发言报告。 易沉楷报出一个地名。 “这么偏僻?“魏庭惊讶。他怎么会想到这地方的? 易沉楷笑笑:“你还记得广交会上那个胡副市长吗?“ 魏庭回忆了一下,正好就是易沉楷要建厂的那个地方的,不过当时只是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并未多注意。 “他跟我说,他们市正在全面开展招商引资,假如我们愿意投资,一定会大力支持。“ 居然连这样的客套话都能利用,不愧是商人。 “那您打算让他们怎么支持?“魏庭问。 “自然是提供土地,然后再给我们配套资金。“易沉楷的话,让魏庭无言地用手掩住眼睛。 真是万恶的资本家啊,人家已经那么穷山恶水的地方,还要被他盘剥压榨! “这样也是让他们也能占点股,有点收益,同时解决当地劳动力就业,推动落后地区的经济发展嘛。”易沉楷说的十分忧国忧民,无私伟大。 而易沉楷接下来的话,让魏庭无暇同情别人,只能可怜自己。 “不过呢,即便是他们配套,我们也还是要出大头的。但是你也知道,公司这几年,年年在亏,也没多少活钱,银行贷款,也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所以也需要大家都贡献点力量。“ 魏庭听得胆战心惊,小心地问:“那您的意思是?“ “这一次,从我做起,按照个人级别待遇,购买新公司的股份,为公司出力。“ 魏庭的心里,悲哀地打出一个成语:雁过拔毛。 “当然当然,这也是自愿的,而且我这也是为大 家着想,拿着股份,就是公司的主人了嘛。“那个奸商继续在做普济众生的演说。 魏庭顿时后悔,自己当初是怎么就被这人下了套,留在这给他当副总呢?就该马不停蹄地跑路,离他越远越好! 易沉楷的手,又再次真诚的拍了拍魏庭的肩,看起来推心置腹:“我也知道,你刚升上副总,家底也没其他人那样丰厚,所以如果你钱上有困难,我可以帮你先垫上,后面慢慢还我也不迟。“ 敢情还想当他债主,让他签个卖身契,好让他更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地卖命! 魏庭迅速站了起来,对易沉楷假笑一下:“易总,我先下去准备明天的报告。“ 说完便脚底抹油往门外跑,正好撞上进来送茶水的苏画。 苏画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一溜小跑的背影,问易沉楷:“魏总怎么了,那么急?” 易沉楷摸摸下巴:“大概是急着上厕所吧。” 苏画疑惑:“十楼不是有厕所吗?” “那是我专用的,我有洁癖。”易沉楷眨眨眼。 苏画无语。 而此时心情愉快的易沉楷,决定今晚大休。对苏画说:“今晚我没饭局,我们去约会吧。” 苏画瞟瞟他:“约会的内容是什么呢?” “吃饭,逛街,上……”易沉楷顿了下。 “上什么?”苏画瞪着他。 “上山顶看星星。”易沉楷笑眯眯地说。 苏画想起那个看星星的晚上,易沉楷的温柔,心里变得柔软。 她对他微笑: “好吧,我们去约会。” 今晚的约会,易沉楷没有带苏画去那家饭店,而是绕过大半个城市,到步行街附近的一个小巷里,找到了一家特别的鱼店。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苏画奇怪地问。 “我下班前上了美食网,查到的。“易沉楷得意地扬眉。 他为她花的心思,让她温暖,她握紧他的手。 吃饭的时候,苏画一边往白汤锅里下菜品,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胃不好的人,该吃什么什么,不能吃什么什么。 易沉楷微笑地看着身边这个唠叨的小女人,只觉得幸福。 原来有个人管着的感觉,这么好! 亲亲密密的吃了饭,两个人丢下车子,手牵着手去逛步行 街。 慢慢地走到街心的大屏幕下,今天的这里,没有平安夜的热闹。人流来来往往,没有人在这里停驻。 正在播放一首很慢的歌。易沉楷停下来,在苏画面前站定,然后弯下腰,像王子一样,对苏画伸出手: “愿意做我的舞伴吗?“ “我愿意。” 苏画望着他温柔明亮的眼睛,缓缓把手放到他手里。 两个人慢慢在舞曲中旋转,渐渐地,拥抱变紧,双唇轻触。 这是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似乎已经等待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间,才等到的吻…… 终于可以这样拥抱你, 我爱你似乎已经一世纪。 你的微笑, 是我的呼吸。 你的眼神, 是幸福的标示语。 假如踏遍天涯, 才能够找到你, 我也愿意, 只要等我的人, 是你。 他终于让他的公主,做了他的最佳舞伴,并且,吻醒了她。 那天晚上,他们重走平安夜的轨迹,只是,心情已经不一样。 在轻轨里,易沉楷问苏画:“假如这是真正的时光隧道,你和我将被带到一个未知的时空,你怕不怕?” 苏画微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怕,只要有你。” 他再一次低下头吻了她。 是的,她不怕。 如果遇到了可怕的食人龙,他会是她的屠龙勇士;假若落到了乱世,她会是绽放在他手心的花;即使到了未来,全世界都是不需要感情记忆的再生人,他也依然会记得她,牵着她的手不放开。 他就是她的守护天使,爱是她呼唤他的咒语。 “我爱你。”在唇分开的那一刻,她对他说。 易沉楷身体一震。 “也许,我已经爱你好久了。”苏画轻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也许,从她以为她还爱着秦棋的日子里,就已经开始了。不然为什么会为他疼,为他暖,为他心口里起风? 她踮起脚,这一次的吻,由她来主动…… 深夜才将苏画送回她家楼下,易沉楷知道,假如他今天 提出上去,她不会拒绝,但是他没有。 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感,填满了每个空隙,让他不再急着要进行下一步。 或许,这些日子以来,他心底最深处,仍旧是担心的。担心苏画只是因为感动而接受自己;担心假如秦棋再一次出现在苏画面前,她的眼神会再次追随他;担心眼前的幸福像绚烂的肥皂泡,一碰即碎。 但是今天,当他听见苏画说:"也许我已经爱你很久了。“ 心里某个最虚弱的地方,突然踏实了。她爱他,毋庸置疑,或许在她还没听见她自己心底的声音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他了。 车外的人,在敲窗,他摇下。 她趴在车窗边,轻点下他的唇。 “路上小心。“她低声说。 这个吻的温度,一直持续到第一个红绿灯路口。 他在夜的流光里,给她发短信: 我爱你,相当地爱。 她看了短信,微笑,指尖飞快。 我也爱你,相当相当地爱。 呵,他握着手机,看着远方笑弯了眼。 深夜路上的车不多,他慢慢地开,浏览这个城市的夜景。这个他从小便一心只想要离开的城市,现在居然让他有了归宿感。 因为,这个城市有了能让他感到幸福的人。 苏画此时,抱着一杯热牛奶,坐在飘窗松软的羊毛毯子上,头倚着玻璃,看着窗外的树,回味今晚的吻。 手里的牛奶忘了喝,水汽漫得手边的玻璃上,一层轻雾。她伸出手指在上面胡乱画,却发现自己无意识的写下一个“易"字。 呵,她轻笑着看向门背后的好鬼面具,她这样,算不算是鬼迷心窍? 一夜温柔的梦中,两个人等来了再次相遇的清晨。 但是今天,他们必须暂时放下甜蜜,收敛心神准备下午的年终总结会。 魏庭也上来了,说报告已经写好,请易总过目。 易沉楷只是拍拍他的肩:“不用看了,事情交给你我放心。" 魏庭现在一被易沉楷拍肩就条件反射地尽往坏处想。于是,这句话被自动自发翻译成了: 要是出了问题,由你全兜着。 他赶紧告辞回自己办公室,继续深思熟虑精益求精。 站在 一边的苏画很奇怪,疑惑的望向易沉楷,难道魏总又内急了吗? 易沉楷只是笑得像个狐狸。 他早就发现,魏庭这个人,看起来实诚,其实滑溜得像条泥鳅,你要是不逼住他,他就溜了,绝不会主动承担不是他份内的活。 作为一个“知人善任"的领导,他怎么能不给这样不求上进的同志以无限压力,以激发其无限潜力呢? 他要培养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市场总监,而是一个最佳拍档。 料理完魏庭,他还得给苏画打预防针。 他走过去,揽住苏画的肩:“今天下午开会,老头子也要来,你要有心理准备。" 苏画扯了扯嘴角,话说得很保守:“你放心,我不会主动惹他的。“ 易沉楷耸耸肩,笑得幸灾乐祸:老爹,人家说不会主动惹你,你可千万别自触霉头。 易家奇是开会前半小时到的,坐在易沉楷办公室里,气氛很冷场。 易沉楷也懒得向他汇报今年公司的情况。老头子看似退出江湖,其实公司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现在到了年终,自然是有功的向他表功,免得自己亏待了他们;有过的向他求情,免得自己收拾他们。所以,何需他多说。 过了一会,苏画泡了茶端过来,尽管老头刚一进门就丢给她个大白眼,好歹他也是董事长,这点礼数还是要讲的。 还真不愧是父子,连找茬的手法都一样。 易家奇喝了一口,皱眉:"怎么这么淡?“ “哦,我给您重泡一杯。”苏画端着茶出去晃了一圈进来。 果然,这一次,易家奇又嫌茶浓了。 苏画暗笑,再次把茶端出去"重泡“。 易家奇折腾了苏画三趟,终于消了点气,端起茶喝了。 易沉楷自然知道这个鬼丫头玩的把戏,把脸掩在文件夹后面偷笑,苏画站在易家奇背后,对他吐吐舌。 只有可怜的易董,永远都不知道,原来他今天喝了三次的,是同一杯茶。 三点整,会议开始,易沉楷首先做总结报告,简述今年的情况。 话不多,却听得易家奇心里惭愧又骄傲,易沉楷上任半年来,效益比以往一年都多,而且清理不良资产,整顿公司纪律,成绩斐然。他的儿子,的确比他强。 易沉楷 说完了,用眼神请父亲发言,可是他只是对儿子微笑着摆了摆手。 于是,易沉楷清了清嗓子,抛出了今天的重磅炸弹:他要建新厂,扩大公司主打产品——维生素x的生产。 顿时,满座哗然。 首先站起来的是张总,也就是当初给易董告黑状,说魏庭功高盖主的人。自魏庭被提拔,他就一直对易沉楷耿耿于怀。 “谁都知道维生素x市场今年疲软,连欧氏都停了亚洲的生产线,我们怎么还能扩大规模,这不是明摆着赔钱吗?“ 易沉楷并未说话,只是微笑着看了一眼魏庭。 魏庭暗叹一口气,本来就是冤家对头,还被易总逼得非要当面针尖对麦芒。 但是,当他站起来,他的眼神就变了,只剩下犀利和敏锐。 “维生素今年的确市场不好,现在,不仅是欧氏停了生产线,奥维在韩国的生产线也即将在明年停产。对于他们这种综合型医药大公司而言,停掉一条二级产品的生产线,并不会对全局有太大影响。但是对于我们,关系重大。维生素x,可以说是华易的支柱,华易近几年几乎全靠它的收益来维持。现在两大巨头停产,正好是我们进军国际市场,当亚洲霸主的最好时机。“ “可是,市场这么不好,价格这么低,哪来的收益?“张总还在强辩。 魏庭只是一笑:“国家最近刚颁布规定,要求动物日粮中必须保证维生素x的用量,何况全世界对于维生素营养都是日益重视,还怕后面没有市场吗?价格低有什么关系,如果我们扩大了生产,我们应该更加大幅度拉低价格,将国内的中小生产厂家逼出市场,形成垄断,到时候的价格,还不是华易说了算么?” 室内一片默然,最后,响起了击掌声。 “魏庭分析的很精准。“易沉楷笑着环视全场,”大家还有不同意见吗?“ 易家奇只是摸着茶杯的盖子,思索着不说话。 不知是谁小声地说了句:“资金从哪里来呢?“ 这一下,又炸开了锅。在座的人,都是高层,深知华易这些年,不过是个花架子,没有多少实在家底。 但是易沉楷只是微笑:“现在已经是年关,所以首先要保证大家过好年,我们年后再想办法解决资金问题。“ 在座的许多人,松了口气,他们无所谓华易当不当霸主,不亏他们的年终奖就行。 只有 第76章 有你无眠 (2) 楷低笑:“今天看来,你还是很有贤惠的潜质的。” 苏画转过头,瞪他一眼:“我从来都很贤惠。” 他从善如流:“嗯,没错没错。” 既然违心地夸奖了别人,总要讨回点好处。易沉楷的奸商本色此时又出来冒头了。他本来放在苏画腰间的手,开始悄悄地上移…… 当苏画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快要占领高地,她脸红地举起锅铲:“快放手,不然我敲你。” 易沉楷不情不愿地放手,却又在离开厨房之前坏笑着丢下一句话:"吃完饭我们再继续哈。“ 于是,整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苏画在慢腾腾地数饭粒,易沉楷则是三口两口扒拉地飞快,不久就放下碗,对苏画抛个媚眼:“我先洗澡去了。“ 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和哼歌声,她再也吃不下去,只好站起来去洗碗。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每个碗盘都被她洗了擦,擦了洗。 他连洗澡都是超速,出来之后跑进厨房,故意拿起一个盘子,对着脸照照:“哇,都可以当镜子了。“ 苏画挨不过去,只好停止洗碗运动,去洗澡。 在浴室里没能磨蹭太久,因为某人在敲门:“画儿啊,你是不是晕里面了,要不要我破门而入来救你?“ 苏画咬牙,只好穿好睡衣出去。 易沉楷在沙发上张开双臂等待她:“来,我抱。“ 苏画假装没看见,坐到沙发的另一头,手撑着扶手假装看电视。 她没想到,这个动作恰好加大了衣领敞开的程度,纤细的锁骨,泛着淡淡粉红的肌肤,还有随着呼吸若隐若现的曲线,这一切让易沉楷喉头发紧,再也耐不住,他伸手将她捞到怀里,在她耳边低语: “画儿,今晚给我。“ 苏画不敢说话,心跳剧烈,脸已经通红。 下一秒,他将她凌空抱起,她尖叫一声,他用吻封住她的唇。 且吻且行,到床上的时候,苏画的眼神,已经迷离。 当易沉楷脱掉她的睡衣,所有的美景一览无余的时候,不禁惊叹; “画儿,你真美。“ 苏画用手掩住了眼睛,紧咬住下唇。 他拉下了她的手,从眼睛开始,用唇膜拜她的每一寸肌肤…… 当那一刻到来,苏画疼痛得往后缩,他握住她的腰,声 音低哑而温柔:“别怕,画儿,相信我。“ 细密的吻落了下来,苏画的疼痛,渐渐纾解,她慢慢开始适应他的存在…… 云雨深处最动人,一切证明,他们是天生的契合。 一起越过最愉悦的顶点,她瘫软在他怀里。易沉楷修长的手指,将她汗湿的发一点点顺到背后。她累得动不了,只是在嘴角绽开一抹笑。 易沉楷在心中叹息,过往的那些女人,欢爱过后,莫不会半撒娇半威胁地向他索求承诺:“我什么都给了你了,你可不能负我。“ 她却什么也不懂得开口要,只是安安心心地躺在他臂弯里,像一只找到了港湾的小船。 画儿,此生此世,我怎舍得负你? 第77章 亲密同居 第二天早晨,苏画本来说要去庙里祈愿,可是当她起身穿衣服时,易沉楷一见她雪白滑腻的裸背,色心又起,把她硬拖回床上,陪他晨练。 剧烈而长时间的运动结束后,苏画恼怒地抱怨:“这么累,待会哪有力气爬山啊?” 易沉楷坏笑:“那我们不去了,就留在家里。” 苏画闻言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衣服跳到一米开外。 开玩笑,跟他一起留在家里??那只会比爬山更耗费体力!! 可是,还没出发,易沉楷的手机就响了。 放下电话,他揽过苏画,眼神抱歉:“戚叔叔他们来我家拜年,我爸让我回家吃饭。” 苏画愣了愣,却还是在微笑:“没关系,拜佛也不一定赶在今天,以后再去也是一样的。” 她知道,如果她坚持,易沉楷一定会为她留下。但是他跟家人的关系刚刚开始破冰,她不想为了自己再次冻结。 “对了,你说的戚叔叔是不是上次在宴会上见过的那个戚总?”苏画给易沉楷拿外套的时候随口问道。 “嗯,是的。”易沉楷低头看着为自己扣扣子的小女人,洁白的耳垂惹人遐想,回答得心不在焉。 “他们家跟你们家好像很熟?”不然正月里怎么还会特地去他家里拜年,据她所知,戚氏在行内的地位,要远超过华易。 “以前我爸没办华易之前,是个高中老师,戚叔叔那个时候是我爸的学生,他大学毕业,还在华易干过两年,后来又出去上了硕博,才自己创建了戚氏。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叫我爸老师,走动比较勤。”易沉楷解释。 苏画眨了眨眼,做恍然大悟状:“难怪戚家的那个小白雪公主,会那么亲热地叫你"楷哥哥",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啊。” 易沉楷吓得一激灵:“你可别瞎想,我大她十岁,我上大学她上小学,我跟她青什么梅,竹什么马?” “是吗?”苏画软软地靠进易沉楷怀里,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我跟你说哦,楷哥哥,今天晚上回来,要是让我闻到你身上有什么异常的香味呢,我会让你洗澡洗到蜕皮哦。” 易沉楷打了个寒噤,立刻举手发誓:“我保证,今晚我跟她之间的距离,绝不缩小到一米之内。” “我绝对相信你,宝贝。”苏画笑容妩媚,眼波流转。易沉楷却只觉得背后冒汗,他怎么觉得苏画玩阴 耍诈的本领,越来越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又和苏画厮磨了好一阵,易沉楷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等他跨进家门,戚安安果然是一见他就像蝴蝶似的直扑过来。易沉楷谨记苏画的教诲,立刻不露痕迹地闪开,走到戚宗胜夫妇面前问候:"戚叔叔安阿姨新年好。" 戚安安本想再扑一次,却被父亲严厉的眼光一扫,只好收住了脚步,噘着嘴站在一边。 寒暄中,戚宗胜问易沉楷:“听易老师说,你想建新厂?” 易沉楷点点头:"是有这个打算。“ 商场之上,关系再近,也不适合问细节。戚宗胜拍拍他的肩:”要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易沉楷笑了笑:“谢谢戚叔叔。" 这时易家奇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的,正是易沉楷过年的时候带回来的酒。 他满脸是笑地招呼他们:"今晚喝我儿子带回来的酒,一醉方休。" 戚宗胜有点讶异,却没有表现出来,只顺着易家奇的话说了句:”沉楷这么孝顺,易老师您真有福气。" 易沉楷牵了牵嘴角,什么也没说。 吃饭的时候,戚安安很希望能坐在易沉楷的旁边,可是易沉楷偏偏坐在右手边的最后一个位置上,她只好坐到他对面。 用餐过程中,易沉楷礼貌地回答长辈的问题,对戚安安的没话找话,偶尔会对她笑笑,并不多搭腔。 易家奇今天心情很好,喝酒非要尽兴,戚宗胜笑言相陪。易沉楷却是心里想着苏画,希望能早点吃完回去,有些心不在焉。 当易家奇要易沉楷满上第三杯的时候,他推辞了:"我待会还要开车,不能喝太多。" 易家奇的脸上,露出些不悦;"喝醉了在家里睡不就行了,你还要开车到哪里去?“ 易沉楷,语气淡淡地,却很坚决:"我不能再喝了。“ 联想到今晚易沉楷对戚安安的刻意疏远,易家奇知道,他一定又是打算回去跟和那个苏画混在一起。顿时,眼神冷了,语气也重了:"沉楷,有些事的选择上,必须得要有眼光。“ 本来心里就已经有些不舒服的易沉楷,干脆放下了筷子,冷冷地靠到椅背上抽 烟。 气氛尴尬,戚宗胜的眼神沉了沉,笑呵呵地打圆场:“易老师,我敬您一杯,去年太忙,都没陪您好好喝过一场酒。" 戚宗胜的面子,易家奇自然不能不给,却还是在举杯之时狠瞪了易沉楷一眼。 失了初时的兴致,酒局自然也很快就结束了,易沉楷略略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 戚宗胜微笑着点头,看似不介意;戚安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多留一会;易家奇阴冷着脸,看都不看他。 一场聚会,就这么不欢而散。 易沉楷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父亲重重的叹气声,但是他没有停步。 苏画是他放在手心里的宝,无论是谁,都不能看轻她,即便是他的父亲也一样。 易沉楷走了,易家奇也彻底颓唐下来,将杯子里的残酒一饮而尽,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怨气。 戚宗胜瞟了瞟坐在一边,同样深受打击的女儿,却神色未变,甚至还可以体贴地安慰易家奇:“沉楷大了,自然有他自己的生活,别太在意。“ 易家奇看了一眼失望的戚安安,叹了口气。 戚宗胜十分清楚明白他叹气的内容,但是丝毫不动声色。 可是易家奇还是不放弃努力,对戚宗胜说:“沉楷他妈妈平时在家也挺孤独,这次就让安安她们母女多住几天,陪她说说话。“ 戚宗胜看起来犹豫,实则顺水推舟:"嗯……我这几年身体不大好,平时的起居都是安安他妈妈在照料,离了怕是不行。“ 这果然正中易家奇下怀:“那就让安安留下来玩两天吧。"他就巴不得戚安安离了父母的管束,这样有些事情可以进行得更直接。 戚宗胜看起来似乎是因为盛情难却,只好点头答应。他很郑重的对戚安安说:“你留在这里,可一定要听易伯伯的话。” 戚安安其实早已心花怒放,却又不敢在父亲面前太过喜形于色,连忙乖巧的回答:“我会听话的。” 听话就好。易家奇在心中暗笑,心情舒畅了许多。是他早就算好的一对。他跟戚宗胜的师生情谊深厚,而安安又是独生女,一旦联姻,沉楷就是易戚两家共同的接班人。这样一来,戚氏的丰足,就正好可以补华易的虚空。 戚宗胜只是低头慢慢地喝茶,似乎对易家奇的算计毫无察觉。站在一旁的戚母却是一脸心疼地看 着自己的女儿,自尊和感情被人家踩在脚底,却还是这么莽撞而热情。 戚宗胜察觉到妻子的失态,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她看见他那样笃定平静的笑,心安了些,她的丈夫做任何决定,都有自己的计划和理由,又怎么会把最爱的女儿,无缘无故的留在难堪的境地? 一屋子人,各怀各的心思,重新开始谈笑风生。 那天晚上,易沉楷在回去的路上,几度飙车,却又在临近苏画小区的时候,转了个弯,绕到了别处,他不愿意带着激烈的情绪去见苏画。 他的父亲,分明又想安排他的人生?够了,真的是够了! 从小,他就立志远离这个从未给过他丝缕温暖的家庭,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却被父亲用医生开的所谓心脏病证明,连逼带哄地弄回来,接管这个腐败的家族企业。 当他在这里,遇到了苏画,终于有了安心停泊的理由,父亲却又拼了命想将她从他的生命中赶出去。 那么接下来,是要安排他和戚安安的商业联姻吗? 妄想!他绝不妥协! 一直到手机彩信,传来苏画撅嘴皱眉的样子,他才放松地一笑,熄灭了心里的怒火。 当他进了门,还没等将她抱起来,她却是在第一时间,像小狗一样在他身上乱嗅,看有没有“异味”。 检查完毕,一切正常。她满意地吻他一下:“你真乖。” 易沉楷失笑:“我记得以前某人还特地把我让出去,给别人抱啊。” 苏画撇撇嘴:“现在怎么能跟那个时候相比?” “为什么不能比?”易沉楷挑挑眉。 苏画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你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呃?”易沉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的脑门上写着三个字——苏——画——的。”苏画边说还边在他额上点了三下,像是真的写着字一样。 易沉楷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紧接着他眼珠一转,问苏画:“那我怎么没看见你额头上写着"易沉楷的"呢?莫非……在别的地方……?” 他的手开始掀开苏画的衣服四处“检查”…… 就这样浓情蜜意地过到初七,易沉楷让苏画搬到他那里去住。苏画知道,易沉楷常常晚上回到家还要继续工作,住在她这里的确不太方便,所以尽管舍不得离开 这个她住了一年多的小房子,还是同意了。 易沉楷见她那样留恋的样子,哄着她:“这房子我们也不退,没事的时候就过来住。” 苏画瘪瘪嘴:“是不能退,万一哪天你抛弃我了,我也还有个地方可去。” “胡说八道。”易沉楷敲了一记她的头。 等苏画跟着易沉楷回到他的家,一进门就倒抽一口冷气。 那个酒后的早上,她气冲冲地离开这儿,倒是没顾得上仔细看这里的布置。 “老大,原来你真的有洁癖。”白色的沙发,白色的茶几,白色的窗帘,白色的电视,到处纤尘不染。 “这叫格调你懂不懂?!”易沉楷撇撇嘴。 “不好意思,本人品味不高,这格调我欣赏不了。”苏画哼哼着,开始详细参观整间屋子。 色调非黑即白,没有中间地带! “住这房子,会得强迫症也不奇怪了。”苏画在鉴定完毕之后发出感慨。 “听你这意思,敢情是说我有强迫症!”易沉楷微眯着眼。 “你没有吗?”苏画笑眯眯地反问:“你是超级强迫症患者,人家都是强迫自己,你是强迫别人!” “我哪里强迫过你了?”易沉楷凶神恶煞地揪住她。 “哇塞。”苏画怪叫。“你没强迫过我?不分青红皂白就怀疑我占用你公司资源看电影,我偶尔迟到一次你就骂得我狗血喷头,还公报私仇制定一系列考勤制度妄想逮住我重罚!” 既然苏画敢翻旧账,那就翻个彻底:“那你呢?怎么自己不反省一下?我训话训到一半你就敢开溜,电梯门还没关好你就敢骂我有毛病,你还敢背后跟程惜雅说我这么嚣张,怎么装低调都装不像!你这样的家伙,天生就该挨批!“ 苏画扑过去咬他,他反手将她抱住,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后笑倒在一起。 唉,冤家,真正是天生的冤家。 易沉楷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苏画的头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知道,我这样的性子,很容易招人怨恨,说不定哪天,就倒了霉,落了魄。以前我一个人,什么也不怕,可是现在有了你,真怕连累你跟着我受苦……” 苏画用手指点住他的唇,对他微笑:“别怕,尽情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吧。你曾经跟我说过,要想成就大事,就要学会在惊涛骇浪中闲庭信步,我早已经做好了和你一 起冲浪的准备。” 易沉楷深深地看着她,那双如泉水般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害怕,只有鼓励。这是个内心坚韧的女子,这一路走来,无论是叶家的报复,还是老孙的跳楼,她从未退缩过,而是那么勇敢,甚至每每在关键时刻张开双臂去保护他。 他拥紧她:“得你如此,夫复何求?” 苏画静静地伏在他怀里,因为爱他,所以更不想成为他的拖累。他是天生的强者,所以她也必须足够坚强。他胜,她为他骄傲加油;他败,她做他休整的港湾,等待下一次出发。 假若人生注定不平静,那么与其一起嗟叹,担心最坏的结果;不如打起精神,共同创造最好的结果。 正月初八,华易正式开工。 按照惯例,新年的第一天要召开全体员工大会,易家奇自然是要来的。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着戚安安。 当戚安安从易家奇的车里出来,有消息灵通人士,已经认出了她是戚氏的千金大小姐。 戚易两位老总之间的情谊,众所周知。而现在,老爷子带着戚家的小姐来到易家公子的办公室,很容易让人产生什么门当户对天作之合之类的联想。 因此,华易上上下下,弥漫着一种诡秘的兴奋。 人往往有种阴暗的心理,倘若一样好东西,自己得不到,也绝不希望跟自己差不多水准的人得到。若是被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人得了,虽然会暗叹自己命不如人,至少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心理不平衡。 所以眼下,大家都希望戚安安的出现,能将苏画那个小狐狸精,打个落花流水,一解心头恨。 尤其是程惜雅,心里有种急不可耐的痒,只恨不得能够变成戚安安本人,直接上去,给苏画致命的一击,亲眼看看她是怎么从不可一世的凤凰,变成落毛的鸡。 戚安安并不知道,苏画是易沉楷的秘书,易家奇没告诉她。 所以当她来到十楼,满心欢喜地想着可以见到易沉楷的时候,猛地看见苏画,她呆住了,张着嘴喘气。 易家奇脸色没变,心里很满意。他就是要这个效果,人在突然遇到某个刺激的时候,往往会做出更激烈的反应。 果然,戚安安快步走到了苏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轻蔑:“原来你不过是楷哥哥的秘书。” 苏画早就看见了戚安安,自然也料到她会有这么一着,平静地点点头:“是 的,我是易总的秘书。” 戚安安冷嗤一声:“我的楷哥哥呢?” 苏画听她说“我的”,心里有丝不舒服,但还是淡淡的笑了笑:“他在里面跟魏总谈事情。” 这时易家奇也走了过来,无比亲切慈祥地拍了拍戚安安的肩:“安安啊,我们进去找你楷哥哥。” 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人家学叫“楷哥哥”,想气人也不必这么装嫩吧?苏画不屑。 易沉楷和魏庭正在谈今年的市场计划,门突然被推开,还以为是苏画,两个人抬头却看见了戚安安。 魏庭不认识戚安安,但是看见紧跟着进来的易董,也大概明白了这是私人关系,于是站起来告辞:“易总,我等会再上来吧。” 易沉楷的眼神阴郁:“不用,我们继续。” 魏庭无奈,难道今天又想让他当炮灰? 易沉楷就这么把进来的两个人晾在一边,易家奇忍无可忍,低斥魏庭:“有什么事非要现在汇报?” 魏庭自认倒霉,你们父子内讧,为什么非要拉上我? 于是,不顾易沉楷眼神制止,他坚定不移地告辞了,过后被易沉楷训,总比留在这当夹心饼干要强。 魏庭走了,戚安安这才有机会甜腻腻地叫了声"楷哥哥"。易沉楷没有答应,只是沉默地看着电脑。 正在尴尬之际,苏画出于秘书的职责,倒茶进来。 不爽的戚安安,顿时把怒气发泄到苏画的身上,高扬着下巴,神情倨傲:“我从来不喝纸杯里的水。” 苏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我们这招待客人只有纸杯。” 这话不是字字指着自己是外人吗?戚安安恼火,蠢话冲口而出:“你以为你自己已经是华易的女主人了?” 易沉楷的眼神,如刀子般射过来。苏画却依然神情自若:“你误会了,戚小姐,我不过是就事论事。” 说完,她鞋跟一转,瞟都没瞟戚安安一眼,就步调优雅的出去了。 反正我已经尽到待客之道,至于您是不是真的尊贵到喝不下纸杯里的水,纯属您个人私事,与我无关。喝不下?那您就渴着! 戚安安气得脸色铁青,一旁的易家奇也好不到哪去,可是苏画又似乎做得有理有据,叫人不好发火。 易沉楷把目光转回到电脑上,暗自发笑,小妮子,看来用 不着我亲自出手啊! 没过多久,开会的时间就到了,易沉楷站起来,叫苏画进来收拾资料。 易家奇故意对戚安安说:“安安,你今天就作为戚氏来的嘉宾,参加我们的大会吧。” 戚安安想到自己可以坐在台上当嘉宾,苏画却不知要坐到哪个暗角里当抄写员,优越感油然而生,声音极其清脆地答应了。 苏画跟易沉楷对视一眼,撇了撇嘴。 会议开始了,当等待的华易的广大人民群众,终于看到他们如春风般和蔼可亲的董事长,带领寄托着他们某种阴暗愿望的“未来少夫人”进场,热烈鼓掌。 易家奇非常享受这种久违了的崇拜,不停向大家挥手致意,紧随其后的戚安安,也挺直了腰,微仰着头,摆出高贵的天鹅姿态。 对于这夸张的场面,易沉楷冷眼旁观,苏画视若不见。 大家各自就坐,由易家奇开场发言,他先是高度赞扬了去年大家的成绩,然后又热情洋溢地展望了未来。对于错误和困难,他只字未提。 可是接下来的易沉楷,却一开口就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种虚假的繁荣,将本来众人刚刚觉得春光明媚的心,再次打回寒冬腊月:“去年的纪律整顿,有一定的成效,但是并未从根本上改观华易,今年公司将制定更加严格详细的考核制度,对于达不到要求的,停职下岗,绝不例外。” 在座的人噤若寒蝉,易家奇悻悻地假装低头喝茶。 “以上说的,是华易的内部问题。而华易的外部环境,更加糟糕。我们赖以生存的维生素x,早已不是以前的所谓中国第一亚洲第二。国际上就提都不用提了,我想也没人有脸提。就算是国内山东,浙江那两家厂的崛起速度,不知道你们作何感想?” 鸦雀无声,有人已经不敢抬头看台上的易沉楷。 坐在戚安安旁边的易家奇很尴尬,当着戚家的人,家丑外扬了。戚安安此时倒是对易沉楷话里的内容毫无反应,她痴痴的望着易沉楷,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强势坚毅的男人味,让她着迷。 易沉楷的眼神,一行行慢慢浏览台下众人的脸色,等看见都灰败下去,才再次开口:“所以,为了拯救华易如今的困境,我们必须勇于开拓。眼下国际两大巨头维生素x的停产,正好是我们抢滩的好机会。如果我们扩大生产规模,将在争夺国际市场的同时,彻底打垮国内的其他厂家,回归霸主地位。” 接 着,他转入今天的正题:”今年,公司打算新建生产维生素x的分厂,鉴于大家都为华易服务多年,将给予每个人以购买新厂股份的机会,具体购买标准和价格,经财务部门核算后会正式公布。“ 台下的人先是发怔,接着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是个机会,但是一切都听凭大家自愿,不会强制要求。"易沉楷说完十分温和地笑了笑,如春风拂过全场。 从未见过易沉楷如此笑容的人们,一瞬间被震住。尤其是女同胞,几乎都忘了呼吸,呆呆地望着他。戚安安更是失了魂,眼神都直了。 坐在一边的苏画,翻了个白眼,在心里笑骂: 易沉楷你这个阴险小人,居然使用美男计! 会议结束后,戚安安本来还想多缠易沉楷一会,可是易家奇因为在会上被驳了面子,心情极度郁闷,连十楼都不想回,戚安安也只好极不情愿地跟着走了。 第二天,易沉楷便要出发去宁城具体谈土地和投资的事。 这一次,苏画自然还是不舍,却已经变得理智。 他是展翅的鸿鹄,而非偏安的燕雀。所以,她必须学会习惯分离,安然等待。 上午十点,当易沉楷和魏庭出发的时候,苏画将他们送到车边,就打算离开,却被易沉楷拽住胳膊,满眼担忧:“这几天,也许戚安安和我爸还会来找你麻烦。” 苏画轻轻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埋。” 易沉楷也笑了,毫不避讳地亲吻了她的唇。他知道,这一幕会有很多人看见,但他就是要全华易的人都看见,他有多么爱苏画,即使他走了,也不许任何人欺负她。 易沉楷的吻,让人想流泪。但是苏画忍住了,她要用微笑送他走,让他不要牵挂她。 易沉楷走了,苏画转身的那一刹那,看见程惜雅嫉妒的眼神。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从程惜雅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风。程惜雅在那风里呆怔,心里涌起的,是自卑和失落。从和苏画认识起,每一刻,她都刻意把自己塑造成赢家,可是却还是输了。她跟钱雪那样诽谤苏画,秦棋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揽着苏画离开;她以为,戚安安的出现,是上天给苏画的打击,可刚才却看见易沉楷对苏画的吻,那样深情。莫非苏画的幸福,就是这么坚不可摧? 她忽然觉得手心微疼,低下头,看见自己的长指甲,已经掐进肉里。她忽然感到自己悲哀了,为了苏 第78章 碰不得的伤口 易母只好匆匆地跟易沉楷打了个招呼,就急着出去追戚安安了。 易沉楷利落地甩上门,苏画尴尬地低声说:“戚安安今天只怕是要气疯了。“ “她自找的。“他最讨厌别人侵犯他的私人空间,她竟然敢擅自闯上门来,他没有直接把她轰出去,已经是给她老爸面子。 苏画无言,易沉楷对于让他不爽的人,从来都是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被戚安安这么一搅,易沉楷坏了心情,等苏画梳洗完出来,他还懒懒地歪在沙发里抽烟。 苏画走过去摇他的胳膊,一脸明媚的笑容:“陪我去看鸽子吧。” 她的笑容,将他的心情重新点亮。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带她出门。 两个人来到那个有许多鸽子的广场,手牵着手,慢慢地走。 微风和阳光配合默契,将温暖的春意,送到人心里,不知从那个角落飘来的花香,沁人心脾。 在他们的前方,有个刚学步的宝宝,跌跌撞撞地追着鸽子,而那只可爱的鸽子,乌溜溜的眼珠转啊转,调皮地这边躲躲,那边闪闪,引得小孩子时而咯咯地笑,时而哭着跺脚…… 苏画和易沉楷,看着这温馨的场景,相视而笑。 很多人都在喂鸽子,苏画也跑去买了鸽食。可是胆小的她不敢喂,而易沉楷又故意不帮忙。她只好将鸽食放在手里,闭上眼伸长手臂。当第一只鸽子落下来,啄她手里的食物。那种麻麻的痒让她想尖叫,却又害怕易沉楷嘲笑,只好咬着唇死忍住。 可恶的易沉楷,坐在一边的台阶上,笑到肚子疼。 苏画咬着牙告诉自己:放松,放松,放松…… 渐渐地,她在这种自我暗示下真的放松下来。她试着睁开眼,爱怜的看那个贪吃的小家伙,用尖尖的小嘴不停地啄食…… “咔”,灯一闪,这一幕被易沉楷用手机拍下。 照片上,笑容轻灵的女孩,温柔地望着手心里的白色小鸟,宛若天使。 易沉楷将照片设为手机的背景,苏画凑过头来看:“这照片拍得真好。” 他微笑:“没听说过么,只有爱一个人,才能用相机捕捉到她最美的样子。” 苏画吐了吐舌:“既然你这么爱我,那能不能牺牲一下,为我奉献你最丑的样子?” “你想干什么?“易沉楷往旁边躲了躲。 苏 画掏出自己的手机,嘿嘿贼笑:“我们来拍鬼脸大头贴。“ “休想。“易沉楷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苏画恶狠狠地扯下他的手:“你要是敢不拍,我就把你的脸掐成包子!“ 在毁容威胁下,易沉楷不得不从。 苏画拍了满满十二张大头贴,然后挑出其中最丑的一张做了背景,得意地拿着手机在他眼前晃,报了刚才被他嘲笑的一箭之仇。 过后,她拉着那个气鼓鼓的人去小卖部:“乖,不生气了,我买东西给你吃哈。” 本来是想买包薯片打发他的,可是他看她吃冰淇淋,非闹着要吃。苏画考虑到他可怜的胃,只给他买了个最最小的可爱多香草甜筒。 两个人并肩坐在喷泉边上吃冰淇淋,腿一甩一踢地,悠游自在。 微风温柔地抚摸着人脸颊,苏画转过头去看旁边那个小孩子,他正一脸认真地在啃他的微型可爱多。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警惕地将冰淇淋拿远一点:“你干嘛?又想吃我的?” “小气鬼。”苏画撇撇嘴:“我的比你的好吃多了。” “是吗?”易沉楷立刻扑过来咬了一口。 褐色的巧克力汁,让易沉楷本来就形状完美的唇,看起来更加可口,叫人禁不住想品尝。苏画伸出小巧的舌尖,轻轻地从他唇上卷去那滴甜蜜。易沉楷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呼吸,就那么傻傻地被她吻。在苏画低笑着想要撤退的时候,易沉楷反应了过来,他攫住她的后脑勺,将这个混杂着香草和可可味道的吻霸道地加深。冰淇淋的清凉,顺着喉间滑到心里,化作暖暖的甜…… 当这个长长的吻结束,他们头靠着头,听风儿和树叶说话,看阳光和影子捉迷藏。 苏画忽然想起了许久之前问过秦棋的问题,此时此刻,她想听到属于易沉楷的答案。 “你会对我好吗?” “废话。” “会永远对我好吗?” “当然。” 苏画眯着眼睛,动人地笑了。 他们头顶的天空,湛蓝清澈,没有一丝暧昧犹豫的云彩。 第二天,苏画要送易沉楷去机场。 分别前的每一秒,都是宝贵的。同行的魏庭,再一次欣赏到了甜蜜的爱情戏。 当易沉楷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苏画慢慢转身,打算离开。却在 那一刻,看到了齐心悦。她拖着大大的行李箱,一看,便知道是要远行。 苏画的心悬了起来,齐心悦这是要去哪里? 她走了过去,轻轻地叫了声:“心悦姐。“ 齐心悦诧异地转过来,看见是她,笑了笑:“是你啊,苏画。“ “你……这是要……去旅行吗?“苏画迟疑地问。她真的希望,齐心悦只是去旅行,而不是离开。 然而,齐心悦的回答,破灭了她的希望:“不,我要回美国。” 苏画呆住。 齐心悦明白她在想什么,淡淡地笑了笑:“我早就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可是,为什么?“苏画问。她真的不明白,齐心悦和秦棋之间,已经再没有了别人,为什么还会是这种结果。 齐心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机场顶上,半透明的玻璃屋顶,缓缓地说:“苏画,你知道吗?我所认识的秦棋,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为任何人,任何事打过架。就算我当初为了气他,在他面前跟别的男人亲密,他也只不过是转身离开。可是那一天,当他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却跟疯了一样……“ 齐心悦悲哀地笑。 苏画觉得自己的心被巨大的石头,死死地堵住了,密实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那一天,我真的只想离开,永远离开,我觉得,那已经不是我的秦棋了,再也不是。“齐心悦的眼角有了泪光。 “不是这样的……他是爱你的……“苏画有些慌乱地解释,她想着那一天,秦棋是怎样不管不顾地将她一把推到一边,又是怎样发狂地奔向倒在地上的齐心悦。在那一刻,苏画几乎以为自己从来没有在他的心里存在过。 两个女人相对沉默,都不知道,在那场爱情里,究竟谁更可怜。 许久,齐心悦的脸上有无奈而凄然的笑:“你看过张爱玲的《白玫瑰和红玫瑰》吗?我们就是秦棋的白玫瑰和红玫瑰,无论在他身边盛开的是谁,他的心里都会永远牵挂着另外一朵。“ 苏画的心上,缓缓地流过一行字: 我是那朱砂痣,你是那白月光。 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本以为,只要她离开,就能还给他们完整的爱情,却原来,化作了秦棋心上抹不掉的朱砂痣,让他在低头凝望的时候,冷落了身后的月光。 “你一定要离开吗?“苏画问,却自己都觉得,这 个问题那样苍白。 “你不是也离开了吗?“齐心悦反问。 是的,她也离开了,她们都离开了,秦棋的身边,再也没有玫瑰为他绽放。 这时,齐心悦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没有急着接,而是微笑着握了握苏画的肩头:“你先走吧,秦棋和我爸妈大概马上就来了,免得你尴尬。" 齐心悦的善解人意,让苏画更伤感。她拥抱了她:“保重。” “我会找到幸福的,你也要幸福。”齐心悦也紧紧回抱了一下她。 这时,她们远远的,看见秦棋他们已经进了大厅,正在四处寻找齐心悦。 “再见。"齐心悦对苏画挥挥手。 “再见。“苏画转身走向另一个出口。 已经有了结局的故事,再打开,也只看得到苍白的封底。她既然已经走进另一个人的故事,就必须全心投入。 苏画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拐角,秦棋和父母就已经来到了齐心悦的面前。 “心悦,你一定要走吗?“齐老师的眼里,满是泪水。 这个傻孩子,美国已经没了工作,也没了家,却还是固执地要回去。 “妈,别担心我。工作可以再找的。“幸福也可以再找,齐心悦的这句话,没有说出来。 站在一旁的秦老师,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把脸看向别处,可是眼角的泪光,在灯光的反射下,清晰可见。 登机的时间就快到了,齐心悦是故意只留了这么短的时间用来告别。她知道,如果久了,或许自己会心软于父母的泪水,秦棋的孤单。 她一一拥抱了父母,紧紧的拥抱他们,在他们的耳边说:"我会想你的。“ 最后,她走到秦棋面前,含着泪水微笑:"对不起,秦棋,这段时间以来,我表现的,就像一个疯女人,无理取闹,蛮横撒泼,让你为难。以后再也不会了,但愿你能将我这一段的丑陋,彻底忘记,让我在你心里,还是做最初那个齐心悦,好吗?“ “好。“秦棋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她在他心里,永远是最初那片纯净的月光,不会改变。 广播里的那个女声,提醒他们,分别的时间到了。 齐心悦拉着行李箱,流着泪向前走,秦棋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他已经没有了挽留的理由。 在最后的一瞬间,齐心悦用手背擦去了脸上的泪,深呼吸。然后转过头,为秦棋绽放了一个美到极致的笑容。 没错,她是自私的,她想要在最后离开的时候,将自己最美的样子,永远铭刻在最爱的人的心上。 她要他每次想起来,心都会因为这个笑容而疼痛,她不要他没有疼痛地忘记她。 因为她知道,她对他的忘怀,肯定会经过最刻骨噬心的痛。 而秦棋的心,现在就已经开始为这个笑容疼痛起来。 月光如水,从他的手上流过,消失在远方,可是心底,又怎么能忘得了那些月色下的往事? 身边的母亲,已经哭倒。他扶住她,慢慢离开。 当他把父母送上车,他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压抑,对父亲说:“爸,你先陪妈回家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秦老师看着儿子疲惫而悲伤的脸,心疼地点了点头:“你去吧,我能照顾好你妈。“ 父母的车离去了,秦棋打了另一辆车,告诉司机,他想去大桥。 大桥上,车水马龙。他沿着石梯,一步步走到桥下,这里一片荒凉,只有杂生的荒草,和冰凉的石块。 他捡起一个石子,对着江面,打出一连串漂亮的水花。 小时候,他和齐心悦经常到这里来打水漂。齐心悦那时,剪着清秀的短发,像个俏皮的小男孩。她总是比他打得好,然后会高举着手笑:“我是第一名。“ 她总是第一名,学习,体育,跳舞,钢琴,样样都能拿回第一名。而在他心里,她也是第一名,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她的绽放,因此觉得那些同龄的女孩子,都是些不起眼的花骨朵。 他们一起慢慢地长大,本来他并不知道,他对她的那种感情,就叫做爱。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她坐在别的男生的自行车后座回家,脚那样一晃一晃的,那个情景,那么清晰的刺痛了他,那种痛,他到今天都似乎还能感觉得到。 他开始和她冷战,无论她怎么对他好,他都不和她说一句话。在上学的路上,他一个人飞快的走在前面,不顾她在他身后的呼喊。 她也忧伤了,为了他的冷漠。她无所适从,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随后就是高考,她考到了遥远的北京。 即将离开的一个晚上,父母去出诊了。 她想跟他说话,他 却回到自己的房间,紧紧锁上了门。 她就那么在门口呆呆地站着,最后哭了出来:“小棋,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好吗?“ 他在她的哭声中焦躁,在房间里来回地走。 最后,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打开门,将她拉了进来。就那样把她按在门背后,狠狠地吻了她。 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恨不得碾碎她的唇的男孩子。 他们的关系,从那一晚开始改变。她变得不再敢跟他说话,几乎是逃离了这个城市。 寒假暑假,她都是拖到最后才回来。即使回来了,除了最初的见面,她也几乎不敢多和他单独相处。 她是他的姐姐,哪怕不是亲生的,也是姐姐。可是一夜之间,那个弟弟却长成了一个会吻她的男孩子。 这一切,让她惶恐不安,无力面对。 两个人就这么捉着迷藏。秦棋也不再表白,只是更加用功念书,然后被保送到她所在的大学。 她在那个学校里,依然是众人瞩目的公主。而他,也是小女孩梦中的王子。 他并不去找她,只是每天沉默地站在窗前,看着她的必经之路。而她每次从那里经过的时候,无需抬头,便能发现他的目光。 她只好去交男朋友。事实上,这三年来,追她的人无数,她却怎么也动不了心。曾经有个很优秀的男孩子,让她想要试着交往。可是在他第一次低头想要吻她的时候,她却想起了那个夜里,那个恨不得碾碎她的唇的吻。脑子一片空白,她推开了他,只说了一句:“对不起。“他们的关系,就此结束。 而现在,秦棋以沉默的姿态,再次进入她的生活,她觉得无助,却又似乎期待着发生些什么。 不久之后的学校十一晚会,她表演独舞。在一个高空腾跃之后,她失足摔到了地下,顿时,台下一片惊呼。 脚钻心地疼,眼泪中,她看见他冲上台来。她坐在地上,仰着头看他。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他那样强大,而她却变成了个脆弱的小女孩,只想依赖他。 从那天起,他们恋爱了。 在众人面前,他们还是姐弟,他们的爱情,只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爱情一直持续到她大四毕业。本来父母要求她尽快出国深造,她却在联系学校的时候,故意拖延,只为了不要那么快离开他。 她借口等offer,在北京找了 份工作,然后租了一个带天台的房间,每当秦棋没课的日子,便会去那里,他们一起做饭,在小小的天台上,铺上桌布,共进甜蜜的晚餐,然后一起看,最美的月色。 日子就这样晃过了一年,而秦家的父母,也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女儿的成绩那么优秀,却始终说自己的联系不到合适的学校。 终于,秦老师和齐老师借着到北京出差的机会,去找了齐心悦原来的导师,却被告知,早在一年前,齐心悦就收到过美国顶尖实验室的offer,只是她自动放弃了。 秦老师震惊之下,去找齐心悦,她却正和秦棋在一起。在父母的逼问下,齐心悦终于哭着说了实话。 秦老师气得全身剧烈地发抖,指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秦棋还想强辩:“我跟心悦是真心相爱,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秦老师却一个耳光,甩到了他脸上:“你们是姐弟,永远都是姐弟。你们现在这样,就叫做乱伦。我们秦家,绝不允许被这么龌龊的事败坏门风。” 齐心悦哭着求他:“爸,您别生气。” 秦老师愤怒地看着她,说出了最伤人的话:“我们养了你二十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 齐心悦的腿软了,跪倒在地下。秦棋去扶她,却被她推开,只是失声痛哭。 最后,秦老师给了齐心悦两个选择: 一,和秦棋分手。 二,脱离父女关系。 齐心悦决绝地选择了第一条路,无论秦棋怎么愤怒,怎么痛苦。 她流着泪对他说:“小棋,我们不能这么自私的。如果我们在一起,却让父母不幸福,我们又怎么能感到幸福?” 就这样,分手了,为了父母的笑容,舍弃掉了他们自己的笑容。 齐心悦跟着父母回家,秦棋独自留在北京,却固执地续租了那个有天台的房间,每天独自看月亮,喝着酒想着他心中的那湾月光。 半年后,她告诉他,她要结婚了,和父亲的一个得意门生,然后就将双飞去美国留学。她在电话那一头,甜蜜地讲述他们相知相恋的故事,那么像真的。 她甚至还要求他做她婚礼上的伴郎,因为他是她“最亲爱的弟弟"。 他很痛快地答应了,摔掉电话,一个晚上,喝掉了一整瓶白酒。 然后在第二天,留下所有的东西, 搬离了那个房间。 婚礼上,他看着她和她的新郎,幸福地喝交杯酒,咬吊起来的苹果。看着他们在嘴唇相碰时,甜蜜的笑。 她的戏演得太逼真,而他被伤痛迷住了眼,看不破那种伪装的幸福。有一滴眼泪,落了下来,落进他手中的玻璃酒杯里,他将这杯和着眼泪的酒,一饮而尽。 也正是这一滴泪,成就了他和苏画的相遇。 当他看见那个忧伤的小伴娘,落到粉色皮包上的那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时,他心里最痛的那一点被触动。他怜惜她,就如同怜惜三年前的自己。 所以,他才会那样任她在怀里痛哭,会牵着她的手对抗别人的背弃,会允许她青涩的吻。 可是,这样的相遇,却注定了是另一个错误。 他明白怜惜和爱情的区别,所以他一次次逃离她。可是感情就如沼泽,你越挣扎,就会越陷得深。 当她被另一个人,伸手拉出那沼泽,去找她自己的幸福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已经陷在里面,再也出不来。 他真的爱上她了。 在心悦回来的时候,在她已经爱上了别人的时候,他却真正的爱上她了。 这究竟是宿命,还是上天给他当初犹豫不决的惩罚? 他凄凉地笑,对着那无边浩渺的江水,想要大声地喊叫。可是他最终没有,这不是他该有的发泄方式。 他还是慢慢地坐了下来,压抑地抽着烟,把所有的痛,闷回心里。 他自嘲地笑,这是不是就是他输给易沉楷的原因。 那个男人,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坚持不懈地守候,努力让苏画感到,他所给的,就是最好的幸福。 而自己,却是在拥有的时候,放手太轻易,然后在彻底失去之后,痛恨自己。 月光散尽,泪滴已干。 他的爱情,已经走入一个人的绝境。 不过或许,他正好需要这样一段一个人的时间,好好地想清楚究竟该怎样爱一个人。 他抬头,天空中有鸟划过,很快消失了踪影,却在人的心里,留下一道洁白的痕迹。 苏画,心悦,请你们一定要幸福。 那一天,从机场回来的苏画,一直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街景,有时会看见甜蜜的情侣,有时会看见孤单的男孩或女孩,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泪水和微笑,都只有自己能 够体会。 幸福,究竟要怎样才能在找到之后,就再也不失去? 没有人能给出标准答案。 而在第二天,对苏画幸福的挑战就来了。 中午吃过饭,苏画趴在办公桌上打算小睡一会儿。正在朦胧中,却听见电梯门开了,她揉着眼睛抬头,不知道谁会在午休时间上十楼。 来人脚步很重,怒气冲天,是易家奇。 苏画愣了两秒,恢复了镇定。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那天戚安安受了那么大的气,怎么可能不找人帮她出气? 易家奇想必是得知易沉楷再度出差,特地趁她落单来收拾她。 她站起来,叫了声:“易董好。” 易家奇的语气不屑而轻蔑:“今天沉楷不在,你就不用给我装模作样了,你是个什么人,别以为我不知道。” 苏画心里被这样尖利的话刺伤,但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沉默而倔强地站着。 而易家奇并没有因为苏画的不反驳而有所收敛,反而更加伤人:“听说你搬到我儿子那里去住了是吧?女孩子家,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不知羞耻,勾引老板,跟人同居,你的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 原本隐忍的苏画,听见易家奇连自己的父母都侮辱,忍无可忍,眼睛里迸出火来,反唇相讥:“那你怎么没本事教育好你的儿子,让他不要被我勾引,不要跟我同居?” 易家奇没想到苏画敢这样跟他说话,在华易这个王国里,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的说话。 他怒不可遏:“你给我滚出华易去!滚!” 苏画的牛脾气也一下子上来了,既然你刀来,我就剑往! “我是易沉楷的秘书,不是你的秘书,易沉楷说让我滚,我就滚,别人说的,我一概不听!” 易家奇用手指着她的脸,表情凶狠:”好好好,拿沉楷来压我是吧?说白了,你就是不甘心这么空着两只手走掉,想要钱!没问题,要多少钱,你说,我现在就给你开支票。“ 苏画冷然地笑:“用不着开,省得撕起来麻烦。“ 易家奇气得说不出话来,僵直地站着,急促地喘气。当心里的忿恨上升到最高点,他爆发出来,扬起了手,就想一巴掌挥到苏画脸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电梯门突然开了,有人大声地喊:“董事长,董事长……“ 第79章 午夜,绽放 接下来的日子里,易沉楷借口要为新厂储备人才,开始在社会上公开招聘。 他的要求除了工作能力和个人素质,还有隐秘而苛刻的一条——不能与华易有任何亲缘关系。 他要为华易这个腐朽的躯壳,注入真正新鲜的血液。 而在新人进来之后的第一次会议上,易沉楷的讲话中有至关重要的一段: “你们将是别人眼中的异类,但是你们必须异类到底,倘若有一天,你们被他们同化,那么也就到了你们离开华易的时候了。” 坐在一边的苏画,将这几句话写到速记本上。她想起她刚刚来到十楼时,易沉楷也是这样对她说的: “和不入流的人在一起混到老,也只能是变成和他们一样不入流的人。” 这样的话,是应该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记到心里的。 散了会,她出会议室的时候,回头看了那个还在跟新来的两个重要人员谈事情的易沉楷,眼里有温暖的光。 是这个人,将她从三楼的平庸中拉出来,到达十楼的高度。倘若没遇到他,也许自己还在忍气吞声,随波逐流,而不是现在这个心中有梦想的苏画。 而有梦想的人,跟没有梦想的老华易人,只要看一眼就能区分开来——眼神:他们的的眼神里,没有得过且过,只有锐意进取。 这样的眼神,让老华易人害怕,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渐渐成为了待淘汰品,随时可能被替代。 而事实上,是的。易沉楷开始逐步削弱旧势力,培养新势力。 齐总和王总的身边,被安排了两位特别助理,他们在各自原来的公司,本来就是副总级别,同类职业经历超过十年。还有一点,就是他们在华易的薪水,完全跟副总是同一个标准。 易沉楷的用意,昭然若揭。 两位老总愤慨之余,也觉得日薄西山。 而他们,已经没有跟李总商量对策的心思。他们已经充分明白,李总跟易沉楷,根本就是同一个阵营的。不然为何此次就是李总身边没有安插他人。 而这正是易沉楷的手段,他就是要让他们内部出现分化,无法实现统一战线。 李总内心尤为自得,动谁也不会动他的奶酪,因为他是,亲信! 因此,新来的人工作受阻,按易沉楷的指示去找他帮忙时,他表现得十分尽心尽力,古道热肠。 在他的协助下,两位特助进入状态的速度更加迅猛,齐王两位老总渐生无趣,慢慢地,也就是象征性的来上上班,实际事务已无力插手。 而在下面的各个部门,因为对手太弱,新人更是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扫清道路。 易沉楷很满意这次招聘带来的效应,居然破天荒地私人请客,把苏画和魏庭拉出去吃饭庆祝。 魏庭工作之外是个标准宅男,除了工作上的应酬,他基本不参加任何饭局,更不用说还是周末的晚上。 可是易沉楷好不容易热情一回,别人哪有可能推得掉? 接完了易沉楷的电话,魏庭只好慢吞吞地换了衣服出门,一路上唉声叹气,他都连续两周加班,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可以自由在家呆着的周末,居然还要陪老板私人喝酒!这工作性质,咋就这恶劣呢! 他到的时候,易沉楷和苏画已经坐在桌子边上对他招手,他笑了,其实跟这两个人在一起,倒也轻松愉快,如果易沉楷不算计他的话。 离开了公司,三个人都随便得多,各自点了自己爱吃的菜,也没喝酒,点了壶现榨果汁。 易沉楷率先举杯:“来,祝我们越来越顺!” “干杯!“ “干杯!“ 随着酒杯清脆地相碰,三个人相视微笑,有一种叫做友谊的东西在每个人心里流动…… 饭吃得差不多了,两个男人又开始吞云吐雾,也不顾女士在场。苏画不好意思直接找魏庭的麻烦,当即狠狠瞪了易沉楷一眼。易沉楷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嘴角朝魏庭撇了撇,意思是:“他带头的!” 苏画用眼角略扫了下魏庭,发现他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苏画脸微红,也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飘到远离他们的沙发上,打开电视,看她的快乐大本营去了。 室内嘈杂,易沉楷的声音,却还是清晰地传到魏庭耳朵里:“过段时间,我打算让你当常务副总。“ “啊?“魏庭惊讶。 易沉楷瞟他一眼:“怎么?不想干?“ 魏庭笑了笑:“这也算升职,我怎么会不想干?怕就怕别人不干。“ 易沉楷知道他说的别人是李总,轻蔑地笑笑:“难道他还真以为他是我的心腹?“ 魏庭眨了眨眼睛,来了句冷笑话:“流水无情,落花有意嘛。“ 易沉楷翻了个白眼。 两个人又抽了一会儿烟,魏庭开口:“不过易总,你要小心张总,我听说他去了柳氏。“ “柳城他们家的公司?“易沉楷问,柳城就是上次跟那个局长谈土地的酒席上,对苏画态度轻佻的浪荡子。 魏庭点头,柳城那个人,他也十分看不起。仗着家里有钱,纠结一批狐朋狗友,把吃喝嫖赌当个人特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易沉楷皱了皱眉:“你说,上次报纸登我们污染的事,会不会就是张总他们搞的鬼?”他其实一直怀疑这一点,谁没事要去爆他华易的料,而且倘若爆料者真的是毫无背景的匿名市民,报纸又怎么敢冒着得罪华易的风险,贸然去登? 魏庭想了想:“不排除这个可能。” “不过污染的事光靠捕风捉影是搅不起大浪的。我们的废水都是经过处理的,他们凭什么说我们污染江水?”易沉楷倒也不以为然。 “总之我们小心点好。”魏庭提醒。 “嗯。”易沉楷点头,那些人一次不行,迟早还会来第二次。 这时,快乐大本营放到漫长的广告阶段,苏画无聊地跑过来:“吃完饭还有什么节目?”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难不成她还想他们陪她去唱k? 宅男魏庭立刻假装打了个呵欠:“我已经有点困了,想回家睡觉。” 易沉楷坏笑着对苏画说:“他不想玩了,那我们也回家睡觉吧。” 苏画红了脸,恨不得一脚踩死他。 魏庭这次十分不给面子地捧腹大笑。 此时此刻,苏画想起了电视里的一句经典的怨妇台词: 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次聚会之后,三个人的关系又近了一层,偶尔在周末,易沉楷和苏画,会把魏庭拖出去聚会。 不过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因为这个夏天,大家都太忙碌。 魏庭注重于扩展市场,为以后新增加的产量销售铺底;易沉楷忙于新厂的建设,那边已经进入第二期;而留守华易的苏画,必须承担繁杂的内部事务。 8月底,到了收第二批40%购股款的时间,这一次,华易的人没了上一次的积极。新人的进驻,大家心里都是憋着气的。 给财务部的通知已经发下了一天多,却没有动静。苏画亲自到财务办公室去看。 她找到上次负责筹款 的陈经理:“陈姐,交款的情况怎么样?” 可是人家只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话阴阳怪气的:“这你要问小王,我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事喽。” 苏画知道,陈经理这是在闹情绪。她朝对面桌子上的王瑜使了个眼色,笑起来:“陈姐,这是怎么说的,你可是财务部经理,我筹款都还指望着你呢。” 王瑜也走过来笑:“是啊,陈姐,我就是个刚来的,平时帮你打打下手跑跑腿,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担得住?” 陈经理脸色稍霁,对苏画笑了笑:“嗯,回头我再打电话问下情况,上次交了那么多钱,这次又要交,大家可能手头都不那么宽裕,筹款自然是有困难的。” 等苏画回到十楼,给王瑜的手机拨了个电话,让她今天下班之后晚点走,上十楼一趟。 晚上,王瑜上来,苏画问起筹款的事。 王瑜叹了口气:“现在他们意见非常大,觉得我们这些新来的人夺了他们的权。这次交款,大家都在跟公司较劲呢。我昨天在洗手间,还听见人议论,说就拖着不交,看上面缺了钱怎么办,还敢不敢这么怠慢他们。现在陈姐不发话,我很多事情也不好做。” 苏画握着手里的笔,也皱紧了眉。因为当初说的是为新厂储备人才,所以现在虽然新人已经接手重要工作,名分上却还是没有确定。各个部门的主管头衔,仍然是老华易人的,再加上那些人的刻意抵触,工作上的阻力不可避免。 她站起来,对王瑜笑了笑:“好了,我们今天先下班吧,都别急,慢慢来。” 王瑜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心思乐观:“好,今天先不想这些烦心事了,干脆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 反正易沉楷也不在,苏画爽快答应。 那天晚上,两个女孩子一起吃了晚饭,又去逛街,到了最后,两个人由肩并肩,变成了手挽手。 分开的时候,王瑜上了公交车,笑着对还在等车的苏画挥手:“到家了相互发短信。” 苏画也笑着挥挥手,心里有久违的感动。她想起读大学的时候,周末跟异校的高中好友出去玩,各自返校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在车上,一个在站前,笑着挥手道别,说一句“到了发短信”。 再次拥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回到家,换了衣服,她打电话给易沉楷,最初的甜蜜问候之后,她说起了今天财务部发生的事。 易沉楷并没有急着给意见,而是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苏画沉吟一下,说出她刚才在车上想的对策:“我觉得可以宣布新人参与买股。“ “嗯,继续。”易沉楷说。 “假如以前的人不愿意买,那么就让新人参与购买。这样一来,既会刺激原来的人买股,也会让新人更有积极性和归宿感。”苏画阐述自己的分析。 易沉楷在电话那一头呵呵笑:“不错啊,丫头,说得很有道理。” 苏画吐了吐舌头,心里很爽。 易沉楷却又在这时来了个转折:“不过呢,事情可以做得更婉转一点。如果直接让新人把他们的股份接过来,恐怕会造成矛盾激化,要是最后这些人连前面的股份都闹着要退,那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那要怎么婉转点呢?”苏画问他。 “告诉他们,假如经济上有困难,可以将这一次的40%股份转让,但仅限于公司内部转让。而现在,大部分人都买了股票,他们要转让,除了新人,还能转给谁?”易沉楷的话让苏画点头。这样一来,公司并未明说,不会直接激化矛盾,而转股的范围仅限于此次的40%,前面那60%,公司吃进去了自然不会再吐出来。而那些老华易人也会有危机感,假如不买,那么新来的人买了,他们在公司的地位只会更加危险。 可谓是一举几得。 “但是……不给新来的人买股的机会,他们会不会觉得不公平,你就不怕以后栓不住人家跑了么?“苏画问出心里的疑问。 “有什么不公平?他们刚来,又没给我建功立业,我凭什么要给他们股份?跑?相信我易沉楷的,他自然会不会跑。不相信的,留下来也是一天到晚东摇西摆,找到更好的机会就跳槽,也干不成什么事。现在这社会,最不缺的就是人才,跑了一个,还会有十个来华易应聘,怕什么?“ 苏画无语,易沉楷永远拥有巨无霸的自信。 “而且我手上还留着一些股份,以后若是新来的人表现出色,会当作激励机制,奖给他们,这样更能刺激他们的积极性。“ 苏画服气,又有点沮丧:“姜还是老的辣啊,为什么我就不能想得这么周全呢?“ 易沉楷在那一头笑:“丫头,你还想一口吃个胖子不成?你今天的想法,已经和我的有点异曲同工了,这说明你已经朝我的高度接近了那么一点点,沮丧个什么呀,你应该 感到无比自豪!“ “自大狂。“苏画撇撇嘴,心里却是开心的,对于易沉楷而言,这样的话已经算是夸奖了。 而易沉楷,接着又认真地夸奖了她一次:“能够独立地思考解决问题,这已经是一种能力。而你的想法虽然不是很全面,也还是想到了点子上,说明你进步很快,继续加油!“ 苏画握着电话,笑得眉眼都舒展开来。 第二天一上班,苏画就把易沉楷的意见通报给了财务部,陈经理呆在当场,王瑜在她背后,对苏画悄悄眨了眨眼。 苏画很职业化地微笑,让陈经理尽快把意见通知个人,然后没有再多做一句解释,就转身上楼。 很快,消息传遍华易,那些原本打算硬气到底的人,一下子被击懵了。 连李总都忍不住跑上十楼来探苏画的口风:“易总真同意让大家转让股份?” 苏画一笑,口气显得十足地自己人:“李总啊,人家转让人家的,您急什么呀?您又不缺钱,一口气买了不就完了吗?易总亏了谁还能亏了您的啊?“ 李总摸了摸自己半秃的顶,很受用地笑了:“那倒也是。“ “您哪,也该帮帮易总,给大家带个头。只有开了盘,别人才会跟嘛。“苏画笑道,循循善诱。 李总十分爽快的拍着胸脯答应了。 当天下午,李总就去财务部交了款。有了他的领头效应,那些焦急观望的人都松动了,开始纷纷交钱,谁也不想比谁吃亏。 财务部打电话上来说钱款全部交齐的那一天,苏画学着易沉楷平时的样子,把手枕在头后,靠在椅背上,将椅子转来转去,无比惬意。 下午送报告上来的人正是王瑜,她跟苏画描述,这几天那些原来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人,是怎样的交款心切,生怕自己赶不上这一茬的样子。两个人哈哈大笑。 晚上,她们又一起出去吃饭逛街,这一次,还约上了跟王瑜要好的另两个新来的女孩子,人事部的屈月和后勤部的李舒。 本来这些女孩子刚进华易的时候,听到过许多关于苏画的不堪传言,可是王瑜自上次跟苏画逛街之后回来,对苏画赞不绝口,让她们对苏画心生好感。而这一次的近距离接触,苏画的坦率自然,更是彻底消除了她们心里的芥蒂,大家很快一见如故,成了好朋友。 当易沉楷出差回来,苏画告诉他自己跟她们的交往的时候,心里有一点 不安,怕易沉楷说她搞小团体。 可是易沉楷只是看着她微笑,伸出手心疼的抚摸她的头顶:“画儿,像你这样好的女孩子,本来就该有很多好朋友。以前都是因为我,才让你被别人排挤……“ “不准说了,不准说了。“苏画嚷嚷着,捂住他的嘴,她不愿意听到他的愧疚,她是心甘情愿的跟着他,所以她不觉得自己苦。 他深深地望着她半晌,拉下了她的手,对她坏笑:“就算不许我说,也不该用手来堵。“ 说完,便把她拉过来,堵住她的唇。 在那一刻,苏画觉得好满足,亲情,友情,爱情,她现在都拥有了,她的生活,是多么完整的美好。 然而,人生就如同三角函数曲线,总是波峰波谷,高低相随。在你还没察觉的时候,可能已经开始从峰顶下滑,也许不知什么时候,你就会坠入谷底。 转眼间,夏去秋来,进入九月。易沉楷宣布,华易将要进行新的人事任命。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这是要将新人侧位扶正了。 此时,齐王两位老总已经无奈的处于半内退状态,回天无力。其它部门的人,也是心灰意冷,大家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怎么混着不是混着,拿着公司的股份,安安稳稳的混到老也没什么不好。 只有李总,此时恰好相反,雄心勃勃。因为易沉楷也透露,此次将要确定常务副总。 这个位置,一直虚悬。四位副总,不过各司其职,以前易董在位的时候,张总得宠,因此几乎是张总代常务副总一职。小易总上台之后,一切由他独裁,张总的权力也就相当于又退回他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了。这也是张总之所以不满易沉楷的重要原因之一。 现在张总走了,取代齐王的两位助理刚来,资历尚浅。除了魏庭,无人再有和他竞争这个位子的能力。 至于魏庭,李总还是有几分忌惮的,自身能力突出不说,而且和易总走得很近,易总每逢大事出门,必定带着他。 不过他一想到易总对他说过的那些夸奖的“体己话”,便又燃起了信心。他也是几度为易总排过忧解过难的人,何况他是资深副总,怎么说都更应该被倚重。 他往十楼跑得更加勤了,易沉楷在的时候,他就汇报工作;易沉楷不在的时候,他就找苏画搞好“夫人外交”,盼望她能为他多给易沉楷吹点枕边风。 苏画每次被他拉着没油没盐地聊天的时候,想着手头那一 大堆待完成的工作,烦不胜烦。但是表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 苏画后来忍无可忍地求易沉楷:"拜托了易大老总,您赶快正式宣布任命吧,再这么熬下去,不是李总疯了就是我疯了。“ 易沉楷闻言大笑:“好,为了救你出苦海,我下周一就宣布。“ 到了第二个周一,人事会议召开。 其他部门人员的任命,大家早就心里有数,毫无异议。 直到最后一项——常务副总。 宣布之前,易沉楷来了一大段开场白:“各位副总的工作能力和个人素质都很出色,这个位置实在是难以取舍,然而基于公司的发展,必须有人担任常务,无论此次人选是谁,我对大家都是同样的器重。“ 李总已经是坐立难安,他既盼着易沉楷能尽快说出那个名字,却又怕那个名字不是他的。 易沉楷在环顾全场之后,慢慢吐出那两个字: “魏-庭“。 就在那一刻,李总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他瞬间被击垮。 后面的会,他不知道易沉楷和别人还说了些什么,自己听了些什么,只觉得脑袋里乱哄哄的。 等他随众人走出会议室的时候,他期盼易沉楷能够叫住他,跟他说些什么。 可是,易沉楷叫出的名字却是:“魏庭,你留下。“ 又是魏庭,他忽然觉得愤怒,回头去看易沉楷,易沉楷却背对着他,跟魏庭在低头说话,根本没回头看他一眼。 他就那么在门口站着,望着那个冷漠的背影。 这时,苏画进会议室找易沉楷,他又把目光投向苏画,那样似乎想刺穿人心的眼神,让苏画心突突地跳,强笑着说了句:“李总,借过。“ 李总并没有马上让路,而是又盯着她看了两秒,嘴角拧成一条阴狠的直线,然后掉头离去。 在电梯门关前的最后一秒,他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会议室这边,苏画有些发怔的站着,直到易沉楷喊了一声:“苏画,你怎么还不进来?“ 苏画回过神来,走到他们面前,低声说:“李总对这个结果好像接受不了。“ 易沉楷冷笑一声:“那只能怪他太高估自己。“ 魏庭沉默不语,内心却有些担忧,张总的坏,坏在脸上,而李总的阴,阴 在心里。不叫的狗,往往咬起人来更狠,而且猝不及防。 但是,今日将李总击败的人毕竟是他,所以这一点,倘若此刻说出来,难免有痛打落水狗之嫌。 而此刻下楼的李总,在电梯里遇到的每一个人,他都觉得他们的眼神和笑容,是在嘲讽自己:当了别人的狗,到处帮着咬人,却在被利用完之后,让人一脚从门里踹了出来,毫不留情。 等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程惜雅早就通过小道消息,得知了他常务副总的美梦落空的事。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像往常一样,体贴地甜笑着为他倒茶。 此刻她的笑容,看起来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真诚,李总忽然觉得心里的话憋不住了,想要找个人倾诉。 “惜雅。“在她转身出他办公室的时候,他叫她。 程惜雅其实一直在等待他叫她,转过身:“李总。“ 李总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呼出口气,咬牙切齿:“他们真的是欺人太甚。“ 程惜雅佯装奇怪:“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易沉楷他太狠了,居然让那个乳臭未干的魏庭当常务,把我放在哪里?“李总重重地拍着椅子的扶手。 程惜雅张着嘴,好像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怎么会这样啊?这个公司够格当常务副总的人,只有李总您啊。“ 李总心里的火,被程惜雅这句话烧得更旺,一时之间,他选择相信她的话,让挫败的自己,恢复一点自信: 没错,常务副总本来就非他莫属,魏庭算什么东西? “不行,我要给老爷子打电话。“李总决定。 易家奇在接到李总电话之后的两个小时之内就到了华易。 他此时也是气得不轻,这么大的人事变动,无论如何,易沉楷也该跟他知会一声。 而易沉楷,压根就没打算知会他。从得知易家奇找苏画麻烦的那天起,过年时培养起来的对父亲的那一点好感,已经荡然无存。 这几个月来,他从来没往家里打过一次电话,他手上的事情,也根本不告知易家奇。 眼下,对于易家奇的来势汹汹,易沉楷选择视而不见,自顾自地低头处理他的文件。 易家奇站到他的办公桌前,用指节叩击桌面:“你做事怎么这么武断?“ “武断吗?“易沉楷抬头,嘲讽地反问:“我任命的人,哪一个比他 第80章 他们的吻 那个夜里,她似乎不再是从前那朵羞涩洁白的茉莉花,而化作了妖娆怒放的玫瑰,他几乎要熔化在她的身体里…… 他最后筋疲力竭地伏在她的胸口,她抱着他,像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他在她的怀里沉沉地睡了,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她的泪水滑落在他发间…… 她不能为他做什么,只好用这种方式,哪怕只是让他能够在沉沦中暂时忘掉那些烦心的事,哪怕只是让他能够好好的睡一觉。 当他醒来,从她怀里抬起头来看她,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为什么她在他的生命里,会扮演那么多的角色? 有时候,像个需要娇宠的小女孩,让他想放在手心里疼爱。 有时候,像个坚强的伙伴,站在他身旁,像是两棵并肩站立的树。 有时候,却又像个温柔的小母亲,让人觉得信任而依赖。 他忍不住去亲吻她的唇角,她醒了过来,那样乖巧地微笑:“早安。“ “早安。“他也微笑。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他下巴上的胡茬,对他眨眨眼:“帅哥,你该刮胡子了。“ 他的胡子,已经有两天没刮过了,这些天,他几乎就放任自己这样憔悴着。 “让你担心了吗?“他低声问。 “是。“她老实回答。 “对不起。“他道歉,将她拉低一些,包裹进他怀里。 她像小猫一样蜷在他怀中,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 久久地,他听见她的声音从怀中传来: “小易,其实你不用太担心,即使你这次真的失败破产了,你也不会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她从他的怀里爬起来,俯身看着他,连眼睛都在微笑: “因为,有两样财富永远属于你。第一,你的智慧。“她戳戳他的脑袋,然后又指指自己的鼻尖: “第二,你的画儿。“ 他怔怔地看着她,然后将她猛地拉进怀里,滚烫的吻,落在她眉心,如同爱之封印。 门里的拥抱 那天早上易沉楷到公司的大厅里,对看着那些等待退款的人说:“你们放心,就算我把华易的固定资产全部变卖,也会把钱还给你们。” 他的眼神,不抑郁,不暴躁,平静而肯定。 说完转身 离去,留给众人一个坦荡的背影。 上了十楼,迎上那双等待他的眼眸,两个人看着对方微笑。 大不了从头再来,只要他还是那个自信的易沉楷,只要她还是他的画儿,总有一天,失去的都会重新得到,甚至更好。 就在这时,电梯门的开了,他们转过头去,看见魏庭走进来。 易沉楷怔了怔,从出事那天起,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魏庭。想起魏庭曾经说过的,站得住就站,站不住就走。他一度曾经在心里苦笑着怀疑,魏庭是不是也像别人一样,决定背弃他。 魏庭的头发有些乱,西服的臂弯处,满是皱褶,似乎已经连续穿了好多天。而他的眼睛里,密布血丝。 “你这是怎么了?”苏画担心地问。 魏庭疲倦地一笑:“我去讨债了。” “讨债?”易沉楷和苏画异口同声地反问。 魏庭从衣服的内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易沉楷:“这几年华易在外面没收回来的欠款,能要得回来的我都要回来了,有大概八百多万,支票和转账单在里面。” 易沉楷愣住,魏庭也不太习惯表达自己的感情,手伸出来,大概是想拥抱一下易沉楷,却又觉得别扭。最后,手落在了易沉楷的肩上,拍了拍:“易总,大不了以后你开公司,我还给你当副总。” 这句听起来平淡的话,却比任何一句表白都来得情谊厚重。 苏画的眼睛热了,抹了下眼角:“到时候我给你们两个老总当秘书。” 三个人都笑了,眼神里的温暖,温暖着彼此的心。 魏庭拿回来的八百万,对现时的华易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是这至少让易沉楷有了个缓冲。 易沉楷和魏庭,开始在外面四处筹款,但是一次次地吃闭门羹。到了这般境地,以往那些所谓的朋友,不落井下石已经是道义,谁又会雪中送炭? 每天他们晚上回来,都是相对苦笑。 李总暗中闹得更凶,恨不得即时即地把易沉楷逼上绝路。 就在易沉楷开始考虑为华易找买家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戚宗胜打来的。 “戚叔叔。”他叫了声,现在面对父亲的朋友,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华易,毕竟是他父亲一生的心血。 “我刚刚听易老师说了华易的事情。”戚宗胜叹了口气。 易沉楷 沉默。这些天来,当华易的灾难铺天盖地而来,想到易家奇决裂前说过的那句话:“华易好也罢,倒也罢,都和我再无关系。”他便宁可自己咬牙挺着,也不愿意将目前的困境,对父亲说一个字,或者寻求一点帮助。 “沉楷,你这个孩子,真的是太倔了。我跟你爸爸,是几十年的朋友,又是看着你长大的,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要自己撑着?”戚宗胜的语气很沉重。 易沉楷无言,心里有些感动,在这个时候,还能够听到这样的话,已经是可贵。 “你现在大概需要多少资金才能转圜?”戚宗胜问他。 “不用了,戚叔叔,我……“易沉楷推辞。 却被戚宗胜打断:“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华易破产?“ “一个亿,够不够?”戚宗胜见易沉楷不说话,直接问他。 易沉楷心里一振,此时若是有一个亿,华易便能起死回生。然而生意场上,怎么能让人家白帮忙? 沉吟片刻,他提出来:“戚叔叔,就当您为华易投资了一个亿,我给您华易的股份。” 戚宗胜却拒绝了:“这钱我是因为私人关系借的,不要和公司运营扯上关系。” 此时此刻,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算是义薄云天。易沉楷心里的某根紧扣着的弦松开了,他低声真诚地说了句:“谢谢你,戚叔叔。到时候华易赚了钱,会加上两分的利息还给您。” 戚宗胜在那一边爽朗地笑:“沉楷,既然你叫我叔叔,又何必这么客气?我相信,只要你这一口气缓过来,一定能够东山再起。我一直都非常看好你,沉楷。” “谢谢。”此刻易沉楷能够说的,也只有这两个字了。 结束了通话,易沉楷立刻兴奋地跑到外间,去跟苏画分享这个消息。 苏画听说华易有救了,开心地差点跳起来。可是,戚宗胜的名字,却又让她的心里,轻轻地咯噔一声,他是戚安安的爸爸啊。 转念间,她又责怪自己,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小心眼。 一亿的资金,很快打到了华易的账上。易沉楷立刻根据环保部门要求的标准,更新现有的污水处理设备。同时,向宁城政府承诺,新建的厂,将会采用同样的污水处理设施,保证排放级别。 华易员工的股份,易沉楷全部退清。 做完这一切,易沉楷松了口气:现在 ,他就只欠戚宗胜一个人的债了。 而李总,自知已经没有在华易呆下去的可能,灰溜溜的辞职。他走的时候,易沉楷并没有刁难,只是站在窗边,望着他从华易大门开出去的车,阴沉地笑: 收拾他,不用这么急,总有时候。 易沉楷的努力,加上戚宗胜和易家奇的明里暗里相助,华易很快就风生水起,停业令在十月底解除。 苏画建议易沉楷,在重新开业这一天,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庆祝华易的新生。魏庭也在一边笑着赞同。 易沉楷想了想,点头同意。 既然是庆祝新生,那么当然应该让在最危急的时刻,拯救了华易的人,共同来见证。 他打电话给戚宗胜,邀请他来参加这个庆典。 戚宗胜欣然同意,却又问了句:“我能把安安也带来么?” 易沉楷一愣,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把戚安安从他的家里,气得冲出去。 “好的,让安安也一起来吧。”他有点尴尬地答应。 当他告诉苏画,戚安安也要来的时候,苏画嘴角的笑意,有短暂的凝结。但是,她很快又恢复过来:“好啊。”戚安安,毕竟是华易恩人的女儿。 戚安安在第二天和戚宗胜一起来到华易。她看起来,似乎还没有从上次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怯怯地跟在她爸爸身后,自始至终,不敢抬眼看易沉楷。易沉楷在心里对戚宗胜有些抱歉,曾经那样对待他的女儿。 当苏画把茶水端进来的时候,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嚣张地说她从来不喝纸杯里的水,反而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让苏画一怔,心里对她的态度也和缓了些。 十点,仪式开始,所有人来到华易的会场。 入座的时候,易沉楷坐在最中间,戚宗胜坐在他的右手边。他左手边的那个位置,他没有安排任何人,而是空着。 那是属于他父亲的位置,今日,他本该请他来。 戚宗胜明白那个座位的意义,按了按易沉楷的肩:“父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易老师为了你,这次几乎是拉下所有的面子,到处奔走。” 易沉楷的心里沉甸甸的,点了点头:"等忙过这一段,我会回家看他的。“ 血浓于水,亲情终究不可磨灭。 仪式很短,但是易沉楷却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一点他曾经忽略了的:他看到了那 么多真心支持他的眼神和笑容。其实回头想想,在那段最灰暗的日子里,新进的这一批人,虽然没有人站出来,为他振臂一呼。却一直默默地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不抛弃,不放弃。 “我会带领大家,一切走向更好的未来。“ 这是易沉楷发言的结束语,也是一句诚挚的承诺。 底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久久不息。 在一边记录的苏画,眼眶又湿了,她咬了一下手中的笔头,笑自己:在这么高兴的日子,你怎么还这么爱哭? 庆典完了,一行人回到十楼。戚宗胜的电话响了,接完,他的笑容看起来十分抱歉:“我现在有点事要出去,不方便带着安安,能不能让她在这里留一会,我晚点再过来接她?“ 易沉楷赶紧同意:“没关系。“ 戚宗胜走了,易沉楷坐回到办公桌前工作。戚安安像个沉默的木偶,一直低着头。 气氛太尴尬,易沉楷只好出言打破:“安安,你渴不渴?“ 易沉楷是第一次这样温和的对她说话,戚安安一颤,眼泪冲出眼眶。 易沉楷看见她的眼泪,愣住。 戚安安不说话,紧咬着下唇。 她想起自己从小是怎样地仰望他,是怎样一次次地厚着脸皮和他亲近,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开。她还想起那天在他家里,看到的那双白色高跟鞋,还有易沉楷是怎样把苏画,介绍给他的妈妈。 她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易沉楷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别哭了,安安。“ 她却一下子扑到易沉楷怀里,紧紧抱住易沉楷的腰。 易沉楷僵住,手悬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而戚安安,当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原本无声的流泪,变成了呜咽。 苏画听到了,站起来走到门边,却在门缝里,看到了他们拥抱的姿势,心里的疼痛,袭来得那样猛…… 这时,易沉楷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 苏画一惊,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而易沉楷也借机推开了戚安安:“接个电话。” 电话是戚宗胜打来的,说在华易停业问题上帮了忙的林副市长,中午要和他一起吃饭,让易沉楷也过去。 易沉楷答应,这样的人,自然是该当面好好感谢的。 他带 着戚安安出门,走到苏画跟前:“画儿,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要是晚上下班前我还没回来,你就自己回家。" “哦。“苏画假装忙着,低着头答应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戚安安,因为“画儿“,”回家“这样的字眼,心里涌起强烈的不舒服,却又忍住。 刚才她忽然明白,示弱是远比逞强更具威力的武器。倘若眼泪可以换来拥抱,她何不装得更加楚楚可怜。 所以,她小心而委屈地站在一边,低垂着眼睑,跟苏画告别:“苏画姐姐再见。“ 苏画一僵,勉强笑了笑:“再见。“ 当易沉楷和戚安安的身影,双双消失在合起来的电梯门里。苏画忽然觉得身上的力气消失了,她无力地趴到桌上。 闭上眼,她仿佛又看见了他们拥抱的情景,她赶紧睁开,迅速坐起来,让眼神投向那盆翠绿的虎尾兰,免得自己流泪。 其实没什么的吧。她做着心理建设,告诉自己,要信任易沉楷。 最后,她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工作。 中午,易沉楷没回来,甚至没有发短信,提醒她下楼吃饭。 或许他忙。她这样想。 下班的时间到了,她没有走,还是坐在办公室里,希望下一秒,可以见到他从电梯里出来,笑着对她说:“画儿,我回来了。“ 可是一些等到房间里黑了,需要开灯,他仍旧没有回来。 她关了电脑,从黑暗的办公室里离开。 一个人的电梯,密闭不透风的空间,让心里的压抑更甚。 一楼到了,她几乎是逃出去,开始不管不顾的给易沉楷拨电话。 说她小心眼也好,说她不懂事也好,她此刻一想到那个他和别的女人的拥抱,心里就难受得快要炸掉。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一个甜美而冰冷的女声响起。 她颓然地放下手…… 易沉楷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今天为了表示感谢,他陪戚叔叔和林市长,陪到尽兴。而他的手机,在中午就没电了,备用电池又忘了带在身上。 当他下了车,抬头看见自己的家里,一片漆黑,没有等待的灯光。心里顿时焦躁起来,苏画还没回来吗?这个傻丫头,他又不在,她一个人加班到这么晚干什么? 连楼都没顾得上上去,他 就开车去了公司。 可是,十楼的灯光,也是灭的。 苏画到底去哪了?他去了门房,值班员告诉他,看见苏画走了。 他心急火燎地直接用值班室的电话给苏画打手机。 他听到的,也是那个冰凉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又拨家里的电话,一样没人接。 他想起苏画的小房子,又直奔那里。 可是用钥匙打开门,里面空空如也。 这个死丫头,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急得一拳捶在门后,却感到一阵锐痛,一看,是那个好鬼面具,从中间裂开,尖锐的边缘,划破了他的手…… 或许,她是跟王瑜她们出去逛街,回家的路上正好跟他错过了吧。 他安慰自己,再次回到家。 家里的灯,依旧没开,可是打开门,他却看见了柜子旁的高跟鞋。 顿时,欣喜涌起,他连声叫:“画儿,画儿。“ 然而,没有人答应。 他走进卧室,打开灯,看见床上那个裹着被子的人。 睡着了吗?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想要拉下被子,看她的睡颜。 被子却被她紧紧压在身下,扯不动,她的脸埋在被子里,看不见表情。 他终于觉悟到什么,隔着被子拍拍她的头,声音里有笑意:“在生气我没打电话给你吗?“ 被子里没有声音。 “我手机没电了。“他解释。 然而苏画仍旧没有动静。 “唉,坏脾气的丫头。“他躺下来,隔着被子抱住她。 苏画在被子里,眼眶红了,她此时最想要的,不是他的拥抱,而是他的解释,今天上午他拥抱戚安安的缘由。 可是易沉楷实在太累,抱着苏画,不一会就睡着了。 苏画就那样躺着,在黑暗里,眼泪流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易沉楷醒来的时候,苏画已经不在床上。 “画儿。“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叫她的名字。 苏画从外面走进来,脸色清冷,看不出情绪:“干什么?” “来,抱抱。”易沉楷对她伸出手。 “我还没刷牙呢。”苏画走向浴室。 易沉楷从床上跳起来,跑 过去硬是把她从背后抱住。 “喂,一大早的又闹!”苏画挣扎。 易沉楷耍赖地抱紧:“我就要闹,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找你找得都快急疯了。回家没灯,回公司也没找到,去你家也不在,我还以为你丢了。“ 苏画的心,在他的话里软了下来,声音变得柔和:“傻瓜,你不知道先回来看看。“ 她昨晚赌气关了手机,也不等他回来,就一个人先睡了,却没想到,会这样折腾他。 易沉楷的下巴,在她背上蹭:“你要补偿我。“ 苏画知道他想要什么补偿,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上班要迟到了。” “那就今天晚上。”他咬了下她的耳珠,一阵酥麻,传遍苏画全身。她慌忙推开他,跑进浴室关上了门。 一场危机,看起来暂时化解了,却又在看见戚安安的时候,再次被激起。 经过了昨天,戚安安已经深谙装乖巧的好处。 一看见苏画和易沉楷进来,就对他们甜笑:“沉楷哥哥,苏画姐姐,早上好。” 苏画怔住,她居然这么早就已经来华易等易沉楷。 易沉楷以为,戚安安经过了上次的事,受打击之后真的懂事了些。所以也对她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爸爸今天有事,我没地方去,这个城市我又不熟,所以来找你们玩。"戚安安半低着头,像个真的没地方可去的小女孩。 “哦。“易沉楷转头看苏画的反应。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画也只好笑了笑:“那你就在这玩吧。“ 可是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不对劲,她总觉得,戚安安的变化,来得太快。 然而那一天的戚安安,表现真的是无茬可找。她甚至并不总是呆在易沉楷的办公室里,而是拿了一本书,坐在苏画旁边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看。 中午,站在一边,等他们一起吃饭。下午,当他们先把她送回酒店,她微笑着跟他们说谢谢,并且说明天再见。 明天还要见吗?苏画的心里乱乱的,又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小心眼。只是因为戚安安以前对易沉楷的心意,所以对她有成见。 其实戚安安对易沉楷,也不过是像自己当初对江岷一样,一种依赖而无望的单恋。这样想来,那个哭泣之后委屈的拥抱,也似乎并不是那样不可原谅。 戚安安 就这样在华易呆了五天,临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她眼泪汪汪地对易沉楷说:"沉楷哥哥,我以后能给你打电话吗?“ 易沉楷有些犹豫地看了苏画一眼,看到她并没有不悦的表情,才点了点头:“好的。” 从此,戚安安的电话,每晚九点准时响起。 话也不多,就那么短短的几分钟,聊一聊当天发生的事。然而,时间掐得极准,而且风雨无阻。 渐渐地,在每个晚上的八点五十五分,无论苏画是在喝茶,或者看电视,或者上网,她都会不由自主地紧张。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故事里那个住在楼下的人,等着还没扔的另一只鞋。 当易沉楷熟悉的铃声响起,就会觉得心刷的放下,然后又猛地揪紧。 谈话的内容很正常,易沉楷的表情很正常,一切都很正常。她这么告诉自己,心里却还是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最可怕的是,有一天,戚安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在九点钟打电话,易沉楷居然问了一句:“咦,怎么还没打来?” 那天晚上,苏画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好害怕,接戚安安的电话,会成为易沉楷的习惯。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苏画迎来了自己的生日。那天易沉楷出去应酬了,许诺晚上会带着礼物回来,为她庆祝。 她想起了她上一个生日,收到的那个珍贵的礼物,象征着她和易沉楷相遇的那个好鬼面具,不由得微笑,今天他会给她怎样的惊喜? 下了班,她去买了生日蛋糕,回到了自己的小房子,当她关上门,去抚摸她想念已久的好鬼面具时,突然呆住,看到了那道从中间碎裂的痕。 她怔怔地站着,看着这个在她生命中,有着特殊意义的礼物,已经变得不完整,心里忽然开始发凉,这会不会,是上天给她的某种预兆…… 那天晚上,易沉楷被事情拖住了,分别在8点,10点,11点给苏画发短信,说自己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苏画看着墙上的挂钟,一圈圈地走。当时针和分针将要重合的时候,她的心里,生出忧伤。 灰姑娘在午夜十二点,丢失了她的水晶鞋。那么,她呢? 生日蛋糕上的蜡烛,还没有点燃。她的生日已经过了,许愿也不会灵了…… “我困了,先去睡。“易沉楷受到她这条短信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过十分,他 第81章 温暖的奇迹 他顿时一震,使劲甩开了她,头也不回地走掉。 戚安安躺在床上,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泪流了下来,这一次她的泪,是真的。 易沉楷走出酒店,烦躁地拿出烟点燃,站在冷风里抽烟。 他被戚安安吻了,无论怎样,这都已经是对不起苏画,他该怎么面对她? 回到了家,他刚将钥匙插进锁孔,门就开了,苏画的笑脸,出现在他眼前:“小易,你终于回来啦。“ 他心里一阵阵愧疚,强装平静地笑了笑:“怎么不先睡?“ 苏画扁扁嘴:“你不回来,我睡不着。”她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却突然一僵,她闻到了女人的香水味,而那,不是她的味道。 “怎么了?”易沉楷有些紧张地问。 “你的身上,怎么会有香水的味道?”苏画直白地问。 易沉楷心虚地低下头,说了谎:“盛总他们今晚找了女人作陪,大概是坐在我身边的时候,沾上的。” “找女人?”苏画柳眉倒竖。 “我没有,是他们。”易沉楷只好硬着头皮抵赖到底。 男人在外应酬,遇到这样的事,自是难免,只要他洁身自好,就已经很难得。 苏画放过了他:”算了,你去洗澡,我讨厌这味道。“ 易沉楷匆忙进了浴室,把脱下的衣服,扔进门口的脏衣篮。 苏画想着正好把自己的白外套,和他的衬衣一起洗。就走过来帮他掏衬衣口袋里的东西,却在指尖接触到某一点时呆住。 她望着那个粉色的唇印,心里一抽:盛总的女人坐在他旁边,难道还要把唇靠到他颈窝吗? 就在这个时候,易沉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鬼使神差地,苏画走过去,第一次偷偷翻看了他的手机。 当她看见那个名字——戚安安。心里抽搐起来,用颤抖的手点开短信,她看到了那几个让她痛彻心扉的字: 沉楷哥哥,今晚的吻,我会一辈子记得。 苏画的心里,在最剧烈的痛,猛然袭击之后,一片麻木。 她就站在那里,胸脯起伏着,张着嘴,像一条被抛上岸的,濒死的鱼。 他们的吻,他们的吻,他们的吻…… 她在心里反复刻着这几个字,眼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 下来的,只是一串串滴到地上。 “易沉楷,你给我出来。“她忽然爆发出吼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正在擦头发的易沉楷,听见苏画的声音,一愣,匆忙披了条浴巾,就冲出了浴室。 “告诉我,今晚你到底见了谁?”苏画被对着他,声音冷然。 “我不就是……”易沉楷本想继续撒谎,可是又说不出来。 “还想说你是见了盛总对吗?”苏画猛地转过来,易沉楷看见了她满脸的泪。 他惊慌地跑过去,想要抱她,却被她一掌推开:“你别碰我,我嫌你脏。” 易沉楷站住,有些受伤:“苏画,你不要这样说,我只是……” “你只是吻了戚安安是不是?”苏画流着泪,举起手机,易沉楷看见了屏幕上的那行字,脸色变得灰败。 可是,他还是想要解释:“是她主动吻我,我没想吻她。” “那她如果主动跟你上床,你是不是也要上?”苏画哭着大吼。 “你不要瞎说,画儿,我怎么会呢?”易沉楷咬唇,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不会?你能吻她,怎么就不能跟她上床?对于你们男人来说,这么漂亮的女孩投怀送抱,怎么会拒绝?”苏画已经失去了理智,说话开始伤人。 “苏画,你不要无理取闹!”易沉楷在着急之下,冲口而出。 “是,我无理取闹,好吗?”苏画看着他,愤怒地笑:“如果我跟别的男人接吻上床,你是不是能处之泰然?” 易沉楷最受不得这样的激,也生气了:“你怎么也变得和别的女人一样,不可理喻!” 苏画凄然地笑:“和别的女人一样?你是说你以前的那些女人吗?我现在也跟她们一样,让你厌烦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踢出局?” 易沉楷烦躁地粑粑头发:“你不要断章取义行不行?我没那么说过。” “你的话就是那个意思。”苏画一口咬定。 “算了,我不跟你吵。”易沉楷觉得今晚的道理已经讲不通,放弃了争执。决定离开客厅,避开战场。 苏画呆呆地看着易沉楷进了卧室,很久,走到窗边,抱着膝坐到飘窗上,把脸埋进两膝之间,低声哭泣…… 这就是自己坚持了这么久的爱情吗? 他的唇,已经吻了别人。 这就 是她视若珍宝的爱情吗? 她曾经以为,即使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他们的爱情,也永远会纯净如初,是她太狂妄自信了吗? 在十二月深寒的夜里,苏画流着泪,一遍遍地问自己,是我错了吗? 易沉楷在里间,也是心情极度挫败。 今晚,他都做了些什么?被一个爱自己的人吻,然后这个吻,伤了自己爱的人。 外面的那个人,始终不肯进来。他悄悄走出去,却发现她将头靠在玻璃上,已经睡着,脸上满是斑驳的泪痕…… 他愧疚地抱起她,她那样轻,柔弱得让人疼惜。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她。 她在梦中,又抽噎了一声。 他深深地叹气,将她抱到床上,搂进怀中。 明天的平安夜,他向她求婚吧。 给她一个永恒的承诺,给戚安安一个永远的拒绝。 然而,当他第二天早上醒来,想要先给她一个惊喜的预告时,却发现房间里已经空了。 他叫她的名字,没人答应。走进客厅,看见大门边放着她的拖鞋。她已经丢下他,一个人去了公司。 他懊恼地叹气,换上衣服出门,在路上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接。 昨晚,自己真的是伤了她了。易沉楷深深地愧疚。 到了公司,看见她正在忙。 他走过去,想要跟她调笑几句。她却当他是空气,看都不看他一眼。 易沉楷只好怏怏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盛总又打电话来了,说昨晚他走的太早,有些事没有谈清楚,让他再出去聚聚。 易沉楷只好答应,走到苏画桌旁,很小心地赔笑:“盛总找我,我出去一趟。” 苏画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自顾自地忙。 易沉楷无趣地走进电梯,一直到门关上之前,她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易沉楷站在电梯里,心里闷得发疼。他决定处理完盛总的事,回来的路上就去买钻戒。 但愿今晚的求婚,能换回苏画的笑容。 易沉楷走后,一直在忙碌的苏画,停了下来,悲哀地笑。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她只是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易沉楷。 早上从他怀里醒来,一想到这个怀抱,昨晚曾经给过戚安安,就觉得心口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 甚至不敢等他醒来,不敢跟他说一句话,怕自己会崩溃,会爆发。 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却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想象他昨晚,是怎样拥抱戚安安,他们的唇,是怎样贴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她望着车窗外,一次次惨痛地笑。 现在,他走了,他说要去见盛总。他要见的人,真的是盛总吗?她对他的信任度,已经不再是百分之百。 她又有了那种感觉,被抛上岸无法呼吸的感觉。她觉得天花板变得好低,好像要压下来,砸到她的头上。 她不愿意再在这个空间呆下去,这里有太多属于他和戚安安的痕迹,就像那扇门,她只要瞟一眼,就会想起他们在门里拥抱的情景。 她抓了自己的包包,冲了出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自己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到一个让她暂时可以不想戚安安和易沉楷的地方…… 高调的女人发泄,可以选择泡吧,兜风,甚至蹦极。而低调的女人发泄,永远只有一种方式——花钱。然而,当苏画来到她最常去的那家商场,却发现自己连花钱的欲望都没有了。她在每个楼层一圈圈地走,然后上到另一层楼,继续走。当她发现自己到了顶楼,发了会呆,又开始倒转方向,一层层往下走。 她茫然地站在商场门口许久,开始往天桥上走。 跟某个急着赶路的人撞了一下,她身体晃了晃,却头都没抬,昏昏沉沉地说了句“对不起”,继续往前。她没发现,不远处有一双惊讶的眼眸。 她下了天桥,顺着那条路,走到前方的三岔路口,看着车流穿梭,茫然无措。 别人都开始过马路了,她没有走,灯已经变颜色了,她又匆匆忙忙地往对面跑。 从弯道过来一辆车,只对着她撞来,她傻了,不知道自己躲不躲得开。 就在这时,有一只手将她拉了回去,跌进一个人怀里。 这个怀抱,那样熟悉。 她愕然地抬头,看见了秦棋担忧的脸:“苏画,你在干什么?差一点就被车撞了。” 苏画那一瞬间,有些想哭。可是她忍住了,勉强微笑:“我刚才……想事情,所以没注意。” 苏画的心思,从来都逃不过秦棋的眼睛,从一开始相遇的时候,便是如此。 秦棋深深地看着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苏画还是倔强地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 知道她不愿意说,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想开一点。你总是喜欢把事情都放在心里,这样会不快乐。” 苏画低着头不说话。 秦棋在这一刻,真的好想把她抱进怀里,让她像以前那样,心里有了委屈,就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然而,刚才看见那样的危险,让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街上游荡。 他轻柔地对她说:“我陪你找个地方坐坐好吗?” 苏画没有拒绝,此时她原本就没地方可去。 秦棋和苏画,在路边的一个咖啡厅坐下。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看见来来往往的人。 空气里缠绵哀伤的曲子,让苏画一次次想哭,却又忍着不掉下泪来。 秦棋看着她的模样,一阵阵心疼。但是,他没有再主动问起她的心事。 许久,他听见苏画沙哑的声音:“他们……接吻了。” 秦棋一怔,看着苏画。她脸上的笑,那样凄凉,眼里的泪,已经沿着脸颊滑落下来…… “苏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苏画望着窗外,流着泪。 她说出来了,将心里最痛苦的折磨,说出来了,现在,她可以放肆地哭了。 秦棋在整个过程中,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当她渐渐止住眼泪,心里的难受,缓解了许多。 脸上还有泪珠,她对他笑了笑:"谢谢你,秦棋。“ 秦棋此时,却有种愧疚。 倘若当初,他不是那样对待她,她就不会和易沉楷在一起。那么,是不是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流泪?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易沉楷,他曾经,又何尝不是这样伤过苏画的心? 这时,咖啡馆里的古式铜钟,敲了两声。苏画惊觉,不好意思地对秦棋抱歉:“你该上班了吧,不好意思,我耽误了你这么久。“ 秦棋的心里,微微地疼,为苏画对他的生疏,也为她在这个时候,还这么懂事,她为什么就不能任性地,要求他在她伤心的时候,留在她身边陪她? 可是,她没说,他只能站了起来:“嗯,那我们走吧。“ 走到柜台,苏画本想抢着付钱,秦棋却极 其自然地掏出了钱包。 收银员结账之后,笑容可掬地递给秦棋两张电影票:“今天是平安夜,这是我们店特意为情侣准备的小礼物,祝你们平安夜愉快!” 秦棋和苏画,同时愣住,两个人都不敢看,对方的表情。 走出了咖啡店,秦棋一直陪着苏画过马路,到了的士站停下:“你不要一个人在外面逛了,回去吧。” 苏画心里一暖,点了点头。 今天的车,很不好等。过来过往的,都不是空车。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站在路边,相互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苏画的手机响起来,她看见那个名字,没有接就按掉,反复数次。 秦棋终于忍不住开口:“接吧,不然他会担心你的。” 下一遍铃声响起的时候,苏画犹豫了两秒,终于接起:“喂。” “你现在在哪?”易沉楷的声音,有点奇怪。 “街上。”苏画冷淡地回答。 “一个人吗?”易沉楷又问。 苏画看了秦棋一眼:“不是。” “和谁?” “朋友。” “哪个朋友?” “你和你的"朋友"出去的时候,告诉过我吗?”苏画说“朋友”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带着特殊意义的讽刺。 那边沉默,随后挂断。 苏画收起手机,苦笑,她跟易沉楷,也走到了这一步,只要开口,就是伤害。 这时,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听到他们面前。 她跟秦棋告别:“再见。“ 秦棋在最后一刻,忽然上前一步,拥抱了她,在她耳边说:"苏画,你要幸福。“说完,便轻轻地松开她。 她在这个短暂而温暖的拥抱里,再次想流泪。 她对秦棋挥了挥手,迅速钻进了车里。 秦棋站在原地,久久地看着远去的车,直到车子消失在弯道。 爱情,就是这样,来或者走,都是那样突然又自然。当你努力地想要抓住它,却发现它不过是一缕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成形,又弥散,只给你的心底留下一声叹息: 为什么我没有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你? 苏画回到华易十楼,只过了不到十分 钟,易沉楷也上来了。 苏画就当没有看见他,继续低头忙自己的。 易沉楷这一次也仿佛没有看见她,直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甩上了门。 门里门外,冰凉冷漠。 到了下班时间,易沉楷出来,仍然没有跟苏画说话,径直走向电梯。苏画本来继续假装忙碌,然而五分钟以后,易沉楷仍然沉默地站在电梯门口。她知道,他在等她。 苏画咬了咬唇,只好收拾东西,跟他一起走进电梯,下楼,上车。整个过程中,一片沉默。没有人说,平安夜,他们的安排。 在路上,苏画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欢快祥和。 去年今日,他和她的甜蜜,似乎还未走远。 今年今日,他们之间,已是这般凄冷的光景。 这世上,有什么比感情更善变? 易沉楷直接把车开回了家,苏画没有反对,今晚,如此倦怠,任何节目,都是徒劳。 到了家,易沉楷将外套往沙发上一扔,就进了书房。 苏画默默地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调了几个台,不是播爱情剧,就是在广告,哪里有情侣套餐。 平安夜,似乎这世界到处都充斥着爱情。 可是他们的爱情,去了哪里? 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易沉楷走到了苏画背后,声音冷淡:“走吧,出去吃饭。” “我不想吃。”苏画头也不回,继续拿着遥控器,无目的地换台。 “是不想吃,还是不想跟我一起吃?”易沉楷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来的情绪。 苏画以为他在耍脾气,冷冷回答:“随你怎么想都行。” 易沉楷突然愤怒了,大吼:“倘若现在邀请你的人是秦棋,你一定是柔情蜜意,小鸟依人吧?” 苏画抬起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们在路边亲亲热热地说话,临走了还来个热烈的拥抱,很幸福吧,苏画?”易沉楷咬着牙,怒火冲天。 苏画愕然,明白了先前那个电话,易沉楷为什么要问她和谁在一起。 苏画的不说话,让易沉楷以为,她默认了这件事,心里的难受和愤怒,到了极点:“苏画你真狠,昨天你才说要和别的男人接吻上床,今天居然就真的去了,你真狠!”他的手,直指着苏画的鼻尖。 苏画看着他,眼里涌起了泪水,却又硬生生地忍了回去:“我没跟他怎么样!” “没怎么样?我回来的时候,去问了门房,我上午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出去了。你还真是心急啊,这几个小时,你和秦棋,可以做不少事吧?”易沉楷已经是口不择言,脸上是鄙视的冷笑。 苏画紧咬着唇,死死地盯着他。心快要裂开了,她知道,她必须在自己彻底崩溃前,有尊严地离开这里。 她站了起来,拿了自己的外套和包,往门外走。 易沉楷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到苏画打算摔门的那一刻,他急吼:“你要去哪?” 苏画回过身来,脸上是残忍的微笑:“我去找秦棋接吻上床。” 门狠狠地被甩上,响声撞碎了易沉楷的心。他就那么怔怔地站在客厅,过了两分钟,他又疯了似的跑出去。 他不许她去找秦棋! 然而,苏画这一次,走了一条他们平时不会去走的小道,从侧门出去了。 易沉楷并没有追到她。 她走在路上,泪奔泻而下…… 她给王瑜打电话:“你今晚有事吗?” 王瑜在电话里听见苏画的哭声,着了慌:“你怎么了?” 苏画说不出话来。 “你在哪?”王瑜说着,开始拿东西。 苏画此时,真的需要身边有好朋友,可以陪她渡过这个绝望的平安夜。 当她见到王瑜,痛哭失声。 王瑜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算了,苏画,两个人之间吵架,过几天就会好的,别这样。” 苏画哭着摇头,他们只怕是……好不了了。 彼此之间的信任,一旦出现裂痕,就再也回不到,如初的完整。 此时此刻,易沉楷的车,正停在苏画家的楼下。 他几乎是一路飞奔,到了这里,却不敢抬头看,她的房间有没有灯。 他将脸埋在方向盘上,心里的痛苦,快要沸腾。 今天,他跟盛总谈完,回来的路上打算去商场买钻戒。可就在车拐过那个弯道,他却看见他最熟悉的那个身影,她的身边,还有秦棋。 那一刻,呼吸凝结。 他给她打电话,她却那般冷漠,甚至拒绝告诉他,她跟谁在一起。 他真想开车冲到他们面前,可是他在路那边,不能横穿。 于是,他绕到前面,转弯回来。 可是,远远地,他看见了,他们的拥抱。 只有几秒的拥抱,却让他觉得有几个世纪。 苏画,居然让秦棋抱了她。他在车里惨笑。 他的车,一路上跟着她坐的出租车。她走,他就走,她停,他就停。 可是,他却没勇气和她一起下车。 倘若他真的抓了她现行,而她承认了,他该怎么办? 假如她告诉他,她爱秦棋,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爱的人,都是秦棋。他该怎么办? 走过了门房,却又控制不了心里的欲望,他回去问了,她离开的时间。 当他知道,她出去已经几个小时,心仿佛掉进了冰窟。 这些时间里,他们做过什么? 他真想冲上十楼,将一切问个明白。 然而,当他面对苏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胆怯了,他害怕面对结果。 或许……他们之间……只是偶遇…… 他这样说服自己。 假如……他当作没有看见……是不是这件事就会过去……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 然而,心里那种剧烈的痛,最终还是在她对他的冷漠中,爆发了。 易沉楷的拳头,猛烈地捶着座椅。 他终于下定决心,下车上楼。 房里没有人,门口碎裂的好鬼面具,孤独地守望着这个空荡荡的房间。 他坐下来,没有开灯,在黑暗里抽烟。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易沉楷仅剩的希望,在时钟的滴答声中,一点点被磨碎…… 最后,这个凄凉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孤独的面具,和一地凌乱的烟头。 苏画第二天早上回家换衣服时,看到地上的烟头,愣了愣,心里一痛。 还好她没有回来,以两个人昨天的情绪,见面也只会更激烈的争吵,于事无补。 去了公司,整整一天,她没见到易沉楷,不知道自己是该轻松还是难过。 晚上,她站在公司门口半晌,终于登上了班车,回了自己的家。 她已经累了,不想吵架,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安 第82章 此情迢迢 求婚之后的易沉楷和苏画,看起来一切如常。然而,嗜好八卦的三姑六婆,从来都有着媲美fbi密探的观察力。戒指的秘密很快在华易便不再是秘密,那些素来鄙视苏画的人,闻言无不扼腕叹息,恨从心起。 不甘心的好事者,迅速把这件事告诉了易家奇。 易家奇虽然气得急火攻心,却也深知若是正面出击,肯定会铩羽而归,说不定还会刺激得易沉楷将婚期提前。 因此,他采取了侧面战术——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戚安安。 戚安安果然是急得六神无主,一再在电话里问易家奇:“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易家奇却做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只是叹气:“我没办法啊,沉楷要是肯听我的话,又怎么会娶那样的女人?” 就算他想把戚安安和易沉楷做堆送入洞房,有些事也不能做得太失面子,戚宗胜自始自终不吐口,只能让他的女儿,自己去刺激他。 戚安安放下电话,就直接冲向戚宗胜的书房,易伯伯已经帮不了她,现在能帮她的,也只有自己的爸爸了,他是华易的恩人,再怎么说易沉楷也要敬他三分。 戚安安撞开门的时候,戚宗胜正在剧烈咳嗽,听见声音,他迅速将手里的纸巾塞进抽屉,又用手抹了一下自己苍白的的脸,让脸色恢复了一些血色,这才转过身来面对女儿:“怎么了?” “沉楷哥哥要和那女人结婚了!”戚安安哭喊。 “是吗?”戚宗胜看起来很平静。 戚安安跑过来,抓住了父亲的衣袖:“爸,你去跟沉楷哥哥说,让他不要结婚。你不是借了他一个亿吗?你的话他会听的。“ 戚宗胜的语气里有对戚安安恨铁不成钢的责备:“你的意思是,我去跟他说,你如果跟苏画结婚,就把那一个亿还给我?他是受得了威胁的人吗?倘若我那样做了,他就算把华易拆了卖了还钱,也绝不会就范!“ 戚安安放在他胳膊上的手,颓然滑下,不甘心地哭:"他怎么跟那种一无是处的女人结婚?我到底有什么不好?有哪一点不比苏画强?“ 戚宗胜只是默然。 戚安安半跪着,趴在父亲的膝头上,无助地望着他流泪:“爸爸,你知道的,从小我要的东西,如果没要到,那么即使有再多再好的来补偿,我也不会开心。我现在,只要一想到沉楷哥哥是别人的,我就觉得心里像有刀在割。假如他真 的结婚了,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嫁人了。爸爸,你帮帮我好吗?“ 戚宗胜重重叹了口气:“安安,你爱沉楷,爱得尊严都不要了么?“ 戚安安用手背抹了一把泪,眼神决绝:“爱情本来不是你追我,就是我追你。想要得到的那一方,在得到之前,总是处于弱势的。这就跟你们做生意是一样的,你们要想达成某个目的,那么你们肯定必须做出一定的让步。“ 戚宗胜看着女儿,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悲哀,他的女儿,居然将生意场上的规则,举一反三地应用到了她的人生和爱情当中。 “就算沉楷娶了你,但是他一辈子心里都想着别人,你也会感到幸福吗?“戚宗胜沉重地问。 戚安安回答得很肯定:“嫁一个自己爱的人,总比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要幸福。“ 戚宗胜看着她半晌,最后让步:“好,我给你创造一个机会,至于怎么把握,就看你自己了。“ 戚安安欣喜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跑出了门。 戚宗胜用指尖抚摸被女儿亲吻的地方,眼里流露出浓重的哀伤,他能跟安安在一起的日子,不知道还能有多长? 他拉开抽屉,将先前藏进去的纸巾,丢入暗角的垃圾桶,白色的纸上,有一抹刺目的血红…… 过了两天,戚宗胜打电话给易沉楷,说想谈一个戚氏和华易的合作项目,希望易沉楷能去戚氏总部。 当易沉楷告诉苏画这件事的时候,有些许不安,因为这次去,必定会见到戚安安。 苏画却表现得很大方,说她相信他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刚刚到达机场,就见戚宗胜亲自来接,然后热情邀请易沉楷住到家里,不必去酒店。 易沉楷不好拒绝,只得答应。 车到了戚家的院子,戚安安像只欢快的小鸟,迎了过来,撒娇地抱着易沉楷的胳膊唧唧喳喳。 易沉楷虚应地笑着,不露痕迹地将胳膊抽出来。戚安安黯然地垂下眼睑。 房间安排得是恰到好处的巧妙:并未直接和戚安安的卧室毗邻,而是隔着她的琴房。但是,她的卧室和琴房之间,有一扇相通的小门。而琴房和易沉楷的房间,又共用一个阳台。 从未住过戚家的易沉楷,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玄机,反而因为自己的房间不是在戚安安隔壁,而暗暗松了口气。 吃饭,聊天,上楼进房间, 一切都很正常。易沉楷给苏画打完电话,放松地进浴室去洗澡。 一直在黑暗的琴房里等待的戚安安,听见浴室响起的水声,悄悄地潜入了易沉楷的房间。 当她看见他放在床上的手机,心里涌起一阵恨,刚才,易沉楷对苏画,是多么的深情脉脉。 她用右手拿起手机,对准自己,左手将自己的浴袍拉开,露出雪白光裸的肩。 “咔“,她拍下了照片,在联系人中找到苏画的名字,发送了出去,然后又删除了照片和发送记录。 做完这一切,她恶毒地一笑,缓缓脱下了自己的睡衣,丢在地上,躺到了易沉楷的床上。 不到十分钟,易沉楷的手机就响了,他匆忙地擦了擦头发,只穿了内裤,跑出来接电话。 却在出来的一瞬间,看到赤裸的戚安安的时候,彻底呆住。 “安安,你在做什么?“当他反应过来,对她怒吼。 戚安安却站了起来,眸子里是无辜而忧伤的泪水:“沉楷哥哥,我长了二十岁,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男人,碰过这个身体,我只想留给你。“ ”安安你疯了,快穿上衣服。“易沉楷闭上眼睛,咬着牙呵斥她。 戚安安却奔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两个人光裸的肌肤相贴,易沉楷吓得一震,立刻想将她推开,戚安安却死死不放。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是戚宗胜的声音:“沉楷,怎么了?“ 易沉楷慌乱之下,顾不得太多,狠狠一把将戚安安搡开,她重重地跌落在地上,短暂的呆怔之后,放声大哭。 门外的戚宗胜开始急躁地拍门:“安安怎么也在,到底出了什么事?“ 此时的易沉楷,站在房间中央,沮丧之极。 电话还在响,敲门声还在响,而他和戚安安,几乎全裸地呆在一起。 过了一秒,敲门声停了,然后五秒之后,戚宗胜和妻子从阳台的门冲了进来…… 戚母一声尖叫,捡起睡袍裹住戚安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戚宗胜咆哮。 易沉楷不知道如何解释,懊恼地扯自己的头发。 戚安安跌跌撞撞地向父亲奔过去,哭着喊:“这不关沉楷哥哥的事,是我自愿的。” 戚宗胜扬起了巴掌:“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就在巴掌要落下来的时候,易沉楷抓住了他的手:“对不起,戚叔叔,是我的错。” 戚宗胜喘着气盯着他。 戚安安被妈妈扶着回自己的房间,每走一步,都回头流着泪看易沉楷。 戚安安走了,戚宗胜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无力地坐在易沉楷的床上,长长地叹气:“造孽啊。” 此时易沉楷的手机已经不响了,他瞟到那个名字,心里一片冰凉,他该怎么跟苏画交待。 “戚叔叔,我能说的,只有抱歉。”沉默许久,他低沉地说。 戚宗胜拍了拍易沉楷的肩:“不用,我知道,错不在你,在安安自己。” 他深深地苦笑:“可是,安安毕竟是我的女儿,看见那个傻孩子,每天为你伤心,我这个做爸爸的,心里好痛。“ 他说着,眼角已经红了。 易沉楷此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有些东西,他给不起。 戚宗胜转过来,看着易沉楷,语气里带着恳求:“沉楷,安安还是个孩子,所以即使你不爱她,也请温柔地对待她好吗?这样,她心里的伤会少一些,算戚叔叔拜托你,行不行?“ 易沉楷沉默地点了点头。 戚宗胜站起来,在易沉楷的肩上重重按了一下,步履沉重地出门。 这时,手机短信音响起,他按开: “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易沉楷怔了怔,回信: “什么照片?“ 很快,彩信发来,他看到了戚安安半裸的照片。 他脑袋发懵,倒在床上用手捂住眼睛。 老天,为什么总要在我无限临近幸福的时候,给我这样的试炼? 那天晚上,易沉楷坐在床边,抽完了整整一包烟。 他将最后一个烟头按灭,连同空了的烟盒一起凌空扔进门后的垃圾桶,拨电话给苏画。 “画儿,对不起。”易沉楷一开口就是道歉。 苏画拿着电话的手轻颤了一下,凉从脚心窜起。难道……他真的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吗?“ 易沉楷说完那句道歉,停顿了一下:“以后也许会有很长时间,你要跟着我吃苦了。” “呃?”苏画愕然,反应不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我想把钱还给戚氏,我不想再欠他们家的人情,所 以我们大概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了。”易沉楷的声音里,含着对未来的坚定。 苏画在那边,紧紧地握着听筒沉默。 其实刚才的一个小时里,在最初的愤怒之后,她慢慢冷静下来,一直在想这张照片背后的缘由。她的耳边,反复响起魏庭说过的话: “你应该相信易沉楷,而不是戚安安。” 是的,她相信,她的小易,不会为戚安安拍下这样的照片,更不可能把这样的照片发过来伤害她。 这是一场太显而易见的挑拨! 所以当她接起他的电话的时候,已经打算认真听他的解释。 可是她没想到,他居然会下这么大的决心。 现在的华易,倘若被抽掉一亿,肯定无以为继。他是真的打算放弃他拥有的一切,和她在一起。 苏画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欣慰地笑,却流下泪来:“小易,真的值得吗?” “值得。”易沉楷微笑,指尖温柔地抚摸着话筒,仿佛这样就可以抚摸到她的脸。在那艘平安夜的轮渡上,他就曾经对自己说过,只要她愿意,他会放下一切,带她走。 倘若非要放下他的拥有,来换和她一世相守,他也愿意。 何况,就如她所说,他离开了华易,他也仍旧是易沉楷。他总会为了他的女人,用双手再打出一片天。 苏画在那一边,幸福地啜泣…… 挂断电话,易沉楷拎着自己的行李箱下楼。 戚安安听见声音,追了出来,大声喊他的名字。戚宗胜也从房里跑出来:“沉楷,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易沉楷在楼梯口转过身来,笑笑:“我去酒店。” 戚宗胜的胸口一阵闷:"这是何必呢?“ 易沉楷慢慢走回他面前站定,笑容很诚恳:“戚叔叔,你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但是,现在我只想跟苏画,没有负担地在一起。明天我回到华易,会将新厂的股权转让书做好给你,那个厂以后的市值,肯定不止一个亿,那就当我连本带利还给你的吧。然后我也会把华易,原封不动地还给我爸。“ “那你自己呢?“戚宗胜沉重地问。 “带着苏画,离开华易,就像我从来没有回来过一样。“易沉楷的脸上,只有淡定的笑。 “楷哥哥,你好傻,你知不知道这样你就一无所有了?“戚安安着急地喊。 此时,易沉楷的笑里,却有几分骄傲:“我不会一无所有,因为有两样财富,永远不会离开我。“ 他知道,不会有人明白,只属于他和苏画的暗语。 他只是对他们微微点了个头,就转身离开,毅然决然。 当他走出戚家大门,深吸了一口寒冷清冽的风,脚步变得轻快洒脱。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欠任何人的债! 门内的戚家,却是另一番凄凉的景象。 戚安安哭得坐到地上,抱住自己的头。她妈妈在她身边蹲下来,也止不住地流泪。 戚宗胜扶着楼梯站着,一会儿又开始剧烈咳嗽,身体摇摇欲坠。 戚母奔过去扶住他:“老戚,我们回房休息。“ 此时伤心欲绝的戚安安,根本不顾父亲的虚弱,冲着他们大叫:“你们都不管我,都不管我,我去死好了。“ “闭嘴!“从不发火的戚母,第一次吼了女儿,声嘶力竭。 戚安安被吼傻了,吃惊地看着妈妈。 戚宗胜却拉了拉妻子的手,低声说:“我很难受,我们进房去吧。“ 戚母赶紧扶着他进卧室,却又在经过戚安安身边时,狠狠瞪了她一眼。 戚安安背着光,没有看见母亲的眼里,有泪水。 关上了房门,戚母一边哭,一边给丈夫找药。 戚宗胜硬撑着,走到她身后,抱住她。 她转过来,伏在他肩上痛哭:“宗胜,看着安安那样不懂事的样子,我心里好痛。我们为什么不把生病的事告诉她?“ 戚宗胜叹息,轻拍着她的背:“早一天告诉她,也不过是让她早一天难过而已,何苦?她只是个孩子。“ 戚母紧紧抱着丈夫,失声痛哭…… 戚宗胜将脸埋在妻子的头发里,心里也是痛苦欲裂。 如果不是想到她们母女会在他走后孤苦无依,也许他早已经撑不住倒下。 可是即便他用尽所有的努力,也抵抗不过命运,他几乎,已经听见死神的脚步声,在每个梦中响起。 戚母在哭泣中,忽然想起自己还没让丈夫吃药,赶紧抽泣着从抽屉的暗色药瓶里,倒出两颗药递给他。 他放进嘴里,她转身去拿桌上的水杯。他却在这个时候,迅速将药吐到了手心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手插进睡衣的口袋。 妻子并未意识到这一切,看着他喝下杯子里的水,只以为已经服完药,过来扶他上床。 他却笑着推开她的手:“我要去一趟洗手间。“ 进了洗手间,他将口袋里的药丢入马桶,然后按了开关。 看着急旋的水流,将那颗鲜艳的药片,融化成一滩刺目的红,像血,他悲怆地笑了。 这是他的保命丹,医生说过,一旦停药,被癌细胞侵袭的器官,就会迅速衰竭。 但愿,但愿衰竭的时间,再短一点,能够赶得及,易沉楷和苏画结婚的时间…… 易沉楷坐第二天上午的飞机,回到华易。并没有告诉苏画接机的时间,而是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当她看见电梯门打开,一下子呆了,随后从椅子上跳起来奔向他,连连吻他的唇。 易沉楷微笑着任她亲吻,等她终于安静下来靠在他怀中,他用手指慢慢梳理着她的长发。 他的温柔,他的承诺,他的决心。苏画把一切的感动,都放在心底。昨晚,她几乎一夜没睡,抚摸着她的的指环,想着她和他这一路走来,历经的风雨。 当他为她放弃一切的时候,他竟然还对她说“对不起“,只因为怕她跟着他吃苦。 这样的男人,哪怕为了他一辈子布衣素食,又何妨? 他们的幸福依偎,再次被人打断。魏庭从电梯里出来,看见易沉楷,吓了一跳:“呵,易总,你不是去戚氏谈合作了么?“ “不必合作了。“易沉楷微笑。 “嗯?“魏庭初时不解,却又在看见易沉楷身边的苏画时,瞬间明了。 “看来吃醋的威力很大啊。“魏庭取笑苏画。 苏画狠狠白了他一眼。 易沉楷哈哈大笑,对魏庭招招手:“进我办公室,我有话跟你说。” 魏庭从苏画身边经过的时候,又突然退回两步,假装胆怯地抖了抖:“美人计好可怕哦。” 说完就一溜烟跑进了易沉楷办公室。 苏画啼笑皆非,怎么什么人跟易沉楷在一起呆久了,都会变得喜欢恶作剧呢? 魏庭在易沉楷的对面坐下,掏出打火机,点易沉楷给他的烟。 “我打算离开华易。” 易沉楷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把魏庭吓得手一抖,火苗跳动了一下。 “为了苏画 ?”魏庭继续低头点烟,问他。 易沉楷点头:“对,我不想再跟戚氏有牵扯,也不想我爸再为难苏画,我要带她走。” 魏庭慢慢地吸了口烟,才开口: “作为男人,我佩服,作为下属,我惋惜。” 易沉楷笑了笑,吐出一个完整的烟圈:“所以魏庭,以后华易就交给你了。” 魏庭挑挑眉,笑了:“交给我?” “嗯,除了你,别人我都不放心。”易沉楷肯定地说。 魏庭的眼神,有瞬间的深沉,因为这份信任。 但是他摇了摇头:“你觉得易董会放心把华易交到我手上吗?我对你来说是自己人,对他来说,却是外人之外的外人。” 他伸手掸了掸烟灰,笑容中有一丝讥诮:“老龙王回来了,虾兵蟹将都会重新归位,搅浑水晶宫。” 易沉楷沉默,魏庭说得没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要这江山又改回“易家奇”的那个易,那么华易就会很快变回,他没出现之前的那个华易。 从谁手中诞生,在谁手中消亡,这也许是注定的因果循环,华易的宿命。 也罢。 “那你跟我走吧。”既然魏庭不愿意留下,那就随他离开。 魏庭却摸了摸下巴:“这个嘛……就要看你开的条件是不是比别家好了?” “呵,你想要什么条件?”易沉楷笑。 “也不多,咱五五分成就行了。”魏庭似乎觉得自己还很善解人意。 “你够狠。”易沉楷对他比划了下大拇指。 “彼此彼此。”魏庭笑容奸诈。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敲响,苏画有些惊慌地站在那里:“刚才王瑜打电话说,她在门口看见易董的车过来了。” “来得正好,免得我回家。”易沉楷笑了笑,安抚苏画:“你别慌。” 可是苏画怎么能不慌?易沉楷为了她,要抛弃家族企业,无论怎样,她对易家奇,都是有亏欠的。 “要不我先回避吧。”魏庭觉得自己不该旁观别人的家务事。 可是已经来不及,电梯门开了,易家奇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还没来到易沉楷面前,就开始吼:“听安安说,你要放弃华易?” 戚安安学会了易家奇上次的那一招,侧面出击,迅速将易沉楷的消息传递给了易家奇,妄图 借他来阻止易沉楷。 “是,年终我就宣布辞职。”易沉楷回答得坦荡镇定。 “你敢?”易家奇的拐杖,重重顿在地上。 易沉楷没有反驳,只是笑笑。 易家奇心里却是一凉,他知道,易沉楷敢。 这一次,他都不屑用手,直接用拐杖指着苏画:“就为了这么个女人?“ 易沉楷拨开了他的拐杖,将苏画拥进怀里:“是,为了我的女人。将来,如果你能接受她,我们会每年回来看看你,如果永远不能接受,我们也可以永远不回来,免得碍你的眼。“ 易家奇气得直喘粗气:“逆子,逆子!“ 他又看向苏画,恨不得用眼神剜出她的心来。 苏画似乎已经感觉到那种剜心的疼痛,避开眼去。 站在一边的魏庭,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悲哀。其实,只要易家奇肯换个眼光看待苏画,就不会觉得她不可接受,而接受了她,他的儿子也自然会留在他身边,做一个他希望的孝子。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真的是经典而精辟。 易家奇在极度愤恨和失望中走了,魏庭叹了口气,也离开了。十楼只剩下了易沉楷和苏画。 他低下头看怀里的她:”好了,我们就快离开了,今天这样的委屈,你以后不会再受。“ 苏画咬着唇,紧紧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声音低哑:"我这样……算不算毁了你的事业和亲情?“ 易沉楷抱紧她,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画儿,人生的事业就像爬山,当你爬上一座峰顶,你也许会以为,你已经站在最高点了。但是其实,只要你舍得放弃,下山之后,你还会看见前面更高的山。” 苏画手指的力道,松了一些,想要抬起头看他,他却不让她动;”而亲情,只有我一切都顺着我爸的意思,他才会觉得我孝顺。但是那样他的人生圆满了,我的人生却萎缩了,那是真正的亲情吗?那还不如隔得远一些,距离产生美,或许再见面的时候,大家反而多了一份亲密和平和。你说对不对,画儿?“ 苏画不说话,只是把脸往他怀抱的深处钻了钻。 他轻笑:“画儿,给我生个孩子吧,我会好好地爱他,把我小时候没有得到过的父爱,全都给他,那样,我会觉得好满足。” 苏画的眼睛,因为这句话湿了,她心疼地抱紧他:“小易,以后有我来爱 第83章 从此山水不相逢 苏画醒来的时候,只见满目的白,不知道是不是天堂。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样熟悉的声音:“苏画。“ 她迟缓地转过眼去,看见了秦棋。 她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说话,只能无声地望着他。 他却是懂了,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我早上从家里出门,正好看见你被人从救护车上抬下来。“ 苏画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口型。 “我-怎-么-了?“ 秦棋的眼神里满是不忍心,可是苏画却一直定定的望着他。 他终于说出了她的病情:“你是宫外孕,大出血,医生说,再晚半个小时,你可能就……“ 苏画闭上了眼睛,滑下两行泪水。 宫外孕,她和易沉楷的孩子,只是一团畸形致命的血肉,这是不是证实,他们的爱情,从来就不被上天所祝福? 秦棋握着她的手的力道加深,拿着纸巾,给她拭去泪水:“别伤心,苏画,你还年轻,后面……“ 他没有说下去,他终究是说不出口,她和别人,还会有孩子。 苏画摇了摇头,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她和易沉楷,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他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而她,已经死过一次,再也做不回从前那个苏画。 秦棋看着她,深深地叹气:“他怎么没来?“ 苏画的手术同意书上,家属一栏,签的是他的名字。因为苏画的身上,没有手机,根本无法联系到易沉楷。 那一刻,他是心疼却又愤怒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易沉楷在这样的时候,没有陪在苏画身边?“ 苏画没有回答,将苍白的下唇咬出血痕。 秦棋没有再问,心里已经了然。 他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乖,醒来就好,没事了。” 苏画努力地忍住自己的泪,艰难地对他说:“谢谢。” 秦棋看着她半晌,又叹了口气:“医生说你现在需要补充营养,我回家去给你熬些鸡汤带过来,好不好?” 苏画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感激地望着他。 为什么他总是在自己最难堪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在江岷的婚礼上痛哭,知道易沉楷和戚安安接吻 时的恍惚,还有现在,死里逃生躺在医院里。 为什么他总会在这样的时刻,从天而降? 秦棋看见苏画那样的眼神,心中一颤,这一天一夜守着她,一直憋在心里的那句话,终于忍不住说出口 “苏画,如果你愿意,以后让我来照顾你。” 苏画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温暖,却清醒。她别开了眼神。 爱情不是简单的替换游戏,并非由你换到他,就可以再轻易地由他换回你。 她和易沉楷,已经走过了千山万水的路,又怎么还回得到,她和秦棋,人生之若初见的原点? 秦棋怔怔地看着苏画,心里一痛,转身离开。 苏画偏过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片淡墨。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现在,是临近清晨,还是刚过黄昏? 那个人,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和戚安安,并肩站在灵堂上,为他们的父亲守灵? 她凄然地笑,她和他的故事,已经恍若隔世的梦。 易沉楷此刻,没有守灵,而是在房间里,一个人焦躁地来回走。 他从拿回手机到现在,给苏画打了无数次电话,可是始终关机。他又将电话打给魏庭和王瑜,他们也同样和苏画断了联系。而那天打给苏画父母的电话,又是用她的手机拨的,他不知道号码。 苏画和他,就这样彻底失了音信,如同风筝断了线。 他好担心那个傻丫头,在听到他继承戚家的消息后,她会做出怎样的傻事? 眼看着天空,又一次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已经来了,可是他的画儿,却依旧没有消息。他再也呆不住,冲下楼去。 可是刚走到大厅,就看见戚家母女,正等在门口。 戚安安跑过来,硬抱住他的胳膊,泪眼婆娑:“沉楷哥哥,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 戚母也踉踉跄跄地过来,抓住他的袖子,眼神悲戚:"沉楷,算我代替你死去的戚叔叔求你留下来,戚氏不能群龙无首啊。“ 易沉楷看着这对哭作一团的母女,闭了闭眼,长叹口气:“我处理完我自己的事情,会回来的,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扔下戚氏。“ 戚安安还待纠缠,却见母亲扫过来一个凌厉的眼色,她松了手。 戚母热泪盈眶,神情激动:“我就知道,宗胜不会看错人的,沉楷,你是个值 得托付的人啊,我们相信你,就像死去的宗胜一样。” 时时处处,她都把戚宗胜挂在嘴边,叮嘱易沉楷,不要忘了他的临死托孤。 易沉楷沉重地点头:“我会帮助戚氏平稳过渡的,但是我现在必须马上走。“ 戚母立刻拉着戚安安,让开了路:“沉楷,我们等着你回来。“ 易沉楷一路飞奔出门,没有看见身后戚母的眼神,从悲戚里,透出一丝狠绝。 戚安安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母亲抓得生疼。她轻轻地动了动,叫了一声:“妈。“ 戚母回过头来,眼里不似平日里的慈爱,而是森然,那眼神,让戚安安在一瞬间,不寒而栗。 “安安,你的婚约,是你爸爸用命换来的,所以你到什么时候,也绝对不许放弃,听到没有?“ 戚安安呆在那里,望着自己的妈妈。 戚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举到戚安安眼前:"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戚安安茫然地摇摇头。 戚母将白色的纸巾打开,里面是一颗鲜红的药丸,边缘有溶解的痕迹。 “这是你爸爸吐出来的保命药。”戚母咬着牙,一字一顿,泪水盈了出来。 戚安安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着她。 她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失声痛哭:“这是我昨晚,从抽屉的暗处找到的,你爸爸,在最后一段时间,为了阻断沉楷的婚期,放弃了吃药。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的情况,会恶化得这么快!安安哪!” 戚母撕心裂肺地哭,戚安安如同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任凭母亲摇晃。她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地望着远方,眼泪在刺痛中,无意识地往下掉…… 她的父亲,竟然用他的生命,来成全她的幸福! “爸爸——”她忽然大叫,推开了妈妈,直撞向柜子上,父亲的遗照。 戚母惊诧地去拉她,却滑了手,她冲向柜角,额上顿时淤青,流出了鲜血。 “安安。”戚母抱着她,去看她的伤口。 她却似乎根本没感觉到痛,只是望着父亲的照片,哭着一声声地喊“爸爸”…… 当易沉楷终于赶回家,一打开门,就看到了,满地的血。他的瞳仁在一瞬间放大又收缩,心如脆帛,被瞬间扯裂。 “画儿,画儿”。他拼命叫着她的 名字,冲进卧室,可看见的,是凝结的暗红色的血,将床单上淡粉色的樱花,染得触目惊心。 每个房间,都没有苏画的踪影。他又冲出去,去拍邻居家的门,可是那一家去国外过年了,没有人。 一向最有办法的易沉楷,在这一刻,居然没了任何主意。他捶着自己的头,要自己冷静一点,再冷静一点。 最后,他去了一楼的保安室,询问情况。 春节期间,全小区的保安都是临时调班,所以今天值班的那个,是刚来这栋楼的,对昨天发生的事,懵懂无知。 易沉楷急得出言不逊:“你是怎么做事的,啊?我们业主交那么多钱,就是请你们这样的饭桶?” 保安呐呐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昨天值班的那个保安正好从楼道进来,他认识易沉楷,一见他就赶紧叫:“易先生,你太太进医院了。” 他在这里干了一年,看着易沉楷和苏画双双对对,以为他们是夫妻。 “她进了哪个医院?”易沉楷抓住他的肩膀,力道之大,吓着了那个保安,他结结巴巴:“人民医院的……救护车……接走的……“ 易沉楷没有耐心听完,甩下他,冲出门去。 一路上,他的心剧烈地抖,手握成拳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握不紧。 画儿,你没事的,对不对?你一定没事的,对不对? 来到医院前台,他问苏画的名字的时候,声音在微微地颤。他盯着导医小姐的嘴唇,生怕她说出自己最害怕听的结果。 “妇产科,12号。“易沉楷在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绷紧到快要断的神经,骤然一松,居然忘了问苏画的病情,就直奔病房。 “画儿。“他撞开那扇房门的时候,秦棋正半抱着苏画,想要把她扶坐起来,喝些鸡汤。 听见易沉楷的声音,两个人的身体都是一震。可秦棋的动作没有停顿,依旧细致而温柔。而苏画,在秦棋为她的背后塞上柔软的枕头时,对他浅浅一笑,表示感谢。 易沉楷受不了这样的默契,去拉秦棋:“你让开,苏画不用你来管。” 秦棋腾地站了起来,狠狠揪住他的衣领:“我不管,你管吗?苏画宫外孕,性命攸关地躺在手术室里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哪里?” 易沉楷却顾不上和秦棋争执,只是喃喃地重复:“宫外孕?画儿,我们的孩子 ……”他将眼神,不敢相信地转向苏画。 苏画的嘴角,勾起一抹绝望的自嘲:“您是公主命定的驸马爷,我哪配和您有孩子?” “画儿,你不要这么说。”易沉楷的心剧痛,他奋力甩开秦棋,扑到床边,紧紧抱住苏画。 苏画倔强地转头不看他,却没有挣扎,眼里已经有了泪光。 秦棋怔怔地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房间里,好多余。 他快步离开,为他们带上门,哀伤地笑:即使苏画那么受伤,此时此刻,她最想陪在她身边的人,依旧是易沉楷。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安静离开。 病房里剩下的两个人,都在流泪,可是苏画的眼睛,自始自终不肯看易沉楷。 易沉楷的唇,一次次亲吻着苏画的头发:“画儿,你知道吗?我看到地上的血,我好怕。假如今天……我失去了你,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苏画的身体,在他怀里软了下来,终于哭出了声:”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小易,我以为我一定会死,流了好多的血,我那个时候好怕。“ 易沉楷的心在她的哭声中整个碎掉,他流着泪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拉起苏画的手:“画儿,你打我好不好?都是我不好,你想怎么样都行。” 苏画的手,没有落在他脸上,而是抱紧了他,像孩子似地放声大哭…… 那天,苏画一直紧紧地抱着易沉楷,就算是易沉楷要站起来去给她倒水,她都只是摇头,不肯松手。 护士进来打针的时候,有短暂的诧异,不知道为什么,苏画的身边,由秦棋换成了易沉楷。 苏画却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的目光,她只是乖巧地躺在易沉楷怀里,皱着眉头伸出手,好像易沉楷来了,她就又变回了那个怕打针,爱撒娇的小女孩。 易沉楷只是看着她青肿的手背心疼,这两天,她到底打了多少针,吃了多少苦? 到了晚上,两个人挤在病床上一起睡,床那样狭窄拥挤,他们却睡得那样香。 他们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只有抱着对方,才能安心入睡。 梦的颜色,又变成了柔和的甜美,却被黑色的铃声惊醒。 打来电话的人,是戚安安的母亲。悲痛的声音,小心的语气,听起来那样可怜:“沉楷,你戚叔叔,已经在灵堂里停了两天,今天……是不是该 下葬了?“ 易沉楷哽住,看了一眼身边似乎还在熟睡的苏画:“我……“ 戚母在那边,好像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哭声:“沉楷……你戚叔叔……在清醒的时候跟我说过……他希望你能够陪他最后一程……实在不行的话……那也就……算了……“ 易沉楷心里很重,手指轻轻滑过苏画的脸,好半天才下定决心:“我今天……尽量赶过去。“ 收了线,易沉楷望着窗外长长地叹气,一边是等着下葬的死者,一边是放不下的画儿,他该怎么办? 身边的人动了动,他回头去看她是不是踢了被子,却看见一双清醒冷然的眼眸,他愣住:“画儿。“ 苏画冰冷地看着他:“你今天要回戚家是吗?“ “戚叔叔要下葬,我没办法……“易沉楷解释。 苏画却不听:“我不许你去。“ 易沉楷无奈:“画儿,戚叔叔他是死者。“ 苏画眼神执拗,语气尖锐:“就算他死了,我也差点用自己的命还给他,一命抵一命,还不够吗?“ 这样的逻辑,让易沉楷无言以对,可是他还是试着跟她讲道理:“画儿,不能这样算的。“ “不能这样算?“苏画冷笑:”你的意思是,他死了,我却没死?那是不是我也死了,就算扯平了?“ 易沉楷哪受得了苏画诅咒她自己,他喝止:“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愤怒中的苏画,却理解错了易沉楷吼她的意思,以为他在维护戚宗胜。顿时失去了理智,指着门:“好,那你去,去!走出这扇门,永远也不要再来见我!“ 易沉楷懊恼不已,为什么会越解释越糟,着急之下,他再次说错了话:“你总得给我时间吧,画儿。“ “给你时间?多久?你今天去给你岳父下葬,明天去你岳父公司开会,后天还要安慰你未婚妻和岳母……易沉楷,我该给你多长时间才够?“苏画嘲讽地笑。 “那婚约不是我愿意的,你要讲道理。“易沉楷有点生气。 “愿不愿意你不都还是认了吗?网上到处都在说你是他们戚家的女婿,现在估计电视和报纸上,这样的标题也是铺天盖地。所有人的眼里,你都是戚安安的未婚夫,那我呢?我是谁?“苏画举起左手,拔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打算扔掉:”这还有什么意义?“ 易沉楷拦住她,将她的手,和手心里的戒 指,一起紧紧握住,眼神变得恼怒:“戒指是一生的承诺,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取下来?“ “承诺?在我生死未卜的时候,你守在别的女人的父亲的灵前,充当孝婿!我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人家的一个电话,就可以让你轻易地离开我!这就是你的承诺吗?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承诺我,即使你和别的女人结婚了,我也照样可以跟着你坐好车,住好房,享受荣华富贵,就像你爸爸的那个老情人一样,可以一辈子都不用离开你?易沉楷,我告诉你,我对当二奶没兴趣!“ 苏画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并且拿起床头的水杯,狠狠摔在地上,”啪“,玻璃碎裂,水四向横流…… 易沉楷呆了:“画儿你在胡说什么?“ “你别再叫我画儿!“苏画的眼睛,已经呈现血红:”你以为,你从戚家走出来,从电视报纸上走下来,回到我的家,关上门,你就可以再变回我的那个小易么?不可能了。我的小易,不可以站在别的女人身边,被人介绍是别人的未婚夫,即使是假的也不行。我也不许我的小易,对别人的眼泪心疼,为别人的微笑微笑。你做不了我一个人的小易,你就不配再叫我画儿!“ 她再次指着门:“走,你马上走,我再不要看见你!“ 易沉楷想要安抚她:“别这样……“ 她却不知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敏捷,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玻璃碎片,对准自己的脉搏,眼神倔强:“你相不相信,以我现在的状况,想死很容易?“ 易沉楷握紧了拳,收回了手,深深地叹气:“好,我走,但是你答应我,不要伤害自己。“ 苏画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的脚步,慢慢移到门口,最后,关门,失去声音。 她怔怔地坐着,手松了,碎片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将脸埋在手心里哭了。 倘若易沉楷的心里,放不下戚家,那么,即使她和他,去了天涯海角,他的心里,也永远会存着对戚宗胜的愧疚,对戚安安的担忧。那么,他们的幸福,就不可能再透明。 夹杂着浑浊的幸福,她还要吗? 易沉楷其实并未真正离开,他就靠在门边的墙上,听着门内的声音。 没有听见哭声,他却知道,她一定在哭,她本来就是个爱哭的孩子。可是他不能进去,那只会引发她更激烈的情绪,让她伤害自己。 现在,问题的所有症结,是戚家。 他做不到无视戚叔叔临终时的托付,也做不到在戚氏局势混乱的时候,撒手不管。所以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尽快帮戚氏实现平稳过渡,然后将它交回到戚家人的手里。这样他就可以干干净净地离开,回到苏画身边。 他转身去找苏画的主治医生,叮嘱一定要给苏画最好的治疗,最好的照顾。他还和医生互换了号码,以便随时联系。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回到那扇门前,从门上的玻璃,悄悄地向里面张望,看见苏画已经躺回床上,侧着身,默默地看着窗外。 他深深叹息,在心里轻轻地说: 画儿,等着我。 他离去的脚步很轻,心却那样重。明晚,便是大年夜了,他的画儿,却要一个人孤单地躺在医院里。 画儿,今生今世,仅这一次,以后,我会加倍地补偿你。 第二天早上,护士一进病房,就给了苏画一个大红的挂穗,笑容甜美:“过年好。“ 今天,已经是过年了吗?苏画凄凉地笑,她都已经不记得,自己还要过年。 她想要从床上爬起来,护士赶紧阻止她:“你身体还很虚,不要随便动。“ “我想给我爸妈……打个电话。“苏画笑了笑,和她同龄的护士,看见那笑容,心里一酸。这样喜庆的日子,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却是刚刚从鬼门关里逃回来,应该很需要父母的关怀吧。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苏画:“别出去了,就用我的电话打吧。“ “谢谢。“苏画感激的对她笑,接过手机拨号。 电话的外音有些大,护士听见那边响起声音的时候,苏画的手,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泪,才勉强笑着开口:“爸妈,过年好。“ 那边在问:“你现在在哪?“ 苏画捂住嘴,镇定了自己的情绪,尽量保持声音里,不带颤音:“我在家啊,过一会,就吃年夜饭了。“ 一旁站着的护士,眼圈也有些红,这是多么善意的谎言,宁可一个人忍着苦,也不想让父母,为自己担心。 那边又是絮絮叨叨地叮嘱,年要过好,对男方要体谅,对长辈要尊敬。苏画只是一径“嗯,嗯“地答应。 最后,她再也撑不下去,说了句:“要吃饭了,我先挂。“终于结束了这个悲伤的电话。 苏画将手机还给护士,对她点点头,却已经连最勉强的微笑,都给不起。 护士理解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离开了病房。 那晚的病号餐,很丰富,苏画却一口也吃不下。但她还是硬逼着自己,喝下了一碗汤,吃了半碗米饭。她对自己说:“苏画,你要坚强,一个人,也要新年快乐!“ 是夜,她躺在床上,从窗口看这个城市的夜空,竞相绽放的焰火。 最美的绚烂,燃过一刹那,就只剩下最冷的黑暗。 就像爱情。 苏画悲哀地笑。 她就那样一直看着,天空中所有的焰火,都熄灭。才闭上眼睛,孤寂地入梦。 她的梦,也如焰火燃尽的夜空,无边无际的凄冷。 过后的几天,她很听话地配合一切治疗,表情平静无波,每次还会淡淡地微笑着对照顾她的医护人员说“谢谢“。 她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她要尽早离开医院。 她如愿了,在初七那天,她拎着自己的东西出了院。 出院之前,医生曾经跟易沉楷通过电话,告诉他苏画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回家疗养。易沉楷长长地舒了口气,决定等自己处理完戚氏的年后开业,便回家照顾苏画。 晚上,他给家里打电话,仍旧是没人接,她的手机,大概也还是扔在他家的沙发上,仍旧关机。 他苦笑,她那样的性子,必是回到了她自己的小房子,再不肯去他家。 也罢,他就快回去了,到时候,再好好地哄她。 可是第二天,他就接到了人事部经理的电话,说苏画一大早去了华易,要辞职,并且说,她就坐在公司大厅里等,不办好她绝不离开。 易沉楷愣住,过了好一会,才重重叹了口气:“给她办吧,越快越好。“ 如今的苏画,多在华易呆一秒,只会多看一秒的白眼,多受一秒的奚落。华易的某些人,大概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痛打落水狗。 易沉楷的预料,并没有错。 此时的苏画,正看着程惜雅和钱雪,一脸恶意的笑,向她走来。 “小雪,你看那是谁啊?那不是我们受宠的苏大秘书吗?怎么不上她的十楼,可怜兮兮地坐在这呢?“程惜雅的声音,十足刺耳尖利。 钱雪嘴角一挑:“她的十楼?哈!现在的十楼,还有她什么事?华易的少奶奶一来,她只怕连个站的位置都没有了。“ 两个人望着苏 第84章 为谁而归 下了机场高速,苏画看着车窗外的这个城市,既有骨子里存着的熟悉,却又从心底透出些陌生来。当行至长江大桥,她想起三年前,离开的前一天,她曾经站在这里,看着远处许久,轻轻地松开手,掌心里的那枚戒指,在空中划过一条决绝的直线,逐渐在泪水里,模糊成看不见的点。她不知道,它是怎样接触水面,溅起水花,沉入水底。是什么样的泥沙,包裹了它,是什么样的暗流,带走了它。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光滑的左手无名指,已经没有任何印迹表明,那枚戒指,她曾经真实的拥有过。三年的时光,已经将过往刻骨铭心的故事,淡化成一场飘渺的梦。 此时,迎面开来的黑色车子里,易沉楷正在接魏庭的电话,当他眼角的余光,看见那个一闪而过的侧影,胸口顿时窒息般的疼,手里的电话已经滑了下来,他立刻想要调头,然而桥上都是单行道。等他从那一头绕回来,那辆出租车已经不见踪影。他的手,握紧了方向盘,恨不得勒进去。 他仰头看着车顶,不停地喘气,对自己惨笑。 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你还不了解她吗?她一旦决定离开,就是横了心从你世界里彻底消失,又怎么还会回到这里? 大概,是你昨晚看她的照片,看得太久,今天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象。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还是她站在鸽子群中,宛若天使的笑容。 三年来,多少次,他都是看着这个笑容入睡。 苏画,这思念,为什么不能随着时间,一点点变淡,却反而一丝一缕,渗进骨髓里去,无法抽离…… 到了下榻的酒店,苏画放下行李,就开始打电话给本地的维修工程师,姜工和小陈,约在酒店对面的醉江南吃晚饭,他们将是她以后的工作搭档。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苏画去洗澡换了衣服,就站在房间的窗边,俯瞰城市的街景。这个号称火炉的地方,由长江而来的湿气,带着夏天的酷热,密密地将人裹住,很快身上便又起了一层粘腻的细小汗珠。但是苏画没有关窗,也没有开空调,在北京三年,她始终无法习惯那种干燥的气候,好像让人的心都像皮肤一样,干得起了皱。她还是喜欢这样湿润的空气,渗入人的皮肤,让心也跟着温润起来。 这一次的归来,她大概要停驻许久,也或许,从此就在这个城市安身立命。她所在的br公司,是一家美国实验仪器在华的代理 商,最初只注重北京和上海两个地区的业务,再后来,随着国家对西部教育的投入,又在西安设立了办事处。对中部却始终不太重视,最后导致负责中部两省销售的李云飞,带着自己的客户源,转投了对手。公司在此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对手gk和ht公司,以及一些本土的二级代理商,居然在中部有那么大的业务量。这才如梦初醒,派苏画过来,拓展中部业务。而之所以选中苏画的原因,除了出色的业务能力,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她曾经在这个城市呆过六年。 所以说,命运的安排,总是充满着奇妙的因果关系。 不过,苏画并不排斥这种安排。从她离开到回来,已经过了三年,无论多么重的伤,都已经结痂,时间是最好的金创药。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归来,只是为了工作,不为任何人。 她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手机,时间已经快到了。收起所有的心思,她开始准备出发。 马上要见的姜工,以前是一家国产仪器商的工程师,前年年底那家公司倒闭,是苏画的前任,离职的李云飞介绍他进了br,姜工感念他的知遇之恩,一度甚至打算跟着李云飞转投gk,但是gk本身有固定工程师,不愿意再进别人抢他的饭碗,所以未能成行。但是即便如此,姜工和李云飞仍旧私交甚笃,称兄道弟。 这是梁曼丽说的,梁曼丽的小道消息,向来十分灵通,但是她告诉苏画的目的,并非为了助她一臂之力,而是幸灾乐祸。她一直觉得当初是苏画抢了她的好片区,后面才能业绩突出,一路青云直上。 苏画对于她的记恨,向来是一笑置之。片区的好坏,不过是相对而言,她片区里的那几块硬骨头,换了梁曼丽,未必就啃得下来。不是每个客户,都只看你甜笑时酒窝的深度,就不追究你的专业深度。比如说她的大客户陈教授,大概直到现在,也记不清她的长相。 他从来都是低头看着你带去的资料,不停发问,而他问的,从来都不是资料上,那些你已经记熟的参数,而是实际问题: “这台仪器在具体使用过程中,遇到过哪些问题?” “你们是怎么解决的?” 可以想象,倘若坐在他对面的人,是梁曼丽,那么只能是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但是很明显,陈教授对于这些仪器的性能了解,完全是实践出真知,你妄图借着在资料和google上看到的那点书面知识,在他这里蒙混过关,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苏画的优势在于,在做销售之前,曾经在售后部门呆过大半年。那半年里,她跟着维修工程师,跑遍了北京城,每天带着小本子,详细记下遇到的各种故障和解决方式,并将这些东西烂熟于心。所以她对于陈教授问题的回答,即使得不到一百分,至少也可以打八十分。也正因为如此,她顺利拿到了陈教授回国启动基金的大单,成为当季销售的黑马。 这一次,她被调到中部,梁曼丽窃喜,终于可以接手她的“好片区”了。但同时又嫉妒,因为公司为了苏画开拓业务的便利,给了她一个地区经理的名头,并且将在这里设立办事处。所以,梁曼丽不遗余力的打击苏画,暗示有了李云飞的倒戈相向,姜工不会配合她的工作,她将前路艰险。 梁曼丽的话,虽然未给苏画造成负面影响。但姜工和李云飞的关系,她还是暗记在心,提醒自己要注意。 所以当她进入醉江南的包厢,见到姜工时,迅速而不露痕迹地将他上下扫视了一遍。这是个衣着整洁的中年男人,作为每天接触机器的工程师,他的白衬衫上,仍旧没有一个未洗干净的油点,而且裤缝熨得笔直,这说明他有个很贤惠的妻子。但是,他的衣服和鞋子,看起来都是那种耐穿而平价的品牌,摆在桌上的烟,也只是最普通的红河,可见家境一般,并不宽裕。一个爱家而节俭的男人,除非有了确切的下家可以跳槽,不然绝不会轻易和自己的现任上司做对,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思及此,苏画笑容温和,语气谦逊:“姜工您好,我是苏画,以后很多事都要靠您帮忙了。” 倘若李云飞的知遇之恩,是让姜工进入br,那么她也可以继续给他知遇之恩,让他感到自己被委以重任。 姜工此时的心情,颇有些复杂。前几天,李云飞在他面前愤愤不平,原因是br居然派了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来接替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认为这是种藐视。姜工也有同感,李云飞怎么说也是被gk高薪挖角的销售好手,br却派这么个浅资历的人来,不仅是对李云飞不重视,也可以说是对中部业务根本不重视。这让他有些心灰意冷,gk没跳成功,br又是日薄西山,他已年过四十,新工作也不太好找,每天心里都是七上八下。 现在见了苏画,不知为什么,她明明看起来很年轻,眼睛里却有某种东西,让他心里沉静了一些,不再那么慌乱。 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苏经理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不过是个搞维修的。” 站在他一旁的小陈,看起来是个内向的男孩子,自始自终都没插话,苏画也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小陈,说起来我们还是校友啊。“ 他们隶属于同一个大学的两个分校,苏画学药学,小陈学机械工程。 小陈有些腼腆:“是的师姐,我今年刚毕业。“ 听小陈叫她师姐,苏画微笑,果然是刚出学校的孩子,一见面就叫自己的上司师姐。 不过也好,跟机器打交道的人,就应该单纯些,将琢磨人际关系的心思,多用来琢磨专业,才能进步迅速。 一个晚上,还算相谈甚欢。苏画的随和,让姜工和小陈觉得她很好相处;而她的专业,又让科班出身的他们刮目相看。 姜工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总公司对苏画的派遣,应该是知人善任,而并非看轻中部业务或者李云飞。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三个人告别,苏画回酒店,站在观光电梯里,透过玻璃幕墙,看见姜工正在路对面的公汽站等车。她心里动了动,其实公司可以报销一部分的士票,姜工却还是选择坐公交,大概只是为了省下交通费贴补家用吧。寻常人家的日子,总是这样艰辛。不过她又想起他洁白的衬衫和笔直的裤缝,微笑了一下,大概他对家庭的付出,是值得的。 回到房间,她打开电脑,开始在搜房网上寻找出租信息,打算明天出去找可以设办事处的房子。 一直忙到晚上十二点,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又倚在窗边,看了许久的夜色。 这个城市的灯光,还是那么像星星海。 第二天一大早,苏画就出门去找房子。科研院所大都集中在这个城市的江南区,为了以后开展业务方便,苏画设办事处的目标地也确定在江南,然而看了几处写字楼,不是位置太偏,就是租金太贵。跑了大半天,一无所获。 当她从兆新大厦出来时,长长叹了口气,九楼的那个单位很合她的心意,可是价钱却超出预算太多,只能放弃。她用手挡在额前,看着门外毒辣的阳光,苦笑一下,打算硬着头皮再次走进那片酷热。 “苏画。”熟悉而迟疑的声音。 苏画转过头去,看见了秦棋,长身玉立,站在一辆白色越野车前。 “好久不见。”苏画在微怔之后,对他微笑。 只是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却直击他心底,让他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她的笑容。 当他从江岷那里,听说苏画离开了这个城市。他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在受了那么重的伤之后,离开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 那一夜,他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烟,为苏画,也为自己心痛。她宁肯一个人离开,也不要他的相伴。 到了今天,看见在他面前微笑的她,他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做什么。是装做无所谓,跟她轻描淡写打声招呼,还是干脆,紧紧地抱住她,说一句: “我很想你。” 苏画此时的心情,不似秦棋这般纠结。从她决定回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在这个城市里,她随时有可能会遇到故人,或者秦棋,或者魏庭,或者程惜雅,甚至,易沉楷。 因此她对于今天这一幕,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走了过去,站在秦棋的面前,笑着回答,他还没问出口的问题: “我回到这个城市工作了,秦棋。” 秦棋这才回过神来,勉强镇定了自己的情绪,对她笑笑:“你来这栋大楼办事?” 苏画叹了口气:“不是,找房子,我要租办公室。” “哦,不顺利吗?”秦棋问。 “是啊,租金很贵。“苏画无奈地笑。 “几楼呢?“ “九楼。” 苏画的回答,让秦棋眼神闪了闪:“我的公司也在这栋楼,算是老租户了,我去帮你找房管科的人说说。” “这么巧?呵,你当老板了啊?”苏画笑着问。 秦棋也笑:“不过是十来个人的小公司而已,见笑了。” 气氛松了下来,苏画跟着秦棋上楼去房管科,有他的帮忙,价格终于降到了她的预算范围之内。 事情定了下来,苏画松了口气,这才想起问秦棋:“你的公司在几楼?” 秦棋的笑容中有一丝狡黠:“九楼,你办公室的对门。” 苏画惊讶,心里有些小小的不自在,但仍旧神色如常:“邻居啊,那以后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没问题,今晚我请你吃饭吧。”秦棋顺水推舟。 苏画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就响了。 电话是总公司打来的,g大的范林实验室,离心机的转头甩离了转轴,盖子打不开。范教授打电话给当初卖仪器给他的李云飞,结果挟私报 复的李云飞,直接告诉他,自己从br辞职了,现在这边根本没有负责人,维修不了。范教授一气之下直接打电话到总部,要求马上派人去现场。 苏画听清楚了情况,对总部说自己马上去处理。挂了电话,她抱歉地对秦棋微笑:“不好意思,本来今天你帮了我这么大忙,该我请你吃饭的,可是我现在有点急事……” 秦棋心里有些失望,却还是笑着打断了她:“没关系,你去忙吧,来日方长。” 苏画顾不上多说,匆匆忙忙告辞,赶往g大。在路上,她给姜工打电话,让他也尽快赶到现场。 姜工却吞吞吐吐地说,他家里有点事情。 就在不久前,李云飞打电话过来,说给他找了点私活。现在苏画的电话一打来,他反应过来,那不过是李云飞为了支开他,让苏画孤立无援。 姜工既然能够察觉到李云飞的诡计,苏画自然也明白。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严肃:“无论如何,你今天都要赶往g大,不仅是帮我一个忙,也是帮你自己一个忙。” 姜工心里剧烈的一跳,刚想说些什么,苏画说了声“再见”,利落地挂了电话。他拿着电话,听着里面嘟嘟的忙音,犹豫不决…… 当苏画来到范林实验室,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师,正眉头紧锁,一脸怒气地盯着那台出事的离心机,旁边的学生低着头,心惊胆战地站着。那个发火的人,必定就是范林,她走上前去,微笑着自我介绍:“范老师您好,我是br的中部销售经理苏画。” 范林的眼神,落在苏画脸上,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恼火。br居然派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来搪塞他,什么销售经理?不过是个业务员! “你们的仪器质量怎么这么差?买了还不到一年,就出这么大事故!”盛怒之下,范林的口气十分恶劣。 苏画的笑容,仍然保持平静而温和:“请问一下,出事前操作离心机的是哪位?” 有个男孩子,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了苏画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是我。” “你在安装转头的时候,是垂直放下去的吗?有没有听见轻微的"咔"的一声?之后有没有用手转动一下,看看是否能平衡转动?”苏画问他。 男孩子嗫嚅着说:“我……好像是直着放下去的,后来……后来我用手往上拔了一下……也没有动,所以我想……是安好了的。“ 一旁的范林已经不耐烦:“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用,你说怎么解决问题吧!“ 苏画只是笑了笑:“即使不是垂直放置,只要转头和转轴卡住,也是拔不动的。如果转头没有安好,在高速离心的时候,是很有可能被甩离转轴的。至于说离心机的盖子打不开,大概是转头打坏了盖子上的传感器造成的。“ 也就是说,这次事故,完全是有由人为操作不当造成的。这句话苏画没有说出来,但是范林心里已经明白了,他的气势低了下去。 苏画伸手到离心机的右侧底面,按下应急开关,显示屏闪了闪,顶盖缓缓打开。 苏画拿起损坏的转头,仔细检查,然后指着底盘上细密的铁屑:“你们看,正常使用的情况下,是不会有铁屑的。正是因为转头和转轴结合不好,才会发生剧烈摩擦,产生这么多铁屑。“ 她的手指又抚上转轴上凌乱的痕迹:“这就是转头飞出去的时候留下的,现在转轴本身也已经打歪了。” 事实摆在眼前,范林再无话可说。 苏画并没有得理不饶人,只是低头仔细检查仪器损坏的状况。 这时,姜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苏经理,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苏画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对周围的师生笑了笑:“我们的维修工程师来了,他会妥善处理故障的。” 姜工的眼底,有一丝愧色。他检查之后的结论,和苏画一致:因为转头安装不当,造成飞离的转头打坏了顶盖上的传感器,并损坏了转轴。 苏画只是微微一笑:“那你打电话给总部报需要更换的配件吧。” 站在一边的范林,有些担心,传感器恐怕不便宜,再加上维修的费用…… 他已经不好意思提一年保修的事情,因为这属于人为事故。 苏画看出他的担忧,却不动声色。填完事故报告,说三天之后带着配件来维修,让范林签字。 范林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只是狠狠瞪了那个肇事的学生一眼。 苏画看见了,温和地给在场的学生又讲解了一边离心机使用过程中的注意事项,才带着姜工告辞 走出了学院的大门,姜工犹豫了一会,想要解释:“苏经理,我今天……“ 苏画摆了摆手,眼睛看着前方笑了笑:“来了就好,你要记住,我们才是一个团队,br的团队!“ “团队“两个字,她说得很重,姜工低下了头。 他知道,今天即使他不来,苏画自己也同样可以处理这个事故,然后直接打电话让总部派工程师来维修。那样一来,他的工作,只怕就保不住了。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李云飞说起来对他好,其实今天的事,是在砸他的饭碗,苏画有足够的能力收拾他,却放了他一马。 “苏经理,我记住了。“ 他的声音很低,苏画却听得清楚明白,她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等物料一到,我们就马上过来维修,竖立好口碑。“ 两人在校门口,等来了一辆了出租车,姜工坚持让苏画先走,自己等下一辆,苏画知道,他大概会为了省钱在自己离开之后坐公汽,她没有多说,先行离开。 在车上,她看了一眼路边那个因为生活的压力,身形已经有些佝偻的中年男子,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她在这里,必须有可以信赖的伙伴,如果今天姜工不来,那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报请总部开掉他。她只给他留了一个小时的机会,所幸,他抓住了。 苏画回去放下东西,换了条简单的棉布连衣裙,穿了双凉拖,一个人下楼去吃饭。 酒店不远处有个摆设干净的饭馆,苏画走进去,看见菜单上那些熟悉的家常菜,倍感亲切。她在北京,已经好几年没有吃过一道正宗的鱼香肉丝,或者豆瓣茄子。 点好了菜,她靠在椅子里,静静地看着玻璃窗外走过的行人,在路的对面,有个娇俏的女孩子,正仰起脸对她男友微笑。 这一幕好熟悉,让她想起了三年前,她也曾经这样,撒娇地看着某个人。苏画别过眼去,心里微酸。 这时,铃声响起,她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是秦棋。 怔了怔,她接起来。 “在干嘛?”话筒里传来带笑的声音。 “正打算吃饭。”苏画回答。 “在哪里?我过来。” 苏画略微犹豫了一秒,说了地址。 二十分钟以后,秦棋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笑着指对面的位置:“坐,粗茶淡饭,多谢你为我省钱。“ 秦棋好笑:“你还真打算给我摆感谢宴呢?“ 苏画眨了眨眼:“当然,欠你人情,总是要还的。” 秦棋没有说话,他们之间,需要有情必还吗? 秦棋没有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坐在对面,抽着烟,默默地看着她。 曾经的长发,剪成了线条圆润的bobo短发,利落而知性,将她原本就清秀的五官,衬得更加精致动人。眉眼间的青涩已经褪去,整个人变得淡定而自信。这样的她,很美,可是为什么,他此时却还是怀念三年前,那个爱哭的小女孩? 苏画在秦棋长时间的注视中,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干嘛,是不是觉得我变老了,难看了?” 秦棋轻笑:“怎么会,大美女?” “不愧是当老板的人了,越来越会说话了。”苏画调侃他,招手买单。 本来苏画想要在门口说再见,然后回酒店。可是,秦棋已经先一步提出:“我们去转转吧。” 苏画只好上了他的车。 秦棋的车,在夜色慢慢滑行。 其实,苏画和秦棋,在这个城市里,并没有太多拥有共同回忆的地方,他们当初,好像只有几个浮光掠影的片断,戏便落幕了,来不及回味。 苏画对这个城市所有刻骨铭心的记忆,似乎都是关于易沉楷。 当车绕过那个广场,苏画想起了她和易沉楷在这里,宿命般的遇见,想起了那个见证了他们爱情的好鬼面具。 心里的某处,隐隐作疼,她低声对秦棋说:“送我回去吧,我今晚还有几封邮件要发。” 秦棋看着她眼底的忧伤,知道她想起了谁,心中也是一痛,不由自主问出了口:“你回来之后见过他吗?” 苏画一怔,笑了笑:“没有。” 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似乎在给自己强调什么:“我又不是为他回来的。” 秦棋并没有因为苏画的回答而窃喜,更没有傻到去幻想,苏画的归来,是为了自己。 她离开,不是为了他而离开,回来,又怎么会为了他而回来? 车到了酒店门口,苏画下车离去。 晚风扬起了她的裙裾,背影那样美,可是转瞬之间,就消失在玻璃转门里,给他空留下一心怅然。 第85章 恨不相逢 第二天早上,当秦棋在兆新大厦的九楼,看到对门办公室里的苏画,昨晚的怅然,又化作了希望。 上一次,易沉楷赢得苏画的主要因素之一,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么这一次,距离的优势由他占据,他也同样有可能反败为胜。 他走进去,笑容和煦地问一句:“要不要我帮忙?” 苏画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不用了,我只要买点简单的办公家具就差不多了。“ “那我开车带你去。“秦棋很主动地说。 苏画笑着推辞:“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可是秦棋不容拒绝,已经率先走在了前面:“走吧,你离开这里很久了,地方你找不到的。“ 苏画无奈地跟在他后面,只是在心里隐隐觉得,如今的秦棋,似乎已经和过去不太一样。 一起去买了家具,顺路又去印了新的名片,到了中午,理所当然地一起吃饭。 不像昨晚的客气,今天的秦棋,似乎又恢复了最初他们在一起时的温柔。吃饭的时候,细致地将挑去了刺的鱼肉,放到苏画的碗里。她有点尴尬地笑:“我自己来就好了。“ 秦棋却笑容自然,又给她手边的杯子里加满酸奶:“在北京辣椒吃得少,要是觉得这里菜辣了就喝点饮料。“ 苏画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埋头吃饭。 刚吃完饭,秦棋的助理就来电话,说下午有客户要到公司谈事情。秦棋本来还犹豫着是否要推掉,苏画却赶紧催促秦棋快回去,说自己正好要去附近逛逛,买些办公室用的文具。 秦棋终于走了,走时还叮嘱苏画有事就打电话给他。 苏画看着他的车离开,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一个人独立了太久,她现在已经不习惯别人太过温柔的呵护。 她在夏日的街上,悠闲自在地边走边看,然后进了路边的一家大型文具店,挑选完东西,排队付账的时候,她看见了货架上的一个小小的仙人掌盆栽。她的眼神停在那里,再也移不开…… 当年,她离开这个城市,并没有回家,她害怕父母看见她那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会难过。她孤身去了北京,在一个大杂院里租了间房子住下。 那个时候,她刚做过宫外孕手术不久,长途颠簸,水土不服,加上心情的极度抑郁,使她的身体更加虚弱,每天只要一站起来,就头晕目眩,更不要说出去找 工作。她渐渐感到无望。她甚至在想,也许哪一天,她就这样一个人死在这个异乡的房间里,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有过什么样的故事,曾经对人生有过怎样的期待和憧憬。 直到有一天,她在那个院子里的公用水池边刷牙的时候,目光瞟见了墙角那棵仙人掌。它茎片的边缘,已经有枯黄的痕迹,却还是孤独而倔强地站着,在顶端,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花苞,透出一抹充满希望的嫩黄。 苏画就那样久久地蹲在那棵仙人掌的前面,当她站起来的时候,仍旧是像平常一样,眼前一片漆黑,可是她扶着墙,仰起脸,当那阵黑暗过去,她看见了明亮的阳光。 从那天起,苏画开始坚持每天去菜市场买回来新鲜的材料,为自己熬汤,为自己滋补。最初的汤,常常咸得像泪,或者淡得像水,但是她都坚持全部喝完。慢慢地,她的汤熬得越来越好,脸色也渐渐开始红润。 终于有一天,她看见墙角的仙人掌开花了,鲜艳的黄色花朵,那样骄傲地接受阳光的亲吻,微风的祝福。 她在北京三月的阳光里,忍住泪微笑。 她也是骄傲的仙人掌,再艰难,再痛苦,也要等待绽放。 以后的日子里,尽管她已经有条件搬到更好的地方,却一直住在那个院子里。有时候,也会觉得孤独和疲惫,已经让自己快要撑不住。她每次都在自己即将落泪的时候,去看那棵仙人掌,然后就会慢慢平静下来,告诉自己,第二天还是要加油。 “小姐,你东西买吗?”收银员的声音,将苏画从回忆里拉回来,她看了看周围,排在后面的顾客眼神已经有些不耐烦,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又看了一眼那个仙人掌盆栽,她伸手拿过来:“再加上这个。” 就让它代替北京大院里的那棵仙人掌,做自己沉默的朋友。 苏画下午回到兆新,打电话把姜工和小陈叫来一起收拾办公室。秦棋本来也想去帮忙,无奈太忙脱不开身,只好吩咐助理曾菲菲,去看看苏画需不需要人手。 曾菲菲清脆地答应,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委屈。从秦棋办公室出来之后,她来到对面,站在门边,看忙碌的苏画。 苏画察觉到了,抬起头对她一笑:“你好,有事吗?” 曾菲菲怔了怔,勉强笑了笑:“秦总让我问你们需不需要帮忙?” “哦,不用了,也没多少事情要做,谢谢。” “那……我先过去了。”曾菲菲转身离开的时候,又深深看了苏画一眼。她眼神中的复杂情绪,初时让苏画莫名其妙,转眼又明白过来,莞尔一笑。这小姑娘,怕是喜欢秦棋,所以将自己当做了假想敌吧。 秦棋本就有让女孩子动心的特质,王子般的外貌,温和的个性,再加上他的秦风软件公司,好像在行内也算小有名气。这样的男人,即使算不上钻石王老五,也是黄金单身汉了。所以也难怪,小姑娘在秦棋身边出现女人时,会这么紧张。 不过,她真的是多虑了,眼下的自己,一心想的是怎么在这个城市迅速站稳脚跟,其他的事情,无暇顾及。 晚上,等秦棋送完客户回来,苏画已经走了。第二天,苏画出去给各个实验室送名片,又是一天没来。 到了次日的傍晚,秦棋终于忍不住了,打电话约苏画吃饭。铃声响了两遍,却没有人接。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坐在办公室里抽烟。一直磨蹭着没有下班的曾菲菲走了过来,强装自然地开玩笑:“秦总,等对面的美女姐姐啊?” 秦棋苦笑一下:“电话都没接,怎么等?” 曾菲菲心里一疼,却还是接着问:“你们……很早以前就认识吧?” “是啊。”秦棋简单地回答。他虽然跟下属一向没有距离感,但是并不愿意多说自己的隐私。 曾菲菲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了,咬了咬唇,说了句:“秦总,我回家了。” 她离去的背影,有些落寞。秦棋知道她的心思,但是从来没给过她机会。当年就是因为不忍心,接受了苏画,结果最后那样狠狠伤害了她。所以后来,他再也不愿意去碰小女孩,空出来的心,只为等待真正爱的人。 现在,他要等的那个人出现了,可是即使他们的办公室只有一个走廊的距离,他和她遇见的机会,仍然少得可怜。 苏画一直到晚上十点,才给他回电话:“不好意思啊秦棋,晚上和客户一起吃饭,没听见电话铃声。” “没关系。”此时的秦棋,刚刚踏出办公室,他看着对面那扇紧闭的门,问她:“明天你来吗?“ 苏画想了想:“明天我要去g大修离心机,恐怕也来不了,有事吗?” “没事,只是问问。“ 秦棋说完就匆匆收了线,自嘲地笑了笑。 有事吗? 她在他心里,仍然是重要 的人,可是他在她心里呢?也许就像她电话簿里的每一个人名一样,不过是公事公办的关系。 秦棋那样仓促挂掉电话,让苏画也怔了怔。她端了杯水,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那片灯海。 或许,秦棋仍对她有心,可是她的心,并未做好接受谁的准备。这些年,不是没有人追她,其中也不乏条件不错的。她并不排斥恋爱,但一颗心,就是那样寂静无声,任谁也激不起半点波澜。 她不想承认,那是因为她忘不掉易沉楷,她只能自我安慰,不过是还没有等到命定的那个人。 当她重新见到秦棋,心里依旧是那样静,她就知道,他也不是她要等的那个人。 大概,自己还是不够成熟,所以还像个小女孩一样,认为爱情需要感觉。等再被现实磨上几年,就会彻底麻木了,随便挑个条件相当的,也就把自己给嫁了,安安分分地当一个普通妇人。 爱情,不过是年轻时的幻想,总以为你的白马王子,会驾着七彩祥云来接你。等到某一天,你会突然发现,原本周围和你一起站着的那些姐妹们,都已经挑了凡俗的男子结婚了,有家有夫有子,只有自己,还站在那群等待王子的小女孩中间,仰望着永远也不可能出现王子的天空,像个傻子。 那晚,苏画并没有感慨太久,喝完那杯水,她就回到了现实。这几天的走访,得到的情况很糟。李云飞大概是早就谋划好要跳槽gk,近半年来,对br的售后服务完全是敷衍了事,甚至在还“推心置腹“地对他的某些老客户,透露了br仪器的”不良内幕“。所以现在苏画一去实验室,人家不是冷冷淡淡不理不睬,就是抱怨他们不负责任,卖了东西就不管了。 毁掉的口碑,要重新竖立起来不容易。但是苏画并不气馁,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信任都是在点滴小事和细节中建立起来的。你用心认真的付出,别人迟早会看得到。 苏画打电话给姜工和小陈,叮嘱他们明天一定要在八点之前到g大。 暑假期间,学生早上去实验室一般都比较晚,苏画他们去的时候,实验室的门还没开。当范林在八点一刻过来,看见站在走廊里等待的苏画,愣了愣:“这么早就来了?“ 苏画微笑:“物料已经到齐了,希望能早点修好,不要耽误你们工作太久。“ 范林看了她一眼,打开了实验室的门,苏画示意姜工他们先去修,自己则留在门口,对范林说:“传感器加上本次的维修 费用,应该是3800元。“ 范林点了点头,虽然这费用有些让他心疼,但是毕竟是操作事故,掏钱也是应当。 他却听见苏画接下去说:“不过因为你们的仪器只买了半年,我特地向总部申请减免费用,而总部也考虑到我们这次销售人员更替给你们添了麻烦,为了表示歉意,这次全部费用由我们公司承担。“ 范林有些惊讶地看着苏画。 她在这个时候,又恭敬地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范老师,以后要是您实验室,或者是院上任何一台br的仪器出了问题,请直接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会马上处理。“ 范林怔了两秒,微笑:“谢谢你,苏经理。“ 他终于肯称呼她为苏经理,苏画知道,真正的尊重和信任,从这一刻开始。 上午修理离心机的过程中,学生也陆陆续续都来了,在实验的间隙,也会过来看看。那个闯了祸的小男生,想要凑过来看,眼神却又躲躲闪闪。苏画在周围的学生散开,只有他在附近做实验的时候走了过去,笑着问他:“你是研几的?“ 小男生微低着头:“下半年才上研一,我暑假来帮师兄做实验的。“ “其实刚开始做实验,操作失误是难免的,我们在别的实验室,也经常遇到这种事。“苏画安慰他。 小男生抬起头,怯怯地问:“是吗?“ 苏画点了点头:“平时没事就多看看各种仪器的说明书,这样用的时候就不会出错了。“ 小男生的眼神,放松了些,有师兄叫他,他走开了,过了一会,又给苏画倒了杯水端来,一溜烟地跑了。 苏画看着他的背影好笑,心里有些暖。 一直在忙碌的姜工,背后的衬衫,已经有汗濡湿的痕迹,她轻轻地将那杯水放到他手边的桌子上。 他察觉了,抬头对她感谢地笑。 苏画又转头去看小陈,他正认真地往小本子上做记录,如同当初的自己。 苏画微笑,她相信,只要诚心以待,自己在这里,也同样能拥有好的伙伴和客户。 维修完已经快到中午下班时间,苏画拿着维修报告去找范林签字。可是他的办公室有人,门紧闭着,苏画只好站在门外等。 过了快半个小时,门才打开,走出来的人,看见苏画,眼睛眨了眨,摸着下巴装作自言自语: “咦?是不是我看错 了,怎么觉得我面前这个人这么像苏画呢?” 苏画也回答得一本正经:“您没有看错,魏总。” 魏庭和苏画对视片刻,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画问他。 “我姐的小孩上学的事,我来找范主任帮忙,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魏庭说这句话看起来轻松,心里却是沉重的叹息。当年她突然离开,他还以为,再也无缘遇见她。 “我来帮他们实验室修离心机。“苏画回答,听见里面有收拾东西的声音,想着范林可能要下班了,赶紧扬了扬手里的报告:”我要去找范老师签字,先进去了啊,改天再和你叙旧。“ 却被魏庭叫住,还是那样慢吞吞的语调:“你都没给我电话号码,我怎么找你叙旧?“ “啊,我忘了。“苏画赶紧翻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他看了一眼:“哟,已经是经理了啊,怎么看着还是这么菜鸟呢?连名片都不知道主动给人发?“ 苏画翻了个白眼:“是,让您见笑了魏总,以后请多指教。“ 没空再跟魏庭继续磨牙,苏画匆忙进了范林办公室。 魏庭将手中的名片,死死握紧,迅速往外走。一出学院大门,他就打电话给易沉楷: “我碰到苏画了。“ 电话的那一头,开始是死寂的沉默,然后,魏庭听见那个人,声音嘶哑,喃喃地重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魏庭深深叹了口气,易沉楷失去苏画之后的心碎,只有他最清楚。易沉楷为了找苏画,甚至去找程惜雅,想从她的丈夫江岷那里,打听出苏画家的电话。 可是只得到一句冰冷的回答: “我们两家早就搬开了,断了联系。” 易沉楷又去翻苏画的人事档案,找到苏画父母的工作单位,打过电话去,被人告知,那个厂一年多前就破产了,换了新主人,原来的职工已经离岗。易沉楷放下所有的身段,再三央求那个人帮他查联系电话。 那是魏庭第一次看见易沉楷那样卑微地求人。 可是真的查到了电话,易沉楷却不敢打,怕苏画的妈妈听出自己的声音,想起自己的名字。 电话是魏庭替他打的,说自己是苏画公司的同事,问苏画在不在家。 却听见苏画的妈妈,惊诧地反问:“她不是 在公司上班么?过年都没回来啊。” 苏画的去处,居然连父母都没告诉。 电话还没挂,一边的易沉楷已经瘫在椅子上,用手抱住了头。 魏庭在那一刻清晰地看见,泪水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 “苏画真的回来了。”魏庭无比肯定地对易沉楷强调,这应该是三年来,他对易沉楷说得最开心的一句话。作为朋友,他看着易沉楷心痛,也为离开的苏画心痛,他从来不曾想过,那样好的一对,会落得这么惨的结局。但是,他看着他们分开,却无能为力,为此他一直挫败而愧疚。 所以今天,他拿到那张名片的时候,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却让他觉得沉甸甸的。 他总算,可以为他们做一点事。 易沉楷听清了魏庭的话,呼吸变得急促:“我马上赶回来。” 他此时,还在外地出席一个活动,跟主办方打了个招呼,就即刻离开。 主办方负责人在他背后叫他:“易总,就要开始了啊,您能不能稍微等一会……” “不能等。”他头也不回。 三年了,日日在绝望中盼望与她重逢,如今,她终于真实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又怎么还多等得起一秒? 易沉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一路上,他紧紧攥着手机,却始终不敢拨出那个号码。苏画曾经的突然消失,已经让他有了严重的心理后遗症。他无端地恐惧,如果他的电话惊动了她,会不会在他回到这个城市之前,她就又无声无息地离开? 一直到车过了长江大桥,他想着自己已经离她那样近,心才稍微踏实了些。 手心里的汗,让屏幕上的照片变得斑驳,她像是远远地站在一片水色之后,对他微笑。 他用指尖轻轻擦去那水色,她的笑容变得清晰。心里有止不住的狂喜,他却又在想,这会不会,只是个感觉真实的梦而已。 手指微颤地拨号,在等待她接起的几秒钟内,他发现脑袋里一片焦虑的空白,居然组织不起来一句,要对她说的完整的话。 此时的苏画,正在看总部发来的新产品资料,听见手机铃响,随手拿起来,号码是陌生的:“您好,我是苏画,请问哪位?” 易沉楷的心被重重一击,三年来,他从未换过手机号,二十四小时不关机,每个陌生的未接电话,他都会回拨,每条不识名字的短信,他都会小心翼翼地 回短信问对方是谁,他一直在幻想,或许哪一天,她会和联系,却原来,她早已忘了他的电话号码。 对方长久的沉默,让苏画手里的鼠标,渐渐停下了滑动,她开始意识到,电话那一头的人是谁。 给了魏庭电话,他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心里有苦涩,微微地泛出来。 她假装不知地追问一句:“请问您是哪位?” “是我,画儿,我想见你。”他低哑的声音,瞬间划破了她脆弱得如蛋壳般的平静,疼痛开始在心底无边蔓延。 她以为,这辈子,再不会听见有人叫她画儿。 她的眼睛,看着窗外,暗黑的夜空,没有半点星光,犹如那个孤独的除夕夜,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到烟花燃尽后的凄冷。 那凄冷笼罩着她,让她的心,好久都见不到阳光。 本在翻涌的情绪,迅速冻结,她的声音,平静而生疏: “不好意思,今天太晚了,不方便面谈,要是有事,请在上班时间联系我,再见。“ 没等他回应,她已经挂了电话。 他再拨过去的时候,已经关机,在那个冰冷的女声里,他忽然想起了他最想对她说的话: “画儿,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受苦,有没有被人欺负?“ 还有一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多么想你!“ 第二天早上,苏画第一次没有自动醒过来,而是被秦棋的电话吵醒的。 昨晚,她将手上的资料,翻来覆去的看,知道头脑疲倦才去睡,却还是逃不开旧梦。往日零星的片段,在梦中拼接成一部错乱的电影,最后结束的场景,还是那片冷寂的夜空…… “苏画,今天该去办公室上班了吧?“秦棋带笑的声音传来。 苏画按了按疼痛的太阳穴,今天这个状态,的确不适合去见客户:“嗯,去。“ “那我来接你。“生怕苏画拒绝,又补上一句:”反正我顺路。“ 苏画不好再说什么:“那……行吧。“ 秦棋的车,在半个小时以后到达苏画酒店楼下,她已经站在门口等候。 一上车,秦棋就笑:“你可以先化了妆再下来的。“ 苏画苦笑:“黑眼圈很重是不是?“刚才照镜子,简直媲美国宝。 “昨晚没睡好?“秦棋问。 “嗯,睡得挺晚。"苏画避重就轻。 “从这过去还有段路,你在车上睡会吧。”秦棋的语气里,包含着疼惜。 苏画也的确有些想睡,何况今天早上,她并不想聊天。她靠进椅背,合上了眼。 秦棋将车里的音乐调低,在开车的间隙,不时地从反光镜里看苏画疲惫苍白的脸,轻轻地在心里叹息。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不必这样辛苦,他有足够的能力,给她安逸的生活。 可是,她愿意吗? 到了兆新,秦棋停了车,却不忍叫醒苏画,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忽然想要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颊。 她却在这时醒转过来,他慌忙避开视线。 “到了?”她揉了揉眼睛,迷蒙地问。 “嗯。”他下车,绕到这一边来给她开车门。 她还是有些不清醒,腰间安全带的结,怎么也解不开。 秦棋轻笑,弯下腰去帮她。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他闻到她身上清淡的香味,神思荡漾。 她并不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看着结打开,就匆忙往车下跳,却不小心在车门上撞了一下,捂着头哀叫一声。 秦棋的眼神里满是宠溺,手不自觉去摸她的痛处。 苏画还来不及避开,眼睛就看到了前方的楼梯口,易沉楷错愕痛楚的眼眸。 她瞬间呆住,秦棋察觉到他的异样,转过身来,也看到了易沉楷,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第86章 别人的万家灯火 三个人之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苏画。 她的笑容,看起来极其自然,甚至连眼神都是坦荡地直视他,毫不躲闪:“好久不见啊,易总。” 这样的笑容,还有她那一声规矩的“易总”,让易沉楷心痛得快要站不住,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握成拳。 看来,他不用担心,她过得很好。 或许,昨晚她说的不方便,就是因为她和秦棋在一起。她回这个城市,是不是为了秦棋?还是甚至,离开他之后,她就一直和秦棋在一起? 他不敢再看他们一眼,怕自己会在这里发狂,迅疾上车,急促地倒车,转弯,差点撞到对面的墙上。 苏画站在那里,始终保持着同一弧度的微笑,似乎那笑容是用笔画在脸上的一样。 但是,当他的车消失在视线里,就像有一阵风,悄悄地吹走了那笑容,她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走吧。”她低沉地说,率先走进了大厅。 在电梯里,她一直静默地站着,两只手一起抓着提包的袋子,过紧的力道,让指关节泛了白。 秦棋想要伸手揽住她的肩,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却又抬不起手来。 他知道,她宁愿独自处理所有的悲伤,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借谁的怀抱哭泣。 到了九楼,她直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对秦棋点了个头,就紧紧关上了门。 秦棋看着那扇门半晌,才脚步沉重的进了自己的公司。 苏画坐到桌前,定定地看着那盆仙人掌。温和的深绿色,缓解了她眼睛的胀痛,让泪不至于冲出来。 她在心里默数着数:一,二,三,…… 当数到六十九的时候,她终于将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痛,压服下去。不敢有片刻的间歇,她开始给总部打电话,汇报自己这几天的工作进度。 一整个上午,苏画都是忙碌不停,不到中午,她就出去了,和客户吃饭。 她走的时候,秦棋正站在对面的玻璃门里,他一上午,不知道来外间取了多少次文件,心思始终在对面办公室的那个人身上。 见她离开,他想要追出去,可是没有勇气,她并没有打算要他陪。 苏画的悲伤,可以用工作来稀释,可是易沉楷回到那个他惯常用来逃避现实的地方,他和她曾经的家,却发现这里的一切,让他的悲伤被愈加浓缩,无法释 放。 房间里的一切摆设,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包括鞋柜上的那盆水仙,他每年都小心的处理鳞茎,为了等待次年的开花。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将她的气息,完整地留在这里。 他心里的那个世界,也无处不是她的影子…… 在电梯里悄悄骂他“毛病”的她…… 肩头流着血仍然笑着说“不疼”的她…… 手按在他的眉心说“你是我生命中谁也无法代替的人”的她…… 抬起脸对他微笑告诉他“我也幸福因为有你”的她…… 抱着他说“小易以后有我来爱你”的她…… 在他怀里痛哭着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的她…… 每当他坐在这个房间里,闭上眼睛,看见心底的这一幕一幕,就会觉得,她其实没有离开,他并没有真正失去她。 可是今天,看见她在别的男人身边迷糊娇俏的样子,却像有一条残忍的鞭子,狠狠刷过来,打碎了他的梦。 他留住的,是自己的回忆,却留不住她的时光。 她已经是别人的爱人,再也不是属于他的画儿。 他将脸埋进她买的蓝色抱枕里,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只听得到微弱压抑的哭声…… 那一整天,没有人见到易沉楷,拨他的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魏庭默默地把所有该易沉楷处理的事,揽到自己身上,他想,易沉楷和苏画,需要只属于他们彼此的时间。 可是第二天,当他在电梯里见到易沉楷,他却觉得不对劲——易沉楷的眼神,平静得不像话,那不该是见过苏画之后的眼神。他想要问易沉楷,电梯里却有太多不相干的人,而有人要跟着他去办公室谈事,他只好在七楼下了电梯,临走时又看了易沉楷一眼,他却还是面无表情。 易沉楷上了十楼,问他的秘书,昨天都有那些人找过他。那个拘谨的男秘书,总是那样诚惶诚恐,结巴着说魏总都已经处理过了,好像还在担心易沉楷会怪魏庭越权。 易沉楷懒得多看他一眼,准备进办公室,秘书却又想起了什么,慌张的叫住他:“昨天……易董事长也打来过电话,说您手机打不通。” 易沉楷进了里间,给易家奇拨过电话去:“爸,什么事?” 易家奇小心翼翼:“沉楷,你安阿姨来这边疗养,住在我们家,安安也来了。” 易沉楷没说话, 他知道接下来他爸会说什么。 “那个……你戚叔叔过世也三年了,你安阿姨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她不放心安安……你看你们的事,今年能不能……”易家奇的话,甚至有几分低声下气。 他的儿子,这几年性格越来越阴沉,他甚至不像以前那样爱发脾气,除了必要说的话,他基本上是一言不发;除却工作和应酬,他剩下的时间,都是把自己关在家里。而他的家,不许任何人去,戚安安去过两次,他连门都没开;他甚至曾经打算将戚家的遗产物归原主,安安的妈妈苦苦哀求,才阻止了他。但是他后来,虽然仍旧帮助管理戚氏,却将戚氏和华易的账目,分得一清二楚,似乎随时打算抽身离开。 这一切,都让易家奇觉得害怕,他觉得易沉楷,似乎就是在等待那个叫苏画的女孩子回来,然后一起远走天涯。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像这样,央求儿子和戚安安结婚,哪怕从来得不到他的回应。 “行。”易沉楷的回答,让本来毫不作指望的易家奇呆住,不敢相信地又小声问一句: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行,就今年年内,把婚礼办了。”易沉楷冷漠地重复一遍,仿佛说的根本不是和他自己有关的事。 易家奇在那边,胸膛起伏了好几个回合,脸上现出狂喜:“好好好,我这就去跟你安阿姨说。” 不管儿子是出于什么原因答应,他都要抓住这个机会,让这件事变成铁板钉钉。 易沉楷放下电话,嘴角有一抹惨笑。 他死心了。如果他的妻子,不能是苏画,那么是谁都无所谓,干脆顺了大家的意,落个耳根清净。 才过了一个小时,戚安安就从易家,赶来了华易,听了易家奇的消息,她和母亲,在房间里相拥而泣,觉得终于对得起,父亲的死。她一直觉得,她和易沉楷的婚约,是父亲用命换来的,像压在心上的山,搬不开。所以无论易沉楷怎样冷淡,怎样拒绝,她都锲而不舍,誓不放弃,用她的柔弱和母亲的装病,胁迫易沉楷,无法彻底抛弃对戚家的责任。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被伤害了,也觉得疲倦无助,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她终于等到了今天! 她兴冲冲地站在上升的电梯里,等待见她的未婚夫,从今天起,他是她真正的未婚夫了,她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这样说! 电梯到了七楼,门开了,走进来的人,一看 见她,怔了怔。 而戚安安,在看见来人之后,也不自觉地收敛了得意,半垂下眼睑。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对这个叫魏庭的人,心生忌惮。 他其实看起来很温和,每次站在易沉楷身边,也并不多话。可是她就是觉得他不像华易的其他人,无论心里喜不喜欢她,总是恭敬的。他偶尔瞥过她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带着憎恶和鄙视,虽然只是眼底深处透出的一点光,她却总能深刻地感觉到。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魏庭除了刚进来时对她点了下头表示打招呼,就再没说过一个字,戚安安更是什么也不敢说,他站在她身后,让她觉得背脊发冷。 电梯门一开,她就赶紧跑出去,冲进易沉楷的办公室,甜蜜蜜地叫了一声:“沉楷哥哥。” 她以为,易沉楷今天待她,会和往日不同,他却还是那样,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未多给一个笑容。 这时,魏庭也进来了,这让戚安安更觉尴尬,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魏庭看了她一眼,开始不疾不徐地向易沉楷汇报昨天帮他处理的工作,似乎戚安安,根本就不存在。 戚安安站了好半晌,最后在他们谈话的间隙,呐呐地开口:“沉楷哥哥……你忙……那我先回去了。” 易沉楷没有抬头:“嗯,婚礼的事,你们去准备就行了。” 戚安安一怔,随即笑开了眼,极其清脆地答了声:“哎!” 她出去的时候,有底气了许多,步子也轻飘起来,她还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魏庭,觉得自己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可是她看到的,还是厌恶。心里一凉,脚步又沉了下来。 等她离开,魏庭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直视着易沉楷:“你要和戚安安结婚?” “是。”易沉楷仍然低头看着文件。 魏庭却一把抽走他手里的文件,他慢慢抬起头来。 “苏画呢?苏画你打算怎么办?”魏庭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火气。 易沉楷居然笑了笑,眼神是绝望过后的死寂:“她已经有爱人了。” 魏庭怔住。 “也许……你搞错了……说不定只是普通朋友……“魏庭想要安慰他。 “如果是别人,也许我会这么想,但是那个人是秦棋,和我在一起之前,他就是苏画的男朋友,直到苏画住院,他还去 照顾过她。你觉得……会是普通朋友吗?“易沉楷把椅子转到一边,不再看魏庭,点燃了烟。 魏庭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陪着他,一根根抽烟。 那天下午,魏庭犹豫良久,给苏画打了电话。 苏画正在去人民医院的路上,天正在下小雨,她却忘了带伞,下了出租车就一路小跑,想找个地方避雨。 电话响了,她不得已,只好停下来,在包里翻出来电话,接起的时候还气喘吁吁:“喂。“ “易总和戚安安要结婚了。“ 魏庭的这一句话,让她本来因奔跑而急促的心跳,突然有了瞬间的停滞。 但是她最终回答的,却还是语气淡淡的一声:“哦。“ 她冷漠的反应,让魏庭沉默了两秒,又问:“你有男朋友了是吗?“ 苏画闭了下眼睛:“有。“ 魏庭在那一边,也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就挂了电话,不想让苏画听见,他沉重的叹息。 本是天生一对,却落得天各一方,再相逢时,已是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遗憾? 苏画握着电话,看着脚边。 有映着白光的透明雨珠,落在碧绿的草叶顶端,只是一顿,便顺着草叶向下,悠悠划出一道水痕。 像一滴泪,滑落的过程。 她想起了冯延已的一句词: 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 苏画走进医院大厅里的时候,衣裳已经湿了大半,她在雨中,站得太久。 当看见指示屏上“妇产科”三个字,她的心微颤了一下,但很快又提醒自己: 苏画,你今天是来谈业务的。 昨天一起吃午饭的客户,告诉她一个消息,人民医院要买超高速离心机和紫外分光光度计。她打听之后得知,负责这次采购的副院长,正好是自己认识的人,曾经的老师,鲁承志。 这让苏画增添了信心,她希望能成功,这毕竟是她来这里之后的第一单生意。 照着提示,她来到八楼,刚要出电梯,就碰上了迎面走来的李云飞,看来他也得到了消息。 这也算是她和李云飞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吧,苏画更坚定了要拿下这单的决心。 上次范林实验室的事,李云飞未得逞,一直耿耿于怀。 他 站定在苏画的面前,嘴角的笑容,带着不爽和讥诮:“苏经理,你好啊。” 虽然和李云飞以前在公司的年会上见过,但并未说过话。眼下听他这一声酸溜溜的“苏经理”,她知道,他是妒忌她一来中部,就得到了他几年来没得到的经理头衔。 既然你妒忌,就让你妒忌个够。 苏画并未表现出丝毫的谦虚和不好意思,而是微微点了个头:“你好。” 那样的架势,表明了她经理的身份,好像他不过是个小兵。 李云飞被激怒了,但毕竟是老江湖,他只是咬着牙,狠狠盯了她一眼,就进了电梯,门关的时候,她听见了他鼻孔里发出的冷哼。 苏画挺直了身体,微仰起头,微笑着走向副院长办公室。 刚一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还是那样带着方言味的普通话,苏画的心里涌起了亲切感,她推门进去,露齿一笑:“鲁老师。” 鲁承志从文件里抬起头,眯着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苏画,觉得她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苏画笑得有点调皮:“卢老师,我们可是还合过影哪,您不记得我啦?” 鲁承志摸了摸脑袋,最后猛地一拍:“我想起来了,你是03级的,那个……” 他又想不起名字了。 “苏画。”她嫣然一笑。 “对对对,苏画,苏画,快坐,太久了,记不清了。”鲁承志爽朗地大笑。 这笑声苏画太熟悉,大三暑假,他是他们班五峰实习的带队老师,每天一起去采样本,一起爬山,一起打牌下棋,这样的笑声,常常响起,当时他们班同学都亲切地叫他“鲁大班。” 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当听说苏画来是为了购仪器的事,鲁承志一口答应,说只要技术参数满足,绝对没问题。 苏画很开心,说要请鲁承志吃午饭,他还是大笑:“学生嘛,还这么客气干什么?” 苏画坚持,鲁承志似乎不好再推辞,说今晚已经有约,回头一定找她。 苏画愉快地答应,告辞离去,却没发现鲁承志的眼神,在她的背影上流连许久。 苏画从医院的大楼走出来,外面还在下雨,她急急地往的士站走。 有车在她身后按喇叭,她往旁边让了让,那辆车却开到她旁边停了下来。 “苏画, 上车。“是秦棋。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苏画没有多做犹豫,拉开车门爬了上去。 用秦棋递过来的干毛巾擦着头发,苏画随口问:“你怎么这时候才从家里出来?“ 秦棋看着她满脸水珠的样子笑:“家里来了亲戚,耽搁了一下。你呢,来这里干嘛?“ “医院要买仪器,我来谈谈。“苏画擦完脸,将毛巾随手搭在椅子的后背,转过身来坐好。 “顺利吗?“秦棋关心地问。 “还行吧,负责的是我以前老师。“苏画回答得挺轻松。 “那就好,总算是要开胡了。"秦棋打趣她。 苏画也笑:“是啊,哈。” 秦棋此时其实很想问,她昨天遇到易沉楷,今天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可是又怕破坏她此时的好心情。 所以在这个话题快要结束之前,赶紧又起了个新头:“既然谈成了生意,你该请客了吧?” 苏画撇了撇嘴:“八字那一捺还没写呢,就宰我!” “你这不是已经胸有成竹了吗?”秦棋笑她:“请客请客。” 两个人热热闹闹地讨论了一阵吃什么,最后决定去附近著名的小吃巷。 “我要吃一碗地道的鲜鱼粉。”苏画舔了舔嘴巴。 秦棋的眼睛里,满是温柔的宠溺:“傻妞。” 苏画被叫愣了,半秒之后,不自在地转过头去看雨。 秦棋也沉默下来,心里却充满了微妙的甜味。 很快就到了,一下车,她看着摊位招牌上那些熟悉的小吃的名字,就把刚才的尴尬抛到了脑后,只剩下兴奋。 她在这里生活了六年,就像是她的第二个故乡,这里的小吃,都是她的至爱,在北京的时候,不知道在梦里想念了多少回。 “我要两块钱的面窝。” “一碗凉面。” “咸豆花,多加点香菜。” 秦棋看着像小孩子一样贪嘴的她,眼里的温柔更浓。 其实,她有时候,还是像个小女孩,让人想要宠爱呵护。 “你点这么多,待会还吃得下鲜鱼粉么?”他在旁边提醒她。 她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她的粉还没买呢。 看着她傻眼的模样,他大笑:“你使劲吃吧,实在能力不够我帮 你。“ 看着秦棋毫不避嫌地帮她解决食物,她心里怪怪的,只是埋头苦吃。 从小吃巷出来的时候,秦棋自然地去拉她的手,她却在他的指尖碰到她手的那一刻,下意识地躲开了。 秦棋怔了怔,眼神黯淡下来。 蒙蒙的细雨中,两个人肩并肩地走着,外人看来,他们是亲密的一对,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心和心之间的隔阂。 到了路口,苏画没有上秦棋的车:“我两点还要去f大,干脆不回办公室了,直接去。“ 秦棋没有说什么,只是为她招手打的,送她上车。 她坐在向前行驶的车里,没有回头看,因为她知道,他一定还站在原地,看她离开。 第二天就是周六,很多实验室虽然只有周日才休息,但是周六已经比平时清闲许多,所以苏画也随着清闲了些。到了下午,她接到鲁承志的电话,说晚上一起吃饭。 苏画连忙说自己去订位置,鲁承志却说已经订好了,在某家四星级酒店的二楼餐厅。 鲁承志看起来是那个地方的常客,苏画刚在服务台报出他的名字,接待小姐就笑着说:“哦,鲁院长已经到了,在里面等呢。” 不知怎么,苏画总觉得小姐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 才推开包间的门,就听见了鲁承志的招牌笑声:“来了啊?” 苏画走进去,没有任何陪客,只有他们两个人。 点菜的时候,鲁承志直接点了白酒,对苏画说:“今天陪老师痛快喝两杯。” 苏画没说什么。做销售这么久,苏画的酒量并不算浅,何况陪的是旧日的老师,喝一点也理所当然。 吃饭的时候,开始苏画还颇有兴致地回忆他们那一届的人和事,却发现鲁承志只是敷衍地打哈哈。苏画可以理解,毕竟他教过的学生那么多,又怎么会将年代久远的这一届记得太清楚。 她渐渐不怎么说了,席间只剩下鲁承志的滔滔不绝,从他的艰苦奋斗,到今日的成就。 苏画在一边乖巧地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赞叹和佩服的话。 这样好的聆听者,更是激发了说话者的表达欲。 话题从事业转到了家庭。鲁承志收敛了刚才的意气风发,表情很苦闷。 他靠在椅背上,脸望着天花板长叹一口气:“你不知道,我的家庭,真的是不幸福啊!” 苏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知道,我家是农村的,出身苦。我爱人呢,是城市的,爸爸又是教授。当年我岳父,也是我导师,把我介绍给她的时候,她就看不上我。后来勉勉强强结了婚,她还是一直都瞧不起我,不管我在工作上取得什么成绩,她都会抬出个比我更强的人来,说我没用,我真是不想跟她过了。” 劝和不劝离,苏画也只能安慰他说:“也许……师母这是激将法……” 话还没说完,就被鲁承志愤慨地打断:“她哪是什么激将法?就算工作上需要激将,难道床上也需要折磨我么?完全是个性冷淡!” 苏画大窘,她没想到,自己的老师,居然会跟她叙述夫妻之间那方面的不和谐。 而她低着头,耳根微红的样子,却让鲁承志体内的灼热更加升级。他的手,搭上了苏画的椅背:“其实啊,找老婆就该找你这样的,又漂亮,又有气质,还善解人意。” 苏画一惊,身体坐直,远离椅背。 可是他的脸离她更近了些,喷出的酒气让她觉得恶心:“我现在当副院长,一年经过我手的仪器款就是大几百万,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全部给你。” 苏画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是酒醉的男人力道特别大,苏画根本撼不动,他紧紧抱住她,一只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腿,猴急到了极点:“我从昨天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我已经在四楼把房间都开好了……“ 苏画只觉得羞愤交加,想也未想,抓起了离她最近的盘子,连同盘里的菜,往他头上扣去,顿时,肮脏的汤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来。 他跳起来,指着苏画的鼻子,勃然大怒:“你他妈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多少女人自己送上门老子都不要,你不过是个卖仪器的,还要求着老子呢!” “我是卖仪器,但我不卖身!“ 苏画站了起来,眼神冷厉,她从包里掏出一叠钱,狠狠拍在桌上:“这是今天的饭钱,多的,就算是你的干洗费!” 说完她一把推开挡在她面前的椅子,“砰”的一声,椅子重重砸在地板上,连鲁承志也被吓住,呆呆地看着她。 她走出门去,正撞上进来送菜的小姐,望着这一地狼藉,惊愕无比。 苏画却在这个时候明白了刚进门时,接待员听她报出鲁承志的名字时奇怪的眼神。 她一定不是鲁承志带到这里来的第一个女人 第87章 他只是易总 第二天苏画痛痛快快睡了个懒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半,她望着头顶的吊灯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知道,人民医院这一单算是黄了,她和李云飞交手的第一回合,赢不了了,但是总不能拿身体去换胜利,那是耻辱,不是荣誉。 在楼下吃了点东西,她出去找房子,来这个城市是要打持久战的,不可能一直住在酒店里,那地方偶尔想煲个汤都不成,没有一点烟火气的日子,过得太轻飘,落不到实处。 在兆新周围找了两三家房屋中介,也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她在路边的麦当劳买了个甜筒,慢慢地边吃边走,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 她忽然看见了一个叫水语花苑的精装小户型楼盘的广告牌。素白的底,用干净的湛蓝色,浅浅几笔,勾画出花和藤,犹如青花瓷。只有一句简单的话,却瞬间打动了苏画的心: 给你漂泊的心,安一个家。 看了眼地址,就在附近,她干脆步行过去。 楼售小姐也像青花瓷一样文雅,只是轻言慢语的给你介绍价格,户型,环境和服务,并不过多鼓吹,让人对这里更多了几分好感。 跟着小姐去看户型,一间间看过去,都很漂亮,但是总差了点归宿感。只到走进倒数第二间,苏画停住了脚步。 蓝和浅米的主色调,原木色的家具,有风扬起白色的薄纱帘,只是一瞬间,心就轻轻舒展开来。 这才是她想要的家。 在外面累极倦极,进了门,便将鞋子和烦恼一起甩掉,光着脚走到阳台上,安静地吹一吹风…… “这么单调,谁买啊?”一个悦耳却尖锐的声音打断了苏画的冥想,她回头去看,是个身材高挑的美女,穿着橙红色的吊带长裙,很热烈的波希米亚风情。 她戴着一副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却遮不住她嚣张的气场。 苏画却不知怎么,对她没有讨厌,反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或许,是因为她的那种气场,和曾经的某个人,有几分相似。苏画微笑,带着些苦涩。 那美女瞟了一眼苏画的表情,大概觉得那种苦涩是出于对她的嫉妒,头一仰,骄傲地离开。 站在苏画旁边销售小姐,尴尬地极力想弥补:“其实每个人性格不同,所以喜欢的风格也不同。” 其实她的担心完全没必要,苏画从来都不是没主见的人,她认定的事情,不会因为别人说不好就放 弃。 苏画仔细看着房间,脑袋里迅速地考量: 一,格局精巧,功能齐全。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客厅一隅还用蓝色水晶珠帘格出一个半封闭的工作区。 二,室内装修和家具家电的品质,值得起这个房价。 三,小区地理位置很好,交通购物生活医疗样样便利。 四,房屋总价不超过四十万,只相当于北京同等位置同等面积的房子的首付款。 五,自己的积蓄足以支付掉50%,再贷款10年,没有过大的经济负担。 六,即使有一天离开这个城市,以房子的水准和位置,也绝对不愁出租或出售,没有后顾之忧。 列完这几条,苏画下了结论: “就这套吧。” 她们出来的时候,正看见那个美女走出最后一套房,撇着嘴抱怨:“都这个样” 她指着倒数第三套房:“算了,就要那套。” 她说的那套房,色彩对比强烈,有鲜明的个人风格。苏画觉得,和眼前这个张扬的美人,很相配。 签完认购协议出门的时候,她们又遇到了,苏画对她微笑点了点头,毕竟,以后她们就要做邻居了。 那位美女看着她,突然冒出句话:“你认识我吧?“ 苏画愣了愣:“不认识啊。“ 那女人一副被冰砸到脑袋的表情,嘴角抽搐了两下:“看来我混得够失败。“ 说完就一阵风似得刮向她的红色小跑车,留下苏画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 一直到晚上苏画无聊地坐在床上换电视频道,才终于明白了美女的挫败,抱着枕头闷笑不止。 原来美女是本市电视台的新闻主播,而自己来了这么久,还没时间看电视,所以没能及时地欣赏到她主持的精彩节目。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看了,也未必就敢相信,电视上这个穿着套装正经八百的淑女,居然是那个衣着性感性格火辣的娇娃! 新闻完的时候,苏画特地去看了她的名字: 林暮雪,林中暮色晶莹雪,十分静谧的诗意。 可惜,与本人十分不搭调。 苏画再次闷笑,忽然觉得,以后跟这个女人做邻居,生活挺值得期待。 买了房子,苏画好像有了精神寄托,每每想起来,都会微笑。她嘲笑自己,搞得 跟谈恋爱似的,难怪报纸上说,女人现在宁可投资房子,也不投资男人,说的就是你吧? 人心情好了,做事走路都生风,苏画每日里风风火火地奔波在各个高校之间。再过段时间就要开学了,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总会有些大大小小的仪器购置计划,得预先铺垫人脉。 刚走到f大生科院门口,就遇上了出门办事的实验员黄老师,她一见苏画就把她拉到僻静处:“跟你说哦,我们实验室二老板马上就从国外回来了,这次学校给了一百万,院里配了五十万,肯定是要买仪器的,你注意点。” “哎,谢谢谢谢。”苏画连声道谢,又像才想起来什么,从包里拿出两个mp3:“这是我们公司的纪念品,拿回去给你家小孩玩吧。” mp3做成了小企鹅的模样,圆乎乎的很可爱。黄老师笑着:“一个就行了,哪要这么多?" “小孩子总有同学朋友的嘛,这就是个小玩意,不过质量挺好。“苏画直接把mp3塞进黄老师手里的袋子里。 黄老师拍拍她的手:“到时候等小老板回来了,我带你去见他。我这会还有事,先走了啊。“ 看着黄老师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苏画转身往楼上走去,给另外几个相熟的实验员送mp3。 在高校中这些资深的实验员,看似地位不高,实际上,往往都是有根基背景的人,或者是领导教授的老婆,或者是老教授的子女,就算两者都不是,在这个学校里混了这么多年,背后也总会积累一些枝枝蔓蔓的关系。所以,一般的老师都还要礼让她们三分,何况她们本来就是管设备的,在购买仪器的时候,往往都还要听取她们的建议。而平日里找她们的销售人员多了,你若是不合她们的眼缘,也就是冷冷淡淡的一句打发你:”某老师不在,你把资料放着吧。“ 而从第一印象来说,苏画很占便宜,秀气的长相,温婉的笑容,再加上清爽的打扮,不涂脂抹粉,不嗲声嗲气。大气端庄的模样,正好符合这些四十来岁的阿姨们的审美观,再加上苏画待人周全,所以一来二去,很快就熟了,时不时给她透露点小道消息,帮她点忙。 一路mp3发下来,院里引进了那些人,有多少基金,苏画心里大致有了个谱。 其中有的人员已经到位,开始着手添置仪器设备了,所以后来的几天,苏画忙得马不停蹄。直到周五早上,她刚从办公室拿了资料出来,就接到了售房小姐的电话,她这才想起来买房的手续 还没办完。 今天还要去f大,只能赶着上午把手续办完。她低着头边想事情边急匆匆地走向电梯,和从里面出来的秦棋撞了个正着。 秦棋扶住被撞得一倒的她:“干什么去?这么急急慌慌的?“ 苏画抱歉地笑:“去办买房手续。“ 秦棋眼里闪过一抹亮光。 她买房了?那她应该要长期呆在这里吧,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 他放松地开她玩笑:“看来你们这一行利润够高的啊,才做成了人民医院一单,你就敢买房了?” 苏画嘴角泛起一抹难言的苦笑:“那单我估计是做不成了。” “怎么了?”秦棋惊讶地问。 “电梯来了,我走了,赶时间。“苏画并不想对别人说,那晚的污秽。 秦棋看着关上的电梯门沉思。 到了第二个周一,苏画收到了条短信,居然是鲁承志发来的,内容只有五个字: 过来签合同。 苏画讶然,他那天气急败坏,怎么还会和她签合同? 莫非又是诡计?不过她倒也真想看看,揭掉了那身豺狼的皮,他还怎么装羊? 她抱着一探究竟的心思,去了人民医院。 真是冤家路窄,刚到大门口,就遇到了李云飞,他看她的眼神,很阴很不爽:“苏经理你不简单啊,还请得动院长为你说话。“ 一直到走进鲁承志办公室,苏画也没想明白,自己和院长连面都没见过,是怎么发生联系的? 苏画见到的鲁承志,一脸铁青,连话都没说,直接把合同丢到了她面前,上面已经有他自己的签名。 送上门的单,没理由不做,何况还可以如此解恨地看到鲁承志的挫败! 苏画爽快地签了字,也是连谢谢都懒得说,带着合同潇洒离去。 在回去的路上,她仔细思索自己的人脉网络,最后想到了一个人,秦棋。 回到兆新九楼,她直接推开了他公司的玻璃门:“秦总在吗?“ 站在不远处的曾菲菲,盯着她看了半秒,不情愿地说:“请跟我来。“ 苏画坐到秦棋的面前,开门见山:“人民医院的事,是你帮的忙吧?“ 秦棋笑笑:“我也没帮什么,我爸和院长是老同事,跟他说了一声而已。“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苏画心里却有些说不清的复杂滋味。秦教授那样一个严谨刻板的人,居然会为了自己的这点小事去找院长打招呼。 “我回头登门感谢秦老师。“苏画说 秦棋微笑:“谢就不用了,不过我爸妈倒真是让你去我们家玩,说都几年没见了,挺挂念的。“ 苏画想起自己和秦家人之间发生过的那些事,轻轻叹了口气:“是很久没见了。“ 那天下午,苏画去买了东西,跟秦棋一起回了家。 齐老师一见到苏画,就拉着她的手亲热地叫“小画“,连素来严肃的秦老师,也满脸笑容。 对于这样的热情,苏画感动,却也有些尴尬,她早已不是最初来这个家时的小画。 吃饭的时候,秦棋又是细心地给苏画夹菜,一边的秦家父母,眼里满是笑意。 晚上在一起拉家常,齐老师忽然站起来走到房里,拿出一个影集,坐到苏画旁边翻开:“看,这是心悦的宝宝,混血呢,漂亮吧?“ 苏画一怔,看向那照片。齐心悦一脸幸福,抱着一个黑头发蓝眼睛的娃娃,旁边还有一个高大英俊的外国男人,温柔地揽着他们母子。 “她……结婚了呀?“苏画问了句傻话。 “一年多前就结了。“秦棋笑着接过话去,深深地看了苏画一眼。 苏画翻着那一张张照片,心中感慨不已。 原来,幸福真的可以重新再找,并不是只有某一个人,才可以给你幸福,你会那么以为,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下一个。 从秦家出来,已经九点,秦棋却说:“时间还早,我们去江边转转吧。“ 秦棋的车,停在大桥下。 他们伏在桥栏上,略带腥味的江风,给人以湿湿的暖意。 “知道吗?送心悦去美国的那天,我曾经一个人来过这儿。”秦棋望着对岸的灯火,低声说。 苏画转过头来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那个时候,我对自己说,要想明白,到底该怎样好好去爱一个人。” 苏画避开了眼神,看向对岸,没有说话。 秦棋却扳过了她的肩膀,逼她看着自己:“苏画,我已经彻底放下心悦了,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苏画垂下睫毛,不去看他:“我目前的生活重心都在工作上……不想谈感情……” “我 可以等。”秦棋打断她的话,坚定不移。 “有些等待,不见得会有结果。”苏画低低地说。 “没试过,怎么知道?”秦棋挑了挑眉,十足自信。 那一晚走在江边,秦棋一直固执地握紧苏画的手,她几次想要抽离,他却怎么都不肯放。 从那天起,秦棋开始每天打电话叫苏画起床,然后在酒店门口接她上班;若是她中午在办公室,他会约她吃午饭;晚上她加班到多晚,他办公室的灯也会亮到多晚,假如她有应酬,他会每隔一段时间就打电话给她,等应酬完了好接她回家。 苏画数次明示暗示,说不用这样麻烦他,她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但是秦棋却说,女孩子天生就是该被人照顾的。 苏画很无奈。 秦棋的温柔,有种不动声色的强势,他总是在微笑,却不容你拒绝。 苏画只能被迫适应这种温柔。日复一日,她渐渐麻木。 直到这一天下午,范林打电话来,说他要和企业合作,建一个研发平台,让她去谈仪器设备。 这将是张大单,苏画赶紧带着资料过去。可是,当她推开范林办公室的门,却希望自己从未来过。 里面坐着的人,是魏庭。也就是说,要和范林合作的公司,是华易。 倘若苏画仅仅是苏画,她此时肯定会掉头而去。 然而她还是br的中部区域经理,她只能硬着头皮进去,叫了一声范教授,然后对魏庭微笑着点了点头。 范林并不知道这两个人,曾经在他的办公室外面相遇过。他给双方介绍:“苏经理,这是华易的魏总。魏总,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苏经理。” 苏画只能继续假装不认识:“您好,魏总。” 魏庭也很配合:“你好,苏经理,范教授说你很专业,而且负责,这次还要请你多费心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画也就抛开了个人顾虑,开始认真地听他们说对设备配置的要求。 最后她站起来:“那我回去做个备选清单,下周一送过来。” 魏庭此时也跟范林告辞:“今天要不就这样吧,等苏经理的清单拿来我们再讨论。” 就这样,苏画和魏庭一起出来,长长的一段走廊,两人都是沉默不语。 到了学院门口,苏画说了声再见就打算离开,却被魏庭叫住:“ 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要去的,是华易的反方向。”苏画的话,似乎隐含他意。 魏庭却只是微笑:“苏画,我们还是朋友吗?” 苏画怔了怔:“是。” “那么朋友之间,照顾生意不是很正常吗?”魏庭眨了眨眼。“何况这是范教授亲自推荐的。” 苏画看着他,最后笑了出来:“好吧,你送我。” 魏庭那天请苏画吃了晚饭,两个人边吃边聊,却不敢回忆旧事,因为他们害怕,提到易沉楷。 魏庭像个温厚的大哥,听苏画讲述她这些年所经历的大事小事,说到心酸的地方,他会宽慰,说到骄傲的地方,他会称赞。 苏画的心里,很温暖。她的熟人不少,真正的朋友却不多。魏庭对她,从来都不多话,但是每当他看见她脆弱不安,却总会适时地伸出手。 告别的时候,她在他的车窗外挥手,没有叫他魏总,而是说:“魏庭,再见。” 魏庭听见她叫的是他的名字,笑得眼睛弯起来:“再见,小姑娘。” 她吐了吐舌,看着他的车离开,正哼着歌往楼上走,却听到包里的手机响,又是秦棋,而屏幕上,还有两个他的未接电话,大概是聊天太投入,她没听见。 “你现在在哪?” “我已经回来了。” “怎么没叫我去接你?” “朋友送我回来的。” 秦棋突然沉默了,很久之后说了句:“你在这里,还有什么朋友?” 苏画也沉默了,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某种烦躁,冒出头来,她说得很慢:“我也有朋友,有我自己的生活。” 那边没再说什么,很快,苏画听见了电话挂断后的忙音。 之后的那天是周六,秦棋的公司要上班,他也知道苏画只有周日休息,但是他早上没打电话给她。 这应该算是冷战,但是苏画并不打算道歉示好,她明白秦棋对她的好,可是她也希望秦棋明白,无论到什么时候,她都需要有属于自己的个人空间。 不过这个周六,苏画并没去办公室,因为她要搬家。 房门钥匙已经拿到了好几天,却一直忙得没顾上搬。她退了房,拖着自己本就简单的行李离开酒店。 当她在出租车上,看见她远远看见水语花苑的楼,映着碧蓝的天色,心里宁静 安适,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不用再在庞大的城市里,像一粒没有归宿的浮尘。 上了楼,正在包里拿钥匙的时候,隔壁的门忽然开了,那个主播美人走了出来。 今天她没有戴墨镜,一双微挑的凤眼,妩媚至极,更显得她妖娆动人。 看见苏画,她怔了怔,接下来的反应居然是打算闪回房里。 苏画在心里再次闷笑一声,等她打算关门的时候,出声叫她:“林暮雪。” 本要关上的门,忽地一下又打开了,那美人的眼底有一丝惊喜,但是却还是装得奇拽无比:“干什么?” 苏画一脸平静:“没什么,就看看是不是你。” 敢情耍她呢!林暮雪恼火。 但苏画接着又说:“你比电视上漂亮太多了,我上次没认出你。” 这话说得够受用,林暮雪的怒火顿时消弭于无形,上次苏画没认出她的事,挫败了她很久。 但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兴奋表现得太露骨太显而易见,于是在酷脸没有崩溃之前,对苏画点了个头,就关上了门。 苏画再也忍不住笑意,这个林暮雪,真的是嚣张却单纯。可是转眼间,她又想起了某个和林暮雪有相似特性的人,笑容消失在嘴角,眸光也暗下去几分。 将房子收拾好,苏画又去超市买了家用品,拎着一大堆的塑料袋爬回家。 还没坐稳,就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门,看见林暮雪还是那么酷: “我要借东西。” “哦,借什么?” “酱油味精盐糖醋。” “厨房要借吗?“ “不用,这个我有。“ 苏画无语,默默地从地下的袋子里翻出她要的东西给她。 一个小时之后,门又被敲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盘子,里面是香喷喷冒着热气的土豆牛肉盖白米饭。 可是美女说的话很打击食欲:”看着很像给猫吃的对吧,我家只有盘子,没别的容器。“ 不过苏画还是送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 林暮雪撇撇嘴:“我从来不白占人家便宜。” 苏画微笑,邀请她:“进来坐坐吧。” 美女看起来有点认生:“我还要回去吃饭呢。“ 苏画热情依旧:“端过来一 起吃吧,我冰箱里有泡好的银杏茶,吃完一起喝了解暑。“ 不知道是被银杏茶诱惑了,还是被苏画的热情感动了,林暮雪犹豫了一下,跑回屋端了饭过来,就着苏画刚买的秘制黄豆浆,两个人埋头一起吃盖浇饭,仿佛又回到了大学宿舍时代。 吃完了饭,苏画主动把两个盘子一起拿去洗了,林暮雪也毫不客气,因为饭是她做的,体力劳动当然要分摊。 一人捧着一杯冰镇银杏茶,微微的甜香味,让人倍觉清爽,却去了秋老虎带来的燥热。 林暮雪也懒得回去,和苏画一起窝在柔软的沙发里看电视,恰好又转到林暮雪的新闻节目,苏画问:“你怎么不去主持娱乐节目啊?“ “切。“林暮雪鼻孔朝天:”你觉得我像那么没深度的人吗?” 苏画大笑:“我不是怀疑你的深度,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风情万种的大美人,裹在这样刻板的套装里实在是暴殄天物。” 林暮雪斜她一眼:“算你会说话。” 闲扯一阵,扯到了房子上。 “你为什么买这里?“苏画问林暮雪,她按理说应该有足够的能力选择更好的,即使她没有,她也绝对有足够的资本让男人为她买豪宅,毕竟,光她那辆小跑车就远超过了这套房的总价。 林暮雪看出了苏画的心思,自嘲地笑:“那车是我的青春损失费。四年的青春,换回来六十万,你说,我是亏了还是赚了?“ 苏画看见那双美丽的凤眼里,有难以压抑的伤痛,瞬间明白了林暮雪之所以选择这里,一定和她一样,是为了那句广告词。 她们同样有颗漂泊的心,无处安放。 “是他亏了,失去了你。“苏画将手放在林暮雪的肩上,轻轻地说。 林暮雪的眼睛里,刹那间有了湿意,她别过头去,望着窗外的夜,语气狠绝中带着哭的颤音:“总有一天,我要让他痛死哭死后悔死。“ 苏画也转眼去看那夜色,良久,淡淡一笑: “其实只要你离了他也能快乐,你便已经赢了。“ 有故事的人,很容易惺惺相惜。只是一个晚上的倾谈,苏画和林暮雪的关系已经从邻居上升到了闺密。 对女人而言,闺密比男人重要得多,因为男人随时可能移情别恋,闺密却永远和你臭味相投。 她俩工作之外都是宅女一族,好容易有个休息日,自然是懒 第88章 不敢贪恋 当她踏出电梯,已经换上职业化的笑容,问那个木讷的秘书:“请问易总在吗?“ 秘书显然不知道今天早上的会面:“易总他刚到,我去问一下,请问您是哪位?“ “br公司的苏画。“ 语音未落,里间的人已经走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两个人静静地对视,之间的气流,却是波涛汹涌。 “您好,易总,我来送清单。“苏画微笑着开口,击碎了这一片沉默。 “进来吧。“易沉楷迅速转身,不愿再去看她疏离的笑容。 苏画递上清单,坐到易沉楷对面,眼神下俯四十五度角,看着桌面,并不看他。 “给我泡杯茶。“易沉楷突然说。 苏画一愣,抬眼看他,他的眼神却还是停留在文件上,却又重复一遍: “给我泡杯茶。“ 苏画看了看他,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去找秘书要杯子和茶叶。 秘书很慌:“对不起,我刚才忙着……没顾得上……“ “是给易总泡的。“苏画安抚他。 秘书却更加糊涂了:“易总从不喝茶。“ 苏画怔住。 当她把泡好的茶放到他面前,他忽然抬头望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茶的水汽,他的眼睛,像是湿的。 她看见他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似乎那茶有多么珍贵。 心里突然疼起来,她在桌下,使劲用右手捏自己的左手,让自己平静。 易沉楷却在那一片茶香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沙哑地问:“你过得还好么?“ “还好。“苏画尽力微笑。 “你知不知道……“剩下的话,他说不下去,他想说: 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 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多痛? 假如她已经找到了她要的幸福,他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义? 苏画右手的指甲,已经将左手掐得通红。她努力换了个话题:“魏总他们怎么还没过来?“ “哦,我……给他……打个电话。“易沉楷的手,抹了把脸,让自己镇定。 魏庭在电话里说他和范教授马上就到,易沉楷和苏画都松了口气。他们谁也 没把握,再单独呆下去,还能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有了易沉楷的催促,魏庭和范林很快就到了。 根本不需要讨论什么,因为苏画刚开口说了第一个设备名称,易沉楷就说:“整单都交给你做,要最好的型号。“ 只有范林是讶异的,剩下两个人心里都很了然,苏画咬了咬下唇,魏庭的眼底有笑意。 但是范林似乎很快也明白了,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画一眼。 苏画明白那眼神的意义,却无可辩驳,倘若说这是潜规则,也并没有错,易沉楷给她这张单,的确不是平白无故。 他们离开的时候,易沉楷并没有叫住苏画,只是贪恋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下了楼,苏画看见了等在大厅里的王瑜屈月和李舒,眼里一下子就热了,她请范林先走,自己留了下来。 她站在大厅中央,她的朋友们却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苏画,你怎么能说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就走了啊?“王瑜使劲捶她。 一向坚强的屈月的眼睛也红了,李舒已经哭了:“我们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画忍着不掉泪:“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当年走的时候,她真的打算一辈子,永不踏进华易,这里的过往,伤她太重。 然而世事难料,今天,她又回到了这里。 她环顾四周,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在楼梯的拐角,她看见了呆站着的程惜雅,当接触到她的目光,她立刻假装向侧门走去。 王瑜也看到了她,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她现在混得很背,李总辞职了,她没了靠山,再加上离婚……” “离婚?为什么?”苏画惊讶地反问。 “据说是李总要带她一起走,她老公误会,后来她就一气之下真跟李总那个了,再后来,他们就离了。” 苏画叹息。江岷有多爱程惜雅,她最清楚,或许,正是因为太爱,所以心里才容不得沙子。 越深的爱,越脆弱,就像她和易沉楷。 “那她怎么还留在华易?”苏画逼着自己不要停留在感慨里。 “她没地方去呗,李总和张总不是都去了柳氏吗?后来易总把柳氏搞垮了,而且在圈子里放了话,谁也不敢聘用那两个人,根本混不下去,都到外省避难去了,程惜 雅还能跟着去啊?”屈月快人快语地说了一大通,苏画无语,这的确是易沉楷的作风,有仇必报! 屈月还在说:“你知道那个土地局的谢局长吗?据说那次整易总也有他的份,后来莫名其妙就被告了,关到牢里去了。“ 苏画背后的汗毛倒竖,易沉楷这个人……太可怕!那种后台强劲的人,他竟然也照撂不误! “我一会还有事,回头和你们联系。“苏画留下自己的名片。 出门的时候,她又看到了程惜雅,远远地望着她。 苏画微微点了个头,往另一边走去。 即使她已经不再计较过去的事,却也无法再做她的朋友。 有些东西,一旦逝去,就被风带走了,再也回不来。 那天苏画赶回办公室去,重新做了订单,下午给范林送去。 范林的客气里,分明多了一丝不明不白的东西。苏画把清单递给他的时候,他笑了笑:“其实直接交给易总就可以了。“ 可等他扫完清单上的名目,却有些讶异地看着苏画。 苏画微笑:“我那天听您和魏总谈了下平台的要求,觉得其实主要工作都集中在上游的分子生物学部分,所以这方面的仪器应该配置高端,但是其他一些辅助的分析设备,我个人认为只要参数满足需要,性能品质稳定就好,您说呢?“ 范林深深地看着她:“苏经理真是个实在人。“ 苏画很坦然:“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投桃报李,客户给了我们赚钱的机会,我们不能就想着宰一票算一票,又不是只来往这一回。“ 范林也笑了:“你年纪轻,道理倒是想得透彻明白。“ 苏画笑了笑,其实这道理十分浅显,人人都能想得明白,只是在能够多赚钱的时候,没人愿意少赚。苏画也不愿意,只是她学会了权衡。 少赚了钱,多赚的却是人缘,而就长远而言,人缘远比钱更值钱。 范林把清单发给华易的时候,特地强调,这是一张最合理的清单。 魏庭的眼神中有赞赏,易沉楷却冷哼一声,在心里轻骂:傻瓜,给你钱都不赚。 仪器配备达成了共识,接下来就是签合同。魏庭很自然地把这件事全盘推给了易沉楷,自己跑到外地出差去了。 易沉楷真的是十分追求细节完美,或者通俗点说,吹毛求疵。 他总是纠 结于那些细微的问题,比如: “这上面说人为损坏,那人为损坏的范围怎么界定呢?这个要加上。“ “保修一年,那要从运行日开始,假如我们一开始用不上这个仪器,暂时搁置着怎么算呢?这个要说明。“ ……等等诸如此类。 好像他从来没签过合同似的。苏画无语,这合同的范本可以说通行于仪器行,从没有人如此“较真“过。 然而,客户是上帝,苏画只能忍气吞声,一遍遍回去改,一趟趟送来。 而每次过来,易沉楷都会让她给他泡茶,门外的秘书,已经惊异到了极点,易总居然喝茶,他以前从来都只喝白开水,而且,他居然会让客户给他泡茶! 他是苏画走后才来的,人又老实,不敢去跟别人打探各种小道消息,自然也不知道这位泡茶的客户,和突然变得爱喝茶的老板之间,究竟有什么过往。 不过他的这种傻,也正是易沉楷选他做秘书的原因,他要的就是个不会嚼舌根不会斗心眼的——男秘书! 除了苏画,他不想任何女人跟在他身边。 苏画却对这种跟在他身边的事情烦恼不已,这几天正是在各大高校抢生意的时候,马上还有两个大型招标会,她忙得快要飞起来,偏偏易沉楷还揪着她找茬。 今天已经是她第四次来了,看着对面悠闲地喝着茶,恨不得拿着放大镜在合同上找错误的易沉楷,她心如火燎。 黄老师已经发了两条短信,催她去见他们小老板。可是这边看起来还要耗上半天,事实上,她每次来都要耗上半天…… 铃声响起,黄老师的电话来了,苏画只好到门外去接:“你怎么还不过来啊,我们小老板可就今天上午有空,下午就飞北京了。” “哎,我马上就到。”苏画答应,进去跟易沉楷请假:“易总……我这会有急事,合同要不您先看下,我明天再过来行吗?” 易沉楷看见她的脸色真急了,也不再拖延她,站了起来:“我送你去。” “啊?不用了。“苏画连忙推辞,易沉楷却已经拿了车钥匙,走在了前面。 这个人的霸道专行,她最清楚,她只好跟在他后面下楼。 车到了f大生科院,苏画说了声谢谢就打算要走,却被易沉楷在背后叫住:“你要多久?“ 苏画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我等你。” 苏画头大:“您去忙吧,不用……” 可是看了看易沉楷坚定的眼神,知道说了也没用,只好进去了。 回头看见他的车停在那里,自我安慰的庆幸,还好他开的是辉腾,看着也就像一帕萨特,不显眼,要是她坐着宝马奔驰来谈生意,呃…… 等她上楼,黄老师他们小老板开会去了,苏画在实验室等了大半个小时,好不容易等来了,又有别的老师找他谈事,再等了半个小时。等苏画和他谈完仪器已经快十二点。 苏画心想易沉楷肯定已经走了,毕竟凭他那个急性子,一个人苦等这么久,肯定要打电话抱怨,可是她的电话一直悄无声息。 等她到了大门口,看见那辆黑色辉腾,还像她离开时那样,静静地停泊在那里,心里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 她走过去,发现那个人已经趴在方向盘上快睡着了。她抬起手,轻轻叩了叩车窗。他抬起脸来,满眼的迷茫,像个孩子。 苏画觉得情绪突然变得好柔软,声音也轻了:“走吧。” 在车上,易沉楷问她:“中午去哪吃饭?” 那么自然,就像以前一样。 “随便。”苏画笑笑。 易沉楷带她来到了火锅城,苏画随口说了句:“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易沉楷怔了怔,眼眸深了:“陪你。” 苏画内心涌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单子上勾了鸳鸯锅底。 吃饭的时候,她涮着她的红汤锅,却也不忘给他的白汤锅下菜。 他只是低着头,默不做声地吃她给他涮的菜。 也不知道是不是辣椒太辣,反正苏画吃到一半的时候,眼角沁出泪来…… 吃完饭坐着,易沉楷突然伸手,抹掉了沾在苏画脸边的一颗辣椒子儿,自然而然,却让两个人都呆住。 易沉楷很尴尬地解释:“我看见你脸上……有东西……” “哦。”苏画平静地回答,其实耳根已经发烫。 出门上车,易沉楷又问苏画的行踪:“你接下来去哪?” 苏画深感无奈:"你不忙吗?“ “不忙啊,这几天我都很闲。“ 难怪有空找她的茬!苏画腹诽。 “你去哪?“易沉楷又执着地问。 苏画只好说她还要去给c大的一个实验室试机。 易沉楷立刻尽职尽责地将她快速送达目的地。 姜工和小陈已经等在那了,苏画下了车,特地嘱咐易沉楷:“试机要很久,你别等了。“ “知道了。“易沉楷点点头,苏画放心地走了。 今天遇上的这个于教授,是个从德国回来的四十多岁的女人,据说到现在还没结婚。 苏画本不想把结没结婚和个人品质联系起来,但是事实容不得她不做相关推理。 可能是运输和搬运过程中碰撞了,灭菌锅的金属外壳上凹进去小小的一块,倘若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可是德国回来的人,就是细致入微,逻辑出众,人家不仅看到了这个瑕疵,而且迅速引申拓展,上纲上线:“我一直就觉得你们br很差,以前你们在我们院的声誉真的是差到极点,就只卖东西的时候花言巧语,卖完了就手一撒,不管了。“ 说到这里,她还夸张地做了个撒手的姿势:“这次要不是胡老师介绍,我打死都不会买你们的东西,看吧,我就说不好吧,送来个新的,居然是个坏的!“ “于老师,这个并不是仪器的品质问题,只是物流公司运送的时候没有注意……“ 苏画的话被打断,那位于教授的嗓音,尖利高亢:“不要自己的东西有问题,就只会把责任推给物流公司。“ 原来就算遇上秀才,理也照样说不清。 苏画让步:“这样吧于老师,我和总部联系一下,看是给您换台新货还是给您一些补偿。“ 于教授素来刻薄而爱贪小便宜,听苏画这样说,立刻口气强硬:“换什么货?我等着用呢,等你们换回来,我的实验还要不要做了?打个七折,不然我就退掉,不要了。“ 说完一甩手就走了,根本不给苏画说话的余地。 七折?只是外壳的一个微小损伤就打七折?她怎么不干脆说把这灭菌锅送给她,来弥补她的精神损失? 苏画气极反笑。 一直坐在隔壁的实验员胡老师,这个时候才跑过来:“小苏,不好意思,本来我是好心给你介绍生意,没想到搞成这样。“ 苏画笑着安慰她:“这是哪的话,你放心,我会处理的。“ 装机本来就折腾了半天,再加上刚才的争执,苏画觉得很疲惫。她慢慢地下了楼,却一眼看见了易沉楷,靠在辉 腾旁边抽烟。 身后还跟着两个下属,苏画赶紧支开他们:“你们再去三楼的孙老师实验室看下离心机,昨天他们打电话给我说转头有点问题。“ 姜工和小陈走了,苏画走到易沉楷身边,语气中已经带了些嗔怪:“我不是跟你说别等了吗?“ 易沉楷却只是笑笑,按灭了烟:“等得不算久。“ 三年他都等了,何况这几个小时? 上了车,苏画靠在椅背上,倦意袭来,她半闭着眼,轻轻地揉额。 “很累?“易沉楷低声问。 苏画转过头,对他笑了笑:“还好,就是今天的客户有点麻烦。“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他倾诉,可是很容易就说出了口。 他深深地看着她眉宇间的疲倦,心疼不已。 “睡会儿,嗯?“声音温柔地像在哄她。 很奇怪,秦棋的温柔,她总会觉得不适。可是易沉楷的温柔,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排斥,只觉得有种太熟悉的温暖,包裹住她。 她闭上眼睛,心如那雨中的碧草,幽幽滑下一滴泪。 醒来的时候,已在江滩。 她在车里,他在水边。 她没有下车,只是将头靠在车窗上,远远地看着那个背影,被夕阳的光,染成淡金色。 曾经,你的怀抱,是我的家。 可是现在,我只能这样,隔着夕阳,看你…… 当苏画看见易沉楷转身,她慌忙闭上眼,靠回椅背。 他开车门的时候,她睁开眼睛,假装刚刚醒来:“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易沉楷的笑容里,似乎有些伤感:“不久。” 他不敢留在车里,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吻她。 可是站在江边抽完半包烟,他却更想吻她。然而折回来,她已经醒了,他没有勇气在她清醒的时候吻她。 “晚上……”易沉楷的话还没说完,苏画的手机就已经响了。 苏画看见了屏幕上林暮雪的名字,嘴角弯起微笑。 而这种亲昵的笑,让易沉楷以为,打电话的人是秦棋,心蓦地沉了下去,他转过头去,看向车窗另一边。 苏画一接起电话,就听见林暮雪说:“我今天回家早,做好晚饭等你回来吃。” 苏画的声音里带了笑意: “你现在越来越贤惠了啊,都知道做好晚饭等我回家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话更加深了易沉楷的误会,秦棋和苏画,已经住在一起了吗?有关他们的那些亲密画面,让易沉楷不敢想下去,心一阵阵剧痛。 就说了这两句,林暮雪说锅里还在煎鱼,急急忙忙挂了。 苏画还没放下手机,就听见易沉楷说:“晚上我有个饭局。” 苏画一怔,其实她刚才还在犹豫,是不是跟林暮雪说,今晚有事,不回去吃饭了。 现在……他说有饭局,那就算了吧。 “要不我就在这下吧,江边挺好打车的。”苏画对他笑笑,心里却有一丝失落。 “也好。”易沉楷并未多说,他没有那样的气度,可以送她回和别的男人的家。 她站在路边,看他的车混入茫茫车流,如一滴水融进江河,很快便消失了。 她惘然,走到刚才他站的位置,去看那一江斜阳。 没有等到黑暗来临,她便果断离开。 有些温暖,不贪恋,就不会在失去之后,那样冷。 第二天上午,苏画没去华易,而是先去了c大。 她敲开了于教授办公室的门,看见里面的人,一脸倨傲。 苏画反手关上门,走到于教授桌前,语气谦恭却不卑微:“于教授,我给总部打过电话,但是因为损伤很小,所以最多只能打九五折,很不好意思。” 于教授的嘴角顿时上挑起来,松弛的皮肤露出一条难看的斜纹:“哎,你们公司怎么这样的啊?你现在只看到外部有损伤,谁知道内部是不是也坏了啊?“ 苏画镇定自若:“昨天我们试过机,功能一切正常。“ “那也不行,买回来的新东西就是坏的,任谁心里都会受不了。“于教授理屈了,词却不穷。 苏画微微一笑,从随身的资料包里,拿出了一个纸袋,放到办公桌上。 于教授看见上面的雅诗兰黛标识,喉咙里那些激昂的措辞,瞬间卡住了。 苏画温和体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给您造成了不愉快,我很不好意思,所以买了点小东西,希望您能接受我的歉意。“ 这个套装,至少也得两千吧。自己这次也只是买了个六七万块钱的灭菌锅,她自己心里也清楚,那点碰伤对方不可能给她那么高的折扣,何况就算是打了折,折 下来的钱也是归在科研经费里。把国家的钱变成私人的,总要多道手续,还不如这样直接收东西来得方便实惠。 于教授的一腔怒火,就这样被平息了,可是脸上还要维持庄严:“以后你们做事真的是要注意细节,知道吗?” 苏画点头称是,退出她办公室,关门的时候,瞥见她正将桌上的礼品盒,往抽屉里放,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色。 果真是行业不分贵贱。苏画的眼里,现出一抹嘲讽。 解决完了这边的事,她想起华易的合同,打电话给易沉楷:“易总,我现在过来华易谈合同,方便吗?” 易沉楷的声音很公事化:“我现在有事要出去,把合同签好了放秘书那里,你自己过来取吧。” “好的。”苏画答应,却为他的淡漠,感到有些难受,转眼她又自嘲,你们本就只是客户和销售的关系,这样的来往方式,才属正常。 去华易取了合同,下楼的时候碰到魏庭,苏画奇怪:“你不是出差去了么?” 魏庭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我刚回来。” 苏画了然,唇边有淡淡的苦笑:“不必这样,魏庭,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魏庭却深沉地看着她:“真的过去了么?” 如果真的过去了,你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笑容? 苏画不想迎视魏庭那双似乎能看穿人心的眼睛,说了句“再见”就走了。 魏庭在她背后,双手插在裤兜里,仰头望着十楼叹息。 悲欢离合,往往决定在一念之间。往前踏一步,或许就是与爱相守的世外仙境,可惜,人人都害怕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所以,宁可闭上眼睛往后退。 接下来的日子,苏画和易沉楷没有再联系,他们各自忙碌,忙得不留时间悲伤,不留时间想念。 人民医院的离心机到货了,苏画去装机,因为院长打过招呼,鲁承志自然不敢过于造次,但是也没给苏画好脸色看,还不时找点由头挑点刺。 苏画也不多说,只是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安装好出来,在一楼大厅里遇上了秦教授。 当他知道苏画是来试机的,便问她:“怎么样?没人为难你吧?” 苏画忙说没有。 秦教授语气一顿:“我们秦家的人,看谁敢欺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气愤,鲁承志的好色行径 第89章 庐山烟雨 而此时,秦棋却找到了和苏画关系破冰的契机。秦教授白天在医院碰上了苏画,晚上秦棋回家,自然就跟他说了。从上次看房那件事之后,秦棋和苏画一直就处在不尴不尬的僵持状态。今天苏画和他爸见过面,秦棋知道她的态度必定会软化一些,所以趁热打铁,打了个电话给苏画,虽然只是闲聊,却缓和了两人之间的气氛。 但是有了之前的摩擦,秦棋对待苏画的方式,有了改变。不再每天固定接送,只是在恰当的时间约苏画吃饭,或者偶尔送她回家。他理智地保持着这种不松不紧的关系,却悄无声息地加快了买房进程,力求在十一之前,搬进水语花苑,对于那七天假期,他有他的安排。 苏画并不知道秦棋的心思,她也在考虑十一长假的事情,但那是和工作有关。 和华易的那单生意,和外贸公司的合同也签得相当顺利,是时候该感谢范林了。 本来以往遇上这种事很好办,直接从利润中拿出几个百分点,作为回馈就行。但是这一次,真正的买主是华易,而范林知道她和易沉楷的关系,也必定不会在她这落下口实。但是倘若她仗着和易沉楷的关系,就这么大模大样地把范林的帮忙一笔抹过去,那她就真的是不上道了。考虑再三,她决定趁长假请范林实验室的人去短途旅游一趟。这样,钱花了,却不是送的真金白银,自在畅快又没顾忌。 所以这天,她借着去给f大送资料,去找范林商量度假的事。可是却在学院门口遇到了李云飞,还有他的上级——gk的中部区域经理徐越。人家可是真正的经理,手下还有十几号人,不像她,其实是个光杆司令。 但是输人不输阵,苏画还是迎着他们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徐越是个保养得很好的三十多岁的女人,笑容温润,眼神犀利,一开口,便颇有些意味:“苏经理很厉害啊,来了不到两个月,就接了几个大单。” 苏画笑得谦逊:“也不过是运气好,撞上了而已。” 一旁的李云飞,冷哼一声:“撞得好不如撞得巧啊。” 徐越扫了李云飞一眼,他不敢再吱声。 苏画只是云淡风轻地瞟了李云飞一眼,在心里冷笑。 李云飞这样的人,她委实看不起。一个大男人,却比女人更鸡肠小肚,投奔了新主子,就恨不得把老东家一棒子打死,对于曾经的同事,也是陷害污蔑,手段恶劣。这种人,自以为聪明,其实比谁都傻。这世道,谁不是明目明 心的人?日子长了,你的为人,大家都会清清楚楚。你的客户不敢信任你,你的上司担心你下一次背叛,你的同事不敢拿你当朋友。 所以李云飞,你就使劲作践你自己吧,加油! 苏画优雅地和他们告辞,飘然离去。 跟范林说起旅游的事,他思忖片刻,答应:“嗯,加了一暑假的班,放松一下也好,就是让苏经理破费了。” 相互客套一番,他们定下去距离不算太远的庐山,之后范林又提出十一出行人太多,就赶在长假前一周,周五出发,周日晚上回。 那就是说本周五,今天已是周二。时间很紧,还好长假前出游的人不算太多,折腾了一番,苏画总算订好了旅行社。 可到了周四,范林又打电话过来,言语之中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和魏总一起吃饭,无意中说起庐山旅游的事,他说他也想去,正好借这个机会和项目组成员熟悉一下。” “好的,我来安排。”苏画答应着,心里却在犯嘀咕,熟悉项目组成员,以后有的是机会,魏庭那个宅男,怎么会放着大好的周末不过,去跟着他们爬山?联想到他最近一系列可疑行径,苏画几乎可以肯定,他又在为她和某人创造机会。 果不其然,第二天苏画见到的人是——易沉楷。 苏画走过去,易沉楷不自在地干笑两声:“魏庭临时有事,所以我替他来。” 范林笑眯眯地一句话化解了尴尬:“易总能亲自参加我们这个旅行团,我们都很荣幸啊。” 上了车,范林自然是特地安排苏画和易沉楷坐在一起。易沉楷将苏画让到里座,自己紧贴外侧的扶手坐着,尽量和她保持距离。 其实昨晚魏庭说让他去庐山,他本想一口回绝的,可鬼使神差,说出口的居然是个“好”字!明知她已心有所属,却就是抗拒不了和她接近的强烈愿望。 一路上很无聊,又不知道该和他聊什么,苏画只好靠吃东西来打发时间。她打开一包薯片,递过去,他只犹豫了半秒不到,就伸手抓了一把出来。苏画看着他坐在一边乖乖吃薯片的样子,又想起了许久以前的那个爱吃零食的小孩。 吃了会东西,苏画想喝酸奶,可是车有点颠簸,她的吸管怎么也插不进去。易沉楷伸手过来拿走了酸奶和吸管,“啪”的一声插好,递还给她的时候,两个人的手不小心碰在一起,各自的心都是一颤。 走了几个小时,车上了盘山公路 ,随着急陡的七环八绕,不是苏画倒在易沉楷身上,就是易沉楷将苏画挤得紧贴车窗。身体的亲密接触,让人心生异样。 又是一个急转弯,眼看苏画的头就要撞上车窗,易沉楷顾不得许多,伸手去挡,就这样,她整个人跌进了他怀里。一瞬间,他们都呼吸发紧,猛烈的心跳,吓坏了自己。 接下去是平路,易沉楷松开了苏画,将身体坐直,平视前方,苏画也转头去看窗外的云雾缭绕。 终于到了目的地。下车的时候,两个女博士已经蹲在路边呕吐,本来就有些晕的苏画,看见那个情景,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易沉楷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及时地递过一瓶水。 她喝了两口,觉得好了些,看见易沉楷已经将她的行李都拿在了手上。她没有跟他客气,因为她知道他不会让她自己背行李。她默默地跟在他身边,一路上,他不时地问她有没有不舒服,她只是摇头。 安排房间的时候,范林又把二楼紧挨着的两间房,留给了苏画和易沉楷,其他人都住在楼下,苏画无话可说。 回房换了衣服,苏画拿到浴室去洗。庐山的水都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泉,沁凉沁凉,那股凉意,从手心只窜脚底。衣服洗到一半,苏画忽然觉得不对,大姨妈来了。 苏画掩面哀叹,怎么来的这么不是时候,根据日期推算,她还以为可以熬到下山后。老天,这两天可是有超大运动量啊! 过了一会,易沉楷来敲门,说该下去吃饭了。苏画只好换了条深色裤子随他下去。 吃饭的时候,服务员问要什么酒水饮料,苏画要了可乐,却又低声嘱咐:“不要冰的。” 易沉楷听见了,瞟了一眼她的深色长裤,就什么都明白了,直接跟服务员说:“给她一杯温开水,不要饮料。” 苏画顿时窘得耳根微红。 吃饭的时候,易沉楷又不顾四周暧昧的目光,给她盛了一大碗汤,还好死不死的在她耳边说:“你要多喝热的。” 苏画的脸都发烫了,只敢把脸埋在碗里喝汤。 易沉楷看见她害羞的样子,嘴角有止不住的笑意。 下午是游玩附近的景点,虽然不用爬山,可是总路程并不算短。中途休息时,苏画不停地揉腿。易沉楷知道她的这个毛病,一到那几天腿就特别酸,觉得心疼,悄声对她说:“要不我们先回去。” 他的这种默契的亲昵,让苏画无措,她只能避开 他的目光,低低地说:“没事。” 易沉楷无奈,这个笨丫头,就是喜欢逞强。 后来每走一会,易沉楷就会跟导游说要休息,一路走走停停,导游都有些不耐烦了。 苏画暗暗扯他的衣服:“我不要紧,别麻烦人家了。” 他却一脸理所当然:“是她服务我们,又不是我们服务她,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导游刚好听到,却也不敢发作,只是阴着脸。 苏画只能对导游很抱歉地笑。 这又让易沉楷不爽了,他的女人,干嘛要跟别人赔笑脸? 他的女人?他被这个词吓到,随即又苦笑。她已经不是他的女人了。 他的情绪骤然低落,不再言语。 苏画不明白易沉楷为什么会突然不开心,以为是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只好轻声安慰:“我真的没事,别担心。” 她的温柔,略微暖了他的心,但还是面无表情。 走至庐山植物园,导游特地领着大家走到一棵造型怪异的树下,介绍它的故事:这棵树曾经被日本人的飞机轰炸,拦腰截断,只剩下焦黑的木桩,可是现在,却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苏画站在这参天古树下,仰望它翠绿的叶子间,泄露的星星点点的阳光,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和易沉楷的爱情,一样曾遭受过致命的重创,还能复苏吗? 她不自觉地去看易沉楷,发现他也正在看她,眼神里似乎有和她同样的感慨。 “我们进植物园吧。”导游的声音让苏画回神,她低下头,率先走了,易沉楷怔怔地看了会她的背影,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植物园内奇花异草,曲径通幽,苏画本已乱了的心绪,在这一片弥漫着雾气的安谧中,又慢慢沉静下来。 其实,她刚才看到的,不过是个绝无仅有的特例,绝大多数事物,在经过重创之后,都只有消亡一个结局,她的爱情,又怎么会有十万分之一的幸运,成为例外? 出了植物园,大家因为上午坐车的困顿,都已经懒懒的不想走,再加上刚才易沉楷一再要求休息,范林干脆顺水推舟,跟导游说今天就游览到这里。一行人打道回府。 吃晚饭的时候,大家的精神又回来了,先是范林站起来,说了一通感谢易沉楷和他们合作,感谢苏画请他们旅游之类的话;然后是易沉楷说了些精诚合作之类 的场面话;轮到苏画,她只是低调地祝大家玩得愉快。 紧接着就是相互敬酒,苏画的手还没碰到桌上的酒杯,易沉楷就眼疾手快地给她换上一杯白开水,苏画只好心虚地举着白水当白酒,挨个敬酒,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没好意思为难她。 饭后大家聚到范林房间去打牌,九个人分成两桌打拖拉机,多出来的那个是易沉楷,他对玩扑克没兴趣。 一群逻辑能力出色的人打牌,自然是险象环生,精彩刺激,笑声叫声不断。易沉楷坐在苏画身后看了一会,实在不喜欢这种嘈杂的气氛,出去到走廊上抽烟。 山里的夜,静得出奇,越发让身后门内的声音显得分明,那么吵,可是他仍旧能清晰地分辨出苏画的笑声。他长长吸了口烟,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笑了。他真的没想到,自己还能这样近地听到她的笑声,她就在他的身边。 接连抽完了几根烟,夜已经越来越凉,他想起她还穿着下午出去时的短袖和七分裤,便上楼去拿了自己的外套,进屋后一声不响地走到她身后给她披上。她身体一震,某种的熟悉的味道,似乎熏着了她的眼睛,酸酸地胀痛。她努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打牌,可是周围那种暧昧的目光快要把她淹没。 打完了那一盘,她站起来,抱歉地笑:“我有点困了,想去休息,不好意思啊。” 大家还是那般了然的眼神,范林也在笑:“没关系,他们三个可以打斗地主嘛。” 苏画在那些眼神中再也呆不住,赶紧逃出那个房间,易沉楷紧随其后。 两个人上了二楼,易沉楷并无多话,直接去开自己房间的门,苏画松了口气,她现在心里很乱,真的怕易沉楷会对她说些什么。 可是她进房间不过半分钟,门就被敲响了,拉开门,易沉楷抱着毯子站在外面:“山里夜凉,你这几天又特别怕冷,要多盖点。” 苏画无奈,老大,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直白? 易可是沉楷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要把背后和脚边都塞好,睡觉的时候不要乱踢被子,你睡相不好……” “总比你睡相好。“苏画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脸红了,拿走他手上的毯子,飞快地关上了门。 易沉楷在走廊昏黄幽暗的灯影里,愉悦地弯起嘴角。 第二天上午的安排是爬五老峰,易沉楷在吃早饭的时候悄声对苏画说:“今天我们不去了吧。” 苏画正在喝粥,一愣,放下了碗,假装夹榨菜,并不看他:“还是去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哪里都不玩多可惜。” 和他单独呆在一起,总会心慌,她宁可去爬山。 易沉楷撇了撇嘴,起身出去了。 等到队伍出发的时候,易沉楷很自然地又拿走了苏画的行李,周围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在他们的眼里,易沉楷和苏画就是一对。对于这种暧昧不明的处境,苏画无可奈何,只能感慨易沉楷制造绯闻的功底之强。 五老峰,据说看起来就像五个老人,可是苏画横看竖看,就是觉得不像,叹了口气:“年纪大了,没想象力了。” 站在一旁的易沉楷接口:“谁说的,我都看得出来。” 苏画沉吟片刻,拿出个精辟的理论:“人家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大概老到一定程度,就又恢复了小孩的想象力了。” 易沉楷气结,她居然又明目张胆说他老,他扭头看她,见她一本正经地眺望远处,却明显在忍着笑意。 他忽然也忍不住笑,其实她骨子里,还是以前那个喜欢恶作剧的丫头,并非像她表面上这样温婉成熟。 情不自禁,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苏画吓得一下子跳开:“你干嘛?” 易沉楷也装得一脸淡定:“你头发上掉了个虫,蠕虫哦,我帮你拿下来。” 苏画顿时毛骨悚然,眼睛在地上到处瞟:“哪里,在哪里?” 易沉楷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 苏画反应过来他在耍她,叉着腰气呼呼地瞪他。 他又笑:“茶壶姿势还是这么标准。” 苏画懒得再理他,一个人先跑了。易沉楷从路边揪了两朵粉红的野花夹在耳朵上,吊儿郎当地笑。 爬过了五老峰,又开始下石门涧,苏画真的是见识了什么叫做绝壁:一人宽的石阶,几乎和地平面成垂直的九十度角,只有细细的铁索充当扶栏,铁索之外,就是看也不敢往下看的深渊。 导游还在很敬业的说这个峰那个山,苏画根本没心思听,只顾像蜘蛛人一样扒着石壁,提心吊胆地往下走。 “别怕,有我。”背后忽然响起易沉楷的声音,苏画怔了怔,心里慢慢踏实下来,绝壁仍然陡峭,她却不像先前那般害怕。 走了太长的下坡路,到中段休息的时候,苏画的腿已经酸麻,坐着的时候似乎都还在抖。易沉楷坐在 她旁边,从包里拿出个杯子:“喝点,补钙。” 苏画接过来,发现居然是温热的牛奶,惊讶之后是感动,原来早上他提前离席,是去为她买保温杯冲牛奶。 温润的牛奶,沿着喉咙滑下去,似乎把那温暖带到了心里,她低声说:“谢谢你。” 易沉楷却只是弯着笑眼望着她,并不说话。 休息了片刻又继续前行,历尽艰辛,终于到了涧底,有供游人休息的亭子,还有商店,大家放松地坐了一阵,又发现附近的河水特别清澈,都脱了鞋袜去水里趟。 苏画也很想去,可是她在生理期,不敢泡凉水,只好站在岸边羡慕不已地看别人打水仗。 易沉楷出现在她面前,笑着对她伸出手:“我抱你过去坐到那块大石头上。” 苏画脸热,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就站在这里看。” 易沉楷根本不分由说,一把将她像抱小孩一样抱起来,那边玩闹的人都在往这里看,苏画整张脸都红了,只在心里怪易沉楷太莽撞。 还好路不长,苏画很快被放到石头上,易沉楷站在水里,仰着脸对她嘿嘿笑,有水珠沾在他上翘的睫毛上,晶莹剔透。他这样孩子似的笑容,任谁也无法对他再生气,苏画在心里很快就原谅了他,柔声对他说:“你去玩吧。” 易沉楷点点头,又跑去和那群人疯闹着打水仗。 她看着他难得放肆张扬的快乐,幽幽地叹了口气,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是让她心疼? 本来还要下三叠泉的,可是天色阴暗,导游说山里的雨来得很疾,所以大家只好扫兴地坐索道回去。 在房间里睡过一觉醒来,苏画到走廊上去看雨。易沉楷开门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清秀的女孩,斜坐在灰白的石栏上,凝神看着纷纷扬扬的雨,银白的天光,映得她侧面格外清晰,似乎连睫毛都能一根根数得清楚。 他竟然不忍开口,打破这一片静谧,只是倚在门框上,默默地看着她。 有雨珠从屋檐上滴下来,落到阳台边缘,摔成八瓣碎,瓣瓣晶莹。苏画望着那雨瓣微笑,易沉楷痴迷地望着她,她抬起眼的时候,正好撞上他的眼神。 苏画有些不自然地问了句:“你也起来了啊?” “刚起。”易沉楷走过去,坐到她的对面,两个人并不敢对视,默契地一起去看雨。 剩下的半个下午,就在 雨声中度过,偶尔他会点燃一支烟,还是苏画熟悉的那个牌子,烟味干洌却并不呛鼻,这勾起了她心底那些隐密的回忆,她以往,总是在散发这种味道的怀抱中睡着,醒来,或者哭泣。 她在这样的味道中,逐渐有了悲伤的感觉,为什么他们隔得这么近,故事却已经离得那样远? 易沉楷也逐渐发现,苏画的安静,已经不是刚才那种安静,他轻声问:“怎么了?” 苏画摇摇头,笑了一下:“没怎么啊。” 易沉楷却敏感地察觉,她笑容的勉强。他坐得离她近一些,握住了她的肩,又问一句:“到底怎么了?” 这样近的距离,他身上混着烟草味的气息更觉强烈,连她的心也被紧紧缠绕住,她忽然想哭,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推开了他,跑回了房里。 他愣愣地坐着,并没有去敲她的门。他在淅淅沥沥的雨里,好像有些明白了她的悲伤,自己也惨然地笑。 他们现在的情境,不过是上天恩赐的一段,梦般的假期。过了这三天,他们还是要回到各自的生活,她还是要回到别人的怀抱。 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都闷闷地不说话,其他人以为他们吵架了,整个气氛都有些沉闷。 易沉楷只吃了小半碗饭,就从后门出去抽烟,等众人吃完从大厅里出来的时候,他没看见苏画。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拉住一个人问:“苏画呢?” “她好像去镇上了。”那人回答,他看见苏画刚才从正门出去了。 他按灭烟,追了出去,看见苏画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路的拐角处。 他疾跑了几步,想要叫她,却又没叫出来,只是远远地跟着她。 她今天穿着一身紫衣裳,沿着青石板路,弯弯绕绕地走在如烟的雨里,影影绰绰,让他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 她就是他心里,那个紫丁香般的姑娘。 他看着她走进镇上的小店,去挑选那些蓝的白的景泰蓝镯子,她举起雪白纤细的手腕,借着光看花色,和老板讨价还价。 她买完了镯子,又在镇上无目的地逛,有时去看谭木匠的梳子,有时去挑石鱼石耳,有时候又会驻足在手织的土布前,细细抚摸研究它的纹路。 他始终跟在后面,躲在暗影里看她。他觉得自己就像个隐秘的偷窥者,偷偷地收集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留待回味。 逛完一圈,她走进了镇上唯一的一家电影院,这里数十年如一日,放着同一部影片——《庐山恋》。 他看见她进了放映室,才从暗处走出来买票,进去之后,挑了隔她三排的座位,从这个角度,正好看见她的侧影,在荧幕光线的明明暗暗中,隐隐约约。她时而靠着自己的椅背,时而趴在前排的靠背上,时而又撑在扶手上,像个小女孩似的托着腮。 他怔怔地望着她,放映着什么,浑然不觉。直到灯光亮起,他才惊觉电影已经结束,仓皇逃离。 还好她有大大小小的袋子要拿,所以等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并未看见他的背影。 回去的路上,他照旧是远远地跟在她身后,随她一步步穿过那雨巷。 突然,他看见她脚一崴,跌坐在石阶上,再也顾不得许多,他一个箭步冲下去。 她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呆了,傻傻地望着他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低头检查她的脚有没有肿起来。 他的指尖,和她脚踝的肌肤相触,在她心里引发一阵酥麻,慌忙将脚缩回来:“没事,不疼。" 他瞪了她一眼:“你总是爱逞强。” 苏画赶快站起来,在他面前动了动脚:“看,我就说没事。”可是这一动却又扭到了伤处,她疼得皱眉。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背对着她蹲下。 她怔住,知道他是要背她,却没有勇气让他背。 他的口气有些不耐烦:“快点上来。“ 苏画还是站着没动,易沉楷已经用双手环住她的小腿,她只好爬上他的背,却挺直身体和他保持距离,小心地攀着他的肩膀。 他走了两步,故意脚滑了一下,身体大幅度前倾,她吓得抱紧了他的脖子,整个人紧贴住他。 他很满意这样的亲密度,背着她像跳房子一样,数着石板往下轻快地跑。 这样的雨,这样的他,她的心情也渐渐轻盈起来,将脸贴上他的背,感受那样熟悉那样想念的温暖。 湿润的空气里,飘来馥郁的桂花香,由浓,至淡,到最后,变成萦绕心间的,一缕若有若无的清甜…… 第90章 他的未婚妻 第二天早上,当两人不约而同地打开房门,看见对方,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昨晚他将她背进房里,帮她热敷之后就离开了,并未有过多的亲密举动。但即便这样,也让他们失眠了半宿,一遍遍回味这个夜晚的所有细节。 “脚还疼吗?”易沉楷微笑着问。 苏画有些羞赧地轻轻摇了摇头。 两个人并肩下楼,肩膀的每一次轻微的摩擦,都会在各自心里引发一阵骚动,微妙的情愫,一直持续到他们和众人在餐厅会合。 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大家都有些意犹未尽,有胆大的博士,还在跟范林开玩笑,说干脆多玩几天。 苏画和易沉楷此时其实也有同样的愿望,多么想,把时光就在这里留住。 这一天,他们去看了庐山的瀑布,当大家在感叹李白的诗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有多么写实时,苏画却在失神,渡过了最后一天,身边的他,又将是戚安安的未婚夫易沉楷,和苏画无关的易沉楷。 似乎有水滴溅到脸上,又似乎是,她的泪。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肩头被他搂住,她没有转过头去看他,怕他看见她眼里的悲戚。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背后响起了闪光灯的“卡擦”声,随后是李博士惊喜的叫声:“易总,苏经理,你们看这照片多有意境。” 苏画不着痕迹地在起身时用手背擦去了眼角的泪,易沉楷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并不揭穿。 他们一起去看那照片,的确别有意境。 从天而降的瀑布,像宽阔的白练,在这样的背景里,石头上两个相拥而坐的背影,显得那样渺小而单薄,却又让人从内心里深处生出一种感动,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相亲相爱,相互依靠。 可是,当这张照片的温暖,和现实的冷酷相比照,却让人更加伤感,苏画不愿在别人面前流露此刻心底的脆弱,只是笑了笑:“回去了给我发一张到邮箱。” “我也要一张。“易沉楷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苏画的手。 苏画没有挣开,如果,属于他们的时光,只剩下这几个小时,她为什么还要逞强? 后面的路上,易沉楷再也没放开过苏画的手,他们一直十指紧扣,哪怕是在只有一人宽的山路上。 时间不为人停留,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还是到了告别庐山的时刻。 苏画在整理行李的时候,接到了秦棋的电话,他的语气有些急切:“苏画,你在哪里?” “庐山。” 那边是长长的带着失望的一声“哦”,接着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晚上。” “那我去接你吧。”秦棋说。 苏画的眼前,晃过易沉楷的脸,她直觉的拒绝:“不用了,我和同行的人一起回去。” 没有和秦棋多寒暄,苏画简短地说了再见。 她私心里,不愿意自己和易沉楷的这段时光,被人打扰,也不愿意,易沉楷因为看见秦棋而受伤。 吃过了晚饭,他们坐上了回程的车。 正是暮色渐沉的时候,在庐山看夕阳,和平日里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你仿佛站在云端之上,茫茫云海的边缘被染成浓烈的橘红色,那橘红层层叠叠地向上延伸,一层比一层浅淡,渐渐过渡成月白,浅蓝,海蓝,到最后,变成无边无际的幽蓝,每一处颜色的衔接,都细腻而流畅,仿佛是天上最好的工匠晕染出的绢布。 “真美。”苏画喃喃赞叹。 “以后我们再来看。”易沉楷在她耳边说。 还有以后吗?以后,他将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甚至是某个孩子的父亲。 可是她不愿意在此刻打破这样美丽的幻象,于是附和他说:“好,我们以后再来。” 他却是真实的欣喜,只要她愿意,他可以舍弃一切相陪。 他拥她入怀,她柔顺地靠在他的肩上,默默地看夕阳。车环着蜿蜒的山路,一步步走下了云端,夕阳也在绚烂的回光返照之后,逐渐归于黯淡,最后熄灭,只剩下一轮冷月,寂寞地挂在天边,没有星光做伴。 回到城中已是半夜,下了车,易沉楷仍然紧紧牵着苏画的手,他此刻心里很矛盾,不想送苏画回她和别的男人的住处,却又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在深夜里独自离开。 最终还是心疼占了上风,他招手打车,和苏画一起钻进车里。 其实回到这个繁华却又冷寂的城市,苏画已经开始极力地想让自己清醒,然而内心深处,却又贪恋这温暖,所以还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易沉楷的相送。 车到了水语花苑门口停下,他们下了车,默默地走进大门,来到苏画楼下。 没有谁开口,却都停住了脚步。 苏画知道,自己不该邀请,易沉楷知道,自己只能停在这里。他总不能上楼,亲眼看见秦棋迎接苏画回家。 他紧紧攥着拳头,压抑着心里翻涌的嫉妒:“我走了。” “嗯。”苏画轻轻答应,低着头不看他。 他转身打算离开,却又在最后一刻,紧紧地抱住了苏画,似乎要把她勒进自己的骨肉里去。 苏画在这样的拥抱中,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就在她已经开始动摇,几乎想要开口留下他的时候,他却骤然放开她,疾步走向门外。 怀抱一空,夜风直袭胸前,苏画冷得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温暖之后的冷,让人更加难以忍受,她飞快地刷卡进楼,不敢回头看他的背影。 而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却忍不住回头,她已经不见踪影,他心里刺疼,她就那样着急地要奔向秦棋的怀抱吗? 路灯灰白的光,拉长了他的身影,倍觉凄冷。 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在侧面的五楼上,有一个人,也一样吹着冷风,心中凄凉。 那是秦棋,他今天搬进了水语花苑,兴高采烈地去找苏画,敲了半天门,却没有人应答,后来,隔壁的门开了,是他曾经见过的载着苏画离开的女人,毫无顾忌地上下审视他,冷淡地丢下一句:"苏画旅游去了。“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在苏画家的门口,急切地给她打电话,得到的却是她淡漠的回应,说自己在庐山,并且不要他接,和同行的人一起回来。 可是原来,和她同行的人,是易沉楷。 秦棋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费尽心思,和她办公室门对门,和她住进同一个小区,以为地理位置的接近,可以让心也接近。到了最后,却发现,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易沉楷可以做得到,他却做不到。 一腔热切的坚持,在这风中,一点点凉透,他回身进了屋,关紧了阳台门。 旅途的奔波,再加上心中的伤感,让苏画疲惫不已,放纵自己一直睡到近中午才起床上班。到达兆新的时候,正碰上秦棋和他公司的人下楼吃饭,她打了声招呼,秦棋却只是冷淡地点了个头,就擦身而过。 苏画怔了两秒,继续向楼上走,她不知道,昨天还热情地打电话说要去接她的秦棋,今天怎么会对她视若不见。 然而,庐山之行,已经让她对自己的心无法再逃避,易沉 楷仍旧是深种她心底的那颗种子,有一点春雨,就会发芽开花。所以对秦棋,她给不了他希望,也就没有立场去深究,他为什么对她冷淡。 浑浑噩噩过了一天,苏画也没有接到易沉楷的电话。 或许,他也和自己一样,从山上回到城中,便从幻境回到了尘世,不得不从梦中醒来。苏画苦笑。 她不知道,易沉楷今天一整天,手指无意识地摸了多少次手机的快捷键,却最终没有按下去。 昨晚回头时,看到的那个空荡荡的楼道口,就像扎在他心上的刺。他在黑夜中,控制不住自己一遍遍去想象,她是怎么样带着甜笑,小鸟一般扑进秦棋的怀抱……就像,她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 庐山,不过一梦。烟雨,瀑布,夕阳,还有那个丁香般的姑娘,都只是梦中的轻纱,在身边萦绕片刻,就随风而逝。 她还是秦棋的苏画,不再属于他。 因为精神不振,苏画一个下午,只是将前段时间的成绩归了归总,写了个季度报告,五点多就早早下班回家了。路过小区门口超市的时候,她进去买了些菜和水果,还买了只鸡打算炖汤。平日里都是她蹭林暮雪的饭,今天好不容易清闲一回,总要回馈一下她。 走出超市,她开始给林暮雪打电话,还没接通的时候,她看见一辆熟悉的白色越野车正从旁边的车道进入小区。 秦棋的车?他怎么会来这里? 苏画的第一反应,他是来找她的。 但是车子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秦棋甚至没有转头看她一眼。 “喂……喂……苏画……你打电话给我干嘛啊?”林暮雪的声音打断了苏画的怔神。 “哦……我就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忙完……我今天下班早,做饭等你回来吃。” 那边的林暮雪一阵欢呼,宝贝甜心的乱叫。苏画笑着挂掉电话。 她走到楼下时,正逢秦棋从车里走出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苏画迟疑地站住,秦棋却似乎根本没看见她,自顾自上楼。 苏画这个时候,才隐约反应过来,秦棋曾经来看过房,大概是也搬进来了。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脚步沉重地上了楼。 进屋把鸡块洗净除水,放进砂锅里炖上,她才慢悠悠地泡了杯茶,端到阳台上去喝。可是刚拉开门,就看见和她房间成对角线的那个阳台上,秦棋抽烟的身影。 一时之间,进退不得。犹豫了半晌,苏画还是端着茶坐回了沙发上,淡淡的茉莉花茶香,却没有舒缓她心绪的功用,反而让人觉得感伤。 其实,秦棋并没有错,即便他现在有些强势,也是真的想要对她好,而回想过去,他还曾经给过她那样雪中送炭的温暖。自己却出于主观,对他一再地抗拒冷漠。苏画抿了口茶,愧疚地深叹一口气。 此时的秦棋,站在阳台上,手上的烟半天都忘了吸,直到长长的烟烬“啪”地落到扶拦上,碎成白色的粉末,他才反应过来,把脸转向一边苦笑。 他刚才看见苏画推开阳台门,却又折身进屋,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你已经和她这样近,却仍旧只能看得见她的背影,秦棋,你不觉得自己悲哀吗? 你甚至还傻乎乎地订了十一长假的青岛双飞游,幻想和她在碧海蓝天下互许诺言。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像个愚蠢的笑话? 他忽然觉得在这个能见到她的地方呆不下去了,下楼匆匆离开。 他开车出小区门的时候,林暮雪正好回来,两辆车错身而过,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林暮雪上楼敲开苏画的门,第一句话就是:“那帅哥刚才又来找你了?” 苏画一愣。 林暮雪把外套往沙发上一扔,自己也重重地跌进去,啃着苏画洗好的苹果,含糊不清地说:“他昨天还来敲了你的门,我说你旅游去了。” “哦。”苏画轻轻地应了声。 林暮雪睨了睨她:“干嘛?情绪不对啊!你开始内疚自己没接受人家的追求了?” 苏画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没什么不好……以前我有点……反应过度。” 林暮雪撇了撇嘴,开始见风倒:“本来就是,现在这世道,痴情又长得不歪瓜劣枣的男的不多了,你还挑三拣四。” 什么话从林暮雪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味。苏画很无奈,但也因为她的搅和,心情变得没那么沉重了。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准备晚饭。 享受完美妙的晚餐,两个女人懒洋洋地谈在沙发上看电视,苏画的手机却响起提示音,打开看,是她的vip邮箱来了邮件,显示有图片信息。 她把笔记本拖到膝盖上,打开了邮箱,是范林的研究生发来的,主题是“照片”。点开来看,正是她和易沉楷在瀑布前相依偎的背影。 心里一阵阵痛,苏画 想关掉,林暮雪却凑了过来,按住了她的手,眼睛发亮:“嘿,艳遇呀?这男的是谁啊?” “艳遇个鬼!”苏画强行关掉了界面。 林暮雪一只手搭到她肩膀上,贼兮兮地望着她:“难怪啊,苏画,原来还有帅哥等着你啊,光看这背影就知道此人必定气宇轩昂。” “你以为自己是看相的林半仙呢?看个背影你就什么都知道了?”苏画笑得有点勉强。 林暮雪发现了她的难过,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开玩笑,换了个话题:“哎,过两天我们台要搞国庆晚会,你去看吧,我给你前排的票。” 苏画撇撇嘴:“我才懒得去,那些比业余水平专业不到哪去的歌舞小品,有什么看头?” “喂——”林暮雪拖长了声音,瞪大了眼:“你别这么不给面子行不?这可是我第一次担纲主持大型文艺晚会。” “呦,文艺晚会让你这个播新闻的去主持,没搞错吧?”苏画怪叫。 林暮雪咬牙切齿地挠了挠头皮:“居然连你也是这种反应!难怪我们台那些人都以为我潜规则台长了,nnd!” 苏画失笑,拍了拍她:“算了算了,那是人家没有发现你文艺的天分,其实你是个标准文艺女青年!” “你这是讽刺我吧?”林暮雪恶狠狠地扑过来。 苏画赶紧讨好:“好吧好吧,咱们不讨论这个了,还是讨论一下那天你穿什么吧,是露背呢,还是深v……” 很快,苏画被人残忍地用靠垫消声了…… 等林暮雪回了她自己的房子,只剩下苏画一个人的时候,她忍不住又去开了邮箱,鼠标在那封邮件的标题上滑啊滑,却最终没有打开,她甚至有股冲动,想要把它永久删除。 可是她知道,那幅画面已经固执地映在了她心里,删不掉的。 那晚,怅然入梦,梦里却是一片空白,回不到那如画的庐山。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旧的生活又回来了,苏画在没有偷懒的理由,又开始了忙碌。 黄老师实验室的小老板打来电话,有些歉意地告诉她,原本打算给她做的荧光定量pcr仪可能要交给别家公司做。苏画客气地笑着说没关系,并不追问原因,却在当天下午去了f大生科院。 在下面的实验室晃了一圈,苏画上了五楼找黄老师,说自己今天来这边做仪器维护,顺道来看看她。 快放假了,实验室人烟稀少,黄老师把苏画拉到隔壁的小会议室,关上了门,小声对她说:“你不知道,gk的李云飞那个人真的是死缠烂打,天天来找我们小老板,说再怎么样也要照顾他的生意,小老板那个人脸皮又薄,昨天跟我说,实在不行把pcr仪给他做。” “是吗?”苏画不动声色。 “唉,李云飞那个人我真不喜欢,做生意就做生意,一个男的,像个长舌妇,天天在背后说别家这个不好那个不好,还说你们br的售后服务很烂。” 苏画笑了笑:“其实我们br在其他地方的售后口碑都不错,就是中部不好,因为以前都是李云飞在管。他这么说,岂不是自己骂自己?” “就是啊。”黄老师随声应和:“其实售后好不好和人负不负责有很大关系,像李云飞那样的,我们买了他们gk的东西售后肯定也好不了。” 苏画并未接着黄老师的话茬继续批判李云飞,她知道若是那样做了,迟早也会和李云飞一样,在别人心里留下个长舌妇的坏印象。何况做生意,凭的是实力,不是诋毁。 黄老师就喜欢苏画这个沉稳大气的劲儿,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这两天会再跟小老板说说,兴许他会改变主意。” 苏画诚挚地微笑:“黄老师,您给我帮过的忙,我都会记在心里的。” 这句话的潜含义,彼此心照不宣。 两人站起来一起离开会议室,出了门,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画告别黄老师,在电梯里遇上了上次拿灭菌锅找茬的那个极品于教授和她的学生。苏画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于教授却只是高傲地瞟了她一眼,点头都欠奉。看着那副极力和她这种俗气的生意人撇清关系的样子,苏画在心底讽刺地笑笑,很想问一句:“那雅诗兰黛用着还好么您哪?” 黄老师办事很有效率,第二天下午,她的小老板就打电话过来,说考虑了技术参数和售后服务问题,决定还是买苏画他们公司的pcr仪,近期就可以签合同了。 过后,苏画又打了电话给黄老师感谢她,听她在那边得意地说自己是怎么说服了小老板,最后只给李云飞施舍了个几千美金的成像系统。 苏画心里暗笑不止,李云飞,向别人丢石头,没想到会砸到自己的脚吧?! 次日,苏画又趁热打铁,借送中秋月饼的名义再次拜访了小老板和黄老师,把订单的事夯实,她可以舒心惬意地过 这个假期了。 今晚便是林暮雪主持的国庆晚会,既然是给她撑场面去的,自然得打扮美点,苏画从f大回来,干脆没去办公室,直接去了商场。 挑了一件紫色缎面的中袖连衣裙,配上白色的蝴蝶结手包和珍珠装饰的鱼嘴鞋,项链坠是一颗白色的淡水珍珠,像一滴泪,点缀在锁骨处,楚楚动人。 当苏画按照林暮雪的指示,出现在电视台的化妆室时,她顶着一脸的浓妆,正撅着嘴让人给她涂唇彩,只能抽空对苏画竖了竖大拇指,以示对她装扮的夸奖。 苏画忍着笑,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条件很不错,不过人民不友善。特别是某些年轻女性,投向她的目光里带着敌意和不屑,分明在说:“林暮雪那种人,居然也有朋友,肯定是一丘之貉。” 苏画丝毫不以为意,林暮雪即使在美女如云的电视台,也依然是出类拔萃,难免招人嫉恨。不过,众人只看到了林暮雪风光的表面,只有苏画知道,她这几天是怎样在家熬夜一遍遍地背诵节目稿。 每个人台上的璀璨光芒,都来自于台下的辛苦付出,无一例外。 当节目快要开始,苏画离开后台的时候,她拥抱了林暮雪,轻轻地说: “今晚是属于你的精彩时刻,加油!” 她感觉到,林暮雪拥抱她的力道,在一瞬间加重,和着一句真诚的: “谢谢,我一定会。” 苏画坐在是第二排,第一排是留给领导和嘉宾们的。随着人群陆陆续续入座,舞台拉开了帷幕。 聚光灯下的林暮雪,美得炫目。即使只是一袭式样保守颜色俗艳的大红色礼服,依然被她演绎得美不胜收。 第一项自然是介绍来宾,那些名头,苏画没有过多注意。直到介绍其中一个副市长的时候,苏画突然觉得林暮雪的声音,有一瞬间异样的卡壳,虽然只有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而且极为隐蔽,但苏画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林暮雪那样认真镇定的人,在晚会前绝对已经熟记名单,不该出现记不起名字或者职位的情况。 或许,这个副市长对于林暮雪来说,是个特别的人。 苏画借着打到那个人身上的灯光,仔细地观察他。 他的名字叫卓群,而仪表的确是卓尔不群,而且周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特有的气质,是极为吸引女人的类型。 林暮雪并没有让人发现她的失态,介绍完卓群,很快便转 向了下一个。 而有嘉宾在此时才仓促就座,苏画的目光从卓群身上转开,只瞟了一眼那两位迟到的来宾,嘴唇顿时发凉。 林暮雪也正好介绍到他们——本市著名药业董事长易沉楷及其未婚妻。 第91章 告别之旅 “未婚妻”! 三个字,让苏画咬紧了唇,把脸转向另一边。所幸,她坐在最边上,旁边没有人,只有墨黑的天鹅绒窗帘,像没有星星的夜空。 她慢慢地平复自己的情绪,自嘲地笑: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戚安安是易沉楷的“未婚妻”,早在三年前,易沉楷就已经是戚家的女婿,不是吗?到了今天,你还有什么好难过?居然还会想哭!苏画,你真不是一般的没出息! 牙齿将嘴唇咬得苍白,她松开的时候,在短暂的麻木之后开始感到火辣辣的疼,她用冰凉的无名指腹,轻轻地抚摸,随后补上了唇彩,继续镇定自若地看节目。 今天,你是为了暮雪而来,她需要你的支持和喝彩! 自始自终,她没有去看前排那两个背影,而他们,自然也不会去注意坐在后排的小人物,所以自然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压轴戏完了,所有主持人和演员上场,领导和来宾们也地走上台去,和演职人员“亲切合影”。苏画很敏感的发现,当卓群走到林暮雪身边时,她闪到了另一个人的背后,卓群的身形,有几分尴尬的停顿。 而易沉楷和戚安安,站在一起,果然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苏画坐在台下的黑暗里,看着台上明亮灯光中的人们,觉得自己,真的不过是个观众。 终于散场,苏画周围的人都已经离开,台上的人,还在磨磨蹭蹭地寒暄和慰问。 林暮雪似乎已经没那个耐性,从舞台上下来,走向苏画。 苏画只好站起来迎接她,那抹熟悉的紫色身影,引起了易沉楷的注意,当他反应过来,差点一个箭步冲下去,却看见林暮雪已经拉着苏画离开。 而此时,旁边的一个市委领导拉住了他,问他们华易的情况,他只好敷衍着回答,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从剧场门口消失。 苏画和林暮雪上了车,林暮雪几乎是一路飞驰,在她要闯第二个红灯的时候,苏画慢吞吞的说了句话:“为了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吗?” 林暮雪一愣,速度降了下来,却落了泪:“你看出来了?” 苏画笑了笑:“也许在别人眼里不明显,但是我太了解你。” 九月底的夜,已经有些凉,两个人都穿的不多,林暮雪却还是任性地滑下了车的顶篷。苏画不仅没有反对,反而怂恿她:“我们去江边兜风吧。” 在深夜宽敞宁静的沿江 大道上,疾驰的红色跑车里,两个女人在激烈的音乐和呼啸的风声中,用尖叫代替流泪…… 那一晚回到家,苏画边看着林暮雪过去的照片,边听她讲述自己完整的故事: “那个时候,我是个很张扬的女孩子,从广播学院毕业进入省电视台,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直到遇到了卓群,第一眼看见他,我就知道那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许多爱情故事的开头,都是这样的,当你遇到某个人,你就以为,他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谁,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情境下要遇见的那个谁。然而,往往在若干年后回首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一幕,不过是悲伤的序曲,或者更悲哀一点,你会觉得,自己在那个时候,纯属眼睛蒙纱,看错了人。 苏画翻看着林暮雪在大学时拍的那些照片,那是怎样肆意的青春飞扬,可是翻过那一页,后面照片里的林暮雪,却变成了一个温婉微笑的小妇人,眼神的深处,似乎写着落寞和压抑。 “不像我了,对吧?”林暮雪苦笑。“跟他疯狂的相爱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有妇之夫。” 苏画吃了一惊,抬头望着她。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坏女人,是个小三?”林暮雪自嘲,眼里已经有泪水,随后激动地叫了出来:“我不是小三,我告诉你,我不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们已经分居了半年多,只是为了孩子才没有离婚,他们的感情早就破裂了,我没有撒谎,可是没有人相信我!” 苏画收住了林暮雪的胳膊,抱住了她:“暮雪,我相信,我真的相信,你是个善良的人,不会看着别人有幸福的家庭还要去破坏,即便你再爱那个男人也不会。“ 林暮雪渐渐平静下来,却还是在抽泣:“那个女人去找了我们台的领导,所以后来我被从省的电视台调出来了,最后是卓群走了关系,我才去了市台。我离开的时候,有两个女人还当面说我是狐狸精。” 苏画想起了自己在华易曾经遭受过的那些,深深叹了口气,轻轻拍她的背:“不要苛求所有人都明白你,那是做不到的。” “我在市台,夹着尾巴做人,不想给卓群惹任何闲话,我把自己憋成了一个事事听话的懦弱小女人。在生活上也一样,卓群和他老婆离了婚,我们住到一起,我每天千方百计的讨好他8岁的女儿,上烹饪班学做饭,看书学着给小孩织毛衣,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努力学着去给一个孩子当妈妈……“ 林暮雪用手背抹掉自己的泪,眼神变得愤恨起来:“可是,没用,我做什么都没用!那个孩子恨我,她妈妈教她,说就是我破坏他们的家庭,所以她每天把我做的饭菜倒在地上,把我给她织的毛衣用剪刀剪掉,扯成一团团的线扔在我和卓群的床头,还每天晚上抱着卓群的腿哭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她要她爸爸离开我,回到她妈妈的身边,不然她就不吃饭,她就离家出走,她就自杀。” 苏画听得有些不寒而栗,一个孩子,怎么能有这样的心计,那无疑是她母亲教的,而那个母亲,又该多么狠心,才说得出来让自己的孩子割腕自杀的话。林暮雪固然聪明嚣张,却心地善良,怎么可能是那种女人的对手? 果然,林暮雪接着说:“我最后真的受不了这种日子了,我害怕面对那个小女孩,而卓群也渐渐开始动摇了,越来越沉默,回到家就是抽烟,要不就是喝醉了才回来,最后有一天,他对我说,对不起,他不能再伤害他女儿,他怕失去她。” 林暮雪的眼中的泪,已经干涸,只是望着天花板惨笑:“我哭,闹,也说不活了,说要自杀,可是他却没有怕失去我,说我是个坚强的人,会好起来的。我坚强吗,苏画?你觉得,我真好起来了吗?” 苏画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轻轻地将影集再翻到后面一页,用指尖轻点着上面那张林暮雪大笑的照片:“不管怎样,你找回了自己原来的笑容,总是好的。” 林暮雪怔了怔,也去看那照片上的自己,眼神里或许有沧桑,却没有了那种被压抑的阴霾。 “女人能够以自己最自然最喜欢的方式活着,就是一种幸福。”苏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林暮雪久久咀嚼着苏画的话,最后慢慢舒缓了面容,低声呓语:“苏画,我们去旅行吧,找个遥远的地方,把过去埋葬掉。” 苏画微微一笑:“好。” 她也有东西需要埋葬,但愿,能够像《花样年华》中的梁朝伟一样,把自己的爱情深藏进树洞里,就可以平静地继续自己的生活。 苏画和林暮雪第二天清早就带着行李出发了,不想让这次旅行受任何干扰,她们将手机转到了语音信箱,然后丢在了家里。 旅行的目的地是林暮雪提议的,一个她在大学采风时去过的偏僻的小渔村,那里民风淳朴,与世隔绝,是一个真正能让心里安静的地方。 坐了十来个小时的火车,又转汽车, 在不平的土路上颠簸了两三个小时,当终于到达那个小渔村时,眼前的景象,将她们的疲惫一扫而空。 渔村里只有稀稀疏疏的十数户人家,此时正是晚饭时间,炊烟袅袅升起,随着微风摇摆,像是曼妙的女子在扭动纤腰舞蹈。月白的沙滩,沙子细得像盐,脱了鞋袜踩上去,软酥酥地让人只想躺上去,闭上眼睛睡一个长长的觉。还有那一望无际的海,博大得似乎能将世界彻底包容,蔚蓝得似乎能将人的心溶化…… “这里真的是太美了。”苏画深呼吸了一口含着海风的空气。 林暮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是啊,大四的时候跟着老师来住了一天,让我几乎不想走,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看来,这世上真的有桃花源,无论外界沧海桑田地变化,自己始终保持纯净如初。 多么难得! 将过去的秘密留在这里,然后将这一片永恒宁谧的风景放进心里带走,每次痛的时候看一眼,心便能安静下来吧? 两个人并肩坐在海边看斜阳,看白色的海鸥在头顶盘旋,一直到月色星光在幽黑的海面上摇曳,她们才不舍地离开,到村里找了一户人家敲门求宿。 这家只有一对老人,看见这样两个水灵灵的女孩子站在门口,不由想起了自己离家在外的女儿,热情慈祥地招呼她们。 晚饭只是简单烧制的海鲜,不像城里的菜,调料俱全,吃起来却有种别样的清香,肉质也特别细腻,甚至嚼得出些微微的甜味。吃完之后,大娘又给她们每人端上一碗清亮的鱼汤,喝得人心里暖融融的。 床铺上的褥子被子,也是大娘新换过的,虽然是旧的,却很干净。因为是海边的人家,被子难免有些潮气,躺上去皮肤略有些粘腻,她们却谁也没嫌弃,睡得十分香甜。 那是六天神仙般的日子,每日清晨还在迷蒙中,就听见大娘清扫院子时,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苏画和林暮雪就不好意思再赖床。 吃过早饭,好静的苏画,喜欢陪着大娘织渔网,看着大娘手中的梭子,灵巧地将绳子结成密密的网格,就想起自己小时候,搬着板凳坐在太奶奶旁边看她纳鞋底,看她将穿着白线的针尾在泛着黑锈的顶针上轻轻一顶,再翻手将针线从另一面拉出,最后打一个结,用牙咬断,利索干净。 林暮雪是无法像苏画这样坐得住的,她总是缠着大爷要出去打渔,可是大爷哪敢把这个城里来的娇 贵的姑娘带去出海。所以她只好不甘不愿地留下来,然后硬拉着苏画出去闲逛,一路看勤快的女人晒银白鱼干,看晒得黝黑的小孩子追赶疯跑,然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远离村落的海边。两个人把鞋丢在沙滩上,光着脚和海浪赛跑,海浪涌上来,她们就往后跑,海浪落下去,她们又往前追,玩得不亦乐乎。跑累了,她们就沿着沙滩慢慢走,捡潮退之后留下的好看的贝壳,或者干脆坐在沙滩上,用拾到的贝壳当粉笔画沙画…… 这里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可是,数着日出日落,却还是到了快离开的时间。 走的前一晚,大娘家的饭菜特别丰盛,还有其他人家送来的一些城里卖鱼后带回来的蔬菜瓜果,苏画和林暮雪再三对大家表示感谢,他们却只是报以憨厚的笑。 吃完这温暖的最后一顿饭,苏画和林暮雪的心情却无法平复,离别的惆怅,和即将回到俗世的不安,让她们决定去再看一次这片海。 出门的时候,夜已经有点凉,苏画说回去拿件衣服,林暮雪去一把拉住她,说干脆去买点酒,喝了取暖。苏画想了想,说也好。 在这样的夜里,也许真的该喝点酒。 在村里的小卖部,买到了最老的高粱酒,如果不是在这里看见,也许她们都不敢相信,在这个年代,居然还有这么简易的酒瓶,只是淡青色的透明瓶身,和白色的盖子,林暮雪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用袖子擦了擦瓶盖,用牙咬开,再猛灌一大口,呛得满脸通红。苏画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大笑,却被林暮雪按着也灌了一大口。 或许真的是酒太辣,两个人的眼里都有泪。 静默了许久,苏画晃了晃手中的玻璃酒瓶,望着远处微笑了一下:“暮雪,你记得漂流瓶的故事吗?“ 林暮雪点了点头,眼睛也望着遥远的海平线,那里早已和黑夜模糊了界限,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海。 “你说,我们把心里那个人的名字写在纸上,让漂流瓶带走,是不是就可以从此忘记他?“苏画又问,已经泪流满面。 林暮雪将脸埋进膝盖之间,哭出了声。 在寂静的海边,两个坚强了太久的女人,终于痛快地流了一场泪,她们的呜咽声,和着海潮,像一曲悲伤的歌,不知该唱与谁听…… 哭声渐渐平息,只有那潮声,仍旧经久不息。她们仰面躺在沙滩上看星空,那样低,似乎触手可及。 “星星……海……星星海……”苏画低 低呢喃。 林暮雪偏过头来望着她:“是不是你的故事里曾经有过的情节?” 苏画笑了一下,眼里有忧伤的光:“他曾经带我去山顶,看城市的灯火,说那是星星海。” 林暮雪深深叹了口气:“苏画,你的故事一定很美。” 苏画摇了摇头:“不过是最俗套的情节……灰姑娘和王子相遇,从冤家到相爱,然后……王子送了灰姑娘戒指,向她求婚……可是最后公主却成了王子的未婚妻……灰姑娘黯然退场。”她苦笑着总结: “一个非主流的童话,有着现实主义的结局。” 林暮雪叹了口气:“你的王子叫什么名字?“ “易沉楷。“苏画轻轻吐出心底的那个名字,林暮雪却惊得翻身爬起,愧疚地瞪大了眼睛:”天哪,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就不会让你去参加国庆晚会了……“ 苏画笑笑,把她拉到一边躺着:“没关系的,他们在一起,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只是……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心仍旧会疼…… 林暮雪握住了她的手,有些迟疑的问:“庐山照片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他?“ “是。“苏画承认。 “那你们在庐山……“ 苏画知道林暮雪想说什么,接过了话:“我们在庐山,的确重温了旧梦,可是下了山,梦就醒了。“ 苏画停顿了一秒,才低低地说:“你看见了,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仍旧是他的未婚妻,不是我。“ 林暮雪也沉默了,许久才说:“卓群和他的前妻,据说要复婚了,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也不是我。“ 两人皆默然,继续惆怅地看星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暮雪感慨: “以后遇到了好男人,我们就嫁了吧。“ “嗯。“ “其实对男人的要求也不必太高。“ “哦?“ “只要身高不矮,学历不低,收入不差,长相不丑……就可以了!“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 “你这叫要求不高?“ “切,你身边不就有一个?“林暮雪用手撑着下巴侧躺着,居高临下地望着苏画:”说句良心话,秦棋真的是不错了,他知道你和易沉楷的事吧?“ “嗯。“苏画闭上眼,不接受林暮 雪的审视。 “他明知你心里有另一个人,还是对你一往情深,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他这样,就算是你我也做不到吧?“ 林暮雪的话,让苏画的心轻轻震了一下,的确,她做不到,当初在知道秦棋心里有齐心悦的时候,她那么轻易就放弃了,秦棋却是为她等候了这么多年。 林暮雪又翻身躺倒,幽幽地说:“所以苏画,你比我幸运得多,爱上一个曾经爱过的人,比爱上一个陌生人要容易得多。“ 是吗?苏画在心里自问,却不敢确定答案。 那一夜,她们在海边躺到天空泛起微蓝才回去,没有惊动大爷大妈,她们背起自己的行李,在枕边留下了一叠钱,就悄悄地走了。 登上班车的时候,她们又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个美好的地方,将一切镌刻心底。 或许这一生,再不会来,可是却永远也不会忘记这里,因为她们把心里最珍贵的故事,留在了这里。 当苏画和林暮雪回到她们的水语花苑,已经疲倦得只想上楼倒头就睡。就在林暮雪刷卡的时候,苏画却看见有个人向她们飞奔而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秦棋几乎是语无伦次:“你去哪了,苏画?你去哪了……你手机转语音……家里没人……公司也没人……我以为你又走了……” 他抱得那么紧,苏画好像都能感觉到他的心,在轻轻发抖。 眼里热了,她想起林暮雪在海边对她说的那些关于秦棋的话。这个人能够这样坚定不移地守护自己,多么不易。 她的手,终于抬起来,环抱住他的背…… 第92章 爱过的人 林暮雪看着这一幕,叹息着离开了,留下他们两个人在楼下。 苏画的回拥,让秦棋惊惶的心平静了许多。他将她抱得更紧,重重地呼出一口长气,下巴顶在她的头顶,低哑地声音里,有着多天积累的疲惫:“苏画,以前是我太急切,所以吓着你了,以后我再不会逼你了,我会耐心地等……等你忘记过去……等你重新爱上我。” 苏画无言,只是咬紧了唇,不让泪流出眼眶。 被他抱了很久,她轻轻拍他的背,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微笑:“坐了一夜的车,我好累,先放我回去睡觉好么?” 秦棋看着她,也笑了,松开她,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上去睡觉吧,又成熊猫宝宝了。” 她进了门,在楼梯的转角处回头,看见玻璃门外,他还是站在原地望着她,一步未移。她怔怔地望着他笑了笑,快步跑上了楼。 回到家,她把行李扔在门口,先去泡了个热水澡。 在氤氲的水汽中,她仰着头闭上眼,脑子一片空白。恍惚中,她似乎又看见易沉楷和戚安安站在主席台上,似乎又听见有人在介绍戚安安是易沉楷的未婚妻;然后她又看见了玻璃门外,秦棋守候的身影。 是不是,易沉楷已经有了他自己的结局,而她,也该有她自己的开始? 水快凉了,她才惊觉,从浴缸里爬起来,裹上浴袍去睡觉。 可是累极之后神经反而绷得更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去打开丢在沙发上的手机,收听留言。 有些是公事,不过本来就是休假期间,不需要急着处理。 再往下听,是妈妈的,声音焦灼:“画画你去哪了,怎么电话老打不通?“ 苏画这才想起来,走之前忘了给家里打电话。 父母一定又急坏了。三年前她离开这里孤身去了北京,不想在自己最凄惨的时候让父母知道,所以她足有一个月没跟家里联系。当她恢复过来,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第一句话就是哭着骂:“你这个死妮子,你是不是要吓死我和你爸?!“ 后来妈妈听她说到了北京,一句话都没问,只是说:“画画,你要是一个人撑不住,我和你爸去北京陪你。“ 这么多年,每次想起妈妈这句话,她都会想哭。所以她再也不想让父母担心,每隔两三天就会打个电话回家报平安。这次走得太急,加上心情极度灰败,她居然忘了。 她赶紧把电话拨回家,那边接起,还没等妈妈开口,她就主动认错:“妈,对不起,我和朋友出去旅游,没带手机,让你们担心了。“ 她听见了妈妈在那边松了口气:“画画啊,你真是……去旅游多带个手机又重不到哪里去。“ “我就是忘了呗。“苏画力求语气轻松。 苏妈妈没有点穿苏画,她了解女儿细致的性格,怎么会忘记带手机这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苏妈妈也知道,画画这些年坚强背后的累和伤,特别是她又回到了这个曾经伤她至深的城市。这些,都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悬着放不下。 说了一堆闲话,要挂的时候,苏妈妈终究还是说出了心里忍了很久的话:“画画,要记得,不是自己的东西,再好也没用,弄丢了,就算了,人要往前看。“ 苏画心里一颤。 苏妈妈又接着说:“你也已经26了,是时候该找个知冷知热的人,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了,那些死去活来的爱情,都是电视剧里演的,普通人经受不起的。“ “我知道,妈。“苏画低低应了声。 挂了电话,苏画抱着膝,看着窗帘上淡紫的薰衣草,怔神许久才继续往下听留言。 最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 “晚会那天,我和戚安安……“ 苏画没有继续听下去,按掉了电话。 他的解释,已经没必要听了罢。反正都已经过去。 她关了手机,倒下去用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入睡…… 醒来已近黄昏,客厅里泄进来半地晕黄的光,温暖安详。 苏画拉开玻璃门想透透气,一眼就看见对面的阳台上那个颀长的身影,在柔光中对她微笑,苏画怔了怔,也回以微笑。 他们的距离一点都不远,他直接对她隔空喊话:“饿了吗?” 苏画想了想,点点头。 “那我下楼等你。”秦棋刚说完,在苏画隔壁的阳台上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我也要吃饭。” 苏画吓了一大跳,回头瞪林暮雪:“你没事装鬼玩啊。” 林暮雪嬉皮笑脸:“我跟着你和秦帅去蹭个饭怎么样?” 苏画翻了个白眼:“人家叫秦棋,不叫秦帅好吧?“ 林暮雪撇撇嘴:“叫秦棋的大帅哥,简称秦帅。“ 苏画无奈:“好好好,你别贫嘴了,换衣服去。“ 等两个人下楼,秦棋已经在楼下等她们。看见林暮雪这个灯泡,他也不见丝毫不耐烦,只是好脾气地笑,这让林暮雪对他的印象分再次升高。 用餐的时候,秦棋并没有不识趣地询问她们旅行的细节,除了为两位女士服务,大多数时间,他只是温柔地看着苏画吃饭,但是并不眼神灼灼,在偶尔苏画开始不自在的时候,他就自觉地将目光移至窗外。 现在这样的相处,他已经感到满意了。 其实他本来已经心灰意冷,长假前的那天,他冲动地离开水语花苑,回到了家。心情烦闷的他,第一次不顾家规,坐在客厅里抽烟。秦老师很理智地回避了,齐老师在他身边坐下,不问什么,等着他开口。 他挣扎了半天,只说了句:“我订了青岛双飞游,你和爸国庆去吧。“ 齐老师却只是一笑:“小棋你忘了,我和你爸暑假才去过青岛。“ 他哑口无言。 母亲的语气温柔,却又带着些批评:“既然想和小画一起去,干嘛赌气呢?“ 秦棋冷哼:“人家未必稀罕和我去!“ 齐老师笑了:“你问了人家吗?就知道人家不稀罕?“ 秦棋终究忍不住,把苏画那天在楼下和易沉楷告别的事说了。 没想到齐老师听完,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小画不是没让别人上楼吗?那就说明事情没到你想的那一步。“ 一语惊醒梦中人。 如果苏画和易沉楷真的在一起了,又何必只送到楼下? 秦棋原本跌落谷底的心,又回到了原位。 齐老师在旁边叹着气责备他:“你呀,做什么事都很聪明,唯独对感情老是把握不好。你说你和小画,原本该在一起没能在一起,分手了又对人家念念不忘,她走了你一声不吭地等了三年,这回来没几天你就又打算放弃,叫人说你什么好呢?“ 秦棋沉默不语。 齐老师拍了拍他的肩:“对感情要要把准火候,好汤要慢炖,太急了就失了味了。“ 秦棋那天在返回水语花苑的路上一直在反思母亲的话。他太怕失去苏画,所以行为不自觉地急切而强势,让苏画感到不适而排斥,其实这样的关系就像放风筝,线拉得太紧,就会断。他应该试着以放松的姿态进入她的生活。 想通了这一点,他那个晚上,看着她房间里的灯光从明亮到熄灭,却始终没给她打电话说青岛游的事。 其实错过一次旅行并没什么了不起,就算只能和她在水语花苑里散散步也很开心。 可是他没想到,第二天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已经转至语音信箱。而连续的两天,她房间的灯一直是暗的,没有回来的迹象。 他去公司,大门紧锁。他去她家敲门,没人应答。他终于彻底慌了,害怕这又是一次不告而别。 他就守在水语花苑,一步也不敢离开,一夜无数次醒来,看她房间里有没有灯光,看楼下有没有车进来。 这样的惊惶和焦灼,一直持续到今天上午,直到他将她抱进怀里的那一刻,他才终于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里,得到了安心。 所以现在,只是这样看着她,他已经觉得很幸福。 苏画在秦棋的注视下,只是埋头吃饭,不理会林暮雪的窃笑。 她其实也在告诉自己,要学会放松,不要去抗拒秦棋的温柔。 从餐厅出来,华灯初上,满街流光溢彩。林暮雪把卫衣的帽子套到头上,两手插进衣袋里,像只兔子蹦到他们面前:“好了,灯泡当够了,我先闪,你们慢慢逛。“说完便一溜烟地跑进了路边的超市。 “呵,她和我原先想的很不一样。“秦棋轻笑。 苏画也笑:“她其实很单纯。” 两个人慢慢往前走,秦棋并没有试图去牵苏画的手,但是过马路的时候,会自然地走到有车的一边;路上有坑道的时候,会自然地拉她一把;有一滴水从街角的招牌上滴下来,眼看要落到她头上,秦棋伸出手一挡,那滴水便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对着她一笑……一切都那么平淡而真实,让苏画想到了妈妈的话,知冷知热,能在一起踏踏实实地过日子的人,是不是就该像秦棋这样? 接下来的日子,苏画和秦棋各忙各的事,有空的时候,才一起吃饭,一起下班,并不刻意。但是每天早上,苏画到阳台上伸懒腰的时候,总能看见秦棋已经在对面对她微笑。这种风雨无阻的等候,让苏画的心日渐温暖,也开始有一点相信林暮雪的话,接受一个曾经爱过的人,是不是真的会相对比较容易? 而她再没联系过易沉楷,华易的货要到月末才到,偶尔有什么情况,她也只是致电范林或者魏庭作情况说明。魏庭曾经想问她和易沉楷的事,她及时地岔开了话题,强烈回避的态度,让 魏庭只能作罢,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听说苏画和易沉楷在庐山已经和好如初,一回来又是形同路人。 他眼看着戚安安一天天地往华易大楼跑,今天婚纱明天婚照的,只为那两个人觉得心焦,不由得自嘲,这才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这天上楼,又在电梯里遇上来找易沉楷的戚安安,心里不自觉的涌起嫌恶,漠然地点了下头,他的眼神就再没看过她。 可是今天的戚安安,似乎心情太好,居然主动跟他打招呼:“你上去找沉楷哥哥啊?” 魏庭和苏画一样,对这种软腻腻的台湾腔很反感,懒得应声,只当没听见。 戚安安骤然吃瘪,对魏庭一直隐忍着的怒气爆发出来,千金大小姐脾气发作:“我到底哪里惹你了,你凭什么一天对我摆脸色,你也不过是沉楷哥哥手下的一个打工的,我上去让他开了你!“ 魏庭只是不屑地扯扯嘴角:“你可以去试试。” 这时七楼到了,门开了,魏庭头也不回走了出去,一句话伴着冷笑飘进电梯: “我在办公室等着易总解雇我的电话。” 戚安安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电梯门关上,她狠狠地跺脚,对着天花板咒骂魏庭: “你算什么东西,跟我斗狠!” 可是真到了十楼,她却没那个勇气开口叫易沉楷开掉魏庭。事实上,她在心里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她在她未婚夫的心里,远远比不上那个打工的魏庭。 你看易沉楷,除了最初她进去时说过一句“你来了”,一直在处理文件,连头都没抬。 国庆前夜,她带着请柬,穿着华服,在这里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才勉强同意和她一起出席晚会,可是自始自终,都没给过她一个笑容。晚会结束的时候,他好像更是气急败坏,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地让她坐出租车走,自己开着车绝尘而去。 他的眼里心里,何时真正放下过她? 不知为什么,越是接近婚礼,她越是觉得悲哀,那么辛苦得到的婚姻,却没有让她有丝毫的甜蜜。她的婚姻,并不代表幸福,只是一场持久战的胜利。 这场婚礼中,最开心的,大概是她妈妈和易伯伯,或许还有她在天上的父亲。 而她自己,不知道赢得这个阶段性的胜利之后,未来还要面对什么样的挫败。 也许是她呆呆地看着他太久,他终于皱着眉问了句:“你今天来 有什么事?” “我……不……易伯伯和妈他们……想让我问问你……婚礼的日期订在哪天?”戚安安甚至不敢说自己想问婚期。 易沉楷手中的签字笔顿了顿,依然是头都不抬:“我最近很忙,往后推推吧。” 至于推到什么时候,他没说,戚安安也不敢问。 戚安安站了起来,小声地说:“那……我走了。” “嗯。”易沉楷没说再见,戚安安不知道,他是不是根本不想再见到她。 她拖着步子,离开了他的办公室,电梯从十楼降到一楼,她的脑袋一直是空空的。出了大楼,她看见了正在门口取车的魏庭,一愣,立刻就想向后躲,却已经来不及,她听见了他嘲讽的声音:“等了半天解雇令没等到,只好先去工作了。” 戚安安说不出话来,低着头钻进了自己的车,她看见魏庭的车从她旁边飞驰而过,闭上了眼睛,心里虚弱到了极点: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讨厌我? 戚安安回到易家,刚进门,易家奇就急切地迎上前问:“沉楷对婚期的事怎么说?” “沉楷哥哥说……他最近很忙……让往后推推。”戚安安回答得有些艰难。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易家奇的表情变了:“忙?有多忙?” 而站在易家奇背后的戚母,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戚安安更觉得虚弱,又解释了一回:“他最近好像是真的很忙……要不然……就推后一点……” 易家奇的声音拔高了起来:“再忙也得把婚结了,推到什么时候,再推说不定他就……”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快要说漏嘴,及时打住。 戚母的眼神更加阴沉,但是她毕竟是嫁女儿的,不好表现得过于急迫,只是闷不作声,幽怨地长叹一口气,擦了擦眼角。 易家奇最见不得这个,立刻安慰:“你们也别急,他说了年内结婚的,我们在阳历年底之前一定把这事办了。” 他甚至不敢等到农历年底,那可是要多出来两个月!有件事他一直不敢告诉戚家母女,前不久他在华易的内线告诉他,那个叫苏画的女孩子居然又出现在华易了。这简直是个晴天霹雳,他一下子明白了易沉楷之所以会突然答应结婚,必然是受到了苏画的刺激。可是这也证实了苏画对易沉楷的影响力有多么大,他可以轻易为她赌气结婚,自然也可以轻易为她悔婚。所以,必须 要在他儿子改变主意之前,把结婚这件事靠实。 易家奇的表情变化,看在戚母的眼里,但是她并未意识到这其中又再次牵扯了苏画的出现。她只以为是易沉楷对结婚这事还是心不甘情不愿,这让她心里如同有一百只猫在挠,难受之至。这些年,她一直将丈夫死后在他抽屉里发现的那半颗血红的药保存着,每次看到它,她都会想起丈夫是怎样痛苦地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成全女儿的婚姻,所以她偏执地把丈夫的死算在了易沉楷的头上,她一定要让他娶安安,无论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时,客厅里的另一个人,却没有戚母和易父这般的心思,却反而像是略略松了一口气。那是易沉楷的妈妈,尽管她并不是不喜欢安安,可她一直忘不了从前去易沉楷房子的那次,他拉着那个叫苏画的女孩儿的手,对她说:“妈,这是我的女朋友。”也许当时他这样做的最大的原因是为了气戚安安,可这毕竟是他把她真正当作一个母亲,来介绍他的女朋友。她当时内心深处是欣喜的,连带地,对那个女孩儿也有了好感。像儿子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个性,却能那般爱护一个女孩子,那么她必定值得人喜欢。 所以,当这三年里,每次看见儿子死寂的眼神,她这个做妈妈的心里都会很疼,她知道,那是因为他痛失了他爱的人。失去了那个女孩,他几乎再也没有真心的笑过,她害怕,若是真的和安安结了婚,她的儿子,会不会一生都不会再有笑容。眼下,沉楷既然说要往后推婚期,那就推吧,把上死刑场的时间,哪怕多推一天都好。 戚安安坐在客厅的一角,心凉如水地看着眼前三个神情各异的长辈,她不知道,他们各自都在想什么,但是她知道,一定没有人想过,结了婚,她会不会幸福。 戚安安没能问到婚期,戚母又是一脸可怜,易家奇不得不亲自出马,在当天下午杀到了华易。其实他现在并不喜欢到华易来,一方面是儿子的冷漠态度,另一方面是因为华易现在基本都是易沉楷提拔起来的新人,他在这里很难再找到原来那种前呼后拥的感觉,这让他感觉自己已经不在巅峰之上,感到凄凉。 就像今天,在院子里遇上的人大多形色匆匆,打个招呼就各忙各的去了,偶尔遇上一半个华易的老人儿,也碍于体制的严格,不敢当众花过多时间来谄媚巴结。所以最后,还是易家奇一个人进了电梯,去十楼和他儿子对峙。 易沉楷对他的到来表现得轻描淡写,只是吩咐秘书给倒了杯茶,就继续工作,等待父亲开口。他自然知 道父亲来是要问什么,他也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沉楷,和安安的婚事,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办?” “我跟她说了,最近很忙。”易沉楷淡淡地回答。 “再忙也要有个期限啊。”易家奇的语气不敢太急。 “看情况吧。” “什么叫看情况?你说了今年年底的。”易家奇忍无可忍。 易沉楷抬起头,瞟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易家奇坐着喘了两口气,最终不得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听说……苏画回来了。“ 易沉楷的心一刺,眼眸蓦地暗黑,语气也变得生硬:“这和她没关系。“ “没关系吗?”易家奇反问,痛心疾首:“沉楷,你怎么永远都想不通?” 易沉楷冷笑出声:“既然你知道我永远都想不通,当初为什么还要那样逼我?” 易家奇张大了嘴,无话可说。 没等他反应过来,易沉楷已经站起身摔门而去。 他开车出了华易,却不知道该去哪里。这个城市的路标,好像给人治不了方向,内心一片茫然。 这些天,他一直都在拼命压抑自己,把所有翻涌的情绪,死命地压下去。有时候,他恨苏画绝情,有时候,却又恨自己没用。人家能平静地看着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能不找你要一句解释,能十几天来连条短信都不发给你,已经充分说明了她对你根本不在乎,你为什么还要如此执着?你还会下意识地想退后婚期,你还在幻想等待什么? 最可怕的是,当他意识到他自己走的是哪条路的时候,他的车已经快要开到水语花苑门口…… 老天!他懊恼地低头伏在方向盘上,却在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一辆似曾相识的白色越野车。 血在瞬间变得冰凉,易沉楷看见那辆车停在小区门前,从里面走出了秦棋。 他这是回家吗?回他和苏画的家? 没有见到苏画,但是他看到秦棋在满脸笑容地打电话,然后走进了旁边的超市。 易沉楷居然像个傻子一样,一直等到秦棋再次出来,他看见秦棋的手上,拎的满袋子蔬菜。 这就是他们的小日子……易沉楷惨然地笑,他可以想象,苏画和秦棋,是怎样在一起快乐地做饭,甜蜜地相视而笑。 嫉妒让他心如刀割,他迅速调转车头逃离了这里…… 第93章 多情总比无情苦 秦棋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这一幕,父母打电话来,说今晚要过来看他的新房子,顺便在这边吃晚饭,所以他提前回家,去买了菜。 可惜,今晚苏画似乎有应酬,可能没法一起吃饭了。 不过,来日方长,呵,他轻笑。他和苏画现在的关系,发展得虽然缓慢却十分平稳。苏画偶尔也会流露出对这种细水长流的感情的信赖。 这样就够了,苏画是值得花时间等待的人。他也有信心,将这锅爱情的浓汤,炖得醇厚绵长。 苏画晚上的确有应酬,不仅如此,饭局完了她还不得不会办公室,写明天要用的标书。等终于忙完,她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额,她真的想向公司申请配个助理,哪怕只是帮着打文件接电话偶尔跑跑腿也行,像现在这样万事亲力亲为,她真怕有一天会像网上报道的那样,猝死在工作岗位上。 收拾完东西,已经十一点多了,她打算抄近路回家。穿过那个阴暗狭窄的巷道时,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走出去。可是,背后却传来声音,含混不清,却又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美女,站住,扶我一把。” 苏画心里一寒,脚下更快,却见横空伸出一只胳膊,箍住了她的腰。她吓得大叫出声,用手上皮包的尖角,死命地对着那手背砸下去,那人吃痛,手上的劲松了,苏画趁机甩开他,拼命往前跑。穿着高跟鞋,跑起来脚钻心地疼,可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只看得到前方路口隐约却明亮的灯光,只听得到背后传来越来越近的辱骂声和脚步声…… 当她终于跑出那条巷道,看到不远处水语花苑的灯光,和路边的巡警,她的腿一下子软了。惊魂未定的她,从口袋里摸出电话,发抖着按下号码,可是即将要拨出去的时候,她呆住了——她下意识里,第一个想找的人,居然是易沉楷! 为什么还是易沉楷?为什么还是他?她在震惊中心痛,呼吸也仿佛被抑制住了。 “苏画。”有人在叫她,她像受了惊的兔子,惊慌地转头,并将手机藏到了背后,似乎怕别人窥见了她心里的秘密。 她看到秦棋向她走过来:“我刚把爸妈送回家,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下班。”她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在路灯下,秦棋发现了她的异样。 “没事,刚才遇到个醉汉,跑了几步。”苏画勉强笑笑。 秦棋的表情,顿时紧张而愧 疚,握住了苏画的肩:“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我该去接你的,不该让你这么晚一个人回家。” 苏画安慰他:“没关系的,偶然情况而已。” 秦棋却沉默着揽紧了她,那是一种充满保护的姿态。 这一次,苏画没有推拒,只是觉得心酸,其实单身女子的肩膀,有时候很孱弱,扛不起所有的世态炎凉,有一只手,能为你挡一挡风雨,给一些温暖,你会感到安慰。 当秦棋将苏画送到她家楼下,她正准备去开门,却忽然被人往回一扯,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秦棋紧紧地抱着她,唇抵着她的额:“苏画,你别这么坚强好吗?你知不知道,你越坚强,我就越觉得心疼。” 苏画的心悸动了,握住了秦棋的衣襟,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小女孩,总喜欢抓着他的衣服,在他怀里哭泣。 今天,她没哭,他却比以前更加心疼。每个人的坚韧,都是历经了磨难而来,眼看着她,从一个总是爱哭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事事独立的女强人,他无法想像,她曾经经历了多少蜕皮挫骨的煎熬,他心疼那些她经历过的痛。她本该就是个单单纯纯,让人呵护宠爱的女孩子啊,走到今天,他也有推卸不了的过错。 “苏画,以后需要我的时候,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不要逞强,好不好?”秦棋低声说,又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他温暖干燥的唇,让她心里轻颤,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咳,哼。”一声刻意的咳嗽在身后响起,苏画吓得推开了秦棋。 林暮雪笑嘻嘻地站在门边:“哎呦,亲热得舍不得上楼了啊?” 苏画脸有些红,狠狠瞪了她一眼,又转头对秦棋轻声说:“我先上去了啊。” 她和林暮雪走进楼道:“你下来干什么?” 林暮雪痞子似地耸了耸肩:“本来是想去吃点夜宵的,哪知道一下楼就看见了甜得腻死人的场景,吃不下了。” 苏画狠狠拧了一把她的胳膊,她尖叫:“撞见了你的奸情,你就想杀人灭口啊。” 苏画对这个毒舌派女掌门没办法,只好闭口不言。 林暮雪又凑过来:“哎,我说,你们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苏画一愣,又想起了今天差点拨出去的那个电话号码,心就沉了下去:“再说吧。” 林暮雪看了看她的神色,没有再问,眼神 也变得有些黯然。 她知道,苏画心里的某个人,其实并未真正走远,就如同她自己心里的那个人一样。 在门口各自道了再见,苏画回到了自己的房子,不敢去回想刚才的情绪波折,她只能把注意力转到工作上。今晚遇到的事更加坚定了她申请助理的决心,至少以后她可以有个人分担一些工作,不用总是加班到深夜。 苏画第二天就向总部打了报告,要求在中部办事处增设一名助理。因为苏画的业绩和工作量摆在那里,总部的回复很爽快:同意。 于是,苏画迅速在招聘网站发布了信息,开始招人。在现代找工作如此之困难的世道下,一个外企的文员职位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应聘者的电话络绎不绝。 可是一连面试了几个,苏画都不太满意,不是过于圆滑,就是过于幼稚。苏画既不希望每天进办公室看见的就是打扮妖娆的下属对着镜子补妆,也受不了要像教小学生一样教下属处理公事。 一连过了三天,苏画接到了工程师小陈的电话,吞吞吐吐地说他有个中学同学,想过来面试。 苏画听着他的语气,心里当下明白了几分,恐怕不是一般的高中同学吧?但是她也没有点破,只是答应了下来。 当天下午,小陈就带了他同学过来,给苏画介绍:“苏经理,这是吴晴。” 无情?这是苏画的第一反应。 但是随即递上来的简历,解除了她的疑惑:吴晴,毕业于大专,专业国际金融,英语出色,有在外企前台工作经验一年半。 苏画抬头仔细看这个女孩子,眉眼清秀,透着大方伶俐,最难得的是,没有化妆。 心里当时便有了些好感,虽说自身有过办公室恋情的前车之鉴,但是她也不好因为这个便刻意不给吴晴机会,何况,看吴晴对小陈的神色,似乎并无那个意思,而维修人员也通常不在办公室,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 思量结束,她合上手中的简历,对吴晴笑了笑:"那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等她们走了,苏画把吴晴的简历传给总公司人事处看了看,虽然他们希望基本学历为本科,但是更看重工作经验,并没提出什么异议,通过了。苏画在当天晚上通知吴晴下周一过来上班,试用期三个月。 而吴晴在次日,也就是周五就来了。苏画有些惊讶,她却只是笑了笑:“我听陈宇说您这里很忙,我呆在家里反正也没什么事, 所以早点过来帮帮忙。“ 她的勤奋和主动,让苏画对她更添了几分好感。而且她发现,吴晴很聪明,上手很快,挺让人省心。 苏画第二周要去另外的科研院所投标,就吩咐吴晴去g大帮她送资料。事后苏画有意打电话给那个实验室的老师试探了一下,反馈说吴晴处事很得体。苏画这下才算是真的放了心,后来在她走不开的时候,一些相熟的客户那里的小事情,就由吴晴去处理,自己只是打电话遥控指挥。 但是大单是不能交给新手去做的,比如华易的货。这天外贸公司通知苏画,仪器已发到华易,所以苏画让吴晴打电话给姜工和小陈来公司,一起去华易验机。 小陈比姜工来得早,除了开始去苏画办公室说了说自己最近的工作情况之外,就是黏在吴晴旁边,想要讨好却又不知从何讨好起的样子。而吴晴还是那般有距离的亲密,既表现出同学间的熟捻,又不多露出一份特别的心思。 苏画从门里看到这样的情景,在心里为小陈叹了口气,这分明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后来姜工到了,临出发的时候,吴晴也拿着包包站起来,苏画却对她说:“你留下吧,装机不需要这么多人去。” 吴晴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情绪,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乖巧地答应。 他们走了,吴晴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她想起前两天在g大遇到的那个叫李云飞的男人,在知道她是苏画的助理时,那般讥诮轻蔑的神色,还跟她说,人家苏画的大客户是不会介绍给她的,因为她比苏画更加年轻貌美。 当时这话听了心里十分别扭,可她是个凡事留个心眼的人,所以回来并未把这番话告诉别人。而苏画日常对她的信任也打消了她的疑虑,所以把那纯属当作了一次挑拨。然而今天苏画不让她去华易,她却不免起了疑心,从这几个月的销售额来看,华易是最大的一单,苏画莫非真是怕自己日后羽翼渐丰,抢她的大客户,所以故意回避她。还有李云飞说的那句,她比苏画更加年轻貌美,这是在暗示什么?华易的大客户和苏画究竟是什么关系? 其实苏画不让吴晴去,也的确掺杂了些私人因素。华易是个留下了太多有关她的纠葛的地方,而且她这次去很有可能碰上易沉楷,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到完全平静如水。而不同于姜工小陈这些马虎的大男人,吴晴是个有玲珑心思的女孩子,难保不看出什么端倪,苏画并不想将自己的感情曝光在下属面前。 而事情正如她所料,她刚进华易大门,就遇到了正打算出去的易沉楷。两个人远远地相对站着,气氛沉默,最后是苏画开腔打破了僵局:“易总,我来装机。” “哦。”易沉楷回答,一时之间,居然开始犹豫,不知道自己是该按原计划出门办事,还是留下来陪她。 而苏画又恰到好处地说了句话:“您忙您的吧,我要是有什么事找魏总就行。” 这句话让易沉楷的心又冷了下来,自嘲地笑笑:人家来这里,不过是公事公办,你以为是为你而来? 他没再说什么,钻进车子离去。 苏画硬着心肠上楼去找魏庭,没有回头看消失在远处的黑色辉腾。 当她敲开魏庭办公室的门,他正在接电话,示意她先坐。 等放下电话,他深深地看了苏画一眼:“怎么不直接找易总?“ 虽然这是明知故问,但苏画没有正面接话,只是说:"他刚才出去了。“ “哦?你们见过了?“魏庭挑了挑眉。 “嗯。“苏画简单地回答,直接切入主题:”仪器全部到货了,今天可以试机了。“ 魏庭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呀……我来安排。“ 他找了人带苏画去实验室,然后让苏画在整个流程完后把报告拿过来他签字。 苏画知道,他这是在创造私聊的时间,但是无可奈何。 本想速战速决,可是连老天爷也不帮她:可见紫外分光光度计居然少发了个恒温槽的配件。 怎么会出这种纰漏?苏画着急地给北京总公司打电话,那边说和厂家联系,但是因为时差关系,今天无法得到回音了。 苏画只好满怀歉意地去跟魏庭解释,说可能发货的时候清点有错误,一定会尽快解决。 魏庭却是表面大度,心里暗喜,这样苏画还要多跑华易几趟,少不了和易沉楷打交道的机会。这样一想,心便宽松了许多,干脆地送苏画下楼。 没想到,刚出了电梯,居然遇上了最不该遇上的人——戚安安。 戚安安其实最开始看见的人,并不是苏画,而是魏庭。她现在对魏庭有种畏惧感,一见他就异常紧张,不知道自己在他那里又将遭遇什么。 所以她瞥见魏庭的一刹那,就将头低了下去,并没看清魏庭身边的人。 魏庭却又像是有心,又像是无 意地叫了声:“苏画,那我们改天再聚。” “苏画”这个名字,让戚安安浑身猛地一震,她快速而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如同见到了鬼魂一般,指尖颤抖地指着苏画,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怎么……?” 苏画在那一刻的感觉很复杂。尽管她早已经说服自己放下恨,可是看到戚安安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还是有报复的快意。她只是优雅地笑笑:“你好,戚小姐。” 不说她为什么会出现,不说她来干什么,一切似乎都有秘而不宣的内幕,让人浮想联翩。 戚安安懵了,手指无措地在细细的提包带子间穿梭,两眼没有焦点,紧咬着唇。她终于明白了易沉楷的种种反常行为的原因,许久,她居然控制不住自己,荒唐地问了句:“你是不是参加了电视台的国庆晚会?” 苏画一愣,点了点头:“是。” 戚安安忽然惨笑起来,眼泪止不住地下滑,转身跑向了自己的车。 苏画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对那晚的事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不敢仔细去想,怕自己动摇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放弃的决心。 魏庭看着这一幕幕,无言地拍了拍苏画的肩。 旁观者清,这段感情纠葛中,其实谁也没得到胜利。易沉楷丢了心,戚安安丢了尊严,苏画则一直在强迫自己丢掉对易沉楷的爱。都是输家,因为谁都走不出自己的思维定势。 “苏经理,我们什么时候走?”小陈过来招呼苏画。 “哦……现在。”苏画勉强微笑,转身和魏庭告别:“魏总,我走了。” “这几天我要出差,你接下来的事只能亲自找易总了。”魏庭的撮合,一目了然。或许还是在做无用功,但是只要能为他们多创造一次机会,他就不会放弃。 苏画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带着人离开。走出华易大门的时候,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人若没有心该多好,自古多情总比无情苦。 苏画第二天接到总部的电话,证实的确是发漏了配件,而单独补发成本太大,只能附带在别家的单子带进国内,至少需要两周时间。苏画觉得头疼,范林上次买仪器的时候还特地强调他们实验要用恒温槽,现在相当于分光光度计要等到三周之后才能正常使用。她只好先跑了一趟范林那,跟他道歉。他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碍于面子,并没有多说什么。 苏画从g大出 来,不得已,只能又再跑一趟华易,去跟易沉楷解释,那边才是真正付钱的客户。 去的时候,易沉楷正在开会,苏画只好坐在十楼的大厅里等。半个小时过去了,会还没开完。苏画无聊地走到窗边,发现原来那盆虎尾兰还是那么好看,一时兴起,拿起喷壶去洗手间装了水,给虎尾兰浇水。 易沉楷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一瞬间,他恍惚了,以为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小秘书苏画,每天都会细心地给虎尾兰浇水,然后用指尖轻柔地抚摸它的叶子。 就在这时,他看见苏画的指尖,触上了虎尾兰的叶片,如同触到了他的心上,他忍不住叫出声:“画儿。” 苏画的手一僵,呼吸紊乱,不敢回头。 这时有别的高管的声音出现,和易沉楷说话。 苏画借这个时间缓冲,收拾好了情绪才转过身来面对易沉楷。 易沉楷看到的是一个面容平静的苏画,眼底没有波纹,似乎她真的已经对“画儿”这个称呼无知无感,心若止水。 心里又是那种针刺般的痛,他苦笑着问:“苏经理,你找我什么事?” 从“画儿”变到“苏经理”,称呼的变化,显示出来了距离的变化。 他们现在,只是“易总”和“苏经理”,不再是曾经的“小易”和“画儿”了。 那些甜蜜得让人心痛的往事,都已经飘远。 苏画也保持职业化的笑容,随着易沉楷进了办公室,对他详细解释这次的事情,为自己的失误道歉。 易沉楷并未多为难她,只是说一定要尽快。 苏画又提起了人员的操作培训,易沉楷说他会安排时间。 事情似乎就这样谈完了,两个人找不到更多的话说,苏画起身告辞。 就在她即将踏出他办公室的时候,他忽然说话了:“那天晚上,对不起。” 苏画的身形顿了顿,却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哪个晚上,国庆晚会,还是庐山之夜? 但是她只能回答一句:“没关系”,却无法继续追问。 出了华易的大楼,她望着天空吐出一口气,却在回眸间,看见他站在十楼的窗口望她。 她狼狈地逃离了他的视线。 在回去的出租车里,苏画一直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袋,似乎在寻找一种安慰和鼓励。 她咬着唇看快速滑过的街景,对自己说,你是对的,和他的爱情,注定伤筋动骨,不得安宁,你现在已经消耗不起这样的爱情。所以,不要回头,不要留恋。 可是心里的最深处,似乎那个熟悉的嗓音,又在一遍遍地叫她:画儿,画儿,画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画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冰凉,一摸,居然是泪…… 第94章 醉酒之后 到了公司门口,她低着头往里走,却被叫住:“苏画,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温暖而带着笑意的秦棋,是此刻苏画害怕面对的人,可是又逃不开。 她只能撒谎:“我有些不舒服,中午不想吃饭了。” 本是想逃避秦棋,却让他紧张起来,伸手去探她的额:“是不是病了?” 放在她额上温暖的手,让苏画闭了下眼,这就是实在的温暖吧?不用痛苦,不用激烈,只是如同溪水,缓缓流过你的心间,这才是你该追求的感情吧? 她抬起眼去看这个温柔的男人,他眼里的担心和爱意那样浓厚。他拉起她的手:“走,我们去旁边的医院看看。” 她握紧了他的手,摇了摇头:“没事的,只是睡得不好罢了。” “那我们去吃点热的东西,会好一点。”秦棋的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拎过了她手中的包。 第一次,他们手牵手地下楼,像一对真正的男女朋友。 吃饭的时候,他又是那样细致入微地照顾她,到了现在,她已经没有当初的那种排斥,只是觉得鼻子微微发酸。 下午苏画坐在办公室里,却不时收到对面办公室里的秦棋发来的短信,问她有没有不舒服。她看着那些贴心的话,唇边有浅浅的笑。当吴晴走到门边看见那个微笑的上司,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她中午看见了苏经理和对门公司的秦经理手牵手下楼,现在的经理,看起来像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小女人。 可是不知怎么,她又想起李云飞说过的那些话,这让她心里生出怪异的感受,既然已经有男朋友,还可以和客户继续暧昧吗? 苏画察觉到门边的目光,抬起头来:“什么事?” “哦,总公司技术部的人问什么时候过来做仪器操作培训?”吴晴也迅速敛去眼里所有的情绪。 这次华易的单里,有几个精密的高端仪器,涉及到复杂的操作软件,是需要总部的人亲自来培训的。 “你让他们稍微等等再订行程,我先和华易说好时间。” “好的。” 吴晴出去了,苏画独自坐了一会,才深呼吸一口气,打电话给易沉楷。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您好,易总,我是苏画。”毫不掺杂个人情绪的招呼语。 “嗯,我知道。”易沉楷也回答得也似乎很镇定。 “我想问一下操作培训的时间确定了没,好通知技术部的同事。” “你定吧,随时都可以。” “嗯……好的,那我确定日期后通知您。” “好的。” 一切都那么公事公办。 双方互说了再见,电话挂断。 苏画的眼神看向桌上那盆小小的仙人掌,翠绿的叶片顶端,已经有个嫩黄的小小花苞,虽然还是被萼片包裹着,但是看得出来——仙人掌,快要开花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将等来爱情的另一次绽放,在逼迫自己忘记上一次绽放的美丽之后。 发呆了半晌,她给技术部经理顾渊打电话,那边一接起就传来熟悉的戏谑:“苏妹妹,想我了啊?” 苏画无奈地笑,这个人,做着最枯燥的工作,嘴巴上却永远都是这么不正经。 “顾经理,我是特地打电话来通知你,这周五给华易培训,我们分公司等待您的大驾光临。” 顾渊在那边笑:“呦,果然是地方行政长官啊,说话口气都不一样了。” 苏画懒得和他贫:“得,随您怎么说,回见。” “哎哎,我说苏妹妹,别这么绝情好吧,我们好歹几个月没见了啊……喂……”顾渊在电话里听到的,已经是忙音。他放下电话,摇着头笑,苏丫头这个性,永远这么老成持重,没有幽默感。 周四的下午,苏画带着分公司的人员,给顾渊和另一个售后部的同事接风洗尘。 初见顾渊,站在苏画身后的吴晴就觉得眼前一晃。挺拔帅气,看起来成熟却又有活力,特别是笑的时候,一双狭长的桃花眼,让人心里荡漾不已。 她再看看旁边的小陈,一比之间,更是高下自现。小陈对她好,她知道,但是他不过是个刚踏出学校门的毛头小伙子,脸上的孩子气都没褪尽,这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而顾渊这样成熟又好看的男人,才让她感觉到吸引。何况,从现实的角度而言,小陈现在还一无所有,给不了她什么。而她来自于单亲家庭,还有个常年患病的妈妈,她需要的是一个依靠,不论从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顾渊不到三十岁已经是技术部经理,前途一片美好。所以吴晴的心里,不自觉对顾渊产生了好感。 顾渊本就是个女孩子堆里打转的人,见到苏画身边还有个漂亮女孩子,自然要开几句玩笑,嚷着要苏画介绍美女。这种玩笑让吴晴心里 更像是蒙了一层蜜,笑容分外地甜美。 一顿饭吃下来,顾渊的风趣,顾渊的好看,顾渊的专业,让吴晴的心无法平静,眼神也不自觉地追随他。 晚上告别的时候,顾渊还特地向吴晴挥了挥手,这让她的心跳更加激烈。 苏画其实看出来了吴晴对顾渊的那种仰慕,她只是在心里叹气。顾渊总是喜欢这样,四处放电,总公司的女同事,也经常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出去做个讲座,有时候都会招来桃花。吴晴虽然比同龄人早熟,但到底是初涉社会,自然没有足够的定力抵挡得住顾渊的魅力。但是这种事情,她这个做上司和同事的又不好出言提醒,也只能随他们去。 何况,她现在自己的感情都理不清,又哪来的心思去管别人的暧昧? 次日清早,苏画坐秦棋的车一起来到兆新的时候,在楼下遇上了从酒店过来的顾渊。他虽然看着玩世不恭,但是对于工作却很敬业,绝不会迟到。 他看见苏画身边的秦棋,眼睛微眯了眯,闪过有一丝不明意味的深沉。苏画则是大方地把秦棋介绍给顾渊,但只说了名字,并没有说身份。而顾渊,也破天荒的没有继续调侃,问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上了楼,苏画他们公司的门已经开了,玻璃门里可以看得见吴晴收拾桌面的身影。 吴晴的勤快和自觉,也正是苏画欣赏的一点。进门后,她冲吴晴笑了笑,而顾渊的赞扬来得更直接:“小姑娘好勤快啊,值得我们大家学习。” 吴晴顿时笑弯了眼睛:“哪呀,顾总你真会说笑。” 苏画由得他们打情骂俏,自己先进了办公室整理今天要用的资料。 顾渊坐在吴晴的桌前和她聊天,不知怎么就把话题引到了苏画身上:“对门那个姓秦的帅哥是你们苏经理什么人哪?” 吴晴很为难,眼角扫扫苏画办公室的门,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售后部同事。 顾渊见状,十分善解人意地把耳朵凑近吴晴嘴边,示意她说悄悄话。 这样亲密的姿态,让吴晴心里如小鹿乱撞,微红了脸,在顾渊的耳边低声说:“是苏经理的男朋友。” 就在这时,苏画出门倒水,见到这超出办公室亲密尺度的一幕,刻意的清了清嗓子。 吴晴顿时臊了个大红脸,不仅是因为和顾渊太亲近,而且生怕自己背后议论上司被发现。 顾渊却像是毫无所谓,甚至还笑 嘻嘻地对苏画说:“我正在问小吴妹妹早上的帅哥是不是你男朋友呢,她又不肯告诉我,不如你亲口证实啊。” 苏画笑骂了句:“无聊。” 顾渊却把眼睛眨了眨,夸张地叫起来:“瞧你这个样子,看来真是呢。你也太伤我心了,追了你三年都不给个好脸色,来这才几个月居然交男朋友了,这叫我情何以堪!”说完还故意做出西施捧心的模样。 这玩笑开得半真半假,苏画刚去br的时候,在技术部呆过一年,那时顾渊还只是维修工程师,所以苏画经常跟着他在北京到处跑,后来苏画去了市场部,也经常会去请教他专业问题。所以他们关系相对比较近,而顾渊也经常说自己在追她。但是由于顾渊花花公子的个性,苏画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要说他追过的人,只怕从北京排到上海去了。 看着苏画不以为然的表情,顾渊更来事了,居然走过来扯住了她的袖子耍无赖:“那不行,你可不能就这么甩了我,苏妹妹。” 苏画从来都不喜欢和异性拉拉扯扯,更何况这是办公室,她更加开不起这样的玩笑。 她把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淡淡说了句:“别闹了,我们准备一下出发吧。” 说完就径直进里间拿东西了,顾渊背对着外面,没有人看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吴晴却有些为他气愤,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有必要这么不给面子吗? 她温柔地叫了一声:“顾总。” 顾渊回过头来,脸上还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小吴妹妹。” 已经从“美女”上升到“妹妹”,他们的关系更进了一层,吴晴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笑容中也带了些娇嗔:“你昨天要的材料都帮你打好订好了,回头请我吃饭哦。” 其实本是分内之事,可是此时她也有些放肆了。 顾渊爽快地笑,语带暧昧:“没问题,后面一定请妹妹出去小聚。” 苏画出来,对他们在办公场合哥哥妹妹的这套有些反感,但是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招呼顾渊上路。 顾渊临走的时候,没忘记给吴晴又抛了个媚眼,惹得她含娇带羞地笑。 那天的培训,易沉楷慷慨地借出了他十楼的会议室,范林实验室的硕博士和华易技术部即将参与这个项目的人员全部参加,顾渊开始用powerpoint演示,苏画悄悄推开门出来,去大厅换口气。 经过易沉 楷办公室的门口时,她下意识地往里面瞟了一眼,隔着两道门,她看不见他,却听见他接电话的声音,这个场景好熟悉,似乎在某个梦里有过。 苏画低头抿了抿唇,走到了窗边,看了一会玻璃幕墙外的天空,又回到了会议室。 其实易沉楷对苏画的脚步声同样敏感,只是他不敢出来,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等苏画关上了会议室的门,易沉楷拿了车钥匙出来,吩咐他的秘书:“中午就在小食堂给他们安排两桌饭,记得吩咐厨师做几个家常的川菜。” 说完他就走了,秘书在发呆,易总从不在小食堂招呼任何客人,今天不仅破例,竟然还亲自指定了菜色! 上午的培训一直到十二点才完,苏画刚打算请人去附近的饭店吃饭,秘书就进来了,说了易总的安排。别人都不明所以,只是顺从地下楼吃饭,苏画却有说不出来的滋味,尤其是当她看到餐桌上那些熟悉的菜色,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小食堂大概并没有换大师傅,菜的味道和以前一模一样,这让她又想起了当初坐在她对面吃饭的那个人。 吃过了饭上楼,正好碰上从外面回来的易沉楷,四目相对,苏画轻轻地说了声“谢谢”,易沉楷只是点了点头。 下午培训快完的时候,范林也终于开完会赶过来了,所以培训结束的时候,苏画提出一起吃个饭,算是道谢,也是赔礼。 范林自然不会在华易拂苏画的面子,爽快地答应了。请易沉楷的时候,苏画有几分忐忑,毕竟这对于他,不过是个可去可不去的应酬。但是他只略微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拿起车钥匙跟他们走。 一行人下楼,在出电梯的时候遇上了程惜雅,她迅速闪到了一边给他们让路,苏画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她勉强牵动了下嘴角。目光却一直悄悄追随着他们的背影,阴沉却又似乎蕴藏着火苗。 上车的时候,易沉楷很自然地拉开了副驾的门,其他人自然没人敢坐,眼光齐刷刷地看向苏画。她尴尬地掠了一下头发,低着头上了车。站在身后的顾渊,笑容不变,却眼神复杂。 饭局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人敢贸然向易沉楷敬酒,毕竟很少人见过他喝酒。可是北京来的顾渊却不管这套,他暗中扯了扯苏画的袖子,苏画不明所以,只好站了起来,才知道顾渊是要和她一起敬易沉楷,笑容顿时有些僵硬。 易沉楷礼节性地对顾渊笑了笑,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推拒的时候,他居然一仰脖把那杯白酒 喝了下去,并且倒转被子,表示一滴不剩。 大家都有些呆了,尤其是苏画,她想到他的胃病,胸口发疼。 既然易沉楷已经开了酒戒,其他人不敬酒就是不懂礼数了,所以剩余的人开始一轮轮向他敬酒。苏画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杯杯地喝着白酒,心里难受,却又不好阻止。 而顾渊也没有放过易沉楷,在敬过一圈之后,他又将矛头再次对准了易沉楷:“易总真是好酒量啊,我再敬您一杯。” 眼看易沉楷的手又要去端杯子,苏画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易总您待会还要开车的。” 易沉楷一怔,眼神变得温暖起来,他对苏画笑了笑:"没事。“ 苏画见他不听劝,心里有些气恼,什么话都没再说,低头吃菜,懒得再管他。而顾渊看着他们这一来一往,眼底的颜色更深,又再度提醒易沉楷喝酒。 易沉楷喝酒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看着那个生闷气的苏画,心中暖意升腾。 但是盲目逞强的结果就是他真的被灌醉了,虽然面色仍然保持正常,一般人看不出来,苏画却知道他只是喝酒不上脸。 买完单出来,苏画看见那个脚步已经有些轻微的踉跄的易沉楷,气不打一处来,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 易沉楷其实此时头晕得厉害,可是又要硬撑着不倒,十分艰难。到了停车场,众人相互告别离去。最后只剩下易沉楷,苏画,还有顾渊和那个同事。 顾渊跟易沉楷说了再见,又来叫苏画:“我们走吧。“ 苏画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说:“你们先走吧,我和你们不在同一个方向。“ 顾渊却很坚持:“我先送你回家,再回酒店。“ “不用了,这离我家挺近的,一会儿就到了,你们先走。“苏画此时,又怎么放心得下酒醉的易沉楷? 顾渊定定地看了苏画半晌,那目光,在漆黑的夜里,也有那么灼人的明亮。他突然掉头离去,一言不发。苏画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反常,但此时也已经顾不得,因为某个人已经快要站不住。 她跑过去扶住他,责备和抱怨脱口而出:“你不是能喝吗?怎么还醉成这样?这么大个人了,自己身体是个什么状况不清楚?真是……“ 还没训完,却见易沉楷一脸笑意地望着她。 苏画又气又窘地吼他:“亏你还笑得出来!“ 易沉楷低低地笑,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她身上,她一时没站稳,整个人被压得贴到车身上,他的脸离她只有半寸,呼吸吹到她的耳边。 “你送我回家。“易沉楷耍赖地抱着她。 苏画的心砰砰地跳:“我怎么送,我又不会开车。“ 易沉楷把唇贴到她的耳边,语带戏谑:“没关系,把这俩破车丢在路边,打车回去就行了。“ 这句话听起来忒熟悉,苏画想起和他吃火锅那次,自己也是这样说的。 回忆和现实的双重暧昧,让苏画快要招架不住,她奋力将易沉楷推开一点:“自己站好,重死了。“ 易沉楷却耍赖到底,搂着她的腰根本不肯放。 她咬牙:“你总要让我招手打的吧。“ 易沉楷依旧腻在她身上:“你叫保安去。“ 苏画翻了个白眼,只能依言行事。 总算把他拖到了车上,苏画才在他身边坐下,他就又缠了上来。 苏画推他:“喂,你可别得寸进尺啊。“ 可是喝醉了的易沉楷却任性而不讲理,硬是抱住她:“我就是想抱着你,怎么样?“ 苏画情急之下使出了绝招,狠掐了他一把。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怪叫,却笑得眷念而伤感:“好久没被你掐过了,你不知道,我做梦都怀念这个滋味。“ “受虐狂。“苏画骂,心里却也是难过的发紧,没有再推开他,只是任他抱着。 苏画身上的味道,永远让易沉楷觉得温暖而安心,他闭上眼睛,慢慢沉入梦乡。 睡着了的他,还是像个乖乖的小孩子,她眼里泛起热汽,将他拥得紧了些。 回易沉楷家的路,在哪个地方左拐,哪个地方右拐,苏画仍然记得清清楚楚,看着那些熟悉的街景,她微微叹息,光阴荏苒,物是人非。 可是,当她把易沉楷扶上楼,打开家门,看见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样子,一丝一毫都没改变,时间仿佛一直停留在这里,没有走。所有的回忆漫天袭来,她仿佛被钉在门口,再也动不了一步。 她被人从背后拥住,嘶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画儿,你终于回家了。” 她迟滞地转过头去,看见他的脸上有泪,早已经含在她眼中的泪,滚落下来。他的唇迅即覆上了她的,混着泪的咸涩。他的吻,依旧霸 道而狂肆,拥抱却那么小心而不安,仿佛怕下一秒,她就会在他怀里消失不见,就像她刚走的时候,他每天在这个家里,总是能看到她坐在沙发上对他微笑,或者站在窗边抚摸水仙花瓣,可是当他走过去想要抱她,手指还没触到她的衣襟,她便散成流沙,化于无形…… 苏画在他的吻里,逐渐融化,情不自禁地激烈回吻。他以为,她就不想念他吗?她只是不敢想念,她怕那种锥心的痛会打倒她,让她再也爬不起来。所以一天一天,她不敢想起他的名字,她甚至害怕在任何报纸杂志上看见“易”这个字,她就像一个神经过敏的患者,很长时间都害怕上网看电视,她怕会看到他和别人的婚讯,怕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的幸福…… 当苏画的身体突然感觉到冷,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被他抱到床上,而他的手,已经解开了她衬衣的纽扣。她忽然醒过神来,想起他们现在尴尬的处境,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衣襟:“不……不要。” 可是此时,他怎么容得了她不要?他覆上她的身体,用吻封住了她的拒绝。他太熟悉她身体的每一个敏感点,唇擦过她的颈项,落在她纤细的锁骨上,开始吮吸啮咬,让她的心也仿佛在被虫子轻轻地咬,麻酥酥的痒传遍全身,她挡在胸口的手也变得无力,被他轻易格开。手感依旧如此细腻,像温润的羊脂玉,让他控制不住地扯下了她身上所有的衣物,让她完整地呈现在他面前…… 第95章 失了心的人 而他在唇离开锁骨的那一刻,又突然停顿,狠狠吮出一个吻痕。他是自私的,他要她明天看见这个吻痕,就会想起此刻的缱绻,他要别的男人看见这个吻痕,就知道今晚她已经属于过他。 苏画此时已经顾不上琢磨他的心思,身体滚烫,心已经快要跳出胸腔,她唯一能做的,是死咬住牙关,不让呻吟逸出喉。 可是他不满意她这样,在她的胸前重重咬了一口,苏画吃痛地叫:“易沉楷,你……” “叫我小易。”他又惩罚性地再咬一次。 小易,也许这个词在她心里埋得太深太久,如今明明在舌尖打转,却艰涩地叫不出口。 他感觉到她沉重的呼吸,抬起身体,再次吻住她的唇,这远比吻她身体的任何一处,更让她意乱情迷。 唇和唇的厮磨间,他温柔地诱哄她:“画儿,叫我小易。” 她终于发出一个单音节:“小……” 就在这时,苏画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声音在黑夜里尤其尖厉。 两个人的身体都是一僵,易沉楷却蛮横地命令:“不许接。” 他比刚才更疯狂地吻她,她只能忙乱地应付他唇舌的纠缠,可是在锲而不舍的铃声里,他们却都无法再像刚才那样投入。 “我去接。”易沉楷终究恼了,长腿跨到床下,去拿电话。 苏画猛然醒过神来,在这样的深更半夜,让暴怒的易沉楷去接她的电话,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可想而知。 “不行。”她扑过身去抢手机。 易沉楷却误会了她的心思,眼神骤然变得阴鸷,在苏画的指尖快要碰到的一刹那,他将手机高高举起,然后狠狠摔在地上,应声摔成两块,他已经口不择言:“怎么?你和我上床,担心别的男人会发现吗?” 苏画的身形僵住,睁大了眼睛,足足盯了他半分钟,然后低头捡起自己的衣裳,一件件穿上,再走出卧室,拿了自己的包去开大门的锁。整个过程,没有声音,没有表情。 易沉楷一直坐在床边没动,直到听见锁响,他飞跑出去,抓住了苏画的手,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苏画重重甩落了他的手,眼神冷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无情的合上,他颓然地垂下了肩膀,挪到沙发上坐下,一会儿又猛捶自己的头,骂自己混蛋。 苏画走在 小区的路上,冷风萧瑟,她在风里快要落下泪来,可是有晚归的人迎面走来,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的狼狈和脆弱,忍回了泪,死咬住唇在心里嘲笑自己:你今天,完全是自取其辱!你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骗子! 一路木然地坐车回家,走到楼下,却看见了等待她的秦棋,那一刻,她几乎想转身逃跑,却又只能努力保持正常的步调,走向他。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打电话也关机?”秦棋的焦急,溢于言表。 苏画强迫自己尽量自然地笑:“陪客户应酬,结束晚了些。” 秦棋凑近她闻了闻:“喝酒了?” 苏画不自然地避开:“嗯。” 其实她今晚并没怎么喝酒,她身上的酒味,绝大部分来自于易沉楷。 “头有点昏,我先上去睡了。”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呆下去。 “好。”他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此时害怕这种亲昵,迅速闪开上楼,又听见他在背后叫她:“明天我们去看看江岷吧,其实他对你一直挺愧疚的,再加上他离婚,心情也不好。” 想起江岷和程惜雅,苏画叹了口气:“好的,明天一起去。” 她跑上了楼,不敢回头看那个还在原地守候的身影。 而他一直看到她房间的灯亮起,又默默凝望了一会,才转身离去。 苏画觉得疲倦到了极点,将外套一脱,就将自己重重抛进了床铺,裹上被子睡了,梦里只有一片黑暗,静得可怕。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她才开了手机,看到昨晚的那个未接电话,居然是顾渊打的。她拨了回去,顾渊一反平日的轻松纨绔,语气淡漠而低沉:“我打电话不过是想问问你安全到家了没。” “哦,昨晚电视声音太大,没听见。”苏画也轻描淡写地回答,她和顾渊的交情,并没到可以说个人隐私的地步。 就要挂电话了,顾渊却又说:“我今晚飞回北京,中午一起吃饭吧。” 苏画想起秦棋说今天要去看江岷的事:“不好意思啊,中午我有约了。” “那就算了。”顾渊说完,直接挂掉了电话。 对顾渊的反常,苏画有点无奈。大概他一向受女人的青睐惯了,所以遇上她这样不以为意的,觉得伤了面子。 懒得去想太多,她拿了衣服去冲澡。可是脱下衣服一 低头,她看见了锁骨上刺目的吻痕,心里疼得厉害。她打开花洒,闭上眼迎向水柱。灼热的水落到眼睑上,她没有闪避,只是任这水代替她的泪,倾泻而下。 洗完澡出来,她热了杯牛奶端到阳台上去喝,秦棋果然又已经在对面阳台上等。 “睡醒了吗?”他笑着问。 苏画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一会就出发吧。” “嗯。”牛奶还剩下大半杯,她却已经喝不下,对他笑了笑,转身回房。 换衣服的时候,苏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找出一条长丝巾围上,在锁骨处松松地打了个蝴蝶结,正好遮住那吻痕。 临出门,苏画敲响了林暮雪的房门,看到一张睡颜惺忪的脸。 “干嘛?”林暮雪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呵欠。 “心里烦。”苏画只有在林暮雪面前,才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 林暮雪抓了抓自己蓬乱的头发:“一大早的烦什么?” 苏画挤进她的门去,林暮雪在她背后迟钝地眨了眨眼,关上门随她坐在沙发上。 “我想跟秦棋说清楚。”苏画叹了口气。 林暮雪托着腮,迷糊地问她:“说清楚什么?” 苏画看着她没睡醒的样子,忽然将丝巾的结拖到一边,现出那个吻痕。 林暮雪原本半眯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指着苏画的锁骨:“你和秦帅上床了?” 苏画无语。 林暮雪在最初的惊诧后终于清醒了,看着苏画沉寂的眼神,明白过来:“你该不是和……“ 她没有再问下去,苏画却知道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林暮雪也沉默了,半天才踌躇地说:“那个……秦帅对你不错啊。“ “所以我才想说清楚。“苏画幽幽地长叹一声。 “你和易沉楷是不可能的,他都快结婚了。“林暮雪摇了摇苏画的肩膀。 “我知道。“苏画苦笑。 “那你还告诉秦帅?“ “瞒着他吗?能瞒多久?一辈子?“苏画反问。 林暮雪无言以对。 苏画手机的短信音响了起来,是秦棋问她怎么还没下楼。 她站起来,却被林暮雪扯住了手,语气焦急:“哎,你别冲动啊,找到好的时机再告诉人家。就算 你说了轻松了,秦帅却是受不了的。“ 苏画沉默地点了点头。 一出楼道口,就看见秦棋阳光般温暖的笑脸,让苏画心里的愧疚更是翻腾不已,差点冲口而出,告诉他昨晚的事,对他说,对不起,秦棋。 可是却听见林暮雪在头顶上喊:“苏画,和秦帅玩得开心点啊。“ 苏画知道这是在提醒她,别让秦棋不开心,忍了又忍,终于又将已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而秦棋不疑有它,还笑着向林暮雪挥了挥手。 苏画看着他无辜的笑容,只觉得心疼。 秦棋,为什么你爱上的,偏偏是我?一个失了心的人。 去江岷家的路上,苏画不停地问江岷的情况,一方面是真的想知道,另一方面是怕沉默下来自己又会想起昨晚的那个秘密。 还好路程并不长,很快便到了江岷家。苏画和江岷相见的时候,彼此都有些百感交集。苏画看到那个曾经一脸阳光的江岷,如今却是眼神晦暗,难过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就说不出话来。 江岷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妹妹般的女孩子,想起自己曾经在程惜雅的挑唆下,怎样伤害过她,愧疚和心疼也让他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站着,最后是秦棋,一手拉住苏画,一手搭在江岷的肩膀上,轻轻说了声:“先进去吧。” 进门后,苏画看到了江岷的父母,从他和程惜雅离婚,他们就过来和他同住,也是心疼儿子,不想让他一个人在痛苦中煎熬。 “江伯伯,宋阿姨。”苏画叫,看着他们鬓边的白发心疼。 “哦,画画来了啊。"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老人,亲昵地叫她的小名。 江岷的妈妈走过来,拉着苏画的手摩挲,眼里有说不出的伤感。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大院里天真无邪的孩子都长大了,却各有各的际遇,各有各的伤痛。苏画之前的事,她也知道个大概,现在看见苏画身边的秦棋,宽慰了许多,那也是个好孩子。可是她家的江岷,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苏画无言地握了握宋阿姨的手。江岷现在或许恨程惜雅,可那正是因为他过去太爱她,所以想要从这深刻的爱恨中挣脱出来,太难。 江岷的爸爸怕这样的气氛会勾起大家的伤心事,走过来拉走江母:“走,我们买菜去,中午好给孩子们做饭。“ “哎,那你 们先坐,岷岷给画画他们泡点茶。“江母也收敛了情绪,跟着丈夫出门。 客厅里再度静了下来,秦棋知道苏画和江岷之间,需要一段独处的时间,也站了起来:“我正好今天在这附近有点事要办,去一下再回来。“ “那你早点回来吃饭。“江岷招呼他。 “嗯,好,苏画,那我走了。“秦棋转头对苏画微笑,她点了点头。 房间里只剩下江岷和苏画两个人。江岷搓着手掌好几回,低着头开口:“对不起,苏画,我以前……“ “别说了。“苏画柔声打断他,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 还是那种妹妹般的贴心,江岷心里温暖激荡,终于抬起手臂,拥抱了苏画,泪从眼角流出来:“你不知道,惜雅她……" 苏画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她知道江岷的心里,存着多少痛,因为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她也真真切切地经历过。 温暖的拥抱,终于让江岷慢慢平静下来,他松开了苏画,细细端详她:“苏画,你变了,成熟了。” 苏画苦笑:“人总会长大的。”痛是促进人成长的方式,破茧化蝶,经历的,是蜕皮时撕裂的痛。 “你回来后……和他见过面吗?”江岷迟疑地问。 “见过。”苏画叹了口气。 “那你们……” “不可能了。”苏画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流转的幽暗波光,让人看了心里揪紧了疼。 “其实秦棋也挺好的。”江岷安慰她。 苏画没说话,只是苦笑。 她也知道,如果选择秦棋,会得到温暖的幸福,可是,感情从来都不是理性的,由不得主观来控制。 江岷见她这个样子,也深深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明白?就好像他自己对程惜雅,明明已经对她的所作所为,憎恶到顶,却仍旧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他们之间那些甜蜜的片段。 想到谁,就来谁,江岷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就将手机丢到沙发上,任它一遍遍地响。 苏画看着江岷的神色,知道电话肯定是程惜雅打来的,她大概早已后悔,毕竟这世上也只有江岷,会对她那样好,把她碰在手心里呵疼。只是这份醒悟,来得太晚。 有些裂痕,无论怎么修补,都不可能完好如初。 铃声响到某一个时刻,戛然而止, 像个悲伤的休止符。 一直绷紧了身体坐着的江岷在那一刻垮了下来,靠进沙发。 终究还是放不下呵,电话响起的时候,他不想接,想要折磨她;铃声停了的时候,他却又后悔,想知道她会对他说什么。 苏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个人就这么无言地坐着,直到江家父母和秦棋陆续回来,一起吃了午饭,看似热闹,实则凄清。 吃过了饭,江岷的爸妈拉着苏画聊些老院子里的家常,但苏画回家也少,知道的不多,所以很快也就没了话题。又坐了两分钟,秦棋和苏画告辞,江家人起身送客。 可是这边的客人还没送走,那边却来了不速之客。一打开门,竟然看见程惜雅站在外面。 江妈妈首先发难:"你又来干什么?“ 江爸爸也是一脸怒火。 程惜雅在开门的时候看见苏画和秦棋,有一瞬间的怔神,此时却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江岷:“我想和你谈谈。“ 江岷硬了心肠别开眼去:“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程惜雅顿了顿,下定决心将语气放得更软更哀怜:“江岷,就算是看在苏画的份上,你也再给我个机会谈谈,好不好?“ 不说这还好,一说这个,江岷的火腾地冒了上来,对她大吼:“你还好意思说看在苏画的份上,你当初是怎么对待她的,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没少了你的功劳!“ 程惜雅从来没被江岷这样吼过,哪怕离婚之前的日子,江岷也没舍得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顿时,她怨恨地看向苏画,断定他们的叙旧中,苏画肯定又向江岷说了她的坏话,挑拨她和江岷的关系。 本就不是低声下气的主,只不过这两年的倒霉,让她不得不收敛。到了这个时候,潜伏在性格里的的尖刻再次爆发出来。她瞟着苏画“嗤“地一声冷笑:”江岷你以为她现在过得不好么?她还不照样脚踏两只船,三天两头往华易跑?“ 苏画现在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容易受激,她只是平静地看了看程惜雅:“我去华易是为了工作。“ 程惜雅嘴角一撇:“少说得这么光明正大,若是你和易沉楷之间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把一张两百万的大单给你?“ 苏画并不示弱,笑得镇定自若:“他要买仪器,我要卖仪器,明码实价,银货两清,我需要和他做什 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程惜雅被堵得一时无话,却不甘心就这么放过苏画:“你骗小孩子吧,你跟易沉楷没什么,谁相信……“ “够了。“江岷忍无可忍地怒斥:”你还嫌以前没污蔑够吗?怎么这么死不悔改!“ 程惜雅被吼得一愣,眼泪滚了下来:“你也这么护着她,你还说我死不悔改。真正死不悔改的人是她,她还是那个勾三搭四的狐狸精!“ “啪。“一声耳光的脆响,现场的人都呆住。 江岷看着自己的手,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打了程惜雅。 程惜雅的一双眼睛,睁大了看着江岷,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苏画此时也觉得心里难受,即使她讨厌程惜雅,也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 秦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我们还是先走吧。“ 苏画知道她再留下来,情况只会变得更糟,便随着秦棋打算离开。 程惜雅尖利的叫起来:“你想走,没这么容易!“ 说着就扑过来拉扯苏画,秦棋和江岷同时伸手想要拉开她们。混乱中,程惜雅抓住了苏画脖子上的丝巾,猛地一拽。 那一秒钟,对苏画来说,像无数个慢镜头。丝巾的结打开,一寸寸滑过她的脖子,最后飘落在地上,吻痕赫然显露…… 苏画的脸,变得煞白,程惜雅的眼睛,却变得血红,她的笑声,如同砂纸打磨玻璃,尖锐得让人心悸:“哈哈,苏画,你这该不是昨晚和易沉楷亲热后留下的吧,我可是亲眼看着你上了他的车。“ 原本站在苏画背后,没有看见吻痕的秦棋,目光也随程惜雅的话,滑到苏画的脖子上,看到了那处亲密的印迹,脸在瞬间苍白如纸。 程惜雅又含恨而得意地看向江岷:“怎么样?她是不是照样牵着秦棋的手,却和易沉楷上床!” 秦棋和苏画握着的手,不知道是谁先失了力道,反正是攸然松开,各自垂落。 江岷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难过地看着他们。 下一秒,秦棋转身疾走,苏画怔在原地没有动,却被江岷推了一把:“你快去跟他解释啊。” 这件事,哪里有解释的余地?苏画咬紧嘴唇,却还是跟了上去。 总归是要说清楚的,至少该说一句: 秦棋,对不起。 但是秦棋连说这句话的机会,也 没有给她。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他看着远处,僵硬而果断的摆了摆手:“什么都不要说,我一个字也不想听。” 苏画只能默然地坐着,和他一起看着远处。 前方的路,一个上坡接一个下坡,起起伏伏,谁也看不到,终点在哪里。 走到一半,秦棋在路边停了车:“我还有事,你今天自己回去吧。” 苏画默默地下了车,一个人沿着路慢慢往前走。 秦棋的车,拐上了另一个岔道,在后视镜里,他再次看了一眼苏画的背影,心中凄然。 到底我要怎么做,才能代替他,走进你的心? 第96章 这婚我不结了 苏画回到水语花苑,直接敲开了林暮雪的家门。当她看见苏画颈间的丝巾已经不知所踪,便什么都明白了。 “秦帅怎么说?” 苏画甩掉脚上的鞋,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靠在扶手上用手盖住眼睛,声音疲倦:“他让我一个字也不要说。” 林暮雪沉沉叹息:“唉……秦帅……也真是可怜。” 苏画不语,眼睛蒙住了,看不到她的眼神。 许久,林暮雪才听见她的声音:“我真希望,他能痛痛快快骂我一顿,说从此再也不想见到我,那我也会现在好受得多。” “他要是舍得骂你,舍得不见你,又怎么能等得到现在?”林暮雪叹气。 苏画只觉得心里被什么堵得死死的,憋闷到底却又流不出泪来,她将脸埋进自己的臂弯,久久地伏着。 林暮雪看着苏画,心酸地拍拍她的头:“好了,好了,苏画,有些感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我真的觉得自己好窝囊,暮雪。从北京回来这里的时候,我很自信,我以为自己已经将过去,理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现在却发现,自己的生活感情完全是一团乱麻。”苏画一直到说完这段话,才觉得心里有了个细细的通道被冲开,有一滴泪,沁出眼角。 她的声音里,有细微的哽咽:“我真恨不得离开……回北京去。” 林暮雪幽幽地长叹一声:“心若是不自由,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自己设的牢笼。” 苏画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将脸埋得更深了些,没有再说一句话。 远处吹来幽微的风,让纱帘泛起细浪,掀动一室惆怅…… 那天,秦棋没有再和苏画联系,第二天,苏画收到他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有事出差两周,回见。 回见。 苏画也简短地回了信息,放下手机只是苦笑。她知道,秦棋是想要给彼此留出一个缓冲期。然而,这也不过是让坏的结果来得晚一些,该来的结果,迟早还是会来。 心情再乱,工作也得继续,现代社会强大的生存压力下,谁也没有放纵的资本。 周一清早来到办公室,发现吴晴今天没有提前上班,她略微有点讶异,但也没有多想什么,毕竟公司制度并没要求人家一定要早到。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苏画却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吴晴和以前相 比,似乎工作态度有些心不在焉。 这天,当她拿着那份报价单,不得不叫吴晴进来。 “你看看报价单有没有什么问题?”苏画把手上的a4纸递给她。 吴晴略略扫过一遍:“好像……没有啊。” 苏画的眼睛里有了一丝严厉:“你再仔细看看小离心机的报价。” 吴晴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打错了小数点,四千多美金变成了四百多,她连忙道歉:“对不起,苏经理,是我不小心。” 苏画看了一眼她低着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做事情最重要的就是要细致。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小错,但是到了客户那里,人家会觉得我们的工作态度有问题,甚至会进而怀疑我们的服务品质。一个小数点,也许会让我们丢一张大单。以后一定要注意,知道吗?” 吴晴嘴上答应,回到外间,却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不过是打错了个小数点,有必要这么危言耸听吗? 这件事看似就这么过去了,却在吴晴心里埋下了对苏画不满的种子。 又过了两天,苏画有天从外面回来,刚走到兆新门口,恰好看见吴晴正笑意盈盈地从李云飞的车里下来,吃了一惊,侧身闪到一边。直到李云飞的车开走了,吴晴走进了大厅,她才在后面跟上来,和吴晴一起进电梯,状似无意的问:“今天出去遇见李云飞了?“ 吴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笑容还是很自然:“嗯,今天从农科院回来的时候,打不到车,正好碰上他,就搭他的便车回来了。“ 农科院地处偏僻,的确不好打车,这个说法很合情合理。苏画没有再问,只是看着显示屏上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字。 吴晴却又开了口:“李云飞这个人挺好的,跟我讲了了好多销售方面的事,和他聊天能学到不少东西。“ 这话乍听之下平常,仔细想想却是在隐晦地怪自己没教她什么。苏画淡淡地一笑,小姑娘有几分心机,可惜掩藏的功力太浅,过于外露。 吴晴就是故意的,今天在路上,李云飞还跟她说,苏画其实就是支使他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的重要客户是不会让她去拜访的。怕教会了徒弟,自己这个师傅就没饭吃了。 吴晴仔细回忆了下自己进来这些时间的工作,发现自己真的也就是和几个实验员打打交道,教授副教授之类的重要客户从来没让她去拜访过,更别说苏画最大的客户——华易总经理,她更是连见的机会都没 有。 而李云飞看见她当时狐疑的神色,又不失时机地再次暗讽苏画和易沉楷的关系:“人家最重要的金主,更是不可能让你见了,以后会抢她的生意的。“ 假如真是这样,那么她甚至对苏画的个人品质都需要质疑了。 而事实似乎正再一步步证实她的猜疑。到了新的一周,华易的恒温槽到货了,苏画通知姜工他们安装。姜工住得近,很快就来了,小陈却遇上塞车,半天没到。 苏画想安装恒温槽也没有太大的工作量,就带着姜工先走了,临出门的时候吩咐吴晴打电话给小陈,告诉他不用去了。 苏画他们刚一出门,吴晴就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丢,气恼地靠进椅背,力气把椅子撞得往后滑了足足半米。 看来苏画真的是怕自己见了华易老总,连续三次去华易都不带自己。要是她就是靠这种不清不白的手段拿到订单,爬上今天位置,有什么资格在自己面前摆领导谱! 过了不久,小陈气喘吁吁地来了,一见吴晴就问:“苏经理他们呢?“ 吴晴冷冷哼一声:“去华易了呗。“ “啊?怎么没等我?“小陈抓抓头。 “她等得及吗?“吴晴这话说的极为含沙射影,凭小陈的单纯,根本听不懂。他只觉得有了和吴晴单独相处的机会,心里窃喜。 “吴晴,这周末我们出去玩吧。“他讨好地说。 “我估计没时间。“吴晴现在没心情敷衍他。 “我好几个大学同学都去,一起玩很热闹的。”小陈不死心。 “我跟你们又不是一个学校的,玩也玩不到一起。”吴晴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他们都很好相处的,很快就熟了……”小陈的话还没说完,吴晴的手机就响了,她一看那个名字,原本阴云密布的脸,一下子眼光灿烂。 接起电话的声音极为甜腻:“顾总,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呀?” 那边依旧是暧昧的玩笑:“想你了呀,妹妹。” 吴晴娇笑:“哟,你的妹妹可不少。” “妹妹是不少,挂在心上的却不多啊。”跟小女孩调情,顾渊驾轻就熟。 一旁的小陈,看着吴晴和刚才犹如天渊之别的表现,一颗心像是坠入了冰窟。原来吴晴并不是面对谁都不为所动,只不过自己不是她的那一杯茶。 吴晴眼角的余光瞥到 了小陈灰败的表情,却只是暗暗撇了撇嘴角。无论怎样这人都不死心,受点打击也好。 她语气中的亲密,更加肆无忌惮:“那顾哥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小陈再也忍不住,夺门而出。 吴晴看着那扇被甩上的门,心里也微微地缩紧了一下,毕竟小陈帮过她很多次,包括这次找工作。 她这时,又听见顾渊在电话里,说出了他打电话的真实意图:“你们苏经理,最近忙不忙?” 吴晴被狠狠打击了,原来顾渊打电话来,是为了问苏画的情况。她的语调冷了下来:“你要是关系她,直接打给她就好了啊,打给我做什么?” 顾渊感觉到了吴晴的情绪变化,立刻嘻笑着安慰:“我打给你自然是因为我也想你啊,你看我走之前不还特地请你吃饭了吗?” 顾渊这么一说,吴晴的怒气又消了下去。顾渊回北京那天,的确是单独和她吃了午饭,虽然感觉他当时情绪不是太高,但毕竟是特意请她的,在吴晴心里,已经把那算作了他们的头次约会。 她也就不再和顾渊赌气,只当他是为了工作的事才问起苏画:“苏经理刚才去华易了。” “又去华易?”顾渊的语调有些怪异:“她最近常去华易吗?” “也没有吧,今天是恒温槽回来了,她去安装。”吴晴说,顿了顿,又有些恶意地补充:“不过私下去没去我就不知道啰。”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好几秒,然后就听到他说:“现在有点工作来了,回头再打给你。” 没再多开一句玩笑,电话里便只剩下了忙音。 吴晴有点沮丧,又安慰自己,苏画哪有这么俏,未必还是个男人都会看上她?! 这边吴晴还在猜忌,那边苏画已经到了华易,直接带着姜工上了实验楼。今天只是安装配件,没必要提前通知易沉楷。安好试机之后,她才给易沉楷打了电话,言简意赅:“易总,恒温槽已经调试好,报告已经请实验组长签过了,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请联系我们,再见。”自始自终,完全没有给易沉楷说话的机会。 下楼的时候,她遇上了上楼的程惜雅。脚步没停,苏画对程惜雅视若未见。程惜雅看着苏画昂首挺胸地从她身边经过,再看看自己抱着一大沓文件的狼狈样子,气得咬牙切齿:现在倒好,她像个打杂的小妹,苏画却成了女王! 苏画感受到背后怨毒的目光,特意将背 挺得更直了些。以前她不明白程惜雅为什么那么恨她,处处要打击她,现在她明白了,那是程惜雅对她,发自内心的嫉妒。所以,真正卑微的人是程惜雅,而她,大可以骄傲! 程惜雅看着楼梯上越走越远的背影,对方的优雅,更加重了她的挫败,恨意快要让她崩溃。 等着吧,苏画,你等着,我会让你尝到美妙的痛苦滋味! 苏画到了院子里,看见了从对面大楼里匆匆跑出的易沉楷。他刚才接完电话,发怔片刻,几乎是一路小跑进电梯下楼。可是真正见了她,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讪讪地笑:“我送你吧。” 苏画笑得谦恭,眼眸却像冰冷的琉璃,没有一点温度:“我们怎么好意思劳易总的大驾,出去走不远就有车了,您不要客气。” 易沉楷眼睁睁地看着她颔首,转身,离开,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觉得整颗心闷闷地痛…… 姜工还要去另一个地方作维修,所以并未和苏画同路,她一个人回到了公司。 进门的时候,她感觉吴晴抬头看她的那一刻的眼神不屑而怨恨,居然让她有看见程惜雅的错觉。但她眨了眨眼,却又看见吴晴还是像往日一样,亲切甜美的笑。她摇头苦笑,或许还没从刚才在华易的情绪中完全脱离,所以看花了眼。 进了里间放东西的时候,她看见了桌上的那盆仙人掌,顶端的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凋谢。原来从含苞,到绽放,再到凋零,是这么短暂的过程。 就像她的爱情,好不容易才鼓起绽放的勇气,转瞬之间,就已经枯萎颓败。 然而有人并不满足于她的爱情只是花开而败,而是愤恨得想要连根拔起。 就在那天下午,程惜雅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华易,来到工业园最偏僻的一个公用电话亭前,拨通了戚家的号码:“我找戚安安小姐。” 当戚安安接起电话,只听到一个刻意压低的女声:“戚小姐,我建议你把婚期定到11月20日,因为……” 声音停滞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抑将要得逞的激动:”因为那一天,是苏画的生日。“ 戚安安惊讶地半张着嘴,过了几秒才想起来问她:“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也是一个讨厌苏画的人就够了。“随着“咔嚓”一声,电话挂断。 戚安安拿着话筒发呆,背后响起戚母的声音:“安安,谁打来的电 话?” “我也不知道。”戚安安茫然地回答。 “那说了什么?” 戚安安吞吞吐吐:“她让我把婚期定到十一月二十。” “为什么?”戚母看出她的异样,接着追问。 戚安安眼神闪躲,却被母亲盯得心慌胆怯,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她说……那天……是苏画的生日。” 戚母楞了一下,随即笑得阴狠残忍:“很好,就定在这天,我现在就给你易伯伯打电话。” “妈……”戚安安抓住戚母拨号的手,却又被母亲严厉的目光吓住,松开了手,嗫嚅着说:“时间……好像太紧了点……” 戚母不理她,按下了易家的号码。 她对易家奇的说法是:“我找人看了卦象,说这个月的二十号是个嫁娶的绝好日子,就是时间紧迫了点。” 易家奇比戚母还急:“早拖晚拖,拖到什么时候,就该速战速决。” 戚母语带担忧:“就怕沉楷不答应啊。” 易家奇冷哼一声:“只要把这消息发布到报纸电视上,还由得了他反悔?” 戚母的嘴角,有丝悲伤而又狂喜的笑,利用舆论压力的这一招,丈夫去世时强迫易沉楷和安安订婚就已经用过,效果卓著,她相信,这一次也绝对失不了手! 只过了两天,本地的报纸上就已经大篇幅刊登了易沉楷和戚安安的婚讯。但是易沉楷出差在外地,并不知情,也没人敢告诉他。而另一个潜在的当事人苏画,从来没有看报纸的习惯,自然也无从知晓。 直到那天晚上,林暮雪抱着水杯,来到苏画房里东拉西扯了半天,才状似无意却又小心翼翼地问:“苏画,你知不知道,易沉楷这个月20号要结婚了?” 苏画的手,剧烈一抖,刚泡好的茶溢出来,洒落手背。 林暮雪慌了神,赶紧把她的杯子拿过来放到桌上,又要拉着她去水龙头下冲冷水。 苏画却像生了根,坐着死死不动。 再怎么忍,她也忍不住眼泪,她不停摇着头:“我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他能心狠到这个地步……居然……把婚期定在……我的生日……” 林暮雪抱着泣不成声的苏画,眼泪也流了下来。 这个时候,无论什么样的安慰都是无力的,她只能任苏画哭个痛快…… 苏画在失声痛哭中,只觉 得心疼得想要找个空旷的地方,拼命尖叫。 易沉楷,这算是你送给我的,独一无二的生日礼物吗?你是要借这个惊喜,彻底断了我对你的念想吗?恭喜你,你做到了!你够绝情,让我再也提不起对你的丝毫幻想! 我们从此,恩断义绝! 那一晚,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哭到停下的,只知道到了最后,她还在抽泣,却已经流不出眼泪,只觉得好累,好累…… 林暮雪一直守着苏画没有离开,她知道,这个坚强的孩子,不会做傻事,只会一个人在夜里,孤单地疼,第二天,还要平静地微笑。 多么像她自己,在那些刚离开卓群的日子里,她就是这样挺过来的。那个时候,她没有朋友,而今天,苏画有她,她就不能让苏画一个人硬撑。 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她看见的,果然是苏画平静的笑:“其实就这么过日子,也挺好的,反正我还有你。” 林暮雪听了,只觉得心酸,拍了拍她的肩膀:“得,我们两个,就先这么凑合着过吧。” 苏画又是一笑,没有丝毫生动颜色的眼眸,让人觉得,她的心,已经死了。 那几天,林暮雪每天一下班就早早回来,上班的时候也是只要有空隙就给苏画打电话,拉着她天南海北地扯。 苏画虽然忙得根本没时间闲聊,却心中温暖,每日随着林暮雪笑,好像自己已经被开解好了。其实每每静下来的时候,心里的某个点,还是痛。 而易沉楷知道自己的婚讯,还是魏庭告诉他的。魏庭这段时间也一样是全国各地到处飞,回到华易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没有闲暇关心其他的事。是另一个副总找他求证易沉楷20号结婚是否属实,他怔神了半天,将人打发走,才打电话给易沉楷。 易沉楷一听见那个日期,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懵了,他几乎没听清魏庭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只是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下一秒,他已经按掉了魏庭的电话,拨给苏画,拨号的时候,指尖都在轻颤。 电话想过一遍一遍,没有人接,再后来,已经关了机。 他急得猛扯自己的头发,然后想起始作俑者,恨到极点,把电话打给戚家,对方接起还没有说话,他就大吼: “谁让你们把婚期定到20号的?“ 接电话的人,并不是戚安安,而是戚母。她强作镇定 :“是我定的,我看了日子,那天是个黄道吉日……“ “狗屁黄道吉日!“易沉楷第一次不顾戚母是不是长辈,是不是脆弱,暴烈地咆哮:“改期,马上改!” 戚母在被易沉楷骂了之后,气愤不已,也强硬起来:“定好的日期,已经在媒体上公布了,不可能改!” 然而这一次,舆论压力这招,也不管用了。易沉楷的口气狠绝:“不改是吗?那就彻底取消婚礼,这婚我不结了!” 第97章 这缘分啊 戚母原本昂扬的斗志,顿时瘫软下来,她知道,自己触到了易沉楷的底线,这一次他是不顾一切了。 她酝酿了一下,声音放软了,又带上了她惯常的悲戚哭腔:“沉楷,你可不能这样啊,你不记得你戚叔叔临死的时候……”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易沉楷挂了电话。 戚母气得摔了电话,还觉得不解恨,手狠劲一拂,连电话机都被挥落到地下,一声巨响,让戚安安听见动静,从房间跑出来:“妈,你怎么了?“ 气急败坏的戚母,把火发泄到女儿身上:“还不都是你没用,连个男人都搞不定,不然你爸怎么会为你死,我又怎么会被人气成这样!“ 戚安安呆在楼梯口,从高处远远地看着她的母亲,觉得那样陌生,这真的是她的妈妈吗?是那个从小宠她爱她的妈妈吗?如果是,为什么会用这样刀子般的话来伤她?为什么从来都不问,她幸不幸福?自己在这个人眼里,到底是什么?女儿,还是实现她执念的工具? 戚安安忽然笑了,开始是无声的笑,后来笑出了声,最后是狂笑。戚母吓坏了,连忙跑上楼梯,想要抱住她,她却狠命甩落:“不要碰我。“ 戚母没想到女儿会用这么大的劲推她,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向后倒去,戚安安大惊失色,想要去拉,却已经来不及,戚母的身体,沿着楼梯滚了下去。 戚安安脚步踉跄地一边追一边喊:“来人啊,来人啊。“ 院子里的吴妈听见声音跑进房,看到的是撞在楼梯角,满脸是血晕厥过去的戚夫人…… 戚母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首先是女儿流泪的脸:“妈,对不起,对不起……“ 戚母没说话,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易家奇也是满脸愧疚:“都是我没照顾好你们,对不起宗胜。” 他并不完全知情,只知道戚母被戚安安失手推下了楼梯,却不知道易沉楷打电话退婚的事。 戚母的眼里,又盈满了泪:“大哥啊,我不怪你,只怪我们家安安和沉楷没有缘分。” 易家奇惊诧:“这话是怎么说的?“ 戚母哭出声来:“沉楷打电话来……说要取消婚礼……“ “什么?他敢!“易家奇大怒:”我这就去打电话给那个混小子!“ 戚母却又可怜巴巴地拉住了易家奇的衣角:“算了,大哥,要是沉楷不愿意娶安安,就算我 们把他绑进礼堂也还是没用。就当……就当……我们宗胜临终前……什么也没说……我们戚家……还是感谢沉楷这几年给我们帮忙……“ 这句话更是刺到了易家奇心里最敏感的地方,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死去的戚宗胜,另一方面,那句“帮忙“也让他心惊胆战,若只是帮忙,那么易戚两家婚约一解,戚氏的财产也就再跟他易家没半分关系。 他立刻站了起来,拍着胸脯发誓:“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一定会让沉楷给你们一个交待。“ 易家奇急急慌慌地走了,戚母伸手,示意吴妈给她抽张纸巾,擦尽了脸上的涕泪,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我们这个亲家还真急!“ 戚安安看着母亲变脸如翻书,心里原本的愧疚又被苦涩代替。母亲就算躺在病床上,心里也不忘算计,甚至,这次受伤,变成了她算计的绝好砝码! 而戚母也明显感觉到了女儿的情绪变化,手上用了力,将她的指尖捏得发白:“安安,这一次,我不怪你,但是你要知道,我受多少苦,都是为了你!“ 戚安安疲惫地闭了闭眼,父亲为她而死,母亲为她受伤,亲情已经变成了她欠的债,不觉得温暖,只觉得沉重。 易家奇从医院出来,直接杀到了华易,但是,易沉楷不在,小秘书战战兢兢地说易沉楷出差了还没回来。 易家奇提起电话拨给易沉楷,中气十足地吼:“你在哪?马上给我回来。“ 易沉楷冷冷地回答:“我已经回来了,下了机场高速。“ 想跟他算账,很好,他有的是帐和这些人算! “你马上去医院,给你安阿姨她们道歉?“易家奇十分强硬。 “我凭什么道歉?”易沉楷冷笑。 易家奇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就是你刺激了你戚阿姨,她一时恍惚,才失足摔下了楼梯。“易家奇将这次事故里戚安安的责任抹了个干净,把全部的过错推到了易沉楷身上,想要激起他的内疚。 易沉楷的确有一瞬间的内疚,但是一想到苏画此时的感受,他就又愤怒起来:“有果必有因,我现在没功夫跟你扯。“说完便挂了电话,出租车直奔兆新。 可是当他找到苏画的公司,却只有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戒慎猜疑地告诉她,苏画出去见客户了,不在。 他焦急地追问苏画什么时候回来,那个女孩打量了他半天之后问:“您是哪位?没有苏经理的手机 号吗?“ 易沉楷再没什么话好说,甩上门离开。 他又开车到了水语花苑,可是他并不知道苏画住哪间房,去问门口的保安,这里的安全措施却十分严密,在不知道他和住户的关系之前,根本不肯透露。 他只好将车停在小区门口等。 还好这天苏画身体不太舒服,回来得比较早。她低着头走路,并没有看见那辆辉腾,直到易沉楷叫住她:“苏画。“ 她一惊,抬头看见他,立刻快步向门内走去。 易沉楷一个箭步冲上来,拉住她的胳膊:“你听我解释,苏画。“ “没什么好解释的。“苏画想要挣开他的手,却被死握住不放,她叫起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那婚期不是我定的……我不是……“易沉楷慌乱地想要把事情说清楚,苏画却根本就不听:”你说这些干什么,这跟我又没关系。“ “苏画,你别这么说好不好,别这样。"易沉楷心痛,想要抱住她,她却拼命挣扎:“你放开我,放开!” 有要进小区的车,也被他们堵在了门口,不停地按喇叭,保安也被引了过来,边走边大声喊:“发生什么事了?” 苏画更是急着要挣脱,在小区大门口闹,算是怎么回事! 一片混乱中,忽然听见秦棋的声音:“我跟苏画马上要结婚了,你不要再缠着她。” 苏画和易沉楷闻言都是一愣,动作停了下来,有一只手从易沉楷怀里拉出苏画,拉到他自己身边。 秦棋的手,占有性地揽住苏画的肩,毫不畏惧地和易沉楷对视。 易沉楷不相信地看着苏画:“你们真的……快要结婚了?” 苏画此时也同样为秦棋的话惊讶,但是她并没有正面否认她的说法,只是冷淡地强调了一句: “以后你别再缠着我。“ 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就往门里走,秦棋也随着她走,手还是放在她肩上。 易沉楷怔怔地看着他们亲密的背影,眼眸渐渐没了神。保安过来叫他:“喂,你怎么还不走?“ “是啊,我为什么还不走?“他惨笑着反问自己一句,然后浑浑噩噩地上了车离去。 苏画的腿,其实在听到易沉楷发动车子的声音时就已经软了,但是她仍旧僵直了往前走,不让自己转身,不让自己回头。 走到院子中心,她和秦棋的分叉路口,她停下,呆呆地站着。 秦棋的手,从她肩上滑了下来,站定了看着她半晌才说:“苏画,我走了。” 他疾步走进了自己的楼门,苏画却还是怔在原地。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她一个人,像是被关进了一个空荡荡的盒子里,头顶四四方方的盖子,就是盒盖,这个密闭的盒子,像是被抽了真空,让她无法呼吸…… 秦棋上了楼,到背朝着阳台的窗户边抽烟,他此时,不想看见苏画。刚才,他看见苏画和易沉楷在大门口纠缠,气血上涌,走过去说了那句话,当苏画对易沉楷说“不要缠着我“的时候,他心里难免自私地泛起一丝欣喜。可是,当易沉楷离开,看见苏画那样失魂落魄,渺小的欣喜被巨大的失落所代替,心那么痛。出差的这两周,他压抑着自己不和苏画联系,不去想那个刺目的吻痕,一再告诉自己,你不是说过你会耐心地等她忘掉那个人,等她爱上你吗?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可是今天,他的勇气,再次被打击成了碎片。显而易见,苏画的心里,只有易沉楷。她心里的那扇门,或许会对易沉楷关上,但是她也会上锁,不再对任何人打开。 秦棋苦笑,又猛吸了两口烟。今天抽的是在外地买的陌生牌子,味道生辣浓烈,似乎呛着他了,不然,怎么会有想流泪的感觉…… 此刻,另一个伤心的人,正开着车回华易。从上次苏画从家里离开后,他已经开始惧怕回家,一进家门,他就会懊悔自己那晚有多么混蛋。而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她要嫁给别人了,她还跟他说,以后不要再缠着她。她跟他,是完完全全没有瓜葛了。 他回到华易,上到十楼,推开门,却发现易家奇还在办公室等他。长久的等待,对易家奇的年纪来说是难熬的,他已经靠着沙发的扶手,半张着嘴睡着了,看起来衰老而凄凉。 易沉楷看着这个情景许久,忽然觉得父亲有些可怜,不过,他自己也可怜。易沉楷苦笑,轻咳了一声。易家奇睁开眼,看见易沉楷回来了,正要开口,却听见易沉楷说: “婚礼可以不取消,但必须改期,我绝不能在那天结婚,绝对不能。“ 易家奇惊讶的发现,儿子此时的语气,并不是强硬,而是一种悲伤的无力。 他迟疑着问:“为什么?“ 他其实并不指望易沉楷会给他答案,可是易沉楷却说了,声音暗哑: “那一天……是苏画的生日。“ 易家奇愣住了,看着易沉楷半晌,缓慢地站了起来:“好,改期,我去跟戚家的人说。“ 易沉楷没有再看他,只是将椅子转到了对着窗外的方向,没人知道,此刻他眼里是不是有泪。 易家奇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再次担忧而心疼地轻唤了一声:“沉楷。“ 可是易沉楷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忽然也恍惚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在亲手一步步毁灭自己的儿子? 楼外的天空,下起了雨。 秋天的雨,不像春天那样细腻温情,只有萧瑟的寒意,雨落在玻璃幕墙上,然后蜿蜒而下,像一道道泪痕。 这是一个,让人想落泪的深秋。 苏画第二天早上是化了妆才去上班的,彻夜失眠之后的黑眼圈,不用遮瑕膏根本出不了门。 进了办公室,吴晴跟她打了个招呼之后说:“苏经理,昨天有人来办公室找你了。” 苏画应了声:“是谁?” “他没说他是谁……嗯……我问他为什么不打你手机……他就走了。”吴晴语带试探。其实昨天那个男人走了之后她就一直在猜测,那个气势迫人的大帅哥究竟是谁。 “哦。”苏画心里明白了来找她的人是易沉楷,不愿再多说,进了里间。 吴晴越发肯定,那个帅哥跟苏画的关系绝对不一般,这让她心里被嫉妒的小虫子咬得发痒。 那天苏画没有出去和客户谈业务,一整天都呆在办公室,这让吴晴觉得更加郁闷,不敢走,也不敢上网,只好借去卫生间的功夫来放风。 躲在里面玩了半天手机qq才出来,正好碰上洗手的曾蓓蓓。本来她们俩年纪就差不多,再加上曾蓓蓓暗恋秦棋,经常有意接近吴晴,打探情敌苏画的小道消息,所以她们走得格外近。 吴晴瞅了瞅四下无人,招手叫曾蓓蓓走近点,神神秘秘地告诉她:“昨天有个大帅哥来找我们苏经理哦。” 曾蓓蓓立刻竖起了耳朵,万分感兴趣地问她:“有多帅?有我们秦总帅么?” 吴晴故意挑着眼角笑了笑:“跟秦总的帅不是一个风格,但是各有千秋。” “哟,”曾蓓蓓怪叫,音量拔高了两个分贝:“你们苏经理该不会是脚踏两条船吧?” 吴晴还没来得及再添油 加醋地说两句,就听见背后有开门的“吱呀”声,两个女孩子从镜子里看见,里面走出来的人,正是苏画,顿时懵了。反应过来之后,曾蓓蓓对吴晴暗自使了个颜色就溜了,吴晴不敢溜,只能硬着头皮等苏画训她。 可是苏画什么都没说,只是冷然地看了她一眼就走了,留下吴晴一个人在洗手间里,忽然觉得水很冷,身体微微打了个寒战。 吴晴回到办公室坐着,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苏画办公室有一丁点动静,她都敏感到极点。 神经绷紧地熬到了下班,其实她只想飞奔出办公室,可是苏画不走,她也不敢走,只能继续捱着,假装工作。 苏画终于在六点钟的时候拿着东西出来了,吴晴赶紧讨好地说了句:“苏经理你下班了啊?” 苏画点了个头就走了,吴晴悻悻地收拾桌面,心里更加郁闷,只恨不得找个人倾诉一下自己的憋屈。老天像是听见了她的呼唤,她刚出院子大门,居然碰到到这附近来办事的李云飞。 他看见吴晴这幅闷闷不乐的样子,显得十分体贴地问:“怎么了,美女,被上司训了?” 吴晴的怨气终于有了出口,一股脑地往外倒:“真是的,也就是背后开了她两句玩笑,就给了我半天脸色看。” 李云飞眼神一闪:“开了什么玩笑啊,这么严重?” 吴晴此时也顾不得那是不是苏画隐私,加上她本来就好奇,噼里啪啦地把昨天有人来找苏画的事说了,并且详细描述了那人的长相穿着气质。 李云飞想了想,嘴角浮起个意味深长的笑:“只怕是人家最大的金主吧。” 吴晴一愣,脱口问道:“华易老总?” 李云飞讳莫如深地笑笑:“这我不敢肯定,不过是按照你说的这些特征,猜测而已。” 吴晴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要是这样的人物,也就难怪苏画藏着不让她见了,极品啊! 嫉妒的酸味,快把她的牙齿都酸倒了,她说话有些愤愤然:“她也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李云飞的眼神,阴沉而算计,笑容却是温暖而和蔼,他亲切地招呼吴晴上车:“走,看你心情这么不好,我请你吃大餐,缓解一下。“ 吴晴觉得,这才是好的前辈,善解人意,又肯教新人东西,哪像某个老女人,自己品行不端不说,还打压后辈! 吃晚饭的时候,李云飞更是循循善诱,引导着吴晴 去想苏画的种种不好,将她心里的那点小火星,煽成了熊熊大火。不过他又适当把握着度,在吴晴每次心灰意冷,萌生去意的时候又及时鼓励她,一定要耗到底,做出点成绩给苏画看看,她有多么优秀。 自以为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吴晴,就这样被李云飞牵着鼻子走,立下打败苏画的坚定志愿。 李云飞看着她热血沸腾的样子,在心里暗笑:废话,要是你离开了苏画身边,一个傻乎乎的黄毛丫头,对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按照李云飞的说法,越是想在战略上打败敌人,就越要在战术上麻痹敌人。吴晴第二天表现得格外乖巧,不仅大清早地就去办公室,把苏画的桌面擦得铮亮,而且在苏画进来的时候报以最真挚热情的笑容。苏画其实本来也没和她多计较,昨天只不过是想给她个警告,让她不要在背后嚼舌根,今天看她一副知错了的样子,自然也就算了,对她的态度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温和。 吴晴松了口气,却暗自翻了个白眼,看来老女人喜欢的就是溜须拍马。 苏画那天下午得到消息,外市的一个省属院校马上有仪器设备招标,她需要赶紧过去打点,于是等不及下班,就匆忙回去收拾东西,走之前嘱咐吴晴:“这两天要是有什么事,你处理得了的就处理一下,处理不了的就打电话给我。“ 吴晴清脆地答应了,心里爽翻了天,她这两天终于不用看见苏画了,而且算公司半个主事的。她真盼望能发生个什么大事件,让她显示一下个人能力。 连续过了两天,打到办公室的电话寥寥无几,打来也就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这让吴晴觉得无聊而沮丧。再过几天苏画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又没她什么机会了。 到了第三天,她接到一个电话,是以前没接触过的新客户,说想买血细胞分析仪,问一下情况。 吴晴精神一振,边打电话边赶快翻开公司的产品资料,当客户问到他们公司的血细胞仪能测那些物种时,她对着资料念了一遍:“猪,牛,羊等各种哺乳动物。” “那鸡呢?”对方问。 资料上没明确写鸡的血细胞能不能测,但是吴晴并不想显得自己不专业,再加上生怕错过这个机会,就来了个想当然:既然猪牛羊这种大型哺乳动物都能测,怎么会测不了鸡呢? “当然可以。”她十分笃定地回答。 “哦,那就好,刚才问了家说测不了。” 吴晴马上开始发挥 :“我们公司的产品都是高端的,功能全面,能满足各种要求。” 对方大概也被她这种自信和热情打动了,爽快地说:“那这样吧,你明天早上过来具体谈谈,我们的地址是……” 结束了电话,吴晴乐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一台血细胞分析仪就是二十多万人民币,要是她能独立谈成,无疑是对她能力的成功证明。 她摩拳擦掌,开始背资料上的各个参数,背到一半想想又还是不放心,打了个电话给李云飞,跟他说了这事,问他有没什么忠告给她。 “不错啊,小姑娘,这么快就拿下大业务了,是哪个学校的啊?”李云飞在那边夸张地称赞。 吴晴这个人,既然不想让苏画抢她的功,自然也怕李云飞知道了客户的详情,先下手为强。当下打了个哈哈:“这都八字没一撇呢,等我谈成了,一定请你吃饭,感谢你对我的提点。” 李云飞自然明白吴晴的小心思,也爽朗地大笑:“好,我等着,祝你成功。”接着又给吴晴讲了点谈业务的技巧,都是些可说可不说的大白话,吴晴却听得津津有味,奉若明训。 第二天,吴晴带着一颗兴奋又不安的心去谈业务了,坐在出租车上还在默记技术参数。而那天的谈判,根本不需要这么紧张,因为买东西的也对仪器并不熟悉,外行对外行,吴晴到底是认真准备过的,再加上摆足专业架势,自然是占了上风。而那个单位刚拿到一大笔经费,不差钱,只想快速购齐装备,所以谈到最后,让吴晴准备好标书,后面走个过场就行了。 吴晴感谢了对方,愉快地离开,一路上得意地哼着小调。回到公司,她按照以前的模板拟好了标书,才打电话给苏画。 她的语气,刻意保持得十分谦虚平淡:“苏经理,我想问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份标书需要盖公章。” 苏画莫名其妙:“什么标书?” “有个客户要卖血细胞分析仪,我们已经谈好了。”吴晴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已经压抑不住,泄出了些小小的志得意满。 苏画皱眉:“你跟客户谈好要买血细胞仪?怎么谈的,事先怎么没跟我说?” 吴晴撇了撇嘴,哼,跟你说,你还不把业绩记到你自己名下? “当时客户要得比较急,我又怕拖了时间错过机会,就先跟他谈了,他对我们公司的产品挺满意的,所以就答应了。”吴晴的话,苏画并不相信,哪有这样的客户,只在 电话里问个情况就能决定买还是不买,必定是吴晴背着自己,上门去和人谈了。 但她并没有点穿,只是继续问:“价格怎么定的?“ 吴晴显得自己很聪明:“就按照平时的比例,在公司的报价上加了一些。“ 苏画暗忖,居然连这些都知道了,看来暗地里十分留心她做事的细节。 她没再多问,只是说:“那等我回来。“ 挂了电话,吴晴笑得很开怀,这一次,她做得让苏画无话可说了。 那天晚上,她约了李云飞出来,席间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自己谈生意的过程,意气风发。 李云飞在听到她说对方问能不能测鸡的红细胞时,眼神闪烁了一下,但是马上又不动声色,只是连连称赞她能干。 等苏画招标完回来,才询问吴晴这次生意的细节,吴晴在叙述过程中自然是极力表现自己的聪明,还特地强调了客户说其他公司的血细胞仪不能测鸡的红细胞,自己是怎么借此突出本公司仪器的高端全面。然而苏画听到这里却拧紧眉头打断了她:“你说什么?客户买这个血细胞仪是要测鸡?” 吴晴愣了愣:“好像是的……反正她问过……” “糟了。”苏画赶紧指挥吴晴:“你去查客户的简介和研究方向。” 吴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站着没动。 苏画的口气急了起来:“我们的血细胞仪,根本就不能直接测鸡的红细胞。” 吴晴顿时觉得脑袋被重击一下,赶紧跑到电脑前去查客户资料。 果然,对方的主要研究对象就是鸡。这下吴晴傻了,低着头不敢出声。 苏画心里本来恼火透了,可是看着她红透的耳根,不好说太重的话,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你怎么都没搞清楚性能就跟客户推荐呢?” “我……我看见上面说很多动物都能测……所以以为……”吴晴嗫嚅着解释。 苏画简直觉得无奈:“物种之间是有很大差异的,鸡的红细胞必须先经过特殊的处理才能测。“ 这一句话又让吴晴燃起了希望:“当时客户并没有问是不是能直接测,我们到时候可以说经过处理就可以……“ 话被苏画打断,这一次,她的语气变得严厉:“你这样叫推卸责任,懂不懂?自己没有搞清楚产品背景就鼓动顾客去买,人家花二十多万买个仪器,以后若是因为使用不便而长 第98章 画儿和小易 苏画怔了怔,不动声色地又将报纸放回了原位,这时,林暮雪出来拿东西,恰好看见了这一幕。那份报纸的头条彩图很有特点,让人记忆深刻,所以她猜到苏画已经看过了那条消息,因为就在同一版面。 她犹豫了半天,才故作自然地开口:“我前两天看报纸上说,易沉楷的婚期,好像改了啊。” 苏画“哦”了一声,继续若无其事地吃苹果,好像此事根本与她无关。 林暮雪又在沙发边磨蹭了一会,苏画提醒她:“锅里好像糊了。”她只好又回到厨房去。 进门之后,林暮雪回头望了一眼苏画。看见她正转着手里的叉子,靠在扶手上舒服地看电视,一派淡定的悠闲。 她这个样子,好像真的是心已经死了,林暮雪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该为她高兴还是难过。 吃完饭两个人坐了一会,林暮雪忽然发现苏画没声音了,转头一看,她已经睡着,心疼又好笑地推醒她:“回你家睡去,别把口水流到我沙发上了。” 苏画打了个呵欠,站起来拎着自己的包回了房子,草草冲了个澡,她就爬上了床。 还是自己家的床好睡啊!她感叹,酒店的床,再怎么看着干净,也睡得不够安心。 她将脸埋进松软的枕头,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也还不错,有自己的房子,事业,朋友。虽然缺了爱情,但是到了她这个年纪,爱情是佳肴,却已经不是生活的主食,有了佳肴,味蕾和感官自然会更加愉悦刺激,然而即便没有,饭还得吃,日子还得过。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终日为爱情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反而更要睡个好觉,做个好梦,精神好了,白米饭也一样可以咀嚼出甜味。 第二天林暮雪看见的苏画,神清气爽:“昨晚睡饱了吧?看你面若桃花的。” “那是。”苏画眨了眨眼,挽着她的胳膊下楼。 在院子里碰上秦棋,他没打招呼,只是对她们点了点头就上车走了。苏画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微微苦笑。林暮雪一把拖过她:“走,妹妹,我送你上班。” 苏画露齿一笑:“好啊,坐跑车上班挺拉风的。” 林暮雪把她送到兆新门口,给她飞了个吻就飙车而去。 一直到进办公室,苏画的脸上都还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而吴晴看见苏画脸上的笑,却暗恨不已。整了我,果然是精神倍棒,心情倍爽!但是尽管如此,她脸上却还是挂着谦恭的 笑,直到苏画进了里间,脸才垮了下来。 苏画坐在桌前看销售统计表,前几个月的业绩还不错,但是必须在年底之前再抢下几个大单,才能保证年终的荷包丰盈。要是奖金拿得多,她可以在今年先提前还掉一部分房贷,这样明年存了钱,就可以买辆小代步车,她平时跑业务也会方便一些。 不过,现在不是老太婆数鸡蛋的时候,最近c大和e研究所分别有大型招标会,尤其是c大,就在本周。苏画开始静下心来认真准备标书。 写完后,她让吴晴拿去打印装订,自己又接着忙别的事。 吴晴在装订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忙碌的苏画,然后拿出手机,假装收发短信,悄悄把标书上的报价都输进了备忘录…… 招标会那天,苏画遇到了李云飞,他今天不像往日一样对她横眉冷对,反倒笑得有几分亲切:“来了呀,苏经理。” 第一次听见他叫她经理,苏画有点奇怪,但还是客气地对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交了标书,仪器商们都退到会议室外面等。苏画和几个相熟的同行聊了两句,李云飞也走过来参与他们的聊天,苏画没在脸上表现什么,只是渐渐淡了话题,退出了这圈子,坐到一边翻看记事本,检查自己最近的安排有没有什么遗漏。 过了不久,李云飞居然也蹭了过来,笑着说:“这么会抓紧时间啊。” 苏画不露痕迹地收起了记事本,笑笑:“也就是无聊翻翻。” “看来苏经理对这次招标是胸有成竹啊。”李云飞的眼睛很小,总让人感觉笑得不够真诚。 苏画也报以虚伪的笑:“哪里,就是没把握才心态好啊。” 又闲扯了两句,有人叫李云飞,他过去了,苏画松了口气,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跟他这种人没什么话题可聊。 又等了二十分钟,会议室的门终于开了,让大家进去,宣布中标结果。 苏画虽然也紧张,但不是特别慌,毕竟客户那边她已经去过几次,有几个仪器已经基本敲定,她并不贪心。 可是当资产处的人宣布荧光实时定量pcr仪的中标单位是gh时,她的心猛地一沉,怎么会这样?她的报价很实在,在同类型号的仪器中算是性价比最高的,怎么会失标。 然而,并不止于此,接下来,苏画预期不会出问题的三个大型设备,居然全都出了问题,而得标的全部是gh。最后她只拿到了一个 成像系统加一个小离心机,也就是说,在这个两百多万的大单中,她只拿到了不足二十万的小份额,几乎和那些本地的二流仪器商相当。而李云飞这一次却可谓是大丰收,夺了她的四个标,还有两个小仪器,差不多是总金额的一半。 苏画不是接受不了失败的人,但是这个结果,太诡异。 接着,大屏幕上打出了各个仪器的中标价格。苏画一路扫下来,发现一个更诡异的现象:李云飞的报价,都正好比她的低个一两千美金,看着优惠了,却又没吃多大亏。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苏画也不相信,李云飞有那个本事,能这么准确地预测她的底价。 联想到李云飞今天对她反常的亲热,她心里有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她的报价被泄露了。 那么,是谁告诉李云飞的呢? 吴晴。直觉在第一时间回答她。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李云飞在人群中接受着恭维,假意的谦虚掩不住眉梢眼角流露出的得意。到了门口,他又跑过来特意招呼苏画:“我正好和你顺路,载你一程吧。” 苏画十分失意地笑了笑:“不用了,我……还有点别的事。” 李云飞嘴角的弧度拉得更大了:“那我就先走了啊,苏经理。” 看见他昂首而去,苏画眼里的失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犀利。 等苏画晃悠一圈,回到办公室,更是将一个沮丧的挫败者的形象,演绎得十分逼真:勉强对吴晴微笑了一下,就低着头匆匆走进里间,从半掩的门缝里,时不时传来她的叹气声,吴晴进去汇报工作的时候,发现她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偷瞟了一眼她的电脑屏幕,破天荒地发现她居然在看无聊的娱乐新闻,听汇报也是心不在焉。 看来,被打击得的确不轻啊。吴晴从苏画办公室出去,背对着她的时候,笑得十分开怀。 苏画,你也有今天?! 苏画似乎是勉强熬到五点半,就迫不及待地下班走了。吴晴不禁恶毒地想,是要回去痛哭一场呢,还是去借酒消愁? 她拨号给李云飞,在电话里痛快地描述了苏画今天如同落水狗般的狼狈样子,两个人哈哈大笑。 “我过来接你,我们去喝庆功酒。”李云飞说。 “ok。”吴晴同意,今天就是他们的狂欢节。 半个小时后,李云飞的车出现在兆新门口,早已在等待他的吴晴, 快乐地钻进车里。 他们不知道,在不远处的某个角落里,苏画正看着他们远去的车,眼神里寒意逼人…… 后面的几天,苏画在吴晴面前总是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而且业务跑得更勤了,连几万块钱的小单子也不放过。吴晴在心里冷笑,丢了大餐,现在连剩饭也要捡着吃了! 她不知道,苏画最主要跑的地方其实是e研究所,她原本就在这个所卖出过两台仪器,无论是质量还是服务,都有很好的口碑,而这一次,她更是将上上下下的关系都重新打点了一遍。特别是负责本次仪器购买的孙老师,她更是私下透露了自己的底价。她很实在地告诉他:“同类型号中,这已经是最低价,如果再降,那么要不就是降低配件的档次和数量,要不就是赔本,也就是说买卖双方必定有一个会吃亏,拿到了标,也做不圆满。” 孙老师是个看事情比较客观的人,买仪器最重要的自然是用途,为了压价而降低配置,得不偿失。从另一方面而言,花的毕竟都是公家的钱,他没必要做得那么绝,让人家赔本,既损了人,又不利己。 所以一番谈下来,合作意向已经基本明确。 而这只是苏画要做的第一步。 又过了两天,吴晴听见苏画在里间给总部打电话,最后争吵了起来:“这报价是低,但是有什么办法,总比做不到单好吧,上次我就只拿了十几万的单子……那不行,这次我一定要降价……” 最后听苏画挂了电话,愤愤地自言自语:“我偏要降价,大不了我少拿点提成!” 吴晴在心里嘲讽,想搞低价策略?哼,没有最低,只有更低。少拿点提成?我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她不知道,苏画刚才根本就没拨出电话,所有的话,都是对着电话线那端的空气讲的,为的就是让她去给李云飞当传声筒。 而在李云飞和吴晴看来,这次苏画真的是慌了,居然漫天撒网,只要是公司有的大型仪器,不管是不是优势产品,全部投了标。他们暗笑不已,我们要让你撒这么大的网,也照样一条鱼都捞不着。 而苏画也在心里暗自冷笑,李云飞,有胆你就跟。她这次对优势产品报的价格,全部都是处在保本线。而对于本就不打算抢的产品,她对其他公司的报价做了估算,定的全部是他们的底价。也就是说,只要李云飞他要想降价抢她手里的单子,就只能赔本,而且会得罪其它公司。 而李云飞为了沉重打击苏 画,自然是不惜血本,咬着牙将价格再降了几个百分点。 果然,那天的招标会,又是以李云飞大获全胜告终。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对他说一句客气话,大家都黑着脸。李云飞的价格,简直是低得离谱!这让李云飞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他一看见苏画那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心里就又舒服了。 但是,这种赔本的买卖怎么能做呢?每个都亏一两千美金,那所有的算下来,可就不是小数目了。 他只好在签技术协议的时候去跟主管的孙老师去磨。 “这次的价格太低,所以我们离心机的水平钻头不能配了,要另外买……” “胡闹!”孙老师直接打断了他。本来这次李云飞一口气抢了这么多仪器他就觉得奇怪,这两天不断有仪器商来找他,说李云飞的价格太离谱了,完全是恶性竞争。现在李云飞又来说这个,正好对应了苏画当初说过的话:李云飞就是要降低配置来糊弄他。 李云飞还极力想辩解:“这个价格真的没办法……” “既然没办法做你当初报了干什么呢?”孙老师反问。 李云飞被堵得没了话。 孙老师气愤地将技术协议往桌上一拍:“告诉你,要么你就按照招标书上写的,一个不差地给我配齐,要不我们就重新招标。” 李云飞灰溜溜地回去了,却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又去找他的上司徐越,想说服她宁可亏点也要赢这次的竞争。 谁想到一开口就被徐越痛斥:“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指责你这次报价太低,指责我们gh恶意压价抢单,你还来跟我说要赔本卖?谁赔?你赔?” 李云飞低着头不敢说话,徐越缓了口气,但是话却更加尖锐:“你已经不是争强斗狠的年龄了,不应该为了私人恩怨,置公司的利益于不顾。” 李云飞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几天后,e研究所重新召开招标会,这一次,所有人事先都不交标书,现场写价格,然后装进信封里交上去。 在开始之前,孙老师语气严厉地训话:“我希望在场的各位实事求是,不要写些自己做不了的价格来搞恶性竞争。” 大家眼角的余光,都瞟向李云飞,让他有点瑟缩。 既然招标方都这么说了,大家都在原来的底价上略微调高了一点。而李云飞手心里都冒出了汗,根本不敢写得太低。 写完大家出去, 专家开始讨论,因为孙老师对李云飞十分反感,所以发言的时候自然有倾向性。而且其实各家公司的优势和特点大家心里基本是清楚的,所以各花落各家。而苏画更是捡了便宜,孙老师把原本打算给gh的两个大仪器给了她,只给李云飞施舍了一个十万不到的倒置显微镜。 大家都拿到了满意的结果,只有李云飞,从天上直栽进地下的坑里,爬都爬不起来。没有一个人同情他,不守规矩,肆意打破系统平衡的人,活该被惩罚。 苏画在一边欣赏着他的沮丧,愤懑,不敢发火的压抑,心情愉悦。 回到公司,她一看见吴晴就笑容满面:“打电话给姜工,小陈,我今晚请大家吃饭。” 吴晴一口银牙都快咬碎,却不得不堆着笑说“恭喜”。 那晚才是真正的狂欢夜,苏画在一家很有名的酒楼定了包厢,席间又自给下属一一倒满酒,举杯感谢他们在这几个月里对自己工作的支持和帮忙。姜工和小陈笑得十分真诚,吴晴却面部表情僵硬。 吃完饭出来,大家说姜工家里有老婆孩子等着,推着让他先走了,小陈很想送吴晴回家,可是磨蹭了半天又不敢开口。苏画招呼他:“哎,小陈,我们同一个方向,一起走吧。” 小陈只好跟着苏画走了,上车前还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吴晴。 只剩下吴晴一个人站在风里,觉得手脚冰凉。她呆站了一会,摸出手机打电话给李云飞,想让他分担今日的羞辱。可是电话响了好几遍才被接起,李云飞的声音很烦躁:“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吴晴一愣:“我就是想说……苏画她……” “别给我提苏画这个名字!”李云飞吼了起来,吴晴隔着电话线都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气声。 吴晴急于想表明自己跟他是一条战线的:“我们以后再……” “我们?”那边响起讥诮的笑:“你能帮我什么?” 吴晴整个人呆住。 对方挂了电话,在电话挂断之前,吴晴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几个字:“没用的东……” 吴晴的肩膀一耸,呜咽了起来。 在哭声中,她开始为自己现在的处境惶惶不安。李云飞明显已经抛弃了她这个盟友,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是利用她,根本没拿她当盟友。而她又背叛了苏画,br的试用期恐怕是通不过了。但是……她又产生了一丝幻想,也许苏画并不知道上次她泄标的事,要 是知道,怎么不揭穿她?她甚至还想过今晚就是一场鸿门宴,苏画会当众给她难堪,让她走人,可是到现在不也安然无恙吗? 说不定苏画真的不知道那件事,说不定可以抹过去,说不定还可以继续留在br,当一个勤奋的好员工…… 吴晴就这样迷幻着自己,安慰着自己,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坏的结果,她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就当以前做了个恶梦,醒来之后还可以继续好好做人。 苏画在那个晚上回到家中,捧了杯茉莉花茶到阳台上看夜色,暖暖的香味中,她忽然想起,明天是自己的生日。 生日……她望着夜空微微苦笑。今晚的星光特别美,然而越美的东西,越容易让人感伤。 以后,还会有陪她看星光的人吗? 曾经带她去看星星海的人,现在已经做了别人的爱人。 曾经风雨无阻地在阳台上等待她的人,已经被她伤成了陌生人。 或许,再没有人会等待她,而她也将不再等待任何人。 明天,她独自过吧,反正这些年,也都是这样过的。她想起自己一个人走在北京干冷的街头,为自己买生日礼物,然后坐在咖啡店里,点一块小小的蛋糕,没有蜡烛,没有祝福,只是自己在心里给自己唱生日歌:“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苏画,happybirthdaytoyou……” 不能想了,再想会流泪的。苏画仰起脸,睁大眼睛去看星空,忍回眼中的泪。 时间,大概已经过了十二点,现在,已经是她的生日了。苏画微笑,想在心里对自己说第一句祝福,却听见手机铃声响起。 会是谁?苏画心里一跳。 屏幕上显示的,并不是她心里第一时间跳出的某个名字,而是林暮雪。 “亲爱的,生日快乐。我今天还赶不回来,周末给你补,到时候任你宰个够。” 苏画笑了,眼里有些湿润:“你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她听着林暮雪在那边叽里哇啦地发牢骚,说采访多么不顺,饮食多么不习惯,当地民风多么彪悍,心底原本的落寞,渐渐被温暖化开…… 早上醒来,苏画照常上班,似乎这就是最普通的一天。 吴晴见到苏画的时候,小心戒慎地问早安,苏画也神色平静 地说早安。似乎一切真的像吴晴昨晚想的那样,过去的一切,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她赶紧打开文档,比刚才时更卖力地工作,过了一会又想起来,赶紧去给苏画泡茶。 苏画端着茶杯,微笑着说了声“谢谢“,又接着低头工作。 吴晴站在一边磨蹭着想再说些什么好听的,可是两只手的手指在背后纠结了半天,却最终没想出到底说什么合适得体而又不引起怀疑,最后只好沮丧地出去了。 等她出了门,苏画抬起眼,看了看她的背影。 她知道,吴晴对自己做过的事后悔了。但是这个世界上,往往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何况,吴晴后悔,只是因为觉得她自己现在太倒霉,而不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 这样没有反省的后悔,并不能给她往后的人生,带来任何助益。若是有错不罚,她只会窃喜自己因为聪明而没有被抓住,以后甚至可能会继续怀着这种侥幸心理,犯更大的错。 她需要一次刻骨铭心的人生初体验。 整间办公室,静得出奇,吴晴在这种诡异的安静中,越来越压抑。到了十点多的时候,苏画出去了。吴晴一直竖着耳朵,直到听着苏画的脚步声消失,然后听见电梯门开合的声音,才喘了一口气,伏到桌上半晌,心一直慌慌地跳。 她觉得脑子里那样混乱,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像一团乱麻,她找不出解开的办法。 最后,她终于想起一个人名,顾渊,顿时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她拨通了顾渊的手机,等待他接起的时间里,一直紧咬着嘴唇,有种想撒娇的委屈。 当顾渊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她觉得自己快要哭了:“顾大哥。” 顾渊在那边有点奇怪:“怎么了?” 吴晴不敢把自己做过的事告诉他,只是哽噎着说:“我怕……我通不过试用期。“ “为什么呢?不是做得好好的吗?“顾渊安抚她。 “我觉得……我觉得……苏经理不喜欢我。“吴晴将所有的问题都推到了苏画身上。 顾渊在那边有点啼笑皆非:“苏画不是难相处的人,你自己想多了吧?“ 见顾渊还为苏画说话,吴晴觉得心里本已强压下去的嫉妒之火又燃了起来,赌气地说:“她就是不喜欢我。” 顾渊在那边眼神沉了沉,声音却还是温和的:"这样吧,过两 天我又要过来你们这里培训,到时候我跟苏画说说。“ 吴晴觉得房间内的光线一下子明亮起来,心里的阴霾也散了,甜笑着说:“谢谢顾渊大哥。“ “没事。“顾渊一向对小女孩温柔惯了,也顺势再安慰她两句:”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糟,妹妹。“ 跟顾渊通过这个电话,吴晴觉得心里又有了底气。顾渊怎么说也是公司的高管,和苏画平级,说话总是有些分量的。再说了,她又低下头甜笑,顾渊这么肯帮她,心里对她肯定是有几分意思的,要是和他能成,这工作保不保得住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吴晴沉浸在自己甜蜜的臆想里,却不知道,过几天她将会遭遇她人生中的晴天霹雳。 苏画一直到下午才回到兆新,进了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再往这边跑,喊着:“等等。“ 她赶紧按住键,却发现进来的人是秦棋。秦棋也没想到电梯里的人是苏画,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怔住。 苏画有点僵硬地笑了笑:“是你啊。“秦棋也笑了笑。 两个人的电梯,一片尴尬的沉默。 电梯慢慢上升,苏画忽然听见站在旁边的秦棋清了清嗓子,好像是鼓起勇气想说什么,可是却又什么都没说。 一直到电梯快到他们所在的楼层,他终于开了口:“生日快乐。” 苏画讶异地转头去看他,印象中,其实她并没告诉过秦棋她的生日是哪天。 秦棋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眼睛盯着脚尖,有点不自然地说:“那天你和大厦管理员签租约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身份证号。” “哦。”苏画恍然大悟,那一瞬间,心里觉得感动,为秦棋对她的细腻用心。 “谢谢。”在走出电梯的时候,她轻声说。 秦棋只是微笑了一下,就走进了自己的公司。苏画也推开自己公司的玻璃门。 两个人的背影相对,秦棋在快走进里间的时候,回头又忘了一眼,却发现她的背影早已看不见。 离开的时候,她总是比他走得快,而且从不回头。 他的心里发涩,听见曾蓓蓓在叫他:“秦总,刚才张总打电话来,说晚上和你见面。” “知道了。”他点了下头,径直走进自己办公室,关上了门。 曾蓓蓓站在门外,眼神落寞。为什么他总是看不见她呢?他的眼里,只有对面 第99章 爱情的勇气 她没有再回到床上去睡,而是就这样在沙发上坐了两个小时,看着薄纱外的天空,从漆黑到微曦,最后阳光渗进来,刺痛了眼,她才站起来去梳洗,面对新的一天。 先去e研究所找孙老师签了技术协议,一直谈到中午,和几个老师一起吃了个饭,她才回了公司。 吴晴现在真的是精神百倍,一见她进来就赶着报告:“苏经理,我已经把酒店房间订好了。” “哦。”苏画随口答了声。 其实她看着吴晴盼望欣喜的脸,有些怜悯。 吴晴以为她搬到了顾渊做救兵,其实顾渊根本无权过问分公司的人事关系,要裁要留,都是自己一句话说了算。而且顾渊必定想得到她裁人有正当理由,也不会贸然说情。假若说顾渊真的对吴晴有情,那么,或许。但实际上,顾渊对待吴晴,并没有和对待他以前认识的那些女孩子有什么不同。他的所谓怜香惜玉,向来有限度,不过是请你吃吃饭,约你上上街,绝不会真正为了某个妹妹去振臂一呼,开罪同僚。 而吴晴,显然太高估她自己在顾渊眼里的地位,或者,对他真动了心。她将面临一场迟早会来的伤害。 不过,苏画并未算到,自己对吴晴,除了工作上的打击,居然会在感情上也成为她失败的根源。 顾渊在周四到达,苏画那天恰好有事,吴晴自告奋勇地去接机。她那般欢天喜地,苏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任她去了。 顾渊的助理一看见吴晴,就低声对他笑说:“这妹妹看来是真喜欢上你了啊。” 顾渊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真喜欢我的人多了。” 除了某个人,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顾渊的心里一沉,见到吴晴时笑容也有些寡淡。 吴晴却是兀自甜蜜,这种场合,怎么都该叫“顾经理“,她却一口一个“顾大哥”。 顾渊笑容依旧迷人,一般人看不出他的敷衍:“这么辛苦来接我啊?你们苏经理呢?“ 吴晴其实并不愿意这个时候提起苏画,可是一想到过后还要让顾渊在苏画面前帮她说话,还是微笑着说:“苏经理今天很忙,来不了,所以就叫我来了。“ 顾渊的眼神有点黯然,对苏画来说,大概什么事都比接他重要。 本来晚上吴晴还想拉着顾渊一起吃个饭,加深一下彼此的感情,可是顾渊推说自己已经在飞机上吃过了,不饿。吴晴只好悻悻地走了。 顾渊靠在床头懒懒地抽烟,一旁的同事调侃:“顾经理,这不像你的风格啊,吴晴好歹也是个小美女。” 顾渊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最后一根烟还只燃了一半,顾渊忽然按灭,站了起来:“我下楼转转。“ 出了酒店,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头,他想起两年多前,他常常带着苏画,奔波在北京的夜色中。那个时候,他还是普通的工程师,苏画是刚进公司技术部的小女孩,她不爱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人后面,记笔记,拿东西,任劳任怨。本来顾渊是个喜欢跟女孩子开玩笑的人,但是对于苏画,却总也开不起玩笑来。她对他的话的反应,通常是淡淡的一笑,或者干脆就像没听见。在工作的间隙,她常常只是一个人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向被女孩子簇拥惯了的他,最开始对苏画是有些反感的,可是日子久了,他反而起了一种奇怪的兴趣,愈发想要逗她说话。但是苏画永远都是那样,即便后来熟了一些,也绝不会回应过界的玩笑。这让顾渊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有种挫败感。 就这么过了一年,有天突然听说她请调到市场部了。他吃了一惊,像苏画那样内向的人,怎么会去做销售。而接下来的事,更让他大跌眼镜,半年内,她居然成了市场部的一匹黑马。客户对她的评价是——专业,客观,内敛,周到。慢慢地,顾渊有点明白过来,当初苏画在技术部,也许就是在积蓄力量,她将在售后服务中学到的专业知识,全部转化成了她在谈订单时的优势,而她冷静的个性,恰好让人更相信她的专业度。 顾渊开始对这个沉着的女孩感兴趣,有时目光不知不觉地就溜到了她的身上。而进入了市场部的她,在穿衣打扮上比以前讲究了许多,长发也剪了,短发更显得她清新淡雅。公司里的未婚男同事们,也渐渐开始在背后谈论她,有的人已经蠢蠢欲动,而顾渊从那些八卦的女同事那里,更是听说有客户在追她。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就有些急。遇到她的时候,总想找些话说,却又总说得不大合适。这时的苏画,已经懂得怎么和别人保持最好的距离,不和你亲近,也不让你难堪。无论你说什么,总是和气地微笑,并不跟你多计较。 这样一次一次,更是加重了他的挫败感,也更让他的目光,离不开她。 有一天,办公室里的人基本都出去了,他从外面维修回来,正在茶水间休息,忽然听见门响,看苏画进来了。他正觉得奇怪,她怎么会这么早就 回公司了,却见她捂着肚子,面色苍白地坐下,从桌上端起水杯,却又放下。 顾渊是在女人堆里混惯了的人,很快猜想她大概是生理痛,想喝水,却又怕凉。 犹豫了一会,他打算去给她倒杯热水。正在这时,门却又开了,梁曼丽尖利的声音响起:“呦,苏画,不是去竞标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搞砸了吧?“ 顾渊皱起了眉,想要出去帮苏画解围,却见她站起来,脸上丝毫没了刚才的虚弱。她很镇定地上下扫视了一遍梁曼丽,然后嘴角一翘:“我劝你有空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的业务吧,免得业绩太差,付不起你每个月买名牌的高额卡债。“ 梁曼丽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手指着她说不出话来,最后狠狠地顿着高跟鞋走了。 苏画笔直地站着,直到听见高跟鞋的声音消失,才身体一软,重新跌坐到椅子上,捂着肚子趴到桌上。 顾渊在茶水间,看着这个在人前绝不服输的女孩子,忽然有点心疼。端了一杯热水,轻轻放到她桌上,她惊觉地抬起头来,一时之间来不及掩饰眼角的泪痕。 顾渊不想看见她尴尬失措的模样,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办公室就那样静默了半个小时,他听见苏画那边的椅子在响动,他低下头假装看资料,却听见高跟鞋的声音朝他这边而来,在他桌前慢了下来,接着他听见她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 从那天以后,她对他似乎比以前亲近了些,至少每次见到他,会主动给他一个微笑。而他在她的微笑中,一天天陷了下去。却发现,自己这个所谓的情场高手,居然变得缩手缩脚,不敢去追中意的女孩子。他好像只敢远远地看着她,最多开些莫名其妙的玩笑,却不敢看着她的眼睛,真心地说一句: “苏画,我喜欢你。“ 顾渊苦涩地仰头,望着陌生的夜空笑。那句话,在心里打转,他忽然想在今晚说出口。 他不敢犹豫太久,怕勇气又消失了,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她的号码:“苏画,我有事跟你说。“ 苏画刚结束饭局出来,走在大街上,冷风让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明天见面再谈行吗?“ 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到她的小家,喝一杯温暖的热茶。 “不,就今晚。“顾渊的声音,有种破釜沉舟的坚决。 苏画愣了愣,以为是吴晴终于打动 了他,让他决心为她请命。 这事的确不好在办公室里当着吴晴的面谈,苏画答应下来:“那行,四十分钟后在你酒店附近的纯典咖啡二楼见吧。“ 当苏画到达纯典的时候,顾渊早已在等她,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有两三个烟蒂。 为了吴晴的事,这么焦灼吗?苏画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来,等着他开口。 可是他却只是招手让服务员过来,问她要喝什么。 “茉莉花茶,谢谢。“苏画简单地说。 在等待茶上来的时间里,顾渊一句话也没说。 当茉莉花茶终于送到,苏画用双手捧住那个茶杯,深深嗅了嗅香味,那一瞬间,眼睛微闭,唇微抿,在顾渊眼里,异常安静甜美。 他再也忍不住,伸手覆在她纤细洁白的手指上。 苏画吓得浑身一僵,立刻想甩开,却把热水溅到了顾渊手背上。 他却依然不放手,只是紧紧地握着。 苏画渐渐镇定下来,问了一句:“顾渊你要做什么?“ “我喜欢你很久了。“顾渊不管不顾地说出那句埋藏在心底许久的话。 苏画心中惊诧,面上却还是平静的:“你知道我不是开得起玩笑的人。“ “我没开玩笑,对你,我开不起玩笑。“顾渊深深地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 苏画在这样坦荡热烈的眼神里,开始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试图说服他:“顾渊,不管怎样,你先放开手好吗?“ “你对每个人的告白都是这么冷静吗?“顾渊问,语气里有了悲伤。 苏画垂下了眼,其实她并不擅长如何婉转拒绝男人的告白,而又做到不伤害他。所以,她只能选择沉默。 “告诉我,苏画,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顾渊手上的力道变得更重。 “对不起。“苏画低声说。 她真的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会遭遇今晚的表白。在她眼里,顾渊是一个对所有女孩子都好的人,从来没有对她特别过。而她在北京的三年,一直在工作和旧伤中挣扎,也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居然有人对她投注深情。所以现在的场面,让她不知所措。 在僵持中,顾渊终于慢慢松了劲,最后他放开了她的手,掩住自己的眼睛苦笑:“苏画,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有谁 能走进你的心?“ 苏画也苦笑起来:“也许以后,再没有人。“ “那么以前呢?也没有吗?“顾渊难过地追问。 苏画闭了下眼睛:“有。“ 只是一个字,却说得无比艰难。 “到底是那个易总还是对面的秦总?“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他至少要知道自己到底败在谁手上。 苏画却咬紧唇,怎么也不肯说出那个名字。 “算了。“顾渊惨然一笑,站起来去吧台买单,然后一个人失了魂般地下楼。 苏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角,也觉得心里发疼。她也曾经有过爱人却得不到回应的时候,所以她并不愿意去看到别人因为她而受到同样的伤害。 任何一份真心,都是珍贵的。顾渊的真心,她同样感激,只是,她的心已经丢失在某个人那里,再也找不回来,所以,她无法回应顾渊的真心,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句: “对不起,谢谢你。“ 苏画第二天在办公室见到顾渊,彼此眼光一碰,便迅速各自避开。后来,顾渊和苏画谈着培训的事,眼神却不是投递在资料上,就是转向别处,始终不看她。苏画心里沉重,却又深知自己根本为他做不了什么。出门的时候,顾渊率先走在前面,背影那样落寞。 吴晴今天只顾想着自己心里的那点事,并未察觉苏画和顾渊之间的不对劲。培训的时候,她也巴巴地跟去了,可是顾渊对她,并没像以前那样亲切,态度淡淡地,培训的休息时段,就一个人到走廊暗角去抽烟,并不怎么理人。苏画只是远远的站着,假装不去看顾渊,心里像是被什么糊住了,闷得喘不过气。 下午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下班,而顾渊明天早上就将飞回北京,眼看他丝毫没有跟苏画谈自己试用期转正的问题的意思,吴晴有点急了。 那一阵,苏画去了卫生间,吴晴赶紧凑到顾渊跟前,忸怩地娇嗔:“顾大哥,你答应帮我说的事呢?” 顾渊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着资料:“什么事?” “就是试用期的事啊?”吴晴着急地提醒他。 “哦。”顾渊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下才说:“其实这事不在我的权限范围内,我说了恐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也得帮我说说啊,你可是答应过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吴晴心里焦灼,口气不自觉就变得有点重。 顾渊本来心里就郁闷,此时被吴晴这么一冲,也有点烦了:“若苏画真是不让你通过试用期,也自然有她自己的理由。“ 吴晴气急,这是怎么说话的?这分明是在维护苏画,贬低自己。 掺杂着浓重醋意的气愤,让吴晴冲出口的某些话很难听:“她能有什么理由?她自己都是那样的人。“ 这句话刚说完,吴晴突然看见苏画出现在门口,冷然地看着自己。 她浑身打了个寒颤,却仍旧不想认输,反正苏画都听见了,她干脆抱了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死死地瞪住苏画。 而当顾渊听吴晴说苏画,“她自己都是那样的人“,心里一股火气直窜上来,他受不了听任何人说苏画不好。 “吴晴,你说话有没有点分寸?“他先苏画一步呵斥。 吴晴转过头来看顾渊,极度委屈而嫉妒地大嚷:“你干嘛这么护着她?莫非你也是她的那些男人中的一个?“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顾渊,他将手里的文件狠狠砸在桌上,吴晴的水杯打翻了,茶叶泼在洁白的文件纸上,一片狼藉。 苏画从进公司以来,从来没见过顾渊发这么大火,他虽然一向是玩世不恭,却是个公认的好脾气,特别是对女孩子,连句重话都不会说。 虽然她也为吴晴的话生气,但是此时却不得不打圆场,伸手去拉顾渊,低声说:“算了,算了。“另外的那个同事也过来拉他,却怎么也拉不动顾渊,他血红着眼睛瞪着吴晴。 吴晴觉得这些日子内挤压的难受,担心,害怕,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因为她心里最后一根保底的线断了。能说的,不能说的,她都泼妇般地吼了出来:“我说的不对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苏画你拿的华易那张大单,不过是因为你和人家老总有一腿。明明自己在外面就不干净,回到兆新,还装得一副纯洁的样子和对面的秦总手牵着手谈恋爱,真恶心,苏画我觉得你真恶心,你就是个……“ 她最后的那个恶毒的词,没敢说出口,因为她看见顾渊高高扬起了手,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她呆呆地看着他。她到这一刻,才愿意相信,顾渊的心里,真的没有她,一丁点都没有。 她呆站着,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把桌上的东西往拼命地上砸。 苏画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在这一刻,她忽然平静了。她看到的,似乎是另一个程惜雅,总是费心地想要抢夺什么,然后 在抢不到的时候,就气急败坏地撒泼。这些日子以来,她心里存着的对解雇吴晴的那点愧疚,也彻底消失了。 当吴晴的哭闹略微告一段落,苏画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你可以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 吴晴根不服气地冲着她大喊大叫:“你说叫我走人就走人,理由呢?有本事你给我一个理由。“ 苏画只是挑了挑嘴角:“你说呢?“ 吴晴神情微滞,却还是要逞强:“我告诉你,苏画,我会向总公司申诉!你没有权利就这么解雇我!“ 苏画的声音和笑容都轻飘飘的,无比镇定从容:“好啊,只要你有这个底气。“ 吴晴看着她半晌,慢慢地,腿软了,心里本来积累起来的那点狠气,像是被人拔了气门芯,不知不觉间就泄光了。 她手扶着桌子,慢慢地坐下去,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屏幕,泪滚滚而下。 到了这一刻,吴晴忽然意识到,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苏画的心里都是雪亮的。甚至她也许还利用了自己,反过来彻底打击李云飞。想通了这一切,她脊背发凉,在整个局里,她只不过是个傻乎乎的卒子,在李云飞的煽动下,硬挺着过了河,以为自己从此就可以横行无忌,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个只会直走的傻瓜,别人一个迂回,就能轻易吃掉你。 她最引以为傲的聪明,正好是她最愚蠢的地方。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能怪她自己——太“聪明“。 苏画看见她这个沮丧灰败的样子,终究是有些不忍心,叹了口气,低头走进了里间。 顾渊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这样伤害一个小女孩,愧疚地想要伸出手安慰她,却又最终收回了手,走出了办公室。那个同事愣了愣,也赶紧跟在他背后出门。 门外已经有很多双偷窥的眼睛,毕竟对面的动静闹得这么大,而且其中还涉及到他们的秦总。 但是,这些人中,并没有当事人秦棋。顾渊瞟了一眼玻璃门内,看见里间办公室的门,紧闭着,没有一丝缝隙,看得见那个男人在干什么,是什么表情和眼神。 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根本就不介意苏画受伤? 但是,这些也不在他的权限范围,他并不是苏画的什么人。顾渊苦涩地笑着,孤寂地下楼。 秦棋此时,正对着窗外沉默,他不是没听见外面的争吵和议论。可是,他能做什么? 他只能 不出现,这样才能将苏画的难堪,减到最低。 吴晴说苏画一边和易沉楷有一腿,一边又回兆新和他谈恋爱的那句话时,他正好到外间取材料。那一刻,心里像被刀划开,生疼生疼。 苏画和他,真的谈过恋爱吗?那些他以为自己至少让她温暖过的短暂日子,真的有过吗? 当她的手放在他手心的时候,她的心里,想的是谁? 周五的下午,兆新的九楼,在异常的喧闹之后,又是异常的寂静。两个办公室,各有一个小女孩在哭。 br那边,是吴晴,秦风这边,是曾蓓蓓。 她一次次看着秦棋办公室的门,偷偷地泪眼婆娑。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就算为了对面的那个女人受了这么多的伤,也不肯对别人敞开他的心门? 时钟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慢悠悠地走,终于指向五点半。 秦风里的人纷纷收拾东西,逃离这里的低气压。曾蓓蓓本想留下来,可是看了眼纹丝不动的门,知道自己的留下没有任何意义,还是哽咽着走了。 出门的时候,碰见红着眼睛从对面出来的吴晴,她无言地握了握她的手,表示安慰,可是一想到秦棋,自己的眼泪打了个转,又滚了出来。 吴晴并不看她,只是紧咬着下唇,直直地看着前面的路。 此刻,她无心和任何人同病相怜,她只在想,自己以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 苏画在办公室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深深叹了口气,将脸埋进臂弯里,用手指轻轻地转动着桌上的那盆仙人掌。 有时候,真的是疲倦啊,那种沿着骨髓蔓延的疲倦,让人全身都失了力气,不想动,不想说话,只想就这么趴着,好好睡一觉。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苏画就在这片逐渐加深的黑暗中,慢慢睡着。 直到有人在轻摇她:“苏画,醒醒。“ 她迷蒙地抬起头,只看见一个廓影,看不清面容。 “苏画,回家睡吧,这样睡会着凉的。“ 她终于辨清,这温柔的声音,来自于秦棋。 苏画的眼里升起了水汽,所幸秦棋看不到。 她低声说:“对不起。“ 今天吴晴,不仅仅是让她难堪,也连带了他,和她一起丢人。 秦棋似乎叹息了一声,但是并没有回应她的道 歉,只是轻轻地说:“回去吧。“然后就走出了她的办公室。 苏画一个人怔怔地坐着,半晌,才拿了东西,锁门离开。 下了楼,却看见秦棋的车还停在门口,苏画犹豫着,没有走过去。 秦棋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对她笑了笑:“一起走吧,太晚了你自己回去不安全。“ 为什么到现在,还对她这么温柔?苏画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难受。 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她没有走过去,他也没有下车来接。 其实他真的希望自己可以不再管她,可当他在经过她门口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的办公室。发现门没锁,灯却是暗的。犹豫了很久,还是走了进去,结果发现她像个孤单的小孩子,在黑暗里昏睡。 那一刻,只觉得心里酸疼,想要抚摸她的头发,或者,干脆抱住她,给她怜爱,给她温暖。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极力压抑住心里的感情,推醒她,还要保持语气淡漠。 逃也似的下了楼,本想迅速离去,却又想起她曾经在深夜回家时遇到过醉汉,就怎么也不忍心丢下她。 现在见她站在那里,迟疑地迈不开脚步,心里又是疼得发紧,最后他还是下了车,一步步走向她,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上车。 没人说话,车里很安静,秦棋听见自己的心里,响起一声叹息,为自己的放不下。 车进了小区,下车后,秦棋说了声再见,就走向了自己的楼门,没有看着苏画上楼。他知道,自己停在原地的守候,也会是苏画的负担,若是想要她更快乐,那么以后他对她的爱,就要尽量不让她知道。 苏画慢慢地转身上楼,一路上想着昨晚的顾渊和今晚的秦棋,步履沉重。刚走到自己家门口,隔壁的门突然开了,林暮雪从里面蹦出来,大叫:“surprise!” 苏画吓了一大跳,伸手打她:“大半夜的你又在这吓人!” 林暮雪得意地嘿嘿直笑,把她拖进房里:“看我给你带了多少土特产。” 这会的苏画实在没心思翻看那些吃的喝的,只是懒懒地笑了笑,说了句:“谢谢亲爱的。” 林暮雪凑过来:“不对劲啊苏画,你又怎么了?” “没怎么。”苏画偏过头去。 “哼,不说拉倒,我千里迢迢给你背这么多东西回来,还不给我个好脸色看。”林暮雪气呼呼的。 第100章 和你一起看花开 带着爱情上路,旅途不冷不寂寞。苏画到达北京总部时,情绪已经安定下来,即便是面对冷嘲热讽的梁曼丽,也是一脸平静的微笑。 梁曼丽挑高的眼线在她斜眼冷嗤时更是明显,粗黑得像是在演夸张的宫装戏,兰花指还配合她古典味的浓妆,娇媚地翘起,指着苏画:“呦,这不是我们曾经春风得意的苏经理吗?听说最近饱受打击,几乎零业绩啊。” 苏画也一笑:“你的小道消息这么灵通,看来和李云飞的私交不错啊。” 和李云飞那种破坏公司利益的叛徒交情不错,这可不算好事,梁曼丽赶紧澄清:“我不过是在财务那知道的罢了。” “是吗?”苏画瞟了瞟她,嘴角有意味深长的笑。 梁曼丽怕苏画被逼急了会反咬自己一口,没敢多纠缠,就转到别处去了。苏画也去找其他人寒暄了一会儿,几个原来关系不错的同事说要请她吃饭,正打算出门,却看见顾渊从外面回来。 四目相对,苏画和顾渊有种心照不宣的尴尬。 “回来开会?”顾渊假装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是啊。”苏画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两个人擦肩而过,走进电梯,一个叫王晓的女孩子遗憾地叹了口气:“最近也不知道顾经理怎么了,一天到晚阴着个脸,也不跟我们开玩笑了。” 另个女孩子开玩笑:“说不定我们顾大帅哥在哪个姑娘那伤心了。” 苏画听她们一言一语地八卦顾渊,心里愧疚,却无法开口帮他辩白,只能沉默。 吃过饭回到公司,主管市场的项总来了,苏画去找他汇报。 项总正是当初力保苏画去任中部经理的人,苏画三年的成长他看在眼里,对她的潜力深信不疑。 他听苏画讲完最近在中部遭遇的挫折,只是宽厚地笑:“苏画,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突破口的,别灰心。” 这份信任,在现在这样的阶段真的是弥足珍贵,苏画很感动:“我不会放弃。” “你那些老客户都还很挂念你呢,前些天碰到陈教授,他还问起过你。”王总说。 苏画有点惊讶,那个以脾气冷硬著称的陈教授居然会问起自己,心里温暖:“我这两天抽点时间去拜访一下原来的客户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王总点点头:“维持好关系,也有可能对你以后有帮助,陈教授好像就是江城毕业的。” 苏画答应了,决定明天就去看陈教授。 她回来的时候正好带了一些江城的土特产,从中挑了最典型的几样提上,并没有买其他的礼物,她就这么敲响了陈教授办公室里的门。 他看到她时很诧异,脸上也没有笑容,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小苏。” 他能叫她“小苏”,就是一种亲切了,苏画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把东西放到他桌上:“陈老师,给您带了些特产,还有条当地的烟。” 陈教授看见烟的牌子,眼睛里流露出些怀念,当初他们大学时抽这烟的时候,都还只卖几毛钱。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柔和了:“在那里工作开展得顺利吗?” 苏画掠了下头发,微微苦笑:“最近……不算特别顺利。“ “哦?你的业务做得应该不错啊。”陈教授有点奇怪。 “其实开始还好,但是现在……被封锁了。”苏画叹气。 陈教授明白肯定是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被本土势力打击了:“你可以找些大实验室老板,会好做一点。” 苏画想起挫败的院士实验室之行,长叹一声:“我倒是也找了,可是连人都见不着,更不要说做业务了。” “哪个实验室这么牛?“陈教授皱眉。 苏画说了名字,陈教授沉吟片刻,对她说:“我恰好有个学生,在那个实验室负责,过些天我要去那边开会,到时候看有没机会给你们介绍一下。“ 苏画大喜过望:“太感谢您了陈老师,您真的帮了我大忙了。“ 陈教授笑了笑:“如果你是梁曼丽,我不会帮忙的。“ “啊?“苏画惊讶。 陈教授脸上现出不快:“从你走了之后,这边的售后就不行了,不出问题绝对不来,出了问题也是没有维修工程师就什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是怎么做业务的。“ 苏画连忙道歉:“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上次恒温干浴槽坏了,现在都拿回去修了一个多月了,学生打电话催过几次,还是没拿来。“陈教授不高兴地抱怨,从梁曼丽来了,他才深刻体会了不同业务员的素质,相差多么远,苏画多么细致专业。 “您放心,我回去马上解决。”苏画向他保证。 告辞陈教授回到公司,苏画马上去了技术部,别人都出去了,只有顾渊在。苏画想着这事耽误不得,而且现在片区已经不归自己管,不宜过于声张,所以犹豫了一会,还是敲了敲顾渊办公室的门,他抬起头来,看见苏画,眼神中有些慌乱一闪而过,但很快还是镇定下来,问她是不是有事。 苏画把陈教授那边的情况说了一遍,顾渊翻了下记录,告诉她上次是由于实验室的学生晚上走之前忘了关电源,导致模块烧了,所以基本上修不好了,除非换个新的模块。 原来是操作不当造成的人为事故,又不在保修期内,确实有点麻烦。 “能不能……帮我个忙,在哪里给调个配件帮他换掉,过后想办法从我们分公司那边处理费用。”苏画硬着头皮求顾渊,她觉得自己现在要顾渊给自己帮忙很过分,毕竟前些天才拒绝过人家。 顾渊却很爽快:“没问题。” “我今晚请你吃饭吧。”苏画感激地说。 顾渊摆了摆手:“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我今晚还有事,改天吧。” 苏画知道,他只是怕面对面坐着吃饭太尴尬,不好再勉强,说了句谢谢,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在她走后,顾渊用手抹了把脸,闭上眼睛,等了一分钟才镇定好自己的情绪,继续工作。 第二天开完会离场的时候,顾渊快步走到苏画身边,告诉她配件已经调到货,下午就可以换好送回去。苏画还想再感谢他一次,他却已经经过她,走到另一群人中去了,苏画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惆怅。 不想跟梁曼丽起正面冲突,所以下午她没有跟着技术部的人去陈教授实验室,只是提前打了个电话通知他,然后笑着说陈教授来江城开会的时候一定要通知她,她好准备接待,陈教授欣然同意。 这件事处理得很圆满,又为以后埋下了一根很好的线,苏画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下午不用开会,她决定干脆出去逛逛,看看这个阔别了大半年的城市。 走在繁华而清冷的街头,她忽然想打个电话给易沉楷,正这么想着,他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仿佛心意相通。 “在干什么?” “在街上逛。” “那边冷不冷?” “有一点。” 简单的对话,却让整个心房,弥漫着微微的甜。 苏画挂断电话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随着人群走入路中央的安全岛。她看着身前身后相同宽度的路怔神,她仿佛看见易沉楷就站在路的对面,而他们之间,隔着和他有婚约的戚安安,永远也不会接受自己的易家奇,死去的戚宗胜,还有华易,戚氏的许多看得见看不见的人。她该不顾一切披荆斩棘地走过去和他相遇吗?还是退回到路的另一头,那个自己给自己构建的防护堡垒? 红灯早就亮过了,别人都已经选好了自己的方向,走到了路的某一头,她却还站在中央怔神…… 苏画回来的那天,因为飞机晚点,到达江城的时候已是夜幕深垂。那个等待自己许久的人,看见她的那一刹那,眼里仿佛闪动着星光。 她站在人群中对他微笑,他却没有那份耐心再等,直接奔上前去,想要拥抱她,最终却还是犹豫着去牵她的手。他的小心让她有些难过,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他感觉到她的回应,欣喜地和她十指紧扣,却仍然不敢再有更进一步的亲密。 晚上他们吃饭的那家饭店,玻璃墙外的灯火,像流泻下来的瀑布,让苏画想起了庐山的三叠泉,回忆和现实重叠,心中涌起甜和酸交织的复杂滋味。她看着灯光出神,他看着她出神。她转过脸来,对上他的目光,浅浅一笑。他的手不自觉就伸过去,指尖一触到她的脸,她不知道怎么,泪就滑了下来。他慌乱地去擦她的泪,却越擦越多,最后他叹息着把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等苏画看见酒店保安往这边过来,才轻轻推开了他,两人下车。吃饭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举起酒杯,清脆地相碰,没有人说祝酒辞,只是将过往的悲欢离合,都融进这杯酒中,一饮而尽。 吃完饭,易沉楷送苏画回家,车直接开进了小区,苏画默默地去开楼道门,易沉楷有点迟疑地问:“你许我上去坐吗?” 苏画嫣然一笑:“我不许你就不上去坐吗?” “当然要上去。”易沉楷脱口而出。 苏画耸了耸肩,意思是,那我何必废话? 易沉楷忍不住偷笑,他的画儿永远这么了解他。 到了苏画家门口,易沉楷深吸了口气,要自己无论看到什么,都必须保持平静。 苏画先换了鞋,然后瞟了他一眼说:“穿着袜子进来吧,我这里没男式拖鞋。” 就这一句话,让易沉楷欣喜若狂。 这么说,秦棋并没住在这里。 他立刻甩掉了鞋,跑进了房间,跟福尔摩斯似的到处观察细节。 结果十分令人满意,这分明是一个单身女人的闺房,没有男人留下的丝毫痕迹。 苏画眼角瞟到他喜形于色的样子,无语地进厨房去烧水泡茶。 可是水烧上了,却发现家里没有多余的杯子,而林暮雪今天又不在家,她只好把自己的杯子冲洗了一遍,给易沉楷泡了茶端过去。 易沉楷闻到茶香就已经很激动了,而苏画递给他茶杯时略微的不自然,以及茶杯上有她一直喜欢的浅紫色花藤,让他当下就明白这杯子,必然是她平时用的,更是欣喜万分。 他慢慢地喝了一口,心里却在想,苏画平时喝茶的时候,嘴唇碰到的是哪一处。而此时的苏画,也在不自觉地想同一个问题。似乎,他的唇碰到的,不是杯沿,而是她的唇。 苏画微红了脸,只好以手托腮,转过头去看无聊的电视。易沉楷的唇边,噙着笑,眼神不时溜向那只害羞的鸵鸟。 喝完了茶,易沉楷并没有走的意思,他心里盘算着今天就这么留下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搅局的人,从天而降。 门外响起了嚣张的敲门声,苏画去开门,林暮雪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外面冷死了,快给弄点热的喝喝……啊————” 一句话没说完,她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易沉楷,惊讶得一声尖叫。 易沉楷本来想起上次被她耍的事就很不爽,此时又被她突然的尖叫吓了一跳,立刻很不给面子地冷哼了一声。 这让林暮雪也同样不爽,本来这男人此前伤害苏画的一系列行径就已经够恶劣了,她还大发慈悲给了他个机会和苏画和好,现在他居然恩将仇报!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决定今天把一千万瓦的灯泡当到底! 林暮雪一屁股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然后伸手一拉,苏画跌坐在她的腿上,还亲密地叫:“宝贝。”易沉楷的眼睛里顿时冒出火来,去拉苏画的另一只胳膊。林暮雪也是跟他硬杠上了,死抱着苏画不松手。 苏画被两个人拉得快要分裂成两半,忍无可忍地大吼:“都给我住手!“ 那两个人被她吼得一愣,同时停了手。 苏画赶紧从林暮雪膝盖上跳起来,弹到一米开外,然后指着门求这两个煞星:“算我求你们了,各回各家吧,我明天还要上班啊。“ 易沉楷知道自己今晚要是不走,林暮雪铁定也会死赖一夜,的如意算盘肯定是打不成了,只好无奈地站起来,出门的时候还回头狠狠瞪了林暮雪一眼,然后转过脸又对苏画极其温柔地笑:“我明天再来啊。“ 变脸的速度之快,像是从四川学过独门绝技似的。 一个刺头走了,另一个刺头又开始闹:“哼,这男人真是找抽!” 苏画揉着太阳穴叹气:“姑奶奶,你也赶快回去睡觉吧。” 林暮雪拉住她,盯着她的眼睛:“苏画你这次可要有点原则,别不明不白被人给欺负了,听到没?” 苏画知道林暮雪说的是什么,现在的情境,的确暧昧不明,她对他又动心了,却无法无视他背后的婚约。 林暮雪看着失神的苏画半晌,幽幽叹了口气:“算了,我去睡了,你也别背太多思想包袱。” 说罢她就走了,留下苏画继续失神。 而那个将她的心湖搅乱的肇事者,还在她睡前又发来一条短信,只有三个字: 茶很香。 她咬了咬唇,关了手机,缩进被子里,过了一秒,将整张脸也蒙住,只听见叹息声,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 易沉楷第二天晚上居然真的又来苏画家报到了,手上还拎着个袋子,不知道装着什么。 就在苏画任命地打算倒了自己杯子里的水,去给他泡茶时,他忽然跑进了厨房,递过去一样东西:“用这个泡吧。” 苏画定睛一看,就呆了。 那是她三年前的圣诞节,送给他的礼物,那个代表一辈子的杯子。 眼里热了,她不敢看他,只是接过杯子,打算去涮洗。 他却说话了,声音低沉:“不用洗了,我在家里常常清洗,很干净的。” 苏画的手颤了一下,更加不敢回头,因为泪已经快要流出眼眶。 默默地泡茶,易沉楷在一边,看着她的每一个步骤,笑容中有说不出的苦:“你走了,我每次泡茶总是喝着没有香味,我还以为……是我把你的步骤记错了……原来没错。” 晶莹的泪,终于滴到了那杯茶里。 易沉楷环住了她的腰,把脸埋在她发丝里,嗅着她的味道。还是那个清茶般的女孩子,走了一圈,又回来了。 苏画僵硬的身体,在他的怀抱里,慢慢软了下来。 他这一次,并没有急着对她做什么,只是一整晚都抱着她,不时用下巴细细的胡茬,去蹭她的额头。 到了她该睡觉的时间,他亲了亲她的眉心,说了句“晚安”,然后就主动地走了。 她反倒怅然若失,几度压回自己叫住他的冲动。 那个晚上,她辗转反侧,半夜一点多了,还是睡不着,又从床上爬起来,坐到客厅里,慢慢地抚摩着那个杯子,心里如同在放旧日的电影。 易沉楷此刻,正站在窗边抽烟,他看着那盆水仙,再过不久,就又到了开花的季节了。 希望那个时候,他能够站在这里,和怀里的她一起看花儿,重新幸福地绽放。 第101章 再不受委屈 从那天以后,易沉楷每晚忙完就会过来,两个人像是约定好了一样,谁也不多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看电视,或者喝茶,随便做什么都好。 易沉楷看着怀里乖巧的苏画,她不言不语地靠在他的胸前,手环着他的腰,纤长的睫毛下的眸色看不清,却感觉得到她此刻心里的温暖。 他叹息着将她拥紧,他知道,她心里的伤,并未完全痊愈,也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重新走进这段感情,但是,他会慢慢地等,他相信总有一天,花会开,幸福会来。 苏画这段时间,的确很挣扎,过往的伤痛,至今心有余悸,却又不自觉地贪恋上他的怀抱,无力自拔。 她有时候,真想就这么放纵自己任性下去,不管明天,不管未来,去爱。 但是现实毕竟不是童话,爱情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他们之间,还隔着易戚两个家族,那其间阻力的残酷,她早已见识过,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一次,就能侥幸逃脱。 她把手轻轻地贴在他的心上,每一次跳动,都将那种颤抖直传到她的心底。她轻轻地闭起眼睛,在心里轻叹,就这样吧,哪怕只能多抱一秒,也好。 这天晚上,她把他送到楼下,她现在,越来越舍不得他走,却又不敢开口留下他,怕一旦突破某条底线,事情的走向便再也无法控制。 他走出了楼门,重重拥抱了她,便要将她推回门里:“外面冷,你快上去。” 她固执地不肯走,要看着他上车。他叹息,又抱住她,在她的唇上轻吻。就这么磨蹭了半天,他才上车离去。 苏画看着他的车影消失,才长呼一口气,却在要转身的时候怔住,她看见秦棋就站在他家的阳台上。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投向这个方位,也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刚才那一幕。 身体有点僵,因为愧疚,但是最终还是走进了门里。有些东西,她给不起,也只能狠心一点,或许这样,他才能更早地走出来。 秦棋在那个遥远的阳台上,心中苦涩。这些天有时他晚上加班回来,总是看见那辆黑色的车,泊在楼前的灯光里,原来,那是易沉楷的车,他每晚都来,苏画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的怀里。 或许,到了这个地步,该为苏画祝福,至少,自己爱的人,终于找回了她的爱情。 至于他的爱情,也许早在三年前,就已经遗落在自己犯的错里,再也找不回来。 这也算咎由自取,谁让你当初不珍惜。他对着夜空的残月,凄然一笑。 第二天,秦棋出门的时候,遇到了林暮雪,他发现,她在躲避他。秦棋苦笑,她大概也知道易沉楷的事,所以同情自己。 “你好。”他还是先打了招呼。 林暮雪有几分不自然地笑了笑:“啊,上班呢?” 说完就觉得自己问了句没水平的废话,人家不上班,未必是等着送你上班? 她急急忙忙地点了个头,就走向自己的车。 可是,很不巧,她今天还真的要人送他上班——她的车连续发动几次都不行。 她烦躁地拍着方向盘,真是见了鬼了! 秦棋也发现了她的问题,过来问:“怎么了,车坏了?“ “啊……哈“她尴尬地干笑一声。 “那我送你吧。“秦棋主动说。 “不用不用。“她赶紧摆手:”我自己打车去就好了。“ “别这么客气,我们不是朋友么?“秦棋安慰他。 这下林暮雪更加尴尬了,她可没为她的“朋友“帮上过什么忙。但是秦棋这个人,只是默默地温和地站在你身边,你就会不自觉地听他的话。 林暮雪终究还是坐进了他的车,却一句话也没敢多说,也不像上次那样嚣张地要听音乐。 倒是秦棋自动自发地换上了她上次挑的曲子,这让林暮雪心底,有丝温暖,这个人真的是细致。 车到了电视台门口,林暮雪急匆匆地下车,手机从口袋里滑了出来,掉在座位上。 秦棋正要开车的时候,发现了手机,再看门口,却发现她已经进去了。 跑得真是飞快,秦棋好笑,只好进大楼去找她。 在门口问前台小姐林暮雪在哪,那女孩一脸惊讶,秦棋的帅气,就算在帅哥横行的电视台,也还是让人注目的,特别是他眼中的那种淡定温和,更是将他和别人区分开来。 俊男靓女,又是一个绝对劲爆的八卦,特别还是发生在林暮雪那个特别“劲爆“的美女身上。 于是,本来一个电话就可以搞定了,前台小姐却偏偏带着他“巡房“,亲自去找林暮雪,让更多的人熟知这桩绯闻。 秦棋无奈地接受着周围人的注目礼,直到终于找到林暮雪。 工作中的林暮雪,和平时那个痞痞的她不同,认真而专注。他抬手敲了敲门,她没抬头:“进来。“ 秦棋微笑了一下,走进去把手机放到她桌上,她一愣,抬起头来:“你怎么进来的?“ 秦棋用眼神示意了下门外:“别人带我来的。“ 林暮雪看了一眼门外,就明白绯闻一定已经开始在楼内蔓延,嘴角抽了抽。 “那我先走了。“秦棋说。 林暮雪瞟着门外偷看的眼睛,忽然妩媚一笑:“来都来了,多陪我一会吧。“ 秦棋怔住,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暮雪却使眼色要他配合,他只得坐下来。 林暮雪招呼门外的小妹:“倒杯水端过来。“ 秦棋有点想笑,怪不得林暮雪看起来人缘不好,原来是因为口气太嚣张。 送茶的小妹把水放下的时候,又悄悄欣赏了一下秦棋。 秦棋只好半垂着眼睑,假装没看见。林暮雪却一声娇嗲:“啊,你怎么看见别的女孩子也害羞啊,我要生气了。“ 顿时,秦棋汗毛倒竖,门外一片抽气声。 “嗯,我公司还有事……“秦棋想走。 林暮雪却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臂弯:“这么急哦?那我送你吧。“ 姑娘,别玩了。秦棋流汗。 林暮雪却不分由说地站起来,他只能硬着头皮和她一起出去。 周围的人眼光更加稀奇,林暮雪这个拽人,领导走也未必会送,今天居然亲自送人出门,若没有内幕,怎么可能? 林暮雪眼神一转,像小女孩似的扯了扯秦棋的袖子,撒娇地说:“你要是晚上没事过来接我。“ 秦棋只能含糊地答应。 周围又是一片抽气声,凶悍的林暮雪居然也会向男人撒娇! 林暮雪一直把秦棋送到车里,又趴在车窗上,亲密地对秦棋耳语: “耍了他们,真是爽死了!“ 秦棋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笑容,十分无语。 林暮雪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还给他飞了个吻。 秦棋在车开出十米之后,闷笑不止。 不过撒谎容易圆谎难,当天下午林暮雪就自食恶果。 她的死对头李莉,也就是上次国庆晚会被她抢了主持话筒的人,就借故跑到她办公室,阴不阴阳不阳地笑:“哟,听说早上送你的是个大帅哥呢,可惜我没有看见,待会他来接你下班的时候让我饱饱眼福啊。“ 林暮雪心里叫苦,表面却还是嘴硬:“没问题啊。“ 李莉一走,她就开始手忙脚乱地翻找秦棋的名片,最后终于在包包的一角,发现了被揉成坨坨的名片,松了口气,躲到大楼的转角去鬼鬼祟祟地给秦棋打电话。 秦棋看到是陌生的号码,拿起来礼貌地说了声:“你好。“ 就听见对方声音压抑又语速飞快:“晚上来接我,拜托拜托。“ 秦棋一愣,才反应过来是林暮雪,忍着笑:“圆不了谎了吧?“ 林暮雪听着他的取笑,气呼呼地:“不来算了,稀罕!“ 秦棋笑出了声,在林暮雪打算挂电话的时候又问:“你几点下班?“ 林暮雪怔了怔,语气还是硬邦邦地:“六点。“ “好的,六点我在你们台门口等你。“秦棋的声音里还是有笑意。 林暮雪想着自己今天的恶作剧,也好笑:“那我们晚上见。“ 回办公室的路上,林暮雪因为心里有了底,走得格外昂首挺胸。 下午才过了五点半,林暮雪就当着其他人的面掏出了镜子补妆。想探听虚实的李莉,看见这情形,酸溜溜地:“晚上还要约会啊。“ “是啊,一会要和他的朋友吃饭,打扮漂亮点给他充门面。“林暮雪甜笑。 李莉气得牙痒,她本来是不信的,她也是台里的资深人士,早就听说过林暮雪和那个卓副市长的事。后来林暮雪身边的男人虽说传得挺多,但从未见她真的承认过哪个,所以在背后,他们都说林暮雪当小三当出了报应,这辈子没好男人要。谁晓得,今天听人说,她居然带着男人来台里了,对方还很出色,心里的那颗酸葡萄啊,真是酸倒了人的牙。 林暮雪从镜子里看着李莉眼里掩不住的嫉妒,心里暗爽。 到了五点五十,她收拾了东西,婀娜多姿地走出大楼,站姿优美地等秦棋的到来。 秦棋也真给面子,不仅准时到达,还亲自下车来接,林暮雪一脸甜蜜地将手搭上他的臂弯,还侧着头对他笑得柔美之极。秦棋的眼角瞟见那些等着看林暮雪好戏的人,微微低下头,对她温柔一笑:“冷不冷,要不要穿我的外套?“ 林暮雪暗笑,这小子还挺会演戏,借势又往他身上靠了靠,小女孩似的娇媚:“有你在身边就不觉得冷了。“ 琼瑶似的台词,酸倒了一大片。 秦棋和林暮雪强忍住自己也反胃的冲动,手挽着手上了车,等车转了弯,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的,反正最后是两个人相对大笑。 那天晚上林暮雪非要请秦棋吃饭,他知道她这个人最怕欠人情,也爽快地答应了。吃饭的时候,看她毫不忌讳地点她爱吃的臭豆腐干,还用手指夹着薯条蘸黄瓜酱,自然而不做作,秦棋觉得这顿饭吃得很轻松。 一个晚上下来,秦棋在林暮雪心里,已经被自动升到了朋友一档。因为数量稀少,林暮雪对自己的朋友向来是义薄云天,同仇敌忾。所以当她晚上在苏画家里看见易沉楷的时候,自然更是不可能给他什么好脸色,还故意赖在苏画家不走。 易沉楷对这个几千瓦的大灯泡十分恼火,当着苏画的面又不好发作。 恰好中途苏画接到一个工作上的电话,进了书房去找资料。易沉楷立刻对林暮雪丢了个白眼:“你怎么不回你自己家去?” 林暮雪闻言死瞪他一眼:“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不回你自己家去?” “关你什么事?我又不是呆在你家。” “那又关你什么事,我也不是呆在你家。” 这两人的吵架,就像复读机似的,一来一往,谁也没占上便宜,各自生着闷气坐着。 可是凭他们的火爆脾气,哪能憋得太久!不一会儿,易沉楷就听见林暮雪嘴里在碎碎念什么,不用听清也知道肯定是在骂他。 他恼火得不行:“你这人真烦,苏画怎么会交你这种朋友?” 林暮雪也腾地一下火了:“我还奇怪呢,苏画怎么会跟你这种人在一起,都在报纸上登了结婚消息了还好意思来找她!” 易沉楷气得胸口起伏,却又理亏,说不出话来。 这时苏画走出来,看见两人这个样,忙问:“又怎么了?” 林暮雪端着自己的杯子站起来,又狠狠瞪了易沉楷一眼:“我只是想告诉某人,要想回到你身边,首先把他自己身边乱七八糟的关系料理清楚了,别到时候又让你受伤。” 说完林暮雪就摔上门走了,她今天固然是和易沉楷吵架,但是刚才她说的,确实是她这些天来一直担心的。她害怕苏画在这段关系里,再度遭到重创,那个看似聪明坚强的丫头,其实很傻很脆弱。 苏画看着那扇门发怔,易沉楷走到她身边,抱紧了她,在她耳边重重叹气:“对不起。” 苏画回抱住他,眼里已经有了泪。 林暮雪点中的,是他们关系的死穴。 “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画儿。”易沉楷吻着她的眼角。 他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委屈他最爱的人,很多事他都已经想好,以前能为她放弃的,到了今天,他仍旧能毫不犹豫地放弃。 苏画的心,因为他的这句话,骤然升温。 她抬起脸,吻了他,只是轻触,他却从她的唇,读到了她的心的滚烫。 他将她的脸按进他的颈窝,立刻感觉到热热的湿意,透过衣服,渗进他的皮肤,他心疼地去吻她的发。 是他让她受了这么多的苦,让她这些年被迫坚强,被迫孤单,他要用后半辈子的时间,来补偿她。 第二天上午,他回了易家。易家奇看见他的时候,一脸惊诧,他已经好久没都有主动回过家。 易母也从房间里出来,按捺不住欣喜。 易沉楷从进门后一直很沉默,抽完了一根烟,他才直视着易家奇,语速很慢,却清晰坚定:“我要和戚家彻底解除婚约。’ 易家奇先是张大了嘴,随后跳了起来:“不行。“ 易母只是眼神惊讶,却又很快平静下来,或许是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这一天迟早会来。 “你……你……怎么能这么做?“易家奇吼,却没有问为什么,因为那原因,他从来都清楚明白。 易沉楷一脸镇静:”我这辈子除了苏画,不能和任何人结婚。“ 易家奇内心已经被打击得蔫了,嘴上却还在强自抗争:“你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这样出尔反尔,叫我怎么向人家交待?” “就算我亏欠戚家,用什么补偿都可以,但是婚姻不行。“易沉楷坚决得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从来在这个家里都不发言的易母,此时突然开口:’老易,就依一回沉楷吧。“ “你懂什么?”易家奇终于找到了出气筒,顿时暴怒地吼。 易母在丈夫的咆哮中瑟缩了一下,眼泪掉了下来。 易沉楷伸手扶住了母亲,然后眼神冷厉地扫向父亲;”要发火冲着我来,吼妈干什么?” 易家奇的手指向他的鼻尖:“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背信弃义,冷漠绝情,你戚叔叔原来那样帮你,死了还把全部家产都传给你,你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啊你!” 易沉楷只是冷静地站着,没有还一句嘴。 易家奇骂完了这些,又发现自己再没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来责骂说服易沉楷,继续维持这个婚约,一时之间干喘着气却说不出话来。 “我走了,今天这个决定,我只是通知你,并不是征求你的同意。”说完他就大步往门口走去,根本不管身后狂怒之下摔杯子的声音。 易家奇看着他儿子绝情的背影,又把一腔怒火发在了妻子身上:“你帮着他说什么话?啊?说什么依着他一回?你觉得他做得对,还是想讨好他?这世上怎么有你这种是非不分的女人,真叫人厌恶,活了一辈子了,还是个傻子。’说完又将拐杖抬了抬,易母直觉地以为丈夫要打她,又缩了缩身子,却不敢躲。易家奇看了她一眼,又狠狠哼了一声,拐杖顿在地下,随后上了楼。 易母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泪不停地掉,丈夫说她活了一辈子都是个傻子,她的确是傻,该爱的儿子,她没有好好去爱,该放弃的婚姻,却死赖着坚持。到如今,她的身边,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她的人生,就是悲哀到麻木,然后麻木地悲哀。 此时楼上的易家奇,也同样觉得悲哀,为他无法驾驭自己的儿子。但是他不是感叹派,而是行动派,他在努力地想怎么补救挽回。 从易沉楷这边,明显已经不可能,他一旦决心已定,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如今之计,只有去找苏画。 酝酿了一个晚上,易家奇在次日找人打听了苏画的公司地址,找上门去。 吴晴辞职了,暂时也没找到合适的助理,苏画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看到推门进来的易家奇,她只有一瞬间的闪神,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她很从容地请易家奇坐,然后去给他泡茶。 易家奇打定了主意要先发制人,所以在苏画接水时就开腔了:“我告诉你,我决不许你和沉楷结婚。“ 苏画连指尖都没抖一下,只是平静地将茶泡好,放到他旁边的茶几上,然后就在侧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易家奇对苏画这种波澜不惊的反应有点吃惊,这女孩和三年前比,镇定多了。但是他仍旧没把她放在眼里,不相信凭自己几十年的阅历,搞不定一个二十几岁的黄毛丫头。 所以他又再度发难,还是当年那种鄙薄的口气;‘说你的条件,到底要怎么才能不再缠着沉楷?“ 苏画还是一言不发,看着他的眼神,淡定中有点好笑。 易家奇被这种眼神激怒了:“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当年沉楷就不要你了,还跑回来干什么,而且还破坏别人的婚姻,你不知道他和安安就要结婚了吗?” “知道啊,报纸上那么大的字写着,我怎么会不知道?”苏画轻飘飘地笑着说。 “那你还……”易家奇怒不可遏。 苏画又是一笑:“我抢婚啊。’ 魏庭说得对,想要就抢,和不讲道理的人,哪有那么多道理好讲! 易家奇根本没想到苏画会这样回答,气得一口气上不来。 苏画看着他喘气的样子,问;”您身体不舒服的话,要不要我打120?“ “你少在这装,你是巴不得我死吧?”易家奇气急败坏地吼。 苏画翘了翘嘴角:“我可不像你们一样,动不动拿死来吓唬人,或者,胁——迫——人。“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慢而嘲讽。 易家奇知道她说的是戚宗胜拿命逼着易沉楷和戚安安订婚的事,心里纵然没有愧疚,却总是不占理的一方。他不好再在此事上纠缠,继续回到最初的话题:“我跟你再说一遍,我决不允许你和沉楷在一起,条件可以任你开。“ “您这次又是带着支票本来找我的吗?“苏画笑笑;”那好啊,开多少我拿多少,就当是您送给未来儿媳的见面礼。” “你——不知羞耻!”易家奇气得只剩下这句话可以骂。 苏画居然叹了口气:“我觉得其实您现在的心情这么激动,不如去楼下的茶餐厅里坐坐,多想几个骂我的词再上来,免得您觉得在言语上吃了亏,会更难过的。不过下面的餐厅只收现金,不要支票的,要是您没带够钱,我可以借给您,反正都是一家人,无所谓的。” 易家奇再也受不起这种难堪,站起来走人,出门的时候恨不得用手里的拐杖,砸破门上的玻璃。 苏画很平静地在他走后,一扬手,将杯子连带茶水,远远地投进门口的垃圾桶里,溅了一垃圾袋水。 不好意思,新时代的女人,已经不兴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即便将来真要进他易家的门,也容不得被这样欺负。 要得到她的尊重,就必须先学会尊重人。 第102章 爱情之船终于到岸 到了那天晚上,易沉楷过来苏画家,她对白天见到易家奇的事,只字未提。她知道,易家奇会这样不顾体面地找上门来,必定是易沉楷已经对家人宣布要和自己在一起。这已经足够让她感动,她也不想再让他为自己的事多一分担心和烦扰。 她只是对脸色疲惫的他张开双臂:“来,宝贝,姐姐抱抱。” 易沉楷嗤笑:“你才多大,还自称姐姐。” 苏画却硬拉着他躺到自己膝盖上:“小孩子,要听话。” 易沉楷乖乖地闭上了眼睛,感觉苏画的手,像三月的风,轻轻地抚过他的眼睛,鼻梁,嘴唇,那么柔软,让心似一朵花收拢了花瓣,安眠在这片柔风里。 苏画心疼地呢喃:“你看你,比以前瘦了,脸色也不好……” 易沉楷唇边,漾起温暖的笑。他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轻轻一吻:“画儿,我觉得现在真好,就像做梦一样。” 苏画深深看了他一眼,另一只手忽然在他的脸上狠掐一把,他大叫着睁开眼,看见她笑眯眯的脸:“看,不是做梦吧。” 易沉楷一怔,就拉低了她,开始吻她。 过了一会,她从他的吻里挣扎开,抱怨:“这姿势太高难度了,脖子都要断了。“ 易沉楷坏笑:‘那我们换个地方,除了吻,还可以做更深一步的交流。“ 苏画也坏笑:“真不巧,我今天来例假了,没法和你深入交流。” “啊,你故意耍我的吧?”易沉楷不相信地怪叫。 苏画无辜地耸耸肩:“女人的正常生理周期,我需要骗你么?” 易沉楷呻吟:“每次在关键时刻就这样,以后我会功能障碍的啊。” 苏画幸灾乐祸:“谁叫你运气背!” 易沉楷咬牙,大声宣布:“从今晚起,我不走了,非要守到你例假结束的那天!” 苏画吐了吐舌:“色狼的恒心真可怕。” 其实话虽这么说,她也真的不想让他走,每次生理期的时候她都手冷脚冷,晚上睡不暖和,有个恒温的大热水袋多好。而且,她真的非常怀念那些在他怀里睡着的日子。 到了要睡的时候,易沉楷进了浴室,不一会端来一盆水,开始去握苏画的脚。苏画挣扎:“干嘛啊?“ “泡脚。“ “我自己脱就行了。“苏画实在不忍心看见他这样的大男人为她脱鞋脱袜。 他却抬起头对她笑笑:“这么多年你难受的时候,也没为你做过什么,就让我补偿一下不行么?“ 她不再动了,看着他为他脱下鞋袜,然后一点点帮她洗脚,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手背上。 他低着头,其实泪也早已盈满眼眶。 洗完了脚,他抱她去睡,她整个人都缩进他怀里,像个小小的婴孩。 许久,他听见她轻声唤他:“小易。“ 两个久违的字,让他身体一震,死死抱紧了她,声音微微颤抖:“画儿,再叫一次。“ “小易。“她终于哭出声来。 他们终于,完全回到了过去,那些可以心无芥蒂地叫画儿和小易的日子。 那一晚,她就像第一次叫他小易的那个晚上,叫着他的名字,絮絮叨叨地说自己的愿望: “小易,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星星海。“ “小易,我想和你一起坐轮渡。“ “小易,我想和你一起吃蛋筒。“ “小易,我想和你一起跳舞。“ …… 小易,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那一晚,是她三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晚。当晨光洒满窗棂,她在他的怀里醒来,还闭着眼,就开始微笑。 他揪她的鼻子:“一大清早傻笑什么?” 她睁开眼,一骨碌爬到他身上躺着,从上往下俯视他,笑容甜得快要溢出蜜来:“我们今天去玩吧。” “你不上班么?”他问。 她眨巴了下眼睛:“今天是周末啊。” “不对啊,今天才周四……”易沉楷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苏画霸道地捂住了嘴: “我说是周末就是周末。” 易沉楷哭笑不得地扯下她的手:“好吧,我假装今天是周末,你想去哪玩?” “嗯……先坐轮渡过江……把我们以前逛过的地方统统逛一遍……晚上你再带我去看星星海。”苏画满脸憧憬。 易沉楷深深地看着她,把她拉到胸前,说话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画儿,你知道吗?你走了之后那些地方我都不敢去了。“ 苏画轻轻地说:“我懂,回到这里,看见每一个熟悉的地方,我都会想起你。“ 那些回忆,在分开的时候,想起来多么痛,她最清楚。所幸现在,她可以牵着他的手,重新走他们曾经走过的路。 真的,多么幸运,他们曾经天涯相隔,却没有真正相忘,又终于在某一天,回到了对方身边。 如果老天是为了给她这样一份圆满的爱情,而给她那些沉痛的折磨,她愿意受,只求以后,再不要和她开这样的玩笑。 她将脸埋在他的衣襟里,低声说:“小易,我们再也不要分开,好不好?“ 他听出她的哽噎,抱紧了她,宠溺地吻她的额:“还以为你已经变成了成熟女性,原来还是这么爱哭。“ “以后,只让你一个人看见我哭。“苏画的眼泪里带着笑。 易沉楷心疼地叹了一声:“笨丫头,我希望以后你每天都是开心的,再也别掉一滴泪。“ 苏画撇嘴:“那怎么可能,人生这么艰难,我又不是女金刚,哪有可能不哭?“ “呵,你前面表现得很像女金刚啊。“易沉楷说得很委屈:”每次都那么狠心不理我。“ 苏画眯起眼:“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犯错在先?” 易沉楷立刻畏缩了:“算我不对好了。” 苏画满意地拍拍他的脸:“以后要乖乖听我的话,知道没?” 易沉楷无奈而温暖地笑,其实她本质上还是三年前那个爱耍赖爱哭,坏脾气又霸道的丫头,一点也没变。 又在床上赖了一会,两人才起来。易沉楷冲完澡出来发现苏画在做早餐,他静静地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有种踏实的幸福感。 苏画一转身看见他,笑着招呼他:“干什么啊,还不过来帮忙?“ 他走过去给她打下手,忽然想起前不久,他在水语花苑门口碰见秦棋,还幻想过秦棋和苏画在厨房里做饭的幸福场景,再对比现在,不禁嘿嘿笑出声来。 苏画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易沉楷哪里好意思说自己干过的糗事,干笑两声掩饰过去了。 吃饭的时候,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个……秦棋……好像也住在这个小区是吧?“ 他的那点小心思,苏画哪会看不出来,笑睨了他一眼:“是啊,前些时我们还一起在家里吃了饭呢。“她故意少说了几个字——“在林暮雪的家里”。 果不其然,易沉楷闻言差点跳了起来:“什么?他还来你家吃过饭?” 苏画慢条斯理地往面包上涂果酱,并不回答他。他坐在一边生闷气。 苏画将什锦酱均匀地在土司上涂了一层,然后递给他:“哪,醋缸,人家是在隔壁林暮雪家吃的。” 易沉楷这才高兴了,想了想,眼珠一转:“其实……秦棋和林暮雪住这么近……可以让他们发展一下哈……” 要是成了就爽了,既打发了电灯泡,又搞定了情敌。 苏画白了他一眼:“拜托,请不要把你心里的如意算盘这么明显地写在脸上行不?” 易沉楷讪讪地笑,赶紧收起自己的歪心思,专心吃早餐。 苏画又好气又好笑,这人永远是这么可笑又可爱。 等到收拾停当出门,又碰见林暮雪,她给了苏画一个笑容,然后给了易沉楷一个白眼,让他气得又开始在心里盘算怎么今早把她和秦棋送做堆,好清除出他们家苏画的视线。 说来也巧,易沉楷在心里算计秦棋,下楼居然就真的碰到了他。 四个人相顾尴尬,但是秦棋还是保持了他的风度,微笑着对易沉楷点了点头,而林暮雪为了安慰他受伤的心灵,跑过去说要坐他的车上班。 他们先走了,易沉楷转过头煞有其事地对苏画说:“我看他们俩搞不好真有一腿。” 苏画无言地望了望天,推着他上了车。 他们到了轮渡渡口,易沉楷把车停了下去买票。 今天的人不多,到处都是空位,苏画却还是跑到栏杆旁去吹风,易沉楷在她身后拉开外套拢住她,一起看对岸的景致。 “画儿,真想和你坐船私奔。”易沉楷听着汽笛,发出感慨。 苏画咯咯地笑:“都多大的人了,还玩私奔?” 说完眼神却又黯淡了几分,其实他们的爱情,并不是如水晶般透明,其中夹杂了太多现实的灰色。总有一天,那些他们曾经面对过的问题,都必须重新面对。 但是她并不想选择逃避,她要堂堂正正地生活,因为她的爱情,并不亏欠别人什么,没有任何理由,该落得避走天涯这种结局。 她回过头,看着他的眼神,倔强坚韧:“我们以后,要在这个城市结婚,生孩子,过一辈子。” 易沉楷震撼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又狠狠地吻她…… 在这个忘情的吻里,汽笛又响了,属于他们的船,终于到岸。 下了船,走在铁索桥上,苏画故意使劲跺着脚使劲踩,让桥摇摇晃晃,易沉楷牵着她的手,宠溺地看她顽皮。后面却有个中年妇女叫了起来:“有没有公德心啊,叫别人怎么走?” 苏画惭愧地眨了眨眼,拉着易沉楷一溜烟地跑了。 两个人跑出了渡口,苏画指着前面的路问:“向左走,向右走?” 易沉楷微笑:“无论往哪个方向走,我们还是会回到这里。” 苏画笑了,和他十指紧扣,是啊,即使他们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也最终会在各自走过一个圆之后,再回到这里相遇。 那天,他们又重新坐了轻轨,在半空中穿梭的时光隧道,把他们带回了三年前甜蜜相拥的日子。 在麦当劳门口,苏画看着广告画上的蛋筒冰淇凌舔嘴唇,易沉楷好笑地去买了个菠萝馅饼,大方地让她先咬一口,她立刻毫不犹豫地抓紧他的手,硬是吃掉了大半个才罢休,害得易沉楷直说她耍赖。 后来易沉楷又带着她去步行街旁边的那个小店里吃了鱼头火锅,久违的味道,让人心中感慨,更觉鲜美无比。 吃过饭,易沉楷握着苏画的手,两个人沿着路慢慢地走,周四的街上,人人行色匆匆,愈加反衬出他们的闲适安详。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苏画摊开手,有一片雪花落到她的手心,晶莹洁白的六角形,一瞬间就化了。她又将手举高了去接另一片,却被易沉楷一把拉住往屋檐下走:“你这几天不能淋湿。”她只好不甘不愿地跟着。 可是当走到街心,看见那个熟悉的超大屏幕的时候,苏画开始不听话了,拖着易沉楷往雪里冲: “我要去跳舞。” 易沉楷无可奈何地劝她:“乖,我们下次再来跳,现在在下雪……” 苏画却已经固执地把左手搭到了他肩上,还踮起脚尖撒娇地亲了他一记。 他叹了口气,开始随着她的舞步滑动。 左旋右旋,进三退三,光影交错间,他的眼中,渐渐只剩下了她动人的笑靥。舞步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终止在绵长的吻里。 漫天飞舞的雪花也安静了下来,在他们的身边悄然飘落,生怕惊扰了这一对幸福的人儿…… 那天他们回到江这边已经是晚上,苏画本来还闹着要易沉楷带她去看星星海,可是话还没说完,就开始打喷嚏,易沉楷敲了一记她的脑袋:“叫你不要去雪里疯,你就是不听。” 苏画瘪了瘪嘴不吭声。 带她回家的时候,易沉楷要去买感冒药,苏画说家里有,可是回家翻了半天,发现抽屉里空空如也,才想起来前些天借给林暮雪了。易沉楷要出去买,苏画想到外面下这么大雪,硬赖住他不让走,说自己喝点热水就好了。 易沉楷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守在家里,一遍一遍地给她杯子里加开水。 到了晚上睡的时候,苏画觉得神经一拉一扯地疼,不想让易沉楷担心,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身体缩成一团,偎着他入睡。 易沉楷却怎么也睡不着,不时用唇去探她额上的温度。到了后半夜,刚迷糊过去的易沉楷忽然感觉到苏画的身体烫得厉害,一下子清醒过来,摇着她:“画儿,你在发烧,我们去医院。“ 苏画昏昏沉沉地唔了一声,却醒不过来。 易沉楷看见她的脸已经烧得潮红,嘴唇干燥得都起了皮,再加上现在这样神志不清的样子,心急如焚。 他爬起来给苏画套上了衣服,又裹上自己的长大衣,抱着她就往门外跑。腾不出来手,他只好用脚带上门,砰地一声巨响,把隔壁熬夜背稿子的林暮雪惊动了,跑出门来看。 一见苏画的样子,林暮雪就急了:“她怎么了?“ “发高烧。“易沉楷此刻已经顾不上在乎林暮雪的态度。 “等等,我也去。“林暮雪赶紧跑回房去换鞋,拿了件外套出来,边跑边穿。 去医院的路上,易沉楷开车,林暮雪坐在后排抱着苏画,听着她难受的呻吟,急得直骂易沉楷:“你怎么照顾她的,怎么会病成这样?“ 一向嘴巴不饶人的易沉楷,这个时候却一声不吭,最后低声说了句:“都怪我不好。“ 林暮雪看着他,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医院门口,易沉楷从车里抱出苏画,一路往楼里飞跑。 林暮雪望着他只穿了毛衣的背影,在幽暗的光影里怔神,后来微微笑了笑。 苏画为这个男人受的苦,或许真的是值得的。 苏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看着床边两个疲倦的人,心里有暖暖的感动。 “你这个笨蛋。“林暮雪瞪了她一眼,嗔怪地骂。 “要不要喝水?“易沉楷温柔地问。 苏画笑了,现在左手友情,右手爱情,她的人生,真的好圆满。 “你还好意思笑,害得我稿子都不背了,大半夜地跑来医院,要是我今天的节目砸锅了,你看我不找你算账。’林暮雪语气凶恶,手却体贴地帮她将因为发汗而贴在脸上的一缕头发拂开。 苏画看着她的动作,眨了眨眼:“暮雪,你好温柔。” 林暮雪被堵得无语,哼了一声;”我回去赶工了啊,你好好养你的病。“ 转头又恶狠狠地盯着易沉楷;”把她看好,再出了问题我跟你没完。“ 易沉楷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 苏画望着这两个别扭的人,眼眸里满是笑意。 林暮雪走了,苏画摇了摇易沉楷的手:“昨晚让你担心了。” 他想敲她的头,却又还是舍不得,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发:“知道就好,以后不许任性了。” “嗯。”苏画答应,过了一会儿又偷笑起来。 “笑什么?”易沉楷狐疑地问。 苏画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 易沉楷在听了那句话之后,瞬间如遭雷击。 “我感冒的话,一般经期会延长。” 恰好在这时有医生进来查房,易沉楷只好强忍着等他们量体温,问病情。 一直到人都走了,易沉楷才咬牙对苏画说:“我发现你胆子很见涨啊,还在医院病房里居然就敢调戏我。” 苏画大笑:“这就叫调戏和反调戏。” 易沉楷微眯着眼:’小心哦,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苏画做了个鬼脸,识相地转移话题:“我想喝粥。‘ 易沉楷正打算出去买,却接到了魏庭的电话,问他在哪,说有份文件需要签字。 这下算是找到了免费劳工,易沉楷立刻说苏画住院了,让魏庭带文件过来病房,顺便带碗林记的粥。 苏画躲在被子里贼笑,她可以想像,此时的魏庭,一定在对着天空翻白眼。 魏庭在四十分钟之后赶到,将粥碗交到易沉楷手上,没好气地抱怨:”你们说我容易吗我?不仅要给你们当媒婆,还要给你们送外卖!“ 易沉楷连忙安慰他:“我回头给你发奖金。“ “算了吧。“魏庭冷哼:”你哪次说加钱兑现过,我早就不做指望了,不过呢——“魏庭的脸上浮现出笑容:“等你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专门敬我一杯谢媒酒。“ 听到结婚两个字,苏画和易沉楷对视一眼,眼里尽是甜蜜。 魏庭夸张地摸了摸胳膊:“行啦行啦,你们别眉来眼去地刺激我这个单身汉,快签文件,签完我闪人。“ 易沉楷笑着一边签文件一边揶揄他:“别装可怜,你那次介绍我们去的情侣餐厅,你和谁去过?那可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魏庭的眼神,在瞬间暗了暗,又迅速恢复了正常:“嗬,你以为就没人看得上我跟我表白?我这么一个大好的黄金单身汉。“ “啧啧,没想到,我们魏总也这么不谦虚啊。“苏画嘲笑他。 魏庭斜了她一眼:“忘恩负义的丫头。“ 笑闹了一阵,魏庭告辞,走出病房,他为他们掩上门,在门合拢的一刹那,看见他们温馨的对视,长长呼出一口气,望着走廊那头的窗户透进来的白光,轻轻地笑了。 只要你们幸福,就好。 那天苏画因为反复发烧,所以后来又昏睡过去,易沉楷就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她,不觉想起那个她离开的冬天,在她躺在医院里,最需要他陪伴的时候,他却为了责任弃她而去,甚至留下她,独自过除夕。心里的愧疚一浪高过一浪,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她感觉到温暖,在他手心里蹭了蹭,然后就贴着不动。 他微笑了一下,趴到她枕边,细细地看她。除了长发变短,三年的时光,真的没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一如往昔的纯净美好。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她的睫毛扇了扇,但没有睁开眼睛。他怕吵醒她,拿开了自己的手,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不多久,一夜未睡的疲倦,终于击溃了他,在她的枕边睡着。 苏画再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就看见了他的脸,青青的胡茬,黯淡的脸色,都显示了他有多累。她心疼地爬起来,给他披上外套,指尖轻柔地划过他的眼睛,直到唇角,然后悄然绽开一个笑。 她的他,终于回到了身边。 这一次,她再不要放他走。 当他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想要看看她还好不好,才动了一下,就听见她柔软的声音:“醒啦,小易?” 她现在真喜欢叫他小易,好像要把离别的日子里,她在心里想了许多次,却不能叫出来的次数,全部补起来。 易沉楷听她叫他“小易”的时候,觉得心里的幸福,满得快要溢出来,他没有撑起身体,而是伏到她的腿上,任她纤长的手指,在他的发间穿梭…… 第103章 不属于她的十楼 这样的静谧,被门的猛烈撞击所打破,伴随着急促尖利的叫声:“沉楷,你在做什么?” 易沉楷吃惊地抬起头,看见戚母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背后站着一脸木然的戚安安。 他昨晚一心想着送苏画到最好的医院看病,却忘了戚母腿伤了,也在这里住院。 但此时,他并未慌张,只是冷然地看着她们。而他的手,已经握紧了苏画的手,并捏了捏她的手心,安慰她别怕。 苏画根本就不怕,算起来,亏欠的一方,是戚家。她无需心虚愧疚。 她镇定地直视门口的两个人,戚母在这种挑衅下更加怒火攻心,真想举起手中的木支架痛打这个狐狸精。可是理智让她保持了忍耐,她知道,若是这一打下去,易沉楷必定会不留半点情分地与戚家决裂。 思及此,她又软了下来,眼泪就像打开了水龙头的开关,哗哗地往下流。戚安安站在她母亲身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她知道,这不是她此时应该有的反应,可是她就是想笑,她觉得,她的人生,多么可笑,拥有这样的亲情,这样的爱情。 她忽然就撤了手,转了身,一个人往外走去。 戚母惊呆了,转身吼她:“安安,安安,你去哪?” 可是,戚安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楼梯口。 戚母呆站了几秒,又转过来面对易沉楷,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可怜兮兮:“沉楷,你能不能扶我回病房?“ 不等易沉楷说话,苏画就按了床头的铃,眼睛盯着戚母,对话筒说:“护士,这里有个腿脚不方便的病人,麻烦过来帮下忙。“ 戚母顿时气得快发疯,却见苏画对着她笑得极其温和:“既然年纪大了,腿脚又不方便,就好好呆在病房里休养吧,没必要跑出来听人家小两口的墙角。“ 戚母的脸青白交错,咬紧了牙,低下头,怕易沉楷看到她眼里强烈得让自己的心都快被撕碎的恨意。 护士来扶着戚母走了。苏画松开了易沉楷的手,没有看他,对着空气笑笑:“怪我吗?“ “不怪。“易沉楷再度握紧她的手。 “我曾经以为,可以原谅那些人,现在看来,我的修炼还是没到家。“苏画自嘲。 易沉楷摸了摸她的头发,把她揽进怀里。 苏画闭上眼,许久,才低喃着说:“我当初,真的好恨那些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易沉楷的唇,在她的额上轻轻摩擦:“对不起,画儿,对不起。” 那个时候,他因为迫不得己,选择了责任,搁下了她,结果差点造成一声错过。他不敢想象,当初她独自拖着虚弱的身体,在异乡独自漂泊时的凄凉和绝望。他俯下脸,去吻她的泪,在心里说: 画儿,我再也不会让你孤单,让你失望。 苏画搂紧了他的脖子,眼泪汹涌…… 在另一端的病房里,有一个人,此刻已经快要发狂。 今早安安推她出门做复建的时候,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住了轮椅。她抬头,意外看见了魏庭从一间病房里出来,当下心中突然一动,她知道,魏庭是易沉楷最亲密得力的助手,怎么会一大早出现在这里?她正想回头跟安安讨论两句,哪知道安安却跟见了鬼似的,居然倒拉着轮椅迅速退回了房里,关紧了门。她责问安安为什么这样,她却一言不发。 而她坐在病房里,只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心里想去看那个病房里到底住的是谁的念头不可抑制。但是安安始终是沉默地望着窗外动也不动,她没有办法,现在女儿的心思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一直到后来去做完复建,她借口多走些路锻炼一下,特意绕了一圈,绕到易沉楷病房门口,安安没有开口阻止她,脸上却有一种很奇怪的神情,而她在看清病房里的情景时,再也顾不得什么,就那么直接闯了进去,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易沉楷的冷漠,苏画的尖锐,还有安安的逃避,一切的一切,让她失控。 什么都乱了,什么都乱了…… 她没有发现,已经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只是两眼死瞪着某一个虚无的点,眼珠似乎都快要瞪出来了。 再后来,她的手开始在枕头下面摸电话,她现在能找的同盟,只剩下易家奇。 当易家奇知道电话是戚母打来的,定了定神,才接过话筒,脸上挂上勉强的笑:“身体好点了吧?” 戚母冷笑一下,顿了两秒,未语泪先流:“大哥,我们安安可能真的是没福分做你们家的儿媳妇了啊。“ 易家奇一惊,还是努力保持镇定地安慰:“亲家,这话怎么说的?” 戚母的哭声更加悲戚:“我们哪里还做得成亲家?沉楷都已经公开和别人在一起了。” 易家奇哑口无言,他这些天一直惴惴不安,不敢把易沉楷那天回家说的话,透露给戚家的人。可是,纸包不住火,该知道的总还是会知道。 但是他此时绝不能承认他知情,必须表现出惊诧和愤怒:“什么?在哪?和谁?” 戚母在这边,嘴角有一抹极其讽刺的笑,却还在抽泣:“你也不知道,唉,他都瞒着我们,我就说,怎么一会要结婚一会要退婚的,原来是因为……” 她似乎悲伤得说不下去了,话筒里只传出哽咽声。 易家奇有点无措,他拿他的那个儿子,其实根本没有办法。 此刻,他只能硬撑着去安慰戚母:“你别急,我们总有法子让沉楷听话的,你放心。” 戚母的哽咽微弱下来,只要易家奇还和她站在一条战线上就好,她最担心的是孤立无援。 又跟易家奇诉说了一阵委屈,戚母知道他现在其实也没什么真正有建设性的意见,假意说自己该做治疗了,就挂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丢到一边,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换过千百个念头,也没找到一个有效的,最后又在心里恨恨地咒骂了无数遍苏画和易沉楷,才迷迷蒙蒙睡去。 睡梦中,她又看到了丈夫临死前苍白的脸,还有那半颗药,突然在她手心里化了,变成满手的血。 她在梦里吓得想尖叫,却像被谁扼住了喉咙,怎么也叫不出来,如同哑了的人,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惊恐万分…… 有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覆上了她的额头,有人在唤她:“妈,妈,你醒醒,醒醒。” 她慢慢地停止了翻腾,眼睛费力地睁开一点点,然后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自己的女儿。 女儿脸上的关切和担忧,那么真实,她终于试着说出了两个字:”安……安……“叫完名字她就已经泪流满面。 戚安安的泪也止不住流了出来,俯下身去抱住了母亲:“妈,你别怕,还有我呢。“ 两个人抱在一起,那一刻,她们感到这世上,只有对方和自己相依为命。 然而,对于内心有强烈执念的人来说,温暖的力量总是短暂的,只有怨恨才是能够长久支撑人生继续的动力。 戚母的脑海里,慢慢又浮现出刚才梦里的那颗药,化成了血,一点点晕染开来。她渐渐从这场感性的抱头痛哭中清醒过来,冰冷的理性再次占了上风。泪其实已经干涸,她却保持着啜泣的声音不间断:“安安,我刚才……梦见你爸爸了……我好想他……” 戚安安没有察觉到母亲内心情绪的变化,这句话牵引出了她更剧烈的恸哭:“妈,我也想爸爸,好想爸爸。” 戚母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神深沉。她已经察觉到女儿的逆反心理,所以从现在开始,她不打算再硬来,要换种风格。 她的语气轻柔,而且充满了慈爱和愧疚:“安安,对不起,妈妈以前……不该把所有的错都怪到你身上。” 戚安安的身体微微颤抖,更紧地抱住了自己的母亲。 这些日子以来,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冰窟,最亲的人,最爱的人,都站在冰幕的后面,冷冷地望着她。现在,母亲的怀抱,让她的心终于回温,她迫切需要这温暖。 戚母长叹了一声:“唉,其实要说错,即不在你身上,也不在于沉楷,而是那个女人,她本来就是回来报复的,所以才挑着你和沉楷快要结婚的时候,来破坏你们。她也不见得就有多爱沉楷,她只是太恨我们。” 此时的戚安安,沉溺在母亲给的温暖里,已经分辨不清对错,或者说,她不想分辨,不想违逆,至少现在,母亲认为那些错,不在自己身上了,她已经满足。而苏画,她真的不恨吗?不可能,她或许理亏过,但是毕竟她已经快要得到易沉楷的婚姻时,是被苏画破坏了,让她对不起父亲的死。 所以,她让自己麻木地被母亲蛊惑了,相信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苏画。 把恨意转嫁到苏画身上,总比恨自己,恨亲人爱人要好。 戚母感觉到女儿的哭声渐息,伏在怀里的身体慢慢不动,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勾起了潜藏在她心底的恨意,嘴角现出一抹满意的冷笑…… 就在戚母闯过病房的那个下午,苏画要求回家,她不怕戚家,但是发自内心地厌恶。 易沉楷依了她,开过药便带她回去了,打算明天换家医院输液。 回去的路途中,苏画一直安静地靠在他肩膀上。他慢慢地开着车,隔一段就会去探她的额,看温度有没有升高。 这段路,变得好长好长,苏画真希望,永远也走不完。有时候,她也会觉得委屈,为什么她的爱情,要遭受这么多别人不必遭受的事情。可是,一想到身边的爱人,她又没有怨言了,得他如此,复何求? 又到了等红绿灯的路口,她仰起脸,轻轻地对他说:“吻我一下,好不好?” 易沉楷低下头,在她的唇上温柔厮磨,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又将头靠在他肩窝里,对着远方微笑: “小易,以后你要坚持每天吻我,至少一次。” 他搂紧她,下巴蹭着她的发:“好。’ 前方的路,多么长,而且难走,或许,有时候,他们牵着的手,还会被人冲散,但是,只要到终点的时候,能够看见对方等待的身影,那么路途中的所有苦痛,就都值得。 戚母下午,又打发人去探听了苏画那个病房的情况,被告知已经出院。她心里隐隐有些得意,觉得苏画他们终究还是心里发虚,所以才及早离开,这坚定了她和他们斗争的信心。 趁热打铁,她让戚安安去找易沉楷。一开始,戚安安其实还是有些犹豫的,她怕易沉楷发脾气,更怕看见他和苏画亲密地在一起。但是她经不住母亲的怂恿,最终还是答应了:“那我去……华易。“ “你傻呀,那女人病了,他怎么会去上班,肯定带着她在家休养啊,你直接上他家去找。“戚母在女儿额上戳了一指头。 戚安安更加没有底气了,易沉楷从来不许她去他家,有两次她找上门去,一次被堵在门口没让进去,一次干脆连门都没开,而门卫明明说,他就在家里没出去。 戚母眼见得女儿又是这么没胆,心里发急,却又不敢表现得明显。她轻轻拍了拍戚安安的背,语气哀婉:’算了,妈也不说了,妈就是……为你不甘心……眼看着就要结婚了的……“ 戚安安被这样一激,也开始不甘心起来:“我去。” 等她从医院出来,一阵冷风吹过,刚才在母亲病房里的那股豪情,又被吹散了。她两只手插在衣袋里,低着头在风里慢慢地走,抬起眼的时候,眼中只有迷茫。 她也不知道,她今天将要面对什么,若是像三年前那次一样,看见别的女人穿着睡衣,从易沉楷的卧室里出来,会是怎样的心情。 在医院里一圈圈地走,直到天色变暗,她远远地望了一眼母亲病房的窗户,心中沮丧无奈,她知道,上晚母亲一定会打电话问她,今日的进展。 咬了咬嘴唇,她毅然上了路。 到达易沉楷家的楼下,她跟门卫打了个招呼,这里的门卫,是她花钱打点过的,见到她自然恭敬,然后悄声告诉她,易沉楷已经两晚没回来了。 戚安安心里一疼,却又一松。易沉楷没回来,自然是去了苏画家过夜,她将不会在这里,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 她掉头就想走,恰在这时,接到了戚母的电话. 她接起来,犹豫着低声说:“沉楷哥哥,好像不在家。” “不在家就等。”戚母很果断。 戚安安呆了两秒,小声地答应了句:“哦。“ 她跟门卫点点头,步履沉重地进了电梯,木然地盯着数字,一直到电梯到了易沉楷住的那一层,门滑开了她都没反应,门又合上的时候,她才如梦方醒,赶紧按下键出去。 易沉楷家的门铃,她按了,明知道没有回应。 她在门前的过道里,走来走去,后来又站到转角的玻璃前去看天空,然后过会儿再回到易沉楷门前。 昏暗的天色里,就见这么一个孤寂凄凉的身影,来来回回…… 她在这来来回回回里,越来越绝望,好想大哭一场。她开始一点点回忆,她和易沉楷的这段感情,甚至,或许都称不上感情。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是怎样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后面,叫他“沉楷哥哥“,他的腿那样长,脚步快得她永远也跟不上,有一次,为了追上他,她使劲跑,却绊在台阶上,额头都摔破了。他却也只是回过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问一句:”你疼不疼?“ 戚安安在这样的回忆里,凄然地笑了笑,她的沉楷哥哥,永远也不会关心,她疼不疼。 即使她在他的冷漠中,一次次心疼得快要裂开,他也不会关心,他现在甚至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回身看她一眼。 他的眼里,只有苏画。 戚安安的泪,慢慢流了出来,流得悄无声息。她现在流泪,只有自己看得见,那个她爱的人,只留给她一扇永远也不会打开的门。 这就是她悲哀的爱情。 晚上,她没敢很早回去,一直在易沉楷家的门口,站到十一点多,才拖着疲惫冰凉的身体,回到了家。 家里的吴妈,迎上来的时候,看见她狼狈凄惨的样子,心疼地问了句:“安安小姐,你吃饭了吗?我去给你做。” 吴妈在戚家,呆了许多年。虽然戚安安骄傲跋扈,不懂事,可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总归有些感情。 戚安安摇了摇头;”我不想吃。“说完便上了楼,一步步走得缓慢踟蹰。 吴妈望着她的背影半晌,去了厨房。 戚安安坐在自己房里,指尖抚摸着手机,不知道是该打电话给母亲汇报情况,还是等着她打过来。 后来她将双手插进自己的发间,抱住了头闭上眼。 好累,活着真的……好累。 门被敲响,她放下手,敛去眼里的泪,说了声:“进来。” 吴妈端着一碗汤,放到她面前;‘安安小姐,喝点吧,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原本忍回的泪,又一下子涌了出来,第一次,她放下身份,抱着佣人痛哭失声。 吴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叹着气,笨拙地轻轻抚摸她的头,却又怕自己生满老茧的粗糙的手,挂住了她的发丝。 戚安安慢慢觉得,其实这种哭,是无意义的,吴妈并不能真正理解她心里的痛。 她慢慢止住了泪,镇定地退回椅子上坐好,对吴妈说;‘你下去吧,我一会就喝汤。“ 吴妈也惊觉到身份的差距,和刚才不合适宜的举动,手尴尬地搓了搓,僵硬地笑着退下。 戚安安看着那碗熬得浓稠金黄的汤,没有一点食欲。 算了,怎么也捱不过去的。她苦笑,给戚母打电话。 刚接通,就听见戚母带着期望的声音:“安安,这么晚才回来,一定见到沉楷了吧?“ 戚安安嗓子发涩:“没。“ “怎么还没有啊?“戚母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你都去了一晚上,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 戚安安无言以对。 戚母在她的沉默中冷静下来,又放柔了口气;”没见到……也就算了……那你有没有打听到……他现在在哪里?’ 戚安安依旧无言。 戚母叹了口气,知道女儿是指望不上的,她那个怯懦的样子,哪里成得了事! 逼也没用,只能稳住。 “早点睡吧,安安,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睡去吧,乖。“戚母哄着她。 戚安安的眼睛里,泪水在打转。要是妈妈现在,还是过去的那个妈妈该多好,她就可以单纯地享受母爱,而不用去怀疑,不用去揣测。 “我去睡了,妈。“她强忍着语气中的哽噎说。 “嗯,去睡吧。“戚母挂了电话,仍旧心思重重,谋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戚安安却什么也不愿意想,只是把自己整个人裹进被子里,按灭了灯,在一片黑暗里,沉寂地睡去。 睡吧,睡吧,乖乖睡吧…… 她在迷蒙中,似乎又听到了儿提时,妈妈唱的摇篮曲,那么遥远,那么飘渺。 第二天,第三天,戚母并未给她下新的指令,这让她开始心怀侥幸,是不是可以继续当鸵鸟,把头埋在沙堆里,什么也不去面对。 但是到了周一,她还没起床,电话就打过来了:“安安,你从现在起,要每天去华易,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才是正牌的主子,懂吗?“ 戚安安只觉得浑身发软,每天去华易?且不说易沉楷会是什么反应,单是魏庭那双冰冷凌厉的眼睛,就可以刺穿她的心。 “妈,我今天不太舒服。“她咳了两声:”从昨晚起,就有点发烧。“ 戚母听了她的撒谎,并不说话,只是长久的沉默。 “好,我一会就去。“戚安安在这沉默里,没撑多久就屈服了,她从来也不是母亲的对手。 下楼慢吞吞地吃过早饭,然后慢吞吞地出门,慢吞吞地开车,她只想把面对难堪的时间,拖到最后一秒。 车到达华易大门口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无非是丢脸而已,没所谓,反正你丢的脸,已经够多。 下车伊始,她就遇上了魏庭。 他眼里的嘲讽不屑,她只当没看见,低下头往电梯里走。 可是,这并没能避开他,门挂上的最后一瞬,他也挤了进来。 所幸电梯里,还有其他人,戚安安让自己,尽量离魏庭远一点,不去看他。 人陆陆续续地下了,戚安安悲哀地发现,电梯里,又只剩下了她和魏庭两个人。她紧张地抓紧了提包带子,眼睑低垂着,如果仔细看,可以看见她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她害怕魏庭般的话,可是这一次,他却什么也没说,甚至连冷哼一声都没有,在他的七楼,门一开,就直接走了,似乎她就是一团没有存在感的空气。 他甚至鄙视到都不愿意开口讽刺她,她自嘲地笑。 到了十楼,小秘书看她的眼神,恭敬却闪烁。从上次见过苏画和易沉楷在一起的样子,他内心深处,已经开始怀疑,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老板娘。不过他没胆子说出自己的怀疑,所以还是毕恭毕敬地招呼戚安安,让她到易沉楷办公室去等。 但是这一次的等待,又和她在他家门口的等待一样,毫无结果。 她坐了整整一个上午,却没有看见易沉楷的影子。 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小秘书进来,小心戒慎地问;”戚小姐,要不要我叫小食堂给您准备饭菜?“ “算了,不用,我走了。”戚安安苦笑,站起来离开。 踏进电梯的那一刻,她回转身,看了一眼这个易沉楷和苏画的十楼。 她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踏进这个不属于她的十楼。 第104章 温暖的戏 易沉楷当天下午才来华易,上午陪苏画去医院打针了,一到十楼,小秘书就告诉他,早上戚安安来过了,他没有说话,直接进里间去了。小秘书扶扶鼻梁上的眼镜,看着他的背影想探究点什么,却又最后沮丧的发现自己的智商情商不够,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回座位继续工作。 过了不久,魏庭上来了,汇报完公事,他并没有急着走,而是问易沉楷:“你和苏画在一起了,戚家那边打算怎么办?” “退婚。”易沉楷简短地回答。 “只怕没那么容易吧,戚安安尽早还来找过你。”魏庭说。 易沉楷给魏庭丢过去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了烟,吐出一个眼圈才说:“不管怎么麻烦,我都要退婚,我要娶苏画。“ 魏庭的眸色深沉:“又要抛弃江山就美人?” 易沉楷靠进椅背,笑的时候眼神很温柔:“苏画说她要和我在这个城市里过一辈子,所以这次我不打算私奔。” 魏庭笑了:“是那丫头的性格,倔!” 易沉楷嘴角如弯月:’是啊。“语气中的宠溺,表露无遗。 他将一只手枕到脑后,说得悠悠然:“反正华易和戚家之间的账目,清清楚楚。要是这样戚家还要胡搅蛮缠,大不了我白手起家,重新打造一个华易。“ “说好,到时我还是当你的副总,你可别找别人。“魏庭微笑。 易沉楷温暖地看着对面的魏庭:“要说凭你的能力,你完全可以自立门户了。“ 魏庭伸了个懒腰:“我懒啊,当你的副总多好,大方向不用把,大事不用管,只要按照你的指令做好我的事就好了,省下的时间,还可以多在家里睡睡觉,多好。“ 易沉楷无语地看着他半晌:“你还真跟苏画说的一样,是个标准宅男。“ “哈,宅男?没错,我还想找个宅女,两个人一起宅,那就爽了。’魏庭大笑。 “说真的,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正经谈个恋爱,怎么回事?”易沉楷问。 魏庭打了个哈哈,想要逃避话题:“我的个人感情问题在总经理办公室谈不合适吧?” 易沉楷撇了撇嘴角:“要是你觉得我们两个大男人谈这话题太尴尬,我让苏画跟你谈好了。” 魏庭的额角滴下一滴冷汗,干笑两声:“我还是和你谈好了。”那丫头和他谈,肯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他深吸了口烟,再吐出来,才开口:“其实我的故事挺俗,以前吧,我有个的女朋友,但是快要结婚的时候,我被降成小科长,收入地位一落千丈,她就和我分手了。” 魏庭说得轻描淡写,易沉楷却能想像得到当初落魄的他,在未婚妻也抛弃自己离开时,有多么凄凉难过。 易沉楷想要安慰魏庭,却被他伸手止住:“别说那些话,都过去了。后来我当了你的副总,她又回来了,哭着要跟我和好,这几年也一直没结婚,前不久还找过我,就在我介绍你和苏画去的那家餐厅。” 魏庭苦笑,用手撑住额。 “那你和她还有可能吗?”易沉楷叹了口气。 魏庭摇了摇头:“当初她离开我,我可以理解原谅,但是我无法再接受她的感情。” 易沉楷深深叹气:“那这些年,你就没对别的女孩子动过心吗?” 魏庭的眼神不易察觉地闪了闪,坚定地回答:“没有。” 易沉楷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魏庭,天下的女人,并不都是一样的,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魏庭笑笑:“感情这事要靠缘分,可能只是没遇到合适的。” 他看了看表:“我要去药监局了,先走。” 易沉楷点了点头。 魏庭出了门,望着大厅角落里的那盆虎尾兰,在心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其实,这些年,他并不是真的没有遇到过自己动心的,只是那个女孩子,他不能动心。 因为,他要看着她和他最好的兄弟幸福。 而里间的易沉楷,懵然不知魏庭为他所做的牺牲,他只是为魏庭惋惜担忧,当初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冤屈了魏庭,最后导致了他降职失爱的悲剧。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魏庭执着于过去的伤痛,对女人从此敬而远之。 晚上回家的时候,他把魏庭的事跟苏画说了,苏画也是一阵叹息。她早就觉得魏庭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是她没想到他的故事,这般惨痛。 她想起每次在自己难过时,他给的关怀,顿时冲动地想打电话安慰他。可是电话拿起来,却又犹豫了。那个微笑如风的大男人,伤痛永远藏在眼眸背后,宁可独自疗伤,也不会愿意将伤疤暴露于人前。 她只能深深叹了口气,在心里为他祝福。 易沉楷伸手揽住了她,头靠着她的头。跟魏庭相比,他是幸运的,因为他在冷漠的人海中,遇到了温暖的她。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看窗外的夜空。相遇,不容易,错过,太容易,而错过之后的重新想遇,更是接近于零的机率,所以他们倍觉珍惜。 渡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夜,第二天苏画坚持要上班。易沉楷想劝阻她,苏画却微笑着点住了他的嘴唇;”小易,我没这么娇气的。“ 易沉楷知道劝了也是白劝,只能由着她。 送她到了兆新门口,她快要下车的时候,他拉住了她,紧紧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说:’记住,你还有我,所以不需要太拼命。“ 苏画笑了:“有你这句话,我就算真拼命也不怕了。’ 职海搏浪的女人,更需要一个温暖坚定的大后方,知道自己真的撑不住的时候,能够桌子一拍:“大不了我不干了,回家吃我男人的去。“有了这样的底气,才能更加无惧无畏。 一直忙到下班,易沉楷的电话来了,说他在楼下等她,她才看了看表,匆匆下楼。 一眼便看见易沉楷的车在门口,她绽开微笑,正打算跑过去,就看见迎面而来的曾蓓蓓,对她横眉冷眼。苏画无奈地收起笑容,避开她的眼神上了车。 曾蓓蓓站在原地,看苏画上了易沉楷的车,眼神愈发忿然。这大概就是吴晴说过的,那个到办公室里来找苏画的男人,现在居然公然到兆新楼下来接她了,这对男女,多么不顾秦总感受。想到秦棋,曾蓓蓓觉得好心疼,为他的付出而不甘,可是心底却又止不住有一丝隐隐的窃喜,苏画跟别人在一起了,那么她的秦总,没了希望,会不会在将来,给她一点希望? 想到这,她蹬蹬瞪地跑进了电梯,似乎现在的秦棋,就正在楼上,温柔地等待着她。 她进办公室的时候,按耐住不规律的心跳,叫了一声:“秦总。” 秦棋从正在看的资料中抬起头来,微笑了一下:“有事吗?” 淡金色的夕阳,此时正穿过玻璃,斜射在他的侧脸上,这一刻,他真像童话中的王子。 曾蓓蓓呆呆地望着他,觉得心里的某种感情,快要喷薄而出。 秦棋看着渐渐觉得不对劲,微皱了下眉,及时扼杀了她的爆发:“小曾,我早上叫你写的报告,写完了吗?我现在要用。” 曾蓓蓓满腔的热情,被这句不带感情的指令,浇得冰凉。她的嘴张张合合两次,低下了头:“还有一点没写完,我马上去赶。” 她出去了,秦棋揉了揉额,他也不想伤害这个小女孩。但是倘若让她将某些话说出口,她就更回不了头了。他开始考虑,要找个机会,让曾蓓蓓彻底死心。 而不用他多费心,机会在第二天自动送上门来了。 林暮雪这天上午出去采访很顺利,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兆新门口,一想到最近每晚苏画都被易沉楷霸占着不放,她就一肚子恼火,决定趁那个黏人精白天不在,上去跟苏画巩固一下感情。 想着给苏画一个惊喜,所以她连电话都没打,偷偷摸摸地跑上九楼。可惜,事不凑巧,苏画今天又去了f大,公司大门紧锁。 林暮雪极度失望地跺脚,刚打算走的时候又看见了秦风网络的牌子,想起这是秦棋的公司,眼睛一亮,连门也不敲,直接推开就进去了。 “秦帅……哦不……秦棋在不在?”她开口就问。 坐在里面的人,认出她是当地电视台的新闻主播,都一脸惊诧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秦总要上电视访谈了。 林暮雪看他们半天没反应,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秦棋在不在?” 最先答话的,是最关心秦棋的曾蓓蓓,戒慎地问:“请问您找秦总有什么事?” 林暮雪挑了挑眉,根本不回答人家的问题,语气中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到底在不在?“ 这时,秦棋正好开门出来,见到林暮雪,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招呼,她已经直接走了过去,大大咧咧地笑:“你在呢?我在外面半天也不出来迎接我?“ 秦棋微笑:“你又没提前通知,我哪里知道你会大驾光临?“ 林暮雪撇撇嘴,也不管别人怎么看,自顾自地走进了秦棋的办公室,边走还边嚷:“我渴死了,叫你手下的小妹给我倒杯水。“ 这女人,即使到了别人的地界上,也还是如此跋扈。秦棋好笑地示意曾蓓蓓泡茶。 曾蓓蓓心里十万个不愿意,她看不惯林暮雪那个张狂的样子,更看不惯她和秦棋之间的那种熟稔自然。但是她不得不咬牙去给林暮雪泡茶,在加茶叶的时候,故意多抓了半把,泡出一杯苦涩的黄水。 本是想刁难林暮雪,哪知道林暮雪这个人,从来不会管什么礼不礼节,才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苦死了,你怎么泡的茶?重泡。“ 曾蓓蓓顿时委屈地咬紧了下唇,秦棋有点不忍,可是他也知道,林暮雪不会轻易妥协,站起来对她微笑:“我给你泡行不行?“ 林暮雪嘿嘿一笑:“秦总亲自给我泡茶啊,那敢情好。“ 站在一边的曾蓓蓓,那里能容忍秦棋给林暮雪泡茶,立刻气冲冲地抢下杯子,重新泡去了。 林暮雪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问秦棋:“你手下的人怎么火气这么大啊?“ 秦棋不好明说,只是支吾:“小孩子不懂事。“ 曾蓓蓓再端茶水过来的时候,把杯子往林暮雪面前重重一顿,溅出来几滴水,有一滴正好落在离林暮雪袖口的白狐狸毛上,形成一块小小的黄渍。 林暮雪的眼睛眯了起来,眼看就要发火。一旁的秦棋连忙按住了她的肩膀,轻轻地叫了一声:“暮雪。“ 林暮雪抬起头来看他,看到他眼里的歉意和劝阻,开始犹豫是不是要压住火气。 这样的四目相对,让站在一边的曾蓓蓓,心里剧烈地疼,眼泪夺眶而出,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林暮雪到了这个时候,总算明白过来了,问秦棋:“她对你有意思吧?“ 秦棋尴尬地咳了一声,没做正面回答。 林暮雪的眼睛燃起了八卦的光芒:“那你呢,你对她有没有意思?“ 秦棋头疼,打算撤退到自己的桌子后面去,却被林暮雪扯住了衣角,她一脸不罢休:“到底有没有嘛?“ 她比较好奇的是,秦棋是不是在喜欢苏画的同时,还给自己留着一个备胎。 “没有。“秦棋回答得无奈而又肯定。 “这还差不多。’林暮雪满意地松了手,感谢秦棋没有让她对男人的品质,完全失望。 知道了这个秘密,林暮雪开始吊儿郎当地瞟着外面的曾蓓蓓。本来呢,她对这种怀春的少女还是充满同情的,可是敢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冲撞她,就不值得同情了。 秦棋看着林暮雪的表情,流下一滴冷汗。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曾蓓蓓今天惹了她,她必定会加倍地还回去。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建议:“我把笔记本打开,你玩游戏吧,一会儿我请你吃饭。” 他本来现在就想带着她走,无奈工作紧迫,走不开。 林暮雪一听游戏,两眼放光:“好啊好啊,给我弄个赛车格斗之类的游戏,刺激点的。” 秦棋无语,他本来觉得女孩子家,玩玩连连看泡泡龙之类的小游戏就好了,这个林暮雪,果然不同凡响。 打开了一个格斗游戏,里面哼哈之声不断,秦棋赶紧站起来,去关上外间的门。 林暮雪还算自觉,主动说:“给我弄个耳机好了,免得吵到你。” 可是,戴上耳机的林暮雪,更吵。游戏的声音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她时不时忘形的尖叫和大笑,玩得不亦乐乎。 秦棋摇着头叹气,只能强迫自己学习毛主席在闹市读书的精神。 此时,门外的人们,正在相互交流眼神,他们的秦总,此时居然正事不做,陪着一个大美女在玩游戏,而且……还关着门! 曾蓓蓓气得坐在一角咬指甲,她怎么也没想到,昨天才解除苏画的警报,今天居然又来了个主播!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饭时间,秦棋终于在林暮雪吵死人的声音中,以惊人的毅力,做完了自己的工作。 “走吧,去吃饭。”他敲敲林暮雪的桌子。 她还意犹未尽,眼睛紧盯着屏幕:“再玩会。” 秦棋差点就说出:“吃完饭再回来玩。”可是一想到她玩游戏时恐怖的声响,他及时地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林暮雪还在苦战不休,秦棋无奈,只好伸手取下她的耳机。 林暮雪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出门的时候还说:“回头你把这游戏装到我家的电脑上。“ 这句话听在别人耳朵里,更是惊诧莫名,秦总都可以……进出……主播家了……omg! 曾蓓蓓更是含怨带恨地盯着林暮雪。接收到她的目光,本来已经成功被游戏转移了注意力的林暮雪,又想起来了先前的事。 眼珠一转,她回过头对秦棋笑靥如花:“今天晚上你就要陪我玩哦。“ 秦棋背后发寒,这句话该会引起多么不良的联想啊! 林暮雪要的就是这效果,她的手搭上了秦棋的臂弯,人也靠了过去:’我要去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餐厅吃饭,你还要像上次那样送花给我。“ 小姐,我何时何地送过你花?秦棋含冤莫白。 但是林暮雪不容他分辩,迅速将他拖出了门。 留下的人都在感慨他们秦总的眼光之高,看上的不是主管就是主播,而且都是大美女。至于曾蓓蓓……大家同情的眼神,偷偷滑过她……这样青涩的小丫头……恐怕没戏! 曾蓓蓓在大家若隐若现的眼神中,心被彻底打击成了碎块,也开始觉得,她和秦棋,真的没戏! 坐在车里,秦棋忍不住叹气。林暮雪不高兴地撇撇嘴:“怎么,跟我传绯闻,委屈你了?’ “不是。“秦棋无奈地笑。但是这绯闻在他公司里传,效果就太过直接了。 林暮雪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呵欠:‘我这样不是正好帮你打发那个小丫头?“ 这倒也是,至少曾蓓蓓会不再幻想,避免陷得太深。 “这么说来,我还应该感谢你?“秦棋笑问。 “那是当然。”林暮雪大言不惭:“我要去高级餐厅吃饭,你还要给我送花。” 秦棋叹气:“去吃饭可以,还送花?你平时收的花应该不少了吧?“ 林暮雪瞟了瞟他,贼笑;”身边站个帅哥手上捧把花,会极大地满足女人的虚荣心啊,你懂不懂?“ 秦棋无语,在林暮雪的身上,你永远甭指望看到女人婉约的美德。 还真的被林暮雪讹到了一顿大餐,不过花的事没戏,秦棋竟然号称他对花粉过敏,林暮雪威逼利诱不成,决定今天把他吃到破产。 进餐厅大门的时候,两个人还在笑闹,更准确地说,是林暮雪在闹,秦棋在微笑。在外人看来,这一幕很唯美温馨,但是看在某些特定的外人眼里,却又是另一番难言的滋味。 在大厅一角的卓群,在林暮雪刚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无论在哪里,她总是那么耀眼,轻易就和其他平凡的人区分开来。而今天,她比平常更加引人注目,因为她身边,还有一个同样不凡的男人。从他们进门,众人就被吸引了目光,眼神里明显有艳羡,多么登对的金童玉女。这让卓群心痛难忍,她曾经,是他一个人的暮雪,如今,眼里却已经没有他。 林暮雪的确没有看见卓群,她只顾着想待会点什么菜才能让秦棋破产。 可是,有人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就在她打算踏上楼梯时,有人突然从侧面出来,一下子撞到她身上。眼看她的手肘就要碰上坚硬的扶手,秦棋及时拉了她一把。 这时,响起一个轻而讽刺的声音:“看来,你换男人很神速啊。” 当看清撞她的人是徐越,林暮雪眼神一凛,浑身的刺顿时竖了起来。而那边的卓群,也看见了刚才的一幕,急急地往这边走来。 眼看一场恶战就要展开,站在旁边的秦棋,忽然用手温柔地揽住了她,他的声音,比他的动作更温柔:“暮雪,你不是说饿了吗?我们上楼吃饭吧。” 林暮雪一怔,抬头去看他。他凝神望着她微笑:’走吧,暮雪,你呀,肚子一饿,火气就大,我们先去吃东西,好不好?“ 那种很明显是情人间宠溺的语气,让卓群的脸上一阵阵发白。徐越看着丈夫苍白的脸色,在心里凄凉又恶毒地笑:就是要让你见识一下,你爱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林暮雪在秦棋的温柔中,咬了咬唇,没有再吭一声,别过头让他揽着自己上楼,一直到身影消失在二楼的拐角,她没有再回头看卓群一眼。 楼下的徐越,嫣然一笑,挽住了卓群的臂弯,在他耳边低语:’老公,那边桌上还有人在等你呢。“ 卓群僵硬地被她拉着,一步步走向那群人,然后在走到最后十步的路程的时候,他的脸上,又挤出了惯常的笑容。 徐越此时,其实心里也在滴血,她真想好好收拾林暮雪,可是当初,卓群和她复婚的时候,就提出了一个条件:无论到了何时,她都不能伤害林暮雪。 所以,她只能忍,每次在电视上,看见那张美艳的脸,她都想把荧幕砸碎,让碎片划花那张脸,让那个狐狸精,再也没资本勾引男人。 可是,到了今天,这女人仍旧能带着风姿卓绝的男人,招摇过市,这世道,真的是不公平! 徐越的心里,生出了一把刀,可是这把刀却不能刺向她最恨的人。转瞬之间,她又冷笑,不能伤林暮雪,可以伤她的朋友,照样能让她难受! 她想到这两天她在f大的这桩垄断生意,嘴角重新上扬,以后,苏画,以后你面对的,将是全方位的封锁性打击,谁叫你是非不分,要跟那个狐狸精混在一起!活该倒霉! 楼下的徐越,在心里激烈地诅咒,楼上的林暮雪,却安静得出奇。 从上了楼,她就一直静默地望着窗外,不动,不说话,没有表情。 秦棋没有试图询问什么,只是仔细地按照林暮雪平时的口味点好了菜品,侍者就要退下去的时候,秦棋又叫住了他:“来点红酒吧。“这个时候,她也许该喝点酒。 酒上来了,秦棋拿过玻璃杯,给她浅浅地倒了半杯。 林暮雪还是不说话,拿过去就一饮而尽,杯子里淡淡的琥珀红,似乎也染红了她的眼睛,喝完那杯酒的时候,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秦棋将纸巾递过去,然后就静默地坐着,并不多话。 林暮雪却发起脾气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看见别人哭也不问问为什么哭?“ 秦棋浅笑:“我问了你会说吗?“ 林暮雪赌气:“当然不会。“ “那我为什么要问?“秦棋的笑容深了一点。 林暮雪抓狂:“我都哭了你还在笑,你幸灾乐祸是不是?“ 秦棋叹了口气,好像颇感苦恼:“那好吧,我问,你为什么要哭?“ 林暮雪眨巴着眼睛,气得直抽。 这个男人,有时候怎么这么无厘头? “看,你不会说吧?“秦棋摊了摊手。 “我偏要告诉你。”林暮雪真赌上气了,一股脑地往外倒,语速好比她播新闻:’下面那男人以前是我的男朋友,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和他老婆刚分居,就是刚才那女的,后来他离了婚,但是经不起他女儿闹,和我分了手,又和他老婆复婚了。“ 她以为,这么破釜沉舟地说完,会换来他的鄙视。谁知道他一脸平静,甚至带着些怜惜:’这件事里,你并没有错,错的是他,要不就别招惹你,要不就和你走到底。“ 林暮雪的眼泪,顿时如珍珠般,扑簌簌地往下落。 秦棋叹息一声,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只是一瞬间的温暖,却让人依赖。她像小孩子似的捉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秦棋没有抽出手,只是任她握着,直到侍者过来上菜,他才温柔地唤她:“暮雪,我们先吃饭吧。’ 林暮雪也不愿意当众太失态,松开了手,低着头去擦眼泪。 等她对着镜子处理好自己的狼狈之后抬起头来,发现餐盘里的牛排已经被他切好,他对她微笑:“快吃吧,吃点热的东西,心情会好一点。’ 她心里一暖,细细地嚼,恍惚间,有种清香,弥漫在心间。 吃完饭买单的时候,他问侍者:“桌上的这朵花可以给我们吗?” 侍者愣了愣,说了句’好”。 他将那支含苞的玫瑰从瓶子里抽出来,放到她手心里:“送你。” 林暮雪怔住。 他笑容温煦:“你不是要我送你花吗?” 一直到下楼的时候,林暮雪都还有点恍惚,为了手心里的这朵玫瑰。 到了一楼大厅,正碰上卓群他们也要离开,卓群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林暮雪,她没有看他,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花。 “小心,玫瑰有刺。”秦棋极其温柔地掰开了她的手,拿走了花,然后将她的手,包在了他的手心里。 林暮雪怔怔地抬眼看他,此刻他眼中的温柔,让人沉溺。 秦棋牵着她的手出门,自始至终,都仿佛周围的其他人,并不存在。 门外大雪纷飞,秦棋将林暮雪转过来面对着他,将她的披肩长发仔细地理到肩膀两侧,然后帮把她大衣的帽子给她戴上,双手还隔着帽子,轻轻拢了拢她的脸,对她微笑:’真像只白色的小兔子。“ 林暮雪无法反应,傻傻地望着他。他又把她往怀里一揽:“走吧,快到车里去,外面冷。’ 看着他们的背影在雪中越来越模糊,卓群在这冰天雪地里,脸上的表情也似乎被冻僵了,再怎么努力,也挤不出一丝笑来…… 在秦棋的车上,林暮雪还有些失神。 “暮雪,现在你去哪里?“秦棋的声音,打破了某种幻境。 “嗯……回家吧。“林暮雪将散发别到耳后,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 “好的。“秦棋的车,拐上了回水语花苑的路。他也认为,以她现在的状态,需要回家好好休息。刚才的纠结,一定让她很疲惫。 他把她送到楼下,微笑着跟她说完“好好休息“,转身要走的时候,眼神却不自觉地投向五楼,苏画的阳台。 林暮雪微微苦笑,她明白,刚才他不过是在帮她演戏。 但是,她仍然感谢他,给了她一场,这么温暖的戏。 第105章 残忍的爱 秦棋下午在兆新,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苏画,想到林暮雪今天的遭遇,他觉得应该告诉苏画,去安慰一下她。 当苏画听完秦棋的话,回到办公室就给林暮雪去打电话,可是电话关机。 苏画担心这个急性子会出事,把手边的工作都撂下了,直接跑回了水语花苑。 她敲林暮雪家的门,却半天没回音,她急了,在外面叫:“林暮雪,你给我开门,快开门!” 一会儿,门被拉开,林暮雪睡眼朦胧,懊恼无比:“干嘛干嘛哪,失火啦?我刚睡着,真是……” 苏画总算是松了口气,一指头点向她脑门:“你吓死人知不知道?干嘛死不开门,还关手机?” 林暮雪嘟嘟囔囔地往屋里走:“我怎么就吓死人了,不就是想睡个安稳觉吗?” 也不管苏画还在,她又往床上爬,苏画叹了口气,今天被她这一折腾,反正也没心思工作了,干脆也脱了鞋和外套爬到床上,推林暮雪:“往那边睡睡。” 林暮雪不情愿地往边上挪了挪:“哼,晚上跟男人睡还不够,白天还要跟女人睡。” 苏画掐了她一把,笑骂:“没良心的,我担心死你了,回来还嫌我挤。” “我吃醋不行啊?”林暮雪翻了个白眼。 “你真可爱。”苏画大笑,伸手抱住她:“来来来,我安慰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林暮雪表面别扭地挣扎了一下,心里却是欢天喜地,嘿嘿,易沉楷,没想到吧,你不在的时候,你家苏画和我上床呢! 她抱着苏画的胳膊,眼睛眨巴着看天花板,半晌冒出一句话:“我今天……好像对秦帅有点动心呢。” 苏画怔了怔,心里感动,林暮雪能这样不避讳地把这一点告诉她,可见对她真的是全心的信任和亲密。 她拍了拍林暮雪的头:“喜欢就去追吧,我支持你。” “可是人家喜欢的是你。”林暮雪委屈地噘了噘嘴。 “嗯……人的心意……总是会改变的啊,你以前不也不喜欢他。“苏画安慰她。 林暮雪咧开嘴一笑:“也是哈,再说了,我这么美,嘿嘿。“ 这人的自恋又开始冒头了,苏画无奈地翻白眼。 “对了,今天遇到那两个人,你还好吧?“苏画本来不想破坏她的心情,可是如果让她一直憋在心里,即使过了这一刻,想起来也还是会心痛。 林暮雪幽幽地叹了口气:“如果今天没有秦帅,我大概会撑不住。苏画,有时候我真觉得在这个城市生活好恐慌,不知道何时何地,就会碰上他们,像个无法避开的梦魇。“ 苏画紧紧地抱了她一下,语气坚定:“所以你一定要在这个城市里找到幸福,这样你才能彻底摆脱这个恶梦。“ “是吗?“林暮雪想起秦棋温柔的笑容,眼睛里隐隐升起一丝憧憬。 苏画拍拍她:“睡会儿吧,亲爱的,你今天太累了。“ 林暮雪乖乖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苏画本来也想睡,可是脑子里的神经,却怎么也松不下来。 她想起上午去f大,还是没找到突破口,这一次,大概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而且,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她和徐越的战争,只会愈演愈烈。 但是……她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林暮雪。 即便是为了暮雪,她也绝不认输! 恰好这时,总部给了她个信息,邻省的一所高校要招标,那也属于中部,苏画的业务范围。而且出了这个省,徐越不可能一手遮天,苏画当即打算出发。 可是等她打电话给易沉楷的时候,却听见那边传来一声哀嚎:“不是吧?你刚刚快好了又要出差?” 苏画一愣,然后明白过来易沉楷说的是她例假快完了又跑了,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故意的,笨蛋,我真的有事要出差啊。” 易沉楷闷闷地不作声。 苏画最后软了下来:“好吧好吧,我明早再走,再陪你一个晚上,好不好?” 还没到下班时间,易沉楷就已经来接她了,说要珍惜时间。 一上车,就看见他阴沉的脸,苏画好笑地捏了捏他的下巴:“我也就去几天,你就这么等不及?” “我都等了三年多了。”易沉楷气呼呼地说。 苏画翻了个白眼:“好啦,我回来补偿你还不行么?” 易沉楷不满地嘟囔:“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一到关键点我就倒霉。” 苏画忍不住大笑:“说起来你还真是够衰。” 易沉楷气得瞪她:“你等着晚上我折磨你。” 苏画吐了吐舌,识相地不再嘲笑他。但这也不能浇灭易沉楷心中的火焰,到了晚上,等待苏画的,还是“酷刑”。 不像前几个晚上,易沉楷的手,今晚一点也不规矩,才上床,就探进了苏画的睡衣。 苏画伸手拍他,轻嗔:“我还没好呢。” 易沉楷不听,手已经攀上了峰顶。苏画的身体开始热起来,这个时候,易沉楷找到了她的唇,开始吻她。 他的吻越来越激烈,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狂肆,苏画忍不住呻吟出口,那低低的一声,如同指尖无意间抚过琴弦。 “画儿,你的声音好性感。“易沉楷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解开了她的睡衣,开始用唇去品尝她的甜美。 苏画的手,一开始在身侧,紧紧地抓着床单,随着他的节奏,渐渐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的头,坚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小易,今天……还不行……“ “我知道,我不会伤你的。“易沉楷沉重地喘着气,脱掉了她外面的睡裤。 他的手,隔着衣物,开始抚摸她,她的身体一阵阵颤抖,到了最后,她也开始疯狂地渴望,快要忘了身体状况,只想要他填满自己…… 他却始终记得,害怕伤了她,就算在最情不自禁的时候,也没有真正进入她。 当一切平息下来,他伏在她的身上,汗水已经湿了他的额发。 苏画心疼他刚才的忍耐,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低声说:“小易,等我回来……“ 他的嘴角,有满足开心的笑:“好。“ 过了一会,本已昏昏欲睡的他,又爬了起来,苏画拉住他:“干嘛?“ “帮你清理一下,不然你会睡得不舒服,明早还要赶飞机呢。“易沉楷去浴室拿纸巾。 苏画看着这个男人,眼里有点热。他总是一切为她着想,哪怕他自己难受,自己煎熬。 等他躺回床上,她主动钻进他的怀里抱住他,搂紧他的脖子。 “你好像考拉。“他蹭着她的鼻尖笑。 “我是章鱼。“她把脚也缠到他身上。 “呵。“他低笑着抱紧她,多么可爱的章鱼。 相拥而眠,连梦里也满是糖果的香甜…… 第二天早上,苏画坚持让易沉楷去上班,不许送她到机场,她不想他因为自己,总是耽误正事,毕竟她要做的,是站在他身边的木棉,而不是缠住他的藤蔓。 在家门口依依不舍地吻别,刚一睁开眼,苏画就看见了痞笑的林暮雪:“喲,一大早的,你们也不怕影响别人的情绪?“ 易沉楷立马嘲笑回去:“你要不爽,自己找个人在门口吻啊!“ 林暮雪眼睛一翻:“哼,你得意个什么?!你不在的时候,苏画还不是照样偷偷跟我睡?!“ 易沉楷立刻怒瞪苏画,控诉她的背叛。 苏画无语,她的世界,什么时候才能有和谐的音符? 她只能假意看表:“好了,我要赶飞机,进门换衣服,你们要是有兴趣,继续吵,恕不奉陪。“ 主角走了,剩下两个人也没了吵架的兴致,林暮雪砰地关上了门,易沉楷对着门冷哼一声,也扬长而去,他决定,苏画出差的时候,他就回去住,免得和这个女人打照面。 工作了一天下班,易沉楷在岔路口,习惯性地向左拐,却又突然意识到苏画出差了,怅然若失地转了个方向。 他没想到,此时戚安安正在他家门口等他。 戚安安并不想来,可是她妈妈逼着她,每天都要去找易沉楷。与其去华易,要遇到那么多人,特别是冷漠的魏庭,她宁可每天到这里来,在走廊里一遍遍地走上几个小时,当作交差。 有时候她都庆幸,易沉楷不回家,这样她就不用面对他。 她算了算时间,她已经来了两个多小时了,今天的任务,基本完成,再耗上一会儿,她就可以走了,虽然她知道,晚上她又会听见母亲恨铁不成钢的抱怨,但是她心安理得了。这样,就算她为这桩沉重的婚姻,努力过了吧。 她正抱着逐渐发冷的臂膀盘算离开的时间,却听见电梯门“叮“地一响,她下意识地回头看,看见走出门的人,正是她等待却又想逃避的人,易沉楷。 他也没想到会看到戚安安,一时间愣住。 “沉楷哥哥。“戚安安低低地叫了一声,又垂下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 “嗯。“易沉楷答了声,走了过来,却没有打算去开房门。苏画已经回来了,在他的心里,更加排斥别人进入只属于他和苏画的领地。 戚安安明白他的心思,苦笑了一下,自动站到了窗边,离那扇门远远的。 “你找我有事吗?“易沉楷直接了当地问,并不想和她多纠缠。 “我……我妈让我来找你……“戚安安根本没勇气说完。 易沉楷自然知道后面她没说的那几个字——“问我们结婚的事”。 他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戚安安的脚,犹豫地蹭着地面,好久才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我们……结婚的事……怎么办?” “我不能和你结婚,我爱的是苏画,我要娶她。”易沉楷等的,就是这个话头,他要跟她,把一切都说明白。 戚安安的脸色惨白,咬紧了嘴唇,她想过,他会拒绝她,可是听他那么直白地说爱苏画,要娶苏画,心里还是生疼生疼。 她忍着不让自己流泪,她本就没资格流泪,这一天,本该在三年前就到来,是她们一家,硬生生地阻断了人家的幸福,到了今天,又怎么能指望,得到别人的怜悯? 易沉楷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忍,但是他强迫自己完全冷硬:“结婚的事,没得商量,若是其他方面有什么可以补偿你们家的,大可以提。” 补偿?怎么补偿?谁补偿谁?戚安安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走了。”她脚步虚软地离开,走了几步,听见背后有开门的声音,还没进电梯,又听见了关门的声音。 她仰头望着天花板,却还是控制不住眼泪流出来。 他终于,将她完全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在路上,她给母亲发了条短信: 从今天开始,我不用再去找他了。 一分钟后,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却没有接。 她的铃声,是一支没有歌词的,悲伤的曲子,代表了她没有爱的,凄冷的人生。这种悲伤,弥漫在小小的车里,她泪如雨下。 易沉楷在家里,深深地叹气,他也知道,今天给安安的伤,一定很重。说到底,她都只是个小女孩,许多事做错了,也只是因为从小被惯坏了,认为凡是她想要的,别人都得让给她。 可是,她不是全世界的公主。他的公主,是画儿,他的爱,也只能全部留给她。 所以对于安安,他唯有祝福,未来会有一个人,让她真正懂得,什么是爱。 他去看窗边的那盆水仙,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春节了,他想要它用花香,陪着他和画儿,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他去找了剪刀,一点点剥掉花球上黑褐色的外皮,然后小心地雕刻,再放到透明的清水中浸泡。 做这些的时候,他细致而认真,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不耐烦的易沉楷。 一切完成,他洗净了手,用手机给那个小小的花球拍了照,然后给苏画传过去,图片后附着一句话: 画儿,我们一起等花开。 苏画收到易沉楷彩信的时候,正结束了饭局在寒风凛冽的街头等车,当看完那句话,她觉得全身都温暖起来,所有的疲惫也一扫而空,看了一眼四下没人,将唇贴到屏幕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那个小花球。 她相信,今年,她一定会过一个最温暖的除夕夜,花香会驱散所有关于除夕的,凄冷黑暗的回忆。 好好照顾我们的水仙,吻你。 她回了一条短信,看见有车过来,像小女孩一样跳着招手,脸上有纯净开心的笑容。 易沉楷看着手机上那个站在鸽子群里微笑的女孩,心被思念的小虫咬得麻痒难忍,他好想现在就飞到她身边去,掬一朵她的笑容,做自己的甜点。 孤单的夜,总是特别长。一夜之间,不知道翻覆了多少回,谁也睡不着,却又怕打搅了对方的安眠,忍着不打电话。直到天色微白,苏画最终先忍不住,拨了电话过去,只响过第一声就被接起,是和她同样清醒的声音: “画儿。” 她笑了,他必定也是一夜无眠。 “我们以后别折磨自己了,还是夜里煲电话粥吧,煲到睡着为止。” 易沉楷也笑了:“那一定是你先睡着,你那么贪睡。” “说得我像猪一样。”苏画不满。 “哪次不是这样,不信我们试试?”易沉楷大笑。 果然,这一次,又是苏画先睡着,听着她均匀轻微的呼吸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易沉楷嘴角弯起。 他没有睡,只是拿着电话坐到窗边抽烟,然后在两个小时后,做她的闹钟,免得她迟到。 一直到苏画向他报告梳洗完毕出门,他才放心地挂了电话去上班。 失眠并没有让他精神萎靡,反而更加神采奕奕。遇上魏庭,对他戏谑地笑:“看来男人也同样需要爱情的滋润啊。” 易沉楷挑了挑眉:“说得很对,你也该去给自己找个滋润霜。” 魏庭撇了撇嘴:“莫非你有好对象介绍给我?” 易沉楷想起了林暮雪:“本来苏画有个朋友是单身,可是她嘴巴太坏,怕不适合你。” 魏庭怪叫:“嗬,还有嘴巴比你还坏的人?那我有机会倒真想见识见识了!” 易沉楷顿时脸都绿了,魏庭贼笑着和他挥手拜拜,脚底抹油溜出了他的视线。 易沉楷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把林暮雪介绍给魏庭,折磨一下这个坏小子。不过转念一想,用林暮雪打发了情敌秦棋,倒也是一桩完美的买卖。 这样想着,他心情极好地上了他的十楼,却没想到今天将会发生让他心情极不好的事情。 昨晚戚安安一直没有接母亲的电话,几度她真想扬手将手机扔到远得听不见铃声的地方,最后她下车的时候,就这样把手机丢在座位上,任它一遍遍响到没电,回家后更是在吴妈惊诧的眼神中,痛快地将所有的电话线全部拔掉了,她只想睡一个无人打搅的觉。 而她好不容易安静的梦,却被母亲尖利的声音吵醒。 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听母亲声嘶力竭地训斥:“你到底怎么回事?昨晚打了那么多电话不接,害得我腿还没好,今天就出院回来看你,你却在床上睡大觉,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 一口气吼完这么多,戚母直喘息,可还是撑着拐杖站着,坚持不坐到床上,怕减弱自己的气势。 半晌,戚安安轻轻叹息了一声:“妈,你不累吗?我都累了。“ 戚母心一颤,紧随而来的是恐慌:“你这是什么意思?“ 戚安安的笑容,说不出来是什么意味,但是让人看了心疼:“我想放弃了,早该放弃了。“ 戚母吓得一下子坐到床上,握住她的手:“你在说什么傻话,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不,不属于我,从来就没属于过我。“直到这时,戚安安才睁开了眼睛,满眼冰凉的泪。 戚母张了几次嘴,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脑子里一遍遍理自己的逻辑。 “妈,放过沉楷哥哥吧,我不爱他了,好吗?“戚安安的泪,滑过脸颊。 “那你爸爸呢?就这么白死了吗?“戚母接受不了地吼了出来,眼里满是赤红的血丝。 戚安安怔怔地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母亲,如此可怖。她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真希望能看到以前的那个温柔的母亲回来,可是她还是失望了,她看到的,还是一个被仇恨燃烧了的女人。 她长叹一声,又合上眼去,不再言语。 戚母看着女儿心如死灰的样子,慢慢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这种态度,只会更把女儿往相反的路上推,深呼吸了两次,她说服自己保持换种方式。 她开始语重心长地给女儿分析:“安安,你知道吗?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你以为你离开了沉楷,以后就能找到更好的了吗?倘若你要找的还是这个圈子里的人,那么都是一样的……“为了表现得更加推心置腹,她甚至开始透露自己的隐私:”就算当年你爸爸年轻的时候,我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他外头的那些事。“ 戚安安的心更加冰凉,若是自己尊敬的父亲尚且如此,天底下,或许真的没有男人可以托付了。 戚母从她轻颤的眼睫毛,看出她的心被触动,又继续说:“若是你打算找个没根没底的,你又怎么知道,人家到底图的什么,是你这个人,还是你的财产?何况穷人一步登天,比那些纨绔子弟更可怕,他们到时候背地里偷拿你的钱去养女人,养私生子,说不定等掏空你的钱还一脚蹬了你,你受得了吗?“ “那我……这辈子不结婚还不行吗?”戚安安的声音很小。 “不结婚对一个女孩子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何况你和沉楷的婚姻还那么大张旗鼓地在报纸上登过,别人会说你被退货,为什么退货呢?知道的人说是他对不起你,不知道的人肯定要说你有问题,你要知道,这个社会的舆论,对男人总是宽容的,对女人却很苛刻,就算那些现在说他不对,同情你的人,时间一长也还是会拿有色眼光看你,觉得真正有问题的是你。”戚母彻底击溃了戚安娜的心理底线,她觉得自己面前的路,真的是黑暗得没有一点光亮。 她无助地捉住母亲的手:“妈,我以后该怎么办呢?” 戚母见目的达到,也温柔了起来,梳理着她的发丝:“安安哪,当初我和你爸爸帮你选沉楷,并不仅仅是因为你喜欢他,你看他的人才能力,那一样不是万里挑一,最关键的是,你爸爸看准了他这个人有担当,你看这几年,他打理戚家,尽心尽力,却没有拿过戚家一分钱,这样的心胸气度,有几个人能做得到?你要是错过了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会后悔。” “可是……他爱的是别人。”戚安安已经开始有些动摇。 戚母轻嗤了一声:“你呀,还是小,不懂事,你以为婚姻里,最重要的,真的是爱情?大错特错,是稳定和责任。你要找个有责任心的男人,爱不爱的,并不是最重要的,你看你易伯伯,他爱你易伯母吗?可他还不是和她过了一辈子。” 戚安安想到易母那双常年悲凄的眼睛,忽然打了一个寒战,那样的婚姻,真的能给女人幸福吗?她知道,这个问题,她不能问自己的母亲,因为母亲肯定会说,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衣食无忧,幸福就是尊贵体面,联想到母亲刚才说父亲的那段话,她忽然开始怀疑,这世上,是不是有真正的幸福?所有的相濡以沫,是不是都意味着背后的忍辱负重? 她本来有点动摇的心,又再度死寂下去,但是她现在,也已经没有力气和母亲硬碰硬,只是低声说:“妈,我今天真的好累,让我先想一想。” 戚母生怕急功近利会破坏了自己刚才的洗脑成果,答应了她:“好,你先睡,我回医院去了。” “嗯,妈再见。”戚安安望着她笑了笑,等她离开自己的房间,她疲倦地闭上眼,堕入黑暗。 戚母下楼了,坐着休息了许久,决定先不回医院,她要和易家奇会师,一起去找易沉楷谈判。戚安安的这个状态,根本不可能单独对阵易沉楷和苏画。 晚上,易沉楷刚回到家不久,门铃就响了。 打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面容阴鸷的易家奇,跟在他后面的,是泪眼婆娑,被人扶着的戚母。 易沉楷双手插在裤袋里,冷峻地等他们开口,没有让他们进门的意思。 易家奇气得大骂:“你的房子,我这个当老子的都不能进了吗?” 戚母适时地以啜泣声助威。 易沉楷无动于衷。 易家奇想要蛮横地推开他,但是如今的易沉楷,已经不是他能推得动的了。 气愤和绝望交加的情况下,他终于彻底失去了理智,举起了他的拐杖,向易沉楷打去。 易沉楷下意识地一躲,拐杖敲到了门边的柜子上,只听见清脆地一声响,有水泼出来的声音。 易沉楷迅速回头去看,脸色白了,打破的,正是他昨晚浸泡的,那盆属于他和苏画的,象征幸福的水仙。 易沉楷看着躺在掉落在地上的那个花球,那多的水,像是从花球中流出的泪,他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曾经躺在垃圾堆里的那个破裂的好鬼面具,心里一阵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冲着门外的人大吼:“走,马上就走。” 说着就要关门,却被易家奇用拐杖将门顶住,合不上,易家奇暴跳如雷:“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为了女人和家里翻脸,现在甚至为花花草草和我闹,你还有没有一点出息?” 一旁的戚母,见势不对,也赶快止住了她本来就已经快要挤不出来的眼泪,开始劝架:“沉楷,不就是水仙吗?我明儿叫人送盆进口的来,你犯不着为这和你爸生这么大气。” 这盆水仙对他的意义,没有人能懂;他寄寓在其中的心意,也没人明白有多么深重。 他已经不想在和他们说任何一句话,直接拿开了父亲的拐杖,甩到门外,然后猛地关上了门,任凭父亲在外面气急败坏地斥骂。 当门外的骂声渐止,脚步声远去,易沉楷坐在黑暗中的沙发上,默默地点燃一根烟,自嘲地笑,或许曾经发生在他和苏画之间的悲剧,已经让他变成了惊弓之鸟,他现在对每一个看似不好的预示,都会害怕。其实只需要换个盘子就好,他的水仙,未来仍会开花。 苏画的电话进来了,他半躺在沙发上,声音低沉:”画儿。“ 她敏感地觉得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没事,就是刚才我爸他们来过。“易沉楷懒懒地说。 苏画怔了一下:“哦。“ 她没有往下问,易沉楷自动地说了:“我昨天已经和安安说清楚了,我不会和她结婚,我要娶你。“ “小易……“苏画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画儿,你这次出差回来,我们就结婚吧。“易沉楷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迫切。 苏画愣了愣:“这么快?你都还没见过我父母。“ 易沉楷想起上次他要见她父母时发生的那些让他愧疚终生的事,又沮丧起来:“你父母会不会反对我们的婚事啊?“ 苏画微微苦笑,假如爸妈知道,今天的他,就是曾经重创过她的易沉楷,或许真的会反对。但是现在,她不想加重他的心理负担,只好安慰他:“不会的,我爸妈自然是希望我幸福。“ 易沉楷的心又宽松起来:“那说好,你一回来我们就去你家。“ 这个人总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苏画好笑,只得敷衍他:“行行行,等我回来再说。“ 苏画回来那天,天气有变,所以飞机又晚点了几个小时,降落的时候已经夜幕深垂。 当苏画看见那个等待自己许久的人,在第一秒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弯弯的眼里仿佛闪着星光。 她站在人群中对他微笑,他却没有那份耐心等,直接奔上前去拥抱她。 她揪着他的衣领深深地闻:“你怀抱的味道,总让人觉得回到了家。” 这是一句温暖中带着挑逗的情话,特别是停在某些企图强烈的人耳朵里。易沉楷顿时觉得热血沸腾,一刻不能等地拖着苏画回到了车里,一上车,就开始绵密地吻她。 苏画气喘吁吁地推开他不老实的手:“你不至于在公共场合就这样吧?” 易沉楷不情不愿地放开她,转眼间又贼笑,离这不远,就有个不是公共场合的绝妙地方。 于是,下了高速,苏画发现路线不对:“不是该往右拐吗?” 易沉楷但笑不语。 再过了十五分钟,车开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苏画这才醒悟过来,指着易沉楷大叫:“你这个色狼!” “我就是色狼!”易沉楷得意地笑着扑了过来,把她压得贴在椅背上。 四目相对,原本的戏谑渐渐消失,车里越来越安静,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苏画慢慢闭上了眼,等待他的吻。 他却没有急着亲她的唇,而是从眉心开始向下滑,他的唇在她卷翘的睫毛上轻轻摩擦,迷恋着那种柔软的触感。许久,他的吻,才到了她的鼻尖,她却已经等不及,仰起了脸,去寻找他的唇。 他故意躲,她忍不住追逐。最终,两个人的唇贴在了一起,他低笑:“不知道是谁更心急?” 她懊恼地想反驳,他的舌却借机滑了进去,和她纠缠,她的身体在这样的吻里,软成了水。 易沉楷的手,滑进她的底衫,解开了她背后的环扣,她嘤咛一声,情不自禁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想要和他更贴近。 他挪到她的位置上,然后抱起她跨坐到自己腿上,这样亲密的姿势,更是让一切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这时,车顶有雨点敲击的声音,接着那声音连成了片,大雨隔断了外面的世界,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和对方。 易沉楷在这样铺天盖地的雨声里,冲进了她的体内,那种温暖的紧窒,让他感觉连心都似乎被包裹住了。 他疯狂地吻她,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冲撞。苏画无助地抓着他的肩膀,任凭身体起伏,心甘情愿地随他升上天堂,再堕入地狱,在此刻,他是她在这世间,唯一能抓住的,除了他,一切都已成虚空…… 当呻吟渐停,雨声却仍然未停,她静静地伏在他怀里,全身已经再没有半分力气,他的指尖,轻轻在她的背上,划着自己的名字。 她有些痒,但是没有动,其实就算他不写在她的身上,他的名字也会像刺青一样,永远刻在她的血液里,这一生,她大概再也接受不了别的男人,只有他,是她唯一的神。 第106章 失踪 一直到雨停下,只有从树枝上滴下来的水珠,欢快地在车顶跳跃,他们才离开那片树林。 经过了刚才的剧烈运动,苏画饿了,却又没勇气在这个时候去餐馆,易沉楷知道她的心思,抿着唇笑:“你是不是心虚啊,觉得别人一看见你,就知道你刚才跟我做了什么?” 苏画又羞又恼,立刻一脚踹过去,易沉楷疼得呲牙咧嘴:“你还是这么野蛮……啊!”还没说完,胳膊上又挨了一记狠掐。 不过苏画还真的是心虚,下车之前神经质地一遍遍检查头发衣服,易沉楷在旁边偷笑不已。 这顿饭吃得一点都不太平,他们居然碰见了林暮雪,她也是刚刚结束工作出来找吃的。 本就心里有鬼的苏画,一见到她立刻窘得想躲。 可是做新闻的人眼睛何其尖,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立马叫起来了:“太好了,今天有冤大头买单了。” 易沉楷自然知道林暮雪口中的“冤大头”是指他,气得冷哼。 林暮雪却是带着几个人浩浩荡荡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介绍:“大家应该都认识吧,这是本是著名企业,华易集团的老总——易沉楷先生。” 然后眼神一闪,又拖过苏画,一个一个字说得清晰明白:“这位呢,就是易总真正的未婚妻——苏画小姐。” “真正的”几个字,她说得异常重,旁边几个人暗地里交换疑惑的眼神,毕竟易戚两家的联姻声势闹得那么大,大家都有所耳闻,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苏画? 苏画在这一刻有些尴尬的无措,轻轻扯了扯林暮雪的衣袖,她却一脸冷然的挑衅,抱着臂紧盯着易沉楷。 她就是要当众挑明苏画和易沉楷的关系,她不容许自己的好朋友,这样名分不清,不明不白地受欺负。 而今天的易沉楷,没有让她失望,他伸手揽过了苏画,对大家说:“很荣幸能在这里遇见各位,今天就由我和我的未婚妻请大家吃个便饭。” 林暮雪的眼里热了,为了苏画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易沉楷的身边。 她鼓了鼓掌:“那我们就谢谢易总了。” 那个晚上,易沉楷出奇地合群,加上电视圈里混的人,本来就会搞气氛,大家谈笑风生,轻松融洽。 散场之后,易沉楷开车,林暮雪和苏画坐在后座,一起返回水语花苑。 苏画紧紧握着林暮雪的手,这个朋友为她做的,让她从心底温暖。 林暮雪也大大方方地吃苏画的豆腐,把头搁在她肩上,因为喝得有点多,她已经微醉,说话像是在感叹,她对前排的易沉楷伸出大拇指: “你今晚真像个纯爷们。” 易沉楷冷哼了一声,这女人夸人就像骂人似的,什么叫他今晚真像个爷们,他从来都是纯爷们! 林暮雪说完这句话就睡着了,哪管听的人什么感想! 苏画帮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她居然干脆顺势倒在了她怀里。 这更让易沉楷不爽了,凭什么啊,凭什么啊,这是他的画儿,凭什么让别人抱啊? 苏画看着易沉楷气呼呼地侧脸,又好气又好笑:“你跟暮雪吃个什么醋啊?” 怀里这个也不知道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听见苏画这话,也跟着像小狗似的哼哼两声。 “她就是故意的。”易沉楷不满地指控。 苏画无奈地拍拍林暮雪的头,又望望易沉楷,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母性太足,为什么爱人和闺密,都是这样的小屁孩? 到了家,苏画推林暮雪半天,她才不情不愿地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揉眼睛:“这哪儿啊?” “你到啦,可以走啦。”易沉楷不爽地说。 林暮雪嘴一撇:“你不就给我当了回车夫么,干嘛态度这么不好,大不了我按打的费算钱给你!” 易沉楷气得咬牙,苏画赶紧站出来灭火:“好了好了,都大半夜了,赶快上去睡觉。” 谁想到易沉楷极不配合:“今晚回我那去睡。” “凭什么啊?”苏画还没回答,林暮雪就叫了起来:“你平时霸占苏画还不够,现在还想把她弄走,门都没有!” 易沉楷也毫不示弱:“你看我弄不弄得走!” 和谐社会啊,到底你什么时候才能够到来?苏画脑门上满是冷汗,深更半夜的,这两人在这大声嚷嚷,也不怕把狼招来? 狼倒是没来,保安来了,以为小区居民发生了恶意纠纷! “丢人吧,你们就给我丢人吧!”苏画打发走了保安,立刻送了那两个肇事的人一人一记“九阴白骨爪”。 易沉楷见硬来不行,又开始来软的,一脸深情地望着苏画:“我们的水仙,每天都要换水啊,画儿。” 苏画想起那盆寓意深远的水仙,有点动摇了。一旁的林暮雪见势不妙,立刻抱住了她的胳膊,嘟着嘴撒娇:“苏画,你可不能丢下我。” 苏画为难地看着两个拉锯的人,不知道怎么办好。 易沉楷眼珠转了转,假意妥协,转求林暮雪:“你就行行好,今晚让我们过那边去,换了水明天再过来,行不行?” 林暮雪见易沉楷低头了,也不好再多纠缠,撇了撇嘴:“算了,看你可怜,明天早点回来啊,苏画。” 易沉楷在心里说:回来?想得美,明天我就回来给苏画搬东西! 总算把苏画骗回去了,她看着这个地方,百感交集。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真正的回家? 她不愿意多想,怕自己想哭,把包放在鞋柜上,就去给水仙换水。 易沉楷只是站在门口,听厨房里的水响,觉得眼睛酸酸地疼。他的小女人,终于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家里。 苏画将换好水的水仙,小心地搬到了窗台这边的桌子上:“放在雪柜上,进门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打碎了。“ 易沉楷的眼神沉了沉,却没有告诉她,他爸打翻水仙的事,不想让苏画心里不自在。他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过来。“ 苏画走过去坐到他膝上,他抱着她,轻轻地摇,苏画半闭着眼睛依着他,慵懒如猫。 两个人在这样的依偎中,慢慢回忆以前发生在这里的点滴甜蜜,最后唇再次贴在了一起,身体的火焰被再度点燃…… 一直到拂晓,苏画累得求饶,易沉楷才放过她,却还忍不住在她唇上轻点几次,苏画打了个呵欠:“你现在真是没有节制啊。“ 易沉楷笑:“这证明我这几年为你守身如玉啊。“ 苏画吧嗒了一下嘴,搂住他的脖子:“话说你真没跟别的女人……“ 易沉楷连忙截住话头,只差指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这几年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某方面产生了机能障碍。“ 苏画斜着眼看他,确定了他的忠贞不二之后,拍拍他的脸:“很乖,不过你不该怀疑自己有问题,看你今晚的表现,要都叫有问题,那生产某些药物的厂家都该关门大吉了。“ 易沉楷哭笑不得地拥紧她:“你的嘴巴越来越坏了,快睡吧,我今天要加班,再睡两个小时就走了,你今天别出去了,留在家里好好休息。“ “嗯。“苏画答应,反正她现在也没单可做,没必要周末还超负荷劳动。 易沉楷走的时候苏画还在睡,他看着她微青的眼圈,舍不得叫醒她,亲了亲她就出门了。 苏画在家昏天黑地的睡,直到被门铃吵醒。 懵懂的脑子让她无法做过多思考,以为是易沉楷回来了,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去开门,门打开的时候还在掩口打呵欠:“这么早就……“ 可是,当她看清门外的人,举着的手一时之间有点僵,是坐着轮椅的戚母。 她恢复了清醒,面容变得冷淡:“要进来坐吗?“ 她没有问“有事吗“,没有说”易沉楷不在“,她在知道自己的来意前提下,没有丝毫畏缩和愧疚,完全以主人的身份在说话。这种认知让戚母愤怒不已。 苏画问完这句话,根本不管对方作何反应,直接转身走进了房里,去换衣服。 等她慢悠悠地换好衣服出来,戚母已经坐在沙发里等她,她平静地坐到戚母对面,闲适地靠在扶手上。 苏画的镇定让戚母心里更是恨得发疼,她的手指紧紧地抓着沙发上的盖毯。苏画瞟了一眼,说:“那毯子是羊毛的,抓皱了不好熨,您还是轻点吧。” 戚母顿时气得咬牙,她强自压下怒气,告诫自己不要先输了阵。 她调整了几次情绪,总算又进入了日常那副楚楚可怜的状态,有眼泪落下来:“苏小姐……我以……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你……把沉楷还给安安吧……” 苏画只是冷然地看着她演戏,并不作声。 戚母又接着说:“你知道的,他们已经快结婚了,我们家安安……爱沉楷爱得发疯……没有他,她活不下去的……” 说完,她又开始悲泣。 苏画看着她哭到哭不下去,开始拿起纸巾擦眼睛做掩饰的时候,才笑了笑,逐条开始回应:“首先,我的母亲,也同样希望她的女儿幸福,天下的母亲,并不止你一个,我让你欣慰了,我的母亲就欣慰不了。” 戚母再也装不下去,抬起头,愤恨地望着苏画,她却不以为意,照样说得从容无比:“其次,我们当初也快结婚了,是被你们硬拆散的,所以我现在是拿回我自己的幸福,不算抢。“ 戚母气得几乎快要站起来,却听见苏画慢条斯理地又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也同样爱沉楷爱得发疯,但是离开他,我仍然会活下去。你若真是心疼你女儿,就应该教育她,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独立的人生,不要轻易为了别人而放弃。” 戚母一时之间,居然为她的话而有些发愣,苏画却率先站了起来:“抱歉,我今天有点累,就不多留了,请便。” 竟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赶人!戚母愤然离开,却又在门口转过头来,不甘心地威胁苏画:“你将来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苏画笑了笑:“是吗?但愿你未来付的代价,能比我小。” 戚母带着怨恨走了,苏画刚泡了杯茶坐下来,打算舒缓一下神经,门就开了,进来的是心急火燎的易沉楷:“画儿,我刚才在小区门口好像看见戚家的车过去了,她们是不是来找过你的麻烦?” 苏画点了点头:“嗯,来过。” “有没有欺负你?”易沉楷焦急地抓住她的胳膊。 苏画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你以为我有那么好欺负?” 易沉楷看她这幅平静的样子,才松了口气,心里却还是气恼不已:戚家的人,又开始为难苏画了,是该到了结账的时候了! 到了下周,易沉楷跟魏庭安排好工作,就飞去了戚氏总部开会,会议主旨十分明确——他要辞去集团主席的职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满场哗然。大家都惊疑不定地看着易沉楷,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得如此突然。 副总吴慈民站了起来:“易总,当初戚总临终之前,可是把戚氏交给了您,您怎么能弃戚氏于不顾?“他就是当初戚宗胜死时,安排所有身后事的那个人,所以其中的内幕,他最清楚。 “当时我接下戚氏,是因为戚总去世,戚氏出于动荡阶段,现在经过三年,已经顺利实现过渡,戚氏的一切都在平稳的轨道上,即使没有我,也可以正常运行了。“易沉楷眼神坚定,他今天报了必辞的决心,不会为任何理由而动摇。 吴慈民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是看见易沉楷的眼神也知道他去意已绝,这个时候的劝阻,不会有丝毫作用,他放弃了游说,打算等散会赶紧去找戚夫人商量对策。 而在座的其他人,却并不都似他这样对戚家忠心耿耿,开始打起来各自的算盘,看在这场动荡中自己能捞到什么好处。 散了会,易沉楷走出戚氏大楼,一身轻松,他没有回头看这栋大楼的顶层,那个他呆了三年的最高位置,他对这一切,毫不留恋。 不是他的,他不要。他只要自己真正想要的。 吴慈民在回到自己办公室之后就赶紧给戚家打电话,说了易沉楷要辞职的事,戚母大惊失色,连连问“怎么办怎么办?“ 吴慈民也同样一筹莫展。 戚母又慌乱地打电话给易家奇,可是他除了安慰,也是无计可施,对他的这个儿子,他从来都没有掌控力。眼下易沉楷很明显已经是破釜沉舟,不打算回头了。 戚母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然后开始剧烈地恨苏画,她确定是前几天她去找过苏画之后,苏画在易沉楷面前使了坏,才让他这么快做这么绝情的决定。 “小贱人,狐狸精……”她开始恶毒地咒骂苏画。 戚安安从楼上下来,听见母亲口中这一连串不堪入耳的骂词,心里有些悲凉,曾经,她的母亲是多么温婉的大家闺秀…… 她不想理会母亲,默不做声地往门口走去,希望不引起母亲的注意。 可是戚母还是看见了她:“你去哪里?“ “逛街。“戚安安嗫嚅着说。 戚母立刻气急败坏地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逛街?易沉楷都要不管戚家了,你就等着公司倒闭吧,看你到时候还怎么过得起你千金大小姐的生活!” 戚安安愣住:“沉楷哥哥不管戚家了?” “是,他要辞职,都已经宣布了,你真是没用,你爸用命帮你栓住这个男人,你却还是把握不住,你自己说,你到底有个什么用?”戚母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语言像刀子似的只往自己女儿身上刺。 戚安安惨白了脸,牙将嘴唇咬出了血痕,泪滚滚而落。 “哭,你就知道哭!你看看你爸爸的遗像,你对得起他吗?啊!“戚母指着墙上戚宗胜的照片,厉声吼戚安安,她哭出了声来。 戚母此时也忘了腿疼了,走过去拧住戚安安的胳膊,眼睛血红,咬牙切齿:“你去求易沉楷,让他不要辞职。“ 戚安安的胳膊被拧得生疼,她不敢挣扎,只能小声低泣:“我求了……也没用的。“ “那你就给他跪下!“戚母的话,让戚安安瞪大了眼睛,屈辱地看着母亲。 戚母此时却根本不记得女儿也是有自尊的,她已经疯狂得迷了心智:“怎么?跪你都做不到吗?你爸爸为了你能送命,你为了他半辈子的心血,连下跪都做不到吗?“ 又是父亲的命。戚安安闭上了眼睛,眼泪一行行滑下。这是多么重的债,她已经要承受不起,真的再也承受不起! “妈,我去。“她最后吐出了这句话,眼里已经没有了光亮,嘴角带着惨笑。 父亲用命,去换她的婚姻,而她,注定要用她的人生,来赎罪。 那天下午,戚安安去了华易,一路上,就像个游魂,无知无感,对所有的人,视若无睹。 到了十楼,易沉楷并没回来,她就坐在大厅里,呆怔地等。 小秘书想问她要不要喝水,可是看了她几次,终究不敢走过去,还是算了。 再后来,魏庭上来有事,看见戚安安,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停下脚步。 等他从办公室里出来,发现她还是像刚才他进去时的姿势一样,像个没生命的泥塑。 快走到电梯门了,魏庭迟疑地停住,侧对着戚安安,冷冷地说了句:“易总今天不一定会回来。“ 戚安安有些惊讶魏庭会和她说话,凄然地笑了一下:”那我只能等到他回来为止。“ 魏庭微怔,然后走进电梯,离开了十楼。 戚安安把脸转向窗外,她现在已经流不出泪来了,只剩麻木。 易沉楷果然没回来,他下飞机已经是傍晚,直接去兆新找苏画吃饭回家了。 他的秘书在十楼左右为难,到了七八点,门外的戚安安却没有走的意思,依然呆呆地坐在同一个位置没动。 他又没那个胆子打电话给易总,因为这明显是易总的家事。磨蹭了好久,他实在坐不住了,偷偷拨电话给了魏庭:“魏总,那个……戚小姐……还是没走。” 魏庭此时还在加班,接了电话愣了愣,然后说:“嗯,我一会上来看看。” 他将手头的事情做了个简单的了结,然后上楼去,一出电梯,就看见小秘书探头探脑地在向他使眼色。他转头看戚安安,还是像个泥娃娃一样,坐在大厅一角。 他让秘书先走了,自己走过去,站在戚安安面前:“你怎么还不回家?” 戚安安抬起头来看他,不知怎么,刚才以为干涸了的泪水就流了出来:“我不敢回家。” 魏庭怔了怔:“为什么?” “我妈要我来……求沉楷哥哥……不要丢下戚氏。”戚安安啜泣着说。 魏庭不语。 “我妈还说……要是沉楷哥哥不答应……就要我……下跪。”戚安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这样难堪的事在这个人面前说出来,或许,反正她最难堪的样子他也都见过了,所以她已经不在乎了。 魏庭皱起了眉头:“你难道不懂得拒绝吗?” 戚安安畏缩地低下头:“可是她是我妈。” 魏庭冷笑:“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妈?” 戚安安又无助地哭了起来,魏庭的眉皱得更紧了:“别哭了,走吧。” “可是我没地方可去。”戚安安小声说。 魏庭有点烦:“你不知道去酒店吗?难道你打算在这大厅里坐一夜?” “哦……也是……我还可以去酒店。”戚安安被他一提醒,才想起来,表情恍然大悟。 这种千金小姐还真是笨得可以,平日里花钱如流水,到了真正该花钱买方便的时候,却不知道花了。 他懒得再理会她,打算走人,她看见他离开,却慌张地站起来,追着他跑进电梯。 魏庭到了七楼就要走出去,可是他脚步刚移动,就发现她也动了,他瞟了她一眼,她醒悟过来,赶紧收住了脚,低着头看着地面。 魏庭走了,戚安安还在怔神,她刚才,居然下意识地想跟他走。 也许,她已经无人可依靠,所以对她表现出稍许善意的陌生人,她都会不自觉地想靠近。戚安安苦笑,其实魏庭也并未对她表现善意,他也许不过是想打发她走。 出了华易,她开着自己的车,在工业园的路上慢慢滑行,她并没有目的地,今晚,或许先游荡上半夜,然后找个地方睡觉,她有家,却又无家可归。 魏庭开车出来的时候,看见戚安安的车还在园内游弋,不由皱眉,这是开车吗?比步行还慢。 经过她的车时候,他按了一声喇叭,她吃惊地转头看他。 他仍然面无表情:“别在这晃了,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去酒店登记。” 说完他的车就飞驰而去,戚安安看着夜幕中尾灯暗红的光芒,心中忽然升起一点温暖。 她那天晚上很乖地去吃了东西,接着找了酒店入住,自然还是接到了戚母的训斥电话,但是她的心里,却没有那么灰暗绝望,只是静静地听完,然后告诉母亲今晚不回家了,关机,洗澡,睡觉。 第一次,她的梦里,有了一丝安详。 第二天易沉楷来上班的时候,秘书告诉他戚安安昨天在这等了一天,他什么也没说就进了办公室。戚家的人会来找他,是可以预料得到的,他并不惊讶。 后来魏庭上来找他谈事的时候,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已经宣布离开戚氏了?” “嗯。”易沉楷点了点头。 魏庭想起昨晚戚安安吓得连家都不敢回,叹了口气:“戚家只怕没这么容易放过你。” 易沉楷神色不变:“财产我早已经转回安安名下了,这几年也就是帮她们打理,集团原来的那些骨干也基本都在,现在形势又这么好,应该能撑住的。” 魏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在别人眼里,你要做的,可不仅仅是戚氏的主席,还是戚家的女婿。“ 易沉楷笑了笑:“我要做,也只能做苏家的女婿。” 魏庭笑了起来:“怎么?快要上门了?” 易沉楷嘿嘿一笑:“是啊。” 魏庭弹了弹烟灰,感慨:“你和苏画这恋爱谈得,也真叫百折千回了,不过最后总算修成正果了。” 易沉楷叹气,脸上出现苦恼的神色:“我和怕这一关不好过啊。” 魏庭促狭地笑:“哟嗬,还有你害怕的事啊?” 易沉楷咬牙瞪了他一眼;”你别得意,你也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魏庭耸耸肩:“你看我的戏还早,我看你的戏倒正是时候。“他摸着下巴问:”你去苏画家,需不需要司机,我可以为你们服务。” 易沉楷立刻站起来把他轰了出去。 到了中午时分,易沉楷突然接到了戚母的电话,期期艾艾小心谨慎地问:“沉楷,你有没有看见安安?” “没有。”易沉楷冷淡地回答。 戚母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嗫嚅了半天还是说不出来,磨磨蹭蹭地挂了电话。 可是到了晚上六点多,易沉楷快离开的时候,戚母却又打电话过来了,这个时候,她的声音里已经有些惊慌:“沉楷你真的没有看见安安么?” 易沉楷皱起眉头,揣摩戚母是不是又在演戏。可是她的声音真的在颤抖,就算在不说话的时候,也感觉得到她的心慌,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安安没回家吗?” “没有……她从……从昨天出门去找你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戚母已经有些害怕。 “也没有通过电话吗?”易沉楷问。 “昨天晚上她接了电话,后来说不回家睡了,然后就关机了,再也联系不上。”戚母开始带了哭腔,她中午起,心就一直在抖,想起安安离开家时死灰般的脸色,就手脚冰凉,她害怕女儿会出事。 易沉楷的心沉了下去,他也和戚母有同样的担心,安安毕竟还小,心理脆弱。 “我马上去找。”他当机立断,挂了电话,拿了车钥匙出门。 在大厅里,他碰上了魏庭。见他表情凝重,魏庭有点奇怪:“出什么事了?” “安安不见了。”易沉楷沉重地说。 魏庭一愣;”不会吧?“ “她从昨天出门就再也没回去过。“易沉楷叹气。 魏庭皱眉,昨晚不是让她去酒店了吗?难道到现在她还是不敢回家,所以在外面躲?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把昨天的事告诉了易沉楷:“昨天她在大厅里不走,说怕回家交待不了,我让她去酒店住,要不我们去各大酒店查查登记记录。“ 易沉楷和魏庭立刻分头去找,可是查遍了全城的高档酒店,只有一家有戚安安入住的记录,而且显示今天上午已经退房离开。 这下两人都一筹莫展了,安安到底去了哪儿? 就在这时,苏画打电话给易沉楷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易沉楷犹豫地望向魏庭,他用手势示意易沉楷先别告诉苏画。 “我和魏庭在外面有点事,今天可能要晚点回。“易沉楷向苏画撒了谎。 苏画嘱咐他应酬的时候少喝酒,懂事地挂了电话。 易沉楷愧疚地将手机收起,魏庭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这也是怕苏画担心。“ 两个人相对叹息。 “她还有可能去哪里?“魏庭问易沉楷。 “不知道,也许……酒吧……’易沉楷想起几年前,戚安安喝醉了在酒吧哭闹的那一次,心里百味杂陈,担心戚安安要是喝醉了会被坏人欺负。 魏庭心里却隐隐觉得,以戚安安现在的状态,她没有去酒吧疯玩的兴致。 但是现在,有一点希望的地方,都得去找,所以他们只好又一家家的找过去。可是直到精疲力竭,却还是不见戚安安的踪影。 戚母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这一次她已是泣不成声,易沉楷只能安慰她说安安会没事的。接着易家奇的电话又打来了,开口就是大骂,说是易沉楷把戚安安逼上了绝路。易沉楷心烦意乱地按掉了电话,烦躁地抓头发。 魏庭知道他心里着急而且愧疚,开解他:“戚安安的问题,并不是由你一个人造成的,你不要太过自责。何况现在她离开酒店也就几个小时,并不能断定她就出了事,或许她只是去哪个地方散心去了。” 听了魏庭的话,易沉楷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魏庭递给他一支烟,两人靠在车头,沉默地抽烟。 当那支烟燃尽,魏庭拍拍易沉楷:“回去吧,明天再找,要是还是没找到就报警,现在我们这样盲目地找也没有用。” 易沉楷无奈地望着远方,心中像压着搬不开的巨石,有时候,人生的选择就是这么难,你只是想要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自私一回,却又免不了把其他人伤得体无完肤。 当易沉楷回到家,看见苏画的笑脸,那一瞬间,他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酸,紧紧抱住了她,把脸疲惫地埋进她发丝里。 “很累吗?”苏画以为是工作让他如此疲惫。 易沉楷点头,苦笑,却不敢告诉她实情。 “你坐到沙发上,我帮你按摩。”苏画心疼地拍他的背。 她的温柔让他更加内疚,为他今晚对她撒的谎。 “对不起。”他冲口而出。 苏画一怔:“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让你等这么晚。”易沉楷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弥补。 苏画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你不会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怎么可能?”易沉楷连忙嬉皮笑脸地拉着苏画去沙发上,躺到她的腿上,指着自己的背撒娇:“这里好酸。” 苏画撇撇嘴,开始给他按摩。他在她轻重有度的按摩中慢慢放松下来,渐渐睡着,可是他的梦,却一点都不宁静。 他梦见戚安安衣衫残破,站在遥远的水边,回头望他,流着泪叫了一声”沉楷哥哥“,就一步步地向水里走去,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没进水里,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安安,安安……“他在梦里蹙紧了眉头,挣扎着想要叫住她。 苏画一直想摇醒梦魇中的易沉楷,可是当她听清易沉楷嘴里的那个名字,手僵住了…… 第107章 想被救赎 易沉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苏画已经不在身边。他有些慌地坐起来,直到听见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才松了口气。 等苏画从浴室里出来,他走过去想给她擦头发,她却握着毛巾,淡淡地笑了笑:“你去洗澡吧。’ 说完她就进了卧室,易沉楷怔了一会,走进浴室,发现自己的睡衣都已经在架子上叠放整齐,才放心下来,觉得没有发生什么事。 等易沉楷洗完澡,发现苏画并没有睡,靠在床头看书。淡黄光晕下的她,看着让人觉得特别温暖。他爬上床,把脸靠在她的腰间,她动了动:“头发怎么还是湿的?“ 他又贴紧她:“想要你帮我擦干。“ 苏画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书,拿过毛巾帮他擦头发。 他在这样温柔的擦拭中又想睡了,合上了眼。 刚进入朦胧中,就听见她说:“不许在我之前睡着,我不想听见你叫别人的名字。“ 易沉楷一惊,醒了过来,睁大眼睛看着苏画。 她的脸沉了下来:“说,你今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易沉楷张口结舌。 苏画立刻狠掐了他一把:“不说是吧?不说你今晚就睡厕所!“ 易沉楷赶紧求饶:“我说……安安她……失踪了。“ “失踪?“苏画一下子愣住。 易沉楷抱住她:“我就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的?“苏画着急地问,虽然她也恨过戚安安当初拆散她和易沉楷,但是她还是不希望戚安安出事。 “她家里人说她昨天来华易找我,后来就一直没回家,我和魏庭去查了,她昨晚住的酒店,但是今天上午就退房了。“易沉楷叹气:”我们去几家大型酒吧也找过了,没找到人。“ “给她妈妈打个电话吧,她肯定快急疯了。“苏画也叹了口气,虎再毒也不食子,作为母亲,女儿失踪,一定是心急如焚。 易沉楷为苏画的大度而感动,摸了摸她的头发,给戚母打去电话安抚她的情绪,她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再哭着拜托易沉楷一定要找到安安。 挂了电话,他心情沉重地抽烟,苏画比他先冷静下来,直接说:“马上报警,现在从熟人最后一次见到她已经超过24小时了。“ “可是……“易沉楷还是有点犹豫,毕竟安安是戚氏的大小姐,事情闹得太大,可能涉及到戚家的声誉,。 苏画明白他的心思:“是名声重要还是人重要?“ 易沉楷没有再犹豫,打了报警电话,详细登记了戚安安的外貌,年龄,车号等信息。 而苏画在听完戚安安的车号之后,没有片刻耽搁,直接在房间的另一头,打电话到交通事故中心查今天有没有戚安安的事故记录。当对方回答没有的时候,她吐出一口气,至少排除了一种危险的可能性。 两个人几乎一夜没合眼,到了天亮又跑了趟公安局,但还是没有消息。 等易沉楷到了华易,他爸爸早已坐镇十楼,指挥大家都停下手上的工作,集体出去找,易沉楷没有反对。 但是直到中午,也没有传回来一个好消息。易家奇心焦之下又开始骂儿子,说都是他和苏画的错,现在毕竟不是吵架的时候,易沉楷忍着没有吭声。 就这么满城搜寻了一天,毫无结果。 易家奇无奈地回去了,走之前还拿着拐杖连连顿地,说自己将来在底下无颜见戚宗胜。 易沉楷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灰暗的天空失神。假若这一次,他真的把戚安安逼上了绝路,怎么办? 这时手机短信音响起,是苏画的: 有消息了吗? 今天一天,她已经无数次地发来短信,自己也在到处找戚安安,甚至打电话给林暮雪,说要是万一不行,就借助媒体的力量。她现在总是一遍遍在心里回想戚母曾经说过的话:“安安离了沉楷,会活不下去的。“每想一遍,都会心里发凉。她害怕戚安安真的脆弱至此,若是真的发生了惨剧,她必定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的幸福。 而此时,魏庭也在后悔,或许昨天,他对戚安安的态度稍微好一点,她就不至于出事。暮色已经开始慢慢浸润这个城市,他却还在不放弃地继续寻找。 经过某条街道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有家买藏器的店里,传来诵经的乐声,心中一动,调转方向,车往城外开去。 当他来到那座著名古刹的山下,在停泊的车里仔细辨认,果然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那个今天一整天在心里默念了百遍的车牌号码。 他下了车,爬上绵延不绝的台阶,终于到了寺中。 在大殿里,还有寥寥几个香客,但其中并没有戚安安。他去找了管事的僧人,仔细描述了戚安安的特征,老僧人想了想,告诉他昨天有个这样的女施主的确来了寺中,就住在后山的香客房里。 魏庭谢过他,沿着寺旁的小道蜿蜒上山,进了一个幽深的院子,正打算找人打听戚安安住在哪一间房,却看见在小偏殿里,有个低头诵经的背影,正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他慢慢走到她旁边,她却似乎沉浸在经文中,没有觉察他的到来。 他没有出声,静静地站着,一直等到她结束,睁开眼来。当她看见他,惊愕地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地先走出了殿门,她呆怔了一会,也站了起来。跪得太久,她的腿都麻了,一步步艰难地挪到门口就走不动了,依着柱子才站稳。 他没有伸手扶她,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来这里?” 她的回答,和他预想的一样:“这是一个可以让我心里安静的地方。” 魏庭在这一瞬间,觉得她有些可怜,一个正值韶华的女孩子,却想要抛下红尘往事,来陪伴这青灯古佛。 “回去吧,大家找你都快找疯了。”他低沉地说。 戚安安自嘲地笑了笑:“我以为不会有人找我。” 她甚至以为,她消失了才是真正对所有人都好的方式。 “走吧。”魏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现在,戚安安毫无疑问该先回去,整个世界已经为她人仰马翻。 戚安安没有拒绝,只是弯下身揉了揉腿,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 魏庭没有回身看她,但是走得很慢。 她知道,他是在照顾腿疼的她,心里泛起一丝温暖的涟漪。 在大殿里,戚安安向主持道别,却在临走的时候低声说:“大师,我过段时间再来,要是方便,请帮我把那间厢房留着,谢谢。” “阿弥陀佛。”大师的眼里,有慈悲的怜悯。 两个人出了殿,在踏上第一步阶梯的时候,戚安安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收留过自己的古寺,沉沉叹了一口气,脸上有凄然的笑:“这里……才像我的家。” 魏庭怔了一下,但是仍旧静默。 下山的路,对戚安安来说,那么漫长,却又那么短。腿已经在下了这么多级阶梯之后酸软,心里却希望,永远也走不完,不要离开这座宁静的山,回到那世事纷扰的城中。 但是路总有走完的时候,他们还是到了山下。戚安安走向自己的车,魏庭却叫住了她:’坐我的车吧。“ 她现在无论是身体状态还是精神状态,都不适合开车。 戚安安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魏庭的车,然后咬着唇,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 “把安全带系上。“魏庭的声音很淡漠,却还是让她感到温暖,她听话地扣上了安全带。 路上,魏庭给易沉楷打了电话,告诉他已经找到戚安安了。易沉楷绷得快要断了的神经,总算松懈了下来,让魏庭直接把她送回戚家,他也会马上赶过去。 “你家怎么走?”魏庭问戚安安。 她急忙想给他指路,可是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魏庭叹了口气;”慢慢说。你在我面前,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戚安安小小地微笑了一下:“其实……我一直挺怕你的。“ “怕我干什么?“魏庭冷哼了一声。 戚安安把脸转到另一边,嘴角还是忍不住向上弯:“反正……就是挺怕你的。“ 魏庭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心情放松了下来,戚安安开始感觉到有点饿,毕竟这两天吃的都是寡淡的斋饭,何况本身胃口不好就吃得少。 “我能不能先吃点东西再回家?”戚安安小声地问,她怕自己回家见到母亲,就再也没心情吃饭。 魏庭有点为难,易沉楷已经往戚家去了,大家都在等他们。 最后,他把车停在了路边,自己下了车,大步流星地走进一家小超市,买了点饼干牛奶回来。 戚安安从未吃过这么简陋的晚餐,却觉得格外香甜。 “你要吗?”她吃了一半,想到他肯定找了她一天,也没吃晚饭。 魏庭摇了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戚安安看了他一眼,吃东西的速度放得很缓,最后把剩的那半包饼干,悄悄地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家已经快到了,她知道,自己又将重新面对一切。她现在只希望,当遭遇完她必须遭遇的暴风雨,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她仍旧能吃一块香甜的饼干,回想此刻的温暖。 当车开近那幢别墅,魏庭看见易沉楷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他犹豫了一下,把车停在拐弯处,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作为外人不好参与。 戚安安知道,他只能陪她到这里了,有点悲伤地笑了笑,解开了安全带,低声说了句“今天谢谢你”,就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她的背影很单薄,似乎都快敌不住那夜风,随时都会被吹倒。魏庭看着觉得心情沉重,最后狠了狠心,开车离去。有些事,他帮不了她,只能靠她自己。 戚安安听见车离开的声音,不知怎么,泪就涌出了眼眶,手在衣袋里,攥紧了那半包饼干。 当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她闭上了眼睛,等待母亲的斥骂响起。可是这一次没有,她听见的是母亲的哭声,和易沉楷焦虑的声音:“安安你到底去了哪儿?我们都到处找你。” 戚安安不相信地睁开眼,满眼泪光。接着戚母一拐一拐地跑过来抱住了她,放声大哭:“你把妈吓死了,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任性?” 易沉楷的手也犹豫地伸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顶。 这样久违的温暖,让戚安安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易沉楷站在一边,看着抱头痛哭的两母女,心里也是酸疼,她们的痛,绝大部分都是自己造成的。 当戚母打算擦眼泪的时候,一抬眼,忽然发现了易沉楷眼神中的愧疚,心中像是突然被一道闪电照亮。她依旧抱着女儿哭,却边哭边说:“安安,你爸爸已经去了,你要是再出了事,我就不活了,那我们戚家,也真的算家破人亡了。” 这话说得易沉楷心惊,被哽得出不了声。 戚安安并没有听出母亲的意图,只是抱着她哭:“不会的,妈,我不会丢下你的。” 戚母长叹一声:“现在也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了。” 易沉楷听不下去,轻咳了一声:“你们都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吧。” 戚安安现在很乖巧,她将妈妈推开一点,替她擦了擦眼泪:“妈,别哭了,你这两天肯定熬坏了,我陪你去喝些汤补补吧。” 戚母故意不看易沉楷,只是流着泪抚摸女儿的头发:“你这个可怜的孩子,真让妈心疼。” 母女相扶着走向饭厅,戚安安又回头招呼易沉楷:“沉楷哥哥,你也来吃饭吧。” “不用了,你们吃,那我……先走了。”易沉楷推辞了,现在他哪有吃饭的心情。 苏画大概还在家里等他吧,戚安安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今天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 此刻戚安安越懂事,易沉楷就越愧疚,他没有多留,转身走了。 戚安安转过头,垂下了眼睑,没人看得到她眼底的情绪,到底是难过,还是认命。 戚母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刺激女儿,也没有多说什么。 易沉楷在路上打电话给魏庭,详细问戚安安到底是在哪找到的,魏庭犹豫了一会儿,才叙述了当时的情形。 易沉楷听完彻底沉默了,在路口转弯时,差点撞上从对面过来的车。 他回到家的时候,一直等他等得连晚饭都没吃的苏画,一看见脸色颓然的他,心里就咯噔一下,走过来拉住他,低声问:“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易沉楷拥住她,沉沉地叹气:“画儿,我真怕她想不开,你知道吗?她……去了寺里。” 苏画也是心里猛地一沉,说不出话来。 若是戚安安真的万念俱灰……她不敢再想。 那个晚上,两人都没吃饭,说话微笑都很勉强,躺到床上的时候,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相拥而眠,而是各自想着心事,一夜被梦纠缠,睡不安稳。 早上易沉楷把苏画送到公司楼下,她走了两步,又停住,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说:“你这两天……多抽空去看看戚安安吧。” “画儿。”易沉楷叫了她一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苏画没有再停留,勉强笑了笑就快步走进了大楼。 易沉楷开车去华易的路上,也是神情阴郁,在大门口碰上魏庭,他看着易沉楷半晌,然后说:“有些事没有那么严重,还有些事,必须坚持。” 说完他拍了拍易沉楷的肩膀,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易沉楷站在那里怔了两秒,又长长叹了口气,才上了十楼。 处理完早上的事务,易沉楷犹豫良久,还是给戚安安打去了电话:“你出来我们谈谈吧。” 戚安安在那边沉默,最后轻声说:“不用谈了,沉楷哥哥,你自己好好生活吧,别为我担心。” “安安,对不起。”易沉楷发现现在,自己能对她说的,也只有抱歉。 戚安安放下电话,对着窗外的天,凄然地笑了笑。不能让他爱她,那至少,自己还给他幸福,让他不再讨厌自己也好。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推开,戚母进来了,坐在她的床边,小心地问:“刚才的电话是不是沉楷打来的?” 戚安安点了点头。 “他跟你……说什么?”戚母试探地看着她的脸色。 但是她只是一脸平静:“没说什么,就是问了问?” “那你就没有跟他说说我们家公司的事?”戚母语气已经有点急,她这个女儿,怎么就这么不会抓机会呢? 戚安安避开了母亲的眼神,低头用手指绞着被子:“妈,其实……沉楷哥哥为我们家……已经做了很多了。” 戚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什么叫做了很多?你爸爸临死前把整个戚家都托付给他了,该是多么信任他,他凭什么就能这样扔下不管?” 母亲的逻辑,让戚安安无言以对,半天才嗫嚅着说:“不是还有吴伯伯他们吗?戚氏不会倒的。” “你懂不懂什么叫群龙无首?啊?你以为别人都会全心全意地为你卖命?就算是你吴伯伯,他也姓吴,不姓戚!”戚母恨铁不成钢地吼。 戚安安咬紧了唇,一声不吭。 戚母最烦看见她这幅不争气的样子,言语又刻薄了起来:“你要是自己有本事,撑得起你爸爸的产业也就罢了,可是你除了逛街花钱什么都不会,本来沉楷要是能跟你结婚,我们家也就有着落了,可是你呢,快结婚了把老公弄丢了,叫别人说你什么好!“ 戚安安脸色惨白,昨晚该来的暴风雨,终究是还是没躲过去。不早不晚,正好在她心里刚有了一点温暖的时候,又将火种全部浇熄。 她的眼神冷寂下来,掀开被子下床:“妈,我打算去庙里住段时间,给爸爸念经祈福,反正除了这,我也为他做不了别的什么了。” 戚母张口结舌,呆呆地看着女儿摔门而出的背影。 戚安安那天真的收拾东西去了寺院,无论母亲怎么发火责骂。 寺里的生活很清苦,晚上还要自己从下面提着热水回后山,但是戚安安却不以为意。她坐在小而简陋的厢房里,用唯一的瓷盆泡脚,听着隔壁房里传来的隐隐的诵经声,心里寂静。 在这样的地方,人才能细细总结自己的人生。她以前不信因果报应,现在却信了,你自己种下的荆棘,总有一天会刺穿你的脚心。她人生的前二十年,娇纵,任性,自私,放肆,所以对最爱自己和自己最爱的人犯下了难以饶恕的罪孽。在父亲最后的那些绝望和悲伤的日子里,她不仅没有尽到一个女儿的孝道,给他安慰,给他鼓励,反而因为自己的自私,让他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对于她的沉楷哥哥,她那样,真的叫做爱吗?不择手段地毁掉他的幸福,只为了自己拥有他,那样所谓的爱,根本不配被接受。 有泪滴到盆中,她才发现,水早已冰凉。她擦掉眼泪,站起来倒水。当她倒完了水,站在院子里的那棵参天古树下,仰望树枝间的天空,她在心里轻轻地说:爸爸,你也在那里吗?有没有看见,忏悔的我? 不远处又传来清朗的佛号,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信佛,因为这世间,有太多想犯错或犯了错的人,想借由佛来约束或救赎自己。 她闭上眼,双手合十,低低地念:“阿弥陀佛。” 第108章 一旦动心,就义无反顾 此刻在她山下的家里,她的母亲却没有这般宁静的心境,已经方寸大乱。易沉楷离开戚氏已成定局,本来指望靠女儿挽回他,女儿居然也一走了之。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戚氏垮掉,所以只能召来吴慈民,其实她也不信任吴慈民,或者说,以她现在的偏执,这世上她根本谁都不相信。 但是真正在面对吴慈民的时候,她仍然是一脸真诚亲切:“慈民哪,你跟了宗胜多年,我现在能指靠的,也只有你了。” 他连忙摆手:“夫人您别这么说,我们现在还是要想办法劝回易总才是。” 戚母长叹一口气:“唉,现在这个状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沉楷打定主意要和别人结婚,我们家安安呢,又胆小又懦弱,现在干脆心灰意冷地躲到庙里去了。眼看戚氏就这么没着没落了,我真觉得对不起宗胜……”说着说着又开始垂泪。 吴慈民连忙劝慰:“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守住戚氏,戚总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绝不会辜负戚家。“ 当年他还是戚氏的一个普通职员时,妻子患了尿毒症,眼看就不行了,是戚宗胜号召全公司捐款,并且私人出了十万,为他妻子换了肾,才救回了一条命,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发誓这辈子对戚家,一定誓死追随。 戚母从他的眼神里,的确感觉到他的忠心,这才略微舒了口气,但还是继续装可怜,站起来向他鞠躬:“慈民,戚氏就拜托你了,我代替过世的宗胜……感谢你。“ “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我受不起。“吴慈民惶恐地扶住她。 戚母又擦了擦泪:“平日里要有什么难事,也可以跟我说说,虽然我也不懂,但是有些人我也借着宗胜的面子,帮你劝一劝。“ 吴慈民明白,主母也怕自己大权独揽,赶紧表态:“公司里的事,还要先请夫人拿主意,我一个人也难以服众。“ 见吴慈民这么明白事理,戚母也大方地给他放了权:“平日里那些事,你自己处理就好,我自然是信任你的。“ 吴慈民应诺着走了,戚母扶着沙发,看了看丈夫的遗像,语带哀怨:“你们啊,都丢下我,怎么就不想想我有多难?“ 没有人回答她,偌大的房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自己…… 而吴慈民领了命,第二天就召开了戚氏高层会议。 “现在,易总离职,戚夫人指派我暂时代管公司事务,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共同维护戚氏的平稳局面。”他的话一出,下面一片默然,相互交换眼色。 会上,吴慈民又安排了一系列接下来的工作,然后征询大家的意见,没有人说话。戚氏除他之外的两大实权人物——楚总和刘总,都是面色漠然地抽烟,好像与己无关。 吴慈民环顾全场,知道大家对他出面管理戚氏不满,但是他只有苦笑,现在总不能让戚氏真的陷入无人牵头的窘况。即使会招来嫉恨,他也只能硬扛着。 “既然大家都不发表意见,那今天的会就先开到这里,散会。”他先行离去,走出门的时候,他听见背后响起了小声议论。 不用听清楚,他也知道,他们会议论什么。 楚总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嗤笑了一声:“吴总现在倒是从管家爬上了正位了。” 刘总的心情和他一样酸溜溜的,但是没有说出口,干笑了一下,打算离开。 楚总望着他慢悠悠地开腔:“还是刘总你沉得住气啊,不过今天吴总说的投资计划里,好像没包括你上次提出的酒店项目啊。“ 刘总顿时身形一僵,眼里也添了愤恨之色。 酒店投资项目他本来游说易沉楷已久,前段时间已经有点松动,可是现在遇上保守的吴慈民上台,只怕要泡汤。 楚总看着他的神色变化,又晒然一笑:“不过这也是因为我们吴总做事谨慎嘛。“ “谨慎个屁,他以前搞的盛辉地产,还不是亏得一塌糊涂!“刘总也恼羞成怒。 楚总的眼神,深沉地闪了闪,他就是要刘总想起这件事。 刘总这个时候也醒觉过来对方的用意,和楚总对视一眼,双方心照不宣。 要说吴慈民在戚氏引起怨恨,从戚宗胜时代就开始了,他这个人勤快细致,再加上救命之恩那一层特殊的关系,所以戚宗胜对他的忠心深信不疑,许多重要隐秘的事,都是私下交给他去执行,包括戚宗胜临死前,也是单独将他叫到跟前,让他去布置媒体和遗嘱的事,让易沉楷被舆论所困,走不出戚家布的网。所以吴慈民才是戚宗胜真正的心腹,这一点,让在戚氏建立初期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楚总和刘总嫉恨不已,觉得戚宗胜忽略功臣,只重用谄媚小人。 到了易沉楷时代,他本身就锐意进取,虽然也还是会安排吴慈民处理很多繁琐的内部事务,但是对于富于开拓性的楚总和刘总,也同样看重,所以在戚氏内部,逐渐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但是易沉楷一走,戚夫人又开始重用他们的忠实家将,吴慈民的地位骤然凌驾于他们二人之上,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楚刘二人彼此再不和,此时也只能先联手,合力砸碎堵住他们路的这块大石。 戚氏的天空,乌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 当吴慈民再次召开会议,决定下一季的投资计划时,这场酝酿已久的暴风雨,终于来临。 首先是刘总站起来:“吴总,我的酒店项目怎么不在计划里面呢?” 吴慈民沉吟了一下:“现在易总刚离开,局势不稳,不适合投资高风险的计划。” “我那怎么就是高风险?当初易总也说过那是个不错的项目,莫非易总一走,就什么都翻盘了?”刘总语气咄咄逼人。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暂缓考虑,做事总要多思虑。“吴慈民反驳。 刘总冷笑:”多思虑?不知道吴总当年投资盛辉地产之前思虑了多少?还是正因为思虑太多,才会投资失败?“ 这话里的含义,耐人寻味。 坐在对面的楚总也笑了笑:“我也奇怪,按理说以吴总的谨慎,不至于最后亏得那么离谱。” 吴慈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很清楚,他们今天是打算翻旧账。 他还是保持镇定:“当初最决定的是戚总,不是我。” 楚总怪笑一声:“嗬,现在把所有事都推到戚总身上了,当年如果不是你力荐,戚总怎么会投那么多钱?” 吴慈民不作声,这其中的内幕,他不能为外人道。 刘总见他默然,立刻加重了火力:“别说我们提陈年往事,我们也只是想提醒吴总,您的投资眼光,也并非百发百中,所以不要武断地决定别人的项目该不该做。” 话说到这个份上,今天的会也开不下去了,只能不了了之。所以什么决定也没做,戚氏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依然是一片空白。 回到办公室,吴慈民闷闷地抽烟,他早就知道,自己主事,楚刘二人必定不服,但是为了死去的戚总,他只能背着黑锅硬撑。 而那边闹事的人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在那个晚上,刘总恶人先告状,把电话打给了易沉楷。 打电话的时候,易沉楷和苏画正在回家的路上。他看清来电的号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画,才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刘总噼里啪啦地把他投资受阻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添油加醋地说吴慈民现在把他以前决定的事都否决了,他和楚总都很不满等等。 易沉楷皱了皱眉,吴慈民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不至于说在他走之后就翻天,倒是刘总和楚总,一向野心勃勃。现在看来,他走之后,他们已经蠢蠢欲动,把矛头对准了吴慈民。 “现在你们最重要的是,齐心协力维护稳定的局面,其余的事可以相互商量,慢慢协调着来。”易沉楷毕竟已经离位,不好再插手管戚氏的事,只能好言规劝。 刘总本来也就是为了挑拨易沉楷和吴慈民的关系,现在见效果不显著,也就悻悻然挂了电话。 “戚家的事吗?”坐在一旁的苏画,轻声问。 “嗯。”易沉楷有点尴尬。 “还好吧?”苏画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 易沉楷稍微放心了点:“交接的时候,内部有点乱,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吧。” “哦。”苏画状似随意地应了声,心里却有点沉,她看得出来,他其实还是担心戚家的。 车里又静下来,易沉楷却在这种沉默里有点心慌,强笑着找话题:“晚上想吃什么?” 苏画笑了笑:“随便吧。” 这样毫无精神的回答,让易沉楷又小心翼翼起来:“画儿,你是不是在生气?” “我哪有啊,你想得太多了。”苏画赶紧安慰他,拍了拍他的手背。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心无芥蒂,苏画努力开朗地和易沉楷说笑。直到饭店门口,苏画先下了车,站在暗影里等易沉楷的时候,她才放下了已经笑得僵硬的嘴角。 那一刻,她觉得有点累,其实他们的心里,都有担忧,却又怕影响对方的心情,什么都不敢说,只能自己闷着压抑。 当着对方,还要保持原来那样快乐的样子,就像现在,当她看见易沉楷走过来,她不得不再次挂上开心的笑容迎上去,只是笑的时候,她的眼神再也不似以前的透明。 到了晚上,当她一觉醒来,发现易沉楷不在身边,而是站在窗前抽烟。夜色中的侧影,看起来心事重重。 苏画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被烟雾充满,散不出去,呛得人想哭。 她看见易沉楷抽完烟,又长长叹气,好久才慢慢踱回床边,她闭上了眼,泪滴从眼角滑了下来。她假装翻了个身,背对着易沉楷躺着。 易沉楷上了床,又叹息了一声,伸手轻轻环抱住她,将额抵在她背上,似有似无地叫了一声:“画儿。” 苏画极力控制自己,才在听到那声“画儿”时,身体没有轻颤。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着,不敢泄露自己早已醒来的秘密。 易沉楷又贴得离她近了些,可就算这样,他似乎也还是觉得不够温暖,竟然干脆把她的身体翻转过来,钻入了她的怀中,像个迷茫的孩子,缩成一团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心里发疼,却不敢动,直到听见他的呼吸声均匀地传来,才轻轻抬起手,拥住了他。 他是深爱着她的,所以即使责任感折磨得他不安,他也还是守在她身边不敢离开半步。那么,她也该试着在他担心戚家的时候,理解他,体谅他。 她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发,为他掖好了被子,抱着他沉沉入睡。他在睡梦中,似乎也感觉到她的温柔,更紧地依偎着她,嘴角有了孩童般的笑容。 第二天易沉楷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苏画温柔的笑脸,心情一下子明朗了许多,他赖在她身边,享受她的手指在他发间穿梭的美好感觉。闹钟已经叫得疲倦了,最后无奈地停了,他却还没有起床的意思,苏画只好推他:“要迟到啦,我的易总。” 他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去穿衣服,嘴里还在嘟囔:“现在想想,当个宅男也蛮不错的。” 苏画只能假装没听见。 易沉楷送她到公司楼下,又不顾场合地索吻,苏画被逼着蜻蜓点水地意思了下,赶紧逃下了车。 这个人,真的是给点洪水就泛滥,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其实此时,秦棋就在后面,他亲眼目睹他们的甜蜜,心中苦涩,特意放慢了脚步,没有和苏画进同一架电梯,免得彼此尴尬。 苏画上午接到总部的电话,说下周要开年终销售大会,开年度销售总结会,苏画一想到现在惨绿的业绩和将要看到的梁曼丽嘲笑的脸,就只想叹气。 最近周院士那边有设备计划,她正在接洽。这个周院士,倒不是个畏惧强权的人,因为他自身已经牛到无需畏惧强权,但是正因为他太牛,所以苏画连续去了两趟,别说院士,连二老板都没见到。她决定今天下午再去碰碰运气,可是到了她快要出门的时候,林暮雪却来了。 前两天苏画那么焦急地打电话给她,让她从媒体上帮着寻找戚安安,让她很担心,这两天却又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今天才闲下来,所以特意过来看看苏画。 “现在怎么样了?”林暮雪问她。 苏画叹了口气:“她住到寺里去了。” “啊?想出家啊?”林暮雪脱口而出。 苏画心里又是一沉。 林暮雪赶紧安慰她:“不会的不会的,小姑娘家的,一时心血来潮去玩两天,哪舍得这大好的花花世界啊?” 苏画失笑,林暮雪安慰人的方式总是很特别。 但是她今天真的没有时间陪林暮雪太久,只能很抱歉地笑地拉她的手:“我现在要去谈业务,回头有时间再陪你好不好?’ 林暮雪不满地噘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陪我啊?你现在被易沉楷那个恶霸弄到他那里去住了,我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你,平时我们俩又都那么忙,在这么下去,我们半年都见不上一面了。” 苏画歉疚,下定决心地说:“那要不我改天再去谈吧,今天陪你。” 苏画这样,林暮雪又不好意思了:“算啦,哪能耽误你工作,你大概要去多久?” 苏画算了一下路程:“嗯,两个小时左右吧。” “那我去秦棋那里打游戏等你。”林暮雪大大咧咧地说。 苏画抿嘴笑:“你真会为自己创造机会。” 林暮雪一点也不害羞:“那又怎么样?你又不要,要是我也不要,岂不是白白便宜别人?” 苏画无语。 两个人说了拜拜,苏画走向电梯,林暮雪推开了对面公司的门。 苏画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忍不住微笑,温柔的秦棋,遭遇霸道的林暮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故事? 林暮雪也真够霸道,一进去就直接问:“你们秦总呢?” 在座的人见老总的主播女友来了,都睁大了眼睛,观瞻她的美貌。 只有曾蓓蓓不冷不热地站起来说:“秦总今天不在,你有事找他的话改天再来。” 林暮雪挑了挑眉,开口挑衅:“我找他没事啊,我就是想他了,他不在?他不在那我去他办公室等他。”说完她就直接往秦棋办公室走。 曾蓓蓓气恼地拦住她:“秦总不在,你不能随便进他办公室。” 林暮雪的眼睛眯起来了,一把挥开她的手:“我跟你们秦总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是吧?居然敢拦着我不让我进办公室!” 曾蓓蓓被她的气势震得噤了声,而林暮雪没就这么罢休,回过身来扫视众人:“你们呢?还有谁不清楚我和秦总的关系的,站出来,我给你们好好解释解释!” 这个时候们被推开,秦棋进来了:“暮雪,你要解释什么?” 他还在楼梯口,就听见了林暮雪的声音,生怕她又和别人发生了纠纷。 林暮雪一见秦棋,立刻来了个恶人先告状,扑上去就抱住了他的胳膊撒娇:“我来半天了,她硬是不让我进你办公室。”她嘴巴一努,指向曾蓓蓓。 满屋的人都冒冷汗,您来了也就不过两分钟,哪有半天啊? 秦棋知道这姑娘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哪会真被别人欺负,但是他也知道此时要是他敢帮着别人说话,她铁定会闹翻天,只好不作声。 林暮雪却顺势提出更一步的要求:“你跟他们说,以后随便我什么时候来,都能进你办公室。” 秦棋无奈地看着挂在自己胳膊上的林暮雪,只想赶快把她弄进里面办公室里去好消除不良影响,无奈地干咳了一声:“嗯……以后林小姐过来,直接请她到我办公室坐。” 林暮雪挽着秦棋的胳膊进了里间,还回头给曾蓓蓓飘来个得意的眼神,气得她想哭。 坐到秦棋的椅子上,她又要喝茶,还小人之心地嘀咕:“别叫那个小女生泡,她肯定会往我茶里吐唾沫。” 秦棋哭笑不得:”我去泡行了吧?“ 林暮雪吐吐舌,猫到他电脑上找游戏去了。 秦棋出去泡茶,自然又接受了无数鬼鬼祟祟的窥探目光,他在心里哀叹一声:林暮雪算是彻底把他拉上了绯闻的不归路。 等他泡完茶回来,听见林暮雪抱怨:“你电脑上怎么没有我上次玩的那个游戏啊?那天就叫你给我装到家里的电脑上,到现在也没去给我装。“ 秦棋没说话,前段时间易沉楷每天在苏画家,他不想上去。后来苏画搬走了,他若去了她家,就是孤男寡女,太不方便。 “到底在哪嘛?“林暮雪急性子地问。 秦棋叹口气,拿出笔记本:“这上面有。“ “耳机呢?“林暮雪看起来还很自觉。 秦棋想起上次她戴上耳机之后的“音效“,摆了摆手:”你就这么玩吧。“ “吵着你我可不管。“林暮雪撇撇嘴,好像以为她以前还挺安静。 秦棋只能再次酝酿情绪,进入闹市中读书的境界。 玩了一个多小时,林暮雪接到苏画的电话,说她有事耽搁,回不来了。 “又放我鸽子。“林暮雪气恼地哼哼,把目标瞄准了秦棋:”秦帅,我晚上跟着你吃饭。“ “可是……我今晚有应酬。“秦棋为难。 谁料到林暮雪干脆地一拍胸口:“那有什么,我陪你去不就行了?“ 秦棋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无语望苍天。 到了他该出门的时候,很犹豫地对她说:“那些人……你又不认识……我怕你去了会无聊。“ “嗨,我平时应酬多了,谁不都是由不认识到认识,怕什么啊?“林暮雪很无所谓。 秦棋只能硬着头皮带她出门,当着曾蓓蓓的面,她自然又是故意亲密地挂在他身上,秦棋除了选择无视,别无他法。 到了饭店包厢,有人认出了林暮雪,惊讶地问;”这不是播新闻的……“ “大家好,我是林暮雪。”她很大方地打招呼。 众人又接着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秦棋,想知道他是怎么把林大主播带到这里的。 “嗯,这是我朋友。”秦棋无奈地介绍。 “朋友”这个词,在当地还有另一个意思,就是“女朋友”的简称。大家暧昧而了然地笑。 秦棋尴尬地想解释什么,林暮雪却是嫣然一笑:“我还是第一次见秦棋的朋友,大家多关照。” 这下算是彻底说不清楚了,秦棋沮丧地擦了把冷汗。 吃饭的时候,不断有人找理由给林暮雪敬酒,她倒豪爽,经常是一口见底,秦棋却担心她醉了,不停往她碗里夹菜,嘱咐她不要空腹喝酒。她心里温暖,抿着嘴偷偷对他笑,他嗔怪地看她一眼,她就又笑靥如花地搂住了他胳膊。 旁边一个和秦棋相熟的人打趣他:“你小子藏得挺深啊,前面我们都以为你没女朋友,一上来就是个超级大美女。” 这种时候,秦棋也只能干笑两声,不好解释。 林暮雪越发笑得甜蜜:“以后你们可要多关照我们家秦棋,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们在电视上打广告哦。” 秦棋头疼,他都成了她们家的了。 林暮雪的工作,也的确是个资源,所以大家又半真半假地跟她开玩笑,秦棋今晚的事也办得异常顺利。散场的时候,还有人起哄,要秦棋以后再出来吃饭都带着林主播。 回到秦棋的车上,林暮雪笑嘻嘻地自吹自擂:“怎么样,有我这么个女朋友不错吧?又漂亮又有气质还有头脑。” 秦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夸起自己来还真是不含糊。” “我这叫自我肯定,这是情商教育最重要的课程之一,你懂不懂?”林暮雪撇撇嘴。 秦棋瞟了她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林暮雪,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活宝。” 林暮雪本来想瞪他,可是转念一想,活宝也是宝,嘿嘿,他的宝。 秦棋看着笑得无比诡异的她,无奈地翻白眼,却也觉得跟她在一起时的心情,很快乐。 车进了小区,秦棋本来打算和林暮雪挥手拜拜,却被她扯住:“你去给我装游戏。” 都这么晚了……秦棋头疼,只好敷衍她:“我身上没带光盘。“ “你家里肯定有吧?去你家拿啊。“林暮雪向来是雷厉风行,当日事当日毕。 秦棋无奈:‘那……行吧,你等我一会儿。“ 可是他前脚刚动,林暮雪后脚就跟上了,笑嘻嘻地:“我还没去过你家呢,正好上去看看。” 老天,要参观也不必找这个时间吧。秦棋无言,那个人已经开始摇铁门:“怎么还不拿门卡?” 秦棋只能认命地带着她上楼。 林暮雪跟在他身后鬼头鬼脑地偷笑。 进了秦棋家门,林暮雪发出惊叹:“单身男人的房子居然这么干净,秦棋你太不正常了!” 秦棋白了她一眼,进书房去给她找光盘。她把靴子脱了,弄了双秦棋的拖鞋穿上,开始翻箱倒柜:“你家怎么没杯子啊?我要喝水。” 难怪说女人是水做的,这人无论在哪里,第一件事就是要喝水。秦棋腹诽,出来给她找纸杯。 “茶叶呢?我不喝白水。”她的要求还挺高,秦棋只好又去给她泡茶。 可这样她也还是不满足,竟然还要吃水果,秦棋平时忙,也没有吃水果的习惯,家里没准备。林暮雪不满地嘟嘟囔囔。 秦棋想起来上次有个朋友从外地回来,带了小核桃,去给她找了出来。她欢喜地接过来,开始像松鼠一样啃坚果。 秦棋好笑,继续去给她找软件。 等他找完出来,发现她弄了个盘子,居然已经装了小半盘核桃仁了,看见他出来,仰着脸对他笑:“我给你剥的。“ 这种小核桃,出了名的难剥,她却将一颗颗剥得这么完整的仁给他留着,让他心里涌起一些温暖。他笑了笑:“你吃吧。“ 她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不以为意地继续去对付她的核桃:“你先吃呗,还有这么多。“ 秦棋坐下来,吃了一个核桃仁,看着这个有时嚣张有时可爱的女孩子,不由得微笑。 林暮雪这次眼尖地发现了,立刻凑过来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漂亮?“ 秦棋揉额:“你就不能含蓄点?“ 林暮雪白眼一翻:“含蓄什么?我本来就漂亮,不然你干嘛偷看我?“ 秦棋无奈:“好好好,你最漂亮。“ 林暮雪这才满意了,递给他一个大核桃仁:“看你这么会说话,奖给你的。“ 秦棋好笑地吃了:“这会你不急着装游戏了?“ 林暮雪警惕地看他一眼:“你想赶我走?“ “你还真的是小人之心得厉害。“秦棋撇嘴。 林暮雪干笑两声:“嘿嘿,没办法,我平时老得罪人,很多人看我不顺眼,防人防习惯了。“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老得罪人!秦棋在心里说,却不敢说出口。 林暮雪在这里,自在得就像在自己家,她乐悠悠地边吃核桃边看电视剧,根本就把装游戏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时钟啊,已经缓慢地转过了一个半圈,她还浑然不觉。 秦棋怕自己提醒她又会被她指责是赶她走,也只能由她赖着,自己去书房处理工作。 直到林暮雪收拾完整袋核桃,才伸了个懒腰,瞟了眼时间,跑去书房找秦棋。 男人认真工作的时候,总有种特殊的魅力。林暮雪站在门口,看着秦棋的侧影,感慨世间还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当秦棋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她,她居然在那一刹那慌乱地红了脸,像回到了羞涩的少女时代。 但是她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熟女林暮雪,很快镇定下来,问他:“事情做完了没?我们走啊。“ 她在暗影里站着,所以秦棋并没有发现她刚才的异样,微笑着站起来:“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林暮雪破天荒地没有叽叽呱呱,出奇地安静。 秦棋有点奇怪:“你怎么了?“ “呃,有点累。“林暮雪掩饰地说。 秦棋停下脚步:“那要不改天我再去给你装,你早点休息。“ “不,不……“林暮雪慌忙打断他,感觉自己有点失态,赶紧弥补:”我后面一段时间很忙呢。“ “哦。“秦棋不疑有他。他不知道,林暮雪此时正在心里祈祷:上天啊,让我和他多呆一会儿。 到林暮雪家门口的时候,秦棋的眼神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苏画家的房门,林暮雪发现了,微微地苦笑了一下。 进了房间,林暮雪指着卧室:“我笔记本在床边的柜子上。” 秦棋有点尴尬,深夜进单身女子的卧房? 可是林暮雪已经开始催:“快点啊,再拖还睡不睡觉啊?” 秦棋叹气,同志,你难道不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暧昧吗? 他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她香艳的闺房,瞟见她丢在被子上的内衣,他只能告诉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林暮雪随后进来,也看见了床上的玫红色蕾丝内衣,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抓过来,跑到了浴室。 秦棋忍不住一阵闷笑。 林暮雪看着镜子里面红耳赤的自己,过了一会儿又自嘲地吐了吐舌,这也算是色诱的一种吧,哈! 好不容易她才磨蹭着出来,秦棋已经快弄完了:“等会你按个‘确定‘就可以了,那我……” 林暮雪直到他肯定是想说“那我先走了”,马上接住他的话:“我电脑最近有点问题,你一会等游戏装完帮我看看。” 秦棋犹豫了两秒才答应:“那好吧。” “你等着啊,我去切水果。”林暮雪开心地丢下一句,就跑进厨房去了。 看来还得等很久,秦棋走到阳台上去抽烟。当他的眼神投向隔壁的阳台,淡淡的伤感,慢慢笼罩了他。他想起以前,自己每天早上都站在对面,凝视这里,等待那个身影出现。只有看见她,才觉得新的一天,真正开始了。 可是后来,他渐渐不敢看,不想她有负担,再后来,在这个阳台上,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的心里,有针刺般的痛,一下一下…… “秦棋。”有人在轻轻叫他的名字,他慌乱地回过头,眼底的难过,来不及收敛。 林暮雪站在玻璃门里,看着这个哀伤的男人,刚才她从厨房出来,看见阳台上他的背影,寂寥得让人心疼。她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从背后抱住他。 可是她知道,她现在还不能那么做,因为他的心里,满满地,都是别人的影子。 她只能暂时站在原地守候。但是她知道,抱住他的那一天,不会太远,因为就算他会拒绝,她也会忍不住。 她不是个容易动心的人,但是一旦动心,就义无反顾,哪怕明知道会受伤。 第109章 走不出的沼泽 “进来吃水果吧。”她让自己平静地微笑。 秦棋深呼吸一次,将情绪收拾好,进了客厅。 但是现在,他们无论怎么努力,却再也回不到刚才的轻松。 水果吃完了,林暮雪也没再留他:“算了,今天我也困了,电脑改天你再帮我修吧。” “好的。”秦棋站起来告辞。 当林暮雪送走他,关上门,背靠着门闭上眼睛,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你的心里,还没有我,可是我的心里,却已经有你,这是一场起点不公平的爱情,但愿我们能一起到终点。 等她去泡了个热水澡出来,刚才的那点幽怨又不见了,重新变得生龙活虎:嘿嘿,秦帅,你要是不想跑,我就拖着你跑,把你拖到终点为止! 第二天,秦棋刚刚起床,拉开阳台门想透透气,就看见林暮雪站在她家阳台上,对这边喊:“你今天早上送我上班。” “啊?”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的车还丢在你办公楼下面呢。”林暮雪找了个非常好的理由。 也是,昨天她跟着他出去应酬,车没开回来。 “好吧。”秦棋答应:“你等我十分钟。” 秦棋进屋漱洗去了,林暮雪贼笑着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秦棋送林暮雪上班的时候,本想先顺路拐到兆新好方便她取车,她却说时间来不及了,她要赶采访,他只好直接把她送到电视台。 下车的时候,她又很理所当然地吩咐:“晚上来接我啊,我没车。” 这不是恶性循环吗?秦棋无语。今晚他把她接回去,她不还是没车,然后明早再送,再接,周而复始。 林暮雪看出了他的想法,立刻凶巴巴地瞪住他:“怎么,嫌麻烦?” 秦棋苦笑:“我哪敢?” 林暮雪鼻孔朝天:“别人想接我我还不让接呢!” “是是是,我很荣幸。”秦棋好笑。 林暮雪跳下车走了,到大楼门口又回过头,看见他的车还停在原地,甜蜜地一笑,又送上飞吻一记。 秦棋只当她本来就爱玩爱闹,也没放在心上,心情轻松地离去。 下午还才四点,就开始接到催命连环call,林暮雪每半个小时打个电话给他,提醒他去接她。 秦棋最后无可奈何了:“我不会忘的,我保证六点钟准时到达电视台门口。” 到了五点二十,本来还有份文件要等,他也只能吩咐下属打好放他桌上,他明早来看。 等他一走,本来就一直在偷听他打电话的人们,顿时炸开了锅:他们的秦总,居然旷班去接女朋友,果真是像书里说的——英雄难过美人关! 秦棋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苏画,她随口问了句:“现在出去?” 他不知道怎么,居然觉得有点心虚,眼神躲闪:“嗯,有点事。”然后就匆匆进了电梯。 苏画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正好对面两个小姑娘出来上wc,边走边议论:“秦总对林主播真好,班还没下就去接人家了。” 一抬头撞上苏画,两个人想起这是她们秦总的“前任女友”,尴尬地对视一眼,迅速溜了。 苏画却站在原地笑了,看来,林暮雪的火力确实很足,秦棋都快招架不住了! 苏画微笑着将他的脑袋抱进自己怀里,把下巴搁在他头顶:“小易,你已经够累了,别再为我操心。” “画儿,你不要太懂事,我会心疼。”易沉楷环紧她的腰,声音沙哑。 苏画不说话,只是眼睛湿润地吻他的发顶,他抬起头来,去迎接她的唇,一瞬相触,便再也分不开……… 缠绵至深夜,他仍旧需索无度,苏画求饶,他却坏笑着说要多存点温情,好渡过之后没有她的数个漫漫长夜。 其实此时的易沉楷,正处在矛盾之中,戚家的内讧已经有愈演愈烈之势,从那天刘总打电话过来之后,他私下找人去打听了,据说现在的公司高层会议已经几乎做不了任何决定,每次一开会就是楚刘联手攻击吴慈民,而且他们在盛辉地产的亏损问题上纠缠不放,甚至开始公然要求查账追究责任。易沉楷很担心这样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打电话去问吴慈民,可是一想到苏画,他又害怕自己再度搅进戚家会伤害她,所以左右为难。但是他知道,苏画现在已经够难,他不想她远在北京,还为这些事情烦心,所以在电话中,他极力保持轻松,什么也没说。 但是事情容不得他退避,就在苏画回来的前一天,吴慈民来找他了。 当易沉楷看见吴慈民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抢在他之前开口拒绝:“吴总,你知道,我不可能回戚氏的。” 吴慈民闻言只是深深苦笑:“易总,我可能要辞职了。” “什么?”易沉楷惊诧。 “现在盛辉地产的事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我就算还呆在那个位置上,也帮不上戚氏任何忙。”吴慈民低下了头,叹气。 易沉楷迟疑了一会儿:“那里面是不是真有什么内幕?” 吴慈民没有吭声。 易沉楷长长叹了口气,推心置腹:“其实就算真的有什么,到了现在只要你如实对戚家的人说了,也不会真怎么样,毕竟现在大局为重。” 吴慈民摇了摇头,下定了决心才开口:“这件事我绝不能向戚夫人坦白。” 易沉楷心里“咯噔”了一声:“莫非……” 他话没说完,吴慈民抬起头看他,在眼神交流中,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到了这个地步,吴慈民对易沉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对他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盛辉地产其实就是戚宗胜给他在外面的女人的补偿,其中的大部分资产都通过其他手段转入了那个女人名下,只是为了瞒着戚夫人,这一切做得极为隐蔽,最后造成了亏损的假象。 易沉楷听完无言地沉默,无论之前孰是孰非,现在人已入土,不能把这件事挖出来破坏过世的人的名声,伤害遗属的感情。但是倘若不说明,吴慈民就要背这个黑锅,利益倾轧之间,恐怕不是简单的辞职就能了事,若真是追究起来,上千万的黑洞,足以让人进牢房。 而这事跟戚夫人说不清楚,吴慈民也必定失去她的信任,她不可能站出来帮吴慈民说话,说不定还会因为疑心,干脆借此让他离位。而吴一旦让位,楚刘二人必定又会为了夺权引发新一轮血战。这样几番下来,戚氏必定会大伤元气,更甚之,说不定会动摇基业。 易沉楷望着窗外,思虑重重。忽然听见背后吴慈民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易总,我求求您,救救戚家吧。” 他转过椅子,看见吴慈民已经是老泪纵横,他的脸上满是哀求:“求求您,要是戚氏真的就这么毁了,我就算是死了,也无颜见戚总啊。”说完他的身形一晃,看似就要下跪,易沉楷连忙冲过去扶住了他,长叹:“吴总,你何必这样?” 吴慈民紧紧抓住他的手:“易总,无论您跟安安小姐最后怎么样,您就当是帮死去的戚总一个忙,伸把援手吧,戚总创下今天的产业不容易,当年什么苦都吃过,现在他去世了,若是就这么毁了,无法保他妻女衣食无忧,他在九泉之下也难安哪,易总,我代戚总,求您了,真的……求您了。” 他说着又想跪下,他跟别人不同,他欠了戚总一条命,无以为报,若是最后要他眼睁睁看着戚家家业被毁,那真会比死还难受。 易沉楷心情沉重到了极点,最后咬着牙点了点头:“我会想办法。” 吴慈民千恩万谢地走了,易沉楷却陷入煎熬,他答应帮戚家,可是苏画这边又怎么交待? 到了晚上和苏画通电话的时候,听着她在那边开心地说明天就可以回来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希望她不要那么快回来,现在的困境,让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尽管他尽量装得轻松,苏画还是觉察出了他情绪的低落,关心地问:“怎么了?” 他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说,苏画在那边慢慢沉默下来,最后轻轻地问了句:“又是为戚家的事?” 易沉楷沉默许久才开口,声音低沉,语速缓慢:“画儿……对不起……现在戚氏内部很乱……我……” 苏画在这边,望着头顶的夜空,无奈地笑了一下:“你要去帮他们对吗?” 易沉楷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又道歉:“真的对不起……画儿。” “算了,先别说了,外面很冷,我要打车回酒店了。”苏画快速说了声拜拜,就挂了电话。 她并没有急着打车,只是在寒风中孤独地往前走。她知道,易沉楷是逼不得已,她也能原谅,可是这种不得已要持续多久,一个月,一年,一辈子?即使易沉楷这次回去摆平了戚家的危机,将来只要易沉楷抽手,这一幕随时会重新发生,然后呢,再回去,周而复始?她的小易,这一生是不是都注定要和戚家纠缠不清?而她能不能做到这一生都虚怀若谷,宽容大度? 经过了一个辗转难眠的夜,苏画去公司开了最后半天会,就要离开北京了。 还没到机场,易沉楷的电话就打来了,口气里有嬉皮笑脸的讨好:“画儿,你几点到,我决定跷班,专程亲自去接你!“ 苏画的心瞬间就软了,只娇俏地“哼“了一声。 在电话里扯了半天,说好易沉楷去机场等她,他还坏笑着说:“要不我们今天还是先不回家,去小树林吧。” “切,色狼。“苏画对着电话啐了一口,心虚地瞟了瞟司机,怕人家偷听。 听着易沉楷在那边更是加强了暧昧攻势,苏画的耳根越来越红,低吼:“你还有完没完,我挂了。“ 说完就真的挂断了电话,却忍不住用手托着腮,望着窗外甜蜜地笑。 可是当她满怀期待地下了飞机,希望第一时间奔进她想念的人的怀抱里去的时候,却发现来接她的人,不是易沉楷,而是魏庭。 她整个人呆住,看着魏庭向她走过来。 魏庭此刻,尴尬而为难:“易总有点事,所以让我来接你。“ 苏画却只觉得不对劲,到底是什么事这么重要?而且还非得让魏庭来接? 半晌,她苦笑出来:“又是戚家,对吗?“ 魏庭无言地深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苏画在这一刻,真的觉得委屈,她紧咬着唇不说话。 魏庭犹豫了许久,才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难过,这只是暂时的。“ 苏画默然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魏庭告诉苏画,戚氏的楚总和刘总,把吴慈民的事捅到戚夫人那去了,今天在戚家三堂会审,吴慈民临时打电话给易沉楷,他迫不得已,才出面去平息风波。 又是不得已啊,苏画无言以对,只能说服自己去理解,去原谅,去无视。 魏庭陪着苏画吃晚饭,她只是拨拉着盘子里的东西,没有胃口。他担忧地看着她:“苏画,你别虐待自己。“ 苏画只好强迫自己吃了两口,又开始发呆。 魏庭没有办法,只好结账送她回家。 她在车上一直很沉默,这让魏庭不放心:“要不要去哪里转转?” 她凄然地笑笑,想了个去处:“送我回水语花苑吧。” 她现在,特别想见到林暮雪,和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一起痛快地发泄。在魏庭面前,她终究还是压抑着,怕他太担心。 可是当她敲开林暮雪家的大门,开门的人却是秦棋。 两个人对视,都呆住了。 “谁呀?”林暮雪在厨房里面不高兴地叫,她今天好不容易才将秦棋诳到她家吃饭,是谁这么不识相地来打扰。 苏画回过神,对秦棋摆了摆手,然后转身跑进了电梯。 秦棋想要叫住她,却又发不出声音来,这时林暮雪过来了,奇怪地在门口张望:“刚才是谁?” 秦棋的心里堵得难受,半天才说:“小孩按错门铃了。” 林暮雪诧异:“这楼里怎么还有小孩?”这应该是地道的单身公寓才对。 秦棋没有勇气继续去圆谎,勉强笑着往屋里走:”不知道呢,饭熟了吗?“ 林暮雪耸耸肩,关了门去厨房。 秦棋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却觉得喘不过气来,又拉开门去阳台,正好看见苏画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门口,心里窒息般的疼。 苏画,你这是想撮合我和林暮雪吗? 苏画出了小区,站在街口,满脸茫然,偌大一个城市,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易沉楷的家,现在必定是空荡冷清,水语花苑,她不想打搅隔壁的秦棋和林暮雪。 呆站了半晌,她去了办公室。今晚没有工作的欲望,她想从网上找部电影来看,可是喜剧她笑不出来,悲剧她怕自己会哭,最后不了了之。后来渐渐累了,趴在桌上,用手转动那盆仙人掌,手机就躺在桌边,却一个晚上都没响。 他现在在做什么?苏画苦笑,今晚还会回来吗? 易沉楷此时,也正在焦虑,这边闹得走不开,可是他又担心苏画。 易沉楷今天的处境很为难,他本已宣布离开戚家,按理说无权再过问公司的事。可是吴慈民打电话哀求他,事态如此严重,他不得不来。楚和刘自始至终眼神里带着点不服,戚母一开始是满脸惊讶,然后就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的裁夺权都交到他手上了,似乎他从来就没离开过戚氏一样。楚总和刘总还在愤愤不平,吴慈民仍旧有苦难言,而戚母却好像全无主见,只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他。 他再不发言,估计楚和刘会将戚氏所有抖得抖不得的内幕全部抖出来。易沉楷咬了咬牙,终于出言制止:“够了!” 正说得激昂的刘总表情一滞,把后半截话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楚总原本嚣张的眼神也不得不收敛。戚母的眼底悄悄闪过一丝喜色。吴慈民感激地看着他。 “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翻旧账,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和发展。”易沉楷的语气冷淡却强硬。 刘总还想勉强争辩:“但是吴总的眼光过于保守,不利于戚氏的发展。” 吴慈民马上接话:“我前几天只是暂时替易总代管,现在易总忙完了,后面自然大事都由易总做决定。” 戚母也随声附和:“是啊,沉楷回来就好了。” 易沉楷想要推拒,却又知道自己现在根本走不出这个沼泽,无奈地沉默。 戚母悄悄递给吴慈民一个谅解的眼色,其实某些事,她不说并不代表她真的不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这次之所以这么由着楚和刘整吴慈民,也包含着她的报复,谁让他帮着自己的丈夫挪钱给外面的女人!但是今天,吴慈民至少帮她把易沉楷搬了回来,也算是将功赎罪。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楚总和刘总纵使不甘心,也无计可施,毕竟易沉楷是当初戚宗胜钦定的接班人。但是他们仍然抱着隐约的希望,易沉楷和戚安安婚约已经名存实亡,他也不再是戚氏的驸马爷,不可能长久掌管戚氏,总会有他们出头的一天。 吴慈民在楚总和刘总走之后留下来,想再表达一些什么,可是戚母却使眼色让他赶快离开,他明白了主母的意思,只说了句:“易总,那我明天再跟您汇报最近的工作情况。” 易沉楷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眼神沉郁。 只剩下他和戚母了,气氛太压抑,他也站起来想走,却被戚母叫住:“沉楷,前些时我可能心急,所以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你不要见怪,好吗?” 戚母到底是长辈,而且是戚叔叔的遗孀,易沉楷礼貌地笑了笑:“安阿姨您别多想。” 戚母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你戚叔叔走了,安安还小,我又是个不懂经商的没用的妇人,所以你就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一想到你要走,我们就六神无主了,有时候也就不理智了。” 她慢慢走到橱柜前,轻轻地抚摸着戚宗胜的遗照,背对着易沉楷,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在哽咽:“你不知道,安安现在,一直都住在庙里,她说她为她爸爸做不了什么,所以只能为他念经祈福。” 易沉楷心里一阵愧疚。 “沉楷,我现在……也不求……你真的和安安结婚……只求你在外面暂时给她保持个名分,你今天也看到了,下面的那些人其实都不安分,要是你真的宣布和戚家完全脱离了关系,他们肯定会搅得天翻地覆。”她转过身来,哀哀地望着他;”就算我求你了,行吗?我已经是这个年纪了,以后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可是我不希望有一天戚氏败了,安安衣食无着,我和她爸爸一辈子,也就是希望她将来能幸福。“ 任谁听到这样的话,都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易沉楷也不例外。他也气愤戚家对他和苏画做过的事,可是他也不忍心真的看见戚家就此败落。何况安安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有错。 “以后……我会帮忙。“他无法承诺更多,只能说到此为止。 这对戚母来说就好比是一张免死金牌,她知道,易沉楷还是丢不开戚家,这就够了。 “这会儿也晚了,你赶紧回去吧,免得家里的人等急了。“她表现得极为善解人意。 “那我走了。“易沉楷也的确是等不得了,他都不知道苏画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一出门他就给苏画打电话,关机。给他家里打电话,没人接。然后打给魏庭,他告诉他苏画回了水语花苑。他即刻驱车前往,一路上想着要怎么道歉怎么哄她,可是到了她家敲了半天门,苏画没开门,隔壁林暮雪家的门却开了。 林暮雪今晚心情很不爽,秦棋吃饭的时候一直闷闷不乐,吃完之后坐了不到五分钟就走了,留都留不住,把她原来打算好好和他培养一下感情的计划全部打乱了。上床烦躁地翻来覆去半天,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隔壁又有人不要命的敲门。 “你干嘛呢?大半夜的有没点公德心啊?“她语气恶劣。 “苏画不给我开门。“易沉楷已经很沮丧了。 林暮雪“嗤“地笑了一声:”她又不在怎么给你开门?“ “不在?“易沉楷疑惑地反问:”魏庭说他把她送回来了啊。“ “怎么可能?她要是回来了还不找我?“林暮雪撇了撇嘴。 易沉楷开始觉得不妙:“你真的没见过她?” 林暮雪慢慢眯起了眼睛:“看你这幅心虚的样子,是不是又欺负苏画了,她离家出走?” 易沉楷无言以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她吵架,只说了句:“我去找苏画。”就匆匆离去。 一直到电梯门关上之前,还听见林暮雪在骂:“我告诉你,要是你敢对苏画不好,我绝对饶不了你。” 易沉楷从水语花苑出来,又回了趟家,侥幸地希望发现苏画早已回去,只是睡着了或者赌气不接他电话,可是,没有出现奇迹,家里空荡荡的,连一丝温暖的气息都没有。 这下易沉楷真的有点慌了,又打电话给魏庭,问他是不是确定把苏画送回水语花苑了。魏庭也很奇怪,他明明亲眼见她进了楼道才离开的。他想了想,提醒易沉楷:“会不会是苏画有什么紧急工作,所以回公司去了?” 易沉楷连忙说了声再见,挂了电话又给苏画办公室拨,可事不凑巧,苏画这个时候正好去了卫生间,电话没人接。 易沉楷又心慌地给魏庭拨过去,他们开始一起回忆苏画的交际圈,给和她关系不错的王瑜李舒她们打电话,但是依然一无所获。 这个时候,易沉楷已经六神无主了,魏庭只能不断安慰他:”苏画不会有事的,她那么坚强聪明的一个人。“ 可是话虽如此,他自己心里也直打鼓,毕竟这么晚了,苏画一个女孩子,不知道在那里。 这样心情下的安慰,自然是无力的,易沉楷无法安下心来,又出门去找。 他又跑了一趟水语花苑,敲开了林暮雪的门,非要从她阳台上翻过去看苏画在不在。 刚睡着被吵醒的林暮雪气急败坏地骂;”黑灯瞎火的,你也不怕摔下楼啊。“ 可是乌鸦嘴归乌鸦嘴,她看见他找苏画找这么急,心里还是有些感动,同时也担心苏画。她开了客厅和阳台所有的灯,紧张兮兮地看着易沉楷翻到隔壁阳台,又在这边叫:“在不在?在不在?” 那边传来一声焦虑的长叹:“还是没有。” 林暮雪急得跳脚;”你到底怎么她了?怎么会深更半夜地逃家?“ 易沉楷说不出话来。 “我跟你一起去找。“说着林暮雪就冲进卧室去换衣服了,可是等她出来,易沉楷早已等不及,心急火燎的走了。 她又在沙发上坐下来,将头靠在扶手上,轻轻叹了一声,苏画有这样的男人,就算吵架也是甜蜜的吧?哪像她,无论怎么努力,别人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看似亲近,实则遥远。 易沉楷不甘心地去了兆新,在楼下,他又打了个电话给苏画。这一次苏画在,她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号码半晌,终于接了起来。算她心软吧,她还是舍不得让他在大半夜里心焦,先前关了手机,也算任性过了。 “我总算找到你了,画儿。”易沉楷听见她的声音的时候,兴奋得只差喜极而泣。 苏画只是沉默。 “我这就上来接你。”易沉楷心急地挂了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往楼里冲,却又被保安拦住缠问了半天。 他已经烦不胜烦,和保安吵了起来,而半夜放陌生人上楼本来就不合规定,再加上来人无理的态度,保安更是铁面无私,坚决不让上楼。 易沉楷无奈地站在楼下,仰望九楼的灯光。 苏画在楼上,一直在整理自己的情绪,等待易沉楷上来,可是只等来他的电话,语气可怜兮兮的:“我跟保安吵架了,他不让我上来。“ 苏画又好气又好笑:“你真是一天不惹事就不行。“ 既然笑出来了,气氛自然也就缓和了许多。苏画不好再赌气,收拾东西下了楼。 一出大门,并没看见易沉楷,苏画正在四处张望,突然有人从背后跳出来,紧紧抱住了她,吓得她大叫一声。 还没回头,就听见熟悉的得意笑声,她气得死掐了他一把:“都这么大人了,还老是恶作剧。“ 易沉楷耍赖地抱紧她,在她颈后蹭:“爱你嘛。“ 这还是公司大门口,苏画的耳根微红,咬着牙挣开他的怀抱:“回去再收拾你。“ 易沉楷坏笑:“我一定会给你机会的。“ 那一夜,无论苏画怎么躲,最终还是被易沉楷抓住,抱上了床,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收拾谁,反正最后他们都累得睡着了,头靠着头,脸贴着脸,像两只亲昵的小狗。 清晨是苏画先醒来的,全身酸疼的她打算去泡个热水澡,可是才抽出被易沉楷压着的手,他就开始哼哼,搂紧了她的腰。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只好继续陪他睡。 可是这人哪能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一贴近她身体的柔软,他在睡梦中就又开始不老实起来,手四处游移。苏画忍无可忍,扒开了他的爪子,跳下床去。他感觉到怀里空了,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没看见苏画,正打算扯开嗓子叫,就听见了苏画先知先觉的制止:“别喊,我去洗澡。“ 他立刻准备爬起来跟着去卧室,又被喝住:“我洗完你再洗。“ 要是放他进来,纯洁的洗澡铁定变成鸳鸯戏水。 等苏画洗完澡出来,易沉楷还赖在床上向她招手:“宝贝,过来。“ 苏画懒得理会他,丢给他一记卫生球,就去了厨房,像这样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过后,必须要好好补充营养。 易沉楷瘪了瘪嘴,无趣地进了浴室。 就在他洗澡中途,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哗哗的水声掩盖了铃声,他没有听见,苏画却听见了,走过来拿起手机一看,显示号码名称是——“戚家“。 第110章 不会再丢下你 苏画怔了半天,还是去敲了浴室的门:“你的电话。“ 易沉楷伸出手来接了过去,瞟了一眼就僵住了,慌乱地看着苏画。 苏画一声没吭,转身就走了。 易沉楷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接,穿上衣服来到厨房,站在苏画身后,环住了她的腰,低低地说:“对不起。“ 苏画身体没动,手却一刻不停地将煎蛋装盘,然后说了句:”去吃饭吧。“ 易沉楷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放手,把她转过来紧紧地抱住,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苏画闭上眼,在心里叹气,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现在他们谁也无法改变现状,沼泽本就是这样,越挣扎陷得越深。 她轻轻推了推他:“先吃饭吧,一会就凉了。” 易沉楷知道,她不想和他交流,只能颓然地放开了她,帮她端盘子去饭厅。 一顿饭吃得无比沉默。易沉楷几度抬起头想说点什么,可是看见苏画平静如水的脸,却又最终开不了口。 就这么压抑着直到苏画收拾完碗盘出来,边解围裙边说:“我要去公司看看。” “那我送你。”易沉楷赶紧说。 “不用了,你去忙吧,我们又不顺路。”苏画淡淡地笑了笑。 易沉楷觉得心口被堵住,闷闷得不舒服。 苏画去拿了包,出门换鞋之前怔了怔,又走回来,轻轻在他脸上一吻:“回见。“ 这个吻安慰了他,他好受了许多,握住她的后脑勺,固执地亲了她的唇:“晚上我去接你。“ 苏画很想说,别许诺,免得到时候又做不到,我会很失望。可是这句话她不忍心说出口,她只是微笑了一下,就出了门。 等苏画出门了很久,他才回到卧室,掩上门给戚家回电话。 又是戚母打来的,期期艾艾地问他什么时候能去戚氏总部开会,稳定大局。 易沉楷想到苏画,沉默了许久,才说:“要是那边有事,在电话里说就可以了。“ 如果现在他又公然出现在戚氏集团,那是对苏画太直接的伤害。 戚母愣了愣,嘴上还在体贴地说这样也好,心里却将苏画诅咒了百遍,易沉楷这般顾忌,自然又是因为那个小狐狸精。 苏画要是死了才好!戚母心里忽然蹦出某个邪恶的闪念,把她自己都吓住,连忙克制住不往下再想,她现在到底还是没有杀人越货的胆子。 易沉楷没说两句就挂了,像是生怕自己和戚家多扯一点关系。戚母冷笑,你以为你真的能脱得了关系吗?你可是欠了我们家一条人命! 转念她又想到她那个没出息的女儿,居然就这么待在寺里不回来了,心里又堵了一口闷气,叫吴妈:“去准备车,我们去看安安。“ 吴妈连忙说:“那我上楼去给小姐拿点厚衣服,这两天又降温了。” 还没说完,就见戚母一脸寒霜:“你还打算让她在庙里呆一辈子吗?” 吴妈吓得噤声,赶紧出去找司机。 车开到城外山下,吴妈望着高耸入云的石阶,小心地说:“夫人,要不要给小姐打个电话让她下来,您的腿刚好……” 戚母重哼了一声:“她现在除了每晚给我报个平安,其他时间都是关机,怎么找得到她,爬吧。” 吴妈和司机一左一右扶着她往上爬,还不到一半的路程,她就觉得上次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咬着牙叹气,既气不懂事的安安,又顺带恨害安安变成这样的苏画。假如没有苏画,安安的人生,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必定还是那个骄傲的小公主,现在却是年纪轻轻就已心若死灰。这种反差让她心像被撕开了似的疼。 每多走一步,脚痛和心痛就同时加剧,她也在这一次甚过一次的疼痛中,将苏画恨得入骨。当她终于艰难地爬上山顶,回望折磨她的这一路,心里的某个恶毒的意念到达了顶点。这个时候,大殿里传来了浑厚低沉的佛号,像是在警示她。 她猛地一震,低念了一声:“罪过。” 戚母进了寺门,在僧人的指点下,在后山的小偏殿里找到了正在念经的安安。她一身素衣,往日华丽的卷发也在头上束成了朴素的髻,眉眼间也少了曾经的娇俏,只剩一片寂静。这样看着,真的像是对这个世界已经无所求,这不该是她这般年纪应有的样子,这不该是他们曾经捧若明珠的安安。戚母的心里一阵阵痛,却又怎么都意识不到安安走到至今,她自己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只是固执地将所有过错都归结为苏画的无耻,易沉楷的无情。她的手在身侧握成了拳,长而尖的指甲陷进肉里,心里在诅咒:总有一天,这些犯过错的人,都会遭报应的。 她不知道,将来的某一天,她再跪在这尊佛像前的时候,会多么后悔这一刻的恶毒。在佛前仍旧不能放下恶念,真的很容易遭到报应,因为佛要对好人慈悲,所以有时候免不了就会以恶制恶。 安安一直在静心默诵经文,所以她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直到戚母忍无可忍地低吼她的名字:“安安。” 她回过头来,看见略有怒容的母亲,眼里仍旧平静无波。她默默向佛像叩拜了一次,才站起来走出殿门。 “跟我回家。”戚母心里的疼惜,表达出来仍旧是强硬。 安安转开眼去看远处的山峦,轻声说:“过些天吧。” “好过多少天?就快过年了。“戚母恼火不已。 安安没有出声,仍旧静静地看着远方。 一旁的吴妈,也出声相劝:“小姐,你就回家去吧,也免得夫人老担心你。“ 安安笑了笑:“我现在挺好,不用担心。“ “你一个单身姑娘家,老在这和尚庙里算怎么回事,也不怕人说闲话。“戚母气急败坏。 安安无言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竟然好像包含着些对世俗之人的怜悯,似乎她真的已经看透了红尘。 戚母被这样的眼神激怒,却又感到心慌,她怕自己的女儿真的已经觉得万事皆空。她拉住戚安安的手往外扯:“走,回去。“ 戚安安没有挣脱,却也站得稳稳的,纹丝不动。 “你还不得了了,不听我的话了是吧?还敢和我犟,啊!“戚母的声音尖利,戚安安皱起了眉:”妈,莫扰了佛门清净。“ “清净?你在这念几天经,心里就清净了吗?那好,我也住下,陪你念试试。“戚母直喘气。 戚安安淡淡一笑:“放不下执念的人,佛祖听不见你念的经文。“ 戚母咬紧了牙:“还真的反了你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这里的喧嚣吵着了里面厢房的香客,有开门的声音。吴妈怕事情闹大,连忙拉住戚母:“看这天都开始落雪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雪下大了路不好走。“ 确实下雪了,纷纷扬扬的,戚母想起那陡峭的石梯,再看看明显铁了心的女儿,只得恨恨地似瞪她一眼,由吴妈扶着出了院门。 吴妈走的时候,在心里盘算着赶明儿叫司机偷偷给小姐送几件厚衣裳过来,免得受了冻。 戚安安目送母亲离开,倚在门口出神,她的身后,是幽深而黑暗的长长的走道,朝前面对的,是开阔的空间和纯白的仿佛可以净化人灵魂的雪…… 那天的雪越下越大,到了傍晚的时候城市已经发布了暴雪橙色警报。易沉楷本来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却记挂着苏画,全部推掉了,急急忙忙地去接她。进兆新院子的小路也堵了,他只能把车停在外面,下车步行进来。 苏画在大楼门口,看到风雪中的那个熟悉的人影,心里温暖如火,刚要跑出去,却又听见他叫:“你就站在那别动。“ 他走过来,将还带着他体温的围巾取下来,包到苏画头上,责怪:“你看你,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穿个有帽子的外套。” 她只是笑:“我不是有你吗?” 他怜爱地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又拉开大衣将她包进去,一起往前走。 雪被早下班的人踩出了一条路,特别滑,易沉楷小心地护着她,她走到一半,眨了眨眼,故意假装脚下一滑,吓得他一声惊呼,她却诡笑:“我总算报了仇了。” 这个小心眼的丫头,还在记恨他昨天的恶作剧。他好笑地把她拢紧一点:“小气鬼。“ 苏画对他吐舌头做鬼脸。 如此的亲密,看在迎面过来的秦棋眼里,心里刺痛。他也是赶着回来的,就算他再不情愿送苏画回她和易沉楷的家,他也舍不得苏画在这样的天气里在路边可怜的打车。 可是,他做的事,显得这么多余。他早该知道,苏画的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易沉楷的守护? 苏画在转眸之间发现了秦棋,动作一下子僵住,易沉楷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秦棋,下意识地将她搂得更紧。 “你……去外面办事了呀?“苏画开口想打破尴尬。 秦棋淡淡点了个头:“嗯,下班了?“ “啊……是的……雪大……早点走。’苏画掠了掠头发。昨晚撞破他和林暮雪的尴尬还在眼前,今日又添上一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秦棋不想让她太窘迫,说了句:“那我先进去了。”就匆匆走了。 苏画的怔神,在看见易沉楷郁结的脸色时被拉回来,对他笑笑:“走吧,别乱吃醋。” 易沉楷哼了一声,他也不知道,他曾经是个对男女关系那么洒脱的人,人来人走都毫不在意,为什么等遇到苏画,他就变成了感情的葛朗台,锱铢必较?看来,苏画真的是上天派来降服他的。 他的感慨和神游,一直持续到车上,苏画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发什么呆呢?还不开车?” 他俯过身去,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在想你到底是天仙还是妖精。” 苏画撇撇嘴:“你还真当自己是唐僧啊?” 说笑中,电话就来了,是苏画家里的,她竖起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才接通:“喂,妈。” 一声“妈”,吓得易沉楷一颤,立刻坐得笔直,眼巴巴地看着苏画打电话。 苏画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又不是视频通话,他紧张个什么劲? “你爸看新闻说你们那下暴雪呢,没事吧?”苏妈妈担心地问。 “没什么事,我现在都坐在车上了,准备回家。”苏画安慰她。 苏妈妈还是不放心:“那你跟司机师傅说,慢点开,安全第一。” 苏画抿着嘴笑,看了一眼身边的“司机师傅”,易沉楷却以为是电话里提到了有关他的敏感内容,连忙用口型问:怎么了?怎么了? 苏画忍着笑答应她妈妈:“哎,我知道了,这就跟他说。” 然后转过头,故意大声地说:“师傅,路上开慢点,我妈说安全第一。” 易沉楷气得直翻白眼。 苏画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大笑,赶紧对苏妈妈说:“要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啊,你和爸在家注意保暖。” “哟,你现在真是大忙人啊,这才说了两句就挂。”苏妈妈调侃她。 苏画吐舌,看着旁边那个咬牙切齿的人:“这不是因为信号不好吗?” “看着就过年了,十一你也没回,这次放了假就赶紧回来。”苏妈妈在那边叮嘱。 苏画瞟了瞟易沉楷,不知道过年他是怎么安排,吞吞吐吐:“我怕是回来的比较晚,还有个大客户要接待呢。”她倒也没撒谎,陈教授过几天要来这城市开会。 “唉,一年到头你就是忙忙忙,干什么事也没时间,都二十七的人了,连个对象也没找,你叫我们怎么放得下心?” 苏画抓了抓头发:“妈,你怎么什么最后都能扯到婚姻问题上去啊?” 一谈到这,算是打开了闸口:“我着急啊,你说,和你一般大的那些,娟娟,丽丽,都有小孩了,你呢,还一个人耍单身,我能不上火吗?” 易沉楷这个时候,算是猜出来母女俩在电话里聊什么了,赶紧握住她的手表决心。 苏画看了易沉楷一眼,他眼神坚定,心里踏实了许多,对着电话小声说了句:“我这不正谈着呢嘛?” 苏妈妈一下子停住话,反应过来之后大喜:“真的?你谈朋友啦?” “啊。”苏画不好意思地回了声。 “那正好啊,过年把他带回来,现在甭管你找个什么人,我们也欢喜,总比看着你嫁不出去好啊。” “好——我带人家回来。”苏画拖长了声音,不满地撇嘴。看把她妈急得,好像她真的滞销了似的。 易沉楷坐在一边,手在裤腿上不停地摩擦,啊,要去见未来丈母娘了,这简直比见联合国秘书长还紧张啊! 苏画斜睨着他,暗笑:哼,干过亏心事,怕了吧! 电话一结束,易沉楷就立刻趴过来问:“你说……他们会接受我吗?” 苏画慢条斯理地摸着下巴:“这个啊……我也说不好……看你的运气吧。’ 易沉楷沮丧无比,苏画火上浇油:“我爸这个人还好点,顶多就是不和你说话,我妈发起脾气来可凶了。’ 易沉楷瑟缩了一下,仿佛已经看见未来岳母拿着擀面杖满屋子追打他的场景。 苏画转过脸托着腮看窗外,用手心掩住自己的偷笑…… 那天晚上易沉楷还真变成唐僧了,隔不了多久就又要问一次苏画:“你说……你爸妈……” 苏画听着他的碎碎念,嘴上说“哎呀你真烦”,内心深处却是欣慰的。在感情上,女人的心眼永远比针眼还小。她一想到易沉楷曾经做过戚家的“女婿”就不舒服,哪怕是“伪女婿”。 她也可以想象,三年前那次,他的父母不仅没有见到他们的未来女婿,而且等来的是女儿心碎离开的消息时,那种深刻的遗憾和痛楚。所以现在看见易沉楷这么重视她父母的感觉,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安慰和补偿。 那些心酸的往事啊,不想了。她笑了笑,悄悄抱住了易沉楷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她只希望,以后他们不用在遭遇生离死别,就这么平淡温馨的走下去…… 第111章 原来是你 这段时间很疲惫,加上昨晚的折腾,苏画渐渐阖上了眼睛,进入梦乡。 易沉楷正在考虑回苏画家该给两位老人买什么礼物,刚想开口问她的意见,却听见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这个丫头,还和以前一样,随时随地都能睡着。他低笑,拿过外套给她盖上,微微侧过头,用下巴磨蹭她光滑的额。 雪花一次次落上车窗,遮断人的视线,看不清前面的路,而雨刷,又一次次奋力挥舞着,将这恼人的雪扫掉,让前路重新变得清明…… 又过了两天,苏画接到了她今年最后一个大任务——陈教授到了,这不仅关乎院士实验室的那一单,而且更深一步讲,倘若她的仪器能成功进驻院士实验室,那么将是一个成功的模板效应,以后至少在本城的科研院所谈业务,只要摆出这个资历,不说畅通无阻,至少也会让别人格外高看你几分。 所以这一次,她十分慎重,布置好其他的事,然后在易沉楷来接她下班的时候,跟他说:“哎,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就一句话。“易沉楷拍拍胸脯。 苏画好笑:“没那么艰巨,你只要借我辆车加个司机就好,我要接客户。“她跟陈教授联系过了,他明天就要来江城开会,她总不能弄辆出租车去接待。 “我开我的车去吧。“易沉楷主动请缨。 苏画撇了撇嘴:“你想让人家觉得我是吃软饭的?“ 易沉楷失笑:“你一个女人家,吃软饭又怎么了?“ “我可是独立女性,不靠男人吃饭的。“苏画做昂首挺胸状。 易沉楷大笑着拍拍她:“好好好,独立女性,我明天给你安排个低调点的车。“ 第二天一大早,一辆配好了司机的黑色别克君威停在兆新楼下等苏画,她非常满意,背着司机,悄声对易沉楷:“我这笔生意要是搞定了送礼物给你。” 易沉楷也有样学样地跟她说悄悄话:’只要你好好服侍我就行了。“ 苏画啐了他一口就跑了,他在她背后摸着下巴贼笑。 易沉楷派来的司机小李很灵光很会看人眼色,看这架势自然明白苏画在他们老板心里的分量,格外巴结。 陈教授的飞机十一点到,他刚到达安检口,早已在机场等候多时的苏画马上迎了上去,笑容热情:“陈老师,辛苦了,我是特意专程来接您的,车就在外面等。”出了机场大厅,顺着苏画的手势,陈教授看见小李站在漆黑铮亮的别克前毕恭毕敬地等候,对比另一边学校派来接他们的面包车,看着同行的另两位老师的眼神中的那点羡慕,陈教授心里还是挺舒坦的。 苏画陪着陈教授跟主办方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上了车往城中开去。在来机场的路上,苏画已经告诉小李陈教授早年在江城上过学,此次是故地重游。小李就拍着胸脯打过包票,说他是土生土长的江城人,易总已经嘱咐过他,这次一定会当好向导。所以回去的这一路上,小李殷勤而尽责地顺着沿路所见的景观,很地道的给陈教授讲述了江城这几十年的变化,还不时来几句经典的江城方言助兴,惹得陈教授忍不住怀念那些曾经的岁月,感慨不已,整个气氛非常好。 将陈教授的行李送到了他下榻的宾馆,苏画说中午她已经在醉江南订好了包厢,现在干脆去吃饭,他略微推辞了一下便答应了,又打电话给他在周院士实验室管事的那个学生田原。 田原听说老师已经来了,连忙自责说今天太忙没能亲自去接,马上过来。苏画在一边提醒他包厢已经订好,于是陈教授直接让田原去醉江南等他。陈教授放下手机,看了一眼苏画,她心神领会。 等他们到达醉江南的时候,田原的车已经到了,他三十多岁,看起来儒雅而精干,一见面就抱歉地笑:“陈老师,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上午一直在开会。” 陈教授摆了摆手:“我知道你忙,学校有车,小苏也去专门去接我了,没事。”田原又转过头来对苏画感谢地微笑,却不知该如何称呼,苏画连忙递上一张名片,自我介绍:“我是br的苏画,田老师您好。” 田原迅速扫了一遍名片,然后笑着说:“苏经理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不然真的就太怠慢了老师了。” 苏画微笑:“您不用客气,陈老师本来就是我们大家的老师。” 陈教授挥了挥手:“好了,大家都别这么客气来客气去的了,进去吧。” 一行人融洽地去苏画早已定好的精致的小包厢吃了饭,席间陈教授和田原师生叙旧,苏画坐在旁边做了一个微笑的聆听者,并不多话,更是半句也不提业务的事。她的大气得体,让田原对她也增添了些好感。 中途,苏画对小李使了个眼色,他点了点头,找了个借口离席,然后一直到饭局快结束的时候才回来。 田原本来说今天的饭他来请,可是服务员却告诉他,单早已买过了。他自然又是感谢了苏画,然后开玩笑地说,她把他当学生应尽的义务都抢光了,苏画只是抿着嘴笑。 到了门口,田原坚持要亲自送陈教授回宾馆,苏画这一次没有抢,而是微笑着对陈教授说:“您明天上午的发言完了之后,我过来接您吃午饭,下午陪您在江城好好转一转。” 陈教授难得爽朗地笑:“看来小苏你对我的会议日程安排都了若指掌啊。” 苏画也调皮地笑了:“那是,我把您所有的空闲时间都预定好了。” 田原站在一边,心中有点诧异,他们的老师并不是好打交道的人,居然能和苏画相处这么融洽。 上了车,田原对陈教授说:“这个苏经理为人挺周到的。“ 陈教授点了点头:“她虽然年龄不大,但是人很聪明,而且做事认真专业,我回国之后的实验室的很多仪器都是从她那买的,质量和售后服务都非常好。“ 陈教授难得夸奖人,这让田原相信这个苏经理肯定是有她的过人之处的。当他们回到陈教授的房间,发现里面已经摆好了进口水果和江城的老牌子香烟,服务员告诉他们,是一位叫苏画的女士派人送到服务台的。陈教授和田原对视一眼,明白了司机中途离席那么久的原因,不由在心里赞赏苏画的细致。 接下来的两天,除了出席主办方安排的必须参加的活动,剩下的时间,陈教授在苏画的陪伴下四处去转,去拜访了年迈的老师,还有久别的同学,重游母校,还去了城中最著名的山登高。田原也尽量抽空陪伴,陈教授对外人介绍的时候,就直接说他和苏画都是自己的学生,这样让他们两人也慢慢熟稔了起来。 到了第四天,陈教授完成了他的会议发言要回北京了,田原特地来送老师,又和苏画碰了面,临告别的时候,他主动说要是以后苏画有事他能帮上忙的,可以和他联系。苏画的心里一直绷着的弦,到这一刻才彻底松下来。她知道,周院士实验室的门,终于能为她打开了。 她开心地打电话跟易沉楷分享,然后伸了个大懒腰:“啊,我终于可以过个好年了。” 今年这个春节,一定会特别圆满。她嘴角噙起温暖的笑意。 “再过一两天,我就放假了,我们回家。”易沉楷在那边也在微笑,“回家”这个词,多么温暖。 这个词在苏画心里,也同样激起了涟漪,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爱人,也许未来,还有自己的孩子,这才是真正完美的一家。 接下来的两天,易沉楷照旧是忙,却又在心里老是记挂着回家要买些什么,每天一有时间就打电话给苏画絮絮叨叨,指挥她去采购,苏画撇嘴:“敢情你想去我家开商场是吧?”吃的穿的用的都买了一大堆了,她都发愁怎么弄回去。 “我这不是紧张么?想着多买点礼物可以让咱爸妈高兴点。”易沉楷委屈。 “哼哼,糖衣炮弹轰击战术啊。”苏画嘲笑他。 易沉楷最后干脆把事情甩给了魏庭,提前半天专程去采购。 可就在出发的那天早上,扫兴的电话,又不期而至…… 电话是吴慈民打来的,易沉楷悄悄望了苏画一眼,走到窗边去接听。 吴慈民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的恳求:“易总,公司年前应该要开个年度总结大会,您什么时候过来?” “这事你们自己安排就行了。”易沉楷直觉地推掉。 “可是,您要是不来,那公司就没有做主的人。“吴慈民急忙说。 公司年底的这个大会,最高层怎么能缺席?易沉楷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但是……他一想到身后的苏画,还有上次他就已经亏待了的,她的家人,就再也不想打破自己许诺的行程。 “我有事,不能去。“他这一次,回绝得很坚决。 他不知道,从刚才他接电话时的那个眼神开始,苏画就已经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坐在沙发上,无意识地绞着盖毯的穗,心一点点揪紧。假如,今天的易沉楷,仍旧选择了去戚家,那么,她这辈子,大概不会再给他机会踏进她家的门,他和她们家——注定无缘! 短短的几秒,却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长,她屏气凝神地等待他的答案。哪怕他有一丝犹豫,哪怕他跟她说,再多等我一天,她也将彻底失望。所幸,他没有。 她的神经,在听见他说不去时,骤然松了,那一刻居然觉得无力,她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转过身来,看见她盈着泪光的眼睛,心里疼了。他觉得自己真的对她,有好多亏欠,她也许一直在害怕,他又会像三年前一样,在出发的前一刻丢下她,走进别人的家里,将她和她父母的殷切期盼,残酷地搁浅。 他走过去,将她的脸,揽至腰间:“画儿,我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了。“ 他不要她过悲伤的除夕,他要和她一起,看每一年的烟火。 苏画伸手环住他,将脸埋得更深一点,泪水浸入了他的衣襟…… 回家的路上,他们如同所有从外面回去探亲过年的小夫妻一样,热热闹闹地提着那些个东西,开开心心地笑。易沉楷觉得,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平实的幸福,也许再过一两年,他的肩榜上,还会架着个大小子或者小胖妞,欢喜地去看他们的姥姥姥爷,领压岁钱放花炮。 多么美的憧憬,多么美的梦,在苏画走了的日子里,他从来不敢想,现在他不怕了,她的手,此刻就温暖真实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当他们下了飞机,到了苏画出生成长的那个城市,他睁大了眼睛到处看,不停好奇地问:‘你以前会经常来这里吗?““你以前会经常去那里吗?” 苏画温柔的笑着一一回答他,他好像看见在这个城市里,那个扎着辫子的小妞妞,慢慢长成清秀文静的女孩,最后变成他怀中的这个她,多么奇妙的感觉! “这两天带我去你原来的学校看看好不好?”他痴迷地问。 苏画露齿而笑:“要不要去我的幼儿园?” 他给她一记轻柔的爆栗子,她温暖地倚在他胸前,听他的心跳。她能理解他现在的这种感觉,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希望,自己要是能早一点参与最爱的人的人生,早一点遇见,该多好! “你说……要是我上中学的时候就遇上你,我会不会早恋?”她仰起脸,对他吐舌头。 他故作高傲:“那时候我哪看得上你这种发育不良地黄毛丫头?” 苏画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你以为我就看得上你,自恋狂,还那么老!“ 易沉楷去呵她的痒,两个人在笑闹中,不禁幻想:如果时间真的能倒流,她在某个清晨,在这个城市的某棵郁郁葱葱的树下,遇到他,或许,他们当时并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他们还会怎样深情的相遇,但是上天一定会让他们心里有某种感应,多看对方一眼,将某个模糊的影子,镌刻于心间…… 车进了苏画家的小区,易沉楷才真正紧张起来,又开始不安地呢喃:“怎么办?你爸妈……” 苏画用指尖,点住了他的唇,深深地看着他,郑重地说:“不要太担心,我的父母,只是希望我幸福。” 他会给她幸福的,这一点,他敢肯定,所以他的心安了下来,握住苏画的手,和她十指紧扣着下车,上楼。 门刚一打开,苏画就偏着头甜笑:“妈。” “哎呦我的画画。”苏妈妈叫着女儿的小名,一把抱住她。这些年,苏妈妈老了,见女儿的机会也越来越少,所以她的感情不再像以前那么含蓄,而是逐渐外露,对于老人来说,也许多拥抱儿女一回,这辈子就少一回,不知道哪一天,就再也抬不起胳膊抱他们,睁不开眼睛看他们了。 苏画也紧紧地拥抱了妈妈,然后又伏在妈妈的肩上,望着门里欢喜得紧却又木讷得不知如何表达的父亲:“爸爸,我回来了。” 易沉楷站在靠墙的一侧,看着这样温馨的一幕,心里也涌动着热流:这样才像是真正的父母,真正的家。 苏妈妈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打量了一眼旁边的易沉楷,笑着推开苏画:“贵客上门,怎么也不给我们介绍啊?” 苏画看了一眼易沉楷,给他鼓励,然后才对父母说:“爸,妈,这是我的男朋友——易沉楷。” 最后那个名字,她内心很想模糊地一笔带过,却又说得异常清晰,她要的,是坦荡永远的爱情,所以她不能欺骗父母,哪怕即将面对急风骤雨。 苏妈妈在听清那个名字之后有短暂的呆怔,又不确信地回头去看自己的丈夫,当她从丈夫眼里看出了同样的困惑,脸上的笑容,慢慢凝结了,眼神也变得冷然:“你就是三年前那个易沉楷?” 易沉楷深吸了一口气:“是。” 苏妈妈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三年前,他们曾经多么盼望他的到来,贴了满屋子的“福”,四处置办新鲜的年货,生怕怠慢了他,满楼的人,都知道苏家的未来女婿要来了。结果呢?他们没有等到他,等到的,是自己的女儿心灰意冷,孤身去北京的悲惨消息。当年,他到底对他们的画画做了什么,画画曾经遭受过怎样的痛,受过怎样的苦?甚至,他们一直在猜测,那一年的春节,画画都是一个人过的,却还忍着眼泪对他们撒谎,她过得有多么幸福。 往事像锥子般,刺着苏家父母的心。苏妈妈没发一言,只是死死盯着他,已经看得出来,她是用了多大的劲咬紧了牙。 空气压抑到了极点,仿佛快要爆炸…… 第112章 今夜的焰火,不冷 苏画想要伸手去拉妈妈,却又垂了下来,妈妈的愤怒,只是因为对她的心疼,她无法劝解。 易沉楷却做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双膝着地,跪在了苏画家门口:“对不起。” “天。”苏画惊呼,赶紧去拉他,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是像易沉楷这样一生骄傲的人。 易沉楷却不起来,只是说:“请爸妈相信我,我一定会给苏画幸福。” 苏画的眼泪滚滚而下,也跪了下去,抱住了他:“你别这样,你怎么能跪……“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父母,我跪的是咱们的父母,这有什么?“易沉楷用手指给苏画擦泪,自己含着泪微笑。 “起来吧,跪在门口像个什么样子?“苏妈妈看着这一对相拥而泣的小儿女,终究是心软了,口气硬硬地丢下一句话,径直进了门。 苏爸爸赶紧走过来,回头小心地看了一眼苏妈妈,拉起了他们,低声说:“先进来……先进来再说。“ 苏画和易沉楷借着爸爸的手站起来,易沉楷又握紧了苏爸爸的手,恳切地再次表明:“爸,我以后一定会对苏画好的。“ 苏爸爸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年轻人张口就叫自己爸爸,笑得略显僵硬,却又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是高兴的:“先坐,先坐,我去泡茶。“ 苏画连忙说:“爸你坐着吧,我自己去倒水,我们这是回家,又不是做客。“ 易沉楷也连忙拉着岳父坐下,苏画溜进了厨房。 刚进门,她就看见妈妈正慌乱的拿袖子擦泪,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妈妈,就像三年前她离开家那一次一样,她突然发现,妈妈像是越来越矮了,以前比她还高,现在却像是不到她的眉间,心里更是疼得厉害。 “妈……对不起……是我不孝……这么大了……还让你们操心难过。“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打湿了妈妈的衣领。 苏妈妈身体僵直,眼泪却不可抑制,就这么无声地哭了很久,她用嘶哑的声音说:“画画啊,为什么你还是这么想不通,认准了谁,就永远是谁。“ “妈,我没办法……我在北京……想过忘了他……可是我没办法……“苏画哭着将额抵在妈妈背上。 苏妈妈沉默了,半晌才问:“那……他呢?” 苏画流着泪笑了:“他一直在等我。” 这一句话,终于将笼罩在苏妈妈心上的阴霾,消融了一些。她用手背抹了把泪,拉开了苏画的手,低声说:“行了,泡茶去吧,我该做饭了。” 苏画知道,这已经是个好的开始,清脆地答了一声:“哎。“ 看着女儿轻俏的身影,苏妈妈轻轻叹了口气:过往的错,纵然可恨,但是单凭那一跪,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对女儿的真心,暂且这样吧,以后的事,还要留待以后慢慢考验。 苏妈妈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仍旧是冷冷淡淡的,没有跟易沉楷多说话。但是在盛鸡汤时,第一碗是端给易沉楷的。他接过来,立刻欣喜地笑着说:“谢谢妈。” 苏画低着头吃饭,忍不住想笑,这个人还真是会先入为主。 苏妈妈也不好直接说:“你不许叫我妈。”只能闷着不作声。 而易沉楷呢,就厚脸皮地把这当成了默许,后面“妈”长“妈”短的,让苏妈妈没有办法。 饭吃完了,他还破天荒地跑去帮着收碗,眼看着他撸起袖子打算洗碗,苏妈妈忍无可忍地开口:“好了,去坐着吧,男人家洗什么碗。” 易沉楷心中欣喜,面上遗憾地回到客厅,恰好苏爸爸下楼去散步了,他偷偷对苏画说:“咱妈说了,男人别洗碗,以后你不能再叫我洗碗了。” 苏画白了他一眼:“想得美,没让你做饭就不错了。” “咱妈的贤惠你真是一点都没继承下来。”易沉楷夸张的叹气。 “叫得还真亲热。”苏画瞥了他一眼。 易沉楷的眼底,流露出真情:“那是,我觉得和爸妈特别亲。” 苏画想起他那个从小就没给过他温暖的家庭,怜惜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等苏爸爸散步回来,易沉楷又主动提出和他下象棋。他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个家里终于有陪他下棋的人了。 爷俩去书房下棋了。苏画和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像个小女孩一样,靠在妈妈身上啃苹果。吃完了又撒娇:“妈,给我剥个橙子。” “自己不知道剥?“苏妈妈嘴里这么说着,却已经挑了一个最红最透亮的,剥开了顶端的皮。画画从小就喜欢吃橙子,却又不喜欢吃切开的,自己呢,又嫌橙汁沾手,所以每次都会偷懒赖着她剥。画画一直是个内向独立的孩子,所以这种依赖和撒娇很难得,每次给女儿剥橙子时,她其实也十分开心于这样的亲昵。 “妈,你说怎么我越长大越喜欢撒娇了呢?“苏画看着妈妈剥橙子,发了句感慨。 苏妈妈的手停了一下,涌起一阵心酸:要是你在受那么重的伤的时候,也能向我撒娇该多好啊?至少我可以抱抱你,给你做爱吃的,陪着你走过最难的那段路,可是在那种时刻,你却偏偏要坚强。 苏画没察觉妈妈情绪的微妙变化,只是欢喜地拿过剥好的橙子,满足地咬了一大口:“家乡的橙子就是甜,在我们那,七八块钱一斤的也不好吃。“ 苏妈妈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以前呀,觉得你在外面出息我们就高兴,现在却巴不得你就留在我们身边,我给你做饭,洗衣服,晒被子,就好了。“ 苏画的眼睛有些热,她搂住妈妈的胳膊,低声说:“以后我把你和爸接去和我一起住。“ 母女两个就这么依偎在一起,各自眼角都有泪光。 里屋传来笑声,苏爸爸很少这么爽朗地笑,这笑声感染了她们,也相视而笑。 苏妈妈又切了几个橙子,装在盘子里,对苏画努努嘴:“给他们端进去吧。“ 苏画甜甜一笑,她知道,妈妈的心里,已经开始慢慢接受易沉楷了。 到了第二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按照当地的风俗,该去扫墓。苏画的祖坟都在乡下,那里还有她的大伯一家。 易沉楷很主动地做了劳动力,将一系列零零杂杂的东西都自己提上,不让别人插手。苏画想帮忙,被他笑着阻止:“你以后做饭洗碗就成,这种体力活该男人干。“ “切。“苏画笑着白他一眼,也不再跟他争,陪父母走在后面。 苏爸爸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来要提,你看沉楷他……” “没事,您这不是有接班人了吗?”苏画调皮地笑。 苏妈妈笑着瞟苏画一眼,心说:这小子,还挺会表现的。 对于去大伯家,苏画心里其实还是有点不安的,毕竟是在农村,怕易沉楷那种贵公子嫌弃,何况那家伙还有洁癖。 刚一进院子,大表哥家的儿子亮亮就跑了出来,刚刚玩过泥巴的他,手都是黑糊糊的,看见易沉楷,他很好奇地问苏画:“姑姑,这是谁呀?” 旁人还没接话,易沉楷立刻回答:“我是你姑父。” 剩下三个人都无语,可真够自觉的。 亮亮仰望着他:“姑父你真高。” 易沉楷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想不想比我还高?” 亮亮奇怪:“我怎么才能比你高啊?” 易沉楷放下手里的东西,蹲下身来:“我让你骑大马,你就比我高了。”说完就把亮亮举起来,架到了自己的肩上。 亮亮开心地咯咯笑,苏画站在一边,也微笑了。 等到大家都进了屋,苏画悄声对易沉楷说:“要洗手的话,在房子的右边有水笼头。” 易沉楷却不以为意的笑:“没事,就是点泥巴嘛,那个男孩小时候没玩过泥巴?” 苏画有点惊讶,他原来是真的不介意。 易沉楷的眼神,不自觉的追随着亮亮满屋子欢蹦乱跳的背影,语带羡慕:“有个小孩真好啊,多可爱。” 苏画怔了怔,没说话。 易沉楷扭过头来,握住了她的手:“画儿,我们明年就要孩子吧。” “好。”苏画柔声答应,两个人的手紧紧相握…… 吃过了中午饭,苏画一家去山上祭坟。易沉楷和苏画走在最后面。他知道她害怕走山路,在背后推着她,可是只有半人宽的陡峭小路,还是走得她胆战心惊。特别是在过一个涧的时候,还要过独木桥,这是她每年必经的难关,往常她都是抱着就义的心过去的,今年有了他就不同了,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易沉楷好笑,这个人的平衡能力之不好他是见识过的,再加上胆小,他蹲下来:“我背你行了吧?” “会不会我们两个人一起掉进沟里啊?”苏画问。 “总比你一个人掉进去心理上要平衡点吧?”易沉楷答。 说的也是!苏画心一横,爬上了他的背。 他不愧是运动健将,背着她三下两下,跳过了独木桥。苏画乐得大笑。 苏妈妈回过头来,又好笑又好气:“扫墓呢,你们俩还闹。” 刚才那一幕,她和苏爸爸都看见了,尽管觉得不严肃,心里却又欣慰,这两个人的亲密,那么自然天成。 到了太爷爷的坟前,苏画半跪下,易沉楷也跪在她身旁,两个人一起烧纸钱。 山间的风,带起火盆里的灰烬,往某个方向飘洒。寂静中,苏爸爸点燃了一挂鞭炮,那声音里,带着怀念,也带着希望。苏画的祖先,终于见证了她的幸福。 扫完墓回来,苏妈妈的态度明显和缓了,晚饭的时候还叫了一声:“沉楷,快过来吃。” 易沉楷很爽脆地应了一声,和苏画温暖地对视一眼。 走的时候,易沉楷又抱了一次亮亮,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明年姑父再回来看你。” 只是一天时间,亮亮却和他特别亲,抱着他不松手。 苏画看着这一幕,心里在感慨,他将来,一定是个特别好的爸爸。 回到家里,已经是半夜,苏画在车上的时候,就说爬山爬得腿疼。回到家还没坐上两分钟,易沉楷就去了浴室。出来的时候端了一盆热水,放到苏画脚边:“泡一会,疼会减轻点。”说着又很自然地去给她脱袜子。 一旁的苏妈妈,在那一刻几乎落下泪来,他能对女儿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晚上睡的时候,苏妈妈叹着气对苏爸爸说:“我们就把女儿放心交给他吧。” 一向含蓄的苏爸爸,这一次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我放心。” 从那天起,他们真的拿他当女婿待了,第二天一家人又欢欢喜喜地去了同城的大姨小姨家串门。易沉楷对每个人都很亲,因为他打从心底认为他们是他的亲人。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他的内心深处,仍旧渴望亲情,而如今,他终于圆了他的梦,苏画的亲人,都是他的亲人。 所有的人都喜欢这个一表人才却又真诚温和的年轻人,衷心地替苏画高兴。苏画常常温暖地偷偷看着他,为他为自己骄傲。 二十九的晚上,他们手牵着手去散步,看见小区里的孩子,已经开始放焰火。他扯了扯她的手:“我们也去买吧。” 苏画微笑:“好。’ 他们买了满满两提兜烟花,易沉楷开始一路走一路扔甩炮,有时故意假装往苏画的方向扔,吓得她跳脚。 可是她又胆小地不敢点炮,只好任他欺负。 扔得多了,她恼了,又叉着腰做起了茶壶:“易沉楷我告诉你,你要再敢扔一个,今晚我不让你进我家的门。“ 易沉楷做了个鬼脸:“那也是我的家,你不让我进爸妈会让我进。“ 苏画跺脚,她现在还治不了他了! 就这么一个扔一个跑地到了苏画家楼下,易沉楷叫她:“我不扔了,我保证。“ “鬼才相信你。“苏画气呼呼地打算去拉铁门。 易沉楷长腿一迈,冲上去抱住她:“画儿,我们一起看焰火。“ 苏画心里一震,停下了脚步,让他牵着去了花坛边。 他握着她的手,一起点燃了最大的那个。 像一朵花在空中绽放,然后化作无数闪亮的星星,苏画在易沉楷怀里,仰着头看这漫天星光,微笑着流泪,假若是两个人一起看焰火,就只会记住最美的一刻,因为有对方的体温温暖着你,你不会怕黑暗的冷…… 第113章 他给的温暖 年三十的早上,苏画和易沉楷正在贴对联,接到了魏庭的电话。易沉楷让苏画拿着手机放到他耳边,他手里还在往对联后面刷浆糊:“过年好啊。” 魏庭在那边笑:“精神头不错啊,看来丈母娘那关过了。” “你小子打电话过来就是揶揄我来的吧?”易沉楷笑骂。 魏庭叹口气:“唉,我哪有心情揶揄你啊,我一个人过年呢。” “你爸妈呢?” “都到我美国弟弟那去了。” “你干嘛不去?” “懒得动。” 易沉楷翻了个白眼:“那你怪谁,活该。” 魏庭“啧啧“两声:”我还不是因为一年到头为你做牛做马才累得不想动吗?你居然没有一点同情心!“ “得,我不跟你扯了,我要干活,你要是实在无聊,去找个美女聊吧。“易沉楷话音刚落,魏庭立马说:”行,那我找苏画。“ “好啊你,居然打我老婆的主意。“易沉楷大叫,魏庭坏笑着挂断了电话。 看来,他们终于修成正果了。魏庭为他们开心,却又想起了在这场感情中的另一个可怜人——戚安安。那个跪在佛堂里的单薄的背影,最近时而在他脑中浮现。 听说后来她又去了寺里,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回家过年。 也罢,反正他今天没什么事,就去一趟吧,若是她在,就当探视,若是不在,只当祈福。 就在大雄宝殿里,他看见了跟着僧人做法事的戚安安,跪在一个蒲团上,低敛眉眼。 他站在一边,安静地等着。 再后来,念完了经,所有人站起来转圈上香,经过魏庭那个方向的时候,戚安安看见了他,眼里闪过惊喜的光芒。魏庭对她微笑了一下,示意她继续做完。 当整个过程完结,她跑过来,开心地问:“你是来看我的吗?“问完又羞赧了,他和她并无深交,怎么会在大年三十专程来山上看她。 魏庭看出她的窘迫,微笑着回答:“我是来看你的。“ “真的?“戚安安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的喜悦。 魏庭没有再强调什么,只是左右张望:“你打算在这里过年?“ “是啊。“戚安安的笑容里,有淡淡的哀愁,戚母从那天下山后,再也不肯接她的电话,也没说让她回家过年。倒是寺里和蔼的主持,见她孤苦伶仃,让她和他们一起过年,今天还特地叫她来参加新年法事。 魏庭不希望新年这天也勾起她的伤心,换了个话题:“今天的斋饭应该很丰盛吧?“ 戚安安笑了:“是啊,有素鸡素鱼呢,一会就要开饭了,你也一起去吧。“ “好啊。“魏庭欣然答应。 过了一会,斋房的门开了,僧人们鱼贯而入,戚安安去跟主持说,魏庭是她的朋友,主持也请他一起用斋。 戚安安带着他,坐在靠后面的桌子上,坐着同一条长板凳。 饭菜都是自己盛,虽说没有荤腥,味道倒也不错。魏庭吃完了第一份,还是没怎么饱,却不好意思再去打。 戚安安发现了,抿唇一笑,拿上他的碗,又去盛了一碗给他端过来。 他有点尴尬地低声说谢谢,戚安安微笑着比了个嘘的手势,出家人吃饭,讲究不语。 吃完斋出来,两个人在院子里慢慢走,戚安安告诉魏庭,哪块碑是明代的,哪棵树已经活了千年。 魏庭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安静地听她讲述,觉得这个曾经骄纵跋扈的女孩子身上,有了一种祥和的气息。 到后来,两个人坐在避风的角落里的石凳上,魏庭对她说:“跟我下山吧。“ “啊?“戚安安惊讶地看着他。 魏庭笑了笑:“反正我也是一个人过年,独自吃年夜饭挺没意思。“ 戚安安怔怔地望着他。 “去不去?“魏庭又问。 戚安安如梦初醒,赶紧点头:“去。“ 下山的路上,戚安安走在魏庭的斜后方,偶尔会偷偷地看他的侧影。 进了城,魏庭将车停在沃尔玛的门口,头偏了偏:“下车,我们去买菜。“ “买菜?“戚安安吃惊的反问,她还以为年夜饭是在饭店里吃。 “我讨厌在外面吃饭。“魏庭皱着眉说。 “可是……我不大会做饭。“戚安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魏庭好笑:“其实你可以干脆说你不会做饭。“ 戚安安吐了吐舌。 在超市里,她跟在他后面,看他细心地选青菜,挑活鱼,买配料。忽然疑惑自己以前为什么要怕他呢,这么温暖的一个人。 买完了菜,他问她:“想吃什么零食吗?“ 她笑了:“你好像把我当成个小孩子一样。“ 魏庭没搭腔,只是撇了撇嘴,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不就是个小屁孩。 戚安安撅了撅嘴:“那我就不客气了。“ 到了零食区,她刚挑了一盒原装进口的巧克力,魏庭就说:“那边有德芙。“ 她用眼神控诉他的小气,他毫不客气地教育她:“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要节约,懂不懂?“ 这是她长这么大来第一次被人约束用钱,还只是为了一盒巧克力。但她却觉得窝心的暖,为他的坦率无隔阂。 拿着一大堆东西,他们回了魏庭家,下车之前她略有些忐忑,毕竟是去单身男人家啊。她那点小心思瞒不过魏庭,他直接说:“我那有几个房间。“ 这下戚安安反而不好意思了,好像自己在歪想似的。 魏庭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自己先下了车,打开后车门去取买的东西,戚安安呆坐了两秒,也下来了,跟着他上楼。 魏庭的家,是个普通的三居室,不奢华,但是看着很舒服。就像他的人,没有沉楷哥哥那么夺目,但若是你仔细去观察他,会发现他身上有只属于他的那种味道,内敛却同样吸引人。 “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呀。“魏庭的声音让她回神,她才发现自己又在发呆,她在他身边好像特别容易发呆。 她赶紧换了拖鞋进去,这时魏庭已经提着菜进了厨房,她过去问:“我要做什么?“ “你会做什么?”魏庭好笑地反问。 “你别瞧不起人,我……我会……”她不服气,可是她也确实想不出来,自己到底会做什么。 魏庭笑着递过去两个蒜:“剥蒜不用教吧?” 戚安安硬着头皮接着,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垃圾桶旁边开始剥蒜。 魏庭探过身看了看:“架势还不错,不过速度要加快点。不要等我菜都洗完了,你还一个蒜瓣都没剥出来。“ 真是太欺负人了,戚安安卯足了劲去剥蒜,可是从未受过这种刺激的指尖,却烧灼似地疼。她忍着全部剥完交了差,赶紧伸到水龙头下冲凉水。 “怎么了?疼吗?“魏庭看着她发红的指尖,这才发现,有点愧疚,她这种千金小姐,平日里只怕是连水果都没削过,都是别人洗好切好插好牙签放在盘子里给她吃。要她剥蒜,也真是委屈她了。 “去抹点药吧。“他说着就要去找药箱,却被她拉住。 “没事的,要是一辈子连蒜都不会剥,那和白痴有什么不同?“她笑着说。 魏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开始长大了。“ “我以前……是不是特别不懂事?“戚安安低下了头,小声地问。 魏庭愣了愣才说:“现在懂事也不晚。“ 他不会违心的安慰她,告诉她从未错过,但是她需要他的直白,才能让她真正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觉得安心,她的身边,终于有了一个这样的人。 年夜饭很丰盛,魏庭的手艺很好,吃得人心满意足。戚安安从来没有吃得这么饱过,衣服都好像被圆滚滚的肚皮顶了起来。实在是太没形象了,她不好意思地努力扯衣服想掩饰。 魏庭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不给面子地笑:“吃太多了吧?“ 戚安安羞恼地瞪了他一眼,站起来收碗。 “是该干点活消化一下。“魏庭又补了一句,气得戚安安嘟嘴,端着盘子一溜烟跑进厨房。 魏庭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茶,不时给厨房里的人传去提醒和指导:“洗洁精是那个蓝色瓶子“,”用白色洗碗布“,”还有,别把盘子摔了。“ 戚安安哀叹着在厨房里挥汗如雨,深感自己现在很像是资本家压榨下的童工。 当她腰酸背疼的出来,他看了看表,郑重宣布:“你可以破吉尼斯洗碗记录了,两个碗五个盘子洗了五十五分钟。” 戚安安欲哭无泪,她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人,自己不劳动,还嘲笑劳动人民。 “好好好,辛苦了,坐下歇会,吃个苹果吧。“魏庭看见她可怜的样子,大发善心。 戚安安坐下来,看见他已经拿起水果刀,开始削皮,手指白皙修长,动作优美,不知不觉就看呆了去。 “看什么呢?“魏庭疑惑地问。 “啊……啊……没什么……我学削苹果。“戚安安撒谎,耳根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还好灯光昏黄,不易被人察觉。 魏庭递苹果给她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她心里又是一颤,为那一刻的触感。 那天的晚会很热闹,可是她的心思一直在游离,她明明眼睛盯着电视,可是侧面坐着的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她却似乎一点一滴地都记进了心里去。 到了零点钟声响起的时候,他看着电视里在放焰火,不无遗憾的说:“唉,我们也应该买一点的。“ 他说的是“我们“,她心里暖暖的。 其实,他不知道,就算只能和他坐在一起看电视里的焰火,她也觉得……好快乐! 那个晚上,戚安安睡在魏庭隔壁的房间里,明明已经那么晚了,却难以入眠。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却有一种微微的甜蜜的心慌。 第二天她起床的时候,魏庭房间的门还紧闭着,他居然还在睡觉,戚安安不敢相信,又觉得好笑,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多么勤勉的人,肯定是早睡早起生活比军人还规律,没想到……呃……这么懒…… 她想了半天,最后去拿起了扫帚和簸箕,开始做清洁。没做过家务的她,只打扫完半间客厅就累得站着喘气,过了两分钟又继续埋头苦干,可是一不小心,碰翻了椅子,发出一声巨响。 魏庭的房门开了,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出现在门口,看见客厅里的情形,眨了眨眼睛:“你在扫地?” “啊。”戚安安羞涩地笑了笑,知道自己这个扫地的动作确实大了点,但是心里还是隐隐盼着他能夸奖她的勤劳。 谁知道,他丢下一句:“你继续,拖把在卫生间里。”就又打着呵欠回房睡觉去了。 真把她当童工使了!戚安安气呼呼地把地板当他的脸,狠狠地擦。 正当她扫完整间客厅,苦着脸捶腰的时候,茶几上魏庭的电话响了。她看看手机,又看看他的房门,再看看手机,来回几趟,里面的人毫无动静。 她只好伸手去拿,却看见上面的名字是——“易总”!顿时,觉得像拿了个烫手山芋,不知所措。 第114章 爆炸性新闻 可是易沉楷的电话响完第一遍,又开始响第二遍,她只好认命地去敲魏庭的门。 他开门的时候抱怨地问:“谁啊,放假还这么早打电话?” 戚安安咬着唇,不敢回答。 当看见易沉楷的名字,魏庭先是一愣,然后瞟了瞟戚安安,才接了起来。 “喂,我好心来问候你这个孤家寡人,居然半天不接我电话。”易沉楷在那边恼火得很。 魏庭停了停,又看了一眼戚安安,嘴角弯起一个坏笑:“谁说我是孤家寡人?” 戚安安意识到他是在说她,张大了嘴,又不敢出声。 “嗬,未必你还真找着美女陪了?”易沉楷诧异。 魏庭的电话,隔音效果不算太好,何况离这么近,戚安安隐约听见了易沉楷的话,脸有点红了。 魏庭摸了摸下巴:“那倒没有,就是捡了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戚安安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却又拿他没辙。 “你有这么好心?”易沉楷压根不相信,一旁的苏画也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别是有情况吧?” 魏庭在这边听见苏画的声音,撇撇嘴:“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都这么八卦! 戚安安听见魏庭这句话,心微微颤了颤,原来沉楷哥哥在苏画家过年。但是这一刻,不知为什么,心却不像以前知道他们在一起时那么疼。 魏庭瞥见了戚安安刚才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怔神,有点歉疚,怕真的伤了她,匆匆对那边说了句:“好了,新年快乐,我要去睡回笼觉了。”然后挂掉了电话。 易沉楷在那边狐疑地骂:“这小子莫非真有情况了,居然连我的电话都敢挂!” 苏画也挺奇怪,像魏庭那种慢热的人,按理说没这么快啊。 这边魏庭不好意思真的再去睡回笼觉,耙了耙头发:“早上吃什么啊?” 亏他还想得起吃早饭,戚安安指了指墙上的钟:“十点半了。” 魏庭干笑两声,换了个说法:“那中午吃什么?” 戚安安哭笑不得。 魏庭呵欠连天地去洗脸,他实在不习惯在休息日起这么“早”! 从浴室出来,他自觉地进了厨房,又探出身来:“吃稀饭吧。” 戚安安无语,大年初一吃稀饭…… 但是魏庭真的是太擅长厨艺了,熬出来的居然是八宝粥,配上蒸的热气腾腾的玉米馍馍,特别香甜。 要是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该多好!戚安安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喝了口粥,一下子烫着了,直吐舌头。 魏庭好笑:“急什么啊?还有半锅!” 戚安安心虚,不敢辩驳,只能跑去喝凉水。 魏庭又像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她身旁:“没事吧?” 她一下子呛住,连连咳嗽。 魏庭无奈地去拍她的背:“不是吧,这是不是就叫喝凉水也塞牙?” 戚安安简直想哭,这个人的冷笑话真叫人招架不住。 戚安安就这么在魏庭家混到初三,魏庭十分理直气壮地指挥戚安安做家务,按他的话说,这叫拿劳动换饭吃,不劳动者不得食。 戚安安在这种魔鬼式训练下,奇迹般的学会了扫地洗碗切菜等一系列基本技能,魏庭夸奖她说,像她学习速度这么快,要不了多久,她完全可以去餐馆里找份打杂的差事做做了。戚安安只能选择沉默地接受他的“赞美”。 从初四开始,身为常务副总的他,被易沉楷遥控指挥去给各级领导拜年,在家的时间少了。 到了初六的晚上,一直等到十一点他才回来,一进门就抱歉地问:“没吃饭吧?” 他这么忙,还记挂着她,她感动,却也歉疚,她不应该再麻烦他了。 “我吃过了……明天……我想回寺里去了。“她低着头。 魏庭愣了愣,过了半晌才开口:“其实,一直在寺里住着不是个办法,人不可能一辈子逃避现实。“ 戚安安咬了咬下唇:“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魏庭沉吟了一下:“我想,你死去的父亲,最需要的,并不是你为他念经,而是希望真正看到你成人。“ 戚安安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他。 他顿了顿,又说:“你学东西很快,也很聪明,为什么不能去学学做管理呢?“ 戚安安的眼里闪过一道亮光,瞬间又暗了下去:“我行吗?“ “根据基因学原理,你身为企业家的后代,应该比别人更适合学管理。“魏庭又来了句冷笑话。 这一次,戚安安微笑了,这个笑话在此时,是个恰到好处的鼓励。 “如果……你觉得我能行……我就去学吧。“她说。 魏庭很认真地看着她说:“重点不在于我觉得你行不行,而是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能行!“ 戚安安的心被震撼了,从父亲死后开始,她已经被命运挫败,活着唯一的信念,就是和易沉楷结婚,而当这个信念也破灭了之后,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要为什么而活着。而现在,他告诉她,要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 她的眼泪冲出了眼眶,却又在微笑:“谢谢你,谢谢……“ 说完这句话,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魏庭看着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深深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她的确曾经犯过不可饶恕的错,可是命运已经同等地惩罚了她,所以他不忍心再对她抱着成见,也希望她能够获得新生。 戚安安那天,痛快地哭出了心里的痛,心里的悔。被泪水洗刷过的心灵,格外清朗。 第二天,魏庭出门的时候,她主动说:“今天……我要回家了。“ 魏庭没有挽留她,但是在送她到的士站将要离开的时候,对她说:“有事打我电话。“ 有他这句话就够了,戚安安含着眼泪对他挥手,从今往后,她的世界里,终于有了一个在最痛的时候能够信任依赖的人。但是,她会坚强,能忍的痛,她会自己忍着,她要对得起他的希望! 回到戚家,吴妈一看到她就惊呼:”夫人,夫人,小姐回来了。“ 戚母激动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却又强忍着坐了回去,冷冷淡淡地说:“还以为你永远不回这个家了。” 戚安安轻轻叫了一声“妈”,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我今年想去公司上班。” 戚母不敢相信:“上班?”她这个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的女儿,居然主动提出去公司上班? “是的。”戚安安被母亲眼里的质疑和轻视刺痛,但是仍然说了下去:“我想跟着吴伯伯他们学管理,如果不行,先从底层职员做起也行。” 戚母为女儿的话大为惊讶,但是内心深处,仍旧存着欣慰。无论女儿为了什么而改变,至少是改变了。 “那也行吧,我回头跟你吴伯伯说说。”她的语气仍旧是淡淡的,却已经缓和了许多。她又回头叫吴妈:“中午把前天阿成他们拿来的山鸡炖了,炖烂点。” 戚安安知道母亲其实是心疼自己在寺里清苦,想给自己进补。心里温暖了些,挨着母亲坐下,轻轻揉了揉她的腿:“妈,平时还疼吗?” 戚母眼热了一下,别过头去:“还好,就是变天的时候有点酸。” “以后变天的时候,我给你揉。”戚安安看见了母亲眼角的泪光,声音也有些哽咽。 站在角落里的吴妈,也撩起围裙,擦了擦眼睛,然后脚步轻快地进厨房炖鸡去了。 戚宗胜似乎也在照片里,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今日的戚家,少有的安静详和。 这一天的苏家,则满是惜别的伤感。无论如何初八都该上班了,明天必须启程,可是,怎么舍得?苏妈妈和苏爸爸真希望这对儿女就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却又知道不能阻碍他们的前程。苏妈妈又做了好多的菜,易沉楷不能吃辣,她还特地为他炸了淡味的鱼和牛肉条,苏爸爸将自己专程去乡下买回的新茶仔细包好,放进他们的行李箱里。易沉楷看着两位老人为他做的这一切,心里的温暖无以言喻,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又拥有了毫无保留地疼爱自己的父母。 走的时候,他给了他们一个重重的拥抱:“爸,妈,我和苏画办婚礼的时候,就回来接你们,以后我们永远住在一起。“ 苏妈妈的眼睛红了,拍着他的背:“好,我们盼着这一天。“ 她又拥抱了女儿:“画画,把你交给沉楷,爸妈心安了。“ 苏画说不出话来,泪盈于睫。 在珍惜和感动中告别,车开了,望着父母在风中的身影,苏画靠进了易沉楷怀里,紧紧抱住他:“小易,我们一定要幸福。“ “是。“易沉楷也紧紧回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望着远处沉思。 他不能再让苏画和她的家人等,他们那么好,他的承诺,必须尽快兑现,他要给苏画一个最好的婚礼。 在回来之后的第二天,苏画便又投入了匆忙的工作,周院士的实验室仪器招标年前没能完成,估计一开学马上就会举行,她必须做好准备。 易沉楷看着这个认真的小女人,无奈又自豪。不过他自己也没闲着,除了公司里的事,他已经开始秘密安排婚礼的筹备。 田原在招标前夕,给苏画打电话过来,让她做个整体方案。她连续跑了几趟,按照实验室的具体需求,添加或者缩减设备,最后做出来的方案事无巨细,经济合理。田原对她赞赏有加,深感陈教授所言非虚。 到了正式招标的那一天,在会议厅见到徐越的时候,苏画镇定自若。徐越这一次却没有绝对的自信,周院士实验室,她前面也曾想借助上层关系,可是连院长都告诉她,这个实验室自己插不进去手,所以这次的竞标,只能各凭本事了。 负责招标的老师让大家默写底价的时候,徐越又再次探究地看了苏画一眼,苏画却连头也没没抬。 单子交上去了,大家到外面大厅里去等,苏画站在窗边,安静地看窗外的树。徐越心里有点发慌,因为听说苏画最近已经来过几趟,而且还都是和实验室负责人直接谈的,不由得担心是不是她早已有绝对的把握。 而结果正中了她的猜想,苏画一个人拿了将近三百万的单:一百万的高通量自动生化分析仪,六十万的超速离心机,外加此次因为扩充实验室规模而添置的从分子到细胞的一系列常规仪器,几乎囊括了全部。 不仅徐越,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苏画。她深吸一口气,微微抬高了下巴,环扫了全场,最后把目光停在徐越脸上,弯起嘴角笑了笑,然后优雅离去。 所有人都明白,从今天起,江城的仪器市场将再次洗牌。 走在初春的校园里,看着枝头冒出的那一点点新绿,苏画心旷神怡。她打电话跟易沉楷分享她的快乐,易沉楷笑着恭喜她,然后又问起林暮雪的手机号。 “你问这干什么呀?”苏画奇怪,这么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人。 “我们公司想在电视台做广告,虽说她这个人不怎么样,好歹也算是个熟人。”易沉楷回答。 苏画撇嘴,找人帮忙还这么损人家。 她翻出林暮雪的号码报给了他,恰好又有电话进来,没再跟他多聊就挂了。 晚上苏画本来打算加班做这次招标的销售合同,易沉楷却三令五催地要她回家,车子早早地就等在了楼下。苏画无奈,只好把资料收好,打算带回家再做。 谁知道吃完了饭,易沉楷却硬拉着她看电视。 “不是吧,同志,我忙着呢,改天陪你行不行?”苏画求他。 易沉楷一脸委屈:“难道我娶了个女强人老婆,连陪我看个新闻的时间都这么奢侈吗?” 苏画无语,只好屈服,打算等一看完新闻就开溜。 可是,今天的新闻……真的是极具爆炸性! 当苏画看见林暮雪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正在感慨自己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十分想念的时候,却听见电视里的那个人,一本正经地说: “下面插播一条重要新闻:本市著名年轻企业家易沉楷,即将和相恋多年的女友苏画喜结连理……” 苏画脑袋“轰”地一声懵了。 “天哪。”她捂住脸,从指缝里,她看见林暮雪在荧幕上,似乎知道她正在看电视,忽然眨了眨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播下一条新闻。 这两个爱恶作剧的人!苏画想训人,眼泪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易沉楷拥住她,在她耳边问:“画儿,这样的求婚方式,你喜不喜欢?” 苏画哽咽着点头:“喜欢,很喜欢。” 过了一会儿又抬起泪眼看着他问:“你花了多少广告费?” 易沉楷翻了个白眼:“你这个时候居然还在心疼钱?”然后又笑了:“林暮雪那人还挺够意思,说为了你丢工作都值,一分钱没收。” 苏画感动,为了她讲义气而莽撞的闺蜜。 等节目结束,苏画立刻打电话给林暮雪:“你真是……也不怕闯大祸……” 林暮雪在那边嘻嘻哈哈:“没事,万一我被开了,叫你神通广大的老公再给我找份好差事。” 易沉楷也嘻嘻哈哈地搂住她:“别怕,他们电视台我经常赞助,台长是我朋友。” 苏画这才觉得自己真傻,上次国庆晚会易沉楷还是前排嘉宾呢,他说要找林暮雪帮他公司打广告,她竟然还信了! 整个晚上,苏画都无法从这份巨大的惊喜中回过味来。而戚家和易家,也同样被这条新闻炸开了锅…… 第115章 挫骨扬灰 第一个知道的人是戚家的保姆吴妈,她每天都是坐在自己的佣人房里边吃晚饭边看本市新闻,为了等后面的天气预报。当她正要站起来去盛饭时,突然听见了播出了那则新闻,一时呆住,然后冲到了客厅,却又在看见戚家母女时骤然刹住脚,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戚母皱着眉头看着表情怪异的她。 吴妈嗫嚅了半天,还是不敢言语。 戚安安温和地笑了笑:“吴妈,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不要紧的。” 吴妈在这种安抚下,才勉强吞吞吐吐地开口:“电视上说……姑爷他……要和别人结婚……” “什么?”话还没说完,戚母就猛地站了起来,眼球暴起:“他要结婚,和谁?” 吴妈已经吓得说不清楚话:“好……好像是……苏……苏……” “苏画是不是?”戚母厉声说。 吴妈身体一颤,点了点头,然后便低垂着头,再不敢看戚母一眼。 戚母咬紧了牙,手狠劲一拂,碗掉在地上,应声而碎,饭菜撒了一地。 “妈。”戚安安站起来,去拉她的手:“您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不气?我怎么能不气?易沉楷他这是把把你放在哪里,我们戚家放在哪里?”戚母大吼。 戚安安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说:“其实沉楷哥哥他和苏画结婚是迟早的事,我们不必……” 戚母愤怒地打断她的话:“不必什么?啊?不必纠缠他?让他和别人结婚,丢我们戚家的的人,最好我们还带着贺礼去参加他的婚礼是吧?世上哪有这等便宜的事!” 只要触及到她的婚事,她的母亲总是会变得不可理喻。戚安安悲哀地苦笑,不再试图去劝解,自己上了楼。 戚母死盯着她的身影在楼梯转角处快速消失,更加愤恨不已,将桌上所有的碗盘全部摔了,听着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她的灵魂像是也被划成了碎片。 她的眼珠,像两颗泛着血红的玻璃球,声音冷森,让人不寒而栗:“吴妈,打电话给易家奇,说我晕倒了。“ “哦,哦。”吴妈赶紧小跑到电话旁边去拨号:“喂,易董吗?我家夫人……“她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好好坐在椅子上的戚母,鼓起勇气撒谎:”我家夫人她晕倒了。“ “怎么会这样?“易家奇焦急地问,他还不知道刚才的新闻。 吴妈又看了看戚母,在她的眼神指示下,吞了吞口水,继续说:“她看见……电视里说沉楷姑爷……要和别人结婚……一着急……就……就……“ “什么?“易家奇听见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和戚母一样震怒。 “还无法无天了,这个混小子!“他在那边怒火喧天地暴吼,吴妈在这边肩膀一阵瑟缩。 易家奇吼完,又想起当务之急是晕倒的戚母,连忙吩咐:“你们先把亲家送进医院,我去找那个小子,后面过来。“ 说完他就摔了电话,吴妈也小小心心地放下了电话,等着主人进一步的指示。 戚母站了起来:“扶我上楼,他再打电话过来问,你就说我醒了,死都不去医院,躺在床上哭。“ 吴妈应了,去扶戚母的时候,指尖轻微地打颤,她现在,觉得夫人越来越可怕。 易家奇放下电话,看见一旁呆立着的妻子,又拿她撒气:“看你生的好儿子,干得都是什么蠢事!居然还闹到电视上大张旗鼓的要和那个女人结婚!“ 易母刚才也隐隐约约明白了大概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被丈夫一吼,心里居然反常地平静,沉默地转身进了厨房。 易家奇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连她也敢给自己脸色看,又对着厨房吼了两句,知道现在没工夫和她计较,他开始叫司机出门。 在车上,他给易沉楷打电话,对方不接,他自然又爆发出一连串的咒骂,而咒骂的重点,渐渐从易沉楷,转到了苏画身上。他执着地认为,若不是那个女人刻意挑唆迷惑儿子,怎么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到了易沉楷家门口,他对着门铃一阵猛按。 门开了,易沉楷一脸从容地出现在他眼前。易沉楷知道他会来,所以也没有浪费时间去接听他的电话。 他没让苏画出来,把她关在了书房里,他不想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那个女人呢,叫她给我滚出来,我看看她到底脸皮有多厚!受的什么样的家教,怎么这么无耻!“易家奇吼叫。 易沉楷挡住了易家奇要往里冲的脚步,冷然说:“她受的家教,比我受的好多了!“ “你……“易家奇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爸,到了今天,我还是那句话,你同意,我要和她结婚,你不同意,我也一样要结。我希望你能接受她,但若是真的接受不了,我不勉强,但是绝对阻止不了我娶她的决心。“易沉楷冷静而强硬。 易家奇在这样的儿子面前,再一次感到无力,转眼又凄楚地苦笑,其实他早该知道,自己冲上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对儿子,早已没有影响力,不过是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但是戚家那边,又怎么办呢?他只能硬着头皮再挣扎一次:“你戚伯母昏过去了,你知道她们家,现在也只能指望你了。“ 易沉楷的眼神怔了一下,但是很快说:“她们家的事,能帮的忙,我会帮,但和婚约无关。“ 易家奇彻底绝望了,他知道,这大概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他在沮丧地转身之前,又含着恨意望了一眼门内,却还是没看到那个他最憎恶的人。 易沉楷一直挡在门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离开,走进电梯。有时候,他也心疼父亲的苍老,可是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对苏画,不能有丝毫的善意。人生中,总是不得不面对取舍,而现在,他必须选择苏画,他绝不能再伤害她。或许未来的某一天,父亲能发现她的好,事情还会有转机。 苏画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易沉楷沉默的背影,她的心里也同样疼痛,她也多么希望,他能同时拥有一切他想拥有的,而不需要为了她,做不得已的抉择。 易家奇从儿子家出来,又不得不赶往戚家,他在这个时候,真的想逃避,可是又无路可逃。 进戚家大门的时候,他将眼神可以避开了客厅里,戚宗胜的照片,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故去的老友。他疲惫地问开门的吴妈:“你们夫人呢?” 吴妈自然是按照戚母先前吩咐她的话说了一遍,易家奇深深地叹了口气,脚步沉重地上楼。 戚母在房间里一直在凝神听楼下的动静,从他进门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酝酿情绪,她现在流出眼泪的速度,已经媲美一级苦情戏演员了,等易家奇推开她房间门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泪流满面的逼真效果,再配上满地的卫生纸,没有人能质疑她的演技和制造现场的能力。 易家奇此刻也是心力交瘁,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劝慰她,只是尴尬的站着,苍白地说:“弟妹,你别伤心,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的。” 戚母又是一声哀鸣:“我知道……没办法了的……我年前还求过沉楷……就算不和我们家安安结婚……也别太早公开宣布和别人的事……就算给我们戚家……留点余地……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行……”说到后来,她开始失声痛哭。 易家奇不知所措,除了顿着拐杖骂儿子,别无他法。 戚母哭了半天,又抽抽噎噎地开始“善解人意“地劝易家奇:”其实……这也不能……怪沉楷……那孩子的心肠还是很善良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辛辛苦苦地帮我们打理家业……却一分钱都没拿……主要是他身边的人……手段太强了……“ “就是,沉楷今天还说,以后戚家的忙,他一定还会帮。“易家奇连忙表白。戚母的这话真是说到易家奇最心底去了,一方面,把他儿子所有的错都转嫁到苏画身上去了,能让他因为儿子而对戚家的愧疚感减轻一点;而另一方面,他对于儿子没有占有戚家一分钱财产的事迹,既觉得自豪,又觉得不甘。 他在这一刻心里的五味杂陈,戚母自然是洞若观火。她就是要易家奇每每想起这些事,就会恨苏画,一辈子都不接受苏画,她绝不想看到苏画和易沉楷好过! 她要他们得不到来自家庭的祝福,心里永远埋着一根刺。而即便这样,也远远解不了她心里的恨,知道那个消息的那一刻,她恨易沉楷的绝情恨到了骨子里去。 她求过他,他却还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她恨不得将那两个人,挫骨扬灰! 第116章 汪洋中的浮木 而对于面前的易家奇,她也没有半分感激,是他的儿子,把她家逼到了这步田地,而他自己,也时刻在暌违她家的财产,同样不是好东西! 若是她的目的真的达不成,只要她活着一天,就会挑拨一天,让易家鸡犬不宁。 可是,她就有这么狠,明明心里想着最恶毒的念头,面上也照样能做足受害者的楚楚可怜。而易家奇也永远想不到自己居然算计不过这个他一直以为贤良淑德的弟妹。只是不停地叹息愤慨,表明自己和她坚定不移地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当天晚上,易家奇一走,戚母就给吴慈民打了电话,吩咐他对易沉楷要早请示晚汇报,大事小事都让易沉楷做决定。他不是说戚家的忙,能帮一定会帮吗?那就让他帮个够,帮到底!反正就当是免费请了高级职业经理人,还能让苏画心里不痛快,何乐而不为? 整个晚上,戚安安一直呆在隔壁的房里带着耳机听音乐,她不想参与这场闹剧。母亲的偏执,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至于易伯伯,无论是出于好心,还是出于私心,她也不想计较。或许这些,只是因为她,无法担起她自己应该担起的责任,所以才会害得沉楷哥哥,陷进这样的泥泽。 到隔壁终于安静下来,她取下耳机,开始慢慢收拾行李,她要尽早进入公司学习,她早一天成熟,沉楷哥哥就能早一天解脱。她已经欠他那么多,不能让他为了戚家,一辈子影响他的幸福。 可她第二天跟母亲告别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一场劈头盖脸的训斥:“这个时候你添什么乱?“ “我这怎么是添乱,我只是想去学习管理。“戚安安试图和母亲讲道理,却只换来她轻蔑的冷笑:”你以为学管理像吃饭睡觉那么简单,随随便便就能学会?没个三五年,你连个皮毛都摸不到,何况你爸爸的公司,可不是个小杂货店,学会算数就能管理的,你不要天真了!“ 戚安安被打击的已经快要蔫了,可是想到魏庭说过的那句:“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能行!“心里的力量又开始积聚,她握紧了行李包的袋子,目光投向爸爸的照片:”反正不管怎样,我都要试试。“ 说完就向门口走去,却被戚母冲上来拽住:“不行,不准去。“ 安安在这个时候去学管理,岂不是给了易沉楷指望?她绝不允许,她就是要易沉楷觉得,这是个永远甩不掉的责任! “妈,你真不可理喻!“戚安安忍无可忍。 戚母一指头狠狠戳在她脑门上:“我不可理喻?我还不是为了你?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你的财产虎视眈眈,上次易沉楷宣布离职才几天,他们就恨不得拆了公司,你以为就凭我们孤儿寡母,能镇得住场子?!绝不能给易沉楷机会,就这么丢开我们!“ 戚安安被母亲推搡着上了楼梯,眼神灰暗。 进了房间,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所措,最后给魏庭拨了电话。 这个时候,魏庭正在外面谈事情,匆匆接起:“怎么了,安安?“ 她听见他周围有别人的声音,知道他在忙,不好打搅他,只说:“没什么,就是想起来给你打个电话。“ “哦,那回头我打给你,这会有点事。“ “好的。“ 戚安安挂了电话,失望地躺到床上,将枕头抱在怀里,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那是一种孤独而迷茫的姿势…… 戚安安是在手机铃声中,魏庭忙了一上午,终于处理完了事情,在回公司的路上给她打电话。 “喂。”迷蒙中的她,声音更显得脆弱。 “怎么了,安安?” 她听见他叫她的名字,心里暖了些,轻声回答:“我妈不让我去公司上班。” “为什么?”魏庭问。 戚安安简单讲述了事情的始末,魏庭听完了然地“哦”了一声。 他昨晚没看新闻,今天也没去公司,所以一直到此刻才知道那个劲爆消息。他想想戚母的行为,只觉得自私得可笑,为了阻止易沉楷丢下戚家,居然连女儿的人生前途都一并阻止了,这是什么母亲? “这样,安安,假如她不准你去,你就先买些管理方面的书在家里看。”他没有鼓动戚安安和母亲做太激烈的抗争,怕盛怒的戚母,又将全部的火发泄到她身上。 戚安安乖巧地答应:“好,可是我不知道买什么好。“ 魏庭想了想:“假如我这周日没出差的话,我陪你去买吧。“ “啊,真的?“戚安安惊喜地叫了起来。 魏庭微笑:“嗯。“ 戚安安原本灰暗的心,被喜悦照亮,其实她早已经开始想念他。 一直到下楼吃午饭时,她仍旧被这种喜悦笼罩着,偶尔会发怔地弯起嘴角。 戚母冷眼看着她,等她吃过饭上楼时,声音不高不低地对吴妈说:“她活得真是无忧无虑,未婚夫都跟人家跑了,还自己在这傻乐。” 吴妈没敢吱声,戚安安背影僵了僵,咬着嘴唇飞快地跑上了楼。 还好,后天,不,大后天,就可以看见他了,那个唯一让自己感到温暖的人,只有这份温暖的期待,才能让她抵御刺向她的风刀霜剑。 她就这么一直期盼着,然后翻着衣柜冥思苦想,见他的那天要穿什么衣服,带什么饰物。哦,不对,他不喜欢人打扮得招摇,所以要简单一点…… 她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将那一天,当作了约会。 可是到了周六,她还是没等到他打电话过来约时间,努力克服了矜持,她发短信给他: 明天什么时候见? 她的手机很快响起来,他的声音里含着抱歉:“对不起,我现在在外地。” 戚安安顿时像被凉水浇了头,好半天才轻轻回答了声:“哦。” 她声音里的那种失落让魏庭不忍。他知道,现在自己于她,就仿佛是汪洋中的一块浮木,给予已无其它可依托的她,仅存的一些安慰。 他考虑半晌,对她说:“我明天中午应该可以赶回去,到时候找你。” 本来已经快要哭出来的戚安安,抹了一下眼角,甜美地笑了:“好,我等你。” 接下来的魏庭,就像打仗一样,不间歇地工作完后,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就算这样,也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他怕戚安安正和戚母坐在饭桌上,打算过后再给她打电话。可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她的电话却已经打来了,声音小小心心的,害怕失望:“你回来了吗?” 他叹息:“回了。” 她的声音立刻充满了孩子般的雀跃:“耶,那我现在出来。” “你吃过饭了吗?“魏庭好笑地问。 戚安安已经忘了形:“我等着和你一起吃饭哪。”说完又反应过来,有点羞涩:“主要是我现在不饿。” 对她的欲盖弥彰,魏庭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约定了见面的地点。 戚安安赶紧换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走之前又转到镜子前面看了看:紫色的裙式大衣,波浪般的裙摆,略一旋转,便带起优美的弧度。这样,他应该会觉得好看吧?她深呼吸,对镜子里的自己微笑。 下了楼,戚母已经坐在饭桌旁边等,看她这一身盛装,皱了皱眉:“不吃饭又打算去哪?” “我约了朋友。”戚安安低声回答,人已经走到门口去换鞋,生怕被母亲拦住。 “约了什么朋友?“戚母看她急切的样子,狐疑地问。 戚安安不敢回答,支支吾吾地就走了。 吴妈从门外进来,有点奇怪的嘀咕:“小姐这是要去哪啊,也没开车,也不要小余送。“ 戚母一听,心里沉了沉,对吴妈说:“叫小余跟去看看。“ 小余得了吩咐,远远地跟着戚安安,看她在路边打车,后来又坐车到世贸门口等,最后钻进了一辆黑色的车走了,遗憾的是,他没有看清楚车牌,而他追过去的时候,又正好遇上红灯,奥迪融进了前面的车流,他跟丢了。 当他回去向戚母报告了他看到的情况时,她眉头紧锁,脸色阴郁,烦躁地挥手让他们都出去,一个人对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戚安安全然不知自己被跟踪,只是满心欢喜和魏庭的见面。不过魏庭见到她时,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惊艳,还是让她有点小小的失望,但看到他眉宇之间掩不住的疲倦,她又觉得感动,他这么累,却没有休息,就赶着来见她,已经对她够好了。 魏庭并没注意到小女孩情绪的千变万化,事实上,连夜的工作加上赶路,他已经疲惫不堪,但他还是硬撑着说:“我们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买书。“ “好,随便找个餐馆吃点吧。“戚安安主动说,她不忍心再挑剔什么,只想让他早点休息。 她的懂事让魏庭欣慰,但他还是找了家像样的饭店才进去,怕东西万一不干净,她娇养的胃会受不了。 安静的环境让魏庭放松了些,吃过饭之后精神了许多,他们又转战书店。 真是没有绅士风度!这是逛书店时戚安安心里的嘟囔:她抱着一堆摞成小山的书,他却悠闲地两手操在裤袋里走在前面,不时往山顶再加一本。 看着她不满的脸,他眨眨眼睛笑:“苦读,苦读,读书自然是要忍受痛苦的。“ 戚安安翻了个白眼。 总算转回了收银台附近,戚安安正在庆幸自己终于要解脱了,“啪“,又拍下来一本,已经放松警惕的她,差点没站住。 她定睛一看,居然是本菜谱:“喂……不是吧,这个也买? 魏庭郑重其事地点头:“我认为这个你也应该研究一下,吃饭是比读书更重要的事。“ 戚安安对这个男人,彻彻底底地无语了。 从书店出来,魏庭又困了,打了个呵欠,戚安安知道自己应该体贴地就此告别,让他回家休息,可是她实在舍不得。犹犹豫豫间,听见魏庭开口:“要不你去我家吃晚饭吧。“ “好啊。“戚安安脱口而出,眼睛发亮。 魏庭笑了笑,他以为,戚安安只是不想太快回到她家那个牢笼。 两个人又是一起去超市买菜,戚安安在魏庭身边,看着周围其他买菜的小夫妻,不知怎么就起了错觉,要是…… 她还没想完这个“要是”的内容,胳膊突然被拉了一把,她猛地撞进魏庭的怀里,呆滞地抬头看他。 “怎么走路不看前面啊,差点被别人的推车撞了。”魏庭责备。 她这才发现,有辆装满了商品的推车就在自己旁边,推车的主人还一脸不耐烦的看着她,连忙说了声“对不起”,心里却还为刚才的亲密接触而悸动不已。 一直到结账的时候,她都还有点走神,魏庭撇嘴:“又不要你付钱,干嘛装迷茫?” “什么嘛,我哪是怕付钱!”她不满地小声嘀咕,却不敢直说自己走神的原因。 一回到魏庭家,他的大爷作风就又来了,把手里的袋子丢给戚安安:“好了,进厨房收拾去吧,我先歇会儿。” 戚安安瞪了他两眼,撅着嘴脱下外套去系围裙。这人真是不解风情,亏她今天打扮这么公主,居然还要人家干打杂的差事! 她做事始终还是慢,等她把一系列蔬菜鱼肉洗净切好,发现沙发上的人已经没了声响,她走过来查看动静,才发现他已经睡着:清俊的眉眼,在睡梦中完全舒展开来,出奇地好看。而就算他沉睡着,站在他的身边,也依然让人有种安全感。 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直到发现自己看的时间太久了一点,才脸红地抖开旁边的毯子,给他轻轻盖上,又仔细掖好。他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就要醒来,戚安安慌忙跑进了厨房,再不敢出来,怕他发现了自己刚才的偷看。 其实她的担心很多余,现在只怕是打雷也不能吵醒困倦的他。 直到时钟逼近五点,他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她好笑他的贪睡,却又心疼他的疲惫。最后犹豫了半晌,去拿了新买的菜谱进来,开始摸索着做饭。 不知道她是真的天资聪颖,还是因为这顿饭里,承载了她的心意,第一次做出来的菜色,居然还算入得了眼。 她将饭菜摆上桌,又盛好了两碗白米饭,才过去轻轻地推着他,叫他的名字:“魏庭,魏庭,起来吃饭了。” 魏庭在将醒未醒的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他深爱的那个人,每次也是这么温柔地推着累得倒头就睡的他,叫他起床吃饭。 “小羽……”他呢喃着叫了一声,却又马上惊觉,时光早已将那些美好,丢尽了无情的深渊里。 他蓦地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尴尬的笑了笑:“安安,是你啊。” 不然,你以为是谁?戚安安咬了咬唇,她刚才听见他在叫某个人的名字,应该……是个女人。 但她还是笑着说:“吃饭吧。”她掩饰着自己的失落,或者说,她现在,并没有失落的立场,她并不是他的什么人。 第117章 疯狂的火焰 魏庭此时心里充满了旧事,也分不出神来探究她的表情,他假装开朗地惊叹:“不错啊,做了这么多菜!” “洗个脸过来吃吧。”戚安安因为这夸奖,心里好受了些,进厨房去拿汤勺。 魏庭匆匆用水抹了抹脸,走到桌边坐下,两个人吃饭的时候,间或聊两句,但是情绪都不算太高。 吃过饭,戚安安将碗筷收到厨房正打算洗,魏庭叫住她:“留着我回头洗吧,我先送你回去,免得晚了你妈妈又会不高兴的。” 戚安安闷闷地答了声,出来换了衣服。魏庭将她送到离她家不远的路口,她下车,提着一大袋子书和他告别。 当听见背后车离去的声音,她终究是忍不住回头,轻叹了一声。 他的心里,究竟有谁? 当戚安安想着心思,慢慢地走近主屋,发现吴妈正在门口张望。一见她,就赶紧小跑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时,小声而急促地说:“夫人在屋里等你呢。” 戚安安怔了怔,现在不到八点,她回来的并不算晚,为什么吴妈慌张的语气,让她觉得母亲又在发怒当中。 走进客厅,戚母果然是坐在沙发正中央,一副审问的架势。 戚安安深吸了口气,叫了声:“妈,我回来了。” 说完就打算径直上楼,却被戚母叫住,语气严厉:“你今天是跟谁出去的?” “我说过了,一个朋友。”本来心情就不好的戚安安,语气中也添了丝不耐烦。 “是什么样不三不四的朋友,鬼混到现在才回来?”戚母也恼了,出言不逊。 戚安安顿时憋了一股火:“我的朋友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我们也没有鬼混!” “哦,既然见得了人,怎么又不敢说呢?隐瞒个什么?”戚母冷笑。 戚安安咬着牙,死死盯住母亲,不发一言。她不能告诉母亲魏庭和他来往的事,以母亲的性格,不知道会对他做出什么事,她要保护他! 戚母却不打算因为她沉默就消停,继续攻击:“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跟男人在交往,那可真是丢我们家的脸,别人都会说,易沉楷甩了你,是因为你不守妇道!” 戚安安的胸脯剧烈起伏,显示出她此刻激烈的情绪,却仍旧一个字都不吐。 戚母又是一声嗤笑:“哟,还打算死扛着不说,我看你能扛到几时!“ 说完拂袖而去,丢下戚安安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她没有去看母亲的背影,父亲的照片,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直到漆皮的鞋面,滴落上一颗晶莹的泪。 她仰起头来,狠狠擦掉泪水,往楼上走去,进了房间,狠狠摔上了门,把自己锁进一个人的空间…… 第二天戚安安下楼吃午饭,还没坐下,就听见母亲嘲弄的声音:“跟你在一起的,是易沉楷的那个助手吧?“ 戚安安一僵,有凉气从脚底窜起。她扭过头,看着母亲,嘴唇翕动,却没发出声音。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么?”戚母眼角一挑。 “哈。”戚安安无奈地笑:“是啊,我怎么忘了,您有多么神通广大?接着呢,是不是要在我的车里,房间里,装摄像头和窃听设备,好24小时监视我?” 戚安安的讽刺激怒了戚母,她也站了起来,两手撑在饭桌上,身体倾向戚安安,两只眼睛直盯到她眼底去:“你以为魏庭是真对你好么?他不过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好让你不再缠着易沉楷,让易沉楷和那个贱女人顺利结婚罢了。” 戚安安在那一刻,差点被击溃,但是她一想到魏庭的微笑,她又站直了身体,迎视戚母:“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分得清楚谁对我是真心,谁对我是利用!”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像一块块石头,砸在戚母的心上。她拍着桌子大吼:“你难道觉得我这个当妈的才是利用你?啊?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 戚安安退了开去,嘴角扬起微带着恨意的笑:“说实话,我弄不明白,你想要维护的,究竟是什么?” 真的是她的人生,她的幸福么?那为什么,每当她的心里,迸发出一点希望的芽,她所谓爱她的母亲,都要残酷无情地掐掉? 说完这句话,她做了她的母亲平素最喜欢做的事——举起一个碗,狠狠地摔下。 清脆无比的声音,果真极其畅快!她舒展开表情,转身上楼。 “你,你……”戚母指着她背影的指尖,连连发颤。 戚安安回了房间,坐在床边,眉头又慢慢皱了起来,她是痛快了一时,可不知道母亲后面会怎样变本加厉地对付魏庭。 她去将门锁死,然后给魏庭打电话。 当她焦急地告诉魏庭,母亲已经知道他们来往,怕他会遭报复的事,他在那边,只是一笑:“她能拿我怎么样?” 那种泰然的自信,让戚安安稍微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安安,你也要勇敢,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魏庭的话,充满鼓励和怜惜。 戚安安的心,再次被温暖包裹,昨天因为听见他叫别人名字的而弥漫整颗心的难受,慢慢散去。其实,谁没有过去?何况你不堪的过去,他比谁都更清楚,却仍旧不吝惜给你温暖,你还要怎么苛求? “魏庭,你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戚安安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哽咽。 魏庭怔了怔,知道她还是担心他,轻轻笑了笑:“别怕,安安。” “好,我不怕。”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有他,她就不怕了,呆在他身边的那种安心,是连易沉楷也没给过她的,好像觉得天地间的风浪,他衣袖轻轻一挥,便消失了,只剩下温暖的晴。 除了安心,她还见过别人没有见过的,他的可爱,偷懒,冷笑话,她明白,自己对他的感觉,已经不仅仅是信任和依赖。可是这一次,她不敢再像喜欢易沉楷那样心急,不敢诉说,不敢表达,她要小心珍惜地,将这一份喜欢,藏在心底最深处,悄悄地对他好,直到有一天,他能感觉到。 那天到了晚饭时间,戚安安也没下楼,吴妈不时偷偷瞟向楼梯口,戚母却阴沉着脸,让她盛饭。戚母自己也没吃多少,毫无胃口,吃完就坐到沙发上,看起来在看电视,其实是在等戚安安下楼。可是一直等到七点多,戚安安仍旧没有出现。吴妈熬不住了,毕竟是她从小带大的孩子。她借口打扫卫生,暗地里却藏了饭盒上了楼,戚母其实发现了,但也没作声。 吴妈敲响戚安安的门,小声叫:“小姐,小姐。” 戚安安开了门,看见她手里的饭盒,轻声说:“谢谢。” “无论怎么,还是要吃饭,再说,夫人也是为你……”吴妈还是希望母女俩的关系,能够融洽些,可是话说了半截,看戚安安只是低垂着眼睑吃饭,无奈地住了嘴。 戚安安吃完了饭,又对吴妈温柔地笑了笑:“真的谢谢你了,吴妈。“ 吴妈看着她的笑脸,在心里说:小姐真的变了。想起楼下的夫人,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何必呢?孩子的心,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要这么逼她? 第二天,戚安安照常下楼吃饭,她不想吴妈为难。当年在饭桌上,她对吴妈面带微笑,对戚母却视若空气,连眼神都不和她有交集。戚母在这样的冷淡中,觉得难堪,她在自己女儿眼里,居然连一个佣人都不如! 她心里怒火腾腾,可是戚安安连发飙的机会都不给她,无论她说话怎么含沙射影,都充耳不闻,吃过饭就上楼看书。 有时在女儿房门口,戚母会听见她给魏庭打电话啊,报告看书进度,问问题聊天。女儿充满笑意的声音,让她心里更加发毛,她越发认定,魏庭就是受了易沉楷的支使,首先在感情上获得安安的好感,再引导她去学管理戚氏,最后好让易沉楷彻底甩脱这个麻烦。 这让她每每恨得牙痒,易沉楷,你也太过分了! 而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更是将她对易沉楷的恨,引向最高峰。 这天早上,她接到吴慈民的电话,焦急却又似难以启齿。 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后戚母烦了:“有什么就说,现在还能有什么更狼狈的事不成!” 而这件事,的确让戚家,更加狼狈——据消息称,易沉楷和苏画的婚礼,将请媒体到场! 联系三年前,戚家曾在媒体上大肆宣传易戚联姻,无异于给了戚家,一个响亮之极的耳光! 这让戚母怒不可遏:“他也欺人太甚了!” 吴慈民在那边大气也不敢出。 戚母的手,无意识地狠命抓着桌沿,忽然一阵剧痛,她低头一看,无名指尖尖的指甲,竟然连根折断了! 在十指连心的痛中,她眼底疯狂的火焰,足以焚烧掉一切,她的声音,轻、缓慢、森寒:“我要让他的婚,结不成。” 第118章 迟来的爱 戚母的话,让吴慈民一惊,迟疑地问:“夫人,您想……” 她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慈民,宗胜在世的时候,对你怎么样?” “戚总对我恩重如山。”吴慈民连忙表态。 “那你应该不至于坐看我们戚家白白遭受这种奇耻大辱吧。“戚母语音轻柔,面带冷笑。 “那自然是的……”吴慈民的心中,仍有几分犹豫,却不敢表现出来:“夫人想要做到什么程度?” 戚母的眼神,滑到遗照之上,幽幽地说:“你知道,宗胜死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吴慈民慌忙劝慰:“夫人您要节哀。” 戚母却转而一笑,眉宇突然张扬地舒展开来,语气轻俏地像在说一件极为愉快的事:“我真想让易沉楷也尝尝那种滋味。” 吴慈民顿时吓得哑然。 戚母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她的话,也并不逼他立刻表态,而是言语和蔼:“慈民,这个周末,到家里来吃饭吧,安安上次说要跟着你去公司学管理,现在先在家自学呢,你来了也好请教问题。” 吴慈民只能机械地回答:“好,好。” 放下电话,他手心一片冰凉,他明白戚母想要他走的,将是一条怎样的不归路,但是恩情像悬在头顶的利刃,他躲不开…… 这边的阴暗刻毒,秘而不宣;那边的易沉楷和苏画,还在心情明媚地准备他们的婚礼。 其实婚礼几乎都是易沉楷在策划,放在明面上让苏画知道的,就那么几件。因为她一直在说:从简,从简,不要铺张。可是易沉楷,却想要给她一个让所有人都羡慕她的幸福的婚礼,这不仅是爱,也是补偿。 苏画并不知道易沉楷早已准备好新房,还坐在家里,傻乎乎地剪“囍“字。 易沉楷微笑着不忍说破,只是静静地帮她刷浆糊,搭着椅子,将她亲手剪出来的字样,从墙一直贴到天花板上,直到浓浓的喜庆,弥漫整个家。他从背后抱住她,鼻尖在她颈上轻轻地蹭:“画儿,幸福吗?“ 苏画回头吻了下他的唇:“当然。“ 怎么能不幸福,经历了千山万水,他们终于到了终点。但是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多么残酷的终点。 一切都进行的那么顺利美好,让人似乎生活在童话般的梦里。 这一天早上,苏画在办公室里,见到了一个让她意外的人——易母。 第一反应是戒备,她以为,是易家奇派来的,硬的不成,所以来苦肉计。可是,当她看见这个母亲懦弱的眼神背后藏的那一抹欢喜,她怔了怔,放松了情绪,轻轻叫了一声:“伯母。“ 易母依旧局促,但是笑容中有止不住的欣慰,她走过来,有点羞涩地拉起了苏画的手,想要表达,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其实……我是愿意的……沉楷和你……“越说不清,她越尴尬。 苏画暖暖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我明白。” 易母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立刻掩饰地用手去擦,她哽咽着说:“我就是希望沉楷和你能够幸福。” 妈妈的心,都是一样的。苏画的眼睛也热了,轻轻地拥住她:“我们懂,妈。” 一声“妈”,让易母忍不住哭出声来,紧紧地抱住苏画。 苏画感觉到她的颤抖,轻拍她的背,无论过去是怎样的,她相信,这位母亲爱儿子的心,并未变过。 等到易母平静下来,她不好意思地擦着眼泪:“看我,在孩子面前哭成这样。” 苏画只是笑着递给她纸巾,然后说要去泡茶,却被易母握住手:“别忙,小画。”刚叫出口,又小心地问:“我能这么叫你吗?” 苏画微笑着点头:“可以的,妈。” 易母放松下来,拉着她的手坐下,从包里取出一个锦盒:“我也没什么贵重东西,但是结婚……婆家总该有聘礼的,要是不喜欢……你也莫见怪。” “怎么会呢?”苏画鼻子微酸,她怎么会见怪,她本来已经不指望得到易沉楷家人的祝福,易母能够认同她,她多么开心。 打开盒子,是一只通体莹白的玉镯,透出丝丝浑然天成的碧绿,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妈,太贵重了。”苏画不好去接。 易母笑了:“这是沉楷爸爸早年送给我的,我一直舍不得戴……”说这句话时,她的眼里,有几分对于过去岁月的缅怀和伤感。 “妈,那您还是留着吧,不然要是被……知道了不好。”她无法做到称呼易家奇“爸”。 “他只怕……早已不记得了罢。”易母眼中的伤感更浓,既为了自身遗失的感情,也为了易家奇对儿女婚事的反对。她试图安慰苏画:“你也别多想,他爸爸也就是性子倔,下不了台阶,日子久了,也就好了。” 苏画知道事情缘由并非这么简单,却也不想拂了易母的好意,乖巧地点了点头。 易母拉过苏画的手,亲自把那镯子套到她的腕上,仔细打量,最后满足地笑了:“真好,总算是我给沉楷的媳妇,置了点东西。” “媳妇”这个词,让苏画心里也暖洋洋的,她对易母也更加亲近,握着她的手:“妈,平日里没事,去我们那边玩吧,沉楷还老念叨您做的鱼好吃呢。” “真的?”易母惊喜地问。 “真的。”苏画笃定地点头,其实易沉楷并未念叨过,但是她依稀记得,三年前易母带着戚安安上门的那一次,送的就是鱼,那必定是易母亲手为易沉楷做的,他爱吃的菜。 “哎,那我……那我……这周末过去给你们做。”易母欢喜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好,到了那天,我陪您去买菜。”苏画甜笑。 易母开开心心地回去了,走之前还一再问苏画都爱吃些什么,她好准备。 苏画将她送至楼下,一直到她坐上了出租车,才转身往回走,在电梯里,她抚摸着手上的玉镯,轻叹一声:其实,这也是个好妈妈,只是她太软弱,因为感情陷入了深渊,一度过于沉浸于自身的悲剧,忽略了孩子,如今,她极力想要弥补,却又害怕被拒绝。 还好,这份母爱,虽然来得晚了些,却并非来不及。 那天晚上,苏画偎在易沉楷怀里,跟他说:“你猜,今天谁来找过我?“ “谁?“易沉楷问。 “你妈妈。“苏画拉高袖子,现出那玉镯:”这是她送给我的。“ 易沉楷在看到那只镯子的时候,眼神一滞。他认得,那是母亲的心爱之物,那些年,她每每对着它垂泪,说旧日的时光,一去而不复返,这只手镯对她来说,是父亲对她爱过的唯一证物。她现在,居然舍得将它送给苏画,这其中厚重的情意,让他心里山摇地动。 “妈,她……“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其实她很爱你,你不知道,今天我跟她说你爱吃她做的鱼,她有多么高兴。“苏画握紧他的手:”沉楷,以后……对妈好一些,她其实很想跟你亲近。“ 易沉楷没有出声,可是眼里的感动,已经给了苏画肯定的答案。 苏画轻笑,刮了刮他的鼻尖:“这周末妈要过来给我们做饭哦,馋了吧?“ 易沉楷动容地抓住她的手,深深地看着她:“谢谢你,画儿。“ 她就像是一座桥,让他和母亲的关系,再不若无法跨越的天堑。 苏画轻吻他的唇角:“傻瓜,那只是因为,我们都爱你。“ 易沉楷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急促的呼吸,让她知道此刻他心里的感动。她的手指,温柔地梳理着他柔软光滑的发,怜惜地笑…… 到了周六一大早,易妈妈果然来了,大概是在门口已经站了很久才按响门铃,看见仍旧穿着睡衣的易沉楷,拘谨地笑:“对不起……沉楷……我来得太早了。“ “妈,进来吧。“他主动伸手提过母亲手中的东西。 易妈妈微愕之后,眼圈又不由自主地红了。 易沉楷心酸地避开她的眼神,对着屋里喊:“画儿,妈来了。“ 苏画正在刷牙,满嘴泡沫,含糊地答应了声,懊恼自己怎么两次在这房子里见未来婆婆,都衣冠不整。 等苏画梳洗完,又溜回房间换了件能见人的衣服才走出来,不好意思地笑:“妈,我起晚了。“ 易妈妈忙摆手:“没事没事,年轻人忙,晚上睡得晚。“ 呃……苏画悄悄脸红了一下,她昨晚是睡得很晚,可是忙的地点……却在床上…… 易妈妈没在客厅坐多久,就忙着进厨房去了,她今天一大清早就去买了新鲜的鱼,还有苏画那天说爱吃的蘑菇和茄子,打算好好给他们做顿饭。 苏画跟进厨房去要帮忙,也被她笑着推了出来:“没多少事,现在离中午也还早,我慢慢做就行了。“说完又想起来:”你和沉楷早上要吃点什么?给你们煎两个荷包蛋好不好,我看冰箱里有牛奶,我来热……“ 苏画忙阻止她:“不用了,妈,我们平时就吃点面包,牛奶喝凉的就好了。“ “现在才刚入春,天冷,喝凉的哪行?“易母絮絮叨叨地说着,自顾自地去热牛奶了。 苏画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温暖,回头看见易沉楷,也正往这边张望,一见她的眼神,他又假装去看手中的报纸。 害羞的小孩。苏画微笑。 过了一会儿,易妈妈做好早饭,给他们端到桌上,手搓着围裙:“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 苏画故意不答话,饭桌上一片沉默,易妈妈更加紧张,易沉楷不得不开口,声音有点低:“挺好吃的。“ 易妈妈顿时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她开心地又忙着回厨房张罗,易沉楷咕哝了句:“也不先歇会儿。“ 苏画低头吃着鸡蛋,偷偷地笑了。 不多时,她听见易妈妈洗菜的时候,在小声哼着歌。她又故意撞了撞易沉楷的肘弯:“妈唱歌挺好听的。“ 易沉楷白了她一眼,嘴角却也上弯出一抹笑。 到了吃饭前,苏画特地拿了瓶饮料出来,给每个人倒上满满一杯。然后在开饭的时候,拿脚在桌子底下踢易沉楷。他不得不举杯,有点尴尬却又心中欣喜地举杯:“妈,我敬你。“ 苏画也举起杯,和易妈妈相碰:“妈,以后我们会好好孝敬您的。” 易妈妈抹着泪,连连点头;“好,好。” 易沉楷也有点动容,将那杯橙汁一饮而尽。 一顿饭,吃得无比温馨,烧的细腻鲜美的鱼,金黄的蘑菇,紫色的茄子,处处透出母亲的爱。 在苏画的活跃带动下,母子两人都慢慢放松了,开始融洽地谈笑。 到了要走的时候,易沉楷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他给了母亲一把家里的钥匙。 易妈妈再也忍不住,抱住了儿子,泪流满面。 易沉楷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环住了母亲的背。 苏画站在一边微笑,眼中也泪光盈盈。 今天他们的家,是温情的画卷。可是此时的戚家,却是阴谋的战场…… 第119章 仙履奇缘 吴慈民在戚家的客厅里,坐立不安。这些天,他每次想到戚母说的话,都惶惶然,几度想退缩。可是,当他坐在这里,面对照片中戚宗胜含笑的脸,他却又脚虚心软,戚总与他们家的大恩,他无以为报,又真的能坐看他的遗属遭此侮辱而无动于衷吗?何况,这不仅是对戚家人的侮辱,也是对整个戚氏集团的打击,他有时候,也同样怨恨易沉楷的不留情面。 戚母在一旁,看着他每次注视遗照时情绪的微妙波动,她就知道,在这个氛围里谈那件事,吴慈民更不会拒绝。 安安听闻吴慈民来了,有点惊讶。刚一下楼,就听见戚母亲热的声音:“安安,你上次不是说要跟着你吴叔叔学管理吗?他今天过来了,有什么问题,好好请教。” 戚安安狐疑,为什么母亲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前几天不是还坚决不让自己去公司上班吗? 但她还是走过去,笑着说了声“吴叔叔好。” 吴慈民是看着她长大的,打小就很宠她,父亲又最信任他,所以她对他也有种特别的亲近。 吴慈民看着安安,暗自叹了口气,以前她是个多么开心不知愁的小女孩,可是现在,眉间却隐隐有锁不住的忧郁,想起她遭过的那些罪,心里对易沉楷的怨,又加深了几分。 戚母察言观色,知道离自己的目标,已经不远。 吃饭的时候,她不停招呼吴慈民夹菜,又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戚宗胜和戚安安身上引,一会儿两眼含泪的说戚宗胜在世的时候多么好,一会儿又笑意盎然地回忆安安小时候的趣事。 戚安安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默不作声地吃饭,吴慈民则是如坐针毡。 吃过了饭,戚母也没多留他,说是天色晚了,让他早点回去休息,然后亲自叫小余送他回酒店。 但是就在他上车的前一刻,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得很好。” 不知道是因为突然起了风,还是因为她的这句话,吴慈民的身体微颤了一下,背后布满寒意。 春暖花开,婚礼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苏画觉得自己每天闻着风的味道,都是甜蜜的。她常常不自觉地就微笑,发呆。以前她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是个千锤百炼的成熟女性,现在才知道,自己仍然是那个喜欢沉浸在爱情中的小女人。一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将披着白纱,拿着捧花,走向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她就有种欢喜地想要流泪的冲动。她现在,终于可以从容回味这一路,因为苦也是甜的铺垫。 就在她望着车窗外的电影院,想起自己和易沉楷,第一次在里面看鬼片时温馨搞笑的场面时,包里的手机响了,自然又是他打来的,她甜笑着接起:“干嘛呀?” “你不要忘了,我们约好明天拍婚纱的。”他怕她又糊里糊涂地给明天安排了工作日程。 “知道啦。”她皱皱鼻子,却又感动。他一个大男人,婚礼却几乎是由他一手操办,事事安排的妥帖细致。 “小易,今晚我们约会吧。”她提议。 易沉楷好笑:“都老夫老妻了还约什么会?“ “啧啧,这还没结婚呢,就这么没情趣了,我要重新考虑一下……“苏画的威胁还没说完,易沉楷就叫了起来:”行行行,你说约会就约会吧。“ “嘿嘿。“苏画坏笑,看来这个城市有妻管严的传统不假,她驯夫也驯得很成功。 “那你想去哪?“易沉楷问。 “嗯,两个地方,现在不能告诉你。“苏画卖关子。 易沉楷无奈,这丫头的心思,套出来比猜出来还难,你越是想知道,她越是耍你。 约好了下班去接她,他又想起来另一件事,正好,趁今晚约会气氛好,一并办了,嘿。 他五点不到就从华易溜号了,最近魏庭一直嚷嚷着要加薪,因为公司里的大半事情都丢给他了,易沉楷自己常常迟到早退,出差更是能躲则躲。不过一想到这是易沉楷和苏画的人生大事,他还是任劳任怨地担下了。 下楼之后,易沉楷怜悯地看了一眼魏庭的七楼,在心里说:兄弟,今年的年终奖,我一定给你多加个红包。 等他到了兆新,看见等在门口的苏画,吹了声口哨:“美女,上车。“ 苏画好笑地拉开车门:“你越来越有流氓气质了。“ 易沉楷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才教导过我要有情趣么。“ 苏画撇撇嘴:“有情趣就等于有低级趣味么?“ 易沉楷斜着眼睛:“说不过你们做销售的,说,到底去哪?“ 苏画的眼里,闪过一丝伤感,笑了笑:“先去长江大桥。“ 易沉楷没有发现她刚才瞬间的异样,只是依言行事。 将车停在一边,他们手牵着手走上长江大桥,风吹乱了人的衣襟和头发,有点微冷,相握着的手心却是暖的。 当走到桥中央的某一处,苏画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那江水,低低地说:“你知道,三年前,我在这里做了什么吗?” “嗯?”易沉楷微愕,然后心里一疼,那个时候,她是不是曾经想过从这里跳下去?他拥紧了她:“对不起,画儿。” 苏画环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的胸前:“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我把你送给我的戒指,从这里扔了下去。” 易沉楷怔了怔,然后用温热的唇,吻她的额:“你做的没错,我当年那么混蛋,不值得你珍惜。” “不,是我错了,我那个时候,应该对你多一点包容,给你多一点时间,我现在,每次想到差一点就那么错过你,我都好后怕。”苏画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易沉楷用指腹轻柔地抹去她的泪:“傻瓜别哭,我们不是已经回到从前了吗?” 苏画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泪,如果没有他的耐心,他们怎么能走到今天,她当初那么狠心的走掉,再遇见时,也对他一再绝情,如果不是他坚持着不放弃,她早就错失了他。 易沉楷微笑着,掌心覆上她的眼睛:“画儿,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这句话,好熟悉,苏画在他手心里,使劲眨着眼睛,睫毛拂得他微痒。 “别动,乖乖闭着眼睛。”他笑斥她。 苏画终于安静了,片刻的沉寂之后,她感觉有个冰凉的东西,套上了她的无名指。 还没睁开眼,她的泪就再度流了出来,她终于想起了那句话,为什么会那么熟悉。曾经,在那片星星海里,他也曾经给她变出过一个温暖的奇迹,他将落在她手心里的一片雪花,变成了一枚戒指。 “看,你的戒指又回来了。”易沉楷举高她的手,在她指尖轻轻一吻。 手上的戒指,居然和她曾经失落的那一枚,一模一样。苏画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样的款式,现在应该找不到了。 易沉楷看出她的疑惑,轻笑:“我专门找人定做的。” 苏画无法抑制心里的激动,扑上去哭着连连吻他。 易沉楷的眼角,也湿润了,他就是想要给她一个没有缺憾的婚礼,他要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当初的美好…… 那天晚上,他们去的第二个地方,是山顶。 苏画靠在易沉楷的肩上,看着那片久违的星星海,有风吹过,似乎那片海洋也起了波浪,那样不真实,像海市蜃楼,美而虚幻。 “小易。”她叫他的名字。 “嗯。” “以后每年的这一天,我们都来这里吧。” “下雨呢?” “来。” “下雪呢?“ “也来。“ “为什么一定是这一天?“ “因为我要记住,我今天找回了的幸福,再也不要丢掉。“ 苏画低喃,她无名指上的那粒钻石,似乎也变成了这星星海中的一颗,在这黑暗的夜里,只有他们才能看得见它璀璨的光芒,那是永远不灭的,爱情的光芒。 第二天就是拍婚纱照的日子了,当苏画换上那一袭轻盈白色长裙,短发盘成了婉约的髻,提着裙摆微笑着出现在易沉楷面前那一刻,他忘了呼吸,怔怔地望着她。 旁边的工作人员在笑:“新娘子太美了,连老公都看傻了。” 苏画吐吐舌,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喂,别这么丢人好吧?” 易沉楷无奈地抓住她的手,也不顾还有外人在场,将她拉坐在自己膝上,在她耳边低语:“我真是董永转世,遇到七仙女了。” 苏画推了一把:“什么比喻呀,真不吉利。” 易沉楷傻呵呵地挠头:“也是,我其实就是想说我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这还差不多。”苏画得意地抬高下巴。 易沉楷看她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撇了撇嘴:“其实你老公我也不赖吧。” 苏画这才仔细打量他:白色的燕尾西服穿着合体,看着真的很像王子。 易沉楷拉着她站起来,然后退后一步,弯下腰,伸出手给她:“公主,要和我跳舞吗?” 苏画“咯咯”地笑,把手放进他的手心,他顺势拉着她,一个优美的旋转。 “咔”,不远处闪光灯亮起,这一瞬间被定格成永恒。 他们惊讶地望向摄影师:“不是还没正式开始吗?” 摄影师笑着向他们竖起大拇指:“自然的时刻是最美的,刚才那个情景,比任何一个可以摆出的姿势都要好。” 苏画和易沉楷相视会心而笑,然后又听见了第二声“咔”。 整个拍照过程非常舒服,常常在他们不经意的瞬间,摄影师就捕捉到了美妙的画面。他夸他们,真的是天生的一对佳偶,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那种浓浓爱意,折射在镜头里,就是完美。 室内的部分拍完了,他们去湖边拍外景。 当苏画在草地上奔跑,回眸,微笑,易沉楷的眼睛,就像连拍镜头,记录下她每一秒的美,然后把它们刻录进心底。 苏画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易沉楷连忙走过去。 “鞋子好像进去了东西,硌脚。”她苦着脸。 易沉楷让她坐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然后蹲下身,脱下她的鞋,将里面的小石头倒出来,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打算给她穿鞋,就在那一刻,闪光灯亮起,然后听见摄影师惊喜地声音:“这张照片相当地好!” 苏画和易沉楷无语地对视了一眼,这人可真够敬业的,什么都拍! 可是摄影师还自顾自地处在激动当中,跑过来征询他们的意见:“这张照片我们能拿来做影楼宣传照吗?” “啊?不要吧。”苏画为难,她怕自己的照片挂得满大街都是,太过张扬。 可是易沉楷却爽快地答应了,他巴不得让全世界见证他们的幸福。 摄影师极力鼓动苏画:“真的照得非常美,等我处理好效果你们就会知道有多么惊艳。” 苏画只好无奈地默许。 没过几天,在城市最繁华的路段,人们看到了那张巨幅照片: 一个温柔俊雅的男人,半跪在地上,为一个美得不落凡尘的女子穿上白色珍珠绣鞋,青翠的草地,碧蓝的湖,仿若童话中的场景。而这幅照片的名字,更是契合了这种意境——仙履奇缘。 第120章 不爱就做路人 因为男女主人公都只能看见侧面,人们不禁猜测感慨,这一对如玉璧人,究竟是谁? 当秦棋下班回家,开车路过广场,看见那副宣传照时,只一眼,他就认出了苏画,顿时感到心窒息般的痛。 他深爱的人,成了别人的新娘,那么美。他甚至都无法幻想,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他自己,因为她和那个人,看起来那么天造地设。 他开着车,茫然地在这个城市里滑行,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三年了,他终于等到她回来,甚至一度离她那么近,却又最终再度看着她,从他的世界里消失。没有人能体会到他心里的这种痛,没有人可以倾诉,没有人可以分担。他只能缩回一个人的壳里,独自疗伤。 当他回到水语花苑,正好林暮雪也刚停好车,看见他的车进来,开心地站在一边等。 他直觉地想要逃避和苏画有关的一切人一切事,却又不得不在下车之后艰涩地跟她打招呼。 夜色已沉,她没有看清楚他脸上的异样表情,兴冲冲地说:“你回来的时候看见没,苏画的婚纱照挂在广场那边哎,拍得好美啊。” 秦棋再也无法忍受,转身即走,林暮雪愣在当场,这才想起来身边的人,曾经和苏画有过怎样的渊源。她刚才过度沉浸在对苏画幸福的欣喜中,忘乎所以了。 “哎……”林暮雪想说“对不起”,可是看见他断然离去的身影,忽然也伤感了,她现在这样算什么?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为别人伤心,却还要道歉,因为自己勾起了他的伤心。 她苦笑着上楼,怪自己的不识趣。难道你还没感觉到他对你的冷淡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开始逃避你,接你的电话,就是淡淡地几句,对你的邀约,总是有无数拒绝的借口,甚至大年夜你给他打电话说新年祝福他都没接,只是在过后给你回了个短信,说了平平常常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就这样,你也还是不死心么?林暮雪,你什么时候沦落到单恋别人,还恋得这么执着这么没自尊的?真是出息! 林暮雪自嘲地笑,然后狠狠拉上了窗帘,以后,她再也不要在黑夜里,眺望他家的灯光。 第二天早上上班时,林暮雪和秦棋又在楼下相遇了,秦棋想起昨晚自己生硬的态度,想要开口道歉,林暮雪却仿佛根本没看到他这个人似的,直接从他面前经过,上车走人。 红色的跑车,像一阵旋风,刮出他的视线。他怔然,知道自己真的得罪了她,心中不安。想要打电话说声对不起,却又最终放弃,算了,还是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他不知道,林暮雪已经不会再给自己机会了。 一连几天,秦棋都没有遇到林暮雪,偶尔有一次他在阳台上,看见她开车进了小区,可是从下车到上楼,她都没往他的方向,看上一眼。 秦棋的心里越来越忐忑,他本就不是个喜欢与他人有矛盾的人,何况还是和林暮雪。可是现在打电话去道歉,又似乎太突兀,他犹豫不决。 周末这天,他终于在超市门口遇见了林暮雪,她提着满满两大提兜的菜,看起来有点吃力。 “我来帮你吧。”秦棋走过去,想要从她手里接过东西。 林暮雪却躲开了他的手,只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就继续往前走。 “暮雪。”秦棋无奈地叫她的名字。 她充耳不闻。 秦棋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林暮雪走到铁门前,突然转过身来,直截了当地看着他的眼睛:“秦棋,你若是不喜欢别人,就不要对她好,暧昧的温柔,比坚定的拒绝更伤人!” 秦棋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到了这个地步,林暮雪也豁出去了,干脆一股脑倒个干净:“我对你是什么意思,我相信你能感觉到,你对我是什么意思,我也清楚,所以没必要说什么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话,对我来说,和你做不成情侣,就只能做路人,没有折衷的路可走。“ 说完她掉头就走,进了楼道,手一松,门利索地合上,不留一丝缝隙。 秦棋在那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林暮雪刚才,几乎算是表白,却同时又是告别宣言。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脚步迟缓地回到自己家里,关上门,走到阳台上去抽烟,刚一拉开门,就看见对面阳台上,她转身回屋的背影。 林暮雪说的对,她对他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没感觉到,但潜意识里,他逃避地想,她是个爱玩爱闹的人,有些事,当不得真。其实他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他的心里,有苏画,装不下别人。 可是今天,他看见她强装倨傲的眼神背后的那抹掩不住的痛,却知道,自己真的伤了她,那个明媚爽朗的女孩子。 犹豫了很久,他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 暮雪,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就只会在伤了女人的心之后说对不起,哈。林暮雪嘲讽地笑,将手机远远扔开,抬起头,却忍不了眼角的泪。 算她倒霉,遇到的都是旧情未了的男人,以后,她绝不再碰这种拿不起放不下的多情人,一定要找个情史清白得像张白纸的,哪怕是个呆子!林暮雪自暴自弃地想。 一夜浅眠,梦中纠缠着卓群和秦棋的影子,让她头疼欲裂,早上起来,看见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自己都可怜自己。 开车经过广场时,她抬头看那幅《仙履奇缘》,轻声叹息,还好,她和苏画,终于有一个人幸福了,给了另一个人一点安慰和希望。 可是,当她到了电视台,看见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那个女人,她心里仅存的一点暖意也迅速变得冰凉。 她眯着眼睛走到徐越的面前,语气凌厉:“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徐越以手撑额,悠然地转着椅子:“来看看你现在过得有多好啊。“ 林暮雪咬牙:“我们之间没瓜葛了吧。“ 徐越轻哼一声:“是吗?“ “你什么意思?“林暮雪对于这个女人又跑来找她的麻烦,简直觉得莫名其妙。 徐越撑着扶手,慢慢站了起来,和林暮雪平视,眼底满是恨意:“你抢我的男人,你的朋友抢我的生意,你觉得自己和我没瓜葛了?“ “哈。“林暮雪冷笑:”这两件事说明了同一个问题:你——没——用!“ 徐越的脸色铁青,手狠狠拍在桌上。 林暮雪没有被拍桌子的声音吓着,只是有点奇怪,徐越为什么会如此失态。 徐越现在,已经是气急败坏,苏画今年的业务,可以说是势如破竹,连续从她手里夺走大单,有时甚至是专门针对她,一雪前耻,去年苏画的败局,今年几乎全部还给了她,痛快彻底的以牙还牙。 而这并非她最挫败的地方,最让她难堪的,是卓群。 从那一次在餐厅遇到林暮雪和秦棋回家,他就时常独自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让进去,包括他最宠爱的女儿,每次出门之前,他都会将抽屉锁得严严实实,不知道里面藏了些什么。直到有一次他出长差,她悄悄找锁匠来打开了他的抽屉,才发现里面居然满满都是属于林暮雪的旧物,甚至包括一枚坏了的水晶耳环。 那一刻,她几乎站不住,五脏六腑像是被什么震碎了。她的手数次伸向那些物件,想把它们丢在地上,用脚踩个粉碎。可是她又不敢,怕这样会破坏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最后只能挫败地抱着头,往墙上撞。女儿发现了,冲过来抱住她,两个人相拥痛哭。 她恨林暮雪,不仅让她痛苦,还让她年幼的女儿,从小就生活在阴影里。 而这还只是开始,女儿后来居然趁她不注意,用剪刀将抽屉里林暮雪的照片,剪得粉碎,藏在抽屉深处。当卓群回来,发现了那堆碎片,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到客厅大吼大叫,问是谁干的。 女儿吓得缩在她身后,她挺直了身板,说是自己剪的。那一瞬间,她看见卓群扬起了手…… 假如不是女儿“哇“地一声哭出来,那一巴掌,必定已经落到她脸上。 就从那天起,他们重新分居了,只不过在外人面前,继续维持恩爱夫妻的表象。 而昨晚卓群做的一件事,真正导致了她来找林暮雪。他居然跟她说:“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离婚吧。“ “你疯了,真的疯了,为了那个女人,你居然连名声都不要了。“她不敢相信,这是那个视仕途为生命的卓群。 可是他只是悲哀地摇了摇头:“我也觉得自己疯了。“ 他无法做到不想她,他无法忘记那天,她流着泪对他说:“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永远不是我。“他无法容忍,她被别的男人拥在怀里,为她戴帽子,叫她”宝贝“。 他看得出来,她的心里,还有他的影子。他怕时间久了,连这点影子也会消失不见。 他已经等不起,所以他只能做出最后的抉择。 当然,这一切,徐越不会原原本本地告诉林暮雪,她已经足够挫败,不想再看到对手的得意。今天,她自然也不是来求林暮雪的,她是来示威。 她压低了声音,凑近林暮雪:“我警告你,若是你再接近卓群,我一定会让你好看!“ “哦?“林暮雪表现得很有兴趣:”我已经长得够好看了呀,你还要怎么让我好看?“ 说完还眼波一飘,愈发显得万种风情。 徐越气急:“林暮雪你不要太嚣张。“ 林暮雪假笑:“不好意思,我打出生就嚣张惯了,怕是改不了。” “我会让你知道我的手段。”徐越今天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底气,卓群的决定,让她心如欲断的弦,早就乱了方寸,现在不过是在硬撑。 林暮雪从来就是个有仇必报的爽快人,眼下看徐越这么脆弱,自然不介意多打击她一把,笑嘻嘻地凑近她:“要是你以后再敢在生意场上给我们家苏画使绊子,我就继续勾引你老公。” 徐越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林暮雪痞痞地笑笑,拿了新闻稿出门:“那我就不陪你了,卓夫人,但愿你这个夫人,能当得久一点。”说完就翩然而去,徐越闭着眼,恨不得将桌子砸个粉碎。 林暮雪走到转角的地方,长长呼出一口气,其实她也不是真的那么镇定,当听徐越说卓群要离婚时,心里也是猛颤了一下。她恨过卓群,为他对她的放弃。后来她说服自己,即使是这种恨,也是不值得的,最好的方法,是忘记。追逐秦棋身影的那些日子,她真的觉得自己放下卓群了。 可是现在,她又重新陷入一个人的脆弱里,再听说卓群对她的怀念,难免心情波动。 但是,好马不吃回头草,走出来的深渊,不能再走进去。她必须逼着自己,继续忘却。 然而就像某首歌里说的,感情就是一个去丢,一个去捡。林暮雪放弃了,卓群却做不到。他在那天下午打电话过来,约她吃晚饭。 她淡淡地拒绝了,像拒绝任何一个她无意的追求者。 卓群却真的是什么都不顾了,居然下班时间,在电视台门口等。 林暮雪看见他的那一刹那,仰头翻了个白眼,难怪徐越也会发疯,这男人真的是疯了!也不怕他和她的绯闻,毁掉他的前程。 她往另一边走去,想避开他,他却疾步冲上来,拦住了她:“暮雪。” 林暮雪平静地看着他:“卓市长,您找我有事吗?” 卓群眼神苦痛:“我们谈谈好吗?” “谈工作吗?不好意思,我现在下班了,改天吧。”林暮雪拨开了他的手,决然而去。 不爱了,就只能做路人,对秦棋如是,对卓群亦如是。 卓群怔了怔,追了上去…… 第121章 我好孤单 林暮雪拉开车门的一刹那,卓群握住了她的手,眼圈已经发红:“暮雪,就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暮雪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他不得已,加了句补语:“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吃个饭。” 她瞧了他两秒,扬了扬嘴角:“若只是吃个饭的话,我可以奉陪,您可是我们的上级领导呢,得罪了您,台长会给我穿小鞋的。” 卓群无法应对她语气里的嘲讽,只能抓住这最后一丝希望:“那坐我的车走吧。” 谁料到林暮雪一点面子都不给:“卓市长您说地方,我们各开各的车吧,免得我明天上班不方便。” 卓群无言半晌,最后只能给她说了餐厅的名字,回到自己的车上。 而林暮雪上车之后,冷笑却又心中刺痛,卓群真的是太不会选地方了,居然又挑的那家泰国餐厅,以为这样可以重温旧梦,却不知道,从那次她和苏画在那里遇到他们一家,她就对那里深恶痛绝,多去一次,只能让她对过去多厌恶一分。不过无所谓,她现在需要这样的效果,让她多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好更加不屑于回头。 卓群的车,一路上紧跟着林暮雪,生怕一个闪神,就把她跟丢了。他从昨晚对徐越说出那个决定,就觉得心里的某块石头被搬开了,但是一块更重的石头又压了上来,他害怕林暮雪的拒绝。他一再鼓励自己,无论林暮雪怎么对待他,都不要放弃,他曾经那样伤害过她,她的一切报复都不足为过。 快到餐厅门口的时候,他加快了车速,先进入了停车场,然后等在一边,给林暮雪开车门。 林暮雪让自己很无所谓地接受了他的殷勤,反正她从来都是女王,对于伤害过她的男人,更是无须客气。 上了二楼,林暮雪遥遥一指上次徐越他们坐的那个座位:“就坐那里。” 卓群顿时尴尬:“要不换个位置吧,那里光线不好。” “不会啊。”林暮雪凉凉地笑:“那天你女儿抓我脸的时候,瞄得蛮准的。” 卓群无言以对。 林暮雪根本就不看他的表情,自顾自地坐下,托着腮,慢吞吞地问:“上次你们点的什么菜啊,再点一次就好了,省得还要翻菜单,麻烦。” “暮雪,你别这样好吗?”卓群现在才深深感到,选择这个地方吃饭是个错误。 林暮雪轻易而举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觉得到这来吃饭是个错误吗?其实你的根本错误在于,你就不该请我吃饭。我们本来就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不要再做无谓的折腾。” 卓群急了,抓住她的手:“暮雪,我已经决定了……” 林暮雪干脆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那不过是因为你不甘心,其实结束了的事,就是结束了,时间不能倒退,不能回流。” “那我们还可以有将来。”卓群根本不死心。 “没有将来了。”林暮雪斩钉截铁地说:“你早已经做过选择,就必须承受选择的后果,人生不是下棋,步步可以悔。” 她站了起来,推开了他:“卓群,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我给你最后一句忠告,你今天的一切,来之不易,还是学着珍惜,莫要贪心。” 卓群呆呆地站着,林暮雪头也不回地离去。 鱼和熊掌,永远不可兼得,当初他选择了家庭,选择了名声,选择了前途,如今,再想找回她,已是妄想。他所做的,不过是伤害另一个女人,她并非同情徐越,她也不同情那个恶毒的小孩子,她只是觉得,卓群这样伤筋动骨的折腾,很浪费。更不想把她自己宝贵的时间,也浪费在这场折腾里。 然而,事并没有完,男人有时执着起来,会比女人更疯狂。 当林暮雪下班回来,在水语花苑见到等待的卓群时,真的烦了,直冲冲地往楼道里走,却又被再一次拦下。 林暮雪火了:“卓群你到底要怎么样?” 卓群眼神执着:“我不想就这么放弃你。” “那你就闹吧,站到花园中央去闹,让所有人都见识一下,我们卓市长纠缠女人的样子。”林暮雪提高了声音。 卓群在那一刻,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退缩,但他还是镇定了下来:“无所谓,我能到这里来找你,也就早已经豁出去了。” 林暮雪无语地嗤笑。 就在这时,秦棋回来了,还没进小区,就看见林暮雪好像在和一个男人争执,当他看清是卓群,心里紧了一下,迅速停了车过来。 “怎么回事,暮雪?”他走到林暮雪身边。 卓群认出来这就是那天和林暮雪在一起的男人,眼里冒火,心里生疼,他们竟然已经住在一起。 林暮雪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作何反应,她并不想在这种情形下遇见秦棋。 见她不做声,秦棋又转过头,微眯着眼睛看卓群:“你来这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卓群生硬地说。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秦棋往前站了一步,半挡住林暮雪。 忽然,他听见背后响起一声微微的叹息:“不关你的事。” 秦棋愣住,卓群也愣住。 林暮雪的眼睛里,含着淡淡的伤感。她对这两个男人笑了笑:“你们各回各家吧。” 卓群先回过神来,惊喜地问林暮雪:“他不是你男朋友?” 林暮雪苦笑:“不是,我没男朋友。” 秦棋看见她那样的笑容,心中一滞。 卓群以为自己又有了希望:“那我们……” “我和你也同样没关系了。我现在只想过自己的生活,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林暮雪的语气里,有着微渺得几乎听不出来的伤。 “暮雪。”秦棋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低沉地叫她的名字。 她没有回头看他,转身默默地上楼。 只要是戏,都会散场,再温暖也一样。就算能骗别人,也骗不了自己,就算骗得了一时,也骗不了一世,他并不真正是她的守护天使。 所以,她只能做自己的天使,守护自己,不靠任何人。 林暮雪那天晚上,做了很多菜,还开了红酒,一个人坐在桌前,她突然哭了起来,她现在多么希望,苏画还住在她的隔壁,可以去把她拉过来,一起发泄。可是,苏画现在有自己的家了,她不能打搅她的幸福。她开了红酒,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也没去擦,只是继续将那半杯酒全部倒了下去,然后又斟上一杯…… 秦棋从看见林暮雪落寞地一个人上楼之后,就一直处在愧疚之中。他在家里走来走去,想要去安慰她,却又想起她说,不爱就做路人。 但是他真的担心她,他知道,林暮雪不过是个外表逞强的人,那日在饭店里她的眼泪,还犹在眼前。 他看着她家里的灯,亮至深夜,心里越来越焦灼,不知道窗帘后的那个人,是不是正在失声痛哭。 到了最后,他终于一捶桌子,开门下楼。 林暮雪的门,只敲了两声就开了,她已经醉得没了防备心,她两眼迷蒙地看着他:“你是谁啊?” 说完就摇摇晃晃,秦棋连忙伸手去扶她。 靠在他怀里,她努力集中精神看他,指着他的鼻子:“你……好像是……好像是……”她拍着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秦棋不得不无奈地自我介绍:“我是秦棋。” 可是这并没有让林暮雪多明白点什么,她又继续追问:“秦棋是谁?” 秦棋真的无计可施了,只好先把她弄进屋里再说。 一进门就看见桌上空的红酒瓶子,地下还滚着几个啤酒罐。 老天,她到底喝了多少酒,秦棋头疼。 好不容易把她扶到沙发上,刚打算站起来去给她泡杯醒酒茶,就被她紧紧抓住:“不管你是谁,现在都不许走。” “我不是要走……“秦棋只好坐回去,林暮雪扑进他怀里,扁了扁嘴,开始抽抽噎噎地哭:”没有人陪我……我只有一个人……好孤单。“ 秦棋怔了怔,心里一阵疼,轻声说:“乖,别哭,我陪你。“ 林暮雪哭得更凶了,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你不要走,他们都走了,没人了,没人了……“ 秦棋看着痛哭的她,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拍哄着她。 不知道哭了多久,林暮雪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只剩下了无声的抽噎,她睡着了。 秦棋深深叹了口气,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看着她泪痕斑驳的脸,他去打了热水过来,用毛巾细细给她擦拭。她感觉到温热的湿意,下意识地躲避他手里的毛巾。他失笑,只好用一只手固定住她的脸,她烦躁地扭动,嘴里还发出不满的嘟囔声。 她还真是可爱。秦棋笑着硬是不让她动,给极不情愿的她擦干净了脸。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他关了床头灯,打算离开。 可是突如其来的黑暗,让睡梦中的她又开始不安地啜泣。 他站在门口怔了两秒,走了回来,重新坐下。 她感觉到床铺上有人,手胡乱地摸索,最后碰到他的,握住他的指尖,安然睡去。 在黑暗的房间里,只听得到她和他的呼吸声,他心里有丝莫名的慌乱。 他想抽出手,她却握得越发紧,好像生怕连他也失去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对她,曾经多么残忍。 她盼望从他这里得到温暖,他却故意淡漠以对。在大年夜,甚至不接她的电话,怕家人误会。 他的手,慢慢将她的手握紧,在心里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就这么守着她,一直到自己也困倦得快要睡着,突然听见她在梦中惊惧地哭泣。 他连忙俯下身去拍她:“怎么了,暮雪,做恶梦了是不是?“ 她在他的拍抚中安静下来,却紧紧地抱住他不肯再松手…… 第122章 我会对你负责的 秦棋不知所措,挣扎了几次未果,只好平躺下来,对自己说,等她彻底沉睡就起身。可是困极的人,一旦沾着柔软的床铺,就很难控制自己的意志……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睡着了…… 第二天,他在林暮雪的尖叫声中醒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遗憾的是,秦棋自己也无法解释这一点。他只能尴尬地用手捂住眼睛。 “这简直……简直……”林暮雪“简直”了半天,才没“简直”出来个什么,最后又“啊——”地抱着头尖叫一声,跑进了浴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大早醒来,秦棋会出现在她的卧室,而且还……抱着她睡在她的床上。苍天啊……! 秦棋此时也窘到不行,猛拍自己的脑袋:你是怎么会睡着的,而且还一觉睡到大天亮! 林暮雪在浴室里呆了半天,盼望外面的那个人可以识趣地走掉。 秦棋却是在客厅里死等,打算向里面的那个人交代。 事情就这样无语地进入了僵持状态。 最后,林暮雪忍无可忍地跑了出来,叉着腰指着他的鼻子,恶狠狠地吼:“说,你是怎么会在我床上的?” “我……你昨天喝醉了。”秦棋不知从何说起。 林暮雪一拍桌子:“我在我的家喝我的酒,你是怎么知道我喝醉了的?” 秦棋继续语无伦次:“我……只是担心你……过来看看。” “看看就看到床上去了?”林暮雪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不是……你不让我走。”说到最后,秦棋红了脸。 林暮雪的脸,也在惊愕之后,慢慢由浅至深,变得通红。 老天,上帝,真主,居然是自己主动…… “我……我昨晚……没干什么……什么出格的事吧。“这下,结巴的人换成林暮雪了。 秦棋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林暮雪瞟了他一眼,没有你干嘛脸这么红? 看着秦棋那副含羞带怯的样子,林暮雪体内的恶作剧因子又冒出来了,她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秦棋吓得无语地望着她。 两分钟之后,秦棋在林暮雪的狂笑声中落荒而逃…… 林暮雪一直到笑出了眼泪才停下,抹了一把脸,开始郑重地考虑一个问题: 经过了这场“酒后乱性“事件,以后她到底该怎么面对秦棋呢? 从早上一直想到下午,林暮雪还是处在纠结状态中。她烦躁地把手里的稿纸翻得“呼呼啦啦“地响。 老天爷真是没有一点人道主义精神,她正打算清心寡欲地开始过尼姑生活,居然又把一个男人丢到了她床上,搞什么嘛! 助理在她门口,看见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肩膀一缩,连报告也不敢送,直接溜了。 只有李莉这人敢不知死活地往她枪口上撞,路过她办公室,居然又闲的没事跑来找她的茬:“哟,听说你今天早上录节目错了好几次啊,是不是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好了?“ 真是找死!林暮雪正愁有气没处撒,算是找着了靶子。 她把椅子猛地一转,扶手差点撞到李莉的肚子,吓得她踩着八九寸的高跟鞋玩兔子跳。 惊魂未定的她大叫:“你干什么呀?“ 林暮雪阴恻恻地笑:“试一下你的反应能力是不是还像年轻人那样灵敏。“ 李莉气得想杀人。她撕破了脸:“你不要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横行霸道,你上次在新闻里擅自插播别人结婚的消息已经违反台里规定了,台长恼火着呢。“ 林暮雪冷哼一声:“看来你和台长关系不错啊,什么大事小事屁事都知道,那你还一天到晚在背后传我和人家潜规则。“ 这话说得…… “你这是人生攻击,你……你含血喷人!“李莉气急败坏地骂。 “我这要是就叫含血喷人,那你的嘴里岂不是早就建了个血库!你造了我多少谣,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台里跟我告密的人多着呢,你以为人家真的维护你!别搞不清楚状况。“林暮雪干脆把所有人都拉进无间道,让李莉觉得谁都可能是她的卧底。 李莉气愤而心虚地环视外间的众人,大家一律低垂着头勤奋工作,似乎根本不知道台里两位一姐的冲突。 李莉最后狠狠地瞪了林暮雪一眼,愤然离去,林暮雪瞧见,她的一只脚,有点轻微的跛。 估计是刚才反应太“灵敏“扭到了吧。林暮雪幸灾乐祸地翘翘嘴角,转过椅子继续自己的纠结。 又过了半个小时,她抓狂了,跑到角落里给苏画打电话。 苏画刚搞定一单业务回来在路上走,心情无比清爽,声音无比明朗:”干嘛啊亲爱的?“ 林暮雪忿忿然:“为什么这世道这么不公平,你活得这么爽,我就活得这么背?” “怎么啦?”苏画关切地问。 林暮雪支吾半天,冒出一句话:“我和秦棋上床了。“ “什么?ohmygod!”苏画惊呼:“怎么上的,快描述过程!” “你这个女人真色!”林暮雪鄙视地说。 “彼此彼此,乌鸦不要嫌猪黑,快点交代。”苏画逼她。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林暮雪沮丧:“我就喝了点酒,一大早起来……他就在我床上了。” “那衣服呢,脱了没?”苏画两眼直冒红心,多么狗血的剧情,多么惊天的绯闻啊。 “nnd,说你色你还不承认!”林暮雪骂。 苏画也干脆露出了本质,在这边威胁:“说,脱了没,不说我跟你绝交。” 这是什么损友啊!林暮雪被逼无奈,只好回答:“没有,穿着呢。” “这样啊。”苏画无限遗憾。 “不然你想怎么样?”林暮雪恼火,知道苏画刚才脑子里在幻想什么限制级镜头。 苏画在那边贼笑:“那秦棋怎么样?” 林暮雪懊恼:“他能怎么样,一副被我欺负了的模样呗。” “搞不好你昨晚真的把人家……”苏画暧昧地笑。 “你去死。”林暮雪骂。 不过想想今天早上,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对他说‘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把他吓傻了。“ 苏画愣了一下,然后狂笑。 她不是幸灾乐祸,绝对不是幸灾乐祸,可是她真的觉得,秦棋遭遇林暮雪,是命中注定的劫数!哈哈哈! “喂,我打电话给你是倾诉烦恼的,不是给你提供笑料的。“这个女人真不地道,就会拿别人的八卦娱乐自己。 苏画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笑声压低了点,可是还是控制不住声音里的笑意:“你这不是进展挺好的吗,烦恼个什么呀?“ “好个头,我本来已经下定决心放弃他了,又来这么一出,还让人活不活啊。“林暮雪郁闷之极。 苏画唇边的笑意隐去,她知道要下放弃的决心,自然是因为受了伤。 “那你现在想怎么做?“苏画叹息着问他。 “我就是不知道才来问你啊。“林暮雪咬着嘴唇,理智叫嚣着不能回头,感情上却又放不下,她怎么也变成了这么磨叽的人。 苏画沉吟了一下:“要不然,先观望一段时间再说吧。“ “观望?” “嗯。”苏画客观地帮她分析:“一个男人若是对一个女人完全没意思,是绝对不会守着她一夜的。” 苏画的话,让林暮雪心里波动了一下:“真的?” 苏画撇撇嘴:“看来恋爱中的女人,不仅智商没了,情商也没了,连这么通俗的道理也不敢相信了吗?” 林暮雪笑了:“也是。”若是他对她毫无感觉,大可以不过来看她,即便来了,也大可以走掉,“她不让他走”这个原因,并不足以解释,他为什么一夜不离开。 “暮雪,秦棋这个人什么都好,但是对感情,他总是……反应太慢。”苏画字斟句酌。当初秦棋和她的错过,就是因为他放不下齐心悦。如今,她真的不希望因为自己,他再一次错过林暮雪。 林暮雪沉默。前面无望的等待,真的让她有点怕了。后面的路,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走。 “再给他点时间吧,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苏画笑着说。 林暮雪翻了个白眼:“什么叫闲着也是闲着,追我的人多了去了,前两天卓群还……“ 她惊觉说漏了嘴,连忙打住。 苏画却听见了,着了急:“卓群怎么了?”她真怕那家人再伤害林暮雪。 “没怎么,他想和我复合,我没同意。”林暮雪赶紧安慰他。 “复合?那徐越呢?”苏画不相信徐越会这么轻易放手。 “那女人也来找我了,威胁我要是和卓群再来往就给我好看,所以我也威胁她了,嘿嘿。”林暮雪得意地笑。 “你威胁她什么?” “我说要是她再给你使绊子,我就继续勾引她老公。” “你呀……”苏画嗔怪,却心中温暖。她的这个死党,永远那么冲动,却又让人那么感动。 “好了,不跟你说了,你好好忙你的婚礼吧,有什么需要我的,说一声,万死不辞。”林暮雪义气冲天。苏画却觉得愧疚:“暮雪,对不起,这段时间我只顾忙自己的事,都没好好关心过你。” “好啦好啦,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又不能和我私奔。”林暮雪打岔。 “我倒是愿意跟你私奔来着。”苏画笑了。 林暮雪撇撇嘴:“我可不敢,你那老公,会劈了我的。等他哪天不在家,过来陪我……”她对着电话“啵”了一声,好像两个人真的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苏画无语地笑,也对着电话“啾”了一下。 挂断之后,苏画低头放手机的时候,眼睛无意中瞟见,不远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可是当她回头去看,却又没有了踪影。 或许是这段时间自己太累,所以眼花了…… 第123章 可怕魅影 当苏画回到兆新,碰上正要出门的秦棋时,想起他和林暮雪的乌龙事件,不自觉就带上了点似笑非笑的表情,而秦棋被来就做贼心虚,此时看见苏画的表情更是脸上一红,匆忙点了个头就快步走了,惹得苏画一阵闷笑。 到了晚上回家的时候,秦棋的车越接近小区,心就越慌,害怕遇到林暮雪。 可是,冤家路窄,正因为他磨蹭了半天想要避开她,所以恰好碰上了晚归的她。 他看着那辆红色的小车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和她打招呼。 她却是谨遵苏画让她“观望”的准则,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热情的表示。 不过看他那副明显心虚的模样,她就觉得不欺负他还真是便宜了他。走了两步,就在秦棋以为警报解除,松了口气的时候,她突然半转身,给了他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林暮雪本就是天生的尤物,再加上刻意为之,正常的男人都难免被电倒,秦棋自然也不例外,心中一颤。 林暮雪回过头,偷笑不已,嘿嘿,我看你能装多久的圣人! 第二天早上,林暮雪早早就起来收拾好了自己,坐在窗帘后的沙发上,偷偷看对面的动静,等到那个人下楼,她立刻抓起东西往楼下跑,赶着和他“巧遇”。 然后又是那般,一个电死人的笑容加上一个绝美的背影,毫不流连。 这套欲擒故纵的战术很有效,秦棋看着她从视线里消失,偶尔会短暂的失神。毕竟那一晚,他们有过那样的亲密接触,心里的某个地方难免会有些微妙的变化。 但是,每当他来到兆新,看见对面玻璃门里的苏画,和林暮雪的这种微妙便又会被伤感所代替。她结婚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有时候,他真的希望,那一天立刻就到来,那样剧痛之后,他的心也就彻底死了,总好过现在,这种等死过程中的煎熬。 苏画也正在犹豫,要不要送给秦棋结婚请帖,如果不给,似乎不礼貌,如果给,似乎太残忍。有时在楼道相遇,看见他眼底锁着的那一抹难过,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算她是自私,就算她是希望上天补偿秦棋,她真的希望,他和林暮雪能在一起,给彼此温暖和幸福。 但是,和秦棋之间的过往,却又让她不好太过介入他们之间的事,只能在林暮雪对她倾诉他们的波折起伏时,给一点旁敲侧击的建议。 这天出门的时候,又正好遇上秦棋,他当即想退回门里去,却又觉得太过明显,无奈地跟苏画打了个招呼,一起进了电梯,苏画讪讪的笑了笑,两个人都盼着到了八楼,赶紧进来别的人,好打破这种单独相处的尴尬。 可是一直到六楼,电梯都没停,两个人只好努力找点话说,避免冷场。 “最近挺忙吧?”苏画找了个安全的话题。 “嗯,还好,你呢?” “有一点吧。” 干巴巴的对话,聊了比不聊更冷场。 还好,到了三楼,终于有两个妹妹进来了,唧唧喳喳地聊八卦,秦棋和苏画才各自暗暗舒了口气。 出了电梯,苏画对他笑笑,说了声“先走了。”秦棋没有像从前那样问要不要载她一程,只是点了点头。 他故意等了一会儿才开车出门,看见她并没有在门口等车,而是慢慢沿着路往前走。大概也是怕一时半会儿等不到车,遇上他更尴尬吧。他苦笑,正打算绕道走另一个方向。忽然看见苏画背后有个人看起来不太对劲,苏画走得快,他就快,苏画走得慢,他就慢,似乎在刻意保持某个固定的距离。 心中疑虑,他开车往苏画的方向而去,然后停在了她的身边,打开车门:“上来我送你吧。” 苏画愣住,犹豫不决。 秦棋催她:“前面路口有警察看着,你快点上车吧。” 苏画不好再推辞,上了车。秦棋瞟见后面的那个人,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懊恼,心中疑窦更深。 “苏画,后面那人你认识吗?”秦棋问。 苏画回头奇怪地望了一眼:“不认识啊,怎么了?” 秦棋不想吓到她,淡淡地说了句:“没什么,这带治安不好,我怕是小偷。” 苏画“哦”了一声。秦棋看她不以为意的样子,让自己也放松些,但愿是错觉,或者,真的只是小偷而已。 苏画要去的,不是和秦棋同一个方向,到了下一个路口,她主动要求把自己放到的士站。 秦棋见再没什么异样,没有勉强,把车停到路边,但是在她下车的时候,还是说了句:“注意安全。” 苏画并没有深想他话里的含义,只是微笑着和他再见。 可是就在两天之后的晚上,她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了。 这天易沉楷有应酬,事先打电话说不能来接她了,让她不要太晚回去。苏画答应了,但晚上临时有事,不得不加班。 中途易沉楷又打了好几个电话问她到家没,她只好加快速度,总算赶在九点半结束了工作,收拾东西下楼。 可是她刚一踏出兆新的院子,就看见有个身影,迅速闪进角落里。想起秦棋先前说这一带治安不好的话,她心里一惊,赶紧站到正对着保安办公室的亮处去等车。 还好,她很快打到了的士,上车之后,她又状似无意地往后面瞟了一眼,发现先前那个人影,正从黑暗里走出来,而他的脸上,戴着一副墨镜。 苏画心中惊惧,为什么会有人在深夜的大街上戴墨镜? 为了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她开始和司机聊天。从汽油价格扯到国计民生,后来又扯到社会安全问题,苏画把自己刚才的疑虑说了,司机大伯叮嘱她单身女孩子一定不要晚归,现在社会上坏人多,然后又举了自己听来的谁谁谁被怎么怎么了的社会案件,让苏画心里更加发毛。 这位师傅是个好人,还特地把苏画送到她家楼下才走,因为他说某些案件,还就发生在小区里面。 苏画回到家,心里还是不安,可是易沉楷回来之后,她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怕他又愧疚着急。 平时自己多注意就好了,她告诫自己。 然而,有些事,防不胜防…… 从那天晚上之后,连续的两三天,苏画没再发现周围出现诡异的人,她慢慢又放松了警惕,大概真的是有不法分子那两天正好游荡到了兆新附近,而不是专门针对她。 再加上苏画最近真的是忙,徐越又像发疯了似的,大单小单都不要命地抢,估计是卓群找林暮雪复合的事对徐越刺激太大,又开始找她报复。苏画在事业上从来都不是软弱的人,越是面对挑衅越要站稳。只是她这种忙碌和压力让易沉楷心疼,都快当新娘子的人了,却仍旧整天在外奔忙。苏画总是笑着撒娇,说现在辛苦才能腾出时间舒心地去渡蜜月。他对她也没办法,只是尽量自己多做点,不让她在婚礼的事上操心。 这天苏画又跑了一趟周院士实验室去找田原,问他们最近添置设备的事,她和田原现在走得比较近了,再加上陈教授的关系,田原经常会给她些内部消息。 谈得很顺利,田原还笑说要去参加她的婚礼,苏画回来的路上心情很舒畅,走出校门也没有急着打车,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看那些年轻的女孩子门涌进路边千奇百怪的小店,微笑着回忆自己的大学时光…… 突然她听见身后有尖叫声,她吃惊地回头看,一辆小轿车正冲上人行道,往她这边直撞过来。她一瞬间吓得呼吸停止,下意识地往后躲,可是那辆车却似乎已经刹不住车,直追过来。苏画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车头,脚步越来越快,腿却越来越软,心拧成一团,十厘米,五厘米,三厘米……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在她以为自己下一刻会被撞飞出去的时候,身后小店的门忽然开了,有一股外力将她拽了进去,她逃过一劫。 睁开眼睛,她脸色苍白地向救了自己的店主道谢。 他皱着眉:“这人是喝醉了还是怎么的,开的什么车?!” 而这时,那辆车又歪歪斜斜地开始转头,往前又开下了人行道,不一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 “你看清车牌号没?报警告他。”店主愤愤不平。 苏画惊魂未定地摇了摇头,她刚才哪里顾得上看车牌号,她几乎以为自己会命丧与此。 而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右手腕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才发现有一道深深的血口子,大概是刚才被拉进门时被门上薄而锋利的拉手划的。 老板娘也看见了,惊呼:“哎呀,都流血了,这门把是金属的,你得去打破伤风。” “不要紧的吧。”苏画笑着。 “那怎么行?这门可有些年头了,怕感染啊。”老板娘一副热心肠,还叫店主赶紧用摩托车送她去医院。 苏画忙推辞说自己家就在附近,可以找家人陪,然后才在夫妻两人的再三叮嘱中感动地离开。 坐上了出租车,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又出现了刚才那个惊险的画面,后怕不已。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有种感觉,刚才那辆车,好像并非意外事故,而是冲着她而来。她似乎觉得车里,有双可怕深沉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她…… 第124章 最后的甜美时光 晚上她回家的时候,特地把衣袖扯得长些,遮住自己的伤口,不想让易沉楷看见了担心。可是洗完澡上床的时候,睡衣的袖子太短,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抓住她的手,紧张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要抽出手,却发现他握得那么紧。她强装轻描淡写地笑着:“没事,有辆车的司机大概喝醉了,冲上人行道,我躲的时候擦伤了。” “什么司机?怎么开车的?”易沉楷火冒三丈。 苏画见他这种模样,更是不敢将她心中的疑虑说出来,怕他更加焦灼,只是安慰他:“就是个小意外而已,飞机在天上飞还有掉下来的时候呢。” 易沉楷却还是难忍怒火,连骂了好几句,又心疼地检查她的伤口,最后竟然伏上去轻轻地吹,嘴里念着:“吹吹就不疼了哈。” 苏画又好笑又温暖地窝进他怀里,吻他的唇:“看见你我就不疼了。” 易沉楷抱着她躺下,叹着气摸她的头发:“本来我马上要出趟差,可是怎么放心得下你呢?” 苏画吐吐舌:“别这么紧张,我们总不能做连体婴啊。” “要是能,我倒是真想和你做连体婴呢,时时刻刻守在你旁边,这样就一丝差错也出不了了。”易沉楷揪着她的鼻子,还在为她的受伤心疼。 她的眼睛里洋溢着被宠爱的幸福,把脸埋进他颈窝,掌心贴在他的胸口,轻轻闭上眼睛。 有他的心跳陪伴,她就不会把白天的害怕,带进梦里了…… 而在这个深夜,吴慈民的书房里,他正急怒交加地对着电话训斥:“你们怎么行事这么轻率莽撞?啊?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撞死苏画,谁都会马上怀疑到戚家,怎么能这么不顾后果!” 那边的人也是一肚子委屈:“您上次不是说时间紧迫,我们也是希望速战速决……” 真是找了一群饭桶。吴慈民头痛地揉额,内心深处一直强压着的那股后悔,又冒了出来。他到现在,仍然在犹豫,是不是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就算易沉楷有负于戚家,可是杀了苏画,似乎始终还是惩罚过重,而且,杀人是重罪,一旦败露,谁能背得起?! 然而戚家的恩情,却又时刻如利刃悬于头顶,让他无法退缩。往前是深渊,往后亦是,他无路可走…… 许久之后,他沉重地喘气,对那边的人强调:“往后做事,一,必须谨慎周密,不能让人有任何线索联想到戚家。二……”他又停顿了几秒,才吐出一句话:“在最后动手之前,必须听我的指令,不许擅自行动。” 说完他就立刻挂断了电话,不理会对方追问细节如何操作的问题,缩回椅子里抱住了头,指尖轻微地颤抖。 戚总,对不起,我知道为了戚家,我该万死不辞,可是,我还是怕…… 第二天易沉楷就该出差了,可是一想到苏画昨天受伤的事,他就怎么也不肯走。苏画好说歹说,总算把他哄得拿着行李去公司了。 可是到了下午四点,苏画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一抬头,居然是易沉楷。 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还没走?” 易沉楷做伤心欲绝状:“你就这么巴不得和我分开?“ 苏画撇了撇嘴:“就几天而已,有必要搞得这么生离死别吗?“ 易沉楷将苏画从椅子上拉起来,自己坐上去,然后反手一带,把她抱到膝上。 苏画紧张地四处望,急着从他腿上跳起来:“喂,你干嘛呢?这里可是我办公室。“ “又没人。“易沉楷毫无所谓地去啄她的颈项。 苏画脸都涨红了:“万一有人进来就完了。“ 只听见两声贼笑:“嘿嘿,我刚才进门时顺手上了锁。“ 他根本就是有预谋的,苏画奋力挣扎:“你这个……唔……” 她剩下的话被吻封死,再发不出声音…… 很久很久之后,苏画一边整理衣襟一边红着脸吼:“满意了吧,色狼?“ 易沉楷坏笑着答非所问:“画儿,你办公室的沙发真软。“ 苏画立刻一脚踹过去:“快滚,越远越好。“ 易沉楷大笑着闪开:“好好好,我走,我本来就是上来跟你告别的,只是一见你就情难自禁……“ ”你给我闭嘴,快走。“苏画把易沉楷硬推着出了门,临走时他还想回头再亲她一记,她却毫不留情地关了门,他只好遗憾地扁了扁嘴离去。 从未在办公的地方干过如此私人的事情的苏画,此时心虚得不行,甚至没有勇气去看一眼对面的玻璃门,生怕自己刚才发出过什么异常的声音,传到了别人的耳朵里。 易沉楷这个害人精!她回到自己办公室,还忍不住跺着脚骂。 然而,若是她此刻知道,这一别,几成永诀,她一定会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个甜蜜的点,不要再往前…… 易沉楷是走了,可是他安排了专人每天接送她上下班,就是上次陈教授来时当司机的那个很灵光的小李。他本来就会看眼色,再加上现在全华易都知道易沉楷将要迎娶苏画,更是殷勤,每天一大早就等在她家楼下,晚上一到时间就等在兆新门口。你要是说不用接送,他就苦着一张脸说这是易总交给他的任务,不完成他交不了差,让你体谅他之类,让你无法拒绝。而在车上,他更是完全把她当作了总经理夫人,尽挑讨好的话说,让不喜欢这一套的苏画觉得不适。 打电话的时候,她给易沉楷诉苦,要他把人撤了,他却哈哈大笑,说她嫁给他,迟早是要习惯别人恭维巴结的。她无言而郁闷。 这天又到了下班时间,她一想到楼下车里小李那张笑到让人觉得假的脸,就想叹气,干脆打电话给林暮雪:“今晚有时间没?”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们家易沉楷肯放你出来和我见面?”林暮雪怪叫,她向来不满易沉楷对苏画强烈的独占欲。 “他出差了。”苏画的回答又招来林暮雪新一轮的抱怨:“哼,就知道,他不出门,你哪会想得起来找我玩?” 苏画干笑两声。 不过林暮雪这两天正想找个人把心里的烦闷一吐而快,自然不会拒绝邀约:“算了,你这人一向重色轻友,我也习惯了,今晚出来,好好陪我喝两杯,就算你赔罪了。” “喝酒啊?不能换个别的娱乐方式?”苏画有点犹豫,易沉楷现在连应酬的时候都不准她多喝。 “不行,我心里烦,必须借酒浇愁。”林暮雪毫无商量余地。 “你烦什么?”苏画问。 林暮雪烦躁地摆了摆手:“一言难尽,见面再说。” 还“一言难尽”呢?苏画好笑:“行,那你现在就来接我,到楼下给我打电话。” 才四十分钟不到,苏画的手机就响了,林暮雪这家伙,八成又是一路飙车来的。苏画无语地摇头。 下了楼,看见一红一黑两辆等着她的车。她先走到红车前:“暮雪,我过去跟司机说一下。” 林暮雪探出脑袋看了一眼那边的黑色别克:“哟,不愧是贵妇啊,都有御用司机了。” 苏画白了她一眼,走到小李跟前:“我今晚跟朋友不去,你不用送我回家了。” 小李有点迟疑:“可是……” 苏画往旁边一让,指着林暮雪:“你看到了吧,我朋友是女的,而且你们易总认识她,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电视台的林主播。” 林暮雪此时也斜睨着小李,气场吓人。 小李尴尬地笑了笑:“那……行吧,我明天早上去接您。” 苏画赶紧说:“不用了,我今晚去她家睡,明早她送我上班。” 小李不好再说什么,悻悻然地走了。 苏画上了林暮雪的车,呼出一口长气。林暮雪调侃她:“怎么,贵妇不好当啊?” 苏画瞪她:“你呢,主播不好当啊?还烦得一言难尽?” 林暮雪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主播个鬼,都不让我上节目了?” “什么?怎么回事?”苏画惊讶地问。 林暮雪的手捏成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估计又是李莉那个死女人捣的鬼,台里说我上次播你和易沉楷结婚的事严重犯规,让我休假反省。” 苏画愧疚又心急:“就说叫你不要莽撞,你又不听,跟着易沉楷胡闹,这下怎么办?” 林暮雪摆摆手:“其实跟这事就无关,别人要想找的茬,你怎么都躲不掉,我都怀疑,这里面是不是也有徐越的功劳。” 苏画蹙眉:“不会吧。” 林暮雪眯起眼睛笑笑:“怎么不会,有人说那天看见她从我办公室出去之后,进了台长办公室。” “那你打算怎么办?”徐越做事的狠辣,苏画是见识过的,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林暮雪。 林暮雪冷哼一声:“我就把摊子丢下,看他们谁拿得起!”笑话,他们以为她真的是坐在台前摆样子的花瓶,随便来个人就能代替她?现在她才“休假”了一天,新闻组就乱成了一团麻。 苏画拍着她的肩膀:“很好,女强人,我今晚好好陪您喝一杯。” 林暮雪也笑了:“一杯可不够,至少两瓶。” 两人玩笑着往酒吧开去,没留神后面,一直有辆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开车人有双阴冷的眼睛,如同即将捕食猎物的鹰隼…… 第125章 惊魂夜 林暮雪带苏画去的是本城最热闹的一家酒吧,刚到入口,就听见里面噪杂的打击乐声,苏画皱了皱眉:“换家安静点的不好吗?” 林暮雪不以为然:“本来就是来发泄的,安静点的哪有气氛?” 苏画只好跟着她进去,酒吧很大,金碧辉煌,可是污浊的空气和拥挤的人潮让她感到窒息。林暮雪看见她蹙眉的样子,在她耳边大声笑:“你还真是乖乖女,不会就没来过酒吧吧?” 苏画没答话,她的确没来过这么吵的地方。 林暮雪拖着她来到吧台,找了高脚凳坐下,熟稔地要了两瓶酒,推了一瓶给苏画:“干。” 苏画微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想和林暮雪说说话,却又发现周围的声音把自己的声音盖过了,只好作罢,转头看那些在舞池里疯狂扭动的红男绿女。 林暮雪却以为她也想跳舞,拉她起来:“我们也去跳。” “别,你去就好,我在这看着你。”苏画赶紧拒绝。 “来了就要放开玩啊,这么拘束多没意思。”林暮雪不分由说,硬是把苏画拉进了舞池。 苏画在快节奏的音乐中无所适从,林暮雪却已经放松地舞动起来。她本来就有很好的舞蹈底子,身段柔软,再加上她出众的外貌,很快就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男人已经对她吹起了口哨。苏画更是想退出这个圈子,却又被挤得出不去。林暮雪发现她想逃跑的意图,一把拽过她,强迫她和自己一起跳,于是目光又聚焦到苏画身上,发现这是另种味道的美女,口哨声更是此起彼伏。 一曲终了,苏画终于得以回到座位上,额上已有薄汗。她怪林暮雪:“待会要跳你自己去跳,别拉着我,我不喜欢跳舞。” 林暮雪撇撇嘴:“你马上就要结婚了,以后想跳都没机会了,就当这是最后的疯狂不好吗?” 苏画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两个男人端着酒杯过来,一左一右地站在她门旁边:“美女,舞跳得不错啊。” 苏画低头抿酒,不言不语。 林暮雪眼角微挑:“是不错,怎么?” 两个男人碰了钉子,相互对视一眼,不甘心就这么放手。靠近林暮雪的那个凑到她跟前嘻笑:“我看你刚才跳舞的时候蛮热情的呀,现在怎么这么冷淡。” 林暮雪定睛看了他两眼,假笑:“要是你长得像梁朝伟,也许我会对你热情一点。” 那男人脸色微变,他一向认为自己长得还不错,谁知道会遭到这样的羞辱,也出言不逊:“那你长得也不像张曼玉啊。” 林暮雪嚣张地一笑:“那是,我比她可美多了。” 苏画坐在旁边,不由莞尔。 苏画旁边的这个男人,正好看到她微笑的侧面,灯光下尤其美好。止不住自己的色心,伸手去搭她的肩:“你笑起来真漂亮。” 苏画厌恶地想要躲开,他的手却牢牢箍住她的肩膀。 苏画火了,可是比她火气更大的人,是林暮雪。 她腾地站起来,抓住那男人的胳膊狠命甩了出去:“滚开。“ 两个男的这下彻底恼羞成怒,恶狠狠地逼近她们:“别给脸不要脸。“ 林暮雪抱臂挑眉:“想泡妞也要先照照镜子,别癞蛤蟆当自己是帅哥。“ 这话真的是伤了那两个“帅哥“的自尊心了,冲上来就想拉扯林暮雪。苏画想拉开她,却发现她的手早在背后抓紧了一个空酒瓶。 下一秒,她心里的担忧成了真,林暮雪手里的啤酒瓶,砸到了先扑过来的那个人的头上,瓶底碎了,血沿着脑门流了下来。 那两男的跟没见过血似的,哇哇大叫,被砸的那个似乎还晕血,脸色煞白,嘴里嗫嚅着,吓得说不出话来。 也太孬了。苏画尽管觉得林暮雪做得过火了点,可心里也真看不起他们。 终于,没流血的那个反应了过来,嚷着要林暮雪负责,还说要报警。林暮雪睥睨着他:“那你就打电话啊。“ 这时保安也过来调停,林暮雪本是这里的熟客,又是千娇百媚的美女,保安的态度自然是偏向她这一方,只理解为对方喝多了调戏美女,被自卫反击了。 最后的结果是让林暮雪给点医药费,这事就算了。林暮雪仍旧倨傲地不愿意,苏画赶紧从自己钱包里掏出一叠钱递给了那个受伤的,对方骂骂咧咧地走了。 林暮雪嗔怪:“明明就不是我们的错,你干嘛要给钱?“ 苏画叹了口气:“咱们是出来找开心的,不是寻晦气的,何必跟他们计较?“ “我也没想真把别人打成什么样,只是想吓吓他们。“林暮雪小声咕哝。 苏画又好气又好笑,戳了她一指头:“你呀,和我家里那个一样喜欢惹事生非,我是怎么就这么命苦,遇到你们两个?“ 林暮雪亲昵地抱住她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上:“因为你温柔嘛。“ 苏画一阵肉麻,抖了抖。 经过了这一场闹,两个人都有点累,静静地喝着酒看别人跳舞。苏画发现,其实喧嚣中的宁静,有别样的味道。 坐到快十二点,苏画推了推林暮雪:“回去吧,我有点困了。“ 林暮雪伸了个懒腰:“好,我今天算是为你开了先河,跑来这里看别人跳了一个晚上的舞。“ 苏画抿着嘴笑:“跟着我才能变成好孩子。“ 林暮雪一边嘟囔着“我本来就是好孩子“,一边付钱买单,和苏画离开。 到了门口,她让苏画先等一会儿,自己去把车开过来。 苏画也正想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答应了。 林暮雪的身影,渐渐远去。苏画忽然觉得背后站了个人,她正要回头,脖子却被一只粗壮的胳膊紧紧扼住,她惊恐地想要喊叫,一块沾了乙醚的手帕迅速捂住了她的嘴,两秒之后,她失去了知觉…… 林暮雪开车过来的时候,在门口没见到苏画,她按了两声喇叭,仍然没有动静。 也许是去洗手间了吧。她这么想着,开着车窗边吹风边等。 但是十五分钟过去了,仍然不见苏画出来,她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下车去找。酒吧的几个洗手间都找过了,没有。她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跑出去到处拉着人问,有没有看见刚才和她在一起的女孩子,可是没有得到一句肯定的答复或者一个点头。 心揪得越来越紧,她又冲到门口,苏画原来站的地方,大声喊她的名字。回答她的,只有沉默的夜色。 她围着酒吧四处奔跑着找苏画,拼命呼喊,到最后声音沙哑了,捂住嘴,眼泪滚滚而下。 苏画,你到底去了哪?她无助而惊慌地哭,后来又想起今晚自己在酒吧里闯的祸,一定是那两个家伙回头来报复,掳走了苏画。 她心急如焚,边跑边哭喊:“苏画,苏画……你快出来,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她摔倒在地上,可是已经感觉不到痛,一想到苏画被他们掳走会遭遇什么样的事,她就恨不得杀了自己。就算要报复,也该报复到她头上,为什么会连累无辜的苏画?她的手在地上死命地砸,粗糙坚硬的水泥地,将她的拳头磨出血来也全然不知…… 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每一秒的延误都关乎苏画的命运。她把手放在嘴里狠狠地咬,强迫自己停下哭声,然后打电话报警。 在等待警察到来的时间里,她瘫坐在台阶上,冷风将她的长发吹拂到脸上,和泪水粘连在一起,她也不管不顾,只是两眼直直地望着远处警车回来的方向,抓着裙子的手,时轻时重地颤抖。 这一辈子,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心像已经破裂却还勉强保持完整的玻璃,只要轻微的一个动静,就会碎落一地。 警察终于来了,她急着向他们叙述今晚发生的事情,却发现自己作为专业的新闻主播,居然口齿打结,语无伦次。 好不容易才把情况说完,她又抓着警察的袖子哭了起来:“我求求你们……一定要找到她……我求你们了。” 同来的女警轻揽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问她有没有通知失踪者其他的家人,她一片茫然地呆怔,这才想起来易沉楷,然后一种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她要怎么向易沉楷交待?他们等待了那么久的,历经千难万险才得到的幸福,却因为她的冲动和任性而毁掉,她要怎么交待? 林暮雪失声恸哭,愧疚像锋利的刀,一刀刀剜着她的心…… 但终究是要面对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必须告诉易沉楷实情。她深呼吸了许久,仍然无法平息自己的颤抖,电话等待接通的时间里,就像是在等待接受审判。 接通的那一刻,不等对方开口,林暮雪已经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那边的易沉楷整个人愣住,无法反应。 “苏画……苏画她……”林暮雪没有勇气说出后面的话。 易沉楷焦急地吼了起来:“苏画怎么了?” 林暮雪闭上了眼睛,牙将嘴唇咬得发白。 “你说啊,苏画怎么了?”易沉楷心里狂跳,今晚小李给他打电话说苏画跟林暮雪出去了,现在林暮雪的态度,让他觉得害怕。 “她……失踪了。”林暮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颤得不成调。 易沉楷脸上顿时血色尽失,不敢相信地重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林暮雪哪里还有勇气再说一遍,只是不停地哭。 易沉楷的眼泪已经无意识地流了出来,他开始穿鞋,可是手一直抖,怎么也穿不上,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没有任何方向的空白。 后来,他怒吼一声,甩掉了手里的鞋,开始往外冲,一路在酒店的走廊上奔跑。黑暗中的声控灯,一盏盏的亮,又一盏盏的灭…… 第126章 做好被撕票的准备 他在酒店大厅里,拍着服务台,不停地说:“我要坐飞机,我要坐飞机……”已经慌得忘了要告诉别人,他到底要坐飞机去哪里。 后来的一切,他都记不清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车,后来是怎么回来的,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苏画的名字,他一直握着拳,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握紧幸福…… 当他在公安局里见到林暮雪,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她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吼:“你为什么要带她去那种地方,你说啊,为什么?” 林暮雪说不出来,只是哭着不停地说“对不起。”这一夜,她已经被愧疚折磨得想死,易沉楷骂得对,她为什么要带苏画去酒吧,为什么要惹事,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门口等车?如果时间倒流多好,她一定选择安安静静地和苏画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甚至假如知道她会带灾难给苏画,她宁可永远不见她,离她远远的,只要她能幸福。 林暮雪哭到不能自抑,易沉楷的手也慢慢松了力道,最后颓然落下,眼里满是泪水。他去问办案的警察:“还能找到吗?” 警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种失踪案件,就算找到受害人,也必然已经遭遇了悲剧。可是现在,他只能安慰已经快要崩溃的家属:”还有希望的,你们不要放弃。“ 易沉楷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胳膊撑在膝上,紧紧抱住了头,他的心一阵紧过一阵的狂跳,然后某个时刻,又好像突然一声,戛然而止。 林暮雪呆在一边,甚至已经不敢哭出声来,怕惊扰了他,她知道,此刻的他,一定比自己更脆弱。 就这样过了几个小时,从门口每进来一个人,或者每个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易沉楷和林暮雪都会紧张,期盼,失望,沮丧,然后恢复到原来的姿势,抱着渺茫的侥幸继续等待,不敢让自己绝望。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进来报告,在西城区发现一具年轻女尸,遇害时间大概是今天凌晨…… 听到那个消息的一瞬,林暮雪双腿猛地一软,扶住墙壁,眼神呆滞,不停喘息。而那边的易沉楷,却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再也无法呼吸。 旁边的警察怜悯地看着他们,却不得不说出残忍的话:“跟我们去辨认一下尸体吧。” 林暮雪流着泪,拼命摇头。易沉楷坐在椅子上,也怎么都站不去来。 “并没确定啊,说不定不是,看了就安心,对不对?”警察只能这样劝慰他们。 是啊,不会是苏画,一定不会是苏画,怎么会是苏画?易沉楷和林暮雪,逼着自己,抱着这样的信念,跟着警察出门。 可是,当他们来到西城区,看着偏僻的环境,还有拖了一路的血迹,仅存的意志又被打碎了,那种铺天盖地的恐惧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裹住他们,让他们根本迈不开脚步。 林暮雪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苏画……” 易沉楷听见,暴吼:“不是,一定不是,你不许说她的名字。” 说完这句话,他不允许自己再有丝毫迟疑,冲到了尸体旁边。 法医揭开白布的那一刹那,他好想闭上眼睛,却强迫自己不许眨眼。不是,你要相信,绝对不会是你的画儿,就在昨天,她还依偎在你的怀里微笑,到现在你似乎都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绝对不会是她…… 看清那张面容,他只花了半秒,然后就狂喜地喊:“不是画儿,不是……”然后身体一软,跪倒在地下,捂住眼睛,泪似涌泉。 林暮雪一直到听见他说不是,才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哭得说不话来。假若她此时,看到的真是苏画,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她大概,再也没有勇气活在这世上。 上天总算没有让他们彻底绝望,却仍旧冷酷地不肯给一丝希望,在公安局大厅的椅子上等至深夜,苏画依然杳无音信。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他们如同惊弓之鸟,害怕铃声,害怕来人…… 而在这个深夜里,有的人心情却极为愉快。 吴慈民给戚母打电话报告:“现在人已经在我们手上……” 戚母在那边放声大笑:“是吗?易沉楷呢?” “他在公安局等消息。” 戚母又是一阵止不住的狂笑:“他还真单纯,以为靠警察能找回他的未婚妻?” 吴慈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无法做到和她一样,肆无忌惮地得意,心里仿佛压着一座山。 戚母笑完,歪着头想了想,手指轻快地甩着电话线,轻言慢语:“这样吧……我们呢……干脆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吴慈民一惊:“您的意思是……” 等戚母说完自己的计划,吴慈民着急了:“这样动作太大,怕被怀疑啊。” 戚母不以为然地一笑:“做事要有反向思维,越是动作大,别人越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相反,无声无息地把人做掉,警察才更有可能怀疑是易沉楷的仇家干的,懂吗?” 这话似乎有道理,但吴慈民还是惴惴不安:“那个……“ “不要这个那个的了,就按我说的做,我就是要让易沉楷多受些折磨,这样多好玩啊,他的希望绝望都由我们控制。“说完,她桀桀怪笑,那么开心,几乎都笑出了眼泪来。 戚安安此时正打开房门,打算下楼喝水,突然听见母亲房里传来的这串诡异的笑声,在深夜里,尤其恐怖。 她打了个寒战,心里很奇怪,这么晚了母亲在干什么?她想要敲门,犹豫了很久,却还是放下了手,也没有下楼,悄悄退回了房里。 缩回被子里,她深深叹了口气,现在,她常常觉得,母亲的精神,似乎越来越不正常,总是那么竭斯底里。 不想了,睡吧,你改变不了她的。戚安安无奈地闭上眼睛,可是刚才母亲的怪笑声,却好像总在耳边隐隐约约地响起,让她心中不安…… 到了第二天早上,警察让易沉楷和林暮雪先回家等消息,他们开始不肯走,但是警察一再保证,只要有消息,一定马上通知,而就算继续守在这里,对事件也没有帮助。千劝万劝之下,他们终于回去了。在门口分别的时候,林暮雪看着失魂落魄的易沉楷,很想再说一句对不起,可是嘴唇翕动了几次,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到了这个时候,道歉还有什么意义? 当她回到水语花苑,正好遇上要出门上班的秦棋,她看着他,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站在原地再也走不动。 秦棋走过来,正要和她打招呼,发现她的异样,吓得连声问:“暮雪,你怎么了?” 林暮雪扑进他的怀里,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苏画出事了。” “你说什么?”秦棋眼睛瞪大,推开了她,摇晃她的肩膀。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她去酒吧……还惹事……后来从酒吧出来……她就不见了。“当秦棋从林暮雪因为哭泣而断断续续的话里,听懂事情的始末,他的眼眸,仿佛破裂了,什么也看不清,心如刀绞。 下一刻,他已经冲上了车,风驰电掣而去,林暮雪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的车消失,却叫不出声音来。 秦棋看着车,盲目地在这个城市里乱转,每看见一个背影或者发型有点类似苏画的,都会拼命抄到前面去看,却一次次失望。当车行至广场,他看见那副《仙履奇缘》,心被重重一撞,泪终于落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苏画,尽管那么痛,我都愿意祝福你的幸福,为什么上天却这么残忍?在你离幸福只差半步的时候,将你推进深渊? 这个结果,他无法接受,真的无法接受。他的车停在那幅照片的下面,久久仰望照片中的苏画,不可置信地痛哭…… 那天易沉楷刚回到家不久,手机就响了。他瞟了一眼,是不认识的号码,本不想接,却又心中一动,迅速接起来。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易沉楷易总吗?” 易沉楷警觉:“是,你是谁?“ 回答他的是得意的笑声:“久仰大名,真没想到啊,我这辈子居然还能跟你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你到底是谁?“易沉楷已经隐隐意识到什么,只是不敢确定,但是接下来他听到的那个声音,让他立刻热泪盈眶。 “小易,小易……“苏画明显是想要大声喊,却虚弱得没有力气。 “画儿,你在哪?“易沉楷在这边,狂喜却又心疼到了极点。 可是电话被人抢走,又是先前那个人:“怎么样,易总,听出来是谁了吧?“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我警告你,要是敢伤害她,我一定会杀了你们。“易沉楷怒吼。 那边的人“啧啧“两声:”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这么大口气,看来,需要给你点震撼教育。“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易沉楷看着电话呆了两秒,赶紧回拨,可拨了好多次,对方却不再接听。 正在他焦灼挫败得像困兽的时候,短信进来了,是一段视频: 苏画被五花大绑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有个只看得见背影的男人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画面中的声音正是刚才电话里的那个:“你男人威胁我,说我要是对你怎么样,他就杀了我,那我只好让他看看,我到底敢对你怎么样了。“ 说完是一阵狂笑声,然后那个男人的手,伸向了苏画的脖颈,去扯她的领口。苏画在拼命挣扎,却没有开口求饶。再后来,苏画歪了下头,那个男人突然缩回了手,跳着脚骂:“臭娘们,他妈的敢咬我!“甩手又是两个耳光,那样脆响的声音,苏画的头垂了下去…… 易沉楷疯了一般的拨电话给那个号码,已经泪流满面。 那边的人故意折磨他,过了许久才接起来:“怎么样,易总,视频的效果应该够清晰吧?“ “我求你,不要伤害她,我求你……“易沉楷此时,已经彻底抛弃了所有的骄傲,只是不住哀求:”你说,你要什么,什么都可以……“ “对嘛,这才上道。“对方嚣张地大笑:”给你两天时间,准备五百万现金。“ “行。“易沉楷一口答应。 对方似乎又在对苏画说话:“嗬,小妞,你在你男人心里还挺值钱嘛。“ 易沉楷咬牙,握紧了拳,却不敢多说一句话,怕苏画又受到额外的伤害。 “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但是请你不要再伤害她。“易沉楷说那个”请“字的时候,拳头已经攥得泛白。 对方玩味和思虑了几秒,又得寸进尺:“那你就再给点小费吧,这样我可以对你女人更好一点,怎么样?“ “好,你说。“易沉楷没有丝毫犹豫,现在只要能让苏画少受苦,哪怕让他倾家荡产他都愿意。 “爽快!本来我打算要个五百万就算了,现在见易总你这么大方,那就八百万吧。“贪欲永远无止境,对方狮子大开口。 易沉楷还是眼睛都没眨就答应了,他只求苏画平安。 挂断电话,他咬着唇,双手握紧,使劲挥了挥,眼眶里满是热泪。 苏画还活着,她还活着。只要这一点就够了,无论现在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易沉楷打电话给魏庭,叫他一个人来家里。 当魏庭赶来,听易沉楷对他说了事情的始末,他整个人呆住:“怎么……可能?“ 易沉楷此时已经强迫自己不能再沉溺于悲伤,现在最重要的是救苏画。 “魏庭,我要你帮我秘密筹款,这件事绝对不能声张,更不能报警,这关乎苏画的性命。“他抓紧魏庭的胳膊,眼里满是焦急的恳求。 魏庭咬着牙,郑重地点头。其实此时,他的心也如同被撕裂一般的疼,可是,他不能慌,现在他必须镇定,要救苏画,一定要救苏画!他不敢想,那个美好的女孩儿,现在在遭受什么,他必须尽全力,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她! 心里只存了这个信念,他们一刻不停地去筹款,所有能动的现金,他们全部提了出来。可是八百万的现金,真的不是小数目,他们不得不利用自己的私人关系,四处奔走去借钱。就算当初快要破产了,易沉楷也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现在连五万八万的小钱,他也一样借。被借钱的人都觉得奇怪,可是他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这样的风声,自然会传到易家奇的耳朵里,他打电话来质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易沉楷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问:“爸,你有没有现金能够借给我?“ 易家奇气急:“你……你……“ “没有就算了,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多说。“易沉楷”啪“地一声就挂了电话。 易家奇气得直拍桌子:“他疯了他!“ 易母在一边却觉得不对劲,趁易家奇不注意,悄悄上了楼,打电话给易沉楷:“你要钱做什么?” 易沉楷不想让母亲担心,只是说:“没事,有个特殊的客户,只要现金。” “我这有点,就是不多,我给你送家里去吧。”易母说。 “不,不用了,你别过来。”易沉楷慌忙拒绝,害怕母亲一来,会露馅。 易母愈发觉得不对:“沉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妈。” “真没什么。”易沉楷勉强地笑着:“我这会儿还忙着,不说了。” 电话挂了,易母心里疑窦顿生,赶紧又打苏画的电话,却是关机。 这到底是怎么了?顾不得许多,她揣了自己的存折和首饰盒子下楼出门。易家奇瞧见了,一声吼:“你要去哪?” 易母没有理会,出去关上了门。易家奇望着那扇门火冒三丈,拐杖在地上顿了又顿:“还真是反了,都反了!” 易母来到易沉楷家里,刚一打开家门,就是一股扑面而来的烟味,地下,沙发扶手上,到处是烟头烟灰,满目凌乱。 这不是儿子的风格,易母心里狂跳,该不会真的是出事了? 她掉头出去,本想直奔华易,想了想却还是先去了苏画的公司。 大门锁着,没人,她心急之下又推开对面的门,询问有没有看见过苏画。 秦棋正好在里间,他这两天都没有上班,到处无望地寻找苏画,现在是公司遇到紧急事务才赶回来,当听见外间有人提及苏画的名字,他一个箭步冲出来,看到这位六旬左右的老妇人,愣了愣:“您是……” “我是她未来的婆婆。”易母连忙回答。 秦棋胸口一滞,此时却也无法再过多顾及其他,匆匆跟办公室里的客户打了个招呼,就领着易母去了楼下的茶座。 “您……不知道苏画的事吗?”秦棋迟疑地问。 “什么事?”易母心里一紧。 “她……”秦棋不知道该不该说。 易母已经脸色苍白:“她到底怎么了,请告诉我,好不好?” 秦棋看向别处,眼角已经有泪光:“她失踪了。” 易母吃惊地捂住了嘴,眼泪滚滚而下。联想到儿子的筹款,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然后决定守口如瓶,迅速站了起来,慌乱地说:“谢谢,谢谢你,我先走了。” 她匆匆离去,秦棋依旧坐在茶座里,望着窗外的街,他多么希望,苏画会像以往一样,走进这座大楼,那个轻盈美丽的身影,是不是这一生,再也不能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没有再问候过林暮雪,他知道,这样对她也很残忍,她同样处在失去苏画的痛苦煎熬里,可是他无法真正从心里做到完全不怪她,苏画若是不去那种地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林暮雪懂秦棋的心思,她不怨他,她现在,只怨恨背负着罪过的自己。她每隔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就会打电话到公安局去问,有没有消息。当听到回答说没有,她就拼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也不敢打电话给易沉楷,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她就每天一个人呆在家里,拉紧了窗帘,神经质地抱着膝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分分秒秒盼望着奇迹发生。 而易母,在从秦棋那里得知了苏画的消息之后,匆匆走进了一家典当行,拿出自己所有的首饰,对老板说:“我需要钱。” 当她拿着被狡诈的老板盘剥克扣之后的那一叠钞票出来,望着灰色的天,她哭出了声,为什么她能为小画做的事,那么少? 她没有再回易宅,而是回了儿子的家,一点点地打扫房间,地板总也擦不干净,因为总是有泪滴落在上面,最后她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到了傍晚,她接到了易家奇的电话,语气暴烈:“你怎么还不回来?” 第一次,她吼了回去:“我再也不回你那个家了!” 说完她就摔了电话,这辈子,她从来没有这么决绝过。她决定了,她以后再也不离开这里,她要在这里,等儿子回来,等小画回来! 易沉楷一直到深夜才回来,当他看见在沙发上等他等得睡着了的母亲,他呆住,慢慢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妈。” 易母惊醒过来,紧紧抱住了他:“我都知道了,沉楷。” 易沉楷呆立着,拼命睁大眼睛,不让泪流出来。 易母忙乱地从包里拿出她所有的钱,塞到易沉楷手里,他看着手心里的那叠钞票,语音哽咽:“妈,谢谢你。“ 易母痛哭着摇头:“是妈没用……帮不了你们。“ 易沉楷拥住母亲,不停地拍她的背,哭得说不出话来。 到了第二天,钱终于筹齐了,易沉楷迫不及待地打那个电话,可是传来的只有一个冰冷的声音:“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他暴躁地捶着茶几,魏庭宽慰他:“绑匪总是很谨慎的,不会使用同一个号码,也只会主动联系你,不可能让你联系到他,再耐心等等。“ 可是一直等到傍晚,毫无动静。易沉楷恐慌之极,拼命揪住魏庭问:“你说……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撕票了?” 魏庭此时其实也慌乱异常,可是他还是强作镇静:“不会的,这么多钱,他们不可能放弃。” 易沉楷的心里,得到了一丝虚弱的安慰,喃喃地说:“是啊,不会的,不会的。” 易母不忍心看这样的儿子,躲进厨房,悄悄地哭。 其实此时的绑匪,也同样焦灼。 站在左边的獐头鼠目的男子,正着急地对坐在中间的刀疤脸:“大哥,戚家那边怎么还没消息啊?给易沉楷的时间期限都已经到了啊。” 刀疤脸也眼神烦躁:“不知道搞什么鬼,一开始说要杀人,后来又拖拖拉拉,半天下不了个决定。” “就是。”站在左边的那个人又发言了:“你看易沉楷那天答应得那么爽快,现在肯定连钱都准备好了,八百万哪。”他如绿豆般的小眼睛里,射出贪婪的光。 刀疤脸的眼神里,也有些波动。八百万,是个极具诱惑力的数字。 小眼睛男子看出了领头的心思,眼睛眨了眨,更直白地进言:“其实我们不如就跟易沉楷拿这笔钱……” 他话还没说完,站在刀疤脸右边的黑脸男人就喝住了他:“怎么能这么做事?我们当初接的是戚家的活。” 小眼睛男子不甘示弱:“他们许诺的也不过就是五百万,而且还磨磨唧唧,谁知道最后会不会兑现?” “那也不行……”黑脸男人火了,本来这单生意就是由他从中牵的线。 “行了,都给我闭嘴。”刀疤脸恼怒地一摆手,剩下的两个人都噤了声,却还是恨恨地相互对望一眼。 刀疤脸又踱到另一间屋子里,苏画的面前。她听见动静,立刻警觉地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刀疤脸耸了耸肩:“你这个妞倒也够倔,三天了都不肯服个软,难怪能做易沉楷的女人。” 苏画嘴里堵着布,不能说话,眼神却依旧犀利。虽然他们商量事情都在里屋,她从来没听到过,可是她有种直觉,这绝不是一次意外的绑架,而是早有预谋。所以她其实并未寄多大的希望能够获救,甚至可以说,她已经做好了被撕票的心理准备。 等死自然恐惧,可是她最痛苦的,并不在于此,而是她不知道她死后,爱她的人,会怎样的悲痛欲绝,她的父母,她的朋友,特别是她的小易,一定会不知道如何活下去。如果,她和他,真的天人相隔,她真的害怕他会撑不住,那是个太过执着的傻孩子。 所以现在,她只是在心里不停祈祷,老天爷,请让我在死之前,再见他最后一面,对他说一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其余,她已无奢求。 第127章 以我换你 易沉楷在绝望地等待,而吴慈民则在犹豫中挣扎。刀疤脸他们连续打了几次电话,问他到底怎么处置苏画,他却始终做不出决断。最终,他还是在那天夜里赶到了戚家。 当戚安安见到吴慈民,十分惊讶:“吴叔叔,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有急事吗?” 吴慈民支支吾吾,戚母怕他说漏嘴,赶紧说:“慈民,楼上书房去谈,安安你去睡觉,公司里的事你不懂。” 看着他们匆匆忙忙地上楼,戚安安更是疑惑。待听见书房门锁上的声音,悄然上楼,贴在门边偷听,内容让她骇然。 “夫人,现在怎么办?真的要……杀人吗?” “怎么,你不忍心?” “我……” 然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接下来是戚母阴冷的笑声:“那也行,就让她活着。” 语音一顿,她说出了更加残酷的建议:“让那个贱女人被轮暴,看易沉楷还要不要她!” 戚安安脸色苍白,揪紧了胸口的衣服,张着嘴却喘不过气来。 他们……对苏画……做了什么? 忽然听到里面有站起来挪动椅子的声音,她仓皇逃回自己的房间。 坐在床前,她咬紧了嘴唇,泪在眼中打转。为什么母亲要借她之名,这样残忍地去伤害别人? 对面传来开门下楼的声音,然后是戚母回转,来敲她的门。 她知道,母亲不过是来试探,她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跟已经疯了的人,没有道理可讲,只会让她在有所察觉之后,下手更快更狠。所以戚安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假装不满地抱怨:“干嘛呀,我都打算洗澡睡觉了。” 戚母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若无其事地说:“那算了,本来是问你晚上还吃不吃夜宵的。” “不吃了,怕长胖。”戚安安回了句,然后听见戚母的脚步远去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又凝神等了两分钟,没有其他动静,才迅速进了浴室,打开莲蓬头,制造出水声,然后躲到窗边去给吴慈民打电话。 当吴慈民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安安的号码时,愣了愣,对司机说:“在路边停一下。” 他下了车,远远走开,才接起来。刚接通,就听见戚安安哭着哀求:“吴叔叔……我求你……不要伤害苏画。” 吴慈民怔住,还想强装镇定:“安安你在说什么,我没明白。” “你明白的,吴叔叔,我什么都听见了。”戚安安泪流满面:”不要再伤害他们了,我们已经伤害他们够多了,这辈子都还不清,再不能犯错了,求你,吴叔叔,放过苏画,放过苏画……“ 吴慈民在这一刻,百感交集。刚才戚夫人还说,要他一定为安安报仇,绝不能便宜了苏画和易沉楷。现在安安却说,她欠他们的,一辈子都还不清,求他放过苏画。 “安安,你知道,你妈妈……“吴慈民的话被戚安安打断:”她疯了,她已经疯了!吴叔叔你不能再跟着她犯错!“ 戚安安语气激烈的程度,让吴慈民不知所措:”安安,你别这么说,她也是为了你……“ “不。”戚安安冷笑:“她只是在利用我,就像利用你一样,她现在做的一切事,不过是因为她心里的执念,不为其他任何人。” 吴慈民不作应答,只拼命在心里维护他对戚家的忠诚。 戚安安长叹,他永远忠诚,却不问原因,不管对错,愚昧到悲哀。 她只能无奈地拿出大小姐的身份,软硬兼施:“吴叔叔,这件事,你绝对不能做,这会连累戚氏,连累我,你不会这么不顾后果吧?” 吴慈民无言。就在这时,又有电话进来,是戚母的,他慌忙对戚安安说:“你妈妈的电话……” 不想让母亲生疑,戚安安只能挂电话,在挂断前的那一刻,她最后一次请求:“吴叔叔,请你一定不要伤害苏画。” 吴慈民不敢答应,也不忍拒绝,只能选择沉默。 戚母,是因为司机通报,说吴慈民拿着手机下车了,心中疑虑,打电话来询问。 吴慈民掩饰着心慌,对她说了假话:“刚才那边的人又打电话来,我怕走漏了风声,才下车来接听。” “哦,你倒也谨慎。“戚母放下了疑心:”那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我……就是按照您说的……转告了。“吴慈民不得已继续撒谎。 戚母满意地大笑:“很好,我等着看易沉楷怎么悲痛欲绝,或者,‘宽宏大量‘!“ 吴慈民只得附和地笑了声,心里却觉得戚戚然。他回想起以前,站在戚总身边的夫人,那么优雅脱俗。为什么今日的她,会变得如此冷酷? 回到酒店,刀疤脸他们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他听着手机不断地响,却没有勇气去接。 当他们再拨过来电话的时候,发现吴慈民关了机。 “妈的,到底搞什么?“刀疤脸破口大骂,一把揪住黑脸男子的衣领:”你介绍的什么鬼生意?居然连联系都断了,现在怎么办,你说!“ 小眼睛男人在一边煽风点火:“就是,这根本是那我们当猴耍。” 刀疤脸狠劲一搡,黑脸男人撞到墙角的桌子角上,吃痛却不敢吱声。 刀疤脸转头命令小眼睛男人:“给易沉楷打电话,说我们明天和他交易。” “老大……”黑脸男子急得叫出声来,却被刀疤脸凶狠的眼神瞪得噤了声。 小眼睛男人得令,瞟了一眼黑脸男人,歪着嘴角笑了笑,开始给易沉楷打电话:“易总,钱准备好了吗?” 整晚心焦如焚的易沉楷,此刻终于松了口气,急切地回答:“早就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换人?” 小眼睛男人对刀疤脸得意地比了个手势,刀疤脸欣喜,黑脸男子沮丧地低着头,本来这单生意是因为他曾经和吴慈民有过某种渊源,如果做成了,他不仅能在大哥面前更有地位,可能还会得到吴额外的报酬,现在却不了了之,还让一向跟他不和的人得了势,他心里有强烈的不甘。 而在确定钱准备好之后,绑匪并没有和易沉楷确定交易的时间地点,只是让他明早等电话临时通知。 易沉楷恨得咬牙,却不得不同意,只要求再听听苏画的声音,确定她是否安全。 小眼睛男人张狂大笑:“易总,这个你放心,你给了我们三百万小费,我们自然会把你的妞照顾好。” “只要她好……就好。”易沉楷握紧了拳,他真想将这帮人撕得粉碎! 对方挂了电话,易沉楷靠近沙发里,闭上了眼。 只要等到明天,他就能见到画儿了。别怕,画儿,我会救你的!等着我,一定要等我! 易沉楷和魏庭彻夜未睡,相对抽了一整夜的烟,等待黎明到来,祈祷那是真正的,属于苏画的黎明。 终于在凌晨等到了绑匪的电话,开腔就是警告他,不许报警,否则当即撕票。 “你放心,我不会拿苏画的命冒险。”易沉楷说这句话的时候,泛着血丝的眼睛几乎快要迸裂。 “非常好。”绑匪很满意。 “我现在一定要听到苏画的声音。”易沉楷语气强硬,他知道现在绑匪有多在乎他手中的八百万。 果然,歹徒就范了,他听到苏画虚弱的一声“小易”。 易沉楷拼命忍住泪,温柔地说:“画儿,我来救你了,你要坚持住。” 苏画的泪也落了下来:“好。” 电话被残忍地拿开,没有给这对苦难的恋人,再多一秒的温存。 “好了,易总,再过几个小时,你们就能见面了,不用急着现在缠绵。”绑匪现在想要看到那箱沉甸甸的钞票的急迫,并不亚于易沉楷想看到苏画的心情。 易沉楷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们要我怎么做?” “带着你的钱上路,随时听我们的电话指挥,记住,只能有你一个人。” “行。”易沉楷立刻答应。 挂了电话,他提着箱子就要出门,被魏庭焦虑地拦住:“你一个人去可能会有危险。” 易沉楷只笑了笑,魏庭就放下了手,沉沉叹了口气。他知道,对易沉楷来说,即使要用他自己的一条命去换苏画的命,他也会无怨无悔。 易妈妈的手指,在背后紧紧地绞着衣角,却也没有说一句阻止的话。她担心他的安全,但是她明白假如失去了小画,儿子活着,也不过是个死人。 两个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易妈妈的眼泪才涌了出来,魏庭说不出来话,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而就在易沉楷出门半个小时左右,魏庭接到了戚安安的电话。 戚安安在电话接通之后沉默许久,才艰难开口:“绑架苏画的事,是我妈和吴叔叔做的。“ 她昨夜独坐到天明,在良心和感情的矛盾中反复挣扎,绑架是重罪,何况这是蓄谋杀人,如果她揭发,那么她的亲生母亲,还有看着她长大的亲人般的吴叔叔,必将难逃法律的严惩;而如果她帮着他们隐瞒,那么苏画必将面临灭顶之灾,她难以抉择。 可是,当她想起魏庭,即使她曾经做过那么多错事,他仍旧不吝惜给她温暖和信任。假如这一次,苏画真的遇害了,这一生,她该怎么面对他,面对今后的人生?她心里的污浊,将像麦克白夫人手上的血迹一样,永远也荡涤不净!所以最终,她打了这个电话…… 戚安安的话,让魏庭在那一刻反应不过来,随后是不可抑制的愤怒:“简直禽兽不如!“ 他又焦急地追问:“你还知道什么细节?“ “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戚安安也只听到那几句话。 “必须马上报警抓人审问!“魏庭果断地说,突袭擒住主谋,才有可能尽快解救苏画 戚安安的心,猛地瑟缩了一下,没有出声。 “谢谢你,安安。“魏庭的道谢,戚安安此时却受不起,她正陷在对亲人的愧疚之中。 电话挂了,戚安安将脸埋进了膝盖间,无声地哭。 对不起…… 这个时候,易沉楷正在路上,绑匪每隔不久就会打电话命令他在某个路口右拐,然后再在某个路口左拐,逐渐离城区越来越远,周遭环境越来越偏僻。 “看到前面的山了吗?到山脚下就下车,然后顺着右边的小路往上走。”阴恻恻的声音又再度在电话中响起。 易沉楷依言行事,提着箱子,沿着崎岖狭窄的小路爬上半山腰,才接到下个指令:“把钱放到那棵大树下,然后你从和刚才反方向的小路下山。假如钱是真的,你会在山下的大路边看见你的女人,若是有假,你看到的就是尸体。” “我怎么能相信你们拿了钱就一定会放人?”易沉楷不放心。 “那你就只能赌一把了,易总。现在苏画的命在我们手上,只要你再犹豫五分钟,我就会将她的左手无名指卸下来,那上面,好像还有你送的钻戒吧?”歹徒阴森地笑。 易沉楷心中剧痛,再也顾不得许多,飞跑过去将箱子放到树下。 “好,往下走,不许回头,你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监视之下,若是不听话,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对方威胁。 易沉楷只能直直地向着山下走去,因为过度担忧,眼角已经有泪光。 我会见到好好的画儿的,对吗?所有的神,请你们保佑我! 那一步步,他的脚仿佛踩在刀锋之上,疼痛若割。 当他终于来到山脚下,却没有看见苏画,他暴躁地对着电话狂吼:“你们不讲信用!” 对方似乎也有一瞬间的愕然:“我明明已经要人送去了。”半秒之后又听见那边骂了一句“妈的”,随后就是忙音。 易沉楷差点把手机摔掉,可这是苏画的生命线,他只能紧紧地握着,泪已奔出眼眶。 又过了十来分钟,他看见远处,出现了一辆车。他屏住呼吸,看着车越来越近,然后在离他三四百米的地方停下,丢下来一团什么东西,就立刻掉头而去。 易沉楷狂奔着过去,看见地上是个麻袋。他急着想去解系口的带子,手却不住地抖,他真害怕,看到的,是死了的苏画。 就在这时,里面的人轻轻动了动。 “画儿,画儿……”易沉楷狂喜地喊着她的名字,拼命撕着袋子,已经泪流满面。 里面正是被捆绑的苏画,易沉楷扯掉她嘴里塞着的毛巾,抱着她不住地亲吻,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苏画很想对他说别哭,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流着泪缓慢地伸出手,去擦他脸上的泪…… 而那辆本已远去的车,此刻却突然回来了,疯狂地驶向他们。 当易沉楷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将怀里的苏画,狠命地推向一边…… 那辆车在撞人之后仓皇逃离,苏画拼命地拖着无力的身体,爬到易沉楷身边。她抱着他,哭喊着他的名字,嘶哑的声音,仿佛杜鹃啼血。 易沉楷眷恋地看着苏画,也许,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时光。那么,请让他记住她的模样,在来世,还能再找到她。 苏画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涣散,撕心裂肺地哭:“小易,你不要死,别丢下我,我求你,别丢下我……“ 易沉楷真的想为她留下,可是体内的温暖却一点点流逝,渐渐合上了眼睛。 苏画慌乱地翻出他的手机,打电话给120呼救,却说不清楚自己的方位。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魏庭的电话打了进来。 “魏庭,快救小易,快救小易,他已经不行了。“ “别慌,苏画,我们已经来了,你慢慢说。“魏庭在挂断戚安安的电话之后,已经即刻报了警。吴慈民和戚母现在已经被控制,而吴慈民居然没有经过任何审问就招认了罪行,并告知人质藏匿地点的大致方位,魏庭现在正和警察一起赶过来。 苏画的心里燃起最后一丝希望,努力镇定地说了现在的情况。 通话结束,苏画无助地抱紧易沉楷,将脸贴在他脸上,她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冰凉,她用自己的唇,贴在他的唇上,想传递给他温暖。滚烫的泪,一串串滑落在他的脸上。 她的喉咙,已经疼痛得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但是她相信,她心里的话,他的心一定能听见。 小易,你还记得吗?你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你说要我为你生个孩子,你说无论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再分开。我们的婚礼都准备好了,我剪了那么多大红的囍字,还是你一个个亲手贴上去的,你怎么忍心就这么离开我,让我一个人留在那间房子里?小易,你若是走了,以后的路,我该怎么走,我哭的时候,我冷的时候,没有你的怀抱,该怎么办?小易,不要丢下我,你答应过我的,你要和我在一起的,不许不算话…… 魏庭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哭到几乎晕厥的苏画,抱着满身是血的易沉楷,她似乎在喃喃自语,却又听不见声音。 “苏画。“魏庭慢慢地蹲下身,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心里的剧痛,让他快要忍不住眼泪。 苏画抬起眼,看清是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死死握住他的手。 “救他,一定要救他。”她想要喊,魏庭却只能看见她的口型。 “会的,一定会的。”魏庭使劲回握住她。 有随队的医护人员过来将易沉楷抬上车,苏画吃力地想要跟上,却怎么也站不起来,焦急地哭。 魏庭转头去看另一侧的天空,咬牙忍住泪,将苏画抱到易沉楷身边。她趴在他的担架边,一路紧握着他的手,她不能放开他,不然,他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到了医院,苏画看着易沉楷被推进手术室,医生说她已经极度虚弱,需要马上输液治疗,她却死守在在门口,怎么都不肯离开。 易妈妈也来了,再后来,秦棋和林暮雪也接到消息赶来了,可是没有人劝得动苏画。她好像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所有的感觉触觉,都集中在手术室里的那个人身上,无意识地流泪…… 第128章 求再给一次奇迹 看着那个流泪的人偶,每个人的心都似在被最锋利的刀在割。林暮雪哭得站不住,秦棋扶住她,她在他怀里像小孩子般嚎啕大哭。魏庭走到最阴暗的拐角去抽烟,可是仔细观察,却发现他的烟并没有点着,他的背影在轻微的颤抖。 再后来,易家奇也来了,看见苏画就暴跳如雷,一向柔弱的易妈妈,此刻居然冲了过去,狠命地推搡他:“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怎么样?!” 易家奇惊讶,随后也颓然地失了气势,老泪纵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怎么样?他现在只希望,他的儿子,能够平安醒转。只要儿子能够活下来,以后的任何事……都随他……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每一分钟都像是一个世纪。而极度虚弱和悲伤双重折磨下的苏画,终于无预警地倒下,所有人都惊呼着奔了过去,医护人员迅速将她推进了急救室。 而检查之后,医生走出来,感慨而沉重地告诉大家一个意外的消息:苏画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就在那一刻,易妈妈再也止不住心里的痛,哭喊了出来:“沉楷,你一定要醒过来啊,你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所有人的泪都落了下来,为这个凄凉的惊喜。 易家奇也背转了身,满头花白的发,随着他的痛哭颤抖。本可安享的天伦之乐,正是在他自己的手中,一点点被扼杀掉。现在,新的小生命即将到来,他的儿子,却即将离去。他做过的事,对得起谁? 昏迷的苏画,在病床上毫无知觉地躺着,就像另一个房间里,没有知觉的易沉楷。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孩子,已经悄然来到他们的身边。 苏画一直到半夜才醒来,刚一睁开眼睛,就惊恐地想要下床:“小易呢,小易呢?” 一旁守着的林暮雪和易妈妈慌忙按住她。 “小画,你现在怀着孩子,不能着急?“ 苏画听了易妈妈的话,整个人呆住,眼神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后来又去看林暮雪。 林暮雪含着泪点了点头:“是的,苏画,医生说已经一个多月了。“ 苏画的泪掉了下来,手轻而缓慢地附上自己的腹部,喃喃地说:“小易,你听见了吗?我们有宝宝了,你要当爸爸了。“ 林暮雪拥住苏画,泪止不住地落。 而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魏庭进来,轻轻地说了句:“手术结束了。“ 苏画顿时全身绷紧,张着嘴,却不敢问结果。 魏庭不忍,却只能如实以告:“医生说,手术还算顺利,但是能不能醒过来,还要看情况。“ 苏画的身体,又蓦地软了。林暮雪赶紧握住她的肩膀:“还有希望的,苏画,你没听医生说手术顺利吗?他会醒的,一定会醒的,你不能放弃。“ “是啊,会醒过来的,没事的。“其他人都强忍着自己的悲痛,去安慰苏画。 苏画用手背擦掉眼里的泪,咬着唇镇定自己的情绪,然后慢慢绽开一抹坚强的笑:“是的,会醒的,宝宝都这么坚强,爸爸妈妈怎么可以不坚强?“她的手抚摸着腹部,低下头轻轻地问:”你说是不是,宝宝?“ 许久,她又抬起头来问:“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没有人忍心阻止她,易妈妈给她披好衣服,林暮雪搀着她下床,慢慢走到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墙外。 苏画看着里面躺着的,她心爱的人,白色的绷带缠满全身,几乎快要看不清他的模样,可是只要闭上眼,他往日的笑容,就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将头靠在透明的玻璃上,在心里轻轻地说:“小易,我和宝宝会等你,回到我们身边,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黑夜冷寂,但是相爱的人,会一起等待黎明。苏画告诉自己,要坚强,所以她乖乖地到了时间就睡觉,就吃饭,其余的时间,就是在监护室外,安静地看着里面的易沉楷,给他加油。 肚子里的宝宝,也真的很懂事,从来都不闹妈妈,在那些妈妈被绑架的日子里,他就是这样默默地陪着她,现在也一样,和妈妈一起,默默地陪着爸爸。 连医生都说,在那么恶劣的条件下,孩子还能存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所以大家应该相信,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奇迹发生…… 而在此时的公安局里,吴慈民和戚母正在受审。绑匪尚在逃窜中未被抓获,吴慈民一肩担下了所有的罪责,坚称绑架事件是他一人所策划,与别人无关。而戚母,在警察面前又是充分发挥了她的演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只是个丧了夫的柔弱女人,怎么可能做这样的坏事? 再没有其他的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戚母参与了这起绑架案,而唯一的人证戚安安,当时并没有录音,何况也没有勇气,一遍遍地指证自己的亲身母亲。所以在关押了三天之后,戚母被无罪释放。而她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戚安安。 一进门,她就直冲上楼,去踹戚安安的房门。一旁的吴妈,吓得直发抖,却不敢出声。 戚安安刚开了门,就挨了母亲火辣辣的一耳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东西!你去告啊,看你有没有本事让我死在牢里!“ 戚安安白皙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清晰的五个手指印,但是她并没有闪躲,而戚母并不解恨,又扬起手往她另一边脸上打去。情急之下,吴妈抓住了她的手:“安安是你的女儿啊。“ “我的女儿?那你问她,她有把我当妈吗?她去告状,说我绑架杀人,我养了她二十几年,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还不如养条狗!“戚母竭斯底里地吼。 吴妈无言而悲哀地看着这对反目成仇的母女,戚安安只是怔怔地站着,不哭,不动,眼神迷惘。 后来戚母被吴妈劝着回房间休息去了,可是隔着门,戚安安还是能听见她的辱骂声,她呆立了很久,缓缓转身,关上了门,至此再没有出过房门,而戚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走廊里骂人,或者摔东西。戚安安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闭上眼,那些刺耳的声音,一遍遍划着她的心。 她现在不敢面对任何人,她不敢打电话去问,苏画和易沉楷怎么样了,不敢去看关在监狱里的吴叔叔,不敢面对盛怒的母亲,遗照中的父亲。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吴妈只敢在戚母睡觉的时候,悄悄给戚安安送饭,可是她的门,一次也没开过。戚母有次开门撞见她给安安送饭,当即把碗夺过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饭菜:“她也配吃戚家的饭!” 戚安安在房里听见这句话,紧紧抱住枕头,悲哀地苦笑,眼角有泪渗出。 她是戚家的叛徒,六亲不认,可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送命,情和义,难两全。 日子对所有人都一样是煎熬,医院里,易沉楷依然没有醒过来,情况时好时坏,希望似乎那样遥不可及。苏画依旧每天在那面玻璃幕墙外,看着里面的易沉楷,却无法再做到前两天的安静,越来越焦灼,常常不知不觉就泪已满脸。而每当易沉楷情况恶化,她看见医护人员涌进去抢救,看着病床上他的身体在电击时,每一次剧烈地反弹,她的身体都跟着一颤,心像是被生生撕开,血淋淋地疼。 她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只能握紧拳头,流着泪不停地在心里对他说:小易,你要坚强,挺过这一关就好了,一定会好的…… 或许在冥冥之中,真的有神明将她的心意传达给了他,医生说,正因为易沉楷的意志力量很强,才能每次从垂危的边缘,抢救回来。 苏画听了医生的话,欣慰而难过,小易,你是不是因为太牵挂我们,所以舍不得走? 到了第六天的晚上,苏画本来已经上床睡觉,却觉得心里一直突突地跳,怎么也睡不着。她起身悄悄下床,没有惊动陪护床上的林暮雪,独自走到监护室墙外。仪表依旧像平常一样忽明忽暗地闪,那是他的生命指征。 走廊昏暗,灯光下的他,反而看得格外分明。她的指尖在玻璃上,他所在的方位缓缓地抚摩,仿佛这样就可以触摸到他的脸…… 突然,苏画看见他放在床上的手,指尖轻微动了一下。 她的呼吸瞬间窒住,不敢相信地捂住嘴。 这是梦吗?是她在做梦吗?她连眼睛都不敢眨,紧盯着他的手,然后数秒之后,她又看见了第二次颤动。 “小易醒了,小易醒了,医生,医生……”她飞奔着呼喊,拼命去砸医生办公室的门。 医生得知这个消息,迅速进了监护室,当看过仪表,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病人的心电图竟然有了十分明显的起伏,他马上组织人员进行进一步抢救。 苏画守在玻璃墙外,看着所有的过程,她真希望,自己现在能在他身边,握紧他的手,把温暖传递给他,跟他说:小易,我就在这里,只要你醒来,就能看见,我一直在这里。 林暮雪后来也被走廊上紧急的脚步声惊醒了,发现苏画不在床上,出门才知道易沉楷的事,赶紧跑过来。当她看见那个贴在玻璃墙上流泪的苏画,心疼地过去抱住她,自己也泣不成声:“苏画,他会醒过来的,一定会的,他怎么舍得离开你?” 苏画使劲点头:“是,他会醒的。”她坚信,今晚她异常的心跳,就是他给她的暗示。她的小易,一定不会骗她! 她亲吻了一下无名指上的那颗星星:小易,你曾经送过我这么温暖的奇迹,今天,再送一次,好吗? 这一次,老天爷终于动了恻隐之心,易沉楷在凌晨时分,艰难醒转。他试图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那样沉,努力了两次仍然没有成功。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在叫他:“小易。” 这是个多么熟悉的声音,这些天,他似乎总是在黑暗里承受剧痛,远处有一片温柔明亮的白光,吸引他前去,可是每当他快要走进那片白光中的时候,总会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在哭着喊“小易”,脚步便像生了根似的,再也无法向前移动,最后只好转身往回走…… 这是谁?他的谁? 声音的主人似乎知道他的疑惑,告诉他:“小易,我是画儿,你的画儿啊。” “画儿”,他的身体一震,脑子里的一切骤然明晰,奋力睁开了眼睛,可是看到的仍然是一片黑暗。他着急地想要找她,却又发不出声音。他的手,被另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握住,他听见她说:“小易,我在这里。” 他慌乱的心,终于找到了停泊的地方。他想要去抚摸她的脸,却抬不起手,她洞悉他的心意,将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他立刻感觉到掌心里,她的吻,她的泪,他的眼泪也溢了出来…… “小易,你知道吗?我们有宝宝了,你要当爸爸了。”苏画告诉他这个喜讯。 而他,听了真想开心地笑,却只是泪流得更凶。 “小易,所以你要更加坚强,快点好起来,知道吗?”苏画把脸贴进他的手心里,贪恋地蹭,她曾经以为,她会永远失去这种温暖。 他抚摸着那张潮湿的脸,心疼不已,这些日子里,她一直在哭吧?不然他在昏迷中,怎么会总是听见她的哭声? 泪水中的幸福,让门口的林暮雪不忍心再看,转身去打电话通知其他人。 易妈妈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满面泪痕,易家奇的眼眶也是通红。苏画轻轻地吻了一下易沉楷的唇角,说自己太累,去隔壁休息一会儿再过来。易沉楷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知道她只是体贴地想留给他和父母相处的时间。 苏画为他们轻轻地关上了门,林暮雪过来拥抱她,泪滴落在她的肩上:“苏画,他终于醒来了,这些天,我真的好内疚……” 苏画轻轻拍着她的背:“傻瓜,根本不是你的错,这是早就策划好的阴谋,即使那天我不去酒吧,也会在别的地方被绑架。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林暮雪紧紧抱着她,哭得更厉害:“苏画,你一定会幸福的。”这么善良的傻丫头,老天爷怎么会舍得让她不幸福? 可是,就在那个下午,却又是另一个晴天霹雳。 那天,易沉楷一直说他看不见她。开始她以为他是昏迷时间过长,眼睛适应不了光线。可是医生在检查之后却一脸凝重,后来用手势招呼她出去谈。结果让苏画几乎站不住:易沉楷因为头部受了重创,淤血压迫了视神经,所以造成失明。而因为淤血面积过大,手术的成功几率很小,还极有可能引发生命危险。 苏画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背靠在墙上,望着灰暗的天花板,泪已盈眶。 林暮雪跑了过来扶住她:“没事吧苏画?医生说什么了?” 苏画努力将泪忍了回去,笑了笑:“医生就说恢复的时间比较长,要我做好心理准备。” 林暮雪松了口气:“不要紧,只要照顾得好,会恢复很快的。” “嗯。”苏画点了点头,然后说自己要去卫生间。 在紧闭的空间里,她捂住嘴,压抑地哭泣。 她出来时,眼眶已经红肿,她不停用凉水浇脸,想要降下温度。她对自己说,苏画,你一定要冷静。 回到病房时,没有人看出她情绪的异样,只有魏庭说了句:“苏画,你看着好憔悴。” 易沉楷马上就紧张了,抓着苏画的手:“你别管我了,快去睡会,你现在身体也很弱。” 苏画微笑着摇摇他的手:“没事,我不累。要是待会真的困了,我就在床边趴会儿。” 易家奇看见这一幕,心里有些感动。他曾经固执地认为,这个女孩子接近沉楷,不过是因为拜金。可是这些天,目睹她对儿子的深情,让他对自己一直坚信不移的东西动摇了,他也许,真的错了。 易妈妈也从最初见到儿子醒来的激动中平静了不少,此时连忙站起来说,自己回去给他们熬点汤带过来补一补。易家奇也默默地跟着出门,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过头,看着易沉楷:“儿子……要好好的……” 说完逃也似的走了,苏画却是叹息着笑了,父母对孩子的爱,或许不懂表达,却永远深似海。 再后来,魏庭也找借口离开了,不忍打搅这一对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光。 苏画趴在易沉楷手边,拉着他的手指去蒙住自己的眼睛:“小易,我觉得自己现在好幸福。” 易沉楷怜爱地轻抚她的睫毛:“我也一样。” “28号就是婚期了,我们结婚吧。”苏画轻轻地说。 “那怎么行?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结?”易沉楷反对,他要给她最好的婚礼,可是现在,他甚至都无法做一个正常的新郎。 “你知道的,我不在乎形式,只在乎内容。”苏画拉着他的手撒娇:“选定的吉日可不能改,不然弄得像二婚一样。” 易沉楷失笑:“你呀,想得真够多的。” “你才想得多呢?结婚不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为什么一定要诏告天下,你都说了,我们老夫老妻的,搞那么大排场干嘛?”苏画连珠炮似地,让易沉楷招架不住:“好好,那你说怎么结?” “就在这结呗,父母高堂在场,亲戚朋友见证,我再给你戴个戒指,就行了。”苏画办事的简洁高效,让易沉楷无语。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去给我爸妈打电话。”苏画当机立断。 “喂,喂,谁跟你说定了?”易沉楷喊,却只听见关门的声音,无比沮丧,难道以后在家里,他真的这么没有发言权吗? 苏画其实并没有那么轻松,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拨通电话:“妈,我和沉楷,这个月28号结婚。” “那好啊。”苏妈妈很开心,她并不知道,这对儿女,经历了怎样的劫难。 苏画咬了咬嘴唇:“妈……沉楷他……以后可能看不见了。” 苏妈妈呆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 当听苏画讲述完这一段故事,苏妈妈哭得不可自抑:“画画啊,沉楷能这样对你,就算你一辈子服侍他,也是应该的啊。” 苏画把额抵在墙上,泪一滴滴地下落:“是,妈,我心甘情愿,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第129章 你的心,看得见 第二天上午,在易沉楷被推去检查的时间,苏画将所有人召集在病房里,如实告诉了他们易沉楷的病情。 易妈妈当场就哭了出来,为什么上天还是不肯放过他的儿子?易家奇侧过脸望着窗外没说话,但是握着拐杖的手背却青筋暴突。 “我和沉楷……打算28号结婚,就在这里。”苏画接着宣布了这个消息,如同一记炸雷,让易家奇震撼地看着她。纵使深爱,要嫁给一个将盲的人,仍旧需要莫大的勇气。可是苏画很平静,毫无献身取义的矫情。这个女孩子的忠贞和坚韧,让易家奇发自内心地羞愧。可是他的性子,让他的抱歉说不出口,梗了很久才问出一句话:“你父母……同意吗?” 苏画转眼看他:“同意,他们今天下午就会赶过来。” 她没有问易家奇同不同意,因为经历过那样的生死相隔,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嫁给易沉楷,一辈子陪在他身边的决心。 易妈妈也同样横下一条心,预备在丈夫反对这桩婚事的时候,奋力反击。 可是易家奇沉默半晌之后说:“几点到?我派车去接。” 满屋子的人都惊讶地望着他,他有点尴尬地转过头去,手里的拐杖在地下没有章法地磨蹭。 最后是苏画用微笑打破了尴尬:“谢谢您。” 这句道谢,让易家奇惭愧更深,以他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有什么资格受她的谢意? 苏画看着他难堪的样子,悄悄向易妈妈使了个眼色,易妈妈站起来拉易家奇:“老易,我们早点回去给亲家收拾房间去。” 易家奇连忙跟着站起来,急急地走了。 留下的魏庭轻轻笑了笑:“老头总算知道你的好了。” 林暮雪也过来搂住苏画的肩膀,撇了撇嘴:“以前是他自己不知好歹。” 苏画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过去的事就算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沉楷。” 提到易沉楷,大家的心情又再度变得沉重。林暮雪的眼角又开始泛红,苏画却没有哭,到了现在,眼泪已经不是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 “沉楷的病情,我们要暂时对他保密,他现在的状况还不稳定,不能受刺激。” 魏庭和林暮雪慎重地点头。 这时,有护士过来重新铺床,大家止住了口,走到门外。 魏庭因为公司有事需要先离开,可是走了两步却又转回来,在苏画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是上前一步,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就转身离开了,没有回头。 苏画看着他的背影,温暖地笑了,魏庭是个极度内敛的人,这个拥抱已经是他表达关心的极限。 林暮雪在一边,却有些怔神,在那个男人刚才拥抱苏画的一瞬间,她在他的眼中,似乎看到了——爱。 这时,易沉楷已经从检查室出来了,苏画小跑着迎了上去。林暮雪愣了愣,收起了刚才的心思。 不管是不是爱,这都一定是个只能深埋心底的秘密,无论于谁。 易沉楷全然不知刚才病房里为他起过多大的波动,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握着苏画的手,感觉到她的温度才能安心,只要离开一刻,就觉得慌乱。 听见苏画温柔地叫他“小易”,他立刻撒娇地抬起手,她马上拉住他的手,陪着他的推床慢慢走。 林暮雪看着他们进了病房,叹息着微笑,既感慨他们的不幸,却又羡慕他们的幸福。 世间有几人,能有幸得到生死不离的爱人? 那天下午,苏画的爸妈赶到了病房,苏妈妈一见易沉楷眼泪就掉了下来,握紧他的手说:“孩子,你受苦了。” 一声“孩子”让易沉楷心里暖暖地疼,他安慰他们:“爸,妈,没事的,过些日子就好了。” 苏妈妈更是心如刀绞,却只能强忍着难过顺着他的话说:“是啊,过些天就好了。” 房里的人,都和她一样红了眼眶,却必须伪装轻快的气氛,热烈地探讨婚礼的事宜。 易沉楷其实还是想坚持等自己好了再举办婚礼,却没有插嘴的机会,只好听之任之。 苏画坐在床头,指尖轻轻地抚摸着他没受伤的额头,他在那种轻柔的抚摸中,渐渐放松,最后睡着了。 房间的其他人,都放下僵硬的笑脸,安静下来,沉默而悲伤地看着病床上的易沉楷。 “其实我们挺幸福的。”苏画低头去看他沉睡中带着孩子气的脸,恬然一笑,将那悲伤化去了些许。 到了这一步,与其痛惜失去,不如珍惜拥有。 如果有些东西注定无法改变,只能试着接受,守护好现在还能把握的幸福。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分头去准备婚礼,易家奇依旧沉默古板,对苏画父母却没有丝毫怠慢。苏画本就是个你给我一分颜色,我还以一分颜色,你给我一份真心,我报之十分真心的人。虽然还未开口叫过易家奇“爸”,却也对他尊敬恭顺,气氛日渐融洽。 可是临近婚礼举行的前两天,一个无心之过却打破了祥和。 那天易沉楷睡着了,两个护士进来给他打针。因为苏画怀有身孕,成日坐着,腰总是酸疼,所以她趁这个时间,站起来去外面透透气。谁知道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却发生了意外:拿着针盘的那个心无城府的实习小护士,看着床上的易沉楷,叹了口气:“唉,长得这么帅,却看不见了。” 注射的老护士回头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她不服气,撅了撅嘴:“本来就是嘛,还好他女朋友够好,都瞎了还嫁给他。” “你说什么?”病床上的易沉楷,突然睁开眼睛。他本来对打针就敏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正好听见了小护士最后的那半句话。“瞎了”那个词,刺耳得惊心。 小护士吓得满色惨白,哪里还说得出话。 老护士赶紧说:“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她什么都不懂。” 可是易沉楷哪是这么好哄的人,他的眼睛这么多天了,始终看不见,再联想到这些天周围的人某些不对劲的蛛丝马迹,他很快就认清了他失明的事实。 他立刻狂躁起来,一把扯掉了输液管,血直往外喷。 小护士吓得尖叫,老护士一边用手指按住针眼,一边厉声吼:“还不快去叫人!“ 小护士惊慌失措地跑出去了,在走廊上大叫“来人哪“,惊动了站在窗边的苏画,飞奔进了病房。 当看见房内的情形,她冲过去抱住易沉楷:“小易你要干什么?“ “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我瞎了,是不是?“易沉楷咆哮。 苏画流着泪,拼命抱紧他:“对不起,小易,对不起……“ 易沉楷在她的怀抱中渐渐平息下来,最后闭上眼睛,再也不开口说一个字。 当其他人赶到的时候,苏画只是红着眼眶,对他们摇了摇头。 易沉楷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如同灵魂被抽走了一般…… 吃午饭的时候,无论苏画怎么哄,旁人怎么劝,易沉楷都充耳不闻,滴水未进。晚饭时间到了,两位妈妈又端着碗守在床边劝易沉楷多少吃一点,他仍旧一声不吭,让人无计可施。 突然听见“啪”地一声响,众人惊诧地看见,苏画摔了筷子,大吼:“不吃算了,我们娘俩陪着他,他饿一顿,我们饿一顿,他饿一天,我们饿一天,他要真绝食死了,我们娘俩给他陪葬!” 易妈妈连忙过去劝她:“小画,你可别跟着他闹,乖,快喝汤。” 苏画对她悄悄眨了眨眼,又猛地把碗一推,撞在汤盅上脆响:“不喝!” 就这么僵持了十几分钟,病房里一片寂静。最后,易沉楷开腔了,声音很低:“苏画,你别任性。” “你能任性,我凭什么不能任性!”苏画立刻回嘴。 易沉楷气恼:“我眼睛都看不见了,心情不好都不行吗?“ “你心情不好,我们大家心情就好了?我们天天守着你,哄着你,就算没告诉你眼睛的事,也是怕影响你的情绪,我们这就叫骗子了?你这个人讲不讲一点道理?“苏画站在他床前,叉着腰吼。 易沉楷被训得心里委屈,却又不敢作声。 可是苏画并没有停下来,继续骂:“我告诉你易沉楷,你别以为你眼睛看不见了,你就能一辈子躺在床上玩绝食闹脾气,你现在动不了,我暂时不跟你计较,等你好点,照样得赚钱养家照顾老婆孩子!看不见怎么了?看不见你就不是男人了,你就能丢下老婆孩子不管了,你还有理了!你别以为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就不敢收拾你!” 说着她就在他手背上一揪一拧,易沉楷疼得直呲牙,小声嘀咕一句:“悍妻!” 周围的人都忍俊不住,连易家奇也在心里笑叹:他这个儿子,也真只有苏画才能降得住! 苏妈妈忍着笑,开始给易沉楷喂汤,勺子碰到他嘴边,他虽然不情愿,却也不得不乖乖地张开嘴喝下。苏画这才松了口气,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开始吃饭。易妈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其实这个孩子受的苦,比谁都多,可是她从来都不说。 魏庭悄然开门离去,他现在为他们能做的,就是全力打理好华易,免去后顾之忧。走出住院大楼,看见那满园郁郁葱葱的树,他深呼吸一口带着叶香味的空气,微微笑了笑:那样相爱的两个人,属于他们的春天,一定会来的。 往前走了两步,他又想起另一个人——戚安安,惊觉自己这段时间太焦虑,已经很久没和她联系,而她在举报了自家人的罪行之后,处境必然十分艰难。他赶紧拨通了她的电话,许久才被接起,响起的是一个紧张而胆怯的声音:“喂。” 魏庭知道,她害怕面对易沉楷和苏画受伤害的事实。 “安安,沉楷已经好多了,苏画情况也还好,你不要担心。” “哦。”安安的精神放松了些。 “他们28号就要结婚了。”魏庭告诉她这个喜讯,希望能进一步减轻她的内疚。 “真的吗?”戚安安惊喜地叫起来。 “可是,沉楷哥哥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举行啊?“她的声音又低落了下来。 “真正的婚礼,不在乎形式。“魏庭对婚礼的看法,和苏画一致:”他们就在沉楷病房里,举办简单的仪式。“ “那我……能去吗?“戚安安的声音,低得快要让人听不见。 “当然能啊。“魏庭微笑:”这一次是你救了他们。“ “可是我妈和吴叔叔……“戚安安羞愧地咬着唇。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魏庭坚定地说。 戚安安的眼泪掉了下来,这些天,她的良心,一直在炼狱中煎熬。 “安安,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儿,别给自己太多思想负担。“魏庭温柔的声音,像春天最暖的风,拂去阴霾,留下微甜的清爽。 戚安安心里的沉重,卸下许多,她长舒一口气:“我会去的。“ 28号一大早,住院部二楼就格外热闹,因为都知道今天在206病房里,要举行一场婚礼。在病房里举行婚礼本就已经是奇观,何况新郎还即将失明,让人好奇之余,也不由得羡慕他们爱情的坚贞。 热心的护士们,在业余时间见了许多的“囍“字,特别是前两天闯祸的那个小护士,剪得最多。那天早上,苏画看见满眼红色的剪纸,在清晨的柔光中,像翻飞的蝴蝶,不由嫣然浅笑。她最幸福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不能拜天地高堂,不能夫妻交拜,但是他们的心意,比任何仪式都隆重。 苏画将父母准备好的戒指,给易沉楷戴上,然后掌心相对,十指交缠,两个指环,看起来是天生的一对。 易沉楷到了这一刻,居然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由苏画来感谢亲朋好友。她站起来,深深地对所有人鞠了个躬,噙着泪微笑:“感谢大家,没有你们,就没有我和沉楷的今天。“ 听了这句话的人,都眼泛泪光。他们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留存心中的,却不是怨恨,惟有感恩。 轮到儿媳给公婆奉茶的环节,苏画端了茶,弯腰送到易家奇手中,轻轻地说了句:“爸,请喝茶。“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叫“爸“,那一刻,惭愧和感动,让易家奇眼眶发红,只知道说:”好,好。“ 然后又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红包塞到苏画手里。 苏画拿着那个红包,泪也流了下来,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得不到夫家的接纳和祝福。 易妈妈擦着眼角,拉起苏画的手,哽咽地说:“我们沉楷,能找到这么好的媳妇,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易家奇又跟着点头,还是那两个字:“好,好。“ 苏画忍不住,又笑了,将另一杯茶奉到易妈妈手上:“妈,您也请喝茶。“ 苏画拜完公公婆婆,易沉楷着急了,挣扎着想要起身拜岳父母。 苏妈妈和苏爸爸按住了他,苏妈妈嗔怪着说:“傻孩子,你不是一到我们家门口,就行过大礼了吗?“ 易沉楷想起那次在苏家门口下跪求他们将苏画嫁给他的事,不好意思地笑。 一向少言的苏爸爸,有点紧张地表达:“我们……我们只希望你和画画能永远幸福。“ 这是所有人最真的心愿,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掌声响了起来,很快连成热烈的一片。 在这片掌声中,苏画和易沉楷握着手深情对望,苏画知道,纵然他的眼睛看不见,他的心,一定看得见她。 大结局 有敲门声响起,那么轻,几乎都快被掌声淹没。还是靠近门口的魏庭听见了,回头眼尖地发现了怯生生的戚安安。 “安安,进来吧。“他过去招呼她。 屋子里的人,听见戚安安的名字,一下子静了下来。 易家奇的眼中有愠怒:“你来做什么?“ 戚安安身体不自觉地想向后退缩,魏庭扶住了她的肩:“她是来祝贺易沉楷和苏画的婚礼的。“ 易妈妈在一旁不作声,毕竟是戚家下的毒手,才害得沉楷和苏画遭这么大的罪,她也无法做到对安安热情。 虽然有魏庭的支持,戚安安仍做不到无愧地面对大家,低着头,紧咬着下唇,指尖微微发抖。 这时,苏画温和的声音帮她解了围:“安安,这次我们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和沉楷不会那么快得救。“ 戚安安感激地望着她,眼里满是泪水。 苏画对他招了招手:“过来坐吧。“ 戚安安一步步挪过去,小心地坐在易沉楷床边,好半天才鼓起勇气问:“沉楷哥哥,你好些了吗?“ 易沉楷虽然对戚家的所作所为恨之入骨,可是他明白,安安在这件事里,并没有过错,反而是在关键时刻大义灭亲,帮了他们的忙。所以他的语气也很温和:“别担心,安安,我已经好多了,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戚安安更是不住地落泪,为什么事件中的受害者,会宽容地跟她道谢,而真正的凶手,却不仅逍遥法外,而且还理直气壮天经地义地对她辱骂指责? 苏画轻叹了口气,抽出纸巾递给她擦泪。生在那样的家庭,看似养尊处优,其实悲哀凄凉。 戚安安没有坐多久,就站起来匆匆告辞,一方面是因为她呆在这里怎么都不自在,另一方面,她今天是偷偷跑出来的,不敢呆得太久。 魏庭起身去送她,苏画和易沉楷略有些奇怪,从上次安安把真相先告诉魏庭,他们就觉察到两人之间似乎私下有交往,但是实在想不通是怎么开始的。 魏庭将戚安安送到楼下,看见她仍旧沮丧的样子,安慰她:“他们没有怪你。“ 戚安安点了点头:“我知道,可越是这样,我就越难过,我妈她……“说到这里,她眼圈红了。 魏庭了然,叹了口气:“现在在家里的日子是不是很难过?“ 戚安安不语,可眼角的泪光已经给了他答案。 魏庭怜惜地拍拍她的头:“如果实在熬不下去,就搬到我那去住吧。“ 戚安安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笑容温暖:“不想去吗?怕去了又要干活?“ “不不不,“戚安安连忙摆手,又察觉到自己表现得太急切了些,耳根微红,不安地绞着手指,不敢再说话。 魏庭不禁莞尔,在她的头上又拍了一记:“行了,收拾妥当就来给我当使唤丫头。“ 戚安安假装不满地撇嘴,心里却甜蜜不已。 回去的路上,她每一次想起刚才魏庭对她说的话,亲昵的小动作,就不禁抿嘴微笑。 她以后有地方可去了,多么渴望,那是她永远的归宿。 可是,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幸运地得到幸福的…… 戚安安回到家里,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小心地探看了一眼客厅,没有看见人影,这才轻松了点,走了进去。可是,还没来得及关门,就听见一个冷笑的声音:“跟他们在一起玩得爽么?” 戚安安顿时手脚冰凉,呆立不动。 戚母从角落的沙发里站起来,眼神阴狠地慢慢走向她,她每向前一步,戚安安就往后退一点,几乎想夺门而出。 戚母走到她面前,高高地扬起手,就在她闭上眼,以为自己又会挨火辣辣的一巴掌的时候,那只手却轻飘飘地落到她脸上,徐徐游移,像一条冰凉的蛇,让她背后一阵阵恐惧地发麻。 “看这张脸,眉眼长得多像宗胜,嘴唇多像我,可是怎么偏偏就不像是戚家的孩子呢?”戚母的话,让戚安安心里发紧。 突然,戚母在她脸上狠狠一掐,尖利的指甲瞬间让白皙的肌肤上出现了两道刺目的血痕。 戚安安疼痛,却死咬着下唇未出声。 她这样沉默的倔强,更加激怒了戚母,她的两只手掐住了戚安安的脖子,开始疯狂地摇晃她:“你这个白眼狼,把你辛辛苦苦养大,你却背叛我们,去跟易沉楷他们献媚!贱东西,你害得你爸爸为你送命,我差点为你坐牢,你的良心呢?被野狗吃了?啊?” 戚安安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摇晃得快要站不住,只能紧紧地抓住门把手,才能勉强稳住身体。 吴妈从外面买东西回来,远远地看见这一幕,赶紧跑进院子,碰见了在树旁猫着的司机小余,忍不住斥责:“你怎么不知道去劝劝?” 小余无奈地耸耸肩:“我哪里敢去,早上夫人还要我跟踪小姐,回来给她报告。” 吴妈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手上的东西丢给小余,冲进门里硬拉开戚母:“夫人,夫人,您冷静点,小姐快出不来气了。” “她死了才好呢!”戚母被吴妈抱住动不了手脚,嘴里还在恶毒地骂。 戚安安没有哭,到了此时此刻,她已经觉得,为了这样的母亲流眼泪,不值得。她只是默默地上楼,锁上房间的门,开始收拾行李。 这个家,真的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 她想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曾经膜拜的虚华,如今已经看开。她只想带着一颗回归单纯的心,努力走进魏庭的世界。 她看着床头那张一家三口的合影,指尖在上面慢慢地滑动,曾经的幸福,曾经的爱,如今已经灰飞烟灭,变成了永远还不清的债。 最后,她闭上眼睛,轻轻将那副温馨的画面,反扣在桌上,再也看不见,一滴泪随着叹息滑下…… 她给魏庭打电话,想告诉他,自己现在就搬过去,可是电话无人接听。 大概在忙吧,算了,路上再打。戚安安提着箱子下楼,既然去意已定,就不想多停留,免得再生犹豫。 戚母仍旧坐在客厅里,戚安安没有看她,只深深地看了一眼父亲的遗照,在心中和他告别,就径直向门走去。 “你给我站住!”戚母受不了她的无视,大吼。 戚安安并没有停住脚步。 戚母从背后冲上去,抓住了她提箱子的手:“你拿着行李想去哪里?” “魏庭家。”戚安安平静地说,眼睛仍旧没有看她。 “你敢!”戚母气急:“吃我的穿我的二十几年,你说走就走,想得美!” 戚安安凄凉地笑了笑:“那等我以后赚了钱还给你。” 戚母立刻直直地甩了一巴掌过去:“你还得清吗?” 嘴里已经有腥甜味,戚安安轻轻地用手指抚摸嘴角,指尖有一点血红。 这是她第三次打自己,对这个人的最后一丝留恋,也彻底失去了。 这样也好。戚安安自嘲地笑,决绝地甩掉戚母的手,大踏步出门。 看着她冲上车离去,戚母大叫:“小余,快把车开过来。” 这一次,她不再放心让小余一个人去追,而是亲自上阵,因为她忽然有种感觉,她快要彻底失去这个女儿了。这让她心底生出了一种恐慌,她不知道,如果连安安也失去了,她还抓得住什么?她的世界,本就已经支离破碎。 戚安安上车之后,又开始给魏庭打电话,但他还是没接。 实在不行,就先到他楼下等吧。她叹了口气,挂断电话的时候,却无意之中看见后视镜里,母亲的车正追上来。 心里一急,她立刻加速。而戚母见状,也马上命令小余加速,两辆车在路上展开追逐。 眼看后面的车越来越近,戚安安一边开车,一边紧张地频频回头看。 就在她再一次回头的时候,忽略了从旁边路口插过来的一辆大货车,直撞上去。 身体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裂,眼前的光亮正在被黑暗吞没,她恐惧地想要叫魏庭的名字,可是还没发出声音,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戚母在后面的车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安安,我的女儿!”随即晕厥过去…… 魏庭那天在安安走之后,就没有再回病房,因为临时有急事需要处理,下车的时候太匆忙,手机滑落在坐垫上而没有发现。等他处理完事情已是傍晚,回到车上发现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全部是安安的号码。 出了什么事?他着急地回拨过去,电话那边,响起的是戚母肝肠欲断的哭声:“安安快不行了……求你来医院见她最后一面……求求你……“ 一直到医院急救室的门口,魏庭在心里仍旧拒绝相信安安出事的事实,可是,当他推开那扇门,看见那个躺在床上的破碎的娃娃,他却不得不相信,早上还好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流泪傻笑的女孩子,此刻却已经在死亡线上挣扎。 戚母扑过来,半跪在地上揪住了魏庭的衣角:“你去看看她吧,她在昏迷中,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魏庭的心,猛地颤栗,脚步艰难。 当他走到床边坐下,手指颤抖地抚上她的脸,还没有叫出她的名字,泪已经先落下。 “安安,安安,你醒醒,我是魏庭。”他俯下身,轻轻地呼唤她,声音沙哑。 也许,她一直在等他,只是为了等他。她在他的声音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清他的那一瞬,她的嘴角有了一丝浅浅的笑。 那个笑容,让魏庭心如刀绞,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安安,你不要放弃,你要坚持住。” 她的眼里沁出晶莹的泪,她好舍不得他,可是她知道,她要走了。 “魏庭……抱抱……我。”她努力吐出这几个字。如果她注定要离开,那么请让她在他的怀里离开,以后的路,才能走得不那么冷。 魏庭在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你的怀抱……真的好温暖……“她满足地喟叹,抬起手来,留恋地抚摸他的脸:”魏庭……我……好喜欢你……“ 魏庭全身一震,深深地望住她。 她哀伤地微笑:“真的,可惜……太晚了……“ 说完这一句,她的手无力地滑下…… “不,不晚,安安,你活着,我们在一起。“魏庭痛哭着喊,他的泪,滴在她的脸上,这是她在人世间感受到的,最后的温暖。 她的生命,像一颗流星,刚刚亮起光芒,就陨落了,划过天际,像一道伤痕。 魏庭抱着她尚留有余暖的身体,泪如雨下。他曾经自负地认为,他可以看穿所有人的心思,去独独没有看穿她对他的情意。又或许,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却直觉地退避,不愿太早面对。他总相信,世间的一切都要用时间来打磨,包括爱情。却不知道,她已经没有以后了,再也等不到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戚母扑到女儿的尸体上,拼命哭喊:“安安,你回来呀,妈妈对不起你,安安,没有了你我可怎么活……“ 可是她此刻的痛和悔,女儿已经听不见。世上的很多东西,在你刚明白要珍惜的时候,却已经失去了…… 安安的葬礼,在三天后举行。 在戚家的大厅里,现在并排摆着两张黑白遗照。安安在照片里,笑容纯净,美好得像朵初绽的小雏菊,让每个看着这照片的人,都忍不住落泪。 她的后事,几乎是魏庭一手操办的,这张照片,也是他亲自选的。昨晚,他一个人站在这大厅里,看着照片里的她,眼神中似乎还对生活有无限希冀和期许,再一次痛哭失声。一直到最后,他才给了她一个拥抱,而在她守望他的日子里,他却未转眸看过她。 安安,对不起,假若,有来生…… 苏画走到魏庭的身边,默默地按了按他的肩,深深地叹气。 安安的离去,让人痛惜,她的人生,她的爱情,刚刚要翻开新的一页,却就这么戛然而止,画下一个悲伤的句点。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他们回头看,是吴妈扶着戚母下了楼。所有人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个既是母亲又是凶手的人,不知道对她是该同情,还是谴责。 戚母却没有看任何人,她只是眼神迟滞地缓缓走到那两幅遗照之前,呆立半晌,忽然茫然地问:“为什么没有我的?“ 众人心里皆是一痛。 又过了一会儿,她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了一样,开始撕心裂肺地哭:“安安,宗胜,你们为什么不带我走,为什么?“ 她哭倒在灵前,没有人伸手去扶,可是已经都流下泪来。 吴妈蹲在她身边,也是泣不成声:“夫人……您要节哀……“ 这些天,夫人不吃不喝,每日里就是在床上木然地坐着,好像魂魄已经离她而去,就是个空心人。 戚母渐渐哭到虚脱,最后软倒在吴妈身上。将她扶到沙发上躺下,她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这一场家破人亡的惨剧,让人唏嘘不已。 当人渐渐散去,魏庭也起身,最后望了一眼照片中,安安的笑容。 吴妈跑过来,想要留住他,却又开不了口。 他只是对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安安的遗物,他一样都没有带走,因为,不用留下什么纪念,她也会被他永远记在心里。 而戚母,在空荡荡的戚宅里,浑浑噩噩地躺了几天,某一日突然爬起来,说要去寺里。车到了山下,她却不许人再跟着,独自上山。 吴妈望着她萧索的背影,心中惶恐,只能努力安慰自己,她去只是为了给亡灵超度。 戚母走进安安曾经诵经的那个小佛堂,看着那尊面目慈悲的佛,扑倒在蒲团上,突然开始指着他哭骂:“亏你枉称是佛,为什么不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该得报应的人到底是谁?我的罪孽,为什么要报应到我的女儿身上,她拜了你多少次,敬了你多少次,你为什么不保佑她?!“ 佛祖不语,她又渐渐软倒,开始惨笑:“我懂了,这就是你给我的报应,安安就是你给我的报应,但是,你为什么偏偏要用她来报应我?“ 她踉踉跄跄地跨出殿门,外面已经落起了雨。她失魂落魄地在雨中走,时而大哭,时而又狂笑。 当她走到了山门外的石阶上时,天空响起一声炸雷,而在那雷声中,她似乎听到了一句威严的佛号:“阿弥陀佛。“ 身体一颤,脚下滑倒,她顺着石阶滚了下去。 山下的吴妈,正给她送伞上来,看见这一幕,惊叫一声:“夫人——“ 当吴妈赶到戚母身边,她已经满脸是血地躺在平台之上,春天的雨打在身上,竟也那般寒冷入骨…… 戚母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彻底疯了,她每天就是眼神空洞地望着某个虚无的点,不停地呢喃:“安安……妈妈求过佛了……安安……妈妈求过佛了……” 除此之外,这个世界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在她的眼中,她的心中。 纵使她曾经做过那么多歹毒的事,看到她今日的光景,仍旧让人觉得凄凉感慨。 去看望过她回来的那个晚上,苏画静静地趴在易沉楷手边,轻轻地叹息:“小易,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真的觉得,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两个人好好地在一起,已经很幸运。” 易沉楷的手指,温柔地穿过她的发,沉默不语。 苏画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拉过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双眼上。 “小易,我就是你的眼睛。“她柔声说。 易沉楷的手一颤,眼里滚烫。 他感到掌心里,也有濡湿的温热。 “小易,你要相信,我的眼睛看得见的,你的心都能看见。“ “我相信。“ 我相信,你会告诉我春夏秋冬,是什么样的颜色什么样的风景;我相信,你会告诉我人来人往,谁在微笑谁在皱眉;我相信,你的世界,便是我的世界。 她望着窗外的夜空,低声呢喃:“小易,今晚的星光好美。” 一瞬间,他的心中,就亮起满天星光…… 隔日,苏画打电话给公司总部的项总,正式提出辞职,她要用自己全部的时间,陪伴小易,做他的眼睛,渡过他最黑暗最不安的时光。 项总在听完她的话之后,沉吟了许久,同意了她的请求,但是说,希望她只是离职,而不是辞职,在一切情况稳定之后,能回到她现在的位置上。 苏画以为他是担心中部的业务,向他保证,有了院士实验室的模板效应,br在当地的局面一定能打开。但是项总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能做成的事,别人未必就做得成。” 这是一句极具肯定意义的褒奖,苏画的心里充满了温暖的力量:“项总,如果有一天我能回来,我一定会回来。” 到了她去办公司离职手续的那天,在楼道里,她遇到了秦棋。 他本想问一句:“你还好不好?” 可是看见她温润的笑容,知道已经不必问。只要她觉得幸福,就好。 他很主动地跟着她进办公室,帮她拿东西。她没有推辞,只是微笑着说谢谢。 他帮她抱着箱子,从公司出来,她说要回水语花苑拿东西,秦棋开车送她回去。 林暮雪早已在水语花苑门口等她,当她打开车门,立刻冲上去扶她下车,她眨着眼睛坏笑:“哟,我成了慈禧了。” 林暮雪悻悻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就是想讽刺我是太监。” 苏画大笑,秦棋也笑了。 从苏画出事之后,秦棋已经许久没有笑过了。林暮雪看着他的笑容,心动又心酸。 随后,她又耸耸肩,吹出一口气。 好吧,她认了,即使秦棋心里只有苏画,她也不嫉妒,因为苏画值得被人装在心里。 她依旧满怀开心地挽着苏画上楼进门,又命令苏画坐到沙发上,只用口头指挥,不许亲自动手。 她忙前忙后地收拾,苏画侧过脸,对身边的秦棋低声说:“暮雪是个好女孩。” 秦棋的眼底,起了一抹温柔的流光。 这时林暮雪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干活,哇哇叫起来:“喂,秦帅,苏画怀孕了你又没怀孕,怎么不过来帮忙啊?” 秦棋无奈地笑着走过去,任她使唤。 苏画看着他们之间的那种自然的默契,微微地笑,她相信,他们的爱情,就在不远处。 光阴荏苒,转眼间从春到夏,从秋到冬。在第一场瑞雪降临这个城市的那一天,易家的小生命也降生了。 易妈妈抱着小孙子,惊叹地对丈夫说:“老易,你看宝宝和沉楷小时候长得多像啊。” 易家奇乐得合不拢嘴:“就是像,简直一模一样。” 小家伙不像别的刚出生的婴儿一样闭着眼,从产房一出来,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到处看亮光。苏画看着那双极为酷似易沉楷的漂亮眼睛,心里酸疼。 而此时的易沉楷,也是难过地紧抓着椅子,他多么希望,能亲眼看到,他儿子长的什么模样。 当易妈妈走过来,把宝宝放到易沉楷手上,他在那一瞬间,心和手都颤抖了,多么柔软,多么轻。他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住,犹豫地伸出手,想要抚摸宝宝的脸,却又不敢落下,怕伤了他细嫩的皮肤。 “摸摸他吧,你就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了。”苏画轻声说。 易沉楷的指尖,终于轻柔地落在孩子的脸上,慢慢地抚摸他的眼睛,鼻梁,嘴唇,在心里刻画他的轮廓。 一滴泪,落在他的唇边,小家伙本来就饿了,立刻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尖去舔,大概是眼泪的咸涩不合他的胃口,小脸一皱,大哭起来,旁边的大人们顿时慌了手脚。 易妈妈急忙去舀奶粉,易家奇打翻了热水。 易沉楷无措地摇着儿子,嘴里语无伦次地哄:“宝宝乖乖……不哭……乖乖……” 苏画去握儿子的小手,他一边大哭一边紧握住她的食指不放。 正在一片混乱中,林暮雪的大嗓门从远而近地传来:“哎,刚才那护士说的是不是405……是不是就是这间……啊,我的干儿子!” 她冲进来,一声尖叫,从易沉楷手里抢过孩子。 易沉楷十分不满她这种蛮横的行为,不满地嘀咕。 而小家伙接触到林暮雪柔软的身体,立刻本能地寻找母乳,使劲在她胸前拱来拱去。 林暮雪大窘,对旁边的秦棋干笑两声:”他可能……喜欢我的香水味道。“ 秦棋低头闷笑。 这时,奶终于冲好了,易妈妈本来想把孩子接过去喂奶,易沉楷却先开了口:“我来喂吧。“ 众人都是一怔。 易沉楷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要照顾老婆孩子的。“ 苏画的眼里,立刻泛起热气。 林暮雪轻柔地将孩子放回他怀中,易妈妈递上奶瓶,帮着将奶嘴放进宝宝口中。易沉楷感到有一股引力在拽着他的手,不禁宠溺地笑。 当宝宝喝完奶,易沉楷轻拍他的背,他满足地打了个嗝,就将脸无限依赖地贴在爸爸柔软温暖的羊绒衫上,安然睡去。 苏画看着这对父子,眼泪在微笑中悄然滑落。 是夜,苏画依偎在易沉楷怀中,看着自己怀里的宝宝,轻声说:“就叫容远吧,易容远,听起来就是——永远,我们一家人,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易沉楷将他的两个宝贝环紧,深情地笑:“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到了宝宝满百天的那个晚上,易沉楷对苏画说:“你回去上班吧。” 苏画怔了怔:“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易沉楷将她揽进怀里:“别再担心我,我现在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所以不要为我放弃太多,去做你喜欢的事吧。” 他知道,她也同样需要事业的成就感,人生才能更圆满,他不想她因为他,而收起梦想的翅膀。 苏画说不出话来,只是含着热泪去吻他…… 苏画去上班的那天早上,他半靠在床头笑:“好了,你开始拿工资了,我就不必这么辛苦地赚钱养家了。” “你敢!”苏画笑骂。 正在说着,魏庭的电话又打进来了,汇报昨日的进展,商量今天的决策。他们现在,一个在幕前,一个在幕后,仍旧配合得天衣无缝。 苏画微笑着俯身在他面颊上轻吻一下,安心地离开。 其实在听见门合上的那一瞬间,易沉楷的心里仍旧泛起一丝寂寞,但是他忍住了,没有叫她的名字。他要她安心去飞翔。 他站到落地窗前,感觉得到阳光洒到身上的温度,却看不见阳光的颜色,也看不见,她离去的背影。 他知道,他的人生和别人相比,已经很完美,不该再有奢求。可是有时候,还是会遗憾。 他遗憾,再也无法开车,带画儿去看那片美丽的星星海;无法从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她,对她张开怀抱;无法在小远哭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冲到他的身边;无法看清小远的模样神态,哪点像画儿哪点像他…… 他有时候真有种冲动,想要去冒险做手术,可是他知道,这种冒险对于爱他的人来说,太残忍。所以他只能一次次将这个念头强压回心底。 魏庭在电话的那一头,察觉到他的失神,问他:“怎么了,沉楷?” “我真希望自己还能够再看见,哪怕就一天也好。”易沉楷苦笑。 魏庭闻言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前段时间我弟跟我说,美国有个医生做此类手术的成功率比较高,但是……仍然难保证没有风险。” 易沉楷的心,从欣喜上扬到黯然低落,最后沉重的叹气。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失败率,也将毁灭他们来之不易的幸福。现在虽然有遗憾,但是他仍旧可以陪在画儿身边,给她拥抱给她温暖,可以陪在小远和父母身边,尽为人父为人子的责任,假若,他离他们而去……他不忍去想。 “唉,算了,我也就是随便想想。我们继续说刚才的问题,华易……”易沉楷强笑着转移了话题。 魏庭也很配合,他同样不忍心支持他去冒这个险。 可是魏庭的这个信息,却在易沉楷心里丢下了希望的火星,在每次他快要无法忍受绝望的黑暗时,就会格外诱惑地亮…… 这天,苏画上班,易家奇因为最近血压高而去医院检查了,保姆又因为儿子结婚而请假回家,剩下的三个人简单地吃过午饭,易沉楷就抱着宝宝去落地窗前晒太阳。 等易妈妈忙完从厨房里出来,发现这一大一小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 小远平时最爱和爸爸一起晒着太阳午睡,像条幸福的小蠕虫,趴在爸爸胸前,易沉楷用毯子包着他,脸贴在他的额上,两个人依偎着睡得无比香甜。 易妈妈慈爱地笑,拉展毯子,连易沉楷也一起盖住,又忍不住摸了摸孙子的小脸蛋。 正要转身上楼去收拾,忽然记起晚饭熬汤还缺点作料,想到平时小远午睡总要两三个小时,她决定现在赶紧出去买了回来。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小远只睡了一会儿就从梦中惊醒,抽抽噎噎地哭。易沉楷怕他是想嘘嘘,连忙叫易妈妈,可是叫了两声都没人应,而小远却越哭越厉害。 他只好抱着小远站起来,边哄边摸索着进了卫生间,可是还没等走到马桶边,因为地面有水,脚下一滑,身体就向后倒去。 “小远。“他惊呼,将宝宝护在怀里,却顾不上自己,猛地摔在地上。 小远顿时大哭不止。 “摔着了吗,宝宝?摔着哪儿了?“易沉楷焦急地在小远脸上身上摸,却不知道到底伤在哪里,小远不住地哭,心里那种强烈的无助和挫折感,让易沉楷的眼中,不自觉有了泪。 他现在,连他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男人? 他吻着小远的额头,不住地说:“对不起,儿子,爸爸对不起你。“ 他用一只手紧抱着小远,另一只手支撑起身体,慢慢地爬到浴室外,才敢扶着墙站起来,去找电话…… 苏画接到易妈妈电话赶回家的时候,易妈妈眼圈红红地指着卧室的门,轻声说:“沉楷一直把自己关在里面。” 苏画心中刺痛,轻轻敲门:“小易,是我,我是画儿。” 许久,门才打开,但是他却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又走回窗前。 苏画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一阵阵疼,慢慢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小易,宝宝没事的,他只是吓到了。”她的唇,轻轻摩挲着他的额。 易沉楷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突然像孩子般哭了起来:“画儿,我想去做手术,真的想去做手术,我再也受不了了。” 苏画身体一震,咬紧了嘴唇,说不出话来。 易沉楷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又慢慢地安静下来,最后望着他根本看不见的天空,惨笑了一下:“算了……我只是……说说而已。” 过了一会儿,他又站起来,强装轻松:“去吃饭吧,我饿了。” 苏画站在原地,看着他拄着拐杖,缓慢地走出房门。 他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人,可是现在,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做到和正常人一样,都回避不了失明的事实。她可以想象,今天他和小远跌坐在地上的那一刻,他有多么挫败。这一年来,她努力逼着他走出低潮,可是实际上,他只是把自己的不安和难过,悄悄地埋进了心底。 她的爱和鞭策,对于他来说,是不是也很残忍? 晚饭的时候,易沉楷竭力地表现得和平常一样乐观,还特意讲起了笑话,可是饭桌上,其实只有他一个人在笑,其他人只是艰涩地附和着他,却怎么都无法笑得出来。 吃完饭,易沉楷很想抱小远,却不敢伸出手去,后来推说自己还有工作要处理,独自进了书房。 剩下的三个人,望着他孤独的身影,都心如刀割。 “爸,妈,沉楷……想去做眼睛手术。”苏画犹豫了很久,才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易家老两口都愣住,易妈妈落下泪来,易家奇不住地长叹。 那个夜晚,谁都没睡着,辗转反侧之间,不知道是谁的泪,滴落在枕上…… 连续几天,易家的气氛都很压抑。易沉楷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到了最后,只剩沉默。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每天抢着照顾小远,好几次,苏画看到他明明已经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这让她的心一次比一次疼痛。 易家父母的心情,也同样日渐沉重。终于有一天晚上,在易沉楷吃完饭又独自落寞地回房,听见他锁门的声音,易家奇难过地叹了口气:“算了,我们……让他去做吧……“ 他说完,假装侧过脸去看电视,可是眼角的泪光,却清晰可见。 易妈妈只是看着怀里咯咯笑着的小远,流着泪不说话。 苏画托着腮看窗外,泪顺着指尖,滑落掌心…… 那天夜里,苏画从背后,环住易沉楷的腰,将脸贴在他背上,他轻声问:“怎么了?“ 她忍着泪,微笑着说:“小易,去做手术吧。“ 易沉楷一愣,转过来面对她,急急地解释:“画儿,我没有……“ “去吧,我们……等你回来。”苏画哽咽着说,紧紧地抱住了他:“但是你记得,一定要回来。”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苏画失声痛哭。 “我不去了,画儿,我不去了。”易沉楷流着泪,不住地拍哄她,她却在他怀里,一再摇头。 就像他不想折断她的翅膀一样,她也同样舍不得,让他一辈子在黑暗中绝望。 半个月后,易沉楷在魏庭的陪伴下,去美国做手术。在他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仍旧在犹豫,苏画却很坚持,但是,她没有办法抛下年幼的小远随行,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你一定要回来,小易,一定要回来,我们都在等着你。” 自易沉楷走后,小远总是一到午睡时间,就哭个不停,他不会说话,无法表达,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找那个每天都陪他午睡的爸爸。每当那个时候,苏画只能学易沉楷平日里的样子,躺到躺椅上,将小远抱在怀里,轻轻地拍哄,流着泪不停地安慰他:“小远乖,爸爸过几天就会回来的。”她逼着自己,相信她告诉小远的话,一定是真的。 易沉楷的手术,在一周后进行。他的白天,是家人的黑夜。易家奇独自进了书房,易妈妈和苏画也各自回房。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加重了彼此脆弱的情绪。 只有小远不懂,还抓着床头一家三口的合影,指着照片中的爸爸,咿咿呀呀地说话。 苏画心如刀绞,摸着他的头发,低哑地问:”小远想爸爸吗?“ 小远自顾自地看着照片,苏画哭着搂紧他:“妈妈想爸爸……非常想。“ 小远感觉到妈妈的泪,仰起头来奇怪地看了她半晌,伸出手去擦。 儿子温暖的小手,让她心里的痛轻了些,她抱着他躺下,哄他入睡。 小远揪着妈妈的前襟,慢慢传出均匀的呼吸声。苏画看着窗外,新月如钩,被云掩映,像一抹淡淡的泪痕…… 到了后半夜,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来,苏画几乎是直冲到门口,看见易妈妈和易家奇,也几乎同时跑了出来。 三个人彼此焦灼地相望,最后苏画走过去,接起了那电话。 说出那一声“喂“的时候,苏画闭着眼睛,心狂跳不止,不知道接下来要听到的,到底是喜讯,还是噩耗。 “手术很顺利。“魏庭的话,让苏画的泪立刻奔出了眼眶。 “太好了……太好了……爸妈……“她语无伦次地欢呼,怔在原地,再也走不动路,只是哭。 易妈妈走过去,紧紧抱住了她,两人抱头痛哭。 易家奇跑进房里,抱起了小远,老泪纵横:“宝宝啊……你爸爸没事了……没事了。“ 小远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见到了爸爸,嘴角弯起一个甜甜的笑…… 易沉楷恢复得很好,医生说,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他的视力,就可以完全恢复正常。 而在这段时间里,还有另一件喜事发生:在某省爆出一则搞笑的新闻,三个绑匪因为八百万的赎金分赃不均,其中分得最少的那个,居然一怒之下把两个同伙告了,最后人赃俱获。而报纸上刊登的照片,正是苏画毕生难忘的那三张脸。 易沉楷回国的前一晚,正值农历十四,苏画看着那弯将圆的月亮,微笑着亲儿子的脸:“小远,明天我们就能见到爸爸了。“ 小远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欢喜地在她怀中蹦跳。 第二天,当易沉楷走出接机口,远远地,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苏画,泪水立刻盈满了眼眶。 苏画看着他的眼神,和从前一样,明亮而准确地投向她,欣喜的泪水,如珍珠般成串落下。 他们终于,又等到了这凝眸相望的时刻。 他们一步步走近对方,最后在只有半步的时候停住。 “画儿,我回来了。“他轻声说。 “我觉得……我好像已经等了你一辈子。“她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背后的小远,不满父母对自己的忽视,挥舞着小拳头抗议。 易沉楷失笑,走到他面前,对他伸出手。 他盯着爸爸看了两秒,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扑进他怀里。 易沉楷含着泪,抚摸儿子的脸,他终于看见了他的模样,他的眼睛,多么像自己,而笑起来的时候,多么像画儿。 而易沉楷贪恋无休止的抚摸让小远脸皱成一团,最后干脆气呼呼地扑上来,用口水给易沉楷洗脸,以示反击,害得这群本来在流泪的大人,哭笑不得…… 次年的三月二十八日,易沉楷和苏画的结婚纪念日,而这一天,却也同时是戚安安的忌日。在家里吃过午饭,苏画对易沉楷说:“我们去看看安安吧。“ “好。“易沉楷长长地叹气。 拿了东西出门,小远却摇摇晃晃地跑过来,紧紧抱住苏画的腿非要跟着去,苏画哄了半天他都不依。 “算了,也带他一起去看看他姑姑吧。“易沉楷弯腰抱起小远,一家人一起来到墓园。 在安安的墓前,苏画拉过小远,合起他的手:“来,给姑姑做个揖。“ 小远乖巧地作了,又天真地指着墓碑上的照片说:“姑姑好漂亮。“ 苏画的眼眶红了,轻声说:“是,姑姑是个美丽的好女孩儿。“ 她将手边的香,插进祭坛里点燃,在缭绕的烟雾中,对安安说悄悄话:“魏庭昨晚打电话过来,说让我代替他,给你上柱香,安安,他会一直记得你。“ 安安在照片里的笑容,依旧清新如雏菊,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远在天涯的那个人,心中对她的惦念。 易沉楷看着这一幕,心中惋惜地痛。魏庭陪他去国外做手术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他说,他这些年太累,想要给自己放个长假。 他却明白,魏庭只是需要时间,来放逐悲伤。 身后有轮椅声传来,打断了他们的追思。 回过头,看见的是两个熟悉的人,吴妈和戚母。 轮椅上的戚母,头发已经花白,歪着头,眼神呆滞,让人看了觉得心中凄凉。 “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易沉楷问吴妈。 吴妈悲伤地摇了摇头:“每天就像这样,谁也不记得,谁也不认得。“ 易沉楷不忍再看,对吴妈略微颔首,揽着妻儿离去。 吴妈看着他们一家人渐行渐远,最后似乎走进了那漫天的夕阳里,夕阳给他们相依相偎的背影,镀上了一道绚烂的金边,仿佛是神赐的祝福…… 尾章 林暮雪一直到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还在哭,她懊恼地自嘲:你又不是新娘子,怎么比新娘子还爱哭?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掉,苏画那个善良的傻姑娘,终于幸福了,走过了生离死别,经历了肝肠寸断,她终于等到了属于她的,最幸福的一刻。 林暮雪抬起头,泪眼中的天空,像一片碧蓝的海。春日柔暖的阳光和风,让她时刻揪紧的心,终于渐渐舒缓下来。这些日子里经历的一切,就像一个恶梦,终于醒来。 突然有人递过一张纸巾,她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见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眼中的关切。 “谢谢。”她接过来,有点尴尬,转眼间又释然:反正她狼狈的模样,他见过又岂止一回两回? 毫无顾忌地擦完眼泪擤完鼻涕,她问他:“你回水语花苑吗?带上我吧,我今天没开车。” “好。”其实他本来是打算直接回公司的,但是他没法把眼睛红肿的她,丢在路边。刚才他看着她一路流泪,单薄的肩膀抽动着,让人生怜。有时候,他真的很感慨,嚣张和单纯,怎么会如此和谐得融合到同一个人身上。她嚣张起来像跋扈的女王,单纯起来却又像个傻乎乎的小姑娘,特别是刚才,她转过头来看他的那一瞬间,眼中的茫然无措,让人不由自主就起了保护欲。而易沉楷出事的那一天,她扑在他怀里像孩子般号啕大哭,已经让他痛悔,前段时间对她的责怪和冷淡,他那样,是在她本就愧疚痛楚的心上,又划了一刀。 “饿了吗?我带你去吃饭吧。”他柔声对她说,带着歉意的补偿。 她心里激荡,但很快就平复下来,苦笑,这个男人的温柔,只是习惯,而非含情。他的心里,只有苏画,她早已明了,但是她不嫉妒,苏画是值得被人装在心里的女子。 “随便吧,简单吃点就好。”她眼睛看着前方,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要自然地和他相处,过往的那些,不要计较,要忘掉。 吃饭的时候,她异常安静,一半是因为疲倦,一半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是默默地给她夹菜,盛饭,舀汤,似乎这本就是他分内的事。 饭吃到尾声的时候,下属打电话过来,催他去公司,因为客户已经在等。他沉吟了一下:“你们先陪一下,我等会儿过去。” 挂了电话,林暮雪抬头看他:”你要有事就先走吧,我吃完饭自己回家就行了。“ “没事,不急。”秦棋又给她盛了一碗汤:“多喝点,这些天你也累坏了。” 不要对我这么好,秦棋,我怕我又会沦陷。她在心里说,直接端起碗,一口气喝完,站起来:“好了,走吧。” 到了饭店门口,趁秦棋取车的时候,她一溜烟跑到路边,招手打车,快速钻进车里离去,在窗口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他无奈地叹气,这个人,真是…… 回家昏天暗地的睡过一觉,醒来却又听说戚安安的噩耗,惊愕而惋惜,中午的时候,犹见过那个怯生生的,已然悔过的女孩子,新的人生尚未来得及开始,就逝去了。 人生真是无常,昨日的欢,今日的泪,明日都成烟云。你永远不知道,你究竟能握住什么。 她将脸埋在膝间,微凉的泪,浸湿了衣裳。 哭过一场,她感觉好了些。最近真的太脆弱,接踵而来的变故,让她对未来感到惊慌,却又没有那样一个人,可以伴在身边,给予慰藉。所以,苏画是幸运的,拥有一个生死相守的伴侣,再冷的时候,交握的手心也是暖的,不像她,凄清是一个人的凄清。 她转头望向隔壁的阳台,回想起当初刚搬进来的时候,她和苏画啃着红艳艳的蛇果,趴在栏杆上指点帅哥江山,多么肆意的快乐。如今,却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这阳台上,看远处寂寞的灯火。 大门口有车进来,她认出那是秦棋的车,没有犹豫,她转身进屋。 秦棋远远就看见她站在阳台上,可是车还没行至楼下,却已经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 他直觉,她是因为看见了他,才离开的。心里有点苦涩,她现在对他,已经再没有以前那种霸道的亲密,笑容中,总是带着些生分。 而过后的几日,更是证实了他的这种想法,他每次在院子里遇见她,她都是寒暄上一半句,就形色匆匆地走了,好像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邻居。 这种状态,直到苏画回来那东西的那一日,才被打破。看着她气呼呼地叫:“喂,秦帅,苏画怀孕了你又没怀孕,怎么不过来帮忙啊?” 他这些日子以来心里郁结的闷,终于散去。 所以,他看似被她指挥得很无奈,实则心甘情愿。 那天,他们一起把苏画送回去,他看见苏画微笑着走向易沉楷,虽然不能忽略内心深处的那一点惘然,却不痛了,这样的爱情,值得最真心的祝福。 回来的路上,林暮雪紧盯着他半天,说了句:“你也是个傻瓜。“ “呃?“秦棋不解。 她却已经扭过头去看窗外,再不理他。 走到那家著名的小店附近,她毫不客气地提要求:“我要吃铁板烧。“ “好。“他马上开始找停车位。 她又用那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秦棋问。 “你是不是对每个女人都是百依百顺?“林暮雪皱着眉。 秦棋轻笑:“你觉得呢?“ 林暮雪撇了撇嘴,没有作答。 进了店,拿菜单过来的小姑娘,望着秦棋英俊的侧脸,有点走神。 长得真够招蜂引蝶的!林暮雪心里不爽,可是想想自己又没有不爽的立场,而这个认知让她更加不爽,一把抽掉秦棋手中的菜单:“我来点。“ 三两下点完东西,打发走了那个发花痴的小姑娘,她才觉得气顺了些,端起茶猛灌了一口,却又被烫了舌头。 秦棋看她伸着舌头乱摆的样子,好笑:“有这么渴吗?“ 林暮雪狠狠瞪了他一眼,使劲用手给舌头扇风。 秦棋忍着笑,给她要了瓶饮料,拧开盖子递给她,她又是一通猛灌。 镜头外的她,真是……没有一丝淑女风范,但是又……很可爱! 秦棋眼里的笑意,浓得褪不去。 点的东西端上来了,秦棋细心地帮她烤肉,调作料,自己却几乎什么也没吃。他的温柔,让她失神,反应过来时,耳根已经红了,还好有长发遮掩,不易为人察觉。 她狼狈地将一片肉丢进他的碗里,恶声恶气地命令:“快吃。” “我不饿。”秦棋不以为意,继续为她翻烤。 她低头吃东西,不知怎么,有点想哭。 为什么这么好的男人,爱的偏偏不是自己? 自那天一起吃过饭之后,秦棋又是连续好多天没见过林暮雪,有时候他也纳闷,怎么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连偶遇的机会都微乎其微?他只当是她最近太忙,却不知道她是存心躲他。她每天都是看见他离开才下楼,赶在他下班前回家,就算不小心碰上,也是宁可绕道走,能避则避。 一件珍宝,要是不属于自己,那还不如离得远点,眼不见为净,免得总是扰得人心痒,却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她以为日子久了她就能心若止水,可是上天偏不遂人愿。 这天晚上,台长带着她去参加饭局,到了场她才发现,他们要陪的人,居然是卓群。当下她就想走,可转念一想,若真是走了,才越发显得她对他在乎,于是镇定地坐了下来,该假笑假笑,该敷衍敷衍。 可是今晚的局,怕是早就设好了的。台长一个劲叫她给人敬酒,其他人又一个劲给她敬酒,铁了心要把她灌醉。 仗着自己酒量好,她也横下一条心,逢敬必喝,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但今天的酒特别烈,再加上她前几天熬夜整稿,身体状况不佳,酒过几旬,她也有点撑不住了,正待推拒,卓群居然亲自举着酒杯过来了:“暮雪,我敬你一杯。” 她怔了怔,嫣然一笑:“敬酒都要有理由的,卓市长,谁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喝。” 卓群深深地望住她,声音骤然低沉:“理由是——我和徐越要离婚了。” 林暮雪一惊,卓群已经一饮而尽。 其他人一片起哄声,都闹着要她也喝光。 她咬了咬牙,喝下了这杯酒,却在放下杯子的时候,对他笑了笑:“三思而后行。” 卓群的眼神,顿时黯然。 这杯酒如同最后一根稻草,林暮雪已经彻底不行了,找了个借口离席,冲进洗手间呕吐。 吐完已经头昏眼花,站不起来,她坐在马桶盖上,想要打电话求助,却发现在这个城市里她真没几个可以信任的人,而她总不能让大腹便便的苏画来接她。最后,她把电话打给了——秦棋! 本来秦棋就很诧异林暮雪为什么会这么晚打电话给他,当听见她那句奄奄一息的“我不行了”,立马着了慌:“怎么了,暮雪?” 林暮雪对当前的局势作了简要陈述,事实上,她现在能够保持条理清晰已经很不易。 “你撑住,我马上就到。”秦棋挂了电话就飞速出门。 林暮雪在这边,眼如弯月,流淌着暖意。 回到包厢,卓群迎了上来:“暮雪,你没事吧?” 林暮雪冷笑,你纠集一帮子人灌我酒,是打着主意今晚把我灌醉了好再度生米做成熟饭吧? 她推开他的手,坐回席上,再来的所有敬酒,她一概不给面子地拒绝。 台长居然也为卓群做起了说客:“暮雪啊,你看卓市长对你多体贴,刚才还担心你,出去找你呢。” 林暮雪嘴角撇了撇:“是怕我跑了吧?” 台长哽住,尴尬地假装低头吃花生米,卓群也是面色暗红,沮丧无比。 林暮雪就这么痞痞地坐着,其实已经晕眩得几度视野迷蒙,但是硬撑着不倒下,她要等秦棋! 当包厢门被打开,她看到那张让人安心的面容,她精神一下子松懈了,眼看着身体就瘫软在椅子上,卓群惊呼一声,向她这边跑过来,可是秦棋比他动作更快,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了她。她的胳膊环上他的脖子,人偎了过去,软软呢哝:“你来了我就安心了。” 秦棋一怔,没有过多犹豫,把她抱了起来。卓群气得吼叫:“你干什么?你算她什么人?” “我男朋友呀。”林暮雪一笑,将秦棋的脖子搂得更紧。 “你上次说过他不是的。”卓群不信。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林暮雪把脸靠进秦棋的肩窝:“秦帅,我们回家。” “好。”秦棋抱着她就走,卓群还想去拉扯,他回过头,眸如寒冰:“是男人就别纠缠已经不再爱你的女人。” 卓群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摔门而去。 走在楼梯上,林暮雪还不老实,拍拍秦棋的脸:“秦帅,你刚才真爷们儿!” 秦棋哭笑不得:“你乖点吧,小祖宗,都喝成这样了!” 林暮雪“嘿嘿”傻笑,乖乖地不再说话,不一会儿就合上了眼睛…… 总算把她弄到了车上,可是车开到拐弯的地方,睡着了的她身体一歪,头就“哐“地一声,撞到了车玻璃上,醒了过来。 胃里的翻江倒海又再度袭来,她脸色苍白,皱紧了眉头:“好难受。“ “那群混蛋!“秦棋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忍不住咬牙。 从没听过秦棋骂人的林暮雪,眼睛眨了眨,又开始冒心心,一把抱住秦棋的胳膊:“你真的好爷们儿哦!“ 秦棋无奈地直翻白眼:“你快坐好,我要开车。” 林暮雪连连摇头:“不行,坐在那边会撞头。” 她这会儿倒懂得趋利避害,刚才喝酒的时候跟人逞什么强!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心里有丝不明原因的气恼,不知道到底是气她喝这么多酒,还是……气她跟卓群喝酒,他不敢深究。 林暮雪才不管他心里的纠结,直接倒在他肩上,重新入眠,手松松地环在他腰间。 唉,他叹口气,拿过外套给她盖上…… 到了水语花苑,林暮雪还是昏昏欲睡,秦棋只好又一径把她抱上楼,刚放到沙发上,她又嚷着难受,秦棋叹气,继续服侍她吐完洗漱完,再去厨房帮她煮解酒暖胃的茶。 一番折腾,终于把她收拾停当,秦棋把她扶到床上,打算给她盖被子,她却死搂住他的脖子不放:“你陪我睡。” 秦棋脸红心跳,试图拉开她的手:”暮雪,别胡闹。“ 可是林暮雪就是要闹,撅着嘴耍赖:“我不要一个人睡,我就不要一个人睡。“不仅如此,她的手脚都缠了上来,硬是把秦棋扑倒在床上。 “你……“秦棋还想跟她讲讲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她居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许说,不许走。“ 秦棋欲哭无泪,这个霸道的女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一句呢喃:“陪着我,别走。” 她的声音很低,透着脆弱。 秦棋的心软了,她平日里,总是冒充逞强的大女人,真正的情绪,大概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有一丝流露,他怎么能狠得下心拒绝此刻的她? 他拉下她的手,收到他怀中,拉过被子,给两人盖上。 “睡吧,我不走。”他低声说。 她的唇边泛开一抹笑,往他怀抱的更深处钻了钻,酣然入梦。 她的呼吸,一暖一凉地拂过他胸口,他叹息着拥紧她。其实他平素虽然对人温和,却严守男女之防,可是对她,却不由自主地一再纵容。他知道,自己的心里,已经有她,但他也知道,苏画的身影,并未走出他的心,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怕重蹈覆辙,像当初伤了苏画一样,伤了暮雪。 第二天早上,林暮雪醒过来,正待伸个懒腰,胳膊却遇到了障碍物,她迅速睁开眼,这才发现床上还躺着另一个人,拍了拍脑袋,她回忆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呃,不好意思,本小姐又一次酒后失德了! 她趴到枕头上,从上而下俯视那张俊颜,长得真是秀色可餐哪,她吸溜了一下口水。 她心怀鬼胎地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没反应。 嘿,没醒是吧,那就赶紧再吃一把豆腐!林暮雪当机立断,扑过去在他唇上一吻,然后迅速做贼心虚地爬下床,溜进了浴室。 她看着镜子里那张羞红的脸,啊呀呀,不得了了,她好像又回到了纯情的少女时代!爱情果然有返老还童的功效! 刚才那种柔软的触感……嗯……林暮雪忍不住又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留恋不已。 这样的极品帅哥,难道她真要放过吗?反正苏画又不能重婚,难不成留给别的女人白捡便宜? 她——不——要! 林暮雪激动地一拍洗脸台,这种暴殄天物的事情,她绝对不干! 她对着镜子紧握双拳,眼睛邪恶地眯成一条缝:哼哼,她就不信了,凭她这么多年当妖女的道行,搞不定一个秦帅! 可怜的秦棋,此时犹在梦中,不知道有人已经伸出魔掌,布下情网…… 秦棋是在粥的香味中醒过来的,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他有些怔忪,当他反应过来这是林暮雪的卧室之后,赶紧从床上翻下来,还在整理衣服,已经听到一声温软的“早安”。 他看着倚在门口似笑非笑的林暮雪,尴尬地回了句“早安”,就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去洗了脸过来吃早饭吧。”林暮雪倒没有多为难他,又走回了厨房。 秦棋定了定神,走进了浴室,看到洗脸台上摆好的崭新的毛巾牙刷,心里有点怪怪的,现在这样的情形,好像真是……已经和她发生过什么一样…… 他还在磨蹭,外面已经传来了林暮雪的催促:“搞快点啊,一会儿还要上班呢。” “啊,好。”秦棋只得赶紧洗漱完出去。 熬得香糯可口的白米粥,拌得金黄油亮的榨菜丝,还有蒸得白白胖胖的馒头,早餐的美好,让林暮雪身上仿佛闪着贤妻良母的光辉。 林暮雪很淑女地小口喝完粥,然后放下碗,温柔地看着秦棋,慢条斯理地开口:“秦帅,昨天你真的让我特别感动。” 秦棋在这种稀有的温柔里感到十分不自在,连忙回答:“没事没事。” 林暮雪更加温柔地笑了笑,眼若秋水:“我想了很久,其实我老是一个人,真的挺孤单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同意当我的……” 她停顿下来,唇边那抹娇羞的笑,让秦棋的心狂跳不止。 “闺——蜜!” 然而,她朱唇中缓缓吐出的那个词,像根大棒,把秦棋的心“啪嚓擦”捶成了一地碎片。 “你说……闺蜜?”他迟疑地反问。 林暮雪笑容明媚,大力点头,抱着秦棋的胳膊摇晃:“没错没错啊,就是闺蜜,苏画现在又是结婚又是怀孕,没空陪我玩了,我一个人好寂寞哦,你陪我啦,我就觉得你最好了。” 秦棋的头顶,有一群乌鸦结伴飞过。。。。。。。 从那天起,秦棋同学就开始了他可歌可泣的“闺蜜”生涯。 他被迫履行作为闺蜜的一切义务,而那个女人则充分享受作为闺蜜的一切权利! 现在,买衣服,他得陪;买化妆品,他得陪;他的家和办公室,她想蹿去就蹿去;他的饭局应酬,她想跟着就跟着。平时更是想靠就靠,想抱就抱。秦棋女朋友是个大美女的八卦消息,已经悄然传遍五湖四海,原先想给他介绍对象的人,都自动偃旗息鼓,而那些暗中仰慕他的人,都垂泪靠边站,就连锲而不舍的曾菲菲,也在暗自伤感过无数回之后,不得不另寻佳偶。于是,秦棋周边的可培养对象就这么被林暮雪清理了个干干净净,她独占高地。 秦棋对这一切,只能保持缄默,他总不能对外界说,她不是他的女朋友,他才是她的“女朋友”…… 事实上,就算他对她的非分要求说“不”,她也能一句话堵死他:“要是苏画就不会拒绝我。” “苏画”两个字,现在俨然成为了他的行为准则,他一听见就怕。 这天晚上,他正在外面和朋友谈事情,短信来了: 我大姨妈来了,可是家里没卫生巾了,你帮我买了带回来。 不是吧,这个也要他买?!!!!秦棋的额上,唰唰唰冒出三条黑线。 假装没看见,对,只能假装没看见,他流着冷汗,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怎么了,兄弟?女朋友叫你回家吃饭?“对面的小子对他挤眉弄眼。 秦棋无言。 可是五分钟没到,手机开始剧烈振动,他头皮发麻,知道自己今晚逃不过这一劫了,只好对大家干笑两声,走到门外去接听。 果然是林暮雪打来的:“喂,秦帅,刚才的短信你收到没?“ “什么短信?“秦棋装傻。 “让你帮我买卫生巾啊。“林暮雪相当直白。 秦棋咬牙,林暮雪,你真的是女人么? “我……这会儿有事。“他也痛恨自己,为什么表达方式总是这么婉约? “反正你回来之前要帮我买,我就剩这一个了。“ “你不能自己下去买么,超市就在大门口。“秦棋忍着脸红,试图说服她。 “哎呀,外面下雨,我又腰疼,腿软,不想动。“林暮雪的声音软软嗲嗲地,让人听了一阵酥麻。 秦棋没辙:“行行行,我回来再说。“ 林暮雪得意地收了线,脚一晃一晃地哼小曲,嘿嘿,秦帅,看你能翻出我的五指山! 等秦棋回来的时候,尽管千般不甘万般不愿,他还是不得不走进了超市,去给那个妖女买卫生巾。 磨磨蹭蹭地走到那排架子前,而这样的产品,居然也有热情的导购小姐…… “先生,是给女朋友买吧,她平时喜欢用哪个牌子?“ 秦棋囧。他哪知道林暮雪平时用什么牌子? 导购小姐十分善解人意:“不知道也没关系的,我可以帮您介绍一下,你看这边有苏菲洁婷abc,都很不错,这种超薄日用很轻便,那边那种夜用的防渗漏效果很不错……“ 秦棋无语地听着导购小姐给他普及女性用品知识,在心里连连哀叹:林暮雪,算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他急匆匆地扫了几种不同包装的卫生巾到篮子里,打断了导购小姐的诲人不倦:“谢谢你,我就买这些就好了。“ 说完便逃也似地跑了,导购小姐对他的背影飘去一串串仰慕的红心:多么帅的男人啊,而且还这么体贴,给女朋友买生理用品,要是您下次还来,我一定还会鞠躬尽瘁地为您服务! 秦棋提着那袋粉粉蓝蓝的东西,敲响林暮雪的家门,和往常一样,门一开,那个人就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还在抱怨:“怎么这么晚才买回来,都快江河泛滥了。“ 秦棋只能叹气,这人说话从来都是这么生猛! 他把袋子塞到她怀里:“好了好了,你快去……嗯……处理自己的事。“ 林暮雪窃笑,故意仰起脸,嘴唇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脸:“谢谢你亲爱的。“ 秦棋耳根微红,把她推开:“快去吧你。“ 她现在对他“亲爱的“,”宝贝“不离口,她说,她对苏画就是那样叫的…… 她进洗手间之前,又回眸一笑:“你不要走哦,要陪我。“ 秦棋汗,他正打算趁她在里面的时候溜掉。 他只好坐到沙发上等她,她一出来,就爬上了沙发,躺倒在他的腿上,悠闲地看电视。 秦棋已经无话可说了,事实上,他最近一直在怀疑,苏画和林暮雪,真的是这样……“亲密”地相处吗?那她们……是不是在玩断背? “我要吃瓜子。“她扯扯他的衣袖。 秦棋伸手抓了一把递给她。 “你给我剥。“她不接。 秦棋无可奈何,她指挥他,从来都是这么理所当然。 他只好一颗颗地给她剥,而她懒得连手都不想动,就只张个嘴,他还必须喂。 到了后来,她沉迷于电视剧情,忘了吃,秦棋却不敢偷懒,默默地继续剥,不知不觉攒了一手心瓜子米。 广告时间到了,她长叹一声,才回到现实,看见他手里饱满的粒儿,眉开眼笑,抓起他的手,一股脑倒进嘴里,看到他手里还粘着两颗,她伸出小巧的舌尖,往他手心里一卷,他顿时胸口一窒,脸立刻开始发烫。 她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握着他的手,一根根抚摸他的手指,纯情地赞叹:“秦帅,你的手长得好漂亮哦,手指这么长,好像钢琴家的手。“ 秦棋已经快要掩饰不住自己的心跳如雷,慌忙抽出自己的手:“电视剧开始了,你还不看?“ 林暮雪暗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过头去继续看电视,心里却在不停地盘算…… 两集电视剧放完,林暮雪终于坐了起来,秦棋松了口气,正想告辞回家,她却又靠进了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你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秦棋大惊:“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们不是都睡过两次了?”林暮雪一脸无所谓。 “那是因为……” 林暮雪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辩解:“甭管是什么原因,你跟我睡了都是事实,怎么着,你想不认账?” 秦棋想哭,事实是事实,可哪一次不是你暴力胁迫?我只是迫于淫威而已。 林暮雪这个人从来都是软硬兼施,威逼过后,又来色诱。 只是眨了个眼,她就换了另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嘟着小嘴,脸移到和秦棋只有半公分的距离,眼中似乎还有一滴要落未落的泪:“我每到这几天,心情就会特别不好,觉得自己没人疼没人爱,晚上睡觉也睡不暖,半夜醒来总是想哭……” 美女梨花带雨的面容极具迷惑性,秦棋不由自主,心就软成了一滩春水,叹息一声,把她拥进了怀里:“好吧。” 林暮雪在他怀中,贼笑着伸出两根指头,偷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哦耶!!! 当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秦棋看见她那一脸比向日葵还灿烂的笑容,大呼上当。可是已经来不及,林暮雪把他一路拖进卧室,恶狠狠地推倒在床上,自己扑上去压住他手脚。 秦棋泫然欲泣。上帝啊,佛主啊,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世道,为什么女人比男人还彪悍?!!!! 连续几天,林暮雪每天都硬赖着跟秦棋睡,甚至有天秦棋溜回了家,她居然嚣张地抱着枕头找上门去…… 秦棋最后只好彻底屈服了。可是林暮雪越来越过分,开始两天她睡觉的时候还算老实,到了后来,她竟非要摸着他的耳垂才肯入睡,说那样很有安全感。 她细滑的指腹在他的耳垂上轻轻地捏的时候,他常常觉得气血上涌,有几次甚至差点起了冲动。可是她偏偏显得那样纯洁无辜,好像只是个找到了喜欢的玩具的小孩子,让他觉得对她起邪念有种罪恶感。 林暮雪呢,眼看着秦棋一天天走向崩溃的边缘,心里偷笑不止。 嘿,看你还能装圣僧装多久! 到了第八天早上,她趴在秦棋耳边,吐气如兰:“我今天好了哦,秦帅。” 这到底是在暗示什么?秦棋的耳垂,被羞涩染成了浅浅的粉红。 这男人真可爱!林暮雪在心中惊叹,极力忍住咬他一口的冲动,优雅地下床,秦棋躺在床上,用手挡住眼睛,长叹一声,再这样下去,他对自己的自制力真的没信心了! 而这一天,今年的第一场雪,铺天盖地,纷纷扬扬,以隆重的姿态到来,似乎在迎接某个小天使的降临——易沉楷和苏画的宝贝出生了。 当林暮雪在上班的途中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大声欢呼,眼泪随之落了下来。 “傻瓜,这么开心的事,哭什么?”秦棋宠溺地擦去她的泪,她将额抵到他的肩上,声音哽咽:“我是高兴,真的高兴,我就希望苏画幸福,她一定要幸福。” 秦棋用下巴轻轻摩擦她的额,轻声说:“我也希望她能幸福。” 他为苏画开心,看着她珍贵的幸福,他终于在心里,一点一点地,慢慢放下她…… 他们去了医院,看见那个粉嘟嘟的小家伙,林暮雪兴奋地尖叫,硬生生地把他从易沉楷怀里抢了过来,却没想到,小东西以为自己找到了奶娘…… 哈哈哈哈哈哈哈!秦棋真想狂笑。 可是他却又突然间有点羡慕那个小子:呃……那触感,应该蛮不错的吧…… 老天,他在想什么?他的思想什么时候起也变得这么不健康? 不过接下来看到的温馨场景,却让每个人都却除了杂念。那个小小的婴孩,无限依赖着自己盲眼的父亲,仿佛那就是天地间,最伟大最值得依靠信任的人。 苏画在悄悄地流泪,林暮雪也是背过身,偷偷地抹泪,所有人都为这真挚深沉的爱而感动心疼。 小家伙睡着了,爷爷奶奶回家去拿东西,林暮雪自告奋勇地留下来帮忙,可事实上,她所谓的帮忙,就是十分花痴地守在婴儿床边,对她的干儿子猛流口水。秦棋无法,只好出去抽烟。 而苏画看着秦棋离开,笑问林暮雪:“哟,你们发展得不错啊,出双入对的。” 林暮雪一阵猛笑:“那是,我是谁啊?” 易沉楷不屑地冷哼一声。 林暮雪恼火,故意趴到苏画跟前小声说:“老实说,要不是这人对你这么好,他还真配不上你。“ 她的音量把握得很到火候,易沉楷立刻跳了起来:“你少挑拨我们夫妻的关系。“ 苏画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人,真的是天生八字不对盘,一见面就吵。 眼看战火升级,她只好拽住林暮雪,力图转移话题:“我说,你是怎么搞定你的秦帅的?“ 林暮雪对这个话题果然兴致勃勃,立刻撇下易沉楷,得意地跟苏画炫耀:“欲擒故纵呗,嘿嘿,我让他当了我大半年闺蜜,就是不对他表白……“ 她不知道,此时的秦棋,已经抽完了烟回来,正站在虚掩的门外…… 秦棋一个小时之后才回到病房,一进门林暮雪就嚷嚷:“去哪儿了呀,这么久?” 他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很久没回家了,刚才转回去看了看。” “哦。”林暮雪转了转眼珠:“那怎么不叫我啊?” 秦棋回答得轻描淡写:“看你忙着照顾小孩,就算了。“ 看起来,一切都无异样。可是回家的时候,秦棋却只把林暮雪送到楼下,自己却没有跟着下车。 “马上过年了,最近可能会特别忙,等我忙完再找你。“他说。 “啊?“林暮雪趴在车窗上,失望地撅嘴:”从今天起就开始忙吗?“ 秦棋温和地笑了笑:“是啊,这段时间积压的工作比较多。“ 林暮雪想到自己最近的确是天天缠着人家陪她,心生愧意,悻悻地垂着头:“那好吧。” 秦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好好照顾自己。” 这句话,在秦棋开车离去之后,林暮雪不知怎么觉得似乎有点不同寻常的告别意味。 不过她本不是多想的人,这念头只是闪过一刹那也就放下了。她只是很遗憾,本来打算今晚加强火力的……算了,来日方长!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真的很难熬,接连好多天,她都没再碰到过秦棋,发短信给他,常常是久久才回,而且极其简短,打电话过去,他也是寥寥数语。 大概真的是忙得不可开交吧!林暮雪自己也是工作狂,所以虽然不爽,还是原谅了他。 但是在新年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她去商场给家人朋友买礼物,刚挑好送给她干儿子的衣服下楼,却突然呆了,上行的电梯上,居然站着秦棋,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美貌不输于她的女人。 一瞬间,林暮雪觉得心疼得快要窒息,她紧紧地咬着唇,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而秦棋却并没有看见她,他正侧着头跟那个女人说话,亲密而温柔。 林暮雪和秦棋,随着电梯的移动,越来越近,然后擦肩而过,再越来越远…… 当林暮雪回头,看着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背影,她的泪滑了下来。 原来,你不是没有时间陪我,只是因为你的时间,要用来陪别人。 她一路冲出了商场,门外的冷风,让她清醒了些。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逃掉,好像做亏心事的人是她?!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给秦棋打电话,气愤让她的手指都在发抖,按了两次才拨通。 “你在新世界是吧?你给我下来,我在一楼等你!”一开口她就气势汹汹。 那边只是稍微愣了愣,就传来还带着笑意的声音:“你也在么?好的,我一会儿就下来。” 他居然还如此镇定自若!林暮雪更是气炸了肺,被现场捉奸难道他就没有一点窘迫感么?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可是,当她看见,秦棋和那个女人一起出现在她面前,而那个女人的手,还亲密地挽着秦棋的胳膊时,满腔愤怒的话,却堵在了嗓子眼,只觉得心闷闷地疼,一点一点地膨胀,似乎快要炸开。 那个女人却笑意盈盈:“你好,我是linda,听秦棋说,你是他的‘闺蜜‘,呵呵。” “闺蜜”两个字,轰得她头脑空白,继而苦笑。 是啊,她是他“闺蜜”,只是他的“闺蜜”,所以他才能堂而皇之地带着别的女人在她面前出现。 眼泪已快夺眶而出,她极力忍住,对秦棋微笑:“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怎么都没提起过?“ 秦棋避重就轻地回答:“她出国几年,最近刚刚回来。“ “呵,以前就认识?“林暮雪别过眼,笑了笑。原来是故人,这个男人的故人,怎么就这么多! 再也装不下去,她告辞,转身疾走,秦棋只是望着她的背影不说话…… 回到家,她表情木然地收拾今天买的东西,却突然滚出来一对丑丑的人偶,女娃娃正在揪男娃娃的耳朵,当时第一眼看见这对娃娃,她就觉得,好像她和秦棋。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狠狠地将娃娃扔进了垃圾桶,又踩了两脚。 秦棋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 而那个混蛋就在一分钟之后打电话过来了,本想着不接,心里却有个声音不停地叫:接啊接啊,不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骂着自己不争气,她却还是接了起来,气鼓鼓地质问:“干嘛啊?“ “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周黑鸭,要不要?“秦棋在那边笑着问。 “你们吃剩下的吧?“林暮雪冷哼。 秦棋语带双关:“怎么会呢?我哪像你,那么小气!“ 林暮雪气愤不已:“我就是小气,怎么着?“自己辛苦勾引了一年,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杀出个程咬金,把人抢了,她能不小气吗?! “好了好了,我晚上就给你送过来。“秦棋跟哄急着吃零食的小孩子似地。 晚上?那他下午想干什么,又跟那个女人逛街吃饭上……她气得大吼:“你甭想脚踏两条船,去死!“ 谁知道那厮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谈笑风生:“我怎么就是脚踏两条船,你又不是我女朋友,你不是我闺蜜吗?“ 去它的闺蜜!!林暮雪内牛满面,她简直是丢下个老鼠夹子,却夹着了自个儿的脚! “乖,亲爱的,我晚上去找你,等我。“秦棋也跟她平日里一样,叫”亲爱的“叫得既暧昧又无辜。 这个坏东西,今晚我叫你好看!林暮雪挂了电话,连捋两把袖子,凶相毕露…… 到了晚上,一听见车响,林暮雪就跟猴子似地蹿到窗帘后去看是不是秦棋。 好不容易等到他,下车的却是两个人——他居然把那个女人也带回来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秦棋你给我等着! 林暮雪端坐到沙发上,等待秦棋的到来。 五分钟之后,门铃响起,她趴到猫眼上去看,还好,算你小子识相,没把那女人也带上来。 开了门,秦棋看见眼前的景象,倒抽一口冷气:天哪,她也穿得……太清凉了点吧!只着一袭真丝睡袍,领口露出抹胸的蕾丝花边,而只要轻微一动,雪白的长腿就若隐若现。这分明是想——让他流鼻血! “咳咳,暮雪你不冷么?“秦棋强忍笑意,说出一句煞风景的话。 林暮雪媚眼如丝,偎进他怀里:“冷啊,所以要你抱着我。“ 秦棋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吹气:“你不介意我脚踏两条船了么?“ 林暮雪咬牙,声音却还是柔媚入骨:“过了今晚,你就不会了。“ “哦?是吗?“秦棋挑眉。 林暮雪仰起头,用食指点住他的唇:“你拭目以待。“ 说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住了他。 他还待说点什么,她的舌已经滑入他口中…… 一番的痴缠,唇分开时,他的眼神已经不再能保持清明。而林暮雪则像一个魅惑的妖精,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向卧房。 “可是,linda还在下面……“秦棋挣扎着说出这句话。 林暮雪立刻又扑过来,再度用唇堵住他的嘴,柔若无骨的手,滑入他的衣衫,指尖若无意间拂过琴弦,每一次却都终止在敏感之处…… 秦棋再无抵抗力,和她陷入床榻…… 从温柔乡里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林暮雪趴在他身上,挑衅地俯视他:“怎么样?还记不记得linda是谁?“ 秦棋眨了眨眼睛:“她我可不能不记得。“ 林暮雪火冒三丈:“好啊你,都吃了我还记挂着别人。“ “是我吃了你吗?分明是你这个妖精吃了我。“秦棋坏笑。 “你你你……“林暮雪捶着他的胸膛,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坏蛋! 秦棋的手在她光滑的雪背上游移,舌尖轻抵她的唇:“好吧,这次让我来吃你。“ 又是一番旖旎…… 大年三十的早上,秦棋从床上拖起因为昨晚太折腾此时还在赖床的林暮雪:“宝贝,该跟我回家见公婆了。“ “这么快啊?“林暮雪打着呵欠,眼睛还是不愿睁开。 “嫌快,那我先带linda回去……“秦棋摸着下巴思索。 “你敢!“林暮雪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叉腰大吼。 被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美景立现,这回,换秦棋不愿下床了…… 等两人终于拎着大包小包,来到秦棋家的门口,林暮雪紧张地第n次检查自己的仪容。 “我这样没问题吧?”她紧张地揪抓着秦棋问。 秦棋无奈地拍拍她的头:“没问题,你这样的绝世美女都对自己没自信吗?” 嘿嘿,这称赞很到位!林暮雪放下担心,抬手敲门。 可是开门的一瞬间,林暮雪呆了:居然是linda! 还没等她发作,面前的人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暮雪来了啊,快进来坐。“ 这分明是主人的架势!林暮雪气愤地立马打算揪起秦棋的领子兴师问罪,可是,更震撼的事情出现了:linda的腿边出现了个小屁孩,指着她问:“妈咪,这是谁?“ 难不成秦棋和linda已经有了个私生子?!!天哪,林暮雪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是——你——舅——妈。“linda慢吞吞地,一字一顿地说。 舅……舅妈?这是怎么回事?林暮雪神志不清地盯着那两母子。 “哈,正式自我介绍,我是秦棋的姐姐齐心悦,这是我儿子david。“齐心悦脸上满是促狭的笑。 而林暮雪直到此刻才发现,那个黑头发的小子,眼睛却是蓝色的! 好啊,居然敢耍我!林暮雪眼里冒出熊熊火焰,转身打算找秦棋算账。 秦棋好整以暇地笑,伸出胳膊箍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低语:“我只是想告诉你,玩欲擒故纵,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林暮雪白眼一翻,差点晕厥。 秦棋又亲亲她的脸:“好了,以后要记住,听老公的话,别调皮捣蛋!“ 这只披着羊皮的狼!她算栽他手里了!林暮雪垂泪。 而她的裙角此刻被人扯着摇晃:“biu妈,biu妈,我们去打牌。“ 小子,我是你舅妈,不是你biu妈,你要好好学习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当然,中国的文化,不止是打牌…… 她被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拖着进了她的婆家,客厅的电视里,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正是: 团圆辞旧岁,欢喜迎新春。 问候是吉祥,祝福是如意。 开——心——过——大——年——喽—— (全文完) 强推:我的完结文《爱妻请入局》

链接:book/14047 简介: 她砸了前男友婚礼的场子,却在五年后遇见了当初的“观众”。 他强势侵占她的心,逼她做他的女人:“把你自己给我,我就帮你。” 为了保护那个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她最终被迫屈服,一纸契约,成为他的隐秘恋人。 本以为只是一场无心的缠绵,心却在不知不觉间,一寸寸沦陷。 但当真相浮出水面,她才发现,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亲手导演的复仇大戏…… 心碎梦醒,她决意离开,他却拦住她的去路:“根据合同,我们现在已经正式进入夫妻关系。” 节选: 等沈娅走远,两个人上了车,陆正南抓住她的手,拇指的指腹,在她掌心里摩挲。 她不自在地想甩开他,他却干脆拉起她的手,在唇边一吻,笑得邪里邪气:“一想到同居……嗯……我就热血沸腾……” “热血沸腾你个头!”叶初晓脸红:“谁说要跟你同居?” “不行嘛。”他又开始撒娇:“昨晚没你,我都睡不着。” 这时,前面从斜刺里闯出一辆车,和他们险险擦过,叶初晓吓出了一身冷汗,低吼:“你专心开车行不行?” “那你答应我。”他借机耍赖:“不然我拼了这命不要了,和你死在一起。” “你演偶像剧呢?”叶初晓嗤之以鼻,指甲在他虎口上一掐,他吃痛松手,她趁机摆脱,坐正了身体。 “坏小孩。”他嘀咕,伸手过来把她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我就要跟你一起住,免得你有时间想别人。” 他的语气霸道,却又似隐隐含着些不安,叶初晓微怔,不自觉地抬起眼看她。 他也望着她:“在我身边,你就不会想齐禛了。” 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无言地别开视线,他凝视她片刻,哂然一笑,转过头认真开车,未再言语。 到了她家,她不动,他便开始自作主张地帮她收拾衣服,当他指尖勾着她的内衣,表情一本正经地问她:“这件带吗?” 她终于忍不住,冲过去夺下他手里的东西:“色狼。” 而他干脆“将色就色”,将她压在衣柜上,身体抵过来,手滑入她的裙摆边缘,低哑的声音充满魅惑:“其实就住在这里也不错,我很喜欢你的这张床。” 他的唇随即覆了上来,这一次的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猛急切,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 她极力挣扎,却无济于事,裙边已被他卷至腰间。 “陆正南……不要……”她好不容易躲开他的唇,喘息着想要叫他停下。 他的唇却借势下滑,吻上她的锁骨,那里是她的敏感点,顿时如同有电流贯遍全身,让她一颤。 而他既然发现了这个奥妙之处,更是举一反三,甚至故意用牙轻咬,那种酥麻难止的感觉,让她拼命扭动身体,心中恐慌无措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