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契约》 同学会 楔子 深夜,大雨滂沱,天地间一片混沌。 “啊?你是谁?” 黑暗中,一声女子的惨叫声响起。 这声音充满了恐怖,喊得已经破了声,可见是害怕至极。天黑又下着雨,看不清这女子面上的表情,但可以确定,此刻她怕已是目呲尽裂。 “我是方晚晴啊。”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带着低低的笑,充满了戏虐。 “那……她……她……”黑暗中有牙齿格格格的声音响起。接着是手电光一闪,原来这女子是打着手电的,她大胆地举着手电瞄向对方,赫然发现,对面的女子穿着一身血红色的旗袍,最为奇怪的是雨这般大,那雨点却从女子的旗袍上滑落下去,竟然是粘衣不湿。 打手电的女子吓得一哆嗦。 “露露,你说呢,她是谁?这里埋的是谁?” 另一个声音忽然尖锐起来,像是金属摩擦,充满了愤懑之情。 “啊!不是的,不是的!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做的。”秦露露双手抱着头,手电被举到头部,晃来晃去,手电光所及,皆是浓稠的夜,这浓黑的墨汁一样的夜色里,那一抹鲜红触目惊心。 “你说实话吧,谁杀了她?你知道多少?十年前到底是怎么样?”那女子的声音瞬间又转变成冰冷,细弱游丝,像是阴冷的蛇,顺着人的脖颈一点点游进去。 远处,有点点的亮光,像是幽冥鬼火,那被叫做秦露露的女子愣愣地看着那点亮光,忽然转身就跑,这树林里积水很多,她跑起来踢踢踏踏的,水花四溅。 近了近了,那亮光近了,原来是个穿着雨衣打着手电的人。 “救命!”女子跑得跌跌撞撞,双手向前伸着,像是要抓住这救命的稻草。 那人忽然抬起头来,恰好天边一道闪电,瞬间亮如白昼,那张脸竟然也是白纸一样,上面没有五官,在这电光火石间格外的骇人! 女子啊地一声大叫,她彻底崩溃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的泥水里,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不住哀嚎着,极度恐怖下,她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身后那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悠远冰冷,像是来自地狱的审判。 “我已经打了警署电话,说这里发现了女尸,很快警察就能来了。” 雨衣男子声音低沉。 “现在,这么大的雨,警察真会来吗?” 红旗袍女子喃喃自语,她伸手将湿透了的鬓发掖回耳后,又拂了一下旗袍上的雨水,忽然笑了一下:“蠢蛋,这是塑料的,当然不会沾上雨水。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笨,当年方晚晴怎么还会着了你们的道?” 轰隆隆,雷声远远地传来。 雨衣男子拉了女子一下:“走吧,等会警察就来了。” 那女子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秦露露,和雨衣男子消失在雨雾中。 第一章 老同学好久不见 新桥镇是个典型的江南小镇。因为地处上海、南通之间,南北客商往来多在此歇息打尖,这镇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酒馆旅店商铺乃至歌舞厅一应俱全,是一处繁华所在。 镇子里的房屋都是黑瓦白墙,墙壁下面爬满滑腻青苔的石头墙基,浓绿渲染不到的地方露出乌黑的石头。这道街到那条巷小拱桥连接着,桥下和黑石头墙基间是流水,在透明的阳光下微微荡漾,风吹过的时候携来阵阵清凉。那些水里经常泛着白色的泡沫,上面飘着菜叶子,女人蹲在自家门口,将淘米水往下面倒,那些乳白色的水很快就散开去,渐渐被稀释的看不见了。滋溜,水面忽然漾起几道水纹,一条蛇悄然游走在菜叶和泡沫之间。另一边,小男孩褪下裤子正往水里撒尿,他妈妈在一边吓唬:“快点,蛇要咬你小鸟鸟了。” 乌篷船从拱桥下钻出来,摇船的人抬头呵呵笑着:“咬你小鸟鸟咯。” 青石板的街道上都是一排排的商铺,街边是滑溜溜的青苔,有木底鞋叮叮当当走过的声音。 夜幕降临时候,歌舞厅的外的街道上回荡着歌声:假惺惺假惺惺 做人何必假惺惺 你想看你要看 你就仔细的看看清 不要那么样的装着 不要那么样的扮着 一本正经一本正经” 不远处的戏园子里,《王文于刁刘氏》唱得热热闹闹。 “人生好比一张弓,朝朝日日逞英雄,有朝一日功圆满,扳起弓来两头空,天也空来地也空,金也空来银也空,夫也空来妻也空…” 这镇子是客商们歇脚所在,这帮人听戏也专门捡香艳的来,若在大城市里自然要被道学先生们在报纸上口诛笔伐,在这样的小镇是根本没人在乎的。从开场的眼角留情销魂处,害得我难立假山头唱到最后的各自有因果,散场时的唏嘘声压过了巷子里栀子花要伐的叫卖声,跟着又是一声伶伶俐俐的“香烟要伐?” 镇子边缘有一处僻静所在,一个很大的庄子,叫做新桥山庄,依山傍水,黑瓦白墙的三层小楼,门窗都是原木色的,很是质朴清新。前面的小楼是本地有名的饭店,川菜湘菜粤菜鲁菜淮扬菜上海菜,只要点得出名头的这里都有,且不说地道与否,总能寄托几分往来客商的思乡之情,因此这店的生意也是特别的好。 饭店的包厢都用花命名的,有茉莉厅、桂花厅等等,门楣上还雕刻着花的样子。二楼的百合厅里是两张圆桌,此刻勾筹交错,聊的热火朝天。 靠墙那桌,一个白胖的男子正在高谈阔论。 “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看这新桥镇现在变化多大,当初咱们来的时候,新桥山庄还只是一处平房!仲良兄,那时你也没想到今天有这么大的家业吧?”那人说话时候,故意挺了挺胸,他的西装扣子解开了,腰带紧紧地勒住啤酒肚,袖子撸上去一只,蓝宝石袖扣几乎要从手肘处挣脱开去。 “还是仲良有面子,大家基本都来了吧?谁没来?还有谁没来?对,有两位少奶奶在家生娃娃呢。”那人继续高谈阔论。 旁边一个梳着爱司头的女子一撇嘴:“得了吧,别吹了,这些信还是咱们当年来这里玩给自己写下来的,不过是尹仲良保存着,一股脑都发了出去吧?” “这次聚会的全部费用可是仲良掏的。”胖子呵呵笑着,眼睛瞄向对面的一个男人,那男人三十来岁,长相斯文戴着眼镜,穿着很朴素的灰色长衫,眉眼温和。 “你的意思是要学习洋派头,摩登一下,叫什么各出各的?那就算算,我出我自己那份。”爱司头旗袍女子啪的一声打开手提包,掏出钱包拍在桌上,用力大了点,杯子里的红酒晃了晃。 “哎呀,你们俩,上学那会就喜欢吵,这都十年了,还这样。”一个漂亮的洋装女子按住爱司头女子的手,“秦露露,你要是掏钱那不是打仲良的脸吗?还有你,孟卓,你这张嘴啊,就不能少说两句?有点骑士精神好不好。” 秦露露手插入手袋,嘴角有一丝冷笑。 “好啦好啦,好男不和女斗,算我欠打成了吧,看鲁娜的面子。”孟卓笑嘻嘻地拍了自己脸颊一下。眼睛却盯着秦露,眼神充满挑衅。 秦露露很生气,刚要开口就听门口那桌有人问:“你是……” 大家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子 她穿着一件豆绿色镶黑边旗袍,身材高挑,黑色长发,齐刘海,皮肤白的几乎透明,涂着大红色的口红,整个人看上去漂亮又张扬。 “嗨,老同学,这才十年不见都不认识我了。”女子一笑,唇边荡开两朵小梨涡。 所有人都愣住:这是他们同学?大家毕业十年了,哪有这么年轻的同学,这女子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好吧? “你们真都不认识我了?我是方晚晴啊。”女子笑盈盈地,一双美目顾盼若秋水。 方晚晴!所有人都愣住了。 孟卓本来正喝了一小口红酒,忽然间一下子被呛住,急忙低头捂着嘴咳嗽。秦露露嫌弃地瞟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椅子说:“你是方晚晴?可是你不是在当年那次聚会后就失踪了吗?” “那阵子觉得考的不好,心情很压抑就跑到我一个表姐家待了几天,我妈不知道,大张旗鼓一阵找,让你们也跟着担心了吧?” 秦露露看看那女子,摇摇头说:“你和过去可不一样了,对了,方晚晴,你妈妈当时还来学校找你,说你失踪了,你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觉得奇怪啊,准确的说是咱们在这里聚会过后你就失踪了,然后又是一晃十年不见,长相都变了,还有……你还那么年轻,这十年的岁月在你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也太奇怪了。” 方晚晴轻盈地走了进来,孟卓嘴巴一直大张着,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方才打圆场的鲁娜正对着门口坐着,离方晚晴最近。就见方晚晴忽然伸出胳膊,鲁娜吓得哆嗦一下,方晚晴伸手按在她肩头笑道:“娜娜,天这么闷热,你抖什么呢?” 鲁娜嘴角抽搐着,一张美丽的脸一下子扭曲起来,很是怪异。 秦露露露则热情地拉着方晚晴的胳膊道:“哎呀,你呀,既然后来就回来了怎么不和我们联系,大家都担心你呢,你看,尹仲良一直盯着你看呢,尹仲良,尹大公子,快点来迎接老同学啊。” 鲁娜则大叫道:“不对,你不可能是方晚晴,不可能的,方晚晴不是……” “呵呵,你们这些女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年轻漂亮,这叫什么来着,嫉妒还是羡慕。”尹仲良站起身,冲方晚晴伸出手,“好久不见,老同学。” “尹仲良,你疯了,她和方晚晴长得一点都不像。”鲁娜抢先一步拦住他。 方晚晴摇头笑道:“鲁娜,你可真是,非要逼我说出真相啊,是的,我和过去有点不一样,这实在是一件伤心往事。唉,一时间我都不知该怎么和你们说。” 怪不得西子捧心被视作美丽,美丽的女子就算皱起眉头也是一样的万种风情令人怜惜。另一桌的几个男士看的眼睛发直,眼睛几乎黏在方晚晴身上。 鲁娜哼了一声:“是不知道啊,还是没编好理由?你到底是谁?” “我在表姐那里遭遇了一场火灾,脸受了伤,从此深居简出也不和任何人来往。幸运的是前年遇到一个德国医生,他说打算做一个实验,叫做什么整容术,只是这个手术还没有真正实行过,风险是极大的。我想自己已成这般鬼样子,什么风险我也不在乎了,便和他签订了协议,死生有命。没想到手术竟然成功了,也是老天保佑。” 说到这里她抚摸一下自己的脸颊,目光中很有点得意的味道。 鲁娜冷冷地盯着方晚晴,脸上阴晴未定。此刻尹仲良正和方晚晴握了一下手,她的手看着白净纤长,但是握上去是硬邦邦的,尹仲良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方晚晴,记忆中她的小手细嫩柔软,并没有这么硬。他瞬间的走神被众人看在眼里,鲁娜转过身去,心中百味杂陈。方晚晴则大大方方地看着尹仲良,唇边两朵小小的梨涡盛满甜美。 她的眼睛小鹿一样纯洁又无辜,尹仲良心里惊疑不定,不敢和这样一双纯净的眼睛对视,微微低下头去。 孟卓则指着尹仲良哈哈大笑:“我说仲良,脸红什么你又不是头一……”话没说完,因为旁边一个男生在下面轻松拉了他一下。 他取笑着尹仲良,同时站起身来,侧身隔着椅子努力探着身子伸出手去,秦露露啪地一下将他的手打下去道:“你啊,一看就是居心不良,看到方晚晴漂亮了吧?当年可都嘲笑人家是肥小胖呢。” 她这话说完,所有人都微微愣一下,门口那桌有几个人低下头去,似乎都在为当年的少不省事忏悔。 少男少女时期是最口无遮拦的,大家都正步入青春,性格冲动又古怪的时候,最爱给别人取外号。那时的方晚晴长得胖胖的,带着一副黑边近视眼镜,被人叫做肥小胖,肥阿己。她从小没有父亲,母亲被人说是暗门子出身,加上自己又胖又难看,现在在座的同学们当年都或多或少欺负过她,女同学们看到方晚晴竟然变得这么年轻漂亮,本来是满心狐疑和深深的嫉妒,这会听说原来有什么奇遇,便有人笑着招呼她坐下,还有人特意坐到她面前,仔细观察,想看看她和过去到底有多大不同。还有人套着近乎,想知道那德国医生的联系办法。方晚晴笑眯眯地坐在那,秦露露则开门豪气地喊道:“再来一套碗筷。”回头笑道,“方晚晴,尹仲良现在可是富甲一方,咱们聚会的全部费用他全负责了,不用自己掏钱。哦,走时候还奉送路费的对吧?” 有人举杯说为尹仲良庆祝,祝愿他能成江南首富。 也有人低下头将不屑藏起来对着桌子:不过是皮相好,大学时忽悠上有权有势人家的女儿,朝里有人好做官啊。 服务员已经将一整套餐具送了上来,方晚晴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着杯中红色的液体,含笑不语。 这暧昧的笑容,看在不同人眼中便有了不同的含义。 第二章 各怀鬼胎(一) 新桥山庄是尹仲良的产业,尹家是这镇子上的地主,尹仲良发财后便将家里这闲置的破庄子修整一番,建了个大酒楼,生意极好,用他的话却是不过是物有所用,叫那些外地人也见识见识咱们小镇的风貌罢了。 从酒楼走向后面,是三进的四合院,江南风格的院子,围着一圈的二层木楼,阳光从天井上投下来,照着院子正中幽深的古井,青苔在台阶背面碧绿柔嫩的一大片,光线照过去,那滑腻腻的一道是蜗牛走过的痕迹。再往后就是大片的湖泊,一直到山脚下,碧波荡漾,岸边随意飘着木船,很有点野渡无人舟自横的味道。山上是大片的竹林,清风拂过,竹影婆娑,若是晴朗的月夜,几个人围坐喝茶想必是非常雅致的事情。只是今天颇有黑云压城之势,这竹林小聚怕是没有希望了。 大家一路走一路看,几个女同学在后面叽叽喳喳的,方晚晴回头冲她们微微一笑。 一个叫做陈佳怡的拉了鲁娜一下低声说:“我怎么觉得咱们刚才说的都被她听去了。” 鲁娜看了一下和秦露露并肩走在前面的方晚晴,眉心跳了一下。 这几个女子在后面说的是鲁娜当年不够有魄力,没有跟着尹仲良私奔,现在尹仲良都是这样的身家。鲁娜则不屑地撇嘴:“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中学时期,尹仲良一直爱慕鲁娜。 鲁娜的父亲是洋行大班,家里格外的摩登,自然是瞧不上这乡下土财主家的儿子,但鲁娜又极为享受被一个相貌好成绩好的男生追求的感觉,不答应也不拒绝,不冷不热地吊着。 彼时出来读书的女孩子还不多,能读到中学的那基本上家境都很不错,这些摩登小姐们多成为一些开明的富贵家庭儿媳的最佳选择。人们的理念是留洋生必然要搭配个大学生媳妇,大学生当然要找个中学生,自家的公子少爷不管是读没读过书,选个读过中学的媳妇也是很拿得出手,至少去参加个洋派的舞会不会丢人,能摆摆少奶奶的派头装点下自家门面。这年代,读书人都稀罕的很,更何况是女学生。 鲁娜这样家庭出身的女学生,在学校很出风头,很多男生背后叫她是校花。而当年的方晚晴,父亲早逝,留下点财产,孤儿寡母的被不良亲戚盯上,从她母亲手里得不到好处,就四处造谣说寡居的方家太太做过暗门子,方晚晴人长的不好看,又被流言中伤,曾经哭着回家和方太太说不读书了。方太太摸着她的头发说:“你相貌生的一般,又早早没了父亲,若是不读书,随便找个人家嫁了以后被夫家欺负谁又能给你撑腰呢?你放心,妈妈就是卖了这把老骨头也一定要送你读到大学,女大学生总能自己有口饭吃,不必如我这般被人欺辱。” 当然,这都是当年的旧事。方晚晴不惧流言中伤毅然继续读书,在学校里也掀起一阵风浪。更大的风浪则是…… 鲁娜正想着,就听着秦露露的声音传来“方晚晴,你什么都没带啊?那你怎么来的,行李呢?” “我上午到的,在镇子里一个旅馆定了房间,等会要回去。” “那多见外啊。”秦露露忽然搂住她胳膊道,“你呀,就别想着给尹仲良省钱,你知道为什吗?” 方晚晴摇摇头,回头去看尹仲良,眼神有些茫然。 “因为这就是咱们这位老同学尹仲良的产业啊。他现在可是富甲一方,聚会全部开销他负责,别想着给他省钱啊。” 秦露露这话是对方晚晴说的,眼睛却瞟向尹仲良,含情脉脉盈盈欲滴。 鲁娜忽然哼了一声,挥了挥手显出嫌弃的神情:“真讨厌到处都是蜜蜂蝴蝶的。” “哪有蜜蜂啊?我怎么没看到?”孟卓本来就胖,又特别能吃,腆着肚子左顾右盼。 “狂蜂浪蝶,叮一下就飞走了。” 鲁娜说这话时看向方晚晴:“方晚晴,你还记得当初你出走前咱们聚会的事情吗?” 方晚晴眼睛微微眯着,显出很自然的回忆表情。 鲁娜问这句话时忽然间周围一下子安静了。只有鸟叫的声音,气氛瞬间变得奇怪起来。 尹仲良垂着的手不知不觉微微握起个拳头。孟卓看看尹仲良又看看方晚晴,嘿嘿干笑两声,有点幸灾乐祸。 方晚晴摇摇头:“我在那个表姐那里遇到了火灾,受了很严重的伤,忘记了很多事。这次收到那封信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咱们当年的约定。后来又翻找咱们的毕业照片,这又才想起你们来。”方晚晴说完,看到众人脸上惊疑不定,笑道:“你们可不要生气啊,我也是身不由己,这件事本不想说的,这鲁娜问起了,唉,我怎么觉得有点太传奇呢?” 秦露露听到这,紧紧地握住方晚晴的手说:“原来你遇到了这些事,怪不得这些年一直不和我们联系了,很辛苦吧?忘记那么多事情。” 方晚晴眼角余光看到尹仲良停下脚步,对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吩咐几句。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方晚晴会读一些唇语,一扫之下判断他说的是行李。 方晚晴装作什么都在不知道,继续和大家一起走到后院的住宿楼上。 秦露露热情相邀:“晚晴,你把行李取来和大家住一起吗,玩起来也方便呀。” 方晚晴为难地摇摇头:“可是那边我已经交了三天的房钱,这边住宿比上海都贵,唉,我现在一个小学教书,还是要精打细算的。” 鲁娜在一边嗤笑一声。陈佳怡则掩口笑道:“原来你生活的这么艰辛,看你现在变得这么漂亮,不如我介绍门亲事给你,好好的回家做少奶奶吧。” “那不太好啊,毕竟她这张脸是蒙德国医生所赐,若是做了人家少奶奶,生个孩子和她过去一个模样,货不对版的,佳怡,你这个媒人可要自求多福了。”鲁娜在一边阴阳怪气。 这时旁边两个女子说就不在这里住了,这次只是见见面,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的。 另一个男子叫白庆文的也说明天还有工作,要在今晚赶回南通去。 鲁娜道:“家里有孩子,谁家没孩子啊,我怎么就不着急。” 说这话时瞟了秦露露一眼,后者一笑:“有几个和你一样没心没肝的。咦,你家那位破产了,孩子还有人带吗?” 尹仲良担心俩人吵起来,问道:“庆文,大家老同学十年不见,你就非要回去工作吗?工作什么时候都可以,这样的聚会多难得。你们两位……” 他转向那两位丰满的少奶奶模样的女子,“现在是做人家太太,也不方便留你们,我叫人派车送你们回去。” 白庆文想了想说:“那好,我先给诊所打个电话明天预约的客人,取消了便是。” 原来这白庆文是上海很有名的一个牙医,自己开诊所的。 一个服务生引领着他去打电话。 第三章 各怀鬼胎(二) 现在大厅里就剩下七个人了。大家十年不见,喝点酒话就多了,反正这又是尹仲良的产业,索性就坐在大厅里聊了起来。 期间打扮成江南采茶小妹的女招待不停的端茶倒水。 方晚晴靠着沙发坐着,手里端着一杯茶。旁边的孟卓口若悬河:“这明前龙井啊……那采茶小妹都是十五六岁的处女,采下来茶的嫩芽要直接放在胸口烘干的。”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有意无意地瞟向旁边的女招待。 “十五六岁的处女,孟卓,你傻了吧,这是不是黄花闺女谁知道呢。”酒壮怂人胆,有人借着酒劲开起了黄腔。 “小妹儿,你是处女吗?” 一个女招待被孟卓一把拉住,吓得呀的尖叫一声,手上不稳,茶水一下子倒在旁边坐着的鲁娜身上。 鲁娜噌地一下跳起来,捂着胸口骂道:“你眼睛瞎了?” 那女招待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白净秀气,知道这些都是老板的客人,自己惹了大祸,急的哭了出来:“小姐,我不是故意的。”鲁娜柳眉倒竖:“这可是美国洋装,舶来的东西,你赔得起吗?” “我不是故意的,是那位先生……” 话音未落就听着啪的一声,鲁娜已经一个耳光打了过去。那女孩子被打的猛地一歪,捂住脸好久反应不过来。 “凭什么打人!” 一个人影从门口冲过来,伸手挥向鲁娜。 尹仲良急忙喊道:“都给我住手!” 旁边的一个男服务生用力抓住了那人的手,那人也是一身服务生打扮,二十来岁的样子,盯着鲁娜,满眼都是怒火。 鲁娜指着自己胸口大片茶水痕迹,撒娇道:“仲良,你看,这就是你手下人的素质!我这件可是名牌不能洗的。” 秦露露嘴一撇,在方晚晴耳边低声道:“山西老陈醋吃多了,不知道的以为尹仲良是她先生呢。” 方晚晴抿嘴笑笑不置可否。 尹仲良看了她白裙子上的污渍皱着眉头道:“好了,我赔给你就是,在这里闹像什么样子。” 孟卓则哈哈大笑:“鲁大小姐这脾气,还是和过去一样火爆啊,咦,怎么我记得当年你可是看不上仲良的,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一直冷眼旁观的陈佳怡噗嗤一笑,很有点揶揄意思。 鲁娜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看看尹仲良,又看看被服务员拦住的那个人,鼻子里哼了一声,款款几步走到一边,意思是自己不计较了。 “道歉!”那人大声喊道。 拉着他的服务员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个挨打的女子低声说:“阿四,是我不对,我把茶水洒到客人身上。” “扯,我在那边听得清楚看的也清楚,是那个人!他非礼你!” 闹事的阿四伸手一指孟卓。 “嘿,你这人,皮子痒了要松松?”孟卓撸起袖子,“不过是摸了她手一下,你至于吗?” 挨打的女子急忙拉住那人转身说:“尹先生,他这个人有点拧,我这就带他一边去。” 尹仲良挥挥手,意思是不计较了。 那人却不依不饶冲着孟卓继续喊:“是你调戏董小蛮,还抓她的手,她吓一跳才弄洒了茶水,然后那疯婆子就打人,你们是有钱人,大老板的朋友,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鲁娜问:“你叫谁疯婆子。” “你!” 那人毫不示弱。 噗嗤。秦露露看着鲁娜气急败坏的样子没忍住笑了,笑完了急忙捂住嘴巴,还故意冲鲁娜眨眨眼。 董小蛮看着阿四不依不饶的,担心惹恼了大老板被开除,索性自己端起茶壶转身就走。 阿四见正主儿走了,激动的挥动着双臂喊道:“道歉,你要道歉。” 鲁娜哼了一声,满脸不屑,秦露露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尹仲良微微低下头说:“对不起,我给你道歉。董小蛮是吧,我会让主管这个月给你双薪。” 阿四撇撇嘴:“有钱人,打了人给钱就行了。” 旁边的服务生一把抓住阿四,用力扯了出去。 秦露露贴着方晚晴的耳朵道:“这个阿四还真是个憨大,仲……尹仲良给了他台阶还不晓得下。” 方晚晴则用扇子挡着嘴:“引车卖浆者,没读过书不太明白世事咯。” “啊?和读书有什么关系?”秦露露瞪大眼睛,她有一双很好看的丹凤眼,眼角微微向上,很有点妖媚感觉。 “世事洞察皆学问啊。” “呀,方晚晴,我发现你现在真是好风趣啊,和过去完全不同。” “一个人经历了生死,性情自然会变化。”方晚晴淡然一笑,眉尖若蹙,锁着无限怅然。 恰好此时尹仲良转身看过来,鲁娜坐在一边,一直盯着尹仲良,见他神情有片刻恍惚,气得站起身道:“我累了,我要回房休息了。” 秦露露则挽着方晚晴:“走,去我们房坐坐。” “我不要和她一个房间。” 鲁娜横了秦露露一眼,后者也不甘示弱:“尹仲良,她不要和我一个房间。” “好了好了,大家都住单间,单间。”尹仲良揉着眉心有些烦躁。 “啊,方小姐,我是白石旅馆的,这是您的行李。” 这时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一个短打小厮模样的人拎着一个藤箱走进来,那人帽子压的低低,看不清长相,听声音倒是很年轻。 尹仲良方才吩咐人去方晚晴住的旅馆取行李,看来是旅馆给送来了。 方晚晴走上前要接过,那小厮说:“方小姐住哪个房间,我送你房间里好了。” 尹仲良冲旅馆经理一挥手,那经理急忙快步上前:“方小姐,我带你去房间。” 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便也三三俩俩散去回各自的房间。 孟卓则笑嘻嘻地往大厅的椅子上一坐:“仲良,你和鲁娜有一腿啊。” 尹仲良冷笑:“和我有好几腿的多着呢。” 孟卓见他面色不善,嘿嘿笑了几声,压低声音问:‘你不觉得方晚晴可疑?” 尹仲良盯着他:“哪里可疑?” “全部,哪里都可疑,我可不信现在有这么鬼斧神工的医生,能将当年的肥妹变成现在天仙模样,人还能年轻十多岁。”孟卓说到这里激动的站起来,刚才酒喝的有点多,他眼睛血红,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让人担心戳一下血就会流下来。 尹仲良依然是风轻云淡的口气:“你喝多了,我叫人扶你回房。” 第四章 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一个服务生正好从楼上下来,闻言就要搀扶孟卓,后者却有点人来疯,挥舞着双臂:“我没醉,尹仲良,哈哈,你别装了,其实你心里害怕的要死。” 大厅里并没有其他人,大家早都各自回房去了。尹仲良急忙架起孟卓的胳膊,和那服务生像拖死狗一样,架着他就走。 两个人将孟卓放到床上。尹仲良掏出一卷钞票递给那服务生:“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个山庄,女招待都打扮成采茶小妹的样子,而男的都穿着短褂子,带着毡帽,和本地的农民无异。那服务生帽子压得很低,从尹仲良的角度只能看到帽檐下一双黑亮的眼睛,应该是个相貌清秀的小伙子。 他拿了钱,对着尹仲良鞠躬道:“谢谢尹先生。” 这服务生从外面关门的时候,就听着床上的孟卓喊道:“呵呵,别以为你们当年做的事我不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发达了,吃一顿饭就想堵住老子的嘴?没门!你当年对方……” 最后的声音是含糊不清的,很显然被尹仲良捂住了嘴巴。 服务生轻轻关上门,嘴角滑过一丝冷笑。 鲁娜房间里,床上堆满了东西,她正在将皮箱子里的东西往外倒。终于在箱子底下的夹层掏出一张照片,那是当年他们毕业前的合影。 “不对,不对,不是她,这不是她!她明明已经死了,死人不可能复活!” 鲁娜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双手颤抖。 这时轻轻的叩门声响起,鲁娜吓得一个激灵,急忙喊道:“谁?” 没有一点声音。 她走到门口,看到一封信正夹在门缝中。 鲁娜一把拿起信,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了口气,最后下决心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黄纸,上面是血红的几个大字:“我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啊!她尖叫一声,像是被纸咬了手,急忙将它扔到地上,又恨恨地踩上一脚,接着想想弯腰捡起团成一团,冲进卫生间扔到马桶里冲掉。 “假的,她就是假的!” 鲁娜喃喃自语,转身就去拉门。 这时她听到一声低沉的笑声,就在门外。鲁娜浑身的血都要凝住了,她晃了晃,扶着墙才勉强站稳,强撑着问:“是……谁?” 又是一声轻笑。这次听得很清楚了,的确是有人笑。 鲁娜狠了狠心,一把拉开门,外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拍着胸口,心道一定是我多想了,什么都没有啊。 这时斜对着的那间屋子的门吱嘎一声开了,秦露露端着个铜盆走出来。见鲁娜站在门口,瞟了她一眼:“这是要站成望夫石啊。”鲁娜却没反驳,直直地从她身边走过去,秦露露看着她的背影,嘴一撇嘟囔一句:“德性,装模作样,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别你为你们那点猫腻我不知道,哦,林太太,莫要忘记你可是有夫之妇。” 鲁娜回头瞪着她:“你是嫉妒?你比我好到哪里?出门不照镜子呀?” “我离婚了,可是单身,想找谁就找谁,你不服气也离婚啊。”秦露露下巴看人,鲁娜悻悻然走下楼梯,嘴里嘟囔着晦气。 方晚晴正好从走廊尽头的房间出来,听到秦露露说话,便笑着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秦露露斜对面的门开了,白庆文拉开门喊:“侍者,我这房间水龙头有问题。” 他白西装前面一大片水迹很有点狼狈。 “白庆文,你这是忙乎什么呢?” 秦露露问。 “打算刷牙一拧开水龙头就这样。”他无奈地摇头,“我是做牙医的吃完饭第一件事就是刷牙。” 秦露露抓着方晚晴胳膊说:“晚晴,进来,我和你说点事。” 方晚晴刚进来,秦露露一把将门拉上,低声说:“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方晚晴茫然地摇摇头,试探着问:“那,我过去是不是很不受大家喜欢呀?” 秦露露叹口气,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实话实说,我就觉得今天我一出现气氛就变了,我也不晓得自己哪里做错了。露露,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别生气啊。我就说实话吧,当初那时你很胖,看着很丑,大家都不喜欢你。最开始你和鲁娜关系不错,我们还奇怪,鲁娜可是校花,怎么和你在一起呢,后来才知道她是故意的,拿你当傻子耍着玩呢。” 听到这里,方晚晴微微张开嘴,面露惊讶之色:“天啊,我就觉得鲁娜看我的表情都不对,后来呢?后来又怎样?” “后来尹仲良一直追求鲁娜,可是鲁娜这小贱人却总是脚踩几只船,就那么吊着,还怂恿你给尹仲良写情书。”她看到方晚晴脸色打扮,犹豫一下继续讲道:“后来这封情书被鲁娜贴到了黑板上。” “天啊!”方晚晴捂住脸,“怎么会这样,早知道我当初还做过这么丢脸的事我就不来了。大家一定在背地里笑话我呢。” “不会的,你现在年轻又漂亮,比我们大家看着都年轻,大家怕是羡慕还来不及呢,反正我就挺羡慕你的。”秦露露拉下方晚晴的手,很真诚的说。 “那过去,咱们俩很要好吗?” 方晚晴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脸懵懂。 “咱们还算可以吧,当然没有你和鲁娜好,我和你讲哦,鲁娜当年做的太过分了,我们大家都很气愤的,当年我们毕业一起来尹家庄子玩,大家都以为你不会来的,想不到最后你竟然也来了,不过后来听说你失踪了,我就想一定是被鲁娜害的。现在看你这么好,也真是谢天谢地老天保佑啊。” 秦露露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这些事我都忘记了,唉,有点烦呢,你们这是打算在这里几天?” “三天,后天就回去了。你发现没有,鲁娜和尹仲良的关系不一般。” 秦露露忽然转移话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没什么奇怪。” “别忘了,尹仲良现在可是人家的驸马爷,十年前尹家就是个乡下土财主,看看现在,这山庄装修的,我打听过来,平时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呢,尹仲良怎么发财的?还不是靠泰山大人,现在竟然还跟鲁娜眉来眼去的,真是……哎呦,怎么说呢,这不是奸-夫-***吗?” “人家的事与我们何干呢。既然尹仲良这么大方的管吃管住还奉送路费,不如就好好玩玩,我也将当年受的委屈都找回来,为什么琢磨不相干的人和事呢。” 方晚晴说的云淡风轻。 “哪里不相干?你全都不记得了?当年他们是如何对你的。” 秦露露忽然抓住方晚晴的手,用力握着,“你就一点没想过报仇?” 方晚晴噗嗤一声笑了:“报仇?十年前的事情了,你也说了我现在比鲁娜年轻漂亮,我为什么要找不如自己的人报仇呢,都过去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秦露露疑惑地盯着方晚晴,像是自言自语,“不会吧,你就没发现身体有什么不妥,哦,晚晴,你现在没结婚吧?” 方晚晴摇摇头:“我结婚了,先生是南洋华侨,尹仲良将信寄到我妈妈那里,是我妈妈转给我的,怎么了?” “结婚了?你先生就没发现什么?”秦露露吞吞吐吐,很是古怪。 “他该发现什么呢?”方晚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秦露露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看着方晚晴欲言又止,方晚晴转身拉开门:“露露,你知道我丢失了记忆,当年的一切都完全忘记了,如果你知道什么请一定要告诉我。“ 秦露露看着方晚晴走出去关上门,长出一口气感叹道:“哎呀,怎么说呢,你不是处女你自己不知道吗?” 方晚晴正贴着木门听的清清楚楚。 第五章 好戏开始了 “说吧,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为什么把方晚晴的信发了出去?” 二楼的一个房间,鲁娜抱着胳膊,大声质问。 “我每天那么忙,哪有时间管这种事,交代管家去办,谁知道他把全部信件都发了出去。” 原来十年前,在毕业前夕所有同学都写了一封给十年后自己的信,写好了信封,统一交给尹仲良保管,事情是在方晚晴失踪前,她当年自然也写了给十年后自己的信。 “反正我是不信那女人就是方晚晴。” 鲁娜冷笑。 “的确不是,手的感觉不对。” 尹仲良想到方才握手,他记得那晚,方晚晴肉肉的小手搂着自己的脖颈,她以为是一场春梦,那时她的手是细嫩柔软的,而现在,这个方晚晴的手虽然纤细,可却很有力道,和十年前迥然不同。 “哈,你还记得当年的销魂滋味?嗯,到底是第一次嘛。”鲁娜满脸嘲讽。 可是她忘记了,现在的尹仲良可不是十年前的土财主儿子,他只是淡淡地瞟了鲁娜一眼:“不错,我现在还记得,我对不起方晚晴,如果她是真的我会尽最大努力弥补当年的过失,可惜,我也认为她不是真的,一定是真正的方晚晴派她来的。” 鲁娜有些吃惊:“你已经知道了,那为什么……” 尹仲良笑了:“人家来演戏,我当然要搭好台子,尽地主之谊。我是欠方晚晴的,但不欠这个女人,我要看看这个女人能搞什么花头。” 鲁娜点点头:“这样也对,索性叫她就在我们身边,在明处,这样才能看到清楚。” 她忽然又一笑,轻轻勾着尹仲良的脖子,手在他长衫扣子上画着圈:“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尹仲良叹口气:“你啊,你啊,这才分开几天,你就忍不住了?”说着一把抱起了鲁娜,扔到床上,伸手去解鲁娜洋装的扣子,却被她胸针扎了一下,有血珠从指尖渗出。 尹仲良恶狠狠地道:“好啊,你要吃人,你戴的首饰也吃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鲁娜不住娇笑这,在床上扭动着身体。 尹仲良忽然低笑:“也不知你家先生,现在是不是孤枕难眠。” 鲁娜自己解着扣子,瞪了他一眼:“真是煞风景,这种时候提他做什么。晦气的来。” 鲁娜中学毕业没有读大学,嫁给了一个银行家的儿子;过了几年好生活,还生了一双儿女。但谁想到军阀大战,这个大帅那个将军的斗来斗去,银行家觉得是发财的机会,便背地跟着英国人倒腾军火,不小心得罪了某个大帅,几乎家破人亡,鲁娜的生活也天上地下,一下子从少奶奶变成每天躲避债主的怨妇。 而就在此时,中学同学尹仲良大学毕业后娶了一个富家女,混的风生水起,也不知是从哪里知道鲁娜的近况,接下来便是水到渠成的故事。 钱财就是潘金莲碰掉的那根竹竿,尹仲良为了年轻时遥不可及的梦,鲁娜则是纯粹的虚荣。 尹仲良故意用划破的手指按在鲁娜的洋装上,鲁娜尖叫:“天杀的,这是新买的,才穿上的,哪经得起你这般糟蹋。” “左右被倒上了茶水,这衣服也没法穿了,再说一件衣服罢了,别说糟蹋它,我可是连你也可以随便糟蹋的。” 尹仲良呵呵笑着,继续上下其手。 很快室内喘息声响起,床开始有节奏地摇动起来。 妻子如衣服,别人的妻子就是借来的衣服,贪心的占有蹂躏,只为了当年内心深处压抑的欲望,若是不小心扯破了,换一件便是。 外面传来闷闷的雷声,很快,黄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方晚晴站在窗口,看着外面日渐模糊的雨雾出神。 这时门无声的开了,一个服务生打扮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毡帽压得低低的,正是同尹仲良一起扶孟卓回房的那人。 “如何了?” 方晚晴转过身问。 年轻人穿着新桥山庄的制服,看着有些文弱,他笑道:“那边,已经……”他摘下毡帽,随手扔在一边,脸上显出暧昧的笑,接着拍了拍头发道,“这破帽子,也不晓得是谁戴过的,怕是有虱子,痒得要死。” “你可真是少爷身子,扮演一会儿服务生就推三阻四的。” 方晚晴横了他一眼,那人笑道:“你装大小姐,我就要做仆人,不公平啊,叶小姐。” “记住了,我现在是方晚晴。” 方晚晴语气有点重,接着说道:“我就知道这三个人关系不一般,秦露露和鲁娜应该都是尹仲良的情妇,秦露露说话古古怪怪的,好像是方晚晴当年曾经失身。” “是尹仲良做的,我在门口偷听了他和鲁娜的谈话。” 那人洋洋得意。 方晚晴拍了他肩膀一下:“不错,孺子可教。” “咱俩还说不定谁是孺子呢。”那人嫌弃地弹弹自己的肩膀,“这时很奇怪,方晚晴的日记说自己暗恋尹仲良,而尹仲良喜欢的是鲁娜,为了多看尹仲良几眼,她想尽办法巴结鲁娜,问题是尹仲良喜欢鲁娜又怎么会和方晚晴做那种事。” “更奇怪的是方晚晴既然暗恋尹仲良,若是和尹仲良春风一度她一定是很欢喜的,又怎么会不告而别失踪了呢?” 这位叶小姐现在冒用方晚晴的身份,说起这个名字做的事情,自己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胖子处处话里有话,方晚晴失踪一定和他们都有关系,他试图用这件事来威胁尹仲良。” “看来,一切的关键在尹仲良,不过这个人城府颇深,不好打开局面,那么我们就先从这胖子着手吧。” 方晚晴忽然伸手去摸这男子的胸口,男子向后退了一步:“吃我豆腐?” “有烟吗?装了一下午淑女,累死我了。” 那人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包烟,方晚晴抽出一根,有些嫌弃地说:“又是哈德门,就不能能换个牌子。” “不能,习惯了,从四十年前就抽这个。”那人表情严肃。 方晚晴噗嗤一声笑了:“看你说地跟真的似的,这要换个人真被你唬的一惊一乍。” 那人啪地打开打火机,帮方晚晴点上烟,方晚晴吸了一口,熟练地吐个烟圈:“我说召南,你到底多大了啊,有时候老气横秋的,有时候又幼稚的烦人。” “你猜呢?我说我几千岁了,你信吗?” “呸,你怎么不说自己是猿人,是猴子,毛还在呢。” 方晚晴嫌弃地推了他一把:“继续监视去。”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没卸磨就杀驴。” 召南嘟囔着走出去。方晚晴靠着窗户,听着外面的雨声,看了一眼手里的香烟,一把掐灭,任烟雾在指尖缭绕。 “我一点都不喜欢抽烟。不过是做个样子给人看罢了。” 她叹口气。 凌晨,雨还在继续,淅淅沥沥的。 方晚晴梳洗完毕,正等着召南那边的消息,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声尖叫:“死人!死人啦!” 第六章 第一个死者 方晚晴放下手里的口红,这时传来三长两短的轻轻敲门声,她打开门,召南低声道:“好像是孟卓死了,你小心,我混在服务生中静观其变。”走廊有人跑过来,召南大声道:“哦,方小姐,不用担心,我们山庄的安保是非常好的。” “出了什么事?”住客们纷纷开门探头问。 秦露露也从自己房间探出头,看到站在走廊尽头的方晚晴急忙挥手, 方晚晴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心想她看到我为什么惊讶呢?难道……她以为死的人是我?这个念头让方晚晴对秦露露又多了几分防备。 “发生了什么事?” 方晚晴故意装作有些害怕,走过来拉着秦露露的手。 “有人死了。”秦露露语气很平静,和她昨天咋咋呼呼的形象很不相符。 这时尹仲良大步走过来道:“大家别惊慌,没事的,没事,我们山庄是很安全的,请大家都回到房间,在警察到来之前最好都不要离开各自的房间。” “仲……尹仲良,是谁死了?”秦露露问。 方晚晴好像很害怕,躲在秦露露身后,眼角却准准地锁定了尹仲良,看到他脸部抽搐一下:“是……孟卓。” 秦露露撇嘴有点不屑:“真的。” 尹仲良没回答,转过身去,背影有些寂寥。 召南混在服务生中间,故意说道:“是昨天喝醉了的那位客人吗?他喝了很多酒,不会是喝酒喝死的吧?” 说着推开孟卓的房门,一股酒臭味迅速蔓延开,大家都急忙捂住口鼻。 白庆文是医生,有一些洁癖,也顾不得看孟卓到底是怎么回事,急忙开门回到自己房间。 床上摊着被子,显出一个人的形状。孟卓是个胖子,不可能这么瘦。 召南上前,一把掀开被子,里面是一个枕头。召南撩起床单,床铺下面正是孟卓,他面部向上,脸色铁青。 难道是酒醉被呕吐物呛到了气管? 召南伸手去探孟卓的鼻息,又摸了一下他颈部的动脉,身子都凉了,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死者的嘴巴周围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呕吐的痕迹,但是仔细看,鼻子稍微有点歪,偏向一边,在人中和嘴巴周围一片苍白,和铁青的脸颜色不同。召南伸手捞起床上的枕头,尹仲南喊道:“别动,等警察。” 召南将枕头举起晃了晃道:“他是被人捂死的。” “捂死?”尹仲良顺着他的指点,看到枕头中间有一些黄色的痕迹。 “一股酒臭味,是他呕吐后的残渣痕迹,他呕吐后被人用这个枕头捂住口鼻,捂死了。”召南嫌弃地将枕头又放回原处,小心地把被子盖上,似笑非笑望着门口众人:“刚才是谁第一个发现人死了?” “是……我。”一个女子的声音,略带颤抖,看来还惊魂未定,正是昨天和孟卓有过冲突的女招待,叫做小蛮的。 “我来整理房间,敲门没人答应,就推门进来,然后看到……” “停!死者在床下,你没有掀开床单怎么就看到了死者?” “这屋子里太臭了,我恶心的不行,弯下腰想吐,这时就看到了那人躺在床底下。” 小蛮指着床下。 “那你怎么就确定这个人死了?马上就喊了起来?”召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发生了这种事,尹仲良脑子里一片混乱,此刻听到这个服务生说的很有道理,急忙点头道:“对,你怎么就确定这人死了?” 小蛮低者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方晚晴确定她很紧张,同时还在努力编造理由。 果然,很快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坚定地说:“没有声音,开门就很臭,我恶心的都要吐了,这人醉成这样,可是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我越想越害怕,就喊了一声。” 这个理由似乎还有几分道理。 方晚晴忽然指着小蛮道:“昨天你对孟卓不满,莫非是你杀了他?”小蛮吓得小脸煞白,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杀人。”“说实话。”召南大喝一声,小蛮脸涨的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我进来,先是被恶心的弯下腰去,看到那个客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我就想这人一定是醉的不省人事,昨天那么对我,我其实还是很生气的,就走过来想踢他一脚,结果发现……他死了。” 小蛮可怜巴巴地看着尹仲南:“尹先生,我只是想踢他一脚而已真的没有杀人。“ 方晚晴则看了一下走廊里的人,没有发现昨天和孟卓有冲突的阿四。 这时白庆文探头出来问:“什么?孟卓死了?” 秦露露嘴一撇:“死了,死的不能再死,怕是都硬了吧。”语气中有隐隐的幸灾乐祸。 方晚晴正好站在白庆文门口,闻到他身上清新的留兰香牙膏味道。心道,这个人真是职业病严重,这都死人了,还在忙着刷牙。 很显然,秦露露也发现了,她拉过方晚晴低声道:“这个人一惯冷血,你不记得了吗?”方晚晴茫然地摇摇头。 白庆文走出来道:“我是医生,我看看。” “磨蹭半天,又是刷牙又是洗脸,现在才出来。”秦露露不满地嘀咕。白庆文好脾气地对她欠身,众人给他让开一条路,他从西装口袋掏出一个面口罩带上,接着又掏出一副手套。 召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动作,指着尸体,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庆文装备整齐,弯下腰去,检查了一下孟卓的口鼻,点头说:“这位小……先生说的很对,看情况是被枕头闷死的。” 这时经理跑上来一脸懊恼:“尹先生,警察来不了了,昨晚山洪下把桥冲断了。” 原来这新桥山庄必经之路有一座拱桥,现在桥断了,山洪又湍急,镇公所警署的警察过不来。 “你不会将事情说的严重点吗?” 尹仲良问。 “说了,我说是咱们山庄的事情,可是警署那边实在没办法,山洪下来了,只能等水小点摇船过来。” 经理擦着满脸油汗。 那个叫陈佳怡的尖叫道:“桥断了,那我们怎么回去啊?我不想在这里!我要回家。” 召南和方晚晴对视一眼,将眼底笑意深埋。 死了一个人,还是非正常死亡。 而山庄通向外界的唯一桥梁却被山洪冲断了。 山庄的服务人员到没有什么紧张的,山庄贮存的食物足够生活很久,但是参加同学会的这几个人就有些着急了。 尹仲良带着大家退出屋子,命人将房间看好,保护现场,任何人不准进去等警察到来。 然后大家一起冒着细雨,来到断桥边。 桥下河水很是湍急,桥在中间断的,从桥基到桥面像是被人硬生生的给掰了下去。 尹仲良往前走了几步,秦露露惊呼:“你要做什么?” 他在桥断掉的地方站住,蹲下身子,探头向下看,好一会起身,拍拍长衫上的泥水,面色凝重:“桥是被人为炸掉的!” “啊?”所有人都愣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炸桥?” 大家七嘴八舌。 “为了把我们困在这里,一个个杀掉!” 鲁娜的声音传来,她全然不顾泥水四溅,一步步走到方晚晴身边,冷冷地问:“我说的对吗?死去的方小姐?” 第七章 你早就是个死人了 方晚晴扑哧一笑,看向秦露露:“露露你看我是鬼吗?死人还会说话?” 秦露露道:“鲁娜,你不是被吓疯了吧,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不是方晚晴,其实我们大家都清楚方晚晴当初发生了什么事!”鲁娜转过身面对众人。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她一身粉色洋装被雨水打湿了上半身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曲线玲珑。 他们这次同学聚会一共来了十个人。 两个女同学在昨晚就回去了,孟卓死了,现在只剩下尹仲良、白庆文、鲁娜、秦露露,方晚晴、陈佳怡和一个叫琳达的女同学,她和陈佳怡关系比较好,昨晚两个人是睡在一个房间的。琳达看到鲁娜面目有些狰狞,吓得紧紧抱住陈佳怡的胳膊,小声说:“方晚晴就站在这,她说的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大家都见鬼了吗?” “鬼神之说是不可信的,嗯,我们要相信科学,科学!德先生赛先生啊,现在都是新时代了,鲁娜你还是读过高中的,怎么能信这些呢。”白庆文推了一下金边眼镜,继续说道,“我是学医的,曾经解剖过尸体……”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陈佳怡和琳达,往一边轻轻挪动了一小步。 “据我所知,死人是绝对不可能复活的。” “问题是谁说方晚晴死了?你们怎么就能确定她死了?当年她只是失踪了而已,现在又出现了,有什么不对?”秦露露拉过方晚晴的手转身就走,“怪不得那个什么四说你是疯婆子,看这样子可不就是疯婆子吗?方晚晴好好地站在这里,什么死了活了,依我看,你是纯心吓唬我们。啊!” 她忽然一声惊叫:“我想起来了,昨天那个人叫阿四的,好凶恶啊,会不会是他看到那个女招待被孟卓调戏不满意,就趁晚上杀了他!嗯一定是这样,那个人呢?你们快去找啊,晚了他可就跑了。” 不管怎样,她说的也好像挺有道理。大家在这雨里站着也不是个事,尹仲良招呼着众人一起又回到了山庄里。 大厅里有几个人聚在一起不知再说什么,看到尹仲良等人进来急忙停住。 “阿四呢?那个阿四在哪里?去找来?”尹仲良命令道。 有人急忙去找阿四。 尹仲良看着小蛮问:“你们在说什么?鬼鬼祟祟的?” 小蛮看看旁边的几个小姐妹,知道自己不说别人也会说的,便鼓足勇气道:“我们几个刚才打扫房间,发现了这个。” 说着从围裙口袋掏出一张纸递给尹仲良,这是一张黄色的烧纸,给死人烧用的,那上面赫然是一行红色的大字:“我知道你们十年前做了什么。”鲁娜一见那黄色的纸,呀地尖叫一声。陈佳怡皱眉:“不要一惊一乍的,你还嫌不够乱啊。” “都在哪里发现的?”尹仲良想都不想,一把将黄纸揉成团。 “几位……的房间都有。”小蛮意识到问题严重,说话哆哆嗦嗦。 陈佳怡喊道:“十年前?我们只是十年前来这里玩而已啊,还有什么事?”琳达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吓得小脸煞白。 “十年前,我们毕业,然后来这边玩,紧接着方晚晴就失踪了。” 鲁娜声音冰冷。 “什么失踪,人家方晚晴是心情不好去表姐家好不好。” 秦露露说到这,转向方晚晴:“对吧。” 方晚晴点点头:“我知道十年了没和大家联系,可能你们对我有误解,我那时胖又不好看,大家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现在鲁娜口口声声说我是假的,我也没法,等洪水小些,我就离开,省的你们心烦。”她双手一摊很是无奈。 尹仲良内心是矛盾重重,他怀疑方晚晴的身份有假,但当年自己做的事又着实对不住方晚晴,如果方晚晴要来报复也是有情可原。 这样一想,目光就转向方晚晴,看她一脸怅然,眉眼婉转,忽然就想到十年前那个夜晚,酒喝得有些多,将身下的方晚晴当成鲁娜,牛刀初试,可谓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后来发现认错了人,但依然是酣畅淋漓之后埋首在那一团温香软玉中沉沉睡去。一觉醒来,身下还有干涸的血滴,枕畔有几根柔软的长发,可是方晚晴却不见了。 十年一觉扬州梦,再一次看到变成美女的方晚晴后,尹仲良一直提醒自己这个不是真正的方晚晴,一定是方晚晴派来的人,可理智和思想总是分道扬镳,特别是当这个方晚晴用含情脉脉的目光锁定自己之后,十年前那种从酥麻到欢乐极致的感觉又来了。再看旁边的鲁娜,满头满脸的雨水,头发湿答答地黏在腮边,早上没有化妆,浮肿的眼泡和略带下垂的嘴角在大厅的灯光下暴漏无疑。 尹仲良叹口气说:“既然没法走了,大家还请稍安勿躁,等水小了,镇长的警察到了就好了。” 陈佳怡拉着琳达,噔噔噔上楼,边走边说:“反正你管好这个疯婆子吧,一惊一乍的。” 鲁娜一直盯着方晚晴,见她起身,疯了一般冲过去,伸手就去推方晚晴,却不防从旁边闪过一人,一把将她推开,挡在方晚晴身前问:“这位太太,不要激动嘛。” 正是伪装成服务生的召南。 鲁娜看向尹仲良:“仲良,我今天就来揭穿这个女人的假面具,她绝对不是方晚晴,因为真正的方晚晴已经死了!” 白庆文正在喝水,闻言咳嗽一声,捂着嘴巴道:“什么?方晚晴死了?怎么死的?怎么回事?” “这就要问问这个女人,冒充方晚晴是何居心,我怀疑孟卓就是她杀的。” 她见那年轻的服务生挡在面前,伸手一指柳眉倒竖:“滚开,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可知道我是你们……” “鲁娜,好了,别闹了。” 尹仲文大喝一声。方晚晴拉着秦露露道:“走,露露,懒得理这种疯女人。”她刻薄道,“就算你过去是校花,那也是过去了,林太太,不要变成笑话。” 方晚晴发现,自己抓住秦露露的手,她却忽然抖了一下,方晚晴装作若无其事拉着秦露露一起上楼。 白庆文也欠身道:“我是个医生,同学们。早餐是很重要的,不吃早餐对人的身体伤害非常大,嗯,仲良,大家都别吵了,还是准备早餐吧。” 老同学的尸体还在房间,他这个有洁癖的医生已经琢磨要吃早餐了。 方晚晴心想,看来这个孟卓真是不得人心。 鲁娜不依不饶,指着方晚晴大叫有鬼。 尹仲良忍无可忍,叫人将她关进房间,不许出来。 召南看看左右无人,忽然从口袋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尹仲良面前。 尹仲良眉毛一挑:“这是什么?” “我刚才整理尹先生的房间,找到了这个。”召南笑了,“尹先生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 尹仲良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你想说什么?” “这是死者的袖扣,怎么会在尹先生房间的卫生间里?” 第八章 互诉衷肠 尹仲良匆忙看向四周,压低声音道:“你想要做什么?” “最近手头有点紧,想多挣点钞票花花。” 尹仲良的温文尔雅都不见了,眼睛狠狠地盯着对面这个年轻的服务生:“你要多少?” “尹先生,这是大厅,人来人往的,咱们在这谈钱实在太不好了。”召南笑的特别气人,“反正这几天警察也不会来,我也没处告密去,尹先生可以慢慢地想,该给我多少钱合适。” 他望着尹仲良脸色煞白心里乐开了花:哈哈,我的目的就是让你难受,让你惶恐,让你承受方晚晴当年所承受的一切。 为了加深尹仲良的痛苦,他又小声说道:“之前,姓孟的客人说的话我可都记着呢,他说你你当年好像做了什么事,万幸那位方小姐好像现在失去了记忆都忘记了,否则,你说我要是告诉那位小姐,或者把这些消息卖给上海的小报记者,尹先生,你说,你家里的那位娇妻和老丈人,会怎样?” 尹仲良双眼喷火:“你不要太过分!”召南一笑:“哈哈,只是说说。你还有几天考虑时间。” “你到底是什么人?” “拆白党。上海滩的拆白党,尹先生听说过吗?放心,我们只求财,谁死谁活和我们没关系,记住,是我们,你不要耍滑头,我们的人混在这山庄就好几个,就算你杀了我也没用。” 尹仲梁看着召南扬长而去,气得恨不能一拳挥出去。但他只能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小心地观察四周,担心他们的对话被别人听到。 还好,工作人员都被打发去准备早餐了,身边没有别人,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猛地一抬头,看到鲁娜正趴在二楼栏杆上,冷冷地望着他。“不是要你们把她关起来吗?” 他指着二楼大声喊道。 “这是我的疏忽。”他身后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尹仲良吓得浑身一抖,急忙转过身,山庄的经理正站在他身后。 “你属猫的吗?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尹仲良恼怒地说。 经理匆忙上楼,鲁娜则指着尹仲良道:“你上来,狗腿子滚蛋。” 经理尴尬地站住,尹仲良见她神色严肃,不像刚才那么狰狞,便放心走上楼:“有什么事回房间说。” “那个人和你说了什么?”进了鲁娜的房间关上门,鲁娜急忙问。 “管那么多做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管这些闲事。” 尹仲良很不耐烦。 “闲事?这是闲事吗?哼,我都听到了。” 鲁娜不住冷笑。 “你……听到什么?”尹仲良有些紧张。 “你杀了孟卓!我听到了,那个人在威胁你。” “没有,我没有杀人,后来你回房,我有点放心不下去找他,他躺床底下睡着了。嘟嘟囔囔说着醉话,要告发什么人,我很生气,就想用枕头捂死他,我刚一用力,想到可能的后果就松开了手,我能确定,走的时候他还是活着的,因为他说不会放过我!说什么不拿钱出来就告叫你身败名裂,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尹仲良双手紧紧地握着鲁娜的肩膀:“你要相信我,我走的时候孟卓没有死。” 鲁娜被他捏的肩膀疼,用力挣扎开道:“你这个骗子,你是和那女人合谋,要把我们骗到这里一个个杀死!”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尹仲良愕然。 “因为你要为那个女人报仇!” “哪个女人?” “方晚晴!” “你又要说她已经死了,这个是假的!” 尹仲良很是不耐烦,“好了,不管真的假的,当初做错事的是我,她为什么不冲着我来,而要害孟卓?” “因为当年她暗恋你,和你上床她心甘情愿。但是她对那些人没感情,他们那么对她,害死了她,她当然要报复!” 尹仲良整个人都愣住:“你说什么?那些人?哪些人,怎么对她了?她是被谁害死的?” “我一直说她是鬼你就是不信,你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十年了。十年前,我们大家因为毕业聚会来到这里,那晚你喝了很多酒,在宴会上还对我出言不逊。” 听到这句话尹仲良忍不住冷笑:“出言不逊,只是最后一次向你示爱而已。当年的你高傲不可一世,冰清玉洁,现在不还是在我身下婉转求饶,还得靠我养你那一家子。” “我不和你讨论这个话题。我的日子过成什么样我自己晓得,总是我太贱,我当年最大的错是讽刺你,让你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喝了很多酒,看着方晚晴一双眼睛盯着你,我心里别扭,就计上心来,给她也灌了酒,然后把你们俩扶到一个房间,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第二天我就拿你酒后乱性的事讽刺你,你还苦苦哀求我,说是把方晚晴当成了我,而那时,那个胖女人就藏在一边听着。” “是你让她在一边偷听的?你安的什么心?” 尹仲良知道自己酒后乱性,但没想到其中有这些事情,一想到当年被鲁娜算计,气不打一处来。 “女人心海底针,我自己都不明白当初是为什么这样做。我那时是骄傲的公主,高高在上,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我那时觉得被你当众表白是冒犯,可是看着方晚晴对你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又生气就……” “所以后来方晚晴就失踪了!我过去一直以为是因为被我……想不开才失踪,原来是被你算计!” “她对你一片痴情,和你那样了自然是欢喜还来不及,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来找我,美滋滋的和我说了这件事,我气不过,心想我看不上的男人也不能白白给你,就叫她躲在一边听你那番话。没想到她受不了刺激,跑到竹林里,正好遇到了孟卓……他们。” 尹仲良心里一沉,他从鲁娜的表情上已经看出一定又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他紧紧握住鲁娜的手:“后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孟卓对她做什么了?” “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方晚晴是在遇见孟卓他们之后失踪的,那几个男生平时总捉弄她,那天她神思恍惚被他们遇到,而之前他们也对你头一晚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 尹仲良松开鲁娜拍着脑门:“怪不得孟卓用那件事威胁我!还有谁?那几个人都是谁?” 鲁娜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是在方晚晴失踪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做了坏事的人自然不会承认,但为首的是孟卓那是没错的。” 尹仲良牙齿咬的格格响:“混蛋,这些禽兽!我……我只是酒后乱性,他们!他们却……” 他气的说不出话来。 忽然,尹仲良想到一点:“你口口声声说方晚晴死了是怎么回事?你既然不知道后来都是谁加害了方晚晴,为什么又知道她死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第九章 第二个死者 鲁娜听到这话,浑身开始不停的颤抖,她双手抱着肩膀,好像很冷,最后声音颤抖着说:“那是因为我这些年一直做噩梦,在那些噩梦里我梦见方晚晴忽然变成一个大美人,还穿着一身红旗袍,指着我说是我害死了她!相同的梦,不停的做,后来我公公出了事,家也败了,每天被讨债的堵在家里,我就知道一定是自己得报应了。现在方晚晴忽然出现了,她一定是鬼,是鬼,是鬼!鬼呀!” 鲁娜眼神涣散,头不停地摇晃着。 “鲁娜,你清醒点,这个世界上没有鬼,这个方晚晴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但就算她是假的,也一定和真正的方晚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走,我们去找她问个明白。” 说着,尹仲良紧紧拉住鲁娜的手。 “问清楚?怎么问?要不要坦诚相待告诉她曾经发生的事情?不,不能够!我不能这样做!” 鲁娜忽然放声狂笑起来,尹仲良被她笑的心里发毛,低声问:“你笑什么?” “我了解方晚晴,她的性格敏感又脆弱,你可知道她当年为何和我那么好,什么都听我的?” 尹仲良茫然地摇摇头。 “那是因为她太普通了,甚至说还算很丑,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加上她妈妈当年的传言,而我却是众人的焦点,你以为她是真心和我好吗?不过是借着我给自己脸上贴金,而且她竟然对你还有非分之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鲁娜的声音有些得意又嚣张。尹仲量有些不自觉地皱皱眉头,鲁娜现在整个人神经又敏感,注意到他的表情,撇嘴道:“你什么意思?不要被现在那个小妖精给迷住了,你要记得她是假的。” “这样的一个人,在受了那么大侮辱后怎么还能活下来,没准就在后山那跳湖了呢。所以从这女人一出现我就知道她是假的。她要是真的方晚晴,以她的性格怎么有胆子来?” “她说自己失去记忆了。” 尹仲良其实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他不敢相信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害了一个花季女子。 “哼,你信?就算她方晚晴真的没有死,失去记忆了,她家人是傻子吗?就没看出她当年已经被你被那些人给……那个了?这怎么可能?” 鲁娜紧张地看着尹仲良,这两年他们俩之间有太多次鱼水之欢,但现在,她忽然觉得对方是如此的陌生,她看不透他,他亦看不透她,在她眼中,他只是少女时代虚荣的副产品和现在虚荣的进行时;在他心中,她曾是求之不得的白月光,现在却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穿过洗过的旧衣服! 鲁娜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尹仲良:“仲良,相信我,是,我不是个好女人,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但至少,我是不会害你的,那个女人太危险了。” “我相信你。” 尹仲良长叹一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双手触及处,皆是润泽爽滑的肌肤,他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十年前的场景,一颗心也像当年那样,被吊在空中,上不去下不来,空落落的,只剩下怅然。 “孟卓的死和我无关,我是想杀他,但我不会蠢到在自己的地盘杀人,况且还是我组织大家过来的。” 两个人终于说开了问题关键所在,暂时解决了彼此之间的互相不信任。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山庄经理的声音传来:“可以用早餐了。” 尹仲良看了门一眼道:“我先出去,你收拾下再下来,咱们最好别一起出现,现在人心惶惶的,容易被人误会。” 鲁娜点点头,用力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尹仲良跟着经理下楼吃饭,鲁娜洗了脸,大致收拾一下,开门就往外走,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手里还端着一个小瓶子子,水一下子都浇在她脸上,流进眼睛里。 “白庆文,你走路不看路啊。” 这会精神稳定点,鲁娜的骄纵劲又来了,捂着眼睛生气地抱怨道。 虽然捂着眼睛,那股子留兰香牙膏的气味她闻的很清楚,白庆文是饭前饭后都要刷牙的,并且根本看不上山庄提供的牙膏,用的是自己带来的舶来品。 “天,这是什么东西,我的眼睛,眼睛好疼。” 白庆文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研制的一种漱口水,我是拿来想给大家看一下。”说着他就赶紧扶着鲁娜回房间冲洗。 白庆文扶着鲁娜进入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又贴心的送上毛巾。 鲁娜这些年家境败落,早已经门前零落鞍马稀,就算挂上了尹仲良,也要忍耐住性子百般讨好,忽然被一个男子这么细心呵护,立马浇灭了方才的怒火,她冲洗完眼睛,接过白庆文递来的毛巾,边擦着眼睛边说:“都怪你,人家刚化好妆的呀。” 说这话的时候,尾音还微微上扬很有点娇嗔的味道。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需要化妆的,你已经够美了。” 白庆文像是被鲁娜的美貌惊呆了,站在一边眼神有点愣愣的。 鲁娜看他这样,忍不住噗呲一笑:“你啊你,往哪看呢。”白庆文像是如梦方醒,推了推金丝眼镜,有点尴尬地说:“我先下楼还要向大家介绍这款我研制的漱口水的,真的很好用。” 鲁娜目送他离去,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忽然想到白庆文永远口气清新一尘不染的样子,便随手拿牙膏牙刷,开始对着镜子刷牙。 今早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只是粗略刷了刷牙,这会再刷,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牙膏有点发苦,她仔细又看了一眼,没错,就是这个山庄配备的牙膏。她刷完牙,又薄施粉黛,下楼的时候还在想一定记得对仲良说,这么高档的山庄,要配备点好牙膏,不行就请教下白庆文,他现在可是著名牙医。 对,白庆文!鲁娜想到,当年白庆文和孟卓是好友来着,怎么这次孟卓死了他表现的很平静啊,真是人心隔肚皮,不过也对,这么多年了,都有各自的生活,可能关系不如中学时好了呢。 走下楼,鲁娜一眼看到正对着她坐着的方晚晴,她笑眯眯地对自己挥挥手,鲁娜强忍着内心不快,转到另一边坐下,离方晚晴远远的。 饭桌旁围坐着尹仲良、方晚晴和白庆文、秦露露,却不见陈佳怡和琳达。 “那俩胆小鬼,不敢下楼吃饭,说是在房间吃,你说傻不傻,现在这种时候要想不出事,最好的办法是大家聚在一起!再说孟卓也是死在二楼房间的,她们俩窝在二楼房间吃饭不害怕吗?”秦露露噼里啪啦一顿说。 鲁娜现在心里镇定多了,也不理她,低下头默默往土司上涂奶油。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重。 秦露露见大家都面色凝重,也就不再说话,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粥。 鲁娜继续涂奶油。 她低着头,涂了很久。 坐在她对面的秦露露一抬头看到鲁娜还低着头,一只手捏着面包,一只手拿着小汤匙一动也不动,便笑道:“喂,你涂个没完了。涂那么多奶油,不怕胖啊。” 鲁娜还是一动不动。 坐在她旁边的尹仲良放下筷子,用力拍了鲁娜一下,鲁娜缓缓靠着椅背向一边滑落。 另一边的白庆文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却见鲁娜眼睛紧闭,口鼻流血。 正对着她的秦露露看个正着,吓得一声惨叫,将手里的粥碗扔了出去。 “她……她怎么了?” 秦露露拍着胸口,浑身发抖。 第十章 一样的死因? 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刚才就坐在你对面,还能说话,还能往面包上涂奶油。忽然就口鼻流血死了。 而在大部分人印象中,七窍流血而死一定是毒杀。 鲁娜坐下喝了几口牛奶,吃了一块苹果,接着就往面包上涂奶油,而她吃的这两样秦露露刚才也吃了,甚至在座众人都吃了! 秦露露马上想到这点,她吓得一下子就窜了起来,但随即又想动作这么大幅度,会不会像被毒蛇咬了一样,毒发更快?她的脸色瞬间灰败,手足无措站在那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尹仲良将鲁娜搂在怀里,用力掐着她的人中,鲁娜鼻孔流下的血弄得下半张脸都是,花容月貌瞬间成骇人夜叉。 白庆文摸了一下鲁娜的颈动脉,叹口气说:“唉,没用了,她已经死了。” 秦露露拖着哭腔喊道:“怎么办啊,她吃的东西我也都吃了。” “你比她多吃了不少东西,现在不还是好好站着呢。没事的,先坐下看情况。” 方晚晴微笑一下,拿起一片面包,涂上厚厚奶油,咬了一大口,一点奶油粘到嘴角,小巧的小舌头轻轻一舔,将那点奶油卷了进去。 秦露露吓得大惊失色,指着方晚晴问:“天啊,你吃的下去!” “放心吧,要是有毒,咱们几个都死了几回了。” “你……” 尹仲良看着方晚晴,那小巧的舌头一闪,他竟然愣在对面,僵硬地搂着死去的鲁娜,神情纠结,却看到方晚晴忽然对他一笑,唇边绽开两个小小的梨涡。 尹仲良忍不住心神荡漾,但怀里还带有一点温度的尸体提醒他,这个尸体,曾经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自己不能在此时心猿意马。 这时山庄经理已经知道楼下出了事,急匆匆跑来问:“尹先生,怎么办?” “打警署电话!现在已经是第二个人了,问他们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非要我们一个个都死光了他们才来出警吗?” 尹仲良的声音有些气恼,更多的是悲哀。 经理急忙去打电话,白庆文道:“到底是什么人处心积虑的对付我们呢?” 秦露露看到方晚晴吃了面包并没有什么事,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下,听尹仲良这么说话,便在一边喊道:“什么叫一个个死光,乌鸦嘴啊,我可没做坏事,就算老天惩罚也轮不到我。” “老天惩罚?老天为什么要惩罚他们?”方晚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充满求知欲。 秦露露愣在当场,不知该怎么回答。 “尹先生,警察说没发过来,水太大了。” 经理擦着汗水,不敢抬头看尹仲良的脸色。 尹仲良无奈地挥挥手,示意知道了。 经理刚要走,尹仲良忽然喊道:“找间屋子。” 经理一下子明白这是找间停尸的屋子,嘴里答应着,心里却算计这样要用两个房间停放尸体,可严重影响山庄以后的生意啊,算了,大老板都不在乎,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何必再占房间,让他俩在一起不正好。也算是结伴见阎王呢,呵呵。” 方晚晴喝了一口咖啡说,她声音柔美,可这句话让几个人忍不住打个冷战,结伴见阎王,真的是这样吗? 白庆文闻言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经理一拍后脑勺:“对,这位小姐说的对,尹先生,这样是最好的。”尹仲良点点头,站起身,将鲁娜打横抱起上楼,白庆文紧随其后。方晚晴则放下咖啡杯,慢条斯理地用餐巾纸按按嘴角:“露露,我们也跟着上去看看吧。” 秦露露嘴一撇:“我才不去呢,刚吃点饭我可不想都吐出来,死胖子那房间臭的要死。” 现在是九月中旬,尸体在那房间放的久了,现在想必会更臭的,秦露露可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 方晚晴却轻盈地跑上楼梯,还回头看了秦露露一眼,温柔地笑了一下。 现在饭厅只剩下秦露露一人。 她盯着对面,方才鲁娜还坐在那里,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忽然就想起鲁娜说方晚晴已经死了,这个是来复仇的。一想到复仇,想到红衣厉鬼,她忍不住打个冷战,腾地一下站起身,急匆匆往二楼跑,她害怕。 经理打开房门,一股说不出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 方晚晴掏出喷着香水的手绢捂着鼻子说:“不是吧,这天也不热,不会这么快人就烂了吧。” 白庆文推推金丝眼镜:“从理论上说来是不会这么快腐烂的。” 尹仲良屏住呼吸,抱着鲁娜的尸体走进去,将尸体平放到沙发上,还帮鲁娜整理了一下衣服。 “尹先生还是个情种啊。” 旁边传来一个讥诮的声音。 正是那个可恶的召南。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 尹仲南没有理他,怔怔地看着鲁娜的脸,掏出手帕打算将她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不要擦,警察还没来呢,得保持原样。”方晚晴在一边说。 尹仲良收起手帕,不忍再看鲁娜的遗容,转过身来,却看到召南蹲在地上,正在查看孟卓的尸体。 “你在做什么?”他没好气地问。 “看,这里有血流出。” 召南指着孟卓的右耳,尹仲良低头看了一眼,不耐房地说:“尸体腐败了,流点血水有什么奇怪。” “对,现在只是深秋,尸体腐败,内脏和脑部都会膨胀产生气体,出点血也是正常现象,不足为奇。” 白庆文点头称是。 “是吗?这样也是正常现象?”召南说着伸手去掏孟卓的耳朵,尹仲良一方面觉得腻歪,一方面又觉得恶心,转过头不看。 “看看,这是什么,一根针啊!” 召南从孟卓的耳朵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针一拔出来,孟卓的耳朵里又流出更多的血,那血赫然是黑红色。 “我还以为这人是被捂死的吗,现在看看来有人将一根毒针插入他耳朵刺入鼓膜。你们说的都对,尸体腐败产生气体,耳朵里有伤痕,体内的血水就从这创口流出来了,看这血的颜色,中毒无疑,还是很霸道的毒药。”召南说着指着鲁娜的尸体,意味深长地说:“这可是异曲同工呢。” 方晚晴眉毛一挑:“你的意思,他们俩是被同一个人害死的?” “对,同样是中毒,最大可能是一个人干的,只是不知这位太太是怎么中的毒。” “早饭我们大家都吃了,什么事都没有,早饭是没毒的。”方晚晴眉头微微一皱,“尹仲良,吃饭前你和她在房间嘀嘀咕咕的,她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是你杀了他们?”门口传来秦露露的惊呼声。 “不是我,不是我,我……”尹仲良看看他们几个人,又瞟了召南那张幸灾乐祸洋洋得意的脸,咬着牙说:“我讨厌孟卓,他喝多了胡说八道,我很生气,就用枕头捂了他嘴巴,但我绝对没有捂死他,你们也看到了,他最大的可能是中毒而死,这和我无关。” 秦露露哼了一声:“你也承认用枕头捂他了,没准明天再出什么事就承认下毒了呢。” “露露~!我对不起你,胆现不是谈私人恩怨的时候。”尹仲良无力地叫了一声。 秦露露目光复杂地低下头去。 “发生了什么事?” 陈佳怡打开门露出头来问。 “鲁娜死了!” 秦露露言语中忽然有点悲伤味道。 第十一章 琳达发疯 “鲁娜死了?” 陈佳怡半信半疑地往房间探头,正好看到被放置在沙发上的鲁娜。 以鲁娜那高傲的性格,若不是死了怎么可能躺在这臭烘烘的屋子?况且床下还有一具死了大半天的尸体。 “啊啊啊啊!我不想死!”站在门口的琳达疯了一样转身就往楼下跑。 陈佳怡愣了一下,急忙去追,哪晓得琳达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见陈佳怡追过来双手抱着脑袋大叫:“鬼呀,鬼呀,不要抓我,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做的不是我,都是他们,是孟卓是尹仲良,是白庆文,是他们所有人,和我无关!” 白庆文听到这喊叫声,皱着眉头摇摇头说:“她真是疯了?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尹仲良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方晚晴转身碰到秦露露一下,后者竟然吓得一个激灵。 “露露,你怎么了?” 方晚晴关切地问。 秦露露慌忙摇头:“没事,没事。”说这话的时候却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望向方晚晴目光闪烁。 “你怕什么呀?哦,你不会是怀疑我吧?我杀人?” “不,不,我没那么想过。你若是害孟卓还能做到,可鲁娜……经过你手的吃喝,她是碰都不会碰的。” “可是我为什么要杀孟卓呢?” 方晚晴显出疑惑神情。 “那当然是因为他……” “大家先出去吧,现在这里有两具尸体,死因诡异,怕是对咱们身体不好。”白庆文忽然建议道。 秦露露刚要继续往下讲,就听楼下有人喊:“经理,经理,出事了,出大事了。” 一大早到现在,山庄经理的心都是揪紧的,此刻一听又出事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急忙跑到楼梯拐角,那人气喘吁吁:“车子,咱们的车子,咱们的车子出事了。” 尹仲良听的明白,急匆匆几步走下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所有人这才想起,昨天傍晚尹仲良命山庄的司机开车送那俩女生回去,至今不见车回来。 那个人大口喘着粗气说道:“下山的时候遇到山体滑坡,车子被埋了。小马被附近村民挖了出来,可那两位太太……” “她们俩没有被救出来?”陈佳怡忽然惊叫。 “是,那两位太太和汽车被埋在一起了!” “报复,这就是报复!” 琳达抱着脑袋继续尖叫。 “什么报复,这是偶然,是天灾!”秦露露挥舞着双臂,表情狰狞。 “鬼呀!” 琳达一回头指着秦露露继续大叫。 秦露露脾气不好,这一天来本来就够怪异,现在见琳达指着自己喊鬼,气的叉腰怒道:“琳达,你不要得寸进尺,在这里装神弄鬼。嗯,鲁娜是最后下楼吃饭的,期间你们俩一直在二楼,鬼鬼祟祟,非要躲在房间吃饭,莫非是你们害死的鲁娜。” 陈佳怡一把搂住琳达,也不示弱:“太过分了,红口白牙大白天的诬陷人。” “噗嗤!”方晚晴笑了,她斜靠着楼梯,懒洋洋地说道:“哎呦,说你还要挑个黄道吉日啊,你们本来就一直躲在楼上,那会楼上就你们几个,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聚会,尹仲良特意清空了全部房间,只给自己这几个人住,因此二楼一整层就他们几个人。 “你,一切就是你搞鬼!”陈佳怡将矛头对准了方晚晴。 方晚晴双手一摊:“对,山洪是我弄来的,泥石流也是我动的手脚,桥也是我炸的咯?” “就是你做的,一直在捣鬼的是你,他们都是你害死的,你……” 陈佳怡口不择言,“因为你要报复我们。” 方晚晴眉毛一挑:“哦?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报复?你们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值得我费尽心机报复?” 陈佳怡满脸通红,指着方晚晴,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害你,你就来害我们!” “害我?什么意思?” 方晚晴款款走下楼梯,仪态万方。 白庆文盯着她的背影,手紧紧抓着楼梯横梁。 “说啊,陈佳怡,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方晚晴走到陈佳怡面前,似笑非笑。 陈佳怡和琳达紧紧搂在一起,看着方晚晴满眼恐怖:“你……不要过来。” “哦?为什么?你到底在怕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乖,告诉我好不好?” 方晚晴的声音格外轻柔,像是有一双手轻轻地拂过人心头,正好触动心底某个角落,酥酥麻麻的。 陈佳怡心里一动,马上就要脱口而出,这时琳达忽然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边撕扯边喊叫着:“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们!” “琳达,你怎么了琳达?” 陈佳怡将琳达紧紧地搂在怀里,琳达忽然伸手抓向陈佳怡的脸,硬生生地在她脸上挠出三道血痕。 陈佳怡吃不住痛松手琳达尖叫着跑了出去,哐当一声,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陈佳怡捂着脸就追了出去。 秦露露被这一幕惊呆了,好半天才张口结舌:“上帝呀,那么深的血印子,陈佳怡竟然还追了出去。这……这真是感天动地的呀。” 方晚晴则回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的白庆文,微微一笑:“是的呢,她们俩的感情还真是好。好奇怪,陈佳怡到底在隐瞒什么?她好像知道很多东西呢。” 尹仲良则大步也跟着跑了出去,山庄经理在后面喊道:“尹先生,外面打雷下雨呢,危险的。” 尹仲良打开门,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传来。 他担心再出事,顾不得大雨滂沱,经理急忙去寻找雨伞雨衣。等他拎着雨衣回来,看到那三个客人还站在大厅里,问道:“尹先生……他……” “走吧,去找你们家尹先生。” 方晚晴从经理手里抢过一件雨衣披在身上,秦露露则后退一步说道:“外面下雨,潮的来,我是不会出去的。” 白庆文拿起一把伞说:“方晚晴,我们一起去找人。” 经理打着伞在前面带路,方晚晴回头看了一眼,又一个雨衣人影冲了出来,正是召南。 “经理,我和你们一起去。” 出了这么多事,经理已经将大部分服务员打发回宿舍了,看到召南主动跟着去找人,经理欣慰地点点头。 一行人踩着泥水往外走,经理一共拿出三件雨衣,他自己一件,方晚晴抢一件,经理手里拎着一件是打算给尹仲良的,因此白庆文就只能打伞,他的白西装很快就不像样子,一身泥水,像风雨中飘零的破抹布。 他们一直走到湖边,看到竹林里有人影晃动。 经理喊道:“尹先生!” 哗啦呼啦的雨声里他的声音显得很遥远。 “我们……在这。” 透过雨雾,尹仲良的声音传来。 大家急忙往竹林里走,经理在前头,身后跟着方晚晴,接着是召南,最后是白庆文。 召南走了几步,回头看白庆文撑着伞,浑身湿透站在那一动不动,便问道:“白先生,你怎么不走了呀?” 白庆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走的走的。” 说话时紧走几步。 大家踩着泥走进竹林,看到琳达趴在根竹子下面嚎啕大哭。 “这是怎么了?她哭什么?”方晚晴问。 陈佳怡搂着琳达,有点紧张地看着众人,一声不吭。 尹仲良叹口气:“谁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她只是被吓到了,一会就好了。” 陈佳怡护着琳达起来,白庆文在另一边喊道:“那就回去吧,雨这么大。” 说着举着伞退到一边,示意大家走。 方晚晴看了一眼那琳达和她身后的竹林,转身往外走。 接着是召南,经理则要给尹仲良披上雨衣,尹仲良摆摆手,示意他给琳达披上。 经理的手刚伸过去,琳达哇地一声尖叫:“臭男人!别碰我!” 经理窘迫地愣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陈佳怡接过雨衣给琳达披上,琳达忽然指着前面喊道:“方晚晴,小心臭男人!” 雨太大,她虽然用了很大力气,但之前哭的声嘶力竭,现在喊起来声音都是哑的,前面的方晚晴好像没有听到,并没有回头。 尹仲良皱皱眉头,做个请的手势让她们先走。 白庆文站在竹林外喊道:“你们快点啊。雨越来越大了。这竹林……” 话音未落就听着里面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陈佳怡的尖叫声。 “出了什么事?”方晚晴回头问。 召南耸耸肩:“大概……谁又死了吧?” 第十二章 意外? 雨很大,白庆文忽然哆嗦一下,转过身去。 山庄经理匆忙往回跑,心里将这些人早就骂个千百回:真是一群丧门星,本来好好的因为你们一来就出了这么多事。虽然腹诽不已,可毕竟自己老板在后面,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回跑。 琳达脸朝下趴在地上,身底下血被雨水冲向远处,形成几道蜿蜒小溪,旁边是静默的雨衣,陈佳怡跪在地上上嚎啕大哭,尹仲良则神情木然,有些愣愣的。 “呀?又死了一个。”方晚晴的语气有着莫名的兴奋,尹仲良忍不住抬头,透过雨雾看到那双绝美的脸,双目黑亮,像是燃烧两团明亮的火焰,尹仲良忍不住低下头去,他不敢看,担心那双眸子刺穿自己内心阴暗的角落,他怕。 召南弯下腰,透过雨幕看到一根细长的东西从琳达胸前穿过从后背透出,血正汩汩的从那创口冒出来。 召南抚着自己胸口,低声对方晚晴道:“一截竹子插进去了,这可真够疼的。” 方晚晴点点头,蹲在陈佳怡身边,低声安慰道:“现在把人抬回去,也许还有救。” 陈佳怡猛地摇:“没气了,已经没气了。” “好好的怎么会这样,是自己摔倒的?” 方晚晴的眼神有意无意飘向尹仲良,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雨这么大,本来我是扶着她,可是后来我自己走路都一步三滑就松开了手,她也不知怎么就摔倒了正好摔在这里。” 陈佳怡啜泣着。 经理低声问尹仲良怎么办。 “找人来抬吧,已经没气了。” 尹仲良的声音有些遥远。 召南忽然说:“这事也怪,怎么就这么巧呢,倒下去正好对准了那竹子?” 听到他这话,陈佳怡抬头偷偷瞄了尹仲良一眼,接着又捂着脸啜泣着。 “好了,人都死了哭也没用,还是想着怎么想把人运回去吧。”方晚晴站起身来,发现白庆文一直盯着尸体不远处,刚才那琳达就是抱着那的一根竹子不放又哭又闹,还要方晚晴小心臭男人。 方晚晴走到白庆文身边,低声问:“白先生,看什么呢?” 白庆文摇头道:“没有,没看什么。” 方晚晴故意指着那根竹子道:“这竹子下面好像有个土包呢。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刚才琳达可是抱着那根竹子在哭呢。” “她已经疯了,一个疯子。”白庆文叹口气,神情凄然,“算了,人都死了,我也不该说这些话了。谁也不想意外发生,可我们的生活中充满了意外。” “据我所知,你只是个牙医,怎么这语气像是每天见惯了生离死别似的?” 方晚晴说这话一直盯着白庆文。 雨很大,他还举着伞,遮住了大半张脸。 “是,我的工作接触不到那么多生死,不过这事情不就是这样吗?今天这个大帅明天哪个将军的,现在又是姜司令在南京要做大总统,看到这些事也多了,生在乱世,身如浮萍,咱们谁都做不了自己的主。” “哈,想不到你还是个哲学家,不,可以去《申报》写专栏了,一定比那个鲁什么先生写的还棒。” “见笑见笑,这两天发生这么多事,难免让人多想。” 这时经理已经招呼山庄的一个工人来了,让他和召南一起抬琳达的尸体。 召南深一脚浅一脚,经过方晚晴的时候轻轻哼了一声,还悄悄横了她一眼:真是,冒充服务生也就算了,还要抬死尸,你却只装大小姐,这个买卖我可太亏了。 山庄大厅,秦露露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尸体神情恍惚。 过了好久才问道:“她是怎么……” “不知道,忽然就滑倒了,摔倒一棵成长中的笋子上。” 尹仲良像只落汤鸡,昨天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 “这么巧?”秦露露有些不信,将目光投向木然的陈佳怡。 她好像被巨大的打击刺激的傻掉了,现在也不哭了,呆呆地盯着琳达一动也不动。 “陈佳怡,你没事吧?” 方晚晴轻轻推她一下,陈佳怡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跳开:“啊,没事。” “你和琳达的感情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亲姐妹呢。嗯,也不对,看着比亲姐妹还要亲,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亲夫妻,哎呦,看我说到哪里去了,你们都是女的怎么做夫妻。” 方晚晴语气轻松。 秦露露有些不满:“方晚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讲笑话。” “唉,人是死了三个,可我和他们又不熟,你忘记了,我失去了记忆,对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也想装的忧伤点,装不出嘛。”方晚晴双手一摊,这番话很无情,白庆文眉头微微一皱,一直和琳达亲如姐妹的陈佳怡却没有说什么,双眉紧锁像是陷入沉思。 于是,那间暂时停尸房的又被打开,大家将琳达抬了进去。 把人放到地板上,陈佳怡忽然拎着一个毛巾走了进来。秦露露抱着肩膀道:“哎呦,你还真是情深意重,人都死了,还擦什么啊。” 陈佳怡叹口气:“我不能为她做别的,让她干干净净的走吧。” 经理站在走廊和尹仲良商量下一步情况。 “这事不能再叫人知道了,给大家都放假吧,留下那个召南。” 尹仲良说。 经理点点头:“要不要再给镇公所那边打电话,现在已经是三具尸体了,总不能就这么放着,警察再不来就得臭了。” 尹仲良点点头:“你去打电话吧。”经理大步往楼下跑,尹仲良忽然喊道:“等一下,现在这么大的雨,怕是那帮警察还是不会来,等雨小点再去打电话。” 召南在一边似笑非笑:“都到这时候了尹先生还为警察着想,真谦谦君子也。” 山庄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这附近的村民,桥断了对他们影响不大。 经理的借口是山洪爆发了,你们家里都在这附近,先回家照顾一下,有事来山庄求助。还给每个人发了一块钱。 大家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这是封口费。 附近的人都指望着尹家的山庄吃饭,不会有人私自去砸自己的饭碗。大家纷纷穿着雨衣,打着油伞回家去了。 那个叫做小蛮的女招待刚进村就看到阿四站在村口张望。 “小蛮,你怎么回来了?” “经理给大家放假了,阿四,你没有请假怎么就跑了?” 小蛮问。 “是经理给我放假的呀。”阿四瞪大眼睛,“那个新来的人告诉我的,还给了一块钱呢。” “哪个新来的?” 小蛮一头雾水:经理怎么可能偷偷给阿四放假呢? “就是一直跟着经理前后转长得挺好看的那个小哥。他说经理给我放假,我就回家了。” 小蛮叹口气:“也是,我们这样的蠢人远离是非地就对了,我和你讲啊,咱们这山庄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不简单。” 第十三章 各自算计 中午时候,经理派召南上楼招呼大家吃饭。 召南先悄然钻进方晚晴的房间。 “够狠啊,竟然叫我抬尸体!还是个湿乎乎粘了吧唧的尸体!” 召南一想到这件事,恨得牙根痒。 “首先,叫你抬尸体的可不是我哦。”方晚晴放下手中的口红,嘴唇微微撅起,“好看吗?正宗的舶来品。今年纽约最流行的颜色,我什么时候也接个美国的案子,也去逛逛好莱坞。” 召南鼻子里冷哼:“总之抬尸体这件事之前可没提过,我要加工钱。” “喂,你这个人,咱们这些年的交情就不如那点钱?” “那点?拜托,为了把水搅混,一大早我自己掏了十块钱给阿四,叫他离开这里。” “十块钱?你给他?啊哈哈。”方晚晴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她笑得控制不住自己,弯下腰捂着肚子:“天那,你还真是厚脸皮啊,十块钱,打死你都不会给一个陌生人十块钱,说吧,到底给了几个铜板?” “几个铜板,喂,姓叶的,士可杀不可辱,我给了一块呢!怎样,大方吧?” 方晚晴点点头:“果然很大方。” “总之,要给我涨工钱。那个白庆文。呵呵,我就等着看他什么时候露馅。” 方晚晴并没有回答到底是涨不涨薪水,伸出手指,示意他走近一些。 “你去那根竹子那挖挖看,那里怕是有问题。” “又要骗我去挖尸体!” 召南往后退了一步:“果然,最毒莫过妇人心啊。” “爱去不去,我现在是不能去的,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要想顺利完成这个案子,只能你能者多劳了,别忘了,方老太太签订了契约,一旦出了纰漏,咱俩都要完蛋。” 方晚晴是连哄带吓唬。 召南知道,签约一旦签订,违约的一方将遭遇很可怕的惩罚,他也只好咬牙切齿:“可恨,好吧,我等会去挖挖看。” 方晚晴走出房间,顺着楼梯看过去,楼下只有白庆文一个人,其他人竟然都没出现。 方晚晴看了白庆文一眼,而后者恰好也抬头往上看,那一眼冰冷渗人,方晚晴也是冷冷地看着他,白庆文低下头去,随即再抬起头,朝方晚晴一笑:“来吃饭啊。” 方晚晴没理他,径直走向秦露露的房间,刚要伸手敲门,就听着房间里传来争吵声。 “什么?琳达看到了?既然看到了当时你们为什么没说话?” 是秦露露的声音,接着陈佳怡的哭声传来:“琳达精神一直有点问题,我不敢确定她说的是真的假的,后来方晚晴真的失踪了,我才知道都是真的,可当时没有说,过后再说警察会不会怀疑琳达?我” 方晚晴心里一动,刚要将耳朵贴过去,忽然一只手搭在她肩膀。 方晚晴一动不动,这人的感觉太熟悉了,是召南。 召南看着伸手在她肩上敲了一下,示意她过来一下,方晚晴摆摆手,就在这时,秦露露的房门把手动了一下,方晚晴急忙喊道:“露露,下楼吃饭啊。” 门把手猛地定住了,一动也不动。 “啊,我和佳怡在房间吃。” 秦露露的声音有些颤抖,透着害怕。 “楼上可是有三具尸体呢。” 方晚晴故意吓唬她俩。 “我们……在房间吃。” 秦露露又说了一遍。 “什么事?” 方晚晴大步往自己房间走,召南跟在后面道:“方小姐,桥断了,没法送您离开这里。” 在外人看来,方晚晴满脸不耐烦似乎想马上离开,召南正在给她解释。 “方才我打扫白庆文的房间,看看,我现在都开始打扫房间了。”召南像个委屈的小媳妇。 “说重点,快点,时间长了别人会怀疑的。” “我发现卫生间内的牙膏有使用痕迹。” “废话,他总在不停的……”方晚晴忽然间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山庄给配备的牙膏有使用痕迹!白庆文用的是自己带的留兰香牙膏!” “对,他是牙医,对牙膏要求非常高,总在不停的刷牙,怎么可能会用山庄给的牙膏,这其中,嘿嘿。” 召南开始卖起了关子。 “鲁娜是被牙膏毒死的,她用的牙膏被白庆文调换了!” 方晚晴一巴掌拍到召南肩膀上,他哎哟一声:“姑奶奶,你这是手还是熊掌?” 方晚晴很快梳理明白案情脉络。 昨夜,尹仲良和孟卓有了冲突,用枕头捂住了孟卓的嘴巴,在最后一刻,他松开手,气愤的离开孟卓的房间。 随后,白庆文溜了进去,将一根毒针插入孟卓的鼓膜,他以为这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尸体受热内脏和脑部出现腐败,有气体出现,血水从耳朵里流了出来。 第二天,他用下了毒的牙膏换掉了鲁娜的牙膏,鲁娜中毒而亡。 那么琳达呢?琳达是怎么死的? 召南神秘地笑了一下:“我想这就要问问尹仲良了。琳达和陈佳怡关系亲密的可疑,陈佳怡是不可能害她,后面就他们三个人,怎么出事只有尹仲良知道。” “召南,召南,还不打扫房间?”经理的声音传来,召南皱皱眉头:“等我离开这的,一定要好好收拾这老家伙,什么活都要我去做。” “拜托,你现在的身份是个服务生。” 方晚晴提醒道。 “必须加薪水,否则老子不干了。” “你可以试试,契约你也有份。” 召南气呼呼地出去了。 经理见他从方晚晴房间出来,急忙问:“你去做什么?” “小气,一个铜板小费都不给,经理,这个人我不伺候了。”召南故意说道。 经理见四面无人,拉着他来到楼梯拐角:“这个人,你得躲远点,她有问题。” “有问题,啊,经理,你是不是怀疑她是杀人凶手?”召南压低了声音,显得神秘兮兮的。 “是不是凶手那是警察的事,反正我就是知道她有问题。言尽于此,你小子上点心,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像……那三个人一样。”经理嘱咐两句就下楼去了。 召南看着经理的背影,微微眯上眼睛:看来这个胖子经理好像知道点什么。 第十四章 阴谋阳谋 方晚晴坐好后,尹仲良才缓步走下楼来。 召南端着盘子上菜。 “我觉得还是分餐好一些,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白庆文建议道。 “对,各吃各的,毒死也碍不到别人。” 方晚晴笑了。 正在喝水的尹仲良闻言,一口茶水差点呛到,他急忙用餐巾纸捂住嘴巴,闷闷地咳嗽两声。 白庆文摇摇头:“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没人和你们说笑话,这不是没明摆着吗,我们中间有一个凶手。躲在暗处一直在杀人。” “你怀疑我?” 尹仲良放下杯子问。 “琳达怎么死的,当时只有你们三个在后面。” 方晚晴声音忽然间变得很冷冽。 这时召南将一盘鱼香肉丝放在她面前,她端起碗,旁若无人的开始吃起来。 白庆文看看尹仲良又看看方晚晴,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米饭,并不敢去夹菜。 “是意外,路太滑了,琳达没站稳摔倒了,谁都不想这样,但事情已经发生。” 方晚晴笑笑:“这话你等着对警察说吧,已经死了三个人,哦,不对,五个人,还有两个人被泥石流埋了,怎么会这样呢?难道当年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这话说完,白庆文和尹仲良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方晚晴故意又加上一句:“咦,脸色都这么差?莫非你们都真的……做过?” “吃饭吧。”尹仲良叹口气。 白庆文还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扒拉着米饭,他不敢吃菜。 方晚晴看他谨小慎微的样子,又刺激他:“白先生,其实白米饭里也可以下毒的呀。你不过是看白米饭没有什么味道,以为下了毒一定能尝出来,其实呢这世界上无色无味的毒药多着呢,你是学医的,应该很了解的。” “现在这情况,不好这么说话的。”白庆文嘟囔一句。 饭桌上的空气很是沉闷。 只有方晚晴一个人很开心地吃吃喝喝。饭菜是召南送来的,她相信以召南的能力,这些饭菜不会有问题。 吃过饭,召南又来收拾碗筷。虽然背对着方晚晴,方晚晴还是能感觉到他内心汹涌的怨念。 她摇头暗笑,看看板着脸坐在那的两位男士,起身道:“我要去午睡了。下雨天睡觉天,这是天留人,哦,到底是留人还是留命,现在还不知道呢。” 说着就扭着杨柳一样的腰肢款款上楼。她换了一身淡紫色镶黑边的旗袍,腰肢盈盈一握,尹仲良忽然就想起十年前那个夜晚,忍不住喉头一紧。 这时雨已经停了,尹仲良和白庆文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他们俩一路走,来到一处空旷地方,呼吸着空山新雨后的空气,白庆文低声问:“这里没什么人,你可以说实话了。” “我说什么实话?”尹仲良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递给白庆文,后者则摆摆手,尹仲良自嘲地一笑:“对,你怕中毒。” 中毒两个字,有种咬牙切齿的狠劲。 “琳达是怎么死的?” “滑倒了摔到竹子上。怎么,你怀疑我杀了她?”尹仲良低头看着脚下的泥水。 “她当时很奇怪,不过算了,死了也好。” 白庆文忽然一把抢下尹仲良手中的香烟,恶狠狠地捏在手里,用力揉搓成一团:“明人不说暗话,这次的事有人搞鬼,咱俩必须联合起来,否则我们都要被搞的身败名裂。” “什么意思?”尹仲良见白庆文表情狰狞,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尹仲良,你现在可是江南首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件事被爆出来对谁都不好。” “我不能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事?” 尹仲良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惶恐,故作镇定。 “十年前的事,还用我提醒吗?当年你对方晚晴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你……怎么会知道……” 尹仲良忍不住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白庆文眼中的凌冽神色他终于明白过来,“你当时和孟卓在一起!你们也对她……” “对她怎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如果因为死人的事情被爆出来,这可是有失体面,咱们现在的一切都要完蛋。” “那你说怎么办?” 尹仲良将皮球踢给了白庆文。 “一切的症结都在那个假的方晚晴身上。”方晚晴这三个字是从白庆文牙缝中挤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她是假的?” “因为真的方晚晴已经死了。” 尹仲良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忽然想到琳达冲进竹林抱着竹子不放,喊叫着小心臭男人的情景,他一把揪住白庆文的西装领子:“你怎么知道?当年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你们杀了她?” “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说我们做了什么?我们不过是喝多了点,做的事和你没什么不同,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发疯,又哭又闹的,还抓着我厮打,谁知道推一下就能碰到大石头上,怎么就那么巧。哦,就和你今天推了琳达一把,她不就那么死了吗?” 白庆文说的轻描淡写。 “畜生,你们这帮畜生!” 尹仲良又要再次扑上去,白庆文伸手道:“得了,都什么时候了,当你自己纯洁无辜?咱们这些人没一个干净的,不错,就算方晚晴当年喜欢你,和你做那种事是心甘情愿,可你敢让你太太知道吗?还有鲁娜,别以为你们俩的关系能蒙混过关,琳达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就算十年前的你比我们大家都无辜那么一点点,现在呢?现在你洗的干净吗?想想清楚,现在只能要么让那些人都闭嘴,要么等事情闹大,咱们就等着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 尹仲良摇晃一下,那个年轻服务生的脸在眼前晃动。 他像是溺水之人忽然抓到稻草:“鲁娜和孟卓都是你杀的!” “怎么?你不该感谢我帮你处理麻烦吗?孟卓破产了,抓着我们当年的把柄四处要挟,还有鲁娜,这个女人会彻底害死我们。” 白庆文的声音冷冰冰的。 尹仲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你说怎么办?” “制造一起意外,除了你我,这里所有人都一并除去,意外死亡,那三具尸体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等警察来了一无所获。” 尹仲良倒吸一口凉气:“所有人……这也太……” 啪!树枝折断的声音。 白庆文喝道:“谁?” 尹仲良忽然想到召南说他们的人就隐藏在山庄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而白庆文已经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 第十五章 坏心眼 过了一会儿,白庆文沉着脸走回来了。 “怎样?是谁?” 尹仲良急忙问。白庆文摇摇头:“没看到,跑过去就不见人影。” “也许不是人,只是猫狗,山上这些东西蛮多的。”尹仲良这是安慰白庆文,也是安慰自己。 “不能再等了,警察来了仔细调查,咱俩都要完蛋,就今晚吧,一把火就好。”白庆文在尹仲文耳边说道。 尹仲文大惊失色:“烧……” 这是他的产业,还是祖产,现在建的这么好,在上海南通两地名头都叫得响,怎么舍得一把火烧掉,那都是心血呀。 白庆文见他脸色不对,又加重一句:“你可要想好了,也许明天警察就来了。我跑不掉,你就能跑掉吗?” 尹仲良痛恨自己,为什么那会要鬼使神差一般推了琳达一把。 琳达发疯,胡言乱语吓坏了他,他担心自己隐藏了十年的秘密被揭露出来,那阵子大雨滂沱,他们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后面,他眼睛尖看到前面有一个一米来高的新竹,这竹林他太熟悉了,这样高度的竹子上端尖利,像是一杆红缨枪。 不知道琳达还会继续胡说些什么,目光所及之处,他根本就没有犹豫,从后面推了琳达一把,等反应过来,琳达已经倒趴在地上,那根竹子从她的心脏部位扎了进去,一个对穿,从后背出来。 琳达人很瘦小单薄,浑身抽搐,血大片的洇开去,让他想到小时候制作的蝴蝶标本,一根小小的大头针将美丽的蝴蝶钉在那,一动也不能动,苍白无力。 已经错了,从十年前就错了,现在就只能将错就错! 那么……看着对面的白庆文,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个人杀了孟卓和鲁娜,还曾经害死了方晚晴,其实他才是最该死的人,如果能够为这些人报仇,用山庄给他殉葬也不错。 想到这他点点头说:“那……就这样吧,我去弄点火油。” “要小心啊,千万别被人知道了,你一定有办法的。”白庆文继续循循善诱。 为了不引起人怀疑,白庆文自己回了山庄,尹仲良则去山庄外面的仓库寻找火油。 一楼大厅只有那个年轻的服务生在扫地。 白庆文看了他一眼说:“这都没什么人了,哪那么讲究,别扫了,你也休息去吧。” 那服务生犹豫一下。低头看着手里的笤帚一动也不动,白庆文挥挥手:“去吧,我和尹先生说。” 服务生按着毡帽,笑嘻嘻地千恩万谢,待白庆文上了楼,他才低声啐道:“真恶毒,竟然要烧死我们。” 陈佳怡趴在床上,头埋在鸭绒枕头里,那里还有琳达的气味,贴着枕头,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很快就洇湿一大片。 “琳达,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没有扶住你啊。”想到琳达躺在那间屋子里,她心如刀绞。 她哭了很久,哭的浑身发抖,枕头已经湿了大半,这可是带着琳达气味的枕头,不能让眼泪毁掉琳达的气味,想到这里她抱着枕头坐起身。 房间里到处都是琳达的痕迹。 她的箱子在一边放着,椅背上是她穿着的那件绒线衫,一边的桌子上是一个布袋子,里面是两根很粗的甘蔗,琳达喜欢吃甘蔗,出门也随手带着,陈佳怡拎起布袋子,打开看着甘蔗,忽然就想起李后主的那几句词: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昨晚琳达本来还拿出一根甘蔗,刚剥一点皮就放下了,自己还想用刀子帮她削皮来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来了。 她用力擦了一下眼睛,这时她看到门下有一张纸。 想到那张黄纸上的字,心里咯噔一下,放下甘蔗,犹豫好一阵才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去,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那张纸。 万幸,这不是黄纸,而是日记本上的纸。 “琳达是被尹仲良推了一把害死的,你其实已经明白了。” 纸上写着这么一行字。 字写的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左手写的。陈佳怡捏着纸冲到床头,刷地一声拉开抽屉,这里有山庄配备的意见本,她拿出那意见本对照一下,果然,纸都是一样的。 是谁?是谁写的? 陈佳怡手里捏着纸,浑身发抖。 当时下着雨,还很大,路滑,琳达可能是自己滑倒的也可能是被尹仲良推了一把。 至于尹仲良为什么推琳达,自然是想让琳达闭嘴,死人是不会再说话的。 陈佳怡想到十年前那个夜晚,当时大家都喝了很多酒。 这个时代,女孩子在家是不能喝酒的,因此来到这个山庄都觉得可以自由了,男人能做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不能做? 酒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忘乎所以,握着琳达的手,看着那樱桃般的小嘴,她内心忽然涌上从未有过的冲动,她拉着琳达,来到竹林,边走边唱歌,最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对着琳达吻了下去。 琳达吓坏了,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自己甚至听到她心跳的声音,那么有力又急促。 她的唇真软真香啊,就在陈佳怡闭着眼睛陶醉在这个深吻中时,琳达一把推开她,跌跌撞撞跑进竹林。 陈佳怡喝了太多酒,刚才的热情又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琳达已经跑得看不到了。陈佳怡只能顺着原路,摇摇晃晃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看到琳达坐在床头,抱着枕头眼睛红肿,脸上还有泪痕,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就是不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她甚至拒绝去餐厅吃早饭。早饭时陈佳怡发现方晚晴也没有来。 那天开始,琳达一直躲着陈佳怡,直到后来方晚晴母亲找到学校来,琳达才哭着告诉陈佳怡,方晚晴那晚被几个男生给糟蹋了。 “怎么糟蹋了,当时你在哪?” “我躲在竹林里,他们没看到我,我很害怕,一动也不敢动,我听到方晚晴的呼救声可是我不敢啊,后来……” “后来怎么样?” “后来我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最后怎样了,反正方晚晴一定出事了。” 那晚琳达也喝了不少酒,她在家被保护的很好,父母能允许她出门读书就不错了,哪里敢沾酒。跑了一阵,又被吓到,酒精作用加快,她竟然在竹林里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等醒来天都亮了。琳达见周围没人,爬起来走到昨晚出事的地方,方晚晴不在那里,但一块石头上有一些血,早起的苍蝇叮在上面,见有人过来嗡的一下就飞了。 “我们走吧,这里不能呆下去了,方晚晴,她一定是鬼,是鬼,是来讨命的。”昨晚琳达哭了很久,精神几乎要崩溃了。 陈佳怡想不到原来里面还有这么多事情,本想到一早上就提出离开的要求,哪想到桥却断了呢。 而现在,琳达……可怜的琳达啊。 陈佳怡将那纸条撕的粉碎,从马桶里冲了下去。 走出卫生间,她忽然看到袋子里的甘蔗,那么粗大的甘蔗。她一下子想到那根刺入琳达心脏的竹子,她该多疼啊。 第十六章 失踪? 没人知道尹仲良是在什么时候回到房间的。因为这是他的山庄,他想住哪一间就住哪一间。所以在召南喊吃饭的时候,方晚晴第一个钻了出来,白庆文和秦露露则是拉开门,探出头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人呢?陈佳怡呢?” 方晚晴一看陈佳怡没出现,急忙问道。 白庆文摇摇头:“不知道。” 秦露露则摆手:‘别问了,吃过午饭她就回自己房间了。” “那她会不会……走吧吗,咱们去看看。” 方晚晴直接去拉秦露露的手。 秦露露吓得浑身一激灵,方晚晴笑道:“露露,你怕什么?我还能咬人不成。” “一起去看吧。”白庆文也走了出来。 方晚晴特意看了他一眼,到底是牙医,牙齿果然很好,她故意问一句:“又刷牙了?你是饭前刷牙,饭后也刷牙,牙膏一定用的很快吧。” 白庆文听她提到牙膏,点点头说:“还好还好。” 这回答就有点敷衍了。 方晚晴如何能放过他,继续问:“你用自己诊所的牙膏?好用吗?我用山庄的牙膏……” 白庆文这时已经站在门口了,用力敲了几下:“陈佳怡,你在里面吗?” 一点声音都没有。 秦露露哆哆嗦嗦站在最后面,声音有点发抖:“不会……不会又有什么事吧。”白庆文耸耸肩。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召南的声音:“开饭咯。” 白庆文咬着牙用力去撞门,就在这时尹仲良房间的门开了,尹仲良穿着睡衣,手里还捏着一段甘蔗,看样子是刚才躺在床上啃甘蔗来着。 “你们这是做什么?陈佳怡怎么了?” 白庆文愣了一下,方晚晴说:“喊她吃饭啊,你在睡觉吗?” 尹仲良点点头:“昨天酒喝的有点多,今天又接连发生这么多事,头疼,呶,刚才醒来有点饿,也懒得找吃的,顺手拿段甘蔗啃啃。门锁上了吗?我叫人去拿钥匙。”说着就冲楼下喊道:“那个谁,去找208房间的钥匙。” 召南已经摆好饭,听尹仲良吩咐,忍不住腹诽:奶奶个雄,真当老子是跑腿小厮,什么事都要我来做,等这桩案子搞定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一个个,哼。 召南跑去找经理要钥匙,却发现经理不在自己的房间也不在厨房,他挠挠后脑勺,心道:才来这地方几天,哪晓得备用钥匙在哪里?他在后面绕了一大圈,正打算回去报告,就看到经理鬼鬼祟祟从后院角门钻出来。 “经理,你去哪里了?那边老板,哦,尹先生等着要备用钥匙开门呢。” 经理点点头回到值班室,拿了一个钥匙递给召南。后者接过钥匙,看了经理一眼说了句:“好咯,那我这就送过去了。” 召南拎着钥匙来到二楼,方晚晴抱着肩膀站在楼梯口,白庆文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而秦露露则显得很是慌乱,不自觉的咬着自己的手指,很显然她又焦虑又恐惧。 召南心里暗笑,心道这些人的表现还真都不错,尹仲良见他拎着钥匙上来,一把抢过就去开门。 走廊里很安静,门哐的一声打开了,秦露露紧闭着眼睛不敢往屋里看,就听着方晚晴问:“咦,陈佳怡去哪里了?” 屋子里很干净,陈佳怡和琳达的箱子靠床头放着,沙发靠背上还摊着一件毛线衫,地面干净,好像是打扫过以后陈佳怡并没有回到这里。 “人呢?怎么回事?”白庆文看向尹仲良,而后者则躲避着他的目光。 “出去了?”方晚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疑点。 秦露露则用力摇头:“不可能,她能去哪里?雨刚停周围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泥呀水呀,再说,她一个人也害怕啊。” 召南耸耸肩:“人死了就不怕了吧。” 人死了?方晚晴重复一句,秦露露喊叫道:“赶紧找啊,去找人啊。” 白庆文冷冷地哼了一声:“谁去?你去?你敢去吗?” “我……” 秦露露迟疑了。 方晚晴则款款下楼:“找去呀,难道在这坐以待毙。” 白庆文瞟了尹仲良一眼,后者也跟着走下楼。 秦露露犹豫一下跟了上去,召南问:“白先生,你不下去找人吗?” “当然要去找。”说这话是白庆文还不甘心地又探头往房间里看,心里琢磨一定是尹仲良下手杀了陈佳怡,可是他把尸体扔到哪里了呢?这屋子里没有打斗痕迹,收拾得干干净净,再说,大家都在同一层,要是在这屋子里杀人总要弄出点响动的。 这样想着,神情就有些恍惚,下楼时一脚踏空,整个人都向前栽去,正好倒在尹仲良身上,尹仲良踉跄一下站住了,可手里拎着的半根甘蔗却咕噜噜滚到楼下,白庆文伸手扶着楼梯站起,发现尹仲良紧走几步,捡起那段甘蔗。 白庆文摇头:“一段甘蔗,你至于这么小心吗?” 尹仲良没搭理他,来到大厅却转身进了厨房,为了掩饰边走边喊:“陈佳怡,你在厨房吗?”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接着尹仲良走了出来说:“没有人。”原来他进厨房将那段甘蔗冲洗一下,继续放在嘴边啃。 他这么喜欢吃甘蔗吗?方晚晴看了召南一眼,俩人都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事。 院子里转一大圈,没有找到陈佳怡。 她若活着还在这附近一定能听到喊声。 想到这方晚晴叹口气道:“恐怕陈佳怡是凶多吉少,谁会杀她呢?” 尹仲良和白庆文都摇头,秦露露则喊道:“谁都可能,除了我。” “除了你?你怎么就不会杀人呢?”白庆文冷笑。 “因为……反正我是不会杀陈佳怡的。”秦露露欲言又止。 方晚晴则故意挑明:“哦,我知道,因为陈佳怡和你说了很多事,对你算推心置腹了,所以你是不可能杀她的对不对?” 秦露露吓得瞪大眼睛:“你不要胡说,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了,那会不是叫你们吃午饭吗,我都听到了,你们在说什么十年前的事,还说你们都知道。十年前什么事?你们呀,就欺负我一个失忆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有什么事也不对我说,弄的我云山雾罩的,完全不懂你们在打什么哑谜。”秦露露惊恐地看看四周:“求你,别瞎说,没有的事。” “哦,是我找方小姐那会,好像这位小姐和失踪的小姐是在商量什么事呢,不过我这耳朵不是很好使没听清楚,呵呵。”召南在旁边跟上一句,同时目光投向尹仲良,嘴角滑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尹仲良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慢条斯理地啃着甘蔗,同时小心地将甘蔗渣吐到一个棉手帕里。 “尹先生很喜欢吃甘蔗的呀。” 方晚晴没话找话。尹仲良点点头,甘蔗终于啃完了,他把甘蔗渣包好,手帕系上,这才说道:“不知人去哪里了,这山这么大,算了吧。”说着招手就要走。 召南忽然道:“且慢,还有个地方没有找过呢。后院的储藏室啊。” 刚才经理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而且他只说有个人不见要备用钥匙,经理直接递给他陈佳怡房间的钥匙,他又是怎么知道是哪间房呢? 第十七章 冤有头债有主(上) “那是库房,她怎么可能去那里?”尹仲良说道。 白庆文也说道:“不用去了吧,大家都是第一次来,谁能去那些地方呢。” 方晚晴笑了一下:“不是吧,怎么都是第一次来呢,这可是尹仲良的地盘,他可是最熟悉的。” “你这话里有话,你怀疑我害了陈佳怡?”尹仲良大怒。 方晚晴好奇地打量着他,这可是第一次看到他发怒。 一个人发怒不外乎有两个因素,可能是真的生气了,还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用夸张的动作语气来转移别人的目标。想到这里方晚晴已经往那角门走去了。 一直站在大厅的经理跑出来问:“你们要去哪里?” 召南指指角门:“经理,刚才你是从那出来的,有没有看到陈小姐?” 经理连连摇头:“没有,她怎么能去那边。” “她又为什么不能去那边呢?”方晚晴凉凉地说,“还是说经理你知道点什么。” 经理不敢出声了,眼睛溜湫地瞄着尹仲良。他这番动作,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尹仲良身上,而后者脸色很不好,定住脚步没有往前走的架势。 召南满不在乎的往前走,一把推开门,随着门吱嘎一声被打开,尹仲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白庆文观察着尹仲良的表情,心里已经明白,自己在背后挑唆陈佳怡去找尹仲良的麻烦,但很显然陈佳怡反倒遭遇了不测。 召南的动作吓了经理一跳,他大叫道:“喂,你做什么?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的。” 召南转过身,面带嘲讽地看着经理:“我想你对我还不够了解呀经理,我最讨厌别人这么说话。”说着已经大步往里走了。方晚晴急忙跟上,秦露露现在已如惊弓之鸟,直觉告诉她跟着这个身份未明的女人也比留在那两个男人身边安全,也跟着走进去。 白庆文耸耸肩,无声地对尹仲良说:“早点动手吧。” 仓库的门锁着,经理抱着胳膊站在那一动不动,并没有打算开锁。 召南笑道:“幸好我拿了仓库的钥匙。” 经理大惊失色:“你是……什么时候……” “刚才你从这边出来,钥匙掉在地上都没发现,我捡到的。”召南说的一本正经,方晚晴心中暗笑,一定是他偷来的,还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咦,没有人啊。” 打开仓库大门秦露露的声音传来,尹仲良闻言如释重负,回头去看经理,那经理冲他点点头。 白庆文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知这两人之间一定是合伙做了什么。他跟着走进仓库说:“陈佳怡?陈佳怡?真的不在这里啊。” 接着装模作样找了一圈,拍着脑门说:“这就麻烦了,这人会去哪里呢?” 山庄的仓库里有很多粮囤和大酒瓮,看来这里储藏了不少食物,怪不得整个山庄的人听说桥断了都不再当回事。 方晚晴顺手敲了一下酒瓮道:“这么大的酒瓮,当年吕后就是用这种瓮装戚夫人的吧?” 召南发现,经理本来抱着胳膊是靠在门口,看到方晚晴敲酒瓮的时候身子一下子站直了,眼睛随着她的纤指起落,看到这里召南有了主意,先摸了一下腰间藏着的枪,接着就走到酒瓮前,掏出一把匕首去撬塞子。 “不能动,那些酒都是陈酿,不能开封的。”经理冲过去胳膊一伸拦在前面。 召南冷笑:“酒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子解雇你,这就滚蛋吧,穷酸大。”经理火冒三丈。 方晚晴看看周围,从召南手里抢过匕首,用匕首的把在酒瓮上敲了敲,接着耳朵贴上去仔细听。所有人都注视着她的动作,眼睛随着她的手转动。 这样听了几个酒瓮,方晚晴指着一个酒瓮道:“这个里面没有酒。嗯,盖子好像也没有封,这样可以打开吧,经理。”经理俩字她说的软糯,格外的缠绵,听在某些人耳中却似一尾蛇游进了脖颈。 召南一把推开经理大步走过去,用匕首撬开塞子,一股血腥气弥漫开来。 秦露露捂着眼睛不敢往那酒瓮看。经理则喊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尹仲良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接着轻轻攥成拳,下定了决心。 “人在这里,已经死了。”召南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胶皮手套,戴上手套一用力将陈佳怡的尸体拖了出来,放到地上。 她头上都是血,将头发粘成一大片,召南故意将头发撩开,能看到头部的创口,那是被连续击打所致。 “被一个钝器连续击打导致的,可怜,颅骨都变形了,脸都成这样了,当时一定很痛苦吧,不知道有没有喊叫,叫的是救命?” 方晚晴蹲下身子,边看尸体边说道。 秦露露跑到门口干呕不已,尸体被拖出来,血腥味和一种有点腥中带着甜的脑浆子气味迅速弥漫整个空间,方晚晴掏出手帕捂着口鼻,回头看着经理:“解释一下吧,经理。”经理连连摇头:“我不知道,和我无关,我没有杀人。” ‘你没有杀人那你有没有藏尸呢?”召南冷笑,“我找钥匙时你是刚从这里走出来,我说尹先生需要钥匙开门,你什么都没问就给我208房间的钥匙,你怎么知道我要的就是陈小姐所住房间的钥匙,除非你已经知道陈小姐死了!” 他伸手指向经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经理脸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我没有杀人,我为什么要杀她呢,无冤无仇的。” “没人说你杀人,只说你藏尸。到底是谁杀人你心知肚明,当然我们也都看明白了。能让你这么帮助的人只有一个,我说的对不对,尹先生。” 方晚晴慢悠悠地问。 “凭什么说我杀人?就因为这山庄是我的?我熟悉这里?” 尹仲良环视四周:“在这里杀人,你看她血肉模糊的,凶器呢?拿什么杀的?血迹呢?什么都没有,红口白牙就污蔑我杀人,方小姐,你到底是什么路数,说的明白点,你冒充方晚晴到底想要做什么?” 白庆文和秦露露闻言都屏住呼吸。 方晚晴格格娇笑起来:“被你们发现啦?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假的?” “我……” “反正你是假的,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是不是都是你杀害的?”白庆文跟上一句。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们这叫恶人先告状吗?” 方晚晴笑的前仰后合。 这情景很诡异,地上是一具头部被击打的变形的尸体,血肉模糊;一个女子却站在那大笑,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秦露露叹口气:“你真的不是方晚晴啊,那么……真正的方晚晴真的吗?真的已经……死了?” 听她说方晚晴死了,白庆文瞟了她一眼。 “露露,开玩笑的,我不是方晚晴会是谁?杀人凶手的话也能信吗?”“杀人凶手?是谁?” 秦露露紧张地看看尹仲良,又看看白庆文,蜷缩一下身子。 “很简单,孟卓和鲁娜是白庆文杀死的,而陈佳怡,哦,还有琳达,当时他们三个人在后面,发生什么事只有尹仲良知道,毕竟现在两个都死了。” “不可理喻。”白庆文转身就走。 “白先生,昨天你说要回去,因为南通那边还有病人预约,后来你去打个电话,说推掉了预约。”召南在他身后冷冷地说道,“可是我在旁边听的清楚,你在电话里根本就没提病人预约的事情,你为什么撒谎?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勉为其难留下来的印象而已,既然是勉为其难留下来,后来发生的事就和你无关,当时是想这样对警察解释的把?不过你也算是好命,若是你真走了怕是此刻也已经被活埋了。” 方晚晴轻笑:“哎呀,这是幸还是不幸呢?老天是有眼还是无眼,我有点看不明白了呢。” 第十八章 冤有头债有主(下) “刚说仲良杀人吗,现在又成了我杀人,方晚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但我白庆文站得直行得正,事情到底是怎样,自然有警察来调查,还轮不到你。” “哦,就凭你当年对我做的事,怎么,不该我来问吗?”方晚晴好整以暇,看了看地上的陈佳怡:“又死了一个,还要放一起吗?四具尸体呀。” 说话时她伸开手掌,新鲜的蔻丹鲜亮亮的。 “像不像血?”她故意伸手在秦露露面前晃了一下,秦露露现在精神高度紧张,冷不丁被她一吓,呀的一声。 “诸位,请随我来吧,我现在就把这几个人的死说的清清楚楚。反正警察马上就要来了。” 经理哆哆嗦嗦地问:“你怎么知道警察就要来了?” “因为他就是警察呀。”方晚晴指向召南,经理大惊:“你……是警察?” 尹仲良已经面如死灰,他一直就怀疑这个人身份,想不到竟然是警察! 完了完了,被这个人抓住了把柄,这次彻底完了。大概是想让自己的警察身份更真实些,召南掏出腰间的手枪,在手里掂了掂道:“哼,老子为了查案,在你们这卧底一周了,受尽了鸟气,不过总算将一切都看的明白。” 白庆文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漏洞:“破案?破什么案?这些人可都是你来了以后才死的,你不会是未卜先知,知道他们会一个个死去,提前来这里潜伏下来?或者说他们其实是你杀的。” “呵呵,这件事嘛就要问问你和尹仲良了。” 召南大手一挥:“在这里对着死尸说话真别扭,诸位请随我来。” 暂且将陈佳怡的尸体放在仓库,大家跟着召南回到大厅。 召南大模大样往沙发上一座,看那几个人神色各异站在那里,招呼道:“坐呀,不要那么拘谨嘛,毕竟我们也算是同甘共苦过两天的人。” 方晚晴坐下,看了秦露露一眼,微笑地拍拍自己身边的沙发,秦露露却害怕的不敢看她,慢慢退到远处坐下。尹仲良没有坐,靠着沙发背站着说:“说吧,你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还用我说吗?尹仲良,你最近似乎做了一笔大生意。还有你,白庆文,你和佳美洋行的生意做的不错啊,中间可是不少猫腻,你那间诊所不过是走私的幌子,真正的大头在走私贸易吧?” 被问到的两个人脸色大变。 “你调查的倒是很清楚,开个价吧。”尹仲良平静地说。 他最近的确做了大生意,但那生意是不能见光的,他的船队在帮红——帮的人运鸦——片,这种生意一旦被发现几条命都不够用。而白庆文更是惊慌起来,他来这里聚会就是带着目的:孟卓必须死! 孟卓是他最好的朋友,对最好的朋友总是没防备心的,一次偶然让他在书房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孟卓当时信誓旦旦会保守秘密,但那只是在他生活安逸的情况下,孟卓染上赌瘾后多次找他借钱,每次都是有借无还,甚至最后开始威胁:你不给钱就将你做非法走私贸易的事说出去,看最后到底谁更惨。白庆文忍无可忍一直想寻找个好机会让他闭嘴,正好收到十年前自己写的信,他认为聚会那么多人,孟卓忽然死了没人会怀疑自己。 昨天他故意说自己诊所有病人预约好,打算回去就是在众人面前演戏,让所有人知道他留下来是临时决定的无奈之举,入住后他一直小心观察着孟卓的情况,自然也听到了他和尹仲良之间的对话。孟卓喝醉了,说了些令尹仲良提心吊胆的事情,尹仲良现在是社会名流,权贵之家的驸马爷,当年的往事若被翻上来那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果然,尹仲良和孟卓起了争执,气呼呼地离开房间。白庆文偷偷溜进去,那个猪头睡得正酣,一屋子酒臭味。白庆文轻轻拍了孟卓的脸一下,后者微微睁开眼,看到他,嘴里嘟囔着:“那笔钱必须给我,否则……你就……等着……” 白庆文心头火起,盯着那张可恶的肥脸,想都不想便将淬好得银针扎入他的耳朵里。这是从明清笔记小说中得到的灵感,银针入耳不着痕迹,却没想到被召南发现了首尾。 白庆文想着自己所做种种,强迫自己镇定,心道就算他是上海来的警察,调查的不过是经济案子,和杀人不沾边的,只要抵死不认,其奈我何? 想到这,白庆文的脸上渐渐显出桀骜神色。 “这个数。”召南伸出手掌晃了晃。 尹仲良犹豫一下:“小黄鱼?五条?” “哈哈,五条,你这是打发小瘪三呢?五十个!”召南冷笑。 “五十个!你当我是开银行的吗?”尹仲良暴怒。 白庆文从身后轻轻捅了尹仲良一下,经理也紧张地盯着尹仲良,担心他一生气谈不拢。 召南不慌不忙:“我只要五十个小黄鱼,其他的不管是经济还是杀人案都不追究。” 尹仲良沉思一下,点点头:“不过,我现在可没小黄鱼给你。要等路通了回上海再说。” “写个借条吧。”召南说。 “你别得寸进尺。” 方晚晴想不到这时候尹仲良还讨价还价,微微愣了一下,忽然看到白庆文低头不语,她心里瞬间明白过来,他们是根本就没想过给钱,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讨价还价只为了把戏演的漂亮点,于是她喊道:“不行,那四个人就这样白死了?” 白庆文阴森森地说道:“你到底是谁我不想知道,你来做什么我也不想过问,你们俩是一伙的当我看不出吗?五十个小黄鱼还不够你们闭嘴的?年轻人,不要太贪心。” 经理看看尹仲良又看看白庆文,挺了挺胸脯道:“对!你俩的目的我们都知道,不要贪心。” 召南和方晚晴对视一眼,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好吧,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方晚晴点点头说道:“但是借条是一定要写的,否则就把一切都爆料给上海滩的小报记者好了,看看到底谁怕。”这句话已经坐实她不是方晚晴,和召南一起敲诈的事实。 秦露露闻言睁大眼睛:“果然,陈佳怡没有说错,你果然……” 方晚晴似笑非笑地斜睨她:“陈佳怡说什么,说出来听听呀。” 秦露露闭口不言,只用眼光偷偷瞄了白庆文和尹仲良一眼,下意识的又往旁边退了一小步。 就算这个方晚晴是假的,也比旁边的那俩男人可信一些,毕竟假的方晚晴没有理由杀人,而那俩人太可怕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白庆文忽然问。 方晚晴则扭着腰肢上楼,边走边说:“召南,把借条落实。还有啊,尹仲良,我知道杀死陈佳怡的凶器是什么。” 她站在二楼楼梯口,笑盈盈地伸手指向尹仲良:“甘蔗,一根甘蔗,你用甘蔗击打她的头部,然后又将甘蔗吃掉了。你以为警察找不到杀人凶器找不到现场的血迹就一筹莫展了?你说我要是把这个杀人故事写出来卖给报社对你的事业会有多大影响呢?” 尹仲良彻底崩溃了,嘴唇哆嗦着:“你是谁?怎么知道这些,你和方晚晴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啊?只是偶尔听到了方晚晴的故事拿来诈上一诈罢了,我们是上海滩拆白党,没事敲敲竹杠玩玩,耳目灵着呢,到处都有我们的包打听。” 走廊里回荡着女子欢快的笑声。 经理讷讷地看向尹仲良:“尹先生,您看……” “欠条是吧,我写。” 尹仲良低下了头。 白庆文则盯着二楼的楼梯口,目光中充满了愤恨。 第十九章 火起 秦露露是被浓烟熏醒的,睁开眼,周围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拉开床边的台灯,看到顺着门缝正涌进来浓浓的黑烟。她手忙脚乱,同时懊悔自己怎么能睡过去。 这两天神经崩得太紧,晚上她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不敢下楼去吃东西,跪在地上不住祈祷求天快亮,镇上的警察快点来。这样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竟然趴在床上睡着了。 秦露露见外面浓烟滚滚,吓得拎起自己的箱子就去开门。门把手转动一下但是门没有开,应该是被人从外面动了手脚。(她的做法是错误的,此刻涌进来浓烟走廊可能正在燃烧,屋内空气充足,这样打开门很可能会引发爆炸,火势会更大) 秦露露急了,急忙用枕巾捂住了口鼻,此刻最好的办法是躲进卫生间。但她哪里懂这些,又用力去推门,见门没有任何动静,急的大哭起来。 浓烟渐渐弥漫进整个房间,秦露露哭的头疼,被浓烟熏的眼睛也疼,大脑供氧不足,恍惚间出现了幻觉,看到屋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 “露露,我带你走。” 那女子对她伸出手去。 秦露露用力摇头,向后退去:“不,不,你已经死了!死了!陈佳怡说的,不,不,是琳达说的,你已经死了。” “嘘,什么死呀活的。陈佳怡、琳达都和我在一起呢,就差你了,走吧一起走。” 那女子的手攀上秦露露的手腕,冰冷刺骨,秦露露打个冷战,一把推开她,转身向窗户跑去。她打开窗户,外面黑漆漆的,还有雨点滴落。 看着那女人越来越近,秦露露想都不想,爬上窗台跳了下去。 腿,钻心的疼,幸好是连续的雨天,地上泥土松软,腿上一阵疼,秦露露揉了几下,没有出血,骨头好像也没问题。她忍不住抬头看向二楼的窗口,那女人正站在那里冲她挥手,像是告别。 秦露露不敢再看,匆忙爬起身就跑。 往哪跑啊?到处黑漆漆湿漉漉。忽然她看到门口亮光一闪,一个打着手电的身影出现。 借着手电光,她认出那是白庆文。 秦露露刚要喊,忽然想到那个上海来的警察讲过,孟卓和鲁娜就是被白庆文杀害的。想到这里她心里咯噔一下,躲在灌木后面一动也不敢动。 白庆文打着手电喊道:“秦露露,你在哪里?我来救你了,秦露露……” 秦露露哪敢出声,屏住呼吸,身子紧紧贴在湿漉漉的地面。 白庆文绕着楼走了一圈,嘴里嘀咕着:“人呢?去哪了?” “找到没有?” 门口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秦露露认出正是这山庄的经理,那个胖男人。 “奇怪,人去哪里了?” “斩草除根,那俩人也不见了,一定是一起跳窗户走的。”经理举着手电往二楼晃了晃,白庆文道:“那怎么办?这三个人始终是祸害不能留着。” “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人。” “尹仲良那边怎么办?” 白庆文不放心地问道。 “放心,遗书那边都签字了,他这个人胆子跟鸡崽子差不多,一番威胁什么都写,写完就由不得他了,你给的毒药真管用。”经理呵呵笑了几声,秦露露躲在暗处听得骨悚然。 两个人打着手电往后院摸去,秦露露刚要直起身子,忽然一只冰凉的小手按在她脸上。 秦露露吓得差点叫出声音,就听着那个假方晚晴的声音幽幽地在耳边响起:“唉,你可真笨,这几个人穷凶极恶,你真不该留在这。” 这声音很小,像是一声喟叹。 秦露露转过头,黑暗中她看不清那女子的脸,但她能感觉到,那张脸一定是白的彷佛透明,而那喟叹一定是从红颜欲滴的双唇中说出来的,脆生生又冰冷刺骨。 “跟我走。”假方晚晴拉了秦露露一把,秦露露本来怕的要死,可是想到至少这个人不会要自己死,也就顺从地跟着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方晚晴拉着她一直跑,她像是长了双夜视眼,在黑暗中走的很快,秦露露跌跌撞撞,脸上湿湿的都是雨水,直到鼻子里满满的都是竹子的清香,这才知道被带到竹林。 “那里是什么?”方晚晴指着一根竹子下面的挖开的泥土。秦露露愣了一下:“是什么?难道是陈佳怡说的……埋……” “对,埋人的地方,埋的是谁呢?你知道的,是方晚晴。” 那女子笑了,忽然眼前亮光一闪,她拿着手电照着自己的脸,那张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恐怖,只看到猩红的唇。 秦露露被烟呛的头晕脑胀,又在房间看到那红衣女子,整个人都浑浑噩噩,濒临崩溃边缘,猛地看到眼前只有一张血盆大口,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绊正好坐进那坑里。 鼻子里是说不出的腥臭,接着手电光打过来,秦露露低头一看,身下是一具烂遭遭的尸体,脸上的肉烂光了,眼洞黑洞洞的盯着她,秦露露吓得哇地一声想要站起身,却没站稳转身趴在那尸体身上,牙齿磕碰着牙齿,秦露露惊恐万分,连滚带爬出来,指着那女尸道:“那是……什么?” “你说呢?”女子轻笑。 “那是方晚晴,那你,你是谁?” “我呀,我也是方晚晴呀!” 秦露露的精神已经错乱了,她双手抱着脑袋,想着不对不对,陈佳怡说方晚晴死了,还说都是琳达告诉她的,这个人是假的,那是方晚晴的尸体?方晚晴怎么死的?是被孟卓他们害死的?孟卓他们为什么那么欺辱方晚晴?啊,因为我们一直是这样对待她的,我们都欺负过她,大家都讨厌她,但是就需要这么一个人,每个人不开心的时候都能欺负欺负撒撒气,没人拿她当自己的同学看待,每个人都是如此。所以现在…… 秦露露抬起头:“所以是死去的方晚晴委托你来报复我们的对不对?” “也对也不对。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过我可没有亲自动手报复你们,你们这些人所承受的一切要么是天意,要么是你们自己互相猜疑算计彼此伤害。是老天要你们死!” “不,我不想死,不!”秦露露深一脚浅一脚,踉跄着就跑。 于是,她撞见了已经做好善后工作的召南,被召南又吓了一次后彻底晕倒过去。 召南和假方晚晴回到山庄,火已经被附近的村民拎水浇灭了,现场一片狼藉,大家在二楼没有被彻底烧毁的房间找到了尹仲良的尸体,在他的内衣口袋有一封遗书,上面写着发生在山庄的四起谋杀案都是他一人所为,他当年暗恋方晚晴,这些年得知方晚晴是被这些人所害后就策划报复。带人救火的村长老泪纵横:“尹少爷,你是个大好人啊,怎么能做出这些事啊,” 有村民跑进来报告:“在竹林发现一个坑,里面是烂的不像话的尸体,还找到一位小姐,已经昏迷了,嘴里嘟囔着神啊鬼啊,怕是个疯子吧。” 经理道:“把人先安置一下,事关山庄和尹家的声誉,还求大家多担待一些。” 众人点头称是。 跑来救火的有放假回家的工作人员,看着山庄被烧的不成样子,都担心自己怕是要失业了。经理向大家保证说一定会尽快维修山庄,等修缮完毕大家再过来上班,山庄的声誉需要大家一起维护云云。 天亮的时候村民们三三俩俩散去了,躲在暗处的假方晚晴和召南走了出来。 “白庆文呢?” 假方晚晴问。 经理笑了一下伸手指指后院。召南贴着假方晚晴的耳边说道:“掉进地窖摔坏了腿,熬不过几天了。” 经理双手一摊:“他自己掉进去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火场这么乱我一个人哪里顾得过来。” 假方晚晴点点头:“合作愉快,这里的一切属于你了。” 说着和召南转身离去。 “等一下,方小姐,能知道你到底是谁吗?”经理忽然喊道。 “不能。” “那,如果有一天,尹仲良或者白庆文的家人要你们针对我帮他们复仇……你……” 经理讷讷着说不下去。 “当然会接这个生意,记住,只要有仇恨有怨气都可以来找我,当然前提是你必须是受害者。签订契约后一切包你满意。你可要保重身体哦,也许某天我就会来这里,代尹仲良的家人对付你。” 方晚晴挥挥手,黑发红唇,在朝阳中整个人格外耀眼。 第一章 求助的老人 这是一道有些暗淡的街,安静又淡然,房屋还都是古旧的建筑,二层三层的木楼,上面挂着一些手工制衣,老黄三十年按摩的招牌。街道窄而陈旧,种满了凤凰树,大红花一直燃烧到路口,那边有一排栏杆,下面是碧蓝的大海,因此空气中常常充满了咸涩的味道。 未寒时古董店在街的另一端尽头,不大的店面,推开斑驳的木门走进去,叮当当,会碰到一串铃铛,一抬头,一个清秀的小伙计满面笑容:“欢迎光临。” 一个老妇人坐在高脚椅上,不住用手帕擦着泪水,那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方太太,当年伤害过方晚晴的人都得到了报应,我们还找到了你女儿的尸体,很快那边的警察就会联系你的。” 假方晚晴将手里的契约收起,手指按在古旧的封皮上,那手指白的几乎透明,指尖鲜红欲滴。 “你已经签订了契约,请好好保重,因为一旦你死去,你的灵魂将不属于自己。” 方太太叹息道:“灵魂?自从晚晴失踪我就成了行尸走肉,我活到现在都是为了今天,现在只求将晚晴安葬,我就可以放心的去死了。” “不不不,我可不是急于让你履行契约,方太太,你要好好的活着,我们签订的是要你的灵魂,一个人活着时候开心,走过很多路,阅尽人间风景,死后的灵魂才会更饱满丰富,这才是我们需要的灵魂。方太太,从契约签订的那一刻开始,你的生命就不再是你自己的,而是属于我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小姐你放心吧,我既然签订了这个契约就会完全按照契约做事,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缓缓起身,点头道,“那就再见了,叶小姐,谢谢你。” 方太太缓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看到一个精瘦的老年男子匆匆走过来,和她正好走对个。 方太太急忙低下头,她不想叫人知道自己来过这里。 那老年男子眉头紧皱步履匆匆,根本无暇注意对面过来的人。方太太走出一段路,回头看了看,心道又一个来签订契约的,也不知他心里有什么仇什么恨。 “先生,您……” 召南笑眯眯地和老年男子打招呼。 “我找叶小姐。” 那人说道:“我姓陈,是和叶小姐预约过的。” 从后屋的帘子里伸出一只手,白皙修长,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那手冲柜台这边挥了挥,示意老年男子到后面屋子里。 “叶小姐,我是陈三,是老洪介绍我来的。” 叶限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陈三坐下,看到桌上放着一张报纸,头版上一行黑字:“第四任妻子死于非命,纱厂老板是蓝胡子转世?” 陈三苦笑道:“原来叶小姐已经知道了。” 叶限点点头:“知己知彼,既然你有路子找到我,我也要事先了解这到底是怎么一件事,我的契约叫做冤鬼签约,只和有冤仇的人或者鬼签订。” “既然叶小姐都知道了,我也就开门见山吧,我的女儿叫做陈莹,本来是在大华纱厂做文员的,后来嫁给了纱厂老板文景荣。” “文景荣已经死了三任妻子,你女儿胆子还真大。” 叶限感叹道。 “我也是担心这个,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是我女儿真是猪油蒙了心,对文景荣死心塌地,甚至每天都去接文景荣的儿子放学,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好好养大的女儿去做人家填房还讨好小拖油瓶,唉。” “于是结婚不到一年后,你女儿就出事了?” “是,叶小姐也看过报纸了,的确如报纸所述,我女儿在前天从楼梯上跌下来摔断了脖子。叶小姐,一个人后娶的三任妻子都在结婚一年多后死于非命,这怎么可能是偶然的呀。” 叶限点点头:“你说的很对,三任妻子死于非命,这实在太蹊跷了。” “所以我要报仇,为我女儿报仇。” “你觉得凶手是谁呢?” “那还用问吗?除了文景荣还有谁?他一定事先给我女儿买了保险,对,给每任妻子都买了保险,为了保险金杀人。” 陈三的思路还是比较清晰的,文景荣三任妻子都是意外死亡,如果是他杀妻那就是一定有所图,极大的可能就是为了骗取保险金。 “那么警方那里也就如这报纸所说,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咯?” “是的,我女儿摔下楼的时候文景荣并不在家,家里只有他十岁的儿子和一个老佣人,那佣人算是他的奶妈了,带他长大的,和我女儿关系也是很好的,且那老妇人感了风寒正卧病在床,断无伤害我女儿的道理。” “所以陈先生,你认为是文景荣杀妻,又制造了不在场的证据,或者说是和警方串通了对不对?” “不错,就是如此,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文家还有谁会害我的女儿。”陈三叹着气,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挤满了哀伤。 “陈先生我有必要解释一下我们这个契约。签订契约我们就要帮你复仇是不假,但契约也规定我们不能做违法道德和法律的事情,也就是说,必须确定谁是杀害你女儿的凶手才能报复,如果你女儿真是失足一切都是意外,那么,这个契约是无效的,你明白吗?” 陈三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要先调查小女的死因,找出那个凶手才能报仇。” “不错,就是这样,若你女儿真是意外坠楼,那么契约失效,你就得认命。” “好,我都明白了,我想帮女儿报仇,当然更想知道真相。” “好。” 叶限轻启朱唇:“你要付出的是你的灵魂。” “灵魂?”陈三愣了一下,很显然,他没料到交换的竟然是这个。 “你一生谨小慎微,没做过什么大好事也没做过坏事,拥有一个最普通却也是干干净净的灵魂,签订契约,待你死后你的灵魂就不再属于你,这个条件,你同意吗?” 陈三犹豫一下:“我同意。” 叶限打开一个泛黄的本子,指着一页说道:“在这里写下你的名字,按上手印就可以了。” 陈三依言写下名字,刚要讨印泥来,却见叶限递给他一根细长的针,他接过针扎向食指,在自己名字下面按了血手印。 “很好,现在契约生效,陈先生,你回家静等消息吧,我要先查明你的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陈三站起身,千恩万谢,弯着腰出去了。 走到门口,就听着叶小姐冷冷的声音传来:“陈先生,这件事是要保密的,你就是死也不能透漏我们之间的交易,否则,将会有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会让人生不如死,就算死了,灵魂也要经受各种折磨,我可不是吓唬你。” “如您所言,我一定保密。”陈三转身对着里屋弯腰,“一切就都有劳叶小姐了。” 待陈三走了,柜台里的召南问:“这人什么路数?” “一个失去女儿的悲伤老人罢了,不过值得帮一下,都到这份上还能保持风度的人可不多见。” 一阵微风,吹着门口的铃铛叮铃铃响了起来。 叶限盯着那铃铛道:“这次,你还真要再冒充一次警探,查个大案子呢。” 第二章 住进文家 文家坐落在街边,三层小洋楼,很有点气派,现在门口已经挂上了白幡随风飘扬,有往来的街坊看到两辆黄包车上走下一个老人和一个女子,有人认识那老人正是死去的这位少奶奶的父亲,便小声嘀咕道:“怕是来算账的。“ “那是自然了,三个文少奶奶都莫名其妙的死了,娘家人怎么能罢休呢。” “什么三个,是四个,头一个原配听说是自杀的呢。” 穿着蓝布旗袍的女子好像听到街坊们的议论,回头朝路这边看了一眼。 只见这女子皮肤极白,阳光下彷佛透明的一般,眼睛像两丸黑水晶,活泛又清澈,被她眼睛看到整个人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议论的人暂时闭住了嘴巴,见这女子和陈老先生走进文家才问:“那女子是谁?看我一眼便好生不自在。” “莫不是娘家人送来的续弦?” “打嘴打嘴,文家小少爷又不是这位少奶奶生的,就算再老派的人家也没有送续弦过来的道理。” 叶限跟着陈三刚进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就迎了上来。 “亲家老爷,您来了。” 她声音带着哭腔,叶限听着却有些干巴巴的,有点假,这个想来就是文景荣的乳母,文家的老佣人吴妈了。 陈三问:“女婿人呢?” “少爷去警局了,过一会才能回来,您快请坐,这位小姐是……” “这是我侄女。” 陈老先生介绍道。 “我叫陈清,陈莹是我堂姐,我们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想不到现在……唉……” 叶限用手帕捂着眼睛,神情凄楚。若是召南看到她这副样子,定会赞叹一声演技扣克扣(刚刚好)。 老妇人点点头:“看得出和少奶奶感情很好的,唉,陈小姐也得节哀,这……谁也想不到会这样,我们这位少奶奶真是个好人,人长得美,心又好,呶……”她捶捶自己的腰继续道,“我这腰年轻时伤到过,一到下雨天就疼,少奶奶给我找了按摩医生,还叫黄包车送我去做按摩,若不是我一直瘫在床上,我们少奶奶也不会……唉,这样善心的太太哪家能有哦。” 叶限察言观色,见这奶妈说话时眉飞色舞,硬是把《小孤孀上坟》唱成《箍桶记》的九斤姑娘,俗话说事有反常便为妖,这个奶妈说话滴水不漏,将自己从陈莹坠楼一事中择得干干净净,这个女人可是不简单的。 正说着话,从二楼走下来个穿着西装的少年。这少年眉头微微皱着:“吴妈,我都要饿死了,还不摆饭啊。” 话说完,一抬头看到陈三,走上前鞠躬道:“陈家外公。” 这少年很有礼貌,陈三伸手摸摸他的头:“阿弟乖,外公这次来没有给你带礼物。” “陈家外公,出了这样得事大家都心里难过,您老还要保重身体的好。” 叶限看过资料,知道这是文景荣的独子叫做文耀祖的,想不到这十多岁的少年竟然这么彬彬有礼小大人一样,怪不得陈三说陈莹生前和这个继子相处的极好。 “小少爷,这是少奶奶的堂妹,你该叫阿姨的。” 吴妈热心地介绍道。 “阿姨。”稚嫩的声音,听着客客气气,却带着几分梳理和迟疑。 叶限倒是能理解,这家发生了这样的事,小孩子不喜欢看到外人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亲家老爷来了,那就开饭。”吴妈转身去厨房准备摆饭。文耀祖拉着陈三的手请他先入席坐下,陈三看着文耀祖稚嫩的小脸,想到女儿死时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如果不出事,再过几个月自己也有亲外孙的,想到这里忍不住老泪纵横。 文耀祖见陈三哭了,急忙从小西装口袋掏出手帕去擦,嘴里还说着:“陈家外公,您别伤心了,以后您就是我的亲外公。” 这时吴妈端着盘子上来,看到这一幕感慨道:“我们家小少爷心底善良,过去的那两位少奶奶,哦,亲家老爷,您可别介意我说这个。” “我不介意。” “那两位少奶奶去世,那边的亲家老爷太太也是很疼我们家小少爷的,真是当成亲孙子,我们小少爷也当他们是亲外公外婆,过去每年都要接过去住的,只是那两家亲家也是命苦,这几年相继去世了,唉,这都是什么命啊,我们家少爷也是这样的命。” 吴妈见叶限若有所思急忙继续说道:“小姐,你可别信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我家少爷对少奶奶好的没话说,断断不会加害她的,再说出事那天少爷去苏州分厂视察并不在家的呀。” 叶限点点头:“我都晓得,唉,也是我堂姐命不好,我在南洋收到她的信,听说她有孕了真替她高兴,没想到一下船就听到这个噩耗,真是太难过了。”叶限说着也用手帕按着眼角。 一时间气氛有点凝重,只有桌上的红烧鱼冒着香气。 “爸爸您来了。” 门口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叶限抬头一看,文景荣本人比照片上看着要文弱一些,容长脸,细长的眼睛,嘴唇薄薄抿成一线,嘴角抿得很紧,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阴郁。 “我才从警察局过来,明天阿莹就能下葬了,爸爸您看这葬礼……” 文景荣摘下礼帽递给吴妈,走到桌边坐下,他像是完全没看到叶限的存在。 “一切都你拿主意吧,我老了,身体不如从前,阿莹这件事已经让我没有任何气力和精神了,哦,要有什么事情就和阿清商量来吧,这是阿清,阿莹的堂妹,我的侄女,才从南洋那边回来的。” 文景荣这才看到原来一边还坐着个穿蓝布旗袍的女子,瓜子脸,白净清透的皮肤,一双眼睛眼角微微向上,顾盼间神采飞扬,和妻子陈莹温婉贤淑的气质大不相同。 “姐夫,我姐姐她……” 叶限觉得这声姐夫叫得别别扭扭的,索性又开始手帕一蒙眼睛,装哭算了。 “唉,是我对不起她,我那天要是在家就不会出这种事,都是我的错,爸爸,我已经决定此生不会再娶,这就是我文某人的命,阿莹是您的独女,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我会给您养老送终的。” 陈三摆摆手:“这些话不要说,我已经卖掉了老家的房子,办完阿莹的丧事就和阿清一起去南洋了,我哥哥在那里种橡胶的,总能找点活计做做。” “爸爸,都说叶落归根,您这么大岁数何苦要去那么远,我听说那边气候也不好,您的身体吃不消的呀。” 文景荣的话倒是很诚心诚意。 “归根?我的根已经断了,阿莹没了,我这一把老骨头,扔在哪里不是扔?” 这时吴妈问:“亲家老爷卖掉了房子,那现在住在哪里?” “我住在旅馆,打算等下带叔叔也去旅馆开个房间。”叶限回答道。 “怎么能住旅馆呢,爸爸,您就住在这,让我代替阿莹好好孝敬您。” “这……不太好吧?” 陈三犹豫一下。 “爸爸,就这样吧,您的行李在旅馆吗?我这就叫人去取。” 陈三和叶限对视一眼,缓缓地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也是穷家富路,我这一路上要坐船过大海的,能省点盘缠总是好的。” “路费生活费您就放心吧,有我呢。” 叶限发现,坐在一边的文耀祖小大人一样,听的很认真,脸上还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发现叶限看向自己,他急忙低下头,伸筷子去夹红烧鱼。 第三章 车夫说 吃过饭,文景荣叫家里的车夫去旅馆取行李。叶限说道:“我跟着去一趟吧,他一个人去旅馆怕是不许拿东西的。” 文景荣有些不放心,陈三道:“我这个侄女从小在南洋长大,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叫她去吧,没事的,女婿,你陪我整理下阿莹的遗物。” 车夫大力是干包月的,就是负责文家的一切外出事宜,一个月多少钱,平时就算文家不用车,他也得在家里守着不能自己去出私活。 “那你是不拉私活的咯。” 叶限问。 “呵呵,老板人好,只要我不耽误文家用车就随我安排自己的时间。” 大力如实说道。 “那我堂姐出事那天,你在不在文家?” 大力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天我想着先生出门了,少奶奶这时候也不会出去,便去拉两趟车晚上就回家了。唉,少奶奶那么好的人,真是想不到,陈小姐说句实在话,其实我也不想在文家做了的。” “你要离开了啊?照你说的情况文家给你的待遇很优厚的,离开不是很可惜?” 叶限语气都带着惋惜。 “没有办法呀陈小姐,文家已经意外死了三少奶奶了,听说那位原配也是自杀的,这也太邪性了,我真是有点害怕了。哦,陈小姐,你别往心里去,我并不是你堂姐的是非。” “大力,其实我也觉得这事很奇怪,我堂姐已经怀孕了,怎么还能走路那么冒失从楼上掉下来呢,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不稳重的人,有孕在身走路应该更小心才是。” “是啊,是啊,出事第二天早上我直接拉车去火车站接先生,一起回家才知道少奶奶出事了,当时警察都已经来了,小少爷蹲在地上哭。唉,那时光,真是太难受了,小少爷只有十二岁,接连失去四位母亲,真是人间惨剧。”大力一边拉车一边说话,脚下很有力量。 “只有一个是亲妈,其他的不过是继母而已,怕是没什么感情。” 叶限感慨道,接着问:“大力,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文家拉车的?“有四年了,哦,是前头那位少奶奶刚嫁过来的时候。” 召南调查的资料写得很明白,文景荣的第三任妻子叫做林小娟,是个小家碧玉,没结婚的时候做过小学教师,婚后专心做少奶奶。同样是在婚后一年多后死于意外,从二楼窗口坠落,头部正好撞到一堆碎石上,那时文家在铺水门汀堆了很多碎石的,据医院的急救备案记载是当场死亡。 四年的时间,死了两任妻子,一个坠楼一个摔下楼梯,第二任据记载是死于疾病,这个妻子有家族遗传的高血压,她出身的家族长辈死于这个问题的人有好几个,但是20多岁就因高血压而死仅此一例。 这样一想真是疑点重重啊。 “大力,我也觉得这事挺邪的,难道说是文家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俩人一路聊天,大力这样干粗活的汉子,难得遇到一位对自己和风细雨的小姐,受宠若惊,这一路上知无不言将很多文家的往事都一并娓娓道来:“不干净什么难说,文家老祖宗发家其实也是一笔糊涂账。” 原来这文家发家已经有三代了,老祖那会是跟着李中堂鞍前马后办洋务的,主子吃肉他喝汤,这中间挤兑了多少小厂子那是没法数,在江南的丝织行业算是个大人物。这些年东洋布冲击的纺织行业虽然大不如以前,文家经营整三代,还是很有实力的。第一任太太是个世家小姐,大家闺秀规矩也多,很少出来走动,生下文耀祖不久就缠绵病榻,可能是病痛折磨,没过几年竟然自杀了。 这自杀的账也是没法算的,毕竟两家盘根错节的经济往来太多,那边也没闹,为了外孙着想介绍了这位太太的表妹做填房,这位太太在文耀祖八岁的时候据说是病逝了,据召南的可靠情报,这位继任的确是血压偏高,在圣玛丽住过院。不过从病历上看还不至于死亡,因此这位太太的死也是颇有点疑点的。前岳家大概是觉得介绍了有病的表亲不好意思,也就不再干涉文景荣的婚事。 随着第四位妻子陈莹的意外死亡,坊间已经流传开蓝胡子的传说。蓝胡子是外国传说中杀害了六任妻子的人,他家道富有,长着难看的蓝色胡须,性情暴躁。不过据叶限的观察,文景荣看着是个斯文有礼的人,和暴躁不沾边,儿子文耀祖也乖巧可爱,老佣人吴妈有点矫情,但也算是正常心态,她算是文景荣的乳母,文家女主人又跟韭菜一样一茬茬换,恐怕在她心里早当自己是文家主人了。 这样想着已经到了旅馆,叶限下了车,大力跟着进去拎行李。 叶限随身带个小皮箱,为了装的更像还给陈三准备一个大藤箱,大力将藤箱立在叶限脚下,怕倒下又晃了晃。 叶限随手掏出两块钱递给大力说:“麻烦你跟着跑一趟了,这点钱打酒喝吧。” 大力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这真是?这真是……” 叶限将钱放到他褂子口袋,抱着自己的小皮箱上了车,大力这下更有劲了边跑边又讲起文家的事。 “陈小姐,你是不晓得,那个吴妈最坏了。” “哦?我也看着她那副做派有点像文家太太一般,难道当着我堂姐也是这样的?” “哎呦,真的是好手段的,就连我这个拉包车的有时候不小心也得吃轧头上当呢。” “那她和我姐姐关系真的那么好呀?我有点不信的,我那姐姐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能被一个下人指手画脚的。” 叶限故意引导。 那大力呵呵一笑,却不说话。 “哎呀,大力哥,你这都打算换主家了,有什么怕的嘛,再说她左不过是个下人,还能翻出什么浪来,看着大力哥人高马大身板强壮的,想不到胆子这般小哦。” 叶限开始用激将法。 “寿头才怕她!那个老女宁,陈小姐,我和你讲哦,其实你姐姐在世时和她也是多有磕碰的,只是你姐姐心地好从不和她计较,也没在先生面前说什么的,前头那位受了她不少气,她还撺掇小少爷不听姆妈的话,你说说哪有这样做佣人的。” 叶限点点头:“果然,我看她就不像是省油的灯,唉,我也就暂住几天,尽量不招惹她便是,忙完姐姐的丧事我们就回南洋。” “那是蛮好的。” 正说这话,前面传来嘟嘟嘟的警笛声,有巡警拎着棍子吹着哨子喊道:“封路了封路了,绕行绕行!” 车夫站住脚道:“小姐,我们要绕一下的,前面过不去了。” “那就麻烦你了。” 车子一停下,一个戴着八角帽的报童挥舞着报纸喊道:“号外号外,大华纱厂老板是蓝胡子转世,四任妻子全都死于非命。” 大力一听,急忙挥手:“一边去。” 叶限则笑眯眯地招手:“来,给我一份。”说着掏出三个铜板。 报童一愣:“只要一个铜板的小姐。” “那两个是给你买糖吃的。” 报童欢呼着跑远了,大力啐道:“小瘪三。” 叶限拿起报纸扫了一眼就知道大概,四任文太太的前世今生都在这上面了,看来这个记者倒是很下一番功夫,嗯,叫做卜小生,我记住你了。 这么一耽搁回到文家都是正午了,大太阳地,白花花的阳光烤得人脸上冒油,马路边道牙子上蒸腾起一股潮乎乎的馊味,这样的辰光,文家门口却堵了一堆人,一个老年女子的哭嚎声传来:“我的囡囡呀,你死的好冤啊。” 叶限微微一愣:陈三妻子早逝,哪里来的哭灵人? 第四章 原配家打上门 叶限下了车,大力接过皮箱放到黄包车上,俩人站在人群外竟然没法进去。 这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大力认出这外面围的是左右街坊,里面的看不清模样,但衣着打扮有点像唱戏的,几个女人穿着明显的广袖大襟,像是从前清走出来的。 叶限也发现了,心道这城市里能打扮成这样的人很少,这些人什么来头?怎么像是一群遗老遗少的模样。 就听着吴妈的声音传来:“亲家太太,天地良心啊,我们文家可从没对不起大少奶奶,你看看,小少爷养的多好的,这光天化日红口白牙的,你可不能胡乱攀扯。” “滚一边去,你算什么东西,主子说话你个奴才多什么嘴。”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带着点京片子。 “呦,这都民国了,还有人主子奴才的呢?” “可不是嘛,这先头太太家的人怎么像破落户呢。” “什么主子奴才的,现在乡下人都不会这样穿的呀。” “咸与维新咸与维新。” 一个山羊胡子老者捻着胡子念念有词。 这下叶限听明白了,原来这是那位原配的家人,死的是第四任妻子,干原配家人什么事呢? “姓文的,我妹妹好好的人怎么到你们家就自杀了?耀祖才两岁人就没了娘,我那可怜的妹妹,唉,我这外甥更可怜。” 这是原配的哥哥? 叶限喊道:“哇,这是谁丢的钱啊。” 外围的人脑袋跟上了发条一般,搜的都扭过来,见这蓝布褂子女人脚下踩着花花绿绿的钞票,便纷纷跑来叫道:“我的我的!” 叶限趁机钻进人群里面,跑来的人你争我夺,最后一个人抢到,看得仔细大叫:“这是哪门子的钞票,冥纸啊!” 原来这些年一些有钱人家出殡专门买那种印的花花绿绿的冥纸,远看着和钞票差不多,叶限刚才回来前专门去丧葬铺子买了点,没想到这会倒用上了。 大力拉着车呵呵傻笑:“阴曹地府的钞票也是铜钿哦。” 旁边众人齐齐给他几个卫生球眼睛。 叶限挤进人群,见坐在里面哭的是个同样广袍大袖的老妇人,身上的袍服料子是极好的,只是年代太久远点,袖子上明显有折叠的痕迹,还带着浓浓的樟脑香,显然是压箱底的旧物。再看那位侃侃而谈教训吴妈的舅爷,容长脸八字须,小平头,鬓角依稀有点白发茬,大热天长袍马褂整整齐齐,不停的用绢丝帕子擦着脸上的油汗,手里还拎着把不知道是谁画的扇子挡着太阳,不合时宜的打扮不合时宜的人,叶限脑子里泛起的只有不合时宜四个字。 一群人紧赶慢赶还要被时代抛下的人,果然是破落户,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刚去世的这位文太太也是他们女儿呢。 “是亲家太太啊。”叶限礼貌的打着招呼。 “你是哪个?”那位舅爷用力扇着扇子,旁边一个高颧骨中年女人冷笑:“这新夫人才没就来个替补的?文家果然打的好算盘。” “这大热天的,哪来的苍蝇乱嗡嗡。” 叶限也从小口袋掏出把扇子,用力扇了几下,气的那女人张嘴又要说话,文景荣说:“这是我太太的妹妹,舅嫂不要这样说话。” “姓文的,现在全城的人都晓得你杀妻,我那妹妹死的太冤了,沉冤多年终于真相大白了。” 舅爷喊道。 “既然全城的人都知道文先生杀妻,为什么警察局还不拿人啊,你的意思是警察局不作为咯。” 叶限故意挑拨。 “你姐姐也是被他害的,你怎么处处帮他说话?” 那位舅嫂上下打量着叶限,掩口笑道:“哎呦,怕是要做什么娥皇女英的吧?姐姐尸骨未寒这就迫不及待咯?陈老先生,你女儿死的也真是冤那。” 陈三脸上挂不住了,一方面不想女儿被这些人肆意评论,一方面他知道叶限可不是一般人,真把她惹急了怕是要有大麻烦,急忙喊道:“你们这是什么话?我们家的事何时轮得上你们多嘴?人家办丧事你们来闹,懂不懂礼数。” 原来这位原配姓李的,这李家还是早年那位中堂的同宗兄弟,自视甚高,这些年家境败落的不像样子,女眷们出门像样子的衣服都没有,只能拿出压箱底的老古董套上,面对外人惊奇的眼光用复古和与众不同来麻痹自己,叶限哪里是能被人随便说的,当即道:“你们家那位早都入土为安了,真有什么冤情当初做什么了?这都什么时候跑这里搞事,人死为大,看我们陈家好欺负吗?” 李家舅爷被一个年轻女子当众呵斥下不来台,举着扇子就要打,叶限冷笑一下一把夺过他的扇子,扔到地上,接着反手将李舅爷的胳膊一抓,又是一扯,咔嚓一声竟然就脱臼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做她这行的都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会一点防身的本事总是好的,叶限的本事不算大,对付一个遗少是足够了,李舅爷马上发出杀猪般的哀嚎:“最毒莫过妇人心,你……你……你……”你了半天,却张口结舌,因为叶限轻轻一伸手卸掉了他的下巴。 这下可把李家婆媳吓坏了,老太太瞪大眼睛坐地上忘记哭,李家舅嫂冲上去就想要打叶限,后者则冷冷看着她一动不动,李家舅嫂这才想起这女人可不好惹,自己丈夫都在她手里吃了亏,她硬是收住脚步,想叫骂又害怕挨打,脸上的神情像是便秘,五官挤在一起,像刚出锅的汤包,热气散去,立马软趴趴了。 叶限往前一步:“我姐姐的丧事,我看谁敢闹。”李家人被震住了,李家舅爷这些年一直坐吃山空,不过是个空架子,听说文家少奶死了,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想到自家姑奶奶当初死的也是有点蹊跷,只是彼时两家休戚相关,得到文家大笔赔偿后李家就熄了闹事的心。人死了十年,文家更是换了三任女主人,李家败了又不能从文家打秋风,现在一听文家太太出了事便想接着办丧事出殡闹上一闹,弄点钞票花花,哪想到遇到一个不按理出牌的陈家小姐,两下就将李家舅爷收拾的手不能动口不能言。 文景荣担心闹出大事,急忙恳求叶限:“亲家小姐,我替舅哥向你道歉。” 叶限眼睛一翻:“少来,我家可没有这样的无赖哥哥,自家小姐死了十年了,十年前都做什么去了,现在趁着我姐姐去世来闹,分明是打我们陈家的脸,我们纵是小门小户,也断无被人这般欺负的道理。” 她人长得美艳言语伶俐,方才又小小露了一手,已经镇住现场众人,围观的街坊听她这番话,就有那看热闹不限事大的鼓起掌来:“陈家小姐好硬气。” “陈家妹妹,其实咱们都是受害者啊,咱们是自家人,求你把胳膊和下巴给他安上吧。”舅嫂脑子转的快,迅速认定要让陈家和李家站在同一阵线,一起闹上一闹,得到最大利益。 “你们知道错了?” “晓得了晓得,是我们错,我们等会要去陈家妹子灵前上香赔罪的。” 这舅嫂是个人才,很识时务,叶限看了围观众人一眼道:“好吧,大家进去再说,在这里围着算什么事?” 第五章 情报员召南 看着吵架的正主都进了屋,围观的街坊们三三俩俩散去。 一个挑着臭豆腐担子的小贩站在路边,冲着人群喊道:“臭豆腐咯,一个铜板三块。” 有人围观很久,光顾的看热闹,这会儿才想起肚子是有点空落落的,便走过来吃臭豆腐。 担子一头是个小煤炉,臭豆腐煎得黄澄澄油汪汪的,用一根竹签子串起三块,撒上翠绿的香菜小香葱,又浇上一勺辣椒酱,红红绿绿的透着一股奇异的香气。那人拎起来便吃,辣椒酱红红地挂在嘴边,嘴里还发出丝丝的声音,这臭豆腐竟然这般够味,这辣椒如此的辣。 吃完了付了钱,小贩指着那些散去的人道:“今天什么日子,这么多人看热闹。” 那人用手背擦着嘴边的辣椒,打量着小贩:一身短打,头上包着一块布,个子倒是蛮高,听口音就是个乡下人,果然少见多怪。 “嗯,大华纱厂晓得吧?” 小贩茫然地摇摇头。 “哎呦,你不看报纸的啦?” “我们这些粗人,哪里认得字。”小贩苦笑。 “那家是开纱厂的,十年死了四个老婆。” “啊?” 那人看着小贩吃惊瞪大的眼睛,很有优越感地继续讲道:“你们乡下人能娶一个老婆就烧高香了,” “对的呀对的呀。”小贩忙不迭点头,接着又摇头,“有钱人也不怎样,娶那么多老婆都留不住,我们乡下人一个老婆在家里捧成宝贝,就是扛摔打,身体好的不得了。” “切,你晓得什么,其实……”那人很想在小贩面前摆摆城里人的见多识广,低声说道,“这事邪性着呢。”见那小贩一听邪性两眼放光,这人很有点成就感,拉着小贩站到一个僻静地方道:“是有鬼勾魂。”“鬼?勾魂?那是为什么啊,为啥好好的别人家女眷的魂不勾,偏去勾这家的女人?难道是这家有什么冤孽才引得这神神鬼鬼的……” 小贩说到这急忙掩口道:“哎呦,瞧我这臭嘴。” 那人笑眯眯地看着小贩:“行啊,小老弟,你还真说着了,这街上这么多人家为啥那鬼怪就看着了文家呢,我也想到这事,真是,的确,啧啧。”哼哈半天,文家女眷为啥被勾魂却没说出,原来他只是在故弄玄虚。 那人又买了一文钱的臭豆腐,又往上浇了好多红鲜鲜的辣椒酱扬长而去,小贩看他背影远了,朝地上啐了一口:“呸,占便宜没够的东西,也不怕辣的你屙不出。” 原来这小贩正是召南假扮,作为横贯黑白(阴阳)两道的叶大小姐的雇员,他现在任务是情报员,专门扮成各色人等负责搜集信息。 他这卖了半天臭豆腐,得到的可用信息少之又少,满心不高兴。 这时有俩小孩跑过来,脏兮兮的小手递过来一个铜板。 召南心里烦着,懒得理这俩小毛头,连连摆手:“不卖了不卖了。”那小毛头梗着脖子道:“有钱都不挣,我看你鬼鬼祟祟,哼,怕是拐子。” 说着就喊:“抓拐……” 召南急忙捂住小毛头嘴巴:“小祖宗,要害死人啊你。” 小毛头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另一个小囡囡也仰着苹果似的小脸,召南叹息:“好了好了怕了你们,呶,这是哥哥送的,一人一串,不要钱了。走吧,赶紧走吧,别在这给我耽误功夫。”说着将几块臭豆腐扔进油锅,奇异的香味弥漫开来,俩拖鼻涕毛头四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那锅。 “慢着点吃,别烫着。” 召南见俩毛头接过臭豆腐就狼吞虎咽,急忙提醒。 小男孩很小心地将最后一口吞下,伸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辣椒酱,这才小大人一般,探着身子道:“这个,大叔……” “大叔?”召南的脸揪成一个双眼皮褶的大包子,“叫哥哥。” “大伯,我刚才听到你和那人说话了。”小男孩道。 “去去去,小毛头管这么多。” “大伯是好人,我才告诉你的,我听文家小少爷说过,人是他杀的。” 小毛头挺了挺胸脯,神色非常认真。 “啊?文少爷?” 召南吓一跳,盯着眼前这个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着玩,都说童言无忌,可小孩子也是很容易信口开河的。 “真的,大伯,你是好人,你请我吃臭豆腐我才告诉你的,文家小少爷亲口说的。” “他和你们一起玩?” 召南看着这穿着粗布褂子拖着鼻涕的小男孩,觉得和文家那个斯文有礼的少年不是一路人。 “嗨,那家伙,假着呢。我们这巷子的孩子都是一伙的,带头的是我们钉子哥。” “对,钉子哥。”女孩子连连点头,证明男孩所言不假。 “我们本来是想找他要点钞票花花。” “要?”召南眼光一闪,男孩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伸出黑乎乎的手背擦了一把鼻涕继续说,“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啦,梁山好汉劫富济贫啊大伯。结果他说不给钱,还说他杀人都不怕还怕我们几个毛头?” “他真这么说的?”召南大惊。 “对的呀,钉子哥当时笑他吹牛,他说没有吹牛,他家死的人都是他杀的,他把人推下楼的,他当时眼神很可怕,一定是真的。” 小男孩讲完,又贪婪地看着油锅。 召南无奈,又扔进几块臭豆腐炸炸,洒上调料用竹签子扎着递给他。 小男孩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接过竹签子举着,转身和小女孩就跑,边跑边喊:“谢谢大哥。” 召南摇头笑道:“真是淘气。” 这小淘气说的不像是假话,看来文家的孩子真有点问题。 召南将疑点过了一遍,挑起担子绕着文家的院子缓缓地走了一圈。 隐隐听到里面有人高声叫嚷着什么,是个男子的声音,应该是那位李家舅爷。 文家大厅,李舅爷扯着脖子青筋暴露:“反正我妹妹怎么无缘无故的会自杀?一定是被你所害,你丧尽天良,谋害四任妻子,天理不容。” 叶限摇着扇子坐在一边,眼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滑过。 “舅兄,不好乱讲的,佩玉当年……唉,怎么说呢,她嫁过来本就是不情愿,几年来积郁于心,这些你我都是心知肚明。” “积郁?我女儿能有什么积郁?” 李家老太太不依不饶。 “人已经没了那么多年,这些事我也不想再提,舅兄是知道缘由的,现在又来闹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你们是耀祖的亲人,若是来做客我自然要奉为上宾,只是今日是拙荆的回魂日,实在不宜留客的呀。” 文景荣面带忧色。 李家人大老远的赶来是为打秋风,哪能不见钱就走呢,吵嚷几句又没有什么证据,索性坐在那赖着不走。 文景荣无法,只能招呼吴妈打电话订桌酒菜送来请李家人吃饭。 叶限站起身凉凉地说:“今天是头七,晚上我姐姐回魂也许能说点什么也未可知,李亲家,你们是打算一起守着这头七了?” 原来陈莹尸体昨天才从医院运回来,今天正好赶上头七。 “守着就守着,看看做亏心事的怕不怕鬼叫门。” 李家人一门心思要捞一把走,坚决要守到最后。 第六章 死于同一处 吃过晚饭,李家众人还是没有离去的想法,占据客厅沙发颇有在此安营扎寨的意思。 文景荣心有腹诽,表面上还得维持基本的礼貌,叫吴妈上茶。 小少爷文耀宗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外婆和舅舅、舅妈,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 叶限则起身道:“我是累了,想休息下。“ 文景荣急忙招呼吴妈去安排客房。 李家众人不甘示弱喊道:“我们也需要休息。” 这说的倒是正经话,李家祖屋在金华一代,舟车劳顿跑来打秋风也真够辛苦的。文景荣还没说话。吴妈嘴巴一撇很是不屑。 吴妈引着叶限要上楼上客房,陈三道:“我年纪大了,回魂夜怕是坚持不到,我还是去旅馆,在这里实在太伤心。” 他是担心自己在这会限制叶限的行动,怕她不好施展手脚。 这在文景荣看来是陈三无法容忍李家的污言秽语,想想也对,人家才没了了女儿就被前妻娘家人攻击,换了谁心里也是不好受。 刚将行李从旅馆折腾来又要送回去,李家众人呲之以鼻:真是穷憨大,在这住洋楼多好,非要去旅馆,不懂得享受。 叶限送陈三出门,低声道:“你放心,你女儿的死果然很是蹊跷,我若是答应了就一定能办到。 送走陈三,叶限跟吴妈到了客房。 吴妈刚要走,叶限掏出两块钱递过去:”吴妈,我姐姐嫁过来一年多。平日也多承你照顾,这点钱你收下。“ 吴妈在文家一个月的工钱也就两块,看着那钱眼睛放光,嘴里却推脱着:”这样不好的呀,哎呀,亲家小姐真是客气。“ 叶限将钱塞到吴妈手上,吴妈捏着硬硬的银元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夸赞:”亲家小姐这才叫大家闺秀呢,我就说我们少奶奶比原来李家那位太太还要气派呢。“ ”我们小门小户的,怎么能比得上人家世家。“ 吴妈嘴一撇,满脸鄙夷:”什么世家,不过是打断胳膊往袖子里掖罢了。”她见叶限一脸惊奇,洋洋得意道:“你可知道我们少爷说那几句李家舅爷为何就老实了?”她看看四周,明知道就她们俩人在房间内,还是拿捏着调子神秘兮兮地说:“那位少奶奶自杀也是被李舅爷逼的,少奶奶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和一个表哥好,硬是被李舅爷被逼迫的散了,嫁到我们家就每天长吁短叹,整天没好脸色,我们少爷真是可怜,娶了老婆回家反倒是添了心病。” 吴妈说到这里,脸上显出惋惜的神色。 叶限试探着问:“就为这个她后来就自杀了?是怎么死的?” “唉,这事说来也邪性的,是上吊的,就在外面楼梯尽头,用浴袍带子系在楼梯上就那么吊了下去。我那天早上出去买菜,回来吓得我……” 吴妈的讲述将叶限带回十年前的一个上午。 吴妈拎着竹篮子,嘴里哼唱着在茶馆外面听着的几句《赏荷》:“旁侧雪春忙进酒,夫妻对坐好乘凉。你看那楼台倒影池塘入,满墙蔷薇一院香。一个儿唱时一个儿饮,直饮到一轮明月上花墙。得饮酒时且饮酒,得高歌处且风光,欢娱休问夜更长……” 唱道夜更长,正好推开了门,迎头就见楼梯上黑乎乎的挂着个什么还晃来晃去的。 吴妈暗自腹诽这少奶奶真是的,一大早上闹什么呢。昨晚就开始闹,吵得少爷在家里坐不住宁可出去住旅馆讨清静。 她这样想着,嘴里还唠叨着:“少奶奶呀,不好把衣服乱扔的,这……” 她在楼梯下面放下篮子,踩着楼梯一步步走上去,走到拐角,啊呀一声,扶着楼梯差点摔下去,万幸在最后关头她还记得肩上背着不到两岁的小毛头,扶着楼梯摇晃两下费力站住。 原来那挂在楼梯口的哪里是衣服,正是他们家少奶奶。 讲到这里,吴妈拍着脑门道:“现在想想我这心都是抖的呀,可怜我们小少爷,当时就在我背上,哪里晓得他姆妈出了这种事,见我忽悠一下一下差点坐下还以为我和他在玩,在那格格笑着呀,作孽啊。” “那是你第一个发现的?” “是的呀,头天晚上她在家就大吵大闹,吵闹的我们少爷心里烦,一晚上不在家,到了早上她在房间睡觉我也就没过问,背着小少爷出去买菜,哪晓得……哎,要是知道出事打死我都不敢出门的呀。后来我大着胆子上前一看,少奶奶一点气都没有了,我唬的什么似的,跑下楼央求街坊们来帮忙,又叫人去报警。” “后来李家送来的那位表小姐又是怎么回事呢?真的是生病死的?” “千真万确,那位小姐身子骨本来就不好,李家是担心小少爷在后妈手里受气,硬送那位过来,他们可不知道那位是个破落户出身,一天只晓得看戏逛街花钱,根本就不管小少爷。我和你讲啊,其实她……她还捧戏子呢!” 吴妈满脸鄙夷嘴里啧啧有声:“亲家小姐,您看看,谁家正经人家的少奶奶做这种事,捧戏子呀,说出去被人笑话死?” 叶限也装作吃惊的样子以手掩口:“是的呀是的呀,真是不像话,竟然做这种事,丢人死了。” “可不是吗?呶,也是天道轮回,她也是摔倒在那,就是前头那位吊死的那个楼梯口,当时就人事不省,送医院抢救回来,哪晓得第三天还是死了。什么高血压什么的,我是不懂这些西洋词的。” “第三位说是从楼上掉下去的?” “唉,哪呀,报纸是那么写的,其实也是在那地方,摔的位置都是一样,就是那楼梯口,也不知怎么就翻过栏杆了,亲家小姐,你说好好的她翻过栏杆是做什么呢?” 叶限心里也忍不住打个寒颤:四任妻子都是在同一个地方出事的,这事也太邪性了。第一任妻子自杀时候文耀祖还不到两岁,显然这事和他无关,第二任的时候他已经八岁了,那位妻子若是被他推倒摔坏了脑子昏迷也是可能的。 便问道:“那第二位少奶奶出事时候,你们少爷小少爷人都在哪?” 吴妈斜眼看着叶限:“亲家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事太邪了,我不信没人捣鬼。” “是很奇怪,但我保证绝对和我们家少爷和小少爷无关,这父子俩本性纯良,断不会做坏事的,我家少爷从小就胆子小,杀鸡都不敢看。” 吴妈一听叶限牵扯到文家父子,立马落下脸来:“亲家小姐,你且歇着吧,真有啥想知道的,等晚上你姐姐回来你问问她不就成了。” “说的也对,那我一定好好问问,吴妈,你要不要一起见见你们少奶奶,不是一直很投缘的吗?” 吴妈浑身一抖,面如土色:“我可不见,我可害怕,她摔断了脖子,哎呀呀,脖子软绵绵地耷拉下来,就像是面条,想想都吓人!” 第七章 回魂夜(一) 吴妈匆匆离去,楼下传来李家人的喧哗声。 叶限将自己扔到舒服的床铺上,睁大眼睛天花板盯着头上的吊灯。 这时窗口传来敲击声,叶限噌地跳下床,打开窗子,一只油光水滑的松鼠跳了进来。 这松鼠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黑豆一眼的眼睛无辜地盯着叶限。 叶限笑了一下,伸手去捏松鼠的嘴巴,松鼠无奈从颊囊中吐出一个圆形的东西,竟然是个蜡丸。叶限拿起蜡丸,伸手在口袋里掏出一颗花生送到松鼠嘴边,松鼠两爪一把抓住,一口就吞了进去,接着一边的颊囊鼓了起来。 叶限笑着伸手去点松鼠的鼓鼓囊囊的小脸,松鼠却不领情,转身沿着窗台一下就跳到对面的梧桐树上,蹲在枝桠下从嘴里掏出花生,用两只小爪子捧着津津有味吃起来。 叶限瞪它一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你。” 说着捏开蜡丸,拿出里面的纸条,上面草草几行字。是召南得到的最新消息,关于文耀祖的一些疑点问题。 叶限看完,推开窗户,听着围墙外面传来召南的喊声:“臭豆腐咯,好吃的臭豆腐。” 她掏出打火机,将纸条点燃,很快,纸条变成一页黑灰,风一吹在窗外散了开去。 为了迎接头七回魂必须保持好的体力和精力,于是叶限趴在床上,埋在松软的鸭绒被里睡了起来。十一点的钟声将她惊醒,屋子里漆黑一片只窗帘缝隙有一些微光,她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帘透出的月光,忽然间她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谁拉的窗帘?自己睡着时候窗帘并没有拉上。 窗户虚掩着,有微风吹来,窗帘边缘一动一动的,像是有人在里面颤抖。 叶限急忙起身,一步窜到窗前,哗啦一下拉开窗帘,外面有很好的月光,她想起今天是阴历十二了,快到十五了,怪不得这么亮堂。 有人进来吗?叶限看着对面的房门,她确定自己就是睡觉都是睁一只眼保持足够的警惕,怎么可能有人进来自己却没发现呢?还是…… 这时从床底下嗖地钻出一个小黑影,叶限蹲下身子:“原来是你这个小坏蛋。” 原来那只松鼠不知什么时候顺着虚掩的窗户钻了进来,松鼠看看叶限,跳到窗台上,拽着窗帘荡起了秋千。叶限松口气:“是你干的坏事对不对?吓死我了。” 叶限一把将松鼠抓住,不顾它反对塞到自己的手袋里,拉开门走了出去。 二楼走廊的灯亮着,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今天特意换上一双软底鞋,走路没有一点声响。 从客房走到楼梯口,叶限站住了,盯着脚下,一动也不动。 文景荣的四任妻子都是在这里出的事,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同? 她蹲下身子,一点点摸着楼板。 没有任何凸起,几块板子和周围的板子没有什么不同,在往前就是栏杆,雕花的栏杆,看得出文家这栋楼盖的很早,木头都有岁月浸染的痕迹,雕花古朴泛出暗红色。 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她伸手去摸栏杆,忽然手指尖一痛,叶限抬起手,借着走廊的灯光看到指尖渗出血珠子,是被木刺扎到了? 她伸手将栏杆又摸了一遍,栏杆非常光滑,没有毛刺。那么,是什么扎的自己? “叶小姐。” 身后忽然搭上一只手,那手的力道极大,叶限若没有一点武功底子,被吴妈这么一吓唬再加上一推一定会掉下楼去。 她稳稳地站着,气定神闲:“吴妈,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吴妈指指脚下:“换了双软底鞋,回魂夜,不敢出声音,天晓得少奶奶会不会回来。” “咦,你不是不敢来看你们少奶奶吗?” 吴妈伸出手指做个噤声的动作:“嘘,小点声,我是害怕,可又想让少奶奶回来告诉我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外面那些小报胡乱写的呀,好像我们家少爷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叶限点点头,俩人缓缓往楼下走去。 一楼大厅里空无一人,陈莹牌位前点着白蜡烛,摆着贡品,惨淡的烛光映照着她的笑脸,配着供桌上的白色绸缎,显得有点诡异。地上撒着大片的米,一直延续到厨房。 叶限看了吴妈一眼,她说道:“我们乡下是这样招魂的,我依葫芦画瓢了。” 叶限忽然想到:“以前那三位太太,你们也这样招过魂?” “没有的,之前哪里想那么多,招魂啊,想想都瘆得慌,现在是不行的了,不能叫我们家少爷背这不白之冤啊,若是少奶奶真回来说出真相那不就是洗脱我们少爷的嫌疑咯。” “警察会相信吗?” “那个?至少我们文家不会疑神疑鬼的。” 这时一个女人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碗,边走边洒米。看到吴妈和叶限,愣了一下,接着喊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等回魂啊。”吴妈回答。 原来这不停的撒米的正是李家的那位舅妈。 “哎呦,你们是不晓得,回魂时候是不能有人的,我这正打算洒完米就走的呀。” 叶限撇嘴:“没有外人,那怎么问我姐姐话,我还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李舅妈叹口气:“亲家小姐,我晓得你当我是泼妇,其实我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只是这些年日子不好过,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我也想知道我们家小姑子到底是为啥要自杀,不过这都过去十年,早都不晓得去哪里投胎去了呀。好啦好啦,我们大家都在这里,你姐姐就不回来了。” 李家舅妈嘴里说着话手下却没停,将碗里的米都洒在门口,伸手想去拉叶限,忽然想到下午那一幕,心里对这女人害怕的紧,转身去拉吴妈:“走吧,我们先回房藏起来。” 叶限半信半疑的跟着李家舅妈她们往楼上走,刚走一半就听着门吱呀一声,叶限回头去看,大门开了一道缝,蟋蟀和蝉的嘈杂声传进来。 忽然,就在叶限正上方,一个黑影往下跌落,叶限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就听着吴妈哀嚎:“吓死我了,明明看着走路的,怎么会摔下来。” 原来从楼梯上滚落的正是吴妈。 叶限扶着吴妈站定,伊不住地抚着胸口,浑身发抖:“亲家小姐,多谢你,若不是你拦着,我怕也随我们少奶奶去了的。” “我姐姐就是这样摔下来的?”叶限转身看着楼下,心里思忖着,陈莹真的是一脚踩空从楼上摔下来的? “是的呀,是的呀,那晚少奶奶要吃点心,我去厨房煮糖水小元宵,就听着扑通一声,赶过来少奶奶就倒在楼下。”她想了想继续说,“像是被折断脖子的鹅,浑身都在抽的呀,吓死人了。”李家舅妈叹息道:“天可怜见的。” “那当时文耀祖在哪里?” 吴妈看了李家舅妈一眼:“在自己房间睡觉咯,小少爷第二天要上学的,一直睡得很早。” 嘎吱嘎吱。忽然从楼下传来一阵怪声,就像是一个人踩着米在走路。 三个人心里都有点发毛,屏住呼吸,一声都不敢出。 第八章 回魂夜(二) 三个人已经走到二楼楼梯口,听到这嘎吱嘎吱的声音,都屏气凝神,不约而同蹲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攥着栏杆,紧张地盯着楼下。 李舅妈上来时已经关了一楼的灯,只有供桌上几根白蜡烛发着惨淡的光,火苗直直,这大厅里是没有一丝风。 嘎吱嘎吱,叶限仔细聆听,发现声音是从门口传来的,联想到刚才那吱呀门开的声音,真像是有人进来,然后正缓缓的一步步往里走。 吱嘎声越来越大,脚步似乎很沉重的样子。叶限过去也和鬼打过交道,此刻有点疑惑:过去怎么没发现鬼走路都是这么沉重呢? 嘎吱……声音在大厅正中响起,正是供桌的方向,紧接着供桌上的蜡烛火苗开始扭曲起来,一阵风,蜡烛灭了,只有门缝和门上的玻璃投过来的一丝丝月光,也照不了太远。忽然,李舅妈一把抓住叶限的手,叶限转头横了她一眼,却李舅妈紧紧抓着她,手在不停的抖,她举起另一只手,叶限顺着她的手指向下看,也被吓了一跳,在那点月光的照射下,大厅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黑影子!那绝对不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影子。 影子很高大,肩膀两头有翘起,像是衣服上的装饰品,头很大,头上带着帽子。叶限看着那影子肩头,觉得那翘起的感觉像是小时候看的木偶戏里的古代将军。这身形这影子显示的打扮,绝对不可能是陈莹,这可是陈莹的头七,她的魂没招来,招来的是什么呢? 那两女人显然也想到这点,吴妈浑身抖的根本控制不住,牙齿开始格格作响。 叶限担心她误事,一掌劈向她脖颈,吴妈晃了晃就要倒地,李舅妈显然比吴妈更刚强一些,从后面一把抱住王妈软绵绵的身体,俩人轻手轻脚将王妈放到一边,而此刻,那嘎吱声消失了,楼梯却传来一阵颤动,有人上楼! 月光只能映照在大厅里,现在蜡烛也灭了,楼梯上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哐哐哐哐,那黑影越来越近了。叶限的心已经吊在嗓子眼,这不是陈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者说怪物? 李舅妈用长指甲用力抵着手心,这女人下午跟着李家老太太泼妇一场,想不到本人倒也是个硬气的,到了这程度愣是没出一声。 哐。二楼楼板动了一下,那看东西显然已经到了二楼,就在她们面前站住了。 “什么声音!” 忽然从对面走廊尽头传来文景荣的声音,接着灯光一晃,有人打开了走廊的灯。 “嗷!”一声嘶吼,叶限看清对面那个高大的东西,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形象,身上穿的像是古代的盔甲,可以看到里面红色底下衣,手里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瞪大圆圆的眼睛看着她们。 李舅妈发出凄惨的叫声,转身就跑,那大汉站着没有追,直愣愣地看着叶限。文景荣在走廊那头看到这幕场景下的一动也不敢动。叶限看这个人的形象,心里一动问道:“你可是钟馗?” 钟馗是姓钟名馗字正南,中国民间传说中能打鬼驱除邪祟的神。旧时中国民间常挂钟馗的像辟邪除灾。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赐福镇宅圣君“。 那汉子听懂了,点了点头,瓮声瓮气道:“此地鬼气甚重,余特来捉鬼,汝等凡人退后。” 叶限嘴一撇:“你是神仙也不能是非不分啊,今天这家当然有鬼气,那是因为是这家女主人的回魂夜,你既然是钟馗,捉的也是邪祟,干嘛和人家弱女子的魂魄过不去?” 那钟馗一愣:“弱女子的魂魄?非也,此乃恶鬼!” 一听陈莹是恶鬼,文景荣吓得浑身发抖,扶着墙壁才能站住,脚上却跟灌了铅,根本一步都不能动,无法向前又不能后退。 叶限却不让份:“我能确定陈莹不是那样的人,她一个年轻女子就是死了能有多大法力还是恶鬼,就算你是钟馗,也不能空口无凭诬陷人!说她是恶鬼,拿出证据来!” 文景荣靠着走廊的墙壁,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看到眼前这个丑陋的络腮胡子大汉已经吓得动都不敢动了,这个妻妹怎么还能和他据理力争。 不对,她口口声声陈莹陈莹的,妹妹可以这样称呼姐姐吗?她不是陈莹的妹妹,那么她是谁? 果然,钟馗被她问住了。 钟馗这个人传说是唐玄宗时期的一个读书人,据说此人学富五车,可是长相却实在不敢恭维,他是今陕西省西安秦岭中段终南山下周至县终南镇终南村人,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平时又非常正直,说白了就是一个诸葛亮的灵魂装进了李逵的身。后来他考取状元因为相貌不好,被皇帝讽刺,一气之下触柱而亡,唐明皇以状元礼给他治丧,后来他就托梦给唐明皇,说自己可以驱鬼,于是唐明皇封他为“赐福镇宅圣君“,诏告天下,遍悬《钟馗赐福镇宅图》护福祛邪魅以佑平安。从这些传说看来,这家伙是个死心眼:你当不上状元干嘛以死抗争呢,有这本事浪迹江湖多好,怎么都比死了要强吧。不过这死了都要驱鬼的精神一般人也比不起,总之,叶限分析,这家伙就是个死心眼又一根筋的滥好人(他若不是滥好人,怎么可能还搭救唐明皇呢?) 叶限抓住他性格的弱点,几句话轻松的让钟馗迷茫了。 他这么一迷茫,叶限急忙又说道:“你说要驱鬼,你驱的是什么鬼?” 钟馗一愣,摇头道:“余不知。” “不知你来这干吗?凑热闹吗?” 叶限来了精神,站起身,双手叉腰,气呼呼地盯着他。 “余既然驱鬼,千百年来算无遗类,邪祟就在此处。” 这里? 叶限看看周围,吴妈还在昏迷状态,李舅妈跑得不知去向,文景荣吓得一动不敢动,这个废物,他到底指的是这里的哪个? 钟馗又往前走了几步,脚步异常沉重。 “这里,是这里告诉我的。”他跺跺脚,指的是脚下的这块楼板。 叶限还想再问,就听着钟馗呀了一声:“时辰到,余去也。”话音未落,平地忽然起了一阵旋风,眨眼间钟馗就不见了。 叶限气的喊道:“喂,你这人真是,别人嫌弃你丑就自杀,现在事情没说清就跑掉,你还是不是男人。” “他是人是鬼?” 文景荣艰涩地挤出一句话。 叶限双眉一挑:“你说呢?” 文景荣看着叶限,张开嘴想说话,最终还是咽下。 “你想问我到底是谁,为何看着不像是陈莹的妹妹?我劝你省省吧,什么都知道对你不好,难得糊涂。” 叶限说完,蹲下身盯着那块楼板:奇怪了,这丑家伙说是这里告诉他的,这块楼板能告诉他什么? 第九章 回魂夜(三) 文景荣见她盯着那楼板,急忙问:“那里可有不妥?” 叶限道:“钟馗告诉我,这楼板有问题,你现在找人将她卸下来。” 这时,她手袋里的松鼠不住扭动,文景荣见她手袋自己在动,大惊失色:“天那,那是什么?” “这就是我从楼板这抓到的东西,一种邪祟,会叫人家宅不宁。” 叶限一本正经地说道。 文景荣吓坏了,浑身发抖:“这……我的老天爷,你快将这东西处理了啊,太可怕了。” 那手袋里面竟然传来细微的吱吱声,叶限叹口气:“这邪祟很厉害,怕是要反噬,你速速去找人拆楼板吧,我先去处理这东西。” 叶限拎着手袋匆匆下楼,文景荣靠着墙壁松口气,许是神经崩的太久,他站立不稳颓然坐下。刚才实在是太可怕了,忽然刮起一阵旋风眼睛都无法睁开,等一切平静就看到那钟馗不见了。钟馗是捉鬼的神,应该是好人,既然能进宅抓鬼,说明家里真的有问。 叶限拎着手袋来到外面,走出院子,转到巷子拐角,召南已经守在那里了,地上还放着一个藤箱。 他笑嘻嘻地伸手:“怎么样,这次演的不错吧。我要加工钱。” “当时说好叫你扮鬼的,怎么就扮起了钟馗,吓我一跳,差点穿帮了你知不知道。” 手袋里的松鼠听到主人的声音,躁动的更厉害了。叶限打开手袋,嘴里嘟囔着:“小没良心的,白给你吃花生了,真是物随主人形,都是白眼狼。” 松鼠一下子就跳到召南肩膀,它蹲在召南肩膀上,看向叶限扬了扬爪子,好像再说:“来呀,谁怕谁?” 叶限作势要打:“小白眼狼。” 召南往后一躲,委屈道:“你是老板也不能不讲道理的哇,每次都是我出苦力你出风头,怎么我反倒成了白眼狼了。” “难道我才是白眼狼不成?” 叶限眼睛一瞪,召南打着哈哈:“不是,不是咱们都是好人,合作伙伴嘛,合作愉快。”召南很有心计的将过去的老板和雇员的关系讲成了合作伙伴。叶限这会正琢磨着那楼板的问题,也没注意召南话里的圈套,忧心忡忡道:“告诉你装鬼,怎么想起扮钟馗的,事先也不告诉我一声,若不是我反应快,这出戏可怎么唱下去,还有,刚才那旋风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平地起凤,你又是怎么一晃就不见的?” 叶限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 原来方才那钟馗正是召南假扮的,本来俩人是说好借着回魂夜由召南穿上白衣扮鬼,将文家众人心里的鬼给吓唬出来,没想到他也不知从哪里弄来钟馗的行头,有模有样办起了钟馗,事先也没告诉叶限一声。 叶限看到那黑影一点点过来,心都吊到了嗓子眼,直到这个假钟馗和她说话时趁人不备悄然做了几个小动作暗示自己身份,叶限才明白这小子竟然自己胡来。楼板有问题也是叶限暗示假钟馗这么说的,她听了吴妈的话,认为四任太太出事的时候都是在那一个位置,不管这四个人到底都是怎么死的,这世上总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不如就拆下那地的楼板好好研究一番再说。 “我让文景荣找人拆楼板,这都后半夜了,陈莹的魂魄是不会再出来了。说来也奇怪,这家曾经死了四个人,可是进去房子里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甚至感觉不到冰冷,不像是有什么鬼啊怪的样子,难道是这文家祖坟埋的不对,或者是风水问题?文景荣是个克妻的家伙?” 叶限觉得事情很是棘手,文家众人看着都有疑点,又看着都没疑点。 第一任妻子说是嫁过来不甘心,后来一直郁郁寡欢,若是精神不好,把自己吊死在那楼梯口也是有情可原的。 第二任妻子家族就有遗传的疾病,她发病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这后两任,怎么解释都不通?若是文耀祖所为,十来岁的少年在两个女人不注意的情况下从背后下手是完全能做到的。 想到文耀祖,叶限心里一沉,刚才闹成那么大动静,李家母子和文耀祖都没有出来。 “好了,我先回去了,时间久了要被人怀疑。”叶限转身就走。 “可能是厌胜之术。” 召南忽然说道。叶限回过头:“厌胜之术?” “对。”召南点点头,“如果真是那楼板有问题,最大的可能就是厌胜之术,这房子被人下了咒,要让文家家宅不宁。” “厌胜”又称厌魅、魇魅,意即“厌而胜之”,指的是诅咒或祈祷以达到制胜所厌恶的人、物或魔怪的目的。“厌胜”一辞最早出于《后汉书·清河孝王庆传》的记载:“因巫言欲作蛊道祝诅,以菟为厌胜之术。”指的是一种巫术行为,后来则被引用在民间信仰上,转化为对禁忌事物的克制方法。传说“厌胜之术”始于姜太公。《太公金匮》中说:周武王伐纣,天下归服,只有丁侯不肯朝见,姜太公就画了一张丁侯的像,向这张像射箭,丁侯于是生起病来。当他知道是姜太公捣的鬼,便赶紧派使臣去向武王表示臣服。姜太公在甲乙日拔掉了射在画像上的箭,丙丁日拔掉了画像眼睛上的箭,庚辛日拔掉了画像脚上的箭,丁侯的病就好了。 召南继续讲道:“鲁班经上关于厌胜就有二十七条之多,其中有一些是用来害人的,也有一些是可以帮助房主家宅兴旺,加官进爵,足以匹敌风水堪舆之术。我在周围暗访一天,大家都说文家看着很平静,不像是有邪鬼作祟的样子。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初建造房子的时候被人下了什么东西。” 原来古时的工匠地位低微,当他们感到深深不忿时便会在施工期间以“厌胜”术进行报复,在屋内埋藏一些称之为“镇物”的物品。房主的运程便会变差,轻则家宅不宁,时有损伤或惹上官非;重则患上恶疾、遇上灾劫、孩童夭折,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会家破人亡,是一种非常恶毒的诅咒。 “可是根据你调查的资料,文家在这里居住已经三代了,那栋房子还是文家祖父在世年轻时所建,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出事,单单到了文耀祖这就出事了呢?若真是厌胜之术应该一直是家宅不宁的呀。” 召南沉思一下:“如果这文家是天定的大富大贵之人,什么法术都对他们家用处不大,但一个家庭的运道是会渐渐衰败下去的,导致衰败的理由有很多,如果文家运势在衰败,那么这种法术在文家鼎盛的时候起不了作用,衰败时就会出事了。” 可是文家现在也是很有钱,富贵了三代,完全看不出有衰败的情况呀。 叶限张张嘴,最后还是将话咽下去,她打算先拆了楼板再慢慢调查,反正刚才那场好戏已经震住了所有人,文景荣只会将自己奉若神明,这钞票嘛,哈哈哈,那还不是小意思?只要唬住了人就能弄来钱。陈三不过是付出了灵魂,这东西摸不着看不到,叶限也得不到,她就是个俗人,还是想得到更多的实惠。 她刚走进文家大厅,就听着楼上传来一阵喧哗声。 叶限站住脚步,看到吴妈急匆匆地往下跑。她跑到二楼楼梯口那位置,忽然脚下一滑,一下子倒了下去。叶限在吴妈往下倾斜的那一刻已经冲了上去,吴妈顺着楼梯往下骨碌,被叶限一把拦住,接着俯身扶她起来,吴妈摸着脖子心有余悸:“我的老天呀,若是没亲家小姐我也一定会摔断脖子的呀。” “出了何事,你这般惊慌?” 吴妈这才想起正事来,吓得脸都白了:“是亲家太太,亲家太太死了!” 第十章 新仇旧恨 吴妈连滚带爬起来后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 叶限一愣:啥事体? 随即明白过来她这是出门找巡警啊。叶限喊道:“这大半夜的去哪里找警察,打电话呀!” 吴妈这才想起家里客厅还有电话的,急忙跑过去,她手直发抖,拨盘拨了半天也不晓得是什么号码。 叶限刚要走上前帮忙就见文景荣从二楼冲了下来,他脸色苍白脚步踉跄,看到吴妈站在电话旁浑身在抖,一把抢过电话开始拨号。 叶限仔细聆听,从楼上传来李舅妈的哭声,李舅爷在嘟囔着邪性,邪性。她眉头微微一皱:奇怪,没有文耀祖的声音,这个孩子今晚竟然悄无声息的。他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表现出超越同龄的稳重听话。今晚是回魂夜,家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全无声息,这可能吗? 叶限问:“到底出了何事?” 文景荣已经报完案了,正在拨打总机号码要医院。 “圣玛丽医院?要圣玛丽医院。” 等他打完电话,叶限问:“李老太太怎么了?” 文景荣愁眉苦脸:“不知道。刚才我在这看楼板,大舅哥跑来说老太太不行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少爷,不是不省人事,是死了,都没气了。”吴妈在一边补充道。 “不管有气没气,先送医院去看看。” “送医院没用的呀,少爷,这事太蹊跷了,晚上吃完饭那会李老太太好好的,还吃了个苹果,对,还是小少爷亲手给削的苹果,小少爷有孝心呀。” 叶限眼睛一亮:“吃个苹果还是小少爷亲手削的?” 文景荣看了她一眼,低着头没有说话。 “小少爷真是又孝顺又乖巧。咦,文先生,这么吵小少爷在哪里呢?今晚可真是不平静。” “犬子在房间睡觉,一直在房间睡觉。” 文景荣加重一句。 叶限点点头:“哦,这样啊,那睡得真够沉的。” “哎呀,亲家小姐,这种回魂夜很邪的,不敢要小孩子也跟着出来,晚饭后我就和小少爷说躲在房间,无论多大动静都不要出来,我们小少爷一向很听话的。” 吴妈意识到叶限有点针对文耀祖急忙解释道。文景荣也跟着点点头说:“怕吓到他。” “少爷,这事吧,我看是李家人今天在外面闹事惹到少奶奶了,少奶奶一气之下就把李老太太带走了。”吴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不好乱讲的。”文景荣急忙制止。 “老东西,老子撕烂你的臭嘴!” 一声咆哮从身后响起,原来李舅爷下楼看看医院的车到了没有,站在楼梯上正好听到吴妈说的话,气恼的冲下来挥拳对着吴妈就要打。 文景荣急忙上前拦住,李舅爷怒不可遏:“妹夫,你别拦我,这个老东西从我妹妹嫁过来就挑拨你们的关系,坏了多少事,今天就让我的打死她!” “舅兄,不要这样,吴妈是我的奶娘,你总要给我留点面子。”文景荣劝说着。 “你的乳娘?哼,恐怕这些年她自己以为是你亲娘呢?她做的那些事别当我不知道,你这几任妻子,哪个不受她的气?她真当自己是太后娘娘是老佛爷?回魂夜陈家姑娘真来了,该带走的也是她!干我们李家什么事!” 说话间李家舅妈也冲来,趁着文景荣拦着李舅爷,上去抓着吴妈就是俩大耳光,吴妈被打的一愣,反应过来嗷地一声就和李舅妈厮打在一起,叶限抱着肩膀在一边看着只想笑,心道这李舅妈还真是雷厉风行,上手打人毫不含糊。 文景荣一见吴妈挨了打,匆忙松开李舅爷就要去拉扯俩人,哪晓得李舅爷更绝,反手一把从后面抱住文景荣的腰,拦着他不许靠前。 吴妈也不是善茬,刚才不注意着了李舅妈的道,几下子和李舅妈撕扯在一起,你抓着我的头发,我揪着你的发髻,谁也不让分。叶限正要鼓掌叫她们继续努力,千万不要停,就听到门外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医院的人来了,快住手,还要丢人到医院吗?” 文景荣喊道。吴妈和李舅妈都不松手。 “你先松开。” “你先松!” 俩人谁也不让谁。 叶限上前,伸手轻松地分开两人,这时医院的人已经到了,开门看到大厅里两个男人抱在一起,愣了一愣:“可是府上叫的救护车。” 李舅爷松开手,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人就在楼上。” 文景荣和李舅爷带着医生护士上楼上去抬人,叶限则抱着肩膀看着那俩女人问:“你们还打不打了?” 李舅妈呸了一声:“亲家小姐,你不要信这个老妖婆的话,自从我家小妹嫁过来就受她的气,妹夫是吃她奶长大的,她自以为劳苦功高,文家老太太又走的早,家里都被她控制着,我家小妹本来还有个陪嫁丫头,也是被她给赶走的,可怜我家小妹,从南通嫁过来身边一个亲人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又被赶走,每天被这老妖婆盯着,跟蹲监狱一样!” “胡说八道,什么叫我盯着她?你怎么不问问她们主仆都做了什么?那个丫鬟竟然背后替她和野男人传信,多亏我一直瞒着少爷,将那小骚狐狸打发走了,这些年我都不敢和少爷说,背地里帮你们李家圆了多少面子。” 吴妈也不甘示弱。 陈年旧事都被翻了出来,叶限简直是心花怒放:只有在这样互相埋怨争吵中才能探知事情的真相,俗话说道理越讲越明白嘛。 听着李舅爷、文景荣和医生从楼上下来,两个女人这才闭了嘴。 “人已经死了,实在没有抢救必要。” 医生边走边摆手。 李舅爷不依不饶:“求你了,把人带回去再抢救一下吧,好好的人怎么能一下子死了呢?” “像是脑充血的症状,病人应该有长期高血压病史。” “高血压?没有吧?” 李舅爷茫然地看着李舅妈,那女人道:“老太太血压是稍微有点高,在家里的时候医生说只要控制饮食就好了呀,怎么能一下子脑出血呢?” “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吧。”医生的目光在文景荣和李舅爷身上打个来回,眼光有点意味深长。 “受了刺激?”李舅爷沉思一下,一把揪住文景荣的衣领,“就是你们今天刺激的,好你个文景荣,你逼死了妻子又气死岳母!你……你……” “要赔偿!欠我们李家两条人命,必须给赔偿。” 李舅妈伶牙俐齿说道。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告辞告辞。” 说着带着护士就走。 眼看着李家人和文景荣又要厮打在一起,就听着门外有人问:“是你们打的报警电话?” 第十一章 人是怎么死的? 进来的是个年轻警察,个子挺高,手里还拎着警棍。 文景荣向门外看了一眼:“只有您一个人?” 警察眼睛一瞪:“是不是你家报案?还想来几个人啊?大半夜的,要我们警察局都给你服务?” 文景荣被训的一愣,李舅爷喊道:“警察先生来得正好,我母亲被他们给害死了。”他伸手一指文景荣和吴妈。 文景荣一愣:“刚才那医生说是脑出血,怎么能说被人害死呢。” 警察板着脸道:“我要先查看现场,你们不要啰嗦,哪个带我去看现场?” 李舅爷叫道:“我带……” “你们俩都是当事人对不对?” 警察指着李舅爷和文景荣,俩人点点头,接着警察目光投向撕扯的蓬头垢面的两个女人:“你们俩打成这样,一看也是和这事有厉害关系的,不用你们带路。那就你吧,你看着像个旁观者。”他指的是叶限,后者则退后一步:“哎呀,死人了的,老吓人的,我可不去。”说着连连摆手,显出害怕的样子。 文景荣道:“陈……小姐,就请你带警察先生上楼去看看,我可以付钱的。”叶限一听说给钱,继续摇头:“给多少钱我也不去,太吓人了,今晚可是我姐姐的回魂夜啊,我跑去看别人尸体,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李舅爷瞟了文景荣一眼冷笑道:“不是你小姨子吗?就这样?” 文景荣轻轻拉了叶限袖子一下,示意她到一边说话。 “100块。”文景荣低声道。 叶限瞟他一眼不置可否。 “150块。” “我就缺那点钱?” 叶限眼波流转,文景荣一愣说:“那200块。” “好了,我去就是了,也不是我贪钱,我拿这钱去静安寺给我姐姐立个牌位,为她超度。“ “是是,果然是姐妹情深。” 文景荣连声称赞。叶限转身上了楼,从楼下看,她腰肢盈盈一握,走起来如同风中摆柳,又像春天杨柳新发的嫩芽,柔嫩又不失韧性,新绿中带着鹅黄,格外惹人怜爱。 李家舅妈发现李舅爷眼睛都直了,伸手掐了他胳膊一把,李舅爷哎了一声,见文景荣的眼光转过来,急忙噤声。 叶限带着警察走进李老太太住着的那间客房,关上门,警察笑道:“不错嘛,又骗到二百块。” 叶限嘴一撇:“还是什么丝厂大亨呢,小气吧啦的,说了半天就给二百块,吃个西餐都不够。”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这一天开始扮卖臭豆腐的小贩,后来装钟馗抓鬼,现在又装警察,大小姐,别的还好,这个装警察要是被抓到是要吃官司的呀。” 原来这警察正是召南假扮。 召南趁着夜色在文家的电话线上动了手脚,方才在叶限回去后,文家传来喧哗声,召南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便守在电话线上,将文家打往警署的电话截到自己手上,接着跑到一个街口,开着停在那里的汽车直奔住处换上警察服装,随即开车往这边赶。 “跟你说多少回了,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是非常神圣伟大的。收集人的灵魂,多了不起的工作,不是谁都能有机会得到这样的工作,召南,你不要事事都想到钱,要为自己从事的工作感到骄傲才是。”说话间俯身检查李老太太的尸体。 嗯,死者面色呈黑紫色,嘴角和眼角都有血迹,很像是脑血管忽然崩裂导致。 “拜托,大小姐,我觉得下馆子跳舞开好车泡小妞才是让人骄傲的资本,没有钱屁都不是,我就是这么庸俗。” 召南晃悠着手里的警官,一副痞子模样,和身上的警察制服形成鲜明对比。 “啧啧,真是掉钱眼了。”叶限想了想,“好吧,陈三付出他的全部财产和灵魂,当然灵魂你是不稀罕的。就把他那出的那两千块分你一半成了吧。” 召南耸耸肩:“no,四六。” “你何时这般无私?” “我六你四。” “真无耻。” 召南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牙全着呢,一颗不少。” 叶限点点头:“好了好了,四六就四六,这就成交,你可不能反悔。” 召南知道叶限这人一向说一不二,既然同意四六那就不会骗他,这才开始假警察的调查工作。他走到床头解开扣子,叶限惊道:“你脱衣服做什么?” 却见召南解开扣子,原来腰间缠着一个很宽的皮带,里面银针手术刀小螺丝刀钳子多功能瑞士军刀等等一应俱全,叶限感叹道:“想不到你现在准备的越来越老练了,我们真是最佳搭档。” 召南掏出一根细长的针,叫叶限撬开李老太太的嘴巴,伸手将长针尽力往喉咙里探,过了一会将长针取出,拿出一块不知浸染了什么东西的药棉擦了擦,只见那银针从尖端开始慢慢变色。 “有一些毒性。” “不是只有提纯不好的砒霜才能导致银子变色吗?你这看的准不准啊。” 叶限有点担心。 “独门秘计如假包换。我说了有一些毒性,并没有说她是被毒死,她是误服了一种植物性的毒药,这种毒药通过血液蔓延全身,全身阵发性抽搐,肌张力增高,呈现脑出血症状,这样持续一段时间,结果引发了真正的脑出血,在几次剧烈痉挛后死亡,从这点上讲不能说是被毒死,而是毒药引发了种种症状诱发了真正的疾病。” 召南耸耸肩:“这也是倒霉吧,毒药剂量是不会让她死的,谁让她自己血压就高呢。” “那是什么毒药?” “那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洋金花?哦,就是曼陀罗花,或者狼毒什么都会有强制性痉挛出现,都可能引发脑出血。” “天啊,召南,你真是个天才!” “哼,别以为拍拍马屁我就骄傲了,钱,只有钱才能让我快乐。金子,你不用问他从哪里来,也不用问他来自谁的口袋。他——神圣的金子,他对每个人都具有同样巨大的魅力。她是每一个人心中的上帝,她是欲望的目标,她是奋斗的动能,她是成功的工具,她是腾飞的双翼。”召南说到金钱两眼放光。 庸俗。 叶限眉毛一扬,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文家的第二任妻子是李老太太的娘家侄女,记得你调查的资料上说这位文太太有家族遗传的高血压病史。” 召南点点头:“所以李老太太血压一直不太稳定,被毒药诱发疾病。” “那么,文家第二位太太有无可能也是这样死的呢?” 叶限做出大胆推断。 “非常有可能。关键的问题是这毒药是谁下的,又是怎么进入身体里的!” 这时门外传来文景荣的声音:“警官先生,情况如何。”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随即叶限打开门,示意文景荣走近来,哪想到李家舅爷跑的比文景荣快多了:“亲家小妹,到底是什么情况。” 亲家小姐变成了亲家小妹,李舅妈眉头一皱。 “老太太是中毒死的。”叶限低声说道。 “果然是你们!” 李舅爷转身就要扑向文景荣,叶限一把抓住他手腕:“李先生,还请冷静。” 这手腕子被人抓住,李舅爷闻着叶限身上淡淡的香味,半边身子都酥了。叶限一把将他手放下横了他一眼道:“晚饭时老太太和我们吃的食物都是一样的,她晚饭后都吃了什么喝了,你们都必须如实讲出来,凶手就在这个房子里。” 她说凶手在这间房子里而不是在眼前,文景荣脸色一变,目光不自觉的飘向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那是文耀祖的房间。 第十二章 孝顺的外孙(一) 没等文景荣反应过来,那个警察已经大步往那房间走去。 文景荣急忙跟在后面,不住地问道:“警察先生你要去哪里,警察先生……” 召南嫌弃地伸出一只手指摆了摆:“闭嘴。” 文景荣不敢再出声,李舅爷看出这个警察气势汹汹是奔着文耀祖去的,急忙喊道:“睡觉前家母是吃了一个苹果,那苹果也的确是外甥亲手削的。可一个苹果里面怎么下毒呢?手上就算拿了毒药往哪投的呀?” “对,对,就是这样的,不能是我家外甥做的。”李舅妈看来对文耀祖的印象也是极好,尽力维护。 叶限眉头一皱,心想看来这李家人对文耀祖还是很维护的,可是召南的资料显示他们这十余年并没有太多往来的呀? 李家那位小姐去世后,李家又送李老太太的侄女过来做填房,这位表小姐家道衰落的早,一直依附姑母家生活,虽然文景荣也算是青年才俊,可毕竟是被姑母家安排的婚事,进门就做后妈,还得念着李家的恩德,对文耀祖表现出各种好,这位表小姐表面上对李家千依百顺,内心则非常抗拒,对李家就表现为消极对抗,反正李家远在南通,鞭长莫及,文耀祖又年幼,在她有意的控制下渐渐和李家联系越来越少。 这时召南已经用力地敲着文耀祖房间的门,砰砰砰。 文景荣在一边低声道:“轻些轻些,不要吓到小孩子。” 召南可不管这事,也不在乎是大半夜,继续用力砸了几下门,门开了,文耀祖穿着睡衣,揉着眼睛站在门口问:“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是小孩,这就有点假了啊,这半夜开始这么大动静,他能睡的如此之沉? 召南问:“你一直在睡觉?” “是的呀。”文耀祖看了他父亲一眼,继续说道,“本来我是想等四姆妈回魂来的,爸爸说我小孩不要掺合这些事,我就回房间睡觉,哦,回房间前还给外婆削个苹果吃。我上床本来是睡不着,总觉得外面好像有声音,可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害怕,被子裹得紧紧的,时间长了竟然也睡着了,一觉睡到现在,出什么事了警察先生?” 他这番回答听着无懈可击,还主动提了自己给李老太太削苹果的事情,如果这是疑点,一个小孩子会主动讲出吗? 召南点点头:“你外婆死了。” “啊?死了?为什么?怎么死的?我睡觉前外婆还好好的啊。” 文耀祖惊叫,接着转向文景荣:“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的,耀祖,外婆去世了。” 文景荣叹口气。 李舅爷在一边说:“看看我们耀祖,多么乖巧,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加害外婆呢。” “是的呀,警察先生,你是不晓得,我们家这外甥有多好,我家表妹嫁过来后因为血压高去世了,耀祖不知从哪里得知这是我们家老太太家族的遗传病,这么小的孩子竟然知道讨个秘方,经常给老太太寄药过来的,那药也真是好用,老太太的血压保持的一直比较稳定。哪晓得今天就出事了,依我看根本不是什么中毒,就是这文家人给气的,人一生气,血压不得高吗?” 李舅妈在一边也为文耀祖说着好话。 “等一下,李老太太吃过文耀祖给寄去的药?”叶限问。 “是的呀,那时耀祖还不到九岁,就这么有心,多难得的孩子。”李舅妈继续夸赞。 “耀祖,你给外婆寄降血压的药?我怎么不知道?” 文景荣狐疑地盯着儿子,文耀祖耸耸肩:“那,二姆妈去世了我才知道原来外婆也是那样的病,正好一个同学的爷爷喝的药不错,我就用零花钱买了给外婆寄过去了,我想这点小事不用告诉你的,当然,也是怕你不开心咯。”他说这话时候还怯生生地看了李舅爷一眼,那眼神看的李舅爷满心酸楚,一把拎起文景荣领子问:“你安的什么心,我外甥孝顺外婆哪里不对?他这是替他妈尽孝!” 文景荣挣扎一下:“舅兄,有事说事,你这是做什么。” “喂,给我松开,都给我松开,你,姓李的对吧,当我是透明人?警察在这还敢这么嚣张?” 召南拎着警棍,作势要打,李舅爷这才恨恨地松开文景荣的衣领。 叶限道:“都堵在门口干嘛,咱们下去说,文耀祖,你要说实话。” 文耀祖点点头:“陈家阿姨,你放心,我又没有做坏事,为什么要说假话。” 这孩子看着乖巧懂事,可是说话滴水不漏,老练成熟,叶限暗暗称奇。 一行人下楼,叶限看到吴妈站在楼下正抬头往上看,看到文耀祖也被带出来,低下头去,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有点紧张。 “文耀祖给李老太太寄的都是什么药?” 召南问。 李舅妈看看李舅爷,低声道:“是一种泡水喝的草药,老太太喝了好几年了,效果很好的。哦,我们还带来了,想着老太太在路上也要喝的。” “那好,你去取来。” 召南命令道。 文耀祖耸耸肩:“草药在就好,你们看仔细了,省的怀疑我毒害外婆。帮帮忙,我为啥要害外婆?” 李舅妈上楼去拿草药,走到楼梯口站住道:“啊,行李在客房,我不敢进去,亲家小姐你能帮下忙吗?” 叶限起身跟着李舅妈来到客房,李舅妈哆哆嗦嗦进去在皮箱里找出一个纸包,放在手里掂了掂:“就是这个了。” 她看向叶限:“我知道你不是亲家小姐,陈家那种小门小户,是不会有小姐这样气质和勇气的女子。小姐,你可是怀疑我家这外甥?” 叶限点点头。 “我家外甥年纪尚小,能有什么坏心,倒是那个吴妈,一直拿自己当这家的女主人,我现在都怀疑我家小妹不是自杀,是被她杀害的。” “你可有证据?” “证据?有的呀,我们赶来的时候看到小妹流下两行血泪,这是有冤情啊。” “令妹死于几月?” “入秋了,是九月吧。” “文家报丧到你们赶来用了几天?” “就两天的呀。” “尸体是在医院太平间还是在家中?” “说是自杀,放下来人早不行了,就停在棺材里,家里支了灵棚,我们娘家人来了见最后一面才钉的盖子。” “那就对了,九月份只是早晚有点凉意,白天还是很热的,尸体内脏腐败产生气体,有血水流出很正常,这不能证明你妹妹看到娘家人流血泪。” 叶限接着问道:“既然当年就怀疑怎么也没有报警,让警察调查呢?” 李舅妈尴尬地张着嘴,好一会才说:“我也是不管事的,都是外子做的主,他和文家妹夫怎么商量的我哪里晓得呀。” 叶限点点头,心知一定是李舅爷当年得到了文家的好处,将妹子的死压了下去,只是这十年过去,李家愈发败落,这才不管不管,脸都不要跑来,借着陈莹出殡闹事。 想到这里叶限叹口气:“这女人啊,还得自己爱自己,真出了事,所谓的家人父母兄妹,哪个能想着呢?死了就死了,要不是为要钱,谁记得她?” 第十三章 孝顺的外孙(二) 李舅妈听到叶限这么说,伸手按了一下眼睛,只觉得鼻子眼睛都发酸。她转身胆怯地看了李老太太的尸体一眼道:“亲家小姐,咱们下去吧,在这说话总觉瘆得慌。” 两个人走下楼,李舅妈将纸包递给召南道:“警察先生,就是这种草药,说是泡水喝的,我家老太太喝了有一年多了,一直很有效的。”召南接过纸包,放到茶几上打开,一点点检查着药材。文耀祖道:“你以为这里面有断肠草鹤顶红啊?” 吴妈站在一边一声不吭,神色有些慌张。 叶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忽然问:“吴妈,你为何要将这种草药给小少爷?” “啊?亲家小姐,我真不是……”下意识的反应后吴妈立马停住,警惕地望着叶限。 叶限冷笑:“你真不是什么?忽然被人这么问,第一反应不该是我没有吗?怎么你真不是,你真不是故意的?” 吴妈嘟囔道:“嘴巴长在你脸上,随你怎么说了,反正我们做下人的总是要受气。” 这话可是怨气十足啊,文景荣面露尴尬,叶限不依不饶:“可是我据我所知,文先生对你一直恭敬有加,从不拿你当佣人看待,文耀祖又是你一手带大的,文家还有谁能给你气受?是不是那些死去的太太们?” “对,就是这老妖婆在背后捣鬼!” 李舅妈附和着叫道。 文景荣也说道:“吴妈,我们家哪有人给你气受,说话要讲良心的。” 吴妈被几个人指责,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时召南发话了:“果然,这里有曼陀罗花。这是一种毒药,中毒后会出现类似脑出血的症状,浑身痉挛,眼睛充血,脸部毛细血管怕破裂。”他从草药中挑出两个细长的白色花瓣。 叶限问:“你确定?” “当然。”召南回答的很是自信,他将草药挑拣一番继续说道,“别的也还算对症下药,就是这曼陀罗花是怎么掺和进去?这药吃了多久了?” 李舅妈听这警察说曼陀罗花有毒,吓得眼睛溜湫着飘向文耀祖,后者倒是一脸平静,全然不见惊慌,这孩子还真有定力。 “断断续续喝了一年多,这次的药草是上个月寄过来的。”她想了想说道。 “也就是说带曼陀罗花的药草喝了一个多月?” 召南眉头微皱。 “是,这次赶路担心老太太劳累过度血压高,路上就多喝了一些,昨晚吃完苹果也喝了,用量也比往常多一些,毕竟老太太被文妹夫气到了嘛。” 文景荣无奈叹气:总要扯到我。 “那就明白了,李老太太之前喝的药茶对她身体有用是因为没有添加曼陀罗花,而这一包忽然就多出了曼陀罗花,老太太舟车劳顿又多喝了药茶,最后导致曼陀罗中毒,引发了真正的脑出血。” 召南分析完看向文耀祖:“这药草到底是你同学爷爷用过的,还是吴妈给你的?那个同学姓什么叫什么,我马上叫人去调查。” 文耀祖被他问的一愣,刚要张嘴说话,叶限冷冷地说:“马上就会叫人去调查,你随便编个人名是没用的。” 文耀祖偷偷看了吴妈一眼,低下头不吭声。 文景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唇哆嗦着:“吴妈,难道真的是你,是你给耀祖的药草?” 吴妈后退一步,哭嚎着:“我也不知道那里面怎么有那个白花的,我得的方子里没有那个花的呀,我……” “呵呵,你终于承认了。” 叶限拍了几下手,吴妈满面泪痕:“我真的没有想害人,我是想帮帮亲家老太太,我们少奶奶姐妹都没了,以后的少奶奶要是再生了孩子,我们耀祖就没人疼了,李家毕竟是耀祖的外家,我是想李老太太长命百岁,耀祖也能有个支持。” 李舅爷勃然大怒:“毒妇!我李家和你有什么仇恨,你要这样害我母亲。” 李舅妈则鄙夷地一撇嘴:“耀祖,耀祖,小少爷的名字也是你个下人能叫的?” 文景荣死死地盯着吴妈:“吴妈,你说实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吴妈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少爷,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我可是奶过你的,奶你的时候我的儿子害病死了,我男人死的早,又没了儿子,在我心里你比我的亲儿子都亲,小少爷就是我的亲孙儿一眼,我人微言轻,担心以后你再有了孩子,小少爷没人疼,就想着李家总是个依靠,听说李老太太那边有这个病,就托我乡下的亲戚打听的方子,我是真心为小少爷考虑,从没想过害人的呀。” “哼,到这时候你还在狡辩,这曼陀罗花就是证明!”召南冷冷地说。 “药的确都是我去药店抓的,可我真的没有抓这个白花啊,到底这花是怎么回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不要责怪吴妈,我不知道这药里有这个东西,是我害了外婆。” 文耀祖也噗通一声跪到吴妈身边,冲着李舅爷不住磕头:“舅舅,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求你们不要责怪吴妈,她是好心,她真的是好心。” 李舅爷夫妻为难地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上前扶起那不就代表原谅吴妈了? “吴妈说的好像很真实。”叶限捏着曼陀罗花瓣说道,“既然你一片好心,为什么还做的鬼鬼祟祟,文耀祖还要撒谎说什么同学爷爷那里的秘方?你这可是做好事,怎么不开诚布公告诉李家人呢?” 吴妈跪在地上叹息道:“都怪我之前和少奶奶,哦,就是耀祖少爷的妈关系不睦。” “哼,何止不睦,你这个奶娘简直当自己是西太后!” 李舅妈阴阳怪气跟上一句。 “也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自己心里一直觉得少爷就是我的儿子一般,少奶奶官家小姐出身,对我呼来喝去,我就有了脾气,明着暗着很是和少奶奶为难,李老太太还曾经专门上门来骂过我。” “什么?岳母来家里骂你?我怎么不晓得有这样的事?”文景荣大惊,他过去一直以为家里一团和气,想不到还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辛。 “呵呵,你那李氏妻子要保持官小姐的风度,李老太太要有官太太的威风,而你的奶娘吴妈自然也要在你面前装的慈祥善良,怎么能承认自己身为下人却和当年少奶奶对着干呢?”叶限笑了,“文先生,看来你家里有太多的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哦。” 文景荣颓然地点点头。 “你有这么孝顺的儿子,又有这么疼你关心你的奶娘,还真是幸福呀。” 叶限阴阳怪气。李舅爷上前一个大耳光甩在吴妈脸上:“贱人,还我母亲的命来!” 文耀祖伸出双臂拦在吴妈面前:“舅舅,都怪我,我要不给外婆药草就不会出事,要打就打我吧。” 小的太精明,老的太狡猾,叶限才不信这一老一小的话呢。 第十四章 楼板上的诅咒 远处传来鸡叫声,东方的天空已经有几缕阳光扯开沉沉雾霭。 叶限捂着嘴巴,将一个哈欠憋了回去,然后起身道:“这一晚上累死我了,既然疑点就在这一老一小身上,休息一会再问不迟,我要先睡上一觉。不过呢,你们要是执意演三娘教子不眠不休那就随意咯。” 召南喊道:“喂,我们警察也不能这样被使唤吧。” 他说话时还瞪了叶限一眼,心道这女人真是又要自己享受让我做苦力。 文景荣这才明白过来,急忙说道:“我送警察先生回去。” 召南冷笑:“扔了这一屋子的嫌疑人和尸体回警察局?当我阿木林?以后警察还要不要当咯?” “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警察先生那就请先去客房歇息,我这边也得准备撬楼板和叫人采买棺材筹办丧事。”文景荣担心这个警察一言不合抓自己奶妈和儿子去警察局,想着先把人稳住再说。 召南往沙发背上一靠,伸个懒腰道:“嗯?那可得把这老的小的看好了,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你要负责的,反正我只管你要人。” 文景荣连连称是。 叶限没搭理楼下这些人,径直上楼回到自己睡的那间客房,将自己扔到床上,用力踢掉鞋子嘴里嘟囔着:“累死了。可怜我的花容月貌要为这些人熬夜,唉,只要陈三两千块会不会少了点?这个文景荣到底能榨到多少油水呢?” 她迷迷糊糊小憩一阵就听着楼梯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文景荣到底是精明的生意人,已经喊来人开始拆楼板了。经过方才的审问,他发现这是一笔糊涂账,极有可能将杀人矛头指向自己儿子和奶妈身上去,需要一个转移目标的靶子。这最好的靶子自然是那被钟馗指出问题的楼板,钟馗啊,那可是降妖捉鬼的大神,若是楼板有问题,一切都可以推给它。 叶限捂住耳朵,腾地坐起身,睡不好是真的很不舒服,她可不想熬出黑眼圈。 走廊里传来撬动东西的声音,还有文景荣和李舅爷的谈话声。这俩人似乎目前寻找到一点平衡,能够一本正经地对话了,他们谈的正是如何操办李老太太的丧事。 “反正人是在你家出事的,就算不是老的小的做的,你也逃不了干系。” 李舅爷说道:“我母亲七十多的人,竟然不得善终,我这做儿子的……回去怎么面对这一家子人……” 说着就开始流眼泪,声音哽咽。 “舅兄舅兄,这样,你听我讲,这真不关我我家耀祖和吴妈的事情,你晓得的,耀祖多么孝顺的孩子,怎么可能去害自己的亲外婆,他能图什么?还有吴妈……” “这个老女人是最坏的,当年我妹妹就没少吃她的暗亏。”李舅爷气呼呼地说 “我晓得我晓得,舅兄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这边出……”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叶限心里觉得一阵悲凉,方才李舅爷还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现在已经开始和文景荣谈起钱来,只要拿到足够多的赔偿,李家一定不会追查李老太太死亡的真相。从这个角度看,陈三算是赤诚君子了,拿出全部的积蓄不说还搭上自己的灵魂,只为给女儿一个公道。 叶限正想着就听着走廊里传来文景荣的惊呼声:“天,这到底是什么?” “咦,真的有邪性啊。”这是李舅爷的声音。 叶限无奈地捂上眼睛:讨厌,刚睡一会,又要去忙了。 敲门声响起,文景荣的声音仲透着按捺不住的惊喜:“陈小姐,快来看,这楼板果然有蹊跷。” 叶限整理一下头发衣服,打开门看到文景荣面有喜色,指着楼梯口:“真的有古怪,不是耀祖也不是吴妈做的,就是楼板作祟!” 叶限冷笑:“你都能铁口直断,自己开警察局咯。” 楼板已经撬下来,两个木匠围着楼板窃窃私语,见雇主过来,起身恭敬地道:“先生。” “你们也是做木匠的,这上面刻的到底是什么?都说出来,工钱三倍。” 文景荣指着楼板上的图画和符号,以利益引诱。 那俩木匠对视一眼:“我们……不晓得。” “撒谎。”叶限俯下身看了看楼板,起身笑盈盈地看着那俩木匠。 俩木匠首先是心里一颤,哎呦,这么漂亮的女子。皮肤雪白,黑亮的眼睛,红润的小嘴,可是这看人的眼神怎么这么冷,这么瘆得慌? “你们知道刻的是什么。”叶限加重了语气。 “是让人家宅不宁,坠楼断腿的符咒。一种厌胜之术,自然是当初盖房子时的木匠所留,我说得对吗,两位鲁班门徒。” 召南的声音响起。 文景荣吃惊:“警察先生也懂这些。” “废话,这么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我没查过,这种事见得多了。” 那两个木匠见是一个警察,身子又蜷缩了一点,不住的点着头:“是的,是的,是叫人家宅不宁,断手断脚的。” “只家宅不宁断手断脚?”文景荣追问。 “是的,这些符咒并不算凶险,只会叫这家人出一些小的事故,比方说跌落楼梯呀,吃饭噎到啊这些小的问题,不会出大事的。” 一个岁数大一些的木匠解释道。 “那能看出是何人施咒?” “这个……实在不知。” 木匠摇摇头。 另一个木匠见几个人都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俩,急的满脸通红:“真的呀,这种法术不是想用就用的,也会损耗施咒人的功德,弄不好会反噬的,一般人只要人家宅不宁就够了,弄的太凶险搞不好会把自己搭进去。” “真的不会叫这家人永远死人?”召南微微皱起了眉头:难道是自己分析有误? “不会的,不会的,没有那么凶险,只是叫人断手断脚,受一些伤而已咯。”两个木匠一起摆手。 叶限判断这俩木匠说的是实话。 这又不是他们做的事他们没有必要撒谎,再说那么多木匠,符号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找几个木匠问问不就明白了。 既然这符咒没有那么凶险,文家怎么会一连死那么多人?第二任、三任和四任文太太都是在这里跌倒的,这符合符咒的诅咒,叫人断手断脚受伤,但是第二任跌伤后高血压病发而亡这个也可能有偶然的因素,第三任四任都从这楼板处跌落死亡,这可说不过去。 一个木匠见大家都盯着那楼板,小声地问道:“先生,能不能告诉我,这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文景荣瞪了他一眼,李舅爷却将文家死了四个人的事大致讲一遍。 那木匠看着年纪不小,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一脸皱纹很是沧桑。他沉思片刻道:“我做这行一辈子了,见过的奇奇怪怪的事情也不少,请恕我倚老卖老说一句吧,厌胜之术其实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若是如此,那我们做木匠的都要发财咯。”另一个木匠不住地点头附和。 “而有些厌胜之术能够实现害的主家家破人亡,那是因为……”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比诅咒更可怕的是人心。” 第十五章 老太婆知道 人心?大家面面相觑。 叶限灵光一现:“老人家,你的意思是说这诅咒灵不灵还要看一个家庭的环境,还有人?” 老木匠点点头:“是这样,我岁数大了,一辈子老老实实从没做过这些丧良心的事,也想多积德行善给子孙后代攒攒功德,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的确是如这位小姐说的,诅咒要发生效力要看环境和人。” 文景荣面色苍白,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叶限道:“老人家,多谢你。”她转向文景荣:”呶,你答应的要给人家三倍的钱。”木匠们将楼板卸下来,还要上新的楼板上去,于是老木匠带着徒弟将拆下来的板子抬到外面,又架起了工具,刨几块厚板子,那徒弟又接受文景荣委托拿钱去买棺材,原来文景荣还请他们一并将棺材也定了。这师徒二人能多挣不少,这才说出木工活中的厌胜之术。 木匠在院子里忙碌,屋内众人脸上皆阴云密布。 警察首先开口:“怎么,我听这意思贵府还有别的人命案子?” 文景荣闻言大惊失色:“没有,没有,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况且都是意外。” 叶限似笑非笑看着文景荣:“哦,警察先生,就像您刚才听到的那样,这家算上楼上的老太,十年内五起命案了。”召南故意装作非常惊讶的样子:“哦?这么可怕,那我倒想好好听一听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诅咒,文先生,希望你讲的明白一些,我才来这个警署不久还不知贵府过去的事情。” 文景荣面有难色,老木匠的话如鲠在喉,如果真是如此,诅咒并不是那么凶险,最后导致死亡的是人心,这文家就这几个人,自己问心无愧,那么吴妈和文耀祖都脱不开干系。 他找人撬楼板是为了洗脱这俩人的嫌疑,没想到越描越黑,这可如何是好? 李舅爷和他方才已经达成一致协议,但那只是针对李老太太的死,现在听说是人心的问题,眼珠子一转,看向召南道:“虽说是旧案,可都算不上陈年,呶,警察先生您看,外面灵棚停的是才死了七天?哦,不对,到现在是第八天了,是这位陈小姐的姐姐;第三位太太和我表妹死了也就两三年了,也就我妹妹,死在十年前,有点年头,不过……这个应该不碍事吧,我是说如果都是谋杀的话。” 文景荣闻言脸色一震:“舅兄,你怎么……” 李舅爷冷笑:“方才只是说起老太太的死,其他人的我们可没谈条件。”文景荣气结。 召南问:“你们私下勾兑什么?” “呵呵,我们已经达成了关于我母亲死亡一事的协议,这件事了结了,本来没有您什么事,但是既然赶上不如坐下来听听。” 李舅爷眼睛往院子里瞟了一眼:“大家一起分析分析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警察先生你还能分一杯羹,以后也不用当差看人脸色。” 召南和叶限对视一眼,明白过来,李舅爷发现文家还有更多秘密可以挖掘,打算拉着自己吓唬吓唬人,他现在是警察,分析出事情,文景荣必须花钱消灾的。 于是召南点点头:“呵呵,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若是真有事情,文先生放心,我会鼎力相助。” 叶限则从随身的手袋里掏出几页纸,往茶几上一拍:“其实我也是有备而来,文先生,这是四任文太太死亡的全部资资料。” 李舅爷吃惊地睁大眼睛:“哎呀呀,原来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哈哈哈哈。” 他忽然间高兴起来,他之前本来担心叶限是陈莹堂妹,若是向着文景荣有些棘手,现在看来陈家也是打算好好吃一把大户的。 于是在李舅爷心中,三个人瞬间结成暂时的联盟,一起面对大富豪文景荣。 文景荣被虎视眈眈的李舅爷气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他嘴唇哆嗦:“这,这是拆白党的伎俩!” 叶限抿嘴一笑:“文先生,我忘了告诉你,其实呢我就是做这行的,这次来也算是帮我姐姐讨回点公道,只要你意思到了,我们陈家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可不要将公道变成不好意思哦。” “我们李家可是两条人命折在这里,哦,算上我表妹,三条人命咯!我们李家当然要拿大头” 李舅爷伸出手指晃了晃。召南翘着二郎腿,往沙发一靠:“反正我是个穷当差的,若是能拿上一笔以后不用当差,谁管你家死几个人,怎么死的,我统统抹得平哦。” 眼瞅着三个人就要将文景荣拆吃入腹,忽然吴妈疯了一样从楼上冲过来,大声道:“哼,冤有头债有主,和我家少爷无关,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最清楚,你们休想敲诈我家少爷。” 文景荣拉她道:“吴妈你又下来做什么?还嫌事情不够乱?” 接着对众人赔笑:“她年纪大了,脑子不清爽的,处处拎不清,我早就打算送她回老家休养的,她的话不好当真的。” 吴妈看着到这种时候文景荣都要拼命维护自己,老泪纵横:“少爷,我真的都知道,就让我都讲出来吧,我一条老命不值钱,文家,文家的基业不能就这样被这些恶人毁掉!他们摆明了是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呀。” 文景荣低下头去,叶限扑哧一笑:“吴妈,看你说的,你家少爷又不是唐僧。” “哼,在你们这些拆白党眼里可不就当我们少爷是唐僧肉吗?” 吴妈鼻子里鄙夷地哼了一声。 “我告诉你呀,老太婆,伊刚度咯(你傻瓜啊),东西可以随便吃吃,话不能乱讲的哦,我可是警察,你竟然说警察是拆白党,信不信我抓你去警署,警棍伺候。” 召南摆出一副无赖嘴脸,这更刺激了吴妈讲出全部事实搭救文景荣与水火的决心。 下定了决心,她就如换了个人似的,稳稳地坐下,很平静地看着众人道:“老太婆我比你们多吃了二三十年的泡饭,你们不要看我是个下人就好吓唬,我是知道你们的意思,非要诬陷我家少爷,妄想敲诈我们文家,看你们几个胃口还大得很,我家少爷其实是最最可怜的,什么都没有做,断没有背上这杀妻罪名的道理。你们且听我老太婆慢慢讲来。” “你讲你讲,你这老妖婆能讲出什么花来?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讲那些没有下巴阔(胡说八道说鬼话)我的拳头可是不认人的。”李舅爷抱着肩膀,摆出一副随便你讲来的神情。 叶限暗笑,太好了,自己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现在可以彻底揭开这四位文太太死亡之谜了。 第十六章 世仇(一) 李家和文家都是依靠当年那位中堂大人发的家。不同的是李家是那位中堂的同宗,耳濡目染之下更重视仕途;文家老太爷却是个务实的,借着办洋务发了大财,几乎垄断了江南的丝织业。李家老太爷一门心思往做官上努力,贴着老中堂花钱弄了个道台做做,哪晓得彼时已经是王朝末年,十多万雪花银花出去道台的位子没坐稳当就赶上变天,偌大的王朝说倒就倒了。树倒猢狲散,李家老太爷没有做忠臣的本事和心劲,收拾了金银细软带着家眷一路逃回老家南通,从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终,这点官瘾也将李家的财产折腾的折进去七七八八,一点好处没捞到,万幸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让孙女和文家孙子订了娃娃亲,李家虽然败落了,李家小姐还是如约嫁入文家。 “你们家那位老太爷当了不到两年道台,你们可知道他在任上都做了什么?” 吴妈忽然讲起了李家的发家史。 李舅爷不耐烦地说:“你啰嗦我们家的事是为了什么?是,我爷爷当年捐钱买了道台,真金白银花出去才当几天官,傻不傻啊,可那钱都是我们家挣来的干净钱,我爷爷就是个老实人,官位才做热乎大清朝就没了。” “干净钱?哈哈哈,你们家的干净钱!”吴妈忽然大笑起来,笑的有些癫狂。 叶限看出端倪:“你的意思是你家和李家有仇?世仇?” “对,李家那时哪有那么多钱,那钱是从我们家借来的,准确的说是我的夫家,他们家是湖南有名的大地主,和李家沾亲带故,那姓李的求上门去,点名捐的还是两湖的官,我家那太公心想是在湖南做官,总能有些照应,便借给李家十万两银子,哪晓得那老匹夫当了道台就变脸,绝口否认借钱的事不说,还借着恩铭遇刺的事抓革--命--党,硬说我家那太公窝藏姓徐的姓秋的,将他抓进大牢屈打成招,可怜我家太公和公公一起被问斩,我们家一下子就败落下来。我丈夫气愤交加又恨自己是个书生不能为祖父、父亲报仇,每天借酒浇愁,后来就患上了肝病肚子肿的吓人活活疼死的,我们家穷的没钱看病不久我的小毛头也病死了。”吴妈说到这里掩面哭泣,“少爷,你和我那儿子年岁相仿,这些年我是真当你是我的亲生儿子的呀。” 文景荣默然不语,他没想到吴妈和李家有这样深仇大恨,那么吴妈来自己家做奶妈是不是也抱着复仇的希望,毕竟她混进李家会难一些,进文家就简单的多了。 吴妈看出文景荣的心思,叹口气道:“是,我进文家是有目的,我知道文家和李家是儿女亲家,李家的人有可能会认出我,但是文家不会,只要在文家待着总能得到李家的消息也能见到李家的人,只是我没有料到,李家逃回南通,一直没有和文家走动,我以为大仇就这样完了,没想到老天保佑,可能是菩萨看我心诚,后来李家女儿竟然真的嫁过来了,我如何能让李家人好过?” 李舅妈这时也从楼上下来,坐到李舅爷身边,听到这话气的指着吴妈道:“你……人死怨消,对不起你们家的是我家太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和我家小妹又有什么关系?啊?”李舅妈忽然想起自己内心最痛的一件事,“莫非,莫非我家湘生也是你害的?”她抓住李舅爷胳膊用力摇晃着,“当家的,湘生来姑姑家过暑假回去不久就生病,你记得吗?”李舅爷沉重地点点头:“是你做的对不对?” 吴妈高兴的大笑起来,她脸上还挂着泪珠,笑容比哭还难看。 “对啊,就是我做的,真是老天可怜我,让我能坚持到你家妹子进门,这妹子一过门,穷亲戚就来了,还以为借住文家是多大的好处,却不知道我每日变着法的给他做好吃的,毒药一点点的加进去,不会让他马上死,也不会让他活太久,就是叫你们李家断子绝孙!” 吴妈抚掌大笑,神情痛快至极。 李舅妈嗷地一声冲上去就要撕扯,召南上前将她拉到一边,李舅爷一想到独子的死,目呲尽裂:“警察先生,你为何偏帮!这毒妇是杀害我儿子的凶手!” “她人就在这又跑不了,你们且听她将话讲完,要杀要剐都随你们,别溅我一脸血就成。”叶限好整以暇,轻飘飘地说。 李氏夫妻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听这女人继续讲下去。 “你们李家,我呸,还好意思称官宦人家,老祖辈就是贪财恶毒之辈,老话说的好,种个土豆收不来南瓜,种子就是恶毒下贱!” 吴妈直接叫骂开来。 “老东西,你等着,等会讲完了老子锤死你!” 李舅爷气的吹鼻子瞪眼睛。 吴妈此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方面是想帮文景荣父子脱罪,一方面是说起自己报仇的过程也是越来越兴奋,看着仇人满脸气愤痛苦扭曲神色,多么美妙。 “那个女人原来在娘家就和表哥有了首尾的,可怜我们少爷老实被蒙在鼓里,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人?还是官宦小姐?不过是个破落户,我家少爷孝顺,还能去迎娶那是天大的面子,结果呢,嫁进来就整天拉长个脸,好像谁害了她一样,多少次趁着少爷不在家就去逛街,我暗中跟着,果然是在和那小白脸私会!这样的女人,留着有何用?” 吴妈说到这里,嘿嘿一笑,目光瞬间变得恶狠狠的。 “是你……将她……” 文景荣不敢相信地看着吴妈,后者则点点头:“不错,少爷,是我做的,我将她勒死挂了上去!” “啊!”文景荣颓然地向后一靠,浑身像是没了骨头散了架子,他闭上眼睛,伸手指着吴妈:“你……你怎么对得起耀祖,耀祖那时才两岁啊,看在耀祖的面子也不该对她下手。” “少爷,那女人不守妇道有辱文家的门庭,我即是为自家报仇也是帮文家清除孽障,小少爷不能有这么个妈,我这是为小少爷着想。”吴妈振振有词。 召南大拇指一伸:“老太婆,你牛!杀了人还能为自己辩解的这般理直气壮,你那张老面皮是怎么长得呢?” 吴妈丝毫不以为然:“面皮?哼,年轻人,若是你也经历这些血海深仇,什么面皮,良心都是可以随便扔掉的东西,只要能报仇,没有什么是不能扔的。” 第十七章 世仇(二) “吴妈!” 一声惊呼,众人抬眼看向楼梯,文耀祖正走出来,听到吴妈这般歇斯底里的讲述,吓得小脸苍白,眼睛瞪得老大。李舅妈匆匆跑上楼拉着他的小手低声安慰:“耀祖不要怕,这个老太婆是坏人。” 文耀祖眼泪汪汪看着吴妈:“真的吗?刚才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我妈妈是你害死的?” 吴妈低头,不敢去看文耀祖的泪眼,李舅爷恨恨道:“毒妇,你不得好死!” 李舅妈哄着文耀祖回房间去,这孩子倒是坚强,擦了一把眼泪梗着脖子说:“我就要留在这里听,我已经十二岁了,该知道出了什么事。” 文景荣听儿子这么说,内心酸楚,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无限辛酸。 文耀祖推开李舅妈的手,慢慢走下楼来,一直走到吴妈面前,看着她问:“吴妈,你说的都是真的?” 吴妈看着文耀祖,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是,比真金还要真,你姆妈,你表姨都是我害死的,还有你外婆。” 召南问:“那林小娟和陈莹呢?她们的死和你没关系?” 文景荣听他提到林小娟,心里一震,因为从始自终,他看到并没人告诉过这个警察他的第三任妻子叫做林小娟,而那位号称是陈莹堂妹的女子手里拿着他四任妻子死亡的资料,这两个人果然都是有备而来,也许那个人并不是警察!他生意做的很大,自然也不是一个庸人,想到这里就向一边坐了坐,离扶手处小桌子上的电话近了一下,他不自觉地瞟了电话一眼,目光中露出一丝惶恐。 叶限自然也发现了召南话中的漏洞,心里恨恨地想:必须扣薪水!出这种错误。她看到文景荣往电话的方向挪动了一下,便轻盈地起身道:“这沙发坐着也累人,不如凳子舒服。”说话间她已经随手搬个凳子坐到小茶几旁边,手还似乎无意地在电话上轻轻拍打着。文景荣愣了一下,抬头看过去,正午的阳光正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身上,给她全身镀上一层金边,这女人皮肤真好,像剥壳的鸡蛋,阳光下鬓角的绒毛纤毫可见,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拍打电话的手指涂着红色的蔻丹!她竟然涂着红色的蔻丹!文景荣懊恼地拍着自己得后脑勺,对的呀,自己昨天怎么没注意到,她若真是陈莹的堂妹,怎么可能涂着红指甲来奔丧,都怪自己当初没注意,现在可真是引狼入室啊。 叶限看到文景荣注意到自己的红指甲,伸出一根手指在唇边竖起,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那红红的指甲,在阳光下鲜活欲滴,她嘴角挂着笑,可眼神冰冷,文景荣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那两位太太的死和我无关,也许真的是不小心摔下楼去的。你们也看到了,那楼板被人诅咒了。”王妈的声音将文景荣带回冷酷的现实中来,他现在头疼欲裂,却又不得不坐在这里一动也不敢动。 李舅爷很明显要利用四任太太的死狠狠地敲诈一把,这两个人带着目的而来,这么一个家,和自己一心的怕是只有儿子了,他拍拍身边的沙发道:“耀祖,坐到爸爸这里来。”文耀祖很听话的坐到他身边,文景荣搂着儿子的肩膀,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你给表妹的吃喝中也下了曼陀罗花?”李舅妈问。 “是,我托人调查了那女人的家庭,知道他们家有病,有病的就活不久,当然我还是要帮她早点解脱,早死早托生,下辈子找个好人家好身体投胎吧。”吴妈说的很是冷血,召南也忍不住摇头:“够狠的,你比那叶……都狠。” 叶限横了他一眼,幽幽地说:“这就奇怪了,我姐姐陈莹和林小娟怎么可能那么巧都从楼梯掉下来摔死呢。她们俩跌下去是因为咒语作祟,那咒语既然不凶险怎么还会出事呢?据我得到的资料看,她们俩死的时候文先生都不在家,文家只有吴妈和文耀祖。” 吴妈摇头:“我已经承认杀了三个人,再多承认两个又能如何?这事真的和我无关,不是我做的。你姐姐陈氏死的时候我正生病在自己房间躺着,还是小少爷跑来告诉我的。” 文耀祖听她这么讲,也点点头说:“我正好下楼,看到陈家姆妈趴在地上,吓坏了急忙跑去找吴妈。哦,还有林家姆妈那次也是,也是我看到去找吴妈,那次吴妈是在哪里来着?哦,在后院洗衣服吧?” “是,我当时在洗衣服,小少爷在房间看书,林氏前几天生病,一直卧床,走到那里一时踏空摔下来也是可能的。这两次应该是意外。“ “那就奇怪了,这两位都是怀孕三四个月的时候出事的,难道这符咒就这么邪性,专门在这家的主妇怀孕后起作用?”叶限忽然起身,文景荣吓得急忙拉住儿子的手,却见这女人走到他们父子对面,伸出手按住文耀祖的肩膀,用一种很甜蜜的声音问:“小少爷,你说这事是不是很奇怪?” 文耀祖毕竟是小孩子,忍不住抖了一下,讷讷地说:“是……这样,嗯,奇怪。” “最奇怪的就是因为她们都带着没出世的孩子死了,至今文先生也只有你一个儿子。” 文景荣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先生,大家心知肚明,为什么专门在你不在家的时候出事?为何两个人都是确诊怀孕后不久就出事了?为何每次出事都是文耀祖第一个发现的?”叶限眼波流转,目光中隐隐有冷芒,按在文耀祖肩上的手也微微发力,文耀祖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就算心思再缜密也总是小孩心性,被叶限这么一激一威胁,骨子里的暴虐一下子爆发出来,他用力挣开叶限的手,又嫌弃地将文景荣的胳膊甩到一边,站起身毫不示弱地盯着叶限,恶狠狠地道:“你算老几?我家的事轮不到你个外人说三道四,你给我滚!” 文景荣睁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个乖巧斯文有礼的少年不见了,代之的是一个满脸暴躁小豹子一样的孩子。 “果然是你,就是你做的,看看你这个样子,之前的乖巧都在哪里?文耀祖,你只有十二岁,从哪里学来这两面三刀的功夫?我调查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为何两次死亡你都是第一发现者,更奇怪的是林家父母只有这一个独女,他们心底善良拿你做亲外孙看,在女儿去世后还接你去林家小住,就在你住过不久,林家两位老人也病了,后来双双去世。怎么就都这样巧呢?文耀祖你告诉我好不好?” “哼,他们算什么东西,真以为我愿意做便宜孙子?”文耀祖恼怒地盯着叶限,“我就讨厌你们这些大人,一个个假模假样,我和姓林的没一点关系,看着他们家人就恶心,他们巴巴的上来非要接我去家里住,有这么贱的人吗?那俩女人还以为能母以子贵,做文家真正的太太,痴心妄想,看着她倒在血里可怜巴巴的盯着我真是太开心了,我就是要等她没气了才去找人。你们可知道看着一个人慢慢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感觉有多好?真是太美妙了。”文耀祖忍不住手舞足蹈。 李氏夫妻都惊呆了,召南喝道:“好啊,原来你是个小杀人犯,和我回警察局。”他是想吓唬吓唬文景荣,多弄点钱出来。 文耀祖拍手笑道:“警察先生,我哪句话承认我杀人了?没有,我只是讨厌被林家老不死的假惺惺的关心,看着讨厌的人摔到楼下慢慢死去,又不是我动手的,我怎么是杀人犯。好吧,我承认自己见死不救,这有点不对。” 第十八章 拿钱消灾 文景荣大怒,一巴掌挥向儿子:“孽障,你竟然见死不救,她们,可是你的姆妈啊。”他虽然挥手打了儿子,却依然将事情往见死不救上引导。 叶限冷笑:“见死不救?文先生吗,我必须提醒你,死去的两位太太肚子里的也是你的孩子!他们甚至没有看到这个世界的机会。” 李舅妈喊道:“不要打孩子啊,他只是个孩子,知道什么。” 召南噗呲一笑:“真是孩子,能杀人的孩子。” 文耀祖挨了打,捂着脸梗着脖子喊道:“我没杀人。”他看着文景荣恨恨道;“哼,一个个假惺惺的,你在家的时候都对我很好,你一旦不在家就立马变脸,她们什么时候当我是亲生儿子?若再有了野种这个家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 文景荣气结!他竟然称自己的孩子为野种! 李舅爷见事情涉及到自家外甥,急忙也起来打着圆场:“耀祖只是个孩子,他懂什么啊。什么杀人,什么见死不救,其实就是当时他被吓坏了忘记了去喊人,后来才去喊吴妈,没想到人就没了,这也不能怨耀祖吧?他年纪还小。” 召南一听这话当即发火:“你这是放屁!孩子,这是孩子吗?这分明是个恶魔!听听他说话的语气,他就是故意的,现在不承认杀人,只承认见死不救,心机如此之深,你还维护他就不怕将来反噬?他这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你这个舅舅将来也难保不得罪他。” 叶限眼睛一转,看向文景荣:“文先生,事情既然真相大白,你要早点做个决定才好。” 这摆明是要文景荣拿钱出来消灾了。 李舅爷被叶限提醒,马上跟着道:“我家被这老妖婆害死三个人,这三条命该怎么算?” 李舅妈从背后偷偷捅他一下,嘴里小声嘀咕道:“封口费,封口费。” “对,还有封口费,人死如灯灭,我们也不想再追究什么了。”李舅爷挺着胸脯说道。 听到这话,文耀祖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光奇怪。 “我必须给我姐姐讨回公道,文耀祖现在不说真话,送到警察局看他还能嘴硬到几时。”叶限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文景荣,果然后者脸色一遍:“陈……小姐,不好这样吧?”他最终还是心软了。 “文先生,你心软了?只因为他是你儿子?那我姐姐和她没有出世的孩子怎么办?她肚子里的也是你的孩子。“ 文景荣没有紧锁,看看文耀祖又看看表情坦然的吴妈,一拳恨恨地砸在茶几上,茶杯晃荡几下。 “妹夫,你可不能听这女人说的,没生出来的不算人,你现在只有耀祖这一个儿子,你可要考虑清楚,就算你再结婚再生孩子,那孩子长大也总要时间,耀祖可是已经十二岁了,你怎么忍心将他……妹夫。” 李舅爷一心想要钱,劝阻文景荣也是为了拿到封口费用。 文耀祖看出他的小心思梗着脖子嚷道:“别在那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不就是想要钱吗?你们李家这些年哪里管过我,每年为要钱假惺惺的来几次,哪次是真心对我,我最恨看到你们的虚情假意。” 李舅妈擦着眼睛:“外甥啊,可不好这样说的呀,你舅舅你外婆都是真心疼你的。” “真心疼我,我姆妈刚死你们就巴巴地送个人过来给我做后妈。是,那时我只有两岁,两岁就不是人吗?” “那也是担心你没人照顾啊。”李舅妈讷讷地说。 “哼,吴妈把我照顾的很好,倒是你们送来的那个人,表面上对我很好,暗地里各种给我脸色,她过去依靠李家生活,做了填房每天都是怨气,趁着家里没人就用针扎我。”文景荣大惊:“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了,我对你说姆妈对我不好,你却认为我小孩淘气!你每天忙着生意,什么时候认真听我一个小孩子的话,我告诉吴妈,吴妈说那个女人不会活的太久,让我先忍耐一下,我就这样忍耐,我只有五岁,足足忍了三年!” 文耀祖控诉完满脸都是泪水。 “好了,你说这么多,都和林小娟和陈莹无关,她们两个就算背后给你脸色,可是没打你没骂你,就因为她们确诊怀孕,你担心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分你的宠爱破坏你的生活就下了毒手,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走,和我去警察局。” 召南起身去抓文耀祖的胳膊,文景荣匆忙挡在前面:“警察先生,咱们好好谈谈,他只是个孩子啊,你忍心这么对待一个孩子?” 召南笑道:“这不是废话啊,我又不是他老子有什么忍心不忍心的,就算你是他老子,没教育好孩子你还好意思厚着脸皮拦着我抓人?” 文景荣长长地吸入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好,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不是警察,她也不是陈莹的妹妹,你们的目的是什么都说出来,我们可以谈。” 召南看了叶限一眼,后者嫣然一笑:“你头脑倒是蛮清楚,闹腾这么久终于回归正题了。好,我们要这个数!” 叶限伸出一个手掌晃了晃。 李舅爷问:“五万?” 叶限瞟他一眼,李舅爷顿时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 “五十万,现金。” 李舅爷倒吸一口凉气:“胃口好大,比我都大。” 叶限道:“那是自然,你以为你家三条命,我这两条命,我就能要的比你少?开玩笑,我可是掌握全部信息,随时可以叫你们李家一个字都得不到。” “封口费我们你也有份,你就不怕我们告发?我们也掌握了全部信息!” 李舅爷不甘示弱。 “那你就去告啊,反正我又不缺钱,没五十万也没什么打紧,到是你们李家现在等米下锅,你就要求你的公平正义马上去警察局告发,一分钱都别要,高风亮节呀!” 叶限伶牙俐齿步步紧逼,李舅爷低下头。 叶限说中了他的心思,他必须拿到钱,仅剩的房产已经抵押给人家,拿不到钱回去一家人就要流落街头。 文景荣沉思一会,点点头说:“好,五十万我出。” “那我,我呢?我也要五十万。” 李舅爷忙不迭的喊道。 “好了三条命,你也就能拿到30万,别太贪心了,小心贪心不足蛇吞象。好了就这样吧,马上给钱我们就走人,这事就此不了了之,反正每天面对恶毒奶妈和可怕儿子的又不是我们。” 叶限伸出手,手指轻轻地点了呆愣愣的文景荣胸口一下,红指甲在阳光下格外夺目。 文景荣吓得往后一退,就听那女人格格娇笑:“有我这么为主顾着想的人吗?当即就把钱给你抹下这么多,文先生,我是专门帮人报仇的,人鬼无欺,你且记下哦,要是这李家事后还对你逼迫再三不妨找我来帮忙报仇,保证叫他家宅不宁。”说完还笑眯眯地瞟了李舅爷夫妻一眼。 第十九章 见死不救 这是哪里? 文耀祖睁开眼发现周围漆黑一片,双手被反绑着,他想坐起身,却发现原来脚也被绑上了。 是谁绑的我?为什么绑我?是因为找我爸爸要钱吗?嗯,一定是这样,爸爸这次失去了将近一百万,可恨,那些人太可恨了,李家人还说是我的亲人,竟然敲诈我家的钱,总有一天我要加倍都讨回来,他们都该死! 文耀祖一想到这些,一股暴虐之气在心中荡漾,瞬间有了气力,开始用力挣扎,同时大叫开:“有人吗?这是哪里?有人吗?” 他挣扎了一会,手脚被捆得酸疼,绳子依然绑得紧紧的。他有些害怕了,声音都带着哭腔:“有人吗?救命呀。” 他喊了几声后,越来越害怕,开始低声哭起来。 啪啪啪。黑暗中有人鼓掌。 “谁?谁在那?” 文耀祖吓得止住眼泪,哆哆嗦嗦地问。 “文家小少爷,你好啊。”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接着房间里的灯亮起来了,灯火通明,文耀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手脚都被捆绑起来,还有道绳子将他的腰部也和这床捆在一起,在看看周围,一片破败,像是个废弃仓库。 “是你?你想做什么?钱,我爸爸不是给你了吗?” 文耀祖看到对面站着的叶限,有点胆怯,他知道这个女人可不好糊弄,最可怕的是她可完全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小孩子。 “你也知道,给钱的是你爸爸又不是你,咱们俩的账可怎么算呢?” “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你一定是误会了,陈家……” 文耀祖的声音忽然停住了,叶限甜甜笑道:“我的乖外甥,你怎么不讲了呀,我可是你的陈家阿姨,陈家阿姨替她的姐姐好好照顾你,不是天经地义?” 文耀祖一点不傻,知道自己是着了道被人抓到了,便哀求道:“求你看在我年幼不懂事的份上放过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乖孩子,你阿姨我怎么会像吴妈那么恶毒呢,我一开始就没想把你怎么样。” 文耀祖听叶限这么说,心想果然,她不是陈家的人,看来也只是想多要钱罢了,那就让爸爸给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就不信她能熬得过我。 叶限走过来俯身下去,伸手用指甲在文耀祖脸上刮了一下:“哎呦,真是个孩子,这小脸嫩的。” 文耀祖有点不好意思,讷讷道:“陈家阿姨,你这是……” 叶限的指甲忽然凌厉起来,在他脸上重重一掐,文耀祖怒道:“你做什么?掐疼我了。” “疼吧,当初你把林小娟和陈莹推下去,她们躺在地上比你要疼几百倍几千倍,她们腹中的孩子也在疼,指甲剐你一下就忍不得?懦夫!” “我是懦夫,谁叫我是个孩子呢,陈家阿姨,你放过我,你再要多少钱我爸爸都会给的,只要你放过我,你这样绑着我也就是出出气罢了,又能得到什么呢,你又不敢……杀我。” 文耀祖最后这句,隐隐透出威胁的意思。 “我是不能杀你,可我可以见死不救啊。”叶限笑了。 “见死不救?” 文耀祖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绑着你,你不能动,不能吃饭喝水,你说这样绑几天你会死呢?” 文耀祖瞬间明白过来大叫道:“你不能这么做,这样是犯法的。” “你错了,文少爷,这叫为民除害!我只是用见死不救的方法惩罚一个杀人犯而已,你是教我的这不叫杀人,这叫见死不救,现在抬头,看看上面有什么?” 文耀祖抬起头,看到原来房梁上放下来一个篮子,里面想来装着吃的,因为他闻到食物的香甜味道,是馒头糕饼之类。 “你好恶毒!” “恶毒?你说我恶毒?如何比得上你,小小年纪能在将人推下后眼瞅着她慢慢死去,好毒啊,长大还能了得?” “我错了,陈家阿姨,我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做个好孩子,求求你,陈家阿姨放过我吧。我赎罪,我以后继承了我爸的财产一定好好对陈家外公,当他是我亲外公,我给他养老送终。” 他这样说,已经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推陈莹下楼的凶手。这破仓库外,陈三听的清清楚楚,老泪纵横:“想不到啊,想不到,竟然是他下手的,他怎么能那么狠心。” “陈老先生,根据我们的协议,我们现在就用文耀祖坚持的见死不救来惩罚他,你有什么异议没有?” 召南问。 陈三摇摇头:“惩罚吧,刚才还觉得他只是个孩子,现在……这么小就能杀两个人,长大了还能有好?” 陈三说完朝着仓库深深地鞠躬,接着转身对着召南鞠躬。召南急忙去扶他:“老人家,不要这样,我受不起的。”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存这个老命,在我死的时候将灵魂完整的交出去。我余生也会积德行善,争取让我的灵魂能有用处。” 说完,陈三佝偻着腰,蹒跚着离去。 过了一会,叶限走出来问:“咦,陈三走了?” “唉,这位老先生真是太可怜。”召南叹口气。 “废话,找我们签订契约的哪个不是可怜人。好了,咱们也撤,让这死孩子自己玩吧。” 召南点点头,忽然他想起一事问道:“四六开啊,上次我们说好四六开,这次挣了足足五十万,哈哈我能拿三十万。” 叶限皱眉:“四六开,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 “喂,你不能反悔啊,叶小姐,你可一向是说话算话的呀。”召南急了,提醒她道,“你忘记了,在客房咱们商量好的。” “好像有这么一码事,我们当时再说陈三给的两千块,对吧。” “对,对对。”召南不住点头。 叶限从口袋掏出钱包,递到召南手里:“好吧,两千块都给你,像我这么大方的老板哪里去找。” “不是两千块,是五十万啊,四六开!” 召南握住钱包愣住了。 “我们在客房谈的是四六开,但是针对的是陈三那两千块,对不对。” 叶限很有耐心的帮他回忆。 “对,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啊,我很大方,我那四也不要了都给你,哪有什么但是咯。” 召南挠挠后脑勺,看着叶限已经扭着腰肢走出一段路了,他气呼呼地追上去:“不对,是五十万,五十万也得四六开的。” 叶限转身,非常妖媚的一笑:“召南,你长了多大的脑袋能认为这世间还有这等美事啊。五十万和你四六开,哼哼,下辈子吧。” “喂,喂,站住,你这恶毒的女人。天啊,简直是太过分了,我不干了!散伙,我要散伙!” 破旧的仓库内,文耀祖一次次挣扎着,床板被他带得哐哐响,捆绑他的绳索依然是紧紧束缚着他的手脚。 忽然吱的一声,从篮子里钻出一只松鼠,坐在篮子边缘瞪大黑豆似的眼睛看着他。 “松鼠,求你给我点吃的。”文耀祖看着松鼠,苦苦哀求。 松鼠好像是听懂了,从篮子里抓出一颗花生,文耀祖大喜:花生也行啊,也能填饱肚子。 却见松鼠坐在竹篮子边上,晃晃哟呦荡起了秋千,啪的一声,花生壳打在文耀祖脸上,那松鼠竟然自己把花生吃掉了。 “畜生,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文耀祖大怒咆哮着。 松鼠看了他一眼,又从篮子摸出一颗花生塞进自己嘴巴。 第一章 传说中的黄天蝎(一) 汉口一带跑船的人,出门要拜大大小小的龙王,在家就要拜黄天蝎。 黄天蝎不是神,而是宝庆码头的总拐子(带头大哥)。他过去是宝庆帮的小男将,地道的宝庆人,跟着自己的总拐子和汉口帮对着干。从清朝嘉庆年间开始,宝庆跑码头的商人们就做宝庆到武汉的航运生意,生意做的红火了就在汉口安营扎寨,渐渐形成了宝庆帮。宝庆帮和汉口帮打了几十年,硬是夺过来汉口的一个大码头(也就是现在汉正街的板厂、宝庆、永宁三个社区),而现在这个码头的老大就是黄天蝎。宝庆帮是和汉口帮在几十年厮杀中闯出一片天地的,能当上总拐子的不会是一般人,传说中黄天蝎身高足足有两米,牛铃般的大眼睛,瞪谁谁撂地。还有人说,过去宝庆帮跑船,大风大浪来了,黄天蝎往船头一站那颠簸的船竟然就稳当了,只见他立在船头乘风破浪威风凛凛,别的船只远远地看到都以为见到了江神。传说是神乎其神,总之黄天蝎是个很牛的人。 “看来我们的对手异常强大啊。” 出门在茶楼酒肆打听一圈后,召南忍不住感慨。 他现在一身香云纱的褂子,江风吹着抖抖擞擞的,腰间别着把扇子,头发油光水滑,苍蝇上去都站不住脚,衬着一张笑嘻嘻的面孔,很像汉口街头的晃晃(没事儿干到处游荡的人)。 “没办法,一个黑社会老大的灵魂,外加五十根小黄鱼,这么大的本钱,我怎么舍得呢。” 叶限手里捏着鸭脖子再吃,辣得丝丝拉拉的,伸手就去够茶壶。 召南已经一把抢过茶壶,对着嘴咕嘟咕嘟喝起来。 叶限连呼:“恶心,恶心,太恶心了!” 召南放下茶壶,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渍,脚踩在凳子上道:“大热天老子晒了一天日头,吹江风,我这么俊的小脸都吹黑了,你却躲在旅馆啃鸭脖子!咱俩到底谁恶心?” “没办法,谁叫你是伙计我是老板呢!” “呵,老子我不干了!凭什么你是老板我是伙计?每次不是我出力最多!” 召南一想到上次只拿到两千块,心疼的都要滴出血。 “你要是能在那契约上写上字,我就让你做老板。”叶限不慌不忙地往报纸上吐了一小块骨头,捂着嘴角道,“哎呦,真辣,怕是要起泡的,武汉人都是什么肚肠,这么辣都吃的下,不过倒是很和胃口,越辣越想吃。” 召南瞪她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不辣死你。” “辣死我?我要真死了,咱们彻底散伙,那契约你也没法做主,写不上字,就你这浪荡性子能做什么?哪里找这又好玩又有钱拿的活去。你呀,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遇到我这么知人善任的好老板。” 召南无语,那契约的确是只认叶限一个人,纵然他有多大背影和法力,始终没法在上面写一个字,必须由叶限亲自书写才成,用叶限的话说他们俩是老天选定的搭档,没法拆伙的。 “好了,这次拿到钱,我分你这个数。”叶限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一下。 “十个小黄鱼?” “一个!” 召南气的一拍桌子:“他奶奶的,你这女人没救了,我现在真盼望你折在这里,给那黄天蝎做第十房小妾!” “咦?难道那黄天蝎娶了九房?哈哈,这倒是个能人,那该多有龙马精神才能雄风不倒啊。“叶限拍手笑道。 召南闻言,忍不住将叶限上下左右的打量,叶限正在啃鸭脖,被他打量的烦了:“可是我脸上长了花。” “我只是奇怪,姑娘家家,何以如此厚脸皮,什么话都敢往外讲。” 召南为了气她,故意摇头叹息。 叶限抿嘴一笑:“少见多怪,我家那里,这算什么呀。” “你家是哪里?” “算了,说起来你也不知道,我们还是继续说说这次的目标人物,黄天蝎吧,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年怎么拐走咱们这位雇主家的大姑娘呢?。” 叶限将话锋一转,很显然,她不愿意提及过去的事情。 “十个!我就要十个!”召南这次不依不饶。 “真啰嗦,还是男人呢,好了,十个就十个!” “十个小黄鱼!”召南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何时这般大方了。 “就是十个小黄鱼,都依你。赶紧讲讲黄天蝎的事。你看到他没有,是高是矮是圆的还是扁的。” “问题就奇怪在这里,黄天蝎既然是这宝庆码头的龙头老大,可是所有人口中的黄天蝎都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怎么会不一样?这人又不是孙悟空,还会七十二般变化不成。” 叶限将一根鸭脖子啃完,用手巾慢条斯理的擦手。 “我在这码头附近的茶馆都坐了坐,听很多人讲道这个人,有人说他身高两米多,是个彪形大汉,一脸络腮胡子,打起架来无人能敌:还有人说他是个白面书生,斯文英俊是个小白脸,更有甚者非说黄天蝎是女人,是女扮男装,擅长飞檐走壁,这不是胡扯吗?飞檐走壁,以为燕子李三呢?跑码头的人要什么飞檐走壁。水上漂还差不多。”召南连连摇头,“这些人说的黄天蝎都完全不一样,按理说黄天蝎这般出名,怎么竟然没人见过他呢?” “奇怪,我们连目标人物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案子可不好接啊。” 叶限眉头微微皱起,也觉得这次事情怕是有些棘手。 召南好整以暇抱着肩膀看着她,却见叶限忽然脸色有阴转晴,看着召南道:“哈,差点被你给唬住了。让你去查黄天蝎的资料,你啰里啰唆说这么多,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不过是想和我讨价还价多要钱罢了。” 召南想不到自己那点小算盘被叶限一眼识破,略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道:“这个……那个……市井传闻黄天蝎就是这样奇奇怪怪啦,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 “市井传闻,你何时会轻信这些东西了,每次你都会乔装打扮自己去观察一番,怎么这次和我说什么市井传闻。” “大小姐,要混进码头哪有那么简单,别的不说,和那帮混子做朋友,要钱的!钱在哪?我的活动经费在哪里?” 叶限掏出一卷钞票给他,召南接过数了数,勉为其难叹口气:“我就尽力而为吧,这点钱,怕是最后自己还要贴钱在里面。呵呵,其实我更倾向于黄天蝎是小白脸的传闻,若不是貌比潘安,怎么能勾引得当年的汉口帮大小姐对他一见倾心?” “哼,我最恨这种始乱终弃的男人,若真是如此,我就废了他的脸,让他这辈子都别想靠脸吃饭。” 第二章 传说中的黄天蝎(二) “头顶太阳,眼眸邵阳,脚踏益阳,身落汉阳,尾摆长江掀巨浪,手摇桨桩游四方。”民谣说的一点都没错,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满口湖南腔调的人,他们一般都是短裤褂,腰上别着旱烟袋,挂着烟荷包,有的还打着赤膊,白布缠头,胳膊和后背上滚着油汗,互相见面你拍我一下,我打你一拳。 路边支着铁架子,下面是一些木头碎屑刨花,这码头附近有好多家宝庆人开的板材厂,这些碎料到处可见。铁架子上是一层铁丝网,上面烤着一些馒头大小的丸子,这丸子看着黑乎乎的,烤得吱吱冒油,那油滴在下面的木炭上,腾地起来几缕红黄的火苗,带着腊味的糊香味四溢,让路过的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口水横流。原来这就是有名的湖南小吃猪血丸子也叫做血粑豆腐,是宝庆(即现在湖南邵阳)一代的特产。这种丸子的主要原料是豆腐,先用纱布将豆腐中的水分滤干,将豆腐捏碎,再将新鲜猪肉切成肉丁或条状,拌以适量猪血、盐、辣椒粉、五香粉以及少许麻油、香油、味精、芝麻等佐料,搅拌匀后,做成馒头大小椭圆形状的丸子,放在太阳下晒几天,再挂在柴火灶上或者铁架子上用烟火慢慢熏干,据说烟熏是很讲究火候的,熏的时间越长,腊香味越浓。铁架子旁还有人架着大铁锅,正在煮前些天烤好的丸子,煮上十来分的时间就捞出来切片,装在粗瓷大碗里,撒上小香葱、香菜、芝麻,淋上辣椒油、花椒油、香油,香喷喷热乎乎,腊香味扑鼻。 召南一身短打裤褂,露着结实的胳膊,为了更像跑码头找饭吃的,还在身上涂了一些黑油,整个人看着黝黑结实,风尘仆仆。他走在街上也不禁被这猪血丸子吸引了目光,走上前装作他乡遇故知的样子,眼泪汪汪地道:“天咯,竟然在这里看到我娘做过的丸子,这位大姐,快给我来上一碗。” 那卖猪血丸子的女子见站过来一个黑俊后生,多看了几眼,见他满眼泪花已经在惊讶,现在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手脚勤快利索,几下就将猪血丸子切片装碗递给召南。见这年轻人吃的酣畅淋漓,那女子试探着问:“这位小兄弟,你娘也是我们宝庆人?” “嗯,我出生在松江一带,我娘是湖南的,我娘走的早,那时家里穷,连个照片都没留下,唉,没想到在这里看到我小时候吃过的丸子,那时候我娘总给我做的,穷人家家能吃上几回肉,我娘都省给我,还骗我说她不喜欢吃这个,这么好吃的东西,哪能有人不喜欢吃呢。”说着说着,召南又开始低头,肩膀一颤一颤的像是在哭。 那女子听着心里凄楚,她也是当娘的人,丈夫在码头上做事,她在家里闲不住,带着小姑子在路边摆个摊子卖家乡小吃。 见召南哭的凄惶,便却说道:“小兄弟,快别哭了,你一哭大姐我这心里也不好过,我也是当娘的人,我家小毛毛也爱吃这个,来,大姐再多给你一个,这是送你的,你慢慢的吃哈。” 召南用手背擦着不存在的眼泪,连声道谢,将吃光的碗递过去,忽然从半空中伶伶俐俐伸出一只手,劈头将碗夺了过去:“呦,我刚回趟家,就来个吃白食的小白脸啊。” 召南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脸,心道莫非我这黑油彩涂的不够多,怎么还被人叫小白脸? 叫他小白脸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两条麻花辫子系着红头绳,干干净净的蓝花步褂子,蓝布衣服,还扎着个围裙,那围裙一看就是用破裤子改的,上面还摞着几块补丁。 “寒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个小兄弟的娘也是我们宝庆人,他娘走的早,看着咱们的血粑想起他娘。” 被叫做的寒妹的嘴巴一撇:“人家说说你就信了,没准是想骗我们东西吃的呢。” “他可没说再来个,是我硬要给的。” “这位姐姐,谢谢你,我吃的很饱了不用再吃了。”召南很有礼貌地对着卖猪血丸子的女人鞠了一躬,那女人吓得急忙跳开,嘴里嚷着使不得使不得。召南费力地在里面口袋掏了半天,期间那个寒妹一直盯着他看。召南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干硬的窝头,旁边是两个铜板。 他拿出一个递给那女人,那女人连连摆手:“这个只要三毛钱的,我找不开。” “大姐是好心人,就不要找了。”召南将铜板放到女子手里就走,刚走几步,就听那个寒妹喊道:“喂,小黑脸,你站住。” 召南无语向苍天,怎么这一转眼我就从小白脸变成小黑脸了。他转过身来问:“大姐,你又要说什么。” 那寒妹柳眉倒竖:“谁是你大姐,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倒了门牙。” “那,大妹子?” 寒妹见召南一脸无奈,扑哧一声笑了:“我说你是不是就剩一个铜板了啊。” 召南故意装作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那……自然不是,老子钱多着呢。” “有钱?拿来给我看看,我见识少,还没见过大头(银元)长啥样呢。”这姑娘非常伶俐,召南无奈地叹口气:“我就剩一个铜板又怎样,反正这丸子钱也给了,你就别揪着我不放了。” “我说小黑脸,你是来这里找活的?” 召南点点头。 “活没找到?那你可真够笨的。” 姑娘鄙夷地哼了一声。 召南发怒道:“你说我笨?我有的是力气,看看这身板子!”他拍拍自己胸脯,发出啪啪的声音。 “是你们这地奇怪,不找外地人,只要宝庆本地的,我说我妈是宝庆的,可我又不会宝庆话,人家也不信我啊,唉,卖力气都没人要,吃个丸子被你骂,我这活的可真够憋屈的。” “好啦,算我错怪你了,我看你也不是坏人,就剩俩铜板还能拿一个和我置气。” 召南喊道:“才不是置气,我是看着这位大姐做的丸子想起我娘。” “好了,算你是想家人了,嫂子,我看这人也不算坏,还挺有力气的样子,不如叫我哥带他上码头干活?” 寒妹眼光一转看向她嫂子。 “那可是好事,小兄弟,我家寒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就在这等着,等下午我家当家的回来叫他带你去码头找个活干,这一片没认识人是找不到活的。” “对呀,要不说你笨死了,万幸遇到我们,我哥可是黄天蝎的左膀右臂,跟着我哥准没错。”寒妹在一边说道。 召南闻言千恩万谢,主动跑去往铁架子下填火。 寒妹见他做的有模有样,笑道:“呦,看不出啊,你还挺会干的呢。” “那是,我娘在的时候烤丸子我就打下手来着。” “那时你多大?” “八岁。” 寒妹闻言垂下眼帘:“唉,刚才我还真是冤枉你了,对不住啊。” 不过她马上欢快起来:“咦,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儿呢,你都知道我叫寒妹了,这不公平。” 不远处的茶楼,一场戏唱的正欢。 “寒家住在清波门外, 钱王祠畔小桥西。 些小之事何足介意, 怎劳玉趾访寒微?” 一个女子从二楼窗口探出头看看,接着用手捋了一下鬓角发丝,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下午的阳光中,她肌肤如雪几近透明,指甲上蔻丹鲜艳欲滴,正是叶限,她看着台上的许仙和白娘子,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好一出断桥会呀。” 第三章 编造身世骗同情 “风雨湖中识郎面,我爱你神情倦倦,风度翩翩。我爱你常把娘亲念,我爱你自食其力不受人怜红楼交预春无限,怎知道良缘是孽缘。“ 台上的白素贞从缠绵悱恻马上就要转成悲愤指斥许仙,叶限付了茶钱又扔下一块钱指定打赏那唱白娘子的角儿。 “谢她这一出好戏。” 叶限的高跟鞋在青石板路上敲下一路清音,她缓步走到寒妹子家的猪血丸子摊前,看到召南蹲在地上,正在小心地看着火,眼光从她的鞋子上掠过却没抬头。 这一出《百蛇传》的功夫,看起来他已经和这对姑嫂很熟了,小姑娘还不住地含笑和他说着话。 资料显示卖猪血丸子的女人人称洪嫂子,她丈夫洪广在黄天蝎手下做事,很受重用,平时管理者一处专门运板材和竹子的码头,小姑子叫洪清寒,大家都叫她寒妹子,今年十七岁,小姑娘长得清秀伶俐,又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一个忠厚的黑俊小子应该能打动她的心吧? 叶限要了一份猪血丸子,站在一边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寒妹子用老长的铁筷子翻动着铁丝网上的丸子,眼角溜湫瞄着叶限,一低头,看到召南的小平头一闪,寒妹子心里有点生气:看人家小姐漂亮,大大方方看就是了,做什么贼眉鼠眼的。 这样想着看叶限的眼光就多了几分挑剔:这女人白的来,好吓人的嘴,血盆大口,头发做什么弄的弯弯曲曲的,装洋婆子!寒妹子常年跟着哥嫂在码头讨生活,洋人那是常见的,也许这女人是个假洋婆子!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真是奇思妙想。 这姑娘笑起来真好看,一张甜蜜蜜的小圆脸,小巧的嘴巴。叶限想着就看了召南一眼,那目光其实是充满了警告:记住了,你只是演场戏而已,切不可假戏真做,害人家小姑娘的。可这恶狠狠的目光也不知怎地被寒妹子看在眼里成了暗送秋波,待叶限走了,寒妹子蹲下身,伸手捅捅召南,指着叶限的背影小声嘀咕道:“柱子,那位小姐看了你好几眼呢。”召南抬头看了一眼说:“不认识,有钱人家的小姐看我做什么?不过是看我长得丑穿的穷,” 他的语气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愤意味。寒妹子本想逗逗他,没想到他这么说,愣了一下,反倒为那个漂亮小姐不值:“刚才还说你这人大度,怎么一转眼就变了,人家有钱人家的小姐,随便看一眼,再说了你长得也不丑,至于穷嘛……” 她故意上下左右打量召南最后捂嘴轻笑:“这个能看出来,身上只有一个铜圆了。” 召南故意生气:“是,我是穷,我活该被人瞧不起。” 召南的声音很大,一边的洪嫂子听到了笑道:“柱子,你这是怎么了?我家寒妹子欺负你了?” “嫂子,你来评评这个理,我不过是和他开个玩笑,再说了咱们这地方谁不是穷人,大家都是靠力气吃饭的,穷有什么啊,我还穷呢。” 召南不信:“你哥哥不是跟着那总拐头做事的吗,你还能穷?” “总拐头身边做事的人多了,怎么能各个有钱?好了,我不该这样开你玩笑还不兴。”寒妹子撅起嘴,洪嫂子想真真太阳从西边出来,我家小姑子和谁说过软话? “那我将来跟着总拐头做事也不能发财了。” “天啊,嫂子,快来看,原来咱们收个财迷,这八字没一撇就想着发财的事了。跑码头的人靠的是一把子力气,能发多大的财啊,全家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洪嫂子也劝说道:“柱子,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年轻人有心劲是好事,只是咱们穷人啊,就靠一把子傻力气,这辈子还能强求什么呢。” 召南叹口气:“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也不是我好高骛远太贪心,只是……不能发财,大仇可怎么办呢。” “咦,原来你还有仇家,能讲讲吗?” 寒妹子觉得这很有点意思,洪嫂子则拦着小姑子:“寒妹子,不兴刨根问底。” “嫂子,寒妹子,虽然咱们认识的时间短,可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我跑到这边来找活干,一来是为了躲避仇家,二来是因为我也想在码头上多学习,将来真报了仇,抢回我爸爸的地盘我也能懂得经营。” 洪嫂子眼睛一亮:“你父亲也是在码头做事的?” “是,我家在上海,我父亲本来是青帮的人,后来着了仇家的道,我从学校赶回家,他已经咽气了,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唉,我想报仇,可是我现在身无长处,只能靠卖命了,” “从学校赶回?你读过书?”洪嫂子抓住他话中的要点。 “在北平读了一年多大学,家里出事后为躲避仇家,整天东躲西藏的,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不足挂齿了。”召南说到这里,一脸无奈。 他这番表白很能打动这姑嫂的心。 这时代读书人金贵,一个落难的读书人,为了生活不得不四处漂泊卖力气,原来白净斯文的面庞渐渐变得黝黑,身上也充满了体力劳动汗水味,这让母性爆棚的女人刮目相看。 寒妹子忍不住叹息:“原来我以为你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想不到你也是条高枝上,不过是现在落了难。” “寒妹子,我哪里还有高枝可站,不小心就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报仇希望渺茫,别说为父报仇,自己活下来都成问题,百无一用是书生,古人诚不我欺。” 召南看出这对姑嫂对读书人的崇拜思想,故意说话绉绉的,语气忧伤,令人心碎。 “唉,想不到你还有这等伤心事,怪不得一门心思想出人头地,可是出人头地哪有那么容易,谁都要从最底层做起的。”洪嫂子叹息道。 “有啊,有机会啊,前个大哥还说黄头那里正在找师爷?柱子有文化,家里也是干过这行的,总能明白点吧,这是多合适的人选呀。” 寒妹子眼睛一亮,拉着洪嫂子的手晃来晃去。 “寒妹子!”洪嫂子眼光严厉,示意她不要乱讲话。 寒妹子哼了一声,很不满意,召南此刻也不好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便问道:“做师爷?我可以的,洪嫂子求求你帮帮我,我真的很想好好学学码头的规矩。” 第四章 这个二哥不简单 “你就是柱子?” 召南跟着洪大哥带进一个雅间,里面酒席正酣,一个白净斯文年轻人正在给众人斟酒,见洪大哥带人进来,便上前抱拳相见。 “二哥,这个柱子……”洪大哥刚要解释,召南说道:“我叫潘华良,柱子是小名。”洪大哥闻言,急忙看向召南,那二哥微微一笑:“小兄弟倒是很诚实。” 召南被人夸诚实脸不红心不跳,转身向洪大哥解释道:“洪大哥,柱子是我小名,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家人怕我长不大给我取个小名叫做站柱。” 那二哥点点头:“小兄弟过去可接触过码头上的事?” “是,我父亲也是做这些的,只是……只是忽逢家变,我不得不流落在外。” “读过书吗?” “在燕京大学读了一年多。” “嗯,很好,我们黄爷需要的就是这样略懂码头事务,有闯劲的年轻人,不错,看身板子也挺好,洪老大,你是黄爷的福将,能给黄爷带来这么个好苗子。” 洪大哥被这人夸奖,憨厚地嘿嘿笑了两声。来之前的晚上洪大哥告诉召南,此人是黄天蝎的管家,负责传达黄天蝎的一切事情。 “那位黄爷呢?自己不露面?都靠这位叶二哥负责?” 召南好奇地问。 “黄爷那是什么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啊。他年纪大了,很少出头露面。” “年纪大了?”召南不解,“黄爷有多大岁数?” “我算算啊。”洪大哥摆弄了半天手指头,他妹子在一边噗呲一声笑了:“哥,你就别数手指头了,就你那手,比人脚板都笨。” “去去去,汉子们说正事,你个小妹陀一边去。” 他哥不好意思地冲她挥挥手。 “黄爷真的老大年纪?” 召南又问了一句。 “是咯,当年黄爷打天下的时候,我怕还没投胎到我娘肚子里呢。” 洪大哥提到黄天蝎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我们宝庆帮能在汉口站住脚,多亏了黄爷啊。” 原来这黄天蝎年轻时只是个裁缝,有一手做衣裳的好手艺,人也长得俊俏,跟着跑码头的亲戚到汉正街这边扎根,开了个小铺子。那几年正是宝庆帮和汉口帮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那时大清朝还在,官府被这两边人每天打打杀杀闹得头疼,最后见实在没办法,请两边人过来谈谈到底怎么样才能不再打仗,大家各自划分势力范围,井水不犯河水。 汉口帮仗着是地头蛇,提出一个异常苛刻的条件,他们造了一双铁鞋,在火上烧的通红,指着铁鞋说,若是宝庆帮的人能穿上这鞋子在衙门走上几步,他们就此退出汉口码头。 听到这里,清寒撇嘴笑道:“什么呀,这个故事讲了无数遍,我就不信真有人能穿上那鞋子走,那脚板不是要烫焦了。” “妹陀家家懂什么,黄爷那是什么人,那是天神转世。” 洪大哥问:“柱子兄弟,你信不信?” 召南连连点头:“我是信的,我爸爸在世时候我听他讲过青帮里一些事情,有些事真了不得,一般人想都想不到的。” 洪大哥这才满意的继续讲下去。 现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穿这种鞋子?就是能留条命活下来脚也得烫掉。 宝庆帮众人都愣在当场,汉口帮的人哈哈大笑:“你们也不过如此嘛,没用的就给老子乖乖地滚回你们宝庆,汉口是我们的!” 就在这时忽然走出一个清秀的年轻人,他大步走上前道:“我可以试试。” 说完就转向正堂的知府大人:“若是汉口帮的人事后反悔还请知府大人为我们宝庆人做主。” 知府想了想,让师爷写了一个契约上来,双方头目按了手印画押,约定只要有人能穿上那烧红的铁鞋在公堂内走一圈,汉口帮就让出汉口全部码头。 那青年对着众人一抱拳,缓步走向那铁鞋,真的就脱掉自己的鞋子伸脚进去,公堂上马上升起一股焦糊气味,那青年就这样穿着鞋子在大堂上走了一圈,接着费力挣脱鞋子,晕倒在地,经此一役,宝庆帮全面胜利,汉口帮黯然退出,这个黄姓青年一战成名,被人尊称为黄天鞋。后来大家觉得鞋这个字不好听,就渐渐改成天蝎。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清啊,三四十年了,那时黄爷血气方刚,现在算起来怕是有六七十岁了,岁月催人老。” 召南心呼不对,不对,市井传说可不是这样的。 “可是为何有人说他身高两米,还有人说他是文雅青年,甚至有人说他是女子的呢?” “呵呵,我们黄爷是什么人,他不是人,是神!是我们宝庆帮的神,神的话,哪里能被人轻易看到真实样子,都是市井传说罢了,做不得真。” 洪大哥对黄天蝎崇拜的五体投地。召南心道,事情越来越神秘了,那委托人可说黄天蝎拐走了汉口帮的大小姐,若是个老头子怎么能拐走人家闺女? 他试探着问:“那……黄爷这样的神人一定是虎父无犬子,少爷想必一定很了不得吧。” “我听说黄爷没有娶亲,日常生活都有我们叶二哥照应,一切命令也都是叶二哥传达的,具体我们是不知道的,别看我在码头上好多年了,一直没见过黄爷,更没听过黄太太。” 想到昨晚的一席话,召南看着对面这个文雅青年,忽然想到:有无可能他就是黄天蝎呢?他相貌文雅清秀,气质也不错,这样的人再有点八面玲珑的手段,拐走人家大小姐是很容易的。 他这样想着就听那二哥道:“既然我们从此是一家人了,来来来,入席。”说着向在座各位介绍道:“这位小兄弟叫潘有良,以后就是咱们总码头的师爷了,大家互相关照啊。” 有人喝的舌根发硬:“师爷,会不会喝酒啊。” “对啊,对啊,这个师爷看着面嫩,先喝上几碗给哥几个看看。” “喝,喝喝!” 立马有人跟着起哄。 叶二哥直接用拎起一坛酒,放在桌上,笑眯眯地看着召南。 召南看看洪大哥,接着豪气的一把拎起来,揭开盖子,咕嘟咕嘟喝了起来,他喝得急,胸口湿了大一片。 桌上喝的前仰后合的几个人一看立马起哄叫起好来。 从始自终,叶二哥都笑眯眯地盯着,眼神变幻不定。 喝完了,召南将手里的酒坛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接着双眼一翻,到了下去,洪大哥站在他旁边,急忙一把扶住,叶二哥道:“扶到一边去。” 洪大哥将召南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一松手,召南立马软绵绵的滑了下去,叶二哥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眼神坚定,一把拎起召南满是酒水的衣领子问:“潘有良,潘龙是谁?” 他问完摇晃一下,召南大着舌头道:“我……爹。” “你爹呢?” “死……死了,被孔老大害死了。” “你叫什么?” “我……我,我叫啥?哈哈哈,我叫啥?” “你是潘有良吗?” “啊?我不是,我不叫这名。” 召南忽然呜呜哭了起来。 叶二哥脸色大变,急忙追问:“你不是潘有良那是谁?说!” “我,我不是潘有良,潘有良死了,早都死了,你们找不到,找不到,谁都找不到,孔老大,你找不到我!哈哈哈哈。” 接着他又哭道:“爸爸,儿子没用,不能为你报仇。”说完脑袋一歪彻底醉了过去。 洪大哥在一边搓着手道:“爷,这小子看来真没问题。” 叶二哥点点头:“嗯,总之还是要小心一些,行,这个师爷看起来不错,老洪,来咱们继续喝酒。” 第五章 清寒啊,你长点心吧 “哎呀,大哥,你怎么叫柱子喝这么多酒!” 一开门,看到洪大哥背上的召南酒气熏天,寒妹子当即就落下脸来。 “我的妹子呦,那帮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给过谁面子,二哥一声令下不得往死里灌他。不过这次他到挺英雄的,一坛子酒都喝了,大家都说这个师爷要得咯。” 清寒跺脚:“那你也不拦着点就要他喝啊。” 她嫂子在一边喊道:“别挡着你哥,让他先把人背进来再说。”寒妹子哼了一声让开,嘴里还问:“那这意思就是事情成了呗,柱子能当师爷了?” “当咯,当咯,这个柱子,不简单啊。” 这时洪大嫂已经用大铜盆倒来热水,示意洪大哥帮召南擦擦脸和手脚。 洪大哥接过手巾粗略地在召南脸上拂了几下,毛巾痒痒的,擦的召南差点笑出声。 寒妹子喊道:“哥,你是要把他的鼻子蹭下来啊,笨手笨脚。” 洪大哥气结:“看看,为了柱子又开始挤兑你哥!” “是有点笨手笨脚,我来吧。” 这是大嫂的声音。 “算了,你们早点休息吧,还是我来吧。” “不成,不成,妹陀家家,怎么能给男人做这些?” 洪大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这时召南翻个身,嘴里嘟囔一句:“报仇。” “他醉成这样了,哪能知道谁给擦的,咱们都不说,谁知道啊。” 码头上的儿女一直以大胆泼辣著称,洪家夫妻想想也是,自己不说,天知道这件事,便都回房睡觉去了。 寒妹子又洗了毛巾,轻轻擦在召南脸上。召南舒服的忍不住呻吟一声,寒妹子笑道:“刚才大哥差点把你的鼻子擦掉,你也不知道叫。”忽然寒妹子惊叫道:“天啊,原来你真是个小白脸啊,” 召南暗道完蛋咯,坏了,黑油彩被擦掉了。 寒妹子仔细打量着召南的脸,笑了一声:“擦干净了好像更俊了点呢。” 她擦召南手的时候,召南感觉到她手的柔软,以及那柔软中的茧子,这是一双能干的手。 擦完了手,寒妹子弯腰下去脱掉了召南的鞋子,他躺下时候裤腿向上扯了一下,露出脚踝和腿肚子。召南忽然觉得腿上一疼,就听寒妹子笑道:“哇,好多毛啊,腿上这么多毛,好玩。” 召南恨恨地想:臭丫头,竟然拔我腿毛。 接着腿上又是一疼,这下召南再也没法装醉了,声音含含糊糊地说:“哎呦,疼。” “疼就对了,让你长点记性,竟然把脸涂黑了骗人,说你是小白脸就是小白脸,哼小白脸没好心眼,老话说的一点没错。” 召南无语:我来这就是没安好心啊,老话说的自然是对的,你说的也没错。 寒妹子见他不出声,又拔下他一根腿毛。召南无奈,坐起身问:“你骂也骂了,拔也拔了,这到底是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你啊,傻死了,码头那些人哪个是好相与的,人家要你喝酒就喝,醉成一摊泥。” “没办法,二爷拎了一坛子给我。” “二爷?” 寒妹子眼珠子一转:“那是二哥吧?叶家二哥。” “什么叶家黄家的,我是不是喝多了,有点晕。” 召南拍着脑门,对着寒妹子傻乎乎地一笑。 所谓灯下看美人,这灯下看小白脸也是极好的。 寒妹子被他笑的心里像是被小手轻轻捏了一下,麻麻的痒痒的,接着是一颤抖,心跳瞬间快了几拍,可能还漏掉了几拍。 “我和你讲,那个二哥可能就是黄天蝎。” 寒妹子俯下身子,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是谁和我没关系嘛,我就是做事拿钱,等攒够钱学会本事就能给我爹报仇了。“ “你这个呆子呀。” 寒妹子伸手用力点了他额头一下:“人家告诉你不是叫你好好表现吗?你要知道二哥极有可能就是黄天蝎,把功夫都做到他面前,还愁没个好前程?你比我哥长得好,还有文化,只要在码头好好做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寒妹子说完,伸手又在他腿上拔了一根腿毛,抿嘴一笑:“让你清醒一下,去,自己洗脚去。一身酒臭,哪个好心伺候你。” 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忽然又转头看过来,看到召南一副喝多了还有点傻愣愣的样子,摇头笑了一下。 待寒妹子走了,召南这才缓缓起身,将今天在雅间的所有事情都梳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露出破绽,这才将脚伸进铜盆热水一泡,脸上舒展开:舒服。 窗外传来很细小的啪地一声,一只油光锃亮的松鼠钻了进来。 召南冲它一勾手,松鼠跳到它腿上。嘴巴里鼓鼓的,黑豆似的小眼睛看着他。 召南从松鼠口中拿出一枚蜡丸,捏碎了看完纸条,冷笑一声:呵好像我就是登徒子一般,不许我招惹人家姑娘,明明是她招惹我。 铜盆里的热气一熏,腿上那几点有一点丝丝拉拉的疼。 臭丫头,敢拔我腿毛,等老子办完事情一定将你按在地上为所欲为!对,将这丫头头发拔下来,叫她拔我的。 召南想到这里,一种畅快感油然而生,他随便用袜子擦干脚,从内衣口袋掏出半支铅笔和一个小小的本子,伏在案头写了起来。 “叶二哥很有可能就是黄天蝎,我已成功做了师爷,你找那老鬼多问问情况,那老东西狡猾的很,给出的信息不够准确,鬼话连篇,老子回去非要拔下他满头鬼毛不可。” 写完了,又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硬硬的东西,原来是一块蜡,只见召南将蜡握在手心,过了一会,手上蒸腾起淡淡的白气,那蜡竟然软成一摊泥,他将纸条封在里面递给松鼠,那松鼠却不上前,只用小眼睛盯着他不放。 召南无奈又从口袋掏出一颗花生递给松鼠,松鼠忙不迭的接过,用小爪子捧着就吃了起来。 看松鼠吃的香甜,召南叹口气:真是有样学样,跟啥人学啥人,我才把你交给她几天,就学的和她一样狡猾可恶,不给吃的不干活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第六章 老鬼说 这是一座幽深的庭院,坐落在汉口的一条老街上,远离喧嚣热闹。被岁月风雨侵蚀的斑驳的大门上都写着寂寞萧索。 而现在,这陈旧的宅子里正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穿着红色带金丝的旗袍,皮肤白皙几近透明,在这暮色沉沉的宅子里显得很不合时宜,这正是拿人钱财(灵魂),与人(鬼)消灾的叶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为什么还没办好?” 一个声音从老槐树的身体里发出,这声音有些苍老,透出威严。 叶限冷笑:“你这个老东西,我们签订契约前就说过,契约要在完全真诚的基础上签订,你要是说了谎,契约无效你我的交易就此完成。” “骗人?我没有骗你。” 那声音有些怒气:“你去打听打听,我汉口帮的叶老三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骗你这个小女娃。” “你说宝庆帮的黄天蝎拐走你的女儿,可是黄天蝎是个老头子,七八十岁的老人,如何能拐走你的女儿,你分明是编造假话想让我们帮你害黄天蝎而已。” “我汉口帮的总拐头,怎么能骗你个女娃娃。” 声音的主人怒气愈发的重。 “汉口帮了不起啊,不早都被宝庆帮赶出汉正街了?现在你就是个被困在老槐树里没法动弹的孤魂野鬼,和我凶什么凶啊,惹恼了姑奶奶我还就不管了,就让你这老货在这烂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说完,叶限转身就走。 眼看着那鲜红的背影,盈盈一握的腰肢就要消失在后院门口,老槐树中的声音急忙大叫:“叶姑娘,求你了,我不想再受永远煎熬之苦,求你帮帮我,让我得到解脱吧。” 说着传来砰砰砰的声音,像是有人跪下在不住地磕头。 杀人不过头点地,让一个鬼这般磕头请求,一般人可能就心软了,但是叶限依然不管不顾的向前走。 “叶姑娘,是,我说了假话,我现在都讲出来,求您帮帮我吧。” 那老鬼开始哀嚎。 这院子里刹那间狂风大作,老槐树在狂风中剧烈摆动,树叶纷纷落下来。 院门砰的一下关上了,叶限冷笑:“老东西,你敢威胁我?” 一些淡淡的黑烟从老槐树上方渐渐扩散开,这黑烟在空中汇聚成一个隐约的人形,接着不住弯腰下跪匍匐,显然在恳求着。 叶限直接坐在石桌上,指着那影子道:“得了,姑奶奶不是怕你,只是可怜你,老大岁数做了鬼还这般没意思,早说实话多好,下来,把事情讲清楚,若有半分隐瞒,定叫你魂飞魄散,苦不堪言。” “不敢不敢。” 那黑影又散了开去,融入老槐树中,接着一个声音无比悲伤:“我只能依赖这老槐树聚集全部精魂,不可脱离老树太久。” “讲讲吧,黄天蝎到底是多大岁数的人,还有你那女儿是怎么被他拐走的。” “哼,那家伙最开始只是个卑微的裁缝!一个小裁缝而已!” 叶老三气恼地说道。 叶限一听,暗道不对,如果这黄天蝎真是裁缝,那按照召南那边得到的情报他就一定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如何能拐走人家大姑娘。 “他一个贫贱的裁缝,在汉正街上给人做衣服。也不知怎么我家女眷发现那件铺子,他就开始经常来我家给女眷们量体裁衣,一来二去和小女叶枫就相识了。” 叶限心里咯噔一下:“叶老三,你说的是哪年的事情?” “哪年的事?我老了,糊涂了,又被困在这大槐树里面好些年,我也不知道哪年是哪年,总是辛亥之前,洪哥还没做大总统。嗯,就是这样,洪哥当大总统,我们汉口帮也是有所贡献的。” 叶限忽然明白了,她哭笑不得:这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这老鬼生前是个英雄,做了鬼却浑浑噩噩,忘记了时间记错了年代,他说的还是前清时候的事,这都哪跟哪啊! 也怪自己,老鬼托人找上门自己对一个黑帮老大的灵魂和五十根金条动了心,就按照老鬼的要求来到武汉,老鬼口口声声黄天蝎拐走了他的女儿,自己就想当然以为这黄天蝎是个英俊青年,没向老鬼核实清楚。完了完了,白费了时间和力气不说,召南还跑去勾搭人家大姑娘,这可如何交代呢? 老鬼察觉到叶限面色有异,急忙说道:“姑娘,我说的句句属实没有一点假话。” “你这老东西,你记混了时间,害得我们白做了那么多事,黄天蝎也好,你女儿也好,早都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现在报复还有什么意思,也许早都下去找你了呢。这样吧,你拿出二十根金条出来,就算我的前期调查费用,我也就不和你算账了。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你这老糊涂的灵魂,我还没兴趣要呢。” “不,他们都活着。我守在这不能动,可这院子总有些孤魂野鬼经过,上次就请一个游魂去姑娘那寻求帮助,姑娘能帮人鬼复仇这事我也是听那些游魂说的,我在这里困了一年又一年,托付很多游魂帮我查问过,他们俩还活着,还活得很好,没人记得我这把老骨头!我那女儿,是我当年跑船时候从江中捞起的,我叶老三膝下犹虚,我和老妻都认为这是龙王爷送来的女儿,视若珍宝,哪晓得女儿养大,却被那黄天蝎拐了去,和他一起算计我!夺取了我汉口帮的码头,连累的我也被帮里除名!” 叶老三讲到这里,声音渐渐哽咽。 叶限这才彻底明白了,为何自己调查一番,汉口帮里一直就没叶老三这个人,原来他早在前清时候就被除名了。 “那你继续讲,只要他们活着,若是真对不起你,害的你成这般模样,我是还会按照契约履行我的责任的,哪怕他们是七八十的老人家。” “那黄天蝎借着做衣服的机会,认识了我的女儿,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我那傻女儿竟然为了他神魂颠倒,我那时忙于帮中事务,整日和宝庆帮打打杀杀,哪里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件事,直到后来,知府大人出面要我们两家谈判和解,我叫人拿出了家传的铁鞋,想借此打掉宝庆帮的气焰,谁想到,我那女儿竟然早将如何穿铁鞋的秘密告诉了黄天蝎,那厮竟然穿上铁鞋走了一圈,我们汉口帮从此被赶出汉正街,撤出汉口码头。” 叶限点点头:对咯,对咯,这就和召南得到的情报一致了!原来当年黄天蝎穿铁鞋是得到了叶枫的帮助。便叹口气道:“那也是没办法,女生外相。胳膊肘向外拐,帮助小情人也是有情可原,再说,你这女婿黄天蝎也是个大英雄,将宝庆帮管理的井井有条,你得到这样的女婿也不算亏。” “哼,他们俩狼狈为奸,害得我被赶出汉口帮,叶姑娘,你可知道,我们这些江湖中人一旦被赶出帮会,会有多少仇家前来寻仇?活着就要躲避无数的仇家,死了又被仇人困在这里,你说,我苦不苦!冤不冤!” 第七章 新师爷 冤鬼越说越激动,院子里又开始飞沙走石。 叶限怒道:“你这老鬼,动不动就搞这幅排场,吓唬谁来?” “叶姑娘莫怪,我也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这点力气。唉,被这老槐树困在此地,算是我做鬼生涯的最大的悲哀,也算是因祸得福,这老槐树因为常年鬼气森森,阴气太重叶吸引来无数鬼魂野鬼。那些不如我的渐渐被槐树吸引过来融合在一起,我的力量也就越来越大,只是还是无法挣脱这里的控制,所以这些飞沙走石和我无关,是这老槐树聚集的灵力所致。只要我内心有波动,便会如此还请见谅。” “你可还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死了这么久,你女儿女婿都不知道吗?” 叶限觉得这事有点不可思议,因为汉口帮争夺码头失利,叶三爷被赶出帮会,原来的仇人们一哄而上,他每天东躲西藏逃避仇人,这样大的事情他女儿竟然能不知道?黄天蝎那时开始渐渐在宝庆帮站稳脚跟,如果他们夫妻出手相助,叶三爷不至于会落入这么悲惨的境地,于是叶限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叶三爷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老槐树也跟着不住抖动树叶,狂风大作,满院落叶如雨。最后他的笑声渐渐变成哭声,呜呜咽咽,格外凄惨。 “所以我恨,我虽然不是她亲生父亲,可是我将她从长江捞出来的,我视她为掌声明珠,我想不到她为了那臭小子背叛了我,在我四面楚歌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没有伸出援手,我恨啊,我恨她无情无义,不,是负恩忘义。“ 果然,黄天蝎夫妻并没有对叶三爷伸出援手,因此叶三爷才一定要报仇。 “好,既然你说了真话,那我就可以放手去做了,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我的人已经成功打入宝庆帮,就在黄天蝎身边,不过现在主事的据说是个叫叶二哥的年轻人,你可知道他和你有何关系?” 叶三爷摇摇头:“不知道,我被困在这里太久,只记得这些仇怨,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只是巧合,叶姑娘你不也和我同姓吗?” 叶限却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也许这个叶二哥就是叶枫和黄天蝎的后代,接近他总能找到黄天蝎夫妻的线索。 接到松鼠送来的蜡丸时,召南正在宝庆帮总部的书房里一点点抄写着手下上报来的船运名单。 小松鼠从窗上跳下,大摇大摆爬上桌子,在召南刚写完的本子上踩了几个脚印,然后装作很胆小的样子,蜷缩成一团,黑豆一样的眼睛充满无辜。 召南摇头笑道:“小东西,刚写完的一页纸都被你毁了,过来。” 他伸手向前,松鼠乖乖地自己将蜡丸从颊囊中拿出来,送到召南手上。 “乖,这才是好孩子。” 召南看完蜡丸,掏出一颗花生奖励它。松鼠捧着花生,刚要放在嘴边啃,忽然就滋溜一下跑下桌子,接着逃出窗户,慌慌张张的,屋外有轻轻的呼吸声传来,原来有人来了。这人走路悄无声息,召南却已经认出一定是那位叶二哥。 “潘师爷,可还适应?” 叶二哥摇着扇子进来,看到召南正伏案认真地抄写着记录本,用扇子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很是满意。 他立在召南身后,接着又俯身下去,从他肩膀处看抄写的名单。从召南这边看来,叶二哥的大半个重量都压在自己肩头,呼吸声就在耳边,吹的耳朵热乎乎麻痒痒的。忽然就听叶二哥一笑:“哎呦,昨天还是个黑小子,今天怎么成小白脸了。” 召南无奈只好解释道:“一直被仇家追杀,不得已修饰一下,还请二哥勿怪。” “能理解,能理解,这江湖险恶远非你一个毛头小子所能抵挡的,放心,只要入了我宝庆帮就保你一世无忧。” 召南想到叶限蜡丸所说,便试探着问:“若是被赶出帮的人,会如何?” 叶二哥脸上带着笑,目光却森然:“怎么你还有这个心?” “不,不,宝庆帮对我恩重如山,我岂有非分之想,只是我想到自己只算半个宝庆人,没有根基的,若是不小心做了错事或者是被人连累,被赶出去可怎么办,那不是任凭那些仇家宰割了。” 叶二哥搂着他肩头,声音就抵着他的耳朵,方才还只是热气吹拂,这会子几乎是咬着耳朵在说话,召南都担心叶二哥白牙森森,会将自己的耳朵啃下一半下来,脖颈子凉飕飕的,像是有蛞蝓爬过,湿乎乎粘嗒嗒。 “放心,我就是你的根基啊,帮内有文化的年轻人不多,我很看好你,你总是在上海滩和燕京大学见过世面的人,只要死心塌地跟着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谢谢二哥,我一定听二哥的,二哥叫我向东我绝对不向西。” “这就对咯。我就喜欢你这样有野心有才华的年轻人,时代不同了,老家伙那套早都没用了,这天下总是咱们年轻人的。” 召南心里一动,老家伙,莫非就是真正的黄天蝎。 他心里这般想,手里的钢笔就定住了,叶二哥奇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又胡思乱想了。” “二哥,不是的,我只是从洪大哥那听到黄爷的好多英雄事迹,心里仰慕的紧,也不晓得有没有机会见一见。” “哦,原来是为这个。” 叶二哥忽然哈哈大笑。笑了一会,才挥手道,“你呀,还是经历的少,你以为这世间真有神迹?” 召南点点头:“那穿烧红的铁鞋……” “哈哈哈,那些雕虫小技不值得一提,等将来你就明白了,那还不是叶枫那傻瓜,呵呵,先不说了,以后你自然有机会知道,只要跟着我。” 召南听他毫无顾忌的说出了叶枫的名字,心里自是一沉:不对呀,以他的年纪算起来应该是叶枫的孙子辈,他也恰好是姓叶的,可是做孙子的怎么能毫无顾忌的说出祖母的名字,这不对,这个叶二哥和黄天蝎夫妻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八章 一个女客商 这帮内的伙食还真不错,到中午的时候,就有小伙计到书房喊召南去吃饭。 总部是个四进的四合院,书房在第二进。召南跟着小伙计走出书房。先是谢小伙计,接着话锋一转说这院子蛮大,想参观一下。那小伙计听说新来的师爷是个大学生,半个宝庆人,早上又看到叶二哥竟然对这师爷礼遇有加,心知这人是叶二哥看重的,便也就多了几分结交之心,闻言笑道:“那我就带着师爷转一圈便是,都走一遍以后师爷有什么事也好找人。” “对极对极,多谢小哥。” 那伙计带着召南缓缓王后院走去,后面还有两进院子,他们在最后一进院子门口站住了,小伙计道:“这里是不能去了。” “这是为何?” “哦,这里时二哥住的地方,只有二哥有钥匙进出,我们是不能进去的。” 召南点点头,低声问:“那黄爷呢?” “哪个黄爷?” 小伙计有点疑惑。 “黄天蝎啊。” “啊,这位,好久没露面了。一直是二哥主持帮内事务啊。” “黄爷现在不管事了啊。“ “是啊,黄爷大概有好些年不露面了,我想想,有十多年了吧,我还是孩子时候就没见过黄爷。不过我也听人说说,黄天蝎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个名号,我们这一代的黄天蝎就是叶二哥。不过这都做不得准,二哥不承认这事。” “那你知道黄爷夫人是谁吗?” “夫人?”小伙计,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没听过。” 召南觉得事情越来越奇怪了,宝庆帮土生土长的人竟然不知当年黄天蝎和叶枫的事情,这是为什么?莫非叶枫的身份一直是被保密的吗? 又是出于什么考虑保密呢? 这样想着,已经不知不觉跟着小伙计来到厨房,厨房外院子摆了好几个桌子,每个桌子都坐着几个人,原来这里吃饭叫份菜,每人吃自己的一份,大家都一样的饭菜。小伙计带着召南去取了今天的饭,原来是热干面。小伙计指着召南跟大师傅介绍这是新来的师爷。 “二哥已经叫人关照过了,小师爷也是我们宝庆人啊,咱们都是一家人。” 大师傅笑呵呵地说道。 吃饭的众人听说召南也是宝庆人,眼光和善许多,纷纷对他点头。 召南端着面找个地方坐下,闻了一下心道这面看着干呼呼的,怕是不好吃下去,心道我可真是倒霉,每次出来冲锋陷阵都推我出来吃苦。 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吃了几口后发现除了干一点,硬一点,味道也还可以。 正吃着就听着前院吵吵嚷嚷,召南听出是洪大哥的声音。 “那女人真是麻烦,非要见咱们的总拐头,二哥,您看这事……” 说话的声音是冲着这边来的,像是也来这里吃饭。小伙计看到召南面带疑惑,在一边解释道:“二哥他们也是在这吃饭的,和咱们吃的一样。” 说话间叶二哥和洪大哥已经走进来了,洪大哥看到召南也在指着他喊道:“我说柱子,听说你也是从上海来的,怎么你们上海的女人都那么腻腻歪歪的?啰嗦又嚣张,唉,上海男人是怎么敢娶老婆的。” 旁边吃饭的人哈哈大笑:“洪大哥,人家娶不娶老婆干你屁事啊,小心回家洪嫂子不许你上床。” 召南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急忙放下碗:“洪大哥,出了何事?什么上海来的女人?” “哦,事情是这样,有个上海来的女人指定用咱们的船运一批货,可是这女人麻烦的很,非要见我,我不太喜欢和这种嚣张的女人打交道就叫老洪去了,没想到那女人完全不给老洪面子了。” “哼,臭娘们,不过仗着有几个臭钱,那副嘴脸。” 老洪想到在那女人那受了气,一拳砸到桌子上。 “上海小姐是有些麻烦的,那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女人呢?” “脸白的像死人,嘴巴红的像是吃了死孩子肉,从头到脚看着都别别扭扭,就是口气大,一口气要十艘船!“ 召南暗笑,心道将来一定要告诉叶限别人对他的评价,好好气气她才是。 “十艘船,很多吗?” 召南问。 “哈哈,你啊,以后要多和大家学学,在咱们这做师爷,具体的事情都是要熟练的,省的说出去被人笑话,”叶二哥拍拍召南的肩膀,继续说道,“能要十艘船的那是很厉害的大客户了,不过咱们码头最近有些忙,怕是凑不齐十艘船,不成就得找夜鹰那边帮忙了。” 夜鹰是现在汉口帮的总拐头,两个帮虽然一直不对付,但有钱大家挣,有时也能互相帮助一下。 “哎,二哥,柱子也是上海人,和这种妖婆打交道比我们要强得多,不如叫他和咱们一起去见见那女人。” 洪大哥看着召南忽然有了主意。 召南急忙摆手:“洪大哥,我对帮内的事啥都不懂,我去只能添乱。” “老洪的提议很好,等会你和我一起去,那种娇小姐也许你能说的上话。”叶二哥吃这面,慢条斯理的说。 吃过饭,召南跟着洪大哥、叶二哥一起出了门,来到一家茶馆。 茶博士热情地迎上来:“洪头,这边请,那位小姐已经到了。” 三个人被带进一个雅间,刚进门,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贵帮还真不错,都是大男人,见个面都会迟到,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你们帮派码头都是这样做事的?” 洪大哥闻言冲召南撇撇嘴,意思是你看,这女人,嚣张吧!叶二哥则微微皱皱眉头,抬头看向坐在那的女子,果然是脸白的吓人,嘴上涂着正红色的口红,搭配着黑色的头发,整个人显得格外娇艳。 “叶小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叶二哥强忍着内心的厌恶,冲这女子抱拳打招呼。 洪大哥在一边介绍道:“这是我们主事的,叶二哥。” “哦,原来五百年前是一家啊,我怎么听说你们总拐头是姓黄的呢?叫什么蝎子的。” 女子眉毛一挑,眼光如明亮的星星,格外清澈。 “黄爷年纪大了,很少亲自管理帮内事务。” 叶二哥见女子没有站起身的意思,径直走到她对面坐下:“叶小姐,我们两个人都姓叶,还真是有缘。” “那是当然,有缘千里来相会,这话没错。” 那女子看着叶二哥,嫣然一笑,笑颜格外动人,洪大哥看的心跳漏了半拍,心道奶奶的小妖婆,上午和我横眉冷对,看到二哥就眉开眼笑。 第九章 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 “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我们真是太有缘了。只是我呢,和汉口帮有点积怨,这笔生意不想他们插手。” 那女子自称姓叶单名一个限字。 “叶限,好名字。” 旁边的召南嘀咕一句,那女子眼波荡漾过来:“这位小哥是?” 洪老大又是满心的不舒服:叫他小哥,对着二哥笑,就对我一个人飞扬跋扈,这女人,真真妖婆。 “这是我们帮里的师爷。” 叶小姐点点头:“嗯,看着倒还算人模人样的。” 叶二哥冷笑:“原来叶小姐是来我们宝庆帮选美的?” “我到真有此意,不知你帮内可是美男如云,不如就此都拉出来给我瞧瞧。” 叶二哥转身欲走,却被一双手拉住,只见那叶小姐眼波流动,眼角眉梢都是妖媚笑意:“好啦,开个玩笑,叶先生不要在意啦。”她声音软糯,软绵绵甜滋滋的,让人想起棉花糖。没人会拒绝香软的棉花糖的,叶二哥直接坐下来,翘起二郎腿,那叶小姐道:“上茶,最好的。” 叶二哥喝着茶眼睛骨碌碌在叶小姐身上打量,毫不顾忌。 叶小姐倒也大方,任凭你看,还摆出优雅的姿势,素手纤纤用一个牙签扎着蜜枣递给叶二哥:“叶先生,尝尝这、蜜枣,又软又甜还不粘牙,真不错。” 叶二哥随手接过递给一边站着的洪大哥,洪大哥一口吞下,嚼了几下:“甜,甜的腻死人了。” 叶小姐也不生气,继续说道:“我希望我们之间的生意,不要扯上汉口帮。” “叶小姐可是对汉口帮有偏见?其实我们生意场上哪有什么长久的敌人,大家不过都是为了一把利益均粘罢了。”叶二哥放下茶碗,“实不相瞒,最近是船运的旺季,任何一个码头都没法一下子调出十条船跑那么远的路,只能大家凑凑,若说恩怨,我们宝庆帮和汉口帮当年可是有深仇大恨的。” 叶小姐叹口气:“叶先生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心理上始终过不去那个坎,实不相瞒我义父就是被汉口帮所害。为人子女的,总不能不顾及老人的心情。” 一听这话,洪大哥立马有了惺惺相惜之感,粗着嗓子道:“他奶奶的,汉口帮和咱们的仇那可是比海都深,咱们老总拐头就是……: 叶二哥挥了挥手,洪大立马闭口不言。 叶小姐惊奇道:“知道你们两个帮不和,原来这仇恨如此之深的呀?唉,实不相瞒,我义父曾经是汉口帮的人,后来被无故开除,你们也晓得,混帮会的人忽然失去了帮会庇护,就像是过街的老鼠,只剩下人人喊打的份了。可怜我那义父,一把年纪流落海外,唉,怎一个苦字了得。” 叶二哥眉毛一扬:“冒昧的问一句,令尊可是也姓叶?” 叶限点点头:“那是当然,我是义父领养的,听说本来有个姐姐的,年长我许多。” 叶二哥点点头:“那就是了,我过去听说汉口帮曾经开除过一位副帮主,江湖人称叶三爷,想必就是令尊。” 叶限睁大眼睛:“叶三爷?原来义父没有骗我,真的有这个名头呢。” 言语中有一种惊喜,想必是自小听她义父讲江湖故事多了,如今发现原来故事里的事情都是真实的,便多了几分惊讶。 “啊?原来叶小姐是总拐头夫人……” “老洪,你去和汉口帮的夜鹰说一声,先前约定作废,我们尊重叶小姐的选择。” 洪大哥的话被叶二哥打断了。 召南一直眼观鼻鼻观口站在一边,一动也不动,像是泥塑一般。 洪大哥领命而去,走时候还抬头深深地看了叶小姐一眼,叶限对她淡淡一笑,洪大急忙低下头去。 “我们宝庆帮做事是很有规矩的,非法的生意不做,不知叶小姐都是什么货?” 叶限含笑不语,叶二哥看出了端倪,看向召南:“有良,你先出去一下。” 召南应声走出房间,心里却想到:真能装模作样,演戏的样子比我都真,这和叶二哥眉来眼去的劲,哼,这个女人啊。 “现在没有别人,叶小姐可否相告一二,你这不透漏货物的信息,一旦出点什么事,我很难做的。” 叶限面露为难之色:“这个,我也是……” “叶小姐,十艘船的生意我是一定要做的,既然我要做我们两家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叶限看看他,眼光闪动:“你不会动手脚吧?“ “我们宝庆帮在汉口码头这么多年,靠的就是稳妥和好名声。” “那好,你只要知道是黑的就行了。” “黑的?” 叶二哥身子微微一颤:“你说十船都是黑的?” 叶限点点头;“是我义父的货,我义父在缅甸一带经营很多年,这次是打算衣锦还乡。” 叶二哥面色凝重:“既然要担这么大的风险,那费用方面……” “你放心,十船只要安全从缅甸运回,我付了全部费用外还会送你一船。” 叶二哥这才面色舒缓:“好,一言为定,这样我就叫人多做好准备,叶小姐,你是不晓得海上风浪多大,尤其是运这样的货,我的人真是拿命去搏的。” “就是知道才想来找你们宝庆帮,都说你们做事向来是万无一失的。” 叶限说到这,伸手按在叶二哥的手上:“叶先生,那么我们这笔买卖就成交了。” 她的手洁白纤细却不算柔软,稍微有一点刚劲,这样一个娇艳的美人暗送秋波,换个男人早就骨酥肉麻乐不可支,这叶二哥却颇为正色地点头道:“生意大家做,一起发财,若是做成这笔,我想叶小姐一定还有更多的货,到时可不要忘记我们宝庆帮啊。” 两人相视一笑,只是叶限的笑里多了几分诱惑,而叶二个则是公事公办全不为所动。 召南站在外面,其实将里面的动静听的是清清楚楚。 心道这女人胆子够大,敢来这里骗人,你要是拿不出十船货,叶二哥不得把你扔进江里去喂鱼,这么个美人喂鱼还真有点暴殄天物,总得要她把我那十条小黄鱼交出来才对。 这时就听叶二哥不经意的地问:“令尊的威名我曾有所耳闻,听说令尊还有一子,要知道江湖险恶,那位叶公子怎么不出面呢?” “其实,我是个男人。” 叶限正色说道。 说着往前探身道:“叶先生要不要亲自检查下我到底是男是女呢?”她将亲自两个字咬的很重,言语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暧昧。 叶二哥如避蛇蝎,急忙往后一退:“不用,不用我只是问问,呵呵。” 召南在外心里暗笑:哈哈,这次叫你美人计都使不出来,碰到钉子了吧? 第十章 叶二的阴谋 老洪吹着口哨回来,看到雅间里已经摆上一桌酒菜,叶限和叶二哥欢笑晏晏一直举杯庆祝合作愉快,召南坐在远处,埋头吃着菜,似乎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 “二哥,我已经和夜鹰说好了。” 叶二哥示意他坐下:“先吃饭,咱们这位叶小姐真是个财神爷,哈哈,老洪,快来敬叶小姐一杯,合作愉快哈哈。” 叶二哥看起来兴致很高。洪大哥心里再不满也只好陪着笑倒上一杯酒走上前道:“叶小姐,我洪大敬你一杯,之前咱们之间的龌龊就此一笔勾销,以后只同舟共济。” 那叶小姐接了酒杯,却不马上喝下去,而是抿嘴笑着,眼光却瞟向一边低头吃菜的召南:“这位小哥怎么不搭理人呢,难道是对我们合作不满意?叶二哥,哦?” 她说到最后几近娇嗔,那声音听在洪大哥耳中都觉得浑身酥麻。 召南却不搭理,她又喊道:“哎呦,叶先生您看啊,你们这个小哥不给我面子呀。” 召南啪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语气生硬;“我只是个师爷,没有那么大本事能讨好叶小姐。” “我不在乎啊,我不在乎是师爷还是喽啰,只要看着平头整脸的就想了解一下,小哥,来,要不我先敬你一杯。” 叶二哥看了召南一眼,召南只能非常为难地站起来:“我敬叶小姐一杯。” 叶限先喝完洪大哥敬的酒接着又接过召南送上来的酒杯,冲召南冷笑一下,忽然一杯酒泼向召南,后者躲闪不及满脸都是酒,气恼地抚了一把眼睛,气恼地问:“喂,你做什么?” 叶二哥脸色微变,饶有兴趣地盯着两个人看, “叶小姐,我是师爷,不是来陪笑陪酒的。” “所以我给你敬酒呀。”叶小姐格格娇笑,指着召南道,“叶先生,快看,这个人脸色变得真快,太好玩了。” 叶二哥看叶小姐面若桃花眼睛里都像含着水,她的身子因为娇笑微微颤抖,浑身都像是风中杨柳,风姿绰约,洪大站在一边早看得两眼呆滞,老大把年纪竟似个怀春少年一样,心如鹿撞砰砰砰跳个不停,心里只感叹:老天哦,这样的妖婆也不知道哪个能消受的了。 叶二哥见她摇摇晃晃伸手去扶她,叶限却顺势靠在他肩头,感受到他浑身肌肉紧绷,浑身都在抗拒你,便笑着伸手在他胸口画个圈道:‘哎,你这个人是不是冰做的呀,怎么心跳的都比别人慢呢。“ 叶二哥低声道:“叶小姐,你喝多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可好。” “我的人呢,有人来接……我,我没喝多,不要乱讲,我就要这个小白脸给我倒酒。” 叶二哥看着召南苦笑,召南脸上显出生气的神色低声道:“这个女人,真……” 真是怎样他没说出来,反正不会是好话。 这时门外传来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下是叶小姐的保镖,特来接叶小姐。” 叶二哥回头看过去,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强壮男人,腰间鼓鼓囊囊,很明显都带着手枪。 那人上前,对叶二哥点点头,接着伸手扶着叶小姐,低声道:“小姐,我们回旅馆。” 叶小姐兀自挥着手:“小白脸,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呀,我就要这个小白脸给我倒酒,越别扭的我越喜欢。” 保镖对召南点点头,扶着叶小姐就走。 见这些人走下楼去,叶二哥冲洪大点点头,洪大马上转身跟了下去。 “二爷,这女人什么来头,真是讨厌的很。” 召南用一块帕子擦着脸上的酒水,生气地嘟囔着。 “来头现在不知道,我还没查清她到底是真有大生意交给我们还是来寻仇的。” 召南一愣:“报仇?二爷和她有仇?” 叶二哥上前,从长衫口袋掏出自己的真丝帕子,伸手就按在召南的脸上,关切地问:“让你受委屈了,我现在也是想查清这女人的底细,若她真是来寻仇的看我怎么收拾她,一定给你出了这口气。” 召南摇摇头:“算了,漂亮女人总是要任性一些,我只是个小伙计,二爷何苦为我树敌。” “别叫我二爷叫我二哥。” 叶二哥的手顺着召南的脸滑到他脖颈上,嘴里啧啧有声:“看看,这里都湿了,别说你是什么小伙计,我很看好你,你和我一样,都是受过苦的人,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只要跟着我。” 召南浑身不自在,却也只能忍着,连连点头,接着点头的机会向后微微退了一步,嘴里说着:“多谢二爷,哦,二哥提携。” 两人回到宝庆帮总部,不大一会洪大哥大步赶回来了,在叶二哥耳边说了几句,召南听得清楚,他说叶小姐住在万国医院斜对面的东方旅馆。 召南来武汉这些天早已经将这周围一带的环境摸熟了,知道这东方旅馆内经常有一些军政界要员暂住,很有名气,警卫也是格外森严,旁边就是著名的世界戏院,叶限选择这样的旅馆,一方面是彰显自己的经济实力,一方面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叶二哥看向召南道:“看来这女人手头还真有大买卖,咱们这次彻底吃下来,然后嘛,她就任你为所欲为了。” 召南摇摇头:“我对这女人不感兴趣。” “哦?那你对什么样的女人感兴趣?”叶二哥两眼放光。 “我?大仇未报何以家为,我对什么女人都没兴趣,现在一门心思想跟着二哥、洪大哥你们学本事,将来为我爸爸报仇抢回我爸爸的地盘。” 召南说起理想豪情万丈。 “好!我就喜欢这样有志气的年轻人,女人有什么好,看多了不都那么一个样子。对不对,老洪?” 洪大哥只嘿嘿傻笑,却不说话。 “这笔生意我们不但要做还要全盘吃下,这个女人不能留。” 叶二哥忽然满脸阴狠,洪大哥急忙说:“她恐怕是……” “我不管她是谁,老洪,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要提了,都过去多少年了?是这女人自己笨,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一个年轻女子手头有这么多货,我们不吃也总有人会吃的,不如偏了咱们,当然咱们也按照道上的规矩,给她个善终。” 召南问:“如何善终?” “直接扔江里,给她个全尸。” 叶二哥说到这里,眼中满满的都是野心。 召南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叶二哥看着斯文有礼,其实内心非常狠毒。他对叶限虚与委蛇,背后却早打算好杀人夺货,太可怕了。 第十一章 各有肚肠 召南注意到,洪大在听到叶二的计划时,目光闪烁,脸上有些不忍。便暗自思忖,这个洪大为人直爽,也许从他这里可以打开缺口。 叶二叫洪大派人在东方旅馆继续监视,召南提出自己也想跟着洪大哥去看看,多学习学习帮内的日常事务。 叶二连连点头,伸手搂住召南的肩膀道:“也好,你有这样上进的心我很高兴,那你们就去吧。”他态度亲昵,洪大在一边忍不住皱一下眉头。 洪大带着召南一直来到东方旅馆外,俩人躲在暗处,洪大哥指着一处窗户道::“我的人跟着进去,那女人就住那间。” 召南点点头,忽然自言自语道:“俗话说财不露白,这位叶小姐太不小心了,这下要丢了货送了命,可怜哇。” 洪大哥叹息道:“的确可惜,只是二哥的话我们不能不听。” 召南看洪大哥对这件事也是有几分不满,便故意说道:“大哥,你和嫂子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兄弟心里有点话想说,只是大哥你千万别生气。” “你说吧,我不生气。” “大哥,我爸爸过去也是在码头做事的,我虽然不太懂这些事情可还是清楚点道上的规矩,二哥这样做是不是叫做黑吃黑啊,这可是江湖大忌。” 洪大哥叹口气:“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这样做事真是不地道,可我有什么法子,现在老总拐头是不管事的都是二哥发号施令,没办法。” “总拐头就是传说中的黄天蝎?就是那个当年穿铁鞋的裁缝?” 洪大哥看看周围,小声说:“是,咱们总拐头有十来年不问世事了,大家怕别的帮以为黄天蝎不行了,就对外说黄天蝎不过是一个名头,只要是总拐头都是黄天蝎。咱们的黄天蝎就是神,这些年将汉口帮压得死死的,其他帮会也是不敢轻易招惹咱们,一旦知道总拐头真的退居了,怕是又要一番血雨腥风咯。”召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市井传说中关于黄天蝎的说法不一,恐怕都是帮里故意散布出去的吧?” “对,就是要叫别人都捉摸不透,把总拐头说的越神秘越好。” “那咱们叶二哥和总拐头是什么关系呢?” 洪大哥迟疑一下道:“大概是夫人的远亲,只是说来也奇怪,既然是夫人的亲戚怎么会对叶小姐下手,虽然叶三爷被逐出汉口帮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夫人总还活着,他怎么能对叶小姐下手呢?这不该啊,实在不该啊。” 召南捋清了其中的关键:黄天蝎夫妻一直不理帮内的事情,一切都由叶二哥代劳,只是这位叶二哥,心怀叵测,做事不讲江湖道义,甚至还打算黑吃黑,特别是他的表现,好像对和叶三爷有着深仇大恨。 于是他叹口气说:“这样我们也没有办法,一切还得听二哥的。” 洪大哥也很是无奈,讷讷地道:“若是只要货放过那叶小姐,也算对得起夫人了。” 召南追问:“我一向仰慕英雄,咱们总拐头那可是大大的英雄,他们伉俪现在何处修仙呢?” “这个,只有二哥知道了,这些年帮内的老兄弟基本都不在了,像我这样入帮十多年的就算是老人了,很多事都搞不清。” 俩人说着话回到洪家,洪嫂子姑嫂已经打来井水冲洗了院子,把饭摆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正等着他们回来呢。 召南往桌上一看,原来是热亲腾腾的面条,隐约闻着一股鲜香的鱼肉味。召南笑道:“这面可是用鱼汤煮的?” 寒妹子正好端着一碗腐乳红苋菜过来,指着那汤面说:“真真呆子,这是我们湖北的鱼面。是用鱼肉和面做成的。” “你不是宝庆人莫,怎地成湖北人了。“召南故意气她。 “我们在湖北这么多年,怎么也算半个湖北人。” 洪嫂子在一边道:“寒妹子这妹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柱子别和她一般见识。” 大家围坐一起吃饭。召南吃了一口面条,不住口的称赞味道鲜美。寒妹子见他吃得开心,得意洋洋地给他讲述这鱼面的做法。 原来这鱼面是用黄鱼或马鲛鱼为主料,去掉鱼皮剔去刺。将鱼肉剁成肉酱,用盐水和面,用擀面杖将面团擀成面饼,卷成卷子,放在蒸笼里面蒸上半小时,出笼以后用刀切成薄片,在阳光下晒干。 “原来是蒸出来的呀,我以为是用鱼肉和面,就这样擀出来的呢。” 召南吃着吸溜吸溜的,完全不顾及形象,看得出对这面极为满意。 寒妹子格格笑着:“碰打恩夺五四(你这傻瓜),这样做面就脆了,怎么能擀呢。” 召南自言自语:“也是,俗话说眼里揉不进沙子,这擀面也是如此吧,掺合点别的东西这面就擀不好,看来这什么事都是这样,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 说这话时候,眼睛瞄了洪大哥一眼,见他紧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寒妹子叫道:“蛮带厌(讨厌啊你),鱼面还堵不住你的嘴巴,说什么老鼠啊。” 召南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说话不分场合。” 透过鱼面的热气,寒妹子看着对面的笑颜,他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闪动,笑起来可真好看,就是说话也是这样文雅好听,身上的气味永远清清爽爽的,和那些打赤膊每天流臭汗的汉子不同。 这样的男人,过去只能在汉口繁华地方远远地看上一眼,像是远隔万水千山,而现在,竟然老天将他送到自己身边。 她脸上的神采,眼中的情谊自然逃不过她哥的眼睛,吃过饭,召南起身要帮着收拾,洪嫂子道:“柱子快放下吧,男有让男人做这些事的。” 召南笑道:“嫂子和寒妹子做了这么好吃的饭,我收拾碗筷是应该的。” 看着他和寒妹子端着碗去洗刷,洪嫂子拉着丈夫到一边说话。 “看到没,咱妹子看他的眼神都不对。” “那还能看不出,这柱子的确是个人才,二哥对他很是看重。” “那多好,等他扎稳了脚跟,就叫妹子和他先把婚事定下来。你看如何?” 洪大哥摇头道:“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二哥怕是不会允许的。” 洪嫂子觉得奇怪:“这就奇怪了,男未婚女未嫁。干也二爷什么事呢?” 洪大哥瓮声瓮气摆手:“娘们家管这些事做什么?爷们的事你别多问。:” 洪大嫂不满地嘟囔着:“妹子的婚事算啥爷们事。” 第十二章 小院的秘密(一) 从这天开始洪大哥开始经常去东方旅馆附近监视叶限。 召南以学习帮派事务为由跟着去了几次。 他发现洪大哥对自己有些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出来。 “洪大哥,你不要总这样看着我啊,再这样看下去,我会误会你有断袖分桃之癖了。” “袖子?桃子怎么了?” 洪大哥眼睛瞪得老大,不知道召南说的是什么意思。 召南干咳一下:“嗨嗨,就是说好男风。” “什么东风南风?” 洪大哥还是一头雾水。 召南心道真是个大老粗,非要我把话说的那么粗俗吗? 于是他只能无奈地说:“就是喜欢男人!喜欢男人懂不懂?” 洪大哥气得哇哇大叫:“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能像叶二……” 他猛地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召南,后者则笑眯眯地问道:“说啊,怎么不说了,是不是叶二哥,原来叶二哥好男风。” 洪大哥懊恼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唉,我怎么说出来了。” “其实我也觉得叶二哥有点不对劲,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想不到原来是真的。那这样看,帮内大家都知道他的秉性了?” “就像你说的,一颗老鼠屎……啊,我不是说叶二哥是老鼠屎,他这个人能力还是有的,老总拐头不管帮内的事,若不是叶二哥一个人,咱们宝庆帮早就要出事了,就是做事有些毒辣,不遵照江湖规矩,不喜欢女人。咱们帮里有点文化的年轻伢子也少,现在八成是盯上你了。” 洪大哥皱着眉头,看到召南面色正常,便狠下心继续说道:“叶二哥这么做事,我们宝庆帮怕是坚持不了太久,江湖规矩都给做坏了以后在道上可怎么混。这些天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家寒妹子是看上你了,你给我个准话,是想继续跟着叶二哥,哪怕是和他做那……那种事,还是想过正常人的日子,结婚生子。” 召南露出为难的神情:“我想给我爸爸报仇。” 洪大哥面露惋惜之色:“我是没办法,我们这种换帮派的,一旦离开帮派就会被人寻仇的,过去结怨太多。你不同,你是新人,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你,身上也没有人命,何必非要跟着二哥呢。” “我需要靠帮派立足,否则我家的血海深仇如何能报?” 洪大哥看着召南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脸涨的通红,显然有些生气。 召南见时机差不多了,低声说道:“大哥,既然你对叶二哥这般不看好,就没想过请咱们的老总拐头重新出山?这样也能把咱们宝庆帮从叶二哥的胡作非为里拉回正轨,这样咱们不都可以继续跟着总拐头了?咱们的总拐头那可是英雄,天大的英雄。” “我也想过,只是……去哪里找总拐头呢?二哥从来不提,当年的老人如今也都走得走,散得散,成不了大气候。” “你们就真的相信是总拐头自己宁愿交权,而不是被人控制?” 召南继续循循善诱。洪大哥脸色一震,他是个厚道人但不是傻子,有时候看到叶二哥将老总拐头制定的帮规扔在一边,甚至私下帮人运黑货和军-火,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从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现在被召南这么一说,他内心震动,整个人都陷入沉思。 召南深知旁敲侧击的作用,不敢将话说的太明显,嘿嘿一笑:“大哥,你别忘心里去,我只是猜测罢了。” 洪大哥点点头:“这种话你也就对我说说,以后可千万不能提了。” 他话是这么说,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一有点阳光雨露就能生根发芽。 而叶限就是这催生种子发芽的阳光雨露。 这天下午,叶二哥将洪大哥叫来问道:“那女人最近可有什么活动?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 洪大哥性子直本想帮着叶限遮掩几分,但叶二哥目光炯炯,以他的头脑,根本就不能应付叶二哥的盘问,便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位小姐去了一个小院,大概是去见亲戚吧。别的都没有什么,只是在街上略逛了逛。” 叶二哥目光投向召南,后者连连点头:“对,就是逛街,买点女人的小玩意,还去了戏园子听戏。在戏园子没有见任何人,就是听戏,还给人送了大花篮。” 说到这里,召南几近咬牙切齿:四个一人多高的大花篮,这女人要花多少钱!败家娘们,我的十条小黄鱼还在她手里呢,真是太过分了,一掷千金就为捧个唱戏的小白脸! 叶二哥点点头:“哼,这女人可不想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能用十艘船来运黑货的女人,会这样平静无波,我可不信。” 洪大哥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的样子。 叶二哥问:“老洪,你到底要说什么?” “二哥,她毕竟是姓叶的,还有可能是夫人的妹子,您看咱们拿到了货能不能……” “不能。”叶二哥语气凌厉,“你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过去拎刀砍人的老洪现在竟然这么婆婆妈妈。姓叶的又怎样,莫要忘了,妇人不过是叶三的养女,当年叶三走投无路,夫人也没有管他,生意场上哪有那么多人情可讲,吃了她十船黑货留下她的命,你是嫌命太长吗?” 洪大哥被训斥的一声不吭。 叶二哥一挥手:“有良,带上几个人,跟我去哪个小院走上一遭,我到要看看那院子到底有什么古怪,哼,那个女人搞出这么多事,又是逛街又是捧戏子,不过是为了给那个院子打掩护罢了。” 洪大哥听说不叫他去,也不争辩,只默默地看了召南一眼,垂下头去。 “二哥,就是这里。” 召南带路,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小院,伸手一指。 一个喽啰上前去推门,那门没有锁,吱嘎一声就开了。 两个喽啰先冲了进去,只见这是一个破旧的院子,院中间一棵高大的老槐树,树下的石桌石凳因为年久风雨侵蚀有些斑驳。 “有人吗?” 召南喊道。 嘎嘎嘎!惊醒了在老槐树树荫中睡觉的乌鸦,那乌鸦拍打着翅膀飞到一边的屋顶,歪着脑袋打量着这四个不速之客。 这院子就在汉正街不远,因此叶二哥出门只带了召南和两个随从。 “二哥,这院子没有人,不知道那位小姐来这到底是做什么。” “给我仔细的搜。” 叶二哥一挥手,两个随从一脚踹开屋门,进去搜查。 召南陪着叶二哥站在院子里,指着老槐树道:“二哥,都说这树招鬼,怕是真的,我进来怎么觉得脖颈子凉飕飕的。” “屁,你那是这几天伏案抄写,颈椎病犯了吧。” 叶二哥掏出一把匕首,一用力扎入老槐树上,笑道:“看看,就是个木头,自己都自身难保,找个他奶奶腿的鬼呀。” 话音刚落,那老槐树忽然剧烈摇晃起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砰的一声,院门也被关上。 召南吓得哆哆嗦嗦,紧紧地握住叶二哥的手:“二哥,我有点害怕,这院子邪性啊。” 第十三章 小院的秘密(二) 叶二喊道:“怕什么,再邪性的地方老子都去过。” 这时忽然从老槐树上飘下大把的黄色纸钱,那纸钱晃晃悠悠像是漫天落叶。 召南捡起一张纸钱,浑身哆嗦着拿给叶二哥看,只见那黄色的纸钱上还写着酣畅淋漓的红色大字:“报仇。” “二哥,你看看,这是什么,什么报仇?” 叶二哥强自镇定:“慌什么,去看看,那俩人怎么还不出来。” 召南往一间屋子走去,走到门口大叫:“二哥,他们俩不见了!” 叶二哥怒道:“胡说八道,大活人怎么能不见。” “真的呀,我明明见他们进了这屋子的,可是,现在却不见了啊。”召南满脸都是惊恐。 叶二哥冲过来一把推开他,果然那房间里空荡荡的,不大的屋子,一眼看到对面,哪里有人影。 召南哆哆嗦嗦地说:“别说人影,鬼影子都……” 他猛地打住,张惶失措,忍不住向四周看,还弯腰查看这屋子里的破床下是否有人。 叶二哥冷笑:“这女人果然古怪,都开始装神弄鬼了,我不怕!” 他声音洪亮,像是给自己也给召南壮胆。召南挺挺胸脯道:“是,我不怕。二哥,这里有人装神弄鬼,咱们还是撤吧,犯不上和那女人一般见识。” 叶二哥冷笑:“撤,那俩失踪的兄弟呢?等着被那女人拿在手里威胁我?那我宝庆帮的脸还要不要?” 召南吓得不敢吭声,猫在叶二哥身后,叶二哥扭头看他一眼,面露不满。 这屋子不大,靠里面墙是一张很破的拔步床,上面还挂着丝丝缕缕的破旧帐子,上面积满灰尘,显然这里已经被废弃很久了。 叶二哥大步走过去,用力扯了一下帐子,一股呛人的灰尘味散开去,他弯腰打了几个喷嚏,站在门口的召南也忍不住阿嚏几声,喊道:“二哥这屋子什么都没有,咱们去别的房间看看呢。” 话音刚落,忽然从房梁上撒下来大把的纸钱,那纸钱晃晃悠悠地落下来,在空中盘旋中能看到上面鲜红的报仇二字。 召南指着纸钱大惊失色:“二哥,这是……怎么这纸钱又来了?” 叶二哥大怒,仰面朝着房梁喊道:“谁,谁在那,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啪,一个黄色的东西忽然从房梁上掉下啦,一下子就掉进他嘴里,叶二哥差点被噎住,他急忙弯腰,将那东西吐出来一看原来是一颗花生。 叶二哥气的大叫:“老鼠,一定是老鼠,这屋子有老鼠。” 召南道:“是咯是咯,莫非这老鼠成精了?老鼠都会撒纸钱了。” 叶二哥回头看他一眼,脸色铁青:“闭嘴!” 召南不敢再出声,顺着门,遛边就想跑。 叶二哥喊道:“喂,你去哪里?” 只见窗口召南的一闪,忽然身子就矮了下去接着一声惨叫。 叶二哥急忙窜出来,看到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召南也不见了。 “有良?潘师爷?”叶二哥试探着问,他嘴里说着不怕,可探脚走向召南失踪的地方时还是迟疑一下,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没了,三个人都不见了! 叶二哥打量着小院,目光定格在那棵老槐树上,忽然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怖,原来不知何时,从这老槐树的树荫中落下一条白色的幡,就是葬礼上挂得那种白幡,垂在树干旁风吹过来晃晃悠悠,看得人心里也跟着漂浮不定。 叶二哥感到一种恐惧,三个人都在自己眼前消失了。这院子太古怪,不行还是撤吧,至于消失的那三个,只能怪他们命不好。 他叹口气,那俩喽啰自己都没什么印象,潘有良倒是可怜了,气质不错,还有些学问,相貌也端正,特别是身板,真真穿衣有型脱衣有肉,这样的极品年轻人不好找了,都没亲热过就不明不白的不见了,这才叫人心疼呢。 这样想着,他往门口退去,伸手去拉那院门,哪想到那院门关得死死的,任凭他用力去拉纹丝不动,像是在外面被人锁上了一般。 “给我滚出来,哪个在这里装腔作势!我不怕你!” 他这话更像是虚张声势。 “你对得起我吗?” 一个苍老得声音响起。 叶二举目四顾,却不知这声音具体是来自哪里。 “你是谁?” 叶二哥的声音明显地抖了一下。 “呵呵,你说呢,你都害过几个人?” “老子这一辈子做的坏事太多,你是哪个报上名来。” “可怜我一生英雄,却被小人陷害。” 那声音的语气像是有着无限伤心往事。 叶二心中一动:“你是叶三爷!” 那声音嘿嘿一笑,声音嘶哑低沉如同鬼魅,不承认也不否认,故弄玄虚。 “不对,叶老三不是在缅甸吗?啊,那个女人骗我!难道他早死了?” 叶二哥自言自语,那个声音叹口气,从老槐树上忽然又撒下纷纷扬扬的纸钱,有几张正好落在叶二哥身上,他顺手摘下,却发现那纸钱上的报仇二字还没有干,鲜红的不知什么东西,淋淋漓漓,粘在他手上,黏糊糊的,叶二哥将手放在鼻子下面一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是血! “叶三,你是被汉口帮逐出的,与我何干?” “真的和没关系吗?我的女儿女婿将我抛弃不管不顾,也是和你没关系吗?” 叶三爷的声音再度响起。 叶二哥顺真声音绕着老槐树走了一圈,始终无法判断那声音到底是来自哪里。 “哼,那是他们俩太蠢,只想着每天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思进取,这样的人活该要被我取代,至于你,哈哈,你当年被追杀也是活该,你在汉口帮的时候不也这样对待过别人?愿赌服输,你输了就得认,”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枫儿,她在哪里?叫她来见我!” 叶三爷声音尖利起来。 “她?我真是看错她了,以为她是女中豪杰,枉费我还有心扶持他们夫妻,没想到小裁缝始终是小裁缝,不想如何将帮会发扬光大,一门心思神仙眷侣,没出息的东西,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叶限躲在暗处,心里暗惊:这叶二哥说话怎么像是个老人家,什么叫扶持他们夫妻?从年纪看,叶二明显是黄天蝎夫妻的晚辈啊,可惜叶三爷忘记太多东西,根本不能肯定这个叶二到底是什么人。 第十四章 小院的秘密(三) 她这么想,躲在一边假扮叶三爷的召南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搜集来的资料有限,目前只知道叶二和死去的叶三爷以及叶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叶二正是借着这种关系逐渐上位并且将黄天蝎夫妻软禁起来,在宝庆帮内发号施令。 因此召南扮演叶三爷很多话都说的含含糊糊,就听着他用嘶哑得声音吼叫着:“你对不起我,你这白眼狼,该死。” 伴随着该死话音落下,松鼠忙不迭的躲在树荫中往下继续撒纸钱。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本来就是个阴天,召南的声音阴森森的,搭配着院子里漫天飞舞的纸钱,小院里场景十分诡异。 叶二怒道:“我白眼狼?你以为给我口吃的养大了我就要对你感恩涕零!同样是被养大,你对叶枫和对我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你这老东西,你敢说你自己心里没鬼?” 召南和叶限心里都是一震:这叶二竟然和叶枫一样都是叶三爷领养的孩子!这个糊涂的叶三爷,在这老宅子里困了这么久竟然把这么大的事都给忘记了。可是不对啊,假如叶二是叶枫的弟弟,那么他怎么还是三十多岁的模样?按照年龄推断,他至少应该是六十来岁的老人了。 这番话,被禁锢在老槐树里的叶三爷当然也听到了,忽然间小院子又开始狂风大作,显然叶三爷想起了一些往事,心情激荡。 “你自己不学好,还埋怨别人,我当初就该把你掐死。” 召南故意说得含糊不清,需要在风中仔细分辨。 “我不学好?我不学好?” 叶二哥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那笑声渐渐哑了下去,他蹲在地上,肩头一耸一耸的,原来竟然又哭了起来,他哭的很伤心,像是有无限的委屈伤心都要发泄出来。 召南冷笑几声:“你还有脸哭?我要报仇!” 他此刻已经确定,叶家父子关系不睦,这叶二哥对叶三爷多有抱怨,也许叶三爷被仇家追杀,女儿女婿坐视不理还有叶二哥的功劳呢。 果然,叶二哥恶狠狠地擦了一下眼泪:“你看不起我,你对叶枫百依百顺,却对我各种挑剔,你这老东西,你是看上了叶枫对不对?你以为自己那点心思能瞒得过我?你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养女!” 召南大叫:“不,不,我没有,胡说八道,你在胡搅蛮缠,拿命来吧我已经等太久了!” “原来那女人果然是来寻仇的,你们是什么关系?那女人可知道你对自己养女曾经存的那份心思?还有,你怎会在这里?不是死在福建了吗?那女人说的真真假假,我还真以为你逃得一命在缅甸苟延残喘。” 叶二哥的语气有着深深的遗憾,似乎没亲眼看着叶三爷被杀是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我的死,还要多谢你。” 召南故意这样说,想引出叶三爷的死因。 果然,叶二哥得意地狂笑起来。 “你活着我都不怕,还怕你死了的鬼魂?你活着时候我叶松敢害你,你死了我照样能找到你的尸体挫骨扬灰叫你永远不得超生。” 叶二哥声音恶狠狠地,显然是对养父痛恨之至。 “我何曾对不起你?想不到你竟然恶毒如斯!” “同样的儿女,你厚此薄彼,你将家传铁鞋的秘密告诉了叶枫,做梦也没想到被叶枫卖给了黄天蝎,真是报应!” “你这逆子!我真是瞎眼了,竟然还将你养大。” 召南故意让自己声音颤抖,好像被气得浑身哆嗦一般。 叶二哥一听叶三爷的鬼魂都被自己气成这般,更是得意了。 “是,我是喜欢男人,那又怎么样?左右是领养的,你叶家传宗接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揪着我这点不放,当年对我百般羞辱折磨,我以为你叶三爷是多高尚干净的人,可你自己不也是对叶枫怀有不轨之心?叶枫为帮助黄天蝎出卖了你,真是大快人心!你可知道为何当年你被人追杀叶枫和黄天蝎都不去帮你?那是因为我封锁了消息,你给叶枫的求救信都被我毁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你被人逼迫到那份上!后来我渐渐用手段架空了黄天蝎,这对夫妻有着权势不懂得享受,一门心思要过什么神仙眷侣得日子,活该被我关起来。我唯一遗憾的是当年没有亲眼看着你是如何死的!是乱刀穿心还是被扔到大海喂鱼?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你是死在这里?” 叶二哥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对,他环视四周:“那女人呢?在哪里?是你什么人?不对,不对,这都是那女人在装神弄鬼,我不信你还真有鬼魂回来!” 召南怕被他识破,不再开口,躲在暗处的叶限和洪大哥对视一眼,洪大哥满眼都是怒火:原来总拐头夫妻真的是被这叶二哥给软禁了,他破坏了江湖规矩,只是这叶二哥既然是夫人的弟弟,怎地如此年轻? 洪大哥皱着眉头,心里随之一惊,他忽然记起自己小时候似乎在总拐头身边看到过一个年轻人,现在想来相貌类似叶二哥,当时自己年纪小记的不是很清楚,后来叶二哥独揽帮内大权,因为他姓叶,又因为总拐头夫妻年岁大了,他并没有多在意。这样想着,洪大哥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这细微的声音竟然被叶二哥捕捉到了,他喊道:“是谁?谁在那?出来!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这个院子。” 叶限看向洪大哥,无声地说:“黄天蝎”三个字。洪大哥明白,这是叫他去解救黄天蝎夫妻,只要总拐头夫妻出现,自然这宝庆帮就没叶二哥什么事了。 他刚要起身,叶限伸手按住了他。只见叶限指指自己,又指指身后的墙头,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叶二哥看到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缓缓走来,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果然是你,你和那老东西到底是设么关系?” 叶限含笑:“二哥,你怎么这般吓人,吓到我了。”她拍着胸脯,声音娇滴滴的,引人遐思。 可惜,叶二哥不喜欢女人,自然也看不得女人撒娇。 “快说,你和那老东西是什么关系。” 他忽然从腰间拔出手枪,指向叶限。 叶限尖叫:“哎呦,二哥,不好这样的,小心走火。” 她看撒娇对他无用,便装作有点害怕的样子说:“他是我义父,不是对你说过了吗?” “义父?哼,那老东西最喜欢对养女下手。” 叶二哥冷笑道:“亏你还想帮他害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我看你是哭都来不及。” “义父在福建捡到的我,将我养大,这份恩情比大海都深,我可不像你,不顾养育之情。” “胡扯,他养我们不过是当养小猫小狗,将来为他效力,你以为他真的爱我们?做梦吧。” 叶二哥说着扣动了扳机。 第十五章 禁忌之爱 千钧一发。 叶限眼睛眨都不眨盯盯着那手枪,忽然喊了一声:“小黄鱼!” 这时候不该是喊救命吗? 叶二哥不由一愣,手指的动作迟疑那么一下,就在这一刻,从老槐树上忽地飞出一个东西,正好砸在他握枪的手上。叶二哥哎呦一声,手枪掉到地上,他低头一看原来砸中自己的竟然是一个核桃。 这都是什么武器?开始是一颗花生被扔到他嘴巴,现在又被个核桃砸中。惊变只是在几秒内发生,叶限已经抢先一步拾起手枪,接着枪口对准了叶二哥,她微笑着:“看看,我义父的在天之灵保护我呢。” “屁,那老东西活着时候像个狗一样被人追杀,死了还能有什么法力?我不过是轻敌了而已。女人你会开枪吗?这可不是描眉画眼。” 他语气充满轻蔑,叶限冷笑,砰的一枪打在院墙上,火花四溅,有碎石飞溅到叶二哥身上,打的很疼,他一贯瞧不起女人,此刻见这女人开了一枪,面不改色,点点头:“我还真是你小瞧你了,女人,你还不错,不过就这点本事&……”说话间他已经一脚踢出,叶限往后一退,叶二哥挥舞着拳头冲过去。 叶限闪避开,冲身后喊道:“十个!” 叶二哥不知道她喊的是什么意思,这样一分神,又有什么东西冲他砸过来,这次叶二哥心里有了主意,心道不是花生就是核桃,便伸手去抓,那飞来的东西抓上去软乎乎的,他仔细一看是个黑色枣核一样的东西。“这是什么?” 他捏着这黑乎乎的东西问。 “新鲜热乎的松鼠粪,你运气很好,正好赶上我的豆子拉了新鲜的粪。哈哈。” 一个熟悉的声音。叶二哥惊道:“有良?是你!” 召南从暗处走出来,打个唿哨,一只松鼠从大槐树树荫中跳出来,几下爬到他肩膀上。 “这个可是好东西啊,听说越南有个地方还用松鼠粪做咖啡呢。” 召南笑了一下,笑容灿烂。叶二哥看着他脸上的青春和朝气,心脏像是被人一把抓住了,狠狠地揪了一把,他气愤地问:“你和这女人是一伙的?” “对,我们是搭档。” 召南冲叶限眨眨眼:“你的枪法不怎样,怎么只打在院墙上。” 叶限一撇嘴:“我们的目标是做生意,又不是杀人,这个家伙说自己有六七十岁了。看着却还很年轻,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啊,你说剖开他的肚子,撬开脑壳是不是能查出来?” 叶二哥听她说的轻描淡写,心里发毛心道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残暴。 叶限见他神色有异,举枪道:“老实点啊,我手里的东西可不是吃素的。” 叶二哥无奈垂下头去:“你们是为三爷报仇来了?” “我们本来是接受了叶三的委托,要找黄天蝎夫妻报仇。” 叶二哥一愣:“什么?找黄天蝎和叶枫报仇?这又是为了什么?” “叶三就在这里。” 叶限说完,围绕着老槐树忽然起了一阵旋风。 平地起旋风,叶松知道这老槐树果然有异,大惊道:“槐树爱招鬼,果然如此,叶三就在这里?” “不错,他被困在这院子里多年,他死之前心里憋着一口气,一门心思想寻黄天蝎夫妻报仇,他认为叶枫背叛了他,黄天蝎夫妻二人在他被仇家追杀时没有伸出援手,他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准确的说,他早都忘记还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叶松喃喃自语:“他?忘记了我?老东西,你竟然忘记了我!” 语气激荡,内心想必也是波澜壮阔。 这时院门啪的一下响了,洪大哥扶着一个人站在门口。 “叶松。” 那人看着五十多岁模样,头发花白,相貌清俊儒雅,像是个教书先生。 “黄天蝎!老洪,你竟然……” 叶松转过身,看到那人大惊失色,他没想到平时老实忠厚的洪大竟然趁机将黄天蝎放了出来。 “叶小姐,这一路上洪大都给我们讲了,原来这一切都是误会啊。” “是啊,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其实我们这些年也不算是被软禁,是我们俩心甘情愿,想不到这洞中一日世上千年,帮会内和江湖上发生了这么多事。”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叶限看着眼前这个宛若中年的女子,惊道:“你真是叶枫?怎地如此年轻?” “爹,我是叶枫,我来看您了,您在哪呢?”叶枫和黄天蝎手拉手,叶松怒道:“什么爹,那老家伙当年对你有非分之想,你还叫他爹?” “阿松,你错了,爹对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是你太敏感,处处注意爹的一举一动,你仔细想想,你这是到底出于什么心呢?你是那么的很他,甚至隐瞒了他托人捎给我的信,我当年也是沉浸在自己的小日子忽略了你和爹的感受,现在悔之晚矣。” 叶枫走到叶松面前,伸手道:“阿松,你太偏执了这些年你一直活在这种偏执中,这又是为什么呢?” 叶枫这番话说完,大槐树下再次起了旋风还有一种呜呜呜的声音,像是哭声,让人心里发酸。 “是叶三在说话,他问叶松,为什么要恨他。” 叶限在一边解释道。 是啊,为什么要恨养父,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恨他的? 只因为他偏爱叶枫?因为他眼中除了帮会的事务外就没有别的?还是因为他察觉到自己对男人的特殊感觉,大发雷霆,甚至打自己? 叶松回想起当年的一幕幕,到了最后竟然发现,自己前半生中对这个养父的回忆竟然这般多。 他猛然看向叶枫,发现后者也正看着他,目光中充满怜悯。 “阿松,你承认吧,其实你嫉妒我,痛恨爹,软禁我们夫妻,不去搭救爹,包括你支撑宝庆帮打击汉口帮,都是因为一个字,爱。” 因为爱,爱谁?爱谁? 叶松眼中闪动着疯狂的光。 叶限和召南也发现了这点,叶限握紧手中的枪,召南则向后退了一步。 “不,不是,我没有,不是这样,不会的!” 叶松忽然狂叫起来,噗通一声跪在老槐树下,头抵着地面,嚎啕大哭。 “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 黄天蝎叹口气:“阿松,其实这些年我们俩是心甘情愿被你软禁,你也知道,投身江湖并不是我的初衷,我当年也只是为了我们宝庆人能在汉口立住脚,我没有什么雄心大志,只求和叶枫白头到老,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也很感谢你这些年给我们提供一个不被人打搅的环境。” 叶松猛地起身,挥舞着双臂:“不对,我从没有喜欢过他!怎么可能?我没有!” “一个孩子,在战乱中和家人失散,马上就要饿死了,一眼将自己的就命恩人印在心里也是很正常的事。你对爹的感情,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叶枫苦笑道。 第十六章 误会消除 叶松整个人都懵了,喃喃自语:“是这样吗?是这样吗?”电光火石间,他的记忆被拉回当年逃难时。 那年中原大饥荒。朝廷赈灾不利,很多饥民为了活下去做了土匪盗贼,还有一些地主武装团练借机壮大自己的势力,你打我我抢你,整个中原地区形势危急,那时只有八岁的叶松不懂什么形势,他只知道他的爷爷奶奶都饿死了,爹没有办法,用绳子牵着娘去了远处的集市上,回来时拎着一个小小的口袋,摇晃着说:“儿啊,我们有吃的了。” 他娘被送去了哪里他不知道,只记得走的时候那干枯黑瘦的妇人满脸泪水,用满是老茧的手摸着他的脸说:“活着,好好活着。” 他爹用带回来的小米粥,那粥稀的能照出人影,一天俩人只能灌个水饱,躺在炕上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也只吃了半个多月就断顿了。他爹的脸和手脚越来越胖,肿的发亮,叶松年纪虽小却也看得多了,知道他爹是不行了,熬不过去了。村子里很多人都是这样死去,肿的像个大蒸馍,摇一摇晃一晃怕是浑身都能听出水声。然后就不见了。尸体并没有被埋到山上,而是就这样悄然消失了。去了哪里?人们只能茫然地望着那户人家忽然升起的炊烟发呆,有小孩饿的脑袋耷拉着,指着那户人家说:“娘,他家吃肉呢。” 童言无忌。孩子的嘴巴被母亲一把捂住,干瘦的妇人满眼惶恐。 那时的叶松也很清楚,他爹要是死了,自己年幼身体单薄,怕是抢不过村里的那些人,也许自己也会被他们抢走,切开,洗都不洗就扔进大锅里去。 那些天他一直活在恐慌里。 看着他爹慢慢地咽了气,脖子伸得老长,眼睛瞪着,嘴巴微微张开像是要叮嘱什么。 叶松知道他爹最后没说出来的遗言:快跑! 他环顾四周,家里早已经空无一物,他想了想,弯腰扯下他爹身上的破衣服,裹在自己身上,转身就踏踏踏地跑了出去,他早已经饥肠辘辘。跑步消耗了他身体大部分能量,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跑,不跑就可能会被人吃掉。 也不知跑了多久,他发现自己来到一处大路上,远处有黄烟腾起,像是有马队经过。 他没有力气,颓然倒地,看着那黄烟越来越近,心想算了,被马踩死也比饿死了强。 这样想着,就听着吁的一声,一个人在他面前勒住了马。那天是个大晴天,那个人坐在马上,威风凛凛气宇轩昂。此刻的叶松,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看到那人翻身下马,蹲在他面前问:“小孩,你是一个人跑这来的?”叶松点点头,晕了过去。就这样,叶松被叶三爷认作儿子,带回了汉口,而那时叶枫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了。 她亭亭玉立,深得叶三爷喜爱,将其视为掌上明珠,而那时的叶松,失去了全部亲人,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叶三爷身上,他希望自己能成为叶三爷心中的珍宝,这样他就永远有一个温暖的家庭,有永远爱自己的父亲。但是他发现,叶三爷的目光更多的是在叶枫的身上逡巡,叶枫是他一手养大的,其中感情自然和他这个半路捡来的儿子不同。 同样不是亲生的儿女,为什么要厚此薄彼? 嫉妒是一条冰冷的蛇,时不时在叶松的心中探出头来,吐着信子,时刻准备对叶三爷和叶枫发动攻击。 为了活下去,叶松努力讨好叶枫,表面上对这个姐姐百依百顺,甚至在叶枫出卖了叶三爷,跟着宝庆帮的黄天蝎私奔后,在叶三爷面前他对叶枫也采取维护的态度。他知道,要想得到叶三爷的父爱,就要巴着叶枫不放。他对叶三爷,有一种隐秘的情感,叶三爷就是他的全部。 那段时间,他一方面暗地高兴,因为叶枫的离去,叶三爷整天借酒消愁;同时他又担心,害怕叶三爷被汉口帮惩罚,自己将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富足日子过了这许多,他可不想又被孤零零地扔到大街上,一无所有。 一个人有了欲望就会有私心,欲望就是心中那条大蛇,将他的一颗心缠得紧紧的,透不过气来。 在得知叶三爷要被汉口帮驱逐后,叶松连夜潜逃去投奔叶枫。 “姐,我只有你了。” 他抱着姐姐痛哭流涕。 叶枫和黄天蝎夫妻对帮派权势和争斗本没有什么兴趣,两人都是闲散的性格,一门心思想过自己的神仙眷侣小日子。叶松的到来算是给黄天蝎送来一个极好的助手,叶松年轻肯干,将帮内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时间长了,黄天蝎的权利便被渐渐架空。叶松享受到权利的快乐,在这条路上也就越走越远,最后发展到将黄天蝎夫妻软禁在小院里,对外宣称黄天蝎年老身体不好,由自己全权负责宝庆帮的一切事情。 “我没有怪过你,阿松,虽然你隐瞒了我们很多事,但这些对我们也一直不错,你的心不坏,只是被欲望蒙住了眼睛。你嫉妒我,痛恨爹爹,还嫉妒蝎子,可是这些年你真的快乐吗?你八岁时失去了一次亲人,二十多岁又失去了一次亲人,阿松,你有了权势有了一切,但是你不孤单吗?” 叶枫看着叶松,眼泪流了下来。 叶松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旋风再次刮了起来,老槐树不停的颤抖着。 一个嘶哑得的声音传来:“叶松,你对不起我!” 这次是真正的叶三爷的声音。 叶松肩膀抖了一下,跪倒在地冲着老槐树磕了三个头:“是,爹爹,我对不起你,我被嫉妒被欲望蒙住了眼睛,好,现在我就将这一切都还给你!” 说着他从袖管拔出一把匕首,反手就冲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黄天蝎一脚飞出,将他手中的匕首踢出,叶松嘶吼着:“为什么?我要还给他!” “爹爹当年对你寄予很大的希望,他对你那么严厉是因为觉得你是可造之材。我和蝎子这些年心甘情愿被你软禁也是因为我们相信爹爹的眼光,阿松,你死了能解决什么问题?爹爹不会死而复生。” 叶松泪流满面,望着老槐树,又嗵嗵嗵磕了三个头。 “爹,我一定要让汉口帮把你请回去,我要为你洗刷全部的耻辱!” 叶松忽然想到叶三爷被汉口帮除名后的种种委屈,他认定这一定是叶三爷最想实现的愿望。 叶限点头笑道:“这就对了,你死了也没用,叶三都死了十多年了,灵魂被困在这老槐树里,浑浑噩噩就是对黄天蝎夫妻当年不救他耿耿于怀,现在误会都解释清楚了,叶三,我们的约定还作数吧。” “自然作数,虽然没有报仇,但解开我的心结,让我能够回到汉口帮,我会履行契约。”老槐树浑身颤抖着。 旁边的叶枫问:“请问你和我爹爹的契约是关于什么的?” 叶限耸耸肩:“这个,无可奉告。” 她看看叶枫,又看看叶松,贴到叶枫耳边问:“不过,你要是传授一下你们姐弟如何能让青春永驻的秘密,我倒可以给你说说一些-实情。” 第十七章 你配不上我 这是离江边不远的一处水田。 两个人穿着蓑衣正在田里插秧。透过濛濛细雨,一个娇小玲珑,一个高大威猛,看两个人默契程度像是一对夫妻。 女的弯腰插秧,男的却一把将秧苗甩了出去。就听着女子惊叫:“天啊,你不干活还捣乱!” 男子笑道:“看看,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我们插秧就是这样甩的,要像你那样一根根来,农民怕是要饿死了。” “啊?这样真的可以啊。” 叶枫弯下腰仔细查看,发现那些秧苗竟然真的都立住了,虽然有些歪歪扭扭。 她有样学样,拿起一把秧苗也要扔出去,却被黄天蝎一把抓住:“你可不行,这手艺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叶枫不听劝阻,撅嘴道:“我就不信,你能做我就不能。” 说着。手一扬秧苗已经撒了出去。 黄天蝎叹息:“我的大小姐呀。” 叶枫得意洋洋地去查看自己的成果,发现秧苗都飘在地上,根本就没插进去。 她懊恼地抓起秧苗,在黄天蝎眼前晃了晃道:“怎么我就不行嘛。我还不信这个劲了。” 说着又撒手一扔。 黄天蝎笑道:“我娘子扔的真好看,好似天女撒花。” 叶枫本来是憋着气,被他一打趣噗嗤一声笑出来。 寒妹子挎着篮子从田埂上走过来,离的老远就喊:“黄爷,夫人,吃饭了。” 黄天蝎一捂眼睛:“天老爷,我就怕这妹陀喊黄爷,非要逼着我承认自己老了。” 叶枫则得意地养着小巧的下巴:“我就喜欢别人问我多大岁数了,说出来吓人一跳,都夸我年轻。” 说话间寒妹子已经挎着篮子走近了,见俩人还在田里站着。急忙嚷道:“夫人,说好了只是来玩玩,图个新鲜的,现在这水田里还凉,你如何受得了。” 说着将篮子放在树荫下,弯腰挽裤脚就要下田去拉叶枫。 叶枫连连摆手:“好好的,你可别下来了,踩一脚泥还算好的,若是滑了一跤看你怎么去送那小子。” “对,小心哭鼻子。”黄天蝎扶着妻子的腰,两人缓缓往岸上走。 “我才不去送他呢,哼,原来他一直算计我们,想想都生气,没给他两巴掌已经是我大度了。” 寒妹子胸脯强烈起伏,显然很是生气。 叶枫和黄天蝎已经走上田埂,在树荫下坐下。叶枫叹息道:“你这姑娘伢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这会子说的气呼呼的,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哪个少女不怀春,那小子人模人样的嘴巴又甜,你看上他也是人之常情。” 寒妹子用力摇摇头,想要将召南的形象从脑海里抛出去,但是真可恨,偏偏要想到他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真真恨不能拔光他的腿毛,敲光他的牙齿,抓着他衣服领子问下次还敢不敢再骗人!这样一想寒妹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枫指着寒妹子对黄天蝎道:“老头子,看看,寒妹子怕不是伤心的失心疯了,怎么竟然笑了呢。” 黄天蝎也觉得奇怪,打量着寒妹子道:“我说寒妹子啊,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黄爷我可是过来人,当年为了娶你叶奶奶,那真是……嘿嘿。”真是如何他没说,只是看向叶枫的眼光满满的都是情意,而叶枫此刻也一定是想起了往事,满眼缠绵,眷恋都写在了眼角眉梢。 寒妹子气的跺脚道:“你们……老不修,我都这样了还气我。” 黄天蝎哈哈大笑,寒妹子转身已经跑出去了。叶枫急忙喊道:“寒妹子,你去哪?” “我去找那家伙去,哼,不给个准话就想走,不成。” 寒妹子清脆的声音传来,黄天蝎拍手笑道:“好,我们宝庆妹陀就该这般。” 叶枫则轻轻叹口气,拉着丈夫的手:“我看那个年轻人不像是什么好人,怕寒妹子吃亏。” “放心,寒妹子心里明白着呢,她也不小了,这爱情到底是甜的酸的苦的总得要她去尝一尝。” 叶枫一把抓住他的耳朵:“蝎子,我来问问你,你说是甜的酸的苦的呢?” 黄天蝎装作很疼的样子,咧着嘴,举着手讨饶:“甜的,甜的不能再甜,你看我牙齿都甜掉了,甜了一辈子。” “这是什么?” 召南看到桌上的竹篓子,心里忽然有不祥的预感。 叶限淡淡地说:‘你要的报酬,小黄鱼啊。“ 召南气愤地一把抓起,果然,鱼腥味扑面而来,他气的将竹篓重重地放回桌上:“你!你竟然真的给我小黄鱼!不对,你竟然给我真的小黄鱼!” 叶限耸耸肩:“我这个人一向是言必行行必果,很重承诺的,呶,这些优点你都很了解了,说给小黄鱼就给小黄鱼,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收起来,叫你的寒妹子烧给你吃啊。鲜得舌头都能吞掉呢!” 召南气的浑身发抖:“苍天啊,这世间怎么能有如此恶毒的女人!” 叶限不满了:“喂,我们搭档这么久,你竟然用恶毒形容我,未免太有失偏颇。” “你何止恶毒!你还吝啬小气喜欢勾引男人,看到平头整脸的就想勾引一下!不守妇道!” 召南气的口不择言。 叶限指着他道:“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里?你贪婪自私好色,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我哪有嫖哪有嫖?” 召南涨红了脸。 “过去你和那红舞女叫什么来着,可是打的火热,你敢不承认吗?” 门哐当一响,寒妹子脸色苍白站在门口。 召南心虚地看看叶限,低下头去。 寒妹子一步步缓缓走向他,站在他对面,召南心道:这是要打我吗?叶限则喊着:“对,寒妹子,他欺骗你的感情,打他!” 寒妹子伸出了手,召南眼睛一闭,等着巴掌呼过来。 一双温暖的手攀上他的脸,随后搂住他的脖颈,接着是软绵绵,热乎乎,湿-漉--漉的一吻印在他嘴角,召南和叶限都愣在当场。 “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用你们城里人的话叫做……初恋。” 寒妹子笑了。 “不管你是逢场作戏也好,真的动过心也好,我通通不在乎了,我只记得,那些天我是开心的,我的心都在跟着你的笑容抖,这就够了。” “寒妹子我……”召南张口结舌,寒妹子轻轻地摇摇头:“好了,你我的恩怨就此了解,你快走吧,晚了我怕自己心软,一篓子小黄鱼扣在你头上。” 召南还要解释,叶限急忙拦住他胳膊:“呵呵,对不住啊。寒妹子,那……再见。” 寒妹子看着两个人背影匆匆,嘴角绽开一朵微笑。 “我真是太善良了,就该……就该拔光他的腿毛敲光他的牙齿,也拔光那女人的头发,俩大骗子!” 笑着笑着,她脸上滚下一行泪珠,寒妹子用力擦了一下眼睛,恨恨地道:“想得美,我才不会为你哭呢!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会遇到更好的人,你配不上我!” 第一章 迥异的同学 浦江晚报的十周年庆典正在举行。 受表彰的记者走上前台去领奖。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坐在角落里,看着前方,面色阴沉不定。 “呦,宋编辑,你怎么在这坐着呢?” 有人领奖回来,看到角落那人脸色不好,故作关心地问。 那宋编辑横他一眼:“不劳你费心,这里安静,左右没我什么事,省的给你们让位了。” 他这话有些自嘲的意味在。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也是报社的老人了,没想到这个晚辈却没打算放过他,索性坐到他身边道:“我说老宋,你和林主编是同学吧?” 林主编正在台上为人颁奖,他在报社是一人之下他人之上的地位。他和宋问同岁,今年都32岁了。宋问身材矮胖,头发也有了秃顶的趋势,林海阳却高大帅气,风度翩翩。俩人从中学起就是同学,还是邻居,后来又一同考入圣约翰大学。毕业后都应聘来到浦江晚报做记者。报社工作十年后,林海阳做了报社总编,深得社长信任,他妻子在前年去世了,据说社长石万年正打算将独生女儿石翠萍嫁给他。相比较宋问这些年就太平淡无奇了,他本来只是身高稍微比林海阳矮一些,结婚后早早地生了四个孩子,两儿两女,别人看到都会夸上一声好福气来。在外人看来是好福气,但全家就他一个人出来做事,要养活妻子和四个儿女,还得补贴父母,十年没有什么大的建树,只是默默熬资历,从满街跑的小记者变成编辑,身子胖了,脑袋秃了,十年如一日过着从报社到家的日子,和林海阳的风华正茂相比,他就是个经过长途跋涉,渐渐走下坡路的老骆驼。 那记者问起,他点点头,没有吭声。 他们是同学,这事报社里大家都知道,这人如此问,不过是为了羞辱他。 羞辱?他早就不在乎了。和林海阳在一个地方工作,两家又这么熟,难免被人比来比去,就是两家的太太都要互相比。 宋太太过去逛街回来就说:“你晓得吧,林太太新买了件貂皮的。哎呦,她那个钻戒呀,老亮老亮的,去百货店一伸手,晃花人眼咯。” “从小一起长大的,一直是同学,怎么人家林海阳就能挣到钱,你就一直靠那点死薪水,真是的,饿不死又吃不饱,我看楼上杨师母家佣人穿的都要比我好了,真是的,百无一用是书生咯。不对,林海阳也是书生,怎么人家就能有办法。” “林海阳,林海阳,你看他好就和林太太商量下去给他做小好不好?也不看看你这样子,四个孩子的姆妈,简直像个矮冬瓜,你哪里比得上人家林太太。” 被太太唠叨的久了,宋问实在忍不住,反唇相讥。 “夭寿了呀!你敢说我是矮冬瓜,也不看看自己那肚子,都成西瓜了!哼,谁也别说谁,你要是能比得上人家林海阳一个小手指,我也不唠叨你。” 直到两年前,林太太忽然生病去世了。参加完葬礼回来,矮冬瓜一样的宋太太无力地拽下黑色真丝手套,从后面搂住了同样成西瓜了的宋先生,声音颤抖:“我们不要再吵了,还是活着好,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林太太年轻漂亮又有什么用,一把黄土罢了。万幸还没有儿女,要是落在后妈手里,可怜的来。” 说到这里,她方才萌发的满腹柔情又变成凌厉:“你们这些男人啊,俗话说的好有后妈就有后爸,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四个孩子可怎么办啊,哎呦,四个啊,我真是命苦,生了四个,身材都毁掉了,这肚子这腰,都是你害的,宋问我和你说……” 她转过身来,却看到丈夫已经去卫生间了。 宋编辑坐在马桶上,裤子都没有脱,就那么坐着,一动也不动。 妻子还在客厅里继续唠叨着,他实在忍不住,恶狠狠地按了一下,马桶里的水哗啦啦的往下流着。 “夭寿了,水不要钱的呀,告诉你多少次,最后再冲,从来都不注意,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每个月拿到家那几个钱,我都是掰成两半花的呀。” 宋编辑心道:哪里是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每天被你这么唠叨,怕是两三年你就得唱小孤孀上坟了,我早晚要被你麻烦死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宋编辑,你们……”那个记者嘴唇翕动,还在说着什么。 前面主席台上,林总编已经开始讲话了。 几个新入职的女记者满眼兴奋地看着他,脸上都是崇拜。 宋问站起身来,那记者还在说:“宋编辑……” 宋问转身看着他,很想说一句闭上你的臭嘴。 可他看着那人滔滔不绝的样子,瞄着台上风度翩翩的林主编,什么都没有说,抬脚走了出去。 他走到街上,太阳明晃晃的让他头疼。 他觉得自己有点发晕,站不住了,便蹲在墙角,看着往来的人。 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的样子,穿西装的,穿旗袍的,棉布长衫粗布短打的,还有拉着洋车走过的,千层底的鞋子,白鞋帮早都变成灰黄色,踩着马路,跑起来一溜烟。 宋问叹了口气,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最后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陈旧的小街上,前方一个牌子写着“未寒时”,这名字到有点意思,已凉天气未寒时啊。他百无聊赖,便走了进去。叮铃铃几声,挂在门上的铃铛响了。里面摆着一些古旧的物件,瓶瓶罐罐,原来是家古董店。 “先生想买点什么?” 柜台里的清秀年轻人问。 宋问愣了一下:“啊,我不买……” “那先生是来找叶小姐签订契约的?” “啊?” 宋问觉得这店有点问题,恐怕不是正经经营的店,若是能挖掘点东西出来,那可是好大的新闻,便急忙点头说:“是的是的。” 年轻人伸手道:“那往里面请,叶小姐就在里面。” 他看向宋问,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不过这契约一旦签订就无反悔可能,否则会被反噬的。” 宋门懵懂着走进后面的房间,迎面对上一张极为妖艳的脸。 “你好,先生,你是为自己报仇还是为……” 那女子轻启朱唇面带微笑。 宋问讷讷地道:“报仇?这里可以帮人报仇?” 第二章 暗恋的秘密 叶限问:“怎么,你不是来这签订契约的?” 宋问急忙回道:“是的,是的,我是来签约的。怎么签?真的能帮我报仇?” “那要看你要如何报仇。讲讲你的仇人是谁,你们是如何结下仇恨的。” 宋编辑犹豫一下,听到报仇二字,他两眼放光,叶限看在眼中,知道这人看来真是心中有仇怨,便挥手示意他坐下:“先生不妨将你的故事说来听听,我们这里帮人报仇可是人鬼无欺,当然,这收费也是很高的。” 宋编辑坐下,低声问:“那是需要……多少钱?” 自他进来叶限便已经打量过了,这人三十多不到四十的年纪,读过书有点文化,紧张时不停的搓手,叶限看到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有一层茧子,同时他右边的嘴角微微牵向一边给人感觉像是时不时的在冷笑。于是叶限问:“先生做记者有很多年了吧。” 宋问大惊,眼睛瞪得圆圆的,双手撑着茶几,几乎就要夺门而逃。 “我收钱办事,你大可不必这样害怕。” “我的仇人是……”宋问再次犹豫了,林海阳算是自己的仇人吗? 还在读小学时梁家就是邻居,林家父母和自己的父亲都是小学教员,他以为自己和林海阳的人生也会如此,但是现在,天壤之别,人家还是黄金单身汉,自己却是四个孩子的父亲,矮冬瓜妻子的丈夫,一个疲惫不堪的中年人。 想到这里他最终还是说道:“那个人叫林海阳。” “你们有什么冤仇呢,这样吧,这位先生,你还是先讲讲你自己吧。我们这里签订了契约就必须要雇主满意,同时,如果是污蔑或者是雇主本身的问题,这契约是会反噬的。” 宋问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报复的人必须是你的仇人,也就是说那个人一定害过你欺辱过你,你必须保证自己清白无辜,否则契约就会反噬。” “反噬?那会怎样?” “当然是要将被报复之人的痛苦百倍加于雇主身上。你要考虑清楚,一旦签订便再无反悔可能。” 其实一直到现在,宋问都并不是很相信对面的这位小姐。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一边的桌子上香炉里的升起渺渺青烟,旁边一个粉彩瓶子插着孔雀翎等物件。 这屋子里的一切,很有点古意,符合古董店的环境。 那么,对面这个女人真能帮人报仇吗? 叶限自然将他的迟疑看在眼里。她随手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打开一页道:“我们这里签约的条件是你的灵魂,以及……” 门外的召南听到以及两个字,立马竖起耳朵,悄然躲在帘子后面。 叶限清了清喉咙:“你能拿出的最大限度的钱财。” “钱?还要钱吗?”宋问盯着那本子,脑子不停运转,最后他下定了决心,“六个人的灵魂,两个大人,四个小孩子,可以吗?” 他心里盘算的很清楚,要钱那是万万不能给的,谁知道这女人是不是骗子,她既然提出可以用灵魂做交换,哈哈天晓得这女人怎么会提出这么古怪的条件!灵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谁会信!宋问毕竟是读过大学的人,他不是很信什么鬼啊神的,如果可以讨价还价,全都用灵魂做抵押,那自己可不会损失什么。 “四个小孩子的灵魂……” 叶限沉思了一下。屋外的召南急得抓耳挠腮:什么灵魂啊,要小孩子的灵魂你是能吃还是能喝,或者能穿在身上啊,要钱,要钱啊女人!真是急死人了! 叶限很显然并不清楚他的想法,她只做略微沉思后便同意了:“很好,小孩子洁白无辜的灵魂那是再好不过了。” 她指着一页纸道:“你可以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当然,如果不方便签上名字,按手印也好,代价就是六个人的灵魂。” 召南在外间听到这里急的直跺脚,他忽然想到:不对呀,程序不对,难道不是先要让这男人讲完自己的故事吗?怎么什么都没有讲就急匆匆的要他签约呢? 宋问一听六个灵魂可以做交换便想都不想签上自己的名字。签名字的时候他思忖一下,叶限道:“先生,你必须如实签上自己的真实姓名,因为我们要根据你的讲述来帮助你复仇的。” 宋问心想这契约上只写着为我报仇,并没有写仇人是谁,如何筹划、实施,将来就算有一天被人揭穿上了法庭我也不怕。于是他写上宋问二字,接着又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看到那女子签完,宋问忍不住说道:“原来小姐姓叶。” “不错,我叫叶限,限制的限。我们的契约是有限制的,那就是你要报复的那个人一定做了坏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宋问点点头,叶限笑道:“好,那就请宋先生讲出你的故事,我好判断是不是需要为你报仇。” “我恨的那个人叫林海阳,我恨他的原因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妻子!他害死了美兰。” “美兰?是他的妻子,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叶限这么问,屋外的召南立马来了精神:这怕是一段令人津津乐道的畸恋故事呢,一定比小报的连载还要好看。 “美兰是我大学老师的女儿,也是我一直喜欢的人。” 宋问看到对面那女人眼中闪动着亮光,急忙解释道:“小姐,请你相信我们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况且美兰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心里默默喜欢她十多年。”宋问说到这里叹口气,脸上滑过一丝伤感。 “哦,那就是你喜欢她,和她无关,你从没有表白过,也不在乎她是否清楚,对吗?” “是这样,她后来嫁给我的同学也算是好朋友林海阳。” “也是你的所谓仇人。”叶限跟了一句。 “是,现在算是我的仇人,我处处不如他,在报社总被人奚落羞辱,这些并不重要,总是我不够聪明圆活相貌也不好的缘故。” 召南在外间连连点头,心道你这个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我并不是为我自己报仇,而是为了美兰。林海阳和美兰结婚后一直没有要孩子。我一开始以为是他们不能生育,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林海阳不许美兰要孩子,因为他……时刻都想着抛弃美兰。” “我有点被你搞糊涂了,宋先生,你能将一个人藏在心里这么多年,想必那位美兰小姐一定是很有些优点的,她的父亲又是大学教授,出身良好,为什么她的丈夫不许她要孩子呢?”叶限觉得这事情很奇怪。 “是吧,叶小姐你也觉得奇怪,直到一次美兰喝多了酒,对我太太吐露了秘密,原来林海洋娶她只是为了向上爬,根本就不爱她,林海阳就是个一直利用女人向上爬的家伙,他娶了美兰,得到了美兰父亲的支持,在我们报社很快就得到升迁。美兰的父亲有很多学生都是文化界人士,大家都要卖给几分面子的。” 宋问说到这里开始激动起来。 叶限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他利用了美兰,渐渐得到重用后又勾搭上我们报社老板石万年的女儿石翠萍,他为了和这位石小姐在一起,就害死了美兰。” “你可有他害死妻子的证据?” 宋问迟疑一下:“这个……没有,我要是有一定会交给警察局了。但是美兰身体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猝死,这太不同寻常了。叶小姐请一定要帮帮我,美兰她不该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她父亲没有怀疑这件事吗?” “孟教授,哦就是美兰的父亲,他是我们的文学教授,在美兰出世前因为中风住院了,至今还是半个废人一般。”宋问叹口气,脸上显出悲哀的神情。 第三章 色厉内荏的男人 一个人猝死的可能有很多种。 因为平时看起来身体健康就认为是被害,这太偏颇。 “宋先生,你讲的事情我们是需要调查一番的,如果事实的确如你所说那么我们会采取行动,但如果是你欺骗了我,契约就会反噬,你将遭受到一系列不可测的可怕事件。” 叶限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她身后案几上的香炉散发着淡淡的烟,这屋子有些暗,外面的阳光透过花窗的窗棱照过来。光影在叶限脸上形成明亮和阴暗的两部分,让她的神色显得阴沉不定,这更加深了这番话的神秘之感。 宋问却并没有想那么多,他毕竟是个大学毕业生,圣约翰大学虽然有着浓厚的宗教背景,但它是全国首个全英语授课的学校,光绪年就用英文讲课了。这样的授课方式让圣约翰的学生更早更多的接触了西方的科技和文化。宋问虽然是文学专业毕业,但他主修的是英国文学,工作是用中文写作,可是对英美等西方国家充满憧憬,和那些自诩的洋学生一样,将中国民间传统的鬼神之说视之为无稽之谈。 就是这个契约,他也是抱着不过是发泄的心态而已。 他之前也在考虑这女人会不会是骗子,所以签字的时候,他故意没有用自己的笔迹而是变成了很规整的宋体,就是在按手印的时候,他也只是轻轻地印了一下。就算将来被人揭发,只要说这契约是后写的,手印是喝多了被人胡乱按下的就是。 这样的契约,谁会当回事? 宋问瞟了一眼那签约,那女子在上面写着宋问先生报仇的代价是六个灵魂,宋问夫妻二人,以及其膝下四名子女,她还很认真的询问了宋家每个孩子的姓名年纪,宋问一一回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好,按照我们的签约程序,我已经将全部注意事项告知了。若是将来这事情有不妥,一切都会由你承受。” 宋问起身道:“那么,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我们调查清楚。大概是需要一个星期吧。” 女子摆出送客的架势。 宋问走到古董店前面,看到那清秀年轻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宋问心里发虚,迟疑一下问:“你……笑什么?” 召南故意仔细打量着他,神秘兮兮地说:“记住了,不能说假话,否则会反噬的。” 宋问本来觉得这种事是无稽之谈,可这俩人接二连三的提醒自己,这一会儿功夫就听了几遍,饶是再不当回事,这心里也是疙疙瘩瘩,他含含糊糊地答应着,赶紧几步走出来。走到小街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来奇怪,虽然宋问一直告诉自己什么契约纯粹是装神弄鬼,可他还是觉得心里压得沉甸甸的,出来透口气,舒坦多了。 管他呢,若是真能把林海阳搞掉那是再好不过,什么灵魂,骗鬼呢。 这样一想,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他哼着小调回到报社,周年庆典已经结束了,他进门正好看到迎面走过来的林海阳,后者春风得意,手里还搭着一件风衣,看样子是要外出,宋问见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老宋,你做什么去了?” 林海阳看到宋问,皱了一下眉头,语气不善。 “我想起有个新闻要做,就出去采访一下。”宋问回答的含含糊糊。 “还有什么新闻比周年庆典还重要?跑腿的事让新人们去做就是,老宋,你是老前辈了,报社的老人,要给新人做榜样,你这偷偷摸摸溜出去,要是被人背后说起来,很叫我难做啊。” 林海阳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宋问心里骂道:屁,什么周年庆典,哪有那么重要,不过是你一个人长袖善舞的舞台罢了,非要逼着我看你得意洋洋?但他只是露出谦卑的笑容,连连点头称是。 林海阳见在宋问这里得不到什么满足感,手一摆说了声下不为例就走出门去。 宋问弯着腰,看着他背影远去了,这才冲地上啐了一口,用极小的声音骂道:“狐假虎威有什么可神气的!还不是个吃软饭的。” 他和林海阳早已经越走越远,远的非但不会有交集,就连平行都绝无可能。 “哎呦,宋编辑,你在这干嘛呢?怎么就开会这一会儿不见,这背都驼了?”一个女子的尖细声音传来,宋问在心里叹口气,他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怎么又遇到了范小姐。 这位范小姐也是个大学毕业生,带着厚厚的黑边眼镜,齐耳根的头发,嘴巴微微外凸,人又长得瘦,从侧面看有点像个猴子,这位范小姐是林海阳的追求者之一,当然只是单方面追求,林海阳对她和别的记者并没有不同。 范小姐是新女性,崇尚自由奔放的爱情,整个报社,她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但她平时又端着架子扭扭捏捏的,宋问一直对她是敬而远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没想到自己这卑躬屈膝的样子却被这女人看个正着。 宋问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范小姐却不放过他,喊道:“哎呦,怕是看着心里难受,故意躲出去的吧?” 宋问猛地转身,直盯着范小姐:“我就算是故意躲出去,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躲出去说明我还有点羞耻心,不像你范小姐,想来平时甚少照镜子,完全没有自知之明。” 范小姐大怒:“你说什么?” “我说你范小姐人长得丑,心更丑,自以为别人都不晓得你那点心思,其实早都是报社众人口中的笑话,大家不过是拿你做消遣罢了。” 他的话像是淬着毒药的匕首,直直插在范小姐心头。范小姐嗷的怪叫一声,掩面大哭起来。 宋问耸耸肩,哼着夜上海回到办公室。 里间早有人听到外面吵嚷,慌忙探头出来看,有人故意问道:“老宋,你是怎么惹到了范小姐,哎呦,看看,范小姐哭了哦。” 宋问面不改色:“这女人十三点来,我哪敢招惹她,我怕她像是狗皮膏药,沾上了甩都甩不掉的。” 听到的人哈哈大笑:“老宋,你还说叫人家范小姐有点自知之明,我看你也需要有点自知之明才是,人家范小姐就算是狗皮膏药也得贴林总编啊,哪里会费劲的去贴你老宋,别做美梦了。”原来这些人都听得仔细,问他不过是为了看笑话罢了。 宋问是个色厉内荏的人,被人戳到痛处,如同泄气的气球,方才战胜范小姐的得意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垂下头,苦笑一下,在这些人眼中,自己哪里还有尊严,这些人统统该死! 第四章 电车上的暧昧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奇怪的是期间范小姐并没有跑到办公室大吵大嚷,大概她也被今天宋问的刻薄吓坏了。 众人眼中默默无闻好欺负的老好人宋问竟然爆发了,虽然只是针对一个女子,但也绝对令人刮目相看。 一下午没人打扰,他在下班前完成了一篇专栏稿子并送到了林海阳的案头,至于林海阳能不能在排版之前回来,这些并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这两年他早都褪去了全部的锐气,人生和职场,与他都是一潭死水。 下班时间到,他对周围同事点点头,拎着公文包就走了出去。 有人叹息道:“宋编辑真是了不得,永远都是踩着时间来踩着时间走,在办公室多待一分都是要他的命哦。” 旁边的人喝了一口茶,用笔点着桌子道:“所以他现在只是个编辑啊,不比你我高明到哪里,和林总编没法比的咯。” “真是,一点工作热情都没有,就这样如何升迁呢。” 宋问当然是听不到这些人背后的议论的,他每一天都是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在上班下班的时间上是不肯吃一点亏的。他认为,人生本就如此的无聊,还要加班多干点活,岂非是更无趣乃至无望了? 下午五点三十五分的时候,宋问准时出现在报社大楼前面十字路口,还在旁边的蛋糕店买了一块栗子蛋糕。 大概是今天扭曲的内心得到一点释放,他忽然想买点东西回家去,想来想去,看到街边蛋糕店,他想起当年和太太刚结婚的时候,宋太太是很喜欢吃这种栗子蛋糕的,只是这些年,两个人早已经没有当初的甜蜜,夫妻生活也因为四个儿女牵绊而从彼此厌倦到躲避。今天,得到一个有些飘渺的报仇承诺,又在范小姐那发泄了愤怒,这会觉得浑身轻松,他忽然有种想和太太庆祝一下的冲动。 电车叮叮当当地开来了,宋问躲开奔跑的报童,拎着装着蛋糕的油纸包上了车,找个位子坐下。刚坐下,呼啦啦又上来很多人,他忍不住暗自庆幸,今天运气不错,好歹有个座位。 上来的人颇多,渐渐地往后面移动。宋问有些累了,抱着蛋糕闭眼打着盹。 迷迷糊糊中他闻到身边有一种淡淡的茉莉花香味,膝盖处,有人贴得很近,那人的腿热乎乎的,那人的身子随着车的行进不住晃动,蹭着他的膝盖,一下又一下。 车子猛地晃了一下接着是个急刹车,站着的人纷纷惊叫着往前冲去接着又是向后一晃,就听着前面司机叫嚷道:“小赤佬,找死哇?”原来是几个孩子因为玩耍差点被撞到。这时一个软绵绵的身体靠了过来,宋问的小憩被人打扰了,本来是憋着一肚子气,睁开眼却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一个清秀的女子正满脸通红地用手撑在他胸口起身,那女子穿着蓝阴丹士林的旗袍,胸脯正好压在他怀中的油纸包上,那富有弹性的肉团起来的时候蹭着他的胳膊,那滋味很是销魂。 宋问还在回味,那女子已经红着脸道歉了:“对不起,我压到您的东西了,” “啊,没关系没关系。” 宋问看着那女子,不觉起身道:“你单薄一些还是你来坐,我站着就好。” 那女子还要推辞,旁边一个胖女人虎视眈眈地马上就要挤过来,宋问急忙道:“快些坐下,莫要被别人占了去。” 那女子只好坐下,连声道谢。胖女儿瞪了他们一眼,站住了脚步,嘴里嘟囔一句阿木林。女子不好意思地一笑,神情格外俏皮,宋问心里一动,好像内心某个角落正伸出一双触手,随风摇摆。 她坐下后,见宋问抱着油纸包拎着公文包,站在那有些勉强,便说:“我帮您拿东西吧。” 宋问想了想,将油纸包递给她。那女子接过,笑了一下说:“栗子蛋糕啊。” “是,我太……喜欢吃这个。”不知为何,此刻,宋问不想提起太太。 “我也喜欢吃这个,过去也总买的,我们口味差不多。” “有缘,有缘分。” 宋问点点头,目光在女子脸上逡巡。 她长得不能说多美,至少没有今天遇到的那个帮人报仇的叶小姐美,看着大方干净,像是个小学教员,也许是个文员,或者是个售货员?不,不能是售货员,她的打扮很朴素,不像是售货员,那些百货店的小姐,一个个涂脂抹粉穿着真丝旗袍或者缎子洋装,气焰嚣张的哪里比得上这位小姐温婉大方。 他这样想着,目光中就带了几分赞许的神色,那女子看得分明,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电车里人多,很快,他的腿贴到她的膝盖。 那位小姐有点不安,向后退了退,但她坐在位子上,还能退到哪里去? 他们的身体隔着两层或者三层布料紧紧地贴在一起,随着电车行进,彼此摩擦着,渐渐滋生着温暖和暧昧。 宋问心想,这算不算肌肤之亲呢?他低下头去,正好看到那女子旗袍开叉处白生生的腿,心道这又白又嫩的,真像莲藕,若是长在我太太的身上还可以摸上一摸,唉,自家的那矮冬瓜,腿也不会这么美的。 那腿的主人可能是感受到他目光灼灼,腿往回收了一下,恰好电车一晃,宋问不自觉的像那女子靠过去,腹下凸出的那块恰好擦着她的膝盖滑过,那一刻他猛地打个冷颤,暗自庆幸西装够长,盖住了自己的窘迫。 那女子也像是察觉到什么,只紧紧地将油纸包抱在怀里,宋问看着自己的栗子蛋糕抵着她的胸前,更是心猿意马起来,似乎马上就要纵马驰骋,然后一泻千里酣畅淋漓,却听着电车叮当一声停下,他到站了。 宋问只好无奈地挤出人群,刚才下了车,哎的一声,声音甜蜜,他转过头,那女子从窗户冲他招手,宋问心里一喜,就听那女子举着油纸包喊道:“你的栗子蛋糕。” 此时,若是他紧跑几步也就接过油纸包了,可宋问却站着不动,露出自以为标准的绅士笑容:“请你吃了,小姐。” 街道拐角处,召南笑得直不起腰来。 “喂,大街上呢,你笑成这样,小心被人当成神经病。” “我的老天,这个人刚回忆完对初恋的种种,现在又开始在电车上玩起了暧昧。笑死我了,这男人怎么这样滑稽。” “哼,这还没正式调查呢,只找个人测试一下他就露馅了,这个男人小心眼猥琐欺软怕硬,我到要看看他内里的灵魂到底是什么德性。” 叶限嘴角绽开笑颜,彷佛这是一件极有吸引力的事。 召南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为什么这次你急于签订契约,你看中了那四个小孩的灵魂。好恶毒啊,你这女人,那可是四个无辜的孩子!” “孩子无辜,大人可不无辜,是宋问自己要压上全家的,干我何事?” 叶限说的云淡风轻,她伸手拍了一下召南的肩膀:“做我们这行的,早就把良心蘸花生酱吃了,你就别装高尚了。” 第五章 简单粗暴 宋问走到巷子口,看到几个女人正围在水龙头那洗菜,看到他走过来打招呼道:“宋编辑一直比钟表都准的来,每天六点就走到这里了。” “就是,就是,准的很啊,哎呀我家老黄要是每天也这样守时就好了。” 黄师母嘴上说是艳羡,可是眼角眉梢却流露处老大的不以为然。 她的先生在洋行工作,很能挣钱每天忙着各种应酬,很少能准时回家的,这样乖乖回家的人一个月薪水都不够养家,有什么好羡慕的。 宋问打了声招呼,急匆匆的夹着公文包往自己家走,从后面看,像夹尾巴狗落荒而逃。 他家住的还算好,楼下一间卧室,堂屋挨着厨房,楼上一间卧室和他的书房,还没到门口就听着他小儿子在死命的哭嚎着,嘴里不知嘟嚷着什么,宋太太凄厉的声音传来:“都不要吃了,统统饿死算了。” 宋问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若是往常他一定快步走进去,一把抱起小儿子,掏出手帕擦掉他脸上的泪水,再让他重重地擤下鼻涕,接着骂太太这点事都做不好。但是现在,他只想逃开,彻底逃开这一切。他转身走,像是有人追他。 又走到巷口,那些太太们又追着问:“咦,宋先生怎么又要出去呀?” “哦,才想到有个招待会,我必须要去的。” 他脚步匆匆。 待他走远了,黄师母放下手里的鸡毛菜笑道:“哎呦,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位雷打不动准时上下班的宋编辑今天竟然有应酬。” “是的呀,是的呀,这男人没有应酬就废掉了,还好还好,宋先生还算年轻,不是很废物。” 宋问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晃荡着,路边的馄饨摊子散发出诱人的气味,他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坐到小桌子边,将公文包抱在怀里,对摊主喊道:“馄饨面,来一碗,要点辣油。” 那人答应着,大马勺搅动着锅里的馄饨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 有两个人在他不远处坐下,也招呼道:“两碗馄饨面。” 一个人说:“一碗不放香菜呀。” 宋问斜眼看了一下,不放香菜的男子20多岁的模样,黝黑的脸,头皮剃的发青,穿着件香云纱的褂子,晚风吹的褂子后面鼓鼓的,兜着风,一看就不像是好人,旁边那个一袭长衫,戴着近视镜,像是个教书先生。这两个人坐在一起的组合还真是有点奇妙。 “好了,那些人已经得到了教训,你就放心吧。” 香云纱说道。 教书先生模样的人叹口气说:“还得多谢你,只是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剩下的钱月底发薪水再给你。” “哈哈,没事不着急,我们可是专业帮人报仇出气童叟无欺,你好说话我们也好说话。” 那人拍着胸脯豪气十足。 教书先生又低声道:“我不能再和你见面了,我怕教务主任或者别的同事遇到会起疑心,这样吧你给我个地址,我会把剩下的钱汇过去。” 香云纱说了一个地址,那人道:“你等一下我记下来。”说着从长杉里掏出一支钢笔。 于是香云纱又仔细说了一遍,那人将地址记在手心上。 宋问在一边听得清楚,心道原来这人也是帮人复仇的。 “这次打的够狠吧?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你那教务主任至少要在医院躺上两个月,就是出院一条腿也废了。哈哈,我叫人照着他腿敲的,总之是不会死人就行。” 香云纱说起报仇的过程得意洋洋。 长衫急忙嘘了一声:“小声点,这件事到此为止了,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你等到月底,我一定会把钱给你汇过去。” 这时宋问要的馄饨面到了,他一边吃一边思忖:“看来这香云纱的报仇方式简单有效,还能不暴露身份,写信就行,这个可比姓叶的女人那里把握多了。 他已经将那香云纱的地址记在心里,几口吃完连馄饨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付了钱就急匆匆的往报社方向走。 那俩人还在低声嘀咕着什么,就听香云纱忽然大叫:“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只要沾上我们青帮的边还想不湿鞋?真是做你的春秋大梦,这件事你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教书先生哭丧着脸:“我就是胆子小才花钱找你们帮我报复的,现在又要我去敲诈别人,这事打死我也做不来。” 香云纱啪的一拍桌子:“那我就打死你,你信不信?” 这一幕,走远了的宋问自然是看不到的,他满心都想着其实只要用写信报复就好,何必要露面呢。 这天晚上,他发了一封信出去,自己并没有留下真实的姓名和地址,而是只写了要报复的人,并且承诺事成之后会将钱汇到,为了显示诚心,他狠狠心,在信中夹了十块钱。 第三天早上,他刚走进报社大楼就见里面的人三三俩俩在议论着什么。 “怎么了?” 他有些心虚。 “唉,真是人活得久了,什么奇怪的事都能遇到啊,刚才警察来过,原来昨天晚上范小姐出事了。” 门房老吴将他拉到一边说道。 “范小姐出事了?出了什么事?”他按捺住内心的狂喜,装作惊讶问道。 “这个警察没有说的很清楚,可咱们报社这些人都是包打听,他们都打听到了,原来范小姐是被人给……那个了。”老吴脸上显出一丝猥琐神情,他急忙将这表情努力压下去,连连摇头:“可怜,太可怜了,唉,怎么也是个黄花大姑娘啊。” 哈哈!哈哈!事情办成了! 宋问开心的几乎要跳起来。 他那封信上写的就是报复范小姐,并且告诉香云纱,这个被报复对象还是个老处女。 这话说的恶毒无比,充满了暗示,果然,香云纱不是好东西,真的对范小姐下手了。 宋问掩饰地干咳一声:“这种事情,毕竟是年轻小姐,哦,虽然范小姐也不算年轻了,咳咳,就算是知道也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是。“ 下午下班的时候,大家还在三三俩俩讨论这件事。 林海阳说:“范小姐出事,大家也都晓得了,诸位都是受过教育的文化人,有些事不必说的明白,毕竟范小姐是我们的同事,有几个女同事商量要去医院看看她,大家都出一份心意吧。” 众人纷纷点头,就算不舍得出这份钱,也都显出格外的义愤填膺来。 一个女记者用笔将众人的钱都记下,旁边有好事的探头看了一眼,惊讶地说:“哎呦,可了不得,宋编辑竟然出了十块钱,一毛不拔的宋编辑啊。” 女记者闻言不高兴地说:“好了好了,就不兴宋编辑也宅心仁厚一次。” “怎么可能呢?那天你又不是没看到,他说范小姐那话,真真够恶毒。” 宋问迈着轻快的步子上了电车,不由自主往后面走去。 还没到往日的位子,就对上一张笑脸,那女子换了身暗花的织锦旗袍,嘴角含着笑,低声道:“谢谢你的栗子蛋糕。” 宋问的心里简直要乐开花,“真是美好的一天啊。”他想。 第六章 胃口越来越大 “你好,昨天没有看到你。” 宋问说完有点后悔,这说明自己一直对她过于关心了,有点不太好。那女子却像是没有发现其中的玄机,微笑道:“这两年每天也不晓得在忙什么,当年也是很喜欢吃栗子蛋糕,忙起来什么都忘记了,真是老了呀。” 她说着将脸边的碎发掠到耳朵后面去,这动作极为优雅又很女性,宋问的眼神呆了一呆。正好这时旁边有对夫妻模样的中年男女起身下车,那女子急忙一把拉住宋问:“快,坐这。” 俩人坐下,那女子才想到自己刚才拉了人家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刚才是担心错过了座位。” 宋问激动的连连说道:“我晓得,晓得。“ 两个人坐在一起,挨地近近的呼吸可闻,宋问的胳膊贴着女子的膀子,宋问此刻甚至开始痛恨自己的西装衣袖真是不方便啊。 电车行进摇晃起来,俩人并排坐着,你碰我我撞你。过了一会都觉得这样坐着不出声很奇怪,他们俩一起侧过身来,口中说着:“你……”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又同时停住。 宋问笑了一下:“你先说,女士优先。” 那女子有点不好意思:“还不知先生贵姓,哦,我叫崔玉善。” “玉善啊,真是好名字,我叫宋问,是浦江晚报的总编。” 宋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痛快将工作地方都讲了出来,大概是因浦江晚报太有名气,本埠有名的报社,给自己增添一份成熟事业有成的魅力吧?只是最后,虚荣心作祟,他撒谎说自己是总编,果然,那崔小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先生是浦江晚报的总编,太了不起了,我每天都要看你们的报纸呀,哎,今天那个头条啊……” 宋问含糊答应着,没想到这女子对浦江晚报还了解的如此清楚,怕是要露馅,于是他急忙解释道:“其实呢,我还没有正式升任总编,委任本来下来的,但是头衔一直没有加到报纸上去,呵呵,这种报社的事情,老难搞的,侬晓得伐?”他故意说的含含糊糊。 崔小姐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连连点头:“宋先生,我是最佩服文化人的了,只可惜每天都在工厂,没有机会认识有文化人,能遇到宋先生,真是幸运,呀,我这心欢喜的都要跳出来。” 她语气恳切,满脸都是惊喜,眉宇间还有几分柔媚婉转,宋问看在眼中,如同三伏天喝了一大碗冰过的酸梅汤,每个毛孔都叫嚣着熨贴。 他这个岁数,事业停滞,家庭枯燥,一直觉得自己是失败至极的男人,今天忽然被一个年轻女子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浑身瞬间又有了朝气,就连头顶那块形迹可疑的有些秃顶的部位,也开始麻麻痒痒,像是有新发在挣扎,蠢蠢欲动。 都说权利是最好的春药,其实个人崇拜又何尝不是如此。 宋问浑身的骨头都在这一刻轻了几斤。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搭上她裸露在外的胳膊,雪白滑腻,手感真好,顺着腕子一点点摸上去,到了肘部位置,被她一把抓住了。 “不好这样的。” 她的声音就在他耳边,低的像是蚊子,热气吹得他耳廓酥酥麻麻。像是过了电浑身都跟着抖。忽然,耳垂一热,温暖而柔软的触感嗖的一下直达心底,宋问舒服的脚趾都蜷缩起来,崔小姐竟然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他的耳垂,宋问紧紧盯握住崔小姐的手,低声道:“一块下去,嗯?” 这一声嗯,充满了挑逗,宋问觉得自己似乎化身高大英俊的林海阳,护花使者,是女人们心中极有魅力的人物。一种久违的惊喜和冲动已经溢满他的心胸,并在身体里乱撞,急需一个突破口。 崔小姐没有回答,只是手指在他手心里掐一下,接着嫣然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召南站在人群中,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来。 他经过这两天的调查,已经能确定宋问的报仇之说基本都是假话。 孟美兰是林海阳的亡妻不假,但他查到了孟美兰死亡的记录,是心脏病发而死,孟美兰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这也是她和林海阳结婚多年却没有要孩子的原因,根本就不是宋问说的什么林海阳不许。 孟美兰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她父亲的确是圣约翰的大学教授,还是留洋生,家境非常好,只有这一个独生女,从小就是掌上明珠,中西女中毕业后因为身体原因没有读大学,但绝对不是个可以逆来顺受的女子,以她的家世看,和林海阳结婚属于下嫁,当然其中想必也有生病的原因。综合种种的资料分析,召南和叶限都认为宋问为孟美兰复仇的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可能是为他自己报仇,而这一切的缘由就是嫉妒,充斥于心的嫉妒,经过日积月累发酵后在体内晃荡,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 宋问信誓旦旦一边称孟美兰是他初恋,一边却在电车上和一个陌生女子心猿意马眉来眼去,这本身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特别是今天范小姐的事情,更让召南判断宋问是个心胸狭窄的猥琐男人。宋问自以为报复范小姐的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哪知道这一切都在召南的监视之下,包括那个青帮的小喽啰——香云纱阿四的种种不法行为,都在召南掌握之中。 前几次案子,召南没得到多少实惠,他也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现在的宋问,就像是落入猫爪之中的老鼠,召南并不急于一下子揭穿他,而是慢慢享受着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毁灭的快感,还有什么能比围观看戏,演戏的人还不自觉的卖力演出更开心的事呢? 电车停了下来,宋问和崔小姐手拉手下了车。召南压低礼帽,也小心地跟了上去。 这一对偷情的男女,在街上转了一圈,像是为了掩人耳目一般,最后还是一前一后走进一家小旅馆。 召南站在旅馆门口抽了一支烟,笑了一下,接着走到街边,花钱拨了一个电话。 “宋太太,你的电话。” 巷子口南货店的老板娘站在门口扯嗓子喊道。 此刻,宋太太正在和小儿子过不去,孩子哭的震天响,并没有听到老板娘的喊叫声。 有好事的邻居敲门通知她:“你去接电话,我帮你看会小毛头。” 过了一会,就见宋太太怒气冲冲地杀过来,那邻居吓一跳:“宋太太,你这是怎么了?” 宋太太哇的一声哭嚎道:“杀千刀的,没良心的家伙,他……他竟然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那邻居兴奋的差点欢呼出声,嘴里却还劝解着:“不会吧,宋先生那么老实的人。” “真的,真的,就在淮海路的大华旅馆,我……我这就去捉奸!” 宋太太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目光建议,矮冬瓜的身材此刻像一颗蓄势待发的小水雷,只要看准目标就会炸过去。 第七章 真是一场好戏 淮海路的大华旅馆门脸不大,对面是一家很大的百货公司。 这天下午,前台的伙计正在算账,眼角瞄着进来个矮胖的妇人,手里还拉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抬起头一看,她身后竟然呼啦啦跟着好几个女人,中年的年轻的都有,梳着爱司头穿得花团锦簇,像是对面百货公司举办的选美比赛。 “几位可是要住店?” 小伙计看着这几个女人的打扮,再看着后面还有两个小毛头被人抱在怀里,心道这一帮人不像是住店的。 小伙计到底在这做的久了,见多识广,见那带头的矮胖女人气势汹汹。后面跟着的女人则都喜气洋洋,多了许多幸灾乐祸,瞬间明白过来:“太太可是要找人?” 宋太太点头:“对,刚才有没有个矮冬瓜一样的男人进来,呶,这里有点秃顶的、” 小伙计大摇其头,同时看着门口准备随时脚底抹油。 这种捉奸的闹剧他可不敢参与,一不小心要被人家原配太太打到的,再说透漏了房客信息,过后那位先生再打上门可如何是好。 小伙计见众女人包抄过来,慌忙夺门而逃,嘴里还嚷着:“打坏东西你们要赔的。” 黄师母啐道:“这种小瘪三最是没良心的。你爸爸找狐狸精你也要这样吗?” 小伙计心道:我爸爸穷的要死,他要是去找狐狸精还能弄点钱来,我还求之不得呢。 这时从楼上走下来一个男子,问道:“可是宋太太?” 宋太太一愣:“是我。” 那男子礼帽压的低低的看不清脸面,听声音是个年轻人。 “305.” 男子从宋太太身边走过去。宋太太忽然明白过来,就是这人打电话给自己,她转身喊:“先生……” 那男子轻笑一下:“还不上去,要等人跑了不成?” 宋太太如梦初醒,拉着一双儿女就往楼上跑。 大女儿只有八岁,才读书,问道:“姆妈,我们是要去找爸爸?” 七岁的儿子则喊道:“不对,是去抓狐狸精,姆妈,狐狸精会不会咬人啊,我听人说狐狸是吃鸡的。” 宋太太气恼地想:可不就是只野鸡吗? “真是作孽呦。” 黄师母交代一个妇人看好宋家那俩小毛头,几步也跟了上去。 宋太太冲到305房间门口,犹豫一下不知该如何叩门。 黄师母显然很有经验,粗着嗓门喊道:“着火啦,快开门。” 接着挥手就按了楼梯口的消防警铃,警铃声大作,小伙计在楼下急的跺脚:“姑奶奶呦,这要把全部住客都折腾出来啊。” 果然,有客人匆匆往外跑,305的房门也打开了,宋太太拉着儿女就冲进去,黄师母喊道:“真是作孽,如何能带着孩子进去。” 说着伸手去捂小姑娘的眼睛,宋问光着上身惊愕地喊道:“你怎么来了?” “达令,真的着火了吗?” 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宋太太低头一看,地上扔着女子的胸罩内裤,显然方才战况很是激烈。 她松开儿女,哭嚎着往里冲,如同一只愤怒的母狮子。 宋问伸手去拦被宋太太一把推开,黄师母拉住宋问的手,嘴里还喊着:“有话好好说,不要这样闹的呀。”眼睛却骨碌碌地转,狠狠地瞄了里面那个在费劲套旗袍的狐狸精一眼,心想长得也不算多好看,一般人了,宋先生可真是老实人,能被这样货色的女人骗,呀,他又没有几个钱。难道是那功夫很好吗? 崔玉善弯腰拾起了胸罩,刚戴上又拎着旗袍往身上套。宋太太冲过来一把将旗袍拽下来,往地上一掼伸手去打:“脸都不要了还穿什么衣服。” 崔玉善见这女人来势汹汹,急忙侧身避过,嘴里轻描淡写:“闹什么,还不嫌丢人的,你先生可是浦江晚报的,你要让他上明天的号外吗?给你们夫妻留点面子吧,宋太太。” 宋太太嚎叫着:“好你个狐狸精,你还敢威胁人。” 宋问则有点胆怯:“好了好了,太太,你听我解释,我找这位小姐是为了……采访啊。” “采访?脱光衣服采访,你当我傻子吗?”宋太太鼻子都要气歪了。 黄师母方才按了报警器,走廊里很快就聚集好些房客,都饶有兴致地围过来看热闹。 宋家两个儿女年纪虽然小,可也是知道他们姆妈和爸爸在吵架,挣脱开黄师母的手,坐到地上大哭大叫起来。 楼下的两位太太抱着宋家小毛头,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听着楼上吵闹的声音心痒难耐,抱着小毛头上楼,在人群外面探头探脑。 “是,崔小姐是为了给我展示一下她的伤痕。一个人脱衣服总是很奇怪的,为了让崔小姐打消顾虑我也就……” 宋问还在解释,宋太太被他的花言巧语气疯了,挥手就是一巴掌。 “好!打得好!” “再来一个!” “太太,算了吧,猫哪有不偷腥的。” 围观的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宋家儿女则哭着:“不要打我爸爸,不要打我爸爸。” 一时间小孩哭大人叫,乱成一团。 召南靠在楼梯口,远远地看着这一切,恨不能像做电影那样,将这一幕幕都录制下来回头给叶限看。 宋家两口子纠缠的功夫,崔玉善已经穿上了衣服扭着腰肢走到宋先生面前,手一摊说道:“一百块。” 宋先生一愣:“什么一百块?” “钱啊,你还想白玩?” 宋太太一听说要钱立马不哭了,擦着眼角的泪盯着那女人,黄师母也有点迷糊低声问:“不是……要什么钱?” “费话,姑奶奶开门做生意,自然是要付钱的?想白睡回家找你老婆去啊。” 崔玉善嘴巴一撇,语气充满了不屑。 “杀千刀的,你竟然嫖--妓!” 宋太太这下听明白了。 “你情我愿的事情,崔小姐,这样不好吧?” 宋先生这几天刚掏出二十块钱,哪里舍得在花钱? “崔小姐,你叫谁呢?我不姓崔,我是万花楼的小金宝啊,你们这些男人啊,刚才还叫人家宝贝甜心,这会装什么咱俩不熟啊,赶紧给钱,我还要回去接客呢,又不是光给你一家玩,别耽误时间。” 宋先生头摇的像拨浪鼓,就是坚决不掏钱。 一看这女人要钱,宋太太立马和先生站在同一阵线,指着那女子骂人家长得丑,还要一百块,简直是痴人说梦。 崔小姐,哦,不,小金宝抱着肩膀一个劲冷笑,围观众人也都开始对这俩妇人评头论足。 这时就听着有人喝道:“没有着火报什么警?嗯,怎么围这么多人。” 黄师母悄悄捅了宋太太一下:“警察来了。” 第八章 都撸了 众人纷纷看向楼梯口。一个高个子警察拎着警棍走上来,皱着眉头问:“既然没有着火,按什么警铃?谁按的?跟我走一趟。” 黄师母头缩着头,端着肩膀紧紧地搂住俩孩子,蹲在地上不敢抬头。 “警察先生您来的正好,这里有个疯女人。” 小伙计哆哆嗦嗦拉着旅馆老板走过来。老板开旅馆就怕遇到这种人,闹得天翻地覆不说还可能打扰别的客人,方才怕被悍妇误伤无辜,此刻见警察来了,急忙颠颠儿地走上前。 “疯子?那要找圣玛丽医院啊。” 警察挥了一下警棍做出很威严的样子。 “我不是疯子,我是来捉奸的,警察先生,这是我先生,他竟然……竟然……找个****。” 宋太太捂着脸嚎啕大哭。 那年轻警察大摇其头:“这是有伤风化,嗯,那个女人,你有许可执照吗?” 警察指着那小金宝问道。 “当然有的呀。” 小金宝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派司,递给警察,那警察检查一番点点头说:“嗯,的确是正式执照,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呀。” 小金宝格格娇笑:“警察先生,您坏的来,怎么叫童叟无欺呀,我是讲道德的,哪能做小孩子的生意呢。” 围观的有人起哄道:“你可以做奶妈的呀。” 小金宝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放你老娘的罗圈拐弯缺德屁。” 宋问在一边连连叫苦,电车上的那个善解人意的崔小姐,床上那个热情如火的崔小姐去了哪里?怎么变成一个这么粗俗的女人?想到自己人到中年春心萌动一次竟然遇到一个貌不惊人,又粗俗又泼辣的**,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了,太太,人家是挂牌执业的,就是去警察局你也奈何不了人家,还是带着你家先生回家好好管教去吧。” 宋太太呜呜哭着:“你们警察局怎么能给这种女人发什么执照呢?” “喂,你这是在质问我们吗?” 警察面色不善。 黄师母怕事情闹大宋太太吃亏,急忙起身在她耳边道:“这个真没办法,自认倒霉吧,咱们不能把人家怎样,打坏了人要赔钱的来。” 宋太太听黄师母这么说,已经相信了,擦了擦眼泪,回手抓住女儿冰冷的小手就要走。小金宝喊道:“给我站住。” 黄师母劝解道::“这位……小姐,你都睡了人家先生了,还想怎样吗?” 宋问闻言,忍不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觉得这次丢脸极了。 “哼,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小金宝是谁,是给这么秃子白睡的?一百块,拿来!”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宋问被秃子戳到了肺管子,当即喊道:“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那长相值一百块?十块钱都是多的!” 小金宝一跳三尺高:“你去万花楼问问,我小金宝那可是选过花国大总统的人物,一百块都是少说的,赶紧给钱,少废话。”她揭开领口的珍珠扣子,抽出条真丝帕子捏在手中不停往领口扇着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一听要钱,宋太太马上和丈夫站在一条线上,也骂道:“你是拆白党啊,就那一次,值几个钱?” 小金宝眼睛咕噜噜一转:“不给钱是吧?好呀,姑奶奶我知道你是浦江晚报的编辑,还吹牛说是什么总编,我找你老同学林海阳要钱去,就当预支薪水好了。” 说着扭着腰肢聘聘婷婷的就走出门去。 围观众人见她腰肢轻摆如弱柳拂风,真有几分迷人的风韵此刻也大半信了那小金宝的话,这种女人敢狮子太开口想必是有些本事的。 宋太太见那女人走了,又指着宋先生就要骂。一边的警察先生道:“这位先生还是个编辑啊,你面子蛮大哦,还有什么同学帮你付嫖资,了不得了不得,你是这个。”他笑眯眯地伸出大拇指。 宋问如梦初醒,撒腿就追。 宋太太噗通往地上一坐,哭道:“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的老天爷呀。” 宋问追到大街上,见那小金宝已经上了一辆黄包车,嘴里说着去浦江晚报社。 宋问胳膊伸出拦在车前:“有事好商量,你不能去。” “一百块。” “我哪有那么多钱?” 宋问为难。 “一百一十块。” 小金包眉毛一扬:“等会还得涨呢,给不给,你说吧,不给我就找林海阳去要。”宋问知道这女人说得出做得到,伸手从衬衣口袋掏出怀表道:“这是块好表,怎么也值得五十块,你先拿着,剩下的我先欠着。”“呦,睡姑娘时候你那玩意怎么不欠着呢?”小金宝似笑非笑,斜睨着他,满脸嘲讽。那黄包车夫此刻也听明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先生,你也穿的人模人样的,原来逛-窑-子还不舍得出钱啊。” 宋问垂下头去:“我会尽快筹钱,只求,只求你别去……” 小金宝去接那块怀表时,一眼看到宋问手上亮闪闪明晃晃的,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这个给我。” “这是我的结婚戒指……” 宋问又气又怒。 “能值十块钱,给我。” “十块钱,这时当初花了快一百块买的!” 宋问仿佛受了奇耻大辱。 “那好,算是折旧,给我。” 小金宝说着一把撸下戒指,对车夫道:“走吧。” 宋问看着黄包车渐行渐远,像一只斗败了的小公鸡,低头耷拉脑。 小金宝的车子在万花楼门口停下,她刚下车就被一个人抓住了胳膊。 “哎呦,我的警察先生,你抓疼我了。”她一看正是那年轻的警察,笑眯眯地问,“你怎么比我还快呀吗,开汽车来的吧?” 召南冷笑:“行啊你,撸了人家的表和戒指。” 小金宝急忙捂住自己的手袋:“这是我应得的,你不能打这种钱的主意。” “哪种钱?勾引那矮冬瓜我们给你五十块,你这狮子大开口管人家要一百块,胆子不小啊。” 小金宝嫣然一笑:“好不容易逮住个呆头鹅,不多榨上一点我多亏啊。先生,你是觉得自己吃亏了?要不我陪陪你?” 说着手已经摸上召南的胸口。 召南浑身一抖,退后一步:“你注意点,我对你没兴趣。” “那是对我们万花楼哪个姑娘有兴趣?我这就给先生叫人去,记我账上。” 小金宝热情的抛着媚眼。召南摸了自己手背一下,嘴里嘀咕着:“都是鸡皮疙瘩。” 他抬起头正色道:“好啦,小金宝,这事就到此为止,你可不许再去敲诈人家啊。” 小金宝连声道那哪能啊。 待小金宝走进万花楼,召南摸了摸鼻子笑了。 这女人脾气他清楚,最是难缠的一个,宋问这段时间要大受折磨了。 第九章 威胁 宋问走到巷子口。正在洗菜的女人们像是看到了瘟神,呼啦啦一下子都散开去。宋问看得气闷,心道不就是找个女人玩一次,你们一个个如避蛇蝎的,我还能抓住你们非礼了不成。 待他走到家门口,就听那些女人嘀咕着什么看着老实忠厚的结果还这样……怎么对得起宋太太之类的话。宋问苦笑着,伸手推开门,楼上传来孩子们的哭嚎声,只是今天厨房并没有飘来熟悉的饭菜香气。 他喊道:“太太,你在楼上吗?”他走到二楼看到大女儿和儿子一人抱一个小的,那小的拼命挣扎着,蹬腿哭嚎着,俩大孩子最大也才七八岁,看着弟妹哭叫自己也跟着不停地抹眼泪,见宋问上楼来,女儿哭道:“爸爸,姆妈走了。” 宋问大吃一惊:“走了?去了哪里?” 大女儿不住摇头,眼泪跟着飞出来,滴到怀中妹妹的脸上,那个三岁的孩子舔了一下姐姐泪水,哇地一声哭道:“苦的,我饿。” 她一叫嚷,儿子怀中的小儿子也开始哭起来。 接着两个大孩子冲着宋先生可怜巴巴的喊道:“爸爸,我们饿。” 宋问叹口气:“走吧,爸爸带你们出去吃。” 孩子们一听出去吃饭,开心地跟着他下楼。 宋问走到门口摸了一下口袋,忽然想到自己现在身无分文。 下午本来有点钱的,十块钱捐给了范小姐,剩下的拿来去旅馆开房间,现在哪还有钱? 他看着女儿问:“大妹,姆妈平时把钱放在哪里啊?” 女儿摇摇头。 宋问泄气了:“爸爸……没钱。” “哼,你有钱带女人去旅馆却没有钱给我们买吃的。” 儿子忽然指着他喊道。 “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宋问气坏了,一巴掌打过去,儿子索性坐到地上大哭大叫,喊得都是你和狐狸精去旅馆。 大儿子一哭,三个孩子一起哭了起来,宋问哄这个喊那个,乱成一团。 几个女人在外面偷听着,黄师母撇嘴:“宋太太也是的,哪个男人不偷腥,竟然自己跑出去将孩子扔到家,宋先生那种木头人,哪里能哄孩子,到时候吃苦的还是孩子呀。” “总是大人造孽,宋先生若是个好的,宋太太怎么会如此心狠呢。都是男人不对。”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宋先生在家里被孩子们哭的心烦意乱,听到外面的声音七窍生烟,推开窗子大吼:“你们有完没完,别人家热闹就那么好看?一群十三点,小心被男人抛弃,黄脸婆。” “呸,不要脸。” 女人们又散开去,满脸鄙夷。 宋先生在厨房里寻到点米饭,闻了闻还没有馊,烧点开水给孩子们泡点米饭,又一人给拌了一勺白糖,孩子们哭的累了,一个个捧着小碗开始吃。 这时就听外面黄师母喊道:“宋先生,杂货铺有你电话。” “可是我太太?” 宋问跑出来问。 “我怎么晓得?” 黄师母没好气地回答。 宋问讪笑一下,走到巷口的铺子去接电话。 “你是宋问?” 电话里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是,你是……” “范丽娜的事情办完了,剩下的钱什么时候到?” 宋问吓了一跳,急忙抬头看向四周,铺子老板正在清点东西,眼睛压根就没往这边瞄。他紧紧地攥着电话,压低声音:“你找错人了。” “找错?怎么可能?浦江晚报的宋问,宋编辑,你要报复的对象是范丽娜小姐嘛,如你所愿我们毁掉了她的贞洁,你只给了十块钱,我们做一单要至少二百块的,剩下的钱什么时候清?” “二百块!”宋问大惊失色,“我哪有那么多钱?” “怎么没有?下午不是还花一百块找个女人吗?” 那人在电话另一头笑起来,声音嘎嘎嘎的,很是难听。 “你……你胡说什么。”宋问吓坏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透明人,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目光中,那香云纱怎么知道这些事?难道,难道他的势力无孔不入? “不给钱是吧?那我就去警察局自首,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宋编辑花钱找人报复范小姐。” 宋问闻言松口气:“那你就去自首啊,看警察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你这样混社会的我见得多了,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警察是万万不会相信你们这种人的。” “是吗?你的意思是不怕我咯?” 那人语气嘲弄。 “是,我不怕你,你休想威胁我。” “你这挨千刀的!原来你还做了这种事!伤天害理啊你!”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愤怒的咆哮声。 “太太,你怎么……” “呵呵,路上遇到了宋太太,请她来小弟这里做做客。宋先生,宋太太好像对你做事很是愤怒啊,路上还叫嚷着要和你离婚呢。小弟手下未婚的后生不少,你们要真的离婚,小弟一定会给宋太太找个好归宿。”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充满了猥琐。 “你敢!” 宋先生气的也咆哮起来,喊完他才察觉这可是在别人的铺子,急忙回头去看铺子老板,尴尬地笑笑。 “你好好考虑下,等我的消息。” 宋先生恳求道:“我家的钱都在……”他猛地停住,意识到绝对不能透漏钱都在宋太太手里的事情,否则宋太太怕是性命难保。 “你好好想想,我会再跟你联系。” 电话挂掉了,宋问呆呆地站在那,整个人都木然了。 哪有钱啊!不拿钱出来宋太太有危险,自己也可能要吃官司的,怎么办? 铺子老板见宋问面色有异,关心地问:“宋先生,出什么事了?” 宋先生颓然往柜台处一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时外面忽然喧哗起来,黄师母的声音凄厉:“宋先生,快点,快点,小毛头呛住了!” 与此同时,在未寒时古董店里召南放下电话,笑嘻嘻地问:“捏着嗓子说话真憋屈,我学的像吧。” 叶限竖起大拇指:“真不错,到底是召南,方才学女人说话真是惟妙惟肖。” 召南忽然想到这次事件的报酬,埋怨道:“这次可要赔本了,只要人的灵魂,一分钱没拿到,还扔出去五十块!亏啊亏啊。” 叶限忽然一把伸向他的裤子,召南大叫:“喂,你想做什么?” 叶限从他的裤兜里掏出一个戒指,笑道:“不错的戒指,怎么也能值几十块,哪来的?” 召南一把夺过:“拜托,我又不是傻瓜,费那么大力气一分钱都拿不到?鬼才给你干活呢。” 第十章 深渊(一) 如果阁下长时间盯着深渊,那么,深渊也会同样回望着阁下。 ——尼采 宋问在圣玛丽医院急救室外焦急地踱着步。 黄师母虽然很鄙视他今天所作所为,但人还是很热心的,在家里和别的街坊一起帮他照顾孩子。 期间黄师母还问要不要去宋太太娘家去通知一下,让宋太太早点回来。 宋问担心宋太太被人绑架的事情泄漏了,便说道宋太太娘家在苏州,离的太远,等孩子脱离危险再说吧。 “在苏州?我怎么记得听宋太太说过就在闸口一带的呀。” 黄师母嘀咕着。 宋问什么都顾不上,打了圣玛丽医院的电话,又从南货店老板那借了点钱将小儿子送到医院。 这孩子才三岁,大概是饿的凶了,大口大口的吃着水泡饭,也不知怎么一大口米饭呛到气管。 急诊的门开来了,宋问急忙冲到门口问:“我家小毛头……”医生点点头说:“还好,已经取出来了,只是这么小的孩子,吃饭时你们大人在哪里?” 宋问垂下头去,他平时只觉得宋太太每天在家只照看下孩子,做做家务而已,也没作出多大贡献,自己一个人在外做事太累了。没想到现在才知道太太不在家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小儿子又差点出了意外,看来照顾孩子,做做家务带带孩子这些并不像自己原来想的那么简单。 “怎么就你自己?孩子妈妈呢?” 医生皱着眉头问。 宋问讷讷地回答:“回娘家去了。” “这是怎么做人家姆妈的,这么点孩子扔在家里不管回娘家去了!”医生很气愤。 宋问抱着孩子走出医院已经是深夜,晚风有点凉,他脱下西装将儿子包起来,自己在风中瑟瑟发抖。他好不容易等到一辆黄包车,在深夜回到家中,帮忙照顾孩子的街坊已经走了,三个孩子在二楼卧室睡的正香。小女儿一翻身,嘴里嘟囔了一声姆妈。宋问悲从心来,强忍着眼泪将小儿子放到床上,坐着看着窗外发呆。 方才在圣玛丽医院,他一个人在外面候着,遇到个中年女子,那女子好奇地问孩子妈妈在哪。宋问说孩子妈妈和自己生气回娘家了,自己一个人照顾四个孩子很是辛苦,那女子表示理解,并且说自己又跟亲戚家结婚多年没有孩子,想要收养个孩子,宋问一看就是体面人模样,若是家里负担太重可以将孩子送出去一个。 宋问当即摇头:“自己的孩子,怎么舍得送给别人。” “哎呀,先生你这就不知道了,我那亲戚家可是搞船运的,家里钞票多的每天往黄浦江扔都扔不完的。他们想要个孩子其实本来很简单,但是人家那是很重视孩子的教育,不能谁家孩子都要的呀,一心要找那种家世清白,孩子父母都是读书人的家庭,我看先生你是负担太重才说给你听的,现在出了这么大事,孩子妈妈都不露面,想必是很生气了,你这一个人带四个孩子辛苦的来,我那亲戚家有的是钱,可以补偿你们一笔钱的,你还年轻,将来想要孩子可以再生的呀。” 临走那女人还从手袋里掏出纸笔写下自己的地址塞进宋问口袋。宋问看着那女人的背影本想将那纸片扔掉,可不止为什么手上似有千斤重,动也没有动。 大女儿和儿子都是已经懂事了,没有办法送人的。小儿子那是自己的心尖子,也是不能送人的,小女儿嘛……宋问看着熟睡的孩子们,忽然想起那女子说的话。 忙乎一晚上才发现妻子的确辛苦,靠自己一个人工作养这么多人也是艰难,就像今天,稍微出现点状况就身无分文,还得借钱去医院,这捉襟见肘的日子过了十余年,也不怪妻子每天牢骚满腹。那香云纱要二百块钱带能放了妻子,是送出去一个女儿划算还是再娶一个老婆划算呢?宋问想到这,急忙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掏出那个写着地址的纸条,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公文包的夹层里。 夜深人不寐,宋问想着自己的未来:工作到这个地步没有多大的希望了,只能这样不死不活的熬下去。换个报社也不会好到哪里,毕竟浦江还是大报社薪水更高一些,除非……除非林海阳下台……拼资历的话自己还能有往前挪一挪的可能。可是……林海阳怎么能下台呢?他风华正茂,又是钻石王老五,深得社长父女喜欢。 等等,如果那位石小姐认定他做人有问题,林海阳不就是渐渐失去社长父女的欢心,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下他不就要下台了吗? 他猛地坐起身,拉开床头灯,找住纸笔开始写信。 第二天宋问给林海阳打电话请假,说妻子回娘家去了,自己家里四个孩子没有人照料。 “我说老宋,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说你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电话那边,林海阳的声音传来,宋问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地点头哈腰:“我也是没有办法,四个孩子,昨晚孩子还呛到送去急救……” “好了。好了,我没兴趣听你的育儿经,我只看工作效率。你说你这些年工作上没有一点建树,孩子却一个接一个的生,把生孩子的热情都放到工作上可不可以?” 宋问被训斥的不敢开口,脸涨得通红。 林海阳说了他几句,最后还是同意给他两天假期。 “就两天,你不要叫我难做!现在报社里新人对你意见很大,都是我在护着你,老宋,你给我争点气好不好?” “那个,我家里缺钱,我还想预支……” “你不要得寸进尺,老宋。” 林海阳挂掉了电话。 宋问愣在那,南货店老板轻轻地问:“那个…小毛头……” “老板,真对不起,我手头有点紧,家里的钱都在孩子妈妈那里,我……” 老板冷笑:“我也是才晓得,宋先生,不是我倚老卖老,我们都是男人,年轻时候没有家庭儿女拖累的,在外面玩玩也就是了,现在有老婆孩子还在外面胡来那就是你的不对咯。” 宋问连连称是,又给老板陪了许多小心,走出铺子,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手伸向西装口袋,那里有一封写给范小姐的匿名信。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他恨恨地想着,看到不远处锃亮的邮筒。 第十一章 深渊(二) 这天下午,召南美滋滋地走进未寒时古董店,刚进门就听着铃铛叮当当作响,原来松鼠墩子正蹲在那铃铛上,当成秋千一般荡来荡去。 里屋传来叶限的声音:“你给我老实点,再这样淘气小心剥了你的皮做护腕。” 召南看了小松鼠墩子一眼,后者黑豆一样的小眼睛中滑过几丝狡黠。从颊囊中掏出一颗花生,双手捧着讨好地递向召南,召南嫌弃地咧咧嘴:“都是你的口水,脏死了。” 墩子有点受伤,低头跳到一边的柜子上,捧着花生有滋有味的吃起来。 召南摸摸它的头,心道还是动物的世界最单纯,除了吃和交--配,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费心的。 他探头看向里屋,却发现里边的窗帘都拉上了,黑乎乎的,只点着一根蜡烛,烛光在屏风上不住跳跃着,能看到屏风上映出两个影子。一个清晰一些很明显是叶限,而另一个模糊不清像是被一团雾包围着隐隐约约的,彷佛随时就会被风吹的四散开去,召南心里一惊:那不是一个人的。 那不是一个人,但却又是一个人形的样子,是因为那是一个灵魂。 “你就是孟美兰?”叶限眉头微皱,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自己找上门来的灵魂。 “是,我就是孟美兰,我的丈夫叫林海阳,浦江晚报的总编,” 那缕幽魂声音很低,像是滑过心底的喟叹。 “你来找我,想必是宋问诬陷林海阳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并没有诬陷,我真的是被林海阳害死的。” 屋里的叶限和外间的召南都是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宋问说的都是真的?他当年真的曾经追求过你?” 听到叶限问出这话,召南兴奋地贴着门,仔细听着。 “是,他和林海阳都是我父亲的学生,当年也对我很有好感,我那时年轻,只看着林海阳高大英俊又会哄我开心,幽默大方,便选择了他,宋问这个人应该算是个好人,只是心胸狭小,为此在我们的婚礼上他不发一言,不停的喝酒,差点出丑,林海阳很生气。” 叶限叹息:“我以为宋问是个猥琐小人,每句话都是假的,只是为了构陷林海阳,想不到也有真话,人心真是复杂啊。” 幽魂也跟着叹息:“叶小姐说的极是,那是林海阳追求我,对我百般呵护,我自小失去了母亲,父亲醉心研究无暇他顾,我那时年纪小,只觉得有了林海阳便有了整个世界,我是快活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其实……他心底是一直有人的,娶我只因为我是孟教授的女儿,我父亲在圣约翰二十多年,桃李满天下,文化界多有学生朋友,只要和我结婚,就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宋问追求我失败后,娶了一个小杂货店主的女儿,他这个人不太会讲话,也没有什么魄力,老婆又是个庸俗妇人,从此就一蹶不振,在林海阳的阴影下战战兢兢十余年,也很是可怜的。” 叶限忍不住冷笑:“他很可怜?那范小姐岂不是更可怜?她又做错了什么?只因为是个老处女觊觎不该觊觎的男人,又讽刺宋问两句,宋问反驳过去骂上几句也就是了,他却能花钱买凶去侮辱范小姐,孟小姐,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竟然还有这种事?我死后一直在我家附近飘荡,因为这一份执念迟迟无法离去,我只知道宋问要找林海阳报仇,并不晓得他还做了这等事,那位范小姐我是知道的,不比我小多少,相貌长得一般,性格也不是多好,当然,这都不是她被人侮辱的理由,大家都是女人,我能理解叶小姐的愤怒。” “我愤怒什么,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叶限兀自嘴硬。 那幽魂扑哧一声笑了:“我在阴阳界飘荡两年,虽然没有什么法力,也算是见识了点东西,我听别的游魂说过叶小姐的事情,都说你是面冷心热,是个好人。” 屋外传来一声轻笑,叶限恼怒地瞪了外面一眼。幽魂有点害怕,全身蜷缩成一团,不住发抖。 “没事,是我的伙计,他什么事情都知道,也能看到你,你不用害怕。” 叶限低声安慰她。 那幽魂定了定心神,捂着胸口道:“我有心脏病,一旦受了惊吓刺激就容易这样,叶小姐见笑了。” “我查了你的死亡记录,上面写的是心脏病发,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既然这样,你为何说是林海阳害死你呢?” “不错,我出生就有患有心脏病,这是我母亲的家族遗传问题,我母亲本来就不适合怀孕生子,她拼命生下了我,还没出月子就去世了。好在科学是在发展的,在我十多岁的时候,爸爸带我去日本做了心脏手术,我的病情得到很大程度的缓解,只要准时服药不受刺激我是可以活下去的。” “你的意思有人刺激了你,并在你的药上动了手脚?” 叶限敏锐地察觉到她话里有话。 “对,那个人就是林海阳,他进了浦江晚报后凭借我父亲的威望渐渐高升,一次舞会他认识了石社长的女儿石翠萍,石家是文化世家,在北平和天津都有报社,在新闻界发展,搭上石家自然就能飞黄腾达。” 叶限感慨,真是一个典型的靠女人往上爬的故事,看来林海阳走的每一步都是精心布局的,利用女人一步步的实现自己的目标,当然这个林海阳自己本身也不是个庸人,只是缺少崭露头角的机会罢了。 “他也并不爱石小姐,不过是利用她,和利用我一样。我们都是他的踏脚石,他的机会而已。” 幽魂彷佛看穿了叶限的心事,语带讽刺:“石小姐以为我是她和林海阳结合的最大障碍,想出各种办法针对我,刚开始给我寄死猫死老鼠,到后来大摇大摆来到我家和我摊牌,刺激我,她以为我被气死了她就能得到林海阳,稳坐林太太宝座,可是我死了两年,林海阳很还是没有娶她。” “啊,你刚才说林海阳心里还有别人!”叶限追问,“那个人是谁?” “那是别人的妻子。呵呵,说白了其实是一个得势丘八的小老婆,叶小姐你现在知道林海阳为何要凭借女人努力爬向上流社会了吧?其实只是为了多看那女人一眼。” 幽魂的声音开始凄厉起来,很显然,她不是一个合格的鬼魂,竟然还有七情六欲,还会为害死自己的男人伤心愤怒。 第十二章 深渊(三) 白昼的光,如何能够了解夜晚黑暗的深度?——尼采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 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庄子·秋水》 周六上午是浦江晚报日常例会。 林海阳正在总结本周的工作,布置下周的新闻热点,忽然就见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众人一起回头,一看原来是范小姐。 她本来就不是美女,相貌实在一般,这几天不见更显枯槁,眼神呆滞。有女同事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走上前去:“范小姐,你来上班了啊。” “是啊,范小姐,你可以在家多休息几天的。” 林海阳也说道。 “林海阳!”范小姐抬起头,伸手指着林海阳,一字一顿的说,“你为什么要害我!” 林海阳大惊:“我?害你?你在说什么?范小姐,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但这不是你跑来发疯的理由。” 旁边的女同事扶住她,也柔声却道:“是的呀,范小姐,总编知道你出事了一直很担心的,还号召大家帮你捐款,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好啦,大家知道你最近受刺激太大,还是回家先休息几天吧。” 说着就往外拉扯范小姐。却没想到范小姐力气极大,一把甩开她就扑上去,抓住林海阳的西装衣襟不放:“你花钱找人害得我,你还不承认!” 林海阳看着自己高级定制的西装衣襟被她揪成一团,心疼的伸手去拽,范小姐抓得结实,口口声声地问:“你为何要害我?” “我害你,我从来就没正眼看过你,还说害你?我每天闲的没事做吗?” “我承认我喜欢你,全报社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我长得不好看年纪又大了,你讨厌我可以直接和我明说,我不是那么不知道羞耻的人,你从来不说,我以为你是喜欢我这样的痴恋,没想到你竟然找人毁掉我!” 大家听到范小姐这么说,纷纷将目光投向林海阳。他们当然知道林海阳是不会对范小姐有一丁点想法的,但林海阳能稳坐报社总编位子,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事情是做得出来的。特别是这件事对女记者而言,可谓感同身受,同情砝码就偏向了看起来弱势的那一方,看向林海阳的目光也都充满了探询和疑问。 林海阳这样聪明的人,立马察觉到气氛不对,气愤极了:“都看着我做什么,快把这疯婆子扯开。” 有拍马屁的男记者想去拉人,手刚碰到范小姐,她就开始浑身哆嗦,凄厉地叫道:“别碰我,走开,别碰我!”女记者们知道,一定是这几天的遭遇让她变成这样,都上前指责那男记者,那人一看大事不好,悄悄地躲在一边不敢出声。 “为什么要害我,你可以打我骂我当面羞辱我,为什么要做哪些事!” 范小姐哭得肝肠寸断,鼻涕眼泪抓了林海阳一身,林海阳素有洁癖,强忍着胃部不适,继续解释道:“是警察告诉你的还是……别人对你讲的?范小姐,你也读过大学,理智一点。” “是啊,是啊,总编要想针对你有太多的办法,何苦弄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有同样对林海阳有好感的女记者也在一边劝解。 范小姐渐渐冷静下来,想到昨天收到的那封匿名信。 那信只写了她的地址,没头没脑的,字迹也看不出笔体,都是类似印刷体的宋体字。 打开信,每个字都触目惊心,那信告诉她原来是林海阳花钱找人奸-污的她,原因是因为她一直纠缠林海阳,他烦的不行就出此下策。 范小姐本来是将信将疑,可是那信中提到了穿香云纱衣服的男人。 那晚路灯很暗,范小姐只记得现场有三个男人,其中一个被她抓住了衣衫,衣料糯糯的手感像是香云纱,想到这里,范小姐彻底相信了这是一个知情人,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大早就跑来兴师问罪。 她将全部的愤怒发泄出来后,反倒渐渐平静下去,掏出匿名信,啪地一下拍在桌上道:“就是这封信,写的很真实,我相信一定是个知情人。” 林海阳拿起信,皱着眉头看完,叹口气说:“写的好标准的宋体字,写信的人文化水平不会低了,也许……” 他环视四周,目光炯炯:“就是在座的某个人。” 范小姐闻言,也神经质地歪头看着大家,所有男士都被她看得低下头去,不是害羞是害怕,因这女人的表情实在太骇人了。 “你是说,写信的是我们报社的人?” 范小姐像是个溺水的人,急于抓住每一根触手可及的稻草。 “我只是怀疑,这样的字体一般人写不出,倒是做记者的,做排版的,总接触宋体字,很容易就能写出流利的宋体字。而这个连香云纱这个细节都这么清楚,足以说明他就是害你的那个人,当时他可能就在现场。” 林海阳解释道。 范小姐此刻一冷静下来,也觉得林海阳分析的很有道理,便自言自语道:‘是你们中的谁呢?我自问没有得罪别人,除了……林主编你。” 林海阳双手一摊:“我要想害你,有太多办法,我是不屑用这种下九流的方法的。” “你前些天不是和宋编辑有冲突?” 一个男记者好心地提醒。 “不会是宋先生的,你们忘记了吗?宋先生还给范小姐捐了十块钱呢,以前他可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的。” 一个女记者反驳。 “那就对了,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事有反常必有妖,一个那么小气吝啬的人,忽然对和自己有过争吵的范小姐好心,你信这里面没有什么问题吗?” 几个男记者煞有介事地分析。 林海阳也觉得他们分析的有点道理,想了想说:“宋编辑家里有些事,明天才会来上班的。” “不会是畏罪潜逃了吧?”有人喊道。 “谁畏罪?”一个声音传来,大家回头一看,心里惊呼,老天,怎么这么巧!只见宋问满眼通红站在门口,不过是一天多时间,他好像是老了十岁,颓唐苍老的不像话。 “林总编,我求你预支一个月的薪水给我,我儿子病了,急需用钱。” 他也顾不得面子了,当着众人公开请求道。 林海阳一直再众人面前撑着好同学的形象,现在被宋问直接这么问,脸一下拉长了:“老宋,你怎么……” “我兢兢业业在报社工作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一次预支薪水,你人前口口声声喊我老宋老同学,背后却对我翻脸无情,林主编,做人不要太两面。” 宋问为了救出妻子,真的豁出去了。 林海阳差点被他的话气死,但还要再人前维持应有的风度,为了显示大度,点点头说:“你早说孩子病了多好,非要转这么大一圈子。走吧,跟我去办公室拿钱。” “不许走,把事情说明白,宋问,这信是不是你写的?” 范小姐伸胳膊拦住宋问。 第十三章 深渊(四) 宋问一愣:“什么?” 他装作关心地:“范小姐,你应该在家多休息几天。” 范小姐冷笑:“你敢做不敢承认吗?” 宋问看看众人,目光中满是疑问。 范小姐手里挥舞着一封信:“这信是不是你写的?在报社里我可就得罪你一个人!” 林海阳也盯着宋问,却见宋问面不改色,看不出一点惊慌:“一封信?怎么了,这信怎么了?”说着从范小姐手上拿过信,大概看了看,摇摇头,表示自己全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会议室内所有人都看着宋问,见他神态自若,纷纷低声议论,一个对范小姐充满同情的女记者喊道:“范小姐前天才和你起了冲突就出事了,你敢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宋问冷笑:“罗小姐你这话可说的不对吧,我那天听你背后和李小姐还在嘲笑范小姐是癞蛤蟆,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明明是报社的大笑话,你怎么能说只有我和范小姐有冲突呢?我这个人最老实,从来都是当面说,不在背后搞花头的。“ 这位罗小姐紧张地看了李小姐一眼,低下头去。 李小姐却不满地说:“我们只是说说,再说又不只是我俩背后这么说的,你们,还有你们哪个没说过?” 范小姐的眼睛跟着李小姐的手指从众人脸上掠过,嘴角挂着嘲讽的笑,看得人胆战心惊。 林海阳担心事情越闹越大,整个报社都要互相猜忌闹得不可开交,便急忙打算:“老宋,跟我去办公室。” 宋问却站着不动:“林总编,我记得咱们那位社长千金石小姐脾气可不大好啊,当年林太太还在的时候,很是有点龌鹾呢。” 林海阳冷冷地说:“跟我去办公室。” 宋问低着头跟着林海阳去办公室,范小姐在他们身后喊道:“林先生,其实你猜到是谁做的了对不对?” 林海阳没有理她。 众人远远地散开去,如避蛇蝎,范小姐呆呆地站在那,已经泪流满面。有女记者想去劝说几句,被别的同事一把拉走。 范小姐在报社人缘并不好,几乎每个人都背后说过她,如今彻底撕掳开,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林海阳关上办公室的门,低声喝问:“你那话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扯到翠萍身上?” “怎么?你心疼了?我觉得石小姐很可疑啊,那可是个醋坛子,当年美兰就没少受气。” “闭嘴,美兰也是你能叫的吗?” 林海阳挥舞着双臂,脸色极为难看。他很不想听人提起关于前妻的种种。 “怎么不能叫,我们年轻的时候,呵呵,你也许还记得吧,我也曾经追求过美兰。” 宋问说到这里,语气渐渐软了下来。 “不许再提!你去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性,就你?也配追求美兰?” 林海阳语气嘲讽,不耐烦地掏出几张钞票递给宋问:“好了,这算是我私人赞助的,我们报社没有预支薪水的先例。” “我要求预支自己的薪水,不是向你讨钱。”宋问拒接接受。他说的冠冕堂皇,其实是因为那几张钞票才几十块,如何能赎宋太太出来? “你还真是得寸进尺啊。” “不,我要的只是个公道,我在这里兢兢业业工作十年的公道,还有……美兰的公道。”宋问看向林海阳,笑的像只老狐狸。 “这两年我什么都没说,不代表我不知道,石小姐都对美兰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美兰做过手术,是谁刺激的她病发?事关石家和林大主编,我想很多小报记者都会感兴趣的。” 林海阳抱着肩膀看着他:“你有证据吗?我可以告诉大家是你嫉妒我,怀恨在心,造谣中伤我和社长,到时候别说上海滩,全国的报社都没人敢要你!” “美兰给我的信可以吗?”宋问低声道。 “你说什么?” “美兰在去世之前给我写过信,信中列出了你们对她做的所有事情,这可以做为证据吧?”宋问大声说道。 林海阳彻底愣住,他疑惑地盯着宋问,后者却满脸坦然。完全不在乎他冰冷的目光。 “美兰……给你信?怎么可能?” 林海阳语带不屑。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也是她师兄,又和你是同事,我太太算是她的好朋友了,美兰在知道你和石翠萍害她之后将一切都告诉我,我这两年隐忍不发是为了看你的表现,没想到你六亲不认,还想永远将我踩在脚下。”宋问越说越气愤,眼睛通红,情绪激动。 林海阳挥手示意他安静下来,他拿出自己的钱包给宋问看:“只有这么多年,200多块。你要不要?” “都给我。” 宋问一把抓起全部钞票:“记得,你还欠我钱,这两年的守口如瓶,你该付多少钱?” 林海阳一时被镇住了,点头应是。 宋问转身就要走,林海阳反应过来问:“你对我不满好些年了,为什么拿到了美兰的信却无动于衷两年呢?” “自然是谁给我利益最大我就向着哪边,现在向着你,老同学。” 宋问走出总编办公室,觉得自己腰板挺直了,气也顺了,口袋里的200多块钱钱让他扬眉吐气。 他从众人的目光中昂首挺胸走过,刚走到报社不远处的巷子,被人叫住了。 “宋先生,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范小姐红着眼睛问他。 “呵呵,范小姐,既然都已经这样,我就实话对你讲了吧,咱们那位林太太就是被石小姐气死的。石小姐这个人是个蛇蝎美人,正牌林太太都逃不过她的恶毒心思,你说,你在报社都司马昭之心了,石小姐能不知道?能不嫉妒?能不对你动点心思?林海阳是朵盛开的鲜花,可是那旁边可有蜜蜂盯着呢,一不小心会蛰手的。” 他看着范小姐,摆出老前辈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范小姐,你势单力薄,如何能斗得过石家?要是得罪了石小姐,恐怕以后在全国报界都没法容身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如……不如就这样找个人嫁了也好,断了对林总编的心思,那石小姐自然就会放过你了。你也是做记者的,心里清楚你手里那封匿名信一点用处没有,警察不会相信的。” 范小姐面色木然,喃喃自语:“有钱有势的人就可以这样作-贱-人么?” 宋问见话已经说透,低头暗笑着离去。 他来之前就接到了那香云纱的电话,他如约将200块钱放在指定的地方,怀着忐忑的心回家了。还没走到门口就听着家里传来宋太太的喊声:“哎呀,你怎么又吃到身上了?” 宋问高兴地推开门:“太太,那香云纱放你回来了?” 宋太太茫然地看着他:“什么香云纱?你说什么胡话?” 第十四章 绝配夫妻 宋问以为妻子是羞于启齿,便安慰她:“我们夫妻十年了,就算是你有了什么事,我也不会和你离婚的,那人可是对你做了什么?” 宋太太勃然大怒:“你个没良心的,为了你们爷几个老娘在外面待了几天,你以为我好受吗?” 宋问急忙拉过妻子的手仔细检查:“他们到底是怎么对你的。” 宋太太一把拍开他的手:“少来,还不是你得罪了人,那个车夫没要我的命是我命大。” 车夫?宋问觉得事情有点奇怪:“是不是香云纱冒充车夫把你绑架走的?” 这下轮到宋太太发楞了:“香云纱是谁,唉,我好倒霉是遇到个坏蛋车夫,什么香云纱,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宋问发现俩人如鸡同鸭讲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便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得罪了一个穿香云纱的人,然后接到那人打来的电话说把你绑架了。” “不是香云纱,是一个黄包车夫!” 宋太太抱起哭泣的小儿子,不住颠着身体,身上的肉一颤颤的。 “我那天从……哎呀,你这个杀千刀的,一想起那天那狐狸精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好太太,我知道错了,我这样忠厚老实的人遇到那种狐狸精怎么能不翻船?这件事以后再慢慢解释给你听,我们先说现在的事情,那车夫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对你做了什么?” “呸呸呸。你是不是盼着人家对我做点什么?”宋太太怒视丈夫,宋先生不敢说话就听宋太太继续讲道:“我坐上黄包车本想去码头坐渡船回娘家的,可是那车夫拉着我往城外跑,我吓得大叫,那人挑的路都是没有人的,根本不管不顾,就这样把我带到城外,然后说我必须在两天后才能回家,否则就……” “就怎样?” “就对你们不利,说知道我住在哪,把孩子都拐走了去卖。我心里害怕,只能听他的话在那边旅馆等了两天才回来的。” “老天啊,我上当了,白白给了人家二百块啊!” 宋问一拍大腿,痛心疾首。 “二百块!你怎么能有那么多钱?” 宋太太不依不饶,将小儿子放下,抓着宋问不放:“你说,你哪里来的二百块钱?” “我的太太你这样未免太没良心,为了救你我厚着脸皮去求林海阳,好不容易弄来二百块,想不到都是假的,我们这是叫人给骗了呀。” 宋问一想到好不容易骗到的钱被人又骗了去,心疼的滴血。 “那你说的香云纱又是怎么回事?这次骗我的人虽然不是穿香云纱的,但也没准和什么香云纱是一伙的,总之都是你惹来的祸事,万幸是虚惊一场,要是孩子们真有事我一定不放过你!“ 宋太太摸着儿子软软的头发说道。 宋先生不住地点头,这时大女儿喊道:“姆妈,弟弟差点呛死呢。” 大儿子也说:“是的呀,爸爸只给我们吃泡饭,小弟弟呛到了送到医院救过来的。” 宋先生威胁孩子:“去去去,你们知道什么,乱讲。” 宋太太眼睛一瞪:“你说什么?到底有没有这事?” 宋问无奈地承认:“那时候我去巷子口接电话,一眼没看到,后来送医院抢救过来了。”他担心地看了宋太太一眼,继续讲道:“太太,我终于明白你每天有多辛苦了,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不理解你付出的这些,总觉得你在家无所事事还每天唠叨我,以后我们一定要哈好过日子,我的好太太,这些年你真是太辛苦了。” 宋太太眼睛一热:“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 被丈夫一哄,她已经忘记小儿子差点出事,只觉得满心欢喜,眼泪汪汪地拉着宋问的手:“好,以前的事情我们都不计较了。”夫妻二人柔情蜜意,忽然宋太太质问:“不对,林海阳凭什么借钱给你?” “不是借钱,是预支的薪水。” “预支薪水,那一下子丢了二百块,以后拿什么过日子?喝西北风呀?” 宋问只好说实话:“算是我敲诈的吧,我骗他说孟美兰死之前给我写过信,详细地讲了她的情况,他心虚就给我钱了。” “孟美兰给你写信?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宋太太总是能抓到话题中和女人有关的部分。 “哎呀,那是骗他的,当年读书时候,孟美兰看到我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哪里会给我写信。我就是诈一诈,结果他就上当了,白给我二百多块。好了,反正这钱也是白给的了,被人骗走就骗走吧,这还有几十块,小毛头住院借了巷口老板的钱,我这就去还给人家。” 宋问说着就要去还钱,宋太太一把抓住他,压低声音道:“二百块,你竟然不心疼,诈一次就能诈第二次,再去管林海阳要啊,反正他现在春风得意,给我们点钱不过是九牛一毛的事,哼,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你就要被他压着。” 宋太太一听到能从林海阳那里敲诈到钱,心花怒放,如同看到一个大大的摇钱树。 宋问搂住宋太太的粗腰,大声称赞:“我的好太太,果然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说的太对了,哼哼,林海阳,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林太太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么轻易被我要到钱,说明林太太的死果然有很大问题,太太,你说我多放点力气调查一下,会不会得到更多的钱?” “对!对呀,哎呀你真是太聪明了!” 宋太太一想到很可能从林海阳那里得到更多的钱,若不是体重牵制,一定激动的跳起来。 “我们要多多的钱,也要住花园洋房,我们家的毛头也要穿小西装。皮鞋,神气十足,像个小少爷!” 夫妻二人倘佯在幸福的海洋中,全然没有察觉一个身影在门口一闪。 那身影拐出巷口,转过身来正是召南。 他佝偻着腰,脸上却是笑容满面,原来是双手捂着肚子在笑。 “这对夫妻,简直了!笑死我了,俩人真是天打雷劈的一对,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做白日梦了,都在琢磨怎么敲诈林海阳呢。哈哈,打个赌,你说林海阳会不会甘心做冤大头?” 他对面的叶限冷笑一下:“林海阳,是时候撕下这家伙的画皮了,我到要看看道貌岸然的面具下是怎样一张面孔。” 第十五章 等着报应吧 “石小姐,剩下的都已经包起来了,等会我会叫人送到府上去。” 百货公司的老板点头哈腰道。 石翠萍是百货公司的大客户,平时都是同样款式的衣服鞋子收集全各个颜色。这次就是同一个款式的洋装,五种颜色都买了,经理高兴的合不拢嘴。 石翠萍点点头,拎起镶嵌着宝石的手袋,转身刚要走,忽然从对面冲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着她胸口就重重地顶过来,石翠萍穿着细高跟鞋,真丝旗袍将她的身形勾勒的玲珑有致,只是这旗袍走路也是很费劲的,范小姐这样冷不丁撞过来,石翠萍连迈步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坐到地上,咔嚓一声,旗袍后面崩线了。 百货公司经理反应迅速,急忙一把将旁边模特上的风衣拽下来递给石翠萍,同时大声喊着:“把这个疯女人拉出去。” 他可担心惹怒了石翠萍这个大客户。 旁边的售货员小姐扶起石翠萍,后者披上风衣形容狼狈,被撞的惊魂未定看着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仔细辨认后,石翠萍试探着问:“你是……范小姐?” “是我,石翠萍你这醋汁老婆拧出来的恶毒女人,当年害林太太,现在又害我” 石翠萍大怒:“不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经理快叫人把这疯婆子送到警察局。” “好呀,我正想去警察局好好说道说道,查查林太太是怎么死的。” 售货员小姐们纷纷上前去拉扯范小姐,都被她挣扎着甩开,她像是真的疯了,指着石翠萍哈哈大笑。 这家百货公司是本埠最有名的一间,每天来逛的非富即贵,这边闹成这样,早有一些太太小姐们围过来,这些人中自然有认得石翠萍的,也知道她和浦江晚报的林海阳要好,听范小姐这么说,人群中很快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石翠萍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站在那不知所措,还是经理反应快,急忙叫两人赶紧护送石小姐回家。范小姐冲上去喊道:“不许走,把事情说明白,你为什么找人害我?” 经理叫道:“拉住她,” 石翠萍当年做了亏心事,总是心虚,低声道:“算了,她一直神经有点问题,也别送警察局了,胡乱打出去就是。” 经理带人护送着石翠萍从后门离开,几个大汉抓住范小姐一路拖行给扔了出去。 范小姐被扔到马路上,支撑着起身,想想自己一腔痴情换来这个结果,掩面痛哭。 “哭有什么用?”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 范小姐擦了一下眼泪,看到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正轻轻蹲下身子,手上还拿着一块手帕递给她。 范小姐接过手帕,木然地擦擦自己的脸,接着茫然四顾:“我这是死了吗?遇到仙女了?” 那女子轻轻一笑:“你呀,你这个人就是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最容易被人挑唆去做炮灰。” 范小姐听这女子这么说,悲从心来,眼泪又一串串往下掉。 “好了,事情已然发生了,哭有什么用,该让那些害你的人都受到惩罚才是。” 范小姐摇摇头:“他们都是有权有势的,我又没有证据,告不倒的,也只能这样发泄一下,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否则,否则我真是憋屈的要死了。” “我知道害你的人是谁。” “是谁?” 范小姐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死死地拉住女子的手。女子叹口气:“你随我来吧,我慢慢讲给你听。” 未寒时古董店的后屋里,范小姐听叶限讲完大致情况,满脸的不可思议。 “叶小姐,我实在不能理解,宋先生怎么会如此恨我?不惜毁掉我?” “他其实只是拿你做一个实验,他想找林海阳的麻烦,又不知那些人做事把握不把握,于是就想到了你,用你来试试验一下,若是效果好,下一步就是林海阳了。” “天啊,我不过就是那天心情不好,和他吵架而已,他怎么能……怎么能……” 范小姐说不下去了。 “所以,你恨吗?想要报仇吗?” 叶限的眼睛像是黑曜石,在这样的目光面前范小姐觉得自己被看的清清楚楚,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报仇,我要报仇,我长得丑,我没有自知之明暗恋林海阳,我做人刻薄呆板,但这些都不也是宋问毁掉我的理由,我恨他!” “好,那就签订这个契约,我来帮你报仇,代价是……”叶限打量着她,“你现在身无长物,那我就只要你的灵魂吧。” “我的灵魂?”范小姐苦笑,“叶小姐,你看看我这个样子,长得不好看,年纪也不小了,现在身子又脏了,这么闹一场我在沪城的报界是难以立足,马上就失业,我这样的人,今天活着明天也许就死了,我的灵魂能有什么用呢?” 说到这里,她眼角又有泪珠闪动。 “所以你需要长长久久好好的活着,签订了契约你的灵魂就是我的了,为了保证这个灵魂的美好,你必须努力的活下去,还要活得很好,像石头下的小草,一旦有机会就会顶开石头,享受阳光雨露,范小姐我要的是一个完美无缺有着一辈子愉快记忆的灵魂,而不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灵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范小姐看着叶限,有点茫然。 叶限微微一笑:“意思很简单,签订契约,你的命就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命。” 范小姐在契约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按下手印,叶限将契约收好,点点头说:“该来的都会来的你放心的回家去吧,不要再去找人吵闹,更不要去找宋问,他的命运早在他按下手印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范小姐疑惑地问:“难道宋问也在这里……” “不错,他下了很大的赌注,押上了自己夫妻还有四个孩子的灵魂。” “啊?你怎么会……?”范小姐的话没有说完,她惊呼出声又自己掩住了嘴巴。 “我怎么会帮这种人对吧?”叶限伸出手,手指纤长,指甲涂着红色蔻丹,鲜红的彷佛要滴得下血来,她雪白的手指在陈旧的契约封皮上来回划动着,忽然指尖定住,指甲闪动着娇艳的光。 “他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四个纯洁孩子的灵魂,多么诱人的交易。可惜,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这就是俗话说的报应来啦。” 第十六章 老同学翻脸 “老同学,二百块钱一进医院就都没了。” “老宋,你当我是银行吗?一天就花了二百块?” 林海阳恨不能一把摔了电话,但理智提醒他不能得罪宋问,这个人不知道掌握多少秘密。 “老同学你知道我家里人口多,负担大的呀,你就勉为其难了。”电话另一头的宋太太捅了送宋问一下,伸手比划一个数字,宋问急忙看看周围,发现南货店老板正在角落里整理瓜子,便用手掩着话筒小声说:“一千块,你给我一千块,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一千块!”林海阳火冒三丈,“宋问,你不要太过分。” 电话另一头,宋太太低声道:“一千块?太便宜他了,至少也得要五千块。” 宋问瞄了一眼南货店老板,捂话筒低声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点点来不能一下子把林海阳吓死了。” “老同学,一千块而已嘛,你又不是拿不出来。再说石小姐有钱啊。” “老宋,你不要欺人太甚。” 林海阳怒气冲冲。 “冷静一下老同学,这是最后一次,呵呵最后一次。” 林海阳考虑一下:“一千块买美兰给你的全部信件。” 宋问冷笑:“一千块买全部?老同学,你的头脑真是太好使了。呵呵,五千块,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电话另一头的林海阳迟疑一下:“我考虑考虑。” 看到宋问放下电话,宋太太美滋滋地问:“成了?” “他要考虑一下。” “考虑,还要考虑什么?”宋太太声音尖利起来,宋问急忙捂住她的嘴巴:“小声点。” 夫妻二人走出南货店,宋太太急忙问:“五千块,可是我们没有信呀,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放心吧,我自有办法。”宋问笑了,好像五千块就在眼前,“我可以模仿美兰的字迹写一封信。” “美兰,美兰,叫的可真好听。”宋太太一撇嘴。 “好了好了,我的好太太,我们老夫老妻十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宋问拍拍太太的胳膊,示意她放心。 当年宋问暗恋孟美兰,曾经一心模仿过她的字迹,想不到现在竟然能用到了。 想到这里,宋问心里暗叹:这一切还真是多亏美兰的在天之灵,放心吧,美兰,拿到钱我会给你立个牌位的, 这边宋家夫妻在家美滋滋盘算五千块到手要怎么花销,浦江晚报总编办公室内林海阳正在大发雷霆! 五千块!五千来,宋问你怎么不去死! 林海阳气的将桌上的报纸狠狠地推到地上,挥舞着双臂,和往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形象大相径庭。 电话铃又炒豆子一样响了,林海阳一把抓起电话:“宋……” “海阳,你在报社呢,海阳,你今天就把那个范小姐开掉,气死我了。” 石翠萍的声音传来,林海阳强忍着怒气问:“前天出事的那个范小姐?怎么她去找你了?” “何止啊,我今天真是丢脸死了,那个女人疯了一样,冲到百货公司说我害她?拜托,我眼睛向下也看不到她的,她是什么人啊,值得我记挂在心上?”石翠萍越说越激动,林海阳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马上就开除她,你没事吧?下班后我去看你。”“对了,海阳,她威胁我,她说孟美兰是我气死的!她怎么知道?海阳,她怎么会提到孟美兰的事情?” 林海阳眉头一皱,想到昨天宋问在会议室的情况,一定是他背地里教唆的,这个宋问! “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两年了,她现在就是个疯子,谁会信一个疯子的话。是,是我让你受委屈了,翠萍……” 林海阳好言安慰半天,石翠萍才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林海阳站在窗口,看着楼下行人,他点燃一根烟却没有放到嘴边,只在手指尖夹着,烟气渺渺上升,他忽然间心情烦躁,也顾不得烫,将那香烟团成一团,拉开窗户,扔了出去。 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麻烦帮我找一下老宋,浦江晚报的宋编辑。” 他拿起了电话。 “什么?老同学,你可以给我五千块?好啊好啊,我现在就过去拿钱、” 宋编辑眉开眼笑。 “你已经请假了,不要来报社,在报社十字路口那个咖啡店见面。” 宋编辑乐滋滋地来到咖啡店,看到林海阳坐在一个角落里等着他。 “老宋喝点什么?” 林海阳招呼道。 “不喝了。钱呢?” 宋问盯着林海阳。 “信,一手交信一手交钱。” 宋问从口袋摸出一个信封拍在桌上;“信在这里,钱我要现金,开个支票过后你反悔怎办?” “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现金。” 林海阳不动声色,眼光瞟了一下那信封,心里咯噔一下:不对,那不是美兰的信。 他的妻子美兰一直活得很浪漫,她写信都用一种印着玫瑰花的信封,而宋问拿出的这封信,牛皮纸信封,上面规规矩矩的的却是孟美兰的笔迹。 林海阳强忍住怒气。低声道:“老宋,你诳我?” 宋问一愣:“什么?” “这不是美兰的信,美兰从不用这种牛皮纸信封。” 宋问心里暗暗叫苦,自己模仿孟美兰的笔迹,还找出一个信封揉了许久,就是为显得陈旧一些,就是没想到孟美兰从不用这种牛皮纸信封。 孟美兰没有给他写过信,他当然不清楚这些事。 “呵呵,人之将死,哪还顾的什么信封不信封的事。老同学,你是不想做这笔生意了?”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宋问你好自为之,我不想和你势同水火,这样吧,你换个地方,人挪活树挪死,换家报社也许还能有点前程。” “什么?你要开除我?“ 宋问激动的站起来:“你这是公报私仇。” “那你就去闹啊,去找社长啊,说他女儿害得我太太早逝。”林海阳好整以暇,“我已经给你面子了,老宋,见好就收吧,我会给沪江写封信推荐你过去。” 宋问气坏了:“你不相信这是美兰的信,那好我就直接卖给别家小报好了,我想一定很多人喜欢看这些的,二女一男的把戏多够劲,男主角还是我们的林大总编。” 第十七章 夫唱妇随 “宋问,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林海阳拍了桌子一下。 俩人争吵声大了一点,周围有人往这边看。 宋问压低声音探着身子道:“林总编,注意一点,我是无所谓,普通人一个,你可是人中龙凤,认识你的人怕是不少呢。” “你到底要怎么样?” “一千块、我只要一千块。”宋问鼓足勇气。 “最后一次,然后我推荐你去沪江。从此不得在骚扰我。” “好的好的,你放心吧。”宋问又现出点头哈腰的模样。林海阳一想到这个人平时就这样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转身就去教唆范小姐去找石翠萍闹事,范小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事? 想到这里,林海阳忍不住打个冷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 “就这样了,再给你放几天假,我和沪江的老刘说一下,下周一你直接去那边报道。” “好冷酷的逐客令,全然没有一点同学情谊在了。” 宋问呵呵一笑,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一千块,你拿好了,银钱两讫。” 林海阳从钱包掏出一大把钞票数给他,宋问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也更坚定了他的猜想:孟美兰就是被林海阳害死的,否则他不会这么做。 林海阳起身走,宋问抬头问:“你的咖啡一口都没动的呀。” 林海阳哼了一声,没有回头,宋问美滋滋地拿过对面的咖啡,美美地喝了一大口,忽然想到字迹现在有很多钱了。可以在这里要东西吃的,他潇洒地打个响指:“waiter!” 穿着西装马甲的侍者刚要过来,就被一个男子拦住了。 那侍者见多识广,见这人小平头满脸横肉,香云纱的褂子晃晃悠悠的,一看就是混帮派的,急忙侧身避让到一边。 “先生在何处发财啊,” 宋问抬头一看到那香云纱,吓得眼睛都直了:“你……你……找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没关系,认识浦江晚报的范小姐就可以了。” 香云纱大摇大摆地坐下,随手将烟灰弹进咖啡杯里,宋问大怒:“你……” “我什么啊我,老子帮你这么大的忙就收了十块钱,剩下的钱呢?” 香云纱恶狠狠地盯着宋问。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不认识你,你再不走我就喊巡警了。” “喊啊,反正那封信还在我手上,交给警察看呀。” 香云纱也格外嚣张。 “哈哈,宋体字写的字,谁都能写得出,根本看不出笔迹,你当警察是傻瓜吗?” 宋问冷笑。 “警察是不是傻瓜我是不晓得,你可就是阿木林咯,哈哈,你怎么知道那封信都是宋体字?因为那就是你写的!” 香云纱洋洋得意:“我都看到了,那人给你一大把钱呢。怎样,拿出来吧,对半分。” 宋问起身就走,香云纱慢条斯理地喊:“喂,伙计,那矮胖子没结账!” 宋问走出咖啡厅,刚拐到一个街口忽然从后面跟上两个人,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随即就往巷口拐去。 宋问喊道:“喂,喂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俩汉子将他掼到墙角,香云纱晃悠着绕出来:“逃你想往哪逃啊?” 宋问左右打量发现自己是被人按在一个死巷子里,不远处有人推门探头看了一眼,马上回缩了回去,宋问叫道:“抢劫,救命。” 两个大汉像是架起受刑的耶稣一样,几乎将宋问钉在墙上,香云纱狞笑着从他西装口袋掏出钱包,还故意慢慢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拉开钱包对那俩大汉笑道:“这趟不白来,走吧。” 那俩大汉看到钱包里满满的钞票,眉开眼笑,直接将宋问扔到地上。 宋问顾不得喊疼,膝行几步抱住香云纱的腿:“你不能都拿走的呀,那里面……那里面有我自己的钱,我的全部家当啊。” 香云纱抬腿将他踹倒在地:“滚开。” 宋问被他一脚揣到胸口,嗓子眼发甜,差点吐血出来,那三个人大笑着扬长而去。 宋问趴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来气,大叫道:“抓……抓……抢劫。” 这时住在巷子里的人才敢开门看情况,听到这话摇头道:“先生,看你样子像是个读书人,怎么招惹上那些人的?” “他们抢钱,我的钱,全部的钱。”宋问扶着墙站起身,那人扶着他好心劝说:“报警都没用的,哪些人是混帮派的,有些巡警都是他们帮会小兄弟,大水怎么能冲龙王庙呢?” 宋问气的捶着墙:“那我的钱,我的钱可怎么办。” “唉,自认倒霉吧。” 林海阳皱着眉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宋太太。宋太太眼睛红肿,手里捏着帕子不住地按着眼角的泪水。 “林先生啊,我家老宋真是倒霉啊,和你见完面就被人抢了哇。所有的钱都被抢走了,哎哟,我这一大家子可怎么活啊。” 她边哭边拍着大腿,肥厚的肉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和我见过面就被抢了?”林海阳半信半疑。 “真的啊,还被人打了,不住咳嗽,怕是肺子里落下病,要住院的呀,可是,可是钱都被抢走了,我哪有钱啊,我家老宋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美兰啊,美兰,你要是活着我也能有个商量的人呀。” 宋太太哭着哭着忽然叫起了孟美兰的名字。 林海阳强忍怒气:“说吧,要多少?” 宋太太一下子就不哭了,眼睛一亮,伸出一根粗短的手指,接着又想了想,又伸出一根手指。 “二百块?”林海阳看了眼去掏钱包,却听宋太太大叫:“二百块,当我是要饭的?两千块!” “你们夫妻不要得寸进尺!” “我们得寸进尺?那些人怎么知道我家老宋身上有钱,没准还是你雇人做的呢,羊毛出在羊身上,哼!美兰死的不明不白,你看着孟教授中风不中用了,想拿钱封住我们的嘴,好啊,封口费可要多给点吧,否则,我这样的人,最喜欢在巷子口洗菜的时候说说别人家的事情啦,没准哪天就上小报头条了呢!” 宋太太俨然巾帼英雄。 林海阳颓然坐下:“你们也太着急了,我刚给出去一千块,去哪再找两千块。” “那可以分期的呀,毕竟你们是老同学,我们可以不算你利息的。” 宋太太算盘打的精光。 “那好吧这里有一百块,你先拿去用,等我有钱再给剩下的。” 林海阳无奈地掏出钱包,刚抽出一张来,宋太太探头过来:“哎呦呦,到底是大主编,还有美金的呀,我老爱这种绿绿的钞票了。”说着抽出十美元,又一把将林海阳手上的钞票抢走,塞进鼓鼓囊囊的胸口,扭着腰肢一笑,”那就替我家老宋谢谢林总编咯。“ 第十八章 挑拨离间 “你这是要玩釜底抽薪啊。” 听完召南的讲述,叶限用手指轻轻叩了一下桌子,小松鼠蹭地从房梁上跳下来,讨好地吱吱叫着,叶限随手将剥好的栗子递给它,松鼠开心地捧着大嚼起来。 召南不满地瞪着松鼠:“墩子啊墩子,难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要时刻记得你是松鼠,不是狗啊,怎么能一叫就过来呢。” 松鼠墩子捧着栗子吃的开心,完全不顾主人苦口婆心。 “没良心的东西、” 召南点了它脑袋一下、 “宋问被香云纱的人收拾的吐血,他老婆又去敲诈林海阳了。”召南说起事情过程兴高采烈,“你是没看到他被那几个人给打的哦,笑死我了,抱着人家的腿大叫还我的钱、” “真是活该,林海阳现在已经被这对夫妻折磨的要失去耐性了,我就要看看他最后能做什么.“ “如果是毁灭一切呢?”召南言语中透出一点担心。 “召南,不要忘记我们的立场,只要签订了契约,他们的生命和灵魂就不再属于自己,哪怕这条路走下去是断头路,也没人能救得了他。他押上了六个灵魂,我们只能旁观,在适当时候给予一些引导,但无法代替。” 叶限声音严肃起来。小松鼠墩子吓得跐溜一下跳上召南的肩膀。召南耸耸肩:“有时候作壁上观的滋味并不怎么好受。” “没有办法,那是他们注定的宿命,签订契约一切都已经成定局。”叶限用小指甲钳一点点修理着指甲。 “就像这指甲一样,不注意不关心,很可能会刮到自己,可它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生长着,就是人死了还要再长一点。召南,你可知道这些小毛刺会毁掉我一双玻璃丝袜子。” “他们是人,不是可有可无的指甲。” 召南有点不满。 “指甲可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没有指甲人会丑死的,你是不晓得,这涂蔻丹啊……” 叶限回头看过去,召南已经扛着墩子走出去了、 “唉,没劲。” 叶限低头吹了吹指甲边缘,自言自语道:“十指连心,这指甲剪掉是不疼,可要往深里剪也是会疼的,只看刀子下的狠不狠。” 宋太太揣着二百多块回到家,还没到门口就听着自家大人喊小孩叫乱成一团。 “要翻天啊你们,才出去一会就成这样。” 宋太太风风火火地冲进门。看到宋先生躺在堂屋的长椅上,小儿子和小女儿坐在地上哇哇哭着。 “夭寿了,地上凉的呀,你也不管管孩子。” 宋太太上前,先一把拎起小儿子,接着又把小女儿也抱起来、 “我的太太,你要来钱了?” 宋问半支着身子问:“他说现在手头没那么多钱,先给我一百块,以后慢慢给,呶,这是什么?美金那!爱死了。” 宋太太扬着钞票得意洋洋。 “哼,我现在都怀疑那些人是不是他雇去的。两千块啊,在我钱包还没有捂热就被抢走了。二百块,能拿来做什么?”宋问想到那个香云纱,恨的牙根痒。 “这样阿三阿四可以喝到美国奶粉了。你是不晓得,巷口的李嫂上次还说我们家阿四好瘦小,不如她家那个小毛头,人家是喝洋奶粉的,我们家阿三阿四也要喝喝美国奶粉。” 宋太太捏着钱,开始盘算能买几听奶粉。 宋问叹息着,招呼着大女儿:“带弟弟妹妹们去楼上玩。” 这时外面传来:“臭豆腐,臭豆腐”的叫卖声,大女儿眼睛一转,伸手在他面前:“我要吃臭豆腐。” 宋太太正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很豪气地给了女儿一角钱,四个孩子欢呼着冲了出去。 “还阿三阿四吃美国奶粉,你真当我们是发财了呀?“ 宋问坐起身,用手抚着胸口:“这几天我在家里也想过了,四个孩子,辛苦你了。” 宋太太眼睛一热:“你晓得我的苦就好,以后有钱也不能出去胡闹。” “我是说咱们是不是该想想将来,林海阳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他比我本事,拿到全部的钱我们必须要搬走的,不能在这里住了。” “搬家?去哪里?” “反正让林海阳找不到就行。你想咱们俩大人,四个孩子,目标太大了呀。” 宋问表情严肃,宋太太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那天我送阿四去医院,遇到个人,她给了我这个……” 夫妻二人在屋子里窃窃私语。 巷口,卖臭豆腐的小贩被一群孩子围着。宋家的孩子每人都拎着一串,上面还有红红的辣椒酱往下滴着。 大女儿吃的最快,吃完了还想要。小贩笑道:“这个很辣的,要问问大人能不能吃,乖,小囡回家去问问你姆妈呀,”大女儿点点头,撒腿往家跑,很快又跑回来,眼泪汪汪地说:“姆妈和爸爸在吵架,我不敢进去。” 小贩好心地递给她一串臭豆腐,低声安慰:“这串送给你吃,你姆妈他们吵什么呢?” 小女孩见有得吃,破涕为笑:“说将阿三送人的事,姆妈不同意,可我爸爸说送阿三是去享福的,我们搬家带着那么多孩子麻烦。”小女孩说完,美美地咬了一大口,嘴角边还蘸着红红的酱料和翠绿的香菜叶。 搬家?这是召南没有想到的事情,看来宋问不算太笨。他打算狠狠敲诈林海阳一笔就跑路。 召南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绕到一处下只角,看看左右无人,朝一个窗户扔了一封信过去,然后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走开了。 他走到巷子拐角,看到香云纱小平头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他刚发了财,得意的不可一世,香云纱晃晃悠悠地,召南心里暗笑:就让你先得意两天吧。 香云纱回到家里,看到地上躺着个信封,他嘟囔道:“莫非又是有外财了?老子交了好运,财神爷每天报道。” 原来昨天他就这样收到一封信,说指使他害浦江晚报范小姐的人是宋问,只要跟踪宋问就能发财。 香云纱从小不学好,字还是粗粗认得几个,将信将疑地跟踪了宋问,果然酒吧得到一大笔钱。 他乐滋滋地捡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自首吧。 香云纱一愣:自首?什么自首?他马上想到哦,是那个女人,不过是哥几个弄个女人,自首什么吗?他拍拍脑门,心里疑惑,那个姓宋的是个草包,几下子就打的他爬不起来,那么是谁走漏了消息呢? 第十九章 粉墨登场 按照那张纸上的地址,宋问找到医院中遇到的那位太太的家。 那女人一看到宋问,眼睛一亮,满面笑容。 “先生,你终于想明白了。” 宋问有点不好意思:“是,最近家里事情多,我和太太商量过了,可以把我们家阿三送出去。”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全家福,指着里面的小孩子说:“呶,就是这个,眼睛大大的。今年四岁了。” 那太太接过照片,嘴里啧啧有声:“哎呦哎呦,看看这孩子长得,真水灵,先生你们一家一看都是文明人呢。” 这位太太自称姓莫,和宋问约定好带孩子走的时间,兴冲冲地就去给亲戚报喜。 宋问将全家福捏在手上,轻轻摸了一下阿三的小脸,叹口气:“三三,爸爸对不住你,谁叫你不是弟弟呢。不过这也是送你去享福的呀。” 宋问满腹心事,电车叮叮当当来的时候看都没看就上去了。车里人不多,他抓着座位站稳了,看到对面一个女人正冲着他笑! 宋问揉揉眼睛,竟然是小金宝! 那女人今天打扮的妖妖娆娆,扭着腰肢走过来,手里捏着香喷喷的手帕。宋问转过身,装作不认识她,小金宝先开口了:“宋先生,好巧啊,又遇到了。” 宋问没吭声,小金宝的手帕已经拂过他脸上,浓烈的香味刺激的宋问打了一个喷嚏:“阿——嚏。”周围的人不满地纷纷躲避,宋问尴尬地捂住嘴巴。 “一想二骂三惦记,宋先生,是哪个相好的想你了?” 小金宝全然不在乎宋问口沫横飞,依然对他抛着媚眼。 “别乱讲。”宋问瞪了她一眼。 “哪个乱讲了,你是去卖女儿的吧,哎呀呀,想不到啊,你宋先生这样的读书人也要靠卖女儿来养家的呀。” 小金宝故意提高了声音,果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句卖女儿吸引过来,纷纷伸脖子看这对男女在吵什么。 “什么卖女儿,胡说八道。我不认识你,你神经病呀。” 宋问起身想避开她,小金宝却不依不饶:“没到吃不上饭要饿死全家的地步,竟然要卖儿卖女,你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呀。大家看看,就是这个人还是大学毕业生,还是报社的编辑。”小金宝嚷的整个车厢的人都知道了。 “穿的也不算差吗,竟然要卖女儿。” “真是狠心啊,不会是为了娶小老婆吧?” “有后娘就有后爹。男人啊。“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宋问羞愧的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前些天在电车上和着女人相遇,满心暧昧憧憬,而现在,他只想让这个女人彻底消失。 电车上恰好有老街坊,一看是宋先生,便上前低声问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大家一起帮忙想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卖孩子的。 宋问被折磨的没有办法,只好在就近一站下了车,从车厢钻出来,外面冷风一吹他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忍不住狠狠地拍了自己脑门:“真是见鬼了,竟然真想拿阿三去换钱。”他昨晚头脑发热,被金钱冲昏了头脑,经过小金宝一打岔,一下子明白过来,踉跄着往家里跑去。 宋问推开门,看到宋太太系着围裙,正在淘米准备烧饭,四个儿女围着桌子打闹。三女儿摔倒在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宋问急忙上前一把将女儿抱起,宋太太急了:“这么快就送过去?不能在家吃一顿饭吗?” “不送了,我们三三哪也不去,哪也不送。” 宋问紧紧地搂着三女儿:“太太,我们从石翠萍那还能弄来一笔钱,拿到这些钱我们就走,全家一起走。” 宋太太喜极而泣:“是哦、是哦,一家人就要在一起,又不是活不下去了,也不知你昨天是搭错了哪根弦。” “我就是看不惯这娘老子为了吃香喝辣卖儿卖女的,又不是过不下去要饿死了。” 与此同时小金宝接过召南递过来的烟,吐个烟圈,伸手在召南胸口点了点:“这场戏,算是我奉送的,那个姓宋的太歹毒了,有手有脚有文化,就因为家里拖累大就要把女儿送人,呸,是卖掉,这种人活该教训。” “哇,小金宝,你还有这样的侠女心肠啊。” 召南一听说不收钱了,将半包老刀牌香烟都掏出来,按到小金宝手里、 “我呢,可没想那么多,我当年就是被我黑心的爹给卖的,我就是看不惯别人卖儿卖女。” 小金宝摇晃下手中的半包烟:“记着啊,这笔账可是你欠我的。” 看着小金宝风情万种离去,召南长出一口气,心道这样闹一场,宋问应该不会再去打女儿的主意了吧? “他押上了六个灵魂,我们只能旁观,在适当时候给予一些引导,但无法代替。”脑海里回荡着叶限的那句话,召南对自己说这算是适当引导,并没有去帮他做什么,对吧?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召南扮成炸臭豆腐的小贩挑着担子又转到香云纱居住的巷子,刚走到巷子口,冷不丁冲过一个人,差点掀翻了他肩上的扁担。 ”看着点啊,这里有油锅呢。”召南看到后面追来的正是香云纱,便急忙侧过身子靠墙站立着。 香云纱边跑边喊:“给我站住!”最后面一个汉子叫道:“别跑啊,你们别跑啊,有话慢慢说。” 待三个人跑过去,几个看热闹的闲人招呼着:“炸臭豆腐的,过来过来。” 召南挑着担子走过去,臭豆腐在锅里先煎的一面金黄色,接着用长竹筷子翻面,香味四溢开来。 “那三个人,什么来头,刚才差点撞到我的油锅上。” 召南故意说道。、 “哈哈,幸好没撞上,要是撞到你就惨了。” 旁边一个人笑道。 “是咯是咯,热油啊,会烫死人的。”召南装作心有余悸的样子。 “何止呢,那帮家伙,油锅里的钱都能捞出来花的,你要是溅他身上一点油星,那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了。” 召南麻利地往豆腐上刷辣椒酱,闻言大惊:“那么厉害?” “人家是这个。” 有人比划一个手势,暗示那三个人是帮派的。 “他们这些人,今天能一起喝酒称兄道弟,明天就能我砍你,你砍我。以后遇到绕着走,今天你算是幸运。” 闲人拎着一串臭豆腐走了。召南微微闭上眼睛,长长吸了一口气:“真香啊。” 第二十章 石翠萍逼婚 周一这天,宋问早早来到报社, 林海阳从窗户看到他进来,心里咯噔一下,招手说:“老宋,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宋问腰板挺扥直直的,刚关上门就听林海阳质问:“不是叫你周一去沪江报道吗?” “老同学,我觉得我们还是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的好。” 宋问也不待他让,径直坐到他对面,还探头看了他的茶杯一眼:“一大早就泡好了龙井,很会享受啊。” “你们夫妻到底是想要什么!” 林海阳双手撑着办公桌,压低声音咆哮着,面目狰狞。 “钱,更多的钱,给足够的钱我就走,全家离开这里。” “你想要多少?你这是敲诈!你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 “是,我过去没有证据,但是现在有了。你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我威胁就证明了一切。你去告我敲诈勒索啊。” 宋问抱着肩膀,洋洋得意。 “太过分了,你……” 林海阳颓然坐下:“好吧,痛快点,你到底要多少钱?” “老同学,我知道你是不会有那么多钱的,但是石小姐有啊,石家是报业大亨,只要你做了石家的驸马名利双收,还能抱得美人归,多好的事,现在嘛,我只是从你将来的收益中先预支那么一点点的薪水而已。” 林海阳冷笑:“贵贤伉俪真是夫唱妇随啊,宋太太要我分期付款的,还声明不收我利息,你在这都开始预支我的未来收益了。” “俗话说好饭不怕晚嘛,你可是大有前途的人,犯不上为这点小事阴沟里翻船。“宋问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说个价吧。” “十根金条。” 宋问伸出一只巴掌里外翻了一下,林海阳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胃口。” “老同学,和你将来会得到的种种好处相比这些算的了什么。” “我怎么能相信你不会再次威胁我,你们夫妻二人我信不过。” 宋问想了想:“拿到钱我就走,永不踏上此地一步。” 林海阳无奈地挥挥手:“且容我想想,一时间没法拿出这么多。” 宋问拉开门要出去,林海阳问:“范小姐,是不是你……” “不是。”宋问回答的斩钉截铁。 他昂然走出浦江晚报的大楼,只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就连大楼拐角处报童的叫卖声都那么的悦耳。不想再遇到小金宝,他叫了辆黄包车回家。走过一处街口远远地就看着巡警拎着警棍吹着号子奔跑着。 “出了什么事?” 他问。 车夫停下车子,看到有从那边过来的车夫便招呼着询问,对面的车夫擦着汗气喘吁吁地说:“前面杀人了,三个人,你捅我我捅你,怕是都没救了。” 血光之灾总是不吉利的,宋问便叫车夫绕道。 车子远去,对面车夫没说完的话消散在风里:“死的那个我还认得,青帮的小人物,总穿一身香云纱的,我就说这样的小虾米穿什么香云纱装大人物,这下子成软脚蟹了吧。” 与此同时,办公室内的林海阳将电话打到石翠萍家里。 “十五根金条?”电话另一头的石翠萍大叫起来,“他是疯了吗?” “怎么办,翠萍,我和他同学同事十年,他知道我太多的秘密,不能让他毁掉我们。” “叫他去说好了。看看谁会信他?空口无凭,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翠萍,他也是圣约翰毕业生,虽然这些年太平庸,但是同学校友那边还是能说点什么话的,还有孟教授,美兰爸爸桃李满天下,若听到这些事情怎么可能放过我?他们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打压我,打压浦江晚报就可以了。” 林海阳苦口婆心。 石翠萍想了想:“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到我家来吧。” 林海阳跑下楼,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石家,他心烦意乱没有注意到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子,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直到他进了石家大门。 “十五根金条,那个姓宋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石翠萍一见情人就又哭又闹。 “那个人老坏的,你把他开除。” 林海阳按住她的手:“你听我说,咱们……” “说什么啊,这都两年了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不如趁现在咱们结婚,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反正药片你都换成了维生素,又没有毒,就是开棺验尸我们也不怕。你守了两年,于情于理也足够了吧?难道还真叫人守孝三年啊。” 石翠萍搂住林海阳的脖子:“行不行嘛,直接结婚算了。人家都等了两年了啊。” “我不能结婚。” 林海阳脱口而出。 “为什么?” “啊,我是说现在不能结婚。结婚了人家要笑话我是吃软饭的,一切都靠岳家,你知道我这个人心高气傲的。”林海阳急忙解释道。 “有什么好怕的,你要学历有学历要资历有资历,谁敢说你是靠我爸爸才起来的,我们好那会你就做的很不错了,举贤不避亲呀。” 石翠萍在百货商店受了点委屈,此刻百般柔情都系在情郎身上,希望能得到些许安慰。但很显然,林海阳此刻有自己的打算,他只想要钱,不想结婚。 石翠萍发现林海阳身体有些僵硬,疑惑地看着他问:“海阳,你不会是不想和我结婚吧?” “怎么会呢?” 爱情会让人失去理智。 曾经失去理智的石翠萍像条恶毒的蛇,不住地对孟美兰吐着信子,时刻准备发起进攻,但是孟美兰死后两年了,林海阳每次都用不想被人说是吃软饭之类的借口推托婚事,一次两次可以,次次都这样,且两人的恋情现在上层社会很多人都知道,这和结婚并没有多大区别。 想到这里,石翠萍明白了,这个男人一直就没想过娶自己。 “结婚,我给你金条,不结,你就走吧。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给邮寄一些死鸟死老鼠的,我怎么知道她是个纸糊的,风吹吹就坏了。” 一旦冷静下来后,石翠萍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把推开林海阳。 “翠萍,你别这样,我也是为了咱们将来……” “真心为了将来就马上结婚,我是你的,我的陪嫁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不结婚你自己想办法吧。” 不管林海阳如何恳求,石翠萍不为所动。 林海阳离开石家,忍不住回头去看石翠萍那间屋的窗户,他渴望石翠萍能推开窗户,冲着他喊:“海阳,回来吧我什么都答应你。” 但是没有,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石翠萍就那么看着他,自己心爱的男人一步步走了出去。 “男人是需要逼迫一下的。”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想不到,几天后,就要为这句话后悔一生。 第二十一章 月黑风高夜 火是半夜烧起来的,南货店老板从睡梦中惊醒,这条巷子只有他家有部电话,便哆嗦着报警。消防员赶过来时,青泥巷半边天都是红的,大人喊孩子哭,黄师母喊着家里的小阿姨抱住她的盒子,不知谁家的阿婆叫着我的衣服啊还没拿出来! 召南是在消防车的凄厉的声音中醒来的,小松鼠墩子也吓得跳上他的枕头,往他被子里钻。 召南起身,推开窗,看到南边一片红光,声音就是从那里隐隐传来。 召南一拍自己脑门:“糟糕,林海阳怕是狗急跳墙。” 他套上衣服,匆匆跑出去,小松鼠跟不上主人的动作,蹲在窗台上急的吱吱叫。 这么大一场火,第二天就上了各家报纸的头条。 “青泥巷大火,消防员只顾抢劫不救火!” “一家六口葬身火海,户主为报界同仁” “消防员声称是人为纵火,否认救助不力传闻” “市-府责令警察局严查青泥路大火,给公众一个交代。” 召南气愤地将一摞子报纸拍到叶限案头:“这是怎么回事?” “这话应该去问林海阳。” 叶限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在指甲上画着五瓣的小梅花。 “四个孩子,那可是四个孩子啊。” “对啊,那你为什么捣乱,不让宋问送走一个孩子呢?这样的话就不会全军覆没了。” 叶限轻描淡写的回答。 “可是……我只是适当引导下,并没有……” “你错了,契约一旦签下就要执行,是报仇还是反噬都在签订者的内心,他错就错在太贪心,若是出笔钱再赌上自己一条命也还可以,最后只是反噬其身,可惜他机关算尽不肯吃一点点亏,赌上全家的命。” 叶限扔下手中的画笔,伸手在召南眼前晃了晃:“我画的好看不好看?” “可是……” “没有可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叶限忽然伸手指了一下召南的胸口,“我一直很奇怪,你是怎么能保持还有一颗赤子之心的。” 召南无奈地垂下头:“我以为拦住他不要卖掉女儿,却没想到结果送掉了那孩子的命。” “问题不在这,问题是四个纯洁的灵魂是多么的无辜,他们却无法找我来签订契约,报复害他们的人。不过也无所谓,那个人也不会有太久好日子了。” 说到这叶限笑了一下:“我还真没想到,一个书生能有这么狠的心,这样也好,我们只要顺势利导,将一切疑点都暴露在警察面前即可。” 这天中午,浦江晚报大门口,林海阳跳下黄包车时和一个过路女子撞到一起。 那女子一身阴丹士林的旗袍,黑鞋白袜子,拎着个蓝花布的书包,看打扮像是个学生摸样,她好像受了伤,倒在地上不住喊着疼。 林海阳只好俯身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的腿……我的腿动不了了。你这个人,看着是个读书人,怎么走路不看着点呢。” 林海阳也不知道是怎么撞到一起的,见那女子转过身来,白的几乎透明的一张小脸,咬着嘴唇,泪眼盈盈看上去楚楚可怜,便将责问的话咽了下去“小姐,我送你去医院。” 说着伸手扶那女子起身,那女子好像腿疼得很厉害,已经顾不得男女大妨,整个人都几乎瘫在他身上。温香暖玉满怀,林海阳还想做谦谦君子,一时间浑身绷的紧紧的,手心也开始出汗,他搀扶着女子走到路边,正想招手叫一黄包车过来,那女子忽然说:“活动一下好多了,现在我不是很疼了,算了,我上课要晚了,不去医院了。” “不会有事吗?”林海阳指着报社大楼道,“我是浦江的总编,姓林,若是小姐过后有哪里不对只管来找我便是。” 女子点点头:”说声谢谢你呀,刚才撞的疼了,我语气不好你别放在心上。哎呀,先生,我早上听号外说你们报社的编辑出事了?啊,我真是太多嘴了。” 林海阳点点头,脸上不见一点悲伤之色:“是啊,很不幸。” “那你们不去为他治丧吗?” 女子好奇地问。 林海阳如梦初醒:对啊,忙乎一上午,竟然把这件事忘记了,宋问全家遇难,报社应该出面的。他道声再见,急匆匆就往报社走去。 女子看着他的背影,露出笑容:“过后哪里都不对呀,林先生。” 她打开蓝花书包,那里面赫然是林海阳的钱包和打火机。 青泥路上现在已经漆黑一片,幸存的房屋也被熏的焦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黄师母和几个妇人抱着孩子坐在路边等待着红十字的救济。 当臭豆腐摊子从这片瓦砾中穿过时,孩子们脸上都显出异常的兴奋和渴望。 召南放下担子,在路边就开始炸臭豆腐。黄师母生气地说:“我们都成这般了,你还只想做生意,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 “这位太太,你误会了,我过去总来这边卖臭豆腐,今天听说这里遭难,我是特来慰问的,请小毛头们吃,不要钱的。” 孩子们一听可以不花钱吃臭豆腐,都撒欢地围过来。 “怎么不见那天的小囡,这么高,还扎个小辫子的那个?”召南给孩子们分豆腐,同时比划一下问道。 “作孽哦,你说的是宋家的孩子吧,都没出来。”黄师母叹息着,“一家六口就那么……” “我听人说是纵火,谁会这么狠心呢。” 召南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 女人们一听这话也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知道的情况。 “对咯,应该叫警察先生去问问南货店老板嘛,宋先生接过好几个电话,样子古古怪怪的,怕是南货店老板能听到不老少的事。”黄师母综合众人的话语得出结论。 “这位太太,侬是模子啊。警察要都有太太这样的脑子,我们这里就太平了。” 召南伸出大拇指夸赞道。黄师母被他一夸,再看看灰头土脸的众人,忽然间觉得大家一起遭难也不算是特别凄惨的事情,她指着对面马路道:“咦,警察先生在那里呢,我这就去和他们说。” 第二十二章 就是你做的 南货店门口那“时鲜果品,瓶装酱油,糖果饼干、虾子鱼生”的招牌被浓烟熏的发黄,因为位置在巷口,幸运的是还保住了。 老板正垂头丧气用鸡毛掸子四处扫着屋内的尘灰,两个穿黑衣服打着绑腿的警察走了进来。 “宋先生家最近电话蛮多的。”南货店老板一点点回忆着。 “你讲讲。” “人都死了,不好讲死人坏话的。” 老板连连摆手,站在门口翘着脚朝店里看的黄师母冲进来:“哎呦,什么叫讲人家坏话,你这是在积德,帮他们家人报仇雪恨的呀。” 黄师母喊道:“警察先生我想起来咯,前几天宋先生也不晓得怎么和一个万花楼的小金宝好上了,我们还跟着去捉过奸呢,宋太太当时气的就回娘家去了。” “不是回娘家,是被人给……” 南货店老板在一边着急地解释,说完急忙掩口,黄师母拍他一下:“你就讲哇,有什么说什么。” “警察先生,宋先生这几天是总来我这打电话,总是很生气的样子是,说什么钱啊信的,哦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信。那天夫妻俩还很高兴的样子,说什么五千块要到手了,有钱了,哦,就是前天的事情。反正就是惹上什么麻烦,好像宋太太被人给抓了,后来宋太太回来,他们夫妻俩又管那个人要钱,一团糟,我也听不得太清楚。” 南货店老板又想了想,拍一下光脑门:“想起来了,他喊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老同学。” “老同学,你确定是这三个字?” “笃定的,错不了,那个语气啊,好像都要飞起来了,很是得意呢。” “对对,我也听人说宋太太昨天还说以后她家阿三阿四也喝美国的奶粉,还要做洋人的大轮船呢,可不是有钱了吗?” 黄师母在一边见缝插针。 两个警察从南货店走出来,看到宋家那片瓦砾堆里好像有人在翻检什么。 “喂,做什么的?” 警察吹了一声警笛,那人马上站起身,笑嘻嘻地说:“我就是个卖臭豆腐的,嘿嘿,想在这看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东西。” 那人说着挑起自己的摊子就走。 一个警察眼睛尖,一把抓住那人的手:“你捡的什么?” 那人急忙道:“没什么,这是我自己的。”那警察早已经一把抢下来:“啊,钱包。” 原来那人在这里捡到个被烧了一半的钱包。警察拿过钱包,瞟了那小贩一眼:“这可是好皮子的,你用的起吗?”说着打开钱包,翻看一下,搜出两张叠在一起没被烧掉的钞票,俩警察对视一眼:“滚,快滚。” 召南点头哈腰,挑着臭豆腐担子急急忙忙地拐出小巷。 “来,一人一张。” 俩警察一人分了一张钞票,一个警察好奇地掀开钱包夹层:“呦,照片都烧掉一半了,太惨了。” 另一个警察瞄了一眼:“咦,不对呀,这人不像是户籍本上记录的户主。” 因为这是一家六口殒命,户主还是圣约翰毕业的大学生,报界同仁,记者们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因此各大报纸铺天盖地发新闻,有指责救护不力的,有说消防员趁火打劫的,一股脑竟然闹到市政府那里,警察局长在市长那里被教训几句,气呼呼地直奔火场而来,正好看到两个警察站在那看什么东西。 “又是趁火打劫?” 警察局长气不打一处来,大步冲出去,一把抢过,原来是个被烧了一部分的钱包。 “局长……” 两个警察吓了一跳,担心自己刚才分钱被局长看到,一个警察机灵点,眼珠子一转:“局长,这个可能就是嫌犯的钱包!” “对,对,这是我俩翻好久才找到的……证物。” 另一个也急忙说道。 局长看了下那照片,是个年轻男子,另一半有些模糊,看不清楚,这应该是一男一女的合影。局长伸手将烧毁的照片拿出来,发现原来这张照片后面是一个女子的单身照,背面写着致亲爱的海阳,署名是永远爱你的玲。警察局长狐疑地反复看了几遍,转身对那俩警察说:“这是重要证物,先放在我这。你们做的不错,继续搜查看看有没有线索。”那俩警察一个敬礼:“是,局长放心。” 警察局长拿着烧毁的钱包和那张单身照急匆匆上了车,径直开了出去。车子在愚园路1136弄一处停下,这里梧桐树遮天蔽日,很多豪华公馆藏在浓密的绿茵中。 警察局长下了车,对站岗的卫兵耳语几句,很快就有人出来带他进去。 “军座,这是我今天勘查现场发现的。” 一看到那位穿着黄呢军装派头十足的大人物,警察局长立马一个立正。 “现在你在警察局,该干嘛干嘛,没事往我这跑做什么。“大人物腆着肚子,看到警察局长拿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眉头一皱,“这是什么?” “这就是我今天必须来见军座的原因。” 警察局长递上照片。 “啊?玲玲,怎么她的照片在这里?” 大人物大惊,因为那张黑白单人照上的正是他的某房小妾。 “这个人,军座可认得?”局长拿出那半张照片。 “好啊,原来是他!” 那大人物一拍桌子站起来:“妈拉个巴子的,绿帽子戴老子头上来了。” “军座息怒,这是我在勘察一次重大火灾现场找到了,经过初步判定这应该是一起人为纵火案,因为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落下这个钱包的人,极有可能是嫌疑犯。” “啥?那小白脸敢干这种事?“ “小白脸?” “就是这王八蛋,过去在酒会遇到过,和我说是什么同乡,原来是情郎,我呸!” 大人物一想到这些,恨不能一把将桌子掀了、 “军座息怒,此人死不足惜,您不要气坏了身体。” “嫌疑犯?哼,这案子就是他做的。”大人物下了定论。 警察局长回到警局,又将林海阳的资料过滤一遍:丧妻两年和社长女儿谈婚论嫁却至今未娶,和死者是同学,又是死者的上司,有警员报告说有证人证明死者死之前打电话提到过老同学,综合种种所有疑点都指向林海阳。 局长长出一口气,这个案子,于公于私,都要如此结局了。 第二十三章 因果轮回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同门操戈,相煎何故?” 除了浦江晚报以及同浦江同为一家的沪江报没有刊登这样消息外,全市的报纸将这爆炸性新闻发的是铺天盖地。 这可是一家六口殒命! 户主还是圣约翰毕业的大学生,嫌犯竟然是受害人的同学——浦江晚报的总编! 这位林大总编和社长女儿关系匪浅,据小道消息,这位石大小姐还曾经在百货商店和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凶杀加上桃色再加上嫌疑犯和受害者的身份,这些元素足以吸引全城人的目光,准确的说,大半个中国的新闻界也被震动,毕竟石家也是报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根据坊间记者们的描述,警方是在清理火场时发现了林海阳的钱包,钱包已经被烧掉一半,警察捡起钱包,发现里面夹层有张合影,女的能看出一半,依稀是石小姐,而男的正是林海阳,由此认定火起的时候林海阳就在现场。 林海阳自然是高呼自己没有做这种事,一切都是冤枉的,并且号召报界同仁为自己申冤。 “海阳今日所承受之责难,实乃多年来为民-众发声奔走所至。 在被押进看守所前,林海阳面向围观人群振臂高呼。哗哗哗,周围闪起一片镁光灯。” 叶限和召南混在人群中,叶限冷笑:“若不是听孟美兰亲口说,我也要被他大义凛然的样子欺骗呢。” 召南则横了她一眼:“你也太低估自己了,就你,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沾了毛比猴子都精呢,他能骗到你?” 碍于周围都是人,叶限不能发脾气,她面带微笑眼光冰冷,咬牙切齿道:“彼此彼此。” 这时就听有人大声喊着:“林总编,林总编再说几句吧。” 林海阳继续喊:“我是被冤枉的!” 旁边的警察用力推了一把,将他推搡进去,看守所大门哐当一下关上了,众多记者又乌泱泱地围了过去。 叶限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发狠道:“一群臭男人,我的鞋子,这可是羊皮的呀,这么一踩,哎呦,你扶我一下,跟好像也磕了。” 她抓住召南的胳膊摇摇晃晃地抬脚去看鞋跟。 “看看你,出门非要打扮的花枝招展,你就不能换一双耐穿的鞋子吗?” “这就不懂了吧,耐穿的鞋子不好看,好看的不好穿,这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你要知道这世上最香的,最美的,别人捧到你面前献给你的那都是毒。” 叶限的话正说中召南内心的愧疚,两个人缓缓走在大街上,抬头就是蓝天白云,梧桐树撑开的巨伞,地上都是浮动的光斑。只是这会儿,这光斑下有一个跳跃的黑影,大尾巴像降落伞一样,晃来晃去。 紧接着,松鼠墩子就从梧桐树上跳了下来,落到召南的肩膀上,叶限掏出一颗花生递给它,墩子双手捧着却不往嘴里送。 “今天是太阳从哪里出来了,墩子竟然不着急吃花生了。” 召南摸了一下墩子的大尾巴:“这是因为刚有人说过,别人捧到你面前的都是有毒的。” “你这是在挖苦我吗?” “不,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心做了错事,一切无法改变,无能为力。” “召南,这火大家心知肚明,就是林海阳放的,只是这人太狡猾,他不可能自己去动手,就算自己动手也不会留下那么多破绽,我偷来他的钱包不能算是嫁祸。再说,那个钱包谁知道就撞到警察局长的手里呢,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是轮回,报应不爽。” 原来叶限从孟美兰的幽魂那得知那个大人物是谁,便让召南带着小松鼠悄然潜入大人物公馆,从那小妾处偷到一张照片,还在后面写上几行字,塞入烧毁了一半的照片后面。他们担心那俩警察会对被烧毁的钱包不屑一顾,就在里面塞入两张叠好的钞票,希望引起警察的注意将钱包做为证物上缴,如果警察拿了钱扔了钱包,他们自然又要想办法将钱包送到警察局长的案头,因为那局长正好就是那大人物提拔之人,这个大人物在本城军政界是可呼风唤雨的。没想到因为被市长训斥,警察局长亲自前往火灾现场,正好撞见那个钱包,于是一切迎难而解。 “我是担心那个玲玲,怕是被我们连累。” 召南无限惆怅地叹口气。 墩子听到主人叹息,知道召南心情不好,讨好地掏出颊囊内的一颗栗子双手捧着送到主人嘴边。 召南这次倒没有嫌弃,接过来还说了一句:“还是墩子最疼我。” “那你就放心吧,我看那大人物本没有那么多迂腐观念,我听说她亲娘中途改嫁他还拍手叫好呢,不过是在下属面前要个面子,过后等他明白过来,那局长怕是也要吃瘪。”叶限停了一下,正色道“我只是和人签订契约,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每个人走错一小步,一点点铸成大错。假如宋问没有嫉妒之心,林海阳没有害过妻子、范小姐没有出言讽刺、宋问的妻子没有贪心这些事都不会发生。正如你所言,整件事中最叫人揪心的是四个无辜的孩子,只怪他们投错了胎,出生不由人摊上这样的父母,希望他们这次能投个好胎,好好过一世吧。” 召南怅然:“投胎转世轮回,你相信这些吗?” “有灵魂就有转世,只是我们肉眼看不到罢了。” 两人这样相伴而行,走的倒也是快,很快来到古董店所在的小街上。 打开未寒时古董店的大门,阳光随着吱呀呀作响的门透了进去,顺着太阳的光亮能看到那些纤小的平时看不到的尘灰。 叶限前脚迈进就喊道:“快关门。” 召南心知有异,急忙关上门,自己站在门外。 就听着里面一个幽幽的女声传来:“我已经知道了,林海阳这次死罪难逃,那个丘八得知他和自己的小妾不清不楚,已经命令警察局长一定要办他死刑。” “林海阳这人做事缜密,若不用点手段也不能将他的阴谋揭穿,还要多谢你在烈火中保护那四个孩子。” 这是叶限的声音。 召南心里一惊:莫非那四个孩子没有死? “他们四个灵魂纯洁无辜,谁能忍心他们……”孤魂忽然笑了一下,“看我,因为自作多情爱上不该爱的人而死,死了还那么多情。” “好了,履行你的约定吧。” 两个人的对话嘎然而止。 过了一会,叶限说:“没事了,你进来吧。” 召南推开门进去,看到她正捧着一个梅瓶往案头放。 召南奇道:“你这掌柜的从来都是油瓶倒了都不带扶的,今天怎么想来做事了。” 叶限瞪他一眼,将梅瓶放好,仔细打量一下说:“放在这里正合适。” “我好像听到你和人说话。” “幻听。” “是不是那四个孩子没有死?” 叶限闻言,转身去摸召南的脑门,召南急忙避开:“做什么?” “看看你是否发烧,天还没黑说的只能是胡话。” 叶限扭身进了里间,召南拿起那梅瓶,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奇怪之处,他闭上一只眼睛去看梅瓶里面,只觉得这瓶子阴冷幽深,他忍不住阿嚏一声:这是什么鬼东西? 第一章 魔音入耳 未寒时古董店的后屋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像是锯木头,吱嘎吱嘎;又像是弹棉花,砰嘣啪咔…… 小松鼠浑身发抖躲在一个汉代小陶罐后面,召南则皱着眉头捂着耳朵咧着嘴,目光凶狠盯着里间的房门。 “够了吧,你已经摆弄了一下午了,还要不要人活,再继续我就……我就气跑了!” 琴声又粗噶几声,里间传来叶限的叹息声:“唉,这次第,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她的声音哀婉动人,只是最后跟着的那声吱嘎,彻底将刚迸发的一点点诗情画意都击碎成乌有。 召南拊掌大笑:“看看,就这一句还像个样子,你呀,就没那个琴棋书画的命,不要在这里装才女上风悲秋了,我说今天一个客人都不上门,都是叫你给吓跑了。” “没客人上门我才闲的慌弹得嘛。” 叶限站起身,瞪着桌上的古琴,恨恨地道:“我知道你明就藏在这里面,怎么还不配合我好好演奏一番?真是过分,再这样我就……把你烧掉。” 召南摇头叹息:“你还想让这破琴成焦尾啊,那还真真抬举它了,不过呢,物似主人形,你们俩倒也是绝配。人不行,琴也不行。” 叶限一把拉开门:“你行,那你来弹!”召南也不客气,走进去,随手按拨了几根弦,琴声悠扬,召南得意洋洋地瞟着叶限:“这不叫弹,叫抚,抚琴懂吧?” “不成,我这是需要一些艺术熏陶,每天守着这些瓶瓶罐罐,面对那些讲述各种悲欢合理的人,一点都文艺不起来,”叶限想了想,看到柜台上放着今天的报纸,拿过来耐心地翻看着广告页:“我得看看最近有什么新电影,要不,我去跳舞?” “这是天赋,羡慕不来的。” 这时就听着外面叮铃一声,有客人来了。 召南立马变成一个勤勉小伙计的模样,高声喊道:“欢迎光临未寒时古董店。” 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子,一身格子旗袍,齐耳的头发,手里拎着个毛线打的手包,上面还缝着一些亮亮的小珠子,扎着和旗袍同样质地颜色的发带,叶限想这一定是做旗袍剩下来的布。 女子相貌清秀,一进来看到个高大的年轻男子看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说:“我是来找人的。” “你?找人?” 召南有点意外。因为这女子看起来很正常,嘴唇红润,眼睛黑亮,略带羞涩,实在不敢相信在她身上会发生什么可怕的或者冤屈的事情。 “是,来找人,不过我是帮一个人来找人的,”女子说完发现自己越解释越麻烦,便又跟上一句,“我是帮人找叶小姐的。” 叶限眉毛一挑:“帮人找?有事找我都是亲自来的,因为找我的代价太大,没人能代替得了。” “您是叶小姐?” 女子走上前自我介绍:“我叫袁浅笑,帮我的邻居尹婆婆来找叶小姐。” “我说的很清楚了。必须本人来,其他人无法代替。” 叶限面无表情地重复一句。 “尹婆婆不能来了,她……去世了。” 袁浅笑的声音低了下去,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叶限指着里间:“那随我进来吧。” 袁浅笑进了里间,一眼看到桌上的琴,有点惊喜:“叶小姐也喜欢抚琴啊。” “一点小小的爱好而已。”叶限说的云淡风轻。 屋外的召南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 “尹婆婆为何不自己来?” 叶限又问一句。 “啊?”那女子以为叶限没听明白自己的话,便又重复道,“尹婆婆已经去世了啊,人都不在了,怎么来呀?”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的,她弥留之际和你讲的?” 袁浅笑点点头,从随身手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叶限。 叶限却不拿,示意她将信放到桌子上,然后才戴上一双黑色的真丝手套,拿起了那封信。 信封是陈旧的牛皮纸自己粘的,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写,信也没有封口。 袁浅笑急忙说:“我没有看信的内容,尹婆婆说只能交给叶小姐您亲自看,”她举起一只手;“我保证。”她说着还举起一只手。 “袁小姐的职业是……” “我是国立幼稚园的教师。” “哦,”叶限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袁浅笑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双手握在一起,有些紧张。 召南在屋外点点头:怪不得这袁小街看着就一团孩子气,原来是幼稚园的老师,浅笑,到真的很配她的名字。 “叶小姐,我叫尹贵珍,如果你能读到这封信说明我死了,甚至已经魂飞魄散,没有办法聚集全部的精魂亲自去见你,我一病不起时日无多,我从某个渠道得知你和那个神秘契约的事情,只是我现在一无所有,就是死后也什么都剩不下,没有和你签订契约的资本。我只能给叶小姐提供一个不义之人的信息,处置了这个人你就有可能得到一件绝世的宝物。那个人叫蔡用,他有一张神奇的古琴,那张琴举世无双,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演奏古曲。而那把琴是他从我父亲那里抢走的,他为了得到这把琴下毒害死了我的父亲,害得我从此孤苦一生。如果叶小姐对这张琴感兴趣,可以去找他帮我报仇,那把琴就是你的了……” 叶限放下信冷笑:“当我眼皮子那么浅,什么东西都看得上眼里。” 袁浅笑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信件的内容,见这位叶小姐语气不善,紧张地睁大眼睛,像只无辜的小鹿。 叶限一抬头看到袁浅笑那副样子,笑了一下:“有没有人说你长的像梅花鹿?” “啊?”袁浅笑面露惊讶,不由自主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我是圆脸,脸不长啊。” ”夸你呢,傻妞。”叶限站起身,做出送客的样子,“好了,信我已经收到,你的任务完成了,袁小姐。” 袁浅笑有点茫然站起来:“那个……你不想了解下尹婆婆的事情吗?她一直一个人住在我们鸭鹅巷,很孤单的,她会写作还会画画,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我的琴就是和她学的。” 叶限心道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召南憋着笑,在外间高声喊道:“袁小姐,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听你演奏一曲啊。” “袁小姐还要回家的,哪有时间陪咱们胡闹。”叶限急忙阻拦。 没想到袁小姐脆生生地答道:“好啊,那我就献丑了,我不忙的。” 叶限让开位置,打开门,冲召南直翻白眼。 召南笑眯眯地双手抱肩,小松鼠在他肩膀上蹲着,看到袁浅笑坐到古琴边,吓得两个小爪子抱头,接着又往召南怀里钻。 召南憋着笑,忍的极为辛苦,叶限重重地掐他后胳膊,召南忍不住哎了一声,袁浅笑抬头问:“怎么了?” “啊……没事,你继续。”召南的嘴巴咧的很大,因为那不是笑,是疼的。 第二章 女人的嫉妒心 袁浅笑点点头:“献丑了。”她一低头,扑哧一声笑出来,“叶小姐,你就是这样抚琴的吗?” 叶限柳叶眉一挑:“怎么了?我不这样弹……啊抚,还能怎样抚?” 只见袁浅笑将琴拿起换了个方向道:“古琴的摆放位置应当宽头朝右,窄头朝左,最细的线朝自己,徽位点和最粗的弦在对面。琴轸,是要悬空在摆桌子右侧外面的。“ 叶限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我的老师性情古怪,教学方法和大部分都是不相同的,原来你们都是这样放琴的啊。”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袁浅笑没有再说话,坐下后手按在琴弦上。说来也奇怪,刚才还一团稚气的女孩子,坐下之后手一抚上琴弦就变得温婉起来,铮然一声,隐隐有金石声。袁浅笑抿嘴一笑:“我就知道,这一定是张好琴。” 这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啊。 叶限猛然醒悟过来:上当了。这小姑娘其实一进来就看出这琴不错。她这是故意在这里和我装傻,想找机会摸摸我的琴呢!哼,年纪小小倒是很有点头脑。 召南幸灾乐祸地瞟了叶限一眼,见她竟然面色不变,只微微放大的瞳孔说明她内心已经波澜万丈,表面风淡云轻,其实恨不能用涂满红色蔻丹的指甲将袁小街掐死呢。 袁浅笑低眉敛目,抹、挑、勾、……各种指法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曲子开头就特别清亮飘逸,让人彷佛置身幽静空谷,泛音结束后,开始上板,缠绵悱恻绵延不断,似小溪潺潺流水。 袁浅笑停了一下低声说:“这是尹婆婆教给我的曲子,叫做遣悲怀。开始是讲述一家安静恬淡的山中隐居生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第二段开始是妻子对远行丈夫的思念之情,绵绵不断,接下来就是这一家子的变故。” “啪!啪!”叶限直接鼓掌,吓得小松鼠呲溜一下钻进召南的怀里。 “的确好听,这一家子如何我是不想知道了。天色已晚,袁小姐一个年轻小姐还是要注意安全,我这就不留你多坐了。”叶限这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话都说到这里,袁浅笑再舍不得这琴也只好站起身,意犹未尽:“真是三生有幸,能在这里遇到这么好的一张琴,谢谢叶小姐,还有这位先生。” 召南点头致意:“在下是这里的伙计。” 他没说自己姓甚名谁,袁浅笑也不好称他为伙计先生,便没有出声。 召南将袁浅笑送出门,袁浅笑回头笑道:“再见,先生,小松鼠真可爱。” “袁小姐,不要骗她,那女人很可怕。” 召南警告她。 袁浅笑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没有啊,我没有说假话。” “但愿如此吧,那么希望还能再会。” 果然,回到古董店就听着里面传来咚咚嘣嘣的声音,召南摇头叹息:“何苦来哉,你不需要是全能的,你拥有的各种能力别人也不一定都会有。” “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坏水,没准心里怎么嘲笑我呢,哼,那个臭丫头,她就是故意的。她进来我就发现了,她看到那张琴眼睛都是放光的。” 叶限一点点回忆着刚才袁浅笑的动作,嘴上毒气抱怨着,手眼和脑却三位合一,随便拨了几下琴弦,接着一按一拨,竟然有模有样的抚了起来。 召南瞪大眼睛盯着叶限的手,他无法想象之前按上琴跟弹棉花一样的人,怎么一下子竟真的抚奏出乐曲了,开始还有点不成调子,淅淅沥沥,但是很快渐渐流畅多了,能听出更是正才袁浅笑的那一曲。他狐疑地看了一会,终于发现端倪,不禁暗自赞叹这家伙还真是有样学样,这份记忆实在是厉害,虽然曲调呆滞不甚流畅,可从方才的嘈杂到真的成曲调着实不易,松鼠墩子这次没有捂住耳朵,而是从召南怀里探出头,大概也在想怎么现在声音悦耳了。 叶限停手,大笑:“怎样,洒家不比那丫头差。” “方才抚琴时候还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这会儿便是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了。你真的是完全凭记忆模仿?” “我就知道你的嘴里是吐不出象牙来的,我要是学过,会把琴放倒被那丫头取笑吗?怪不得琴里那老东西不搭理我,他这是生我的气呢,可恶,这玩意弄的我弄个指套戴上都受不了,这弦不是丝做的吗?” 说到这,叶限伸手去拨弄琴弦,动作有些粗鲁。召南喊道:“小心。” 已经晚了,一滴血从叶限的指尖冒出来,她没有叫,也没有去包扎,举高手指看了看说:“果然,真正的血色是蔻丹模仿不了的。” “好了,别恶心人了,那个死去的老婆婆到底要你帮忙做什么?” “哼,那老太太以为我是那种洗脸盆都能扎猛子的人,一个劳什子破琴哪里值得我出手,不去不去。就算给我那小妞的灵魂我也不稀罕,那臭丫头心眼太多了,为了摸一摸琴动了那么多坏心思。” “其实,你刚才学的真不错了,要是有把绝世无双的琴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召南一听到有什么奇珍异宝就手痒,非常想见识一下,可叶限不开口,他不知道琴在谁的手里,也没法单打独斗去拿琴,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激将法,刺激的叶限对那琴感兴趣。 “说的好像你多懂似的。”叶限不屑。 “我当然懂。” 召南走过去:“看我怎么抚琴。” 叶限让开位子,召南坐下,微微一笑,试了几个音。 “学琴第一步要弦与指合,琴上的弦和你的手指要熟练;第二步就要做到指于音合,你的左手、右手与弦与所按的音、变化着的音,除了非常熟练,还要严格准确的音准。这两点你做的都不够好,你只是模仿了动作,熟练当然谈不到,音准更有点河大问题。”他松开手,叶限道:“别停啊,不比刚才那臭丫头差。” “拿我和一个小女孩比,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怎么一直没听过你还有这本事?” 召南没回答,而是指着这古琴问:“这琴有些古怪。” “我这店里的古董就每一样不古怪的,就是有不古怪的,也都会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叶限说的像是绕口令,但召南听懂了。 第三章 上瘾 接下来的几天,未寒时古董店一直被琴声包围。 叶限甚至在古董店翻找了一晚上,不知从哪个角落找出对看不出什么材质的指甲套,得意洋洋地戴上:“看这次手还会疼。” 召南摇头:“真是可惜了那把好琴,那弦都是上好的蚕丝制成,你找到的这副护甲是犀牛角的,真真都是暴殄天物。” “东西就是来用的,再好的物件束之高阁也是白费。” 叶限戴上指甲套,左看右看,觉得很是满意,转身去后屋。过了一会,琴声响起,召南整个人都呆住,因为这琴声韵长味厚、苍古圆润,俨然是一首自己从未听过的曲子,而叶限一个懵懂的初学者,只靠模仿还没有拜师,如何能做到? “看看,我的本事如何?” 叶限得意洋洋。 话音未落,门被召南一把拉开,只见叶限抱着胳膊坐在那,而那张琴却依然发出铮然悠长的声音。 “这琴里到底是……谁?” 叶限也不尴尬伸手按住了琴弦,声音一下停了下来。 “被你拆穿了,哦,这琴里藏着个老家伙。”叶限将琴推到一边,“这个灵魂当年签订契约,后来风烛残年时候灵魂又回到钟爱的琴里。没办法,我只能勉为其难帮他保管了。” “要不怎么说你是老板我是伙计呢,能将据为己有说的这么云淡风轻,在下佩服。” 叮铃铃,外间的铃铛又响了。 “欢迎光临!” 召南急忙走出去,正对上一张带着羞涩笑容的脸,只是这脸比前几天来时憔悴很多,像是放了几天的苹果,有点发蔫。 “我又来了。” “哦,袁小姐,这次你是来……” “能进去说话吗?” “呃,这样,里面请吧。” 召南其实是担心叶限被嫉妒冲昏头脑,对袁浅笑做出点什么,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将人往里迎。 “我是来签订契约的。” “这个,你可能对签约的程序还不了解,这个事情是很……” “进来吧。” 里面的门开了,露出叶限雪白的手,手指向上勾了一下,指甲在灯光下红的耀眼。 “你果然骗我了。” 落座后,叶限声音冰冷。 “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好奇了,那封信又没有封口所以我就……” 袁浅笑不好意思地一笑,低下头去,双手又紧紧握在一起。 “你在紧张?,没有想好?姑且不说你骗我的事情,就说这个契约一旦签订永远无法反悔。我可以帮你报仇,只要你有怨有愤怒有要报复的对象,但前提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之上,如果你继续撒谎,后果将是非常可怕,将会反噬。” “这次我绝对不会说一句假话!”袁浅笑抬起头,目光坚定,“叶小姐,你可知道痴迷一样东西的滋味?” 叶限嘴一撇:“钱吗?” 外间的召南正端起茶杯喝茶,他耳力是极好的,一下子差点呛到,他捂住嘴将水终于咽了下去,对着里间的门比划了一下大拇指:你真行! ”可能有的人对钱痴迷吧,我痴迷于琴,就是这样的古琴,就算我有无数的钱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更何况我只是个小康之家的女儿,只要这辈子能摸上一摸,抚上一曲便此生无憾了。“ 她呆呆地盯着桌上的古琴,眼睛中隐隐有泪花闪动。 “所以你要和我签约,但是按照尹婆婆信里交代那琴可是要给我的。一张琴,一个灵魂都是我的,那你不是亏大了?我可不信还有人愿意做这种傻事。” “这就是痴迷,不仅仅是迷,而是爱琴成痴。我愿意交出我的灵魂,哪怕是抚上一曲就死去,我也想试试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琴,琴归你,我绝无二话。” “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只为了见一见摸一摸这东西就能押上灵魂?” 叶限有点惊讶。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对我而言,古琴就是我的一切,我早就听尹婆婆讲过那张琴的故事,在我心里它就是这世间的全部,我愿意用一切来换。我的要求就是帮尹婆婆报杀父之仇后夺回那张琴,让我能拥有那琴一个月,我交出我的灵魂,琴以后也是归你的。” “那好,想好了就签约吧。” 叶限一笑,转身拿出一个很陈旧的本子,那本子的纸上暗黄柔韧,像是皮质的。 叶限翻到一页,提笔写上“为尹贵珍报杀父之仇,取回被蔡用夺走的尹家古琴给袁浅笑保管一个月,代价是那把琴和袁浅笑的灵魂。” 写完递给袁浅笑:“你看一下,签字吧,哦,我要灵魂不是马上就要你的命,请放心。” 袁浅笑点点头:“我不是很懂鬼神之说,也不知人真的有没有灵魂,但我想尹婆婆是不会骗我的,她说当年能活命就是将灵魂和恶魔交换的结果,所以她死后魂飞魄散,没有办法用灵魂和你签约。我想,只要让我摸摸琴,抚上一个月,就是马上交出命我也值得了。” 一提到那把传说中的琴,她的眼睛都在发亮。 签完字,叶限和上本子说:“尹婆婆的信里提了蔡用的一些情况,但年代已久,这个人不知现在情况如何,我还要派人去仔细调查一番,如果到时需要你做什么,我会随时和你联系。在这里留下你的联系地址,袁小姐。” 袁浅笑点头写上自己的住址,抬头看着叶限:“叶小姐,可以再让我看看这张琴吗?” 叶限故作大度的一挥手:“好,你看。” 袁浅笑双手按在琴上闭上眼睛,脸色平静。这样按了一会,她睁开眼睛,露出笑容:“真好,这琴真好。不过尹婆婆说,这世上没有比那把尹家家传那张琴更好的了,将来能有幸看一眼摸一摸,该多幸福啊。” 叶限大度的出乎召南的意料:“你喜欢这张琴,好啊,你可以再试试看。” “天啊,真的可以再给我试试吗?” 袁浅笑开心的跳了起来。 叶限微笑着点头:“是的,没有骗你。” 她在说到骗这个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袁浅笑吐吐舌头,十分顽皮。 古琴声再次响起,叶限索性打开后屋的门,让琴声在整个古董店荡漾。 “你不是生气吗?怎么还会把琴给她?” 叶限勾勾手指:“耳朵过来。” 召南附耳过去。 “她骗了我我却对她那么好,你说她会不会愧疚。” 召南点点头。 “她那么爱那张琴,做梦都想摸一摸,让她好好的试验一次,你说她会如何?” “会越来越想。” “哈哈,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就叫她越来越想,抓心抓肺,这才是报复的最高境界呢。不知不觉,让她深陷其中。” 召南撇撇嘴:“最毒莫过……” 第四章 此琴彼琴 召南没有说完就收住话头,他看向叶限:“那你答应和她签约的原因,莫非也是……为了报复她!让她梦寐以求的琴掌握在你手里,她永远得不到,甚至在死后还要将灵魂交出来,由你帮忙保管” 叶限微笑点头:“孺子可教也。不过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这场交易太划算了,简单的不得了。不用费多大力气,因为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尹婆婆的那个仇人也许早都死了。我白白得到一把名琴,还能将这小丫头拿捏在手里,你说划算不划算?” “你……真是……” 召南不知该怎么形容,轻轻叹口气,忽然他眼光一闪:“你想到这点吗,为何那尹婆婆就想不到呢?就算她一心报仇寻琴执念太重,那袁小姐怎么也想不到?” 叶限脸色一变,若有所思。 一曲终了,袁浅笑双手按在琴上,满眼泪光。 “叶小姐,真是太感谢了。” 她站起身,对着叶限深深一鞠躬。 “袁小姐,以后我们就要同舟共济了,因为你的灵魂和这次事件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我希望你能有心理准备。” 叶限声音冰冷,和刚才的大度判若两人。 “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在所不辞。” “我只需要你扮演一个琴者的角色,这个角色对你而言当是轻车驾熟。” 袁浅笑闻言一愣:“莫非你已经有办法了?” “尹婆婆怕是老糊涂了。她自己都是个八旬老太,那蔡用和她父亲年龄相仿,怕是骨头渣子都烂光了。我们找谁报仇去?是袁小姐和我都把事情想左了。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那张琴并得到它,千金买马骨只要出得起钱,没什么大不了的。“叶限说的轻描淡写,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袁小姐,这次交易你可吃亏了。蔡用没准早都投胎去了,我们只要拿到琴就算大功告成。” 袁浅笑愣了一下:“无所谓,只要找到那把琴,让我有生之年能看到摸到拥有过,此生无憾。” 她说的这般轻描淡写,叶限看着天真可爱的袁浅笑,微微有点愣神。 “袁小姐走好。” 召南站在门口,送袁浅笑出门。 “先生,再见。” “袁小姐,你真的只为了看到尹婆婆说的那张琴不惜付出一切吗?” 召南也实在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对一件事物痴恋到这个程度。 “是的,因为尹婆婆说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张琴,独一无二。婆婆不会骗我的,我相信婆婆。” 袁浅笑说起尹婆婆,脸上都是崇拜的神色。 召南见识过袁浅笑的琴艺,已经是非常高超了,竟然还对尹婆婆如此崇拜,想必那位尹婆婆的琴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我还是那句话,希望袁小姐说的都是真话。” 天色已晚,召南关上店门,就看到松鼠墩子滋溜一下从里屋逃出来,窜进召南的怀里,吱吱叫着往哪里面拱,,看样子像是受到了惊吓。 召南轻轻抚摸小松鼠的头,走到里屋门口,透过门缝朝里面看。 只见叶限怒气冲冲,将桌上的琴推到一边,嘴里骂道:“哼,老东西,那小丫头抚的你可是舒服的恶狠?你都不晓得捣乱一下吗?” 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叶限像是不解气,又拍了那琴几下,最后道:“好啊,你还不知道反省,偏要和我做对是不是,那我就将你锁起来,好好关你几天,看你服不服。” 说着,抱起琴,扔进一个箱子,用一把大锁头锁上,锁完了又看看周围,不知从哪找出一条红绫,在箱子上缠了两道。 召南看着心里一惊:她这是要做什么。 原来这是一种镇邪的法术,召南不知道叶限怎么会用这法术来对付这张琴,抑或是这琴中的灵魂。 叶限做完这一切,快步走出来。召南向后一退,叶限用口型说道:“随我来。” 她带着召南来到楼上自己的房间,接着关上门,召南深深地吸口气:“真是三生有幸,竟然能见识下叶大小姐的闺房。” 叶限冷笑:“不过是怕说什么话被那老东西听了去。” “你在担心什么?” “我方才忽然想起一件事,若尹家那琴那么出名,怎么这么多年籍籍无名,不为人知。” “那可能是你不懂这一行,所以没有听说过。” 召南想了想说。 “我是不懂,那尹婆婆和袁家丫头懂的呀,怎么尹婆婆的信中没有提到一句呢。就如你刚才所言,蔡用想必年事已高早已经离开人世,就算她想不到,袁浅笑想不到吗?为什么还要让我抓住这个漏洞,难道蔡用可以死两次?”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怎么可能死两次呢? 召南不知叶限是什么意思。 “再死一次的只能是他的灵魂。” 叶限点明原因。 “那张琴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动静,也许真的是明珠暗投。” “什么意思?” 召南看向叶限,发现她神色阴沉不定。 “咱们店里那张琴里困着一个人的灵魂,那也是个琴痴,甘心将自己的灵魂和琴永远绑在一起。这张琴是这店里原来的东西,不知道在破烂里待了多少年,上任店主想必也是个不懂音乐的。” 原来这未寒时古董店已经在这条街上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只是手握契约接手的人不同,叶限过是从上一代店主手里接受这个店,包括这店里的一切。 “我不通音律,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找出这张琴,当时它在一些破木板中,若是没当回事,也许有天会被当破木料烧了也未可知,这算不算明珠暗投?” 叶限说到这笑了一下:“倒是委屈了这琴。” 召南恍然大悟:“哦,方才你故意装作生气,将那琴封起来,你是怀疑咱们店里的琴其实就是尹婆婆说的那张,而那琴里的灵魂就是蔡用?” “不错,看着袁家丫头那副一提到琴就痴痴呆呆的样子,我就想,那蔡用能杀人夺琴,想必更是个琴痴。灵魂和琴融为一体才是琴痴的最高境界。” “那的确是古琴,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一张琴。”召南点点头,“所以现在我们处于两难,签约了就必须履行,帮尹婆婆报杀父之仇那自然要杀死蔡用的灵魂,蔡用和琴合二为一,杀死蔡用也就毁掉了琴,可你和袁小姐签订的契约说的却是取回琴,还答应让袁小姐能拥有抚上一个月,自然还得保证琴是完好的。” “对,我方才一时得意,以为自己不过是找到琴就能交差,现在想竟然还是被那姓袁的丫头算计了。真是大意失荆州,这丫头着实可恶,她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叶限认为自己从最开始就落入一个圈套。袁浅笑,一个看着天真可爱,又带一点点羞涩的小姑娘设计了这一切。 她早就知道尹婆婆的这件事,看过那封信,清楚签约双方都会付出的代价。她成功地利用激将法让叶限放松了警惕,一时大意签订了一个两难的契约。 报仇会伤害琴,保证琴的完好又无法报仇。 前提是叶限手里的琴就是尹婆婆信中提到的那张。 但是如何证明此琴就是彼琴呢?里面那个苍老的灵魂是不会回答的,尹婆婆又自称已经魂飞魄散。 第五章 送琴 “如果袁小姐心思这么阴沉,她应该从第一次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可能无功而返。她又如何能算计到你真的会和她签约呢?她并不认识你,也不了解你,怎么能那么准摸清你的心思?” 召南指出叶限预想的漏洞。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先入为主,将袁小姐推向了自己的对立面。据我所知,一个人若是对某项事务痴狂,是真的可以不顾一切的,也许袁小姐只是为了寻找古琴不顾一切的琴痴,将她划到我们对立的方向,将让我们根本没法开展行动。” “行动?你想好了如何行动?” 叶限鲜红的指甲滑过契约,看着召南若有所思。 琴里的灵魂是很多年前和不知哪代店主签订过签约的,这契约有个特点,每一页签订后只要完成便自然消失,因此每次签订的契约都是崭新的,谁都无法查找过去。 “我的意见就是相信袁小姐只是个单纯的琴痴,通过她寻找尹婆婆的一切轨迹,我们要帮尹婆婆报仇,必须先弄明白尹家的琴到底是怎么回事,尹婆婆又是怎样一个人。 和那小丫头合作? 叶限嘴一撇:“我一想到她大惊小怪说琴放倒了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实在不想和她去谈。” 召南想了想:“我去吧,我去完成这个契约。” “你?这次契约可没有一分钱好处,很有可能会惹很多麻烦你也要去做?”叶限可不相信召南这么大公无私。 “试试看。我还是相信不是每个人都如你想的那么坏,先去看看袁小姐那边的情况。” 召南起身道:“天色已晚,早点休息吧。” “哎,等一下。” 见召南走到门口,叶限忽然出声。 召南笑道:“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少来,你的身我还未必看得上。明天你去调查时将箱子里的琴给那丫头带过去,就说……” 叶限停了一下,看着那契约一字一句地说:“就说我请她先用我这张琴练习下,我已经放出消息,千金购琴,只要那尹婆婆寻找的那张琴还在世间,就一定能找到,需要的只是她事先练习好自己的琴艺,到时候名琴师云集,可别丢了面子。” 召南想了想,点头道:“目前看,只能先这样了。” 召南抱着琴,从巷口拐进去,看到有坐在屋外晒太阳的老便问道:“老人家,袁浅笑家住在哪里?” “啊,小?……小……” 那老头面孔枯瘦,眼睛深深地洼了进去,看着足有八十多岁了, “袁家,袁浅笑家?” 老人这下听明白了,伸出干枯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前方。 “那您知道尹婆婆,尹贵珍吗?” 召南心想死去的尹婆婆和这老人年纪相仿,也许老人口中能打听到一点情况。 “尹……” “我爷爷年纪大了,听不见!”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从老人身后的房子里走出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只见她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腰间还扎着个小围裙,袖子挽了上去,像是在家里正在做什么活计的样子。她走到老人身边,伸手按着老人的肩膀:“爷爷,你晒了很久了,我扶你进去好不好?” 那老人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姑娘,忽然冲着小姑娘呸地吐出一口吐沫。 小姑娘急忙闪身避过,嘴里还说着:“爷爷你真是老糊涂了。” “小姑娘,袁浅笑小姐住在前面?” 小女孩看了看召南,眼光滑过他怀里抱着的东西:“我姐姐还没下班,你找她做什么?” “这就是袁家?” 召南抬头看看周围,又看看坐在那的老人。 “这老人刚才指着前面,我以为袁家是在前面呢。” “爷爷老糊涂了,耳朵又背,你说的什么他都没听见。这巷子就我们家姓袁,我姐姐叫袁浅笑。” 原来袁浅笑是有妹妹的啊。 “我是来找你姐姐的,给你姐姐送东西的。” “送东西?你怀里抱着的那东西?” 小女孩眼光很准,伸手一指。 “是。” “是古琴?” “你怎么知道?” “我姐姐也有琴啊。是尹婆婆送她的,” 小女孩看着聪明伶俐,落落大方。让人心生好感。 “你和尹婆婆很熟吗?” 召南想通过小女孩询问一下尹婆婆的事情,就见小女孩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琴,可以吗?” “你懂琴?” “我姐姐才开始教我,她的琴不许我随便动,可是我想看看。她用的琴是尹婆婆送的,平日里宝贝的很呢。” 召南摇头:“这琴很宝贵的,你又不懂,碰坏了怎么办?” “我只看,不摸也不碰,还不行吗?” 小女孩见召南沉默不语,又加上一句:“你是来找我姐姐还是来打听尹婆婆的?尹婆婆的事我都知道,你给我看琴,我都告诉你。” “你都知道什么呀?” 袁浅笑的声音传来,召南回过头,看到她正拎着毛线编织的小包走过来。 “姐姐,这个哥哥找你。给你送琴来了。” 小女孩脆生生地喊道。 “送……琴?” 袁浅笑走过来,看到召南怀里个用素布包好的东西,看形状的确是一张琴。 “这是……” “对,就是昨天你试验过的琴,叶小姐让你用这张琴锻炼琴艺,到时候需要你以一个琴者的身份出现,对这张琴要非常熟练的。” “天啊!”袁浅笑激动的浑身发抖,“真的?真的可以给我用?” 召南点点头。 袁浅笑开心地几乎要跳起来。 “先生,快请进。” 原来这袁家二老已经去世了,家里只剩下祖孙三人,老爷爷八十多岁,由袁家小妹照顾。 袁浅笑将召南往屋里迎,转身对小妹说:“扶着爷爷也进来吧,这会子也没什么阳光了。” 袁小妹嘟着嘴:“你当我不想,爷爷老糊涂了,刚才朝我吐口水呢。” “爷爷,我们也进去吧。” 袁浅笑低头去扶那老人,老人浑浊的眼睛看看袁浅笑又看看袁小妹,忽然伸出手指向袁小妹:“她……她……” “她是小妹啊,爷爷,你连小妹都不认识了?” “不……不……不……” 老人嘴里不知含糊着说什么,费劲很大力气始终说不出来。 袁浅笑叹口气:“不好意思啊,先生,我先送爷爷进去。” 召南将琴递给袁浅笑:“我来吧,你抱着琴。” 第六章 袁家小妹 召南抱着老人进了屋里,将他放在床上坐下,老人双手紧紧握住召南的胳膊,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干 瘦的双手像钳子,嘴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眼睛也死死地盯着召南。 袁浅笑很不好意思,将怀里的琴放在一边,急忙去拉老人的手:“爷爷,你这是做什么?” 老人看了袁浅笑一眼。嘴里含含糊糊地叫着:“小……小……尹……尹” “你是说尹婆婆吗?尹婆婆去世了,爷爷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没有办法,婆婆不在了。”袁浅笑低声安慰着老人。 “先生,真不好意思,我爷爷年纪大了,可能是知道尹婆婆去世心里不好受,你也晓得,岁数大的人难免多想。” 袁浅笑将老人的手掰开,好言安慰着。老人还是死死地盯着召南。他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流下两行泪水。 “爷爷,你怎么哭了?”袁浅笑有点手足无绰。 “爷爷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因为尹婆婆去世伤心吧,爷爷和尹婆婆年纪差不多的。” 袁小妹在一边说道。 召南看着那老人,总觉得老人浑浊的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可是碍于身体原因什么都讲不出。 自己只是个外来的陌生人,老人想要说什么呢? “我爷爷最近心情不好。先生,你别介意。” 袁浅笑急忙解释。 召南点点头:“袁小姐,叫我召南便可。” “哥哥,我们来看看你带来的琴吧。” 袁小妹抓着召南的袖子建议道。 “你又不懂琴。”袁浅笑看了妹妹一眼,柔声安慰爷爷,“爷爷,我先去看看琴,小妹,爷爷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 袁小妹一把抱起琴:“姐姐,我们去看琴。” 到了堂屋,袁小妹迫不及待的打开布包,一张古色古香的琴露了出来。 “天啊!”袁小妹发出一声赞叹,手按上那琴弦。 “小心,别弄坏了,毛手毛脚的。”袁浅笑心疼那琴,上前一把拉起小妹的手,袁小妹撅着嘴很是不满:“我要看,要看。” “袁小姐,小妹还小,让她看看吧。” 召南在一边说情。 “看,召南哥哥都同意了,又不是你的琴,人家只是给你试试罢了。”小妹的手再一次伸向那琴,一点点抚摸着琴身,接着去拨弄那琴弦,期间召南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全部动作。 “好了,给我试试,你又不懂琴。” 袁浅笑是个琴痴,这么好的琴就在眼前,自己却不能碰一下,简直跟要了她的命一样,她急忙一把拉开小妹,将琴放好,坐在凳子上开始抚琴。 袁小妹站在一边全神贯注地听着,一动也不动,如老僧入定。袁浅笑的琴艺是非常高超的,召南不善琴,但他有非常好的耳力,他听出袁浅笑抚的还是昨日那首曲子。一旁的小妹,看着袁浅笑的动作,脸色变幻不定:时而赞叹,时而叹息。 小妹发现召南看过来,又马上露出孩子的天真笑容。 召南总觉得这笑容里有那么点古怪,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袁小姐,能否讲讲尹婆婆的事情。” 一曲终了,召南说道。 “我饿了,姐姐我要吃饭,你去做饭嘛。” 袁小妹抓着袁浅笑的手不放,还用力摇晃几下。 “召南先生,你看……”袁浅笑有些为难地看着召南。 “袁小姐,不知在下可否在此叨扰?” 召南竟然厚脸皮的要求蹭饭。 “粗茶淡饭,难得召南先生不嫌弃,我这就去做饭,小妹,你陪召南先生且坐坐。” 袁浅笑麻利地扎上围裙,去厨房准备晚饭。 袁小妹见姐姐去做饭了,马上站到琴前面,伸手去抚摸那琴。 她摸了几下,抬头看到召南好奇地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一笑:“召南哥哥,这个琴是哪里来的呀?” “这是我们店里的琴,是店主借给袁小姐的。” “哦,这样。” 袁小妹的目光又看向那琴,舍不得挪开眼光。 “小妹,你讲讲尹婆婆吧?” 召南忽然问。 “尹婆婆,哦,你想知道什么?” “她来这里多久了,家里还有什么人?是怎么死的,生了什么病?” “来了有十五年了,就一个人拎着个箱子来的,没亲人,是病死的,病了有三个多月就那么死了呗。”袁小妹回答的轻描淡写。 “具体是什么病呢?” “老毛病了,娘胎带来的,气血不足,肺子上的毛病。能熬到现在,总是拼着一口气。” 小妹头也不抬,语气中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悲凉。 “尹婆婆去世时候你也在身边吗?” “我?没有,我那时在陪爷爷。” 袁小妹再次对那琴伸出了手,她的手指非常灵巧地在琴上按了几下,速度飞快只是轻轻触摸,琴虽然没有出声,召南却看清了,那指法相当熟练,不像一个初学者。 “小妹喜欢古琴?” “嗯。”袁小妹心无旁骛,根本顾不得搭理召南,她整个人都跃跃欲试,但又在强力地压制着什么。 这表现太奇怪了。 “那我明天也送你一张琴好了。” “嗯。”她还是无所谓地回答。 一个小姑娘,此刻不该欢欣跳跃吗?可是似乎在袁小妹眼中,没有什么比这琴更重要的。 召南起身,走到袁小妹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袁小妹有点心虚地问:“召南哥哥,你这般盯着我看做什么。” “你姐姐是个琴痴,你也是个小琴痴啊。” “呵呵。” 袁小妹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 这时里屋的老头又呵呵呵地叫起来。 召南一步窜进去,低声说着:“啊?爷爷……你说什么……” 他声音很低很低,最后含糊不清,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召南先生,我爷爷怎么了?”袁浅笑在厨房里探头问道。 “无事,老爷爷只是累了,想躺一躺。” 召南扶着老人躺下,袁小妹冲过来说:“召南哥哥,我来照顾爷爷。” 召南没有让开,而是很认真地问:“小妹,尹婆婆是个怎样的人?” “啊?什么怎样?” “我想她应该是个好人吧。” “好人?那自然是的。”小妹的回答有点心不在焉。 “我觉得她应该是个好人,一个善琴的人应该是很单纯的,不会有那么多害人的心眼,我不知道她琴艺如何,但既然袁小街琴艺那么高超,这位尹婆婆一定是位世外高人,可惜相见恨晚啊。” 召南像是自言自语。 袁小妹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第七章 召南的分析 吃过饭召南提出告辞。 “袁小姐,我这就告辞了,多谢款待。“ “只是粗茶淡饭,难得召南先生不嫌弃。” “啊,我忽然想起上次签订的契约,还有些备注条款需要告知,请袁小姐随我一同回去吧。”走到门口,召南站住脚步。 袁钱笑愣了一下:“还需要啊。” 她看向袁小妹:“你在家好好照顾爷爷,等我回来。” “嗯。” 袁小妹的全部注意力一直都在那张琴上,甚至吃饭的时候手里捧着饭碗,眼睛还滴溜溜地往那看,这会一吃完饭就扑过去,全身心地守着那琴,哪里顾得上看她姐姐在做什么,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头都不待回的。 “可不许碰那琴啊。” 袁浅笑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叮嘱着。 俩人并肩走出巷子,一路都没有说话,又向前走了一段,召南指着前方一处小树林说:“我们去那边走走。” 袁浅笑有点惊讶:“不是去古董店看备注条款吗?” “那只是借口。” 召南说的不清不楚的,袁浅笑心如鹿撞。 天还没有很黑,前方小树林旁边是一条河,一座小石桥,旁边还有石凳,像是个聊天的好地方。这样的环境,两个年轻男女,让人不多想都不可能,召南又是个高大清秀的年轻人,袁浅笑二十来岁的姑娘,正是春心萌动时刻,忽闻这个提议,自然是有些情思绵绵。 却听召南说:“我想多了解一些尹婆婆的情况。” 俩人走到那边,坐到石凳的两端,袁浅笑哑然失笑,原来是想问尹婆婆的事。 “怎么地在我家没有问呢?”她心思细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 “袁小姐,等会我会给你解释这个问题,还是先讲讲尹婆婆吧,她是何时搬来的,是怎样一个人。” “尹婆婆是大概在十多年前搬来。嗯,是在我七岁时候。现在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那么小妹今年多大?” 袁浅笑略有点惊奇,怎地想起问小妹的年纪?她还是如实回答到:“小妹今年十一岁。” “哦,那小妹可曾问过你尹婆婆搬来时的情景?” “并没有,小妹怎么会对这些事感兴趣,她平时贪玩,尹婆婆又是个很严肃的人,她对尹婆婆并没有多亲近的。” “那么小妹是不可能知道尹婆婆来时候的情况。” “那是自然。” “尹婆婆是怎样一个人?” “她这个人很严肃,不苟言笑,和巷子里其他人家都没有什么来往,还是我十岁时候听到她抚琴,着了迷,她见我真心爱琴,才教我琴艺的。刚学的时候我手指每天都是肿的,她根本不当回事,还笑话我娇贵。她就是这样一个从里到外都严肃认真的人,对自己,对别人都非常严格,甚至是苛刻。不过现在想来我真的很感谢婆婆对我这么严苛。我父母去世早,若不是婆婆严格要求,我也不会担起照顾全家的责任。” “一个很严肃的人,小妹和她真的不亲近?” “不亲近,甚至还有点怕她。” “那么尹婆婆去世多久了?” “到今天有九天了,头七那天我还很紧张,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袁浅笑的语气有些怅然,看得出她对尹婆婆感情很深。 “尹婆婆去世时小妹在何处?” “在照顾我爷爷呢,召南先生,为什么你一直在问小妹的事情?这和小妹有什么关系?” “那你可知道尹婆婆是患了何病?” 召南没有回答,依然提问。 袁浅笑摇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婆婆这个人很严肃的,不太爱说话,更不会说自己的这些事情,还是在她去世前一个月,才陆续给我讲她家那张古琴的事情,又大概讲了一些你们这个古董店的契约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袁浅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对不起,召南先生,最开始我欺骗了叶小姐,其实我是一直都知道这个契约的事情,也看了婆婆写的那封信。” “你甚至都不知道尹婆婆是身患何病而死的!” 召南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袁浅笑觉得奇怪:“怎么了,召南先生,为什么你这么吃惊?” “就在你做饭的时候,我问过小妹,尹婆婆是什么时候来的,她说十多年前,尹婆婆是拎着个箱子一个人来到这里的。我又问是怎么死的,她回答说老毛病了,肺子上的问题。” “什么?她?她怎么能知道?” 袁浅笑很是吃惊。 “对,袁小姐,你也觉得奇怪对不对?小妹只有十一岁,尹婆婆当年来的时候什么样,她怎么能知道的这么详细?还知道是肺子上的老毛病?这些细节她怎么会清楚!” 召南的声音压得很低,河面上有风吹过,袁浅笑觉得浑身发冷,她不禁双手抱住胳膊,牙齿咯咯作响。 “可是,可是回魂夜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婆婆没回来。” “如果她的灵魂根本就没走呢?” 召南这句话不啻晴天霹雳。袁浅笑整个人都呆住了。 “没有走,那么你的意思是……那不是小妹……小妹她……” “我还想问,是不是从尹婆婆去世后,爷爷的状态就很奇怪,你没发现吗?爷爷一直很害怕小妹,他想告诉你什么!”召南一点点诱导。 袁浅笑仔细回忆着尹婆婆去世后的一幕幕,越想越觉得可怕。 她抓住召南的胳膊:“是,召南先生,你说的很对,真的不对劲!爷爷最近非常怪,他过去很疼小妹的,现在却只想躲着小妹,天啊,我竟然让小妹和爷爷单独在一起!” 她说完又使劲摇着头:“不对,不对,婆婆不会这么做,她怎么能……怎么能……难道是附身吗?婆婆和我爷爷无怨无仇,应该不会对爷爷如何,也不会加害小妹吧?天啊,我……被你说的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婆婆了。” 袁浅笑双手蒙住脸,强力忍耐着不要哭出声。 “你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以前怎样接下来还要怎样。尹婆婆现在只是要你寻找家传古琴,也许拿到琴她就走了,小妹也就安全了。” “但愿如此,天啊,我真的不敢想这件事。虽然我很喜欢婆婆,也尊敬婆婆,但一想到她现在可能占据了小妹的身体,我实在是不能接受。小妹那么小,婆婆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太过分了。” 袁浅笑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看得出她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尹婆婆是她的恩师长辈,小妹又是她最亲的妹妹,尹婆婆这样对待小妹,让她左右为难,心情非常复杂。 第八章 不可言而无信 “袁小姐,我想问你一件事,请如实回答我,如果你想救小妹的话,就请以真诚的态度与我们合作。“ 召南声音非常严肃。 袁浅笑低下头,声音略有点尴尬:“对不起,之前我是有些不诚实,我早都知道契约的事情,一直对你们撒谎,召南先生,我保证一定会真诚。之前我是存有私心的,我真的太想看到传说中的那张琴了,我爱琴成痴。” 袁浅笑双手绞在一起,心情一定很是复杂。 “那好,那你是否想过尹婆婆年事已高,她的杀父仇人一定更是年逾百岁,早都去世了,我们又该去找何人报仇?” 袁浅笑点点头:“是,尹婆婆和我讲报仇的事情,我也这样问过。但是婆婆说就算那人死了,也要寻到他的魂魄,必须让他魂飞魄散才能消心头之恨。当时我以为那只是婆婆一时激愤之语,现在想来,原来她真有很多可怕的事情在瞒着我,也许她真的是想你们找到那个人的魂魄来报仇。” 袁浅笑叹口气:“我也是在赛先生德先生(民主、科学)教育下长大的一代,本来是不相信这些神秘之说的,但现在,我现在迷茫了,召南先生,我该怎么做?如果婆婆霸占了小妹的身体,天那,我都不敢想这件事!” 她双手捂住脸,显然是害怕之极。 “袁小姐不要太担心,我们会帮你的,既然签订了契约,大家就要同舟共济,一起完成这个契约,尹婆婆若是有隐瞒,欺骗了我们,契约是要反噬的。”说到这召南笑了一下,笑容有些阴冷,“她算计太多,也许最后会算计掉自己的命,她无法想象契约反噬会有多可怕。” 袁浅笑一愣:“反噬?会……怎样?” “足以让她魂飞魄散。” “天,我还是不希望婆婆真的出事,只要她离开小妹的身体就好。” 袁浅笑对尹婆婆还有很深的感情。 “你还真是善良,可是你也要知道食髓知味,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忽然拥有了年轻的身体,你说她会不会轻易的舍得放弃?” 召南停了一下:“袁小姐,你早点回去吧,小心尹婆婆对你爷爷不利。还有就是,我们怀疑店里的琴就是尹婆婆要找的那一张,方才你也看到,小妹对那琴的态度。现在只希望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琴上,还不会害人,你先回去吧,有什么异常马上到店里来。” 召南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黑的牌子递给她:“这是桃木符,关键时刻可以保护你的,收好。” 袁浅笑接过来,看到这是一个原型的木牌,她将牌子收好又对着召南深深鞠了一躬:“召南先生,小妹就拜托给先生了,求求先生一定要救我家小妹,我不想……不想小妹真的变成尹婆婆。” 袁浅笑忐忑不安地走回家,一路上跌跌撞撞,她内心极为复杂,又要强力压制自己的恐惧和忧虑。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地就听到家里传来古琴声,袁浅笑心里咯噔一下,她听的很清楚,这琴声和尹婆婆日常抚奏的很相近,稍微有一点细微差别大概是因为毕竟那手是小妹的,用力轻重上和尹婆婆有不同。 这已经完全印证了召南的判断,是尹婆婆占据了小妹的身体。 袁浅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站住脚步,担心自己这样贸然进去会冲撞了尹婆婆,对小妹的身体不利。 过了一会,琴声戛然而止,袁浅笑这才缓步走到家门口,她心里揪成一团,伸手推开门,嘴里喊着:“小妹,我回来了。” 没有声音。 袁浅笑看到堂屋里并没有人,她喊:“小妹,你在哪呢?” “这里,我在陪爷爷。” 小妹的声音是从爷爷房间传来的。 袁浅笑担心爷爷出事,急忙两步冲了进去。 爷爷安静地躺在床上,袁小妹站在床头,看到袁浅笑进来面无表情。 袁浅笑方才一路上将尹婆婆去世后这些天的事情都在心里过滤一遍,尹婆婆去世的时候,自己一直守在她身边,去世前三天,尹婆婆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从那时开始她就用一双忧伤的眼睛盯着自己。当时她觉得奇怪,尹婆婆这个人性格刚毅坚强,她的目光中从没有流露出一点温柔神色,可是在去世前几天,眼神却充满了忧伤无奈,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自己倾述,难道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而小妹则是从那时开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爱说笑了,表情总是冰冷冷的,甚至对自己的态度也生硬许多。当时她以为是自己专心照顾尹婆婆,忽视了小妹,引起了小妹的不满,现在想,难道从那时开始,尹婆婆就起了鸠占鹊巢的坏心吗? 尹婆婆去世时候很是骇人,她那双枯瘦的手紧紧地抓着袁浅笑的手腕子,眼睛向外凸着,张大嘴巴啊啊啊地叫着,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无法说出的样子,甚至最后都没有闭上眼睛,眼睛一直死死地瞪着门口,像是在等谁来。 她也第一次从尹婆婆的眼中看到恐惧,那是充满了恐惧和悲哀的目光,她是在急于告诉自己什么,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想到召南说尹婆婆是死于肺子上的疾病,肺子上的病会让人失语吗? 袁浅笑按着太阳穴,仔细去回忆尹婆婆是从哪天开始不能说话的,之前在做什么?对自己说了什么? 忽然,她浑身抖了一下,心里发冷,因为她记起来,那天小妹给尹婆婆煮了粥,是自己一口口喂给尹婆婆吃的,吃完后不久,尹婆婆就不能说话了,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天那!袁浅笑的心揪成一团:当时的小妹,真的是小妹吗? “小妹,爷爷睡着了啊。” 袁浅笑问。 小妹点点头,站起身道:“好了。我去睡觉了。” “小妹,明天我想把琴还回去。” 袁浅笑鼓足勇气说。 小妹冷冷地盯着她,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 “我想过了,那个契约其实无关紧要,婆婆都这么老了,那个仇人应该早都死了,去哪里报仇呢,这不是难为人家吗?我看就这样算了吧,以后多给婆婆烧点纸钱就是。” “不行!“小妹忽然伸手抓住袁浅笑的腕子,言语冰冷,一字一句道,“必须报仇。” “可是……” “没有可是。”袁小妹表情坚毅,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大概是也发现自己声音有点不对,袁小妹又加上一句:“答应了就得做到,怎可言而无信?姐姐。” 这一声姐姐,袁浅笑忍不住打个哆嗦,她如被冰雪,浑身发冷。 第九章 蛇蜕 “尹婆婆曾经提到过,她过去在苏州一带生活过多年,大概是在虎丘一带,小时候听尹婆婆讲过那一带的景致,言语间对那边非常熟悉。” 根据袁浅笑的说法,召南连夜赶到苏州。 “善琴的尹婆婆?” 他装作一个搜集虎丘一代奇人异事的记者,在坊间开始了调查。 因为善琴,琴艺绝佳,有几个老人对善琴的尹婆婆还有印象。 “大概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老太后还在呢,尹婆婆是一个人搬到我们这条街的。” “性格严肃的有些孤僻,不太和人交往,总板着一张脸,嗯,唯一谈得来的就是隔壁的陈家小妹,陈小妹年轻是清倌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 “那陈家小妹现在何处?” “尹婆婆死了之后,陈家小妹就走了,从此再没有回来。” “什么,尹婆婆去世了?” 召南吃惊地盯着对方,那是一个看着有七十多岁的老妇人,牙齿已经掉光了,嘴巴瘪瘪的,说话的时候时不时还要流下口水。 “尹婆婆搬到我们街上时候就有五十来岁,在这里住了三十来年,当然会老死哉。” 老妇人笑了一下:“我也老咯,也许哪天也就没了,可能会在那边看到尹婆婆,听到她的琴声。也不知陈家小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将来见到怕是都认不出了,这一眨眼都十多年了噢。” “陈家小妹当年是多大岁数?” 召南开始以为陈家小妹是个小姑娘,但听这老妇人这个语气陈家小妹也应该是个老人。 “我俩同岁,若是活着今年有七十岁咯。” “老人家,你知道尹婆婆搬到这里之前是在哪里生活了?” 老妇人摇摇头:“不晓得,她这个人只和陈家小妹在一起说话,俩人一起每天抚琴啊绣花啊,哪里理我们这些人,嫌我们都是粗人哉。” 老妇人嘎嘎笑了几声:“后生,你问这些做什么?尹婆婆都死了十多年了,怎么还有人来问她的事?” 召南的心揪成一团,这个尹婆婆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十五年前她搬到袁家所在的巷子里,而在此之前,她在苏州生活了三十多年,并在虎丘一带去世。在她去世后,和她亲厚的陈小妹不见了踪影! 死去的那个尹婆婆是真的尹婆婆还是陈小妹? 他有个大胆的推想,在尹婆婆搬到虎丘来之前,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生活,死去,然后以另一个人的身体继续用尹婆婆的名头在另一个地方生活着。 没人知道她到底活了多久,换了多少个身体,她换的身体也许是年轻小姑娘,也许是身边熟悉一些的人,她不停地换着身体,换着环境,而现在,又换成了袁小妹的身体,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切都已经不可考,因为虎丘一带的老人没人知道十五年前死去的尹婆婆到底是哪里人,有什么样的经历,尹婆婆一直是孤僻的不合群的。现在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大概这女人真的是姓尹的,她漫长的不停地辗转换身体的人生中,唯一没有改变的只有尹这个姓氏了。 尹婆婆之前的故事既然已经不可考,召南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他担心再拖下去,袁小姐和她的爷爷都要有危险。 “一个不停借壳活着的女人?倒是很像一条蛇,不停地蜕皮,同时还在四处寻找着新的皮囊。” 叶限认真地涂着指甲油,听到召南的汇报,手都没有抖一下。 “怎么办?袁小姐会有危险的。” 召南面带焦虑。 叶限瞟了他一眼:“是啊,会有危险,但这关咱们什么事?只要确定那老不死的骗了我就成,契约自然会反噬的,她这次换壳是换到头了。哼,我就知道说什么魂飞魄散,果然有猫腻,契约反噬一定会叫她真的魂飞魄散。”叶限洋洋得意,低头吹了吹指甲,摊开手问:“怎样?这是新买的指甲油,好看吧?” “我们要想个办法。” “不需要想了,一切顺其自然,让我们静待契约的威力吧。” 叶限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是……袁小姐……” “召南。” 叶限打断他的话,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我发现你似乎对这位袁小姐关心的过分了。她只是众多签约对象中的一个,反正灵魂已经预售给我们,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可紧张的?还是……你对她这个人格外特别呢?” 召南的腾地一下就红了。 “不……不是这样,我只是……对……” “看看,你脸红什么?不过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召南也是男人嘛,我能理解。” 叶限站起身,笑眯眯地拍了召南的肩膀。 “我还很好奇,这位袁小姐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整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你变成这样。” 召南知道,叶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袁浅笑之前为了得到抚琴的机会,嘲笑叶限不懂得古琴,已经刺激到她了,这个女人任性起来是很让人伤脑筋的,她根本不在乎签约对象的死活。 “袁小妹是无辜的,她被那个老妖精占据了身体。” 召南试图说服叶限。 “是,既然已经占据了,就算是将那不死的灵魂赶走也于事无补啊。” 叶限说的轻描淡写:“那可怜女孩子愿她能安息。” 说话间她已经走出门去。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情又软弱,就真的甘心被那老东西欺骗吗?” 召南喊道。 叶限身子定住:“我只是讨厌你的袁小姐,自以为是的丫头,活该现在被老妖精折磨。” “惩罚了老妖精,再针对袁小姐,如何?到时我绝对不会多说一句。” “你舍得了?” 叶限轻轻笑了一下,转过身来,眼光戏谑。 “看看你这张脸,板的跟什么似的。在你去寻找老妖精经历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如何对付那老东西。” 叶限笑着摇头:“不过是想逗一逗你罢了,看来,你对这位袁小姐还真是与众不同呢。一个普通的小丫头,我才不会和她计较什么。” 第九章 试探 召南来到袁家的时候,袁家依然还是只有小妹和爷爷在家。 几天不见,袁家爷爷的身体似乎更差了,之前还能坐在门口晒太阳,现在只能蜷缩在房间的小床上,狭小的空间,气味难闻,也许大小便都失禁了。 召南走到老人床边,看到老人双目紧闭,靠着墙坐着,喉咙里还有呼噜呼噜的声音。 “爷爷,您还好吗?”召南问了一声。 老人全无反应,只起伏的胸口证明这是个活人。 “爷爷怕是熬不了几天了。” 袁小妹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脆生生的。、 “到底是什么病?可曾去医院?” “去了,也查不出什么,左不过是老了吧。” 小妹声音清脆,却没有一丝感情,她笑眯眯地问:“召南哥哥,我姐姐还没下班呢,你是来找我的吗?” 召南心想,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老妖怪看出了什么? 他急忙掩饰道:“哦,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姐姐最近可有用心练琴,叶小姐为了寻找那张琴,正在筹划一个全国范围内的古琴大会,届时各路古琴名家都会携琴前来。需要你姐姐抚琴献艺的。” 一听这话,袁小妹的眼睛亮了:“真的?全国的名家?还有名琴?” “何止全国,全世界,日本、朝鲜那些名家都会来,这可是千金买琴的盛事。叶小姐打算通过这个找到尹婆婆家祖传的那张琴。” “众多名琴!” 袁小妹重复了一句,话语中透出无尽的喜悦。 “小妹也喜欢古琴吗?” “嗯。”袁小妹点点头。 “尹婆婆要找的那张琴,如果还存在于世,这次就很有可能会出现。” 召南像是自言自语。 袁小妹没有吭声。 房间里的气味实在太难闻了,袁小妹捂着鼻子跑了出去,召南刚要转身,这时他看到袁爷爷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张开嘴,无声地喊着俩字:“救我!” 召南心领神会,点点头,身后轻轻捏了一下老人枯瘦的手,示意自己明白了。 “召南哥哥,快点出来啊,听听我的琴。” 袁小妹在外间喊。 召南对老人点点头,转身来到外间。 袁小妹坐在桌子边,开始抚琴。 她大概是在人后憋了许久,急需一个听众。 其实召南能理解她的想法,尹婆婆终于拿到了一张好琴,每天却无法在人前演奏,现在终于等到召南。 她的琴艺很高超,比袁浅笑要高出不少,看得出,这些天尹婆婆的灵魂已经慢慢和新的身体契合了。 袁小妹神色凝重,眼神坚定,整个身心都似乎和琴声合为一体。 一曲终了,她的手还按在琴弦上,好一会才幽幽地叹口气道:“我怎么觉得这琴像是有灵魂的。” 召南心道,可不就是有灵魂的吗?这琴里住着一个灵魂。于是他故意说道:“没准这琴里真住着一个灵魂呢。” 袁小妹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小妹,你可知道你姐姐和我们签订了一个契约?” 小妹点点头,接着可能又觉得自己表现的未免太明显,便故意含含糊糊地说:“召南哥哥,你讲讲嘛。” “我所工作的古董店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我们店可以和很多人甚至灵魂签订契约。” 召南说到这,注意到小妹低下头去。 他不清楚尹婆婆在漫长的人生中换了多少个皮囊,但根据调查的结果,此人不苟言笑,性格孤僻怪异,这样的人,就算换了无数个身体,活了不知多少年,总还是情商太低,不好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为了掩饰自己内心激动,索性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绞来绞去,这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复杂心情:一听到和琴有关的事情就按捺不住。 “而我们这个店,也曾经收留了很多灵魂,有的灵魂就栖息在各种器物上,比方说也许是一张琴。” 召南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 袁小妹急忙追问:“琴里面有人的灵魂,这张琴?” 她猛地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不,不,这张琴我还没有发现藏着人的灵魂,是别的琴,别的琴上有一个苍老的灵魂,是个男人,老的他都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姓甚名谁,只知道他是个琴痴。” “一个琴痴?和我姐姐一般?” “对,甚至比你姐姐还要痴情,已经把自己封在琴里好多年了,不轮回也不转世,就藏在一张琴里。” “如果琴被毁掉,他是不是也会被……” “谁会想着去毁掉一张琴呢?”召南摇头笑道,“再说,你也太低估我们未寒时老板的能力了。” 袁小妹尴尬地笑笑:“人家这不是好奇吗?” “一个人究竟痴情到什么程度才能在死后和古琴合为一体呢?真是难以思议,世间还有这样的人。” 召南叹口气。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袁小妹嘟囔一句。 “你说什么?” 召南装作没有听清楚的样子。 “啊,我说天色已晚该做晚饭了,召南哥哥,今晚就在我家吃饭吧,我来烧鱼。” 明知道这稚嫩的身体里藏着一个苍老的灵魂,被这样一个怪异的灵魂叫哥哥,召南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手,他觉得那里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必须勾起尹婆婆对那个琴痴灵魂的兴趣。 袁小妹去厨房忙碌了,召南盯着那琴,那琴安静地躺在桌上,一动不动。召南走过去,轻轻拂了一下那琴弦,古琴响了几声。 袁小妹从厨房探出头来:“召南哥哥,不要乱动,小心碰坏了,” 召南笑道:“看把你宝贝的,我刚才还想如果这个琴里面也住着一个灵魂,这琴放在这里,每天和你们姐妹朝夕相对,那可真够骇人的。”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小妹板着脸,表情严肃。 尹婆婆性格严肃古板,就算占据一个小女孩的身体也无法流露出一个女孩子的天真神情。 “”召南先生。“ 袁浅笑的声音响起,她已经走了进来,声音中透着焦虑。 ”袁小姐,叶小姐让我看看你准备的如何了,后天众多名家就要到了,你得带着这张琴去参加大会。“ ”什么?我姐姐要带着这张琴去?“ 小妹愣了一下:”你不是将这琴送给我们了吗?“ ”不,不是送,只是让袁小姐试验几天寻找感觉,叶小姐为了完成契约有千金购琴的勇气,也可以随时舍弃这张琴。“召南的手又按了一下琴弦,摇摇头道:”毕竟,这不是尹家家传的那张琴。” “你怎……”袁小妹顿住了,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召南手下的琴,还是将已经到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 召南知道,她要说的是:你怎么知道它不是。 第十章 反噬 深夜,未寒时古董店周围一片安静。 已经是后半夜,整条街都是黑的,一点光亮都没有,这个时间正是人睡的最香的时候。 一个黑影,从街对面走过来,黑影走的很慢,还有左顾右盼的动作,看来是一路都在小心观察周边的情况。 这黑影在古董店门口停住,能看出黑影很瘦小,是个小孩子的样子。 黑影绕着古董店的门转了一圈,始终找不到进去的渠道。 门锁得很严,窗户也都一个个关得紧紧的,实在没有地方可以进去。 那黑影绕了一圈后见无从下手,忽然就蹲下身子,过了一会,有亮光一闪,竟然是火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煤油味,那火烧起来很快,那黑影本来是弯腰去查看火势,忽然间那火一下子就猛烈起来,远远地看着那黑影像是被火烧了一下,双手捂住脸,有一阵惨叫声传来,那黑影不停地开始扭曲。 整条小街的人都被这惨叫声惊醒了,人们冲出家门,就看到在未寒时古董店门口的地面上一个火团不住挣扎扭曲着。 马上有人回家去提水救人,等召南赶过来时就看到地面上一个枯黑瘦小的人,像是个被摔烂的布娃娃,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趴在地上,周围都是水迹。 “怎么会这样!” 召南吓了一跳,急忙招呼人要将这小人往医院送、 “送什么啊,这叫自作自受。” 放门开了,叶限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原来她早算计好,让召南放出风去,说古董店寄存这人的灵魂,尹婆婆为了寻找蔡用报仇,一定会对古董店不利,因此叶限在未寒时房子周围都洒了一些白磷,一旦燃烧会发生爆炸,正好袁小妹低头看火势,被爆炸的白磷溅到身上,自己烧的一塌糊涂。 之前为了防止召南动了恻隐之心,叶限以保护袁浅笑和袁老爷子为借口让他留在袁家周围,直到火烧起来一会,他才匆匆赶到。 “叶小姐,我求求你,先把人送到医院吧。” 接着赶到的袁浅笑,闻言跪了下去,恳求叶限。 叶限饶有兴趣地看着袁浅笑为妹妹的身体请求着,大手一挥:“送去吧,不过这费用可得自理,我没找她要赔偿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袁小妹被送到医院后经过抢救,命是保住了,可整个人却像是失去了魂魄,一直沉睡不醒。 袁浅笑忧心忡忡,努力试图唤醒小妹,小妹脸被烧得漆黑,身体大部分也被烧伤。紧闭双眼,虽然还有气息,可是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 “哎,这尹婆婆真是何苦来着,居心不良,为了毁掉未寒时器物中暂住的灵魂不惜放火。” 叶限说的轻描淡写。 袁浅笑嘴紧紧抿着,盯着病床上的小妹,摇头叹息:“尹婆婆的灵魂要走就走了,无所牵挂,小妹的身体该怎办?就这样一直躺下去?” 是啊,难道就只能这样躺下去吗? 医生认定,她已经完成成为一个植物人了,究竟什么时候能醒来,谁也不清楚。 “你妹妹的魂魄早就不在世间,何苦非要留着这皮囊。” 叶限劝说道。 袁浅笑流着眼泪:“我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不忍心就这样放弃小妹,我实在不明白尹婆婆为何要这样对待小妹,小妹只有十一岁,那么点的孩子,她怎么忍心。” “她?你那尹婆婆这一生已经不知道辗转进入多少人的身体,一个人活得越久心就越冷,早都不会在乎什么感情了,别说占据小妹的身体,就是占了你的身子,她怕是眼睛眨都不带眨呢。”叶限摊开手,看着自己红彤彤的指甲,“尹婆婆欺骗了我,说什么早已经魂飞魄散,结果被契约反噬,现在倒是真的魂魄无存,袁小姐,你要记得,要想签订契约必须保证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话,一旦有所隐瞒,就将和尹婆婆一样,受到反噬。” 袁浅笑面带惶恐:“不敢欺骗叶小姐,我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话,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那好,我们的约定已经完结,琴你还可以保存二十五天。” 袁浅笑一愣:“你的意思是你让召南先生送来的琴就是尹家的那张琴?” “不错,就是那张琴。” “那尹婆婆要寻找的仇人蔡用呢?” “尹婆婆在着世间已经不知道转世多少回,那蔡用自然已经死了,人死仇灭,尹家的仇当然也是报了。再说尹婆婆欺骗我在先,契约中关于尹婆婆的条款现在作废。” 叶限得意地笑了。 “叶小姐,这样就算完成了契约?” 袁浅笑语气中隐隐透出不满。 “不错,尹婆婆部分已经完成,二十五天后,我会派人取回古琴,你我之间的契约就彻底完成。”叶限又看了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的小妹身体一眼,摇头叹息道,“真是可怜啊,袁小姐,还请节哀,依我看还是早点给小妹一个痛快吧,多拖无益。” 袁浅笑抬头看着叶限的背影,痛苦地握紧了拳头。 “太过分了,你当我妹妹是什么?是,小妹被尹婆婆占据了身体,但只是身体被占,还有可能将灵魂寻找回来,现在你却害的小妹彻底失去了灵魂!叶限,你当我妹妹是什么?” 召南走进来时,看到袁浅笑泪流满面,默默地注视着袁小妹。 “袁小姐,我已经调查过来,尹婆婆不止一次做这件事,十五年前,真正的尹婆婆已经在苏州虎丘一代去世,后来迁移到你家附近的其实是尹婆婆昔日的好友,她占据了好友的身体,后来在身体残破不堪用的时候又故伎重演,霸占了小妹的身体,真正的小妹在被她霸占身体的那一刻已经死去了。” 袁浅笑点点头:“我都懂,可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切。你们明知道那是小妹的身体,却还用这种办法对付她,害的小妹生前死后都得不到安宁。” 召南脸色一暗:“对不起,用这个办法是为了逼走尹婆婆的灵魂,考虑不周,还请你谅解。” “谅解?你们将小妹害成这样还要我谅解?”袁浅笑伸手指向大门,“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召南想了想,掏出一张支票递给袁浅笑:“既然你执意要保留小妹的身体,这笔钱也许能帮到你。” 袁浅笑接过支票,咔咔两下撕得粉碎,随后一扬,将碎纸扔在地上。 召南无奈,只能走出医院。 病房里只有袁浅笑轻轻的啜泣声。 第十一章 全家潜逃 袁小妹最后还是被袁浅笑带回了家。 医院病房住院费用昂贵,以袁家的财力,不可能长期住。 袁浅笑找了一辆黄包车,将小妹抱在怀里,姐妹一起回家。一路上,黄包车颠簸,小妹一动也不动,只有胸口微微起伏,证明此人还有一口气。 袁浅笑的心都凉了。 小妹是遗腹子,三年前袁母又去世了。袁家姐妹二人相依为命,现在小妹变成这个样子,袁浅笑心里恨透了叶限。是,之前小妹的魂魄被尹婆婆替代,就算小妹的身体里是另一个人,可毕竟还有个身体在,还能走能说话,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现在小妹体内的尹婆婆消失了,可小妹也成了行尸走肉。袁浅笑心里充满了恨意,她恨叶限,认定是叶限夺走了小妹的活力。 袁浅笑抱着小妹进了门,小心地将小妹放到里间的床上,她长得本来就瘦弱,这一路上神经又绷得紧紧的,此刻已经累的大汗淋漓,忽然,袁浅笑觉得自己身后有人,吓得她浑身毛孔都张开了,她猛地回过神来,却看到一张苍老又慈祥的脸,竟然是袁家爷爷! “爷爷,天那,爷爷!您能走路了?” 袁浅笑吃惊地望着爷爷,从去年中风后老人身体每况愈下,前些天大小便都失禁了,动也不能动,这几天袁浅笑除了去幼稚园上班就全身心扑在小妹的身体上,忙的顾不得照顾爷爷,想不到老人竟然可以行走了!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老人缓缓点头,浑浊地双眼紧紧盯着床上的小妹。 “小妹,这是怎么了?脸怎么都黑了?是谁?谁把我孙女害成这样的?” 老人问。 袁浅笑哽咽着低下头去:“爷爷,都怪我不好,我若不是要签订什么契约,小妹也不会变成这般。” 一想到小妹可能从此就这样失去魂魄永远躺着,袁浅笑的眼泪又来了。 “我的乖囡囡啊。” 老人扑过去,看着小妹,眼泪簌簌往下落,袁浅笑内心自责,无法原谅自己,被爷爷这么一刺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告诉爷爷,到底是谁将小妹害成这样的?” 老人擦干眼泪,盯着孙女,目光坚毅。 袁浅笑将自己帮助尹婆婆签订契约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啪的一声,老人一掌拍在床头:“这么说,是那古董店的女人害了我的乖孙女?” 袁浅笑内心纠结,讷讷地说:“怎么说呢,也不能完全怪那个女人,只是……只是这件事太过过匪夷所思,本来那叶小姐完全可以将尹婆婆的魂魄赶走就是,不必伤害小妹的身体,可是这个人全无一点怜悯之心,为了逼走婆婆不惜这么对待小妹,唉,也不知小妹能否醒来,我……我真是对不起小妹,都怪我,都是我引狼入室引火烧身!” 袁浅笑双手捂住脸,呜呜地痛哭起来。 “既然这样,她不仁我们就不义。”老人看着孙女,一字一句地说,“咱们带着那琴走吧不能将琴留给那女人。” 袁浅笑一愣,她本来是个天性纯良的女孩子,现在就是对叶限诸多不满,也从未想过如何报复的问题。带着琴走?她瞪大眼睛,一副茫然表情。 “既然你说你手头的琴那么重要,那咱们就把琴带走,不给她了。” 爷爷进一步劝说,“咱们家小妹已经被人害成这样,可能这辈子都无法醒来,不收点利息怎么可以。” “可是爷爷,过去您一直教育我们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拿。” 袁浅笑清楚自己手里这琴的的价值,一想到带着琴全家潜逃,总觉得这是偷盗行为,况且又签订了契约。 “再说,爷爷,我和人家签订了契约,若是这样做,怕是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不想拖累您和小妹,现在小妹都成这样了。” “傻囡囡,现在可是咱们被人家欺负了,尹婆婆骗你和人家签订个什么契约,和你签约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咱们家小妹被他们害成这样,咱们带着琴走,有什么不对的。” 老人叹口气,伸手摸了一下小妹的脸:“我可怜的孙女,难道要一辈子这么睡下去?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一听老人提起小妹,袁浅笑的心就硬了起来。 不错,先是被尹婆婆欺骗,现在又被那叶小姐伤害,就算是自己签订契约,那也该一切冲着我袁浅笑来,为什么要这样对小妹?伤害小妹的身体,想到这里,袁浅笑紧紧握住了牵头:“好,爷爷,我收拾一下,咱们明天就走。” 叶限是在第三天才知道袁家全家潜逃的消息。 这天召南放心不下袁浅笑和小妹,再次来到袁家,却看到大门紧锁。 按理说袁家一个不能行动的老人,又加上一个行尸走肉的袁小妹,不可能全家人都不在家的,召南觉得奇怪,便向周围邻居打听。 “袁小姐说回家乡投奔亲戚,已经走了有三天了。”邻居回答道。 召南大惊:“什么?全家都走了?不对啊,袁家爷爷不是不良与行,小妹也病了,袁小姐怎么能一个人带着他们走。” “要不说这也是老天有眼,好人有好报呢?袁小姐,多好的一个人,我可是看着她长大的,读书好,人聪明又能干又孝顺,就是命苦点,本来姐妹俩相依为命,没想到小妹又病了,可能是袁小姐感动了上天,小妹病了,袁家爷爷的病却好了,能走能跑,跟没事人似的,这不,我看着还是他一路背着小妹走出去的呢!” 邻居太太说起袁家的事笑容满面,能看出是发自内心的为袁浅笑高兴。 袁家老爷爷好了!能走能跑还能背起袁小妹! 召南吓了一跳,不!这绝对不可能! 他想起最后一次看到袁家爷爷,他的状况很不好,不能动,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口型无声地面对召南说救我。也正是因此,召南判定尹婆婆一定对老爷子做了什么,为了尽快解救袁家祖孙,他才同意叶限以其人之道到还治其人之身,利用尹婆婆急于摧毁蔡用灵魂的心态赶走了小妹体内的尹婆婆,怎么这才两三天的时间,袁家老爷爷就恢复的和正常人一样了?“ 除非……除非那已经不是袁家爷爷! 召南想到这里,一颗心像是被人捏在手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第十二章 黄雀在后 召南走出袁家巷子的时候,心情很是沉重。 他断定,袁爷爷已经遭到毒手,袁浅笑要面对居心叵测的袁爷爷,又要照顾行尸走肉般的袁小妹,而同时她们带走了古琴,根据契约,袁浅笑只能拥有这个琴一个月,现在已经过去九天了,他必须在二十一天内找到袁浅笑,拿回那张琴,否则袁浅笑将受到契约反噬! 袁浅笑已经马上要失去全部亲人,若是再被契约反噬,那真是太可怜了。 召南决心一定要找出她。 他沿着袁家的巷子周围走了一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走,漫无目的,总觉得也许能在周边找到一些线索。 转了大半天,召南有点饿了,看到路边有间馄炖面店便走了进去。 “一碗馄炖面。” 他坐下来,盯着桌面,心不在焉。 桌上放着辣椒油和醋,很快,馄饨面端了上来,召南往里面滴了点辣油,大口吃起来。 “来碗面。”一个女子的声音。 “要馄饨吗?” 店主问。 “不用了,一碗面就可以。” 那女子的声音透着疲惫。 “好咧。” 召南觉得这声音很熟,抬头看过去对上一双熟悉的小圆脸,一双爱笑的眼睛,竟然是在武汉遇到过的寒妹子! “寒妹子!你怎么到沪城来了?” 召南急忙招呼。 寒妹子眼睛亮了一下,随即黯淡下来:“是你呀。” 她坐到召南对面,眼睛却一直往别的地方瞄。 召南觉得奇怪,便追问她来沪城的原因。 “要我相亲,我是没想过要嫁人的,只好跑出来咯,想了想,沪城最好玩,便跑来了。” 寒妹子说的轻描淡写,这时她要的光面端上来了,一碗光面,里面是一棵烫过的小青菜,上面飘着几片葱花,寒妹子大口吃起来,看得出她很疲惫,也很累。召南心知她一定是没有带多少钱出来,不舍得吃馄饨,便叫过店主说给这位小姐再下碗馄饨。寒妹子笑道:“真是的,好像我多能吃一样。” 她不卑不亢,表情很自然。召南笑道:“哪有,看你好像很累,不知现在住在哪里?” 寒妹子叹口气:“才下火车,还没想好在哪住呢。” 召南心里也叹口气,上次的事情总觉得是对不起寒妹子,不如现在补偿一下,帮她找个住的地方也好。 于是俩人吃完饭一起往外走,召南见寒妹子单身一人,竟然连个随身行李都无,知道她出来的匆忙,便先带她在路边小店买了牙膏牙刷手巾等日常用品,寒妹子也不拦着,笑盈盈地道谢,说等自己回去有钱了再将钱还给召南。 很快,召南就拎着一大包东西,和寒妹子并肩往附近的一家旅馆走,走到一个巷子,他站住脚步,厉声道:“鬼鬼祟祟的,出来吧。” 从他身后不远地方绕出两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个人手上还抓着一个抱着长条形东西的女子。 召南一愣,那女子正是袁浅笑!他们全家不是跑了吗? 寒妹子一看那俩大汉就撅起嘴:“你们是什么时候找来的?” “哈哈,从姑娘你下了火车我们就跟上了,夫人说了让你人先回去,相亲这些事姑娘不必在意,夫人会给姑娘做主。” 显然,这俩大汉是宝庆帮的人。 “真的?大哥不逼我相亲了?”寒妹子眼睛一亮,很是惊喜。 召南看看那俩大汉,拱手打过招呼。指着袁浅笑问:“两位大哥,这位小姐是在下的朋友,不置可否将她交给在下。” 一个大汉哈哈大笑:“召南先生,听我们总拐头和洪大哥多次提起你,想不到这么厉害的召南先生也能被这丫头尾随,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还给你吧,这风流债什么,哈哈哈。还得自己还哦。” 说着很粗鲁地一把将袁浅笑推了过去,还冲召南挤挤眼睛,很显然,这俩汉子一路跟踪寒妹子,结果发现跟在召南身后的袁浅笑,他们以为一个女子跟在男子身后,自然都是召南的烂桃花了,便趁机揶揄一下, 寒妹子瞟了召南一眼,一把将他手里拎着的东西抢过来道:“两位哥哥我和你们回去。这沪城虽好,可不是咱们家的地盘,还是回家把,我出来的也烦了。” 说着就往那大汉身边走。 召南愣了一下:“寒妹子……” “好了,多谢你的小馄饨,那以后在武汉见吧。” 寒妹子转过身,对召南挥挥手,接着看向那俩汉子:“哥哥们,走吧,这次给你们添麻烦了,回家叫我哥请你们喝酒。” 那俩汉子没想到寒妹子这么痛快,便对召南抱拳道:“召南兄弟,他日汉口见。” “哎……”没等召南反应过来,这三个人已经消失在巷口了,真是来去一阵风。 “那位姑娘,好像不太高兴。” 袁浅笑抱着琴,幽幽地说。 “袁小姐,你……”召南犹豫一下,不知该怎么说。 袁浅笑现在只有两个亲人,小妹已如行尸走肉,魂魄不存,袁爷爷看样子又很有可能也被尹婆婆的魂魄霸占了身体,袁浅笑一个弱质女子,忽然出现了这些事,真是太可怜了。 “我是逃出来的,爷爷……不,尹婆婆还在找我,召南先生,我该怎么办?” 袁浅笑满脸惶恐,看着召南,眼睛中有泪光闪动。 “放心,袁小姐,我会保护你的。” 召南看着袁浅笑,油然而生一股豪情。 原来三天前袁爷爷提出全家离开这里,袁浅笑考虑再三,一想到只要逃走就能完全拥有那张琴,也就同意了爷爷的提议。 结果那天她收拾好两个藤箱,拎在手里走出房,就看到爷爷已经将小妹背在背上,见她出来就催促道:“走吧,别耽误了。” 袁浅笑心里咯噔一下,心知爷爷一定出了问题。 爷爷去年中风后身体每况愈下,两个月前说话已经很艰难了,就在前几天大小便都不能自理,怎么可能一下子恢复的跟个没事人似的?袁浅笑越想越害怕,表面上还得镇定自若,点点头说:“那就走吧。” 袁爷爷背着小妹,袁浅笑拎着箱子跟在后面,一前一后上了一辆黄包车。车子直奔火车站而去,袁浅笑趁机让车夫绕道避开了袁爷爷,她一直不敢回家,在旅馆住了两天,又不知该去哪里,来到家附近转悠,远远地看到召南,又不敢上前,便跟在后面,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宝庆帮的人抓个正着。 “我将小妹丢给了爷爷,也不知道……会不会……” 袁浅笑一想到小妹,心如刀绞。 第十三章 谁是黄雀? “你把人带回来了?” 叶限冷冷地看着召南:“你这还真是蠢得出乎我意料之外呢。” 召南苦笑:“我总不能看着一位可怜的小姐无家可归。” “无家可归?说的真可怜,你只要保证二十天后她将琴还回来就行,其他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叶限实在不能理解召南的热心。 “总不能看着她流落街头吧。”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嗯,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这个城市,这个国家,流落街头的人到处都是,怎么不见你发发善心把人都给带回来?叶限冷笑,“救人还要看脸的吗?” 召南走出里间,袁浅笑怯生生地看着他:‘召南先生,我……还是走吧。” 她低下头,不想让召南看到她流泪,显然她已经听到二人的谈话。 “你能去哪里?再说外面也不安全了,你爷爷,哦,尹婆婆一定正在找你,找这琴。” 袁浅笑抬起头,用力擦了一下眼角:“可是在这里,叶小姐那边……” “你不用担心,她这个人一直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她说的那么凶,其实心底还是很善良的,你就在这暂住吧,一切有我呢。” 叶限正在涂指甲油,听到他们的对话,微微愣了一下,盯着自己的指甲看。低声自言自语:“刀子嘴豆腐心,是这样吗?” 叶限对此事表示反对,但的确也是口头上反对,袁浅笑暂时在未寒时安顿下来,她只装作看不到,中午吃饭时也没出现,还是召南炒了两个菜,算是给袁浅笑接风了,袁浅笑挽着袖子说我来做,召南笑道:“你是客人,如何能让你动手做事。” 晚上,召南看看不会有人来了,就关了店门。 “你就先睡这间房吧。” 召南将袁浅笑带动店面楼梯后面一个小房间。 房间很整洁,有一种淡淡的烟草味,很显然这是个男子的房间。 “我的房间,也没来及收拾,你别嫌弃,我现在朋友家住几天,待找到你爷爷……哦,找到尹婆婆了,危险过去你在回家吧。”召南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了立着的短发。 “召南先生,太给你添麻烦了。” 袁浅笑很过意不去。 “谁都有落难的时候。袁小姐,你现在估计尹婆婆会在哪里?” 袁浅笑一脸茫然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她会带着小妹回淮安去?” “那好,过几天我去淮安寻找。” 召南安顿好袁浅笑,叮嘱几句仔细灯火,又让袁浅笑在里面将门插好。这店门用的还是古老的木头门闩,想是用了有些年头,那块木头摸的光滑有亮光,灯下看着竟如玉石一般。 袁浅笑摸了那门闩一把,触手冰润不似凡品。 待召南离开了,袁浅笑手里举着马灯,将这店又仔细看了一遍。店面不大,柜台里面锁着一些老珠宝首饰。灯光下看着散着幽幽的光,袁浅笑点点头:这便是珠光宝气了。 后面的架子上是一些罐子坛子人像等物,有一些东西上面还系着细细的红绳。袁浅笑伸手去摸那红绳,手刚触上就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急忙收回,袁浅笑仔细盯着那红绳看。 “这些东西可都邪性着呢,你小心点。”叶限的声音传来。袁浅笑转过身,看着叶限:“叶小姐。” “天晚了,早点休息吧,晚上这屋子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叶限的声音很冷,脸也板得紧紧的,面无表情。 “那我先回房了。” 袁浅笑回到房间,却没有收拾床铺,而是站在门口,从门缝小心地观察前面的情况。听着声音,叶限在店里走了一圈,检查了门窗,接着便是楼梯咯吱咯吱的响,叶限上了二楼回房睡觉去了。 深夜,前面的店里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像是有人说话叽里咕噜的。 袁浅笑躺在床上,一直就没有睡着,睁着眼睛密切注意着前面的情景。 她想着叶限在二楼,那木头楼梯年头久了,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若是她下楼自己定然能听到,于是袁浅笑将古琴背在背上,轻轻地打开门,蹑手蹑脚走了几步,边走边打量周围,准备楼上叶限有动静就赶紧溜回房去。 她走进前面的屋子,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袁浅笑她方才躲在暗处听的清楚,早已经看好几个发出声音的器物,她首先直奔柜台后面的货架子,那里立着个梅瓶,现在悄无声息,可是刚才,她听到那里曾经发出声音的。袁浅笑看着那梅瓶,伸手拿起来,并没有任何烫手的感觉,她拿起瓶子晃了晃,放在一边,又继续去找那些方才发出声音的器具。 很快,她就寻出几个器物都是一些瓶瓶罐罐,有的上面系着红绳子,袁浅笑不敢去触碰,只将那些能拿的都拿起来和那梅瓶放在一起,然后回身朝楼上看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叶限并没有发现。 袁浅笑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弯下腰去。她像是变戏法一般,从地上拎起一个不大的瓶子,打开后传来煤油的气味。 袁浅笑正要将这煤油倒在瓶瓶罐罐,就听着一声轻笑,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哎呦,别倒,弄脏了我还得清洗。” 袁浅笑大惊失色,手里的瓶子掉到地上,叶限叹气:“看看,又弄的一地煤油,召南,这麻烦是你招来的,你得负责清理。” 袁浅笑嘴唇哆嗦着:“你们……不是……” 灯亮了,叶限和召南从后面转了出来。 “尹婆婆,别装了,你以为那蔡用的魂魄在这些器物中吗?”叶限冷笑,指着袁浅笑背着的古琴道,“如果我说那魂魄就在这琴里,你会将这琴也烧了吗?” 袁浅笑忍不住摇头:“不,不可能!” “一个琴痴死后会希望自己的魂魄归于何处?这你比谁都清楚,你一而再的要将这店里的器物毁坏,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盲目报仇找个理由罢了。” “你……原来你一直在骗我!”这话是冲着召南去的,此时袁浅笑的声音忽然变的粗哑,是个苍老妇人的声音。 “不错,我相信真正的袁浅笑是不可能将小妹置身于危险中的,从我们见面,你就对小妹闭口不谈,这太不正常,尹婆婆你这又是何苦?你已经害的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成了行尸走肉,现在又加害袁小姐,你们有师徒之谊,你忍心害的她也成植物人吗?” “哼,她不过是和我学过琴罢了,这些年和我学琴的人太多,我对哪个怜惜了?不过是想那孩子的身体更好占一些,没想到竟然着了你们的道,害的那身体烧损,姓叶的,快将蔡用的魂魄交出来,我寻了他几世。”尹婆婆很是嚣张。 第十四章 什么才是结局? “你是不懂得中国话还是怎地?告诉你了,那魂魄就在琴上,你若要报仇,现在毁掉那琴便是了。”叶限笑了一下,“怕是舍不得吧,哎呀,这可怎么办呢?老妖婆,你要是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姑奶奶也许就将那魂魄弄出来交给你。不过。你的信倒是骗了我,这个仇我还没报呢。” 袁浅笑,现在该叫做尹婆婆,牙齿咬得格格响,盯着叶限,恨不能一口咬在她脖颈处,让这女子再嚣张。 “尹婆婆,不要再害人了,回头是岸,快将袁小姐的身体让出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召南语带威胁。 尹婆婆冷笑一下,嘴角抽搐。 说话间她已经转身,直奔门口。 从始自终,叶限都抿着嘴角,静静地看着她。 转眼间尹婆婆已经到门口,她伸手去够门闩,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般,啊地一声惨叫,显然非常痛苦。尹婆婆还不放弃,继续又去摸门闩,却见她面部表情扭曲,痛苦至极。 “蠢货,那是锁魂木,专门防止魂魄逃走的,若是什么鬼怪都能从这大摇大摆走出去,我这店还开不开了?”叶限笑得极为得意。 尹婆婆大怒,咆哮着扑过来。 叶限往旁边一退,扔给召南一句:“你惹来的麻烦,自己搞定。”说着扭头就走,直接噔噔噔上楼了。这下何止召南木凳口呆,袁浅笑体内的尹婆婆都要抑郁了:这是什么人啊,出事了自己竟然先走了,完全不顾同伴死活。 召南直接一把掐住袁浅笑的脖颈,尹婆婆一愣,她以为这是袁浅笑的身体,召南这一向表现的怜香惜玉,怎么一下子这般狠毒,竟然掐住脖颈不放! 尹婆婆开始还大口喘着粗气,随即,召南用的力气越来越大,袁浅笑的身体开始不支,喘气声越来越粗,后来呼呼呼的像是破了的风箱。 袁浅笑的眼睛开始翻白,她努力伸出双手去摸自己的喉咙,长大嘴巴,无声地喊道:“救我。” 召南急忙问:“袁小姐,可是你回来了?” 袁浅笑的身体努力地点头,忙不迭的无声回答:是的是的。 召南松开手,袁浅笑的身体忽然向前一口咬向召南的喉咙处,召南没提防她有这样的举动,微微愣了一下,袁钱笑的嘴已经挨到他脖颈处的皮肤,召南猛地向后一退,袁浅笑的身体扑个空,她眼睛发红,咆哮一声,野兽一般又扑了过来。她身上还背着那张古琴,向前扑的时候,古琴摇摆晃动一下,磕到旁边的桌子角上,发出砰的一声,袁浅笑的身体忽然定住,伸手去解背着的带子,很显然,袁浅笑体内的尹婆婆对这琴是极为上心的,她明知道此刻是以命相搏,可一听到琴被磕到就什么都不在乎了,担心这琴被磕碰出问题。 召南心里感慨,这是怎样的一个情痴!在性命攸关之际还只惦记着琴。 就在袁浅笑的身体解开背琴的带子时,召南已经从怀里拿出一面镜子对准了她, 那镜子是面古镜,花纹古朴边缘还有一些青色的锈,那镜子本来年头已久是看不到人的,召南手里一晃那镜子竟然发出夺目的光芒,那光芒像是有温度的,照在袁浅笑身上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袁浅笑身体不住扭曲脸也开始抽搐,身体周围发出焦糊的气味。 袁浅笑惨叫连连:“召南先生,是我,我是袁浅笑,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倒在地上,身体略微弓起,哀哀地叫着。 召南听她这么说,心神一荡刚要将那镜子放下,就听着楼上传来凉凉的声音:“不要功亏一篑。” 召南犹豫一下,却见袁浅笑忽然挣扎着起身。费力将琴解开,稳稳地放在桌上上,然后自己低着头撞向桌子一角,嘴里喊道:“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这声音清脆悦耳,已经不是老妇粗哑的嗓音,很明显这是袁浅笑! 召南急忙放下镜子,为时已晚,袁浅笑已经撞到桌子角上,额头上好大一个伤口,血汩汩而出,很快地上就一摊血。 召南快步上前,目光望向周围,想寻找止血的东西。 “让开。” 叶限从二楼冲下来,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药箱,她打开一个小瓷瓶,将药粉倒在袁浅笑的头上,那药粉是白色的,召南闻出是云南白药。 药粉倒上去就被血冲开,召南忧心忡忡:“怕是没用送医院吧。” 叶限横他一眼:“这大半夜的,没等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 药粉又被撒上去一些,这会不会被冲开了,伤口渐渐止住了流血,叶限又拿出绷带,开始给袁浅笑包扎。顺手还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药丸子。 期间召南一直盯着叶限手上的动作,叶限包扎完后,还用绷带在袁浅笑头上打个蝴蝶结,左看右看后满意地拍拍手,站起来:“还不错,挺好看的。” 召南叹息一声:“你啊,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刚才恨不能我她掐死,这会又动了恻隐之心。” “要你掐死的是鬼,现在伤到的是袁浅笑的身体。”叶限瞪了他一眼,嘴撇了一下,一副你可真笨的神情。召南也不生气,将袁浅笑抱起,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将她放置到床上。 叶限则盯着桌上的那张琴,看了一会,又伸手按在琴弦上,神色大变。 “混蛋,竟然进了这琴里!” 叶限气呼呼地拨了一下琴弦,那琴弦发出悦耳的声音,她松开手,那声音却不断,像是有人在抚奏,很快琴声停止,叶限正俯身仔细去看,那琴声又再次响起了,琴弦自己动了起来,只是这琴声和方才的截然不同,叶限不是很懂音乐,也能分辨出这是两个不同的人在抚奏。 “那老妖怪,进了琴里!”叶限指着琴喊道。 “没有办法。我们又不能将这老东西逼出来,怕是你也舍不得毁掉这琴。” 召南看着琴,叹口气:“这下可热闹了,两个死对头都在这琴里,这不得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啊。“ 叶限本来是很气愤的,听到召南这么说,忍不住噗嗤一笑:“也好,叫他们打吧,打的越热闹越好。嗯,琴还要由袁浅笑保管多少天?” “还有二十天。” “那这二十天可够她受的了,活该,叫她骗我。” 第二天袁浅笑醒来了,身体虚弱,精神状态也不好,召南建议她在古董店再多休息几天被她拒绝了,她说爷爷和小妹还在外面,着实不放心。 早上的太阳照着未寒时门口,一片金灿灿的,叶限和召南站在门口注视着袁浅笑的背影。 “你说,那灵魂真的已经彻底从她体内离开了吗?”叶限问。 “那是当然,你不是说这琴里多了一个灵魂吗?” 两个人不知道,走到巷口的袁浅笑嘴角滑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笑容,那笑容渐渐扩散开,比朝阳还要灿烂。 “还是活着好啊。”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第一章 遇害的女孩 未寒时所在的小街上,巷子口摆着早点摊子。 摊子上卖的,不外是豆浆油条粢团这些。摊主是个年轻姑娘,她做的粢团糯米劲道,外面滚着一层香喷喷的芝麻,饭团里面也加了芝麻盐,还夹着一根小油条,热乎乎的吃下去,整个人都有了力气, 召南吃了一个粢团,又端起豆浆,端碗的时候有点漫不经心,豆浆晃了一下,洒出来一点,正好滴在桌上摊着的浦江日报上。 “我听说吃饭时候看报纸是要得胃病的。”不知什么时候叶限站在他身后了。 “一个粢团。”叶限对那摊主姑娘说道。 “姑娘,我的早餐也算她的!“召南急忙招手, 摊主小姑娘抿嘴一笑:“先生,你可真够小气的,这点便宜都占呀。” “小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是不晓得,我这老板简直就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不说还骗了我不少的钱,哼,叫她请个早餐,小意思咯。” 小姑娘捂嘴笑着,召南则拎起报纸连道可惜:“我还没看完呢。”他看着拿报纸,觉得溅上豆浆的地方好像有个个大新闻。于是他举起报纸,对着早上的阳光看着。 “咦,梅林镇发现一具女尸!” “这城市这么多人,每天都有人死,大惊小怪。” 叶限付了全部早餐的钱,看到召南一本正经地盯着报纸看,在一边讽刺道。 “是的呀,咱们沪城太大了,每天都好多事的。”摊主小姑娘也在一边笑盈盈地说。 “挺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就死在野地里了,太可怜了,也不晓得她家里人会不会看到报纸。” “也许她家人不认字呢。” 叶限说道。 摊主小姑娘笑道:“我就不识字的,穷人家孩子,能活下来就不错,哪有读书的机会。” 召南又抖了抖报纸,连声道可惜。 小姑娘侧脸看过去,好像对召南说的新闻感兴趣,她又探头仔细一看,呀了一声。 “先生,能把报纸给我看一看吗?” 召南奇道:“你不是不识字吗?” “看图啊,这个人远远看着有点眼熟。” 召南将报纸递给小姑娘,她接过来,将报纸扑在桌子上俯身仔细看了一遍,大叫道:“天啊,是秀芝,是秀芝啊!”她拎着报纸,眼睛红了,“先生,这人我认得,是我表妹秀芝!” “啊?你表妹?”召南愣了一下,“不会这么巧吧。” 小姑娘擦着眼泪:“先生,我要去警察局,不行,我必须收摊了,秀芝,真是我表妹秀芝,我舅舅舅妈去世早,秀林表哥又在外地当兵的,我要去警察局。” 一贯聪明伶俐稳重的姑娘瞬间慌乱起来。这也很正常,普通人谁遇到这种事都要慌的。 “叶小姐,召南先生麻烦你们帮我看一下摊子,我必须去警察局。” 姑娘转身慌慌张张的就跑。 “哎,黄包车!” 一辆黄包车过来了,姑娘跳上车。 “真是着急了,这个姑娘我记得一直很节约的,现在都舍得花钱坐黄包车了。” 叶限叹口气,拿起桌上的报纸看了看:“倒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就这样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叶小姐,我要报仇!”四天后,摆早点摊子的姑娘走进了未寒时。 叶限和召南这几天没有看到她,猜到看来出事的真是她表妹秀芝。 “警察不是还在调查吗?怎么这么着急报仇?”昭南不解。 “先生,现在官官相护,杀人的是镇长的儿子,警察是不会管这件事的,我要自己帮秀芝报仇!”原来这个早餐摊点的姑娘叫做秀和,是个孤儿,从小在舅舅家长大,和舅舅的女儿秀芝情同姐妹。 舅舅舅妈因为一场流行疫病先后去世,秀和便跑到城里卖早点,而秀芝则留在镇子上,还读了书。 “我舅舅、舅妈,对我如亲生女儿一般,我就想一定要挣钱供秀芝读书,我们家秀芝长得漂亮,读书又好,镇子上的人都说她一定能读大学,做个大学生嫁到有钱人家的。”秀和说到表妹秀芝,眼睛都是亮的,可见她对这个表妹也是寄予厚望。 “开始我们生活还是很苦的,后来哥哥回来了,哦,我说的哥哥也就是我舅舅的长子,叫于秀林,他原来在保定军校读书,和家里失去联系,原来这些年在军队升了官,还娶亲了,哥哥一回来,日子好过多了,秀芝的命运随之改变,没人敢再欺负我们。” “嗯?有人欺负你们?”叶限问。 “是,我们梅花镇的镇长叫做林道城,他有个儿子是个傻子,他竟然看中了秀芝,要为他傻儿子娶秀芝。” 召南在一边说道:“这就不对了,一个傻子,为什么要害人家小姑娘。” “他无耻之极,说是给儿子娶亲,我听人说他在打牌时和人说,原来是他自己看中了秀芝,打算霸占秀芝!我和秀芝吓坏了,打算一起逃走,可是却被林道城发现了,他派家丁把我们抓了起来,逼迫秀芝马上完婚,就在这时候,万幸秀林哥回家来了,原来他做了团长,是带着兵回来的!”秀和说到这里,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林道城不敢和秀林哥对着干,把我们放了,还当着镇子上有声望的人做保证,说再也不会打秀芝的主意,想不到秀林哥走了还不到两个月,秀芝就被他给害了啊。” “你怎么确定是他害了秀芝姑娘?” 叶限追问。 “我去了警察局,看到了秀芝的尸体,那畜生,竟然还侮辱了……” 秀和说到这里以手掩面,好一会,她擦干眼泪继续说:“警察说秀芝是上周三的晚上遇害的,我回梅花镇打听过,周三那天晚上大概九点多,有人看到林辉从梅林镇方向跑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白色毛线手包!哦,林辉就是林道城的傻儿子,而我妹妹秀芝一直拎着的就是个白色的毛线手包,还是我给她勾的!一定是林辉害死了秀芝,那畜生和他老子一样坏!” “你可向警察反映了辞职?” 召南问道。 “我说了啊,可林家买通了警察,警察根本就不查林辉的事情,叶小姐,我求你了,只有你能帮我,只要为秀芝报仇,把我的命拿去都可以。” 秀和苦苦哀求道。 叶限想了想:“好吧,先签约,我们需要查明秀芝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二章 真正的案发现场 于家几代都在城郊的梅花镇生活。 这附近的镇子很有意思,出城先是梅林镇,出了梅林镇就是梅花镇。梅花镇因为和和江浙二省接壤,自古以来就是个三省通衢之地,南来北往客商众多很是繁华,被称作小上海。这样一个重镇的镇长自然是当地一方土皇帝,有权有势。 死者于秀芝死于前面梅林镇的一个树林中。 梅林镇顾名思义,真有大片的梅林,梅林镇和梅花镇相连的地方就是一片梅林,现在是初秋,梅林绿叶繁茂郁郁葱葱。到了冬日,此地梅花次第开放,是有名的景观,吸引许多文人墨客前来,吟诗作对抚琴作画,很是热闹。横横直直迷人路,谁知恰是藏春处。减春一片亦何伤,切莫轻狂作飞絮。开正尽数一至七,无雨无风保休吉。此游不记后难寻,聊写长言民时日。 可惜,本该是无风无雨大吉大利的地方,却发生了谋杀案。 根据警察局那边的记录,是梅林镇梅林附近居住的一个菜农在早上发现了于秀芝的尸体。 召南自称是沪江报的记者,寻到那个菜农。 “哎哟,吓死人咯,我早上要挑着菜进城去卖的,那天刚好走到林子,看到地上黑乎乎的,躺着一个人,我以为是谁喝多了,睡在这里,挑着担子走近了一看,我的老天爷,是个大姑娘。” 菜农说起那天早上看到的事情,至今心有余悸。 召南给了他一块钱,让他指点于秀芝当时躺着的地方。 “呶,就是这里。” 老菜农带着召南在梅林附近绕了一圈,指着一处说道。 召南看了一下,于秀芝当时竟然是躺在梅林边缘的,这是从梅林镇到梅花镇的必经之路,她晚上从这里路过,那必然是要回家了?首先要确定死者在到达这里之前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当时死者是什么样的?”召南问,看到老农面带难色,便低声道,“你放心,事关于小姐名节,我是不会乱写的。” 老农叹口气,指着那地说道:“衣服到是穿着,只是不慎整齐,哎,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作孽啊。” 这话说的很明显了,于秀芝在死之前一定被坏人侮辱过。 召南心道这条路是前往梅花镇的交通要道,那坏人胆子不可能如此之大,在这里杀人,他像前后左右张望一下发现树林里露出小屋一角。 “那是看梅林人住的小屋,不过咱们这里最热闹的是冬天梅花开的时候,那时候才有人在这里守着,现在这棚子里是没人的。” 老菜农看召南指着那小屋,便在一边解释道。 没有人的小屋? 召南从于秀芝躺着的地方,一步步往小屋走去,边走边小心留意周围的情况,一路上,树枝多有折断的痕迹,显然尸体应该是被一路拖拽,召南心想,这个细节,警方想来应该已经掌握了,只是警方的记录中为何没有呢?所谓知己知彼,来之前,他已经通过一些特殊手段。看过警察局的记录材料,并已经完全熟记,现在对照着来看,也觉得秀和姑娘说警察被梅花镇镇长收买一事还是很有点道理的。 树枝折断的痕迹一直延续到小屋周围。这小屋是泥巴墙,屋顶是草的,在树林里显得格外的质朴,也不知道能否抵御风雨。小屋的门是陈旧的木头,下端还有些朽坏,召南推开门,吱嘎一声,跟在他身后的菜农也不是傻子,这一路自然看出些端倪,不住叹着气,嘴里说道可怜的姑娘啊,听说是后面梅花镇的人,她爹娘现在一定伤心死了。 “那姑娘父母早逝,跟着表姐生活。”召南说了一句。 “阿弥陀佛。”菜农闻言念了声佛。 召南仔细观察着小屋,见地面上堆着一些稻草,走进能味道霉烂的气息,这小屋还是很潮湿的,空气里也有着霉臭味。 稻草很凌乱,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从墙角一直撒到门口。 “你发现尸体的时候,可看到死者身上有稻草?” 召南问那菜农。 菜农想了想,点点头:“有的,头发上有,我还想这是怎么回事。树林路上哪来的稻草,原来是在这屋子出事的。” 菜农恍然大悟。 这个疑点警方也没有写进记录。 召南在小屋里走了一圈,发现一个墙角聚集了很多蚂蚁。 他蹲下身子,黑压压的蚂蚁下面并没有血迹,那蚂蚁是为什么聚集在这里呢?蚂蚁的痕迹是细细长长的一道,密密麻麻的,看得久了,人的头皮都要发麻。 那菜农也看到了。吓了一跳,急忙退向门口。 警方记录说于秀芝是被人勒死的,召南环视小屋,猜测死者当时的情景。她被人带到这里,是怎么带来的?胁迫吗?然后在那堆稻草上罪案发生了,凶手满足了**后在那里勒死了于秀芝,一路将她拖拽到树林外面,丢弃在那里。 将人在这里杀死,扔在这不是很好吗?菜农说这小屋要到冬天才有人住的,期间尸体不会那么快被发现,为何还要费事将尸体拖拽出去?凶手又是用什么将于秀芝勒毙的呢? 召南和菜农一前一后从小屋里走了出来。 “咦,王老哥,你怎么去那了!” 树林外,一个中年女子站在那里,看到他们从小屋走出来有些惊奇。 “呵呵,这是城里来玩的人,我陪着人家四处走走。” 菜农呵呵笑着。 “这里很有野趣啊。”召南装作对一切都很好奇的样子。 问他们的中年女子看着有四十多岁,穿着蓝色粗布褂子,头发在后面梳个抓鬏,手里拎着个竹篮子,里面是几棵菜。 “那地可不吉利,少去。”她嘟囔一句。 “大嫂怎知道那里不吉利?”召南问。 那女人愣了一下:“那又潮又湿黑乎乎臭烘烘的,看着就不是好地方。” 待那女子离去,菜农介绍说这女人也是镇子里的人,家就住这里不远,丈夫是在沪城的。 “在沪城做什么?” “谁知道,有时候在码头扛麻袋,也拉过车,总是哪里能挣钱就去,是个本分的老实人,一心挣钱的。陈嫂子也能干的,这家人会过日子。” 第三章 梅花镇(一) 梅花镇南来北往落脚的客商很多,因此一个打扮体面中又带着几分妖艳的单身小姐,出现在此地并不会引起人注意。 这位小姐好像很喜欢热闹,来到梅花镇,挑本地最有名的茶楼坐下,吃着果子,喝着茶,听着小曲,几天逛下来,这镇子的知名馆子都走了个遍,美食也都吃了一遭,好不惬意。 因此当召南找到叶限时,她正在一家茶馆听评弹,面前是几碟干果,茶杯里的茶水碧环也似。 “真是过分,我在梅林镇四处勘察现场找证据,你却在这里吃茶听曲子!” 召南坐下来,满腹委屈,伸手就抓了一把小核桃,直接扔嘴里一个,嘎巴一声就磕开了。 叶限嫌弃地挑了一下眉毛:“真是粗野。” “粗野?我这几天每天大街小巷打探消息,你在这享受,不公平。” 嘎巴一声,召南又咬开一个小核桃。 “大街小巷打探消息,那就说来听听你都打听到什么?” 叶限眼光一闪有点揶揄味道。 召南果然是受不得激将法,将自己这几天打听来的事情一一道来。 “那于秀芝是从同学肖红家走的,肖家在沪城的芙蓉里居住,是个小商人之家还算殷实,据那位肖小姐说,于秀芝是下午三点多离开的,她在肖家住了两天,是因为大学报名的事情,她报考了圣约翰大学。” 说到这里,召南一把拿起叶限面前的茶杯,一口饮进,叶限哎了一声没拦住,召南用袖子擦了一把下巴:“渴死我了,这茶不错,有点苦,败火。” “真是没品位,你这是喝茶还是饮牛马啊,什么叫有点苦,还败火,可惜了这好茶。” 叶限叹口气,召南却已经将她面前的茶壶拿过来,又倒一杯喝了起来。 叶限只能无奈地摇头,接着她的话说道: “下午三点多走,路上若是没有耽搁的话,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就到梅林镇了,那时天色还大亮,那片梅林又是连接两个镇子的交通要道,没有道理在那个时间在那里出事呀。” “你怎么知道是交通要道?” 召南愣了一下,他记得自己并没有给叶限看过警方的记录,也从未向她提起过。 叶限洋洋得意:“那自然是这几天在这里吃喝玩乐的结果,你调查的那些事情,估计大部分都在这梅花镇的茶楼酒肆中找到痕迹,这镇子真是承平太久,从没有出过什么事,加上于家的境遇这几年又颇为传奇,于家小女儿遇害的事情早已经成为街谈巷尾最热闹的话题。 “想来于小姐在城中又耽误了片刻,这两个镇子都很繁华,天黑是在七点多八点左右,于小姐应该是在天黑后出现在那里的。” 召南讲述到。 “一个年轻小姐,是不可能一个人走到那里的,你可找到那晚是何人送她到那树林附近的?”叶限轻轻拨开小核桃,将核桃仁一点点都挖了出来,放在帕子上。期间召南一直看着她的动作,嘴角微微含笑。 “这个没有调查出来,没有目击者,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到那里的,我想应该是坐黄包车,我今天特意找辆黄包车试验一下,从肖小家箱子出发到那林子的确是需要两个小时左右,现在无法知道于小姐从肖家出来后又去了哪里,遇到什么人,是自己坐车过去的还是和别人一起。”召南说到这里,叹口气,摇摇头,伸手过来,一把抓起那装着核桃仁的帕子,将里面的核桃仁全都倒在手心,一仰脖都吃了下去。 叶限叫道:“你这个人,真真的会享受,这是给你剥的吗?” “别口是心非了,还不是你想贿赂我,知道更多的案情?” 召南笑了一下,又将干果盘子推过去:“能者多劳嘛,就多剥一盘又能如何?哎,我这个伙计被你欺负的好惨,也该是叫我收回一点本钱的时候啦。” 叶限呲了一声有点得意地捏起一颗核桃,用小锤子敲碎,召南刚要伸手拿过来,叶限却用小锤子敲了他手一下,将核桃仁放到自己嘴里。 “不给吃就不给嘛,干嘛还要打人。”召南嘟囔一声,就听叶限说道:“我调查过了,林镇长儿子手里的那个毛线包,的确是于小姐平日拎着的那个包,这个林公子是很有嫌疑,可惜,林家现在如惊弓之鸟,我实在没办法进林家,只能你去想办法了。” 原来叶限这几天在茶楼酒肆可不是为了享受,她打听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林家这个独子叫做林辉,据熟悉林家的人讲,林辉虽然心智有些问题,但对于秀芝真是一往情深,他和于秀芝年纪相仿,十来岁时在街上遇到过于秀芝,一见钟情,从此就总去于家痴缠。后来于家父母相继去世,长子在外读书,于秀芝和表姐秀和两个孤女,能在镇子里生活下来没被人欺负,也多是仰仗这位林公子,他虽然脑子有些问题可毕竟是镇长的独生儿子,谁都要给上几分薄面的。 “那这样看,秀和说的很多话并不是实情。” 召南眉头微皱,他有点担心秀和讲了假话会被契约反噬。 “还没到说谎这么严重的程度,秀和做为秀芝的表姐,其实和亲姐姐一样,在她的眼睛里秀芝自然是完美无缺的好妹妹,林辉一个心智不全的人肖想妹妹,她当然会很生气,对林家父子有看法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很难得,叶限说的颇为中肯。 “那林镇长对于秀芝也没有非分之想?” “这个也难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这林镇长还是个不过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也算是正当壮年,对于秀芝有点什么想法,也不算太出格。” “父子同妻不出格?”召南有些生气。 “这件事我也打听了,林镇长的确为儿子向于家求亲,媒人被秀和赶走了,不过秀和姐妹被林镇长抓走并不只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房租问题,原来于家二十年来住的房子是林家的,自从于家父母去世后姐妹俩就没交过房租,后来因为儿子求亲不成,林道城恼羞成怒,两件事混为一谈。” 召南听到这,点点头:“这样看来林镇长倒也不是一个完全不讲理的人。” “他还算讲点道理,可现在为了洗脱独生儿子的嫌疑,能讲理也不会讲了,林辉被警察局带去问话后就被林道城藏在家里再没露面过。” 这边说这话,就听着门外传来熙攘声,有人喊道:“快去看啊,于家大姑娘拎着菜刀去镇长家闹事去了!” 第四章 梅花镇(二) 召南站起身,叶限则笑道:“怎么,你这怜香惜玉的老毛病又犯了,怕秀和姑娘吃亏不成?”语带揶揄,可还是站起身,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看好戏的神情,“走吧,且去看看。” 那林镇长家自然是高门大户,秀和姑娘拎着菜刀到门口就被林家的仆人拦了下来。两个壮年男子上前抢夺菜刀,同时将秀和架起,秀和气的满脸通红,大声叫骂,要林家将凶手交出来。于家出了这么大事,整个镇子是全都知道的,此刻周围都是人大家都看在眼里,林家仆人也不敢太过分,只想着将人拖走便是,哪晓得秀和继续大声喊道:“林辉害死了我妹妹。林辉,叫林辉出来,那晚他拿着我家秀芝的手袋回来的!”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是的啊是的啊,真的是这样,这个林辉怎么能有秀芝的手袋。” “不可能的,林辉虽然头脑不太灵醒,心底是不坏的,对我这样的孤老婆子都好的很,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不可能的。”有熟悉林辉的老人摇头反驳。 “色令智昏咯。” 本来于秀芝的死这些天一直是街头巷尾私下议论的话题,而现在忽然被秀和嚷到台面上,大家终于能公开讨论,各个都像是很有小道消息的样子,各种说法都来了。 叶限和召南躲在人群里,将众人的表现看得是清清楚楚。 许是外面人声汹涌太过分,林家的大门哗地一声打开了,一个四十来岁,相貌儒雅的男子站在门口。 “姓林的你终于出来了,把你家那傻子交出来!’秀和喊得声嘶力竭。 “秀和姑娘,还请慎言,我家辉儿头脑有些不太清醒,可是心性不坏,是不会做那害人的事的,况且他对秀芝小姐一贯情深意重,怎么可能伤害她?”这林镇长说话竟然还很心平气和,叶限心道看着不似大奸大恶之徒。当然,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这只是看到此人的第一印象,做不得准的。 “呸,不许你败坏我妹妹的名声!”秀和气愤地啐了一口。 “秀和姑娘,我看你和秀芝小姐情同亲姐妹的份上不与你计较,若在攀扯我家辉儿,定不轻饶。”林镇长转身就要进去。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劈死这些恶贼吧。”秀和见报仇无望,绝望地仰天喊道,她此时披头散发,满面凄楚格外可怜。 围观的人都为之动容,大家都知道这个秀和并不是于家人,只是于家养女,在舅舅舅母去世后为了妹妹读书出去帮佣做事,现在又为了妹妹这样不顾一切找林家报仇,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叶限也叹口气,指着痛苦的秀和道:“这秀和姑娘,唉,何苦这般,她已经和咱们签约了,哪里需要自己上阵呢。” “心里憋屈吧?”召南盯着林镇长若有所思。 夜里十点,是林家熄灭火烛的时候,管家拎着锣,在林家大宅中行走:“关灯,小心火烛。” 林家很大,四进的院子,很快各房间都次第关了灯,熄灭了火烛。 最后一进院子里也是一片黑暗。 一个黑影从后院的围墙上悄然落下了,观望一阵后摸进这最后面的院子。 正房里黑黑的,那人在窗口看了一阵,轻轻敲了一下窗户。 房间里传出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谁。” “是我。”那黑影竟然发出女子的声音。 屋子里的人显然吓了一跳,声音颤抖:“你……是谁。” “把毛线包还给我。” 黑影又说。 屋子里的人啊了一声,再不说话。 “把毛线包还给我。” 女子的声音又重复一遍。 “那个包包你都不要了,是被你扔了的,还找我要!” 屋子里瓮声瓮气的声音慢吞吞地说,很快他又显得有些气愤:“不知羞,和男人拉拉扯扯,哼。” 窗外的召南一愣:和男人拉拉扯扯,林辉那晚都看到了什么? 原来这院子住着林镇长的独子林辉,召南白天花钱收买了林家下人,得知林辉被没有被送走,因为他还对生死的概念很是模糊,被警察叫去问话也问不出什么,林镇长认定傻儿子一定和杀人案无关,便没将他送走。林辉独自住一个院子,并没有下人跟着,这个孩子有点傻里傻气,有时候脾气上来大吵大闹还打人,林镇长颇为头疼,家里的下人也都远离他居住,因此这院子里就住他一个。 “傻瓜,你出来,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召南问过秀和,知道秀芝一直叫林辉傻子的,若是别人叫他傻子,林辉一定会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可是每次秀芝叫他傻子的时候,他就像拿到糖的小孩子,甘之如饴不说,满脸都是甜甜蜜蜜的。 果然,这一声傻子,房门就开了。 林辉站在门口,轻声问:“秀芝,你回来啦。” “把包还给我。” “不给,这是我的,我的,上面还有你的气味。” 借着月亮光,能看到林辉是个高大健壮还有些肥胖的青年,手里抱着个白色的包,应该就是秀芝的包。 林辉将包搂在怀里,低头用脸贴着那包,满脸都是幸福:“你从来没有给过我一点东西,这个是我捡来的,你休想拿走。” 召南脸上蒙着黑纱,分辨不出男女,林辉智力有问题,也没看出这个秀芝是假的。 “我已经死了,我是鬼,找你索命来的。” 召南细着嗓子,故意说的很是凄厉。 林辉愣了一下:“死了?你死了?死了?” 他语气很是惊愕,一个智力有缺陷的人是不能表情作伪的,看来他是不知道秀芝死亡的消息?可是警察局不是找他问话了吗? “哼,你杀了我还装不知道?” 秀芝的声音很是气愤。 “我?杀?我就捡到你的包包没还给你,怎么还诬陷我呢?秀芝你变坏了,是不是和那个戴眼镜的哥哥学的?我和你讲啊,那些读过洋学堂的统统不是好人,他们都会骗人的。嘿嘿,还是我最好了,你就嫁给我最好了。” 林辉呵呵呵傻笑几声,他的声音瓮声瓮气,共鸣音很重,这时就听着院子外有人问:“是谁?” 是林镇长的声音。召南一愣,刚要往院墙那跑,林镇长喊道:“这位朋友,既然来了何不好好谈谈。” 第五章 梅花镇(三) 林辉拍手笑道:“好好谈谈,好好谈,爹,快来,是秀芝妹妹。” 这青年还真是天真烂漫。 召南站着没有动,林镇长已经走进来了。 “这位兄弟,不知是哪里的朋友,既然来了,有什么事情就尽管问我,犬子身体不好,怕是很多事说不清楚。” 林镇长冲着召南拱拱手,一边的林辉不干了,嘴一撇哭了起来:“爹,你又说我坏话。” 那么大个子的一个小伙子,说哭就哭,还哭的很伤心。召南愣了一下,林镇长走过去搂住儿子的肩膀好生安慰着。 ”不许你说我坏话。”林辉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嘟囔。 林镇长点点头:“好了好了,再哭,秀芝姑娘又要笑你了。” 一听秀芝笑话他,林辉马上擦干了眼泪:“爹,我不哭了,你叫人去秀芝家提亲好不好,我一定听话。” 林镇长哄着儿子进屋睡觉:“好,我会派人去的,你去睡觉吧,乖。” “不许抢我的包包,这是我的,秀芝给我的。” 林辉抱着那个毛线包进去了。林镇长关上门,叹口气道:“这位先生,你都看到了,这孩子真是心思单纯的很,不可能做出杀人的事。” 同时他伸手做个请的动作,召南也不客气,跟着他走出后院来到前面院子的一个亭子里坐下。 林镇长见召南摘下了蒙面的黑纱,露出本来面貌,便问道:“先生可是警察局的人?” “我是个记者,对这件事比较感兴趣,今天在你家外面看到秀和姑娘的事,听人说令郎在秀芝姑娘遇害那天带着秀芝姑娘的毛线包回来,一时好奇,便来问问。” 召南说的冠冕堂皇,坚决不提自己半夜翻墙进来,且装神弄鬼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我儿子心智不全,你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消息?”林镇长忽然提高声音,很显然他不高兴。 “这么大声音做什么?吓唬人啊?” 静夜中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声,那笑声中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娇嗔味道。林镇长一愣,他眼前一亮,一个女子提着马灯走进来。 灯光映照在她脸上,娇艳中带着一点诡异。 林家也是本地大户,家里有家丁守卫,这女子是如何拎着马灯大摇大摆进来的呢? 林镇长看看走过来的叶限又看看召南,心里生出一种惶恐。这男子是翻墙进来的,这点他很清楚,那这女子是如何悄无声息出现的? 叶限看出他脸上滑过一丝恐惧,笑了一下,将马灯放到桌上:“林镇长可是觉得家里戒备森严?” 没等林镇长回话,她就叹口气:“可惜在我看来,破绽百出,当然,就算你增加十倍的人手也是防不住我的。我想做什么,没人能拦得住。”她还伸手在自己脖颈处划了一下,虽然笑意盈盈,可威胁的意思很是明显。 林镇长不是笨蛋,虽然也恼叶限言语间充满威胁,但明白实际情况,自己的确是不晓得这女人怎么进来的,若是此人带着武器,那真是取自己一家老小的命也如入无人之境,便也不想有什么口舌之争,在摸不清这女人路数的时候不想得罪她,点点头说:“你说的极是,小姐果然是高人,只是不知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和他一样,想找令郎问问于秀芝的事。” 叶限坐下,叹口气道:“实不相瞒,我是于师长派来的,我姓叶。” 林镇长知道于秀芝的哥哥做了团长,没想到这么快升了师长。他是不敢招惹这些有枪有人的丘八,便点点头说:“于先生也是我们镇子走出来的,我林某人是什么人,镇子里有目共睹,于先生就算有军权在身也不能平白冤枉我。”叶限噗嗤一笑:“平白冤枉?林镇长,大家都是聪明人,打开天窗说吧,我们师长很想请令郎去坐坐,令郎也到当兵的年龄了。” 林镇长一拍桌子:“你们不要太过分,辉儿心智不全,如何能去当兵?” “心智不全都知道看中秀芝小姐就死缠烂打不放,这要是都长全了还了得?”叶限故意气他。 林镇长冷静下来,坐下去问:“那毛线包真是辉儿捡来的。” “秀芝是在我们镇子长大的,也算是我看着长大,这孩子被人害了,我心里也不好受。不错,我是动过心思,那也是没办法,我就辉儿一个儿子,这些年没有再娶也是担心辉儿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若是娶回家后妻和辉儿有了龌龊,我担心将来辉儿受委屈。后来见辉儿喜欢秀芝,我就想不如……不如……” 林镇长犹豫一下,不知如何说下去。 “不如娶回家名义上是林辉的妻子,其实给你做老婆?亏你想的出这么恶心的办法。”召南闻言冷笑。 “辉儿喜欢秀芝,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林镇长声音地沉下去:“辉儿小时候吃药吃得太多,坏了身子,他是无法行人道的,再喜欢秀芝,也只能是看看罢了。” “哦?你确定他不能……不能做那种事?” 叶限眉毛一挑,就听着召南干咳一声,叶限不以为意,眼光闪亮,盯着林镇长。 “我总给他洗澡,当然知道他那里……那里是和孩童无异,就是将秀芝娶回家也是什么都做不成,不能传宗接代,我那会也是猪油蒙了心,想着既然辉儿喜欢,不如就娶回来,名义上是辉儿的妻子,实际是后母,辉儿将来也不会吃亏,毕竟有那名分在,将来我死了也能放心。” 说到这,他不住拍着自己的脑袋:“我也是糊涂,动了那种龌鹾心思。” “那秀芝小姐的毛线包又如何到了林辉手里?” 召南知道于秀芝是被奸-杀的,林辉既然身体没有发育,不能做那种事,但也保不准杀害秀芝。 “真的是辉儿捡回来的,他回家时还和我讲,说秀芝变坏了,和一个戴眼镜的洋学生在一起,两个人当时还争执几句,秀芝气恼地将包扔了,辉儿不敢上前,就偷偷捡了那包回家。” 说到这里,他起身道:“当时那包里还有点杂物,我没有交给警察,这就拿来给二位看。” “为何不交给警察?”叶限问,“既然包真是林辉捡来的,为何不交给警察做证物?” “唉,叶小姐,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哪敢再惹事,辉儿捡了东西回来被人看到,镇子里传什么的都有,我可不想招惹上官司。” 很快,林镇长从屋里拿出一个布袋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本子,还有个绣花的钱包,一把梳子小镜子,看得出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物品。 叶限拿起那硬皮本子,看到第二页写着一行字:东吴大学英文沈东。 这沈东是何人?他的本子怎么在于秀芝的包里? 第六章 投鼠忌器的林镇长 叶限翻看一下这本子,点点头:“是一些英文听课笔记。” 召南看了叶限一眼,见她脸上表情淡然高深莫测,也不知道她是真的认识这些曲里拐弯的洋文还只是随口说说。 “肖小姐说于秀芝正打算报考圣约翰大学,找人借点大学的听课笔记也是正常的。”召南看着那本子,翻了几下说道。 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叶限心想,不正常的是这东吴大学学生的身份。 东吴是大学1900年由基督教监理会创办的第一所西制大学。校址在苏州。从苏州到梅林镇要先坐火车到沪城,需要七八个小时,从沪城车站到梅林镇也需要三个多小时。这样,一个东吴大学的学生是不大可能一天内从学校到梅林镇走个来回的,这个沈东……想到这里,叶限鲜红的指甲掠过沈东的名字,看向召南:“这个人,必须要仔细查查,到底是咋么回事。” 期间林镇长一直注视着这一切,叶限看了他一眼,笑道:“林镇长,对于这个本子,或者说对于这个沈东,你好像有话要说。” 林镇长愣了一下,干咳一声掩饰道:“没有,没有,我怎么知道这个人。” “不用掩饰了。在我打开这个本子时,你的眼睛一直跟着我,暗中观察着我的表情,你拿到这些东西,明知道疑点都被引到你儿子林辉的身上,却还不肯将这些东西交出去,只能说明你要维护的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重要的可以忽略不计你儿子身上的疑点。当然,对你来说,你认定林辉什么事都没有做,是不用担心的。” 叶限言辞犀利,林镇长看看叶限,马灯映照下,一张娇艳的面孔此刻却令人悚然心惊,这个女人啊……林镇长苦笑着叹口气:“叶小姐,你真的只是于师长手下的人吗?” “怎么,你若怀疑我的身份,去找于师长问问好了。” 叶限说的轻描淡写。 “这个倒不必,不管你是什么人,总是一个很……很厉害的小姐,我是得罪不起的。” 他笑了笑掩饰内心的尴尬:“这个沈东,我是不认识,不过我是知道隔壁镇子沈镇长家有个儿子在东吴大学读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沈东。” “隔壁镇子,梅林镇的镇长?”召南眉毛一扬,心想难道于秀芝和梅林镇长之子之间有什么暧昧关系? “梅林镇和梅花镇是并列的镇子,甚至在经济上梅花镇明显更胜一筹,既然如此,就算这沈东是沈镇长的儿子,林镇长你怎么可能会为了他将这些东西都隐瞒起来呢?还是,这沈东和你的关系,怕不是那么简单吧?” 林镇长不住地干咳,以手掩口,显然叶限的问话戳到他肺管子上。 “林镇长,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程度,难道你是忍心见令郎被认定为凶手?” 叶限追问。 林镇长默然不语,召南在一边冷笑:“我调查过梅林镇,沈镇长去年已经去世了,家里只剩下沈夫人,这位夫人是个能干的人,竟然接替了镇长之位,将镇子治理的井井有条。既然如此,不知道林镇长心里念着的去世的沈镇长还是现在的沈夫人呢?” 林镇长握紧拳头,儒雅的脸上满是愤怒:“你……不要太过分。” “我们也不想过分,看林镇长你的良心了,到底是儿子重要还是……” 叶限意味深长。 “是,沈东是沈家的长子,我……我……“ 他停住了,最后还是犹豫一下说道:“我是不想给沈家惹麻烦。” “可你最后还是拿出来了?这可真够矛盾的。” 叶限若有所思,手指轻叩着本子。 “是,我本该将这本子毁掉,考虑再三还是留下来了,我担心事情将来会引火烧身,害了辉儿,两相比较,只能将沈东的本子交出来。不过这沈家的事情可是你们推测出来的,并不是我说的,和我无关。” 林镇长急忙推卸自己的责任。 “放心,我们会为你保密,不会影响你和沈夫人的关系。” 叶限嫣然一笑,这笑容很美,灯下看美人那美丽是朦胧的引人遐想的,只是此刻,对面的女子只让他觉得战战兢兢,很是不安,若此人真是于师长的部下,那于秀芝的哥哥一定是个非常可怕的人。 他垂下头,等于默认了自己和隔壁镇子沈夫人的关系。 同为女子,叶限忍不住出言讽刺:“林镇长的感情还真是复杂,一边和沈夫人关系深刻,一方面还想着和于秀芝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林镇长尴尬地笑笑:“男子,呵呵,天性风流,这个,我只是对于秀芝只有个想法而已,并没有付诸实施。” “没有实施?你可是曾经将于家姐妹都关起来的。” 叶限不依不饶。 林镇长脸色一暗:“这个,事实上和犬子对于小姐的爱慕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那是因于家拖欠房租多年,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做为镇长,若处处讲人情,该如何管理这个镇子?” 深夜探访林家,叶限和召南得到了重要线索,梅林镇镇长的儿子沈东,很可能就是林辉看到的那个戴眼镜的青年,也就是在于秀芝遇害前和她在一起的人。 这一天梅林镇沈家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子,这女子一身素色的旗袍,白色毛线衣,手里还拎着个书包,站在门口乖巧可人。 “我找沈东。”她面带羞涩。 沈家门房急忙跑去通知当家的沈夫人,很快一个40来岁的女人在丫鬟簇拥下走出,这女子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扬,整个人显得很是凌厉。 “你找东儿?” 那女人上下打量一下叶限,眼光冷淡。 “是,我找沈东,我是沈东的女朋友!” 叶限故意挺了挺胸脯,显得好像下定很大决心才说出来的。 “东儿的女朋友?怎么来的女孩子各个都自称是东儿的女朋友?什么肖小姐,什么……现在女孩子这是都怎么了,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沈夫人眉毛一挑,很不耐烦。 “是啊,现在何止女孩子,一些中年女性也是不要什么礼义廉耻,为了高位不惜和别人勾勾搭搭,哦,沈夫人。” 叶限一笑,刚才的乖巧荡然无存,眼睛里都是狡黠,看得沈夫人一愣,接着脸涨得通红:“胡说八道不可所云。” “那我说的明白点,我是隔壁镇子的林镇长派来找沈东的,现在明白了吗?” 叶限答应林镇长一定保密,可是转头就把林镇长给出卖了。 召南躲在暗处忍不住摇头:这个女人,真是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 第七章 多角恋情 沈夫人脸色大变,看了旁边的丫鬟一眼,叶限笑眯眯地:“怎么,现在还是不能进去吗?” 要是马上就让她进去,沈夫人在下人面前哪里还有面子,于是她瞪了叶限一眼,转身就走。 叶限则直接跟着往里走。门房伸手要拦,叶限冷冷地看着他,那人犹豫一下看着走在前面的沈夫人脚步并没有停留,于是也就放下手去。 叶限跟在沈夫人后面走进沈家大院,进了里面的院子,沈夫人猛地站住,叶限收住脚步,沈夫人转过身,对身边丫鬟说:“你先下去吧。“ 丫鬟离开后,沈夫人板着脸问:“你到底是为何而来?” “夫人不知道吗?当然是为沈东来的。” “犬子在苏州读大学,和你有何瓜葛?” “哦,前几天回来这又走了?”叶限说完盯着沈夫人的脸,果然这女人的瞳孔猛地放大,“胡说什么?” “有人看到他和那位死在梅林镇的于秀芝小姐在一起,甚至还有过争吵,沈夫人,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沈夫人冷冷地说:“那是他眼睛看花了。他一个傻子,说话不能做准。” “咦,沈夫人我没说是谁看到了,你怎么就能确定是梅花镇的林辉?” 叶限似笑非笑,看得沈夫人心里一阵发寒。她有些慌乱:“什么,你之前说过是林镇长派来的,那自然是想到林辉那里。” “哦,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林镇长叫我来就是因为林辉的事情,难道不能是镇长的私事吗?“叶限故意将这个私字说的很重。 “这位小姐,你忽然跑我家胡说八道,小心我送你去警察局见官!” “好呀好呀,我正好想去警察局将事情都问个明明白白,我这个人最怕警察了,人家只要一问我,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时候还会添点油加点醋,哦,沈夫人,贵地警察局在哪里呀,快送我去。” 叶限耍起无赖。 沈夫人恶狠狠地盯着叶限,过了一会,叹口气:“看来是来者不善,小姐,随我进屋谈。” 沈夫人关了屋门,一转身看到叶限已经大摇大摆在堂屋主位上坐下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但很快被压制下去,耐着性子问:“这位小姐不知怎么称呼?” “我姓于,于秀芝是我堂妹。” “怎么从没听过于家还有什么亲戚?” 沈夫人眉毛一皱,不太相信叶限的话。 “于家在梅花镇生活,你是梅林镇的,怎么还能查出于家的祖宗八辈?”叶限冷笑,“或者说,你在我堂妹出事后,将我们于家的事都调查个清清楚楚?” 沈夫人被她噎得无话可说,她向后退了一步,坐下来缓和一下气氛,叶限却不放过她,直接问道:“想必沈夫人已经知道令郎和我妹妹的关系了?” 沈夫人怒道:“什么关系?他们能有什么关系?我家沈东是有着大好前程的!” “有大好前程就能随便杀人了?要不我直接将这事先报给警察局,让他们去苏州将沈东押回来问问便是。” 说着就起身。 沈夫人这会被叶限说的心慌意乱,急忙喊道:“不要,不要去,我都说,你想知道什么?东儿的事情我都知道!” “沈东和我妹妹于秀芝是什么关系?” 叶限盯着她的脸,直接问道。 “我家东儿是有个关系很好的女朋友,但不是于小姐,而是姓肖的,家住沪城。” 沈夫人伸手将碎发掖到耳后,语带不屑:“我家东儿毕竟是个大学生,我们沈家也算本地的大户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于家那丫头,也就是林道城,哼,那点子牛黄狗宝没好心眼。” 看来她对于秀芝很是不满,大概是因为林镇长曾经对于秀芝有非分之想? “你说的肖小姐,可是我妹妹的好友,家住沪城芙蓉里的?” 沈夫人点点头:“不错,那肖家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不过是个小生意人出身,就是这样的出身我还嫌低了呢,于家那种破落户如何能入我的眼。”说完又抱歉一笑;“这位于小姐,我说的可不是你。” 叶限也不生气,继续笑眯眯地问:“你看不上于家看不上于秀芝,那沈东呢?现在讲究恋爱自由,沈东真的会听你的话吗?你口口声声都在帮你儿子撇清和于秀芝的关系,这已经说明,沈东和于秀芝到底是什么关系,其实你都心知肚明。” 沈夫人神情一滞,底气像是一下子被人抽去了。 “那于秀芝模样生的还好,呸,也就是这狐媚子样,勾的我家东儿……你也知道于秀芝和肖家小姐是好朋友,这朋友妻不可欺,她能抢朋友的男朋友,也不算什么正经姑娘。” “你的意思是我妹妹是在肖家和你儿子认识的?” 沈夫人点点头:“不错,我有个兄弟在沪城做船运生意,他的长子上周订婚,我这侄儿和东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好的很亲兄弟一样,因此东儿就请假回来参加订婚宴,顺便又去看看肖家小姐,没想到被于秀芝缠上了,这青春鼎盛的小伙子,看到平头正脸的小姑娘难免动了心,不过我家东儿在得知于秀芝出事后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说和她真没什么,都是于秀芝一腔情愿,借着要考大学,缠着东儿借书借笔记。那天东儿被她缠的不过,回家匆忙找了个本子就出门了,过一会就气呼呼地回来,第二天我才知道原来是和于秀芝生气了。”沈夫人叹气道,“你说这事怎么就这么巧,头天两人拌了几句嘴,这就赶上于秀芝出事了呢?我家东儿什么都没做,当时天还大亮的,那条路人来人往的,哪里能够害人,这位小姐,你不信可以等七点钟去那路上看看,大白天似的。” 叶限心里将一切都捋了一遍:于秀芝在肖家认识了沈东,和他有了暧昧关系,在于秀芝出事那天,之前她管沈东要英文笔记,沈东回家随便给她找了一本,后来俩人发生争执,于秀芝生气时候将自己的毛线包扔了出去,正好被林辉捡到。那时是七点左右,林辉回到梅林镇也是七点多时候,这样一切也是顺理成章,在沈东和林辉都离开后,于秀芝遇到了什么人? 第八章 挑拨离间 于秀芝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家秀芝又乖巧又听话,我一个人在外讨生活很辛苦,每次回家秀芝都心疼我。什么事都不要我做,她给我做饭吃呢,叶小姐,你想现在的女学生都能娇滴滴的,哪有能做这些事的呀。“秀和说起妹妹,满口称赞。 “这个……女孩子在家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吧?” 召南提出异议。他觉得秀和对这个表妹有些太溺爱了。 果然,秀和立马喊道:“哎呀先生,你是不晓得现在的女学生一个个都是仰着脖子,鼻孔看人的呀,哪有比得上我们家秀芝的呀,又聪明又乖巧,可怜的秀芝,先生,请一定要帮我家秀芝报仇。” 秀和说起秀芝,满腹委屈,眼泪又掉了下来。 在秀和心里,秀芝是这世间最完美无缺的女孩子,没有一丝一毫的缺点。 叶限在一边忽然说道:“你们姐妹相差几岁?” “我比秀芝大三岁。” “看看,只大三岁,你在秀芝父母去世后就担起家里的重担,你表妹秀芝却还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若真的是姐妹情深,于秀芝就那么忍心让你一个女孩子出去做事吗?还有你表哥,他后来做了官回家,对你出去做事也没有任何想法?” 叶限这话就有些诛心了。 果然,于秀和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眼睛猛地瞪得老大:“不是的,秀芝很心疼我的,不是你说的这样。” 叶限冷笑:“真的心疼你怎么说舍得叫年长三岁的姐姐出去做事?秀和你细细想想,你这表妹到底有怎样的性格,我要的是她的缺点,一个人的缺点平时不觉得如何,可是在特定时候,很有可能会是致命的。” 召南开始只是质疑秀和对表妹秀芝过于溺爱,叶限这就是明摆着挑拨离间了。 秀和声音一下子提高了:“没有,没有,没人要求我做什么,都是我自己主动去做的,我要报恩,我是真心的拿秀芝做自己的亲妹妹,甚至比亲妹妹都亲,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秀和的话已经变相证明,秀芝对她这些年的付出并没有太多反应,其实秀芝并不是如她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是个乖巧的小妹妹,她对表姐这些年的辛劳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认同感,这是个性格冷漠的女孩子。 “秀和。你放大了于秀芝的优点,从不记得她的缺点,你仔细想想,她到底有那些缺点?” 叶限继续循循善诱。 秀和内心格外矛盾,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没有真正了解这个表妹! 舅父夫妻去世后,表哥杳无音讯,少女秀和担起了养家重任,她认为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是报恩,但现在想来,这些年来,秀芝是真的没有对自己表现特别的感谢,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秀和带来的一切。 “秀芝,这个人怎么说呢,脾气有点不太好吧。我是想着她小小年纪失去了父母,过去她冲我发脾气我也从没有说过什么。” 秀和想到这叹口气:“人都没了,我还是不想那些了。” “秀和,你也是从小失去了父母。”叶限提醒她。 秀芝叹息着:“我是山头的蓬草,秀芝是温室里的花,怎么能一样呢。秀芝除了脾气大点,别的都真的很好的,聪明又懂事,成绩在中学里也是最好的,那些老师告诉我,秀芝一定能被大学录取,哪想到……出了这种事。” 叶限盯着照片中笑颜如花的于秀芝,这个女孩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表姐付出的一切,又试图抢好朋友的男友沈东,同时还有着坏脾气。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被杀,她的死亡一定和这些个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天,沪城芙蓉里的肖家来了一个年轻的警察。 这个警察和之前来的那些警察不同,看着很文雅,态度也好,说是来了解于秀芝的情况。 “秀芝?什么样的人?她可是我的好朋友。”肖小姐面带笑容,回答的很是自然。 “肖小姐,你真的确定于秀芝是你的好朋友吗?” 召南凝视着对面的女子,这位小姐有一张清纯的脸,目光清澈透明,不像是在说假话。 “当然了,她出事之前在我家还住了两天呢,是为了报考圣约翰大学的事情。警察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肖小姐察觉到对面这个警察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反问道:“警察先生,这些过去不是都问过了吗?怎么还来问?” 召南干咳一声,掩饰一下继续问道: “你真的不知道于秀芝和沈东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他们有什么关系?” 一直自然的肖红忽然站起来,盯着召南,嘴唇哆嗦:“警察先生,你什么意思?他们俩能有什么关系?”她显得很是激动。 “你一点都没察觉到?”召南有些同情地看着肖红,“肖小姐,于秀芝和沈东是不是在你家里认识的?” “是,沈东来家里找我,正好秀芝也在,那还是去年的事情,他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的,能有……” 说到这,肖红停住了,因为她发现对面的年轻警察,正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肖红有些慌乱:“警察先生……他们俩……他们俩……” “我们怀疑于秀芝出事那天,当时从你家出来后又和沈东见面了,俩人在梅林镇还发生了争执,于秀芝的包里还有沈东的英文笔记,肖红,于秀芝和沈东走的这么近,你这个好朋友可从来都不知道吧?” “太过分了!“肖红气愤地一巴掌拍在桌上,“他们,他们俩真的……不,我不相信。” “这些都是我们调查的结果,肖小姐,你仔细想想,于秀芝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她……脾气不太好。” 肖红压抑着内心的愤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脾气很坏?” “是,很坏,这个人还有点冷漠。她姐姐在外面做事,很辛苦的,她从来不提,有次我问过她,她哥哥也做官了,姐姐没有必要去做那些事了吧,你猜她怎说?” 肖红在得知于秀芝和自己的男友沈东不清不楚后,终于讲出了于秀芝的阴暗面。 “她说她姐姐心甘情愿,她姐姐又没读过书,不出去做事还能做什么?总不能在家装大小姐吧。” 肖红嘴一撇:‘警察先生,你听听,这话多过分呀。“ “人啊,总以为死者为大,做为亲人朋友无意中放大了死者的优点,都忽略了缺点。” 叶限再听完召南的汇报后笑了,“我就是要认识一下真实的于秀芝,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会和谁结仇。” 召南认为,叶限这么做是为了查明于秀芝的死因,但这种调拨死者和活着的亲人朋友关系的做法,实在是有点过分。 “过分?你不都按照我说的去做了吗?还在这装什么高尚。”叶限揶揄道,“半斤八两罢了。” 第九章 任性的情人 刚进入初秋,东吴大学校园的银杏小路上已经落满了一层金黄色的树叶,轻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还有黄叶不断从树上晃悠悠地飘落下来。 在大学校园一角,篮球场上几个青年生龙活虎,秋风微寒,他们穿着短裤背心却跑的满头大汗。 这时有人在远处喊道:“沈东,你表姐来看你了。” 沈东刚接到球,闻言一愣。自己才从家里出来不到一周,怎么家里又派人来了? 叶限看着对面走过来的青年,微笑一下点点头。 这青年大高个,脸因运动涨得通红,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手巾,看着是个青春向上的年轻人,也难怪能被于秀芝一眼相中,不惜从好友肖小姐那里挖墙脚。 “你是?” 沈东看到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不由一愣,随即立马察觉到危险气息。 这女人长得实在太有侵略性了:一身淡绿色的洋装,拎着个白色羊皮包,脸白的几乎透明,红唇格外醒目,看人时候眼睛似笑非笑,让人觉得有点从心里生寒。 沈东大脑高速运转,确定自己认识的人中,包括梅林镇都没这号人。便说道:“这位小姐怕是找错人了,电机系也有叫沈东的人。” “没错,就是你,英文系的沈东。” 叶限笑了一下:“认识一下,我姓于,是于秀芝的堂姐。” 沈东脸上神色大变,转身就走,刚转过身,就被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截住,那人伸手一拦:“大家都是梅林镇的人,怎么见面就跑啊,太不给面子了。” 召南说话故意含含糊糊的,语气轻佻,还摸了摸腰间,示意对方我可带着武器呢。 沈东到底是个书生,果然被吓住了,结结巴巴地问:“和我没关系,我俩那天是吵架了,当时我就走了,走出很远还听着她在路上喊叫呢。” “你承认于秀芝遇害之前你一直和她在一起咯?”叶限看向对面。“走吧,去那边坐坐,在这里可够显眼的,我想你也不希望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吧?” 沈东看了召南一眼,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跑掉的,便低着头跟在叶限身后,到对面的长椅上坐下。 “自然点,你这幅神情倒像是欠债不还。”叶限见沈东满面愁容,扑哧一声笑了。 “于秀芝死了,你还能笑得出来。”沈东嘟囔一句。叶限冷笑:“这话好奇怪,你是她的姘头都能生龙活虎打篮球,我为什么不能笑。” “什么叫姘头!” 沈东很不高兴。 “你女朋友叫肖红,你有女朋友的,还和于秀芝纠缠不清,这不是轧姘头是什么?大学生啊,帮帮忙,我也不想用难听的话说你的,可是你自己说说你做的事哪里像个大学生的样子。” 叶限噼里啪啦一番话说的沈东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这女人说话怎么这么尖酸刻薄。 “你们什么都知道了?” 沈东讷讷地问。 “该知道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说吧,你做了什么对不起秀芝的事,不要以为于家好欺负的,现在秀芝大哥已经做到军长咯!军长哦,老大的官,有枪有人的,扫平你们梅林镇不过是小事情。” 召南在一边差点没憋住笑出声:自己糊弄林镇长说秀芝的哥哥升官做了师长,到了叶限这里竟然都做军长了,真是扯虎皮做大旗啊。 “我没有对她如何,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自己情愿的,我可没半天强迫与她。” 沈东到底是个学生,接触社会有限,立马被吓住了,急忙给自己辩护。 叶限从他的言语中捕捉点不一样的信息:“你没有强迫她,你毁了她清白,对不对?” 召南一愣,他在警察局的档案中查到于秀芝尸检记录,上面说于秀芝死之前有过一次-性-关系,他以为是因-奸-杀人,难道说并不是奸-杀? “男欢女爱的事,你情我愿的,怎么能这么说。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恋爱自由。” 沈东不满地反驳。 “恋爱是自由的,可你的恋爱对象是肖小姐,而不是于小姐,这点你应该是很清楚的。”叶限本来是试探一下,想不到沈东和于秀芝真的有那种关系,心里对沈东又厌恶几分。 “我们只是你情我愿的上过一次床,我送她回家,路上有点口角而已,别的我都什么都没做。”沈东为自己辩解开始讲述出事那天的情形。 “那天是这样的,我开车参加表亲的婚礼,秀芝从肖红家出来,我的车子就在附近等她的,我俩约好了一起坐车回去,我开车送她回梅花镇。那时是两点多,我见时间还早就提议去饭店,秀芝同意了。” “一派胡言,于秀芝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怎么能赞同你这样的建议!” 叶限故意装腔作势,驳斥沈东撒谎。 “我可对天发誓,所言句句是实。于秀芝,可不像表现出的那么单纯,她心机真的很深,我们第一次在肖家遇到她就勾引我,吃饭时伸腿在桌子下勾我的腿,那是夏天,她只穿着玻璃丝袜子,小姐,哪个正经人家小姐会做这种事。”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也是无语。 在秀和口中乖巧听话懂事的秀芝,背地里竟然还有这样一面,无师自通勾引男人!于秀芝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后来我回学校,她多次给我写信,说爱上我了,我们就瞒着肖红私下开始交往了。那天我们去了饭店开了房间,在下午六点多的时候才开车回梅林镇,本来一路上都很好,后来说起我和肖红的关系,她不依不饶的和我吵了起来,还叫嚷着要跳车,我停下车子她就下了车,对我又喊又叫又厮打的,还说这次要是怀孕了,我必须和肖红分手和她结婚。我家教很严的……” 听他说家教严,叶限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 沈东继续讲道:“我和肖红交朋友,我妈妈都很不高兴,更别提于秀芝了,她在梅花镇名声就不是很好,勾引林镇长的儿子的。” 叶限被他气笑了,斜睨着问:“你可知林镇长的独生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东茫然地摇摇头。 “林公子智商有问题,很大问题,于秀芝一个年轻漂亮还有着大好前途的小姐,为什么要去勾引一个傻子?” 沈东闻言愣了一下:“啊?那就是我妈妈骗我了、” “嗯,这些三姑六婆最为可恨,自己就不是贞洁烈女,却还嚼别人的舌根子,沈东,你继续说,后来呢?” “我们都那么亲密了,她脾气上来就又哭又闹,我实在生气,就把她扔到那树林边,自己开车回家了。” “那时是几点?“ “晚上七点多吧,天擦黑了。” “你在晚上七点多,将一个女孩子孤身扔到树林边上,而那女孩子才对你献身不久!沈东,你还是不是人?” 叶限恨不能伸出涂着红红指甲油的手,将对面那张俊逸的面孔挠上一把。 “我也不想的,她脾气真的很臭很坏,在家里我妈妈都没骂过我,凭什么要受她的气!”沈东一脸不以为然,梗着脖子回答。 召南看着这一切,心里产生一种不好的念头,他觉得冥冥之中有几股力量,将无辜的于秀芝一点点推向死亡。 当时只要有人伸手就能拉她一把,但是傻子林辉捡走了她的包,情人沈东将她一个人丢弃在树林边,那么之后呢,她又遇到了什么? 召南忽然想到一件事,低声问道:“沈东,你有糖尿病吗?” 第十章 糖尿病患者(一) “糖尿病?那种老头子才有的病?我身体很好,什么病都没有。”沈东很明显不太高兴。 糖尿病在中国传统上叫消渴症,司马相如就是患有此病。所谓讳疾忌医,年轻小伙子被人问到此病,自然是很不耐烦的。 叶限也觉得奇怪,召南不是那种风风火火说话百无禁忌的人,怎么会忽然这么冒失问这个。 召南点点头:“你确定。” 沈东激动地站起来:“我很健康没有任何疾病,我确定。” “那好。沈东,你是个身体健康家境优越的青年,你在和一个年轻小姐交往的同时。还和这个小姐的好友保持着暧昧的肉体关系,这些是你们俩个人的事情,别人本来无权置喙,但是你一次任性,却导致她命丧黄泉,沈东先生,我真希望我们这个国家有文化的青年都和你不同。” 召南站起身,这番话有些像法庭上律师的结案陈词。 他讲这番话的时候,叶限一直盯着他的脸,说来也奇怪,这次她竟然没有嘲讽他煞有介事,说出这番高尚的话,而是看看召南又看看沈东,嘴角挂着一丝若有所思的笑容,看得沈东遍体生寒,本想对召南义正言辞的指责辩解几句。身为东吴大学的高材生,可不是随便被人这么指责的,但被叶限那种眼神一看,他低下头,一声也不敢吭。 “好了,沈家少爷,我希望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叶限忽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沈东急忙跟上一句:“都是真话,没有任何隐瞒。” “嗯,我很欣赏你无耻的坦白,好了,如果你想起什么可以给我写信告诉我,沈东,这次你辜负了两个姑娘,这次辜负还是以生命为代价,我希望你能永远记着这个教训。” 沈东抬起头,嘴唇翕动:“我不是故意的,都怪她,太任性了,好端端的偏要和我争吵,我也在气头上,这才开车回家了,都是她逼的,都是……” 沈东说到这里格外激动,胸脯起伏强烈。 “一个才将自己交给你的女孩子,因为恋爱问题患得患失不是很正常的吗?你要记得,沈东,这个女孩子本来不会死,是你将她往死亡路上又推了一把,我其实很想知道,夜深人静,你晚上就不会做噩梦吗?” 说到这,叶限忽然伸手,用手指在沈东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沈东愣了一下,不知道对方意图,却见对面那女子嫣然一笑,红唇无声地说出两个字:“噩梦。” 沈东开始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当天夜里,他从噩梦中醒来,呼吸加速,他甚至听到自己体内血液哗哗哗倒流的声音,这梦实在太可怕了,在梦中,他不住重复和于秀芝分手后的一幕幕,争吵,下车,自己发怒开车扬长而去,于秀芝在身后跳脚嘛,扬着手里的毛线包,向车子的方向扔出去,接着是第二天,镇上传说梅林那死了一个女子,他当时心里咯噔一下,被汹涌的人群裹胁着走到梅林边缘,看到于秀芝的尸体,她仰面躺在草地上,双眼望向天空,衣服有些凌乱,沈东踉跄着跑回家,正好和沈夫人撞在一起。 “东儿,你怎么了?脸色这样苍白。” 沈夫人看到儿子面色有异,一把拉住,心疼地问。 “没事,没事,妈妈我要回学校,现在就走。” 沈东没有多解释,回屋收拾一下就上了回苏州的火车。 半梦半醒中,这一幕幕都在眼前浮过,看到尸体时的恐惧焦虑和深深的内疚感,像是有一只手,忽然抓住他心脏,用力捏着,揉搓着,那种内疚感摧心蚀骨,心里开始闷闷的疼,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大声呼喊着:“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错!” 但是猛然坐起,大口喘着粗气,心里还是被浓浓的内疚感包围, 这样的梦境持续了三个晚上,第四天,他满脸憔悴,眼睛一圈发出青黑的颜色,像是重病的患者。 沈东忽然明白那女子点上自己额头的含义,这就是噩梦,这噩梦如影随形,没有杀戮没有血性,只是永远都在重复那天的那一幕,一次次重复,一次次内疚,一次次反省!沈东颓然地往桌上一趴,忍不住痛哭起来。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将于秀芝扔在路上,但这世间没有这么多如果。一切都晚了。 从东吴大学出来,叶限一直板着脸,嘴抿得紧紧的,目光也格外的寒冷。 待火车开动,有列车员拎着大铁壶喊道:“热水来了,热水,” 召南问:“你喝点热水吧?” 叶限本来一直看着窗外,被召南一打扰,转过身来,有点茫然:“嗯,你说什么?”“我问你喝不喝点热水。” 叶限摇摇头:“你怎么想到问沈东有没有糖尿病的?” “我想起案发现场的一个细节。在那小屋的门口角落,聚集了很多蚂蚁,那里并没有一点血迹,当时我还觉得奇怪,以为是……以为是那里也许是有凶手的那个……东西。” 叶限有点不明白:“哪个东西?” 召南脸色一僵:“那个,呃就是那个,我们开始不是以为于秀芝是被奸-杀的吗?” 叶限脑袋里嗡了一声,她忽然明白了召南的意思,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窘态。 “刚才我想如果于秀芝没有被人那样过,那地上的蚂蚁是怎么回事?那个形状很像是一个人的尿渍,什么人的尿渍会召那么多蚂蚁呢?” 他顿了一下,目光中有志在必得:“那就是糖尿病患者,尿液中的含糖量很高,几天后都有蚂蚁聚集。” “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凶手的尿迹呢?” “那间小屋只有在冬天的时候才有看梅花的人暂住,平时是没人的,那里有树林,若是路过的行人临时小便,在树林里就行,不可能巴巴地跑到小屋里,在小屋里撒尿的,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凶手。” 这时旁边想起一个声音,只见拎着大铁壶的乘务员问:“两位,可是警察?” 第十一章 糖尿病患者(二) 没等召南回答,叶限抢先答道:“我们是私家侦探。” 列车员看看周围座位没人,这才放心地将大铁壶放到一边,坐到叶限他们对面(那对面的座位本来就是没人的)。 “私家侦探?我看两位相貌不凡,一看就是很厉害的人。”那人搓搓手,嘿嘿笑了一声,“不知道两位能不能……做做善事。” 叶限双手一摆:“少来,我这个人最怕做好事,这年头,好心没好报。” 召南则问道:“什么善事?” 那列车员看着四十多岁,人长得憨憨厚厚,被叶限这么一顶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我看两位是能做事的聪明人,就想求两位帮我想个办法,我也不是为自己,实在是没有法子可想。事情是这样的,大前天,我在这扯上捡到个小孩。” 叶限闻言道:“这就奇怪了,你捡到小孩送送警察局去啊,再不济警察不管送育婴堂,问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真被小姐说中了,警察真的不管,要不我怎么问二位是不是警察呢。警察说这种事太多,孩子家人没报案他们管不了,再说火车上捡到的,谁知道这孩子家是哪里的,还埋怨我多管闲事,说这孩子自己走了就是,我为何还要将他拉住不放。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一个人在火车上要吃的,在这趟车走了几次,我见他可怜又没大人跟着,便拉住了去问,想不到惹出来这么多麻烦事,” 叶限好像没有听他说话,眼睛盯着窗外,看着一晃而逝的风景若有所思。 “我把这孩子截下来仔细问,才知道他是去沪城找亲妈的,可是亲妈没找到,也不能说没找到,是人家不认他,他一个小孩子,什么都没有,就混到火车上要饭吃。”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去找他妈,那孩子的家人呢?他妈在沪城做事怎么又不认他?” 那列车员叹口气:“要不说这孩子可怜呢,据他说他是奶奶养大的,亲爹是个疯子,早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奶奶死了,他听人家说亲妈在沪城,还过得很好,就跑来找亲妈,没想到那个亲妈不认他。” “过分,怎么还有这样的妈,不认自己的孩子。” “对的啊,我也觉得很生气,就先收留了这孩子,休班的时候送他去警察局,结果警察局的人说这事不归他们管,我没办法,带着那孩子去找他亲妈,可那女人说不认识这孩子,说这孩子血口喷人胡乱攀扯。” “那现在呢?那孩子就在你这里?” 列车员叹口气:“要不说我真是给自己找麻烦,孩子送不出去,我又不忍心他那么点一个孩子在车上要饭,就把他暂时安顿在车上,吃点剩饭,呶,他过来了。” 列车员指着门口,一个十来岁,看着很聪明伶俐的孩子正笑呵呵的走过来,他身上的衣服补丁叠补丁很是破旧,脸色也不是很好,青黄的颜色,精神头看着还不错,笑嘻嘻地,看着列车员就甜甜地喊:“伯伯。” “就是这个孩子?” “柱子,见过这位先生,这是沪城的大侦探,能帮你找你妈妈。” 叶限眼睛一翻:“喂,你说什么呢?我们哪里答应了?” 那孩子很机灵,闻言就噗通一下跪下,冲着叶限和召南嗵嗵嗵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还念叨着:“求求两位行行好,帮我找我妈妈,我妈妈叫陈金玲,在一家歌舞厅唱歌,可是她不承认是我妈妈,她真的是我的妈妈,我俩长的一模一样的。” 召南将孩子拉起来问:“你确定那个人是你妈妈?” “是的,是的,我奶奶给的我地址,奶奶说我妈妈进城好些年,一直不理我们,这个地址还是去我妈妈一个远房表亲那要来的。我找到那家歌舞厅,找到陈金玲,我知道她是我妈妈,可是她不认我。” 说着,柱子伸手擦着眼泪,哭了起来。 “好了,哭什么啊。”叶限不耐烦地喊道。 柱子吓了一跳,一把捂住嘴巴,将哭声咽下去,黑亮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叶限。 叶限到底不是铁石心肠,看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便叹口气说:“柱子,不是我们不帮你,这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那个刘金玲如果真是你妈妈……” 柱子嘟囔道:“她就是我妈妈的,没错。” “是,她是你妈妈,但是她明确不承认你,这说明她有难言之隐,你妈妈当初扔下你来到沪城,一定有她自己的苦衷,你不能只想自己不顾一切去找她,柱子,你要记得,不是所有的对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的。”叶限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悲凉。 柱子眨巴着眼睛:“我不是要她什么,我不要她的钱,只想认下我妈妈,我想有个妈妈,我想有妈妈啊。” 列车员沉默良久,点点头说:“小姐,你说的很对,未必所有父母都想认孩子,当初一到灾荒年间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柱子啊,算了,就是请侦探小姐去找你妈妈也是没用的,强扭的瓜不甜,等伯伯休班了送你回家去。” 柱子流着眼泪:“难道我就不能有妈妈了吗?她为什么不认我?” 晚上,列车到了沪城,召南和叶限走出站台,回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叹息道:“刚才那个柱子的事,真叫人心里不是滋味。” “这种不认儿女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不能每次都难受吧,走吧,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查一查梅林镇有几个患糖尿病的人,我有种预感,杀害于秀芝的凶手就在梅林镇。” 俩人回到未寒时,见秀和站在门口走来走去。 “秀和。你什么时候来的。” 召南问, 秀和转身看到他们,很是惊喜:“天啊,你们可回来了。” “你等很久了?” “我等了一天,叶小姐,我听人说,林道城要将林辉送走了,你一定要想个办法,千万不能放过林辉。” “秀和,你可听说过林辉有过别的病吗?” 叶限心想,如果于秀芝不是被-奸杀的话,那么林辉的嫌疑也就不能彻底排除了。 “他一个傻子,倒是傻人有傻福,除了脑子不灵醒,身子壮的像头牛,他想杀秀芝,真是太容易了。” 于秀芝是被人掐死的,掐死她的人手劲还相当大,扼断了她的舌骨。 “糖尿病,哦,就是消渴症,你知道吗?你们镇子有人得这个病吗?” 召南继续问。 秀和摇摇头:”这个病我是知道的,能吃能喝,身上还有甜腻腻的烂苹果味,我们镇子……好像没人有这个毛病,没听说过。“说到这,她忽然眼睛一亮,“我好像听过有人说梅林镇有得这个病的人,” 第十二章 我认罪 糖尿病之所以被称作消渴症,是和发病的症状密切相关的, 患病的人开始能吃能喝,但是体重却持续下降,秀和记得很清楚隔壁梅林镇就有这么一个人,年轻时候特别能吃能喝,被大家嘲笑说他要把全家吃穷了,后来才知道这人是生了病。 “当时附近镇子的人都拿这人吓唬小孩子,说我们贪吃就和这个人一样,早晚要吃出病来。” 原来过去人的想法,一个人无缘无故那么能吃贪吃,所以才会生病,老话说作的紧死的快嘛。也正是因此,秀和一直记得梅林镇有这么一号人。 “那个人现在就在梅林附近住,种菜为生。” 种菜为生!召南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急忙问道:“可是五十来岁的样子,脸黑黑的,脸上都是皱纹的。“ 秀和摇摇头,一脸茫然:“我记得这个人大家都叫他何七的。” “不错,就是他,那个菜农,就是叫何七!”召南大叫。 他看到叶限和秀和都盯着自己,急忙解释道:“就是何七发现于秀芝尸体的!” 秀和大惊,眼睛瞪得老大,她激动的一把抓住召南的胳膊:“召南先生,一定就是那个人!他就是凶手!” 是不是凶手不是凭上下嘴皮一磨就能确定的,必须要有证据。 事情过了一周了,案发现场的证据恐怕连那吸引蚂蚁的尿渍都已经消失了,如何能查到分毫。 这个案子,因为林家和沈家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两家拍引火烧身暗中各自使了不少钱,警察局那里也就尽量拖延,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说法。 一个小镇子,大家都能算上熟人,忽然死了一个妙龄少女,背地里的各种怪议论过了一周还是沸沸扬扬。 很多人都跑到何七家里来打听消息。 “何七,你就讲讲嘛,那于家小姐到底是怎么个样子。” “讲呀,讲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你一出门就遇到这种事,这也太巧了吧?” “对呀,警察那边这么久都没说什么,这事有点蹊跷啊,恐怕……” 那些说闲话的人眼光一转,目光暧昧:“莫非这杀人的就是我们镇子的人?” “呸呸呸,没见过你这么下作的,哪有人给往自己镇子拼命抹黑的。”有人不满地啐道。 “不是给咱们镇子抹黑,人家于小姐正是大好年华的,忽然就死了,咱们镇子这么多年都没什么事情,谁心里能舒服啊。” “你这人是不是欠揍,这么说我二叔,欺负我二叔一个孤老头子吗?我何泉的拳头可是不认人的。” 何七因为从小患有消渴症,吃喝多,身体却一直消瘦,因为体质弱,性格也懦弱几分,和谁都不敢起争执,他这个侄子,何泉人高马大力大如牛,是个黄包车夫,平日里拉起车子脚下生风一般,因为有一把子好力气跑的快,在城郊一带生意也好,人家都愿意坐他的车。 那些闲人见何泉不满地挥拳头要个说法,知道此人不好惹,脾气也差,动不动拳头说话,便讪笑着三三俩俩地散开,这时有人喊道:“哎呦,那边来个妖婆。” 众人抬眼看过:果然妖婆。 前面走着的那个女人,相貌自然是好的,生的俊秀白净,跟在她后面的那个真真的叫做妖婆。 阳光下看过去脸白的几乎透明,嘴唇红艳艳的,一双眉眼第一眼看过去惊艳的要叫人惊叫出来,可是再看几眼,又忽然觉得想不出这女子到底长的如何,满脑子都是透明的白和耀眼的红。 “何大叔,你还记得我吧?” 召南走进问道。 何七眯着眼睛盯着他,一张沧桑的老脸笑开花:“记得,你是城里的贵人,叫啥来着,记者!对吧!” 很显然,何七为自己想到一个时髦的名字沾沾自喜,还得意洋洋地看了围观的人一眼。 “你上次还给我一块钱哩。” 何七说道。 叶限一直从旁观察他说话的神情,看不出一丝慌乱,反倒很是得意,这很符合一个乡下老实人的特点。 “何七,你杀了我妹妹!” 秀和疯了一样冲过来,一头撞在何七肚子上,何七本来就体质差,被她猛地这么一撞,直接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呻吟连连。 何泉急忙扶起他,对秀和怒目而视:“你这疯婆子,没来由的欺负我二叔,别以为你是个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无缘无故,你问问他做了什么?我妹妹秀芝是怎么死的?” 秀和指着何七。 围观的人有认得秀和的,在一边小声嘀咕:“哦,是梅花镇的人,死去的那个于家小姐的姐姐。” “人家来报仇咯,到底是不是何七做的?” “这老家伙,打了一辈子光棍,看到年轻小姐动心也是有的。”有人轻笑。 这些话声音虽低却肆无忌惮,何七听在耳中怒在心底,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一双深陷的眼睛里满是怒火:“我何七从小生病,身体不好,一直被人欺负,这都是我命苦怨不得别人,可你不能无缘无故冤枉我!” “冤枉你!我妹妹出事的地方离你家是这么近,为什么你第一个发现了我妹妹,还有,还有……”秀和想了想,“对,尿,你的尿有特殊的气味,招蚂蚁!梅林镇有这个病的人就你一个,不是你杀人还能是谁!” 她很聪明,从召南的话语中分析出一切,厉声质问。 何七愣了一下:“招蚂蚁?” 他目光有点茫然,回头看了何泉一眼,他这个平时凶神恶煞的侄子,此刻一言不发,嘴抿得紧紧的。 何七转过身,叹口气:“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杀害运小姐的是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何大叔,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小屋中看到的情景吧?” 召南问。 何七点点头:“记得,我人老了,脑子还不算老,也能看出那屋子里确有问题,于小姐怕是死在那的。” “那屋子角落有一处聚集很多蚂蚁,那个痕迹,你可还记得?那就是一个人冲着角落撒尿的痕迹,蚂蚁从墙角一直爬到地面。” 何七又默然点点头,他眼睛向下,盯着自己的脚尖,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尿迹很新,那小屋平时也不会有人去,若是路过行人有三急,在树林里解决便可,不需要走那么远进那小屋去,因此我断定那一定是凶手杀完人后在那尿的。那种尿,含糖量很高,正是消渴病人的尿,何大叔,你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何七看看叶限和召南,又看看怒气冲冲的秀和,叹口气说:“是,是我杀人,你们送我去警察局吧。” 叶限则笑盈盈地问:“先等一下,何七,你可会掰腕子?” 何七一愣:“掰腕子?” “对呀,召南,你来同何七较量下,看看能不能掰得过。” 召南一下子明白叶限的意思,而秀和则问道:“为什么要做这个,他已经承认了啊。” 第十三章 见鬼 何七也愣住:“掰腕子?我一个糟老头子,从小身体就不好,现在又这么大岁数了,如何能掰得过你?” “你就一点力气都没有?那你是如何出门卖菜的?” 叶限追问, 围观的人有还没有走的,闻言笑道:“何七聪明啊,人家挑担子他推独轮车,车子装得又多,又不用费多大力气,聪明着么。” 看来这梅林镇里人人都知道何七体弱多病。 何七苦笑道:“我若有力气也不会到现在还被人嘲笑欺负,连个老婆都娶不到。” 叶限注意到,一直站在何七身后的侄子何泉方才还凶神恶煞一般,要同奚落乃叔的人理论,这会却一声不吭。 “你是何七的侄子?” 何泉点点头。 “身体不错啊。” 叶限的眼光在何泉身上打着转,一个想法在脑子里打转,她需要去大医院找个医生咨询一下此事, 何泉呵呵干笑道:“我是个粗人,没本事,只能靠力气吃饭。” 有闲人见这城里妖婆看着何泉,在一边凑趣道:“小姐可是看何泉有一把子好力气,要给介绍个好生意呢。” 叶限挑眉一笑:“是的呀,不知道这位何先生可以做什么呢?” 何泉没有开口,嘴抿的紧紧的,那闲人在一边却喊道:“拉车,他拉车可真是个好把式。“ 却听何七大怒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卖了。” 方才一群人嘲笑他的时候,他只嘿嘿笑着,被人说的急了才红着脸分辨几句,而现在,当别人讲话题引向侄子的的时候,他忽然暴怒起来。 叶限何召南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何七的异常。俩人心照不宣,提出告辞。 “不抓我去警察局了?”何七却不见好就收,抓着召南的话不放。 召南呵呵干笑几声:“何大叔,你这点气力,怕是不会将人掐死的,不是你做的,是其他的消渴症病人。” 召南看过警方的验尸报告。于秀芝被人大力扼死,舌骨都断裂了,那人力气很大,直接一把掐住于秀芝的脖颈,于秀芝都没有办法挣扎就死去了,因此凶手必然是个力气很大的人。 这就有点奇怪了,一个患有糖尿病的人怎么可能力气很大呢? 秀和见叶限他们要走,急忙叫道:“他就是凶手,我家秀芝出事的地方就在这附近的呀,镇子里除了他谁还有这个病?再没人的了!” 召南低声对她说了几句,秀和的眼光从何七叔侄脸上一一滑过,最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们三个人走了,周围的闲人见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也都纷纷散去。 何七站起身,板着脸看向侄子道:“和我进屋说话。” 何泉跟着叔叔进了屋,没等站稳,何七已经伸手一个巴掌打上去,何泉躲闪不及,啪的一声耳光响亮。 “为什么打我?”何泉捂着脸,冲叔叔喊道。 “你心里清楚!你父母去世早,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我是做梦也想不到你竟然会做这种事!” 何泉兀自狡辩:“凭什么就说我做的,我又没有那种病!” “哼,你可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咱们何家的男人,都有消渴症!你只是还没到发病的时候,你爹就是之前身强体壮,忽然消渴症发病!” “啊?”何泉捂着脸大惊失色,“我爹有那种病,我也有?不,这不可能,我身体这么好,我能跑能扛怎可能呢?” “傻孩子,这消渴症分好多种,咱们家男人都是死于这个病,我是属于发病早的,反倒是活得最长的。这事一直瞒着镇子里的人,若是别人都知道了,谁家肯把姑娘嫁到咱们家。“ 何泉看叔叔这么说,忽然间明白为何现在何家男丁只剩下他和何七一个人。 何七,这个名字,顾名思义,何家本有叔伯兄弟七个人的,现在只剩下何七一人,下一代男丁只剩何泉了。 “现在看,既然你的尿也开始招蚂蚁,那就是病严重了,抓紧治吧,你爹就是发病不到一年就走的。” 何泉吓坏了,嘴唇都在发抖:“可是我哪有钱去看病啊,叔,我不想死,我不想啊,为什么我也要有这个病!” “你先跑吧,这些城里的人已经怀疑你了,他们不知道你也有这病,你还是逃吧,先保住命慢慢再看病。” 何七想了想,转身回里屋拿出一个布包:“我就攒了这点钱,你拿着赶紧走吧。”何泉手哆嗦着接过钱:“我们何家的人怎么这么命苦啊。” “你命苦?那于家的姑娘不是更命苦?你为何杀她?” 何七用袖子擦着眼角的泪水。 “我也不想的,都怪那女人,脾气那么大,我拉车路过问她要不要坐车,就问那一句她就疯了一样对我大吵大闹,还上来厮打,我就问一句话,也没怎么她,就算是有钱人家小姐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吧?我当时赌钱输了点,本来心里不痛快就捂着她的嘴,把她拖进那……” 何七听的老泪纵横,嘴里不住嚷着:“作孽啊。” “你有没有,有没有把她……怎么样?” 何泉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我就一时生气把她掐死了,没有对她怎样,叔叔,我真的没那个她,杀完人,我就冲着墙角撒泡尿,我哪知道我那尿还能招蚂蚁啊。” 何七不住摇头:“算了,你没糟蹋人家姑娘,也算没给何家丢人,赶紧走吧,别等那几个人再回来找你麻烦,现在镇子没人知道你有那病。” “找我又能怎样?他们又不是警察。” 何泉想到那三个人,嘴里嘟囔着。 “你在城里拉车,还不知道这些记者都是做什么的?只要一见报你就出名了!” ”哎,黄包车!“何泉拉着车从何七家出来就遇到一个女子冲他招手,这女子梳着齐耳头发穿着蓝布褂子黑裙子像个女学生模样,何七想左右拉着车,不如拉个客挣点钱,便让那女学生上了车,问:“去哪啊?” “去梅花镇要多少钱?” 女学生问。 “这个可就贵了,要一块大洋呢,” 何泉心想反正要逃走,那就多要几个钱才好。 “一块啊,好,那就一块吧。” 何泉拉着车子跑一会,很快就到那梅林边上,女学生喊道:“哎,停下来,停下来。” 何泉哪敢在这停车,继续跑着嘴里还说着:“这地方不吉利,不能停。” “不吉利?怎么个不吉利?” 女学生的声音清脆好听,何泉心想,那于小姐若是也这么懂礼貌该多好,这样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这里,死过人。” “死过人,怎么死的,是像我这样吗?”女学生的声音忽然变的悠长起来,接着一声轻笑,那女学生问,“你回头看看我啊,是不是像我这样,被人掐死的。” 何泉转过头,看到一张雪白的脸,一条伸出来的鲜红舌头,他吓得啊地一声,扔了车子就跑, 那女学生格格娇笑:“别跑啊,是不是我这样,你别跑啊。” 第十四章 阴差阳错 都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人不惊,可这何泉他是做了亏心事的! 本来在何七那里刚说过自己是如何杀的人,现在走到这杀人现场,车上拉的女学生成了伸长舌头的吊死鬼! 何七扔了车往梅林里跑,他一口气跑到树林里,一抬头却看到自己竟然绕到那小屋所在。 怎么来到这里?何泉眼中闪过惶恐,急忙向前后左右看去,还好,那女人没有追到这里。 何泉这时才发现,自己浑身已经湿透了,现在是初秋,褂子领口周围都是湿乎乎的,秋风吹过,周围梅林的树叶簌簌往下掉,吹得他浑身冰冷,不住打着哆嗦。 怎么会这样?自己一向体壮如牛,而现在,怎么一下子这么怕冷了。 他忽然想起何七说的何家世代男子中遗传的那个病! 天啊,他还记得自己父亲去世时候,那时候他还很小。十来岁的样子,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病,只模糊记得他从脚踝小腿部位开始溃烂,到最后,脚踝一直延续到膝盖都是黑色的,家里充满腐臭的气息,父亲那时只有三十多岁,呼吸中都带着一股烂苹果味,他看着年幼的儿子,长叹着:“命啊,都是咱们何家人的命!” 何家人的命? 不,不会的,我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有病。什么尿渍招来蚂蚁,这都是那城里记者的谎话,不过是为了诈一诈叔叔罢了,他们知道警察局查不出什么,就想将杀人的屎盆子栽到叔叔头上,这几个人,太可恶! 何泉想着这些,闭上眼睛,深深吸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怕不怕,这世间是没有鬼的,一定是有人故意吓唬我。 “呵呵。你在想什么,想怎么掐着我的脖子吗?” 静谧的梅林中忽然传出一声戏谑的笑声。是个女子的声音,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娇嗔。 何泉浑身一抖:“你是谁,出来说清楚,藏起来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哈哈。” 那女子笑得肆无忌惮,很有股枝招展的味道。没来由的,他想起那个皮肤几乎透明,嘴唇娇艳的女子。 “英雄好汉?是杀女人的英雄好汉吗?呸,你算个什么东西,只会对一个年轻姑娘动手,看你身强力壮,像是条汉子,其实都没你叔叔何七有担当,你也叫男人? 那女子的声音彻底激怒了何泉,他挥舞双臂,大声喊道:“怪我吗?你一个年轻小姐在路上发脾气,我好心好意问你要不要坐车就招来你叫骂,谁家小姐像你这样!没教养,坏脾气,怪我吗?” 何泉激动地绕着那小屋走来走去。 “来啊,你来啊,你来要我命啊,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你来。你来你来!”何泉满脸涨得通红,几乎疯狂了。 召南看向叶限,后者盯着小屋附近的何泉,眉宇间有着捉摸不透的神情。 “你在想什么?” “我想这一切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从源头看,如果于秀芝没有横刀夺爱,在明知沈东是肖红男友的前提下不去撬人墙角,如果沈东能体谅一下于秀芝内心的复杂情绪没有和她发生争吵,当晚开车送她到梅花镇,如果于秀芝没有歇斯底里,因为同沈东争吵而情绪激动,发泄到何泉身上,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召南听完她的话,点点头说:“是,于秀芝的死亡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一次次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最终将她推向死亡。”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 这是老祖宗得出的经验教训。 于秀芝,本来出身在一个贫寒家庭,幸运的是她有一个能为报恩奉献自己的表姐秀和,因此她的人生,虽然失去了父母却还能顺风水顺水,不用吃苦,也不用为生活发愁,天塌了高个子来扛,秀和就是帮她扛起一片天的那个人。 后来,自己的亲哥哥又身居高位,过去所有的卑微和小心忽然间都变成肆意,于秀芝一下子开始释放自己的坏脾气,贫寒生活积累的无奈痛苦,一朝得志的踌躇满志,全都发泄出来。于秀芝不是圣人,她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坏脾气也好,任性也好,都是这个年纪,家境优越女孩子拥有的特权,只是她运气不好,在一个特定环境遇到特殊的人。一个因为赌博失去耐心的黄包车夫——何泉。 何泉在小屋附近的林子里晃荡很久,挥舞双臂又哭又笑。 今天对他而言是崩溃的一天。 忽然来了几个人,挖出他内心最阴暗的那一面,自从杀了人后,每次拉着车回梅林镇都让他心生恐惧。晚上闭上眼睛,就看到那年轻漂亮的小姐倒在地上,自己双手紧紧掐着她的脖子,她没有办法呼喊,也没有办法挣扎,腿蹬了几下就没气了。 他站起身,看着那女子的尸身,全然没觉得害怕,喘着粗气道:“你厉害啊,还敢骂人!我就随口问一句坐车吗你就骂我!你不是很厉害吗,起来啊,起来啊,母夜叉!” 掐死了人,他还不解恨,又抬腿踢了几下,见那漂亮的小姐随着自己的踢动无助地晃了几下,内心充满得意。 这时下身的阵阵抽搐让他有释放的欲-望,他解开棉布汗巾子,想拉下裤子对着那女人的脸来一泡,裤子拉下来,他迟疑了。 他是个童男子,一个是家里没什么钱,靠一把子力气卖钱,一方面是他也很洁身自好,现在的暗门子,几个大子就能上坑,城里拉车的很多人剔着牙讲述着那些事,嘲笑他好大年纪还是个童男子。彼时他也涨红脸分辨几句,而现在,当可以赤-裸-裸地面对一个年轻漂亮小姐的时候,他犹豫了,最后还是转过身,冲着门口的角落美美地撒上一泡尿,然后心满意足系上汗巾子,俯身拉过那女人的尸体,往屋外一点点拖出去。 他不知道,很快,那片尿迹上就爬满了蚂蚁,黑黑密密压压的,像是要向人证实什么。 如果屋子有眼睛,就能看到不远处,一个强壮的男子拖着尸体,一步步缓缓地向梅林外面走去。 将尸体留在这里不是更好吗? 不,不好,这个女人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死了就要扔到路上去。 自爱者才能爱人,富裕者才能馈赠。给人以生命欢乐的人,必是自己充满着生命欢乐的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既不会是一个可爱的人,也不可能真正爱别人。 世间一切莫如是。 第一章 坠楼的孩子 初七是个报童。 他今年十三岁了,有一双灵活的大眼睛,每天跑在大街上,努力晃动着手里的报纸,喊道着:“号外号外! 初七很小就没见过父母,是被寄养在亲戚家的,每次听人背后说起父母,那个表婶都会鼻子冷哼一声:“狗屁理想,没见过为了理想不管儿女的。” 因此初七知道,自己是有父母的,只是他们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不能陪伴自己身边,看着自己成长。 想到这些,初七每天上街卖报的声音都是清亮的,因为他心里有希望,一个人只要有希望就不会沉沦,会充满勇气地活下去。 初七是在一个下午发现这个孩子的。 十来岁的年纪,个头不高,他抬头对照下,确定这面黄肌瘦的孩子看着比自己能矮一头。最可怕的是他的目光,那双本该稚气的眼睛里仿佛一潭死水,了无生机。 这份死气沉沉让初七停住脚步,他放下手里的报纸,问那个坐在街角的孩子:“你怎么了?” 那孩子抬起头,看到是个和自己彷佛年纪,穿着布褂子的报童在问自己,牵动嘴角,努力扯开一丝微笑:“没事。” 这笑容充满何年纪不相符的苦涩何辛酸,初七心里一酸,索性蹲到那孩子身边:“哎,你到底怎么了,上午就看你坐在这,这都下午了,还在这坐着,是在等人吗?” 那孩子点点头:“是,等人,等我妈妈。可是……可是她……不认我。” 这样的事啊。 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初七想到自己这些年,叹口气说:“大人的心谁知道呢,也许,你妈妈是有苦衷的吧,比方说什么理想,为了理想。” “哼,她就是嫌弃我,不想认我。“那孩子有些咬牙切齿,看到初七盯着自己,便低下头,“我听人说她要结婚了,可能是怕认了我不能嫁人吧。” 初七索性坐到孩子对面,伸出手去:“我叫初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柱子,大号叫徐天柱。” “天柱,名字不错啊。”初七卖报好几年了,自己也从报纸上认得几个字,他是没大号的,从记事起就叫初七,为啥叫初七?难道是初七生的吗?他是不知道自己生日的,收养他的表叔一家孩子多,四年前他就很少回那个家了。 大概是同病相怜吧,初七觉得徐天柱很可怜,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亮闪闪的纸包着的糖块递给徐天柱:“前天有人家办喜事,真是有钱人,在国际大饭店门口撒糖,我捡了好几块,就剩这一块了,呶,你吃。” 徐天柱盯着那糖块,咽下一口吐沫,却摇摇头:“你吃吧,这么稀罕的东西,我没有东西给你。” “嗨,谁要你的东西,闯荡江湖就是靠一个义字,义气,晓得伐?” 徐天柱似懂非懂点点头,初七将糖块放到他手里:“我看你在这做大半天了,不吃不喝,一定饿了,吃了吧。“ 徐天柱道了谢打开那糖放进嘴里,还将糖纸小心地抚平叠成一小块揣到怀里说:“谢谢你,初七哥,这是我吃到的第二块糖。前年我奶奶还在的时候,用蚕茧和货郎换过几块糖,不过都是没有包着这种好看的纸,也没这个好吃。” 初七笑道:“那是你们乡下的光屁股糖!” 光屁股糖!徐天柱忍不住笑了;“对,光屁股糖。” 他笑完了,看着蓝天,长出一口气:“我想我奶奶了。” “你还有奶奶,你奶奶还能给你买糖,我是爸爸妈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说什么为理想,我表婶说理想是个狗屁。” “我知道理想,我们乡下也有学校的,我放牛时候听那里先生说过,理想就是希望。人活着就要有希望。” “希望啊,我希望我能挣好多好多钱,像那些小少爷一样穿西装,踢死狗的皮鞋,戴上鸭舌帽,老好看咯。” 今天有很好的阳光,照着身上暖洋洋的。 初七站起身:“好了,我去卖报了,柱子,你打算怎么办?一直在这坐着?” “我还想再去问问,问最后一次,她认不认我,再不认我我就坐火车回老家去。” “坐火车?你有钱吗?” “没钱,我认识个火车上的大叔,大叔人很好的,会带我回去的。” “那好,我卖报去了。” 初七边走边大声唱着:“春天里来百花香郎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 暖和的太阳在天空照照到了我的破衣裳 朗里格朗格朗里格朗穿过了大街走小巷 为了吃来为了穿朝夕都要忙 朗里格朗朗里格朗没有钱也得吃碗饭 也得住间房哪怕老板娘作那怪模样 朗里格朗里格朗朗里格朗朗里格朗……“ 走到巷子口,初七回头看一眼,徐天柱冲他笑了一下,挥挥手喊着:“初七哥,你唱的真好听!” 初七哈哈一笑:“柱子,再见,祝你好运!” 这天晚上的时候,初七的香烟摊在大华舞厅门口开张了。 他很能干,白天卖报,晚上就用卖报的钱,买点香烟坐在歌舞厅门口卖烟。 这地界都是有人看场子的,初七在这里有两年了,每个月都要交一些钱给人家,因此相安无事。 看到有人过来,他就站起喊道:“先生,香烟要伐。老刀牌香烟,美丽牌香烟。” 舞厅上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照着门口的人脸上五彩缤纷,晃来晃去。 有音乐从舞厅里传来,莺莺燕燕的不知唱的是什么。 初七忽然想,也不知道柱子有没有去找他妈妈,那个女人既然开始就不认他,再找也是没用的,可能柱子跟着在火车上干活的大叔回老家去了吧。哎,真是……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呀。 初七为自己能想到一句文驺驺的话高兴得手舞足蹈。 就在这时,他听着不远处传来沉闷的一声,像是个大包袱从楼顶掉了下来。 他站起身,探头看过去,就听着有人喊:“天啊,是个人,有人掉下来了。” 楼上掉下个人? 初七好奇地走上前去看,心想明天又要加号外了,也不晓得是谁那么不小心。 “呀,是个小孩!” 有人喊道。 小孩?舞厅的楼顶? 初七心中忽然有不祥的预感,他探头,挤到人前,整个人都呆住了:天那,是柱子,是徐天柱! 第二章 糖块的味道 初七的惊叫声引起了围观人的注意。 “你认得这孩子?”有人问。 “是,我认识,警察,找警察啊,不是,找医生,医生。” 初七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几个小时前还微笑着对自己招手,谢谢他糖块的孩子,现在忽然躺在这,像是个被人扔下来的冬瓜,啪,脑浆四溅,不!这不对!一切都不对,柱子不该就这样死去! 初七哭出声:‘叫警察啊,巡警,巡警在哪。“ 他已经顾不上回答别人的问题,茫然四顾,用尽最大的气力喊着:“巡警!“ 初七是个半流浪儿,所谓半流浪的意思是他其实也有栖身之地,表叔的家在一个幽深的弄堂里,初七早就不想回去了,他无法忍受表叔家那么多孩子哭喊打闹的声音,表婶一身碎花旗袍,爱司头,最便宜的香粉呛得人能熏个跟头。 “初七啊,家里真是没有办法了。”表婶每次见到他就如小孤孀上坟。 因此,这个下午,初七看到柱子后就一直希望柱子能找到亲妈,亲生母亲,父亲,这些字眼在初七的心里永远荡漾的暖意。 大概歌舞厅是巡警们夜里巡检的重点地方,很快就有打着绑腿的巡警拎着警棍赶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巡警问。 “一个孩子跳楼了。” 有人喊道。 “不是,是坠楼,也许是谋杀!” 到底是做了几年报童,还是很有新闻敏感度的,初七很明白跳楼和坠楼的区别。 巡警俯下身子,检查了柱子的身体,叹息道:“没救了,这孩子死了。”说着他抬头看向楼顶,大华舞厅是个五层楼,这孩子摔到坚硬的水门汀上,也许着地瞬间就失去了生命。 死了? 初七捂住嘴巴,让自己不要喊出声来。 这么快就死了,柱子应该是没有任何痛苦的吧?初七这样安慰自己,这时他看到那巡警已经蹲下身子去检查徐天柱的尸体了。 巡警在柱子身体上翻了一遍,想寻找一些关于这孩子的信息,很快他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东西说:“这里还有个糖纸,谁知道这孩子是哪里来的,是谁?” 那块糖在初七的口袋里躺了一整天,他还记得柱子将糖块放到嘴里,眼睛微微眯着,显出十分满足的样子,吃完还将糖纸小心地叠起来,揣到怀里。柱子说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吃到糖,也许正是这难得的甜蜜让他将糖纸小心折叠起来,仔细保存起来,这个孩子,偶然相遇,像是一波热气。被人吹一口气就散了,可他是一个人啊! 想到这里,初七拖着哭腔喊道:“不是跳楼,不是跳楼,柱子是坠楼,很可能是被人……谋杀的。“ 巡警一愣,借着霓虹灯的光,认出这个孩子是白天卖报晚上在这附近卖烟的,便皱着眉头问:“你认识他?” “我们下午才认识的,就知道他叫徐天柱是来这边找他妈妈的。”说到这里,初七抬头看向舞厅楼顶,“大概他妈妈就在这个舞厅吧?他说妈妈要嫁人了,不认他,警察先生,他不可能是自己跳楼的,因为,因为他和我说再最后问他妈妈一次,要是还不认就坐火车回老家去,还说火车上有个大叔对他很好,会带他回去的。警察先生,他想的很好,怎么可能自己跳下楼呢,一定,一定是有人把他推下来的!” 警察皱着眉头,低头看看地上孩子的尸体,再看看初七:“好吧,小孩,你和我一起去警署。” 这时舞厅门口传来一阵女子的娇笑:“哎呀,召先生,您这个笑话,真是太好笑了。” 召南挎着红舞女黄玫瑰走出舞厅,看到不远的地方围着一群人,他指着那方向问:“好像那边出事了啊,围这么多人。” 黄玫瑰嘟着嘴说:“吃夜宵去嘛,那些人啊,这年头,就是摔了一跟头都能围一群人的,走嘛走嘛。“ 她用力挽着召南的胳膊,撒娇地往反方向拽着。 召南平时表现的风流倜傥,可不是能被女人所左右的人,作为未寒时的伙计,他也最恨被女人摆布了,他不着痕迹的摆脱了黄玫瑰的束缚,冲着人群走过去。 还没走到,就听着一个孩子声嘶力竭的声音:“他不会自杀的,警察先生,他说只要有希望就好,下午他坐在那边晒太阳,还吃了我给他的糖,将糖纸小心地叠起来,活的这么认真的人,怎么可能这么晚跑上去跳楼呢。警察先生,求求你,一定要调查啊,他是不会自己寻死的!” 召南眉毛一挑:看来是出了大事啊。他分开人群走上前去,巡警见此人气宇轩昂衣着不凡,知道不是自己能随便呵斥的,笑眯眯地问:“先生,这里死了人,请您离远点,不要污了您的身体。” 召南点点头,刚要转身走,就听着那孩子继续哭道:“柱子啊柱子,你妈妈不认你,现在又这样,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柱子!召南一愣,站住脚步,弯下腰往下看去。 那孩子本来是脸朝下趴在地上的,巡警检查的时候将他翻转过来。 这孩子脸朝上躺着,头下是大片的血迹,阴暗的灯光下呈现出深黑色,柱子像是要融化进一片黑暗中。 是柱子,是那个火车上遇到的孩子! 召南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不由自主抬头看向那大楼,忽然,他觉得二楼有个窗口有亮光一闪。 召南仔细又看一看,那亮光不见了。 “先生,请靠后。” 巡警做出个请的手势。 “这个孩子我认识。”召南从口袋掏出烟盒,客气地递给巡警一根,巡警拿起一看,是美国烟,激动地笑了一下,又觉得在死尸面前笑是很不好的事情,急忙憋住。 “先生,您认识这个……孩子?” “是的,我认识他,他是来沪城找他妈妈的,他妈妈是个舞女,也许……” 召南看了前方灯光辉煌的舞厅大门:“也许,他妈妈就在这个舞厅里。” 他的声音冷静中带着一丝愤懑:“不知道这位一直不认儿子的母亲,看到儿子的尸体后会作何表现。黄玫瑰,你来看看,刚才在舞厅可看到过这孩子。” “死人啊,我才不看呢。” 黄玫瑰撇着嘴,一脸不高兴。 “过来。”召南加重了语气。 黄玫瑰这才情愿地扭着身子往这边走过来。 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我没见过。” “你看他的时候犹豫一下,黄玫瑰,说真话,你一定见到过这孩子,说吧,她妈妈是谁?” 召南盯着黄玫瑰,目光炯炯:“说实话。” “我不知道他妈妈是谁,我只看到他来找黑牡丹。” 第三章 我就多管闲事 他是黑牡丹的儿子? 召南闻言不由一愣,因为这黑牡丹是比黄玫瑰还有名的红舞女,更主要的是她马上就要嫁给本地警察局局长做三姨太,这可是整个大华舞厅都知道的事情。 黄玫瑰说完,为难地看着召南:“我就说了,不要多管闲事的,不要过来,你偏不听,看看现在……” “闭嘴。” 召南忽然很严肃地瞪她一眼,黄玫瑰表情一滞,急忙看向围观的人们,现在人们的注意力已经从地上的孩子尸体转移到她身上了,谁叫她打扮的花枝招展,香水味扑鼻,说话还娇声娇气的呢。 黄玫瑰见被人这样盯着,觉得很没面子,便一把挎着召南的胳膊,嘴里低声说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黑牡丹的事你也知道,下周就嫁过去了。” 召南点点头,从口袋掏出几张钞票递给她:“你自己去吃宵夜吧,这件事我必须管。” 黄玫瑰松开召南的胳膊,气的跺跺脚:“真是……”念着到底是老客人,人长得年轻英俊,平时出手也蛮大方的,便硬生生将斗五斗六、寿头(傻瓜)这样的骂人话咽了下去,只捏着那几张钞票,似笑非笑,娇滴滴的哼了一声。 召南想想,又掏出两张照片,黄玫瑰这才扭着身体,在召南耳边吹了一口气:“那就改日见了,不过,召南先生,咱们可是老交情了,我可是为你好,黑牡丹,你可是惹不起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哇,这孩子……唉给点钱发送了就是了,沪城这么大,哪天不死几个人,街头巷尾的路倒(因饥寒交迫毙命在路上的人)多了去了,各个你都心疼,心疼过来伐?” 召南挥挥手,示意她快走。 黄牡丹这才扭着腰肢妖妖道道地走了,走到远处路口,嘴里喊着黄包车,却又忍不住回头往后看,心里暗笑:黑牡丹,这次你可要惹上大麻烦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死手,怪不得能钓到警察局长,哼。 巡警听召南说认识这孩子,便搓着手道:“先生,您看,这是往哪送哇。” 小柱子已经彻底死了,警察局没有停尸房,因此一般看到路倒市政府会雇个车运到城外埋掉,这孩子怎么死的还不能判定,直接拉出去埋了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召南拿出钱包,摸出几张钞票递给那巡警:“麻烦警官先生将他送到圣玛丽医院吧。” 召南平时帮人复仇的案子接的多了,知道一些有钱人家出了案子,人都是送到圣玛丽医院停尸房的,那个医院是沪城最大最好的医院,停尸房里有冰冻设备,能够更好的保存尸体。 巡警一见有钱可拿,眉开眼笑地答应着。 初七抬起头,看着召南:“先生,我叫初七,是卖报的,我替柱子谢谢你您。” 说着他站起身冲着召南深深地鞠了一躬,召南说:“你认识这个孩子,和我讲讲你们之间的事情。“ 时间已经是深夜,叶限看着墙角的琴,目光中若有所思。 门开了,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叶限轻笑一声:”怎么舍得回来,今晚没有陪你那黄玫瑰还是黄什么的?” 她手上举着一个大红请帖,冲着召南摇晃一下:“猜猜,是谁送来呢的。哈哈,秀和,她要嫁给林镇长了!” 召南脸色不好,看着叶限声音干涩:“柱子死了。” “柱子?什么柱子?哎,你就不觉得惊讶吗?秀和竟然要嫁给林镇长了!她明知道姓林的之前对她妹子有歹念的,也不知这丫头怎么想的。”叶限不住摇头叹息。 “也许是为了报仇吧?” 召南的回答提醒了叶限,她啪第一下将请帖拍到桌子上:“对,就是一种报仇,何泉患有严重的消渴症,活不了几天了,秀和咽不下这口气,要嫁给林镇长打算祸害林家!对,一定是这样,只是我想到林镇长竟然还同意了,还真是色令智昏啊。只是那沈夫人就这样罢手了?怎么能放弃呢,她和林镇长到是蛮相配,你说我要不要挑拨一二,让沈夫人去闹闹,我可不想秀和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她为于秀芝已经付出够多,不能再为报复牺牲自己的青春和婚姻了。” 叶限说到去搞破坏,眼睛里都是闪闪亮的,兴致勃勃。 “你不要搞那么多事,我和你说,柱子死了!坠楼死亡,我不信这孩子是自己跳楼,一定是他亲生母亲杀的他!” 召南说到这,咬牙切齿,很生气的样子。 叶限这才想到柱子到底是谁,以手掩口:“柱子,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孩子?怎么死了?那列车员不是说带他回家的吗?怎么好端端的死在这里了?” 想到那个面色青黄,大眼睛的伶俐孩子,叶限也觉得很是可惜。 召南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叶限叹口气:“真是可怜,到死都没被自己亲妈认下来。希望这孩子早日轮回,投胎到个好人家,来生不用受这种苦。” “不能就这样白白死了,我要帮这孩子报仇?”召南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案头的茶杯都跟着一震。 叶限急忙将茶杯握在手里,嘴里不满地嘟囔着:“看看,至于这么大力气吗?也不嫌手疼,报仇,你打算怎么报仇呢?再说这孩子和你非亲非故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毕竟我们和他有一面之缘,一个乖巧的孩子忽然死在眼前,你能接受的了吗?” 叶限点点头:“能啊,这世间每天要死多少人,总这样悲风伤秋的我不得成神经病啊。我看你现在就神经的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真是杞人忧天自找烦恼。” “我要查出真凶,帮柱子报仇。” 召南又重复一遍。 “你要和我签约吗?”叶限眼睛一亮,掏出契约本子,好啊。好啊,虽然不赞成你这悲悲戚戚的劲,不过你你要是和我签订契约,我一定会帮你的。”叶限摆出一副谈判的姿势,笑眯眯地盯着召南。 “这些年我帮你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是这般无情的人。我要你帮我,但不签订任何契约。” 召南双手按着桌子,低头盯着叶限:“你一定要帮我,因为你需要我,这个闲事我管定了。” 第四章 谁在背后搞事? “号外号外,昨日深夜,一无辜儿童从大华歌舞厅楼上坠落身亡。” “号外号外,少年为何坠楼?亲生母亲又在何方?” 第二天一大早,薄雾还没有散尽,主要街道上已经响起报童的声音。 初七奔跑在大街小巷,满心悲愤。 妈妈,多么温暖的字眼,从他记事起就没有说出过这个词,他是多么希望柱子能被亲生妈妈接受,可是现在,柱子死了,按照当时看到的情景,他的死和他的亲生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天啊,怎么会这样! 带着这样的想法,初七叫卖起号外来,语气格外的沉重。 坠楼惨死的少年,传说中的亲生母亲,很多人被这卖报少年的悲怆语气所感动,纷纷掏钱买报。 初七走到一条小街,嘴里不住喊着:“号外号外,大华舞厅坠楼事件……” 话音未落,忽然从一边的胡同钻出两个穿着黑色警服的巡警,指着他喊道:“卖报的小子,把报纸拿过来。” 初七一愣:“你们要买报吗?” “呸,晦气,谁要这晦气的报纸,今天的报纸,不许卖!” 那俩警察说着就冲过来抢夺初七手里和包里的报纸,初七扭着身子,紧紧抱着报纸,那俩警察急了,一个一把按住初七的胳膊,另一个去摘他脖子上挂着的布包,那里面装满了报纸。 “强盗你们是强盗,这些报纸是我花钱买来的,你们这是拦路抢劫!” 初七大叫着:“救命啊,救命啊,有强盗,强盗!“ 可是这条街上人不多,就是有路人经过,看到是穿着黑色警服的巡警,哪个敢过来多事?这些巡警平时欺负人是家常便饭,殴打几个报童不算新闻。 初七挣扎不过,眼看布包报纸都要被人抢走,双手又被按住,他一着急,低头冲着正伸手摘他包的那个警察就是一口,那警察哎呦一声,手缩了回去,他低头一看,深深的牙印渗出血来,那警察闹了,骂了一声小赤佬,伸手对着初七就是一巴掌。‘ 初七见那人凶神恶煞般,心道完了,这一巴掌下去耳朵不得聋了。 初七闭上眼睛,那巴掌却没有呼上来。只听一个声音问:“谁叫你们收这些报纸的?” 这声音有些熟悉,初七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背影按住了警察的手,那人回过头问:“你没事吧?” 初七楞了一下,想起这个人是谁了:“是您,昨天那位先生。” “局长的命令。”那警察用力挣扎一下,从召南的手里挣脱出来,一看被抓着的腕子一圈已经红了,心道这家伙手劲真大。 这些巡警都是老油条了,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个多管闲事的男人衣着不凡,不是普通人,也不敢太造次,握着自己的手腕子,对召南怒目而视。 “你们局长?新闻自由知道吗?就是市长,总统、委员长也没有销毁报纸的权利。” 那警察愣了一下:“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在下是沪江报的总编,不知两位能否接受我的采访,讲讲你们局长到底是怎么交代你们的?今天的报纸到底有什么异常,能让你们上街来收缴报纸?” 那俩警察对视一眼,知道这事是局长私下的命令,他们也不过是奉命办事,若是差事办砸了,被报纸大肆宣扬,丢的是自己饭碗,局长哪里会给自己撑腰,当即也不敢再去抢这报童怀里的报纸,亦不能追究被咬的责任,对视一眼,俩人扭头就跑。 初七松口气:“谢谢你,先生,救我一命。” 说救命这词一点都不夸张,初七这样的流浪儿,真的被人打死都不会有人在乎的。 召南拍拍他肩膀:“你是小男子汉,我想柱子要是知道他生命最后时刻交的朋友这么坚强,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提到柱子,初七眼角发热:“先生,柱子的事情现在怎么样,这些警察来者不善啊,我卖报纸四年了,第一次有警察专门来收缴报纸,难道说是因为柱子的死?今天的报纸除了柱子坠楼的事情,再没有别的大新闻了。” 到底是卖过几年报纸的,对新闻敏感度把握的还是很到位。 召南点点头:“不错,就是要封这条新闻。” 原来昨天柱子坠楼虽然是在夜里,但那舞厅周围都是高档的消费场所,有同样的舞厅西餐厅,这种地方自然是社会上的体面人聚集,当时就有不少记者,一看突发事件纷纷拍照,正好本城这些天没什么大新闻,大家都想抢头条,现场的巡警只有一个人根本拦不住,因此这新闻今天多家报纸一起发了出来。 “先生,柱子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初七挺着胸脯:“柱子昨天下午说再去找他妈妈一次,一定是被那个黑心女人推下来的。” “你确定柱子是这么说的?” “对就说再去找最后一次,若是那女人还是不认他,就坐火车回老家去,我还说你有钱买车票吗?他说有个在火车上工作的大叔很照顾他,会带他回去的,他当时满怀希望,先生,一个人有希望就不会去寻死的。” 召南点点头,心知这些话一定是柱子讲的,因为细节无法作假。 这个孩子,既然是抱着最后一次谈不成就走的信念去见他母亲,那真的不会就那么无缘无故的去跳楼,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召南指着这条巷子尽头::“初七,那里有家古董店,叫做未寒时,哦,对了,你认字吗?” “认得,认得,我自己学的,报纸上的字我能认得大半。” “好,那家店叫未寒时,我就在那里住,你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若是我不在,那里有位小姐,长得是吓人一点,其实心是蛮好的,只要你赖上她就行,你懂我的意思吗?” 初七迟疑一下点点头:“先生,你好像在教我做坏事?” 召南看着初七无辜的大眼睛,尴尬地干咳一下:“这个,怎么叫做坏事呢,你不想帮柱子报仇吗?” 初七用力点头:“想。” “那就好,我和你讲,那个女人其实是色厉内荏,这个词你懂得?“ 召南低头贴着初七的耳朵讲了一番话,接着问道::“听明白了吗?” 初七怕拍胸脯:“我都懂了,先生,放心吧,我不光是为了柱子,也是为了自己,我们这些孩子,每天都有人在街头死去,饿死的冻死的病死的,谁会在乎呢?但是我知道,我们不该过这样的生活,我不能让柱子就那么白白死了。先生,我要帮柱子报仇。” 第五章 赖上你 叶限盯着走进来的小孩:“我不买报纸。” 那孩子十多岁的模样,眉清目秀,穿着一身带补丁的粗布衣服洗的干干净净,这点让叶限心生好感。 “这里可以帮人……报仇。” 初七鼓起勇气问道,他坚信那位召南先生是不会骗自己的。 “报仇?”叶限从上到下打量着他:“小孩,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仇啊怨的,你以为是被邻居家小孩欺负了在打回来的事?远着点玩去,我这正忙着呢。” 为了显示自己很忙,叶限还装模作样地拿起鸡毛掸子四处掸掸,鸡毛掸子扫到一个案桌上的一个梅瓶上,呲溜一下从那瓶子里钻出一只油光水滑的老鼠来。 初七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老鼠!” 那老鼠好像能听懂他的话,直接从案桌上跳下来,几步就跳到初七面前,瞪大眼睛盯着他,初七被吓得手脚无措,忽然那老鼠伸出爪子,从嘴巴里掏出一颗花生,津津有味吃起来。 初七再一看这老鼠身后竖起蓬松的尾巴,这才松口气,谢天谢地,这不是老鼠,是松鼠。 叶限格格娇笑着,指着松鼠喊道:“看看,把人家吓得,去一边吃去。我说那什么,你叫什么来着?” “初七,我叫初七,我有个朋友从楼上掉下来死了,我想帮他报仇。” “哦,初七啊,你这胆子都没针鼻大呢,你可知道我这里帮人报仇是需要什么来交换的?“叶限笑眯眯地问,她明白了,这孩子准是被召南弄来的。 “我……没有钱。”初七犹豫一下,拍着自己的胸脯,“我有命,这条命可以换给你。” “命?命值几个钱,这城里每天都能有路倒,哪弄不到几条命。“叶限冷笑,小松鼠吃完花生,又跳到桌面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叶限。果然,下一刻叶限就发怒了:“可恶的,你嗑了一地!” 那松鼠一见叶限追过来,蹦蹦跳跳往里屋逃,叶限拎着鸡毛掸子去追它,就听着里屋砰砰砰砰,过了一会,叶限得意洋洋地拎着鸡毛掸子出来,却看到初七已经拎着把笤帚,将地面清扫干净了。 叶限不动声色地看着,言语依然刻薄:“没用的,别以为你这样讨好我,我就能帮你。” “我胆子不是很大,不过叶小姐,我是个男子汉,嗯……”初七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再过几年我就能长成男子汉,我说到做到,我可以签约的,我的命给你。” 叶限眉头微皱,她猜到这孩子是被召南引过来的,便拿出契约,看着初七问:“是召南对你提起过我的,既然召南答应帮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签约?白白的搭上自己的灵魂。” “召南先生说会帮柱子查出真相,可我清楚,这次事情一定很严重,我卖了四年报纸,第一次被警察抢报纸,这也说明柱子死的一定是不明不白的,我必须要做点什么,不能一切都靠召南先生,除了这条命,我一无所有,所以我和你签约,只要帮柱子报仇,命就是你的。” 初七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然后睁大眼睛盯着对面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微微笑了一下,伸出手,指尖的红指甲娇艳欲滴。 叶限冲他招招手:“好孩子,来吧,签约吧。” 初七本来是充满勇气,可叶限这个招手动作让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那些妖精女鬼也是这样对人招手的吧?招招手过去会中招,但想到昨天下午,暖暖的灿烂的阳光下,柱子对他挥手说再见的情景,初七犹豫一下走了过去:“要怎么签?” “签完了你的命就是我的,想明白了?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孩子,值得吗?” 叶限眼睛骨碌碌转着,看对面孩子脸上一点都没有犹豫,坚定地回答:“值得。我是为了希望,如果柱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就彻底没有希望了,我活着是为了希望,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带着希望活着,也许,这就是理想吧。” 十多岁的孩子在这说理想? 叶限冷笑一下:“好,小家伙,事情我是提前告诉你了,到时候别哭着喊着说我骗你。” 签字的时候,叶限看着初七整整齐齐写下森初七三个字,点点头说:“想不到,你竟然还认得字。” “每天卖报,自己瞎学的。” 晚上召南刚进门,松鼠墩子就蹭地一下跳到他的肩膀上,吱吱吱叫了半天,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召南抚摸着墩子的小脑袋,问道:“喂,我不在家,你是不是欺负墩子了?” “这松鼠,又能吃又狡猾,真是物随主人形,我哪敢欺负它,倒是你,好端端的把一个孩子骗过来干嘛?” “孩子?你是说初七来找你了?” “少装模作样,不是你说的他能知道那么多?” “你和他签约了?” 召南着急地问。 “签了,送上门的肉,不吃白不吃,怎么现在知道心疼了?你放心,既然和初七签订了契约,我就一定会履行的,这次我一定努力帮你找出柱子死亡的真相。” 叶限忽然伸手,一把将松鼠从召南肩头拎起:“小坏蛋,看你往哪逃。嗑的瓶瓶罐罐里到处都是花生壳,栗子壳,要死啦你。” 墩子吱吱叫着,回头向召南求救。召南无奈地摊开手:“这个真帮不了你,这些瓶瓶罐罐都是我打扫的,你这么淘气,给我添了多少乱。” 召南认命地去查看架子上那些古董里面的垃圾,边拎着罐子掏花生皮边说道:“黑牡丹真名叫做刘金玲,今年二十三岁,十年前从苏州乡下来到沪城讨生活,我通过苏州警察局那边的朋友打听她在乡下的事情。” “等等,黑牡丹今年二十三岁?” 叶限将墩子扔到一边转过身问:“二十三岁,那个柱子看着十来岁的样子。她如果真是柱子的亲妈,这年纪是不是小了点?” 这时代,十多岁结婚的事情虽然也是有的,可如果刘金玲二十三岁,柱子十岁,那十三岁生孩子?十二岁就嫁人了?这实在有点造孽啊。 召南愣了一下:“对呀,也许柱子搞错了,黑牡丹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所以黑牡丹一直不肯相认,看来,必须去苏州走一遭了。” 第六章 不堪回首的过往(一) 巴城镇东邻上海,西连苏州,据说当年吴王阖闾为加强防卫,在阳城湖之东、南、北三面筑武城、雉城、巴城等12城。这样看来,这个镇子已经有二千多年的历史。“陈金玲?我们这里有这个人吗?” 召南在附近打听一下,但是并没有人表示认识一个叫陈金玲的女人。 “会不会是那个女人故意写错了?” 初七问道。 原来这次召南是特意把带着初七出来的。 “再问问看吧。” “很漂亮的女人,在沪城,就是稍微黑了一点,黑里俏,二十多岁的年纪。”召南在镇子里最大的茶馆中拉着初七向周围人询问,同时掏出黑牡丹的照片来询问。 “作孽啊。生了儿子丢给老人家,我也是受人托付来打听一下的,诸位就可怜可怜这孩子吧。” 这茶馆是本地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镇子里什么事情都能在这打听到一鳞半爪,一听是个皮肤黑的漂亮女人,有人说莫不是陈家的玲子哉?听说陈玲子在沪城发达咯,要做官太太咯。” 召南新心想,难道真的就是陈金玲?怎么这里的人听到她有这么大的儿子不觉得惊奇呢? 一个乡下妹子,还嫁过人的,能在沪城做官太太,这是多么叫人羡慕又嫉妒的一件事,说话人的语气,透出酸溜溜味道。 初七低下头,小声说:“我也听说她要做人家的姨太太了。” 做姨太太! 这么香艳的传说!听到这句话,围观的几个老茶客也都来了兴致,对这些闲人而言,还有什么比茶余饭后谈谈一个漂亮女人的往事更叫人兴奋的呢。 “陈家的玲子我知道的,嫁到苏州去了。” “哪里是嫁,是卖给人家!”有人矫正他的说法。 这年头家里穷的不行,送出去做童养媳是很正常的事情,因此召南问:“是去做童养媳了?” “呵呵,那陈老头哪有这份好心,是卖给人家冲喜的。” 有人阴阳怪气说道,很显然,这里的人对这种卖女儿冲喜的事情是很反感的。 “哪里是冲喜,哪有那么好,是卖给人家的傻儿子做老婆,才十二岁的小姑娘,水灵灵的,真是作孽,半年前陈老头死的时候我看她回来过,眉头都没皱的,穿的那个漂亮,一看就是很有钱,人也长了,大美人,你们说陈老头是不是贪心的作孽,要是等女儿长大了再嫁一定能嫁到有钱人家做太太做妾也好,那不是钞票大把的?” “总之都是卖女儿,有什么区别?”初七到底是个心底纯净的孩子,忍不住问道。 “怎么没区别,小小年纪给一个傻子做老婆。”说话的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初七,“咦,你看着倒是挺聪明伶俐的,一点都不傻。” 召南再次拿出黑牡丹的照片请这些人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陈家的玲子。 “哎呦,真漂亮,怪不得人家现在能做官太太咯。” “喂,是姨太太,姨太太又不是正房。” “乡巴佬,你晓得什么,这把老爷伺候好了,这姨太太……” 闲人们看到黑牡丹的照片开始胡言乱语,一个人口不择言,话说到一半看到身边站着的初七对他怒目而视,当即捂住嘴巴,呵呵干笑几声掩饰尴尬。 已经确定这黑牡丹就是陈家的玲子,召南认为有必要去见识一下陈家的人。 “陈老头死了,现在家里他老婆还在。” “那个女人,当年就是她把玲子卖出去的,这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一点不假。” “哈哈,现在玲子有钱了,你看那老太婆要不要巴上去。” 从茶馆出来,初七眉头紧皱心事重重。 “初七,你怎么了?” “在火车上我还在痛恨那个女人,认为她对不起柱子,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多恨她,她一定也是有苦衷的。” 初七已经十三岁了,俨然是个少年,他很清楚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被卖给傻子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十二岁,比他还要小!一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对黑牡丹的痛恨,现在正慢慢转化成一种复杂的心情,初七甚至有一种内疚感,他觉得对黑牡丹同情就是对不起死去的柱子。 “这世间的事啊,并不是非黑即白,我们还是先搞清楚,这个黑牡丹到底是不是柱子的亲生母亲再说吧。” 转过几个巷子,经过路人指点,他们找到了陈家。 推开门。里面是青砖小院,和周围的房子没什么区别,看不出富贵,但也能发现这不是穷的非要卖儿卖女的人家。 “你们找谁?” 一个年轻女子正坐在院子里洗衣服,见有陌生人进来,站起身,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一擦。 召南见此人皮肤也是微黑,相貌清秀,眉眼和黑牡丹有些相似,便问道:“你可是陈金玲的妹子?” 那女子一愣,随即嘴角一撇:“你们来这找陈金玲可是找不到,她早和这个家没关系了。” 那女子打量一下召南:“莫不是也被那女人骗了来的?冤有头债有主,劝你还是去沪城找她,我们家和她没关系。” “你姐姐很喜欢骗人吗?”召南忽然问道。 “我姐姐?她也配?”那女子啐了一口。 看到这动作,初七眉头忍不住一皱。表婶经常有这样的动作,初七从内心感到反感。 “你不是她的妹妹吗?” 召南掏出黑牡丹的照片。 那女子扫了一眼,嘟囔道:“装的跟有钱人似的,还不是个婊-子。” 管自己的姐妹叫婊--子!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真是你姐姐?你这样就过了吧?” “十二岁就嫁给傻子,生个孩子还跟人跑了,现在靠卖身有几个臭钱就回来显摆,不是婊-子是什么?先生,我劝你不要被她骗了,这女人坏的很,我爹就是被她气死的。”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怎么能做主?分明是你父母贪图金钱将她卖掉,你作为妹妹,想来也是从姐姐的卖身钱上得到好处,现在还有脸骂别人,你要不要脸啊。” 初七不由自主出言维护,噎得那女人两眼翻白,那女人眼睛骨碌碌一转,指着初七冷笑:“哈哈,你这小孽障,你就是徐家的野种吧?和你那亲妈一个德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是随根的,哼。” 召南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样看,黑牡丹的却是十二岁时候被嫁给了一个傻子,生下儿子后逃出苏州。 平时在舞厅看到的黑牡丹,是个美丽嚣张的女人,谁能想到还有这么悲惨的一段过往,那么小的年龄就生了孩子,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拼命掩盖的,召南看看初七,后者脸上同样是迷茫的神情,两人似乎都在问,这仇该怎么报? 第七场 不堪回首的过往(二) “什么?柱子死了?” 列车员老黄脸上现出惊讶的神情。 只是惊讶吗? 召南心中滑过一丝怀疑。这个列车员之前表现的对柱子关照有加,很是热心善良,现在忽然知道自己关照的小孩子死了,不该很痛心吗?怎么只是略带惊讶而已呢? “是,坠楼身亡。” “是谁害的他?他那个亲生母亲将他推下去的是不是?” 列车员老黄急忙问。 “我说的是坠楼,也许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呢。” 召南看着老黄故意说道。 “这个……不会吧?” “怎么不会呢,这孩子好好的,他自己怎么能去跳楼?他之前还说要是黑牡丹再不认他,他就和我回老家去。” “坠楼,方式很多种,可能是自己跳下来也可能是失足呢,在楼上脚滑什么的,这都难说。咦,黄先生,你也知道陈金玲艺名叫做黑牡丹?你对大华歌舞厅很熟了?这可巧了,我是那里的常客,我都不晓得黑牡丹就是陈金玲,你竟然都知道,我过去怎么没在舞厅见过你?” 老黄有点尴尬搓着手:“呵呵,那都是我听柱子和我说的,我从不去那些场所的,哦,先生我不是说那里不好,我是没有钱,穷人一个嘛。” 召南点点头:“这样啊,柱子一直就知道陈金玲的艺名叫黑牡丹?” “知道的,知道的。”老黄急忙回答。 旁边的初七插嘴道:“反正出事的那天下午他没和我提什么黑牡丹白玫瑰的,就说他亲生妈妈要嫁人了。” “奇怪了,我去陈金玲老家也调查过,那边人就知道她在沪城讨生活很有钱的样子,连她做舞女的事情都不晓得,到底柱子是怎么知道陈金玲就是黑牡丹呢?” 老黄啊了一声,张大嘴巴,眼睛骨碌一下:“那个,自然是他奶奶讲的吧,可惜,听柱子说那老人家已经不在了,至于她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苏州离沪城不算远,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嘛。” “这样,正好,到了苏州就知道那里的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召南指着前方道:“黄先生,火车到了,你该上班了。” 老黄点点头,他转身上车的时候,忽然踩空了,一把抓住把手才没有掉下月台。 “召南先生,这个黄先生很奇怪啊。”初七看着火车,若有所思。 “怎么奇怪?” “柱子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怎么知道呢?” 召南伸手拍了初七头上陈旧的鸭舌帽一把:“这个老黄到底是人是鬼,我们从苏州回来就能知道了。不过现在嘛,我需要了解这个人的情况。” 召南跑到车站里面,也不知找了什么人过了一会就转出来,对初七说:“钱是花到了,等车站那边的消息吧。”原来他是去车站花钱买通一个人,那个人答应会查看老黄的员工档案. 在苏州寻找一户姓徐的人家不啻大海捞针,万幸黑牡丹,0就是陈金玲的后母在看到召南递到眼前的银元后眉开眼笑,告诉了他方家的地址。 走到陈家院门口,初七盯着那得意洋洋的陈老太问:“陈家奶奶,你现在一点都不亏心吗?” 那老太和她亲生女儿一个样子,闻言立马大怒:“我有什么亏心的?脚上的泡自己走的,家里穷,哪里能养那么多孩子,送出去一两个做童养媳的多得是,我有什么亏心的?难道要一大家子一起饿死了不成?” 说着还冲着地上啐了一口,心里想必一定在痛骂初七。 初七探口气,这时他才发现,表婶过去对自己多有抱怨,但还算好的,没将自己偷偷卖掉,也许是男孩子不太好买卖的缘故?这也未必,等着买个男孩传宗接代的人也有不少,至少自己偶尔回去,表婶再唠叨,一顿热饭总还是有的。这陈家,从小妹到后母对陈金玲都是痛恨嫉妒,同父异母的妹妹竟然口口声声叫她婊-子。 一想到在陈家看到的事情,初七忍不住叹口气。 召南知道让这个孩子过早接触了太多黑暗,很是过意不去,轻轻拍拍他肩膀,初七探口气:“召南先生,这些大人怎么会这么坏呢。” 这一大一小走进邾长巷的时候,时间正好是傍晚,巷子里升起袅袅炊烟,巷口的茶楼里传来评弹的声音:“世间哪个没娘亲?可怜我却是个伶仃孤苦人。若不是一首血诗我亲眼见,竟将养母当亲生;十六年做了梦中人。不见娘亲面,痛彻孩儿心;须知无娘苦,难割骨肉情;娘亲呀.哪怕你在地角天涯也要把你娘来寻,寻不到你娘亲我决不转家门……” 这声音悲悲戚戚,所谓唱着无心听者有意,召南和初七对视一眼,内心都荡起一阵酸楚。 庵堂认母,经历种种艰难困苦,这母子终于还是相认了,可是柱子却和他亲妈阴阳相隔,真叫人不是滋味的。 巷子里的古井旁,有几个女人洗菜、洗衣服的,传来一阵苏侬软语。 “几位姐姐,可认得徐家,有个小孩子叫徐天柱的。”召南走过去,嘴巴像是抹了蜜,管人家叫姐姐。 那几个妇人见是个英俊青年喊自己姐姐,都格格娇笑起来,一个女人指着一户人家:“呶,那就是徐家,他们家柱子好像不在家。” 柱子当然不在家,他已经死了。 但是接下去的话让召南和初七都愣住了。 一个妇人说道:“徐家老太的舅妈去世了,徐家老太带着柱子去奔丧,怕是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呢。” 等等。徐家奶奶不是死了吗?召南迟疑一下问道:“徐家奶奶,就是柱子的奶奶?” “对的呀。” “那徐家老太的儿子,柱子的亲生父亲还好吗?” “你说徐家大头啊,傻呼呼疯疯癫癫的,四年前就不知怎么掉到河里淹死了的。” “那徐家的儿媳,是不是叫陈金玲的?” 那几个妇人见召南问个没完,有人警觉起来:“你是做什么的,和徐家什么关系,怎么问个没完?” “我是沪城的警察,是为徐天柱的案子来的,徐天柱前天在沪城大华舞厅坠楼身亡了。” 召南话音刚落,几个妇人就叫嚷起来。 “盐钵头出蛆(没影的事儿)。”那几个妇人啐了一口,显然很是气愤。 “昨天贾家,哦,就是徐老太的娘家报丧来,晚上柱子扶着他奶奶出门的,怎可能死在沪城,你这个警察,胡说八道的,怕是假的吧?” 第八章 什么仇什么怨? 召南和初七都呆住了。 柱子已经死了,这点他们俩都能确认,因为柱子的尸体现在就躺在圣玛丽医院的太平间。 可是,为何这几个女人说徐天柱还活着? 这几个女人不像是说谎,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徐天柱,难道这世界上有两个徐天柱吗?这样也不对,如何能保证两个徐天柱一定有个叫陈金玲,艺名黑牡丹,在大华歌舞厅做舞女的妈?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必然有一个徐天柱是假的。 这几个女人会说假话吗?召南现在觉得已经完全不能相信任何人了,巷口茶馆里,庵堂认母的唱词继续飘过来,他只觉浑身冰冷。从那几个妇人那里打听了徐老太娘家的地址,拉着初七,逃也似的跑出这巷子。 “先生,好像有点不对头。” 初七这个孩子是很聪明的,两个人默无作声地走了一会,初七忽然说道。 召南点点头:“你认识的,不,我们两个人都认识的那个柱子,也许不是柱子。” 这回答不啻绕口令,可是初七听懂了。 他眉头皱起来,小脸布满阴霾:“怎么会这样,我是相信柱子的,还和叶小姐签订契约,可是现在,这些可能都是假的!” 是的,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初七该怎么办?他是因为同情柱子,想要寻找生命中的希望才和叶限签约的,可是现实告诉他,这一切可能是个骗局。 还有比这更打击人的吗? 从巷子走出来,初七就低头耷拉脑,满脸的郁闷。 “初七,就算这个柱子是假的,你也不用这样。” 召南开导他。 “如果真是那样我就上当了。”初七说起话气呼呼的。 “你是为什么和叶小姐签约的呢?” 召南慢慢引导。 “为什么?”初七看着远方半个火红的太阳,夕阳西下,太阳在阡陌小巷的包围中只露出半个脸,红彤彤的,初七心想,过去看到这样的夕阳,就会想着大家都要回家了,围坐在家里的桌子边,等着吃饭,厨房里飘来阵阵香气,这是一家人聚集在一起的最好时光,一顿团聚的晚餐,就算粗茶淡饭也是美好的。 自己为什么和叶小姐签约的? 是因为柱子? 不对,和柱子真的只是萍水相逢,不可能为了这个一面之交的朋友付出自己的全部。 自己为的到底是什么?是希望,是理想,是一份发自心底的平等渴望: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不能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要求一个公道。 对就是这些。 想到这,初七握紧拳头,挥舞一下,目光坚定:“我是为了公理!” “那就对了,不管这个柱子是真的还是假的,事实是一个孩子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你要求的是公理,那就没什么可郁闷的。” 召南低头看着初七,手按着他的肩膀:“初七,我们一起努力。” 夜幕初上,大华舞厅的霓虹灯依旧闪亮。 这周围讨生活的人都知道前几天这里发生过坠楼时间,但是时光会消磨一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更何况是一个没根没底,跑到沪城寻亲的孩子。 叶限走进舞厅的时候,周围一片轻歌曼舞,灯光汇聚之处,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唱着《教我如何不想她》。 “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啊!这般蜜也似的银夜,教我如何不想她?”歌声曼妙,嗓音也很特别,有一种说不出的挑逗味道。 叶限看过黑牡丹的背景照片,心道这女人果然是个尤物,怪不得能将警察局长迷得神魂颠倒。叶限找个位子坐下,这舞厅里独身的跑来寻欢作乐的男子不少,独身的漂亮小姐却不多,侍者走上前来,低声问需要什么饮料。叶限指着台上轻歌曼舞的女子:“呶,我点这位小姐。” 侍者微微愣了一下,第一次见一位漂亮小姐点舞女呢。 那侍者是个聪明人,他打量一下叶限,见这女子衣着不凡,一件质地很好的洋装,像是舶来品,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穿的起的,叶限见他犹豫,将几张钞票放在他托着的盘子里,侍者微笑着说了声稍等。 过了一会,黑牡丹笑眯眯地走过来:“有人点我,竟然还是位漂亮小姐,真是荣幸之至呢。” 灯光下,她皮肤看不出黑,明眸皓齿,果然是个美人,叶限微笑着示意她坐下,指着那五彩灯光道:“灯下看美人,古人诚不我欺,这五彩灯光下,黑牡丹小姐果然是美艳不可方物,再也不是昔日的陈家玲子。” 这时侍者走过来,黑牡丹从盘子中拿了一杯酒,却不喝,放在唇边,挡着自己半张脸。低声问:“这位小姐,你我可是有什么冤仇不成?” “无仇无怨,我只是可怜前几天一个死去的孩子,那孩子的魂魄折磨得我寝食难安,只能跑到大华舞厅来问问,那孩子叫我问问黑牡丹小姐,为什么不认他。” 黑牡丹冷笑,放下酒杯:“这位小姐,我想你是找错人了。那孩子我不认识。” “徐天柱,你不认识吗?当然,我也觉得黑牡丹小姐,小小年纪就被后母卖掉也是极为可怜的,但这都不是你不认亲生儿子,并且加害他的理由。” “那个孩子的死和我无关,他也不是我儿子,我自己生的孩子我还能不认得吗?” 叶限一愣:“你承认自己曾经生过一个孩子?” “是,我承认,我先生也不觉得这是我的污点,现在人谁没点别的故事呢,再说我这样被后母和狠心的亲爹卖掉的人,更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小姐,你也是女人,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叶限耸耸肩:“对不起,我真的不清楚这种事情,我从不示弱,也不相信女人必须示弱才能得到别人的同情。所谓同情算个屁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最好的。” “那是小姐你,也许你一直顺风顺水,我不同,我经历那么多,我的男人反倒认为这些坎坷反倒增添了我的魅力,若是我亲生儿子来见我,我为什么不认呢?” “呵呵,我看是因为某人认定自己只是娶个姨太太,又不是正房夫人,所以不用在乎那么多。黑牡丹,哦,陈金玲,既然你觉得一切无所谓,为什么还要叫你男人收缴报纸呢?” 叶限冷笑着举起酒杯:“黑牡丹小姐,就为你这番强词夺理的言论,我敬你一杯。” 第九章 他不是我儿子 灯光晃过,对面的黑牡丹眼睛亮亮的,她嘴角抽动一下,冷笑着:“这位小姐,我看出来了你是来找事的。” 叶限点点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还举杯在黑牡丹面前晃动一下:“聪明,我就是来找事的闹事的。” 见黑牡丹脸色大变,她更恶声恶气地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柱子的死和你全无关系,你害怕什么呢?还叫警察收缴当天的报纸?欲盖弥彰。” 黑牡丹眼睛微微眯起,注视着对面的女子。 她们这个段位这个层次的女人,彼此大街上打个照面,眼光一扫就能发现对方衣服质地价位,脸上涂的是不是美国的舶来品,还有玻璃丝袜和皮鞋,上下一打量,一个人的身价和地位品味基本就一目了然。 现在,这两个物质女人你看我我看你,对彼此的情况已经了然如心,叶限嘴角一撇:哼,不过是个乡下来的土妞,这几年应该是弄了一些钱,可这个品味呀……这灯光下金丝金鳞的,穿龙袍也不似太子。 陈金玲眼中的叶限:这女人脸白的吓人,恐怕是用了半盒子蜜丝佛陀,正常人哪有这么白的?嘴巴红艳艳的,像是吃了死孩子肉,还有那双手,鲜红的蔻丹,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嗯,这洋装质地是好的,玻璃丝袜是舶来品吧?也不知走哪里的门路来的,小羊皮的皮鞋,手里还拎着个同色的羊皮手包,这身打扮自然是不错的,也不晓得这女人什么来头,装的人五人六的来。 两个女人虽然都不说话,这眼光却在空气中打个无数交锋。叶限这边是惊叹对方的美貌,为了安慰自己不住鄙视她的品味;黑牡丹看着叶限打扮得体,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内心将她的相貌妆容贬低到尘埃里。 “小姐贵姓?” “我姓叶。” 叶限压根不提什么免贵之类的客套话,修长的手指轻轻叩打着桌子,灯光下红色的指甲油闪现着诡异的光。 “叶小姐,你说我欲盖弥彰,你都能看出我在欲盖弥彰,我又不是傻子,一个弱女子,从那种环境走出来,走到今天这步,我黑牡丹可不是能让人随便捏扁捏圆,我就算是想做点什么能那么明目张胆?这是沪城,全国最大的城市,到处都是租界,那么多文化人,全城的报纸哪里是能随便抢的。” “谁都有一时冲动的时候,那孩子会打乱你的全盘计划,慌乱中出错也是在所难免。” “叶小姐,我再说一遍,请听仔细了,那孩子和我没关系,他不是我儿子。” “不是你儿子?呵呵,现在人死了你怎么说都成,再说那孩子的奶奶也死了,全都是死无对证。你离开他多久了,如果我没猜错,生下来扔给徐家你就跑了吧?既然这样,你怎么能确定他不是你儿子?” “叶小姐,你是未婚?也没孩子?”黑牡丹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轻轻吐了一个烟圈。 “所以你什么都不懂,一个母亲怎么能认错自己的孩子。是,我在柱子满月后就走了,那些不堪往事你想必已经知道了,我是被卖给徐家的,十二岁!十二岁的女孩子被卖给一个傻子!” 她的情绪开始激动起了,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她咳嗽的很剧烈,叶限冲侍者招手,打算给她要一杯水,黑牡丹轻轻挥手说不用, 她低着头咳嗽,很快咳出眼泪。 她抬起头,用力擦了一下眼角:“看看你的衣服、鞋子,你拎的皮包,你这个年纪,叶小姐,你可知饥饿的滋味?可知道被虐打的滋味?可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被卖给一个傻子,战战兢兢躲在床底下,却被那面目可憎的傻子一把拖出来的滋味?你什么都不懂,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只会逛百货公司,买珠宝,参加舞会,为男人勾心斗角,你们懂什么?一个孩子的死就让你们惊诧了?在我们乡下,每天有多少这样的孩子被卖进窑子、纱厂,被卖给乞丐打残了手脚要饭,只是你们看不到罢了。你们那点同情心和眼泪,只做做面子而已。” 她语气嘲讽又不屑。 叶限也不反驳她,只冷冷地说:“我不是管闲事的人,我实话实说,黑牡丹,哦,陈金玲小姐,我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富家女,我是专门帮人复仇的,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找出那孩子坠楼的真相,帮他报仇,而现在,一切疑点都指向你。“ “他不是我儿子,我的儿子耳朵边有个拴马桩,那孩子没有,至于他为什么口口声声自称是我儿子,总来纠缠我,这我也觉得奇怪,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叫他诬陷我。叶小姐,你一定将我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了。我就要结婚了。” “是被人纳妾。”叶限故意气她。 “有什么区别?那些达官贵人从来就不会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我要的是三夫人的身份,又不用住进他们家,自由的很,我喜欢那样的生活。” 黑牡丹说起要嫁给警察局长做三姨太,眼睛都放光,语气满是骄傲。 “黑牡丹,我很同情你,还是个孩子就受了那么多苦,后来逃到沪城,你相貌这般好,一定也吃了很多苦。” 听对面这个冷冰冰的女人夸自己相貌好,黑牡丹眉毛一挑低声说:“谢谢。” 叶限不被她打扰,继续说下去:“你逃出那个环境,努力走到今天,竟然以做人家姨太太为荣,这点我实在不能苟同。” “那是你们有钱人家小姑娘的想法,爱情是个什么东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啊?我愿意做人家小老婆,局长也愿意娶我这样的人,我还能生儿子,这些他都知道,还指望我给他再多生几个儿子呢,你说,若是我亲生儿子跑来寻亲,左不过给几个钱打发的事,我为什么要害死他?我根本就不怕,做我们这行的,早都不要脸了,还在乎什么儿子找上门?那孩子不是我儿子,是有人挑唆他来闹事的,而且,他出事那会我也……” 她忽然停住,像是有难言之隐。 “那时你在做什么?” “自然是忙着,反正没去害他,我也不用害他,不是我儿子我怕什么呢。” “有时候被陌生人缠的烦了,一生气推搡几下力气大一点也是可能的。除非你有不在场的证明,这事怎么都和你脱不开关系。” “我当然有不在场证明,那时我在……和一个人在一起。” “一个男人,不是警察局长。” 叶限看出她的心虚。 “对,能怎样?偶尔偷情一下,要的是刺激,你去告诉安局长啊,去啊,你看他信不信。” “我对你的私生活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是要查出那晚的真相。” “真相就是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小子冒充我儿子来捣乱,被我赶走几次莫名其妙的坠楼死了,后来又不知哪个杀千刀的给安局长出馊主意去抢报纸,我才是受害者啊,叶小姐,这分明是有人想从中作梗,不希望我嫁给安局长。” 黑牡丹忽然站起身,满面笑容,冲一个矮胖的男人伸手过去:“达令,你来了。” 第十章 疑点重重 那矮胖子四十多五十来岁的样子,笑起来眼睛用放大镜都找不到,腆着老大的肚子,西装衣襟被撑起老高,像是八个月的孕妇,那肚子上似扣了口锅。 叶限做这行生意,免不得要和市面上的三教九流打交道,自然认出这就是本地的警察局长安全胜。 此人名字一听就很有安全感,这些年做的倒也不错,至少市面上没出什么大事,民声还算不错。 “你怎么还在这?”安局长面色不虞。 黑牡丹笑盈盈地拉着他的手:“达令,今天是来见一个朋友的,呶,就是这位叶小姐,好几年不见了。”她非常自然的向安局长介绍叶限,接着说道,“这好朋友见面一时高兴又唱了一会,你不会怪我吧?” 叶限在一边听着,差点要为她鼓掌:厉害,真厉害,谈笑间就能将这局长玩弄于股掌。 果然,安局长在人前还是很给黑牡丹面子的,看着叶限点点头:“叶小姐,和我们家牡丹很熟啊?” “安局长,哎呦真是久仰大名,今天托玲子的福竟然见到您了,我是神交已久哦。我和玲子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嫩。”叶限站起身,满眼惊喜,脸上都是崇拜之色,更有意地不称黑牡丹而叫玲子,果然,黑牡丹像是被人刺了一针,眼睛瞳孔猛一收缩,盯着叶限的眼光就有些恶狠狠地,只是她当着安局长的面,又什么都做不出,而对面那个女人,真是可恶,竟然还对自己飞了一记眼风。黑牡丹到底是经历颇多的人物,心底各种不忿却还保持着面子上的平静,真是呕人呢。 叶限从安局长的眼光中发现了一丝惊艳,她脸板得紧紧的,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她就知道这些与众不同的气质一定会打动某些贱人的心,果然,安局长竟然顺势坐下,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叶限:“叶小姐是牡丹的朋友,怎么过去没有听牡丹提起呢?” 没等叶限解释,黑牡丹已经在一边说话了:“小时候的朋友,这么多年没来往的,前几天遇到了,呶,就是那个孩子坠楼的那天,时间赶得也巧,真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她故意加重语气。 安局长这样的聪明人,若是多加思忖就能察觉到她话里有话,可是现在,安局长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小美人,早都将旁边的黑牡丹置于脑后,笑嘻嘻坐下,为了显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又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问:“叶小姐在哪里高就啊。” 叶限瞟了旁边的黑牡丹一眼,用扇子挡住半张脸,轻轻说道:“才留学回来,要不怎么才发现原来玲子在这里做事呢。” 说着故意学洋人那种挥舞着小扇子,不住地扇着胸口,她本来就穿着洋装,露出完整的脖颈和锁骨,肤如凝脂,看的人移不开眼睛,这小扇子又有意无意地向胸口方向扇着,一下下,随着那边衣服抖动,胸部的轮廓若隐若现,看的安局长眼睛都直了。 黑牡丹在一边看的七窍生烟。 她可是脂粉中的英雄,最会逗人的那个,怎么那个方才还冷若冰霜的女子,这会动作行云流水,处处透着诱惑呢?真是可恶! 她忍不住哼了一声,语气中透出不满和不屑。 叶限却继续说道:“我是前几天才回来的,那天得知玲子在在这里做事,就来找她,没想到……”她停住了。装作很害怕的样子,笑了一下,“唉,这话不能说,太吓人了,安局长,我怕说了您会生气。” 安局长笑道:“叶小姐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这样小心呢。” “那天我走到这外面,看到个小孩子从楼上掉下来。” 一听这话,黑牡丹气恼地紧紧盯着叶限,安局长一愣,随即看了黑牡丹一眼:“是啊,这事还牵连到牡丹了,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牡丹,不怕啊。” 说着伸手握住黑牡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 黑牡丹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没想到这时候安局长还想着安慰自己。 就听叶限说道:“啊?牵扯到玲子了?天那,难道那些报纸上说的都是真的?玲子,不会吧?那孩子真的……” 说这话时她又用扇子挡住半张脸,故意露出滴溜溜乱转的眼睛,这眼睛看的安局长心痒难耐,一把松开黑牡丹的小手,手向前探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在桌上,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那些报纸都是胡说八道,那孩子和,牡丹没有任何关系,是被奸人蒙蔽的。” 是警察真的调查出来真相还是这个姓安的只是想蒙混一次呢?叶限故意说道:“唉,怎么不澄清一下呢,像我这样的不知情的,都会以为是玲子如何,这样……可怜我们玲子,这简直是被人架起来烤。” 显然,黑牡丹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出真相,急忙看向安局长:“达令,那件事真的查出来了,到底是谁做的?为什么要诬陷我呢?” 安局长表情一滞:“这个,反正和你没关系,我会召开个记者招待会澄清这个问题的。” 黑牡丹叫道:“天那,原来你都知道谁做的,是谁?谁这么恶毒,害我不说还害死一个无辜的孩子!“ 安局长笑眯眯地抓柱她的手,不住摩挲着:“好啦,好啦,宝贝,事情都过去了,和你没关系就好,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女人想的事情多会长皱纹的。” 叶限强忍着胃部翻滚的不适,娇滴滴地说道:“是的呀,玲子,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在追究了。冤有头债有主,那人这么无良,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迟早要遭报应的。哼我就诅咒那个躲在背后的坏蛋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叶限注意到安局长的嘴角微微抖动一下,摇头道:“呵呵。总之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多让人丧气。” 叶限和黑牡丹对视一眼,两人都意识到做出这事的人应该就是安局长身边的人,是他的原配妻子还是二姨太?或者是那些没有名分嫉妒黑牡丹上位的相好。 叶限起身道:“哎呦,都这么晚了,我得回家了。安局长,再会。” 安局长贪婪地盯着叶限,终于握住她的手,紧紧抓着不放:“这才九点,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哪敢开始,玲子的事我看着都害怕,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啊。” “放心放心,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了,相信我。”安局长急于证明自己的男性魅力,忙不迭地下了保证。 叶限终于挣脱安局长的纠缠走出舞厅。 “那人就隐藏在安家,查一下,安家最近哪个人要被送走。” 回到未寒时,看到开门的是召南,叶限表情不变。低声吩咐道。 召南点点头:“那个姓黄的列车员果然也有问题,原来列车巧遇,不过是他们精心布的一个局。“ 第十一章 偶遇的绅士 安小西开心地在百货公司一顿买,小丫鬟欢儿双手抱着一堆纸袋子和油纸包,跟在后面跌跌撞撞。她个子本来就不算高,胸前堆着一堆东西,几乎看不到前方的路,想低头看脚下,视线也被阻拦。 安小西今天心情大好,虽然得知她父亲还是要娶那女人的,不过说好了不过门,只在外面做个外室,只要是不娶进门只在外面,总有办法对付的,就像这次,她也是偶然才知道原来在沪城还有人做那种帮人报仇的生意,做的还不错,牺牲一个小孩子,让那女人面子扫地,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十二岁就被卖给一个傻子,还给傻子生个儿子。 还有四天,那女人就要嫁了,没什么,出了这种事,大办是不可能了,悄悄地住进老头子在外面买的那栋房子而已,对姆妈影响不大,至少面子上大家都好过。至于以后……哼,日子长着呢,慢慢来。 安小西心情好,出手也就更加的阔绰,刚买了一大堆,现在又站在柜台前,指着里面的玻璃丝袜,要一打。 这百货公司的人都认得她是警察局长的女儿,一个个笑脸相迎,格外热情,用油纸将一打玻璃丝袜包了起来。欢儿抱着一大堆纸包,根本无法伸手去接,女店员小心地将纸包摞在上面,欢儿道声谢,就在这时,一个小孩子笑着跑过来,噗地一下撞在安小西身上,安大小姐穿得细细鞋跟的高跟鞋,被那孩子猛地一撞,站立不稳向欢儿身边倒下去,欢儿抱着一堆东西,前面看不到路,低头也看不到脚下,根本无法平衡自己的身体,哗啦一下,所有纸包都掉了,整个人也倒向一边,安小西是靠向欢儿的,现在欢儿身子一歪,她眼看就要栽倒在地。摔一跤不是多大的事情,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是太丢脸了,这么一摔,怕是三年内都不敢来这家百货公司了。 安小西闭上眼睛,不敢想象接下来发生的那一幕。 这时腰间一暖,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扶住了她,安小西如释重负,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关切地问:“小姐,你没事吧?” 安小西松口气:“还好。”接着脚下一疼,她转身看着吓得抖成一团的欢儿,低声呵斥道:“笨死了,站都站不稳。” 欢儿一脸委屈:“小姐,是那小孩……” 安小西看过去,对面那个孩子,穿着背带裤,格子衬衫,锃亮的小皮鞋,很诚恳地说:“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召南急忙说道:“这位小姐,那是我侄子,你怎样?有没有受伤?” “当然,我们小姐的鞋跟这么细的,看,跟都掉了!” 欢儿蹲下去去捡散落一地的纸包,一眼看到安小西的皮鞋鞋跟掉了一个。 安小西的脸涨得通红,鞋跟掉了!这么丢人的事,这丫头竟然这么大大声叫嚷,天啊,这位先生可都听着呢。 “鞋跟坏了?初七,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召南抬头看向女店员:“把你们这最好的皮鞋都拿来,让这位小姐挑选。” 安小西一愣,召南继续说道:“这位小姐,都是我侄子不对,我送你一双新鞋,还请原谅小孩子的鲁莽。” “先生,你都说是小孩子了,我怎么会和小孩子计较呢。” 欢儿听到自家小姐的话,吓得目瞪口呆:不是吧,这真的是他们家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大度了?还面带微笑,这个时候小姐不该暴跳如雷甚至叫嚣着要派人把他们都抓起来? 说话时好几个店员已经拿着鞋子过来了,请安小西坐下,跪下为她换鞋子。 这个百货公司的鞋子都是进口的美国货意大利货,服务也是全沪城最好的。安小西坐下心想一双鞋子,自己掏钱就是了。 这时她看向方才那位先生,发现那个人站在不远处,脸微微朝向门口,尽量避免往这边看,那个冒冒失失的孩子被他拉着手,站在一边,低着头好像是在承认错误。 安小西心里感叹:多么绅士的一个人啊,见女士换鞋子还侧过身子,如果沪城那些公子哥都是这样…… 安小西换完鞋子,站起身走了几步,点点头道:“这双可以。” 一抬头,那先生已经在一边付款了,手里还指着那鞋子说:“这两个颜色的,都包起来?” 安小西心里一热:“不用了,不用的,一双就够了。” “哎,小姐不用客气,是我侄子做的不对,在这里向小姐赔罪了。” 召南付完钱拉着初七就走,安小西急了,哎地喊了一声。 召南转过身:“小姐还有事吗?”他装作才看到捧着一堆东西的欢儿,点头笑了笑,“小姐买的东西太多了,我开车来的,我送小姐回去吧。” 欢儿刚要说:谁坐你的车,我们打个电话司机就会开车过来的。 安小西已经忙不迭地点头:“好啊好啊,那就多谢了。” 召南开的是一辆深蓝色的福特,安小西对车子还是很有谱的,认定这个人非富即贵,又这么绅士,过去在上流社会的社交中从没见过他,难道是才从国外回来的?或者是别的地方来的贵公子。 “我姓李,叫李亦南。”召南首先介绍自己。 “我叫安小西。”安小西指着那三双鞋子道,“一共多少钱不能叫你花钱的。” “客气了,客气,安小姐,算是我替侄子赔罪。” 召南关上车门,发动车子,问安小西家的地址。 欢儿在一边指点着,安小西坐在后面,看着前方的男子,心里泛起阵阵波澜,这男子问了地址,没有任何表情,看来真是个外地来的贵公子。 车子在安公馆前停下,安小西说声谢谢,刚要请那李先生进家坐坐,就见门口站着一个漂亮女人,那女人脸白的吓人,鲜艳的红唇,衣着华丽,正和门房说着什么。一股熟悉的危机感扑面而来,安小西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 李先生问:“小姐,可是你脚还疼吗?” “啊,不疼不疼。” 欢儿很机灵,先打开车门下了车,伸手道:“小姐,我来扶你。” 安小西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心想这死丫头真是多管闲事,哪里需要她扶,应该请这位李先生扶着自己,那才够绅士的呀。 果然李先生下了车,面带微笑站在一边说:“安小姐,我扶你进去吧。” 欢儿低声在安小西耳边说:“小姐,那个狐狸一样的女人站在咱们家门口做什么?” 安小西一抬头,就听着那李先生说:“咦,方小姐,你怎么在这。”安小西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那个女人,方小姐?他们认识? “哎呀。李先生,我是来送还这家主人一件东西的,咦,怎么你认识这家的主人?” 安小西看清楚了,自家门房怀里抱着一个很大的纸盒子,是方才那女人塞给他的。 送还的东西?爸爸难道又给外面的莺莺燕燕送礼物了? 这女人?看上去要比黑牡丹那贱人危险许多呀。 第十二章 矛盾重重 “叶姐姐,你怎么也来沪城了。” 初七语气亲热。 安小西心里琢磨这李先生的确是从外地来的贵公子,只是怎么和这个女人这么腻歪的,侄子都和这个女人很熟悉,真是讨厌。 “啊,是初七啊。好久不见了,哦,对了,上次见面还是在回国的船上。”叶限笑的格外甜蜜。看的召南心里忍不住打个冷战:这女人,从没有笑的这么温柔,心里指不定想着什么坏主意呢。 果然,说话间叶限已经伸手掐上了初七的小脸:“哎呦,初七这些天不见你这小脸越来越可爱了。” 初七被掐的眼睛翻白又不敢动,可怜巴巴地盯着召南。 召南知道,叶限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掐初七向自己示威呢。 “叶小姐住在哪里?要不要一起回去?” 召南急忙问。 叶限毫不客气地一把挎住他的胳膊,下巴一扬:“好啊,我住在大都市饭店,你送我回去吧,正好你有车。哎,什么时候买的车,不会是从北平一路开过来的吧?” 初七在一边插嘴:“一辆车而已,我一个月的零花钱罢了,哪里还需要我叔叔大老远的开回来,来沪城买的,走时候送人就是了。” 召南从心里给初七竖大拇指,这孩子真是聪明,都懂怎么下钩子了。 安小西的心里高速运转,默默算了一下一辆福特需要多少钱,不过是这孩子一个月的零花钱,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送人的!童言无忌,这姓李的何止人绅士,还这么有钱! 想到这里,她看向李先生的眼光就热情许多,只是旁边那个女人,怎么这么讨厌呢?和李先生之间有着说清道不明的暧昧感觉,女人对这种事直觉是最准的了,安小西对叶限充满敌意,却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李先生,谢谢你送的礼物,我脚有点疼,下次吧,下次我请李先生跳舞当是道谢好不好,不知李先生能不能给我留个电话或者地址。” 叶限挎着召南就往车上拉,像是不想给他们两人交流的机会。 召南张口结舌,面露尴尬,初七喊道:“我和叔叔住国际饭店504号房间。” 车子绝尘而去,安小西看着消失在街道拐角的车子,哼了一声。 “那女人什么来头?”她转身看向门房。 这门房在安家做很多年,每天迎来送往,已经火眼金睛,笑眯眯地说:“我猜是个交际花,她是来退还礼物的,咱们家老爷一直就喜欢送那种女人礼物,呵呵。” 安小西点点头,那女人随随便便就挎着李先生的胳膊,真是……太可恶了。 安小西指着门房怀里的盒子道:“打开,我看看老头子送的什么东西给那狐狸精。” 门房面有难色,欢儿在一边跺脚:“小姐要你打开就赶紧打开。” 门房犹豫下,撕开包装,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个亮闪闪的披肩,竟然是蓝狐狸毛的。 安小西冷笑:“老头子出手真是大方呢。”她一把将披肩抓起,披在自己身上问欢儿:“好看吗?” “好看好看,这个就适合我们家小姐,这么贵气的东西,哪里是那种女人压得住的。”欢儿在一边吹捧。 安小西瞪了门房一眼:“不许和老爷说。” 说完踩着细高跟鞋就往里走,只是今天下午脚崴了一下,这么一用力,脚踝开始丝丝拉拉地疼,安小西气的回头喊:“欢儿,过来,你眼睛瞎啦,看不到我脚疼。” 欢儿急忙将怀里的纸包盒子一股脑递给门房:“呶,拿进去。” 说着自己小跑几步扶着安小西:“小姐,你站稳了,都怪那小孩子,冒冒失失的,哎,刚才应该让那个李先生送咱们去医院。” “初七还是个小孩子,懂什么啊,我们要大方一点,怎么能为这点事抓着不放呢。” 安小西一想到刚才的李先生眉开眼笑:“应该找个人打听下李先生什么来头,这么有钱又大方,这样的男人,在沪城太难找了。” 作为警察局长的女儿,自然有很方便的信息渠道,晚上吃饭时就有警察向她通报了调查来的消息。 “李亦南先生,才从南洋到沪城不到半个月,是南洋一个制糖大王的儿子,家里还有橡胶园,非常有钱还有个南洋某个国家的贵族称号。那个姓叶的,是黑牡丹的朋友,也是从南洋那边来的,到底是什么来头不清楚。好像和黑牡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听完那警察的汇报,安小西不住冷笑:“真是鱼找鱼虾找虾,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黑牡丹的朋友能是什么好东西?又要和我抢爸爸,又要和我抢男人,贱人一个,贱人就该死!” 欢儿在一边吓一跳,低声说:“小姐,这话不能说的,万一被老爷听到,要找我们麻烦的。” “怕什么?上次你做的事就很好,我还没奖励你呢。” 安小西看她一眼:“如果再要对付那女人,还得找你那同乡,对了,让他离开火车站,他走了没有?” “走了走了,小姐你放心吧,我那同乡是专门做这行的,一切都做好了,老爷那边查不到什么的。” 这时就听着门外传来安局长的声音:“小西,你给我出来。” 安小西主仆对视一眼,慢吞吞开门走了出去。 “爸爸,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又是那个黑牡丹?” “你也太能花钱了!看看,这账单!” 安局长气恼地摇晃着手里的账单:“三天,你就花了五百多!老天爷,我哪有那么多钱给你这么乱花的。” 安小西嘴巴一撇:“爸爸,你准备个小公馆可要上万块呢,五百块算的了什么?给外面的女人花就不给我花?一个蓝狐披肩也得几百块呢。” “什么蓝狐披肩?” 安局长愣了一下。 安小西更生气了,送外面野女人东西还装不知道。她气的直跺脚:“你挂着黑牡丹也就算了,一个连自己儿子都害的女人我压根就没看在眼里,现在什么南洋东洋香的臭的都来了,爸爸,你太过分了,你眼睛里还有没有妈妈?” 安局长一听黑牡丹的事情,气不打一处来,脸色铁青指着女儿道:“你这都是从哪学的?小小年纪就这般歹毒?” “子不教父之过,你教的咯。” 安小西说着转身就回房,气的安局长在外面跳脚。 安太太躲在楼上自己的房间,听着女儿和丈夫争吵,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狗咬狗才好,要你们一嘴毛! 第十三章 二女交锋 “安小姐?”召南看到门口站着的安小西有些惊讶,他们已经下了诱饵,只是没想到这条鱼上钩会这么快,这才过了一天就找上门来了。 “李先生,怎么,不欢迎吗?” 安小西特意穿上昨天召南付款的那双鞋子,她已经让欢儿打听过,昨天这位李先生直接买了三双同款不同颜色的鞋子送自己赔礼道歉,一共花了六百多块,直接付了七百块,剩下八十多块钱竟然说不用找了吗,做小费。那间百货公司的女店员今天一个个私下都说还是人家外地来的贵公子有钱又大方,给素不相识的小姐赔礼就这么大手笔,不像一些本地的公子哥,陪着女朋友、相好的红舞女小明星逛百货公司,花钱哪有这么爽快的,几百块的鞋子说买就买了,还付了那么多小费,这才叫一掷千金呢。 百货公司这种地方向来是小道消息满天飞,欢儿一打听,原来这李先生真的是南洋大亨的继承人,说是家里钱多的每天往太平洋扔都扔不完,回国就是因为家里长辈催的紧,一定要找个国内的女孩子结婚的。 “国内的女孩子传统,受过咱们中国人的传统教育,不像南洋的女孩子,疯疯癫癫的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售货员小姐学起人家阔太太说话,有模有样,就有别的售货员逗她:“咦,既然这样快点打听打听李先生住在哪里,每天去转转,看看有没有那个幸运被人家娶回南洋去做王妃。” 几个售货员笑成一团。 欢儿将打听来的情况回家添油加醋这么一说,安大小姐眼睛都在嗖嗖嗖放亮光。 “六百多块的鞋子说买就买了,我爸爸还是警察局长呢,我三天花了五百多块就嫌弃了,他给外面的野女人可没少花钱!”安小西越说越生气。 “我说话小姐可别生气,我们乡下也有这样的事情,那些地主人家那么有钱,可是很随便就把女儿嫁出去了,女儿在婆家受了欺负也没娘家做主,到是舍得花大价钱娶一堆小老婆回来,也许有些男人心里,这小老婆就是比儿女还要亲的呢。” 欢儿在一边说道。 “对,就是这样!欢儿,如果我能嫁给李先生,那就能随心所欲的花钱了,我自己的男人还会不舍得给我花钱嘛?他家不是还有什么贵族的名头?” “对的,对的,听人说嫁过去就能做王妃的。” “天啊,王妃那!” 安小西咧开嘴笑起来,还拍着欢儿肩膀:“放心,欢儿,我要是嫁给李先生,一定把你也带到南洋去。” “真的吗?小姐,你真是太好了。” 主仆二人陶醉在自己编造的美丽梦境中,等到中午吃过午饭,安小西就亲自上门来了。 “欢迎欢迎,快请进。” 召南反应过来,急忙请安小西进来。 “叶姐姐,这个绳才不是这么翻的,要这样。” 离间传来初七的声音。 安小西一听叶姐姐,脸一下就黑了,皮笑肉不笑地问:“哎呦,看来我来的不巧,有客人啊。” “也不算什么……客人。” 召南故意用为难地语气回答,还向里间的门看了一眼,目光中有着深深的无奈。 那姓叶的女人和李先生是什么关系? 安小西张开嘴想问,终于还是咽下去。 她想既然这位李先生家里的长辈要他娶个传统的中国女子,那他一定讨厌飞扬跋扈的女人,自己还得时刻在他面前装装淑女,可不能暴露本性。 “对了,叶姐姐,这样翻就对了,这个翻绳……” 初七的声音很开心,看的出他和那位叶小姐玩的很好。 安小西看了召南一眼,不确定自己是该坐还是站在那,随时准备离开。 “安小姐,店里的咖啡不错,我们下去喝咖啡吧。” 召南主动提出。 安小西心里盘算,能请我喝咖啡,说明李先生对我印象还是不错的。 两个人在一楼坐下,召南点了咖啡,还贴心地说:“这家的意大利小点心不错,来点吧。” 安小西羞涩地说:“谢谢李先生。” “安小姐,其实那位叶小姐,唉,真是一言难尽。” 召南现出很无奈的样子,神色黯然。 安小西看看周围,低声问:“李先生和叶小姐很熟吗?按理说我是不该随便说人家坏话的,只是昨天的情景李先生你也看到了,其实我爸爸……唉,我爸爸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喜欢玩,能收到他礼物的女人,呵呵……” 她故意说一半留一半。 “你说的我能猜到,其实我和这位叶小姐在南洋时候只在舞场上见过两次,没想到在回国的船上遇到了,我本来想大家都是在南洋生活的,一起出来也是个照应,没想到,她却另有目的,叫我真的很为难。” 召南双手一摊。 “什么目的?”安小西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这女人真是讨厌,一定是她死缠烂打抓着李先生不放。 果然,就听召南说:“她是……怎么说呢,我不该背后议论一位小姐,可是我真不能和她在一起,我们性格不合,她那人热情又嚣张的,在船上就很讨那些男人喜欢,我未来的妻子必须是冰清玉洁的。” 安小西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爸爸看人其实是很准的,他能送礼物给她,可见……” “可见什么啊?你爸爸是贱人还是我是贱人?给个明白话吧。” 一个冰冷冷的声音在安小西身后响起,她忍不住打个冷战,回头一看,那叶小姐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老天,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想和我抢男人你就明说。”叶小姐看着安小西肩头的蓝狐狸披肩,冷笑一下,“就你这种只能捡我不要东西的,还想和我抢男人?小姑娘,不说我说你,你要啥没啥,身材跟床板一样,躺平了都不会硌,你有什么本事和我抢?” 安小西今天披着那个披肩来,是想让召南看看自己也不是没根没底人家的小姐,没想到被这叶小姐抓个正着,她担心被召南看出破绽,哪敢提这披肩的事,兀自嘴硬道:“我身家清白出身名门,你算什么东西?和那个黑牡丹一丘之貉,都是出来捞世界钓金龟婿的,还抢男人?你问问李先生,是你的男人吗?也不怕被风闪了舌头。” 她逞口舌之快骂完,看到那位李先生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急忙微笑着挽回:“李先生,我这个人就是性格直爽,看不惯那些人装模作样的。” 召南点点头:“嗯,我明白。” 他一脸严肃地指着大门:“叶小姐,安小姐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她不开心,你要是这个态度,请你出去。” 叶限直接坐下:“这是公共区域,我为什么要走。” 这时正好侍者将咖啡和点心送来,叶限一把抓过那碟子点心用叉子叉了一小块放到嘴里,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嗯,好吃,入口即化,这里的点心真不错。” 安小西死死地盯着对方,心里闪过一个阴暗的计划。 第十四章 安大小姐的计划 召南急忙又叫侍者过来,再来一份点心。 按照安小西过去的脾气,这盘子早就招呼到叶限脸上了,但现在,为了显示自己温顺贤惠,她脸上撑着微笑,努力扯着嘴角。叶限心里暗笑继续刺激她喊道:“召……亦南,我也要。” 她竟然叫他的名字! 安小西眼睛瞪的老大,恶狠狠地盯着叶限,可等到召南看过来马上又变成一副温良恭俭让。 这可真是变色龙啊。 叶限心里乐开花:这女人深谙川剧变脸精髓,这个样子真是太好笑了。 “那就来两份。” 召南吩咐侍者。 “不,三份,初七也喜欢吃。” 叶限故意捣乱。 安小西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在一边冷言冷语:“叶小姐真是细心,连李先生的侄子喜欢什么,都调查的一清二楚,这李先生……在叶小姐面前,岂不是一切都清清楚楚?全无一点隐私可言。” 说着还嘟着嘴看向召南:“对吧,李先生,我可真是……哎,怎么说呢,为你担心也好,权当一个朋友的好心吧。” 没等召南回答,叶限格格娇笑:“嗯,我们这就叫坦诚相见,哦,召……亦南。” 召南还能怎么样?当然是点着头不出声地默认啊。 “现在南洋女子都这般……嗯,豪放吗?”安小西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对面的女子,她怎么就全无羞耻心呢。 “哈哈,安小姐,我们南洋女子多是心直口快,若是多有得罪还请谅解,我们那,从小就这样说话的呀,得罪人都不知道。” 叶限说到这,更加了戏码,索性站起身,搂住召南的肩膀:“达令,你说就喜欢我这点的呀。” 召南被她折磨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不住点头,大气也不敢出。 安小西命令自己镇定,必须镇定。她爸爸安局长不也是一个四处沾花惹草的一个人吗,她的母亲一定经受过这些事情,现在轮到自己,唯一有一些胜算的是这李先生对外声称要找一个传统女孩子,这个叶小姐这般放荡嚣张,李先生是一定看不上的,自己赢的把握很大。 想到这,安小西不停地调整呼吸,长长地出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叶限觉得刺激人的戏码差不多了,也懒得再演戏,索性站起身,冲着召南嫣然一笑。 召南揉揉被晃花的眼睛在心里默念,一切有为法解释梦幻泡影,都是假的假的,这女人是故意做这番媚态刺激人的。 果然,对面安小西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怒火,叶限忽然俯下身子,对着召南的脸轻轻问了一下:“我先回去了,达令,记得晚上找我哦。” 说完看都不看安小西一眼,扭着腰肢趾高气昂地离去。 召南不好意思地伸手按住脸上被亲吻的那一处,神情尴尬。 安小西深深地吸口气:“李先生,恭喜你,桃花运,这位叶小姐是个美人。” “这是什么桃花,这个女人,唉,我背后说一位女士的坏话实在是过分,可是……”他停住了。好像正在深思熟虑,该怎么形容叶限的做法。 “其实我对叶小姐没有什么感觉,我要找的妻子一定是温柔的淑女,这也是我家族的希望。” “真的吗?”安小西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就差抓着召南的胳膊大喊:“找我吧,你那么有钱,我又喜欢花钱,我们才是天打雷劈,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是为了体现自己的淑女性格,她只能垂下眼,盯着自己面前刚送上来的点心,心想这么多奶油的点心,黏糊糊的,有什么好吃的,南洋回来又怎样?南洋比不得沪城大都市有趣啊,再有钱也不过是乡巴佬。心里对这些南洋富豪各种鄙视,却还得保持淑女的得体微笑,拿起叉子,叉起一块奶油颇多的点心,装出一副很是喜欢的样子吃下去。 对此初七后来的评价是:这么恶毒的女人,那点心怎么不噎死她呢! 初七的愿望自然是落空的,安小西在喝完咖啡后告辞。 这也是她来之前就算计好的结果,不能太过矜持,但也不可不矜持,作为一个传统的淑女,登门拜访感谢是必要的,但亦不能巴得太紧被人看出端倪就不好了。 安小西回到家,欢儿急忙迎上来,看到自家小姐脸色不好,也不敢问了,低眉耷拉眼站在一边,就听安小西问::“你那个同乡,还能再联系上吗?” 欢儿愣了一下,随即马上意识到她说的是谁,忙不迭的点头:“做他们这行的,只要有钱,亲娘老子都能卖咯。” 安小西咬着牙问:“那大概需要多少钱?” 欢儿眼睛骨碌碌一转:“小姐,我哪知道啊,这总得问过我那同乡才是。” 安小西想想,欢儿说的很对,这些还得指望她去联系,便摘下一个戒指说:“这个赏你了,欢儿,你可是从小就跟着我的,你得一定要帮我啊。” 欢儿接过那戒指,眼睛亮亮的:“小姐,你就放心吧,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还信不过吗?” 这天夜里,沪城的一个小巷子,某一家灯火通明。 “小西小姐的意思是让你教训一下那个女人。” 欢儿靠在一个中年男子的怀里,那个男子相貌极其普通,正是叶限和召南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老黄。 “欢儿,不是我说,你们家这个小姐,真是……过于歹毒了。那个孩子,我现在想起心都揪着。” “那有什么办法,她是小姐我是丫鬟,都怪我命苦,五岁就被娘老子卖了出去。” “我帮你赎身,咱们好好过日子。” 欢儿冷笑:“那我这十多年的苦该找谁讨要?” 老黄愣了一下,迟疑着问:“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在安家吃的苦。都要一并给我还回来。你是不晓得。那安老头有多可恨,仗着自己是警察局长,家里哪个没被他……” 说到这,欢儿痛苦地呻吟一声,钻到老黄怀里:“你一定要帮我报仇啊,钱也要,仇也得报!” 第十五章 螳螂捕蝉 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这老黄并不是什么英雄,只是来沪城讨生活的人而已。 很快他就调查到那个叶姓女人的具体情况。 最开始他也愣了一下,这女人也是姓叶的?和那姓叶的女人不会有什么联系吧?脸也是那么的白,嘴巴是那样红。但两张脸是完全不同的,一张冷如冰霜,好像世间一切事情都引不起她的兴趣,而这位南洋来的叶小姐,充满了妖艳和俗气,是个很艳俗的美人,这两个人气质上天上地下,怎么看也不是同一个人。 老黄毕竟只是这几年踏足这行,知道做这行的有个特别厉害的两个人,也只是看过这俩人照片,在车上遇到故意演出这么一场戏而已,因此当召南和叶限用化妆术改变了自己的相貌和气质后,老黄背地一番调查,并没有往未寒时上面联想。 调查的结果是这个南洋来的女人是十来岁时候从去的南洋,原来的确是住在巴城镇,和黑牡丹是一个地方的,她自称和黑牡丹从小一起长大是可信的。去了南洋之后的情况就不是很清楚了,当然也是和那位李先生一起做船来沪城的。 “哼,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海上航行那么长时间,周围又枯燥无趣,她在船上一定没干什么好事!” 看到欢儿送来的调查资料,安小西气的直跺脚:“太可恶了,为了钓金龟婿用这种办法。” “而那李先生家里的财产,天啊,小姐,这后面是多少个零,我都数不清了。还是独生子,那么多财产将来都要李先生继承的,男爵又是什么?是官老爷吗?” “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安小西白了环儿一眼,其实她自己内心也是颇为震撼,这么一大笔财产,若是自己嫁过去就是男爵夫人,天啊,还是贵族!想到这里,她恨不能马上将这姓叶的女人赶出沪城,不,要她从这世间消失!我要独霸李先生。 “这个女人,既然能想得到一起坐船来的,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怎么把她赶走呢?” 她捏着一把象牙梳子,盯着梳妆台上的镜子,脸上神情变幻莫定。 “小姐,老爷是警察局长,让警察局的人随便找个理由就好啊。” 欢儿从侧面盯着镜子里的安小西,试探着说。 “不行,这件事一定不能让老头子知道,我要一鸣惊人!哼,到时候吓死他们,那些外面的野女人,以后见到我都要跪在地叫我男爵夫人,想想就解气。” “那……怎么办呢。” 欢儿语气有些犹豫。 安小西猛地转过身:“你说呢,上次事情是怎么办的?” “小姐,这可是个大人,还是个有点身份背景的人,上次那是个无父无母的流浪儿,死了就死了,这次……哪能那么容易呢。” “这个我不管,你叫那个老黄去做,钱好商量。” 欢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可是小姐,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啊?总得给我透个底,我才能去和老黄谈呀。 安小西瞪她一眼:“你这吃里扒外的……”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叹口气道:“我那点钱,老头子最小气舍得给外面野女人花,什么时候让我花钱痛快过,我一个月就那几百块,前天也都花的七七八八。哪还有多少钱?” “那总得有点首饰之类的,这些也能换钱。” 欢儿继续引导。 对,我还有首饰还有衣服啊。这些拿到当铺总能换钱的。 想到这安小西眼睛一亮,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出来。欢儿被她指使的像个陀螺。 安小西这样的大小姐是不能出入当铺的,这种事自然是欢儿来做。 第二天上午,欢儿就悄然拎着个包袱出门了,说是小姐的一件大衣需要去裁缝铺改改。 门房目送她离去,心里犯起嘀咕:一件大衣能有多沉,这小丫头走路都艰难的样子,可不像一件大衣不会是偷东西出去卖吧? 刚要将人喊住,就听着一个冷冷地声音问:“你看什么呢?” 门房一回头,看到安小西正盯着自己,急忙指着欢儿的背影刚要说话,就听安小西说:“是我叫她去改大衣的,你不许胡说八道。” 门房心道反正是你们主仆俩的官司,随便你们,到时候别叫我跟着吃挂捞就行。 中午,欢儿回来了,跟着安小西进了她卧室,掏出一个口袋,哗啦啦倒出一堆钱。 “多少?” “七百块。” “什么?那个翡翠镯子就值几千呢!” 安小西大怒。 “小姐,咱们当的是活当,这个本来就没几个钱的,这七百块我还是好不容易讲下来的呀,你都不晓得,我这让那当铺的朝奉吃了多少豆腐,老不正经的东西。” 安小西盯着欢儿目光犀利:“你傻啊,你都知道那老家伙不正经,再和他好好谈谈不就能拿更多的钱,反正你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 欢儿瞳孔一缩,脸上却赔着笑:“小姐,我也想的呀,可那老东西有心无力,只能沾沾便宜算了。” 安小西将钱数了一遍,又看了看当票,对照一下点头说:“好,这事你办的不错,活当就对了,只要嫁给李先生我就有钱了,这些东西是要赎回来的。” 欢儿忙不迭的拍马屁:“那时我们小姐要什么有什么,那叫什么来着,对,一掷千金!” 安小西陶醉在将叶小姐赶走,嫁给李先生的幻想中不能自拔,全然没发现欢儿嘴角的阴冷微笑。 她将安小西的首饰和一些贵重衣服拿去当铺了不假,可都是死当,根本就不是活当,当的也不是七百块,那些当票是老黄动过手脚的。 “还是你聪明,这么轻松就哄着她拿出这些宝贝来。” 老黄将假当票交给欢儿:“你可要小心,你们那位小姐恶毒的很,千万别被她看出破绽。” “放心吧,她又坏又蠢,等着她一步步上钩,我们将这消息卖给那个叶小姐一定还能得到更多的钱。” 老黄一愣:“不是帮你们小姐对付那叶小姐吗?” “你傻啊,那姓叶的是个大活人,有名有姓的,不像上次街头流浪的孤儿,这种人出了事一定会有人调查的,我们怎么能脱得了干系,不如将这消息卖给那叶小姐,同时还能狠狠地敲那老东西一笔,他的宝贝女儿接二连三做这种坏事,你说,安老头能出多少钱买平安呢?” 欢儿轻声笑起来。 第十六章 真假柱子 暮霭已经很重了。从旅馆的玻璃窗看过去,一片迷蒙,很快路灯会次第亮起来,点亮沪城夜晚的喧嚣。召南躺在旅馆的床上,想起那天带着初七去寻找徐天柱的情景。 办丧事的人家传来和尚嘀嘀咕咕念经的声音。 有孩子在巷子口一边跑来跑去追逐打闹,这家也许是喜丧,少了几分肃穆多了些生机,召南带着初七出现在徐家亲戚的葬礼上,声称是徐天柱生母派来的。 “你是那女人派来的?怎么,她又要出什么坏主意?” 一个五十来岁模样,穿着素色旗袍,脑后梳着抓鬏的老妇人拉着个十来岁的孩子走过来。 “是徐太太吧。” 召南打量这个孩子,和那个瘦弱的徐天柱不同,这个孩子看着营养很好,身体壮实,面色红润,穿着一件黑色中山装,很标准的学生打扮。 这个才是真正的徐天柱。 初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孩子,忽然问道:“你才是徐天柱,对不对?” 徐天柱点点头,脸上现出防备神色:“你是谁?也是那女人的儿子吗?” 初七摇摇头,心里很不好受。 那孩子是冒充别人身份的,那么他到底叫什么呢?他的生命在从楼上坠落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可是却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他到底是谁?那天坐在街道边缘,那孩子脸上映着下午的透明阳光,他笑着和自己挥手说再见,他还说只要活着还有希望。 他的希望是什么?冒充徐天柱,还是他真的相信自己就是徐天柱? 初七更相信后者,那个孩子常年在街头流浪,忽然有一天被人找到,告诉他徐天柱的故事,并且说他就是徐天柱,这些都是你奶奶说的,你奶奶已经去世了。一个十来岁的流浪儿,渴望家庭温暖,渴望有亲生母亲的关怀,不由自主就相信了自己是徐天柱,也许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坚信这一点的。 想到这里,初七看向真正徐天柱的眼神就多了很多复杂情绪。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那真正的徐天柱看到初七情绪复杂,低声问:“你怎么了?我们过去见过面吗?你认识我?“ 初七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家玲子那女人又要做什么?” 老妇人很是生气。 “陈金玲很想柱子,只是叫我来看看。” “想儿子?”老妇人冷笑一声,“她生了孩子就偷跑出去,害得我儿子四处寻找她坠河而死,这女人没良心的,当初在陈家要不是我们出手,她就被卖到那种腌臜地方去了,我们徐家救她一命,她却恩将仇报,害得我儿子……” 老妇人说到这里,已经是老泪纵横。 徐天柱扶住奶奶,看向召南,面色坚定:“先生你回去告诉她,我这辈子都不会认她,她在沪城过她的好日子,就算将来富可敌国,我也不会去占她一个铜板的便宜。” 说着扶着徐老太就往回走。 “这些年她没有管过你吗?” 召南追问。 徐天柱回过头:“她后来有钱了叫人给我送过钱,我们这些年的事情哪里是那几个臭钱就能买下来的。” 初七忍不住插嘴:“可是一个好好的小姑娘被卖给个傻子,换了谁都会逃的吧?” “我爹不是傻子!” 徐天柱松开徐老太,冲向初七,神情愤怒。 召南担心初七吃亏,急忙起身将徐天柱拦住。 徐老太喊道:“柱子,过来。不用和这种人计较。” 她看着初七说道:“孩子,你也是父母的宝贝,在父母眼中,哪个孩子都是宝贝,在孩子眼里,父母也都是最好的,是,我儿子脑子里是有点问题,可我们徐家对她陈玲子够好了,在陈家她不是被卖到腌臜地方就是被后母打死饿死,我们陈家救她一命,我们是她的救命恩人,所求不多,只是给我们徐家留个根,生个孩子而已。” 召南听得实在忍不住:“你们口口声声报恩,可曾想过一个十二岁女孩子要经历这些事,徐太太,你十二岁时候想必一定是父母的掌上珠吧?还有徐天柱,你多大了?十岁对吧?你虽然现在没有父母可也有祖母护持,可曾想过你亲生母亲在仿佛年纪要面对的那些事?” 徐天柱低下头沉默不语。 徐老太恶狠狠地拉了孙子一把:“走,不要搭理这些人,他们是陈玲子派来没安好心的,小心哪天就把你拐走了卖掉。” 看着这一老一小的背影,召南内心酸楚,千言万语都堵在心口,不知去何处发泄。 初七轻轻拉一下他的袖子:“我们走吧,这个徐天柱还没有我遇到的那个徐天柱可爱,我宁可相信那个才是真正的徐天柱。” 召南摸摸初七的头发:“初七啊,你的父母是怎样的人呢?怎么能忍心将你抛下?” 初七想了想,指着远处的夕阳道:“我表婶生气时候骂过我父母,说他们为了什么狗屁理想把我扔给她。理想是什么,我一直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和柱子想的一样,理想可能就是希望,就像这太阳,现在要落下去了明天还会升起来。这就是希望吧?” 召南点点头,拉着初七的手一步步往回走。 想到这里,召南忍不住叹口气:真正的徐天柱并不想认母,对生母充满了仇恨,而一个冒名顶替的徐天柱,一直到死都沉浸在认母的憧憬中,这是怎样差错的人生? 正想着,门开了,叶限走进来。 自从化妆易容后,叶限的脸色好看多了,不似过去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看着和蔼可亲许多。 只见她晃着手里的信,笑眯眯地道:“鱼儿终于上钩了, -我很期待和老黄相遇那一刻,哼,这辈子能骗我的人太少,我到要看看那老黄到底有几分本事。” 她对在火车上被老黄盯上并且被利用的事,始终耿耿于怀。 召南甚至怀疑,叶限现在对完成这次任务如此认真投入,很有可能是要报复老黄,这女人一向是睚眦必报的。 “信上怎么说?” “说有人要对我不利,如果我想知道是谁,可以和他们谈价钱。” 叶限笑的见牙不见眼:“你说安大小姐做人该多失败,自己贴身丫鬟都抱着害她的心思。” 第十七章 安大小姐的往事 这天晚上,叶限走进一家咖啡厅。 “叶小姐。” 欢儿一身小碎花旗袍,长发披散着还戴了一个红色发带,白玉小耳环,看着和弄堂里的小家碧玉没什么区别,若是不认识,没人相信这会是在人家做下人来的。 “你是……我想我并不认识你。” 叶限现出惊讶神情。 其实欢儿去旅馆送信时候就已经被初七盯上了。叶限和召南商量,认定鱼儿应该已经上钩,列车员老黄就要露出真面目了。 原来叶限从安局长的反应认定,那个假徐天柱的死一定和安局长的家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经过召南调查,安局长家中有一妻一妾,妻子是他早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的,膝下只有一女叫做安小西。 还有个妾年纪大概是四十岁左右,本来是个美貌的小家碧玉,还在读中学时因为天生丽质被安局长看中,强娶。这个妾本来是有个未婚夫还在读大学,嫁到安家心情抑郁,没过几年精神就出现了问题,现在还是时好时坏,据说被安局长关在房间,很久都不许见人。安局长只此一女,自然宠到上天,对这女儿宝贝的很,安局长的原配这些年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安大小姐俨然成了家中的女主人,安局长这个人平时也是很花心,在外面沾花惹草不少,但是这些年家里始终保持一妻一妾的格局,这位安大小姐功不可没。 她对安局长的风流韵事极为敏感,经常能发现不一样的情况,在大太太的默许上各种破坏,搅合了不少事,时间久了,当爹的对这女儿的宠爱和纵容就渐渐少了很多。 “都说女儿是爹的小棉袄,你这简直是我的仇人。” 争吵起来时安局长暴跳如雷。 “那也得当爹的能给儿女做个样子,你呢,你都做了什么?总和那些不知香的臭的女人混在一起,你让姆妈伤心的每天只晓得拜菩萨念佛。” 安大小姐梗着脖子和她爹吵。 “你姆妈?你知道什么?”安局长气的直跺脚,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闹成这样还能如何?打一顿把她赶出家门?那自己就将成为全城的笑柄:警察局长为了外面的野女人竟然将亲生女儿赶跑!哎,真是冤孽冤孽! 安局长被女儿气的心口疼,回自己房间去找药。 安大小姐环视周围,看到她母亲站在门口冲她招手。 “姆妈,我按照您说的做的。” 母女俩进了屋,关紧门,安大小姐撒娇地靠着她母亲,安太太的脸微微抽搐一下,伸手抚着她的头发:“乖囡囡,这样做就对了,你晓得你爸爸总找那些野女人是做什么?” 安大小姐一脸茫然,心道姆妈这是怎么了?能让当女儿的怎么说?说亲爹精虫上脑风流成性? 安太太缓缓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是女儿,他一心想要个儿子。” “姆妈,那你当初为啥不多生几个,多几个儿子,爸爸也就不想这些事了。” “我的傻囡囡,这世间的人都是重男轻女的,我若多生几个儿子,这个家哪里还能轮得到你指手画脚,早被你爹一巴掌打出家门了。”安太太被女儿逗得哭笑不得。 啊?安大小姐愣住了。 在她印象中,自己出生就是警察局高官的女儿,一直被父母当作掌上珠,就是那个老妾没有疯的时候,看到自己也是笑脸相迎,很疼她的,原来只是因为安家只有这一个独生女的缘故? 安太太见女儿动容,继续推心置腹:“现在姆妈老了,自然是不能再生了,外面的野女人要是再生了儿子,咱们母女可就惨了,这些年咱们把这家里不许你爸爸娶小老婆,就是楼上那个,不也是咱们给……逼疯的?” 安大小姐点点头,嘴一撇:“她自己不守妇道,嫁给了爸爸还在外面有相好,落这个下场怨得谁来?” “傻囡囡,这些话咱们母女俩关起门说就是了,可不能当你爸爸说,他要发火的,你只要记住了,这个家是咱们母女的,这家里的一切都是咱们的,你爸爸在外面找野女人花销那么大,那些钱本来也都是你的。我们只要认清这点就行,坚决不能让那些野女人进门,这要是进了门将来都要分财产的。” 这些年,在安太太的潜移默化下安大小姐的战斗力节节上升。只是安局长对这个女儿越来越不满,也渐渐开始控制她手上的钱,这另安大小姐极为不郁闷,不能随心所欲的花钱,还是警察局长家的千金小姐呢,就那点钱要被上流社会的人笑掉大牙的呀。 叶限看完安大小姐的一系列战绩,忍不住对召南说:“这位安太太也是奇怪,从来不主动出击,都是挑唆女儿动手,哪有这样做母亲的,将女儿培养的骄纵残暴,将来可怎么办?” 所谓知己知彼,叶限自问对这位安大小姐已经非常了解了,面对她身边的丫鬟,也就多了几分气定神闲。 “你找我何事?我和你们家小姐可是全无来往?哦,也不能说全无来往,是相看两生厌吧。” “叶小姐,你可知道我们家小姐是怎样一个人?” 欢儿试探着问。 “她是怎样一个人和我有关系吗?一个小地方警察局长的女儿,见过什么世面。”叶限说的轻描淡写。欢儿心里思忖着,我的老天,沪城可是中国最大最洋气的城市,沪城人看别人都是半眯着眼睛心里嘟囔一句乡下宁的,这位小姐竟然不放在眼里,口口声声小地方,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们家小姐心眼小,只要是得罪了她,她就要……” “就要报复吗?”叶限故意笑了一下,“原来你是帮你们小姐下战书来的。” “不是的,不是的,我在安家做工,其实也是吃了不少苦的,哎,我们做下人的,真是一言难尽啊。叶小姐,我是蛮喜欢你的,你能当面下我们小姐的面子,我心里是欢喜的。” “你的意思,你和你们小姐不是一条心?” 叶限紧盯着欢儿,一脸警惕。 “当然不是一条心了,其实她这个人很坏的,我早就不想在安家做了,只是我们穷人家没有办法,离开这里还能去哪找份工呢?天下乌鸦一般黑的呀。叶小姐,一听我们小姐说要害你,我就担心的赶紧给你写信、” “你们小姐还真是信任你,这种事都能当着你面说。” 叶限故意揶揄。 欢儿尴尬地笑笑:“那个,那个,她这个人其实也蛮蠢的,一直当我是贴心人,很多事都不会防着我,叶小姐,你想知道我都会帮你的。” “我可不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说吧你打算要多少钱?还有,你会怎么帮我?” 叶限捋一下耳边的头发,故意现出硕大的钻石耳环,亮晶晶的,豪华非凡,闪花了欢儿的眼睛。 第十八章 双重背叛 欢儿强忍耐住内心的澎湃心绪,她在安小姐身边好些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她跟着安小西自然只知道现在这些舶来的钻石才是真正的奢侈品,上流社会的小姐太太们为这个东西几乎疯狂。 对面这个女人,耳朵上是硕大的钻石耳环,脖子上挂着一串翡翠,手指,对,对方的手指还轻轻叩打着桌子,赫然是一块麻将牌一样的钻石,火彩极好,咖啡店的灯光下亮瞎人眼。 真有钱啊。 欢儿将目光投向别处,不敢继续盯着那些亮闪闪的东西看。 昨天她去当铺当东西,见识了安小西首饰的价格,现在这么暗自一对比,这叶小姐比安小西可是要有钱多了。看来自己的打算是对的,安小西那边榨的差不多了,她脾气又不好,跟着这样的主子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不如多弄点钱出来,最后再给她重重一击。 想到这里,欢儿换上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钱什么呢,当然谁都喜欢钱,没人会嫌钱多咬手的,不过我更主要的是,实在不想在安家做了,太伤天害理。” 欢儿为了让叶限相信自己的话,故意压低声音显得神秘兮兮。 “伤天害理?”叶限故意说的轻描淡写,“安局长作为警察局长,平时工作上自然会有得罪人的地方,这个人私德上是有点问题的,不然也不会见到个平头正脸的就送礼物。”说到这,叶限笑了一下,扬着下巴,略带得意。 果然这份天生的优越感再次刺痛欢儿,她强忍着愤怒继续劝说:“不是安局长的问题,是我家小姐,安大小姐,她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了。” 叶限心里暗笑:好,大戏要来了,假徐天柱死亡之谜就要揭开了。 果然,欢儿为了得到叶限信任,决定先抛出点重量级的东西,她环视周围,探着身子小声说道:“前些天有个小孩在大华歌舞厅跳楼了,叶小姐可知道这件事?” 叶限摇摇头:“我才来沪城没多久,再说这中国字我也不认得多少,要是英文版报纸还能看看,本地报纸,没兴趣。” 欢儿很执着地解释:“那个夜总会有个红舞女是我们家局长的相好,本来打算娶进门的,说是那女人能生儿子,我们家局长就盼着儿子呢。” 叶限这才显出有点兴趣的样子笑道:“这年头,有那么多女人还怕不能生儿子啊,不过说来也奇怪,怎么安家就安小姐一个女儿呢?” “那也是她命好吧,要是安家有儿子,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欢儿也是感慨颇多,继续讲道:“叶小姐,你是不晓得安小西到底有多恶毒,她派人查出那个红舞女在乡下还有个儿子的,可是那个儿子和她这么多年没联系了,为了让这红舞女和安局长丢脸,她竟然叫人找来个流浪儿冒充那孩子,教唆那流浪儿去寻母,那红舞女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那不是他儿子,于是这流浪儿在安小西教唆下就去舞厅闹,后来不明不白死在那了。本来安局长是想娶这红舞女进门的,事情闹这么大,也只能外面收拾个房子做外室咯。” “那孩子怎会莫名其妙的死在那舞厅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不会是你们家安局长,哈……” 叶限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欢儿伸出大拇指夸赞:“叶小姐,聪明。那孩子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死的,是被安小西害死的,就为了嫁祸给那红舞女,故意恶心安局长啊。叶小姐你看安小西这心思多么歹毒的,她现在盯上了你,要害你,你这样心地纯净的小姐哪里是她的对手,还得早点做打算才是。” “啊,我不知安小姐竟然是这种人,那我可怎么办?沪城我谁都不认识,李先生……那个人,现在又被安小西骗的团团转。”叶限伸手一把抓住欢儿的手,“欢儿小姐,你得帮我,你一定要帮我,我有点怕啊,安小西也太坏了。” 欢儿心里暗笑,真是银样蜡枪头,这么一吓唬就害怕了,刚才的傲慢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格外诚恳地点头说:“放心,放心,叶小姐,现在我们是站在一起的,我也想从安家脱身,现在是安小西盯上你了,不管怎样都会害你,你不如先下手为强。” 叶限急忙摇头:“不行不行,我可不会害人。” “不是叫你害人啊,只是自保。” 欢儿索性坐到叶限身边,在她耳边嘀咕一阵,叶限连连摇头道:“把那孩子的死都说出去?那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谁又能证明是安小西做的?这些证据都没有,我一旦说出去了,警察局把我抓起告我诬陷可怎么办?” 欢儿想了想,事情已经是如箭在弦,既然和这叶小姐说了这么多,索性将安小西的老底都曝露出去算了。 “有证据的,安小西为了害人花了很多钱,后来她手头现金不够,给了一张五百块的支票,是安局长的私人支票,还没有去银行兑换呢,这就是她买凶杀人的证据。只要将这些事都捅出去,就是有十个安小西也不能翻天了。” “那支票,莫非都在你手里?” 叶限斜眼看着欢儿,她知道这出大戏最重要的戏码来了。 “呵呵,如果叶小姐想看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轻易可不会示人的,除非……除非……” 欢儿故意吞吞吐吐。 “说吧,多少钱?” 叶限双手抱着肩膀,往椅子上一靠,很典型的谈判动作。 欢儿伸出一只手,手掌张开在叶限眼前晃了晃。 “五千块?” “不,钞票我怕会贬值,我要的是金条,五条小黄鱼。” “哎呦,小姑娘,你这胃口可是蛮大的哦。” “我想离开安家总得给自己打算的呀。”欢儿一副无辜神情。 “五根金条,我出得起,不过我要绝对的证据,还有就是,到底是谁把那孩子推下楼的,这可是重要证人。” 听说要证人,欢儿犹豫一下,但是五根金条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她仅仅是暂时犹豫,随即点头:“好,我这有证人,随你处置。” 第十九章挑拨 “老黄,好久不见,不在火车上干了?” 老黄看着用钥匙进来的召南目瞪口呆:“你怎么有我房间的钥匙?” 召南用手指挑着钥匙晃荡几下:“你忘记了,我是个私家侦探,想开哪家的门还不是小菜一碟。” 老黄明白过来,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堆满笑容:“是侦探先生,真是巧哈哈。” “嗯,自从那个柱子死后你就离开火车站了,一直没见到呢。” 老黄叹口气:“这孩子,太可怜了,没爹娘又不要,死了也好,一了百了,活着也是受罪啊,以后我给他多烧点纸钱吧。” “哦,你的确是要给那孩子多送点钱,毕竟你们的交情在那呢。” 召南在说道交情俩字是故意加重了语气。 老黄急忙点头:“是,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被亲娘给逼死了,唉,这个世道啊,我也是没办法,眼瞅着这孩子就这样没了,那黑牡丹是警察局长的人,谁敢说句公道话?” “那黑牡丹真是他娘?换句话说,这个柱子真是黑牡丹的亲生儿子?” 召南似笑非笑,老黄被他盯的心里一阵发毛,却还是一口咬定:“没错,那个黑牡丹抛夫弃子,为了嫁给警察局长害死了柱子,可惜柱子是个孤儿,白白丢了性命。” 召南点点头,打开门喊道:“柱子,进来吧。“ 一听柱子,老黄脸上神色大变。 初七走了进来。 老黄道:“先生,开什么玩笑,这哪里是柱子?柱子已经死了,跳楼……不对,是被黑牡丹推下楼摔死了。” “是吗?可为什么我去苏州找到了徐家,所有街坊邻居都能证明这孩子就叫做徐天柱,他亲生母亲是巴城镇人,叫做陈金玲,也就是现在大华歌舞厅的黑牡丹,他奶奶现在活得好好的,前些天还去参加了亲戚的葬礼,黄先生我想问一下,死去的徐天柱是怎么回事?” “我叫徐天柱,我家住在邾长巷,我妈是巴城镇陈家的玲子,现在做舞女叫做黑牡丹。” 初七大声喊道,真稚嫩的喊声,让老黄大惊失色。 他以为事情过后自己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没想到竟然也能被召南找到,还能找到真正的徐天柱,这可如何是好? 他号称以复仇为业,自然是知道本城这著名的未寒时,担心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一脸防备,又向后退了一步,手摸向裤腰,召南笑道:“是动刀还是动枪?黄先生,你的底细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就你那点本事,怕是枪还没拿出来身上就已经有几个窟窿,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老黄的手在腰间停住,尴尬地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个,召先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老黄自认为已经很会隐藏了,怎么还能被人找到?对方还有自己房间的钥匙? “你说呢?自然是有人交代我的。” 召南冷笑:“你坏了这个行业的名声,这清理门户的事我就勉为其难吧。” 老黄急忙辩解:“召先生,我们是同行不假,可做这行的多了去了,你凭什么就说我坏了这行的名声,大家都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谁比谁高尚多少?” “你还觉得自己很有理?帮人报仇都是靠个人本事,可是你却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那个徐天柱到底是怎么回事?” 召南说着一眨眼就从口袋掏出一把手枪,对着老黄比划一下:“你既然知道我,也该知道我做这行做了多少年,你知道这枪怎么能消声?尸体又该怎么处置,能消融的无影无形,一点骨头渣子都不剩,嗯?既然干这行,规矩总是该懂的吧?” 枪管已经顶上老黄的额头,老黄嘴角抽搐,额头上开始有汗水渗出:“召先生不要这样,有事咱们好商量吗。” “先把那个柱子的事情说清楚。” 枪都顶上脑门了,老黄只能吞吞吐吐将实话说出来。 “咱们都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我是接了一个生意,那就是陷害黑牡丹,哦,也就是陈金玲。我调查了黑牡丹的背景,觉得找个小孩去认母最好办了,没想到那黑牡丹竟然不承认这个孩子,所以我在火车上看到你们二位,就起了坏心思,心想你们是行业内老人了,让你们做个见证,扯进件事也好。一旦起了恻隐之心,这件事就更热闹了,唉,也是我自不量力,班门弄斧了。” “你怎么就认为我们能被扯进这件事呢?” 召南有些不解。 “我也是听人说的,大家都说召先生是个好人,遇到欺善凌弱的事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召南闻言眼睛一翻,心道原来人心地善良点就成了被要挟被陷害的理由了?怪不得叶限总是面黑心冷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 “我想着,陷害黑牡丹的事情一旦由你们两位做了见证,以后再出什么事,你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找到我了。” “那还得感谢你的小情人,若是没有她帮忙,我怎么可能这么块找到你。” 老黄一愣,接着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什么啊,哪有什么小情人,召先生,不要开玩笑。” “哈,就当我开个玩笑吧,继续讲,雇你做这些事的是不是安小西?” 老黄不住地点头:“是,是都是安小姐叫我做的,她给我一笔钱,那个孩子,真不是我推下去的啊,他是自己跳下去的。” 初七大叫:“胡说,他好好的怎么能去死?之前……” 召南怕老黄生疑,急忙截住初七的话头:“之前那孩子可是很坚强的。” “他被我骗了,真以为自己是徐天柱,黑牡丹不认他,他心里难受,那天晚上又去找黑牡丹,被赶出舞厅,就跑到楼顶跳了下去,真是自己跳下去的,和我没任何关系。” “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孩子在街上流浪,本来可以多活几年,却被你教唆的跳楼,你好意思说和你没关系?” 召南气的恨不能给他一个耳光。 “召先生,你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有什么理由定我的罪,这些年帮人复仇,你的手里就没沾过血吗?”老黄兀自嘴硬。 “警察查房,都没有证件?登记了没有?有没有坏分子?”走廊里传来巡警查房的声音。 老黄大喜,喊道:“这里有……” 召南一掌劈向他后脖颈,老黄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倒下去瞬间就听着门响的声音,有人喊道:“这里有情况。” 老黄心里微微松口气:只要巡警到了,自己就有救了。 第二十章 黑吃黑(一) 老黄睁开眼睛,看到前方有一盏晃动的灯。 灯光昏黄,周围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确定。 “那人,怎么处理?” 一个男人的声音。 “秦小姐说了,直接扔黄浦江去。” “那会浮上来吧?总得挂上点东西,你去找找有没有大石头。” “黑灯瞎火的,这要去哪找啊。” 另一个人嘟囔着,似乎很不情愿。 老黄迅速判断自己目前的处境:一个人提到秦小姐,据他所知,欢儿是姓秦的,再想到召南无意中提到的话,心知一定是欢儿要对自己下手。 她为什么要下手呢? 老黄心里琢磨着,我和她在一起有两年了,感情一直很好,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哎,你快着点啊,等会天亮了就不好动手了。” “放心吧,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点事还能办不好?” 这两个人的对话提醒了老黄,他忽然想到那笔钱!欢儿当了安小西的首饰,其实拿到了五千块!再加上安小西那草包,为了对付那叶小姐又偷出安太太的首饰给欢儿去当,欢儿现在手里怕是有万八千的,一定是她想独吞那笔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老黄一琢磨,心都凉了。 两个人是在闹市中偶遇的,欢儿喜欢他成熟稳重,自己爱她年轻俊秀,一见钟情就厮混在一起,欢儿最大的梦想是发财,要很多钱。这也是她和自己勾搭上却还在安家做事的原因。老黄越想越害怕,他装作没醒,竖着耳朵听着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往远处走,边走还边嘀咕着什么。 过了一会,周围安静很多,能听到一个人呼吸的声音。 老黄做复仇这行五年了,观察环境的本领还是有的,仔细听了一阵,的确是一个人的呼吸声,他便低声呻吟一声。 “醒了?” 老黄装模作样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略带迷茫盯着面前的男子:“你是谁啊,我这是在哪?” “我是牛头马面,这里是阎罗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老黄啊呀一声,环视四周,周围黑洞洞的,应该是在一片树林了,旁边点着一堆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对面男人的脸,那脸像是戴了什么东西,五官看不甚分明,只是一双眼睛很亮,盯着老黄,他心里忍不住一阵发虚。 “大哥饶了我吧,我就是个小喽啰,没做过啥大事,饶了我吧。” 老黄暗自挣扎一下,发现手上的绳子似乎还有点余地,便转过身子,跪了下去,绑在身后的手轻轻动着,尽量想将绳索弄的松快点。 “没办法,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就是做这门生意的。” 那人叹口气:“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好吧,反正你也活不过今晚,我就多说几句,兄弟,下辈子可要记住了,惹谁都别招惹女人,好好地招惹人家小姑娘,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黄心想果然,是欢儿这贱人要害我。 “兄弟,现在只你一个,你说给多少钱能放过我?害我的人给你多少钱?我加倍。” 老黄左顾右盼,看到周围安静只有他们俩,便探着身子低声劝说。 “那可不行,我们做这行的,不能砸了自己招牌。行了,你老实待着,等会给你个痛快的,准保一点痛苦没有。嗯,到了地下你可别埋怨我们,谁叫你好好的招惹人家,惹了麻烦就得自己受着。”那人还感慨着,“最毒莫过妇人心,这老话说的可真对。” 老黄知道,这人是一定要自己死了,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唉,我肚子疼,疼,疼。” 他呲牙咧嘴,疼的痛不欲生。 那人狐疑地打量他:“真肚子疼?你可别骗人。” “真疼,我这是……要拉屎!” 老黄演技逼真,见那人凑近来看,还努力挤出一个臭屁。 那男人捂着鼻子向后退了几步,接着伸手在脸前扇动:“太恶心了,你这是真要拉屎啊。” 老黄忙不迭点头。 “算了吧,反正你也马上要死了,往裤子里拉吧,等扔江里一了百了,啥都没了。” 老黄闻言,脑门直冒汗。 “我死了就死了,可是这弄一裤子你们也跟着恶心。” 老黄接着又是一阵呻吟:“兄弟,求你,给我个痛快的,要不现在就把我杀了得了,我这肚子疼的,真的……不行了。” 那人想了想:“把你手解开,你可不能乱跑。我可是有枪的,哼,小心给你俩窟窿。” 那人牵着老黄来到一片小树林,解开他手上的绳索,没有解腿上的,指着空地道:“在这拉吧。恶心死了。” 说着转身,嫌弃地走出几步。 老黄心里暗自高兴,点头哈腰地千恩万谢,接着褪下裤子蹲下。 老黄抬头看一下,那人离自己有点远,便将褪下的裤腿拉上去,伸手去解腿上的绳子。 “老实点。” 那人忽然喝了一声。 老黄吓得浑身一哆嗦。抬头看看,发现那人根本就没站起来,还是在远处背对着自己坐着,心知这人不过是吓唬人罢了,便蹲着将腿上的绳子解开,然后喊道:“有纸吗?” 那人骂道:“给脸不要脸啊你,赶紧拎裤子起来。”老黄装作哆哆嗦嗦地起来,那人走过来,手里拎着绳子,老黄在蹲下身子的时候已经捡起一块石头,藏在身后,一直盯着那人越走越近。 “伸手过来。” 那人呵斥道。 老黄飞速抬起头,冲着男人脑袋就是一下,那人哎哟一声,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老黄拎着石头想再砸一下,转念一想:不行,这些人都有来头的,不知道什么帮派,真打死他们了会被报复。 便俯下身,在这人腰间摸索一下,搜出一把手枪,老黄将手枪揣在怀里,撒丫子就跑,边跑边想:欢儿,你这贱人,我一定饶不了你。 这天早上欢儿也是忧心忡忡,因为她答应了叶小姐要让老黄和她见面,可是从昨天下午她就找不到老黄了。 一大早她就又跑到老黄住处,在附近徘徊,低着头搓着手越想越害怕。 这时,她觉得腰间一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实点,别动,跟我走。” 欢儿心里一喜:“老黄。” 第二十一章 黑吃黑(二) 欢儿以为老黄是和自己闹着玩,笑道:“达令,别闹了,我都担心死了,你去哪了?” 她语气轻松,老黄不回答,只重复:“跟我走。” 欢儿这才发现老黄不像是开玩笑,她想转身,头刚微微向后转一下,腰间的枪筒就又往腰里探了一下,硬邦邦的,老黄的声音格外冰冷:“小心,走火。” 欢儿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能被老黄裹挟着往街边走。 她担心老黄真的对自己下手,步子挪动的很慢,同时眼睛骨碌碌乱转,四处逡巡,寻找可以获救的机会。 老黄这是怎么了? 忽然,她想到这几天的事情,一定是因为钱! 他想独吞那笔钱! 从安小西那弄来了八千多块钱,这钱被她自己存进了银行,但是存折都是随身携带的,一定是为了这笔钱。不能给他!这可是牺牲青春和清白才换来的钱,他老黄都做了什么?不过是帮着出出主意罢了。想到这,欢儿忽然间有了力气,正在这时,她看到街对面走过来两个拎着警棍的巡警,警察!欢儿往下看了一眼,老黄见对面有警察过来,便收起手枪,用手搂着欢儿的肩膀,装作很亲密的样子,加快脚步要走到对面去。 欢儿忽然转头一口咬向老黄搂着自己肩膀的手腕。老黄没想到欢儿能这么凶猛,哎呦一声,松开手,趁着这个机会,欢儿迅速跑向那俩巡警,嘴里大声喊道:“我是安局长家的佣人!” 那俩巡警站住,到底是老警察,立马发现老黄不对劲,一个人迅速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老黄喊道:“不许动!” 不许动,难道站着等死吗?开什么玩笑。 老黄毫不犹豫,转身就跑。那巡警刚要开枪,可是这条街人来人往很容易误伤,另一个巡警拉住他道:“小心误伤。” 那巡警放下枪,老黄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小姐,是怎么回事?” 巡警看向欢儿。 “我是安局长家的佣人,那个人绑架了我,要我交出局长家的钥匙,幸好遇到你们。”欢儿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很强,两个巡警要在安局长面前买好,拍着胸脯叫欢儿不要害怕,他们会送她回安公馆。 “呵呵,听说你们公馆要办喜事了?” 走在路上,一个巡警笑眯眯地问。 “办喜事?” 欢儿愣了一下,看着那巡警挤眉弄眼的样子,忽然明白过来:“啊,你说黑牡丹。不是要做外室吗?” 那巡警闻言,上下打量欢儿:“你真是局长家的下人吗?” “当然,我和你们警局很多人都认识的,比方说了刑事科的老李,李大麻子,晓得吧,我们很熟的。” 俩巡警点点头,一般人是不会说出刑事科长那个外号的。可以证明这女子真是安局长家的下人。 “你是局长家的下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我们队长今天说的,局长家要办喜事,大家还得凑份子呢。” 天!这黑牡丹给局长灌了迷魂药吗?都出这种丑事还能娶进门?之前可是说好要做外室的,想到这里,欢儿恨不能一步就跑回安公馆,马上告诉安小西这个消息,她脸上的神情一定是很耐人寻味吧,真解气。 老黄躲在街角暗处看着两个巡警簇拥着欢儿离去,恨恨地一拳砸到墙壁上:可恨,她竟然背叛我。 现在老黄已经彻底认定欢儿出卖了他,这个仇一定要报!嗯,那女人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加上这次万八千的,一定都要弄到手,至于背叛我的人,去死吧! 老黄的手垂下去握成拳头。 与此同时,未寒时里传来哎呦哎呦的声音。 “你慢着点,疼死了,那家伙下手真狠。” 召南一只手捂着头部,不住叫着。 “你是不是傻?叫你演戏啊演戏,他拎着大石头砸过来,你赶紧倒下就是了,自己演技不好还埋怨人。” 叶限将手里的热毛巾扔到他手上:“你自己敷着,真是娇气。” 原来绑架老黄不过是召南他们演的一出戏。召南让人冒充警察说要查房,趁乱将老黄带到树林,和初七一起化妆成绑匪,故意提什么秦小姐的话,暗示老黄害他的人就是欢儿。果然,老黄认定是欢儿为钱打算害死自己,内心愤懑到极点,在他心中这可是感情和道义的双重背叛。 召南当时化了妆,加上又是黑夜,只有个不死不活的火堆,老黄并没有彻底看清召南相貌,他想了办法,借着上厕所的时候用石头将看守的人(召南)砸晕,拿他的配枪逃走。 其实这一切本来都是在召南和叶限的计划中,只是召南反应的稍微慢了点,老黄的石头还是在他后脑刮了一下,他一见石头袭来立马倒下,起来时才发现后脑还是隐隐作疼:该死的,竟然还是划到了! 召南拿起热毛巾,自己敷到受伤处,嘴里嘟囔着:“最毒莫过妇人心,我都这样了,你连照顾我一下都懒。” 叶限冷笑:“是谁英雄的不得了,还说不用我自己也能给那孩子报仇,有能耐别叫我跟着一起行动呀。” 召南被噎个倒仰,翻着白眼,故意转移话题:“咦,敷上热东西舒服多了啊。” 初七在一边递过来一个热毛巾,小心地放在那毛巾上。叶限拎着鸡毛掸子,没好气地在梅瓶、罐子上一顿扫,墩子蹭地一下从一个罐子里跳出来,吱吱叫着跳向召南头顶,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热毛巾的伤处上,召南倒吸一口凉气:“丝……白眼……鼠!” “墩子你这坏蛋,叔叔受伤了。” 初七一把将墩子拽下来,墩子小绿豆眼睛盯着召南,从颊囊中吐出一个栗子,双手捧着递给召南。 召南感动的眼泪汪汪:“墩子你比某些人善良多了。” 初七将凉掉的毛巾泡到热水中,叶限鸡毛掸子胡乱扫着,忽然墙上挂着的古琴发出铮地一声,叶限皱着眉头,鸡毛掸子扫向那古琴,嘴里嘟囔着:“你们俩又吵架了?老实点。” 初七站起身问:“谁?谁吵架了?” 叶限将鸡毛掸子放在一边,冲初七招招手:“过来,我告诉你。” 初七探头过去就听着叶限阴森森地说道:“是鬼啊,这屋子里每件东西上都有鬼,你怕不怕?” 初七吓的叫了一声,跳向一边,又觉得自己可能反应太强烈了,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脑门道:“叶小姐你又吓唬我了。” 叶限微微一笑,手轻轻勾了一下,鲜红的指甲很是骇人。 “等事情解决了你就知道了,你的命,是我的。” 第二十二章 可怕的大太太 “出什么事了?”巡警走后,安小西看欢儿神色不定,急忙问道。 欢儿眼珠子一转岔开话题:“小姐,我听巡警先生讲,说黑牡丹是要嫁进来的。” 安小西嗤笑:“我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这事不是早都知道吗?她在外面小公馆,外室,哼,累死她也别想正式进安家。” 欢儿急了:“小姐,巡警说了是嫁进来,进咱们家,安公馆,警察局的人都开始凑份子了,就咱们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呢。” 安小西一愣:“什么?进咱们家?不是说在外面做外室吗?” “那得问局长啊,再说了,事情都闹那么大,怎么这黑牡丹还能平安无事呢?她儿子可是被她逼的跳楼死了哇。” 欢儿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故意往黑牡丹那扯。 果然,安小西一听黑牡丹要住进来,肺都要气炸了,横眉立眼就要出去找安局长算账。 欢儿忙指着客厅一角的电话说:“小姐,电话,电话,可以先打电话。” 安小西醒悟过来,冲过去拿起电话。 “冷静一些,别先乱了阵脚。”二楼传来一个干涩的女声,欢儿吓得往窗帘阴影里靠了靠,她一直很怕大太太,因为这女人总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安公馆某个地方,一双黝黑的眼睛注视周围,像是看懂一切,高深莫测的样子,这点让欢儿心里发毛。 她缩着肩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但她失败了,因为她听到大太太冲她勾勾手:“欢儿你上来,我有话问你。” 欢儿看向安小西,随即又痛恨自己的软弱,安小西那种人,心里只有自己,是不会关心自己的,果然安小西努努嘴巴示意她上去。 欢儿内心忐忑又不得不往楼上走,她尽量放慢脚步,可终于还是要走上去,大太太冷冷地看着她,扔下一句:“跟我进来。” 欢儿进了门,大太太站在门口砰地一下关上门,盯着欢儿眼神犀利。欢儿定下心神,陪笑道:“太太,您找我什么事?” “小贱人,没事就不能找你?” 大太太说话向来是嘴唇都不怎么动,鼻音很重,欢儿心里害怕,却还得努力正常一些:“是,是欢儿不对。” “你怎么不对了?” “我……”欢儿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大太太忽然伸手,一把捏住她一侧腮帮子,还用力拧了一下,疼的欢儿眼睛发酸又不敢挣扎。就听着大太太的声音阴森森的,寒意沁人骨髓:“小贱人,我丢了几样首饰,说,你都拿去做什么了?” 欢儿急忙辩解:“太太,我从未进过您的房间,我哪能知道啊。” “你的意思是自由出入我房间的人做的咯?那只有你们小姐,说吧,她偷我首饰出去做什么?” 欢儿害怕大太太,浑身抖的筛糠一般,低头说:“小姐让我把首饰都当了,凑钱,她想买凶杀人。” 大太太眼睛一亮:“真的,这是好事啊,她是想杀黑牡丹还是她爹?” 怎么会想到杀安局长的?欢儿饶是胆子大也被吓得大惊失色,牙齿都跟着打战:“不是,不是害局长,也不是黑牡丹,是一个叶小姐。” 大太太眼中凶光闪动:“怎么又出来个叶小姐,又是那老不死的找的野女人?你给我说明白。” 她狠狠地掐了欢儿的腮帮子一下,接着用力将她一搡,欢儿后背撞到门上,砰的一声,她强忍着眼泪,咬着嘴唇说:“太太,这件事是这样的。” 大太太耐着性子听她将那位叶小姐和安大小姐的恩怨讲完,噗嗤一声笑了:“这么说,小西是非要和这叶小姐分出个什么来着?” 欢儿忙不迭地点头:“小姐想嫁给那位李先生,那位先生家里很有钱的,还有什么爵位。” “就凭她?这人啊,永远没有自知之明?嫁给有爵位的有钱人,她也配?”大太太发出一阵冷笑。 欢儿有点迷糊,大太太为什么这么说话?小姐是她的亲生女儿啊,哪个当妈的不希望女儿嫁得好?再说大太太平时是很疼小姐的,怎么今天说这种话? 大太太捕捉到欢儿脸上的疑惑神情,捏着她下巴问:“你想说什么?” 欢儿哪敢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急忙摇头:“太太,我也觉得我们小姐最近做的有点过。” “有点过?还不是有你这样的贱人在一边撺掇的。”大太太直盯着欢儿的眼睛,欢儿别过脸:“太太,我一个下人,哪敢啊。”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没有你在一边挑唆,小西那蠢孩子能想那么多馊主意?硬是拿个流浪的孩子做替死鬼,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爹……呸,那算什么爹,她那假爹当年也没这么恶毒的心肠。” 欢儿听得心惊胆战,却又不能捂住耳朵说我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皱着眉强忍耐着。‘ 大太太忽然笑了:“你现在是不是好多问题?” “没有,没有。”欢儿不住地摇头。 “你竟然早都知道了?” 大太太的手按到欢儿的脖颈上:“小贱人,你说我掐死你会怎样?”欢儿打个寒颤,还能怎样?就算她在安局长面前再不得宠,对外那都是正牌安太太,警察局长的太太掐死一个小丫鬟,那不是跟踩死一只蚂蚁似的?欢儿努力让自己露出微笑:“太太,您别吓唬我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让小姐由着性子胡闹,我该劝她,都是我的错。” “傻孩子,这是什么话,你做的对,你们小姐步子迈的太小了,你跟了她几年了?四年了吧?” 欢儿不住点头,眼泪簌簌往下掉,这个太太真是太可怕了。 “那就对了,四年了你们小姐哪里想的不全面做的不够好的,你都要帮她,既然她要杀人,那就由她放手去做,不就是杀个人吗,怕什么?” 欢儿呆住了,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 大太太伸手轻轻抚了一下欢儿的脸:“瞧瞧,这小脸多嫩,多可人疼的孩子,竟然也被那老色鬼糟蹋了。” 欢儿听到这,要低下头去,大太太可不由她动,伸手紧紧地捏着她的下巴:“小姑娘,别以为自己多聪明,你那点心眼都在我眼皮子地下呢,我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安小西是草包,我不是。” “太太,我……”欢儿吓得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都别问,就按照安小西说的去做,杀个人多大点的事,看把你吓得?买凶杀人,还缺多少钱?我来出,只要你记得,这一切都是你们小姐找你去做的,是安小西的主意,你根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以为是简单的报复呢,晓得吗?” “晓得晓得,太太这是帮我,我晓得的。” 第二十三章 如此父女 欢儿胆战心惊走下楼。按照大太太的吩咐,她还得尽量表现自然,欢儿装作若无其事,心里紧张的差点从楼梯上栽倒下来。 刚踩到一楼就被安小西一把拉进自己的房间、 “怎么回事?我妈怎么找你过去说话?” 欢儿下楼这一会功夫已经编好了谎话:“太太叫我劝你一定要稳妥些,千万别被……局长抓到把柄,怕是要对小姐不利。” 安小西鼻子里哼了一声:“对我不利?能怎样?我就不信当亲爹的能为了外面的野女人真将亲生女儿赶出家门,他以后还要不要脸?” “不是赶出家门,怕是别的,比如说伤害小姐。”欢儿试探着说,同时悄悄看着安小西的表情。 果然安小西暴怒,漂亮的面孔抽搐着:“胡说,他能杀了我不成?哼,我就杀了那野女人,看看到底能怎样!” 欢儿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不能呀,不能杀人,你不能一错再错了,就算了吧,局长要是真被那野女人迷住,对你不利可怎么办啊。” 她和清楚安小西的性格,这位大小姐从小就被大太太捧上天,天不拍地不怕,还妄自尊大,认为安局长只有自己这一个女儿,做什么都能被原谅,也总能有人在后面给她收拾烂摊子,比方说这次假徐天柱的事,最后还是安局长善后的。欢儿认定只有激将法才能让安小西不顾一切去针对黑玫瑰和那个神秘的叶小姐,叶小姐已经做好准备,这一次安小西一定会吃大亏,自己昧下的钱就再没人追究了。 方才在楼上,大太太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歪着头说:“你从安小西那贪了多少钱?” 欢儿吓得浑身哆嗦,要是被安大小姐发现她巧言令色还能编瞎话解释,可这是大太太,那双眼睛深深地洼着,像是能看透人心,欢儿过去都不敢和大太太对视,每次被这双眼睛一盯着就浑身抖。 大太太探着头,鼻子几乎贴上她的脸:“说,到底贪了多少钱?安小西那傻子,当铺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一定都是你送进去的,从中你到底得了多少好处?” “没,没多少,就……三千块。” 欢儿狠狠心,编造一个数字。 不敢说实话,怕大太太心疼女儿被骗一巴掌扇死自己,又不敢说太少,担心被大太太瞧出端倪。 大太太狠狠地盯着她,忽然笑了一下:“好,不管你到底贪了多少,只要你能哄着安小西继续闹,闹更大的事,这些都是你的。” 大太太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首饰盒子,只见里面金灿灿明晃晃的一盒子,她从中拿出几张钞票递给欢儿:“这有几百块,算是定金,只要你听我的话,少不了你的。” 欢儿吓得都要尿出来了。 天啊,大太太这是怎么了?威逼利诱自己教唆大小姐去闹事,她就不怕大小姐出事吗?这世间怎么有这样做母亲的。 大太太像是看出她的疑问,微微一笑,神情更显恐怖。 “放心,安家只有小西这一个女儿,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事的。欢儿,你在我们家这些年,你也知道了,我这个太太有名无实,眼看着野女人进门闹也不能闹,说也不能说,只能依靠这唯一的女儿了,她是我亲生女儿,我是不会害她的。” 欢儿心想,谁管你害不害她,我是自己琢磨不透你到底想做什么,担心自己跟着受牵累罢了。 想到这里欢儿深深地叹口气:“算了吧,小姐,别惹事了,就这样吧,将来你嫁给李先生直接去南洋,哦,可能去美国,过好日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眼不见不烦。” “不行,不行,不能让那女人进门!你知道什么,只要她生了儿子,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安小西歇斯底里。 这时门外传来老佣人的声音:“小姐,先生找你呢。” 安小西一把将欢儿从地上拎起来:“嘴巴严实点,不该说的不要说,你先去找你认识的那个人,看看能不能干掉黑牡丹,需要多少钱。” 欢儿讷讷地问:“那个叶小姐呢,不对付她了?” 她是不敢说老黄现在正恨得自己牙根痒。 安小西瞪她一眼:“现在是野女人上门最麻烦,先处理掉这个再说,你去找那个人,马上。”安小西眼睛一转接着说,“对,上次叫他对付姓叶的,这钱收了事情还没做呢,这样正好,就先做这件事。” “可是小姐,这可是要除掉黑牡丹,有局长在后面呢,指定比除掉叶小姐要难啊,那钱,钱是不是要加一些。” 安小西一愣:“你是我的人竟然胳膊往外拐?” 欢儿这才发现自己一门心思要钱,不假思索就说出来,急忙补救:“我的意思是,怕人家不做,嫌钱少。” “你去谈。“安小西上下打量着她,“看看你这小模样,招人心疼的,他要是不同意你不会想办法啊,反正也不是黄花姑娘了,跟他睡一次又能怎么样?” 欢儿的心揪得紧紧的,她最恨安小西不拿自己当人的那种感觉,也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安小西栽跟头。 安小西来到安局长的书房,后者端坐在红木写字台后面,指了一下前面的椅子说:“小西,你坐下。” 安小西坐下,试探着问:“爸爸,你找我……有事?” “后天金玲进门,你做好准备。” “什么?不是在外面住吗?怎么想到进门的?” 安小西强忍住怒意。 “小西,我老了,我们安家只有你一个女儿,将来你出嫁后我怎么办呢?爸爸会想你的。” “我会回来看爸爸啊。” “如果爸爸再给你添几个弟弟妹妹,这样家里也热闹些。你放心你都这么大了,你出嫁时候爸爸会给你一笔嫁妆的,不会叫你吃亏。再说,女人还的依靠娘家,看看你妈妈和二太太的情况就知道了。你有了弟弟妹妹,将来爸爸不在了也有娘家在呢。” 安小西实在忍不住,噌地站起来:“反正我不同意,爸爸,我不要和那些贱人住一起,她进门可以,你在外面给我买房子我搬出去住。” “她怎么下贱了?你陷害她的事她都不和你计较。” “还不下贱?一个个削尖脑袋想进安家,她们也配?” 安局长气的浑身哆嗦,伸手指着安小西:“你……你也是……” “哎,好好的,吵什么啊,你们这对父女啊,只要凑一起就吵,真是的。” 大太太走进来,拉着安小西的手:“好了,好了,你长大了,也该为你爸爸着想,咱们家再来个人也挺好,热闹。” 说着手指在安小西手心点了几下,这是她们母女的暗号,意思是有话要说。安小西点点头,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安局长恨恨地指着门口:“看看,看看,你满意了吧?你教育的好女儿,你都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大太太一笑:“这二十多年我对她还不够好吗?你要求我做的都做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第二十四章 一嘴毛 欢儿被安小西要求去找人杀黑牡丹。 她现在要吓死了,担心老黄说不定什么时候再找上来。当然,老黄这种捞偏门的人是不敢来警察局长家闹事的,但藏在附近伺机出来找事是一定会的。欢儿越想越害怕,最后想着不出去是不行的,毕竟现在还被安小西抓在手里,还没有为彻底逃离铺好路,当然,若是想逃离安家最好的办法就是安小西倒霉!那么,还得出去找那位叶小姐商量。 考虑一阵,趁着安小西没下楼,欢儿急忙跑回自己房间,将银行存折藏到枕头里,又仔细抚平看了看,将枕头放回柜子,又想了想,悄然来到厨房,趁着老佣人在灶边择菜将放在案板的一把匕首装进手袋,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出安家,前后左右看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黄包车,车夫带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眉眼,附近就这一辆车,实在没法再等了,多在外面站一分,危险就多一分,欢儿冲那车夫招手,车夫颠颠地拉着车过来,欢儿上了车,说了要去的地方,手一直紧紧握着手袋,小心地观察周围环境。 一直乔装守在安家附近的召南将欢儿的全部动作都坐在眼里,目送这黄包车远去,发动车子对一边的初七笑道:“看到没,这个欢儿是够狡诈,但还是年轻,小姑娘没经过大事,经验不足,竟然没发现那辆黄包车有什么不对。” 初七点点头:“叔叔,那个人就是老黄假扮的吧?这下欢儿要倒霉了。”他的语气中有按捺不住的欢快。召南看他一眼,“不担心欢儿吗?” 初七看看召南,瞪大眼睛满眼不解:“为啥担心她?我又不认识她,当时他们害柱子的时候可是没心软手软过呢。”初七一想起柱子眼圈都红了,他忍不住握紧拳头盯着前方黄包车消失的方向,“他们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是活该!这是报应,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好孩子,就喜欢你这恩怨分明。” 召南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走,咱们跟上看看这欢儿到底会怎么样。” 欢儿坐在车上,一直忐忑不安。 说来也奇怪,坐上这车,就觉得心里慌乱,过了一会,欢儿发现这车子没有往自己说的地方走,欢儿吓坏了,直接喊道:“停车,我要下来。” 那车夫一声不吭,脚下不停,跑得愈发的快。 欢儿急了,大叫:“姓黄的,你疯了吗?” 老黄七拐八拐,将车子拉到一处死胡同方收住脚步。 欢儿一下子就跳下来,她实在太害怕了,想都不想从手袋抽出匕首就刺过去。老黄知道欢儿主意正,却没提防她能这么凶恶,措不及防,匕首已经到了眼前,他抬起胳膊一挡,匕首刺到胳膊上,血渗出来,欢儿吓得啊地一声大叫,哐当一声匕首掉在地上,老黄气疯了,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势,弯腰捡起匕首对着欢儿没头没脑就扎了下去。 欢儿怕死,不住求饶,嘴里喊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是说将来要和我天长地久吗?” “哼,贱人,你想独吞那笔钱,竟然叫人来害我。” 欢儿腹部中了三刀,已经奄奄一息,闻言忽然想起安小西恶狠狠的模样,自己并没有害老黄,难道是安小西?那个女人可是非常恶毒的。对,就算不是安小西也要说是她,只有让老黄去对付安小西,鸡蛋撞石头,自己的仇才能报! 欢儿挣扎着大口喘着粗气,眼泪流了出来:“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是安小西……她逼我” 她失血过多,又用力挣扎,抽搐一下就不动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黄不疑有假,低头查看一下:“别装死,把话说清楚。” “啊,杀人了!” 初七探头看一眼,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大喊大叫。 老黄不敢停留,起身就跑,刚走到胡同口,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他知道有人绊了自己一下,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老黄一个激灵爬起来继续跑。 远处,巡警已经吹着警哨跑来了,初七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喊道:“警察先生,就是那个人用刀子杀人,好吓人。” 巡警点点头,拎着警棍追了上去。 老黄在大街上没命地跑着,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尖刀,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那巡警很胖,跑起来呼哧呼哧的,很快两个人的距离拉开的越来越大。 忽然从一处路口冲出一辆汽车,老黄躲闪不及,被撞倒在地,他倒是真强悍,接着一个打滚又起来,一瘸一拐的继续跑。召南坐在车里,看着地上扔下的匕首,微笑了一下:“穷途末路,你还能逃到哪里呢?” 闹市中的这一幕安小西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和安局长大吵一架,心里烦躁就一个人跑到后面花园坐着。 有女人的笑声传来,笑的安小西心里一阵发毛。 她现在烦的要死,挥手叫门口守着的老佣人过来:“你去骂她几句,笑什么啊,好烦。” 老佣人看了楼上一眼,低声道:“小姐,二太太她现在是什么都听不懂,骂也是白骂,不要刺激她了。” 安小西啪地一拍桌子:“要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老佣人只能转身就走,忽然安小西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叫住老佣人道:“算了,我上去看看,她最近是越来越疯了。” 安小西从后院出来就听着有人敲门,声音急促。 老佣人问:“谁啊?” “我是巡警老王,你们家的下人被人杀了。” 安小西问:“哪个下人?啊,是不是欢儿?” “是的,是的就是欢儿。” 天啊,欢儿怎么会死? 安小西急忙叫人开门想问个清楚,门刚打开,老佣人被人一把推开,一个一瘸一拐的人就冲到安小西面前,安小西毕竟是警察局长的女儿,性情强悍,从小跟着安局长骑马打枪,反应算是快的,见那人冲过来心知不妙,躲无可躲,她忽然蹲了下去。 那人本来就踉跄着,一下子扑个空收不住脚步,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这时院内的警卫已经冲过来,枪口对准地上的人,那人无奈地叹口气,看了安小西一眼朝她吐了一口:“贱人,你这贱人不得好死!” 第二十五章 真相 院子里的吵闹惊动了安局长,他拎着枪冲过来,两个警卫已经一顿老拳,将老黄打晕在地。 召南守在外面也觉得老黄真是脑子有问题,都成这样了,还能一瘸一拐跑来找安小西的麻烦。召南此刻有些后悔,不该在巷子口时候绊倒他时候摸走了枪,那时是担心老黄杀害自己的情人,近乎歇斯底里,担心他有枪在手伤害无辜人,现在想对付安小西这种恶毒大小姐,真不如给他留着枪呢,干净利落。 “出了什么事?” 安局长问。 “局长,这人进来就袭击大小姐。”一个警卫说。 安小西吓得瑟瑟发抖,她猜到老黄一定就是欢儿说的那个人,可是她不清楚老黄知道自己多少事。 找人冒充柱子的事安局长是知道的,当时大发雷霆,背后还得乖乖给自己收拾烂摊子,但是这次呢,是要雇人袭击叶小姐,杀害黑牡丹!她不敢想象安局长知道会怎样。 “小西,这人是谁?你做什么了?” 安小西计上心来:“爸爸,是欢儿,他是欢儿的表哥,一定是和欢儿有什么关系,上午欢儿就被人袭击过,还是巡警送回来的。” 老佣人也在一边作证的确有这么回事。 安局长皱着眉头,这时外面有人跑步的声音,安局长和警卫都握紧了手枪。 “局长局长,您家的下人,那个谁,对,叫欢儿的,欢儿,被人杀了。” 一个巡警气喘吁吁地跑来,看到三个人剑拔弩张拔枪对着自己,吓得浑身一哆嗦举起双手。 安局长气道:“看你那样子,竟然投降,真给我丢人。” 警卫也放下枪,那巡警哭丧着脸:“我的局长大人,一进门就看到你们这么对着我,没吓尿裤子就不错了。” 安小西急于引开话题,问道:“你说欢儿被人杀了,真的假的?怎么回事?” “刚巡街呢,那边的老陈和我说的人送到圣玛丽就没救了。说是被一个男的捅了三刀,那男的受了伤,一瘸一拐地跑了。” 老佣人叫道:“阿弥陀佛,小姐,这人冲进来时候可不就是一瘸一拐。” “爸爸,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就是欢儿那贱人惹来的麻烦,这个人……“安小西低头瞟一眼,发现老黄眼睛半睁着,知道他是在装死,便上前踢了他一脚道,“就是杀了欢儿,脑子乱了,要是平时,这种人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跑咱们家闹事啊。” 老黄是老江湖,方才是真的被刺激的失去理智,他是真心喜欢欢儿的,没想到被欢儿背叛,捅伤欢儿后得知原来一切是安小西搞鬼,便疯了一样冲到安家,此刻已经清醒过来,瞬间明白安小西的暗示:承认是因为和欢儿起争执后迷失心智,总比承认是专门到警察局长家来闹事罪名小很多,至少就算杀人也未必偿命,而袭击警察局长的女儿,进去怕是没等到审判就得被人偷偷弄死。 老黄很快就权衡利弊,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喊道:“欢儿那个贱人,跟了我,花了我不少钱,却还和小白脸勾勾搭搭,我恨她恨她!” 老黄这话坐实了安小西的推断。 安局长气恼地挥手道:“这是个十三点,和欢儿有仇跑到这里闹什么,你带走吧。” 他的目光从老黄身上一直滑到安小西的脸上,安小西愣了一下,急忙说道:“爸爸,我有点害怕,我先回房了。” 巡警和警卫架着老黄往外走,安局长张嘴喊道:“等一下。” 巡警站住,安局长看看周围,无力地挥挥手:“算了,先带回去,给他看一下,不能出事,我要慢慢的问。” 安小西刚进门,就听着三楼传来吵嚷声。 “让我下去,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我的小西,小西怎么样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 安小西眉头皱了一下:“这疯婆子,怎么跑出来了?” 一阵推搡吵嚷,有下人喊::二太太,二太太你不要跑,不要跑,小心摔着。“ 二太太一阵风一样冲下来,一眼看到安小西站在门口,她露出欣慰的笑容:“谢天谢地小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安小西瞪她一眼:“小西也是你叫的吗?” 后面一个老佣人慌慌张张跟着跑下来,抓着二太太的胳膊:“二太太快和我上去,等会老爷来了要发火的。” “一个疯子都看不住,要你有什么用。” 安小西冷冷地扔下一句,转身就要走。 二太太用力推开佣人,扑向安小西:“小西,让我好好看看你,我都有两年没看到你了,刚才我在楼上都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人有没有伤害你啊,让姆妈看看。” 她抓住安小西的手。 安小西气坏了,用力挣扎着:“疯子,疯子,你是谁姆妈?贱人,松开我。” 她挣脱不开,急的脸红脖子粗,回手一个耳光打在二太太脸上,啪的一声格外清脆。 二太太一愣,醒悟过来,松开手捂住脸,怔怔地看着安小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安小西打完人,恶声恶气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动手动脚,滚一边去。” “孽障!”一声怒喝,原来是安局长进来,看着安小西打人,一巴掌抽向女儿。 安小西没想到安局长会打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傻呆呆的。 二太太拦住安局长:“不要,不要打小西。” 安小西要气疯了,指着二太太大叫:“谁要你猫哭耗子!都怪你,都是你找事!贱人,你们这些野女人都不得好死!” 二太太低下头,不住流泪,安局长叹口气,摇头道:“小西,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出真相了,这些年我一直惯着你,宠着你,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敢去做,你可知她是谁?她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就是被你瞧不起的野女人生的。” “爸爸你不要吓唬我了,一定是因为黑牡丹的事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安小西笑了,“爸爸我错了我不惹你生气了。” “晚了,都晚了,你真当我是老糊涂了?刚才那个男人怎么可能一时冲动杀了欢儿再来这边闹事?你在外面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小西,你真让我失望,你也不用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你自己就是小老婆生的,你的亲妈还是个疯子。” 安局长字字诛心。 第二十六章 母女情深 安小西盯着安局长的眼睛,忽然咧嘴笑了一天:“爸爸,我知道错了,不要开这种玩笑。” 她的笑比哭好难看,其实内心已经在松动。安局长心想已经说到这里,索性一起摊开说个清楚,便一把拉过二太太,恶声恶气地说:“你来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太太浑身蜷缩成一团,一个劲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没有的事,小西明明是大太太生的。” 安局长气的跺脚:“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种糊涂话!” “那我就来说几句清醒的话吧。” 一个清冷又带着点桀骜的声音响起,大太太一步步缓缓地从楼上走下来,她目光坚定,嘴角微微抿着,像一个复仇女神。 安局长和她多年夫妻,心里很明白这女人的坚毅性格,见她这番表情,忍不住去看安小西,他忽然觉得好像一切是情都是冥冥中注定,又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操纵,安局长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竟然有点打怵。 “姆妈,你快来,爸爸疯了,竟然说我是那个女人生的。” 安小西迎上去,伸手去抓大太太的手,大太太却微微笑了一下:“小西,其实你心里已经明白了,不是吗?何必再继续和我演戏呢?姓安的……” 安局长浑身一震:“你有事说事,不要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大太太笑了一下:“陈芝麻烂谷子,一个人做过的坏事可以说是陈芝麻烂谷子?你可真是无耻到家啊。” 她走到二太太身边,忽然伸手一把捏住了二太太的下颌,二太太也不挣扎,只是傻傻地笑着,叫了一声姐姐好。“好吗?姐姐?别来这些虚情假意的,你恨我我也恨你,可是我们俩恨来恨去这么多年,其实最该恨的是他,我们的安大局长。” 安局长脸色很不好:“好了,你又下来胡说八道什么。” 安小西则声音颤抖:“姆妈,你这是做什么?你要说什么呀。” 大太太瞟她一眼:“怎么,你害怕了。不错,你就是二太太的亲生女儿,我当初养你也是为了和她怄气。“她看着二太太苦笑一下,”我们俩这又是何苦呢,这么多年下来,你一直疯疯癫癫,我这些年也担惊受怕,担心小西总有一天知道真相,不知道该怎么看我这个姆妈,小西,姆妈对不起你。“忽然之间,大太太泪如雨下。 安局长有些慌了手脚,大太太这个人一贯坚强硬气,怎么这会忽然这么软弱了? 安小西扑向大太太怀里:“姆妈,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怎么会这样?” 大太太轻轻拍着她后背,在她耳边低语:“如果黑牡丹再进来,你就真没立足之地了。黑牡丹怀孕了。” 安小西一愣,哭声愈发的凄惨。 从安局长这角度看过去母女二人哭成一团,格外的可怜。 安局长叹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二太太也擦着眼泪:“太太,都过去了。小西就是你的女儿,这些年多亏你照顾小西,你才是小西的亲生母亲。” 大太太嘴角留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轻轻拍拍小西的背,示意安小西赶紧在安局长面前做好表现。 安小西心领神会,知道今天若是坚持自己不是二太太的女儿,惹恼了安局长镇容易被扫地出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松开大太太,忽然扑通一声跪倒二太太面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姆妈,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二太太吓得手足无绰,看看大太太又看看安局长,想伸手去扶安小西,可是这二十多年,她们亲生母女宛若仇人,岁月何情感的沟壑岂是这一时半刻能修补好的,一时间两个人僵在那里,气氛很是尴尬。 “好了好了,咱们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说那两家话,妹妹,当初也是怪我,我不该,把你那事……哎,真是的,这世道也是,男人就能在外寻花问柳,咱们女人就得三贞九烈,稍微心思活泛一些就得天打雷劈,都怪我。”大太太话里有话,故意扯出二太太当年和男人私会的事。 二太太最怕人提这件事,一听这话两眼通红,啊地狂叫几声,双手撕扯着头发:“没有,我没有,我们发乎情止乎礼,我们没有!” 她又开始发疯了。 安局长急忙挥手,让老佣人将二太太送回去,安小西这才暗自松口气,如果二太太继续站在这,她真不知该怎么面对。 二太太背佣人们连扶带扯拉上楼。大太太叹口气:“真是冤孽,不过这也不能怪小西,她是从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好了,现在皆大欢喜一家人什么话都摊开说,多好。” 安局长不太相信地看着大太太,后者露出慈祥的微笑,伸手摸了摸安小西的头发:“你永远是姆妈的乖囡囡,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咱们都要向前看。” 安局长自问这些年一直捉摸不透大太太,此刻他怀疑大太太心怀鬼胎,可又找不出把柄,只能点点头说:“好了好了,不提了。你好好准备下,后天黑牡丹就过门了,哦,我在国际大饭店订了喜宴,到时候客人来了,还得你带着小西一起接待下。” “放心吧,你的大喜事,我一定会办的妥妥当当。” 大太太笑了一下。 安局长觉得哪里不对劲,看看大太太,还是叹口气说:“这些年了老夫老妻,小西都这么大了,咱们都老了,还有什么疙瘩解不开呢。” “你说的很对,什么都能解开,我们之间本就没什么恩怨,哎,当着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小西,和我上楼帮我挑几件衣裳。” 大太太拉着安小西上楼去了。 安局长想起,自始至终安小西都没有问欢儿死活,他不由摇头:这个女儿实在是太凉薄了。 安小西跟大太太进了屋,关上门就叫道:”姆妈,你说那女人怀孕了,天啊,怎么回事啊,这要是生了一个男孩,那我不是……“ “对,那样的话我们都要被扫地出门了,我和你爸爸这些年早都没有一点感情,你可知道你爸爸这些年容忍我是为什么?不过是你外公的一些旧面子罢了。现在我都老了,你外公的那些面子还能剩下几分,咱们母女就是黑牡丹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那就刺的更深一些,刺死她。” 安小西看了看大太太,又有些疑惑:“姆妈,你整天都不出门的,怎么晓得这么多事情啊。” 第二十七章 霹雳一个接一个 大太太微微愣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定飘向窗口,窗户半开着,风吹着旁边的窗帘,外层的轻纱飘起来,透过那些轻纱,能看到一只深褐色的小动物,蓬松的大尾巴,油光水滑的皮毛,黑豆小眼。安小西惊叫:“天啊,老鼠!” 墩子晃了一下,差点掉下窗台。 老鼠!人家明明是松鼠好吗? 大太太看着那松鼠,语气意味深长:“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以为我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做的事我都一清二楚。” 安小西大惊失色。 “它就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就是通过它我才了解出了什么事,你,安小西在其中又都做了什么。” 大太太说的风轻云淡,可安小西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 她是什么意思?是在警告我? 安小西看向大太太,后者则微微一笑:“小西,你可是真做了不少事呢。” 安小西强颜欢笑:“姆妈,我这都是为了咱们母女的呀,再说都是你教我怎么做的。” “我教你的?”大太太呵呵一笑,“你还真是个听话的乖囡囡啊。” 安小西担心被大太太抛弃,现在安局长的新欢就要进门了,而这个新欢可是和她结下梁子的。现在真相都被撕扯开,自己也不过是小老婆生的,过去的骄傲和飞扬跋扈都成了笑话,安局长是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宠着她,二太太又是个疯子,现在唯一的指望就只有大太太了,她必须牢牢巴住大太太这个靠山。 “你可知道你母亲为什么疯?” 大太太似笑非笑,墩子蹲在窗台上吃着花生,悠闲自在。 安小西这才注意到,这松鼠身上竟然还背着一个小包,里面也不知装的是什么,大概是花生吧? 安小西摇摇头。 “其实你知道,在我面前就不要演戏了。你母亲当年嫁过来是非常不情愿的,因为当时她有一个未婚夫,年轻英俊大好前程,哪个女孩子会甘心给一个老头子做妾呢?她等于是被强娶过来的,那个未婚夫自然也是不甘心,两个人私会多次,后来……”大太太紧紧地盯着安小西,“就有了你。” 安小西眼睛瞪得老大,这怎么可能!刚知道自己其实是二太太的孩子,怎么现在又成了二太太的私生女!不是安局长的女儿?这怎么可能,大太太一定在故意吓唬我。 想到这里安小西故意梗着脖子:“姆妈,你在扯谎,我知道我可能让你伤心了,我不会认二太太的,你才是我的亲生姆妈,方才那情况,我跪下也是没法子,爸爸看着呢呀。” “你现在如何都和我没关系了,这都是你的命,小西,你想想,你和你爸爸哪里有一点像的地方。我见过那个未婚夫,你长得很像他。” 安小西向后退了几步,她双腿发软站立不住,靠着沙发一点点滑下去,最后坐到厚实的地毯上,显然她其实心里已经相信这件事了。 “不可能,既然这样爸爸为什么还宠着我。” “那是因为你爸爸不知道这件事,只有我和你母亲知道,你那个亲生父亲知道不知道,我是不晓得,那也是个没胆子的,被你爸爸,哦也就是安局长抓奸在床一次就吓破胆,逃的无影无踪,你爸爸开始怀疑过你的身世,被我掩饰过去了。” “你为什么帮我?如果这都是真的,那不正和你意吗?我和二太太都被赶出去,这个家就剩下你这一个太太。” 安小西还在努力说服自己。 大太太笑了一下:“没有你们就会有更多的女人进门,比如你母亲,她就是扎在安局长身上的一根刺,让他时刻记得自己当年的风流账,还有你,看看,现在你在外面做的那么多事,不都是在帮我吗,你可是我最好的帮手呢。” 大太太这话也表明她会和安小西站在一起。 安小西这才松口气,又开始装模作样的撒娇:“姆妈,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吓死我了。” 大太太冷笑:“好了,别装了,既然话都摊开了那咱们就说该怎么办啊,那女人不能进门,只有两天时间了。” “不能等她进来后在对付吗?” “你傻啊,进来后出事,那一定就是咱们干的,她不能进门。你去办,马上。” “现在,爸爸都开始怀疑我了,我哪……” “不做的话,我就告诉你爸爸你的真实身世。” 安小西一愣,随即捂嘴笑道:“我想明白了,你就是去说,爸爸也不会信,你没证据。不过虚张声势吓唬人罢了。” “他可以不信,医生会告诉他,他到底有没有生育能力。” “爸爸不能生育,那,那个女人不是……” 安小西捂住嘴巴,担心自己惊叫出声。 “是啊,可我这做姆妈的不是担心你吗,你不想想,这么多年这么多个野女人,哪个怀孕了?难道她们都有问题?就是因为你爸爸有问题,我是心疼你,要不只要告诉你爸爸真相,那女人就彻底完了,哪还需要这么费心思呢。赶紧去办吧,别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墩子!” 墩子背着小背包回到未寒时,初七递给它一颗花生,伸手摘下它背上小小的包裹。 “叔叔,这东西真那么神奇吗?” 打开那背包,里面是一个很小的贝壳。 召南拿起那片贝壳,摇晃一下道:“这叫有求必应,当然是不会真做到有求必应,但却能将人的对话完整的保存下来,来,让我们听听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叶限听完安太太和安小西的对话,摇头道:“真可怕,这个大太太真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安小西不是安局长的女儿,那么我们就能明着对付她了吧?把这个有求必应交给安局长听听不就行了?”初七眨巴着大眼睛问。 “傻了吧?你觉得安局长会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吗?” 叶限伸手点了初七额角一笑。 “什么意思,我的宝贝怎么就叫怪力乱神了。”召南将有求必应握在手里,沉思道,“按照安小西的个性,大太太这么刺激她,她一定会马上对付黑牡丹,黑牡丹要有危险。” “听听,你急什么,不认自己儿子的女人,死了就死了吧。”叶限拍着脑门,“我累了,要去小憩一会。” “黑牡丹也是个可怜人,而且我觉得大太太的话未必都是真的,至少我调查这么久没发现黑牡丹另有情人,我不能让黑牡丹出事。” 召南将有求必应扔进口袋,起身就走。 “叔叔,我也去。” 初七跟上。 第二十八章 母子 召南开车赶到大华歌舞厅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路上他担心初七饿了,停车在路口的蛋糕店买了俩栗子蛋糕,递给初七。 初七接过来,撕下一块,塞到召南嘴里。 “你自己吃。” 召南嘴里含糊地说着。 “叔叔,你说黑牡丹会记得柱子吗,我说是那个真正的柱子。” “会吧,毕竟是亲生儿子。” “可那个真正的柱子又不是她心甘情愿生的。是她最不想回忆的事情吧?” 初七叹口气,嘴里嚼着蛋糕,看着车窗外的往来人群,目光中有和年龄不相符的深沉。 “你啊……” 召南伸手抚了他头发一下:“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小心长抬头纹。” 初七哎哟一声,叹息:“叔叔,你知道为啥叶小姐总刺你吗?” “因为她嫉妒我无所不能英俊潇洒。” “因为你为啥非要说实话。我最害怕这抬头纹了。”初七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哈哈。”召南笑了,“好,我再说句实话,你长抬头纹是因为过去吃不饱,太瘦了,以后长胖点就好了。” “真的?” “对,就跟气球一样,憋着时候都是皱纹,撑开了不就光滑了?所以把这俩蛋糕都吃了。” 两人说着话,很快来到大华舞厅。 这种场所中午自然人少,黄玫瑰和几个小姐妹坐在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议论着百货公司的新货品,看到召南进来,黄玫瑰起身笑道:“呦,好久不来了,我以为你都不知道我们舞厅的大门往哪边开了呢。” “哪能呢?忘我自己姓啥也不能忘记你呀。” 初七听到这话,心里嘀咕:对呀,叔叔到底是姓啥的?姓召的吗? 黄玫瑰知道召南不过是油嘴滑舌,并没什么真心,还是弄点钱最实惠,放下小姐妹,拉着他走到一边低声问:“今天来这怕不是找我的吧?” “黑牡丹在哪里?” 召南环视四周,看不到黑牡丹的影子。 “她?大概是回家等着做局长夫人呢,好几天不见人了。” 黄玫瑰伸手去抓召南的领带,召南往后一退:“有孩子在,你这什么样子。” “呦,现在装正经了,你给我点甜头,我告诉你她去哪里了。” 召南回头看了一眼初七,后者很自觉地用双手捂住眼睛嘀咕着:“非礼勿看非礼勿听,我晓得的。” 召南哭笑不得,看着黄玫瑰神色不是作伪便从口袋掏出钱包递给她:“你自己拿。” 黄玫瑰半信半疑拿起钱包,打开一看厚厚一摞钞票心里大喜:“你今天可是真大方,那我就多拿点。” 说着目光流传,伸手在召南胸口点了一下,笑道:“不叫你吃亏,我还有个大消息卖给你呢,刚才就刚才,安大小姐才走!” “安小西?她来做什么?” “不知道啊,找我们老板嘀嘀咕咕的,我还偷偷听了几耳朵,说什么要看看那黑牡丹。” 召南心里一沉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可知黑牡丹到底在哪里?” “这个,自然是知道的呀。” 黄玫瑰娇笑着:“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召南尴尬地哼了一声,初七在后面说:“叔叔你就亲吧,我就当没看到没听到。” 黄玫瑰扑哧一笑:“逗你们玩呢,黑牡丹遮遮掩掩的不说,可我是谁啊,我知道她做什么去了,她那亲生的儿子来了,她估计巴巴地送上门叫人家奚落呢。” “你说什么?徐天柱来了?” “咦,你都知道的呀,就是乡下徐家的孩子,跟着老太太走亲戚还是怎么的,被黑牡丹知道了,这几天怕是每天磨着去找呢。” “你可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住哪里?黑牡丹提过一嘴,在明月里的亲戚家吧。还是那个亲戚偷偷告诉她的,她那些同乡见她要做局长夫人了,可劲巴结呢,真是乡巴佬。” 召南转身就走,黄玫瑰喊道:“哎,钱包不要的啦?” 召南挥挥手,初七却跑过去,一把从她手上抢过,蹦跳着去追召南。 黄玫瑰气恼地啐了一口:“小赤佬,有你什么事。” 召南开车直奔明月里,初七眼睛很好使,远远地指着前方说:“叔叔,你看那个不就是徐天柱。” 徐天柱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在路上走的,走的很快,后面一个穿着高跟鞋的黑牡丹一路小跑追他,追上去抓着徐天柱的手说着什么,徐天柱很不耐烦一把甩开她,气呼呼地往前跑,黑牡丹站在那愣了一下,接着又踩着高跟鞋追上去。 召南摇摇头说:“这对母子啊,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黑牡丹也是被迫的啊,她年纪那么小,扔下徐天柱跑掉我觉得做的很对。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不管不问,徐天柱生气也没错,叔叔,你们大人的事可真是够烦的。” 初七嘟囔着。 这时从路对面开过来一辆车,召南看了那车一眼,神色大变:“是安小西!” 只见那车子朝黑牡丹那边开过去,召南急忙踩油门,咣的一声,和那车撞在一起,黑牡丹站在一边,吓了一跳,急忙看向前面的徐天柱,顾不得去看这两个车是怎么回事,急急忙忙就往徐天柱那边跑。 徐天柱在前面走,听到后面砰的一声,吓得转过身,嘴里低低叫了一声:“妈。” 声音虽然低,黑牡丹却听到了,她顾不得擦淌下来的眼泪,跑到徐天柱身边,嘴里喊着:“柱子,我没事。”徐天柱见她什么事都没有,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身又要跑。 安小西下了车,见截住自己的人看着有几分眼熟。 召南没有化妆,和她印象中的李先生有些相似,但又说不出哪里像,她愣了一下,忽然拔出手枪。 召南挡在初七身前:“安小西,你别一错再错。” 黑牡丹看到,一把搂住徐天柱,挡在身后:“安小姐,有什么事冲我来,别伤害别人。” 徐天柱则挣扎着:“你松开我。” 他只是无助挣扎几下,接着就不动了。 黑牡丹的身上有一种久违了十二年的气味,温暖又柔软,这是……母亲的味道。 徐天柱闭上眼睛,眼泪滴落下来。 第二十九章 扫清障碍 安小西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千钧一发! 初七大叫:“叔叔!” 子弹没有射出来,就听着安小西啊地惨叫一声,枪在她手上炸开了。 安小西在狂暴凶悍,她的手也是血肉之躯,忽然之间,几个手指都被炸飞,她反应过来,捧着残手,不住惨叫,声音极为恐怖。 黑牡丹也吓坏了,却还是一把捂住徐天柱的眼睛:“别看。” 徐天柱则拉下她的手,嘴里说着:“妈,别怕,没事了。那个叔叔,是好人。” 初七看明白了,原来在安小西开枪的瞬间召南同时开枪,子弹竟然将安小西的子弹堵住,于是两颗子弹一起炸开,安小西手指全都炸飞了。 这么大动静,已经惊动了巡警,巡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叔叔,怎么办?” 初七面露惊恐。 他卖了几年报纸,平时最怕的就是巡警。 黑牡丹已经平静下来,看着蹲在地上哀嚎的安小西,捋了一下腮边的头发,低声道:“先生,我们对一下该怎么说这件事。” 安局长大拇指按着太阳穴,表情很是烦躁。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西怎么变成那样了?” 他盯着对面那个陌生青年,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人,仔细又想不起来。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这位先生是为了救我。” 黑牡丹扶着肚子。安局长大惊:“可是伤到了……孩子?”关心之色溢于言表。 黑牡丹眼睛瞄着召南,见后者对她点点头,低声道:“我……对不起你,今天去医院检查了,我没有……怀孕,只是身子有点问题,要吃药调理一段时间。” 安局长不相信地拉着她:“怎么可能?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检查,怎么能没怀孕?” 召南在一边干咳一声,安局长这才想到这审讯室还有别人。摸了一下下巴有点尴尬:“这个,这个,你说是因为你,怎么回事?” “你的宝贝女儿开车要撞死我,这位先生救了我,她下车什么都不说就冲这位先生开枪,枪出了问题,子弹自己炸了。” 在巡警到来之前,初七已经非常机灵地找到召南手枪的子弹壳藏了起来,现场只能找到安小西手枪的子弹,现场五个人,四个人都已经对好了口供,只有安小西一个人坐在地上抱着手哀嚎,什么都顾不上,根本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安局长点点头,虽然心里很生气,可现场勘查的情景的确是这样,安小西拿的那把手枪还是自己的,至于为什么炸膛,也许真是天意吧,这个孩子,实在是太疯狂了,现在受天谴了。 其实之前已经单独审过召南了,也是这么说的。 现在安局长基本相信事实就是这样,安小西一时发疯打算开车撞死黑牡丹,被路人见义勇为拦下后又开枪射击,却遇到子弹炸膛,这也真是作得紧死的快啊。 “爸爸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是那个人的子弹打中了我的子弹,爸爸,是那个人害得我!” 圣玛丽医院单间中,安小西痛哭流涕。 她的手抱得紧紧的,掉了四根手指,手掌也烂了。麻药过后,疼的她满地打滚,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看着缠着纱布的手,想到再无可能的未来,嚎啕大哭。 “自作孽不可活,小西,你真叫我失望。” 安局长看向女儿,满脸失望。 “不是的,爸爸,不是的,不是那样。” 安小西看着安局长,忽然想起什么,仇恨让她彻底豁出去了:反正我都这样了,我彻底没有了希望,那你们也别想活!想到这,她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歇斯底里,满脸泪水。 “爸爸你是因为那女人怀孕,这才相信她的话吧。哈哈哈,这可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安局长眉头一皱:“安小西,你说什么?” “爸爸,你还不知道吧,那女人怀的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只有你还蒙在鼓里,我英明神武的局长爸爸!” 安局长本来就心烦,闻言大怒:“安小西,你有完没完,自己做错事从来都不承认。你这么歹毒,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安小西大声喊道:“是,你自然没有我这样的女儿,你还不知道吧?你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你不是我亲生父亲,那女人肚子里的孽种也不是你的,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把我养大,再养个小野种!” 她浑身都是报复的快感! 门开了,黑牡丹站在门口,满脸惊慌。 安小西得意洋洋:“哈哈,你现在知道怕了吧?还敢带着野种进门,真是痴心妄想,现在你们害我成了这个样子,你也别想好过。” 黑牡丹的手抚着自己的肚子,眼泪汪汪地看向安局长:“达令,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个很久没来,胃不好每天作呕我以为真的有了,对不起。” 安局长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他一把拎起安小西的衣服领子:“你把话说清楚,谁告诉你的,谁说的!” 安小西被衣领勒得透不过去,脸憋的通红,双手胡乱划动着。 “是姆妈,姆妈说的,你去问姆妈。” 安局长松开安小西,直接冲了出去。 黑牡丹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安小西:“安大小姐,哦,以后就不是安大小姐了,叫你什么好呢?怕是姓什么都不知道吧?” 安小西满眼怒火瞪着她:“贱人!” “哈哈,贱人。安大小姐,这世间有些人呢真是命如草芥,今天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活着,我们就是这么轻贱的命。你上次做的那事吓得我一身冷汗,因为我的柱子不来找我,你们随便找个流浪儿教唆他,再害死他,我就想,如果我的柱子一旦心软,是不是从楼上摔下来的就是他了?我怕啊,所以我就耍个心眼,必须三媒六聘正经地嫁进安家,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的利益,保护好我儿子的安全。想来想去,只有怀孕这件事能要挟到安局长,他年近六旬无子,想儿子都想疯了。万幸,我才知道不用继续装怀孕了,装的真够累的,现在我轻松了,不管有没有孩子都能进安家,也许还能做大太太,因为大太太和你都做了什么,安局长这次要一清二楚了。多谢你,安小姐,你扫清了我嫁进安家的全部障碍。至于我的柱子,呵呵,安局长以后没有了亲生儿女,你说对这个继子会不好吗?爱屋及乌啊。” 黑牡丹说完,微微一笑,转身就走,高跟鞋在走廊敲出一串清音。 她身后,安小西爆发出绝望的嚎叫声,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第一章 聆音阁 “啊!砰!噌!咣!” 未寒时中传来凄惨的尖叫和各种瓶瓶罐罐的声音。 “叶小姐……叶小姐……你还好吧?” 初七试探着问。 “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 叶限双手抱头,不住哀叫, 召南进来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发生何事?” “啊?!”叶限惊叫一声,抱着头,咚咚咚往楼上跑,像是很怕看到熟人。 “莫不是有人寻仇?” 召南指着叶限的背影,他们做这行这么久,没仇人那是不可能的。 “叔叔,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懂叶小姐,若真是仇家来找事,她会很高兴地涂指甲的,指不定想什么坏主意呢,这次是……”初七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无声地说,“是头发,头发烫坏了。” 召南笑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每天总琢磨臭美,发型换来换去总有一天要出问题的呀。喂,出来吧,更丑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没有必要躲。” 话音未落从二楼丢下一个枕头,召南手急眼快一把捞住,笑嘻嘻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想睡觉,哎,真的有点累,多谢了,我去休息。” 说着就要回自己房间。 “不许走,帮我想想办法。” 叶限从二楼探出头,只见她的头发乱蓬蓬的,像个倒扣的大筐。 召南指着叶限哈哈大笑。 “你怎么……哈哈哈……成了这个样子!” “快点帮我想个办法,这样子没法见人了,不许笑,不许笑。” “那就不要出门咯,每天看店不就成了?” “什么,明天百货公司会上一批新货!新货啊!” 叶限眼睛亮晶晶的接着一撇嘴:“你懂吗?懂吗?还有什么比逛百货公司更叫人开心的事呢?” “我是晓得你不够聪明的,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笨,买顶假发啊。戴上假发不是什么都解决了。” 召南出了主意。 “对啊!” 叶限如梦初醒:“我该去买顶假发,就这样。” 很快,她带着一顶帽子兴高采烈地走下楼. 初七见状就往召南身后躲。 “初七,走,我带你逛街去。” 叶限一把拉住他,满脸威逼利诱。 “我……我……” 初七为难地看着召南,后者却非常大方地一挥手:“去吧去吧,初七,每天闷在家里多没意思,出去转转,哦,钱够不够,不够我这有。” 初七心想,算了,我不去就要拉着叔叔去,叔叔对我有恩,唉,只能我舍身饲虎了。 初七一直记得召南的话:“初七,你要记得,陪女人逛街是很可怕的事情,而陪我们这位叶小姐逛街,是最可怕的事!”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总不能让叔叔上吧,想到这初七拍拍胸脯:“叶小姐,你放心我一定跟着你走,专心抱东西,绝对不多嘴!” 叶限开心地掐着他两腮:“好乖啊初七!” 转了大半天,他们走进一家店。 一个年轻的梳着齐耳短发的女子迎上来:“欢迎光临,小姐,我们这里的假发都是真发手工织造。” 女子看着年纪不大,穿着阴丹士林旗袍,伶伶俐俐的像个中学生。 “手工的?” “对的呀,都是我家乡一个老婆婆手工织的,那个老婆婆家过去是给宫里贵人们做假发的,现在新时代了,盘发髻的少了,要不也轮不到我带出来卖这些。” 叶限点点头,拿起一个黑色长发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说:“不错,的确是真人的头发。” “那是的,这些都是买来的真发做的,老婆婆今年都八十多岁了,手艺很好,戴上就和自己的头发一样。” 女子见叶限摘下帽子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微笑着说:“小姐,我来帮你戴上,这个假发能和自己的头发扎一起做发髻的,小姐暂且扎半年发髻,你自己的头发就能长好了。” 叶限看了那女子一眼:“你又知道了?” 语气很是不满。 女子点头:“很多时髦小姐都这样的,小姐这么时髦,需要总变发型的嘛。” 初七在一边真要给女子伸大拇指夸赞一声好。 她很聪明没有直面叶限对头发坏掉的懊恼,而是巧妙地告诉她时髦小姐都这样的,无所谓,半年头发就好了,可以继续换发型的。 “这个我要了,这个也要!” 叶限挑选了一个长直发,一个蓬松点的短发套。 女子手脚麻利地用两个纸盒子将假发装了起来。 “小姐,这是我家特有的皂角水,用这个洗头发会恢复的很快的。” 她又递过来一个小葫芦状的瓶子。 叶限看她一眼:“你家的?你家还有胭脂水粉不成?” “有的呀,这边来,小姐。” 叶限不过是今天心里不舒服,四处找碴,没想到这女子店里别有洞天,在另一个房间的货架子上放着胭脂水粉头油等等。叶限拿起来看了看,女子在一边低声介绍道:“其实我们家从清代就做这些,我这个店才开,现在的时髦小姐……” 她笑了笑:“都很喜欢那些舶来品,很少有小姐这样有品味对我们这些传统的东西感兴趣的,小姐,你慢慢看,都可以在这边试用的,这里有镜子。” 初七感叹:真会说话,很少有小姐这样有品位的。 “这位小弟弟,一定累了吧,来,喝点茶吃点果子。” 女子将初七带到一边。 初七感慨道:“姐姐,你好厉害,又聪明又会说话。” 女子抿嘴一笑:“你也好会说话。” “姐姐看着像是还在读书的呢。” “我中学毕业,现在准备明年考大学,也算是帮家里做点事情,给自己攒攒学费。” “哇,姐姐好厉害的,我叔叔也打算送我去读书,可我还没想好呢,读书太辛苦了。”初七不好意思地一笑。 叶限又选了几样胭脂水粉,女子拿出油纸包了起来。 初七抱着一堆纸盒纸包跟在叶限身后走出。 叶限转身看向店门口,只见那上面挂着一块木头本色的牌子,很有点质朴味道,上面是三个娟秀的字:“聆音阁。” 女子见叶限看了那牌子一下,解释道:“小姐,我姓莫,叫莫聆音,欢迎小姐下次再来。” “嗯,我记得了,用的好我会再来。” 第二章 漂浮的假发 未寒时的布局是这样的。 进门是店铺,里面瓶瓶罐罐各种珠宝。 初七来了一个多月了,天天也看不到来客人,瓶瓶罐罐不见少。每天晚上,召南还叮嘱他半夜出现什么怪声都不要出来。 从店面绕过去,是一间挂着门帘的小屋,开门进去,对着门是两扇古色古香的屏风,挡住外面人的视线,再往里是桌子椅子案几,墙上挂着一张琴,案几上香炉升起渺渺轻烟。这是叶限的会客室。 这屋子旁边是楼梯,楼梯后面一个很小的房间,原来是杂物间,现在初七就住在这里,这房间后面,对着后门的那间召南住。叶限住在楼上,召南跟初七介绍时就说:“真当是绣楼了呢。”不满溢于言表。 初七开始不知道召南为什么对叶限住二楼这么有意见,后来在这里住了几晚后他明白了。因为这个店,到了晚上总会有点动静。 有时候初七睡不着觉,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就能听到前面店铺里的声音:窃窃私语、唱歌、吵架,还有咿咿呀呀唱戏,好不热闹,若是这样躺着听下去一晚上也就别想闭眼睛了。所以初七一般到了晚上睡觉,躺下就命令自己必须闭眼睛睡着,否则一晚上就听着前面动静吧。 这天叶限很开心,买了两顶假发,她在楼上鼓捣好久,就是不下来。 召南憋着笑,叫初七上楼去催。 “你就说要吃饭了,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呢.“ 初七知道召南没安好心,也只能叹息着:“我真命苦啊。”上楼去叫叶限。 门开了,叶限正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扑着粉。 她戴上那个蓬松一些的假发套,那个黑长直发挂在窗帘边,乍一看挺吓人的。 “好看吗?说真话。” 叶限转过身来,笑眯眯看着初七。 初七满眼只看到白,满眼的白和鲜红的唇,他只能无助地点点头,嗯,好看。 叶限开心地站起身,伸手又去捏初七的脸,初七早防着这一招,转身就跑向门口。 叶限仪态万方地走下来,看了一眼店铺,眉毛一皱:“吃饭了?饭在哪呢?” 召南指着二楼:“你还用吃饭,每天闻闻你那些化妆品的香气就成了。” “左右没花你的钱,心疼什么?” 叶限瞪了他一眼:“初七,去那边叫桌席面送过来,够咱俩吃就成。” 初七看看召南,憋着笑哎了一声跑出去了。 三个人正在店里吃着晚饭,初七就看到楼梯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仔细看一眼,头发都要炸了。 是那顶假发,那假发竟然顺着楼梯扶手一点点往下滑着! 初七吓得一口咬住了舌头,嘴里丝定一声。 叶限笑道:“这不是有肉吗。你还能咬着舌头。” 初七瞪大眼睛,指着叶限身后:“鬼啊,鬼啊!” 叶限叹息:“跟你说过了,这一屋子都是鬼,白天出来几个有什么打紧的,吃饭吃饭,吃完饭还得去逛街呢。” “假发鬼!” 召南见初七不像是吓唬人,转身看过去,也吓一跳:“哇,假发成精了!” 叶限这才放下碗筷,站起身走过去。 初七双手蒙住眼睛:“叶小姐,小心,那个鬼……” “鬼,鬼,鬼,墩子,我把你打成鬼!” 叶限一把抓起假发,墩子露了出来。 见被人发现,它瞪着眼睛显得很是无辜。 初七长出一口气:“墩子,你吓死我了!” 叶限一把将墩子拎起来,后者装死,一动也不动。 原来是墩子将假发顶在身上一点点往下爬,它本意并没想到吓唬人,只是觉得一个毛毛的东西很好玩。 叶限揪着墩子的耳朵尾巴,可看墩子一动不动,便松开手说:“你别装……” 话音未落,墩子呲溜一声跑的无影无踪。 召南哈哈大笑,初七也跟着笑起来。 “别被我抓到,再这么淘气,我就把你皮剥下来做手套!”叶限威胁道。 这天深夜,初七被尿憋醒了。 去厕所吗?哎,真懒得起来,万一前面店铺飘点什么出来就不好了。 不去?不行,疼,疼,憋得疼了。初七只能爬起来,急匆匆跑去厕所。 放完水回来,初七拍着肚子:真爽。 店铺里今天出奇的安静,一点怪声都没有。 初七探头往店铺里看看,嗯,真安静啊。 他刚要转身离去,忽然站住了。 “墩子,你又淘气了,被叶小姐抓到会挨打的。” 原来是柜台上正立着那个黑色的长发。初七是很喜欢墩子的,担心它惹事被抓,便走过去伸手去摘那假发。 初七拿起那假发,整个人忽然呆住,浑身冰冷,一动也不敢动,因为那假发下面什么都没有!并不是墩子淘气! 可是刚才初七看着这假发就是直挺挺地立在那!下面空空的,怎么可能! 初七反应过来,呀的一声将假发扔到地上,转身就跑。 身后,有叽里咕噜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一声叹息,很轻很轻。 初七庆幸自己刚才尿的干净,否则现在真得要尿裤子了。 他连滚带爬跑到召南的房间。 “叔叔、叔叔,快醒醒,闹鬼,闹鬼了。” 召南睡的正香,被初七一摇晃,迷迷糊糊的嘟囔着:“这里到处都是鬼,闹吧,爱怎么闹怎么闹。” “是新鬼,新来的,就是那个假发。” “假发?墩子又捣乱了?” 召南坐起身,揉揉眼睛:“几点了,大半夜你睡觉闹什么。” “不是我闹,是鬼,假发鬼。” 初七急的语无伦次。 “你都知道是墩子淘气了,别理它,被叶小姐抓到有它苦头吃。” 噗通,召南又倒下了。 初七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叔叔,不是的不是墩子,那假发下面什么都没有,就那么直直地立在那,好像……好像有人戴着它。”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是这样吗?”初七回头一看,正对上一顶黑色的假发,吓得他哇地一声,跳了起来。 砰!初七的额头正好撞在叶限下颌上,叶限揉着下颌:“初七!大半夜不睡觉你吵什么啊,啊,还撞我!” “不是,不是,叶小姐,你怎么睡觉还戴着假发。” 初七揉着额头:“叶小姐,那顶假发有鬼!真的,我看到了,它刚才自己在前面飘着!” 第三章 假发逃跑了 叶限跟着初七走到前面店里,拉开灯,灯光下店内的器物都安静地各就各位。一点异样都没有。 “假发呢?” 叶限气呼呼地问。 “刚才就在这站着呢,我还以为是墩子搞鬼,一把抓下来,结果那假发下面什么都没有,它是自己飘下来的。” 想到暗夜中一个假发从楼上悠悠荡荡飘下来,忍不住打个寒颤:“太可怕了,叶小姐,你还是不要戴假发了。” “那现在假发呢?在哪呢?” 叶限冷笑:“别说那假发又自己上楼了。我看你是报复我吧,我下午抓你去逛街,你怀恨在心。” 初七急忙分辨:“没有的事,叶小姐,逛街你还给我买好吃的。我可是一点怨言都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真的。” “那好,天亮了咱们继续逛,我还要去百货公司呢。” “啊?”初七目瞪口呆。 “你别看着初七老实就可劲欺负人家。” 召南已经穿好衣服起来了,在店里走了一圈,将瓶瓶罐罐看了一遍,接着指着楼上道:“走吧,上去看看那假发。” 打开门,叶限堵在门口:“你们等一下,我先进去。” 她刚才可是才从这屋子爬起来,床上被子还摊着,不想俩男人就这么大模大样的进去。 很快,叶限拉着门说:“进来吧。” 果然,那假发还挂在原来的位置,安安静静的。 “它竟然真的还在原来位置。” 初七指着那假发道。 “不,我睡觉前还试着戴了一下,将它放在梳妆台上而不是挂在那,但是现在看,这假发自己走错了位置! 初七吓得躲到召南身后。 这一个来月只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能听到前面传来的各种声音,但也只是只闻其声不见鬼影,这些都能忍受,可刚才是亲眼看到那假发立在那,自己又伸手去拿了,一想到这里,初七毛骨悚然,盯着那假发,他甚至觉得假发好像好对他露出微微的笑容。刚才抓假发的那只手也毛毛的。 叶限走过去,一把将假发拎起,用力晃了几下,并没有什么异常。 叶限回身从梳妆台上抓起打火机,啪的一下火光亮了起来。 “不过是个假发,大不了一把火烧了。”叶限将打火机对准假发,此刻她也忽然明白那假发为啥没回到梳妆台去,因为那里有打火机,这个假发一定会害怕打火机。 果然,火苗凑过去,呲啦一声,腾起一股毛发的焦糊味道。 “啊。”那假发扭曲着,发出一声女子的尖叫。 初七吓的浑身一抖,召南搂住他轻轻拍着他肩膀:“不怕,不怕,没事的。” “你是谁?为什么作祟?”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逃出去而已。”女子的声音响起,是那假发在说话,声音细若游丝,深夜中听起来很是恐怖。 “你是谁?回答我?” “我……” 那假发沉默了。叶限啪的一下,火苗再次亮起,假发不住扭动:“不要烧我,不要烧我。“ “那就说明白你到底是谁?怎么回事?这假发里是你的灵魂?” “唉,这么多年,我浑浑噩噩地活着,也忘了自己是谁,就记得心里委屈,想要出去找仇人报仇。” “你的仇人又是谁?”叶限冷笑,“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你还能记得你的仇人是谁吗?” 假发像是被叶限的话提醒了,过了一会又叹口气:“是,你提醒的很对,我什么都记不得,如何能报仇?只是心里酸楚,就觉得好像有很多事,好多委屈都想对人说,可又不知要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假发被叶限拎在手里一动不动,初七也就不觉得可怕了,在一边说道:“原来你是个糊涂鬼!“ 那假发忽然腾地一下立起来:“小东西,你懂什么,我被困在这头发里太久,要是放我出来可能就会想起来。” 初七本来凑过来看,假发一立起来,吓他一跳,啊地一声:“叔叔,你看她又吓唬我。” “好了好了,我们店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多了,初七,我和你讲,这个算不上可怕,反正她又不咬人,不要害怕。”召南低声安慰他。 叶限随手将假发扔给召南:“找个有东西的罐子把她扔进去,让她们好好聊聊,也许聊的多了就能想起来自己是谁,要做什么事,我是最讨厌这种糊涂鬼的,什么都讲不清,想听个故事都不行。” 初七哆哆嗦嗦跟在召南身后下楼,见召南来到前面店里,找了一个陶罐子,拿起来看看,将假发塞了进去。 假发还杂挣扎:“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你是买来的,就相当于我们的奴隶仆人,晓得吗?” 召南用一张红纸将罐子口贴上,拍拍手道:“好了,睡觉去吧,这家伙不会再出来了。” 初七跟着召南回房间,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那罐子一眼, 回到自己房间,初七也不知是怎么睡着的。稀里糊涂中好像听着前面店里传来悠悠的哭声,声音很尖细有气无力,初七想,应该是那个假发鬼在哭吧?想想她也可怜,自己糊涂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早上,初七起得很早。 洗过脸看到叶限和召南都没出来,听听前面没有特殊的声音传来,便壮着胆子拎着扫帚去了店面里。 初七从门口开始扫,扫到货架那,探头去看昨天那个罐子,初七大叫一声,天哪!那罐子上的红纸不见了! 初七顾不上害怕,朝罐子里面去看,空空如也,那假发不在了! 初七低头去寻找,看到红纸掉在地上被撕成两半,初七喊道:“墩子,你又做什么了?” 小松鼠墩子从房梁上落了下来,跳到初七肩膀,指着地上的红纸吱吱吱叫了几声。 “是你撕的,对不对?” 松鼠又吱吱叫了几声。 “你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初七猜到了事情是怎么回事。昨晚召南将假发扔到罐子里时一定被墩子看到了。墩子昨天就躲在假发里玩,一定是趁着他们睡觉打开红纸,掏出假发蒙在身上玩,然后假发就失踪了! 第四章 落网 “欢迎光临!” 莫小姐抬起头,迎着门口的阳光,看到一张白的彷佛要融化在阳光中的脸,红唇轻启:“莫小姐,我又来了。” “你好,今天需要点什么?” “人,我要找一个人!” 叶限进了店,初七在门口站住,那屋里挂着很多假发,他怕。 “来我这里找人?” 走进聆音阁,叶限四处打量着假发。 “是,我想见见做假发的那位老婆婆。” “为什么呢?婆婆年纪很大了,很少见外人的。” “想了解下假发的制造过程,嗯,准确的说我也想经营假发生意了。” “那是没有办法,婆婆岁数大了,我拿到的这些都是她过去做的,这都有两三年再没做过活,你们这合作是不成了。” “难不成莫小姐是担心我抢生意吗?你不是要考大学吗?这个店叶坚持不了多久吧。” 莫小姐连连摇头:“我说的句句是真,婆婆真的不做了,所以小姐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的好,你若真想经营假发生意,要是能等,年底这个店我就不做了,可以转给你。” 叶限笑了:“好吧我就实话实说,你这里卖的假发有问题,它成精了跑了!” 莫小姐一愣:“什么?假发成精?”她格格娇笑起来,“小姐,你别逗我了,还能有这种事?《聊斋志异》看多了吧?” 这时就听着外面传来报童的声音。 “号外号外,昨晚我市出现怪物,状如女人头!” 叶限一愣,门外的初七和那报童是老朋友了,一招手:“狗剩过来,给我看看,什么怪物!” 狗剩便边跑边喊:“哎呀,初七,听说你给大老板当干儿子了,还真是,看这穿的,小少爷啊。” “去你的,是我叔叔找到了我了。”初七拍了狗剩一下,一把拿过报纸,他卖了几年报,自学认了不少的字,看了一行就喊:“叶小姐,快来,好像说的就是那个假发!” 叶限出来接过报纸,仔细看了一遍,从口袋掏出几个铜板递给那个狗剩:“这份报纸我买了。” “你是和初七在一起的?那送你好了。”狗剩到很义气。 叶限抿嘴一笑:“哎呦初七,人缘不错嘛。”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硬将钱放到狗剩的手里,看着这一幕,初七想到召南背后和他说叶小姐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了。 原来这报纸上记述昨晚有几个人都在清和弄看到一个飞过的人头,黑发长发,很吓人,还有人被那人头攻击过,当然不能直接说这是人头,只能说是个像人头的东西。报警后警察斥之为无稽之谈,记者说他们还要跟进,晚上再去做具体调查云云。 “应该就是那逃走的假发。”叶限看完道,”初七,想不想去抓鬼?” 初七吓得浑身一抖:“不想。” 狗剩听的迷迷糊糊的:“什么鬼啊?小姐,你是做法师的吗?” “去去去,卖你的报去。” 叶限嫌弃地一摆手。 初七拉着狗剩到一边低声告诉他自己现在哪里。 “真的呀?你叔叔真好,还要送你上学,初七,那你得好好读书,咱们这拨人就你命最好了。” “有空去找我玩。” 叶限看着两个小伙伴告别,自言自语:“真是胆小鬼,唉,那就我自己去吧,被那假发鬼抓到,把我的头发也剃掉,然后一起做成假发。嗯,反正我这头发也不怎么好看了。” 初七拍着胸脯,眼睛亮晶晶地喊道:“我去,我去,叶小姐,我和你一起去,我要保护你。” “你们说昨晚出现的怪物就是那顶假发?” 莫聆音也看完了报纸,面带惊恐。 “是的,莫小姐,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莫聆音看看叶限,又看看初七,指着屋里的假发说:“我开这个店还不到一个月,过去也卖出过几顶假发,从没有出过任何问题。只是,只是大概是一周前,我晚上关门时明明记得将灯关了,可是我早上来的时候灯是开着的,有顶假发莫名其妙地掉在地上。我当时以为是闹老鼠,并没有在意。难道,难道……哦,这不可能的,怎么能有这么荒谬的事。” 叶限眨眨眼:“莫小姐,你是要考大学的人一地不信什么怪理论神,只信科学真理啊,对吧。”莫聆音忍不住点点头。 “那晚上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去那个巷子附近看看去,感兴趣吗?你不会害怕吧?” 莫聆音毕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也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被叶限这么一刺激,立马撅嘴道:“谁怕,晚上一起去,你们来找我!”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一辆车子无声无息地停在清和弄附近。 叶限首先下了车,指着前面说:“我们分散走,看看能不能遇到那假发攻击我们。“ 初七下了车,拉了召南一下,召南弯下腰,初七在他耳边问:“叶小姐平时那么懒,怎么对这件事这么认真呀?” “因为,因为她买的假发出了问题,惹到她了。女人嘛,总对自己很自信,现在却被一个假发骗了,你说能不生气吗?” “哇,叔叔,你很了解叶小姐嘛。” “这是多年斗智斗勇的经验。” 召南轻轻地拍了初七脑门一下。 “天,那是什么!” 莫聆音惊呼。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路灯下,漂浮着一个黑色的长发! “就是它,就是它。” 初七跟着大叫。 叶限高兴地喊:“哈哈!召南,快,给它一枪!” 那假发好像听到了他们的喊叫声,一听给它一枪,抖了一下,转身就跑。 召南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亮亮的丝,忽然向上用力抛去,说来奇怪,那丝像是有生命一样,嗖嗖嗖自己追向假发,几下就将假发缠住了,那假发挣扎着,最后跟着丝一起掉下来。莫小姐见有黑影掉落,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接住后还惊喜地说:“我接到了。” 话音刚落,那假发蹭地立了起来,嘴里发出尖叫:“放开我!” 莫小姐吓得两眼翻白:“啊……”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初七手急眼快一把冲上去扶住莫小姐。 “姐姐,姐姐,别怕。” 莫小姐声若游丝:“怪……怪物……” 第五章 一点头皮 “天啊,叶小姐,你这个店真好,这么多好看的东西。” 走进未寒时,莫小姐惊喜地睁大眼睛。看看这看看那。 初七好心地提醒:“莫姐姐,这里面东西……嗯,和那假发都有点像。” 和假发像是什么意思?莫小姐俯身盯着桌上的梅瓶,很美的一个瓶子,灯光下发出淡淡、柔和的光。 忽然,她赫然在梅瓶上看到一张面孔,那是一张女人的脸,梳着古老的发型,额前覆发脑后盘髻,元宝领的衣服目光炯炯。莫小姐一愣,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想看的更仔细些,却见那面孔对她一笑,张开嘴,牙齿森然,像是马上就要咬过来。 莫小姐吓一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叶限转过身,手里还摇晃着那个被丝缠住的假发,看到莫小姐一脸惊恐,非常幸灾乐祸地一笑:“呦,吓到了吧,我这里的东西,可都是会咬人的。”那神情可恶极了。 初七看着有点过意不去,轻轻拉了一下召南的衣角,用极小的声音问:“叔叔,我发现叶小姐好像和莫小姐过不去。” “那是因为,她在迁怒。” “喂,你们俩说啥呢?鬼鬼祟祟的,去,初七,烧水倒茶去。” 叶限指着后面厨房。 初七认命地要去烧水,召南拦住他:“我去吧。” 走进后厨之前,召南又说:“我说过了,我是打算送初七读书的,你不要总指使他干活。” “哎呦呦,看把你心疼的,我和你讲,小孩子是不能宠,要早点学会做事勤快点,我小时候可是什么都会做的。” “可是为什么叶小姐你现在什么都不会做呢?” 初七觉得奇怪,因为从没看到过叶小姐做事,她能做的唯一事情可能就是拎着鸡毛掸子四处掸掸灰。 叶限脸色一变,莫聆音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为了掩饰,她索性低下头,看着地面,那地面的地砖很是古朴,上面有细细的花纹。 “那自然是……”叶限眼睛骨碌碌一转,嘴角漾开笑意,“自然是说明小时候什么都会做了,长大了就什么都不用作,你还得学习啊,现在就什么都做。”说真着手过去,初七怕她又掐自己的脸,急忙后退一步:“晓得了,晓得了。” 召南端着茶盘从后厨出来,笑道:“初七,别听她编故事,逗你呢。这位叶大小姐恐怕从小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叶限端起一杯茶,在手上转着吗,声音有点悠长:“你怎么知道我就没吃过苦呢。” 莫小姐现在可不想听三娘教子,她盯着那个假发,最初的恐惧害怕现在已经转化成浓浓的求知欲,她非常想知道这假发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假发被丝缠着,萎顿一团,完全失去方才趾高气昂的劲头,看着被扔在桌上乱蓬蓬一团的假发,谁能想到刚才它还能气势汹汹的去攻击人呢。 “这……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小姐指着假发问。 “别问了,这家伙满口胡言乱语,一点真话没有,召南,把它拿到后厨一把火烧了吧。” 叶限冲召南眨眨眼,召南会意,直接一把拎起就往后面走去。 “救命!救命!” 那假发不装死了,在召南手上不住扭曲。 召南装没听到,继续走。 那假发急了,哭了起来。 看它哭的悲悲戚戚,初七说:“叔叔,它好像是能说真话了。” 假发不住摇晃:“是的,是的,我什么都说。” “你是怎么成精的?” 叶限问。 召南手上加了点力气,用力摇晃:“别装死,说话。” “我,我是从这一小块头皮上得到的灵力,只是它太沉默了,从不说话,话都叫我说了,真是的,怪我多嘴,现在被你们抓到了。” “你为什么攻击别人?” “只是想去寻找它的身体,我太喜欢玩了,想吓唬吓唬人看看别人都是什么表情。哎,这真不怪我,我死的时候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我哪晓得……” “胡扯。” 叶限啪的一下又打开打火机:“还是个孩子,你可知道我前阵子就收拾了一个特别可恨的死小孩呢,你们这些死小孩,活着没人教育我帮你父母教育,死了还是这德行,干脆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什么头皮什么头发的,烧了才叫干净。” “不,不要,不要,我再也不敢吓唬人了。” 假发一个劲扭动着,躲避着火焰。 “呵呵,你也就这点本事,只会吓唬一个孩子!”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低沉嘶哑,听起来竟然是个男子的声音。 叶限惊呼:“你是那点头皮,是个男人?” 原来这假发编织的巧妙,在中间缝了一点点薄皮子,戴好了就像是人自己的头皮显现一样,叶限只以为是假皮子做的,哪晓得竟然是真正的头皮,还是个男子的头皮呢!想到这,她忍不住去摸自己的头发,怎么觉得头皮发痒呢?假发用真人头发编织这没什么,毕竟很多人都会去卖头发的,可如果里面缀上真正的人皮,那实在太可怕了! “我是男的,跟这个孩子在一起有十来年了,这孩子死的时候年纪小,死后也是懵懂,是从我这里吸收了灵性,渐渐开口说话了,只是话太多了。” “是,我错了,叔叔。” 这是头发叽里咕噜的声音。 “你是怎么被缝到这假发上的?”莫聆音的声音有点发颤,她不敢相信那个老婆婆会做这等可怕的事情。 “不用担心,我还得感谢那老婆婆,能让我和这孩子相伴这么多年,我自己也有个女儿的,现在应该长大了。” 那人叹口气。 莫聆音松口气,这样听来应该不是老婆婆害得他。 “你是怎么死的?” 召南问。 “被人剥离了头皮。”那人回答起来咬牙切齿,显然这十多年来痛恨至极。 天啊,剥头皮!初七吓得双手捂住脑袋。 叶限想了想:“你们一直在清和弄附近徘徊,莫非害你的人是在清河弄?” “不错,那个人过去就是住在那里,现在不知道了,我们这十来年都待在乡下,一直没有机会出来,我灵力有限,不能长途跋涉。所以还得感谢莫小姐带我们出来。” 莫聆音一听这头皮向自己道谢,吓得瞟了叶限一眼,见后者似乎并没有生气,这才低声道:“呃,应该的,应该的。” 第六章 签订契约 “我最后的记忆就是在清和弄一带,而那个害我的人叫雪清。” 雪清?这名字怎么这么怪啊。 初七看看召南又看看叶限,后者眉毛微微皱着,似乎在考虑这小块头皮说的真话假话。 “你就这样被人给杀了,那你自己呢?你叫什么家住那里?我们把这假发拆了,把这小块皮子给你家人埋了算了。” 召南倒是非常好心。 那假发浑身不住抖:“不要,不要,我不要被拆掉,拆掉我就离开叔叔了,再也不会说话。” 这是叽里咕噜的女孩子声音,是那头发发出。 “我不能就这样白白死了。我要报仇!” 暗哑的声音,是那小块头皮。 “你就剩一小块皮了,身体呢?”初七觉得这事太奇怪了。 “我的头皮是被那个人开个小口灌上水银一点点剥离的,我现在还记得那种痛苦,那时我还没死。” 那声音悠悠地讲着,初七吓得双手抱住肩膀,他看到对面的莫小姐也是同样动作,这个死法实在太可怕了。 “然后,在我死后,我的头部和身体都被切割开了,身体被剁碎,扔到郊外一家养猪场,剥去全部头皮的头部被那个人用一种奇怪的药物浸泡。” “天,好恐怖,那人是想要做什么?用药物泡一个人头?” 叶限叶忍不住了,撇一下嘴,觉得这事有点玄乎。 “他用药物浸泡人头,还隔段时间就用手捏揉,时间久了人头骨头会泡软,会被捏的小很多,然后也不会腐烂,我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全部的灵力都集中在一块头皮上,被他扔到一边,后来被切小块到垃圾箱里,在那房间的一天,我看到了他做的一切,他用这种方式加工人头!” 那个声音说到这里语气充满愤怒,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叫。 原来说话的并不是一小块头皮,而是一个人仅剩的灵魂,一个十三岁小女孩的头发和这灵魂连在一起,时间久了也渐渐分得一点灵力,可以做短距离移动,还能说话了。 “加工人头,这听起来真恐怖,可是加工那玩意有什么用呢?”叶限耸耸肩,表示这皮子说的话太匪夷所思了。 “真的,是真的,小姐,我保证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假发激动的在桌上又扭动一下,头发也发出尖细的喊叫:“叔叔是好人,不会骗人,一定都是真话。叔叔你太可怜了,我的主人是自己病死的,而你受了那么多折磨。呜呜呜呜。” 头发鼓噪个不停,竟然呜呜哭起来。 叶限最讨厌人哭,猛地一拍桌子:“闭嘴!”头发吓得一跳,瞬间没了声音。 “剩下的头皮被那人剪开扔到垃圾桶里,后来我被一个捡拾垃圾的人捡到,和一些死猫死狗的碎皮子一起被加工浸泡,鞣制,最后碎皮子被卖到乡下,我这点身体就做了假发的里衬,一转眼,已经好多年过去了,嗯,有十年了。” 莫小姐叹息着:“天啊,先生,你的经历真是太凄惨了,我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你吗?” “帮我报仇。” “啊?我没做过……那些事……” 莫小姐捂住嘴巴。 “哈哈,你这人还真是踩着鼻子上脸呢,人家小姑娘怎么帮你报仇,好了,这个故事我们听完了,你很悲惨,好可怜我们都很同情你,这样吧,把假发拆开,把你仅剩的那点皮子还给你的家人,那就这样吧明天就去做。”叶限伸手,用红红的指甲掐了那假发一下,女孩子的声音又响起:“啊,疼!” “说吧,先生,你姓甚名谁,家里还有谁,我们明天就把你送回去。” “不要,不要拆开我们,一拆开,我几天就会丢了。” 假发蜷缩着身子,不住哀求,是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在说话。 “我是个修道之人,有个女儿,家住青阳山上,我本是到沪城来云游的,没想到遇到这种事。小姐,我只求报仇,我愿意和你签订契约。” “契约?你怎么知道契约?” 叶限一愣。 “是那个罐子告诉我的。” 原来昨天将头发封到罐子里,这罐子里也藏着一个灵魂,就和这假发交流一番,说出了契约的秘密。 “多嘴的家伙,明天拎厨房装虾酱去。”叶限伸手一指。 咕咚!架子上,一个罐子动了下。 “什么契约?” 莫小姐睁大眼睛,她想怪理论神她已经能接受了,怎么现在的话都听不懂了呢。 初七挥手,叫她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讲了一遍,莫小姐眼睛越瞪越大:“啊,还有这样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好神奇。” “你就剩那一点灵魂了,只能附在一块皮子上,我和你签约那不是要赔本吗?这么点灵力不值当我出手,好了,别罗嗦了,惹急了我直接把你们都一把火烧了。” 叶限说着将假发拎起递给召南。 “小姐,求你发发善心吧。” 那声音苦苦哀求。 “善心,我只知道猪心牛心鸡心,还不知道善心多少钱一斤呢。”叶限笑了一下。 “加上我,我的灵魂,还有我那一屋子货物,假发、全部的胭脂水粉,都给你!” 莫聆音站起来,声音坚定。 原来早上叶限一进门,莫聆音就发现叶限脸上身上有熟悉的味道,那是她店里卖出的胭脂水粉的气味,由此可见,这叶小姐是非常喜欢这店里的货物,女人都是爱打扮爱漂亮的,于是莫小姐便加上了这些附加条件。 “小姑娘,要的可是你的灵魂啊,想好了。” 叶限似笑非笑,斜眼睛盯着她,目光深不可测。 “想好了,叶小姐,说真的来这里之前我是不信灵魂什么的,现在亲眼所见,我相信了,我也知道就算人死了,也许还会有灵魂,我愿意将以后的灵魂都交给你,我只活这一世就够了,不求什么长生也不求什么轮回。叶小姐,求你。” “你的灵魂,一小块皮子的灵魂,还有一屋子……”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和叔叔在一起,叔叔做什么我也做什么!” 假发喊道。 “小丫头,这位小姐是大活人,灵魂给我现在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你就不同了,你已经死了,灵魂交给我,那我就能随便把你烧了,你可想好了。” “想……想好了,烧了就烧了吧,只要能帮叔叔报仇。” 假发声音明显发抖。 叶限点点头:“好啊,今天怎么遇到这么仗义的人了呢。” 第七章 钓鱼 若不是假发装神弄鬼吓唬人,清和弄本来是一条默默无闻的小弄堂。 站在巷子口,能看到两边人家斑驳的墙,地上铺着青石板,坑坑洼洼的,滑腻的苔藓沿着墙角蔓延着,几个小孩子蹲在家门口玩游戏,你给我一片叶子,我给你一个石子,一起去买另一个孩子用泥捏的生煎小包子。召南一身西装,夹着公文包,头发油光水滑,用叶限的讥笑形容苍蝇上去都站不住,这样打扮很像一个洋行的职员, “请问……”看到几个女人在巷子一边的水管那洗菜,召南凑过去问道,“雪清先生家可是住这?” 那几个女人看看他摇摇头,一个女人将芹菜放下道:“这个人,不晓得。” 不知道?可那头皮说那个人就是叫雪清的呀。 “太太,您再想想,这附近有没有这个人?” 几个年轻的女人都摇头,叽叽喳喳地说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召南看着方才择芹菜的女人,她回答的是这个人,不晓得。 如果这里真没有这个人,应该不会这么回答吧。想到这,他故意叹气,显出惋惜的神情:“真是可惜了,那么大一笔财产,就是找不到雪清先生,这可如何是好。” “财产?什么财产?” 择芹菜的女人眼睛骨碌碌一转。 “这个,呵呵,不太方便说,我调查很久,雪清先生是住在这里,现在看是我调查有误,打扰了啊。” 召南夹着公文包,彬彬有礼地点头告辞。 他故意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一直走到巷子口,没有回头,但侧耳听过去,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 “哎,先生等一下,等一下。” 那择芹菜的女人腰上还系着围裙,正一路小跑跟了过来。 “太太,有事吗?”召南打量着这个女人。 她看着有四十来岁,头发烫过,发尾有些枯黄,看来是一直烫头,脸上也看出脂粉痕迹,应该是个很爱美的女人,只是衣着打扮挺普通,碎花的棉布旗袍,滚镶的边洗的有点泛白,扎着蓝布围裙,那女人显然有些紧张,不住用腰前的围裙擦着手。 “你刚才说财产,什么财产?” 召南摇摇头:“太太,事关个人隐私,我不能透漏的。” “哎呀讲讲嘛,也许我能帮你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这个人。” 那女人眼睛骨碌碌乱转,召南更加确信,她知道这个人,而且和这个人关系匪浅。 “那太太您能帮我打听那是再好不过了。我找了很久,只有这一个名字,好像是个矮个子,方脸盘,面孔发红的男子,那人告诉我只知道此人叫雪清,这名字是有点怪怪的,像法号对不对?” 召南说到这,看到那女人不由自主地点头,心里瞬间有了主意,继续讲道:“是这样的,一位老先生,在香港那边经商的老先生委托我们洋行寻找这位叫雪清的人,只大概讲了这个人的相貌特点,说好像是住在这清和弄附近的,这位老先生早年在香港前来沪城的轮船上发病,是被这位雪清先生救了的,老先生年纪大了,前年独生子先他而去,孑然一身没有继承人,便向将全部财产都赠与雪清先生,一个是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一个是希望这笔财产能帮助到善良人。” 那女人听到这里,不停地用围裙擦着并不湿的手,在强制压抑自己激动的心情。 “这样的啊,欧呦,这是好事,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啦。” 女人还是按捺不住激动,笑成一朵花。 “是啊,我调查很久,确定这里应该曾经有位叫雪清的先生住的,原来还是没有,这样再过两个月,再找不到这位先生,按照那边法律,这笔财产就要捐献出去,也算造福社会了吧。” “捐献出去?凭什么!” 女人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这也是没办法,找不到那个人。” “可是随便找个叫雪清的人不就行了?” 女人好像是想起了什么。 召南想起人皮后来回忆道的一些细节道:“那位老先生说雪清先生的胸口有一块带毛的黑痣,面积很大。” 女人眼睛一下子亮了:“一块黑痣?上面还长毛?” “对,救人时候是夏天,人穿的单薄,偶尔看到的,老先生的馈赠文件上注明了这一点,如果那位雪清先生是矮个子,方脸,面孔发红,胸口有块核桃大的长毛的黑痣,那就一定是了,文件上写的很清楚,我想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并不多吧?” “不多,不多。”那女人连连点头,又试探着问,“那老先生有没有说那个雪清先生是做什么的?” 召南看到她目光中的希望,想了想赌上一把:“他猜测可能是个在家道士之类的吧?” 果然,那女人不由自主地咧开嘴笑了:“对呦。” 召南急忙追问:“太太,你认识这个人?” “啊?我就是问问,好奇,呵呵,那个你放心啊,我帮你打听,那我去哪里找你呢?” “我是香港华盛洋行的,我叫李龙。” 召南递上印好的假名片,指着上面说:“这里有我在沪城的电话,要是太太能打听到这个人的情况可以打这个电话给我。” 女人接过名片小心地塞进口袋。 召南看着女人的背影,嘴角绽开笑容:贪心不足蛇吞象,果然,画个大饼用钱财诱惑是最好用的一招了。 这天下午的时候,这女人打扮一番,有点花枝招展的意思走出巷子。 “去牛头山。” 那女人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牛头山虽名字带山,却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座道观。 召南一路开着车不远不近地跟着,见那女人在牛头山道观前下了车,却没有进去,而是绕着这道观走一圈后来到一个小院子,轻轻叩着门,门开了,她一闪进入。 因怕被人发现召南看不到这开门人的脸,他见那院子墙角探出树枝,便从怀里掏出墩子,在它身上系上个小袋子,低声道:“去吧,看看那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第八章 问题解决了 未寒时古董店后面的会客室里几个人围着桌子,盯着桌子上的小松鼠。 墩子眼睛骨碌碌乱转,似乎受宠若惊。 只见它不慌不忙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召南面前,召南接过一看,竟然是个很大的栗子! “有求必应,我要的是有求必应!” 叶限抓住墩子后背一把拎起,接着粗鲁地去拽它的背包。大概是手劲有点大,墩子吱吱叫了一声,初七喊道:“你弄疼它了。” 叶限横他一眼:“没看到这鼠崽子故意逗我们玩吗。” 说着放下墩子,后者则恭恭敬敬从背包掏出那片贝壳,两只爪子捧着递给叶限,召南叹口气:“你这贱骨头的……东西。” 有求必应录下了那小院里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师父可在?” “现在正是师父每天打坐时间,我也不敢去打扰。” 这是个年轻人的声音。 “哎呦,还打什么坐啊,一大笔外财就要来了。” 女人跺跺脚,显得很是焦急。 “等等吧,再等半个时辰师父就出来了。” 女人叹口气:“也是,这么大的事,等吧,他那脾气,我要是冲进去,呵呵。” 这女人等待的时候,年轻人送来茶点。 “包太太,先喝点茶吃点东西。” 两个人坐下喝茶闲聊。 这包太太极为健谈,先是夸年轻人长得俊。 “这眼睛,这脸,老好看的咯,要不要阿姐给你介绍个女朋友的。” 年轻人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不要不要,我们修仙的人,不需要这些的,阿姐千万别。” “听听,这话说得,不知道的以为阿姐我要吃你豆腐呢,哎呦还是嫩豆腐,这说两句话脸就红了。” 接着是年轻人惊呼:“阿姐,别这样。” 叶限笑的趴在桌上:“这女人!” 召南则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初七:“你要记得什么都没听到啊。” 初七挥挥手:“叔叔,我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比方说你和黄玫瑰……” 叶限蹭地坐直身体:“他和黄玫瑰怎么了?” 初七笑笑:“没怎么,蛮好的哦。” “初七,你讲讲,初七。” 叶限伸手去抓初七,召南喊道:“都仔细听,那个人出来了。” 吱呀一声是门开的声音。 “你可出来了,有人找雪清。” 那女人说道。 “随我进来。” 这是个说话低沉的男子,声音中还带着点疲惫。 门又是吱呀一声。 过了一会,谈话声响起。初七想墩子还真不容易,还晓得跟着目标人物换地点呢,看来等会要多给它几颗花生吃吃。 “谁找雪清?” “一个年轻人,说是从香港来的,有个香港富商手里有笔财产要送给雪清。” “哼,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你也信?那人怕是来寻仇的,或者知道点什么。” “能知道什么啊,当年的事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老天看着呢。”男人声音很冷淡,竟然对钱财没什么兴趣。 “就算老天有眼要报复的也是作恶的坏人啊,我们那时可是替天行道,雪清那人太恶毒了,还做那么阴损的事情,咱们……那可是做好事,可能就因为这做了天大的好事,老天爷奖赏咱们呢,这笔横财不要白不要。” 众人听到这里都心里一愣,难道这男人不是雪清,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好像那雪清和他们有什么纠葛, “好了,别做美梦了,人家的钱财怎么可能好好的给你。我正在寻找新的方子,很快就有成果了,到时候想要什么没有?” “哎呦,这种话都说了多少次了,还要我等多久,我都等了十多年了,我的大好年华啊都等的人老珠黄咯。”女人用手拍着大腿,一想到一大笔钱财就要鸡飞蛋打真是心都要碎了。 “好了好了,稍安勿躁,现在是关键时刻,雪清弄得那些东西还是很管用的,丹药很快就能练成,点石成金,我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点石成金?真有那好东西你会给我分?怕是会去找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姐的。我就要这笔钱,雪清的东西,我们不要白不要!我帮你这些年,没功劳总有苦劳,你就帮帮我吧。” 接着是一阵暧昧的声音传来,召南脸色很不好,伸手捂住初七的耳朵,叶限大笑,小松鼠墩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觉得还是老老实实低头吃花生吧。 “好了好了,我才打坐完,你不要扰我清修。” 男子躲避的声音。 “看看,满足不了我就装正人君子了,你什么时候不是清修,过去怎么就能呢。” 当时的情景想必非常旖旎,这女人各种挑逗。 “别闹了,你把事情讲清楚,那人是怎么找来的,他怎么就认定要找的雪清就是这个雪清。” 男人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接着是脚步声,可能这人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 “相貌啊,那人说要找的这个雪清个子不高,敦敦实实,方脸盘,面孔发红,哦,最主要胸口还有大片的黑痣,上面还长着点毛,这不就是雪清,别的好说胸口那么大的黑痣咱们可都是看的一清二楚,当初将那黑痣剔除的时候你还说这雪清怕是猪精投胎的呢。” 女人叽叽喳喳说完,那男人叹口气:“你是想找个人冒充雪清拿到那笔钱?” “对啊,反正雪清死无对证了,我们又完全知道雪清的相貌特点,化妆打扮一下,找个人冒充就是,那可是大笔的财产啊,有了这钱,你还担心什么,当年赶你下山的师兄师弟们不得跪着求你回去呀。” 女人开始给男人画大饼。 “容我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还有半个多月,那笔钱就要捐献出去了。” 听到这,召南笑道:“这女人真是狡诈,我明明和她说两个月,在她这里又缩水一个半月。” “好了,事情就此了解,这个契约生效了。” 叶限站起身:“好累,我要去吃宵夜。” “叶小姐,怎么这就契约生效了?” 初七眨巴着眼睛问,他完全弄蒙了。 “雪清死了啊,没听这俩人说嘛,死无对证,那烂头皮的仇人都死了,还报什么仇,结束了,明天我就去收铺子,莫小姐说那店的一切都是我的,那铺面嘛,哈哈,我也很感兴趣的。” “真是奸诈,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初七气愤地喊道。 “呦,小毛头,你敢说我奸诈?”叶限气呼呼地盯着初七,而这个孩子全然不惧,点点头:“对,说的就是你。你若这样做了就是奸诈。” “真乖,我就喜欢这种敢做敢当的孩子,来,叫姐姐……” 掐字没说出来,初七已经跳到一边去了,捂着脸喊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总掐我!” 第九章 人头秘闻(一) 事情不能轻易就这样放弃,叶限很有办法,冒充圣约翰的学生,在大学图书馆坐了两天,还兴致勃勃的去请教一些历史人文方面的老教授,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我们首先要搞清楚,那个叫雪清的人为什么要收集人头。”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叶限召开了未寒时全体成员大会,成员自然是召南、初七,旁听的有假发(头发妹妹和头皮叔叔)、莫聆音,因为他们是签订契约的一方,必须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现在事情已经从如何报仇,升级为搞清楚这个叫灵修子的修道之人为什么被人砍下脑袋剥去头皮,死也得死个明白。 前天,叶限对假发讲明雪清应该已经被人害死之后,假发不停地抖动,最后发出一阵说不出是哭是笑的凄厉怪声,这灵修子的灵魂一定是痛苦至极,怀着一腔仇恨,才勉强靠着那一点头皮聚集起灵魂,只为了寻找仇人报仇,现在知道仇人已经死了,那感觉就像攒了好久的劲一拳打在棉花团上不解恨啊。 是不解恨,可还能怎样呢?将那雪清尸体找到挫骨扬灰?头皮沉默很久,最后提出既然如此,能不能帮他查明雪清到底做了什么恶事,他为何要收集人头,还用药水将它们浸泡。 现在,叶限查找资料,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知道的情况都摆出来,让头皮考虑一下,自己属于哪种情况。 “其实,历史上很多人都热衷于收藏人头!” 叶限开篇就吓大家一跳。 莫聆音抚着胸口:“天啊,怎么有这么恶心的爱好,真是变态。” 假发女孩则惊呼:“啊!好吓人,怕,叔叔,我怕。” 头皮没有吭声,安静地听着。 “综合我这两天的调查,收集人头主要是有宗教崇拜,民间迷信、科研收藏这三种。科研收藏我们可以排除了,那个雪清默默无名,也没有什么资料显示他搞过科研,从包太太和那个修道人……” “那个修道人叫元清,曾经是个道士,后来也不知做了什么坏事,被他的同门驱逐,辗转来到沪城,在一座道观旁边住下。” 召南在一边补充着。 “嗯,你做的不错,值得表扬。” 叶限看召南一眼,后者则撇撇嘴,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是真心夸赞。 “从包太太和那个元清的对话看,这雪清不能是什么科学家,最大的可能是某种邪教,或者是民间的迷信。” 假发跟着点头,就听那头皮说:“同样身为修道之人,我不知哪个法门是需要用到人头的,这实在太过于邪恶。” “因为你是正经门派,他是邪门歪道啊,所以你才会被他害了。因为你不懂那么多坏心思邪恶手段,后不后悔啊,灵修子。” 叶限的语气中有着浓浓的嘲笑意味,连初七这个孩子都听出来了。 假发姑娘自然也能听出来,叽里咕噜地喊道:“你幸灾乐祸吗?” 头皮沉默一会低声道:“不后悔,如果向往邪门歪道我又何必去修道,被人害了也是我修道历经的劫难,只能感慨命运无常,不想放过恶人,又不想稀里糊涂地死去,努力寻出一个真相罢了。” “好。”叶限拍手道,“本来我还犹豫你这块头皮是否真的值得我忙乎,现在看来你人品还是蛮可以的,好吧,这样我也能甘心去做点什么了。” 初七看看召南,后者伸手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多言。 初七是很迷茫,这位叶小姐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那天大家那么恳求她,事情不能就此了解,一定要找出真相,她也是答应了的,哪想到其实她并没有真正认可,还在随时准备抽身放弃此事,真是,这是刀子嘴豆腐心吗?这明明是刀子嘴刀子心好吧。 初七委屈的小眼神被叶限看到,她微微一笑,伸手晃了晃:“初七,你想什么呢?”那手白的几乎透明,灯光下指甲红鲜鲜的,看的初七心里发毛,他猛地摇头:“我在想叶小姐真是……大好人。” “嗯,乖。” 叶限继续讲下去。 “从宗教上看,在都柏林的圣彼得教堂有个圣徒的头被保存了三百多年,只是普通的保存,我看了书上的照片,洋人真能吹牛,那种保存啊,已经完全成了骷髅头,只是装这骷髅头的箱子镶嵌各种宝石,花花绿绿的很好看罢了。要是我,一定对那箱子更感兴趣。” 叶限说起珠宝,语调都轻松起来。笑容很是甜美。 “呃,这个是独立的现象,不符合。” 召南提出自己的判断。 “那个人我听说过,是个很能干的主教,死于一场阴谋,头被砍下后有信徒就将他的头保存起来,平反昭雪之后头颅就被供奉起来,和灵修子先生的情况的确是不同的。” 莫聆音也在一边补充道。 灵修子叹息一声:“既然平反昭雪,就该让人入土为安的好,何必非要几百年都让他做孤魂野鬼,若是我定然好好的为那人做一场法事超度超度。” “洋鬼子就这样的爱好咯,在欧洲的很多教堂都有这样的圣徒头颅供奉着,嗨,这都是什么信仰,不懂,真不懂,总之,头皮,这些和你没关系,对吧。”叶限继续翻看着自己的读书笔记,召南憋住笑,心道这女人竟然还做了笔记摘录,她那么懒的人,真是太难为她了。 “十六世纪有个著名的医生认为当一个人被绞死的时候,他的“生命精气”喷发到颅骨的周围,只要死亡是突然出现的,这些精气就会被卡在骨头内部。他建议用一个被砍头的人的血来治疗癫痫病,类似的治疗方法几百年来一直很常见,报道说丹麦的“癫痫病患者成群结队地站在断头台周围,手里拿着杯子,准备痛饮从那还在颤抖的身体中流出的鲜血。” 说到这,叶限笑了一下:“也许他们应该很喜欢我们中国的牛血旺。” 莫聆音觉得浑身发冷,双手抱住自己道:“叶小姐,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叶限眉毛一挑:“谁和你讲笑话。我还向一个丹麦来的老教授求证了此事,他说那时代很多人还相信用人头可以治疗很多头部的疾病,比如头痛和神经错乱,有人将头颅做成药丸,或者用骷髅壳饮酒,希望能借此恢复健康。还有人收集人头,在上面种苔藓,认为这些苔藓是灵丹妙药。听听,这一听就是洋鬼子的粗糙作风,要是在我们中国一定会在人头上种虫草或者灵芝啊猴头菇啊,这样才会有傻瓜相信那是灵丹妙药包治百病啊。” 叶限产生无限感慨。 头皮叹息:“不对,不对,这些都不符合,我清楚的记得那房间好些新鲜的人头泡在一种奇怪的药水里,我能闻到那股很浓的药水味道。还有一些人头显然是浸泡过的,比普通的人头小很多,有的只有人的巴掌大,被挂在墙上,嗯,我的头被拿到的那间屋子像是一个实验室?类似我们门派的炼丹房,只是那房子里挂了很多缩小的人头,不能是做药物,也不像是某种崇拜,否则人头都弄的那么小做什么?” 第十章 人头秘闻(二) 不错,这样看所谓的宗教崇拜也将不存在。 雪清这个名字很像是个修道人的名字,和他有过来往的,也许就是谋害他的凶手而那个人叫元清,他们俩的名字都有个清字,会不会是什么邪门歪道的同门呢? 照着这个思路一考虑,叶限决定让召南送墩子出去转转。 “墩子下午就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回来会带给我们什么吃惊的消息。” 召南露出一切了然的微笑。 真是讨厌,原来他早想到这点了。 叶限不悦,又翻了几下笔记本子,继续说:“那就剩下最后一个由来,是猎人族的传统,由这个传统发展成一些洋鬼子开始疯狂追捧畏缩人头,咦,微缩的,这和灵修子说的把人头浸泡药水很像,就是这个了。” “收藏人头,这是什么变态的癖好,正常人怎么有这样的爱好?”莫聆音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相信叶限说的话。 初七叹口气:“莫姐姐,你是不晓得,有些人在一些人眼中根本不是人,甚至比不上猫啊狗啊。” 莫聆音摇头:“不可能,我可不信,怎么能有这样的人,人都是生而平等的,人要爱人……” “莫姐姐,你太天真了,人若是平等,为什么我九岁就要上街卖报还要被小流氓欺负,你明年考大学,今年却能租个铺子做点小生意,还能眼睛都不带眨就将那些货物都送给叶小姐呢?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就能做主处理财产,不怕你家大人说你吗?自然是不怕的,因为这点货物财产,你觉得无足重轻,没有又不会吃不上饭。我卖报,报纸若被人抢走那真是三天都吃不上饭,回家还会挨打,而那一天卖报的钱也买不到你那的一顶假发啊。” 莫聆音账单嘴巴,很显然,初七的话让她迷茫了。 叶限点点头:“初七说的不错,那些人收藏人头,自然是认为这些人头无足重轻,他们甚至不觉的这是人头,只是小型工艺品古董罢了,哦,还真是古董,骨头的。” 原来在厄瓜多尔和秘鲁亚马逊流域有一个神秘的食人族,他们年轻男子16岁的成年礼上,要射杀一只树獭(树懒做错了什么?)然后和长辈们学习缩小动物头颅尸体的技艺。他们认为敌人死去以后其灵魂仍会作祟,所以缩小敌人的头颅能够永远压限仇家的亡魂。当然这种极其残忍的作法也有血的复仇的意味。学会了这项技术后,就可以在以后的部族战争中砍下敌人的头颅将其微缩,收藏起来增加自己的勇气,当然也有可能在战争中失败,人头被别人砍去。 “那么远的地方,和我们有多远?”初七眼睛一眨不眨的听着,觉得叶小姐懂得真多,他到忘记了叶限也是现学现卖。 叶限的房间有个作为古董的地球仪,有二三百年历史的那种,平时她经常拨弄着玩,于是召南拿出地球仪指给初七看。 “啊。这么远啊,万幸万幸,要是我们附近也有这样的部族,那真是太可怕了。” 初七说完这话,那假发不由抖了一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吧,初七急忙伸手抚摸一下假发:“头皮叔叔,我不是故意刺激你的啊。” 假发女孩子发出一声尖叫:“男女授受不亲,放开你的手。” 叶限没搭理这其中插曲继续讲下去。 “后来这个部族在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开始和外界接触,一些旅游者探险家收藏家跑到这里,觉得这些缩小的人头真是太精致可爱了,天啊,这是什么审美!精致可爱!除非这些人头是翡翠雕的,金子铸的,否则我是不会觉得可爱的。那些人将这些人头当作神奇的商品运出去,那些洋人的地方就形成一种收藏人头的热潮,上流社会的人收藏这种人头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人头供不应求,很多不是那个部落的人开始学习那个部落的技术,配置药水,制作缩小的人头,他们非常坏,还挑拨这些部落之间战争给他们武器,代价就是带走大批人头,这就是用药水缩小人头的来源,我想,那个雪清,按照头皮先生的描述,个子矮小面孔发红,和那些书中的部落人很像呢。灵修子,你看了记得那雪清和你说了什么吗?” “唉,看来这就是真相,雪清有这种技术,我是无数倒霉鬼中的一个,只是那些可怜人没有灵力,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只有我憋着一口气,一直支撑到现在。” 头皮的声音充满悲伤。 任是谁知道自己只是作为商品被人杀了砍走头也不会好过。 “不对啊,头皮叔叔还被剥去了头皮,那些缩小的人头都被剥去头皮了吗?” 初七提出疑点。 “人家是为了收藏用的,当然要保证人头完整咯。”叶限很耐心的解释。 “那是为什么呢?如果把头皮剥下去,那人头就是缩小了也会面目全非,挂在哪里都会面目可怕的啊。” 莫聆音说道。说完又觉得有点太伤头皮的心(灵魂也是有感情的),急忙跟上一句:“先生,我不是说你面目可憎,我想谁的头皮被揭开都不会好看。” “灵修子,你再仔细想想,你是怎么被雪清杀害的?” 召南追问道。 “真的不记得了,我就记得自己云游路过沪城,毕竟是大城市,我想多见识一下,就来到这里,后来还帮一户人家驱散了邪祟,后来记忆就像是落进黑暗里,一片黑暗,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就发现头部被雪清砍下来,我知道那人叫雪清,就是知道,也没人告诉我,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人,想着记住他的相貌记住他的名字,记住这些。” 头皮声音嘶哑,回忆这些惨痛的往事真是叫人身心疲惫。 “你给一户人家做了法事?是哪里的人家,还记得吗?”叶限问。 “我想想,想想。”头皮迟疑一会,说道,“有点奇怪,那里也有道观,但是并没有解决问题。我也是偶然遇到,看那户人家可怜就帮了一把,只是吃了那家一顿饭而已,可是吃完饭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那个道观叫牛头山,你是在那附近帮人做法,然后就出事了!那顿饭有问题!” 召南眼前一亮大胆推测。 第十一章 调戏调戏 牛头山,这道观的名字挺奇怪。叶限记得在长安有座古刹叫做牛头禅寺,自己当时路过看到还进去转了一圈,方知那寺院很有点历史,曾经也是一代宗派所在,是唐代樊川八大寺院之一,所谓“终南最佳处,禅诵出青霄。群木沉幽寂,疏烟泛泬寥”,只是这牛头道观还是第一次听到。 昨天墩子并没带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道观附近的小院风平浪静,那个师父一直打坐,很少说话,寂寞的徒弟做饭打扫房间扫院子,无聊了就对着院子里的老枣树说话。也正是由此,叶限和召南知道了这院子里的大致情况。 原来院子的主人元清早年是武当山的道士,后来不知做了什么坏事,被同门驱逐下山,并放下话谁敢收留他就是和武当山过不去,因此这元清这些年虽然基本还是按照道士的标准来生活,可根本没法进入道观,只能依着道观生活。 叶限认为,这个人为什么在这道观附近生活一定有自己的道理,而更巧合的是根据灵修子的回忆,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在这附近。帮这里一户人家祛除邪祟,受到这家人盛情款待,吃饭之后就出事了。 那家人就在道观附近,为什么会找一个路过的云游道士来做法事?这家人有问题。 召南和叶限都觉得元清的小院是不好进入的,不知对方实力,贸然闯入风险太大,召南又在包太太那漏了面,便由叶限和莫聆音去道观周围转转,找找线索。 牛头山的香火不是很旺,从大门进去,门口的道童蹲在地上打着瞌睡,头像鸡叨米。 叶限觉得好玩,俯身冲着小道童耳朵喊道:“老鼠来了!” 小道童猛地窜起来,转身就要往院子里跑,却撞在一个要出门的道士身上,那道士一把抓住他:“你跑什么?” 叶限笑的前仰后合,莫聆音笑道:“小师父,逗你玩呢,别跑了,跑进去,你要被师父教训了。” 小道童摸着眼泪:“师叔,那个小姐吓唬我。” 那道士松开小道士,走上前来,叶限还在笑着,见那人目光冰冷,便止住笑:“不好意思啊,我只是看那小孩子好可爱,忍不住吓唬他一下。” “这里是修行之地,小姐如此放浪形骸,还请向后退两步。” 叶限回头一看,柳眉倒竖:“你这人,这么叫向后退两步,退一步就出去了,退两步,亏你想的出,你是不是想叫我滚出去?” 年轻道士对叶限施礼道:“非也,非也,小姐纤纤弱质,如何能滚的起来,只好请你离开这清净地了。童儿,去拎水来,将这门口清扫一下。” 小道童雀跃着去找水桶和扫帚,叶限气坏了,指着那小道士背影问:“只是看他打瞌睡,提醒一下,你这人怎么这样。” “本观一向清静之地,从未见站在门口如小姐这般纵声大笑的,是小姐先冒犯了我们这里的律规,还请离开吧。” 道士伸手指向远处。 叶限站着不动,要我走,没门! 小道士很快就拎着水桶过来,那年轻道士看看叶限身上的真丝旗袍,梳的高高的爱司头,犹豫一下,放下水桶,拎起扫帚说::“对不住,小道人要扫地了。”说着就黑着脸扫过去,莫聆音没想到他来真的急忙跨到门槛对面,喊道:“叶小姐,过来吧,这道士真是……侬老艮(固执)的呦。“ 叶限还是站着不动,扫帚已经到了脚下,叶限看着那道士忽然一笑。 阳光正映照在她雪白的脸上,唇角飞扬,鲜嫩欲滴的唇,道士的手停了一下,还是狠心扫过去, “哎呦!” 叶限忽然身子往前一倾,莫聆音喊道:“叶小姐,小心啊。” 可是叶小姐非常不小心直接倒在道士身上,嘴里还低声说着:“你这道士,真是……狠心啊。” 这句话是贴着道士的耳朵说的,热气吹在道士耳朵上,那道士身子努力向后,叶限则你退我就进,那道士继续向后,嘴里喊着:“松开我。” “你害得我崴脚了,人家穿的高跟鞋呢。” 叶限声音娇滴滴的,道士猛地侧过脸去,她的唇差点擦到他的耳朵,那可是涂着口红的,一旦碰上口红印,真是晚节不保! 叶限本来是憋着气,不过是逗个小孩子,结果你这道士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往外赶人,看人不走又是要泼水又是拎扫帚,慈悲啊,善良啊都去了哪里?老娘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当我是病猫吗? 因此叶限抱着那道士的腰,越来越紧, 那道士真是急了,闭着眼睛底盘站稳,伸手去拉叶限的手。 叶限则一只手反手按住他的手。低声问:“咦,拉拉扯扯,你想做什么?” 道士急了怒道:“你这女人,这可是大门口,你不要这样。” “你知道大门口,拉着我的手做什么?占我便宜吃吃豆腐吗?你们做道士的吃不吃肉,是不是每天都在吃豆腐?” “明明是……”道士一低头,却看到叶限已经松开手,却抓住他道袍的领子。 道士看到路上有行人走过,用力去拽叶限的手,冲他嫣然一笑:“你怎么就没一点怜香惜玉的心呢?” 这笑容像是春天的桃花,灯下的海棠,月中朦胧的仙境,那道士微微一愣,叶限却猛地放开手,在放手前还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原来那笑竟然是缓兵之计,为了麻痹敌人,而那道士身后就是水桶! 哐当! 道童:“哎呀,师叔!” 莫聆音:“噗……道士先生,没事吧?” 叶限则拍拍手又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仪态万方地往里走,边走边说:“童儿啊,拎水来,将这门口清扫一下。” 莫聆音蹦蹦跳跳追上去:“叶小姐,你好棒。”她满眼都是星星闪动。 叶限得意地一笑:“哪里哪里,一般一般。” 那道士一声不吭起来,拧了一些湿透的道袍,拎起扫帚开始清扫起来。 他表现的面色淡然,可是那哗啦哗啦的声音格外急促。 叶限心道:“活该,叫你狗眼看人低。” 第十二章 欲盖弥彰 叶限和莫聆音径直走进道观,莫聆音边走边不住回头看,嘴里低声问:“叶小姐,那个道士,不会……不会找我们麻烦吧,或者叫人把我们赶出去。” 叶限噗嗤一声笑了:“看他那装模作样的劲,不可能的,这么丢脸的事,他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 这道观的门脸不大,朴朴素素,没想到进来却别有洞天,走进去好久才看到大殿,台阶上香烟淼淼,趁着庄严肃穆的各色神像,摇曳烛火,很有肃穆气氛。叶限心道,原来这里这么宽敞很有钱的样子,怪不得门口闹一场不见有人出来呢。 两人顺着台阶走上去,一个年轻道士迎上来,见过礼,问是烧香还是求签。莫聆音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叶限,后者娇滴滴地说:“签要抽,香也得烧,小师父,你说我是先做哪样好呢?” 小道士想了想道:“那就先抽签吧,解完签再去烧香。” 叶限一笑:“你的意思若是那签说的不好,便去烧香求求菩萨老君的,给我点好运气?” 小道士被叶限说中心思,脸一红:“这个,那个……” “好啦,我抽签。” 叶限说着拿起岸上的签壶晃了晃,掉下来一只签。 莫聆音手急眼快一把抓起那签低声念道:“二三签上上大吉。” 叶限一听大吉,松口气。 就听着莫聆音声音清脆:“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念完她自己先笑了:“你们这道观看着蛮雅致的,怎么这签文这么老土。” 叶限急忙说:“呀,小姑娘,你晓得什么,大俗大雅懂不懂啦。” 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一把夺过道:“这个,应该让小道来帮你解解。” 叶限抬头一看,正是门口那青年道人,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真真的朗月风清气宇不凡,谁能想到方才在门口被自己捉弄的那么狼狈不堪呢。 叶限急忙道:“这么简单的话,就不劳烦你了,咦,道长,门口可清扫干净了。”说着还故意地眼睛骨碌碌上下打量着他新换的道袍,忽然就想到方才故意气他搂住他腰的时候,那腰很是结实有力,这道士身体倒是蛮好的呢。 道士见她目光闪动,似喜似嗔,心道不知这女人又动了什么坏心眼,冷冷地哼了一声:“徒儿,这签拿错了,这明明是下下签。” 莫聆音道:“这上面写的是上上签。” “这签解起来其实是这样,久旱逢甘霖?几滴;他乡遇故知?仇敌;洞房花烛夜?隔壁;金榜题名时?未必。”最后那声未必是鼻子里哼出来的一般,叶限冷笑:“我算是明白了道貌岸然这词的意思。”说着拉着莫聆音去烧香。 那道士朗声道:“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叶限转过身,笑盈盈地看着他,朱唇轻启:“你说错了,佛脚抱不得,道士腰也抱不得莫?” 她眼光流动唇角带笑,眼角眉梢带着淡淡揶揄,那道士一愣,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叶限和莫聆音烧了香就听那小道士絮絮叨叨地说:“小姐真是好福气,竟然能遇到师叔点拨。” “哼,休想骗我香火钱,那人是你师叔吗?怎么一副老夫子的样子,都说修道之人要心胸广博,我看那人的心眼还没针鼻儿大呢。” 小道士尴尬地笑笑:“师叔为人最刚正,来了也就两个月,我们观里上下都怕他,就是师父也要顾忌他几分呢,听说武当山的道士也都怕……” “等等,你说他是从哪里来的?” “武当山啊。” “他叫什么?” “师叔尊号元绶。” “圆瘦?又圆又瘦?这是什么名字?” 莫聆音哑然失笑。 “不是那个圆瘦,是元绶。” 小道士在供桌上伸手划拉几下,叶限眉头一皱:“绶,是这个字,莫非这个人是武当山的掌门弟子?” 小道士大惊:“哇,小姐,你连这个都懂啊。” “绶嘛,用力栓印章玉玺的带子,既然取这个名字,想来一定是被寄予厚望,因此我猜他是掌门大弟子,” 小道士连连点头面露佩服之色。 其实叶限心里想的却是,什么牛鼻子,身为掌门大弟子却这么固执,脾气又不好,被捉弄一下又急着报复回来,真是没气度,掌门是近视眼还是白内障,选的什么继承人。 小道士不知叶限此刻内心将那破坏自己好心情的元绶诅咒了几十个来回,兀自说道:“我们这位师叔,其实人是非常好的,就是对被逐出的同门也是以礼相待,比如外面住着的那个元清……” 叶限猛地看向小道士:“被逐出的……” “嗯,师叔是谦谦君子,对人始终如一。” 谦谦君子吗? 叶限和莫聆音对视一眼,都想到依着这道观住的元清,原来果然是和这里有关系的。 “被逐出山门会如何?没有地方收留?”叶限继续追问。 “一般被逐出的还能四处云游,若是不被收留就是早年犯了大逆之罪。” “什么是大逆之罪?”叶限追问。 “你的话太多了。”元绶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小道士吐吐舌头,去开始换蜡烛。 叶限跟莫聆音走出大殿,还想四处走走,找人打听点关于元清的消息,就听元绶问:“你们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叶限笑道:“烧香啊,难道是来清扫大门口的?” 元绶板着脸,面色不变,手背在身后若有所思:“世俗之人烧香总有所求,你所求是什么。” “姻缘,要个如意郎君。” 那道士还是面无表情,背着手自顾走去:“劝你不要白费心思,四处打探了,我已经命人通知观内所有弟子,不得与你说话,好自为之。” “你真卑鄙啊,小心眼!” “明人不做暗事,特来相告!” 望着道士翩然而去的背影,叶限气的直跺脚:“这什么人啊,故意捣乱。” 莫聆音眼睛一转:“叶小姐,他能故意捣乱不也更说明元清和这个道观,甚至和他都有一些关系!他这是欲盖弥彰啊。” 第十三章 金钱的诱惑 叶限这边是铩羽而归。 俩人等于是灰头土脸被那元绶给赶了出来。 人家已经命令全观上下封口,你又能如何? 叶限和莫聆音走了出来,又不甘心。便在附近转了一圈,特意冲元清的小院瞄了几眼,可是院门关得紧紧的,完全看不出里面都有什么。 回到未寒时,叶限还在不住抱怨那道士真是讨厌,丧门星。 一开门,墩子嗖的一声钻进了一个瓶子里。叶限怒道:“好啊,趁我不在家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没有没有,墩子今天特别乖。”初七在一边帮墩子说话。 召南笑道:“这叫做迁怒,一看就知道你今天一无收获。” 叶限眼珠子一转,若是承认自己什么消息都没得到,那不是要被召南嘲笑,才不要呢,便故作神秘地说:“元清这个人,和那道观果然是有些关系的,那道观应该就是武当山的分支。” 召南目光闪动,满满的都是笑意:“然后呢。” “无可奉告。”叶限好不容易想起一个外交词汇。 “哈哈。”召南笑出了声,叶限狠狠地地瞪了他一眼,召南知道叶限是一定遇到了困难,也不再打击她,招呼大家围坐,讲起今天的情况。原来初七的任务就是守着那部电话,冒充是召南的助手。快到中午的时候,电话响了,初七接起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那个声音,初七已经在有求必应的贝壳那里听过了,是包太太。 “你好,女士,找哪位?”初七装的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找那位香港来的先生,哦,对什么洋行的李龙先生。” “你找约翰先生啊,他出去了,有什么事可以交代给我,我是约翰先生的助理,我叫威廉。” 初七故意拿腔拿调,模仿着那些印度阿三的口音,坐在一边的召南冲他挥挥大拇指:不错,干得好。 “那天我说了假话,其实,其实我是认识雪清的,也知道他现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包太太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这样吧,你留个电话给我,等约翰先生回来我让他给你回个话。” 这是召南的教导,要装作若无其事,还要让包太太放下戒心。 包太太犹豫一下,她大概觉得等那位先生主动找自己有点难度,便说道“那么下午两点半,我在霞飞路的蓝色咖啡馆等那位洋行的先生,我想他找到雪清先生拿到的佣金,和将一大笔财产捐献出去拿到的佣金一定是不同的吧?” 初七急忙打着哈哈:“那自然,钱是越多越好。“ 他本不知道佣金是什么意思,只是听着包太太的意思,似乎二者有不同,没想到竟然蒙对了。 两点半的时候,召南拎着公文包走进咖啡馆。刚进去,就看到角落里一只手挥动一下。 召南走过去点头道:‘你好,包太太。” 坐下后,包太太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李先生,我知道雪清在哪里。” 召南故意装作很是惊讶的样子:“你知道,那之前怎么不说?我把特征都告诉了,天晓得你不是找个假的给我。” 包太太楞了一下,眼圈红了:“李先生,你过去也是知道雪清是住在我们清河弄的吧?” 召南点点头。 “那就是了啊,为什么我们弄堂那么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个人在,因为雪清在清河弄住的时候是没有叫过这个名字的,人家都叫他包先生。“ 这下召南是真的愣住,嘴里呢喃:“包先生,是你的先生?” 包太太点点头:“所以李先生,你知道为何只有我知道他的名字了吧?他真正的名字叫做包雪清,其实他并不是我们中国人,而是来自遥远的地方,南美洲还是北美洲的一个小岛。那小岛的人都长得黑而且矮墩墩的。”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手绢包,打开里面是一张纸,上面写着包雪清、秦慧妹的名字,是一张结婚证。 召南拿过结婚证,仔细看过点头道 “对对,那位老先生的文件提过这点,他在后来的航行中和雪清先生聊过一些,听他说起过一些经历。”召南不清楚包太太对那雪清不知了解多少,便说的含含糊糊。 “这都对上了,我就是包雪清的妻子,这笔钱你该给我了吧?”包太太看着召南,满脸期盼。 “对不起,包太太,根据老先生的遗嘱,这笔钱只能亲自交给雪清先生,其他人都没有任何权利拿走,还是请雪清先生和我联系吧。” 召南起身,非常礼貌地点头致意:“咖啡钱已经付过了,您请随便。” 说着转身就走。 包太太随即站起:“就是妻子也不行?妻子不是继承人吗?” “对不起,请您理解。” 召南目不斜视,径直走了出去。 躲在暗处的初七看到包太太气恼地坐下,端起咖啡一饮而尽,满脸悻然。 “真是过分,人都死了,去哪里找?非要逼我找个人出来么?”包太太重重地放下咖啡杯,接着骂道,“香港人好小气的,也不请人吃蛋糕就喝杯咖啡,苦兮兮的难喝死了。” 说着起身,扭着腰肢气呼呼地走出去。 初七跟着到了外面,冲路对面小伙伴们一招手,在没人注意处很快就换了衣服,初七摇身一变又是个小报童的样子,怀里抱着报纸,嘴里叫着:“卖报卖报。”紧走几步跟住了包太太。她在街边挥手叫来一辆黄包车,初七一路小跑跟在后面,见包太太拐进道观旁边的一个小院,过了一会才出来,出来时表情明显轻松多了,眉开眼笑,像是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我猜她是找到了人冒充雪清。” 召南讲完这些,最后下了判断。 “也好,到时候你就来个釜底抽薪,逼她将雪清的真相讲出来。” 叶限点点头,莫聆音叹息道:“召南先生,你运气真好,包太太主动上门,我们……” “我们运气一般般,不过一切都在掌握范围。” 叶限笑眯眯地说,桌子下,狠狠地掐了莫聆音的手一下。 初七哎哟一声:“叶小姐,你掐我做什么?” 第十四章 夜探 这个深夜,未寒时古董店竟然出奇的安静。 初七睡的很安静,因为前面店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些东西今天是怎么了?悄无声息啊。初七睡得迷迷糊糊,脑子里闪过这样的想法,不过,悄无声息不是很好吗?翻个身,他继续陷入沉沉的睡梦里。 召南看着窗外的人影一闪,轻声叹口气:“总这么争强好胜啊。”他掀开被子,一把拎起熟睡的墩子,可怜的墩子,睡眼朦胧,嘴角还挂着口水。 “去,跟我一起出去看看。” 召南对墩子说。 墩子抬头看看他,小脑袋晃了一下,歪头又睡着了。 召南无奈,只能拿出手枪,检查一下子弹,换了身黑色的衣服,一个人消失在黑暗中。墩子这时候才醒了,茫然地看看窗户,完全不晓得方才发生了何事,吱吱一声,跳上床铺埋在召南的被子里又沉沉睡去。 叶限轻飘飘地从牛头山的高墙上落下,警惕地看看周围,轻手轻脚向后院摸去。 白天在这里一无所获,她真是不甘心。 她走到后院,见一片漆黑中隐隐有一个房间透出一点灯火。 叶限摸到那房间外,刚要伸手捅开窗纸看看里面情景,就听到脚步声直奔窗户而来,叶限急忙蹲下身子,就听窗户里的人低声笑了一下:“既来之则安之,何必鬼鬼祟祟,进来吧。”这声音很熟,正是元绶的声音。 叶限镇定心神,轻轻一推门,门没有锁。 “你找元清什么事?” 元绶正在椅子上盘腿坐着,见叶限进来开门见山。 叶限道:“我怀疑他做了坏事。” “你怀疑?”元绶忽然笑了一下,指着椅子道,“请坐下,白天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到了晚上就这般淑女了。” 叶限被他的话刺激到了,气呼呼地坐下问:“你是知道这个人,还很了解他做了什么事对不对?” “哦,何以见得?” “看你表情就是,一本正经装模作样。” 元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神情依旧淡然:“小道天生就是这样一本正经装模作样的脸,奈何奈何。” 叶限不耐烦地站起来,绕着打坐的元绶走了几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打听过了,这个道观勉强能算是武当的分支,你身为武当的当家大弟子,不会平白无故来此。” 说到这,叶限低头,探头去看元绶的神色:“莫非,你来这里也是为了元清?” 元绶神色不变,右边的眉毛却跳了一下,叶限伸手按住他的眉毛笑道:“看看,装作什么都知道,可你的眉毛出卖了你,它跳了跳了。” 元绶叹息着:“放手。” 叶限按住他的眉毛,她居高临下,从她这个角度看下去,元绶的五官长得很好,高挺的鼻子,嘴角抿的紧紧的,皮肤干净紧致,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叶限忍不住又想逗她,手顺着他的眉毛、眉心向下滑去,她察觉到元绶的身子微微一震,叶限娇笑:“你紧张什么啊,不是修道之人嘛,心里只能有道。” “好了,别闹了。” 叶限能听话才是有鬼了,手又向下,径直按到他的唇角。 元绶向后仰了一下,躲开她的魔爪,叶限却也跟着他向后倒去,直接趴在他身上:“哎呦,你把我带倒了呀。” 元绶的脸慢慢红了起来,他要是此刻起身,叶限必然直接倒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要是不起身,这女人就这样压着他……这可实在不太好。 恰在此时就听着院子外有人高呼:“有小偷!” 接着是几个人的喊声连在一起。 叶限脸色一变,元绶道:“可是被人看到了形迹。”不待叶限说话,他指着伸手的大床道:“你先藏一下。” 叶限这才撑着他的身体起身,弯腰看了一下床底,皱着眉头道:“脏死了,我才不进去。” 元绶刚要说话院子里也响起了抓小偷的喊声,那声音就在咫尺马上就要进来一般。 叶限夜里潜行,穿的是软底的布鞋,将鞋子一脱,呲溜一下就钻进了元绶的被子里,露出一张娇艳如花的脸道:“我就藏在这里了。” 元绶无奈,只能弯腰拎起她的鞋子,放进自己衣箱藏好,接着放下了帐子。这时敲门声响起:“元绶师叔,师叔开门。” 元绶几下解开自己的道袍挂在一边,用力摸了一把脸,装作睡眼朦胧的样子打开门:“出了何事?我听说什么抓小偷。” 带头的中年道士看着屋内眉头一皱:“师弟果然是大派弟子,奢侈惯了,晚上睡觉竟然不熄灯。” 元绶赔笑:“打坐入了定,后来迷迷糊糊睡去,师兄说的对,我以后一定注意。” 几个小道士一拥而进,东看看西看看,回头喊道:“师伯,什么都没有。” 那中年道士问:“师弟这里没进来什么人吗?” 元绶摇头:“没有。” “师弟,我不管你是带着什么任务来的,牛头山总是武当分支,你我休戚相关。”中年道士语气严肃。 “那是自然。” 道士们离开了,举着手电和火把在院子里四处查看,叶限从帐子里探出头:“小道士不是说这里人都怕你吗?怎么那人那么凶?” 元绶回身急忙去捂叶限的嘴,她的唇软软的嫩嫩的,在他掌心下跳跃,元绶心里一动,松开手,手心里一片濡--湿,他不想擦去。 “这会怕是走不了了,他们一定会加派人手守夜,等后半夜吧。” 元绶低声道。 叶限点点头:“这道观可是有什么秘密?那道士说话也是古怪,莫非……”她眼睛斜睨着,“你和我有共同的目的?”元绶不回答,吹灭了油灯,房间里一片漆黑。 “你睡吧,我打坐,到了后半夜外面没有人了告诉你。” “元清和你们武当山到底是什么恩怨?我可不信他在这附近住没有别的目的,难道事实是,你是武当山派来收拾他的,一直给人感觉排斥他的牛头山道观其实才是他幕后的支持者?” “一切与你无关,小姐。” 元绶声音清冷,黑暗中,叶限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椅子上盘腿打坐,再问就不出声了。 元绶醒来,伸手揉揉眼睛,看着窗帘透过来的晨色一愣,紧接着起身看向那床铺。 叶限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被子胡乱卷在一边,枕头扔在被子上,他看着那懒洋洋的被子和枕头忽然就想起那女人骄傲的神情,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伸手去拿那枕头。 元绶从枕头边捏起一根黑色的长发,边缘有点焦黄,是烫过的痕迹,他知道,那女子是烫过发的,她用假发将烫坏的头发藏了起来,可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 第十五章 诡异的供奉 “你跟着我?”叶限回到未寒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召南坏坏地一笑:“猜我看到了什么?” 叶限心里一惊,心道难道我和那可恶道士说话都被他看到了,耳根子开始发烧。召南看着她神情有点不对,凑上前要看个仔细,叶限却低下头去。召南更觉得奇怪:“咦,你耳朵怎么红了?” “冻的啊,你跟着我也就是了,怎么还被人发现,害得我在那院子里蹲了一晚上,这都入秋了,大半夜的多冷,啊……阿嚏!”叶限说着还装模作样打个喷嚏。 “感冒了啊。” 召南伸手去摸叶限的额头,后者却向后退了一步:“别碰我啊,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召南哈哈大笑:“你……男女授受不亲,笑死我了。叶大小姐,你这真是冻糊涂了。” “好了,好了,我回房睡一会。” 叶限说着就要上楼。 “我本来是跟在你身后的,怕你一个人学艺不精,又骄傲自满,那道观情况不明若是落在人家手里不得连累我。” 叶限笑道:“莫不是你关心我?” “怕你连累我而已,别打岔听我说。我本来是跟着你的,后来发现一个奇怪所在,在最后面的院子,有一间房子里面供奉着一个奇怪的石像,你猜那石像前面供奉着什么。” 召南显得神秘兮兮。 “还学会卖关子了,我怎么知道,难不成供奉死人头啊。” 叶限不过是随后一说,召南惊道:“还真被你说对了,真的是人头。很多微缩的人头。那间屋子是一直锁着的,可是里面非常整洁不见灰尘,一定有人每天打扫。” “这道观不是武当山的分支吗?怎么搞这些邪门的东西?太奇怪了。” 叶限摇摇头:“瞎猫碰到死耗子,你这人运气还真不错。” 原来召南悄悄跟在叶限后面,看着她进了一间房,他站在门口,附耳在门上,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心里暗笑,叶限还真够可以的,这才多大一会就勾搭上一个小道士。 他想着,也算是非礼勿听吧,自己和叶限向来都是各自靠魅力勾搭,自己还是不要旁观为好,以免对方知道彼此尴尬,便独自悄然向后面的院子摸去。 最后一进的院子是锁着的,他从墙头落下,就觉得院子里笼罩着一股说不出的肃杀之气。 现在才入秋,别的院子里草木依旧葱茏,金桂飘香,这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却都落了大半,黑黝黝的枝桠支棱着向上,像是黑夜中痛苦挣扎的人,淡淡月光下猛然一看触目惊心。 召南凭直觉朝着正房走去,门依然是锁着的,这可难不住召南,他从口袋掏出一段铁丝在锁头上捅鼓几下,锁头开了,他不急着进去而是又掏出一个很小的瓶子,在门轴上滴了几滴,这才无声无息地推门进去。 屋子里烛光晃动,召南一进门,正好看到前方一个造型古怪的石像,这神像造型吓人,头塑的狰狞可怕,身体如同老树枝桠,疙疙瘩瘩扭扭曲曲,更可怕的是那像的脖颈上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香案上也供奉着一串圆形的东西,走近了一看哪里是佛珠,都是一个个微缩的人头,香案上供奉的也全都是。这些人头有的闭着双眼嘴角下垂,有的虎目圆瞪,嘴微微张着像是在呼喊,再仔细一看无一例外都是男子的头颅! 召南心知,这一定就是雪清用药水浸泡的那些人头,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不止元清,就连那个雪清都和这道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召南又向前走了一步,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脚下一沉接着是尖啸声响起,召南暗道不好,误入机关,他一个旱地拔葱一跃而起,这时就听着小院外有人呼喊着:“抓贼,抓小偷!” 召南将蒙面的步子拉上,盖住自己的脸同时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已经有人冲进院子。召南虚虚应付几下跃上院墙,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这就是我夜探的大概了,你呢?和那道士相谈甚欢,可是有什么消息?” “我只知道那个武当山大弟子来这里也是另有目的的,和我们的目的也许殊途同归,你惊动那些人的时候,有道士四处搜查,一个道士说话语气很是奇怪,像是在警告那个大弟子,他甚至认为是那大弟子偷偷潜入后院。你说这奇不奇怪。” “是很奇怪,难道那大弟子也是多次窥伺后院被他们察觉了,否则怎么会怀疑到他呢?” 召南也觉得这个武当山大弟子神秘莫测。 “那你可以和那个大弟子多接触接触。从他那多问出点情况来。依照现在情况看来,雪清、元清和牛头山道观是一体的。雪清一直收集人头,后来他被元清所害,人头自然也就全部被元清据为己有,通过元清在流入牛头寺。”召南判断。 “去和他继续联系啊……”叶限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脸颊,召南问:“你怎么了?还是那道士怎么你了?奇奇怪怪的。” “哪里奇怪了?” “浑身上下哪里都奇怪。” 召南上下打量她,忽然笑了:“我说不是吧,叶大小姐,你这样子,跃跃欲试又犹犹豫豫的,怎么看都像个春心萌动的小姑娘……你……” 他绕着叶限走了一圈:“不会是你把人家小道士怎么了吧?哈哈哈。” 嗖!一颗花生飞到他嘴巴里,召南吐出来,呸呸呸又吐几下问:“哪里来的花生?” “哦,昨天墩子给我的,从它的嘴巴里掏出来的呢,满满的都是口水。”叶限得意洋洋地眨眨眼,“味道如何啊。” “呸,呸,呸。”召南不住吐着口水,叶限已经翩然上楼了。 她打开房门,将自己扔到软乎乎的床上,盯着上面的帐子,忽然就想起那大弟子房间来。那间屋子干净整洁,一点怪味没有,清爽的像是没人住。 他的帐子也是干净的,被褥整洁,只有枕头上,带着一点男人气息,想到这里,叶限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枕头,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第十六章 一起合作吧 叶限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的,梦里总有个板着脸的人对着自己,她想像对待初七那样伸手去掐那人的脸,心道看你再假正经。那人忽然面色一变,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竟然就如那传说中药水泡制的人头一般,梦中的叶限一愣,惊问:“你怎么变成这般?” 她只觉得内心翻滚着无限酸楚情绪,想喊喊不出,想哭哭不出。 就在这时就听着楼下传来初七的欢呼声:“叔叔,那个冰箱真的好神奇!冰箱啊,我找了很久都不知道冰在哪里!可是那个铁柜子却能冻冰。” 叶限猛然惊醒,侧耳听去原来真的是初七在欢呼。 叶限走下楼去,看到初七还在手舞足蹈:“那个可乐,是叫可乐吧姐姐?”莫聆音不住点头,“对,美国的可口可乐。” “真好喝,还是加了冰的,喝下去好舒服。” 初七回味着可乐的味道,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叶限冷笑:“莫小姐你很有钱吗?带初七去那么高档的地方。” 莫聆音一愣,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算很高档啦。” “还不高档,又有冰箱又有冰镇的可乐,真是奢侈,这上海滩,能用冰箱这种舶来品的非富即贵,那能有冰箱的店,老贵的了。初七,你还吃什么了?蛋糕还是法国的蜗牛?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去学彭查查咯?” 初七瞪大眼睛,今天经历的一切都超出他的想象能力:“叶小姐,蜗牛也能吃吗?一下雨草地上有很多,可以抓来吃吗?” 召南大笑:“傻孩子,那种野生的小蜗牛是不能吃的,有虫子。” 原来今天莫聆音带着初七去沪城最大的一家咖啡厅喝了咖啡、可乐,还吃了点零食,初七第一次看到冰箱,惊奇的不得了。此时冰箱可是稀罕物,达官贵人家都通过大轮船从美国运冰箱过来,至于可乐这种高级东西,初七只在街边的广告商看到过,今天喝了一瓶,虽然入口发苦过后又甜的腻人,那颜色也是黑乎乎的看着奇奇怪怪,可是洋气啊,再搭配一块入口即化的奶酪蛋糕,洋气的不得了! 初七正回味在可乐和冰箱带来的极大震撼中,一边的电话响了。 初七的神经像是上了发条,噌地冲过去拿起电话,立马变成一个青年人的声音:“你好这里是约翰先生办公室。” 叶限抿着嘴笑着,指着初七,对莫聆音眨眨眼,看着初七这番一板正经的样子两个人都觉得新鲜有趣。 过了一会,初七放下电话看向召南道:“那个包太太和你约下午老地方见。” “哎呦,都老地方了,你们俩这是约了多少回了?” 叶限取笑。 “下午就能看到假雪清,到时候我就以雪清是假的为借口报警,将他们两个人绑走这些人只要吓唬几下就能和盘托出了。包太太不足为惧,关键是背后那个人。” 召南看向叶限:“所以靠你去打探下那元清的底细。” 叶限心里咯噔一下,又要去和那道士打交道?可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小菜一碟,只要你别在跟着我给我添乱了,昨晚要不是你把道士们都招起来,小道士怕是什么都和我讲了。” 莫聆音惊呼:“咦,叶小姐,你和那小道士很熟了吗?他不是……” “他不是对我什么都讲,你忘记了?” 叶限横她一眼,莫聆音缩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召南和叶限双头并进。 下午,天还没黑,元绶回到房间,关上门,忽然就听着一个女子的声音:“等你好久了,怎么才回来。” 元绶揉了一下眉心,心想真是神思恍惚了,怎又听到那女人的声音。 “怎么,一上午的功夫就把我忘了?” 眼前一亮,真是那女人。 元绶转过身子,努力不去看叶限的脸,他走到桌边坐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呀其实是茅山的,会隐身术。”叶限走到他对面坐下,拿起桌上茶壶,倒杯茶喝了一口道:“看来这牛头山还是很看重你这武当大弟子,茶是好茶。” “你不怕这茶里下毒?不怕这茶是馊的?” “刚看小道童送来的,谁敢给你下毒?” 叶限的问话触动元绶的心事,他叹口气道:“这道观内外盼我死的人不少。” “是因为后院的东西?” 叶限故意试探。 “你知道后院?” 元绶眼前一亮看向叶限,却看到后者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耳根子一热,又慌忙低下头去,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是,你的心结也在那里,这道观到底供奉的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你是知道的吧?” “我奉师叔祖之命来清理门户,可是没想到孤身一人来到沪城才发现处处被人掣肘,我要对付的不仅是一个两个的逆徒,而是一个根深蒂固的邪教组织。” “那些人供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多少?现在我们好像有共同的目标,元绶,我希望你对我讲真话。” “元清是我武当逆徒,被逐出山门后师叔祖以为他已经改邪归正,可是这几年在修道之人中却有个传说,说一个武当逆徒专门收集修道之人的头颅。” “啊?修道之人的头颅?” “我奉师叔祖之命下山,为了调查方便暂住这里,结果却被我发现,逆徒元清不过个小卒子,这个道观才是真正的罪恶之源,可惜这最后一进院子我始终无法近前,看不到他们的秘密。” “我的人已经帮你看过了,供奉的是个奇怪的神像,那神像面目狰狞,身体也是奇形怪状的,最可怕的是神像脖颈上挂着一串微缩的人头,神案上供奉的也是人头。” 元绶气愤地一拍桌子:“果然是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叶小姐,你是怎么追查到这些东西的,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叶限娇媚地一笑,“我们殊途同归呀,我只是要帮一个冤死之人找出他死去的真相。那个人也是一个修道之人,叫做灵修子。” “灵修子?青城山的灵修子?想不到他也是殒命于此!”元绶摇头叹息。 “我的人想知道,那元清到底有多少能量,下午,我的手下就要剪除他的一个手下。” 叶限忽然伸手按住元绶的手背:“你一定要告诉我真话,现在,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如合作,我们不会亏待你。”她媚眼如丝,元绶低头不敢看,却看到她按上来的手,手白的几乎透明能看到淡淡的蓝色血管,纤长的手指,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红红的亮亮的,充满诱惑。 第十七章 丧心病狂 “你是雪清先生?”召南看着对面黑而矮的男人,那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黑而粗糙,相貌普通,乍一看的确很像个中南美洲一代的土著人。 “在下正是雪清。”那人点点头。 “老先生说你的胸口还有块很大的黑痣。” 那人解开领口,很快就露出胸脯。 果然,在那胸口处有半个巴掌大小的黑痣,上面还有几根黑毛。 召南含笑点头,心道果然利欲熏心,因为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包太太竟然不顾老情人元清的劝阻一意孤行。 “不错,的确是雪清先生。” 召南认可了这假冒的雪清先生。 “那笔财产?”包太太眉开眼笑。 “财产手续还需要有律师在现场办理,这样吧,我们现在一起去律师行。”召南起身。 包太太不疑有他,给那假雪清使个眼色,那个假冒的家伙忙不迭的点头:“好啊,好啊。” 出门,包太太看到召南竟然是开着一辆汽车来的,心里更是放了一百个心。 汽车直接出了城,包太太惊问:“怎么出城了?城外哪还有律师行啊。” 召南却不吭声,那个假冒的家伙也问:“先生,走错路了吧?” 车子在一处树林处停下,召南回头笑道:“没错,下车吧,包太太、” 包太太手紧紧地抓着门把手,死活不松开。 假冒的家伙心虚的厉害,初七打开车门,他就直接歪着身子栽倒出来。 “先生,我错了,都是她,都是包太太的主意叫我冒充那个雪什么先生。” 那人倒在地上,不住磕头哀求。 召南冷笑:“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包太太,有人提醒过你,小心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死,可是你不听啊。” 包太太恍惚觉得这话熟悉,仔细一想冒了一身冷汗,这不正是元清对自己说的话,当时房内只有他们二人,怎么这人……怕是他诈唬人呢吧? “包太太,好了,出来吧,你是想考验我这刀子切手指快不快吗?” 召南掏出匕首,在包太太手上划了一下。 这匕首锋利之极,轻轻略过,包太太手背上马上显出一道血痕,包太太吓得瘫倒在地被召南拽了出来,一把掼在地上,接着刀尖顶着她鼻尖问:“说吧,雪清是怎么死的,那些微缩的人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包太太一个劲摇头,召南冷笑一下,刀子顺着她鼻尖,竟然削下块皮去,鲜血一下子冒出来。 包太太发出一阵嚎叫,双手捂着鼻子:“你们是土匪啊,土匪。” 元绶跟着叶限绕过树林,看到这一幕眉头微皱叹息道:“何苦对一介女流用这般手段,太不够……” “不够慈悲,不够爷们还是不够怜香惜玉啊。” 叶限横他一眼,眼波中却有情意流动,元绶含笑不语。 “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世家公子什么的,就是处处想着落个好名声,我若是你早早将这女人拿住,几番大刑下来什么都说了。何必在在道观里窝窝囊囊地调查。这么久,你能查出个什么?” “怎可轻易对一个妇人用刑?”元绶不住摇头。 “有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要将我赶出去呢。”叶限冷笑。 叶限不再理他,径直走过去道:“包太太,你就别死撑了,你以为元清有道观做倚靠,却不知道道观已经打算将他扔出来做替罪羊了。不信你看那是谁?” 包太太顺着她手指看过去,一个穿着长衫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正走过来。 这人很是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你那老相好就住在牛头山附近,我不信你没见过他?这么英俊的后生,谁不想多看几眼呢,武当山的掌门弟子踪听过吧?” 包太太终于想起这人是谁,元清提过的,武当山来了一个首席大弟子,似乎要对他不利。此人表面上对他这个弃徒礼遇有加,谦和宽厚,其实背地是武当派来调查的。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认出那人是谁。 此刻,召南也抬头看向对面走来的人。 这人穿长衫真是好看,风度绝佳,为了掩饰长发还戴了一顶礼帽,像是个文雅的教书先生,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可走路的姿势和脚步都能看出内力深厚,是个高手。 召南忍不住手伸向口袋摸了一把手枪,心道就算你是武当大弟子,也怕子弹穿窟窿吧? 他未曾想过,自己怎么一见此人就将他划入敌人行列,明明叶限告诉他此人可以合作的。 “你的靠山已经倒了。”叶限继续瓦解包太太的意志。 包太太哭嚎着:“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雪清不是好东西,我们不过是黑吃黑,管你们什么事,你们到底是谁啊?” “我们是受一个修道之人委托,查明他当年遇害一事。” 召南解释道。 “这人都死了,怎么还能委托人呢?” 包太太认定召南在吓唬她。 “你们能相信点石成金,怎么就不信人死后有鬼魂呢。” 包太太猛地一抖,看向召南,满眼不可思议。 召南高深莫测地笑笑,越发显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包太太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这些人和武当山大弟子混在一起,元清一定自身难保,自己落在他们手里……嗯,这个男人可是够心狠手辣的,二话不说就要削人鼻子,这女的……也不是好相与的。恰在此刻元绶说道:“这位太太只要你讲明事情真相,我可以饶你不死。” 旁边的召南气的差点喊出声:你谁啊,你饶她不死,开什么玩笑。 叶限见他马上要炸毛,急忙拍了他一下,嘴里说道:“呦,好大的蚊子。” “道长真的能饶过我?” 包太太心想这几个人中看来只有这道士最和善,捂着鼻子问。 “小道从不诓人。” “雪清是元清杀的,我之前是和雪清在一起,在这道观附近租个院子,因这牛头山是武当分支,总有一些慕名而来的修道之人在这附近落脚,我们专门挑那些法力中等看着贫困的修道之人下手。杀了砍下头颅,身体慢慢丢弃,雪清有家传的药水,可以将那些人头缩小之后供奉给神灵。” “他既然是修道之人,怎么还拜那些邪神?” 元绶不解。 “他不是修道的,他到底姓甚名谁其实我也不晓得,雪清是他自己取的名字,不过是为了迷惑那些修道之人罢了。” “灵修子是被你们害的?” 叶限问。 “灵修子?”包太太摇摇头。 “被剥去头皮的那个修道之人,给道观附近一家祛除邪祟的。” 包太太一片茫然:“剥去头皮的好几个呢,雪清说那些人修行的灵气在头皮下面。必须剥去才能让灵气外溢。” 初七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部,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这些人真太丧心病狂了。 第十八章 脸皮厚了 “包太太在家吗?”一个年轻人敲了几下门,又大声喊道。 这时正是中午,有个白发婆婆在外面天井扇着蜂窝煤炉子,一股子煤气散的到处都是,小砂锅咕嘟咕嘟冒着泡,蹄髈的香味四处窜着,那女人直起腰,用蒲扇指着那年轻人喊道:“包师母了,两天没得见到,走亲戚去了吧?” 年轻人大惊:“阿姐,包太太这两天一直没出现?没在这里住?” 一声阿姐,叫的老妇人心里熨贴的不行,抬头一笑,露出牙齿,几处黑洞洞的。年轻人忍住恶心:“包太太一直没回来呀?” “是的呀,是的呀。” 这时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背着书包从门口进来,一闻到香味就喊道:“奶奶我要吃蹄髈,” 老妇人伸手捏住男孩子的脸颊:“吃吃吃,你个小鬼头,每天就晓得吃,看这肉多的,小心哪天出去被人抓到砍了去吃吃。” 敲门的年轻人听到这话心里一惊,随即又自嘲地笑笑,心道不过是老妇人的一时之语,当不得真的。 于是他走过来问:“阿姐啊,你可知道包太太去了哪里?” “走亲戚吧,反正那天带个矮个子的男人回来,两个人手里还拎着老大的箱子,后来就出门了。” “带着箱子?什么样的箱子?”年轻人追问。 少年挣脱了老妇人的魔爪,在一边说道:“好大好大的箱子,很沉的,我好奇地问了一句,包太太说都是钱。” 那年轻人闻言转身就走。 少年和老妇人看着他的背影在巷口消失,少年忽然说道:“说多少次了,男女授受不亲,不许再掐我的脸。” “想不想吃蹄髈啊?我和你讲啊初七,能吃上我煮的蹄髈那可是修来的福分呢。” 少年想了想:“好吧,就看在你费劲煮蹄髈的份上。” 原来这对祖孙是叶限和初七假扮的,叶限也不知用了什么化妆术,脸黑了,满脸皱纹,一张嘴牙齿上黑黑的,远看着像是缺了好几颗牙齿。 初七用抹布垫在手上,端起砂锅进了房间,这房间是他们之前就租下来备用的,现在派上了用场。 初七啃着蹄髈满手都是油,忽然想起召南,便问道:“也不知道召南叔叔和那个道士怎么样了?”这时扮作孙女的莫聆音拎着水壶进来道:“你就放心吧,听说那道观的伙食很好的,就是……不能吃牛肉。” “这是何原因?” 初七嘴巴塞的满满的,眼睛瞪得圆溜溜。 “牛鼻子们的清规戒律谁知道呢。” 叶限此刻也不用在憋着嗓子装老妇的声音,又换上自己清亮又带着点骄傲的口气。 “那道士也有清规戒律啊?可以结婚吗?”莫聆音问这话的时候,眼睛偷偷瞄了叶限一眼。 “那自然是不能了。” 叶限装扮的老婆婆,笑得非常慈祥。 “不能啊,那可真可惜。”莫聆音叹口气。叶限问:“你叹息什么?莫不是你这小姑娘春心动了?” 说着伸手去抓莫聆音,这莫小姐每天看着叶限掐初七的脸,早做好准备,往旁边一躲,伸手抓了块蹄髈,叶限道:“吃吃吃,吃完腰围就就肥上三寸,有你哭的。”莫聆音咬了一口,格外惊喜:“真好吃,又劲道又入味。叶小姐,你得手艺真是了得。” 叶限下巴一扬:“那是当然,我是谁啊。” 这边说着话,砰砰砰有人敲门。那声音响了三下接着又是四下,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是自己人。 叶限匆忙就往里屋跑。 初七问:“咦,奇怪了啊,叶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有人敲门把她吓成这般。” 莫聆音放下手里的蹄髈,用抹布擦下手边笑边去开门:“怕的就是自己人,咱们这位大小姐对容貌是极看重的。” 说话间打开门,召南吸吸鼻子:“好香,我在牛鼻子那里粗茶淡饭,你们可倒好,吃偏食。“ 莫聆音笑道:“人家那位道长可是贵人,那道观怎可能粗茶淡饭委屈你们呢。” “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别提了,那个呆子,吃喝全不通,食可饱腹即可,小道粗茶淡饭足矣。” 召南学着元绶云淡风清的口气,随手抓起块蹄髈,恶狠狠地啃一口:“这才叫人生啊,改天我专门对着那呆子大啃蹄髈,嘿,你们说他会不会食指大动,流口水。” 莫聆音摇头:“怎么可能呢,那位道长那个仙风道骨的劲,怎么说呢,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犹如清风拂面。” “他?哈哈哈。”召南肆无忌惮地大笑。 “好了好了,蹄髈还堵不住你的嘴,不胡说八道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怎么样了?你不在牛头山跑这干嘛?”屋里冲出一个白发瘪着嘴的老婆婆。 召南笑得更开心了,指着叶限道:“白发谁家翁媪?” “你家姑奶奶。”叶限瞪他一眼,初七和莫聆音都低头强忍着笑。 “你们那准备的如何?”“那道士看着好像还有点本事,决定和我们合作就下定决心要摧毁那院子。你猜他怎么弄?” 召南故意神秘兮兮地问。 “用炸药吗?” 叶限想了想又说:“不能,你们没地方去弄那么多炸药,再说那些道士也不是吃素的。” 召南扑哧一声笑了:“道士吃素吃荤你又知道了?”说着冲叶限还挤眉弄眼。 叶限瞪他:“人家说正经的呢,你能不能有个正经时候。” “这却是不能,你看我什么时候正经过,哈哈。” 见叶限真要生气,召南急忙说:“是用什么法术!猜不到吧,那小道士竟然真的会法术,他说要用法术炸了那后院。” 叶限含笑:“这人真是迂腐,我要是有他那能耐早把那害人的东西炸飞了,至于等现在吗?”说着她又摸了自己练一下,觉得脸颊有点发热,继续说道:“不过孤掌难鸣,若是没有我这种冰雪聪明的人相助,一点点剪去那些帮凶,他又怎能成事?” 召南大口啃着蹄髈道:“你过去说吃这个东西会美容的,现在看你我信了。” 叶限高兴地抚着脸:“你的意思我越来越漂亮了?” “皮肤好了,嗯,准确地说是脸皮厚了。” 第十九章 救美 夜深人静,清河弄的住户都陷入深深的睡眠中。 这一晚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睡得特别踏实。这都是元绶用法术在这这里布下结界的结果。 叶限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容颜,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衬衫搭配长西裤,腰间一条小牛皮腰带,显得腰肢盈盈一握,双腿修长,身姿挺拔,元绶从进门就垂着眼睛,不敢往叶限身上看。 召南检查完手枪,将一把小手枪递给叶限。元绶坐在一边看到,眉心微微皱了一下:女子摆弄凶器,不好。 召南看到他神色微动,笑道:“元绶道长,你好像不高兴呢?” “兵者凶也,不应将小姐都搅合进来。” “哈哈,你还真是怜香惜玉,可惜,我们的叶大小姐不领情,她就喜欢事事亲为。” “对!”叶限拿起枪比划一下,“特别痛快,过瘾。”她声音清脆,说完还看了元绶一眼,元绶面无表情,叶限不太高兴了,瞪他一眼问:“我说小道士,你们那什么诀啊法术啊真的管用吗?只要念上几句那元清就不能发现我们?” “静观其变就是。”元绶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叶限笑道:“观什么啊,一但被发现直接开枪就是了,我就不信什么法术能挡得住枪炮,和我玩义和团那一套那?”她这话说完,元绶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召南暗笑,回头看到莫聆音也换上一身短打衣服,笑道:“莫小姐,你负责照顾初七。” “啊?”初七举手,“我不需要照顾,我……” 叶限伸手又要去掐他的脸:“不满二十岁的不能参加这次行动。” “为什么是要二十岁?”莫聆音不满。 “因为我知道你十九岁,不到二十岁,所以划到线就是二十岁。”叶限眉毛一挑,“有戏规则我制定的,不腐憋着吧。” 莫聆音和初七刚要反对,就听元绶说:“噤声,有人来了。” 可是外面漆黑一片,叶限他们根本看不到人影在哪里。元绶低声道:“是元清,他一个人来的。” 叶限故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都看不到那人,你竟然能真的看到?你亚宁能透视的呀,那不是什么都能被你看光?” 说话的时候俩人挨的太近,何止呼吸可闻,叶限的衬衣领子擦过元绶的脖颈,元绶心里激灵一下,随即暗自让气息沉稳下来,马上有场恶战,不可心潮澎湃。他低头看向叶限:“小心行事。” 元清摸到包太太家门,对着门念念有词,门悄然开了。 元清轻手轻脚走进去,屏气凝神,听着里间卧室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包太太回来了?睡的很熟? 元清心头火起,痛恨包太太不听自己阻止,又想到听那小孩说拎着一个沉重的箱子,想必是钱,这样一想,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瞬间就失去了警惕性,大步直奔后面卧室。 门打来了,元清也会夜视,依稀看到床上赫然躺着两个人! 贱人!元清掏出匕首刺向床头那人,噗嗤一声,有血飞溅出来,迸他一脸。 元清哈哈大笑几声,笑声忽然停住,摸着脸上溅到的血滴发出啊地一声惨叫:“是谁!” 这不是人血而是狗血,还是嘴邪门的黑狗血,专门破各种邪术的。 就在这时床上的两个人忽然发出砰得一声响,竟然炸开了,爆炸的气浪将元清掀个跟头,接着浑身刺痛,可恶,竟然在那两个假人里填满了朱砂,炸开后小颗粒直接进入体内,浑身疼不说,朱砂和黑狗血的混合作用,让他的法力受到限制,元清忽然间想起一个人,不能吧,那人来到牛头山,自己也见过几面,看不出什么威胁,怎么忽然会使用这么阴损的招数? “逆徒,你被逐出山门不知悔改,竟然还在兴风作浪,我特来收你。” 借着爆炸后的余火,元清看到进门的那个人,一身道袍飘飘欲飞,神情冷峻,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悲悯。 不应该啊,这不是武当这样的名门正派采用的办法,自己当年研习旁门左道的邪术也不过是按照律条杖责,接着赶出山门而已,因此得知武当派人来时,他并没有太担心,心知名门正派做事一定不会太过分,没想到这次,元绶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 黑狗血已经破掉他大部分的邪术,此时浑身都钻进朱砂,皮肉和精神都经受着痛苦折磨,元清强撑着站起来,摆出一副我很强我没事的样子,指着元绶问:“元绶师弟,你这般阴险狠毒,怎么还能腆列大弟子之首?” 元绶一时语塞,他其实自己也没想到,在叶限的怂恿下做了这么多私下动作。本来按照武当的一贯做法,大家划出道来,各自用法术一决高低,被元清这么质问,他到好像理亏一样,无言以对。 “和你们这些坏蛋讲什么名门正派,江湖道义,你很讲道义吗?为何跟着雪清做坏事,后来又伙同包太太除掉雪清?” 一个娇滴滴的女生响起,一张美丽的脸从元绶身边露出来,更可气的是那女子还对元绶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做得好。” 元清是过来人,这二人不过是一个眼神已经让他捕捉到彼此间流动的情意,他冷笑道:“我说掌门弟子怎么长进了呢,原来是有红颜知己相助。” “你不要胡说八道,元清,看在同门一场,我可以饶你一命,你需同我一起回武当复命。” “复命?你复命了那我呢?我会被关在黑屋子里囚禁一生对不对?” 元清声嘶力竭。 “这都是你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 “哈哈哈。”元清狂笑着,忽然捏了一个诀,一串霹雳直奔叶限而去。 躲在一边的召南喝道:“真是卑鄙。” 事发突然,元绶本来算计好这几番暗算下来元请不会再有攻击力,没想到此人阴险,困兽犹斗竟然是奔着毫无法力的叶限而去,他来不及多想,猛地转身抱住叶限,用自己的脊背挡住那些雷霆,轰隆隆几下,饶是他道法高妙,身后道袍也被雷霆炸出几片黑红的伤口,叶限惊呼:“你没事吧?” 她说话时,枪口对准元清扣动扳机,元清来不及闪躲,一枪击中肩膀,他嗷地一声弹起,转身如旋风一般冲了出去。 召南追到巷口,见元清消失在夜空中,元绶道:“他去了牛头山。” 第二十章 梦一场 “那快追啊。,” 召南拔腿就要跑,元绶不急不忙,待他跑出几步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在他身上种了灵符,一旦他到哪里催动邪术,或者是牛头山的人用邪术为他疗伤,酒会玉石俱焚。” 召南收住脚,指着他道:“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我都要跑出巷子了你才说这话。” “是你太心急了,召南兄。” 这一番吵闹打斗,巷子里静悄悄的,整条巷子的人都在睡梦中无法醒来,周围安静的有些诡异。 元绶稳定心神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道:”好了。” 话音方落下就听着砰的一声巨响,接着腾起谣言的火光,牛头山炸了! 叶限和召南都是一愣,昨天大家是知道元绶在牛头山那诡异的后院外布了阵,没想到方才竟然又在元清体内种了符咒。还是会引起爆炸的符咒。那元清迪克岂不是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 叶限忍不住说出来:“呀,那元清炸飞了啊。” 元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点点头:“元清这个逆徒,脱去臭皮囊了。” 他神色淡然,召南看了他一眼,眉心拧成一个疙瘩:这个武当掌门大弟子的心机可够深的。 众人赶到牛头山,大火已经从后院一直蔓延开。道观里看来是有伤亡,大门打开有道士忙着往外抬人,还有人呼喊着救火,眼看着那火从后院的围墙漫过去,一直烧到隔壁的人家。 召南急了,喊道:“不可连累无辜,快通知消防队警察局啊。” 元绶看了看燃烧的效果,点点头,躲在暗处不知念了几句什么,说来也奇怪明明没有风,那火却像是被大风刮过一样,火头一转又烧向道观,那火势还愈发的大,席卷而去,半边天都是红的。 “道长,这……这火势是不是太大了,万一失控……” 召南慌乱之中不再叫元绶小道士,直接尊称道长了。 “没有办法,这都是命中注定,这是牛头山作孽太多,惹来天火惩罚。” 初七插嘴道:“什么天火,明明是你……” 召南喝道:“初七,不许胡言乱语。” “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元绶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众人。 火光映照亮如白昼,他俊美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像是立在那万丈光芒中的一尊石像,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 “你这话什么意思?”叶限问。 “一切如你们所愿,这不就是你们要的结果吗?事到如今,就不要假慈悲了。” 元绶忽然冷笑一下,“多谢相助,因为有你们帮忙,我才能布下这个阵,达成目的,那邪门外道早该捣毁,只是我一直有一念之仁,不忍下手,是你们……” 他环顾众人,微微一笑:“所以,就算火烧连营也是你们的错,自然由你们负责。” 叶限心里咯噔一下,她紧紧盯着元绶,想从他脸上发现点不同的东西,但什么都没有,他还是那么平静,和过去并无不同。 不,一定有什么不同,叶限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元绶看她一眼,点点头:“叶小姐,多谢你一直帮我,这铲除邪门歪道的功劳有你们未寒时一份。” 叶限声音有些发抖:“你……知道未寒时?” “当然,未寒时立足黑白阴阳,三界之内无人不知,小道自然也是知道的。” 莫聆音恍然大悟:“原来……什么偶遇,都是假的。” 元绶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叶限还要再问,消防车的声音传来,接着是穿着厚重消防服的人下了车,忙着拽着长管子灭火。 元绶这才带着惊慌神色走到门口喊道:“出了何事?怎么着火了?”几个烟熏火燎的小道童抓着他衣袖哭嚎道:“师叔,师叔,后院起火了,忽然之间全都炸了,也不知是哪里炸,师父师伯在后院帮人疗伤,全都……没有出来。” 消防队长问:“你是这里的道士?”几个小道士连忙点头:“这是我师叔。” “队长先生,这边说话。” 元绶对消防队长示意,两个人一起进了大门,不知讨论什么去了。 叶限站在那里,夜露打湿了她的头发,睫毛,嗯,眼皮下湿漉漉的一定是夜露,才不是什么眼泪呢, 叶限狠狠地揉了一把眼睛,一双温暖的手按在她肩膀:“节哀。” 召南面带同情,眼角眉梢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节你奶奶腿的哀,呸呸呸,姑奶奶哀什么啊,那头皮签订的契约现在完成了,那些害人的邪门歪道牛鼻子都没落下好,完结了,回家。” 说着潇洒地一转身,昂首挺胸往前走。 莫聆音气恼地跺跺脚:“真可恶,装的正人君子似的,其实最黑心!” 初七也跟着点头:“对,看着那么正经,其实,哼哼。是吧,召南叔叔。” 召南看着院子里的火光,挥挥手:“走吧,没我们什么事了。” 三天之后,未寒时门口的铃铛响了,叶限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吭声。 “我要走了。” 元绶走到叶限面前。小松鼠墩子正蹲在柜台上吃花生,一见有人来嗖地一声跳到一个罐子里,探着脑袋往外看,黑豆似的小眼睛光彩熠熠。 “这次回去,也许再无踏入俗世的机会,就此别过。” 叶限抬起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我知道了,滚吧。” “你生我的气了?”元绶有些试探,声音也怯生生的。 叶限扑哧一声笑了:“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呢?做什么生你的气呢?好了,元绶道长,你也别和我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游戏,从今以后你走你的修仙路,我过我的报仇桥,好走不送。” 说着拎起鸡毛掸子,这里掸掸那里掸掸,松鼠墩子吓得呲溜一声彻底钻进罐子不敢露头,它在叶限身边生活久了,知道她是真的发怒了。 “我是真的……” 元绶伸手握住叶限的手,目光中充满情意。 “你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也晓得我们未寒时是干嘛的,逢场作戏罢了,元绶道长,再见。” 叶限用力挣扎,想甩开他的手,但他的力气太大,一把将叶限拉进怀中,下巴擦着她的鬓发道:“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 “哼,要撑着你名门正派掌门大弟子的面子,又要将坏事阴损事都推到我们未寒时头上,你真是好算计,元绶道长,我怕有一天你将我算计进去,我被你卖了还数钱呢。”叶限忽然转头,在他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元绶吃痛却不松手,那伤口伸出血来,他不管不顾,低头就吻向叶限的唇,叶限挣扎不过,索性咬了他一口,他却依然还不松口,鲜血的滋味混着难以言说的痛快交织在一起,最后,叶限气喘吁吁,一把推开他:“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 一直到元绶走出未寒时,叶限都没有转身,她鲜红的指甲轻轻滑过柜台,发出咔咔的声音,竟然有一种萧索味道。 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老的时候下酒。 第一章 偶遇 上午时候,霞飞路一家咖啡厅里零星坐着几个人,靠着窗口是两个年轻的女子,都梳着高高的爱司头,锦绣旗袍,一个肩膀还搭着裘皮围巾,才入秋,天还未冷到需要穿皮草的时候,另一位随手将毛线衫搭在自己的椅子背上笑道:“淑仪啊,我过去都不晓得你是这么怕冷的。” 被叫作淑仪的女子抿嘴一笑:“哎,过去不是没人疼吗,其实我也不想穿的这么夸张,都是我家老林,他非说又不是穿不起,别说一件裘皮,只要你喜欢,房间地板上铺满裘皮又能怎么样呢。你说说,这玩笑开的,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家多暴发户呢。” “呵呵,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淑仪你现在完全是阔太太了。可是我……”对面女人脸上显出无奈的神色,“现在还孤单一人,又没有出去工作过,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是的呀,玉玲,我和你说我们女人就是要打扮漂亮的给男人看的就好啦,还要我们出去做事?要男人是做什么的?女人尤其是我们这样年轻貌美的女人,年轻貌美就是我们的享福的根本,这样吧,玉玲,我让老林在那些朋友中帮你物色一个。” 看到对面的玉玲面露微笑,淑仪高深莫测地来一句:“依你现在的情况,做正房大老婆是有点为难,做个外室其实也蛮好,只要伺候的好,那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说着还用真丝帕子按着嘴角,掩口笑着,还对玉玲抛个你一定知道的眼风。 玉玲跟着一起笑了笑,心里却想:说的跟什么似的,你过去比我强到哪里。不过是运气好,舞场上认识了老林罢了。 她故意装作推心置腹的样子问:“老林自然是好的,只是那边的,我听说病了很久,现在……怕是……” “哎,别提了,那老太婆,一直在那吊着,也不咽气,病怏怏的,总叫人打电话叫老林过去,我就说你去吧,去了就别回来,我一个人也能过。” 淑仪说起这话,脸上显出执拗的神情,玉玲想这样子,越发像个姨太太了。 两个好友在这喝着咖啡吃着小蛋糕,坐在她们背后的叶限眼睛骨碌碌转几下,将这一切都听了去。 她这几天心情压抑,索性在百货公司大卖特卖,今天一大早就出来转,转到十点多,高跟鞋走的脚疼,便在咖啡厅喝点东西略坐坐。方才这一幕全都被她一丝不差听到。此时的叶限,自己的烦恼忧愁一股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痒痒的想知道下文。 这两个女子的对话,就像说书人茶馆里拍的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叶限恨不能跑到对面,抓着她们的旗袍领子摇晃着高呼:不要啊,快点讲你们的故事。 她思忖再三起身叫来侍者结了账,给了小费。 隔壁座位的两个女士自然也听得明白:对面的小姐给侍者的小费很是不错,看来是个有钱人,呀,真是奢侈。 叶限走出座位,忽然一下脚一软,朝着玉玲的方向跌下去,玉玲吓了一跳,愣在那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叶限已经倒在她身上,玉玲吓得尖叫起来。侍者急忙去扶叶限:“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叶限虚弱的一摆手:“不好意思,我有些低血糖。” 与此同时,两个女人也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女人的最大的优势就是眼睛厉害,只要扫一眼,对面女子的身高体重旗袍料子如何,戴的首饰贵不贵,以及搭配的鞋子是哪家百货公司的都昭然若揭。 玉玲起身扶着叶限坐下,柔声安慰:“小姐,你既然低血糖,怕是空着肚子喝咖啡了吧?侍者,给这位小姐再来个热奶茶,记在我账上。” 她看出这低血糖站立不稳的女子衣着打扮妆容都不俗,特别是那一套珍珠首饰,那么大那么圆的珠子,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俗话说多个人多条路,既然这位小姐倒在自己身上那就是缘分。因此玉玲毫不犹豫的扶着叶限坐下。 对面的淑仪笑道:“算我的,我请这位小姐喝奶茶,玉玲,你就别和我争这个面子里子的。”她的声音低下去,语气却有着说不出的揶揄味道:“你现在入不敷出的,咱们好姐妹,千万别和我计较那几个小钱。”叶限靠着软绵绵的椅子背,心里暗笑,这对小姐妹真真是你来我往、针锋相对。 玉玲没吭声,大概是淑仪的话彻底击中她最脆弱的一点,很快侍者端着奶茶过来,玉玲接过,温柔地对叶限说:“小姐,喝点奶茶,会舒服一些。” “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年纪轻轻就不晓得保养,空肚子喝咖啡怎么得了。到我们这年纪……” 对面的淑仪正说着,叶限忽然说:“咦,这位小姐,你看着也不过二十许人的样子,什么你们这年纪。” “哎呀,小姑娘真会说话。” 淑仪开心地抚了鬓角一下,手指划过裘皮披肩,那披肩划开一道,毛针又迅速地合拢,叶限看了一眼那披肩,心里暗自估了价,真是一道华美的痕迹呀。 方才的一倒一扶,再加上互相恭维,叶限很快和这两位女士一见如故。 原来这淑仪叫做陈淑仪,和那李玉玲是教会中学的同学,用两个人的话来讲从中学起就是姐妹花,形容不离。好的不得了。 可惜的是,这对姐妹花的命运却都坎坷了点,俩人本来是衣食无忧,中学毕业就都嫁入不错的人家做少奶奶,哪晓得人算不如天算,两人又都先后离了婚。 “叶小姐,侬是不晓得,我这是自小订的娃娃亲,想着那边长辈也都是体面人,哪晓得嫁过去才知道男人是好这口的……” 淑仪伸手在嘴角比划个动作,叶限明白了:“是,抽那个的?” “对啊,年纪轻轻就抽那个,和家里的婆子丫鬟也都不清不楚的,我毕竟是读过书的,平等自由的思想总是有的,所以我就提出离婚,必须离。” 叶限点头:“淑仪姐好厉害,来吃个丸子。” 原来三个人咖啡馆偶遇后又依琴逛街,到了中午,叶限以感谢她们二人方才伸出援手为名请她们吃饭。三个女人,很快就打成一片。 第二章 命运 “召南叔叔,叶小姐都三天没着家了。” 中午吃饭时候初七忽然说道。 “嗯,她最近心烦。” “可是叔叔,我觉得……你该好好劝劝叶小姐。” 初七说话时候小心翼翼。 “哈哈,我劝她,没事,她这人没心没肺的才不会伤心的,这勾引……啊,不,这这和别人逢场作戏也不是第一回了,哪那么容易受伤。”“可是……”“没什么可是,我说你小孩子家家怎么什么都懂啊,好了,学校给你联系好了,后天开学准备一下。” “啊?这么快?”初七不想上学,他还没玩够呢。 这时铃铛响了,叶限拎着一堆纸袋子纸包进来,见他们正吃饭,笑呵呵地喊道:“哎,初七看我给你买了什么,书包,多漂亮的书包,美国货!还有这个吗,文具盒,也是美国货,我和你说啊……召南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呀,你也有份,呶,袖扣漂亮吧,这可是翡翠的!高贵典雅,扣上去绝对有范!” 哗啦啦叶限将东西都堆在桌子上,召南咧咧嘴嫌弃地将饭菜往一边挪了挪:“你又花多少钱?这百货公司要搬回来了吧?” 叶限笑道:“多乎哉?不多真不多,有钱难买高兴啊。初七,你这什么眼神,书包你不喜欢吗?” 初七急忙拿过书包:“喜欢喜欢。” “我知道了,你是不想上学对吧?”叶限又伸手打算去掐他,初七往后退了一步,捂住脸颊戒备地盯着叶限,全身绷紧,随时准备逃跑。 叶限指着他格格娇笑:“看你这样子,跟个小豹子似的,不想上学可不成,我哥你讲,你的灵魂可是签给我的。” 初七点点头:“是啊我知道的。” “我要一个无所事事什么都不懂的小坏蛋的灵魂有什么用呢?我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是读书好前途好的灵魂能更好为我服务,这叫利益最大化,你说呢?” 初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所以现在召南花钱送你读书,我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呢,你要是不去,以后有你好看的。” 初七吓得浑身抖了一下,看着召南:“叔叔……” 召南耸耸肩,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毫无办法。 叶限扭着腰肢上楼,走到一半转过身:“你们俩,不管哪个,等会帮我把东西拎上来啊。” 初七问:“你怎么自己不拎呢?” 叶限揉了揉手,娇声娇气:“我——手——疼。” 待叶限走上去了,召南才鼻子里冷冷地哼一声:“哼,装模作样。” “当面不说,叔叔,你真勇敢。” 召南不好意思地拿起叶限买的书包:“看看,这书包真好,还是皮的呢。” 初七叹口气:“唉,真不想上学啊。” 他眼睛一转:“叔叔,叶小姐说的是真的吗?我的灵魂签约了,所以我必须要让自己的灵魂更完美?” “怎么说呢,她对很多人这么说,有失去女儿的老太太、失去女儿和外孙的老头,那些人过去只想着报仇,为报仇能忍受一切,一旦复仇成功就失去了生活目标,叶限为了让他们有活下去的勇气,多次提醒他们的灵魂不是属于自己,不能轻易放弃生命,这也是一种……刀子嘴豆腐心吧。” 初七恍然大悟:“怪不得叔叔你一直说叶小姐是个好人,原来她内心这么善良啊。” 召南点点头:“这也是我这些年甘心被她欺负的原因。” 俩人说着话,就听着楼上叶限大喊:“把东西给我拎上来!” 初七和召南对视一眼,召南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将桌上的袋子纸包一把抱起:“我送上去吧,她就这样,这叫什么来着?色厉内荏。” 叶限这边在检查今天的逛街成果,李玉玲也拎着几个油纸包进了家门。她家在一个幽深的巷子里,一座三层小楼,住了好多户人家,整天大人喊小孩叫,走廊里挂着小孩的尿垫子,花花绿绿像租界的万国旗。大家都将蜂窝煤炉子放在外面,刚吃过饭,到处都是煤烟味,有头发上卷着大卷的师母用火钳子拎着烧完的煤块出来,那煤块烧的灰白,走一路还是四处飞溅火星子,李玉玲需要绕着她,贴着脏兮兮的走廊墙壁站在一边,那师母还笑眯眯地打着招呼:“啊,李小姐,回来了。”李玉玲尴尬地笑笑,走进家门,她嫂子正坐在堂屋开着留声机听越剧唱片,咿咿呀呀的,见她拎着一对纸包进来,鼻子里哼一声:“大小姐又去逛街了?” “和朋友逛了一会,我吃过饭了。” “那是啊,现在大小姐心野的很,哪里看上家里这点粗茶淡饭。” 李玉玲笑笑:“嫂子,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说着打开纸包,将玻璃丝袜递过去。 她嫂子拿过丝袜,摸了一下:“果然滑溜溜的,这个不便宜的?又是美国货?” “只要你喜欢。” “我是喜欢了,可是……”她嫂子眼睛像一只食腐的秃鹰,上下打量着她,”你哪来的钱呢?不会又是老太太的箱子底吧?” 李玉玲浑身的热血都集中到脸上,满脸涨红:“嫂子,这是我自己的钱,是王家离婚时候分给我的,我住在这里什么时候花过你们的钱,花过老太太的钱?” 嫂子尴尬地笑笑:“没花就没花,你那么大声音做什么啊。我耳朵又不是听不到。” 李玉玲气呼呼地上楼,她的房间在最顶上的阁楼上,冬冷夏热,住了快一年了。 “妈,我小姑姑喊什么呢?” 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拎着包走进来。 嫂子笑道:“我家大小姐下班了啊,累吧?”原来李家大嫂的女儿在幼稚园做教师,每天带着小孩子唱歌跳舞做游戏的。 “你小姑姑这脾气大的,又不是什么正牌大小姐,摆什么脸色呢。” “妈,现在都民国了,不兴拿出身说事了。” 大女儿放下包问:“中午吃的什么啊,我都饿死了。” “民国怎么了?谁叫她不是老太太肚子爬出来的,这离了婚厚脸皮住回娘家,说句难听的,谁是她娘家?她那老娘在哪呢?” “嗨嗨。” 二楼传来老太太的咳嗽声,大嫂这才噤声,转身去给女儿热饭。 李玉玲扶着楼梯一步步走着,啪嗒眼泪掉在陈旧的楼梯上,她想这家是待不下了。 第三章 相亲 “方先生,这是我的同学、好朋友,李玉玲,李小姐。” 陈淑仪拉着李玉玲的手走向一个中年男子。 那男子看着四十来岁的样子,细高个子,站起身,彬彬有礼地笑道:“小嫂子好,你好,李小姐,我叫方国富。” “方先生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宾主坐下,有穿着西装马甲的侍者走上前问喝点什么。 “这个时间了,两位女士还是不要喝咖啡了,影响睡眠的,来杯橙汁好不好,” “方先生真是个细心人。” 陈淑仪伸手轻轻捅了李玉玲一下,李玉玲急忙说道:“方先生考虑的真周到。” 三个人坐在一起稍微聊了几句,陈淑仪起身道:“哎,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聊着,我等会再来。” 李玉玲看了陈淑仪一眼,后者轻轻拍了一下她手背,示意稍安勿躁。 陈淑仪走了,方国富和李玉玲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 “你先……” 俩人同时说话。 李玉玲笑了一下:“方先生,您先说话。” 方国富看了周围一眼道:“李小姐,陈小姐的意思我是明白的,我就介绍一下自己吧,我今年四十二岁……” 李玉玲点点头,想着这人比自己大十四岁,还不算太老,看着比陈淑仪那个矮胖的老林要顺眼一点。 “我是广东人,在这边经商多年了。广东那边……怎么说呢还有两房妻子,我是兼祧的。” 李玉琴心里咯噔一下:“兼祧,你家还有两房妻子。” 方国富点点头:“是,我不想隐瞒你,李小姐,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我觉得我们就像是早都认识一样,我真的很中意你,既然是想天长地久的,我想这些事是不能瞒着你的,还是事先说明的好。” 李玉玲低下头去,她就知道,陈淑仪怎么能把那么好的人介绍给自己?读书的时候两个人关系虽然好,却也在背地里较着劲,都没想到几年后都结婚离婚了,陈淑仪和自己一样,都是没了娘家的人。两个人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在先前的牢笼中折腾的身心疲惫,可是逃出牢笼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么扑棱翅膀,该怎么飞了。 每天在所谓的娘家备受折磨。现在……也就只能这样尝试一回了。只要能摆脱现在的环境,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这方先生长得不算丑,还看得过去,人也算坦诚。 李玉玲抬起头道:“方先生,我的情况淑仪和你讲过了吧。” 方先生点点头:“讲了一些,我是真的中意李小姐的。” “我去年离婚的,出身是个旧式大家族,早年从京城迁过来的,现在家里也是……坐吃山空吧,那些老派家庭,你能理解吧?” “我理解的。” “那样的家庭,哪里有我这样人的活路,所以方先生,如果我们在一起,我就是这样的情况,什么都不会做,还有一身旧式家庭的问题,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我不如你想的那么好。” 李玉玲一口气讲完,低下头去,心跳的厉害。 她本来自视甚高,现在才觉得在婚嫁市场上,自己竟然连百货公司添头都不如,还要等待一个有两房妻子人的挑选,真是……太耻辱了。 “李小姐,我能接受,我看出你是很有教养的人,我看中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家庭,” 方先生伸手抓住李玉玲的手,李玉玲微微挣扎一下,眼角湿湿的,想哭。 她忽然想起她三哥买的那只鸟。她三哥是个纨绔,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喝玩乐,玩蟋蟀逗鸟。那只鸟就挂在他房间的窗户边上,她三哥讲起来眉飞色舞:“我那鸟,哨的这个好啊。” 李玉玲心想,这是又要进笼子了,以后还的哨的好点才能博得人家欢心。 陈淑仪坐着黄包车回到家,敲了几下门却不见人开门。她气呼呼地自己找出钥匙开门进去,刚走进客厅就听着楼上传来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声:“我在家里管教儿子、孙子,你却在这里金屋藏娇!你怎么对得起我?” 陈淑仪一愣,立马意识到事情不对,转身就要走,忽然就从旁边屋子冲出一个女人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那女人三十来岁的模样,伸手一指:“就是你?你就是这公馆的小夫人?” 陈淑仪害怕了,急忙摆手道:“我是走错了,走错了。” 说着就要夺门而逃,那女人早有准备,俩老妈子抢先一步站在门口,那女人冷笑:“胆子真够大的,真以为我们林家没人了?” 说着一个打耳光甩了上去。陈淑仪被打懵了,捂着脸愣愣地看着对方。那女人指着老妈子道:“告诉她,我是谁?” “这是我们家大小姐。” 楼上的吵闹声大了起来,接着是瓶瓶罐罐摔在地上的声音,陈淑仪的心在滴血,她听出声音来自她的卧室,一定是梳妆台上的各种舶来品化妆品和香水遭殃了!看来是正牌林太太带着儿女跑沪城捉人来了,陈淑仪心想不能输了阵势,扬着下巴梗着脖子:“我怎么也是你父亲的外室妻子,过去叫做两头大,你也得叫我一声妈才是。” 林大小姐疯了一样冲过来,对着陈淑仪拳打脚踢,两个老妈子死死地按着陈淑仪,她根本动都不能动,无法挣扎,她想打吧你打的越狠,老林越怜惜我。 厮打几下,林大小姐打累了。终于放开手,狠狠地踢了趴在地上的陈淑仪一脚,对旁边的老妈子说:“把她扔出去,什么都不许带。”强悍的老妈子拖着陈淑仪就走,陈淑仪挨打半天,惨叫连连,却始终不见老林下来,她用尽力气大喊道:“老林,老林,我跟了你两年,你是个死人吗?” 她被人扔到门外,大门无情地关上了,老林始终没出现。 有附近邻居从自家院子探头探脑,有人喊道:“林太太挨打了,赶紧报警。” “什么林太太,不过是包养的小星外室,别添乱。” 陈淑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她挣扎起身,用力拍打着厚厚的木门:“开门啊,你们这些强盗!” 第四章 撬墙角 “你看看,这公寓布置的你可喜欢。” 方国富行动力很强。很快就寻得一个公寓,这公寓有六层,早年英国人盖的,设备都很先进,站在三楼的阳台能远眺黄浦江。 李玉玲挨个房间走了一圈,惊喜的合不拢嘴:“这些,这些都是我的?都是我一个人的?” 方国富挽着她的手含笑低语:“你若是想叫谁来住那都随你的便,只要不怕扰了咱们的二人世界。” 说着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贴着她耳朵说:“你看,这里物件都全了,被褥也有,不如今晚就在这……” 李玉玲的脸蹭地红了,一把推开他道:“还没办酒呢,我在这边做小的,你总不能下我的脸,你拿我当什么了。” 方国富急忙赔罪:“娘子莫要发火,是小生错了。”说着冲李玉玲一抱拳。李玉玲自然也是见好就收,便抿嘴笑道:“好了,我只要你敬我重我,日子那么长,老天眷顾我,让我遇到你,我们还有大半辈子要走呢。” 方国富心里一热:“你说的对,果然是大家族的小姐就是有素养,玉玲,我真幸运,能在沪城遇到你。” 两个人紧紧依偎好一会,李玉玲说:“我得回去了,收拾一下,和家里人告诉一声就搬来。” “我陪你……” “不用了,我不想他们认识你,以后会找你麻烦的,我家里那些麻烦,我不想再甩给你了。” 她这么打算是有私心的,家里那些人各个精的鬼一样,怕是要问出点什么事来,他们要知道自己给一个有两个妻子的人做外室,那指不定怎么笑话呢。 “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方国富是对李玉玲非常满意,觉得她温柔大方又这么贤惠,很为自己着想,比家里那俩每天吵得不可开交的妻子强多了。 于是方国富送李玉玲下楼,又给她叫了一辆黄包车,看车子远去了才转身。 “方先生。”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从拐角处走出来一个女子。方国富仔细一看:“小嫂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过几天时间,这陈淑仪穿着粗布衣服,脸上还带着伤痕,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非常可怜。 “方先生,老林……老林……太坑人了啊。” 陈淑仪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方国富急忙看向四周,指着楼上道:“我在这租个公寓,先上去说话吧。” 陈淑仪看看这公寓,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你和玉玲好日子要近了啊,我这么倒霉催的晦气人还是不要上去了。” “小嫂……陈小姐,你是我和玉玲的大媒人,怎么能说自己晦气呢,老林对不起你,我去找他说话,先上去咱们慢慢说。” 陈淑仪跟着方国富上了楼,走进看到那富丽堂皇的公寓,摇头叹息着:“哎,我现在是身无分文了。这么好的公寓,做梦都不敢想。” 方国富招呼她坐下,又去到了茶,端来茶点,他看着陈淑仪面色不好,担心她可能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 果然,陈淑仪接过点心盘子就大吃起来,方国富看着陈淑仪的样子,想着几天前还是身穿锦绣旗袍围着貂皮披肩的,现在竟然落魄成这样,真是令人唏嘘。 “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林的老婆和女儿从老家来了,抓着我又打又骂,什么都没给我留就把我赶出来了。老林这个没良心的,他一直没露面,我根本找不到他!” 陈淑仪吃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起来。 方国富叹息着:“这个……这个……真没办法,老林这人就是怕老婆。他当年是靠岳父支持起家的,这个名不正言不顺在家里,哎……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这几天都住哪了?” “在一个亲戚那暂住两天,今天是彻底一分钱没有被人家赶出来了。” 陈淑仪又哭了起来。 方国富心想,毕竟算是自己的大媒,如今人家落魄了,自己也不能见死不救,便说道:“这样吧,我先送你找个旅馆住下,你放心,钱我出,然后我再尽量找老林想想办法,你跟老林两年,他不能这么没义气的总要拿点生活费出来。” 陈淑仪连连点头:“谢谢,谢谢方先生。” 她看了周围一眼,又试探着问:“方先生,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好意思再出门见人了。我能不能,在这里洗漱一下……如果玉玲在意的话,就当我没说。” 这种时候,方国富自然要表现自己才是一家之主,指着卫生间说:“请自便就当是自己家里一样。” 陈淑仪欢天喜地进去了,过了一会,里面响起哗啦啦的流水声。 方国富此刻才想起孤男寡女,而这里又是自己给李玉玲准备的藏娇金屋,现在却让另一个女人先在里面洗澡了,这……以后可怎么说呢。 这时听到陈淑仪的声音传来:“方先生,麻烦你一下,能把我的东西递过来吗?” 方国富一看,原来有个包袱放在椅子上,想了想,拿起来打开卫生间门,侧着身子闭着眼睛,伸手过去:“这个吗?” 陈淑仪抓住他的手,柔声说:“是,哎呦……” 她忽然向后倒去,这么一倒将方国富也拖了进去,方国富本来一直闭眼睛,现在满地滑溜溜的,身下压着一个光洁的不着寸缕的身子,他睁开眼,却看到陈淑仪盯着自己,嘴角还带着娇笑。 方才的陈淑仪还是面黄肌瘦,不过是这几天吃的不好思虑过重,身子却是没有任何变化的,洗个澡,蒸汽一热,整个人都是粉粉白白,粉面含春。 方国富自然不是正人君子,此刻看到这一番海棠出浴又如何能按捺的住,正心猿意马间陈淑仪轻舒藕臂,勾住他的脖颈,方国富再也忍不住,紧紧搂住陈淑仪。后者娇笑着:“哎呀,满地的水,抱我出去,抱我出去啊。” 两个人撕扯着一起倒在床上,后背挨上床铺的那一刻,陈淑仪嘴角露出满意的笑。 这么豪华的公寓,这么软的床,鸭绒枕头,这些一点都不比老林的公寓差,这些东西怎么能便宜李玉玲一个,若不是自己她怎么能搭上方国富,现在自己被人甩了,眼前有个合适的人选当然要马上抓住! 陈淑仪打定了主意,老林那里是回不去了。必须抓住眼前的人,就这个方国富了。他相貌比老林好,又比老林有钱,特别是家眷远在广东潮州,离的足够远,不会有人跑来赶人,听说那边女子贤良淑德以夫为天,比老林家眷安全多了。 第五章 反目成仇 中午,李玉玲急匆匆地从巷口的南货店回到家,却看到老妈子正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她有点不高兴地问:“今天怎么开饭这么早?” 她嫂子从里面走出来,嘬着牙花子笑道:“不是我们开饭早,是你这两天跟魂丢了一样,总往巷口南货店跑,知道的是在等电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那店里七十多岁的老头了呢。” 李玉玲气的浑身发抖:“哪有做人家嫂子这么说话的?真真好教养。” 她这个嫂子素来泼辣,索性双手叉腰叫喊道:“我不知道你们李家是这么好的教养,离婚的庶出女儿言不正名不顺的住在娘家不说,现在都学会思春了,跟闹春的猫一样,整天在家坐不住往外跑,这么好的教养可真是第一次见到。” 二楼,又传来老太太的咳嗽声。李玉玲恼羞成怒:“母亲,您听听,这是当嫂子的人说的话?” 她二哥从二楼走下来:“好了,好了你三嫂小门小户出来的,口不择言的时候总是有的,互相体谅吧,都不容易。” “老三,你是死的啊?每天在房里看你那蛐蛐那画眉,就让你兄弟你妹子这么编排你媳妇?” 眼见家里又要吵闹不休,李玉玲擦去眼角的泪水,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是她嫂子的冷笑:“看看,都会离家出走了。” 李玉玲冲出家门,站在楼门口犹豫了:该去哪里呢?中午饭还没吃呢,自己身上又没有几个钱? 这时有邻居师母路过问:“李小姐啊,大中午怎么在这站着。” 李玉玲担心被人看出端倪,低头说:“刚吃过饭正要出门。”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街道上人来人往,电车甩着长辫子叮当当地通过。报童挥舞着报纸,高喊着:“一个铜板,一个铜板,两份,先生!” 不远处,支着炸油条的摊子,大锅热了,豆油味膨胀开来。李玉玲闭上眼睛,她只觉得太阳太炫目了,人太多了,这么大的城市,自己竟然没有立足之地。 她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公寓楼下的,抬头看着三楼,想看到一点关于方国富的信息。她有些迷茫,自己已经把自尊都踩在脚下,只希望得到那人的怜惜和爱护,可是现在都过去三天,怎么方国富忽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呢? 李玉玲这时才想到自己竟然没有方国富的联系方式,她甚至不知道那人的店铺都在哪里,住在哪里。只知道他在这里租个公寓,说是给自己住的,现在,能遇到他吗? 李玉玲绕着公寓走了一圈,这时看到门口有人出来,是一男一女,亲密地挎在一起,李玉玲愣愣地看着那俩人,将自己藏在大门旁边的石柱子后面。 那正是方国富和陈淑仪,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只见陈淑仪忽然用手勾住方国富的脖颈,脸凑了上去,亲了他一下:“达令,我等你回来。” 方国富笑了:“好,你这小妖精,等我。” 两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李玉玲双手捂住心口,她怕自己会喊叫出来:你们怎么会这样!’ 方国富上了一辆黄包车走了,陈淑仪目送他离去,还恰到好处地挥手道别。 “淑仪,你怎么会……” 李玉玲怔怔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淑仪笑了一下:“玉玲啊,不好意思,国富觉得我更适合他一些,打算和我在一起了。放心,我会介绍一个更好的给你,好不好,这个就先让给我吧。” “这不是让的事情,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你这是把我往死里逼啊。” 陈淑仪冷笑:“你以为我的日子就好过吗?老林这个混蛋,他老婆过来就不敢露面,我这几年的积蓄全没了,一点东西都不给我。两年啊,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一个铜板都不给我,玉玲,咱们不是好朋友吗?这个先让给我,以后我再给你介绍。” 李玉玲瞪大眼睛,像是从不认识对面这个人。 “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能……太过分了!” 李玉玲掩面就跑,她觉得太丢脸了,两个做为朋友的女人,竟然为一个有妻室的男人争来争去,这太荒谬了。 她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路人一定以为自己是个疯子吧?一个年轻小姐,在街头狂奔。 “李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一只手抓住她,李玉玲站住,大口喘着气,认出拦住自己的人正是前几天一起逛街的叶小姐。 想到那天一起逛街时候还是三个人,而现在,自己却被陈淑仪抢走了男人,李玉玲心里委屈,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李小姐,你……天啊,怎么这样,来,我们去那边坐坐。” 叶限见李玉玲泪流满面,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拉着她走进路边一间咖啡店,要了热果汁。 “喝点果汁吧,你需要平静一下。” “叶小姐,你说天地之大,怎么就没我的立足之地呢?” 李玉玲喝了一口果汁,语气悲凉。 “李小姐,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实不相瞒,也不怕叶小姐笑话,我去年离婚的,在娘家住了小一年了,其实我是庶出,这个娘家,和我并没有太大关系。” 李玉玲犹豫一下说道。 叶限点点头,示意她讲下去。 “现在要一年了,家里人嫌弃我,今天中午饭都不给我吃了。叶小姐,你说咱们女人想在社会立足,怎么就这么难呢?” 叶限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找份工作可是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李小姐是读过教会女中的,对吧?” 李玉玲点点头。 “去母校看看呢,能不能找份差事做做,就算不能做教师,在图书馆、宿舍找份事也是可以的。” 李玉玲闻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是啊,母校的老师们都认识我了解我,去找他们想想办法。”她没有将方国富被陈淑仪抢走的事情讲出来,她觉得太丢人了,昔日好友为给一个做外室反目成仇,太丢人了。 第六章 求助 李玉玲看向叶限,欲言又止。 “李小姐,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李玉玲脸一红,低头一会抬起头来,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叶小姐,我想和你借点钱,家里我是回不去了,可是我身上钱不多,租个房子怕是不够。你放心我只要找到工作,拿到薪水一定会还你的。” “你离婚时候那边没给钱吗?”叶限好奇地问。 李玉玲叹口气:“给了,那时我傻想着要回娘家住,我那娘家一大家子人,怕各房的人说嘴,我就把钱都给我母亲了,可是后来老太太一口咬定钱都花光了,我本来就没给什么钱。到底不是亲妈,哪能真的为我着想呢?这钱一定是贴补家用了,明着告诉我,我能不让吗?唉,叶小姐,这点家丑,见笑了。” 叶限同情地说道:“李小姐,你真是太艰难了,上次我听陈小姐说要介绍男朋友给你……” “不要提她!”李玉玲忽然喊道。叶限吓了一跳,看她神色不对,急忙问:“李小姐,难道你和陈小姐……吵架了?” “吵架?” 李玉玲冷笑一下,像是有千百委屈,她看着叶限,叹口气:“什么好姐妹,这几年不过是你奚落我我看你笑话,哪有几分真心。” “李小姐你需要借多少钱?” 叶限岔开话题。 “可以借给我一百块吗?” 李玉玲又接着说:“其实我和叶小姐也不算特别熟,开这个口实在太难了。叶小姐你住哪里?我安顿下来,领了薪水就给你送去。” “我开个古董店,叫未寒时。” 叶限从口袋拿出笔,随手在餐巾纸上写上自己的地址递给李玉玲。后者接过看了一边,小心地叠好。这时叶限已经将两张钞票递过来了,李玉玲低低地说:“谢谢叶小姐,我会尽快找到工作,把钱坏给你的。” 这件事叶限只当一个小插曲,并未放在心上。当时八卦地非要结识这两个人也是因为那阵子心情不好,自己纯粹是找乐子玩。过了大概十天左右,这天下午,就听着门口铃铛一响,墩子吓得嗖嗖嗖钻进了里间,叶限走出来,看到李玉玲一脸焦虑地站在门口。 “叶小姐,你好。” 叶限心想,这才过了十来天吧?拿到薪水也不会这样快啊。 李玉玲见叶限眼中有点茫然,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不是来还钱的,薪水还没下来,多谢叶小姐提醒帮忙,我在母校管理宿舍,有一日三餐还有宿舍住,已经安顿下来了。” “真好,李小姐,只要踏出第一步,以后多难都会挺下来的。” 叶限衷心祝愿。 “是,我一定会努力的。” 叶限见李玉玲欲言又止,便指着铺子里面说:“李小姐,进来坐吧,喝点茶。” 李玉玲坐下,看着叶限,鼓足勇气说:“叶小姐,我也没有别人可以说了,今天上午警察找到我,说……说淑仪死了。” 叶限一愣:“啊?她死了?怎么死的?生病了?” 随即她一想到警察找李玉玲,急忙跟上一句:“被人害死了!怎么会这样。” “是,被人害死的,说现场很吓人,头都要被砍下来的。” “可怕,她那林先生……” “不是林先生了,现在是方先生。” 李玉玲笑了一下:“叶小姐,你可知道警察为何来找我,就是因为方先生说,淑仪要是有什么仇人的话,一定是我。” “什么?你们……你们是朋友啊,虽然说话也在互相拆台,可我看出其实感情还是不错的,为什么说你是她的仇人,还有,哪里冒出的方先生?” 叶限觉得这俩人的事怎么一下子这么复杂起来。她这人就是喜欢听点琐碎的消息,此刻店里也没有别人,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倒了茶,让李玉玲喝杯茶慢慢地讲。 “那个方先生本来是淑仪介绍给我的。” “啊?她把介绍给你的人抢走了?” 叶限吃惊地道:“还有这么干的?” “是,她跟老林两年多了,这个老林出手一直大方,叶小姐你也看到她那衣着打扮,那一个围巾就够普通人家吃上半年了。” 叶限点点头,从那天对话中看得出来那老林对陈淑仪还真不错。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老林的妻子从老家来了,把淑仪赶走了,她竟然就和方先生在一起了,本来……本来那间公寓是给我租的,就是那天你遇到我时候发生的事。” 叶限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你神情恍惚脸色难看,原来是这原因,这方先生这么容易就被人抢走,也不是什么好的,放心吧,李小姐,你会遇到更好的。” “叶小姐,不怕你笑话,我之前真是猪油蒙了心,为了摆脱那个环境竟然想去给人家做小星外室,方先生家里也是有妻子的,而且还开始兼祧,两房。警察先生怀疑我因此记恨淑仪,这是不可能的,过了这些天我忽然觉得自己当时简直是太丢脸了,女人也能靠自己的知识和本事吃饭,不一定非要找个有钱男人的,我之前是在牢笼里被困的太久了,忘记怎么挥动翅膀,其实我还是很感谢淑仪的,若没有她,我就真的甘心情愿做公寓里的金丝雀。” 叶限点点头:“李小姐,你说的真好,其实第一次遇到你和陈小姐,听你们互相拆台,我还在背后笑呢,现在看出来你完全走出来了,和过去判若两人。” “是的呀,我有手有脚,年纪也不算大,完全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为什么非要巴巴地哭着喊着去给一个有老婆的人做小老婆,所以我怎么可能恨淑仪呢?那天看到那一幕是恨的,但很快我的境况改变了,根本就不会恨了。” 说到这,陈玉玲叹口气:“可惜警察不听我的,我担心过几天会不会被警察抓走,我才走到一份工作不容易,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 “警察办案总要有理由的,你不要太担心。” “叶小姐,你可不可以帮我?” 李玉玲看着叶限。 “我?帮你什么呢?” “我听一个人说,你这里可以帮人……” “那可是要用灵魂和你所有的钱财来交换的。” “只要能证明我清白,叶小姐,你要什么都可以,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李玉玲抓住叶限的手:“帮帮我,叶小姐。” 第七章 白眼狼 “一件谋杀案?” 召南听叶限讲完大致情况,眉头紧锁,上下打量李玉玲:“李小姐,你既然和我签订了契约,就要知道,是千万不能说假话的,否则,等待你的将是极为可怕的惩罚。” 初七从里间探出头喊道:“对,会反噬,非常可怕。” “认真写作业!” 叶限喊了一声,初七急忙又坐到桌子前,耳朵却依然关注这外面的动静。 “召南先生,我真的没说一句假话,我没有杀人,警察已经找过了,他们怀疑我,我好不容易找份工作能独立活下来,万一被警察关几天就什么都没了,召南先生,我知道自己曾经一念之差差点入了歧途好在及时醒悟,求求你们一定要帮我。” 叶限笑了一下:“李小姐,我们既然签订契约就一定会帮你的呀,你求召南什么呢?”她绕着李玉玲走了一圈:“你能找到这里,找到我们,一定有高人指点,说吧,指点你的人是谁?又是怎么能笃定我们就一定能帮你?” 李玉玲吓了一跳,看到叶限眼神转为冰冷,知道对方一定起了疑心,急忙解释道:“是……是一个年轻人,瘦瘦的戴着眼睛,好像是警察局长的秘书,他说你们能帮我,还说你们和警察局有交情,我是实在没办法就找来了。” 召南看向叶限,俩人都想到了原来是安局长从中捣鬼。 “这老东西,真白眼狼,我们帮他处理了家务事,美女在怀,又白捡个大儿子,不来感谢咱们,倒算计来了,可恶。”叶限恨恨地道。 “他狡诈着呢,这是明显找不到破案线索,打算让咱们帮他做事。” 召南叶迅速理出了头绪。 李玉玲大惊:“啊?难道说本来没有我什么事,是那些警察吓唬我?” “他们都是怎么问你的?” 叶限追问道。 “就问我昨天晚上7点多时候人在哪里。我说在女生宿舍门口,还有学生可以作证的,他们没问太多,就说方国富,哦,就是淑仪的同居对象,那位方先生说我最可疑,那个局长的秘书还说,随时找我谈话了解情况,我要是隐瞒不说就把我关几天。” 李玉玲急的眼泪掉了下来:“我真的不是要骗你们,我被警察吓得六神无主,那个秘书一说我就信了。” 叶限叹口气:“果然是安局长暗中捣鬼,这老东西,太不像话。” 召南见李玉玲表情不似作伪,点点头说:“好,李小姐,之前的事我们先不说了,既然签约我们就要找出杀害陈淑仪的凶手,还你清白。” “是,是……” 李玉玲含着眼泪不住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叶限来到警察局要求见安局长。 “局长不在,叶小姐有什么事?” 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白面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下楼,微笑着对叶限点点头:“叶小姐,久闻大名。” “哎呦,您说笑了,我们这些小生意人,怎么能入得您的眼。” 叶限看出此人不同寻常也就虚与委蛇。 “叶小姐也是我们局长和局长夫人、乃至局长小姐的故旧了,只是真可惜,局长大人去市府开会去了。” 那人说道局长夫人、局长小姐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叶限心知此人来者不善,也不知是哪条道上的人,便想着明人不做暗事,不跟他兜圈子了:“先生贵姓?是先生让李小姐去找我的吧?” “免贵,姓武,叶小姐不是打开门做生意吗?我介绍一单生意过去,叶小姐是不是要谢谢我呢?”武秘书表情淡然,“我们警察局也不想冤枉一个好人,还请叶小姐能者多劳了。” 三言两语,叶限发现此人对自己有着深深的敌意,可是自己从没有见过他,这人是因为什么呢? 虽然被安局长和那个武秘书算计的滋味不好受,但为了查明陈淑仪遇害的经过,叶限还是厚脸皮提出武秘书能不能给提供点方便,只想看看陈淑仪遇害现场的资料。 “安局长的信任,我们未寒时自然是诚惶诚恐,一定竭尽全力,不负局长厚望,只是我们现在对整个案情两眼一抹黑,武秘书能不能行个方便?” 叶限字斟句酌,表情谦恭。 武秘书看着她,笑了笑:“叶小姐真能屈能伸,武某佩服。可以给你看案情记录,但只限于在我秘书室内,不可带出。” 武秘书引领着叶限来到秘书室,将一个厚厚的档案袋交给她,然后就翘着二郎腿,在一边喝茶,同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叶限。 叶限打开档案袋,开始仔细看起来,她当然能感受到武秘书上上下下的目光,心里恼怒:看你奶奶个腿看。 心里恼火却不能发作不能表现出来,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档案上。 经过法医初步认定,陈淑仪被害时间应该是在昨晚的九点左右,现场的陈淑仪身穿暴露的真丝睡衣,现场门锁完好,嫌犯是自然进入的。因此警方认为杀害陈淑仪的人一定和她关系密切,否则晚上九点,一个独守空房的女士是不可能穿着单薄的睡衣开门的。 档案中还有现场照片,陈淑仪趴在床上,头部伤口见骨,鲜血染红了半边床。 凶器是凶手携带的,现场并没有找到,法医认为是一把菜刀。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凶手一刀砍下去,力气很大,陈淑仪忽然被砍,整个人还是蒙的,没有反应过来,接着就迎来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也不知道凶手哪里来的那么大仇恨,足足砍了八刀,陈淑仪头部颈部血肉模糊,砍断的头发被血和白花花脑浆黏在一起打着结,令人作呕。 “据报案的方国富说,陈淑仪的项链戒指都不见了,给陈淑仪的生活费也不见了,显然是凶手拿走了这些。” 武秘书在一边说道。 “武秘书觉得这是劫财?” 叶限眉毛一挑,看向武秘书。 “呵呵,这凶手对陈淑仪恨之入骨,怎么能只是为财呢。” 武秘书表情怪异,似笑非笑:“叶小姐,爱之际恨之极,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陈淑仪不会无缘无故的被害,可能和她招惹的那么多风流韵事有关。” 他接着又加重语气:“女人啊,还是老实稳重为好。” 第八章 咖啡厅巧遇 “前天是下午五点半放学的,然后我还在学校饭堂那边帮忙,给孩子们分饭菜的,我自己吃完饭是在晚上的七点左右,这时候我走到宿舍楼,有个女孩子说晾晒在外面的鞋子不见了一只,我还帮她找来着。” 李玉玲带着叶限在教会女校的校园里走。 关于李玉玲的不在场证明叶限在武秘书那已经看过记录了。七点多时候她在学校的宿舍门口帮人找鞋子,这间学校在晚上八点多左右就关闭大门,宿舍大门也关闭,李玉玲如果此刻溜出去,就没法再进来,可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她是准时打开宿舍大门的,而宿舍大门是在里面锁上的,这个有几个早上等着出门早读的女学生可以作证。 这样看来,李玉玲在宿舍关门后在翻越学校围墙跑出去杀人的可能性不大。 叶限特意和她从学校一直走向出命案的那间公寓。 走了一个多小时,李玉玲气喘吁吁,跟不上叶限的步子,她走的脚疼,扶着道旁的梧桐树为难地说:“叶小姐,能不能休息一下,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叶限看她满头大汗不像是作伪,笑道:“就你这体力,学校那么高的墙应该是翻不过来的。”李玉玲这才知道原来叶限是在试探她,她站在那长长出了几口气,才说道:“叶小姐,要是有那种手段能耐,也不会被困在那个家里受这么久的气了。我前头那个男人,捧戏子抽大烟,还打我,我是一直没娘家做主,直到快被打死了,才被接回去,我要是能翻墙,也不会便宜那男人。” 叶限叹口气:“你已经离开了那牢笼,以后要好好的才是。” 走了一会,两个人决定到路边咖啡厅坐会休息下。 刚进去就听着有人喊道:“李小姐!” 声音有些惊喜。 李玉玲转过身,淡漠地点点头:“方先生,节哀顺变。” 叶限的看了看两人,男的明显有些窘迫,李玉玲则是隐隐带着愤怒,猜到这男子一定就是方国富了。 “真巧。”方国富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李玉玲冷笑:“是够巧的,方先生没想到出门能遇到犯罪嫌疑人吧?” “李小姐,是我不对,警察那边已经和我说了,当时你是没有作案时间的,一切和你无关,都是我对不起你。”他低下头去,叶限笑道:“方先生是吧?我是玉玲姐的表妹,怎么,方先生在这等人?” 方国富有点不安,偷偷地看了李玉玲一眼,嗯了一声。 这时咖啡厅的门响了,一个女子走进来,方国富看到那女子,脸上表情有些变化,叶限问:“这就是方先生要等的人?” 李玉玲后悔进入这家咖啡厅,这店就在陈淑仪遇害公寓附近,她早该想到也许会遇到方国富的,他就是自己的耻辱,当初怎么猪油蒙心竟然想去给这个人做外室呢?她拉着叶限道:“叶……表妹,我们走。” 进门的女人已经绕过来了,看到李玉玲微微一愣,接着嘴巴夸张地张成一个o型:“李小姐,你可知道,陈小姐出事了啊,太惨了,我听警察讲,她被人砍了八刀,八刀呀!哎哟,那得多疼啊。” 这女人声音很大,咖啡厅其他的客人都望向这边,李玉玲压低声音道:“孟太太,我还有事,改天去你那做头发。” 说着拉着叶限就要走。 叶限却索性坐到方国富对面,不客气地拿起方国富放在桌上的烟,看了一眼道:“哎,这里不能吸烟,麻烦。” 方国富看看李玉玲又看看那位孟太太,脸上有点尴尬。叶限则大大方方拍着椅子道:“表姐你坐啊,反正我们也要坐一会,不如就拼一桌,热热闹闹多好。” 说完又热情地拉着孟太太:“孟太太对吧?听表姐的意思,你是开美发店的?” “对的呀,小姐,你要不要做头发?改天叫李小姐带你过去,保管满意,以后小姐有生意给我介绍呀。” 孟太太说起自己的生意经,滔滔不绝。 叶限点点头:“好的好的,怎么今天……是和方先生约会吗?” 方国富吓得急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是孟太太说淑仪……” 他说到淑仪这个名字,急忙瞟了李小姐一眼,李小姐坐在那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是陈小姐有一些东西在我那店里放着,我想还给方先生,左右是个念想了。” 孟太太解释道。 “咦,那也该给林先生分点啊,他们可好几年了呢。”叶限讨厌方国富,对他一点都不客气。 方国富脸色很难看,孟太太笑道:“这风流官司我是管不了的,就让方先生和林先生自己去打吧。” 原来这孟太太开着一家烫头的店,专门给有钱的小姐太太烫发梳头,李玉玲和陈淑仪是那店里的客人,尤其陈淑仪,之前跟着林先生很有钱,总去做头发,还将自己的一些化妆品放在那里。 “真是想不到,陈小姐还那么年轻。”说起陈淑仪的死,孟太太唏嘘不已。 方国富如坐针毡,拿过孟太太递过来的布包站起来说道:“我才想到还有点生意上的事,我先走了,嗯,你们随便坐,随便点啊,我请客。” 说着招手叫侍者过来,掏出几张钞票,逃也似的匆匆走了。 孟太太看着方国富的背影道:“方先生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许是心里有鬼吧。”李玉玲没好气地说。 “鬼有什么可怕的,李小姐我和你讲哦,其实活人才可怕呢,人死了,就是一堆烂肉,怕什么。”孟太太说话高声大气,和她人高马大的形象很相符。 “孟太太,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李玉玲不想和她再废话,拉着叶限就要走。 叶限本来想再问几句,此刻也只好站起身。 “这就走啊,李小姐,哪天带这位小姐去啊,这位小姐的头发都烫坏了,在我那好好收拾一下绝对漂亮。”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限气呼呼地走出咖啡厅,跺脚道:“这人嘴巴真讨厌,不会说话。” 李玉玲道:“所以我就很懒得理她,你是不晓得,过去陈淑仪带我去做头发,这女人的态度啊,对陈淑仪那个讨好谄媚的,在我这里就当穷瘪三对付,这些外地乡下人,最讨厌了。” “怎么,孟太太不是本地人吗?” “当然不是,听说是什么徽州那边来讨生活的,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手艺,马马虎虎的还好,加上人热情一些,在一些小姐太太那边吃得开。” “她家孟先生是做什么的?” 叶限对这个孟太太有点感兴趣。 “天晓得有没有孟先生这个人,一直都叫她孟太太,也不知道到底是先生姓孟,还是她自己姓孟,这个人不晓得什么来头的。” “咦,你们那么熟悉,她连陈淑仪跟了方先生都知道,竟然自己的底细却滴水不漏,这女人很厉害啊。” “陈淑仪巴上方国富,总比矮冬瓜老林好,她大概是四处吹牛来着,不过看孟太太这表现,似乎陈淑仪还算要点脸面没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说出去,若是被人知道我还想下海捞生活,真是脸都没地放了呢。”李玉玲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第九章 识货之人 回到未寒时,铃铛一响,初七就冲出来。 “叶小姐!”他表情很是奇怪,叶限笑道:“你怎么这样表情,屋里有老虎不成?” 初七低声道:“不是老虎,是个狐狸!” 说着挤眉弄眼,对叶限耳语道:“一个人!长得像狐狸,笑起来像老鼠。” 叶限走进铺子,一个长衫男子正饶有兴趣去看着货架上的古董,听到叶限进来,转过身笑道:“叶小姐,又见面了。” “你都来我店里,当然又见面了,武秘书。” “呵呵,叶小姐说话总是那么犀利。” “所以有话明说,不必拐弯抹角。” 武秘书指着货架上的一个梅瓶问:“这个多少钱?” “这是唐代的定窑白瓷,用的是蘸釉法,武秘书请看,这瓶子外壁腹下到底部都没有施釉,施在胎体上的釉比较粗,釉面凝厚,釉色白里泛青,釉质很细,多么莹润,这一千多年下来,真是集天地精华灵韵的宝物,武秘书真真是好品味,能一眼看到这么高雅的一个瓶子。” 武秘书笑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难道武秘书的语言系统和我不同?这明明是夸啊。”叶限故作惊奇,上下打量着武秘书。 “既然是夸,那就笑纳了,这瓶子多少钱?” “这么好的东西,若是别人来那少于两万块是不会出手,给武秘书打个九折吧,一万九千块。” 武秘书指着梅瓶问:“能不能看一看。” 叶限将瓶子拿下来,墩子躲在一边,小眼睛溜湫看着武秘书,后者指着墩子问:“这个……” 初七在一边急忙喊道:“这个不卖!” “哈哈,我只是问问?这是叶小姐的子侄?真是机灵。” “您谬赞了。” 叶限将梅瓶递给武秘书,他拿着翻来覆去的看,又对着瓶口看里面。 初七抱着墩子在一边想这个人像是很懂行的样子,看的可真够仔细的。 “如何?” “绝对值两万块!”武秘书放下瓶子,去掏长衫里面的口袋,边掏边问,“这里面的东西全都奉送吗?” 叶限脸色不变,轻描淡写地问:“这里面有东西?不会吧?”说着回头看向初七和墩子,装作怒气冲冲的样子,“墩子,是不是你又跑里面吃花生去了,扔的到处都是花生壳。”墩子黑豆似的小眼充满无辜,初七则上前想拿起瓶子摇晃一下,武秘书已经掏出一个本子说道:“莫动,莫动,这个瓶子已经是我的。” 说着将支票本放下问:“那我就开支票了。”叶限则一把拿起瓶子:“不好意思我忘记了这瓶子已经卖掉了。是有人叫了定金的,对不起,武秘书,请再看看别的吧。” 武秘书放下笔,看着叶限似笑非笑:“叶小姐这是何意啊。” “真是对不起,我刚才忘记了。” “是因为我看到这瓶子里有东西?” 叶限则摇晃一下瓶子:“空的,里面什么都没。” “哦,可里面那个哀伤的妇人不这样想。” 叶限脸色一变:“我看你不是来买东西,是来砸店的。”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对叶小姐不敬呢,师兄会找我算账的。” 武秘书笑了笑,看向叶限的眼光有些古怪:“我就想见识见识能将师兄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原来还真有几分手段,叶小姐,你这些年签订那么多契约,可有偶尔失手的?那又会如何?” 叶限将梅瓶放回远处,冷笑道:“干你屁事。” “这可不是淑女能说的话。” “跟你有关系吗?”叶限神色已经非常冷淡了,“武秘书,小店还要做生意,你要是没有别的要买,好走不送了。” “叶小姐,我发现你现在真是嚣张的厉害,怪不得能将安局长家里搅得乱七八糟。” 武秘书笑眯眯地看着叶限,好像是发现一个大宝贝。 “武秘书,如果你是为安局长打抱不平的,我想你应该去问问你们局长事实真相到底是怎样,我若真害了他,他堂堂一个警察局长怎么能容忍我这小店一直开着,若是为别人,那就无话可说,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也能隐约猜到令师兄的德行,那就请转告他,我祝他五雷轰顶天打雷劈早日飞升。” 武秘书脸色大变,有些恼怒地喊道:“你……这女人!如此恶毒!真是翻脸无情,枉费师兄对你一片真心!” “真心他奶奶个腿儿,你们武当山的人都这样颠倒黑白不知所谓吗?再胡搅蛮缠,我可要……”叶限拿起一边的鸡毛掸子,“赶你出去了!” 武秘书向后一退,鸡毛掸子落了空。 “够泼辣,够有味,哈哈,怪不得师兄喜欢。”他忽然笑了一下,“我也喜欢。” 这人可真是,从里到外都透着阴森森的劲,笑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心里阵阵发冷,叶限骂道:“你可真够变态的。” “出了何事?” 召南走进来,看到叶限拎着鸡毛掸子,一脸怒气,店中间站着个戴金边眼睛的年轻人,笑嘻嘻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初七急忙喊道:“叔叔,你回来的正好,这个人……调戏叶小姐!” 调戏?召南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个转,心道谁活的不耐烦了,敢调戏她啊。 走过来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啊。” “你可以叫我小武。” “小武?哈!”叶限扑哧一笑,“武秘书真够谦虚的,召南,这就是警察局的武秘书,给咱们没事找事的那个。” “非也,是帮你们介绍生意。以后大家熟悉了,我们警察局的案子我可以多介绍点来,保证你们挣的盆丰钵满,大家一起在沪城发财。”武秘书说的喜气洋洋,一副江湖道义的样子,和方才阴气四溢的他判若两人。 初七忍不住惊讶地张大嘴巴,心道这个人变脸好快啊。 “武秘书可是四川人?这出变脸演的真好。” 叶限出言讽刺。 “叶小姐,你对我太有成见了,其实我和师兄是不同的,若是师兄伤了你的心,我可以帮他赎罪。” 师兄?伤心?赎罪? 召南恍然大悟,看向武秘书的眼光充满了警惕。 “我把话说到明处,开始是心里很不舒服,因为我叶限向来是无往不胜的,想不到在一个狗屁牛鼻子那里翻了船,不过现在早想明白了,逢场作戏而已,谁能付出几分真心,大家都是玩玩,他长得够俊的,就当姑奶奶我好好享受一次,又不花钱,何乐不为呢。” 看着武秘书渐渐黑脸,叶限心里这个畅快。 望着武秘书悻悻而去的背影,召南伸出大拇指对叶限比划一下:“够狠,佩服。” 叶限放下鸡毛掸子,拿过一边挂着的毛巾擦擦手道:“别奉承我,真佩服我不如晚饭你请了,初七,想吃什么,报上来,召南请客。” 初七欢呼起来,召南举起双手:“有这么黑心的老板吗?每天都想着剥削我这仅有的伙计,今天我可是查到了极重要的情报,该你请我才对!” 第十章 齐人之福 “这种已凉未寒天气,吃火锅最好。” 桌上的铜锅里羊肉翻滚着,叶限用漏勺潎着上面的沫子,火锅咕嘟咕嘟水汽蒸腾,隔着白雾,灯光下叶限的红唇格外动人。 召南往里添着白菜,嘴里还说着:“今天早上我都没注意,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能叫瓷母鸡叶大小姐请客,这简直是绝无仅有!。” 叶限撇嘴:“瓷母鸡,你可真够粗俗的。” “能有你俗吗?指着一个白面书生骂人家是放屁。” 召南想到方才武秘书脸上那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讨厌死了,吃饭呢,说这些做什么。” 叶限叫道。初七呵呵笑着:“我要吃肉,吃肉!” 三个人吃得热乎乎的,叶限嚷着再下点海带结,召南说:“你可知道我查到了什么?” “你又查到谁有嫌疑了?” “我就想方国富怎么能对李玉玲那么无情呢,直接对警察说李玉玲和陈淑仪有仇,一调查原来是两位方太太从潮州老家来了!哈哈,一来就是两个,方国富现在怕是焦头烂额。” 叶限恍然大悟:“怪不得在咖啡店看到方国富垂头丧气的,我以为他是因为陈淑仪的死呢,原来是自己后院起火了,陈淑仪被人砍了八刀,都集中在脑部和脖子上,这是多大的仇恨,若是夺夫之恨可以理解。” 初七在一边说:“嗨,好合好散,何必去杀人呢。” 召南笑道:“羊肉都堵不住你的嘴,你个小孩,知道什么合啊散啊的。” “这两位方太太既然能在家乡容忍一夫二妻,兼祧这种落后的方式,就说明她们是说什么都不会离开方国富的,不过既然能长期容忍一夫二妻,怎么多一个女人就不能忍呢?”叶限提出异议。 召南想了想,吃了一口羊肉问:“你站在两位方太太的角度想想,你觉得你能接受陈淑仪吗?” 叶限眼睛转了转:“我看方国富有四十多岁的样子,这两位方太太年纪也不会小了,假设方国富二十岁成婚,那俩女人在家乡共处二十年,耐性是经过二十年的磨练养成的,我觉得不太可能来到沪城发现又多一个女人就歇斯底里。她们也许会闹一下,联手打骂陈淑仪几下,杀人,还是那么凶残的去杀人,四十多岁的妇人,怕是做不来。” “同行的还有方国富的两个儿子,如果这两个方少爷不忿呢?” 叶限摇头:“陈淑仪只是被金屋藏娇,方国富还在壮年,没到立遗嘱分家产的程度,方家儿子为什么要杀人呢?没有理由啊。” 召南放下筷子:“如此啊,那这顿饭你亏大了,原来我查到的线索并不重要。” “没事,做老板的也不能一直克扣员工,比方说让骡子拉磨总得在草料中加点黄豆什么才能卖力呢,你说对吧。” “骡子?叶大小姐你过分了啊。” 召南低头向下看一眼:“哼,当着小孩子我是不能多说什么,你这是对男人最大的侮辱,知道吧。” 叶限拊掌大笑:“你还真当自己潘驴邓小闲啊。” 初七吃的满嘴油,鼓着腮帮子,睁大眼睛问:“召南叔叔,这个潘什么,闲什么,什么意思啊,我没听懂。” 叶限笑着伸手点他脑门一下:“傻小子,可劲吃你的吧,到你懂的时候自然就懂了。” 叶限虽然分析两位方太太和方少爷都没有杀人动机,但还是让召南调查了一下案发时他们都在做什么。 原来这事情真是赶得巧,就在陈淑仪搬到那公寓做金丝雀的第三天,方国富在商行接到电话,是他儿子从火车站打过来的,说两位太太带着他们来沪城了。 方国富大吃一惊,这怎么提前一声招呼都不打啊。 他儿子压低声音笑嘻嘻地说:“两位母亲就是故意不打招呼的,也就你儿子我心疼你,刚出站就告诉你一声,做好准备。” 方国富急忙叫人去通知陈淑仪,没有自己通知千万不要来商行找他,也不要给自己打电话,老实在公寓等着。 陈淑仪刚经历一场变故,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当然是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收拾起过去的嚣张跋扈,小心谨慎,在方太太到来的这几天果然没有出现,两位方太太甚至还不知道方国富金屋藏娇的事情。 因此那几天陈淑仪一个人在公寓,最后被害,还是每天打扫卫生的大嫂进去才发现人已经死了,警察去方家调查,方国富的秘密才被揭穿。两个方太太哭哭啼啼,痛骂方先生老不修,都抱孙子了还花心。因此方国富被折磨的焦头烂额,他急于撇清关系,就对警察说怀疑李玉玲报复杀人。 召南调查一圈,不禁得出结论,这个方国富真不是东西,搞不定两个老婆,包养情人不说还厚颜无耻,直接接手自己老友的女人,人品太差劲了。 “他和陈淑仪就是我生命中的污点,一想到差点跟这种男人,我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李玉玲听完召南讲述的调查结果,叹口气,双手捂住脸:“我那会真是疯了,为了逃出那个家,差点搭上自己。” “你很幸运,若是你真跟了方国富,也许死的就是你。” 叶限分析道。 召南一愣:“你的意思是,陈淑仪被杀不是因为她自己,还是因为方国富?哪不对啊,方太太和方家儿子都没有杀人的理由,两个少爷在舞厅跳舞到半夜,好几个舞小姐都可以作证。两个方太太和方先生睡在一起……” “两个!方先生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叶限笑得趴在桌上,手掌拍了几下桌面。 李玉玲羞的满脸红,低下头去,召南则心虚地探头看向里屋,担心初七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这夫妻三人可以互相作证,方国富没有杀人动机,陈淑仪这次很乖巧,事情瞒的天衣无缝,方太太走了他可以继续享受美人,杀了人反倒闹得家里天翻地覆。这三个人的话应该不会作假。”召南说完,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道,“我们漏掉了什么呢?不是陈淑仪的仇人,也不是方国富的仇人,还有谁非要杀死陈淑仪呢?” 第十一章 姐妹情深 “我妹妹?呵呵,我哪敢有这样的妹妹。”陈淑慧是沪城有名的交际花,她有自己的沙龙,会英语法语,懂得西方礼仪,将很多人拢在自己身边,她的沙龙卖着青春,也卖着消息,她靠自己的美貌和聪慧周旋在各色人物中间讨生活。 看到是个年轻女子来访,陈淑慧立马全身绷紧,像是一只身姿优美蓄势待发的母豹子。直到听到是因为陈淑仪的事情而来,她才笑了一下,摇着小扇子笑道:“她怎么了?” “死了。” “死了?” 陈淑慧重复一句,脸上表情有片刻的凝滞,最后冷笑:“就她那充老-卵-神抖抖(得瑟装弹)的样子,我就晓得总有一天要出事。” “你的意思是她平时太炫耀了?” “是的啊,她那个老林还是我介绍给她的,没想到她头一天还跪地求我给她一条出路,第二天跟了老林就抖了起来,打扮的跟一只花孔雀一样,来我这耀武扬威,被我赶跑了,她逢人便说我是嫉妒她,我嫉妒她?我开门做的是生意,怎么会嫉妒她,笑话。我遇到那么多有钱人,想养我的一大把,我们这样的女人走了这条路,将自己一生系在一个男人身上才叫蠢呢。” 陈淑慧说到这里,眼波流转中有着和年纪不相符的沧桑。 叶限点头道:“陈小姐真是个明白人,陈淑仪是不及你的,” 陈淑慧笑了下,有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我们陈家,真是从天上掉到地下的典型,经历那么多自然有点感慨,小姐是警察吗?” 叶限摇摇头:“陈小姐可认识李玉玲?我是私家侦探,李小姐请我调查陈淑仪被杀一案。” “玉玲?她还好吧?” 叶限大概讲了一下李玉玲的近况,陈淑慧不住点头:“玉玲聪明多了,其实我当年下海也是情非得已,我母亲和弟弟那时都重病需要一大笔钱,我是没办法,只能这样在红尘中打滚吧,这风月场,能不沾身就千万别粘,玉玲能靠自己本事就算粗茶淡饭总也能养活自己。” 大概是叶限勾起了陈淑慧的怀旧情结,两个女人竟然相谈甚欢,叶限从陈淑慧这里了解到陈家的往事。 原来她们的父亲是沪城最早的一批买办,娶了一堆老婆生了一堆孩子,家里条件本来是极好的,没想到在陈淑仪读中学时,她父亲官司缠身,后来又因股票集资失败破产自杀,房子财产甚至年轻貌美的小老婆都被债主瓜分了去,剩下一众儿女跟着各自亲娘悲悲戚戚。 “那时我们家树倒猢狲散,我母亲生了我和一个弟弟,我那弟弟只有十岁,先是母亲患了痨病,后来我那弟弟上街卖报被车又撞了,我没有办法只好下海做了舞女,后来渐渐自己出来做,淑仪比我好一点,她妈那时得宠,手里总还能有点钱,读完了中学嫁人了。” 陈淑慧说到这里,拿出烟盒,示意叶限:“叶小姐吸烟吗?” “谢谢,”叶限大方地抽出一只女士香烟,陈淑慧拿起打火机帮她点上,爽朗地笑道,“我就喜欢叶小姐这样大方不拘束的,现在那些小姐太太们装模作样,没意思透了。” 叶限吐个烟圈:“我单身一个,对男人没什么幻想,合则来不合则去,活的自在就好,装给谁看呢。” “对,就是这样,那些臭男人。” 陈淑慧瞬间有遇到知己之感。 “我听陈淑仪讲过,她嫁的很不如意。” 陈淑慧冷笑一下:“不如意?她当初奔着人家有钱嫁的,进门后又想有感情,钱也要人也要,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原来陈淑仪当初嫁给一户有钱人家,那男人比她要大二十多岁,就是有钱,当时陈淑慧劝过她,你读过中学,又没有什么拖累,不如嫁给个年轻洋行职员之类,升职有空间,不会很辛苦,何必非要做阔太太将自己的青春都卖掉。 “结果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就是要有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结果呢,嫁过去才知道人家家里姨太太好几个,儿女一堆,哪有她立足的地方,那些女人哪个是好相与的,各个都能对她指手画脚,她后来实在忍不过又哭着跪下来求我帮忙离婚,好不容易离婚了,她在我这沙龙遇到了老林,那个老林,那时可是喜欢我的,每天围着我转。” 陈淑慧说到这里,脸上显出甜蜜神色,眼睛也闪闪发亮:“叶小姐,你是不知道我那时身边围绕了多少人。” “你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我相信。”叶限不着痕迹地吹捧。 “她看着老林条件好,竟然瞒着我勾搭上老林。嗯,在我这勾搭上老林,也算是我介绍给她的吧?”陈淑慧想到方才还说是自己将老林介绍给陈淑仪的,此刻有点心虚,眼光闪动。 “当然了,没有你,那林先生怎么能知道陈淑仪是哪个呀,那就是从那时起你们就不来往了吗?”叶限故意语气夸张,“看来陈淑仪抢男人是惯犯了,她前段时间还抢了一个好朋友的男人。” “她还能有什么好朋友?就她那性格,有点钱就张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哪有人和她做朋友?” 陈淑慧眼睛一转:“莫非你说的是李玉玲?她也是个小可怜,好不容易离了婚又被娘家人磋磨,淑仪也就在这样的可怜虫身上找找存在感了,嗯?她抢了李玉玲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叶限粗略讲了一下,陈淑慧感叹:“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又做这种事,不过我也相信李玉玲那风一吹就倒的小样子是没勇气杀人的,淑仪那么泼辣,真打起来,李玉玲未必打得过。” 叶限知道陈淑仪品性不好,但没想到竟然连亲姐妹都这样评价她。 “陈小姐,你觉得陈淑仪可能惹上什么仇人呢?” 陈淑慧也吐个漂亮烟圈,想了想说:“她没什么朋友,我们家那些兄弟姐妹和她也没有联系,玉玲应该不会去杀她,我当然讨厌她,可也没到杀死她的地步,想想真没什么仇人。不过……”她停住了,看向叶限,“叶小姐,我在风月场里打滚久了,见过很多这样的女人最后下场不好,你可知道都是为了什么?” 叶限摇摇头,陈淑慧叹口气:“那就是太张扬了,肚子里揣不进二两油,有点钱有点势力就开始在外面摆场面,最后要么是被贼盯上,要么是被拆白党盯上。” 叶限心里一动,对啊,自己一直将事情想的复杂了,有没有可能是谋财害命呢? 第十二章 热情的孟太太 “那女人死了?死的好啊。” 林小姐三十来岁的样子,一双厉害的凤眼,说起陈淑仪,语气中都是鄙夷。 “这女人跟我爸爸两年了,捞了多少好处,我可不是好说话的,直接把她轰走了,一毛钱都没给。”林小姐有些得意洋洋,“这样的人早晚要受报应,死的好啊。”她凤眼一挑,“这位小姐你是警察还是记者?” “我是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那女人都死了,谁雇你来的?我父亲?” 林小姐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咖啡厅的其他人都往这边看。 “稍安勿躁,林小姐,这么大声说话太不淑女了。” “淑女能当饭吃?能拦得住小妖精往家里冲吗?”林小姐冷笑,“侦探小姐,是陈家人雇你来的?” “不,是陈淑仪的一个朋友,也可以说算仇人吧,她因为和陈淑仪有仇被警方盯上,我是为了还她清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听到叶限解释,林小姐笑道:“她这人太爱招摇,当然会和人结仇,本来我们在家乡并不知道这件事,还是接到一封信,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小妖精。” 一封信! 叶限大惊:“什么,一封信,那信呢?” 林小姐手一挥:“谁出门还能带这个,是一封匿名信,说我父亲在沪城和一个女人住一起,还写了具体的地址,陈淑仪的姓名,看完我和我母亲就直奔沪城来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不过现在这样,我也不用隐瞒,小姐,我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这封信,若是知道,那可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呢。” “是什么时候收到信的?”叶限追问。 “嗯……” 林小姐想了想:“大概是半个月之前吧,小姐,你是侦探,若是查到是谁写的信请一定要告诉我,我是真心要谢谢人家。” 匿名信告密是在半个月前发生的,那时李玉玲并没有和陈淑仪反目成仇, “还有这种事,那就是说淑仪有个躲在暗处的仇人?” 这天是周末,教会女中下午不上课,叶限找到李玉玲告诉她这几天的调查结果,李玉玲听说了匿名信也是非常惊讶。 “不是你做的?”叶限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李玉玲。 “不是,真的不是。”李玉玲摇头。 “李小姐,说实话,咱们初见那次,我在隔壁座位可听得清楚,你和陈淑仪互相拆台呢。”叶限故意阴阳怪气。 “那是因为我们俩一直就是这样的相处方式,从读书时候就开始,既是好友,又总在口舌上互不相让,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恶意。”李玉玲急忙解释。 两人边说边走着,李玉玲指着前方道:“那就是孟太太的店。” 哦,是那个人高马大,快言快语的孟太太。叶限道:“我想进去看看。” “欢迎光临。” 一进门,孟太太就迎了上来,“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我听人说你现在出来做事了李小姐,真是能干啊。”孟太太说着看向叶限:“这位小姐真是面熟,啊,我们在咖啡厅见过面的。” 她热情的请两人坐下。 叶限问:“孟太太简直就是包打听,什么都知道,我表姐才出来做事没几天啊。” “那是,小姐,女人嘛,最大的特点就是消息灵通,这里有客人看到李小姐去学校上班了嘛,做头发时候说起来我才知道的。”孟太太笑着问,“小姐是想洗头发还是烫呢?依我看小姐的头发是不能再烫了,不如剪掉一点养养的好。” 烫头当然比剪头发要贵很多,叶限想不到这孟太太建议的还非常靠谱,便点点头说:“那就剪一下吧,上次烫坏了。” “是啊,是烫的时间长,有点焦了呢,需要好好养上半年。” 孟太太说着往盆里倒热水,将一条毛巾浸满了热水,捂在叶限头上,很是舒服。 这个人很善谈,手脚也麻利,手里这边忙乎着嘴里也没听着,问李玉玲新工作可还适应。 叶限忽然想到一点,问道:“孟太太真是消息灵通,你是怎么知道陈淑仪和方先生在一起了呢?” 孟太太笑道:“那自然是陈小姐自己说的呀,她跟老林两年了,前些天忽然到我这里来,气呼呼的说把老林甩了,找个年轻英俊的,还告诉我姓甚名谁住在哪里,我们关系好的不得了,陈小姐这人又大方,很谈得来的。是吧,李小姐。”她故意问李玉玲。 陈淑仪大方?李玉玲很讨厌这句话,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李小姐生气了哇。”孟太太很会察言观色,声音低沉下来透着悲哀,“大家认识这么久了,陈小姐在这做了一年多头发呢,想不到这么年轻,人就没了,每次想起来都难受的……” 说着还用手擦擦眼角。叶限盯着前方的镜子,通过镜子注视着背后那个高大的女人,就听孟太太问:“小姐贵姓啊,在哪里高就?” “我姓王,开个小店。”叶限说的含含糊糊,她脑子里猛地一激灵,这孟太太话可真多,问东问西的,那么这些顾客的事情事情她不是什么都知道? “哇,王小姐这么年轻就自己做生意啊,真是了不起,做什么生意。” “卖点珠宝首饰,小本生意。”叶限故意说的轻描淡写,果然,孟太太的眼睛都亮了,“珠宝首饰啊,好能干。以后去王小姐店里,可要给我打个折啊,店在哪里呢?我记下来下次一定要去看看。”说话时,手指摸上叶限的头部按摩几下,她手劲拿捏的很好,叶限觉得头部很是放松,整个人的精神都舒缓很多,人再这样轻松地环境内是真容易将自己的一切事情都和盘托出的,想到这里,叶限越发心惊,从镜子看到孟太太的手摸到自己脖颈处,叶限急忙喊声:“停!” 孟太太停住:“王小姐,你怎么了?” 叶限站起身:“我才想起还有点事,先不做了,改天再来。” “好的呀好的呀,王小姐你尽管去忙好了,哪天再来也是一样,咦,王小姐,你的店到底在哪里呀?”孟太太手里拿着毛巾,笑呵呵地看着叶限。 第十三章 下饵 叶限心里一紧,李玉玲在一边说道:“孟太太,你想买珠宝啊。” “是的啊,女人嘛,总是喜欢那些亮晶晶的小玩意。” “平时不见你戴的呀?” “哎,做我们这个工作的,哪里戴的住,平时放在匣子里看看也是好的。” 孟太太看着叶限:“王小姐的店到底在哪里啊。” 叶限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也不能说是我的店,算是一人一半吧,是别人开的,有我一半的。” 李玉玲有点吃惊地看着叶限,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限趁孟太太回身去一边放手巾,对李玉玲眨眨眼,接着低声道:“表姐,不是的,已经不是那样了,你别说了。” 李玉玲看着叶限,有点惊讶:“啊,你怎么……” “好了,表姐,真是麻烦,总拿这件事说我,我也没有办法,毕竟要生活的呀。”她语气娇嗔,很是柔媚。 孟太太走过来,饶有兴趣地看看叶限又看看李玉玲:“姐妹俩在说什么私房话呢?” 叶限故意装出委屈的样子,拉着孟太太评理:“孟太太,你认识的人多,看到的事也多,你来讲讲,我表姐多不讲理,每次说起我的那家店她就说我。” “姐妹俩关系好,说说也没什么,王小姐不要计较了。” “什么啊,她就是嫉妒我!”叶限说着揉揉眼睛,李玉玲现在已经明白过来,装作生气的样子喊道:“我嫉妒你?别开玩笑了好吗?你有什么值得嫉妒的。” “你嫉妒我过的好,我能在男人帮助下开店,我能有那么多珠宝首饰,你就是嫉妒我有男人追求。” 孟太太眼睛跟探照灯一样,立马将其中的种种瞄个透亮。 “本来就是,你不就是靠男人?我和你讲,你想想淑仪,这女人还得自立,不能靠着男人,还是那些有家室的男人。” 李玉玲收到叶限传递的信息,急忙跟上说道:“又不是你自己的男人,得意什么。” “抢别人的男人才叫开心呢,你是不晓得这种满足感的。表姐,你真的老了。”叶限故意可恶地笑笑,“哎呀孟太太,让你见笑了,我们姐妹俩总这样吵来吵去的,过后就忘了,谁也不生气,是不是表姐。” “是啊,是啊。” 李玉玲挽住了叶限的手,叶限在她手心按了一下,表示你做的很好。 “就是啊,姐妹嘛,能有什么仇。”孟太太打着哈哈。 “孟太太,有笔吗?” 叶限接过孟太太递过来的笔和纸,写下一个地址道:“我的店在这里,有空来玩啊。” 叶限和李玉玲走出孟太太的店,孟太太站在门口热情地挥手再见。 走出去一会,李玉玲问:“叶小姐,你莫不是怀疑……” “对,你不觉得这个孟太太很可怕吗?” “可怕?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开这个店每天接触各位小姐太太,这些人的消息她比谁知道的都快,就拿陈玉玲和方国富的事情来说吧,除了你,很少有人知道吧?” 李玉玲点点头。 “可这个孟太太却知道,还能通知方国富拿陈淑仪的遗物,这最大的可能就是陈淑仪得意洋洋,自己和她说的,可是你想想,她能找到方国富,说明她极有可能知道陈淑仪住的地方,联系的地址电话她都清楚,这么一想真是太可怕了。” “啊,我明白了,怪不得叶小姐你刚才神神秘秘的,那是故意在给她错误的引导!” 李玉玲瞬间恍然大悟。 “对,我故意说的含含糊糊的,陈淑仪被杀,她随身戴的几样首饰都不见了,陈淑仪被林小姐赶出来身上没带什么东西,还是跟了方国富置备几样首饰,都被杀人凶犯拿走了,我就想这个凶犯一定很喜欢珠宝首饰,是个贪财之人,同时能连砍陈淑仪头颈部好几刀,显得对陈淑仪痛恨至极,还是个力气很大的人,可是陈淑仪并没有别的仇人,仅有和她有些仇怨的人都没有作案的可能,那是谁会那么恨她呢?就在孟太太给我擦头发的时候,我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叶限说到这里,猛地转身。 此时阳光灿烂,透明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身上,整个人像是透明的一般,只有那抹红唇格外鲜艳,有一种魅惑人心妖艳的美感,这让李玉玲有片刻的眩晕。 “我在想,一个女人,每天帮人洗头发烫头发梳头,接待各位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陪着小脸,听她们倾述心事,也会遇到很多颐指气使的女人,对她呼来喝去,她为了生活为了挣钱,要陪着小心,你说时间久了她会不会怨恨?恰好她个子高人也长得壮实。” 李玉玲点点头:“孟太太平时表现的很热情,对谁都笑脸相迎,我也遇到过陈淑仪对她挑剔的时候,陈淑仪这个人有了钱就张狂,有时候为难人家看得我在一边都坐不住,当然,她也会这样为难我,我一生气,她就又来哄我,这个人怎么说呢,其实本身心眼不坏,就是好炫耀爱虚荣,孟太太会因为这些事恨她恨的杀死她吗?” “鱼饵已经放出去了,我现在扮演的是一个依靠色相从男人那获得好处的轻浮女人,还开着一家珠宝店,要看看孟太太能不能对我感兴趣了。”说话时她扬起手,手指上一颗硕大的钻石,像闪闪发光的麻将牌。 叶限对着阳光,得意地欣赏着“麻将牌”:“看到没,我今天可是下了很大的本钱出来的呢,这么大的钻石我过去可很少戴,太打眼了,方才我看孟太太盯着我的手看了很久。” “叶小姐,真巧,又见面了。” 一个冷淡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叶限头也不会,冷笑道:“你这声音冷冰冰的都能结冰碴了,而且,不是巧,是你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武秘书。” 李玉玲现在对警察有些过敏,转身一看是武秘书,吓得急忙躲到叶限身后。 “不过是顺便逛街,哈哈,只是巧合巧合。”武秘书没想到叶限竟然揭穿自己跟踪,稍微有点尴尬。 “你们这警察做的真轻松,查案子什么都不做,只会跟踪我,武秘书,丑话我先说到前面,你若在我这次工作中动点手脚,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无情是什么样?有情又是什么样?其实我还挺想见识见识的。”武秘书看着对面的叶限,这女人,有时候面目模糊的让人恍惚记不得她的长相,只有那抹红唇,格外的诱人,这女人太可恨了,他想。 第十四章 请君入瓮(上) “叶小姐,这一路上,应该是别有深意吧。” 武秘书若有所思。 这几天他偷偷跟踪,看到叶限接连走访了几个人,始终摸不着头脑,她认定的嫌疑人到底是哪一个,因为她这几天走访的这些人也都是警察调查过的,看着有杀人动机,但都找不到他们杀人的证据,而今天她竟然又跟着李玉玲去做头发,武秘书有点搞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叶小姐,你不要以为只要拖就可以,我们破案是有期限的,时间到了找不到凶手,那只能拿李小姐去顶了。”李玉玲闻言吓得声音发颤:“什么?你们怎么能这样做?” 武秘书笑笑:“那你说我能怎么做,让你的叶小姐告诉我啊。” “其实我们已经……” 叶限喝到:“李小姐,别被他吓唬住,什么都不要说。” 李玉玲最怕的就是被警察带去调查丢掉工作,被武秘书一吓唬差点什么都讲出来,幸好叶限及时止住,武秘书的眼睛骨碌碌在她们俩身上打量着,看着李玉玲问:“其实什么?你们其实找到了凶手是谁对不对?快点告诉我。” 李玉玲低下头去,她知道这个武秘书是不安好心的,既然叶限叫自己什么都不要说,那就闭嘴吧。 武秘书没想到李玉玲一下子沉默了,恨恨地看着叶限:“叶小姐,别忘了,破案是有时间限制的,我先提醒你,你们还有……嗯,三天时间。” 叶限眉毛一扬,指着身后的马路:“去抓啊,就是那个做头发的孟太太杀的人,你去把她抓走吧。只要一审,什么都交代出来。” 李玉玲低着头,闻言大惊:叶小姐不是说什么都不能说吗? 她不敢抬头,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强迫自己必须镇定下来。 武秘书眉头一皱:“叶小姐,开什么玩笑?” “真的没开玩笑,我查了好几天,终于发现就是那女人杀的人,杀人动机是……啊……就是见财起意,那女人是为了钱财杀人,你们去抓人吧,案子破了。” 武秘书有点生气:“叶小姐,这可是人命案子。” 叶限伸手拉住李玉玲,后者的手正在发抖,叶限故意握了一下示意她不要担心。 “好了,案子破了,就是这样,你爱信不信,我们走吧。” 说着扭着腰肢,嘴里还哼着最近流行的小调:“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旁……” 唱到后面,还特意回身看着站在原地的武秘书,妩媚地一笑。 武秘书看着远去的女人身影,气不打一处来。 这女人,太过分了,分明是在戏耍自己!最可恨的是她的嘴唇那么红,腰肢那么软,走路的样子那么风骚!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师兄竟然会对这样的女人动了心,一定都是这女人勾引的! 一想到师兄从沪城回山后的魂不守舍,武秘书心里就闷闷的疼,师兄品性端正,从来都是他的偶像,他可不允许自己的偶像被这妖女所诱! 回到未寒时,李玉玲还是惊魂未定。 “叶小姐,你怎么就说了出来,那武秘书现在一定把孟太太抓起来了。你不是说才下鱼饵,要等鱼儿上钩的吗?” “放心,那鬼鬼祟祟的家伙疑心极重,我要是说不是孟太太他一定怀疑我说谎,现在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就是孟太太做的,他反倒认为我是在骗他,一定不会相信的。” 她眼睛里都是笑意,想到刚才武秘书一脸震惊的样子,真是开心啊。 “那接下来怎么办?我看你写给孟太太的地址并不是这里啊。” “山人自有妙计。” 孟太太是在第三天上午找到那家珠宝店的。 一进门就被店里的摆设镇住了。 这店里装修极为珠光宝气,柜台里面是一溜的各色宝石钻石,那么大的粉钻,火彩极好的,就大咧咧的放在柜台里面。 孟太太喜欢珠宝,平时也喜欢逛这种店,她知道一般的店里,这种品相的钻石都是要收起来,一定是有人介绍才能带到楼上去看,哪里能就这个光明正大的摆在柜台里,这王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这般的……有钱。 “太太,您好,先看点什么?”柜台里面站着个个子高高的英俊年轻人,孟太太笑笑:“我是王小姐的朋友。” 她目光一扫,已经知道这店里的钻石珠宝可不是自己能买得起的,就算王小姐算人情给打折也只能饱饱眼福罢了。 “哎,孟太太。” 叶限从楼上走下来,她今天的装扮和那天出门截然不同,头发上插着碧玺的发梳,身上裹着油光水滑的貂皮围巾,高跟鞋闪闪发亮,手腕上是两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走路时候随手理了一下鬓发,手指上硕大的麻将牌钻石亮瞎人眼,这女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四个字:我很有钱! 孟太太赞叹道:“哎呦,王小姐通身这气派,真是了不得。” 叶限轻笑:“孟太太说笑了,孟太太你坐呀,小召,去倒茶来。” 她在支使召南去做事的时候,声音带着点娇滴滴的味道,孟太太每天迎来送往都是小姐太太,女人心思琢磨的最明白,很快就感觉到这店里弥漫的那一点子暧昧味道,看着召南的背影,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位小哥是谁啊,真是好相貌。” “是我请来的伙计,当初找他就是因为这好相貌。”叶限说到召南,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浮起一抹春色。 “英俊的年轻人就是好,哈哈,王小姐,真是有运气呀。” 叶限嘴一抿,贴着孟太太耳朵道:“那些老男人,谁愿意整天奉承他们,我这边,那个人很少来的,所以再养个自己看得上的伙计,也是方便的,这里平时就我们俩,我嫌人多嘴杂,麻烦的很呢。” 孟太太心照不宣,一脸谄媚的笑,拍拍叶限的手背,表示一切都明白。 说话间召南已经送茶上来了。叶限接过茶杯,忽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你不是要请三天假的吗?那下午早点走吧。”召南恭敬地说:“谢谢王小姐,我母亲那边情况好转我马上就回来。” 孟太太问:“这位先生要请假啊,那王小姐你可要受累了。” 叶限转着手指上的“麻将牌”嘴里说着:“可不是呢,像我这么好心的东家哪里去找,就是这几天,独守空房了,哈哈,看我说的都是什么,来,孟太太,你看上什么东西了,我给你打个好折扣。” 第十五章 请君入瓮(下) 狡兔三窟,叶限当然不只有未寒时那一个地点。 她布置的这家店是另一个落脚点,专门选择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一条路都是高大的梧桐树,树枝像撑开的巨伞,遮天蔽日,炎炎夏日能挡住烈日骄阳,平时也挡住了目光和视线,特别是这一条路住的人不多,小洋楼躲藏在树荫里,红砖墙上的爬山虎一直延续到楼顶,微风拂过荡漾着绿色的波浪。叶限过去嫌弃这里太过僻静,和自己爱热闹的性格不相符,想不到今天派上了用处。 这天晚上,叶限早早换上一身比较暴露的真丝旗袍,站在镜子前扭来扭去。 召南从门口探出头问:“都这个时间了,孟太太怎么还不来。” “啊!你不会敲门吗?”叶限伸手捂住胸口。 召南笑道:“看把你吓的,我什么都没看到。” “你什么意思?难道很小吗?”叶限恶狠狠地问。 召南扶着额头:“老天,女人可真是难伺候,好吧,我要说全都看到了,很大不小,你是不是又要骂我。” 叶限被他无可奈何的样子逗的噗嗤一声笑了:“我相信她一定会来的,我专门在那个阴阳怪气的武秘书面前说了几句,武秘书这人疑心很重,一定觉得我是故意骗他,不过以他那种死样子,就算怀疑是我在骗人也会跑去那里看,孟太太若是杀人凶手,心虚的厉害,看到家里附近有探头探脑的人不得吓死,我想她这种贪心的人,逃离沪城时一定会选择再干一场。” 召南点点头:“果然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我是想不到,孟太太看着也不是很穷,怎么能做出杀人抢劫的事情。” “因为嫉妒啊,嫉妒别人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只靠相貌就能好吃好喝珠宝首饰一大把有男人养。她每天交往的女人中很多是这样的,而她要给这些人陪着笑脸服务,还要时常忍受这些人的勾心斗角冷嘲热讽,你是无法想象那些小姐太太背后是怎么说别人的,时间久了,她的心态不可能不起变化。” 这时,窗子哐当响了一声,墩子跳了进来,它有点紧张,爪子指着楼下,吱吱吱叫了几声,召南道:“有人来了。” 说着就赶紧跑回藏身之地。 叶限披着一件披肩缓缓走下楼,敲门声正紧。 “谁啊,这么晚了。” “王小姐,是我啊。” 孟太太的声音传来,叶限松口气,却还装模作样打个哈欠:“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啊,” “我明天要回老家,才想起没给家里老人买东西,实在不好意思啊王小姐。” 叶限打开门,孟太太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叶限心想,她那天也是这样来找陈淑仪的吧? 两个人进来,孟太太见叶限穿的单薄,关心地问:“王小姐,你已经睡下了啊,真是不好意思,明天就回去了,刚想到没给老人买东西呢,我姆妈喜欢翡翠,我想买个翡翠戒指。” 叶限点点头,打着哈欠:“好啊,你来挑。” 孟太太看看周围:“就你一个人啊,那可要把门关好。” 说着回身去关门,叶限道:“是啊,我那伙计回家乡有点事,他母亲身体不好,他回去看看。” 孟太太笑着眨着眼睛问:‘那个老板呢?也不常来吗?” 叶限探口气:“那人不在沪城,在别地呢,我也是才来沪城没多久,在这边也不是认识什么人。” 孟太太心里算计着,只她孤身一人,在本地也只有李玉玲这样的穷亲戚而已,那个年轻人请假三天,待他回来我早都跑了。想到这里她脸上挂满了笑容,又看了看叶限,握紧了自己的手包,那里藏着一把菜刀。 叶限打开了柜台,说道:“孟太太,你来挑挑看,这边都是翡翠。” 孟太太眼前珠光宝气,晶莹璀璨,她伏在玻璃柜台面上,盯着里面的珠宝,眼角却瞟向叶限,见她哈欠连天,捂着嘴,眼神漂浮,一副困倦的样子,便喊道:“王小姐我想看看那个戒指。” 叶限从柜台里取出来递给她,孟太太装模作样地在灯光下看着戒指,她忽然说:“王小姐,你来看一下,这里面是什么啊?” 叶限从柜台绕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戒指,对着灯光仔细看,就在这时,孟太太手已经伸进了手袋,抓起菜刀就朝叶限头上砍去,只见叶限身子忽然一矮,孟太太拼尽全身的力气,一时间收不住脚,刀子砍到玻璃柜面上,咔嚓,哗啦啦,玻璃渣子四溅。 叶限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双手捂着胸口:“孟太太,你疯了?” “小妖精,去死!” 孟太太转身又砍,叶限见她人高马大,又有力气,不想和她硬碰硬,转身就往楼上跑,孟太太紧追在身后,挥刀就砍。 叶限喊道:“孟太太,你想要什么都拿去,不要杀我。” “你们这些小妖精,靠勾引男人得到这些,人人杀得!不要脸的小妖精就该死!” “难道,难道陈淑仪也是你杀的?” “对,那个女人,勾三捻四,就该死!” 说话间,菜刀已经追到身后,叶限大叫:“赶紧出来,砍到楼梯就不好了,从你工钱扣!” 孟太太微微一愣:“什么?”她一抬头,只见眼前已经闪现出一个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菜刀,孟太太大惊失色:“你……不是请假……” “若不是这样,怎么能引你出来呢,孟太太。”召南冷笑,将菜刀扔到脚下,随即一把扭住孟太太的胳膊,咔嚓两下卸下关节,孟太太两条胳膊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孟太太大叫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警察很快就会来了,我已经报警,孟太太,你还是想想等会该怎么对警察讲讲你杀人的经历吧。” 孟太太嘴角抿的紧紧的:“哼,本想再做最后一次,没想到上了当。” 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 孟太太垂下头去:“王小姐,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们是私家侦探啊。”叶限笑了一下,指着柜台,“为了引你上钩,我这本钱还够大呢。”说着转身上楼。 “你做什么去?”召南问。 叶限没有回答,她上楼是要换上衣服,方才奔跑中披肩已经落地,此时才觉得胸口冰冷一片,低头一看酥胸半露,真是……想必都被那家伙看了去,太可恶了。 第十六章 狡辩 武秘书带人进来时,叶限已经换上一身真丝旗袍,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 “真是这个女人?”武秘书眉头皱了一下,叶限对着他喷了一个烟圈,“哈,我不是早都跟你说了吗?怎么,武秘书并没有当回事呀。” 武秘书有苦难言,只能厉声喝问:“你这女人,是如何谋杀陈淑仪的?” 孟太太精神萎顿,双手下垂,一声不吭。 两个警察上前,咔嚓一声给她戴上手铐。她胳膊被召南卸下关节已经脱臼,被警察粗鲁地向后面拷过去,她疼的嘴巴咧到耳根,终于忍不住嚎叫一声,武秘书踢了她一脚:“喊叫什么?到了监狱,有你受的。” 孟太太盯着叶限,呸地吐了一口:“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看着叶限的目光中充满仇恨,加上整个人人高马大非常壮实,虽然被拷住双手,那副狰狞的样子也很是骇人。叶限起身,走到她面前,忽然取出吸的剩下一大半的烟,在孟太太衣服上狠狠地蹭了一下熄灭,孟太太双手受限只能怒目而视,叶限轻笑一声,将熄灭的烟蒂塞到她嘴里道:“再瞪,我就把你的眼睛按出来。” 这话说的笑盈盈,可冷意森森,孟太太低声道:“你敢。” “我敢做的事多着呢,少在这装神弄鬼,杀人偿命,你这么凶狠,估计杀的不只是陈淑仪一个吧?别说你现在不是鬼,就算真是鬼,惹火了我也能把你塞夜壶去。” 武秘书本来一直阴沉沉地盯着叶限的举动,听到这话,眼中动了一下,叶限提醒了他,陈淑仪遇害现场干净利落,能一口气朝头颈部位砍上八刀,这可真不像是初次杀人的。 警察推搡着孟太太出去了,叶限伸出手指,冲武秘书勾了一下。 灯光下,白皙的手指尖尖细细,指尖鲜红一点,武秘书心里对叶限充满了抗拒可是看着那手指一勾。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小武啊,我知道你想让这女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然后告诉我契约没完成,因为嫌犯什么都不承认就死了。”这一声小武,声音极为妖媚软糯,酥到人骨头缝里,旁边站着的召南忍不住咧了一下嘴,心道真是酸倒牙了。 武秘书被叶限说中心思,脸色一滞:“什么意思?” “我只是提醒你,孟太太杀人手段极为残忍,杀人后将珠宝钱财劫掠一空,这可不像是初犯,估计手上的人命官司不少,你若还有一份慈悲向上之心,还是将此人彻底调查的明明白白,不要想着为了害我就胡乱把人弄死交差,而且……” 叶限绽开灿烂笑颜:“只要找出凶手就算契约已经完成,你就是再搞鬼也是无用的,除非你在我找出凶手之前将孟太太抓走,可惜啊,我明白地告诉你孟太太就是凶手,你却不信,奈何奈何?” 武秘书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好,好,很好,你是故意的,故意对我说那番话,你明知道我……” “明知道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知道你为人阴险狡诈睚眦必报,对吗?”叶限反问。 “武秘书,我相信你一定会秉公执法的。”一直沉默的召南说道。 武秘书看看乐不可支的叶限,点点头:“好,你做的很好,多谢叶小姐相助,我会给冤死的遇害者们一个交代。” 第二天一大早,各大报纸上就刊登了杀害陈淑仪的嫌犯落网的消息,沪江报上还将孟太太开的店叫什么,都有什么嫌疑等等一并登载出来,很多在孟太太店里做过头发的小姐太太们都吓坏了,她们蜂拥跑到警察局外面,要求严惩孟太太。 安局长站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看着楼下的莺莺燕燕揉着眉心道:“怎么全沪城的报纸都得到了消息,现在闹成这样!如果不是那女人杀人,你让我们如何面对一城的人。” 武秘书急忙说道:“局长放心,那女人一定是杀人凶手,只要我们在审问时多用点办法就能全招了,而且以那女人的凶残程度,恐怕做下的案子不止这一次,我们这次是捞到一条大鱼啊。” “那就深挖,一定要挖出全部血案。”安局长眼珠子一转,“要是还有些积年旧案,没头案子,不妨都推到她身上去。” “局长英明。” 安局长指着楼下的人群:“真是头疼,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武秘书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知道,一定是那个女人做的。 那女人一边告诫自己不能胡乱结案,把嫌犯随便弄死,一边马上将消息卖给城中各大报纸,就是这些围在警察局门口要求严惩孟太太的女人,估计也都是她教唆来了,这女人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够狠够坚决,以后可是有得斗了。 审讯室内,孟太太满口谎言,只承认自己打算吓唬吓唬那个王小姐,陈淑仪被害的事情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武秘书走进来,将几样东西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这是从你家找到的。” 孟太太看了一眼,脸一下就白了。 “经过方国富辨认,这些都是他买给陈淑仪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孟太太见抵赖不过,叹息道:“我是为方先生好,这个陈淑仪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杀她是为民除害。” 武秘书眉毛一挑,饶有兴趣地问:“你除的什么害?” “她勾引男人啊,跟那个林先生好几年,总来我店里炫耀,她这样的女人,和那些妓-女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仗着一副好皮囊整日哄骗男人,最可恨的是,她刚被林家扫地出门,马上就能挂上方先生,凭什么?我一天天给人梳头烫头,手粗糙的一到冬天就裂开,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靠手艺吃饭还要看她们这些小贱人的脸色,凭什么?” “所以你就嫉妒的去杀人?我已经调查过,你开这个店有八年了,而沪城在这八年期间曾经有四个年轻女子被害,无一例外都是被人养在外面的小星,恩客不在的时候遇害的,房中的财物被席卷一空,孟太太,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孟太太冷笑:“你们这是想把屎盆子都倒在我头上。” “这也太巧了,这三个女子除了身份是被人包养的外室外,同时还都是你的客人,孟太太。这未免太巧合了。杀一个也是死,杀四个也是死,我要是你,就承认了,省的受皮肉之苦,我们警察局的手段还没搬出来呢。” “我是为民除害,这些女人该死!” “那财物呢?杀人劫财也是为民除害?” “哼,那些东西,反正人都死了,还要那些身外之物有什么用,不如给我用一用,我这叫……废物利用!” 孟太太继续狡辩。 武秘书盯着对面这个强壮的女人,她面目狰狞,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这真是个狠毒又狡猾的女人,事到如今还口口声声为民除害。 他眼中闪过另一个女子的脸:白的几乎透明的肌肤,鲜艳欲滴的红唇,伸出一只手指,冲他勾了勾手,朱唇轻启说了一句什么。 女人啊,真是祸害,他想。 第一章 偶遇 初七本来是很不喜欢上学的。他在表叔家没有机会读书,认得的字都是卖报时学到的,可叶限又是个特别好强的人,非要让他上学就从国小三年级开始,还特意告诉他:“你看看,自己都多大了,要是从一年级开始读,要被同学笑死的。” 召南没有办法,只好另外又请个圣约翰大学的高材生叫做李玲珑的女孩子给他补课,这位玲珑小姐的叔叔和召南曾经有过过命的交情,玲珑小时候也常见召南,虽然过去这许多年,也觉得这位叔叔相貌还是一如当年,年轻的让人生疑,可她听叔叔讲过,这位先生是颇有些来历的,这些年下来,她对这位叔叔也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因此也就尽心尽力的教导初七,恰好初七又是个懂事的孩子,学生和老师之间相处的很是愉快。 这天是个周末的傍晚,召南去李家接初七,站在李家院子外面就听着里面传来叮叮咚咚的钢琴声,是李玲珑在弹琴。 召南按了门铃,李家的老佣人迈着小脚一路小跑:“是召先生啊,小姐和初七少爷在弹琴呢。” “初七哪里会弹琴,在捣乱吧。” 老佣人笑道:“初七少爷很懂事,听小姐说学得是极快的。” 钢琴放在客厅的一角,初七坐在一边,歪着脑袋看着玲珑弹奏,看到召南进来站起来道:“叔叔,玲珑姐姐弹的真好,比叶小姐好太多太多。” 召南一笑:“这话回家可不能说,小心叶小姐找你麻烦。”玲珑起身笑道:“召南叔叔,我对您提到的叶小姐真是很好奇的,我叔叔过去就说召南叔叔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可是好像就是很怕叶小姐呢。” “我怕她?怎么可能?嗯,等你见到一定会后悔。” 玲珑抿嘴笑着:“叔叔,看您说的,好像那位叶小姐是个大妖怪一样。” 这时门哐当响了一下,召南大惊,急忙转身去看,直到看到是个十七八岁面色苍白,身体瘦弱的年轻人进来,这才松口气。他这番表情都落在李玲珑和初七眼中,初七直接就喊道:“叔叔,你还以为是叶小姐呢吧?” 进来的少年走上前:“老师,我来了。” 原来这少年正在读中学,他立志考音乐学院,一直跟着李玲珑学钢琴。 李玲珑介绍道:“小凡,这是初七,也算是我的学生吧。” “你就是小凡哥哥,听玲珑姐姐说你成绩非常好,那我该叫你师兄吧?” 初七问。 小凡羞涩地笑笑,却没有说话,一看就是个内向的孩子。 召南和初七从李家走出,召南开着车,刚转过两个路口就看着前面聚集很多人,耳边是巡警的警笛声嘟嘟响。 初七问:“叔叔,前面好像出事了。” 的确是出事了,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有巡警挥动着警棍高声叫喊着:“封锁封锁,这里被封锁了。” “警官先生,出了什么事啊?我这才下班,怎么回家啊,我家就住那里!”一个小职员模样的人,夹着皮包,弓着腰问道。 “出事了,死人了,有个小姑娘和家里的娘姨被杀了。” 巡警面无表情,周围人听着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光天化日之下发生了杀人案,有点太吓人了。 小姑娘?那人忽然身子一抖,抓住巡警的手摇晃着:“小姑娘,是不是今年六岁的,穿着碎花小旗袍,扎着两条小辫子的。” 巡警不耐烦的推开他:“我一直站在这,哪里晓得这些?” 这时一个警察从巷子里走出来,听到那人的问话,招手叫道:“你可是叫冯吉,在汇丰做事的?” 那人忙不迭地点头,脸上已经换上凄惶神情,他从警察凝重的脸色中觉察到什么,嘴唇哆嗦着问:“难道、难道……” 警察点点头,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节哀顺变吧,冯先生。” 冯先生啊地发出凄惨的哭嚎声,就要往里冲,两个巡警急忙拉住他,那警察说:“冯先生,里面还在勘查现场,你不要进去了,等一下会有人带你过去认尸。” 冯先生捶胸顿足,痛苦地哭着。 初七在车里看到心里很不是滋味,低声道:“叔叔,咱们走吧,这看着太难受了。” 就在这时,一辆黄包车跑过来,车子停下,走下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那女人扭着腰肢嗲声嗲气地问:“怎么了?还叫不叫人回家了。”冯先生看到那女人,疯了一样冲过来,抓着女人的衣领问:“你又去打牌了对不对?和你讲过不要总去打牌,在家多陪陪女儿,你就是不听!” 女人用力挣扎着,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你个窝囊废,还敢管老娘的事?松开我,你疯了吗?” 旁边的人都在围观,有知道情况的街坊指指点点:“作孽啊,老好看的小姑娘没了,这当妈的什么都不管,一天就知道出门打牌,家里娘姨年纪又大了,哎,冯先生太可怜了。” 召南听出了大概,看来是这位冯太太整天不着家,现在留在家里的女儿和老佣人都被杀害了。 他也不忍心再听下去,调转车子,开向别的方向。 一路上初七都默默无语,好一会才闷闷地说:“叔叔,你说这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坏人呢?要是没有坏人该多好,那个小妹妹才六岁,坏人怎么能忍心下手呢?” 召南拍了他脑袋一下缓缓说道:“有白天就有黑夜,有阴就有阳,好人和坏人就相当于白天黑夜,阴阳相隔。” 初七想了想道:“那黑的白色掺合在一起多了就是灰色,对吧叔叔?” 召南点点头:“对,那些说不上好和说不上坏的人就是灰色的,这就是人性复杂的地方。” 车子在未寒时门口停下,初七下车时忽然笑道:“叔叔,我想咱们的叶大小姐她一定是彩色的,五彩斑斓,各种色彩,眼睛都能被她晃花的那种。” “孺子可教也!”召南笑了。 两个人刚要进门,就看着一个老妇人从里面走出来,她眼睛红肿,面色青黄,抬头看到有人进来,站在一边点点头,很有教养的样子。 “莫太太,放心吧,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叶限说道。 那位莫太太点点头,眼泪落了下来:“那就都拜托了,我……我真是……” “莫太太,请一定要好好活着,从今天开始你的灵魂你的生命已经不属于自己,都是我的,我不允许你轻易放弃这一切。” 初七看向召南,两个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叶大小姐又开始忽悠人了。 第二章 赤露露连环案 “方才那人是来签约的?”召南拉着初七走进来问。 “哎,真是可怜,老人儿子早早去世,儿媳改嫁了,给她留下个小孙女,哪想到那孙女去年被人给害了。警察局现在也没个说法,哼,下次见到武秘书,一定要好好奚落奚落他。” 现在叶限心里有一个固定的反派目标,那就是武秘书,只要一提起他就咬牙切齿。 上次陈淑仪被害一案,武秘书最后为了挖出那几起案子,没有从中动手脚,最后孟太太承认了四起谋杀案,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事后,武秘书曾经跑来店里示威买好,被叶限赶走了。 “要我感谢?做你的春秋大梦!哼。”叶限当时双手叉腰,像极了弄堂里穿着睡衣头上戴着发卷的师母,吓得初七和墩子一起呲溜一声跑回房间。 因此,至今叶限一提起武秘书都是怨念满满。 “她的孙女?多大的孩子?”召南想起方才看到的事情,那冯先生只有六岁的女儿被害了,真叫人心里难受。 “七岁了,已经读小学了。可怜莫太太两次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只剩下她孤单一个,我真担心一旦找到凶手,她连活下去的目标都没有了。”叶限叹口气,拿出一个袋子晃了晃,“这些都是莫太太交给我的资料,她花了很多钱从警察局弄来的东西。” 召南看了一下时间:“我先做饭,吃过饭咱们一起看,我接初七回来的路上也遇到个案子,是个六岁的女孩和她家的老女佣遇害了,真是可怜,孩子的父亲痛苦的不行。” “这世间就是总有这些悲惨的事情发生。嗯,我已经做好饭了。” 说着,叶限走向厨房。 初七轻轻拉了召南的袖子一下:“叔叔,叶小姐……她会不会给我们下毒。” 召南没忍住噗嗤笑了:“放心吧,她做饭其实很好吃的,就是比较懒,需要太阳从西边出来。” 正说着话,叶限戴着棉手套,端着一个砂锅一路小跑着过来。 “让开让开。”她将砂锅放下,打开盖子,一股排骨香味弥漫开来。 几案上,正在啃花生的墩子噗通一声跳下来,直奔桌子。 初七叫道:“天啊,松鼠还会吃肉啊。” “那是当然,墩子还会抓麻雀吃呢。”召南拿起筷子捅了捅砂锅里的藕段,赞叹道,“真好都是经霜的粉藕,又香又软。” “那是当然,排骨藕就要选粉藕。” 叶限说着伸手抢掉他手中的筷子:“大家都没吃呢,你就敢动筷子,端饭去。”召南乐颠颠的去端米饭,初七问:“叶小姐,藕还有讲究啊。” “那是了,脆藕适合凉拌啊,炒菜啊,要是煨汤就得挑粉藕。” 叶限今天做了排骨藕汤,红豆米饭、红油耳丝,酸辣土豆丝还有一个清炒油麦,摆在桌上红红绿绿看着清爽可人,初七坐下,深深吸口气道:“真是叶小姐做的啊!太棒了,叶小姐长得漂亮,做菜也好,这就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啊。” 叶限大喜:“好孩子,这个月零花钱够不够,等会给你发零花钱啊。” 召南扶额:“你怎么和墩子一样,这么快就叛变了。” 这边饭吃了一半,就听着外间铃铛叮当一响,有客人来了。 这个客人可不太受欢迎,武秘书笑眯眯走进来,手里拎着两个油纸包:“呀,在吃饭啊,我这才叫赶得好不如赶得巧呢,呶,这个加菜。”说着将油纸包放到桌上,初七吸吸鼻子,闻出是烤鸭和烤肉的香气。 叶限横他一眼:“我这可没你的饭。” 武秘书却不生气,厚着脸皮自己往厨房走去。 初七偷着指指桌上的油纸包,小声说:“叶小姐,是烤鸭,好像还有猪肉,就勉强给他一碗饭吃吧,态度还是不错的。” 召南低头看着饭碗,双肩不停地抖着,显然在偷笑。 武秘书已经找个碗盛了一碗饭出来,初七乐滋滋的进厨房去找盘子装烤鸭。 “粗茶淡饭真是委屈武秘书了。” 叶限鼻子里哼了一声。 武秘书当没听见,坐下吃了几口,连连点头:“召南兄,手艺不错啊。” 召南看看叶限,初七喊道:“是叶小姐做的,叶小姐很厉害的。” 武秘书不相信地看着叶限:“不是吧,叶小姐,你是不是在馆子买来的菜?” 叶限怒道:“爱吃吃,不吃滚。” 武秘书叹口气:“我这几天要忙死,这是今天的第一顿饭,好久没吃这么好吃的家常饭了。” “最近警察局很忙吗?很多案子?” 召南有些好奇。 “是啊,好几个案子,你们没看报纸吗?赤-露-露(上海话,赤-裸-裸)连环案啊。” 叶限和召南都摇摇头,初七很有兴趣地盯着武秘书看,希望他能讲下去。 “小家伙,这种案子你不能听的。”武秘书却不讲了,专心吃饭。 初七道:“方才和召南叔叔回来时候,路过荷花里那边,看到有个小孩在家被人害了呢。” “你们看到了啊,今年已经是发生的第五起了,我看都是一个人做的,受害者都是十岁下的小女孩,而且都……哎,你小孩子不好听这种事的,反正就是个淫-贼专门祸害小女孩,我要是能抓到这混蛋,我给他……点天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召南和叶限对视一眼,武秘书看看他们都很安静,有点惊奇地问:“叶小姐怎么对这些事都不感兴趣了吗?” 叶限撇撇嘴:“少来,不要想骗我白白给你们警察局做事,我才没那么傻呢。” “不是给我你们警察局做事了,这是为民除害嘛,叶小姐平时可是颇有侠女风范。” “你是做秘书的,怎么还要管这些事?” 召南问。 武秘书挺直腰板,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唉没办法,我呢,上次办事得力,很受局长器重,也算是能者多劳吧,现在协助办案,不过我是要直接对局长汇报的。” “啊,我知道,武先生,你这就是评书中说的那种监军!做的是监军。” 初七喊道。 “对,监军。” “可是……”初七眉头一皱,“评书里的监军都是大坏蛋,还有很多是太监啊。” 武秘书:…… 第三章 幼女杀手 吃过饭,初七很乖巧的地站起来收拾碗筷。 叶限将筷子一拍:“蹭吃蹭喝的来收拾。” 武秘书连连点头:“对,召南兄该你干活了。” 召南一愣:“为什么是我?” “我带了烤鸭和烤猪肉过来加菜,叶小姐做饭了;初七小兄弟是个孩子,这里面蹭吃蹭喝的就只有你咯。” 召南看向叶限,后者则别过脸错过目光。 召南只好认命地站起身:“收拾就收拾,过去又不是没做过。” 这边厢召南收拾碗筷,叶限问:“武秘书啊,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讲讲那个什么露露案子好不好,我就喜欢听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武秘书笑了一下:“只是听故事?” “当然,反正闲着,讲讲吧。” 武秘书看向初七,叶限问:“初七,你的作业写了吗?” 初七无奈地起身:“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听听都不行。” 话是这样说还是无奈地走进自己房间,只是坐下后,一直关心着前面的情景。 只听武秘书说:‘第一起案子发生在今年的大年初三。” “大年初三?这罪犯大过年的都不闲着。”叶限摇头叹息。 初三早上六点多,薄雾还没有散尽,爆竹的气味散在清冷的空气中。一辆粪车骨碌碌地行走在青石板路上。 真冷啊。收夜香的推着车子,缩着脖子嘟囔一句,他必须赶在天亮之前将别人家门口放在门口的马桶都清理干净。 他倒了几个马桶,继续往前走,忽然看到前面一个店铺的台阶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倒夜香的人心里有点不高兴,这家店铺可没给过他钱,怎么还要他倒夜香呢?等天亮了一定要到这家来要钱,大过年的,总得多要几个铜板,这样想着他俯身去拎那马桶,待蹲下身子,吓的直接坐到冰冷的地上,那可不是马桶,那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上身衣服还在,可是下半身什么都没有穿。 倒夜香的迅速看向周围,确定没人看到自己,起身就跑,跑出去几步,又想大过年的,这么个小囡到在这里,太可怜了。 这人转身又跑回来,伸手在小女孩鼻子前探了一下,呼吸全无。 他急的大叫起来:“死人啦,这里死人啦。” 听武秘书绘声绘色讲道这里,叶限捂着鼻子嘴里嘟囔着:“天啊,那人的手该多臭啊。”接着又叹息一声,“一大早,那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街头?” 召南洗好碗筷端着茶壶茶杯走出来。叶限点点头:“不错,小召有进步。” 召南一心想知道案子发展,懒得和她计较,将茶壶往桌上重重一放:“自己倒!” “后来那倒夜香的就去警察局报警,路上正好遇到早起巡街的巡警,赶到现场,那夜香的车子还在,孩子尸体前有个中年男子蹲在地上哭着,原来这男子是孩子的父亲,是个卖早点的小贩,每天早上要三点多起来和面生火蒸包子来卖,他一直忙着做事,没留心女儿醒来偷跑了出去,那女孩家里穷买不起鞭炮,过年这几天她每天都和巷子里的孩子一起捡拾路上没有炸过的散鞭炮,她是个女孩子,抢不过那些野小子,便想着趁着昨晚放过炮没人清扫,便出去捡拾,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孩子怎么也想不到,早起的鸟儿也会遇害。” 武秘书讲到这里,声音哽咽了。 召南叹口气:“这个父亲想来一定非常内疚。”叶限则说道:“好吧,小武,就看你现在这难受的样子,我决定把你从我的仇人名单中划出去。” 武秘书抬头苦笑:“荣幸之至。” “接下来怎么样了?”初七忽然从房间冲过来问。 叶限大惊:“初七,这些事不是你个小孩子该知道的,去写作业去。” “叶小姐,你们说的我都懂,我也知道赤-露-露是什么意思?藏着掖着逼迫我去从别的地方了解,有意思吗?”初七一本正经,一副大人样子。 召南道:“好了,就让初七听听吧,他有很多报童朋友,就算不听,也会从他们那知道这些。” “知我者叔叔也。”初七骄傲地挺直腰板。 “那个父亲何止内疚,他的妻子和儿子在两年前感染了霍乱都死了,只剩下这一个女儿,他起早贪黑一心想好好养育女儿,没想到女儿也出了事,这个男子在案发后的第二天就悬梁自尽了。” 真是太惨了! 召南和叶限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有一些悲悯的味道。 “这是第一起案子,案发后法医判定这女孩子是被人扼住喉咙而死,身体还有被……” 武秘书看了一眼初七,有点尴尬地说道:“被那凶手侮辱的痕迹。” “真是可恶!”叶限一拍桌子,气愤至极。 “第二起案子是在三月三这天,受害者是个七岁的女童,她下午子里的孩子一起玩捉迷藏,后来就是失踪了,家人在第二天中午来警察局报案。” “一个七岁的孩子晚上没有回家,家人没有出去找吗?”叶限提出问题。 “这孩子只有一个母亲,不知道父亲是谁,她母亲是个舞女,晚上出去做事,第二天回来发现女儿竟然不在家,找了一上午无果。”武秘书讲到这里,有点生气地说,“这个孩子的尸体在离他家不远处公园的树林里发现,光着身子,衣服都被扔在周围,也有被人侵犯的痕迹。” “太可恨了!”初七恨恨地拍着桌子,“这个凶手是个魔鬼,他为什么要针对这么点的小孩子!” “剩下还有几起,你们还要听下去吗?” 武秘书问。 叶限看看召南,后者摇摇头道:“都是大同小异,还是不要听了,越听越生气,你们警察局做什么的,快一年了都没破案。” 叶限则冷笑:“还有一年多两年都没破案的。看来安局长的龙马精神只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你们冤枉安局长了,他真的很想破案,可惜啊,所有的案子都找不到任何线索,事发晚间,第二天清早发现尸体,没有目击证人,你让我们如何破案?” 召南忽然心里一动:“那今天下午那个冯姓女孩子遇害的事情,可是在大白天发生的,没有线索吗?” “那案子现在也是麻烦,冯先生现在一口咬定是冯太太的表哥做的,我现在也焦头烂额,其实我是已经认定这个案子和赤露露连环案都是一个系列,奈何现在情况不对。”武秘书双手一摊。 “小武,我发现你其实也没那么可恶。”叶限像是自言自语。 第四章 不同的情况 武秘书冷笑:“偏见会蒙蔽你的眼睛,小姐。” 叶限抿嘴一笑却不言语。 初七问:“武先生,那剩下的遇害者也都是小女孩?也都是在深夜出事,第二天才被发现?” “正是,这件事本来是压着,因为现场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就在前几天被一个记者报道了,该记者指出警察局无能,竟然让一个杀害幼女的凶手逍遥法外这么久。 “看看,我才叫倒霉呢,进警察局还不到俩月,现在就要因为这案子忙的焦头烂额。” 武秘书一脸疲惫,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一口气喝完道:“今天下午的案子有目击证人。” “什么?” 召南和初七的眼睛瞬间都亮了。 武秘书大摇起头:“这个案子才发生,目前要求保密,恕我不能讲。” “讲讲吧,我们帮你分析分析,也许能有线索。”召南用诱导的口气。 “对啊,讲讲吧,小武……叔叔。” 初七眼巴巴地看着他,叶限气结:这没出息的样子!刚才谁说监军是坏蛋来着? “呵呵,你们好像对这系列案子表现的非常有兴趣啊。”武秘书眼睛转了一圈,环视众人。 叶限讨厌他这种不阴不阳的样子,索性讲清楚:“我刚签订一个约定,委托人是个老妇人,她的孙女在去年被人杀害了,当时现场情况和你讲的大致相同,我怀疑这可能是一个人做的,是这个连环案的一环。” 武秘书大惊:“去年的案子?什么时候的?” “去年年底,嗯,一个多月后就是春节了,比早点摊小贩孩子的案子早了一个多月。” “天啊,我需要将之前所有未破的相似案子都过一遍,嫌犯很可能在之前就犯案过,逐步升级。”武秘书拍着自己脑门。 “我都坦诚相告了,该你了,你讲讲下午是什么情况。如果有可能,也许这次我们可以合作。” “这凶手真是丧尽天良。”武秘书说起下午的案子咬牙切齿。 “下午出事的小女孩叫冯阿宝,今年只有六岁,一起被害的是家中的老佣人,五十三岁,老佣人是被人用重物击打头部而死,小女孩是被扼死的,死在床上,身上还盖着棉被,脸上盖着衣服。孩子的父亲冯先生在汇丰做事,太太是舞女出身,家庭妇女,爱好打麻将,事发时正在小姐妹处打麻将。法医初步检测案发应该是在下午三点钟左右,而死者周围的邻居有人说那个时间看到一个长衫男子走进冯家,那人礼帽边沿压得很低,看不清人脸,因为这家的男主人冯先生是从不穿长衫的,他一直穿西装,因此这个邻居看到长衫男子大大方方走进去,觉得有点奇怪,就特意看了几眼。” “那个长衫礼帽男子就是凶手?” 初七问。 “可惜那邻居没看清人的脸。” 叶限叹口气。 “还有一点很奇怪,这个小女孩并没有被侮辱。下身的裤子是被脱掉了,但没有受辱。案发三点左右,尸体被发现是下午的五点多,两个小时时间,为什么凶手没有对小女孩施暴呢?” 武秘书皱着眉头,很有点侦探范。 “是谁发现的尸体?”召南问道。 “是冯家的另一个邻居。这个邻居下午准备烧蹄髈,恰好家里没有酱油了,她去胡同口杂货店买,结果那店子老板去乡下的亲戚家参加婚礼没回来,门锁着,她想到冯家老佣人总烧蹄髈,家里一定有酱油,就打算去借点,进门喊人不见人出现,一进厨房,发现老佣人死在厨房灶旁,血流了一地。这个邻居吓得摔了一跤,跑出来就哭喊着死人了,其他邻居帮忙报了警。” “等等,老佣人是死在厨房的?” 叶限忽然觉的哪里不对头。 “是,当时她坐在厨房择菜,凶手从身后袭击的她,接着掐死了小女孩。” “不对,不对劲。” 叶限激动地站起来,指着门口道:“这个长衫礼帽男子走进冯家,老佣人应该迎出来吧,怎么会一直坐在厨房择菜,除非……” 叶限没说完,武秘书和召南同声道:“除非是熟人。” “对,是熟人,非常熟悉的人,老佣人才能坐在厨房继续择菜,冯家才能没有任何声音,然后这个人才能平静地走到老佣人身后袭击她,与此同时,这个人进厨房还不会引发小女孩的怀疑,能在杀死老佣人后安静的杀死小女孩。还有他脱下了小女孩裤子却什么都没做,还用被子和衣服盖上了,这说明了什么?愧疚,他内心对小女孩有怜惜和愧疚!” 叶限冷冷一笑:“看来,这案子可不是那赤露露案子的一环,很有可能是模仿作案,有人看过报纸上报道的这一系列案子后起了歹心,选择一个时机来杀人,按照赤露露案子情况分析,这个人的主要目标就是那小女孩!” 召南不解:“谁会和一个六岁的小孩有仇呢?” “和小孩当然没有仇,但是可以和小孩父母有仇。一个连环案的凶手,每次作案只会杀人升级,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方式,之前的几次案子,受害者都是幼女,都被侵犯过,案发都是深夜,凌晨抛尸,为何这次发生在光天化日的下午?为何还要杀害老佣人。我认为,凶手目标一直是小女孩,模仿赤露露凶手作案是从报纸上看到报道后策划的,杀害佣人是他没想到那时老佣人竟然在家,可以排查一下,这个冯家老佣人一般下午那个时间都在做什么,这样就能确定这个凶手就是冯家的熟人。他了解冯家人的作息,知道那时冯先生在上班,冯太太在打麻将,老佣人在做别的,家里那会只有小女孩,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老佣人恰好也在家,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 叶限的声音格外冷静,听得人毛骨悚然。 初七吓得捂住眼睛道:“太可怕了,世间怎么有这样残忍的人。” “佛挡杀佛鬼挡杀鬼,这个人大概和小女孩的父母有着深仇大恨。” 武秘书激动的站起身,满屋子踱着步。 “对,就是这样,这不是连环案的一节,是凶手模仿作案,我这就去调查冯家夫妻和老佣人的情况。” 他激动的抬脚就走。、 “慢着!” 叶限喊了一声。 武秘书转身问:“还有什么事?你要我讲故事,我都讲了啊。” “可是我帮了你好大一个忙,武秘书,礼尚往来啊。” 武秘书眼睛一眯充满防备:“你想……要什么?” “赤露露连环案的具体卷宗,我要全部的,去年的今年的,甚至更早的。” “这个……可是保密的。” “我相信你做的到,武秘书,哦,我应该称你为安秘书,你叔叔对你寄予了厚望,难道你不想做出一番成绩吗?我们未寒时能帮你。” 武秘书大惊:“你知道我姓安?” “对,你也太小瞧我们未寒时了,我知道你是安局长的亲侄子,武当山俗家弟子,这次回沪城是因为你被过继给了安局长,对不对安小武?” 第五章 去年冬天的往事 武秘书脸色变了变,随即笑道:“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了。” 叶限也娇媚地一笑:“不用夸我,我知道自己很能干的。” 召南和初七早都对叶限的厚脸皮见怪不怪了,武秘书还在渐渐习惯中,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先整理完全部案宗,再来寻你。” “那你可得快点整理,没准哪天我心情不好,看你不顺眼就不想同你合作了呢。”叶限见武秘书又要发怒,故意气他,“一个武当俗家弟子,从没有查过案子,不过是念念经做做道场,可惜警察局又不需要你开光,也没人请你去大吹法螺,你若想在警察局站住家,不负你叔叔的期望,除了我未寒时,还能和谁合作呢?不怕被人抢了功劳?只有我们这插足黑白两道,又不露声色的人最最合适,你好好想想吧。” 武秘书脸色很不好,看了叶限一眼,哼了一声就走。 “你对他太苛刻了。”待武秘书走后,召南叹道。 “这个人必须逼上一逼才会老实合作,安局长一心想提拔他做接班人,偏他又是对这一摊子事全无经验的人,我赌他只能与我们合作。” 叶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初七拍手道:“我终于明白了,为何叶小姐做老板,召南叔叔是伙计了。“ 召南奇道:“你又知道了?当然是无良黑心小气的才能做老板,老实忠厚的只能做伙计了,自古皆然。” 初七笑道:“是叶小姐有老板的气场,能将所用的压榨到极点,叔叔嘛,总是心慈手软一些。” 叶限点点头:“你这小鬼,这还算是真话,嗯,只是你确定他心慈手软?”叶限笑了笑,“好了,赶紧去写作业吧,我要和你召南叔叔研究一下接下的这个约定。”初七很不情愿地回自己房间写作业去了,叶限将莫太太交给自己的资料在桌面上排开。 莫太太的孙女是在去年冬天一个下午失踪的。 莫太太的儿子去世后,儿媳扔下女儿改嫁了,幸好家里还有些薄产,她下半生的全部希望都在这个孙女的身上。那个冬天有点冷,头几天下了雪,小女孩困在家里,每天跟着奶奶在火盆上烤橘子吃,满屋子都是热乎乎的清香,好不容易天晴了,小女孩恳求奶奶自己和邻居孩子们一起出去玩。 “我一定乖乖的,不会能脏衣裳的。”小女孩搂着莫太太的脖子,声音软糯,极为乖巧可爱。 莫太太想着孙女在家里几天了,出门和小伙伴们玩玩也是好的,又是在家门口,能出什么事?也就答应了,还拿出一个红色的围巾给孙女围好,又叮嘱几句亲眼看着孙女蹦蹦跳跳出去了。 她见晴天了,便把衣服都找出来,坐在天井里洗。 水有点凉,洗了一会,便活动一下手,呵点热气。 院子外面,能听到小孩子的欢笑声,孙女笑的很响,听到孙女的声音,莫太太觉得自己的心头都是暖洋洋的,手上那点寒意根本不算什么。 她用搓衣板搓了一会儿衣服,直起腰,伸手握拳在后背上锤了几下,这时她忽然觉得好像外面小孩子的欢笑声中缺少了点什么,她仔细辨别,心里一惊:不对,怎么没有囡囡的声音。 她一把扯下围裙,顾不得擦手,大步冲了出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 孩子的童声在巷子里回荡着。 “我家囡囡呢,我家囡囡呢?”莫太太问。 孩子们在玩木头人游戏,见莫太太忽然冲出来,都吓得愣住。 “莫家阿婆,囡囡不是回家了吗?”大一点的孩子问。 “没有啊,你们不是一直在这里玩,囡囡哪有回来?” 莫太太着急地看看周围,雪花都融化了,巷子边缘砖墙下面还有点残雪,趁着黑色的地面,空气清冽有雪融化后的潮湿气味。 可是她的孙女并没有在这巷子里。 “我们方才玩捉迷藏了,后来就没看到囡囡,我们都以为她怕冷回家了。” 大一点的孩子指着小伙伴们:“对吧。”几个孩子连连点头:“是的呀,我们玩捉迷藏了。”“是囡囡找到的我,然后她跑向那边藏起来,我找了很久没找到她,我以为她回家了呢?” 一个孩子指着巷子口。 莫太太慌忙跑过去,巷子口堆着一些杂物,都是人家扔出来的破竹椅,藤床这些,有时候会有乞丐在这里住一住,莫太太过去叮嘱过孙女,不要去那个地方,小心乞丐拐小孩子的。 巷子口空无一人,藤床椅子上都是雪化后的痕迹,湿漉漉的,没有乞丐的痕迹。只是在一个椅子旁边,因为地面还有些湿,上面有几个凌乱的小脚印,旁边还有大人的脚印。 这一定是囡囡的脚印!莫太太疯了一样大喊:“囡囡,囡囡,你在哪里啊囡囡,不要吓唬奶奶。” 她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喊了几声有点嘶哑了,喊声中透出哭腔。 莫太太的喊声惊动了一条巷子的人,大家都帮她寻找,找遍了周围几条巷子一无所获。 于是有男子自告奋勇去警察局报案,晚上警察过来时,莫太太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口,头发凌乱,眼睛红肿,见警察走来,缓缓站起身,哇地一声大哭着,看着那警察缓缓跪下去:“警察先生,求求你,我只有囡囡这一个亲人了,警察先生,求你们了。”她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有邻居上前搀扶她:“莫师母不要这样,咱们大家一起找,警察先生也会尽力找孩子的。”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这条巷子口杂货店老板打开门,看着地面有个黑色的东西,俯身一看赫然是一个小女孩,正是失踪一晚上的囡囡。她还穿着昨天的那件小碎花棉袍,两条小腿光溜溜的,裤子不见了,侧躺在地上,那姿势,那样子,老板吓得大叫:“快来人啊,囡囡,囡囡在这里。” 囡囡死了,法医认定是被人扼死,还受到了侵犯。 从那以后,莫太太活在世间的理由只有一个:报仇。 第六章 好父亲 武秘书,现在改叫武警官了,已经换上了警察制服,很有点英气勃勃的样子。 “这是冯氏夫妻和那老佣人的资料。”他径直走到椅子坐下,扔到桌上一个档案袋。 “叶小姐说的很对,我调查了那个老佣人,原来那老佣人在那天下午本该是要去镶牙的,是附近那个医院的医生临时有事,老佣人去了就返回家了。” 叶限得意洋洋:“你不如跪下拜我为师,好好跟我学一年,保证你能在警察局扬名立万。” 武秘书不被她刺激,继续讲道:“冯太太是舞女出身,嫁给冯先生以后就打牌逛街,从不管家里的事情。冯先生一直在洋行做事,六年前和冯太太结婚的。” “六年前结婚的!” 召南喊道:“那个孩子,那个死去的孩子不是只有六岁吗?” “对,所以我怀疑冯先生是杀害女儿的凶手,那个孩子并不是冯先生的亲生女儿,孩子的父亲是个小开,在冯太太身上花了不少钱,可是家里有母老虎,将大着肚子的冯太太抛弃,冯太太在孩子出生不久嫁给了洋行职员冯先生,不过据邻居们反映冯先生对这个孩子很好,别人都以为是亲生的。” “你是没有办法撬开冯先生的嘴了?”叶限斜着眼睛看向武秘书。 “你怎么知道?” “废话,冯先生什么都招了你又何必来这里。” 叶限眼睛一翻,眼白看人。 武秘书苦笑:“他真是个顽固的人,我的人想尽办法,他就是不承认。而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他,知道那个时间冯太太不在家,佣人不在家,虽然模仿赤露露凶手,脱下孩子的裤子,可是什么都没做,杀完人还将被子盖在孩子身上,对孩子还是有一定感情的,这种种表明冯先生是最具嫌疑的。” “长衫,他作案穿的长衫礼帽你们找到没有?” 召南翻看一下,看到笔录上冯先生一直在否认,他的理由是自己很疼爱这个女儿,怎么可能杀她。而且案发时他一直和同事在帮一个老客户办一笔业务。但是据那个当时和他在一起的同事说,期间需要陪同客户去律师行一趟,冯先生陪同客户出门大概去了近两个小时,四点左右才回来。武秘书辗转去找那个客户,可是此人正好已经去南京了,而律师行的职员只记得当时客户一个人进来办事,冯先生在外面走廊等着,他在等待期间到底做了什么,无人证明。 “搜查了他在洋行的办公桌,没有找到长衫,如果他在外面套上长衫,里面是西装,杀完人出门脱掉长衫随手扔掉也是很有可能的。” 武秘书拍了桌子一下:“可无论我们怎么审问,他一再坚持当时就在走廊等着客户和律师谈话了,根本没有出去。” “小心点,我这的桌子都是古董,拍坏了你要赔钱的。”叶限叫道。 “那个走廊当时有走路的人吗?”召南追问。 “人来人往,并没有人注意那家律师行门外是否坐着人。” 武秘书脸上现出愤然的神情,所有嫌疑都指向冯先生,可是他就是不招,该怎么办? “邻居都说冯先生很疼爱那个小女孩?”叶限眉头微微拧气,翻看一下邻居们的证言,心道这冯先生平时隐藏的还真深啊。 “是啊,都说冯太太从来不管孩子,只知道打麻将逛街花钱,家里的事都不管的,那孩子和冯先生感情很好,孩子小时候他一下班就抱着孩子,很有耐心的样子。” “那就要查查冯先生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他既然接受了冯太太带着孩子嫁给他,平时对那孩子也好,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模仿报纸上的连环案杀害孩子,一定是最近有什么事刺激了他。” 叶限看向武秘书:“看来你现在是认可了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是,我同意你的提议,我会给你们以后接受的一切约定提供最大限度的方便,而你们也要协助我破案。”武秘书很严肃的回答。 “很好,希望你记得这个约定,那么现在就去那案发现场看看吧,也许能发现点有用的事情。” “你是记者先生?” 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看向召南,面露戒备之色。 “太太,我只是想了解下冯先生家里的情况。”召南又一次扮作记者,在冯家居住的巷子里开始寻找线索。 他说着将几张钞票偷偷地塞给那女人,女人接了钱,脸上的表情有些愤怒:“先生,你不要听那些警察胡说八道,冯先生那么好的人,怎么能害自己的女儿呢。” “可是我听说,那孩子并不是他亲生的呀。” “你还没结婚吧没孩子吧?”那女人看着召南,后者连连点头。 “这孩子是女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和当妈的是天生的亲,这当爹的呢,好多都是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就算是亲生的,和孩子能有多大的缘分?” 这女人一副看透世事的样子,召南忍不住点头,认为她说的很对。 “那就是了,冯先生对那孩子的好,我们做邻居的都能看出来,要我说冯太太根本就配不上冯先生,那个女人家里什么事都不管,一天到晚就知道出门打牌,听说还赌钱呢,为这冯先生没少和她生气,若不是喜欢这个孩子,冯先生早就和她分了,那孩子很小的时候,大半夜发烧,冯先生背着就去看医生,冯太太看都不带看一眼的,有一次冯太太打牌输钱被债主堵到家里,她竟然把女儿抵给债主,冯先生回家以后发疯的去找那债主赎人,先生,你看看,冯先生这么喜欢这孩子,他怎么可能杀了她呢。” “也许最近受到什么刺激了?冯太太太过分,他忍无可忍?” “那也该杀了冯太太才是,怎么会杀孩子呢?” 那女人摇头叹息道:“这个冯太太,真不是个东西,冯先生现在还被关在警察局,她就往家里带男人,真是不知道这心是怎么长的!” 召南眼睛一亮,指着冯家大门问:“现在?冯家有别的男人在?” “对,我刚才在那边洗菜,亲眼看到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进了冯家。” 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很有可能是冯太太的情人杀人! 想到这里,召南谢过那妇人,走时候那妇人还不住叮嘱:“先生,你可不能昧良心啊,一定要写冯先生是个好人!” 召南其实并没有离去,一直守在巷子口,是不是探头悄悄往冯家大门看上一眼。 果然,过了一会,一个穿长衫戴礼帽的男子从冯家走出来,召南一路尾随,走了一段路后,上前拍了那人一下:“我是警察。” 那人吓了一跳,一把搂住公文包,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召南:“你是警察?有证件吗?” “哼,你鬼鬼祟祟从冯家出来,你可知道那家才发生了命案?你去做什么?嗯,穿着长衫戴着礼帽,我看你就是凶手。” “十三点啊你,我去客户家里核实一下情况有什么问题?” “客户?什么客户?”召南一愣。 “他家买了我们大洋保险公司的保险啊,我当然要去核实一下情况。” 第七章 并非合法夫妻 “你是保险公司的?”召南声音冰冷。 “是啊,你呢?警察,给我看看证件。”那人到很有点骨气,过去召南号称警察可是吓唬过很多人的。 “哼,你也配?” 召南哼了一声,撩开西装,露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那人眼神一哆嗦,呵呵笑道:“小弟只是出来混口饭,警察大哥,我可没做违法的事情。” “这边说话。”召南示意那人跟他来到路边树荫下,低声问,“冯家谁买的保险,都给谁买的?” “冯太太啊,哦,她叫齐海棠,给她女儿冯珍珍买的,上个月初的,我们保险公司也要确认客户的,她来买保险,我还专门到这里了解下,知道冯家很疼这个女儿。”保险公司职员叹口气,“还以为是个目标客户,可以多买上几起,将来等分红,没想到这才一个来月,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召南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也许你们公司不需要赔付这笔钱呢。” 那小职员瞪大眼睛:“警察先生,莫不是……你知道点什么。” “呵呵,那要看你怎么配合了,你把刚才冯家的情况原原本本讲给我听,我想你们保险公司的服务不会好到在凶案发生四天后就上门服务吧?是冯太太找的你?” 这保险经纪也是老油条了,看到召南的枪就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讲了出来。 “昨天冯太太到我们公司,要求赔付,今天公司让我过来核实一下具体情况。上午我已经去警察局问过了。”召南觉得奇怪:“你去警察局自然知道冯先生有嫌疑,这种情况下还能赔付吗?” 那人叹口气:“所以这单我们要亏,这个冯太太,哎,也不能说冯太太了,他们没有结婚证,在法律上并不是合法夫妻,如果冯太太,好吧,我们还是说齐海堂齐女士吧,她的女儿要是被别人杀死,哪怕那个是她的同居人,我们公司也要赔付的。” 召南愣了一下:“什么?他们是没有结婚证的?” 这一点警察局可没有调查过,大家只是觉得这两人在一起生活六年,周围所有人都称呼他们为冯先生冯太太,谁能想到只是同居关系呢? “方才我进去,那女人向我指出小女孩出事的地方,我也做了记录拍了照片,等警察局那边口供出来就可以赔付了。一大笔钱,这个女人……嗨。” 保险经纪不住摇头。 “你是话里有话啊。” 召南问。 “我们做这行的,什么奇怪的事都遇到过,就是这次,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实在不敢往那个方向想啊。算我们公司倒霉吧,接了这么一单生意。” “你是不是觉得冯太太很有嫌疑。” 保险经纪浑身一抖:“可是,怎么可能?那可是她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啊。” 召南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巷子口,嘴里重复一句:“虎毒不食子吗?” 召南和武秘书找到了当时和冯太太打麻将的人。 那女人也是个舞女出身,现在给一个银行小开做外室,专心做少奶奶,在家里闷得慌便经常叫过去小姐妹一起来打牌。召南和武秘书进屋时,堂屋正中还支着一桌麻将,屋子里一股熏人的烟味。 “哎,我们都知道了,真是惨,那么点的孩子,那个囡囡很可爱的。”这位白太太叫一个坐在身后的男子帮她打牌,自己捏着香烟和召南他们走到一边坐下。 “你们说冯先生怎么能那么狠呢。那孩子就算不是他亲生的,可这都六年了,养只狗也能有感情的咯。” “你怎么知道是冯先生杀人?” “当然是海棠说的了。昨天海棠过来打麻将说的,还骂了一顿冯吉,说自己瞎眼了嫁给这么没用的男人。” “嫁给?你是齐海棠的好友,是否知道他们并不是合法夫妻?” 武秘书这话说完,召南心道完了完了,坏事了。 果然,这位白太太噌地站起来,高声喝到:“警察就了不起啊,我先生和你们局长可是老朋友,这里不欢迎你们。” 武秘书不清楚怎么好好的白太太忽然发火赶人。召南知道白太太是被不是合法夫妻这句话刺激到了。她自己就是人家的外室,很在意名分,这才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武秘书无意中一句话戳到了人家的肺管子,能不炸毛吗? 武秘书被一个女人这么赶,面子上挂不住,也要发怒,召南急忙拉住他:“白太太做了少奶奶这些年,哪里知道外面这些事情,还是不要问了,我们走。” 白太太怒道:“什么我不知道?” “呵呵,知道你也不会说的,还是要包庇小姐妹了,舞女一家亲嘛。”召南说着还冲武秘书眨眨眼睛,神情促狭,武秘书瞬间明白过来,也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嘴里嘟囔着:“都是一起做舞女的,本就没指望问出什么。真是蛇鼠一窝,当然会向着齐海棠了。” 白太太几乎要气晕了,烟都烧到尽头蹭到手指也不觉得烫,她叫道:“什么,你们知道什么?是,我是做过舞女,那也是生活所迫,再说了没有我们这些做舞女的,谁陪你们这些爷们找乐子,你们有能耐,一个个假清高的别出来玩啊。我有什么可隐瞒的,出事那天下午齐海棠吃过午饭就走了,说要逛百货公司,谁说我会包庇她,你们上次问我她是不是来打麻将,是啊,她打了一上午,中午还在这吃了饭,后来走的早一点你们也没问呀!” 白太太被那句舞女一家亲气到了,一股脑机关枪一样全盘抛出。 召南和武秘书对视一眼,召南道:“她走的早,是几点。” “吃过中饭,谁知道几点。”白太太没有好声气。 一般人家中午饭都是一点前准备的,那么冯太太离开这里的时候应该就是一点左右。 召南的心里叹息:可能是自己最不希望的结果。 武秘书脸色更差,他是武当俗家弟子,在武当山几年,从没有接触过这些复杂的事情,一想到召南的分析,他心里堵得满满的,隐隐作痛。 第八章 大鱼上钩 这天保险公司业务员来到冯家,通知冯太太可以去领那笔保险金了。 “真的?”冯太太看着那个保险经纪,眼睛被瞬间点亮。 “是,我已经去警察局了解过,冯吉承认杀人,已经在口供上签字,按照程序,那笔赔偿金可以领了。”保险经纪小心翼翼地说完,看到冯太太脸上现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心里一紧,心道警察先生说的对,这女人太狠毒了。 “那齐小姐,你现在随去去公司零钱吧。” “好多的钱啊,我一个人可不敢去。” 两个人走到弄堂口,齐海棠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打个电话。”说着就拐进杂货铺,借电话用。过了一会,她走了出来,面色淡然。 保险经纪和齐海棠在保险公司门口下了黄包车,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穿着西装,戴着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看不清相貌,见两个人走过来,微微侧过身子。 保险经纪想这不是警察先生,他们在哪呢?他回头张望一下,还是没有找到召南的身影,便只能硬着头皮带着齐海棠走进门。 公司那边已经和警察局协商好了,很快就有人将一个很大的牛皮纸信封交给他。 经纪接过信封,只打开一个小口,让齐海棠看。 “好多钱,在这里查看太危险了,还是去银行存款时候清点吧。” 齐海棠探头看一下,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钞票,拎起来掂掂,十万元,可挺沉啊,她觉得经纪说的很有道理,便在单子上签了字,抱着牛皮纸大信封走了出来, 她刚出门,站在门口的那人就跟了上去。两个人就这样不紧不慢一前一后的走着。齐海棠往前走了会儿,拐个弯,那个人一直紧紧跟随。 就在这时,从后面猛地钻出两个人,一个人一把将后面跟踪那人摔倒在地,另一个人拔出手枪对准那人:“哈,这就是正在通缉的江洋大盗,兄弟咱们发财了,局里的通缉令说活的十万,死的五万,你看咱们交活的还是交死的。”小武的略带神经质地笑起来,笑声格外恐怖。 被压在地上那人不住扭动着身体挣扎着:“我不是什么江洋大盗,放开我。” “你看着冯太太取了钱一直跟在身后伺机下手,我已经跟踪你有一会了,和那江洋大盗抢劫手法一模一样,还想狡辩。”说着话,武秘书用手枪顶住那人的额头,还用力捅了一下。 召南道:“这个人可不是好抓的,这样带回去难保路上也有什么问题,不如咱们交死的吧。” “好主意,反正死的也有五万块,更把握一些。” “不要!”齐海棠和那男子一起喊道。齐海棠跪到地上指着那男人苦苦哀求:“警察先生,他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他是我朋友,我一个人取钱有点害怕,打电话找他过来陪我一起去取的。” “冯太太,你不要害怕,这个人不可能再威胁你了,只别怕,他做的那些坏事够一颗枪子了。” “不是的,真不是的,他不是强盗,是我叫他来的,求求你们警察先生。” “召南,你把冯太太带到一边去,女人就是胆子小。” 召南说了一声知道了,拉起齐海棠就走。齐海棠满眼泪水,看着那男人,终于大声喊道:“他真的不是强盗,是我叫他来的,他是我先生!不信,我回去给你们找结婚证。” 武秘书冷笑:“你是冯太太,冯先生还在我们警察局,你哪来的先生?” “真的是我先生,我和冯吉并没有正式结婚。我和他才是真正的夫妻,你们只要跟我回去看了结婚证就知道了。” 武秘书哈哈一笑,一把将那男子拎起来:“好了,谋杀你女儿的就是他。”那人挣扎一下:“怎么是我,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陪她取钱。” “不是冯吉已经承认了吗?我都领到钱了啊。” 齐海棠愣了。 “呵呵,那不过是为了钓出这条大鱼,好了,现在案子彻底解决了,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他就是凶手!不承认也没关系,到了警察局我有一百种办法能叫你开口!到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看你嘴巴能有刑具硬!”武秘书从口袋掏出一副手铐,咔嚓一声就将这人拷上。召南则笑眯眯地对齐海棠说:“好了,冯太太,你带钱回家吧,小心花这些钱,这可是你女儿的救命钱啊。”他很是语重心长。 齐海棠看了那人一眼,低下头去,搂着牛皮纸信封就走。 武秘书抓着的那个人眼神从愤怒转为冰冷,已经放弃了挣扎,眼睛一直盯着齐海棠的背影。 那人喊道:“齐海棠,你……忍心花这钱吗?” 齐海棠停都没停,继续往前走。 “警察先生,不是我,是她。杀人的是她!”那人几乎是哭嚎着。 齐海棠还是继续往前走,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只想早点离开这里,拿着这些钱快点跑。 “冯太太,你急什么啊,抱着那么多纸不沉啊?” 召南在她身后笑了。 “纸?” 齐海棠站住,召南走过来,用力夺过那个牛皮纸信封,一把撕开,掏出来一些花花绿绿的纸问:“抱着这么多纸,跑那么快,累不累。” “怎么是纸?” 齐海棠抢过那大信封仔细查看,原来只上面两张钞票,下面都是纸! “你当保险公司都是傻子吗?人家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武秘书哈哈大笑。 齐海棠失魂落魄,嘴里喃喃自语:“不是的,不是的,不能这样。钱,钱马上就到手了。” “好了,咱们回去吧,已经抓到嫌犯。” 武秘书和召南拽着那男子就走,那男子想到要是进了警察局真会屈打成招的,大声喊道:“我没有做,不是我,都是她做的!” “是吗?可是那长衫是在你家搜到的,想不到吧,你跑来陪她取钱,我们已经在你家搜到了案发时你穿的长衫。” 武秘书说的义正言辞。 “不可能,不可能。”齐海棠喊道,“我明明都扔了的……” “哈哈,你扔了,扔到哪里了?齐海棠,你到底长了怎么样一颗黑心,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 召南说到最后,满眼怒火。 第九章 黑色制服 走廊真长啊。 冯吉只觉得自己步子沉重,眼前的走廊像是看不到头一般。 怎么会这样?前几天被抓到这里时候,还觉得走廊真短,一下子就被送到牢房了。 “冯吉,你无罪释放了。” 那个穿警服年轻人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 “你们抓到凶手了?是谁?” 冯吉想到死去的女儿,痛不欲生。 “是齐海棠。” 那年轻警察面部表情,继续说道:“她和你并没有结婚证,外面欠下很多赌债,还和一个白相人混在一起结婚了,这些你为什么之前都不说?” 冯吉低下头去:“我每天忙着上班挣钱养家,并不……知道这些。” 年轻警察目光闪动:“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一直在躲避?” 冯吉苦笑一下,没有说话,他只能迈着沉重的步子,一点点走了出去。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抬头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他伸手捂住眼睛,手能感觉到下面湿湿的,怎么竟然哭了呢? 啪啪。镁光灯的声音,几个记者围上来问:“冯先生,你对你妻子害死自己的女儿有什么想法?” “讲讲吧,讲讲吧冯先生。” 年轻警察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冯吉的手一直没有离开眼睛,他蹲下身子,忽然间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年轻警察转过身去,心里划过一丝喟叹:一个案子解决了,还有那一连串的案子,任重道远啊。 武秘书查找了近几年的档案,发现莫太太孙女出事是这一个连环案的开端,这样看来,这个案子是从去年年底开始的,一直延续到今年,总共有五个孩子遇害,都是五六岁的幼童。 他拎着沉重的公文包来到未寒时,初七正挥舞着鸡毛掸子,看到武秘书进来,指着后面说:“叶小姐有客人。” 武秘书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听着里面传来一阵啜泣声。 他觉得很奇怪,他知道叶小姐脾气很不好,怎么还能容忍这个老妇人在那里哭哭啼啼呢。 这时就听叶限说:“莫太太,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让凶手得到严惩。只是你还记得我上次说的话吗?签约之后你的灵魂就是我的了,我可不想要一个懦弱的自杀者的灵魂,既然我帮了你,你可不能害我啊。” 说话间还递过去一个帕子。 莫太太接过帕子,擦着眼泪,连连点头:“我都晓得,叶小姐,我就是心里难受,一想到囡囡……” “你方才说又去问了那些邻居孩子,他们说有个穿着警察衣服的人路过?” “对,孩子们是这样说的,黑色的警察的衣服,还带着黑色帽子。” 武秘书在外间听着,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警察作案? “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帽子,是怎么判断就是警察呢?有没有戴警察的领章?” 叶限想了想道:“据我所知,有些学校的学生制服也是这个样子的。” “那些孩子说,帽子上是有个什么东西,但是没看仔细,他们那几天因为下雪不能出门,一放出来光顾的疯玩,没有注意那么多,哦,还说胸口那好像也有什么东西,这样看,就一定是警察制服了,学生装上不会有那么多东西吧?我看到过别家孩子穿,就是黑色的中山装,黑色的帽子而已。” 莫太太手比划了一下胸口的位置:“这里,这里有东西的。” 叶限点点头:“这样看,还真的很像警察制服。” “好,莫太太,你要是再想起什么请一定要来告诉我,我们了解的情况多,才能查找到凶手。” 莫太太捂着嘴巴点点头,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叶限送莫太太出去,莫太太看到站在门口的武秘书,眼光猛地哆嗦一下,他穿着黑色的警服,莫太太觉得无比刺眼。 她低下头,不敢看武秘书一眼。 “莫太太,请等一下。” 莫太太站住脚,却没有回头。 “请放心,不管那凶手是什么人,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莫太太冷笑一下:“一年了,你们什么都没查到。” “是,我承认这个案子之前没有任何进展,但是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将这个案子视为重点勘查,因为我们都不希望这座城市再有无辜的小女孩遇害。莫太太,请相信我们。” 莫太太点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你都听到了?那些孩子说是穿警察制服的人当时路过。”叶限瞟了一眼武秘书,指着他的胸口道,“不对,你们胸口这里没有东西,帽子上有。” 武秘书点点头说:“这样看一定不是警察制服,很有可能就像你说的是学生制服,我查看过了,莫家孙女遇害是这个连环案的开端,凶手的手段基本都是大同小异,就从这个案子开始查。”他加重了语气,“叶小姐,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 叶限笑道:“你才是蚂蚱,我是蜻蜓。” 武秘书忍不住叶笑了一下,他有点明白师兄为何对这女子念念不忘了,她还真是个很有趣的人。 武秘书将带来的资料在桌上一字排开,叶限翻了一下,其中有几个女孩的照片,她看了一眼,急忙放到一边,嘴里嘟囔着:“若是找到那个凶手,一定要千刀万剐。” “这个是莫家孙女失踪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竹床,几把破椅子,因为地面很湿,当时现场的人都看到有小孩子和大人的脚印,也幸好因为那里很湿,都是泥泞,没人走,第二天警察还能提取到几个脚印,奇怪的是那个大人的脚印看着有点小,像是……女人的脚印。” “脚印小?有多小?”叶限拿起照片,看着歪斜的竹椅旁边是有几个脚印,她看了一下指着小脚印说:“这是六岁孩子的脚印,这个是大人的,这样对比,我觉得这个大人脚印好像比我的脚小一点。” “不错,我们警察局有懂一些足迹的人认定,这脚印主人身高不超过一米六十,体态纤弱,像是女子。” “用一个女子将孩子诱拐走,再由男子施暴?”叶限想了想说,“是有这样的可能,但是我还是觉得凶手是一个人,因为凶手的心理很是变态,这样的人会隐藏的很深,不太会找帮手。” “也许我们要找的是一个身高一米六零左右穿着黑色制服,身材瘦小的人!” 武秘书忽然有了灵感。 第十章 犯罪升级? “初七,回家了。” 其实召南早都来了,没有打扰他们,一直等一小节弹完才走进来道。 李玲珑回头笑着:“召南叔叔,你怎么不叫佣人说一声呢,站很久了吧。” “看你们弹的开心不想打扰你们,不错,初七现在进步真是太大了。”说着摸了初七脑袋一下,初七羞涩地笑了,挺直腰板。 “初七进步是很快,他呀,是被小凡刺激的,一心要向小凡看齐呢。” “小凡,就是那天来的孩子?” “是,小凡读中学二年级了,就是长得瘦小一点,他父亲是我爸爸的生意伙伴,他跟着我学三年了,咦,这都要六点了,小凡怎么还没来。”李玲珑继续说,“我去看看准备好晚饭没有,召南叔叔,就在这吃晚饭吧。“ “我们家里还有个人,我俩在外面吃饭不理她,回家又是血雨腥风哈哈。”召南笑笑拉着初七手说,“我们这就回去了,玲珑你先忙着。” 两个人刚走出门口,砰的一声,一个黑影从对面跑过来,初七被撞倒脑袋,揉着额头道:“小凡哥,你怎么了?后面有老虎追你啊。” 小凡跑得满脸通红,头发有点凌乱,看到召南站住脚,微微鞠躬说:“叔叔好。” “小凡,玲珑正念叨你呢,快进去吧。”召南看小凡面带惊慌,继续问,“可是出来什么事?你好像很惊慌的样子。” 小凡急忙摇头:“没有,今天电车好久都没来,我担心迟到,跑的急了点。”说着挥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召南指着他的手:“这里,怎么出血了?” 小凡看了一眼:“下车时没站稳,摔了一跤,召南叔叔,我进去了,初七,回家好好练习啊。”说着挥手推门进了李家。 召南和初七上了车,召南发动车子要自己开到路口,这条路尽头有一个很大的公园,里面树木参天很是幽静,夏天时附近的居民都喜欢到这里乘凉。现在是深秋,很多树木落光了叶子显得格外萧索,已经是六点多,天色暗了很多,透过砖墙的缝隙看过去,公园里阴沉沉的。 这时就看着公园门口出现三个人影,仔细看是两个人扶着一个纤弱的身影。 召南想到那赤露露连环案,摸了一下腰间的枪,停下车子对初七说:“你不要动,我去看看什么情况。”说着下了车,关好车门大步往那公园门口走去。 初七知道若是发生什么事,自己帮不上忙还会成为召南的累赘,于是他贴着车窗,看着门口的一切,此刻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从车里能看到门口是两个男子架着一个瘦弱的女子。 “你们俩想做什么?”召南按着腰间的枪,一个人喊道:“先生,你有车?真是太好了,这个小姑娘被人打了!” “不是被打,是一个坏东西,差点把小姑娘……哎,先生你来看吧。” 召南担心有诈,慢慢走上前去,手一直握着枪柄,一旦有异就拔枪防卫。 走近了,看到中间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穿着蓝布棉袍,白色的长袜子,扎着两个羊角辫,小姑娘一只手里攥着格子围巾,按在脖颈部位,灯光下能看到那围巾透出血迹。 “小姑娘你说,是怎么回事?” 扶着她的男子穿着灰棉袍,还围着一条黑围巾,戴着眼镜,像是个教书先生,另一个人也是类似打扮,只是没戴眼镜,那人看到召南迟疑的模样,就让小姑娘说话。 小姑娘无力地点点头,有气没力地说:“我从这边走,路上没有人,忽然从……这冲出个人,用刀子对着我,拉着我往这里面拽,进来以后就……就拽我的裤子,我不干,他就用刀子对我这里……” 召南看着小姑娘脖颈处透出血来点点头道:“好,我送你去医院,先生,我们还得报警,你们能不能留下一个人在这等一下,我先送她去医院,再去报警,警察来了也有人有个指引。” 戴眼镜的人看看同伴道:“我和这先生一起去,你在这里等警察来。” 召南和他扶着小姑娘上了车子,初七担心地看着小姑娘:“一定很疼吧?” 小姑娘点点头,戴眼镜的男子说:“我们是夜校的老师,正要去学校的,路过公园听着里面有小姑娘喊叫,担心出事就进去看,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正挥刀刺向小姑娘,我们喊一声,那人看到有人来放下小姑娘就跑,他跑得很快。” “你们是夜校的老师啊,这样不是耽误你们上班了?” 召南问。 “没事的没事的。”那人推了一下眼镜,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们和先生你不认不识,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带小姑娘去医院。” 路上遇到拎着警棍的巡警,召南下车,打出武秘书的名头,将公园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一个巡警探头往车里看看道:“好,我们现在就去汇报,马上会保护好现场,到底是武秘书的朋友,先生真是高风亮节。” 那人说着就往警察局方向跑,召南顾不得多说话,急忙上车,一路风驰电掣将小姑娘送到医院。 因此这天晚上快九点了,召南才带着初七回到未寒时。 叶限看着两个人都是一脸疲惫,进门就噗通坐下,吓了一跳问:“发生了何事?初七可从没有这样无精打采过。” “唉,路上遇到个小姑娘被人袭击,召南叔叔开车送她去了医院,伤口流血太多,召南叔叔自掏腰包给买了血浆,哦,期间我们又开车回到被袭击地点,武秘书也去了。” 初七七嘴八舌大概讲了一遍。 “多大的小姑娘?” “十二岁,和我同岁。” 初七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太狠了,差一点就割断了气管,人怎么能这么狠。” 召南叹口气道:“有目击者说凶手是个穿黑衣服,个子不高的瘦弱男子,武秘书怀疑和赤露露连环案有关,不过当时天色已晚,路灯还没亮,目击者说嫌疑人穿黑衣服这点也不是很可信。” “赤露露连环案的受害者都是五六岁的女童,现在这个女孩子都十二岁了,能是同一个人作案吗?而且现在竟然用刀子了。”叶限分析道。 “犯罪升级,如果从多次杀害女童中得到了满足感和自信心,就会将魔爪伸向大一些的女孩子,嫌犯身材瘦小,力气应该不会很大,对付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有些难度,也许就因此使用刀子了吧?具体的还得等明天武秘书的调查结果。” “你今天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叶限表扬道。 “我想吃宵夜。”召南不放过一丝机会,可怜巴巴地看向叶限。 “得寸进尺!” 叶限瞪他一眼,却还是扭着腰肢走向厨房。 第十一章 幸运的小妹 第二天初七带着叶限一起去了医院。 那女孩的精神好了很多,万幸刀子力度不是特别大,并没有割断气管,只是失血过多,女孩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脖颈处包着厚厚的纱布触目惊心。 一个年轻妇人坐在床前,后面背着个很小的婴儿,怀里还抱着一个小毛头,看到叶限和初七进来,女孩子说:“姆妈,是救我的人。” 那女人以为是叶限将女孩送到这间医院的,起身将小毛头放下,嘴里巴拉巴拉不停地说道:“小姐,多谢你救了我叫小妹,只是这医院老高级的,这住院费老贵老贵,我们怎么出得起?小姐你是有钱人不在乎的,可是我们家……” 叶限压根不想听她罗嗦这么多,直接问道:“小妹妹,你觉得怎么样?” 小姑娘露出羞愧的神色,沙哑着声音道:“还好,医生说只是失血过多,要住一周的院观察一下。” 女人拍着大腿叫道:“一周啊,还要住一周,这得多少钱?家里不吃不喝了?两个小毛头嘴巴缝上算了。你这不省心的,和你说不要出去不要出去,你偏不信,出事了吧?现在街坊们都知道,你叫我们以后怎么做人?” 小女孩听她母亲这么数落,满眼泪水:“我是想去领点纸,纸盒子都糊完了,你又要我每天做活,没有纸我怎么糊纸盒子。” 叶限奇道:“小姑娘大难不死,这是多幸运的事,关街坊们什么事?那个爱嚼舌根子就把他舌头割下来。” “小姐,你是不晓得,人言可畏啊,哎呦,阮玲玉都能被人说来说去的说死了,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今天早上警察找上门,就有人背后议论我家小妹也是赤露露的,这叫我们以后怎么做人啊?脸都丢光了呀,你这死丫头,你非要那时候去领纸做什么?全家都要被你害死了!” 女人越想越气,竟然冲着女孩拍了几巴掌。 初七喊道:“这位太太,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受了惊吓,你不安慰她,怎么还打人呢?” 那女人擦着眼睛:“你们有钱人哪里懂得我们穷人的苦,看看,好好的围巾上都是血,那可是毛线,贵的来!真是会糟蹋东西。” 女孩流着眼泪,低声道:“小少爷,小姐,我姆妈脾气不好,对不住了。” 叶限和初七来的时候买了点香蕉和苹果,叶限打开网袋,拿出水果问:“你吃过早饭没有,吃点水果吧。有了力气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说具体的情况。” 小姑娘点点头,地下的小毛头看到香蕉,大叫道:“姆妈,我要吃!我要吃!” 那妇人讪笑着道:“她小姑娘家家的,吃这么好有什么用,弟弟可是我们家的根,还在长身体呢。” 叶限很生气,啪地将香蕉放下,虎着脸看着小毛头:“吃吃吃,再喊叫就把你吃掉,我是大老虎最爱吃小孩!” 说着还做了个可怕的表情。 小毛头吓到了,哇地一声哭叫起来。 初七在一边低着头憋着笑,他从没见过叶小姐还有这样充满童真的一面。 妇人怒道:“哎呦,小姐,你个大人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哪有这样的人啊,这什么人啊。” 小姑娘实在受不了,哀求道:“姆妈这里是医院,空气不好到处都是病菌,两个弟弟都还小,你还是带他们回家吧,要是沾染点什么不好的,就都是我的错。” “呸呸呸,光天化日红口白牙的咒你弟弟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妇人狠狠地一把抢过两个香蕉,抱着小毛头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忽然站住,“小姐,既然人是你们送来的,住院费也得你们管,反正我们家是出不起这钱的。” 说着一溜烟地跑了。 初七道:“这什么人啊?” 小姑娘不吭声,伸手擦了一把眼泪。 “是后母?”叶限问。 小姑娘摇摇头:“不是的,只是姆妈不喜欢我,有了弟弟以后就这样了,我每天晚上放学回家都要糊纸盒的,昨天没有纸了,要去那家店去领纸,我这才从那公园路过的,没想到就出事了。” “那人长什么样子?” 叶限问。 小姑娘想了想:“他很年轻,穿着黑色的衣服,这里,这里还有个牌子,白色的,我没看清写的是什么。” 这个叫毛小妹的小姑娘思维很敏捷清楚,遇到这么大的事情还能临危不乱,叶限很喜欢她,拿起一只香蕉剥了皮递给她:“你吃点东西,在慢慢想想,还有什么别的情况。” “那个人拖着我往公园走,我的脸蹭到那个牌子上,硬硬的很凉,应该是铁的。” 叶限心道果然是学生制服,黑色的学生制服,胸前挂着的可能是校徽,可惜天色太暗,毛小妹没看清是哪个学校的校徽。 “小姐,我姆妈脾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我一定会要我爸爸出住院费的,你放心吧。”小姑娘见叶限眉头微微皱着,以为她还在生那妇人的气,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你父亲在码头工作?那也很穷啊。” 叶限问的很是直白,小姑娘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初七在一边也忍不住喊声:“叶小姐!” “是,我爸爸没什么钱,可是他很疼我的,姆妈早就不想叫我读书了,我爸爸说就是他少吃一顿也得让我把小学读完,总不能像他一样做睁眼瞎,我爸爸是很有骨气的,一定会出这个钱的。”小女孩激动地解释着,像是要说服自己。 叶限微笑一下,按住她的手背:“我在一个慈善机构上班,正好有几个救助的名额,我试着把你报上去看看,也许能帮你出住院费。” “真的?”毛小妹毕竟是个小孩子,瞬间高兴起来。 叶限点点头:“放心吧,我很有面子的,一定能成的。你好好养伤,不要想那么多。可以告诉你姆妈,这样她对你也能好一些。” 小女孩激动地连连点头:“小姐,你和先生都是好人,实在太感谢了。那位先生怎么没来?我还想当面道谢呢。” “他和警察局的人在调查你的案子,小妹,你可听说过赤露露连环案?” “听街坊大婶们说了,说的很难听。小姐,难道我昨天……” “对,很有可能你遇到的就是那个赤露露案的凶手。” 小女孩想到昨晚那个人视图拽自己的裤子,惊起一身冷汗,她惊慌失措地喊道:“是的,是的,那个人就是要拽我的裤子,幸好遇到那两位先生,天啊。”说完这话,她看向初七,耳根子泛红。 第十二章 我什么都不怕 晚上召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时,叶限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 “清蒸狮子头、香菇菜心,水煮干丝,排骨汤,哇,叶大小姐,不会是你从馆子定的吧?” 召南弯腰看了一下饭桌,故意刺激叶限。 “我作证,都是叶小姐做的,这个菜心,还是我择的呢!” 初七举手表功。 “今天排查的结果怎样?” 召南坐下就要拿筷子,叶限抓着筷子啪地一下打在他手背:“去洗手!” 召南站起身,嘴里嘟囔着:“我就不懂了,为什么吃饭都要洗手,又不是用手抓着吃东西,还有筷子啊,我过去抓……” “你过去什么?过去吃饭不洗手?” 叶限横眉冷对。 “何止啊,十年不洗手,冬天都不用戴手套,满意了吗?” 初七做了个呕的表情,召南挥手拍他脑袋一下:“小子,你还嫌弃我了。” 召南洗过手坐下,大口地吃着米饭,腮帮子鼓鼓的。 “这一天跟着武秘书跑来跑去,这家伙太小气了,一顿饭都不舍得请客,我都要饿死了。” 初七问:“那叔叔你可以自己花钱买饭吃啊,怎么会饿着。” 叶限大笑:“因为他不想给安小武饭吃。如果他花钱去吃饭,安小武跟着可怎么办?” 召南点点头:“知我者叶限也。” 初七嘴咧老大,他根本没想到召南能小气到这个程度! “我今天去码头找了毛阿根,女儿出了这等大事,他竟然还去码头扛麻袋。” 叶限想到今天看到的毛师母,叹口气道:“他有妻子孩子要养也是没有办法,我今天去看了毛小妹,她说那个人穿着黑衣服,胸口有个牌,是铁的,我怀疑那是校徽,只是当时灯光暗,她没有看清那牌子上写着什么。” “从身高和刺向毛小妹的力度,嫌疑人应该力气不是很大,很有可能是附近学校的学生。” 初七则无奈地叹口气,很有点老气横秋的样子:“今天那个毛小妹真是太可怜了,她姆妈对她一点都不好,我就不懂,这些做父母的不喜欢孩子还生孩子干嘛?毛小妹的姆妈是这样,那个冯家小妹的亲妈为了拿钱和野男人私奔下手掐死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们怎么都这样!” 说到这里他情绪有些激动,放下筷子,眼睛红红的。 召南知道这些事触动了他内心最软弱的一块,低声安慰道:“初七你和她们不同,你父母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去做事了,并没有抛弃你,他们是爱你的。” “真的爱我吗?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来看我。” “大人做的事,很多是艰难的超乎你的想象,初七,相信我,总有一天他们会来找你的。” 在现实面前,所有的安慰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初七不吭声了,低头扒着饭。 叶限夹了一个很大狮子头给他:“多吃点肉,正长身体呢。” 叶限很少有这样温情的时候,初七点点头,将眼里的泪水一股脑咽了下去。 这一顿饭吃完,初七起身收拾碗筷,叶限道:“初七,你去练琴吧,我来收拾。” 练琴二字提醒了召南,他看向初七问:“初七,昨天晚上你看到小凡的手没有,他手上有血!” 初七眼睛转了转:“是,他说下电车摔了一跤!” “你明天去李小姐家里,设法打听一下小凡昨天弹的怎么样,有没有受影响。” 初七点点头。 “等一下,小凡是谁?” 叶限有点晕。 “是和我一起在李小姐家学习的小哥哥,比我大一些吧,读中学了,他主要是学琴,不像我还要学数学和英文。” 初七边说边比划:“比我能高一点,有点瘦,长得很秀气的,像个小姐姐。” 叶限看向召南:“不要告诉我,他也穿着黑色的学生装,还带着校徽!” 召南叹口气:“很遗憾,的确是这样,我需要和武秘书调查一下小凡的家庭情况。上次你列出那四起案子都是在虹口一带发生的,而这次却是在公共租界。” 第二天下午放学,初七背着书包坐黄包车来到李玲珑家。没等进门就听着里面传来叮咚咚的琴声,他心里咯噔一下,他能听出那不是李玲珑的琴声,小凡,一定是小凡先来了。 初七按了门铃,老佣人笑眯眯地打开门:“初七少爷啊,今天你可比小凡少爷晚了哦。” 初七走进大厅,看着李玲珑一系绿色的洋装斜靠在钢琴旁,像一棵婀娜多姿的柳树,小凡则换了一身白西装,坐在钢琴前陶醉地弹着琴,他手指上下翩飞,像飘逸的蝴蝶。 初七心里默默叹口气,他知道不用问了,这摆明是手根本就没有受伤,前天他的手上是别人的血! 一曲终了,李玲珑鼓掌道:“小凡,弹的真是太好了,我觉得我都没有什么可以再教给你的了,你简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再过两年就超过我这个老师了。” 她抬头见初七愣愣地站在那,笑道:“初七,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是小凡太强大把你吓到了吗?” 小凡转过身,下巴微微扬着,很是得意。 初七看着他秀气的小脸,目光忽然滑落到他的手上,这真是一双弹琴的手,手指洁白修长,小凡本来得意洋洋地看着初七,忽然脸色微变,站起身,双手插兜,下巴指着钢琴说:“初七,你来弹。” 初七走过去说:“玲珑姐姐,前天前面那个公园出事了。” 李玲珑点点头:“昨天警察挨家挨户的问,我都知道了,那个小女孩没事吧?” “还好,没什么事,就是受了伤,还受了惊吓,我听小武叔叔,哦,他是警察局的,他讲那女孩子看到了凶手,最巧的是,那女孩是会画画的,要把凶手的长相画出来呢。” 初七说这话时,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小凡,后者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那太好了。早点抓住凶手,我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李玲珑说。 “姐姐怕什么?”小凡忽然问。 “多可怕,那人用刀子的。小凡,你以后早快点来,不要太晚回家。” “反正我是不怕。”小凡加重了语气,“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什么都不怕!” 第十三章 惊吓 初七到底年轻,实在忍不住说道:“小凡哥哥,前天你手伤了,现在好了啊?” 小凡冷冷地说:“好了。” “小凡,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李玲珑急忙伸手去抓小凡的手,在她心里小凡和初七都是弟弟一样的,并没有过多的男女大妨思想,小凡却像针扎一样,手猛地往后一缩,喊道:“别碰我!” 李玲珑被他吓了一跳:“小凡,你怎么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手,咦,前天你弹琴时候是好好的啊。” 初七一想到毛小妹差点被割喉,继续问道:“小凡哥哥,原来你的手没有受伤啊,可是前天看着手上有血的呀。” “我下电车的时候可能蹭到哪里了,也许是别人身上的血。” “可你前天说是下电车时候摔了一跤。”初七到底是年纪小,又被毛小妹的事情刺激的,抓住小凡的漏洞不放。 小凡脸色冰冷:“你想做什么?你这是问朋友的语气,是拿我当犯人审问吗?” 初七马上装作委屈的样子,瘪着嘴说:“小凡哥哥,我是关心你啊。” 李玲珑见初七可怜巴巴的,也跟着说:“是啊是啊,初七是好心的,小凡你就伸手叫我们看看吧。”说着伸手又去拉小凡的胳膊。 小凡用力一甩,甩开李玲珑的手,大声吼道:“脏女人,不要碰我!” 李玲珑和初七都愣住了,初七有点生气:“小凡哥哥你这是做什么?玲珑姐对你那么好,你却骂她,赶快道歉!” 小凡脸涨得通红,伸手指着初七和李玲珑:“我就讨厌你们这些假惺惺的样子,一个个假模假样的,其实,其实心里比谁都脏!” 说着一把推开小凡,大步就往外走。 李玲珑已经目瞪口呆,在她心里小凡一直是斯文有礼的,怎么就因为自己碰他一下就发这么大脾气。 她喊了一声:“小凡,别走……” 门外响起重重的关门声,小凡已经怒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玲珑姐姐,小凡哥这是怎么了?他过去一直这样吗?”初七问。 李玲珑想了想道:“是我太鲁莽了,小凡可能不喜欢别人碰他。” “不是啊,前几天我还拍他肩膀了,他也没什么反应。” 初七像个小大人一样,揉了一下眉心,忽然一拍脑门:“我碰他没事,你碰他他反应这么大,难道是,他不喜欢被女孩子碰?” 玲珑摇头道:“早都打倒孔家店了,小凡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这么封建呢?老学究一样,还说我脏!气死我了,等他下次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只是因为封建思想,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吗? 初七脑子里画个问号。 这两天召南事情太多,初七提出不用来接他,自己坐黄包车回去,练完琴,初七有礼貌地对玲珑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玲珑送他到门口,初七想了想说:“玲珑姐,最近这外面挺乱的,前面公园还出事了,晚上你可别单独一个人出去。”玲珑点点头:“放心吧。”“过了八点,有人来你一定要小心了。” 初七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玲珑将糕饼袋子递给他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个小鬼头,怎么这么仔细起来。” 初七拎着香甜的糕饼走出李家,往前走了一段,远远地看到那个公园。 天色有点暗了下来,初七忍不住打个寒颤,一想到那里出现的事情,他加快了脚步,同时左右张望,看哪里有黄包车。 就在这时,他看到那公园门口有个白影冲自己招手。 初七吓了一跳,浑身毛孔嗖的一下都张开了,汗毛立了起来。 他担心自己看错,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却是小凡。 小凡静静地站在公园门口,冲他挥了挥手。 初七站在原地不动,同时一只手握成拳头。 小凡站了一会,见初七不过来,就缓缓地往这边走来。 他两手插在口袋里,初七的心一下子像是被一只手捏住:他口袋里有什么?会有有一把刀吗? 他一只手握着拳头,一只手则抓住手里的纸袋子,同时开始后悔,怎么没从叶小姐的铺子里偷一把匕首出来防身。 他又紧张地低下头看看自己。心想:嗯,你比我大几岁,可我从小就卖报做活,你力气未必有我的大,如果不拿刀子,我一定能打得过你。 这样想着,小凡走的越来越近。就在这时,初七听到有人跑步的声音,他转头一看,一辆黄包车正从后面跑过来。 小凡也站住了脚步,盯着那车子。 车子越来越近,初七想都不想,忽然就冲车子冲过去,不等车子停稳,一跃而上,低声喝道:“快跑。”时间已经是深秋,车夫却还带着一顶破草帽,跑动起来,粗布褂子被风吹着鼓向后面,想蓄势待发的帆。 初七回过头去,看到小凡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初七松口气,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 黄包车拐过这个路口,又跑了一段路停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又沉不住气了吧。” 初七眼睛一亮:“召南叔叔!” 车夫转过身,摘下破草帽当扇子扇了几下,敞开褂子,里面的白粗布褂子有点贴在身上,初七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啊,召南叔叔,让你拉着我跑这么半天。” “你怎么看到小凡吓成那样?” “他方才和玲珑姐发脾气,还骂她是脏女人,那个样子好吓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一样,他站在公园那等我,我越看越觉得心里没底。召南叔叔,小凡哥平时看着很好的,也不爱说话,斯斯文文,可是他发起脾气,真的太吓人了。” “他的手没有受伤,对吧?” “对,一点伤都没有,玲珑姐听我说他手伤了,抓他手要看,被他甩开了,接着就骂玲珑姐是脏女人。” “脏女人?这话充满了敌意,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召南想了想继续问:“平时你们练琴时,他对玲珑态度是怎样的?” “很好啊,我刚才还想,其实前几天我总拍他肩膀,他没什么反应,可是这次对玲珑姐,真是反应非常大,这太古怪了呀。” 第十四章 遇袭 所有人都说牛小凡是个听话的孩子。 他的父亲是收购生丝的,每年都要前往江浙一带去收购生丝,运到沪城批发给大纱厂,和李玲珑家的纱厂一直有生意往来。这位牛老板四十来岁,笑呵呵的,看着像个乡下土财主,他也的确是从乡下发家的,现在做的生意又是去乡下收购生丝,不管多有钱也无法被沪城的上流社会接受,牛老板为了摆脱自己土包子暴发户·的形象,在前妻去世后,花费重金娶了一位据说城里面很高门第的大小姐。 这位大小姐出自前朝的名门望族,只是朝代更迭时代变迁,昔日的豪门早已经衰落的不成样子,这位大小姐又自小养的心高气傲,年轻时候相亲一直挑挑拣拣,到了岁数大些父母去世,整日要看哥哥嫂嫂们的脸色,边一咬牙挑了一户有钱的老实人嫁了。 武秘书已经调查出牛小凡的全部资料。 “继母进门时小凡有多大?” 叶限问。 “六七岁吧,第二年读了小学。” “六七岁!”初七忍不住叫起来,“和那些小孩子差不多大啊。” 不错,大家都想到了这点。 小武从公文包里拿出地图,看了一眼桌子,初七急忙上前将水壶和杯子挪开,召南站在一边,微微点点头, 小武将地图铺开,原来这是一张沪城的城区图。 虹口区有几个地方画了红圈。 小武指着那红圈的地方说:“这里都是那四个女孩的遇害地点,这里……是牛小凡的家。” 初七仔细地看着那张图,张大嘴巴:“乖乖,都在小凡家的周围!” 召南看了看图,点点头说:“从比例尺看,这几个地点都在距离小凡家周边一公里左右的地方。” 他又指向另一个方向,“这个红圈就是毛小妹受到袭击的公园。公共租界的边缘。” 初七顺着他指点看了一下,又比较下,忽然喊道:“玲珑姐的家虽然离小凡家在两个方向,也是两个区,可……这样从地图上看,真的也很近呢。从小凡家往东走,穿过两条街就到这个公园了!” 他说到这里,猛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拉着召南的手道:“叔叔,去给玲珑姐打个电话吧,我总觉得不踏实,小凡今天的表现太诡异了,现在想起来都有点瘆得慌。” 召南觉得初七说的很对,便去店铺那边打电话。 叶限看了看地图上的画红圈的案发地点问:“黑色戴校徽的制服,黑色帽子,这些小凡都有,身高体型脚印也都符合,那么动机呢?一个表现良好,文弱的十六岁男孩为什么会做这一系列的案子呢?还有就是证据,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基于我们对案情分析,并没有实际证据。如果无缘无故只是怀疑就把一个十六岁的,家境富裕的孩子抓起来,估计你们警察局会被记者的围攻的。” 武秘书叹口气:“是啊,没有一点证据。而且是怎么从六七岁的女孩子发展到袭击十多岁的毛小妹的呢?这样的犯罪升级是因为什么?” “没什么事情,玲珑,你要小心点,最近外面太不安全了。” 店铺那边传来找男的声音,他不停叮嘱着李玲珑。小武看着叶限似乎在仔细聆听,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召兄是对谁都那么关爱有加啊。” 叶限横他一眼:“对啊,我家这伙计就是这么可心。” 武秘书被她噎了一下,这才想起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竟然和叶限和平相处了三天! 这时召南和初七走过来了。 召南有点高兴地说:“你们猜,咱们初七都做了什么好事?” 叶限笑道:“我们家初七做的好事太多了。” “他和小凡说毛小妹是要考美专的学生,会画画,还说她伤势没什么问题,正要将袭击她的那个人的面目画出来呢。” 武秘书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初七脑子转的真快,看来我要多加人手保护好毛小妹。” 初七一愣:“我只是想诈诈他,难道他还敢去医院对小妹不利吗?” “这可不好说,不过他要找到毛小妹住在哪间医院也得费点劲吧?” 叶限道。 初七一听叶限这么说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声音有点发颤:“当时看情况紧急,就把小妹送到离玲珑姐家最近的医院了。小凡哥哥很聪明的,他会不会想到这点。” 说着他抱住召南的胳膊:“叔叔,我们现在去医院,我好害怕。” 小凡一动不动站在公园门口的样子吓到他了,再一想到那被杀害的四个女孩子,初七满脸焦急。 “放心吧,这是我们警察的事。”武秘书拍拍初七的肩膀,“我现在就去再调几个警察过去保护毛小妹。” 此刻,毛小妹正躺在病床上,忍受着她母亲的唠叨。 “不就吃几个果子,你给谁摆脸色呢?” “你真以为人家有钱人家小少爷看上你了?人家不过当你是小猫小狗,看着好玩给块骨头罢了,看把你能的,你弟弟吃了几个香蕉你这死样子给谁看呢?” 毛小妹满眼泪水,背过身去不想看她母亲歇斯底里的样子,四岁的弟弟站在床头,指着桌上的包子:“我要吃,吃包包。” 这包子还是一个警察给她买的,那警察家里有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儿,看她家没有给送饭来就买了包子过来,小妹放在一边刚要吃,毛太太背着小的,牵着大的进来,指着她就开始嘟囔。 “我还没吃饭呢,一天都没吃饭。” 小妹伸手去够包子,她弟弟一把将包子抢在手里,张嘴就啃。 小妹看着弟弟黑乎乎的小手紧紧捧着包子,欲哭无泪,只是不住地说:“我一天没吃饭呢。” 她母亲喊叫道:“哎呀,你弟弟吃个包子怎么了?我养你个赔钱货这么多年,给你弟弟吃个包子又怎么了?” 小妹吓得不敢吭声,低下头,眼泪簌簌地落到被子上。 “我和你讲,不要再上学了,我听隔壁的陈师母讲,大华纱厂在招工呢,已经给你报名了,出院就去工厂做工。” 小妹低声说了句:“老师说我可以考女子师范,不花钱的,学习好还有钱拿。” “不花钱,能挣钱吗?学校给的那几个钱够养家吗?全家就指望你阿爸一个人在码头受苦受累,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你这是要看着全家人都饿死不成?” 毛师母吵闹一会,门口有护士喊道:“这里是病房,要吵出去吵。” 毛师母瞬间噤声,狠狠地瞪了毛小妹一眼。 毛师母背着小的,牵着大的从医院走出来,她是不舍得坐黄包车的,想着家离这里也不远,天还不是很黑,便打算一路走回去,刚走了一会,路上行人渐渐稀少,她想到女儿被袭击的事,不由抓紧儿子的手。 就在这时,后面有人喊:“毛家姆妈。”她转身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带着黑色帽子的人,那人看身形像是个年轻人,路灯昏暗,看不清相貌。 “你是毛家师母对吧。”那人走过来,彬彬有礼地问。 毛师母点点头。 那人帽檐压的很低,她看不到他的脸,总是觉得哪里有点诡异。 那人忽然笑了两声,忽然抽出一把刀刺向她的腹部,嘴里还说着:“去死吧坏女人!” 毛师母瞪大眼睛,低头看着刺入自己腹部的刀子,四岁的儿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为……” “虐待儿女的贱女人,都该死!” 对方拔出刀子,在她身上擦拭一下刀上的血,扬长而去。 第十五章 再次升级? 武秘书赶到医院,这里已经乱成一团。 走廊里回荡着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一个便衣竭尽全力在哄他们,另一个则垂着头靠着墙壁站着。 走廊尽头,手术室三个血红大字,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毛太太怎么会被人袭击?有目击者吗?”武秘书是快到医院遇到一个巡警才得知此事,车子风驰电掣开进医院,一路小跑来到后面的手术室门口,气喘吁吁。 “他们俩。” 靠墙的便衣见武秘书来了,懒洋洋地指着那俩孩子说。 这些警察都是老油条,忽然被一个乳臭未干才出山的书生领导,各个都是不服气的。事情紧急,武秘书无暇顾及他的态度,看着哭闹的两个孩子,眉心深锁。 一个孩子看着四五岁的样子,另一个,竟然还不会走路,在椅子上爬啊爬。一个警察被孩子哭声扰的心烦意乱:“好了好了,毛阿根在哪里?他老婆被人捅了,怎么人现在还不露面。” 努力安慰孩子的那人正是给小妹买包子的,听到这话撇撇嘴道:“你这才吃几年饱饭了,说话语气大的能吞下黄浦江?他在码头做苦力的,什么时候回来由得了自己吗?” “我姆妈怎么样了”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毛小妹扶着墙,一步步走过来。 武秘书吃了一惊,跑过去扶住她问:“你怎么出来了,多危险。” “我姆妈怎样了?” 小妹看着手术室那鲜红的字迹,满眼惶恐。 逗孩子的警察冷笑一声:“你倒是个仁义孩子,只是你这个妈啊,自己女儿一天没吃饭都不管。”话音刚落就听着咕噜一声,武秘书问:“什么声音?” 小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是我……肚子的……声音。” “包包,我要吃包包,吃肉包包!” 弟弟忽然大叫起来。 那警察看着小妹瘦弱的脸恍然大悟:“我给你买的包子,不会是被他吃了吧?” 他指着满地打滚要吃肉包包的弟弟。 小妹点点头,眼泪落了下来。 那警察叹口气:“哪有这样做人家姆妈的。” “麻烦你去买几个包子,这个是请你们抽烟的。”武秘书掏钱给靠墙的便衣。 那人捏了捏钱,哼了一声出去了。 “毛太太是从医院出去就遇袭了,你家有什么仇人吗?” 毛小妹摇摇头:“没有,我姆妈就是对我厉害一点,在弄堂里人缘蛮好的。” “你一天没吃饭?” 小妹妹点点头。 “你妈不给你饭吃?” “她说……既然有人出住院费,就能有人管饭,反正你们……总不会看我饿死。” 小妹委屈的瘪着嘴,强忍着泪水。 武秘书不知怎么安慰这小姑娘,只能掏出手帕递给她。 小妹犹豫一下没有接,武秘书叹口气,将手帕按在她手里。 这样等了一会,那便衣自己拿着一个包子边走边吃,手里还托着个油纸包。 他将油纸包放下,拿出包子递给两个哭闹的孩子,那俩孩子接过包子大口吃着,一点也不哭闹了。 武秘书拿过一个包子递给小妹说:“吃吧。”小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包子,就听武秘书低声问弟弟:“小弟弟,害你姆妈的人你看到没有。” 弟弟嘴巴塞得满满的,只能不住点头。 “长什么样子啊。”武秘书问完,又觉得四五岁的孩子未必能准确描述人的相貌,再说天又黑了,便接着问:“穿什么衣服。” 弟弟眼睛骨碌碌转了转,伸手指向靠墙站着的警察,那警察吓一跳:“喂,小毛头,侬帮帮忙,不好随便指人的哦。” 武秘书眼睛一亮,指着那警察道:“小弟弟,那个人也穿这样的衣服?” 那警察穿的是黑色中山装。 弟弟大口吃着包子,点了点头。 “是不是比我要矮一点?” 武秘书用手在自己嘴巴的附近比划一下:“这么高?” 弟弟忙着吃包子,看了武秘书一眼没有说话。 毛小妹呆住了,手里捏着包子,整个人都呆滞。 她缓缓转头看向武秘书,满眼惊恐。 武秘书点点头:“攻击你母亲的人和攻击你的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两个便衣警察也望向武秘书,靠墙的那个问:“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他的目标应该是小妹啊,为什么要袭击毛太太呢?” 武秘书想了想问:“小妹,你姆妈在病房了都和你说了什么?” 毛小妹看了看捧着包子吃的弟弟,小声说:“她一直在骂我,还叫我不要读书了,出院就去纱厂做工,那个叔叔给我买了包子,我还没吃也被弟弟抢走了。” 武秘书的眉头皱成一个疙瘩,毛太太一直在骂毛小妹,别的什么都没有做,凶手怎么会忽然改换目标袭击毛太太,难道原因就是在病房外看到毛太太骂人? “骂女儿就要挨刀子啊,我的天,好可怕,那我回家可不敢动我儿子女儿一个手指头,吓死人来。” 那个有孩子的警察在一边像是自言自语。 武秘书眼前一亮:“对,你说的对,骂女儿就要挨刀子!” 那警察吓了一跳:“长官,你不要吓唬我,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做父母的,哪个不骂儿女,孩子不听话打几下,这算什么大事。” “你会不给你女儿吃饭吗?饿了一天的情况下?甚至不出女儿的住院费,女儿病了来医院看一眼就是满腹牢骚,还骂她?” 那警察摇摇头:“我怎么能这样做,唉,也是,毛太太怎么能这样对小妹。” “问题就在这,那个凶手看到这一幕,他就是因为毛师母这样对小妹才袭击她的。” 小妹愣住了:“可是他为什么袭击我呢?我只是路过啊。” “袭击你另有原因,袭击毛师母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个凶手痛恨骂自己的儿女的父母,所以他在病房外观察,一路跟着毛师母下手,哎呀,不好!” 武秘书拍了一下自己额头:“你们守在这,我要出去一下,嗯,保护好小妹。”说着就大步往外走,走的很急,他担心凶手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第十六章 热情的乡下姨妈(一) “侬找谁啊?” 牛太太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很吓人的女人,只见她穿着土气,一身花花绿绿的旗袍,满头大卷,脸擦的红红白白,嘴唇猩红,嘴边还有一个硕大的黑痣,上面两根黑毛迎风招展,这样子活像个乡下走家串户的媒婆。牛太太认定,自己家也好,丈夫家也好断断没有这样的亲戚。 “侬是哪个哉?”那女人凑近了一些,牛太太捂住鼻子:天啊,这股廉价的香水味,太刺激人了。 “我问你是谁?找谁,做什么?”牛太太失去了耐心。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同时回头喊自家的娘姨,“吴妈快点过来。”她看门口这女人怪里怪气,心里有点害怕。 吴妈颠着小脚跑过来:“太太,什么事啊。” 门口的女儿笑眯眯地问:“侬就是吴妈啊,我知道你,我堂妹还在的时候回家提起过你,你也是牛家的老人咯。” 吴妈一愣:“你堂妹?” 随即上下打量着那女人,那女人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灿灿的大金牙:“我是从吴江来的。” 吴妈瞬间明白过来,看了牛太太一眼道:“你是先头太太的……” “对,那是我妹妹。” 原来先头的那位牛太太家里是吴江的大地主,据说大半个县城都是他们家的,门外这女人的打扮样子,很符合乡下土财主的气质。 果然,那女人哈哈大笑,伸手用力地拍着牛太太的肩膀:“哎呦,妹妹啊,我是你吴江的堂姐!” 按照宗法规矩,现在的牛太太是继室,先头的牛太太是原配,继室在祖宗前都要低原配半级的,原配的家人亲戚继室也得完美继承。 因此这女人号称是现在牛太太的堂姐,她也不能反驳。 这女人力气好大,牛太太被她拍的呲牙咧嘴,吴妈在一边看着急忙说:“是钱家姨妈啊,快请进吧。” 牛太太不想再被她折磨,转身就走。钱家姨妈进了院子,看着面前的房子,啧啧两声道:“石库门啊,也不过如此,还没有我们乡下房子盖的好哦,过去我以为妹夫家多漂亮的。” 牛太太气的瞪她几眼,吴妈在一边赔笑:“我家少爷出门谈生意去了。” 她是牛先生家的老佣人,一直叫牛先生少爷的,小凡则是小少爷。 钱家姨妈点点头:“今天是周末的哇,我晓得,学校不上课的,我那小外甥可在家啊。” 正说着话,就看着一个穿着黑色学生装的少年从楼上走下来,看到楼下的几个人,微微愣了一下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 吴妈有点不好意思,急忙喊:“小凡少爷,这是吴江来的钱家姨妈。” 小凡看都不看一眼,继续走。 钱家姨妈忽然冲过去,抱着小凡呜呜咽咽就哭了起来。 小凡身体猛地一抖,努力挣扎着,可这钱姨妈力气好大,搂得死死的。小凡气晕了,他最恨这样的成年女人,慌乱中他向周围看,看到牛太太笑眯眯地望着这边,心道:好,一定是你这毒妇捣鬼! “小凡,小凡,姨妈好想你,这么多年没看到你,你过的还好吗?当年你妈妈带你回吴江,你小小的,香香软软,好好吃……不是,好好看啊。” 小凡挣扎不开急火攻心,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钱家姨妈还在大呼小叫就听吴妈喊道:“钱家姨妈快松开,小少爷晕倒了。” 钱家姨妈这才松手,嘴里还说着:“哎呦,好可怜,这孩子想我想成这样,哎,我该早点来看他啊。” 牛太太冷笑:“令甥还真给你面子呢,钱家姐姐。” 钱姨妈双眉一立:“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妈扶着小凡坐到沙发上,又要去解他领口的扣子。小凡忽然醒来,冷冷地问:“你想做什么?”他眼光冰冷,表情冷漠,吴妈吓了一跳,讷讷道:“小少爷,我看你晕倒了想帮你解开扣子,松快一下。” 钱家姨妈见小凡醒来,凑上前道:“我的乖乖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过去在家里吃喝都不济,身体不好?怎么说晕就晕,又不是林妹妹。” 这话牛太太可不爱听:“钱家阿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外甥怎么能变成这样?你得给我个解释。” 牛太太冷笑:“哪里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还要我解释?真是笑话。”说着扭着腰肢就上楼。 钱家姨妈不依不饶:“你别走,我是客人,你上去算什么?” “没人请你来做客,好走不送。” 钱家姨妈气坏了,指着牛太太后背问:“你算个什么东西?妹夫呢?我要问问妹夫,我外甥怎么能忽然就晕倒,你们是怎么照顾他的。” 吴妈担心事情闹大,急忙拉着钱家姨妈安慰。 “我可能有点贫血,不碍事的。”小凡忽然开口了。 钱家姨妈松口气:“怎么会贫血?是平时吃的不好吗?乖孩子你想吃什么?姨妈这就带你出去下馆子,随便点。” 说着就又去拉小凡的胳膊,小凡急忙将手背在后面,低声道:“姨妈,咱们有话说话,不要拉我。” 钱家姨妈连连点头:“那好那好,姨妈就是好些年没见你,想的紧,这一看到就什么都忘记了,我们小凡长大了,是不能被姨妈抱了,哎,小时候你软绵绵一团,姨妈还背着你去看人家下田呢。” 小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去,眼圈微微发红。 牛太太哼了一声,快步上楼。 钱姨妈喊道:“我可是先头牛太太的姐姐,你这填房要在过去,给我妹妹上香还得执妾礼呢,牛皮烘烘的,你了不起啊?” 小凡听着钱姨妈粗门大嗓教训牛太太,嘴角滑过一丝笑容。 牛太太心道真是粗俗,怪不得这些年都不和吴江那边的亲戚走动,有这样的亲戚永远都是土包子。她气的一言不发往自己房间走。 钱姨妈不依不饶:“侬站住!我大老远从吴江过来,你这是什么态度!妹夫呢,妹夫在哪,休了她!” 吴妈见牛太太进了自己房间,急忙低声道:“钱家姨妈,我家少爷出门去了,不好大声嚷的呀,你骂的开心,可你走了小少爷可怎么办,要在人家手下讨生活的呀。” 钱姨妈脸色一暗,看向小凡:“小凡,乖宝宝,走,跟姨妈出去走走。” 第十七章 热情的乡下姨妈(二) 钱家姨妈转身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小凡愣了一下,起身跟了上去。 吴妈看看楼上,叹口气,跺了跺脚,也急忙跟着追到门外,回头又看看,确定牛太太在楼上看不到她,这才低声道:“钱家姨妈,请等一下。” 钱家姨妈站住,转身问:“你又要说什么?帮你们家牛太太说好话还是算了吧,等妹夫回来我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对我都是这个态度,可见我这外甥这些年受了多少苦。” 听她说这番话,小凡低着头一声不吭。 “钱家姨妈千万不要和我家少爷说这些。” 吴妈看看周围,确定没有认识人。 “我要代表娘家要妹夫休了她!” 钱姨妈义愤填膺。 “千万别说不能说。” 钱家姨妈问:“为什么不能说,难道我家妹夫平时不管小凡?” “没用的,这女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当着我爸爸装的可好了,我爸爸早都被她灌了迷魂汤你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小凡双手插在兜里,声音冷漠至极。 吴妈叹口气:“小少爷,这些年你受苦了。” “你呢?你是牛家的老人了,在牛家这么多年,妹夫会不信你说的?”钱姨妈指着吴妈问。 “钱家姨妈,人家是夫妻,牛太太还是那么年轻的,身边有小娇妻,怎么可能信我这个佣人的话,过去对小凡不好,我偷着和先生说过,可先生不信,还骂我是老糊涂了,学那些三姑六婆学长舌妇,不想再做就滚蛋,可怜我从老太太在世就在牛家做,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少爷被太太迷得,一句话就要赶我出去。钱家姨妈,我家还有儿子孙子要养,我不能丢了这份工的啊。” 吴妈说起来直掉眼泪:“求你千万不要和少爷去说,小少爷只会更受气,少爷不会相信的,你走了就走了,小少爷还得活啊。” 她几乎近于哀求。 钱家姨妈看向小凡:“是这样吗?小凡。” 小凡耸耸肩:“你们钱家这么多年不管我,现在怎么跑出来搞事了?嫌我还没被我老子打死?” 这语气充满了玩世不恭,和外表文弱的他格外的不相称。 钱家姨妈愣了一下,叹口气道:“是,这些年没有看你是我们钱家不对,姨妈对不住你。”小凡指着前面说:“不是带我去吃饭吗?走啊。” 钱家姨妈伸手又去拉小凡,小凡将手背在身后,皱着眉头道:“我讨厌女人碰我。” 吴妈看了小凡一眼,咬着嘴唇,什么都没说。 钱家姨妈带着小凡来到一个外面看着不错的饭店,进去后挥手叫来侍者,轻车熟路点着菜。 小凡忽然冷笑一声:“我以为钱家人这么多年不来看我是因为都在乡下,没人往城里跑,想不到姨妈倒是个经常出来逛的人。” 钱姨妈心里一惊,看着自己手上的菜单,知道是这份行云流水露出了破绽,便笑道:“那个,你姨夫家的生意都要我打理的,你别看姨妈长成这样,其实很能干的,那么大的生意都得关起来,将来去姨妈家转转,你就晓得了。” 这时菜已经陆续上来了,小凡低头吃饭不吭声,钱家姨妈见场面有点尴尬,继续说道:“小凡,你想不想去外婆家。” 小凡眼睛都没抬:“不想。” “为什么?其实外婆那边还给你母亲留着一份产业的,你过去了继承你妈妈的财产,我们虽然是乡下,可咱们不缺钱,你读书啊出国读书都没问题。” 小凡抬起头:“你说我有钱,可以出国读书?” “是啊是啊,你外公去世后,给你母亲留了一份财产的,妹夫没告诉你吗?” 小凡茫然地摇头:“从没有人告诉我,我以为……以为什么都要依靠他们。” 钱姨妈心里暗叹,看来小凡在牛家过得非常不好,他甚至称自己的父亲为——他们。 “和我回去吧,我们乡下也很好的,总比在牛家受气好,你有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钱姨妈继续诱导。 小凡是很讨厌漂亮女人的。 在他心中,那些漂亮的女人都是貌如天仙心如蛇蝎,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统统该死! 而眼前这个姨妈,长得不好看,甚至可以说很丑,打扮的也土气,小凡当然不知道,这些都是叶限、召南和武秘书研究的结果。 他们认为,小凡对年轻貌美的女性有天生的敌意,甚至不允许这样的女性碰他一下,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要是找人去接近牛家,接近小凡只能越丑越不起眼才好。于是叶限“勇敢地”承担了这个任务,把自己打扮的又丑又俗气,来到牛家。 现在,很明显,这番样子渐渐消除了小凡的戒心,他对钱姨妈跑出的橄榄枝很感兴趣。 “小凡,相信姨妈,我可以帮你的。”钱姨妈继续诱导。 “你大外婆,哦,就是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总和我们说,这世间最香最美的都是毒,那些漂亮女人就是有毒的,你看看,你那后妈那德行,我听说还是什么大家闺秀,我的老天爷,这样的大家闺秀,那样子都不如我们乡下的傻丫头,也不晓得你爸爸是怎么想的,哪里比得上你妈妈一点?” 小凡看着桌上的菜,好几样都是自己喜欢的,心里对这个丑姨妈更是相信了几分,听她语气愤然,点点头说:“她是一个蛇蝎女人。” 钱姨妈一愣:“蛇蝎?她打你了?” 小凡冷笑:“何止是打,那个吴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我受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一声不敢吭,若是她早点去吴江报信,我也不至于成这样。” “你被打坏了?”钱姨妈急了,一把抓住小凡的手,上下打量。 小凡这次没有甩开手,任她牵着。 这个姨妈很丑,很俗气,可她的手真温暖啊。 多久没有感受这样的温暖了?有十年了吧? 那些小女孩的身上也是这样温暖的,软软的,香香的,这样想着,小凡忽然打个激灵:我都在想什么。 “没有打坏,只是……只是我的心……” 小凡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姨妈,有时候一个人心坏了,外面是看不出来的。” 第十八章 热情的乡下姨妈(三) 钱家姨妈看向小凡:“这是什么意思?你后妈心坏了?” 小凡笑了一下,笑容带着和十五六岁不相符的悲凉。 “小凡,我们想想,该怎么回吴江,你这边要不要先去和学校提出来。”钱家姨妈说起带小凡回吴江乡下的事,有点眉飞色舞。 她发现,小凡对自己态度渐渐缓和就是从这个话题开始,很显然,小凡对她的建议感兴趣,他不可能喜欢乡下的生活,唯一感兴趣的是会得到属于自己的钱,能出国去读书,他急于摆脱现在的处境。 小凡摇摇头:“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要是离开这个家,不要他们一丝一毫,他们会高兴死的,那个女人这些年就是怕我和她的儿子抢财产。” “她的儿子?”钱姨妈问,“她不是没生吗?” “她?哈哈,姨妈,她可是二十五才嫁给我爸爸的。” 小凡笑了一下,语带讽刺:“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这个岁数才出嫁?” “听说是家里本来是前朝的大家族,一直挑剔,挑到最后没有办法,才找你爸爸的。” “她当年闹过恋爱风波和她的表哥生有一个儿子!” 小凡的声音很冷,目光更冷。 “这十来来她一直对我充满敌意,恨不能我死,有几次我差点被她折磨死,好吧,我不该说吴妈坏话,吴妈虽然不敢反抗她,可也算是救了我一命。”小凡说道这里,冷笑连连。 “天啊,我可怜的孩子。她这些事,妹夫知道吗?” “他?”小凡呲之以鼻,“他被那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他根本不相信我的话,还打我,那女人刚嫁过来,看我不顺眼,因为我能享受家里的一切,可她的儿子只能生活在和尚庙里受苦,她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把孩子接过来,她背后骂我是拖油瓶,要我去死,还用针扎我,掐我,那时我还小,就去找爸爸告状,可我爸爸却说我是为了闹别扭撒谎,还说再这样就把我赶出去。”小凡说到这里低下头去,好一会,声音有点哽咽,“姨妈,你为什么才来?为什么不早点来?” 钱姨妈不知该怎么回答,不停地擦着眼泪,其实是不住地揉着眼睛,揉着揉着眼泪掉了下来。 “既然这样,小凡,你收拾下看还有什么东西带,咱们这就回吴江。”钱姨妈做事爽快,当即就要带着小凡回去。 小凡愣了一下:“现在?这么快?我还想……” 钱姨妈眼光闪动:“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凡摇头:“没有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今天下午呢?我去买票。” 小凡想了想:“姨妈,明天可以吗?我想收拾一下姆妈的遗物。” 钱姨妈连连点头:“小凡真是有孝心的好孩子,你姆妈九泉下知道也会开心的。”她这么夸小凡,后者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吃过饭,钱姨妈说自己住在附近的大华旅社,小凡明天早上9点前来找她。 小凡点点头:“那就都拜托姨妈了。” “真是好孩子,放心吧,姨妈现在就去买票。” 钱姨妈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上车后还对小凡不住挥手。 待钱姨妈上车远去了,小凡用力将脚下一个小石子踢走,抬头看了一下天空,转身向公共租界走去。 小凡走的很快,并没有注意有一辆汽车在他身后缓缓地开着。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小凡走到公共租界李玲珑家附近。 他在李家附近徘徊一阵,最后还是走到门口按了门铃。 “咦,小凡。” 小凡看到开门的李玲珑,微微愣了一下,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一下。 “小凡,今天没有课的啊,你怎么来了。” 李玲珑穿着粉红色带花边的衬衫,黑色的背带裙,头发编成一条麻花辫,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可爱的中学生。 小凡看着李玲珑,手握成拳头,背在身后,他有瞬间的颤抖。 “怎么是你来开门?” 小凡尽量保持语气平稳。 “家里的佣人回乡下了。” 原来李玲珑的父亲去世早,她大哥是外交官常驻法国,前段时间嫂子生了孩子,她母亲去法国照顾月子去了,家里只有她和老佣人。 “只有你自己在家啊。”小凡又问。 “是啊,小凡你来就好了,我还真有点害怕呢。” 小凡低着头跟李玲珑走进房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上次我态度不好,请你原谅。” 李玲珑笑道:“好了都过去了,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是不是你继母又找你麻烦了。” 小凡冷笑道:“她何时不找我麻烦,我早都习惯了,只恨我过去太小,现在又……唉,不说她了,我要走了。” 李玲珑倒了茶过来,惊奇地问:“去哪里?你爸爸同意你去留学了?” 小凡摇摇头:“我吴江的姨妈过来找我了,说其实外公外婆给我妈妈留下过一份遗产,要我和她回去继承财产,送我出国。” “过去没听你说过还有什么姨妈啊。” “是我姆妈的堂姐,是大外公家的。不会有错的,因为……”小凡犹豫一下,“因为她长得很丑,不会骗人的。” 李玲珑愣了一下:“这是什么道理,长得丑就不会骗人了?” “是,貌若天仙心如蛇蝎。”小凡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不会吧,小凡,你这都是什么想法?” 李玲珑伸手去摸小凡的额头:“你发烧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这次小凡并没有将她的手甩开,而是一般抓住,愣愣地看着李玲珑:“我要走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李玲珑一愣:“小凡,你说什么呢,我为什么和你走?” “因为……我喜欢你。” 小凡鼓足勇气将心里话讲了出来,他发现自己胆子越来越大了,握住李玲珑的手没有半点犹豫,甚至还有暗自欢喜,整颗心都在颤抖着,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唱歌! “小凡,你说什么呢,你比我小那么多,我一直当你弟弟的,怎么能说这种话?”李玲珑想把手抽回来,却没想到这少年看着瘦弱,力气倒不小,她用力抽几下抽不动,小凡抓的更紧了。李玲珑有点生气了,喊道:“小凡,你快松开,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玲珑,我喜欢你,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我喜欢你,我发现,我发现我可以握住你的手了,我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恶心了,真的,我可以握住了。” 小凡看着自己的手忽然笑了起来。 这笑容太诡异了,玲珑有些害怕,低声劝说着:“小凡,好孩子,你把我手放开好不好?” 第十九章 你骗我? “好孩子?”小凡笑了,“我是好孩子?孩子?”他像是喃喃自语,忽然又猛地一用力,将李玲珑拽到怀里,紧紧搂住:“玲珑姐姐,和我走吧,远离这里,远离这里的一切。” 李玲珑在大学也是有名的美女,追求者甚众,她平时俨然高傲的公主,从不正眼看那些人一下,在她眼里,小凡就是个黄毛小孩,平时当小弟弟看待,如何能接受他说喜欢自己。 虽然事先被召南提点过该怎样面对小凡的种种诡异行动,可此刻李玲珑还是有些手忙脚乱,这可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搂在怀里,贴的那么近,她衣着单薄甚至能感受到那孩子身体已经起了变化,李玲珑觉得自己受到莫大羞辱,努力挣扎着,伸手啪的一下打了小凡一巴掌。 小凡本来是满心希望李玲珑能接受自己,他们相处了两年多,她对自己很是关心,小凡一心以为时间久了只要自己乖巧李玲珑一定会喜欢自己,可是现在……她竟然打他!小凡眼中充满愤怒、无奈和悲凉的复杂神色,他盯着李玲珑,点点怒火渐渐汇聚成熊熊火焰,李玲珑从他的目光中看到愤怒,急忙挣扎着:“小凡好了,别闹了,疼不疼,要不你打我,打回来好不好。” 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让声音尽量平稳。 小凡忽然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子,李玲珑在他松开一只手的时候,本可以挣扎一番逃脱,但是她好像是被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 小凡用刀子在她面前比划一下:“姐姐,你怕吗?” 李玲珑用力点头:“怕啊,小凡别闹了好不好。” 小凡笑了笑:“姐姐,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 “哪有啊,小凡,这两年多我对你好不好,你是明白的呀,怎会不喜欢你,好了,你先松开我,你抓的我很疼。” 小凡松开李玲珑,后者转身就要跑,小凡叫道:“你以为我只有一把小刀子吗?” 说着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 李玲珑吓坏了,谁也想不到,小凡竟然有枪! 她嘴唇哆嗦着,浑身都在发抖:“小凡,你怎么有……有这个东西……” “很奇怪吗?黑市上弄点钱就能买到,可惜啊可惜,我无数次梦想着这里的子弹穿透那个人身体是什么感觉,鲜血四溅,一定很美,像……海棠花,对,就像海棠花,可惜,我不能那么做,一旦做了,马上就能暴露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再等等,只要再等几年,我就能报仇了。” 玲珑一动也不敢动,小声道:“小凡,你说的什么,我有点不太明白,什么报仇,你要杀谁?” “你说呢?当然是那个女人!她打我,掐我,把我关小黑屋,还用针扎我!“ “你后妈啊,她用针扎你?”过去,李玲珑从小凡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牛太太对他不好,但没想到还会这样。 “是,那时我很小,她要我脱光了,站在那,用针扎这里,这里!” 小凡指着自己的下身大腿部位,接着又指指腋窝,他手里拎着枪,枪口这样晃来晃去,李玲珑吓得大叫:“小凡,你小心点,小心枪走火。”小凡手里举着枪,慢慢靠近李玲珑,声音像是挤着牙缝钻出来的:“你知道为什么是扎这两个地方吗?” 李玲珑吓得连忙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小凡手里的枪忽然指向李玲珑的下身,她吓得啊了一声,身子一抖。 “因为啊,这里毛孔是最大的,针扎进去根本就发现不了针孔,你说一个小孩子和别人说谁会相信。”说话间他手中的枪又沿着李玲珑的腹部缓缓向上,一直指向她的腋窝,李玲珑觉得自己后背像是爬上一条冰冷的蛇,吐着信子。 “这里的毛孔也大,姐姐,你知道吗?”说着枪管去挑李玲珑的衬衫领子。 “我知道知道。” “还是看看吧,我帮姐姐看看,咦,毛孔大不大呢?” 这样的小凡!眼神冰冷,笑容邪恶,整个人都撒发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李玲珑瑟瑟发抖,眼睛不住向四周看。 小凡笑了:“姐姐,家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不,还有人的。“李玲珑吓坏了,牙齿都开始格格响了起来。 躲在暗处的召南忍不住要冲出去,被武秘书一把抓住,用眼神阻止他不要动。 “小凡,你这样我好害怕,你是个好孩子,别这样吓唬姐姐了好吗?我们去弹琴吧。” “姐姐,你说我的手长得很好,是适合弹琴的手,对不对?” 李玲珑不住点头。 “其实每次坐在你身边弹琴时我一直在想,我的手在你身上一点点**,弹奏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一定美妙极了。” 小凡说到这里,忽然舔了一下嘴唇。 “你说我是孩子?哈哈哈,我为了不再是孩子,准备了很久,做了很多努力,终于能**我喜欢的人了,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我都经历了什么?” 召南和武秘书对视一眼,心道他要讲了,要讲了。 李玲珑牢记召南的话,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柔声问:“你说的都是什么呀,我可听不懂。你一直都不容易啊,我晓得的,小凡,在后妈手下讨生活,一定很辛苦的。”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小凡疯了一样咆哮起来! “她打我,扎我!我怕啊,没人能救我,我见到她就发抖,就害怕,只能躲在自己的小黑屋里,我掐自己,咬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发泄!我害怕漂亮的女人,她们都是魔鬼,可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我不想怕你,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李玲珑见他疯魔了一般,试探着问:“小凡,你是怎么克服这个困难的?你怎么能握我的手,不怕我了?” “因为我用几个小女孩练习过了。她们长得都很好看,像是洋囡囡,长大都会成大美人吧,呸,长大也是蛇蝎心肠,不如给我练手,我都练习过了,我知道男人该对女人做什么,该怎么做。玲珑姐,我们现在就试试好不好?” 玲珑心里大惊,本来她听召南说了那些案子还有些半信半疑,此刻确定无误了,便问道:“小凡你说的什么啊,难道,难道报纸上那个赤露露案子,是你……做的?” “对,是我,她们很好看,香香的软软的很好玩,我摸了她们,渐渐不害怕了,我还能用刀子割她们,不会怕,女人啊,为什么要长大就变坏变黑心?永远那么小多好,多可爱。” 小凡得意极了,李玲珑鼓足勇气,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小凡,嘴里叫道:“召南叔叔,快来!” 小凡脸色大变:“你……骗我!” 第二十章 最痛苦的梦境 李玲珑用尽了最大力气,小凡刚挣扎一下,召南和武秘书已经从后面房间冲了过来。 召南一把夺下小凡手里的枪,武秘书则抓住他的胳膊。 李玲珑松开小凡,脸色苍白,摇晃一下,召南急忙扶住她:“玲珑,你没事吧?” 玲珑摇摇头:“没事,就是刚才,真的吓死我了。”她歪着头靠着召南的肩膀,召南柔声安慰:“你真勇敢,谢谢你。” 玲珑声音虚弱:“召南叔叔,我有点站不住,你扶我到那边。”她看着客厅另一边的沙发。 说着身体就向下滑下去,召南只好紧紧地搂住她的腰,半扶半拖将她往沙发那送。 “别碰她!”小凡大叫道。、 召南扶着玲珑坐下后,转身看向小凡冷冷一笑:“小东西,你刚才说什么?你不再是孩子,是男人了?就凭你做的那些事?你算什么男人,只敢对五六岁的小女童下手,冤有头债有主,你后妈打你骂你扎你,你找她下手啊,做什么害人家小孩子?你这样的人,别说男人,你连人都不是。” 武秘书正打算掏出手铐将小凡拷住,他看了看武秘书说:“你是警察,我在医院见过你。” 武秘书点点头:“你攻击毛太太是因为看到她骂毛小妹?” “哼,那女人,该死。” “那毛小妹呢?她只是路过公园,你为什么对她下手?你之前下手的都是孩童。” “胆子大了,找个大一点的女孩练练手,我发现我用她练手之后,可以慢慢的主动去握玲珑姐姐的手了,练习还是有用的。”说到这他向李玲珑笑了一下,“姐姐,你的手真软啊,我过去怎么就不敢碰呢?” 李玲珑想到方才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忍不住骂了一句:“你变态啊,小小年纪就这么变态,长大还了得?小凡,你太叫我失望了!” “走吧,牛小凡,我保证你以后的日子都将要在监狱度过,一直到老死!” 小凡笑了一下:“只要再晚一天,我就走了。” 召南指着门口道:“哦,是吗?你钱姨妈接你来了。”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皮肤白的像是要荣融化在下午的阳光中,逆光站着,第一眼就看到鲜红的唇,唇角还微微上扬,带着自信又嚣张的笑容,更可恨的是那女人扭着腰肢走过来,随手掐了小凡的脸一把道:“大外甥,我是你钱家姨妈!” 小凡愣住,看看叶限又转头去看召南。 召南笑的捂着肚子:“哈哈,叶大小姐,你方才的妆容真是太漂亮了,那两根随风摇摆的黑毛,笑死了。” 李玲珑闻言,看了看召南,又盯着叶限看个不停。 小凡瞪着叶限:“你说什么?” “死小孩,那个钱家姨妈是我假扮的,你真以为你那吴江的外祖家还记得你?做你的白日梦吧。早都把你忘的干干净净,就算以后会想起你,也会是以你为耻,嗯,包括你九泉之下的生母,等你到了地下看她会不会大耳刮子抽你。”叶限越想越生气,就势又在他脸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这一下下了几分力气,小凡白净的小脸上瞬间起了两个红指痕。 “喂,警察,你们管不管,这女人掐我!”小凡咆哮起来,眼睛瞪得老大。 叶限又拍拍他的脸:“死小孩,省省吧,掐你,现在就是给你一刀我都不解气,我说小武,赶紧把他带回去审问吧,对了,他要是不老实开口说话你别惯着他,什么老虎凳辣椒水给他轮番上几次,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听到这里,李玲珑惊讶地张大嘴巴:天啊,还有这样的女人!第一眼就艳丽的亮光闪闪,然后动作霸道嚣张,说话间语气更是叫人格外不爽,她还毫不在乎。 召南看李玲珑面带惊讶,低声在她耳边道:“看到了吧,这就是传说中的叶大小姐。”李玲珑点点头,心道我算是知道为啥古灵精怪的初七提起这位大小姐也要面露难色了。 “嘟囔什么呢?”叶限大手一挥,叫武秘书将人带走,接着笑盈盈地走向召南。 武秘书带着小凡出去,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召南一眼,那眼神有着深深的同情。 “这小美人刚才表现的真好,你好啊,小美人,你就是李玲珑小姐吧,总听我们家初七提起你。”叶限故意将我们家三个字说的很重。 李玲珑站起来说:“你好,叶小姐,原来你是这么年轻。”说着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召南急忙道:“哎,小心。” 说着小心地扶着她坐下。 叶限的眼睛在召南扶着李玲珑腰间的手上打个转,捂嘴一笑:“怎么,是不是召南这家伙把我说的青面獠牙,母夜叉一般?” 李玲珑面带尴尬,看向召南。 看我做什么?召南有点郁闷,一抬头看到叶限眼光不善,急忙站起身恭维:“叶大小姐今天表现的真好,嗯,人物把握到位,语言表情都很像一回事,将小凡彻底骗到了,万幸你没有去演电影,你要是出道,哪有阮玲玉周璇什么事呢。” 叶限得意地下巴一扬:“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我可以考虑一下进军电影业,也去拍点什么去,不能浪费我这花容月貌和好演技啊。” “对,对对。”召南吹捧的面不改色,看到李玲珑一脸惊愕地望着自己,还冲她眨眨眼睛。 “好了,事情都结束了,李小姐,你安全了。”叶限转身走到门口,回头看召南还坐在那里,就问道:“你还舍不得走啊。” “玲珑还是有点害怕,我等她家佣人回来再回去,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家。” 叶限点点头:“好贴心啊,召南……叔叔,哈哈。” 看她扬长而去,召南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啊,玲珑,叶限就是这样,总阴阳怪气的,你别往心里去。” 李玲珑点点头:“这位叶小姐看着脾气好大,召南叔叔,她过去是不是总欺负你啊。” 小凡被关了三天了。没用什么老虎凳辣椒水,他就将自己做的事情都完完整整招了,然后就被关进单人牢房,等待法院最后判决。 这三天,家里没人来看他,这也是他心知肚明的结果。 第四天,门开了,小凡看了门口一眼,正是艳光四射的“钱姨妈”。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哼,果然是貌如天仙心若蛇蝎。” 小凡哼了一声,一动也不动。 “死孩子,你可知道被投入监牢的后果吗?”叶限坐到他对面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什么后果大不了死刑。” “你做的事,你可是害了好几个那么小的女孩子,你自己又是这般瘦弱,你就不怕进去了,那些壮年汉子拿你……泻火?哈哈,老母猪赛貂拆,没有老母猪,一只漂亮的小公猪也不是不可以。” 小凡大怒:“你是来讽刺我的?” “什么讽刺啊,姨妈是真心为你好,不想你进去被人羞辱。” 叶限向门口看了一眼,忽然将一个东西塞进他手里:“这个东西,关键时刻咬破了,就能毫无痛苦的死去,不必再受那些痛苦。” 小凡愣了一下:“为什么帮我?” “你啊,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能白做你姨妈呀,好了,不多说,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叶限扭着腰肢走出去,关上门的一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那东西会让人死去,但不是毫无痛苦,那种药叫做醉生梦死,服下去后会让人陷入最痛苦最悲惨的梦境,在无边的梦境里受尽摧残和折磨才能死去。 让你安安静静地死?呸,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叶限走出看守所,抬头看看被高墙包围的四角天空,一片蔚蓝晴空。 第二十一章 小凡的托付 月黑风高夜。 楼下店铺的门已经关好了,这个夜晚前面倒是很安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并没有制造什么特别的动静。 叶限洗过脸换上睡衣,坐在梳妆台前拍着花水。 这女人啊,到了一定年纪就要保养。呸呸,是少女也要保养,人家还年轻着呢! 叶限用心拍着玫瑰露,玫瑰香在整个房间中飘荡开去。 这时听着窗棱上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屏气凝神,厉声道:“哪路的鬼怪,出来吧。” 一个淡淡的影子晃悠悠的从窗缝中穿了进来,像是一片薄薄的纸片,进了屋子,有点站立不稳,飘飘荡荡。 “是你?”叶限继续往脸上拍着水。 “你骗了我。” “哦,醉生梦死,滋味如何?”叶限笑了一下放下玫瑰水瓶子,“你可是第一个体会这种药的人,感觉不错吧?” “我一直在被那女人虐待的梦里,被关小黑屋,她用力掐着我的大腿内侧,叫嚣着要掐死我,我看到她拿出针,一针针扎过来,就像真的扎在我身上一样,当年的一切又都回来了。我不想再承受这样的折磨,可是我哭喊不出,我在梦里不停的哭泣,到处都是痛苦和恐惧,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瘦小的鬼魂发出痛苦的哀鸣,淡淡的影子不住扭曲着,回忆让他痛苦至极。 “我当然是故意的特意的有意的。” 叶限冷笑:“让你在死去之前的那几天陷入最阴森可怕的梦中。我觉得这是对你的惩罚,你这懦弱无用的家伙,直接让你死了太便宜了。那几个孩子的仇该怎么报?法律会判你死刑,但是法律无法从精神和道德上折磨你。不过,就你这样的,也是在被送到监狱马上要被成年男犯人欺辱的情况下才选择服用醉生梦死,从这点看,我还是瞧不起你。” “为什么?我可以做很多事,很多别人都不敢做的事,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叶限靠近那抹影子,俯下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果然,懦夫就是懦夫,就是做了鬼,也是这么单薄的魂灵,没用的东西,呸。” “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说我,你和我很熟吗?你这个骗子,女骗子!” 小凡的鬼魂张牙舞爪,又是挥拳又是跺脚! “因为你只会针对无辜的,比你还弱小的孩子,你不敢反抗你后妈,不敢反抗你父亲,甚至对于吴妈,你家的老佣人,你都只能在背后抱怨,发泄对他们的不满。现实中你什么都不敢做,只会将你的仇恨发泄到不相干的无辜人身上,甚至还用那么卑鄙无耻的方式,你说,你不是懦夫,是不是没用的东西?” 叶限直接坐在地板上,盯着那影子。 “我不敢,我不敢,我是懦夫……” 影子忽然不住地抖动起来,他在哭。 在他那些最黑暗的梦里,后母是无法摆脱的存在。 六岁的他被她像拎小鸡仔一样,抓住衣领拎起来,关到阁楼里。 深秋的夜晚,屋外秋风呼呼地响,透过小小的窗子,能看到张牙舞爪舞动的树影,那些影子,像是吃人的妖怪,一个劲扑向窗子,发出噗噗啪的声音,幼小的他双手紧紧捂住耳朵,缩在墙角里大气都不敢出。 这样关了几次,他变得十分胆小,夜里有点响动就吓得他瑟瑟发抖,甚至会吓得尿床。 被那女人发现又是一顿好打,她扯着他尿湿的褥子,故意晒在门口,逢人便指点:“哎,现在小孩子真是不好管,故意尿床气我,这后妈可真不是好做的。”不明真相的太太们恭维她善良,做事厚道,孩子尿了床还能和风细雨,只有他知道,早上自己腋窝和腹股沟的位置又被扎了几针。 那里的毛孔最粗大,又是私密部位,没人知道,他也没有地方去诉说。和吴妈说?她只会摸着他的头,叹息道:“小少爷这都是命啊,等你长大就都好了。” 是命吗?一切都是命? 小凡一天天挣扎着长大,对那个女人的恐惧也与日俱增。 “就是做了鬼,你也不敢去找那女人麻烦吧?” 叶限问。 小凡点点头:“我不敢。” “真没用。” “求你,求你帮我,帮我报仇。” 影子身子动了几下,像是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开什么玩笑?你的命都没了,就是做鬼魂也淡淡一抹,这么没志气的鬼,说不定哪天撞见个阳气旺的人就被冲散了,你拿什么和我交换?” 叶限一撇嘴,不屑一顾。 “我……我知道那女人的藏钱的地方,我带你去,会给你一大笔钱!” 鬼魂想了想说道。 “你知道她藏钱的地方为什么不自己去取?有那笔钱你就能远走高飞,也不会去做那些坏事,害人家小女孩?”叶限半信半疑。 “唉,我说我不敢去偷,你一定会骂我没出息。我就是怕她,恨她恨的不行,可是她一瞪眼睛我就想到那些被她折磨的日子,我就害怕。而且……而且,我发现自己喜欢上那种感觉。”鬼魂的声音渐渐小了。 “那种感觉?哪种感觉?” 叶限眉毛一挑,忽然明白过来,一脚踩向那影子:“死小孩,你喜欢欺负小女孩的感觉是不是!你真变态!” 小凡的鬼魂哎呦一声,扭曲几下,嘴里喊着:“疼,疼,你弄疼我了。” “信不信我马上叫你魂飞魄散?” 叶限又是一脚。 “信,都信,我游荡了几天,听那些鬼说过你的事情,他们说你很有本事,一定能帮我报仇,求你,那女人藏的钱我都找到赔你,只要你帮我。”小凡忍着疼,苦苦哀求。 叶限眼睛一转,觉得这买卖也不错。那牛太太算是一切罪恶的起源,若不是她过去百般折磨小凡,这孩子也不会变态扭曲成这样,那几个小女孩更不会遭此毒手,收拾一下这个女人还是挺开心的。想到这,叶限从床头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又拿出钢笔,在上面写下:帮助牛小凡报仇,复仇对象为牛小凡的继母,报酬是该女人藏匿的全部财产。” 她写完,读给牛小凡听,那影子连连点头:“我还有个要求,那些钱我都会找来给你,那么多钱,反正你也花不完,能不能……能不能分一点给那几个小女孩的家人。” 叶限眼睛一瞪:“你这小鬼,还蹬鼻子上脸啊,钱是我的,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用你指点?” 小鬼魂吓得浑身发抖,连声道不敢不敢。 “好了,和我讲讲你那后妈的具体情况,报仇总要知己知彼啊。” 第二十二章 认母闹剧(一) 警察局通知牛先生去领小凡的尸体,说小凡在监狱自杀了。 牛太太哭天抹泪,站在警察局门口悲痛的需要吴妈扶着才能走。 “小凡啊,我的孩子啊,你怎么好好的就走了呢?到底是谁害了你?你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做那些事呢?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啊。” 牛太太悲痛欲绝,眼角却瞟着对面那个年轻警官嘴抿得紧紧的,心道小赤佬,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还怕按不住你? 武秘书冷冷地说;“牛先生,请和我去认尸。” 牛先生大腹便便,为了显示自己不是乡下土财主,出门总是要穿西装的,还学着人家洋派人,下面的扣子是解开的,偏肚子又大,一肚子山珍海味硬是将西装前襟顶开,走路时候下面两片衣角一扇一扇的,让武秘书想到在武当学艺时在山间看到的农民赶羊路过,那羊尾巴也是这样动的。 他盯着牛先生的“羊尾巴”西装聚精会神,就听这牛先生说道;“这个,这个,兄弟可是文明人,懂法的,我儿子好好的,活蹦乱跳,平白无辜被你们诬陷,硬说他是杀人凶手,我正在找律师帮他呢,结果你们告诉我,人死了!他只有十六岁,就被你们害死了。” 武秘书现在是真想骂叶限! 说好大家合作,她却在背后搞鬼!那小子怎么死的?除了叶限谁会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太可恨了,她为了完成契约全然不顾合作情谊,这女人全无良心!武秘书眼中神色变幻,都被一边捏着手帕哎呀呀哭着儿子的牛太太看在眼里,牛太太心知,这个警官是管事的,看他面露愤怒之色,可能是被自己夫妻二人给激怒了,自己已经安排好记者来拍照,此刻只要继续彻底激怒此人,拍上几张警察逼死少年,又痛打上门鸣冤家人的照片即可。小凡这死孩子死了也不会白死,会给自己再挣上一笔,以后自己那亲生儿子找个娘家侄子的名头接过来,牛家的一切就是自己母子的。 想到这,牛太太一头就撞过去:“我的儿子死了,我也不活了。” “你儿子?我说牛太太,你这么年轻貌美怎么就糊涂了呢,瞧瞧,这不是你儿子?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呢,怎么能说死了?这红口白牙可不兴咒人。”一个女人娇笑的声音响起。牛太太抬头一看,这女人一身素色旗袍,高挑身材,涂着正红的口红,嘴唇饱满性感,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的人心里很不舒服。再一看她旁边的少年,牛太太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过去。 “妈,我好好的呢,你说什么死的活的啊。”那少年正在变声期,声音低沉嘶哑。 牛先生一愣,看看牛太太又看那孩子,问道:“你叫她什么?” 那少年看到牛先生,心里明白几分,又转头看叶限。后者非常贴心地低声道:“你可想好了,你在和尚庙吃了这么多年素,现在可是认母的大好机会。” 来之前叶限已经推心置腹将种种厉害给这孩子讲的清清楚楚:那可是你亲妈,把你扔和尚庙吃这么多年苦,我这外人看着都替你憋屈的慌。现在你那继父牛先生死了独生子,那牛家的财产以后不都是你的,现在就是大好机会,警察局门口指不定藏着多少记者呢,到时候一见报,事情闹大,牛家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你好好想想吧。” 有其母必有其子,自私凉薄如出一辙。这孩子不过十四岁,从小就被扔到寺院,每天对着青灯古佛,吃着清汤寡水,偶尔亲妈来看看他,却又不能带他出去,只暗中塞点钱给点点心,他早就愤愤不平多年了,现在得知亲妈那边的继子死了,牛先生再无孩子,正是自己正式进去牛家做少爷的大好时机,被叶限这么一忽悠,就跟着跑来了。 “爸爸,我叫谭伟,我姓谭。” 那孩子走到牛先生面前,规规矩矩一个鞠躬,竟然来认爹了。 牛先生大惊:“你叫我什么?我哪有你这样的儿子。” “你娶了我妈就是我爸爸啊。” 那孩子扬起笑脸,笑眯眯的,牛太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孩子的眼光有些躲闪,转身看向叶限。 叶限拍手道:“一家团聚,真感人,我都要流泪了,武秘书你不激动吗?” 武秘书心想激动?我是很激动,被你气的!说好大家合作关系,你却一意孤行,从不商量,我还激动呢,都要被你气死了。 这时忽然哗哗哗闪起亮光,牛太太惊叫:“不许拍。” 她事先是买通了几个小报记者,要他们过来拍几张牛家夫妇被警察欺负的照片,可是现在,她环顾四周,发现那些围上来的记者她根本一个都不认识,心里开始发慌:糟糕!被人算计了。 她指着那孩子喊道:“各位记者朋友,今天我们夫妻是为我们儿子牛小凡死亡一事而来,却不想被警察局刻意陷害,这孩子和我全无关系,请大家不要偏听偏信。” 那孩子一听亲妈不认他,跑过去搂住她胳膊:“妈,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你不认我了吗?”牛太太强忍着内心翻腾的情绪,从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你怕是小拆白党吧,我不认识,” 那孩子哇哇大哭,边哭边擦眼泪。 叶限拉着孩子的手站在一边,低声安慰:“好了,好了,牛太太怕是头脑有些不清醒,这样吧,我们先回去,等她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再来。” 那孩子猛地挣脱叶限的手:“不用你装好人,我是明白了,你怎么巴巴跑来说牛家死了儿子,要我来认母,都是你捣鬼,你根本不是为我好。” 武秘书在一边差点为他喝彩:这孩子很聪明,竟然看出叶限的坏心眼。 叶限讪笑:“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那孩子气恼地推开围过来的记者就往外跑。 他刚顺着台阶跑下去,忽然从旁边开来一辆汽车,那孩子躲闪不及,一下子就被撞倒在地。 牛太太惊呼一声:“小伟!” 车上下来一个戴着礼帽的男子,下车查看一下后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一声抱歉虽轻,听在牛太太耳朵里却如晴天霹雳。 她哭着跑下台阶,跑的太急,鞋跟又高,跑几步摔了一跤,她什么都顾不得,摇摇晃晃就扑过来。 却见那人将地上的孩子一把拉起,笑道:“当然,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这孩子平安无事。” 牛太太瞬间立住,张大嘴巴看着那孩子,接着回头去看牛先生,后者正瞪着她。 召南故意问:“这位太太,你怎么哭了?” 第二十三章 认母闹剧(二) “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们家小凡刚出了事,我可不想看到别的孩子出事了。这孩子叫什么来着?谭伟是吧?我可以叫你小伟吗?” 牛太太脑子转的相当快。 叶限愣了一下,牛先生走过来,轻轻搂了一下牛太太的肩膀:“我们夫妻只有小凡一个儿子,现在他在警察局不明不白的死了,各位记者朋友,你们看到了,我们是受害者,希望各位能为我们全家讨回公道。”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都没想到这牛家夫妻变脸这么快,一下子变成了夫妻一体,其利断金了。 牛先生指着警察局大楼继续说:“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是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把尸体带走的。”说着拉着牛太太就走。 武秘书气的瞪了叶限一眼,叶限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 “诸位记者朋友,相信你们是有自己评判标准的,方才的事情,到底是谁演戏谁心里有鬼大家心里都明明白白。”武秘书上前和记者们说了几句。 召南手里还拽着那孩子,见正主都走了,急忙问叶限该怎么办。 叶限满心不高兴,横了那孩子一眼:“没出息的臭小孩,怪不得被你亲妈扔和尚庙不闻不问,叫你来认母你看看都闹成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孩子也倔强,擦了一把眼泪扭头就走。 “这样不好吧,毕竟他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召南看着那孩子瘦小的背影,隐隐担心。 “小凡也曾经是个孩子。”叶限一扭头,走了。 这有点强词夺理啊。可叶限平时不是这样会牵连无辜的人啊?召南有点疑惑。 正好武秘书也走过来,听到他们对话,拍了拍召南的肩膀:“叶大小姐脾气古怪。我实在想不明白,好好的她为什么教唆小凡自杀。” “那自然是因为她觉得只判死刑死的太轻松,她交给小凡的药物是让他在昏迷的那几天受尽折磨的。” “啊!” 武秘书恍然大悟:“怪不得圣玛丽医院的医生说,仪器检测出小凡昏迷那三天大脑皮层活跃,脑电波混乱,原来是这样!” 这种报复方式实在是有点……武秘书不知该如何评价,同时也隐隐地为自己远在武当山的师兄担心,此女性情古怪,又睚眦必报。 其实还有一个隐情召南没有说出,那就是叶限也是故意给警察局给武秘书添麻烦。 只是叶限就这样认输了吗?她可不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啊。 武秘书和召南的目光都投向已经走远的叶限,这女人走路腰板挺得直直的,自信又强大,她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牛太太和牛先生回到家,吴妈站在门口有点手足无措。见两人下了黄包车,急忙走过来,看着牛先生欲言又止。 牛太太瞧着吴妈神色不对,冷笑道:“怎么了,莫不是蜜蜂蛰了你的嘴巴,怎么张不开嘴了?” 吴妈跺跺脚,低声道:“少爷太,家里来人了。” “难道是吴江钱家人来了?”牛先生皱着眉头问。 吴妈低声道:“来人自称是牛太太,带着孩子来的。” “牛太太?哪里的牛太太?你老家乡下来的?”牛太太看向牛先生,后者也是一头雾水。 俩人疑惑地走进客厅,迎面一个女人迎了上来:“达令,我和儿子来了。” 牛先生看看周围,不知道那女人叫的是谁。牛太太则冷笑道:“好啊,原来是这样的牛太太,牛先生,你可真好福气,这才死了一个儿子,小老婆就来给你送儿子来了,恭喜恭喜。” 牛先生一愣;“大?什么令,是我?我不叫牛大令,太太你找错人了。”那女人娇笑道:“亲爱的,你别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过去不是说,这女人嫁进门连个蛋都没生,我有儿子傍身,没什么可怕的,现在小凡人又没了,我们母子自然要光明正大的进门,咱们才是一家人,这女人,鬼鬼祟祟,天晓得是不是在外面偷人养汉呢,没准啊和人养了个小和尚也说不定。” 牛太太自诩是大家闺秀,从来不说这些村言俚语,忽然听到,气的几乎倒仰。 “你……你……你,姓牛的,你给我解释清楚,这女人,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女人看着很年轻,相貌大方,不似那种浓妆艳抹的妇人,手里牵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看到牛太太发怒,抿嘴一笑,蹲下身子,指着牛先生对那孩子说:“怎么不喊爸爸,别怕,爸爸在这没人敢欺负你。” 那孩子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爸爸。” 接着又看向周围:“咦,小凡哥哥不在家呀?” 牛夫人终于明白,为何丈夫对小凡这个儿子毫不上心,越来不是因为偏宠自己,而是原来在外面另有儿子,过去还总对自己说什么前头老婆是乡下人,又丑又粗俗,不像自己是大家闺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现在想来都是假的假的! 牛太太火冒三丈,瞬间就忘记了淑女本色,伸手抓住牛先生的耳朵叫骂道:“你给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女人唉呀呀地叫着冲上来:“你这女人,自己在外偷人养汉还敢打我老公,去死去死。”说着就去掐牛太太的腋窝,那里肉最怕疼,牛太太嗷地一声松开手,指着那女人,手指都在哆嗦:“从我家里滚出去。” 牛先生一直认为自己这位太太是大家闺秀,体体面面,没想到竟然也会如市井泼妇,竟然抓着自己耳朵,疼的他龇牙咧嘴,一只手捂着耳朵怒道:“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过去只会骗我哄我,说什么还年轻早晚能给我生儿子,哄的我不要管自己的亲生儿子,结果呢?你倒是生啊生啊!哼,原来不是不会生,而是早给别人生了野种亏了身子吧?我牛家的脸都被你丢净了。” “你牛家的脸?洗干净脚杆子进城才几天啊,一堆烂污糟,有什么脸?” 牛太太这种高傲劲,往常在牛先生眼睛里那是官家小姐大家气派,现在让他从内心发狠,恨不能冲上去左右开弓打几个耳光才消心头之恨。 旁边的女人还在一边帮腔:“老公,这女人这么骂你,我小金宝都看不过去呀,老公,我们把她休了好不好?” 第二十四章 一扫而空的保险箱 牛先生一个激灵忽然明白过来,这女人来历不明,怕是有人陷害,当即喝道:“你是何人?再这样纠缠不休,我就……我就报警!让警察和你说。” 就看到那女人冷笑一下,拉着小孩说道:“爸爸不认我们呢。” 牛太太越想越生气,松开牛先生冲着那女人而去。 女人似乎早都想过被牛太太攻击该怎么做,侧身一缩,拉着孩子跑到牛先生身后,嘴里喊着:“亲爱的,这女人疯了。” 疯了,我才要疯了呢。 牛先生转身要抓着这女人骂,哪想到这女人忽然就势倒在他怀里,中间还搂着那六七岁的小男孩。从牛太太这边看过去,这就是一家三口相亲相爱其乐融融啊。 牛太太气疯了,一巴掌呼过去,那女人却机灵,脸微微一侧,松开了牛先生,这一巴掌恰好呼在牛先生腮边,他哎呦一声,攥着牛太太的手骂道:“你在外面野种都养出来了,还敢打我?” 牛太太本来一巴掌打在牛先生脸上心怀愧疚,此刻一听这话,气的厮打起来。 吴妈急忙上前拦着这个挡着那个,好一阵混战,牛太太吃了亏,哭嚎着跑出门去,到了门口看看四处无人,捋了捋鬓角的乱发,又擦了擦脸,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大华银行。 牛先生兀自喊道:“在外面养私孩子,好,好,丢脸到家了!全城都要知道了,牛家的脸都被你丢光!” 吴妈劝说着:“先生,好了,好了,太太气跑了,先想着把姨太太和小少爷安顿好吧。” 牛先生一愣,看向周围,哪里还有那女人和孩子的影子,那俩导火索,趁着他们打架早都溜之大吉了。 牛先生气愤地跺脚:“是谁?谁摆了我一道!” 牛太太来到大华银行,对柜台小姐说道:“我叫谭梅,来开我的保险箱。” 柜台小姐拿出记录翻看一下:“咦,203号保险箱,上午已经把东西都取走了呀。” 牛太太大惊:“什么?钥匙还在我身上,怎么可能被人取走?那是我的保险箱!” 她说着在手袋了翻了翻,当即神色大变:银行保险箱的钥匙不见了! 柜台小姐见她神色不对,试探着问:“这位太太,你真找到钥匙了?” 牛太太索性将手袋里的东西统统倒出来:一串钥匙,可是上面并没有保险箱的钥匙、一个口红,一个小镜子,还有一个钱包,钥匙,保险箱的钥匙在哪呢? 柜台小姐好脾气地说:“太太,你仔细看看。” 牛太太一把抓住柜台小姐的手:“小姐,你说上午有人来开我的保险箱,203号对不对,你能确定?” 柜台小姐点点头:“是,上我就是我的班,203没错,添的名字就是谭梅,也是位女士。”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那是我的保险箱,怎么可能?钥匙,我的钥匙哪里去了?”牛太太此刻才真正慌乱起来,看着柜台小姐又摸了一遍旗袍里面的口袋,什么都没有。 “天杀的,我的钥匙,钥匙不见了!” 她爆发出一阵哀嚎,柜台小姐慌忙劝说:“太太你冷静下,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把钥匙交给你的姐妹,让她们帮你取东西?” “没有,没有这种事,一定是有人偷了我的钥匙,你们,你们银行就是共犯!” 牛太太醒悟过来,自己一定是被银行的人坑了。说什么保险箱被人打开,怎么可能?钥匙一直没离身,刚才,一定是刚才争吵拉扯的时候钥匙掉了。 牛太太这么吵闹,大堂经理急忙赶过来:“太太,出了什么事。” 这经理牛太太是认得的,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那经理点点头:“不错。203号保险箱的确是牛太太您开的,可是我们银行的规定是拿着钥匙就可以去开启,这真是没有办法。如果太太您的钥匙丢了,可是那个人怎么可能知道是203号保险箱呢?一定是您家里人和您开个玩笑。”经理劝说道。 “那你们打开我的保险箱,让我看看里面的东西还在吗?” 柜台小姐拉了经理的袖子一下,叫他到一边说话。 “经理,那个保险箱上午被人取空了的。”柜台小姐低声说。 “怎么能被取空?” “人家拿着钥匙指明是203号,穿戴一看也是有钱人,我怎么晓得那不是本人呀。” 牛太太又哭又闹逼着大堂经理打开自己的保险箱,经理怕惊扰其他顾客,只好带着她到后屋劝说:“太太,没有钥匙,我们也打不开的啊。” “备用钥匙?没有吗?” “我们银行为了保证保险箱安全,钥匙只有客户手上那一把真没有钥匙了。” “那就,找个开锁的来,我出钱去啊,去找开锁的。” 经理无奈,只好叫人去找最出名的开锁工匠。 保险箱咔嚓一声打开的那一刹那,牛太太几乎要晕倒:空了,真的彻底空了!什么都没剩下! 牛太太大叫:“天啊,我的钱我的珠宝!我要告你们,你们怎么开银行的,我的东西为什么都不见了?” 经理冷笑:“太太,我也很好奇,你到底将保险箱钥匙交给了谁?” “哈,你们还会倒打一耙了?” 经理知道东西丢失可是大事,现在就要将全部的错处都推到牛太太身上,看了那柜台小姐一眼道:“我们工作人员完全是按照银行的规则办事,是你自己保管钥匙不慎,太太,我不晓得你将钥匙给了谁,不过你这样被拆白党骗走钥匙的我这些年也见过不少,还是先回家反省一下吧。” 那经理知道,无端损失这么大一笔钱财,牛太太是不可能在光顾这家银行了,索性说清楚好,自己的银行是万万不能背负盗取客人钱财的恶名的。 牛太太此刻几乎万念俱灰。 家里事情一团糟,儿子的秘密又被揭穿,牛先生也知道了,现在家里还有虎视眈眈时刻要上位的贱人母子,自己保险箱里面的钱财全都不翼而飞! “好,好!我要报警报警!” 牛太太疯狂地大叫道。 第一章 老贾中毒 中营盘是武当山腰处的一个小村子。 这山上的村子都是根据地形得名,山上的叫做上营盘,山脚下的叫做下营盘,山腰的自然就是中营盘村。 老贾是镇子里警察所的警察,这个镇子不大,镇公所和警察所并在一起,一共有三个警察,老贾做了一辈子警察,打前清那会就在衙门做捕快,后来朝廷设立了巡警部,朗贝勒做了尚书,全国都成立巡警所,老贾就做了警察,时代更迭世事变幻,他却平平稳稳一直干到现在。老贾今年四十八岁了,是这武当山附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谁家婆媳打架、丢了鸡鸭、东家小孩挠了西家小孩的脸……诸如此类都找老贾来辩理。其他的偷盗谋杀之类,这二十多年也只是遇到那一起,每次想起那个至今都找不出凶手的案子,老贾都要忍不住叹息一声:可怜的灵妹子,你的在天之灵保佑我早点找到那个人吧。 老贾每周都从下营盘开始爬山,一直走到上营盘村,随便在转转山上道观,例行公事看一看问一遍,在道观暂住一宿,听听道士们念经,看看小徒弟们练武,吃上一顿斋饭,第二天早上下山。 二十多年周而复始,从没间断过。 这天老贾从下营盘走了一会,就觉得自己腿肚子酸疼,冷汗直冒, 他心道这是怎么了?难道我老贾到了退休年纪?不能吧,前几天掰腕子我还赢了新来的那个小伙计呢。 他这样想着,又摸了一把头发上的汗水,这一摸,吓了一跳,只见一手都是花白的头发。 老贾急忙又摸向自己的脑袋,没用什么劲,大把的头发往下掉。 这是怎么了? 老贾吓得急忙看向四周,他过去听人讲过,有时候会遇到鬼剃头,莫非自己撞到了邪祟? 他吓得也不敢在动,蹲下身子,警惕地看着周围。 远处传来一阵笑声,老贾浑身汗毛孔都张开了:光天化日之下,这邪祟还敢如此横行无忌! 待那笑声和人声近了,老贾才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抱拳道:“道长。” 来的正是武当山上的一个中年道长,他穿着道袍,走路如风,很有仙风道骨。 他身边是个黑色中山装的青年男子,那男子看到老贾笑道:“贾大叔,有阵日子不见了,远远地看到你怎么蹲在路上?可是哪里不舒服?” 老贾仔细一看,认出是这山上的俗家弟子小武,点头道:“小武啊,听人说你去沪城做警察了,咱们可是同行,只是你贾大叔没出息,一辈子都在村子里晃悠。” 那道士忽然道:“小武,去扶你贾大叔。” 老贾一愣,小武走过来扶着老贾的胳膊,老贾还在推辞:“不用不用……” 话音未落,面部一阵扭曲,双手捂住肚子道:“疼……疼……” 腹中一阵绞痛,老贾倒吸一口凉气道:“莫不是绞肠痧?” 道士摇头:“老贾,你头发少了这许多,此刻又腹痛难忍,怕是……怕是和中营盘那几个村民一样,得了邪病。” 小武大惊:“师兄,什么邪病?贾大叔这……” 小武在山上学艺多年,和老贾很熟悉,平时对这个勤恳老实一辈子的老警察很是尊敬。 老贾点点头:“道长说的对,我刚才擦汗,头发就掉了大片,刚才还以为是撞见邪祟,现在肚子这么疼,应该是和中营盘那几个人一样,是同一种怪病。” “你先不要动,我叫几个人过来抬你。”道士说着要去山上道观叫人,小武道:“贾大叔,我来背你。” 老贾很不好意思,他知道小武虽然是俗家弟子,但师父是掌门,他在一众弟子中还是很有地位的。 小武不由他推脱迅速背起他,直奔武当山道观。 老贾被这师兄弟二人送到一个小院,刚躺下,那道长就取来一大盆水叫他喝下去。 原来这两个月中营盘村出现一种怪病,患病的人先是大把掉头发,接着就腹痛难忍,人也迅速消瘦,拉血便,四处求医无用,严重的一周之内就死了,死的时候浑身发黑,骨瘦如柴,如同僵尸。 因为这中营盘有子弟在道观里出家,求医无门便有人来求道观的道长,这些道长都是精通医理的。道长们面对怪病也是手足无措,只是无意中发现,大量喝水可以缓解病情,于是遇到患有这怪病的人就让病人平躺,大量饮水,跑几天茅厕,能救回一条命。 老贾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接过水壶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灌水,喝的直恶心,还继续喝着。 小武问他师兄:“这是什么怪病,怎么从来没听过?” “此病来势凶猛,一周内就能让人殒命,至今查不出原因来。” “可是疫病?” “不是,患病的人并不都是一家的,居住地方也距离很远,有男有女还有小孩,有两个孩子发病三天就死了,还有三个成年人也死了,现在中营盘村患有这种怪病的还有八人,喝了很多水,跑了几天厕所捡回条命,就是手脚都变形了,无法走路。” 正说着话,老贾抱着肚子就往外面跑。 “贾大叔……” 道士阻止小武:“他是去茅厕,这种怪病要使劲喝水,不停的跑茅厕,这样才能活下来。” 小武在沪城做了半年警察,见过一些奇怪事,听道长说这治病的法子,眉头皱紧,想了想道:“师兄,我怎么觉得这病像是中毒呢,大量喝水是要将毒素排出来,人才能捡回一条命。” 那道长闻言先是思考,随即拍着小武肩膀:“不错,不错,到底是出去开了眼界,小武,你说的很对,这很像中毒反应。我去找些解毒的药草,你在这看着老贾。” 老贾这样反复折腾几次,道长捧着煮好的解毒药来了,也不知他到底是中的什么毒,甘草绿豆多种解毒的东西每样都煮了很多,叫小道童捧着,逼着老贾一碗碗灌了下去。刚灌下去不久,老贾腹中如雷鸣又开始跑茅厕,后来索性不出来了。 到了晚上,死马当作活马医终于有了效果,老贾肚子不疼了,身上也不在冒冷汗,只是一下午时间,头发都掉光了,变成锃光瓦亮的和尚头,叫人哭笑不得。 “多谢道长,我这是捡回一条命啊。” 老贾要给道长和小武磕头。 道长搀住他道:“老贾,你我认识二十多年,你这样就见外了。” 老贾点点头:“道大,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前清时候,就在山腰的那口老井边。” “是啊,是啊,白云苍狗,转眼间二十二年过去了,那时我们还年轻,还有灵儿姑娘。唉。”道长叹口气,两个人都面带悲哀。 小武看看老贾又看看大师兄,心道这俩人是怎么了?什么灵儿姑娘? 第二章 八卦的小武 原来大后天是掌门的寿辰,小武这样的俗家弟子也纷纷上山来为师父祝寿。 这道长是掌门的大弟子,叫做秋叶道人,今年已经四十二岁,小武心想,这两人二十二年前便已经相识,听他们说当年还发生了一个什么案子,涉及一位叫做灵儿的姑娘,大师兄平时为人冷清,虽不似掌门师兄那么总拿捏着架子,可因为年龄和资历,平素总有一种天然的威严在那,但这会儿说起往事,目光中竟然还露出一点柔情,难道那灵儿姑娘和他们关系匪浅? 他自己全然没察觉,在沪城待的久了,竟然沾染了未寒时那几位的八卦气息,看向秋叶道人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探询。 老贾挣扎着起身道:“道长熬的解毒药物可还有?我这就给村子里其他中毒的人送去。“ 秋叶摇头:“无用的,他们病发已经有十余天,若是中毒早已毒发,管他们侥幸活下来却残损了手脚,当是毒发所致,这些药水都是最基础的解毒方子,说句不好听的话,死马权当活马医,没想到你老贾命大,竟然挺了过来。” 老贾听到这里眼角有些湿润:“方才我以为是鬼剃头,后来又担心是灵儿唤我。二十多年了,我一直没查到凶手,对不起灵儿姑娘,若她来唤我,我是欢喜的。” “你这些年一直没有忘记那么些事,想尽办法查找真相,她若有灵,怎么可能会恩将仇报,你且在我们观里歇上两日,等身体无恙在下山。后日是我师父的寿诞,在这里喝杯寿酒吧。” 老贾有点不好意思:“我这双手空空,如何敢叨扰老仙家。” 这时听着院子外有小童清脆的声音响起:“元绶师叔到。” 秋叶眉心微微皱了一下觉得元绶架子未免太大一点。 “哈哈,小武回来怎么不到正殿?”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走了进来,老贾一看正是掌门弟子元绶,急忙起身道:“道长好,我在中营盘那出了点事情多亏秋叶道长和小武兄弟救我一命。” 元绶看看老贾,点点头说:“你脸色不对,可是中毒了?” 小武大惊:“师兄怎地看出中毒?可知贾大叔中了什么毒?”元绶仔细看了看摇头道:“不是江湖上常用的毒药,我看不出。” 秋叶心道怪不得元绶心高气傲,果然资质比自己这样的普通弟子高出太多,竟然能一眼看出老贾是中毒了。 老贾知道这位掌门师兄平时不理俗事,应该不知道村里人得怪病的事,便低声讲中营盘村这两个月来的怪异事情讲了一遍,最后道:“道长一眼就能看出中毒,一定能有解毒的办法,这到底是什么毒药,求求道长发发慈悲救救村民。” 元绶声音冷清:“这,我是帮不的你,小道实在看不出你中了何毒,抱歉。” 小武在一边道:“贾大叔,你可听过未寒时的名头?”老贾摇头:“那是什么?文绉绉的。” 元绶厉声道:“小武,不得胡言乱语。” 小武却继续说:“是一个查明真相帮人报仇的地方,若是有什么冤屈可以去找他们,代价是押上全部钱财,或者是……自己的灵魂。” 秋叶在一边叱道:“小武,出去一趟便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分明是邪门歪道,莫要忘记你是名门正派的弟子。” “师兄,那未寒时是江湖上很有名号的地方,不是邪门歪道。”元绶解释道。 秋叶哼了一声:“那方才你还让小武不能胡说八道?” 元绶一愣,小武继续说:“师兄,你过去说我们修行之人要有慈悲心,这村子里的村民这些年和我们道观同住一山,这就是缘分,你若不帮他们,我只能带他们去沪城找叶小姐帮忙了。” 元绶怒道:“我过去还真是小看了你,现在竟然敢威胁起我来了。” “师弟,小武师弟是好言相劝,怎么能说呢是威胁?”秋叶在一边劝说道。。 “师兄你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 “那你便说一下来龙去脉。” 秋叶毫不相让。 元绶瞪了小武一眼,心道我和叶小姐的事情如何能告诉你?小武急忙低下头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元绶看了看老贾说:“老贾在镇公所服务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暂且帮你看看吧。” 这话说的极为勉强。 秋叶却知道,元绶这人面冷心却不冷,既然答应便一定会努力去做。 元绶让老贾躺下,同时叫童子去取自己的针匣。 很快,童儿将他需要的东西取来了,元绶让老贾脱下上衣,观察一会口中念念有词,将银针一根根扎**位。 屋子里很静。大家大气都不敢出,就见那针扎入后不久,一股黑气渐渐升起,很快一根根银针最后都黑的像墨,元绶拔下银针,转手交给小童说:“用清水泡上。” 秋叶也被那黑色的针吓了一跳,急忙问:“师弟,这毒既然已经拔了出来,老贾应该无大碍了吧?” 元绶看着童儿打来清水,将针用一个大碗装着用水泡好,这才接过童儿递上来的手巾擦擦手道:“再活十年八年没问题。” 老贾连声道谢:“我这把老骨头不足惜,我只恨自己若是死了,灵儿姑娘的冤屈就永远都没人查清了。” 元绶冷笑一下,看向秋叶:“我第一次见师兄这般着急,看来师兄和老贾关系极好?”他似笑非笑,看得秋叶一阵心惊。就听元绶继续说:“还是因为师兄也是想查清什么灵儿姑娘的真相?” 老贾面露尴尬,秋叶却淡淡一笑:“师弟果然是性情中人,愚兄那点心思瞒不过你,不错,我这么着急老贾一方面是因我们是相识二十多年的朋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若是老贾出事了,就没人再会继续追查灵儿的案子,我是有私心的。” “秋叶师兄,灵儿到底是谁啊?” 小武见秋叶和老贾说起灵儿这个名字时,都不由自主面带温柔笑容,便知道这一定是和他们青春记忆有关的姑娘。 元绶则笑道:“果然是在沪城待久了,你这样子和未寒时的人还有几分相似,又多嘴又对什么都好奇。” 秋叶看看老贾道:“老贾,师弟是掌门弟子,未来的掌门,这件事让师弟知道也好,将来若真查到真凶,不管时村民还是我道观的人,都能讨个说法,你不妨讲出来。” 第三章 灵儿姑娘(一) 这天初七放学回来推开门,就听着铃铛叮当当一响。小松鼠墩子从一个罐子里冒出头来,睁着黑豆样的小眼看了初七一眼,又懒洋洋地打个哈欠,缩回头继续睡觉。 初七走过去,伸手去揪它的耳朵:“懒虫,你都睡一天了吧。” 手刚摸到那罐子边,忽然就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火烧火燎,吓得初七急忙将手收回。 “傻子,那罐子有主了,不能随意动。” 楼梯上传来高跟鞋哒哒哒的清音,叶限穿着一身锦绣旗袍,摇着轻纱小扇妖妖娆娆地走下来,走到初七面前还得意地转个圈问:“小初七,这身旗袍怎样?新做的。”她上次从小凡那得到一大笔钱,心情格外的好。 初七摇摇头:“小姐,这才过了三月用扇子还早着呢。” “轻罗小扇扑流萤。多美的意境,你小孩子是不懂的。” 叶限摇了摇扇子,又做作地用扇子挡着半张脸,对着货架上的一面镜子照来照去感觉良好。 “可那是写秋天的诗啊。” 初七依然不依不饶。 也仙女转过身,眼神凶狠:“你皮子紧了,又想挨掐了对吧?” 初七吓得一缩脖子,急忙转移话题:“那个罐子有主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墩子还能在那里面睡觉,我摸一下就不行呢?” “有主的意思就是……”叶限故意神秘兮兮地看着初七,忽然提高声音吓唬他,“就是里面住进人了,既然住进的是人,对小动物就睁只眼闭只眼咯。” 初七吓得向后退了一步:“是谁?凶不凶?” “凶啊,超级凶的,晚上睡觉要小心,也许会从罐子里爬出来掐你的脸。” 叶限躲在扇子后面,笑成一团。 初七想来想:“不对,这都要一年了,从没遇到过半夜有鬼从店里走出去的,叶小姐骗我呢。” 他指着那罐子好奇地问:“这里面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你应该叫奶奶的老妇人。她的独生女叫做方晚晴,很多年前被一伙人害死了,我帮她报了仇,我希望方太太能好好活着,可是她大概觉得大仇已报,再没有什么遗憾,过了一年多就去世了,现在她的灵魂就在这罐子里,每天有墩子进去陪伴,也很不错。” 初七想了想道:“我知道了,每次叶小姐都说希望签订契约的人要好好活着,就是怕他们会失去希望吧?所以召南叔叔一直说你是面冷心热。” “哼,我这叫放长线钓大鱼,你懂什么小鬼,别以为夸我几句就放过去,我饿了,去附近那家福聚楼买一桌酒菜。“ “啊?又要我去,为什么不做饭吃呢。” 叶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呶,看看新涂的指甲油,我怎么舍得,这可是百货商店新上的货,好看吗?” 初七摇摇头:“没看出和过去的红色有什么不同。” “这叫朱红,朱红,正经的红。” 叶限将钱包丢给初七,自己则坐在椅子上,翻来覆去的欣赏红彤彤亮晶晶的指甲。 忽然门口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了起来,而门口空无一人。 墩子从罐子里探出头,随即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嗖的一下又缩了回去。 叶限依然慢条斯理地看着指甲。 她对面的藤椅发出吱吱的响声,叶限扑哧一声笑道:“你看着那么瘦,怎么还把我的椅子压得吱吱叫?” 藤椅又响了一下,砰的一声,里面的门开了又关上。 叶限站起身,走进里间会客室,伸手掐了一下什么,接着说:“哎呦,湿淋淋的,小姑娘,你是个落水鬼啊。” “这里是未寒时你是叶小姐?”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呶,门口不挂着牌子吗?” “我不识字。” 那声音又低了一些。 “嗯,好吧,我就是叶限,你想和我签订契约?不过你这样……死了多久了?现在还一身的水,湿淋淋的,你这灵魂也没什么用处,笨蛋一个,我签来何用?” 叶限撇撇嘴,嫌弃地扇着扇子。 “我叫灵儿,家住武当山……” “什么,武当山?”叶限猛地站起身,对面的小女鬼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小姑娘在昏黄的灯光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你要做什么?” 她死了二十二年,本就没什么法力,一直飘飘荡荡,不知自己要去哪里。 人死了不是有轮回吗?为什么我一直在空中飘荡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想哭哭不出,想喊叫喊叫不出,日复一日,就算烈日如焚,身上的衣服永远都是湿漉漉的,她抱着双臂,站在半空中,心想真是冷啊,半山中的井水太冰了,死了这么久还是透骨的凉意。 后来,渐渐有了一些意识,能听到别人(鬼)说话,他们说沪城有个叫未寒时的地方,那里有个厉害的女人可以帮人报仇。 报仇啊!灵儿其实并没想过要如何报复,她只是想找到自己的死因。 当初是秋哥哥约自己在井边见面的,后来他又为什么将自己推到井中呢?他是道士,可早就听说他们那派道士是可以结婚的,为什么秋哥哥要对自己下毒手呢?灵儿活着是个单纯的女子,死了也是个单纯的女鬼,她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找到叫未寒时的地方,可是这个女人……怎么看着有点不靠谱。 这女人的脸太白了,比自己这死了二十多年的人还要没有血色,嘴唇又太红,旗袍太紧,胸挺的太高,哎呀指甲怎么还鲜血淋漓的,这是人还是厉鬼啊?在山村少女灵儿眼中,叶限这身打扮实在是糟糕至极,在他们村子里,哪家姑娘媳妇敢穿成这样,胸脯挺的那么高,出门要被人吐吐沫的,简直是个妖婆。 就见对面的妖婆笑眯眯地对灵儿丢个眉眼:“我说小鬼,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可对着我上上下下看了好半天,莫非我魅力太大,阴阳两界通通迷倒?” 灵儿脸一红:“你和我们村子里的姑娘不一样。” “废话,我要和她们一样,你也不会来这找我啊,说吧,武当山怎么着你了?若是武当山的人得罪了你,姑奶奶一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叶限看不上这个脆弱的灵魂,可若能借着这灵魂打武当山的脸,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第四章 灵儿姑娘(二) 中营盘村村口不远处有一棵高大的皂角树,树干粗壮,两个人合起来都抱不住,据说这是一棵汉代的皂角树,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在这摘皂角,捣碎了洗头发,若再在搭配树下那口老井的井水,那便更好了,保证头发乌黑浓密,真正绿鬓如云。 这些年,依然还会有人去摘皂角,但在井里取水的人却少了很多。那口古井很不起眼,周围铺着青石板,夏天时候井水冰凉,可以用竹篮子将洗干净的瓜果吊进去,冬天井上面罩着淡淡雾气,井水入手尚温,曾经很多人围着这里洗衣服。 只是这二十余年,这样的情景少了许多,因为都传说这附近——闹鬼。 鬼自然就是二十二年前死在这井里的灵儿。 灵儿是上营盘村人,父母早逝跟着奶奶生活。她奶奶是从中营盘嫁过去的,再加上这山上就这几个村子,一个灵秀漂亮的姑娘在四里八乡自然就很出名。灵儿长到十六岁,奶奶回中营盘娘家,就有邻家的女人说你家灵儿那么好,性子也好又能干,林家婶子,你以后就享福吧。奶奶捋着鬓角花白的头发,笑成一朵花。 儿子儿媳死于时疫,万幸五岁的孙女没有事,她含辛茹苦将孙女养大,眼看着小女孩出落成一朵鲜花,奶奶心里是又安慰又不舍。这样漂亮懂事的孙女,一定很快就会有人来家里提亲的,将来孙女嫁出去,自己如何舍得? 奶奶不知道,那时灵儿喜欢上山上道观里的一个弟子,叫做秋叶的。 “灵儿就是死在这里的。”叶限站在井边,往下看去,眼睛上一凉,很是舒服。召南指着那巨大的皂角树道:“灵儿奶奶当年是在这里自缢的。” 叶限叹息一声:“真是人间悲剧啊。” 灵儿是在二十二年前的中秋节那天出事的。 那天晚上天气很好,月亮又圆又大,奶奶洗了点葡萄,端出自己做的月饼,招呼灵儿赶紧来吃。灵儿则低下头,扯着衣角说:“奶奶,我想出去走走。” 奶奶心想大月亮地的,再加上又是中秋节,村子里一定热闹,便点点头叮嘱她早点回来。 灵儿走的时候,掏出自己绣的帕子,装了两个月饼。奶奶跟在门口看着孙女聘婷的背影,心想这孩子,还包了两块月饼,莫非是和谁家的小伙去见面了? 奶奶也是从那年纪过来的,低下头想了想,又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心道真是孩子大了,这心已经不知跑到哪个小伙子身上,看她那满脸喜盈盈的样子,看来明年也许就能嫁孙女了呢。 晚上,奶奶等了很久,灵儿没有回来。 奶奶有点慌了,挪着小脚在村子里寻找孙女。 “灵儿啊灵儿啊……” 她的喊声惊动了很多村民,有人推门问是怎么回事。 奶奶说灵儿出门还没回来,有人指着山下说:“是不是去中营盘或者下营盘找人玩去了?” 奶奶想着也是,自己在村子里找了这许久都没动静,也许孙女到下面的村子去了。 正好镇子里新来的捕快小贾今天到道观这边来,听到奶奶的喊声,自告奋勇跟着老奶奶下去找灵儿。小贾一路搀扶着奶奶,走到中营盘,走的累了,老奶奶便想着在井边的青石板上坐一下,坐下去借着明亮的月亮地看着井里黑乎乎的,奶奶就说:“小贾啊,你看这井里黑乎乎的是个啥?“ 小贾扒着井边看了看,大惊失色:好像是个人! 他急忙叫来村民,大家举着火把,用竹竿捅了捅,里面软软的,真的是一个人。 火把亮光照在上面,能看到那人乌泱泱的头发,上面还扎着一朵红绒花。奶奶看到那绒花当即就晕了过去,那是灵儿的绒花,她亲手给灵儿做的。 村民们在井里打捞出灵儿的尸体。小贾皱着眉头,盯着躺在地上的女孩子好久,最后跺脚骂了一句哪个天杀的! 三天后,灵儿安葬了。七天后,老奶奶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吊在井边追随孙女去了。 叶限来到这里两天,自称是灵儿姨妈家的表妹,很快就从村民口中将灵儿讲述的只言片语连贯起来,捋清了当年大部分事情,没人知道灵儿是怎么死的,那个姓贾的捕快民国后做了警察,似乎一直在追查这件事,灵儿是他警察生涯第一步中遇到的第一个大案子,也是最大一个,据上营盘的村民说,这个警察现在人称老贾,说起当年灵儿的死还是满脸悲哀。 叶限认为应该从老贾那里下手。却没想到,第三天的时候,老贾找上门来了。 他们住在镇子中心所在的一家客栈,不大的小店,收拾的挺干净,老板娘快言快语,听她自称是灵儿的两姨表妹,便抓着叶限说灵儿的故事。 这时就看着门帘一挑,一个穿着黑色警服的光头男子走了进来。 这个人佝偻着背,走路缓慢,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你就是灵儿的表妹?”那人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叶限,眉心皱成一个疙瘩,接着自言自语道,“根本一点都不像,不会是冒充的吧。” “她当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叶限心里叹息:怎么又遇到他了。小武笑眯眯地走进来,先看向召南点点头打过招呼,接着似笑非笑道:“她当然……不是……冒充的。” “灵儿死了这许多年,你们怎么才找来?” 老贾盯着叶限,眼中疑惑不定。 “托梦,我母亲最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灵儿表姐在梦里告诉她,是谁害死的她。” 老贾眼睛猛地一瞪:“是谁?” 叶限则眼睛一翻:“我为什么告诉你?” “我查了二十二年,求你看在我风烛残年命不久矣的份上告诉我,让我能走的安心。” 老贾脸色黯然。 叶限则觉得有点奇怪:“你看着也就五十来岁,怎么说自己风烛残年,照你的算法,我岂不成了风韵犹存?” 小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叶限瞪他一眼,小武急忙侧过脸去:“老板娘,来壶好茶。“ 老板娘正忙着给送山货的人算账,一个驼背男子阴沉着脸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铁壶。 这人正是老板娘的弟弟,今年四十来岁,小时候本是极聪明的,十几岁就考上了武汉的师范学校,可是读书时不知招惹了什么人,被人打断腰杆,后来捡了条命回来,腰板却永远挺不直,性情也大变,再也不提读书的事,守着姐姐和这小客栈过活。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前段日子中了一种毒,勉强活了一条命,只是这毒能不能彻底根除谁都不知道,听元绶道长……” 老贾话没说完,就听叶限喝道:“你这人,倒茶都不会,想烫死我吗?” 第五章 灵儿姑娘(三) 小武在一边劝说:“阿根受过伤,手上没轻重,你就包涵一下吧。” 叶限冷笑:“你怎么每每与我针锋相对,从不包容我一下呢?” 小武被叶限噎了一下,拿起茶杯刚要喝茶,叶限一把抢下茶杯:“哼,惹恼了我,怎不给我倒茶赔罪?” 小武叹口气:“是,都是我的错,好吧,我就借花献佛,现在给你倒茶赔罪好不好?” “不好,这茶不是好茶,水也不是好水,我才不要喝。你们这最好的茶馆在哪里?我要去那喝茶。” 老贾站在一边劝说着:“姑娘,小武他……” “我和武秘书说话你插什么嘴?” 叶限丝毫不给这个警察面子。 老贾脸上一黑,他在这镇子二十多年,谁都要给自己几分薄面的,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武秘书看看召南,发现后者正冲他挤了一下眼睛,于是他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你这娘们,真是没意思。贾大叔咱们走。” 说着将一张钞票拍在桌上,转身就走。 老贾只好跟着走了出去,叶限也骂道:“什么东西,横成这样。老板娘,这个家伙在你们这是什么来头?“ 老板娘陪笑道:“小武是武当山的人,还是掌门的弟子,平时在师兄弟中也是很了不起的,小姐,和气,大家还是和气最重要。” 叶限指着阿根道:“这个人毛手毛脚,烫到我的手了。” 老板娘急忙说:“阿根快给小姐赔礼。” 阿根看了叶限一眼,低声道:“对不起。” 叶限哼了一声:“我这个人是最讲道理的,好了,好了,看你都成这样了,也挺可怜的算了。” 期间她一直用手帕捂着手,没人知道那手到底烫成什么样。 叶限和召南走出客栈,召南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到底是哪里古怪?” “水,那个驼子倒的茶水有问题,万幸小武和那个警察被我闹一场还没有喝。”叶限说着拿出手帕递给召南,“你是用毒的行家,你看看这手帕上是什么毒?” 召南拿起手帕仔细检查,叶限打量着四周,想看看小武和那个警察去了哪里。这时一只手从他们身后伸过来,拉了一下叶限的袖子。 叶限和召南跟着小武转到一个僻静的巷子,老贾正等在那里。 “刚才是怎么回事?”小武问。 叶限瞪了他一眼:“还不感谢姑奶奶救你,安小武,若不是我,你们早都中毒了,那铁壶的水有问题。” 老贾一愣:“你怎么发现的?” 召南和小武也将探询的目光投向叶限,召南刚才闻了闻那手帕,只是闻到有淡淡的铁锈味,不过大铁壶的水有铁锈味也是正常的,不知叶限怎么就认定那水有问题。 “召南,咱们来到这里是第三天了,之前去了中营盘和上营盘,渴了都是在村中人家要点水喝,你觉得那水有什么别的味道吗?” 召南摇摇头:“这山上果然是山清水秀,水也很是甘甜。” “那就是了,方才那铁壶中的水,有很明显的铁锈味。” “铁壶装水有铁锈味有什么奇怪?” 老贾不解。 “我是做古董生意的,那铁壶看着外表的油润程度怕是有一百年了,年头这么久的一把壶,装了这多年水,怎么可能还有铁锈味。在那人倒水时我看那水的颜色也有点不对头。召南,你看这帕子的颜色。” 召南之前以为那真丝帕子上淡淡的黄色是茶水痕迹,现在才知道不是,惊道:“啊,这是那壶里水的颜色?” “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时一种重金属元素。” 重金属元素? 旁边三个人面面相觑。 召南还知道一点类似的名词,小武和老贾是闻所未闻。 “那是什么东西?” “是比重比较大的一些金属的元素,一般这样的金属离子都是有毒的,那壶开水,我怀疑里面含有铁离子或者还有些别的东西,带着淡淡铁锈味,水的颜色发黄。” “这样的水被人喝了会怎么样?” 老贾摸了一下自己光滑的脑袋,心里开始阵阵发寒。 “那就难说了,比如说铁吧,要是中毒会恶心呕吐肚子疼昏迷,其他的元素有的会让人脱发,哦,像你这样头发一根不剩,还有的会让人神经出现问题,或者中毒死亡,活下来的也可能会手脚骨骼变形什么的,反正是症状分很多种。” 老贾一拍自己光亮的脑门:“那就对了,我的头发就是这样掉光的!中营盘现在还有几个人瘫痪在床,还有每天咳嗽出血不萌出门的,一定是这玩意中毒!” 小武连连点头:“不错,师兄们都查不出到底是何种毒素,如果是你说的什么金属那就对了,我们武当山的人一直研读各种医书,可这种毒素是书上所没有的。” “哼,你们这名门正派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嘛。”叶限冷冷地哼了一声。 召南此刻则是目瞪口呆,他想不到叶限竟然知道这些东西。 “你怎么知道?”召南还是问出口。叶限得意地一扬下巴:“因为我聪明,读过书啊。” 她说这话时下巴微微向上扬着,鲜红的唇在阳光下像一朵饱满的石榴花。 小武别开眼睛,老贾看着叶限叹口气说:“你是怎么知道灵儿姑娘的?” “灵儿是我表姐啊,我们是两姨亲。” 老贾苦笑:“我打前清起就在这镇子做捕快,又做了二十多年警察,这镇子上的根底我都一清二楚,灵儿她妈去世早,可她是这附近竹山人,你说话不带一点竹山口音,断断不可能是灵儿的表妹。” “你是对每个人都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单对灵儿的事情记得清楚呢?老贾是吧,你的资料我也调查过了,至今未婚,为什么?” 叶限说完,又看向小武:“秋叶是你师兄还是师叔?” 小武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灵儿告诉我,是秋叶把她推下去的。”叶限洋洋得意,心道看姑奶奶怎么打你们武当的脸。 “不可能!”小武和老贾异口同声。 第六章 地下恋人 道观外有一片竹林,林中有石凳石桌等物,此刻,微风徐来,竹叶瑟瑟作响,林中空气清新,沁人心脾。 若不是对面站着个中年道士,叶限真要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感受一下这大自然的馈赠。 道袍!看着这身衣服她就不高兴。尤其秋叶的神情,和元绶类似,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召南低声道:“这是人家的地盘,不可感情用事。” 元绶是叶限第一次翻船的那道“阴沟”和耻辱,她从来都是战无不胜,却没想到被一个小道士给骗了。 你骗我,我骗你,算计来算计去,也不知彼此还能剩下几分真情实意。 叶限挺直腰板走过去,召南紧随其后,老贾低头耷拉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叶限带来的消息太过震撼,老贾起初下意识的认为不可能,秋叶道长不能做这种事,但人家叶小姐和灵儿本来是不认不识的,为什么跑来说这种谎话?俗话说的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秋叶道长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走到近前,秋叶指着石凳道:“叶小姐,召先生请坐,老贾,你也坐下,请听我一言。” 老贾看着那两位很平静的坐下,他也只好叹口气,坐在一边,看着秋叶问道:“咱们可是二十多年的老伙计了,有什么事你可不能骗我。” 秋叶苦笑:“我只在那一件事骗了你,想不到这么多年最终还得面对,叶小姐你是从何处得知灵儿和我的……那些事情的?” 这话问完,叶限微微皱下眉头。 世人皆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道士抓鬼除邪又是天经地义,自己若是在这里说见过灵儿魂魄,又该如何? 召南见叶限露出难色,在一边解释道:“我们是做哪一行的,武秘书比较清楚。” 小武对秋叶解释道:“师兄,这两位说是灵儿所言,想来不会是假话,我信得过他们。” 叶限闻言,淡淡地看了小武一眼,没有说话。 老贾激动起来,腾地站起来:“灵儿对你们说的,她都说了什么?” “灵儿姑娘说当年和秋叶道长相恋,出事的那晚是和道长约好在古井边见面的。” 召南缓缓说着,而叶限则不错神地盯着秋叶的神情。 “啊,原来如此,所以你们不敢在上营盘见面,而去了中营盘?秋叶,原来你早就和灵儿……可是你为何一直不说?” 老贾声音颤抖,显然是激动至极。 “因为我看到你的眼神,只要灵儿出现,你从来都是没错过眼睛,我知道你对灵儿的心思,灵儿出事后我害怕了,胆怯了,我隐瞒了二十二年,不错,那天灵儿和我约好在那口古井边见面。” “但是你却把她推到井里淹死了。” 叶限声音冰冷,小武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不,不是我做的。我去的时候没有找到她,我等了一会还是不见她,我以为她可能是有事不能来,就走了,走的时候我还回头去看那棵皂角树,看了一眼那口井,那时她可能就在井里,可我全然不知道!” 秋叶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那晚的情景。 透明的月光笼罩着一切,中营盘村口的皂角树上影影绰绰,吊着很多成熟的皂角。那口老井的井口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月亮,那晚的月亮和那皂角树看到了一切!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我很生气,我年轻时是个很骄傲的人,当时以为灵儿约了我自己却不来,气呼呼的就走了,如果当时我能往井里看一眼,也许她还能活。” “可灵儿姑娘说是你把她推下去的,她想弄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叶限紧紧地盯着秋叶,这个男子眼中满满的都是痛苦,但他真的可信吗?在叶限心里道士都是狡猾的家伙。 “我?她为什么要这样说?”秋叶很是吃惊。 “如果当时灵儿姑娘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掉进井里,她并没有看到是谁推了自己,所以就认为是我师兄……” 小武在一边插嘴道。 “既然看不到是谁推了自己,为何她一口咬定就是秋叶道长所为呢?” 召南问。 小武看看秋叶,老贾则指着秋叶喊道:“好啊,好啊,你可真是守口如瓶,瞒了我二十二年,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一个傻瓜对不对?” “老贾,你别激动,我真不是故意骗你,只是当时,我那时年轻,也怕流言蜚语,不敢承认灵儿的恋人就是我。” 秋叶低下头去,一脸愧疚。 “怪不得后来你出钱葬了奶奶,竟然是这样。” 老贾如梦初醒,喃喃自语。 原来灵儿出事后,灵儿奶奶对老贾讲了灵儿离开家之前的种种举动,她认为灵儿有个暗中交往的恋人,她到中营盘村口是为了和那个人见面的。 老贾再三查访都没有找到那个人是谁,后来灵儿七天一过,奶奶就自杀了。秋叶道长花钱葬了老奶奶,当时大家都夸道长年纪虽轻却宅心仁厚,是好人,谁都没猜到,原来他就是灵儿的恋人。 “我那时正是年轻气傲时候,我又是掌门大弟子,在师弟们的奉承中渐渐飘飘然迷失了自己,我喜欢灵儿,她清纯的像是山里的泉水,可她又是个乡下丫头,我是名门正派的大弟子,我不敢让别人知道和她的关系,所以当时得知灵儿出事后,我非常痛苦又什么都不敢说,后来经过几年折磨,我决定放弃掌门弟子的位子,做闲云野鹤,也算是对自己的惩罚。” 秋叶语气淡然,经过二十多年,他早已经不是昔日那个高傲的掌门弟子了。 “哦,我明白了为何师兄你身为大弟子却从不管事,过去我还以为是别人排挤你,但看到师父对你还是非常倚重,不像是能有人将你排挤靠边站的地步,原来是自己放弃,唉,师兄你这又是何苦?你这样折磨自己,灵儿姑娘也不会死而复生啊。” 小武在一边说道。 “我恨自己当年懦弱无能,找不到杀害灵儿的凶手,甚至连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不敢说出来,而且,我那时对灵儿的爱究竟有多少真多少假呢?如果我真的爱灵儿就会在等不到她的时候四处寻找,也许就能发现井里的灵儿,她也不会死。那时的我爱面子,自以为是名门大弟子,从心底对灵儿的村姑身份多有忌惮,灵儿以真心待我,我却未以真心待她,从这点来说,她认为是我害死了她也是无可厚非。” 听秋叶这么说,老贾感慨地叹口气。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被人推到冰冷的井中,也许秋叶来到那一刻她还在呼吸,还想呼救,她听到自己恋人的脚步声,可能还有呼唤声,却又无奈地听着那脚步声远去,这是多么绝望的一幕! 第七章 为什么下毒 “我当时有诸多不对,这些我都承认,但我是真的没有害她,不知灵儿为什么会认定是我推她下去的。” 秋叶叹口气。 “就算当时有人从背后推她下去,她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为什么灵儿姑娘认定是你呢?还是……”叶限忽然想到那次搂住元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想到这点,她脸红了一下:“难道是因为气味?你们道观处处燃香,身上难免沾染香火气味。” 小武冲口而出:“这么说来,害灵儿的也是我们武当的人?” 秋叶喝道:“师弟,慎言。” “肾炎?还心脏病呢,我说老道,你自己装瞎子就逼着别人也眼瞎吗?” 叶限毫不客气地讽刺。 秋叶无奈地笑笑,小武却不干了:“叶小姐,你平时和我说话阴阳怪气也就算了,不可这么对我师兄。” “我说话怎么就阴阳怪气了?我又不是修道的,哪里知道什么阴阳八卦,就像佛印说苏东坡,你自己是什么眼睛里看别人就是什么。” 叶限依然不让分。 “好了好了,我们先不要想着口舌之争,还是看看这案子。”召南在一边合稀泥。 老贾都看的发呆了,心里暗道这女人真是犀利的不像话,怪不得在客栈数落自己,原来她连秋叶和小武都不放在眼里,也不知道什么来头。 “先不说灵儿姑娘的事情……”召南的提议还没说完,叶限问:“为何不说灵儿的事情,我就是为灵儿来的。” 小武在旁边冷冷地哼了一声:“为了灵儿,哼……” 叶限没理他,就听召南说道:“那客栈的驼子为什么害我们?莫非是因为我们四处打听灵儿的事情导致的吗?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这里入手。” “我觉得他未必是害我们俩,但打算毒害小武和那个谁……那个警察你叫什么来着?” 叶限一指老贾。 老贾也不生气,点头说:“我姓贾,叫我老贾就好。” “嗯,老贾,那驼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看他其实是为了你下毒的。” 老贾听到这话,耳根子有些发热。 来竹林前叶限说阿根是要下毒害他们,那时他心里就打鼓,自己这些年对阿根姐弟很是照顾,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小镇虽然民风淳朴,可哪里都有那些没娶过老婆的闲人(喂,老贾,你自己也是这样的啊),尤其是这种在镇子里开客栈抛头露面的女人,暗地里觊觎她的目光不知道有多少。若不是老贾关照有加,恐怕这姐弟二人早被奸人逼死了。阿根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己呢? “老贾你中毒过一次,这说明阿根的目标一直是你,你仔细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和阿根结下仇的?” 召南提示他。 老贾摇摇头:“我是在宣统元年在镇子里做捕快的,那时阿根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姐姐桂花嫂才出嫁,哦,那个客栈是她夫家开的,她那丈夫也是个很能干的人,可惜好人不长命,民国三年那人就没了,桂花嫂心疼儿子没有再嫁。阿根是在二十左右出事的去武汉的师范学校读书,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打断腰杆,从那以后就不去读书了,跟着桂花嫂在客栈做事。仔细想想,我这些年对他们姐弟很是关照,实在想不通阿根为何要给我下毒?” 叶限自言自语:“那灵儿是二十二年前没的,那就是宣统三年了?” “对,不久洪哥就在武汉打枪,民国咯。” 老贾点点头。 “这么看,灵儿出事的时候,阿根是十五六岁,是半大小子了。我今天看这个阿根,虽然对头弯,也能看出没有出事之前,个头想来是不矮的。” “是,他二十岁的时候比我高大半头,嗯,我刚来这个镇子的时候,他就基本有我这么高了。可惜,本来大好前途的孩子,就这样被毁掉了。” 老贾真是个好人,说起阿根的遭遇满脸悲哀,已经忘记阿根下毒害他的事情。 果然,小武眼睛一翻:“贾大叔,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若不是掌门师兄出手相救,你现在怕是和那些人一样,早都脚杆子一蹬见阎王了。” 秋叶喝道:“小武,不得无礼。” 召南听到掌门师兄四个字,急忙看向叶限,却看到叶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心里叹口气,急忙收回目光,盯着自己脚下看,那里有一朵小小的黄花,纤细柔弱,在风中独自摇曳着。 “灵儿出事的时候,阿根年纪虽小,却也类似一个成年人了,对不对?” 叶限追问。 老贾不由自主地点头,随即醒悟过来:“啊,难道你的意思是阿根害的灵儿?不能吧,他那时只有十五六岁,灵儿和她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 “贾大叔,我来之前在沪城遇到过一个奸--杀幼女的连环案子,凶手也是十六岁,甚至还不如当年的阿根强壮,是个面色苍白斯文的少年!”小武在一边提醒道。 老贾低头道了声我的老天爷。秋叶则双目微闭不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方才说凶手可能是道观的人,怎么又变成阿根了呢?”老贾还是不相信。 “这些都是推测,如不是秋叶老道做的,灵儿被推下井都没回头,只能说明这个人的气息她很熟悉,所以我推断可能是和道观有关,只是有关,若是凶手当天去道观上了香,身上沾染了香火气,这些也都是很有可能的。” 听完叶限解释,老贾一拍锃亮的光头:“对,桂花嫂每年初一十五都要去烧香的,出事那天是八月十五!过去桂花嫂去烧香都是阿根陪她去的。” 人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阿根下毒毒害老贾,很有可能还毒害了其他人,他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出事的都是中营盘村的人,叶限认为最大的可能是老贾这二十多年一直揪着灵儿遇害的事不放,而当年灵儿是死在中营盘,那个村的人也许知道什么,如果凶手是阿根,他就会对老贾契而不舍产生恐惧心理,也会时刻担心中营盘的知情人讲出真相,那就只能下毒。 每个月底,镇公所所在的下营盘都会有市集,赶集的人到桂花嫂的客栈讨杯茶喝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也是阿根下毒的最好时机。 “我这就去好好问问那些中毒的人,都有没有喝过桂花嫂家的茶水。” 老贾一拍胸脯,忽然间斗志满满。 第八章 中毒的人 侥幸活下来的那八个人都是中营盘村人。 其中四个年轻小媳妇,还有一个老太婆,一个老头,甚至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孩子。 那四个女人中毒较深一些,头发眉毛都掉光了,手脚变形,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怪病,这样子又和麻风病很像,因此这四个女人被村民给扔到村后面山腰的一个洞穴中。剩下那四个人,老太婆和老头都瘫痪了,小孩是不能说话成了哑巴。 这怪病来势汹汹,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中营盘村人说起来都讳莫如深。 甚至有人说一定是当年灵儿跳井,她奶奶又挂在村口皂角树上,坏了村里的风水。 “那可是上千年的老树,还有那井,这些年我们村的人都不敢去取水了,这是坏了咱们村里的风水,才出这些怪病。” 有人这样振振有词。 “可是灵儿已经死了二十多年,怎么可能现在风水才坏。”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哼,我看那几个婆娘就是嘴巴太坏,整天日决人(讽刺人说人坏话)天老爷要她们好看呢。” 有人愤愤不平。 “嚼牙包骨(胡说八道),小心她们男人打你来。” “怕他?敢来打我,我就说她们就是麻风,家里有麻风的人也得关起来,哪个跟她们客气。” 叶限在一边听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忽然抓到一句重点问:“这位大哥你说那四个女人嘴巴坏,是什么意思?” 老贾在一边说:“那几个女人过去总爱说点有的没的,其实人并不坏,就是嘴巴碎,爱说点小话。” 叶限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那两个老人呢?他们是怎样的人?” 召南追问。 一说起那俩老的,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吭声了。 老贾知道这些人都是一个村的,那四个女人是外村嫁过来的,被当成麻风关起来这辈子怕是都不见天日,没什么好怕的,但这俩老的,都有自己的儿女家人,若是一个不打紧说了点不该说,要被人家打上门去的。便说道:“我就是来了解下情况,多谢你们,散了吧,散了吧。” 有村民走了几步,又回来拉着老贾的袖子小声说:“我还是觉得坏了风水,老贾你说我们要不要请请神,找道士做做法事。” “武当山那些师父可不是花钱就能请来的。” “不是武当山的,这后山不也有个观吗?那里的师父又花不了几个钱,做做法事可能就都好了呢。” 老贾拍了那村民后背一下:“你看你,请道士做法都那么多花花心眼,你当老天爷比你笨啊,心都不诚啊你。” 那村民磨磨蹭蹭地走了,叶限问:“怎么,后山还有间道观?” “一个很小的土地庙,这些年没多少香火,有个小老道一直守着的。” 老贾指着村子后面说道、 “那两个老人到底是怎样的人?我看村民都有些顾忌。” 待村民散去后,召南继续问。 “那俩老的,年轻时可都是有名的搅屎棍子,很会搞事的,现在年纪大了没人计较他们过去做的事,也没人敢说什么。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这不讲理的人生下的儿女也都各个是惹不起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咯。” 老贾说起那俩中毒的老人,也是面有难色,可见这俩人在村里一定是叫人敬而远之的。 “那孩子呢?是谁家的?” 叶限注意到孩子成了哑巴。 “也是这老的家里的,这俩老人一个叫花婆婆,夫家姓花,家里算是村子里的大族,老一辈兄弟七个,花婆婆年轻时在妯娌中是很不显眼的,当家的去的早,一个人拉扯三个儿子长大,很是吃了不少的苦,万幸花家兄弟们多,没人敢真的去找她麻烦,她性子又拗的不行。听说当年走到路上,看到男人和年轻小媳妇打招呼都要吐一口吐沫的。” 老贾讲道。 “这是什么怪习惯?为什么要吐人家?” “嫌弃人家女人不正经啊,她平时就认为自己守的干干净净,常常说要是放前清那会还能给自己挣个牌坊回来呢,哑巴的那俩孩子,就是她的孙儿,这下毒的是真够狠的,花老太三个儿子,就这俩孙儿都哑巴了,倒是孙女都没有事。” “这个老太可真讨厌,她自己爱守爱得贞节牌坊是她自己的事,做什么还要拉上别人?人家说句话她都看不惯,这样的人瘫痪了也是好事,省的她四处去找别人麻烦。那个老头呢?也是这样的愚蠢老货?” 叶限对这俩中毒的老人呲之以鼻,很是瞧不起。 “那个老头是有点花痴的,年轻时就因为这些事被人打过,现在一把老骨头了,还喜欢赶集的时候往人群里挤,还专门去女人多的地方,挤一挤蹭一蹭。哎,真是,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想那些。现在好了,床都下不来了,看样子也活不了多久。” 一个守寡守的在心里给自己立牌坊的老婆婆,一个老不修的老头,这俩中毒的人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关联。 于是叶限要老贾带她去后面山洞看看那四个被当成麻风的女人。 老贾带路,大家沿着村子里的小路绕道山腰处,老贾指着一处被蓬草掩盖的地方说:“就是这个山洞。” 叶限看看周围环境,这洞周围有树有水,看着环境还可以,至少这四个女人是饿不死的。 扒开蓬草,就听着洞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是谁?” “我是老贾啊,镇公所的老贾。” 洞里马上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贾大叔,求求你,让家人把我们接回去吧,我们真不是麻风。” “唉,我也知道你们不是麻风,可是你们家人送来的,镇长也没有办法,除非……”老贾叹口气欲擒故纵。 “可是什么?贾大叔,你说啊,什么事我们都能做,只要能回家。” 几个女人在山洞里一个来月,都被折磨怕了。 “除非找到你们得这怪病的病根,我听人说,你们可能是被下毒了。” “下毒?谁要毒我们呢?也没得罪谁啊?” 一个女人自言自语。 “哎,五嫂,我记得大上个月赶集,你骂了镇子里的桂花嫂。”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还说我呢?你男人在桂花嫂那吃了酒,自己喝多了,你不也是跑过去骂了?” 四个女人七嘴八舌,叶限在洞口已经听的明白,她们都和桂花嫂有过言语上的龌龊! 第九章 拉拉小手而已 叶限要往里面走,召南一把拉住她,在她耳边低语:“你不能进去,会刺激到她们。” 叶限一愣:我?刺激到她们? 召南指了一下脸和头发,叶限恍然大悟。这四个女人现在头发眉毛都掉光了,手脚也变形,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自然是要备受刺激。 老贾说:“我进去看看。” 说着就往洞里走去。 “贾大叔!”“贾大哥!”很快,洞里哭成一团。 叶限这个自认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仅叹息:“真是人间惨剧。这四个女人嫁人都不如嫁条狗。”召南不解她这是何意。 “你想啊,这四个女人的丈夫,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妻子送到这鬼地方来,任其自生自灭,这算什么男人?嫁给这样的人,真不如一辈子不结婚呢。” 叶限随手薅了一把蓬草,坐下编起了草辫子。 编完了辫子,又笑道:“我还会编小狗。” 说着又挑了一把草,认真地编起来。 召南第一次见她还有这等小女儿相,忍不住呆了呆问:“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我和你讲,乡下的事就是这样。不是这几个女人的丈夫能决定的,若不将她们送来,就是同整个村子为敌。历朝历代,对待麻风病人能随便自生自灭已经是最大的善行,有的还要一把火烧死呢。” 叶限睁大眼睛:“怪不得鲁迅先生写着满纸都写着吃人二字,这太过分了。” “没有办法,都担心被传染上,为了整个村子存活也只能这样。这个村子算是很慈悲了,还能留她们一条命。” 叶限听到这些,低下头不说话,专心摆弄着手里的草。 过了一会才问:“召南你到底有多大了?” “你不如问我活了多久。” 召南看向远处,目光中有淡淡悲伤。 “那你会回答吗?”叶限编好了,拎着自己的作品在召南眼前晃了晃,“好玩吗?” 召南看了一眼推开道:“这是狗?这分明是个老鼠!” 叶限拿着仔细看看:“是老鼠吗?啊,那就是我编的是老鼠。” 召南嘲笑道:“我刚才还真以为你转性了呢。看来这太阳还是没从西边出来啊。” 这时山洞里传来脚步声,老贾面色凝重走了出来。 “情况如何?” 召南问。 叶限随手将草辫子和自己编的小玩意远远地扔了出去,就听老贾说:“果然,这四个女人都和桂花嫂有一些矛盾,唉,其实就是鸡皮蒜毛的事,不是什么大事。” “到底是什么事?” 叶限很是好奇。 她发现,老贾每次提桂花嫂时候,眼睛都有些不自然的看地面,这是在逃避的表现。叶限认定,老贾一定和桂花嫂有些暧昧。 “都不是大事,桂花嫂那个客栈,毕竟外来的人少,平时多做本地人生意,卖个酒肉,赶集时候送点茶水,这些女人就是看着桂花嫂没男人,人长得又好……” “那个桂花嫂?不就是客栈的老板娘吗?哪里长得好啊?”叶限在一边打断老贾的话。 老贾愣了一下,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他低着头,忸怩道:“哪里都好看,脸好看,腰好看,连手指甲眼角的皱纹都好看。”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都是满眼古怪,叶限实在忍不住,弯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老贾看看叶限又看看召南,有点不好意思。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这人啊一旦遇到感情的事就成傻子了。老贾,你继续讲。”召南强忍着笑,示意老贾继续讲下去。 老贾拍了拍光头继续说道:“一个是因为男人喝酒夸了桂花嫂能干,一个是因为婆婆说桂花嫂做的饭好吃。还有一个说阿根吃她豆腐了,另一个是男人在桂花嫂喝茶认识个外地来的客商,本以为会做成一笔生意发财,没想到被那客商骗了,就整日去客栈寻桂花嫂的晦气。” 真是叹为观止。叶限苦笑:“这几个女人还真是吃饱了撑的,就她们自己嫁的那人,一听老婆可能是麻风就把人送到这等死,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抢的?白给我十个八个当猪肉卖了还差不多。” 老贾频频点头:“对,叶小姐,你平时说话虽然难听,可这话说的真对,那几个女人纯粹是没事找事。” “那么,她们跑桂花嫂那找事,吵得口干舌燥都喝了客栈的茶水?”叶限翻了翻眼睛。 老贾啪地一拍自己的光脑壳:“说的就是,这可不怪桂花嫂,她们自己喝茶,还是不给钱的!” 总之,老贾的意思就是这四个女人没事找事为难桂花嫂,可怜又可爱的桂花嫂最无辜,什么都没做,阿根帮她出气是阿根的事情,和美丽的桂花嫂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灵儿出事时候,这几个女人都多大年纪?” 叶限问. 老贾明白过来连连摇头:“她们四个都是从外村嫁过来的不是我们镇子的人,灵儿出事时候,她们还没嫁过来呢。” “这样看,阿根下毒并不是为了杀人灭口,而是……泄愤……”叶限说完又饶有兴趣地问老贾,“所有中毒的人都和桂花嫂有关,那么你呢?老贾,你和桂花嫂是有什么过节?” “过节?天地良心,我老贾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她,我早就想和她搬一起过活,小龙也长大了,再说我老贾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可她就是不同意,哎,也是我老贾的劫数,当年一门心思喜欢灵儿,灵儿都不正眼看我,现在喜欢桂花嫂,她却不嫁我。” 老贾说着仰天长叹,很是感慨。 “那就是因爱生恨了,所以你就恨她?” 叶限故意凶巴巴地说。 “哪里有恨?她不嫁给我说明我老贾做的还不够好,那我就要加倍的对她好,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信就没有云开月明的那一天。” 这就奇怪了,中营盘这八个中毒的人都和桂花嫂有过节,阿根睚眦必报也算是有点道理,可老贾对桂花嫂多有帮衬,又那么喜欢她,阿根为何也对老贾下毒呢? 召南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云雾缭绕的山下,自言自语道:“看来,阿根下毒就是为了桂花嫂,并不是因为灵儿的事情,老贾,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阿根这么忌恨你,一次下毒没毒死你,还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二次下毒,你到底把人家姐姐怎么了?” 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老贾头摇的像个亮光光的拨浪鼓:“没有没有,我就偷着拉拉她的小手,嘴巴都没亲到哩。” 第十章 激将法(上) 叶限渐渐走远了,从树林中忽然跃出一个长衫飘飘的身影,那人弯腰捡起叶限赌气扔到远处的草编,拿在手里看看,忽然笑了一下。 他抬起头,现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正是元绶。 这一切叶限他们是自然不知道的,他们在中营盘调查一番,回到了镇公所所在地——下营盘。 因为今天不是集市,客栈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桂花嫂正袖手在柜台后面坐着发呆,见他们进来很明显愣了一下,尤其是看向老贾的目光,有些躲闪。 叶限心里冷笑一下,直接走到桌边坐下道:“老板娘,来壶茶。” “小姐,等会吃晚饭了,少喝点茶吧。” 桂花嫂劝说着。 叶限眼睛一瞪:“管的好宽啊,当我是老贾吗?” 召南看了一眼满脸便秘一样的老贾,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 桂花嫂脸色很不好看。她自认平时伪装的很好,和老贾一直偷偷摸摸的,没人发现,这会被叶限一语道破,又看着老贾躲躲闪闪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回头没好气地拉长声音喊道:“阿根啊,快点倒茶来。” 老贾偷偷瞟了桂花嫂一眼,低下头去不吭声。 阿根黑着脸,拎着大铁壶缓缓走出来。 他往茶壶倒水的时候,叶限故意教训老贾:“你这人也是,这么多年了一直不说明白,这样吧,趁我们大家都在,不如将话说明白。” 果然,叶限说这话时,阿根的手微微颤抖,水流跟着歪了起来。 叶限看在眼里故意喊桂花嫂:“老板娘,你过来一下。” 老板娘有点不情愿地走过来,赔着笑脸问:“小姐还需要什么?” “刚才我们去山上了。” 叶限说话时,召南一直紧紧盯着阿根的铁壶:没有异味,没有特别的颜色,看来这次的水没有什么问题。 老板娘有点茫然,不知道叶限和自己说这个是为什么。 “一上山聊起来才发现和老贾很投缘。” 老板娘应付着:“啊,好事啊好事,老贾这个人很好的,忠厚老实。” “对吧,你也知道他很好。” 叶限笑了,笑的像只小狐狸。 老板娘点点头,不知道这客人到底想说什么。 “老贾和你也这么多年了,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啊,不如趁着大家都还不算老,就把事办了多好。” “事?什么事?” 老板娘故作不懂,说话时还捋了一下鬓发,眼睛却不由往后厨门口看,阿根正靠在那里站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这边的动静。 “你们的婚事啊,老板娘你可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了,武当山的秋叶道长还说帮你们作见证,聘书他负责写呢。” 召南发现叶限说起瞎话来天马当空,无拘无束,随口乱讲。 小武在中营盘遍寻他们不着,此刻正好一撩门帘进来,听到这话吓一跳,秋叶道长这样与世无争不理俗世的人给他们写聘书,亏你想的出来! “什么?连秋叶道长都知道了?” 老板娘听到这话,声音发抖,看向老贾。 老贾低着头不敢吭声。 叶限在一边笑道:“老板娘,看把你高兴的,你们俩这么多年,郎有情妾有意,就该早点把婚事办了,和和美美过日子多好,说不定啊……”她以手掩口做出市井妇人的八卦样子,呵呵笑着,“老贾早都当爹了呢。” 召南盯着老板娘的脸色,再看到后厨门口的阿根,明白叶限用意,跟着起哄道:“是啊,是啊,趁着大家都在热热闹闹的办个婚礼,老贾,我帮你张罗啊。” “我也凑个趣。” 小武走过来对老贾抱拳:“贾大叔,恭喜恭喜。” 老贾讷讷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知道叶限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身为警察他应该配合一下,可是他和桂花嫂暗地相爱多年,真是做梦都想和她成亲,被叶限这么一说,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这样也正坐实了叶限的话,老贾是很乐于成亲的。 桂花嫂眼睛转了转道:“好你个老贾,我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在外都胡说八道什么,你败坏我名声,我要……我要去镇公所告你!” 桂花嫂说着伸手就抓住老贾的衣领,老贾一愣,抬头看着桂花嫂,不知她怎么忽然翻脸无情。 “哎,这是怎么回事?老贾,你骗我们?” 叶限也指着老贾问。 老贾看着桂花嫂又看看叶限,什么都说不出,脸色瞬间变成灰败。 “呵呵,误会误会。叶大小姐,你是女人,这点就不懂了,其实我们男人在外面很喜欢吹牛的,是误会嘛。” 召南在一边打着圆场。 桂花嫂松开老贾的衣领,气呼呼地说:“你以后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告到镇公所,让全镇的人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老贾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哑着嗓子道:“放心吧桂花嫂,从今以后我老贾不会再纠缠你,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就此……” 老贾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起身,双手撑着桌子才能站稳,站稳后对叶限和召南点点头:“我今天……太累了,先回去了,二位,明天见。” 说完又对小武点点头,转身就走。 许是走的太快,踉跄一下,小武扶着他道:“贾大叔,小心。” “没事,没事,老胳膊老腿了。” 老贾苦笑一下,走出店去。 之前的他还腰板挺直,精气神十足,现在那佝偻的背影好像瞬间老了十岁。 叶限撇撇嘴道:“这个老贾,看着老老实实的,怎么能骗人呢。老板娘对不住对不住,都是我不懂事,我给你赔罪。” 说着起身,像模像样的对老板娘赔罪。 召南和小武都瞪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知道是演戏,可还是不信叶限就这么云淡风轻的向人道歉。 老板娘擦了一下眼睛满口说不要紧。 这在山上转了一天也都饿了,叶限让老板娘有什么好吃的尽管都送上来。 老板娘转身去后厨做饭,召南捅捅叶限小声问:“第一次看你给人道歉啊,还做的像模像样的。” 叶限横他一眼:“看看你们俩那眼神,眼珠子都要瞪掉了,这出戏我得演好啊,小心这店里有条五步蛇,动不动就下毒呢,我可害怕他在我的饭菜中加点料。” 小武不解:“既然如此为何还在这里吃饭啊?” “废话,你们这小破镇子就这一个像样点的地方,你们道观要是能做大鱼大肉我也不嫌弃。” 第十一章 激将法(下) 老板娘手脚很快,很快就做好了三碗面先端了上来。 叶限眉头微微一皱:“啊?吃面啊?” 那面上面红呼呼的,闻着倒是很香。 老板娘指着后厨道:“还有一砂锅的毛血旺正在煮。这是我们这特有的酸浆面,现在吃正合适。” 原来这面是用一点盐、碱面加鸡蛋和成的,擀好后切细面,下水一煮十分劲道。使用的酸浆也是非常讲究,是用腊菜、白菜、芹菜、包菜叶、嫩豇豆等经过发酵制成的,有时候里面还要加入花椒叶,酸浆的味道会更好。召南吃了一口,连声称赞:“不错不错。我吃过关中一带的酸浆面,做法和这个大概是类似,不过没有这个香。” 桂花嫂笑道:“我们这调料可有说道呢,是先将香油猪油烧开,下葱花、姜末、辣面、盐,抄抄铲起来到进酸浆汤里。面是用碱面加盐和鸡蛋和面擀成的。” 叶限见召南吃了大赞味道好,没什么事,也就大着胆子吃了一口,果然酸辣鲜味道很不错。 “我发现了这煮面和煮馄饨,汤里加上一点点猪油就会爽滑很多。”说到这,叶限看向武秘书,“这个你怕是不能吃吧?” 武秘书一愣:“这面里又没有肉,我为何不能吃?” “有荤啊。” 叶限笑道:“有猪油。” 武秘书吃了一大口面道:“我是俗家弟子,没忌讳。” 一顿饭吃完,武秘书悄悄地问召南:“真的没毒吗?” 他看着召南肆无忌惮吃饭,本来是不疑有他的,却听召南很小声的说:“哦,忘记告诉你了,我们俩是百毒不侵的。” 武秘书当即嘴巴大张眼睛圆瞪,好久才说道:“你们……是在逗我吧?” 叶限起身道:“信不信由你咯。嗯,也许过几天你就和老贾一样,落光头发变成大光头。” 老板娘桂花嫂正好过来收拾碗筷,闻言问道:“怎么?老贾不是自己剃的头发?” 叶限阴阳怪气:“咦,老板娘,不要提那个讨厌鬼,他骗我们说和你两情相悦,在外面败坏你的名声。你拿人家做兄弟,人家拿你当鼻涕。” 召南差点笑出声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小姐,求你告诉我,老贾的头发到底是怎么回事?” “咦,你们那么熟为何你不问他?” “我以为他是嫌热剃头了,听你的意思是另有原因,因为什么?” 叶限对老板娘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若不是有人下毒,老贾怎么会落成这般田地。实话告诉你,我为啥撺掇你们成亲,实在是,唉,老板娘,我对不起你,我竟然想叫你和一个马上要死的人成亲。对不住,对不住。” 叶限说到这里,满脸歉意。桂花嫂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把抓着叶限的手:“叶小姐,求求你告诉我。” 武秘书看出叶限是故弄玄虚,在一边说道:“没错,贾大叔中毒了,和中营盘那几个人一样的毒,现在头发掉光了,也许过几天就手脚变形,或者……唉……熬不过几天了也说不准。”他故意叹口气,脸上显出悲伤的神色。召南真想给他竖起大拇指:自从结识未寒时的人之后,演技是越发的好了,将来若是在警察局混不下去,就凭这小白脸子长相,去电影公司还是蛮不错的。 看到武秘书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叹息,桂花嫂往后退了一步,叶限问:“老板娘,反正你也是不想嫁给他,死活和你没关系的,方才是我不对,对不住啊。” 老板娘嘴角拉扯一下,笑的比哭都难看。端着碗筷,转身就走,快到后厨时,脚步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叶限摇摇头,心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呢,明明担心人家不得了,方才还板着脸。 吃过饭,武秘书便要告辞。 叶限冲后厨喊道:“老板娘,小武你是认得的哦,我们吃住在这里都记他账上。” 小武这次很是仗义,拍了拍胸脯:“你们若是能解开我师兄的心结,记十天半个月又算什么?” 听到我师兄三个字,召南急忙看向叶限,后者却像没听见似的,扭着腰肢往后面的客房走去。 召南拍拍小武的肩膀低声道:“激将法有效,半夜怕是有好戏,早点来。” 小武从下营盘一路走,山中小路花红柳绿,他想起大师兄和灵儿当年的情缘,又想到掌门师兄的冷心冷面,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之感。快到中营盘的时候小武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鼓乐之声,仔细看去,原来是一群村民敲敲打打。 小武心里觉得奇怪,这又不是年节,怎么做这些。走上前去询问,那村民有认识小武的,解释道:“是送瘟神呢。“ 瘟神?小武看到队伍前方是一个身着陈旧道袍的人,看背影个头很高,脚步轻快,只是武当一脉这么多年并不偏重符咒这些,这人是观中何人? 那人看出小武面带疑惑之色,说道:“那是后山土地庙的庙祝。” 小武想起后山好像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只是这样小的庙宇在他们道观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从来也没人注意过,没想到这庙祝还能兼职做点送瘟神的法事。 他紧走几步,来到队伍前面,看那道士也就是五十来岁的模样,长条脸,长长的胡须,若不是道袍上还有很明显的污渍,这副样子还很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那道士感觉灵敏,本来是微闭双眼念念有词,忽然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小武。 小武只觉得此人目光犀利,像是能看透人心,忍不住心里一惊:破旧土地庙的庙祝怎能有这样的功力? 电光火石间,那道士又微微眯着眼睛,恢复方才的神情。 小武站在原地看着那群人进了中营盘村,先是围着皂角树走了几圈,又开始绕着古井走。 那道士伸手捏了几个诀,井中忽然轰隆一声响,就听那道士说道:“完了完了,是那女鬼作祟!” 小武当然知道村中人生病其实是因为中毒,听到那道士说女鬼作祟,忍不住反驳道:“什么,明明是中毒。” 那道士却不理会他,伸手指着一个方向道:“那女鬼在此布下瘟疫后,就一路向东,往出海口方向去了。” 说者不知是有心没心,这听者小武可是有意:一路向东,出海口方向,那说的可不是沪城吗? 第十二章 人外有人 小武不紧不慢跟在这些人后面,想看看他们到底会做什么。 只见这些村民跟着那道人顺着村子里的路绕着村子走,边走边敲锣打鼓,那道人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还挥舞着拂尘。 小武觉得这道人很有问题,可又不知该怎么揭穿他,这些村民绕来绕去最后走一大圈,又回到皂角树旁,那道士用拂尘在皂角树上挥了几下,又对着古井挥舞几下道:“好了邪祟都祛除了。” 小武忍不住问:“你说那井里的女鬼去什么出海口的地方,哪里还有邪祟?” 那道士冷笑道:“那邪祟在这里二十二年,早已经积重难返,就算本体走了,留下的邪祟还是在的。年轻人,这里有你什么事?” 小武是俗家弟子,过去在武当都身着道袍,同时也没去过那土地庙,因此这道人并不认得他。 “那鬼既然走了,留在这里的是什么邪祟?”小武不依不饶。 “自然是……瘟疫。”那道士说道瘟疫二字,又开始微闭双目喃喃自语,一副谁也别打扰我的神情。 这时有村民低声在那人耳边说道:“这位是武当的俗家弟子。” 那道士装作云淡风轻依然是闭着眼睛不动声色,但他微微颤动的眼皮,和忽然间上扬的眉毛已经说明他内心颇不宁静。 那道士不理睬小武对着古井念念有词,小武在一边观察很久,始终还是不得要领 那道士又带着人喃喃自语很久,最后这群人各自散去,只剩下一个小武。 那道士转身看到小武,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小武喊道:“等等,你方才说什么出海口方向,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女鬼去了那里?” 说着跑上前,拦住那道士的去路。 那道士看着小武,低声道:“大家都是修行之人,彼此行个方便。” “你说清楚。”小武固执地问,“你怎么知道那个女鬼走了?还知道去了哪个方向?” 那道士斜眼看着小武,阴森森一笑:“年轻人,我看你是武当弟子才对你容忍再三,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拂尘一扫,小武只觉得自己双臂酸疼,无力地垂了下来,那道士竟然飘然离去。 小武盯着那道人的身影很是惊愕。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却怎么也想不到那么一个小破土地庙的庙祝能有这样高深的法术,自己全身像是被绳子捆住,动弹不得,手臂也如同是脱臼一般。他满心郁闷回到道观,来到元绶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推开门,看到元绶坐在一边,桌上是一堆杂草。 小武走过去,伸手捏起那杂草:“师兄,这是什么?” “一个草编的老鼠。” “老鼠?哈哈哈,真难看,这谁编的啊?这种手艺,怕是要饿死。” 小武幼年时也喜欢用草做些玩意,此刻看到这个编的如此难看,他知道元绶从不摆弄这些的东西的,便由着胆子嘲笑。 “小玩意不值当什么。”元绶玉琴淡然,将草编拿过来,寻了个盒子装起来放到一边。 小武看着这一切问:“师兄,这种哄小孩子的东西……” “你所为何事?” 元绶直接转移话题。 “哦,是这样。今天我们在桂花嫂那个客栈吃了饭,然后……” “蠢货。” 元绶忽然一拍桌子,神情激动。 小武吓了一跳,看看元绶脸色,低声道:“师兄……你……” “你们不是怀疑那店的水有毒?” 元绶问。 小武点点头,忽然一想不对:“师兄,是秋叶师兄告诉你的?” “既然如此怎么还能住在那里,吃那里的饭菜?不要命了?”小武一拍脑门心里明白了,微微一笑道,“师兄放心,有两个百毒不侵的人在,我是不怕的。” 元绶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叶小姐用激将法,刺激一下桂花嫂姐弟,今晚应该会有所动作,我看桂花嫂的脸白的吓人,他知道老贾中毒了,这才叫情深意重呢,开始装的什么似的,痛斥老贾赶他走,结果一听说老贾大叔中毒,急的差点晕过去,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嘿嘿,还真是。”小武说着偷偷瞄了元绶一眼,看到元绶面无表情又加上一句,“她对老贾大叔的感情到底多深,怕是自己都不清楚吧?” “罗嗦,然后呢?你们决定今晚行动?” “那要看阿根姐弟会不会真的闹起来,我看八九不离十了。不过我回来时发现后山的庙祝有些问题。” 元绶眉头一皱:“什么庙祝?” “就是土地庙的那个,看着不起眼的一个人,但是他竟然能明确的说出灵儿的魂灵去了出海口的方向,师兄,你不觉得奇怪吗?” “也许只是顺口胡说,故意诈骗人钱财。” 元绶不以为然。 “而且那人法力很强,拂尘一挥我竟然浑身无力,无法阻挡他。” “哈哈,那是你自己法力低微,你从不肯好好学习,现在知道人外有人了吧?” 元绶嘲笑他。 小武刚入门时,他师父年纪大了,又要管理各种事物,便将小武扔给元绶,彼时元绶虽然只是十五六岁少年,但从小修行,可以说小武的本事基本都是这个掌门师兄教的,小武对这个师兄一直是尊敬有加唯命是从,听元绶这么说,想想若是那人真有些高深本事,如何能栖身在土地庙,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便嘿嘿笑着,向元绶汇报一下自己在沪城的工作。 元绶点头赞道:“不错,我是没想到你能做的这么好,将来继承你叔父的衣钵做个好官。“ 小武有点不好:“其实一开始我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还是在叶小姐……他们倒是真有些本事的人。” 元绶听他提到叶限吞吞吐吐,淡然道:“不错,叶限是有些本事,所以我上次利用她一下。” 小武很想问上一句真的只是利用,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接着说道:“师兄,我回去准备下,等天黑再下山去,一定要揪出那个下毒的驼子,师兄……你要不要……” “这些俗事你一个人做就可以了。”元绶声音冰冷。 第十三章 一棵根苗 黑夜是无形的保护伞,将一切隐秘的事情都隐藏起来。 比如说,在这个黑夜,山腰的皂角树上,一只野猫悄悄地爬上顶端,吃了几只睡着的鸟儿;比如说,顶端的道观里有人一身黑色夜行衣从房间里走出,开门时,那人还看了一眼桌上的匣子,那里有两个草编的小玩意;比如说现在,桂花嫂的房间里,姐弟二人针锋相对。 “真是你做的?” 桂花嫂指着弟弟,恨铁不成钢。 “你莫要这幅表情,我从来都是个废物。” 驼子面色阴沉,盯着桌上的红蜡烛:蜡炬成灰泪始干,自己的心早都成灰了,泪自然也是干了。 “我这些年是如何对你的,事事以你为主,就连对亲生儿子都没对你这般精心,你竟然下毒害老贾,怎么对得起我?” 阿根冷笑:“那我还毒了好几个人呢,那几个爱嚼老婆舌的女人,还有那个丧门星,她竟然背后说你不守妇道,还有那老头!对,我看到了,他竟然摸你的手,你当时在做什么?你竟然不甩他一个巴掌,你是自轻自贱吗?” “你晓得什么,我这些年一个人支撑这个店容易吗,总是你姐夫给我们剩下来的东西……” “别提那死鬼,他给你留下什么,一个孽种而已!” 阿根忽然间表情狰狞。 “我们是明媒正娶,你胡说八道什么?” “呵呵,当年,你可是说要永远守着我呢,结果呢,一眨眼就嫁给那男人,你之前的誓言都忘记了!那死老头摸你的手,你还对着他笑,你贱不贱?” “阿根,你是我弟弟,我说守着你,是答应爹妈一定要照顾你一辈子,可也不能因为照顾你不嫁人啊,我总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是一个人,不能一辈子都要和你绑在一起,你害老贾就是因为这?不想我和老贾?这些年他对我们如何,你也是看到的,没有老贾暗中帮助,我们如何能维持下来,你这是恩将仇报啊。” “你就那么贱,就不能离开男人?这些年自己一个人不也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还要再嫁人?为什么?” 阿根的双眼像是冒火,桂花嫂第一次看到弟弟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阿根,我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亲姐姐?” 阿根愤然道:“从小你就骗我,一直骗我,骗我说要永远守着我,结果一结婚就把我送出去读书……” “天啊,阿根,我和你姐夫送你读书是为你好,想让你读好书,将来光宗耀祖,爹妈去世时候把你托付给我,我就要对得起他们,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少来,你们不送我去读书,我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阿根恶狠狠地盯着桂花嫂,他指的是自己的驼背。 桂花嫂觉得自己真是比戏文里的窦娥都要冤枉,阿根在学校招惹了有钱有势的人,被人家打折腰杆,怎么这也要算到自己头上? “哼,你又要说和你无关对不对?” 阿根质问道。 “阿根,那是你自己在学校招惹的祸事。若不是你看上人家有钱有势的大小姐,何至于此,我送你出去读书,你自己惹事回来,这也要怨到我头上?阿根,你从小就聪明伶俐,何时变得这般不讲道理?”桂花嫂实在太惊讶了,她是长姐,比弟弟大好几岁,从小父母就教育她弟弟是家里的根苗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因为将来弟弟才能为李家传宗接代。后来父母去世,她当着阿根对天发誓一辈子都会守着阿根,后来她果然说到做到,出嫁提出的条件就是带着弟弟。婚后还和丈夫商量送阿根出门读书,当然考上省城的师范学校是阿根天生聪明,天赋好,可从镇子到省城一路上吃住也是一笔钱,桂花嫂为这个弟弟真是操碎了心。后来阿根和人争风吃醋被打折腰杆,桂花嫂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硬是踩着小脚到省城,将弟弟送到最好的医院,花了很大一笔钱,保住他一条命,后来带着他回来一起过活,天有不测风云,阿根回来没两年桂花嫂就守了寡,她一个人又要拉扯孩子又要照顾弟弟,很是艰难,万幸有老贾一直在背后帮衬一把,这些年风风雨雨磕磕绊绊总算坚持下来。幸运的是儿子人哑了心眼活泛,跟着人家跑船挣了一些钱,还是说上个满意的媳妇,现在桂花嫂就想着儿子成家立业,自己可以松口气,和老贾一起过完下半生,想不到自己捧在手心的弟弟竟然对老贾下毒,一时间她真是万念俱灰,恨不能代替老贾中毒。 “你口口声声为我好,为我好非要逼着我去读书害得我成这幅鬼样子,你那死鬼男人背后还笑话我驼子,他不是驼子又怎样,不是好好的死了?看谁的命硬,还有你那崽子,背后说我拖累了你,我拖累你什么?哼,你说他童言无忌口无遮拦,那好啊,就让他彻底闭嘴!” 最后的话,阿根是咬着牙说出的,眼睛圆瞪,都要冒出来一般,神情格外吓人。 桂花嫂盯着弟弟那张脸,忽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她犹豫一下,试探着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姐夫……你外甥……天啊,阿根,你都做了什么?” “不错,都是我做的,你说要守着我一辈子那就要守一辈子,他算什么?你忘记了我才你是你们老李家的根苗,我李阿根是根,你懂不懂?还有你那哑巴儿子,他不是多嘴吗?那就叫他闭嘴!” 桂花嫂疯了一般扑向弟弟:“你这没良心的,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你害了我一辈子啊!” 阿根嫌弃地一把将她推到一边:“好了,你一直在撒谎骗我,你离开男人就不能活吗?非要嫁人,非要离开我?” 说着他上前一步,双手掐住桂花嫂的脖子:“我才是你们家的根,别的都是假的假的,你知道不知道?” 桂花嫂没想到弟弟会掐自己脖颈,她张开嘴巴,眼睛瞪老大,可是无法发出一点声音,耳朵也开始嗡嗡响,意识渐渐模糊,她双脚蹬了几下,用力挣扎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死,我还没看到孙子出生呢,不能再叫阿根害我的孙儿。我的孙儿,才真正是我自己的根呢! 第十四章 活活贱死 召南一脚踹开门,看到桂花嫂倒在地上,腿一蹬一蹬的正在挣扎,阿根弓着腰,背佝偻的像个大虾米,双手紧紧地掐着她的脖子,召南来不及想一拳挥向阿根:“你还有没有良心。” 阿根被打倒在地,桂花嫂已经被掐的两眼泛白,召南方才在门外听了很久,早都怒火攻心,对着阿根又没头没脸打上几拳。桂花嫂长出几口气,挣扎着起身,手抚着脖颈部位,声音沙哑:“先生求求你,不要……打他了。” 叶限本来靠着门站着,闻言眼睛翻了翻:“你是傻子吗?他要掐死你。” “他是我弟弟,求求你先生,不要再打了。” “呵,是你弟弟,还是你们老李家的根,对吧?哪怕是个罪恶的根!”叶限刚才也将一切都听到了,走过去俯身看着桂花嫂,只见她形容狼狈,眼睛向前凸着,头发乱蓬蓬的,烛光有点暗淡,只看到脸上大片阴影,应该是脸上毛细血管破裂所致。 老贾冲进来,看着桂花嫂,不知该说什么。 “他已经承认了,你丈夫是他害死的,你的儿子是他毒哑的,他还因为一些琐事下毒害了中营盘村十多个人,怕老贾和你成亲又给老贾下毒,万幸老贾捡回一条命,就是这样一个恶毒的人,挨了几下打你就心软了?刚才,他还想掐死你!” “他毕竟是我弟弟,是我们家唯一的后代啊。” 李桂花泪如雨下。 “呸,你是死人吗?他是唯一后代,你呢?你是什么?是不是人,你也姓李,你不是你家的人吗?” 叶限很生气,真想拎她起来,再给两巴掌。 “可我是女人,女人怎么能算后呢?” 李桂花看着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弟弟,叹息一声。 “你弟弟骂的对,你真是自轻自贱。” 叶限狠狠地跺脚道。 老贾上前去扶桂花嫂,后者看着老贾,满眼都是期待。 “老贾,你是做警察的,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抓阿根,求你。” 桂花嫂说着抱住老贾的腿,老贾站住了,身子晃了晃,眼中情绪复杂:“你就不想想中营盘那十多个人不想想你男人,你儿子?” “可是我只有这一个弟弟,我们李家只有这一个了,我还指望阿根能成亲,给我们李家传宗接代。” “你……” 老贾气的想拔脚就走,桂花嫂死死抱着他,他又不能无情地拽开她,站在那里一脸便秘神情。 阿根恨声道:“猫哭老鼠,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不恨你!你害了我一辈子就要用一辈子来还,你的一辈子,你儿子的一辈子。哈哈哈,姓贾的,你把我抓走好了,一枪打死我,就让她李家断子绝孙,哈哈,这才好呢。” 他狂笑几声,因为是躺着,太过得意,咕嘟嘟咽下几口口水,他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桂花嫂急忙问:“阿根,你怎么了阿根……” 声音中充满惊慌。 老贾气的实在忍不住,努力挣开她的双手,气愤急了:“桂花,你真是糊涂到家了。他这样害你,你还担心她?你这这样做对得起谁?” “他是我弟弟啊……”桂花声泪俱下。 “起来,别装死了。” 召南将阿根一把拎起来,阿根满脸是血,脖子有点软,晃了晃脑袋,斜眼看着坐在地上哭的桂花,忽然笑了笑:“判我死刑,判我死刑,叫她们李家断子绝孙。” 叶限实在忍不住,走过来忍着恶心,冲着那张脸就是两个耳光。桂花嫂惊呼:“啊,不要啊%” 这两下手劲极大,阿根被打蒙了,愣愣地盯着叶限。 叶限打完,又咧着嘴看了看周围,索性弯下腰在桂花嫂身上擦了擦手,她实在太讨厌阿根没有在他身上擦手。 “李桂花,你这种人真是将来死都是活活贱死的。” 叶限指着桂花嫂怒骂。 桂花嫂低声哭泣,表情柔弱,可是这幅我见犹怜已经无法感动任何人了,老贾闭上眼睛不想看她,内心早已经惊涛拍岸。 “你父母生前是不是更爱你弟弟?” 叶限问。 桂花嫂含泪点点头:“他是男孩,自然会……” “然后他们死了把弟弟丢给你,你就心甘情愿将弟弟和你自己捆绑在一起,甚至出嫁都要带着弟弟!你那死去的男人上辈子一定造孽了,竟然娶了你这样的害人精!” “小姐,你没有兄弟姐妹吗?怎么会这么无情?阿根是我的弟弟,是,我刚才差点被他掐死,可我不能去伤害他,我只有这一个弟弟,我们李家还指望他传宗接代。” “一个疯子传宗接代?哦,还是一个驼背丑八怪?再说现在他连老婆都找不到,你指望什么?莫非你打算过些年他再找不到老婆你就给你弟弟做老婆?” 叶限这话已经说的很难听了。 老贾叹口气:“叶小姐,给桂花留点脸面吧。” “是她自己不要脸面。“ “我一辈子都是被你害的,是你害我成了现在这幅鬼样子,你害我找不到老婆,你害我!!”阿根歇斯底里。 “阿根,你为什么杀害灵儿?”站在门口的小武忽然问道。 “灵儿?中营盘的灵儿?我为什么害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处于暴怒中的阿根一愣。 小武问话时机挑选的极好,阿根表情不似作假,难道他真没害过灵儿? 老贾追问:“都到这个时候,你不要说谎。” “我害了那么多人,多杀一个有什么打紧,可我真的没害灵儿,我还记得灵儿姐姐,她长得美,人也好,我那时还想将来一定要好好读书,衣锦还乡回来娶灵儿那样水灵的妹子,可惜,外面不是我们穷孩子能肖想的,人家一个小手指就能捏死我。” 老贾扭着阿根的双臂,推搡着他出门。 桂花嫂急忙爬起来,拦在门口:“老贾,你不能啊,我只有这一个弟弟……” “你过去还只有一个男人,一个儿子,我也只有一条命,还有中营盘那些人,哪个家里不是还有父母亲人,那四个女人还被人当成麻风扔在山洞自生自灭,桂花,你怎么这么糊涂。” 召南实在看不过去,推开桂花嫂,让老贾将阿根押走。 桂花哭喊道:“老贾,从此我和你恩断义绝。” 老贾站了一下,继续推搡着阿根走。 这时召南一把推开窗子,喝道:“是谁?” 那人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小武问:“什么人?” 召南哼了一声:“鬼鬼祟祟,定是小人。” 第十五章 偷窥之人 叶限打个哈欠道:“好了,害人的毒蛇已经抓到,困死我了,我得回去补眠,嗯,我说李桂花,你弟弟罪不可赦,你可别有啥别的想法,你要不老实,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的丑弟弟生不如死,对,还有你儿子,那可是你丈夫的独根苗.哇。两个独苗苗,你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哦?” 叶限语带威胁,伸个懒腰扭着腰肢走出去。 此刻,东边的天空有一些灰白的颜色,天再过一会天就慢慢亮了。 不远处有一双眼睛盯着那个女子的身影,见她小腰扭啊扭的,唇边不知不觉挂上淡淡笑纹:还是那么妖妖娆娆,方才骂人时是无比粗鲁,特别是甩的那两巴掌,哪里有一点淑女的样子,横眉立眼的像个女匪婆,一转眼又恢复了凤眼含春,娇滴滴的样子,这女人,到底有多少张面孔。 见那女子进了自己的房间,窗户上透出一抹灰黑的侧影,腰肢盈盈一握,接着就见她低头脱下旗袍,甩下鞋子,双臂张开往后面一仰。那双眼睛露出复杂的神色,他回忆起那晚的情景,当时自己冷着脸打坐,可又如何能真的聚精会神打坐?那一夜的她睡得香甜,呼吸平稳,自己盘腿坐着,忽然睁开眼看向床上的她:你就这么胆大,在陌生男人的房间真睡着了?他站起身,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最后还是落在她的鬓角,那里露出一缕发黄的头发,烫的曲曲折折,颜色枯黄。他摇摇头,妖精,真是妖精,你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我心智的,是我修行路上的障碍,到底是你要利用我,还是我要利用你? 他长长地出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继续坐在一边打坐,不知不觉中,他的呼吸和她的呼吸渐渐调整成同一频率,他也缓缓进入梦乡,待醒来,一室清明,晚上种种恍如一梦,只在枕边,还有两根弯曲的头发,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那人想到这里,不由轻轻叹口气。 “是谁?” 一个人影迅速从客栈冲出来。 召南喝问:“哪条路上的朋友,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 那人屏气凝神,让自己和树影混成一体。 小武走出来问:“召南兄,你确定有人偷窥?” “确定,不知是敌是友。” 小武望望四周:“既然不出手,应该是友吧,再说一个驼子,也不劳哪路好汉费心,阿根如有这等本事,也不会成这德性。” 召南冷笑:“就怕是来寻仇的。” 两人转身要进屋,召南明明已经转身,忽然手直接一扬,那人急忙跃起,躲过召南发出的暗器。 召南道:“好啊,你终于露面了,何方神圣?” 那人不吭声,转身就跑,召南掏出手枪砰砰就是两枪。 所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那人身形如鬼魅,几个跃起已经掠出去好远,耳中听得砰的一声,知道后面开枪,暗自叫苦,身子往下一低,伏在地面上,这时小武已经赶到,举起手枪对着那人道:“别动,子弹不长眼睛。” 那人无奈,用很小的声音叫了声小武。 小武一愣,那人已经趁机跃起狂奔,很快就不见踪影。 召南喊道:“你可真没用,一枪直接撂倒他不就行了?” “我很少开枪,方才迟疑一下便错过好时机,对不起。” 小武很少这么坦诚道歉,召南盯着他:“你是小武吗?从没见你这么谦逊过。” 小武脸色一滞:“召南兄,我们也算是同舟共济几次,相识这么久,你就这样看我?” “哈哈哈,反正咱都不是正人君子,哈哈。”召南打着哈哈,挥手道,“算了,若是来寻仇是早晚都要来,下次再收拾那小贼,我也回去睡觉去了,累了,累了。” 召南进入客栈走到叶限房间前,敲了三下门道:“睡着了?哼哼,你方才大好春光可都被人看了去。” “哎呀,你烦不烦啊,老娘都睡着了,滚!” 房间里传来叶限的怒吼。 召南摇摇头,笑了一下,心道:就你这土匪一样的,也不知怎么竟真的入了那人的眼,可惜到底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熊包,只会躲在暗处偷窥,算什么英雄好汉。 小武回到道观,站在元绶门前,想敲门手又缩了回来。 “进来吧。” 里面传来元绶的声音。 吱呀一声,小武推门进来。 “嗯,你做的很好,抓到了下毒之人,我是没想到,阿根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元绶叹口气。 “师兄,你方才……” “呵呵,听说你在沪城警察局做的不错,我本来将信将疑,现在看来果然是不错,小武,师兄很为你高兴。” “沪城这几个月,还要承蒙未寒时关照。” “哦,那店在黑白两道都有些名气,你能和他们有交情那是极好的,只是要记得保持若即若离,不能牵扯太多。” 元绶点点头,拍拍小武肩膀:“你忙了一晚上,回去休息吧。” “师兄……” 小武低低叫了一声,元绶眉毛一挑:“还有何事?” “师兄,现在时代不同过去了,枪弹无眼,我上次托人带回的手枪,师兄要记得练习使用。” 元绶微笑道:“我们武当派何时需要这些利器。好,既然是你一片好心,我出门带着便是。” 小武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问:“师兄,你是对她……真的……动心了?” “我早就立志修行,不能为外界俗物困扰。且那等女子,出自邪门歪道,你在沪城做警察,事事可以利用他们,但切不可真的和他们有太深的关系,知道吗?” “其实过去我也觉得叶小姐做事怪异乖张,后来接触多了我发现其实她心很好,总是虚张声势吓唬人,似乎总戴着一张假面具,把真实的一面藏起来。” “小武,你生性纯良,万不可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睛,好了,天都亮了,你且回去休息吧。” 待小武离去,元绶看着东边渐渐泛白的天空,轻轻叹口气。嘴里喃喃自语:“碧阑干外绣帘垂,猩色屏风画折枝。八尺龙须方锦褥,已凉天气未寒时。” 第十六章 隐藏在时光中的秘密(上) 这天正好是赶集,中营盘和上营盘的人都来到下营盘,有人路上走的口渴,想去桂花嫂的客栈喝点茶水,却看到大门紧闭。 敲了几下门,一个妖娆的女子打开门,柳眉倒竖:“大中午的,做什么?吵死了,要不要人休息?” 敲门的人愣了一下,因为这女子太耀眼了。 说耀眼是因为阳光下,她像是会闪闪发光。 人白,白的近似透明,让人完全不会注意她五官是怎样的,只记得嘴唇红的妖艳张扬。 “桂花嫂……” “这店关门了,老板娘病了,没水也没饭。”那女子说着啪的一声关紧了门。 那人伸手又要拍门,想了想,还是放下,狠狠地啐了一口低声道:“哼,小娘们那么凶,当心嫁不出去。 转身又想,这女人长得这么娇艳,怎么能嫁不出去。 叶限其实已经起来了,本来是正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陶醉在自己的美丽中,却被一通敲门声打断了好心情,真是气不到一处来。 她关了门刚要走,又响起一阵敲门声,叶限哗地一声打开门:“你怎……” 却是老贾。 “怎了?心疼桂花嫂了?” 老贾摇摇头:“我刚才县城回来,发现有些事情很奇怪。” “嗯,你是镇子里的警察,奇怪你就去查啊,别麻烦我。” 叶限说着就要关门。 “是关于灵儿的事。” 老贾跟着叶限走近你客栈,看到客栈一切依旧,只是寂静无声,想到桂花嫂一定伤心过度,无心打理生意,不由黯然神伤。 老贾在桌前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字,画的乱七八糟的。 “我去县警察局押送阿根,结果翻阅了一些档案发现,我们这个县每隔几年年,都有姑娘出事,年纪都是十七岁,出事那天也都是八月十五。只是发现的地方不同,我都记下来了,叶小姐你看。” 这时召南听到老贾的声音也走了过去,低头去看老贾在纸上勾勾画画的字迹。 “看这里,一个叫秀娘的姑娘是在灵儿出事的前三年死的,时间是八月十五,被人发现时候挂在树上,这里,这个姑娘是被一个打猎的人发现的,那人带着猎狗上山,猎狗在地上刨了半天,结果发现一只人手,还有这样,你们看,这个姑娘是被烧死的,她是望门寡,从十四岁一直守在夫家,后来从夫家宗族内过继了一个男孩,但是在十七岁时候连同那个小孩一起被烧死了,当时警察以为是夫家族内有人觊觎产业,放火烧死人,后来也没查出来,就这样不了了之。” “果然,都是八月十五出的事,相隔了几年年,只是死亡的方式都不同,灵儿的事情不是单独的。”叶限皱了一下眉头,随即伸手按住眉心,她可害怕总皱眉会出现皱纹。 “仔细看一下,这些死亡方式,莫非是金木水火土?” 召南指着老贾记下的那些只言片语道。 老贾愣住:“什么?金木水火土?” “对,你看这个姑娘是被刀子杀的,这个是吊在树上,嗯,你们的法医检查的确是被人吊死不是自缢?” “对,我们这虽然是小地方,那个仵作,哦那个法医可是仵作世家,祖祖辈辈都是做仵作的,我还特意问过他,他说那姑娘脖颈处的痕迹绝对不是自己吊上去的。因为那痕迹是从后面勒过去的,若是自缢,应该是从上面勒,而且一个人就算抱有再大的决心,真的上吊后也会出现挣扎,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痕迹应该是重复的多道,那姑娘就是被人从后面勒死后,顺着原来的印痕再吊上去的,尸体放置两天后,脖颈上出现两道印痕,一个是从后方,一个是正上方。” 老贾仔细解释道。 召南点点头,他也遇到过几起真正自缢和被人勒死的伪装事件,老贾说的很对。 “这些死者都是十七岁的女子,而且都是……” 召南看了叶限一眼,声音放低:“很有可能都是处女,死后也没有人被人侵犯的痕迹。” “是啊,召南先生,你说的对,这样看下来还真是金木水火土,每个人死的地方不同,可是年纪和死亡时间都是相同的。”老贾一拍桌子,“我在县城找到这些旧案记载,最先死的那个,被人用刀子砍死的姑娘,那时还是前清,当时市面上很乱,大家都以为是强盗所为。” “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时间又都很长久,死的地方还不同,的确不会被人察觉这些案子有联系。老贾,你是个合格的好警察,竟然能看出这些案子都是有联系的。” 老贾拍了拍大光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这些案子如果都是一个人所为的话,那么这个坚持近三十年一直杀人的凶手就不可能是阿根,第一个死于刀伤时,阿根才七岁,第二个被挂在树上时候,阿根是十二岁,应该也没有那么大力气杀人挂起来。” “你还是担心桂花嫂的?” 叶限问。 老贾点点头:“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哪里是说扔就扔的,唉,只能说有缘无份吧,这些年能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看她打理客栈,我也很幸福了。毕竟我们俩都活着,能看到彼此,不像她男人和灵儿,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 屋子里隐隐约约有啜泣声,桂花嫂在低声哭泣。 老贾叹口气:“唉,世事无常啊。” “到底是为什么杀人呢?”叶限盯着那张纸,看着上面几个数字。 这时听着外面有人又敲门喊叫道:“桂花嫂开门啊,讨口水喝。” “关门了,没水。” 叶限回道。 那人嘟囔着:“十五不是才关门吗?这才过几天啊,又关门。” 叶限看向老贾:“桂花嫂十五都要关门吗?” “是啊,她初一和十五都要去上面烧香,有时候还要带着阿根一起去的。” “不错,十五是个烧香的大日子。”叶限指着那纸。 老贾召南的面色都凝重起来。 第十七章 隐藏在时光中的秘密(下) “这样的排列……的确有问题。” 老贾连讲带比划,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秋叶道长的眉头锁紧了。叶限在一边喝着茶眼睛向四周张望,她总觉得这竹林里好像还有别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身上怪不舒服的。 “道长可知这是什么秘术?” 秋叶摇摇头:“这种邪门歪道我从不知晓,以五行排列的确是有问题的,可惜小道才疏学浅,窥不透这其中的秘密。唉……” 他叹口气,看向叶限:“小道有一事不明,叶小姐,既然你说是灵儿找你,灵儿的魂灵若是一直都在,为何要二十二年后才能离开这里?她是受了什么辖制?” “这个我也问过她,这个灵儿真是没用。”叶限说到这里,重重地放下茶杯,啪的一声,她性子爽利,最讨厌含含糊糊的懦弱女子。坐在一边的小武吓了一跳,他也是才知道大师兄这些年原来心里某个角落始终装着一个女子,这女子就是师兄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他忍不住瞟了叶限一眼,又急忙看向秋叶,却看到后者一脸平静说道:“灵儿是山野村姑,没见过什么世面,死的时候只有十七岁,还请叶小姐多多包涵。” 他这样说话,叶限到不好再说灵儿不是,只能继续讲道,“她死的稀里糊涂,至死都以为是你把他推下去的,死了之后一直守着那井,不能离开半步,就是魂灵也是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看不到听不到,就是知道浑身冰冷,一直浸在水里。” 听叶限这么说,秋叶痛苦地闭上眼睛:枉自己修行一辈子,竟然不知道灵儿的魂魄一直在井中受这等痛苦。 叶限见秋叶对一个魂魄都这般有情有义,对此人的印象一下子就好了,也不想再奚落他。 “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发现自己能行动了,可以飘起来,绕着中营盘,但是很奇怪,她想来道观见你,问问你为何害她,却始终不能走上上营盘,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行,像是在这两个村子之间有一道无形的禁制,于是她就离开这里,在世间飘荡,后来在别的魂魄指点下找到了我,现在……”叶限叹口气,“她的魂魄实在太弱了,继续长途跋涉怕是要魂飞魄散,我既然和她签订了契约,就得保证契约完成前她能存在,所以我将她安置在一个稳妥的地方,并没有带回来。” 秋叶对着叶限拱拱手:“多谢叶小姐想的周到。” “道长,你认识的灵儿一直这么柔弱吗?”召南问。 他看到秋叶儒雅淡然,老贾又是个能干的人,这样两个人,青年时代想必也是很出色的,如此出色的人不可能都看上一个唯唯诺诺柔弱又糊涂的姑娘,莫非灵儿变成这也另有隐情? “灵儿虽然没多少见识,可她爱说爱笑,过去能满山跑,像……像个小鹿,跑的也快,还会爬树摘果子呢。”老贾回忆起当年的灵儿,唇边荡起笑容。这么多年过去,对灵儿的怀念早已经无关爱情,更多的是对自己青春往事的眷恋。 秋叶也点点头道:“不错,灵儿自小跟着祖母长大,很是能干,家里的活计都能拿得起放得下,很喜欢说笑,不是那等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之人。” “这可就怪了,一个人活着时候什么样,死了的魂灵基本也就什么样,怎么一个聪明能干的小姑娘死了就柔柔弱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记得呢?” 召南提出了疑点。 叶限本以为灵儿一直都是这样唯唯诺诺的窝囊样子,没想到她活着时候充满了活力,也对,只有这样的生动活泼的姑娘才能打动人心,让他们二十二年之后说起她都会不由自住露出微笑啊。 “难道她缺少了魂魄?”秋叶做出判断,“或者说她被人取走了魂魄。” 一个人,不管活了死了,魂魄都是一点不能少了,少了就会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小孩子受了惊吓,就叫丢了魂,老人会拎着反勺子在门上敲打着,嘴里念叨着:“回来啊,回来啊。”这就是在叫魂呢。叶限觉得这点最有可能:灵儿被人取走了魂魄。 灵儿的死不是孤立的,是庞大事件中的一环,而那个人的目的就是取走魂魄。 十七岁的女孩子,金木水火土的死亡排列,死后一无所知的魂魄,这些都将问题的关键指向邪术。 “就是邪术!”小武激动地站起来,也不知他天生就是嫉恶如仇,还是因为现在做了警察的缘故一说起这些就很投入。 “我去找师兄,师兄见多识广,一定能知道这是什么邪术。” 说完,小武发现自己口不择言。你的大师兄就在这里,你说去找见多识广的师兄,这不是在变相的承认大师兄见得不多,识得也不广吗? 果然,叶限幸灾乐祸地看他一眼,小武急忙解释道:“大师兄,我……” “掌门师弟平时涉猎多,不错,我们这就去问问他。” 秋叶好像根本没意识到小武的话哪里不对,脸上反倒带着被人点醒的大悟之色。 召南心道,这秋叶道长还真是个心胸开阔之人,可惜他竟然因为内疚放逐自己,不做掌门弟子,白白便宜了元绶那小子。想到这,他的目光打个转,嘴角有一点嘲讽的笑意。 小武兴冲冲的就往竹林外走,叶限始终坐着不动,召南本来已经起身,看到叶限坐着便低声问:“你……”叶限眼睛一瞪:“什么腌臜男人的房间,我不要去,让小武把他叫来就是。” 秋叶本来已经走出几步,听到这话,转过身,语气温和:“叶小姐不必多虑,我那掌门师弟最是干净整洁的,他博闻强记聪明好学,老贾的毒就是他解开的。” 叶限站起身,有点不情愿,就听小武的声音传来:“师兄。” 召南急忙去看叶限,后者神色不动,只是双手按住桌子。 老贾迎上去粗声粗气地道谢:“多谢道长,我这命算是捡回来了。” “你体质好,那毒竟然就真的解了,其实我也是并无多大把握。嗯,小武,你们在讨论何事?” 声音清朗,云淡风轻。 小武一边走,一边将事情大致讲一遍,他讲的极快,叶限只听着叽里咕噜,秋叶见元绶不住点头,心里想怪不得元绶能做掌门弟子,他的悟性真不是一般的高,小武讲的这么快,几近语无伦次,他竟然都能听得明白。 召南却在心里冷笑:装,你再给我继续装! 第十八章 至阴之体 叶限本来是站起来的,此刻又坐下,从皮包里掏出一盒女士香烟,召南掏出打火机啪地帮她点上了烟。叶限雪白的手指架着烟卷,笑眯眯地对着召南喷了一口烟,召南挥手道:“别闹。” 元绶走过来,看到叶限坐在那旁若无人地吐着烟圈,眼光微微一闪,先是对秋叶点头:“师兄。”接着看着召南笑道:“召南兄,叶小姐,好久不见了。” “是啊,既然都是旧相识,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是为一个契约来的,怕是还要叨扰宝地几天。”召南开门见山了,接着意味深长说道,“元绶道长来的真及时啊。” “既然来了不妨多住几日,让小武陪你们好好转转。” 元绶大手一挥,很有点东道主的意思。 “刚才小武说元绶道长见多识广,不知道长对这几个案子有何高见呢?” 一个清冷又带着点桀骜的声音响起,小武闻言汗都要下来了:这女人!不挑拨你能死啊? 好在秋叶生性淡泊,并没有在意叶限话里有话。 “老贾,可有遇害这几位女子的生辰八字?”元绶看向老贾。 老贾忙从怀里掏出被自己划得乱七八糟的那张纸,铺在石桌上。 这样,元绶就不得不起身站起来看那纸。 老贾本来站在叶限身后,元绶起身看那纸上描画的字迹,正好又不得不站在叶限旁边,两人离得很近,呼吸可闻,他低头仔细看着那纸上列出的女子姓名,出生年月,旁边,还有淡淡的烟草味道,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 “都出生在七月十四和七月十五相交之时啊。” 元绶像是自言自语。 “正是鬼门大开之时,至阴之命。” 秋叶接道。他说到这里,心里很是感慨,若是早知道灵儿生辰这般凶险,自己当年应该帮她改一下命,也许就能逃得一劫。 元绶像是看出秋叶内心想法,淡淡一笑:“大师兄,逆天改命必受天谴的。” 老贾听元绶这么说,立马明白过来,也安慰秋叶道:“这一切都是命,没有办法,我们若能找到真凶,就是对灵儿最好的安慰了。” 原来这深夜的二十三点到第二天一点就是两天相交的时刻便是子时,这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候,而阴历七月十五,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鬼节,是一年中阴气最重的一天,而遇害的女子又都是那七月十四深夜到七月十五凌晨这段时间出生的,算是至阴之命。 世间万物皆有阴阳。山为阳,水为阴,男为阳,女为阴,女子本就是阴柔体质,又出生在一年中阴气最重的时刻,彼时鬼门大开,人世间愁云惨雾笼罩,一生注定要有太多坎坷。 召南问道:“以五行方式取这些至阴女子的性命,这是在练什么呢?” “我们正统修行从没有这样的法门,不过我听说有一种法术,摄人魂魄练上三十六年,得一仙丹可长生不老。若是取至阴之体的,应该能催化功力。” 长生不老!古往今来,人最大的追求除了富贵功名便是长生不老。在八月十五挑至阴之命的女子下手,取走魂魄,只为了长生不老。 叶限将烟按在石桌上,脸上现出愤然之色:“太可恶了,为了一己之欲,无端害人性命。” 叶限纤长的手指按在那烟蒂上,手指雪白,尽头是饱满的指甲,鲜红欲滴。元绶为免尴尬,一直装作看那纸盯着桌面,此刻看着那手,那指甲,再想到那人盈盈一握的腰,隔着衣服的滑腻绵软,心神一荡,耳根子微微透出红色。 大家的思绪都集中在这连环案子里,唯有秋叶修行多年,对人的气息格外敏感,他察觉到元绶忽然间气息不问,心神荡漾,在看他低着头,耳边现出绯红,心里明白几分,只暗暗叹口气,希望师弟能离情断爱,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 “灵儿姑娘说她被困在井中,始终不能上山,莫非那凶手就在山上?”召南问。 “我派弟子是万万不能做这等事的。”元绶和秋叶齐齐摇头。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俗话说家大业大祸患也大,你们就这般笃定自己内部没有邪门歪道,那么沪城那个……” 叶限说道最后,故意拉长调子。 “那是我派弃徒,早被逐出我派。”元绶斟酌着说道,“现在我派是没有这等弟子的。” “哼,谁信啊。这什么五行,什么阴阳,十五,怎么看都像是你们这些修行之人搞的鬼,这镇子就你们武当在这,不是你们的人做的还能有谁。怪不得灵儿口口声声说推她下井的是秋叶老道,果然啊,一定是穿道袍一身香烛气味的人。” 叶限如何能放过攻击他们的好机会。 小武哎呀一声:“那个人!土地庙那个庙祝!他最可疑!就是中营盘山后的那个土地庙。” 秋叶疑惑地问:“土地庙还有庙祝?我怎么不知道?” “你早都不问世事,哪里知道这些,那庙祝是……” 老贾说到这,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声音发抖,眼睛发直:“那庙祝是二十二年前的春天来这里的!” 也就是灵儿遇害那年的春天,灵儿是秋天遇害的! 果然啊。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都认定这其中必有玄机。 元绶在一边,看到旁边两人相视而笑,极为默契,心里有些腻歪,哼了一声:“那等小庙,能有什么高人,若是真道行高深,也不至于这二十多年默默无闻。” 小武心想不对啊,师兄你上次不是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怎么这会又瞧不起那庙祝了。 “前天,中营盘的人还请那庙祝去做法,我亲耳听到那人说灵儿的魂魄不在井里,他是怎么知道的?” 小武继续讲道。 “看来要好好会会那牛鼻子道士。” “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小武听叶限叫道士牛鼻子,很是不悦,急忙看向秋叶和元绶,两人脸色倒是波澜不惊。 “也许灵儿说错了,她的魂灵不是不能上山,而是被困在中营盘。” 叶限猜想。 召南有些惋惜:“可惜,墩子没来,否则一定能知道那庙祝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这次出远门,带墩子诸多不便,将墩子和初七都留在未寒时看店。 第十九章 一探土地庙 这县城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土地庙,这时一种朴素的信仰,每年丰收过后都要去给土地爷爷土地奶奶上香,祈祷风调雨顺,希望来年有个好年景。多收那么三五斗。 土地庙遍地开花,每年村民也只有在农时想起来,偶尔也有家里有点什么事,临时烧香抱佛,跑村里土地庙供上碗饭,插上根筷子,最后也都进了野猫的嘴。土地庙的神像在平常的日子就是小孩子的玩物,淘气的小孩子大摇大摆往神像肩膀一骑,装扮起了土地老爷,玩土地老爷娶亲的游戏,下面一群小孩喊着叫着闹着,若是招来大人又是一番追打:“小兔崽子,反天了你们。” 孩子们一哄而散,可以后还是继续这样闹,因此这土地庙在乡下总是破破烂烂。 中营盘的这间土地庙明显整洁很多,至少土地爷爷土地奶奶脸上一个物件也不缺,供桌上没躺着臭烘烘的要饭花子。甚至还擦的很干净,不见落灰。 叶限在庙里转了一圈,还低头看了一下供桌下面,一只黑猫瞄的一声跳了出去,嘴里叼着一个老鼠。供桌上空空的,这庙里却有这么大的老鼠,这说明庙里一定有很多吃食。 土地庙后面那间房的门锁着,应该就是那道士的房间。 “这里打扫的很干净。” 召南走了一圈道。 叶限点头:“听小武说那道士穿的也不算邋遢,面色很好,我打听过了,这庙里也没什么进项,他是怎么生活的呢?” 这时听着外面有人问:“尔等何人?” 召南笑眯眯地说道:“我们是来拜土地公公的。” 那道士大步进来,看着召南冷笑:“两位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更不会是农民,为何来到这里拜土地呢?” “我听说这里土地是很灵验的,还管人姻缘,就特意跑来拜拜,到底灵不灵啊,道长。”叶限喊道长两字,特意拖长了调子很嗲,召南忍不住弹了一下胳膊,他觉得一定有鸡皮疙瘩掉下来了。 “姻缘?那你该去拜月老。”道士哼了一声,就要赶他们出去。 叶限叫道:“你这人真不讲道理,这是中营盘的土地庙,又不是你家,你不过也是暂住这里,人家村民没叫你交房租就不错了,我来拜土地你还赶人?脑子有问题吧你?” 那道士缓步走到叶限对面:“你说什么?” “我说你脑子有病,神经病,懂不懂啊?” 叶限看这道士目露凶光,故意刺激他。 道士嗷地嚎叫一声,伸手就来掐叶限的脖颈。 召南站在那一动不动,叶限则轻巧地避开,娇笑道:“咦,你不是修行的人吗?这么暴躁不好啊。” 道士大怒,反手又抓,叶限看他脸色阴沉,招招下手凶狠,心道这人阴损恶毒,果然是个邪门歪道。她笑盈盈地躲避,嘴里却说道:“啊,掌门弟子说的没错,你就是个邪门歪道。” 掌门弟子这四个字说的格外清楚明白,那道士收住掌风:“你们是武当的人?”叶限急忙摇头:“不是。”她年纪轻,语气轻快,在这道士眼里女子本来就不足为惧,何况是这么年轻的女人,看她表现像是失言,这道士上下打量叶限,想弄明白她和武当到底有什么关系。 叶限见道士收了手,一把拉着召南道:“我们走。” “把话说明白,你们俩到底做什么来了?” “求姻缘啊,哪想到你这么凶,本来要在道观烧烧香就是了,掌门弟子非说道观求不得姻缘,还是这个庙求得灵验,早知道你这人这样,打死我都不带来的。” 叶限唠唠叨叨,口无遮拦。 那道士眉心一皱:“你们从上面来的?” 他指的是上营盘。 “哼,什么破庙,也好意思说灵验,我们走,这么凶的道士,活该饿死。” 道士一直盯着两人的背影,又抬头遥望山上,远处,道观的钟声透过重重雾霭传过来,悠远苍凉。 山路上的小武看着叶限一路拉着召南走过来,眼睛都直了,盯着他们双双握住的手,急忙瞟向元绶,后者板着脸面无表情,而老贾则问:“叶小姐,那庙里是什么情景?” 原来是大家商量后觉得只有叶限和召南是生面孔,不如由他俩去看看土地庙的情景,叶限道:“那牛鼻子……” 小武哼了一声,她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讲下去:“果然有古怪,庙里收拾的挺干净的,不像是个落魄人所在,照你说的他一年到头也轮不到做法事,到底是靠什么活着呢?后面的屋子是锁着的,不知里面什么情景,若是……若是再有人请他去做法事,就能彻底看看里面了。嗯,那人武功也高,是个狠角色,哎呦……”叶限忽然呻吟一声,召南急忙问:“怎么了?” 叶限道:“那人功力好高,被他掌风扫到,这手疼的……” 说着朝召南挤挤眼睛。 召南会意,反握住她的手仔细查看,嘴里说着:“你也是逞强,那掌那么凌厉,我要你不要硬接的,你偏不信,这手……唉,怕是等会便会肿起来,奇怪,那道士难道擅长用毒?” 老贾心生内疚,也走过来查看道:“不如找秋叶道长给看看,若是那人真用毒,赶紧拔出毒来就好了,叶小姐实在对不住,我们这的人都是熟面孔,只能让您去冒险。” 叶限捂着手,板着脸,皱着眉,好像疼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老贾,你去找人安排一下,请他去做法事,钱从武当账上领,若真是这等邪门歪道再此作祟,我武当铲除邪恶义不容辞。” 元绶说完转身就往上走,小武点点头:“师兄说得对,贾大叔,你跟我去领钱,回头安排一下,调虎离山,咱们就能看看那土地庙到底有什么秘密了。” 老贾则关切地说:“叶小姐,我们这就去找秋叶道长吧。” 叶限则别别扭扭:“哼,我才不要踏进那鬼地方一步,没事,等回沪城再找医生看看好了,召南,我们走。” 召南跟在叶限身后走了一段路,低声道:“看看,闹了这么一下,人家掌门弟子眼睛都不带瞟你一下的。” 叶限冷笑:“谁用他看?他眼睛里有花吗?” 第二十章 春意盎然 回到山下,客栈大门依然紧闭着。召南敲敲门,桂花嫂打开门,看了他们一眼,没精打采。 叶限和召南已经在镇子吃过饭,桂花嫂现在郁闷的想死,可又不敢怠慢,担心叶限他们四处讲阿根的事情,中营盘那么多受害人家属定会把自己撕成碎片的。再多的不满也都只好压在心底,看到他们二人,只能咧开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位吃过饭了。” “是啊,哪里还敢在这你这吃饭,我怕中毒。”叶限一脸冰冷。 桂花嫂面带尴尬:“不会的,我怎么能做这种事。”她又向他们身后打量,“老贾……” “老贾没来。你啊,就死了这份心吧。” 叶限干脆利落往自己房间走,神色自如,看不出身体有任何问题。 她在关门的那一刻,冲桂花嫂喊道:“老板娘,烧锅热水,我睡前要泡澡。” 召南闻言,摇头叹息一声,叶限看他一眼:“你摇头做什么?”召南笑笑:“何苦呢?” 叶限柳叶眉一挑:“我要赌上一把,欠我的,不管什么债都得给我还回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天色暗下来,叶限靠着木桶壁,哼唱着歌,热气滟滟的环绕在她周围,露出雪白的肩膀和手臂,桌上油灯灯光昏暗影影瞳瞳,黑发红唇模模糊糊中有一种朦胧的性感。她故意尽量让胳膊和肩膀都露出水面,胸前一道沟,一点点延伸到水下,给人带来无限遐想。 叶限哼唱一会,听着外间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 心里暗笑,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靠着桶壁,轻声叹口气。 窗边又响了一下,叶限惊声道:“是谁?”说着随水抓起挂在一边的被单,站起身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她虽然包紧了自己,身上却是湿的,被单潮乎乎地罩在身上,曲线毕露格外诱人。 叶限走出木桶,一把推开窗,一个小小的瓷瓶递了进来。 叶限看都不看就要关窗,那人在外低声道:“不要关。” 说着伸手一挡,叶限不理他,转身就往里走,元绶一抬腿,索性跨过窗子走了进来。 屋子里还笼罩着淡淡的水雾,隐隐还有香气,也不知是洗澡水还是叶限身上的幽香。 “我看看你的手。” 元绶说。 叶限坐到床上,用一条干毛巾绞着头发,装没听见。 “你受伤的手给我看一下。”元绶走过来,站在她对面。 叶限冷笑:“与你何干?” “给我看看,不是使性子时候,等回去找医生就出大事了。” 叶限冷着脸道:“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若被人看到,没得玷污你们名门正派的名声,赶紧走,我死活干你屁事。” 元绶一把抓住叶限的右手:“这里?” 许是他用力大了一些,叶限猝不及防,被他一拽倒向怀里,元绶不由地搂住她肩膀,手下是温暖滑腻的肌肤,她刚泡过澡,头发还湿着,一张脸被热气熏得粉粉红红,摸上去也不知是怎样的销魂。 元绶这样想着,惊觉自己手指已经抚上她的脸,手指一点点滑动,从额头向下一直点到唇边。 叶限盯着他,眼睛里亮闪闪的,深情厚谊盈盈欲滴。 元绶心里一动,一只手搂的她更紧一些,叶限忽然张口咬住他的手指,元绶吧只觉得指尖湿润酥麻又柔软,整个人整颗心都开始跟着颤抖起来。 叶限言不由衷,呢喃一声:“你这人,真是狼心狗肺的……” 话没说完,一串眼泪滑落,正滴在元绶的手上,他心里一紧,看着梨花带雨的她,想起那次种种,双手紧紧搂住她,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发,闻着发间清香,低语道:“是我不对,你可知道我这几个月,真是备受折磨。我……我错了,都是我不好,不要哭了。” 叶限伏在他怀里哭的悲悲戚戚,她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哭起来一定要保证泪珠一串串下落,但绝对不能流鼻涕,也不能龇牙咧嘴,女人,必须哭的美才能惹人怜惜。 元绶整颗心都乱了。 下午听说她受伤,当即心里咯噔一下,恨不能马上查看她手上伤势。他是费了好大劲,才转过身,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背着手往回走。回到自己房间找出解毒的药物,在房间踱来踱去,只盼着天色暗下来。 好不容易天暗下来,元绶收拾好换上夜行衣下山,摸到她门外,贴着窗户,却听着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元绶知道自己此刻不该守在窗外,更不该顺着窗缝看进去,他内心纠结,天人交战,靠着墙角挣扎许久,直到里面的歌声响起,她哼唱的是送别,声音充满悲伤,唱完又传来一声叹息,唱歌的人为什么这样忧伤无助?她的手还疼不疼? 元绶实在忍不住,透过窗缝看过去,正看到里面的女子轻舒玉臂,胸脯贴着桶沿,挤成一道深沟,雪白炫目,还有水珠顺着那沟壑往下落…… 元绶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嗖的一下,酥麻从发丝一直到尾骨,他不由发出声音,也被叶限发现了。 “你不是利用我吗?还想利用我做什么?”叶限仰脸看着她,眼波流动,朱唇微启,充满性感和诱惑。 元绶急忙将目光投向一边:“是,我那时……总之,是我对不起你,你怎么对我,我都是愿意的。”叶限轻轻一笑:“真的吗?你可是名门正派的掌门弟子,君子一言几匹马都追不回的,我怎么对你你都愿意?” 元绶点点头,下巴紧紧地抵着她的头发,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抵着她胸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动作,甚至不敢动一下,担心自己会无法控制身体里渐渐膨胀的情欲。 “你伤的如何,给我看看。” “伤在这,你看嘛?”叶限的声音百转千回,荡气回肠。 小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嘴唇微微撅起来,像一朵鲜红娇嫩的石榴花。 元绶觉得自己呼吸都要滞住了。低声道:“你这……妖精……狐狸精……”说到最后,鼻音很重,情欲满满。 叶限当然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娇笑一声,撑着他的腿坐起来,还非常坏心眼在某个部位按了一下,心里想着:召南这混球怎么还不行动,再不来,老娘怕是要失身了。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三声敲门声,召南的声音传来:”姑奶奶,洗好了没有,再泡下去就成浮尸了。” 叶限眼睛一翻:这家伙,叫他算计好时间来捣乱,结果说的这么难听。 召南这句话,彻底驱散了一室旖旎。 叶限按着胸口的被单,歪着头看着元绶,伸手在他唇前竖起:“嘘,赶紧走吧,是你的总能吃到,好饭不怕晚,你急什么?”她伏在他肩头,冲他耳朵轻轻吹了一下,心道混蛋,叫你骗我,这次饶是你精似鬼,也得喝老娘的洗脚水,你给我等着! 第二十一章 还是激将法 “你没事吧,快开门啊。” 召南又敲几下,声音急促,“再不开门我就进来了。” 元绶面色一沉,心知事情不好,召南可不是等闲人,自己若再钻窗子出去被抓个正着,武当的脸就要丢尽了。 叶限指着床底道:“你钻这里去。” 元绶生性好洁,虽然穿着的是夜行衣,黑衣服钻床底下也不打紧,可心里这关却难以过去,叶限推他一下:“赶紧的,你不怕丢脸我还怕坏了名声呢。” 不错,女子的名声是顶顶重要的,元绶往床地上看了一眼,伸手又摸一下,都是灰尘,他回头为难地看着叶限:“这……” 叶限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这个。” “开门开门。是不是土地庙那牛鼻子找来了?”召南的声音提高了。 叶限四处看看,一手拽着身上的被单,一只手打开墙角的箱子道:“这里干净。嗯,就是小了点,你功夫好,挤一挤没问题的,只躲一会儿。” 元绶想了想,走过去进了箱子,吸一口气缩紧身体,叶限将箱子盖上,面露微笑。像只小狐狸。然后迅速穿上衣服,打开了门。 “怎么才开门,可是有什么事?”召南问。 “哪有,人家在洗澡了。” “洗澡,洗这么久,皮都泡掉了吧。” 召南故意刺激她。 召南走进来就在房间里四处看,又弯腰低头去看床底。 “哎,我说你找什么呢?” 叶限拉了一下召南的衣袖,指了指墙角的箱子,召南会意,走到箱子边,一屁股坐了上去道:“怕你这屋子藏了野男人啊。” 叶限啐了他一口:“胡扯,什么野男人?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能入我的眼?” 召南坐在箱子上,手脚却不闲着,伸手拍拍箱子盖,接着又踢了那箱子一脚。咚的一声。 “那道士呢?” 召南问。 “哪个道士?这可是武当派的地盘,道士多着呢。” 叶限故意装不知道。 “掌门弟子啊。” 元绶在箱子里蜷缩成一团,他一直是掌门弟子,走哪都被人高看一眼,何曾受过这等苦楚,觉得自己简直成了鸡鸣狗盗之徒,更可恶的是召南坐在箱子上,脚还不住踢来踢去,踢得他心头火起。正在恼火中,忽然听召南这么问,急忙屏气凝神,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却听外面叶限有些不太高兴:“管好你自己吧,什么小金宝,小银宝,小元宝的,自己那么多桃花官司,你管我。” “呵呵,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嘴硬?下午那道士说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咱们能不能活着回沪城都是问题,到这时候你还不说真话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召南叹口气,语气深沉。 元绶在箱子里想:怎么回事?土地庙那道士在威胁他们吗?为什么她什么都没说。是了是了,她一定是对我失望至极,或者是……不想叫我伤心?方才的柔情蜜意还堵在心口,满满的充盈,连呼吸都是甜蜜的。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那个道士?哼,枉那武当还自称什么名门正派,自己家门口出个邪门歪道都不知道,怎么好意思说什么武林领袖。”叶限的声音透着愤愤不平。 “武当这些年还是做了很多好事的,咱们的麻烦事,只能说,这就是命吧。要不你先回沪城,藏段时间总能保命,那个道士就由我来对付。” 召南一副大义凛然。 叶限第一次看到他演的这么正义,差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强忍着笑道:“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个人,我怎么能放心下,我们合作这么久,岂可共享福,不能共患难。说好了,我要是死了……你就把这个交给他吧。” 说着声音渐渐哽咽。 元绶想到,她指的是我吗?原来她心里真的有我,都到这个时候怕我担心还瞒着我这些凶险,唉,我又是如何对她的呢? 元绶幼年入道,其实内心还是比较纯净的,只是性子孤傲一些。他自从做了掌门弟子后,眼界甚高,同门弟子都要高看他一眼,所谓高处不胜寒,很少有和同龄人接触的机会,对江湖上的尔虞我诈也是不甚了解,尤其在感情上更是一张白纸,感情的阀门一旦打开,便是万里滔滔,巨浪一个接一个,再加上方才那温香暖玉的刺激,理智的堤坝已经岌岌可危。 召南叹息道:“你又是何苦,他只想着利用你,你还念念不忘。” 叶限低声道:“你知道什么……”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好了,好了,你既然不回去就早点休息吧,养足精神好对阵那道人。” “元……他不是要老贾去花钱找人做法事调虎离山吗,我们何必硬碰硬的去。” 叶限说道。 “你不是说不要依靠武当,我们签订的契约必须完成,就算是调虎离山,你我查清了事情真相又如何?依然不是那人的对手,而且那人如此嚣张,也许今晚就会来袭,哎呀,这样……你去我房间住吧,我守在这里,我担心那道士也许今晚就会来报复。” 元绶一听这话,心里一紧。 “怎么能让你以身犯险呢。” 两个人又商量好一会,召南才离去了,走的时候还在这箱子上重重一拍:“也不知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哪有什么东西,不是东西。”叶限干笑着。 待召南离去,叶限打开箱子,将元绶扶了出来。元绶纵然有功夫有法力,在那么小的空间也憋的满脸涨红大汗淋漓。 “我都听到了,土地庙的道士要找你们麻烦。” “和你无关,是我签订的契约,死生有命,我自己但着便是。”叶限说的云淡风轻,元绶内心更加难受,拉着她的手道:“我帮你,我来对付那人。” “你不怕被人说和我这样的人来往,有辱你武当的名声。” “你就会伤我的心。” 元绶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如翩飞的蝴蝶。 叶限心想,你且等着,伤你心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她这么想着,嘴角忍不住漾出甜美的笑涡:“你回去吧,天色已晚,你我孤男寡女,若被人发现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元绶则正色道:“洗不清就不用洗了。” “你是男子,当然不在乎,我可是女人,我想的是光明正大,不要这样苟且。” 叶限嘴巴一撅一副小儿女的娇憨。 元绶心里满满的都是她,又是担心她功力不足,被那土地庙的道士伤到;又是担心她生性好强,一心要自己解决问题,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这一颗心七上八下,乱了,全都乱了。 元绶走后,召南绕了进来,哈哈大笑:“你说,是不是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他一个人就能把我们完成契约了。” “趁热打铁,明天就得让老贾去将那道士调出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元绶吧,狗咬狗一嘴毛,叫他和那道士打去,这才叫一报还一报呢。”叶限得意洋洋。 召南扶额:“最毒莫过妇人心,我算是领教了。” 第二十二章 渔翁之利 这天上午,有人敲响了土地庙的大门。 “什么事?”那庙祝打开门,皱眉看着门口站着的那几个人,他在这镇子多年,镇子上很多人也都见过,认出这是下营盘的人。 “道长,我们听说中营盘做了法事,我也下营盘也想做。” “你们村子出了何事?”道士心里纳闷,自己并没有在下营盘找到下手目标,怎么下营盘的人要做法事呢? 一个年轻人粗声粗气道:“道长也知道,咱们下营盘这些年风调雨顺,一切都很好,可是咱们不能比中营盘差啊,他们能请道长做法事,我们也能,钱还要多出一倍!定要将中营盘比下去。” 道士认出,这年轻人是村长的侄子,果然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想想也是,他在这镇子生活多年,深知这三个村子都是互相比着来的,看来很快上营盘的人也得找上门来。这道士对上营盘还是颇为忌惮的,毕竟武当派就在那里。 他想了想道:“好,我带上法器,这就和你们去。” 道士回到庙里,锁好自己房间的门,这才背着做法事的器械跟着下营盘的人下山去了。 待这一行人渐渐远去,叶限、召南以及老贾和小武、元绶从树林中闪出来。 小武没想到,一大早元绶就派人叫他过去。 “听说你们今天打算探探土地庙的底?” 元绶问。 小武点点头:“是,我和叶小姐商量过了,贾大叔安排下营盘的人将那庙祝调走,我们进去看看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好,我和你一同去。”元绶语气淡然,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小武愣住,师兄怎么想着搅合这些浑水?之前不是说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自己不要和招惹那庙祝,更不要和叶小姐走太近吗?怎么这才两天的功夫,心思就变了? 元绶干咳一声,像是要说服自己:“我们是名门正派,武林领袖,铲除这些邪门歪道,造福百姓是我们的职责。”他接着看向小武,“对吧?” 小武能说什么?你是掌门弟子,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正如叶限上次所说,土地庙里间的房门是锁着的。这可难不倒召南,只见他拿出一根铁丝,插进那旧式大锁。拧了几下,锁子就被打开了。 召南往旁边一站,笑着做个请进的手势。叶限站在他身后,刚要抬腿进去,却被元绶拉了一把,没等叶限反应过来,元绶已经进去了。 召南冲叶限笑了笑,大白牙看着很是气人。 大家走了进去,见这屋子里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正中挂着老君像,供桌上放着供品,有本地的水果和馒头,叶限看卡周围,没发现哪里不对。 元绶指着墙上的画像道:“那不是老君像。” 小武和召南都是一愣:“啊?不是?” 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很正常的老君像啊。 “看这里,这个部位,还有这里……” 元绶上前指点他们看那画像不同的地方。 “这供奉的画像看似老君像,其实不是,实际是张天师门下一个被逐出的门人,这弟子当年以长生不老的妖术成名,而成就这种妖术据说要用无数童男童女的魂魄。”元绶指着那画像解释道。 “十七岁至阴体质的少女,都死于阴历八月十五,除了灵儿其他魂魄无存,是了,这就是那传说中的妖术!”召南气愤地一掌拍在供桌上,那桌子上供奉的果盘哐当响了一下,叶限道:“咦,这苹果的响声怎么这般清脆,不像是果子啊。”她伸手就要去摸那盘中的果子,元绶按住她手背,低声道:“我来。” 这声音格外深情低沉,小武眉毛一挑,看着元绶拿起那果子。 “这是骨头雕的果子。” 元绶说道。 “骨头!” 大家都愣住了。 “对,骨头,还是人骨。” “你怎么知道那是人骨?”召南问。 元绶含笑不语,一副我就是知道的样子,看的召南心里一阵腻歪:你装,你继续装,看谁会哭到最后。 “这一切已经证明,是这道士害了灵儿,甚至还害了好几个镇子里的女孩子!”叶限判断道。 老贾痛心疾首:“对,咱们镇子每个村都有土地庙,大家习惯了这些庙的存在,谁能想到这庙祝会害人呢?道长,这可怎么办啊?这道士不知已经害了多少人,要是送到警察局,我们又没有实际的证据。”老贾提出的的确是个大难题。 用江湖规矩,暗中将道士除去自然是皆大欢喜,可从老贾的角度看,最好能将人绳之以法才好呢,可惜,没有明面上的证据表面都是道士所为,不能随便抓人。 几个人都皱着眉头,思忖这事情如何了解。 小小的房间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叶限悄然抬头看了元绶一眼,后者正看着她,目光炯炯,恨不能拆吃入腹,叶限瞟他一眼,烟波如同秋水,婉转又多情,元绶的身子瞬间酥了半边。 就在这时,不远处林子中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布谷布谷吧…… 元绶脸色微微一变:“那道人马上回来了。” 原来元绶来之前做好了准备,命令几个小道童守在树林中,一旦发现那道士有情况马上用暗号联络。 众人只好推出房间,召南最后锁门前还确定一下屋内所有物品没有被翻动的痕迹。 “一切还要从长计议,下午我们商量一下如何解决这件事。” 元绶看向叶限提议道。 叶限一笑:“好啊,我都听你的。” 这话说的小武和老贾都有些愕然。尤其是小武,看看叶限又看看元绶,面红耳赤,不知道的以为偷情的是他呢。 元绶很享受被叶限全身心信任的感觉,上山时还回头深情地看了她一眼。 叶限也双目含情地望着他,万缕情丝都在山风中荡漾。 回到客栈,叶限就说道:“收拾下,赶紧走。” 召南不解:“不是还要一起商量个结果吗?” 叶限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按着自己的眼角,小心翼翼,希望不要笑出鱼尾纹来。 “我在那土地庙扔个牌子。” 召南大惊:“什么牌子?” “自然是掌门弟子的东西,昨天在他身上摸来的,色令智昏,那混球自己身上丢了东西都不晓得,等那庙祝回去定然会去武当山寻仇,好一顿恶战呢,咱们早点走,溅一身血那就不好了!” 召南明白了,原来叶限将元绶的一个牌子扔到那庙祝的房间里,待庙祝回来,定然知道那自己秘不示人的房间已经被人窥破,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武当的掌门弟子——元绶。 一场恶战不可避免,他们只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第一章 匪夷所思的死法 早上八点三十分以后,大华洋行的女职员李小姐急匆匆走进女卫生间。 大华洋行在沪城一座最现代的大楼中,卫生间也是极为高级,使用的是白瓷的蹲便器。每天大楼的清洁工都将厕所打扫的干干净净,还要点上熏香,这座大楼代表了这个时代最文明的生活方式。 李小姐,二十二岁,是圣约翰的高材生,一直在洋行内做文字工作。她和别人合租一间公寓,早上贪睡一会,起来后室友在卫生间一直不出来,李小姐着急上班只好匆匆出门,到了洋行报道后便铛铛铛,高跟鞋踩着一路清音直奔女厕所。 早上,女厕所内空荡荡的,昨晚已经被打扫的很干净了,还隐隐有熏香的气味。 这才是文明整洁的生活啊!李小姐感叹着,走进一个蹲位。 蹲下去的时候,她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但是内急,什么都顾不上了。小便后,李小姐脸上露出满意放松的表情,伸手拉了一下水箱,就在这时,她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这声音太过响亮,以至于走廊的人都听到了。 有人问:“怎么回事?什么声音?” 李小姐哭嚎着跑出来,大声喊道:“有人,那里有人!” 女厕所,当然有人啊。 大华洋行其他职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平时稳重大方的李小姐这么惊慌,有人问:“李小姐,你怎么了?” “是里面有男人吗?” 有女同事忽然想到,难道是李小姐被人偷窥了,否则她怎地如此惊慌。 “啊?可恶,竟然有登徒子!我去看看。”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洋行的一个特殊职员,叫做洪轻寒的,这位洪小姐是从武汉来的,据说是某个帮派安排过来的,因为洋行和该帮派一直有船运上的合作,这位洪小姐现在其实是个联络员的角色,在洋行里地位超然。 李小姐喊道:“是,有个人,可是那个人……那个人……好奇怪啊。” 那人到底有多奇怪呢? 别人害怕,洪轻寒可不害怕。 一年前,她还叫做洪清寒,跟着嫂子在码头摆摊子。轻寒是后来改的名字,因为嫂子帮她算姻缘,那道士说名字太过清冷,只有将清改成轻,轻微的小寒冷,那姻缘就在眼前了。 嫂子如获至宝,乐颠颠地回家宣布:寒妹子从此改名叫做轻寒,这样才能有好姻缘。 寒妹子不信改个名字就能求来姻缘,可是她见嫂子兴冲冲的,不忍心叫她失望,就这样改了名字。 没想到姻缘没有来,运气却到了。 宝庆帮和沪城的一个洋行有业务往来,那边洋行需要有个专门代表常驻沪城。 黄爷看寒妹子模样拿得出手,口齿伶俐,又识文断字,从小就跟着哥哥跑船,码头上的事都门儿清,便选了寒妹子和一个姓王的师爷到沪城做代表。王师爷做了一个多月,水土不服,来了沪城身上就长疥疮,只好又回去了,万幸寒妹子早已能独当一面,就这样在沪城生活下来。 轻寒跟着李小姐进了女厕所,其他几个女职员守在门口探头探脑。 “这里,你看。” 李小姐指着蹲便口,轻寒低头一看,那里好像有一双人眼睛! “不错,是个人!呀,这人真变态,竟然躲在这里偷窥!” 轻寒一看很生气,抬手拉了一下水箱绳子,哗啦啦,水流过后,那双眼睛依然圆瞪着! “老天那,这人不是死了吧!” 轻寒跑到门口喊道:“有爷们吗,来几个人,这里有死人!” 几个男职员进了女厕,观察一番后,按照轻寒的指点,绕到大楼外面,打开地面上一处井盖,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有人喊道:“倒点水冲一下,臭死了。” 几桶水下去,臭气小了很多,有人蹲下看过去,远处,赫然现出一双人脚! “我的妈呀!”那人吓得坐到地上,指着排污口道,“真的有人,一个人卡在里面!” 轻寒捂着鼻子问:“这么小的管道,人是怎么进去的呢?” 一个人卡在下水道里,一动也不动,只能是个死人。 洋行的人急忙报警,半个多小时后,一辆黑色道奇车在洋行门口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西装的青年走下来,接着又是一辆吉普车开过来,下来四个穿黑警服的警察。 “怎么回事?” 小武走进洋行,东看看西看看。 “是这样的……” 先前赶到的巡警将大致情况讲了一遍,小武愣道:“怎么可能?什么人这么变态,能钻那地方去?偷窥?恶心不恶心啊。” 巡警搓着手:“谁说不是呢,这人幸好死了,要不总有一天被人打死,太他-娘-的贱了。” 小武又走到大楼外面,查看一下排污口的情况。捂着鼻子命令手下警察:“人就在里面,想办法把人弄出来。” 那警察小头目苦着脸道:“头儿,这怎么弄啊,那么窄的管子,根本就没法把人拉出来。” “笨啊你,大华洋行有钱啊,他们的管道卡死了人,当然要他们出钱把管子挖出来敲碎,把人拽出来了。” 小武耳提面命:“这可是能捞油水的活,就看你怎么说话了,去吧,现在就去做。” 小武打发警察去洋行刮油水,接着走进洋行大厅问:“是谁发现的死者?” 那个姓李的小姐早已经吓得哆嗦成一团不能讲话了,洪轻寒走上前道:“是李小姐发现的,然后跑出来说里面有人,我进去以为是偷窥的变态,结果冲了水发现眼睛还瞪着,就知道这人一定死了,喊人打开排污口看情况。” 小武听完,点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要打开排污口,看下水道?” 轻寒一笑:“女厕那个位置靠墙,那人很明显是从下水道进来的,排污口就在墙外,当然要打开才能知道里面情况啊,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小武见这女子也就二十来岁,相貌清秀,一双灵活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有活力。 只是小武这段时间,对这等落落大方又大胆的女子很是厌恶,看到轻寒就不由想到叶限身上去,他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看不出啊,你还挺聪明的。” “对啊,我也觉得自己很聪明,警官看不出,那是你眼拙。” 第二章 拿得起放得下 小武眼光闪动,冷冷地盯着洪轻寒。 这女人,怎么和叶限一样,带刺的玫瑰,看着娇艳,闻着芳香,可一身的刺,几句话问下来,让他很是不快。 轻寒可不管这些,回答完了就问:“警官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小武挥挥手,话都懒得再和她说一句。 小武本来对叶限已经有一些好感,但他没想到她这么不义气,说好了大家一起对敌,她却和召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下营盘。 那天晚上,武当山,准确的说是元绶就受到了那道人的袭击。幸好元绶功力非常高,被伏击后迅速做出反应,和那道人大战几百回合,整个武当山上火焰汹汹,染红了半边天空。 那场恶战以两败俱伤收场,那道士伤的极重,几十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元绶也吐了几口鲜血,看着围上来的众人挥挥手道:“我们是名门正派,他修行已毁以后不能再作恶,且饶他性命。” 那道士哈哈狂想着,嘴里不住涌出血来:“谁要你假仁假义,你这种人,还什么名门正派,背地里多少龌龊?”秋叶叹息道:“道友,我们修行求的是自我提升,涤除玄鉴,你为何要谋害那么多人呢,她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还有大好人生,纵使你真能长生不老,那样血淋淋的永生,心里何安?” 那道人冷笑:“只要长生,还有什么安不安的?那些军阀那些将军,哪个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手里多少血债,我看都活的好好。倒是你们,哦,是你……” 那道人看向元绶,嘴角冷笑连连。 元绶心里一抖,担心那道人看出了什么? 方才那道士偷袭得手,对他说过什么牌子的事情,元绶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摸向怀中才发现自己掌门弟子的令牌不见了!那令牌一直在身上,莫非是……莫非是昨夜心猿意马被叶限摸了去?想到这里,元绶杀心暴起,招招致命,待众人都围了过来,为了显示掌门弟子的慈悲,他又轻描淡写说饶那道人一命。 道人从怀中掏出牌子,狠狠地扔在地上,愤恨道:“你们武当欺人太甚,同为道家一脉,我不过看这里风水合适,再此修行和你们从无任何瓜葛,你们却步步紧逼,还留下令牌挑衅!” “还有你!”那道人伸手一指元绶,“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方才你不是还想要我的命吗?” 那道士说着狠下心来念了几句咒语,手指着元绶道:“你毁我道行,我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一生孤苦备受折磨,不得善终!” 说着喷出漫天血雾,竟然自断经脉而死。 元绶拾起自己的令牌,叹口气道:“这又何苦,我已经要放过你了。”他招手叫弟子们将尸体收拾了去。 小武担心地问:“师兄,你……” 元绶摆摆手:“我需要休息,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他抚着胸口,表情木然。 因此小武一直不知道元绶的牌子怎么到了那道士手里,那道士又为何对元绶痛恨至极,以命相搏。 第二天,中营盘的土地庙起了火,村民们赶去时火势熊熊,靠近不得。 据当时现场的村民背后议论,当时闻着空气中有硝石的气味,也不晓得是谁放火。 没人知道,彼时的元绶,背手站在山顶,看着半山腰的熊熊大火嘴角泛起淡淡冷笑。 小武一直不清楚其中的是非曲折,只是知道叶限和召南不顾江湖道义,说好联手对敌却半夜消失。因此,小武回来后一直没有去未寒时,他担心自己看到叶限会吵起来。 此刻,这洪轻寒的表现让小武想起了叶限,他继续盘问洋行里的其他人,大家说的也都大同小异:听到李小姐惊叫,洪小姐先进女厕查看,然后叫了男同事过来,拆掉排污口铁篦子发现下水道里面远远地露出人脚,果然有人卡在里面! 不管怎么问,这个洪轻寒都是无法回避的人物,小武内心厌烦,可又不得不承认,此女胆大心细口齿伶俐,不是一般人。 到了下午,警察小头目威逼利诱让洋行出钱雇来一些工人,用铁锹铁镐将下水道挖出,最后敲碎,露出里面的人。 是个看着有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浑身赤裸,衣服脱下来整齐地叠着被他抱在怀里,脸憋的青紫,脑袋扬着,正好卡在蹲便器下面的口子,所以从女厕看过去就是一双骇人的眼睛。 这样诡异的姿势! 小武叫人打几桶水好好冲洗一番,将人带回去解剖。 却听那洪小姐说:“咦,这管子这么细,这人是怎么钻进去的?” 小武看到洪小姐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尸体看,心里隐隐有些不快,要知道,那尸体可是赤裸的,一位年轻小姐,怎么能这么轻松地看过去呢。 他干咳一声,有点生气地说:“这个自然有我们警方来调查。” 洪小姐似乎没发现他的不快,指着被敲碎的管道说:“我敢打赌,这人绝对钻不进去,他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呢?” 小武一腔恼火无处发泄,大喊道:“人呢,人呢,赶紧的,把尸体运走!” 洪小姐心道这沪城的人就是架子大,这人年纪轻轻,就这般装模作样,我们黄爷那么英雄的人还和蔼可亲呢,哼,还是我们汉口好,沪城人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警察们将尸体运走后不久,风闻事的各家报社记者蜂拥而至。 第一发现人李小姐吓得语无伦次,被送到医院去输氧,洋行众人三言两语,又都将第二发现人洪小姐推到前台。 洪轻寒也不打怵,很平静地讲了事情经过。有记者手里举着镁光灯喊道:“洪小姐,朝这看,对,笑一笑!” 第二天上午,召南咬着油条,摊开今天的报纸后大吃一惊,油条叼在嘴里半天没有动。 叶限问:“你看到什么了?难道你那小金宝登启事要嫁给你不成?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召南艰难地将嘴里的油条咽下去,指着那报纸道:“这……这不是寒妹子吗?” 叶限拿过报纸,看了一眼,笑道:“这丫头会打扮了,唉,这头发烫的不错,我得问问她在哪做的头发,我这头发要重新做一次,上次做的不好啊,那个孟太太……” 叶限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见召南一直盯着报纸,拍了他一下道:“看你眼睛都直了,放心吧,寒妹子拿得起放得下,不会是黄天蝎派来找你逼婚的。” 第三章 你怕什么 “这些记者真过分,竟然登了这样的照片,这什么表情啊?” 轻寒气呼呼地将报纸拍在桌上,指着报纸上的照片问:“李小姐,你看,把我拍的,嘴巴咧这么大,难看死了。” 李小姐叹口气:“你胆子可真大,我现在……哎,吓死了,我都不敢去厕所了。你说,这事怎么就这么邪性啊,你也看了,那管道多窄,那人是怎么钻进去的,且钻进去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能真的只为偷窥吧?满大街的暗……”李小姐说到这,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脸上一红。 轻寒笑道:“你想说满大街暗门子什么的,想看女人花几个钱就是,对吧?” 李小姐讷讷着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啊,人家做的都好意思,咱们说出来怎么就不好意思了。” 李小姐伸手点了轻寒脑门一下:“你啊你啊,胆子真是大。哎,我想去厕所了你陪我去吧,我现在一进去就害怕。” 轻寒站起来:“好啊,我陪你去。其实没什么,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用怕,要是个活人才叫怕呢。” 这一天,女职员都结伴去厕所,倒也平安无事。下班时候,轻寒收拾了皮包准备走,就见船运经理急匆匆跑过来道:“洪小姐,洪小姐,真是不好意思,今晚有船到港,还得麻烦你多等一会。” 轻寒点点头:“好啊,这样吧,我先去吃个晚饭,马上回来。” 她在这洋行地位超然,实际上是一种合作关系,那经理本来忐忑,听她这么一说眉开眼笑:“多谢洪小姐,你先去吃饭,我在这守着。” 轻寒随便找个小店吃了碗馄饨面就急匆匆赶回洋行。 那经理愣了一下,他是第一次要求轻寒加班,没想到她这般爽快,很是意外。 轻寒坐在自己座位等着今晚到港的船登记,那经理在码头还有别的业务,嘱咐几句便匆匆告辞。走到办公在门口犹豫下还是问道:“那个,洪小姐,你不会害怕吧?” “害怕?”轻寒有点疑惑,看那经理指着外面走廊,立马明白过来,含笑道,“方经理放心吧,没事的,我胆子很大。” 方经理这才夹着公文包匆匆离去了。 这洋行里现在只剩下轻寒一个人,她随手拉开绿色的银行灯,找出最近的船只货物报表查看。 许是方才馄饨面有些咸了,很快轻寒就喝完一大杯绿茶,起身又去倒茶。过了一会,她又起身去女厕所。 女厕所的灯有些昏暗,轻寒走进去,就看着那灯闪了闪,哗的一声黑了。 轻寒心想,真是讨厌,万幸外面还有点路灯的亮光。她转过脸,眼睛不由瞟向昨天被拆除的那处,急忙又将眼光别过去,心里默默念叨着没事的、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 她上完厕所,拉了水箱,这时她听着在水流中有几声呜咽。 轻寒疑心自己听错了,急忙往外走,没等走到门口,就听着一声叹息。 这次她听的真真的,是一个女人的叹息声! 轻寒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头皮发麻,她壮了壮胆子,喊道:“谁,是人是鬼出来,姑奶奶,姑奶奶不怕你。” 怕你,怕你。 也不知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这厕所里真传来回音。轻寒到底是年轻小姑娘,呀的一声就跑了出去。 砰,忽然就撞到一个人身上,轻寒吓得一声尖叫,就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你想吓死我啊,这么大声音,耳朵都要震聋了。” 轻寒定眼一看:“叶……小姐。” “寒妹子,你这是怎么了?吓到了?” 叶限朝女厕看了一眼:“这个就是昨天出事那厕所?” 轻寒浑身一抖,点点头,拉着叶限道:“走吧,走吧没什么好看的,厕所啊。” 叶限却笑眯眯地拍拍她手背:“那个,你上完厕所,洗手了吗?” 轻寒脸色一沉:“叶小姐我们走吧。” 叶限则往前一步走了进去道:“那报纸说的云山雾罩的,我还真挺好奇的,你说这人怎么钻进去的,哎,是憋死的还是进去后怎么死的?会不会骨头击碎了刺破了内脏?当时出血没有,那管道有血吗?你都看到了啊。” 叶限又问:“咦,怎么没有灯啊,这么大的洋行太小气了吧。” 轻寒听叶限唠叨半天,女厕里一点异样都没有,心想难道是自己吓唬自己,根本里面就什么都没有? 也就壮着胆子往里面探头看过去,就在这时,她有听到一声叹息。 轻寒哇地一声抓住叶限的胳膊:“叶小姐,你听,你听,有人叹气。” 叶限问:“你到底洗没洗手啊。” 轻寒吓得手都在发抖:“叶小姐,不要说什么洗手,你听到没有,有人叹息啊,还是个……女人的声音。” “嗯,这里是女厕,难道还能有男人声音不成。” 叶限不以为然,实在是未寒时前面店铺,夜里这种怪声音实在太多,就连初七那小鬼都习以为常了。 于是叶限笑道:“你应该去我们店里看看,住上几天就知道这没什么可怕的。” 话音未落,啜泣声响起。 一个女子呜呜呜的哭声在女厕回荡开来。 轻寒吓得脸色都变了、 “叶小姐,我们走,我们走。”她拉着叶限胳膊就走。 叶限则问:“你们这,有手电吗?” 轻寒一愣:“做什么?”“这里面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找手电看仔细点啊。” 我的老天爷,你还要看仔细点! 轻寒松开叶限转身就跑。 叶限喊道:“寒妹子,你不要跑,小心那女人在前面等你!” 轻寒一下子就止住脚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回头看向叶限,看到对方站在女厕门口,后面是一团漆黑,路灯也是昏暗的,映照着她一张雪白的脸,猩红的唇,黑漆漆的眼睛,轻寒越看越害怕,声音发颤,指着叶限问:“你……你真的是叶小姐吗?” 叶限晃了晃脑袋,咧嘴一笑:“你猜呀!” 轻寒吓坏了,惊叫一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不要啊,不要来找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一只手按到她的头发上,叶限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寒妹子,你怕什么呢?” 第四章 真有鬼呀 这声音幽幽的,让轻寒想起方才女子的叹息声,也是这般悠长哀怨,她吓得噗通一声坐到地上,双手抱着头:“不要找我啊!” 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寒妹子你这是怎么了?” 轻寒被叶限大力拉起来,她看着对面的女子,看到她喇叭花一样的小嘴边绽开淡淡笑纹,她越来越觉得诡异,急忙问:“你可认识叶二哥?” 叶限呸地啐了一口:“你是故意气我吗?好好的提那个混球干嘛?嗯,他最近怎么样啊,还是那么娘娘腔?” 轻寒见叶限鄙夷之色溢于言表,这才松口气:“叶小姐你要吓死我了!” 叶限急忙松开她的手:“你到底洗没洗手呀。” 轻寒瞪她一眼:“洗个屁,都要吓死了!叶小姐,你刚才听到没,女人的叹息声啊,你来之前我还听到了哭声。” “不对啊,报纸我看了,管子里钻的是个男人,怎么有女人的叹息声。”叶限说到这,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莫非那人和叶二哥一样,也是个雌雄难辨的?” “都什么时候了,叶小姐你还开玩笑,我真的要被吓死了,明天,明天都不敢上厕所了。” 叶限指着楼上道:“不上就不上,活人能被尿憋死?这大楼里不止这一个卫生间,你去别的楼层就是。” 她很是满不在乎。 “阴影啊,这心里满满的都是阴影,以后去卫生间就想到这叹息声,这哭声,天啊,真是太可怕了。叶小姐,你可认识做法事的道士和尚之类的?” 叶限现在最讨厌的就是道士,冷冷地哼了一声:“什么狗屁道士,姑奶奶怎么会认识那种人?” 轻寒一愣:道士是哪种人?怎么叶小姐这语气极为奇怪呢。 叶限拍拍她胳膊安慰道:“寒妹子,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最怕的就是人吓人,其实鬼并不可怕,人才可怕,很多时候哪有什么鬼啊,都是人在装神弄鬼吓唬人呢,你们这厕所过去有过这样的事情没有?” 寒妹子摇头:“我今天第一次晚上加班,平时不知道这里晚上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事一旦不清楚原理就觉得奇怪觉得害怕,不如一次就搞清楚,若是真有鬼咱们就把鬼揪出来,没有鬼,那就更好了。走吧,去找个手电,我帮你看看这里面有什么。” 轻寒有些犹豫:“那要真有鬼,咱们俩……怎么能行啊。” “你们黄爷有没有和你提过我的事情?” 叶限问。 寒妹子点点头:“这个是说过的,黄爷说你是难得的女子,还说你阴阳两界都有神通。” “那就是了,你不信我还不信你们黄爷?黄爷都说我阴阳两界都吃得开,你害怕什么,若是真有鬼,哼哼,看我把他捏圆捏扁。” 轻寒想起黄天蝎讲过的话,安心多了,黄爷这样的人都夸叶限难得,那她可能真的不怕鬼吧?想到这,轻寒带着叶限去办公室找手电。她在自己的抽屉翻找一阵,找出一个手电,打开灯光雪亮,电量很足。 两人打着手电再次来到女厕,叶限冲里面喊了一声:“里面的人听着,姑奶奶这就进来了,有什么冲我来,别给脸不要脸呀。” 轻寒捅了叶限一下:“叶小姐,你这要把鬼吓走了可怎么办啊。” “若是吓走了那就是胆小鬼啊,胆小鬼有什么可怕的?” 轻寒仔细一琢磨,叶限这话说的还挺对,能被她三言两语吓跑的鬼,一点都不可怕。 叶限走进女厕,挨个蹲位看,手电亮光晃来晃去,轻寒跟在她身后,紧紧地拉着她的手。没有没有,一个位置一个位置找下去,什么都没有。叶限叹口气道:“唉,真是胆小鬼啊,吓跑了吧。” 轻寒颤声道:“叶小姐,你不要叹气了,很吓人的。” “吓人,是这样吗?”叶限忽然转过身,用手电从下往上照自己的脸。 轻寒哇地大叫一声,松开叶限的手,双手捂住眼睛:“叶小姐,你好过分,你想吓死人啊!” 叶限格格娇笑着:“你胆子也太小了,这有什么可怕的。” 轻寒松开手,透过指缝往外看,忽然她又惊叫一声,指着叶限道:“叶小姐,你肩膀,你肩膀,有东西。” 叶限以为轻寒是报复自己,笑道:“好了,你这招我已经用过了,不灵啦。” “不是,是真的,你肩膀,有一双手?”轻寒牙齿咬的格格响。 “是不是我脑后还有张脸?还是长发的?穿白衣?” 叶限问。 “对,对,对!”轻寒舌头都不好使了。 “哈哈,寒妹子,一点都不可怕。”叶限说着转过头,恰好看到自己肩头赫然有一只白色的手!那手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叶限爆发出一阵惨叫声:“啊!” 轻寒吓得紧紧捂着眼睛,浑身发抖,心里不住埋怨自己,为什么要进来,叶小姐根本就是银样镴枪头,她自己也害怕啊。 却听叶限大叫:“你是不是从下水道爬上来的,你洗手了吗?脏不脏?我这身旗袍可是新做的!我说你恶不恶心啊,做鬼也做的这么龌龊,喂,你到底是男是女,怎么躲在女厕!什么品味?” 咦?这是怎么回事? 听着叶限霹雳啪啦说一大通,轻寒松开手,惊愕地看着叶限。 只见跟在她身后的白影,正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你说话啊,抖什么抖?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说你呢,抬起头叫我看看,是男是女。” 叶限声音严厉,那白影抬起头,脸上一片苍白,不见五官。 轻寒又吓得呀了一声,叶限横了她一眼:“寒妹子,别喊叫了,你见过这么可怜巴巴的鬼吗?” “啊?难道她不是鬼?” “是鬼,是个窝囊鬼,可怜巴巴的躲在厕所里不敢出去。”叶限指着那白影问,“你怎么躲在女厕?” 那影子呜咽着:“男女授受不亲,小女子如何能去男厕?” 叶限微微一愣,随即大笑:“你还真有点意思,做鬼也是个老实鬼,为什么吓唬我们寒妹子啊。” “我没想吓唬人,是这位小姐胆子大,我以为她看到我了,才不得不出声想赶她走。” 第五章 厉害的东西 “你这人……不对,你这鬼真是,活着时候一定活的很累吧,昨天这女厕出事,进来灯又坏了,我不过是为了壮胆那么一喊,你还当真了?”寒妹子一想到刚才自己被吓的惊慌失措,气呼呼地喊道。 那女鬼蜷缩成一团,嘴里喃喃自语:“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这果然是个窝囊的灵魂。叶限可没耐心陪她在这说话,便继续问:“昨天出的那事和你有关?”那女鬼急忙摆手:“没关系,绝对没关系,我也是躲那玩意躲到这里的。” 叶限眉毛一挑,眼光犀利:“那玩意?是什么?” “很可怕的一个东西,太吓人了,我本来在外面游荡,哎,你们是不晓得这城市的夜色有多美,百乐门飘出舞曲,里面灯红酒绿。活着是很好,能在舞池莺歌燕舞,死了却能高高在上看到这一切,虽然是游离事外可却能看到所有一切。”那女鬼竟然开始用一种欣赏的口气抒发起内心情感来。 叶限则问:“莫非你生前是个舞女?” 那女鬼不住点头,“是的,是的。” 叶限仔细看看她,一张惨白的没有五官的脸,也看不出生前丑俊。 “说重点,你怎么跑女厕来了?”轻寒担心的是这个,她可不想以后上厕所都要被这女鬼围观。 “就是那个很厉害的东西逼的,我要吓死了,那个东西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在这附近游荡,忽然就追着一个男人四处跑,这一带实在没有地方躲藏,唯有厕所这样的污秽之地可以掩盖我的鬼气。” 叶限觉得奇怪:“能追你们的东西,那想必是更厉害的鬼了?” 那女鬼不由自主点点头:“是,应该是鬼,很厉害的鬼。” 轻寒则觉得不可思议:“你一定是糊涂死的吧?怎么说应该是鬼,那到底是不是鬼你自己都不知道?” 那女鬼低下头想了想道:“那个东西太邪性了,说是鬼又不像鬼,没见过那么凌厉的鬼,一路吞吃好多在路上散步的鬼,没招他没惹他的一口就给吞掉了。他把那男人追的往下水道跑,我害怕,看着那男人钻进下水道那东西就不追了,也就来到这厕所里。” “那男人是被那鬼驱赶到下水道的?”叶限觉得这很有意思,什么样的厉鬼,非要叫人逼迫钻进下水道?这还真够变态的。 “那厉害的鬼一路上只吞吃鬼魂并不伤人,怎么就非要将这个人逼死,这其中一定有缘由的。“ 轻寒断定。 不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那个鬼一路吞吃过路鬼魂,却忽然对一个人下手,这是因为什么呢? “那么,鬼小姐,能不能请你离开女厕呢?”轻寒一想到以后上厕所,都要被这个女鬼你看光了去着实不舒服。 “不能。” 那女鬼回答的斩钉截铁。 “莫非那厉鬼还在周围徘徊并未离去?” 轻寒看了走廊一眼,有点害怕。 “不是,我喜欢这里。” 女鬼站起身。 “你喜欢……女厕所?” 叶限觉得此鬼品味堪忧。 “这里都是女人,她们有的是偷偷来这里补妆,还有的在这里嘀嘀咕咕别人的坏话,我最喜欢看一堆女人说人是非了,每个人都不知道其实下次她们也要成为别人的话柄呢,太好玩了。”女鬼说道这里,很是兴奋的样子,手舞足蹈。 “你这人活着时候一定非常讨厌,做鬼都这么八卦。” 轻寒气的跺脚:“你不走,我就去请道士做法事,把你赶走,哼,到时候别怪我心狠手辣。” 女鬼听到这里,急忙用力摆手:“不要,不要,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晃了几下,身体被拉长撕裂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轻寒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她终于走了。” 两人走出来,叶限则笑眯眯地看了楼梯一眼,心道你这个傻妹子,这栋楼又不是只你们洋行有女厕,那么多厕所,她随便再挑一间啦。当然,叶限是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轻寒的,她就是这么恶趣味。 回到办公室,轻寒张罗着要给叶限倒茶,这时门响了,经理带着码头负责人走进来,一进门看到办公室站着个女人,那女人脸白的几乎透明,猩红的嘴唇,再加上晚上这个时间段,当即吓得两个大老爷们都立在门口,一动也不敢动,码头负责人还喊了一声:“鬼啊。” 叶限扑哧一笑:“有这么漂亮的鬼吗?” 轻寒端着茶壶出来,见状急忙解释:“经理,我朋友来看我的。” 经理急忙解释道:“啊,对不起啊,小姐,实在是我们这楼昨天出了点奇怪的事情,所以……” 叶限含笑道:“理解,理解,我也是看了报纸特地来见识见识的。” 经理和码头的人对视一眼,心道这人什么意思?还专门跑来瞧案发所在地的,专门挑大晚上来?这位小姐的胆子未免太大。 轻寒要忙工作了,叶限挥挥手:“你忙吧,我再去那边看看。” 叶限绕到大楼背面,借着昏暗的路灯,看到正对着女厕的位置蹲着一个人。 难道是想钻进去偷窥的? 叶限悄无声息走上去,拍了那人肩膀一下:“你想做什么?” 那人大叫一声,噗通坐到地上。 叶限觉得这声音很熟,低头一看,露出妩媚的笑容,还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娇笑道:“武大秘书,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小武气呼呼地站起来:“大晚上的,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我见有人鬼鬼祟祟蹲在这里,以为是变态呢?怎么,你晚上跑这里来还原现场?” “是啊,我实在想不通那男人为什么要钻进这管道里去,想着他是晚上钻进去的,我晚上来这里,也许能找到线索。” 一听到线索,叶限笑道:“那你要不要也选根管子钻一下试试?也许这样就能感动深受,明白那人是为了什么?” 小武眼睛一瞪:“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叶限耸耸肩:“看了报纸,发现一个朋友正在这工作,顺路过来咯。” 小武想到今早的报纸,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你的朋友就是那个咧大嘴傻笑的洪小姐!” “真聪明。” 却听小武继续说道:“我就说那人怎么那么讨厌,原来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第六章 请客吧 “是啊,所以你是我的朋友嘛。”叶限依然笑眯眯的。 “朋友?我可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朋友。” 小武一想到关键时刻叶限没有一起对敌,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气不打一处来。 叶限叹口气:“年轻人,你是不知道事情真相,其实我是真的很想和他站在一起的,可是……没法和你说了,我总不能……唉……” 她欲言又止,躲躲闪闪的。 小武冷笑:“不管什么理由,你都太没江湖道义。” “算了算了,我不能影响你师兄的清誉。”叶限继续藏着掖着,话里有话。 小武听出来:“你什么意思?关我师兄什么事?” 叶限冷笑:“事情完结后,你师兄可曾问过我一句,提过我什么?” 小武摇摇头,他当时对元绶说叶限没义气先跑了,元绶的确是一个字都没说,脸色也很正常。 “那就对了,他当然什么都不会说,因为是他让我走的。”叶限笃定这么丢脸的事,元绶一定绝口不提。 “胡说,师兄为什么要这样做?”小武说完,忽然愣住,睁大眼睛看着叶限,“难道你说的是真的?” 他知道元绶和叶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见叶限说的这么肯定,犹豫一下还是相信了。 “唉,你知道我是对一切事都很好奇的,和那道人斗法这种事我一定会削尖脑袋去看啊,实在是元绶的一片情意,我不想辜负他。只好听他的话先走了,其实我一直担心你们呢,后来听江湖传闻,说那土地庙失火了。那还真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啊,特别是知道他什么事都没有,我是很开心的。” 说到这里,叶限的声音充满甜蜜,小武冷冷地哼了一声:“我师兄是何等人物,请慎言。”叶限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早将元绶骂了十多遍。去你娘的人物,不让你和那贼道人来个两败俱伤那都算我心软。 小武说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冰冷。 “你对一切都好奇,那今晚来这,也是对这个案子好奇了?” 小武自己先打破沉默。 “不错,我对那个人为什么钻进下水管道很感兴趣,看了报纸上的照片,那管道很窄小,那人是怎么进去的呢?” 小武点头:“我也在想他到底怎么进去的,为什么要进去。” “不如交换一下资料,你调查到什么了?” 小武立马警惕:“这些都要保密。” 叶限笑了,指着那大楼道:“你可知道我们未寒时能沟通阴阳两界。”小武有点不耐烦:“当然知道。” “这大楼,这街道上有很多你看不到的东西,但是我能看到。”叶限说完转身就走。 小武跟上两步拉住她胳膊:“哎,你把话说清楚再走啊。” “说完了,没什么说的。” 叶限下巴一扬,很是得意,她就知道,这么一说小武就得着急,小武一定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否则不会大晚上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那交换,我们俩交换情报。” “我又不想和你交换了,好了,太晚了,我得回去了,你自己慢慢查吧,再见。” 叶限说着又抬脚。 “死者谢国成,今年二十五岁,曾经在冯大帅手下当兵,出事前一个多月才回沪城。死因是心脏麻痹,也就是活活吓死的。” 小武担心叶限说走就走,急忙噼里啪啦讲完自己掌握的资料。 叶限则轻笑:“我可没答应啊,你这不能算交换。” 小武见叶限这么胸有成竹,越发相信她一定知道很重要的信息,于是很正式地对着叶限弯腰做个揖道:“叶小姐,求你了,好吧,这样,我们一起查这件事,如何?彻底满足你的好奇心。” 叶限见小武做出承诺,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嗯,我有点饿了。” “这附近有家咖啡厅,我请你喝咖啡。” “大晚上谁喝这个?要是吃点提拉米苏喝杯热茶就再好不过了。” 在咖啡厅坐下,叶限要了一杯红茶,一块提拉米苏。小武则一脸鄙夷地盯着那点心:“甜兮兮的,有什么好吃的。” “这你就不懂了,甜食会让人产生满足感,心情会好。” 小武一愣:“难道你现在心情不好?” “现在好了啊,满足了好奇心,也满足我的胃。” 叶限以食不言寝不语为托词,一个人慢慢地吃着提拉米苏,一小口一小口,很是淑女。 小武无奈地盯着叶限,看到她吃完最后一口,长出一口气,然后当他看到叶限转头去看侍者,吓得刚要阻止,叶限转过脸笑了:“逗你玩呢,大晚上的我还怕吃的发胖呢。”她喝了一口红茶,这才说道,“我在洋行的女厕,遇到一只鬼。” 小武激动的叫出声:“真的?鬼?” 叶限瞪他一眼:“你这点能耐,见到个鬼就把你兴奋成这样,没出息。” 武当山从来都是不以符咒法事为主的,各级道士都很少做法事,小武做了多年俗家弟子竟然半个鬼都没见过。 “那鬼说前天晚上,一个很厉害的鬼在街上行走,那个鬼非常可怕,一路上吞噬了不少的鬼魂,是他把那个男子赶进下水道的。” “真的?谢国成真的是自己钻进去的?” “对,是自己钻进去的。那人能看到鬼,那鬼一路其实是追赶他,那人吓昏了头,撬开下水道的铁网钻了进去,然后又将那铁网放好,那鬼一直站在下水道口等着,最后那人就死在那里面了。” 小武大惊:“竟然是被鬼赶进去的。怪不得他能拼命往里钻,原来是外面有个鬼逼迫。不错,尸检报告上说谢过成有骨折,这是活活挤的呀。” 叶限听到这里,心里暗骂:死者有骨折,之前你可没有说,哼,还想瞒着我。 “那鬼是专门对付谢国成一个人?” “当然,街上那么多人,他就追着谢国成,这是为什么呢?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谢国成到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呢?这些就要你去调查了。” 小武摩拳擦掌:“对,既然那鬼专门对待他,说明他一定做了什么人鬼共厌的事情,我这就去调查。”说着起身兴冲冲的就走。 叶限喊道:“嗨,你还没买单呢。” 第七章 一只断手 小武兴冲冲跑回警察局。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机要室和秘书室有值班人员,从门缝看,里面的灯还亮着,只是看不到人影,哒哒哒,整个走廊里回荡着小武的皮鞋声,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小武心想,真是不如换双布鞋,这样安静的地方,走路这么响有点别扭。 他来到档案室,哗啦啦一声掏出钥匙,然后打开门,就在他关门的那一刻,咚咚咚,从走廊另一头传来人跑步的声音。 是谁?这么晚,谁来这里? 小武急忙将门锁上,这时那人已经跑到他面前了,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胳膊下夹着一个报纸包裹的东西,跑的急,有些气喘吁吁,那人看到小武,有点埋怨地说:“警察局怎么没人呢?” 小武反问:“我是鬼?” 那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跑的很急,出了什么事?” “先生,我叫陈飞扬。” “你报案?什么事?” 小武问。 “那个,是……”那人将胳膊下面夹着的东西拿出来,打开那报纸,小武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从哪里来的?” “捡的啊。”陈飞扬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和断手上支出的骨头相映成辉,小武又向后退了一步,他很担心,这人会不会扑上来给自己一口。 “你捡来的?在哪里捡的?” “我在夜校教书,放学时候回家,在我家巷子看到垃圾筐旁边好像有东西,我就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个人手,哦,这还是硬生生被撕下来,不对,撕下来不准确,是拗断的,骨头断了后被撕扯下来的。” “拗断的,你怎么知道?” 小武又看了一下那只手,断裂的部分支离破碎,肌肉扭曲。 “看这骨头茬,还有这肌肉走向,这是活着时候被人硬生生拗断撕下来的,哇,这可要疼死人的,这人力气可真大,能将一个男子的手这样撕扯下来。” “你怎么知道是男子的手?” “这么明显就是男子的手啊,警察先生,难道你看不出来?” 陈飞扬反问。 “嗨嗨。” 小武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无能。 “你在垃圾筐那附近看到人手,就找张报纸,把它包起来。夹着来到警察局?” “对啊,那我还能送到哪里?” 陈飞扬眉毛一挑,觉得这警察的话真是莫名其妙。 小武感觉糟透了。 自己做警察是个生手,正在慢慢适应,况且也查明了好几个案子,可是现在,树立的所有自信正在像沙漏一下,缓缓地落下去,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叶限第一讨厌,他第二! “你跟我来一下。”小武带着陈飞扬去办公室。 陈飞扬却用报纸将那断手又包起来,递向小武。 “你先拿着吧。” 小武很嫌弃,不想接这只断手。 陈飞扬随即又将断手夹到胳膊下,小武不由自主地咧咧嘴。 来到办公室,小武拿出报案记录,登记陈飞扬的个人信息。 登记完了问:“你今年二十一岁。” “对,我在夜校教一些医学课程,其实我还没毕业,在医专读书,教书是兼职。” 小武点点头,心道怪不得这人夹着这手和拎一只猪蹄一样泰然自若。 “这只手的主人喜欢吸烟,还是三五牌香烟,两根手指特别长,上面还有老茧,格外坚硬,这有点奇怪,不知是做什么营生的。”陈飞扬继续说着。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吸三五牌的香烟?” “我闻了啊,这食指这里有淡淡的黄色痕迹,我闻了一下是烟味,看来是个老烟枪了,绝对三五香烟的味。” “你闻了……” 小武几乎要吐出来,这个人……这个人简直没法形容。 他还是很尊重这青年的意见,在报案记录上如实记录这一切。 “好了,警察先生,这手交给你了。” 陈飞扬看出小武是不想接这断手的,便将手往桌子上一放。 “记下了你的姓名住址,你最好把学校名字写一下,有什么事我好去找你。” 陈飞扬在自己姓名住址后面写了虹桥医专四个字。小武点点头:“好,我们走吧。” 陈飞扬一愣:“我们?” “对啊,带我去捡到这只手的地方去看看。” 小武电话叫来值班警察,叫他将断手放好,跟着自己出一次现场。 那警察哈欠连天,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垂着头无精打采上了车。 陈飞扬一看这车,夸赞道:“警察先生,你们警察局很有钱啊,车不错嘛。” 小武发动车子,在陈飞扬的指点下很快找到那条巷子。 站在巷口看过去,里面黑洞洞的,看得出这是一处平民区,到了夜间有电灯的都少,大部分用的都是油灯,不舍得多用的。 大路这边还有路灯,能看到巷口靠着墙是一个很大的竹筐,里面装满了垃圾,走近了,两只野猫喵的一声跳着跑开了。 “呶,就在这捡到的。”陈飞扬指着竹筐下面。 小武看了一下,地面没有血迹,他戴上手套,伸手去翻那些垃圾。 另一个警察愣了一下,小武是上司,他不得不也凑上前做出翻找的样子。 小武翻了几下道:“那只断手是本来在这筐子里,这里有点血迹,大概是被猫给翻到地上的。” “哦,对,这里晚上猫很多。” 陈飞扬恍然大悟:“我说这人怎么这么大胆呢,一只人手就这样随便扔到这里。” “你想扔到哪里呢?” 小武问。 “当然是埋个地方,或者扔黄浦江也好啊,一只手而已,又不是多大块的尸体,多好扔。” 小武则阴森森地咬牙切齿:“你怎么知道没有大块尸体呢?” 陈飞扬一愣:“你觉得这是谋杀?是身体的一部分,还有更多的尸块被扔了?不,不,那手断口处的肌肉是有生理反应的,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手被拗断撕扯下来,可是人断了手,未必会死啊,壮士断腕什么的。” 另一个警察见这年轻人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在一边呵斥道:“你知道什么?小子,我们才是警察,用你在这胡说八道,你怎么知道这些,莫非是你做的吧。” 第八章 现场惨烈 “我做的?”陈飞扬摇头笑道,“我要是杀人怎么能留下这么多破绽,警察先生,你也太看不起人了。” 那警察一愣,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小武有些恼火,这个人大模大样夹着只断手去警察局报案,带人到现场又镇定自若,真是太讨厌了,都像他这样,警察哪里还有威严。 想到这,小武板着脸道:“本来我还不信你会做坏事,现在信了,走吧,和我去警察局走一遭。” 陈飞扬愣住:“为什么啊,我都说了不是我做的,我也没这么笨,不会将事情搞成这样,为什么还要抓我。” 小武斜着眼睛看看他,嗤笑一声:“抓你还用找借口?要不要黄道吉日啊,带走。” 那警察乐颠颠的冲陈飞扬走过去。 陈飞扬没想到这个看着挺能干的警察翻脸比翻书都快,转身就往巷子里跑。 那个警察拔腿就追,小武道:“你跑?跑就是拒捕,我开枪了啊。”话虽然是这样说,他却不是那等大奸大恶之人,始终还是没有拔出枪,只是紧走两步,也追了上去。 陈飞扬大步跑着,那个警察追了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踉踉跄跄 小武一把推开他,骂了一句废物。 小武追了一阵,大喊道:“陈飞扬,你跑什么啊跑,住址学校都登记着呢,跑得了和尚你跑不了庙。” 话说完,一口气上不来,弯腰一阵疯狂咳嗽。 心道真是锻炼少了,一个书生都抓不到。 这时就听着噗噗噗,陈飞扬竟然跑回来了。 小武气恼地骂道:“混蛋,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警官先生,呶!”陈飞扬举着个东西递到小武面前,巷子里很黑,那东西几乎和小武鼻子碰鼻子了,他才看清,吓得哇地叫了一声;“你变态啊。” “不是我变态,是凶手变态,这人头,我看了,也是被撕扯下来的!” 陈飞扬抱着人头,比划着:“呶,就是这样,咔嚓一拧,断了,用力一扯……” “好了好了,你别表演了,这个是在哪里捡到的?” 小武拍着胸口,将胃里翻腾的恶心努力压下去。举着手电仔细打量那人头。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眼睛圆瞪嘴巴张开,好像看到了极为惊恐的事情。 小武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问出来:“他看到什么可怕之事呢?” “被人拧断脖子,揪下脑袋算不算可怕?” 陈飞扬道。 小武一惊:“又是活着……” “对啊,看着边缘的肌肉,很明显啊。” 这时另一个警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凑上前来。 小武一指前面:“带路。” 陈飞扬面有难色:“这人头……” “我还得打手电,你抱着吧。” “警察先生你是害怕吧?” 小武眼睛一瞪:“罗嗦。” 陈飞扬带着小武往前走,走到一处地方站住道:“就在这里,刚才差点一脚踢飞了,我还以为是个球呢!” 他这语气真是轻松啊。 小武蹲下身子,举着手电查看周围的情况。 地上还有一摊血迹,小武抬头往上看:“像是从这里被扔下来的。” 陈飞扬点点头:“还真的很像。哎呀!”他忽然大叫一声。 身后那个警察早已经是惊弓之鸟,在这漆黑的巷子里,只有小武的手电照着一点亮光,一个男子怀里还抱着人头!那警察一听陈飞扬大叫,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尿出来。 “你鬼叫什么?” 小武很生气。 “不是,警察先生,我是想起来,这个人很眼熟!我一定在巷子里看到过他!他就住在这里的,呶,一定是那家!人头是从那里落下来的!” 陈飞扬指着对面二楼的窗子。 那家亮着点灯光,像是点着油灯。 小武走到那家门口,砰砰砰用力敲门。 原来这个小木楼每个房间都被出租出去,房东打着哈欠在门里问:“大晚上的谁啊?” “警察,开门。” 那警察面对死人头胆子很小,看到活人可是恶声恶气。 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满头发卷的女人举着马灯问:“警察?大晚上的警察来做什么?我这没有红色分子也没有……” 没等小武问,就见陈飞扬举着人头道:“这个人,见过没?” 那女人哎呀叫了一声,马灯丢开,晃了几晃,小武手急眼快接住马灯,回头看向陈飞扬:“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啊,要吓死人出人命的你懂不懂?” 那房东靠着门站住,身子软的像面条。她抚着胸口,张大嘴巴,指着自己背后的楼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是住二楼的客人?” 小武问。 那女人忙不迭的点头。 “走,上去看看。” 小武大步往里走,那警察随后,陈飞扬抱着人头跟在后面,那女人看到陈飞扬,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这个年轻人实在太可怕了,哪有抱着人头四处走的! 来到那个房间门口,小武拔出手枪,示意那警察开门。 那警察战战兢兢,一脚踹开门,却不想那门并没有锁,他用力过猛反倒栽进那屋子。那警察只觉得一手粘稠滑腻,还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他闭上眼睛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房东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尖叫一声,接着就是噗通一声,晕倒在地。 小武叹口气,捂住自己的眼睛。 这屋子里实在太凄惨了。 地上散落着胳膊和腿,光秃秃的身子靠在床边,满地都是血,墙上也溅满了血。 “看样子是被撕开的!” 陈飞扬指着满地尸块:“看,那个胳膊上手不见了!” 这是小武见过的最惨烈的现场,如果真如陈飞扬所说是活着时候被撕扯开,他不敢想象这个人咽气前都受了多大的罪! 怎么竟遇到这等稀奇古怪的案子! 小武揉着太阳穴,头疼的厉害。 “依我看是有人将这个人撕成这样,然后随手将人头扔下楼。其他东西都在,单单扔一个头一只手,这是为什么呢?” 陈飞扬像是自言自语。 是啊,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第九章 被撕裂 这一晚上注定不能平静。 警察局就剩那几个值班的人,还都是内勤,从没出过现场。 万幸那陈飞扬是个医学生,对这血淋淋的现场毫不打怵,和小武一起,拿起床上铺着的床单将尸块依次捡起,那警察不敢去拾捡尸体,只能蹲在地上装模作样去按房东太太的人中,假装救人。房东太太悠悠醒转,一睁眼睛对上一张油腻腻的丑脸,大叫道:“小赤佬,占老娘便宜!” 那警察起身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你哪里有便宜可占。”房东太太起身,抓着这警察的衣领又哭又闹。 小武神经紧绷,听到走廊吵闹大叫一声:“都给我老实点。” 陈飞扬已经将全部尸块都收集好了,随手又在床单上蹭了蹭手,接着低头闻了一下自己的手:“都是血腥味,我说警官先生,还要抓我回去吗?” 小武哼了一声,喊房东太太过来问情况。 那女人浑身发抖,站在门口闭着眼睛,根本不敢往屋子里看。 “这个人叫什么?是做什么营生的?” 小武问。 “他自己说叫秦三,做什么我不知道,一个多月前搬来的,出手倒是大方,一次就给了半年的房钱。这么有钱的大爷,我也没那么不长眼色问东问西的。” 没等小武说话,陈飞扬冷笑一下:“现在你可要有麻烦咯,太太,你这房子怕是以后难出租了,不如当初不长眼色租给他的好。” 老板娘苦着脸:“对啊,对啊,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小武最恨女人哭叫,急忙喝道:“大晚上的,你要让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你家出事了吗?” 这问话好使,女人收住哭声,捂着嘴巴,低声道:“警察先生,怎么办啊,我这以后可怎么办啊,这房子租给谁去?“ 陈飞扬笑道:“我倒是不怕这些的,你要是房租足够低,我可以考虑一下。” “呸,你这是趁火打劫。”房东太太还没昏头,啐了一口。 “好了好了,陈飞扬,你别打岔。” 小武挥挥手叫陈飞扬不要说话,继续问:“这人平时都和什么人来往?” 其实这屋子里的闹腾早已经惊动了这栋房子的房客们,只是大晚上的,听着又是警察又是死人的,大家都悄悄躲在门后不敢近前。这会听着好像尸体收拾了,又开始询问房东太太房客的事情,就有那胆子大的瞧瞧将门打开一条缝,支着耳朵听。 小武一眼看到斜对面一家门开了一半,招手道:“就你,你,过来。” 那男子四十来岁的模样,相貌本分忠厚,大概已经脱衣睡觉了,此刻披着一件旧长衫,里面是粗布大汗衫,走出来边系长衫的扣绊边说道:“我是什么都不晓得的,只是看看热闹,警察先生,我不知道的呀。” “我什么都没问,你怎么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房里住的人,你熟悉吗?” 小武指着屋子问。 那人探头看了一眼,捂着鼻子道:“哎呦,血淋淋的,我就知道,这位先生要有血光之灾的。” 陈飞扬忍不住问:“你不是说什么都不晓得嘛?” “我是不知道这人是做什么的,不过他这几天好像鬼鬼祟祟的。”那人说完又看向自己隔壁房间:“哎,方师母,你还记不记得前天那人差点把我的砂锅打烂的。” 方师母本来只将门开个小缝瞧瞧地听着,此刻被这邻居点名,也不得不探出头来:“是的呀,前天我在那里洗菜,呶,就是门口了,你的砂锅坐在炉子上,好香的哦,鱼头豆腐吧?那汤雪白雪白的,牛奶一样。哎呀,你做汤真是一把好手。” 小武实在受不了这俩人婆婆妈妈:“说重点好不好?” “哎,人家这就马上说道了吗?那人,哦,就是出事的这个人咯,鬼鬼祟祟从门外跑来,差点就撞到炉子上,我看到了就喊你小心点啊,人家煮了很久的。那人就像是没听到我说话一样,捂着脸打开门就进去了。” “对啊,方师母告诉我,我当然会很生气,就敲门叫他出来。刚一敲门,就听着哆哆嗦嗦的声音说什么你为什么不放过我?都还给你了。我就说是我,你斜对门的,你差点撞翻我的砂锅,走路小心点好不好。”那人说到这看着小武,“警察先生,你可知道那人说什么?” 小武哪有这等耐心,不耐烦地挥手叫他快点说。 “他好凶的,竟然说我再纠缠不清就撕了我!哎呦,我好怕啊,撕了我,这个人是不是可笑。” 撕了! 小武和陈飞扬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话里有话啊。 一般人威胁别人不都是打你一顿或者收拾你一顿的吗?怎么随口就是撕了别人?怎么撕?扯掉脑袋和胳膊腿儿? 当然,是不能对这些人说这人的死亡方式的,也许凶手就潜藏在这个房子里。 于是小武继续问:“那人当时语气很不好了?” “是的呀,恶狠狠的,我就很生气的,我想我好好说话你这么凶太过分了。于是我就躲在家里,注意外面的情况,我想你总要出门的吧,那我们就说道说道,可是奇怪,这人两天都没出门的!” “你确定他两天都没出门?” 陈飞扬不相信地问。 “我还是蛮聪明的,我等一晚上不见那人有动静,我这个人最执拗的,就找我太太要根最长的头发系在门把手上,我想不信你不出门,你们猜怎么样?下午下班回来我看一下,那头发还的呀,那人真的一直没出门!这么鬼鬼祟祟的人,出什么事都不会觉得奇怪了吧?” “佩服佩服,先生你可真是胆大心细咯。你是做什么的?” 陈飞扬忍不住赞叹。 那人得意地扬着下巴:“打打算盘做会计的。” 心机这样深沉,又斤斤计较,这的确像是每天和钱打交道人做的事情。 “大家都听到发生了什么事,出来说说嘛?”陈飞扬喊道。 可惜,其他房客都不敢出来,本来开着的门缝马上都关严了。 陈飞扬伸个懒腰:“累死了,警官先生,你确定不把我带走,那我就回家睡觉了。” 小武点头道:“今晚多谢你了,陈先生,以后还会有一些事需要麻烦你。” “呵,这一晚上,警官先生就这句话说的最好听了。” 看着陈飞扬的背影,小武眉头微微抖了一下:这个人,面对这样惨烈的现场还能镇定自若,他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的路人吗? 第十章 暗度陈仓 车子在警察局大院停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小武下了车,看到东边的天空隐隐现出鱼肚白来。 他按了按太阳穴,忍不住向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真他娘的邪性。”后面走下来的警察愁眉苦脸道:“头儿,这个……” 他指的是后座上床单包着的残破尸体。 “去叫人抬下去啊,明天法医上班交给法医。” 那警察答应了一声便进楼里去叫人。就在这时,小武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正在纳闷时一只细白柔长的手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伸过来,小武猛地一转身,看到那抹红唇,忍不住埋怨道:“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 来者正是叶限,借着警察局门厅的灯光,能看到她一身大红色的真丝旗袍,长发披下来,一张苍白的小脸被挡住一半,红唇在夜晚灯光下越发触目惊心。 小武摇头道:“你这么出来,会吓死人的。” 叶限伸手一指那车子:“那是什么?好重的血腥味?” “尸体,死的极惨的尸体,你有兴趣吗?” 叶限耸耸肩:“不感兴趣,除非那尸体的脸英俊异常我还能多看几眼。” “让你失望了,一个相貌普通甚至还有些丑陋的男子。” “怎么死的?” “被……撕开,。胳膊腿都扯下来了。” 小武说着一直盯着叶限看,他很想勾起叶限对这尸体的好奇心,可她神色淡然,似乎毫不感兴趣。 “你到这里做什么?” “我?今晚是来完成一个契约。现在完成了。” “我能否知道契约的内容?” “这个……不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是一件好事。”叶限说完转身就走。 这时方才进去的警察已经带着人过来搬尸块了,看到小武身边站着一个红旗袍女子,都不由地啊了一声。 小武喊道:“叶小姐,你见多识广,可否知道一个人手指很长,上面都是老茧,这样的人一般是做什么的呢?” 叶限很喜欢被人恭维,想了想道:“可能是个锁匠,是玩杂耍的,或者是盗墓的。” 一个玩杂耍的不太可能和人结下如此的深仇大恨,若是锁匠和盗墓的倒很有可能。 小武低头思忖,一抬头却看到叶限已经不见了。 “叶小姐走了?” 他问正抬那床单包裹走的警察。 那警察一片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啊,没注意。” 小武走进大厅,指挥着人先把尸块送到一个空房间去。 铃铃铃!大厅里的电话铃忽然间响起,这铃声在凌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凌厉,像是一地碎片。 小武拿起电话,那边声音急促:“我是虹口看守所,看守所。” “什么事?” “那个江洋大盗贾半山死了!” 小武一愣:这个贾半山是一周前落网的,正在等待审判,怎么会死了? “怎么死的?” “真奇怪,他不知从哪得到的刀片,自杀了。” “刀片?你们干什么吃的,这东西怎么都没查出来?” 小武很恼火。他觉得今晚简直糟透了。 “长官,我们真的仔细检查过了,除了他自己那活儿,他身上真没一个能硬的东西了,这刀片到底怎么来的我们谁都不知道。” “最近可有什么奇怪的人去看过他?” 那边犹豫一下说道:“昨天有个女人来过。” “什么样的女人?” 小武追问。 那边停住了,就听那警察有点茫然地说道:“这个,说来也奇怪,事后我问过几个人,都说不记得那女人长什么样,只记得脸很白,白的像透明的一样,嘴唇红红的,非常红,哦指甲也是红的。” 小武瞬间明白了,他咬牙切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叶限!” 他终于明白叶限是来做什么了! 他放下电话,匆忙跑向档案室,一排排档案找过去,果然,贾半山的档案统统不见了! 这女人,一定是她给了贾半山刀片弄死了她,然后又偷走了全部档案! 她方才完成的契约就是这个! 此刻,叶限已经飘然回到了未寒时。打开门,店铺里叽里咕噜的声音全部消失了,整个铺子都非常安静。 天要亮了,外面已经能隐隐看到人影,叶限笑眯眯地将一个小瓶子放到货架子上,嘟囔一句:“江洋大盗的灵魂,还真够黑的。” 那小瓶子一动不动,这时就听着门吱呀一响,召南举着灯过来问:“事情做完了?” “嗯,契约完成,明天就能将这个瓶子交给人家了。不过我觉得贾半山这么简单的死了,实在是太遗憾了,这个人做了那么多坏事,应该好好折磨一顿再说。” 她说到这里,那小瓶子忽然动了一下,像是发抖。 “那位太太是信佛的,心善,只要贾半山的命,再将他的灵魂封存起来由她发落,我看是要将这灵魂永远封存,不能入轮回了。” 召南叹口气:“这也是一报还一报,这贾半山当初对人家闺女始乱终弃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要是不还就得等债主上门讨债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限闻言想起晚上在大华洋行看到和听到的事情,大致向召南讲了一遍。 最后她说道:“你说的欠债要还让我想起那个男子,那女鬼说是一个极为厉害的鬼一路追着他,他最后无处躲藏拼着全身骨折还是钻了进去,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个鬼又为什么只追他一个,难道也是为了讨债,这世间,怕是只有讨债鬼才会这么执着。” “也许只是那厉鬼一时好奇心起呢,既然做了鬼,没有具体的形体,那性情难以捉摸也是可能的。” “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哦,我在警察局遇到小武了。不对,是我今天和小武真是有缘,先是在大华洋行外面看到,现在又在警察局遇到,他也够倒霉,方才又发生了一件案子,有人被撕扯而死了。” 召南觉得奇怪:“撕扯而死?怎么个死法?” “就是字面想的那样,大概是手手脚脚都被扯下来吧,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死法,好想见识一下。” 叶限对一切事情都好奇,根本不在乎场面血腥。 生与死,在她眼中和每天早起喝的蜂蜜水一样简单,自然。 第十一章 再次合作 看着小武一脸疲惫,满眼血丝,叶限只淡淡地问:“怎么?一大早来找我的晦气?” 她坐在柜台里,身后是高高的货架子,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 小武想到自己刚才拐进这条巷子,正好遇到一个老妇人抱着一个不大的瓶子往外走,那瓶子很不起眼,不大一个,灰突突的也没什么花纹,想来就是在未寒时买的。 于是他冷笑道:“一大早生意就不错嘛,叶老板。” 叶限知道他一定看到了方才走出去的妇人,也就很坦然地点点头:“不错,那位太太买贾半山的命。” 小武目光如炬,盯着叶限,牙缝里挤出阴森森的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仇怨。贾半山不止是个江洋大盗还是风流浪子,曾经对她女儿始乱终弃,害的那女子大着肚子自杀一尸两命,腹中胎儿成为婴灵,始终得不到安息。现在好了,反正那姓贾的作恶多端,最后法院也是要判他死刑的,早死和晚死有什么区别?” 叶限回答的轻描淡写。 小武生气了,用力一拍桌子:“你只是一个人,不是神,凭什么要凌驾律法之上?他该不该死自然有法院裁断,你凭什么就要了他的命?” “呵呵,我开门做生意当然黑道白道都要接,我若是向你这么公正严明正义凛然,不如开个警察局自己做局长好了?” 叶限掩面而笑。 小武被她噎得一口气上不来,憋在胸口,脸涨通红。 叶限察言观色,加上小武如今身份特殊,自然是要打一巴掌在揉上三揉,冲里间喊道:“召南,昨个打包的点心呢?我看咱们小武怕是早上还没吃饭呢?” 听听,咱们小武,多温暖多舒服,多抚慰人的词儿。 召南端着一杯红茶,一份栗子蛋糕过来,叶限抿嘴一笑:“先别生气了,吃点东西。看你眼睛都是红的,一夜未睡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叶限这样骄傲刻薄的女子都说出这种话,小武也只能哼了一声,抓起蛋糕大吃起来。 叶限朝召南丢个眼风,心里暗笑,看小武方才张牙舞爪,摆出想咬人的架势,这顺顺毛不是很乖了?这安小武就是个顺毛驴! 小武吃完东西,喝下一口红茶,红茶的醇厚和温暖,让他每个毛孔都熨贴的想要呼喊出声。 想到昨夜的辛劳,他满心委屈和不解,索性就对着叶限和召南大吐苦水。 “你们说,这俩案子,都是没头没脑的,叫我可怎么查?早上和我叔叔汇报,他倒好,只说你去办就好,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叶限听他说起太监,忽然想到初七曾经讲过的一句话,忍不住露出笑容。 小武自己说完,听到叶限轻笑,也想到这点,阴森森地盯着里间的门问:“那小鬼头今天竟然不在家吗?” “初七呀?去玲珑家乡下的庄子渡假去了。怎么,你很想念他?” 叶限反问。 “哼,你教出来的小鬼头……” 说到鬼头,小武正色道:“你还能不能找到女厕的那只女鬼,再帮我好好问问。” “你以为鬼都有登记的,住哪里哪里姓甚名谁何时死的?无形无影的东西,太阳出来没准就晒成灰了,我去哪里找?那死者呢你查出了什么?” “昨天和你说的那些,谢国成,曾经在冯大帅麾下当兵,一个月前来到沪城的。不对,我想起来了,那个被撕碎的人也是一个多月前来护城的。” 小武惊呼。 “不过都是一个月前来沪,这不能说明什么。” 叶限泼他冷水。小武则低头沉思良久,抬起头来目光坚定:“不对,不对,一天之内发生两起这么诡异的事情,这也太奇怪了吧,我可不信这两起案子没有一点关联。” 叶限继续打击他:“拜托,黄浦江里一天没准还能捞出几只鸡呢,感情都是被谋害的?你这人怎么心理这么灰暗啊。” 小武觉得自己比窦娥都冤枉。 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小武就差开唱了。 召南沉思片刻道:“我相信小武的直觉,不如这样,小武,你详细讲讲这俩案子,我们帮你分析一下。” 小武点点头,将两个案子很细致的又讲了一遍。讲第一个案子的时候,叶限跑出去泡茶拿点心大快朵颐,直到小武开始讲起第二个案子,叶限听了一会,放下茶杯道:“那个陈飞扬是什么来头?“ “你也觉得他有问题?” 小武面露惊喜。 “不错,此人未免一切都赶的太巧了,当然也有可能真有这样的巧合,总要看到这人才能断定。” “叶小姐,这次案子若是涉及阴阳界,我怕是无能为力的……”小武说到这里神色黯然,垂着头,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 叶限含笑问:“那你想和我合作?签约吗?” 小武面带难色:“我是个警察,我若为了破案和你签约,这个身子就是零刮了怕是都不够,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咱们能不能讲讲交情?” 叶限拉长了调子:“这个嘛……” 召南担心她讲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不住地冲她眨眼睛。 叶限伸手抚向召南的眼睛:“好好的,你眼睛抽筋吗?”召南向后一退,避开她的魔爪。 小武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道师兄真是不值得,这女人水性杨花,只要是平头整脸的都能下得去手。 叶限看他目光躲闪,故意冷笑几声,果然,小武的神色马上严肃起来,就听叶限道:“咱们也算有过同舟共济的交情,一根绳上的蚂蚱,卖给你个方便,也不是不可以的。” 小武心中大喜,他此刻并没有发现,在他心里早已经将叶限当成神仙一般的人物,只要她出马,什么难题都能解决。 叶限看他神情缓和,笑道:“当然咯,帮忙可不是白帮的,若是以后我们这里有事,你也得帮忙,一根绳上嘛,谁也逃不掉。” 小武连连点头::“好的,好的,只要你吩咐咱们什么事都好说,现在就随我一同去见见那陈飞扬,哦还有你那个好朋友,洪轻寒,这两个人着实叫人搞不懂。” 第十二章 男狐狸精! “这是学校,你们咋找这来了?过了吧,我说?” 陈飞扬看到昨天那警察就头脑仁疼,抱怨完再看向小武后边,嘴巴一咧:“呀,漂亮的女警察,你好,我叫陈飞扬。” 说着挥手和叶限打招呼。 叶限翻翻眼睛,心道这还是个自来熟。 “陈飞扬,你不是本地人?” 小武开门见山。 “咦,沪城这么大,难道各个都本地人?” “你说自己在医专读书我还真以为你在沪城很久了,我看了你资料,你是一个月前才转到医专夜间部的,这说明你只不过是个医专夜间部的学生,那么你怎么可能晚上还去夜校兼职做老师?” 小武紧紧地盯着陈飞扬的眼睛,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俺转学过来都不成啊,我说你们沪城这都什么思想啊?”陈飞扬大嗓门一喊有人就朝这边看。 “转学没问题,可是昨天那俩死者都是一个月前来沪城的,你也是一个多月前转学来的,你不觉得太凑巧了吗?” 小武脸绷得紧紧地,他现在心里窝火:妈蛋,我一定被这小子骗了! 陈飞扬叹息:“警官先生,昨天你就叫人抓我,今儿大中午的又扯这个,你是不是找不到凶手就乱咬一气想把俺这外乡人抓了去冒功啊。反正进去了,严刑拷打一阵,屈打成招呗。” 一直在观察的叶限问:“陈飞扬,听说你胆子够大,捡到断手还能捡到个人头。” “嘿,小姐,你就别埋汰我了,俺这都够倒霉的,好好走路上别人顶天踩个狗屎哇,看俺,多玍古啊,直接踩人头,就这倒霉蛋的德行,这警官还怀疑俺杀人,天地良心,俺比窦娥还冤呢。这叫啥来着,对,杀良冒功!” 叶限笑一下:“是啊,你好可怜,怎么这些事都被你摊上了呢。” “可不咋地,俺找谁说理啊?” 陈飞扬颇有知音之感。 叶限对他勾勾手:“来,我们到这边谈话。” 陈飞扬笑了:“艾玛呀,俺骨头都要酥了,漂亮小姐叫我呢。” 小武瞪他一眼,看着他得意洋洋地跟着叶限走到一边。 叶限冷笑:“你编的不错啊,骚狐狸。” 陈飞扬一愣:“嗨,漂亮小姐可不都是狐狸精,俺看小姐就不是啊。这大大方方的,多俊。” “别给我故意打岔,你当我还看不出你的底细,说吧,你从长白山跑这干嘛来了?” 叶限冷冷地盯着他,眼睛里像是有小刀子,嗖嗖嗖,直扎人脑门。 小武跟过来一听什么狐狸精之类的话,眼睛就直奔叶限而去,叶限都想拎着他衣领子问:看个屁啊,你见过这么貌美如花心地善良入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狐狸精吗? 她瞪了小武一眼指着陈飞扬道:“我可以确定,这家伙不是人,是一只有些道行的狐狸精,还是长白山来的。” 小武伸手就摸向腰间,陈飞扬大叫:“干哈,干哈啊你,就算俺是狐狸精,你也不能掏枪就想打俺吧,俺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欺负俺乡下来的!” 他索性耍起了无赖。 小武觉得自己的世界轰的一下就崩塌了!自古以来,小说传奇话本戏文中的狐狸精都是千娇百媚的大姑娘啊,怎么眼前这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他竟然是狐狸精!大千世界光怪陆离,忽然就哗啦啦在自己面前粉碎,奶奶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但看这陈飞扬的表现,再加上平时对叶限本事的肯定,小武知道,这他娘的就是真的! 陈飞扬被小武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看的一阵恶寒,浑身忍不住抖了抖:“别这样看成不,俺虽然是狐狸精,可俺是……男的,男的你懂不懂,你再钟情于俺也是没有办法,那个诗文咋说的,还君明珠双泪垂只恨相逢未嫁时……啊呸,嫁个屁,反正俺可不喜欢男人。” 他叽里咕噜说完,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就是一个皮糙肉厚如假包换的长白山狐狸精。 “说吧,你为什么将那人杀了,哦,不是,是撕碎了?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小武追问。 陈飞扬愣了一下:“干啥啊干啥啊你这还髊鼻子上脸咋地?俺是狐狸精,可也不是能被你随便冤枉杀人的?俺干啥杀他啊?” “那手和人头,恐怕都是你故意发现,然后将我引进那间房的对吧?” 小武越想越气,他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竟然被一个妖精牵着鼻子走,还是可恶的叶限点醒了他,这真是太没面子了! “是,其实俺发现那混蛋死了,俺在这地界谁也不认识,这地的野狐狸也不知都藏哪了,一个也找不到,想了想,只好拎个断手送你们警察局,想叫你们警察帮忙查查,那混蛋到底咋死的。那头也是俺随手扔出来的,就想被这事儿闹大呗,闹大了警察才能当回事啊,可那人真不是俺杀的,俺还想知道他咋死的呢,还死的那么玍古。” 陈飞扬一口气说完,见小武一脸茫然便问道:“咋了,你还不信俺?” “对,不信。你们狐狸一族最是狡猾,谁知道你说的真话假话?”小武面带讽刺。 “真他奶奶的邪性,俺可从来不说假话,爱信不信,不信拉倒,俺上课去,你让开。” 陈飞扬推开小武就想往一边走,叶限说道:“站住,你把话说明白,被撕扯而死的那人姓甚名谁,你们到底是怎么结的仇,还有……你到底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小武注意到,叶限问最后这一句时候,陈飞扬眉毛一扬。 “你在找什么?”小武加重了语气,他认定陈飞扬一定是在寻找一样东西。 “你咋知道俺找东西呢?”陈飞扬笑嘻嘻地看着叶限,“小姐你长得可真俊啊,不如和俺回去做压寨夫人。” “好啊,我一天要吃两个烤狐狸,只要你能满足我,我就和你回去。” “俺们狐狸不好吃,肉骚腥着呢。” “我不怕啊,就好这口,越骚约好。” 陈飞扬见叶限眼波荡漾,脸上春意盎然,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唉呀妈呀,这个姑奶奶,你才是狐狸精,俺是真佩服你了,如果俺没猜错,你就是那个能帮阴阳两界报仇的那位小娘们吧,果然是够味道,俺可真稀罕啊。” 第十三章 猎狐 “呸,稀罕你个辣子,说吧,你鬼鬼祟祟从长白山跑这来,又搞出那么多事,为了什么?” 叶限啐他一口。 “俺们长白狐家的宝贝被那人给偷了,俺追了一路,好不容易找到这小贼没想到被人给撕个乱七八糟,俺还生气呢,找不回宝贝,俺回去要被沉天池的。” 陈飞扬说到这里,竟然揉着眼睛,滴下两滴眼泪。 叶限才不信他呢,嘴一撇:“得了吧,你们狐狸一族最是狡猾,尤其北边来的,每天在那么恶劣的环境生存,比别地方的狐狸都鬼!” 陈飞扬揉着眼睛:“不是吧,俺真的的伤心啊,你看,看眼泪啊,这可是眼泪!” 小武看看叶限又看看陈飞扬,大手一挥:“陈飞扬,你必须讲清楚是怎么回事,否则……”他想了想不知道否则还能怎样,毕竟还是第一次和什么精怪打交道,幸亏他是武当弟子,换个人一定会吓晕在这的。 “否则就昭告天下你就是狐狸精,自然会有什么和尚道士各路法师来抓你。”叶限眉毛一挑,眼睛里都是笑意,“然后呢扒皮抽骨的那可是随心所欲了啊,狐狸精。” 陈飞扬急了:“过分了啊,俺啥都没做,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看俺一个乡下穷小子好欺负,你们咋不欺负沪城的公子哥呢。” “沪城的公子哥不可能有人捡个断手断头,还能凑上前闻闻抽什么烟的。”小武目光如炬,绕着陈飞扬走了一圈,继续说道,“其实我早该发现了,一个不吸烟的人怎么能那么准确的说出死者的香烟品牌,你是狐狸啊,狐狸可是狗的表亲,嗅觉自然异于常人。” “埋汰人是不?你可以不赞同俺,看不起俺,可你不能埋汰俺……哎,干哈呢你这是干哈呢?不是名门正派吗?你这是干哈?” 陈飞扬暴跳如雷,却只能原地蹦跶,始终动不了一下。 原来小武毕竟是武当弟子,方才围着陈飞扬转了一圈,竟然在他周边布下阵法,精怪们一时是挣脱不开的。 陈飞扬大怒,嘴里骂道:“他奶奶的,俺竟然在小阴沟翻了船,你不是俗家弟子吗?怎么还会这些阵法?” 原来武当俗家弟子是不学这些阵法的,只学一些武术。听陈飞扬这么问,叶限微微皱下眉头,心想原来这陈飞扬早将小武的背景了解的一清二楚,嗯,果然是狐狸精,还是比一般的精怪都要聪明的。 小武笑了:“我师兄教我的,想不到这么好用,陈飞扬你要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困在这阵法中,让你吃不上饭不能上厕所,拉一裤子。” 叶限想给他一巴掌,她从没想到小武还能有这么淘气的时候,没想到那陈飞扬闻言,立马大叫起来:“别啊别啊,俺说,你们问啥俺都说。” “那就将你们长白山的宝贝是怎么丢的,你又是怎么找到那人的,那人的具体情况好好讲一遍,否则嘛……”小武笑而不语。 这男狐狸精看着有点二百五,可其实一点不傻,知道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叹口气道:“俺知道这漂亮小姐为啥把俺骗到这了,这地儿僻静,半个人影都没,俺小时候俺娘就说漂亮女人的话不能信,看,可不咋地,这就上了当哇。” 叶限横他一眼:“少扯犊子,讲。” 扯犊子!狐狸精陈飞扬眼睛一亮:“你知道犊子有多少种用法吗?” “滚犊子吧你!” 叶限瞪他。 陈飞扬大笑:“哈哈,这你都懂了。” 小武皱下眉头,心道这狐狸精怎么婆婆妈妈,好像精神不正常的样子?难道那些精怪都是这德行的? 就在这时,就见陈飞扬忽然挥动双臂,刹那间飞沙走石,叶限和小武下意识的闭下眼睛,这一两秒的功夫,就见陈飞扬原地转了一下,像是拔地起了旋风,呼的一下就不见了。 空中回荡着他的怪叫声:“风紧,扯呼!” 叶限气坏了,跺脚道:“他狐狸个腿儿的,我就知道这家伙啰里啰唆一定有问题。”小武拔出手枪对着那远去的旋风就要开枪,叶限一把将他的手按下,呵斥道:“你疯了?这里是医专,在这开枪,明天就会上号外的,你想让全沪城的老百姓都知道城里出现一只狐狸精?” 小武放下枪,恨恨地说:“太可恶了,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可恶。” “别忘了他是狐狸,狐狸就是这么狡猾。不过……” 叶限眼波一转,清澈澄明,像是早春化冻的河,清明中透出冷冽。 “不过我已经算计好这一步,有召南在一定能得手,等会我们去未寒时。” 小武一愣:“为什么去那?” 叶限横他一眼,眼角眉态横生:“自然是……因为你太笨。” 小武跟着叶限来到未寒时,看到柜台上放着一个陶土的瓶子,那瓶子造型奇怪,小口尖底,红色的粗陶制成,这样造型自然自己不能立住,而是立在一个架子上,墩子正蹲在那瓶口上,还探头往里面扔着东西,见叶限他们进来,龇牙咧嘴,好像是冲叶限露出谄媚的笑。 召南叹息道:“真过分,这小东西简直就是个叛徒,一见你回来高兴成这般。” 叶限笑道:“骚狐狸抓到了?” 就听着瓶子里传来一声叫骂:“狗屁,你才是骚狐狸,奶奶个腿儿的,俺飞扬狐狸竟然着了这小子的道,真是……倒霉透了。” 啪嗒!墩子扔进去一颗栗子,瓶子里大叫:“他奶奶的,你个臭老鼠也敢折磨老子!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哈哈哈,那你也来个狐假虎威啊。” 召南哈哈大笑。 小武这才明白,原来叶限早考虑好怕中途生变,让召南守在医专外面,随时观察情况便宜行事。 召南见一团旋风从围墙中钻出来,当即将它收到一个上古神器之中,叶限相信召南的能力,便将小武带来未寒时,果然已经将狐狸精抓到了。 “陈飞扬,别墨迹了,少扯犊子,赶紧把你知道的都原原本本讲给我,要是有一点隐瞒,我就剥你的狐狸皮做围脖!” 墩子似乎听懂了叶限的威胁,非常高兴地又往瓶子里扔了一个栗子。 “臭老鼠,你落井下石!”陈飞扬惊叫。 第十四章 被盗的宝贝 召南哈哈大笑:“墩子干的漂亮,来奖励你花生,” 陈飞扬被召南收到瓶子里又被一只松鼠欺负,此刻在瓶子里垂头丧气,叹息一会说:“好吧,俺一定讲真话,可是你们也得遵守承诺,不能骗俺,俺说完了就放俺走,这是什么鬼东西,乌漆麻黑,一股子怪味。” “这是上古神器,谁知道上古时候是做什么的,没准是个尿壶。”召南故意气他。 到底是个狐狸精,被气的哇哇乱叫后很快就平静下来,迅速认清了形势,开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这陈飞扬属于长白山的雪狐家族,这个家族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长白山的雪线之上,这山顶端过去除了挖参老客鲜有人迹,因此从天池到雪线一带变成了动物乐园,很多动物仰日月精华吸收天地间的甘霖,在这一带繁衍生息修炼吐纳渐渐形成了规模宏大的雪狐一族。大概是生活太安逸了,这雪狐家族渐渐对周围环境失去了警惕性,到了陈飞扬这一代,去年冬天的某天,族中长老忽然发现本族的圣物,一只非常珍贵的人参不见了! “那人参老稀罕了,至少有几万年的历史,据说我们家族每个成员要渡劫之前都要在族长带领下,从那人参王上撅一点点的须子吃下去,就能抵抗得住五雷轰顶,没有那人参王,俺们家人就要都成烤狐狸啊。”陈飞扬哭天抹泪,说到烤狐狸三个字,自己也吓得抖了几抖,那红陶罐子跟着晃悠一下,墩子吓得嗖的一下跳到召南肩头,睁着黑豆样的小眼睛四处张望。 召南伸手摸了一下它的大尾巴:“小混蛋,你不是一直在讨好叶小姐吗?怎么遇到危险到跑我这来了。” 墩子听懂了一般,急忙用大尾巴翻过来将脑袋挡住,好像是不好意思了。 叶限指着墩子格格娇笑,那陈飞扬在瓶子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何事,听叶限笑语嫣然,以为她不信自己的话,急忙强调:“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一点假话都没有啊。” “少罗嗦,继续讲。” 小武敲了敲那瓶子。 雪狐一族的族长发现人参王不见了,急的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 叶限眼睛一翻:“又扯犊子,雪狐冬天不都是白的吗?” 陈飞扬一拍大腿:“哎呀,你这就不懂了,我家长老已经是最早修成人形的,白的是人形的头发呀。” “继续说。” “族长召集俺们一起商量对策,俺们寻思半天,发现最近山上来的一个家伙可能有问题,那家伙指头很长,当时俺们以为是挖参的呢,结果发现他每天拎个像铲子又不是铲子的东西,这挖挖,那挖挖……” 叶限惊呼:“被扯烂的那人,果然是盗墓的!” “哼,可不是咋的,后来我们才发现那是个偷坟掘墓的家伙,呵呵,当然,俺们狐狸一族过去也经常在墓地打洞,可那都是哪辈子的事儿来,自从修行以来就没干过这缺德事。” 小武闻言点头道:“原来聊斋上说的都是真的,狐狸真的喜欢在墓地挖穴居住。” “那都是老皇历了,俺家人早都不这样了。俺们看着那家伙在山上寻找半个多月吗,终于找到一处墓地。他以为自己挖到了好玩意,高兴的手舞足蹈。俺们围在远处都琢磨着,真是个棒槌,这苦寒的地方能有啥大墓啊,那么高,又没有路,能把人运上来埋了就不错了。果然那人又用了半个月挖开一层冻土,发现里面就会是个薄木棺材,那人又哭又闹的,俺们看了会笑话就散了,都以为这家伙脑子不对没啥本事,哪想到,第二天他就急匆匆的下山了,然后俺们的人参王就丢了!这缺德带冒烟的家伙,他是故意的啊,后来俺们一咂摸,他一直在故意装给我们看,让我们知道他傻不拉几的,然后趁俺们不注意放松警惕就偷走了那人参!” 陈飞扬说到这,悔恨的不住捶着红陶瓶子,召南喊道:“你可别把我的宝贝敲坏了。” “呵呵,坏了俺不就能放出来了?” 陈飞扬又捶了几下。 “一旦宝物坏了,你也跟着灰飞烟灭。” 召南的声音阴森森的。 陈飞扬立马住手,继续讲道:“俺们大家伙都被族长派出去找人,俺在沈阳一带晃悠,哼,撒下天罗地网,在福陵那边狐狸的帮助下,知道了家伙的下落,哦,那家伙江湖人称江二,是个专门偷坟掘墓的,只是不知道这次咋萨目上俺们家人参王的。后来我琢磨,他跑长白山挖墓就是个幌子,其实就是奔着俺们家人参来的,俺们家那人参,须子都能帮助渡劫,这要是啃两口就能长生不老啊。俺知道他地址就一路追着他跑,那家伙也有点本事,一口气逃到沪城,俺担心惹急了他真把人参当萝卜吃了,那样俺们不是人财两空了,就弄个假证件,花点钱在这医专读书,在他住的巷子租房守着,俺趁他不在进去搜了两次都没找到人参。” 说到这,陈飞扬捶胸顿足:“屁大的屋子他把人参藏哪了呢?” “你是何时发现那江二被人杀死的?” “就昨晚啊,七点多时候,俺又瞧瞧来到他窗户下面,趁着没人,一点点爬上去,发现窗户有一道小缝,俺就进去了,结果一进去就被血腥熏个倒仰,唉呀妈呀,你们都想不到我当时吓成啥熊色(sai)样。” 听一只狐狸说自己被吓成熊样是很好笑的事情,叶限和召南忍不住轻声笑了一声,小武却没有笑,他可是亲眼看到那房间内清醒的,恶心的到现在一想起来胃里都翻滚。 “俺不知道谁干的,就只能再搜一遍屋子,搜的老细了,扫帚米儿都不放过,可还是啥都没搜出来,俺想着不行,这地方这么大,和俺们老家不一样,到处都是人,俺一个人怕是够呛能找到人参,俺要找到人参,还想知道是谁杀了江二,是敌是友,人参是不是被那人抢走了,想来想去,还得找警察帮忙,俺就带着个手,带着个人头跑了。” 小武怒道:“你这狐狸为了取信于我们,竟然将人头随便乱扔,大晚上若是被别人看到,吓到人,可能要出人命的。” “俺使个障眼法,那人头只有俺能看到,别人看不到呢。”陈飞扬的声音透出隐隐得意,“其实俺法术还是不错地。” 第十五章 非人力所及? “我若能帮你找到那万年人参王,你用什么来交换呢?”叶限听完狐狸精的故事问。 “以身相许可以吗?” 陈飞扬一本正经地问。 “呸……” 这是叶限的回答。 “你确定能帮俺找到人参王?” 陈飞扬语带迟疑。 “你是知道的,我的店这些年在阴阳界名声如何。在沪城经营这许多年,现在你也看到了,我和警察局的关系,你说,整个沪城还有谁能帮你?” “你咋知道那人参王一定就在沪城?” 看来陈飞扬开始考虑叶限的建议。 “你们雪狐一族,从长白山一路追踪到此,狐族天性多疑,追踪一个人自然不会出什么差错,可是你们始终找不到人参王在哪里,这说明你们只善于追踪并不善于别的寻找方式,所谓强龙按不住地头蛇,到我们沪城地面自然是我们出面最为妥当,这个道理你不是很清楚吗?否则怎么可能用一只手一个人头将警察引过来呢,狐狸啊狐狸,果然狡诈。” 叶限感叹中带着几丝夸赞,这让陈飞扬很受用,他有点开心地问:“你夸俺聪明啊。” “是狡诈。” 叶限纠正他。 “那好,如果你能帮俺找到人参王,俺长白山雪狐一族就是你们未寒时的朋友,你不稀罕俺这身子,那咱就拜把子,谁要欺负你,就是欺负俺们长白山!”陈飞扬有了豪气。 一边的召南和小武对视一眼,小武眼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情感:敬佩、惊讶……而召南则是了然。相处这么久他太了解叶限的手段,她骄傲刻薄狠毒,但也很会说话,她眼光最为毒辣能一眼发现别人心中最不被人探知的角落,用她的纤纤素手,恰到好处抚慰人心。比如现在这个男狐狸精现在已经开始有点飘飘然了。若叶限直接夸他聪明,他是一定会竖起毛满腹戒心的,但叶限反其道而行知,既指出他装模作样,又笑骂他狡诈,说一个狐狸狡诈那就是夸他嘛。小武也想到这一点,这个陈飞扬从前晚第一次打交道他就发现此人滑不留手,说话云山雾罩又胆大心细,真话假话让人没法分辨,但是现在叶限先用上古神器打去他的骄傲,接着又明贬暗捧他聪明,果然,这臭狐狸好像还真有点缓和下来,语气颇为自得。 “既然咱们要合作那就先放俺出来啊。” 陈飞扬开始谈条件了。 “放你出来不难,可你太狡诈了,我怕你脚底抹油又跑了。” “绝对不会,俺就为找俺们家宝贝,一定不会跑。” 叶限看向召南点点头。召南拿起那个瓶子,对着瓶口念念有词,接着将瓶子倒过来,只见一股淡淡的轻烟从瓶口出来,在空中渐渐形成一个狐狸的形状,大尾巴蓬松可爱,狐狸落地,瞬间变成一个嬉皮笑脸的男人冲众人抱拳。 武当俗家弟子小武看的目瞪口呆,万幸是武当弟子,换个人怕是都要夺门而逃。 “我的人已经搜查过了,在江二房间内的确没什么人参之类的东西,只有几件换洗衣服,甚至没有钱财,找不到银行的存单,也不知这个人是靠什么生活的。” 小武说道。 叶限惊讶:“不是吧,你不说房东太太说他出手很是大方吗?出手这么大方,钱都在哪呢?” 是啊,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召南眼睛一转:“这说明此人在沪城内一定还有同伴,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陈飞扬摇头:“不可能,我一路追踪,没看到他和别人同行。” “如果是发信约定在沪城相见呢?否则他何必要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叶限反问。 “你一路上是否注意过他发过信或者和人打电话联系过?” 召南也问。 这个……陈飞扬挠了挠后脑勺:“没注意,俺一直在长白山,乡下小子,不太懂你们城里人这些玩意,啥写信打电话的,没注意过。” 大家一想也是这么回事。陈飞扬毕竟是只狐狸,就算常年幻化做人形,祖祖辈辈下来能有几分人性?对人类独有的写信啊现在才开始的电话这些自然是不了解的。大家见他能跑医专做学生,还以为这是个时髦狐狸,想不到还有这么多的局限。 小武说道:“我们要找出他的同伙!人参王可能就在同伙手上。” “狐狸,你进了江二房间时,只看到人被撕碎了,可发现有翻动的痕迹?”叶限问道。 陈飞扬摇摇头:“没有,俺跟踪他两天,但是他并没有任何察觉。俺进去查找时候那屋子里没啥异常的,而且俺翻腾完了还都是原样复原的,你们警察都没发现吧?”他语气带着得意。 小武插嘴:“你能确定他没发现?我调查的结果怎么是江二一直疑神疑鬼,甚至出事前两天把自己关起来不敢出门呢?” “俺可是狐狸,俺那鼻子比狗……” 陈飞扬说到这,停住了,摸着鼻子尴尬地笑笑。 大家都知道,他要说自己鼻子比狗还灵呢。 不错,作为食肉目犬科动物狐狸在很多地方相似度和狗是很像的。又生性多疑,感觉灵敏,这陈飞扬自认自己追踪技术一流,一路上都没被江二察觉,那么江二到底是在躲谁呢? 叶限对众人提出自己的疑问。 “既然江二没有发现陈飞扬跟踪,他躲避的会不会就是把他撕扯成碎片的那个人呢?而那个人根本不知道人参王的存在。” “哼,你们太低估别人的智商了,若是那个人和狐狸精一样,搜查完了将人参王拿走,屋子里的其他东西都没动过,所以根本看不出翻找痕迹呢?” 召南瞟了陈飞扬一眼。 果然,陈飞扬脸上一暗,表情很是难看。 “可能性不大。如果杀人凶手也是奔着人参王来的,他只要杀了江二夺走宝贝就是,为何要采用那么惨烈的方式杀人,那方式不单是杀人,更是泄愤!不要忘记了,江二是被活生生撕开的,撕扯开那么痛苦,他竟然没有发出异常声音。”叶限不赞同召南的说法。 她最后又说了一句:“这不是夺宝,而是复仇,而且是不共戴天的仇恨,让死者在死亡之前承受最大的恐惧!” 小武点点头:“我赞同叶小姐的说法,江二在本城还有同伴,他是被仇人寻仇杀害,至于为什么死之前没有惊动任何人,这点也能解释,凶手一下子就拧断他的脖子,接着以最快的速度扭下他的脑袋,撕扯下手脚,这一下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他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响。” 召南则叹息道:“问题是,谁能做到这点?那么大力气撕扯,还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谁能?反正我是不能的,小武,你,还有你师兄,你觉得能做到吗?” 小武摇头,召南说道最重要的点子上,就算一切推理都成立,谁能做到? 陈飞扬看看叶限,又看看小武,忽然冒出一句:“人做不到,鬼和妖呢?” 第十六章 殊途同归 陈飞扬声音不大,整个未寒时都安静下来。 不错,人力不能达到的,那么妖精呢?鬼怪呢? 既然他们眼前站着一只狐狸精,大华央行女厕所里还曾经有过一个胆小的女鬼,那么沪城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可能。 小武环视众人神情,发现叶限和召南都是神色严肃,他一下子握紧拳头,声音有点发颤:“难道……你们也都是……这样想的?” 叶限看看他缓缓点点头。 “飞扬狐狸说的很对,我想江湖上没人能做到这个速度和力度,最大的可能是鬼或者妖。如果此人是个盗墓贼,那么引得魂灵反噬,这很有可能。” 召南说道。 “反噬不反噬和俺没关系,关键是俺家的人参王啊,奶奶个腿的,那小子到底将人参王藏在哪了?”狐狸陈飞扬气恼地叫骂。 “别急,找出凶手,再找出那个同伴也许一切就都解决了。” 叶限看了看外面:“时候不早了,这说的口干舌燥,人也饿了,陈飞扬,你们长白山可是物产丰富,雪狐家族这些年积攒一定很有钱吧。这中午饭……” 陈飞扬双手合十:“可怜可怜俺吧,族长派俺们出来,是给了点路费,可不够花啊……俺这一路都是省吃俭用,妈的,每天就吃窝头咸菜,你们见过不吃肉的狐狸吗?” 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两起诡异案子,让警察局焦头烂额。 谢国成死在大华洋行女厕内,大华洋行是沪上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事情又发生在白天,消息迅速传播,早有记者跑到现场哗哗哗拍照,案件细节很快就在各家报纸上刊载出来。相比较江二的死就泯然众人,因为案发在黑夜,现场太过血腥,小武当即就封锁现场,除了吓晕在房间门口的房东太太,其他房客并没有看到饭房间内情况,加上那一栋楼住的都是普通人,家境最好的也不过是个小学教师,没有各家小报记者掺合,这起案子被警方捂住盖子没有暴露出来。 “万幸这个被撕了的案子还没人知道。”安局长在办公室内走来走去,眉头皱成一个大疙瘩。 “小武,这俩案子你必须尽快查清,我得到消息,最近大公子要来视察。”安局长对侄儿说道。 大公子指的是委员长的长子,一直负责经济方面事务的,来沪城这样的经济大城市视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个,会影响我市的经济吗?” 小武有点不理解。 “一切都有可能。下水道这个案子太奇怪了,我们总不能让大公子来到沪城视察还要提心吊胆。” 安局长伸手按住侄儿的肩膀,语重心长:“叔叔老了,一切都要靠你,你得努力啊。” 小武腹诽:如果这点事都能吓到大公子,那他真是太没用了,也不会是继承委员长位置的最好人选。 虽然心中这么想,可小武还是竭尽全力来查这两起案子,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对工作极为认真之人。 这时局长办公室的门响了三下,门外传来机要室秘书的声音:“局长,冯大帅参谋室来电。” 安局长说了声进来,机要室秘书推门进去,将一封电报递给小武,转身离去。 小武接过电报,看也没看就双手呈给给安局长。安局长打开看了一眼,啪地一拍桌子叫道:“小武,你说那江二是盗墓的?” “对,据一个一直跟踪他的人说,他是个盗墓贼,好像在道上还有点名气。” 小武将狐狸精陈飞扬的身份隐去,只说是长白山一带的大家族,家族祠堂中的宝贝被江二到走呢,一路跟踪江二来到沪城,阴差阳错发现江二被杀现场。 安局长是老警察出身,仔细盘问半天,吓得小武差点被审问冒汗,终于将事情都圆了过去。 “你看看这个,谢国成是被同僚举报偷坟掘墓被赶出部队的!” 安局长将电报交给小武。 小武接过电报打开一开,也忍不住惊叫:“天啊,莫非他就是江二的那个同伴?” 只见那电报写着经查该谢本为我部某团连长,在民国二十一年因盗掘坟墓事发被革职,移交我部军法处,后交罚金保释,革除军籍永不录用等字样。 这就是说谢国成在民国二十一年偷坟掘墓,事发后交了一笔钱被逐出冯家军。 “过分,做出偷坟掘墓这等坏事,还能交钱免灾?不都说冯帅治军严明吗?” 小武有点愤然。 安局长哈哈大笑:“小武你真是在武当山待傻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冯帅能将这样的渣子赶出军队,已经是很严明了。既然这谢国成和江二都曾经盗墓,他们俩人的死很可能就不是孤立的。”安局长点播侄儿。 对!小武兴冲冲地带人将谢国成居住的旅馆房间仔细搜查一番,可以说是掘地三尺也不为过。 谢国成年轻,好打扮自己,有一个很大的衣箱,里面西装衬衣、猎装风衣齐全,件件用料考究,做工精良,一看就价值不菲,小武心想:这谢国成不会将盗墓所得都拿来购买衣物了吧?他想谢国成被厉鬼逼近下水道时候,还要将全部衣服脱下来折叠整齐抱在怀里,可见此人是极为重视衣着仪表的,这一箱衣物也许就是他最珍视的东西,一个人一定会将重要物件藏在珍视东西之间。 他一件一件衣服裤子抖落,翻找,终于在一件西装里面口袋里找到一张大华洋行下属银行的保险箱单据和钥匙,小武高兴的差点跳起来:谢国成在大华洋行下属的银行里有个保险箱! 小武搜查完毕,对手下人说道:“我出去一下,你们回局里吧。”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吹着口哨故作轻松地离开,在旅馆附近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跟踪后直奔那间银行。 小武进去银行前,买了顶帽子,还在旧衣店买了件二手长衫套在衣服外面,这才在银行柜台登记后直奔那个保险箱。 小武用钥匙打开保险箱,见里面是一个很大的木头盒子,旁边则是十根金条! 他看看左右无人,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根成人手臂粗细的人参! 小武心头狂喜,心跳个不停,他将十根金条都放进口袋,将盒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心想这下可发财了! 第十七章 呸,假的! 小武美滋滋地回到自己办公室,将那木盒子放下,心道这次我可真发了,这人参王若是能帮雪狐一族渡劫,那一定是天地间难得的宝贝,送到山上,也许就能炼成不老丹药,师兄一定会夸我。 他先将金条放抽屉里,后来又觉得不保险,打开文件柜,找个盒子装上,想了想拿出俩,打算送给安局长。 小武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子,整个人都是亢奋的。 娘的,为什么好好的武当弟子不做做警察,都是被叔叔一番话给忽悠的。叔叔说自己老了,又没有儿子,哦,只有一个小拖油瓶,总不是亲生的,自己一辈子打下来的天下将来交给谁呢?小武那时懵懵懂懂,山上清规戒律着实束缚人的天性,师兄对他管理又严格,在山上久了就总想跑,因此信了叔叔的话,随他来了沪城做了一名警察。后来他才渐渐明白,官场比江湖还要险恶。虽然叔叔是局长,可是自己在那些老油条眼睛里还是个雏儿,可以欺瞒可以当成孩子哄,背后却是不屑,说起来都是:呸,不过是狐假虎威。他憋足了劲一定要做出点成绩来给那些人看,但是现在……哼,十根金条,我有钱了,让那些嫉妒的看不起我的人见鬼去吧。 想到从那些警察眼皮子地下将钥匙带出来,小武高兴的想喊叫:一群蠢货! 他打开木盒子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 他将盒子放进抽屉,得意洋洋地将腿放到桌子上,晃悠悠地看着窗外。 窗外是高大的梧桐树,树冠像是巨大的阳伞,树梢上有松鼠蹦蹦跳跳。 松鼠!对,是松鼠!看到松鼠,小武想到墩子,那可是个聪明的家伙!如果它一直跟踪着自己呢!一切都有可能,叶限那女人……想到这,小武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汗毛都立起来。 他看看周围,房间里只有他自己,可是怎么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嗖,一只松鼠跳上窗台,睁着黑豆一样的眼睛往屋里看。 小武腾地蹦起来,腿撞到写字台上,他哎呦一声,捂着腿,瞪眼看着那松鼠。 它是墩子吧?果然在跟踪我!天啊,那我的一举一动不都被叶限那女人发现了?就和透明的一样! 想到这,小武遍体生寒。 自己和叶限说过的话言犹在耳,那时可是信誓旦旦要做个好警察,做出点成绩看的,真要带着金条和人参就这么跑掉吗? 他想了想,打开柜门,又拿出三根金条,和原来口袋的两根放在一起,然后抱起木头盒子,打开门头也不回就走。他不敢回头,担心自己心软,会忍不住将金条又放回去。他清楚叶限是个聪明的女人,不多拿出几根金条她一定会猜到是自己昧下来的。 叮叮当当铃铛一响,飞扬狐狸满面笑容站在门口欢迎:“欢迎来到未寒时,俺们这嘎达要啥有啥,你……” 说完一抬头,立马将笑容落了下去:“哦,是你啊。” 陈飞扬忽然盯着小武眼睛一动不动。 小武吓得往后退一步:“你想吃人那?” 自从知道陈飞扬是狐狸精后,小武就刻意的和他保持距离,毕竟在一个道家俗家弟子眼中,妖魔鬼怪都是狰狞可怕可怕的。 “是不是?是不是俺们家那宝贝!” 陈飞扬急切地盯着小武,看到小武微微点点头,高兴的一把搂住小武,在他脸上猛地亲了两口!小武吓的左右挣扎,无奈陈飞扬抱得太紧,小武怀里还抱着那盒子,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小武担心陈飞扬湿乎乎的大嘴再贴下来,急忙低下头,心里腻歪透了,恨不能一拳打爆这狐狸的头!狐狸精啊,不该是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吗?一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抱着我啃这成何体统,幸好只亲到脸上,初吻还在,要不找谁说理去啊? “好了,狐狸,这是人类社会,收起你们犬科那一套!” 叶限清冷的声音响起。 陈飞扬这才不情愿地松开小武,委委屈屈地说:“俺是想给他舔毛!” 小武吓得目瞪口呆,浑身都僵的,他不知道舔毛是什么意思? 叶限笑道:“你忘记了他是狐狸啊。” 对于犬科动物来说,见面互相闻闻,舔舔对方这是友好的表示啊。 小武想了想,武当山也是养狗的。那几只狗,就喜欢躺着靠在一起晒太阳,眯着眼睛,有时候会咬咬自己的尾巴,爪子上的毛,有时候又互相舔舔,果然是这样。 想到这他只觉得浑身恶寒,抱紧盒子,警惕地盯着陈飞扬,担心他再扑上来。 陈飞扬被叶限提醒,这里是人类社会,要遵循人类的规矩,自己这乡下穷小子,可不能被这些大城市的人看了笑话去。 于是他努力按捺自己想扑上去的欲望,指着小武问:“那么请问,那是俺们家的宝贝吗?”他自己并没有察觉,这举起的手指在小武眼睛里怎么看都像是兰花指,小武忍不住又咧咧嘴。 陈飞扬有点懵了,这人怎么回事啊?我这么文雅温柔的问话,你这嘴巴叉子都要扯到后耳根子了。于是他大吼一声:“咋地,欠揍啊,俺问你话你咧啥嘴啊,哎我说你们这嘎达人都有毛病吧,瞧不起俺们乡下人咋地?你信不信我把你打成一张皮?” 小武大怒,心道我为了正义,愣是舍得这万年老人参和五根金条过来,还受你这臭狐狸奚落?你骂谁呢? 他举着盒子就要砸向陈飞扬。一只雪白的手,轻松松一把将盒子夺过去,陈飞扬喊道:“你仔细着点啊,那可是俺们家的宝贝。” 这是一个精美的木盒子。叶限将盒子放下,点点头说:“呦,还是红木的呢?看这盒子就知道里面一定是宝贝。” 陈飞扬乐的见牙不见眼:“那是,那可是俺们长白山的镇山之宝。” 叶限打开盒子,低下头仔细看看,接着看向陈飞扬:“狐狸,你认得你们家那人参王吗?” 陈飞扬双手颤抖着拿起那粗大的人参,眼睛都要贴在人参上。小武嘟囔着:“你那是看还是舔呢?” 就见陈飞扬对着那人参又看又摸又闻好一会,忽然一口咬向那人参。 小武大吃一惊:“你……”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收起贪婪之心,将万年人参王拿出来,这臭狐狸竟然敢上口。 叶限则安静地看着陈飞扬,见他咔嚓一口,竟然真的咬掉一块,接着努力地嚼了几口咽了下去,然后大叫道:“他奶奶个腿儿的!这是萝卜!妈蛋还是红心的,甜的。” 不错,叶限看到这人参第一眼也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人参看着还是有水分的,万年的人参王,不该是干巴巴一点水分都不带的吗? 陈飞扬将盒子扔到桌上,用力一扯,那些须子纷纷落了下来。 “这些都是拼凑上去的,假的,这是假的?” 陈飞扬盯着小武,目露凶光:“你从哪得来的?说!” 第十八章 狐飞鼠跳 小武接着又从口袋掏出金条,在桌子上一字码开,这才说道:“我搜查谢国成的行李,从一件衣服口袋找到保险箱的钥匙,然后在大华洋行下属的大华银行里找到那保险箱,那箱子里就有……五根金条一个盒子。” 他说这话时叶限一直盯着他眼睛,不错眼神。 小武被她看的后背上升起一层寒意,他想此刻自己身上的汗毛一定是根根立起来的,这女人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平时里面跟长了钩子一样,将人迷的稀里糊涂,可一旦严肃起来却叫人遍体生寒。后背像是缓缓爬上一只蛇,真是…… “五根金条?” 叶限拿起金条,在手里掂了掂:“嗯,不错,成色不错,那你是怎么又想到去搜查谢国成的?” 叶限转向小武,后者有点心虚地低下头去。 陈飞扬也拿起一根金条,放在嘴里嘎嘣咬一口,叶限听着也忍不住咧一下嘴角,替他牙酸。 “哎呀,这金子成色(shai)真挺好的啊。”陈飞扬涎着脸看向叶限,嘿嘿嘿笑个不停。 叶限装作没看到他那副谄媚样子,继续问小武:“难道是谢国成和江二有联系?” 小武点点头,一点点斟酌着字句:“我们局长发电报给冯大帅的参谋室,那边回信说谢国成本来是大帅手下的一个连长,后来因为偷坟掘墓叫举报了,被赶出队伍,而那江二又是个盗墓惯犯,我就怀疑这俩人有联系,谢国成就是江二在沪城的那个同伴,索性好好搜一把,果然,保险箱里还有金条,怪不得我们在江二房间里搜不到一个铜板,钱都在谢国成这呢,人参王,啊呸,是和假人参王放在一起。” 叶限点点头:“不错,小武,你真是了不起,这世间能够经受这么大诱惑的人能有几个?” 小武脸一红,急忙低下头去,怕被叶限看到自己的窘态。 陈飞扬则怪叫:“你被他骗了,一定是他把真正的人参王藏了起来,拿个假的来冒充,哼,五根金条,俺看那里面可能有十根,甚至更多的金条!小样儿的,你还想黑吃黑咋地?吃了俺们长白山的东西,都得给我吐出来。” 他说着伸手就去抓小武的衣领,小武听他说可能有十根吓得浑身一哆嗦。 叶限伸手一拦:“狐狸,你不要太过分,再说你们长白山丢的是人参,又不是金条。” 忽然从不远处飞来一个东西,正打在陈飞扬脑门上,他伸手接住一看原来是颗花生! 小松鼠墩子正蹲在货架子上,捧着一颗花生又要扔过来。 陈飞扬到底是狐狸出身,刚才还要张牙舞爪冲向小武,此刻马上就瞪着墩子,要扑上去。 叶限叫道:“碰坏了东西你给我赔啊。” 陈飞扬收住脚步一愣:“俺没钱!” “没钱?有皮子啊,扒皮做个围脖也不错,哼哼。” 叶限狞笑一下,双手一伸,指甲鲜红欲滴,格外吓人。 陈飞扬指着墩子叫道:“你们城里人欺负俺们乡下人也就算了,这城里的松鼠都敢欺负俺,这……这叫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它膈应人!” “你不知道,墩子最喜欢吃花生了,它每次做了好事得到的奖品就是花生,它很少将花生给人,这次扔给你是……是因为它喜欢你啊,拿你做好朋友,你看,它怎么不扔给小武呢。” 叶限看看墩子,偷偷挤挤眼睛。 墩子本来看陈飞扬要抓小武,这才扔花生过去,现在见叶限对自己挤眉弄眼,小爪子忽然搭在一起,对着陈飞扬作个揖。陈飞扬转怒为喜,他在长白山时自己家族的族人都不太喜欢他,背后说他是二百五,笑话他傻,想和别的生物做朋友,人家都担心他杀人夺宝,看到他过来,嗖嗖几下就做鸟兽散,一路追踪江二,又担着重大使命,自然也不可能在旅途上认识朋友,这会见墩子对自己表示友好开心的手舞足蹈。陈飞扬笑眯眯走上过去,伸手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个小小的药丸:“这个是能增加功力的灵丹,是俺采摘九十九朵雪莲才炼成的,给你吃吧,以后你就是俺兄弟,长白山随你横着走!” 墩子哪里懂修行啊,接过来闻闻,黑豆似的小眼看向叶限,它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吃。 叶限对它点点头,墩子很相信召南和叶限,见她点头,知道是能吃的东西,一口吞下。吃到嘴里才发现味道不对,墩子马上小爪子伸到嘴边要将那丹药吐出来。 “俺的娘啊,那可是好玩意,不能吐!”陈飞扬一把拎起墩子,伸手捏住它的小嘴。 一颗丹药堵在墩子嗓子眼,嘴巴又被捏住,咽不下去吐不出,两眼一翻被憋的晕了过去。 “啊?死了!这小兄弟死了!”陈飞扬摇晃几下,见墩子头垂下来,吓得急忙看向叶限。 叶限叹口气,心道一定要早点找到人参王叫这土狐狸早点滚蛋,这才一天就闹的鸡飞狗跳,哦。不是,是狐飞鼠跳。 叶限将墩子拎起来,伸手在它喉咙处按摩几下,那丹药骨碌碌滑了下去,墩子眼睛动了一下,看到一边站着的陈飞扬马上又闭上眼睛。叶限说:“它被噎得难受,需要休息。” 这边闹成一团,陈飞扬早将小武忘在脑后。小武私自藏下五根金条,此刻就怕被人发现,偷偷地摸了一把额头,那上面已经都是汗水。 小武抬起头,看到叶限对他笑了一下。小武心里一惊,担心被叶限看出端倪,急忙说道:“我这就去大华银行,问问银行的人,放进来的到底是不是那个盒子,还有谁能接触那保险箱。” 说着转身就要走。 “慢着。”叶限叫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一起?” “是啊,谢国成死在大华洋行的下水道里,而保险箱恰好又是大华洋行旗下的银行租的,这一切真的只是偶然吗?我怎么觉得有点太过巧合了?” 也仙女说着转身就上楼。 小武问:“喂,不是和我一起去吗?” “怪不得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见哪个女人说走就能走啊。”叶限噔噔噔上楼,头也不回扔下一句话。 小武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看向陈飞扬:“她什么意思啊,到底去不去啊?” “啧啧,你真是够笨的,这意思你都不懂?女人啊,出门得捯饬的四眼齐呗。” 陈飞扬上上下下打量着小武,“嘿,你光棍一条吧?” 小武怒道:“滚!” 第十九章 女职员(一) “叶小姐,你怎么来了?” 看到叶限走进来,轻寒眼前一亮。 何止是她眼前一亮,大华洋行大厅里的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走进来的女人,脸白的像是透明的,早上的阳光给她的身上镶上一道金边,说来也奇怪,这女人一进来,所有人都觉得挪不开眼,心里惊叹好美,可她挽着轻寒离去时,大家交头接耳半天:“刚才进来的女人真漂亮。” “嗯,眼儿媚啊。” 讨论半天,说起那女人的具体长相,却都茫然了:她到底长什么样呢?为什么记住的只有一张的异乎常人的脸和鲜红的唇? “怎么你的工作这么轻松,上班时间可以逛街?” 叶限问。 “叶小姐,你别笑话我了,你知道我有多少斤两,我在这其实都是看黄爷的面子,这边和我们宝庆帮有业务往来,这块必须找个宝庆帮的人看着。” “黄天蝎啊……”叶限想起那对奇人夫妻,轻叹一声,“总觉得黄天蝎夫妻还有很多秘密。” “啊?” 轻寒当然要回避这个问题,在她心中黄爷俨然天神,她不想也不敢去多说黄爷的生活。 两人默默走着,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叶小姐,我的同事李小姐两天都没来了,大概是那天吓到了。” 轻寒开始没话找话。 “李小姐?”叶限想了想问,“是那天发现尸体的人?” “对啊,她当时吓得不行,都不敢一个人去厕所,昨天和今天都没有来,我早上问了同事,好像也没请假,大概是真的吓坏了。”轻寒叹口气,挽着叶限的胳膊继续说道,“其实她人蛮好的,我刚来时候什么都不会……哎呀,叶小姐,你不要笑我嘛,人家那时候就是个傻姑娘嘛,一直在家里随随便便,能跑街上和码头上那些人一起喝酒都没人管,结果一下子就被扔到这样的地方来,真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都要被人笑话呢,幸好李小姐人好,她母亲也是汉口人,一直很帮我的。” “你是黄爷的人,他们哪敢笑话你啊。” 叶限心想,怪不得那李小姐被吓到以后就拉着轻寒,原来她们俩关系一直很好。 “哎,这些大城市的人就是,脸上都带着面具,见人三分笑,当面把人捧上天,背后那话说的难听,怪不得那个女鬼喜欢躲在女厕所,真是能听到好多乱七八糟的。叶小姐,你说这女鬼活着时候该多碎嘴的,做鬼都还喜欢这些。”轻寒的思维跳跃程度很高,忽然又说到厕所中的女鬼。 “姑娘说得对,这大城市的人就是一个个老玍古,让人看不透,比俺们长白山差远了。” 背后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轻寒回头正对上一张看着忠厚的脸。这青年长得敦敦实实的,一张很普通的脸,一双好看的凤眼并没有给他增添几分聪明的感觉,相反让人觉得有点可笑,因为只有那一双流光溢彩的美目和皮糙肉厚的脸格格不入。 “妹子,你好,俺是她表哥。” 陈飞扬指指叶限。 叶限翻翻眼睛,心道也算是报应,自己过去都自称别人的表姐表妹的,现在直接蹦出来个傻表哥。 “叶家表哥,你好。” 洪轻寒看叶限面无表情,不知道这人和叶限关系如何,小心应对着。 “俺叫陈飞扬,妹子芳名能不能……呵呵,告诉俺啊。” 没等轻寒回答,叶限说道:“人家小姑娘名字哪能随便告诉你,对了,你来这干嘛?谁看店呢?” 陈飞扬抓了抓头:“召大哥啊,他说俺好不容易来大城市一趟,不逛逛就太可惜了。就叫俺出来玩,俺就顺着味……不是,俺就逛啊逛,遇到你们了,嘿嘿。” 他的笑容真诚憨厚,轻寒对他印象还不错。 叶限明白,这家伙来到沪城却躲在医专不出来,大概是在山上待久了,不太适应喧嚣的城市生活。召南好心叫他出来逛街,他一个人不太敢四处逛,就靠气味寻到自己,真是个笨狐狸。 叶限第一次遇到这么傻乎乎的狐狸精,想了想说:“叶小姐,我这个表哥从外地来的,对本城什么都不懂,带上他走走,你不介意吧?” 叶限很少和人这么客气,轻寒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陈飞扬大喜过望,灵活的眼神在轻寒身上转来转去。 三个人走了一会,叶限明白过来,这个骚狐狸,他是对轻寒有意思! 这家伙,很有可能跟踪她们好一阵了,将轻寒一颦一笑都看的清清楚楚,然后再装作偶遇的样子!叶限看着陈飞扬一路上笑的见牙不见眼,恨恨地想,自己怎么想的,刚才还觉得他可怜巴巴呢。 “啊?这里,我记得李小姐就住在这里!” 从一家百货店出来,轻寒抬头看到对面的巷子说道。 “你去过李小姐家?” 叶限问。 陈飞扬则莫名其妙:“李小姐谁啊,好看不?” 叶限瞪他一眼,他急忙伸手捂住嘴巴。 “是,刚来的时候和李小姐逛过这里,她说正好到她住的地方了,就带我过去坐坐。”轻寒看向叶限,有点为难,“叶小姐,我想过去看看,总是不放心她。” 叶限很痛快:“走吧,我还想问问她那天的具体情况。” 陈飞扬跟在后面:“啥事啊,你俩说啥呢,俺咋听不懂了?唉,走慢点啊,大姑娘颠儿的还那快,小心崴着脚。” “就在这里。” 顺着螺旋的楼梯走上去,李小姐住在这栋楼的三楼。 陈飞扬第一次看到沪城普通人的房子,进门是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房间,有人在门口炖着汤,蜂窝煤炉子上的砂锅咕嘟咕嘟的响,螺旋的楼梯周围还挂着各种颜色的衣服,还有小孩尿片,如同租界的外国旗,花花绿绿。 “就是这间了。”轻寒伸手就要敲门。 忽然陈飞扬从后面冲过来,一把握住轻寒的手。 “陈飞扬,你做什么?”叶限以为他色令智昏,想吃轻寒豆腐,急忙伸手阻拦。 “不对,这屋子里有臭味!” 陈飞扬咧开嘴笑了一下:“死人的臭味。”说着还吸吸鼻子,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第二十章 女职员(二) “你确定?”叶限看看陈飞扬,向后退了一步。 轻寒则本信半疑:“不是吧,你鼻子这么好使?” 陈飞扬得意地一扬下巴:“对呀,俺是谁啊。” 陈飞扬指着后面说:“你往后退一步,等会开门老埋汰了。” 轻寒知道叶限很了不起,叶限的表哥想来一定也很有本事,听话地向后退了几步。陈飞扬喊道:“鸟悄的啊,我要开门了。” 他往后退了三步,然后猛地往前一跑,用力一踹,哐当,撞在门上,那门锁很结实,竟然只响了一声。 这时有蹲在门口查看自家砂锅的中年女人过来问:“喂,你们是做什么的?在李小姐家门口做什么啦?鬼鬼祟祟?” 叶限道:“我们是警察局的,这位是李小姐同事。” “警察局了不起呀,可以私闯民宅呀。”女人嘀咕着,转身去喊房东。 陈飞扬站在门口又用力踹了一脚,哐,这次门开了,一股恶臭蔓延开来。所有人都惊呼一声,心知屋子里一定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叶限和轻寒急忙捂鼻子,那女人正带着房东太太过来,闻到这味,那女人大叫:“老天爷,我的鸡汤。” 顾不得去管闲事,急忙回家找抹布手套,要将砂锅端回去,炖了好久的鸡汤,可不能被倒霉的李小姐影响到。 她已经四十多岁了,这些年哪天街头找不到几个倒卧?死人见多了也就不害怕了,不过鸡汤是万万不能被弄脏的,儿子下午回来要吃的呀。 房东太太一闻到这气味,脸色大变,往前走了一步又站在原地不敢动,嘴里喊道:“哎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家里东西坏了呀?”她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当然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陈飞扬兴奋地冲进去,回头呵呵笑着:“哈哈,我说对了吧,真嗝屁了!” 叶限瞪他一一眼,这个陈飞扬简直了,一见死尸兴奋的不行,到底是个妖精。 屋子里更臭,一个女人倒在地上,尸体发生了膨胀,看起来很肥大,只是看样子有点不对。 陈飞扬蹲下去,看了一会叫道:“哎呀妈呀,这女的皮儿咋都秃噜了?” 叶限捂着鼻子问:“什么意思?” “就是皮没了,我再看看哈。” 陈飞扬说着去解那尸体的旗袍扣绊。 “哎,你这人,你做什么?”轻寒看到他的动作,急忙冲过来制止。 叶限一把拉住她说:“别过去,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让他一个顶着吧。” 叶限隐隐觉得这李小姐死的不明白,也许前几天的李小姐就已经换了芯子的。 轻寒问:“他能行吗?做什么解衣服呀?” “嘘,别说话了,你还不嫌臭啊,咱们等在这,随他吧,他检查尸体呢。” 陈飞扬解开李小姐的旗袍扣绊,仔细查看完起身道:“她的皮都不见了,不是秃噜的是像是被人给扒走了,而且还干干净净!奇怪,这皮都没啦咋还给套上衣服了呢?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我不信!” 轻寒挣开叶限的手,冲进房间,顾不得恶臭,也蹲下身去看,只见那尸体的脸上果然是没有皮的,一点都没有,眼皮上都没有!因为已经开始腐败,黑红色的脸上嘴巴诡异地鼓起来,两颊也鼓鼓囊囊的,像是含了两颗核桃。忽然有肥白的蛆虫成群的从鼻孔钻出来,扭动着身子,一拱一拱,再看尸体周围,都是白花花的肥胖虫子。 轻寒吓得差点晕过去,叶限已经跟过来,连拖带拽将她扯出去。 “不错,死了有五天了。只是奇怪了,她的皮去哪里了?” 小武拿到法医鉴定报告,喃喃自语。 警察局里,轻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热水,想努力压抑住胃里翻滚的恶心。 叶限则抱着肩膀,靠着她坐着,陈飞扬却是有点兴奋地不住搓手:“我没说错吧,死了好几天了。” “皮不见了,是因为被人拿走了。”叶限懒洋洋地说。 “你知道?”小武看看叶限,又看看轻寒,“洪小姐对吧,大华洋行的,死者也是你同事?” “何止是她的同事,还是前天第一个发现女厕不对劲的那位。”叶限声音忽然清脆起来,小武一愣:“什么?前天?不是死了有五天了吗?” “对啊,所以你说,这人皮被人拿走干嘛去了?” 叶限眉毛一挑,嘴角露出几丝笑容。 小武看看周围,发现没有别的警察,这才低声问:“你的意思是,前天出现的李小姐是用了这个的皮!” “对,一定是这样。” 小武觉得这事太匪夷所思。他问道:“洪小姐,你能确定死者就是你的同事李小姐吗?尸体已经腐败的不像样子,皮也不见了,这样情况,你能认出是她?” 轻寒摸着眼泪说:“看身形像她,身高也像,旗袍也是她日常穿的,虽然上面浸上血水有点变色,但那花型和样式我都认得……”她又想想,继续说,“对了,还有头发,那头发还是我和她一起去做的,头发上的水晶卡子还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呢。还有指甲的颜色,也是她常涂的。” 叶限点点头看向小武:“你要晓得我们女人对这些是很在行的。” 小武半信半疑。旁边的陈飞扬则有点不耐烦:“别问人家小丫头了,遇到这种事,没吓死就不错了。一定是那个啥李小姐。” “你怎么这么肯定?莫非是你做的?” 小武自己都没发现,他其实挺喜欢和陈飞扬这狐狸精抬杠的。 “俺?俺要杀人不会就这么大咧咧的把尸体扔在那啊,你也太瞧不起俺了,俺是谁啊,俺那嘎达的人……” 叶限喝道:“陈飞扬,你不要云山雾罩,有的也说没得也说。” 她担心陈飞扬当着轻寒的面暴露自己,陈飞扬伸伸舌头道:“俺说那人是李小姐是因为俺知道那皮是咋扒的了。” 三个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他身上,陈飞扬觉得有点压力,摸了一把额头道:“是被穿走的。” “穿走?” 轻寒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就是从身上某个孔进去,嘴巴鼻子,耳朵都可以,就像那些蛆虫一样……” 众人都是从心头到喉头都是一紧,陈飞扬全然不觉,继续说,“进去以后用力一撑把皮撑大,脱离原来的身体,然后就扯下来成自己的咯。” “这怎么可能,肉皮还能撑开?” 小武眨着眼,觉得太神奇了。 “当然,这多简单啊,比如说那啥,那寄生蜂,还有冬虫夏草,那都是进人家身体,长着长着就是自己的皮了,这就是把主儿给挤出去了,她就这么死了呗。”陈飞扬大手一摊,心道你们几个怎么这么笨啊,难道非要让老子说出来类似的事老子也干过,看中人家火狐狸的皮就硬生生这样抢过一次。 果然,叶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一把将陈飞扬拉到一边:“我说狐狸,你说的这么笃定,莫非这种事,你做过?” 陈飞扬急忙眨巴眼睛:“没啊俺咋能干那种缺德带冒烟的……” 他看叶限的眼光越来越冷,急忙低声道:“呵呵就做过那么一次,那时候俺还小,就稀罕人家火狐狸的皮子比俺的好,仗着俺法术比它高就抢过一次。后来这事被俺爷爷知道,好一顿胖揍,打得俺三天下不来坑,硬是吃了十只鸡才能走路。这早都老皇历了,俺保证,我跟观音菩萨保证,就干那一次,再没干过,这太缺德了。” 第二十一章 女职员 (三) 叶限低声道:“别装了,分明是你馋了想吃鸡而已。” 陈飞扬嘿嘿笑着,小武茫然地问:“什么鸡?这又关鸡什么事?” “不对,不对,你说的不对。”一直低头不语的轻寒忽然惊叫道。 大家都被她吓了一跳,小武眉头微皱着:“洪小姐,你怎么了?” “不对,按照这位先生……” 陈飞扬得意地一扬下巴:“俺鄙姓陈,大号飞扬。” 没人计较他不伦不类掉书袋,还掉的叫人笑话,因为大家都看着洪轻寒,他们不知道轻寒为何会大叫不对。 “如这位陈先生说的,是从什么口鼻之类地方钻进去,然后将皮完整的穿走了,对吧?” 陈飞扬点点头,对轻寒竖起大拇指:“妹子胆大又聪明,一般人听俺这么一说早吓瘫那了,妹子你混哪疙瘩的?” 轻寒没接他的话,继续说:“可是为什么头皮和头发还在那?不也该完整的穿走吗?” 叶限和小武都跟着啊了一声,互相看了一眼,真是这样,他们怎么没想到这点。 陈飞扬挠挠头:“啥意思?不是说人皮吗?好好地咋扯到啥头发上去了?” 叶限问:“轻寒,那李小姐前几天发型是什么样的?” 轻寒想了想说:“四天前,我和她一起吃午饭,我才注意她发质好了,头发非常浓密,很美,像书上说的那种绿鬓如云,就是发型变了,是齐刘海的直发,头发到肩膀这,我还问她不是才烫的爱司头没多久,怎么又换了。她说觉得爱司头不适合自己,就换一个,我说你发质看着比过去好了啊,她说吃的老家的什么中药,还说要给我个方子,我当时还想是不是用的假发啊,不过我们是好朋友,我也没拆穿她。” 小武点点头,他记起那天去大华洋行了解情况的时候,李小姐的发型是齐刘海的,额头上还系着一条很宽的格子发带,黑黝黝的刘海下是一双小鹿一样滴溜溜转动的大眼睛,清澈透明,按照轻寒的说法,这齐刘海难道是为了遮挡脸部和头皮部位衔接的问题吗? “呵呵,如果当时你好奇,非要看看她新做的发型,看看发质,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可能就热闹了。”陈飞扬说起来竟然有点兴奋。 很显然,轻寒还不了解陈飞扬的邪恶本质,茫然地问:“为什么要好奇去看这个?” 陈飞扬得意洋洋:“哈,可能头发下面就是血呢。或者皮不够完整,可能掀开头发帘里面就是血呼啦的。也许能看到里面脑子砰砰砰乱跳,嘿,你吃过猴脑吗?” 他一得意起来就开始暴露了本性,轻寒鼻子轻轻皱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垂下眼去,心想叶小姐这样的人,怎么能有这么粗俗不知所云的亲戚? 陈飞扬看轻寒不回话,尴尬地笑笑:“那个,洪小姐,你还是没说俺哪说的不对啊,这个不耻下问什么的,对吧,你得讲明白,俺没事,俺可知耻了。” 叶限眼睛一翻,心想我不认识你,真丢人。小武低下头去,用手背抵住嘴唇,担心自己会笑出来。 “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是将皮穿走的话,为什么头皮和头发还在?”轻寒说到头发和头皮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那可能是穿走人皮时不小心,把头发和头皮弄坏了呗。“ 陈飞扬大咧咧地说。 “轻寒,你看我的指甲怎样?” 叶限忽然伸开手,让轻寒看她的手背。 她的手柔长纤细,像一朵优雅的兰花,指尖是一种带着珠光的红,灯光下很有点流光溢彩的味道。 轻寒不知道叶限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可还是点点头说:“你手长得真好,指甲保护的也好,这怎么保养的?做什么事都要带着护甲吧?” 叶限得意地展示着自己的手:“我也觉得我这手,我这指甲都长得极美的,每次我自己这样看,就能看上半天,哎,我都要爱上我自己了,怎么办?” 陈飞扬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 小武则目光炯炯地盯着叶限,他知道,叶限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些。 “叶小姐,你的意思……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轻寒盯着叶限的指甲,若有所思。 “我这么钟爱我的手,你说,如果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凶手也是特别钟爱她的头发呢?你也说了,她发质极好,黑黝黝的,吕斌如云。我方才也注意了李小姐的尸体,那头发枯黄……发质有点差。” 叶限说到这,有点不好意思:“前几个月我的头发也烫坏了,我急的什么似的,后来买了假发遮掩,像我这么钟爱我的手和指甲,我看人都是先看手,再看指甲,如果那个凶手和我一样,既爱美又重视细节呢?甚至还有点固执,不允许自己顶着枯黄的头发。 “这样,顶着这么大的风险只因为不喜欢那头发?” 小武瞪大眼睛,他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拿走了几乎全部的人皮,只剩下头发和头皮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这个?小武不理解。 “警官先生,你不是女人,不理解女人的感情,我想我是能理解这种心理,如果自己最钟爱最喜欢的东西,那是拼命也要保持的。”轻寒摇摇头,“我已经算是很不在乎仪表的人了,像叶小姐这样细致的人想来更会严重一些。” “所以我们要找的是一个和她一样矫情的妖精?你说这人,杀人夺个皮都这么矫情,活的累不累啊。”陈飞扬呲之以鼻。 叶限瞪他一眼:“陈飞扬,你别有的也说没得也说,你给我等着。” 陈飞扬嘿嘿一笑,躲到小武身后。 “对,这样看,杀害李小姐的那个什么就是个格外爱惜自己的头发,拥有一头美丽头发的……妖精。”轻寒说道。 “等等,分析头发头皮做什么?现在不是要明白,为何李小姐会被夺走皮!还有……” 小武有些紧张,又有点激动,喉头动了一下,长出一口气道:“我觉得,李小姐遇害很可能和谢国成钻进下水道是有关系的。李小姐这么一个普通人,没有男朋友,也没和谁结仇,她为什么会被这么诡异的害死呢?因为……” “因为她是洋行派驻银行的巡视员!” 轻寒抢答。小武点点头,看着轻寒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许:“对,就是这样,洪小姐,你很聪明。” “对,这一定就是她被杀的原因!”小武看看轻寒,忽然低下头去,耳根子慢慢红了。 第二十二章 人和动物是不同的 “寒妹子?” 门口的铃铛一响,召南抬起头,正好对上轻寒微笑的小圆脸。 “你好啊,召南先生,好久不见了。” “是啊,上次还是你离家出走遇到的,来沪城很久了,一切都好吧。” 召南满面笑容看不出任何内心想法。 “召南先生,难道你没有看过前几天报纸上报道的大华洋行的案子?叶小姐都看到了,那张报纸上可有我的照片呢,当然,把我拍的有点傻。”轻寒声音清亮,看着召南,似笑非笑。 叶限笑了一下,陈飞扬则恍然大悟:“唉呀妈呀,俺说看着你咋那么眼熟呢,你一提醒俺想起来了。可不是咋地,那报纸俺看了,沪江报,哎,你说的对,就是拍的挺傻的,那大嘴巴张得,哈哈,能伸进去一个拳头。” 轻寒碍着叶限的面子不能发作,只咧嘴嘴角,冷冷一笑。 叶限从背后轻轻捅了陈飞扬一下,他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啊地一声跳起来,下意识地一把抓住轻寒的手,嘴里喊道:“吓死俺了,吓死俺了。” 谁信?一个抱着断手断头的人会怕被人碰一下?叶限实在忍不住,大吼一声:“陈飞扬,你给我老实点。” 陈飞扬急忙松开轻寒的手,这时一边的召南很体贴地递过来一个手帕,轻寒拿在手里用力擦着自己的手,似乎是对陈飞扬的厌恶已经不需要用言语来说明了。 陈飞扬脸色一暗,有点尴尬地低下头,走到一边,不再多嘴。 也幸亏陈飞扬误打误撞,缓解了召南和轻寒之间的尴尬气氛,召南指着里间道:“请坐,请坐,我去倒茶。” 他匆忙去后厨烧水倒茶,走到厨房门口时候,撞了一下,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叶限请轻寒坐下,低声笑道:“你吓到他了。” 轻寒抿嘴一乐:“这人也挺有意思,我早和他说清楚了,从此以后再见面就是桥归桥路归路,我寒妹子说话算话,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多婆婆妈妈的,我早都想明白了,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好,寒妹子,我就喜欢你这种快意恩仇的劲。” 陈飞扬站在一边,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蹭来蹭去,低头耷拉脑,看着整个人很是颓败。 轻寒转身说:“陈先生,我刚才擦手是因为……你仔细检查过尸体的啊。”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嫌弃俺?” 陈飞扬抬起头,满脸都是笑,嘴巴咧得老大。这让叶限想起小时候听到的关于“张三”的故事,想到这,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张三”,嗨,说的可真像。 陈飞扬问:“你又笑话俺。” 叶限招手叫他过来坐下,笑眯眯地说:“等会茶点才能上来,我就讲个故事吧。” 轻寒看看叶限又看看陈飞扬,点点头,她很聪明,猜到这故事一定是和陈飞扬有关。 “我小时候听邻居老猎人讲……” “等等!”陈飞扬饶有兴趣地看着叶限,“你怎么会认识老猎人?不对你小时候家里邻居怎么会是老猎人?”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叶限,“还是你也是来自长白山?” 叶限啐了他一下:“放屁,天下只有你们长白山有山有猎人吗?到底是乡下来的狐……胡说八道。” 轻寒赶紧打圆场:“快讲啊,继续讲。” 叶限瞪了陈飞扬一眼,继续说:“老猎人说他们都管狼叫张三,俗话说张三儿不吃死孩子肉,活人惯的。” “张三?这是什么?那只狼姓张吗?排行第三?” 轻寒忽闪着清澈的大眼睛,陈飞扬在一边看着她侧脸,看到侧面的睫毛蝴蝶一样翩飞,他眼中闪动着倾慕的光。这丫头长得可真俊(zun)啊。 “不是一只狼叫张三,是所有的狼俗称就叫做张三。其实本来是叫张腮的,腮帮子的腮。” 叶限指着自己脸颊。 “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狼的嘴巴比较大!” 轻寒果然很聪明,一点就通。 “对呀,狼的嘴巴,准确的说是所有的犬科动物都有这个特点,比如说狐狸的嘴巴也很大,到底是动物嘛。”叶限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瞟着陈飞扬,他好像若有所思,移开看向轻寒的眼睛,盯着桌上自己的手。 “狼的嘴巴很大,一张开就咧到耳根子,所以猎人们就叫狼张腮,后来传来传去就变成张三儿了。其实狐狸啊狗啊也是这样,不过据说是狼的嘴巴比它们还要大一些,野兽总是野兽,防着点总是好的。” 这话说的……太伤人了! 陈飞扬知道叶限这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她看出自己对轻寒的有意思,就故意提醒他不要有非分之想,人和动物是不同的。 哼,胡说八道,老子修行这么多年,图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和人一样,能找女人能进饭馆子大吃大喝,还能去看你们大城市的那个啥影,跳那个彭叉叉?不为了和人一样费劲修行干啥?还不跑山下二丫家吃鸡,还能趴窗上偷看二丫洗澡。 陈飞扬这边兀自愤愤不平,召南端着茶盘过来了。 他泡了一壶碧螺春,还用两个小盘子装了干果和蜜饯,叶限冲他点点头,微笑道:“看看,寒妹子,还是你有面子,我们家这伙计对我可从没有这么贴心的。” 召南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轻寒则站起身,大方地伸出手去:“召南先生,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洪轻寒,是大华洋行的职员,很高兴认识你。” 召南握住那只小手,点点头:“你好洪小姐,我叫召南,欢迎你到沪城来。” 轻寒的意思很明显,他们之前种种就这样翻篇了,两人就当是第一次在沪城认识。 陈飞扬的眼神在召南和轻寒之间打着转,他猜到这俩人之间一定曾经有点什么。 俺可是世间最聪明的狐狸精! 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自己当初可是族里最笨的狐狸,不也修成聪明的狐狸精了?只要有耐心,总能追到这个俊丫头。 什么张三不是张三是张腮,什么犬科动物,叶限的话就当放屁见鬼去吧。 “见鬼,你们的意思是谢国成看到的也许就是害死李小姐的东西,其实是一只鬼?” 召南的声音响起。陈飞扬哆嗦一下:鬼吗?怎么他们也说到鬼去了? 第二十三章 腿真白呀 轻寒一上午都在大厅里转悠着,默默打量每一个人的脸。 那个杀害李小姐的家伙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并没有走远。 昨天他们几个在未寒时讨论过,为什么那家伙会故意暴露谢国成的尸体。 “陈飞扬将尸块扔到路上是为了引起警方的注意。”叶限说这话时候还故意看了轻寒一眼,轻寒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陈飞扬则气呼呼地喊道:“干哈啊,这事都过去了。非要秃噜反账的来回说,真没劲。?” “有啊,我要找出你和那个东西之间的共同点。” “俺和他有共同点?”陈飞扬吓一跳,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轻寒,后者也正疑惑地看向他。陈飞扬立马换上一张笑脸,轻寒却想这个人虽然是叶小姐的亲戚,但真可怕,竟然能抱着尸块四处扔,还能检查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想到这里,轻寒胃部开始有微微不适。这时果盘被转了一下,召南指着盘子一角道:“这种梅子很好吃,你吃几个。” 轻寒看着他一脸真诚,只好拿起一个梅子放在嘴里,果然是唇齿生津,胃部的翻腾渐渐被压制下去,轻寒抬头对召南笑着点点头,陈飞扬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恶狠狠地拿起几个梅子丢在嘴里,酸的咧了一下嘴,急忙又努力板着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召南摇头一笑,又开始说起自己对这件事的理解。 “陈飞扬将尸块丢在路边是为了引起警察的注意,那东西是为了什么呢?” 小武像是自言自语。 “陈飞扬,你真的只是为了引起警察的注意吗?有没有其他的想法?说实话。” 召南加重了语气。 陈飞扬觉得召南是公报私仇,他不服气地别过脸去,哼了一声拒绝回答。 轻寒笑了一下:“是为了好玩吧,将警察耍的团团转,感觉很好玩,对吗?” 陈飞扬瞪大眼睛,满脸惊喜:“哎呀,知音啊,姑娘你真是我的那个啥流水来了?” “同样的道理,那个东西和陈飞扬一样,也不能用看待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召南继续说,全然不顾陈飞扬挥手捣乱。 “她冒充李小姐,然后还故意引导大家发现下水道里的谢国成,全程应该很享受大家的惊慌恐怖,以及后来警察的焦头烂额手忙脚乱。” 小武也不干了,挥手道:“喂,你这话什么意思,炫耀只有你会用成语吗?我们哪有焦头烂额?” 叶限一笑:“没有吗?我看你何止焦头烂额,为这两件事都要满头包了,就算现在没包,找不到凶手也得被你叔叔打的满头包。” 小武重重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很不满。 “她既然这么享受这个过程,那么她很有可能还在某个角落享受别人的恐慌。”召南做出判断。 叶限笑眯眯地看着陈飞扬:“飞扬啊,我知道你其实是很聪明很厉害的。” 陈飞扬全然没发现叶限竟然亲切地叫他飞扬,过去都是叫他陈飞扬和飞扬狐狸的,他得意地坐直一点,好像个子都能高一些呢,拍着胸脯道:“那是俺可是修……俺可是练武好多年呢。” 他小心地瞄了轻寒一眼,发现她并没有察觉自己差点说出的修炼二字,这才稳下心来。 “所以你需要在大华再制造点事端,闹的厉害点,也许那东西很喜欢这种感觉,慌乱,恐怖,没有秩序。”叶限道。 “啊?让俺干这个?” 陈飞扬有点为难,看看轻寒又看看叶限。 叶限明白了,他是担心被轻寒看出自己是个非人类的事实,便解释道:“轻寒,我这个表哥……” 她说表哥的时候,陈飞扬骄傲地扬起下巴,召南则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你就得意吧,这女人是最能压榨人的,给个甜枣打三巴掌,等你挨巴掌的时候就哭去吧。 “我这个表哥是很有点本事的,比较神奇的本事,我想让他在你们洋行制造点事情出来。” 轻寒点点头:“叶小姐,你想说的是法术对吧?他不是普通人。” 叶限没想到轻寒竟然能很平静的接受,陈飞扬已经高兴的差点蹦起来了:老天爷啊,这姑娘真大方,她竟然不害怕也不嫌弃,唉呀妈呀,这简直是天打雷劈的绝配呀。 轻寒不知道陈飞扬怎么会一脸喜色,难道真叫召南和自己说对了,他这个人就是喜欢捣乱,制造点混乱出来?哎,这人想法真是变态呢。 而现在,这变态的陈飞扬就潜伏在洋行内,轻寒有点忐忑,不知道他会采取怎样一种捣乱方式。 大厅里,大家都在忙碌着自己的工作,这几天看似风平浪静,女职员去厕所还是要结伴的。 轻寒盯着走廊,想从往来的人中寻找一丝线索。 这时就听到一声惨叫,接着是踏踏踏纷乱的跑步声。 有人站起来:“声音从女厕方向来的。” 轻寒这才知道,原来大家都很敏感,这几天只是在强自压抑着而已。 几个胆大的男职员站起身,往走廊跑去。 轻寒站起来也要跟上,从她侧面伸出一只手,一个年轻小姐皱着眉头低声说:“洪小姐,我害怕。” 轻寒认出这是经理秘书林小姐,是个小巧玲珑的南方美人,蜜色的皮肤,大眼睛双眼皮,一头浓密的黑发盘一个髻,却一点不显得老气,而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如同一块美味多汁的蜜色糖醋小排骨。“没事,我去看一下,也许是人吓人呢。”’ 那林小姐却拉着轻寒的手不放,轻寒只好叹口气:“那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两人走到走廊,就听着有人说:“天啊,怎么可能,你真的看清楚了?” “又不是我一个人看到,那人说话了。” 几个男职员则从女厕出来道:“什么都没有啊,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不能的,那人还说话了呀。” 几个女职员语气中带着慌乱,手不住抚着胸口,看来是真的吓坏了。 “他说什么?”轻寒问。 “这个……” 几个女职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憋的通红,最后一个女职员实在忍不住了,气呼呼地说:“说就说,那人说的是丫头,你腿真白呀。” 轻寒怒火中烧,陈飞扬这个变态! 第二十四章 白日见鬼 腿真白,这…… 几个男职员面面相觑。 那女职员想反正丢人的话已经说出来了,索性都讲了出来。 “我们几个去厕所,刚走到……就是那个位置,原来那个位置。”那女职员脸涨的通红,大家明白她说的是发现谢国成的那个位置,都跟着点点头。 “当然了,那个位置我是不敢再去的,就是有点害怕又有点好奇,那个,你们能理解我这样的想法吧。” 一边的林小姐有点不耐烦了:“你看你,讲点事情你还拿腔拿调了,爱讲不讲。“说着拉着轻寒的手说:“走啊,洪小姐,我们回去,有鬼没鬼的,吓死他们拉倒。” 轻寒没有动,就听那女职员继续说:“后来我上完厕所,路过那位置,就好奇地看了一样,结果,我看到从那池子里钻出一个人头,是个男人,笑眯眯地对我说,小姐,你腿好白啊。” “可是我们看了,那里面什么都没有,而且上次那个人的结局你们也看到了,那下水道那么窄小,人就算钻进去也得卡死在里面,不可能还这么轻松的钻出来说话吧。” 一个男职员说。 “是啊是啊,那么小的空间,人怎么可能钻出来说话呢。” 其他男职员也跟着附和道。 “我们也听到了,他就是说了那句话,然后小青喊起来,那人就又钻回去了。” 一个女职员在旁边说。 “对的呀,我听到小青喊叫,回头去看,正好看那人的头缩了回去,头发黑黑的,我看的清清楚楚。”另一个女职员也作证。 轻寒想了想说:“这样看这事实在太奇怪了,一个正常人进去了也不可能这么轻松,除非……” “除非什么?”林小姐目光一闪。 “除非那不是人……” 轻寒吓得掩住自己的嘴,看看周围小声说:“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们可不要传出去,我可不想被人说神神叨叨的。” 一个女职员说:“我也猜就是鬼,那个人死在下水道一定死的很不甘心,鬼魂就出来吓唬我们。” “何止吓唬,简直下流无耻!”被看到大腿的女职员气的不行。 “奇怪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就能闹鬼呢?那鬼魂也不可能大白天出来吧。” 有男职员疑惑道。 “哎,我听人说白日见鬼,不是好事啊。”一直好像不在乎这件事的林小姐忽然说道。 那几个女职员互相看看,其中一个有点迟疑地问:“那个……有什么说道吗?” 林小姐神秘兮兮地说:“有啊,我听老人家,白日见鬼的话,那就是阳寿不久了。” 女职员们呀地叫了一声,尤其是亲眼看到鬼的那个,脸吓得煞白,浑身发抖。 另一个女职员急忙扶住她,有点埋怨地说:“林小姐别吓唬人了,这几天咱们洋行的人都要被吓死了。” 林小姐嘴一撇:“看看,我不想说,是你们非要我说出来的,我说了你们又这样。哎,我也害怕啊,那个人那么可怕,还有李小姐,你们没发现吗?李小姐已经三天没来了,难道是……哎呀不说了越说越害怕。” 林小姐扭着腰肢往回走。 “李小姐怎么了?” 有人想到轻寒和李小姐很要好,便看向轻寒。 小武叮嘱过,千万不能说出李小姐死去的事情,于是轻寒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这几天其实我也很害怕,晚上都不敢加班了,没顾上李小姐,也许是被吓到了吧,谁遇到那种事都会害怕啊。” 那女职员还是不放心,看着林小姐的背影压低嗓子说:“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李小姐,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轻寒见她目光闪烁,明白过来,“你是想确认李小姐是不是还……好。”她硬生生将活着二字咽了下去。 那女职员被轻寒揭穿了心思有点尴尬,男职员道:“你们真是大惊小怪,可能就是你们几个都幻听幻视了吧?”他是个留洋生,还懂点外国的新名词,说完就解释道,“就是被那件事影响的,集体出现了癔症,其实刚才那位置就没有人,也不能有人钻出来,你们是因为总想着那件事,心里害怕,出现了集体的幻觉。” 他对自己的解释非常满意,另外的男职员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三个女职员和轻寒一起走进大厅。 这件事大家都没说,只说在女厕踩到了老鼠,已经请同事清理出去了。同事们虽然都不太相信,但也没有仔细问,多事之秋谁都不想凭空给自己添堵。毕竟还要吃这碗饭,洋行再出事大家都不好过的。 轻寒注意到,这三个人从此再没去洋行的女厕,她们上厕所都是结伴去的二楼。而林小姐却还大咧咧地继续去女厕,见轻寒的目光投向自己,回头笑了一下:“没事的,我不怕。” 轻寒才发现,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很媚。 白天的时候还好,大厅里人来人往,大家虽然知道女厕可能又出了点事,但毕竟是白天,大不了结伴去也没什么可怕的。 恰好今天是月底,下月审计署要来审查的,因此下班时候总经理宣布,有几个部门的人要留下来加班,核对账目,其中就有轻寒,还有今天在女厕尖叫的那个职员,林小姐抱着一堆账本,依次发给大家。 那女职员面带难色问:“林小姐,能不能通融一下,我真的很害怕啊。”林小姐平时都是甜甜蜜蜜的,今天却柳眉倒竖:“怎么了?你们不都说我胡说八道吗,现在又相信我的话了?” 那职员低声说:“林小姐,你是总经理秘书,只要你开口总经理一定会通融的。” “可别乱说话,这话叫经理太太听到,那不是要给我小鞋穿吗?” “我真的害怕,现在二楼三楼又关闭了,我没有……” “好了,好了,总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小姐,能有什么事啊,再说白日见鬼可能是没好事,晚上见鬼,这不是……很正常吗?”林小姐的声音很低,有点阴森森的,目光中还透出一丝雀跃。 女职员吓得不敢出声,直到林小姐转身又去分发文件,轻寒轻轻拉了女职员一下问:“林小姐对你说什么?” 女职员叹息道:“洪小姐,我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太多疑了,我怎么觉得林小姐有点幸灾乐祸呢。” 轻寒心道你没多想,她方才的表情的确是这样,一副看笑话神情。 大厅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忙着各自的事情。 走廊里,只听着林小姐高跟鞋的脚步声走来走去:哒哒哒、哒哒哒。 就在这时,灯忽然灭了。轻寒问:“没电了吗?” 第二十五章 火狐狸 “呀!” 是林小姐的声音。 轻寒冲到门口,忽然止住脚步,周围漆黑一片,她知道叶限或者召南就在周围某个地方注视着自己,但实在太黑了,她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让自己置于无法控制的危险中,等待别人救助是最没用的。此刻,她牢牢记得黄天蝎的话:“你黄爷这辈子就冲动那一次,那一次就够了,人啊,要想多活几年时刻记得要谨慎,咱们宝庆帮代替汉口帮,靠的就是稳打稳扎,你在沪城,要时刻记得这点,别逞强,丫头。” 她闪到门口,看到大厅里亮起一道亮光,是一个男职员找到了手电,他打着手电壮着胆子走到门口,林小姐可是总经理秘书,听说还是总经理老婆的什么表妹,人又长得小巧玲珑甜甜蜜蜜,此刻当然要想着英雄救美啊。 那人走到走廊,看到林小姐脸冲着墙站着,头垂下去,整个人像是无依无靠,让人油然升起怜惜之情。 “林小姐,出了什么事?”那人走过去,伸手去拉林小姐的胳膊。咔嚓一声,胳膊被他拉了下来,那人先是愣住,随即大叫:“老……”天字没有说出来,因为那断掉的胳膊忽然倒过来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林小姐转过身,夺过他手上的手电,诡异地笑笑:“嘘。” 那人吓得几乎要晕过去,因为他看到林小姐拿着手电晃了晃自己的脸,那张脸上竟然是没有五官的一片苍白,耳边还是林小姐的低语:“怕了吗?”那人忙不住点头,怕了,他是真的怕了。 林小姐嘿嘿笑了一下,他们说话声音很轻,大厅里的人只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可躲在门后的轻寒听得清楚心里一阵发寒。 大厅里有人点起了蜡烛,有人要去找电工,这时经理室的门开了,经理走出来喊道:“林小姐呢?去找蜡烛!” “我来了。”很嘶哑的声音。大家听着奇怪,林小姐这是怎么了,方才尖叫一声,这会嗓子就哑了。 接着一个很奇怪的声音传过来,噗通噗通,这不是人走路的声音,倒像是某种动物在爬。 噗通噗通,点点烛光中,只见林小姐扭曲着身子一点点爬进来,爬到门口还咧开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大家都惊呆了,不敢出声,那个今天在女厕中惊呼的女职员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看着林小姐。 噗通噗通。林小姐爬到那女职员脚下,抬起头来问:“你怕吗?” 那女职员怕自己惊叫出来,捂着嘴巴用力点点头,眼泪簌簌往下落。 “这样呢,害怕吗?” 林小姐忽然笑了,她脸上带着柔媚的笑容,笑着笑着啪嗒一下,眼珠子掉到地上,林小姐继续说:“我眼睛掉了,帮我捡起来行吗?” 女职员吓得哆哆嗦嗦,流着泪不住摇头。 林小姐的眼珠子开始满屋乱骨碌追着人跑,有人此刻反应过来,惊叫着四处跑。经理吓得砰的一声关上办公室的门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那眼珠子像是很喜欢这种追逐游戏,在大厅里追着人玩闹起来,林小姐格格娇笑着,笑的花枝乱颤开心极了。 笑着笑着,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因为在众人的闪躲尖叫中,隐隐传来啪的一声轻响,林小姐扶着女职员的脚,一点点撑着身子站起来,女职员被吓得眼前一黑,彻底晕倒在地。 林小姐大叫:“是谁?谁踩爆了我的眼睛!” 她听得声音是从大门口传来的,转身看向那里。 轻寒从门后闪身出来:“你别闹了,这样吓唬人好玩吗?真是无聊透顶。” “啊!是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小姐咆哮着冲向轻寒,后者叫道:“叶小姐,召南先生快来啊。” “少吓唬人,看谁来救你,我本不想随便伤人,是你惹到我了。” 轻寒真不是故意踩碎她的眼睛的,那对眼珠在地上骨碌来骨碌去,正好到轻寒脚边,还要顺着她的脚往身上爬,轻寒恶心的浑身汗毛都起来了,想也不想,一把将眼珠从腿上扒拉下去接着就是一脚,啪的一声,将它们踩爆了。 轻寒躲闪着,慌乱中她挥舞着的手抓到了林小姐的发髻,那头发哗啦一下子都散开了。 “你竟然敢动我的头发!”林小姐气的跳起来,差点将天花板穿个洞。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轻寒转身往女厕方向跑。 林小姐拔腿就追,这时忽然从女厕冲出一个黑影,挡在二者之间,林小姐看到那黑影,索性将脸上的面皮一把扯下露出一张奇怪的动物脸。 那黑影愣住:“啊,你是火狐狸!” “陈飞扬,你个混蛋。” 轻寒躲在女厕,探头往走廊看。陈飞扬挥了一下手,洋行里的灯都一下子亮起来,轻寒正好看到对面林小姐的模样,吓得哎呀一声,那不是人,而是一个长得像狗像狼的东西,但是脸上光溜溜颜色暗红没有一根毛!她急忙捂住嘴,心里惊呼老天爷,怎么有这么丑的狐狸。 “对不起,火狐狸妹妹,当年俺年轻不懂事偷走了你的皮,这么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陈飞扬小心翼翼地问。 “你说呢?没有皮能好吗?” 林小姐说到这里又开始暴怒,伸手指着探头探脑的轻寒:“你,我就剩下那一点毛,你竟然还揪它!我要剁下你的手!” 陈飞扬慌忙摆手:“不行不行,剁俺的吧,俺四只爪子随便你剁!洪家妹子细皮嫩肉的,她的手不能剁。” 轻寒听他说细皮嫩肉,再想到他竟然潜伏在女厕偷窥,气的直跺脚,心想这家伙真是太可恶了。 “哼,我这些年游荡在外,最恨的就是你,恨不能扒你的皮喝你的血!”林小姐看着陈飞扬咬牙切齿。 砰的一声,大厅的门关上了,将大厅和走廊彻底隔绝开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哎呀呀,不都是长白山来的吗。怎么就像有血海深仇一样,陈飞扬,你过去在长白山到底欠下多少风流债呀。” 走廊另一头,一个女子摇着扇子,妖妖娆娆地走过来。 她的皮肤很白,白的几乎要融化在灯光里,那鲜红的唇,触目惊心。 “这是谁家可怜的大妹子呦,光溜溜的小脸真讨人喜欢。” 叶限走到长着狐狸头人身子的林小姐面前,伸手在她脑门上摸了一下,像是哄小狗一样,嘴里还说着:“好乖啊,我都想养只狐狸了。” 陈飞扬涎着脸叫道:“养俺,养俺!” 第二十六章 偷梁换柱 叶限白了他一眼:“你,钻下水道了?洗澡了吗,脏死了,离我远点。” 陈飞扬憋着嘴巴,委委屈屈地说:“俺用法术洗了,香喷喷的,不信你闻闻。” 叶限后退一步,看着光溜溜一张狐狸脸的火狐狸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为何没取走李小姐的头皮,原来是因为林小姐有一头浓密的黑发。” 火狐狸看着陈飞扬咬牙切齿:“你害惨了我,我一定要把你生吞活剥才能消心头之恨。” 陈飞扬吓得一缩脖子:“俺赔,俺都赔给你,其实当初俺就知道错了,去找你,可没找到。” “赔,当初你学艺不精,穿走我的皮,让我变成这样,你就没想过我要怎么面对别人?失去了皮在长白山的冰天雪地里会不会冻死?”火狐狸看看陈飞扬又回头看看叶限,“好啊,多年不见你竟然和人类掺合到一起了?是你躲在女厕吓唬人吧?” “是俺,是俺,不都是为了把你勾引出来吗?再说,俺穿走你皮子那时压根就不是冬天,俺记得很清楚是夏天,你那毛都掉了不少。” 轻寒在一边咧嘴,什么叫勾引啊,会不会说话。 “火狐狸,谢国成是不是你杀的?” “我杀?开什么玩笑?我对男人的皮子没兴趣,太粗糙了,那么多汗毛出汗很难闻的。” 火狐狸嫌弃地咧咧嘴。 “准确的说是被你吓死的?” “没有,我只是凑巧发现他带着宝贝,还是我们长白山的宝贝就想偷来而已,我没杀他。” 火狐狸急忙解释。 “人参王是被你换走的?”陈飞扬惊讶地问,“不对啊,你又不在长白山你怎么知道他们带着人参王。” 洪小姐微笑:“我从长白山走后就来到沪城,你听听我说话,完全是沪城味道,我在这已经生活好些年了。” 轻寒心里不由一阵恶寒:“这么说你一直潜伏在我们洋行。”她打量着林小姐的身体,忽然想起来,“我记起来了,李小姐发现谢国成那天,林小姐没有来上班!都是你,我们洋行的林小姐一直都是你!” 林小姐明媚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对的呀,我就是喜欢林小姐这样的身体,皮肤暖暖的颜色,我过去在长白山最怕冷了,看到白色皮子就恶心,哦,这位小姐,我不是故意说你的啊。”她对叶限挤挤眼睛,继续说下去;“终于遇到一个有着暖色皮肤的人,长相身材都符合我的标准,还有一头浓密的黑发,我就取代了她。” 叶限问:“真正的林小姐去哪里了?为什么警察没有发现她的尸体……”问到这里,叶限忽然反应过来,看着火狐狸,眼中流露出厌恶的情绪,“不会是被你……” “嗯哼,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一点一点把她吃光了。”火狐狸说着还舔了舔嘴唇。 陈飞扬大惊失色:“俺的老天爷,你还吃人啊。”他凑近了火狐狸,笑眯眯地问,“那人肉到底是啥味的?俺爷爷骗俺说是酸的不好吃,到底是啥味的?” 火狐狸得意地扬着下巴:“很好吃,尤其是林小姐的肉,肉质鲜嫩,肥瘦适中,自带香甜味,到底是广东人,很好吃的,那个李小姐就不同了,闻一下就没胃口。我猜她可能是四川人,肉都是辣味的。” 火狐狸说到这很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轻寒向叶限的方向挪动两步,她觉得有点恶心,这两只狐狸!竟然真的只是狐狸,就算化成人形也缺少人性,在他们口中,吃人肉是这么轻松的事情。 陈飞扬看出轻寒的不自在很诚恳地解释道:“那个,洪小姐,俺不吃人,俺从没有吃过人,俺就是好奇,人肉到底啥味的,问问而已,你别害怕啊。俺真的不吃人,俺可文明了,俺爷爷说了,吃人的都是野蛮人,俺们做人就要做文明人。” 火狐狸则叫骂:“我是野蛮人?再野蛮也不像你那么变态,看我的皮毛长得好,仗着你法术比我高就下死手!我只夺人类的皮,可没对自己同类下过手。” “你一共杀了几个人?” 叶限冷冷地问。 火狐狸环顾四周,发现大厅的门早被关上了,走廊里吓瘫的那个男职员也不见了,她断定这个女人一定还有厉害的帮手守在这里,便很老实地回答:”就这俩,我也不想杀人,我喜欢人,喜欢看漂亮女人,跟她们学说话打扮化妆,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是很好看的。” “你既然有法术,变化人形的时候就可以有皮肤,为什么要偷别人的皮呢?”轻寒实在不能理解这火狐狸的想法。 “因为我喜欢别人的皮,我法术不是很精,每天变来变去太麻烦了,不如直接收藏几张人皮方便。”火狐狸自认为回答的非常老实。 “人参王呢?”陈飞扬问。 “哼,我会乖乖的交给你吗?”火狐狸看着陈飞扬,狐狸脸上都是幸灾乐祸。 “我当年对不起你,你说吧,要俺干啥,俺都干,只要你把宝贝交出来。” 火狐狸咯咯一笑:“真的呀,那我要你!” 火狐狸伸手,点了一下陈飞扬的胸口。 “要俺?” “对,就是你。” “要俺干啥?” “生小狐狸呀。” 火狐狸看着陈飞扬,眼中春情荡漾。 “你脑袋进水啦,俺害的你成了光毛狐狸,你还给俺生小狐狸?” 陈飞扬觉得火狐狸一定在骗自己。 “你长得不算丑,不算太聪明,又是族长的亲孙子,还是嫡孙,将来长白山还不是你的天下,我要提前做你妻子,这叫衣锦还乡回家生一窝狐狸崽子。” 轻寒松口气,心想这样也好,让狐狸们互相祸害去吧。 “好了,你们的事以后说,谢国成和江二到底是怎么死的?” 叶限不耐烦地打断火狐狸的话。 “江二,就是那个岁数大点的盗墓贼吧?他怎么死的我是不晓得,不过谢国成死的时候我是亲眼看到了。”火狐狸洋洋得意:“他是被厉鬼逼死的,那厉鬼逼迫他钻进下水道活活憋死了,我的听力是很好的,我听那厉鬼说这是报应,他们当年盗墓毁了那鬼的身体,将墓主人大卸八块,那厉鬼寻了好几年,终于找到他们了。你们听听,说的是他们,那老贼当然也是被鬼给杀了的。”火狐狸说到这轻笑出声,“我早就看中银行里保险箱的宝贝,本来没想要李小姐的皮子的,她头发没烫好,都焦了,可是我需要用她的皮子能自由出入银行偷保险箱。” 原来江二和谢国成为躲避厉鬼来到沪城,谢国成去大华银行存保险箱的时候被火狐狸偶然撞到,火狐狸法力低微,感知到人参王的存在,却没法打开保险箱将东西偷出来,于是她瞄中了做银行巡视的李小姐,轻松地打开保险箱拿走了人参,她对金子是不感兴趣的,那些黄白之物,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何必费劲拿走,怪沉的。 “那你打开保险箱的时候看到几根金条?” 叶限忽然问。 守在走廊口的召南听到这,心跟着抖了一下,心道,完了完了,小武要倒霉了。 “十根啊,怎么了?”火狐狸眨巴着大眼睛问。 叶限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第一章 焦头烂额的小武 “你为什么放走那妖精!” 小武气急败坏地冲进未寒时,看到叶限和轻寒正坐在后屋喝茶,透明玻璃杯中是红茶,旁边小碟子放着几样干果和栗子蛋糕,真是悠闲又优雅。 小武的到来破坏了这份恬静,叶限也不恼,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 小武气呼呼地坐下,轻寒一声不吭,只盯着手里捧着的茶杯看,像是要从那红茶中看出一朵花来。 “你明明知道她杀了两个人,还吃了人肉!” 小武坐下后,双手按着桌子,这种肢体语言代表他对叶限充满了抗拒。 “你也知道杀人的是妖精,你是人界的警察,如何管得了妖界的事情。”叶限回答的云淡风轻。 “可是,可是……你明明那抓到她!”小武被叶限噎了一下,想了想闷出这么一句。 “谢国成和江二当年盗墓,毁坏墓主人尸骨,被厉鬼所害这叫一报还一报,难道你也要去抓这只鬼吗?火狐狸她就是一只狐狸,就像狼群将一个人给咬死吃了,你要去满山抓狼将它枪毙吗?她是狐狸,就算化作人形也是一只动物,和动物讲法律?那猎人是不是都要被判死刑呀?想抓狐狸抓鬼也好,找你们武当的老道们咯,这事我可管不了。” 小武被质问的说不出话来。 不错,火狐狸就算一直顶着林小姐的样子生活,可她毕竟是一只狐狸,人间的法律对她不起作用。 “可是,可是她已经修行了,怎么还能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小武想想,还是觉得气不过。 吃人啊,这个狐狸精杀了人还吃人,真是太可恨! “天地间只有人类吗?若是说起来,动物怕是比人更早在这个世界立足吧?凭什么动物就要遵守人制定的规则,伤天害理?动物间只有弱肉强食。”叶限说到这里眼睛闪闪发光。小武愣住了,他想不到叶限竟然能说出这番话,似乎有些道理,但身为人类,又如何能承认自己要被动物耍的团团转? “人类,在凶猛的动物面前只是一块肉。”叶限说到这,嘴角露出笑纹,“武松打虎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估计是只未成年的虎。”她脸上戏谑的笑容刺痛小武的眼,他噌地站起来,重重拍在桌子上:“真过分!” “嗯,是很过分,看,我的红茶都被你拍洒了?你要来一杯吗,大吉岭红茶,味道还算不错,加片柠檬很好喝。” 叶限说着将一块蜜饯放在嘴里,眼睛微微眯着,叹息一声:“甜食真是容易叫人满足呀。” 小武气恼地转身就走,叶限道:“好走不送,麻烦把门关好。” 砰的一声,小武重重地将门甩上。 叮当当,屋内挂着的铃铛乱响。小松鼠墩子吓得嗖地一声躲到一个罐子里,见平安无事又探出头向周围看看,这时它看到,对面屋子里的叶限,好整以暇的扇着扇子,嘴角边是深深的笑纹,眼睛明亮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笑意,墩子心里一哆嗦,吓得又缩了回去。它跟着叶限生活几年,明白这是叶小姐又起了坏心思。 小武回到警察局,刚进门就有人急忙跑来说:“局长找你。” 小武来到局长室,敲门进来,听着安局长声音有点不对劲,见他进来啪的一声将一封信拍在桌上。 小武走过来问:“局长,您找我?” “你看看吧。”安局长将信递给他。 小武有不祥的预感,安局长脸色阴沉,看来不是好事。打开一看,吓了一跳,急忙回看向安局长。 “是不是你做的?” 安局长问。 “局长,你听我解释,我是……” “不管你是怎么回事,现在死者家属举报你偷窃死者财物!” 安局长气愤地一把抢过那信:“恐怕现在沪城各大报纸都已经上大新闻了!你怎么眼皮子就那么浅?二十根金条就要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不是的,叔父,不是二十根,只有十根!其中五根我还暂存在未寒时。” “未寒时?叶限那个店?” “是,这几起案子也是和她一起合作的,叔父,相信我只有十根没有二十根,那家属是胡说八道。” 小武眼睛一转:“死者谢国成是个盗墓贼,偷坟掘墓这种事是断子绝孙的,那金条就当他死了做功德了。家属还想发这等不义之财,真是无耻。” 安局长想了想:“好吧,你把金条如数交上来,我帮你想想办法。” “那报纸……” “我已经叫人去关照各家报社。如果他们不听话,我也没有办法,”安局长叹口气。 小武听他的意思其实事情不会太糟糕,便急忙告辞又急匆匆去未寒时取那五根金条。一路上不住后悔,方才是被叶限气晕了,竟然忘记这件事。那天他拿着盒子和金条去未寒时,一直将金条放在那没有拿回来,当时是觉得反正是飞来的横财,大不了分给叶限一部分,以后大家做事也方便,想不到此事竟然被人盯上了。 “找我要金条,小武,你没发烧吧?” 叶限正好很轻寒走出来,闻言柳眉倒竖,看着小武咬牙切齿:“你这人,不就是刚才争执几句,你就气坏心来害我!” 小武一愣:“啊?叶小姐,我不是,我们不是说好了,那金条是死者的,你得还给我。” “叶小姐我先走了。”轻寒点头说道。 小武心里像是被什么捏了一下,有点疼,他急忙解释:“叶小姐,你不能言而无信。” 叶限笑了,笑的很甜美:“小武啊,你年纪小我是从不和你计较的,什么叫言而无信,我和你约定了什么?有谁见证?你这就叫做空口无凭,青天白日,可不好诬陷人。” 小武慌忙中看了轻寒一眼,轻寒脸上流露出一丝厌恶。是了,是了,她是宝庆帮的人,本来就对警察局有偏见,现在怕是对自己偏见更深了吧? 轻寒告辞,小武看着轻寒的背影,目光中充满了怅然。 叶限转身就走,小武一把拉住她袖子:“将金条还给我。” “小武,别闹了,我虽然和你师兄也算是有些交情,可也不能一再容忍你,好了,这次看你师兄的面子不和你计较了。”叶限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小武看着她的明媚的笑脸,喇叭花一样性感的红唇,忽然打个寒颤,他指着叶限结结巴巴地问:“难道,难道你是故意的?那信是你写的?谢国成的家属,之前怎么没有出现?” 叶限嫣然一笑,探头靠近小武吹了一口气:“傻孩子,你说的是什么呀,我听不懂。” 第二章 初七失踪 “召南叔叔,你来了!” 玲珑扑向召南,她神情恍惚,眼睛红肿面带忧郁之色。 电报发出去后才半天,她已经顾不得问,召南怎么会这么快赶到这里。从沪城到这里,火车要转水路,至少走上两天的。 召南轻轻拍着女孩子的肩膀:“没事,没事的,我来了,一定能找到初七。” 玲珑看看他身后:“叶小姐没有来?” “是,她有点事情,忙。”召南回答的心不在焉。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上午收到玲珑发来的电报,说初七失踪了,召南急匆匆的赶回未寒时,看到叶限美滋滋地坐在柜台里,拎着金条敲敲打打。 “初七不见了。” 召南说。 “嗯。”叶限点点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拎起一根金条道:“借花献佛,呶,这个给你,省得总说我压榨员工。” “初七失踪了!我们要赶紧去找他。”召南加重了声音。 “嗯,你去吧。”叶限摆摆手,“我难得大方一次,你不要那就算了。” 召南如何会不要!劈手一把将金条夺了去,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是小武的……” “什么小武的,这是我的我的,哼,十根金条,他胃口不小,吃了都的给我吐出来,还得加倍的吐,哈哈。” 叶限笑的花枝乱颤,满脸幸灾乐祸:“你说,他拿不到金条会不会去借高利贷,狗屁名门正派,几根金条就拎不清了,哼,洗脸盆扎猛子不知道深浅。” 召南叹口气:“你真是要赶尽杀绝啊。” “怕什么,他到时候不还得乖乖的来求我。”叶限满不在乎。 召南上午接到电报,怕吓到玲珑,召南按捺住内心的焦急,装模作样收拾行李还不容易熬到下午。就听叶限在楼下喊道:“好了,你那小美人一定急的要哭了,你还真有耐心能熬到这个时候。赶紧去吧,我不看的。” 召南在后屋应了一声,待叶限起身时,后屋已经空无一人了,只剩下墩子蹲在桌子上,看到叶限过来吱吱吱叫了几声,接着在桌上转了几下摇摇大尾巴。叶限拍拍它油光水滑的小脑袋,低声道:“他是这样走的?小心,回来知道你泄密把你……”叶限在墩子耳边做个砍头的手势,墩子吓得嗖的一下跳到叶限手臂上,叶限轻轻抚摸一下它油光可鉴的皮毛,墩子微微闭着眼睛,脸上现出很享受的表情,就听叶限说:“真暖和,怪不得过去都用松鼠皮做手筒子呢。”墩子瞪大眼睛,转了转,低下头去,想找个洞将自己藏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玲珑一路引着着召南进了庄子,这是玲珑家在乡下的庄园,正房是很古朴的四合院木屋,坐下后,玲珑叫人倒茶,召南拉住她。 “是这样的,大前天,初七从街上回来说好像看到过去的小伙伴,我当时还说他一定是看错了,沪城到这里要走好几天,沪城的小伙伴怎么能一个人来到这里呢。”“等一下,一个人?不是和家人来的?” 召南问。 “是,初七说是过去卖报的小伙伴,是个孤儿也没听他说有什么亲人,那一定是自己来的。初七说他跟着那孩子走了一阵,看到他进了一家客栈,初七跟了进去,却没找到那孩子,他说第二天再找找,也许还能遇到。” “于是初七果然第二天就去找他,结果再没有回来?” 召南眉头拧紧,他开始想初七是落入人拐子手里还是仇家手里?若是仇家,恐怕和初七无关,是未寒时的仇人,故意借着初七离开自己身边来报复的。 “我当时还说不要去了,也许是看错了,当时我没有当回事,叔叔,我们这镇子民风很好的,多少年都没有出过什么事,而且那家客栈,我过去也是非常熟悉的,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叔叔,怎么办啊。”玲珑急的眼泪掉了下来。 召南想起中午叶限说的话。 “放心吧,那孩子现在还活着呢。”叶限很有把握。 “你确定?” “是,那孩子若是死了,鬼魂一定会到我这里报道,现在还没来,那不就是没死吗?”叶限轻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那小美人一定急的什么似的,就等她的好叔叔去救人呢,赶紧去吧,再耽误两天,等那小鬼跑来报道,可就黄瓜菜都凉啦。” 想到这召南递给玲珑一块手帕,柔声安慰道:“别担心,初七现在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没大事,走吧,带我去那个客栈看看。” 召南起身,玲珑跟着起来。 “先去洗把脸吧,梳洗一下。” 召南温和地笑着:“看你眼睛红的,像只小兔子。” 玲珑点点头,红着眼睛去自己房中洗漱。 召南则在缓缓走出屋子,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深深地吸口气,看看周围。 这地方很干净,没有鬼气,这说明盯上初七的不是鬼怪,而是人。 很快,玲珑洗了脸,略微化了一下淡妆,换上一身猎装出来道:“召南叔叔,我们这就走吧。” 初七说的那家客栈叫做客至如归,是镇子里最大的客店。这镇子本来就不大,因为地处三省通衢的要道,往来客商很多,召南和玲珑走进去,小二笑盈盈地进来:“先生小姐可是要住店?”这时掌柜从柜台里起身道:“大小姐,是大小姐,我是老秦啊。” 原来这客栈是玲珑外祖家的产业,这掌柜还是熟识的老人。 “秦叔,好久不见了。” “是啊,我老了,一直守着店,都不晓得大小姐回来了。”老秦的目光从召南身上略过,带着点赞许点点头。召南有点奇怪,不知道他这慈祥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秦叔,我是来找人的,我有个小朋友前天来过这里,后来就不见了。” 那伙计哎呀一声,拍着脑袋道:“哦,你是前天来的那位小姐,我都说过了,那孩子真没来过,你就是不信。” 原来初七前天晚饭时还没回来,玲珑担心便跑到客栈来找,当时老秦并不在店里,是以不知道还有这些事。 “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老秦呵斥道,接着指着一边道,“大小姐先坐下,将具体情况讲一下,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玲珑将大致情况讲了一遍,语气很是焦急:“就是这样,秦叔,初七说看到那孩子进了这里,他第二天就来找。” 那小二站在秦叔旁边,插嘴道:“真的没有什么孩子住在这里,不信我拿登记本过来给你看。” 第三章 码头 那伙计拿出登记本,一直翻看到最后都没看到关于小孩子的记载。 “所有的客人都登记在案?”召南手里捏着登记的纸张问道。 “咱们这客栈一贯是按照官家要求来的,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本子上没写有携带孩童入住,那就是没有了。”老秦在一边解释道。 不错,前天李玲珑找过来时这个小伙计也是这样说的。 “初七很懂事,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开的。”李玲珑流着眼泪请求那个伙计,“你再好好想想,他说亲眼看到过去的小伙伴走进来,他跟着进来没有找到人。” 伙计连连摇头:“最近真的没有小孩子住店的,小姐,一定是看错了。” “不可能的,初七怎么能看错呢。” 李玲珑急的又要哭出来。 召南想了想说:“我能在这客栈转一转吗?” 老秦点头道:“好,小二,带这位先生转转,大小姐,你看着气色很不好,先坐下喝点茶吧。”李玲珑摇头:“不用了,我和召南叔叔一起找找看。” 客栈并不大,两进的院子几分钟就走到后门。召南示意店伙计打开后门,店伙计犹豫一下哗啦啦掏出一串钥匙。后门被打开,原来对面是一个很小很陈旧的码头,岸边有一些栏杆,看来是栓船用的。 “没有船?”召南从后门走出来,打量着小码头四周,前面水面平静,白茫茫的看不到尽头。 “是,这里曾经有个码头,早都没有船了。” 召南向远处眺望:“这里有码头,那这码头的船都要去哪里呢?” 店伙计挠挠头道:“过去听说有船会去万花岛,不过那里荒废以后就没有船过去了。” “万花岛,我小时候好像听过这个地方。”玲珑想了想,眼前一亮,“我想起来了,记得小时候大人说你要是不听话就送到万花岛去,万花岛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伙计叹口气:“当然是坏地方了,那里过去都是麻风病人,有个专门收留麻风病的教会医院,那些病人简直疯了一样,后来好像杀掉了医生护士,然后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咯,想想都吓人,这些人,生了病心都坏掉了,简直是狼心狗肺。” “那这么说,这个码头过去是有船到万花岛的,后来那个岛荒废了这个码头也就再没有船只停靠了?” 召南问道。 “是的呀,那岛上那些人也是要吃喝的,每个月都有船过去送粮食,我听说那些病人简直是丧心病狂,他们杀人的时候正好船运粮食过去,他们将船夫也杀了,把船也烧了,真是人间惨剧。哎,后来就再没有人去那个岛了,听说那里啊,闹鬼!” 闹鬼?玲珑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召南叔叔,你说初七会不会去那里?他就是喜欢研究点稀奇古怪的东西。” “可是这里没有船,他怎么过去?” 召南想了想,发现自己并不清楚初七到底会不会游泳。 “可是我们找遍了整个镇子,都没发现初七,只有那里,我们还没去过。”玲珑有点为难地看着水面,忽然她眼睛瞪大,抓住召南的手问:“叔叔,闹鬼啊,那个岛闹鬼,难道,难道初七看到的小伙伴其实不是一个人,是鬼。” “这个……”召南看着远方,应该会有这样的可能。 “小二哥,这万花岛是什么时候荒废的?”玲珑问。 “有十年了。”老秦的声音响起,“大小姐,千万不要想着去那,那里很邪性的。而且那万花岛坐船过去也要一个时辰,一个孩子是不可能游过去的。” 十年!初七现在是十二岁,和他一起卖报的小伙伴应该也是类似的年纪,那个小伙伴就不可能是鬼了。 本来召南以为,如果像玲珑说的那样,初七的小伙伴也是麻风病患者,被送到那个岛,后来死于非命,初七看到了他的灵魂,可是老秦说那个岛荒废十年了。 “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玲珑拉着召南说。 召南点点头,他的目光在码头上的栏杆处瞟了几眼,和玲珑一起转身离去。 两个人在镇子里找了一天,还是不见初七的身影,只能回到玲珑家的庄园。 “召南叔叔,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真的不能用……”玲珑犹豫一下还是问出来,“用你的神通来找找初七在哪里?” 召南摇摇头:“用能力也是需要一些线索的,这世间没有谁是真正的神,玲珑,我也只是比普通人多一点点神秘的能力而已。”他有些诧异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叔叔,我一直没有说透,可不代表我不会怀疑,我记得是在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你的,叔叔带你到我们家,你还记得吗?” 召南点点头:“是,你那时打扮的像个小男孩,谁能想到十多年过去已经长成一个淑女了。” 想到往事,召南笑笑,冲淡一些忧虑。 “是啊,我都长大了,可是召南叔叔你还是和我五岁时候一模一样。” “这的确是个问题,我过去也因为担心这点,每过二十年就要换个地方。也就是在你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就要离开沪城了。” 召南说到这,有点淡淡的忧伤。 玲珑看着召南,心潮澎湃,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召南说道:“你好好呆在家里,不要乱走,我晚上会一个人去万花岛。” “为什么?你不是说那孩子不能是鬼魂吗?为什么还要去万花岛?” “老秦和那伙计都在说谎,那个码头一直有船停靠。” 玲珑大惊:“不能啊,秦叔看着我长大的,他人很好,怎么可能会说谎,再说,召南叔叔,你怎么知道那里一直有船停靠?” “因为那些栏杆,那些栏杆上有几个大铁环,那是拴船的,铁环中间都得磨锃亮,如果十年都没有拴过船,江边水汽这么大,铁环不可能那么亮,那都是新鲜的摩擦痕迹。那个码头,一直停过船,他们为什么撒谎?” 玲珑的心揪成一团,在她心里,这个镇子是家乡,她在这里出生,长到五岁跟着父母到了沪城,然后每年寒暑假都要来到这里,这镇子的每个人都亲切的如同家人,她不敢相信老秦会撒谎,可是初七的确是在那客栈附近失踪了。 “放心吧,我会把初七带回来。你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有些人,有些事情,你并不是真正的熟悉。” 召南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肩膀,语重心长。 第四章 断手断脚 今晚有些阴天,月亮不甚明亮,周围一圈很大的晕圈。淡淡月光下,开阔的水面波光粼粼,岸边垂柳上栖息着晚归的水鸟,挤挤挨挨排在一起,睁着眼睛睡觉一点声息都无。 一只鸟动了动,它比较警觉,发现眼前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没等拍打着翅膀起身,那黑影嗖的一下就不见了,鸟又沉沉睡去,它想那一定是风,它看到了风的影子。那黑影在水面上飘飘荡荡,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几个起落,在远处一个小岛上落下来。 这小岛的确像是荒废很多年的样子,站在岸边,周围都是黑压压的树木,高大参天,黑夜中像是狰狞的怪兽,微风吹过,枝桠舞动,有些阴森。 潮湿的空气中还有一些腐败树叶的气味,和水面淡淡的腥味混在一起,陈腐又悠远。 召南看了看周围,悄无声息地往树林深处走去。 说来也奇怪,他的脚步竟然轻的连鸟虫都没有惊动,树林里依然平静,偶尔有虫子吱吱吱几声,接着是不知什么鸟,阿欧阿欧的。 树林里没有人,召南从一头穿到另一头,没有一点人声。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很快,他否定了内心的怀疑:不可能,那铁环那么亮,那是经年累月一直摩擦的结果,若不是拴船,哪里还能拴什么呢?一定有船的,那只船可能平时就藏在客栈里。这客栈后门就是码头,客栈的人一直在说假话,就连所谓的登记本,恐怕也是准备好,装模作样来的。就在这时,召南看到哪里有亮光一闪,那亮光是红色的,晃动时尾部拉长,那是火光! 他朝着火光处又走了几步,许是太过心急没有注意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召南的眼睛能洞穿黑暗,绊倒他的是白骨,可能是被岛上的动物挖出来的,露出外面半截身子,他方才就是踩到肋骨上,脚插了进去,这才绊倒。召南捡起那骨头,仔细看看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伸手在地上划拉几下,说来奇怪,他修长的手指竟然如同钉耙一下,几下子那骨头就完全露了出来。 骨架不大还很完整,看长短和骨头纤细程度也就是十多岁的样子,奇怪的是肋骨上却多出几根细小的骨头,召南盯着那骨架看了一会,耳边又传来阿欧阿欧的鸟叫声,他猛然惊醒:对,这肋骨结合处像是鸟的翅膀!这里多出几根细小的骨头。足以给两只翅膀做支架,如果覆盖了薄膜,这就是两个翅膀。只是这明明是人类的骨架,骷髅头瞪着黑洞洞的眼睛,微微张着嘴,单薄而脆弱的骨骼,再看下骨盆的形状,他判定这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这少年是天生异相,还是……他并不是人?他不可能是妖怪,妖怪就算能化作人形,一旦死去,身上的灵力消失就会变成原来的形态,那么不是人,就只能是……怪物? 召南大惊:这岛上原来曾经有怪物,也许这才是这个岛被荒废的原因? 他在白骨附近又搜索一会,很快又发现一些骨头,没有这具完整,零零碎碎,能辨认出是人的骨头,只是这个是什么?召南找到一大片头盖骨,可是那上面赫然有一个弯曲的角!他仔细看着角和头盖骨的连接处,角的底部有细小的裂缝,但它是结实的和头盖骨结合在一起,召南用力掰了几下都不带动的,它们是一体的! 这个岛上曾经出现过头上长角,有翅膀的怪物! 事情越发复杂起来,他小心地用手在地上抓了几下,那些骨骼上很快布满了泥土,杂草,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召南起身,又想刚才闪动火光的方向走。透过密密压压的枝叶,他能看到那里又有火光晃动几下,似乎有很多人,已经隐隐能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森林边缘正对着一个巨大的光滑的石壁,此刻,那石壁中间是一个黑洞,火光就是从那里来的。 说话声音传过来:“这批货不错啊,长相身条都不错。” “呵呵,还偏得一个小崽子。” “我听说了,那小子是李家的客人,我们不会惹上麻烦吧?” “没事,要是做不成,弄死埋了就是,李家的人还能上岛来?你胆子太小了,跟着老大这么多年,咱么怕过谁?”两个人打着火把从洞里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布袋子,袋子底部黑乎乎的,随着他们走动,滴落了什么东西。 召南握紧拳头,他知道滴落的是什么,是血,还是热乎乎的新鲜的血,不知道这和初七有没有关系?李家的客人,说的应该就是初七。 “真麻烦,还得埋了,随便扔了喂狼不是更好。” 两个人走到森林中,边走边嘟囔着。 “就这点胳膊腿,挖个坑不就是眨眼的事,你真是懒得屁股要生蛆了。” 两个人放下布袋子,开始挖起坑来。 都是壮年汉子,力气大动作快。他们很快挖了个坑,将布袋子扔下去,填好土,一个人拍拍手上的泥土笑道:“这东西埋下去,也不知能不能长出几个,哈哈,满地都是胳膊腿儿,一定挺好看的。” 那俩人晃晃悠悠的往回走,进了洞口,也不知随手动了什么机关,哗啦啦山洞像是巨大的蚌壳,哐的一声,两边的石壁合上了。 召南看周围再无动静,就小心地走过去,伸手抓了几下,露出坑里的布袋子。 从那两人的只言片语中他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还是解开那袋子,往地上一倒,哗啦啦,掉出两个胳膊,一只大腿,看样子都是小孩子的手臂和腿!一只细细的胳膊上还挂着根红绳子,可见孩子的父母很爱这个孩子,特意从庙里求了红绳子想拴住他,可是这个备受家人宠爱的孩子却被砍断了胳膊! 召南拎起这细小的胳膊仔细看着,伤口整齐,骨头茬平的像是在削豆腐。 很明显,这是两个人的胳膊,因为都是左手,小手冰凉,像是五六岁孩子的手。 这岛上竟然有人残忍地砍下小孩子的胳膊和腿!他们是想做什么? 召南能断定,方才出来的那俩人是人,如假包换的人,他们为什么这样残忍?这个荒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五章 采生 (一) 召南悄无声息地在树林里寻觅着。 他格外注意那些茂盛的灌木丛和最高大的大树下。 弯腰在那些地方轻轻一抓,不断的有白骨和腐尸出现。死者都是小孩子,五六岁到十来岁的不等。有几具尸骨很奇怪,有的从膝盖以下腿骨竟然是反着长的,也就是说孩子的脚掌是向后的,还有尸骨虽然散落了,可还是能看出大腿断开的位置不对,是弯到背后的。 这是一种别扭的姿势,就像……园林师手下那些千奇百怪虬枝峥嵘的树木,而那些树木都是为了以奇特造型取胜,被人力捆绑扭曲的。正如龚自珍的《病梅馆记》所说的“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树木遭受的一切都源自人类畸形的审美观。那么这里畸形的人类呢? 人类是有一些畸形的存在,但不可能那么多的畸形都集中到这个岛上,还是在少年时代死去。 除非这里是故意收集畸形孩子的所在,还有另一种可能:这些孩子曾经是正常的,到了这个岛上却变成了畸形。 想到方才那血淋淋的断腿断胳膊,召南的心揪紧了,他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词:采生折割。 这四个字,看似平常,实际却鲜血淋漓毫无人性。 “采”就是采取,搜集;“生”生坯、原料,一般指的是是正常发育的幼童,“折割”即刀砍斧削。 简单地说,就是抓住正常的活人,特别是幼童,用刀砍斧削及其它方式把他变成形状奇怪残疾的怪物。 这种野蛮的行为据说源自巫蛊之术,和肢解人体祭祀存在一定的内在联系。因为历朝历代巫蛊都是被严令禁止的,因此它只在民间秘密流传,在宋代的文献中已经有了肢解人体杀人祭鬼的记录,流行地域集中在江淮两湖地区,当时虽然不冠以采生之名.只说这是一种杀人祭鬼的行为。 到了元代,《大元圣政国朝典章》的卷四一《刑部三·诸恶·不道·禁采生祭鬼》,将禁止采生列入国家法律。由此可见这种行为该是多么恶劣,能让历代王朝都深恶痛绝。这个小岛上会出现这种没有人性的行为吗? 召南举目四望,树林里只有枝桠在风中狂舞,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他已经走到那山壁前面,弯下腰查看一下,站起身来,忽然全身晃了晃,只见他高大的身材像是面团一样,缓缓拉长,扁了下去,最后只剩下薄薄的一小片,衣服落在一边。 那纸片人召南起身将衣服拾起,藏在一丛浓密的灌木后面,接着摇摇晃晃竟然从那石壁中间的缝隙中硬生生挤了进去。 召南挤进石壁,落地后瞬间恢复了原型,随即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左看看右看看,再一低头,急忙伸手捂住下体。 此刻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但他是什么人,知道有些东西眼睛是看不到的,这空间中也许就有认识叶限的灵魂,怕是自己那里长多大多长什么特征都会被他们当笑话讲了去。想了想,他忽然又摇摆几下,身体软的像面条一样,同时呈现深灰色,和这石洞周围岩石的颜色相仿,他回身看看自己的身条,似乎很是满意,咧开嘴笑了一下,接着嗖的一声像是一只超大个的壁虎,贴到上面的岩石上,这洞口只插着两个巨大的火把,火光晃动中洞口时明时暗,洞顶上那一长条和岩石合为一体,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顺着洞口往里一点点爬行,渐渐就看着路开阔起来,原来这个石洞前面是一个通道的样子,走着走着就进入一个大厅,大厅里点一堆篝火,旁边的架子上吊着些肉,烤的香喷喷的。 大厅里没有人,一道黑影从岩洞上面垂下来,架子上的烧鸡忽地少了一只。召南贴在洞顶,大口啃着鸡腿,这一天忙忙碌碌,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烧鸡的香气实在是太诱人了。 召南三下两下就吃光一个鸡腿,将那骨头也塞进嘴里,细细地嚼着,忽然贴着洞壁一动也不动。因为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说话:“怎么能流血不止,咱们的药不是一直很好是吗?” 另一个人说:“听白爷说是这死孩子命不好,别人用着都管用的药,到他这就止不住血,命不如人,也怨不得别人了。” 召南心道,他们砍下两个胳膊,是其中一个孩子出了事吗? 那两个人抬着一个瘦小的尸体,一路走过来,地上还有点点滴滴的鲜血。 召南心里一沉,差点从洞壁上掉下来,他屏气凝神,就听着一个人说:“这大晚上的,怎么挖坑埋啊。”他听出正是方才埋胳膊的那俩人。 “没办法,埋个人比埋胳膊要麻烦多了,谁叫咱们俩不着老大得意呢。”另一个人叹息道。 “那小鬼一天没吃东西了,你说会不会死啊。” “不会,由不得他,老大说那小鬼底子不错可以改成个双头怪,能挣大钱呢。” “双头怪?砍谁的头,你的还是我的?”这人的声音中透出紧张。 另一个人笑了:“你傻了吧,咱俩多大岁数了,砍了头也不能接在那小鬼的脖子上用啊。老大说叫军师离远点在找几个孩子过来,看看资质。反正是不能挑这个镇子下手了,窝边草哪那么容易吃的,一个小鬼就叫人吃不消了。” 这个镇子,窝边草,一天不吃东西,召南判断他们说的一定就是初七,这洞里的某个人要将初七改造成一个双头怪物,真是丧尽天良。 召南一生气,手里的烧鸡啪嗒一声掉了下来。那俩人此刻已经搬弄出洞的机关了,听到声音急忙转身,火光下看到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他们放下孩子的尸体,急忙过来查看,就在此刻,召南已经迅速移动到洞口,从上面能很清楚地看到地上孩子的尸体。 孩子只有一只胳膊,左边空着,肩膀下不住流着血,看来是才死不久。这孩子眼睛还圆瞪着,正好对上召南的眼睛,饶是他见过太多死亡场景,也不由得心中一颤。 “怎么少个腿啊。”一个人拾起地上的鸡,向四周望去。“妈的,咱们俩辛辛苦苦干活,他们懒鬼却躲着吃鸡!”另一个人极为气愤。 “不会吧这都半夜了,那几个混蛋早都睡觉去了。” “哼,没准是装睡,不干活不说,还偷吃咱们烤的鸡,奶奶的,叫他闹肚子。” 那俩人将烧鸡放回原来的架子,摆弄机关打开洞门,又抬着孩子往外走去。看着他们出去,召南嗖嗖嗖几下就来到石头大厅后面,发现这后面虽然是比前面大厅小一些,可是四壁都有小洞口,有的洞口还安着铁栅栏召南探头下来看了一眼,这些侧面的小洞里面都有人。 第六章 采生(二) 山洞一路隔几米都有油灯。洞内空气有一点污浊但不妨碍呼吸。召南在洞壁上方蜿蜒一阵,能感觉到一丝丝凉意,这洞一定还有个出口,因此洞内才有空气流动,点这么多油灯火把,人也不会窒息。 此刻是深夜,山洞里的大部分都陷入沉睡中,没人注意到山洞上方有团灰色岩石在悄悄移动。 召南先探头往第一个小洞里看了看,透过铁栅栏看到里面是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衣衫褴褛,洞内空间狭小,他们只能歪歪斜斜躺着,最可怕的是召南怀疑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很清楚地看到那几个孩子躺着的状态都不对。一个孩子的腿竟然背到肩膀的位置,还有个孩子少了一只胳膊,袖管在腰间系着,脚竟然是倒着长的,脚心向上,因此他靠着墙半躺着,脚背向下脚心向上,召南心道这孩子可怎么走路啊!随即他想到这些被打断手脚重新接起的孩子可能是不用走路,采生的人会让肢体稍微健全点的孩子用小车拉着他们走,边走边唱着苦曲,诉说着自己的悲惨境遇。想到这里,他急忙闪身去看其他的山洞,内心激荡,灰色的面条一样的身体因为气愤有了点起伏,地面上隐约能看到一点点波动的阴影,像是一道海浪,嗖的一下游到另一个山洞口。依然是狭小的空间,横七竖八躺着十来个孩子,一样的面黄肌瘦,破衣烂衫,有的孩子能隐约看到衣服虽然破旧,质地还是很好的,细皮嫩肉,像是小康富裕之家出身,召南松口气,这几个孩子是完整的,并没有被采生。灰色的波浪继续前行着,他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那气味游走过去,果然,一个山洞里溅满了血,一个没有胳膊,缺了一条腿的孩子在血泊中呻吟着,嘴里不住喃喃自语:“水,给我水。我要喝水。” 作孽啊。召南心知这一定是伤口发炎高烧所致,看来今晚他们砍掉了两个孩子的胳膊,其中一个伤口血流不止,最后因为失血过多死去了,还剩下这一个,在高烧中苦苦挣扎着。 过道里的油灯爆开几个灯花,高烧中的孩子忽然觉得自己嘴唇边有淡淡的清凉,是水啊。他激动又贪婪的吞咽几下,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眼前是个灰色的长条,看不清面目像是一根细长的面条,这面条中伸出一个触角一样的东西,末端像个勺子,正是这个东西再给自己喂水。 孩子吓坏了,我这是死了?到了阎罗殿看到了小鬼?鬼都是长这样子的?灰蒙蒙,看不清长相。 唇边的清凉感实在是太舒服了,他心道死了就死了吧,能喝上几口水也是好的。 就见那灰色长条忽然软绵绵地垂下来,正对着他的耳朵低语:“坚持住,很快就来救你了。” 男孩子愣了一下,我真是在做梦啊,阎罗殿的小鬼怎么会这么温柔的对我说话,可这灰色的长条怎么看也不像是好心的神仙。 孩子又喝下几口水,然后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中。 召南叹口气,缓缓地从铁栏杆上方爬了出去。水是他从洞壁滴水处接来的。现在他只希望那孩子喝上几口,能坚持到最后,他一定要把他们完好无损地带出去。 召南又查看了几个洞穴,有的偏室没有加铁栅栏,里面睡着几个男子,看来是这里的看守,呼呼大睡,死猪一般,召南悄无声息地围着他们绕了一圈,那几个人的睡意更加的沉了,美梦连连,天打雷劈都不会舍得起来。 最后一个山洞,刚靠近就听到里面哗啦啦,有人趟水的声音,原来这竟然是一个凿深的水牢,初七站在水中,水面已经没过他胸口,他不安地走了几步,水声哗啦哗啦。初七低声呢喃着:“召南叔叔,你快来救我啊,你在哪里啊,叶小姐?” 随着他的呢喃,借着外面昏暗的油灯,初期看到忽然从洞顶蜿蜒下来一个灰色的细长条,那长条像蛇一样,嗖嗖两下就进了水牢,初七吓坏了,这是什么东西。 他刚要叫喊,就听那长条发出熟悉的声音:“别怕,是我。” 召南叔叔!初七惊喜的想要跳出来。 “怎么会在这里?” 长条潜入水底,初七觉得自己的身子一下子高了起来,渐渐被举起脱离了水面。 “这些人都是坏人,他们抓小孩子过来,砍断胳膊,打断腿,把他们变成奇形怪状的,然后去要饭。” 初七叽里咕噜说完,灰色长条点点头:“你被关了两天,是怎么被抓住的?是不是那间客栈有问题?” 这就是召南和叶限做事的不同。 那几个看守的男子正在熟睡,换了叶限,快意恩仇,直接趁你睡要你命,两下结果了性命便是,但召南想将全部事情都了解清楚,再考虑如何根据这些人罪行大小,依次施以惩罚。 “我在那条街上看到过去一个小伙伴,我追着他走,喊他的名字,他却看都不看我,后来进了那客栈就消失了。我就跑那客栈去找人,那家的伙计问我找谁我就说了,他说带我去后院找,结果到了后院就被人朝头上打了一下,醒来已经在一艘船上,就被运到这里来了。” 初七大致讲了一下,召南已经清楚,至少那客栈的伙计是和这岛上的恶人一伙的,那船目标那么大,常年停留在码头上,老秦掌柜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客栈问题最大。 “他们有几个人?都在这洞里吗?” 召南是担心一旦行动起来,自己怕是无法护住这么多孩子,况且其中还有很多断手断脚行动不便的,知己知彼,确定好对方的人数位置,一网打尽才是最好。 “他们在那个洞睡觉,还有个大胡子,大家都叫他老大,好像不在这里。” 这时从洞口传来脚步声,埋尸体的那俩人回来了。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人的衣服?”一个人说道。 “是啊,还是黑色的。这大晚上穿这个衣服,谁能看到。”另一个人顿了一下,惊呼道,“天啊,这就是江湖上说的夜行衣吧?有人,有人!” 他大喊大叫起来,蹭蹭几步跑到看守住的山洞里,摇晃众人:“起来,起来,有人来了,起来。” 这人反应倒是很快,只是那几个同伙睡的死猪一样,任凭他怎么摇晃都不带眨眼的。 两人惶恐中,忽然听着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乖乖的站着,把衣服给我扔过来。” 第七章 采生 (三) 那俩人愣了一下,一个人转身叫道:“你……”那人话没说完愣住了,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过道里的油灯亮着,映着周围的洞壁上有大块斑驳的阴影。 那人大着胆子看着周围,没有别人,可是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呢? 另一个人指着洞壁上大块的阴影,手指微微发抖:“老三,我说,你看,那石头好像在动。” 俩人揉揉眼睛,果然,那石头,是活的! 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那块石头忽然从洞壁上弯了下来,一点点蜿蜒着像一条蛇。 忽然间石头忽然间竖了起来,如同一只高昂着头的眼镜蛇,更可怕的他们看到了眼睛,一双精神矍铄的眼睛,太吓人了! “老天,这是什么鬼东西。” “把衣服给我。”那灰色石头说话了。 原来方才说话的是这家伙! 那俩人吓坏了,哆哆嗦嗦,一个人手里拎着衣服,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见那灰色的长条中忽然伸出一只手臂一样的细长条,噌地一下将那人手中的衣服都夺了过去。 这俩人在这山洞里见识过很多事情,各种奇形怪状的小孩子,自己也经常会操刀砍小孩子的胳膊腿,但那些都是真实的人,无论变成什么鬼样子都是他们亲眼看着的,可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却见那灰色长条拿了衣服,随意套进身体里,接着一阵旋转,摇摇晃晃,像是块面条,很快,一个面目英俊的年轻人站在他们面前。 那俩人看的目瞪口呆,在召南对他们露出微笑后,爆发出一阵惨绝人寰的惨叫声:“鬼呀!” 俩人转身就跑,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召南一脚一个,踩着他们的后背,低声喝问:“你们首领在哪里?做这种缺德事多久了?” 那俩人本来还想硬一下等着身边那些同伴醒来,召南稍微用了点力,俩人立马嗓子眼发咸,胸口发闷,一个人受不住哇地一口血喷了出来,召南嫌弃地用脚在他身上蹭了蹭,同时骂了一声:“笨蛋,为啥不把我的鞋子拿进来。” “你们头儿呢。在哪?” 召南又加重一点力气。 脚下这俩人都要疯了,这是人吗?这么沉,一脚踩一个,跟踩高跷似的,俩人想动一动,将背上这人甩下来,但这人像是石头做的,沉的要死,踩的他们丝毫动弹不得,恐怖从后背嗖的一声传递到后脑勺,头发都要根根立起来,这俩人忽然想到:这本来就不是人,是妖怪啊。 人类怎么可以和妖怪抗衡? 憋着的一口气瞬间就泄掉了。 “我们头儿,不在这里。”一个人开口道。 “在哪?他在哪?叫什么?” “叫……郭江虎。” “过江虎?”召南摇头,“从没听过这号人。” “是郭,姓郭,叫江虎,不是过去的过。” 那人纠正道。 “你们是哪条道的?丐帮的?” 召南暗中发力。那人连声求饶,另一个人始终紧咬牙关,召南看在眼中,左脚增加了气力,一直不开口的那个实在忍不住,哎呦一声,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怕是都要被碾碎了。 “说吧。” 召南知道,让同伙说真话的关键之处就在大家一起说,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互相有攻击才好,那人实在熬不住,只能呻吟道:“我们的老大郭江虎,不过……哎呦。你把脚抬一下,抬一下。妖精大爷。”那人喘着粗气,召南稍微卸掉几分力气,让他缓和一下,就听那人继续道:“可是背后,好像还有人,郭江虎也是听命别人的。是不是丐帮我们是不知道的,我们就是,就是伙计,不知道那么多。” “怎么把郭江虎叫过来?你们和镇子里客栈有什么关系?老秦是你们的人?” 召南心道这种人已经没有人性一定要斩草除根。 那人犹豫一下,召南道:“好了,问你是问不出什么,直接杀了算,反正我手里攥着一个,不怕他不说话。” 脚下二人齐声喊道:“我说,我说!” 召南冷笑:“一个个来,有半句假话,砍一条胳膊,说两句就砍一条腿。” “老秦是我们的人。” 一个人抢先说道。 “对,对对,那客栈是我们一个中转站。听老秦说这个岛过去有个麻风病医院,后来那些病人闹事杀了所有的人,岛就荒了,我们老大就觉得这是个好地方,没人敢来,正好那小码头就在客栈后面,旁边没有人家,就收买了老秦,运人的船就藏在客栈里。” 召南点点头:“你说的像是很靠谱,好了,就留你吧。” 另一个人吓尿了裤子,他方才可是亲眼所见这根本就不是人,是个妖怪,他有点痛恨自己在妖怪脚下还不早点说真话,急忙嚷道:“不对,他说的不对,我听说那个背后的老大就是客栈里的老秦。” 老秦?召南眉头一皱:若老秦是幕后大老板的话,那事情就要牵扯到玲珑外祖家了。那客栈是玲珑外祖家的产业,他家老掌柜这么多年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东家能一点都没察觉? 这俩喽啰也就知道这么多,实在问不出别的,召南道:“你们谁去给郭江虎送个话把他骗来?” 那俩人自然都脸贴着地,一声不吭。 召南忽然弯腰,掰开他们的嘴巴,一人塞了一个什么东西,接着捏紧嘴巴逼迫他们咽了下去。 “这两个丹药叫做摧心蚀骨丸,我早都下了咒语,吃了这药就要完全听命于我,若是撒谎背叛就会五脏六腑腐烂吐血而死。你们俩想不想尝尝这么咳嗽一声吐出半个腐烂的肺子,再一口吐出一块肝脏的滋味?” 那俩人忙不迭的求饶:“饶了我们吧,让我们去找老大,那不是去送死吗?” “不找,死的更快,找了,将他骗到这里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召南刚才展示的本事,已经把他们吓到了,这些人平日无恶不作,神憎鬼厌,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们夜路走太多,今天遇到召南,吓得魂飞魄散,召南说什么都完全相信。召南松开脚,这俩人苦着脸起来,商量怎么去将老大骗过来。 他们讨论完,看到身后自己那伙人还在呼呼大睡。 召南指着那几个人说道:“看到了吧,我自有本事叫他们永远沉睡下去,你俩考虑清楚。” 第八章 陷阱 (一) 要想出去,那必须有船。 那俩人带着召南去山洞后面的岸边,原来那船就藏在水边芦苇中。 召南轻松的伸手就叫船拖过来,接着举起,像是举一个纸船一样,一个转身就放到另一边水面上。 那俩人看的目瞪口呆,召南也是故意要露一下身手,镇住这俩喽啰。于是一个喽啰划着小船去送信,他说郭江虎就住在隔壁镇子,他去了就说今天被砍掉胳膊腿儿的小孩都死了,剩下的孩子开始闹,不服管,要他来坐镇看一下。 这个理由也算勉强过得去,送他走前,召南再三叮嘱:“你务必将他骗来,咱们既往不咎。但凡对我有一点背叛,就等浑身内脏溃烂而死吧。”待那人诚惶诚恐离去,召南回身看向另一个:“去将孩子们都放了,你这洞里可有食物?都找出来,给他们吃饱。” 那人乖乖的跟着召南回到洞里,打开几个山洞铁栅栏上的锁头,将人都放了出来。 那些孩子本来睡着的,听着外面这番折腾,大一点的孩子能明白是有人来救自己,急忙将小一些的孩子摇晃醒了,听着大铁门哗啦一声,平时凶神恶煞的人进来,和颜悦色地说:“你们出来吧。“ 孩子们抱在一起,有点不太相信地盯着这个人。是的,就是这个人,这张脸,每次都拎着砍断的胳膊腿出去扔掉,或者抬着死去的孩子,现在凶神一般的人,忽然面色和缓,他们将信将疑,不敢动弹。 “没事了,是我叔叔来救咱们了。”初七顾不得浑身湿淋淋的,从水牢出来就跑去别的洞。 那些孩子认出初七,知道他是前天和他们一起被运来的孩子,这才起来看着初七:“我们,真的能出去了吗?” 初七点点头,昏暗的油灯下眼光闪闪发亮。 另外山洞那个被砍去胳膊和大腿的孩子还陷入昏迷中。 召南叫几个孩子给他喂了点水,又将那喽啰找出来的饼子掰碎,用水泡成糊糊,给他灌下去一点。 那孩子虽然闭着眼睛,却还有求生的欲望,喝了点面糊,呼吸平稳一些。召南想,他应该能再扛上一两天,等将那郭江虎抓到,就能去镇子上组织人将这些孩子都运出去了。 被救的孩子们吃了点饼子,喝了些水,那个喽啰见识到召南的本事,此刻是唯命是从,俯首帖耳,召南叫他把洞里的食物都拿出来给孩子们吃,他就乖乖的听从,拿出饼子和肉干来。这些孩子饿了几天,召南只拿出饼子给他们吃,怕增加肠胃的压力。这点又是召南和叶限不同之处,若是叶限来做此事,只能是将吃的往地上一撒,大家爱吃啥吃啥,撑死谁家孩子? 孩子们吃了点东西,精神都好起来,便纷纷对召南讲述自己被抓到这里的经过。 原来这些孩子来源复杂,有的是街上的报童,乞丐,也有小康之家的孩子,在街头被拐子盯上,用了办法看周围没人就弄晕了带走,等他们醒来都是在那小镇的客栈里了。 “那白胡子老头叫人给我们灌了药,站不起来说不出话,被他们捆着扔到小船上,就到这里了来了。这个小哥也是那么来的。”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指了指初七。 “是,我看着一个认识的人,就被打晕带走了,不过……”初七看看周围的孩子,“我一直没找到他。客栈没有,这里也没有。” 初七说到这里,语气充满悲哀。 “死在这的小孩太多了,小哥,你要找的人可能已经死了吧?”一个被折磨成残疾的孩子低声说。 死在这里了?初七一愣,喃喃自语:“可是我看到他了啊……”他看到召南眼光里透出的悲悯,忽然想到未寒时店铺里深夜传来的古怪声音,想到刚才召南成为灰色的,岩石一样颜色的长条,心里渐渐沉了下去,“你们的意思是……他死了,我看到了他的鬼魂?” “天可怜见,是老天可怜我们,让那个小哥的鬼魂引小哥你过来,才让我们得救呀。” 几个年龄大的孩子噗通一声跪在召南面前,磕头叩谢。 召南拉着他们起来:“大家可都有了力气,能走了吗?” 孩子们点点头,那几个奇形怪状的也说可以走了。 “那先出去吧,这石洞我看了,后面有个不大的小洞口,也是铁门锁着的,前面出口是个机关,一旦被人封了门就麻烦了,大家先去外面,等到天亮我带你们回镇子去。至于那个孩子,现在还不宜搬动,等到镇子找到医生来再说。” 孩子们闻言露出笑容,那几个被采生的孩子则是满面愁容:“我们这样子,出去可怎么活啊。” “放心,你们还小,骨头还没合上,我会找最好的医院帮你们治疗的。” 此刻在这些孩子心中,召南简直是闪闪发光的神仙。 只有那喽啰,心里哼了一声:你们这些笨蛋,这是个大妖怪,真出去了不得把你们当饭后的点心都嚼吧了。 尚是健康的孩子们站起来,顺着长长的石头通道往外走。 那几个大一点的孩子比较懂事,留在后面,扶着那几个被采生的孩子,初七俯下身,低声对那昏迷的孩子说:“你再忍忍,马上就会有医生来救你。” 召南看着这些孩子,赞同地点点头。’ 那喽啰一直躲在阴影里,此刻见自己的同伴竟然还在熟睡,知道事情不好,急忙跪在地上问召南:“大妖……爷,给小的一条活路吧。”“你跟着出去吧。”召南看此人忐忑,便想出去自然有警察局来查办他,便继续安慰道:“我是不会对你如何的,只看出去后你自己的造化了。” 那人现在满心都是被大妖怪支配的恐惧,一听召南说不为难他,立马高兴起来,几步走到前面说:“我来带路。” 他丝毫不顾及那些睡的死猪一样的同伴,召南皱了下眉头,心道此人够狠毒,不能叫他在前面走。正想着就听到前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孩子们也叫嚷起来。 “初七保护好自己。” 召南递给初七一把匕首,嗖地起身,从岩壁上几步跃到前方,看到那喽啰倒在地上,胸口汩汩流血。 “你们靠后。”召南一把将前面乱成一团的孩子推到后面。 “呵呵,未寒时的伙计?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洞口传来个阴森森的声音,未寒时三个字更是咬的胆战心惊。 召南算一下,那喽啰出去还不到一个小时,是万万不能到隔壁镇子的,那洞口的人是谁? “哈哈,死就让你死的明白点,郭江虎不过是我手下的小棋子,做点采生的营生。我们这条线上专门给人平事的,怪只怪你们未寒时手伸的太长,我今天就要砍了你这个爪子。”话音刚落,哗啦啦,洞口的两块大石头忽然合了,后面的初七喊道:“叔叔,他们在后面放烟!” 第九章 陷阱 (二) 这石洞前面一个进口,有机关挡着,一按机关石壁中间开道缝就是洞口,后面的出口很小,成年人猫着腰才能出去,初七捂着鼻子,手指着后面的方向,示意那些人在后面放烟呢。 外面的人不知什么来头,气势汹汹,前面要将出路堵死,后面门口堵上只留一个口子放烟,这是想连锅端,把这洞里所有人都熏死在里面。真够毒的。 召南看看侧面小洞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喽啰,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既然是冲着我们未寒时来的,何必连累无辜?这洞里的孩子你先放出去,还有几个你们的喽啰,他们的性命也都不顾了吗?” 召南用的是内力传声,在这洞里说话声音并不大,外面却听的真真儿的。 “一堆臭鱼烂虾,我早都不想要了,你要一起奉送,至于那几个小崽子,给你陪葬也蛮好。你不要做好事吗?就尝尝做好事做到地狱的滋味。其实我一直很奇怪,未寒时到底都是什么人?哪来的那么大本事。”那人声音平稳,底气很足,召南心里一沉,此人内力深厚,更可怕的是自己在明处,早被人家研究得透透的,而对方却在暗处没有暴露。 这人自称是江湖上平事的,那就是类似同行。召南脑子飞速转动,将可能的仇家都过滤一遍,与此同时,洞里的烟越发的浓了,几个病弱的孩子开始大声咳嗽,有小孩低声哭泣来。 一个孩子边哭边说:“谁要你来救,你不来我们还有命,现在都活不成了。” 初七气坏了,指着他说:“你有没有良心,你愿意被人砍去胳膊腿,要饭为生吗?” “好死不如赖活着。”那孩子抽抽搭搭的哭着。 这些孩子都是男童,大概是男孩子身体强壮点,皮实一些,被采生后容易活下来。有两个从小就在街上流浪的孩子比较刚强,大声喊道:“不要吵了。被砍掉胳膊和腿出去要饭你们以为容易吗?我要过饭,捡过煤渣,我知道是什么样的。” 召南挥手叫孩子们尽量蹲着身子,贴着地面,捂住口鼻,自己则四处看着想找办法。 这洞里光秃秃的,这些人将孩子们囚禁于此自然是不会给被褥铺盖,没法找到遮盖物浸湿了。召南自己一个人是什么都不会怕的,但是现在,他要护着这十多个孩子,还有一个孩子被砍掉胳膊和腿,还处于高烧昏迷状态。召南带着初七可以脱身,可他没有办法扔下这么多无辜的孩子。 情况焦急万分,洞内的烟越来越多。 孩子们开始大声咳嗽,有人双手举起挣扎着说:“受不了了,让我死了算了。” 召南看看初七道:“初七,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要记得不要管我,带着大家一起往外跑。” 初七含泪点点头。 只见召南忽然底盘下沉,身子蹲了下来,然后头摇摆几下,对着放烟的方向长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吞着烟雾。 随着洞内烟气渐渐减少,他的脸色由白慢慢转黑,越来越黑,最后竟然像是包公一般,漆黑如锅底。 初七担心地问:“叔叔,没事吧?” 召南对他摆摆手,低声道:“我在前面,大家跟上。” 初七开始通知这些孩子,同时彼此打气:“冲出去还有活命的希望,困在这就是等死。” 有那几个小康之家被拐的孩子,从没吃过什么苦,蹲在地上哭哭啼啼。另外几个大孩子就很不耐烦,听初七说要冲出去,激动的摩拳擦掌,打算跟着一起冲,还有孩子瞟了一眼坐地上抹眼泪的孩子说:“反正他们也不想出去,就留在这算了。” 召南心里叫苦,关键时刻这些小孩还这么不懂事!怪不得说人性本恶,原来小孩子之间都要成这样。 他看了初七一眼,又看了蹲在地上耍赖的那几个小孩子,心知此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便也不多强求,先带着这几个愿意拼一次的孩子出去,剩下的那几个,等会再说吧。 召南憋着一口气,冲到后面洞口,伸手抓住铁栏杆上的锁头,那锁头像是面条一样,软绵绵的落下来,召南伸手拽下铁栅栏,外间守着的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浓重的黑烟扑面而来,原来召南将吞入的黑烟吸入后一直憋住,此刻全都吐了出来。 那几个人眼前一黑,大声咳嗽,熏得满脸都是眼泪。 就在这时,召南已经带着五六个孩子冲了出来。 孩子们身形小,极为灵活,且又是从小在街头流浪,躲闪功夫比一般人要好,窜出来后看准时机分头逃窜,初七喊道:“叔叔。” 召南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喽啰,咔嚓一声卸掉对方胳膊:“跑!往树林跑!”说完就弯腰大声咳嗽,他刚才吞下太多的烟,灼伤了气管。 就在召南将洞口几人都打倒在地后,就听到一个声音阴森森地响起:“都让开。” 接着身边几个人哗啦一声闪开,枪声突突突地响起,召南身中数弹,晃悠几下,背靠洞口站住,恶狠狠地盯着对面抱着长枪的那人。 他并不认识此人,只见那人狞笑着,拍了一下那枪,笑眯眯地问:“舒服吗?” 召南冷笑,哗啦一声撕开衣服,露出弹痕累累的胸口:“舒服,来,冲老子再来几枪,不打你是孙子。” 那人大惊:“你不出血!是什么怪物!” 说话间又是几枪。召南身子抖了几抖,身体开始拉长,摇摆着,忽然头一摆,像是面条一样将那人怀里的枪卷起来,重重地扔到山崖上,那枪哐当一声,被扔出好远,落地后断成两截! 这个是什么怪物! 几个人面面相觑。 那头目忽然笑了一下,扫视一下手下喽啰,叫了一声:“撤。” 召南愣了一下,这就撤? 就在这时,洞里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山崖都跟着抖了几下,火光冲天。 天杀的,他们竟然在山洞里埋了炸药!一定是趁着自己带孩子们冲出来,从另一头进去点燃了炸药! 召南又恢复人形,想都不想就往里冲。 初七伏在灌木丛中,满眼都是泪水:“叔叔不要,不要啊!” 那洞里发生了爆炸,温度灼人,召南这样进去凶多吉少。 第十章 重创 召南冲进去,洞里温度灼人。 他刚才吞入大量烟气,已经灼伤了气管,就算他体质和常人不同,在内伤严重后再次冲入高温的洞内,也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况且身上多处中弹。 爆炸是从大厅开始的,原来这些人在这洞子里多处地方埋下炸药。在召南带着孩子们从后面洞口冲出去的时候,有人从前面石壁进来,悄悄点燃了炸药。 爆炸接二连三。 那几个胆小不想出去的孩子还能剩下几个? 一路上看着遍地的残肢,召南的心都凉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努力去做好一件事,但是一个人,就算你有很大的神通,还是无法护住所有的孩子!为什么会这样! 召南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疼的他几乎要窒息过去,嗓子眼也是火辣辣的,喊不出来,高温环境下,爆炸的粉尘四处飞溅,召南屏气凝神,强迫自己镇定心神,在黑暗和混乱中搜寻着幸存的孩子。 “救我……”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召南顺着声音找过去,一个孩子躺在地上,满脸都是血,声音虚弱。 召南一把捞起他,抱在怀里低声问:“你伤到哪里?” 孩子低语几句,声音含糊,召南低下头去:“你说什么?” 那孩子忽然一口咬住召南的脖颈,召南还有些发愣,接着胸口一疼,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插入他的心脏。 召南心知受了暗算,伸手将那孩子推了出去,那孩子一落地,双脚一点,像是个鼓足气的皮球,弹力十足,噌的一下冲着召南飞过来。召南现在是气管被严重灼伤,脖颈上有个伤口,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刀锋上还淬了毒药!身上还有十多个弹痕,所有的伤痛让召南踉跄一下,还是闪身避开了那孩童模样人的攻击。 “未寒时的伙计,受死吧。”那孩童冷笑一声,继续攻来。 他手里是一把怪模怪样的钩子,上面闪着幽幽的光,是淬了毒药,还是……其他? 那人见召南的目光投向钩子,笑道:“专门对付你们这些妖怪的,你说好不好?” 召南身子晃了晃,他身负重伤,此刻又在灼热的环境中,力气渐渐有所不足。 “你到底是……谁?”这个人对自己如此熟悉,步步算计,一定是……很熟悉未寒时的人。 那孩童嫣然一笑,身子忽然间蹭蹭长了几分,接着伸手早脸上一抹,一张女子清丽的脸出现在眼前。 “好吧,满足你一下,叫你做个明白鬼。” 召南倒吸一口凉气:“是你,小金宝!” 小金宝笑了一下:“达令,你惊喜吗?” 召南怎么都想象不到,自己花钱收买利用过的小金宝竟然还有另外一面。 说话间小金宝再次扑过来,大有将召南一击致命的趋势。召南向后退了一步,一只手忽然见抓住他的脚踝,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求求你,我不想死。”召南眼光向下,看到地上那个苦苦挣扎的孩子,少了一只胳膊一条腿,那受重伤的孩子此刻竟然清醒过来,在地上缓缓爬行着。 召南分神之间,小金宝的攻势已经到了。这女人诡计多端,眼光扫向地上的孩子,恶狠狠地踢过去,召南惊呼一声,急忙去阻拦,那女人的钩子已经到了眼前,眼看着就要勾上召南的头部。 千钧一发,召南闭上眼睛,心知无法躲过这一关,索性不要这张脸也罢。 哐当一声,这是金石之声,火光四溅,钩子被什么东西别开了,小金宝收不住攻势,那钩子继续冲前竟然深深扎入对面的岩壁,小金宝费力挣了一下,勉强将钩子从石头里拽了出来。 “呦,这不是亲爱的小金宝吗?怎么,这是因爱生恨啊?好好的玩什么爱之极恨之极的把戏,你当是演电影那?”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召南心里一松:“你来了。” “真没用,你是念旧情还是难过美人关呢,被这女人两下就逼迫成这样。”叶限嘴里说着手里却不停,身形一动,啪啪啪三下,小金宝脸上挨了三记耳光,她恼羞成怒:“你……” “你什么啊你,贱人,把我家伙计伤的,哎呦,这伤的是身还是心啊。我好心疼呢。”叶限说着,手里甩出一个东西,银光闪闪,直奔小金宝的脑门,小金宝急忙闪身躲避,她手里那东西却像是有生命的,跟着一起转弯,直接没入小金宝的头部,一闪不见了。 小金宝大惊:“什么东西?” 他伸手摸了一下脑门,没有一点痕迹,恐怖越发严重,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伤口没有痛苦,忽然就没入头部。 “千年玄冰,你动一下是不是浑身冰冷,手脚这些末端的地方开始僵硬了?” 叶限得意洋洋,召南叹口气,弯腰将地上的孩子往旁边挪了挪。 小金宝试验一下果然如叶限所言,她呸了一口:“叶限,你这妖精,不得好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我都查到了你……” “多嘴。”叶限眼光闪动,手中又是重重一击。小金宝口吐鲜血,抚着胸口喘着粗气,召南则惊呼:“且饶她一命。” 叶限冷笑:“这时候还记挂着小情人?不要命了?” 说话间又是一记重创,小金宝大口喷着鲜血,哈哈大笑:“蠢货,召南想从我挖到更多的消息,你震碎我的心脉,什么都得不到,你永远不知道谁在背后要害你们。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只见叶限一只手如刀子般探入她的胸膛,小金宝只觉得心脏被人捏住了,说不出话也透不过气,眼前晃动着叶限一张惨白的脸,鲜红的唇,小金宝仅存的意志在心里狂呼:不对,她不是人不是人,是恶魔! “不说谁是幕后主使嘛?有什么可怕的,反正这一生如此的漫长,大不了鬼挡杀鬼佛挡杀佛,有什么可怕的呢?” 叶限的笑容渐渐狰狞起来:“倒是你们,布下一个局竟然用这么多无辜的孩子做引子,该千刀万剐。” 小金宝嘴里不住涌出血沫子:“你怎么会来,你不是一直在沪城吗,为什么……为什么……” “蠢货,不做出点姿态如何能骗得过你们。”叶限说完横了召南一眼,后者抬起头露出一个勉为其难的苦笑。 小金宝的头重重垂了下去,晃悠几下一动也不动了。 召南艰难地抱着那残疾的孩子站起身,叶限不理他,大步往洞口走。 “还有人……” “没了,那几个孬种死小孩死的不能再死了,只有这一个活口。”叶限头也不回。 召南心里一滞,艰难地开口:“那几个孩子和你有没有……” 叶限则转过头,笑靥如花:“你猜呢?”她伸出手,挥动一下,纤细的指尖有鲜红的液体滴落,那是小金宝的血。 第十一章 不是人? 玲珑拉着初七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见他神色呆滞,关心地问:“初七,你这是怎么了,伤哪了,你倒是说话啊。” 初七呆呆地看着她,忽然喊了一声:“血,都是血!到处都是血。”他用力甩开玲珑的手,嘴里喃喃自语:“血,你手上都是血。” 玲珑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低声安慰道:“初七别怕,这不是血,这是红指甲啊。” “血,都是血,叶小姐……她……” 召南眉头皱了一下,低声道:“初七,你不要乱讲话。” 玲珑见召南面色凝重,深知一定发生了大事,看到初七外表没有什么伤,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像是被别人的血溅上的,便急忙叫人烧水招呼着让初七去洗澡。初七看了召南一眼,低着头跟着下人往后远走,走几步回头问:“叶小姐……” “她有事情。”召南看着初七。待初七走了,玲珑低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初七表情不对。”召南则大手一挥道:“你去准备一下,那孩子没有手和腿,还在发烧,你这有没有酒精之类的,医生没来之前我想先给他降降温。” 玲珑这才看向被召南放到床铺上的孩子,惊讶地张大嘴巴:“天啊,这是怎么回事?这孩子,这孩子……” “他们被一群采生的坏蛋抓走了。这孩子是被人砍断手脚的,你准备下,等会会有更多的孩子到来,叶限……也会来。” 玲珑不懂采生是什么意思,见召南板着脸也不敢多问,急忙招呼家里的人去安排屋子,继续烧水。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叶限带着人来。 召南正要出门去看,就听着远处传来轰的一声,他脚尖一点一跃上了房顶,看到客栈方向火光冲天,这情景像是爆炸了! 召南想到叶限的性格,心里暗叫不好,怪不得她说自己受伤严重,初七又受了惊吓,叫他带着初七和那个重伤的孩子先回来,她随后就到,原来是为了将自己支开。 玲珑也听到响声,跑出来问:“召南叔叔,哪里响动。” 召南从屋顶上跳下来,叹口气道:“你外公那家客栈,出事了。” “啊?”玲珑大惊失色,转身就往门外跑。 召南一把拉住她:“不要去,危险。”玲珑用力挣扎,召南丝了一声,面露痛苦。玲珑急忙问:“召南叔叔,你怎么了?” 她刚才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初七身上,此刻才发现召南的脸白的像纸,她伸手去摸召南的额头:“你受伤了?” 召南躲闪一下,身子微微晃了一下,玲珑急忙扶住他:“召南叔叔,你先去歇歇。” 她扶着召南回房间,召南浑身无力,靠着床坐下。玲珑去解他的衣服,那一身黑衣根本看不出有没有血迹。 召南一躲,按住她的手:“我自己来,伤口吓人,你去帮我弄点热水来。” 玲珑转身就去,召南喊住她:“不是洗的水,是喝的。”玲珑一愣:“叔叔,你渴了?” “是,需要很多水,很多。” 召南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越来越白。过了一会,玲珑拎着暖壶过来的,召南点点头,让她继续去拿水。 玲珑吓坏了:“召南叔叔,这一暖壶呢,还不够你喝?医生来了,在给那孩子看伤。等会叫他过来给你看看吧。” “不用,你只要给我水。” 玲珑不敢再多问,急忙又去拿热水。 带她离去,召南解开衣扣,胸口上多处伤痕已经变得苍白,肌肉外翻,却没有一丝血迹,像狰狞的眼睛。 召南拎起暖壶,也不怕热,对着壶嘴就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咕嘟咕嘟,热水一点不落地都倒进嘴里,一大壶喝完,他长长地出一口气,系上扣子,躺在床上,等着热水来。 玲珑送来五大壶热水,召南挥手叫她去看初七洗完澡没有,然后开始一壶壶的喝水。玲珑并没有走远她藏在门外柱子后面,捂着嘴巴惊讶地看着召南在喝水。 刚烧好的热水,他就那么大口地喝下去,不怕热,喝完三壶就看到他解开衣扣,自己查看伤口。那些伤口外翻,苍白扭曲,人怎么会不流血呢?玲珑睁大眼睛,心里有声音在呼喊:不,我看到的都是假的,都是幻觉,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这种种迹象告诉她,召南很有可能不是人……没有人能这么喝开水,也没有人一身伤口却不流一滴血! 玲珑低头匆忙往外走,砰的和一个人撞在一起。 “呦,玲珑小姐,你慌什么呢?” 叶限笑眯眯地拉住她的胳膊:“这么急,你要去哪啊?” 玲珑吓得一哆嗦,抓着自己的手是那么的冰冷,指尖鲜红,那张脸白的可怕,想到召南身上没有一点血迹的伤口,她越想越害怕,看向叶限的眼光充满了恐惧。 “怎么了,玲珑小姐你这眼睛鼓的像个青蛙,怎么这样看着我?” 叶限伸手摸了一下玲珑的脸:“好凉的小脸,我见犹怜的。” 玲珑抖了一下,叶限笑道:“你外祖父家那个客栈刚才起火了。全烧光了,干干净净,店里的伙计一个都没出来,真惨。” 玲珑心里一震:“那老秦也……” “对呀,都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那客栈风水不好,背后就是码头,对着那荒废的小岛,那岛上可是阴风阵阵,都是……鬼魂。” 她说到鬼魂俩字,加重了语气,恶狠狠的。 玲珑又是一抖,小脸煞白。 “你回家和你外祖父就这么说,是那岛上的人来索命了。以后这客栈就别开在那地了,那地方太邪性,以后会死更多的人,懂了吗?” 玲珑不知她说这话什么意思,忙不迭的点头。 叶限松开她:“好,去看看初七那小子吧。” 玲珑低头急匆匆就要走,叶限又叫住她:“哦,那小子被吓到了,可能会胡说八道,你不要当真。” “我知道的。”玲珑终于走出小院,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玲珑走到后院,初七已经洗过澡吃过饭了,靠墙蹲着,茫然看着天空。 “初七,你怎么样了?” “玲珑姐,我没事了,好了。”初七声音有些低沉,脸色并不好。 “你都看到什么了?”玲珑低声问。 初七看着玲珑,缓缓摇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十二章 吓坏了 初七眼睛里一片茫然,现在他都没想明白,自己看到的是真的吗? 昨晚他和几个孩子藏在草丛里,见召南冲进爆炸着火的山洞,恨不能也跟着一起往里冲,但他知道,自己进去反倒会成为召南的累赘,给他添麻烦,他趴在草丛里,双手紧紧地抓着青草内心如刀搅。 外面那些人开始一点点搜索,凶神恶煞一般。就听着一声惨叫,一个孩子被发现了,月光下刀光一闪,那那孩子被一刀两截,鲜血四溅,血腥味蔓延开来。 剩下的孩子都吓坏了,死亡就在瞬间,眼看这几个人搜寻的脚步渐渐近了,初七闭上眼睛,等待那最后的一刀。 很快,一股温热的东西落到他脸上,血花四处飞溅,接着又是噗噗几声,像是刀切菜,外面几个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后再也不动了。 初七迸的一脸一身的血,他抬起头,看着月光下笑盈盈的那个女人,淡淡的光芒中,她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只看到唇边的笑意。 初七根本不知道她是如何出手的,就看到那几个人已经死了。 她手里握着的从喽啰那抢来的刀,随手就远远地扔开去,看着茂密的树林,喃喃自语:“怪不得这片地方草木这般旺盛,地下怕是埋了不少的人吧?” 初七吓得急忙蹦起来,那几个孩子也纷纷起身。 他们只看到黑影一闪,刀光血影,一个女子巍然站立,她身材修长,腰肢轻软的像早春的柳树条,这么轻盈美丽的女子,瞬间就会化身成杀神,将五个壮汉斩于刀下,出手稳准狠毫不含糊。 那几个孩子也吓坏了,哆哆嗦嗦抱在一起,胆子大一些的哆哆嗦嗦地说:“不要……杀我们。” “你们几个还算是硬气,不像洞里那几个废物,大好的逃生机会都不珍惜,害人害己。” 叶限笑了一下,看向初七:“初七,你那是什么眼神?” 初七猛地哆嗦一下:“没有,没有,我只是……有点害怕。” 鲜血溅到脸上的热乎气已经散去了,可血腥味依然将初七紧紧包围,想到方才叶限夺刀砍人,几下将那些喽啰如切菜一样杀死,初七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他冷。 “别怕,初七,你们要记得,我最喜欢坚强的孩子,那些胆小如鼠还会误事的……哼。”叶限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大步冲向山洞。 待她走进山洞,那几个孩子问:“小哥,这小姐是什么人?她是来救我们的对吧?” 初七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摇的很用力,似乎是想将月光下杀戮的那一幕从脑海中摇晃出去。 叶限手起刀落,到处都是血,她的脸是那么的白,嘴唇鲜红,握住刀的手也是红的。真是太可怕了。初七知道死的都是坏人,可是……他还是怕,很怕很怕。 进入山洞,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重伤的孩子,一个孩子奄奄一息,看着有人进来,拼尽全身力气伸出手去:“救……” 叶限慢慢蹲下身子,看着那在血泊中挣扎的小人儿:“冲出去的那几个,都在外面活的好好的呢,你……后悔了吧?” 那小孩疼的满脸都是泪,摇晃着脑袋不知是后悔还是不后悔。 “小孩啊,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还小,投胎去吧,下辈子做个明白人。” 那孩子盯着叶限,看着她满脸淡然,他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很快就定住不动了。 叶限起身,看着满地的尸体摇头叹息:“早知……何必呢。不过也好,年纪小,投胎快,很快再轮回一世吧,下次警醒着点,别再被人抓了去。” 她知道这些只是孩子,小孩子胆小是无可厚非的,但,她就是不喜欢这样的人,小孩子也不行。 洞内,打斗正酣,小金宝已经摘下面具,招招要致召南于死地。 叶限笑道:“真是爱之极恨之极,召南,你看看,惹了多少风流债。” 初七看到召南抱着那残疾的孩子出来,激动的扑上去:“召南叔叔。” “初七,你没事吧?” “我……” 初七看着叶限,忽然站住,不敢走过去。 叶限冲他勾勾手:“小东西,你怎么不过来呢,看你召南叔叔,为了救你一身的伤,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说你死了怎么办?烧了还是埋了?会不会发芽再结出一个?” 召南没吭声,抱着的孩子挺沉的,胸口闷疼,晃了晃。 “好了,你看你伤成什么了,心疼死我了,来,初七,陪你召南叔叔回去,我来善后吧。” 初七害怕叶限,急忙点头应着,扶着召南就要走。 原来叶限竟然是带着船来的,还是两艘船。召南没有多问,抱着那孩子带着初七上了船。 “放心吧,这些乖孩子我一定好好安顿了。” “一起带到玲珑家吧。”召南走的时候说。 “放心。”叶限回他一个温柔的笑容,此刻天已经亮了,晨光中叶限的笑容格外明媚,初七却只觉得冷,很冷。 初七猛地摇摇头,从回忆中醒来,对上玲珑关心的眼睛。 “初七,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叔叔说采生,什么是采生?”玲珑伸手去拉他。 初七吓得大叫:“不要,不要,你的手,你的手上有血。” 刚才他就说玲珑手上有血,玲珑看着自己的红指甲,忽然想起叶限也是这样的红指甲。 玲珑蹲下身子,柔声问:“初七,你说的是这个指甲?你害怕这个?是因为……叶小姐?” 初七眼光闪动:“她……杀人,很多人,一刀就都砍了。” 玲珑心里一惊:“那我……外公家的那个客栈,会不会……” 她试探着问。 初七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我头疼。” 他双手捂住自己的头部,很是痛苦。 初七只有十二岁,亲眼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大开杀戒,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初七那孩子好像被我吓傻了。” 叶限解开召南的衣扣,看了下那几个伤口,伸手在上面重重按了一下。| “我不许你动初七。” 召南倒吸一口冷气,忍着疼说道。 “那好你把他送走,我不想每天对着惊恐的眼睛。我这等貌美如花的脸,在他眼里就像是恶魔。” 叶限嘴一撇:“喝了多少水,这伤口愈合的挺快啊,来,伸舌头给我看看,望闻问切,懂不懂?” 说着伸手去拉召南的舌头,召南一把打落她的手:“别闹了,你容我想想。” 第一章 来访者莫小姐 进入雨季,细雨淅淅沥沥,雨滴在青石板上跳跃着,像灵动的音符。在这潮湿的季节里,青苔沿着墙角肆无忌惮地生长着,浓绿的像是能挤出汁子。 拐进巷子,莫聆音就看到未寒时门口挂着的小灯笼,红红的一点,在周围黑瓦白墙的映衬中有着说不出的凄美,这让她不由地想起叶限那殷红的唇,唇角淡淡笑纹,眼中却全无波澜,没有一丝的笑意和温暖,让人从心里生出一种寒意。但这女人也真奇哉怪哉,若是她想搭理的人,转瞬间让人如沐春风,笑靥如花眼波荡漾,小手拉着你的手,就是女子也会半边身子麻酥酥的。 这个女人啊,真是叫人永远看不透,可有些事却又不得不求上她的门。 莫聆音将伞收起来,立在门口,怀着忐忑走进店里,铃铛一响,小松鼠墩子嗖的一下从柜台上落下来,大概是认出了莫聆音,朝她挥挥爪子,接着小爪子指向后面。 “叶小姐在后面?” 她穿过走廊,看到院子里有一个极优美的背影,那背影靠着廊柱站着,长长的真丝旗袍裹着苗条的腰身,玲珑有致,开叉处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腿,莫聆音脸色一红:她可真胆大,竟然没有穿肉色的玻璃丝袜,就那么光着腿,腿光滑细腻又是这般的白,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睛。 “你来了?” 叶限转过身,神情带着说不出的慵懒和天真,莫聆音身为女子也不由的心里一颤,心道这样的女人,真真是个尤物,嗯,若是不想她那些手段的话。 “你看,这些蛾子。” 莫聆音走近,叶限抬手指着墙边。 只见青色的石板上,几只被雨水打湿的蛾子在地上苦苦挣扎。 “这是……它们要死了?” 莫聆音对什么虫子都没好感,看地上的蛾子,很是肥大,因为离的近,纤毫都看的清楚,后背一阵发麻,汗毛竖起。 “你再看那里。”叶限指着墙上。 只见墙上有几堆东西,仔细一看是粉红色的小圆粒,聚成一团,上面还有层薄薄的带着点绒毛的薄膜。 莫聆音觉得自己脸上的汗毛一定也立起来了,声音微微发抖:“那……是什么?” “是那些蛾子的卵。这些东西的最初从这样的一堆卵中生出,然后存活一季,产卵后而死。你说它们傻不傻,命运就是这样周而复始,最后拼命产下这堆卵,若是雨水再大些很快就能被冲走。” “原来它们不是因为被雨水打湿才挣扎的,是因为要死了?” “对,没有下雨它们也会死,这就是宿命。” “啊?原来是这样,母爱……” “你想说母爱真是伟大是不是?”叶限忽然冷笑一下。 这笑容让莫聆音遍体生寒,她顿了一下:“是……这样的吧?” “不过是宿命罢了,若是它们自己心里明白,怕是宁可多活几天也不要这个伟大。嗯,你来做什么?”叶限眼神冰冷,盯着莫聆音,手缓缓抬起,忽然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下巴:“你的灵魂签给了我。可要好好保护好,最近大学读的很开心吧?” 莫聆音吓的浑身一哆嗦,恍惚中觉得对面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美女蛇,簌簌吐着信子,她急忙揉了一下眼睛,眼前还是叶限笑眯眯的样子。 “是我一个朋友出了点事情,想叫我来看看,能不能签订契约。” “哦,她自己怎么不来?” “她现在麻烦缠身,不敢出门,藏在乡下亲戚家,让我帮忙,她的印章都交给我,我可以全权代表她签约的。” “哦?你们交情这般好?”叶限上线打量一下莫聆音,嘴角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两人回到房间坐下,叶限指着一边的茶具说:“我的伙计出门去了,你若想喝茶自己烧水去。” “召南先生出门了,初七呢?也不在家?” 莫聆音这才想到初七也不在家。 “初七呀……”叶限的声音忽然拉长了,“召南送他出国读书了。”说话时,她手指有意无意轻轻叩打着桌子,鲜红的指甲格外的亮,莫聆音看她神色不虞,急忙岔开话题:“事情是这样的,不知叶小姐可看到最近报纸上闹的很火的一个案子,是个杀人案,一个男子杀害了一个小姐。” “这种事太平常了,左不过是为了情和爱,这些人心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感情的事就喊打喊杀的。”这边话没说完,就听着初七的房间有人喊道:“俺饿了!”“饿了忍着,死不了。” “俺要饿死了。”那声音中气十足,哪里像饿死的样子。 “别理他,你继续说。” 叶限看着莫聆音,后者急忙清清嗓子,继续讲下去。 “被杀的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女学生,家境蛮好,她母亲人家都叫她秦三小姐,是有名的玻璃秦家出身的。” 这玻璃秦家是清末以来江南一带一个以生产各种玻璃器皿出名的人家,历经三代几十年,家道殷实。 “这还真是可惜,这么好的家境,稀里糊涂为了点情啊爱啊就死了。” 叶限觉得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听点年轻人的故事也是好的。 “不是,凶手不是这位小姐的男友,而是……是我那个朋友的男友。” 莫聆音声音有点艰涩:“这件事很是复杂,那凶手也不知怎么起了杀心,便将那秦小姐杀害了。” “被你说晕了,那死去的小姐母亲出身秦家,她怎么就姓秦了?还有什么你的朋友的男友,既然和那死去的小姐并无牵扯,人家为何要杀她?慢慢的讲,你说的我头疼。” 叶限揉着眉心,有些娇嗔意味。 “是这样的,这位被害的小姐,出生不久,父母便离婚了,她跟着母亲就姓了秦,这位秦小姐单名一个丹字,是高我两届的学姐。” 莫聆音见叶限点点头,知道她这次听懂了,松口气,继续讲了下去:“杀人的凶手叫做杨家锋,不是我们学校的,是一个……嗯,听说是个银行小开,家里有点钱,我那个好朋友叫做郝欣,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女孩子。” “然后这个温柔善良女孩子的男朋友就杀害了这位秦小姐?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叶限话音刚落,吵闹声继续传来:“俺要饿死了,真是蛇蝎美人,趁着召南哥不在家,诚心饿死俺!” 第二章 善良的郝小姐 叶限啪地拍了桌子一下:“闭嘴。” 后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莫聆音问:“还有客人啊,叶小姐,要不你先给那客人弄点吃的。” “不用,那东西最最坏了,能跑能跳的躺床上装死,不用管他,你继续说,我对这件事很有兴趣了,这里面弯弯绕绕的还很有意思。” 既然人家主人不在乎,一个客人也不能多要求什么,继续讲吧。 “我这个朋友和我是高中的同学,开始也不是特别亲密,她是在给秦家一个小少爷做家庭教师的时候认识秦丹的。这位秦丹小姐的母亲秦三小姐,当初不顾家族反对,嫁给一个穷学生,后来却又带着女儿回归家族,据说当年在沪城苏州两地闹得沸沸扬扬,各种大小报抢着报道呢。” 叶限冷笑:“这些人也真是闲的慌,人家乐意爱谁恨谁,嫁给谁,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不如关心关心自己能不能吃上两碗饱饭。” 这话说完,莫聆音脸色有点尴尬。叶限笑了下:“哦,莫小姐,我不是说你,你没有这么八卦碎嘴。” 莫聆音的脸色更加尴尬了,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讲下去。 这时就听着里面有人说:“听声音是个好看的大妹子。“ 接着就是咚咚咚的声音,一个单薄的身影拄着拐杖出现在门口。 只见那人也就是个十多岁少年的样子,缺一只胳膊,还缺了一条腿,右胳膊底下是个拐杖,说来也奇怪,莫聆音见这少年身体成这样,脸上缺一点悲伤都无,眼睛闪闪亮,盯着自己有点兴趣盎然的样子。 “陈飞扬,你出来做什么?” “嘻嘻,俺也算半个主人吧。再说这身体许久不用就该生分了,俺不能总在那躺着啊。” 那少年笑嘻嘻地,几下走到桌边坐下:“哎呀,怎么不给漂亮大妹子倒水喝呢,光干巴巴的讲,多那个啥啊。”他看了叶限一眼,讨好地冲叶限笑着,露出雪白的牙。 “叶小姐,这是……” “捡来的小傻子,你别在乎,当没看到,继续讲吧,这故事还挺有意思的。” “对,你讲啊大妹子,俺最乐意听故事了,啥老虎妈子下山吃小孩手指头啊,啥大姑娘放屁崩爆米花啊……可好玩了。” “俗不俗你,少摆你们乡下那一套。”叶限呵斥道。 “哎,俺们乡下咋啦你还瞧不起俺们乡下人啊。哎,这小东西身体真嘎咕,掉了胳膊腿,怎么走路总跑偏呢?”那少年摸了摸空荡荡的裤管,抬头看到莫聆音好奇地看着他,咧嘴一笑,大嘴巴一直扯到耳朵根:“大妹子,你讲啊,继续讲,俺老乐意听了,真的。” 莫聆音见他顶着一张挺白净秀气的少年脸,说话却粗俗又搞笑,和这张脸完全不搭调,低下头,将笑意憋了回去,继续说道:“这位秦丹小姐后来考上了圣约翰,比我们高两届。郝欣读女校的时候算是我同学,不是一个班的,但她性子温柔,和大家都玩的很好,今年我们一起考上了圣约翰,还在一个班,就比别人更亲厚几分。” “我记得女校管的很严,怎么这郝小姐还有男朋友?还是个小开?这郝小姐还是真有点手腕啊。” 叶限直指这郝小姐可未必像莫聆音说的这般温柔善良。 “郝欣家境一般,父亲在一个饭馆做大堂,母亲给人洗洗涮涮养活她和弟弟,她气质很好一点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 这话旁边的少年就不爱听了,嘟囔着:“哎,俺们小门小户咋地啦。你们大城市人就瞧不起俺们。” “我不是那个意思……”莫小姐脸红了。 那少年却伸手托着腮:“大妹子你脸红了真俊啊。” 叶限一巴掌拍过去:“不想听就滚,想听就老实的坐着,不许说话。” 少年缩缩脖子:“俺装哑巴还不行吗?” “你继续讲吧,别理他就当没这个人,哼,他也不算什么人。” 那少年闻言张开要分辨几句,可看着叶限严厉的神色只好将话又咽了下去。 “郝欣是个好女孩,在女校的时候一直很好,很淑女,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学校的嬷嬷说的。” 这种教会女校都有专门教礼仪的嬷嬷修女,能得到这些老修女认可,看来这郝小姐日常表现是非常好了。 “女校是禁止男女交往的,那么这位品性很好的郝小姐是如何和小开认识的呢?” 叶限问。 “那小开是在一个舞会上认识她的。”莫聆音看到叶限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急忙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叶小姐,是在我的十八岁生日舞会上,那小开是我哥哥的朋友,所以现在我来也是这个缘由,这一切是非都是我那生日舞会引起的,也是前生冤孽,我若不举办那个舞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唉。” “那小开看到郝欣就疯狂追求她,郝欣也是太单纯,被追的紧了,就答应了那小开,后来我们考上了大学,郝欣觉得不能再和那小开继续,就提出分手。秦丹是我们学校戏剧社的社长,郝欣是社员,她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和秦丹的关系非常好,那小开杨家锋见郝欣要和他分手,很是气愤,总去郝家骚扰她,郝欣不堪其扰,就对秦丹说起这件事,正好秦丹家在本城有个房子,秦丹就让郝欣住在那里,躲避杨家锋的骚扰。没想到杨家锋执迷不悟,请了私家侦探,找到那房子地址,几次三番的去骚扰。秦丹为人是很仗义的,一直以大姐姐的姿态护着郝欣,她为了保护郝欣就搬过去一起住,可那杨家锋不是个东西,竟然持刀杀了秦丹。”说到这,莫聆音声音颤抖。 “俺咋听不懂了,那姓杨的骚扰郝欣,咋还把秦小姐给杀了?秦小姐咋地她了?” 一边的少年疑惑地问。 “郝欣说是杨家锋上门骚扰,正好秦丹在家和他争吵,杨家锋就把秦丹杀了。” “杨家锋杀人的时候郝欣在哪里?”叶限冷冷地问。 “就在那房子里,嗯,是杨家锋在外面把门锁了,郝欣出不来不能帮秦丹。” 莫聆音说道。 叶限笑了一下:“这个杨家锋,还真是脑子异于常人啊。” 第三章 代签契约 “俺咋听着晕乎呢,那个姓杨的是奔着秦小姐去的,就为了杀她?这不对劲啊,俺们屯子最蠢的人都不会做这种没***子的事儿。” 这话……太粗俗了吧? 莫聆音第一次听到这种粗话,一时间涨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开口。 叶限伸手抓住那少年的耳朵:“陈飞扬,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这种话也是当着小姐的面说得?” “哎呦呦,俺的耳朵,耳朵,再扯就掉了。” 那少年哀嚎着,同时还狡辩:“那咱就掰扯掰扯,这不明摆着吗,那姓杨的又不是傻子,他是搞对象失败对吧?那要杀人也得去杀那郝小姐啊,咋能去找那秦小姐的麻烦呢?脑子养金鱼了啊?” 莫聆音辩解道:“不是的,那姓杨的虽然是我哥哥的朋友,不过我哥哥和他关系不是特别好,据我哥哥说是因为那人脾气太大,平时和朋友在一起也多有龌龊,这样的人因为恋爱问题迁怒他人也是正常的呀。” “后来呢?那凶犯现在被抓了?”叶限问。 “是的,上个月被抓的。” “凶手既然已经被抓了,你那位温柔善良的好朋友怎么还要躲到乡下去呢?她还有什么麻烦?” 叶限问完,自己先笑了一下,眉眼间有隐隐的不屑。 “这是因为秦三小姐,也就是秦丹的母亲一直在找郝欣的麻烦,明明是杨家锋是凶手,警察局已经抓了他,可是秦三小姐却认定郝欣不对,非要见郝欣,把一个女孩子逼迫的都不敢去学校,家又不能回,只能躲藏在乡下。嗯,在我家一个庄子里。” 叶限忽然笑了一下,盯着莫聆音的眼神有点古怪:“莫小姐,你的胆子还真大,佩服佩服。” 莫聆音没听懂叶限是什么意思,微微愣了一下:“胆子大?啊,我胆子一向很大的。” 陈飞扬呵呵笑了几下,忽然小孩子一样,摇晃着叶限的胳膊道:“我要吃烧鸡!” 说话时,眼光却往下面瞟去,看到叶限雪白的腿一闪,眼珠子都要掉了下去。 叶限伸手又要去掐他耳朵,陈飞扬向后一退,笑嘻嘻地说:“俺要吃烧鸡。” 没想到叶限竟然站起来道:“走吧,去买烧鸡。” 莫聆音尴尬地跟着起身,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限看看莫聆音道:“哦,莫小姐,你暂且坐坐,我去给这死小孩买烧鸡。嗯,这样吧,飞扬,你陪莫小姐坐啊。” 莫聆音才不想和这个粗俗的小孩单独待在一起呢,只好无奈地说:“叶小姐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俩人走到门口,叶限问:“是你和那位郝欣小姐说我这里可以帮她摆脱秦三小姐的?” “是,我和她讲过假发的故事,她很感兴趣,就央求我来找叶小姐帮忙。” “这样说来,在我这签约的程序她也都知道了?” “我给她讲过的,只是她被秦三小姐烦的不敢出门,怕对方纠缠不清,叶小姐,你是不知道,那个秦家真是很过分,逼着郝欣出来,还油印了很多东西张贴在我们学校和郝欣家周围,这是做什么?杀人的又不是郝欣,她们这样对待她实在太过分了。” “你很同情她嘛。”叶限说的风轻云淡,眼神却有点冰冷。 莫聆音没有注意到叶限的眼神,因为她发现那个讨厌的少年正盯着她看,她吓得两手抱肩,挡住胸部,浑身不自在。 “我们是好朋友,她又没做错什么,只是识人不淑,发生这样的事是谁都不想的。秦家对她喊打喊杀的,着实令人心寒。” “嗯,郝欣小姐也真是幸运,都到这个境地了,还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既然她全权委托你,那好啊,你就将她的要求说来听听。” 莫聆音一听这话,知道叶限同意了,眉开眼笑:“好呀好呀。” 陈飞扬则叫喊着:“不要不要,俺不喜欢郝小姐坏小姐的,俺要吃烧鸡,吃烧鸡,你去买嘛。” 叶限瞪他一眼:“一边呆着去,再闹就把刚出来的肉芽都掐断。” 莫聆音不知道叶限说的是什么意思,就看到那讨厌的小孩闻言大惊,转身就跑,很奇怪,他明明拄着拐杖,跑起来却像风一样的快。 “郝欣小姐的要求是什么呢?” “让秦三小姐不再找她麻烦,这件事本来和她没有一点关系的,秦三小姐失去女儿心里难受,谁都可以理解,可不能揪着郝欣这个不相干的人不放呀。” “只是让秦三小姐不找她麻烦?”叶限点点头,回后屋拿出一个厚厚的羊皮本子过来道,“契约是会反噬的,莫小姐,你应该还记得我过去说的话吧?” “是,我都记得,也和郝欣说了,她说自己没有任何错误,自己的要求是理所当然的,不会被反噬。” “嗯,还真是自信呀。”叶限笑了一下,指着羊皮书道,“写好了,你来代替郝小姐签字吧。” “好的。”莫聆音大喜过望,叶限本来都想赶她出去了,不知为什么又改变主意,莫聆音一想到郝欣每天以泪洗面,心中豪情油然而生,点点头说:“我签。” 说着又去手袋里找郝欣的印章。 “这要是反噬了,后果可是要你承担的,你可想好了。” 叶限提醒道,“不过你的灵魂已经签给我了。这次只能是签郝欣的灵魂。你是代签。” 莫聆音在帮助郝欣摆脱秦三小姐的纠缠下方签了郝欣的名字,又写了莫聆音代签,接着按了印章下去。 那契约的字光闪闪的亮了几下,随即隐没下去,羊皮纸上已经看不到一点痕迹。 “契约签订了,不过我需要点时间了解下事情经过,嗯,这样吧,我们约个时间,我要见一下那郝小姐。” 叶限说到这,伸手在契约上有意无意地划着,鲜红的指甲触目惊心。 “好啊,那叶小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叶限想了想:“就今晚吧,我开车去,今晚六点,你来找我。” 莫聆音高兴地离去了。陈飞扬从后面转过来道:“还真有不怕死的。” “那是,我现在很想看看这郝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的心是怎么长得。”叶限转身看了陈飞扬一眼,嫌弃地打量一番,“好像胳膊长出来一点,你这法术也不怎样啊,附在人身上好些天了,胳膊腿还没能长齐呢。” 第四章 好一朵小白花(一) 莫聆音下了黄包车,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 “谁?”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我啊,开门。” 门开了一道缝,透过门缝能看到一双黑亮的眼睛。 接着那门又打开一点,莫聆音闪身进去,随手关上门。郝欣拉着她的手问:“那个叶小姐答应了吗?” “你猜猜?” 莫聆音面带微笑。 “看你这么开心一定答应了对不对?”郝欣眼睛亮亮的,格外动人。 “是,叶小姐开始不太想答应,但我是谁啊,我好说歹说她还是答应了。” 莫聆音安慰她:“你就放心吧,叶小姐真是很厉害的,我亲眼见到过,她简直是神通广大,有叶小姐帮你,秦三小姐一定不敢怎么样。” “那……会不会……”郝欣犹豫一下,“照你说的,叶小姐这么厉害,她会用什么手段呢?莫不是杀了……哎呀不会吧?”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眼光中却透着跃跃欲试的光。 莫聆音急忙摇头:“哪里会这样,叶小姐不会这么做的。” “哦,那就……放心了。”郝欣拉着莫聆音坐下,“那你讲讲是怎么签的?” “叶小姐说我只能代签,首先签的是你的名字,接下来是我的,用了你的印章。” “这样啊……”郝欣犹豫一下,“那到底是算谁签的呢?” 莫聆音也被她说糊涂了。笑道:“什么你的我的,反正已经签订了,只要能让你脱离麻烦就是了,管谁签的呢?” 郝欣点点头:“你说的也对,我现在是真的走投无路,我就不懂了,明明是杨家锋杀人,为何就要追着我不放,秦家这是欺负我小门小户出来的,贫民丫头,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真是欺人太甚。”说着说着她眼泪就掉下来。 郝欣相貌清纯,眼泪一落,真是梨花带雨格外动人。 莫聆音急忙掏出帕子递给她说:“你别伤心了,那位三小姐真是太跋扈了,我听家人讲过,她年轻时很是有点故事呢。” “哦?她当年很出名吗?” 郝欣用帕子按着眼角,眼中不见悲伤,亮闪闪的,饶有兴趣的样子。 “她啊……”莫聆音想到叶限的话“这些人也真是闲得慌,人家乐意爱谁恨谁,嫁给谁,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不如关心关心自己能不能吃上两碗饱饭。”停住了,脸色有点尴尬,自己再讲秦三小姐当年的故事,那不就成了叶小姐说的闲得慌的那些人吗? 正犹豫着,郝欣拉着她胳膊,轻轻摇晃着:“就讲讲嘛,她都四处张贴我家那点事,我只想了解一下秦伯母当年的事情,有什么呀,聆音,你还是不是我的好朋友啊。” 莫聆音拗不过她,只能硬着头皮讲下去:“是这样的,秦家当年很有钱,你晓得吧,对的,现在也有钱的,三小姐还是长房嫡出,在家里很受宠的,那时候女子是不敢去戏园子那些地方的,但这位三小姐就能随便去,听我妈妈讲,当年三小姐在城里特别出名,后来她看中了一个唱戏的武生……” 郝欣用帕子捂住嘴巴,惊讶地感慨:“天啊,戏子,她是怎么想的呢?” “对啊,秦家当然不同意的,三小姐自己就离家出走嫁给那武生,呶,那就是秦丹的亲生父亲。” “哎呦,秦丹平时大小姐脾气大的很,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个出身。”郝欣有点幸灾乐祸。 “郝欣,你这话有点不对了。秦丹也是你的好朋友啊。” 莫聆音有点不高兴了。 “不是的,我这是为秦丹姐姐惋惜呢,她一派名门淑女的样子,结果却摊上这样的亲爹,真是太可惜了。” 郝欣急忙解释道。 “嗯,是这个道理,后来秦三小姐怀孕了才知道那武生在家乡竟然是有妻子的。” 郝欣捂住嘴巴,让自己不惊叫出来,心里舒坦极了:什么大家闺秀名门小姐,不过是个私生女,亲妈又是这样的,拿什么和我斗?有钱就了不起吗?这次就要看看你们这些名门有钱人是怎么丢人的。 “秦三小姐很刚强,知道这件事后就和那武生划清了界限,生下秦丹就搬离出来,一刀两断,因此秦丹是姓秦的。好在秦家后来大少爷当家,看秦三小姐一个人靠给人织毛衣绣花支撑生活实在不容易,就许她搬回秦家,三小姐当年也是颇为硬气,靠自己一双手养女儿呢。” “这么说秦丹当年也是吃过苦的?” 郝欣目光闪动。 “是的呀。所以她才那么平易近人吧。她真是个好人,可惜,摊上那样的母亲,三小姐疯了一样非要找你说个清楚,唉,你也是够可怜的。” “可不是吗?秦丹姐那脾气,你也晓得,平时就大咧咧仗义的很,我和她讲,杨家锋不是好人,脾气不好飞扬跋扈惯了,能躲就躲吧,我都躲起来了,她非要去找他理论,硬碰硬,结果呢,到害了自己性命,又牵连的我成这这样,东躲西藏的。”郝欣想了想问道,“大家都怎么说的?” “还好吧,有些人认为你做的不对,你最好去找秦三小姐认罪赔礼……” 话没说完,郝欣就啐道:“我错在哪里?认什么罪啊,人又不是我杀的,这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个说起别人来义愤填膺,若是轮到自己,怕是忙不迭的将秦丹推出来挡刀呢。” 莫聆音瞪大眼睛看着郝欣:“天啊,这个你也知道了?” 郝欣一愣:“我知道什么?” “上午,三小姐的人在学校大门口又贴了东西,说……说你推秦丹出来挡刀的。” “放屁……”郝欣说完,见莫聆音脸色有点不好,急忙解释道,“人心真是可怕,她死了女儿大家都同情她,我也是感谢秦丹姐姐,可秦家伯母不能这样冤枉人啊,当时门是被杨家锋从外面锁上了,我在里面急的什么似的,可我出不去,又不能跳窗户吧,再说,我跳出去又能怎样呢?打也打不过,只能被杨家锋杀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莫聆音想了想:“杨家锋为什么要把门锁上呢,他不该是恨你吗?” “哪啊,他是恨秦丹,大概是因为秦丹性格刚硬吧,她总是护着我,哎,想起这事,我就……我就受不了……” 郝欣说着,又低头呜呜呜地哭起来。她们并没有发现,窗口的大树上,一只背着个小小背包的松鼠影子一闪,跳了几下,不见踪影。 第五章 好一朵小白花(二) “还是你将那位叶小姐带来吧,我不敢出门。” 听到莫聆音说和叶小姐约好在一间咖啡厅见面,郝欣连连摇头。 “这不好吧,我和你说过,那个叶小姐脾气很大的。” 莫聆音很是为难。 “你也说过只要契约签订,她怎么样都不能毁约,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完成契约的,既然这样,现在我是主动的一方,不用怕她,叫她过来就是。” 郝欣语气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喜悦,这让莫聆音很不舒服。 “郝欣,是你求我去找叶小姐帮你,现在我和叶小姐说好了,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我出尔反尔?”郝欣冷笑,“是你擅作主张好不好?你们这些有钱大小姐,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做什么事情之前可和我商量过?我又没说过去见她,是你自己和人家说的,反正我不管,我不能出门,秦家人四处找我呢。” 郝欣索性往椅子上一靠,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郝欣,你这样就过分了吧?”莫聆音有些生气了,自己是在帮她,可是她好像有点觉得一切都是天经地义呢,还扯什么有钱人没钱人的,哪有这么说话的? 郝欣眼珠子转了转,急忙拉着莫聆音的手摇晃着:“莫姐姐,对不起,是我一时心烦意乱,我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哪里不对,你……骂我吧,哪怕你打我几下出出气也好。” 郝欣一向嘴巴很甜,过去在女校的时候,叫同学们姐姐妹妹的,很讨人喜欢。 莫聆音想到她遇人不淑,出了这种事,有家不能回有学不能上,也不怪她忽然发脾气,秦家真是步步紧逼,太过分了。 她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先去见叶小姐,我知道叶小姐在警察局那边也很熟悉的,打听一下那边的消息。” 郝欣眼睛一亮:“什么?那叶小姐还有警察局那边的关系?” “是,上次找你调查这个案子的那个警官,叫什么来着?”莫聆音想了想,“对,我听人家都叫他武警官,可是你猜叶小姐叫他什么?” 郝欣心里一颤,低声问:“他们很熟?” “叫他小武,那个语气啊,我都学不来。” 莫聆音说到这,忍不住感慨:“她可真是个奇女子啊。” 郝欣想了想:“那这样吧,我收拾一下,别被秦家的人盯上。” 晚上六点左右,霞飞路上梧桐树掩映的咖啡馆里,郝欣一身男装,戴着鸭舌帽蜷缩在角落里,时不时地探头向外看。这时一个男子忽然走过来,坐到她对面。 郝欣一愣,那男子点头道:“不要出声。” “你这个位置找的不对,很蠢,你该坐在靠窗的位子,这样无论是从玻璃窗观察周围情况还是装作被进来的人打扰,抬头看进来的人,都不会有人怀疑。但你现在,一身男装,身材又太瘦小,这身衣服是从哪买的?根本不合身,还有这帽子,大了点,挡住半张脸,现实中能穿上这个档次衣服的人,不会穿成这样。嗯,这叫什么?欲盖弥彰。” 男子笑了下,笑容明媚,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是只无辜的猫。 郝欣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你,是谁?” 她声音中透出气急败坏。 “我是谁不重要,能不能帮你才重要。” 男子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忽然又笑一下:“买身化装的衣服质量也不差,还能坐咖啡馆,郝小姐,你可不像报纸上说的贫民丫头啊。” “关你什么事?” 郝欣瞪着那男子:“你是记者?” “我?我是梁山好汉,专管世间不平事。” 郝欣一愣,世间不平事?她想了想,有些生气:“你……在讽刺我吗?” “不敢,我是想帮你。我找你很久了,郝小姐,你可知道那未寒时到底是何地方?那位叶小姐真的能帮你吗?那女人可是最冷酷无情没有一点恻隐之心的。” 男子看郝欣面露思考之色,趁热打铁道:“你不就是想叫秦家不在为难你吗?我来做就是。” “你做?你做什么?” 郝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男子心道怪不得这女人能骗的别人替自己去死,果然是有点心机的,听自己说这些话一点不吃惊,还能问这些话。 “我能帮你将秦家推上风口浪尖。” 郝欣冷笑:“秦丹尸骨未寒,我怎么能对她母亲这样呢?” 男子摇头:“明人不说暗话,咱们何必在这假惺惺。” 郝欣心里早已经是波澜万丈,这男子对自己一切都了如指掌,可万一他只是个小报记者,想骗自己套出点心窝子的话搞新闻头条呢?不能上当。 于是她继续正色说道:“我在等朋友,什么未寒时,什么叶小姐我都不知道,先生,你在这样纠缠不清,我就……叫警察了。” 男子看看她,那眼神叫她心里发毛,简直要看到她内心处的胆怯来。 “我明白了。好,这是我的名片,请收下,如果郝小姐有需要我的时候,可以照这个地址来找我。我不收费也不要人的灵魂,只是想开个张,图个好彩头。” 那人说完起身就走。 郝欣愣愣地坐着,只觉得方才像恍如一梦,那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一直在跟踪自己吗? “我们来晚了一点。” 莫聆音的声音传来,郝欣急忙将那张名片拿起来放进衣兜里,然后转身看过去。只见门口站着莫聆音和一个陌生女子,那女子明晃晃的,白的晃眼,嘴唇红红的,眼神透着冷意,身材极高,看人时眼睛下垂,下巴上扬,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这就是叶小姐?气焰嚣张的,真是太讨厌了。 再看衣着打扮,也都是极好的,极贵的。郝欣最讨厌这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总是颐指气使的劲,就像死去的秦丹,不就是比自己高两级,家里有点钱吗。不过是个私生子,高傲什么?说什么你要好好学习不要恋爱啊,不要和那种小开纠缠在一起啊,扯淡,不和那些男人纠缠哪里能有钱? 郝欣心里百般厌恶,却不得不站起来,对叶小姐笑了一下。 叶限看了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委委屈屈我见犹怜的样子,忒腻歪人了。 第六章 仇人相见 “叶小姐,您好。” 郝欣相貌清纯可爱,一张小圆脸,圆圆的眼睛清澈透明,嘴唇微微上扬,叶限点点头,心道真是个迷人的小妖精,怪不得能把那杨家锋迷得神魂颠倒呢。 “我想具体了解下案情。” 叶限这话说完就见郝欣面有难色。 “怎么,你还不想说?” 叶限说话可是从不会给人留余地的。 郝欣一直是柔柔弱弱需要人呵护的样子,闻言急忙看向莫聆音,低低叫了一声:“莫姐姐……” “你叫她姐姐,你们谁大?” 莫聆音说:“我是民国六年九月十三的生日,郝欣你呢?”郝欣犹豫一下,叶限帮她回答:“你是民国四年十月生的,你的资料我都有,对不对?” 郝欣张口结舌很是尴尬。 莫聆音过去一直以为郝欣比自己小,因为她在女校的时候嘴巴就很甜,姐姐妹妹的乱叫,想不到她竟然比自己还大两岁,想到她过去一直那么亲热的喊自己姐姐,忍不住摸了摸胳膊,总觉得疙疙瘩瘩的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聆音你比我还小啊,呵呵,我该叫你妹妹才是。” 郝欣笑眯眯地拉着莫聆音的手。 “是,还是叫妹妹的好,姐姐不是什么好称呼,是要挡刀的。”叶限讽刺意味更加明显。 郝欣撇着嘴,委委屈屈地说:“叶小姐,你真的冤枉我了,秦丹姐姐的事我也难受,可当时情况,唉,怎么说呢,我被锁在里面急的都哭了,可是能怎样,我出不来啊。” “好吧,说一下整个案情,我听着。” 叶限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莫聆音急忙问:“叶小姐,你喝点什么?” “来杯红茶吧,加片柠檬。” 莫聆音转向郝欣:“郝欣,你喝什么?” “我想吃个蛋糕。”郝欣微微闭上眼睛,一脸憧憬,“甜食能让人忘记一切……痛苦和悲伤,满足胃口的同时满足人的心理需求。” 真文艺啊。 叶限横了她一眼,心道不吃自己的就是大方哈。 莫聆音叫来侍者,要了两杯红茶,一杯加柠檬,又要了一杯奶茶一个栗子蛋糕。 “你们只喝红茶啊。” 郝欣看着只有自己吃蛋糕,有点不好意思。 “嗯,太晚了,我怕胖。”叶限看了郝欣一眼,故意说道,“不过你没事,反正你长得圆乎乎的,多那两斤三斤肉也没什么,胖惯了。” 郝欣用小叉子举着蛋糕,愣在那不知该不该往嘴里送。她能感觉到这叶小姐对自己特别的不满意,哪里得罪她了呢? 这时就听侍者说欢迎光临,是有客人来了。 脚步声从门口一直来到这桌前。 郝欣吓得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她担心是秦家人找上门来。 “郝小姐,我们正在找你。” 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郝欣低着头不敢说话。 就听莫聆音道:“咦,武警官,犯人都抓到了还找郝欣做什么?” 郝欣松了口气,原来是警察,只要不是秦家的人就行。 “有新的证人出现,需要郝小姐重新做笔录。” 小武板着脸看都不看叶限一眼。郝欣在旁边观察着,心道莫聆音还说这叶小姐和武警官关系非常,若不是听她这么说我也不会到这里被这女人奚落,现在看人家武警官都不带正眼看她的,真是麻烦,出来一次惹了这么多麻烦,莫聆音她就不想我好过!一定是嫉妒我! “什么证人?”叶限忽然伸手去抓小武的胳膊,小武下意识的向后一躲,哪里躲的过,她芊芊素手力气却出奇的大,只有小武知道这简直是力过千钧,看着轻飘飘的一拉,小武就噗通一下坐到她身边了,身子还往她那边偏了偏,叶限娇笑着:“讨厌,干什么凑那么近。” 小武脸阴的像能挤出水。他愤恨地想,这女人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和我……调笑?心呢,她的心长在哪? 原来叶限坑了他一把,安局长认定小武贪了二十根金条。安局长这个气啊,这孩子,眼皮子怎么就这么浅!我没有儿子,是要将他带出来好好培养做接班人的,他却被这点金子晃花了眼,这点小阴沟就翻船以后怎么见大风大浪。因此为了给侄子一个教训安局长要他一定要将金条都交出来。 小武有苦说不出,哪里是二十根!明明是十根,还被叶限贪了五根,自己手里只有五根,去哪里找那十五根金条!叶限,叶限,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小武被安局长逼得没办法,想来想去只能写信去找师兄想办法,信没发出去,就有潜伏在沪城的武当弟子鼻青脸肿的找上门来,说一干弟子都被人给欺负了。原来也不知谁放出的风声,说武当山得到了长生不老的方子,江湖黑白道上的人都跑去武当找麻烦,就连他们这些在沪城的弟子也被人打上门去,非要他们说出长生不老的方子来。 “我们哪知道那个劳什子,那些人不问青红皂白,看到武当弟子就打。” “师叔,这还有没有王法!” “师叔,师叔,要给我们报仇啊!” 小武看着众弟子,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办才好。这样看来武当也是多事之秋,不知得罪了哪个小人被人这般陷害,师兄那边一定更是艰难,这时候写信过去要钱,不是给师兄添乱吗?小武没有办法,只好将他母亲留给他的几件首饰拿去当铺,好不容易凑够了十五根金条交给了安局长。 “孩子,这是给你的教训,这点小事你都要你贪上一把,以后我怎么能把大事交给你,记住,你是我要培养的接班人。”安局长拿着金条点头道,“这笔钱我是会给你存着,将来你成家的时候给你。” 小武想,等我成亲,那要哪辈子的事了,我这现在要照顾沪城的武当弟子,还得琢磨怎么把祖传的首饰书回来,可恨,都是叶限,都是那个女人逼得。 叶限见小武的脸板的平平,笑了一下说:“五子登科银锁片一个,金子镶嵌猫眼石镯子一对,金项圈一个、红宝石头面一副。” 听到这,小武的眼睛猛地睁大了,看着叶限说不出话来。 第七章 要挟 叶限的脸,经霜更艳,遇雪尤清,见雨则润。像节日里绽放的烟花,划破深蓝色的苍穹,惊艳从眼到心。 小武看着那张脸,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叶限唇角上扬,语气轻松,像是拎着毛线团逗一只猫。小武从惊愕中惊醒过来,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有什么要求?” 旁边的莫聆音和郝欣都呆呆地看着,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叶限只是随口说了几件首饰,武警官怎么就忽然换了一张脸,从方才的冷漠淡然瞬间变成热情洋溢,这转换快的叫人无从适应。 “嗯,好久不见你怪想的,怎么工作就这么忙,也不想着来看看姐姐。”叶限拉长调子,嗲里嗲气的。 小武忍住愤怒,低声道:“是有些忙,事情太多了,明天,明天一定去。” “那好啊,吃点什么?看看,瘦了多少,这小脸,尖下巴都出来了。”叶限的手已经伸了出来。小武急忙向后一退,指甲划到他脸上,红红的一道印子。 莫聆音和郝欣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在郝欣看来这俩人就是姐弟情深啊,关系一定好的不能再好! 而莫聆音却想,叶小姐是故意的,她是故意划破武警官的脸! 小武刚要发怒,叶限已经将真丝帕子按到他脸上了,表情惶恐又心疼:“疼不疼,你说你这孩子,往后退什么呢,哎呀我内疚死了,这可怎么出门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和哪个女人有牵扯被人挠了呢。” 小武黑着脸又不能发作,叶限说的那些首饰都是他当的,他是不能马上和叶限翻脸的,只好接过手帕,捂着脸说:“还好,只是划破点皮,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方才说新的证人,是怎么回事?”叶限看小武脸色不是很好,继续说道,“我那有几样首饰,要给你帮着看看呢。” 小武明白了,原来自己当出去的首饰在她手里。 这也不是死当,怎么就到了她手了呢?当着另外两位小姐的面,他什么都不敢问,只能回答叶限:“是有隔壁邻居看到案发经过,需要郝小姐再去做一下笔录。” 郝欣眼睛瞪得滴流圆,以手掩口:“啊?看到了?全部经过?”她声音都微微发颤。 小武瞟她一眼,目光有些轻蔑:“是的,全部经过,杨家锋并没有锁门,郝小姐,你说谎了。” 郝欣瞬间眼泪汪汪:“不是,我没有说谎,真的没有撒谎。为什么你们相信那所谓的邻居却不信我呢?” 叶限笑道:“这件事好像不适合在这里谈论,郝小姐,我奉劝你一下,最好将事情的真相都讲出来,这位小武警官做事可是非常公正的,万一真说了谎,到时候没脸的可是自己。” “真的,我没说话,门被杨家锋从外面锁上了,我出不去。” 小武本来不想当着外人面说案情,此刻见郝欣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怒从心来:“杨家锋是冲着你去的,相比较秦丹而言,他应该更恨你,为什么明知道你在屋子里却没有冲进去?还为保护你锁上门?郝小姐,别以为自己很聪明,别人都是傻子。我们勘查过现场,从门把手上提取了血迹,杨家锋在杀人后握着门把手想进门,但是他没能进去,这是为什么呢?” 郝欣不住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当时脑子很乱,什么都不记得了。” 莫聆音见小武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很是不满:“武警官,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现在的表现分明是将郝欣当犯人来审,她也是受害者啊,你这样说话太过分了。” 小武冷笑:“不错,我是警察,可我也是一个人,看到一个人颠倒黑白谎话连篇实在是忍不住,还有,作为警察,我的责任就是调查清楚案发的全部经过,包括每个细节。郝小姐,若你觉得这里说话不方便那就和我一同回警局。” 小武态度非常强硬。 郝欣紧紧地握着莫聆音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莫聆音道:“她和你去警察局。你能保证她的人身安全?保证她不被秦家人骚扰?” “这个……” 小武犹豫了一下:“我可以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那就是秦家人你防不住了?” 莫聆音步步紧逼。 “这个没有办法,秦家人都是守法的好公民,我不可能要求人家远离警察局,不过我会尽力让避免让秦家人接近她。” 莫聆音看向叶限:“叶小姐,既然我们签订了契约,你看是不是……” 叶限这次倒是很痛快:“我有车,我送你们去警察局。”说着还非常体贴地拍了拍郝欣的肩膀,“放心吧,既然和我签订契约,那现在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契约不会反噬,我会尽最大努力帮你的。” 郝欣哆嗦一下:“反噬,也要对我反噬吗?” 叶限故意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咦,莫小姐没有和你讲过该如何签订契约的吗?” “这个,是讲过了,可是我没有签字啊。” 听郝欣说这话,莫聆音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惊愕。 叶限心里暗笑:可怜的莫小姐,现在发现味道不对了吧?不是什么人都能帮的。 郝欣也察觉到自己言语有失,急忙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又没杀人,对吧,我还是受害者呢,秦丹姐姐死在我面前,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吓都吓死了,秦家人还一直骚扰我,真是太过分了。” 叶限连连点头:“对啊,所以咱们契约的内容就是要阻止秦家人的所作所为。放心,我会帮你的。” 小武看看郝欣,又看看叶限,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车子在警察局大门口停下,莫聆音先跳下车,看看周围环境后低声道:“没有什么人,出来吧。”郝欣这才小心翼翼地下来,鸭舌帽挡住半边脸,在莫聆音的带领下,低着头匆匆往警察局走。 小武和叶限走在后面,小武看着前面的两个人,低声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叶限眉毛一挑:“你教教我呀?” 小武担心首饰在她手里,自然不敢硬碰硬,只是冷冷哼了一声:“有些人虽然没有杀人,但人家是要命,她是诛心,不值得帮。” 第八章 真相 叶限看他一眼,心里有些惊叹:这师兄弟二人系出同门,思想境界却决然不同,小武还是多了几分人味的。想到这里,她对小武的轻慢之心就淡了一些。站在审讯室门口,郝欣眼泪汪汪地看着莫聆音,非要莫聆音进去陪她。小武全程虎着脸:“不行,现在你要配合警方调查。”郝欣眼睛一翻:“我是罪犯吗?我是杀人犯吗?我只是证人!”她说完扭身就走。 “站住!”小武挡在她面前,“郝小姐,我劝你看清形势,不要拿你那一套可怜巴巴的样子来对我。”他瞟了叶限一眼,继续说,“哼,什么美人计,可怜巴巴的样子,对我都无效。” 郝欣这我见犹怜的样子一直是无往不胜的,没想到在这个年轻警官面前翻了船。她吃惊地盯着小武,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 叶限打着圆场:“不如……让我们都跟着吧。小武,看我的面子,我可是和郝小姐签订契约的。反正……”她捅了捅小武,贴着他耳朵说,“你家的首饰我一件不落都还你。” “不是死当你怎么能弄出来?” 小武气的咬牙切齿,可当着外人面又不能发作,在别人看来这俩人格外的暧昧,情意绵绵的。 莫聆音捂住眼睛,心道又来了又来了,这位叶小姐又要坑人了。 郝欣则低下头,手紧紧握在一起:可恨的警察,装什么刚正不阿,其实也是个好女色的,只要他喜欢女人就好办。 “你可认识住在你对面的郭小姐?” 进了讯问室小武开门见山。 “不认识,我才搬去一个月左右,平素和邻居没有来往。” “那位郭小姐可是记得你的,我认识秦丹,秦家这房子原来是租给一个作家的,为了帮你,秦丹给人家作家赔了房租才送走的,这事你知道吗?” 小武问。 郝欣摇摇头:“我不知道啊,要是知道我不会住进去。” “呵,可是郭小姐说那作家搬走的时候你也在,难道你当时没看到?还是像案发那次一样,精神受了刺激,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武语带嘲讽。 叶限在一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侧眼去看莫聆音,见她低着头,双手握在一起,看不清表情。 “我……我当时被杨家锋威胁,心里堵的满满的,一时间走神了。” 郝欣这番解释……叶限差点笑出来,她急忙捂住嘴,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小武,笑意从清澈的眼眸中流出,小武侧过脸,不敢看她。 “那斜对门的邓太太,认识吗?” 小武继续问。 “不知道,不认识。” “邓太太之前一直害怕,不敢讲出当时的真相,但是最近,看到秦太太失去女儿那么痛苦,想到自己也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儿,邓太太决定说出真相,那天走廊里的真相。” 小武说到这过意顿住,看向郝欣。 郝欣脸色一变:“哼,一定是秦家那女人逼迫她的,对了,秦家有钱,她可以花钱收买证人。那女人疯了,什么都能做出来,你没看到她到我们学校贴的那些东西吗?害得我没法去学校,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啊,逼死我么?” 郝欣被小武的话吓坏了,着急时候什么都顾不得,索性将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莫聆音也是大惊,郝欣平时都是温温柔柔的,就算被秦三小姐抓着打都是只会哀哀的哭 ,不敢反抗,怎么现在说话越来越暴躁了? “邓太太并不认识秦三小姐,她只是出于最简单的人性。”小武在人性俩字上加重了语气。 “呵,人性,你的意思我没有人性了?”郝欣反问。 “郝小姐,你自己认为呢?”小武眉毛一挑。叶限差点给小武鼓掌,叫上一声好! “邓太太的证言是那天听到外面有人吵架,她从门缝看过去,见你和一个男子在争执。” “不是我,是秦丹,那个邓太太我从来没见过她怎么能认出是我?” 郝欣急忙大声分辨,脸涨得通红。 “她之前不认识你,现在认识了,她记得那天开始和人争吵的是你。那是案发时中午的事情。” 郝欣听小武这么说,急忙看向莫聆音和叶限,莫聆音低着头,不知想什么,叶限则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那笑容……竟然有点嘲讽意味。 郝欣心里咯噔一下:这叶小姐和武警官的关系是顶好的,她这样表情看着我,难道是……难道是他们是一伙的?这女人说话咄咄逼人,根本不像是要帮我的意思,一定是这样,她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 想到这郝欣挺了挺胸脯语气坚决:“没有这种事,一定是那邓太太收了秦家的钱和我过不去,我这样没钱没势的穷学生自然是拼不过秦家的。” “这是邓太太中午看到的,到了晚上六点左右,邓太太正要出门,看到你和秦丹一起走上来,她想到中午看到你吵架,有点不好意思,就站在门里想等你们进门后再出来。这时她看到秦丹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你先进去的,秦丹正在拔钥匙,忽然从楼梯上面冲下来一个男子,一把抓住秦丹的胳膊往外来,像是要往里冲,就在这时邓太太看到你从屋子里冲过来,一把推开秦丹,接着快速拔下钥匙,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说到这小武停住了,他长出一口气,将气愤咽了下去,看向对面的郝欣,她的脸色已经是相当难看了。 “没有的事,都是污蔑,秦太太出了多少钱收买人做假证,怕是你们警察局也被收买了吧?”郝欣忽的一下站起身,“你们警察局根本是被人收买了,我不想再说什么,要是觉得我有罪,抓我好了,叫法院判我死刑啊。” 郝欣说着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看向莫聆音:“聆音,我们走。” 莫聆音坐在那不动,郝欣又喊一句:“你走不走啊。” 莫聆音这才慢吞吞站起来,犹豫一下问:“真的是你把秦丹推出去的吗?你……” “不是,不是,不是,我没有做。” 郝欣忽然双手抱住头,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啊,我头疼,头疼,头要裂开了。” 说着软绵绵的往下倒去。 叶限见她竟然就闭着眼睛靠着墙,心里冷笑一下,走上前,伸手就去掐郝欣的人中。 她指甲留得老长,一用力郝欣的人中被她掐破了,火辣辣的疼。郝欣疼的没法再装,只好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四周:“我怎么了?这是哪里?” 叶限噗嗤一声笑了:“呦,装失忆啊?你果然是适合戏剧社,这天分可以去拍电影了。” 第九章 狗咬吕洞宾 证人出了事故不能再问下去。小武明知道郝欣在装模作样,可又无可奈何,只是看着郝欣本来是只是美美地晕倒过去,却不防被叶限好一顿掐捏,人中破了皮,眼泪鼻涕也都流出来,渗在破皮的地方,钻心的疼。这郝欣虽然是小家碧玉,却也是从小富养长大的,中学时就有男人捧着,哪里受过这等苦楚,当即不顾形象嚎啕大哭,嘴巴一直咧到耳朵边上,真像叶限讲过的那个“张三儿。” 有警察在走廊听到审讯室里面闹得不可开交,扒着门缝往里看,小武一把拉开门,那警察闪了个大腚蹲儿还不忘伸长脖子看着咧嘴大哭的女人,心里琢磨着哭起来这么难看,怎么就能迷得那小子神魂颠倒去杀人呢? 走廊里好几个人都探头往里瞄,小武见这情景,暗自庆幸不是单独审问她,否则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呀。 莫聆音犹豫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扶着郝欣,低声劝道:“别哭了,武警官也没说什么啊,就是核实下情况。” “还没怎样?明明我是受害者,现在却把我当罪犯审问,这是做什么?” 郝欣叫喊着。 “叫她哭,美丑都是她自己的事,看这大嘴巴咧的,鼻涕眼泪一起流,恶心死了。”叶限抱着肩膀不阴不阳地说。 小武点点头:“真的很丑。” 郝欣捂着脸,嗷的一声就往外跑。莫聆音急忙说:“武警官,我们先回去了。” 小武点点头,叶限则微笑一下:“小心点啊,别碰到……” 话音未落,就听着走廊尽头传来一个女人的怒骂声:“郝欣,你这个杀人犯!” 叶限双手一摊:“看吧,想提醒来着,还是晚一步。” 小武愣了一下,他认出这是秦三小姐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秦家人会来?”小武问。 “因为我们一起进门的时候,一个警察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是被秦家人收买了。” 叶限扭着腰肢走出门,回头对小武勾勾手,叫小武凑过来说话,小武半信半疑过去问:“你想说什么?” “笨蛋啊,还把祖传的首饰拿去当,秦家送上来的钱不吃白不吃,吃了不白吃,长膘的,我要是你,呵呵。”叶限说着转身就走。小武紧走几步跟上,因为走廊尽头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你还我的女儿,还我的女儿。” 一个中年女子抓着郝欣的胳膊不放。 莫聆音拉扯着:“秦家阿姨不好这样的呀,是杨家锋杀的人,不管郝欣的事。” 叶限靠着墙,作壁上观。 “莫小姐,你脑子糊涂了啊,她能害我女儿就能害你,这样的人你还能继续做朋友?”秦三小姐红着眼睛瞪着莫聆音,后者有点胆怯地向后退了一步:“秦家阿姨,郝欣到底有没有罪还得警察和法官来看啊,我们又不晓得什么的。” “我晓得,我晓得我好好的女儿没招谁没惹谁,就是因为倒霉被这丧门星缠上丢了命,我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女儿啊,我的丹丹啊。”秦三小姐性格刚强不想在人前落泪,急忙用手捂住脸。 趁她松手的机会,郝欣拔腿就跑,秦三小姐回过神来,急忙就去追。莫聆音呆呆地真在原地,眼神一片茫然。 叶限轻轻捅她一下问:“怎么?心有戚戚?” 莫聆音叹口气说:“叶小姐,我有点看不懂了,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不用想了,错了,都是错的。” 叶限冷笑一下,这时就听着楼下又是一阵喧哗,有警察喝问道:“这里是警察局,谁叫你们进来的?”小武暗叫事情不好,匆忙下楼。 叶限看着小武的背影缓缓说道:“莫小姐,你是个有担当的女子,我还是很喜欢你的,不想看你执迷不悟,你这个好朋友真是太可怕了,和她走的太近,很容易成为第二个挡刀的人。” 莫聆音浑身一抖:“叶小姐,你相信郝欣将秦丹推出来的?” “其实你已经相信了,却还在努力说服自己不要信,莫小姐,郝欣对你就那么重要,还是你陷入助人为乐的快感中不能自拔了?”叶限问。 莫聆音喃喃自语:“难道……真的……” 警察局门口已经围了好些记者,很显然,这些都是秦三小姐带来的。 秦三小姐站在门口痛斥郝欣间接害死女儿,这一个月来还四处躲藏不想讲出事情真相。郝欣不住地说着:“我没有,不是那样的,都是秦丹她自己……朝三暮四……啊,人都没了,我不能说秦丹坏话的。” 说着就捂住嘴,泪水簌簌往下落,哭的极为凄美。 这样闹腾一阵,秦三小姐听郝欣竟然故意在记者面前这样说女儿,气的眼前一黑晕倒过去,又是一番折腾,等大家都回过神来,郝欣已经不见踪影。 小武忙的满头大汗,举目四望。叶限笑道:“看你这点本事,就这点眼力还做警察,郝欣早跑了。” 小武忙着招呼人将秦三小姐抬上车送医院,一面又拦着记者,不许他们乱报道。 等乱纷纷的场面渐渐维持住,他低声对叶限道:“我希望你不要掺合这件事,郝欣这个人不值得帮忙。” “你怎么就那么确信我会帮郝欣?也许和我签订契约的另有其人呢?” 小武一愣:“什么意思?”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并不是真相。”叶限翩然转身,留下一头雾水的小武。 莫聆音用钥匙打开门,听着堂屋里传来郝欣的哭声。 “郝欣,你没事吧?”莫聆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问。 “你说呢?刚才那么混乱,我被那姓秦的女人抓着,被那些记者围着时候你在哪里?你还是不是我的好朋友?” 郝欣站起身,恶狠狠地看向莫聆音。 “郝欣,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帮你啊,那会太混乱了,我也没办法靠近的。”莫聆音涨红了脸解释道。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你帮我?你帮我什么了?不就是提供个破房子,其实是满足你们有钱小姐的虚荣心吧?” 郝欣鼻子里冷哼一声,极为不屑。 “你真过分,郝欣,今天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莫聆音想到在警察局的那一幕,心寒到极点,“我终于知道秦丹是怎么死的了,你这种人不值得人同情。” “谁要你同情?”郝欣嘴一撇,“你当自己是圣母玛利亚。以你的家世财力,你若真的想帮我,秦家能闹成这样?别搞笑了,莫聆音,你是想看我的笑话吧?” 第十章 狼狈为奸 (一) “号外号外,二十多年前的孽缘,如今母债女还,海棠公寓血案原来是因果报应。” “圣约翰女生遇害一事有新进展,其母当年和戏子私奔,校花变笑话。” “号外号外,秦三小姐大闹警察局。” 天还没亮,报童们踩着鞋子,咣咣咣跑过大街小巷,清亮的声音在巷子弄堂间久久回荡。 叶限啪的一下将手里的报纸拍在桌:“果然,郝欣和龙一这家伙混在一起了,今天全城的报纸都报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真难为龙一,能下这么大的手笔。” 只见坐她对面的少年几天不见,断掉的胳膊腿已经长的差不多了,只是那手还不是很便利,那少年正用那新长出的手握着一根筷子,专心扎起盘子里的面包递到嘴里。 叶限正好抬头看到这一幕,不满地说:“讨厌死了,你就不能好好用筷子吗?” “俺这手新长出来的,还没用利索呢。” “哼,爪子就是爪子,别给自己找理由了。” “食不言寝不语!” 憋了半天,少年来了一句文绉绉的话。叶限忍不住笑了:“就你这个粗俗人,和我讲规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少年又来一句。 “我只知道只要有实力,捏圆就是圆捏扁就是扁,不服的憋着。” 叶限说完,看着少年的手说:“不错啊,陈飞扬,你还真叫这孩子的身体长出手脚来了。” 少年得意地挥挥手:“俺是谁啊,俺可是长白山法力最强长得最俊(zun)的……” 原来上次召南救出的那孩子的真身其实在那岛上已经断气了,正好从长白山偷跑回来的陈飞扬晃晃悠悠地四处飘荡,想找个合适的身体附身,免得再被火狐狸纠缠不放,他是偷偷跟着叶限去的,躲在一边看热闹,恰好见那少年咽气,他仔细一看那少年五官颇为俊秀,连声道可惜可惜了好皮囊,便直接附身到少年身上。后来召南一路抱回来的其实就是这家伙!他修养几天,就被叶限拎着耳朵从床上拽下来,质问他在岛上为何不出手。 “姑奶奶啊,你拎把刀跟切菜似的上来就把人全切吧了,俺还能干啥?烧锅把他们都炖吧炖吧?”陈飞扬一点不傻,侧面夸奖叶限勇猛。 这话叶限爱听,点点头说:“小滑头,虽然知道你们狐狸说话等同于放屁……” 陈飞扬举手抗议。就这样,长白山乡下狐狸精陈飞扬,顶着这少年的皮囊在沪城扎下根来。 叶限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好了,你这胳膊腿都长齐了。也不能干吃饭不干活,没看墩子都得靠监听挣花生吗?” “真是……这叫啥来着,新名词,叫啥来着?”陈飞扬很是激动,挥动着手,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到那新名词是个啥。 “剥削对吗?”叶限提醒。 “对对对,就是剥削,你剥削俺!” “我还会剥皮呢,你要不要试试?”叶限威胁道,“吃完饭就去监视龙一,机灵点,被发现我就剥你的皮。” “明天,这些花边新闻再铺一天,秦家就会顶不住了。” 一间写字楼里,一个年轻男子得意洋洋翘着二郎腿。 此人就是叶限口中提到的龙一,也是那天去咖啡店和郝欣谈话的人,此人做的生意和叶限类似,都是为人平事,借此发财的。不同的是,叶限签一纸契约,或要人钱财或要人灵魂,价格虽高却童叟无欺。而这个龙一,出身沪城一个很有名的拆白党家族,从小就学习各种欺诈之术,因此他做事就像过去的讼棍,吃了原告吃被告,找他平事最终都要被他以各种手腕拖得倾家荡产,因此在这行业内声名狼藉,也就一些不懂这行水深水浅的才会看着价格不高找他来解决问题。他这个人看着年轻斯文,很有点欺骗性,也算是继承了拆白党家族的特点,迷得一些小姐太太上钩,最后被他害的很多良家女子沦落风尘。叶限一直认为这世间的事若是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干嘛巴巴的拆散这些奸--夫——yin-妇呢,因此虽然知道龙一这号人的存在,压根就没往心里去,没想到这次他竟然主动找上门,要和自己打擂台,叶限心想俗话说的好,不打勤不打懒专门打你个不长眼,这次我就要好好收拾下这不长眼的东西。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叶限这女人是非常狡诈的,她骗了你,她之前已经和秦三小姐签订了契约,目的就是要你身败名裂。” 龙一将手里的报纸放下,看着对面坐着的郝欣。 郝欣大惊失色:“什么?可是莫聆音说她已经帮我签订契约了啊,只要签订契约叶限就得完成,她不能……” “你和叶限签订的契约是要求秦家不能在骚扰你,对不对?”龙一问。 郝欣失魂落魄点点头。 “秦家签订的契约是要让你身败名裂,这不冲突啊。”龙一笑了,“这也正是此女狡诈之处,她一人吃两家,吃了原告吃被告,真是太黑心了。” “那我该怎么办?”郝欣急了,眼泪汪汪地看着龙一。 龙一伸手按在她的手上,语气温柔:“放心,有我呢,我会帮你。” 郝欣此刻心里是五味杂陈,可并没有丧失警惕性:“龙先生,你为什么帮我呢?我们没有什么交情,我又没有什么钱?” “呵呵,我说从看到你第一眼起就爱上你,你信吗?” 龙一笑眯眯地问。 郝欣摇摇头:“我自认算是个美女,但还不至于能颠倒众生,倒是那位叶小姐,还是颇能迷得几个人的。” “我也是为人平事的,可是这些年都被叶限抢生意,郝小姐,帮你就是帮我自己,我要趁着这个机会将那女人彻底打倒,现在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那你要多少钱呢?”郝欣试探着问。 “哈哈哈,为你这么美貌的小姐做事,我龙某赴汤蹈火再所不辞,说什么钱不钱的。”龙一一把握住郝欣的手,稍微用力,郝欣就靠到他怀里。 “你啊,果然是没安好心的。” “好心,你不就是好心吗?” 龙一嘴巴甜的像是抹了蜜。 郝欣心知自己没有钱,也只有这尚可的容貌的身子了。为了打击秦家,虽然知道这龙一没安好心,可是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十一章 狼狈为奸(二) 秦三小姐的花边新闻满天飞。秦家家长气的将报纸摔到三小姐面前,问她嫌不嫌丢人。 三小姐木然地地问:“二哥,我女儿都没了,我还怕丢什么人?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她哥哥痛心疾首:“你可以不顾名声,我们秦家呢?别忘了你是姓秦的,你女儿也姓秦。” “所以秦家人就看着我女儿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三小姐将她哥哥扔过来的报纸撕的粉碎,她哥哥叹口气,只能安慰道:“三妹,你清醒一点,丹丹已经不在了,那小畜生是一定要为丹丹偿命的,那个姓郝的女孩子,和丹丹的事没多大关系,你何必揪着人家不放,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知道你当年……唉,这叫我出门怎么见人。” 三小姐点点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当初能给人洗衣服绣花养活她,也就能一个人发送了她帮她报仇,我搬出去,我这就在报纸上登个启事,和秦家一刀两断,二哥,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决不会让你们的名声受损。” 她二哥无奈地挥挥手:“随便,随便,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秦三小姐坚决地转身,准备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她哥哥喊住她道:“三妹,记住了,脚底的泡都是自己走的,以后你可别抱怨家里人不管你。” 三小姐凄然一笑:“放心,我的世界里只有丹丹,其他一切都和我无关。” 叶限望着对面坐着的妇人,叹口气道:“你只要再挺一挺,熬过这段就好了。” “我是不怕什么流言蜚语,当年已经承受那么多,现在老了,经历这多年风风雨雨,还有什么能伤到我的,只是他们不该,不该伤害丹丹,让她背着私生女的名头,我恨啊。” 秦三小姐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放心,郝欣现在是将自己的路越走越窄,她现在靠着这些花边小报诋毁你,却忘记了这些报纸都是双刃剑,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她在玩火自焚,这大火很快就会烧到她了。” 叶限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三小姐不解:“她现在可得意着呢,哪有烧到自己?叶小姐,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很快了,你只要等待吧,不管外界说什么都不要怕也不要去分辩,我们要给郝欣造成错觉,她赢了。” 叶限面授机密。 “可是她往丹丹身上泼脏水啊,我实在是不能忍。”秦三小姐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内心痛苦又纠结。 “她怎么说我都可以,可她不该说丹丹,现在报纸上又说丹丹有男朋友,这是没影的事,丹丹一直没谈过恋爱哪里来的男朋友?还说什么丹丹要和杨家锋私奔不成,才惹得杨家锋恼羞成怒,这……她怎么能这样污人清白?” “这一切都是龙一在背后策划的,龙一这个人最是阴险狡诈,能和他混一起的人都没好下场,你且等着吧,很快这俩人就会撕破脸的。” 叶限冷笑。 “莫聆音现在已经看透郝欣的狼心狗肺了,以后看清她的人会越来越多,所以秦小姐,无论前面多难走,你都要坚持下去,不要再被郝欣刺激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郝欣和龙一就等着抓你的把柄。” 秦三小姐点点头,擦着眼泪说:“那一切就拜托给叶小姐了。” “你和我签订的契约,你的灵魂从此就是属于我的,秦小姐,我知道你失去了女儿等于失去希望,不过我若是帮你报了仇,你可不能随便丢弃生命。让我赔本啊。”叶限故意说的很不近人情。 “放心吧,我不会叫你难做的。” 连续三天舆论攻势,海棠公寓谋杀案又被炒得沸沸扬扬。 这三天来未寒时那边没有任何动静,龙一得意洋洋:“哼,要想打倒一个人就要挖出她的历史,秦家那老太婆年轻时就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人能生什么样的女儿?” “是的呀,她自己惹上的麻烦,偏将脏水泼在我身上,我和杨家锋早都分手了,是她嫉妒我,从中作梗,和杨家锋不清不白的人家才杀她。” 正说着话,龙一的助手敲门道:“先生,记者们都来了。” 原来这天郝欣要举办一个记者招待会,向大家说明真相。 郝欣站起身,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让眼睛更红肿一些。龙一看了看说:“等会我来发言,你一直哭就好,记住了,漂亮女人无声的哭泣才是最打动人心的。” 记者们都已经到位,看着郝欣由龙一扶着走进来镁光灯哗啦啦闪个不停。 “这是我聘请的律师,龙先生,我已经全权委托龙先生做我的代理人。” “那么请问龙先生,对杨家锋越狱的行为作何评定?” 有记者忽然反问。 郝欣大惊失色,捂住嘴巴,声音发抖:“什么……他……越狱了?” “是的,这是我们刚收到的消息,我的同事已经往警察局赶了。” 郝欣吓得几乎要瘫倒在地,龙一一把扶住她低声在她耳边道:“镇定,你要镇定。” “啊,这个问题,你们该去问秦家人,毕竟杨家锋是杀害秦丹的凶手,这是他们俩人的私人恩怨,我得当事人只是偶然被卷入这场是非,还受到很大惊吓。”龙一平静地回答。 “郝小姐真的不怕杨家锋报复吗?”有记者问。 郝欣已经面如土色,瘫坐着一声不吭。 “杨家锋杀人和郝小姐没有一点关系,郝小姐问心无愧为何要害怕?” 龙一装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继续说道:“各位记者,相信之前的事情大家也都了解了。郝小姐就因为是秦丹的朋友,被无辜地卷入一场是非,被秦丹的母亲逼得有学不能读,有家也不能回,秦丹之母失去了女儿令人痛心,可是我们的郝小姐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打击,失去了她对生活的美好梦想啊。” 郝欣闻言,急忙伸手捂住眼睛,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滴落。站起来说道:“是的,我没有做一点对不起秦丹的事情,就算她抢走杨家锋我都没有抱怨过,我一直没有对外界说出真相,是因为……因为真相实在太伤人,秦丹作为我的好友,嫉妒我和杨家锋的恋情,从中作梗,想抢走杨家锋,最后被杀,这些事我一直保持沉默,可是秦家阿姨不放过我,现在我只有说出真相。”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妈妈,妈妈,你在这里啊。” 所有人都回头看过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小女孩,扎着两根小辫,穿着碎花小旗袍,一步步走进来。 这是谁家的孩子?那小孩子径直走到前面,忽然跑过去抱住郝欣的腿:“妈妈,妈妈。” 全场哗然。 第十二章 狼狈为奸(三) 这是什么情况!那么多记者都看着呢,一个小孩子走上前来认母! 郝欣挣扎一下,没想到那孩子人小力气却不小,小胖胳膊抱着郝欣的腿,怎么都挣脱不开,当着这么多记者,她要保持温柔善良饱受委屈的形象,因此她带着和煦的笑容,低下头去:“小妹妹,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妈妈。” “是你,就是你,你是我妈妈。” 小女孩格格笑着,索性抱着郝欣的腿坐到地上,一副赖定你的样子。 郝欣穿着蓝褂子黑裙子,典型的女学生打扮,小女孩抱着她的腿,她又不敢大力挣扎,因为穿着裙子很不方便。 镁光灯哗哗哗响起。龙一喊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请领走。” 有记者问:“郝小姐真的不认识这个孩子吗?” 郝欣眼泪汪汪不住摇头:“不认识的,这小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呀?啊,一定是秦家故意捣乱。” 有记者摇头:“郝小姐,你怎么知道是秦家人做的?问题都没搞明白就恶意揣测他人,不好吧?” 郝欣一着急,眼泪又掉下来:“对不起,我是太着急了,我……我真的是受了很多委屈。你们不知道秦家阿姨有多强势,步步紧逼,我真的……真的好难过。” 龙一走过去,抓住小孩的胳膊,想将她带走。 “放开她。” 一个男人的声音,众人都转向大门口,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这男人脚有点跛,拄着一根拐棍,长袍马褂,像是从画片中下来的人,陈腐又老派。 郝欣双手紧紧抵着桌子,心里千折百回:怎么是他?他不是在乡下吗?怎么会来沪城?这孩子……不,不可能…… “先生,你是这孩子的父亲吗?” 记者们纷纷上前问道。 “对,俺是她爹,那是她娘。”那男子指向郝欣。 唰!所有人目光又都投向郝欣。 多么劲爆的消息,本来这杀人案在沪城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现在竟然又有更热闹的消息,郝欣竟然有个女儿! 这些小报记者一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故意问:“郝小姐不是还在读大学吗?听说杨锋才是她的前任男友,怎么可能和你生一个孩子呢?” “俺可是她第一个男人。” 俺!这人说话……真的好土啊。 郝欣恶狠狠地盯着那男人:噩梦一样的往事,那时年轻,以为凭借身体换钱是最简单的路子,却没想到一切并不像水过无痕,终究还是有各种痕迹留下来。只是,这个男人相貌还是曾经那样,声音为什么这么怪?一口不知是哪里的方言?郝欣不敢犹豫,指着那人大声说道 “胡说八道,我不认识这个男人!” “你咋能不认识俺呢?那年你十五,你娘在俺家做事,你贪图俺家富贵,就和俺做了那事,有了这孩儿。” 男子面目忠厚,打扮像个乡下土财主,因此记者们听他满口俺俺俺的,也不觉得多奇怪。 “没有的事,这个人是秦家找来污蔑我的!” 郝欣坚决不承认。 “俺姓陈,家在南通,有好大一片丝厂,半个南通城都是俺家的,你勾搭俺,偷偷摸摸的,还把俺老婆气死了,南通人都知道,不信,欢迎你们去俺家那嘎达问问去。” 郝欣吓坏了,这张脸她当然记得,只是记忆中那个人不会满口的俺,这人到底是谁? 龙一冷笑:“警卫,警卫,将这个无赖拖出去。” “俺不是无赖!” 那人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钞票:“听俺讲完,这些钱都是你们的。” 大家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此人一副乡下土财主的打扮,这一把钱厚厚一大叠,足足有几千元,到底是什么来头? 大厅里的警卫走上前,都被那土财主用钱砸走了。 很多记者看着那一大叠的钱也忍不住眼红,凑过去涎着脸,打算找点独家新闻。 “陈先生,你和郝欣小姐真的生有一女?” “陈先生,你的意思是郝欣小姐是介入你家庭的第三者,还气死了你的妻子?” “这样看来,郝小姐可不是什么冰清玉洁啊,十五岁的女孩子就能勾搭男人,还能生孩子,她这可是满口谎话啊。” “我就说嘛,杨家锋怎么能因为私事杀秦丹,明明是冲着郝小姐去的。” 大家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龙一急了,自己走下去推搡那中年男子。 那男子却像是生了根,纹丝不动,还冲着龙一眨眨眼露出笑容;“孙贼,你那小身板,鸡崽子一样,推不动老子。” 就在龙一愣神的功夫,那小女孩又搂住了郝小姐的腿,大声喊着:“妈妈,妈妈。” 郝欣盯着那女孩子,忽然间她发现女孩子抱着自己的地方竟然是一串小小的血手印。 那女孩子甜甜地笑着,小手继续在她身上挥舞着,一个接一个血手印按在她的旗袍上。 郝欣啊地尖叫起来,匆忙向后退去,声音颤抖:“你是谁,你是人还是鬼?” 小女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格外无辜又清纯。 “妈妈,我是你的女儿呀。”她奶声奶气地说。 “不对,不对,姓陈的,你到底是从哪弄来的这孩子?她不是她不是!” 那自称姓陈的中年男子叹息:“你这进城读书倒把脑子读坏了。这就是咱家闺女啊,俺和你生的,你忘了?” “不!不!她不是!” 郝欣双手抱着头,她已经要崩溃了。小女孩举着手,那手上竟然鲜血淋漓、 “妈妈,抱!” 小女孩格外乖巧。 “不可能的,我没有生下来,我把她打掉了,我亲眼看到她是一团血肉,怎么会,怎么会?” 郝欣抱着头很是痛苦。 这血手印就是她多年来的梦魇!当年打胎后,亲眼看着滑下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从那以后,只要做噩梦就会有这样的场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小孩子,伸着小手喊妈妈,小孩子用手撑着,在地上一点点爬着,膝行之处赫然是两行细小的血手印。 现在噩梦忽然变成现实,郝欣崩溃了。 “哈哈,没有生下来,打掉了,郝小姐,你承认自己十五岁时曾经和别人差点生下一个孩子。”一个女子冷冷清清的声音。 龙一看着走进来的叶限:“叶限,是你捣鬼?” “什么叫捣鬼?明明是郝小姐当众承认的。” 叶限拿出一张纸晃了晃:“我这里还有郝小姐这些年入幕之宾的名单,诸位记者朋友有没有兴趣呢?” 郝欣歇斯底里:“这是阴谋!秦家的阴谋!“ “秦家的阴谋?郝小姐,你口口声声都是秦家人在害你,今天能不能挡着所有人的面,解释一下为何秦家揪着你不放!” “她女儿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郝欣口不择言:“那是她命短!” 第十三章 等死的感觉 一句她短命,这让全场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多薄情!死者可是她的好友啊,不管死因是怎样,尸骨未寒,她竟然冷冷地一句“她短命”。 记者们也是有亲人朋友的,设身处地想一想,都不寒而栗,感老天保佑,自己身边没有这样的朋友。 龙一一见大事不好,三两下就将女孩拽开,拉着郝欣就要走,叶限则转身,笑眯眯地站在他们面前,挡住退路:“不是要开记者招待会将一切都公布与众吗?那就开啊,当着记者朋友的面将一切都说的清清楚楚。你们怕什么?不是一直以受害者自居吗?” “请问小姐,你是……” 有记者将照相机对准了叶限。 叶限一笑,媚态横生:“我只是一个热心人,不想看黑白颠倒,是非不明。哦,当然,各位记者朋友都是无冕之王是这个城市的良心,只是被这女人蒙蔽了。据我了解,她从十五岁就为了钱财和人同居怀孕,后来全家迁到沪城,也是靠仙人跳的招数进了教会女中,杨家锋不过是她众多猎物中的一个,压榨了钱财后就一脚踢开。这些都是她常用的招数,只是没想到这次踢到了铁板,杨家锋可不是那么好甩的,他缠着不放,要她还钱。是不是这样啊,郝小姐。你是怎么骗杨家锋钱的,不会又是怀孕打胎的老招数吧?” 郝欣叫嚷着:“不对,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我们早分手了,分手原因是因为秦丹破坏,她在我面前总说杨家锋不好,结果我们分手后她却和杨家锋纠缠不清。” 郝欣声音哽咽,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滴落,她在哭的时候都努力保持着完美,尽量只落泪,神情哀婉动人,只是这次她算计错了。因为此刻她和叶限站在一起,没有人对她我见犹怜,相反很多记者甚至想这郝小姐怎么只会哭哭哭啊,真是腻歪人。楚楚可怜和光彩照人并肩而立,人们当然是选择阳光灿烂的一方。 “请让一让,警方办案。” 又是一阵嘈杂,一群黑衣警察走了进来。 领头的人并不是小武,而是一个眼生的警察。 这些警察一进来就开始推搡记者,有记者不满地质问:“出了什么事?我抗议你们的粗暴行为。” “我们在搜查要犯,大家请配合。” 那警官喊着话,叫记者们都按照个头排好等候检查,然后看向叶限:“这位……” 叶限一笑:“我是武警官的表姐,沪江晚报的特约记者。” 那警察点点头,又看向那中年男子。那男子已经将地上的小姑娘抱起来了:“俺姓陈,长白……啊南通人士。” 说着还冲那警察眨眨眼,双指一捻做个数钞票的动作,那警察心领神会点点头,叫手下排查现场记者。 很多记者开始叫屈,痛斥警察胡作非为。一时间现场有些乱,一个警察走到郝欣面前道:“郝小姐,现场太过混乱,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请跟我到别的房间暂且等待一下。”那警察帽子压的低低的,看不清长相。 这次龙一可是下了本钱的,为了记者招待会好看特意租下了一个会堂,大厅侧面有休息室。 “郝小姐怎么能走呢?记者会还没结束呢,好多话等着问郝小姐。” 叶限在一边喊道。 郝欣一听,大惊失色,急忙点头:“我好害怕,请求警方的保护。” 那警察引着郝欣去了侧面的休息室。龙一正在和那带头警官辩驳什么,一回头发现郝欣不见了踪影,转身要去寻找,却被警察拉住不放。 那姓陈的中年男子抱着孩子凑近叶限,低声问:“你咋不担心啊,那警察把郝欣带走了。” “带走就对啊,我为什么着急?”叶限笑了一下,“陈飞扬,你这样子变化的不错,就是这口音就不能改改,也不怕被人给听出来。” “咋了,俺又咋了?俺们乡下就这样说话,俺说了几百年,改不了。” 那小女孩子一声不吭,嘴巴里传来嘎巴嘎巴的声音,原来她在不住的吃着花生,花生壳扔了一地。 “这小东西,给它变个形还死性不改,就知道吃。” 陈飞扬拍了小女孩一下,那孩子根本不在意,嘴巴里塞得鼓鼓的,像是一个自动脱壳的机器。这边几个花生进去,另一边嘴角已经吐出完整花生壳了。 叶限看看混乱的现场,手一挥:“孩儿们,摆驾回宫,这乱纷纷的场面就等着小武来收拾吧。” “唉,到底是咋个意思吗?你不管郝欣了,今天不是为了叫她丢脸吗?” 路上并没什么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那中年男子走着走着渐渐变了模样,竟然变成一个白净斯文的少年,而那个在他怀里的小女孩变成一只不住吃花生的松鼠。 “我本来是想叫她丢脸的,只是在看到那个警察后就改变了心思,随她去吧。”叶限笑容甜美,“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俩才是天打雷劈的一对,就让他们好好的在一起吧。” “等等,他们,哪个他们?”陈飞扬问。 “长白山的狐狸都像你这么笨吗?” 郝欣跟着警察进了一间休息室,那警察关上门,跟着走了进去。 “警察先生……” 郝欣转过身,吃惊地张大嘴巴。 “是你!” “亲爱的,我为了能永远和你在一起,逃出来了。” 郝欣转身就跑,被那警察一把拉住胳膊,他用力极大,郝欣的胳膊被他拽的生疼。那警察随即将压低的帽子摘下来扔到一边,狞笑着看向郝欣:“我都知道了,原来你是一个……biao-子。” 郝欣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牙齿格格作响,浑身发抖,只要杨家锋一松手她随时就要晕倒过去。 “你骗了我,我把你捧在手里当成宝贝,可是你呢?你不过是为了我的钱!在我面前装的冰清玉洁,我真以为你是个矜持纯洁的人!”杨家锋狠狠地盯着郝欣,“我没想杀秦丹,都是因为你,你把她推出来,我只能用刀子抵着她的脖子威胁你开门,可是你竟然说杀了秦丹你都不会开门的,我只想和你好好谈谈,你刺激我,都是你刺激我的!” 杨家锋越说越激动。 郝欣连连点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亲爱的,我是爱你的,是秦丹,是她一直在说你不好叫我和你分手,我真的是爱你的啊。” “爱我?十多岁就怀过孩子,这些年秘密男友不断,一家子都靠卖女儿生活,这就是你对我的爱?” 杨家锋眼睛通红:“去死吧!” 噗嗤一声,刀子捅进郝欣的腹部,郝欣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杨家锋。她一直喜欢将男人玩弄于股掌,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次就遇到一个疯狂偏执的人呢?杨家锋拔出刀,又狠狠地捅了几下,接着松开手,噗通,郝欣仰面倒地,只剩下杨家锋站在那,怅然若失。 “在这里,逃犯在这里!” 门被撞开,小武带着人站在门口。 砰砰砰几声枪响,杨家锋中弹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了。 “逃犯劫持人证拒捕,被当场击毙。”小武慢条斯理地说道。 “救……救……” 倒在地上的郝欣发出微弱的声音,小武一步步走过来,蹲下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救……我……” 郝欣努力地睁大眼睛,她害怕自己稍微松弛就会永远睡过去。 “一路好走,郝小姐,这是最好的结果。” 小武伸出手,将她的眼皮抚了下去,然后起身道:“真可惜,郝小姐被杀了,封锁现场,我们将外面那些记者都赶出去。” 门被重重的关上,脚步声远去。 郝欣还有一点点气,她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都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冷下去,原来这就是等死的感觉,痛苦又孤独。 第十四章 番外 莫小姐的疑问 _?d~?+z?8??b+=?g?4?5??jea?k?sf?{=q3???n凂g???ka??姨。”\r 莫聆音站起身,看着走进来的秦三小姐。\r “莫小姐,你好。”几天不见,秦三小姐头发几乎都白了,在脑后面整齐地盘着一个发髻,一身香云纱旗袍,白披肩,看着精神还是不错,不像前些天那么憔悴。\r “秦阿姨,您的头发……”\r 秦三小姐坐下,抚了一下鬓角:“其实从丹丹出事后我的头发就几乎全白了,之前我都是染黑的。就是不想让人看到我变成这样,我要坚强,为我的丹丹报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也没什么好掩饰的。”\r 莫聆音低着头,搓着手,站着对秦三小姐深深地鞠了一躬。\r “阿姨,我是来赔罪的。”\r 秦三小姐看着莫聆音,示意她坐下来:“你比我家丹丹还小,丹丹识人不清,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幸运的是你现在看清了有些人的真面目,我只希望你一生平安,不要遇到郝欣这样的人。”\r 莫聆音泣不成声:“阿姨,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r 秦三小姐拍拍莫聆音的手臂,又掏出一个白色的帕子塞到她手里。\r “孩子,事情都过去了,你还要往前面看,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她苦笑一下,“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丹丹出事后我每天想的都是报仇,现在,一切都轻松了。我只等着和丹丹重聚的那一天。”\r 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有星星在闪烁。\r “阿姨……”莫聆音握住秦三小姐的手,不知道怎么安慰她。\r “秦小姐,我不知告诉过你没有,自杀的灵魂是不能轮回的,也不会进去地府,只会生生世世在自杀的那一刻徘徊。”叶限忽然说话。\r 秦三小姐愣了一下:“无**回,不能入地……”\r “对,我不是危言耸听,我做这行这么久,自然有些神通。”\r “那你可知道我家丹丹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在地下过得可好?”\r 秦三小姐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脸上满是期待。\r “她是冤死的,地府会给她一个公道。”\r “你的意思是这事地下也管?”\r 秦三小姐半信半疑,“叶小姐,你不会骗我吧?”\r 叶限眼睛一翻:“你当我每天闲的慌,你还有什么可骗的?灵魂是签给的,在你家厂子的股份转让给我了,我还能骗你什么?几身衣服首饰?你也太小瞧我了。”她忽然生气了,一拍桌子,“既然不信,那就好走不送。”\r 秦三小姐站起身,有点尴尬地说道:“叶小姐,你不要生气,我是很感激你的……”\r “我不用人感激,咱们签订契约公平交易,感激值几个钱?你若还有财产不如捐给我可好?”\r “我是真的没有钱了。”三小姐有点不好意思。\r “那你用什么来感谢我呢?”叶限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主意。\r “这样吧,我记得你是学过音乐的。我有个朋友的学校缺一个音乐老师,你就去那做事吧,薪水嘛,算是一半一半,也就是你每月一半的薪水是我的。拿出点实际行动嘛,口头感谢有什么意思。”\r 秦三小姐听完,想了想道:“好吧,这个事情我可以去做。我也愿意将一半的薪水都交给你,叶小姐,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只要你提议的我都会去好好做。”\r 待秦三小姐离去,莫聆音才有点担心地问:“叶小姐,我的反噬什么时候会来?”\r “你?”叶限笑了,忽然伸手掐住她圆润的脸颊,“你这眼睛是怎么长的,竟然会当郝欣是好朋友,万幸她死了,否则将来指不定怎么害你呢。”\r 她两只手掐的莫聆音小脸通红,她好不容易挣扎出叶限的魔爪,捂住脸说:“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要学会识人,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r “嗯,反噬完了,这就是契约对你的反噬。”叶限说着摊开双手,“手感不错,你用什么护肤品呢?”\r 莫聆音愣住了:“什么?这是反噬?叶小姐,你在开玩笑嘛?只是掐我几下?”\r 莫聆音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叶限可是爱记仇的人,那契约的反噬一定非常可怕。\r “好吧,我就给你这小笨蛋解释一下。”\r 叶限难得有这么耐心的时候,她又捻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自言自语道:“真的挺滑的,到底是用什么护肤品保养的?”\r 莫聆音无奈,只好说道:“是我家祖传的一个方子,我过会抄给你。”\r 叶限这才满意地拍拍手:“不错,孺子可教也,不过我这个人太懒,与其抄给我方子,不如你就勉为其难把成品给我好了,我是没耐心鼓捣什么药材啊花啊什么面的。”\r 她摆出一副你不给我弄好,我就不告诉你反噬真相的样子,莫聆音还能说什么,只好答应明天就将成品送过来。\r 叶限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一个原因,你的灵魂早都签给我了,所以这个契约就是反噬也不会找你。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契约是无效的,因为契约是不能代签的。”\r 莫聆音大惊:“可是之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能代签啊?”\r “那自然是因为我刚和秦小姐签订了契约,约定为她女儿复仇,没想到你巴巴地带着仇人的信息找上门来,哈哈,这简直是守株待兔啊,忽然送上门的双眼皮大眼睛小白兔,你说我有什么理由将你们拒之门外呢?我可是最善良最怜香惜玉的人哦。”\r 莫聆音无语,仔细想想这又的确是叶限能做出来的事。\r “原来兜一圈子,其实你本来是正好要想办法收拾郝欣的,没想到我带着她上门了对吧?”\r “真聪明。”\r 这个夸奖……怎么那么别扭呢。\r “所以既然契约无效,那么郝欣的死也不是反噬了?”\r 莫聆音眨着大眼睛。\r “那是天理昭昭,天道轮回,杨家锋本来就想要杀郝欣,嗯,我记得郝欣还说过恨不能替秦丹死的话,现在好了,他们都得偿所愿,岂不是皆大欢喜?”\r “那你要秦阿姨去做音乐教师,其实是想让她能有点念想,坚强的活下去吧?”莫聆音看着叶限,满脸都是期待。\r 这时听着外面铃铛又叮铃铃响了起来。\r 有客人来了吗?\r 莫聆音转过头,看到门口站着的正是小武。\r “我来拿我家的东西。”小武说。\r 莫聆音她走出未寒时,回头看着那半新半旧的牌匾,心想小武警官来这里是做什么?难道他也是这连环套里的一环吗? 第一章 天津卫的金署长 (上) 海河边的码头上,一群光着上身的工人扛着麻袋往船上装货。 这些人皮肤黝黑,只在肩膀搭条破毛巾,身上肌肉像是老树的虬枝,疙疙瘩瘩,汗水从脖颈一直流到裤腰上,在几块结实的腹肌上停留一下,接着颤巍巍地落下,湮的裤腰那一块湿湿的大片,还一直延续下去,汇聚成可疑的形状。 叶限站在一边,四处打量,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色狼。” 旁边的少年忽然冒出一句。 叶限看他一眼,慢慢说道:“嫉妒了?就你这雏样且有的长呢,真有本钱也让我掌掌眼,色一色啊。” 她的目光故意在少年的腹部停留,少年挺挺胸努力想叫自己更显得强壮一下,叶限伸出一只手指,坏心眼地捅向少年肚脐方向,少年憋不住,噗嗤一下泄了气,叶限笑的花枝乱颤。 轻寒走过来时就看到这一幕,心里还在想这斯文少年到底是哪个? “洪小姐,俺都想你了。” 那少年一开口,轻寒黑了脸,这说话的腔调好熟悉啊。到底是宝庆帮出来的,江湖上的事没少经历,盯着少年那张贱兮兮的笑脸看了不到一分钟,轻寒立马做出判断:“天啊,你不会是那个陈飞扬?” 陈飞扬得意地扬着下巴:“正是在下俺。漂亮小姐,你还能记得俺,真是三生有幸啊。” 轻寒莞尔,她已经习惯陈飞扬张口乱甩成语胡说八道了,虽然这个陈飞扬的长相和上次的不同,但轻寒知道叶限身边奇人异士太多,一切皆有可能。 “走吧,去看看那苦主。”叶限看了一眼轻寒,“契约代签可是无效的。“ 轻寒点点头:“走吧,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请叶小姐到这里,实在是因为那签订契约的人不便行动。” 原来叶限这次是应轻寒的邀约而来。 轻寒供职的洋行有很多水上贸易,在全国各大港口都有自己的码头。这次出事的是天津码头,一个码头的工人有五个人家都先后丢了孩子。这年头丢孩子不是稀奇事,有的人家孩子生的也多,养孩子不过是一锅玉米面糊涂粥里面添一瓢水的事,丢了哭几天闹几天,过后该怎么活还怎么活,因为会有更多的孩子活蹦乱跳的生下来,过上几年又能满地跑,这就是穷人家里,人就像韭菜一样,一茬茬割着一茬茬长着。 只是其中一个孩子家里不同,这孩子的父亲是码头上管事的,前不久为了救工人伤了腰,瘫痪在家,这人成家晚,年到五十就一个独苗苗,真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没想到这次孩子的爹受了伤,躺在家里媳妇照顾,忙乎起来就没顾得上孩子,一个错眼没看到,孩子就丢了。这家人花钱找了好多人去找,一直没找到,孩子的妈每天都在哭,要不是顾忌还躺在炕头不能动弹的男人,估计早都噗通一声跳了海河。 “嗯,我能理解,家里一个病人,丢了孩子又心急,这女人是没法跑沪城和我签约。”叶限听轻寒讲完这家的大致情况,点了点头,显示出绝佳的风度。 陈飞扬听到这话,忍不住鼻子里冷哼一声:哄谁呢?昨天放下洪小姐的电话,你还说看在钱的面子上勉为其难走一趟吧。怎么这会就成了能理解了?净说漂亮话,口是心非的女人。 叶限感觉到陈飞扬腹诽,回头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轻寒带着他们在一个四合院门口停下,刚要上前叩门,那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黑警服打着白色绑腿的警察走出来,和他们差点撞上,那警察叫道:“哎呀我的妈呀,这哪来的大姑娘。” 女主人随后出来,看到轻寒急忙叫道:“洪小姐,你来了。” “怎么着?你家的人儿。”那警察四十来岁的样子,相貌普通,浑身透着一股油滑气息。 叶限翻翻眼睛,不想搭理,轻寒点点头说:“警察先生你好,我是老孙的同事。” 老孙就是这家的男主人,在码头上做了这些年算是高层的管理人员,有一些余财,能独自买下这小院。 “哦,同事呀。” 那警察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又指着叶限问:“这两位呢?看着眼生。哎呦,这姑娘,脸白的跟抹了白面似的,嘴巴血呼啦,这是干嘛的?吓人到怪。” “这是我们码头上的……法律顾问。”轻寒想出一个新名词。 她知道警察对律师这些人还是颇为忌惮的,果然,那警察打量叶限一番,摇着脑袋往前走,老孙媳妇在后面点头哈腰:“金署长,这事就托付给您了。” “嗯,老孙媳妇,你就放一百个心了,这事太可恨,好好的专挑码头上的孩子下手,叔叔能忍,婶子也不能忍,有我老金在一天,准保的把这丧良心的抓住,哼,那家伙就得千刀万剐,扔到海河做水飘子喂王八去,真他娘的混蛋。”这金署长背着手,走起路来摇头晃脑,叶限听他说自己嘴巴血呼啦很生气,直到转身看到那金署长一走三晃的样子,轻笑道:“摇头摆尾的,像个大尾巴狗。” 话说完,就听着远处哎呦一声,金署长站住扶着腰,好像是扭到了腰,好一会才侧歪着身子,一点点往前走。 叶限捂着嘴娇笑,旁边的老孙媳妇说:“其实金署长这人不坏,心很好,就是有时候喜欢摆个架子。我家这事,哦,也是我们这码头这些丢孩子的事,警察找不到都丢开了,只有金署长还惦记这事,有点消息就跑来告诉,今也是为这事来的,说……” 老孙媳妇说到这哽咽住了,轻寒一惊:莫非孩子出大事了? “今是说上午巡河的捞到点东西,到我家来问问,唉是个孩子的小胖腿,说那脚上长了六个脚趾,不是我家宝柱。”一想到那也是个不知谁家孩子的残肢,老孙媳妇忍不住眼泪就掉下来,她不住抹着眼睛,一边把人往院子里让,“看看我这嘴,叨咕叨咕没完,快请进,这就是洪小姐提过的叶小姐啊,人年轻长得又俊,洪小姐说您本事可大了。” 年轻漂亮这话叶限可乐意听了,她点点头,跟在轻寒身后进了院子,小院不大很整洁,院子一角放着个铁炉子,上面咕嘟嘟炖着药,一股药味在院子里荡漾着。 屋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是洪小姐吧,这屋子都是药味,还是我出来吧,别熏着客人。” 第二章 天津卫的金署长(下) 叶限想,这院子里药味已经很大了,万幸还能被风吹开,进屋的话那药味不得把人熏死,万万不能去的,这身旗袍还是新做的呢,那么好的料子,还喷了香水,可不能糟蹋了。 轻寒则说:“孙叔,你腿脚……”叶限连忙拦住:“陈飞扬,你去帮一下孙先生。” 陈飞扬横了叶限一眼,知道她这人爱漂亮臭美,一定是嫌那屋子里都是怪味,就逼着我去。 陈飞扬不想动,叶限伸手拍拍他肩膀,笑意盈盈:“好孩子,听话啊。”她面带微笑,下手却是极重,陈飞扬龇牙咧嘴,只能闷闷地往屋里走,很快就将孙先生背了出来。 那孙太太急忙迎上去,俩人扶着孙先生在一个躺椅上半靠着半躺着。 “老孙,怎么样了,现在能坐住一会了?”轻寒关心地问。 这么一番折腾,孙先生已经大汗淋漓,喘着粗气道:“稍微能坐一会,还是没力气,已经这岁数,怕是恢复不好了,只求,唉,只求找到我家宝柱,就是死我也能闭眼啊。” “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叶小姐。”轻寒介绍道。 “叶小姐,洪小姐和我讲了签约的事,我愿意签约,找到我家宝柱,我和我媳妇两条命,全部家产,都给你。”孙先生一提起丢失的儿子就想哭。 叶限的眼睛在他和他妻子身上打个转,不置可否,一边的轻寒看出来了。低声对叶限说:“老孙在码头做了大半辈子,积蓄还是有一些的。”她是个爽朗大方的人,做事就图个痛快,直接看向孙先生问道:“老孙你就给说个实数吧,你能出多少钱?” “五千块,是现大洋。” 孙先生斩钉截铁。 叶限则摇头:“我是帮人报仇的,可不是找人的,找人这事还得去找警察局,呶,就找刚才那大尾巴狗署长去。” 孙先生没有说话,那边孙太太急的眼泪掉了出来。 她抹着眼泪说道:“孩子丢了这都半个月了,警察那边也花了钱,都说被拐子拐走了,找这么久一点信都没有,洪小姐说有个叶小姐神通广大,没想到……也是这样……” 这话说的,叶限的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看。 “好吧,叶小姐,我求你找到拐走我儿子宝柱的人,帮我的宝柱报仇。” 孙先生的脑子还是很快的立马想到这个办法。叶限点点头:“好,这个条件可以签约。”她说着从一边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羊皮纸的本子,接着拿出一只钢笔,将本子放在石桌上唰唰唰写了几行字,递给孙先生。 “未寒时出面找到拐走孙齐独子宝柱之人并帮其报仇。代价是孙奇夫妇二人的灵魂及大洋五千块。” 孙先生看完点点头,签上自己的名字,孙太太则有点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我……不识字。” “你可以按手印。” 叶限在皮包里翻找一番,拿出一盒胭脂。 “用这个代替印泥吧。” 那胭脂盒子打开,芳香扑鼻。 陈飞扬忍不住探头看过去:“好香,好香。”说着伸手去够。 叶限掐了他手背一下,陈飞扬哎呦一声垂下手去,这边孙太太已经在羊皮纸上按了手印。她惊奇地看到,带着点韧性发黄的纸张上忽然间文字和红色的手印都亮了一下,接着隐了下去,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就成了?”她半信半疑看向自己的丈夫。 孙先生点点头说:“我相信洪小姐,相信黄爷。” 陈飞扬伊莲娜茫然:“黄爷是谁啊?” 果然这里面有黄天蝎的事,叶限点点头,彻底明白了。 她估计这码头其实是属于宝庆帮的,因此孙先生才对黄天蝎的话信人不疑。 五千块大洋,在以往的报酬中不算很多,但胜在是现大洋,保值啊,叶限看了陈飞扬一样,发现他正侧着脸盯着轻寒看,于是她伸手拉着陈飞扬的胳膊,其实是出其不意先在肉上重重地掐了一把,陈飞扬猝不及防哎呦一声,叶限道:“哎呦什么,已经签约了,咱们该干活了。”她看着陈飞扬正色说道:“孙先生孙太太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得清清楚楚,这都是线索。” 陈飞扬点点头,心道这是需要我干活了,那该分我多少大洋?总不能光干活不拿钱吧?他还在想着能从这个案子里挣多少大洋,就听孙先生叹口气,开始讲起事情经过。 “算上我们家宝柱,我们码头上已经丢了五个孩子了,两个月的时间,丢了五个!” 孙先生说起来痛心疾首。 “孙先生,我看你这院子盖的不错,其他的码头工人是住不起这么好的院子吧?大家都住在哪里?” 叶限看看周围,觉得码头工人是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居住条件的。 原来这码头上的工人都住在海河沿岸附近的一个棚户区了。男人们出门干活去了,女人们在家也不闲着,打袼褙的、纳鞋底的、糊纸盒子的,因为自家屋子低矮潮湿,天气好的时候都在自家门口干活,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们多了话题也就多了,手里忙着嘴巴也闲着,一眨眼功夫一天就过去了。 因为家境原因,一天就吃两顿饭,早上送老爷们吃饱了上工,下午等爷们回家在开饭,杂合面窝头就着咸菜疙瘩就是一餐,要是有点腌豆子或者煮土豆,那孩子们能美上好几天。 因此这大中午的时候也没人回家做饭去,孩子们习惯了一日两顿饭,都在巷子里撒欢的玩,这地都是码头工人,各家一穷二白是老鼠都偷不到吃食的,因此门户大敞四开,孩子们刚会走就满街筒子跑,谁也不用担心什么。 谁能想到现在就出了事呢?两个月不到的时间,码头工人居住区就丢了四个两岁左右的孩子,两男两女,还都长得不差,白白胖胖惹人喜欢,加上又是两对童男童女,就有人说是不是哪家富户办丧事,给偷走了去做守墓的童男童女了?原来那些年有些缺德的有钱人就好这口,家里老人死了,到地下也得带着几个好看的小孩子去,从人贩子手上买一对童男女,养的白白胖胖,从嘴巴里灌上水银,能保持不腐,死了后换上漂亮衣服站在墓里做陪葬。 金署长也觉得有点像这种事,就带着人把最近城里出殡的富户一顿排查,就差直接去扒人家坟了,可还是一点线索都没。 听孙太太说到这里,叶限点头:“想不到那种大尾巴狗还挺负责的。孙太太,你家宝柱多大了?” “五岁了。” 叶限皱眉:“为什么丢的那两对都是两三岁的小孩,而宝柱却是五岁的呢?这不像是一伙人干的啊?” 第三章 大方的叶小姐 w?l$t???f?w?疺a???wz6?l?|x6j??[?裎??~n:?jo?8??????o??道嘛?我能知道嘛?要是啥都知道,还能让这案子拖到现在嘛。”\r 金署长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眼睛滴溜溜转,在叶限和陈飞扬身上不住打着转。\r “听说你排查了这俩月出殡的人家。”\r 叶限开门见山。\r “可不是嘛,就差扒人家坟去了,没用,没有人家用童男童女陪葬的,这四个孩子不是那么回事。”\r 金署长又往嘴里扔个花生,却发现对面那面目清秀的年轻人贱巴唧唧地冲自己笑。\r 笑嘛啊。金署长下意识地摸摸自己下巴,没沾东西啊,怎么那人笑的慎得慌。其实陈飞扬是看着他扔花生那动作和小松鼠墩子一个模样,忍不住就露出贱兮兮的笑容。\r “金署长,你觉得孙宝柱和那四个孩子失踪,能是一个人干的吗?”\r 叶限给他又倒上茶,对小儿招手:“再来几个点心,要最好的。”\r 小二一声得嘞,手巾往肩膀上一扔,溜溜达达去后面叫碟子。\r 金署长这才心满意足地又滋儿了一口茶,半眯着眼睛,美滋滋地说:“好茶啊,上好的碧螺春,再来点杏仁茶,那是再好不过咯。”\r 叶限一招手:“小二,再来壶杏仁茶。”\r 陈飞扬见金署长这么装模作样的有些恼怒,奶奶个腿儿的,俺老陈在未寒时都没你吃的这么恣横,你这老小子,仗着自己是署长就在老子面前作威作福,绝对不成。\r 说着眼睛一眨,就见金署长哎呦一声,咬了自己腮帮子了!\r “哈哈,金署长,你这是馋肉了啊。”\r 陈飞扬拍手笑道。\r 金署长嘬着牙花子,右手捂着腮帮子苦笑:“馋个屁,昨个我媳妇做的贴饼子闹小鱼,我吃个滚肚圆,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好好的咬了腮帮子,哎呦,这个疼。”\r 叶限看了陈飞扬一眼,后者急忙憋着笑低下头去。\r 杏仁茶上来了,自来红、自来白、茯苓饼、鲜花玫瑰饼、切边缸炉、萨琪玛、蜜贡、蓼花、一品烧饼也都端了上来,小二边上一样边唱一声,最后还奉送一碟子小杂拌。\r 金署长的眼睛美的眯成一道线,陈飞扬眼角斜撇着这一桌子点心碟子,心里道这可是下了血本了,这老金怕是要倒霉,叶限可不会白送这么多东西出去,一准儿要加倍捞回来。这么一想,他心里立马舒坦了,拿块萨琪玛塞到嘴里,大口吃着,听着金署长讲自己查案的经过。\r “按道理说,那四个孩子都是一溜地方丢的,老孙家住的地方离码头有点远,不像是一起案子,不过……”\r 金署长说到这,顿住了。叶限又给他倒茶:“金署长是老江湖了,我听人说这天津地界的事就没你不知道的。”\r 这么漂亮个小美人给自己端茶倒水,金署长顿时美滋滋的:“我觉得这是一码事,一伙人干的。”\r “为什么?”\r 金署长看看周围,探着头压低声音道:“我问过了,孙家丢孩子那阵,有个打小鼓的恰好路过,他说有个人带着孩子,直往码头那边走的。”\r 打小鼓指的是走街串巷收破烂的,手里拎着个小鼓,边吆喝着边铛地敲一下。\r “往码头边走也不一定就是一伙的人吧?”陈飞扬问。\r “不是,不是说带孩子那人,我说那打小鼓的,我问过老孙家了,平时没打小鼓的过去,怎么就那天偏偏来了一个?码头工人窝棚那可是打小鼓的最得意的地方,见天都往那跑倒蹬东西去,所以我琢磨着那打小鼓的有问题,可又找不到这人了。”\r “老孙那几天瘫痪在家动不了,媳妇忙着给他买药煮药,外面有人喊着药糖,那孩子就出去买药糖,橘子薄荷冒凉气儿.吐酸水儿,打饱嗝儿,吃了我的药糖都管事儿,小子儿不卖,大子儿一块……”金署长吃的满意,喝的舒坦,竟然亮开嗓子学着吆喝起来。\r 茶馆里众人跟着鼓掌,有人喊着:“金署长这嗓子真脆生啊,跟小水萝卜似的。”\r 金署长起身抱拳正得意着,忽然从门口传来一声怒吼:“好啊,你在这和漂亮姑娘喝茶吃果子,你这老不要脸的!”\r 一个虎背熊腰的女人直直冲过来,只见她一身大红旗袍,裹着肥胖的身子像人家吊在房梁上的金华火腿,烫着一头大卷,妆化的浓艳,通红的大嘴叉子,咧开就喷人:“你这不要脸的,不是叫你早点回家给我老娘去祝寿吗?这女的谁啊?看你吃的这个恣横,几天没抽你皮子痒了吧?”\r 周围人哄堂大笑,因为大家都知道金署长是个妻管严,金太太训他跟训孙子似的。\r 金太太一把拉过金署长耳朵,金署长哎呦哎呦叫着:“我的太太哦,你轻点,小心你那娇嫩的小手。”\r 叶限憋着笑,拉了陈飞扬一下,趁着茶馆里面闹成一团,悄悄溜了出去。\r “嗨,俺还没吃完呢,那萨琪玛真好吃,不沾牙。”陈飞扬砸吧着嘴,有点意犹未尽。\r “不花钱的东西,你还吃个没完了。”叶限瞪他一眼。\r “不花钱的……”陈飞扬恍然大悟,“好啊,你点了一桌子东西,没掏钱!”\r “怎么着?他可是地头蛇,再说我也没问出多少东西,干嘛巴巴的掏那钱啊。墩子呢?把你口袋那些花生给它几个。”\r 陈飞扬从怀里掏出墩子,小家伙睡得真香,小脑袋一下下往下点着。\r “喂饱了小家伙,咱们要放鹰去。”\r 叶限伸手揪了墩子耳朵一下,墩子睁开眼,有点茫然。\r “吃吧,吃吧,吃饱了变个漂亮的……”陈飞扬一愣,“唉,不对啊,咱们也不知道那拐子是专门偷小子还是丫头啊,这鼠崽子要变成个啥呢?”\r 叶限想了想:“先变个五六岁的男孩子吧,白净一点,好看点。”\r 陈飞扬点点头:“这点小事,嘿嘿,那五千块能分俺多少啊?”\r 叶限眉毛一立:“你想要多少?”\r “五五。”\r 陈飞扬口气很大。\r 叶限摇头:“你当我的钱都大风刮来的,多大个脸敢五五分。”\r “那四六?”陈飞扬见叶限不动声色,只能继续跟上一句:“三七!”\r “好,就三七。”叶限一笑,目光闪动,“记住了,是三七啊。”\r “三七,三七。”陈飞扬得意地摸摸后脑勺,这时他发现墩子忽然瞪眼愣愣地看它一会,嘴角竟然像是笑了一下。\r “小东西,你笑什么?有啥好笑的?”\r 叶限当然不会告诉他墩子到底在笑什么,指着一方向道:“走吧,去那找个店先住下,熟悉地形后放鹰。”\r 第四章 放鹰 在码头工人区不远有一个旅店,名字取得平淡无奇就叫做海河旅馆。 叶限带着陈飞扬和墩子就暂时住在这里。 为了避免太引人注目,她用妆容略微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形象,脸不是那么白了,只是红唇还是那么触目惊心,这不,旅馆老板看着她,总觉得那是血盆大口,不小心怕是要被咬上一口。 这女人吓人,带着的俩孩子还真不错,一个十多岁白净清秀的少年,斯文有礼,少年怀里抱着个看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扎着俩羊角小辫,粉白的小脸,圆圆的黑眼睛,小腮帮子鼓鼓的,也不知在嚼着什么东西,嚼着嚼着吐出一颗花生壳,原来在吃花生啊,这么贪吃的小姑娘! “要俩房间。”少年抱着孩子走过来登记。 “哦,俩上房,好的。”老板查看着少年的证件,只见上面写着少年的姓名叫做陈飞扬。 “这孩子真可爱啊。”老板一抬头,看那小女孩又吐出一个花生壳,还能乖巧地吐在自己手里,黑亮的眼睛盯着他,觉得很好玩。 “嗯呐,俺外甥女,五岁了,乖吧?” “哦,那是你姐姐?”老板问。 “嗯呐。”老板拎着钥匙带他们去房间。看到那女的一直不吭声,眼神冰冷,倒是这少年热情爱说话。三言两语老板就知道了缘由,原来这三个人是来寻亲的。 “俺大舅家的三哥,原来在这嘎达做管事的,听说混的老好,结果来了没找到啊,只能先住着等等看。” “哦,你那表哥叫啥?我在这开店有年头了,也许我能认识。” “叫常三,你认得吗?” “常三?没听过。” 老板摇摇头:“我说小兄弟,是你那表哥骗你们吧,我在这住了这么多年,真没听过这号人物的,你们八成是被骗了。” 陈飞扬一愣:“不会吧,俺三哥还能骗俺?” 老板心想,看着挺斯文秀气的小伙子,一张嘴就暴露了。就你那傻乎乎的样,不骗你骗谁啊。 他看着陈飞扬抱着的那孩子,眼珠子一转:“你这外甥女长得可真俊啊。” 少年有点得意:“那是,我好容易……” 陈飞扬差点将好容易把她变成这样说出来,急忙捂住嘴,下意识地看了叶限一眼。 那老板先打开一间屋子,叶限进去了,还是一声不吭。接着又打开一间,带着陈飞扬进去。 “你那姐姐,怎么看着不对劲啊。” 老板小声问道。 陈飞扬看看门口,确定没人,这才压低声音:“她这里……”他指指脑袋,意思是叶限脑子有问题。 “呦,小兄弟,那你可够不容易的带着这俩人出门,一个脑子有病一个这么点。这一路上多操心。” “是啊,俺还得去找常三,实话跟你说吧,常三就是这孩子的亲爹。” 陈飞扬说的神秘兮兮的,老板心领神会,感情不是寻表哥,是帮着姐姐寻夫来了。 怪不得那常三找不到呢,搞大人家姑娘肚子,早颠的没影了。 待那老板走了,叶限哼了一声,陈飞扬立马抱着墩子跑进去:“姐。” “姐你个大脑袋,哈,我脑子有病,带着女儿来寻夫,亏你想的出这么多馊主意,可劲的拿我打镲是吧。”叶限说着就去拽陈飞扬的耳朵,陈飞扬往后一退:“又想折磨俺?我和你讲别小看俺们农村银。” “哼,要不是召南送初七出门,我才不会找你一起做事呢,就你那核桃仁大的脑子,真担心会把事情搞砸了。”听叶限说到核桃仁,墩子立马眼睛瞟向陈飞扬的脑袋,陈飞扬伸手弹了她脑门一下:“想啥呢,小东西。” 召南送初七出国找学校读书,叶限勉为其难也只好用用这只笨狐狸了。 “放一百个心吧,俺是谁啊,俺是长白山独一无二最聪明帅气的陈飞扬。” 住下之后,按照既定计划,陈飞扬开始每天去码头附近晃荡,表面上是寻找渣姐夫常三,其实是观察周围的环境和可疑人物。而叶限则好好地待在旅馆扮演一个被抛弃的精神异常女子,只待在房间不出门,也不管那粉妆玉砌的小女孩,旅馆的人都看到那小女孩自己坐在楼梯上吃花生。这孩子吃花生真是很令人吃惊,大把的花生一股脑塞进去,咔嚓咔嚓,嘴角另一边就有整齐的壳出来。就有客人看着好玩上前问:“小姑娘啊,你喜欢吃花生吗?” 小女孩点点头,头上俩羊角小辫一颤颤的。 “你妈妈怎么不管你啊,就让你一个人坐这吃花生?” 小女孩心想不管就对了,我随便吃花生,这要是管的话一天就给那几颗,塞牙缝啊?做人真好,人的嘴巴大,能一口气吃那么多花生。 问话的人见小女孩不吭气,以为她怕生,就继续逗她:“你怎么不出去玩呢?外面可好玩了,好多好吃的,卖啥的都有。” 小女孩一听到好吃的,立马站起来,蹦蹦跳跳就往外走。 老板埋怨道:“你看你,外面那么乱,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最近码头上丢孩子,扯这个干嘛啊。” 客人也想不到小女孩真的跑出去,急忙走过去拦住,可拦的了一时,拦不住长期的,盯着门口稍微错会神,小女孩真不见了。 那客人大惊,急忙冲向柜台:“老板,老板,那孩子呢?” 老板双手一摊:“你给撺掇出去的你去找。” 那客人急了,这要是把人家孩子弄丢了,自己可是赔不起。当即冲到那孩子妈妈的房间门口大力敲门,敲了好久,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墩子在外面晃荡一阵,丢下一路的花生壳,很快,她迈着小短腿来到一处人群聚集地方,只听着里面传来洪亮的声音:“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原来这是一个卖艺的毯子。 墩子想扒着人腿往里钻,忽然从后面伸出一双手,一把将她抱住,墩子踢打几下,就听那人说:“咦,这孩子还挺厉害的。” 说话间就有块破布被塞到她嘴边,捂住她的口鼻,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气味。墩子心想这是什么?不给我吃的还把我嘴巴鼻子捂住? 她急忙屏住呼吸,黑豆似的圆眼睛叽里咕噜的转,心里着急,叶小姐怎么还不来。 那壮汉抱起墩子就跑,拐来拐去,走进一条胡同,刚进去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噗通一下栽倒在地。怀里的小女孩机灵的吓人,落地的那一刻骨碌一下一个跟斗翻过去又站起来,接着就听一个女人的笑声:“你就是拐子?” 第五章 里应外合 哈,原来是个娘们。 那人知道是被一个女人绊倒了,一骨碌就要起身,一只脚踩到他头上,将他的脸重重压在地上。那人试着往上用力,但没想到那脚如同力有千钧,硬是挣扎不开。 “说吧,那些孩子都是你拐走的?”叶限俯下身子问。 “什么孩子,我只是看这个小孩一个人,想带她找家人。” 那人嘴硬狡辩。 叶限也不生气,笑眯眯地俯身点了他腰间一个穴位,那人哎呦一声,浑身开始抖起来,也不知她按的是哪里,那人只觉得嗖的一下像是一股电流进入身体,接着浑身骨头开始酸疼,像是千万只蚂蚁细细碎碎啃啮着。这滋味实在难受,他忍不住呻吟一声:“哎呦。” “我跟了你一路了,别以为能骗过我,你一直跟在这孩子后面,码头那边四个孩子是不是你干的?” 叶限说着脚下用了力气。 那人浑身骨头又酸又痒,难受的哼哼唧唧。现在头部又被这么用力一踩,整个脑袋都要炸开了。 “我,我就是在旅馆那转悠,看到这孩子出来,我才,我才跟着偷的。”那人急忙辩解。 “你这运气,出门就能遇到一个孩子,然后就抱走?”叶限可不信,脚下又用了点力,那人哎呦哎呦地叫起来。 “我不信你没同伙。” 那人现在浑身疼的要死,脑袋又被这么踩着,整张脸都陷入腥臭的泥土里,鼻孔嘴巴里都是臭烘烘的土粉,他嗷地叫了一声:“我说,我都说。”叶限松开脚,那人喘了几口粗气,爬起身就要跑,没等站起身,噗通一声又栽倒在地上,他腰眼部分又酸又疼,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他也是混社会久了的青皮,知道这是着了人家的道,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女人,那女人没什么特别的,只有血盆大口看着吓人,像是马上就能冲过来啃一口。那人想到这女人的手段,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尿在裤子里。 “你的同伙在旅店。”叶限盯着他问。 那人点点头:“是,旅店老板是我们老大,我们没干别的,就是趁乱拐几个孩子出去换点零花,真没干别的。”那人急忙辩解。 拐走人家孩子换钱还认为没干什么! 叶限心里冒火,见那家伙撑着胳膊探起身,直接一个窝心脚过去,那人哎呦一声又倒在地上,接着俩花生壳啪地打在脸上,那人知道,是旁边不住嘴地那倒霉孩子干的! “狗改不了吃屎,码头那四个孩子不是你们做的?” 叶限不信他只是这次想偷墩子。 “姑奶奶,真不是我,借我俩胆也不敢招惹码头那帮人啊,他们都是有帮派的,又都本地人。我们专定外地的,没根底,好收拾。”那人说的很是诚恳,叶限看看他,笑了一下:“你们卖了几个孩子了?” 那人眼珠子转了转:“也就五六个吧。” “也就?”叶限冷笑一下,她可不信这家伙,能说五六个,起码得拐过两倍以上的,还专门挑外地人下手,太阴损了。 这时就听着巷子口有人说话:“哎,我说你们不地道啊,好好的说请我喝茶,怎么到头来还得我老金自己掏钱呢?还点了一桌子果盘,我说你们这是要干嘛啊?坑人啊。” 正是金署长的声音。 “那俺也害怕你家那母老虎啊。”陈飞扬的声音传来,叶限心道这傻狍子,怎么能说人家老婆不好呢。 果然,金署长气呼呼地说:“我老婆好的很,什么母老虎,胡说八道!你不知道,她是多温柔贤惠,哼,你这样的小屁孩,哪懂这些!” “呵呵。”陈飞扬笑的阴阳怪气很是欠揍。 “哎呦,这是谁啊,我看看,呀,胡老二,可不是你吗?”说话间金署长走到地方,一把拎起地上趴着的那人。 “金……署长……”那人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救我。” “救你?就是你偷人家孩子?” 金署长往旁边扫了一眼,看到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吃花生。 这孩子吃花生太好看了,跟脱壳的机器一样。 “小孩,这是你们从哪弄来的小孩?” 金署长指着墩子问。 他和妻子结婚多年没孩子,看着这么好看的小孩,粉白粉白的,当即眼睛就挪不开了。 “我家的。”叶限看他满眼贪婪,急忙说道。 “真是你家的?”金署长有点不信。 陈飞扬一把抱起墩子:“是啊,就是俺们家的。” 金署长按捺住内心欢喜,将胡老二拽起来:“走吧,找你同伙去。” 叶限一把拦住:“金署长,这事要悄悄的进行。” 金署长眼睛一转:“你的意思他们和码头丢孩子的不是一回事?” “对,这人你熟悉吧?” “熟嘛,胡二,过去做小力笨的,一直偷鸡摸狗,想不到现在胆子肥了,敢拐孩子了。” 那胡二急忙叫道:“饶命饶命,金叔金爷爷,我只拐外地的孩子,咱天津卫的借我几个胆也不敢啊。” “那旅店我都看了,规模还能可以,生意看来不错,应该是老板盯上了住店的外地人,专门挑着下手,这事要悄悄的进行,那老板可以抓,但不能打草惊蛇。”叶限分析道。 金署长瞪着胡二:“说的都是真的?那老孟真的和你们一伙的?你们只对外地人下手?” 胡二忙不迭地点头:“那是,那是,海河这边是您老的地盘,我们咋也不敢对本地孩子下手啊,尤其码头那边的,一个个虎背熊腰被抓到还活不活了,一拳头就能把我打成皮儿。” 旅店老板正在低头算账,看到陈飞扬抱着墩子进来,急忙又低下头去。 叶限直接走过去,低声道:“老板,你这心真够黑的。” 老板呵呵一笑:“你说嘛啊。” 他的笑容在嘴边凝滞,因为他看到金署长走了进来,凶神恶煞一般盯着他。 “有人举报你们这店窝藏土匪,把客人的花名册都拿出来看看吧。”金署长走过来,板着脸。 那老板拿出花名册,就听金署长在他耳边道:“行咯,你小子牛大发了,不想出大事就老实的跟我走一趟,不能出声,悄么声的。” 第六章 接头失败 这天晚上,有些心细的客人发现掌柜老孟有点心不在焉。 他只躲在柜台里,不像平时那样高声将小伙计喊成陀螺。 大概是又被老婆骂了吧?有熟客打趣着。 “俺……啊,是。”孟老板张开嘴,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这时就看着一个女子从房子里冲出来,疯了一样大声喊:“孩子呢,我家孩子呢?” 小伙计急忙问:“小姐,你找的可是今天一直在那蹲着吃花生的小孩?” “是,你看到了,她去哪了?” 伙计摇摇头:“下午还在的,不知道,掌柜的,你看到没?” 孟掌柜急忙摇头:“没,俺……我没看到。” 那女子自言自语:“能去哪了?咦,我弟弟怎么也不见了?” 伙计安慰她:“那就对了嘛,一定是你弟弟带着孩子出门玩了。” “不能啊,这该吃晚饭了,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来?”叶限略微化了一下妆,眼睛红肿,形容憔悴,小伙计低声劝说道:“一准没事的,你弟弟那么大人了,可能俩人逛的累了,在外面吃呢。” 叶限点点头:“那我出去找找。” 她说着就走出去,左顾右盼,嘴里喊着:“飞扬、墩子,你们在哪呢?” 待叶限走出去,掌柜的长出一口气,小伙计问:“掌柜的,你说,介孩子会不会又丢了吧?” 小伙计也觉得奇怪,在这干了两年,遇到几次住这里的外地人丢孩子了,他想着那吃花生的小女孩粉白可爱,真是不想她也出事。 掌柜的瞪他一眼:“缩嘛你缩的都是嘛,不开口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小伙计吐着舌头,缩脖子到一边去干活,回头看了一眼掌柜,总觉得今晚上掌柜怎么哪里有点不对劲?是表情不对还是说话口音不对?哦,是了,是眼神,那双眼睛骨碌碌转着,未免太活泛了。 嗯,可能是自己最近有点累了,多想了多想了。 小伙计正想着转头就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男子,这男子穿着长衫,戴着一顶礼帽,大晚上的礼帽还压的低低的,看不清长相。 那人进了店,径直走到掌柜面前。 孟掌柜看到他,很明显惊愕一下。那人问:“怎么,你不是说有个好货?” 掌故的忙不迭地点头:“是,一个好货。”他压低声音,“一个小女孩,五岁左右吧,长得可好看了,跟杨柳青上的娃娃一样。” 那男人眼光立马犀利起来:“你说什么?” “跟杨柳青上的……” 孟掌柜话没说完,那人转身就走。孟掌柜从柜台追出来:“哎,好好的,你咋走了?”说着就冲过去拉那人胳膊,那人用力一甩,已经跑了出去。小伙计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这一幕,琢磨不明白掌柜的这是怎么了?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这动作还挺利落的。 那礼帽帽子跑出去没几步,忽然从巷口跳出一个人,举着手枪对准他:“劳驾,把手举起来,别让我老金费事。” 男人忽然来个旱地拔葱,整个人腾空而起。 这可是海河附近,天还不算晚,大街上还有不少人,金署长根本不敢轻易开枪,况且他做了这些年警察,压根就没开过枪,津门的混混他早都熟了,大家互相给个面子,不在辖区内惹事就是,手枪只是个诈唬人的幌子,这时候双手紧握枪把,他竟然浑身发抖,声音都跟着哆嗦,眼瞅着这人跃上房顶。 “笨蛋。”叶限一把抢过他的枪,对着屋顶的人砰的就开了一枪。 那人身子一矮,叶限接着又是砰砰两枪,那人起身,忽然像是一阵旋风,人影就不见了。 陈飞扬目瞪口呆:“我的妈呀,这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人,这个接头的不是人! 金署长吓得牙齿格格作响:“叶……叶小姐……这是个嘛玩意啊。” 叶限看着陈飞扬:“你上去看看打中没有?” 陈飞扬则指指自己的腿道:“这新长出来的胳膊腿,平时走路还成,爬高可不行。” 废物!叶限一咬牙,忽然伸手将旗袍往上一拉,陈飞扬以为下面一定春光无限,瞪大眼睛紧盯着,却见叶限原来里面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叶限两下就脱掉旗袍,脚尖点地嗖地也上了房顶。 金署长目瞪口呆:“我的天老爷啊,介就四个侠女啊。” 陈飞扬则拍着脑门,心里还在想:她咋能里面还穿那么多呢,那不白脱裙子了,啥都看不到啊,真狡诈。 忽然想到叶限方才回头瞪自己那一眼,充满了威胁,他浑身一抖,摸了一下胳膊:“唉呀妈呀,我这汗毛都出来了。” 叶限在房顶查看一下,屋顶竟然没有一点血迹,本该有血迹的地方是一滩清水。她伸手沾了一下那水,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没有任何气味,她可以肯定这就是清水,没有加别的东西。 这不对,她确定自己至少有一枪击中那人,那人中枪后差点跪下来,可是血呢?怎么一点血都没有?还是……她忽然想到召南,那也是一个不见一点血迹的家伙。 叶限站在房顶,举目远眺。码头上,灯火通明,还有工人喊着号子在背货物,这些蝼蚁一样的人卑微的活着,出卖自己的力气,每天一身汗臭,有钱了娶老婆,住在低矮的棚户区,污水横流,生一堆孩子才会走路就满地乱跑,没人有时间和精力顾得上他们。叶限自认不是圣人,她以为自己眼睛里只有钱,只想着多收几个看着不错的灵魂,但是在这一刻,在晚风吹拂下她竟然有一种无力感。 她双手垂下,握紧了拳头,心里暗自发誓:混蛋,我一定要抓住你。 叶限从房顶跳下来,金署长已经吹着警笛唤来手下,将围观的几个人驱散了。 见叶限稳稳落地,他走过去伸出大拇指:“叶小姐,你是这个,我老金佩服佩服。”他一转身,看到假扮老掌柜的少年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变了张脸,金署长更是惊讶的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原来金署长悄悄地将孟掌柜扣下,由陈飞扬办成孟掌柜的模样守在旅店,等待接头的人来,没想到那人极为警惕,一见事情不对马上就跑。 “好好的,他怎么就跑了,你都和他说了什么?”叶限埋怨道。 陈飞扬拍着自己的后脑勺:“也没啥啊,俺都尽力学你们这天津人说话了。” 陈飞扬将两人之间的对话重复一遍,金署长皱着眉头:“介四可就怪了,哪句话不对头呢?” “杨柳青,你说杨柳青年画,他一听这话就跑了!” 叶限看向金署长:“我听说过这杨柳青年画,难道这嫌犯就藏身在杨柳青?” 金署长眨着眼睛:“不能吧,那都四手艺人啊,咋能干这缺德带冒烟的事儿。” 第七章 灭门 杨柳青是天津城边的一个镇子,历史悠久,以生产一种木板年画出名。 那个礼帽人进门来时并没有发现异样,却在陈飞扬说了一句:“跟杨柳青上的娃娃一样”之后才转身离去。 叶限敏锐地察觉这一切和杨柳青的年画一定有关系。 “孟掌柜,昨天真有人来找你要孩子来了。” 金署长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去见孟掌柜。 “天啊,老天爷啊。”孟掌柜闻言大叫,目光炯炯地盯着金署长等下文。 金署长很高兴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干咳一声说道:“那个人……那个杨柳青啊……那个……”他也是老油条了,故意将话说的含含糊糊,期间一直盯着孟掌柜的脸。果然孟掌柜神色大变:“那个人,抓到没有?那个人?” 金署长却问道:“他和杨柳青有什么关系?” 孟老板忽然瞪大眼睛,满脸惊恐:“你们……你们没抓到他!” 没等金署长反应过来,孟掌柜像饿狼一样扑上去,狠狠地掐住金署长的脖颈:“你没抓到人,没抓到对不对?” 金署长被掐的上不来气,瞪大眼睛不住点头。 孟掌柜忽然又像个泄气的皮球,松开金署长的领子,扑通一声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金署长火了:“你哭嘛,我说你哭嘛!” “你害了我全家啊,你还我全家的命来!” 害他全家? 站在外面门口的叶限看了陈飞扬一眼,后者耸耸肩:“别看俺,俺也听得云山雾罩的。” “害你全家什么意思?老孟,你说清楚点,再说,你要是早点都说出来,那人也不能跑掉。” 原来孟掌柜被悄悄带到警察署后就一言不发,无论金署长怎么威逼利诱都当没听到没看到。 “你说你介是为嘛。你这店开了有年头了,好好的掺合这些事图个嘛,老孟,咱们是老相识了。我可不信你为了钱干这种缺德事,你就不怕你那孙子生下来没屁——yan。” 听金署长说到这,就看到孟掌柜的身子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金署长抓住这点,俯下身子问:“老孟,莫非你那孙子……” 原来这老孟前段时间真的得了一个孙子。他结婚早,十七八岁就当爹了,现在不到四十岁,就做了爷爷。 孟掌柜嚎啕大哭,哭声极为悲哀。 金署长愣愣地站在那,有点手足无措。 想到之前孟掌柜的表现,金署长明白过来,一把拉开门大声喊道:“去老孟家看看,快去!” 孟掌柜的家是个小小的四合院。不大的院子,中间种着石榴树,葡萄架上的葡萄长得正好,架子下面是石头桌子,旁边围着几个石墩子。 真是一派和谐温馨样子,但是现在,小院里没有一点动静。 不,也是有动静的,一边的大肚子缸里,偶尔有红鲤鱼尾巴一甩,那水就哗啦一声,更显得小院安静的可怕。 那是因为这院子里所有人都死了。 孟掌柜的媳妇、儿子、儿媳妇都倒在屋子里。儿媳妇死的时候还抱着那个才满月没多久的儿子。孩子闭着眼睛,小脸粉粉白白煞是可爱。孟掌柜的女儿死在厨房里,灶膛的灰已经冷了,一个老妈子扑在灶台上,很显然,她是在往大锅里添水的时候死去的,水瓢还抓在手里。 所有的人都没有明显的外伤。那么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金署长小心地挨个翻查,终于在死者的脖颈上找到一个小小的出血点,像是被银针一样的东西扎了一下。 一个人脖颈有这么个点可以说是偶然,但所有死者脖颈处都找到这么个点,这就是致死的原因了。 一院子死寂。忽然石榴树上传来嘎嘎嘎的几声,一只黑色的乌鸦站在树梢上。陈飞扬气恼地挥手:“滚!” 乌鸦扑打着翅膀远去了。 “怎么会这样!” 金署长已经站立不稳,腿软的只能靠着墙蹲下,双手死命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懊悔之极。 “和你无关,是孟掌柜自己的原因。” 叶限冷冷地说道。 孟掌柜此刻浑身瘫软,趴在地上哀哀地哭泣,闻言瞪大眼睛仰着脖子:“为什么是我,明明是你们害得我全家!” 他脖子扯的老长,青筋暴露。 “与虎谋皮的是你,明知道一步错就万劫不复却还和那人合作的人是你,孟掌柜,你以为算是受害者就有道理了?你们拐走一个孩子,可能背后要的就是一户人家的命,一报还一报,这才叫天理昭昭呢。” 叶限义正言辞,指着地上的孟掌柜。 陈飞扬在一边摇头,心想叶限这么步步紧逼,若是孟掌柜想不开自杀了可怎么办。 叶限自然想到这点,看到孟掌柜低下头去,继续说道:“你若想家人就这样永远沉冤下去就随你了,死很容易,一把刀子一包老鼠药就够了。” 孟掌柜仰天长啸,像一只孤独的狼。 他双手捶着胸脯,显然是痛苦至极。叶限嘴角撇着,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金署长有点担心,低声问:“他不会……” “会又能怎样?他本来就作恶多端,守着那一片店,本可以做满意的生活,可他被富贵迷花了眼睛,竟然生出这等罪恶心思。现在全家人死了他就伤心了,怎么不想想丢孩子的那些人家呢,一家哭还是一路哭更好?金署长,你不能因为那些都是外地人,不能影响你的政绩就觉得无所谓了。”叶限眼光毒辣,声音冷冰冰的,金署长不住地搓手,嘴里说着那是那是。 “不对,我不是因为富贵不是为钱!” 孟掌柜忽然声嘶力竭顶喊道。 “那是为啥啊?老孟你家这小院不错,你有啥想不开的干这些缺德事啊?”陈飞扬问。 “不是为钱,我儿子,我儿子没有生育能力。” 孟掌柜以手覆面开始回忆往事。 “你今年才四十岁,你儿子刚多大,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他没生育能力?” 叶限刚才看到孟掌柜的儿子,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这么年轻的人,能否生育不可能早早下定论的。 “那是因为他……他那里没有发育,小时候就发现有点不对劲,撒尿的时候都不会起来,等到十五六岁就彻底明白了,那物裹在里面根本就不会硬也不会出来,我就这一个儿子,若是这样下去我孟家不就绝户了?” 叶限哼了一声:“孟掌柜,你可知你父母名讳?” 孟掌柜愣了一下:“这个自然是知道的。” “你祖父母?曾祖父母呢?” “祖父母我也知道,这个曾祖父母?其实我家是从安徽逃荒过来的,曾祖父母这个……不清楚。” “那就对了,你口口声声你家绝户,其实你连自己曾祖父母姓什么叫什么的都知道,和你家绝户有什么区别?再过一百年,你的曾孙子也是根本不记得你叫啥,这不是一样?” 孟掌柜一愣:“这怎能一样?” 第八章 药引子 叶限被孟掌柜逗笑了。 虽然她知道当着这一院子的死人,灭门惨案自己是不该笑的。 “哪里不同?你自己根本不记得你曾祖父的名字,也许你的孙子都未必记得你的名字,你心心念念的绝户不绝户没有任何区别。” 陈飞扬则吃惊地说:“唉呀妈呀,你儿子那个啥,那个啥不行,那你孙子怎么来了?”他眼睛在孟掌柜身上打个转,嘻嘻笑道,“哈哈,老孟,莫非,呵呵,莫非你亲力亲为,那个,那个嘛……”金署长在一边哼了一声,很是不满,心想这少年看着白净斯文,怎么会有这么龌龊的想法。果然,那孟掌柜大怒:“胡说八道。” “你儿子有病,和你拐卖孩子有什么关系?”叶限想了想,有点明白过来。“那是因为有人说能治好你儿子的病,然后要你给他提供小孩对不对?” 孟掌柜瞪大眼睛,连连点头,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眼泪横流,看着很是可怜,不过叶限可一点都不可怜他。这是自己全家被灭门了才知道伤心,之前害的别人骨肉分离,毁掉多少人家,这叫现世报。 “那个人是我带着我家大宝去医院时候遇到的,西洋医生检查了说大宝这叫啥先天……胎里带来的,没有发育,我哭着求那洋大夫没有一点用,我就带着大宝出来了,走出大门我越想越伤心,蹲在墙角哭,就遇到那个人。” 孟掌柜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人的情景。 “老先生,你这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老孟急忙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对面的男人。 他是蹲着的,那人个子本来就高,从他的角度看上去,那男人一身白西装,迎着太阳站着,光彩照人不似凡人,高大伟岸的像是庙里的神佛。 大宝身体发育的有问题,脑子也有问题,嘻嘻笑着说:“我爸说我*****长不大,呵呵。” 孟掌柜看着儿子傻乎乎的样子,悲从心来忍不住又掩面痛哭起来。 “哦,原来是为这事。”那人忽然笑了一下,“这不是什么大事。” 孟掌柜不干了:“传宗接代的事,怎么不是大事。” 那人摇头叹息:“相貌堂堂的后生,那物却似僵蚕。可惜啊可惜。” 孟掌柜闻言大惊急忙作揖道:“先生是医生?:” “非也。” “那先生怎知那物如同僵蚕?” “这些是胎里带来的,是你儿子在母体中就没有发育,也算是他命不好。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持续用药,也是能好的。” 孟掌柜开了这么多年旅店,每天打交道都是三教九流,看人眼光最为毒辣,见此人相貌堂堂衣着高档,不像是拿自己寻开心的模样,便诚恳地问道:“莫非,先生能治此病?” “我虽然不是医生,不过祖上有医生,传过几个祖传的方子,便有这僵蚕症的治疗办法。” 孟掌柜喜出望外,他觉得今天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出来了,这不是想要瞌睡正好捡到个大枕头吗? “不过……”那人犹豫一下,面有难色。孟掌柜急忙问:“需要什么,多少钱?只要能治好我的儿子的病,我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那人摇头道:“算了算了,此举实在有悖天理,我怕……哎,算了吧。” 孟掌柜急了,顾不得周围有人没人,噗通跪下抱着那人的腿苦苦哀求。那人想了想说:“既然这样,你们父子且随我来。” 孟掌柜带着儿子跟着此人来到一处茶楼,挑个齐楚的雅间坐了。待小二上了茶,那人却不言语,只端着茶杯,皱着眉头似乎有难言之隐。 孟掌柜看着一边不住嗑瓜子的傻儿子,心里烦躁,追问道:“先生说的有悖天理……是什么意思?” “你儿子这病需要一味药引子。” 那人也看向一边的傻儿子,手指嘟嘟嘟地敲着桌子:“那得看是你要自己的儿子好,还是别人家的孩子好,这一还一报都是天意。” 孟掌柜听他的话如云里雾里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什么意思。 “要让你儿子好了,就得下得去狠心,你可知那药引子是什么?” 孟掌柜从这人的话里隐隐听到杀气,抬头看过去,却见那人目光炯炯,精光四射。他颤抖着声音问:是……什么?“ “童男童女的肾。” 老掌柜吓得浑身一哆嗦:“那童男童女能有什么肾,不是说还没长肾吗?” 那人笑道:“这都是市井愚人的说法,人身上的东西是生来就有的,就像你儿子那物,为何一直如同僵蚕,不过是因为没有发育导致。” 孟掌柜一听,其实已经信了几分,因为他在医院也听那洋人医生说的什么发育,虽然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人也这说,一定是有些本事的。 听人说洋人医术高明,将人肚子剖开,脑袋锯开都没事,简直就是过去的华佗在世,这人也能说出这些叫人半懂不懂的词儿,可见定是个厉害角色。 “你儿子就是肾芽未能好好长大,现在都是小小的一点,那肾主精,肾芽不长大如何能行房事,我家祖传的方子很少对外示人,实在是这药引子……唉,算了算了。”那人不住摇头。 孟掌柜急忙跪下道:“我去买几个孩子。” “买孩子?”那人叹息道,“你以为药引子是人人能做的?那必须要相貌端正营养良好的幼童,你买的那些苦哈哈的孩子来,需要调养好一段时间才能养的粉粉白白,这其中老大的功夫,耽误不得,不过你要是想耽误也成,让令郎在等上十年八年,我先把那些幼童调理好了再做药引也是可以的。” 孟掌柜听出来了,人家要的是长得粉白可爱的孩子,不是随便买来逃荒的孩子就能对付的。看着傻乎乎磕着瓜子的儿子,他心一横,心想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为了我这独苗苗,传宗接代可是天大的事情。 “然后你就对住店的外地人下手,看到长相好看的孩子就叫人掳走了?” 叶限问。 孟掌柜讲完,看着满地死尸,嚎啕大哭:“完了,全完了,我的独苗苗,我的儿子我的乖孙儿。” 叶限则冷笑着走到他儿子尸体前,忽然蹲下身,一把拽下死尸的裤子。 陈飞扬眼睛都要掉出来了,金署长问:“叶小姐……你这是……” “我倒要看看他儿子的病真的好了没有。” 第九章 一报还一报 这…… 金署长愣在当场。孟掌柜气急败坏扑上来阻止:“我儿无端被人杀害,你竟然还忍心……”叶限眼睛眨都不眨一把将他推开,同时吼道:“陈飞扬你是死人啊,还不带孟掌柜一边凉快凉快。” 陈飞扬稍微一迟疑,叶限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三七啊三七。” 陈飞扬嗖地冲过来,架起孟掌柜。 叶限看着孟家儿子下体,盯了好一阵,根本不注意孟掌柜的咆哮。 她挥手喊金署长道:“你来看看,这是僵蚕?是蚕豆吧?” 孟掌柜气坏了,跳脚大叫:“你连死人都不放过,不得好死。” “你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连累的全家跟着一起倒霉,你都活着好好的,我怎么会不得好死?我且得长长久久活着呢。”叶限招手,“姓金的,你快点过来,这小子这样子,你看能像是让女子受孕的吗?” 金署长无奈,只好走过来看了看,点头道:“这真的就像是个豆子了,这豆大的东西……怕是艰难。” 孟掌柜被陈飞扬抓着,胳膊动不了,只能不住蹬着腿,闻言目眦尽裂:“你们说什么,说什么?” 金署长叹口气:“小伙子你松开他,叫他自己看看吧。这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呢。” 孟掌柜踉跄着跑到他儿子尸体旁,看他儿子虽然赤着下身可脸色如常,就像是刚睡着一样,悲从心来,眼泪不住往下掉。 “别哭了,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你看仔细了。” 金署长拍了他肩膀一下。 孟掌柜看了一下,果然,自己儿子的下体那物看着比过去还要小了。人死了那物是要蜷缩一下的吧?他看向金署长,后者摇摇头说:“老孟,你不要自欺自人了,你儿子那里根本就没有长大,和婴儿无异,你是被那人骗了啊,你勾结胡二等人拐走了那些孩子给他做药引子,你可曾亲眼看过那些孩子是如何被处置的?真的被割肾?” 孟掌柜茫然地摇摇头:“没有,我只将人交给他,什么都不问。他也不会告诉我,只说我儿子病在好转,我儿子也说吃了药,那里会硬,像尿尿一样还热乎乎的,我就当真了,开始还检查过那处,后来儿子拦着不许我看,我也就信了他说有变化,儿子已经成年,又是那地方,我这当爹的也不能……我没想到竟然真的毫无变化。”孟掌柜喃喃自语,忽然眼睛一瞪,“不对,不对,那我那孙儿,我有孙儿的啊。” 陈飞扬呵呵一笑:“俺们长白山有个一百多岁的老寿星,走路都走不动了,娶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冲喜,大姑娘进门半年多生个大胖小子,然后那老寿星就上吊了,你说,这老寿星上吊,为啥要嫌自己命长啊?”孟掌柜愣住:“为啥?” “啊哈哈,你傻啊,那孩子不是老寿星的,也不是俺的,也不是你的,谁知道那新媳妇跟谁生的呢,老寿星丢了脸就气的嘎嘣了呗。”陈飞扬觉得孟掌柜真是笨蛋,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老孟,你是被骗了,那人骗了你,你家这个孙子,没准都是那人给安排的呢。”叶限在一边不住敲着边鼓。 孟掌柜现在整个人都濒于崩溃。过去一门心思要给儿子治病,等着抱孙子,虽然在将那些孩子交给那人时也曾心怀内疚,可一想到这样儿子就有希望了,一切还有什么比传宗接代更重要的呢?后来儿媳果然生个白胖的大孙子,那人又说要想再多生几个,多子多福还得继续用药,那药引子是不能断的。因此孟掌柜才将黑手投向了这外地的一家三口,哪里想到竟然是人家下得套。 “我家就一个独苗自然是子嗣多多益善啊。”孟掌柜此刻想到儿子孙子惨死又开始痛哭起来。 哭了一会,他哽咽着说:“其实我也想过,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到此为止也就是了毕竟有了一个孙儿,只是那人后来用我全家性命威胁我,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大家都听明白了。孟掌柜是为了一己私心,所谓的传宗接代,不惜和混混们合伙绑走一些外地人的孩子做药引子,后来得了孙子,本想罢手又被那人威胁,怪不得他在警署里面一言不发,就是怕被人灭了满门。没想到那人去旅店子发现破绽逃走,顺手就杀了孟家满门。只是……陈飞扬看了一眼那儿媳抱着的孩子,心想那孟掌柜的儿子不能人道,这孙子就一定不是他孟家的种,那人既然能到孟家看病,出入孟家时间久了没准是那人的种呢,这人疯狂起来连自己儿子都杀,真是了不得。 “事情已然成定局,老孟,你还不算太老,保养好身体再娶一房年轻点的,也许还能再生个独苗苗。”金署长在一边说道。他不过是随口一说,那孟掌柜眼睛却猛然一亮,叶限将这人表情看在眼里,心里颇为不屑:你害的多少人家妻离子散,自己还想传宗接代,痴心妄想。 “好了,孟掌柜,今天你将那人的全部情况都讲出来,金署长会给你个好去处。”叶限说着瞟了金署长一眼,抛个眼风过去,金署长心领神会,点头道:“四介个事儿,迷途知返,那个……那个既往不咎。” “那人,每次来我家相貌都是不同的,但身高和声音不变,我才能确定是一个人。”孟掌柜本来因为儿子孙子都死了,心灰意冷恨不能一起跟了去,忽然被金署长指点自己还不算太老,也许还能生出孩子来,再一想那人说是给儿子治病,其实儿子那处和过去并没有去区别,自己那孙儿来历不明,也许还是那人的种子,现在又被人灭了满门,人一旦有了活下去想法又被仇恨烧红了眼,就很不得立马将仇人抓到五马分尸才好。 “他到底对杨柳青有什么忌讳?”叶限忽然问道。 “他对杨柳青很是忌讳,我有次和他提到杨柳青的画他忽然就破口大骂,我当时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父亲一家曾经是杨柳青人,也是年画世家,可惜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人害了,举家迁移,祖产也被占了,因此他最恨人提到杨柳青。” 哦,三个人都恍然大悟,怪不得陈飞扬一说到杨柳青那人转身就走,原来那人曾经和孟掌柜提到自己的忌讳,发现孟掌柜是被人假扮的。 想到这叶限瞪了陈飞扬一眼道:“看看你,胡扯什么杨柳青,把人吓跑了吧?” 陈飞扬撇着嘴很是委屈:“那也不能怪俺,只怪这老小子被抓了以后屁都不放一个。他要是老老实实有一说一,那人也跑不掉,他这一家人也能活蹦乱跳。” 金署长叫来警察带着孟掌柜去找人收尸,叶限跑到门外长长呼一口气道:“里面这气味,真是太恶心了……” 金署长走过来低声问:“叶小姐,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孟家小子那里不能行人道。” 陈飞扬一听这问话也竖起耳朵来听,叶限扑哧一笑:“能不能行人道得问他家儿媳妇,我哪知道啊。” 陈飞扬大惊:“那你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俺以为,俺以为你啥都懂呢。” “那玩意该多大我哪知道,看着不大随口一说吓唬他罢了。兵不厌诈,那老家伙口口声声传宗接代,为接那傻儿子的代不惜祸害别人家孩子,那我就叫他彻底难受一回,就算儿子孙子死了,心里也得跟着窝火,吐血才好呢,这是他自找的,活该!” 第十章 放火少年 出了市区,往西边走上四十来里地就是杨柳青镇。 这一路上,为了照顾金署长,叶限可被那浑身各个零件晃荡个没完的吉普车折腾坏了。 “嗨嗨,这一路灰吃的,要不是照顾你,我眨眼功夫就到了。” 叶限忍不住抱怨。 金署长只当她是在开玩笑,四十里的路呢,就算是个鸟也得飞挺久的呢。 陈飞扬也抱怨:“你大小也是个署长,这大破车都不如俺们乡下的马车,这一路上屁股都要摔成八瓣了。” “有辆车就不错了,你们四不知道啊,这天津卫自从前朝那会就是大官小官只要是混的不好了,退位了就往咱这跑的地方,那走一路没准能碰到好几个军机呢,就我这芝麻绿豆点的官,能有辆车开开,我还能说嘛啊。” 金署长拍拍身上的灰,抬头看着一排房子上挂着的明晃晃牌子,上面是三个陈旧的红字:镇公所。 在金署长的带领下三个人在镇公所足足翻了一下午的旧文挡。陈飞扬识字不多,一目十行,还装模作样好像认真地翻阅旧档案,其实是眼角偷偷地瞄着门口,心里却在琢磨这地好吃的东西都有啥,要敲诈金署长一笔美美地吃上一顿。 叶限翻完了自己身边的,皱着眉头道:“一个极端仇恨杨柳青这三个字的人,家庭一定遭受了极大的变故,我这翻一圈怎么一点有用的信息没有呢?” 陈飞扬哗地一声将手里的本子扔到地上,伸个懒腰道:“俺饿了!俺要吃烧鸡!红烧肉!四喜丸子!”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叶限刚要开口忽然目光盯着陈飞扬的脚下,原来是从他扔到地上的本子里掉出一张纸。 叶限弯腰将纸捡起来,看着上面原来是一行黑字:“血债要用血来偿!” 这行字不是用笔写的,字迹粗大有点模糊,像是用木炭写成,最后那一笔用力过大,木炭断掉,留下黑黑的一块。 可见这写字的人,写这字时候是多么的坚决。 “这是怎么回事?这字迹简直是恨意满满啊。” 叶限扬着纸条看向金署长。 金署长接过来看看说:“从这堆资料里调出来的,陈小弟,你可看出点嘛?” 陈飞扬打着哈欠:“嘛,嘛都没有?看的俺俩眼都成鱼泡了。”叶限见陈飞扬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便指着那纸条说:“这字够大的,你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陈飞扬愣住,看看叶限又看看金署长,嬉皮笑脸着:“这字一个个都长的差不多,团吧团吧一个,俺哪认识那么多啊,俺就认得金木水火土上大人……” 这是幼童启蒙描的几个大字! 叶限气坏了:“你不认的这字?” “认得认得,这个我认得,是来,来来去去的来!” 陈飞扬指着来字说道。 叶限盯着他,眼神恶狠狠的,这个混蛋,你不识字早点说啊,刚才装模作样在那翻了半天,还用手指头指点着一行行地往下看,感情都是在做样子! 金署长已经捡起被陈飞扬扔到地上的那个本子,仔细翻找出来。 这位金署长,相貌何止不扬,还有些猥琐,说话有事也不太着调,没想到却是个胆大心细的负责人的,其实天津卫这么大的地界,哪年不丢几个孩子,找不到拉倒,谁也不能将警察局怎么着,他得到一点线索,就不管不顾带着叶限他们直奔杨柳青,看着他低头一点点查看的样子,叶限有一点后悔刚认识那会坑了他一顿茶点的事。 “这,这里,说是徐家的孩子放火烧了一家店!”金署长翻了半天,终于找到这纸条的来处。 原来是在二十多年前,有个姓徐的少年自称为家人报仇,放火烧了一个年画店,正逢年关将至,那店里的工人们又都在连夜赶工,他将大门反锁,点燃了煤油,最后有十多人葬身火海。 当时杨柳青有个很厉害的老警察,从前清起就做捕快的,他竟然靠着肉眼,一点点一寸寸的摸索,找到了最早的起火点,还在那找到个有煤油味的瓶子。这年头,煤油太常见了,点油灯都需要,有个煤油瓶子也没法找人啊,巧就巧在这煤油瓶子上有手印,是煤油洒了,拎着瓶子的人手沾到煤油,印在瓶子上,仔细一看,那手印有点意思,六个指头!这旧案的资料上记载着,有人回忆说在着火前看到过徐家孩子在这附近转悠,而那个孩子就是个六指儿。警察们赶去徐家,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在那孩子的床下找到这一行字。 那徐家原来历代做年画的,很有点名望,可是后来出了一件大事,让徐家成了整个镇子的公敌,原来这年画都是用刻好的板子来印的,整个镇子所有的刻板都是对外保密的,不能外传。徐家被人收买,将镇子里几个重要的刻板偷偷卖了出去,后来那对家就大量印同版本的年画,甚至还在原有版本基础上改良了色彩和纸张,那一年原属于杨柳青版的年画铺天盖地,卖的又便宜,真正的杨柳青年画无人问津。 这一下子整个镇子都炸了! 年画印了那么多,卖不出去就是赔钱,这一个镇子都没法吃饭了。 事情一溜查了下来,最后查到是徐家人出卖了镇子,于是徐家成了杨柳青的敌人,徐家老人也觉得儿子做了亏心事,对不起父老乡亲,一气之下老两口双双上了吊。 徐家儿子成了千夫所指,大冬天的心里不舒服,跑外面喝的酩酊大醉,倒在大街上。要是换个人醉倒街头,遇到的人会想法通知家人,总不能叫人冻死,这徐家的出卖了整个镇子,没把他赶出去就已经仁至义尽,看他醉成那熊样,大家都绕着走,没有人想着去帮他一把。后半夜下起了小雪,第二天,徐家那十多岁的孙儿满大街寻找他爹,结果找到雪埋住的一具尸体,是活活冻死的,脸上还带着含糊不明的笑。 徐家孩子跪地上痛哭,质问路过的人为啥不帮他爹一把。 “帮他?他害的全镇人过年喝西北风。” “呵呵,这就叫报应,做了那丧良心的事,活该。” “白眼狼,死了就死了。” 看完全部资料,金署长叹口气:“这姓徐的对杨柳青有着深仇大恨,算一下年纪,和那戴礼帽的人也差不多,那人看身形动作是个年轻人。” 叶限点点头:“不错,找了这半天,最恨杨柳青的应该就是这个人。” 第十一章 年画(一) 案发时徐姓少年是十三岁,过去了二十一年,他应该是个三十多岁的人。可是茫茫人海,要去哪里寻找呢? 这个人连杨柳青三个字都听不得,可见对杨柳青这个镇子深恶痛绝。痛恨杨柳青和拐走孩子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叶限觉得自己在一团迷雾中,远处有点点星光,可是周围一片迷茫根本无从下手。 百无聊赖,她带着墩子在街头闲逛。 墩子还是个五六岁小女孩的模样,一对羊角小辫,圆圆的小脸,粉白粉白的,两只黝黑的眼睛,就是嘴巴一刻都不停,边走边吐花生壳。 “我要吃……这个!” 她指着吹糖人的喊道。 “那个脏,不能吃。”叶限说完,就看着那吹糖人的老头瞪她一眼。 “吃这个!”墩子又指向卖驴打滚的。 “那……沾牙。” 叶限拉过她小胳膊。 “吃这个!”墩子又指向一个摊子。 “这个……吃什么吃啊,那是灯笼!”叶限一看,原来墩子指的是一个卖灯笼的小店。 “香。” 啪地一下,墩子直接将花生壳扔过去,正好砸在那挂着的灯笼上。 “你这臭松……小孩。”叶限知道墩子一定是故意的。 现在叶限已经恢复了本来相貌。白的透明的脸,红红的嘴唇,细长的手指涂着大红色的指甲油,一身精致的锦缎滚边旗袍,白色的羊皮皮鞋,同色手袋,走在路上妖妖道道,手里拉着的小女孩粉妆玉砌的,打扮的也好看,这一路走下来,俩人收获无数目光。 墩子那花生壳扔的很好,啪嗒一下就扔到人家挂着的灯笼里,万幸这大白天的灯笼里面没有点蜡,要不一准将灯笼点燃了,非要给人家赔钱不可。 这次转悠几天了还一点头绪没有呢,叶限可不想多花一分钱,心疼。尤其是这小松鼠,你吃饱了花生栗子就成呗,干嘛一路上嚷着吃这个吃那个,感情是好不容易变成人形,一定要把平时吃不到的东西都尝个遍?现在不给买吃的就开始作妖了。 叶限急忙走过去:“老板不好意思,家里小孩子乱扔的。”那卖灯笼的是个老头,抬头看了她们一眼,指着那灯笼说:“好好的灯笼,介纸都给我打坏了。你们得买。” 叶限眉毛一竖:“你这是讹人吗?” 那老头指着灯笼道:“好好的,你家孩子往这扔东西,打坏了我的灯笼不掏钱就想走?” 墩子气急了,啪又扔了一个花生,正好砸在老头脑门上,老头看着墩子:“介小孩不好好教育!还敢打我!” 墩子气恼地冲他一呲牙,老头怒道:“你还想咬人不成?” 叶限心道,她可不就是想咬人吗?你要是离的近点她真能窜起来咬你。 低头看墩子小脸涨的通红,叶限想了想,这松鼠也可怜,好不容易变回人还被人欺负,便直接拉着她小手道:“走,懒得离这老不讲理的。” “不许走!” 老人从摊子里转过来,伸手去拦。 叶限看看周围,很多摆摊的人都朝这边看,她知道这些人都是熟悉的,在天津卫混讲究的是混不吝,看样子他们想围过来一起找麻烦呢。 墩子气恼地又冲老头一呲牙,老头笑道:“你介四孩子还四狗啊。” “三叔,三叔,别和小孩置气啊。”对面店铺的门帘子一掀,走出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只见他白净斯文,相貌儒雅,还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像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不就一个灯笼吗,得了,我买了。”那人说着掏钱出来,要买那个被砸了花生壳的灯笼。老头有点不好意思:“苏先生,咋能要你的钱呢。” “拿着吧,小本生意也都不容易。” 那人将钱塞到老头手里,直接将那个带着花生壳的灯笼摘下来,走到墩子面前蹲下身子问:“小妹妹,这个灯笼送给你。” 墩子接过来,嘴里含糊着问:“吃……” “快谢谢人家。” 叶限看到这男子的衣袖上有几点红色绿色的小点,手上也有些颜料痕迹,变问道:“先生是画画的吗?” “我这灯笼都是用苏先生的画做的。”卖灯笼的老头在一边插嘴。 叶限从墩子手里抢过灯笼,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这花花绿绿的灯笼纸其实是年画,和自己在杨柳青看到的那些年画差不多。用年画来做灯笼,这还有点意思。 “是,我在这开店,这里。”那人指着自己刚出来的那间店,叶限想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这人看着是个斯文有礼的,进去逛逛也好,省的这小东西一路上都要买东西吃。 叶限拉着墩子的手,走进那男子的店,墩子小声地嘟囔着:“吃,吃,我要吃。” 男子笑道:“这孩子长得粉粉白白真可爱。” “可别夸她,一路上要吃这个吃那个。” 墩子委屈地小嘴一撇,心道我要这个要那个你也没舍得给我买呀! 那人见墩子小表情,忍不住笑了,从口袋掏出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递给墩子:“来,请你吃糖。” 叶限看了那糖块一眼,笑道:“先生家里可是也有这么大的孩子,还随身带着糖块。” 墩子接过糖块,看了看,无师自通地将糖纸剥开,把糖块塞进嘴里,小嘴粉嘟嘟的很是可爱。 “是啊,我的女儿也是这么大,所以我看着这孩子就打心里喜欢。” 这店里的画没多少新意,有宗教画,也有各种年画,只有一面墙挂着的山水还有点意境,叶限开古董店这么多年,欣赏水平还是有一些的,心道这人算不上画师,只是个画匠罢了。 她仔细看了一下店里挂着的年画,指着其中一个抱着大鲤鱼的胖娃娃问道:“这年画看着和杨柳青的有些区别。” “是,我们制版是不同的,那地方现在还用木板,我们早都用石板了,上色和线条都比那里好。”那人说到这,像是自言自语,“那地也就那么回事,有名无实罢了。” 叶限点点头:“嗯,我看着也是,这画里的胖娃娃真好看。”她指着吃糖块的墩子,“和我们这孩子有点像呢。” 杨柳青的年画,有很多胖娃娃的形象,可是叶限觉得那些都没有这个画里的鲜活,这个画里的胖娃娃粉白的小脸,漆黑的眼睛,活灵活现,简直要从画上走下来一样。她想了想指着那画道:“我要这个。” 第十二章 年画(二) “这不叫占便宜,这叫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瑶。” 叶限将年画挂在墙上时说道。 彼时陈飞扬正讥笑叶限小气巴拉:“带着墩子转一天,一点零嘴没给人孩子买。” “你心疼了那就拿钱去买啊。”叶限冷笑。 墩子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只有嘴巴在动着,咔嚓咔嚓。 叶限说道:“你少吃点吧,这一路上光听你咔嚓了,小心吃太胖,回家了钻不进罐子去。” 未寒时众多的瓶瓶罐罐是墩子的乐园,夜深人静的时候那里面的奶奶婆婆们就会讲故事给它听。 什么老虎妈子装成老外婆去小孙女家,趁着半夜没人吃了小孙女的手指头啊,嘎嘣嘎嘣跟吃胡萝卜似的;什么有个可漂亮的大姑娘其实是个狐狸精啊,专门迷那些心术不正的家伙(墩子想你确定?怎么咱们家的狐狸精是另一画风呢?);还有个住在螺丝里面的大姑娘,脑子坏掉了,甘心给一个穷小子做佣人,趁人家不在家给人家做饭洗衣服,你说她贱不贱。 这罐子里的女人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本血泪史,血迹斑斑写满人生经验,时间长了,耳濡目染,小松鼠墩子就成了一只最淡然的松鼠,任凭东南西北风,本松鼠一动也不动。 无论叶限怎么数落,墩子还是自顾咔嚓咔嚓。 叶限将画贴好,满意地拍拍手:“不错,不错,你看着胖小子活灵活现的,画的可真好看,真真儿的。” 陈飞扬嘴巴一撇:“你不是思春了吧。好端端的想着胖小子?大小姐,就你那脾气,将来也不知道谁倒了血霉被你祸害了。” 叶限凶狠地瞪着他,陈飞扬担心挨打,急忙四处张望,忽然指着墩子叫道:“小东西,你嘴巴里鼓鼓的是什么?” 叶限喊道:“你少打岔,刚怎么说话的,现在又想拿墩子当挡箭牌。” 陈飞扬没理她,径直走过去伸手捏住墩子的嘴巴。 “干什么?欺负小孩?” 叶限刚要拦着,却看到墩子眉头一皱,从嘴巴里吐出个花花绿绿的小块,叶限笑道:“你这孩子,这块糖你还舍不得吃啊?” 叶限在那画店看到墩子剥开糖纸吃糖,没想到一眼看不到这小家伙又把糖包上放到嘴巴里。想想这也是松鼠的天性,松鼠的颊囊能储存很多食物,大概是这糖块太好吃,墩子不舍得一次吃掉,藏到颊囊里没想到被陈飞扬发现了。 “画店主人给的糖块。”叶限解释道。 陈飞扬拿起那块糖,很嫌弃地在袖子上蹭了蹭,接着打开了糖纸。 墩子以为他要吃,跳起来抢,陈飞扬已经将那糖放到嘴边了,急忙转过身去,叶限喊道:“看你那点子出息,孩子的糖果你也抢!” 陈飞扬将那糖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道:“不对,不对,这糖有古怪。” 叶限见他神情严肃不似作伪,急忙拦住墩子:“什么古怪?” 若是别人说这糖有问题叶限未必会相信,但是顶着秀气少年皮囊的陈飞扬可是狐狸啊,狐狸是犬科动物,嗅觉和他的表亲狗一样的灵敏。 “味不对。” 陈飞扬说着看向墩子:“小家伙,你头晕吗?” 墩子摇摇头。 “真的不晕?” 墩子又摇摇头。 “一点都不晕?” 墩子继续摇头。 小家伙本来变成人就不太适应,这样摇晃这么多下,斜斜地向后栽去,叶限急忙一把扶住,埋怨地看着陈飞扬:“好好的偏叫她摇头,这小家伙还没适应这个身体,这下好了,被你摇晃的晕倒了。”陈飞扬想怎么是我被我摇晃的呢?明明她自己晃来晃去的好不好? 当然腹诽之词他是不会说出来的,活的不耐烦了才去招惹这位大小姐。 “到底里面有什么?” 叶限问道。 陈飞扬叹息道:“一股子人油味。” 人油味? 叶限愣住。 小松鼠墩子也呆住了,瞪圆眼睛,张大嘴巴,嘴里的花生掉下来都没发现。作为一只小松鼠,她偶尔也会开开荤,抓个麻雀吃吃什么的,但是人油味,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你能确定?” 叶限从陈飞扬手里抢过那糖块,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看向陈飞扬。 “俺是谁啊,俺可是长白山法力无边英俊潇洒的狐狸精。” 陈飞扬又开始洋洋得意。 他没敢说,其实在修炼初期,饿的死去活来抓心抓肺时候遇到能吃的东西,还能管是什么啊,吃呗。所以在他还是个狐狸崽子的时候,是吃过人肉的,当然不是主动去袭击人,毕竟他是狐狸不是狼,狼攻击人吃点肉还是很简单的,狐狸只是饿极了遇到死人啃上几口罢了。 “就是人油味。” 陈飞扬加重了语气。 这是一块淡黄色的奶糖,如果真如陈飞扬所说有人油味…… 小松鼠墩子开始干呕。 “呕……呕……” 它不清楚人油是什么,它知道桂花油,叶限就是要用桂花油梳头的,油腻腻香腻腻的,一想到可能吃掉了这样的油它就觉得恶心。 “等等……我有点乱。” 叶限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先是洪轻寒找她来天津做一笔生意,因为轻寒给的报酬可以,她觉得就当旅游了。然后是见到孙先生签订了契约,同时也知道,和孙家宝柱一起丢失的还有四个码头工人的孩子,无一例外都长得粉白可爱,接着顺利用松鼠墩子做诱饵放鹰,抓到了拐骗孩子的孟掌柜,在多重打击下孟掌柜讲出自己被威胁的事情,后来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二十年前放火烧死十多人的少年。 等等,这一切和一块含有人油的糖有什么关系? 叶限看看陈飞扬又看看墩子,脑子里一片混乱。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叶限觉得屋子里紧张的空气都跟着打了一个旋。 “叶小姐,是我,老金!” 原来是金署长。 陈飞扬打开门。 “老孟死了!”金署长进来就说道。 “孟掌柜?怎么死的?”叶限看那孟掌柜毫无悔改之意,这样没人性的家伙怎么能一下子死了呢? “脖子上也有一个很小的点,和他家人是一样的。”金署长自顾坐下,满脸颓然,“他娘的,到底是是什么鬼,杀人于无形啊。” 第十三章 年画(三) “老金,你们警署能不能分析这糖的成分?”叶限拿出糖果。 金署长看了一眼,摇摇头:“我这就五个人,能干个嘛?你是怀疑这糖有毒?” 叶限点点头。 金署长接过糖,看看周围,笑道:“哎,这么点事,砸开找个猫过来就是。” 这话说完,陈飞扬和墩子都对他怒目而视。 金署长发现这屋子里气氛不对,看看叶限又看看旁边的年轻人和那个粉妆玉砌的孩子,这俩小孩怎么目光中都带着杀气呢? 来不及多想,金署长已经拿一个茶碗将糖块砸碎了。 “这是什么?” 糖块砸碎了,里面露出一个非常细小的钩子。 金署长伸手去拿那钩子,叶限喊道:“小心!” 这不喊还好,忽然喊叫,金署长手一哆嗦,钩子没拿起来,却被扎了一下。他按着被扎出血的指尖,埋怨道:“叶小姐,你看看,这一嚷嚷……我……”他说不下去了,嘴巴大张着,目光涣散,晃了晃就倒下去。咚的一声,听着都疼。 叶限叫道:“陈飞扬,你扶住他啊。” 陈飞扬哼了一声:“他说要去找个猫来试毒!” 墩子也喊道:“对,他太坏了。” 叶限无奈,只能俯身去查看金署长的情况。 先看看眼皮,又看看手上那个小伤口,侧耳听着呼吸平稳,伤口处也没有黑紫色,不像是中毒,金署长还活着,心跳也很有力,难道是……昏迷? 叶限招呼陈飞扬过来帮忙,先把金署长抬床上去。 陈飞扬嘟囔着:“这地上也不冷,反正衣服都脏了。” 叶限眼睛一转,想想也对,怪沉的,算了吧,就让他这么躺着好了。 屋子里气氛有点诡异,三个人围着金署长看,墩子伸手拽了一下金署长的头发:“他死了吗?” “没死,还有气。” 墩子看看叶限:“那糖块我要是吃下去是不是……也会这样?” “对!他只是手指扎了一下就成这样,你要是把糖咽下去,可能会肚肠破裂死了吧。” 叶限叹息道:“看看,人类的食物多可怕。还是吃花生栗子保险。” 墩子吓得脸都白了,她想,幸好没有吃掉,幸好叶小姐没给我吃那些人类的食物,真是太可怕了啊。 金署长睁开眼,周围黑洞洞的,他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我这是死了吗?这是阴曹地府。 很快,他眼睛适应了黑暗,叹口气:“我还活着啊。” 叶限点亮了油灯:“感觉怎么样?” 金署长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像是大醉一场,身上软绵绵的,这只手是麻的。” “手麻是你自己压的。” “你不是中毒,是被麻醉了,这小钩子上有浓度极高的麻沸散。” 在金署长沉睡的时候,叶限和陈飞扬一直在研究那小钩子。 “你们一直在看这个东西?”灯光影影绰绰,映照着叶限白面红唇,有一种说不出来凄美。 金署长浑身发冷:“可是你们才点灯,刚才这屋子是没有灯的,是黑的。” “是啊,我们都会夜视。”叶限露出淡淡的笑容。 金署长愣了一下,从那天叶限一下子就飞上房顶,他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可是没想到,这三个人都能在黑夜里看到东西,他们……真的是人吗? 金署长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他声音发颤:“你们……都是……” 叶限娇笑:“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老金,你在这天津卫十里洋场混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至于现在牙齿咬的格格响吗?现在咱们可是要同舟共济的,这些年估计得丢了十多个孩子吧,能把这案子破了,老金,你可能就是金局长了。” 叶限威逼利诱,金署长叹口气心想既然已经和这些奇奇怪怪的人掺和到一起,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他扶着桌子坐下,叶限转身去泡茶。她手里没有拿灯,厨房里传来砰砰砰瓷器的响动声。 这房子还是宝庆帮的地盘,孟掌柜的店被查封后,轻寒安排他们暂时住在这里。 陈飞扬忽然冲金署长一笑,接着吐出一个老长的舌头,那舌头一直伸到金署长面前,缠着他的脖子,舌尾还在他脖子上舔了一下。墩子格格格笑着拍手:“真好玩。”金署长吓得几乎又要晕过去。叶限端着茶壶走进来:“墩子,你笑什么呢?” 陈飞扬的舌头嗖地一下就收了回来。叶限将茶壶放下,看金署长眼睛瞪得溜圆,问道:“老金,你又怎么了?”金署长伸手摸了一下额头,汗津津的,急忙摇头:“没事,没事,我眼花,天一黑看东西费劲。” 陈飞扬笑了笑,自顾倒了一杯茶,滋滋地喝着。 叶限手上把玩着茶碗,金署长战战兢兢看着面前的茶水不知该怎么办。 墩子记恨他方才说要找只猫试毒,故意喊叫:“他不敢喝水!” “敢,敢的。”金署长端起茶杯就是一大口,喝进去才发现自己真是吓糊涂了,这一口热茶烫的要命,金署长又不敢吐出来,那不是坐实了那孩子喊叫的他不敢喝水?叶限则点着桌子道:“你去调查一下那画店老板的背景,这人随身带着这样的糖块,其心可诛。” 于是叶限将这糖块的由来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金署长连连点头:“我这就去,这就去。” 这是忽然从墙上传来啪的一声,陈飞扬指着墙道:“那画在动!”众人目光都投向墙上挂着的那幅画,油灯的光忽明忽暗,就看着那画上抱鲤鱼的孩子忽然忽悠忽悠地动了起来。那孩子先是站起来,接着将鲤鱼放到木盆,他自己则走出画,光着小脚一步步走下来,接着一路往后屋摸去。 金署长已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低声道:“谁掐我一下。”话音刚落,大腿上就被人狠狠地拧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冲着他呲牙的墩子,原来墩子记恨他说要找只猫来试毒的事情,虽然墩子也不喜欢猫,但毕竟大家都是动物,同气连枝,被人类这么轻视很生气。 啪啪啪。小孩的脚步声传来,那孩子竟然从后屋回来了,他手里竟然拎了一把菜刀! 陈飞扬捂住嘴巴,担心自己叫出声来。大家屏气凝神,就见那孩子拎着刀一步步走回来,一直走上墙进了画里,接着就哐哐两下,开始用菜刀剁那木盆里的大鲤鱼,那鲤鱼竟然也像是活了一样,剁几下没有死,弹跳起来,血点子四溅。 这情景太过诡异。金署长看着这一幕,忽然间觉得叶限他们能陪自己坐在一起,真是太安心了。 第十四章 年画(四) 呲溜呲溜。 房间里忽然响起奇怪的声音。 大家面面相觑:这是什么声音。 叶限低头一看,墩子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盯着墙上的年画看,呲溜呲溜是她流口水的声音。 “要吃,要吃!” 她伸手指着那年画叫道。 墩子大概是真的馋了,逛一天街,吃的还只是花生,小气抠门的叶限一点零食没给她买,用陈飞扬的话说那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她这么一叫喊,那鱼不扑腾了,哐当一声,胖娃娃手里的菜刀掉了下来,落在地上,那胖娃娃又坐回到大木盆里,手里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大鲤鱼头。 一切都像是凝滞了一样,瞬间恢复了平静。 金署长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陈飞扬到底是狐狸精,吸吸鼻子,壮着胆子走到墙边,伸手摸了一下那画:“唉呀妈呀,啥都没有,老平呼了,刚才那是咋回事呢?” 墩子则噗通自己坐到地上,蹬着胖乎乎的小短腿,双手蒙在眼睛上,哭着:“要吃,要吃!” “吃什么吃啊,这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妖物,吃到肚子可能会生小妖精的。” 叶限故意吓唬墩子。 那孩子一听,立马放下蒙在眼睛上的小胖手,眼角一滴眼泪都没有,原来是装哭。 陈飞扬叹息:“你咋学坏了呢?~” 这边插诨打科,气氛稍微缓和一下,金署长这才大喘气着问:“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陈飞扬则说:“天知道是什么玩意,不如一把火烧了。” 墩子则拍手道:“好啊,好啊,烧鱼吃。” 叶限一只手举着油灯,一只手一点点在画上摸索着。期间金署长盯着她的动作,不由地啜了下牙花子:刚看到那么诡异的一幕,现在看着叶限摸着画,油灯的光照在她脸上,明暗不定,站在一边的陈飞扬也是表情不明,两个人的影子在墙上扭曲着,这怎么越看越吓人呢? 金署长有点心惊肉跳,往后退了两步,想离门口近点。 “你要走吗?”墩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这小女孩是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身后去的? 金署长转过身,小女孩正好也抬头看着他,张开双臂要他抱:“我想去看鱼鱼。” 这孩子长得粉妆玉砌,格外的可爱,金署长不由自主弯下腰将她捞起来,走到年画边。 “这纸有问题。”叶限回头看向金署长。 金署长一愣:“纸有问题?什么问题?” “陈飞扬,去倒盆水来。” 叶限命令道。 这次陈飞扬没有偷懒,快速跑后屋,拎着水瓢往大铜盆里舀了一大盆水端过来。 叶限将年画摘下来,金署长抱着墩子往后退了一步。他现在心有余悸,很怕那画上的胖娃娃再次跳下来挥刀就砍。 画被叶限放进水盆,上面的色彩渐渐淡下去,水上飘起一层油花,接着那画上的胖娃娃也掉了下来。 墩子指着那水盆喊道:“娃娃,娃娃掉了。” 叶限一把将那娃娃捞出来,原来是薄如蝉翼的纸片。这胖娃娃竟然是完全贴上去而不是画上去的。 这纸片特别柔韧,叶限拿在手里揉搓几下,展开又恢复原样。陈飞扬凑过来,用力扯了几下,惊呼道:“艾玛呀,老天爷,这不是纸,咋那么像皮子呢!” 叶限听他说像皮子,直接将那纸送到油灯口,呲啦一下,烧了一下,还有一点点湿润的东西渗出,叶限用手捻了捻那烧出的灰烬,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道:“的确是皮子,一股烧皮子味儿。” 烧皮子味? 陈飞扬拿起那画片,用力揉了几下,远远地借着油灯的火光烤了烤,然后他忽然伸舌头舔了一下,墩子紧张地问:“好吃吗?” 叶限则静静地看着他,问道:“又是人油?” 陈飞扬点点头:“这块纸是人皮,很薄很嫰的人皮,像……”他伸手一指墩子,“像是墩子。”墩子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什么像自己。 但叶限和金署长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这人皮是像墩子这样的小孩子的,很薄很嫰,能贴在纸上合二为一不被人发现。 这胖娃娃足足有成年人的两个巴掌那么大,能取下这么大一块的人皮,那皮的主人还能活着吗? 金署长已经由惊到怒,恐惧感一扫而空,愤怒的吼叫道:“嘛混蛋玩意,干这缺德带冒烟生孩子没piyan的事!这么大块皮子,顶一孩子大半拉肚子了。” 叶限将那皮放到一边道:“这么看,那画店就非常可疑了。” 她一点点回想着那天打斗中的细节。 当时那人相貌是看不分明的,唯一见过这人的孟老板又死了,就是没死也是用处不大,因为孟老板说过那人每次去找他相貌都是不同的。这说明那人一定精通易容之术,使用这项技术的人,可以随意变幻自己的相貌,就是身高和体态也可以用鞋子、衣服,乃至站姿走路姿势来掩饰。 现在敌人在暗处,叶限他们却在明处。 叶限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失败过,揉着眉心坐下,叹口气;“我不能确定那画店老板是不是那个人。” 金署长想了想:“明天我也去那店买个年画。” 叶限指着陈飞扬道:“明天你去,多买几张。” 陈飞扬伸出手去,叶限瞪他一眼:“说好的三七,到时候一起补偿给你。” 说话间,放在桌上的那画片忽然又动了起来,那胖娃娃站起来,在桌上走来走去,接着又沿着桌子腿,往下走。 陈飞扬伸手将画片按住,那胖娃娃莲藕似的小胳膊挥舞几下,一双小胖腿不住地踢打着。 陈飞扬喊道:“哎呦,这小妖怪还挺有劲的。” “如果这样的胖娃娃手里拎着的不是刀,而是一根毒针的话,不是很好害人吗?” 叶限看着胖娃娃踢踏的动作,幽幽地说道。 不错,这画片只是一张纸的厚度,薄薄的,能从门缝窗缝任何缝隙进去,它既然能拎着菜刀剁鱼,也就能拿着毒针去扎人,这么一想,这东西太可怕了,让人遍体生寒。 孟掌柜一家灭门,以及孟掌柜死在看守所,都很有可能是这样类似的东西所为。纸片人啊,直接从门缝进去,杀完人就撤退,真乃杀人偷盗必备之利器。 金署长越想越觉得害怕。 第十五章 夜探虚实 已经是深夜,画店后面的屋子透出隐隐的灯光。 窗户纸上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若是离得近点,能听到一个男子的呢喃声:“乖宝,爸爸给你做的娃娃好看吗?” 屋子里光线昏暗,点着个白瓷的高台油灯,那灯芯子不住跳动着,晃悠来晃悠去,灯光忽明忽暗。屋子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雕花的红木床,挂着淡粉色纱帐,床上躺着一个人,看身形不大,是个孩子,那孩子穿着粉红色的纱裙,头发梳成两个小羊角辫,灯光暗淡,不是很均匀的光线映在她脸上,紧闭的双眼下睫毛很长形成一道阴影,这样的小姑娘,睁开眼一定是非常可爱的。 “乖宝,爸爸遇到个和你差不多的小姑娘,带来和你作伴好不好?” 男子低声问着,油灯又跳了一下,墙上,男子的影子和另外几个小一些的影子全都扭了几扭。 是的,除去这男子,墙上还有六个影子,之所以有这么多影子,那是因为床边站着六个小孩子,六个粉妆玉砌可爱的小孩子! 三个男孩,三个女孩,看着也就两三岁的样子,靠着床边很听话地站成一排。 男孩被打扮成年画里胖娃娃的形象,都穿着红色镶金边的肚兜,露出胖乎乎的胳膊腿,像莲藕,头发剃成小锅盖,黑黑的一个小圆顶在头顶,女孩都穿着粉红色的纱裙,白色的小皮鞋,扎着羊角小辫,像是从洋人的画上走下来的小精灵。所有的孩子都画着红红的嘴唇,粉白粉白的小脸,但都无一例外闭着眼睛。 按道理,两三岁的孩子是最闹腾的时候,不可能六个孩子都整齐地闭眼站在床边一动也不动,除非他们是……假人或者死人。 虽然油灯不算明亮,但也能看到这些孩子脸上的还有着淡淡的汗毛,假人会做的如此逼真吗? “乖宝,要是把那孩子带来,那还得再去找个小男孩,也找个五六岁的好不好,大一点好,可以照顾他们。”男子声音轻柔,身子俯下,贴着床上那孩子的脸颊。 陈飞扬蹲在房顶上觉得自己浑身毛都要炸开了(假如还有狐狸毛的话)。 他确定以及肯定这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地上站着的六个小孩,床上躺着的那个,为什么无声无息的。 没有呼吸的那不是活人,只是人的……皮囊。 他怕打草惊蛇,只揭开一小块瓦片,眼睛贴在上面往下看。 到底是狐狸,有着异乎常其他生物的警觉,当后面有风声起来时,他已经一跃而起,躲过偷袭,接着一个扭身就落到地上,落地那一刻,陈飞扬骂了一声:“妈-拉-个-巴-子的,跟老子玩阴的。” 原来就在刹那间忽然从上面落下一个网,将他牢牢罩住,偷袭那人也随即落下,得意地笑道:“早算准了未寒时的人会来。” 陈飞扬忽然在地上打个滚,网中的少年不见了,只有一个白色的尖嘴小兽。 那人愣了一下:“是狐狸!” 那小兽张嘴咔嚓两下就咬开了这网,接着身子一抖,跳了出去,那人怒道:“竟然是个畜生,看你往哪跑。” 四条腿的总要比两条腿跑得快。嗖嗖嗖,白狐狸在小街上奔跑着,可惜现在是深夜,天上有明晃晃的月亮,一条白色的影子实在太惹人注意,这条小街又是商业街,街边没有道旁树和灌木丛,陈飞扬拼命地往前跑着,那人叫道:“狐狸你已经受伤,再跑下去血会流光的。” 陈飞扬觉得自己跑的要疯掉了。为什么这条街这么长!为什么周围没有任何遮盖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那英俊帅气的大尾巴竟然受了伤! 暗器伤人不是君子所为,若是那暗器上还淬了毒药的话,暗器的主人简直可以称作阴险小人了。 陈飞扬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四条腿也开始酸软,这街道是怎么了?到底是泥的还是棉花的,怎么觉得整个人,不……是整个身体都在往里陷下去呢? “狐狸你中了麻沸散,跑的越快药性挥发就越快。” 陈飞扬心道,完了完了,想不到俺陈飞扬的大好狐生就要断送在这里,这条街上有毛笔店的招牌,自己若是死在这里,那条光润油亮的大尾巴会不会落入他人之手?也许会那些鼠狼一样,头向下,尾巴朝上,用一根绳子紧紧系住,掉在笔架上,向人展示这是真正的狼豪,若真是这样,那俺长白山雪狐家族的威名将彻底山崩瓦解,真是太可怕了。 这么一想,他强迫自己跑得更快一些,但是很不幸,果然是运动起来药效发挥的快,四肢软绵绵的,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倒地,此刻那追兵已然就在身后了,他要倒下,一定会被后面那人一脚踩住尾巴,那人得意洋洋:“小东西看你能往哪跑。” 陈飞扬心想,被抓到会被剥皮吧?人皮都能剥去别说我一个狐狸皮,俺的老命啊,要不咬舌自尽??那人的手已经抓到他的尾巴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砰的一声枪响,那人手往回一缩,俯下身去:“谁?” 陈飞扬大叫道:“召南兄,救我!” 趁着那人躲闪的时候,召南一把将狐狸捞起,直接挂到脖子上,接着手一扬,一个烟雾弹扔出。 这烟雾弹含有催泪成分,召南自己知道,当即屏住呼吸,带着陈飞扬举步狂奔,留下那人在后面疯狂咳嗽。 轻功最重要的就是要提着一口气,只要一张嘴咳嗽,那口真气就泄掉了,几个起落就被召南甩到后面再也跟不上了。 叶限看到召南脖子上白白的,毛茸茸的一个长条,吓了一跳问:“陈飞扬这是怎么了?”召南道:“可能中毒昏迷了?” “嗷……”陈飞扬忽然一个激灵,嗖的一下从召南肩头跳下来,摇摇晃晃往院子外跑。 “他怎么又出去了?”叶限问。 召南也不知道这狐狸精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救他回来,他为啥急匆匆地往外跑呢。 这时就听着外面传来狐狸痛苦的呕吐声,墩子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茶走出去,见那尖嘴狐狸吐的眼泪汪汪,嘴里还尖叫着:“你跑那么快急着投胎啊,一路晃荡的,俺那是脑仁不是豆腐渣。嗷……他又去一边吐去了。 叶限松口气,看来狐狸没大事,这算什么?人家晕车晕船,他晕人。 第十六章 陷阱(一) 陈飞扬接过墩子递来的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茶水,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浑身毛茸茸的,急忙就地打滚,恢复少年的样子。陈飞扬从地上骨碌一下起来,摸着尾骨道:“这下完了,屁股上要留疤了。” “谁叫你这么沉不住气,对方到底什么来头都不知道你就敢去夜探。”叶限埋怨他。 陈飞扬哎呦叫了一声:“俺地姑奶奶,俺都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夸夸我?” 叶限冷笑:“要不要我抱抱你啊。” 陈飞扬再傻也能听懂她说的是气话,立马老老实实将自己所见都讲了一遍,讲完说道:“那六个小孩应该就是丢的那些孩子,哎吗呀你们不知道,整齐地往那一站吓人倒怪的,就那么点点的小孩就能吓到人,真是太邪乎了。 “六个两三岁的孩子,这么说来孙家的孩子并不在里面?” “那可不一定,床上还躺着一个,黑灯瞎火的没看清,也一直没声,都不带喘气的,也是死孩子。“陈飞扬挠挠后脑勺,尽量回忆着。 “你可看到偷袭你的人?”叶限眉头皱着,盯着自己的手,那手很白,手指柔长,指甲饱满可爱,涂着鲜艳的指甲油,随着油灯跳跃,呈现出不同层次的红,流光溢彩。 陈飞扬看着那鲜红色,忍不住想起那些孩子红红的小嘴,微微一愣,继续说:“最邪乎的还给那些死孩子化妆。”他认真地看看叶限的脸,“比你化的还磕碜呢,脸那么白,嘴唇血呼啦的,跟吃死孩子肉似的,哎呀,他们自己可不就是死孩子吗。” 召南担心叶限发火急忙岔开话头:“那边早有准备,狐狸下去就进了网兜。你们平时行事哪里出了漏洞,怎么就偏偏被人给盯上了。” 叶限狠狠地一拍桌子:“是有人做套,这是个陷阱!” 陈飞扬一愣,一想到自己还受了伤,叫嚷道:“咋地,俺们给人给算计了?是不是那个洪轻寒,哼,老子现在就去找她问个明白。” 说着转身就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站住。” 叶限喝住他:“你要怎么问她?她不承认就咬她几口?” “这……”陈飞扬眼珠子转转,“也不是不可以的。” “我相信洪小姐不会害我们,恐怕这个套也是无意中做下的。”召南缓缓开口。 “啥意思啊?”陈飞扬被召南说糊涂了,“哥们都屁股开花了。你可不能重色轻友,见到那轻寒漂亮就走不动道啊。反正得给我报仇,要不……要不俺……”他犹豫一下,终于想到一个绝佳的报复办法继续说道,“要不俺就变个大姑娘整天缠着你。” 召南忍不住打个冷颤,急忙解释道:“丢孩子的事是真的,孙家的事也是真的,只是做这些事的人看到轻寒找到我们,索性来个将计就计,那卖年画的人早都知道你是谁,从你们进那画店开始就被他算计了。”召南指着墩子道,“故意给墩子吃糖,就是想叫墩子出现点问题,我们能怀疑到他,就连那画,那能去拎菜刀的胖娃娃都是有意的,也许就是想趁着夜深人静没人提防,让胖娃娃砍死大家。幸好那胖娃娃出了岔子,只懂得砍鱼。” “好啊,我到要看看,是谁想要我的命。” 第二天画店老板见笑盈盈走进来的叶限大吃一惊。 “怎么?不欢迎?” 叶限故意问。 那老板调整脸上表情,连声道:“哪里、哪里。” 叶限冷笑:“对,我就是想来问问,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要对我的人赶尽杀绝。” 那人想了无数个应对办法:如何再设置陷阱,再排兵布阵,就是想不到叶限竟然在大白天的跑来兴师问罪,直接开门见山。他以为叶限会顾及周围的人。毕竟他们都有太多不能拿上台面的东西。 那人向周围看了一眼,叶限点头:“怎么?你布置的人还不在这里?” 那人摸了一下鼻子:“这个,天还没黑,叶小姐就开始说梦话了呢。” 叶限已经缓步走近了,直盯着那人的眼:“少罗嗦,别给我装糊涂,到底是谁指使的你?你就是杨柳青那个姓徐的对不对?” 那人脸色一变,眼中精光闪烁:“别提那地方!” “你那背叛镇子的死鬼爹没有给你托梦吗?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这种为了钱六亲不认自己的父老乡亲都害的人就是该死,冻死简直太便宜了他。” 叶限句句都戳人心窝子。 果然,那人暴怒:“滚!” 哐当一声门自己关上了。 叶限伸手就抓向那人:“这屋子你是出不去了,把事情讲明白我可以饶你不死。”“哼,你这个女人行事恶毒,眼睛里只有钱,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那人躲都不躲,冷冷地看着叶限,面带微笑。 叶限的手已经扣住上他的脖颈,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拧断他的脖子。 他依然面色平静,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墙上挂着的年画都动了起来。 所有的胖娃娃都跳了下来,扑向叶限,抱住她的腿,踩着她的鞋子,还有顺着她腿往身上爬。这些本来粉白可爱的胖娃娃,此刻显得格外邪恶,目光凝滞,有的胖娃娃张开嘴巴,那嘴里竟然是细细尖尖的牙齿,就像是鲨鱼的牙,犬牙交错,白森森的,抱着叶限的腿就要啃下去。 叶限松开那人的脖颈,一拳就打向正要咬自己的胖娃娃,噗嗤一声,那胖娃娃被叶限的拳头贯穿,啊地一声惨叫倒了下去,叶限鲜红的指甲流光溢彩,接着红光一闪,被洞穿的伤口忽然烧了起来,人皮纸胖娃娃迅速燃烧,抖了几下就化成灰烬,难闻的烧皮子味弥漫开来。 剩下的几个胖娃娃都停了下来,瑟瑟发抖,有的直接又跑回画里一动也不动。 那人以为叶限是个女流之辈,想不到她出手这么凶残,一拳就将自己的人皮胖娃娃打翻烧掉,他眼睛一瞪:“你这女人,如此狠毒。” “比不得你。” 就在这时,店铺里面传来一阵喧哗,是陈飞扬的声音:“真都是死孩子,一个大的六个小的,老天爷,这王八蛋到底偷了多少孩子?” 那人脸色大变,怪不得叶限刚只身前来,原来有人抄了后路。 “赶快束手就擒吧,你已经被包围咯。”金署长在门外喊道,接着是长枪纷纷上膛的声音。 “信不信,门一开你就被射成筛子。” 叶限笑了。 那人叹口气:“你若是今晚再来探路,我一定会布置好,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敢白天来。”他指着屋外,“外面那么多人,摊贩,你就不考虑他们的安危?” “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六亲不认,只认钱。”叶限故意气他,“和你爹一样。” 第十七章 陷阱(二) “徐浩。” 门打开了,金署长威风凛凛走进来,身后跟着四个端着长枪的手下。 这是一条挺繁华的商业小街。平时来往的人熙熙攘攘,周边都是商铺。 所以这天,很多人看着金署长带着人包围了画店。刚才外面有人问:“这是干啥啊,出啥事了?”金署长板着脸一本正经:“大家都往后撤啊,这子弹不长眼,要是拐弯打了谁的脚面擦了下巴颏,介四可不能怪我。” 威胁起了作用,很快,路上的小摊贩都躲的远远的,附近商铺的人赶紧下了门板,怕万一真出点事,溅一身血就不好了。 因此金署长得意洋洋走进去,还拽了句词儿:“外面都坚壁清野了,呵呵,这店里面就是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也没人知道,你赶紧招吧。” 说着就让手下将画店老板捆起来。 “你不就当年杨柳青那放火的小子吗。十多条人命啊,你小子够狠的!”将人捆起来后,金署长围着那人走一圈说道。 “哼,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把这些画都摘下来。” 叶限指着墙上的画。 金署长一愣:“这是为嘛?” “赶紧摘吧。”叶限没和他解释太多。 金署长大手一挥,手下急忙将所有的画都摘了下来,叶限指着柜台说:“看看有没有那种胖娃娃的画,都拿出来。” 画被七手八脚扔到地上,叶限道:“老金,有火吗,都烧了。” 金署长忽然明白过来:“你是怕那胖娃娃,对,那不是好东西的。” 金署长叫手下找个火盆,将几幅画堆里面就点了火,期间那徐姓男子一直怒目而视,冷笑连连。 画被点燃,忽然发出一阵啼哭声,和幼儿的啼哭无异。 几个警察都吓坏了:“署长,这是嘛玩意啊,邪性。” “嘛玩意,害人的玩意,赶紧的所有带胖娃娃的都扔来烧了。” 那四个手下此刻终于紧张起来,怪不得抓一个开画店的要架着长枪来呢,感情这里面有邪乎事! 这边捡着胖娃娃年画烧,召南和陈飞扬已经拎着几个小孩子出来了。 “真他娘的缺德啊。这好好的孩子,唉。” 陈飞扬将粉妆玉砌的小孩都放到地上,金署长走过来,弯腰看着:“介都四死孩子?” “没一个喘气的。” 六个三两岁的小孩,都描眉画眼涂着红红的小嘴唇,脑门上点着小红艳艳的点儿,女孩子梳着小羊角辫,男孩都留着锅盖头,和年画上的胖娃娃一样,喜庆极了。可是站地上一溜,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四个警察都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忍不住哎呀一声又捂住嘴巴,房间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说来也奇怪,这六个孩子没有任何气息,明明是死人了,可是摸着身子也不算僵硬,身上也没有奇怪的味,金署长板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算一下码头上那几个孩子陆续丢失是这俩月的事,这种大热天,这么长时间的死人怎么能一点味都没有呢?他越想越觉得古怪,伸手又掐了一个小孩的小脸儿一把,软乎乎的,好像还带着点热度。这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啊? 胖娃娃年画都能烧掉,这几个孩子该怎么办? 这时召南又抱出来一个,却是一个小干尸。 看身形应该是个五六岁的小孩,也是一对小羊角辫,身子枯黄,干巴巴的眼窝深陷,鼻子嘴唇也萎缩了,嘴唇微微上翘,鼻孔也很明显,这是人死后尸体缺少水分干瘪的结果。 这个小孩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小裙子,同色的小皮鞋,脸干瘪的不能画眉毛涂口红了。只能在脑门上粘了一个小小的红色梅花。看出来也是竭尽全力打扮过的。 “这是谁?” 孙家丢的明明是个男孩,这可是个女孩,而且很明显死了很久了。 “我女儿。” 姓徐的忽然说话了。 “你的女儿?你女儿死了为什么没有埋掉?” 金署长问。 “我爱她,这世间我只有这一个亲人。她妈难产死的,她那么一点点,都是我亲手带大,我怎么舍得把她埋了。我要让她永远陪着我,不,是我,是我一直守着她,我的女儿再也长不大了。” 他说着竟然掉下几滴眼泪。 “所以呢,你就拐走别人的孩子陪她?” 召南觉得这几个小孩只有两三岁,比他女儿小,又打扮成像是年画里的胖娃娃一样,很显然是拿来做玩具用的。 “她太孤单了,多几个小伙伴有什么不好?” 那徐浩笑了笑:“能把我女儿还给我吗?” “不能。”叶限说,“我要一把火烧了她!” 徐浩大怒:“你说什么?” 叶限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一把火烧了她,烧的干干净净骨头渣子都不给你剩!” 徐浩面目狰狞,用力挣扎着:“贱人,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咆哮着,想努力挣开绳索的捆绑。 “你要是说实话我可以把这小干尸换给你。” 叶限面无表情,继续说道。 “你想知道什么?” “孙家的那孩子,孙宝柱在哪?还有我可不信你只是为了给孩子找几个玩具,几个洋娃娃就搞出这么多事,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徐浩哼了一声:“孙家的孩子,那个男孩,死了。” 陈飞扬还惦记着自己的三七开,急忙问:“死了?怎么死的?尸体呢?” “尸体?埋了。” “埋哪了?” 金署长追问。 “呵,你们保证好好对待我女儿我才能说。” 金署长叹口气:“你十几岁就能放火烧死那么多人,心肠歹毒,现在又拐骗杀害这么多小孩,一颗枪子都便宜了你,还敢和我讨价还价?” “那就给我一颗枪子,你什么都找不到。” 徐浩侃侃而谈:“这几个小娃娃都是码头工人家的,穷的要死,谁知道能活几天不如跟着我陪我女儿。至于那个男孩,算是有钱人家的,怪不得你们能费这么大劲找,算我失策,看那孩子长得好看就下手了,我忘记这世道是有钱人的天下,多抓几个小穷鬼没人在乎,对有钱人下手就麻烦咯。”说着他瞟了叶限一眼,“姓孙的给你多少钱?” 陈飞扬怒道:“管你屁事啊。” 金署长叫人将徐浩先押回去,又找点床单被子将七个小孩的尸体包裹起来都运到警察署去。 叶限点点头,心道这老金做事还是很靠谱的,担心这么多小孩尸体被人看到会引来乱子。 召南和陈飞扬继续留在画店搜查。 陈飞扬这跺跺脚,那敲敲墙,不放过一切可疑线索。 召南问:“这个活下来你能分多少钱?” 陈飞扬呲牙一乐:“她说三七开,我三她七。” “三七?”召南看着陈飞扬露出古怪的笑容,“她答应你的是三七开还是三七啊?” 第十八章 人没死! “啊?这啥意思啊?“ 陈飞扬愣住,有点搞不清召南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召南又笑一下:“呵呵,没事,我就问问。” 陈飞扬觉得这事可没这么简单的,召南会无缘无故问? 他脑子飞速运转,人家可是最聪明的狐狸! “你也想分点!~”他尖叫道。 好嘛,你小子也想从俺这槽子舀一勺子?哪有那么好的事! “没有没有,你别多心,我不感兴趣!” 越描越黑,一定是这样! 陈飞扬急了:“你要是想分点,那得找叶限,不能坑俺啊,她是老板。” “对,对。”召南努力憋着笑,不让自己显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陈飞扬还哼了一声,加重自己的威严感。 俩人将这间店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找到。 房子很正常,没有夹层,地砖是大青石的,时间久了石头踩的油光水滑,陈飞扬为了自己那三七很卖力,一块块石头跺过去,用力大的愣是跺碎几块石头,可是下面啥都没用,没有咣咣咣的声音,都是实心的地。 那孙家的孩子到底在哪呢?真叫那小子埋了? 陈飞扬和召南无功而返。 回到警署,大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开门的警察探出头来:“快进来。” “这是嘎哈?做贼啊?” 陈飞扬问。 “这事邪乎,得保密啊。” 警署大厅里站着好几个人,还有人哀哀地哭。 原来这会功夫,金署长已经把码头那几家都叫来了。 自己的孩子,再画的人模狗样也能认出来,有人一眼认出其中三个小孩就是自家丢的,开始嚎啕大哭。 剩下一个找不到自己孩子,往袖子上吐了口吐沫,用力擦着剩下孩子的脸,不是不是都不是!那女人疯魔了,嘴里嘟囔着不是,却还是继续摸着小孩的头脸,像是手有魔力,摸一下就能把别人家的孩子变成自己的似的。 那女人脸上的神情极为吓人,像哭又像笑。金署长看的清楚,低声安慰道:“你别急。可能你家孩子不在这,咱们还得继续找嘛。” “找啥啊,那店里啥都没找到。”陈飞扬瓮声瓮气地说。 召南瞪他一眼,心想这人怎么就口无遮拦呢。 但是已经晚了,那女人噗通一屁股坐地上,嘴里喃喃自语,接着双手撕扯自己的头发,还不住往地上咣咣咣的撞。 “拦住她,这是癔症了!” 金署长见多识广,召南手疾眼快,竖起一掌拍了那女人脖颈,女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叶限一直抱着胳膊在一边看着,眉头拧的紧紧的,看着这些人大哭小叫,满眼都是不耐烦。 “这女的怕是要疯,她家丢的男孩女孩?”叶限问。 “女孩。” “这就怪了,孙家的是个男孩也没找到,她家的女孩怎么也不在这呢。” “三男三女,大概她家的那个多出来了,姓徐的就没要吧。” 召南猜想到。 “多出来的没用的那一个,那能干嘛呢?还能干嘛呢?”金署长自言自语。 陈飞扬翘着二郎腿,晃悠来晃悠去:“嘎哈?你们傻啊,那些会砍鱼的胖娃娃都是啥做的?” 召南和金署长都心里一惊:对啊那画可是皮子做的,还是人皮! 金署长眼睛瞪的老大:“老天爷啊不会吧,不会吧。”随即他就哭丧着脸,“那咋办,都烧了啊。” “呵,你以为玩七巧板呢?不烧,这块皮子那块皮子就能给你拼个小孩出来,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叶限冷笑,“好了,“这几个死孩子和我无关,我只答应帮孙家的孩子,叫啥来着?” “宝柱,叫宝柱!” 陈飞扬为了自己那份钱,非常卖力气。 “我得去和姓徐的谈谈。” 叶限说着就往后面走。 “你不是要找孙家孩子吗?” 金署长问。 “哈,我答应的是帮孙家找到拐孩子的人,现在只要这姓徐的承认,你们警察局费几个枪子儿,这事就了结了。” 马上要分钱了啊!陈飞扬一听这话,兴奋地差点吐出舌头。 “我也去,我也去。”他跟在叶限身后,激动地手舞足蹈。 “这些不是死孩子。”召南忽然说道。 痛哭的那三家闻言都抬起头:“啥?” “这些孩子没有死。” 召南又说一遍。 “我也觉得怪呢,你说要是死了,这大夏天的,早该臭了。这几个孩子摸着软乎乎的,一点味都没有,可又一点气也没有,介到底是死还是活啊?我老金在天津卫也算这个,愣是没看过这稀奇的四儿。” “还活着。”召南语气肯定。 既然活着就有希望。那几个号哭的事主都松口气。 “可这活着怎么不喘气呢?”一个女人怯怯地问。 “那是因为……”召南看了众人一眼,还是说了出来,“被摄了魂。” “哎,就是丢了魂啊。”金署长解释道。 “魂儿丢了?那就叫魂啊。署长,你这有饭勺子吗?”一个女人问。 “有,有。”一个警察就要往后院跑。 “别扯这有的没的,先送医院吧。”金署长到底是老警察,还是认识一点赛先生的重要性的。 去医院?哪有钱啊?那三家都愣在现场。这年头洋人办的医院哪是穷人能进的地方。 这时就听着砰砰砰,又传来敲门声。 “谁啊?” 金署长扯着破锣嗓子问。 “我是码头的洪轻寒。” 金署长叫人打开了门,轻寒走进来直奔那几家人:“可是孩子找到了?” “找是找到了,可是现在这……哎,这是咋回事啊。” 几个女人都跟着抹起了眼泪。 “送医院啊。”轻寒俯身检查一下那几个孩子,也觉得这孩子不像是死了。 “哪有钱啊。”几个人面面相觑。 “送吧,这钱咱们帮里出,放心。”轻寒拍板做了决定。 接着她看向金署长:“这里所有的孩子,这六个,都送,我们宝庆帮出这笔钱、” 金署长喜出望外,急忙张罗着将人往医院送。 轻寒一直到跨出大门都没看召南一眼。 召南站在原地,看着轻寒的背影怅然若失。 第十九章 医院惊魂 六个孩子被送到医院。这事闹得太大,是没法保密的。金署长将人安顿一下就去警察局做汇报。轻寒留在医院缴费,丢孩子的那几户都围着轻寒千恩万谢。 召南远远地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现在的轻寒,一身得体的格子旗袍,外面是带着小碎珠子的罩衫,头发烫了几个大卷,自然蓬松,还化了淡妆,目光自信又澄明。整个人看着很是干练,和昔日那个码头边摆摊子的姑娘完全不同。看着轻寒的变化,召南心里有说不出的怅然。轻寒是个好姑娘,能干大度善良又爽朗,当初自己为了接近黄爷利用她,后来事情败露她也只是咬了自己一口而已,从此就真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想到这,召南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里曾经有一个小小的牙印,曾经有瞬间的痛,接着的甜腥味道以及以后回忆起来挥之不去的惆怅,一切都结束了吗? 宝庆帮财大气粗,六个小孩包了一间房,三家的女人都围着自己的孩子,还剩下三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护士已经为他们擦干净了小脸,等下要去做一系列检查。 轻寒很能干,不光交了住院费用,还给这三户人家定了饭食,住院期间周围会有馆子将吃食送过来。同时订了一桌酒菜,请警察署的警察们吃饭,安排的有条不紊。 “我是女的,不太方便陪那几个警察去吃饭,你就帮个忙吧。”她找召南去陪客。 召南是很讨厌这些繁琐小事的,特别是和不认识的人吃饭,他怕胃疼。 没等他说话,发现他面带难色,轻寒就拉着他胳膊晃悠着说:“帮帮忙嘛,大家是好朋友,这点小事都不帮啊。” 召南真是拿她没办法。 “你这是和叶限学的吗?”他叹口气,只能认命。 这年代,只要肯花钱就能办成很多事。医院组织了好几个洋专家一起会诊,各种检查做完,所有的专家都目瞪口呆。 检查不到呼吸,没有心跳,但是却有脑电波! 这是什么原因?没有脑死亡也总得有呼吸啊。所以只能继续住院监护,随时看有什么情况出现。 这三家都是码头工人,家里也不只就这一个孩子,现在孩子找到了,竟然没有死,只是昏迷,到底是啥情况这些女人们是不懂的,但医生说人没死,心里也就一块大石头落地。孩子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吃不喝,医院给他们都上了营养液,这几户人家就急急忙忙回家去了。 夜深人静,医院里很安静,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正对着大门口的台子后面坐着个小护士,趴在台子上呼呼大睡。 灯光哗啦啦响了几下,忽明忽暗。 小护士被这声响惊醒了,抬头瞟了一眼上面的灯,嘟囔一句:“灯坏了啊,明天要找庶务的人来修。”说着又埋头沉沉睡去。 病房里的灯光也同时闪动几下,高级病房的门关着,若是有人推门看到里面的情景一定会惊叫起来,因为那躺在床上的六个小孩,齐刷刷都坐了起来。 房间里悄无声息,那六个孩子虽然坐起来了,眼睛也睁开了,但都直勾勾的盯着一处,眼珠黑黑的,而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他们六个是不能呼吸的吗? 孩子们护士擦洗过了,脸上浓重的妆容都擦掉了,看着稚嫩的小脸很是天真无邪。 他们身上还是穿着自己的衣服,因为医院实在没有这么小号的病号服。 六个孩子行动整齐划一,统一坐起来,接着又一起跳下床,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情景实在诡异:走廊上六个两三岁的孩子排成一个竖排一步步走着,他们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手脚直愣愣的往前抛,就像是皮影戏上的人物影子。 这时一个男子从厕所拐过来,看到这一幕吓得捂住嘴巴。他又揉了揉眼睛,心道我不是眼睛花了吧? 没错,就是六个排队走的小孩,一步步逼近,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穿着红肚兜的小男孩,胖乎乎的胳膊腿,白白的藕节一样。 多可爱的孩子。那人赞叹一声,忽然那个孩子腾空跃起,那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可是那小孩动作格外迅速,手已经搭到他脖颈上,噗嗤,他眼看着一股血喷溅出来。那孩子的手指甲竟然像刀子一般,瞬间割破了他的喉咙。 鲜血像喷泉一样四处喷溅着,六个孩子又迈动着胖乎乎的小短腿继续往前走。那人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过了一会,小护士醒来,她揉揉眼睛,又揉揉鼻子,奇怪怎么这么浓重的血腥味。 当然医院有血腥味是再正常不过的,小护士实在太困倦,又咚的一声趴下了。 她实在是太幸运,因为此刻就在她身后的椅子上站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眼睛红红地盯住她,只要她随便一动,那小孩的手就能从后面立马叫她人头落地。 困倦的小护士在不知不觉中保住了性命,小孩无声无息地跳了下来,六个小人,整齐地排成一个竖排,消失在医院门口,接着融入浓浓的夜色里。 此刻,叶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下午盘问那姓徐的许久,那人一句实话也不说,只承认那其中三个孩子是码头上的,是他冒充打小鼓的给糖吃拐来的,剩下三个是孟掌柜找人拐带的外地孩子,至于其他的孩子都在哪里,是死是活,他一声不吭,不管叶限如何威胁都只是冷笑连连。 不可能只有这六个孩子,就算是剩下的孩子都被剥皮做了人皮画,那尸骨呢?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被吃了吧?”陈飞扬当时说道。 叶限摇摇头,她看这姓徐的看着精神状态很正常,不像是能做出吃小孩肉那种事情的人。人吃人,多发生在饥荒年代,所谓易子而食,一个人没饿到濒临死亡,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 这徐浩目前表现的只是太珍视自己的女儿,一定要找几个小孩子给女儿做玩具,还不到精神错乱吃人肉的阶段。 忽然叶限坐起来:不对,不对,还有个袭击陈飞扬的人,那些孩子会不会被他藏起来了。“ 想到这叶限穿衣起来,来到外间,看到陈飞扬四仰八叉躺炕上呼噜声大作。 叶限推了推他:“醒醒,醒醒。” “嗯,吃饭了吗?”陈飞扬咂吧咂吧嘴巴,又翻个身沉沉睡去。 叶限叹口气:“你这个吃货!” 她抬头看向窗外,忽然,叶限的手定住了。因为她看到窗口有个晃动的黑影,那黑影的身形就像一个三两岁的孩子,她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第二十章 遇险? 叶限站在陈飞扬床头,屏气凝神盯着窗外。 恰好此刻陈飞扬在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手刚揉了一下愣住,只见月光下一个长发女子立在他床头,半边脸都隐藏在长发里,露出来的半张脸白的透明,半边红唇,微微抿着。 陈飞扬张大嘴巴刚要喊叫就被叶限一把捂住了嘴巴。 他顺着叶限的手指看到窗口晃动的人影,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叶限的手离开了。陈飞扬心里怅然若失:这么香软的小手,只盖住那一会,真是太销魂了。 幸好此刻情况紧急,叶限根本没注意到他表情猥琐,陈飞扬避免了一顿痛殴。 门吱呀一声开了。 淡淡的月光从门缝一泻而下。一个小孩用一种极为僵硬的姿势走了进来。 接着又是一个,很快,六个小孩鱼贯而行走进房间,围成一个圆圈。 这是在玩什么?丢手绢?叶限一动也不动,紧紧地盯着他们。 忽然这几个孩子开始动起来,以细碎的脚步一点点走着,像是围成的圆圈在旋转。 只见这几个孩子越走越快,那圈子的移动也随着越来越快,月光下,见六个两三岁的孩子迈动小短腿不停的走是件很好玩的事,可叶限此刻一点也笑不出来。她对阴阳之术了解不多,可也看出这几个小孩的站位有问题,他们不是随随便便站成一圈的,那是符合八卦的站位。 随着几个孩子走动,那小小的圆圈中忽然像是生出巨大的能量。这样的黑夜,一般人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但叶限和陈飞扬都不是普通人,他俩清楚地看到那几个孩子的头顶上冒出了黑气。那黑气丝丝缕缕的升起来,全都往圆圈中间散过去,接着那六缕黑烟汇聚到一起,形成一股颜色更黑的烟雾,烟雾扭曲着,摇摆着,忽然扑向站在一边的叶限和陈飞扬。 这俩人精神已经绷紧,立马躲开,那黑烟像是生了眼睛,忽地合起来,又集中成一只手的形状,抓向叶限。叶限挥手一拨弄,黑烟形成的大手有巨大的吸力,叶限的手瞬间被吸住,猛地往圆圈里拉过去。 陈飞扬大惊失色:“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急忙伸手去拉叶限的胳膊,可是已经晚了,叶限被那黑手拖进六个小孩的包围圈。 陈飞扬大叫:“召南,召南!” 可是今晚,召南似乎并不在这里。他去哪了? 叶限被黑烟拖进了圈子,陈飞扬站在圈外,想一脚将小孩踢开,他的脚刚抬起来,就对上一个小孩无辜的眼神,他迟疑一下,没等脚放下,那小孩嘴角忽然弯了一下,现出一丝冷笑,眼睛一眨,两股黑烟就直冲陈飞扬的面门。 这是什么东西?那黑烟有着极强的能量,差点将陈飞扬打个跟斗,他后退几步靠着床站住,只觉得脑门处火辣辣的疼,他伸手摸了一把,手上竟然都是黑红的血。陈飞扬啐了一口:“妈的,这黑烟邪门。” 黑烟这么邪门,叶限被黑烟拖进去会怎样? 只见叶限站在六个小孩包围圈中间,浑身都被黑烟笼罩着。 陈飞扬心想,俺的天老爷啊。我这被冲一下就血乎啦的,叶限这不得成血人啊? 这时那六个小孩忽然就平地而起,脚脱离了地面,中间黑烟笼罩的叶限也随之被带起,这一团奇怪的人冲着门口飘去。 陈飞扬怕他们将叶限拐带走了,顾不得额头疼痛,忽地跑到门口,胳膊一伸道:“哼,要想把她带走,除非从俺……” 没有给他讲出豪言壮语的机会,一道黑烟猛地将他冲击到一边。 陈飞扬爬起来就追:“不能走。” 当然不能走!叶限还欠自己一千五百个大洋呢,现大洋,白花花的现大洋,三七开的买卖,老板丢了去哪收钱啊。 陈飞扬从没有这么神勇,追到院子里,那六个孩子又站到地上,包围圈里的叶限蜷缩成一团,不知生死。 陈飞扬来不及多想一把解下自己的裤腰带,那皮带像是灌注了真气,忽地立起来,他挥舞着皮带喊叫道:“啊呀呀呀,俺手持钢鞭将你打!” 皮带被一根棍子截住了。 “召南兄?你这是做什么?”陈飞扬看向从墙头跳下来的召南,满眼不信。 “他们只有两三岁,你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人命?这些都是死的,出什么人命?” “不,他们都是活的,是被人摄去了魂魄,练成恶毒的阵法。” 召南摇头道:“这些孩子还活着,不能打?” 不能打?要不要抱抱亲亲给买糖糖啊? 陈飞扬瞪了召南一眼:“我老板被抓了,钱,俺的钱怎么办?谁给出啊?俺的钱!那可都是白花花的现大洋!?” 召南刚要安慰,那几个孩子忽然又跑动起来,越跑越快,他们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像个旋转的陀螺。 接着轰的一声,黑烟散去,那六个小孩带着叶限都不见了。 “啊啊啊!你赔俺一千五百大洋!俺的钱啊,俺费这么劲图的是啥!” 陈飞扬大叫道。 召南心道,这动物就是没有人性,虽然现在顶着人的皮囊,开口闭口都是钱,对叶限这个人是全无一点感情。 陈飞扬哪里知道他的想法,兀自跳脚哭喊不停,召南厌弃地点脚就跃上了墙头。 “你嘎哈去?” “追!” 你知道往哪追吗你? 陈飞扬还在嘀咕着,召南已经闪身不见了。 叶限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自己是可以夜视的,怎么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马上明白过了,这是被黑布蒙上了眼睛。 “谁?是谁?” 叶限知道一定是那个幕后主使用古怪的阵法将自己带到这里。 “你做了多少坏事,自己该清楚。” 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声音苍老非常难听,像是砂纸打磨的声音。 “我?做坏事?哈哈哈,你是来给我讲笑话的?我干的是替天行道的大好事,帮人实现复仇,让那些被侮辱的被伤害的人能扬眉吐气,就算收人灵魂也是有原则的,你说我这是害人?” 叶限大笑。 “你所做的都是违背天理的事情,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天理循环自然有自己的道法,哪里需要你一个女子去试图改变?违背天理就该死。” 那人声音中透出阴狠。 叶限现在手脚都被捆住,眼睛还蒙上黑布,方才那黑烟有强大的吸力,将她牢牢束缚住,体内的力量也在一点点流失。 “你总是怎么巧言令色。” 那人缓缓走近,盯着被捆住手脚的叶限,她努力挣扎着,身子向上拱起,现出丰满的胸型。那人默默闭上眼睛,不敢向那看。 第二十一章 故人相见(一) 叶限故意扭动着身体,曲线毕露,晚上她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去看时才出事的,叶限平时很讲究生活质量,就算出差到外地,也要带上一皮箱的各种衣服。今晚睡觉时穿的是白色的真丝睡裙,薄如蝉翼,三点若隐若现,格外诱惑。后来起身去看外面情况,当然不是这样走出去。她可是知道陈飞扬那家伙有多猥琐的,于是在外面又套上一件布浴袍。现在被捆绑久了,加上挣扎,浴袍的带子有些松了,露出里面真丝的底子。 浴衣开口从领子一直蔓延下去,到腰部那微微收住,酥软香滑在里面若隐若现,因为身子扭动,轻轻颤动。 那人忽然大怒:“贱人,你竟然穿着这个和那少年,和……” 他气的一把抓起一件袍子扔到叶限身上。 叶限娇笑:“你知道什么,这童子鸡的味道……最是甜美销魂呢。哎呦现在想起来都是齿颊留香呀。” 那人双手攥紧了拳头,恨恨道:“你自甘堕落!” “堕落?你是不晓得男欢女爱有多销魂。” “闭嘴!” 那嘶哑的声音充满了戾气。 叶限又笑了一下:“明人不做暗事,你这般将我绑着到底是所为何事呢?” 那人不回答,叶限屏气凝神,能听到那人粗重的喘息声,知道自己真将对方气道了,便收起方才的轻薄样子,低声问:“那姓徐的看着就是个普通人,不像是会使用奇门遁甲的样子,这六个孩子的阵势是你做的?” “不错,可惜时间不久,这阵的威力没有完全发挥,否则你和那少年都要死在阵中,嗯,还有召南。你们都会五雷轰顶而死。” 那人说到这,声音中有着斩钉截铁的坚决。 “真是好狠的心,你就一点不讲往日的柔情蜜意。” “你……”那人怒道,“死到临头还要胡说八道。 “反正要死了,不说什么也是个死,我何必委屈自己。你打算怎么杀我,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我觉得还是前者好,总能让我死之前也享受一番,你温柔着些哦别下手没轻没重的,人家……” “闭嘴!”那人气急了,一拳砸在桌子上,嗵的一声,厚厚的桌面竟然被穿了一个洞。 “哎,你吓到人家了。” 叶限娇笑连连,胸脯起伏,腰间浴袍的带子已经挣扎开了。胸口香软柔滑一路向下收紧,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再往下,那…… 那人噌地站了起来:“真是不知廉耻的女人,你对每个男人都这样吗?礼义廉耻何在?” “死到临头了,你是不是要给我讲四书五经列女传啊?我要是贞节烈女你对我摸也摸了,亲也亲了,你说是剁你的手还是剁我的胳膊呢,元绶道长。” 那人心里咯噔一下,不由现出原声:“你怎么发现的?” 声音清朗中透出一丝恼怒。 “你松开我,我就告诉你。” 叶限讨价还价。 “你害得我派被天下众多门派视为仇敌,围追堵截,害了我们多少弟子,今天落这下场,你怨不得别人。” “我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故意放出流言说我派藏有能长生不老的丹药,众多门派到我派兴师问罪,你真是恶毒。” “天地良心,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我对你的感情……哎,算了,说了你也不会信。”叶限叹口气,继续说道,“刚才也是逗你的,你知道我的性子,就是认出了你才会说那么多难听的话刺激你,既然大家坦诚相见,你要想杀我那就杀吧,都是我自己的劫。”她说到这里微微叹口气,像是有无数的心事。 “到底是劫还是缘,我自己都分不清了。”叶限幽幽地说道,“你可真真是我命里的冤家。若是心里还有一点情意,不如让我做个明白鬼,了无牵挂的去了。” 元绶闭上眼睛,手按在叶限头顶,只要微微发力,这个女人就能在自己手下香消玉殒,她带给自己的那些甜蜜痛苦和尴尬都将烟消云散,可是为什么,在这最关键的时候自己却迟疑了。 不是恨她吗?本来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最后却是自己动了真情。因为心动所以心痛,接着是整个门派遭受重大损失,先是各派派人送信过来,说是听说武当得到了奇药秘方大家都是江湖一脉,不如拿出来大家见识一番。元绶将人都打发回去,很快就陆续有人开始夜探武当,武当不胜其扰,又不能下手伤人,每天都有值夜弟子受伤,坏消息接二连三,分布各地的俗家弟子也开始被人骚扰,武当在各地的产业被人打上门去,损失巨大。 这样被折腾几个月,还是请几大门派一起坐下来谈判才勉强解决。 当着本派诸位长老的面,元绶有苦难言,又不能说出真相,憋屈的简直要吐血:都是那女人!一定是那女人搞的鬼! 他发誓要报仇,这已经不是他和叶限之间的私人恩怨,是自己一时迷惑导致那么多同门受到伤害,他要让叶限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远在天津的俗家弟子发来密报,说是有个徐姓弟子似乎在做一些残忍的事,有违天伦。 元绶下山后,经过一番调查,发现这个徐姓弟子竟然是拐来很多幼儿,利用一些法术将他们的魂魄封住,打扮成年画上胖娃娃的样子给自己的女儿做陪伴,这种封住魂魄的法术很容易出现偏差,因此为了做好这六个胖娃娃,他已经对很多孩子下手了,开始是专门偷外地人的孩子,尽量不动本地的,这年代普通人家都吃不太饱,粉白可爱的小孩不好找,到了最后,他便肆无忌惮,因此被天津的同门发现异样报告上去。 元绶直接对这弟子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来意。那弟子跪地磕头,说自己少年遭遇家变,幸亏得到武当收留,学了一些道术和武功,自己开个画店,日子本来美满,没想到爱妻因为难产而死,女儿到了六岁也死了,自己一番爱女心切才犯下重罪,愿意伏法,只求能让他和妻子女儿葬在一起。 元绶则说:“你犯下的罪行,死一百次都不足于赎罪,若是你能将功补过,我会考虑在你死后给你做道场,为你全家超度。” 得到掌门弟子的承诺,徐浩便将孙家的孩子拐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针对孙家?” 叶限问。 “因为你眼睛里只有钱只有利益,那些码头工人没钱没势你是不会出手的,孙家是宝庆帮的人,只要拐走孙家孩子,宝庆帮寻找不到,自然会找你帮忙,这样就将你和召南一网打尽,可惜,我接手这六个小童时间不久,不能将阵法练习纯熟,否则,你和你的伙计早都灰飞烟灭。”元绶冷笑。 第二十二章 故人相见(二) “你到底有多恨我?”叶限叹口气。 “你我之间不是私人恩怨,我是为了大义。” “好一个大义。”叶限重复一句,忽然又笑道,“左右是个死,那就快活一下吧。” 元绶一听这话,火冒三丈。 他狠狠一拳砸到叶限旁边的柱子上,那粗大的立柱都跟着晃了晃:“你为什么这么不自爱,为什么?” “我很自爱啊,自己爱自己不算没良心。” 叶限的话激起他更大的怒火:“你对每个男人都是这样?” “当然要我自己看的过眼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行的,看着都恶心,怎么亲的下去?” 元绶一口气憋在心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胸口堵得满满的。 “实话告诉你,我的确是偷了你的牌子丢到土地庙,但后来的事就和我无关了。哼,我只打算叫你和那贼道人决一死战两败俱伤而已,至于后来江湖上那些传闻,和我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我要报复的是你这人,干什么牵连无辜,你也太小看我叶限了,姑奶奶一直恩怨分明。” 元绶不动声色:“你说的可是真的?” “假的,我说什么你都当成假的。真以为你现在能威胁到我?还是你那破阵法真的管用?天真。” 元绶一愣,忽然叶限叫了一声:“出手吧。” 说话间,她链上的黑布一下子断开,手脚的绳索也都断掉,她的身体像是泥鳅一样滑腻柔软,头一摆就从元绶手下滑了出去。没等元绶反应过来,门砰的一下四分五裂,召南平平地飞进来直取元绶,到底是掌门弟子,身形极快,在叶限逃离他手掌控制后,他一个转身已经拔出长剑,召南则举枪对着他:“那玩意没用,剑没枪快!” 元绶惊怒:“你不顾江湖规矩,竟然用火器。” “谁和你江湖,你是名门正派,我们不是,我们一贯是怎么舒服怎么简单怎么来,什么年代了。还刀啊剑啊,你老土不老土?” 叶限讽刺道。 “听说我们离开后,那土地庙忽然起了一把火,里面什么都烧的干干净净,掌门弟子,你确信自己做的事情就天衣无缝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召南看了叶限一眼:“有没有吃亏?” “吃个辣子,赶紧把他收拾了,忙乎一晚上,我还得回去睡美容觉呢。” 看二人如此亲密无间,元绶心里气急了,也不管召南手里有枪,举剑就刺。 他动作极快,身形诡异,召南举枪射击,还喊了一声:“你小心点。” 这个你,指的是叶限,他担心子弹反弹伤到叶限。 元绶挽了几个剑花,看的人眼花缭乱,一瞬间他身影也分成无数个,召南开枪射击,子弹却没打到他身上,而那些身影和剑花忽然汇聚成一个,剑尖已经点到召南的咽喉。 元绶眼神漆黑,嘴角挂着一抹残忍的笑,他似乎对召南充满了恨意。 剑扎上召南的脖颈,他那脖颈却像是胶皮做的,剑并没有刺进去,被反弹一下剑尖偏移滑了过去,在召南颈部留下一道印子。那印子明明已经擦伤了肌肤但不见红色,只是一道浅白。 元绶愣了一下:“你是什么……人?” 他手上一阵剧痛,一根发簪扎到手背,转过身去,对上叶限冷冷的眼睛。 元绶心抽得紧紧的,一把拔下发簪,发动内力将它震成两半,手背上伤口很深,不住往外流血,他跟没看到一样,将断发簪重重地扔到地上,转身就走。 叶限喊道:“这是契约规定的,我要为孙家宝柱报仇。是你教唆徐浩拐走那孩子的。” “徐家后院原来有口老井,就在石桌下。”元绶扔下一句话。 “就这么放他走了?” 召南皱眉。 “还能怎样?我那簪子上是淬过药的,他会难受几天。他是掌门弟子,真弄死了我们要被武当追杀了,倒不是怕他们,只是这弟子遍天下,一直被他们骚扰也是很烦的。”叶限慢条斯理地系着睡衣带子,语气平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元绶几个起落,很快已经来到城外一处树林。他咬牙切齿,盯着手上的伤口,几乎是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好毒!” 叶限簪子上的并不是取人性命的毒药,而是一种痒痒药,伤口是钻心的麻痒,心里像是百爪挠心,又痒又麻又酸。元绶咬着牙,嘴唇也被他咬的出血,那只手红红的,像是被辣椒腌过,他找个地方打坐,想控制手上的血脉,将麻痒压下去,没想到一催动内力,那麻痒的感觉忽然从心底升起,随着血管流入全身各处,一直到指尖,浑身都是又麻又痒,他忍不住呻吟一声,忽然他咬住了嘴唇,因为他发现自己呻吟声极为可疑,令人脸红心跳。 元绶身子弯成一个对虾,难受的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哪里还有昔日掌门大弟子的威严。 “叶限!”他狠狠地叫着,似乎呼喊几声叶限的名字能够克制这痛楚。 有几个跑这树林写生的学生路过,听到林子里传来古怪的声音,那呻吟中还夹杂着两声咬牙切齿的叶限二字。 那女生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男生也听到了,想来是这林子里正有人抓对大战,回头对同伴挤眉弄眼 一个女生呵斥道:“你那是什么表情,猥琐极了。” 那男生不干了:“哎,同学,古人都说食色性也,你这么说我就不对了,人家在林子里做得,我就不能笑得?” 那女生的脸更红了:“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哈哈,咱们美术生可是画过人体的,不该有那么多迂腐观念啊。” “你们听说没有,那个欲女美人出家了。” 另一个男生忽然说。 “哪个?” 女生眨巴着大眼睛问。 “哎,就是林美颜啊,当年有人出一千五百块要睡她,她嫌弃钱太少,从阳台上扔下来的那个!那次都上报纸了,哇,满大街都是纸币,好多人捡的。” “想起来了,她可真是……惊世骇俗啊。”女生本想说放浪形骸的。 “所以说嘛,都什么时代了,遇到这种事有什么啊,看人家林美颜多开放。” 元绶趴在地上,已经将学生们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他手抓着地上的青草,指尖像是有无数蚂蚁再爬,酥痒的忍不住又想呻吟出声。 叶限,叶限……他心里暗骂,我不会放过你,你们这些……旁门外道,****……荡……妇 第一章 客人 召南摆好了饭,冲楼上喊了一声:“开饭了。”叶限款款下楼,陈飞扬的房间悄无声息。 “不吃也好,省下了。”叶限见召南指着后面房间,甩出一句。 召南笑道:“你够狠,给人一袋子中药。” “化瘀止血,活血定痛,专治跌打损伤,我这礼送的很应景啊。” 原来元绶走时候留下一句话,说徐浩那画店后院石桌下有个古井。金署长率人来到那院子,用力将石桌子挪走,用凿子将下面的地砖一块块撬下来,果然是一个井,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分明。 当然,普通人是看不清的,叶限和召南看的清清楚楚,那下面没有水,最底下是一些白的东西,是细小的人骨,人骨上半躺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那就是孙宝柱。 金署长的人吊着绳子下去,将那孩子捞出来。 “天老爷啊,那下面都是碎骨头,该天杀的徐浩,到底祸害了多少孩子?” 警察抱着那孩子上来后骂道。 “醒醒,醒醒,小孩,你叫嘛?”金署长将昏睡的孩子摇醒后问道。 “宝柱,我叫……宝柱……” 孩子眼睛一眯又昏了过去。 陈飞扬大叫:“啊,他就是宝柱,哈哈哈,俺发财了。” 警察后来在这枯井里挖出很多婴孩的尸骨,徐浩为了制造人娃娃,害死太多无辜孩子,等待他的将是法律严惩。 他到底是武当弟子,始终没有说出拐走孙宝柱的幕后主使人是谁,坚称全都是自己所为,想拐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帮自己照看娃娃队伍。 那六个孩子后来也醒了过来,只是心智有些受损,怕是以后智商上将会不似人。不过在他们家人看来,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上天保佑,他们千恩万谢还凑钱给金署长送了一个匾额。 “俺那份呢?” 回到未寒时,陈飞扬美滋滋地伸手讨要。 叶限将一个小口袋递给他。 召南站在一边,侧着脸,不忍心看陈飞扬的表情。墩子则躲在召南衣领里面,露出一双小黑豆眼睛,紧紧盯着,不知不觉前爪立起来挥舞成拳,像是在说打起来打起来!这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松鼠。 “这是……” 陈飞扬气呼呼地将袋子扔到桌上,几个根茎一样的东西骨碌碌滚了出来。 “三七,正宗的文山三七,《本草纲目拾遗》说人参补气第一,三七补血第一,味同而功亦等,故称人参三七,为中药中之最珍贵者。陈飞扬到底是会法术的人,还是很识货的嘛。” 叶限笑盈盈地介绍。 陈飞扬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看看叶限,又回头看向召南。召南急忙低下头去,心里默念着活该活该我都提醒过你了。 墩子却对他笑了一下,还挥了挥小爪子。 他一下子明白了,当初在谈报酬的时候,墩子就是这么笑的。原来你们!原来你们全都知道,就在耍我一个!过分,真是过分。 “你们欺负俺,看俺是乡下人都欺负俺?你们,你们……”他环视四周,“都是坏蛋,都是!” 陈飞扬怒气冲冲,拔腿就走。 “十块钱,他回长白山了。” 召南面无表情。 “二十块,他晚上就能回来。” 一个花生丢了出来,落到桌上,墩子吱吱叫了几声,似乎也想参与这个赌局。 晚上的时候,就听着陈飞扬那房间窗户啪地响了下,召南轻手轻脚走过去,看到一只小兽落地后化成人形。 “你怎么知道陈飞扬还会回来?” “因为我才收到线报长白山雪狐家族闹内讧呢,说是族中有人娶了一只火狐狸。那火狐狸原来不是他的相好吗?怎么忽然嫁给别人?其中一定是生了变故,除了我们这里他还能去哪?” 召南只好掏出二十块钱,叹口气道:“你赢了。” 陈飞扬回来以后就整天拉长脸给叶限看,也不理人,独来独往,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 叶限才不管他真的生气假的生气,她眼里只有真金白银,一人独吞五千大洋,气死你这臭狐狸又能如何? 这晚俩人刚坐下吃饭,就听着门口铃铛一响,墩子嗖地冲出去看是谁来了,接着又以极快的速度跑回来,跳到召南身上,吱吱吱叫个不停,显然来了生客。 陈飞扬几步跑来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这是干吗?风风火火的。” 叶限不满地抬起头,看着陈飞扬身后那女人,她微微愣了一下,因为那女人有些眼熟,可一时又记不得在哪里看到过。 召南也有相似的疑惑,目光在那女人脸上打着转:怎么这么熟悉呢? 那女人先说话了:“我是林美颜,我遇到了麻烦。” 林美颜,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召南哦了一声,叶限看到他一脸激动,忽然想起林美颜是谁。 她的裸照可是卖的很贵,是多少浪荡子弟晚上春梦的来源呢,叶限见召南脸微微发红,心里明白,哼,他恐怕也是珍藏了不少。 “原来是林小姐,久仰久仰。” 召南首先站起来,只是说到久仰二字,怎么都觉得别扭。欣赏人家裸照好久了,终于看到真人了对吧?这怎么好意思打招呼呢? 林美颜大大方方的坐下,叶限问:“林小姐吃饭没有?若是不嫌弃寒舍鄙陋,不妨在这里用饭。” 林美颜是个极为爽利的女子,当即笑道:“多谢多谢,我真的饿了,你们是不晓得尼姑庵的斋饭有多难吃,其实我在那吃了两天就受不了了,实在没办法只好忍耐,想不到还被那些狂蜂浪蝶骚扰,哎,天下之地,哪里是我林美颜立足之地。” “林小姐是从尼姑庵来?怎么和我家这小孩在一起呢?”叶限瞪了陈飞扬一眼,“晚上吃饭都不晓得回家,去,给林小姐拿一副碗筷过来。” 陈飞扬对外的身份是叶限的表弟,一副少年模样,闻言心里不满,当着外人的面也只好忍气吞声去干活。 “我被那些人围攻,尼姑庵将我赶了出来,正好遇到这个小哥路过救了我。我身无分文跑出来,要不是这个小哥,今晚就要流落街头了。” 叶限心想陈飞扬这麻烦精,好好的怎么将这女人带家里来了。 “小姐,你是他姐姐,能不能允许我在这里暂住一晚,天亮了我就去银行取钱,我身边没有钱,可我有存单的。” 林美颜请求道。 她见叶限没有表情,以为她另有担心,便苦笑道:“放心,我不会睡你的男人,我林美颜虽然睡了三千男子,也不是随便谁都睡的。” 召南正在喝水,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陈飞扬端着碗筷过来,闻言目瞪口呆,张大嘴巴看着叶限。 第二章 收留 叶限见陈飞扬这幅样子,知道他可能是不知道这位林小姐的彪悍事迹,便一边招呼林小姐吃饭,一边问陈飞扬出去做什么去了。 “瞎逛呗,还能干啥?”陈飞扬故意板着脸,装作故意生气。 啪,一个花生扔到他头上,墩子蹲在墙上的挂钟上吃着花生,随手将花生壳扔过去。 “好啊,你们都欺负俺,就看俺是乡下来的,你们……” 召南轻咳一声,眼光看向对面坐着的林美颜。陈飞扬这才意识到还有一个漂亮小姐在座,呵呵一笑:“林小姐,你当在自己家里,千万别和俺们客气。” “我真幸运,刚才尼姑庵被那些人包围,我以为这次一定倒霉了。”林美颜感慨道。 “陈飞扬,好好的你去尼姑庵干什么?” 叶限问。 “俺是闲着没事瞎溜达,就不知不觉溜达去那了。” 不知不觉溜达去那?叶限可不是很相信,一定是以为那里都是女人,起什么坏心眼了吧?叶限这么想着,看着陈飞扬的眼神就带了淡淡笑意,这点笑意落在陈飞扬眼中,他的表情越来越惶恐,越来越紧张。索性站起身喊道:“好吧好吧,俺就是想看看漂亮的小尼姑,咋得啦?还都是纸糊的,看一眼能看坏咋地?和尚能看,俺就不能看?”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根本没人追问你好吧。 噗嗤一声,林美颜笑了。 “小弟弟,你喜欢漂亮女人吗?” 陈飞扬嘴一撇:“谁不喜欢?是个男人都喜欢,对不对,召南哥?” 召南尴尬地瞪他一眼,陈飞扬叫道:“你瞪俺嘎哈?俺想起了,林小姐俺想起来了,为啥俺在姑子庙后面看到你就觉得面善,哈哈哈,俺在他枕头底下看到过你的照片!” 陈飞扬指着召南哈哈大笑。 叶限强忍着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吃饭,尽情观赏召南的窘迫。 召南脸涨得通红,啪的一下将筷子放下:“你别有的也说没的也说,不说话谁能把你当哑巴卖了不成?” “你们,你们转眼就能把俺卖了,俺可知道。” 陈飞扬不依不饶。 “呵呵,其实我并不在意。”林美颜笑了,“能喜欢我的照片,我很高兴,特别是面对这样一位英俊潇洒的先生,哦,叶小姐我不是要和你抢男人哦,我只是真的无所谓了。人吗,就那么一副皮囊,趁着年轻多睡几个才是正经。男人那东西……呵呵呵。” 她一阵娇笑,花枝乱颤, 叶限叹为观止,传闻不虚,这位林小姐果然强悍的很。 吃过饭,叶限让林美颜睡陈飞扬的房间,陈飞扬睡前面店铺柜台去。 “凭什么又是我!”陈飞扬抗议。 “为什么是你你不知道吗?”叶限冷笑。 “你们都是女人,可以睡一起啊,你房间那么大,床也大。” 陈飞扬刚说完耳朵就被叶限一把揪起:“臭小子,你什么时候跑进我房间看了?啊?都干了什么?” “没有没有,俺就是好奇,好奇女儿家家的屋子是啥样。” “哎,孺子可教啊,刚在庵堂后山看到你,还以为你白白净净斯文少年,想不到也是个心花花的。” 林美颜掩嘴笑道:“小弟弟,你若是不嫌弃,和姐姐我一起睡怎么样?” 陈飞扬惊讶地睁大眼睛:“好啊,好啊!” 话说完就看到叶限一脸怒色,急忙抓着后脑勺:“那个,我睡柜台,我看店,呵呵。” 各自安排好了,林美颜又向叶限要件换洗衣服。 叶限面有难色:“我们俩身形不是很像,我的衣服你穿不了的。” “不会吧,嗯,你是比我胖点腰比我粗,不过我胸比你大,我能穿的。”林美颜眼珠子一转,“啊,吃住衣服,我都付钱的,明天等银行开门我去取了钱就还给你,怎么样?” 叶限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回身上楼,在自己的衣柜里左翻右翻,就是找不到一件合适的衣服。 召南见她迟迟不下楼,便上来看是怎么回事。却见叶限坐在床边,盯着床上扔着的一堆衣服发愁。 “怎么了?你那么多件衣服,反正她是要付钱的,卖的贵一点就好了。” 召南劝说道。 “我就知道你收留她没安好心?” “我收留她?天地良心,这未寒时里里外外是我能做主的吗?”召南觉得自己相当委屈。 “还说什么我腰粗?她眼睛怎么长的?胸大?又不是需要挤奶,那么大的胸有用吗?哎?要不今晚她睡你房间?你们动静小点,我不介意的,有了男人睡,还要什么换洗衣服,反正穿上总是要脱掉的。” 叶限眼睛一亮。 召南急忙将门关紧:“夭寿啊,什么话都说,教坏小孩子?” “陈飞扬早都坏的不能再坏,那墩子?这会估计又忙着塞花生,顾不上这里。”叶限拎起一件旗袍又放下,“这件是我从武汉回来做的,这件是从……”她的目光忽然停留在黑色的夜行衣上,啊地一声站起身道:“天啊,我忘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那个徐浩,徐浩有问题。” 叶限拍了自己脑袋一下,继续说道:“真是的,怎么一看到白花花的现大洋脑子就打结了呢?” 召南一愣:“那姓徐的当然有问题,他就是幕后的凶手啊。” “不对,姓徐的曾经挨过我一枪,可是伤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清水。” 说道清水,叶限的目光在召南身上打个转。 “你的意思,他和我是一类的?” “反正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很有可能元绶那傻瓜都被蒙在鼓里。” 原来召南从香港回来才知道叶限带着陈飞扬和墩子去了天津,赶到天津正好遇到一团恶战,后来叶限拿到五千块现大洋,高兴见牙不见眼,也没跟他多讲事件经过,召南并不知道叶限曾经开枪击中过徐浩。 “好了没有啊,你们是挑衣服还是做衣服?” 陈飞扬在楼下扯嗓子喊道。 叶限想了想,拎起一件大花旗袍道:“这件花型俗气死了,这个给那女人好了。” 召南眉头微皱:“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何还答应了陈飞扬收留她呢?” “那自然是……她这个人很有趣,惊世骇俗,听说还很有钱,不少达官贵人都是她的入幕之宾,当然因为性格张扬也结下不少仇人,这就是我们的目标客户啊,还是美味多汁薄皮大馅的那种,不从她身上刮下钱来我就不姓叶。” 第三章 围堵 早上的阳光透过厚厚窗帘,在地板上投下点点亮光。叶限从睡梦中醒来,在那个沉沉的梦里有酸楚也有丝丝缕缕的甜蜜,她嘴角含着笑醒来,心里还有一点点紧张,浑身软绵绵的,像是要融入松软的被子里。 那个梦里有元绶,有召南,也有曾经过往的记忆。 她想到元绶,他以为她骗了他,他总是把她想的那么快,认定了她yindang,认定她恶毒。叶限笑了一下,随他去吧,这世间好看的男子那么多,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她不屑于搞阴谋,只喜欢阳谋,坏事都做到面上,说坑你就坑你,毫不手软,但坑完一次拉倒,不会没事总抓着一只倒霉羊去薅羊毛。她懂过犹不及的道理。 一只倒霉羊……或者只有召南是那只最倒霉的。 她骗了他,而且骗了很多年。 他一直以为她是救他性命并彻底改变他的那个人,而事实上,她不是。她明知道自己不是,却默认了他的误会。这些年他甘于被驱使,帮着她护着她和她坚定的站在一起,叶限明白,其实主要还是那误会的功劳。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真相了该怎么办?会怎么办? 叶限翻来翻去,在床上抱着枕头打着滚。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 “干嘛?”她被人打断思路,尾音中有些许上扬的怒气。 “记者把我们包围了。” “记者?”叶限猛地一错神,忽然记起昨晚的事,“他们是来找林美颜的。” “对,是为了找林小姐,林小姐现在吓得不敢出门。” 召南问:“要不要偷偷将林小姐送走。” 送走?叶限笑了,她满意地伸个懒腰,让美好的胴体在早晨的空气中延展,像一颗刚出土的根芽,很快就充满生机,朝气蓬勃。 “你别管,等我下楼,大门关严了,别放人进来就是。” 叶限起来洗漱收拾,心想有记者来是好事啊,免费给未寒时宣传,这林美颜闹出那么多新闻,想不到现在风头还这么盛,现在是又挣钱又能有个好名声,这笔买卖,不亏! 叶限化好了妆,换了衣服,挺着胸脯扭着腰肢款款下楼。 看到林美颜,她就泄气了。 什么吗?昨天明明给她挑了一件自己最讨厌的,花色最俗的旗袍,怎么穿在她身上却越发显得她成熟丰满,性感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偏偏本人还一派天真娇憨,完全没有刻意的去摆小女人风情,可往那一站,就能让人的眼光离不开,女人都忍不住暗叹一生真是个尤物,更何况男人。 叶限恨恨地想:这才叫狐媚子呢,能迷倒一个傻乎乎的狐狸精,又能把花心大少召南迷住,一大早巴巴的上来问该怎么办,哼。 “叶小姐外面来了好多记者,还有……” 林美颜见叶限走过来,急忙迎上去,眉头微蹙,真是我见犹怜。叶限却不搭话,围着她走了一圈,胸脯挺得高高的,腰吸得瘦瘦的,她还记恨昨晚林美颜说她腰粗胸不大的话呢。 “叶小姐,怎么办,我刚才从窗户看了一下,还有很多是我过去得罪的人,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林美颜是真吓坏了。 “你可是经历过大场面的,怎么能被这几个人吓坏呢?” 叶限悄悄拉开窗帘一角,看到巷子里都是人,有拎着照相机和镁光灯的记者,也有一些看着像是帮闲的青皮。 “你这魅力真大,去尼姑庵被人追着跑,藏到我这里又被人堵上门。林小姐,你那些相好现在怎么都一个也不出来了?一夜夫妻百日恩啊,这就白白睡了,一点恩情都不念?” “都是没良心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睡的时候说的好好的,什么恩情啊什么你最美最爱你啊。在床上翻云覆雨恨不能抱着你喊亲娘,转身吃完了亲娘的奶就成了白眼狼,这群狼崽子,这可是我一身白肉好生养来的,现在就这么对我!”林美颜指着窗外,眼泪掉了下来,一时间真是梨花带雨,美貌不可方物。 叶限冷笑:“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要钱,非说我欠了他们钱。” 钱?叶限一想到她吃住这一天,还有自己白搭了一身旗袍,虽然是不喜欢平日不穿的,那也是好料子,难道她现在身无分文了,说什么还有存单都是唬自己的不成? 这样一想,就上下左右打量着林美颜,想看看她到底说了多少假话。 林美颜发现叶限目光不善,急忙解释道:“其实我有钱的,可那都是我这些年好不容易挣来的,我怎么能给他们?他们当初一个个垂涎我,拿着真金白玉求着来睡我,睡完了玩腻了又想把钱讨回去,这世间哪能有这等美事,呸,渡夜之资也往回要,白长了那一个鸡儿,站着撒尿,什么东西。” 这话说的爽快又粗俗,召南看了陈飞扬一眼,都面带尴尬之色。 叶限被她逗笑了,心道这可真是个妙人,说话又这么有趣,既然真有钱不妨帮她一帮,弄点钱花花也是好的,她现在是走投无路,对男人又不放心,也只有我这善良的女人能拯救她了。 于是她故意叹口气,装作很为难的样子道:“林小姐,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长的美脾气直爽说话爽利,可是你也看到,我这小本生意的,今天外面围了这么多人,稍微有个闪失,我这铺子都会被人抢光的,那些人不晓得咱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一定以为我和你是一伙的,这要是闯进来,我可怎办啊。”她说着眼睛骨碌碌一转,“哎,我这小本生意的,供不起你这尊大菩萨,这样吧,你从后门先走吧,这吃住的钱,衣裳啥的我也不要你的了,召南……” 召南一愣:“啊?” “快拿两个大洋给林小姐,咱们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 林美颜吓坏了,抓着叶限的手苦苦哀求:“叶小姐,你帮帮我,我现在是不能出去的,那些人一定将这店都围住了,从哪我也逃不掉的。” 叶限为难极了:“这可怎么办呢?我也好怕啊。” 林美颜急了,从怀里摸出一个存单塞到叶限手里:“叶小姐,我没法取钱,这个单子你拿着,我都给你,只求你帮帮我,我是绝对不能出去的。” “这样啊,唉,你也是真够难的。” 叶限瞟了召南一眼,有些得意。 第四章 桃花往事 这存单是花旗银行的,数目还不小,足足有两万块! 叶限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这样啊,那我就勉强帮你保管一下吧,因为过一会,你需要化妆打扮一下。身上带着这个也不方便。” 林美颜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她昨天在尼姑庵被人围攻,那些青皮口口声声说不交出她就将庵堂一把火烧掉。 其实她是走投无路才去庵堂的。 她才二十八岁,从十六岁至今活的也算是鲜衣怒马,肆意妄为,住在旅店,可以将门打开,躺在床上随便让人参观自己的裸体,用她的话来说女人的身体是上帝的创作,无一处不美,这样美的身体怎么可以整天包裹起来,一定要解开请大家欣赏的。 当然老规矩是准看不准摸,看是欣赏美,你摸一下就是亵渎美,要想真耳鬓磋磨,抱得美人归,那就拿钱来。 睡一觉五千块,少一个子儿都不成! 在她风头最盛的时候,有个富商说好拿五千块来见她,没想到那是个银样镴枪头,做不得家里大婆的主,什么五千块,其实只有一千五百块! 名声在外若是被人知道还能打折,岂不是要笑掉大牙,行情啊,一个女人的身份是靠什么证明的,行情,必须是行情。林美颜一看只有一千五百块,当即脸就落下来:“呦,你说仰慕我多久,弄半天耍我呢?看我好玩好逗是吗?”说着就一把抓起那一大沓子钞票就往阳台走。 那人尴尬地愣在当场,就看着她一步步走过去,忽然手一扬,一千五百块尽数扔了下去。 街上的人走在路上,见天上忽然飞下来花花绿绿的东西,捡起来一看,天啊,钞票,真正的中央银行的钞票! 下面立马乱成一锅粥就连拉黄包车的都急忙将车停下:“先生,且等等吧,这好事,不捡白不捡。” 那车上的人本来恼火,忽然一张钞票掉到眼前,他一把抓起,惊喜地叫了一声,跳下车来也蹲地上捡起来。 林美颜扶着阳台大声娇笑,有捡完钱的抬头看过去,衬着早上的阳光,只见阳台上的女子艳光逼人,让人目眩神迷,纷纷指指点点:“那就是林美颜林小姐,果然是大家闺秀出身,这么一大把钱随手就扔出来。” 那富商站在一边,指着楼下喊道:“你赔我钱来!一共是一千五百块!” 林美颜冷笑一下:“五千块陪你睡一觉。一千五百块嘛……”她忽然靠过去,搂着那人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几下,故意留下几个红红的唇印,然后满意地点了一下那人光滑的脑门,“好了,一千五百块,亲好几口呢,这次你还捡了大便宜了。” 那富商气的浑身哆嗦:“你……你个——婊……子,你竟然耍人!” “耍你?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实话告诉你,大把男人拿着五千块想求我和他们睡一觉呢,五千块都拿不出,你也配称生意人?出来玩这点小钱都掏不起,老娘看不起你。” 那人气呼呼的抓着林美颜的胳膊就要理论,却听林美颜对楼下喊道:“大家评评理,说好了五千块睡一晚,他只出一千五,我亲了他好几口就当扯平了,结果他非逼着我把这钱还回来,我要不还,就报警把你们这些捡钱的都抓回警察局,你们说世间可有这等道理?” 那下面的人都刚刚捡了这许多钱,哪里舍得还回去,有人趁乱就跑,有人还自认有几分义气,挥舞着胳膊喊叫道:“哪有人这么无耻的?这么漂亮的小姐叫你拉拉小手都是糟蹋,还想用一点钱就睡人家,不要脸!” 捡到了钱,又能哄大美女几句,何乐不为?下面的人纷纷指责富商不要脸,还有路过的小报记者开始咔咔咔拍起了照片,那富商嫌丢人,只好灰溜溜地跑了。 而现在,林美颜看到,那个富商也在外面,外面的人除了小报记者就是自己曾经奚落的得罪过的人,风水轮流转,当年因为自己身后有大人物,他们吃亏也不敢吭气,现在一看她落了势,马上包围过来,要将她生吞活剥撕碎! 逃到尼姑庵,想着反正看破了红尘,活到二十八岁,却经历太多男人,睡了三千男子不是吹牛,是她自己数都数不过来了,真真是铁杵磨成针了。 没想到有仇家追到尼姑庵,大吵大闹,声称她不出来就一把火烧掉庵堂。 “林小姐你还是走吧,佛门是清净地方,你六根未净,这里容不得你。” “师太,佛家以慈悲为怀,你就不能留下我吗?他们只是说说,哪里敢烧,警察会管的。”林美颜跪在庵主面前恳求。 “不是我赶你走,实在是你尘缘未了,就算他们围攻这里只是吓唬人,可是多少弟子将被你搅动了春心,我们庵堂本来是一潭死水,因为你的到来现在已经起了微澜,再继续下去春波荡漾,这都是罪过啊罪过。” 林美颜知道,师太不是怕被人放火是担心这庵堂的姑子们都被她带坏了,之前收了自己的钱不好意思开口,现在是借着这事把自己赶走呢。 当即起身骂道:“你看我现在身上没钱就想把我赶走,呵呵,什么慈悲什么菩萨心肠都是假的,骗子!男人是骗子,菩萨也是骗子!” 就这样,林美颜从庵堂后门跑了出去,正好遇到在附近晃荡的陈飞扬,她见这少年斯文白净,以为好骗,便哄着他带自己找个吃住的地方,没想到这少年的姐姐可是个厉害的,趁火打劫,拿走她身上仅有的一点钱。 林美颜心想自己这是虎落平阳,算了,现在是保住自己最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说只是把存单给她压着,自己不亲自出面也是取不出钱来的。 叶限将存单放好,看看林美颜,笑了一下:“现在我要给你改一下,嗯,你胸大了点,要用布条缠上,等会缠的时候会疼,你得忍着。” 林美颜点点头,她想只要能蒙混过去,不被那些人抓到是怎么都可以。 叶限围着她又转了一圈:“腰细了点,这样吧,要裹点东西,还有这张脸,统统都要改造。” 林美颜不住点头,一边的陈飞扬看着叶限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轻轻捅了召南一下:“召南哥,叶小姐是不是……” “你看出来了?” 召南的回答没头没脑,可是他们俩都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叶限带着林美颜上楼去准备,上去前给召南扔下一句话:“把小武叫来,多带几个人。” “小武能听你的话?”召南呲之以鼻。 “一定能,他家的祖传首饰在我手上还有两件呢,我扣着就是为了要挟他的。” 叶限一笑,林美颜打个寒颤。 第五章 将计就计 “你们在这围着做什么?” 记者和闲汉们正在叫喊着,就听到后面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回头一看是几个警察走过来,带队的是个年轻警察,表情严肃,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我们是记者,有采访权知情权,就是警察局长在这里我们也不怕。” 众记者纷纷点头,还有人装模作样拎着镁光灯对准小武的脸,吓唬他要是敢多说就拍照片上报。 小武看看招牌:“未寒时这么出名?我过去怎么不知道?” 他身后的警察跟着点头:“听说那女老板长得倒是蛮好看,也不至于被记者堵在门口吧?” 小武冷笑:“哼,到底有多美,我倒要看看。” 一个记者道:“什么女老板,我们在这是等林美颜。” 小武问旁边的警察:“林美颜是谁?很出名吗?” 那警察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小武大怒:“好啊,这等有伤风化的女人也敢招摇过市,我这就把她抓警局去。” 说着怒气冲冲直接拍门:“开门开门,警察办事。” 记者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曾经被林美颜坑过的富商跳脚喊道:“她骗了我一千五百块!” “她骗了我两千!” “还有我,还有我,一条小黄鱼啊,就摸了一下小手,胸都没摸到!” “什么啊,五千块那么贵,看着裸体就要两千块,她是金子堆的吗?光-屁-股女人到处都有。窑子里比她够劲多了!” 这几个人一吵嚷,小武转身喝道:“把这几个也抓起来,有伤风化!” 那几个警察就去人群里抓人,一千五百块的富商站在前面被人一把揪住长衫领子,他挣扎着:“为什么抓我?” “你方才说的什么一千五百块是被林美颜所骗?”小武问。 “对啊,睡一觉五千,我给她一千五,不跟我睡也就算了,她把我的钱都给扔了。” 那人委屈极了。 “林美颜可曾挂牌营业艳帜高树?” “这个,不曾,她就是个暗……” “既然不是挂牌有执照,那就是有伤风化,带走。” 那警察可不含糊,上前又抓了几个,推搡着就要带走。 记者围过来:“这是干什么?你们警察讲不讲道理啊?” 小武冷笑:“这几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找林美颜啊。” “为什么找林美颜?” “哎,林美颜,一直就是荡妇,找几个男人挣钱,没谈拢还骗人钱,当然招人恨啊。” 记者们七嘴八舌。 “那就对了,林美颜既然没有挂牌执业就是良家女子,他们和良家女子通奸就是有伤风化。那个林美颜是良家女子却和多人通奸,罪不可恕,统统抓起来。” 那几个人吓坏了,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和她没关系。” “没关系在这堵着做什么?凑热闹?有热闹看吗?” 记者叫道:“你这个警察好不讲道理的。” 小武冷笑:“那就拍照叫我上新闻啊。” 他一把拉过两个人:“大家一起拍,拍的漂亮点,一定要让家人亲戚朋友都看的清清楚楚,看到他们是为了嫖资谈不拢跑来又吵又闹的,大家一起不要脸好了。” 那几个找林美颜算账的人如梦初醒。对啊,只知道林美颜现在失势就来闹事,却忘记这些记者可是能随手就把他们都卖掉的,亲戚朋友面前怎么做人? 后面已经有几个人看着没人注意,脚底抹油先跑掉了。剩下的几个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恨自己怎么受了小报记者的蛊惑一起来围追林美颜,那些记者可以随便乱写的,被自己家人看到可如何是好。 小武见这些人老实了,又用力拍了几下门叫道:“开门!” 门打开了,只见一个白面红唇的女子站门口,眼神冰冷:“做什么啊?怎么这么多人围着我的店?哈,还把警察叫来了,老娘没犯法不惹事就是市长来了我也不怕。” 小武轻轻嗓子:“那个,他们说林美颜在这,我要把她带走。” 叶限一听,脸上立马春风扑面:“带走,天啊,真是太好了,赶紧带走,这女人……” 叶限说着皱一下眉头,嫌弃地捂住鼻子。 “她……怎么了?” “我倒霉死了啦。警官先生,你晓得我这是小本生意的,结果我那表弟,哎,那是我舅舅家的表弟,他爹没得早他娘改嫁我才一直养着他,哪晓得啊他亲妈竟然寻来了。她说再嫁的男人也死了,举目无亲只能投奔儿子。问题是她儿子小小的,自己都养不活自己的,哪有闲钱管她。” 小武听着不对:“等等,林美颜,你说的是哪个?” 陈飞扬探出头问:“俺娘啊,俺娘叫林美颜。” “他娘?林美颜有儿子!” “天啊还是这么大的儿子!” “不可能吧,她每天都要找男人睡觉,大着肚子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 记者们七嘴八舌。 “谁找我?” 召南扶着一个佝偻的小老太太走了出来。 只见那老太太满面皱纹,头发灰白,腰腹间鼓鼓囊囊的。 “你就是林美颜?”小武指着老太太问。 “是,我就是。” 小武回头问:“你们就是和这老太太共度春宵的?” “呸,你骂谁呢?” 陈飞扬不干了。 那几个男子急忙摇头,记者道:“好啊,你们把林美颜放跑了,随便找个人来糊弄人。” 叶限冷笑:“今天也不知什么日子,我这小店前后左右都被记者包围了,别说放走个人出去,放出去个屁都能被你们闻到味,一直有没有放人出去,你们最清楚。” “不行,不行,我们要进去搜。”有记者叫嚣着。 “搜?呵呵,都真是够胆大的,好啊,我这个人很好说话别的都不爱就爱钱。进去搜可以,每人三十块,童叟无欺,交钱就能进去。”叶限报出搜屋子的价码。 “什么,三十块,你穷疯了,抢钱呢?”记者们怒道。 “那就算了,好像谁上杆子求你们似的,好走不送。” 叶限说着就要关门,赫然有人喊:“三十就三十,我要进去查看究竟,真实是新闻的生命。” “这位先生,三十是刚才的价格,现在涨价了,五十!”叶限笑眯眯地打个响指。 第六章 达成契约 “你这是抢钱啊!” “对,趁火打劫,我们要曝光你,让你这个店倒闭!” 叶限被他们气笑了:“帮帮忙,你们十三点啊?你们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凭什么到我家想搜就搜,有毛病啊。一百一个!不搜拉倒。” 说着就关门。 一个记者喊道:“警察先生,我们怀疑林美颜就藏在里面,麻烦你帮忙搜一下。” 小武黑着脸:“我竟然不知道警察局什么时候成了你们报社的附庸?你说搜就搜,搜查令呢?” 那记者被噎的脸红。叶限则指着门里说道:“搜不搜啊,林美颜可在这里面呢?哎呦,大新闻,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咯。” 有记者是真心想搞个大新闻出来,急忙掏出一百块喊道:“好,我进去搜。” 凭什么你进去搜?你要占独家啊?一百块就要占独家? 叶限一笑:“仅限两位哦。” “我!”又有人举手塞给叶限一百块。 一见俩人都进去,剩下的人都急了,难道要等林美颜给他们抓到?独家啊,能拍点林美颜狼狈不堪的照片那是最好了!有人叫道:“我也出一百块。” “现在涨价了,二百块!” “涨价?这还不到一分钟,涨价!” “新闻懂不懂?新闻可是崭新崭新的,舍不得钱等旧闻好了。” 叶限好整以暇,说着又要关门。 “二百就二百!” 听着房间里传来进去人的惊呼声,有记者急了,掏出二百块塞给叶限就往里冲,接着又是一个。很快几个记者都冲了进去,叶限笑眯眯地把收到的钱都塞给小武:“请兄弟们喝上一杯哦。” 小武心道这女人怎么这次这般大方,他哪里晓得叶限现在手里捏着花旗银行两万元的存单,哪里会把这千八百的小钱放在眼里,再说按照叶限的理论,总要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一味的扇巴掌下去把人脸打肿了以后还怎么合作。 那几个警察当即喜笑颜开,他们跟着小武出来本没想到还能挣到外快,小武是局长的侄子,给不给钱都得出来帮忙啊。看来这未寒时的老板真是会做人,以后一定要多多关照这家店。 这时有记者气呼呼冲出来:“你敲诈!” 叶限笑道:“咦,这么快就找到人了?” “什么都没有,你骗人,把钱还给我。” “林美颜就在这里,我说她就是你们不相信,非要私闯民宅进去搜,勉为其难答应你们又出来搞事情,你们讲不讲道理的?难道天下人都是你姆妈可以惯着你胡来呀?” 那记者被叶限呛住,想了想喊道:“警察先生,她敲诈我们,里面根本就没人。” 没等小武发话,就有警察喊道:“我们看的清清楚楚,是你们自愿交钱进去的,哪有什么敲诈。” 这几个警察此刻同仇敌忾,哪里肯将到手的钱白白送出。 另外几个记者垂头丧气的出来,那两个先头进去的一身都是水。原来他们进去后不知道怎么就碰翻了楼梯上的桶子吗,一大桶水浇到身上,这才发出惊呼声来。这店的后门也有人堵着,这样细细搜过没有找到人,看来那狐狸精林美颜真的不在这里。 记者们你看我我看你,钱是讨不回来了,人又找不到,再加上一身脏水,这般狼狈不堪地的回去颜面何在? 有人就对着未寒时拍几张照片心道等回去就写你这里卖假古董,叫你的生意都做不成,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这店里的古董不过是摆出来掩人耳目罢了,叶限才不靠这三瓜俩枣的生活呢。 记者们气恼地散去,小武也带人走了。 离开时他悄悄问叶限:“你这葫芦里又买的什么药?” 叶限抿嘴一笑:“反正我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这次要是大赚一笔,放心吧,少不了你的好处。” “哼,你小心钱多咬手。” 小武冷冷地哼了一声。 钱多咬手?叶限才不信呢,这不过是一些人的嫉妒羡慕而已,钱啊钱,多多益善。 回到未寒时,叶限让陈飞扬关紧门,这才拿出存单对林美颜扬了一下:“看来你现在情况不好啊,那些人这次找不到你,以后也能找到,你该怎么办呢?” 林美颜叹口气:“我想回家乡,回去以后躲起来。” “你的家乡?” “是,在杭州一代,虽然过去和家中父母有些误会,这都过去十多年了,我想他们能理解我的。毕竟那里有我得亲人,那些记者和登徒子也不敢乱来的,漂泊这些年,一直以为自己活的灿烂炫目炫目,现在想来竟然是满目苍凉。” 她想了想问:“叶小姐,飞扬和我说你们这里可以签订契约帮人办事。” “我们这的确是可以签订契约,但不是帮人办事,而是报仇。” 林美颜到底是个聪明女子,想了想道:“我现在已经成了大众的仇人,自然他们也都是我的仇人,若是保护我,不让我落到那些仇人手中,这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报仇吧?” 叶限仔细想想,似乎有些道理,只是她只剩下两万块,再没别的财产,保护一个人,能得到多少钱? 林美颜见叶限犹豫,知道她有些动心,继续说道:“其实,我是怕自己会死了。” “有人威胁要你的命吗?”召南问。 陈飞扬对林美颜讲了契约的事情,担心叶限找自己算账,悄无声息躲了起来,从里屋门口探出头竖起耳朵,听到召南问话,急忙喊道:“哎呀,叶小姐你就帮帮她吧。她其实也够冤枉,好好地被人围攻。”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去尼姑庵之前就收到几封匿名信,说我长期以来放浪形骸有失风化,要抓我治罪,说的很吓人的,什么要把我沉塘啊点天灯啊,我觉得害怕就像不如剃度出家算了,没想到尼姑庵也不收我。” 叶限心道,就你那媚态横生的样子,哪个庵堂敢收你?里面的姑子怕都是要学陈妙常,一念静中思动,遍身欲火难禁,强将津唾咽凡心,怎奈凡心转盛咯。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若是保护你不死,其实也是变相的向藏在你身后的仇人复仇,那么你能拿出多少钱出来呢?” 林美颜的目光投向叶限的手上,她手里正捏着那张存单。 “这个只是我帮你拦记者和那些仇人的代价,不能一物二用的。”叶限急忙将手背到身后。 “叶小姐,其实我是个对钱财没有任何概念的人,过去真是视钱财如粪土,一掷千金的时候太多了,否则也不会这么招人恨,我现在手边没有钱,可我在老家还有几十亩的水田,我可以用这个做抵押吗?” “这个,可以,不过还要压上你死后的灵魂,这么一个美艳的灵魂,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叶限眼波流转,看到林美颜被她打扮的身子粗壮,一脸大疮,头发乱七八糟的样子,心里真是畅快无比。 第七章 回家 林美颜的家在杭州城外,有一大片茶园。沿着小路拐来拐去,林中风景很好,鸟儿轻声吟唱,风都是带着淡淡清香,林美颜走在小路上,整个人活泼很多,蹦蹦跳跳,像是回到了少女时光。 这次契约内容是保证帮林美颜避开外界的纷扰和仇敌,能够回家或者至少能安心藏匿起来。因为任务简单,召南和陈飞扬没有来,一路同行,叶限发现自己遇到了对手。 林美颜是个爽快人,有话从不藏着掖着。上了火车就对叶限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觉得你就是嫉妒我,你报复我呢。” 她看着叶限直言不讳。 叶限点点头:“不是嫉妒,但我承认是报复。” “为什么?就因为我说你比我胖点,腰粗点,胸小点?” 叶限眼睛一翻,心想你这简直是故意找事。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林美颜笑了一下,“frailty,thynameiswoman!” 叶限眉毛一挑:“想不到你还是个才女。” “其实我只是想追求自由而已,没想到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我的理想处处碰壁,最后就走到这一步,放浪形骸,新时代的荡妇,大众-妓-女,这都是外界给我的称号,在众人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我的自由和我的理想就这样一次次破灭。我只是想像红楼梦里的尤三姐那样,试着去piao男人而已,为何这世间男人能piao女人,女人就不能piao男人?也许我的命运也将和那尤三姐一样,鸳鸯剑下断鸯魂。” 林美颜说起自己的梦想,眼中是无限哀愁。 “你可以去追求自由,可以去寻找自己的理想,但你不能将这些都寄托在男人身上,男女平等就是一定要男人睡多少女人,女人也要去睡多少男人吗?女人不需要男人也一样能够过得很好,实现平等。”叶限看林美颜一脸茫然,继续问,“你好好想想今后吧,若你始终认为追求自由就是去piao男人,那你是走进死胡同了,永远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由。林小姐你就是你,不需要借助男人抬高自己,也不需要用睡了多少男人来认可自己。” “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很高兴能遇到你。” 林美颜感叹道。 “哼,别以为几句好话就能收买我,我们旅途上的一切费用都是从你的存单中扣除的,小心到了地方两万块花干净,你要卖身还我钱呢。”叶限故意板着脸说道。 林美颜噗嗤一声笑了:“叶小姐,起初我也以为你只喜欢钱,现在才发现其实你是很有人情味的。” “少来,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打折的。”叶限故意吓唬她。 后来下了火车,两个人又换上汽车,一直开到城外某个站下了车,林美颜指着前面一片林子喊道:“我家就在那里。” 原来这林家是镇子上有名的地主,家里有几个山头还有好多水田,他们家炒的龙井一直卖的很贵,林美颜小时候深受祖父母喜爱,祖母去世时候立下遗嘱,将自己名下的嫁妆田分了一百亩亩给她,给女孩子留家产,这在乡下小镇是了不起的大事,可见林美颜当年在家里是多受宠爱。 “可惜,就算我有了地,长到十六岁还是被嫁了人,那男人我都没见过面,家在杭州城里,做生意的大户人家,反正是比我们家有钱,人人都羡慕我马上要做少奶奶,谁知道我心里的苦呢,我想读书,想去读洋学堂,自己名下有田有钱干什么不成?可惜我是女儿家,还只有十六岁,我名下有田,可是田里的出产佃户的租子都到不了我手里的。最后嫁了过去,不到一年我就跑了。” 林美颜絮絮叨叨,讲起当年在乡下的情景。叶限心里咯噔一下:你的田自己都不能做主,那说好给我的五十亩田该怎么办? 林美颜见叶限面色不虞,猜出来,抿嘴一笑:“叶小姐,你别担心,那是当年,现在我都成年了呀,我那些水田的地契在我娘手里,我娘可是最疼我的,这些年我娘给我寄过很多次钱。“ 原来是这样,叶限松口气,看来这趟差事很不错,轻松简单,当旅行一次,两万块省着点花能到手一万就行,再加上五十亩水田,以后咱也是有田有地的土财主了。 心情一好,走在路上也轻松起来。 “武林门外鱼担儿,艮山门外丝篮儿,庆春门外粪担儿,清泰门外盐担儿,望江门外菜担儿,候潮门外酒坛儿……”林美颜一时开心,哼唱起小时候祖母教给她的歌谣来。 很快,俩人来到小山尽头,看到一个很大的门脸,一看就是殷实人家。 “我回来了。”林美颜开心地敲门。 “你是?”门开了,一个老妇人站在门口。 “梅姨我是美颜呀。” 林美颜高兴地拉住老妇人的胳膊,老妇人却大吃一惊,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一把推开她的手。 “你是美颜小姐,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难道,难道外面说的都是真的?” 林美颜摸摸自己的脸笑道:“在是为了避开麻烦,请叶小姐为我化妆的,回家洗干净就好了哇。” “你真的没得那种病?”梅姨狐疑地打量着林美颜,又指着叶限问:“这是谁?” “我得什么病啊,梅姨,你可是看着我长大的,不要听外面那些人嚼舌头的啊。” 林美颜见梅姨挡在门口不让开,心里很不痛快。 “他们都说你得了……杨梅大疮!” 梅姨索性说出来,又指着叶限道:“这个人妖妖道道的,一点也不像正经女人,小姐,你自己成这样还往家里带这种人,要把老爷太太气死的呀?” 叶限问:“丑老太婆,我像哪种人了?你又是哪种人?这里是不是林家?林家的女儿今天回家,你挡在门口唧唧歪歪什么意思?”说着上前一把将梅姨推开,拉着林美颜就往里走。 梅姨哎呦哎呦叫了半天,转身一看俩人跑的没影了,只好关上门,低声叹息道:“作孽啊,作孽啊,现在回来是要被沉塘的呀。哎,这可如何是好。” 第八章 绝情 正房的门开了,一个壮年男子走出来:“谁啊大吵大嚷的?”那男子看到林美颜愣了一下,“你是谁?” “哥,是我啊,我是美颜,你妹妹美颜。” “谁啊,谁来了?” 门帘一挑,一个老妇人探出头看着外面的人,林美颜被叶限鼓捣成粗壮的丑女人,林太太瞬间有点呆住,听说话像是女儿,可是女儿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身子那么粗,脸上都是疙疙瘩瘩的,吓死人了! “这是怎么了?脸上这是怎么了?”林太太走近女儿,被那壮汉一把拽了回来:“娘,你小心点,她那,她那脸一定是杨梅大疮!” 林美颜恼了:“梅姨乱讲话也就是了,不过是无知的乡下妇人,你是我亲哥哥,你读过书的,人前就这么编排你妹子?” 她掏出帕子,用力擦了一把脸:“这些,这些都是叶小姐帮我做的化妆,哪有什么疮?”她母亲尴尬地笑笑:“既然回来就进屋吧。” 林美颜这才拉着她母亲的手,亲亲热热地进门。这时后面传来脚步声,就见梅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林美颜进了屋子,猛地站住,微微张开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出,目光中似乎有着无限的悲凉。叶限又看了那女人一眼,这才转身跟着也进了屋子。 “妈,我那一百亩田的地契一直您收着呢,这就还给我吧。” 吃过饭梳洗完毕,林美颜提出要管理自己的田产。 “怎么忽然想到要这个?” “我不打算再出去了,外面没什么好的,闯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倦了,现在就想着好好的在家里过日子。” “你总得出嫁的。” 她哥哥在一边忽然冒出一句。 “出嫁?哈哈,哥,你看现在谁还敢娶我?” 林美颜自嘲似的笑笑:“就算有人娶我也不像嫁人了,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我就想在咱们这庄子里踏踏实实地过下半生。” 她哥忽地地一下站起身:“哼,你还要赖在家里不成?你侄子侄女可都大了,将来怎么说亲?” 叶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起身道:“我有点累了,林小姐,我想先休息一下。”这是摆明不想掺合人家的家务事。 林太太急忙叫人带她去客房先安顿下来。 叶限出门前看了林美颜一眼,见她面色平静,心里暗笑一下:估计过一会你就要坐不住了。 看没有外人了,她妈才说:“你哥说的对,你不要回来了。” 林美颜愣了一下:“这是我家,为什么不能回?” “你家?十二年前就把你嫁出去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收一盆水回来给我看看。”她哥一脸鄙夷。 林美颜想了想:“现在男女平等了呀。” “平等?什么叫平等?只听鳏夫随便去娶可没见寡妇随便嫁的。”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正是她从未见过面的嫂子。 “呦,这就是咱们家名声在外的大小姐?”她嫂子进来后就上下打量,嘴角一撇很是不屑。 这女人的眼光叫她很不舒服,她母亲在一边打着圆场:“这是你嫂子,你哥成亲的时候你都没回来。” “怎么,我们家大小姐在外面浪荡够了想回来过安稳日子了?” 她嫂子笑眯眯地问。 “对,既然你们不希望我回来,那把我的地契都给我吧,我自己在外面住。” 林美颜这话说完她嫂子不干了:“地契?什么地契?” 她哥急忙拉着她嫂子坐下,林太太则说:“你哪有什么地契?” “就是祖父当初分给我的那一百亩水田啊,地契都在娘的手里。” “傻孩子,那是你祖父逗你玩呢,哪有什么地契。”林太太笑的云淡风轻。 “娘,您别逗我了,我拿了地契就搬出去住,不会影响到你们的。” “你在外做暗门子,败坏咱们家的名声也就罢了,现在都敢回家抢家产了!”她哥哥怒气冲冲,回身指着门,“你给我滚,我们林家没有你这样毫无廉耻之人!” 她母亲急忙拉着儿子坐下:“有话好好说,别吵啊,怎么能赶你妹妹走呢?” 她嫂子笑道:“到底是母女情深,咱们这妹妹可不是一般人,我可怕将来有人在我儿女面前拿着他们姑姑的照片打脸呢。” 林太太拉着大儿子又急忙去安慰儿媳,又对林美颜道:“好了,你一路旅途劳累也先回房歇会吧,我和你哥嫂好好说说,毕竟一百亩地呢,哪是说划就划给你的。” 林美颜问:“那到底给不给我了?”她哥刚要叫喊,被林太太一把按住:“是谁的就是谁的,做不得假,老天看着呢。” 林美颜回到房间,叶限躺在床上问:“怎么,地没要到还被人骂了一顿?” “被人骂我是从不在乎的,反正骂我的人多了,地是我的,就得还给我。”林美颜得意洋洋,“我妈说是谁的就是谁的,做不得假。” 叶限笑道:“那你妈到底有没有说把你的地还给你呢?” “她说要和我哥嫂商量下。” 叶限腾地坐起来:“既然是你的地,还商量什么,摆明了是不想给你。” 林美颜看着叶限,有点不信:“不会吧,那可是我娘,过去每年我娘都给我寄钱来的。” “给你多少钱?” 叶限冷笑。 “不算多,可也有几千块的呀。” “呵呵,你那一百亩水田一年收入是多少,一百亩的地换几千块的小恩小惠,你可真会算账。” 被叶限这么一说,林美颜愣住了。 她将林太太话翻来覆去过一遍,果然是没有提那一百亩水田到底是谁的,还一口否认有地契。 叶限道:“要不要打个赌啊,看看最后你妈你哥会把你的地还给你呢,还是会对你下手?” 林美颜愣住:“对我下手?下什么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懂不懂?” “不可能的,他们是我的亲人啊。” 不信吗?叶限眼珠子转了转,打着哈欠道:“好了,当我没说,我可累了,现在酒足饭饱,我要好好睡一觉。” 一路上舟车劳顿,林美颜也觉得很困倦,躺在床的另一头很快也沉沉睡去。 林美颜是被烟熏醒的。醒来后揉揉眼睛:“怎么这么多烟啊。” 叶限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能发光,她靠墙坐着,双手抱着肩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那自然是有人想要害你咯。” “着火了?” 林美颜见窗外的火光吓坏了:“那赶紧逃啊。” “门都锁上了,你往哪逃呀?”叶限笑了一下,“真后悔没和你打赌,要不现在稳赢。” 第九章 捣乱 林美颜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被叶限救出来的,反正稀里糊涂人就到了后山茶园里。 “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叶限将她放下。转身就不见了。 “老天爷,叶小姐这就是传说中的侠女吧?” 林美颜抚着胸口,站在山上寻找家里着火的地方,过了一会,她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火怎么越烧越旺,好像还出现了几个起火点呢? 按道理说,家里人的意思只是想烧死自己,不会看着火往别地方蔓延的呀?这会又没有什么风,那些地方是怎么着的火? 过了一会,叶限回来了。 “什么情况?” “烧的可热闹了。”这时天已经马上就亮了,东边浮现鱼肚白,林美颜看到叶限脸上有些兴奋的神色,叹口气道:“我看着好几处着火点,可是别的地方也烧起来了?” 叶限点点头:“人在做天在看呢。” 原来叶限方才转身回去查看情况,刚进门就遇到梅姨。 梅姨看到她很是惊讶,看看左右无人,一把抓起她胳膊就拐进灌木丛。 “我家小姐,可是逃出去了?” 叶限点点头。 “叫她跑得远远的,千万不要回来,太太和大少爷要烧死她呢,真是作孽啊。” 叶限心道这倒是个有点良心的,便低声问:“你可知道他们为何要谋害自己的亲人?” “许是小姐在外面惹了很多乱子,都说她是……唉,那话脏的不行,我是讲不出的。” “因为林家祖父曾经留给林小姐一百亩水田,现在她回来想把这些田要走,好好过日子,林家自然是不想给的,就这样,打算把人烧死一了百了。” 梅姨愣住:“什么?为了那些田?”她想不到竟然是为了财产,亲生母亲就要害人。 “你们家太太会把地契放在哪呢?”叶限见梅姨眼光闪动,急忙解释道,“我是帮林小姐问的,她现在身无分文,家里人能对她下死手,以后怕是没法生活了,不如拿回一点财产,本来那就是她的财产啊。” 梅姨想想也是,林家人能放火要烧死这个女儿,着实太叫人寒心,她低声道:“太太将贵重的东西都收在梳妆台下面的柜子里,不过上面有锁的。” 叶限点点头:“多谢你,看来这个家也不是各个坏人,你还是很疼林小姐的。” “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哪个能不疼,其实小姐变成这样,太太他们也有错,当初嫁过去也是图人家在杭州有茶叶销路,指望着做儿女亲家发财的,后来亲家做不成,反倒成了仇家,自然是都恨小姐不听话。” 叶限听了这话,对这林家的厌恶又加重一层。 不是我要收拾你们实在是你们这家人不地道,竟然为了财产想放火烧死女儿,我这是替天行道。 林太太和儿子看着熊熊燃烧的客房小院,神色黯然。 “娘,你该高兴才是,她在外面惹出多少乱子。” “总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唉,怎么想到能走到这一步?” 林太太叹口气。 “哼,她要是个要脸的就不该回来,更不该回来抢财产,一百亩水田,还真开得了口!” “那的确是你祖父留给她的。” “就是祖父母当初太纵容她,把我们家名声都坏了,现在也好,既然老人家那么宠她,就送她下去团聚好了。” 林家哥哥笑了一下。 这时他老婆喊道:“天啊,那里,那着火了!” 她指的是自己院子的方向,火光冲天! 林家人急忙往那院子跑,张罗着叫人来救火。 这边乱成一团,却看到林太太的房间也烧了起来。 林家人这才慌了神,呼喊着救火,还有人跑出门去找左邻右舍帮忙一起救火,一时间大人哭小孩叫,林太太看着自己房间里火越来越大,将一座屋子全部都包围起来,哭喊着:“东西,我的东西都在里面!” 说着就要往里扑,被她儿子一把拉回:“娘,什么东西在那?” “地契啊,我把地契都放在梳妆台那的柜子里……”话没说完,她儿子推了她一把:“那你还不去找来,想要被一把火烧光吗?” 林太太被儿子一把推进了房子,屋子里都是烟,仔细辨认,火竟然是从梳妆台那个方向烧起来的。林太太又怕又担心,急忙往那边摸索,外面窗户纸毕波毕波地响着,她好不容易摸索到梳妆台那,低头一看,那柜子已经被烧的剩不下什么,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过去。 她急忙往外跑,一根被烧垮的横梁落下来,正好砸在她腿上,她嚎叫着:“救命,救命,救命啊。” 她儿子在外面问:“娘,地契,地契都在吗?” 林太太刚要说不在,转念一想喊道:“在……都在这。” 一个人影闪进来,她儿子猫着腰用湿毛巾挡着口鼻钻进来,“娘,地契呢?” 林太太再也忍不住哭叫道:“烧了,都烧的干干净净,那柜子都烧塌了。嗨嗨嗨……”她被烟熏的不住咳嗽。 她儿子脸色大变:“你骗我?” 这时就听儿媳妇喊:“当家的快点,屋子要塌了。” 她儿子扭头就跑,林太太喊道:“救我,救我!” 她儿子心想,那么重的横梁砸着,我一个人怎么拖的出来,再磨蹭这屋子就倒了大家都逃不掉。 这林家后来发生的一切叶限是不知道的,她趁乱摸到林太太房间,将那柜子打开,找到地契,小心地放进旗袍里面的口袋里,又看那柜子里还有几样不错的首饰,也一股脑拿出来,然后在柜子里放把火。 “我什么都没有了。”林美颜看着燃烧的林家,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什么都没了,别说田地,我亲妈亲哥哥竟然还想烧死我。” 叶限好心地说:“我这还存着你一万多块,看你这么可怜,我可以给你点钱做安家费,你在这附近租个房子,找份工作也能活得下去。” 林美颜闻言眼泪掉了出来:“叶小姐,你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实在想不到,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竟然是你帮我。” 叶限很是谦虚:“我没有那么好,因为我们的约定就是我要护你周全嘛,安顿好你,我也就能放心离开了。” 说话时,她又摸了摸口袋,那里有一百多亩水田的地契,她心里乐开了花,过了这段时间,找个人出面,将这些田都卖掉,那可是好大一笔钱呢。这可不是偷,自己是帮人复仇,理论上看只要想害林美颜的人都在自己报复之内,拿走他们的地契,就是最大的报复。这笔生意还是很值得的。 第十章 算命 林美颜对家人已经彻底失望,也没问家里着火情况,便同叶限一起回到杭州城。 她这几天心情不好,百无聊赖,和叶限商量着要去逛西湖。 叶限对西湖没有多大兴趣,架不住林美颜不住的唠叨,被她说的烦了:“你自己去玩,我是懒得去凑那个热闹。” “哎呀,西湖啊,白娘子和许仙相遇的地方呢。” 林美颜说起来满怀憧憬。 “你是想遇到自己的许仙了?”叶限上下打量着,看到她脸红了一下。 “果然被我猜中了。这点我是真的很佩服你,不管现实对你多么残忍,你都能对爱情保持憧憬,了不起。” 叶限遇到挖苦,林美颜却浑然不觉,点点头:“是,我还是希望能遇到一个真心爱我的人,而不是只爱我的身体。” 她十六岁结婚,半年后就抛弃丈夫逃走,从此就走上放浪形骸一睡不可收拾的地步。这十多年,露水姻缘不知多少,辗转在多个男人身边,却都只是一夜恩情而已,她是真的倦了累了,却又不甘心就这样孤单一生,对爱情还有一丝希望。 “我和你讲,那西湖根本就不是爱情见证,许仙对白娘子有多少爱情?” 叶限呲之以鼻。 “还是,有一点吧?” “真有感情,能听信一个不知哪里来的老和尚胡说八道,怀疑自己的妻子是妖怪?” 话虽这样说,叶限还是陪着林美颜一起来到西湖。 毕竟签订了契约,她有责任保护好她的安全,让她能安稳下来全身而退。 逛了一阵,林美颜兴致很高,又是划船,又是要去看倒掉的雷峰塔。 叶限被她折磨的干瞪眼,看在那一百多亩田的份上强自撑着,脸还没垮下来。 “我想去那里看看,算算命!” 林美颜撑着小花伞,指着一处地方,叶限眼睛一翻:“我不去!” 她当然不想去,因为那是一个道观,叶限最近见道士就……过敏……头疼,烦! “我想算算命。”林美颜恳求道。 “命是天定,运是靠自己努力改变的,算能算出什么?”叶限才不信这一套呢。 “我只看一下。” 叶限想了想,自己就守在门口,这么一个小道观应该不会有事,也就点点头道:“好吧,你进去吧,我在这等着。”她指着大门口。 这道观很小,一个不大的小院,一间小庙,院子里摆着供桌上面放着一些瓶罐,摇签打卦用的。 林美颜走进去,供桌边一个道人正打着瞌睡,头一低一低的,眼看就要砸到桌面上,林美颜走过去,啪地拍了桌子一下:“摇签。” 那道人伸出两个手指。 林美颜递上去两个铜板,那道士摇头,比划一下,两根手指晃了晃.意思是两块钱。 两块!这么贵!林美颜心疼的了不得,现在可不是能任性把一千五百块往地上扔的时候。不过再一想这是断桥,是许仙和白娘子相遇的地方,这里的签想必特别灵。林美颜只好递上两块钱,拿起瓶子用力摇了摇,掉下一支签。她弯腰捡起,刚要递给那道人,看了一眼签子整个人都愣住,因为那签上面不是诗文俗语而是一个红色的大字:“死!” 林美颜嘴唇哆嗦着:“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你啊,看来是最近走霉运。” 那道长打着哈欠,接过那个签,随手一扔:“算了算了,当没抽到,重新再来吧。” 这个还能重来?就算重来抽到好的,可那也是作假了啊。 “道长,这个签该怎么破。”林美颜问。 “怎么破?没法破,一般人是抽不到这个签的。”那道长说着对林美颜招招手,示意她凑过来说话。 “这是天机,不可泄露给他人。” 道长低声道:“只有天上的金童玉女才能抽到这个签,你就是玉女投胎。” “玉女?” “对啊,你本来是王母娘娘身边的玉女,是在天庭不小心打碎了王母心爱的水晶盏被贬到人间,要阅尽人间春色,和三千男子***之后才能回到天庭。” 林美颜闻言大惊,天啊,这个道士说的真是太对了! “道长,你这意思是我这些年所承受的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对,你到人间是来渡劫的,渡完就要返回天庭了。我算一下,今年就是你返回的吉时,越快越好,玉女归位之后就能永享天庭的繁华安乐,再不受人间轮回之苦。” 林美颜激动地问:“那我该如何返回呢?” “你来西湖是来对了,你要回去只有靠水路。” 林美颜愣住:水路?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一生有别于常人,因为你是玉女,注定要活的和别人不同。所以你的死也一定是凄美壮丽无比。” 道士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林美颜的表情,见她全神贯注,眼睛亮闪闪的,心知此人已经上钩,继续侃侃而谈:“说你去天庭是水路,是因为只有水路才能洗干净你在尘世沾染的风尘,让你干干净净回去。一个是投身西湖,在这美丽的西子湖畔投湖,死后脱去的旧皮囊会被埋骨西湖边上,湖光山色,文人墨客凭吊,还有一种就是葬身大海,死在茫无边际的大海里,死的伟大从容壮丽非凡,自然也能以最快的方式登上天庭,玉女复位,永远享受天庭的繁华。你是仙女,仙女和凡夫俗子是不同的。” 林美颜走到门口,叶限问:“怎样?那道士怎么说的?看你们唠叨这许久。” “道长说我以后一定会转运的。”她微笑一下。 叶限见她和道士谈了一会,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也就不多问,只叮嘱道:“你要小心那些和尚道士是最能骗钱的。” “只要了两块钱,还不算贵。” 林美颜没有对叶限透露玉女回归天庭的事,因为那道士再三叮嘱此事一定要保密,否则玉女便无法归位,还将在人世辗转风尘,被人讥笑土--娼,暗门子,一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这道士的话说中了林美颜的心思,短短几句她就深信不疑。 她并不知道,待她的背影消失后,那道士冷笑一下,将瓶子里的签子都倒出来,只见所有签子上,其实都是一个红色的死字。 第十一章 刺激 从那道观出来,叶限发现林美颜就有点心不在焉。 “那道士到底说了什么?你怎么神情恍惚?” “他说我以后运气会好的。” 林美颜强颜欢笑,只是那笑意都是假的一点没深入眼底。 两个人沿着苏堤往前走,林美颜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问:“我要是死在这西湖里,总会有人记得我吧?” “你为什么非要糟蹋西湖呢?这么好看的风景,以后人路过都要想一下,呀,有个女的淹死在里面,身子泡的那么粗、脑袋那么大,张大嘴巴,又丑又蠢,一个人想死就在家好好的,四平八稳的死,非要出来恶心人多讨厌。”叶限嘴巴一撇,忽然想到不对劲,“好好的,你怎么会有这样想法。” 林美颜苦笑一下:“只是忽然想到了,我不会水,要是掉下去可怎么办,就惹来你这一大堆长篇大论,看来我是不可能死在西湖了,我以为至少会有文人墨客写几句诗凭吊一番,现在看来都是奢望。” “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原来你的目标是苏小小。” 叶限感慨道,和林美颜相处这段时间,她发现此女思想真是有异常人。 她为了自由,反抗包办婚姻,自诩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但在她心里,却将女***完全等同于女性的xing解放,而忽视了其他的权益。特别是她收人钱财作为渡夜之资的做法,让叶限无法容忍。 “收钱其实只是为了刺激那些人,若是真心喜欢之人,我非但不会要钱,还会倒贴钱财与他,若是那些因为我名声前来求一霄之欢的,我自然需要一些补偿。”她还一直这般振振有词。 这会俩人顺着原路往回走,走了一会,叶限看到林美颜站在堤案边,看着湖水不知在想什么。 便挥手招呼道:“走啊,你在干嘛呢?” 却见林美颜冲她笑了一笑,那笑容竟有着无限凄婉。叶限心道不对劲,她这表情怎么有一种死去元知万事空的悲壮?正要转身去拉她,忽然从侧面冲出一个人,一把抱住林美颜的腰,嘴里喊着:“真的是你,想死我了,你怎么忍心丢下我!”林美颜挣扎几下,那男人搂的跟紧了,脸贴在她后背哀哀的哭。很多人都远远地站住围观,在这个时代,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是非常稀奇的事情。 有带着孩子的游人急忙捂住小孩子的眼睛,年纪大些的一边激动地喊叫着有伤风化啊,一边还暗自叹息,怎么只是抱一下,为何不干脆亲起来,来段活春--宫。 林美颜刚要往西湖跳就被一个男子搂住,她挣扎一下,那男子的身体已经贴了下来,她有段日子没有和男人亲热,此刻被男人的炽热气息包围,体内跳动的****又被唤醒,身子扭了几下就软了下去,嘴里叹息着:“你这个……要账鬼,我的冤家。” 原来来人是她一个相好,此人为她曾经抛弃妻子,一起私奔,最后这段感情还是无果而终。 “美颜,我找的你好辛苦。” 男人喃喃自语,手贴着她的胸口,轻轻抚摸一下。他知道她身体的敏感之处,这几下搓磨就叫她浑身酥软下来,连呼吸都跟着软和下来。 “你松开我,这光天化日,像什么样子。” 林美颜呵斥道。 男子头埋在她后背,闷闷地笑了:“你什么时候在乎过世人眼光,当初光着大腿骑马都无所谓呢。” 原来林美颜当年风头正健的时候,曾经穿着泳装在闹市骑马,一条街都为之沸腾,报纸上大标题直呼冰肌雪肤清凉无汗等语,惹得无数狂蜂浪蝶心里痒痒的,背后都捧着大笔钱财想摸一摸那冰肌雪肤,以解相思。 叶限虎着脸喊道:“叫你松开就松开,哪那么多废话。” 那男子见这女人脸白的吓人,一抹红唇又妖艳异常,松开手,尴尬地笑笑:“我和美颜有两年不见,一时激动。” 林美颜本来是打算跳湖的,被这男人一搅合,那点心思都搅合没了,男人一松开,她就想到这个男人当初和自己的纠葛,心里越发难受,看着那人的眼光也就充满哀怨。 “你父亲不同意离婚,你就和我私奔,弄的我名声扫地还被你家那的县长骂做土娼,我被抓进大牢,要两万块才能赎身出来,那时你在干嘛?现在又来说想我有什么意思?” 那男子表情有些讪讪的:“我真的很想你,当年也是没有办法,县长都出面了,我其实还是爱你的,只是被他们棒打鸳鸯,这两年我一直都在想着你,听说你在沪城出家了,我甚至想去找你。” “找啊你怎么不去找,还跑杭州来逛西湖了呢?”叶限在一边冷笑。 那男子愣了一下刚要说话,忽然一个奶气十足的声音喊:“爸爸!” 回过头,见一个少妇抱着个孩子正走过来,那孩子胖嘟嘟的,正是才冒话的时候,嘴里还在不住地吃着手,一见那男子就张开小手喊着:“爸爸,抱!” 那少妇看到他们,腼腆地一笑:“打扰你们谈事情了吧?” 这女子林美颜并不认识,她只能断定这不是那男子的发妻。她冷冷地问:“这位是……你不准备介绍一下吗?” 男子脸上冷汗都下来了,磕磕绊绊不知该怎么说。少妇笑道:“小姐是外子的朋友啊?我们是前年结婚的,孩子还不到两岁才会冒话,远远地看到他爸爸就喊叫起来了。快,叫阿姨。”女子拍着小孩胳膊,小孩挥舞着小手喊着:“姨、姨。” 林美颜的脸色顿时黑了,她狠狠地瞪着那男子,指着少妇问:“孩子都要两岁了,这是我那边坐牢等着赎金救命,你就在家洞房花烛了?” 男子一脸无奈:“我那时……” 少妇惊讶地看着林美颜,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带着几分轻蔑:“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林美颜林小姐吧,算起来你还是我们夫妻的大媒。若不是你将他前一段婚姻拆散,我们也没有现在的缘分。” 原来这男子的父亲虽然不同意离婚,但是妻子和娘家却认为这男子和林美颜私奔,太过丢脸,全家丢不起这人,迅速和男子离婚断了关系。林美颜被县长抓进大牢,那男子竟然悄悄地开始相亲了,在林美颜将要判刑时再婚,后来林美颜出狱,见这男人没有出现,伤心欲绝,离开伤心地后就继续寻找新欢,打算将这段感情忘记,她没有想到原来他不出现的理由竟然是家里又娶了一房妻子。 看人家现在娇妻稚子,那么当年自己拿出全部私房钱和他私奔又算什么? 林美颜万念俱灰,转身就走。 那男子刚要追,少妇说:“呀,不要走啊,还要请你喝谢媒酒呢。” 叶限冷冷地说:“酒到不着急喝,我听明白了你们之间的事情,不过我没法恭喜你,因为你身边的男人既然能抛弃原配和人私奔,再次抛弃你这二婚妻子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以后可要小心哦。” 第十二章 游轮 多年后,叶限回忆起和林美颜一起游玩的日子,一直在想自己是怎么就能那么容忍她的呢?后来琢磨,可能是因为这个人性格直爽,做事大胆,自己拿了人家一百多亩田,同时又对林美颜丰富多彩的情感生活很感兴趣的缘故。若是换个无趣的人,这般做天做地胡闹,早被她两巴掌扇到一边去了。 大概是每个女人都对自己所不了解的所谓“坏女人”有一些八卦的想法吧? 林美颜回到旅馆,脸一直都是黑着的。 关了门,叶限道:“那人真不是东西,犯不上为这样的人伤心。” “我哪有伤心,我只是……” 林美颜想努力装作镇定,可是一说起来满腹心酸,眼泪又来了。 “好了好了,你在这哭他又看不到,反正对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我都是要几倍还回去,凭什么白吃这哑巴亏。” 林美颜叹口气:“他过去和我说家里的黄脸婆是包办的,年轻不懂感情,稀里糊涂就那么过日子,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以为他对我是真心的,没想到原来人家儿子都能说话了。” 林美颜讲起自己和这男子的过往,叶限则问:“你也是逃离包办婚姻的,若是交换身份想一下,也许这男子的前妻和你一样,也是没有任何办法不得不嫁给他,后来又被你横插一杠子横刀夺爱。” 林美颜愣了一下:“那既然如此我和他私奔不是解救了他的前妻吗?” 叶限冷笑:“你是这样想的?你确定这个时代,一个女子出了这种事,还有可能再嫁好人家?别人只会说这女人没用,捆不住男人的心,她若是还没有孩子,会被人说是无子被休犯了七出的。” 林美颜垂下头去,仔细想想的确是这样,这世间如自己这样放浪形骸的太少,大部分人都是循规蹈矩,特别是已婚的良家女子,更是不能出一点差池。但凡离婚的,不管是谁的原因,总是女子最后最受委屈。所以有些包办婚姻的原配妻子,明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为了这个名分也不离不弃,甚至眼睁睁看着男子再娶,一家其乐融融。 这男子的前妻是被她逼得自动离婚去的,想来回到家中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想到这,她深深地叹口气:“这也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想到自己随心所欲,却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呵呵我看是随-性-所欲吧?”叶限嘲笑。 “你不能否认,xing并非洪水猛兽,国人过去谈之色变,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所以你可以坦坦荡荡拍那些裸--体照,还有和男子的交合照片卖给别人?” 叶限言辞有些激烈。 林美颜羞涩地笑了一下:“当时只是想着与众不同,又能引导新的潮流。” “活……chun……宫吗?” “这也是思想启蒙啊。”林美颜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若你只是启蒙可以不收钱白送人照片的呀。” “那可是买我的床笫之欢照片,如何能让他们白看呢。” “看看,你一直说追求男女平等,可是却一直计较钱财的问题,所谓的平等,是不是也有借着身体敛财,破罐子破摔而已吧?”叶限一针见血。 破罐子!林美颜生气了,忽地站起身:“你当我是什么?你也是女人,怎么能这样说我。” “是,我是女人,还是平时也喜欢欣赏美男,勾引一下要点小情调的女人,所以我才不理解你的做法。” “哼,你是嫉妒我吧?” 林美颜的自我恢复能力非常快,马上就从你言语侮辱我转移到嫉妒我上面来,这样一想立马心平气和。她忽然叫道:“一定有很多女人嫉妒我羡慕我,不如我写一本书吧。将我的感情经历都如实写下来,还有那些男人的故事,长短啊持久度能力啊,各种做法啊,一定叫那些女人眼花缭乱流口水呢。哼,叫她们嫉妒我,只能看不能吃,憋死她们。” 叶限觉得这个她们很是刺耳,自己一定是被她归入嫉妒羡慕的行列,也是她们中的一员,她摇头叹息:“赶紧给你安顿下来我就走,和你这样的人待得久了我怕自己会发疯。” 林美颜则格格娇笑:“不会的,我真计划写这样一本书,你将是我第一个读者,呵呵,你就对男子的能力不感兴趣?我可是阅人无数呢。” 叶限嘲笑:“你是日理万机吧?” 林美颜拍手道:“对,就是这样。当然这样一本书是没有办法出版的,我可以去香港出版,你陪我去香港好不好?” “去香港!你当我有钱吗?” “不是还有一万多块在你身上,拿出来嘛,钱财乃身外之外,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在这等小钱上算计。再说我写本书出来一定大卖,到时候钱都给你。” 在叶限心里,只要是到了自己手里的钱那是万万不能吐出来的。可是这次,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破了自己的底线,她后来暗自后悔过很久,都是自己那颗跃跃欲试的八卦心惹的麻烦。无可否认,林美颜这样的女子,在别的女子眼中很有趣,叶限虽说觉得她要写那本书的想法惊世骇俗,其实内心还是对那本书充满了期待,这样一本奇书,一定要比《金瓶梅》还要有趣呢。 三天后,两个人已经身在前往香港的游轮上,林美颜扶着栏杆望着波澜壮阔的大海,满心欢喜:“叶小姐我真是太高兴了,一看到大海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我一定要把那本书尽快写出来。” 她这些天真是奋笔直书,叶限看了一部分写完的书稿,果然是叫人面红耳赤又心里酥麻痒痒欲罢不能。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女人啊。” 叶限放下文稿感慨道。 “什么百战啊,这是贬低我呢,我可是千战万战。”林美颜得意洋洋,轻蔑地一笑,“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叶限觉得这笔买卖也不算很亏,只要到了香港将找个出版社将她这些惊世骇俗的东西出版了,一定是大把大把的钞票滚滚来,至于林美颜要求的安静生活,只要有钱还怕达不到吗?这年代,有钱谁都是大奶奶,谁管你这钱是怎么来的?大不了花点钱跑到美国去,谁知道她曾经做过什么,重新开始也不是很难。 嗯,这不是违背契约吧?叶限给自己找出各种理由。 林美颜还真是一个能耐让人丧失原则的女人,连女人都因为她心痒痒的,何况男人。 第十三章 勾引 从沪城出来这一路上花销都是那两万块钱出的。叶限本来很小心地花着,她觉得剩下的都是自己的。能省一点是一点呀。现在觉得林美颜还真是个大宝藏,就她这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找不出第二个,她写的书就算被人骂成yin-词滥调,也一定会大卖的,这世间的人就是这样,嘴里骂着心里痒着,言不由衷。想到这,叶限决定不能太委屈自己,招来侍者要了奶油蛋糕和冰激凌,和林美颜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看着跟在船尾滑翔的海鸥,恍惚中有一种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的洒脱。 “你那天是想自杀吧?” 叶限忽然问。 林美颜愣一下,不好意思地一笑:“叶小姐我那时是有点糊涂了,因为那道士说我……”她急忙顿住,叶限追问:“说你什么?” “呵呵,没什么,当时是猪油蒙了心,过后一想,呸,我才不能死呢,我要是死了那些大报小报一定乱写,说我是被男人甩了受不了自杀。我才不要死了还被人这么污蔑,从来都是我甩男人。”林美颜一笑,风情无限。 叶限感慨道:“哎,真是个尤物,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为那些男人死最不值得,死了也只能是给人添点茶余饭后嚼舌根子的破事,反正谁得罪了我,一定要十倍百倍的奉还回去,嚼舌根子的就割掉他的舌头,委委屈屈从来就不是我的风格。” 林美颜抿嘴一笑:“我没你那么本事,不过我可以把他们写进书里,让他们对号入座,把他们的长短优劣花样都暴露出来,叫天下的女人好好品评一番。” 俩人相视一笑,一副心照不宣的猥琐。 聊会天,叶限觉得海上风大,便拉着林美颜回船舱。 “哎,你看着甲板上,好几个长得不错的男人,我可不舍得浪费这大好时光。” 林美颜的目光在甲板上逡巡,前几天她还颓唐的想回归天庭去做玉女,这几天写作很顺,又得到叶限的肯定,她又不想去做什么玉女了。天庭有什么啊,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就是做了神仙也得受那些清规戒律天条束缚,女郞织女只能一年睡一次,哪有在人间随便睡美男来的自在逍遥。 这样想一想,林美颜就一阵后怕,幸好那天遇到那人,虽然生了一些闲气,可让自己没有真的跳下去,接着忍不住又低头,心里已经是湿润成海:那混蛋真真是我命里的冤家。 她抬头,正好对上坐在甲板另一端一个男子的眼睛。那男子眼睛狭长,相貌说不上英俊,却有一种大方的男子味道,他对面坐着方脸的女子,这女子的脸简直就是个四方块一般,男子方脸看着还是很刚毅的,同样的方脸换到女人身上就有些怪异,整个人都显得硬邦邦的,一点都不柔美,偏偏还生了一对上挑的细长眼睛,吊眼梢,就像是在一张麻将牌白脸上画上细长的两道,别提多诡异了。 对着这么一张面孔那男人能硬得起来吗? 林美颜见多识广,身经千战万战,看到男人的脸和鼻子就立马想到下半身的能力去。若是可以她是很乐于在这枯燥的旅途中发生点风流韵事的,男子身边虽然有女伴,但那个女伴……如何能算是女伴?那张大方面,足足能坐一桌子麻将! 这样想着,林美颜就不由自主抛出媚眼,她的眼波被那男子迅速捕捉,男子冲她点点头,脸上满是赞赏的表情。中间隔着一大片空白甲板,两个人眉来眼去,虽然没有说话,但炽热的感情已经在暗地滋生。 那男子身边坐着的大方面女子可能是察觉到什么,站起来走了几步,忽然就朝林美颜这边看过来。 林美颜迎上她的目光,从里面读出了惶恐、愤怒还有一丝丝的无奈。 林美颜冲那女人一笑,千娇百媚,那女人恶狠狠地瞪着她,又怅然地坐下,看着海面,任凭身边的男子和林美颜暗地里眉目送情。 过了一会,林美颜起身款款往舱室走。她走的很慢、身姿很美,腰肢柔软的恰到好处,每走一步都会让背后的男人产生遐想。 走到楼梯处,她回头对那男子微微一笑,眼波传递给他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意。 吃晚饭时,林美颜又看到那男子。只是身边的方面女子不见了,她对他点点头。男子悄悄地伸出手指,做出八的样子,接着指了指上面,俩人心照不宣,这是要在八点钟到甲板上约会。 叶限眼角扫了一眼,看两人脸上那疑似便秘的诡异神情就明白了,低声笑道:“行啊,你这效率真的好高,这是趁着旅途枯燥能勾搭一个是一个。”林美颜得意洋洋:“我才知道,原来写作是很枯燥的,过去看张爱玲,还以为写作很轻松,总想着什么时候我自己写写我的故事,这才写了几天就有点黔驴技穷,我需要新鲜的情感刺激。” 她贴近叶限耳朵,声音甜蜜:“我和你说实话吧,其实一天不睡男人我就浑身痒。” 叶限笑着拍她一下:“作死呀你,简直是个大花痴。” 林美颜得意洋洋:“哎呀,我这块地荒了好些天了,反正荒着也是荒着,过去听家里人说,这地要勤翻动,那才能保证是熟地呢。” 叶限竖起大拇指:“就喜欢你这臭不要脸的劲,什么话都敢说。” 林美颜人来疯,越说越开心:“我先去试试他长短,要是好的话介绍给你啊。旅途寂寞,不睡白不睡,我和你讲,就他身边那个大方面女人,那张脸哇开桌麻将都绰绰有余,简直是四角俱全的。每天对着这样的女人,能起来才怪,我要叫他感受一下什么是女人。什么才叫柔情似水。” 她言语间很是得意。 叶限掐她一把:“越说越人来疯,我对这些男人都没兴趣。” “你对我这么好,莫非是对我有兴趣。” “对啊,小美人。”叶限故意掐了林美颜滑腻的小脸一把,两个人笑成一团。 终于到了八点,林美颜打扮的美美的站起身,临出门还给几个重点部位喷了香水。 “喷那么香,你不怕刺激到人家?” 叶限揶揄道。 “刺激到才好,最好就把我就地正法,哎呀,人家现在浑身都不是个劲,那人很有男子气概的,看我一眼就半边身子发软呢。” 林美颜扭着腰肢出门去了。 叶限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冷笑一下。 林美颜来到甲板上,一个人都没有清爽的晚风吹着,整个人都意气风发,真是偷情的好时刻呢。 “我来了。”那个男子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就亲吻起来。 那男人将她整个人都抵在甲板上,林美颜被亲的昏天黑地,喃喃自语:“天啊,你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我要你的命,你会给吗?” 男子在她耳边说。 他呼出的热气,吹的她鬓角发丝乱动,耳朵痒痒的,心更是麻痒的不能控制。 “给啊。你拿去吧。” “好。”男子的声音充满磁性,他忽然双手将林美颜抱起来,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着噗通一声,被这男子干脆利落地扔到海里。 “真是一场好戏,这就是你的目的?” 黑暗中叶限的声音响起。 第十四章 藏狐 “呵呵,现在你的契约甲方死了,叶小姐,契约会反噬的对吧?” 那男子得意地指着下面的大海。 “要不要下去救人?哦,忘记了,你会游泳吗?不过,这大晚上的会游泳也是没用,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到,也许船尾就有一条大鲨鱼。那女人现在已经肉分骨裂,哈哈,到是便宜了这海里的鱼虾,这细皮嫩肉吃下去,也会更加鲜美吧?”那人语气恶毒。 “你就是为了破坏我的契约?”叶限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人。不对!不可能是不利己,一个人不会为对自己没好处的事布这么大一个局,西湖那个算命的道士就是他们的人。道士~道士~!叶限最讨厌的就是道士,难道他是元绶的人?应该不能,元绶这人一直自诩名门正派,看不上邪门歪道,他若是背后使坏,应该做的更隐秘一些,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采取色诱方式。 “未寒时做独霸这行太久,大家都是吃这口饭的,你们做的太过分,今天不过是小小的惩戒。”那人没有否认等于承认了,他就是要破坏契约,只为了抢生意。 叶限指着苍茫大海:“就为了我们未寒时挡了你们的路,让你们接不到生意,你们就动了这龌龊心思,将一个无辜的女子扔到大海?” 他们应该调查过叶限的水性,她会水,但也是仅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淹死,在这苍茫的大海上,除了水性极好的渔民,谁都不敢轻易下海去救一个人,何况在这样别的黑夜里,人一下子就扔下去了,去哪找? 那人看向叶限的目光肆无忌惮。 “你倒是个美人,刚才本想多占点便宜再把人扔下去,但是担心事情有变,忙乎半天也得到半点好处。不如咱们……玩玩……” 那人伸手就来拉叶限的胳膊,叶限用力一甩,那人后退一步,猥琐地笑道:“哎呦还是个刺玫瑰啊。” 此刻叶限确定此人一定是被某个同道中人雇来复仇的,他不够了解自己,不知道这其中的危险,那人伸手要去摸叶限的脸,叶限一把抓住他的手指,那男人惊喜道:“小美人,你自己投怀送抱啊。哎呦哎呦,哎呦,我的手要被掰断了。” 那人龇牙咧嘴惨叫起来。 原来叶限抓住这人的手指,用力往下一掰,咔嚓一声,那人手指竟然真的断了。 十指连心,他疼的跳脚惨叫。 有游轮工作人员听到叫声,跑来问:“出了何事?有人受伤了吗?” 叶限指着那人冷笑:“这位先生,手指按在船舷,不小心断了,船上有医生吧,快去找医生。” 一个工作人员急忙转身就跑。这时就见一个大方脸女人扑过来惊叫:“天啊,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叶限看到这女人四方一张大脸,腮帮子鼓鼓的,想到林美颜形容的足够开一桌麻将,差点笑出来,她努力憋着笑,装作很气愤的样子指着那男子道:“小姐,这是你什么人?男朋友?” “管你什么事?”方面女子随口就骂,“哪里冒出来的骚狐狸精,亲爱的,你怎么会出现在甲板上,你不是说去厕所的吗?”那女子口音生硬,若不是看着是中国人相貌,光是听说话,很容易被当作外国人。 男子迟疑着不敢吭声,叶限则冷笑道:“这是你男人?怎么不弄个狗链子拴上,现在倒好,才多大会功夫就跑外面搞三拈四。这是做什么?一年三百六十五都是发情期吗?” 这话说的很难听了。那大方面女人缺一拍大腿“大妹子,你说的太对了,可我真是管不了他。我现在都后悔当初怎么就一根筋的想跟着他浪迹天涯!” 男子恨恨地道:“啰嗦什么,干掉这个女人。” 方脸女人愣了一下:“你不是说带我出来度假吗?怎么还要杀人?” 这时那船员已经带着医生过来了,甲板上的灯亮了,如同白昼,叶限忽然想到,刚才可是在黑暗里,这两个人都能准确无误地看到自己,黑暗中视物自如,他们不是人! 那医生检查男子的手指,叶限则向甲板另一端走去。方脸女子伸手拦住她道:“把事情说明白,是你伤了我男人?” 俩人离得近,叶限吸吸鼻子:什么气味? 她这吸鼻子动作太过明显,方脸女人忽然暴怒:“喂,长得漂亮了不起吗?你这是什么动作?嫌弃我有味对不对?” 嫌我有味?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叶限忽然想到是谁说过这话,她看看周围,见那边几个人都围着那男子检查着,低声问:“你是狐狸精?” 大方面女子羞涩地点点头:“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的确是狐狸精。” “那他呢?也是?” 叶限又吸吸鼻子,的确有一点狐狸的骚臭味,只是人家狐狸精都是尖下巴大眼睛的小美人,再不济也是陈飞扬那样相貌清秀的少年,她这个狐狸精怎么长成一张大方面,腮帮子还鼓鼓的,像是塞几个核桃的松鼠呢? “我是藏狐。” 那方面女人见叶限的眼光在她腮帮子上打着转,有点不好意思,捂住半张脸回答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是一张四方脸。 藏狐是生活在高海拔地区的一种狐狸,长着一张大脸,和普通的狐狸不同。 藏狐叹口气:“我不知道你为啥要伤害我的爱人,他怎么得罪你了?” “就在刚刚,他将我的同伴推下船去,他杀人了。”叶限声音冰冷。 女子猛地摇头:“不可能的,他对人类都很友好的,而且,而且一定是看错了,他可能是抱着那女人想做点什么事,一是不小心掉下去了吧?” “抱着人做点什么事?” 叶限皱着眉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你的情人,然后和我的朋友眉来眼去,其实这一切你都心知肚明,却还在纵容,对不对?” 藏狐很是无奈双手一摊:“我还能怎么样啊,我也很无奈啊,谁叫他是一只贵宾犬呢?无时无刻不再发情,根本看不住,我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但我向你保证,他不会伤人的,毕竟狗这种东西,很温顺。” 第十五章 贱死你 叶限转身看向正哎吆喊叫手指疼的那男子,冲他笑了一下,那男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急忙扭着脖子去看下面黑乎乎的大海,就在这时,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因为他看到大海上升起一股奇异的波浪,那波浪里似乎裹挟着一个人,那浪头追着船在前进,忽然掀起一阵滔天巨浪,船开始颠簸起来。 船员惊呼:“天啊,这么大的海浪,难道我们遇到暗礁了?” 几个船员纷纷往下面跑。 藏狐从高原内陆来的,这是第一次出海,船上下起伏个不停,她吓得趴在甲板上,哀嚎着:“苍天啊大地啊啊,这是渡劫吗?” 那贵宾双手紧紧地抱着船舷栏杆,脸色也是极为难看,嘴巴抿得紧紧的。 叶限笑盈盈地走进,伸手去掰他的手指:“嗯,手指不疼了?攥的还挺紧的。” 贵宾男人吓得脸都白了:“不要,不要。” 他没想到叶限的力气极大,一下子就将他紧握的手掰开,他摇晃几下,在甲板上抖的像是筛糠,叶限笑道:“想不想下海游个泳?” 贵宾男人吓得跪倒在地,藏狐本来是全身都贴着甲板,闻言几下爬过来,将贵宾男人搂在怀里,柔声安慰:“不怕啊,不怕。我在呢。” 叶限指着那女子:“你这骚狐狸,迟早得活活贱死。” 女子紧紧地搂着男子低声道:“我知道自己犯贱,可我就是爱他。” 船又颠簸几下,一个浪头忽然起来砸向船头。藏狐护着男子从甲板一头滚到另一头,就听着噗通一声,原来是一个人被巨浪扔到甲板上,那人浑身湿透了,正是被男子掀下去的林美颜。叶限上前探了一下她的鼻息说了一句:“行啊还没死。” 又一个浪头砸过来,那浪头落地忽然扭曲着摇晃着,渐渐幻化成一个人形。幸好此刻其他人都被吓得躲进船舱,那人落地,缓步走向地上的藏狐。藏狐吓坏了,急忙看向叶限:“我们错了,错了。” 原来其实召南一直在暗中跟随,只是从不露面而已。林美颜被掀下去那一刻,他就无声无息地下了水,将林美颜裹住没有沉下去。 “够狠的,大晚上将人扔下去,我要不是一直在暗中盯着你,这人就葬身大海了。龙一给了你们多少钱?” 召南伸手抓住那贵宾男的领子,藏狐尖叫:“你要做什么?” 此刻风平浪静了,有船员记起来甲板上还有人,急忙上来探头探脑,看那几个人竟然没有被甩下去,伸手在胸前不住地划着十字:“上帝保佑。” 叶限心道是我保佑不是你的上帝啊。 正想着,召南已经将那贵宾男子一把拎起来,藏狐抱着男子的腿,不住哀求。 方才那滔天巨浪需要多大的能量她心里有数,知道自己和贵宾是不可能斗得过这对男女,除了哀求别无他法。 “哼,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把他扔下去,你再去捞不就得了,再说,不是狗吗,狗刨啊。” 狗和狐狸都会水,只是这样的大海里,那几下狗刨怕是无异隔靴搔痒一点用都没有。 船员见甲板上闹起来,有俩人出来去阻拦。 “私人恩怨,上岸后去喝一杯。” 叶限将人拦住,快速地塞了几张钞票。 船员看看两男两女,甲板上还躺着一个,嗯,像是桃色事件,正好懒得管,反正这是大海上,真出了事扔下大海,神不知鬼不觉,随他们闹腾去。 见船员离去,贵宾男人发出狗一样的哀鸣声。 “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他哀求道。 “龙一给了你们多少钱?” 召南问。 “又是龙一!”叶限捏紧拳头,“真是小人,自己做不过就总想点旁门左道。” 不知为什么,在得知是龙一搞鬼后,叶限忽然觉得的松口气,不是那个人,真好。 “他,给了我一万块。” “什么?你收了人家一万块?” 藏狐大惊,伸手在那贵宾腿上掐了一把:“作死啊,一万块你就害人?那可是害人啊杀人,……怎么也得五万块啊。” 叶限无语,感情这妖精的想法都异于常人。 “五万块,那现在就是你们俩一起被扔到海里,想试试吗?”召南冷笑。 “不想,不想,再也不敢了。”藏狐大方脸不住地摇晃。召南将贵宾男子一把扔到一边,那男子哎呦一声,双手捂住屁股:“我的骨头都断了,我的尾巴,尾巴断了。” 叶限俯身,按了林美颜胸口几下,她咳嗽两声,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接着喷出两口水来,她缓缓睁开眼睛:“我死了?” “这是天庭,你是玉女,感觉如何啊。”叶限笑眯眯地。 林美颜大惊:“你怎么知道?天啊,那道长说天机不可泄露,若是别人知道了,玉女就永远不能归位了。” 叶限大笑:“你将来就是笨死的,还和一只狗精眉来眼去,你就没发现那神神叨叨的道士是这狗精假扮的?”叶限指着甲板一端,贵宾垂头丧气,见林美颜看过来,立马有了精气神,冲林美颜眨了几下眼睛,却被藏狐看到眼里:“天啊,你这挨千刀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勾搭人!” “狗精?是什么东西?”林美颜撑着甲板,慢慢坐起来。 “就是一只成精了的狗,每天每时每刻都想着发情的品种,他被我们未寒时一个竞争对手收买,要致你于死地。” “狗?成精了?”林美颜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看向那贵宾男子,竟然有点深情款款的样子。 “我听说狗那里是有倒勾的。” “我有,我有。”贵宾男子忙不迭地点头。 林美颜甜甜一笑:“你不会再害我了吧?” “不会了,再也不敢了。” 原来这狗精法力不怎样,若不是傍着藏狐连人形都化不成。他凭借自身那日天日地的功夫,将藏狐服侍的舒舒服服,离不开他,最后在藏狐渡劫成功后跟着鸡犬升天,有了一些法术。平时仗着外表唬人,床上功夫好,在沪城招摇过市,后来在一次酒会遇到龙一,两个人吃喝嫖赌很是合拍,成为酒肉朋友。龙一在得知未寒时接下林美颜工作,便想着从中作梗,花钱雇这贵宾男去勾引林美颜,趁其不备将她做掉,这样未寒时的契约就会出问题,叶限完不成任务一定会受到惩罚。 贵宾男人知道自己道行浅,又不敢叫藏狐知道收钱办事,便想个冒充算命道士的法子想骗得林美颜自己投湖,没想到被林美颜的老相好夫妻搅局,于是贵宾男只好自己上阵,趁着林美颜意乱情迷将她扔到大海里。 林美颜爬起来,一步步走向贵宾男。 叶限握紧拳头,心想打起来打起来,赶紧打起来。 却见林美颜俯身下去,在贵宾男耳边低声问:“你可有那……驴大的本钱?” 第一章 不速之客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但今天这个黑夜明显没人杀人放火,小弄堂里反倒很是安静。 月亮露出小半张脸,天上几颗淡淡的星子,稀稀疏疏的,这已经是后半夜了,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本来外面是没有风的,未寒时的窗户也都关着,忽然门口挂着的铃铛响了几下。 叮当当…… 一个尖细的声音说:“咦,进来个老头。” “又是来找叶小姐的吧?”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看着土里土气的,哪块黄土刨出来的?”讥笑声响起,像是个娇滴滴的女人。 “这里得是未寒时?能帮人的地方?” 进来的人问。 “能帮人也能帮鬼。”有人笑了一下,“你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额也不知道啊,游游逛逛,不知怎么就转到这边,听人,哦,是听别的鬼说这里能帮人……报仇……” 进来的人是个老汉,五六十岁的模样,一脸皱纹,穿的也是粗布的裤褂,愁眉苦脸,像是个庄稼汉。 “侬是种地的?” 有人问。 “啊?种地?额是个先生,教书先生。” 那人骄傲地挺着胸脯,抖抖长衫。 “穿长衫的。” “教书先生?” “不像啊,教书先生怎么会这么黑,皱纹里都是带泥的。” “一嘴额额额的,比那个狐狸还要土。” 几个声音叽里咕噜。 “嘎哈,嘎哈,大半夜不睡觉,你们唠啥啊,白天唠嗑成不成?还唠,等会烙糊了。” 门一响,陈飞扬揉着眼睛从后屋出来。 铛铛铛,好像是一个瓦罐碰到了一个梅瓶上,接着店铺里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飞扬哼了一声,转身要走,就听一个声音问:“那个,额是来找人报仇的。” “报仇,仇人谁啊?” 陈飞扬这才看到屋子里站着个黑影,一身长衫,头发稀疏,看着人长得土里土气的。 “额不知道,额也不知道额是咋死的。” “额额额,土掉渣了。”陈飞扬自言自语。 那黑影耳朵可灵着呢,不满地抗议道:“额可是教书先生,早年也考上了省城师范。” “后来呢?” “额家拿不出路费,额也借不到钱,没读成,就算没读成额也是额们村读书最多的,做了教书先生。” 那人一口气说完,陈飞扬拍着脑门道:“额来额去的,你是那嘎达的?说话咋这么土呢?” “额土?额看你比额还土呢?”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对方谁更土这个问题开始热烈辩论起来。 “要死啊,大晚上不睡觉,都扔出去,摔死!”二楼传来一声怒吼。 陈飞扬捂嘴道:“把你扔出去,摔死,不是,摔的魂飞魄散。” “额是教书先生,你这是有辱斯文。” 又是叽里咕噜几句吵闹,叶限披着睡衣杀了下来。 陈飞扬吓得一个打滚,现出真身,嗖地一声钻进柜台里,只剩下那土里刨出来一样的老头,一脸茫然站在屋子中间。 “你?干嘛来了?” “额找人,听说这里能帮人报仇。”那人看着叶限,“碎女子,这事得是真的?” “真的,我就是你要找的人,说吧,你能押什么?灵魂?哼,有点土,那你有钱吗?” 一听到钱字那人浑身一抖:“钱,没有。” “你的灵魂我没看上,又没有钱,哪来哪去吧你。”自从林美颜事件后,叶限就发誓坚决不做赔本买卖。 那次她和召南好不容易将林美颜送到香港,没想到这位大小姐不靠谱,和那害自己的贵宾犬混在一起,书也不写了,也不嚷着回归平静生活了,完全沉浸在情--欲海洋一发不可收拾。 叶限气的吐血,但转念一想,自己和她签订的契约是保证她全身而退,既然人家自己不想退了那是她林美颜违约在先。于是叶限从剩下的钱里拿出一千块给她,了结了这桩生意,至于契约会不会反噬,林美颜会出现什么危险就不在叶限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这次契约,只是有个美人陪着游山玩水,听女伴讲讲黄色故事,然后就是得到一百余亩目前能不能轻举妄动的水田而已,叶限怎么想都觉得不够划算。因此回到沪城,她就立下誓言,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钞票不出门,要从此门过留下买路财。 “钱,额有钱的,额有好多好多钱。”那人一听叶限说不管,立马急了。 “先把钱拿出来。”叶限可不信,一个土里土气的教书先生能有几个钱。 那人想了想,忽然用力拍向自己胸口,力气极大,发出咣咣咣的声音。 这是干嘛?拿不出钱来就自残吗? 接着那人弯腰,呕吐几声,可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叶限捏着鼻子,忍下胃里的翻腾问:“老人家,你想找谁?报上名来我可能认识,只是不要再装了。” “额就是找叶小姐。听说她能帮人报仇。” 那人直起腰,用手背擦擦嘴道:“额记错了,其实额地那身子里是有金条的,现在这个身体里面啥都没有,看我这瓜皮的。” 你的身子里有金条?叶限的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 “这么说来你是吞金自杀了?” 叶限上下打量这人,风尘仆仆的一张黑脸,一脸抬头纹,眼窝有点深,鼻子上都是皱纹,又土气又老气。 “额就记得额肚子里有金子,是不是自杀不知道了。” “不是自杀,还能是你肚子里长个金矿?” 叶限翻翻眼睛。 “呵呵,额肚子里要有金矿,就是把额的心肝肺肠子都摘去额也乐意。” “你财迷啊。”叶限觉得不需要和这个人继续谈下去了,直接赶人(鬼)走就是。 “额地神呀,你说对了,额记起来了,过去他们就是叫额是财迷,财迷啊。” 那人一拍大腿,非常兴奋。 “你是来耍人玩的吧,陈飞扬死哪去了?赶紧送客,我去补觉。” 叶限打着哈欠上楼。 “别走,别走,额要是骗你就是瓜怂,额真的是来找你帮额报仇地。” 那人急了挡住叶限的路。 “报仇?仇人是谁?家住哪里?因何结怨?” “不知道,额都不知道。”那人脑袋要成拨浪鼓。 第二章 老实人 “你什么都不知道,又身无分文,来找我做什么?闲着没事逗咳嗽?”叶限打着哈欠,拎起一边的笤帚往外赶人。 “哎,你这女子,额都这么大岁数,你咋好意思往外赶,羞先人哩。” “爱羞谁羞谁没钱就是不成,走吧走吧,好好在家睡觉被你搅合醒了,赶你都是客气的。” 那人本以为自己只是一缕游魂,无形无体的,却没想到叶限的手过来,竟然把他推个跟斗。他从地上爬起来,惊讶地看着叶限,张大嘴巴,好半天才喊道:“天老爷啊,这碎女子竟然能把额推个跟头。” 陈飞扬在柜台后面阴阳怪气地说:“这有啥,瞧把你吓的,我们这位叶小姐能做的事多着呢,只要你有钱。” 那人死了一段时间,作为一个灵魂飘飘荡荡,无形无体,心理落差很大,现在忽然发现自己也能像过去一样,竟然还能摔倒,被推个跟头,说明这女人真是很有本事。 他看叶限一脸坚决,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钱财不动心,陈飞扬又在旁边敲着边鼓,叹口气,握紧拳头,很坚决地说:“其实额真有钱,额捡来的。” “你捡的?” 叶限疑惑地看着他:“你只是个灵魂,无形无体,怎么捡东西?骗人。” “真的真的,额可从没骗过人。” “你连自己怎么死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还能记得自己骗没骗过人?”叶限呲之以鼻。 “是,额是不知道怎么死的,想找你帮额报仇,可额真的捡到钱了,算了,这钱反正额也拿不走,额这就能带你去寻。” 这下叶限听明白了,那钱不是他捡到的,可能是有人藏在哪,被他看到了,就成了他的钱。 在这人的带领下,叶限带着陈飞扬很顺利在城郊一处树林里挖到一箱子现大洋。 据那人讲,听那埋大洋的人说话,像是一群绑匪,绑架了城里富商的儿子,弄到一大笔钱,可是他们不小心把那人质弄死了,收了钱不放人,那富商也不是吃素的,找了青红帮的关系,那几个人为了活命四处躲藏,有人被抓到丢了性命,剩下俩人害怕,也不敢分钱,只好将钱埋起来,准备留个后手,真逃不过便把钱原封不动还人家。没准能保住一条命。 “这样看来,这些绑匪是死路一条了?” 叶限打开箱子,大致数了数里面的现大洋,眉开眼笑。 那人也蹲下身子,微微闭着眼睛,深深地吸口气:“额地神啊,这么多钱,听听声音,闻闻味,额就浑身有劲。” 叶限冷笑:“你这个人这么财迷,这笔钱能落在我们手里,不过是因为你死了,没有形体,自己取不了。” “哎,你这女子,不能说话不算数,日弄我!(耍我)” 那人站起来,咿哩哇啦大叫。 叶限叹口气:“你这个人,一言不合就大声叫喊,也不知道平时是怎么教学生的,还是个教书先生,谁信啊。” 陈飞扬在一边插嘴:“就是骗子,吹牛皮呢。” “额才没吹牛,你们去额家那搭打听打听,额叫王发财,是额家那镇子的小学先生。” 真能拿到钱,叶限对这个浑浑噩噩财迷鬼的态度好了些,回去后就耐心地听他讲了自己的情况。 原来这王发财是长安县太乙镇太乙村的人,从小就“天资聪明”(他自己吹的),后来考上了师范学堂,家里本来是兄弟六个,他是行三的,他出门读书,要花家里钱,其他兄弟眼红不同意,纷纷表示,老三花钱读书,咱们也得要这份钱。父母本来挺偏心这个老三,被其他儿子闹腾的没有办法,只能放弃,私下找到老三说偷偷给你几个钱,去了学校自己想法挣钱过日子,把这学读下来。 王发财很生气。他叫发财,从小做美梦就是发财,一门心思想好好读书光宗耀祖,在一众兄弟中活个人样出来,现在忽然被兄弟们围攻,气的大骂他父母是糊涂虫。 “还指着我光宗耀祖?羞先人哩,你们不出钱就不成!额只会读书不会干活,上哪搭弄钱去?” 他这跳脚一骂,把他老爹骂的心都寒了。 想到这个儿子从小聪明,家里的农活从来不干,自己省吃俭用供他读书,就因为拿不出钱被他跳脚指着鼻子骂,便说你想去读书,先和你五个兄弟好好谝谝,他们那关先过了再说。 那五个兄弟,从老大到老六都好斗的公鸡一样,瞪大眼睛盯着他,就怕他拿走家里一文钱。 俩哥哥都到了说媳妇的年纪,家里穷的叮当响,没钱说媳妇,哪个能同意他出门读书?大家还要不要活。 “传宗接代啊,老三,你就忍心看咱大(爸)绝后?” 俩哥哥首先反对。 “你娃啥活都没干过,还能白吃白喝这么多年。” 其他弟弟纷纷指责。 于是王发财的读书梦彻底断送,因为毕竟是读了两年中学的人,是镇子里最有学问的,他就在太乙镇学校做了老师。 听到这,叶限觉得不可思议:“你的兄弟怎么都这样?” 召南叹息道:“你是不知道那些人的想法,大家都穷,一样出身的兄弟,凭什么你就要比我们爬的高,就算是早爬上几步,也得一起伸手把人拉下来,要穷一起穷,要完蛋一起完蛋。” 陈飞燕咂舌::“你们人的想法真是奇怪,俺们家那些兄弟,还一起偷鸡来孝敬俺呢,哪能为这点小事,那个反目成仇呢。” “额就这样被这些弟兄们给拖累了,额本来是认命了的,后来做了教书先生,领着一份薪水,娶个老婆给俺生了儿子,也算是苦尽甘来,过得不错哩,可是,可是额的兄弟,额兄弟的娃都欺负额,他们看额老实,从来都是找额借钱,借了就不还。这么多年,额就是发不了财,攒不下钱,被他们害的不行不行的,现在额琢磨,没准额都是被他们害死的,就为了……就为了额家那房子和地。” “你不是攒不下钱,哪里来的地?”叶限问。 “额……额省吃俭用,牙缝里省下来的。” 陈飞扬哈哈大笑:“你那牙缝真大,能过个草席子了。“ 第三章 浑浑噩噩 太乙镇位于西安城的南边,终南山下。终南山太乙镇这里的部分被叫做太乙山,山上林木葱茏,人家的地挨着山坡形成一层层的梯田,王发财家所在的村子就在山边上, 在王发财的指点下拿到一箱子大洋,虽然这钱并不属于王发财,但没有王发财,叶限也得不到这笔钱。叶限和王发财签订了契约,她帮王发财查明他的死亡原因若是被人害死,她就得帮他报仇了。 王发财说起自己死都是浑浑噩噩,他完全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很多灵魂都搞不清自己是怎么死的。有的是因为活着时候就是个笨蛋,有的则是因为忽然间死亡,自己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王发财就是属于后一种情况。 叶限和召南来到太乙镇时候,正好是中午便找了一家面馆坐下,点了两碗面吃。 这里的臊子面很好吃,面条薄劲光,臊子酸辣鲜,叶限吃了几口就觉得胃口大开。 “老板可知道这里有个叫王发财的教书先生?” 召南问面馆老板。那老板五十来岁模样,穿着一身粗布衣服,上面补丁叠补丁,身上扎着的围裙是用碎布拼成的,油渍麻花。 “那老财迷,谁不知道。”老板接过召南递过来的烟卷,小心地放在鼻子上闻闻,咧嘴笑道,“真香,比老刀香。”他小心翼翼将香烟夹到耳朵后。 “王发财,被人叫做老财迷吗?” 叶限也觉得这个人有点财迷,都做了鬼魂了,看到别人埋钱潜意识都认定那钱就是他自己的,这人该多贪财。 “财迷,贪心的很。还一毛不拔,比铁公鸡都铁公鸡,你们怎么想起问这个人?两位不是我们镇子的人吧?” 面馆老板打量着叶限和召南。 “不是,不是,是王发财之前欠过我家的钱,我爸叫我来找他要钱,我是讨债的。”召南急忙解释。 “那你白跑一趟,那人死了。” “啊?死了?那欠我家的钱咋办?”召南故意大声说道。 “哈哈,小兄弟,我和你说,就算他不死,欠账也不会还。” 面馆老板笑了。 “怎么?这个人很穷吗?”叶限问。 “他比铁公鸡还铁公鸡。只能进不能出,就算对自己亲儿子都舍不得花钱。当初他老婆给他生个男娃,那娃娃长得好,白白净净的。后来那娃娃四五岁时候生了病,他不舍得花钱送省城医院,孩子就没了,我们这的郎中说,不是啥大事,洋人的医院开刀割一下的事儿,他就是不同意。他婆娘和他闹也不成,后来那娃娃一死婆娘也疯了。” 面馆老板感慨着。 “那他家现在还有谁啊?我得找谁去要欠款呢?” “就剩个疯婆娘,咋能要出钱来。” “那他是怎么死的?你们知道吗?”叶限问。 面馆老板摇摇头:“不知道咯,反正是死了。” “这就奇怪了,这人死因不明,不该调查吗? “调查?那是你们城里的事,我们这地咋能有?他家就剩个疯婆娘,就算真的不是好死的也没人去报官啊,哪个会管?窝(方言,那)人,活着就是个财迷,打小就是个憎娃,死了也就死了,没人问。” 从这人言语中可以得知,这王发财人缘很不好。 为了省钱,儿子生病不送大医院。这也太过分了。 “不是,不是,额才不是窝(那样)人呢!” 从面馆出来,王发财就大声反驳。 他已经是个鬼魂,别人看不到他,但是他能看到别人,听到人家说话。 方才面馆老板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听人说他贪财,人不好,气得他不住挥舞着胳膊,还想拎起案子上的擀面杖去打人。 “那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呢?” 叶限问。 “他……”王发财为难地看了叶限一眼,低下头去。 “看看,这都默认了。”召南在一边也跟着刺激他。 “不是那回事,那娃娃不是额亲生的。” 王发财气恼地说。 “不是你亲生的?”叶限睁大眼睛。 “对,额那婆娘偷人!”王发财狠狠地一拳打在路边的小树上,他没有形体,在拳头接触到树干的时候就像烟一样,四散开去。 “你能确认那儿子不是你自己的?”叶限继续追问。 召南觉得叶限未免太咄咄逼人,哪个男人愿意被人追问这样的事,便好心地干咳一声,示意叶限不要再问了。 叶限根本不在乎,还是问道:“你是怎么确定的嘛。” “额窝段时间和额老婆没同房,她就有了,哪来的?”王发财气呼呼地说。 “为啥不同房?娶了老婆不同房,你不是很爱钱吗?这可不是你的风格。老婆可是你花钱娶回家的啊。” 召南还叫叶限别问,结果自己觉得稀奇,主动发问了。 “额那婆娘是个财迷,和额睡觉还得收钱!额不想给她钱!” 叶限没忍住笑出声来,还有这样的夫妻!妻子和丈夫一起生活竟然是要钱的! “你们还真是天打雷劈的绝配啊!”召南竖起大拇指,这样的夫妻他也是闻所未闻。 “所以你知道儿子不是你的,他生病你就不舍得给他花钱看病,后来那孩子就死了?” 叶限问。 “不是额的凭啥叫额花钱呢?额的钱只给额的娃娃花!” 面馆老板说王发财贪财到没人性,王发财自己的表现证明了这点。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老婆记恨你不给儿子花钱看病,所以就害死了你!”召南觉得揭开了王发财死亡之谜。 王发财摇头:“要想害额早都害了,咋还等到现在呢?” 这话也对,王发财有五十来岁年纪,他儿子是三四岁死的,这么多年他老婆也没想着给儿子报仇,怎么现在忽然就醒悟过来了? 两个人带着一个别人看不到的鬼魂来到了王发财家所在的村子。 王发财高兴地指着一个院子喊道:“那就是额家!” 那院子不错,高大的围墙,漂亮的门楼,两扇大木门上涂着桐油,油汪汪的,黄铜门环锃光瓦亮。 “王发财,你家还是很有钱的啊。”召南赞叹道。 王发财得意地摇头摆尾:“额这一辈子就知道挣钱攒钱,额不发家谁发家?” 这时大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走出来。这男子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衫,手里还拎着一个烟袋。 王发财瞬间暴跳如雷,指着那男子喊道:“那是额的衣服,额的衣服!” 第四章 借种 男人刚走,衣服就被穿到另一个男人身上!这是奸---情啊! 叶限眼睛瞪的老大,那男人被她看得浑身发毛,站住脚问:“做啥的,你们是做啥的?” “这是王发财家?”叶限问。 那男子如临大敌上下打量叶限:“你是哪个?” 召南拿出一个本子,晃了晃说:“我们是来给王发财送钱的,快点叫人出来。” 那人一听送钱,眼睛瞬间亮了,接着又觉得哪里不对:“你们一看就是城里人,好好的咋能来额这小村子送钱?怕是骗子。” 召南笑道:“你是王发财吗?” 那人不承认也不否认,虽然努力保持淡然神色,可紧张的眼神暴露了内心的虚弱:他很想得到那笔钱,又担心上当。 “我们是省城银行的,银行你知道吗?”召南又开始骗人。 那人疑惑地点点头:“就和钱庄一样的那个?” “对,王发财在我们银行买的债券,现在抛售挣钱了,我们是专门来送钱的。” 召南说着挥舞着手里的本子,那人只是个农民,听说过这些城里的花头,只是从没亲自见识过,见找上门这俩人衣着不凡,这事不像是假的,便将人往里迎:“王发财是额哥,额是他表弟,你们进来再说。” 那王发财就站在那人对面,瞪眼睛吐口水,跳脚喊叫,说根本不认识这人,什么表弟,一定是奸--夫! 叶限不搭理他。跟着那人走进门。 王发财的魂灵紧紧跟在后面,不住挥舞着拳头,暴躁极了。 “猪娃,这是哪来的贵客啊?”一个女人正坐在院子里洗衣服,看到人进来,站起身,在身上的粗布褂子上擦擦手。王发财暴跳如雷,挥舞着拳头就砸向女人:“你这败家婆娘,早和你说过,这些衣服不能总洗,洗坏了穿啥?一点不知道仔细东西,瓜的都没边了,你知道个锤子!” 叶限忍不住笑了,那女人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她笑有点手足无措,看看自己身上,又伸手摸摸脸。 召南打量着这女人,看着是个很淳朴的农村妇女,脸上都是皱纹,被风吹的起皴,花白的头发胡乱扎在脑后,一身粗布衣服上是补丁叠着补丁,没有王发财穿的体面,叶限眉头又皱了一下,那女人更惶恐了,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那个被她叫做猪娃的男子。 “红儿姐,他们是省城来的,说是给王发财送钱的。” 那女人啊了一声:“人都死了,送啥钱?” 那猪娃急忙道:“人死债不空啊,你是他婆娘,他的钱就是你的钱。” “额可不指望这个,他死了和额就没关系了。”女人说起王发财,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坚决。 再看站在那边的王发财显然也是气愤之极,指着女人破口大骂。 “我红儿姐男人才死了,有点转不过这弯。她是王发财的老婆,王发财的钱就是我红儿姐的钱,你们既然是来送钱,把钱给她就是了。”那猪娃在一边说道。 女人往后退了几步,神情惶恐:“额不要他的钱,额不要,额和他没关系。” 王发财站在一边,气的又挥拳头去打女人,可他现在没有形体,那拳头轻飘飘地从女人头上穿了过去。 召南看着王发财打人动作熟练,心里一动问道:“王发财可是总打你?” “没……:女人脱口而出。 一边的王发财则叫道:“打出来的女人揉出来的面,额花钱娶来的,额想咋打都成,打死了都没事。” 叶限忍不住瞪他一眼,那猪娃说:“红儿姐,他都死了,你还怕个啥?城里的先生小姐,实话说吧,我红儿姐嫁给他每天都挨打,那王发财就是个畜生!” 王发财跳脚骂道:“你才是畜生,你一家都是,你个奸--夫yin--妇!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叶限嫌他烦,喊了一声:“闭嘴1” 那猪娃吓一跳:“啊?小姐,额说的都是实话啊,真的是这样。” “呵呵,她的意思是叫你继续讲下去。” 召南在一边打着圆场。 那猪娃看了叶限一眼,心想这城里人真和我们乡下人不一样,闭嘴是叫我继续说话!听都没听过。 他继续讲道:“王发财窝人就是个瓜怂!” 一边的王发财气的不行,可是叶限警告在先,他知道这人了不得,阴阳界都能吃得开,不敢造次,只能捶胸顿足。 “他这人很坏吗?” 召南一点点引导着,同时瞟了站在一边被当成透明人的王发财一眼,心道这个人似乎并不像他自己形容的那样,是个老实人,看他挥拳打老婆,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打惯了的,这样粗野的人,完全不像个教书先生啊。 “他小气自私。每天打老婆,对,就因为他小气,娃生病了都不舍得给花钱看,硬是让娃病死了,你说说,这还是个人吗?” 王发财怒吼着:“额,那不是额生的娃,额凭啥出钱呢?讲不讲理?” 叶限问的直截了当:“啊,王家的,王发财过去提过这件事,他说那不是他亲生儿子。” 那女人想不到叶限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当即嚎啕大哭:“他还敢说,他还敢说!” 她蹲在地上哭起来。 那猪娃叹口气:“他真是不要脸,啥都给外人说呢。” “真不是亲生的呀?”叶限问,同时看向一边站着的王发财,后者脸色铁青,叶限想,他一定是隐瞒了什么。 “是……借种,不是额乐意的,他逼着额去借,额不去他就往死里打,说额是不下蛋的鸡,买来有啥用,鸡还能剁了吃,额吃他家粮食,花他的钱。这公鸡不踩背关母鸡啥事呢?” “那能怨额啊?没个娃娃被人看不起,后来她就跑北边大车店,陪人睡觉,也不知睡的几个,生了个娃,额开始真当那娃娃是自己的娃儿,可是……” 一边的王发财拍了一下脑门,满脸后悔:“狗肉贴不到羊身上!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咋个都不成。” “他对那娃娃不好,娃叫他达,他说额不是你达,你是私孩子,哪有这样的达啊?”女人哭着,叹口气继续说,“额没想到他还不要脸,在外说这个。额不要他的钱,你们走吧,别再来了,额看到你们就难受,额不管他有多少钱,剩多少钱,人死了一了百了,额和他再没关系,当不认识了。” 王发财忽然叫道:“对,这句话我记得,额死前她说的,一定是她害的额!” 第五章 鼠药拌饭 一个老年农妇,穿着补丁叠补丁的衣服,穷成这样,却口口声声不要送上门来的钱,只因为那钱和她已故的丈夫有关系,她现在是恨不能马上和那死去的男人划清界限,可见王发财生前和妻子的关系恶化到什么程度。若是真有这些事,王发财妻子谋害他是很有可能的,召南干咳一声,问那男子:“你是王发财的表弟,你看这钱……” 王发财在后面跺脚道:“额不认识他,才不是额表弟,他是奸--夫。” 老妇人听召南这么问,看了那男人一眼,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 “额是红儿姐的表弟。不是他王发财的。” 王发财气的指着那男子叫道:“从没听过她有表弟。” “我们打听了,没听过你有表弟啊。”叶限问。 妇人愣住:“这些……你们都知道。” 叶限接着说:“你们这是打算什么时候办事?” 这老妇人看着比男子要大好些岁,叶限打量着王发财家也不像是很有钱的人家,这男子穿着王发财的衣服,住在这里,又不是亲戚,那就只能是老妇人的情人了。 果然,那男子看看老妇人,面色凄惶。老妇人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都这个岁数了,也不办啥事了,俩人搬一起住着就成,只要他对额好,啥都没麻达(没话说),额不要王发财的钱,你们走吧。” “这就稀奇了,这世间还有人送上门来的钱都不要,你们现在不是要在一起了吗?她不要,你也不要?”叶限斜眼看向那男子,财帛动人心,她不信这农村汉子不会为钱财所动。 那男子犹豫一下,叹口气:“天上没那掉馅饼的好事,就是有也砸不到额,我红儿姐谁不要那就不要了。” “那可是一大笔钱!”叶限继续引诱。 老妇人神情坚定:“额大半辈子都被他毁了,现在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这不是王发财家了,这家姓柳,是我柳红儿家。” 原来王发财老婆叫做柳红儿。 “王发财是怎么死的?”召南忽然问道。 老妇人看了那男子一眼:“反正和额没关系,他自己寻死。” 是自杀的吗? 王发财气呼呼地喊道:“额咋可能自己寻死,额攒了一辈子钱,还没来得及花呢,咋舍得寻死?一定是他们奸-夫yin_**害死额!“ “好吧,其实我们俩是灵媒。”叶限神秘兮兮地说。 “灵啥?”老妇人没听懂。 那猪娃也半懂不懂:“啥意思?你们是……算命的?” “王发财找到我们,说他是被你们给害死的,要我来报仇,其实王发财就在这,对,站你对面!” 老妇人吓了一跳。猪娃急忙搂住她肩膀:“不怕,咱不怕,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王发财真有魂,他咋能不知道自己咋死的?” “他一直认定是你们害死的他,要去阎王那告你们。” 召南继续吓唬。 “叫他去告!”老妇人激动起来,“他自己丢人现眼,死了还不放过额,额给他当牛做马大半辈子,动不动就打额,自己死了还把屎盆子往额头上扣,叫他去告,随便告!” “你说的真是大义凛然。随便告,我们打听过了,王发财兄弟六个,我就不信王家人没人出面。” 召南了解一下农村的情况,这种儿子多的家族在当地都算是一霸,一般无人敢惹,王发财死的不明不白,他的兄弟们要是站出来,柳红儿和这个猪娃就麻烦了。 没想到那猪娃哈哈笑了起来,拍着大腿笑着说:“去吧,去吧,你们赶紧去,看看王发财人缘咋样,额是不好说他咋死的,既然你们非要问明白,额就跟你们说,反正丢人的不是额,额可不想被人冤枉。” 柳红儿叹口气:”你们坐着哈,还是额来说吧。真是报应,额可没害他,他活着时候,猪娃子可怜我也不敢来看额,他王发财是中毒死的,他吃了耗子药!“ 王发财咆哮着:“怎么可能,额咋能放着好好日子不过跑去吃耗子药,一定就是被她害死的。” 对啊,王发财又不是傻子,看着人也很精明,怎么可能没事去吃耗子药呢? 叶限和召南当然也不相信。 “好好的,他怎么可能去自杀?”叶限问。 老妇人哭笑不得:“家里粮囤闹耗子,买来耗子药拌着点包谷药耗子,后来药死几个,他看着耗子没了,就心疼那包谷,把好包谷粒都挑出来要吃,额说怕是有毒,吃不得,他就捶额,打的额后背哐哐的,额又拦不住,他把包谷挑出来洗了洗就煮稀饭吃了。吃完了抱着肚子就喊疼,折腾到大半夜人就没了。” “煮粥?那你怎么没事?” 叶限问。 “他能吃稀饭,额只能吃菜团子。” “菜团子?”叶限没见过这东西很是好奇。 老妇人带着叶限来到灶房,指着几个黑乎乎的东西说:“就是这个,额家额是不能吃粮食的,只能吃野菜团子,他自己才能吃粮食,白天干的晚上稀的。” 王发财也跟着进来,东看看西看看,看完一个大缸,捶胸顿足:“败家啊败家,这才几天啊面缸就少一半,额不在了你就放开了吃粮食,你这败家子。” 老妇人叹口气说:“女子,你看了,额忍了这些年,也是没办法,额没娘家,他过去活着时候成天说把额卖了换粮食,额是恨他,可额实在胆小,不敢杀人,他真是吃那包谷吃死的。” 老妇人说的诚恳,叶限和召南还是觉得奇怪。 这王发财一共弟兄六人,他不明不白地死了怎么他兄弟都没个动静,没人来闹呢? “兄弟?他哪有啥兄弟?他弟弟家穷的揭不开锅,找他借点包谷他都舍不得,最后他家俩孩子活活饿死了。” 老妇人呲之以鼻。 这都是老妇人的一面之词,在她的介绍中,王发财是贪财自私舍不得粮食,吃了拌过老鼠药的包谷死的,死了之后因为和兄弟们关系不好,就不了了之,没人过问。 叶限决定和召南一起在村里走访一圈,问问王发财的兄弟们。 第六章 一个窝头引发的血案 召南先出门。叶限则走近那老妇人贴着她耳朵问:“王发财说,你不和他同房,要想同房必须拿钱,是真的吗?” 老妇人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啐了一口道:“他活着不是个东西,死了做鬼也是个瓜怂,啥个都往外说呢?” 看来是真有这件事了。叶限嘴角露出冷笑:感情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老妇人看出叶限面带不屑,抹着眼泪说:“羞先人哩,额这么说还不是不想给他糟蹋,生不出娃娃,他黑天往死里折腾额,额实在受不得了,只好说想日就拿钱,他这人,一提钱就跟要了他命一样,一哈子就老实了,额这才能好好地歇两天。过几天他憋的不行了,就拿着几个铜板来哄额,弄完了也把钱给额,可是连着几天都不叫额吃饭,家里的粮食都锁起来,要是挂他身上,说给额的钱够额自己吃喝了。女子,你社(说),这还叫人吗?” 叶限看了一边的王发财一眼,后者低眉耷拉眼,看来这老妇人说的没错。 叶限指着王发财:“你真够丢人的,做的这都叫什么事,也奇怪,你这样的人竟然能娶到老婆!” 老妇人惊恐地看着叶限:“女子,那瓜怂真在这?” “嗯,就在你对面。” 老妇人一听这话,显出气愤神情:“好,王发财,你变了鬼都想来害额,你个瓜怂,你做的都锤子事,你死了,额和你一刀两断,就是到了地下额也和你没关系,这家姓柳,猪娃子是额娘家村子的,他姐过去嫁到这,他走亲戚看到额可怜的一天只能吃个菜团子,总偷偷给额口吃的,额比他大,他不嫌弃,现在额和猪娃子就搬一起了,额愿意额就是喜欢他。你小气一辈子,粮食都舍不得给额吃一口,做鬼了还向找额的事,做美梦呢你!” 这老妇人大概是平生第一次这么淋漓痛快的痛骂王发财,骂完了整个人都像是年轻了几岁,神清气爽。 王发财火了,挥着拳头就往老妇人头上砸,嘴里嚷着:“柳红儿,老子锤死你,几天不捶你你不知道天高地厚!”叶限冷眼旁观,看他凶狠狠毒又因为形体受限无能为力,觉得真是痛快,活该。 王发财一共兄弟六人,都和他家住的不远。一听说是省城来调查王发财死因的,他大哥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声音沉闷:“窝有啥可查的,窝个怂人,死了也就死了。” 这是亲兄弟吗?召南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发财刚死,柳红儿就和别的男人住一起了,这事你知道吧?” “嗯,窝人看着挺本分的,柳红这一辈子到老也能享点福。” 王老大接过召南递来的香烟,眉开眼笑:“这好东西,额去县里,看到人抽过,好东西。” “柳红说王发财吃了拌过老鼠药的玉米死的,你相信吗?” 召南觉得王发财的死法太匪夷所思了。他读过书,是个教书先生,不可能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吧? “信,窝瓜怂小气的,看着粮食不吃就不是他了。” 王老大家的儿子在一边笑道:“城里的客人,你是不知道,额那三爸,因为一个窝头挂了额三年哩。” “挂三年是什么意思?” 王家儿子哈哈大笑,他父亲装模作样用烟袋打他一下:“那是你三爸,人都死了还说个啥哩。” “说说能咋,额那三爸啥时候拿咱们当亲人?” 王家儿子笑完了开始给召南讲王发财的故事,这父子哪里知道,他们口中小气没边的王发财正站在对面,冷眼看着他们呢。 “额那时读国小,就在额三爸教书那学堂。有次额达和额妈正好出门去额外爷(外公)家了,正好赶上那边有事,两天没回来,额饿的实在不行不行的,就找额三爸借个窝头吃。三爸竟然很大方的借给我了!额长这么大,额三爸家一口水都没喝过,他家院子里的枣树,额们这些侄娃子,连片树叶都摸不到。吃他一个枣,要被他骂上三天三夜,连额达都跟着一起骂!” 叶限在一边忍不住问:“那他不是你弟弟吗?大家一个祖宗,他敢骂他哥哥?” 王老大笑了:“他和额们兄弟可不是一个祖宗,他祖宗姓钱,他就认钱。” 站在一边的王发财气的七窍生烟,挥拳又冲向他哥哥,叶限横他一眼,王发财想了想,又将拳头放下,大概是耳不听心为静,他找到一处角落蹲下,头向下,伸手捂住两个耳朵。 “额碎娃嘛,过几天把这事就忘了,那天我达在田里干活,额在一边拔草,三爸和三妈正好路过,额三爸就喊狗娃子,你欠额个窝头咋个给忘了。额三妈就说你是娃的三爸,给娃吃个窝头还能咋,追着往回要羞先人哩。额达一听,急忙掏出个铜板给他,说算是窝头钱,他笑眯眯地拿着走了。过了些天,他看到额,又说狗娃子,你还欠额个窝头呢,再不还就算利息了。额没搭理他,过了半年,他又嚷着额欠他一个窝头,全村都知道额欠三爸窝!额和他说窝头早还给你了,别再提了。他不听就是提,额从国小毕业了,他还说额欠他个窝头!额六爸说额是条汉子,竟然敢吃老三家的东西,嘴巴太硬。额越想越气,明明还你了,咋还四处叫嚷额欠你的?额就跑到他家,看到他家屋子里墙上写着额的名字,旁边还有别人的名,额三妈说,三爸把欠钱的人名都写上面,有时候可能忘记了擦。就为这一个窝头,他把额挂墙上三年,每次遇到都讨要!明明还了还说没还,反正不管啥到他手就别想往回拿,敢吃他家东西,等着被他折磨死!额心里窝火的很,就找他理论,不就是吃你个窝头,早都还你五毛钱,做啥还这么挂额个碎娃?他是当三爸的人,竟然骂我胡说八道说我是想把他家吃穷,赖着窝头不还,额一生气就和他打起来。额是个碎娃。哪能打得过他,额达见额被打,又来着额二爸四爸去找他理论,狗日的王老三,竟然拎镐头打额达!额四爸也恼了,说老三,就是你死了弟兄们也不到你门上烧纸。” 王家儿子讲到这啐了一口继续说:“说是长辈,哪有这样的长辈,我三妈在家是一口粮食不敢吃,只能吃菜团子,那菜团子合着的也不是面,是洋芋,洋芋加野菜,他家吃的都锁起来,钥匙挂额三爸腰上,老婆不给吃,娃娃不舍得看病死了,这一辈子活着个啥哩,现在好了,吃耗子药死了,那家产房子不还是归了三妈,报应,活该!” 叶限在一边冷眼旁观,忍不住叹口气,心道这个王发财,看来就是死于自己的小气吝啬,除非他自己左右互搏,这仇是没法报了。 第七章 灞桥哭声 一路上王发财都垂头丧气。 “你现在后悔吗?”叶限问。 “后悔啊,额后悔死了,早知道会这样,就把攒的钱都吃完喝完,不会留给那对狗男女!”王发财振振有词。 “你就不后悔吃了那些玉米?不吃那些拌了老鼠药的玉米你也不会死啊。” 召南提醒道。 “那咋办啊,那包谷好好的,又不能白白扔了,额家也没养鸡,难道给我婆娘吃?我有点舍不得,早知道那东西吃了要命额就多泡几天,要不就给老六家的鸡吃,过去都养鸡,他赖了额家一个鸡蛋!”王发财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叶限叹口气:“好了。现在知道了你是自己吃毒包谷死的,没别人的事,现在好好的投胎去吧,来生做个大方点的人,可别像现在这样,心眼比针鼻儿还小,你这一辈子活得光得罪人了,又死的稀里糊涂,真是白活一世。” 王发财忽然间暴怒起来。 “额不信,额不信就这么个命!” 此刻已经快到灞桥了,王发财虽然是个吝啬鬼,也毕竟是鬼,发起怒了一瞬间也是飞沙走石,灞桥附近起了一场大风。 王发财随着狂风转瞬就不见了。召南问:“怎么办?” “随他去吧,这人这德性,死了也不改,来生没准托生个草爬子。” “草爬子?”召南不知道这是什么。 “一种虫子,叫蜱虫,专门吸血,往人肉里钻,光吃不拉。” “那是和貔犰差不多啊。” “呸,就他那德性,也配提貔犰,就是草爬子,恶心死了的一种虫子。” 两人说这话,忽然间听着不远处传来一阵哭声。 召南指着河边道:“走,看看去。” 这里就是唐诗中经常用来送别的灞桥。 灞桥位于西安城东,秦穆公称霸西戎,将滋水改为灞水并修桥,叫做灞桥,桥下就是灞河。灞桥是重要的交通要道,唐人都喜欢在这里送别。 “年年柳色,灞陵伤别”、“初程莫早发,且宿灞桥头”、“征徒出灞涘,回首伤如何”,难道今天这里传来哭声也是因为送别?叶限听召南吟咏起诗句,眉头一皱:“这是送别还是送葬啊,哭的这般凄惨。” 走近一看,原来是个女子被关在一个木笼子里,正要沉入水中去。 其实人被关在里面,看不清模样,能认出女子是因为长发露出来,还露出一角裤褂却是蓝色的粗布,不像是年轻女人的装束。 哭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拉着笼子不放,几个壮汉上前硬生生的掰她的手,一个白胡子老头用拐杖连连顿地:“你这是做啥,你女子做了那丢人的事,这是为咱们免灾呢。” “是啊,拴住家的,师父也说了,这都是冤孽,会念经超度的,你就放心吧。” 旁边有人劝她。 老妇人痛哭着:“你这女子,咋能做那种事,丢了全镇人的脸,叫我有啥脸去地下见你达啊。” 骂完了又哭嚎:“我那苦命的女子啊……” 叶限在一边看明白了,看来是这老妇人的女儿做了什么有辱门风的事要被沉到灞河里去。 这时就听着不远处的几个僧人忽然大声念起经来,也听不懂念的是什么,声音急促,像是在催促人们快点快点。 白胡子老头大手一挥:“吉时到,下河!” 几个壮汉将老妇人架起来推到一边,抬着木笼子就往水里扔。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召南忽然冲出,动作极为迅速,竟然一只手就抓住那笼子,牢牢地放在地上,转身看向众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念经的和尚都吓得张大嘴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念下去。 这是天生神力啊,那么大个笼子,四五个大汉才能抬起来,他竟然一只手轻松地就接了过去,再轻轻放下,这人也太厉害了吧? 白胡子老头气的胡须翘起:“你是何人?为何在这破坏我们白家镇清理门户!” 召南一抱拳,做出一副江湖人士的样子道:“只是过路人而已,现在已经是民国了,早就三令五申不得滥用私刑。” “哼,不管什么国,家有家法国有国规,我们在这实行的就是家法,你个过路人赶紧过你的路,别多事。” 白胡子老头指着笼子道:“赶紧扔下去,错过时候,咱们镇子就得遭难了。” 那几个壮汉见召南露的这一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首先向前。 老头气的指着他们道:“真丢白家的人。” “老人家,你们为什么要把这笼子里的人沉下河去,她做错了什么?” 叶限担心召南和人家打起来,走过来问道。 她语气很客气,那老头见过来个漂亮女子,语气尊敬,稍微下了一点台阶,便捻着胡子道:“我们是白家镇的人,我们那镇子全都姓白,是秦国老公族的后代,几千年来都用我们白家人的家法。笼子里的白妮,是个望门寡,她不好好守寡不守妇道,竟然和庙里的人私通,在佛堂私通啊,这可是害了我们整个镇子,不把她沉河,菩萨会降罪的。” 他说话的时候,后面几个僧人开始继续念经。叶限笑道:“老人家,我听说观世音菩萨曾经以女身度人,菩萨都能舍下自己的身子去度那些人,没准那庙里的人也是在度人呢,好好的姑娘受守什么望门寡,这等摧残人性的事,菩萨都看不下去的呀。” 白胡子老头被叶限气的说不出话来,手指发抖,指着叶限:“你……你……你“个没完。” “菩萨以慈悲为怀,又怎么会为这点事怪罪你们镇子呢?不过是两个人男欢女爱的事,菩萨没那么小气的,你们很多人去拜佛,不是还求菩萨保佑给个好姻缘吗?现在给了,你们该欢天喜地才是,这才是佛前求来的姻缘呢。” 听叶限这么一说,召南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心里赞叹:到底是做我老板的,忽悠人的本事比我高多了。 老头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那念经的僧人却不念了,走过来说道:“这位姑娘,她既然诚心守寡,就不该失贞,在佛堂与人私通,玷污了佛门圣地。” “咦,我怎么听说有的派别还要供欢喜佛,你们怎么不一并收了去?” 叶限笑盈盈地看着他。 那僧人面色一僵:“一派胡言!” 第八章 救星来了 叶限也不和他理论,转头看了召南一眼:“还不把笼子打开。” 白胡子老头大怒:“我看谁敢?” 叶限笑眯眯地道:“老头,那你就看着吧,我们就敢。” 说话间召南已经走到木笼子边上,一个壮汉想拦着,手刚一伸出,对上召南严肃的眼睛马上就泄气了。大家都亲眼看着他拎着木笼子跟玩似的,谁敢不要命的去阻拦? 召南横了那几个壮汉一眼,伸手一把抓住木笼子的横梁,轻轻一扭那木头就断了。在场那些人都呆呆地看着他,这份神力,没人敢上去和他对抗。只见召南抓着断掉的横梁,往外拽了一下,笼子哗啦一下四分五裂,木头都露出白花花的断茬。那老妇人哭道:“女啊,我的女啊。” 叶限上前一步,伸手将那女人拉出。 女人头发乱蓬蓬的,满面泪痕,腮帮子塞着破布鼓的老大和墩子有一拼。虽然穿着黄蓝的破布褂子,衣着打扮像是中年妇女,脸上没一点皱纹还是个年轻姑娘。叶限一把扯下她嘴巴里的破布,那姑娘满脸泪水,朝叶限呜哩哇啦叫了几声,原来是个哑巴! 叶限为难地看向老妇人:“你女儿不会说话?会哑语吗?” 老妇人连连摇头:“我女子可怜,打小生下来就不能说话,人长得灵秀,订了好人家,没想到没登过门男人就没了,守了寡,我们小门小户穷人家女娃娃,哪里学过啥哑语。” “也不识字?” 叶限问完就后悔了,哑语都不会还能认什么字? 那女子也不住地摇头,白胡子老头气坏了,指着叶限:“你……你,你,好大胆子,你放出这妖孽,我们镇子都要跟着倒霉啊。” 老人大概年纪大了,急火攻心,眼睛一翻倒了下去。 一时间河岸上大人哭小孩叫,还有僧人在那不住地念经,乱成一团。 叶限看着那些人忙乱不住冷笑,为首的僧人道:“这位姑娘何必在这里多管闲事,这是人家镇子的家规,你们就算救得了这姑娘一时也救不了一世。” 那姑娘低头哭着,听到僧人说话,扭头看向那人,满眼都是泪水。 僧人叹息一声闭上眼睛,继续念经。 叶限其实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为了挣不到钱的事去操心,她可没召南那么急公好义。这会和这些人杠上一个是因为她这段时间对什么僧人道士都没好感,总觉得他们装模作样欺世盗名,再一个是想不到这西安城也算是重镇,城郊竟然还能有滥用私刑的,还是对一个女子动刑,这未免太过了,都什么时代了,还搞族规家法?她这人做事,一旦和人杠上,就不撞南墙誓不回头,就是撞了南墙,也许还要一点点将那南墙撞得墙道砖塌才回头,对,她就是个大眼睛双眼皮小红嘴唇的大号杠精! “我就不信,这里又不是荒郊野外,这么大的地方竟然没有王法不成?” 叶限冷笑着。 现场混乱,老妇人趁乱跑到女儿面前,拉着女儿的手问情况,母女抱头痛哭,哭着哭着,老妇人忽然啪地给了女儿一耳光,声音极为响亮,周围的人都听到了,现场忽然安静下来。 “看看,人家亲妈都不管,你管个啥?” 有人喊道。 “你是她亲妈不成?”有人跟着起哄。 “我是你祖奶奶!”叶限笑骂了一句。 这骂人也是有讲究的,她声音清脆,这一声我是你祖奶奶脆生生的,像是百灵鸟婉转鸣啼,配上那张娇艳的脸,被骂的人一时间被她容光所摄,呆呆地看着叶限,心里只想原来她在和我说话,在骂我,真是极好极好的。被美人惊鸿一瞥看中,就是挨骂也心甘,若是白胡子老头醒来,定会被不肖子孙再次气晕过去。 这时就见一辆浑身零件乱颤的吉普车开过来,车还没停稳,从上面就跳下个军装男子,指着人群喊:“好啊,你们聚众闹事。” 有人回答:“长官,我们在执行家法。” 那男子走近了,上下打量着叶限,又看看那木笼:“家法?这女子干啥缺德事了?通--奸?你是奸---夫?” 他见全场男子就召南比较出色,伸手一指。 叶限恼了:“你是奸夫!” 军装男子一愣:“呦,嘴巴硬气的,你还敢骂人?” “看你穿的跟个棉花包似的,眼睛还是个鱼泡,苦主在这呢,你瞎叫喊什么?” 叶限指着那从木笼里出来的女子说。 军装男子看了一眼那女人:“嗯,这么年轻穿这样,是个寡妇?” 老妇人抽噎着:“我女子是望门寡。” “狗屁!都什么年代了还望门寡?早都民国了,怎么还搞这一套封建糟粕!我那一群大兵想女人都饿成马了,嗷嗷的盼着,你们这清汤绿水的小姑娘关在家里守寡不给日,干的干死涝的涝死!奶奶的。这叫浪费,懂不?” 叶限心道这人穿的像个棉花包,可也算是体面点的棉花包,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说话这么粗俗! 这时车子上又下来两个士兵,其中一个走上前对那男子嘀咕几句,男子大手一挥:“在我霍中梁防区内,就是我的事,统统带走,不许滥用私刑,哼哼,叫你们好看。” 老妇人看着那小兵,惊呼一声:“柱子。”小兵对她点点头,用眼光示意她不要说话。 这俩小兵举着枪命令这些人都站一起,有人喊道:“叔祖昏过去了。” 那姓霍的指着河水道:“你傻啊,扔河里不就醒了?” 这话说完,就见那白胡子老头睁开眼睛,一片茫然:“我这是在哪啊,出了什么事?” 叶限嘲笑他:“老爷子,你这梦做的好,一听要下河洗澡就醒了,醒的可真是时候啊。” 召南则上前说:“这位长官,我们只是路过的,既然有长官做主不允许私斗,我们就先告辞了,一切拜托长官。” 那姓霍的大手一挥:“别急着走啊,你俩算是见证,你们不是本地人,作证我还能信,你们走了,就等着这漂亮大姑娘喂鱼?细皮嫩肉的多可惜啊。”说到细皮嫩肉四个字,还瞟了叶限一眼,叶限瞪他:流氓。 第十章 丘八审案 噼里啪啦,叶限鼓了几下掌,霍中梁身后站着的小兵见状也跟着鼓了几下,那僧人面色平静,只年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你带个和尚现在就去,把那奸夫带过来。”霍中梁指着身后的小兵,叶限看一眼,正是那个“柱子“. 柱子说了一声是,随手指着方才说话的年轻僧人道:“你,就你,和我去一趟。” 那僧人老大不愿意,可在人屋檐下,枪指着自己,不去等着去见佛祖吗? 柱子从老妇人身边走过,轻轻地朝他点点头,意思是叫她放心,长官一定会主持公道的。 吉普车绝尘而去,村民中忽然有人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那是柱子,陈柱子!是白妮子的姨表兄弟!” 那人一叫嚷,村民们都纷纷喊道:“这是枉法!” “对,原来是帮自己人!这是个甚道理?” “欺负我们庄户人家!” “我们不服!” 几个壮汉在里面起哄,白氏族长也说道:“这位长官,那人是这白妮得姨表兄弟,这事……” 霍中梁哈哈一笑:“对啊,我就是假公济私,偏帮自己人,自己人不帮自己人?当我傻啊?” 他摆出一副我就这样,你们随便的架势,白族长一下子被噎住,练练咳嗽。后生们急忙帮着老族长顺气,白族长气得胡子不住地翘着:“长官,你这样就难以服众了!” “你们是要我以德服人?” 霍中梁环视四周,笑眯眯地露出雪白的牙齿。 “这位小姐,姓什么来着?” 叶限瞪他一眼没说话。 召南则说:“姓叶。” “哦,对,叶小姐,你说我该不该以德服人?” 叶限想都不想:“不该。” “哈哈,为什么不该?” 霍中梁饶有兴致地问。 “有人有枪,还想着以德服人,脑子进水了呀?” 叶限眼睛一翻,心道这不是明摆着吗,还用问。 “哈哈哈!知音知音!” 霍中梁一拍大腿:“听听,你们听听,什么叫聪明人!到底是大城市来的有文化的小姐,哪像你们,痴心妄想,这时候还想叫我以德服人,我明摆着告诉你们,对,那个人就是陈柱子,我的勤务兵,我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护短,陈柱子说他打小父母双亡,是被他姨妈给养大的,姨妈就这么一个哑巴女儿,在家守着狗屁望门寡,这已经够惨了,好不容易自己看中个男人,男未婚女未嫁,好事啊,却被你们这些没事找事的横插一杠子,要把女的沉灞河,男的饿死,宁毁十座庙,不拆一门亲,你们都怎么想的?自己在家能抱着女人就不许人家别人摸摸大姑娘?什么毛病都?哦自己吃饱了就不管饿着的?不能够哇。” 霍中梁威风凛凛,朝众人一顿喷,老族长气的直翻白眼。 还能说什么?人家摆明了我不和你讲理,我就要救人,我就欺负你,你能怎么地? “妈蛋,和你们啰嗦这半天,渴死我了。勤务兵,上茶,上茶,把我那好茶拿来,哦,来四杯,一杯加料的。” 霍中梁扯脖子喊道。 很快,一个小兵端着个白搪瓷盘子过来,先将一杯茶放到霍中梁面前,然后笑眯眯地问:“团长,剩下的……” “呶,那边两个!加料的是……” 他没说话,眼睛瞄向白族长。 小兵会意,先走到白族长那放下一杯茶:“您老喝茶。” 接着走到叶限和召南那里放下两杯茶,还专门看了叶限两眼,然后跑到霍中梁面前,小声地在他耳边嘀咕:“团长,真妖婆,那小脸白的,那小嘴儿红的,亲上去绝对,都是蜜。” “滚蛋,瞧你那德性,鬼鬼祟祟的,就不能给老子正经点。” 叶限坐在对面,瞧那小兵神神秘秘,眼睛还不住往这飘,接着霍中梁的眼睛也飘过来,叶限横了他一眼,就见霍中梁端起茶杯做个请的动作,接着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白亮亮晃人眼睛。 一边的召南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人不怀好意看你呢。” 叶限道:“这人听起来也像是读过书,就是粗俗了点,瞅着也还不错。” “呵呵。”召南喝了一口水,“加料是什么意思?” 叶限和召南不明白加料的意思,老族长明白。 他喝了一口茶,就愣住了,急忙掀开盖碗一看,又差点两眼一翻白晕倒过去。 这是茶? 褐色的水,下面是几根扁平的草梗子,老族长也是老庄户人出身,太明白这东西是啥了,这是庄户人戴的破草帽!怪不得一股子油腻腻的味,头发很久没洗了吧?也不知有没有虱子!这样一想,老族长嗷地几声干呕,吐出一大口黄水来。 霍中梁急忙起身:“哎呀,老人家这是中暑了,赶紧抬下去。” 说着还颇为好心的叫小兵们在后院的树荫里铺上点东西,将老族长抬到后院。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又看看灰蒙蒙的阴天,这初秋时节,坐在围墙下面小风凉飕飕的,还中暑?亏他能想的出来。 老族长被人七手八脚抬到后院去了,霍中梁那一对好看的凤眼微微一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叶限忽然叹口气:“我觉得陈飞扬和这个霍中梁,可以交换下灵魂了。” 召南哼了一声:“此人巧言令色,又有军队和武器,不是善茬。” “干嘛要善茬啊,让他温良恭俭让?拎着脑袋上战场送给人家,省的对方还得费劲自己动手。” “不和你抬杠,我得提醒你,你招惹下牛鼻子道士没问题,招惹这些大兵可是找死,咱们武功再高也怕枪炮,真死了,就彻底活不过来了。” “你这人,真是,什么叫招惹啊,我夸别人几句就是招惹。那这么多年,我总夸你,难道是每天都在招惹你?” 霍中梁放下茶碗,看了对面的叶限和召南一眼,干咳一声道:“好了好了,现在继续审案子,都给我严肃点,这是审案啊,不能打情骂俏,严肃点。” 村民们面面相觑:哪有打情骂俏啊。 叶限捂住嘴,拍了召南一下:“喂,严肃点,看霍长官断案。” 第十一章 丘八审案(三) 那寺院看来就在附近,很快吉普车晃晃荡荡开过来,柱子下了车:“团长,那小子都要饿死了,就差一口气了。” 说着转身将一个面色青黄的僧人扶了出来。 接着,那带头念经的僧人也跟着下了车,他作势要扶那僧人,对方挣扎一下不要他碰。这人形容枯槁,脸色很不好,只有一双眼睛还有精光,他本来就站不稳,这一挣扎差点摔倒,柱子急忙说句:“你小心点啊。” 那僧人手被甩开,也不生气,径直走到霍中梁面前汇报道:“小僧明练,这是我寺内僧人妙光。“ “哦,就是这妙光和人私--通的?” “正是。” “长得也不怎么样吗,呵呵,还没你看起来俊俏,这白家妮子什么眼神,豁出命来找男人,也不找个好看点的,亏大了。” “长官,慎言。”那妙光忽然开口说话了。 “肾炎?还心脏病呢,你小子能做得,我就说不得了?”霍中梁上下打量那妙光,见此人虽然饿的浑身没有气力,可眼神坚定,不像是贪生怕死之徒,便叹口气继续说,“你这人相貌不济,我听说当和尚也要法相庄严的,不过看着人还挺精神的,这是饿了几天了?” 一边的柱子说:“团长,听说是五天没吃饭了。” “哦身板子不错啊,五天都没饿死,想不想来我这当兵?还是当兵好啊,只要不怕死,敢冲锋陷阵,钞票女人那不是大把的等着吗?何必像现在这样,睡个女人就把命搭上,冤枉不冤枉。” 叶限在一边着急,你啰嗦什么啊,还不赶紧审案子,便不由自主哼了一声。霍中梁冲她眨眨眼,笑了一下。 “长官,小僧和白家姑娘并无苟且之事,小僧是冤枉的。” 那僧人忽然说道。 旁边的明练急忙喊道:“长官,他胡说呢,他和那女人在一起,是寺内僧值带人亲自抓到的。” “哦,当场抓奸?” 霍中梁饶有兴趣地看着明练,又看向一直低着头的白妮。那白妮虽然口不能言,但看到妙光被带来,形容枯槁,她看看妙光又看看明练,接着朝着霍中梁猛地摇头,同时摆手,嘴里呜哩哇啦的好像很是着急。 “大妹子,你说不能说话耽误多少事,你是什么意思?老太太,你女儿什么意思?” 白家妈妈低声道:“我家妮子好像说不是那么回事。” “胡扯,她又没说话,你怎么知道?”村民有人叫道。 “你来说说怎么抓奸的,是抱着还是搂着,还是正热火朝天的干着?是穿衣服还是没穿衣服?盖被子还是没盖被子啊。“ 召南在一边听了,忍不住摇摇头;这人真是太流氓了,大庭广众这么说话。 ”他们二人在晚上共处一室!”明练说道。 “那就是说没抓到活春宫,也没脱衣服咯?” 霍中梁猛地一拍桌子:“什么都没抓到,你就说他们通-奸?啊?这叫通什么奸?这院子男男女女都站一起,就是通--奸了?” “那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然是有问题。”明练辩解道。 他指着一个僧人说:“妙清,你来讲。” 原来这明练是寺院的监院,妙清是僧值,负责寺内的纠察工作,这妙光是寺内的维那(nuo)负责带领僧众念经做法事,同时也有监察责任比僧值的权利还要大一点。 “妙光师为人本分严肃,从不徇私,本来我们大家都是很尊敬他的,但是自从白妮来做事以后就变了。他对白妮很好,我们丛林规矩是男女不能同寺居住,他就把后院用砖墙隔开,给那些来寺内打杂的人住,白妮的房间是个单独的小院,和别人都不牵扯。一周前的一个雨夜,有小沙弥说妙光师去白妮房间了,我还不信,就带着人去查看,结果发现他真的在那房间,手还放在白妮肚子上!这不是通--奸是什么?” “当时都穿着衣服?” 霍中梁看着那白妮,后者不停地摇头,眼泪簌簌往下掉。 “是穿着衣服,可他手怎么放在人家女人肚子上,见我带人进来,他就说是帮白妮看病,说白妮病了,可是我看得清清楚楚,什么病了,她肚子大了!” 僧值指向白妮,那女子是哑巴,听到别人说话,急忙捂住肚子,警惕地看着周围。 霍中梁叹口气:“真是冤孽。” “长官,小僧当时的确是给白妮看病,小僧关照白妮也是因为小僧曾经有一妹妹,相貌酷似白妮,出嫁后因难产而死,小僧看到白妮脸色不对,再三询问,她只是哭什么都不说,小僧当年看到过妹妹身怀六甲的样子,怀疑白妮是有了身孕,便去询问,没想到被僧值当做是和白妮有苟且。” “你这和尚说话就奇怪了,大晚上的跑人家姑娘家房间去询问人家怀孕没有,还摸人肚子。” 叶限在一边说道。 村民们有人跟着喊叫:“对啊,连这位小姐都听不下去了,就是撒谎。” “小僧当时的确有行为不检,实在是因为小僧知道白妮是望门寡,不能出一点差错的,她又不能说话,白天询问担心会引起别人猜疑,这才出此下策,小僧摸她腹部也是因为小僧懂医术帮她看一下孩子。” “既然你和白妮并无私情,为什么你要甘心绝食而死?” 霍中梁问。 “白妮在寺里有孕,牵连到我们寺的名声,我不承认还能怎样,僧值和监院一口咬定我和白妮私通,我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只好想在佛前表明我的清白,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抗争。” 那僧人说完,大口喘气,萎缩成一团。霍中梁喊道:“去给他弄碗粥,事还没了结,别把人饿死了。” 叶限冷笑:“你做事不检点,害了白妮,也害了自己。在被人诬陷之时自己愿意一言不发在佛前许愿,你怎么就不想想白妮该怎么办?她不能说话,不识字又不懂哑语,你绝食死了,若能做肉身佛,以后还有徒子徒孙的供奉香火,可是白妮呢,被人扔进灞河喂鱼。你们不是慈悲为怀吗?这就是你们的慈悲?” “对呀,叶小姐说的对,这是慈悲吗?这是黑白不分混淆是非,白妮,你能听懂我的话对不对?来,你指给我看,睡了你,让你怀孕的是谁?别怕,什么镇子宗族寺院,他娘的老子看不顺眼统统枪毙了去,你指给我看,那人是谁。,我给你做主,那孩子奸夫不认,我叫柱子认,柱子,行不行?” 柱子大声回答:“我愿意照顾白妮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辈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白妮身上,只见她擦了一把眼泪,缓缓地举起手,指向妙光的方向。 周围人松口气:“不还是他吗?” 叶限喊道:“你走近点指,告诉大家,那个人是谁?” 白妮一步步往前走,妙光神情不变,平静地看着她。白妮手再一次抬起,所有人都看清了,她指的是明练! 第十三章 欲擒故纵 叶限和召南本想这件事一结束就离开此地,却被霍中梁拦住。 “我临时有事耽误一会儿,今天若不是两位在河边拦着,白妮就真活不成了,来,柱子,给两位恩人鞠躬。” 柱子很是感激,拉着白妮就给叶限和召南鞠躬。叶限最怕被人啰嗦感谢,在她看来,嘘寒问暖费不如给笔巨款,一分钱不给光口头感谢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旗袍穿?叶限摆摆手,嘴里说着:“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哎,叶小姐,你这样侠肝义胆的女子我是第一次见,今天是我们团第一桩喜事,新娘子又是被你救下来的,这个喜酒你必须喝!” 召南在一边瞟了他一眼,心道明明是我多管闲事,现在围着她忽悠个没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白家母女拉着叶限不放,叶限想想,自己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了,一天天活的缺少了些许烟火气,不如跟着闹上一闹,而且……她眼睛滑向霍中梁,这人被一群士兵围着,笑的见牙不见眼……这个人,还是有点趣的,不过这样真的留下来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好轻薄? 霍中梁当众宣布,择日不如撞日,陈柱子的婚礼就今天举行了。 一群士兵哗哗哗鼓掌,白家镇的人见大势已去,不如卖个人情,以族长为首,也稀稀落落拍了几巴掌。 “弟兄们,现在就去准备,咱们要给柱子操办婚礼。” 小兵们行动力非常快,很快大院子里就张灯结彩,还有人不知从哪买来了新衣裳,追着陈柱子满院子跑,要给他换衣服。 白老族长以身体不好为由提出告辞,霍中梁也不多让,抱拳道谢说了声多有得罪,叫勤务兵开车送老人家回去。 叶限忍不住噗嗤一笑:这个人,用得着人家就是老人家,用不着时候就是土埋脖子的糟老头子。 霍中梁送老族长上车,听到叶限笑声,转身也笑了,边笑边摸摸后脑勺,有点傻乎乎的样子。 “其实你早都计划好了,估计已经调查过了吧?”叶限问。 “不错,我这人是不会打无准备之仗的,柱子喜欢白大妮好些年了,只是白大妮被逼着守寡,他只能跑出来当兵,听说白大妮出了事,这小子一大早就跑来求我,老子……啊,我那时还没起来呢。”霍中梁看着院子里热闹的众人说道。 “我当然得调查一番啊,一调查发现,那个妙光是个老实人,到是监院明练,是个贪财好色的人,再把那小沙弥偷偷抓来一问,真相大白,就是明练叫那小沙弥盯着妙光的一举一动,一旦有异常就去找僧值告状,那个僧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就看妙光不顺眼,想把人搞下来取而代之。” 叶限听到这里叹息道:“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出家人本该四大皆空,却也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是啊,到处都是明枪暗箭,还不如我们上阵打仗,真刀真枪的干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霍中梁也是心有戚戚。 “霍长官打过仗?” 叶限问。 “那是,几场大战都参加过,没做过孬种。”霍中梁脖子一梗,很是骄傲地说,“我本来不叫这个名字,中梁二字是委员长亲赐,意思是鼓励我做中国的栋梁。” 叶限敷衍道:“哦,那真是目标远大了。” “叶小姐你这语气让我很伤心啊。”霍中梁听出叶限的无所谓,“叶小姐不认为我很有理想?” 叶限双手一摊:“我就是个俗人,喜欢俗世繁华,理想啊未来啊,彷佛都是离我很远的事情,你可知道我最爱什么?” 霍中梁目光闪动:“美貌?青春?” “是钱,我最爱钱。”叶限笑了一下,目光中有隐隐的挑衅。 “哦,那霍某没戏了,我是个穷光蛋。” 霍中梁叹口气。 “霍长官想有什么戏?” “原想《凤求凰》,再不济也来一段大西厢。” “恐怕是朱买臣妻唱《痴梦》了。”叶限笑了一下。 霍中梁目光如炬:“叶小姐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你看,咱们想法一致,爱好也都一致,和你说话舒服极了。” “能不能有点新鲜的?每个见过我的男人都这么说。” “掌柜的,我们还得去城中谈生意,怎么还不走啊。”召南走过来提醒。 叶限想了想:“是了,霍长官,我才记起还有生意要谈,不能在这参加婚礼了。” 霍中梁只好双手一摊满脸无奈:“看看,从《痴梦》就到《野猪林》,自长亭送别归,叶小姐你是一点不给我表示感谢的机会。” “霍长官,你忘记了,我可是最爱钱的,我这样的俗人只能去做俗事,那就再见了。” “嗯,再见。” 召南和叶限走出兵营大院,见叶限脸上有点怅然,召南语气酸溜溜的:“你看上他了?” “我看上谁,你酸什么?你的那什么小盈盈小燕燕,小金宝的,我什么时候过问过。”叶限横了他一眼,很是不满。 “他和咱们不是一路人,现在有枪有兵的丘八都是惹不起的,你调戏小道士无所谓,把这些大兵惹急了,咱们可都危险了。” 叶限闻言,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你怎么就确定我会把霍中梁惹急了呢?若是两情相悦恩爱非常呢?你就不能想我点好的?比如我把他收在麾下,从此如虎添翼,做了独霸一方的女霸主?” 召南大摇其头:“天还没黑呢,你这就开始做美梦了。这些年,你哪有正经地爱过谁,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看几眼就扔一边了,那姓霍的可不是能被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好想想吧。” 叶限低下头去,想了想,抬头笑道:“跟对的人,做快乐的事,哪想那么多,思前想后的麻烦死了。”她站在路边,扭着腰肢,挥手招了一辆黄包车、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都到西安城边了,咱们这就进城逛逛去。” 车夫拖着车跑过来,叶限先上了车,回头喊道:“你也叫辆车跟上啊,咱们去哪呢?对,去大雁塔看看,也许那里还能看到点宝贝。” 军营门口,霍中梁看着两人上了车,车夫撒欢跑起来,只剩下一溜烟的灰尘。 他摇摇头:“这就走了?” “团长,你要舍不得那小娘们,哥几个现在就跟着把她绑来。” 几个小兵凑过来道。 “胡说八道,咱们是革-命-军人,又不是土匪强盗,绑什么?” 霍中梁转身扯脖子喊道:“桌子支起来!赶紧开席!大家喝酒吃肉,吃饱喝足,柱子入洞房!” “洞房,洞房,洞房!”士兵们跟着大叫。 整个院子都洋溢着欢乐气氛。 霍中梁看着众人笑脸,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心里叹息:怪可惜的,叶小姐那小模样,那小性子,真对老子胃口。 第十四章 同僚之母 喜事闹完了,柱子也被直接送入洞房。 霍中梁喝多了点,浑身轻飘飘的走到洞房外,看墙根下围着一圈士兵。 他上前一人一脚挨个踢,骂道:“小兔崽子,都在这围着干什么?” “团长,我们可是啥都没听到,咱们柱子哥真是……人家啥都不做,还在那安慰新娘子说她这些天受苦了,肚子里还带着孩子,好好休息吧,他睡地上!” 有人跑过来悄悄跟霍中梁告状,还嘀咕着:“这柱子是不是,呵呵,那里有点……那个啥啊。” “扯蛋,你懂什么,柱子这是怜香惜玉。”霍中梁挥手道,“熄灯,睡觉,都给我滚。” 士兵们一窝蜂地往外跑,刚跑出去,忽然间就悄无声息。 “怎么都不出声了?哑巴了?被掐住脖子了?”霍中梁迈开长腿,大步走出去,看到月亮门外的老妇人,一下子也像个被扎一针的气球,嚣张气焰顿时消散殆尽。 “穆……伯母,你怎么来了?” 被称作穆伯母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头发花白,穿一身黑色丝绒的旗袍,表情严肃,整个人都显得很落寂。 “霍长官,怎么?这里不欢迎我?” “不是,不是,我是想说有什么事你打发人过来说一声就行,何必自己跑呢?” “呵呵,这叫什么?几家欢乐几家愁?你们在这欢天喜地洞房花烛的,我儿子孙子儿媳,可都在地下看着你们呢?看你们笑,看你们这些昔日的好兄弟同僚依然活的快活,没人在乎他们一家五口的命!”这穆伯母说到最后,声音恶狠狠的,命字完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旁边一个小兵说道:“穆家妈妈,你也别这么说,我们团长一直督促警察局努力查案了,可警察局那边影儿都没,团长也难受啊。” “就是啊,穆参谋的事大家都难过,可也不能一起去警察局哭吧。” 士兵们七嘴八舌,穆伯母勃然大怒:“我儿子一家都被人害了,你们不给个说法,还欺负我一个孤老婆子?” 霍中梁急忙走过去扶着那老太太安慰道:“穆伯母,您别生气,其实大家也都很着急,我也找过警察局好多次,可现在还没有一点线索,我一想起这事也是抓心抓肺。” 毕竟他是这里的最高长官,这位穆老太太跑兵营来发脾气,主要还是为了儿子一家,不能将儿子的上司得罪狠了,既然人家给了台阶,也就叹口气拍着霍中梁的手背道:“霍长官我知道你也为难,这查案子向来是警察局的事,可是咱们这警察局明摆着是什么都查不出来,怕是等着你们换防走了,这案子就没人过问成了无头案,放到一边就这样了,我就是担心这个,五条人命啊,老婆子我想起来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梦见我的青儿看着我,眼睛都在流血。” 霍中梁点点头:“是,穆青是我的好兄弟,我也是一想起来,这心里都没缝。” “霍长官,请跟老婆子到这边来,我有点事情想要求你。” 穆老太太拉着霍中梁到一处偏僻所在,这才低声道:“今天我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 见老太太神神秘秘的样子,霍中梁以为她是思子心切,便应付着:“嗯,您说。” “有个奇人到咱们西安城来了。” 老太太面色凝重:“这个人据说能沟通阴阳两界,帮人报仇!” “啊?是黑道的杀手?”霍中梁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大摇其头,“案子都没破,哪里去找凶手报仇呢?不对,不对。” “不是杀手,是那个人能沟通阴阳。”穆老太太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这个您能明白吗?” “那不就是神棍了?这都什么时代了,民国了,伯母,不能信那些。” “哼,我也想信什么德先生赛先生,可这都大半年了,警察局查到什么了?这个人能帮人报仇就能找到那个仇人,只是我听说这人要价是非常高的。我没有那么多钱,想请长官帮忙,只当是借给我,报了仇之后我会老家把田都卖掉,一定能还上这笔钱。” 霍中梁眉头紧皱:“伯母,钱的事好说,帮兄弟报仇我霍某人义不容辞,只是这事怎么听着不靠谱呢,是谁告诉您有这么个人,这人是男是女,我总担心是个骗子,您被骗子们给盯上了,要合伙骗钱呢。” 穆老太太气恼地将手甩开:“不用你扶我,当我是老不死的,不懂事的?我不能说告诉我的人是谁,因为这个报仇是要签订契约的,签约者保证此后都要对这件事保密,人家看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同病相怜可怜我才告诉我的,那人也是下午去慈恩寺烧香看到那人,才知道那人来了西安。这可是个大好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穆老太太目光炯炯,很是坚定,“这样把,我还有些祖传的首饰,本来是打算给青儿媳妇的,青儿成婚这么多年,我是第一次从老家过来,还没来及的给就出了这些事,我想那些当铺最是会趁火打劫,这样,我把首饰押在你这里,你借钱给我。” 霍中梁觉得问题很棘手,若是出钱帮穆参谋报仇那自然是没问题,就怕穆老太太报仇心切被坏人盯上,最后人财两空,可怎么养老啊。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打击老太太的情绪,便低声安慰道:“若是真有这样的事,能帮穆兄一家报仇,这钱我来出,不过我想,伯母毕竟年纪大了,还得保重身体,不如我陪伯母去见那人如何?” 穆老太太看着他,点点头说:“哦,你是怕我年老昏聩被人骗了?” “不敢不敢,伯母,穆兄不在了,我霍某人就得替他担起照顾您的责任。”“那好,我明天就进城去见那奇人,你陪我去便是了,不过,霍长官,若是见了那人,你可不能说什么德先生赛先生,我怕把人家惹恼了,就不帮我了。” 霍中梁摸摸下巴嘿嘿一笑:“放心吧。” 心里却想,若真是江湖骗子,谁有耐心和他啰嗦那么多废话,直接按住绑起来就是。 第十五章 再次相见 一辆黑色奥斯丁在西京招待所门口停下,车上走下来一个黄呢子军装笔挺,黑皮靴锃亮的军人,接着他打开后面车门,扶着一个老夫人下了车。 老夫人抬头看看这宾馆的,点头说:“果然是高人,住这么高级的地方。” 叶限此刻已经吃完了早餐,化过妆,正在算计要去哪里游玩,忽然床头的电话响起,前台的服务人员说有人要见她。 会是谁?叶限眼光一闪,忽然想到昨天在大慈恩寺看到的陈三老先生,上次帮他女儿陈莹报仇后,听说老先生变卖了全部财产,去寺院做了居士,想不到竟然在这遇到。当时自己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从他身边径直走过去,走出去很远,召南说:“那陈三站在路上一直在念佛呢,怕是为你祈祷呢。” 叶限笑道:“难为他一片好心只是我是不信神佛,只信自己的。” 现在一想,自己在本城并没有熟人,难道是那陈三又找上门来了? 穆老太太站在大堂,看到楼梯上款款走下一个年轻女子。她听陈三说那叶小姐是个年轻姑娘,当即就断定这下来的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叶小姐,因为神奇人物一定就是如此。 她太夺目了,一身墨绿色的丝绒旗袍,颜色本有些老气,可穿在她身上只剩下端庄大方的气质,她的脸是那么白,透明的一般,嘴唇鲜嫩欲滴,微微抿着,像是有无限情意,腰身轻摆如同灞桥两边的柔嫩杨柳,老太太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这样风华的女子,怎么可能是骗子。 她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对劲,便转头看过去,却见霍中梁眼神呆滞,嘴巴微张,傻乎乎地盯着楼梯看。 穆老太太摇头叹息一声:“霍长官,霍长官!” 她低声招呼着。 霍中梁眼中此刻怕是飞出无数的粉红小星星,目眩神迷,穆老太太打断他的遐思绮念,他急忙下意识地伸手去抹嘴角:担心那里会不由自主流出口水来。 人的想法是很有意思的,当你喜欢一个人,便会觉得此人无处不美,每个动作都叫人心旷神怡,特别是在她仪态万方居高临下一步步走下来,那一刻恨不能匍匐在女神脚下。霍中梁偷偷地掐了自己一把,心里念叨着:瞧你那点揍性,真是当兵整三年母猪变貂蝉。忽然间又想,叶小姐怎么可能是母猪?那就算是母猪也是一只大眼睛双眼皮腰肢纤细红嘴唇儿的绝色母猪,搂上去纤秾合度手感一定极好极好。 请原谅,到了霍中梁这个年纪,投笔从戎,在军营中厮混十余年,看女人第一眼就是性吸引力,当然,昨天言语试探中忍不住掉了回书袋,又发现这位叶小姐也是冰雪聪明、言谈甚欢,只是楚王有点勾搭意思,神女却没暧昧情怀,只能白白地看着美人一步步走远,今天一大早忽然在西京招待所遇到,怎不叫人神魂颠倒,颠倒神魂? 待叶限走到面前,霍中梁还有点神游八方的样子,眼神迷离。 叶限嫣然一笑:“霍长官,真巧,又见面了。” 霍中梁如梦初醒:“巧,巧,真有缘。” 穆老太太则正色问:“叶小姐,我是来签约的。” “哦,是陈三告诉你的?” 穆老太太愣了一下:“我本不该承认,可是……” “没什么,陈三那老家伙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不差这几天功夫,你随我来吧,咱们到一边详谈。” 她转身扭着腰肢往大堂一边的沙发处走去。 霍中梁盯着她的背影,她的腰很细,臀部丰满,从后面看,曲线玲珑,走路又格外的轻盈柔软,有性感的张力又不失中国传统的含蓄。叶限走了几步,觉得自己在上刑:怎么盯着看那么久,你知道老娘要走出这么曼妙身姿有多难,快看快看! 叶限坐下,伸手请穆老太太坐下,霍中梁不待人问,直接坐到叶限身边,很得意地拍拍自己的黄呢子军装:“怎么样,不是棉花包了吧。” “嗯,这样看年轻多了。” 霍中梁嘿嘿一笑:“知道这招待所住的非富即贵,特意把好衣服找出来。” 一声轻笑,透出几分轻蔑。霍中梁抬头看去,是叶小姐的那位同伴。 召南大步流星走过来,装出很意外的样子:“咦,这西安城好罗曼蒂克,霍长官一大早就追过来了?” 霍中梁看看穆老太太,脸上有些尴尬。 穆老太太没接茬,自顾说道:“叶小姐,半年前,我儿子一家五口被人杀害了,警察局至今都没给个说法。” “令郎是军人?”叶限看了霍中梁一眼问道。 在霍中梁看来,这眼神充满了深情,眼波流转又妩媚异常,他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 “穆青是我的参谋,读军校时是我学长。”霍中梁解释道。 “这件事,霍长官比我清楚,还是霍长官叫人去报信,我才从老家赶过来的,霍长官,麻烦你讲一下事情经过吧,我现在最怕想起这件事,一说起来心里都发紧。” 穆老太太请求道。 “事情是这样的。” 霍中梁开始讲述穆青一家遇害的事情。 穆青是霍中梁的参谋,虽然只挂着参谋衔,和霍中梁的关系却是极好,两人在军校时就是好友。 案发是在今年的五月份,天已经暖和了。灞桥两岸杨柳依依,春意盎然。 这天训练时候,霍中梁发现穆青还没来,就有点不高兴,因为他虽然是参谋,可是从缺席一场训练,对自己要求很严格。 “你去穆参谋家把人叫来。” 霍中梁叫陈柱子开车去找人。 陈柱子出去一会,就见吉普车晃荡着回来,他跳下车失魂落魄:“老大,出事了!出事了,穆参谋全家,全家都被杀了!” “穆太太是南方人,在营区住不惯,穆青就在外租房住,他租的是个二层楼,我进去时看到他就躺在楼下的客厅,军装脱了一个袖子,看着像是进门正换衣服时候被人袭击头部,地上都是花瓶碎片,哦,他家客厅摆着和瓷花瓶的,他被人击倒在地,胸口中了五刀,刀刀致命,凶手下手是非常狠的。顺着楼梯走上去,有三间卧室,穆家三个孩子,大女儿八岁,自己住一间,两个双胞胎儿子五岁,睡一间。大女儿是被人掐死的,光着身体,还被人……”霍中梁说到这里,看了穆老太太一眼,叹口气。 “大女儿是被掐死的,没有挣扎,可能是打晕后掐死。两个儿子被刀子扎死,刀子用力过大,扎入褥子里。穆太太倒在走廊,也是被人掐死,有挣扎厮打的痕迹,墙上有几点血迹,穆太太身上并没有伤口,估计是凶手的血,因为她长指甲里有血,像是和凶手厮打后留下来的。” 霍中梁说完,才皮包里拿出一个本子:“这是警方的调查档案。” 叶限点点头:“那穆老太太的意思是……” “报仇,我要报仇。”老太太目光坚定,神情扭曲,显然,听到霍中梁简单的案情描述,她已经濒临崩溃。 第十六章 好人难做 “那好,穆太太,请先随我上楼。”叶限起身,霍中梁也自然而然地跟着,召南伸手拦住他道:“不好意思,霍先生,我们的规矩只能单独面见签约人,外人不能在场。” 霍中梁惊讶地问:“啊?我是外人?” 叶限回头嫣然一笑,眼波荡漾:“难道你还是内人那?” 这声音娇媚入骨,霍中梁心神荡漾忍不住连连点头:“不是,不是。” 叶限带着穆老太太上楼,霍中梁想扯脖子喊:“总有一天我会和你成为自己人的。” 但考虑到穆老太太现在的心情,念在他同穆青的友情,现在可不是和女人套瓷儿的时候,霍中梁最终还是忍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限的背影,喉头蠕动几下,将口水咽下去。 “穆太太,陈三应该对你讲过我这里签约的规矩。” “是,要灵魂,也要很多的钱。” “那么你现在有多少钱呢?” “十根金条。” “呵呵,这可是五条人命!过去签约一条命就不止这个价了。” 穆老太太沉思一会,又从手腕上撸下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叶小姐,这镯子,你看能不能值得一点钱。” 叶限开古董店,也是见过好东西的人,接过来拉开床头的台灯,对着那灯光仔细看了好一会,点点头说:“真不错,这么好的翠,可以值五根金条了。” “你看这些够不够?” 叶限想了想,笑了一下:“那个霍长官,和令郎只是上下级关系?” “是,和我家青儿当年在军校就认识。” “不知他肯不肯将灵魂交出来。” 叶限意味深长地说。 穆老太太一愣:“这怎么可能?他只是一个朋友,不可连累人家啊。” “穆太太,他们这些当兵的,每天枪林弹雨,什么架势没见过,也许根本就百无禁忌呢,再说,我要人的灵魂,也不是事情结束马上就叫人死,只要签约人活着,灵魂就收不走,若是死了,灵魂自然也就脱离肉体,这笔生意多么划算啊。” “愿意愿意,我愿意。”穆老太太下来一问,霍中梁忙不迭地答应。 “霍长官,你还记得来之前你一再嘱咐我的事情吗?” 穆老太太拉着霍中梁来到角落,低声说道。 “嘱咐?什么?” 霍中梁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叶限的眼睛,他急忙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小白牙,无声地说:“我愿意。”叶限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召南冷冷地哼了一声:“真是色令智昏,现在这情况,你就是要他的脑袋也会毫不犹豫地奉上。” 叶限则摇头:“不会,你也太小看他了,此人心里明白着呢,他是觉得交出灵魂这样的事情根本不靠谱,你看现在要他多交几根金条他跳不跳脚。” 召南哑然失笑:“为何你喜欢的人都是这种有算计的?就没有一个爱得无怨无悔,甚至甘心将命给你?” “呸,这等傻子我可不敢要,我就喜欢心怀鬼胎的聪明人,那种爱的死去活来的,粘上就甩不掉,将来我要是不喜欢了可怎办呀?” 召南扶额:“还没开始就想到结束,佩服佩服。” “彼此彼此。” “我和你不同,我若有一天真的喜欢一个人,就是把命给她也是心甘情愿,心里欢喜的,她若不喜欢我,我就是默默守候一辈子、几辈子也甘之若饴。” 叶限伸手去摸召南额头:“没事吧?这都烧糊涂了开始说胡话了?” 召南躲开她的手,哈哈大笑:“逗你玩呢,我怎么可能这么傻?你还真信啊,哈哈。” 霍中梁在远处见那俩人相谈甚欢,肠子都跟着扭了几个八字,牵的心口闷闷地疼。就听穆老太太说:“来之前你一再叮嘱我,万万不可叫人骗了。怎么现在见到了叶小姐,你就不担心了呢?” “啊?”霍中梁愣了一下,拍了一下脑门,微笑道,“她要是再多要十根八根金条,那我是一定要说道说道的,不要钱,只要什么灵魂,给她咯,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兵扛枪,枪炮无眼,命都不要了魂有个屁用啊。”说完又觉得自己不小心爆粗,急忙解释道,“呵呵,穆伯母,您别在乎,我们这些人,军营里混几年,书生秀才也成傻丘八了,说话嘴里没个把门的。” “我理解,青儿就是平时太斯文了些,连他老婆都嫌弃他不够有男子气概。” “不会吧,我可从没听穆兄提起过这些事,他们夫妻一直和和美美的啊。” “他当然不会和你说,因为婉莹经常说你更像个男人,青儿心里很是苦恼。” 穆老太太看着霍中梁,目光很有点深意。 霍中梁大惊,忽然想到穆青出事后穆老太太三天两头来找自己,难道是因为有别的想法。 “穆伯母,我真不知道还有这事,而且我很少能看到嫂子,她怎么能在穆兄面前夸我呢?” “之前我也怀疑过你,但后来又想,她再如何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你有着大好前途,不会为了一个残花败柳的妇人去撬同僚的墙角,昨天你又主动拿出金条来帮我,我这才打消了对你的怀疑。” 穆老太太凄然一笑:“人都没了,我也不该说这些事,既然你诚心愿意奉献出灵魂,我就代青儿全家谢谢你。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霍长官,有些事丑话必须说在前面。” “啊,您说。” “叶小姐说了,这契约是会反噬的。如果是凶手、仇人签订了契约,奉献出灵魂,那一旦真相大白,反噬会非常可怕。比你想象的任何一种死亡方式都吓人,很有可能还会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甚至会连累家人,霍长官,你可要想好了。” 霍中梁强忍着怒火,拍着胸脯道:“穆伯母你放心,我霍某人问心无愧。” 霍中梁在羊皮纸上签好名字,按下了血手印。 叶限看完,点点头:“好了,契约生效,霍长官你的灵魂,将来是我的。” 霍中梁眨眨眼睛:“荣幸之至。” 穆老太太则叹息一声:“叶小姐,方才我问过了,霍长官应该不是害我儿子全家的凶手。” 霍中梁看向叶限,发现后者眼光澄明,并没有特别的表情,这才松口气,心里暗叹好人难做啊。 第十七章 你更可怕 穆家租住的二层小楼是个独门独院,门楼是古典形式,外面清一色的青砖,沿着围墙一圈还种着竹子,竹子年头不是很久,细细地长着,风吹过来飒飒作响。 一个小兵拎着钥匙,哗啦啦打开了门锁,霍中梁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叶限先走了进去,霍中梁刚要跟上,召南却急忙一闪身,挤在他前面进去了。身后的小兵轻声笑了一下,霍中梁冷冷的目光一扫,小兵捂住嘴巴,眼光飘向天空,彷佛在说你随意,我什么都没看到。 霍中梁忽然回手一巴掌拍到小兵的脑袋上:“愣着干嘛,过去开门啊。” 对,小兵这才想起,里面的屋门还没打开呢。 他嘴里嘟囔着:“都着什么急啊,门没开能进去吗?” 霍中梁还不解恨,从后面又给他一脚,小兵哎呦一声,叶限问:“出了何事?” 霍中梁打着哈哈:“没事,没事,臭小子崴了脚,都忘记给你们开门了。” 说着,从那小兵手里一把抢过钥匙,大步流星两步跨到人前,站在二层小楼的屋门口,大手摇晃了一下钥匙,得意地瞟了召南一眼。召南心里暗笑伸手做个请的姿势,意思是你行,你开门。 霍中梁本想嘿嘿一笑,气气召南,后来一想不妥,这可是好友一家遇难的地方,自己笑出来那成什么了?于是他绷着脸,打开门,召南抬腿就要进,霍中梁伸手拦住他,接着另一只手做个请的姿势:“叶小姐,你先请。” 叶限刚走进去,召南嘿嘿冷笑两声:“这房子死了五个人,可是凶宅,你让一位小姐先进去……” 霍中梁拍了自己后脑勺一下:是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大厅里的窗帘都拉着,厚厚的窗帘将外面的灿烂阳光挡在外面,整个房间显得很阴森,霍中梁指着沙发附近说:“当初穆青就是趴在这里,地上是花瓶碎片。” 叶限点点头,来之前她已经研究完警方的调查记录,心里对案发现场有了大致了解。霍中梁走到窗户旁,刚要伸手去拉窗帘,叶限喊道:“别拉开,穆家人也许还有人就在这里。” 霍中梁一愣,环视四周,忽然明白过来叶限的意思,心里很不以为然:叶小姐看着哪里都好,就是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封建糟粕,说的神叨叨的。将来若是能在一起,一定要把她这点毛病改过来。 叶限在沙发附近转了一圈,接着俯身仔细地看着地毯。 霍中梁一眼认出,她看的地方正是穆青躺的地方,纹丝不差,虽然他刚给叶限指过那里,但只是大概一指,可是现在叶限却一点不差地蹲在那处,霍中梁后背有点发凉,他不住提醒自己:没事的,没事,都是巧合。 叶限看完这里,又缓缓走到楼梯上。 屋子里很暗,她优美的腰身微微扭着,一点点顺着楼梯往上走。 背景一片黯淡,只有她淡绿色的身影,像是要融入那无尽的黑暗里。 霍中梁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恐慌,他叫了一声:“叶小姐。” 叶限转过身,冲他微微一笑:“怎么了?” 这笑容可真美啊,霍中梁心神荡漾,咽下一口屠魔:“等我上去。” 他咚咚咚几步跑上楼梯,跟着叶限一起上楼。 召南站在楼梯下摇摇头,嘴一撇:“马屁精。” 走上二楼走廊,尽头是一扇窗子,也挂着厚厚窗帘,看来这里保持着案发时的一切情景,霍中梁指着走廊四壁说道:“我那天来这就是这样,所有的窗帘都拉着,屋子里黑洞洞的,看着瘆人。” 叶限问:“霍长官过去夜间可来过这里?也都是拉着窗帘的?” 霍中梁想了想:“过去晚上开车来过,我记得灯火通明,从窗户能看到里面孩子跑来跑去,并没有拉上窗帘,也许是因为那天是老穆请客?所以没有拉窗帘?” 叶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也许吧。” 叶限在墙壁处站住了,霍中梁说:“穆太太当时是倒在这里的。” “是,我看出来了。” 叶限摸了一下墙壁,那上面还有几个褐色的小点。叶限用长指甲轻轻抠下那小点子,放在鼻子下闻了一下:“是血,应该是凶手的血。” “对,穆太太看着没有伤口,她指甲里都是血丝,可能挠到凶手了。” 叶限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房间里的磁场和空气流动。 那个女人,那个死去的女人的形象就映在这墙壁上,她大张着嘴巴,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像是要说什么,可是什么都说不出,双手向前伸着,想要抓住什么。 霍中梁发现叶限肩膀微微颤动,便伸手按住她肩头,在她耳边低声问:“叶小姐,你怎么了?” 他今天穿的也像是个棉花包,一身布军装,胶皮鞋子,还打着绑腿,是早上刚从练兵场上下来,没有昨天黄呢子军装那么神气,身上还有灰尘和汗水的气味。叶限深深地吸口气,心里想,臭男人臭男人,果然够臭的,只是为什么又觉得那么好闻呢。这也许就是男性荷尔蒙发挥出来的气味,充满了雄性动物的蓬勃生机,以及浓郁的性吸引力,他在她耳边说话,热气喷在她小巧的耳垂上,叶限忍不住身子微微往后一靠,正好依靠着他宽阔的肩膀,那里结实极了,想来憋口气,一定都是小耗子一样的肌肉疙瘩,不知摸上去的手感…… 挺!盯着墙壁上那女子影像,叶限强迫自己停下来,不要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却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充满了娇滴滴的诱惑:“穆太太并没有走远。就在这里呢,只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好像很悲惨的样子,嘴巴张那么大要对我说什么呢?” 霍中梁肩头是温香软玉,可他忽然间觉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握住叶限的小手:“叶小姐,我可是当兵的,我是不信这些……” 话没说完,叶限忽然扭了一下脖子,她的头本来靠着他的肩膀,这么一扭动,脑门蹭着他铁青的下巴,能感觉到那里碎碎的胡子茬,他和她都是心里一紧,呼吸都跟着粗重起来。 “你不信,那你怕什么呢?” 霍中梁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是怕鬼,我是怕你。” “我比鬼可怕?” 叶限娇笑。 “是,我枪林弹雨鬼门关打过几个来回,都没有在你身边紧张,离得越近越紧张,你说你可不可怕。”霍中梁抹了一下脑门,湿乎乎的,有汗水冒出。 “嗨嗨。”楼梯口传来召南的干咳声,“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第十八章 秘密情人(一) 召南出现在楼梯口,看到对面的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你看我我看你,有点大眼瞪小眼的意思。 “你们俩这是做什么呢?” 召南投去审视的目光。叶限指着墙壁,召南看了一眼,目光闪动:“穆太太?”叶限点点头:“是,很奇怪吧,真的没有走但却只是一个被束缚的影子,什么都不能说。” 霍中梁后背又开始发寒,他是不信什么鬼神之类的,当兵的人,枪林弹雨杀出来的,自己枪口下死了多少人都不知道,什么鬼啊,向来呲之以鼻。 但也许是重色?在知道叶限可能是个神棍,或者说有些神叨叨的之后,他又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女人嘛,就要大惊小怪神经兮兮一点才可爱,都那么睿智聪明,力拔山兮的,哪里还需要他这样的男人? 这样一想,霍中梁不觉得叶限荒诞,只认为召南这样看着人模人样的男人竟然也这么神经八卦,实在是太那个了。 因此他看向召南的眼神也就越发充满了轻蔑和不屑。这情绪变化反应在眼神里,在召南看来这姓霍的果然用心不良,和叶限躲在楼上嘀嘀咕咕的不知都做了什么,看向霍中梁的眼神也更加不善。 叶限还蹲在走廊,仔细观察着穆太太躺着的地方,浑然不觉头顶上方四条视线你来我往,如同高手过招。 楼上三间卧室,女孩房间是小公主床,看得出穆青夫妻很爱这个女儿,孩子的鸭绒枕头和被子都是粉红色的,可惜现在只剩下这些被褥,孤零零地被推到一边,应该是警察勘察现场时弄的。 女孩子是被掐死的,床上没有血迹。 叶限指着床铺忽然问:“确定女孩子被侮辱了?现场有****?” 霍中梁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点点头,又低声嗯了一声,后来又觉得不对啊,自己这表现简直像个雏儿,丢脸死了,便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说:“我进来时,孩子身上没有穿衣服,粉色的小裙子团一团,扔在地上上面有……那东西。”他挺了挺胸脯,最后却还是在最后一刻用那种东西代替那个词。 叶限点点头:“这凶手真是丧心病狂,我看警方调查记录写的孩子表情很平静。” “是,没有挣扎,我也觉得奇怪。如果一个成年人对那么小的孩子做这种事,孩子怎么可能没有挣扎呢?” “也许那时孩子已经死了。”叶限低声说道。 霍中梁浑身一震:“不会吧,什么人会这么变态?” “自然是一个毫无人性的人。我觉得很奇怪,看照片穆太太长得很美,为何凶手对这样一个美貌女子秋毫无犯,却去侵犯一个小女孩,这不符合常理。” 叶限的目光从召南和霍中梁身上划过,正色问道:“你们两位都是健康的正常男子,武力也绝对没问题,你们说实话,在你们眼中霍太太和一个八岁小孩谁更有吸引力。” “当然是穆太太。”召南摸了一下堆在床铺一角的被子,叹口气,“也许凶手对穆太太全无兴趣。” “对一个美貌女子全无兴趣,可是在侵犯小女孩时候凶手****了,他是个功能正常的男人。” 听叶限说到那俩字,霍中梁惊讶地嘴巴张得老大:天啊,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怎么什么词儿都能当着两个大老爷们的面肆无忌惮地说出来。 叶限看出他面色尴尬,笑了一下,眉眼间丝毫不见漂亮的女人的媚态,而是多了几分知性味道。 “我工作时说话是很直接的。也许我的工作在你或者大多数人眼中很神秘,也很不屑。” 霍中梁急忙解释:“没有没有,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过我尊重别人的信仰,就算只是起到精神安慰的作用。” 召南忽然笑了一下。霍中梁这才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一时间搓着大手,不知该说什么。 叶限打破了尴尬气氛指着门口说:“走吧,去双胞胎房间看看。” 双胞胎的房间有两张一模一样的小床,霍中梁指着床说:“穆太太是沪城人,读过教会女中的,生活上洋派有些,一般人家这么点的孩子都是和父母睡的。” 叶限眉毛一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穆参谋有没有留宿在军营的习惯?” “他过去总回家,不过自从双胞胎儿子出生了,在军营时间就长了,他说家里三个小孩,一起吵闹起来能惊天动地,实在烦躁。” “那这样情况,家里应该请佣人帮忙带孩子的啊?” 叶限这才想起,穆家并没有佣人房。 “是请过,不过穆太太是大小姐出身,南方人生活习惯和本地贫苦妇人差距太大,她又有些爱干净,来来去去几个佣人都不满意,后来索性自己带孩子,她过去又喜欢跳舞逛街,现在是专心带孩子做家庭主妇。” “不,我看她尸体照片,她的头发是最流行的发型,就连指甲都精心保养过,穿的睡衣也是进口的美国真丝睡裙,穆太太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黄脸婆。她喜欢打扮,生活精致,并没有因为忙于照顾孩子疏忽了自己保养护理,这个女人还是很能干的。” 叶限低头去看床铺上的刀痕,伸手又摸了一下,叹息一声:“可怜的孩子,身体都被刺穿了,一定很疼,怪不得穆太太满脸悲伤。目睹亲生儿子被这样杀死,没有一个母亲能无动于衷吧?” 霍中梁则在想,叶小姐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凶手为何对穆太太没有兴趣,穆太太不是普通的家庭主妇?这些都和案子有关吗? 三个人从双胞胎的卧室走出来,叶限看着走廊墙壁,盯着穆太太的影子,像是自言自语:“正常健康的男子是不会对穆太太这样的尤物毫不动心的,凶手能不动心,还能在厮打时毫不犹豫的掐死她,我想最大的可能是穆太太的容貌,或者说身体,对凶手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奇怪的是这凶手却是个正常的,连对小女孩都能有****的人。” 叶限和召南都看到,墙壁上的穆太太神情变了,眼中的悲哀被惊慌失措代替。 叶限微微一笑,看来自己猜对了。 “能熟悉穆太太的容貌和身体的人,除了穆先生那就只能是穆太太的秘密情人。” 墙壁上的影子低下头去,召南忍不住叹口气:“这又是何苦,到头来被情人杀了全家。” “老房子着火,是很可怕的。”叶限看着墙上人影变化,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仔细想,要照顾三个儿女,丈夫又因为心烦懒得回家,一切都靠她一个人,还想过的体面精致,穆太太也是很不容易啊,只是,她是在哪里遇到那个情人的呢?” 第十九章 秘密情人(二) 一个每天忙着照顾三个孩子的母亲,平时会在什么时间和人约会呢? 霍中梁想到这个问题,耸耸肩。 他心里颇为不屑。他实在不能理解:穆青虽然只是个参谋,但是他有能力有学识,升官是迟早的事,况且人又长的温文尔雅,是名儒将,穆太太有什么理由想不开出轨呢? 一想到可能是这个女人出轨害了穆青,他脸色瞬间就变了,像是在憋着怒气,一旦知道凶手是谁就会狂暴的发作。叶限相信,有天这个凶手被找出来站在他面前,他会如同一只狂暴的狮子,将对方撕成碎片。 叶限顾不得霍中梁的心情,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忽然眼睛一亮,看向召南道:“看看穆太太的衣服首饰和收藏。” 召南心领神会,点头说:“不错,这些细枝末节最能找出穆太太的生活轨迹。” 穆太太的衣帽间在楼下,是由楼梯下那一个小斜间改造的。打开门进去,一屋子满满当当都是穆太太的衣服鞋子,还有手提袋围巾等等零碎。 叶限心道,这和沪城的时髦小姐并无区别,看来穆太太生活的相当滋润。叶限随手摘下几件旗袍,一件件仔细检查,都是手工制作的旗袍和洋装,手工很是考究。有的裙子没有穿过,里面还订一个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裁缝店的名字:云想衣裳时装店。叶限翻了一阵,从一件长裙上小心地卸下纸条,扬了扬说:“一个三十来岁女人的品味爱好是很统一的,我看了好几件旗袍裙子,感觉手工上都很有相似之处。这里是服装店的名字,我们需要去拜访一下这家店。” 霍中梁不解:“为什么要去时装店,你不是在调查穆家灭门吗?和做衣服的有什么关系?” “一个三十来岁,三个孩子的母亲,最常去的地方会是哪里?”叶限问。 召南听出叶限语气里的隐隐怒气,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眼中有隐隐的幸灾乐祸。 “我哪知道,娘们家家的事情。”霍中梁说完,立马意识到说娘们容易伤害到叶限,急忙去看叶限的表情,发现后者没有什么不同神色。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却不知,自己这点小心思都落在叶限眼里,叶限心想,此人粗鲁还有些大男子主义,不过看表现是属于可以改造成功的类型,毕竟还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这种太太的交往圈子,不外乎是菜市场、杂货店、服装店、百货公司和孩子的学校。三个孩子还没有读书,学校是没关系的。再说菜市场,卖菜的多半是苦哈哈的农民,再加上里面各种奇怪气味,没有人想去那里找浪漫。从巷子拐进来时我就注意到路口有家杂货店,我们车子从杂货店门口经过,我看到秃头老板在翻晒瓜子,这样的男人,是没有本钱勾引有钱太太的,剩下的就只能是服装店和百货公司。”叶限说到这,看向霍中梁,后者恍然大悟:“哦,这里这么多都是衣服,所以你认为服装店的最有嫌疑。” “对,穆太太的衣服太多了,旗袍裙子很多都是一个类型的,还有一些连店里的纸条都没有撤,我总觉得时髦女人没有必要收这么多同款,理由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在乎的不是那店的衣服,而是人。” 霍中梁忍不住赞叹:“对啊,叶小姐你想的非常对,警察局为什么就想不到这一点?” “因为他们是草包,我是聪明人。”叶限笑了一下,拎着一条裙子自顾走出衣帽间,顺着楼梯来到二楼。 “穆太太,我猜害你的凶手是你的情人,还是服装店的人,你们全家只有你孤零零被束缚在这,应该是有一定原因的吧?”叶限对着墙壁,像是自言自语。 随后跟上来的霍中梁看着叶限的表情,浑身汗毛竖起。 忽然他身后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那女人流泪了。” 召南不知何时从他身后冒出来,看着霍中梁诡异地一笑。 霍中梁脸色一下子白了:“你是说穆太太?你们都能看到她?” 问完,他又强自镇定心神:“可是,为什么你们不问问她,到底是谁要了他们一家的命?” “她内心有愧,什么都说不出。”召南冷冷地看着他,霍中梁浑身如被冰雪,“你们真的都看到了……” “我和她,不是普通的人,霍长官,有些话不需要我多说,你应该明白。” 应该明白什么?明白就不要去肖想叶限了?大家路子不同,不是一类人? 霍中梁来不及都想,因为他看到叶限走过来:“我要去云想衣裳,不过,霍长官,你不能去,我怕那的人认出你。” 云想衣裳服装店在南门外,古色古香的青砖建筑,一流木头门扇,上面雕花,看着很有点古意。 叶限走进去,一个相貌清秀的小伙计就迎上来:“小姐是来做……” “我要做旗袍,你们这手艺最好的师傅是谁?叫过来。” “呵呵,白师傅家里有事,昨天回家去了,这是我们的招牌师傅,不过我们店其他的师傅手艺也不差,小姐可以试试。” 小伙计陪着笑脸。叶限看看这个小伙计,十六七岁的样子,很伶俐的一个少年,她迅速判断,这不会是穆太太喜欢的对象。穆老太太说,穆太太背后嫌弃丈夫太过文弱,对霍中梁这样的人倒是颇为欣赏,因此她断定,穆太太偏爱的男子应该是颇有男子气概的。 她喊了一声:“召南,把东西拿过来。”跟在后面打扮成跟班的召南托着个纸盒子走过来。叶限示意小伙计跟着她到一边坐下,这才打开盒子道:“我要做和这件差不多,但是一定要比这件好看的裙子!” 盒子里面正是穆太太那天服装店名字还没来得及卸下的裙子。 伙计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说:“这像是白师傅的手艺,只是白师傅昨天回家去了啊。” “白师傅?难道是灞桥白家镇的人?”叶限随口一问。 “对啊,对啊小姐认识白师傅?” 旁边站着的召南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这才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呢。竟然是白家镇的人,这次要看看,礼义廉耻几千年道德文化传家的白族长面对家族败类该如何处置。 “白师傅可是高大魁梧,很有男子气概的?”叶限接着问。 昨天,她拎着衣服上了二楼,就看到那墙上的影子开始流泪,叶限断定,鬼就藏在这服装店的衣服里。 “是啊,白师傅相貌堂堂,很受太太小姐们欢迎。”伙计说完忽然意识到味道不对,急忙解释,“哎,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二十章 回门(一) “小兄弟,那你是什么意思啦?”叶限娇笑着,还忸怩作态掏出真丝帕子,挡着嘴。她观察过,那些娇滴滴的小姐太太都是这样笑的。 果然,那小伙计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脸红红的,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叶限心道,小样的,老娘一把年纪还拿捏不住你一个小青瓜蛋? 她看看四周并没有别的客人,探身低声问:“我也想认识下白师傅,他叫什么?” “白清秀。”小伙计说完,有点酸溜溜地说,“别看名字青山绿水的,可爷们了,我们老板都说,他不该来做裁缝,应该去当兵,一定能当大官。” “放心吧小兄弟,你才多大啊,等你到了那岁数绝对比他还威风.“ 叶限离开前扔下这么一句话。 小伙计傻乎乎地摸摸自己的脸,接着掐了一把胳膊:“也能和他那样,一身疙瘩肉吗?” 从南门到灞桥,路可不近,没等召南使用能力,就看到南门口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的奥斯汀,一个军装男子靠着车门沾着,手里还捏着一只粗大的雪茄。 召南讽刺:“呦,霍长官这是鸟枪换炮了?怎么不开你那破吉普啊。” 霍中梁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讽刺,笑呵呵地说:“你当我傻啊,陪漂亮小姐出门那必须开好车啊,别当我霍中梁真是穷光蛋,好东西咱也是有的。” 叶限扭着腰肢走到他面前,眼波一扫,让霍中梁当即酥了半边身子。 却见叶限忽然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霍中梁以为要讲机密的案情,便满脸严肃凑过去,叶限忽然冲着他耳朵眼吹了一口气,用极小的声音问:“所以,你是鸟枪还是大炮?” 召南竖着耳朵,却还是没听清叶限说的是什么。只看到霍中梁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接着回了一句:“你猜。” 这俩人打的什么哑谜? 霍中梁努力镇定心神,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倒车镜,召南坐在他旁边,发现他心猿意马,提醒道:“好好开车。” “没事,我老司机了,伤不到自己。” “我怕你伤到别人。” 霍中梁偷偷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心还是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他急忙又看了倒车镜一眼,发现叶限正朝他一笑。霍中梁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按着自己胸口,安抚那颗狂躁的心。 召南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一副你们俩之间的鬼把戏我都心知肚明的样子。霍中梁只好努力找话题:“我们现在去哪?” “灞桥白家镇。” 霍中梁愣了一下:“莫非那个做衣服的裁缝是白家镇的人?” “对,那人叫白清秀,听说是家里有事,昨天回家去了,我倒要看看,白家到底是怎么管教子女的,不是号称几千年家风吗?” 从南门到灞桥,路是很远的,车子从城门开出去,一路向东,路两边是平坦的田地,玉米在地里隐隐现出点黄色。这边都是六月收了麦子点上玉米,十月左右再收玉米的,现在是九月,绵延的青纱帐渐渐显现出丰收的金黄色。车子在路上疾驰,虽然这里是西安城郊,可附近的老人小孩也是很少看到小汽车,不少小孩从田埂冲出来看,冲着一路冒烟带起大片尘土的汽车又喊又叫。 叶限往车座后背一靠,半眯着眼睛说:“活着真好,还能听听大人喊孩子叫,有时候会觉得烦躁要死,可要是真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召南点点头:“不错,不管人生多么漫长,活着都是最好的。” 这俩人的话老气横秋的,却成功地勾起霍中梁内心的愤怒,想到穆家那三个惨死的孩子,他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那白清秀据说名字虽然取得清秀,实际是个高大的壮汉子,是能将穆家孩子一刀扎透的。” 叶限看到他忽然间绷紧了肩膀,便解释道。 “可恨。”霍中梁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显然内心已经愤恨不已。 车子过了灞桥,桥口有站岗的士兵认出自己长官的车子,挥动双手示意。 车子在士兵面前嘎然停下,霍中梁探出头:“去叫人,叫一个排,去白家镇。” 士兵微微一愣:“啊?柱子媳妇回门还要这么大张旗鼓啊。” 霍中梁拍了一下脑袋,对,早上出门时候看到柱子,说今天带新媳妇回门的。 叶限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既然是白妮回门,我们怎么也算是半个媒人,应该去喝上一杯啊。” 白家镇的人除了白妮的母亲,本来是无人关注白妮回门的事情。但老族长的儿子却说现在是乱世,有枪有炮的人是惹不起的,既然和人家结亲了,这门亲白家镇以后要都走动才好,也是给镇子找个靠山。 老族长的儿子在城里学裁缝,本来这是被镇子里的人瞧不起的,可是人家自己说学裁缝不是为了给人家做工,是想学到手艺以后自己开店,店一定要开得大,聘任白氏子弟,以后白家人的闲人们也都能有个营生做,不用土里刨食,一棵树上吊死。 镇上的人想想,也是这么回事,纷纷夸赞清秀哥到底是在城里混的,见识比谁都强。 这个谁,自然就将老族长不经意地包括进去,老族长本来因为被霍中梁气的一口气上不来,憋了三天,家里人担心他真被气死了,还把城里的二儿子叫了回来,没想到停了村民们背后的议论,白族长哇地吐出一口血痰,胸口竟然不疼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回门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过来,白家镇的人一看,都羡慕白妮嫁的风光:谁家姑娘回门有这排场? 前面黑色的小轿车开路,后面是绿色的吉普车,车后还紧随着一队骑兵,各个骑着高头大马,领头的胸前绑着碗口大的红花,正是新郎官赵柱子。 柱子看到自己老岳母站在人群中,急忙翻身下了马,喊了一声姨。 旁边有人起哄:“现在还叫姨?该叫啥哩?” 柱子挠挠后脑勺,傻乎乎地又叫了一声:“妈。” 白老太太激动的眼泪掉了下来,她现在都觉得如坠梦中。女儿差点被沉入灞河淹死,转眼间就做了新娘子,幸亏自己这外甥仁义,知道白妮是被人给骗了,要是换个人啊……白老太太喜极而泣,旁边的白清秀劝说着:“十五嫂,现在妹子嫁的好,你该高兴才是。” 白老太擦着眼泪连连点头:“柱子啊,快来见过这是族长家的你舅舅。” 白清秀抱了抱拳:“柱子是吧,我叫白清秀。” 叶限正好下了车,听到白清秀的话,冷眼看过去,看那男子高大英俊,竟然还透出一股豪气,和霍中梁还有几分相似,心里感慨着:穆太太眼光还真不错。 第二十一章 回门(二) 做裁缝的眼睛最毒,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人身高体重三围肩宽胳膊腿长,白清秀正听柱子说这话,抬头一看,眼神就有点发愣:还有这么娇艳的女子。别的女人是漂亮、风骚,这女人是媚!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媚劲,眼睛一扫,就能断定此人身材也是极好的,那露在外面的小脸、纤纤素手,都白的几乎透明,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光身子搂上去一定舒服极了,滑不留手,尤物,真他娘的尤物。 召南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见那白清秀看向叶限的眼神有些发呆,心里发狠:果然狗改不了吃屎,一个色胆包天的人走到哪里都能沾花惹草。 这时霍中梁走过来,挡住白清秀的视线,白清秀在那家老店从伙计干到师傅,还是很有些眼力价的,急忙迎上去道:“这位就是霍长官吧,今天莅临小镇,真是蓬荜生辉啊。” 霍中梁淡淡地回答:“怎么?白族长不欢迎白妮回门?今天可是我们团和白家镇的喜事。”他故意一见面就给白族长下马威。 白清秀急忙赔笑:“哪里,哪里,我父亲年纪大身体不好,昨天就提前叫我回来准备,白妮回门可是我们镇的大日子,哈哈,白妮,来,让小叔叔看看,新郎官是个好小伙,好好过日子。”白清秀知道霍中梁一定在这件事上会故意找点毛病,现在上杆子夸柱子,恭维白妮,你还能挑出什么毛病? 柱子只会嘿嘿傻笑,白妮虽然不能说话,心里可是都明白,满眼喜悦看着柱子,看起来心情很好。 白母见女儿满心欢喜,胸口一块大石头放下,拉着女儿手就要往家走。白清秀则拦道:“嫂子,之前咱们族人有点对不住大侄女,这不,妮子回门了,就由我代表我爹做这个东,在我们家办回门宴。” 原来白清秀昨晚就想好了,这当兵的不能惹,他爹白族长很明显已经得罪了人家霍长官,这得趁着柱子回门找回来。本以为柱子是带着媳妇自己回门,没想到霍长官竟然这么重视这件事,白清秀当即决定,这好事不能送人,一定要拉着霍长官去自己家吃饭。 霍中梁看了叶限一眼,叶限对他点点头,霍中梁便哈哈一笑:“好啊正好要去看看老族长,怎么身体不好,不会是被我霍某人气到了吧,我得去赔个罪。 ” “哈哈哈,霍长官,看您说的,没那事,没那事,过去都翻篇了,咱们不提,现在是一家人,一家人。”白清秀打着哈哈。 一行人拥着霍中梁他们往镇子里走,白家镇的小伙子们还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白母想到前几天还是这些人对女儿要打要杀的,现在又换了一副面孔,眼泪不住地往下滴,又要给霍中梁跪下,感谢霍长官的恩德。 霍中梁大手一挥:“哎,是柱子真心喜欢白妮,感激你将他从小养大。白家妈妈,这才叫好人有好报啊。”他说到好人有好报的时候,还瞟了白清秀一眼,却发现后者正神游八方,目光炯炯盯着叶限。 老族长家住着个很大的四合院,这边白清秀张罗人赶紧置办席面。说来也巧,因为老族长被霍中梁气的要死,抬回去就不行了,家里人急忙准备老族长后事,乡下办红白喜事,都要置办蔬菜肉食在家开伙做饭的,这些都准备好了,老族长担心自己被儿子夺权,吐了一口血痰又活了过来。因此这些蔬菜猪肉就便宜了霍中梁,这边人一进来,白清秀一吆喝,白家的女人们就张罗起来。 乡下办席面都是很有经验的,几个常办席面的人都很能干,过了中午,五个大桌就立了起来,宾主依次落座。霍中梁当然是坐主席,旁边是新女婿柱子,另一边是白清秀,他身旁坐着召南,再往后是叶限。 开席前喝茶的时候,霍中梁介绍了:“这两位是那天救了白妮的人,路过的朋友,今天特意一起来庆祝的。” 召南自己介绍说兄妹二人是做古董生意的,来西安城收古董,没想到正好遇到白妮的事,更想不到还能有今天这个结果,真是可喜可贺。 白清秀急忙敬茶说两位都是仗义之人,我白清秀就佩服这样的朋友。敬茶的时候,他眼睛溜湫瞄着叶限,看那茶杯贴着她圆润饱满的唇,轻轻一抿,顿时神魂荡漾,心里想着,这娇嫩的小嘴要是亲上一亲,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晓得她下面那张小嘴是不是也生的这么销魂。 都说色是刮骨钢刀,这人一旦好色,就无时无刻都想着下半身那点事。叶限来之前和召南商量过,这白清秀做裁缝几年,在城里小姐太太群体里很有点名气,这几年来估计没少揩油吃豆腐,这样的人,刚做了案子,风声鹤唳,必然是这段时间在客户中不敢轻易造次的,指不定憋成什么样呢,只要稍微勾引一下就能上道,果然,这人看来老实一段时间时间,现在看到美人眼睛里嗖嗖嗖冒绿光。 开席之后,先是柱子挨个给大家敬酒,柱子是个聪明人,知道这席其实是为霍中梁开的,敬完一轮酒就不急着喧宾夺主,由白清秀起来敬酒。 白家镇众人看出风向,都纷纷跑到霍中梁和白清秀这里敬酒,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来者不拒,很快酒过三巡,大家都有点醉醺醺。 白清秀坐下,就觉得有人在踩自己的脚。 他低头一看,心里乐开了花,只见一只穿着白皮鞋的正隔着一双腿轻轻地踢自己。 白清秀是深谙偷情奥秘的人,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向霍中梁讲起了白家镇今年的年景。 “今年风调匀顺,庄稼好,就刚才进村那片包谷地,长得好的很,一人多高,进入都看不到人。”他说到这里,很有深意地瞟了一眼。 过了一会,叶限说酒喝的急了,出去散散,便一个人扭着腰肢出去了。 叶限走了一会,白清秀借口去内急,也走了出去。霍中梁看了召南一眼,两人脸上都有隐隐的怒气。 白清秀走进玉米地,看到前面一个撩人的背影,笑着伸手摸过去:“小美人可把我馋死了。” 那女人转过身来,脸色惨白,那五官却是熟悉的。 白清秀大吃一惊浑身发抖:“你……你是谁?” 眼前站着的女人赫然是死去的穆太太,她身上穿着的旗袍还是白清秀一针一线缝制的。 第一章 林中巧遇 一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树林里蹦蹦跳跳地走着。一会弯腰去看草丛里的小青蛙,一会又去抓蜻蜓,她穿着一身花褂子,身上还背着个很大的背包,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独自在森林里行走,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小姑娘走了一会,有点饿了,就坐到找块干净的草地走下,从背包里掏出一把花生,津津有味吃了起来。这孩子吃花生的速度真是惊人,一把花生从一边嘴角塞进去,花生壳从嘴角另一边整齐地出来,简直像一个脱壳机。 小姑娘吃完花生,觉得有点口渴了,站起来往四周望着,想找点水喝。 “吃的可真香啊。”从她背后的大树上传来一声轻笑。 小女孩回头看到大树杈上坐着一个穿红旗袍的美貌女子,小女孩叹口气:“你要小心点,摔下来裙子会撕破的,” 女子小道:“小妹妹,你不担心我掉下去摔倒,竟然担心裙子破掉,这是什么想法。” “因为叶小姐说衣服首饰才是女人的全部,摔一下没什么,反正你又不怕摔。” 小女孩收拾一下自己的背包,背起来挥手说:“再见,我要走了。” “哎,你去哪啊?这荒山野岭的,小姑娘一个人竟然在这里走。”那女人嗖地从树杈上跳下来,脚步轻盈无声无息,她上下打量着小女孩,“这么点的孩子不可能一个人在山里走,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女孩往后退了几步,惊恐地看着她:“我叫墩子,是好人。” “你的原型是什么?” “我……说出来你一定会吃了我。” 墩子小心翼翼。 “哦,这么说你看出我是什么了?” 女人忽然对眼前的女孩子很感兴趣,一个人生活的久了,几百年下来,真是太寂寞了。 “是,我家有个和你一样的,哦,也不一样,气味是一样的。” 女人大怒:“什么气味,哪有气味,我喷了很多香水,很多,你没闻到吗?”女孩吓得急忙摆手:“是,和我家的那个……是一个香味的。” 女人被这孩子逗的格格娇笑,花枝乱颤:“你这孩子,真可爱。”说着就去捏女鲜嫩的小脸,那女孩像是早有防备,一闪身躲了过去。“怎么躲的那么快?” 女子埋怨道。女孩洋洋得意:“我在家练习多了,每次叶小姐想掐我腮帮子,我都能躲开。” “你这孩子真是人小鬼大,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那女人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忽然想到小女孩方才咔嚓咔嚓吃花生的样子,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你是老鼠!” 小女孩气的大叫:“胡说,我是松鼠,才不是老鼠。” 女人哈哈大笑着:“反正都是鼠吗,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你是狐狸,别人叫你狗你乐意吗?” 小女孩粉红的小脸变成深红色,果然很气愤啊。 “那是,当然不愿意,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我叫红玉,是只火狐狸,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真寂寞啊,小松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墩子。”小女孩晃着脑袋,可爱极了。 “墩子,谁给你取的这名字,难听死了。”红玉大叫。 “叶小姐取的,因为我每天蹲在那吃花生。”墩子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叶小姐是谁?” “你听过未寒时吗?很有名的。”墩子挺了挺胸脯,显出骄傲的神情。 “天啊,你是未寒时的人!”红玉大叫一声,俯下身,一把搂住墩子,“你能帮我吗?” 墩子本来吓了一跳,但看她一脸焦急和兴奋交织,不像是对自己有坏心,这才问:“帮你什么啊,我是个小孩,你比我大那么多,叶小姐说,大人不会找小孩帮忙,要是找小孩帮忙的大人一定都是坏人,是人贩子,你是松鼠贩子吗?” “我听说你们未寒时能帮人报仇的。” 墩子点点头:“你想报复谁?不过你有钱吗?叶小姐可喜欢钱了,钱少了她理都不理。” 红玉叹口气:“怎么说呢,我想找个人,有几百年了,也不知那人在哪,去哪找。你们能帮人报仇,也就能帮着找人吧?” 墩子似懂非懂,不过她可不想在外人面前丢面子,小脖子扬着:“反正我们未寒时无所不能,很厉害。我一路上报出未寒时的名号,大小妖怪都不敢欺负我。” 红玉松开墩子,狐疑地看看她:“不对,你这么小,怎么一个人出来?你是被未寒时赶出来的!” “我和家里那个臭狐狸打架了,嗯,叶小姐和召南叔叔出门做事去了,留我和臭狐狸看家,他太可恶了,总欺负我,我就跑了出来,这叫,叫离家出走。”墩子叹口气,“现在估计召南叔叔他们已经回来了,一定在教训臭狐狸呢。哼,叫他欺负我。” 没错,现在的未寒时里狐狸陈飞扬老老实实在墙角站着,召南不住伸手点着他脑门。 “你多少岁,她多少岁,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和一个小松鼠计较什么?” 陈飞扬瘪着嘴委委屈屈地说:“可是她也不能往我的水里撒尿啊。”’ “墩子不是这么不懂事的,你一定偷吃了她的花生对不对?” “就几个烂花生,我半夜饿了,实在找不到吃的,只翻出一小袋花生,我哪知道那是她藏的,我又不是故意的。吃了赔给她就是,她倒好,竟然往我杯子里撒尿!” 陈飞扬觉得自己才委屈呢。 “好了,先把墩子找到才是正经,她那么点一小孩,跑出去没准会被什么妖精盯上吃了。” “啊?吃掉?”陈飞扬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吓得大惊失色,“不会吧,要是真被吃了,那……那不是我害死了墩子……啊,可怜的墩子啊,苦命的墩子啊。” 他蹲在地上大哭小叫起来,好像墩子现在就被人吃了一样。 外间铃铛忽然响了几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你知道错了吗?”陈飞扬一跃而起:“是墩子!!” 只见一个美貌女子牵着墩子的小手走进店铺,那女子甜甜一笑:“是墩子介绍我来的。” 第二章 阔耳狐的故事(一) 陈飞扬一把将墩子扯到身边,对那女子横眉冷对:“你是哪里来的妖精?” 那女子抿嘴一笑:“这才叫乌鸦落在猪背上,看不到自己黑,你又是哪里来的狐狸精?” 陈飞扬大怒:“丫头片子!”随即咧开嘴傻笑,“哈哈,我是乌鸦你是猪,哈哈。” 红玉啐了一声:“多大岁数了,还这么幼稚,丢我们狐族的脸。” 陈飞扬还要争吵,被召南一把拉开,墩子已经挥舞着小手跳到召南怀里,召南将她举起来,放到肩头;“墩子,大家担心死了,真怕你出去遇到坏人。” “路上遇到一些妖精,一听我是未寒时的人都对我特别好,给我很多好吃的东西,我一路走一路吃,就是……就是有点想叔叔。” 叶限伸手去拉墩子的手,墩子将手背在后面,嘟着小嘴道:“我就知道,你又想把我拽下来掐我的脸。” “小东西,胆子大了,还敢离家出走,看我抓到怎么收拾你。” 叶限双手掐腰,做出很凶恶的样子。 召南则打着圆场:“哈哈,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墩子乖,都怪臭狐狸欺负墩子。” 陈飞扬可怜巴巴:“召南兄,你这就过分了啊。” 叶限见墩子平安无事,在外面没有受苦也没吃亏,松口气,这才将目光转向红玉:“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我叫红玉,和他是一族的。”红玉指指陈飞扬,继续说,“我在森林里遇到墩子,和她聊天才知道墩子竟然是未寒时的人,我是诚心想请未寒时帮忙的。” 叶限打量着红玉,见她一身红色旗袍,打扮的光鲜亮丽,这才符合狐狸精的标准呢,在转头看一下灰头土脑的陈飞扬,忍不住叹口气。 红玉自然看出叶限是为什么叹气,掏出帕子掩着嘴角边笑意。陈飞扬傻乎乎地挠挠头,不知道为什么墩子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他从口袋掏出花生:“墩子,我请你吃花生好不好。” “那本来就是我的,你得赔我栗子蛋糕!”墩子叫着扑上去,两个人(妖怪?)闹成一团,召南站在一边,脸上竟然有一种慈祥的表情。 叶限皱着眉头,伸手指着后面:“红玉小姐,请随我来。” 两人在后屋坐下,红玉缓缓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低声赞叹:“原来未寒时真的经营古董生意啊,过去听别的妖怪提起,总以为是传说呢。” “红玉小姐是为什么找我呢?”叶限开门见山。 “我想请叶小姐帮我找个人出来。” 叶限摇头:“不好意思,我们只快意恩仇,不找失踪人口。” 红玉急了:“那能不能想想办法啊,我这其实也是仇,是情仇!” 叶限看着她,目光闪动:“你能拿出多少钱?” “啊?钱?不是押灵魂吗?” “我这押的都是人的灵魂,妖精的还真没收过。”叶限双手一摊,“再说,谁知道你们能活到猴年马月,要是几万年都不死,我不是亏大了?” 红玉眼睛咕噜噜转着,最后下定了决心:“好吧,我这些年也攒了不少私房钱。”说着红玉像变戏法一样,忽然间手上就夺了一个古色古香的红木盒子。 叶限对这些妖精的行为早已经司空见惯,便示意她放下盒子。 红玉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珠光宝气,竟然是一盒子珠宝,光芒刹那间晃花人眼。 叶限装作不经意的用眼角一瞟,强忍住内心的雀跃,尽量让语气平淡:“嗯,这些,还是有点少。” 红玉急的脸都红了:“我这几百年下来,统共就这点积蓄,叶小姐,你就当做点好事可以吗?你对墩子都那么好,就可怜可怜我这几百年来的遭遇吧。” 几百年的遭遇。叶限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还是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哎,怎么说呢,这个真的很难,你要找一个人,恐怕这人得是几百岁了吧?你们妖精本事那么大,你们都找不到的人,我……真的是很为难啊。” 红玉见叶限不为财宝所动,有点着急了,从手提袋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掏了几下,手上忽然出现一根细小的针一样的东西,那东西见风就长,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根非常粗大的人参。红玉将人参放到桌子上说道:“叶小姐,这是我仅剩的宝贝,当年我一个人去长白山,好不容易才搞到的。” 叶限看到这人参,想到陈飞扬他们长白山的那根人参王,相比较而言真是相差不多。这可是个大宝贝。 她按捺住内心狂喜,拿起那人参,放在鼻子边闻了闻,红玉说:“绝对真正的人参,这么大的人参做丹药就能长生不老啊,叶小姐若是不信,掰个须子尝一下就清楚了。” 叶限真的很想掰下个人参须子尝尝,最后还是强忍住这个念头,若是这样做,太丢脸了,我叶限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忍不住真人参。想到这里,叶限点头说:“不错,情仇也是仇,说说吧,红玉小姐你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红玉叹口气:“是我三生三世的冤家。” 叶限笑了:“三生三世?红玉小姐,你这个故事似乎要很长啊。” “啊?听故事也是要收费的吗?”红玉被也显得口气吓了一跳。 叶限摇摇头:“你就讲吧,不收钱的,每个来未寒时的人都有很多的故事,红玉小姐,你可知道,未寒时的谐音其实是为憾事,每个人都有憾事,无关风月。” 红玉被叶限这种淡淡的文艺语调感染,便低声讲起自己的故事。 “说起来真是很套路,很老土,是个狐狸报恩的故事。”红玉说完这句话,忽然就撩开自己的头发。 “哇,好长的耳朵!” 叶限愣了一下,红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也看到了,叶小姐,其实我是个阔耳狐。” 阔耳狐的学名叫做耳廓狐,是世界上最小的犬科动物之一,如小猫一般大小,最大的特点就是耳朵特别的大。 叶限被这美女的大耳朵吓得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不对呀,你们这个品种不是生活在沙漠里吗?可你却是在森林里遇到墩子的呀。。” 红玉叹口气:“这就是我要讲的故事,真的很漫长,嗯,叶小姐,你要不要叫个夜宵,我怕你听这个故事会饿。” 叶限心道,果然是小狐狸精,要个夜宵,你和我一起吃吗?那谁付钱呢?小吝啬鬼。 第三章 阔耳狐的故事(二) 在西北边疆的半沙漠地带,生活着一只小狐狸。 这只狐狸身材娇小,只有猫一般大,小巧玲珑可爱的面孔上却有一双硕大的耳朵。这狐狸也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修行的,只是那时法力低微还无法幻化成人形。这种戈壁地带生存环境很严酷,这只狐狸体型小,天敌很多,虽然会了一些法术,但是法术不高,对很多天敌都没有多大威胁,它只能小心翼翼地生活着。 但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它在抓一只麻雀时被躲藏在暗处的蛇袭击了。那条蛇非常狡猾,藏在岩石后面,一口咬住它的尾巴,狐狸吓坏了,用了法术断掉一部分尾巴好不容易逃掉,可还是身中蛇毒,跑了一段路之后,蛇毒开始蔓延,小狐狸倒在砂砾里,眼睛看着远处。心里想修行也没有用啊,谁能想到会被蛇咬到呢。这次真的要死了,也好,总比别的狐狸多活了好些年,嗯,到底有多少年?小狐狸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年,因为这地方是苦寒地带,不像别的地方四季分明,能判断一年又一年,这里植被少风沙大,入了秋就大雪漫天,一直到第二年夏天积雪都不能完全消融,再这样的环境里,小狐狸只知道自己活了很久,到底多久,它今年多少岁,完全是笔糊涂账。 就在这时,小狐狸耳朵动了动,它觉得自己可能是出现幻觉了。 好像就在远处,有悠扬的驼铃传来,是商队吗? 小狐狸想了想,打算动一动,往路远处挪动下,它担心自己死了之后会被商队的骆驼踩穿肚肠。虽然死了也是会被别的动物吃掉,可小狐狸毕竟是会了一些法术的,有自己的思想,它努力动了动,已经晚了,商队走到它面前,忽然间就听一个声音:“啊,这狐狸还活着。” 没等小狐狸反应过来,一双温暖的手将它从地上抱了起来。 小狐狸眼睛半睁,它中毒了,头很晕,眼神也开始模糊。那个人此刻在它眼里就如同天神一般,他正迎着戈壁滩炫目的阳光站着,小狐狸心想他可真好看,风沙这么大,阳光这么亮,他竟然还没有晒黑,他的手真暖。 那人检查了一下小狐狸,自言自语地说:“奇怪,这狐狸尾巴虽然断了,可不见血迹,也没有别的外伤,怎么会这样呢?” 旁边有人说:“没准是蛇咬的。”说话的人看来是很熟悉这里的环境,随即转头喊道,“大家小心着点脚下啊,这戈壁滩的蛇最狡猾,看着和石头一样,藏在石头堆冷不丁就给一口。” “被蛇咬了?” 那人一只手抱着小狐狸,一只手掏向自己胸口。 有人喊道:“喂,郭三,你不要命了,蛇药一人就那么一小包,你这是打算给狐狸吃啊?” 那人点头说:“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狐狸也是一条命,见死不救我做不到。” “万一不是蛇咬的呢?蛇药吃了就没了,咱们还有那么远的路要走,你把药都浪费了,自己遇到蛇可怎办?” 有人劝说道。 “是啊,是啊,自己保命才要紧。” 众人纷纷劝道。 “若真是那样,那就是我郭三的命,怨不得任何人,我听天由命了。” 那郭三说完已经将蛇药掏出来,伸手就去掰小狐狸的嘴巴。 小狐狸心想,你真是好人啊,可是我活的够久了,也许现在是老天叫我去投胎呢,好人,你的蛇药自己留着吧。 小狐狸这样想着,就努力闭着嘴巴不张开,可是它实在没有力气,最后还是被那叫郭三的青年掰开嘴巴,把一包药粉撒进它的嘴巴里。 真苦啊!小狐狸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那郭三急忙问:“小狐狸,你没事吧?” 小狐狸心道,苦死了,我要苦死了。 这么一想,心里委屈的很,不知不觉流下眼泪。 旁边有人看到,很是惊奇:“郭三,快看,这狐狸竟然哭了。” 商队继续前行,有人说:“这狐狸果然是有灵性的东西,看到郭三救它竟然还留眼泪了。”小狐狸翻了翻眼睛,心想怪不得听说做人累的,爱胡思乱想。 郭三骑在骆驼上,紧紧地将小狐狸护在心口。 小狐狸本来头就晕,晃晃悠悠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睁开眼睛看到漫天星斗,原来这些人开始安营扎寨了。 “你醒了?小狐狸,你没事了?”郭三惊讶地叫起来,抱着小狐狸转圈圈。 小狐狸本来刚清醒,被他这么一摇晃,又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小狐狸小狐狸,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朦胧中耳边传来郭三焦急的声音,小狐狸心想:你就不能轻着点吗? 就这样,小狐狸遇到一个叫郭三的青年,被他救活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郭三将饼子掰开分给小狐狸吃。 小狐狸觉得这可能是它这辈子遇到的最难吃的东西。饼子又干又硬,像是石头,小狐狸啃了几口,还是努力咽了下去。因为它看到郭三的包裹,里面的饼子也不多了,在戈壁滩生活这么久,小狐狸知道在这里食物有多可贵。饼子很难吃,咽下去还噎人,可是小狐狸满心欢喜,它忽然想起好像在还没有修炼时候的事情,那时它大概还是个少女狐,晚上,好些雌性狐狸聚在一起晒月亮。一个火狐狸姐姐说最近有只狐狸追求它,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受。 “人家那么讨好你,都将好不容易猎来的肉分给你吃,这样的狐狸哪里去找,你就接受了吧。” 一只狐狸大妈梳理着发白的皮毛,慢条斯理的说。 “啊?这就是对我好啊?” 火狐狸惊讶地问。 “对啊,能把仅有的食物分给你,这样的人就嫁了吧。” 狐狸大妈眼睛一眯:“我家那口子活着时候也是,就那么一块肉也会让给我吃。我自己的狐狸崽子都没对我这么好过。” 一直到现在,小狐狸还记得狐狸大妈回忆起过去时,满眼都是柔情蜜意,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想到这里,它慢慢地咀嚼着饼子,看着坐在地上吃饼的那个人,心想他只有那几块饼子,还分半块给我吃,对我真是太好了,我可以嫁给他了。 听到这里,未寒时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陈飞扬大叫:“一块饼子就把你收买了!大耳朵,你可真是……” “臭狐狸,什么叫一块饼子,我的命都是他救的。” 红玉尖叫道:“没有他,我早就成孤魂野鬼了。” 第四章 悲催的第一世 “你这个骗子,大骗子!”陈飞扬忽然指着红玉骂道。 叶限扶额:“陈飞扬,你不要太过分,因为红玉反驳你就骂人。” “才没有,她骗咱家墩子,她开始和墩子怎么介绍自己的?墩子你说。” 墩子恢复了松鼠模样,两个小爪子正忙乎着往嘴巴塞花生,含含糊糊地说:“她说她叫红玉,是个火狐狸。” 召南则大喜过望:”天啊,墩子,你不用化成人形也能说话了。“ 墩子开心地摇着大尾巴,陈飞扬嗤笑:“又不是狗,摇什么尾巴。” 墩子毫不示弱,扬了扬爪子:“喂,信不信我削你?” 陈飞扬见墩子不好欺负了,便依旧将目标指向红玉: “听听,红玉开始自称是火狐狸,这不就是在骗墩子吗?你为什么骗她?” 叶限心想,这同性相斥,感情同类也相斥,这陈飞扬怎么就抓着红玉过不去呢? 不过,好好的说自己是阔耳狐就是,为啥要对不明真相的小墩子说自己是火狐狸? 只见红玉脸上闪过羞涩的神色,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时我不知道墩子是未寒时的人,我一般都对别人说自己是红狐狸的,似乎因为……” 红玉为难地摸了一下鬓角,叶限迅速明白过来:“你是觉得顶着两个大耳朵不好意思吧?” “是啊,是啊,到底都是女人,只有你能理解我,叶小姐。” 红玉说到这里,眼睛里有淡淡的哀怨闪过:“其实这件事还要从我们相遇的那第一世开始。” 商队走到了戈壁滩边缘,也许是老天保佑,他们一路上平静没有遇到强盗马贼,郭三也没有踩到过蛇。 这一路上,小狐狸竖着耳朵,从旁人的谈话中已经大概明白了郭三的情况。 郭三是浙江人,是家里第三个儿子。江浙一带都盛行经商,此人家里也算是殷实,读过几年书,后来父母去世,长兄继承了家业,他和二哥一起都被分家出去,便靠着分到的微薄财产和同乡人一起走了商队。那时的商队要将江浙一带的货物运送到遥远的西方,再从那边运来珠宝香料,他们要穿过戈壁和沙漠草原,一路可能要走一年,或者更久,颇为凶险,郭三为了生活跟着商队走了两次,这次是第三回,他打算走完这次就好好在家开个店铺,售卖丝绸,安定下来再娶一房媳妇。 “郭三,回头就能娶媳妇了,高兴吧?” 晚上闲聊的时候,有人打趣道。 郭三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八字还没一撇呢,还得回找媒婆去相看。” “哈哈,怎没一撇,有钱就有一撇,你的货卖的很好,这次可没少挣,等回去媒婆要把你家门槛踏平。” 旁边几个人也跟着凑趣,描述着回到浙江后的种种美景。 小狐狸靠在郭三的怀里默默地听着,心里有点酸酸的:他回家就成亲了啊,可是,可是我还没有修炼成人形,我还不能嫁给他啊。 一想到这里,小狐狸觉得自己心好乱,叫什么?百爪挠心?真的像有一双爪子在挠啊挠啊,好难受。 只希望这旅途再长一些,再长一些,让自己和他多待一些天。 可是已经到了戈壁边缘,小狐狸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到了。 这天早上,郭三对小狐狸:“小狐狸,你和我平时看到的狐狸不一样,有一双大耳朵,可能就是在戈壁滩生活的狐狸。再往前走我们就到中原了,那里水土不适合你,我不能带你走了。回到你自己的家里去吧。” 小狐狸看着他,眼睛湿润了,真的不要我了吗?看着郭三,小狐狸默默流下眼泪。 它用两个爪子抱住郭三的腿不放,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走吧,小狐狸,下次一定要小心毒蛇。” 商队的人见小狐狸抱着郭三的腿,取笑说道:“哈哈,郭三,不如带着这狐狸回家吧,没准能变成个漂亮大姑娘,给你生儿育女洗衣做饭。” 别人开始跟着哄笑。郭三也笑了:“胡说八道,你想娶个狐狸啊。” 娶个狐狸!对啊,小狐狸瞬间明白过了,他是人,而自己还是狐狸,无法修炼成人形的狐狸,若是能修炼成人形,那自己不是可以去报恩了,可以嫁给郭三了!想到这里,小狐狸忽然就冲着郭三摆出作揖的姿势。 郭三有点愣住:小狐狸你这是做什么? 旁边有老行脚商,什么奇怪的事没见过,就笑到:“这小狐狸通人性啊,这是在问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呢,怕是以后要去报恩的。” 郭三笑到:“小狐狸,你都没一个猫大呢,能报什么恩啊,快走吧,我和你朝夕相处这么多天,也是舍不得,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的,你还是回到自己的家园最好。” 小狐狸又作揖跪下去,头挨着地,看着像是磕头。 郭三叹口气:“你还真是有灵性的小狐狸,好吧,你记住了我叫郭昌林,在家行三,都叫我郭三,家住丽水。那边有好大一座山都是竹子,那就是我们家的产业。” “那你后来化成人形就去找郭三了?”召南也对这个报恩的故事感兴趣了。 过去是在聊斋中看到过狐狸报恩,想不到现实中竟然真的有这种事存在。 “是啊,我回到沙漠加紧修炼,一门心思想着去丽水,找郭三报恩,我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你们也知道,那苦寒之地四季不分明,我没有办法从树木枯荣上知道一年是怎样,反正就是努力要化作人形,也许是急功近利的原因,有一天我终于化成了人形,可是这对大耳朵却怎么都消不掉。用尽了办法都没用,我很郁闷,幸好那时女人们都留着很长的头发,我将发髻做的蓬松一些,挡住耳朵,行走在人世间,只要不刮大风,倒也不会被人发现异样。” 红玉得意洋洋地讲着,好像很为自己当年的创意骄傲。 这时就听墩子奶声奶气地开口:“要是刮大风会怎样?” “要是刮大风,就会把看到的人吓死。”红玉叹口气,“我不知道自己竟然修炼了那么久。有一天我终于找到了丽水,找到郭家,没想到他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风烛残年,我看到他高兴极了,笑着扑过去喊着郭三公子,我可算找到你了,可是那时,忽然起了一阵风,将我两鬓的头发掀起来,郭三看着我,惊讶地张大嘴巴,指着我喊着妖怪,一口气没有上来。我们的第一世就这样结束了。” 红玉说到伤心事,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五章 艰难的第二世 听故事的众人都无语了。 屋子里格外安静。 红玉泪眼朦胧看着大家:“你们,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很笨?” 陈飞扬叹口气:“你还有自知之明,也是难得了。” 红玉气的瞪大眼睛,伸手就要打他。 叶限问:“我也觉得很奇怪,按道理修炼会将你的大耳朵化掉的啊,是不是你没掌握其中的法门。” 红玉抽噎着说:“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后来知道是有人故意捣鬼。郭三公子当时八十六岁,儿孙满堂,原来他回到家乡之后果然娶妻生子,一辈子过的都很平安快乐,结果我一来就把他吓死了。我又难受又后悔,郭家人追着我打我,说我是妖精,要抓我去官府,我越想越难受,就打算随着恩公一起去,我来到一条河边,打算跳河自杀……” 听到这,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都觉得这阔耳狐果然脑子也有点问题,都说老寿星上吊嫌命长,第一次听说狐狸精跳河自杀的,这真是天下奇闻了。 就听红玉继续讲道 我正打算跳河,忽然从我身后出现一个黑衣人,那人长的鬼头鬼脑,小眼睛,他忽然指着我说:“这就是劫数,你逆天修行,本来上天命我在戈壁滩咬你一口,你当时中毒而死重新轮回,一切也就结束了,偏那郭三非要做好人救了你,你又执着于报恩,上天虽有好生之德,但那是对应天命的人和事,郭三违背了天命,让你修炼成功,有违天理,从此你们要做三生三世的怨侣。永远可见不可及,你和他之间一切姻缘都是镜花水月。” 我一听才明白,原来他就是那条蛇!我恨他,又感激他,因为没他咬我那一口,郭三公子也不会救我,我们之间更不会有这一段缘分,我就说:“蛇神仙,既然你曾经欠我半条尾巴,你就帮帮我,你给我指条明路不行吗?这一世三公子被我吓死了,那我要去哪里找他的下一世呢?” 黑衣人歪着脑袋,用绿豆似的小眼睛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最后才说:“好吧,为了更好的折磨你,我就给你指点一下。郭三公子以后世代都姓郭,名字一直叫昌林,家乡也是会在江浙一带,同时会一直从事丝绸相关的生意,你若是不怕折磨就去找。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认命了,不想着这段情缘,一辈子做个逍遥的狐狸精也是可以的,你的劫难都被郭三给破坏了,会永远平安下去,你要逆天行事每一世都去找他,那你们就永远没有结果。” 我当时有点狐疑,就问道:“蛇大仙,为什么我修行那么多年,化成人形却始终消不去耳朵呢?” 那条蛇忽然就指着我哈哈大笑,最后他说:“当然是我故意捣鬼啊,你无论怎么修炼,永远都会留着那对大耳朵,看你的三公子敢不敢认你。” 说到这里,红玉满面怒容,气呼呼地问:“你们说,这条蛇该多坏!” 陈飞扬第一次赞同她的话,点点头说:“是真坏,你没给他点颜色看看?” “当然给了。我这个人没别的好处就是恩怨分明。我和郭三公子因他相识,本来我还对他充满感激,没想到我和三公子之间的第一世悲剧也是因为他。我越想越气,就趁他不注意,一口咬住他的脖子,把他咬死了!” 召南听到这里,吓了一跳,他想不到看着娇媚可爱的红玉竟然这么暴躁:“咬住脖子把他咬死了?不是吧,他不是修炼成仙了吗?” “天晓得他是不是神仙,反正打蛇打七寸啊,这个我是懂的,我是瞄准了他的七寸咬的,咬上去发现那处竟然有大量的真气外泄,那蛇精抽搐几下,简直是有病一样,然后就软绵绵的变成一条蛇,一动也不动了。” “了不得,你果然是逆天修炼之人,竟然能弄死一个蛇仙。”召南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蛇仙,召南叔叔,蛇仙不是白娘子吗?” 松鼠墩子正吃的开心,忽然听到蛇,吓得一把扔掉花生。它们松鼠经常在树林间生活,最怕遇到游走在树枝上的蛇了,对蛇有天然的恐惧情绪。 “放心吧,不是白娘子,是一条黑花腹蛇,我当时心里郁闷,就把那条蛇皮剥了,烧了吃了一半,剩下一半送到三公子墓前祭拜他了。” “做的不错啊,对这种坏人就该杀了吃了,蛇肉好吃吗?”叶限眨眨眼睛。墩子也眼巴巴地看着红玉,口水滴答。 “不好吃,那条蛇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肉很老很柴,塞牙缝,不过总算我消了心头恨,也算帮郭三公子报了仇,若不是那臭蛇捣乱让我不能隐去耳朵,三公子也不会被我吓死。” “后来我就留在了江浙一带,郭三公子说丽水有一座山的竹子都是他们家的,我就想既然这样我就在那山上等着他,只要我们有三世缘分就一定能遇到。我就等啊等,说来也是因缘巧合,吃了那半条蛇,我的功力大增,法力强大,我心情不好时候就在那竹林里晃悠,逮着什么吃什么,很快,那座山上的妖怪精灵都被我吃光了……” 说到这,红玉冲着墩子忽然有点抱歉的笑了笑。墩子年纪小,可是不笨,只觉得脑后一股凉气,蹭地一下跳上召南的肩膀,它明白过来,偶遇那次红玉很有可能是想吃掉自己的,只是因为自己提到了未寒时,才叫她打消主意,啊啊啊,外面的世界真是太可怕了。 墩子贴着召南的耳朵说:“叔叔,我再也不离家出走了,以后陈飞扬在欺负我,我就和他对着干,把他赶走。” 召南点点头:“外面多可怕啊,要是红玉一念之差把你吃了……” 红玉急忙摆手:“我那时也是心情不好,心情好的时候就不会乱吃东西的。” “为什么心情不好呢,因为我终于遇到恩人的第二世,却是在他的婚礼上!他竟然又娶了别人!” 红玉说到这里痛不欲生:“我等了足足有五十年,都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是他竟然等了五十年后才轮回,那天我在竹林里,听着外面吹吹打打,就跑出来看热闹,看到一个穿着红衣服,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我们四目相对,爱情的火花四溅啊,我认出他就是我的恩公,当年的三公子。我高兴地扑上前去,但是……但是……” “又怎么了?”陈飞扬已经被这三生三世的痴恋故事迷住了,急忙追问。 “我可能是之前吃的妖精太多,惹了天怒,就在这时忽然电闪雷鸣,山洪爆发了!迎亲的队伍乱了,三公子被洪水卷走,我急忙纵身去追,但我是狐狸,游水不是我的长项,简单的几下狐狸刨在山洪中无济于事,我终于抓住了三公子,我激动地喊着三公子,我是红玉,我来报恩了。他张口想回答我,没想到一张口洪水就灌了进去,他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这样沉了下去……” “苍天啊,大地啊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 红玉不顾形象,嚎啕大哭。 第六章 小芙蓉女侠 “三生三世,那这样看现在是第三世了?”叶限问。 “是……” 红玉未语泪先流:“可是我找了一百年,还是找不到他在哪里。第一次轮回用了五十年,这再次轮回天知道是多少年,唉,我真是后悔将那黑蛇吃了,当时被气昏了头,什么都没考虑,要是当初多问问这三世要用多少年完成该多好,这世间可没有后悔药啊。” 红玉满脸懊悔,痛恨自己当年年轻气盛,一念之差断了现在寻找郭三公子转世的有效信息。 “那条蛇是故意折磨你,估计那时你就是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既然蛇精说郭三世代都叫同一个名字,投胎在江浙一带,那估计离丽水不会远了,你就去找啊,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叶限觉得这事有点怪,一个狐狸精,法力高强,想找个人那不是手拿把掐? “真的没找到,我找了很久,找遍了所有叫郭昌林的人,可是没有一个是他。我确定自己能一眼认出他,难道他这次轮回会晚一下,还没出现?” 红玉愁容满面。 就在这时就听着外面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召南打开门:“小武啊,这么晚。” 小武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道:“宵禁检查。” “宵禁?怎么忽然有宵禁了?” 召南看小武身后还跟着俩警察,心知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小武回头瞅了一眼,那俩警察很有眼色的向后退了两步,小武低声道:“最近城中出现一个飞贼,据说还是个女人。现在是挨家挨户检查有没有什么陌生的女子。咱们虽然是熟人,例行检查谁都不能避免。” 召南双手一摊:“我这真有女客人,陈飞扬的表姐来看他。” 小武是武当弟子,虽然学艺不精,但也能看出未寒时的陈飞扬不像是个正常人类,一听他表姐来了,回头对俩下属说:“你们俩在这守着,注意一切可疑人物。” 小武说完就大步往里走。 召南跟在后面,故意大声说:“哎,你怎么还要搜呢,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什么女飞贼……” 他这是故意说给红玉听的,他可不能保证这些妖精不会去偷东西,妖精们的思想不能用正常人类来衡量,他们喜欢的东西,想要就去抢来,没什么是非观念,道德什么?可以当肉吃当酒喝吗?和他们谈做人就是对牛弹琴。 “你就是陈飞扬的表姐?” 一挑门帘,小武看到屋里坐着个陌生女子。 墩子吱的一声跳到红玉的肩膀上,看着小武张牙舞爪。它认为红玉是自己带来的,小武要是对红玉不利,它就冲过去,挠他的脸。 “我表姐?” 陈飞扬瞪大眼睛, 这声质问在小武听来就是承认。 “从哪来啊。” 小武警惕地盯着红玉问。 红玉见这人一身黑警服,心里奇怪怎么这大城市的警察这么尽忠职守,大晚上了还挨家找飞贼。 “我从丽水来。” “陈飞扬不是东北人吗?你怎么是他表姐?” 小武看看陈飞扬又看看红玉。 “我小姨早年跟着丈夫去了东北经商。”红玉脑子转的比陈飞扬快,迅速回答。 陈飞扬在叶限目光威胁下不住地点头,表示红玉说的对。 “证件有吗?” 小武盯着红玉,见这女人相貌妖艳,看到警察脸色自若,不像飞贼又像飞贼,毕竟能坐在未寒时侃侃而谈的都不是常人,能去做女飞贼太正常了。想到这,小武忽然好了一声:“芙蓉!” 红玉眼睛一眨都不眨,叶限看看召南,大家都不知道小武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什么芙蓉?”陈飞扬问。 小武看众人都一脸平静,这才松口气说:“看来你真不是那个女飞贼。” 叶限问:“那飞贼叫做小芙蓉?江湖上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号啊。” “是,那个女飞贼专门偷大户人家,这一个月期间沪城已经有五户人家被盗。被盗的现场都被扔下一朵芙蓉花,所以这个女飞贼被人私下称作小芙蓉女侠。” 叶限眼光闪动:“被人称作?难道这小芙蓉是劫富济贫,我可不信有钱人会将家里丢东西的事当成好玩的说出去。” 小武点点头:“不错,那小芙蓉的确是做劫富济贫的事,我在各当铺都设置了眼线,结果抓到两个拿着失窃物品典当的人,一审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有人扔到他们家的,包裹里也包着一朵芙蓉花。” “唉呀妈呀,这不就是锦毛鼠白玉堂吗?这是侠盗啊,你可不能抓侠盗。” 陈飞扬大呼小叫。 小武无奈地双手一摊:“我有什么办法,我是警察,警察就是要扎贼的,那个小芙蓉有心救人就自己扔钱出去好了,可她不能去做贼,偷人家东西啊。” “哼,偷为富不仁的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俺,啊,不,我都想去做上几把。” 陈飞扬在护城生活久了,一直在努力纠正自己的发音,当心情激动时候偶尔会滑出一句老家土话。 “陈飞扬,我告诉你,你趁早打住这念头。”小武警告道。 陈飞扬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沪城的一个小巷子里,一个女子拎着油纸包拐进一户人家。 这人家独门独院,她走进去后二楼的灯亮了,传来一连声的咳嗽声。 “长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女子将油纸包放到桌上,见那男子支着胳膊努力想撑起身子,可是咳嗽不断气喘吁吁,便急忙走过去,按着他的胸口让他缓缓躺下去。 “我真没用,让你一个女人每天忙里忙外,芙蓉,要不是我拖累你……” 女子急忙伸手挡在男子嘴边:“别说了,我们是夫妻,夫妻是一体的,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那女子说到这里,脸色微红,看着桌上花瓶,“你过去对我也是很好的啊,你是读书人,不嫌弃我这个武馆出身的野丫头吧识字,只会打打杀杀,你对我还那么好,我们既然是夫妻,互相照顾都是应当的。” 她说着起身走到桌边,解开系着油纸包的草线说:“看看,是黄米果,我遇到个小店,店主竟然是我们丽水人,会做黄米果,这可是你最爱吃的呢。” 第七章 宵禁查访 黄米果和年糕类似,但与年糕不同,黄米果是经过碱液浸泡,口感特别劲道,用腊肉丝、青菜、冬笋等爆炒至焦黄,色香味俱全。 叫芙蓉的女子将油纸包打开,找出一个盘子,把黄米果放进去,然后端着盘子走到床边坐下:“长寿,吃一点吧。” 男子点点头努力撑着想要坐起来,也许是用力太大,他又开始剧烈咳嗽开了,女子抚着他后背,眼光里充满了关切。男子咳嗽渐渐缓和下来,抬眼看向女子,那女子急忙挤出笑容,用筷子夹了一块,温柔地说道:“来,吃一口。” 男子张开嘴,吃了一块黄米果,慢慢地咀嚼着:“是我们那的味道,真好吃,芙蓉你多吃点,你每天真是太辛苦了。” 芙蓉笑道:“我在店里都吃了的。” 男子不信:“你看你累的,脸都瘦了,多吃点。我吃一块就好了,这种糯米不好克化,太晚了吃多了不能消化,呀,这样你先吃两块好了,明天早上热热给你做早餐。” 芙蓉笑了一下:“早上我也不出门做事,吃什么早餐,能省几个是几个,你看病要紧。” “我这病,是胎里带来的,没有用的,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男子叹口气,满脸悲伤。 “别乱说,这沪城可是大城市,洋人的医院有最好的设备,一定能治好你的,钱的事你别管,别想着为我省钱不看病,你就是我的天,你要是有点什么,我该怎么活呢。” 夫妻二人说到伤心处,紧紧相拥。 过了一会,男子有点为难地问:“芙蓉,你每天晚上出去……是不是……去做那行。” 芙蓉身子震了一下:“哪行啊?你说哪行?” 男子讷讷说不出话来。 芙蓉明白了,眼睛红红地盯着他:“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清白人家,怎么可以……” 正说着话忽然响起敲门声。 房东太太的声音传来:“长寿娘子!” “房东太太,这么晚了什么事?” “呵呵,是房租。” “房租不是才交吗?” 芙蓉想到这,忽然起身,将自己拎来的个包裹塞到柜子里。这时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我们是警察局的,例行检查。” 芙蓉理了理鬓角,神态自若打开门:“警察局?检查什么?” 一个年轻警官带着两个警察走了进来,他打量着房间四周,看到昏暗的油灯皱了皱眉头,接着问:“你们从哪来?做什么的?” “丽水,给我丈夫看病。” 那男子走进,看了看床上面容枯槁的男子:“什么病。” “痨病。” 男子吓一跳,几步退到门口。 房东太太也喊道:“痨病,天啊,是痨病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是这个病,这屋子我就不能租给你。你这是要害我全家啊。” 芙蓉没有辩解,只平静地看着那年轻警官。那警官还有几分同情心,低声道:“现在住进来,你还真能狠心把人赶到大街上去,嗯,登记本子我看看。”他从房东太太手里接过本子,“长寿,你叫长寿?姓什么?” 他眉头微微皱着,问床上的男子。 “我丈夫小名叫做长寿。” “那学名呢?” “学名。” 芙蓉有点为难地说:“我们在丽水的户口本上也没有写学名。” “不写学名?为什么?” 小武眼睛一翻:“难道你们有案底?” “没有的没有的,因为我家情况特殊,我丈夫出生不久有个道士给他算命,说他前生得罪了什么神仙,有三世劫难,学名不可叫人知道,所以我们在户口上等级的是长寿,连姓都没有写的。” 芙蓉急忙解释道。 “那他到底姓什么?” “姓郭,学名郭昌林,小名叫长寿。” “那你叫什么?我看老板娘这里只写着长寿娘子。” “我叫月蓉。” 芙蓉急忙回答。 “姓什么?” “姓李。” “哦,李月蓉。”小武回头告诉下属都记在本子上。 长寿喘着粗气问:“警察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这几天宵禁,各家各户都要检查的,你们是外来户,你们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叫芙蓉的?” “芙蓉?” 长寿睁大眼睛,他媳妇急忙说道:“还真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不知此人出了何事,若是有天遇到一个叫芙蓉的,一定去警察局通报。” “这个人是犯了罪吗?”长寿问。 他媳妇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就听那警官说:“这是个江洋大盗,芙蓉很有可能是她的名字。在沪城作案多起,若是落到我手里,绝不轻饶。” 警察们走了,房东太太却不依不饶地喊着:“长寿娘子,哪有你这样做事的?你男人得的是痨病,你却瞒着不说,哎呀呀,痨病啊,会害了大家的呀。” 芙蓉急忙捂住她嘴巴:“房东太太,你不要喊叫啊。” “不喊叫,你自己理亏还叫我不喊叫,你说这事怎么办,是你们现在就搬出去还是……丑话说到前头,虽然才月初,这月的房租我是不会退的,是你们隐瞒在先。” “房东太太,我带着个病人哪里那么容易找房子啊,你放心,我照顾他好几年了,知道这病是怎么回事,我会很小心的,不要逼我们搬走,不如,不如这样吧,我再给你涨点房租,如何?” 房东太太眼睛滴溜溜转着,和芙蓉窃窃私语商量了一个合理的价格,芙蓉掏出钱递给她。 芙蓉送走房东太太,关上门,转过身来就听长寿问:“是你吗?” 芙蓉笑一下:“什么是我?你想到哪里去了?” “之前,你总是晚上偷偷摸摸出去,开始我以为你是去舞女,没想到你是去偷盗,我们郭家世代清白,你怎么能,怎么能……” 长寿一脸痛心疾首。 “我也想过去做舞女,反正和那些王八蛋调笑几句,大不了叫人揩点油去,钞票大把的,总能给你看病,可是我习武出身跳舞简直是要我半条命,想来想去,只有去偷。” “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看七侠五义这些说,想不到还是走了这条路。为什么那人知道你叫芙蓉?”长寿问道, 芙蓉脸色一僵:“现场我都扔了一朵芙蓉花。” “你这是做什么?既然偷了还搞的那么与众不同,你是嫌弃自己不会被抓到吗?”长寿一口气上不来又开始不住地咳嗽开来。 第八章 贫贱夫妻百事哀 芙蓉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过了一会抬起头来说:“其实当初没嫁给你的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后来咱们成亲了,我想你读书我忙乎家里的活计,做一对神仙眷侣也是好的,但后来你这一病我们辗转出来看病,每天压力很大,总不能坐吃山空,行走江湖劫富济贫的想法就又出来了,于是我就……每次偷完那些人家都留一朵芙蓉花,想满足一下自己小时候的梦想,我偷的都是坏人,这一个月做的五家我都仔细打听过的,多余的钱还分给贫苦人。”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丈夫的脸色,这谨慎的的表情落在长寿眼中,他忍不住握紧妻子的手,低声道:“都是我不好,我拖累你这么多年。” 芙蓉看着丈夫,嘴边漾开温柔的笑:“又说这种话,只求你别责怪我去做这种事,你到底是读过书的。” “这些年这个家都靠你一个人,我这是百无一用。” “现在我们有钱了,只要进大医院,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听说外国人有特效药,只要肯花钱的。” “那需要多少钱?” 长寿这些年一直生病,脱离社会太久,对物价、钱财都没太多概念。 他们家本来是小康人家,婚后幸福美满,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不久长寿就得了病,那时并没有当回事,以为只是淋雨咳嗽,拖得久了,后来查出是肺结核,就是俗称的痨病,这病没有特效药,要静养要吃药,还要吃有营养的东西,不能做体力活,时间久了小康之家渐渐落入困顿,靠芙蓉单独种几亩水田强自支撑。若不是芙蓉坚韧能干,恐怕长寿这把骨头已经烂掉了,是芙蓉一次次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夫妻二人这样一晃,在同舟共济中熬到了三十五岁。 芙蓉安慰他:“钱的事你不要想,一切有我呢,只要你好起来,什么都是值得的。” 长寿伸手抚摸着妻子脸上的皱纹,强忍着伤心,怎么忍心说她偷东西不对呢。 摇曳的灯光晃了晃灭了,屋子里一片昏暗,窗棱上,有很微弱的月光照进来。他们租的房子是阁楼上的一小间,幸好长寿起不来,否则在这房间里都直不起身子。这屋子平时看不到阳光,白天遇到阳光好的时候,芙蓉背着长寿一点点走下楼去。也幸好她从小习武,身体健康力气大,而他病的太久,黑黄的脸,浑身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背在后背上都能感觉到他的骨头根根分明,硌得慌。 每次,芙蓉都是含着泪水,转脸面对长寿,又是笑意温柔,满眼都是柔情蜜意。她是爱他的,他也深深爱着她,这个纷繁的人世间,忙忙碌碌的人们,没人注意在城市的角落,有这样一对贫寒的夫妻,承受生命最恶意的折磨,却还你靠着我,我靠着你,成为彼此的支撑,书写一个人字。 浮生若梦,人生艰难。 长寿每天的时间几乎都躺在床上,吃过药迷迷糊糊地睡去,有时候会做梦,在他的梦境里他和芙蓉曾经有过两世姻缘。 第一世,他跟着商队从西域的沙漠戈壁地带回到家,风尘仆仆,可是内心却充满了激动,他挣到钱了。很多的钱,足够他开个铺子,再娶个媳妇。自从父母相继去世后,兄长强行分家,从那以后自己就成了没有家的人,像一只丧家之犬。所以,当他在戈壁滩,看到躺在那里,努力想拱起身子移动的小狐狸就想到了自己,同病相怜,他救了那狐狸,将自己仅有的一份蛇药给它吃了,完全不去想自己要是遇到蛇该怎么办。也许是好人自有好报,这一趟走的很顺利,他平安回到了丽水。这天他刚进城,就和一个年轻女子擦肩而过。她不是特别美,可是说不清为什么,瞬间牵引了他的目光,他觉得这就是他要娶的人。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路,那女子猛地转身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那女子扑哧一声笑了:“看你这样子,傻乎乎的,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对面武馆的芙蓉啊。” 他想起来,自己过去的家对面,曾经有一家武馆的,只是被兄长赶出家门后,曾经的大宅成了他心里的痛,转眼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去了,想不到对门的姑娘竟然出落得亭亭玉立。 “你跟着我可是喜欢我?”芙蓉问。 看着芙蓉那双纯净的眼睛,他点点头。 原来俩人真是青梅竹马,只是他从小文弱,芙蓉则是武术世家出来,小时候他没少吃芙蓉的拳头。 也许这就是小时候打出来的缘分,怪不得他看到芙蓉第一眼就跟着走。 “那就去我家提亲啊。” 芙蓉抿嘴一笑:“看你那傻样,你六岁时候就说要娶我回家的。”他模模糊糊记起来,那是有一次被巷子里的孩子欺负,一把抢走了他手里的黄米果,还是芙蓉跑过去将邻居家臭小子打跑,两人一起坐在门槛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起来黄米果。那时他就觉得要是有这样一个媳妇,就不怕那些小子欺负自己了。 回到自己住的破房子,早有媒婆听说他跟着商队挣了大钱,急巴巴地跑来给他说亲,他说非芙蓉不娶。 “那可是只会舞枪弄棒的。”媒婆撇嘴。 “你去提亲,我出钱就是,别的休管。” 终于,他和芙蓉在这一世成了神仙眷侣,两个人约定一起活到一百岁。他们儿孙满堂,相濡以沫,没想到在他八十五岁生日那天,不知从哪跑来个大耳朵妖怪,吓得他一口气上不来就这样过去了。 灵魂离体,他看到老妻芙蓉满头白发在灵前哭的伤心,他心里难受,嘴里念叨着:“我的妻,我们一起过了六十多年,值得了。” 这灵魂在自己灵堂前晃晃荡荡,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走,那像是个巨大的漩涡,他整个人都被搅合撕裂,再搅合,等到最后眼睛一睁发现成了个奶娃娃。 他终于长大一些,打听到竟然是自己去世的五十年后,而自己还投胎在丽水,名字还叫郭昌林。 既然这样那丽水的某个角落就一定有个叫芙蓉的姑娘,他坚信这一点,从小就四处寻访叫芙蓉的女孩子,终于有一天被他找到,他央求这一世疼爱他的爹娘去人家提亲,。这一世很是顺利,最后达成所愿,喜气洋洋穿着红袍骑着高头大马去迎亲。路过一片竹林,忽然一个大耳朵女人从竹林冲了出来。前世今生的记忆重合在一起,他心中油然升起不祥预感。只见那女子冲他一笑,忽然间一声巨响,山洪暴发,黄红色的洪水席卷着泥沙呼啸而来,将迎亲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他也被卷入漩涡。 他水性本来是很好的,好不容易抓住一棵竹子,那大耳朵女子忽然从水中出现,一把将他的手拽开,他在水里扑腾几下,就听那大耳朵女子说了声什么。他想喊:“离我远点。”可是却被一个巨浪打了下去,就这样死去了。 第二世,他和芙蓉没有走到最后,都是那大耳朵丑八怪捣鬼! 第九章 阴差阳错 第三世,长寿一睁开眼就知道,又轮回了。作为一个有着前生记忆的孩子,他掩饰的很辛苦。事有反常必为妖,他出生那会皇帝还在,封建王朝风雨飘摇,岌岌可危,做为一个在浙江乡间生活的少年,尽管他一直掩饰自己的早慧可还是被家人发现了,到入私塾的年纪,需要起学名了,今生的父亲为他取名昌林,要他做家族繁荣昌盛的起点。 长寿当即就愣住,三生三世都是同一个名字,都投胎在同一个地方,这事情实在太过诡异。他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一定要改变今生的命运,当务之急是在找到芙蓉之前,不能叫昌林。 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人微言轻,总不能说我前两世都叫这个名字吧? 想到这里,他就拿出自己攒的零花钱,在街上寻到一个疯疯癫癫的游方道人,叫他去自己如此这般一番。 果然,郭父一听说昌林这个名字犯了大仙的忌讳当时吓坏了,可是名字已经在祖宗牌位前报备过,上了族谱了无法更改,郭父无奈,就为儿子取个小名叫长寿,当时是在清末,等到民国了,政府重新编录人口档案,便将长寿的名字登记上去,这么多年下来,几乎没人记得长寿的本名是郭昌林。 这一生前二十多年,可能是因为改名的原因,他活得很平静幸福,再一次遇到了芙蓉,这一世的芙蓉,家里还是开武馆的。这一世的相见也是很有戏剧性,那年他十一岁,那天私塾先生因为老年得子,大摆筵席,学生们早早下课回家。走在路上,他忽然看到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那女孩七八岁的样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珠,他看到那女孩,从心里就觉得格外亲切。和女孩擦肩而过,心里却还是放不下,便转身过去看,却一眼看到一个高壮的男子从背后捂住女孩子的嘴巴,抱起那女孩就跑。 长寿愣了一下,等他明白过来,那人已经抱着女孩跑出去很远了。 这是拐人啊。 长寿拔腿就追,彼时他虽然只是个少年,但是身型不小,还穿着长衫,在乡间像是个先生的打扮,此时才推翻封建王朝没多久,人们对穿长衫的读书人还是非常尊敬的,一看这样的读书人追来,那抱走孩子的拐子本来就害怕,慌不择路,竟然跑到田埂上。正慌张时,对面过来一个牵着牛的壮年汉子。长寿眼睛好使,一眼看出那汉子是本家叔伯,便大喊道:“九叔叔,那是个拐子,拦住了。”这田埂很窄,只容一人通过,叔伯牵着牛往那一站,拐子眼看过不去,前面壮汉还牵着牛,那牛角雪亮吓人,现在虽然看清后面是个少年,可已经无济于事,当机立断将女孩扔到一边,自己跳下田埂在水田里打了几个滚后浑身泥水,落荒而逃。 长寿上前将女孩扶起,柔声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我家芙蓉,我家是开武馆的。” 芙蓉!开武馆的! 像是被霹雳击中,长寿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个牵牛的叔伯也走过来,看长寿一脸不可思议,便关心地问:“长寿,你这是怎么了?”长寿醒过神来,大喜过望。笑着说:“好啊,芙蓉,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牵牛的叔伯看着长寿和小姑娘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傍晚金红色的阳光倾泄在他们身上,两个孩子蹦蹦跳跳,格外欢快,叔伯看在眼里,忍不住发出羡慕的赞叹,年少时光真好啊。 就这样,这一世他们再次相遇,最后走到一起,只是,人生总有那么多坎坷,今生今世,他们因病致贫,贫贱夫妻百事哀,蜷缩在这繁华都市的一角,如最卑微的蝼蚁,只是两个人能抱在一起取暖就足够了。长寿想到这里,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睡着了,睡梦中,也许又会做那个长长的梦,美梦最后,都会被一个大耳朵妖怪打断,如坠冰洞,寒冷刺骨。 这天门口铃铛一响,墩子吱地跳上柜台,盯着走进来的小武。 小武冲它招招手:“你好啊,小松鼠。” “进来吧。”叶限的声音懒洋洋的,小武走进后屋,却看到她一脸都是无奈。 “可是遇到什么事?” 小武问。 “一个找人的活,真是奇怪,竟然真的找不到这个人,你呢?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也是找人。” “芙蓉女侠?”叶限目光闪动,猜到他的来意。 “对,我现在对这大盗一点线索都没有,你熟悉那些江湖异能人士,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最近沪城可有什么奇怪的人到来。” 叶限想了想,摇头道:“你是明白我们未寒时,算是黑白阴阳道的人我都知道,可最近沪城真是很平静,并没有什么身怀异能的人到来。” 她看小武一脸失望,继续说:“也许你想多了,那人并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你不如好好回忆下,最近都访查了哪些人,有没有表现很奇怪的。” “不是会异能的,那怎么能偷盗五家如探囊取物,那么轻松呢?” “也许只是用心去做事,观察久了,一击就中。你搞宵禁排查有一阵了,想想什么人表现的比较奇怪。” 因为多次遇事都要靠小武帮忙,现在两个人算是友好的合作关系,叶限给他一些提醒。 小武眉头一皱,忽然间缓和开来:“我想起来了,的确遇到一件奇怪的事。” “哦,说来听听。” “一对外地来的夫妻,租住在一个阁楼里,是没有什么钱的人家,那妻子表现很奇怪,原来她丈夫患有痨病,租房时对房东隐瞒了真相,可是在我们进门盘查后,女的脱口而出说男人是痨病,那房东很是气愤,后来听说又加了一些房租。” 叶限点点头:“不错,你们只是你们查人,这人有什么病和你们无关,她主动说痨病,可能是为了让你们赶紧走。” “后来我了解了,原来那对夫妻是从丽水过来给男的看病的,那个男的更奇怪,本名不用,偏一直叫一个小名,叫什么长寿。” 丽水,长寿,叶限急忙问:“那人大名叫什么?多大年纪?” “叫……哦,叫郭昌林,多大年纪我没看清,但看清那女子了,那女子三十来岁的样子吧。” 叶限按捺住内心狂喜,心想千万不能在小武面前表现出来,她才不想分钱给小武呢,功劳都是自己的。 第十章 试探试探 叶限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武急忙追问:“你也觉得这女人很可疑对不对?” 他看到叶限不说话担心她又是想要钱,便很诚恳地问:“如果能抓到飞贼,需要多少钱?” 叶限冷笑:“等那飞贼杀了人再来找我吧,我只管报仇,不管抓贼。” “就当帮我一次。” “让我帮人?天还没黑就做梦了?醒醒吧。” 叶限冷笑。 小武急了:“我还有一点首饰。” “你母亲的首饰,不是打算留给儿媳妇的吗?” 叶限见小武瞬间涨红了脸,知道他是真着急了,便勾勾手叫他向前来。 她坐在古朴的太师椅上,身子微微探向前,令人炫目的红唇,冷冷的嘴角,小武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还是被这女人下了什么药,怎么就答应了这女人的要求。 叶限的要求是:假如有一天,是假如,元绶要是对她不利,小武要和她站在一起。 “可是如果是事关道义……”小武开始犹豫一下,很是为难。 “你觉得我像是大奸大恶的人,还是你师兄像那种人?” 小武看着叶限,摇摇头:“你虽然缺点多多……”看到叶限嘴一撇,又继续说道,“不过心底还不算坏,不会做什么太大的坏事,我师兄那是未来的掌门,自然是江湖领袖名门正派,正因为你们都是好人,我才为难啊。” “既然我们俩都是好人,那当然我和他之间也不可能有什么正邪不两立,顶天是情感纠纷,这你还有什么为难的?” 小武想了想也是,多半是一些风花雪月的情感纠葛,既然这样就答应吧。 “写在契约上。” 叶限拿出厚厚的契约。 小武一愣:“哎,这个还得写上?” “是啊,口说无凭,你要记得,只要写入契约,一旦反悔都会反噬的,很可能会叫你什么内脏出血、浑身溃烂而死,或者变成大怪物,或者一辈子光棍儿……” 小武急忙喊道:“停,我写,你别再说下去了,如此恶毒真叫人……唉,你这人……” “什么?房东太太,前天不是说好了涨一块钱的房租,怎么今天就要赶我们走啊。” 芙蓉听房东太太说房子不租给她,急忙据理力争。房东太太用帕子掩着嘴角:“哎呀,我思前想后也是没有法子,我们一家人还要活命的地呀,你家先生得什么病不好偏得这种病,这病可是了不得,要传染的呀,说实话,我现在都不敢从这楼下过来,我怕的要死。” 芙蓉强忍着怒火,脸上堆着笑容解释:“不会的,不会的,你看我这么多年就没事,不会传染的,我们一直很注意,你放心好了。” “那……”房东太太上下打量着她,“我都问过明白人了,说这种病有时候把人传染了,那人就有啥体了……” “是抗体。”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芙蓉愣了一下:“这位小姐是……” “这就是新租客,长寿娘子啊,你赶紧收拾吧,这个月的钱我也不要了,都退给你好了,你多住的那四天就不算钱了,看我多大方的。” 房东太太捂着嘴巴,又向后退了一步。 这番嫌弃的表情彻底将芙蓉激怒了。她这一个月在沪城掀起这么大风浪,内心深处充满了不为外人道的快感,行侠仗义行走江湖多年梦想实现,早已经不是那个忍气吞声的小媳妇,她气势汹汹往前一站,挺直了腰板:“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嫌弃你啊,惹不起你呀,赶紧搬走吧。你也不要和我凶,我还真没听过强买强卖的,我不租给你,你还能赖着不走。” 这时长寿的咳嗽声从阁楼上传来,芙蓉像是给人刺了一针的皮球,全部的气势瞬间都泄光了。自己打房东太太一顿出气,可是长寿怎办?他走路都成问题,这样子哪里还能再租到房子,忍忍吧,过几天就能去大医院了。想到这,芙蓉哀求道 “房东太太,我先生这个样子,我们还能去哪里呢?求求你,我再加钱。” “加钱也不行,钱好命更好,我们全家可不想没命花你的钱。” 房东太太的话非常恶毒了,生啊死啊,就差明说你家长寿是短命鬼,不要连累我们。 叶限抱着肩站在一边,默默观察着芙蓉脸上的表情和肢体语言。 她刚才英气勃发,眼中精气充沛,能看出的确有很深的功夫,接着她就换上一张孤苦无依的面孔,这变脸速度还真快,叶限暗自称奇,心想此人反应迅速,的确是有做大案的潜质。 “房东太太,我和这位太太说几句,可好?” 叶限在一边说。 房东太太早就想甩掉这烫手山芋,急忙点头:“好啊,好啊,你们谈,我得给囡囡买油条去了。” 说着扭着肥硕的腰肢就跑。 “这位小姐,你看着也不是缺钱的人,为什么要和我争这个阁楼呢?这里又冷又潮湿也没有阳光,没法住人的。” “既然你先生有病,怎么会租个这样的房子,对养病不利呀?再说,既然这屋子如此不好,你们早早搬走才是正经,对你先生的病也有好处的。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况且房东太太还将这个月的房租退给你,你没有损失的呀。” 芙蓉叹口气:“实不相瞒,小姐,我们可能这几天就要去医院看病,哪还有时间再去找房子,我要照顾病人,在这里又人生地不熟,小姐,你就可怜可怜我,不要和我抢这房子了。” 叶限眨巴着大眼睛,显出无比天真的样子:“我听房东太太说是痨病,看不好的。” “她胡说八道!” 芙蓉瞪大眼睛:“怎么看不好,我们去圣玛丽看。” “圣玛丽?那可是洋人开的大医院,哦,要很多钱的,我外婆在那住过院,哎呀,住院费好贵好贵的,一天就几块钱。”叶限故意上下打量着芙蓉,“你给病人住这样的阁楼,出得起住院的钱吗?” 芙蓉口不择言:“狗眼看人低,我现在有钱了。” 叶限意味深长地笑了:“哦,现在有钱了,芙蓉女侠。” 第十一章 阐明来意 芙蓉大惊失色:“你说什么?我不叫芙蓉,我叫月蓉。” “我不是警察,我只是想和你谈一谈,若是你不合作,我也是可以先请警察和你谈谈的。” 芙蓉到底是经历过事情太少,听叶限这么一吓唬顿时就慌了,还强自镇定:“你不要吓唬我,欺负我们外地人,我们是穷人那也能攒钱看病,再说我们租这便宜屋子不就是为了省几个钱看病吗?红口白牙可不能诬陷我们。” “不是你们,是你。”叶限似笑非笑,斜眼看她。 “我?我一个女人能做什么?” 芙蓉嘴上说的云淡风轻,内心却是怕极了,忍不住看向周围,担心被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同时神情戒备,似乎考虑要不要对叶限出手。叶限看出她的心思,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有几下子,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那几下子在我眼中什么都不是,我今天不是来抓贼的,而是找人,找一个三生三世的老友,你要是不想让我把警察招来,最好老实一点。“ “警察来能怎样?无凭无据,警察总不能胡乱抓好人抵罪吧?” 芙蓉还在嘴硬。 叶限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她:“那就让警察来搜一搜。你们是外地人,在沪城没亲戚,为了省钱你也不会将偷来的东西存银行保险箱,巴掌大的一个阁楼,搜什么搜不出?” 芙蓉的眼神黯淡下去:“你想怎样?” “走,上楼坐坐。” “我先生有病。” “我不怕。” 说着,叶限已经扭着腰肢走上楼梯了。芙蓉无奈只好跟了上去,同时脑子飞速运转,要不要在楼上干掉这个女人。 她从没有杀过人,不过过去从没做过的事现在不也做了?钱已经弄到了,只要等风声不紧将手头的东西当出去就能换来钱,长寿就可以住院了。不能,绝对不能被这个女人破坏我的计划。 想到这里,芙蓉忍不住握住了拳头。 忽然,就见走在前面的叶限转头过来,对她淡淡一笑。 芙蓉吓了一跳,这女人脸白的吓人,嘴唇红红的,楼梯处灯光黯淡,她猛地转过来,格外瘆人。 难道她发现了? 就在芙蓉内心七上八下时候,叶限低声说:“老实点,我只找郭昌林,你做什么和我无关。” 说着就一迈步,上了阁楼。 长寿躺在床上,听到女人说话的声音,咳嗽几声问:“芙蓉……房东太太和你说什么?” 叶限得意地重复一句:“哦,是芙蓉不是月蓉啊,长寿娘子。” 芙蓉一听叶限提到郭昌林当即傻了,她怎么知道长寿的学名?是那天的警察告诉她的?那不是说警察都知道了? 一时间她六神无主,根本没听到丈夫说什么。 长寿侧躺着,见一个陌生的女子进来,那女子脸白的吓人,嘴唇像吃了死人肉一样,长寿心里升起一股凉意,鼓足勇气叫道:“你站住,撩开头发给我看看。” 叶限扑哧一笑:“撩开头发,果然,你还记得前生的事。你就是郭昌林。” 长寿几乎要哭出来,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又要被那个大耳朵妖怪找到!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 叶限见他满脸都是痛不欲生,玩心大起,故意露出娇媚的笑容,眼波流动,像是看着情郎。 长寿吓得面无土色,眼看那女人一步步走近,急忙紧紧闭上眼睛。 “哎呀,郭三公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你就看看嘛。”叶限走近,用娇滴滴的声音撩拨着。 芙蓉大怒:“你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方才威胁我这又来威胁我男人。” 长寿闭着眼睛不敢看,就觉得耳边被人吹了一口凉气,叶限在她耳边说:“病秧子,你要不睁眼,我就把你老婆吃了!不是什么小芙蓉女侠吗?我要尝尝女侠的肉是什么滋味,你说是蒸着吃烤着吃还是炖着吃呢?”长寿忍无可忍睁眼骂道:“你不要太……” 过分俩字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看到叶限已经撩开了鬓角的头发,那耳朵是正常人模样。 叶限则娇笑着:“不要什么?不要太美丽?那我有什么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我也很无奈呀。看清楚了,我可不是那大耳朵狐狸。” 芙蓉冲上前,一把拽过叶限拖向一边,哪晓得叶限却是动也不动,眼角瞟着她,一副看不起的样子。 芙蓉急了:“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我说过了,我是来寻郭昌林的。郭昌林,你现在叫长寿对不对?” 床上的男子点点头:“冤有头债有主,小姐可否直言相告,我到底是哪里对不住那大耳朵妖怪,它为何三生三世都纠缠于我,阴魂不散。” “你既然记得上一世,不知可曾记得再往前那一世,你跟着商队做生意,在戈壁滩上曾经救过一只被毒蛇咬了的小狐狸,那狐狸的耳朵特别大,因为它是阔耳狐。” “什么?你说那大耳朵妖怪就是当年的狐狸?” 长寿大惊。 “可是我明明救了它,不指望它报恩,那它也不能跑来害人啊。” 芙蓉则看看丈夫又看看叶限,低声问:“你们说的什么,我怎么不懂呢?” “你不需要懂,还是好好想想若是被警察查出赃物该怎么办吧。”叶限扔给她一句,芙蓉瞬间阴沉起脸。 “阔耳狐以为自己那是报恩,却没想到结果适得其反,害了你。” 叶限叹口气:“不过你们有三生情缘吗,这也是上天安排的,并不是你改了名字就可以改变的。” 长寿咳嗽几声,几乎上不来气。 芙蓉急忙上前,轻轻帮他拍着后背。 叶限见芙蓉做的认真,忍不住问道:“这痨病传染性很强的,你真的不害怕被传染吗?” “我们夫妻一体,有什么可怕的。我愿意和他同生共死。” 芙蓉回答的十分坚决。 “小姐,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事情了,那我就说个明白,我上两世的确是和那妖精偶遇过,但我和她之间有没有情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芙蓉,算到今生已经是三世姻缘了。上一世,若不是大耳朵妖怪捣乱,我们也会拜堂成亲子孙满堂。” 芙蓉虽然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听丈夫怎么说还是很感动的,伏下身子,脸贴着长寿瘦骨嶙峋的手掌,满脸甜蜜:“我有点明白了,好像我们本该是三世夫妻,没想到被一个妖精给破坏掉了。” 第十二章 贞洁狐狸 “对,我们才是真正的三世情缘,第一世我们约好一起活到百岁,可是我到八十五岁,就被那妖精吓死了,第二世历尽千辛万苦,马上要把你接走,又被她破坏,我真是……真是救了个白眼狼。“ 说起前世今生,长寿咬牙切齿。 “所以这辈子,我知道自己一直在拖累你,也想过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我实在舍不下你,毕竟我们几世的情分,我放不下啊。” 长寿说到这里,夫妻二人索性抱头痛哭。 叶限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听着夫妻二人痛哭,忍不住眼睛一翻,嘴角抽搐,心想,真是太夸张了,夫妻这么多年,难道每天都要哭来哭去啊,真是,牙齿都要给你们酸倒了。 听了一会,叶限不耐烦地问:“哭完了没有啊,哭完了听我说正经事。” 长寿如梦初醒:“莫非,你是那妖精派来的?”叶限冷笑:“派来?能派我的人还没投胎呢,我是收钱办事,收了那狐狸精一大笔钱财,帮她把你从茫茫人海中挖出来。好了,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你最好准备下,想想怎么见那狐狸精吧。” 芙蓉闻言,怒骂道:“果然是狐狸精,阴魂不散将我丈夫害成这样,还不放过。她若是来了,我……我就和她同归于尽。” “嗯,你真厉害,能和千年狐狸精一较高低,祝你好运。”叶限点点头,转身就走。 “小姐,请等一下。” 长寿努力撑着手臂,头微微抬起:“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问我姓甚名谁?是想做个小人每天扎扎?我劝你省省吧。我叫叶限,树叶的叶,限制的限。” 叶限眼睛一转,计上心头:“我有个好主意,既然那狐狸精那么喜欢你,不如你就从了她吧。” 长寿一口气上不来,不住地咳嗽。 叶限急忙捂着鼻子躲的远远地,芙蓉则坐在床边,轻轻给长寿抚着后背。 “我说的可都是好话,她是狐狸精,有法术的,若是从了她。你的病就能好,还能取阴补阳什么,长命百岁也说不定。” 芙蓉听到这里,手猛地停住了。长寿喘着粗气,低声道:“芙蓉,你不要听她胡说,我这辈子一定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长寿,原来是我拖累了你,这位叶小姐说得对,若是那狐狸精早点找到你,也许你就不必受这些苦。” 芙蓉看向叶限:“叶小姐,我愿意将长寿交给她,只要她能治好长寿的病,我甘愿下堂。” 长寿气道:“你说什么?你在想什么!” “难得有这么深明大义的贤妻呀。”叶限拍着巴掌笑道,“郭昌林,我看你貌不惊人,也就是个普通人,何德何能竟然能娶到这样贤惠的妻子,还真是过去没少积德。” “叶小姐,我和芙蓉这辈子是永远都不会分开的,除非……除非我死了。” “真的?死了才分离,好吧,我就成全你。” 说着叶限已经大步走过来,手掌按在长寿的天灵盖上。芙蓉大惊,急忙出手相救,可她哪里是叶限的对手,被叶限随便一挥就推向一边,踉跄几步,好不容易才站住,芙蓉顾不得查看自己手掌是否有骨折,转身又要扑上去。叶限叫道:“老实点,在啰嗦我就震碎他的天灵盖。” 芙蓉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我家长寿就能无牵无挂的和那妖精走了,你杀了我吧。” 那长寿几乎目眦尽裂:“杀我,要死一起死,你要死了我也绝不会独活,我要和你一起走,和你一起过奈何桥,看着你不许你喝孟婆汤,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 “真是伉俪情深啊,感动的我眼睛都痒了。” 叶限话虽然这么说,声音却相当冷漠。 “我不用杀你,只要将你往警察局一送,估计你这辈子就出不来了。郭昌林你是乖乖的和我走呢,还是看着你老婆被送到警察局呢?小芙蓉女侠,好神气啊,可能从明天开始沪城的大报小报,你都是女主角呢,威风吧。” 长寿闻言面色死灰。 芙蓉泪流满面:“长寿,都是我的错,我这就……” 她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扎向自己的心脏。 长寿只看眼前白光一闪,根本没看到叶限是怎么出手,她手里忽然多了一把匕首,芙蓉吓得目瞪口呆,她有些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在楼梯上对叶限下手。 “真是闻着落泪听者伤心,你们可都真高尚,宁愿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叶限嘴边挂着嘲讽的笑,“却不想想剩下那个人是否愿意接受别人的牺牲,自以为无私奉献其实自私,不过是想成全自己,自我感动罢了。” 长寿喘着粗气:“叶小姐,我们夫妻是真的誓死不分开的。”说完又开始剧烈咳嗽。芙蓉急忙跑过来,帮他抚着胸口,低声道:“要不要喝点水压一下。”长寿点点头,芙蓉起身去倒水。 叶限双手一摊显出无可奈何的神情道:“红玉,你都听到了?人家那三世情缘压根就没你什么事。” 长寿脸色大变::红玉是那狐狸?你骗我?” 说话间忽然一个影子从横梁上晃悠悠地飘了下来,一个一身红色旗袍的女子立在低矮的房间正中。芙蓉见那女子花容月貌,一股说不出到不来的仙气。不由摸了摸自己日渐松弛的脸,看了一眼满是老茧的手,低下头,心里格外难受。 “恩公,郭三公子我可找到你了,这次我足足找了一百年,没想到你竟然改名了。” 红玉一见长寿,笑盈盈地就要扑过去。 为防止命案发生,叶限急忙拦了她一下道:“人找到了,怎么办都是你一句话的事,是你的总归是你的,急什么?” “对,我不急,我先给郭郎调理身子,治好他的病,然后我们再进洞房。”红玉满眼都是憧憬,粉红泡泡满天飞。 “红玉,我也算曾经救过你,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长寿哑着嗓子问。 “三世姻缘呢,这辈子成亲了,我就放过你下辈子。” 红玉说的斩钉截铁。 方才见叶限的能力,芙蓉心里有了算计。她缓缓抬起头问:“你真能治好长寿的病?” “那是当然,不过这治病需要过程,我要每天和他在一起,耳鬓厮磨,将我体内的真气度给他,那当然是要行那夫妻之事了,不定下名分我就给他治病,当我傻啊?“说到这红玉嘴巴一撇,“我可是一只洁身自好兰心蕙质的贞洁处女狐。” 第十三章 将计就计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治好长寿,我愿意做下堂妻。”芙蓉斩钉截铁,脸上显出坚毅的神情。长寿气的伸手指着芙蓉,脸憋的通红,忽然眼睛一翻晕倒过去。 芙蓉刚要要冲上去,没想到红玉比她工作更快,只见红玉伸手按住长寿胸口。接着抓了几下。像是抓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看了一眼就扔掉,她手上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可是动作行云流水,芙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充满了喜悦,也有说不出的深深悲哀。 长寿很快就缓和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红玉坐在床头,笑盈盈地看着她,怒道:“我就是死也不会从你。” 红玉则瞟了芙蓉一眼低声在他耳边道:“你看看,我比她年轻貌美,还会法术,跟了我你的病就能好,还能发家。我还可以给你生十个八个的崽子,一大家子多好的事。哦,我记得你们人类常说的那句话什么不孝有三无后最大。你看你们现在都没个一儿半女。” “这和你无关,这辈子我们夫妻二人相濡以沫就够了。红玉,求你放过我吧?” 红玉冷笑:“我放过你,谁放过我?那缺德黑蛇明明告诉我是三世情缘,反正我要凑足三世。” 她看到长寿脸色黯然,眼睛咕噜噜一转:“你想死很容易,但我会在你死后折磨芙蓉,她就是被我折磨死了也不能轮回,一直在阴曹地府受下油锅之苦,你要忍心,你现在就死吧,我不拦你。” “有事你冲我来,为什么要针对芙蓉,连累无辜?”长寿质问。 红玉双手一摊,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为什么啊,可能因为我是妖精吧,妖精做事,从来就没有为什么。” “红玉小姐,我答应你了,只要你治好了长寿的病,我怎样都无所谓。” 芙蓉说的极为诚恳, 红玉起身:“好啊,好啊,大恩不言谢,我这就把我相公带走了。”她说着伸手一把抱起长寿。 长寿虽然病了很多年,骨瘦如材,可毕竟是个高大的男子,却被红玉轻飘飘地托在手里,芙蓉心里暗惊,也更加相信红玉一定能治好他。 “长寿,听我的话,一定要好好的看病,别管我,我们来生再续前缘吧。”芙蓉别过头去,努力不让长寿看到自己的泪眼。长寿被红玉托在手里,又羞又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红玉。去见红玉对他嫣然一笑:“果然是命里注定的情缘,看看,现在对我都挪不开眼了。” 说话间,红玉抱着长寿转眼就不见了。 芙蓉愣愣地看着,忽然哀嚎一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哭泣起来。叶限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直到芙蓉哭累了站起身,叶限才问:“郭昌林的事情结束了,你的呢?” 芙蓉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凄然一笑:“我这就去警察局自首。”她说着走到床边,弯腰从床底拖出一个陈旧的藤箱,打开后只见里面珠光宝气,都是珍贵的珠宝。 “我本来想等着风声过去就去当铺换钱,我偷的大部分都在这里,只有一些小玩意,路上看到可怜人,都给人家了。现在人赃并获,你可以带着我去警察局交差了。” 芙蓉合上箱子,用力一把将箱子滑向叶限。 叶限打开箱子,仔细查看那些珠宝,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和你说过,我并不是警察。” 叶限看着芙蓉,忽然露出推心置腹的笑容:“芙蓉,其实我是很喜欢你的,你这么多年对重病的丈夫不离不弃,身手也不错,劫富济贫,真是叫人佩服。” 芙蓉脸绷的紧紧的,紧张地盯着叶限:“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其实咱们可以想个办法,这些东西未必都要交给警察。”她见芙蓉眼光闪动知道她也动了心,继续循循善诱,“当然,以我的能力,只要杀了你,这些东西就是我的,神不知鬼不觉。” 她说着,上下打量着芙蓉,后者浑身发毛,忍不住握住拳头:“你……你不要……房东太太是见过你的。杀了我,你也跑不掉。” “那个女人,给点钱就好收买,而且我可以保证她绝对不会记得这件事。”叶限笑容满面,“我说的都是假如,我这人就是太善良了,怎么忍心杀人夺财呢。” “这样吧,你这次做的案子实在太大,偷的那几家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不还回去一部分赃物,怕是实在逃不过去。当然我说的是还回去一部分,剩下的我们就分了它。” 芙蓉则缓缓摇摇头:“我偷这些,都是为了给长寿看病,既然现在不需要了,这些不义之财,我是不会要的。” 叶限叹口气:“你这人真是死心眼。那这样吧,我帮你脱身,你先不要去自首。这些东西我帮你还给那些人家就是。” 芙蓉瞪大眼睛:“你真的能帮我脱身?” 叶限点点头:“如假包换,一切就都交给我来办。” 芙蓉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丈夫被红玉带走,自己化身芙蓉女侠的真相都在叶限掌握之中,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叶限拎起藤箱:“放心吧,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说话算话。”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来:尤其是在拎着一箱子珠宝的情况下。 第二天深夜,巡逻的警察匆忙摇电话到警察局,报告说发现刘家大宅有情况。 小武带着人风驰电掣,赶到刘家大宅后正好看到一个黑衣人的背影。 小武带着人开车狂追,那黑影一背着个包裹一路狂奔,追击的警察一直将那黑衣人追到黄浦江岸边。 小武下了车,举枪对着走投无路的黑衣人:“你跑不掉了,芙蓉女侠。” 黑衣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伸手要去掏什么,小武的枪声响起,那黑衣人晃了几下,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小武带人跑到江边,见月光下江面荡开阵阵涟漪,理不直扯不断。飞贼就这样轻易死了?小武眉头皱个疙瘩。 “大半夜的,警察先生,你们不能……” 房东太太在被警察们一把推开,小武带着人冲上阁楼,一脚踹开门,雪亮的手电光扫过去,照着床上一个枯瘦的人形。 小武捂着鼻子一步步走近,见床上那人已经醒来了,满脸惊恐。 “你妻子芙蓉呢?” 小武问。 那人摇摇头,神色木然。 小武挥手道:“搜。” 警察们在床底下找到一个藤箱,打开后发现里面是几件珠宝,正是那几家丢失的一部分。更多的赃物都去了哪里?床上的男人患有严重痨病,咳嗽的随时会断气,而且大家也都知道这种病会传染的。 警察们见再搜不出什么拎着箱子离开了。 那男子这才站起身,摸了一把头发笑骂道:“又偷东西又挨枪子又跳河,还得扮病人,叶大小姐必须给我涨薪水了。” 第十四章 再不做好人了! 城郊有一家不大的旅馆。 年头久了,牌子被风雨剥去了色彩,隐约能看出悦来两个字。 这些路边小店,多半是叫悦来、客来这些名字,名字并不重要,迎来送往都是陌生的旅人,临时歇脚打尖,可能天不亮就走,披星戴月,所谓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就像今天这个凌晨一样。 芙蓉已经将随身的小包裹收拾好了,坐在窗前,焦急地看着外面。旅馆太陈旧了,花玻璃被岁月打磨的渐渐模糊,天还有大亮,只能隐约看到外面大概的轮廓。 芙蓉相信只要自己丈夫的身影出现她就能认得出, 他们可是有三生三世的缘分啊。 她取出一块旧怀表,那是长寿过去用的东西,后来他病了,长年累月在在床上躺着,他说:“时间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为了不让他伤心,芙蓉将表收了起来,这些年他们卖光了家里所有的东西,家徒四壁,这块怀表她始终都揣在怀里。 怀表还带着她的体温,她拨开盖子,看了一下时间,早上六点了,要赶路了。 没有长寿的日子,自己也得努力活下去,因为只要想着他,念着他,知道他在这世间某个角落健康的好好地活着,这就足够了。 天亮了,就该走了。 芙蓉起身,拎起一个小小的藤箱,刚要拉开门,就听着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昨天叶限说也许她离开时候会有人来送行,她一直以为是长寿会来看自己最后一眼。她满心欢喜,一把拉开门,却对上一张妖媚的面孔,似笑非笑的丹凤眼。 那眼睛斜飞入鬓,媚气十足,只要不掀开鬓角的发卷,没人知道那里面藏着一双硕大的耳朵。 “是你?” “呦,你还以为是谁啊?” 红玉妖妖娆娆地推了她一把,一扭身进来,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芙蓉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紧紧攥着箱子拉手:“叶小姐答应我,会让我安全离开的。” “叶小姐答应你,我可没答应你。”红玉得意洋洋,环视屋子叹口气,“哎,很可怜,这么简陋的地方就成你最后的归宿了。” “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把你,啊呜,一口吃掉。” “狐狸能吃人?”芙蓉愣了一下。 “我们是什么都吃,是肉都能吃。”红玉上下打量着芙蓉,“嗯,你瘦了点,肯啃骨头也是好的。” 说着慢慢地一步步逼近芙蓉,嘴角漾开一丝残忍的笑容。 “怎么办呢?三公子的病我是给看好了,可是……万一他来找你怎么办?索性一了百了。” 芙蓉闭上眼睛:“随便吧,只要你能治好长寿,以后一心对他好。” 她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红玉的手慢慢袭来,忽然在她腮边狠狠地掐了一把,恶狠狠地说:“干巴巴,吃你都没胃口。”红玉说着噗嗤一声笑了。 “好了,不逗你了。”红玉一把拉开门,指着门外道,“看看,外面这个人是谁?” 芙蓉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走进来那个人。 “长寿……” 芙蓉扑上去紧紧抱着长寿,眼泪掉了下来。她哭了一会,忽然醒悟过来,一把推开长寿道:“不能这样,我答应过的,把你让给她了。” 红玉冷笑:“呸,谁稀罕叫你让,我喜欢的东西我自然会自己去抢,让来让去,瞧不起我吗?我可是千娇百媚的狐狸精!” 芙蓉彻底愣住,她不知道红玉是什么意思。 “好了,物归原主,你们走吧。”红玉拍拍手,转身就走。 “红玉小姐,那长寿的病……” 红玉站住了:“彻底好了,比牛都壮,不过我没试过,完璧归赵,你自己试吧。你们赶紧走别再被我找到,否则……否则我就把他先jian后杀。!”她不敢回头,因为早已经泪流满面,她才不要给这对夫妻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哼,就让你们这对天打雷劈狗男女狼狈为奸一辈子吧!等你们满头白发走不动了我再去奚落你们。红玉越想越生气,一阵风一样不见了踪影。 “天啊,我不会是做梦吧?”红玉抚摸着长寿的脸,“长寿,你的病真好了,不咳嗽了?” “是,真的好了,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治的,好像是给我吃个一个东西,不是一个,是半个,半个白色的珠子,然后我的病就彻底好了、你看浑身都很有劲。” 长寿开心地笑起来:“其实,红玉将我带走,就是为了故意气气你,她说我害的她忙碌了三生,又白白等了一百年,越想越生气。” 未寒时门一响,一个黑影嗖地钻进了后屋。 小松鼠墩子正蹲在桌子上吃花生,看到那影子进来,吓得跳到叶限肩头,指着那影子,吱吱吱叫起来。 “真是活该,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说红玉,我遇到的几个狐狸怎么一个比一个傻?” 那黑影跳上桌上,赫然是一只淡黄色的狐狸,这狐狸只有猫儿大小,一双硕大的耳朵,正是恢复了原型的红玉。 “我也没有办法,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给他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红玉声音有点嘶哑,像是哭过了。 “什么完美印象,他又不是没见过你原型,第一世,第一世就见过了。”叶限用手指关节轻叩桌面,提醒红玉。 “啊?不活了,我怎么没想到。”耳廓狐红玉用两只前爪蒙住脸,在桌子上不住翻滚哀嚎着,“我的三生三世情缘,为什么这样,苍天啊,大地啊,可怜可怜我吧。” “活该,谁叫你将自己的灵珠分给郭昌林一半,现在后悔了吧?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狐狸,嗯,这么傻的人也没见过。” 叶限不住唠叨着。 “对,傻透腔了,比俺……比我还傻,真给我们狐狸家族丢脸。”前面店铺传来陈飞扬的奚落声。 “我没有想那么多,看他病成那样,我只想让他好好地活下去,和芙蓉在一起比和我在一起快乐,我希望他健康快乐。可是现在,为什么,我的心开始疼了。” 耳廓狐晶莹的眼睛里流下两行眼泪。 “你心疼?老子又偷东西又挨枪子又跳河装痨病鬼才心疼呢,竟然不给加工钱!开始可没说要挨枪子的!” 陈飞扬在前面跳脚喊道。 “你给我老实点,被小武知道是你捣鬼,他能给你身上再打五个眼。”叶限威胁道。 原来红玉将自己修炼几百年的灵珠一分为二,一半给了长寿,从此痨病鬼真的将成为一个健康长寿之人,也许会完成和芙蓉相濡以沫百年的约定,可是红玉却因为法力失去大半,无法在继续维持人形,还需要坚持修炼几十年,或者几百年才能恢复原状。 “我现在是狐狸了,也许哪天走火入魔就成死狐狸了,咱们的契约能不能改改?”红玉哭嚎一阵后,眼珠子一转,觉得自己有点亏了。 “改契约?亏你想的出。” “哎呀,改改嘛,我失去一半法力,没准哪天仇人寻上门我就嗝屁了,这样吧,你就签了我的灵魂,把我的首饰珠宝都还给我,如何?” 叶限呲之以鼻:“和我玩吃了吐?白日做梦。” “哎,求你了,求你了改改吧,我这心都碎成渣了,现在又一分钱都没有了,要是有钱我也能开心一点啊。”红玉哀叹。 “你见过哪家狐狸爱钱的?明摆告诉你,钱到我手别想往回要。哼,这世间怎么还有这吝啬的狐狸。”叶限啐了一口,扭着杨柳细腰款款离去。 墩子也叹息一声,往红玉嘴巴里塞了颗花生,以示安慰。 红玉却不领情,继续嚎啕大哭:“我不吃花生,我要吃鸡,吃鸡!吃烤得流油的烧鸡!好人难做啊,我再也不做好人了。” 第一章 初见胖太 小武站在未寒时门口,看着对面巷子走来的女子。一身格子旗袍,头发梳成两个辫子,白色毛线衣,同样的白色皮鞋,拎着个黑色的皮包,清纯端庄,很像学校里的女学生。 “小武警官,早啊。” 轻寒笑盈盈地打招呼。 小武神情恍惚一下,程式化的伸出手去:“你好……” 话音未落,自己又将手收回,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平时习惯了。” “没关系的,我们洋行也经常用握手礼。警官先生,我看了报纸,说你们击毙一个女飞贼。” 小武听到这话嘴角抽搐一下,但迎着轻寒清澈的目光,只好点点头:“嗯,是有这么回事。” 轻寒本以为小武会长篇大论,没想到对方只是眉心微微一皱,做出个请的手势。 轻寒进门时想这个人真是阴阳怪气老气横秋的,一点趣味没有。 她哪里知道现在小武内心矛盾重重,充满了背叛和欺骗后的愤怒呢。 “呦,你俩还一起来的。” 难得今天叶限自己守着柜台,轻寒随口问:“召南呢?” 她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伙计们在家是万万不会自己守着店的。 “初七学校那边出点事情,他去看看。陈飞扬,哦,送他表姐回老家去了。” 叶限漫不经心的语气激怒了小武,他拍了一下柜台道:“那个痨病鬼不见了!” 叶限眉毛一样:“哪个?没头没脑的,天晓得你说的是什么。” 小武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那个叫郭昌林的男子不见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说有问题的那对夫妻。不对啊,我看报纸,那案子不是破了吗?” 小武咬牙切齿:“报纸是那么写的,女的的死不见尸,男的活不见人,只在屋子里搜到一点赃物,怎么能叫破案。” “咦,报纸上说女飞贼被你小武警官当机立断当场击毙,部分赃物追回,失主大为满意云云难道都是假的。女的死不见尸,因为中弹掉进黄浦江,男的活不见人,那不是很正常嘛,老婆被打死,租的房子被抄了,不跑等着被抓进警察局啊。至于赃物,你管多少赃物,失主都不说话了,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听叶限这么说,轻寒眼珠子骨碌碌地在小武和叶限身上打着转,她有点明白小武警官方才在门口为什么阴沉个脸了。 “看看,事情完满解决,你愁什么呢。”叶限双手一摊,“解决的多么完美,简直是佳作,你就等着立功受奖吧。” 小武气恼地一拍桌子:“你有骗我,一定是你从中捣鬼,那批赃物是不是都在你手里?” 叶限摇头:“年轻人,大早上这么大火气,你是不是该考虑找个女朋友结婚了?” 叶限这话题转换的,小武偷瞟了轻寒一眼,满脸通红。 “你别想打岔,你还骗我签订了契约,要我和我师兄做对。” “小武气急了。 “我可没说要你和你师兄做对,我说的很明白,是在不涉及什么道义前提之下你不许站在他那边,你可不能红口白牙冤枉我。” 小武气的说不出话来。 嘭地摔上门扬长而去。轻寒指指外面:“你又把他惹毛了。” 叶限嘴一撇:“没事,等有什么大案子出现,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又该想到我了,我就是救火队的。” “哎,今天我来的真不巧,没想到你还得看店,那个沙龙的事我们就改天吧。” 原来叶限答应带轻寒参加一个沙龙的聚会,帮她扩展一下在沪城的社交人脉。叶限拍拍手:“来出来,给轻寒姐姐看看。” 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站在门口,奶声奶气地喊着:“轻寒姐姐好。” 轻寒愣住:“这是谁呀?好漂亮的小女孩。” 叶限憋住笑:“召南的侄女,上次去天津帮忙的就是她。哦,也叫做墩子。” 轻寒愣了一下,她知道小松鼠叫墩子,没想到召南的侄女竟然也叫墩子,她很喜欢小女孩,走上前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小脸问:“你也叫墩子啊,你几岁了啊。” “二百六十五岁。” 小女孩说。 “呵呵,这孩子,就乱开玩笑,她今年六岁半。” 叶限在一边解释,“别看孩子小,聪明着呢,看店不在话下,墩子,在家好好看着,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放这么点个小孩看店,能行吗? 轻寒觉得不太妥当,但她也知道,未寒时是个神秘所在,也许叶限用的是障眼法,实际看店的另有其人。 两人一前一后从黄包车上下来,轻寒抢着付钱,叶限指着前面的楼说:“呶,就是这里了,胖太太的沙龙。不过你当面可不能叫她胖太太,这个人最是口是心非,每天自嘲自己不是庞太太是胖太太,可是谁要说她胖,她能气死过去。“ “我知道了,是庞太太嘛。” 两个人携手走进,奇怪的是门口并没有佣人出来迎接。 轻寒低声问:“这位太太不是很有钱吗?怎么一个门房都没有?” “这是她租的房子,她有没有钱难说,不过这女人手腕极好,她搜罗来的一众小姐太太不少身价不菲,其中有几个交际花,长袖善舞,你都用得上。” 两人用只有彼此听到的声音低声耳语。 “哎呀呀,叶小姐,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一个珠光宝气的胖女人笑眯眯地迎上来。 “庞太太,我这个朋友久闻庞太太沙龙的名气,今天特意带她开开眼界。” 庞太太笑模笑样,眼睛却像探照灯,嗖嗖嗖,几下就问:“这位小姐是在哪里高就啊。” 轻寒暗叹,这人眼睛真毒打量几眼就能猜到自己是出来做事的。 “洪小姐在大华洋行做事。” “叫我轻寒便好。” “哎,洪小姐是武汉人哦。” 庞太太见多识广,认出轻寒的口音。 “是啊,我是武汉人。” “我是四川人噻,我们离得不远的哈,在外乡也算是半个老乡哦。”胖太太伸手指向里间,“已经有人来了,我们过去吧。” 她这一套打量鉴别、套热乎拉友情的动作做的行云流水,满面堆着笑容,加上人长得白白胖胖,看着很是慈眉善目,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轻寒看向叶限点点头,表示自己对这个沙龙主人很满意。 不靠外表,只靠人脉能经营这么大一个社交场所的女人,绝对值得学习。 第二章 四个女人 庞太太推开门,只见里面一个小房间里支着一桌麻将。 正对着门坐着个年轻女子,二十多岁的模样,圆圆的脸,单眉细眼,嘴巴有点地包天,穿着一身花色旗袍,胸前平平的。 “叶小姐来了啊。”那女子看到叶限站起身,“叶小姐玩两圈?”话虽这么说,身子却不离开牌桌,手上还抓着一颗,啪地打了出去。 一个女人叫道:“讨厌啊,微微,你绝我一门。” 叶限装没听到,眼睛一翻压根不搭理她。庞太太呵呵笑着:“这位洪小姐可是能干呢,在大华洋行做事,了不得的呀。” 她向众人介绍轻寒。轻寒对大家点点头,面露笑容。 她本来是根本没想去认识这些人的,还是黄爷写信来说:“丫头,我送你去沪城可是想叫你做个开明能干的女子,可不能守着咱们宝庆帮的一亩三分地不思进取了。你要努力认识更多的人,和沪城那些名媛一样,拓展自己的人脉。” 为此,轻寒只好硬着头皮出来交际,可却是叭儿狗咬天无从下口。幸好过去听叶限提起过,沪城有个女性沙龙,个路女性汇聚于此,特别值得研究。“那个沙龙啊,举办的人是极品参加的人也是人间极品,我是干嘛的,我是观察极品的呀。” 叶限说起庞太太沙龙,背地是这个语气,很是不屑。 “那介绍我进去,会不会有点什么……”轻寒有点为难地问。 “不回来,我是观察人间难得的极品圣品,你是拓展人脉,那些女人啊,别的不好说,人脉可是一个胜似一个,手里都明着一把牌暗地里一把,你永远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抛出的是真牌还是假牌,两套牌嘛,自然那人脉也是胜于常人,相信我。”叶限大打包票。 轻寒一贯是很信任叶限的,既然叶限这么说,她也就硬着头皮来了。 那地包天小姐才坐下,她旁边的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笑道:“哎呀,叶小姐不吃这一口,微微小姐这可真是……呵呵。” 微微尴尬地笑笑。叶限则冷笑:“我就吃你这一口,你还不过来叫我吃吃豆腐,肥肥白白最是鲜美。” 但凡女人最恨被人说一个胖字一个肥字,那妇人脸色为之一变,也酸溜溜地说:“比不得我们叶小姐。” “哎呀陈太太,大家开个玩笑,你怎么就生气了呢,我可听说,陈太太特别大度,就是陈先生把舞小姐带回家过夜都不生气的。” 叶限说道这里,轻轻捅了轻寒一下,轻寒看她一眼,见她狡黠地对自己眨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和我吵。” 轻寒会意,拉了拉叶限的袖子:“叶小姐,虽然你是我的客户,可我们也算是朋友,有些话不能这么说的。” 陈太太眼睛一亮:“咦,叶小姐是你的客户啊。” “是的呀。” “哼,庞太太,我还有事先走了。”叶限扭身就走,很不给轻寒面子的表情。 “哎,叶小姐,不多坐会,玩几把牌再走啊。”庞太太送她出去。 来之前,叶限提醒过轻寒,那沙龙的女人大半都和她谈不来,到那里千万别表现和她关系好,现在轻寒是明白了,看来这几个玩牌的都和叶限不对付。 叶限一声招呼都没和轻寒打就走了,因为事先提醒过,轻寒并不觉得多尴尬。和庞太太随意聊了几句,庞太太问她平时都做什么的。 “管理码头上的一些事。” 那微微小姐问:“码头上的生意,那码头不是好多外国大轮船来?那一定有好多外国货了。” 轻寒笑着点点头:“是,玻璃丝袜、巴黎香水,意大利的口红、欧洲的珠宝,应有尽有。” 几个女人的表情瞬间就变了,这些女人平时最爱的就是打牌和逛百货公司,每次逛百货公司都是偷偷一个人去,因为现在那些舶来的洋货中好东西极为有限,一定要买回家,在女伴面前炫耀,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说:“哎,谁能想到就碰到这批货的呢,运气来了挡不住的呀。”现在一听轻寒在码头做事,能经手那么多舶来品,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好啊妙啊,沙龙有这么一个女伴真是太好了,而且明摆着还是和叶小姐不对盘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还是能带来那么多资源的敌人,那就是最好的朋友。 微微小姐看看旁边那三位,知道就自己底气最薄,正好一局玩完了,她索性起身走过去:“来,洪小姐,你来玩玩。我是最可怜的,坐下就不停的输钱,我看洪小姐福气好,一定能大杀四方,看洪小姐给我报仇。”她笑起来很肆意,露出鲜红的牙花子。 轻寒道了谢坐下,庞太太笑道:“洪小姐一定会喜欢这里的,我去要点点心,给大家垫一垫,都玩累了吧。” “庞太太,算我账上。” 轻寒说着随手从手袋掏出钱包,看都不看那张大钞票就递过去。 “哎呦,洪小姐才来的,不要这么客气啊。”庞太太嘴上推脱,手却已经伸过去了。 “庞太太和我不要客气才是,我是新来的,请大家吃点心是应得应份的。” 牌桌上三个女人对视一眼,都暗自点头。和叶限斗嘴的那个陈太太马上就问:“洪小姐和叶小姐怎么认识的?” “哦,我们洋行名下有间银行的,叶小姐在银行有户头和大宗财物保险箱。”轻寒故意将大宗财物四个字咬的很重。 果然,那三个女人的眼光都飘来了。 “我呢,恰好还负责银行一些监管事务就这样认识了。” “哎呦,洪小姐好能干的,这些事要我做可做不来,吓死了。” 一个脸有点黑的女人说道,她三十来岁的样子,高高的爱司头,涂了很多发蜡光溜溜的,苍蝇上去都劈叉。脸擦了很多粉,因为底色深,脸上的粉有点挂不住,像是刚炸好的元宵裹了层白糖,遮不住内里的底色,偏还是个圆滚滚的,黑胖了一些。微微小姐在一边介绍,这位是齐小姐。另一位长相很美,一种张扬的美,柳叶眉斜飞入鬓,丹凤眼不怒自威,让轻寒想起了《红楼梦》里面对王熙凤的相貌: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掉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对轻寒点头笑道:“叫我文太太吧。” 就听那长得厉害的文太太问:“这样说来,叶小姐果然是有些身家的。”轻寒故意露出复杂神情:“是的呀,若是没有底气,哪敢像她那般飞扬跋扈的呢。” 几个女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忍不住笑起来。 陈太太爽快地说:“我们喜欢你,洪小姐。” 第三章 女人暗战 过了一会,点心送来了,原来是一些栗子蛋糕,小蛋挞,咖啡绿茶这些,陈太太输的有点急了,将手里牌一扔:“不玩了,饿肚子玩不好。” “我看是输多了玩不好吧。”齐小姐抓了一手好牌,被陈太太破坏有点恼火。 陈太太笑道:“那你自己玩,左右我牌都扔了。” 齐小姐气的将牌一扔:“过分了啊,陈太太你这是欺负人。” 文太太则捏着牌,不说扔也不说不扔,定定地看着这俩人,颇有作壁上观的意思。 轻寒笑着将钱都扔到桌上道:“这是我刚才赢大家的,我也记不得到底是谁的赢了多少,我就是玩个开心,当然我知道大家也不是在乎这几个钱,都是一点胜负心作怪罢了。” 她这么说,陈太太马上露出笑脸,嘴上说着这样不好吧,手已经不由自主伸过去,抓起一把钱,大致数数只比自己输的多,齐小姐见陈太太去拿钱,眼中闪过鄙夷,微微则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齐小姐也抓了几张,感觉和自己输的差不多,也就不拿了,起身去大厅吃点心。 陈太太朝轻寒笑笑:“谢谢洪小姐啊,洪小姐真是大方,走啊,去吃点心,我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文太太也起身:“走吧吃点心去,吃完再玩。” 说着伸手去拉轻寒。 而那微微小姐,看着她们走到门口,急忙伸手在桌子上抓一把,也不晓得抓到几张钱,匆匆就往怀里一塞。 她一抬头,就看到文太太的眼光一闪,冰冷刺骨。微微小姐吓了一跳,心里一虚,手抖了一下。 却听文太太特别温柔地招手:“快来啊,微微,就等你了。” 好像方才那冰冷的眼神不是她一样。微微有点害怕,低声说来了。 大家在客厅了坐定,庞太太笑道:“洪小姐真是太客气了。” “到底是在洋行做主管的就是大气。” 陈太太得的见牙不见眼,刚才输的钱都回来了,还多了几张,开心死了。 齐小姐忍不住刺她:“所以呢,还是我们这些未婚小姐是最好的呀,又有钱又大方,也不用为柴米油盐省几个钱每天烦恼,活得这才叫自在呢。” 轻寒想,这齐小姐看着年纪也不是很小了,有三十多岁的样子,难道真是一直没结婚吗? 文太太笑了:“未婚小姐?有五岁女孩的未婚小姐我还是第一次看呢。”她说着用帕子掩着口,眼睛滴溜溜地转。 轻寒见齐小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心想原来她都有个五岁女儿了,嗯,这样看很符合她的年纪。 齐小姐不吭气了,眼睛盯着手里的小蛋挞,像是能将那蛋挞看出花来。 微微小姐笑着说:“哎,这个栗子蛋糕真好吃,是巷子口那家吗?” “微微,我以为你喝咖啡吧唧嘴,原来吃蛋糕也会啊,就不会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吗?”齐小姐忽然指责道。 微微吓得蛋糕差点掉地上,却一声不敢吭。轻寒不动声色都看在眼里,这几个女人就属这微微小姐最懦弱,她相貌普通,衣着有点土气,家境应该不是很好。 庞太太长袖善舞,看着气氛不对,就开始问起轻寒的工作范围,一听说还有期货之类的交易,惊喜地道:“哎呀太好了啊,我也想搞搞投资就是胆子小的,就是胆子小,洪小姐帮帮我啊。” “对呀对呀,原来洪小姐还做期货,太好了。” 文太太眼睛也亮起来,特别感兴趣。 陈太太点点头:“洪小姐你多讲讲,我想做点棉纱生意,不知道投到哪里。” 齐小姐抱着胳膊坐一边,看着几个女人叽叽喳喳谈论起了期货,她是没什么闲钱的,便翻翻眼睛不参与。 微微小姐总担心别人冷落了自己,虽然没钱去做期货生意,可她也跟着插了几句嘴,只是她并不懂这些,一开口就被陈太太嘲笑:“你也知道期货啊?我以为我们微微只懂得男人呢。” 微微讪笑一下:“是的呀,我就是很懂男人。” 齐小姐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便在一边笑道:“微微到底睡过多少男人?” 微微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齐小姐在开玩笑的呀。”庞太太呵呵笑着,“哎,我和你们讲啊,叶小姐刚送我一个小花瓶,我正琢磨要学插花呢。”说着起身将那花瓶拿来给大家看。 叶限送她的?轻寒很有兴趣地盯着那花瓶,叶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还是那花瓶另有玄机? 那花瓶不大,很古朴的样子,文太太点头说:“的确是个古董,叶小姐对你蛮好的啊。” 庞太太知道这几个人都看不上叶限,却又都有点嫉妒她,因为她白,因为她美,衣服都不带重样的,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钱,可是她们从没收到过叶限的礼物,自己却得到了,便得意洋洋地征求大家意见,这花瓶插什么花好看。 微微看着几个女人聊的开心,起身说告辞。 文太太笑道:“刚才微微小姐可挣钱了呢?这是怕我们大家赢你的钱,走的这般快。” 她一语双关,暗杀微微刚才拿了轻寒的钱。 微微低头走出去。庞太太也没站起来,就挥挥手道:“微微啊,不送了,欢迎再来。” 陈太太和齐小姐连声招呼都没打。 看到微微小姐出去了,齐小姐才笑道:“装什么大尾巴狼,真以为自己冰清玉洁呢,不过是个暗门子。” 轻寒惊呼出声:“什么?暗门子?天啊。” 陈太太和齐太太都欢乐地笑起来。 庞太太急忙解释道:“哎呦,怎么说呢,开始吧,咱们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老乔介绍来的,看着小姑娘聪明伶俐的也会奉承人就随她,没想到后来才知道,是做那行的。” “真的是啊?”轻寒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做人肉生意的,忍不住多问几句。 “真真的,我看过她的执照,就是做这个的,她还以为我们大家都不知道的,平时吹的什么似的,哎呀,巨籁达路有别墅的啊,苏州河边有度假的别墅,了不得,我猜都是金主的房子罢了。” 陈太太说的噼里啪啦。 文太太含笑:“她那样子,胸都没有,那张脸化妆跟唱大戏似得,哪个有钱人眼睛那么瞎会找她,金主,我看也就码头臭苦力才能看中她那种吧。” 说完忽然想到轻寒就是负责码头事务的,急忙解释:“哎,洪小姐,我可不是说码头不好。” 轻寒笑道:“我晓得的。” 第四章 你利用我? 回到未寒时,叶限不在,小女孩墩子坐在柜台上不住嘴地吃着花生。 一把花生从嘴角一边塞进去,簇簇簇从另一边出来。 轻寒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场景无比熟悉,可是又不知该从哪联想。 “叶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清寒问。 墩子摇摇头。 “那她去哪了?” “逛街。” “一个人。” “当然。” 奇就奇在这孩子说话都不耽误吃东西的,还能语音清晰,花生照吃。 轻寒好奇地打量着墩子,那孩子伸手递给她一颗花生,嘴里说着:“吃。” 真是天真的孩子啊。 轻寒心里暗叹,觉得自己有些多疑了,这么可爱的孩子还能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铛铛铛,挂在门口的铃铛响了,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走了进来。 “你好,这里是未寒时。” 轻寒瞬间进入工作状态。 “我想找叶小姐。” 女人声音嘶哑,轻寒打量一下这个女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还是活人吗?青黄的脸色,眼神呆滞,若不是还能张嘴问话,那就是个死物! “叶小姐不在,你有什么事吗……小姐。”轻寒有点不确定该怎么称呼她,这女人看不出年龄,不过对女士叫小姐总是没错的。毕竟现在是新时代了,很多女性结婚年龄推迟了,社会上也出现很多离婚的事情,不能确定一个女性是否在婚姻状态叫小姐最好的。 “我……只是想问问叶小姐……” 女子欲言又止。 墩子看了轻寒一眼,忽然跳下柜台很有礼貌地指着里间说:“叶小姐现在不在,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她看了轻寒一眼:“这位小姐也是我们的人。” 她说话奶声奶气,一点不像个五六岁的孩子,轻寒不禁暗自称奇,心想这未寒时的人果然都很与众不同。 女子叹口气:“和叶小姐签契约有半个月了,就是想问问我的事情怎么样了,我这病是越来越重,担心自己闭眼前看不到那贱人……那贱人不得好死。” “哦,这样啊。” 墩子点点头,很老成地说:“不用担心,在我们这报仇的就没有不成功的。” 女子继续问:“那庞太太可是手眼通天的,她……” 轻寒惊呼:“咦,庞太太,可是位很胖的太太,四川人,说话很麻利豪爽的那种。” 女子一愣:“啊,看来叶小姐果然是帮我办这件事了,谢天谢地,只要叶小姐这边能上心,我就阿弥陀佛。” 女人千恩万谢。 轻寒当然知道叶限是很了不起,有许多自己不了解的神通, 只是不清楚这事和庞太太有什么关系,且如果这女人签订契约,要报复的对象和庞太太有关,叶限为什么要带自己去见庞太太?难道自己也是她报复中的一个环节?这样一想真是太可怕了。和叶限相识这么久,不能说推心置腹,但自己是一直拿她做朋友的,她要这样做,真是太叫人寒心了。 这样想着,轻寒内心翻滚起阵阵波涛,忽然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放心吧,只要在等些时间,你的仇就能报了。” 叶限拎着很多纸包站在门口。 那女人转身过来,又是千恩万谢一番。 叶限将纸包扔到柜台上,皱着眉头看着那女人,那女人感觉到叶限目光犀利,自惭形秽低下头去。 “你的病又加重了?” 女人点点头。 “不是给你介绍一个很不错的医生吗?留洋博士,能治好的。” 女人为难地看了旁边站着的轻寒一眼,欲言又止。 叶限神色严厉起来:“我明白了,你是自己不想活了是吧?” “叶小姐,我被那女人害得……成了这个样子,千疮百孔,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自己都嫌脏。” 女人低声道,她说话是双手不住地搅着,很是紧张得样子。 叶限冷笑:“那我要一个千疮百孔的灵魂有何用?我帮你报仇,见你实在没钱,只要你的灵魂,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你对得起我付出的苦心?” 女人眼泪汪汪地:“叶小姐,我……我这种病,这种人……我实在是……” “你是哪种人?当初不是你贪慕虚荣怎能落入她的陷阱?我是看你还有迷途知返的决心才不计较没有收入帮你,你就这样对我?”叶限语气格外严厉,她狠狠地瞪了那女人一眼,忽然从手袋掏出钱包,随手抓几张钞票递给女人:“去买药吃。” 女人愣了一下:“我不能要的,叶小姐我不能要。” “你当我可怜你?我是怕我自己亏得太多,只收你一个灵魂我已经亏本,你可知道我今天送出什么?那可是个宝贝,你几条命都换不来的。拿去吧,好好吃药打针,医生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下次再叫我看到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我怎么骂你。” 女人接了钱,冲着叶限深深地鞠躬道:“叶小姐你是好人。” “别叫我好人,赶紧走,别等我后悔。” 看那女人离去了,叶限拍了一下额头:“天老爷,上帝啊佛祖观音菩萨,我一定是脑子坏特了,竟然给别人钱!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抬头看到轻寒盯着自己,目光清冷,便笑了一下:“你是觉得我在利用你?” 轻寒点点头:“叶小姐,我需要一个解释。” “好吧,请随我我来。” 叶限带着轻寒走进后面的小屋。 墩子摇摇头,将一把花生塞进嘴巴,忽然说了一句:“哇,不会吵起来吧。” “我并有和黄爷串通,你也知道,黄爷和叶夫人这样通晓世事的人,是不会和我的工作有什么交集的。” 轻寒点点头:“我相信黄爷不会害我,你……我现在不敢确定了。” “黄爷让你交际圈子多一些,我就想到恰好要调查的一个沙龙,那沙龙里的人有的有些问题,但大部分还是可以的,都是在本城有头有脸的女士,我想这对你拓宽交际圈子大有益处,当然,我也需要在那沙龙里安置个耳目。这样,你看,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叶限双手一摊,显出极为诚恳的样子。 轻寒上下左右的打量叶限,后者娇笑:“你不会是口味变了,爱上我了吧?虽然我知道自己人见人爱,但一个女人……呵呵,好吃惊。” 轻寒叹口气:“你怎么总是这样出其不意的……厚脸皮呢。” “我以为这应该在你意料之中啊。”叶限反问。 第五章 庞太太其人 叶限见轻寒脸色不好,便笑道:“好吧,轻寒,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轻寒嘴一撇:“哼,你休想再骗我。” “听我讲完这个故事你再考虑。” 原来刚才那个面容枯槁的女人姓黄,叫做黄美玉,祖籍广东,十岁岁时候父母去世便来沪城投奔姑姑。她姑姑是当年跟着当兵的丈夫一路打进中原,姑父后来在在沪城警备司令部内任职。 黄小姐的姑姑收留了这个侄女,因为姑姑姑父没有孩子,对黄美玉视若己出。 “这本该是很好的故事啊,怎么黄小姐现在变成这样呢?” 叶限的讲述勾起了轻寒的好奇心。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前年,黄小姐的姑父忽然卷入一场通敌案,深陷牢狱,她姑母正在重病中,听到这个消息一口气上不来竟然就去世了。黄美玉此刻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一直被姑父姑母宠爱呵护长大,忽然一下子眼前的世界都坍塌了。公馆被警备司令部封了,衣服首饰都没抢出来几件,姑母在医院去世,连医院的费用都还不上,哪里还能买墓地?更别提去帮姑父奔走呼号,诉说冤屈。她守着姑母的尸体哭的天昏地暗。姑母在那家医院也是老病人了,院长可怜黄太太遇到这等惨事,免了她在医院的费用,还奉送了薄棺,只要黄美玉将姑母的尸体直接运走便是。 可这一切都需要钱来的,她身无分文,仅有随身的一点首饰,便拿出来去街上请人帮忙抬尸体。她从没经历过世间险恶,不谙世事,那几个抬尸体的男子人高马大,其实都是街边的青皮混混,将人装进棺木抬出大门就往地上一放,开始漫天要价。 黄美玉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又是哭又是哀求,说自己已经没钱了,再说之前说好了多少钱,怎么能抬出来就涨价呢。 “没钱那就肉偿啊。小姑娘细品嫩肉的,你要跟了哥儿几个,你的姑姑就是我们的姑姑,当然要给抬上块风水宝地了。” 有人干脆说起了难听话。 黄美玉急的掉眼泪,却不知该怎么办。 “真缺德,死人钱都要坑,你们不怕生孩子没**啊。”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观望的胖太太走上来指着那几个男人就骂道。 “呦,谁裤裆松了把你掉出来?你谁啊你,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几个男子围过来。 女人笑了一下:“不是要钱吗?算了,现在是三条腿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你们走吧,不用你们了。” 黄美玉急忙喊道:“不行啊他们走了,这棺木怎么办?” 庞太太轻轻拍着黄美玉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一切我来安排。” 黄美玉六神无主,根本就来不及细想,不认不识的路人为什么要帮你? 很快,那胖太太就找来几个人,还有一辆平板车,她热心地拉着黄美玉说:“不用担心,这就让你姑母入土为安。” 黄美玉只知道哭,就这样在那胖太太的帮助下,很快就办好了姑母的后事,黄美玉这才想到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在这时那胖太太说自己姓庞,家里就一个人,既然俩人相遇就是有缘,小妹妹怕是还没有住处吧? 黄美玉不住地点头,庞太太拉着她的手说:“那就和我一起住吧,我会当你是亲妹妹一样。” 黄美玉就这样跟着庞太太走进那栋屋子,她的噩梦就此开始了。 原来这庞太太长得胖乎乎,一双笑眯眯的眼睛,像是很温柔脾气很好的样子,其实却是拆白党出身,她急于洗白上岸,正计划学习那些名女人,搞点文艺型的文明点的东西出来,吸引有钱人好捞钱。其实在医院她就听人谈论起黄美玉的遭遇,大学女学生,大家闺秀,忽然遇到家变,急的六神无主真是可怜啊。庞太太认定这是一个很好的生意,一定要将这个走投无路有文化长相漂亮的女孩子抓在手里。她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看到那些混混一起欺负黄美玉时候就出来了,花了几个钱,做了一把好人,让黄美玉相信她感激她。 就这样,黄美玉在庞太太家住了下来。 “那时庞太太还没有建这个沙龙?” 听到这里,轻寒问道。 “对,可以说就是因为把黄美玉握在手里,庞太太才建立了这个沙龙。” 叶限继续讲下去。 黄美玉一心要做事报答庞太太,可是这庞太太却只叫她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弹弹钢琴,画几笔画,完全是和过去一样的大家闺秀生活。这样持续了十多天,黄美玉渐渐觉得忐忑不安。 就在这时,庞太太忽然带着黄美玉开始出席各种社交场合,也不知她从哪搞到的帖子,都是一些社会名流们的酒会。这种酒会舞会,看着衣香鬓影,轻歌曼舞,但实质却是很多有权有势之人猎艳的场所。很快,黄美玉就被几个人盯上,她本来就活得战战兢兢,极为敏感,很快就觉察到有些人目光不善,她告诉庞太太有人对自己图谋不轨,庞太太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让这些坏蛋伤害到她,可是很快,庞太太就将黄美玉卖给了那些男人,任凭他们为所欲为,而她得到的是稳步进入了所谓的上流社会,接触到更多的名门淑女机会。她人长得胖,又不好看,对那些美女名媛们没有任何威胁,很快就和这些人打成一片。而黄美玉的身体就是她踏上上流社会的垫脚石。那些男人在外面玩惯了,有些人生活糜烂沾染上脏病,黄美玉辗转在他们之间,很快就感染了几种病。庞太太见黄美玉身患重病,加上自己现在靠黄美玉美色铺路,走的很顺利,便拿出一张借据找黄美玉要钱,黄美玉被那些人玩弄jian--yin,当时想着是为了报答庞太太的恩情,也就牙齿掉了合血吞,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庞太太的阴谋。 一身脏病的黄美玉就这样被庞太太赶出家门,而那时,庞太太辗转在众多名媛面前,长袖善舞,靠着钱财和黄美玉的美色,成为很多名媛的座上宾,沙龙渐渐成型。 听到这里,轻寒忍不住叹息:“这黄小姐轻信他人,一步错步步错。庞太太为了洗白,不惜害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真是太卑鄙恶毒了。” “所以我才答应了黄美玉帮她报仇,轻寒,我们是好朋友,你可要帮我啊,就当是帮黄美玉讨个公道。”叶限眼巴巴地看着轻寒,那眼神是如此的娇弱无助,轻寒忍不住轻轻点点头,嗯了一声,随即马上醒悟过来:不好,又被她糊弄了! 第六章 墩子捣乱 这时就听到外面传来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你找谁呀。” “叶限小姐,可是住在这里。”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磁性十足。 轻寒看到叶限的眼光唰的一下就亮了,像是一池春水,波光粼粼。轻寒低声问:“咦,会是谁?你眼神怎么变了呢?” 叶限得意地仰起头:“一个不错的男人,走,带你去见识见识。” 轻寒到底是年轻女孩子,八卦心战胜了被叶限利用的愤怒,跟在叶限身后,满眼都是好奇。 “霍长官,真巧啊,又见面了。” 霍中梁看着里面屋子的门开了,一只手搭在珠子门帘上,那手白的像是透明,蓝色血管脉络可见,手指纤细柔长,让他不由地想起了绕指柔这个词。光看这一双手,就是我见犹怜啊。珠子门帘一点点被那只柔美的手撩开,一张白净的脸缓缓现了出来。 叶限最懂得如何一步步展现自己。她娇滴滴的一句问话,却躲在帘子后面,用声音将霍中梁的目光全吸引过来,然后慢慢地一点点地露出精心修饰过的脸,滟滟的眼波,含笑的嘴角,乌鸭鸭的头发、鲜嫩欲滴的唇。 轻寒站在一边,心里嘀咕:真是麻烦,还不直接走出去,搞这么多花头,就是没有我们宝庆帮码头上的姑娘泼辣,若是喜欢直接拎着对方衣领子问就是,搞这么多腻腻歪歪的有莫子用?从她这边看过去,来的男人一身中山装,身材高大,宽肩膀,整人都透着安全感,她不由暗自点头,这回这个人看着倒是很靠谱,只是不知道走到最后伤心的又会是谁? “不是巧,是我特意找来的。”霍中梁努力压下眼底的惊艳之色,只是上扬的唇角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欣赏。 叶限伸手指着一边的椅子,请他坐下,墩子蹲在一边咔嚓咔嚓地吃着花生,叶限挥手道:“好了,不用你看店了,出去玩吧。” 没想到这熊孩子动都不带动的:“我不玩。” “出去,爬树去。” 轻寒愣了一下:怎么叫这么点孩子爬树啊。 “手疼。” “给你钱,逛街去吧,想买什么买什么。” “脚疼。” 叶限这才觉得奇怪:“你这孩子,这会是怎么回事?平时给你钱逛街,一跳三尺高。” “发烧。” 墩子是故意找别扭,她看的很清楚,叶小姐和这个男人之间不简单!现在召南叔叔不在家,自己必须守在这。 霍中梁笑了:“这小孩子真可爱。” “召南的侄女,就这个臭脾气,和她叔叔一个德行。”叶限感慨道。 “哦,忘了介绍,这位是洪小姐。我的好朋友。“叶限故意将好字说的很重,还对轻寒娇媚地一笑,轻寒不由自主手抚上胳膊,她觉得那上面一定是一层鸡皮疙瘩。 “轻寒这位霍长官……” “鄙姓霍,名中梁。” “中国的栋梁?” 轻寒故意瞪大眼睛,显出小女孩一样的天真模样问道。 “也可能是家中的顶梁柱的意思。”霍中梁豪爽地笑道。 轻寒点点头:“霍长官说话可真风趣。” “你刚才不是说洋行还有事情?不着急走吗?” 叶限见轻寒和霍中梁谈笑风生,低声问道。 “不着急了,左右都晚了,没什么。” 轻寒故意气她。 叶限趁霍中梁专心去看柜台里的古董,偷偷掐了轻寒一下。 “哎呦……” 轻寒故意叫了一声。 霍中梁转身好奇地看过来。 叶限一把搂住轻寒的肩膀:“臭丫头,你故意的。” 她咬牙切齿。 “彼此彼此,扯平了!”轻寒眨眨眼睛说完自己先笑了。 她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很高兴认识霍先生。” “你的朋友,很有意思。” 轻寒走了,霍中梁微笑道。 “嗯,非常有意思。”叶限跟了一句。 霍中梁哈哈大笑:“我想起个吝啬鬼的故事,就一句话。” 叶限看他一眼:“讲,不待吊人胃口的。” “想吃饺子了,我家有点醋,到你家借点饺子。” “好啊,你……讽刺我。”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霍中量指着柜台里的瓶瓶罐罐:“原来你真的做古董生意啊。” “嗯,我们这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不过我也不是靠卖这玩意活着,随便卖着玩。看上哪件了?我送你。” “你要贿赂我?” “你有……值得我贿赂的……地方?”叶限扫了他一眼,目光中别有深意。 两个人眉来眼去,空气中漂浮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怀,只是角落里,总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将一池春水搅的乱七八糟,充满了不和谐。这当然就是说什么都不出去的墩子。不住嘴地吃着花生。 鉴于墩子在场,两个人只好正襟而坐,正经聊天。 “霍长官是来沪城出差吗?” “我调到这边警备司令部来了。以后我们……” 霍中梁唇角忍不住上扬:“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了。” 叶限按捺住内心的惊喜,忽然霍中梁的手伸过来,按住她的手问:“叶小姐,我是个粗人,只是想问你,对我……有没有感觉。反正我是……哎,自从那次相遇我晚上做梦都想着你,真是……”他忽然之间结结巴巴起来,和平时那豪爽大方的言行大相径庭。 叶限横了他一眼,百媚横生,心想真是个雏儿,这么点事就说得磕磕绊绊。 霍中梁喜不自胜,正要抓起叶限的手就听着墩子喊道:“我渴了。” 叶限怒了:“自己找水喝去。” “我够不到。” 墩子大言不惭,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叶限。 她是个五六岁小女孩模样,粉妆玉砌的,嫩生生的小脸,如漆一般黑亮的眼睛,清澈如水,不带一点狡黠,以她现在身形,在外人看来喝水找大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有叶限知道,她就是在故意捣乱。 霍中梁有心要在叶限面前表现,起身道:“我去带你喝水。” 墩子很开心地伸开双臂要抱抱。 霍中梁一把将墩子举起来,墩子格格笑着,坐在霍中梁肩头,看到叶限瞪向自己,便笑嘻嘻地呲了一下牙齿示威:哼,我就是要捣乱。 “你们警备司令部过去有个叫龙承武的,霍长官知道这个人吗?” 霍中梁正驮着墩子满屋子转圈,闻言站住:”你怎地知道这个人?他算起来还是我军校的老师,教过我一年步兵阵列,前年被人陷害,哎,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龙承武正是黄美玉的姑父,因通敌被抓。 第七章 影子(一) 霍正梁叹口气,不过很快语气就轻松起来:“万幸是没有大事,可能最近就要放出来了。” “放出来?”叶限大喜过望,如果龙将军出来,那帮黄美玉报仇不是更简单了? 霍中梁将墩子放到柜台上,正色看着叶限,一脸严肃。 叶限愣了一下,伸手挡了一下:“你这是什么眼神?”霍中梁一把握住叶限的手:“答应我,不要掺合这些事。” “当我傻啊,没事管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不过是有个朋友是他的亲戚随口问一句罢了。” 说着叶限有点生气了,她觉得霍中梁这种一本正经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玩。 她挣扎一下,想拽回自己的手,可是霍中梁力气太大了,她这边一用劲,他猛地往回一拽,叶限直接就撞进他怀里。 他肩膀宽胸膛阔,隔着笔挺的中山装能听到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叶限抬头看他,发现他也正低头看自己。一切发生都是偶然,可两个偶然凑一起,就想要更多的必然,这可怎么办? 叶限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在他肩膀掐了一下,低笑一声:“到底是拿枪的。”说着用手撑着他的胸口,媚眼如丝:“快松开,小孩子看着呢。” 不错,墩子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们,嘴巴大张,嘴角边还沾着一片花生壳。 霍中梁脸皮再厚,也忍不住耳根子发热,急忙松开叶限,干咳两声道:“我是担心你陷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莫谈国是啊。” 叶限点头:“我知道的,真以为我就那么傻啊。” 有墩子这么一个碍眼的,霍中梁只能这就告辞。 “以后我们离得就近了。”叶限送他出门。 “嗯,近了。”他指指自己的心口,叶限低头一笑,娇羞可人。 霍中梁大步走出去,想起方才叶限的一颦一笑,也不由低头微微笑了一天。抬起头,看着万里晴空,瓦蓝瓦蓝的,近处被小巷子里谁家的青黑色瓦片划分一块块的,一只猫从人家的屋檐上嗖地传过去,有风吹过,竹竿子支出来的衣服随风荡漾,真是一派岁月静好啊。霍中梁内心中忽然就生出无限的豪情,他现在有了喜欢的人,有了一种藏在心里不停荡漾呼之欲出的情愫,走路也愈发有了劲头,好像要用自己这一副宽肩膀撑起她头顶的那一片天来。 走出巷口,看到一辆军营吉普车,霍中梁上了车,柱子问:“见到叶小姐了?” 霍中梁乐得合不拢嘴:“见到了。” 柱子笑嘻嘻地:“那,这么快,就没干点啥?” “臭小子,大白天的,能干个啥?”霍中梁伸手拍了柱子的头顶,“赶紧开车,事儿多着呢。” 柱子哎呦一声:“长官现在是去警备司令部还是去提篮桥?” “提篮桥,我想再去看看龙承武。” “这姓龙的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查无实据也能被关这么久,我都打听了,他老婆死在医院,住院费都交不上,女儿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哎,这是不是好人没好命啊。” 霍中梁收起一脸喜色,眉头紧皱:“这次我要好好挖挖看,我就不信挖不出那个……”话没有说完,吉普车已经载着踌躇满志的霍中梁绝尘而去。 这天早上起来,庞太太坐在梳妆台前一脸疲惫。 她盯着镜子里的脸,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眼圈是黑的,那是因为没休息好,一夜都在做梦,每个梦都那么惊心动魄,醒来一身冷汗,要喘很久才能平复内心的恐惧。 脸有点浮肿,眼睛一点神采都没有,庞太太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拿出各种舶来的瓶瓶罐罐,往脸上刷门面。脸上刮好大白开始画眉毛了,她小心地一点点从眉头开始,就在这时,庞太太的手停了一下,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影子。 她确信自己在小心地画眉毛,可是为什么刚才明明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竟然笑着眨了一下眼睛。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皮,镜子里的自己也是摸眼皮。 庞太太松口气,一定是眼睛花了。就在这一刻,她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因为她清楚地听到一声叹息声。 明明自己只是心里松口气而已,并没有真正的叹气出声啊。 她看向房间四周,墙边是衣柜,一张床,窗前一流的美式柜子和椅子,上面放着咖啡壶咖啡杯,没有什么异常。 这屋子一眼就看透了,不可能藏进人的。 她放下眉笔,走向衣柜,她走的匆忙,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向衣柜的时候,镜子里的人影很明显比她的动作慢了半拍,好像是愣了一下神,紧接着在镜子里一晃就消失了。 庞太太猛地一把拉开衣柜,里面满满的都是她自己的衣服,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摸过去,重点部位是衣领、口袋和衣角。似乎再找什么东西。 接着她关上柜子门,走到桌前,费力的弯下腰去,查看桌面下面。 她实在太胖了,弯腰下去气喘吁吁,她站起身,茫然四顾,那声叹息是从哪里传来的。 她刚才怀疑这屋子可能被人安了窃听设备,按照过去学会的技术,她已经找遍了全部角落,可是什么都没找到。 难道是最近太紧张了出现了幻听? 幻听幻视?一定是这样。 庞太太松口气,又坐回到梳妆台前,刚朝镜子里看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浑身冰冷。 她记得刚才只画了一根眉毛,可是为什么,现在两根眉毛都画好了! 这不可能! 她盯着桌上的眉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庞太太小心翼翼地伸手,一把抓起那眉笔,走到窗前用力丢了出去,然后嘭地关上窗子,如释重负。 “太太,齐小姐来了。” 女佣人在门外通报。 “知道了.让她等一下。” 庞太太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对着镜子努力做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镜子里的她慈眉善目的,像个弥勒菩萨。 咚咚咚,庞太太肥胖的身躯将楼梯板踩的震天响。齐小姐急忙迎上来说:“庞太太,我听说龙承武要出来了。” “出来又能怎样?”庞太太瞟了她一眼,“你一大早上急匆匆过来就为这个?” “黄美玉啊,她还活着,会不会有的也说没得也说,那不是……” “怕什么?人走茶凉你懂不懂?关了这么久,出来还能做什么?就算出来,通敌的罪名哪是那么容易洗干净的。” 庞太太眼睛一翻,“我听说要警备司令部新调来一个处长,你去打听打听,这块骨头好不好啃。” 第八章 影子(二) “那个洪小姐什么来头,可信不可信?”齐小姐见四下无人。拉着庞太太低声问。 “我派人去调查了,的确是大华洋行的,还是宝庆帮的人,看来是真想多认识几个人。”“叶小姐带来的人,我总觉得不把握。” “那女人,听说黑白道都有人,你可别招惹她。” 庞太太看了齐小姐一眼:“你不会是嫉妒吧?嫉妒人家比你白,比你年轻貌美。” “我嫉妒她?她那脸上一点血色没有,看着都瘆人。”齐小姐帕子一甩,妖妖娆娆地转过身去,“我就是俗人,做啥都为了钱,庞太太,你可不能亏待我呀。” 庞太太笑道:“我这人向来是说话算话,什么时候骗过你呢。你放心,是你的一分一厘都不会少你的。” 齐小姐闻言,又走回来问:“那上个月微微怎么比我多拿了三百块?” “哪有啊,微微那种货色怎么能和你比你,别听她瞎说,那女人说话从来都没个准头,你又不是不知道。” 庞太太好说歹说将齐小姐哄出门,又扭着肥硕的屁股走上楼梯。 “真是烦人,也不看看自己都长什么德行,弄到的情报越来越少,还都想要钱,呸呸呸。” 呸呸呸。 屋子里忽然传来回声。 庞太太惊慌失措,左看右看,往沙发上一坐,心里想难道是最近睡不好,精神恍惚了? 她伸个懒腰,靠着沙发,将目光投向床头柜,那里放着一个古朴的花瓶,里面插着一些鲜花,正是叶限送她的那个瓶子。 这是个细腰的青瓷梅瓶,庞太太不懂古董,但也能看出这瓶子造型古朴,光华内敛,一看就是个好东西,特别是那种雨过天青色,越看越喜欢,就放在床头,每天都要对着欣赏一会。 她看着那花瓶,眼皮渐渐沉了下来,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这会昏昏沉沉的,很快斜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就听着有人在耳边轻轻地叫着:“庞太太,庞太太。” 她睁开眼睛,就听那声音继续喊着:“庞梦,你醒醒。” 原来庞太太的原名叫做庞梦,只是有二十来年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是谁? 她盯着眼前的那张脸,整个人都像继续在做梦。 因为蹲在她对面的那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庞太太吓坏了,急忙伸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哎呦是疼的,不是做梦。 而蹲在地上那个人,也做出和她一样的动作,掐完大腿,笑眯眯地说:“不是做梦啊。”庞太太吓得大叫一声:“你是谁?”“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那个人笑道。 庞太太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这个人,一直两副面孔对人,不累吗?一边装菩萨心肠,一边将灵魂卖给魔鬼,你自己能分清自己是哪一面吗?” 庞太太浑身冷汗,挣扎着起身:“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灵魂卖给魔鬼?” 蹲在地上的庞太太也起身道:“你做的事,自己最清楚。” 庞太太悚然心惊,对面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忽然伸出手来,肥厚的手指像一把利刃,嗖的一下就插入她胸膛,嘴里还说着:“你还不承认,那就看看你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好了。” 庞太太心中剧痛,嗷地哀嚎一声,一个激灵,彻底睁开眼,自己好好的躺在沙发上,她心惊胆战,小心翼翼地眼睛向下瞄着:万幸,什么都没有,原来真的是一场梦,可是心口有些隐隐作疼,一定是没有吃早餐的缘故。她安慰自己。 庞太太稳定一下心神,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梦而已,这时她听到楼下传来女子的欢笑声,知道那些名媛小姐们又来了。便起身站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照了照,补了一点口红,便感觉良好地大步走了出去。 她人走了,镜子里却还有一个庞太太,冷冷地看着外面,过了一会,慢慢地向后退了几步,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楼下已经支起了一桌麻将,陈太太张罗着大家先拿钱出来放一边,算是做筹码。 微微小姐打开皮夹取钱,手上的亮光一闪,陈太太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咦,好大一个麻将牌,微微,如实招来,哪里来的。” 微微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急忙看向周围,低声道:“自己买的呀。” “自己买的?这么大的钻戒你自己买的?”陈太太不依不饶。 微微用力将手往回拽,可是陈太太就是不松手。 “呦,你们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拔河玩?让我看看谁赢了?” 文太太扭着腰肢款款走来。 微微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陈太太笑道:“好大一块麻将牌,快来看。” 文太太瞟了一眼:“微微好本事。” 微微这时已经用力将手抽了回来,陈太太见她脸都红了,呵呵笑着说:“不过和你开个玩笑,看你搞得什么似的,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文太太四平八稳往椅子上一坐:“不是打牌吗,都站着做什么?坐啊。” 微微忐忑不安地坐下,偷眼瞄着文太太,看到对面的她低着头,专心码牌,长长的眼睫毛,在水晶灯的映照下晦暗一片叫人捉摸不定。 庞太太下楼来时候,楼下麻将正稀里哗啦响着。陈太太赢了钱,大叫着:“拿钱来,拿钱来。” 微微不情愿地将钱扔过去,陈太太瞟她一眼:“微微啊,发财了就不要在乎这点小钱嘛。” 收完钱,微微起身说去卫生间。陈太太捂嘴笑道::“这就叫懒驴上磨。” 过了一会,文太太也起身道:“我也去下卫生间,咦,微微怎么还没回来?” 庞太太正端着一盘水果过来,也说道:“是啊,看着微微进去一会了,怎么人还没出来?”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文太太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微微啊,你怎么还不出来?” 文太太敲了三下,这时她感觉门的毛玻璃上有什么东西一闪,像是个黑影,她以为微微要出来,便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过了好一会,也不见里面有动静。 文太太喊道:“行了你,我不和你一般见识,赶紧出来,我要用卫生间。” 她说着就去推卫生间的门,门竟然没有锁,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微微坐在马桶上,头向下垂着,文太太很生气,一把推向她:“你有完没完了?我不和你计较你倒装模作样了。” 她这么一推,微微直接就歪向一边,倒了下去。 文太太这才觉得不对劲,接着她觉得一股热浪从下身奔涌而出。是的,她吓尿了。 因为微微已经死了,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脸部扭曲,嘴巴咧的很大,像是要呼喊出什么。 第九章 麻将牌 小武下了车,带着几个警察冲进庞家的客厅,看到轻寒正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下:“咦,你怎么在这里?” 轻寒苦笑:“我刚来就听着大家喊叫,说微微小姐死了,我想来了这就不能走了吧?只好留下来一起等警察。”她双手一摊,一脸我也很无奈的神情。 小武眼想了想,点头说:“好,你们等一下,我先去勘察现场。” 死者微微是坐在马桶上死的,眼睛瞪的老大,面部扭曲,脸上笼着一层青黑色。 “内裤都没来得及提起。”法医检查了一下尸体,“外表无致命伤痕,嗯,与地面接触的部分未出现尸斑,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小时。” 小武翻翻眼睛,心道还用你检查,这里每个人都可以证明,这女人在一个小时之前还活着。 “总之,死因就是目前靠肉眼无法推测,需要带回去解剖。” 法医面无表情地陈诉完毕,小武又俯身仔细看了一下死者。 她不是漂亮的人,死了还不超过一个小时,相貌并没有发生变化,五官一般,嘴巴还有些凸出,侧面看像一只没进化好的猴子。脸上化着浓艳的妆。大概是太急于求成,脸上像是刷了一层白灰,方才法医用湿毛巾擦去半边脸的的粉彩,因此现在一面黑,一面透着青色的白,很是诡异,像阴阳脸,格外瘆人。她身材矮小,胸口一点起伏都没有,和男人并无多大区别。旗袍也是一般的料子,玻璃丝袜上面部分勾丝了,被用针线胡乱地缝在一起,那针脚惨不忍睹,小武觉得武当山的师兄们的手工都比这个要好。 小武心想这里不是号称名媛沙龙吗?这女人从打扮到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所谓名媛,她是怎么进入这里的呢? 带着这些疑问,小武开始单独盘问案发时在现场的人。 “微微小姐,是挺穷的,但胜在人乖巧懂事,我这都是大小姐太太的,有些人脾气不好,哎,老话怎么说的来着?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许多女人在一起,总需要个把个脾气好,能受气的,微微就是这样的人。” 庞太太听了小武的疑问,急忙解释道。 她语气平缓,表情自然,小武问:“庞太太不害怕?” 一般女人看到自己熟悉的人死了,不得吓得抖成一团吗? 庞太太夸张地说:“警察先生,哪里能不怕啊。这不是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好帮你们查出真相吗?你是不晓得,我有多喜欢微微,哎,这么好的女孩子就这样没了,真是人生如朝露啊。” 小武听她说的颇为文艺,便问道:“庞太太还是读过书的?” “当然,我可是女师的高材生呢。” 庞太太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 “哪里的女师?”小武追问。 庞太太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哎,好汉不提当年勇,我没毕业就嫁人了,往事就不多说了。” “那庞先生现在何处?” 小武进来就发现这家里并没有男主人的痕迹。 “那个冤家,死的早,剩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哎,警官先生,你是不知道我的苦哇。”庞太太捏着手绢就去擦眼睛,真是唱念做打好戏路。 小武点点头:“庞太太可知道微微小姐平时和什么人有过节?” 庞太太愣了一下:“和什么人?哦,和陈太太、文太太关系都不怎么好,她人丑又没什么钱,总说大话,很多人瞧不起她背后笑话呢。你要说她和什么人关系好,那我是没看出来,若是和什么人关系不好,我们沙龙的所有小姐太太,和她关系都不好。” “既然她和大家关系都不好,你还要她在这做什么?” 小武问过佣人,说微微小姐是庞家的常客,几乎要每天都来了,是来的最殷勤的那个。 “理由我刚才讲了啊,这里都是名门小姐太太,各个坏脾气,当然需要一个好脾气的,她们都看不上的人在这,这样的话这些小姐太太们就能集中精力去对付这个人,不会互相使小心眼吵来吵去了,这样不就是一团和气咯?”庞太太笑的格外慈祥,可是一想到她心里微微小姐的用处竟然是这样,真叫人不寒而栗。 小武深深地看了庞太太一眼,似乎也想看清这一团和气背后到底是什么。 “她啊,这才叫懒驴上磨呢。今天财大气粗的,好像新得到老多的钞票,哦,还戴着那么大的麻将牌,小灯泡一样,警官先生啊我觉得这个要查查的,是哪个男人买那么大的麻将牌给她,哎呦,真不得了,她哪有那么多钱?”陈太太说起话来大呼小叫的。 小武急忙说:“哎,停一下停一下,麻将牌是什么?”陈太太噗嗤一声笑了:“哈,真是个生瓜,就是钻戒了,好大好大的一块石头哦。” 她眼珠子一转,忽然又问:“那么大的钻戒啊,警官先生,微微死了,她那钻戒要给谁啊?” “她总归有些亲人的吧?” 陈太太捂嘴笑了:“她那亲爹,是个拉黄包车的,哈哈哈,我和你讲啊警官先生,她过去还吹嘘她爸爸是什么南洋华侨,家里有橡胶园的,真叫人笑死了。” “陈太太,我看你对微微小姐的死并没有什么伤心啊。” “伤心?我做啥要伤心?她死了就死了,死在哪里不好,卫生间啊,以后我怎么敢去卫生间,真是的,这人讨厌吧,她就能用一百种一千种的办法来恶心你。” 小武看的很清楚,微微的尸体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你确定她有那么大一个钻戒?” 小武又问了一遍。 “当然了,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去卫生间的时候还带着呢,我还说她那么久没出来,怕是看钻戒看花了眼睛找不到门?不信,你可以去问别人啊。” 陈太太笑的很开心。 “陈太太赢了钱,微微小姐好像很不情愿,把钱扔过去就去上厕所了。” 另一个麻将搭子说。 “今天微微小姐好像发了财,钱包鼓鼓的,开局时陈太太叫她先拿钱出来,她还得意地数来数去呢,哎,有些人穿龙袍也不像太子,她数钱竟然还要往手上吐口水的,恶心死了。陈太太还会要她的钱……”那女人满脸都是嫌弃,随即又笑道,“不过也对,谁会嫌钱恶心呢?” “她那个钻戒很好看吗?”小武问。 “很大一颗,所以说她不知在哪里发财了。”那太太的语气充满了羡慕。 小武叫轻寒过来,问道:“一个女人,和你打扮差不多,要是藏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会藏在哪里?应该不是在手包,这样太容易被发现了。” “那东西多大?” 小武比划了一下,轻寒想了想道:“嗯,玻璃丝长袜里,胸衣里,哦,要是头发很多,还能藏在头发里。” 小武打个响指:“多谢,多谢,我知道那麻将牌在哪里了。” 第十章 一无所获 文太太看着对面的年轻警官,满脸不屑:“不是都问完了吗?还问什么啊。这都下午了,我还得回家呢。” “文太太,你进了卫生间看到微微小姐坐在马桶上,然后呢?” “然后?我不都和你们说了吗?我以为她故意不起来气我,就去推了她一下,她就倒在地上了,我才知道人死了。” “她手上的钻戒呢?” 小武直接问道。 “什么钻戒?她能有什么钻戒。” 心虚的人才会反问,果然她心虚了。 “说吧,是藏在长筒袜上面还是头发。或者……这里” 小武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 文太太有些恼了:“你知道我先生是谁吗?” “警备司令部的文处长?对吗?” 小武无所谓地耸耸肩:“所以我也奇怪,文太太不该是贪便宜的那种人,为什么要拿走那个钻戒呢?”他紧紧地盯着文太太,“还是说,那个钻戒对你而言有特别的意义?” 文太太面如死灰。 “如果你不自己动手,我可以找人帮忙,到时候丢人的可就不止你一个了。” 小武眼光像针一样,文太太叹口气:“当时一片混乱,真不是我拿的。” 她见小武不为所动,脸一红继续说道:“其实那时我吓得出了点状况。”她低下头去,表情拘谨扭捏。 “我本来就是要去厕所的,等了好久才进去,然后又被吓一跳,当时我就……那个了。” 文太太满脸通红。 “后来呢?”小武想,刚才查看现场,真看到地上有点水,但因为是在卫生间,并没有多加注意。 “后来大家听到我喊叫就都来了。庞太太看到我……尿了,就带我去房间换了衣服。后来怎样,我哪里能知道。” “庞太太的衣服你能穿进去?” “只是换了里面。” 文太太显得很是窘迫,让这样一个看着漂亮又能干的女人承认自己吓尿了很不容易。 “不过,文太太,这涉及到一起谋杀案,我希望你还是配合一下我们调查,我们要找人帮你再换一下衣服。” 小武严肃地说道。 “你们……不要太过分。” 文太太气的浑身发抖。 “那个钻戒很重要,必须找到。”小武见文太太还要反驳,做了一个制止她的手势,“你是第一个进入现场的人,随后是庞太太赶来,接着是一起打牌的太太她们和佣人,那几个人都可以互相作证在门口看到地上的微微小姐后都吓的没敢进去,庞太太和你都没提到那个钻戒,我问过庞太太那钻戒的事情,她说当时刚下楼就去拿水果并没有注意,微微那种人怎么能有麻将牌那样的钻戒,一定是假的。她并不忌讳这件事,但是你,文太太,你的第一反应是否认这个戒指的存在,你需要自证清白。” 小武说的有理有据,文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却没有办法反驳。 的确,其他人都能互相印证,只有她不能。 很快,文太太被带进一个房间,轻寒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是你?” 文太太眼睛一翻:“想不到你和警察局的人也这么熟。” “不好意思,文太太,我也是被人拜托。”轻寒指着桌上的内衣,长袜等物。 “真难得,这位年轻警官能在这么短时间准备好这些。”文太太语带讽刺。 轻寒只是微微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文太太满心不舒服,可是也只能在轻寒的注视下一点点解开旗袍的纽绊。她脱下旗袍,轻寒接过来,轻轻抖了几下,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时文太太已经脱下了内裤,挑衅地放在桌上,然后冲轻寒一笑。轻寒只在洗澡时候见过自己的身体,此刻已经羞得面红耳赤,就看着文太太也有有点害羞地转过半个身子稍微侧对着她,随即又脱下了胸衣,放到桌上后拿起干净的胸衣先套上,接着又套上了内裤,最后穿上自己原来的旗袍。 轻寒看了一眼她的发髻说道:“头发也得拆开。” 文太太冷笑一声:“要不要剖开肚子也看看啊。”话虽这样说,她还是解开后面的发网,撒开头发。 文太太昂着头走出去,小武站在门口看向轻寒,后者冲他摇摇头,小武无奈地叹口气,自己估计失误,那个钻戒并不在文太太身上,那它会在哪里呢? “警官先生,还需要检查吗?”文太太得意地问。 小武挥挥手满脸无奈:“不好意思,文太太,这只是例行检查。” “哼,我会告诉我先生,警官先生是如何逼迫我,拿我当一个贼脱光了搜身的。”文太太咬牙切齿地走下楼去。 文太太脱下来的衣物都还都在那房间里,小武不放心地拎了几下,转身看到轻寒站在门口,小武脸腾的一下红了。 “真是奇怪,根据大家的证词,当时只有她独自面对尸体,最有可能拿走戒指。”小武自言自语一样,想缓解一下尴尬气氛。 “文太太的先生是警备司令部的高官,她会去偷一个戒指吗?” 轻寒提出疑问。 小武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看着桌上的衣物,低声道:“洪小姐,你仔细想想,刚才文太太可有哪里不妥。” 轻寒忽然想到一个细节道:“我想起来了,是有点不对头。” 到底是哪里不对头呢?她觉得好像就在眼前,可是却说不出来。 “你好好想想,哪里不对劲,她表现的不自然?还是动作怪异?” “啊,我明白了,她先脱了内裤。” 轻寒看着桌上的白色三角裤头忽然明白过来。 “她先脱了内裤,接着解开胸衣,可是后来她是先穿了胸衣!胸衣和内裤放在一起,她脱了内裤后冲我笑了一下,我有点不好意思,她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侧着身子脱下胸衣,我知道了,那戒指一定就在她胸衣里,所以她稍微侧着身子,在解开胸衣的时候将戒指藏在手心里,然后迅速窜上胸衣,将钻戒又藏在那里。”轻寒最后肯定地说道,“一个年轻的有地位的女士,怎么能容忍自己下半身暴露那么久,她应该先套上内裤再脱去胸衣才对啊。” 小武被轻寒说的糊涂了,有点茫然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小武警官,你一定还没有女朋友。”轻寒说道,“相信我,刚才的动作不像是一个年轻女子能做的,赶紧追,她还没走远也许还能找到那个戒指。” 第十一章 渔翁得利 文太太匆匆从庞家走出来,随手招了一辆黄包车,上车后低声道:“去江边。” 车夫飞跑起来,文太太用披肩挡着胸口,趁着一条街上人不多没人注意自己,悄悄解开旗袍扣绊,在胸衣里掏了几下,掏出一个硬硬的东西攥在手里。 她松口气,悄然扣上扣绊,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尖利的警笛声,接着是铛铛铛几声锣响:“前方戒严不得通行。” 拖着长辫子的电车也停了下来,车上的人探头往外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哪知道啊。” 巡警拉长个脸,像是被人欠了五十块钱。巷口两边的青砖墙上有可疑的痕迹,一只狗从远处颠颠跑来,翘着脚对着墙角撒了泡尿。巡警对那狗挥挥警棍,狗嗖的一下不见了踪影。文太太手握成拳头,攥着那硬硬的戒指,焦急地回头看去。 “咦,文太太,好巧。”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前方响起,文太太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对上一张白的几乎透明的脸。 “啊,是叶小姐。”文太太有点皮笑肉不笑,她忽然想起刚才看着自己换衣服的洪小姐就是叶限介绍来的,瞬间眉宇间充满了警备。身子也绷得紧紧的,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文太太这是从哪来啊。”“从沙龙过来。”文太太看了一眼那巡警,还没有将障碍撤走的样子,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是那警察搞的手脚,要把我拦住? 这样一想,浑身紧张,手心已经攥出汗水,人都堵在这里,根本没有机会扔钻戒,怎么办?这时就听叶限问:“这还不到下午,文太太就急着回家啊。” “啊,是,出事了。”文太太猛地精神起来,忽然想到竟然没有对叶限讲微微的事情,这不符合自己平时的性格,便招招手,待叶限耳朵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微微小姐死了。” “死了?怎么是微微?那庞太太还好吗?”叶限问。 “她?她能有什么不好?” 文太太一愣。 “微微小姐是怎么死的呢?” “这个,我哪知道啊。” 两人说着话,叶限注意到文太太面带焦灼之色,便问道:“文太太可是有急事?” “是啊,是啊,才想起家里有点事,这好端端的戒严做什么。” “也许是抓逃犯。”车夫忽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穿着黑衣服的警察已经走过来,文太太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低头四处寻找着可以扔戒指的机会,但是……没用,这里都是人,还有那讨厌的叶小姐就站在身边,一双冰冷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什么动作都瞒不过她,怎么办? 警察们手里拿着一张模糊的照片,让所有等待的人都抬起脸来,黄包车夫被人一把摘掉帽子,一个警察叫道:“就是他。” 几个警察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就将那车夫按在地上,黄包车晃了几下,文太太趁着慌乱快速地将钻戒塞到黄包车垫子下面。这才拍着胸口下了车,文警察道:“先生出了什么事?这个人……” “这是个暴乱分子,太太,幸好是白天,要是晚上你可就危险了。” 一个警察指挥着下属们将人带走,叶限抱着肩膀看着文太太的一系列动作,她发现黄包车夫被抓后,文太太脸上的焦虑神色却全然不见了,还偷偷地长出一口气,起伏的胸膛暴露了她的紧张和放松过程。 叶限的目光绕着文太太和那黄包车打个转,一丝淡淡的微笑在她唇边荡开,那个车上一定有点东西。叶限记住了那车上挂着的车行号和车牌号。警笛声响起,巡警喊道:“可以通行,可以通行。” 叶限一把挽住文太太的胳膊,亲热地说:“走吧文太太,我记得你家是在哪条街。” 文太太吓一跳,她从没见叶小姐对谁这么亲密过,下意识的想将叶限推开,又觉得这样有点太过刻意,便强颜欢笑:“啊,我换个车。” “我开车来的,我送你回家啊。”叶限不由分说,拉着文太太就上车,车子发动,叶限故意回头看了一眼被孤零零扔在那的黄包车:“哎,那个车,车行的人会来带走吧。” “会吧。” 文太太心不在焉。 “没用了,出门她就能扔了那戒指。“小武无奈地一摊手,“这女人在那么慌乱的情况下还要拽下那个戒指,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戒指对她一定很重要。” 轻寒忽然想起那天的事情,便小声说:“我听沙龙的几位太太背后议论过,她们说微微小姐是……做那行的。” 小武一愣:“哪行?” “就是,就是做那种事。”轻寒气恼地瞪他一眼,“暗门子什么的,你这警察怎么当的?这么笨。” 小武啊了一声:“以她那个姿色,就是做皮肉生意也得不到一个钻戒吧,陈太太说那钻石大的像麻将牌。” “她们说话都很夸张,什么麻将牌,我猜也就是一个3克拉左右的戒指。如果遇到一掷千金的客人,给这么大一个钻戒是很有可能的。这个克数,在本城珠宝店打听下应该能找到是谁买的。” 小武恍然大悟还是女人懂这些啊,他想起刚才那个麻将搭子对那钻戒的形容:很大一个,还是难得的粉钻,火彩极好,特别纯净,这可不是容易找到东西,要不说这有的人穿龙袍也不似太子呢,戴上那么大的钻戒,结果命丢了,哎呦,警察先生我这可不是诅咒她啊,你看事实就是这样嘛。 晚上,轻寒走进未寒时,女孩子墩子正蹲在柜台上吃花生,见轻寒走进来说道:“叶小姐不在。” “她去哪了?”轻寒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难道是约会去了?发展的这么快?” 墩子哼了一声,很是不满的样子。 轻寒问:“墩子,你怎么和松鼠一个名字?” 墩子又哼了一声,这时里屋忽然传来叶限的声音:“我回来了。” “你去了哪里?怎么神龙见首不见尾,说回来就回来,神出鬼没的。” 轻寒走进里间,灯光下,看见叶限满脸笑容,很难见她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她站在桌边,手微微抬起,在灯光下不住晃动着,手上一个硕大的钻戒闪动着炫目的光。 “火彩真的很好,纯净切工完美,难得看到这么好的方钻,哎,好漂亮的戒指,哈,像不像个麻将牌。”叶限得意地对轻寒扬了扬手,轻寒愣了一下:“真巧,今天怎么就和钻戒杠上了,走到哪里都是钻戒钻戒。” 第十二章 男人的口味(一) 叶限自顾地欣赏着手上的璀璨光芒,装作不经意地问:“听说,庞太太那出事了?” 轻寒闻言,立马柳眉倒竖:“叶大小姐,我发现了,你就是故意的,把我往风口浪尖上送呢。” “哪有,我是真的想帮你多认识一些人,当然,顺便也帮我打探下消息,我哪里知道庞太太没事,那个傻瓜微微却出事了呢。”叶限眼睛一转,“到底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谁知道,反正看不到血,我注意她颈部有也没有伤,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张开一些,那样子倒是有点像是……被吓死的。” 被吓死的?叶限微微愣了一下:“不会吧,花瓶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花瓶?你送给庞太太的那个?有什么说法吗?”轻寒立马抓住叶限话中的重点。 “那个花瓶,也许会让人陷入噩梦中,不过,这不关那个微微什么事,你讲讲,沙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轻寒知道叶限的性格,她不主动说的事情,怎么问都是没效果的,要想让她说的更多一些,那就是让她产生兴趣。 于是轻寒便大致讲了一遍下午发生的事情。 “我刚进门,就听到文太太的叫喊声,那声音凄惨极了。庞太太正坐在沙发上,急忙就往卫生间跑,陈太太捏着麻将还在说风凉话,说什么文太太不会和微微厮打起来了吧。先是庞太太第一个冲进去的,接着是我,最后才是陈太太和那个麻将搭子,我当时站在门口,看着庞太太正扶着文太太起身,文太太浑身发抖,地上一摊水迹,她都吓尿了。” “所以,你拦在门口,陈太太和那个麻将搭子都没进去?” “是,那俩人也没有进去的意思,都站在门口大呼小叫,我耳朵都要被她们喊叫的聋掉了,女人啊,真是可怕。” 轻寒想起陈太太发狂喊叫的样子,忍不住撇了撇嘴,在她眼里这比死人还要吓唬人的。 “然后庞太太就扶着文太太去换衣服?” “对,我就叫佣人赶紧打警察局的电话,很快,小武警官就带人来了。” 轻寒想了想继续说,“文太太精神稳定一点就说见鬼了,说透过花玻璃看到里面有黑影闪过,那卫生间的门都关着,也没有窗户那黑影一定是鬼影,说微微是被鬼给吓死了。” “原来如此。”叶限点点头,手不住地转着自己戴着的那个钻戒。 “最奇怪的是,微微今天带了一个很大的钻戒,陈太太和那个麻将搭子都形容说像是麻将牌。” 轻寒说到这,故意瞟了叶限的手一眼,叶限看到她的眼光,格格笑道:“你这丫头,真是鬼,不错这应该就是微微带过的那个钻戒,不过现在它是我的了。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车行那辆车,你以为大晚上一家家找过去很容易吗?”叶限抬起手,得意洋洋地欣赏着珠光宝气。 叶限一得意起来就滔滔不绝,将怎么在戒严时遇到了文太太,又如何发现她有问题,然后记住车行名字和车子的号码,终于找到这个戒指的事情讲了出来。 轻寒看着那钻戒,忍不住皱起眉头:“真是奇怪啊,文太太拿走戒指果然不是为了据为己有,而是要扔掉,她为什么要扔掉呢?这个戒指到底有什么秘密?” 叶限盯着自己的手,叹口气说:“这么好看的戒指,竟然被那个大马猴子戴过,我这心里怎么就这样不舒服呢?我该找个好日子给它开开光做做法事,让这戒指从此跟着我过好日子,再也不会明珠暗投。” “要不要再请个道士打个平安醮啊。”轻寒打趣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叶限瞪她一眼,手在不停的转着那个钻戒,“这么大的戒指,这么好的钻石,卖出去的商家一定会有记录的,看来是需要找到这戒指的主人是谁。” “这个主人能将微微和文太太联系到一起。”轻寒忽然说道。 叶限笑道:“能把这俩人能联系在一起的,就只有男人,文太太的男人。” “不错,那个文先生据说是在警备司令部的,不过我觉得奇怪,文太太又美丽又有气质,那个微微根本完全比不上,文先生为什么会去找这样的女人呢?真是想不明白。” “吃惯了大鱼大肉,也许想吃糠咽菜几天,这位文先生真是阔,这么大一个钻戒直接就送了人,最好笑的是文太太口口声声说什么鬼影杀人,却还藏起钻戒想扔掉,我对这个钻戒最初的来历更感兴趣了,到底是什么让文太太这么害怕呢?” 叶限和轻寒都盯着那个戒指,灯光下,戒指光芒璀璨,将人的眼睛牢牢地吸引过来。很有点夺人心魄的光彩。 庞太太的房间在二楼,窗子正对着后花园,今晚有很好的月光,后面小花园光亮亮的,微风轻拂。 大概是今天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佣人李嫂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走到小花园坐一会吹吹风。 从客厅走出去的时候,她留意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大概是十点半左右,李嫂坐在石凳上,想着下午文太太喊叫的:黑影杀人,有黑影。便不由自主地抬头去看庞太太的房间。她看到庞太太的影子在屋子里晃动,不停地走来走去。怎么?太太也没睡觉吗? 李嫂心想都是微微小姐的死闹的,这大半夜的吓得都不敢睡觉了。 忽然间,她张大嘴巴,眼睛紧紧盯着庞太太的房间,不,那不是庞太太的影子,准确的说那个人影的确从身高体态上都很像庞太太,但她能发现那并不是,因为庞太太不可能走到屋顶上去,那个人影开始只是走来走去,满屋子乱转的样子,现在竟然是大头朝下,脚踩着天花板在走路,那不可能是庞太太。 李嫂吓坏了。她拼命地告诉自己镇定一定要镇定,想到这两年庞太太这个雇主对自己还算大方,李嫂鼓足勇气,噔噔噔跑上二楼,用力敲着庞太太的房门:“太太,太太,太太你醒醒。”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么晚,不好好睡觉去花园做什么?” 庞太太一头发卷,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太太,我看到……” 李嫂瞬间呆住了,她这才发现,庞太太问的是去花园做什么。 这个人,不是庞太太。 第十三章 男人的口味(二) 庞太太忽然伸手一把抓住李嫂的胳膊,笑眯眯地问:“大晚上你不睡觉都看到了什么?” 李嫂吓坏了她努力挣扎着:“太太,太太,你这是做什么。” 毕竟她从小做惯了粗活,力气更大一些,努力挣脱开,转身就跑。 庞太太穿着拖鞋啪哒啪哒的追上去,李嫂吓坏了,一脚踩空,腾的一下就滚了下去,她脖颈着地时候重重地硌了一下,嘎巴一声脆响,是骨头折断的声音,庞太太听着这声音唇边泛起笑纹,像是倾听着多么美妙的乐声。 “啪的一下就断了。”她笑了一下,手按在自己的喉结上,继续说道:“哦哦哦,脖子断了哦,啪的一下。“她笑的很开心,笑完了转身缓缓走向自己的房间,在那里,在那张床上,还睡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庞太太。 是的,李嫂从楼梯下滚了下来折断了脖子,她躺在地上眼睛睁得老大,死死地瞪着天花板,像是有太多的不甘。 小武叹息一声,征求了法医的意见后伸手抚了一下,让这个可怜的女人闭上眼睛。 “颈部折断了,估计当场就不行了。”法医喃喃自语。 小武转过身,看着那楼梯,昨天深夜,李嫂就是从这里摔下来死去的。也许按照法医所说。在跌下来的那一刻,她并没有太多挣扎很快就死了;也许她并没有马上死,而是躺在地上,大睁着双眼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最终走向死亡。 这时他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因为他看到那个肥胖的庞太太正沿着楼梯,一步步地走下来。 庞太太,胖太太,她真的很胖啊。小武心里想着。 ”警官,我真不知道李嫂是怎么回事?她一般都是早上八点做好了早餐叫我起来的。今天没有叫,我披着衣服出来,她就这样了,真是吓死人了。” “庞太太晚上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吗?” “真的没有我睡觉很死的,而且这房子隔音很好我完全不知道。”庞太太垂下眼脸,显出内心的悲伤,“李嫂跟了我两年多了,我们感情很好的,若是我知道她出事,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她伸手摸了一把眼睛,小武看着她面部表情不似作伪,一边的法医说道:“死者应该是昨天晚上11点左右出事的,这么晚还不睡觉?” 小武也问道:“李嫂的房间在哪里?” 庞太太指着一个方向,小武问:“厨房边的房间? 庞太太点点头,小武接着问:“那就奇怪了,大半夜的她不睡觉跑二楼做什么?庞太太,二楼除了你的房间还有别人住吗?” “我家房子很大,就只住了我们两个。我是真不知道,昨晚躺下一直做梦,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出了什么事?”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武的眉毛一下子就拧在一起了:天啊,又是叶限。 叶限跟在警察的身后走进来,看到小武,她有点开心地问:“小武,又出事了?”她的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跃跃欲试,小武无奈的叹口气:“李嫂死了。” 李嫂?那是什么人? 叶限满脸茫然。 “是我家佣人。”庞太太忽然提高了声音,“叶小姐,家里出了这种事,不能招待你,请自便吧。” 这就近似于逐客令了。 叶限却笑笑毫不在意地说:“昨天听人说这里有人死了,怎么又死了人。庞太太,你是得罪什么人了,怎么好端端的偏偏你家接二连三的出现这种事。” 庞太太尖叫:“哪有接二连三,只是两次偶然事故好吧?”叶限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哦,只是两次,那么下次,再来一次,会是谁?庞太太,你家除了你没有别人了吧?” 庞太太脸色大变:“叶小姐,你什么意思?” 叶限耸耸肩:“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提醒你咯,我可是一片好心。” 一片好心?小武可不相信,他盯着叶限,满脸狐疑。 叶限笑道:“俗话说的好,夜路走多了总要遇到鬼的呀,庞太太,你家出了这么多事,你要反省下自己最近可是走了夜路。” 说着扭着柔软的腰肢就走。 小武一把拉住她胳膊,低声道:“讲清楚。” 叶限白他一眼:“光天化日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嗯,小武警官你这……过了呀。” 小武脸一红,那手捏着叶限的胳膊,只觉得衣料之下无比的滑腻,香味一个劲往鼻子里钻,小武心想美色诱惑,不存在的。可怎么还是心如鹿撞,一颗心抖个不停,像是被人一把捏住,还挤鼓挤鼓的挠到痒处,他警觉地送开叶限,却听那女人的声音细若游丝:“下午来,我等你……钻戒在我这。” 小武为之一震,叶限已经走远了,他便招呼下属将李嫂的尸体运走,庞太太盯着李嫂的尸体,心里怕极了,叶限的话触动了她心底的恐慌,对,夜路走过了总要遇到鬼,昨晚自己真的是在做梦,在那个梦里,镜子里忽然出现一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得意洋洋地宣称取代了自己,而她,庞太太就只能可怜地蜷缩在镜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她在噩梦里惊醒,一看天已经大亮,透过厚厚的窗帘缝隙,阳光在地上投射出大小不一的光斑。她喊着李嫂李嫂,半天不见人来,便开门下楼,结果就看到李嫂倒在楼梯下面,眼睛死死地盯着上方,充满了愤怒和恐怖。 庞太太浑身发冷,她抱紧肩膀自言自语道:“这屋子是待不得了。” 小武走进未寒时,看到一个穿着中山装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坐在叶限身边,两人神情亲昵,空气里荡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那男子冲他伸出手道:“我姓霍,霍中梁,警备司令部的。” 小武的叔叔,局长大人前天才参加了一个欢迎宴会,就是市政府招待警备司令部的一个空降处长,小武记得名字就是霍中梁。 “霍处长,久闻大名。” 小武不卑不亢,霍中梁也不生气,笑了笑:“小武警官,我听叶小姐提到过你,年轻能干,是国家需要的人才。” 小武心里很不舒服,这是什么语气?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但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一个立正,中规中矩的回答:“这都是我应尽的职责。” 霍中梁挥挥手:“小武警官,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目前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他很自然地拿过叶限的手,那手上赫然是一个硕大的钻戒。 “我听说你在找这个戒指。” 足足有三克拉的粉钻,光彩摄人。 小武却看着霍中梁的手发愣:他就那么自然地握着叶限的手?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是文太太扔掉的戒指,我只是偶然看到,捡到而已。”叶限冲霍中梁一笑,后者点点头:“原来你喜欢这个,我可以送你啊。” 小武有点晕,他结结巴巴地问:“是啊,捡到的,文太太为什么不据为己有而是扔掉?” “因为,这个戒指有证可查的记录是在两年前,由一个姓梅津的日本人购得。而同时,警备司令部的龙将军入狱的原因就是被商人梅津收买,交换情报,小武警官,你明白了吗?” 霍中梁换上一副严肃面孔。 第十四章 结盟 小武有点懵。 不过是一起杀人案,怎么又扯上什么通敌案? 霍中梁从口袋掏出一个证件:“我的派司,” 他说派司俩字的时候还颇为得意地瞟了叶限一眼,叶限暗笑:一定是过去自己说他土老帽棉花包,这是记住了,找场子呢,人家也会说派司哦,好洋气的。 小武接过来,不明白霍中梁是什么意思。 “检查一下,我要说的事情将是非常重要的,小武警官。” 小武打开派司,照片是对面这人的军装照,英姿勃发,他忍不住又偷偷瞄了叶限一眼,却发现后者含情脉脉地盯着这男子,他为师兄稍稍感觉不舒服。 “霍长官,不知有何吩咐。” “小武警官,以下要讲的是一件保密程度为一级的案件,今天的谈话只限于我们三个人之间。”霍中梁神色严肃。小武点点头:“我明白。” 说是明白,却还有点不忿。这姓霍的言谈之间完全当叶限是自己人,这俩人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怎么自己全然不知晓? “事情要从前年夏天说起。” 霍中梁讲起这件事来条理分明,很快将两个人都带入这个扑朔迷离的通敌案中。 龙承武是作战室的主任,前年夏天的一个下午,他刚来到办公室就被几个黑衣人围住。 “龙承武,你涉嫌通敌,需要接受国防部二处调查。” 那几个人不由分说,掏出证件就给龙承武带上了手铐。 龙承武是名老将,如何能忍受这等耻辱,当即大叫:“请拿出我通敌的证据,否则我是宁死也不会承受这样的屈辱。” 为首的人轻蔑一笑:“你可以死,可是你的妻子侄女,做为畏罪自尽的通敌嫌犯家属,没人能保证她们的安全。” 龙承武浑身一震,那人看着他满脸都是瞧不起。 作为一名军人,这是对他最大的羞辱,他语气坚决:“好,我和你们走,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良心的事。” “那就看你的良心是站在哪一头。” 那人冷笑。 于是龙承武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黑衣人们从办公室带走,与此同时,另一伙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查了龙家的全部财物,务必要找出龙承武从日本特务那收到的钱财。 “结果他们什么都没找到。” 霍中梁叹口气:“龙承武卖国的证据严重不足。不过因为这事情实在太大他足足被关了近两年,前几天才被释放。” “那个姓梅津的商人那?没有他的口供吗?” 小武问。 “梅津这个人非常狡猾,在国防二处的人赶到时已经拔枪自杀了。关于龙承武的一些情报还是从他没有销毁彻底的一些文件中找到的,都是只言片语,证据链薄弱,这也是这个案子两年都没有进展的原因。” 霍中梁又抓起叶限的手说:“而这个钻戒,既然曾经属于间谍梅津,那么它的流向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霍长官的意思是,那个隐藏在钻戒背后的人就是真正的通敌分子?”小武问。 “不错,就是这样。”霍中中梁点点头。 “文太太那么急于扔掉那戒指,说明文处长嫌疑最大。”小武说道。 “今天和你商量这件事的目的就在此,小武警官,我这个位置是不能动的,我一动就会打草惊蛇,但是你可以,你是警察,文太太当时就在案发现场,你可以去查,去做,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 霍中梁目光炯炯:“年轻人,我相信你能做的很好,这件事对沪城乃至整个国家都有战略性的意义。小武警官,做这件事你不会得到嘉奖也不会升官发财,甚至可能你的上峰都对你的功劳一无所知,但是我请求你帮忙,国家人民需要你。” 小武心中涌动着一股热流。 说实话,因为元绶的原因,开始他对霍中梁是带着抵触心理的, 但是现在,对面的霍中梁一脸正色,站得笔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小武不由自主站起来,双脚一并打个立正:“我愿意为挖出真正的奸细竭尽全力,一切都听霍长官吩咐。” “好,我没看错人。”霍中梁用力拍了一下小武的肩膀,“不要再叫我霍长官这么见外,我应该比你痴长几岁,叫我霍大哥便好。” 小武激动地喊了一声霍大哥。 叶限看着俩人双手握在一起,翻了翻眼睛:这俩傻帽,这么一会就因为情怀成这样了。 霍中梁很是激动,一只手伸向叶限:“叶小姐,你愿意和我们站在一起吗?” 叶限急忙说:“哦,当然,我当然和你站在一起了。”她握住霍中梁的手,还轻轻掐了他手心一下,霍中梁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在大是大非面前是不会含糊的。” 叶限笑笑,低下头,掩饰住眉眼间的不屑。 屁,她才不信什么家国大义,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过,既然这个男人就好这一口,那就勉为其难吧。 小武看了叶限一眼,内心也是波澜壮阔。之前他对她真是百味杂陈,讨厌她的风骚势力刻薄和时不时坑人,但是现在,想到她这样的人都能和霍中梁站在一起,为了国家和民族努力,那自己还有什么不能割舍什么不能奉献的呢? 若此刻叶限能知道小武想什么,一定又是对他翻几个白眼,嘟囔一声:刚度啊你(笨蛋白痴啊你)。 “霍大哥,其实我来之前刚拿到了法医的报告,死者微微是中毒而亡的。”小武继续说道,“我总觉得如果这是一个连环案,那么微微被害很有可能就是这连环案的第一环。” “好,小武兄弟,现在你就要去查文太太,从文太太入手,同时还要查清死去的那个微微和文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怀疑这个庞太太的沙龙很有问题,她极有可能利用这个沙龙搜集信息。据我所知,梅津隶属的黑龙会在我国派遣了很多奸细,庞太太这个人我调查过了,来历不明,很可能就是黑龙会的人。” 叶限忽然想到了黄美玉,低声问:“那龙承武被释放了,有什么打算?” 霍中梁一愣:“打算?” “是这样的,我前段时间救了一个小姐,叫做黄美玉,就是龙承武的内侄女,现在既然龙承武出来了,我想他们姑侄可以团圆了,这也是好事一桩啊。” 叶限露出真诚的微笑:“我真为黄小姐高兴啊,这才叫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第十五章 不平静的夜晚 庞太太睡觉有个习惯,那就是必须要是熟悉的环境。 熟悉的被褥、床铺,睡衣,以及周围的摆设,一个人的习惯真是可怕。 庞太太睡觉前满意地伸个懒腰,看着床边柜子上放着的古朴花瓶,心想这送花瓶的人一点都不讨喜,可花瓶却是自己最喜欢的,就是住旅馆也得带着啊,否则真是难以入眠呢。 鸭绒枕头实在是松软啊,庞太太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好舒服。她想,那栋房子可能真有问题,否则好好的,李嫂怎么会摔断脖子呢?难道真是微微来索命,那也得找自己呀?找李嫂做什么?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庞太太吓了一跳,声音发抖着问:“谁?” “我是杂役,庞太太,楼下有位齐小姐找。” 齐小姐?这么晚她来做什么?庞太太按着眉心,不耐烦地说:“就说我睡着了,叫不醒,叫她明早再来。” 可是已经晚了,齐小姐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庞太太,那个姓霍的……” 庞太太气急,一把拉开门:“进来。” 齐小姐迅速进来,庞太太怒道:“你脑子坏特了?大呼小叫什么?” 齐小姐哭丧着脸:“庞太太,我好怕,那姓霍的一点都不好说话,今天好不容易混进舞会,刚说两句话,他就问我认不识微微。还说对微微的死很感兴趣。” 庞太太一愣:“他怎么知道微微?” “哎,你猜他是谁的相好?” 齐小姐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庞太太不耐烦地挥挥手:“说。” “叶小姐啊,他是叶小姐的老相好,当然是叶小姐告诉他的。天啊,庞太太这可怎么办,叶小姐那人最刻薄厉害,万一她知道了……那不得整死我?” 齐小姐不喜欢叶限,当然更不想和叶限为敌。 “我听人背后说,叶小姐可不是普通人。” 她又加重一句,同时眼睛骨碌碌一转:“庞太太,你知道微微是怎么死的吗?” “我哪晓得?你有毛病啊?” 庞太太随口叫道。 齐小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可是,可是我听霍先生说了,微微是中毒死的。谁会下毒害她呢?” “那谁知道?” 我当时虽然不在现场,可也听人说了,就是打麻将的时候出事的,微微打着麻将,怎么能中毒?真是奇怪。” 庞太太怒道:“你什么意思?你话里话外到底什么意思?” 齐小姐缩了一下脖子:“没什么意思啊,我就是觉得奇怪,什么毒药能让她好好的打了几圈麻将就死了。还是……她是后来中的毒。” 齐小姐的眼睛庞太太身上转来转去,庞太太忽然笑了一下,表情格外慈祥:“齐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绕来绕去,你知道我是个爽快人。”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担心庞太太被人怀疑,呵呵。” 齐小姐还是不肯说出自己的目的。 这个夜晚,陈太太靠在床头,也在琢磨着同一件事:微微到底是怎么死的?下午遇到叶限,拉着她神秘兮兮地到一边说微微是中毒死的,那双厉害的眼睛在她身上打着转,好像在怀疑怎么自己没事。这个女人,最可恶,仗着年轻貌美嘴巴厉害,处处不让份,她什么意思啊,难道是怀疑我下毒害了微微?开什么玩笑? 庞太太想起那天的事情,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回忆。微微走进庞家客厅,坐下来打麻将,之前自己还问过她戴着的那个明晃晃的戒指,然后是自己赢了牌叫微微拿钱出来,那女人拿出钱来,点着口水在数,真是乡下人,点着口水数钱,恶不恶心啊。 陈太太想到这里,忽然心里激灵一下。 她环顾四周去找自己的皮包,接着匆忙跳下床去。陈先生睡的正香,嘟囔着:“大晚上,你闹什么呢?” 陈太太不理他,找到自己的皮包打开钱夹,盯着里面的钞票。 哪几张是微微给的?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这钞票都长得一个模样,自己虽然痛恨微微点钞票的恶心动作,可对钞票向来是来者不拒。 自从微微出事,自己有点害怕,毕竟是见过死人的总觉得晦气,几天都没出门,这钱包也没用动一下,那天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陈太太戴上黑丝手套,开始一张张的数钱,数来数去,觉得不对劲,怎么少了两张。 她用力推了一下陈先生:“你动我钱包了?” 陈先生睡的正香,嘴里含糊着说:“动你钱包?我有毛病啊。” “啊,天啊,这是怎么了?” 楼下传来女佣人的尖叫声。 陈太太心里一抖,披上衣服就往楼下冲去。 只见儿子的房间房门大开,女佣人站在门口满脸惊恐:“太太,太太,小少爷不对劲。” 陈太太冲进去,看到她五岁的儿子在床上不住抽搐着,嘴角已经泛起了白沫。 “老天爷,你给他吃了什么?” 陈太太想到睡觉前儿子还吵着要吃甜酒酿,女佣人哭丧着脸道:“就是那会要甜酒酿啊,小少爷不知从哪里拿来的钞票,手里攥了很久,要我带着去买酒酿吃。” 陈太太脑子里轰的一声,浑身开始发抖,她死死地抓着女佣人,拼尽全身力气喊着:“去打电话,要医院救护车,快!” 她自己已经吓得动弹不得,松开女佣人就双脚一软,瘫倒在儿子床前:“老天啊,天杀的微微,是那钞票,那钞票有毒!” 小武赶到医院时天已经有亮的痕迹。东边隐隐透出鱼肚白。陈太太满面泪痕,披着一件毛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陈先生铁青着脸,看到小武赶到虚张声势地喊叫着:“你们怎么做警察的,我儿子中毒了,中毒!” 小武低声问:“孩子情况怎么样?” 陈太太声音嘶哑:“还好,抢救过来了。警官先生,我知道微微是怎么死的了,那些钞票有毒。” “一定要找到凶手,差点害死我儿子!我就这一个儿子,我家可是三代单传啊。”陈先生捶胸顿足,接着又一个打耳光打向陈太太,“都是你招来的祸事,好好的去和那些女人混什么?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几条命都不够还的。” 陈太太捂着脸痛哭:“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能不心疼吗?” 小武则满脑子慌乱:钞票有毒,微微钱包的钞票有毒,那些钱她是怎么来的?谁给的她钱?是无意还是故意? 第十六章 父女之情 小武带着一个警察,急匆匆走进一个小弄堂。 这弄堂又窄又脏兮兮的,两边都是低矮破旧的房子,一些古老的木头房子在风中摇晃着,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张先生住在这吗?”小武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酒味混着骚臭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 小武身后的下属打开了手电筒,往屋里照了一下,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小武忍着难闻的气味走过去,俯下身问:“你是张微微的父亲吗?” 接着手电光,能看到躺在地上的男人是个面目干枯的老人,满头白发,一身酒气,穿着的破烂衣衫上散发着臭烘烘的气味。 “你们是……” 那老头睁开眼看了小武一眼,嘴里嘟囔着:“酒,给我酒。” 小武用力地将他拎起来:“你女儿死了,你就是这副鬼样子?” 老头呵呵呵傻笑着:“死了就死了,那个丢人现眼的,我拼着老命挣钱送她去读书,她却去做ji女,丢人啊啊丢人,都是那姓庞的,那女人不得好死。” “张微微真是做那种事的?”小武问了一句,“那个庞太太到底利用她做什么,你清楚吗?” “做什么?勾引男人呗,我是穷,是窝囊,可我没亏过她,我省吃俭用送她去读书,一直读到中学啊,几个人家能做到这样,可是她就听那女人的话,不争气啊,那女人给她钱叫她去勾引男人,都是有钱有势的男人,我就知道,总有一天她要出事。” 老头不住摇头叹息着。 “为什么会出事?” 小武问。 老头有些清醒了,挣脱开小武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到破椅子边坐下,摆出了一副无赖样子:“你是做什么的?” “警察。” “警察问话不给钱的吗?”老头问。 “我们是在调查你女儿的案子,想帮你女儿讨回公道,你找我要钱?” 小武气愤极了。 那个下属也骂道:“十三点?侬脑子坏特了?” 老头呵呵呵一阵笑,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我就是这样啊,要什么脸面,只要有酒喝,倒下就能睡,哪天喝的好了,眼睛一闭就过去了,就是脑子坏了。” 老头振振有词,小武叹口气:“怪不得你女儿做那种事,你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也算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女儿就只能打洞了。” 这句话刺痛了那老头,借着微弱的手电光,能看到他眼睛瞪的老大,嘴巴张开,呼呼地喘着粗气,很是愤怒。 “瞧不起我们,是吧?瞧不起我们。你们有钱人就能瞧不起我们?她跟着那女人能做什么好事?那些有钱有势的男人哪个是好说话的。” 小武叹口气,掏出几张钞票递给他说:“这些钱给你,张微微死后的遗物是不是都在你这?我需要她钱包里的钱,这件事关系到张微微的死因,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老头嘴里嘟囔着:“谁要你们的钱,不干净的。”却还是一把抢过钞票,沾着口水数了数,塞进口袋呵呵呵又开始笑。 小武想到陈太太说张微微点钱时候的样子,急忙问:“张微微的钱包,那里面的钱你动了没有?” 他见老头也是这样点钱,担心他也中毒了。 “那些钱都是我的。” 老头急忙叫道。 “是,都是你的,我们一张都不要,只是那钱可能被人下了毒,张微微是因为沾着口水点钱被人毒死的。我们需要那些钱拿去检查,过后会还给你。” 老人腾的起来:“什么?我女儿是被毒死的?” 他像是瞬间清醒过来,蹒跚着走到破床边蹲在地上掏了半天,摸出一个报纸包来。老头颤巍巍地走过来,将纸包塞给了小武,嘴里嘟囔着:“反正这些钱一张都不能少我。” 小武打开报纸,看到里面是一个绣花的钱包。“这钱你动了没有?” 小武问道。 老头摇摇头,粗声粗气地说:“这是我女儿剩下的东西,我一分都没碰,哪舍得碰啊,我家微微留下来的……” 老人说着伸手捂住眼睛,低声哭泣起来。 小武松口气又掏出几张钞票给他:“老人家,我收回刚才说的话,你是个好父亲,可惜,张微微从不明白这一点,你没动这些钱,也是间接的救了你一命啊。” 小武和那个警察出门时,老人忽然喊道:“警察先生,你们真的能找出谁害了我家微微吗?” “会,一定会,不管那个凶手是什么人,我都会把他绳之以法。” 老人激动地连声叫着好,好。待小武的身影消失后,老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着:“我的微微,我的女儿啊……你为什么不听话和那女人混在一起啊……” 走出巷子,那个下属叹息一声:“哎,看着那老头也挺难受的,一个大酒鬼,其实还是挺疼张微微的,要不早就动那些钱了。” “是啊,也算是好心有好报吧,他仅存的这点良心也救了他的命。”小武扬了扬手里的钱包,“这些钱就是张微微的催命符。” 经过检测,确定张微微钱包中的钱一共有十多张表面都有毒药,这种毒药叫做蓖麻素,溶于稀酸或盐类水溶液,也就是说这些钱之前被人用含有蓖麻素的溶液浸泡过。这是针对张微微的谋杀,而杀人者是非常熟悉张微微的人,知道她点钱的习惯。 按照陈太太的证言,张微微是做暗娼的,接的客人都是庞太太安排的。 这也得到张微微父亲的证实,那个醉醺醺的老头说女儿是被庞太太害的,是跟着庞太太去勾引男人。 “不用去查了,那些钱一定是是庞太太给她的。”叶限说道。 小武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是庞太太而不是别的男人?” “我过去就听说过微微和齐小姐都是帮着庞太太勾引男人的,每个月都从庞太太那拿钱,现在是月初,正是庞太太付钱给她们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张微微相貌普通,也没什么气质,土里土气的,之所以还有男人光顾只是靠性格好,能忍受各种别人不能忍的耻辱,她就是靠巴结庞太太拿钱的。” 叶限想了想说:“要证实这点找齐小姐了解下就可以,她们应该是一起领钱的。” 霍中梁惊喜地握住叶限的手:“你真是太叫我惊奇了,总是那么聪明。” 小武翻翻眼睛,心想这霍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常常重色轻友。 第十七章 奇怪的姑父 “姑父。”黄美玉跟着叶限走进旅馆的小房间,看到那个中年男子后,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眼泪就流了出来。 这两年来,她的生活简直是从云端掉到烂泥,在污浊中打个滚,受尽了耻辱差点丢了命。 “美玉啊,你受苦了。” 龙承武也是感慨颇多的样子。 叶限悄悄打量着对面这个男子,同样的身材高大,两鬓微微发白,气质儒雅沉稳,她想到霍中梁对自己这位老师的评价:“讲课特别好,学识渊博。到底是日本陆军大学的高材生,我们读书那会大家都很佩服龙老师的。” 叶限在内心赞许,此人果然很有儒将风度,听说入狱两年左右,受尽折磨却风华不减,怪不得霍中梁对此人赞叹有加,一直认为他是含冤入狱的。 “姑母她……” 黄美玉想到姑母一辈子雍容华贵,到最后竟然落得这个下场,悲从心来哭的天昏地暗。 霍中梁轻轻拉了叶限一把,两个人悄悄退出房间。 这旅馆后面有个小小的花园,俩人便在这花园里缓缓地散着步。 “真是想不到龙老师会遇到这些事,当年同学们都很崇拜他,他学识渊博,教育得法,还很喜欢和大家交流,那时听到龙老师通敌的传闻,我整个人都是懵的。”霍中梁的感慨特别多,他紧紧地握着叶限的手,继续说道,“相信我,我不会让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 叶限不好意思地一笑:“八字没一撇呢,谁答应跟着你了。”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你知道我们当兵吃饷的,从来都是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我何其有幸,竟然遇到你,自从认识了你,我每天都在担心有一天会失去你,你就像是水中月镜中花,总叫我有不确定的感觉,我根本抓不住你。” 叶限笑着轻轻砸了他一拳:“讨厌,谁允许你抓住我了?我是我自己的,谁都不能抓住我,除非……”她狡黠的眨眨眼睛,“除非我允许你暂且抓住我一下。不过,当我松手的时候可是毫不犹豫的。” 霍中梁一把握住叶限的拳头,用力捏了一下:“好,我会尽力让你不要松手。” 今天有很好的天气,清朗的空气中似乎都荡漾着甜滋滋的味道。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还晃啊晃的。 叶限忽然问:“你就那么确信龙承武是被诬陷的。” 霍中梁一愣:“难道不是?呶,你也看到了,文太太对那个钻戒充满了戒备心理,甚至要急于扔掉,这说明什么?” “她很清楚那钻戒的来历,她担心。”叶限想了想文,“那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文先生就随便将钻戒给了微微?难道他不清楚钻戒的来历?还是他另有目?” “这个倒是没想到,或者文先生是为了试探微微,试探庞太太,你看,所以庞太太很有可能毒死了微微。” “不对,不是这样。”叶限摇头。 “根据陈太太和那个麻将搭子的证言,庞太太是下楼后才看到微微的,而那个钻戒微微第一次戴所以大家才觉得惊讶。而在此之前,庞太太已经下了要毒死她的决心,这都是为了什么?” “庞太太若是利用微微和齐小姐这些人打探情报,文先生也是被他们拉下水的败类,那么他们俩不该出现这样的差错。” 霍中梁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这件事的确是迷雾重重,很多地方都说不通。 “或许,这些只能等文太太告诉我们了,这种情况就得小武出场了。” 霍中梁说到这,有点犹豫地说:“我总觉得小武有时候和我说话时候眼神不对。” 叶限娇笑:“你呀,什么时候这么敏感了,连小武的眼神对不对你都能看出来。” “呵呵,就是觉得有点怪,莫非……” 霍中梁忽然将手放在叶限的腋下,做出要呵痒的样子:“难道是和你有关?小武暗恋你。” “哈哈哈……” 叶限笑的弯下腰去:“我很佩服你的想象能力,对,他喜欢我,他师兄也喜欢我,所有男人都喜欢我,你呢,担心不担心,害怕不害怕,哪天我就把你甩了。” 叶限做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在霍中梁眼中那慵懒的姿态那娇嫩的小嘴,简直像一只妖媚的波斯猫,他笑了一下,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很豪爽地说道:“不管多少人喜欢你,我都要把你抢来,老子谁都不怕。” 旅馆内,龙承武从窗户看着楼下小花园的情景眉心微微一皱,就听黄美玉说:“我没有办法,就跟着庞太太做了那些错事,我对不起姑父,也对不起姑母,我给你们丢脸。”她哽咽着。 “不怪你,你还是个孩子。”龙承武有点心不在焉,眼光在楼下打着转。 “你怎么认识叶小姐的,这个叶小姐到底是做什么的?”龙承武问。 “叶小姐,她很了不起的。”黄美玉说起叶限,言语间都是感激。 “我那时病的要死,是叶小姐救得我,若是没有她我早都死了。” 龙承武眼光闪动:“她对你那么好?” 黄美玉点点头:“叶小姐是个好人,她答应了帮我报仇。” 龙承武一愣:“报仇,什么报仇?” “庞太太,她害我成了这样,叶小姐答应要帮我报仇,报复庞太太。” 龙承武吃惊地看向窗外:“什么?报复庞太太?”他喃喃自语。 “怎么了,姑父,那个庞太太不是好人,千万不能放过她,她故意让我去接触那些达官贵人,要我去给他们……这一切都是圈套,我甚至觉得当初在医院为难我的那些坏蛋都是她找来的,她就是要陷害我。姑父,不能放过她,一定要帮我报仇啊。”“你可知道叶小姐要用什么办法报复庞太太?”龙承武的语气有些急促。 黄美玉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她这个人说到就能做到,哼,那个坏女人一定会有报应的。” 后花园,一阵女子的娇笑声传来。龙承武盯着窗外,神色晦暗不明。 第十八章 一抹游魂 这个深夜,未寒时前面的店铺竟然颇为安静。 墩子又化作小松鼠的模样,躲在一个大肚子罐子里沉沉睡去。 这满屋子瓶瓶罐罐,里面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见小松鼠睡的香甜,便都老老实实,没人出声吵它。若是陈飞扬在,一定气的大骂这些灵魂:竟然见人下菜碟,哼,做鬼了都那么势力,活该你们灵魂困在这出不去。他睡在后面屋子时候,这些灵魂可是每天叽里咕噜,还有半夜咿咿呀呀唱起大戏的,扰的他双手捂着耳朵,在床上翻来覆去。 忽然,空气中像是有个漩涡,嘭的一声,一张桌子发出声音,像是被人撞了一下。 小松鼠墩子竖起耳朵,就听大肚子罐子低声道:“不要出去,是个游魂。” 那游魂跌跌撞撞地进来,声音像是哭泣一般:“叶小姐,叶小姐,我来了。” 叶限在睡梦中惊醒,听着楼下传来古怪的响动,便点了一根蜡,拿在手上一步步走下来。 “叶小姐,是我。” 小松鼠墩子从罐子里探出头,看到黯淡的烛光下一张血污满面的脸,吓得呲溜一声又钻回了罐子。 “到底是出了何事?” 叶限看着那游魂,轻轻叹口气,“不是前日才和你姑父相聚吗?怎地就死了?还死成这么难看的样子?一脸的血也不知道收拾下,恶心死了。” 黄美玉的游魂呜咽着哭起来。 这深夜鬼哭最是骇人,呜呜呜的,墩子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她这一哭,前面店铺的所有孤魂野鬼也都有了反应,有罐子跟着砰砰砰响了起来。 叶限柳眉一竖,啪地一拍桌子:“都给我老实点。” 黄美玉吓得声音嘎然而止,悲悲戚戚地说:“叶小姐,我姑父……姑父可能不是好人。” 叶限一愣,她知道霍中梁对龙承武极为推崇,怎么他就不是好人了? 叶限的眼光在这悲伤的游魂上面打个转,心想这黄美玉其人活着时候就是浑浑噩噩的,从小被娇养的不懂人情世故社会险恶,这才着了庞太太的道,莫非是龙承武得知她曾经做过暗门子,埋怨她丢人,她自己一时想不开自杀了不成? 却听黄美玉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姑父推我下楼的。” 叶限瞪大眼睛:“不是吧,龙先生,好端端的为什么推你下楼?你们吵架了不成?还是……还是他知道了你这两年的事,骂你了?”黄美玉用力摇着头,她满脸血污,蓬头垢面,在微弱的烛光下很是吓人,也幸好叶限和这些阴阳界的打交道多少年了,若是换个人怕是一准要吓晕过去不可。 “我也不晓得,今晚我本来是睡着了,后来口渴,偏我房间的暖壶空了,就下楼去厨房找水,我看到姑父的书房亮着灯,我这十来年一直当姑父是亲生父亲一般,我看了一眼客厅的挂钟,见已经是凌晨,担心姑父这么晚不休息身体不好,便走到书房门口……” 黄美玉来到书房门口,刚要推门进去问姑父怎么还不休息,却听到书房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那个戒指的事情,警察已经怀疑了,想必霍中梁也很快就能知道。” 是姑父的声音。 “老先生这出棋布的真好。” 这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黄美玉愣了一下,心想什么戒指?她好奇心起,便屏气凝神,一动也不动地听着。 “老先生这两年受苦了。”那陌生男子又说。 “为成大事我早已做好准备。” “只是龙夫人的事……哎,是我们那边考虑不周。” “哼,我和她虽然夫妻三十年,却没想到她竟然还不能理解我,若是她能理解我忍辱负重要做的大事,何必非要她死。只是我想不到,自己的枕边人竟然敢去告发我,真是失败。” 龙承武语气清冷,说起夫人的死似乎还有很多怨念。 黄美玉想到姑母去世前的情景,忽然就发病了,然后口不能言,全身都不能动,只看着她流泪。圣玛丽的医生也检查不出什么病,只是说可能脑部的问题,紧接着姑父就被抓了,家里被查封,自己惊慌失措地跑到医院通知姑母,病了几天的姑母忽然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她,眼睛里流出两行泪就死了。 那时她吓坏了,痛恨自己怎么这么胆小怕事,姑母重病自己却跑来说这些催命符。 现在想来,莫非姑母的死根本是和自己无关,而是姑父动的手脚?怎么可能?他们可是三十年的夫妻。 黄美玉满心都是惶恐,她想不能再听下去了,继续听怕是要听到自己都无法承受的结果。但是不听,岂不是一直都蒙在鼓里?姑父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姑母又是怎么死的?还有自己承受的那些苦痛,那可都是因为姑父出事姑母死去啊,这些都和自己休戚相关。 就在这时,她肚子里忽然发出咕噜噜的一阵响声。 黄美玉大惊失色,她为了保持身材苗条,晚上都吃的很少,谁能想到这会竟然肚子咕咕叫了? 就听着姑父警惕的声音传来:“谁?” 黄美玉吓得转身就跑,刚上楼梯就被追上来的姑父一把抓住。 “你不睡觉在这做什么?” 姑父语气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黄美玉很是害怕,浑身抖着:“姑父,这么晚了,早点睡吧,您年纪大了。”她故意让自己语气平静,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不住的发抖。 姑父点点头:“好孩子,走,姑父送你上楼,你去睡觉吧,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 黄美玉战战兢兢,被龙承武抓着胳膊一步步上了楼。 她想叫喊饶命,又担心激怒了姑父。想低声求救又吓得发不出声音。 “我们刚走到二楼,他忽然冲我一笑,说叫我去地下好好照顾姑母,就一把将我推了下来。” 黄美玉说到这里,一只手按着脖子:“我的脖子摔断了,我看着自己躺在地上,身子一轻飘了起来,就晃晃悠悠来到这里,叶小姐,你说姑父为何要害我?我真是拿他做亲生父亲一般看待啊。” 叶限冷冷地哼了一声:“何止害你,没听他话里的意思吗?你姑母好像知道了他做的什么事,也被他害死了呢。” 黄美玉哭泣道:“这是为什么?” “你笨啊,既然做了鬼,为何不飘去书房看看那屋里到底是什么人?” 黄美玉一愣:“啊?我竟然没想到。” 叶限伸手按住眉心,她担心自己皱眉那样脸上会长皱纹的:“你和你姑父说过我们的事没有?” “我们的事?” “我帮你报仇的事。” 叶限恨铁不成钢,恨不能掀开这游魂的脑袋看看,怎么活着浑浑噩噩没个主意,死了也这么笨。 “说了啊。” 叶限叹口气,随手指了一个罐子道:“好了,你去哪里吧。” 黄美玉飘到罐子旁,忽然从那罐子口跳出个黑色的小东西,接着飞一般的不见踪影。 黄美玉的游魂吓得双手抱头,尖叫一声:“啊,老鼠鬼!” 第十九章 真是肉麻 “啊?不小心摔下楼?”叶限张大嘴巴,显出非常惊讶的样子,嘴里嘟囔着,“这可真是邪性,怎么一个两个都从楼梯上掉下来。” 小武愣了一下:“我只说摔下楼,并没有说从楼梯还是窗口啊。” 叶限这才发现自己装模作样的过了,急忙补救:“那她总不会盐吃多了咸的慌爬窗台去玩吧。” 小武半信半疑,看着叶限满脸嫌弃,似乎对黄美玉的死很不在乎的样子,便点点头说:“你说的也对,她一个大人怎么也不可能跑窗台上去跳楼。说是晚上下来找水喝,没开灯摔下来的,我已经检查过现场了,没有打斗痕迹。” 叶限故意道:“没打斗痕迹?要是有外人闯入杀人那自然是有打斗痕迹的,要是自己家人从后面一推神不知鬼不觉,咔嚓,保证见阎王。”她故意将咔嚓俩字说的极重,杀气腾腾的,小武惊道:“自家人?可是当时龙家只有龙将军在啊,龙将军说在国防部监狱被关很久,健康受到很大影响,早早就睡觉了。并不知道黄小姐摔下去的事情,还是第二天早上才发现的。” 小武说到这里叹口气:“龙将军之前失去了妻子,这又失去了侄女,这个岁数遇到这样的事情,真是很大打击。” 叶限心想,这姓龙的真是够心狠手辣。他将黄美玉推下后竟然还能安然去睡觉,醒来后才去考虑处理尸体的问题,能对陪伴三十年的妻子,和养育十多年的养女都下此毒手,这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想到这,她眼光瞟向霍中梁,心想专业老奸巨猾的家伙,你霍中梁这傻大个纯粹是被人卖了还得数钞票的主儿不行,不能叫这傻子一无所知。 霍中梁敏锐地感觉到叶限眼光有点不对,急忙问:“你的意思难道是怀疑龙老师害了黄小姐不成?” 叶限耸耸肩:“我没说,是你说的。” 霍中梁有些不高兴,忽地站起身来:“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屋子就两个人,你的意思不是外人做的,是家里人做的,那不就影射是龙老师杀人?我相信龙老师,他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对黄小姐下毒手。” 说着就大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小武见霍中梁脸色严肃中带着点阴沉,气呼呼的,心里不由地有一种期待:吵起来吵起来,他们吵起来。 果然,他真的生气了。 叶限也不着急,见霍中梁走到自己面前,忽然就双臂一伸,牢牢地抱住他的腰,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小武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愣愣地看着。 霍中梁有点生气低声道:“快松开。” 叶限哪能松开,小手还在他腰间悄悄捏了一把:“看看你,真是个犟牛,好好的说着话你就发脾气,又拿兵营那一套,早和你说过,现在可不是荒郊野外的兵营,随你发牛脾气。” 话虽然是在教训他,可语气娇嗔,声音也是极软和的,霍中梁被她抱住了,又不好挣脱,看一边的小武脸红的像块红布,再低头一看叶限正抬眼望着自己,那洁白如玉的小脸,盈盈欲滴的一双眼睛满是情意,多少的怒火和烦躁都瞬间灰飞烟灭,讨好地笑道:“是,是,你教训的是,我又沉不住气了。” 霍中梁在小武惊讶的目光中坐下,清了清嗓子,干咳几声缓解尴尬气氛。 “那个,龙老师没有理由害黄小姐。”霍中梁道。 “是啊,按道理他是没有理由,黄美玉是他的养女,和他有着十多年的养育之情。” 叶限忽然眼睛一转问道:“中梁,既然你负责调查这件事,想必你也知道龙将军通敌事件的始末,是有人举报,对不对?” 霍中梁吃惊地问:“这么机密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黄美玉和我可是很熟的。”叶限看着霍中梁,一点点试探着抛出会叫他吃惊的话语,“如果我说昨晚黄美玉来过,你会不会觉得我痴人说梦?” “昨晚她来找你?”霍中梁又要激动的站起来,可看到叶限含情脉脉的眼神,还是镇定了一下, “是,昨晚她来找我,说……”叶限眼睛一转,谎话立马到了嘴边,“她说听到龙承武和一个人在书房谈话,说起来龙太太的死,说是她告发了龙承武和日本人有关系,所以她该死。”叶限可没说来的是活人还是鬼魂。 霍中梁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不错,梅津被发现后就自尽了,之前还销毁了很多文件,只零星的纸灰里找到了龙将军的名字,同时龙太太打电话告发说龙将军和一个叫梅津的日本人来往密切,这才有了龙将军入狱的事,之前我还以为是龙太太因家庭矛盾报复……”他的话说不下去了如果叶限说的都是真的,龙太太的死就有原因了。 “黄美玉说,龙太太忽然病发入院,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只看着她默默流泪,之前她以为是龙太太不放心她,现在想来这情景很像中毒。” 一听中毒,小武猛地抬起头:“中毒?” “对,忽然发病,医院手足无措根本查不出什么病,然后人很快就死了,这很像被人灭口了。” “不可能的,龙老师不能做这些事。” “如果黄美玉平安无事,你的龙老师当然是清白的,但是现在,中梁,黄美玉死了!” 叶限忽然抓住他的手:“你看着我,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打击你的龙老师,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什么会这样,我是担心你,担心你落入一个阴谋中,也许你过来调查就是已经进了一个局。” 霍中梁不相信龙承武真的有通敌嫌疑,但他更不相信叶限会骗他。不错,他就是重色轻友了。 叶限的眼神那么清白无辜,她的手那么有力,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像是要传递给他一种信心。 “我担心你的安危,也许还有我的,我相信现在我也很危险了。” 小武和霍中梁心里都是一紧,异口同声:“为什么?” “因为龙承武已经知道我帮黄美玉报仇,对付庞太太的事。” 叶限转向小武:“我需要你去找庞太太,仔细观察她房间里的摆设,如果那个花瓶不见了就说明龙承武的确有问题。” 霍中梁一脸茫然:“什么花瓶。” “我送她的一份礼物,一个古董。”叶限笑了一下,显得信心十足,“如果有人要对付我,哦,当然要对你不利的话,那我一定要叫他生不如死。”霍中梁闻言反握住叶限的手:“谢谢你,一直这么帮我,你对我真好。” 小武的眼睛在他们缠绵交握的双手间打个转,嘴角撇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牙齿一定要酸倒了,这俩人真是肉麻。 第二十章 花瓶的秘密(一) 庞太太将把花瓶恶狠狠地从窗户扔了出去。 花瓶落到青石板路上,发出咔嚓一声,接着碎片四溅。 小武正好从路上经过,这花瓶差点砸到他身上,小武吓得跳到一边,顺着花瓶落下来方向抬眼看去,正对上一座肉山,那绵延起伏的肉山上堆着个圆圆的大脑袋,脖子上是无数层的肉,正是富态异常的庞太太。 “庞太太你这是要杀人啊。”小武眯着眼睛,面色不善。 庞太太一看是见过的警察,而且还是有点来头的,当即就说:“是警官先生,我没看到,我这就下来给您赔罪。” 小武盯着脚下破碎的花瓶,他虽然不懂古董,也能看出这瓶子看起来造型古朴像是个好东西,想来这就是叶限所说的那个花瓶? 庞太太怒不可遏的将花瓶扔下来那就说明龙将军真有问题。 想到这,小武蹲下身子,捡起最大的一片花瓶碎片。 这时庞太太已经气喘吁吁的跑出来了。本来是晚秋的天气,秋高气爽,秋风微凉,肉山大魔王庞太太凑过来,小武顿时觉得周围空气的温度都跟着热乎乎起来。 “你往大街上扔东西?万一砸到人怎么办?”小武一脸严肃地训斥道。 “哎呀警官先生,这可是件古董,我哪舍得扔啊,就是磕碰一个边角我都要心疼死了,这不是刚才站在窗口不下心就碰了小来,哎呦,真是心疼死我了,我怕是有几天都不能痛快了,心疼死。” 庞太太捶胸顿足,显出十二分的惋惜。 小武又抬头看看窗户像是自言自语:“哦,不是故意扔的。” 他又看了庞太太一眼:“你去那边买个草帽。” 庞太太不明所以,见小武指的是路边的杂货摊子,便走过去买了个草帽过来。 小武接过草帽,将地上的碎瓷片一片片都捡了起来,放进草帽,然后才起身对庞太太点点头就走。 待他走远了,庞太太气恼地嘟囔道:“小赤佬,阴阳怪气的。” 但转瞬一想,那劳什子花瓶虽然摔的肉疼,但毕竟是叶限送的,先生说的对,那个女人既然是要帮黄美玉报仇,就不能无缘无故送自己东西,一定是有缘由的,自从这花瓶摆在床头就总是神情恍惚,总觉得好像看到另一个自己,这没花瓶没准是被人用过邪术的。 小武小心翼翼地捧着草帽回到警察局,进门的时候一个警察风风火火地跑来:“头儿……”他差点没站住脚和小武撞在一起。小武往后一退。,气呼呼地警告道:“小心着点,碰坏了东西你赔不起。“ 那人探头看了草帽里一眼,很是不以为然:“头儿,这东西坏得不能再坏了。” “好了,什么事。”小武问。 那人看看周围,伸手拉着小武来到他办公室。 “那齐小姐。失踪了。” “什么?她不是还有个孩子吗?怎么就失踪了?” “那孩子还在家,由一个老妈子看着,可是齐小姐已经有两天没出现了。” 那警察低声问:“不会是被人……”他伸手在脖颈处划了一下。 小武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草帽。花瓶碎片在里面横七竖八,他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阵厌烦。 齐小姐和张微微都曾经是庞太太的棋子,一个失踪,一个死了,龙承武不能动,怕打草惊蛇,那就好好打打庞太太这条大胖蛇吧。小武伸手召那警察附耳过来,低声吩咐几句,那警察恍然大悟,转身颠儿颠儿的出去。 庞太太又坠入那个噩梦里。 在那个梦,她床前永远站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用阴冷的目光注释着她,嘴角还挂着轻蔑的微笑。 这笑容令她火冒三丈,她这小半生,最恨别人瞧不起自己,曾经从天上掉到地上烂泥中的感觉再次袭来,她气愤地问:“你笑话我?” 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笑了,笑容可恨极了:“人人都能笑话你。” “为什么?父亲破产,母亲自杀,我被人卖到那种地方,靠自己的努力一点点站起来,混成今天这个样子,你有什么权利嘲笑我?你可知我用了多大的努力和决心才从一滩烂泥中爬出来。” 庞太太挥动着双臂,愤怒地喊叫着。 “是吗?你是怎么爬出来的?你做了间谍,帮日本人搜集情报,你这样将来会害了多少中国人,你知道吗?” 那人眼光锋利的像刀子,庞太太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一衣带水,永远做友邻吗?” “你也是读过书的,甲午后倭人亡我之心不死,什么时候拿我们做过友邻?你不是不知道,是为了理所当然故意麻痹自己。” 庞太太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呻吟着:“不,不是这样,没有这样的事情,我没有……” 砰砰砰。敲门声将庞太太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猛然惊醒:“谁?” “警察。” 庞太太一个激灵,警察,警察又来做什么?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床边,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那一模一样的人不见了。 庞太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请等一下。” 庞太太穿好衣服打开门,看到小武站在门口。 “庞太太,我们接到报案,齐小姐失踪了。” 小武开门见山,同时观察着庞太太的神色。 庞太太垂下眼睛:“啊,失踪了。” 语气中透着敷衍。 小武问:“庞太太有什么想法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 庞太太摇摇头,脸上透出茫然。 这并不是装出来的,因为她刚从噩梦中惊醒,整个人还没彻底清醒。 庞太太忽然想起那个花瓶,便问道:“警官先生,昨天将花瓶碎片扔了吗?” “没有,我用东西将它们粘在一起,看着又是个完整的花瓶了。” 庞太太浑身一哆嗦:“那花瓶……没什么吧?” “花瓶能有什么?庞太太,你这话我有点听不懂。” 小武昨天的确用了一个下午将花瓶拼凑起来,现在那花瓶就放在他办公室的写字台上。 庞太太想起那噩梦,再一看小武衣服神清气爽的样子,忽然就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千万不要把那个花瓶放在卧室。”“为什么?” 小武眉毛一扬。 庞太太搓着萝卜一样的胖手,嘿嘿笑了几声。 “我想了解一下齐小姐的事情,我怀疑她被人害了。” 庞太太一愣:“被害?” “比方说中毒什么,庞太太听说过蓖麻毒素吗?” 庞太太大惊失色,随即紧紧地握着手,指甲抵着手心,一阵疼痛出来,她在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第二十一章 花瓶的秘密(二) 小武敲了敲门,房间里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进来。” 小武推门进去:“师兄,你怎么来了。” 他师兄像是没听到他说话,眼睛紧紧盯着案头的花瓶。小武笑道:“师兄,你怎么把这破花瓶拿来了。” 元绶猛地抬头,目光如炬:“这花瓶,哪来的?” 不知为何,想到叶限和霍中梁紧握的双手,眉眼间的缠绵,小武就是不想说出叶限的名字,低声道:“是一个嫌犯的。” 元绶点点头,正色问:“那个嫌疑人,现在好吗?” 小武一愣:“她好像还是那样,并没有什么不同。嗯,她是两起谋杀案的嫌犯,现在又涉嫌一起失踪案。这女人……”小武连连摇头,想到方才的问话,庞太太一问三不知,在提到蓖麻毒素时她明显很紧张,但是问到微微的钱都是从哪来时又努力将话题往文太太那扯。 “哦,你说文太太嫌疑最大?” “是的呀,我现在想起来,出事那天文太太站在卫生间门口喊着,骂微微,嚷着什么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不和你计较,警官先生,你说她和微微叫什么啊?两个人一定是有仇的,你也知道的呀,男人的口味,山珍海味吃惯了总想吃点粗茶淡饭,泡饭咸菜也是一顿呀。” “那齐小姐呢?你觉得她会出什么事?” 小武目光犀利。 “那也一定是被文太太害了啊。” 庞太太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探头低声道:“其实,她和文先生也有关系的。” 小武眉毛一挑,显得很有兴趣。 庞太太打蛇随棒上:“齐小姐,微微都和文先生有关系的。” “她们不是你沙龙的常客吗?她们不从你这拿钱?” “呀,话可不能这样说,我组织的是沪城的名媛沙龙,又不是书寓,她们怎么做是她们个人的事,怎么能是从我这拿钱的那?警官先生,可不好这么说话的。”庞太太整张脸都在分层次颤抖,波浪起伏。 小武一想到刚才的询问,眉毛就不自觉的拧在一起,这女人太难对付了。 “师兄,你说那嫌疑人好不好,是什么意思?” 小武问。 元绶拿起那花瓶,仔细看看道:“粘的到还不错你的手艺?” 小武点点头:“我觉得是个古物,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留下来,直接扔了太可惜了。” “那就放在我这吧。”元绶放下花瓶,看向小武,“她最近……怎么样?” “哪个她?” 小武眨眨眼睛,本想装傻,一看到师兄清冷的眼神马上就说道:“啊,她很好,好的不能再好。”小武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话中已经不由自主住带了淡淡的酸味。 元绶的手在下面悄然握紧:“是吗?我听说她好像和你走的很近。” 小武急忙否定:“没有没有,我们都是工作上的往来,她最近和一个霍长官走的近些。哦,当然也可能是工作什么。” “嗯,我知道了。” 原来小武在问完庞太太话后赶到警察局,走进办公室就发现那个花瓶不见了。小武吓一跳,心想莫非这花瓶闹鬼不成。这时,一个内勤女警察探头进来道:“小武警官,刚才你哥哥来过。” “我哥哥?” 女警察春风满面,眼睛里都闪动着惊喜的光:“他说自己姓元,是你表哥。他长得可真是英俊不凡呢。” 小武闻言也就知道了一定是元绶来了。只是这次元绶可能是秘密前来,没有身着道袍,穿着俗家衣服,更显得高大英俊。只一个照面,就让女警察心动不已。 本来就是带着忐忑不安心情来见元绶,见他执意要留下花瓶,小武哪里敢提花瓶是叶限送给庞太太的? 深夜,元绶半梦半醒见看到床前站着一个人。 他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谁?” 元绶睁开眼,一掌劈过去,那人转个身,笑道:“你要杀了自己吗?” 元绶愣住,因为这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声音都是一样的。 “你是谁?”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那人和他面对面,表情同样清冷,只是目光中有一些说不出的疯狂。 “你是我的……心魔。”元绶到底是修行之人,瞬间就猜到这人的来历。 那人点头:“你果然很了不起,竟然能猜到我是谁?” 元绶心想,自己今晚睡前并没有打坐,怎么会被心魔缠上。 他望向房间四周,这是他在沪城的秘密住所,只有本派几个大弟子知晓,这屋子里摆设多少年都是一样的,只是……他的目光凝在床头那破花瓶上。开始就觉得这花瓶有些古怪,想不到原来秘密是在这里”能呼唤出人内心深处的心魔。 “你是从那里来的?” 元绶指着花瓶。心魔笑道:“聪明,到底是掌门大弟子。” “你无法干扰我,还是走吧。”元绶坐下,打算闭眼再睡。 “是吗?想不到这半年你经历那么多挑战决斗,功力倒是越来越深了。”那人叹息道,“叶限的办法果然好用啊。” “不许提她。” “她害的你们武当被江湖各派轮番挑战,你不生气吗?” “一切都过去了,被挑战也是入道的一种方式,就当是修炼吧。” 元绶让自己尽量心境平和,他告诉自己不能被心魔控制。 “她身边有了新人,你早都被她忘到脑后了,什么掌门大弟子,哪里比得上人家有枪有权势的。”那人语带嘲讽。 元绶闭着眼睛,不理睬他的话。 “你真的甘心?温香软玉都成了别人的?你就这样放弃?” 那人贴近他的耳朵:“你真没用啊。” 他的声音充满嘲讽。 元绶眼睛紧紧闭着,强迫自己不要睁开不要想,可是脑海里还是浮现出叶限的笑容,那鲜嫩的唇,唇边小小的梨涡。不,不该这样。 元绶忽然睁眼,那人吓了一跳,看到他眼中精光四射,急忙退了几步:“你不要乱来,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元绶一把拿起床头的花瓶,狠狠地摔下去。刚被修补好的花瓶瞬间四分五裂,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心魔扭曲起来。也跟着叫了一声消失不见了。 元绶捏了一个诀口中念念有词,那花瓶碎片忽然间又是尖叫两声,一股烟冒出来,元绶重重地一脚踩上去,恨恨地说了一句:“是你搞鬼!” 铛铛铛。深夜未寒时铃声大作。 松鼠墩子吓得嗖的一声逃得无影无踪。 叶限举着蜡烛一步步走下来,没等到一楼,忽然一个黑影扑过来,一把灭掉她手里的蜡烛,叶限刚要发力,就听那黑影叹息一声:“还要折磨我多久。” 第二十二章 你是叶限 叶限的身体猛地绷紧了,她用力推了对方一把:“大半夜鬼鬼祟祟的骚扰女性,这就是名门正派底子所为?” 对方温声道:“我错了,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错怪了你。” 叶限不吭声,挣扎着。元绶怕伤了她,急忙松开手。 接着轻轻一点,蜡烛亮了,烛光闪烁,在她和他的脸上跳跃。 他今天一身黑色的中山装,整个人都显得挺拔英武,嘴角微微抿着几丝倔强和清冷。 她因为是在睡梦中醒来,一身白色的棉布睡衣,模仿着西方宫廷的样式,宽大的袖子,胸部露很多,元绶的个子又高,只要微微低头就能看到雪浪汹涌。 元绶的脸一下涨红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到一处,他伸手去拉,叶限却趁他松手,直接跑了下去,同时戒备地看着他:“掌门弟子,我就当今晚没见过你,你走吧。” 蜡烛已经拿在元绶手里,他缓步走下去,将蜡烛立在一个瓶子里,低声道:“我已经承认错误了,你还要怎地?” 叶限笑了,这笑容充满了讽刺:“承认错误我就要原谅你?元绶,你以为所有人都要迁就你?我看你是被武当派惯坏了。” 元绶却不生气,依旧笑眯眯地:“不是吧,你真生气了,我们之间都是误会,现在都澄清了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睚眦必报,一见面就这样呢,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你喜欢我,勾勾手指我就得过去?拜托,元绶,你不是金条也不是珠宝,我看不上。” 叶限说的斩钉截铁。 元绶何曾这般轻言软语求过人,一下子也被激怒了:“你真的看中了那个丘八?” “不错,至少他像个男人。” 叶限看着元绶,语带不屑。 我不像男人? 元绶强忍着怒气,一步步逼近叶限。 “那我今晚就叫你看看,我是不是男人。” 元绶资质甚高,一直是被当接班人培养,众弟子众星捧月,哪里被人这般贬低过。 他怒火中烧,恨不能将对面的女人吞吃入腹。 啪,一个东西砸到他额头上。 接着又是一个。 这第二个被元绶一把抓在手里,定眼一看竟然是一颗带着壳的花生。元绶目光所及看到角落里蹲着一只黑色的小松鼠,还对他挥舞爪子,摆出张牙舞爪的样子。元绶冷笑:“不知死活的畜生。”墩子见他扑来,吓得吱的一声就跑。 叶限一把拦住元绶:“你何必和它计较。” “好,我只和你计较。”他趁机抓住她的肩膀,轻轻一提带着她到了二楼的楼梯口,“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要辜负。”叶限忽然笑了,笑的千娇百媚,妖媚入骨,她眨眨眼睛道:“对的呀,我可不是那娇滴滴任人摆布的女子,也不是被狗咬了一口就要死要活要一辈子跟随的。我不能保证和我上床的人身上不少点什么东西……”她眼睛往下瞟去,带着一种戏弄,“你可要想好了,真少了物件我可不是管卸不管赔的。” 这个女人,他知道,叶限说到就能做到。 她不是那些身子被人占了便能哭哭啼啼勉为其难的跟着男人,随波逐流的女子,她喜欢耍弄男人,她要处处占据主动,将人一颗心占满,然后毫不留情地撤出。随便对方丢盔弃甲国土沦丧。 这女人……实在可恶。 见元绶表情迟疑,叶限挣开他的钳制,轻轻打着哈欠往自己房间走:“好了,今晚上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把这一切忘了吧。” 元绶迟疑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他挣脱不开心魔的控制,一定要达成所愿。 她恨也好,怨也好,总要完成这个仪式:真正的征服她、占有她、看着她在自己身下辗转呻吟,对,就这样。 元绶走进去,叶限冲他一笑,勾勾手:“好啊,你不怕死就过来啊。”元绶见她笑容明媚,鬼使神差一般径直过去,他觉得自己全部的气力都集中在身体某个点上,需要爆发、前进、奔涌,一泻千里,叶限就是他的沃土良田,等待耕耘。 元绶和叶限几乎贴在一起,他双手搂着她纤细柔韧的腰肢,掌下是她滑腻的肌肤,香味一个劲往鼻子里钻。 忽然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上他的腰间,叶限眼神明亮,声音有力:“你说,我在这打两个对穿窟窿会不会很爽,嘭的一声。掌门大弟子腰上就是一个窟窿。死是死不了,这个位置,子弹会打入肾脏吧?也不晓得将来你还能不能硬的起来,哈哈哈。”叶限得意的笑着,笑声中恶意满满。 一颗火热的心降到冰点。 元绶身子僵住,叶限一把推开他,嫌弃地盯着他:“我说过一切要由我掌握,我最讨厌被人威胁,要是强迫,也得我强迫男人。”她双手持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元绶看着叶限,低声说道:“南人相传,秦汉前有洞主吴氏,土人呼为“吴洞“。娶两妻,一妻卒,有女名叶限,少慧,善淘金,父爱之。末岁,父卒,为后母所苦,常令樵险汲深。时尝得一鳞,二寸余,赪鳍金目,遂潜养于盆水。日日长,易数器,大不能受,乃投于后池中。女所得余食,辄沉以食之。女至池,鱼必露首枕岸。他人至,不复出。” 叶限冷笑:“怎么?开始改行做教书先生了?“ “你就是叶限。” 元绶的话有些没头没脑。 “我当然是叶限,难不成我还是小武?” “你便是段成式《支诺上》中提到的叶限,你当年因一条神鱼有了奇遇,传说后来做了陀汗王的王妃,其实只是控制了一个岛国,不生不死不灭一直到现在。” 元绶冷冷地看着叶限,虽然这房间只有一根蜡烛的烛火闪动,他也能看清叶限眼中翻滚的情绪,他很满意这种效果,继续说道:“你这样的人,不生不死不灭的灵魂,足以让任何人害怕,退避三舍,你确定那姓霍的知道真相后能够接受你?” 叶限点点头:“你说的很对,所以只有武当掌门弟子能接受我咯?” “我不是吓唬你,这世间真正了解你的人还能有谁?除了和我在一起,你别无选择。” 啪啪啪。叶限拍手笑道:“看来你为了了解我下了很大功夫啊,好吧,看在你这么勤学的份上我就点拨你一二,我是叶限,但又不是叶限,叶限只是个名字,每一代都会有一个新的叶限出现,这个叶限可能来自那时代也可能来自别的时代,她的任务就是帮人签订契约达成所愿。不好意思,恰好我这个叶限是来自一个开放的男女平等的时代,我得以接受良好的教育,也看到很多你们这个时代人所无法想象的事物。男人与我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说什么天长地久?不管是你还是霍中梁,都是如此,我说放手就放手,想左右我……不存在。” 啪的一声轻响,是屋顶瓦片断裂的声音。 “是谁?” 元绶目光微闪,冲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叶限的来历 屋顶的那人已经落下,站在如梦似幻的月光里,脸色严峻。 叶限惊呼:“召南,你怎么……” “我们的账等会再算。”召南冷冷地看着元绶,“掌门弟子,你今晚可是过分了。” “你算什么东西?”元绶眼睛微微发红,指着召南,“和她一样?不老不死不灭的怪物?” “所以,你这样的凡夫俗子在我们面前不要妄自尊大。”召南说着已经动手。 他速度极快,直接就取元绶的要害。 叶限第一次见到召南拿出拼命的招式,她举着枪喊道:“费什么劲啊,直接给他两枪就是。” 元绶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直接给他两枪就是。 她的语气淡然的就像再说今晚的月亮不错。 没等比试元绶就已经落败。 叶限盯着他,见他腾转挪移间脚步踉跄,知道他一定备受打击,继续娇笑道:“好了,召南,别和他好勇斗狠了,把你累坏了我可心疼,都说久别胜新婚,人家可是等你回来等好久了,你就忍心为他坏了咱们的兴致。” 召南立马笑容满面:“你说的极是,犯不上和他痴缠,直接了断了就是,月黑风高,谁能知道我们杀了人,枪可会消音?” 叶限言语间透漏出召南早已经是她入幕之宾的意思,元绶只觉得心头一阵痛楚:她常年和这个召南在一起,一定是早都暗通款曲了,对,一定是这样。,她天生媚骨,勾引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召南又高大英俊,功力深不可测,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发生点什么。 想到这里,原先激荡在心中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她并不在乎自己,身边从不缺少男人,毫无感情,自己,自己算什么? 元绶闭上眼睛长长地出口气,站在那一动不动,接着看向叶限低声道:“你开枪吧。” 叶限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元绶这么高傲的人忽然显出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她的手扣在扳机上,却无法勾动。她不想伤害他,无论是从肉体还是从心灵,但是现在好像不管如何都已经伤害了他。 “开枪啊,你开枪啊。打死我,一了百了。”元绶忽然一把扯开中山装,扣子纷纷迸掉,叶限冷笑:“闹出这么大动静,左邻右舍都听到了,真把你弄死了,武当山不得撒下天罗地网找我麻烦,我才不上那当呢。”她说着将枪放下,拎在手里转了几下,眼瞅着扳机在她手指中动了下,元绶还是一脸平静,面无表情。 叶限自己笑了:“装的跟真的似的,死去活来,放心这枪没装子弹。”叶限说着已经慢慢走近了元绶,贴着他耳朵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你有子弹吗?哪天了解一下。”元绶身形一震,瞬间怒气又充满心胸:“你……你果然是个……荡妇。”“是的呀,我就是这样,专门吸男人精力,否则怎么能盯上你,只是看中你的功力而已,我的入幕之宾多着呢,要不要一个个数来给你听听,不信?他们下半身长几根毛我都清清楚楚。活了这么久,我怎么甘心一个人寂寞呢。” “无耻。”元绶头也不回大步就走。叶限还对他的背影挥挥手:“好了希望我们就此永别,永不再见。” 话音刚落,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胳膊,叶限不耐烦地问:“你们一个两个都什么毛病,大晚上的不叫人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姑奶奶我困着呢。” 她转眼看到召南脸色不对,腾出另一只没拿枪的手,轻轻刮了他脸一下:“干嘛啊,脸拉的那么长,你是属驴的吗?” 召南就是不松手,拉着叶限进了店铺。 这店铺里刚才本来叽叽喳喳的好像很多男女在嘀咕:看到没,那个俊的喜欢叶小姐。哪个俊的?我看召南就挺俊。哎呀,不是一种俊,那个更冷一些。冷一些好吗?你脑子坏特了?当初你那男人冰冷冷的你没受够?喂喂喂,我们在说哪个适和叶小姐,你扯我八百辈子前的事做什么?几个声音本来吵的不可开交,在召南打开门的那一刻瞬间悄无声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连挂在那的铃铛都特意往旁边靠了靠,避免撞上召南,今晚气氛不对,它不想发出任何声响。 “说吧,为什么骗我?”召南一直走到后屋才松开叶限,随手关紧了门。 “骗你?什么事骗你啊?哎,你还是不是男人,小黄鱼的事都多久了,现在和我反悔,过分了啊。”叶限装傻。 “你不是白氏之国的人,当年更没有用乘黄救我,对不对?” 叶限眼睛一翻:“你有病啊,不是我救你又是谁,我这么白的人不是白氏之国的还能是黑齿国的?开什么玩笑啊你,脑子抽风了。” “元绶说你是叶限。” “对呀,叶限有很多,我这一代的叶限就是白国人,所以我这么白的呀?有什么不对?”叶限眨着眼睛,眼神无比无辜。 “你真的没有骗我?你真是白国人,当年是你用乘黄救了我?” “嗯,对呀,我是叶限,也是白国的人,这两点又不矛盾。” “可你刚才说你来自一个特别文明,男女平等的时代,你说的是时代而不是国度。”召南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叶限。 叶限忽然一把捂住胸口:“喂喂喂,你往哪看呢?你那是什么眼神?要吃人啊?元绶那混球欺负我,你不帮我也就算了,还来审问我,我们白国就是特别文明,否则我们怎么能有乘黄呢?所以都长生不老啊,我随口应对元绶的,难道我要告诉他我是白国人?天晓得这牛鼻子们会不会什么法术,真找到我们白国捣乱,我干嘛要对他说实话呢。”叶限说着嫣然一笑,“哎呀,人家只对你说真话啦。” 说完还轻轻推了召南一下。 召南尴尬地摸摸下巴:“对不住啊,我不该怀疑你的。” “哼,我们认识这么久,以后再找你算账。好了好了姑奶奶我要困死了,再不睡明天就要长皱纹了。” 叶限说完扭着腰肢就走。 召南看着那白色的身影一步步走上楼梯,眉心微微皱了一下:她真的没有骗自己吗? 《山海经-大荒东经》:“有白民之国。帝俊生帝鸿,帝鸿生白民。白民销姓,食黍,使四鸟:虎、豹、熊、罴。“此白民国为帝俊后裔,在东方。而《海外西经》云:“白民之国在龙鱼北,白身披发。有乘黄,其状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寿二千岁。“意思是说白民国位于龙鱼生活之地的北边,这里的人皮肤白皙,披头散发。那里有种神兽名叫乘黄,样子很像狐狸,但它背上生角,据说骑了他的人可以活到两千岁,黄帝能活那么久,就是因为曾经骑乘黄。而召南记得,当年自己睁开眼,看到的不是牛头马面,而是一个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女子,她指着他心口道:“喂,你是被我的乘黄救活的,以后就跟着我做伙计吧。” 召南茫然四顾:“乘黄?传说中的乘黄?那东西在哪呢?” “这等神兽给你骑一下活命已经是你祖坟冒青烟了,还想看一眼啊?”女子翻翻眼睛,“喂,你还能不能走,别赖着了,站起来自己走。” 第二十四章 挖奸细 砰砰砰,一大早敲门声粗暴野蛮。 老妈子打开门,一队宪兵凶神恶煞般冲进来,一把推开开门的人,直奔文家的小楼。 那老妈子在后面喊着:“先生太太还没起来啊,你们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抓人抄家查封! 房门被一间间踹开,文先生怒吼:“你们是谁派来的?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把你这样的通敌奸细枪毙了就是最大的王法。”带头的宪兵队长拿出一张纸,在文处长面前摇晃一下,那上面的字看不甚分明,但下面张牙舞爪的签名能看出霍中梁三个字。 文先生倒吸一口凉气:“霍中梁?” “带走。”宪兵们推搡着只穿着睡衣的文先生、文太太。文太太哀求:“求你们,让我换上衣服。” 文先生四十多岁,早年是陆军大学的毕业生,看着妻子一脸惶恐,轻声叹口气:“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文太太吓坏了,她心想那个戒指不是已经扔掉了吗?怎么还有通敌嫌疑? 她想起昨晚和文先生的谈话,她哭着质问文先生是不是和微微有什么关系,文先生矢口否认。 “你说那个女人?你也太小瞧我文某人的审美了,那女人乏善可陈,我若是看上她,那才是眼睛瞎了呢。”文先生摇头笑着,觉得妻子这个问题简直可笑至极。 “可是……为什么那个戒指在她手上。”这个问题,文太太已经憋了几天,终于问了出来。 “哪个戒指?”文先生一愣。 “就是,就是那日本人送来的戒指,当初你说你拿走处理。” 文太太提醒他。 “啊,那个戒指,我当初早送回去了,那日本人后来自杀了,这件事闹得很大,哦,对了龙将军入狱就是和那日本人有牵扯,幸好我将支票和戒指都还回去了。我的太太,你以后可千万别被人知道又看中什么珠宝,那一次我就怕了。” “还回去了?可是我看到那戒指戴在张微微手上,为此,为此我还不顾那死人多恶心,从她手上拿走了戒指,天啊,你是不知道,那死人的手是多么的凉,还是硬的,我都要吐出来了。”文太太想起那日微微的死状,心有余悸。 文先生脸色大变:“你说那张什么戴着那个戒指?你没有看错?” “不会错的,那么大克拉的粉钻,主钻就好大,周围还镶嵌一堆碎钻,当初在印度人那我是一眼相中的,怎么可能看错。” 原来在两年前,文太太和朋友看珠宝,在一间印度人店里看中一枚戒指。那戒指实在太漂亮了,火彩极佳的方形粉钻,她当即就被那炫目光彩迷的神魂颠倒,但一问价格就犯了难。 文先生只是警备司令部的处长,家中负担很重,夫妻二人还得赡养乡下的父母,接济弟妹,哪有那么一大笔钱买戒指。 就在文太太强自按捺下被那戒指撩拨的火辣辣的心情后,忽然有一天,那印度店主派一个伙计上门送上一份礼物,说是有人买下这枚戒指送给文太太。 文太太暂且收下等文先生到家夫妻二人打开那盒子吓了一跳,硕大一个钻戒,下面还压着一张面额极大的支票。 文先生皱着眉头盯着戒指和支票,最后说道:“多事之秋,还是退回去吧。”文太太是极舍不得这戒指的,拿在手里看来看去,满脸不舍。文先生直接劈头夺去,训斥道:“妻贤夫祸少,这戒指再好终究是要命的东西,只要留着这命,将来升官发财总有你的。” 文太太嘴一撇:“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的,收点贿赂什么,多大的事。” “通敌,你懂吗?这送戒指的是日本人,我只要收了将来就说不清。” 就这样,这枚戒指连同支票都被文先生退了回去。文太太心里念了两年,忽然那天在微微手上见到,当即大惊失色,想到微微做的暗门子生意,满心狐疑,直到看到微微忽然死了,她想到那戒指曾经被送到自己家,想到文先生说是要命的东西,越想越害怕,趁乱便将那戒指撸下来,最后扔掉。 文先生听到那戒指,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在自己妻子常去的沙龙出了这种事,妻子还是目击者,最奇怪的是那个戒指竟然戴在那女人手上。文先生越想越担心,晚上睡觉前还说不行就去找霍中梁坦白。 “那姓霍的是做什么的?” “是我们那新来的一个处长,不过人家是空降的,见官大一级,就是钦差。”文先生自嘲道,“天子门生,忽然派来,然后龙将军就被放出来了,怕是很有点来头的。” 谁能想到,一觉醒来,这姓霍的就直接派人杀到他们家了呢。 文太太看着丈夫面如土色。文先生强自镇定,低声安慰道:“别怕,身正不怕影子斜,见到霍中梁再说。” “听说你要见我?”霍中梁大咧咧地靠着椅子坐着,为了更舒服些,两条长腿搭在桌子上,笔挺的呢子军装,皮靴锃亮,只是这光鲜包装的人却有点懒洋洋的,手里拿着打火机,咔咔咔玩个没完,火苗跟着一闪一灭。 “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郭家的事情。”文先生觉得很坦然。 “没有?那钻戒是怎么回事?”霍中梁直接从口袋掏出个盒子,打开那盒子,一个硕大的粉钻戒指,光彩熠熠,大的像个麻将牌。 “这件事我是对组织有所隐瞒,也是担心引火烧身,这戒指我当初退回去了,至于后来为何出现在那女人手上,我是完全不知。”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老婆怎么还巴巴的非要把这戒指扔了?不要告诉我她脑子坏掉了,哪个女人不爱这玩意?” 霍中梁说到这,摸了一下鼻子,眼中忍不住透出笑意。 这玩意可是好说歹说才从叶限那借来的,走时候叶限还一再说:“只是借给你做证物,要是弄掉了,小心我不放过你。” 他涎着脸道:“求你千万别放过我,抓住我一辈子才好呢。” “内人知道这戒指关系重大,关心则乱担心我被人算计了,因这戒指当初内人是见到过的,她是个妇道人家见到那戒指就慌了手脚。” 文先生解释道。 “哼,留着这些话跟行刑队说吧。”霍中梁老大不情愿地站起身,“哎,真是可怜啊,虽然才做一个月同事,我对老文你印象还是蛮不错的,你放心,大家同事一场,我会给你一口薄棺,不会叫他们草席子一裹就把你扔了。” 文先生大叫:“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有通敌,你不能这样对我………” “行了,老文,别把兄弟对你这点意思变成不好意思。大老爷们跟个娘们似的叫唤,丢人不丢人。” 霍中梁大手一挥:“孩儿们,给文处来点好玩的。” 他大步走了出去,很快,审讯室里响起文处长的惨叫声。 “龙老师,你怎么来了。” 霍中梁看到龙承武急忙问候。 “唉,真是想不到,老文,老文竟然……唉,毕竟和他共事多年。”龙承武一脸惋惜。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呢。”霍中梁瞟了审讯室的门一眼。 第二十五章 逗你玩 夜本来是很安静的。未寒时的楼上隐隐有灯光晃动,只是隔着厚厚的窗帘看不甚分明。 已经是晚秋的天气,召南却感到一阵烦闷。 忽然有低低的轻笑传来,细若游丝,却又叫他听的分明。 楼板传来响动,吱嘎吱嘎的声音,召南越发的郁闷了。 忽然,他眼珠一动计上心来,唇边露出微笑。 小松鼠墩子本来好好地蹲在他对面吃着花生,这熊孩子最近跟着霍中梁去兵营玩了一天,迷上了投篮,回来说打篮球真好看,霍长官好利害之类的话,害的自己被召南收缴了大部分花生,天晓得他是怎么知道的,未寒时的瓶瓶罐罐挨个倒个遍,墩子的库藏就基本少了一半。墩子见柜台上堆起的花生,眼睛忍不住往外面飘,召南冷笑:“那树上的几个洞也要我掏一掏吗?”墩子闻言,吓得急忙抱住他的腿,嘴里甜甜地叫着:“叔叔。” “再这样,我就让你永远做松鼠。”召南板起脸教训。 再怎样啊?墩子想了几天没想明白,这会好好的忽然看到召南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墩子吓了一跳。此刻的她已经化作松鼠模样,聪明的将大把花生往嘴巴里一塞,鼓着腮帮子嗖嗖几下就不见了。 “桂花酒酿圆子。”街上传来叫卖声,接着是竹板垮垮垮地响了几下。 二楼的窗户开了,叶限探头看了一眼,推着霍中梁下去买夜宵。 “大晚上的,吃那个小心胃疼。” 霍中梁现在是恨不能时刻和叶限腻在一起,好不容易亲热会,哪里肯下去。 “人家就是想吃吗?”叶限说着又推他一把,她推的温温柔柔,嘴微微抿着,带着撒娇的天真神气,霍中梁一时挪不开眼,好半天才在外面不住敲着桂花酒酿圆子的叫卖声中稳定心神,忽地又一笑,伸手去点叶限的额头:“你这小妖精啊……” 他的声音低沉充满磁性,那啊的一声拖的老长,带着点宠溺味道,又有点无可奈何。 叶限的手从他鼓鼓手臂处划过接着划上胸口,还轻轻拽了一下军装衬衣上方的口袋,故意恶声恶气地说:“快去买。” 霍中梁迈着长腿下了楼,那酒酿的小贩却不见踪影,他四处张望,见巷口明晃晃地放着一副担子,便大步走过去。 此刻召南已经趁着他不注意,端着一碗酒酿小圆子上了楼。 “他呢?”叶限接过酒酿,深深地吸口气,“好浓的桂花味。” “他临时有事,刚走,叫我把这个送上来。” 霍中梁此刻有点晕。 明明是看着那幅担子就在眼前,浅浅的巷子口,一切都触手可及,怎么就走不过去,一圈又一圈,走几步回头,咦,担子在后面,再走几步,怎么担子又回到后面。 他心里知道这是着了别人的道,屏气凝神,想着怎么破这局。出生入死久了,他对鬼神之事本来是全然不信的,但此刻,眼瞅着这是落入了小时候听老人讲的困境——所谓的鬼打墙里,霍中梁无奈,只能努力回忆着那时候的记忆。他试着骂了几声粗话,又拿出自己上战场杀敌的劲骂了几句,眼前像是有淡淡的雾散过接着浑身跟着晃悠一下,一切都正常起来,他就站在巷口,而这里并没有什么酒酿摊子。 果然是着人道了,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 霍中梁走到未寒时门口刚要进去,就听着巷口吱嘎一声,一辆吉普车停下来,开车的人打开车门对自己用力招手,正是他的亲信赵柱子。 霍中梁抬头看了二楼一眼,窗帘依旧是拉着,能看到一道聘聘婷婷的影子坐在那像是在吃着什么,她身后沾着另一个细高挑的影子,是召南。 既然并没有什么桂花酒酿的担子,那叶限吃的是什么? 霍中梁这一刻已经明白过来,是被召南这小子给蒙了。 他忍不住低头笑一下,接着摇摇头:这小子,真以为弄点小手段叶限就能看中你?你们在一起开店这么多年,若是有那个情意,娃娃都能满地跑了,何至于成现在这样。这才叫当局者迷呢。一想到叶限看自己的眼光,销魂蚀骨的滋味又涌上心头,他笑着看了二楼的曼妙的身影一眼,回过身去,步子里都带着畅快。 “长官,龙承武去见……”柱子耳语几句,霍中梁咧嘴笑道:“哈,终于忍不住了,也真难为他,能忍下那两年监禁。” 他上了车,又看了那头的未寒时一眼,吉普车绝尘而去。 叶限吃的畅快,吃完了盯着那碗道:“真讨厌,有事也不告诉我一声。” “许是军事机密,男人吗,总要有自己的事业。”召南憋着笑解释道。 叶限回头认真地看着他:“咦,你也会帮中梁说话了。” “没啊,我不过是就事论事,什么为他说话。” 叶限起身,伸手点了点他胸口:“你不会是吃醋吧,墩子去了趟兵营,就被没收了花生。” “嗯,我见不得墩子坐别人肩头。”召南说的直来直去。 “你想多了,在中梁眼里,墩子就是个孩子啊,哪怕它有二百多岁。” 叶限目光闪动:“你那是什么眼神,老天,莫非……莫非你吃醋是为了我?” 召南有点急了:“看看你,属猴的,顺杆爬?吃你的醋?那我还有活路吗,直接醋溜算了,哪吃得完啊。哎,对了,齐小姐是真的失踪了,她家那娘姨也打算扔了孩子回乡下去呢。” “这女人误入歧途,做了那种奸细,四处帮庞太太弄人又弄消息,不过和她那儿子无关,那孩子要是被扔下来自生自灭,怕是活不了几天,听说才两岁?” 叶限眉心微微拧了一下,叹口气。 “你何时这般心软了?不是一直说什么斩草除根吗?” “一个人若是自己开心了,就不想听到不开心的事,这样吧,拿点钱把那孩子送教会的孤儿院算了,总能有口饭吃。” 叶限说着将碗交到召南手里:“吃完了,洗碗去。” 召南无奈拿着碗下楼,忽地转身:“拿点钱,谁拿钱啊?” “哎呀,这点小事也就几个钱的事,那么点小人能花多少,你先垫上,过后我还你。” 过后还你?召南信她才有鬼呢。 可是现在他忽然就不吭声了,拎着碗下楼,还去厨房将那碗洗得很干净。 洗碗时低声地哼着歌:“那晚风送来清凉……” 真是一个欢畅的夜晚啊,召南想。 第二十六章 收网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也是搞点小动作的好时光。 这是一条两边遍植法国梧桐的巷子。两边人家非富即贵,占地面积极大,都是独立的小楼,离很远一个。时候既然是深秋,梧桐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孤零零的枝丫直插向天空,也更增加了小楼里人安全感:外面的事可看的清清楚楚呢。 吉普车无声无息地开过来停下,在巷口早已经有一辆车在等候了。那车子车篷上还安着天线,两个便衣在车里用移动电台监听着,看到霍中梁过来,只对他点点头,却没说话。 “确定电台在这里?” 霍中梁压低声音问。 “是,我们追了两日,不会错。”一个便衣瞟了远处小楼一眼,“龙将军来过两次。” 霍中梁看着被梧桐树高大枝丫划分势力范围的漆黑天幕,心里深深地叹口气:胜败就在今天了吗? 文处长的死讯是上周通报的,当时整个警备司令部都有些哗然,很多人纷纷向龙将军祝贺:“将军的冤屈可算洗清了。” 龙承武表情平淡:“我并不希望我们人内部出这种事,和国家利益相比,我个人的委屈不值得一提。” 大家都背地赞叹龙承武的高风亮节,被诬陷关押了近两年,出来后妻子病逝,侄女出事,孑然一身,却能宠辱不惊,处处以国家利益为先,此君子也。 只有霍中梁知道,这位高风亮节的君子,随后就开始了行动。一个神秘电波开始在沪城上空鬼鬼祟祟的出现,霍中梁很快就拿到了情报,这是两年前曾经出现过的一个电波,自从梅津自杀,龙承武被抓就一直消失,而现在,它终于又出现了。 这段时间霍中梁表现的有些忙。很多人都知道,他迷上一个古董店的老板娘,每天魂不守舍,下班后就找不到人,据他的亲信赵柱子背后泄漏,他甚至开始问是不是女人都喜欢珠宝钻戒的问题,竟然真的要打算拿着真金白银去砸,一副一定要抱得美人归的势头。 龙承武背后劝他:“中梁,你还年轻,应该以工作事业为重,正是为国家做事的好年纪,万不可为一个女人荒废大好时光。” 霍中梁像是想起那个女人,满脸都是傻笑:“老师,你说怎么这么怪,没有她我一天都活不了似的。” 这叫什么?话不投机啊。 龙承武当即面色严肃,将霍中梁好一阵批。对方开始还笑嘻嘻地听着,一副混不吝的劲,过后就不高兴了:“老师就没年轻时候?老师当年追求师母时候也会不管不顾吧?”龙承武心想,我还真没有限于情爱之中的时候,一个自制理性的人是不会被感情耽误的,我结婚只是为了应对世人眼光,给自己涂一层更好的保护色罢了。他当然不可能这么说,只是话不投机,师生二人不欢而散。 现在,龙承武手里拿着回电,正低声嘱咐庞太太该怎么发电报。 庞太太肥胖的手指叭叭叭按着键子,忽然停了下来,问:“那个钻戒是龙先生送出的吧?” 龙承武一愣:“现在怎么说这个?”随即他也明白过来,庞太太总归是个女人,是女人就爱这些亮晶晶光闪闪的东西,便得意地说道,“嗯,送给那女人的目的就是让文太太自乱阵脚,我需要一个替罪羊。” 庞太太点点头,目光很是捉摸不定:“是啊,现在龙先生彻底摆脱了通敌嫌疑,又继续得到重用,最主要的是,调来的另一个处长霍中梁就是个寻花问柳的草包,还是您的学生,控制起来易如反掌。只是黄小姐死的有点冤枉,她到死都在怪我害了她,其实哪里知道策划这一切的是她的亲姑父呢。” 龙承武得意地点点头:“有些时候,就要心狠手辣一点。那孩子我也养了她十来年,该是她为我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庞太太忽然停下手上的工作站了起来。 龙承武愣了一下:“你这是做什么。” 此刻的庞太太整个人都有点怪,她表情扭曲,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容,动作略微有点迟缓。 室内一片安静,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在空气中荡漾,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你怎么了?” 龙承武发现她表情不对,向后退了一步。 “你没觉得良心不安吗?”庞太太盯着他问。 “你疯了吗?赶紧把这段电报发完。” “发完了,不过不是按照你电报的原稿,都是我自由发挥,至于发了什么,很快你就能知道。”庞太太忽然笑了,笑容灿烂,像个天真的小女孩,“我真傻,竟然跟着你做了那么多祸国殃民的事。” 龙承武一愣:“你什么意思?你被策反了?你这个叛徒。” 庞太太的头摆了一下,脖子发出咯咯咯的声响:“现在的我不是原来的我,你懂我的意思吗?” 龙承武不懂,他认为庞太太一定是叛变了,他伸手去掐庞太太的脖颈,她实在太胖,肉山一般,两只手都掐不住她的脖子,肉一层层的耷拉着,软绵绵的,这需要用很大的力气。忽然,龙承武胸口一疼,一只手插了进去。龙承武急忙松开庞太太,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你疯了?还是……” “我说了,我不是她,真正的她已经死了,我是另一个还有点良知的影子。” 庞太太面无表情,盯着自己手上的血,一步步,缓慢又沉重的走近。 事情已经大大超出龙承武的认知范围,他拔出枪,面对庞太太:“你……不要过来。” “你开枪啊只要你开枪,马上就会有人来。” 龙承武忽然明白过来:“花瓶,那个花瓶有问题,你被影响了!一定是花瓶,磁场问题!” 他是个军人,相信科学,根本不信鬼神之说。 嘭,门被人一脚踹开,几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不许动。” 龙承武转枪就要对准自己,已经有人先开枪了,霍中梁击中了他的手腕,龙承武手中的枪落在地上,他捂着手腕,看向霍中梁:“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学生。” “是,我也自认是个好学生,青出于蓝胜于蓝,又没有像你这么无耻,背叛国家民族。” 龙承武笑笑:“你懂什么?”就在这时,霍中梁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来咔嚓一声卸掉了他的下巴,接着也笑了:“这叫求死不能。” 一边的庞太太抽搐几下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长官,不会吧,这女人这么壮实,能吓死?”赵柱子问。 “她不是吓死,是早都死了,现在剩下的只是个影子。” 霍中梁响起叶限晚上对他说的话。 她的话是贴在他耳边说的:“我有很多秘密是你不知道的,最好不要知道。”说着冲他耳洞吹口气,酥麻一直抓挠到心底,这个妖精。 第二十七章 无耻言论 庞太太再也没有醒过来。不过她分裂出的影子留下一封信,讲明了事情的经过。 庞太太也的确是读过书的,中学要毕业的时候,家里忽然遭难,家境一下子陷入困顿。庞先生的父亲本是做小生意的,开个杂货店,家里在乡下也算是小地主,还有几十亩水田,日子过得下去。没想到忽然遇到中原大战,祖屋被一把火烧掉,杂货店被抢个干干净净,她父亲因为去拦着,被一枪打死,庞太太那时还是庞小姐,扑上去痛哭,几个兵痞回头看到庞小姐,嬉笑着围过来,两个人上前去抓着庞小姐的胳膊就往后屋拖,庞小姐吓坏了,大声哭嚎着。可是此刻兵荒马乱,邻居们逃的逃跑的跑,有胆大的从外面看到庞家遭了抢,听着庞家女儿哭叫,过来说句不要乱来就被大兵们用枪柄打在头上,满头鲜血。 庞小姐就这样被糟蹋的晕了过去,醒来后看到母亲在后院上了吊,家里被抢光了,连安葬父母的棺木都买不起。 兵刚走,土匪又来了,庞小姐没等安葬父母就被土匪抓到,蹂躏几天后见她全家都死了,榨不出钱,就将她放了出来。 回到家看到邻居们正在搬她家的桌椅板凳,见她回来都吓一跳,他们以为她是不会回来了。这家彻底绝户,窗框都被人卸了下来。 庞小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她想学她母亲一根绳子吊死算了。拎着绳子一抬头,看到竟然门框都叫人卸掉了。看中空荡荡破败的房子,想着一家子的血海深仇,庞小姐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活下去。活着还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一无所有为了活命,开始了皮肉生涯。 也许是自甘堕落,做了暗---娼没几年,她开始不可遏制的发胖,胖的叫人看着都担心,像是一座活动的肉山,大概是生活了无希望开始自暴自弃。 就在这时,她遇到了龙承武。 彼时中原大战结束,双方握手言和,龙承武是一方的接收大员,有点招抚史的意思,地方上乡绅富商大摆筵席,在那宴席上,龙承武看到了庞小姐。一看那相貌体型就知道此人对人生已经失去了希望,略微一问,庞小姐将一切和盘托出. “本来是想报仇。自杀的那一刻想到大仇没报就不想死了,可是现在报仇也找不到仇人,去哪找那些人呢?都是一些兵油子,走了就找不到,第一次没死成,以后就不敢死了,自己又不甘心,最大的乐趣可能只有吃东西了,每天拼命的吃,就成了这样。” 庞太太很坦率。 “你的仇人是一个动荡不安的中国。”龙承武看着她的眼睛。 这话是什么意思?庞太太有点听不懂,眼睛眨巴眨巴,最终还是问出来:“先生说话太过高深,我不懂。” “你全家被害是因为这个国家不稳定,如果国泰民安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这样啊,庞太太懂了,擦着眼泪道:“有什么法子呢?” “办法是有的,那就是成为日本的殖民地。” “殖民地?”庞太太揉着眼睛,毕竟是读过中学的,一些事情还是知道的,“像香港那样?” “对,和日本合并,成为一个国家,这样就不会有那些事情发生了,这个国家就会安定下来,人人安居乐业。” 庞太太觉得这位先生说的有点对,如果没有战争自己就不会有这样的遭遇。 “怎么才能和日本合并呢?” 庞太太问。 “当然需要你和我的努力,我觉得你很有资质,可以为国家的安稳做很多事。”龙承武循循善诱,于是就这样,庞太太被龙承武控制,成为他的下线,并且开始为搜集情报四处打探消息,她做的很好。肥胖的身体让她失去了年轻貌美,却也让她能被一些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名媛们接受,这些女人每天想着逛百货公司,跳舞打麻将,身边需要一朵衬托的绿叶,若这绿叶处处不如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而自己又对她关爱有加,那自然会树立一个贤惠高大的标杆,就这样庞太太渐渐走进了社交圈子。她的朋友中有各路名媛,她从这些女人们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不能小看这些名媛们,她们有的是小官员太太、有的是红舞女和小电影明星,和达官贵人的上流社会有一定距离但她们交游甚广,耳聪目明,不知不觉中就泄露了一些情报,还有几个女人是由庞太太养着留着勾引人用的,比如说张微微和齐小姐。 就这样,庞太太在叛国的路上越走越远,龙承武不停的给她洗脑,告诉她中国要想富强只能和日本合并,靠自己的力量是不行的,不信你看香港,现在过得很好,那是因为当年割给了香港,中国那么大,不好割舍,那就合并好了。 夜深人静时候,庞太太也曾内心纠结,自己做的这些事好像是不对的,这是在叛国啊,自从甲午之后,日本亡中国之心不死,自己这不是助纣为虐吗?但又想,自己父母都是死于兵乱,自己也受了那么大伤害,若是中国再无动荡,那自然是极好的。因为她自己内心矛盾重重,这才被叶限送来的花瓶干扰了心智,分裂出另一个影子庞太太,最后这个影子庞太太取代了本主。影子先是杀害了齐小姐,接着发报时修改了龙承武拟定的电文,拿到了在沪城潜伏的日本特务间谍名单,而现在这份名单就在霍中梁的案头放着。霍中梁拿起名单,得意第晃了晃,看着龙承武:“想不到吧,庞太太还是有良知的,她最后的良知让她的影子拿到了你们通敌的证据。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收网,将你们一网打尽。” 怕龙承武自杀,霍中梁已经卸掉了他的下巴,检查嘴里牙齿里都没有异样后才复原了他的下颌骨。 龙承武冷笑:“我们的人是杀不死抓不光的。” “为什么?龙老师,是什么让你放弃了自己最初的梦想,做这种事。” “我的梦想就是让国家国泰民安。”龙承武回答的理直气壮。 “做亡国奴会国泰民安吗?想想甲午之后的旅顺大连,被杀害者无数,你觉得真的被日本吞并,中国人还能活下来吗?” “是会有一些人牺牲的,但那是必然,总要有人活下来嘛。” 龙承武完全不觉的死一些人有什么大不了。 “你真是病入膏肓了。” 霍中梁冷笑:“什么国泰民安都是假的,其实不过是为了利益,日本人怕是给你承诺,成功后会高官厚禄,黄马褂加身吧?” 龙承武不再说话,一脸我没错的表情。 “别说的多伟大,你所谓的理想也不过是利欲熏心而已,真遗憾,你这样的人竟然是我的老师。” “我相信青出于蓝胜于蓝,所以我输了你赢了。” 龙承武冷笑不止,继续说道:“如果有那一天,两国真开战的话,你会如何?” “我会站在祖国的土地上流干每一滴血。”霍中梁看着他,目光炯炯。 龙承武轻蔑的一笑:“无聊的人生。” 番外 我是我自己的 文太太上门道谢时,叶限显出茫然神色:‘我想,文太太,你不需要向我道谢。” “不,不,叶小姐,我之前错怪了你,原来你是这样深明大义的。”文太太说着奉上礼物。 叶限想了想,自己并没有在她和文先生之间出了多大力气,现在文太太这样带着礼物上门恐怕趋炎附势的成分更多一些,便微笑一下:“我想,文太太你们夫妻经历这样一次事件后,会聪明许多。” 这话说的,太打击人了吧? 文太太脸色微微一变,接着便努力恢复正常的神色:“叶小姐,是,我们这次是真的学习到很多,过去也是谨小慎微,但不够坦荡,导致遭受这场无妄之灾。” 真的是无妄之灾吗?叶限眨眨眼睛,看着文太太:“不,文太太,这并不算无妄之灾。其一如你所说,若是当初文先生足够坦荡,在接到梅津送来的礼物后上报,而不是偷偷送回,这一切也许能避免,其二,若是你对文先生多一些信任和理解,而不是在看到微微手上的戒指后就乱了分寸,这一切也能避免,你们的遭遇看似阴差阳错,其实已经必然结果如不是今天摔跟头,远处也有陷阱在等着你们。至于我,在霍处长引蛇出洞的计划中并没有出什么力,一切也是你们夫妻的造化。”叶限看到文太太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怒,心里暗自好笑,这位高傲的文太太,一定是在文先生再三劝说下跑来配低做小,却没想到得到叶限这番训斥的话,偏偏还不能还嘴,一定是要把她气炸了呢。 “文太太,我知道你一定很恼火,你还是那个骄傲的文太太,我也是你们口中刻薄的叶小姐,而这些礼物,和那位空降的处长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我给你由衷劝说的报酬……仅此而已。”最终叶限还是接受了文太太送上门的礼物,她才不会无缘无故的和钱财过不去呢。 “哈哈哈,你啊你,将文太太说的哑口无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是个贤内助。”文太太刚走,霍中梁笑着从里间出来,叶限很自然地将手递给他,但眉头却隐隐皱了一下。 “亲爱的,你说错了,我不会做谁的贤内助。” 霍中梁显然还没听明白叶限话里的意思:“是啊是啊,我家叶限这么能干,不会只当内助,外面也能立得起来。” “不,我的意思是我刚才对文太太讲的那番话是不想无功受禄,所以我送她一番忠言,当然忠言都是逆耳的,她能不能接受是她自己,和我无关,我说这番话也没想到帮助你,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要做的事情,我们是独立的。” 叶限看向霍中梁,后者的身子便压低过来,色令智昏,和叶限在一起他只想亲热继续亲热,完全没考虑到叶限到底在说什么。 叶限也没拦着,在被他又亲又蹭几下后,无奈地拍拍他的背:“你是属猫的?” “嗯。”霍中梁说着从口袋掏出一个盒子,笑眯眯地递给叶限。 “你不是喜欢钻石吗?”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很大的钻石戒指,看着不比那颗粉钻麻将牌小多少。 叶限看看他:“你贪污了?” “没有,我可不做那种事。”霍中梁哈哈大笑,拿起戒指就要往叶限手上套,叶限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不着痕迹地缩回手,盯着他:“那你哪里来这么钱买戒指?我不信你只靠薪水就能买。” “那自然是,那薪水能有几个钱,其实,我家还是很有钱的。” “你?家里有钱?”叶限想到初次见面,自己讽刺他是个棉花包,忍不住笑起来。 霍中梁抓住她的手:“想什么呢?是不是又想起那破棉袄了?”叶限点点头,霍中梁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们当兵的都是粗人,平时在军营谁还打扮的四眼齐,我没骗你,其实我家很有钱,你该听说过……”他贴着叶限的耳边说了一个名字,那果然是一个有钱的大家族,叶限微微愣了一下:“想不到,你竟然还是个世家公子。”她言语中不无揶揄。 第一次见面,霍中梁穿的像个棉花包,一副土匪做派,任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出身一个那样有钱有势的大家族。 霍中梁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你这话怎么味道这么怪呢,”他手里拿着戒指,继续要给叶限套上。 叶限握住他的手:“既然你是世家公子出身你该知道,钻戒意味着什么。” “对啊,所以我要赶紧给你套上,你就跑不掉了,乖乖地做我的媳妇。” “霍中梁,说实话,我并没有想过嫁给你。” 叶限开门见山,霍中梁身子一震:“没想过嫁给我,那你和我……” 是的,他们在一起亲密的不能在亲密,该做的一样没少做,自己傻乎乎的一头扎进去,恨不能在情天爱海里溺死,可是现在她说的是没打算而不是没想好。 “我以为你是明白这一点的,我们是独立的个体,目前这个状态就很好了,我们很合拍,在一起很开心,这不就足够了吗?”叶限双手一摊,“为什么非要用一纸契约把我们捆绑在一起?” “可是,可是我以为我是一定要和你结婚的,不结婚我……”霍中梁面有难色,他深知叶限的魅力,不结婚,真担心哪天走神,被别人追走了。 “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叶限站起身,搂住他的脖子,“你人长得好,又有男子汉气概,而且……” 她伏在他肩头,说了一句什么,还轻轻舔了一下他的耳垂,霍中梁的耳根子开始烧起来,他叹口气,双手一用力,将叶限举起:“你这妖精,什么话都敢说,真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他抱着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叶限格格娇笑着,装出害怕的样子,整个人像八爪章鱼,完全巴在霍中梁身上。很快,她就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某处正起了微妙的变化,这正是她要的结果,她故意又蹭了蹭,像一只娇媚的波斯猫一样伏在她胸口,霍中梁叹口气,声音微微发抖:“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呢?” “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现在就办别犹豫。”叶限笑道。 一室旖旎,霍中梁如在云端,飘飘然欲仙欲死,早忘记自己带着钻戒来的目的。 第一章 吉祥公寓 王萌顺着楼梯一层层走上去要上顶楼平台的时候,一个男子忽然从上面走下来。 “小姐,你找什么?”男子问。 “我的猫不见了。” “哦,我看到一只猫,好像去了五楼。”这男子说道,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随意指路,男子道,“我从电梯上来的时候看到的。” 那样啊,那就是真的吧?王萌道过谢,转到楼梯那一步步走下去,她不喜欢那冰冷冷叮当响的电梯,那总叫她想起铁笼子,感觉真不好。 这个吉祥公寓是沪城有名的高级公寓,还是早年英国人建的,一共七层,有电梯还有自来水和马桶,租住这里的人家都是家境宽裕的中产人士。很显然,平台上走下来的男子也是这样的,因为王萌看到那男子穿着一身料子和裁剪都不错的西装,像是本城红帮裁缝的作品,看着像个体面人。王萌的父亲就是做布匹生意的,她对布料和裁剪都略有所知。 顺着楼梯走到五楼,王萌低声唤着:“咪咪,咪咪,你在哪啊。” 对面一户人家的门哐啷啷开了,杨太太走出来:“咦,王小姐,找猫呢?” 从杨家半敞的门传来排骨的香味,杨太太像是自言自语:“今天的水有点浑浊啊。” 王萌在五楼并没有找到她的猫,很失望地回到四楼,刚打开门她的猫就喵喵叫着迎了上来。王萌本来没进门满心都是愤怒,心想抓到咪咪一定要打它一顿,可是在猫不住蹭着她的裤脚时,她心软了,弯腰抱起了猫:“你跑去哪里了?” 咪咪喵喵叫着,又去蹭王萌的脸,眼前似乎有红光一闪,王萌伸手捏住猫的小脸:“天啊,脏死了,你从哪里蹭来的。” 猫的胡子上有一点点像是血迹的东西,粘糊糊的,还有点腥味,想到杨太太家传来的肉香,王萌想一定是这猫四处乱钻,不知跑谁家阳台蹭到人家买的新鲜肉骨头上了。 王萌抱着猫去卫生间洗澡,她妈忧心忡忡地说:“今天的水有点混,看来还得找老虎灶的人来送水。” 王太太一切都好,就是有个敏感的神经,太阳灿烂一些,水浑浊一些,哪怕是白米饭稍微硬一些都叫她烦躁,喝不下去也咽不下去。“哦,刺眼的阳光让我眩晕。”她总是这样说,有时候王萌觉得她妈妈应该是奥斯丁小说中走下来的英国淑女,她的神经实在是太脆弱了。 “陈妈,你去老虎灶叫两桶水吧。”王萌不想叫她妈妈在唠叨下去了,让佣人去老虎灶。王萌说着放了一池子水,要把猫放进去,那猫却死活都不进去,这是怎么了?这猫过去可是很喜欢洗澡的。王萌叹口气,只能等老虎灶送水来了。 第二天晚上,杨太太准备亲自做饭,拧开水龙头,发现水更浑浊了一点,还有一点点气味。 杨太太很不满意地嘟囔着:“要煮红豆糖水去湿气的啊,这水怎么越来越不好了。” 在一边挑豆子的小娘姨也说:“要不要去管理员那说一下,可能是最近雨水多,楼上的水箱渗进去雨水了。” “嗯,很有可能。”杨太太想了想说,“雨水是无根水,浑点就浑点吧,煮开了就好。” 这晚上的红豆糖水异常美味,全家人吃的干干净净。 王萌抱着猫顺着楼梯走上来,看到六楼的李小姐气呼呼地走下楼。 “李小姐出门啊。” 李小姐一脸疲惫,看到王萌就不住抱怨:“哎,我家那小娘姨,不声不响的就不见了,我还得出门去吃饭,真是麻烦,明天我就得去找中人好好问问。不行就得换人了,哪有这样不管不顾就跑的呀。” 李小姐是时髦的独立女性,在一家洋行工作,年过三十也没有结婚,生活一直靠一个年轻的小娘姨照顾的。 “我看到路口就有馄饨摊子,李小姐不要走太远,太晚了一些。” “谢谢萌萌,我去吃碗馄炖就好了。” 这时就听着电梯哐当一响,一个中年汉子挑着担子出来问:“406、406在哪?”原来是老虎灶的人又送水来了。 “咦,怎么没有烧水吗?”李小姐问。 “我妈妈说这几天水有点浑浊,吃不下去,李小姐你家也这样吗?” “我还没注意,要是这样可能是楼上水箱出问题了,这些天雨水大的,也许漏进去雨水了。” 这座公寓七楼顶上的平台上有一个很大的水箱,一栋楼都是吃这水箱的水,水流少的时候,就有送水车过来,用长管子和水泵将水送到水箱中,如果上面盖子没盖严,漏进雨水是很有可能的。 “明天要找管理员去说说,我妈妈较真的很呢。”王萌抱着猫进门,老虎灶的工人已经挑着担子出来了。 李小姐走到巷口,果然看到一个馄饨摊子。 她坐过去,要了一碗小馄饨,摊主将包好的馄饨放进大铁锅,勺子哗啦啦刮着锅底,滟滟的热气升起来,影影绰绰的。 “咦,李小姐,怎么这么晚还出来。” 一队巡逻的警察走过来,领头的正是小武。“小武警官,你好。”李小姐站起身道,“晚上还得巡逻啊,你们真是辛苦呢。” “家里的小娘姨也不知跑到哪里了,我不会做饭。”馄饨端上来,李小姐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这位李小姐是大华洋行的职员,小武去大华几次,和她算是熟悉。 原来是因为这李小姐不会做饭啊。小武忽然就想到轻寒,洪小姐一定会做饭的,他被脑子里忽然转出的想法吓到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洪小姐会不会做饭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小武想转移自己的关注点,便问道:“那李小姐要不要报案?” “报案?”李小姐瞪大眼睛,“我没想到啊,她今年只有十七岁,还是个孩子,我想可能是贪玩跑回家了吧?我明天去她家找找,不行就得麻烦小武警官了,我总的把这月的工钱要回来,这才月初人就跑了。”李小姐果然是独立女性,家里的小女佣跑了,她首先想到的是怎样尽力挽回自己的损失。小武忍不住想这和叶限的想法倒是颇为一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肯放弃自己的利益。 小武带着警察走过一个街口,回头看过去,七层的吉祥公寓在夜色中很显眼,昏黄的路灯周围有一些飞虫绕着飞来飞去,在那公寓的平台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小武知道,那是楼顶的水箱。 第二章 消失的小女佣(一) 早上,杨太太穿着睡衣打着哈欠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水哗啦啦地流出来,杨太太捂着鼻子,气恼地将牙刷摔在水池里:这是什么水啊,一股臭味。 “这要怎么刷牙啊。” “太太啊,没有办法,这么早老虎灶也没热水的。” 小娘姨在外面说道。 “先生呢?” “先生出门时说去公司洗漱。” 杨太太对着镜子大叫:“讨厌,他可以去公司洗漱,我怎么办啊。” 但是作为一位体面的太太,是不可能头不梳脸不洗就出门的,杨太太只好捏着鼻子刷了牙洗了脸,又化了精致的妆,在旗袍外加了一件外套,这才气呼呼地出门去找管理员。 公寓管理员的房间在一楼,杨太太找过去时候看到门开着,门口围着几位太太,见她走来,有熟识的太太问:“杨太太,你家水也有问题吧?” “对的呀,叫人怎么用吗?越来越浑了。” 管理员被几位太太吵了一会,连声说下午就找工人来看。 “一定是进了雨水,今年入秋雨水多了一些,好好清洗下水箱就好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可能是这样一回事,可听着管理员轻描淡写的语气都觉得心里不舒服,杨太太冷笑:“清洗一下就好了?我们可是吃了几天脏水,要是闹起病来你赔得起吗?” “赔不起,赔不起,各位太太花容月貌,我哪赔得起啊。” 管理员三十来岁,却是个油嘴滑舌的,见太太们怒了急忙恭维,果然有太太噗嗤一声笑了:“你啊,就长那一张嘴。” 正说着话,电梯哐当当落下来,走出来一脸严肃的李小姐。她拎着公文包,洋装外带着风衣,满脸都是一丝不苟,像是麻将牌的白板。有太太喊道:“李小姐,你家的水能不能喝的呀。” 李小姐看了这面一眼,摇摇头却没过来。 问话的人有点讪讪:“就她,板着脸,怪不得嫁不掉。” 李小姐没心情去追究自来水脏不脏的问题,小娘姨走了两晚,她的生活一团糟,早上差点起晚了,急忙梳洗打扮出来,早餐都没吃,。娘姨兰兰在的时候,早早就把生煎小馒头送到床头了,就着牛奶热乎乎地吃下去,一上午工作都很有劲,这么一想,就想起了兰兰的好处,李小姐出门时就想找到中人好好说说,小姑娘年纪小认个错就完了,兰兰照顾自己一直很用心,还是叫她做下去。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子在大华洋行门口探头探脑。 轻寒正好路过,便问:“先生可是找人?” 那人连连点头:“麻烦小姐一下,我找李小姐。”见轻寒目光一闪,那男子急忙跟上一句:“李晶小姐。” 轻寒见这男子一副市井油滑模样,心想李小姐那么清高的人怎么还认识这种人呢。 李晶跟着轻寒走出来,边走边说:“一定是那个中人来了,我到要问问他是怎么做事的,荐的人一点都不着调,哪有做娘姨走了也不打声招呼的。”轻寒恍然大悟:“我看那人蛮油滑的,你要小心点啊。” 两个人彼此挺投缘,在洋行关系是很不错的。 “李小姐……” 中人一间李小姐,满脸堆笑。 “你怎么荐的人,这个兰兰做事倒是蛮清爽,怎么人这么拎不清,不声不响就跑了,不想做提前告诉我一声啊,这把我闪在这。”李小姐非常不满。 “李小姐,我去兰兰家看了,她并未回家。” “没回家?”李小姐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兰兰已经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便说道,“难道和男人跑了?” “问题是……”中人看看周围无人,低声道,“兰兰的家人要报案。” 李小姐眉头一皱:“还恶人先告状了?” “哎呀,李小姐,毕竟人是在你家里不见的啊。”中人搓着手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找个人从中说和下,可能就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呵呵,就是需要点钞票的事。” “报案就报案,他们会报案,我们不会吗?”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不远处的轻寒忍不住了。 她走过来,握住李小姐的手道:“晶姐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是看这人一脸滑头,担心你吃亏。” 轻寒很清楚,李晶大学毕业就在洋行做事,性格很清高没什么朋友,也不懂社会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不像自己是码头长大的,各种小花头从小就看透了。 李晶点点头:“我晓得的,我的确是不太会同这些人打交道。轻寒,你看怎么办?” “报案,不要给什么钱,这样只会没完没了。” 轻寒语气坚定。 “哎呦这位小姐,惹上官司可不是什么好事,明明是一点钞票就解决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中人苦口婆心。 “这个不用你管,身正不怕影子斜。”轻寒瞪他一眼。 从警察局出来,李小姐连声道谢:“谢谢你轻寒,我要是真听了那中人的话以后可就麻烦大了。” 原来轻寒陪同李小姐去警察局报案,从小武那得知这个中人是很有问题的,他是青帮的人,平时做事就有点无法无天,将别有用心的小娘姨推荐给别人,有的小娘姨凭借年轻貌美,上了男主人的床,男主人以为是桃花运到了却没想到是仙人跳的开始,赔了大笔的钱。有的不堪持续被敲诈就来警察局报了案,警方怀疑,那个失踪的小娘姨兰兰年纪轻相貌好,大概是想着在李小姐这敲诈不到太多财物就走了。 王萌的猫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王萌一层层找上去,后来她听到顶层平台有猫叫。 可是平台到七楼之间被铁栅栏搁着,上面还有一把大锁头,王萌转身去找管理员开门。 王萌的出现将管理员从太太们的围攻中解救出来,这一上午来了几波太太小姐们,管理员觉得自己都要疯掉了。管理员拎着一大串哗啦啦作响的钥匙跟着王萌来到顶楼。 杨太太吃了两天的脏水,越想越生气,一路跟着,想看看水箱到底有多脏。 管理员打开那把锁,哗啦啦推了一下,门开了。 王萌跟在管理员后面上了平台,猫叫是从水箱那边传来的,王萌喊着:“咪咪,咪咪你在哪啊。” “喵,喵。”是咪咪的声音,这猫真是淘气,竟然趴在水箱的铁盖子上晒着太阳。 王萌走过去,咪咪起身弓着背踩着碎碎的步子跑过来。 杨太太笑着:“这猫真淘气。” 她边说话边用力去拉水箱的盖子,管理员皱了一下眉头:“杨太太,不要着急,下午工人就会来的。” “啊啊啊!”杨太太忽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猫咪吓得嗖地一下跳到王萌怀里,王萌将猫儿抱紧,惊讶地看着杨太太,只见她弯下腰大声地呕吐起来。“有人,有人,水箱里有人。” 杨太太蹲在地上,手往上指着,她的脸扭曲严重,嗷地一声,又吐了起来。 第二章失踪的小女佣(二) 管理员已经用力推开了盖子,王萌抱着猫,踮着脚看过去忍不住叫出声:“老天啊。” 水箱的水大概用了有三分之一,上面漂浮着一个人,那人的脸朝上,头发乱七八糟海藻似的一团,再看身上的衣服,能看出是个女子,只是泡的肿胀,加上又在水面上漂着看不清面目。 想到这几天水浑浊还有气味,王萌也忍不住弯下腰一阵干呕。 管理员吓坏了,先去扶杨太太又去看王萌怎样,王萌挥手不用他扶,嘴里喊着:“打电话,去打电话报警啊。” 管理员这才醒悟过来,叮嘱道:“杨太太,你就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报案。” 杨太太本来蹲在地上呕吐,闻言立即站起,摇摇晃晃地说:“我不要待在这。” 管理员已经大步走下去了。王萌抱着猫看着杨太太问:“你还能走得动吗?”杨太太沉默,是的,她现在两腿发软,哪里还能走成路。 很快管理员就跑回里了,刚露出头就听王萌喊:“啊,我知道了,是兰兰,这是兰兰,李小姐家的小娘姨。” 李小姐昨天说她家的小娘姨消失一天一夜了。 管理员探头看去,仔细想想那身碎花衣服的确眼熟的很,杨太太实在受不了了。她看向王萌:“王小姐,咱们还是下去吧。”杨太太扶着王萌的胳膊,慢慢往楼下走,楼下已经炸开了,住户们听说上面死了人,想到这几天吃的浑浊的水,有人跑到卫生间去呕吐,也有人跑出来揪住管理员要打。 过了一会,一辆吉普车在吉祥公寓门口停下,小武下了车,抬头看向楼顶,从这里能看到水箱的轮廓。他叹口气,心想这公寓里的人真是可怜,附近老虎灶的生意最近一定会好了。 这时新来的警察龙三于说:“头儿,你听着,里面吵翻天了。” 果然里面传来女人们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小武摇头:“唉,好可怜,也不知道喝了几天泡尸水,这楼的人们不发疯才怪。” 两人走进来去,看着一群小姐太太还有男人围着管理员又喊又叫。一个抱着猫的女孩子眼睛尖,看到他们进来跑来说道:“警察先生,我们楼的小娘姨兰兰死在上面水箱里了。” “你能确定那是兰兰?” “是兰兰,虽然泡的有些大,可那身衣服我是认得的,李小姐说兰兰不见了,原来是死在水箱里。” 李小姐?小武想到对啊,李小姐是住在这里的,昨晚她说家里女佣忽然不声不响的走了。 小武看管理员那边一团糟,便清了清嗓子。 围攻管理员的人回头看到警察,纷纷扑上来道:“警察先生,听说水箱里淹死人了。” 抱着猫的女孩子带着小武一直走到楼顶,指着远处的水箱道:“就在那里了。“ 龙三于问:“小姐,,你不怕吗?” 王萌点点头:“谁都怕死人的啊,我又不是警察。” 李小姐是在轻寒的陪同下回来的,她和轻寒关系一向很好,听到警察叫她回来认尸吓得拉着轻寒的手不放,于是轻寒只好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李小姐,你来认一下,是不是你家失踪的小女佣?” 小武招呼道。 李小姐哪里敢往前走,抓着轻寒的手:“我怕啊,哪敢去看。” 轻寒只好陪着她,走到女尸前面,轻寒也不敢看,死死地闭着眼睛,这是案发现场,小武需要努力才能忍住自己的笑容,他过去以为洪小姐也和叶限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呢。 “是,是兰兰。” 李小姐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 “李小姐你只看了一眼,能看准吗?这人可是泡的不成样子了。” 小武在一边道。 “她头上戴着的那个发卡是我送的,还有鞋子也是我的。” “鞋子是你送给她的。” “不,那是我的鞋子,不知她怎么穿出来了。” 小武注意看了一眼,死者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高跟鞋,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心想这小女佣穿着主人的鞋子跑出来是为什么呢? “呀,兰兰打扮的这么好看跑楼顶做什么?”王萌像是自言自语,怀里的猫喵喵喵叫了几声。 “打扮的好看?” 小武看向王萌:“王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呶,她这身碎花旗袍,我记得都是逢年过节才穿出来的,还有发卡,也是很隆重的时候才会带,现在又穿着李小姐的鞋子,这是……”王萌说着捂住嘴巴发出惊叹,“好像是和人约会啊。” 轻寒连连点头:“不错,这位小姐说的很对,小娘姨这身打扮的确是要和人约会的样子。” 小武看了轻寒一眼:“女孩子和人约会都要打扮的吗?” “当然。”轻寒和王萌异口同声。 第二天,尸检报告出来了,小女佣兰兰的胃里没有水,颈部有勒痕,她是被人勒死后扔进水箱的。 “死者死前很可能有性行为。” 法医说。 “啊?”小武愣了一下,想到什么人会跑楼顶去做那种事。 “未必是在楼顶,也许就是在死者的家里呢?” 法医提醒道。 对啊,如果在死者家里发生了关系,再将死者引诱到楼顶掐死,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因此李小姐又被警察叫了出来,说要搜查她家。 “搜查我家?为什么?” “怀疑你家那个小女佣死前可能和人在你家……”小武刚要文章说出那俩字,看到轻寒出现在门口,当即脸一红,用很低的声音道,“可能是做了什么。” 李小姐见年轻警官竟然红了脸,也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警察们再次来到公寓,看到管理员正在指挥着工人清理水箱,几个太太围在楼下叫喊着:“不行,不行,必须换掉这个水箱,死过人了,再怎么洗都没用。” 王萌抱着猫闲闲地站在一边,小武忽然想到:“管理员,你的钥匙都谁能拿到?” 管理员张罗的满头大汗想了想说:“钥匙我一直放在房间抽屉里的,我实在记不清谁能拿到。” “警官先生,我想起来了,前天下午我看到一个男人从平台那个方向走过来,我当时要去平台门口找猫的,他说看到猫去了五楼我就没再往前走,当时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在想对啊,楼顶的门锁着,那男人怎么上去的?” 第三章 够无耻,我喜欢 吉祥公寓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很快经过大报小报记者的渲染,全城的人都知道吉祥公寓的人喝了近三天的泡尸水,更有那不长眼的小报记者跑到公寓门口蹲着,看到一位衣着体面的太太出来就上前问:“太太,你喝了那泡尸水有什么感觉。”感觉?杨太太闻言恶心的感觉又来了,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拎起手袋就朝那记者砸过去:“缺德带冒烟的东西,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那记者吓得扭头就跑,没跑几步就撞在一个人身上,原来是个年轻的小警察,穿着黑色的警察制服,这小警察太年轻了,他故意绷着脸,显得凶巴巴的样子,可是骨碌碌灵活的大眼睛暴露了他的稚嫩。 “你是记者?” 小警察问。 那记者点点头,小警察照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你想喝泡尸水我们警察局要多少有多少,管饱了喝,喝了你就知道什么感觉了。” 记者吓得急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杨太太叹口气道;“多谢警察先生,这些记者太讨厌了。” 龙三于点点头,心想何止是讨厌,因为他们的报道现在很多高级公寓都开始要求警察局跟着一起查看水箱,因为住户都觉得不安全,又不放心管理员,给警察局添了很多麻烦。 “警察先生是来找谁呀?”杨太太问。 “我找抱猫的那位小姐。” 龙三于说完皱着眉头想那位小姐姓啥来着? 正犹豫着,王萌正好拎着书包走出来,她今年读中学三年级了。 “我找你。” 龙三于走过来,挡住王萌的路。 “找我?”王萌愣了一下,认出是那天来过的小警察。 “请王小姐先和我回警察局一趟吧。” “那我上午的课怎么办?数学课,我数学本来就不好,耽误了谁帮我补啊。”王萌不太高兴。 “我数学很好。” 龙三于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冒出这么一句,还挺了挺胸脯,显得很理直气壮。 王萌啊了一声,很好看的眼睛就盯着对面的小警察,他这是什么意思? 杨太太在一边看着,心里暗笑,这是小男女心思,这小警察怕是看上王小姐了,想到刚才小警察帮自己打了讨厌的记者,便笑道:“王小姐,警察局找你总是为了帮破案,早点抓住凶手,咱们这楼的人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了啊,这是做好事,那小娘姨死的真是太惨了。” 王萌想想也是,拎着书包一甩说:“怎么去啊,我可不走路去,那么远,要累死的,” “坐车去,坐车去。” 小警察龙三于指着不远处的一辆吉普车。 这水箱女尸案闹得太大,叶限自然也知道了。这天下午轻寒过来时,叶限便问轻寒详细的情况:“听说是你们洋行职员家的小娘姨,到底是怎么回事?” 轻寒大概讲了一遍,叶限听着忍不住皱眉:“小武这段时间要有的忙了,这凶手可真缺德,杀人就杀人呗,还扔到水箱做什么?” 是啊,杀了人扔到水箱是为了什么呢?按理说扔进去,水出味道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现在还是晚秋,中午时候天是很热的。 “可能那凶手就是个变态吧,就是想看到别人喝泡尸水?”轻寒眨眨眼。 啊,那样的话可实在是太恶心了。 正说这话,召南从外间进来,神情有点激动:“你们还不知道吧,就在刚刚,又有一个公寓楼上发现了女尸!” “什么?”两个女人都期盼地看着召南,“又出事了?” “是不远处的万豪大楼,这几天各个大楼公寓都在检查水箱,听说管理员检查都不行,那些住户都要求警察局来检查,结果一查,万豪大楼水箱也出现了女尸,据说已经烂的不像话了,现在正在查找尸源呢。”召南说着拿起杯子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轻寒叹息:“你还喝得下水啊。” “为什么不呢,这里又没有水箱。” “这死的难道又是个小娘姨?”叶限像是自言自语,“不会沪城出现了一个专门杀害小娘姨的变态凶手吧?” 叶限不过是随口一说,谁知道竟然被她说对了。第二天报纸上刊登了这个新闻,说根据死者穿着的衣服,已经查明死的是在万豪大楼一户人家做事的小娘姨叫做小玉,今年只有十六岁,才从乡下来沪城不久。 “真巧啊。”叶限早上边吃早饭边看报纸。 “这样的新闻,你还能就饭看,厉害厉害。” “那有什么,又不是我杀人,有什么忌讳的。咦,这事有点怪啊,怎么都是同一个中人介绍的?” 原来今天这报纸的记者很会挖掘新闻,竟然被他调查出死去的两个小娘姨都是一个中人介绍过去的,这个中人在业界名声不太好,外号叫做胡三,都叫他胡来三,是青帮的弟子,他介绍的小娘姨小伙计有很多品性不好的人,有的娘姨爬上了主家的床,也有小伙计和主家太太通奸的,这胡三还经常勾结自己手下的这些人搞个仙人跳什么的,名声特别臭。 这记者没说小娘姨都是怎么死的,可是话里话外都透着中人胡三不是好东西,很有可能和小娘姨的死有关。 这篇新闻很有煽动性,中午的时候,死去的小娘姨的家属就跑到胡三家里大闹,又哭又嚎,满地打滚,要求胡三赔女儿。 “呸,老子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胡三虽然强悍,可一人难敌重手,被两家人围攻,推来搡去。 这两户人家纯粹是来找事的,大闹一场后又趁着胡三被打蒙了,看准胡三家值钱的东西抱着就跑。胡三醒悟过来把腿就追,兰兰的家人又抬着堂屋的太师椅也跑了。 胡三一贯横贯了的人,哪里想到自己也有虎落平阳的时候? 越想越生气,忽然他脑中灵光一现,他想到了江湖上一个很隐秘的传说:有家能帮人报仇的古董店。 “你要押灵魂?”叶限看着对面的猥琐男人,摇摇头,“你不是什么好人,活人我都没看上,还能看上你的灵魂?” “叶小姐,你不能看人下菜碟啊,好吧,我承认我胡三不是什么好东西,坏事没少干,可我也就是设个套敲诈点钱什么的,真没杀过人啊,你就可怜可怜我,我这种人的魂不是好的,叶小姐收了那么多好魂儿,可没收过我这没坏的魂儿呢,物以稀为贵嘛。” 胡三的确是个无赖。 叶限扑哧一声笑了:“行,你够无赖的,够厚脸皮,看在你这么无耻的份上,你的魂,我要了。” 第四章 新来的女佣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签了一个无赖的灵魂。” 召南站在椅子上,探头往水箱里看。 叶限则在天台转了一圈,还不住地顺着栅栏向下看着。 “第一次见到这么无耻的人,就是觉得好奇,收藏一个无耻的灵魂也挺有意思的。” 叶限在天台上走了一圈继续说懂:“我总觉得这两起案子有一定的联系,事情不会那么巧,总是胡三介绍出去的人出事。” “我已经在调查胡三的仇家了。” “不会是仇家,若是仇家直接做掉胡三不就是了,没有必要去对付这两个女孩子。”叶限分析道。 叶限也踩上椅子,和召南站在一起看向水箱。 吉祥公寓的水箱再出事后已经彻底清洗过了,可是公寓住户现在是惊弓之鸟,看到水龙头都害怕,一直买老虎灶的水吃,这水箱现在满满的一池子清,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那个人是怎么打开铁门的锁头,走上台,并且将尸体扔进水箱的呢? 另一个公寓万豪大楼的情况也是这样,管理员根本记不起都有谁能动平台的钥匙,叶限伸手扒拉一下,锁头发出狂当当的声音。 她从小武那看到那个女孩子的证词。 那个叫走王萌的女孩子说,她是打算去天台来找猫的,结果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因为是晚上,楼道的灯暗男子具体相貌没有记得那么清楚,只记得是个高个子,细细高高穿着打扮都是己妥当的,从料子到裁剪都很不错,像是个有钱人。 具体长相王萌就描绘不出来了。也是,偶然遇到的陌生人,谁会记得清清楚楚呢。 万豪大楼的那具女尸,经过检查大概是死了有一周了,据说那大楼的住户不少都住进了医院,又是吐又是苦恼,喝了一周的泡尸水,不疯才怪。 几天后,王太太对中人介绍来的小娘姨很是满意。 看着个子蛮高,力气应该很大,长的一般,脸黑,眼睛也不大,一头枯黄的头发像是营养不良。 王家原来的小娘姨和死去的兰兰关系很好,走的一直很近,自从兰兰出事就开始做噩梦,总说兰兰在平台盯上喊她呢,把王家的人都吓个够呛。王萌说:“妈妈,这人不能留了,她要是真吓出精神病挥刀把咱们剁了;再都给拆了可怎么办啊。 王太太被女儿的话惊出一身冷汗,仔细想想这也不是没道理,便听了王萌的话,寻中人再荐个娘姨来。这个叫胡三的中人长得狡猾,做事倒是还算靠谱,介绍来的小娘姨很能干,第一天就将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晚饭也做得不错,王太太很满意。 “小叶子,你来我们这做事怕不怕啊。” 吃过饭,王太太问。被叫做小叶子的小娘姨趁没人注意翻翻眼睛,嘴上却说:“这么大的沪城,哪天都在死人,要总想这些,干脆别活了。” “对,你说的很对。”王太太很是满意。 王萌却想:这小叶子和龙三于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龙三于求自己将她雇来做事,难道她是个女警察? 不过这小叶子相貌普通,说不出哪里好看又说不出哪里不好看,就算是女警每天和龙三于朝夕相对又能怎样呢?这副普通的相貌左右是勾不到男人的。 小叶子做了王家的娘姨很是认真,第二天早上便出去买菜,她挎着一篮子菜,吃力的往回走,边走边想:去他奶奶个腿儿,姑奶奶哪里做过这些苦差事。吃吃吃,就知道吃,家里就那几个人,非要买这么多菜。 快到吉祥公寓,小叶子终于松口气,正想将篮子放下歇歇,忽然就从斜对面抛出一个男子,那男子跑过来就将小叶子撞倒了。 噗通小叶子坐到地上,篮子里的菜也都洒一地,这一个大屁蹲,小叶子疼的龇牙咧嘴:妈蛋尾椎骨怕是要裂了,早知道这趟活这么难我才不要接呢。 “对不起,对不起。“一只手伸过来,想扶起她,小叶子却瞪了那人一眼,自己撑着地起来,还气呼呼地问:“你是故意看着我瞄准撞的吗?撞得正装得好,撞得妙啊。” 那男子一愣,随机露出笑容:“对不住,小姐,我真不是故意。”不由分说,那人扶着小叶子起来,小叶子此刻只觉得浑身酥软,这人真是太温柔了,被这样的人伺候一下也是蛮舒服的。 “小姐住在这里?”那人问。 “对,我住这。”小叶子见男子若有所思,急忙解释道“其实啊,哪有多那么多事,都是小彪记者胡编乱遭的,先生可千万别相信那些烂事。” 男子点点头说:“我害你摔跤,你一个瘦弱的女孩子一个人拎这多东西好辛苦,我帮你拿吧。”那青年不由分说比便抢过小叶子手里的篮子,小叶子很有礼貌地说:“谢谢先生,我叫小叶子,在四楼王家做事。” 那人拎着菜篮子和小叶子一起上楼,他看到小叶子没有进电梯,而是直接走了楼梯。 “怎么不走电梯啊?”男子问,“你不累吗?” “胡三叔说出事的兰兰过去总坐电梯,我有点害怕。” “胡三叔是谁?” 男子似乎一头雾水。 “是荐我来的中人,咦,你不知道吗?他在本城还是很有名的呢。” 小叶子笑眯眯地说。 四楼很快就到了,小叶子敲了敲房门,一个童花头女孩探身出来:“小叶子,买个菜这么这半天才回来?”王萌的眼睛在小叶子身上打个转,忽然说道,“快点来做饭我要诶饿死了。” 那男子看到王萌,瞳孔微微收缩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厌恶的事物,借着就换上爽朗的笑容:“这位小姐就是你的新主家把?呦脾气可够太哈,一见面就教训人。” 王萌的小脸绷的紧紧的,心里想着你是谁啊哪有你说话的份。 ”王小姐王太太都是很好的人呢,你可别乱说话。” 待那男子的背影在楼梯口消失,王萌用力一把将小叶子拽进门,脸上显出紧张神情。 “你还能认清吗?” 小叶子问。 王萌茫然地摇摇头:“当是知识毫不在乎看了一次,我真记得那人长相了。不过看身高个头还有说话的声音,和那晚那个人是很像的。” 第五章 下一个目标 小女佣想了想道:“你要小心,那个凶手也许会对你不利。” 王萌吓得缩一下肩膀:“为什么啊?我真的没记住那人到底长啥样。” “你这样想,凶手可不是这样想的。” “果然,三于也是这样说的。” 王萌想了想,嘴边忽然漾出淡淡笑纹。 小叶子看看她,伸手去摸王萌的额头,心想这小丫头不会是吓傻了吧,笑什么呢? 王萌笑眯眯地说:“啊,三于真的很聪明呢。” 三于是谁?小叶子眨眨眼,王萌语气中带出得意:“是个年轻有为的警官。” 年轻有为的警官,难道不是小武吗?小叶子很自然地提出这个问题。 “小武警官?”王萌想了想,“是不是总半死不活,说话阴阳怪气,看人都带一种挑剔眼光的那个?” 小叶子差点笑出来:不是吧?这小丫头还挺会抓重点的呀,刚认识小武的时候的确觉得他阴阳怪气,再加上武当弟子光环加持,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其实谁能想到竟然是个有点情怀的傻乎乎青年呢? “三于警官就不一样了,他喜欢猫!” 王萌说到这里,眼睛笑的眯成一道缝:“喜欢猫的人不会坏。” 这是什么理由? 小叶子摇摇头,觉得莫名其妙。 这时就听着王太太喊:“小叶子,该做饭了,你这小娘姨怎么这么懒,买个菜要这么久的呀。” 小叶子气呼呼地将篮子哐当一声放到厨房,王太太叫道:“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昨天试工还是好好的。” 小叶子故意拖长声音:“三……于……” 王萌急忙道:“妈,你不是要去找杨太太打麻将的,怎么还不出门啊。” 王太太这才想起来,忍不住唠叨:“哎,出了这种事,只有打麻将才能让我高兴那么一阵子,不打麻将我就要吓晕过去了,我去打麻将了,那个小娘姨啊,好好干活。” 说着拎起手袋就出门了。小叶子对着王萌狞笑:“王大小姐,你来做饭!” 王萌一愣:“啊,为什么呀。”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来是为了保护你们整栋公寓的,姑奶奶遮盖了花容月貌,打扮成这样容易吗?还叫我伺候人?”小叶子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猫咪喵喵叫着从房间里出来,贴着王萌的旗袍角一下下蹭着。王萌一把捞起猫,抱在怀里叹口气:“咪咪啊咪咪,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跑,小心被人扔到水箱里。” 水箱成了这栋公寓每户人家的梦魇,小叶子也跟着沉默起来。这时敲门声响起,砰砰砰,让人悚然心惊。 “谁啊。” “老虎灶的。” 王萌抱着猫去开门,那老虎灶的人挑着担子走进来,那人戴着个破草帽,帽子边缘压得很低,看不清相貌。 他挑着水往厨房进,问:“小姐,水倒哪啊。”这时王萌怀里的猫咪忽然大声叫起来,它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王萌抱着猫咪一下下抚摸着低声安慰:“不要叫啊,不要叫啊。” 小叶子依然是翘着二郎腿,指着王萌没好气地说:“问你呢,水倒哪啊。” 王萌愣了一下,这小叶子真是越来越嚣张。 这时就见小叶子无声地对她说了俩字:“吵架!” 王萌看她唇形,觉得那就是吵架。为什么吵架?不过既然三于警官说这小叶子是来帮他们的,王萌故意喊道:“你怎么做事的,什么都来问我。” 小叶子不甘示弱:“哼,你们这栋楼出了这种事,有人来做事就烧高香吧。” “我们家可是花钱的,又不是白白给我们做事。”王萌说着指着厨房的一个大缸,让那人将水倒进去。 小叶子腾地从椅子上下来,伸手指着王萌的鼻子骂道:“哈,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可是胡三叔调教出来的,别说不做事拿钱,没准还能做你的……后妈呢。”说着还非常恶毒地笑了几声,一副得意又猖狂的样子。 老虎灶的人也不作声,将水倒进去以后,低着头问:“小姐,一共是五毛钱,谢谢。” 王萌手头正好没有五毛钱,拿出一块钱给他说:“算了不用找了,你也不容易的。” 小叶子劈头一把将那钱抢去,从口袋掏出个角子道:“五毛钱我有的呀,为什么他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呢。” 说着将钱递给那人:“拿着钱就走吧,怎么,看到两位漂亮小姐就迈不动步了?就你那德行,你有钱吗?也想打姑奶奶的主意,我告诉你,我胡三叔可是道上的,小心得罪了我有你好看。” 王萌气道:“你指桑骂槐。” “什么指桑骂槐,我要骂你就骂你为什么遮遮掩掩。” 老虎灶的人拿着钱挑着担子就出去了,门被那小叶子重重关上嘭的一声。 那人回头看了那门一眼,眼光中充满了怨恨。 “哈哈哈。王萌小姐,你这戏演的不错嘛。” “是之前就被你给气到了。”王萌想到小叶子叫她去做饭,心里还是气呼呼的。 “那个人有问题。” “有问题?” “喵喵。”咪咪也跟着叫了几声。 “看,猫都发现有问题了,就你没发现。” 小叶子问:“你家原来的佣人走了,我这新走马上任的没去老虎灶买水,你家谁去买的水?” 王萌一愣,对的呀,她妈妈王太太是不会去老虎灶的,王太太一直是一副贵太太派头,不会去那种地方,她也没有去,这个小叶子更不可能去买水了,那老虎灶的人怎么来的? “还有呢,今天可是阴天,他还巴巴的戴个草帽。” 小叶子冷笑:“这怕是忙不迭的跑来确认了,如果没猜错,我就是他下一个袭击目标。” 王萌觉得奇怪:“为什么啊?他怎么就盯上你了。” “因为我是胡三介绍来的,而且我刚才表现的非常过分,直接和主家吵架,还明目张胆说要做你后妈,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凶手非常痛恨胡三介绍的女佣,他的下手目标都是同一个类型的,下一个就是我。” 小叶子的话风轻云淡,王萌却觉得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天啊,为什么,小叶子,你不害怕吗?”王萌觉得小叶子太了不得了,自己真该去给小叶子做饭。 “我可是对这家伙的袭击充满期待呢。” 小叶子眼波流转,平凡的相貌中竟然透出几分惊艳。 第六章 有鬼呀! 妈蛋,伺候人的活真够呛。 小叶子挎着个菜篮子,里面装满了东西,手里还拎着一只鸡。那是一只很大的活鸡,腿被花布条绑着还不住地挣扎,小叶子拎着沉重的篮子,被那只不断挣扎的鸡搞的焦头烂额。 “叶小姐,还记得我吗?” 一个瘦高的年轻人走过来,笑眯眯地看着小叶子。 “你谁啊?” 小叶子头也不抬,完全不将人看在眼里的样子。 “我知道你在王家做事,叫做小叶子。” 小叶子点点头,抬腿就走,手里的鸡忽然挣脱着飞出去,花布条开了,那鸡扑打着翅膀就跑。 “哎呦,鸡跑了。” 小叶子叫道。 那瘦高个拔腿就追,小叶子冷眼旁观:此人个子高,但身材不算强壮,跑起来速度也是一般,特别是往前一扑,鸡没扑到自己差点摔一跤,这样的人身体特点就不像做连环杀手的料,他到底是为什么杀人呢? 那人经过努力终于将鸡抓了回来,抱着兴冲冲地过来,看到小叶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男子马上咧开嘴笑起来。 小叶子也笑起来指着他说:“行啊你,还能抓到鸡。” 那人把花布条捡起来将鸡腿绑上,那只公鸡还在努力挣扎,忽然就冲这人手上啄了一口。那人一把抓住公鸡的脖子轻轻一拧,咔嚓一声,鸡脖子被扭断了,那公鸡腿抖了抖,一动也不动了。 小叶子满脸都是崇拜:“哇,你好厉害啊。” 那人笑道:“你不害怕吗?这鸡可是死了呢。” “呵呵,不怕,我们小门小户的,见惯了别人家杀鸡,也就那些住高级公寓的小姐太太们,杀鸡都不敢,这鸡带回去我也得杀掉的。你把它弄死了,我还省事了。省的弄的到处都是血,太太又要怪了。” 那人问:“你年纪这么小,出来做事一定很难吧?” 小叶子一听这话,立马开始大倒苦水:“先生,你是不晓得,这些有钱人好变态的呀。这个事那个事,根本不拿娘姨当人看,做一桌菜他们一家人吃,我只能吃点剩下来的东西,呀,好恶心的。” 那人点点头:“做女佣就是这样了。” “哼,要不是胡三叔叮嘱我,我才不要这么忍气吞声呢。”小叶子嘴一撇,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气。 “胡三叔说什么?” 小叶子看看周围,低声说:“看你衣服也是个有钱人,不会抢我们的生意,其实……我们才不是真的去做什么娘姨的呢,等有了机会,嘿嘿。” 她笑的古里古怪。那人显得很茫然:“小叶子,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你不需要明白的呀,先生我看你是个好人,提醒你一下,以后家里找娘姨找伙计,千万别找那个叫胡三的中人。” 小叶子说完,拎起那只死去的公鸡,挎着篮子就走。 那人紧走两步追上她:“我送你回去吧。” 小叶子高兴地点点头,眼睛里扑闪扑闪的,那人心想这小女佣乍一看貌不惊人,可是眼波流转间竟然还有几分惊艳之色,怪不得胡三看中要利用她做仙人跳呢。 两个人并肩走着,小叶子问:“先生,不知怎么称呼呀。” “哦,我姓李。” “李先生啊,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小叶子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屑地想:狗屁,姓李?鬼才信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啊。” “我看人很准的。比如说我现在做工的这家,哈哈,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翻不起多大风浪。” 小叶子洋洋得意,言语间都是将王家人拿捏在手里的意思,全然忘记她刚才还诉苦做女佣娘姨多么辛苦来着。 那人听她得意讲述,一只手不觉得紧紧握在一起,心里恨的不能再恨:这些拆白党,惯会打着做女佣伙计的旗号。坏了多少人,拆撒多少家庭? 这时小叶子已经叽里咕噜地说到王家小姐了。 “那个王家小姐,哇,水箱藏尸那个案子你晓得吧?她竟然看到了凶手!” 小叶子说起这件事,神秘兮兮的。 李先生愣了一下:“哦?看到了凶手?她真的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昨天还和我吹牛,说警察还要叫她去画像认人呢。” “不会吧,偶然遇到一下,怎么就能记得人家长什么样呢?”那人连连摇头。 “因为王家小姐喜欢画画啊,她说会画的人对什么人的面部识别啊,什么记忆都是很灵的,反正说的很神,我是听不懂的。你说多巧,她竟然看到了凶手,看来这个案子一定会马上破了。哎,李先生,好可怕啊,杀了人还扔到水箱里。嘻嘻,一栋楼的人都只能买水喝。” 说到这小叶子忽然惊叫:“呀,我还得去老虎灶,又要我买水呢,把这事都忘了。李先生,你好人做到底,和我一起去老虎灶可以吗?就在前面的。” 那李先生却站住脚,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不好意思啊,小叶子,我才想到还有点事情,和人约好的,你先把东西送回去再去老虎灶吧。” 说着将手里提着的公鸡塞给小叶子,急匆匆就走。 小叶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泛起微笑:哈哈,这么怕去老虎灶,是怕被人认出来吧。 她放下那只公鸡,冲路边挥挥手,一个礼帽男子随即跟了上去。 小叶子拎着菜篮子和公鸡回到王家,王萌已经放学回来了,走上前主动去接小叶子手里的篮子。 王萌现在很佩服小叶子的分析能力,猜她可能真是个警察,为了破案假扮小娘姨,也不能真的叫人家做事。 王太太又出去打麻将了。王萌将菜篮子放到厨房的地上,小叶子叫道:“烧水,烧水今天喝鸡汤。” 她看了王萌一眼说:“王小姐,今晚你还是出去走一圈吧,晚点回来。” 王萌愣了一下:“为什么呀?” “啊,因为……”小叶子眼睛一转,计从心来,“因为刚才遇到龙警官,他是这么吩咐的来着。可能,可能是想见你吧。” 王萌的脸微微发红,嘴里却说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哪有这个道理。” 话虽这样说着,吃过饭,王萌就抱着猫出去转了。 王太太问:“你要去哪里啊。” “你不要管,老实在家待着。” 一个女子忽然从里屋走出来,声音冰冷,王太太吓一跳:“你是谁?” 只见这女人一身软缎旗袍,头发盘在脑后,显得格外利索,雪白的小脸,娇艳欲滴的唇。万种风情。 刚才明明看到小叶子进了里屋,怎么出来这么个女人。 那女人不理王太太,开门就走了出去。 王萌抱着猫,在自家公寓附近走了一圈,刚走到后面的巷子,怀里的猫忽然发出呼呼呼声音,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背也弓起来。王萌吓了一跳,转身就往路灯明亮的地方跑,身后有脚步声追上来,声音沉重,扑打扑打的。 跑了几步,忽然从斜对面走出一个女人,一把拉住王萌问:“小姐,你跑什么呀。” 那女人像是从夜色中忽然变幻出来的,借着路灯,只看出脸格外的白,嘴唇格外的红,偏那手又是冰冷的。王萌吓得尖叫:“有鬼呀!” 第七章 心魔还是心虚 鬼?叶限就势在王萌手上掐了一把,王萌吓得差点将怀里的,猫扔出去。 接着就听着有人喊:“别跑。”有黑影向对面巷口冲过去。 既然有人说话那遇到的就不是女鬼。 王萌紧紧地抱着猫,叶限笑了:“引蛇出洞,那条大笨蛇终于露出头来了。 这种得意洋洋的说话语气,真的好熟悉啊。 王萌愣了一下,试探着问:“你……难道你是小叶子?” “对,我就是小叶子。” 王萌看着对面的丽人,先是觉得一阵眩晕,这女人太娇艳了吧?昏暗的路灯下就像一朵一点点绽开的昙花,灿烂炫目让人挪不开眼,可是那小叶子,相貌普通,气质猥琐,和眼前的人简直是天上地下。 “小叶子,你今天是为了把我骗出来?”王萌忽然明白过来。 “不错,我故意的。就为了引出那个嫌疑人。” 叶限显得满不在乎。 王萌气的大叫:“竟然拿我当诱饵!” 叶限则笑眯眯地伸手去摸那只猫,那猫本来好好的,见她的手伸过来,吓得用力地扭着身子往王萌的怀里钻,这动作让叶限的手停在空中,王萌噗嗤一声笑了:“看看你,猫不理。” 到底是个年轻爽朗的姑娘,情绪很快就恢复过来。 “也是,若不是早点将这凶手抓到,他一定会对我下手的,毕竟我看到他从天台上下来。” 正说这话,就看到远处有团烟花绽放,那颜色极美。五颜六色,暗夜中格外夺目。 叶限指着不远处的吉祥公寓:“臭丫头,赶紧回去,今晚不要出来了。” 她嘴上说对王萌的安全似乎全不关心,可却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王萌进了公寓,这才转身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王萌站在门口转过身,那猫也伸长了脖子看。 “其实这个小叶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对不对?” 王萌低声对猫说。 “喵呜喵呜。“她怀里的猫扬了扬爪子,叫了两声。 叶限赶到那间公寓时,召南已经将那姓李的青年堵在房间。 那青年瘦高的个,面色青白,看着叶限走进来愣了一下接着咆哮:“你们这是私闯民宅,知道吗?” “你好啊,李先生。” 叶限笑眯眯地冲他挥挥手。 这人的房间在二楼,一番追逐动作竟然没有惊醒别的房间住客,自然是召南做好了手脚。 那男子背靠着窗户,指着叶限问:“你是谁?” 这女人他从未见过,可是声音却有点耳熟。 “我是吉祥公寓王家的小娘姨,小叶子,不是上午还帮我抓鸡吗?这么快就忘了?” 姓李的青年浑身一抖,实在无法将相貌普通的小叶子和眼前这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联系在一起。 “你的确姓李,你的父亲是卖洋火的,在沪城过去还小小有点名气,外号李洋火,你本来有个幸福的家庭,却因为家里的小娘姨都被毁掉了。对不对?” 叶限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那青年闻言,脸色大变,忽然一转身,从窗台上拿起个瓶子抱在怀里,情绪镇定了一些。 那瓶子明显有被修补的痕迹,叶限问:“这瓶子你是从哪得来的?” 那正是被庞太太摔得粉碎,又被无聊的小武修补上的花瓶。 “捡来的。” 他将瓶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似乎那是一件重要的宝贝。 叶限看了召南一眼,叹口气:“原来一切的诱因都在于我,没有这个花瓶,你也不会被心魔控制。” “和花瓶有什么关系?我恨,我恨了这么多年,恨意越来越深,胡三这个王八蛋,他明着是做中人,实际却做拆白党的勾当,八年前,那个贱人勾引我父亲,气死我母亲,又勾结胡三设下仙人跳的局,诈了我家大笔财产,我父亲觉得没脸见人,跳了黄浦江,尸骨无存!我母亲离世前一再叮嘱我好好活下去,我忍了这口气,可是谁知道,恨意根本就没法消除,一想到那胡三手下的人在这城市的每个角落,每一家做同样的事,我就恨,恨的想要杀掉他们!”李姓青年说起自己的遭遇,激动的手舞足蹈,怀里的花瓶掉了下来,叶限迅速弯腰捡起,拎在手上,重重叹口气。 “你恨?那你为何杀兰兰?她跟着那位洋行的李小姐做事,没有任何不轨行为,李小姐还是未婚的,不存在破坏人家庭勾引男主人的事?” 召南在一边忽然问道。 那男子愣了一下,就听召南说:“还有死在万豪大楼水箱的姑娘,她出身贫寒,家里兄弟姐妹众多,父亲还有病,她挣的每一毛钱都给了家里,同时她根本不听胡三的话,在主人家老老实实干活,这明明是个孝顺能干的好姑娘,你为什么对她们下手?” “哼,跟着胡三的人,能有什么好?” 那男子被召南问住,想了想,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你从哪拿到的钥匙呢?” 叶限问。 “那俩小贱人偷偷配的,我们一直在天台偷偷约会。她们为了约会方便,自己配的。贱人,离了男人就不能活吗?” 这男子想到那俩死去的姑娘,嘴角绽开冰冷的笑。 “那俩小姑娘,就像两棵最卑贱最普通的小草,她们努力挺直腰板,想要挣一点阳光,好好生长,她们小小年纪出来做佣人,自然是尝尽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当出现一个对她们关怀备至的年轻人时,她们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爱的滋味。”叶限说到这,目光渐渐冰冷,“而你,就是利用她们缺爱渴望爱的心理接近她们,谋杀了她们,将人扔进水箱是为了报复吧,你父亲是跳黄浦江死的。” “不错!”年轻人梗着脖子,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你这个懦夫,你若真是恨,为何不去找胡三报仇?当年设局敲诈你父亲的是胡三,你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胡三是青帮弟子,你担心打不过就拿最好欺负的女孩子下手,真是个懦夫,和你那懦弱无能又贪财好色的父亲一样。”叶限冷笑,“我要是你,早就跳了黄浦江,哪还有脸活在世上。” 年轻人忽然狞笑一下,转身就从窗口跳了下去。 召南刚要去追,叶限伸手拦住他:“不用,他被我刺激的要发疯,一定去找胡三,我们只要看着他们两败俱伤便是。” 召南有点不解:“你不是和胡三签订了契约吗?” “你傻啊,我签订的是找出真正的凶手帮胡三洗脱嫌疑,又不是保证胡三不死。胡三这样的坏蛋,死不死,缺胳膊少腿儿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叶限说着伸了伸胳膊:“我累了,我要吃宵夜!终于摆脱这伺候人的活了,做了几天娘姨,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第八章 崩溃的小武(一) “是你教唆的!” 小武气愤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面上的水杯哐当一声,接着前面店铺里又嗖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钻进了瓶瓶罐罐里。 “好吧,你说是就是吧。” 叶限拿起杯子,在手上转了一圈,这才说道:“还好,杯子没坏,我这杯子可是古董,弄坏了你赔不起。” 小武满心愤怒像是一下子被打到了棉花包上,自己气愤的不行,对方只在乎她的杯子有没有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要教唆他去杀胡三。” 原来就在昨夜,那李姓青年潜入胡三家中,用刀子杀害了胡三然后自杀身亡,死之前还留下一封信,信上承认了自己杀害两个小女佣的经过,并且说出八年前胡三伙同手下的小女佣害的他家破人亡的往事。 案子破了,可是小武却觉得憋屈,因为那凶手最后提到了小叶子,说她让自己醍醐灌顶。 小叶子就是叶限嘛。 叶限和他商量,说和胡三签订了契约,要找出真正的凶手,经过研究他们制定了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小武只想叶限是和胡三签订了契约,谁能想到叶限竟然会故意刺激那凶手去杀胡三。 “你不是和他签约了吗?” 小武百思不得其解。 叶限冷笑:“那种垃圾,死了就死了,凶手也伏法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只说帮胡三找出凶手,没说过不让凶手去杀他。” 说着从一边的博古架上拿下一个花瓶,放到桌上问:“这个认识吗?”小武仔细一看,正是自己修补过的瓶子。 “这瓶子当初被大师兄拿走了,怎么在你这里?” 小武看着叶限,满眼都是疑惑。叶限冷笑:“这瓶子是我从姓李的那人那拿到的,你可知道这瓶子可以触发人内心的心魔吗?” 小武大吃一惊:“什么?” “这个瓶子,我本来送给庞太太,目的就是让她精神出现问题,她后来被噩梦折磨,看到这世界的另一个自己,她从龙承武怀疑到我,我猜这花瓶一定被庞太太扔了。” “不错,被我捡到,我看瓶子很是古朴,碎了太可惜了就修补粘好了,后来被师兄拿走了。” “你那道貌岸然的师兄,竟然深夜前来想要侵犯我……” 小武惊讶地差点叫出声来:师兄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想不到吧,元绶这个人一直最会装模作样,打死他也不会跑到我这里说那些话,只能是他被这瓶子扰乱了心神,出现了心魔。而现在我也不知道这瓶子怎么就到了那人手中,也许是元绶走的匆忙,将这瓶子丢弃。”(他们根本不知道,元绶曾经摔碎了这个花瓶,那么花瓶又是怎么又被修补好的呢?) 说到这,叶限看着小武意味深长:“小武,这样看起来,罪魁祸首是你啊。” “啊?我?开什么玩笑?” 小武隐隐觉得叶限要说什么,可是他不想承认。 “是你手欠,那瓶子碎了就碎了,扔垃圾堆就是,你偏将它修补好,那凶手若不是得到这瓶子,也许一直还是个怯懦青年,未必敢杀人,那两个小女佣的死都是因为你。” 叶限毫不留情。 小武心知她说的很对,自己若不修补瓶子一切都不会发生,但身为警察被人这样质问,他觉得太丢面子了,忍不住嘟哝道:“他心里有恨总有一天会杀人的。” “那可不一定,这个人非常胆小软弱,他被心魔控制去杀人也只是针对无辜的女孩子下手,甚至没有去袭击胡三的勇气。”说到这,叶限的语气得意洋洋,“若不是我一番刺激,他还未必敢动手呢。” 说着叶限站起身,将那瓶子又放到博古架上去:“好了,事情结束了,这瓶子还是我保管比较好。” 小武气呼呼来兴师问罪,却只能垂头丧气而去。 他走出未寒时,回头看过去,天色已晚,未寒时的招牌在夜色中却格外的清晰。 真是一家奇怪的店啊。 他走到巷子口,看到路边支着小馄饨的摊子,红红的火苗舔着锅底,水汽滟滟中大铁勺子刮着锅底,有一种家的温馨。 上午才下过雨,空气还有些凉,小武呼吸着冷冽的空气,忽然就想起了轻寒。 他不知自己怎么会在这时候想到轻寒,难道是一个人孤独久了,想找一份家的暖意吗? 所谓秋风秋雨愁煞人,这话说的一点不错。 小武系上中山装最上方的扣子,觉得冷风少了很多,他双手插在口袋,一个人晃晃悠悠,踢踢踏踏走在路上,走了一会,看到前方一个斜着的巷子口,隐隐有幽幽的灯光透出。几个妖娆的女子站在那里,手里捏着帕子,观察着来往的行人。 见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走过来,那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围过来:“先生,来玩一玩吗,我很会伺候人的。” 小武板着脸呵斥:“滚远点,我是警察。” “哎呦,警察了不起啊,我们是有执照的,有执照你懂吗?警察还能抓我们不成?” “真是假正经。” “这样子,怕还是个雏吧,来,陪陪老娘,帮你开个苞。” 污言碎语都围了上来,这几个女人放荡又猖狂。小武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一股气,一把抓住一个女人的领子,那女人本来是捏着香的腻人的帕子往他脸上甩的。 “叫你们滚,听到没有?” 被抓住的女人吓得花容失色,剩下几个互相看看,瞬间就做鸟兽散。 小武这才松开那女人的衣领,接着掏出自己的手帕擦了一下手扔掉,这才大步离去了。 他身后夜色更浓了,黑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不住变幻着身型。 第二天早上,小武从睡梦中醒来,他觉头有点疼,像是喝多了酒,胃里也有些翻腾,嘴巴发干。他爬起来去找水,刚端起杯子,觉得事情不对,因为他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哪里来的血腥味?小武急忙看向房间四周,忽然他的目光定住,因为他看到自己的手上都是干涸的血迹。 小武到底是做警察的,急忙又看向自己的衣服,他穿的是一身白色的真丝睡衣,奇怪,睡衣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 这时门外传来女佣人的声音:“少爷,该吃早餐了。” 小武套上一件浴袍,打开门,飞一般地冲向卫生间。 哗啦啦水声很快传来。老女佣探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她也隐隐闻到一点奇怪的气味,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少爷一定是想女人了。 第九章 崩溃的小武(二) 小武刚走进警察局,迎面就跑过来小警察龙三于。 “头儿,又出事了。” 龙三于语气急促,脸上带着焦虑神色。 “出事?” 小武忽然觉得心里慌乱起来,早上起来,双手莫名其妙沾满了鲜血。早饭时他旁敲侧击,询问老佣人自己是何时回来的。 “我年纪大了,瞌睡的早,不晓得少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佣人过去一直在安局长家做工来着,安局长再婚,小武觉得自己住在安公馆不方便,就租了几间房搬出来,安局长便安排这老佣人过来照顾他生活。 小武吃着简单的茶泡饭,小咸菜,听着老佣人絮絮叨叨:“少爷,是该有个女朋友了,局长说少爷是安家的根……” 而现在,这个安家的根心脏砰砰砰极速跳着,他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慌乱,点点头,尽力保持平静的口气说:“等会一起出警。” 龙三于这几天心情很好,开车还不住哼着歌:“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月光恋爱着海洋,海洋恋爱着月光。啊!“ 后面坐着的小武气恼地踢了前面座位一下,龙三于急忙停住,笑眯眯地问:“头儿,对不起哈,下属情场得意,哈哈。” 小武忽然就想到了轻寒,心里更是恼火,伸手啪地一下拍了龙三于的后脑勺一下,龙三于道:“头儿,你打哪都成,千万不能打我后脑勺,我这后脑勺小时候睡觉没睡好,是扁的,你再打几下就凹进去能养鱼了。” 这没心没肺的。小武索性不理他,闭目养神。 车子吱嘎一声停下,小武下车抬头一看,正看到街对面明晃晃的芙蓉巷的牌子,他急忙看向前后左右,心里咯噔一下,这地方……昨晚路过,还对几个流莺发了脾气。 本地的巡警已经拎着警棍颠儿颠儿地过来:“长官,死的是个jinv,叫做小桃红。” 小武努力让自己镇定,面无表情,指着前面说:“带路。” 跟着巡警走进巷子,七拐八拐在一个屋子前停下,那房主太太哭着跑出来:“警察先生,我好命苦,租个房子还出这种事。” 小武心想你将房子租给这种人,就要做好出这种事的准备。吃得咸鱼抵得渴啊。 龙三于见房东太太啰里啰嗦麻烦,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巡警急忙带着他们进门。 这栋房子里还有别的jinv,兔死狐悲,站在门口哀哀地哭,一个女子看到小武进来,惊讶地张大嘴巴,盯着小武不放。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臭味,按理说快入冬了,尸体不可能腐烂的这么快,小武一眼看到地上躺着的女人,没有穿衣服,伤口从胸前一直到腹部,肠子流的满地,臭气就是这里散发的。 龙三于那里见过这架势,当即转头捂着嘴巴往外跑,扶着墙壁好一阵干呕。 小武默默地从口袋取出手套和口罩戴上,走近了观察那尸体。 法医拎着器械过来蹲下身子开始验尸。 小武围着尸体走了一圈,打量着房间中的布置,忽然他看到尸体脚下有一个手帕,小武盯着那手帕,内心早已经是惊涛骇浪:那是他的手帕,他认得。昨晚拎起那女人衣领,自己觉得脏了手,掏出帕子擦过手扔掉的,只是……那手帕怎么在这里?龙三于也戴着口罩进来,一把捡起那手帕:”咦,这帕子有点眼熟。“小武控制住自己的手,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了句:“那就收着吧。” 小武俯下身,仔细去看那女人的相貌。人死了一段时间,表情有点狰狞,那女人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微张面色青黄,嘴巴上的口红被蹭到嘴角边,看着像是血盆大口,很是诡异。 小武伸手按住额角,他觉得有点头疼,虽然昨晚光线有点暗,可他毕竟是名警察,那女人的相貌基本还是记得,好像就是这个女人。 龙三于拿过手帕,翻来覆去的看,忽然脸色大变。小武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就听着外面传来一声哭嚎,一个女人在天井里嚎叫着:“就是他,就是他杀人!” 那女人已经冲到门口,伸手指向小武。 龙三于怒道:“哪里来的疯婆子!我们头儿戴着口罩你就能认出来?” 房东太太急急忙忙跑来:“哎呀,小玉啊,你疯了吧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小桃红死的太惨了,太太,就是这个人杀了人,这个警察杀了她。他刚才进来我就看到了,就是他,你摘下口罩,你摘下来。”那女人喊道。 小武冷冷地看着她:“这个人受了刺激,带她出去。” 巡警拎着女人胳膊就往外拽,那女人双手扒着门框,大声叫喊,还伸腿不停地蹬踹,一脚踹过来,巡警躲的快,差点踹到他命根子,巡警急了,挥着警棍就打,那女人挨了一棍子,伸手去挡警棍,嘴里依然哭嚎不停,口口声声都指责小武杀人。 龙三于有点尴尬地看着小武:“头儿,这女人一定是受刺激疯了,要不,你先离开,我们自己勘察现场。” 小武不想将事情闹大,点点头就往外走。 那女人见小武要走,忽然挣脱开巡警的手,往前一扑,跪倒在地抱着小武的腿大喊:“杀人凶手,警察杀人了,警察杀人了。” 她这般大声叫嚷,租客们纷纷探头探脑查看,还有附近的街坊也围过来,本来这巷子发生了凶杀案本来就够惊悚,现在又出了大爆料:警察杀人。 小武不搭理他,拔腿就走。 他走到巷口,一把扯下口罩,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小武觉得一阵头痛,昨晚并没有喝酒,从未寒时走出来一路上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在这巷口和几个流莺发生了冲突,威胁过她们后自己就走了。至于昨晚为什么被她们的言语刺激到,可能是因为想起了轻寒?那会心都是柔软的,温柔的,满心的纯情,忽然被几个jinv那么羞辱,忽然就爆发了。 自己的手帕是纯棉格子的,很大很厚实,这样的手帕被那女人捡回来也有可能。小武这样想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忽然间,他的心又揪紧了:那满手的血是怎么回事?不对,若是杀了人,那睡衣上也该有血的啊。 第九章 崩溃的小武(三) 小武想明白这点,转身回去发现自己经验不足,事情已经闹大了。 这芙蓉巷是有名的花街柳巷,巷子里的人家很多都靠给那些有执照的没执照的莺莺燕燕们租房子过活,因此很多小报记者也盯上这巷子,毕竟花边新闻满天飞才是普通市民茶余饭后的消遣。 这芙蓉巷发生命案,早有小报记者潜伏在人群里,歪着脑袋听这个太太叭叭叭几句,又听那位先生叭叭叭几句,同时心里想着,回头都记在小本本上。正琢磨这花边新闻怎么写,是美颜娇娘命丧芙蓉巷还是名妓香消玉殒为哪般?就在这时,听到那女人一嗓子:“警察杀人了!”那几个记者兔子一般就窜了出去,围着那女人不放。 等小武走过去,发现围观的人都怔怔地看着自己,一个西装男子指着他道:“我认得,他是警察局长家的公子!” 哇,原来是警察局长的公子!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叹息声此起彼伏,还有人嘀咕:“到底是有钱有势,杀了人还能若无其事地回来查看。” 另一个记者模样的长衫男子则得意洋洋:“这你就不晓得了,这是心理学上的什么行为了?根据犯罪心理学,凶手大部分都会返回现场的,这叫什么来着……” 小武冷冷地看着这些人,理都不理直接往案发现场走去。 有胆大的记者喊道:“慢着,你现在是杀人嫌犯,不该去现场吧?” 小武跟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 法医已经大概检查完了尸体,龙三于正招呼巡警找人将尸体往车上送,看到小武进来,龙三于眼光一闪,很是犹豫一下、 “你怎么了?” 小武此刻特别敏感,看着龙三于一脸不高兴。 龙三于轻轻拉着小武到一边,低声道:“头儿,这个手帕,我想起来是谁的了。” 小武心里咯噔一下,直直地盯着他,龙三于有点不好意思急忙解释:“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小武冷笑:“昨晚我去了未寒时,从未寒时出来路过这里,遇到几个女人,那几个女人看到我就胡乱说话,我心情正不好,抓着一个女人的衣领警告了她,后来觉得和这种女人计较,脏了自己的手,便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就扔了。想必是被那女人捡起来了。” 龙三于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头儿不会……” 龙三于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门口忽然亮起了镁光灯,还有人说着:“警察先生,看这里看这里。” 说着就哗哗哗按动快门。小武暴怒,顾不得挡上自己的脸,大怒道:“你做什么?”说着伸手去抢那人手里的相机,那人惊道:“警察不仅杀人,还要打人呢。” “欲盖弥彰啊,这就是欲盖弥彰!” “这什么警察,做这种事?” “嘘,小声点,人家是警察局长家的公子,咱们惹不起的。” 下午,小武走出警察局时脸色阴沉。 安局长的怒骂彷佛还在耳边。 “笨蛋,那些小报记者最会扑风捉影,你不搭理不就完了,为何去抢相机打人,落人口实。” “叔叔,我没有杀人,我这就是昨晚遇到过死去的那女人,当时好几个女人在的,我说她们两句就走了,一定是那些女人故意使坏害我。” “你傻不傻啊,现在不是你杀没杀人,是你得罪了那些小报记者还被人抓住了把柄,小武,叔叔现在可没有亲生儿子,一直在努力栽培你,你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呢?这场面上的事你就随便他拍,过后私下找他,或者给钱或者叫他悄无声息的消失,这是什么大事?每天扔到黄浦江栽荷花的人不知有多少。” 小武目瞪口呆:叔叔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个警察啊,哪里能做这等知法犯法的事情? 安局长摇摇头:”你啊,真是,以后还得慢慢学,这事你先不要插手,那小报记者我找人去说,还有这案子就交给三于吧,你不要管了,避避嫌疑。” 现在,小武就因避避嫌疑早早离开了警察局,开车回家。 开门的老佣人见他脸色不好,忙不迭的问出了何事。 小武挥挥手示意没事,转身上楼,走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说:“叫一桌席面过来吧,来点酒,我心情不好。想喝个舒坦。” “少爷,这酒可……” 老佣人还要唠叨,小武已经转身噔噔几下上楼了。 晚上小武一个人坐在房间喝酒,他想到今天那小报记者说要将事情闹大,明天见了报,轻寒一定会看到。到时她会如何看?会相信自己没有杀人吗?就算是信没有杀人,但平白无故的和那种人被扯到一起说,总不是什么好事,也许……要托叶小姐解释一下。 想到叶限,小武忍不住苦笑,心道叶限若是看到那报道一定会笑,装作大惊小怪的样子说:“哎呀,小武,翅膀硬了啊,都敢去调戏那些莺莺燕燕。” 小武思来想去,心里越发的烦躁,拎着酒瓶又是狠狠地一大口。 咕嘟咕咚酒水喝下去,滑过嗓子眼,辣的嗓子像是被砂纸锉了一下,接着胃里就火烧火燎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武睁开眼觉得胃里像着了火,头也疼的厉害,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地上,想是喝得多了就在地上睡了过去。 小武挣扎着起来,天旋地转,他正要去拿桌上的杯子,忽然又吸了吸鼻子,接着看向自己的手,忍不住啊了一声。 只见小武的两只手都是血,指缝中还有些没有干,手粘糊糊的透着腥臭。 这是怎么回事? 小武急了,随手拿过枕巾用力擦着手,血迹都擦到枕巾上,他打开门又急匆匆地往卫生间跑。 屋子里很安静,老佣人应该还在睡梦中,小武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哗啦啦冲洗着双手,这时客厅的挂钟铛铛铛响了三声,原来是凌晨三点了。 小武盯着水龙头,忽然想到叶限的话,她说那个花瓶能够释放人内心的心魔。难道是自己心魔作祟,在梦中去杀了那女子?不,不可能,若是梦中杀人,那为何今晚又是两手鲜血呢?难道……又杀人了? 第十章 释放的心魔? 心魔?小武整个人都呆呆地站在那,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流着,他是直接旋风一般冲进卫生间的,门都来不及关,流水声在静夜里显得特别突兀。 “少爷,出了何事?” 老女佣披着衣服从房间走出,对上小武愤怒的脸,老女佣吓得站住了,低声道:“少爷……” 小武从茫然中悠悠醒转,看到门口站着的女人,当即大叫:“滚!”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老佣人讷讷地问。 小武声嘶力竭喊道:“走,走,不要看着我。” 他双手捂住脸,不想见人。 现在小武整个人都是慌乱的,他担心,担心自己被心魔控制做出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老佣人见小武脸色不对,被他呵斥的笑吓坏了,急忙转身往自己房间跑,小武无奈地蹲在地上,浑身湿淋淋的,他双手抱头,痛苦地回忆着醉酒前的一切,可是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是花瓶,一定是那个花瓶的原因! 未寒时店铺门口的铃铛一响,小武面色铁青地走进来。 墩子本来吃饱了早饭,恢复了松鼠样子,捧着肚子在铃铛上荡来荡去,看到小武脸色不对,吓得滋溜一声跳进个大肚子罐子里,只露出小脑袋,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小武看。 小武像是没看到墩子这么多动作,木然地往后屋走。 “呦,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叶限正在喝茶,看到小武一脸铁青,挥手打趣道。 小武不说话,径直走到叶限面前,也不用让直接坐下,接着声音沙哑地问:“那个花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个明白。” 叶限双手一摊:“和你说过了,那是能引发心魔的花瓶,可以释放一个人内心的压力,如果那个人始终戴着一个面具……哈哈,那就好玩了。”叶限满脸都是笑,好像看到好玩之极的东西。 “那……会怎样?” 小武声音颤抖,嘴唇都是哆嗦的。 叶限看着小武表情这么奇怪,故意叹口气:“唉,那就一言难尽了。” 一言难尽!能让叶限这样的人一言难尽!小武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不敢想也不敢再问,愣愣地坐着,直到召南拎着块抹布走进来,看小武像是老僧入定一般坐着,好奇地问:“小武,你一大早巴巴地过来就是为了在这打坐吗?” 小武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副茫然失措的样子。 “咦……”叶限站起来,“小武,你可别吓我,这还是你吗?”叶限眼中的小武有时候阴阳怪气,有时候又情怀满满,正气凛然,什么时候变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小武双手捂住脸,无助地说:“老天爷,我可能中招了!” 叶限拍手笑道:“中招了?一次就中吗?哪家的姑娘?” 召南正甩着抹布擦一边的博古架,听叶限这么问,哈哈大笑:“你真是……没法说。” “没法说就闭嘴。”叶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这不是见小武一脸半死不活的样子,逗逗他吗,小武,到底发生了何事?”叶限想到方才小武的问话,急忙问,“莫非你动了那瓶子,触发了心魔?” “对,我后悔,我为什么手欠,看到那瓶子造型古朴就用了一下午时间将它修补好了。为什么这么手欠啊,现在可怎么办我担心……我真的很担心。” “担心什么?你到底做什么了?” 叶限上下打量着小武,见他满脸都是痛不欲生,低声问:“是睡了人家姑娘还是……” “我可能杀人了。” 小武终于说了出来。 “哈,这点事还能叫你愁成这样。” 叶限笑着坐下来,往后一仰:“召南,你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吗?是人非人的都算。” 召南摇摇头:“这么多年,谁记得那些,杀了就杀了,反正我觉得自己杀的都是该死的,想那么多干嘛。” “看看,小武就是这么回事,其实呢我也不知道死在我手上的人或者精怪有多少,杀了就杀了,只要那些人都不是好人是该杀的,嗯,也许有不该死的,不过人死不能复生,反正万幸死的是别人,咱们自己活的好好的,人生那么美好,华衣美食珠宝,何必想那些有的没的。” “你们!”小武气的大叫,“你们有点人性好不好。“ “哈哈哈。”叶限和召南异口同声大笑起来。小武被他们刺激的,双手抱着头:“我,真的可能杀人了,杀的还是无辜的人。”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见小武这般痛苦都敛起笑容,叶限问:“你只是怀疑可能,未必真的杀人了呢。那个花瓶会唤出人内心的心魔,心魔也可能是你的狂想呢,你可能在某一刻痛恨这个人,就心想把这个人杀掉了,仅此而已,不要担心了。”叶限很少这么温情柔语的安慰一个人,但是今天,小武已经濒临崩溃,根本听不进去。 “不可能,我醒来双手都是血,昨天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我不知道昨晚杀了谁。” 召南插嘴:“你昨天最恨的是谁?” 昨天最恨的那个人,小武不由地说道:“是沪江晚报的那个记者。”叶限眉毛一挑看向召南,两个人都觉得小武是真的出现了问题。 “如果那个人今天没死,那就只是个噩梦而已,不用担心。” 召南尽力安慰他。 小武从未寒时走出来,腿像是灌了铅,整个人都是木然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一辆吉普车在他对面吱嘎一声停下来。 “头儿,出事了。” 龙三于探出头来,语气焦虑。 小武的心像是被谁的手一捏住,气都透不出来,他盯着龙三于,看着他嘴唇翕动,一字一句地说着:“沪江晚报那个记者,死了。” 小武像是个溺水的人,想要拼命抓住一根稻草,他还是木讷地问:“哪个记者?” “就是昨天拍了照片,和你发生争执的那个,当时你暴跳如雷说要收拾他。” 龙三于下了车,看着小武,后者一脸茫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真的死了?” 龙三于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小武:“头儿,我的全部积蓄都在这,你走吧。” 小武一把甩开他的手:“你怀疑我?” “头儿,我也不想怀疑你可是这一切……这一切实在是太蹊跷了啊。” 小武大步就往未寒时走,边走边说:“我告诉你,我没有……故意去杀人。” 第十一章 抓现行 啊,头儿说自己没杀人! 龙三于的确是个新警察,自动将小武话中的那句“故意”给过滤掉了。 见小武大步往回走,龙三于紧走几步跟上他,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一个路口,忽然一辆黑色奥斯汀开来,没等龙三于看清楚,小武已经被两个人架上了车,龙三于大喊:“不许动,我是警察。” 轿车已经绝尘而去。 龙三于追着车跑了几步,想到不远处就是未寒时,那里的叶小姐是很聪明也很有办法的,便急匆匆往未寒时跑。 “原来你是开古董店的呀,我以为你是警察呢。” 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龙三于一愣,怎么是王萌小姐? 王萌怀里的猫正瞪大眼睛盯着货架上的一个大肚子罐子,脖子上的毛都炸了起来。王萌听人说古董这些东西是很邪性的,也许会附上人的灵魂,想到这猫儿那天看到凶犯时会全身炸毛,难道这罐子……想到这,王萌浑身发冷,忽然一双手搭到她肩上,王萌吓得妈呀一声站起来,她实在太害怕,手一松,那猫儿噌地就窜了出去,直扑货架子上的大肚子罐儿,叶限喊道:“墩子快跑。”与此同时,一个黑影嗖的一下从大肚子罐儿钻出,马上就不见了。 猫儿没抓到松鼠,无奈地转过身弓起腰,看到它的主人正对着一个年轻的小警察大声喊道:“你想吓死我啊。” 龙三于讷讷地说:“我是看到你在这,打声招呼啊,你的反应怎么那么大?” 叶限笑道:“好了好了,王萌,你不是总和我夸龙警官为人好吗?” 王萌瞪了龙三于一眼,龙三于根本没注意王萌的眼神,急忙说道:“我们头儿被人带走了。” “被人带走了?什么意思?”叶限问。 龙三于大概讲了一下刚才的情形,叶限眉头微微一皱,看了王萌一眼,王萌还是很有眼色的,抱起她的猫说:“我带猫猫出去透透气啊。” 待王萌出去了,叶限低声道:“可是沪江晚报的记者出事了?” 龙三于连连点头:“对,那个记者昨天和小我们头儿发生了冲突,头儿那会特别暴躁,说叫他等着,那记者还说警察了不起啊,威胁人啊。结果谁能想到那记者半夜就出事了呢?” 原来今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时间是深秋,这会儿出来的人比较少,只有收夜香的大轱辘车咕噜噜行走在石板路上。 一个倒夜香的看到路上有团黑影,好像是个人的模样。 他想可能是个醉汉吧,现在这时候晚上也够凉,这人不得冻死啊。 倒夜香的俯下身子想看看这人死了没有,一低头,看到这人穿着西装,可是腹部好大一个破洞,从心脏到腹部一长道的创口,腹部下面一团鼓囊囊的,像是肠子。 倒夜香的本来想在路上倒卧身上摸点钱财,哪想到这人死的这般惨,很明显不是冻死的。 于是这天早上,天还没亮,这附近的人家就听到一声惨叫。 有人开着窗户看过去,见一个收夜香的人连滚带爬的往巷口跑去,边跑边喊:“死人了,死人了。” 很快,声音惊动了巡警,很快就有巡警吹着警笛拎着警棍跑来。天亮后,龙三于带着人赶到现场,一看到那人的脸,龙三于心里就咯噔一下,心想怎么会这么巧,因为他认出死者正是昨天发生冲突的那个记者。 龙三于这边讲着事情经过,小武已经被那辆黑色轿车送到了郊外。 “叔叔,你这是做什么?” 小武下车看到安局长,愣了一下问道。 “做什么?我和你说过,那个记者你不用管了,都交给我。” “对啊,我没搭理。”小武虽然这样说着可是想到满手鲜血,眼神有些飘忽,“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安局长做了这么多年警察,哪里看不出这点猫腻,当即大手一挥:“走吧,给你买好了去香港的船票,你先去香港避一阵,这两位是青帮的兄弟,会一路护送你过去。” “叔叔,你这是要将我押送到香港了?” “你……随你怎么说,我们安家现在就你一条根,我不能让你出事,走吧走吧。” 说着那俩青帮的人一左一右押着小武就要上另一辆车,小武喊道:“叔叔,我真没……故意杀人。” 安局长马上抓到他话中的要点:“没有故意杀人?什么意思?” 小武挣脱那俩人的挟持,拉着安局长走到一边,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花瓶引发的心魔?”安局长没有紧皱,忽然拍了一下大腿,“你不能走,恐怕这是个套。”“套?”小武呆呆地看着安局长,“我是梦中杀人啊,是那花瓶的原因。” “不,你手上有血,身上却没血,一定是刘妈有问题,趁你睡着了在你手上涂的血,很有可能还给你下药了。” 安局长开车带着小武,风驰电掣赶到小武的住所,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 “刘妈。”小武喊道。 一楼二楼的房间找了一遍,没有刘妈的踪影。 “人跑了。”安局长气呼呼地一巴掌拍在墙上,“想不到,我引狼入室。” “刘妈不是做了很多年了吗?” “是啊,刘妈在我那做了七八年,做事也很老实,我才叫她来照顾你,谁想到……唉。” 小武站在客厅,忽然发现卫生间门口有几点血迹。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轻轻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着臭烘烘的气味扑面而来。 刘妈靠着马桶半躺着,从心脏到腹部被开了一个很大口子,肠子流了一地。 小武捂住嘴巴,喊道:“叔叔,人在这里。” 这时大门哐当一声开了,好些记者举着相机跑进来,有人喊:“看,死人。”镁光灯哗哗哗对着刘妈的尸体拍个不停。 还有人叫道:“哇,这不是安局长吗?局长和侄子一起杀人!” “听说了吗,现在都说这是中国的开膛手杰克,谁能想到凶手是警察,还可能是警察局长。” 第十二章 叶律师 纵使安局长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应对这么多记者的围攻。 他有钱有枪有权,但是现在叔侄二人被这些人包围着,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小武大声喊着:“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有人指证你谋杀了一位小姐,当时还和沪江晚报的钱记者发生了冲突,多巧啊,钱记者昨晚就被人杀了,死的样子和那位小姐是一样的。现在……” “哼,现在被抓个现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哦,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记者都可以代替警察办案了。”门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记者们顺着那声音看过去,都觉得眼前一亮,那女子正站在门口,身材曼妙,朱唇轻启,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盯着众人,竟然让他们觉得背后生寒,不敢高声喧哗。 客厅里一下子就安静起来,安局长差点叫出声:老天爷,是她! 对,是她,上一次她出现自己家里天翻地覆,妻子不是妻子,女儿不是女儿,而现在,她正笑盈盈地走进来,安局长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不想看到这个女人啊,本来已经够倒霉,再被这女人一折磨,难道要叔侄二人双双自挂东南枝去? 小武则面露喜色,低声对安局长说:“叔叔,咱们有救了。” 叶限一步步走到卫生间门口,有那怜香惜玉的记者拦着她道:“小姐,这里实在太腌臜,不要看了,污了眼睛。” “小姐,你是什么人啊?”有记者狐疑地打量着叶限。 后者则冷冷地瞟他一眼:“我是谁?你还不配知道。” 太嚣张了吧? 但是美丽的人就是拥有任性的权利,叶限眼光流动,瞪人一眼在某些记者眼中都觉得颇有风情,纷纷有人指责那询问的记者:“干卿何事?” 叶限走到卫生间,在那尸体边站定:“可怜啊可怜,不过看这情况人是没死多久,嗯,气味都是热乎乎的臭,也就一个小时内吧。” 碰了一鼻子灰的记者不甘心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见多识广呀,先生,你写上一千字的文章是不是很容易?” 那记者得意洋洋道:“那是当然,我可是燕大国文系毕业的。” “所以对我来说,这比你写一千字还要简单。” 她说这话非常随意自然,语气轻松的像是和人谈论早餐是吃包子还是吃油条。所有记者都不由地想:啊,可惜太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小姐竟然是法医。 这时就听着龙三于的声音响起:“让开让开,警察办案。” 戴着白口罩拎着工具箱的法医紧随其后,龙三于非常霸气的将记者们纷纷推搡出去。法医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尸体又掏出体温计检查尸温。过了一会站起身道:“死者死亡时间在一小时前左右。” 记者们哗然,叶限柳叶眉一扬,心道老娘看的死人比你们吃的盐都多。 “一小时之前,他们叔侄在我那里。” 叶限抬手一指,纤纤素手指向小武。 “你到底是谁啊,凭什么你说什么我们都相信?” 那记者不依不饶。 “我是律师。” 叶限嫣然一笑,拿出一张名片晃了晃。小武惊讶地瞪大眼睛:她怎么又成了律师了。小武只当叶限帮自己心切,不惜在记者们面前撒谎,却不知道,漫长的岁月中一代代叶限也会去学习一些技能知识,填补空虚的生活的,这些本事自然也跟着叶限的名号传递下来。 她往那一站,非常自然地说她是律师,那些记者看着那份坦然气度就觉得这人说的就是对的,一定就是这样。 只有那一直杠着的记者不服:“你是律师,他们叔侄好端端的找你这个律师做什么?” “自然是小武先生过继给安先生的事情,虽然是叔侄关系但也需要走法律程序才能正式过继的。我也是在他们叔侄离开后才想起还有份文件没签字,这才巴巴地追过来,想不到遇到这么个场面。”叶限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上午全部的过继文件都在这,有他们签字,你们不信可以检查一下。” “一大早去律师楼办过继,脑子没问题吧。”那人不依不饶。 “吉时啊,这样的大事难道不要算个吉祥时间?哪能都像你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楞头青一个,抱着屎橛子给根麻花都不换呢。”叶限说完这粗俗的话,调皮地一笑,满脸揶揄,围观的众人只觉得这么难听的话被她说出来充满了俏皮,太好玩了。 那记者被叶限说的脸色发白,想和她吵,看着周围同仁都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只能气恼地说:“好男不和女斗。”“好了,做为安小武先生的代理人,我在这里正式通知各位,要对自己的文字负责,否则我可会一家家找过去,我不嫌烦,就怕耽误诸位的功夫,和气生财不是?” 叶限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将场面稳定住。另一边龙三于已经指挥人拿布来将尸体裹起来往医院停尸房运。 记者们纷纷让开,站在一边哗哗哗拍运送尸体的照片。 安局长清了清嗓子说道:“虽然安小武是清白无辜的,但现在死的毕竟是我们安家的老佣人,这案子我和安小武都会避嫌的,会努力还原事实真相,给大众一个公平的交代,我愿意接受社会各界的监督。” 说着冲各位记者深深地一个鞠躬。 这话说的非常漂亮,一副正义样子也装的恰到好处,这些记者此刻被叶限的话唬住,又看到安局长摆出这样礼贤下士的样子,也都有了台阶下,有人讲几句场面话,也就三三俩俩散去。 小武满面懊悔拍着自己的脑袋:“我为什么这么欠,为何去修补那花瓶。” 叶限笑了一下:“你真信是你心魔作祟吗?” 安局长道:“你做了这么久警察,也查了不少案子,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一小时之前我们还在城外,你哪能跑回来杀人,这是杀人灭口再嫁祸。” “不错,也幸好是安局长你今天找人把小武带走,否则按照小武从我未寒时出来的时间算,老佣人被杀的时候他正好到家,估计会被抓个杀人现行,这做局的人算计的还真是缜密,只是没想到安局长你横插一杠子,时间出了差错。” 叶限说完,环顾四周:“你这房子需要仔细搜查一番了。设这么大的局,恐怕不是针对你安小武一个人。” 第十三章 针对谁? 深夜,未寒时门外,巷子里一片黑,远远地看到巷子口和马路相交的地方,隐隐透出路灯的光。说来也奇怪,这样漆黑的夜,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未寒时挂着的那块招牌却能看到字样,也不见有光亮透出,就是这么一块普通的招牌,白天黑夜,雨里雾里都看的清清楚楚。方才霍中梁进门时就在那门口看了好大一阵子,直到现在,品着杯中碧环也似的茶水,他终于还是叹口气道:“最近听到一点传闻,关于你们铺子的。” 叶限眉毛一挑,眼中神色暧昧难辨。 “说这个店是横跨阴阳两界。” “不错,就是这样。”叶限笑了,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从后面搂住他肩头,俯身下来,贴着他的耳朵问:“其实,我还是个千年老妖精,要取阳补阴的,可能还会啊呜一口把你给吞了,你怕不怕?” 她说话时,头发垂下来,蹭着霍中梁的脖子,麻酥酥的。他伸手拍拍她的脸:“要是甘心被你取阳补阴呢。” “那自然是极好极好的。”叶限说着伸手在他肩头按了按,霍中梁舒服地哎呦一声道:”想不到这坐办公室比带兵打仗要累的多,一天天这么多勾心斗角的破烂事,我还是愿意直接去战场,大炮轰它娘的,那才痛快呢。” “粗俗啊,粗俗。” 叶限顺势拧了他脸一下,同时抱怨:“哎,都扎手了,你是毛栗子吗?” 一说栗子,前面铺子里哐当一声,霍中梁笑道:“一定是墩子,听到栗子就受不了。” “我听说你今天可是大大出了风头,更惊讶的是你竟然真的有个律师执照。” 叶限得意洋洋,一跃坐到桌子上,旗袍开叉处正好斜对着霍中梁,从他的角度看得到那修长的腿,光洁如玉,若隐若现。他坐在对面,忍不住心猿意马。 叶限要的就是这样效果,娇笑道:“你不知道的东西可多着呢,你不觉得我是个宝藏,一挖掘都是宝贝。” “不如今晚挖上一挖,打个坑洞下去,探探宝贝。”霍中梁伸手去拉她,叶限啪的一下打掉安禄山之爪,正色道:“好了,这会说正经的事呢。” “我什么时候不正经了?”霍中梁立马换上一副严肃面孔,灯光下,他中山装上别着的青天白日徽章亮晃晃的。 “小武的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霍中梁闻言摇头:“你这是干政啊,干政。” “狗屁,我还叫你君王不早朝呢。赶紧说说吧,你不是也很欣赏小武。” “这事情闹得太大,虽然报纸上不敢乱写,可是现在沪城的时局本来就不稳,才挖出一批日本人的奸细,这又出现了警察局长卷入连环杀人案,安局长只能停职。” 这么大的沪城,警察局局长停了职,这可是大事。 “所以现在沪城治安由我们警备司令部监管,小武的案子自然也是我管,你要想帮小武,那就多贿赂贿赂我,我这个人是好色不贪财,好色只好你的色,赶紧来色诱我,快点快点。” 召南进来时正好听到色诱二字,他黑着脸咳嗽一声,叶限问:“可调查出什么?” “刘妈果然有问题。” 召南自顾端起桌上的茶就喝,霍中梁的眉毛微微跳了一下,因为那是叶限的杯子。叶限装没看到,只是催促:“讲讲,被人收买了?” “刘妈在安局长家做事有八年了,一贯是老实本分,她一个月五块钱的薪水,他儿子身体不好,在家门口摆个烟摊,儿媳生了四个孩子,家里一大家子人日子艰难。上个月,她小孙子生病,还是心脏上的问题,现在圣玛丽住院,那医院一周的住院费就得几十块,她哪里来这么多钱?” “刘妈是被人收买了,专门针对小武?在小武睡着后涂他满手血。还可能使用了迷药?” 霍中梁问。 “到底是针对小武还是针对安局长,这个不好说。” 召南又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霍中梁站起身,从茶盘拿出个茶杯,倒上茶水递给召南说:“召南兄跑一天辛苦了,来喝点水。” 召南紧紧握着手里的杯子,直直地看着霍中梁。 平静的夜,温柔的灯光,一屋子古典家具,光影和谐中总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最后,还是叶限笑了一声:“你俩客气什么呢。”她伸手接过霍中梁手里的杯子,递给召南:“好了,你今天很辛苦,就让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如何。” 说着很自然地伸手去拿召南手里的杯子,笑盈盈间两个杯子已经完成了调换,召南叹口气:“你啊,你啊……你是老板,我是伙计,不和你一般见识。” 叶限嘴一憋装出一副委屈样子道:“中梁你听听,这是伙计和老板说的话?” 一段小插曲就此过去,召南继续将自己调查的结果。 “死去的那个jinv,小桃红,是两个月前来芙蓉巷租房子的,执照上写着艺名小桃红,还有籍贯,最初在哪个地方下海卖身的,我按照执照上的地址去调查,结果发现,哪个小桃红已经在去年杨梅疮发作死了,这执照是真的,执照上的照片却是后来贴上去的。那记者到没有什么特别,在沪江晚报工作多年,算是有点成绩的记者,性格比较倔,还特别喜欢揭露社会阴暗面的那种。” “小桃红是假的,那么小武是早就被人盯上了,小桃红那天就是故意和他发生争吵,叫人瞧见的。” 叶限分析道。 “小武只是个警察,不会有人对他下这般苦心,那就是针对背后的安局长了?” 霍中梁眉头紧皱,开始考虑沪城的政治格局。 “那也未必。” 召南语气忽然轻快起来,就听他继续说道:“小武的背后不止有安局长,还有武当山的掌门一系。”他笑眯眯地看着霍中梁,“掌门大弟子在江湖很有声望,据说武功高强,还生的一副好相貌,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小武,和他是同门师兄弟,关系也是极好,小武到了沪城警察局后,很照顾城中的武当俗家弟子,这沪城也一跃成为武当在华东的重要联络站,可是从去年开始,武当就备受流言困扰,开始有传闻什么长生不老的药物秘诀的,各门派和政治势力都虎视眈眈,幸好那掌门弟子本事很大,都努力化解了。这次的事,也许针对的不仅仅是安局长。霍处长,你可知道那掌门……” “召南,前面铺子好像有动静,你去看看。”叶限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第十四章 是金条不是小黄鱼 召南心知肚明,但见她脸色严肃也只好转身去前面。 霍中梁是个聪明人,微笑着看着叶限:“嗯,那个武当掌门弟子到底怎么回事?” 叶限笑道:“我说他是的男朋友,你信不信。” 霍中梁摇摇头:“你的口味何时变得这般……呃,奇怪。” “哈哈人家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啊。” “我就不玉树临风不英俊潇洒了?” 叶限做出欲呕吐的样子,她伸手摸了摸霍中梁的脸:“好了,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肉麻死了,我得赶紧找扫帚去扫地。” “扫地?”霍中梁愣了一下。 “掉一地鸡皮疙瘩。”叶限稍微用力地掐了霍中梁的脸一下。正好召南进来,又是干咳一声。 “那些记者都是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某处发生了凶案,警察局长叔侄正要逃跑。” 他继续说。 “查那个电话。” 霍中梁大手一挥,男人味十足。 召南瞟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差明着说你怕不是个傻子吧?霍中梁的手在空中停住:“你眼神不对啊。” “召南做事向来稳妥,他能这样说一定是查过了,什么都没查到。”叶限解释道。 “不错,电话我挨个查过去,发现都是从一条外接线路打出来的,简单地说有人擅自接入电话线,打了这个电话,打完就把那根线给去掉了,电话局都查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中梁眉头紧皱,想了一会道:“这很像是间谍所为,普通人不会有这样的能力吧。” 不错这需要一个人具备非常完备的电讯技术,电话局的电讯技工可以做到,普通人是无法完成的。 整件事情捋下来,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线索。 “看来,小武是没戏了。”叶限叹口气,“太晚了,我必须去睡觉了。”她看着霍中梁,“你随意啊。” 召南也说:“我们能做的都做到了,小武,唉,真是没办法,自求多福吧。” 说着也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一听说用这么先进的手段打电话,霍中梁的好奇心已经被调动起来,却看这俩人都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他急忙喊住:“叶限,这事,你就不管了?” “每年清明我会给小武多烧点纸钱的。” 叶限已经走上了楼梯,手向后挥了一下。 “我会给他上点贡品,以全朋友之义。”召南道。 霍中梁无奈地恳求道:“就当你们帮我。” “帮你?和你有什么关系?” 叶限站住,转过身来问。 “一个是如你所说,小武是个爱国的好青年,在龙承武的案子中对我帮助良多,知恩图报,我不能让他蒙受不白之冤,再一个,幕后的凶手竟然能轻而易举地使用电讯技术,这点太可怕了,他很有可能是敌国间谍网络的一员,这件事针对的是整个沪城的局势,我霍某人有守土之责,也有护民之任。” 霍中梁说的铿锵有力。 一般情况下热血青年被他这么一番鼓动,都会义愤填膺一呼百应,但是叶限只是无奈地摊摊手:“我也没有办法呀。” “我们是签约办事的,这和谁签约拿什么办事呢?” 召南懒洋洋地说着,还不住打着哈欠,看起来非常困倦。 “和我!” 霍中梁底气十足。 叶限则摇头:“你忘记了,你的灵魂早都签给我了,还拿什么签啊。” “钱,你要多少钱?” “额,这可不是我要多少钱,是契约必须有交换物,否则是不会签订的。”叶限看了召南一眼,有点尴尬地回答。 “二十根金条。” 召南忽然开口。 “能不能少一点?” 召南的目光落在那几个茶杯上,挺了挺胸脯非常坚定地说:“一分不能少,就是二十根金条。” 霍中梁低头沉思一下:“你们能保证查出幕后势力?” 他用的是势力而不是凶手,可见这件事针对的范围之大。“ 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失败过?” 召南回答的斩钉截铁。 “好,我和你们签约。” “二十根金条。”“二十根,我现在就去筹钱,明天再来。” 霍中梁说完,对叶限点点头:“乖,早点睡觉,等我好消息。” 说完就大步走出了未寒时。 叶限这才松口气,拍着胸口道:“不错,不错,你做的很好,这种事情我是不方便开口的。” “老板,是二十根金条!三七开,是金条,不是小黄鱼!” “喂,我的男人出钱,你还和我三七开,明明是我比较吃亏,那二十根金条我可以从他手里骗来的。” 召南耸耸肩:“那你去骗啊,你看能不能骗来。” 说完已经走到自己屋子,还喊了一声:“我要睡觉了,脱衣服了,不许偷看。” 叶限悻悻地转身,噔噔噔,脚步很重。 到了房间,将自己扔到床上,打了几个滚,呵呵呵笑出声来。 “二十根金条,哈哈。”她用鸭绒枕头挡住自己的眼睛。 “哎,敲霍中梁一笔我还真有点心疼的,他那么喜欢我,不过呢,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呢,大家文明人嘛。”她开心地在床上扭来扭去。 一方面是二十根金条入手,另一方面,霍中梁稍微思考下就接受了这个条件,说明他真是那个有钱家族的人,至少一次拿出二十根金条,对他而言问题不大。哈哈,他是有钱人啊!金龟婿! 叶限得意极了,初见时候穿的跟棉花包似的,真以为他傻丘八一个呢。 啪……房顶上出来轻微的声响。 叶限猛地从床上坐起,盯着窗外。 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从未寒时的屋顶上下来,蹑手蹑脚,贴着路边,往巷口走去。 走了几步,一抬头,看到面前站着个男人。 那黑影吓得以一种诡异的形式撕扯着,抖着。 召南皱着眉头:“我第一次看到,孤魂野鬼走路还能有声的。” 那黑影抖了抖:“我死的不彻底。” 死的不彻底? 召南吸吸鼻子,发现这人身上竟然没有多少鬼味:“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黑影蹲在地上,沮丧地说:“我是个影子,不,我也不知道到底我是影子还是他是影子,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听外面游荡的鬼魂说你们这里很神奇,我是想找你们帮忙的,可是太贵了,我没有二十根金条。” 第十五章 社会性抹杀 召南伸手去拉那黑影。 “不要碰我,你们会让我烧起来。” 那黑影蜷缩成一团,召南没在乎他喊叫,一把将他拎起来,那黑影惊喜道:“啊,没有烧起来,先生,你真的是一个人吗?” 这话问的。召南瞪着他:“你就这样半死不活着吧。” 那黑影急忙拉住他:“先生求你了,我这样晃悠几天了,白天不敢出来,阳光一照我浑身就火烧火燎的。人来人往,可是别人都看不到,明明我还能发出声音的。我不想像一个真正的鬼那样飘荡,我不想这样活着,太寂寞太惨了。” 召南从这黑影的言谈中,察觉他谈吐不错,不是那种浑浑噩噩之人,便点点头说:“那你先和我来吧。把你的事情彻底说个清楚。” 黑影跟着召南走进去,店铺里忽然传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哇,一只鬼。” “不对,不是鬼。” “是鬼,是半个鬼。” 那黑影听到七嘴八舌的议论,双手捂着脸哭嚎起来:“老天爷,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现在不人不鬼的,人不认我,鬼也不认我。” 这么一哭,店铺里竟然安静下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们啊,大家都是鬼,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你别倚老卖老了,他只是半只鬼和我们还是不同的。” “半只鬼是什么意思?” 召南问。 “意思就是,他不过是原主的一部分魂魄,真正的原主也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呢。”有个声音叽里咕噜道。 这下召南和正走下来的叶限都听懂了,这黑影是民间俗称的那种丢了魂了的魂儿! 只是魂魄怎么还能踩裂屋顶瓦片? 那黑影低下头去:“我也不晓得。” 叶限走下来,那黑影抬起头,愣了一下夸赞:“小姐真漂亮。” “你很会说话,先跟我进来吧。” 叶限本来没想好是否要帮这个黑影,他说话好听,同时一个不被常人看到的魂魄,走在屋顶上竟然还能发出声响,叶限对这黑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黑影跟着叶限走进里间,召南板着脸对着店铺里的瓶瓶罐罐道:“都老实点,这件事必须保密。” 灯光下,那黑影的五官始终看不分明。叶限示意召南给他一杯茶,召南将茶杯递过去,那面目模糊的黑影竟然伸手接住了,还往嘴里递过去。 这真是太稀奇了!谁见过鬼魂能稳稳地接着杯子还能喝水! 叶限和召南紧紧地盯着那黑影,他们俩都希望那水会从他喉咙流出来。但是他们失望了。那黑影竟然将水喝了下去,还很高兴地说:“晃悠这些天,我哪也不敢去,别人都看不到我,好久没喝水了,有吃的吗?” 一个鬼魂是不会要吃喝的,半个鬼都不会。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这人不是鬼也不是魂魄。 叶限伸手去抓那人的胳膊,那人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少废话。”叶限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用力掐了一下,那人叫道:"啊,疼啊。” 竟然还有知觉!还有一点体温! 叶限觉得奇怪:“你不是鬼啊,怎么你走在外面都没人能看到?” “我白天没法出来,阳光下浑身都要烧起来,就是想和人搭话,一拉别人也是浑身就要冒火。晚上出来又不知道要去哪里,漫无目的四处走,我能看到外面的那些孤魂野鬼,他们也看到了我,他们也觉得我就是鬼,因为我不吃不喝也感觉不到饿,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奇怪了。你讲讲自己是怎么变成这个状态的。” 那人晃了晃脑袋,想想说:“我叫方庆阳,是沪江晚报的记者。” “等等,你是沪江晚报的?”召南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问,“这个人,你认得吗?” 照片上是一个躺在地上的男子,正是沪江晚报那个遇害记者的遇害现场照。 “认识啊,老陈,是我的前辈,为人最认真有正义感贵,做过很多揭露社会阴暗的事情。他这是怎么了?死的太惨了。”那人说起死去的这个记者,忍不住伸出大拇指。 “你出现这种状况多久了?” 叶限问。 ”多久?我记不得了,我变成这样脑子就有点坏掉了。白天不敢露面,找个阴暗的角落蹲着,晚上出来,时间界限也不分明。”那人仔细回忆道。 “出事前你都走了什么事呢?” 召南眉头深锁,他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怪事。 一个人并不是鬼,为什么别人会看不到他? “我想起来了,是去采访过庞太太的沙龙,那个庞太太很健谈,拉着我不放,讲了一大堆的东西,那段时间她的沙龙出了点问题,有人死了。他这个人有点……花痴,还给我下药,幸好我运气,最后一刻保住了我的贞操。” 叶限捂着嘴巴,忍住笑,召南则说:“你确定没有和她发生点什么?” “没有,绝对没有。”方庆阳头摇的像波浪鼓,“其实那药并不是特别重,我被她扶上楼,躺到床上很快就醒过来,她本想脱我的衣服,彼时我虽然醒来却没有多大气力,她那时要是想侵犯我,一定能得手的。我当时担心的不得了,结果忽然听着楼下传来店小二的声音,说有人找。庞太太急匆匆的下楼,我被捆绑的很结实,动也不能动,就抬头看床周围的天花板,小零碎,哦,那个房间整体都是粉红色的娇嫩颜色。只有床头柜上立着一个古朴的花瓶,那花瓶也很奇怪,看着看着就有点头疼。我越想越害怕,趁庞太太没回来,挣脱开绳索,顺着二楼窗户就逃走了。” “原来你也见到了那个花瓶! 叶限看向召南:“天亮你就去沪江晚报打听一下,看看方庆阳长得是什么样子的。” 那方庆阳愣住:“啊?我不是就坐在你地面吗?” “坐在我对面的是真正的你,另一个你,很可能还在沪江晚报上班,所有人都以为那才是真正的你。” “什么意思,你把我绕胡涂了。”方庆眼现在一脑门子的官司。 “意思就是,很有可能,我说的可能啊,你被人社会性抹杀了。一个和你一样一样的影继承了你的一切,真正的本主却只能颠沛流离。” 第十六章 装神弄鬼 沪江晚报是本城一家比较出名的报纸,时钟指向八点钟,记者们三三俩俩走进办公室,有人打趣道:“看来我们的方记者要成仙了哦。” 有记者推着眼镜问:“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那人笑道:“昨晚下班时看到方记者就坐在那个位置一动不动,这早上还是那样坐着,跟庙里的泥菩萨似的,这不是要成仙了吗?” 那眼镜记者闻言,走到方庆阳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方先生,你还好吗?” 方庆阳也笑了:“别开玩笑了我要真能一晚上坐那不动,我还是人吗?早成仙了,我是来的早一些。睡不着,毕竟年轻嘛。” “看看,又开始刺激我们这些中老年人,哎,人家独居的年轻人就是自由自在,不像咱们,回家老婆孩子的闹心,又要挣钱养家,哪有那么多精力早起。” 开玩笑的那个记者唠唠叨叨,还真有一副中老年人的气质。 “所以我趁年轻多做点咯,组长,这些是老陈负责的稿子,我都整理好了,您看看。” 方庆阳说着将一堆手稿递给了那人。 那组长接过,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好,方记者工作努力,大有前途啊。” 眼镜记者叹口气:“你们说,老陈的死……我总觉得这是官官相护啊,压下了言论,现在没有一点动静,老陈不会白死了吧?” 这话说完,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 有个梳着齐耳根短发的女记者慷慨激昂地说道:“我相信社会是公平公正的,我们做为社会的喉舌,不能就这样沉默,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你这话大家都懂,可是现在悄无声息的,我听说警备司令部接管了这案子,这已经不是警察局长能左右的事,咱们还是在等等。”那组长打算息事宁人。 “组长,老陈是我们的老同事,就这样被人杀害,我们真是……都担心自己哪天也不小心得罪了权贵,落得老陈一个下场。” 方庆阳说完,一脸真诚地看着大家。 兔死狐悲,每个人都心情沉重起来。那女记者说:“组长,我们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吗?” 那组长眉头皱起:“你们先等等,我和记者联合会联系联系,问一下大家的想法。” “我们是社会的喉舌最后的良心,诸位同事。” 方庆阳意味深长地说道。 大家心情比较沉重,坐下忙自己的工作,整个办公室都静悄悄的。 那眼镜记者心里有点纳闷,过去方记者看着老老实实,也不是特别会说话,看不出哪里出彩来,怎么今天竟然有点与众不同。 他探询的目光转到方庆阳身上,说来也奇怪,这方记者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忽然转过头来。眼镜记者吓了一跳,急忙将视线挪开,暗自心惊:这小方的眼神有点可怕啊,冰冷刺骨,很是瘆人。 这时听着门口的杂役说:“小姐,你找谁。”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我想登广告,找你们马组长。” “这边请。”对报社来说,登广告的可是财神爷。 方庆阳盯着进来的那女人:小圆脸,一双圆圆的眼睛,一身得体洋装,还戴着一个小帽子,拎着白色羊皮手袋,同色的皮鞋,一副时下最时髦的职业女性形象。他心里想不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据说妖里妖道的,不是这样清爽可爱型的。 “小姐要登广告吗?”组长迎了上去,“鄙人姓马,是这里的负责人。” “哦,马先生,您好,我是大华洋行的,我姓洪。” 轻寒伸出戴着蕾丝手套的手,和马组长轻轻握了一下。大华洋行是本城有名的大洋行,若是能刊登他们的广告,那是一大笔收入。 “之前我和陈先生谈过,不知道,刚才陈先生和你说了没有。” 一听陈先生三个字,所有人都愣住,办公室内的气氛有点紧张,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 马组长问:“陈先生,你说我们报社的老陈?陈国明?” “对啊,是陈国明先生,他在我们洋行下属的银行有个保险箱,我们是偶然认识的,说起刊登广告的事,陈先生介绍了你们报社,嗯,是前天的事情,陈先生还说……” “你等等,等等。”马组长都忘记了请人坐下,他掏出手帕按着脸,擦着冷汗,“洪小姐你说的是陈国明记者,四十多岁,广东人,还有广东口音,对不对?还是在前天遇到的!” “对的呀。”轻寒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她似乎察觉到周围环境不对,环顾四周,又看马组长满脸油汗,自言自语道,“这屋子里很热吗?我怎么觉得凉飕飕的。刚才陈先生说很忙,要我和你谈的呀。” 刚才陈先生! 方庆阳一动不动,侧耳听着这女子的话,面色平静,没有一点变化。 “洪小姐,人吓人可不好玩,你说刚才你又遇到了陈先生?陈国明?”眼镜记者在一边坐不住了,急忙站起身问。 “是的呀,我刚进门,就看到陈先生走出来,他可能身体不太好,手捂着肚子说现在不方便和我说话,要我找马组长来谈。” 轻寒一脸茫然看着大家:“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是来登广告给你们送生意的,怎么你们看我眼神都那么奇怪?沪江晚报就是这样对待客户的吗?” 马组长连连苦笑:“洪小姐日常不看报纸的。” “看不看报纸和登广告有关系吗?” 轻寒眉毛一挑,显出时髦女性的派头。 “老陈已经死了,四天前被人杀了……” 马组长艰难地说完,叹口气。 “所以洪小姐,你怎么能看到陈先生?这不是见鬼吗?” “死了?开什么玩笑?刚才陈先生脸色是不太好,我以为他是肚子疼,他说自己生病,工作移交给了方先生,我要想了解情况可以去找方先生,要是登广告就找马组长,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怎么是死了呢?哦,对了,他说的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方先生,小方,小方是哪位?”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都集中到方庆阳身上,方庆阳还是面无表情,只是嘴角隐隐有讽刺的笑。 “也是,这案子一直被压下来,就登那么一次,洪小姐,你可能没看到。呶,在这里,你看一下。”马组长忍住恐惧,递给轻寒一张往期报纸。 轻寒偷偷瞄了方庆阳一眼,发现那人冷冷地盯着自己,低声说:“哼,装神弄鬼。” 第十七章 心虚 方庆阳的声音很小,大家都没听到。轻寒因为是正好看向他,从他的唇形上看出来。 轻寒看完了报纸,装作非常害怕的样子连声说道:“天啊,难道我真是白日见鬼了?你们刚才都没觉得这屋子里有异常啊?我进来时觉得这里很冷,现在好多了。” 很冷?办公室内的记者们面面相觑,那个短发女记者甚至裹紧了大披肩,嘴里还说着:“真的很冷啊,我也觉得有点冷。” “对啊,洪小姐还说老陈是捂着肚子出来的,上帝啊,老陈死的时候肚子是被剖开的,肠子都流了出来,我看不是捂着肚子,是为了挡住肠子,那就是老陈的鬼魂!死不瞑目啊。” 那个眼镜记者非常善于联想。听到这话整间办公室的人都露出恐惧神色,马组长也害怕极了,但为了稳定军心,呵斥道:“咱们可都是读过书的人,科学才是真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迷信思想!” 大家都不吭气,就听方庆阳悠悠地说了声:“洪小姐不是来登广告的吧?” “那你看我是来干嘛的?”轻寒咄咄逼人。 “是来吓唬我们的。” 轻寒冷笑:“先生,你以为我们大华洋行太闲了是不是?” 马组长一心想要做成这笔生意,急忙打着圆场:“哈哈,洪小姐,这位就是方记者,是老陈……” 马组长的话被憋了回去,他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嘴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大家都要吓死了,提什么老陈。 “哦,原来你就是陈先生说的那个方记者啊。”轻寒故意上下打量着方庆阳,满眼都是防备。 方庆阳当然看出轻寒眼神不善,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马组长,我有点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谈。” 轻寒忽然示意马组长到一边,低声说道。 马组长以为要说广告的事情,便指着里间说:“好,那我们进去说吧。” 轻寒跟着马组长进去时还故意看了方庆阳一眼。 过了一会儿马组长送轻寒出来,俩人低声又说了几句,轻寒告辞。 待那位洪小姐离去,方庆阳问:“组长,谈妥了?” 马组长看他一眼:“方记者,好好写你的新闻不要问这些事。” 方庆阳愣了一下,嘿嘿笑着:“我是担心……那个女人,总觉得怪怪的,不像是真正要做生意的人,” “你能看出什么。”马组长的表情有点厌烦。 方庆阳不再多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盯着桌面山的纸张早已经神游八方。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她是真的看到老陈的鬼魂还是……在故意吓唬我?她到底对我的事情知道多少? 方庆阳越想越坐立不安,他站起身,匆忙将一叠稿纸装进了公文包,说道:“我出去找个线人,看看最近有什么稀奇的事。” “方记者,有你一封信。” 杂役抱着几封信过来,将封信放到方庆阳案头。 “我的信?” 方庆阳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手猛地一抖。旁边的眼镜记者也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一抬头看到方庆阳的动作,忍不住笑道:“方记者刚才还说不怕呢,现在手都发抖了。” 方庆阳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眼镜记者脖子缩了一下,心想方记者怎么现在眼神越来越阴冷,好吓人啊。 那信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而那笔迹,他是无比的熟悉,因为那就是方庆阳本人的笔迹,准确的说是一周前那个方庆阳的笔迹。 之前的方庆阳和现在的方庆阳,相貌一样,高矮胖瘦一样,学识能力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方庆阳是一个影子,从曾经的方庆阳身上分裂出来的一个影子。也不能说他是鸠占鹊巢,因为他们都是方庆阳,只是一个是之前,一个是现在。 他能确认,这封信是曾经的那个方庆阳写来的。 他在暗示自己,庄周梦蝶,到底是蝴蝶变成了庄周还是庄周变成了蝴蝶。 两个方庆阳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庆阳将信团了团塞进口袋,然后翻来覆去的看那个信封。 很新的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只写着沪江晚报方庆阳收,再无废话,也没有发信人的地址姓名。 再仔细检查信封,发现上面没有邮局的邮戳,那么这就说明这封信其实是被人故意扔到门口那个绿色的大邮筒里,这个人是谁? 方庆阳想到刚才那位洪小姐离开时的眼光,还有她到底对组长都说了些什么,组长出来后明显对自己冷漠。 轻寒和马组长说的是老陈其实是叫她直接找方庆阳联系的,但是轻寒听说马组长是管事的人,心想不能绕过马组长,大华洋行打算登半年的广告,好大一笔回扣可以吃,这个就交给马组长。 马组长大喜过望,同时又听轻寒说开始是想找方记者谈这件事,利字当前,马组长立马将方庆阳划到敬而远之的范围,半年的广告多大的油水呢,怎么可能给方庆阳占去,因此出来的时候看方庆阳的眼光就有点奇怪。 方庆阳当然不知道这些,他认为一定是轻寒说了什么,现在又收到原来那个方庆阳的来信,也许这一切都是刚才那个女人策划的!那个女人是故意的。 他将信团了一下,塞进公文包,打算到外面再撕碎了扔掉,然后和马组长打了声招呼,夹着公文包就走出报社。 他先到了大华银行,拿出记者证说自己是陈国明先生的朋友,想打开保险箱,清点陈国明的遗物。 “对不起先生,你有陈国明先生的私人印章吗?”柜台小姐问。 方庆阳离开后心想这已经确定老陈在这里真有一个保险箱,他一个普通记者,弄个保险箱是为什么? 这样想着,他又来到大华洋行附近,转来转去,查看周围的情况。 他看到大华洋行门口写着的办公电话,便转了一圈,找到一家咖啡店,要了杯咖啡,说借用下电话,便往大华洋行拨了个电话,说找洪小姐。 “是洪轻寒小姐吗?” 洋行的人问。 “啊……是。”他并不知道洪小姐叫做洪轻寒。 “洪小姐去沪江那边谈广告的事,还没有回来。” 方庆阳越发糊涂了,看来这洪小姐来谈广告的事情也是真的,那么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不对劲呢? 第十八章 没有英雄救美 从报社出来,轻寒直接走进对面的茶楼。 顺着木头楼梯走上去,召南笑嘻嘻地一揖到地:“多谢轻寒小姐,你这可是帮我们大忙了。” 轻寒淡淡一笑:“我也不信小武警官会是连环杀人犯,只是想帮他一次而已。” 召南点头:“你对我们帮助良多。” 两个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上了茶水和干果碟子。 “你……” “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轻寒笑了一下:“你先说。” “轻寒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轻寒指着楼梯口说:“楼下有我们宝庆帮的人,黄爷将这边的人手都交给我了。” 召南暗自赞叹,昔日汉口码头上的爽利姑娘现在已经成长起来,做事稳重成熟,有条有理,胆大心细。 如果当初……不能再想如果,她和他就是人生的两条平行线,偶然相遇,各自延展向远方,永不相交。 两个人相对坐着,喝了点茶,轻寒手里捏着一个小核桃,那核桃皮很薄,被她捏的荜拨荜拨的响,她却不吃,只是一直捏来捏去。 召南问:“你有点紧张啊。” “是,我担心那方庆阳就是真正的方庆阳,不是什么影子,这样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可如果是担心的那样,小武的冤屈更难洗清了。” “小武啊,他叔叔总有办法保住他,大不了远走他乡,天高地远没人去找的。” “不一样。就算不会被判刑不会失去自由,但他会失去自己对梦想的追求,小武警官很喜欢做警察,喜欢查案子,刚认识他时候我还觉得他有点阴阳怪气,其实他这个人还是很真诚的,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也希望他能有继续做警察的机会。” 轻寒目光真诚,这让召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活得太久,日渐圆滑,虽然心存善念,但比真正的年轻人少了朝气蓬勃。 梦想啊理想啊情怀啊,这些东西在他看来都是一文不值,他拥有人生的长度,却从未去想过生命的广度。 就在他沉思时,轻寒指着窗外道:“他出来了。” 果然,方庆阳拎着公文包出来,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真的是一个影子吗?”轻寒看这人走出来在日光下没有一丝畏惧,忍不住自言自语。 “是影子,等会你会发现,在阳光下,他是没有影子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影子,只是现在这个影子代替了正主儿。”说着,召南起身,“该你继续上场了,轻寒。” 他没有说轻寒小姐,现在的轻寒,在他眼中已经是可以并肩作战的合作伙伴。 方庆阳在咖啡店打完电话出来,眼睛不住地往大华洋行飘。 很快,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方庆阳站在梧桐树后,小心观察着那女人。 那女人神态自如,很自然地走进洋行大厅。 这女人的确是大华洋行的,也的确是去报社联系广告业务。可是她为什么提到老陈?她到底都知道多少? 方庆阳看看周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就沿着马路边缘,在树下慢慢地走。 时间既然是深秋,梧桐树的叶子已经落光了,只剩下枝丫直直地指向天空,没有树叶遮挡,阳光还是很强,但已经比别的地方好一些毕竟还有一点阴影。 如果有人仔细看会发现这个人在阳光下的影子非常淡,像是烟一样,好像风一吹就会散去。 哗哗哗,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用力扫着街道边上。 扫帚边缘扫到方庆阳的脚面,他瞪了老人一眼,发现那老人正愣愣地看着他。方庆阳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低头去看自己影子,果然那老人结结巴巴地说:“鬼,你是鬼,你没有影子。” 方庆阳急忙看向周围,这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不敢让老人继续喊下去,低声道:“什么啊,你眼睛花了。” “不对,你影子淡的根本看不到,你就是鬼。” 老人佝偻着身子,看不清长相,但是却不依不饶。 方庆阳急了,担心被别人发现,急忙掏出两块银元塞给老头:“拿去拿去,别烦我了。”说着对远处招手:“黄包车。” 老人见他急匆匆上了黄包车,惦着手里的银元,摇头笑了笑。 “妖孽,有你难受的。” 方庆阳逃一样地上了车,车夫撒腿就跑,他回头看了后面一眼,却发现那扫地的老头不见了! 短短一瞬间,那人能去哪里? 方庆阳想了想,对车夫说了一个地址。 一辆黑色轿车不远不近地跟着黄包车,见车子在一条巷子停了下来。 方庆阳在一户人家门前站住,伸手敲了敲门,过了一会,门开了,一个人探头出来,好像在和方庆阳说着什么。 召南早已经将轿车在远处停下来,自己换了一身长衫,戴着礼帽在巷口和烟摊的人说话,见那男人探头出来,他已经将那人相貌看得清清楚楚:这人他认识,沪城的一个市井泼皮,号称帮人消灾平事的,都叫他龙二,以前曾经和叶限他们有过争斗,皆以失败告终。 过了一会,方庆阳出来了,他站在巷口,又叫了一辆车,直奔自家而去。 召南开车在后面跟着,他有点随意地看着窗外,忽然想方庆阳和龙二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这案子做的这么大,龙二这人过去接触过,能力不足,他不可能是幕后主谋人物。而龙二……不好,龙二一直和未寒时不对付,怕是里外对未寒时调查过不少,他一定能知道轻寒和未寒时关系匪浅的。想到这,召南急忙找个路口调转车头,直奔大华洋行。 已经是中午,轻寒走出洋行,打算到附近的咖啡店吃点简餐。远处一辆雪弗莱汽车开过来,轻寒并没有在意,汽车越来越近,速度却快了起来。轻寒站住脚,她好像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向前后左右看看,此刻,那汽车已经朝着轻寒撞过来。 召南呀了一声,以最快的速度移动着,见一个人影闪过,轻寒已经被人轻轻地带开,接着从两边店铺里跑出好几个穿着短褂子的青年男子,将那撞到马路牙子上的汽车团团围住。 召南站住脚,手自然地握成空拳。他知道,那些一定是宝庆帮的人,轻寒早已经不需要自己英雄救美,她知道在做什么。 这种感觉好还是不好呢? 第十九章 老陈遇袭的真相 “方先生,有人找哇。” 房东太太敲门喊道。 方庆阳不太喜欢晚上出去,因为马路上有路灯,灯光下,他那稀薄的可怜的影子实在有异常人。 在刚彻底变成方庆阳的最初两天,他是没有影子的,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影子。后来,也许是因为他取代了方庆阳,真正的方庆阳面目开始渐渐模糊,没人能看到他,而他这个影子方庆阳竟然也有了淡淡的影子,他内心欢喜,心想难道真的要变成人了,不再是一个假冒的影子?但过了好几天,他还是淡淡的影子。那天采访回来,老陈一路上都和他抱怨说那个警官仗势欺人,一定就是凶手,他出主意说叫老陈私下去找那个指证警察的女人问问,给几个钱,也许能问出点东西呢。 “这个案子一定会被压下来的,那人是警察局长的侄子。”老陈叹口气,“这些权贵。” 他刚才和小武厮打起来,小武年轻力壮,又是武当弟子硬是抢走他的相机,狠狠摔在地上。 “不要想搞事情,我问心无愧。” 小武最后说。 老陈是个文人,以铮铮铁骨自诩,这口气着实咽不下去。 “晚上去找那女人在打听一下。”老陈看向方庆阳,“小方,你也是个有正义感的人,我希望你能帮我。” 影子方庆阳第一次见识到血腥的杀人现场,又第一次感受到记者的责任,方才记者们和警察一阵厮打,看得他目瞪口呆。一个没见过世面,初次步入人生旅途的影子内心中激荡着生而为人就要好好活着的情怀,难得有人这般信任,他当即答应了。 晚上8点多,他来到和老陈约好的地方等待,很快老陈就到了。 两个人一起往芙蓉巷走。 走着走着,老陈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头。他前后左右看了看,因为是深秋,这个时间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秋风萧瑟,老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时他终于发现不对的地方:路灯下只有自己的影子。方庆阳身后没有影子。 老陈拉了方正阳一把:“等一下,先站住。” 方庆阳转过身,死死地盯着老陈,在老陈回头看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定是自己露出破绽了。 “小方,你怎么没有影子。” 老陈指着地面问。 “哪有这种事,中学学过物理的呀,光线折射,谁能没有影子呢?”方庆阳呵呵笑着。 “不对,小方好奇怪啊。我不是迷信的人呢,可你这样的事情,真的只能用神奇来解释了,太神奇匪夷所思。” 老陈像是自言自语。 方庆阳心里咯噔一下,他竟然忘记这茬,现在被老陈揪住了说。 老陈并没有表现出太好奇,转身继续往前走。 “可能是我眼花了,是啊只要是人都有影子。” 老陈急于去找那女人了解情况,继续往前走。 方庆阳越想越担心,老陈四十多岁,老记者了,他现在表现的这么淡然,难道是想一点点掌握证据然后一蹴而就?他会不会找人把我抓起来大卸八块研究? 他们走进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巷子,穿过这条小街,再走一阵就到芙蓉巷了。 方庆阳看看周围没有人,这小巷周边人家都黑着灯,看来都是穷人没钱卖灯油,到了夜间便在黑夜里早早睡去了。 要想除掉老陈,这是最好的时机。 方庆阳从公文包抽出刀来,他想人的后背都是骨头不好刺入,便几步上前拦住老陈。 “小方,别捣乱。”老陈拍了他一下,他猛地将刀刺向老陈。 老陈睁大眼睛,喃喃地问:“为……什么……” 方庆阳不回答他,又用力搅了一下,老陈腹痛倒地,方庆阳回忆着上午那小桃红死亡现场的情景,狠下心来,一直从腹部剖到胸口、 热乎乎臭烘烘的血腥味瞬间蔓延开来。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竟然还在老陈的衣服上蹭了蹭刀子,这才拎着公文包就走。 ”方先生,有人找。”房东太太的敲门声将他从那血腥的场景中唤醒,他答应了一声:“就来。” 方庆阳走到门口,一个佝偻的身影从角落中转出来,那衣衫褴褛的老头一脸卑微:“先生,再赏几个吧。” 这个小巷子没有路灯,住户还算条件可以,舍得花钱用电灯,借着人家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方庆阳认出是今天扫地的那老头。 “你来做什么?” “先生,两块钱不够用的。” 那老头伸出手来。 方庆阳捂着鼻子站到一便:“两块钱够你吃一个月,你别太贪心。” “两块钱可以吃一个月,要看怎么吃,先生可以喝喝洋咖啡吃吃洋人的西餐,我也想每天大鱼大肉,不算过分的呀先生。” 老头还在滔滔不绝:“先生可是有秘密的人,这秘密卖出去二百块都有得挣的,要不,我试试去茶馆告诉大家一声?”老头邪恶地笑了笑。 方庆阳盯着对面的老人,他想真是可恶,竟然招惹上这样麻烦的人。 “没有影子这种事,说出去可能有人还会不信呢。”老头故意絮絮叨叨。 “够了。”方庆阳大吼一声,老头吓了一跳,肩膀抖了抖。 他气急败坏,声音有点大,二楼一户的窗户开了,房东天天正戴着满脑袋发卷,好奇地往下看,对上方庆阳的眼光,一点都不担心,还对他招手道:“方先生啊,火气不要这么大的哦,有话好好说。” 方庆阳低声道:“往前走,前面的夏威夷路有个街心够远,你去哪里等我。”“ 他又即上一句,“钱的事好商量。” 那老头美滋滋地离去,方庆阳恨恨地一拳砸到砖墙上:可恶,这个小人,发现了我的秘密竟然还敢来威胁我,不知死活。 过了一会,方庆阳换上一身黑色的衣服,悄然走出自己的房间,直奔街心公园,那扫地老头已经先到了。 方中庆阳在公园附近查看了一下地形,确定周围再无旁人,这才从阴影中走出来,低声道:‘你都知道多少?“ ”很多,你所有的一切都知道了。:“老头得意洋洋地一笑。 方庆阳点点头,淡然地说:”很好。“ 老头想的很好,后生白净斯文,这可是笔不小的数额。 方庆阳离老头越来越近,忽然亮光一闪,那老头疼的玩下腰去,待他起身,一把尖刀赫然插在他胸口。 第二十一章 只有我能帮你 方庆阳走进宅子的时候,龙二正在大发雷霆。 “废物,都是废物,要你们何用?撞死一个女人都做不到。” 龙二歇斯底里。 方庆阳不声不响地站在一边听着,他明白是龙二派人暗杀洪轻寒失败了,看龙二气急败坏,便低声问:“怎么?失败了?” “何止,被抓了。” 方庆阳看着龙二发火特别开心。刚才那邵老伯,哦,对的那个影子老头说自己姓邵,还告诉他影子的人生是不老不死的。既然这样自己有什么可怕的?杀人就杀人了,大不了自己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新生活。但不能放过龙二,可恶的家伙,竟然利用撞破了杀害老陈的现场,搞威胁,绝对不能放过他。看我怎么弄死你。 龙二越想越生气,伸手冲方庆阳就是一巴掌:“都是你,你怎么搞那么多事,要不是为了你,我会去找人做掉洪轻寒吗?” 方庆阳捂着脸暴怒:“是,我杀了老陈,我去警察局自首。” “不许去!” 龙二气坏了,一把将方庆阳拉回来:“你疯了,这样只会大家一起完蛋。” 那痛骂的那人也急忙抢先一步冲到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方庆阳。方庆阳心道,真是犯贱,刚才还被龙二骂的狗一样。 方庆阳冷笑:“我杀了人我承认,你们呢?” “你懂什么?我们为的是伟大的理想,你知道什么是理想吗?” 龙二看着方庆阳,发现后者的眼光中满满都是桀骜不驯,忍不住叹口气:“小方,其实我是最理解的你的,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人比我更理解你的。” “是吗?”方庆阳懒得反驳他,心想你了解我?你是正常的人类,我只是个影子,孤独的影子。 龙二好像明白了他想什么,指着里屋道:“你随我来。” 方庆阳自从知道自己是不老不死的,硬气多了,心想去就去你能奈我何? 他跟着龙二走进里间,看到那屋子不大,靠墙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中年男子,只见那男子脸色苍白,紧闭双眼躺着,也不知是死是活。最奇怪的是躺着的这个人脸上像是罩了一层雾,明明看到他的长相,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影影绰绰的。 “这是我的父亲大人,龙承武。” 龙二指着床上的人说道。方庆阳虽然成为真正的方庆阳时间不长,但做为方庆阳的影子存在时候,和方庆阳朝夕相伴,对沪城的新闻也是非常清楚的,一听到龙承武三个字,他浑身一震,脱口而出:“啊,是那个坏蛋。” 说完又挑衅地看着龙二,他现在是要破罐子破摔,处处挑衅,一定要和龙二对着干。 龙二苦笑:“现在他和你一样,只是个影子,还是没有恢复好的影子。” 方庆阳一愣:“这是为什么?” “是一项研究导致的,我父亲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你,大概是无意中被那机器照射的第二人,那机器就藏在苏州河码头的仓库里。” 方庆阳想起来,之前,那个方庆阳的确曾经去苏州河一代采访,难道就是在那是出现事故,最终自己这个影子取代了他吗? “不知出了什么差错,那机器很快就坏掉了,没人知道我父亲的影子为何成了这般模样,他本该和你一样渐渐变成一个真正的人,而警备司令部监狱的那个龙承武却会渐渐面目模糊,被所有人遗忘,可是现在,一切都乱套了。” 龙二说到这,满脸悲哀。 方庆阳不知该说什么,他受到的冲击太大了。 “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付安小武叔侄吗?我要报仇,要让那些伤害我父亲的人万劫不复。” 龙二说到这,狞笑一下:“你愿意帮我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号称也是影子人,杀不死的邵先生找上门,要和自己联合,帮他报仇,一起对付龙二。现在这个可恶的龙二又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方庆阳讷讷地问:“我为什么帮你。” “因为我知道你的生成原理,我父亲的影子现在成了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这世间,只有你和那个机器还有点联系,我可能比你自己都了解你,你除了和我共进退,还能怎样呢?” 方庆阳心里暗笑:少来这套,我背后可有一个庞大组织呢。 龙二见他面色阴沉,冷笑道:“你真以为这世界有很多影子人?” 方庆阳愣了一下:“难道不是?” “我告诉你,曾经还有一个,庞太太,生成机理和你们是不同的,而且她也死了,在沪城据我所知现在只有你们俩。” “不,这不可能,邵先生也是没有影子的。” 方庆阳脱口而出。 “你今天见到一个邵先生?他对你说了什么?是耳刀邵?呵呵,真会起名字。未寒时那个伙计就叫召南,此人高深莫测,擅长易容扮演各种人物。”龙二说起召南咬牙切齿,“我父亲被关在大牢,影子变成现在这样,和他脱不了干系。” 影子方庆阳有点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他转身就往外走:“我不想被人威胁。你开始就告诉我真相我会信你,但是你用我杀人来威胁我!我很不高兴。” 真正的方庆阳就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否则也不会被影子渐渐占据。现在这个影子也是同样性格,遇到事情只想逃避,老陈发现自己的秘密,那就让老陈消失就好,现在发现龙二和什么未寒时都是麻烦的东西,那自己消失就好,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管他那么多。 他刚走出去,门口的壮汉双手一伸,伊里哇啦说了一句话,还伸手在脖子那划了一下。 方庆阳站住,满眼惊愕:“你们……是日本人?” 他转身瞪大眼睛看着龙二。后者微笑道:“这个国家从根子就烂透了,需要重新改换血液,我就是来帮你们的新鲜血液,这是一个输血的过程,也许场面会有些血腥,开始有点痛苦,但只有我们才能挽救你们这些贫弱的国民。”他轻轻拍拍方庆阳的肩膀,“做个影子,一定很寂寞很痛苦吧?只有我能帮你,不要相信未寒时的人,他们是要毁灭你的,我们可以让你成为人上人。” 第二十三章 上当! 霍中梁春风得意,自然也发现叶限最近对他有点冷淡。 “这女人呐就是小心眼,有点能力,以为我要处处靠她帮忙,我一个人做点事她就生气。” 霍中梁对方庆阳念叨着。 影子方庆阳赔笑道:“叶小姐可不是平常人,我听说,她黑白道阴阳界都有点关系,和什么武当掌门弟子更是……” 他的话就此停住,眼神乱飘,像是讳莫如深。 武当掌门大弟子? 霍中梁想起似乎多次听过这人,上次召南说起来被叶限给打断了。 他眉头紧锁看向方庆阳:“你说,她和武当的人有什么牵扯?我只知道小武是武当的人。” “呵呵,我是做记者的嘛,有时候就比别人知道的多一些,不过这种事我觉得霍长官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难得糊涂嘛。” “我想知道。” “那个……我是听说啊,霍长官,你可要保证不能生气。”方庆阳越发显得小心翼翼。 “说。” “听说那武当掌门弟子曾经是叶小姐的入幕之宾。这人呢,在江湖上很有地位,据说人也是英俊潇洒漂亮极了。叶小姐一直帮小武警官,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啊,霍长官,你千万不能生气,都过去了。叶小姐这么漂亮风流又有能力的人,追求者一定很多,对吧,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不能揪着不放。”方庆阳说完,偷偷看着霍中梁的脸色。 霍中梁点点头:“是啊,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武当弟子再了不起又能如何,不还是抢不过我,哈哈哈。”他大声笑着,显得心无芥蒂。 “霍长官宰相肚里能撑船,有容人之量。” 方庆阳不停地拍着马屁。 一般影子性格和本主儿都不会相差太多。本主儿方庆阳嘴巴甜会说话,这影子简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闲话扯了一会,两个人开始研究正事:如何将在沪城的间谍情报站一网打尽。 “安局长叔侄已经被抓起来,等待宣判,那个龙二最近会有行动吧?”霍中梁问。 原来为了蒙蔽龙二等人,警备司令部已经将安局长和小武都抓了起来,市府召开记者会,宣布风尘女小桃红、沪江晚报记者老陈以及安家老佣人被杀一案已经告破,凶手就是警察安小武,而安小武的叔叔安局长涉嫌徇私舞弊,停职接受调查。 消息一出,全市哗然,声讨警察局败类的呼声不断。 霍中梁认为抛出这样的烟雾弹一定能迷惑龙二等人。他们杀人嫁祸目的就是为了动摇沪城政治局面,顺便报复一下小武。 果然,影子方庆阳说龙二的人对这场官场震动颇为满意,他们接下来要制造更大的动荡,要在警察局安插自己的亲信,逐步控制警察局,还会组织华东一带的间谍们开会。 霍中梁得意极了,对方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这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真是爽啊。 所谓官场得意情场失意,怪不得这几天叶限对自己冷淡。霍中梁认为人的福气是一定的,此消彼长,先将这批潜伏下来的日本间谍们一网打尽,事情办漂亮的再去找叶限联络感情也不迟嘛。 这天方庆阳传递出情报,说这些间谍要开一个会,研究下一步行动计划,包括如何找人打入警察局,或者早已经有间谍在警察局潜伏,只是等着被上线唤醒。当然,这些是方庆阳自己的猜测。 收到情报,霍中梁高兴的一拳砸到桌子上,大叫一声:“好,天助我也。” 小武正坐在一边见他这么激动,急忙起身问:“出了何事?” 小武叔侄被抓都是霍中梁抛出的烟雾弹而已,他很喜欢小武,欣赏他的能力,当然要留在身边。霍中梁大概讲了一下情报内容,小武问:“那个方庆阳可信吗?” “当然可信,小武,你不信我识人能力?” 小武不知该说什么,他是非常佩服霍中梁的,既然霍中梁一直单线和方庆阳联系,那个人就是可信的吧?他要做的只是跟着霍中梁,挖出一个又一个藏在这座城市身体里的毒虫而已。 思南路,位于法租界,为了纪念国著名音乐家mass而命名、。这条路分布着很多重要人物的住宅,国父也曾经在此居住,这里政治关系盘根错节,各方力量互相牵制。 霍中梁的人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在这布置,接到情报后,他的手下就纷纷换装,打扮成各色人等,散布在思南路周围,等待时机来个瓮中捉鳖。 小武本来还太信方庆阳的情报,但得知是在思南路开会后他就动摇了。那里随处可见名人故居住宅,又是法租界,警备司令部的人都不敢轻易前往,的确是间谍活动的好地方。 晚上九点多,思南路上零星有汽车开过。思南路79号位于和香山路交汇的地方,据此不远住着一位大人物——孙夫人。79号是个独立的小楼,围墙很高,里面树木虽然落光了叶子,但墙头长满了常青藤,郁郁葱葱的,墙头上面还加了一层架子,站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情况。 小武扮作一个清洁工,抱着扫帚从路头扫到路尾,在马路另一边,摆着个烟摊,路边还有辆车停着,只是天黑路灯暗,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 霍中梁一身长衫,戴着礼帽,从路口走过来。 小武低声在他耳边道:“进去十二个了。” 十二个!这么多深藏的间谍! 霍中梁心里简直乐开花,他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大手一挥:行动。 躲藏在隐蔽地方的柱子蹭蹭蹭几步就上了墙头,接着轻手轻脚落下去,很快,大门打开了,小武跟着霍中梁冲进去看到门口躺着一个人,柱子的功夫不错,无声无息就结果了一个守门人。小楼挂着窗帘,灯光透过,能看到里面黑乎乎的几个人影。柱子一脚踹开门,霍中梁带人冲了进去,忽然大叫一声:“停下!” 小武紧随其后,低头一看,面色发白:“霍大哥,这个……” 只见霍中国梁一只脚抬起,却不落下,保持着金鸡独立的样子,他是不能落下,因为抬起的那只脚上缠着一根线,仔细看那些是红白两股拧成的,线的终点在桌子上,那上面是一个方块样的东西,传出咔咔咔咔的声音。而围着长条方桌一圈的都是服装店的假人。 霍中梁苦笑:“他娘的,真被那小子骗了。” 小武大叫:“霍大哥,我帮你,” “帮?你会拆弹吗?”霍中梁指指脚下,“奶奶的,我这脚也不敢落,你们都退后全都退后,退出这院子。” 柱子目眦尽裂:“我不走。” “不走等着死吗?是我的错,和你们无关。” 霍中梁大叫一声:“都他奶奶给我退出去,离开院子!你们在这,我脚不敢落。” 小武却上前一步,往地上一趴:“霍大哥,你脚放这里。” 他指着自己的后背 柱子则冲门外大喊:“谁懂拆弹,谁懂炸弹!” 第二十四章 敢耍我? 来的都是行动处的精干青年,没有懂炸弹的。 所有队员都面面相觑,站在门口盯着霍中梁。 霍中梁金鸡独立的久了,腿酸的站不住。柱子扶着他的脚,轻轻放在小武的脊背上。霍中梁眼睛气的通红:“你们俩,胡闹,都给我滚,我自己处理。” 小武低声道:“这旁边就是孙夫人公馆,这里要是炸了,怕是国防部都难以交代。” 这就是龙二的阴谋,他要炸死自己,还连累孙夫人公馆,若是因为自己的鲁莽,害的国母孙夫人出事,那是万死都不辞其咎,总统都没法向世人交代。 能怎样?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桌子上咔咔咔咔的声音。 柱子挥挥手对外面的队员说:“你们,撤离吧。” “赵副官。” 队员们看着里面三个人,面有难色。 这位处长带着副官上任才两个多月,但是他们爽快仗义大方,又带着大家挖出龙承武这个大蛀虫,司令部的少壮派都很佩服霍处长,但是现在…… “军人要服从命令,撤。” 霍中梁吼了一声,队员们又看了他一眼,有人低着头流着泪,慢慢地往后撤。 “哭个屁,娘们唧唧的。都给我精神起来,看清楚老子怎么被炸死的,下次抓到龙二那帮混蛋,给我活剐了他。” 霍中梁说完低头看着小武:“你,给我滚蛋。” 小武不理他一动不动。 “你他妈在这趴着又屁用,连累的老子做鬼都不安心,我错了就是错了,你和柱子得活着,给我报仇,将来指望你们给我烧纸呢,滚,你不走,我现在就冲过去,先把自己炸零碎了。”霍中梁说着就要抬脚跑,柱子心想能拖一时是一时,毕竟已经有人会去搬救兵,若是能拖到炸药专家到场那最好。于是他趴下在小武耳边嘀咕几句,轻轻拉着小武起来,霍中梁的脚又抬了起来。看着小武和柱子慢慢退出去,霍中梁忽然咧嘴笑了一下:“叶限赢了,那影子就不能信任。哎,你们告诉她一声,没指望她给我守孝,不过怎么也得憋几天再去找男人。要找个比我长得好的,比我聪明的,找个比我次的可不成。” 说着他哈哈一笑:“不等了。” 霍中梁直直地扑向桌子上的炸弹。 火光一闪,接着是爆炸声,粉尘大做什么都看不清。 “啊啊啊!” 柱子和小武发出痛苦的喊声。 院外的队员也喊道:“处长!” 爆炸的气浪将霍中梁重重抛出去,就在要落在地上的瞬间忽然有一个柔软的绳子一样的东西,将他的腰拦了一下,接着是一只手拉着他起来。说来也奇怪,周围明明是黑的他却知道拉着他手的是谁。 “看来我是真的死了,竟然看到了叶限。” “蠢蛋,要不是怕连累无辜,我才懒得救你。”叶限说着伸手掐了他腰间一般,“可恨,硬邦邦的,掐不动。” 霍中梁愣了一下,这撒娇的声音,不会是做梦,也不会是在阎罗殿,叶限就在他身边。 爆炸,是刚才是爆炸,自己被爆炸的冲击波抛出去,怎么可能一点伤痕没有?他摸了一把脸,没有血也没有灼烧的痕迹,这是为什么? “哼,我一直暗中盯着呢,龙二埋的炸弹早被我动了手脚。” 召南冷笑。 这时灰尘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小武和柱子冲进来,看到霍中梁竟然好好地站在客厅里,桌子上的炸弹炸了,那么大的声浪怎么只炸坏了房间里的东西,这间屋子都没有多大问题?这也太神奇了吧? 霍中梁还有点没回过神来,看到他们冲进来微微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奶奶的,上了那小子当。” “柱子,你带人去抓方庆阳,还有龙二的那个小院,彻底收网。小武,咱们在这挖地三尺也得挖出全部的炸药。” 全部的炸药是什么意思? 原来刚才在混乱中,叶限在他耳边告诉他龙二的人在这院子附近都埋了炸药,目标就是旁边的孙夫人宅子。孙家警卫森严,没有办法在那搞事,他们就租下这部宅子,撬开水门汀在地下埋了很多炸药,他们甚至挖了地道一直通到孙家宅子下面,在那里也安了炸药,只要霍中梁这里触发就会暴发连环炸。时间又是在晚间,孙夫人绝无可能幸免。 “他们这是要让整个沪城,整个国家都乱起来。” 叶限说完,对召南说了一句:“撤吧。“俩人倏忽一下就不见了。霍中梁茫然的总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他有点怀疑,叶限和召南真的出现过吗?真的救了自己吗?正在一头雾水时,小武和柱子冲了进来,环视四周的,霍中梁相信是叶限救了自己,他上过战场,知道桌子上炸弹的威力,正常情况下,那个炸弹不可能只炸这样一点小范围,自己除了一身尘土还能毫发无损。人生可以有奇迹,但这种奇迹只能说是神迹,他忍不住叹口气:叶限果然是能沟通阴阳两界的奇女子。 警笛声划破了夜的宁静。全城大搜捕开始了。 霍中梁之前派人盯着的窝点,自然早都撤退了,他的人本来是毫无头绪,但是叶限交给他一份名单,叫他按照名单抓下去。 霍中梁眉毛一挑,满眼都是惊奇。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调查的?为什么帮我? 两个人实在太熟悉了,身体熟悉,心思也熟悉,叶限读懂了霍中梁眼中的疑问,微微笑了一下:“我也是……中国人嘛。”接着又柳眉倒竖,“不是看二十根金条的面子,我才懒得理你。” 霍中梁很想问问你到底是中国人还是中国的鬼,或者说是妖?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的好奇,拿着名单叫柱子和小武马上去抓人。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霍中梁不住踱来踱去。 好一会,他才重重地叹口气:“你其实可以彻底毁掉那个炸弹的。” “没错,完全能做到。”叶限大大方方的承认。 “你故意不毁掉也不提醒我,是想叫我犯个不大不小的错,然后长长记性。” 霍中梁试探着问。 “你猜对了,你已经膨胀的不可一世,吃一堑长一智,我相信这个教训会令你受用终生。” “你想没想过万一出一点疏忽,我真被炸死了怎么办?” 叶限耸耸肩:“能怎么办?凉拌呗。难道你指望我给你披麻戴孝守节?别逗了,你知道我做不到也不会去做。你前脚死了,我后脚就找个比你好看比你壮,比你强的男人,气死你,谁叫你不动脑子,我可是提醒过你的。” “混蛋!”霍中梁忽然暴怒,一把拎起叶限,狠狠地亲下去,“妈的,老子这以为这下要交代了,再也亲不到你了呢。敢耍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多数的男人都不能容忍被自己喜欢的女人耍弄,偏偏霍中梁是那仅有的少数之一,他的心太大,装得下儿女私情也装得下家国天下,当然,更装得下被叶限耍弄后的恼羞成怒。与此同时,这憋了许久的怒气和劫后余生的狂喜都需要一个宣泄的渠道,这就要有人进击有人缠绵有人叹息有人呻吟。噫,到最后自然是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番外 平凡人的最后选择 该庆祝胜利吗? 想到最后正主方庆阳和影子方庆阳同归于尽,叶限的心里就有一点说不出的难受。 她本是个心硬如铁的人,方庆阳只是偶尔遇到的一个失去影子的可怜人而已,可是为什么会觉得有些难受呢。 那天小武和柱子按照叶限拿出的名单,迅速行动抓获大批潜伏的间谍分子,却一直没找到龙二和方庆阳。 龙二是龙承武的儿子,龙承武在沪城苦心经营多年,自然能给龙二留下几处退路。 方庆阳是个影子,虽然开始有形成实体的希望,但做为影子的特性还在,一个影子很清楚如何能躲藏起来不被人发现。 霍中梁恨透了这俩人,下令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将他们挖出来。 挖出龙二很难,但让龙二彻底崩溃很容易,因为龙承武还在霍中梁手里。他一直拒不交代,严刑拷打就是不招,霍中梁打了报告,认为龙承武一直不招供,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同时,他的存在是一个定时炸弹,他是潜藏在沪城最大的间谍头目,也是那些大小间谍汉奸的精神领袖,不如验明正身处于极刑。 报告刚交上去,小武就跑来汇报说正主方庆阳留下一封信消失了。 这个正主方庆阳,因为被影子取代,身形渐渐模糊,除了叶限和召南,别人是看不到他的。 他留下的信也是给叶限的。信上说自己一介书生,大概是前生做了坏事,这辈子竟然落到这个下场,不死不活被命运抛到边缘,除了叶限和召南,别人都看不到他,这样的人生不如去换一个决绝的结局,他决心去找到影子,和他同归于尽。 叶限看完信,召南焦急地问:“怎么办?” 叶限平静地摇摇头:“随他去吧。” “随他去?” 召南是个博爱的人,他漫长的一生杀了很多人也救了很多人,他虽然不是多同情正主儿方庆阳,甚至有时候还觉得他过于懦弱,竟然被一个影子夺走一切,但他也不想方庆阳去无端丧命。 “他的人生,在和影子彻底分离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放手一搏。我过去以为方庆阳那小子只是嘴巴甜,会拍马屁哄人,想不到还有这般心胸。” 叶限叹口气,望着窗外的朦胧夜色:“他的灵魂签给我,我们只需等待。”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好好的忽然狂风大作,瞬间飞沙走石,墩子吓得藏进召南的怀里,就在这时门哐当一声被风吹开,一股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没等召南走过去,那门自己关上了。接着铃铛叮铃铃响起,一个声音道:“我回来了。” 是正主儿方庆阳。 敦子也认出这个声音,从召南怀里探出头去看。 一道细细长长的黑影飘到叶限面前,笑嘻嘻地说:“叶小姐,有没有想我。” “呸,你个小混蛋,好好的把命都丢了。”叶限伸手点了他一下,这时店铺里的瓶瓶罐罐纷纷议论道:“天啊,是那天的半只鬼,现在是整个的鬼了。” “哪来的傻小子,好好的怎么半条命都没保住。” “不会也是来和我们做邻居的吧?拜托,这里太挤了,不要,不要。” “长得还可以啊,是个小白脸。” “呸,小白脸有什么好,男人要高大威猛的,就像霍……” “都给我闭嘴!”叶限一嗓子下去,瓶瓶罐罐里的灵魂都老实了。 “我和影子同归于尽了,嗯,我还掐死了龙承武的影子。” 方庆阳的声音里透着轻快,但叶限和召南都看到,他的脸上多了很多血迹,身上都是弹孔,看来是经过一番殊死搏斗。 他见叶限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人彻底死了,是不是死前啥样以后一直啥样?就不能让我洗个澡,换身衣服?这样子有点太难看了。” 叶限啐道:“活该,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本来就剩半条命,一口气吊着,现在倒好,都被你折腾光了。” “我是个平庸的人,过去一直想大学毕业,做个好记者,挣钱养我妈妈和弟弟,再娶个贤惠的老婆,人生这样就是圆满了。我每天老实谨慎,走路都怕树叶打到脑袋上,可能就是因为自己平庸,胸无大志没什么理想,轻而易举的就被影子取代,我后来观察报社的人才发现,原来他们对我都没什么印象,影子取代我易如反掌。” “这世间的人,大部分都是碌碌无为一辈子,大家都是这样过的嘛。”召南说道。 ” 方庆阳开心地笑起来:“可是今天我做了大事,龙二太彪悍了,我打不过他,不过他也没落到好,他看不到我,只会冲着一个方向开枪,那枪声一定会把警察招去,而且他一个耳朵被我咬掉了,哈哈,我死了他也好不到哪。你们叫小武警官快点去各个医院和诊所找找,他掉了一个耳朵,一定会去包扎,感染可不是闹着玩的。” 方庆阳说到这,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发现颜色正渐渐淡去。他走上前一步,怯生生地问:“叶小姐,我可以抱你一下吗,我这辈子都不能娶媳妇了,再也见不到你这么漂亮的小姐,我……真不甘心啊。” 叶限这才明白,原来方庆阳一直夸赞自己的美貌都是发自内心的。 叶限这么一犹豫,方庆阳笑笑:“我这一身脏兮兮的,我知道……” 话没说完,就被叶限吓得停住,因为叶限忽然伸开双臂,紧紧搂住他,他第一次被女人拥抱,微微闭上眼睛,深深地吸口气说:“真香啊,和我想的一样,叶小姐,谢谢你。” 叶限轻轻亲了他腮边一下:“好,你去那个罐子吧,三年后就能投胎了。记住,一定要喝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你会更快乐。” 方庆阳点点头,他羞涩的说不出话来,美艳的叶小姐竟然亲了自己一下,天啊真是太幸福了。 方庆阳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成一缕青烟,被收进一个大肚子罐子里,接着罐子里响起一阵抱怨声:“天啊,又来一个。” “挤死了。” “听到没,三年后他就能投胎,为什么我不能,我都等了三十年了。” 叽叽咕咕的声音吵闹好一阵。 “因为他虽然生而平凡,却尽自己最大努力做了一个重要选择。”叶限轻轻抚摸一下那罐子的边沿,里面的吵闹声渐渐平息下来。 有人低声道:“我也想要抱抱。” ”滚,墩子,往里撒尿。” 第一章 相亲大会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狐狸精们长到五百岁就得去相亲了。 今天便是天下狐狸精的相亲盛宴,基本上婚龄的狐狸精们都来了。这要是遇到个法术高强的道士,一定会闹的天下大乱。万幸,世间一个只有爱管闲事致力于包办婚姻的法海,还死的不能再死。 本来这种场合打死陈飞扬都不会去的,可是这次族中长老说的明白,你要是不相亲,那就娶了火狐狸好了,反正她对你有意思。 她对我有意思我就要娶她?当我是土豆白菜吗?考虑一下我的感情好不好!不能捡到篮子就是菜吧,要是能看上火狐狸,何必几百年都躲着她呢,一辈子那么长,每天对着自己不喜欢的狐狸,太痛苦了。 而现在,跑来相亲的陈飞扬看着对面的小狐狸,心不在焉,神游八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有什么爱好啊。” 对面也是一只白狐,叫做萦萦,水灵灵的大眼睛,精巧的瓜子脸,长得就是传说中的狐狸精的样子,看陈飞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小狐狸精萦萦便想找个不枯燥的话题。 她来之前,族里老奶奶给她介绍过的:侬要记得,长白山雪狐一家的嫡系叫做陈飞扬的,是重点相亲对象。 小白狐眨巴这大眼睛问:“长白山,我可不想嫁去那么远,奶奶,那里冰天雪地的,哪里受的住的呀。” “那是雪狐家族的嫡系子孙,前途不可限量,而且人家可不是在长白山生活的,那孩子洋气着呢,听所早就在沪城住了,还做什么古董生意,可了不得了,这门亲事多好,门当户对,以后你们小夫妻离娘家也近,那陈飞扬定然是不敢欺负我囡囡的哦。” 小白狐萦萦想,要是不去相亲,就要嫁给自己那个小时候就偷鸡吃,青春期下山偷看村子里大姑娘小媳妇洗澡的表哥,那个表哥又土气又猥琐,还不如去和长白山雪狐家的长子嫡孙相亲,毕竟人家是在沪城生活的,洋派又时髦,新时代的大好青年狐狸啊, 就这样,两个心怀鬼胎不得不来的青年狐狸凑到一起,你看我我看你,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 一听白狐萦萦问他喜欢什么,陈飞扬想了想,故意往高雅处说:“嗯,我喜欢音乐,看看书啊,研究一下古董,我还很喜欢小动物,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还养了一只非常通人性的松鼠呢。” “哇,陈先生,你真是太有爱心了。” 小白狐双手握在一起,眼睛忽闪忽闪的,显出非常崇拜的样子。 “那陈先生,你喜欢古典音乐还是现代音乐呢?” “古典啊,老古典了。” 陈飞扬一脸得意。 “哇,太棒了。”萦萦手托着腮,很是羡慕,“我从小就五音不全,我觉得懂音乐的人都好了不起。陈先生你是弹琴还是唱歌啊?” 陈飞扬稍加思索:“那必须得唱歌啊,我弹不了琴,弹棉花还差不多。呵呵。” “你还会手工劳作啊,还真是全方面发展呢。” 萦萦心想,奶奶说的没错,到底是雪狐家族的长子嫡孙,看人家这作派,真是才华横溢啊,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有幸聆听你的歌声呢?” 小白狐萦萦对陈飞扬非常满意,开始谋划下一次的约会。 陈飞扬第一次被人用这种崇拜又含情脉脉的目光看,火狐狸号称追了他几百年,可是每次看到不是骂就是打,拎着棍子满山追自己,还说什么打是亲骂是爱,亲爱不够加脚踹,这是什么歪理邪说!看人家这苏州来的小白狐,干干净净,伶伶俐俐的,看着就舒服。 陈飞扬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当即就说:“来,我给你唱一段。” 他说着就半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唱了起来:“王二姐坐北楼哇好不自由哇哎哎咳呀,我二哥南京啊去科考一去六年没回头,想二哥我一天吃不下半碗饭,两天喝不下一碗粥,半碗饭一碗粥,瘦得二姐皮包骨头,这胳膊上的镯子都戴不了 满把戒指打出溜哇,头不梳脸不洗呦,小脖颈不洗好象大车的轴哇哎哎咳呀……“唱的来劲还捏了兰花指,转身看到萦萦目瞪口呆,以为似乎被自己敞亮的嗓子给镇住了,笑眯眯地冲小白狐抛了个媚眼,小白狐萦萦本来已经吃惊的坐不住了,一见他挤眉弄眼,吓得差点滑到地上,为了礼貌,她只能象征性地拍了几下巴掌,言不由衷地说:“好,唱的真好。” 陈飞扬下巴一扬,更是得意,将长白山的方言也带出来了:“这不算啥,俺们那嘎达半大狐狸小子都会唱几句,俺们偷鸡……” 萦萦急忙问:“偷鸡,你偷鸡?” 陈飞扬急忙摇头:“没有,咱们可是仙家,不干这掉价的事,再说就咱这道行……”说着他拍拍自己瘦弱的小胸脯,“咱这身体杠杠地,哪需要偷鸡啊,哈哈。” 萦萦盯着他,忽然问:“山下谁家那姑娘洗澡好看吗?” “好看啊,你咋知道呢?” 陈飞扬脱口而出,说完了急忙捂住嘴,看萦萦一脸你不要狡辩的表情,急忙补充道:“那啥,那好看咱也不能看啊,咱是谁啊,仙家啊那看也得是看狐狸精洗澡,不能看那……” 陈飞扬话没说完,对面小白狐萦萦已经站起身了,陈飞扬急忙去抓她胳膊:“大家都是狐狸,你就别装人家大姑娘了,狐狸精还不知道狐狸精吗?哪个不生那勾三搭四的心,俺和你说啊,大妹子,俺这一年就遇到几个不正经的狐狸精,可俺都守身如玉,就差点守宫砂了。”萦萦毕竟年纪小,听他这么一说,八卦的心又跃跃欲试,便盯着陈飞扬,想听他讲故事呢,可是嘴里还是不让份:“哼,谁爱听你那些破事,一定不是啥好的。” 陈飞扬为了挽回美女狐狸心,便拉着萦萦给她讲阔耳狐的故事。 讲了一个故事,又讲一个藏狐和人搞对象的故事,萦萦听的入迷了,这时天色已晚,俩人这才发现周围的狐狸都不见了。 “他们去哪啦?” “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可能都进洞房去了吧,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陈飞扬笑的非常猥琐。 “呸,你这一脑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不能说点正经的。” “俺咋啦,俺咋啦,俺不正经?我看你听得可挺正经的!” 陈飞扬见自己彻底暴露了,索性也不遮着掩着,回复了自己的本色。 “好男不和女斗你不知道吗?”萦萦反问。 陈飞扬敢要开口,忽然就听着身后传来细若游丝的哭声。 萦萦到底是女孩子,吓得喊道哎呀鬼呀一声就抱住陈飞扬。 陈飞扬很享受这温香软玉满怀的滋味,轻轻拍着萦萦的后背说:“没事,没事,哪有鬼啊,你听错了。” “她没听错,我就是鬼。”忽然从他左肩膀处传来一个声音。 陈飞扬侧脸一看:“哎呀,鬼呀!” 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二章 好人陈飞扬 陈飞扬睁开眼,正对上一张白晃晃的孩子的脸。那孩子脸色惨白,眼角还流着血,嘴巴咧开瞅着他笑,那样子就像是……在沪城看到过的马戏团里的小丑。 陈飞扬又急忙闭上眼睛,自言自语:“这不是真的,都是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陈飞扬快醒来,这孩子找你帮忙。” 帮忙? 找我? 陈飞扬瞬间睁开眼睛:“孩子?” 那孩子四五岁的样子,穿着背带裤子,格子衬衫,还带着个黑色小领结,看着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陈飞扬嫌弃地说:“你真是个鬼孩子啊?能不能洗洗脸,血糊啦的,太吓人了。” “对不起,我死了以后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清洗,吓到您了,我给您赔礼。” “天啊,多懂礼貌多可爱的孩子,真懂事,你叫什么名字啊,姐姐喜欢你。” 萦萦亲热地搂住孩子,陈飞扬撇撇嘴:这孩子像马戏团的小丑,那么恐怖,小白狐竟然搂的下去。 “我叫谢嘉嘉,我就死在这里……” 小孩指着前面的,陈飞扬看了一眼:“你是淹死的?可你这死相……”到底是千年狐狸精,还是有些道行的,看看孩子的样子,陈飞扬继续说:“我看你是像被人给捂死的。” 孩子茫然地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本来我是和爸爸妈妈在沪城的家里的,后来不知道怎么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这,我喊了几声,河底的小鱼在我身边游来游去,我才发现,原来我是躺在河底,身下就是小石子,我害怕起来,可是我动不了,只能躺在那,河水冰冷。” “好可怜啊。” 萦萦擦着眼角,满脸悲伤。 “后来,我看到了水鬼,死在这河里的鬼告诉我,我死了,我和他一样是个鬼。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 陈飞扬看看小男孩,又看看那河水,问道:“你这说话方式可不像是四五岁的孩子,你死了多久了?” 小男孩想了想:“我看着河边的树。数它们落了几次叶子,大概是有六年了吧。” 陈飞扬点点头,心想要是个十岁孩子,能说出这么有条理的话不足为奇。 “今天我在河里,看到岸边好多……狐狸精……” 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萦萦一眼,萦萦扑哧一笑:“呦,你还人小鬼大。没事,狐狸精就狐狸精呗,本来就是狐狸,有啥怕的。” 孩子笑笑继续说:“我们河里的鬼都看到了,然后有个鬼就和我说,你看,那个最猥琐的是未寒时的伙计,他一定能看到你,也能帮你。” 这孩子可真老实啊, 陈飞扬的脸立马就拉长了:“哪个鬼说的?俺不把它肠子打出来俺就不姓陈。” “呃……” 孩子吓得呲溜一下躲到了萦萦身后,萦萦劝说道:“陈飞扬,谁人背后不说人,你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这孩子既然找你帮忙就是信任你。” 萦萦长得美,是典型的狐狸精长相,妖媚和清纯两种气质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陈飞扬,后者立马身子酥了一半,挥挥手说:“好了好了,谁和你们小孩崽子计较。你想找我帮你干啥?去未寒时签约?” “我听那些水鬼说是要押灵魂的,我这魂没二两重,能押吗?” 陈飞扬哈哈大笑:“你以为买白菜土豆呢,谁管你重多少,你和我去了只要按个手印签个约就成。可是你要查什么呢?” 谢嘉嘉高兴极了:“我想回家。” 陈飞扬吓一跳:“就你现在这样,你想回家?什么意思?回去把你爹妈吓死吗?” “我的意思,我的身体想回去,你找到我爸爸妈妈,让他们带我回去,我不想永远泡在水里。” 哦,这样。陈飞扬明白了,这孩子的意思是找他爹妈帮他收尸。 “行啊,那你和我去沪城吧,我们一起找。” 萦萦拉着谢嘉嘉的手,他看看萦萦又看看陈飞扬,有点为难地说:“可是我不能离开这条河。” “为啥?你现在不离开了?” “一天只能有这一会放风的时间,我的鬼魂没法离开,一直被困在河里,也许我爸爸妈妈把我的尸体捞走,我就能离开了。” “不能离开怎么签约啊,算了吧,水葬也挺好的,你泡了这些年光剩下点碎骨头,那个入土为安什么也别当真都是一把骨头了,想那么多干啥,就在河里好好玩吧,每天游泳,多好。” 陈飞扬说着伸手去拉萦萦:“走吧,我请你吃饭去,下馆子好好吃一顿!” 萦萦打掉他的手:“我不走,这孩子这么可怜,五六年孤零零的在水里,你也忍心。” “哪孤零零啊,你没听他说嘛,河里都是小鬼儿,人家活的老滋润了,想吃鱼吃鱼,想吃虾吃虾,想吃人肉,夏天游泳的那么多,随手抓一个就啃几天。” 谢嘉嘉急忙摆手:“姐姐我不吃人,我不吃人的。” 萦萦气恼地喊:“你可真没爱心,我都怀疑,你这样的人……狐狸,怎么能养松鼠。”萦萦上下打量着陈飞扬,“啊。你养松鼠不会是为了吃吧?天啊,鼠鼠那么可爱,你怎么能吃鼠鼠。” “没有,我没有,不是,你别乱说。”陈飞扬急忙解释。 萦萦则捂着耳朵,做出一副不听不听我不听的样子,陈飞扬最怕这种蛮横小女生,急的六神无主,想了想一拍大腿:“就是给你爹妈捎个信吗?俺去,俺去捎信,带他们过来把你骨头捡了,回家埋了,行了吧?” 这句行了吧是问萦萦的。 萦萦立马笑着点头:“陈飞扬,你真是大好人!” 于是陈飞扬问了谢嘉嘉家里的详细地址,又让谢嘉嘉带着他们在河边走了一圈,确定了他尸体的具体方位,这才拉着萦萦回城吃饭去了。 一路上萦萦都在嘀咕:“谢嘉嘉真可怜,哎,你说为什么他父母当年没找到他尸体啊。”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可能当时装麻袋了,外面捆上石头就没浮起来吧,过这些年都烂了,骨头被淤泥埋了。”陈飞扬想了想,“你要是跟我去沪城,这事千万保密,俺可不想被叶限骂,免费帮人办事可不是俺们未寒时的风格,要是被他们知道,会笑话死俺。” 萦萦这时觉得这个土里土气的狐狸看着很顺眼了,还很有点男子汉气概,便点点头说:“奶奶说你是名门大家出身,会做事,开始我还不信呢,现在看果然是很稳妥的。” 陈飞扬听到这话,激动的差点在地上打几个滚。他控制住自己的不理性行为,只是一张大嘴巴还是不由自主地咧开,露出雪白的牙齿。 啪……树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俩狐狸精饿的前胸贴后背,根本就没注意继续大步往前走。 一只乌鸦从草地上爬起来,晃了晃脑袋,心想,吓死老子了,一只狐狸啊,大晚上的一只狐狸张大嘴巴要吃我吗?真是过分,今天河边都是狐狸,老子一天都猫着没敢动! 第三章 两个谢嘉嘉? 谢嘉嘉出事的时候只有五岁,还无法说清自己当年家里的具体的住址,不过他记得是福开森路一带,还记得家附近很多欧式的小洋楼,这也是让陈飞扬答应帮他的一个重要原因。陈飞扬在沪城大半年,也是知道福开森路住的非富即贵,若谢嘉嘉父母真的住在那里,那自己帮他们找到儿子的尸体,好处还能少了吗?带着这样的心理,陈飞扬对这件事很是卖力,刚回沪城也不嚷着休息就带着小白狐萦萦出来一起找人。 召南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笑道:“哎呦,陈飞扬开窍了,急匆匆的那个劲头,可是眼神又不像过去看见漂亮小姐那么猥琐,这次是真的开窍了吧?” 叶限则笑道:“是啊,那眼光亮的,好像看到一大堆钞票,我是怎么都看不出,萦萦哪里长得像钞票了。” 墩子跟着点点头,表示赞同叶限的话。 召南拿出一颗花生塞到它嘴里:“小墙头草。” 其实找人这种事,只要去找小武是很简单的,警察局一定会有谢家户籍的登记记录的,陈飞扬可不想被别人分去功劳。因为谢嘉嘉说了,他家非常有钱报酬一定是很丰厚的,当然彼时陈飞扬还装作很大度的样子拍着胸脯道;“俺可不是为了钱才做这事。”萦萦站在一边,激动的叫道:“哇,陈飞扬,你好有担当啊。真是好人。” 现在,好人陈飞扬就站在福开森路上,看着高墙内的一家家欧式别墅有点闹心。 果然住的都是非富即贵,问题是这样的人家没法进门去打听。难道要一家家敲门问你家姓谢吗?有个走失的儿子叫谢嘉嘉对吗?这些大户人家守卫森严,自己这样贸然去问一定会被赶出来的。 “那咱们晚上进去?” 萦萦眨巴着大眼睛出着主意。 黑天半夜,俩狐狸精进去,抓着主人的衣领子问:“你家姓谢吗?谢嘉嘉是你儿子吗?”陈飞扬一想到这样的场景立马大摇其头,那会把人吓死的。 怎么办呢? 上午11点多,警察局接到报警,说有个相貌猥琐的人冒充市政府工作人员,鬼鬼祟祟的在福开森路出现。 小武开车到了福开森路,车子刚停稳听有人大喊:“我真不是坏人,你们别按着我啊。” 这声音熟悉。 “陈飞扬,你这是做什么?” 按着陈飞扬的是一户权贵家的保镖,一见这个警官认识对方,便松开手道:“这人鬼鬼祟祟,还说是什么市政府的,我家老爷打电话过去问,市政府秘书处说就没派什么人来这里搞调查。” 陈飞扬龇牙咧嘴,对着小武一个劲眨眼。小武道:“哦,是这样,他是我们警察局的暗探,在查点事情,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了。” 对方半信半疑:“刚才你不是还问他做什么吗?” “我是没想到他跑的这么快,今天上午本来说是去思南路的。” 思南路前些天发生了爆炸,这些人是知道的,闻言抱了抱拳:“哦,原来是这样,多有得罪。” 说着又冲陈飞扬抱抱拳表示歉意。 待这几个人走了,陈飞扬扯了扯被他们抓皱的衣襟,皱着眉头说:“真是倒霉,大白天的我不想吓人,没想到这几个人下手这么重,等晚上……” “等晚上你去做什么?报复人家吗?” “哪有,哪有。” 萦萦跑过来道:“陈飞扬你没事吧?” “萦萦,你也太不仗义了,我被人抓到也不帮我。” 萦萦看看周围:“这大白天的我怎么帮你啊,要是晚上一拳一个……” “你一拳一个想做什么?”小武板着脸问。 “啊,一拳一个握手言和,和他们好好谈谈呀。” 萦萦眨着黑亮的大眼睛:“你是警察吧,长得可挺俊的,这身衣裳也好看。” 小武脸红一下,心想这陈飞扬疯疯癫癫,他的朋友怎么也这样? “呦,陈飞扬,你看他还脸红了。” “萦萦掩口而笑。 “他们毛少,脸一红看的可清楚了。”陈飞扬也笑。 “你俩,别想转移话题,说吧,来这做什么?鬼鬼祟祟?” “哪有鬼鬼祟祟,我们是来找人的。” 萦萦理直气壮。 陈飞扬本来就怕事情闹大,被人抢走功劳,没想到萦萦嘴快,他想完了完了。这小武粘上毛比猴都精,被他知道我的功劳全得泡汤。 萦萦快言快语,三句五句就把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小武早知道陈飞扬不是正常人类,因此听到他们看到个鬼小孩也不觉得惊奇,只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刚入职时候我将本城的十年内的案子档案基本都过了一遍,好像看到过谢嘉嘉的名字。” “啊?谢家真的报过失踪?” 萦萦拍手笑道:“太好了,那你快带我们去谢家吧。谢嘉嘉在水里泡了好些年,实在是太可怜了。” “我想想,好像那案子已经判了,是拐带,对就是拐带案,闹得很大,案犯被判了死刑。” 小武说的很肯定。 “那你的意思是说当年有人拐走了谢嘉嘉,后来还杀了他,这人被抓到了判了死刑?” 萦萦问。 小武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有点复杂,具体我记不清了,就记得谢嘉嘉这个名字。” 陈飞扬则喊道:“不对吧,既然这样那谢嘉嘉的尸体怎么还在河里泡着呢。那人都抓到了,你们警察局严刑拷打……” “什么严刑拷打,你说话注意点。”小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陈飞扬嘻嘻一笑:“反正你们警察局一定有手段,这谢家要住在这,那可是相当有钱,能不给你们上点这个……”他伸手做个捻钞票的动作,“只要钱到位,小鬼都能推磨,谢嘉嘉的尸体应该能找到啊。” “具体我也没记住,你们和我回去问问老警察吧。” 小武开车带着他们来到警察局,找来当年经办这个案子的一个老警察询问。 “是啊,这个早都结案了,当初闹的很大,全城都知道,报纸每天都有。”老警察笑眯眯地说,“不过,咱们警察局那阵子很出风头,有面子。” 他见对面三个人都求助地望着自己,心理得到极大满足,继续讲道:“抓到了拐带犯,孩子毫发无损,多大的功德呢,局长都得到上峰嘉奖了。” “等等!”陈飞扬叫道,“你说什么?孩子被救出来了?叫谢嘉嘉?五年前的事?” “对呀,谢嘉嘉,就是叫这名,当初还闹了个事,有个女人非说那拐带犯是她男人,救出来的孩子是她儿子,可那孩子都五岁了,能不知道谁是自己亲爹妈吗,是孩子指证那人是拐子的,那孩子就叫谢嘉嘉,当年五岁吧。” 名字年纪都对得上,可是陈飞扬看到的谢嘉嘉是死的呀。 陈飞扬看一眼萦萦,对方也是一脸疑惑,难道五年前有两个孩子失踪了,都叫谢嘉嘉?都住在福开森路? 第四章 五年前的绑架案(一) 可能吗?这样小概率的事情? 在查询了五年前的文件后,小武面色凝重了,陈飞扬则是一头雾水,双手抱头:“老天爷,做点好事为什么这么难!” 档案里有当年谢家人报警的全部资料,包括一张谢嘉嘉丢失前的照片,虽然那个小水鬼谢嘉嘉脸是白的,嘴角裂开眼角带血,也能依稀分辨出和照片上的孩子是很像的。而根据资料显示,福开森路上只有一户姓谢的,也正是这家在五年前报警说独生子谢嘉嘉丢失了。 “那么这两个谢嘉嘉就是同一个人了。”小武眉头越来越紧。 陈飞扬则叫道:“不对,不对,那小鬼已经做鬼了,不可能骗人的。” “鬼不骗人的吗?” 小武有点吃惊。 “是这样的,鬼也分好多种,这种年纪小小就死于非命的一般没那么多坏心眼,不会骗人,再说,他只想让自己的骨头回家,撒谎做什么呢?” 萦萦解释道。 既然小鬼谢嘉嘉没有撒谎,那这两个谢嘉嘉是怎么回事呢? 根据卷宗记述,当年的情况是这样的。 五年前的一个六月的一天,住在福开森65号的谢家人来报案说谢家独生子谢嘉嘉不见了。 谢家很有钱。从老祖太爷时代起就紧随李中堂做生意,步子迈的很大,就算改朝换代也没落魄下去,而是凭借多年来和洋人做生意的经验趁着北方大乱,占据了南方贸易市场,等国家暂时安稳之后,谢家已经成了沪城首屈一指的大富豪。出事的这家是谢家的一个分支,三房,谢嘉嘉的父母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而谢嘉嘉父亲又是三房的独苗,谢嘉嘉从小就备受三房老奶奶喜爱。 “不对啊,既然这家人这么喜欢谢嘉嘉,怎么是在孩子失踪后一周才报警呢?” 陈飞扬指着一处问道。 “嗯,你说的对。” 小武认真地在本子上将陈飞扬的疑问记录下来,萦萦则说道:“我们家也是大家族了,我表哥经常出去偷……玩,也是几天不见人,家里人习以为常,除非失踪很久才会去找的。” “这是个五岁的孩子,不是你表哥那种败家的狐……胡说八道的能比的。”陈飞扬看了小武一眼。 小武笑了一下,低声道:“没事,我知道你们是……狐狸精。” 萦萦激动地一把拉住小武的手:“啊,小武警官,你知道我们是和你们不同的,还能这么平静,你真是了不起呀。” 陈飞扬急忙将萦萦往回拽:“男女授受不亲,萦萦,记住,你可是大家闺秀。” “咱们还是继续看这个案子,疑点我都记下来,等我们一起去问谢家人。” “你要和我一起查这件事?” 陈飞扬差点竖起了耳朵,立马警觉起来。 “是。这事很是蹊跷,我相信狐狸精是很了解鬼怪的,既然你们都说那小鬼不可能骗人,这起蹊跷的寻子案中一定有人撒了谎。为此,五年前还枪毙了一个人,我必须还原事实真相。” 小武抬头看到陈飞扬龇牙咧嘴,如同便秘,便低声道:“放心我只是查清事实,如有好处都是你的。” 陈飞扬等的就是这一句,立马拍着胸脯:“哈哈,小武兄弟,你这就和我外道了,我陈飞扬是那样的人吗。咱们认识这么久,我一直很大方的。” “是啊,是啊。”小武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正好,中午休息时间到,你害得我跑过去帮你解围,这中午饭嘛,可就要你请客咯。千万别和我推啊,你一贯很大方的,兄弟。” 说着小武重重拍了陈飞扬的肩膀一下。 萦萦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我要去红房子,吃西餐。” 吃西餐!你不吃南餐北餐啊!陈飞扬忽然计上心来:“洋人的玩意就是麻烦,吃个饭都不能说话,还是咱们中国馆子好,想说啥说啥,哎,萦萦,这事情好多疑点。你不想早点送谢嘉嘉回家吗?” 于是三个人就找到一家不大的小馆子坐下,小武利索地点了菜,他点一个菜,陈飞扬就扯扯嘴角,小武装作没看到:“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哦,你叫萦萦是吧,你来点几个。” 萦萦接过菜单,陈飞扬心疼钱又不敢吭声,暗自发誓等会一定要大吃特吃,将菜统统吃光。 小武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笑着道:“不够咱们再点。” “谢家报案后,本来警方是要严格控制消息的泄漏的,但是谢家之前自己已经找了一周,很多记者都知道了,谢嘉嘉失踪很快就上了各大报纸,谢家出高价悬赏,就在这时,一个孩子忽然在大街上大喊大叫,说自己就是谢嘉嘉,拉着他的男人是拐子,要路人帮他报警,必有重谢。很多人都垂涎谢家的丰厚赏金,那男子立马被几个人围住拉扯到警察局,这就是谢嘉嘉被找回的过程。” 小武边吃边说。 “这谢家拖延那么久去报案,还任凭大报小报满天飞,还悬赏,做这么蠢的事不怕谢嘉嘉被绑匪杀掉啊。”萦萦叹口气,“这家人都是这种脑子,怎么发财的。” “问题是,俺刚才看到后面的补充记录,说有个女人还曾经找到过警察局,说谢嘉嘉是她的儿子,叫做马小宝,被抓的男人是她丈夫,是马小宝的继父,马小宝和继父有矛盾故意大喊大叫叫人来抓的。这就奇怪了,难道谢家人都不认得自己的孩子,还是那马小宝和谢嘉嘉长得一模一样呢?” 陈飞扬说完,指着小武道:“疑点你都记好啊,我记性不好,落爪就忘。” 萦萦伸手掐他一把:“什么落爪就忘,你又不是耗子。” 这样边谈边吃,吃完饭,小武大手一挥:“老板结账。” 陈飞扬呵呵笑道:“哪能让你请客呢,以后的事咱们还得麻烦你。还是俺来……” 话虽这样说,他却一动不动,迟迟不肯去掏自己的钱包。 小武掏出钞票交给老板,笑道:“我过去承蒙未寒时多次帮助,请你们吃饭是应该的,刚才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 “嗯,好兄弟,咱们是兄弟嘛哈哈。”陈飞扬冲萦萦抛个媚眼,小声说道,“看到没,俺在这边很有面子的,警察局的人都是俺兄弟,出去报俺大号,横着走。” 萦萦眼睛一翻:“我又不是螃蟹,好好的干嘛横着走,下一步去干嘛呢?直接去谢家问谢嘉嘉的事?” “不,我们迂回一下,去见见马小宝的母亲。”小武起身说道。 第五章 五年前的绑架案(二) 马小宝的母亲叫做许三妹,按照档案过去记录在案的地址找过去,才得知她在两年前搬走了。 “三妹去过好日子咯。”巷子口,一个阿婆笑嘻嘻地说。 这个阿婆看着有六十多岁,缺了两颗门牙,说话漏风,嘴角都是深深的皱纹,刀刻一般。 “过去许三妹过得日子不好吗?”萦萦到底是女孩子,感觉非常敏锐。 “哎,二狗不是好的,本来身体好,拉车养家,后来就开始赌了,差点将儿子都输给人家。” 老太太提起往事,滔滔不绝。 “二狗就是王二狗,许三妹的男人,对吗?” 小武问。 “对嘚啵,二狗就是我们这弄堂长大的,从小就是个坏种,可怜了三妹,嫁过来每天挨打,二狗喝多了就骂她丧门星,带个拖油瓶。” 大概是平常很少有人搭理她,老妇人很是健谈。 这时从屋子里出来个扎着围裙的女人,不高兴地说:“你没事和人瞎说什么,现在什么人都有,小心把你抓去卖掉。” 老妇人咧着缺牙的嘴呵呵笑着:“抓就抓咯,会不会给买花戴。” “哼,老骨头棒子煮汤。”女人斜眼看着小武他们,“你们又是做啥的?“ 小武拿出证件,女人眼睛一瞪:“不识字。” “我是警察。” “警察?”女人立马转身拎起支在门口的扫帚,“你们这些吃人饭不屙人屎的东西。” 小武一把抢过扫帚:“你这什么话?我是来了解许三妹的事情。” “哼,你们抢走了人家儿子,现在好心来问了?三妹好不容易遇到个好人,过好日子去了,你们又来搅合什么?” “抢走许三妹的儿子?什么意思?” 萦萦惊叫,“你们认得那个孩子,他不是谢嘉嘉,是许三妹的孩子对不对?” “哼,三妹带着小宝嫁过来的,就在我们这弄堂跑来跑去长大,哪能不认得?是你们警察局和那个有钱人家非说那不是小宝,硬是抢走了,二狗还吃了枪子,丧良心的呀。” 女人义愤填膺拍着大腿。 老妇人含糊不清地说:“二狗不是好人,死了好,死了好。” “姆妈,你糊涂了啊,二狗不是好人,他赌钱打老婆,可他不该吃枪子的呀,赌钱打老婆就吃枪子,那咱们这弄堂的男人要死光咯。” “呸呸,大吉大利。”老妇人往地上啐了一口。 “那当年你们怎么没去作证呢?” 小武问。 “怎么没去?三妹带着我们去找法官,我们弄堂的人都能作证那就是小宝,法官不信啊,还叫警察把我们轰出来,还拎棍子打我们呢。” 女人说着不住叹息:“二狗呢也打过那孩子几次,可是这小毛头哪个没挨个娘老子几巴掌,这小宝怎么就狠下心送二狗去死呢。非要认有钱人当爹娘啊,我呸这养的是狼啊。可怜三妹,开始那些天每天哭每天哭,眼睛都要哭瞎了,后来就去那家讨要小宝,每次都被打出来。” 这边吵吵嚷嚷,有人探头问说的什么,一听是问许三妹和小宝的事情,纷纷诉苦:“对的呀,我们去作证,可是没人听,还说我们是穷**计,想昧下人家孩子,我们要人家孩子做什么?那明明就是小宝,怎么成了那家的孩子?可怜了二狗,为这事丢了命。三妹这生的哪是儿子,是仇人。” 小武问许三妹搬到哪里去了。那女人想想说:“她两年前再嫁人了,男人像是有点钱的,上门接时候她穿的那个体面的呦,新新的料子,还穿着长衫的,家里没婆婆,进门就享福。后来就再没回来过。哎,也是我们这都穷光蛋,三妹哪能想到我们。” 许三妹的线索断了,小武需要去查询本城人口登记记录才能找到许三妹的行踪。 三个人从弄堂走出来,一直没开口的陈飞扬叹口气:“这事越来越麻烦了,这么多人都说现在的谢嘉嘉就是马小宝,谢家人咋能认不出来呢?” “是啊,找不到许三妹,我们也没……”萦萦的被打断了,因为那个女人拎着个小包袱追了上来。 “警察先生,你现在是去找三妹对吧?”女人气喘吁吁地问。 “是的,我们想了解当年的事情。” “那就是了,这个是三妹的东西,在我家放两年了,她过好日子也不想着我们,可我是不能昧良心的呀。”女人将包裹递给小武。 小武看着手上的蓝色粗布包裹问:“怎么这东西放在你家?” “不是放在我家,是三妹走的时候这些都扔下来,哦,三妹住的那间房本来是租我家的,她不声不响的走了。我去收拾看到这还在,我打开一看估计三妹会回来找的,一直留着没想到她两年都没找的。” 那女人走了,小武好奇地打开包裹,萦萦喊道:“呀,照片!” 只见包裹里是两件破旧的小孩衣服,两件女人的褂子,最上面放着一张照片,一把木头梳子,怪不得这女人笃定许三妹会回来找呢,当妈的哪能扔了儿子的照片。 萦萦拿起那照片看了看说:“和档案里的完全不像啊。” 陈飞扬一把抢过来,看了一眼就嘟囔道:“这个面黄肌瘦的,大脑袋细脖子,还是个单眼皮,除了都有俩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其他的和谢嘉嘉一点不像嘛。” 是的,小武记得,档案中的谢嘉嘉是个白白胖胖的孩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这个孩子,面色愁苦表情阴郁。 “许三妹为什么不要这些东西呢?”萦萦问。 “也许不是不要,是没有办法来拿。”小武脸色凝重起来。 “没法来拿?为啥啊?”陈飞扬不明白小武的意思。 “狐狸不是很聪明的吗?” “那也比不得你武当弟子警察精英嘛。”关键时刻,陈飞扬马屁拍的绝不含糊。 “她走的匆忙,那女人说是她要嫁的男人来接她的,但那个人真的是她的男人吗?接走了以后会怎样?她现在还活着吗?” 萦萦吓了一跳:“老天,你的意思,许三妹已经死了?” 小武点点头:“走的那么匆忙,儿子的旧衣服和照片都扔下了,最大的可能是出了意外没有办法来拿。”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可怜啊,许三妹被人抢走了儿子,一个人孤苦伶仃过了几年,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别人还以为她去过好日子了。” 真正的谢嘉嘉死了,许三妹消失了…… 陈飞扬忍不住打个寒颤:“唉呀妈呀,我咋觉得这事越来越乱了呢,我得捋捋,捋捋。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第六章 五年前的绑架案(三) 小武回到警察局去寻找许三妹的人口户籍资料,陈飞扬则带着萦萦回未寒时。 萦萦第一次来沪城,看着甩着长辫子的电车叮叮当当过来,稀奇的不得了,不知不觉就拉着陈飞扬看电车。 陈飞扬第一次被姑娘主动握着手,嗖的一下,像是有一股电流从手指尖到心脏,浑身都跟着麻, 萦萦迈步往前走,却走不动了,回头一看陈飞扬傻乎乎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嘴巴微张。 “你傻啦?”萦萦顺手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 “再掐俺一下。” “真傻了吗?”萦萦又掐了一下。 “哎呀妈呀,是真的啊,你刚真地拉俺的手了。” 萦萦瞪他一眼:“你再喊,可劲的喊,全沪城的人都听到了。” 陈飞扬笑眯眯地说:“那不正好,你拉俺的手,就得对俺负责。” “那你看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洗澡,你怎么不对她们负责呢。” “嘿嘿,俺倒是想了,可一股脑都娶回家,那不得****啊,白瞎俺这一千岁的好修行了。” “天啊,原来你一千岁了!” 萦萦吃惊地捂住嘴巴,怕自己喊叫出来。 “一千岁不好吗?俺法力强啊。” “可是这次相亲不是说五百岁的去吗?” “那叫五百岁包括以上的,俺是以上。” 萦萦撇撇嘴:“比我大五百岁,五百岁差距呢,怪不得觉得你一直怪怪的。” 说着转身就走。陈飞扬跟着她问:“去哪啊,你去哪啊。” “我心里不舒服,需要发泄一下。” 萦萦记忆力非常好,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就奔福开森路去。 到了地方下了车指着后面道:“呶,那个人付钱。” 陈飞扬不得已付了车钱,就见萦萦已经走到65号门口,拍着门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俺地个老天爷啊,这丫头是个愣头青! 陈飞扬急忙跑过去,伸手去拉萦萦的胳膊:“姑奶奶,你这是干啥呢?” “我越想越生气,不如一次问个明白。查来查去的麻烦死了,正主不就在这吗,把那冒充的小鬼揪出来。” 萦萦说完又喊道:“马小宝,你给我出来。” 门打开一个小窗口,一个老头探头出来问:“小姐你找谁?” “马小宝!” “这是谢家没有姓马的。” “那我找谢嘉嘉。” “小少爷不在家。” 老头说着缩头回去,关上了小窗户。 萦萦气呼呼地,也不顾及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不好使用法术,脚尖一点地,竟然嗖的就跳了进去。 陈飞扬心道真是小姑奶奶,这么大脾气!咱们做狐狸精的,哪个大白天就干这个,想做点坏事你得等晚上月黑风高夜啊。 他暗自叫苦,又怕萦萦吃亏,谁知道这谢家养没养大狼狗,嗯,要是内有恶犬,自己……自己就拽着萦萦赶紧跑,想到这,他也嗖地跳了进去。 老头目瞪口呆:“江洋大盗!” “谢嘉嘉,出来。”萦萦已经一把推开看门老头,冲向后面的三层小楼。 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喝道:“报警,叫警察,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跑来大呼小叫?给我轰出去。” 老头为难地说:“小姐,小姐,少爷真不在这。” “你家少爷在哪?” 陈飞扬问。 “少爷真不在这,少爷一直住在老太太那边,不在这住,你们快走。” “和他们费什么话。” 女人已经走下来,盯着萦萦和陈飞扬问:“你们怎么进来的?” “跳进来。”陈飞扬指指墙头同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那女人的气焰顿时消了很多,她是聪明人,看到这俩人悄无声息地就跳进来,这是飞檐走壁啊,家里现在就一个老佣人和一个看门的,哪敢继续激怒他们,若是江洋大盗,自己呼救都来不及,便立马脸色缓和下来问:“有事好商量,咱们都不认识,你们找上门是为什么?” “我们接受了谢嘉嘉的委托,要送他的骨植回来。”陈飞扬一本正经地说。 女人脸色大变:“嘉嘉,嘉嘉的尸……” 她忽然停住了,萦萦问:“你知道谢嘉嘉死了,对不对?马小宝和谢嘉嘉长得一点都不像,你什么都知道的,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谢嘉嘉?” 女人摇头:“小姐,我们谢家和你无冤无仇的,红口白牙可不好诅咒人,我们家嘉嘉好好的呢,你们怕是上当了,被江湖骗子给骗了吧?现在拆白党可什么事都做。” “谢嘉嘉躺在河里,他说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装进麻袋,外面还拴着大石头,沉到河里,后来麻袋腐烂了,他的尸骨也渐渐被淤泥掩埋,他走不出那条河,不想一直被泡在水里,谢太太,你不心疼吗。”萦萦轻声问,想到谢嘉嘉,她眼圈红了。 “真是胡说八道,我们家少爷在老太太那呢,小少爷好好的,你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老妈子走出来说道。 谢太太指着大门:“你们不要说疯话了,我……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你们请便吧。” 萦萦盯着谢太太:“你是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你忍心让那孩子就那么泡着?他说他冷,他说他不想泡着,谢太太,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谢太太闭上眼睛,老佣人扶着她胳膊说:“太太,进去吧,这就是两个疯子,打出去就是。” 陈飞扬忽然走到谢太太跟前,一把将老佣人拉开,迅速在谢太太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就拉着萦萦说:“走,咱们走。” 萦萦气呼呼地走了一阵,站住问:“喂,你和那女人说什么?” “你猜!” 萦萦心情不好,转身就走,陈飞扬紧跑几步拦住她说:“看看,这嘴巴撅那么高能拴牛了。我刚才和她说马小宝的亲妈失踪了,然后叫她有事可以来未寒时找我。” “哼,这女人,我可不信她会伤心,也许,也许谢嘉嘉是捡来的。” “那老头说谢嘉嘉一直在老太太那,看来是要直接找谢嘉嘉了解下情况了。” “什么谢嘉嘉,马小宝马小宝,他就是马小宝!” 萦萦气恼地跺跺脚。 “好好,马小宝,马小宝,你说是谁就是谁。”陈飞扬举手投降。 第七章 侠盗陈飞扬 萦萦刚走到未寒时门口,就见里面走出个人来。那人穿着中山装,身材高大,剑眉星目,很有点男子汉气概,萦萦站在门口不动,那人笑道:“是来签约的?” “俺们是这的人。”陈飞扬得意洋洋地指指招牌。 男子笑道:“你就是陈飞扬对不对?” 陈飞扬挺了挺胸脯:“不错,想必阁下就是叶小姐提到过的霍先生。” 萦萦听陈飞扬说话这般文雅,微微愣了一下。 待霍中梁远去了,陈飞扬才摇头晃脑:“我的妈也,这些丘八煞气好重。” “啊,我看你表现的不错的,很大方,一点不比他差。” “是吗?真的吗?”陈飞扬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萦萦用力地点点头:“其实你有时候也挺可爱的,至少真实。” 可爱!老子活了一千多岁在你嘴里就一句可爱! 陈飞扬有点暴躁,粗鲁地一把推开门,叮当当,铃铛不住地响起来,啪,一个栗子砸到他头上,陈飞扬抬起头看到墩子正坐在房梁上,看他进来,小爪子挥动一下。 “你找打!” 陈飞扬说着就要跳起来抓墩子。 “不要打松鼠,松鼠多可爱。”萦萦劝说道。 墩子呲溜一下跳到萦萦肩膀,靠着萦萦的头,洋洋得意。 “两位狐狸大仙今天收获如何啊。” 里间已经摆了饭,叶限端着碗慢条斯理地问。 萦萦刚要回答,陈飞扬急忙说道:“很好,很好,一切顺利。” 叶限点点头:“哦,那就再接再厉,要是有什么难题……” “呵呵,没难题没有。”陈飞扬端起一个碗跑到厨房,盛了满满一碗饭递给萦萦。 叶限看了萦萦一眼:“她以后要在这吃饭吗?” “不在这在哪啊?”陈飞扬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交钱。”叶限一本正经。 “啊?吃饭还交钱?” 陈飞扬愣住。 “你白吃白住,又来个白吃白住的,你当我这慈善堂呢?” 召南低着头,只往嘴里扒着饭,一声不吭。 “苍天啊,大地啊,哪有这样的,克扣俺薪水,现在又要交钱吃饭!” 果然是之前和阔耳狐相处久了,台词都学会了。 萦萦脸红了,伸手去摸口袋。 陈飞扬急忙说:“记账,都从我工钱扣。” “说好了,从你工钱扣。” 陈飞扬点点头,看着召南低头吃饭,低声问:“召南哥,我这次没上当吧?” 召南摇摇头,陈飞扬松口气,万幸万幸这次没上当。 吃过饭,陈飞扬又要求给萦萦找个房间住。 叶限含笑看着他,陈飞扬无奈地说:“从我薪水扣可以吧?” 于是萦萦就在叶限隔壁住了下来,晚上睡觉前,叶限忽然招手道:“陈飞扬,晚上轻着点啊,我怕吵。” 陈飞扬闻言瞪眼睛:“你住二楼,俺住一楼,磨牙打呼噜放屁还能吵到你?” 叶限捂着嘴笑了。 萦萦掐了他一把:“你这个二傻子!” 夜很静。今天是初二,一丝月光都没,果然是月黑风高夜。 一个黑影悄然在福开森路上飘荡,落进了65号院子里。 三楼一个房间的灯还亮着,黑影笑了一下,嗖的一声,竟然从穿门而入。 “还是将嘉嘉带回来吧。”谢太太拧开床头台灯,叹了口气。 “你别考验我的耐性,忍你这么多年,你还想怎样?” 谢先生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两撇时髦的小胡子,是这两年沪城绅士们的流行打扮,模仿美国电影中的美男子,可惜,这位男子一点都不美,胖墩墩的身体,一张大饼脸,配上两摸小胡子像是烤糊了的发面饼子,倒是谢太太长得颇为美艳,看着也比谢先生要小好多岁。 “毕竟,毕竟,嘉嘉叫了你五年爸爸的。” 谢太太抱住谢先生大脑袋,用力往自己高耸的胸脯上按。 “那俩人什么来头?”谢先生推了妻子一把,谢太太有点失落地靠着床头坐着,点了一支烟,重重地吸了一口:“我怎么知道,说什么嘉嘉的鬼魂找到他们,也许是知道点什么跑来讹钱的。” “给点钱打发走就是了。” “给钱?我哪有钱。”谢太太冷笑,“整天跟防贼一样防着我,别人都以为我嫁给有钱人,其实呢,得到什么?” “好了,大晚上的有完没完,我要睡觉。” 谢先生烦恼的用力拉扯一下被子。 “睡觉?明天去你那心肝宝贝那去睡好了。你这没良心的,害死我的嘉嘉,现在又在外面养小的。” 谢太太越想越生气,忽然一脚踢向谢先生。 “你疯了?大半夜闹什么闹?” 谢先生毫不怜香惜玉,冷笑道:“你能偷情生野种,我找个女人就不行?” “姓谢的,你王八蛋,当初是你叫我去借种的,后来又是你看孩子不顺眼,现在都推到我身上,我……” 谢太太疯了一样扑上去厮打,谢先生一把将她掀翻在地,自己也随之跳下床,抱着被子就走。 谢先生气呼呼地出去了,谢太太一个人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哀哀地哭泣着。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妈妈,妈妈。”是个孩子的声音。 谢太太愣住,抬头看向四周,空荡荡的屋子,幽暗的台灯光,只有她一个人,一定是幻觉,她坐起来,擤了下鼻子,骂了一声:“姓谢的王八蛋。” “妈妈,是我,嘉嘉。”孩子的声音细若游丝,在这深夜里格外瘆人。 谢太太浑身汗毛都乍起来了:“谁?是谁?” “是我啊,嘉嘉,我是嘉嘉,妈妈我好冷,泡在水里好冷。” 谢太太瞬间崩溃,坐在地上吓得发不出声音。 床底下钻出一个小孩子,脸白白的,眼角带血,鲜红的嘴巴裂开,那孩子,一点点地爬向她,嘴里喊着:“妈妈,好冷,好冷。”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谢太太吓得抱住肩膀,浑身发抖。 “接我回来,赶走马小宝,我不喜欢马小宝。” 谢太太不住流泪:“嘉嘉,妈妈对不起你,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听了那王八蛋的话生了你,后来他又后悔了,他掐你时我是拦着的,他连我一起打啊,我被打晕了,醒来你就已经被他掐死了,嘉嘉,妈妈错了,妈妈对不起你。” “叫马小宝走。”那孩子已经爬到谢太太身边,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胸部,嘴角露出一丝含义不明的笑。 “赶不走的,是那边老太太喜欢他,那边的人都以为他是嘉嘉,我没有办法啊。” “我去把他带走,告诉我他的地址。” 那孩子摸着谢太太的胸部,往前一探头,忽然又停住了,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记耳光,谢太太吓坏了,不知儿子的鬼魂到底是在做什么,她哆哆嗦地讲了婆婆那边的地址,说完眼前一黑,被打晕在地。 陈飞扬瞬间恢复了自己原来的模样,盯着躺在地上的谢太太想,这女人长得美,身材丰满,方才真是差点动了邪念,不行,坚决不行,俺要对得起萦萦。 他打晕了谢太太,在房间里一顿翻找,找出几样值钱的首饰,往怀里一踹,身体晃动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他想,害死谢嘉嘉,这女人总是有份,我这是劫富济贫,给谢嘉嘉出气呢,这可不算偷,这是侠盗。 第八章 不成功的绑架 圣心小学是一家美国人办的学校,学费比较高,能在这里读书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围满了接孩子的佣人、娘姨、黄包车夫,不远处还停着汽车,热闹非凡。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走出来,站在门口前后左右看看,没有找到每天接他放学的老佣人吴妈。 这个孩子穿着一身小西装,拎着一个牛皮书包,脚蹬小皮鞋,神气十足。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走上前去说:“小少爷,吴妈家里有事回家去了,老太太叫我来接你。” 孩子看了她一眼:“你是谁?”“我是八小姐那边的,今天和八小姐回娘家,老太太看我在一边闲着叫我过来的。” 八小姐是谢家老太太很喜欢的一个女儿,平时很少回来,那孩子看看她又问:“我没见过你。” “少爷,我见过你的,当年你被人拐走,后来找到,八小姐去看你,我还跟着她呢。” 萦萦长得人畜无害,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清纯可人,衣服也很得体:干净利索的碎花旗袍,扎着两根小辫子,“谢嘉嘉”心想,这样子很像是八姑姑家里那边的佣人,八小姐嫁给船王世家,家里的佣人打扮都很不俗的, “谢嘉嘉”往前走了几步,上了黄包车。 自家的包车他是认得的,挂着谢家的号牌。 今天车夫跑的有点慢,腿上像灌了铅,脚步比往日拖拉。 “谢嘉嘉”有点不开心,回头看跟在身后的小女佣一眼,很不满地说:“你怎么跑的这么慢?” 萦萦眼睛一翻,心想这死小孩真是没事找事,自己跑的慢吗? 接着又走一段,“谢嘉嘉”又踢着踏板喊道:“你是猪啊,今天跑的这么慢,没吃饱饭吗?”那车夫也不吭声,拉着车继续跑着。 跑了一会,“谢嘉嘉”大叫:“喂,你把我往哪拉?这是回家吗?赶紧给我回家,回去晚了耽误少爷的事,我叫人打死你。” 那车夫已经拉着车拐进一个很不显眼的弄堂,萦萦紧跑几步打开一个小院的门,车夫直接拉着车子进去,萦萦啪的一声关上大门,那车夫哐当将车子往地上一扔:“马小宝,下来吧,让爷爷拉你?你有多大的德行啊。” “谢嘉嘉”往后一仰,摔到地上,他咕噜一下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很不屑地说:“你说什么?我叫谢嘉嘉,赶紧送我回家。” “哼,马小宝,你不认继父也就算了,却将他直接送上法场,又因为你母亲许三妹总去谢家找你,、竟然找人谋害她,什么再嫁都是你找人扮演的吧?只为让许三妹闭嘴?哼,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其实,嘿嘿,这才叫天网恢恢。“ “谢嘉嘉”斜眼看着前面的男人,笑了一下:“你是要绑架我吗?” 陈飞扬冷笑:“就你?一弄堂穷孩子,继父是酒鬼赌鬼,亲妈靠给人洗衣服做毛线活养女,你家有钱吗?绑架你有什么好处?” “我叫谢嘉嘉不叫马小宝。” 这孩子兀自嘴硬。 陈飞扬拿出一张照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才是真正的谢嘉嘉,你看看自己,和他长得像吗?” “谢嘉嘉”拿起照片,看了一眼,面带不屑:“你说他是谁就是谁?谁能证明?”“马小宝,你五岁时就能做出这么大的事,一定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你就没想过为什么谢家一张谢嘉嘉的照片都没有?” “谢嘉嘉”摇头:“你们把我说糊涂了,我就是谢嘉嘉,法院和警察都是这么判的,什么马小宝,我不知道。” “马小宝,装的太过分了吧?当年许三妹去法院告谢家,说你是马小宝,那么多邻居都去警察局作证,闹得全城都知道,你这个当事人能不知道?而且许三妹从那以后多次去谢家找你,喊你马小宝,难道你都没听到?这叫什么啊?欲啥来着?”“欲盖弥彰!”萦萦想不到陈飞扬一下子这么靠谱,侃侃而谈,高兴的眼睛弯成个月牙。 “谢嘉嘉”干脆不吭声,将书包扔到地上,自己坐到书包上,闭上眼睛。 “你后来为什么又去了谢家老太太那里?是不是因为觉得谢家夫妻很奇怪?你准备了很多谎言想应对他们,可是他们根本什么都没问你?你晚上睡得着吗?还有,我们来谈谈你亲妈许三妹改嫁的事,你是不是觉得她已经死了,甚至可能被扔进黄浦江……” 陈飞扬说到扔到黄浦江时,看到“谢嘉嘉”的眼皮动了一下,于是他故意叹息着:“黄浦江每年不知淹死多少人,自己跳进去的,得罪人被栽荷花的,两年前,你被许三妹纠缠的实在不能忍受,就花钱找个拆白党,将你母亲许三妹骗走,我很好奇,一个八岁的孩子是怎么找到这些人的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点的孩子找人做这种事,就连那些拆白党也是第一次见到,你说,他们会不会站出来指证你?连亲妈都害,你还是不是人?万幸老天有眼,那个人也许是贪财,竟然没有杀害许三妹,而是将她卖到了杭州,很快,她就能回沪城找你啊,要当面揭穿你做的一切事。” 陈飞扬说完一大段的话,竟然全然没有过去土里土气的样子,萦萦对他竖起大拇指,无声地用唇形说:“真棒。” “我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清楚你说什么,有本事杀了我啊。”“谢嘉嘉”坐在地上开始耍赖。 这时院门砰砰砰响了三声,萦萦问:“谁啊?”“警察!” 小武的声音响起。 “谢嘉嘉”大叫:“救命,救命他们是拐子!” 陈飞扬看了萦萦一眼,叫道:“不好,警察来了。”俩人说着手拉手就往后院跑。 小武一脚踹开门,拎着枪进来问:“怎么回事?” “谢嘉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被人绑架了。” “绑架你的人呢?” “跑了。”他指着旁边的院墙,“从哪跳出去了。” 小武转身就要去追,“谢嘉嘉”哭嚎着:“我怕,我怕。” 小武只好又走过来:“好了好了,没事就好,我送你回家,你家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谢嘉嘉”拎着书包跟小武走出小院,站在门口,他悄然回头看了一眼。 第九章 镇定的小孩 谢嘉嘉上了小武的车,奶声奶气的问:“警察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呀?” “你家那个老佣人吴妈被人迷晕了,醒来就找巡警报案,正好我在附近,有人看到一辆黄包车往这边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女子,哦,你家的车是有号牌的,好认。那些是什么人?为什么绑架你?” 小武跟叶限学习了一招,当你不想将话说明白含糊混过,就开始反问,将主动权抓到自己手中。 果然,谢嘉嘉眼光一震,接着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为了钱吧,当年不就出了这样的事嘛。“说完他又像是自言自语,“哎,奶奶怕是要担心了吧。”他忧心忡忡的样子,竟然完全是怕家里人担心,这小孩的心机!小武点点头说:“你还要去警察局做个笔录,毕竟这是绑架案。” 谢嘉嘉却说:“我是小孩子啊,这种事不得家里大人来吗?我的话也不能作数啊。” “你对这些还挺明白的。” 小武看着他:“你今年才十岁吧。”谢嘉嘉笑笑:“警察先生,我五岁就被人绑架了,经历过了就知道了呗。”小武不得不承认,这话还真有些对,看来这小孩很能沉得住气。 按照陈飞扬的想法,一个十岁的孩子,吓唬吓唬就什么都说了,但是他们将谢嘉嘉带到那院子,指出他是马小宝,谢嘉嘉竟然还能镇定自如,这孩子……真是太少见了。 车子在警察局门口停下,没下车就能听到里面的哭声。 “奶奶,我在这。” 谢嘉嘉跑了车,一个老妇人由佣人搀扶着,颤巍巍地走过来:“嘉嘉啊,我的心肝宝贝。” “奶奶,我又被坏人绑架了,是这位警官救的我。“谢嘉嘉扑到老妇人怀里哭泣着。” “乖,乖,都过去了。”老妇人抚着他的肩膀,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旁边的谢家人也围着纷纷劝说,说小少爷找回来就好。 原来陈飞扬和萦萦,用法术迷晕了谢家的佣人和车夫,“借走”了黄包车。等他们带着谢嘉嘉离开后不久,谢家佣人醒来,站在路上大吵大嚷,惊动了巡警,这时那车夫也醒来了,两个人吓坏了,一个跟着巡警跑到警察局报警,一个急忙往去通知谢家,谢老太太现在膝下就这一个孙儿,宝贝的眼珠子似的,当即就赶来,现在看到失而复得的孙子,激动的一口一个肉啊,孙儿啊叫着。 小武看老太太哭的情深意切不似作伪,很是奇怪,这个谢嘉嘉和真正的谢嘉嘉长得一点不像,谢家夫妻心里有鬼,见事情闹大认下来有情可原,怎么这老太太也没发现呢? 闹成这样,小武也没有办法单独询问谢嘉嘉,便只能由谢老太太将人带走。 谢嘉嘉拉着老太太的手说:“奶奶,这个警官先生可了不起了,那俩人把我带到一个小院,他马上就找到了。简直像孙悟空一样,神通广大,怕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呢。” 谢老太太见多识广,沪城拆白党青洪帮的事情也是了解一些的,听孙儿这般说,眼睛鹰一样地在小武身上逡巡。 小武坦然地迎着老太太的目光说:“也是赶巧,那地方周围正好有我的线人,看到谢小少爷被绑架的经过,只是线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恕我不能在这里和老太太讲太多。” 谢家老管家刚才已经打听出小武的身份,在老太太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老太太一听小武是警察局长的侄子,心知此人是不能得罪的,也就拉着孙儿的手,点头说:“这还真是巧啊,若这孩子当年也有这么巧就好了,也不会在那拐子手里被搓磨两个多月,好好的孩子给折磨得不成样子。” 谢嘉嘉撒娇道:“奶奶,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也是我那时贪玩,自己就跑出去玩,不小心。” “哼,都怨你那老子娘,没长心,孩子丢了这么大事也不写信告诉家里,要不是我回来坚持报案,我的乖孙还不知在哪里受苦呢。” 说到这里,老太太用帕子按着眼角:“这孩子是招谁惹谁了,怎么这么命苦呢,总被歹人惦记着。” 小武眼珠子一转,故意吓唬谢老太太;“老太太,我怀疑这拐子和五年前的拐子是有关系的,还想留小少爷多待一会,问问五年前的事情。” 谢老太太大惊失色,紧紧地攥着孙子的手:“老天爷,那个杀千刀的不是被枪毙了吗?”听到这话,谢嘉嘉低下头去。 “是啊,那个拐子是被正法了,不过那个拐子的妻子还活着,那女人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我那线人说,带走小少爷的很像那拐子的妻子。” 谢嘉嘉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你想问什么?” “五年前的事情。” “我那时那么小,什么都不记得了。” “乖孙,奶奶记得呢,奶奶和警察先生说说,你先等等奶奶。 老妇人一听这次被拐和五年前的案子有关,马上就着急了,她很疼爱这个孙子。决不允许有人伤害他。 “奶奶,我和你一起去。”一听老太太要和小武说话,谢嘉嘉抱着老太太胳膊不放。 “老太太,五年前,谢嘉嘉被折磨了那么久,一定会有心理阴影的。”小武说到这担心谢老太太不懂心理阴影的意思,又解释道:“会吓坏他的,这些事最好不要叫他回忆。” 老太太连连点头:“对,对,我乖孙从那以后总做噩梦,吓死人了,乖孙,你在这等奶奶啊。陈伯,你好好看着小少爷。” 谢老太太是个很爽快的人,说着就将谢嘉嘉推给旁边的老管家。 谢嘉嘉冷冷地盯着老太太和小武的背影,眉头轻轻蹙起:这个警察,非常可疑。不过他坚信这两年在谢老太太身边,自己并没有留下任何破绽,若是非要跟着,反倒会引人怀疑。一个十岁的孩子,刚经历绑架,再回忆起五年前被绑架的事,正常的不该吓得语无伦次吗?哪里还敢跟着警察去听当年的经历。谢嘉嘉手垂下,轻轻握起拳头,我忍。 “原来谢老太太当年并没有见过谢嘉嘉啊。” 小武听完老太太的讲述,有点吃惊。 原来这谢老太太性格有点古怪,当初她给儿子订下的是自己好姐妹的女儿,门当户对,一切都很满意,后来谢先生以无子为名,和谢太太离婚,娶了一个舞女出身的年轻女人,谢老太太很生气,觉得在亲朋好友中丢了面子,气的带着人回到北京的老房子一走就是几年。 等知道有了孙儿,心里非常想看孙子,又拗不过面子,一直没回来。后来谢嘉嘉失踪,老太太出嫁的女儿写信和她提起,老太太这才急忙从北京赶过来,追着儿子报案,发悬赏,一定要找到这唯一的孙子。 “我老了,性子有点怪,一直看不惯我那新儿媳,现在想想也是,为那点面子,五年都没和我乖孙亲热,要是乖孙真出个好歹,我这把老骨头不得哭死。”老太太喃喃说道。 小武轻轻叹口气,心里的疑问都解开了,可他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第十章 慈悲师太(一) “老太太说孩子找到了。” 谢太太放下电话对丈夫说。 谢先生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小崽子怎么没被绑匪撕票。” 谢太太欲言又止。谢先生咕嘟嘟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抬头看到妻子满脸不高兴,更是生气:“你做出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烦死了。” 谢太太低声问:“我想将嘉嘉的尸体……” “想都别想,你就死了那份心吧,记得这个才是嘉嘉。老太太喜欢他,咱们就顺着老太太这个心,哼,没想到那小要饭的还能入了老太太的眼,呸,贱坯子。” “你小看他了,狠起来能把自己继父送上断头路的,那么小就那么重的心思,能是什么好东西?你就不怕放这样的狼在老太太身边,以后咬上一口那怎么得了。” “我的好太太,就算将来有一天他把老太太咬死了,警察抓不到那是他的本事,咱们可是要分点财产花花的,若是他能力不足被人抓了,那不正好,彻底丢掉这个麻烦。” 谢太太叹口气:“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只是我,还是想嘉嘉,我昨天做了噩梦,梦见嘉嘉满脸的血,眼角都是血,脸白的吓人。” 谢太太边说边试探着看向谢先生,果然后者皱着眉头:“早和你说过了,那孩子是掉到水里的,当时在河边,我又不会水。谁叫你要我带他出去玩的?若是不出去玩,也不会这样。“ “你骗人,淹死的怎么能眼角出血?” 谢太太质问。 “好了,好了,那俩诈骗的人有没有再来?” 谢太太摇摇头,忽然眼睛一亮:“那天上门闹事的是一男一女,警察那边说绑匪也是一男一女,老天爷,不会是一拨人吧!” 谢先生也浑身一震:若真是同一伙人干的这人的目的是什么?敲诈?若只是敲诈为何又去绑架“谢嘉嘉?这时谢太太想到昨晚见鬼的事情,心里也是惶恐的不行,夫妻二人对上眼睛又急忙错开,看着格子脚下像是要将那地板看出个洞出来。 这天下午,谢太太一个人出门叫了辆黄包车直奔附近的静慈寺来。这寺院是一座二僧寺院,本城很多女性都喜欢在这里烧香拜佛。 谢太太进门就在门口的法物流通处买了香烛,双手捧着往大雄宝殿走去。她先换了蜡,又接着大雄宝殿巨大香炉上的插着的蜡烛点燃了手里的香,看着周围再没别的香客,就冲着宝相庄严的菩萨拜了三拜,心里默念道:我可怜的孩子,希望你早日投胎,都是我这当妈的不好,我知道姓谢的对你起了杀心,为了自己的好日子还默认他这么对你,我以后每月初一十五都来拜佛给你祈福,你早点投胎,别再来吓唬妈妈了。 她正默默念叨着就听到身边传来哎哟一声,谢太太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原来是方才站在大雄宝殿旁边整理香烛的尼姑。 那尼姑一张惨白的脸,漆黑的眼,嘴唇也鲜红的,看起来很是怪异,就听她盯着谢太太,声音尖利:“你是哪里来的鬼怪,这佛门清净地也是你能来的?” 谢太太一愣,刚要喝问你这是做什么,就听这尼姑低声道:“什么?被人掐死的?你母亲?”谢太太望着那尼姑,对方却叹口气:“罢了罢了,你也是个可怜的,我就不让你魂飞魄散了,哎,你这又是何苦,舍不得尘世的富贵吗?” 谢太太被吓坏了,颤声问:“师太,你……说什么呢?” “女施主,你还是不知道的好,难得糊涂。” 尼姑说着又看了谢太太一眼,摇摇头就走。谢太太想到昨天看到的小鬼,吓得急忙跟在那尼姑身后,她见这尼姑相貌诡异,眼光清澈,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一心想给自己求个心安。 “师太,求求师太给我个明话吧。” 谢太太拉住那尼姑的袖子。尼姑微微闭上眼睛,装作世外高人的样子,不动声色闭上眼睛,心里却恨不能拎着谢太太的旗袍领子咆哮:“给你个明话,掏钱啊,掏钱啊,不掏钱谁给你讲天机。” “女施主,天机……不可泄露。那孩子和你本来有缘,又死于非命,唉,我不忍心叫他受苦,就这吧,他不过是想在你身边陪着,不会有多大伤害的。” 说着拔腿就要走。 谢太太吓得什么似得,哪里能让她走,急忙撸下腕子上的镯子,塞进尼姑宽大的袖子里:“师太,这个是我的香火钱。” “这些东西呢,我出家人四大皆空,是要将这些供奉给菩萨的。”尼姑一本正经说道。 谢太太点头:“那自然是。” “这真是天机,还藏着一件杀人案,菩萨那边要想平了这事,怕是要费很大力气。” 尼姑像是自言自语。 谢太太急忙又撸下来戒指,又摘下耳环。 “菩萨一定会看到你的真心的。”尼姑拉着她来到一个僻静的院子,叹口气道,“你身上附着个小鬼,五岁的样子,眼角流血,脸很白,是被人掐死的,人横死本来就凶险,再加上是个年幼的孩童。” 谢太太满脸苍白,咬着嘴唇,担心自己不小心惊叫出来。 “你也不用太担心,这小鬼和你有血缘之亲,不会伤害你的,他的意思是自己死的太惨,骨头还在水里泡着,想叫你给他收尸好好安葬。” 谢太太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我哪苦命的孩子啊。” 尼姑惊道:“是你的孩子?怪不得他不肯害你,这样的鬼也是难得见到,你也不用太伤心,帮他收了尸体,安葬后在我这做几场法事,超度超度也就是了。”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自己死的很惨,是被人掐死后抛尸在河里的,杀他的人是他的血脉至亲,他记挂着你的生养之恩,不会向你寻仇,但是别人他是顾不得了。” 谢太太一想到儿子要向丈夫寻仇,当即就吓坏了,她本是个舞女,也不算红,更没多少心机,这些年一直唯丈夫马首是瞻,要是谢先生被儿子的小鬼害了去,自己这后半生该怎么办?虽然谢先生外面养着外室,可他毕竟没有亲生骨肉,只要不和自己离婚,总能过着养优处尊的生活,要是谢先生被小鬼索命没那真是不敢设想。 她苦苦哀求道:“求师太想个法子,叫我那孩儿息了害人报复的心思,我愿意,愿意出……” 尼姑盯着她的年轻:“菩萨看着呢你要心诚。” 谢太太咬牙呀:“我出五百块。” “阿弥陀佛,五百块就做五百块的事,只能超度一下,至于能不能来报复,还要看你们的诚心。” 第十一章 慈悲师太(二) “我佛慈悲,求菩萨救救信女。”谢太太现在手头是真没钱,谢先生对钱看的很重,只给她每月的生活费,多的不给,她除了自己的首饰,也就一点零花钱,只好苦苦哀求那女尼。 女尼叹口气:“上天有好生之德,阿弥陀佛,女施主领花是莲花吧,看着不错,莲花当于佛前供奉。” 谢太太咬咬牙,将旗袍领口的珍珠领花也摘下来:“求师太给指条明路。” 女尼拿着领花,嘴里念叨着:“罪过,罪过,菩萨也得要香火供奉,这些都是要送到佛前的。” 她挥手叫谢太太靠近一些,压低声音说:“我给你一道符,你去将那孩子的骨头捞出来,将这符贴在那骨头上,好好安葬了,我这边再给他超度七七四十九天,就能彻底解决了。” 谢太太面有难色:“那孩子被扔到哪里,我真的不知道哇。” 那尼姑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这做娘的真是狠心,自己的亲生孩子,说没了就没了,这些年尸骨都未曾看一眼,也难怪那小鬼怨气重。” 一听这话谢太太吓得浑身发抖:“怨气……” “过来,我告诉你他在哪里,这是那小鬼刚才说的。” 尼姑在谢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谢太太频频点头。 “记住了吗?找到尸骨,将符贴上,骨头用白布抱起来,捡拾骨头的时候要打着一把红伞,千万不能见阳光。” 谢太太谢过尼姑,面带喜色回家去了。 叶限一把摘下帽子,用力擦了几下脸,嘴里嘟囔着:“什么东西,听说去给自己儿子收拾尸骨,脸上一点悲伤神色都没有,还在笑呢。” 陈飞扬和萦萦从暗处走出来,陈飞扬叹口气:“小时候以为每天被俺爷打是最苦的了,现在一看,小鬼嘉嘉比俺惨,这是亲妈吗?” 萦萦嘴巴一撇:“这有些人生儿育女都是有目的,根本就不爱自己的孩子,这样的爹妈干脆就别叫他们生。” 陈飞扬笑了:“所以那姓谢的就……”他说到这,小心地看了萦萦一眼,没好意思再说下去。 “混蛋,什么二僧,二僧,凭什么女人就要叫二僧,男的叫大僧。不公平,一点都不平等,封建,真封建。” 就听着叶限嘟囔着往外走。 陈飞扬喊道:“哎,你可贪了不少好东西啊,那镯子俺看到了,翡翠的,水头贼好,咱们是不是合作呀。” 叶限也不转身:“凭本事骗来的,为什么要和你分。” “你可说要供奉在佛前的,在庙里就敢撒谎!小心雷劈你。” 陈飞扬不干了。 “哼,那出家人还叫我女菩萨呢,供奉给菩萨没错呀,雷劈我?省省吧,你这妖孽,别以为渡劫过了就洋洋得意,你们还有暗劫呢。” 叶限穿着宽大的袍子,小腰依然扭啊扭,好几个上香的人都不住眼地盯着她看。 这几个人都是赔老婆或者老娘一起来的,没想到在这寺院遇到个风情万种的小尼姑,说是尼姑又留着头发,手里拎着小布帽子,走起路来如风摆柳,那身形像是新发的杨柳嫩芽,纤弱中带着柔韧,他们眼睛都看直了。 叶限回头过去,对着他们嫣然一笑,接着又轻摆腰肢走出寺院去。 陈飞扬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摇头叹息道:“俺地老天爷,到底谁才是狐狸精啊。” 谢太太回到家坐立不安。她不住地看着墙上的挂钟,心里想,尸体丢在苏州,若是现在坐火车到那雇人捡拾骨头,也就耽误两天的功夫,那冤家现在心都在外面的小狐狸精那,未必就能回家看看知道我出去了。想到这,她当机立断收拾个小箱子,拎着正想出门就听老佣人在门口说:“啊,少爷回来了。” 谢太太脸色一变,急忙将箱子丢在一边。谢嘉嘉走进来,见她神色紧张,笑眯眯地问:“妈妈,你要出门吗?” “啊,要去百货公司。” “去百货公司拎箱子啊,我也去。”谢嘉嘉说着很亲热地拉着谢太太的手,“妈妈,带我一起去嘛。” 他表情天真,完全是个撒娇的小孩子样子,谢太太却觉得浑身都是冷的,她想甩开那只手,可那孩子就这样笑眯眯地用天真无邪的眼睛盯着她,不对,那眼睛里有更深的东西,谢太太忽然间害怕了。 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无力地问:“你又回来做什么?” “昨天差点被人绑架,我怕妈妈担心。” 谢太太看了一眼门口的老佣人,低声说:“上楼去说。” “母子”俩上了二楼,关上门,谢嘉嘉冷笑:“你们两人是恨不能我给绑匪撕票了吧。” 谢太太不吭声,算是默认,他们之间早都撕破了脸,也无所谓这一件两件事。 “可惜啊,老天有眼没遂你们的愿,你要出门去做什么?” “用你管。” 谢太太有点生气。这个小鬼,不过才十岁,哪里来的那么多心眼? “让我猜猜。”谢嘉嘉忽然跳上椅子,一把扯住谢太太的头发,“难道是要和你的老情人私奔?” 他用力很大,谢太太连声叫疼。 “说,你要去做什么?”谢嘉嘉现在草木皆兵,担心事情败露,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谢家夫妻。 “我只是出去逛逛。“ “去哪里?” “苏州,苏州,你松手,疼死了。” “去苏州?”谢嘉嘉松开手,表情戏谑,“是去给你那野种捡骨头吧?” 谢太太顾不得疼,手按着头发,嘴唇哆嗦着问:“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嘉嘉在苏州?” “哈哈,我当然知道,否则我怎么可能找上你们家。实话告诉你,当年被枪毙的二狗不是个东西,打算带我去乡下卖掉,我们就在那河边睡觉我可看的清清楚楚,你的好先生掐着谢嘉嘉的脖子把他掐死,又套上麻袋捆上石头扔到河里。真得谢谢他,要不是看到这一幕,二狗也不会起了敲诈的心思。” 这是五年来,谢太太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 这个小孩被带回来后,特别阴沉,不爱说话。 谢老太太心疼孙子,带回老宅养。谢先生和谢太太不敢声张,只能随老太太的意思,夫妻二人知道这孩子来路不对,可能知道点什么,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知道的远比他们想象的多得多。 “是谁告诉你你儿子尸骨在哪的?” 谢太太一声不吭。 “不说话,那我们就一起去警察局吧,感谢你给我当了五年的妈,我就说你是来自首的。”谢嘉嘉面色平静, “是,是静慈寺的一个师太。” 第十二章 慈悲师太 谢嘉嘉够狡猾,他怀疑那个叫安小武的警察好像对自己有点看法,出门时随手叫辆黄包车夫七绕八绕,绕了很多圈才来到谢家,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待谢嘉嘉进了门后,那车夫拎着破毛巾擦擦汗水:“去他奶奶的,老子跑的腿儿都断了,小崽子,等落到老子手里,捏死你。” “喝点水。” 萦萦从另一个巷口出来,递给陈飞扬一个小水壶。 “还是萦萦疼俺,叶限那个小气巴拉的,一分钱不给我,吃饭还要交钱,我呸。” 萦萦抿嘴一笑:“可是明明是我们答应谢嘉嘉的,和人家叶小姐也没有关系的呀。人家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她自己弄到的钱就是她的嘛。” 陈飞扬想了想,咕嘟咕嘟大口灌水,喝完水,伸手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哎,我咋觉得你说啥都对呢。”萦萦得意地将水壶夺过来:“好了,老老实实装你的车夫,小心露馅。” 谢家二楼,“母子”二人情景非常诡异。 “是嘉嘉的魂儿,是他的魂找来了。”谢太太哭着说。 谢嘉嘉抿着嘴,皱着眉头,阴沉的表情和他稚嫩的小脸对比强烈。 “鬼魂?”谢嘉嘉重复一句。 “是,是,我看到他了,他说让我把他的尸体带回来埋上,后来去那烧香,一个师太说嘉嘉就附在我身上,还告诉我埋骨的地方。” 谢太太说起这件事,满脸惊恐,眼泪不住往下掉,不像是作伪。 忽然见鬼,来绑架的人……谢嘉嘉冷笑连连:“蠢货,什么神啊鬼啊,是你们当年做的事情暴漏了。” 谢太太愣了一下,低头想想,的确,这些事情好像是都来的太突然了,又都那么赶巧……难道是真的被人盯上了? “所谓鬼附身,怕是和那尼姑都是一伙的,就等着骗你呢。” 谢太太吓得浑身发抖:“天啊,那我该怎么办,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盯上我了,怎么办?”她急的紧紧抓着谢嘉嘉的胳膊,“怎么办,被人盯上了,他们要是查出来那我们怎么办。” “是你们,和我无关。”谢嘉嘉语气冰冷。 “我们夫妻出事,你这个假的就露馅了,老太太会把你赶出来,你能高兴几天?” “我?我当年那么小,五岁的孩子懂什么?我可以对警察说你们夫妻怕事情败露,非说我是谢嘉嘉,还用我妈来威胁我,让我继父含冤而死,我被你们威胁了五年,万幸有人知道谢嘉嘉死亡真相,还了我那可怜的继父公平,哈哈,至于老太太那,你放心,这些年我攒的东西也足够活上好一阵了,我怕什么。” 谢嘉嘉得意洋洋,“你们要小心哦。” 这小鬼被绑架一次特别小心了,出来时是在街头随手找的黄包车,出来后他不坐车了,而是慢慢走着来到街边等电车。 陈飞扬无奈,只好拉车空车不远不近地慢慢地跟着,萦萦换了一身衣服,缓步走到谢嘉嘉不远地方。 谢嘉嘉上了电车,萦萦随即跟了上去。 这小鬼头非常谨慎,上了车就找个靠窗的地方走下,探头往外看,前后左右都看到了。谢嘉嘉在静慈寺下了车,进门买了一包香拎着走进去,上香时,他胡乱将香插到香炉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查看周围环境。 旁边看着香炉的是个老年尼姑,脸像一个抽抽巴巴的枣核,谢嘉嘉摆弄香的时候,那尼姑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忽然呀了一声。 谢嘉嘉缓缓转过身,紧紧地盯着那老尼姑,目光冰冷:“你想说什么?” 老尼姑惊呼:“妖孽,你是妖孽。” 谢嘉嘉冷笑:“什么是妖孽,是你给谢太太出的主意吗?” 他哪里知道,那个冒充尼姑的人早都走了,见老尼姑这样说自己,便认定刚才一定是她骗取了谢太太钱财。 老尼姑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谢太太,但我知道你是妖孽,你是从哪来的,为什么还不走?这里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你是逆天而行。” 谢嘉嘉又换成一张天真的小孩面孔,看看四周无人便冲老尼姑招招手:“老师父,你离得近点,走过来点,我就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 老尼姑向前走了几步,嘴里还嘟囔着:“你是哪里来的游魂,为什么还不走?” 待走的近了,谢嘉嘉忽然蹲下身子,狠狠地用头撞向老尼姑,那老尼姑年来力衰,直接从台阶上骨碌下去。谢嘉嘉呵呵笑了几声,转身就跑。 萦萦躲在不远处灌木丛,看到这情景,惊讶的急忙站起来冲向大雄宝殿,那老尼姑躺在冰冷的地上,血从后脑涌出来,老尼姑大张着嘴巴,用很低的声音说着什么。 “师太,你说什么?” “妖孽,那是个妖孽,是个游魂,可惜我看不出他是从哪来的游魂。” “游魂?”萦萦有点不太相信这老尼姑的话,轻轻摇了一下低声问,“我是谁?你看我是谁?”老尼姑白了她一眼:“小狐狸精。” 萦萦相信了,老尼姑说的都是真的,这个马小宝不是一般人,是一个游魂! 她大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谢嘉嘉从寺院跑出来就像个小兔子一样,窜的飞快,陈飞扬只好拉着空车缓慢地跟着,不敢跟太远,怕丢了目标,又不敢跟的太紧,担心被马小宝发现。只见这所谓的谢嘉嘉,真正的马小宝跑了一会看到两个拎着警棍的巡警在巡逻,马小宝跑过去指着不远处的黄包车说:“警察先生,那个人想绑架我。”说着他悄悄往那巡警手里塞了几张钞票。 巡警立马拎着警棍,凶杀恶煞一般走到陈飞扬面前:“你,和我们走。” “凭啥啊,看你长得漂亮啊?” 陈飞扬不想搭理巡警,随手一挥:“别挡着啊。“巡警平时招摇惯了,见一个小车夫竟然敢用这么差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当即怒道:“好啊,有人报案说你试图绑架勒索,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俩巡警就去拽陈飞扬的胳膊,要是按照陈飞扬原来的脾气,这俩人这会一定会被这狐狸精剁下手去,但现在,他牢记自己答应了谢嘉嘉,这承诺要早点实现,必须保持低调。他明白过来,便放下车子,点了一根烟,回头看过去,那个冒牌谢嘉嘉嘴角憨笑看着他,见他望过来,嘴边荡开个小小的梨涡。 俩警察说:“走吧,长能耐了,还想绑架小孩,不把你打骨折我就不姓龙。” 第十三章 计中计(一) “你抓的?” 小武问, 龙三于很得意地举手:“头儿,这小子不是好的,可能是冒牌车夫,就是上次绑架谢家少爷的人。” 一边的谢嘉嘉也显出很惶恐的样子,细声细气地说:“警察先生,就是这个人。” “你胡说,上次我……”陈飞扬刚要大叫说自己上次根本就不是这张脸,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小武道:“把人押到审讯室。” “警官先生,我能旁听吗?”谢嘉嘉问。 “谢家小少爷,你年纪小,这种人穷凶极恶,我怕吓到你。”小武弯下腰很有耐心地劝说着。 “我也算是证人吧,这个人一直打算绑架我,我总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他盯上呀。” 谢嘉嘉摆出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龙三于站在一边不住点头:“头儿,让他听听,也不碍什么事。” 谢嘉嘉软硬兼施,他是担心这警察和这个车夫沆瀣一气,自己必须监督。 最后,小武只好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同意了谢嘉嘉的要求。 “说吧,为什么绑架谢嘉嘉?” 小武直盯着陈飞扬,而谢嘉嘉坐在一边,眼光在两个人身上打着转。 “绑架,没有,俺是帮他。”陈飞扬呵呵一笑,显得很憨厚的样子。 “绑架我是帮我?胡说八道!”谢嘉嘉大叫。 “是一个女人叫我带你去见她,她说是你妈。这母子团圆不是好事吗?天大的好事啊。”陈飞扬开始信口开河。 小武想不到陈飞扬临场发挥功力这么强,一时语塞。 “我妈在家好好待着呢,你胡说八道。警官先生,他撒谎。” 谢嘉嘉急了,指着陈飞扬怒斥道。 “那女人叫许三妹,说事成时候给我五百块钱。” “许三妹,这名字好像有点熟啊。”小武说着看向谢嘉嘉,“好像几年前和你有关吧?” 谢嘉嘉一个劲摇头:“他上次就拿许三妹来威胁我,一定是看过当年的报纸,知道夺子事件跑来讹诈人,警官先生,我只有十岁,这个人连我这样的孩子都不放过,简直是丧尽天良。” 龙三于不知道事情真相,在一边不住点头:“是啊,是啊,这人接二连三的绑架小孩子,太过分了。” “你说是许三妹花钱委托你的,那许三妹人呢?”小武问。 谢嘉嘉松口气,也说道:“对呀,人呢?” “这个,警官先生,我只能和你说……” 陈飞扬让小武附耳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期间谢嘉嘉笑眯眯地盯着他,像是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的意思。 小武听完,点点头,瞟了谢嘉嘉一眼说:“今天的审问就到这吧。” “那怎么行,什么都没问出来啊。” “对啊,头,这小子可什么都没说呢。”龙三于在一边也是一头雾水。 “说了,不过事关机密,我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哦。”龙三于唯小武马首是瞻,绝对信任小武。 “只有你知道?谁能保证你和他不是一伙?” 谢嘉嘉眯着眼睛问。 “谢家小少爷,你这言谈可不像十岁的孩子。” 小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家庭背景,谢小少爷尽可以去调查,看我是不是能为了你家那点钱去绑架人的。”他语气高傲,气势强大,一时间谢嘉嘉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冷冷地看着陈飞扬,后者却对他吐吐舌头,一脸不在乎。 “那警官先生,你什么时候再审?我真想知道到底是谁要一再绑架我。” “这个,当然是要等抓到背后主谋,也就是许三妹。” “抓到许三妹,开什么玩笑。”谢嘉嘉忍不住喊叫出来。 “谢小少爷就这么笃定我们抓不到许三妹呢?” “这个,我只是瞎猜的,那个许三妹很狡猾的,她和当年的绑匪王二狗是夫妻,一对雌雄大盗,王二狗绑架我被枪毙了,她一定怀恨在心。” 谢嘉嘉煞有介事地分析道。 “不错,所以此人就是现在绑架你的主谋。” 小武肯定地说。 谢嘉嘉心里暗笑:傻瓜,蠢货,这个黄包车夫上次还说我害死了许三妹,现在又说是许三妹派来的。这个人问题多多,你竟然能相信他。 黄十三赶到鼎盛茶楼的包间,看到那个孩子已经等候在里面了。 不过是十岁的孩子,一个人坐在那喝茶,自斟自饮,这沉稳劲他当年就有领教,此刻也不敢将这孩子真的当成顽童小觑,哈哈笑道:“小少爷,我黄某人来晚了。” “黄爷,请坐。” 那孩子冲他一笑,笑容天真无邪,可黄十三却觉得浑身开始冒寒气。 “不知小少爷叫我来是为了……” “当年的事,黄爷确定都办妥当了?” 孩子问。 “这个当然,我黄某人这些年吃的就是这碗饭,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黄十三想起两年前和这孩子见面的经过,现在都觉得心里一阵发抖,这小孩,真是太邪性了。 两年前,黄十三收到一封信,信是茶房伙计送来的,打开一看是有人要和他谈一笔生意,约他在某个茶楼见面。 黄十三是青帮弟子,在沪城这些年做的是偏门买卖,专门帮人平事收保护费的,手下几十条汉子,各个穷凶极恶。 他按照约定来到一间茶楼雅间,却看到一个小孩,那小孩见他来了,微微一笑说请坐,语气淡然平静。要是换个人可能转身就走了,和小孩谈生意,那不是扯吗?黄三可是老江湖,知道江湖上有几种人是最不好惹的,一种是女人,一个女人敢单身闯荡那一定有过人之处,不好惹;再就是老人孩子,老人还有可能是多年媳妇熬成婆,从不起眼的小喽啰熬到今天的老油条。那小孩就最为可怕了,那么点的孩子,如何能有大人的心智,知道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还知道下帖子请人,暗地里的本事指不定多大呢。 果然,那孩子的要求就很吓人:做一个人。做掉一个叫许三妹的女人。 “事成之后两根金条,这笔生意划算的,黄老板。”那孩子笑眯眯地,像是完全不觉得买凶杀人是什么大事。 想到这些往事,黄十三忍不住打个寒颤,低声问:“小少爷忽然问起这事,难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现在搞事情?” 第十四章 计中计(二) 表面上陈飞扬因为涉嫌绑架被关进看守所,小武开始做做样子,全城搜捕劫匪同党,据说是个女人,按照事主谢嘉嘉的说法那女人长得像个好人,瓜子脸大眼睛很水灵。可是照这个长相,沪城十几岁小姑娘一抓一把,所谓的全城搜捕其实就是做给谢家人看的。 “绑匪,那都是丧心病狂的,再说,那许三妹是王二狗的老婆,王二狗当年可是绑架我孙儿的,难保那许三妹不会找人报复。这人说是许三妹派来的那就一定是。” 谢老太太用拐杖顿着地,一想到乖孙儿又被那些人盯上,心里别提多担心了。一边的谢嘉嘉担心事情闹大,急忙拉着她袖子小声说:“奶奶,你看我不好好的在这吗,没事的。” “我的乖孙,吓死奶奶了,以后出门一定要多找几个人看着,这许三妹不知躲在哪等着报复咱们呢。” 谢家夫妻也被老太太叫到大宅,谢太太明知道许三妹是马小宝的亲妈,怎么也不可能联合外人绑架马小宝,却又不得不应承着:“对的呀,现在警察局通缉她,一定会找到的,找到就好了,依我看啊这女人也得枪毙。”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不住溜湫着瞟向谢嘉嘉,却看到那孩子脸上平静无波,看不出一点情绪变化,心里不仅一阵发寒:这小东西,当年将继父送上死路,现在明知道亲妈也可能送死,竟然无动于衷,真是心狠手辣啊。 谢先生起身道:“这不是没事吗,既然警察局全力搜捕咱们等着消息就是,这点事还把我们都折腾来。” 他伸个懒腰:“姆妈,没事我们这就回去了。” 谢老太太不高兴地唠叨:“你们年纪又不是很大,怎么生了嘉嘉再没开怀,咱们家不能只有嘉嘉这一个孙子。”她看了儿媳一眼,最后还是问道,“你外面那人也没怀?” “没有,没有,妈你烦不烦,这不是有嘉嘉吗?又没绝后,总唠叨这个做什么?” “嘉嘉是个好孩子,我就是担心就这一个孙子等我们老了,我们嘉嘉都孤单。” 老太太抚摸着孙儿的头发,满脸慈爱。 谢先生心想:这小子阴险恶毒,恨不能你死了能继承家产呢。 他的目光在这祖孙二人身上打个转,拉着老婆回家去了。 天色已晚,谢嘉嘉安慰祖母几句就上楼去睡觉。 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越看越喜欢:我的乖孙啊聪明伶俐,自从他来了,我这身子骨一天比一天硬朗啊,哈哈。 谢嘉嘉回到自己房间,换了干净的棉布睡衣,将自己扔到席梦思大床里。这床都是美国货,舒服的像是躺在棉花堆,他两眼看着天花板,想着今天的事情。 那两个人跟踪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他们提到自己害许三妹,又说许三妹没有死,这话有几分可信? 老黄那边说许三妹死的不能再死了,老黄这人一贯是拿钱做事,应该不会说假话,那么那俩绑匪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难道是老黄的人泄漏的…… 越想脑子越乱,谢嘉嘉随手拿起鸭绒被盖在身上,多轻柔温暖的被子,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虽然时代不同,但他已经能享受到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奢侈品了。想到当年跟着许三妹苦不堪言,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每天被王二狗虐待,想着前生的好日子,心里真是一百个不服气,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万幸王二狗不是个好东西,带着自己去苏州打算卖掉,沪城人多,卖小孩的也多,自然不能卖出好价钱,苏州那边听说有采办小戏子的,王二狗见谢嘉嘉长得还算清秀打算卖了他做小戏子。 结果,就在岸边灌木丛看到谢先生谋杀那个真正的谢嘉嘉。后来满大街都是谢家人寻子的悬赏公告,王二狗些许识得几个字,心想不如拉着这拖油瓶去做笔大买卖。姓谢的杀了亲儿子是一定有因由的,自然不敢和家里人说,反正悬赏公告上印的照片也面目模糊,小孩子嘛长得都差不多,便带着马小宝回到沪城,打算去冒认谢嘉嘉,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马小宝更狠,看到巡警就叫嚷说他就是谢嘉嘉,指着王二狗说是劫匪。 王二狗怎么解释都无果,后来许三妹带着街坊邻居来作证,证明马小宝不是谢嘉嘉,可是那法官收了谢先生的钱,一定要坐实这件事,王二狗就这样稀里糊涂以绑架罪被判了死刑,许三妹讨要不回儿子,整日以泪洗面。 “呸,谁叫你活的那么惨,连带着老子跟着受苦,老子当年那可是吃香的喝辣的,四九城跺跺脚都能抖几抖,若不是在长安街飙车,哪里会落得这个下场。” 想到这,谢嘉嘉忍不住骂了一句:“姥姥的。” 他现在这个身体的年纪只有十岁,这也是他不得不隐忍下来的原因,他现在的身份是谢老太太唯一的孙子,老太太死了一定会留给他大笔财产。但谢老太太毕竟还有儿子,若是他年纪太小,按照现在的法律和家族观念,谢先生是他的监护人,他得到的钱财都要被谢先生控制。可恨,谢先生和谢太太心怀鬼胎,对他一直严加防范,他没有机会加害他们,又担心被这夫妻二人联手搞事送了命,便紧紧依附在谢老太太身边保命要紧。 “呵呵呵。好算计。”忽然屋子里传来一声轻笑。 谢嘉嘉先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睡着,还没做梦呢,就坐起来问:“谁?是谁?” “是许三妹托我来的。”女子声音尖细飘渺,如同游丝,在屋子里晃荡着,无法确定方位。 “又是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鬼。”那声音好像就在谢嘉嘉身后,他急忙往后一退,脊背靠着墙壁,环顾四周,同时抓紧了枕头下的手枪,这还是他花钱托黄十三搞到的。 “呦,这么点年纪还会玩枪呢。” 谢嘉嘉是相信这世间有鬼神的,否则自己一个衙内,怎么深夜飙车车毁人亡就来到这个时代,但如果真是鬼,怎么可能看不穿自己的身份,一定是有人要搞事装神弄鬼。想到这,他装出很害怕的样子,像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细声细气地说:“我又没有做坏事,你们为什么找上我?” “你连亲妈都害,还不叫做坏事。” “她不是我妈。” 谢嘉嘉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在他心里许三妹根本就不是他的母亲,那个穷酸的妇人,她也配?他的父母一直高高在上,手握经济大权,多少商人官员围着他们转,哪里是许三妹和王二狗那对瘪三夫妻。 听他说否认的这么坦然,萦萦也微微一愣:此人真是无耻,自己亲妈都不认。 第十五章 计中计(三) “别装神弄鬼有什么能耐放马过来,小爷不怕你们。” 前生那个时代,他可是四九城的霸王,十多岁时候就开始干坏事,当然,你要是个普通人,胡同串子,干点坏事被人抓到脑门上明晃晃地贴个这是个坏孩子的标签。而自己这样的高干子弟,做点什么,周围的人只会围着吹捧哎呀这是年少轻狂,桀骜不驯。这样的吹捧也让他觉得,这世间的人都是贱皮子,做人就得稳准狠,只有踩着别人一步步往上爬。投胎没投好,但万幸自己足够聪明,把握住运气。他自己就是从时空纰漏中溜出来的一抹游魂,鬼神这些东西他知道是有的,但他不相信这些东西就能把自己的好日子断送掉,鬼挡杀鬼,佛挡杀佛,有什么可怕的。 萦萦有点无语了,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油盐不进的人,而这个人竟然是个十岁的孩子。 她活了五百多岁,期间也跟着小姐妹跑出去吓唬人,装神弄鬼,狐狸精嘛,就要照着文人笔记小说中的来。荒山野村溜达着,看到个贫困书生,头悬链锥刺股一门心思考科举,破房子住着看到漂亮大姑娘就迈不动腿,认定那就是个勾他魂魄给他暖床的狐狸精。 狐狸精姐姐当然可以给他抛几个媚眼,要是那书生长得俊俏,上下其手玩玩也是可以的,但这样的书生大抵自视甚高,只想出个jb,唧唧歪歪的就以为能cao翻世间万物,以为狐狸精姐姐能贤良淑德,在他贫困潦倒时给他银子度日,有朝一日中举又能麻溜的让出位置给好人家女儿,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那更是极好,反正不用自己出钱养,养到几岁狐狸精给送来,就是护身符救命符,将来自己贪赃枉法抄家灭门时有这狐狸精的血脉在,总能平安无事。 萦萦看着姐姐们下山玩游戏,游戏中的主人公多半如此。姐姐们玩的多了,就懂了其中的关键,将那些书生吃干抹净就跑。这些人世间的游戏和龌蹉看得久了,萦萦自认为看透了人心,今天看着这孩子的表现,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看不懂人心,哎,就不到拳头大的一个心眼,两口吃下去,怎么那么多弯弯绕啊。 陈飞扬,这死小孩我搞不定,忽悠不来。 陈飞扬也恼火,现在看到这死小孩就恨不能掐死他,可他不能动手。 “俺还得成仙的,不能随便杀人。” 陈飞扬束手无策。 一个十岁的熊孩子,不能打不能骂,把他抓起来威逼利诱,他根本毫不在乎,扮鬼吓他,能被他骂走。还有什么办法?这个冒牌谢嘉嘉可是狠起来连自己亲妈都能买凶弄死的。 没辙了,怎么办?找叶限啊。 叶限听完萦萦的讲述,冷笑一声:“上次扮个尼姑,我可是分文未取的呀。” 陈飞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俺的老天爷,你骗了人家一个镯子一个戒指还有珍珠领花,这叫分文不取?” “哈,那是我凭本事骗到的,你有能耐你也去骗啊。” “什么骗不骗的?” 门口铃铛一响,霍中梁大步走进来。 陈飞扬急急忙忙地告状,将叶限扮尼姑吓唬谢太太的事情大致讲一遍,当然其中也略过一些事情,接着得意洋洋看向叶限,心道你不老实,我就在你情郎面前揭穿你,哼哼,还给你保留一点隐私,你怕不怕啊。 霍中梁听完,面色凝重,最后叹口气说:“原来你喜欢这些东西,早说啊,我给你买。” 陈飞扬大惊:“霍先生,她可是贪财……” 在叶限杀人般的目光中,他硬是将好色俩字生生咽了回去。 霍中梁哈哈大笑:“女儿家家,喜欢点珍珠玛瑙亮晶晶的东西这不是正常吗。难道你想说她好色……”霍中梁挺直了背,得意地说,“那我真要感谢上天,给我一张能让她喜欢的脸。”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冲叶限作揖,叶限脸微微红了一下:“呸,比我脸皮都厚。” 萦萦开心地笑起来,她觉得这俩人真是妙啊,天打雷劈的绝配!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陈飞扬就是!巴巴地在霍中梁面前告状,哪晓得这姓霍的现在被叶限迷的神魂颠倒,满脑子都是我家叶限做啥都对,根本听不进一点话。 再一看萦萦开心的一脸跃跃欲试,陈飞扬有了深深的危机感,他不敢再继续攻击叶限而是正色地对霍中梁拱拱手,一本正经地说:“霍先生说的对,是俺陈飞扬小人心度君子腹了,叶小姐……叶小姐是个很好的老板。”说完这话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好老板,尖酸刻薄压榨员工的好老板。 霍中梁哈哈大笑,伸手揽过叶限的肩膀:“看看,你把陈家小哥给欺负成什么样了。” 叶限笑着,手指轻点他胸口:“不是我欺负的,实在是飞扬这家伙遇到件难题,不知怎么解呢,这找我来帮忙,我也没办法啊,牛不喝水强按头,我总不能押着谢太太去收尸骨吧。” 霍中梁一听这里有事啊,便催着叶限快讲,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在未寒时听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叶限讲了一下大概情况,霍中梁哈哈大笑:“对,押着去就是,这有何难。我派几个人给你用就是了。” “押着去?”萦萦吓一跳,这是什么办法。 “押着谢太太去收尸骨,这的确是个办法,但那马小宝着实可恨,我不想就这样轻易放他一马。”叶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表情看在霍中梁眼中,简直就是西子捧心,美不胜收。 陈飞扬也不觉握紧拳头道:“对,马小宝太坏了,这样的孩子长大了都是祸害,一定要想法子收拾他一下。” 霍中梁想了想,计上心来:“简单啊,你们叫许三妹到我警备司令部告状要夺回儿子。” “可是许三妹死了呀。” 萦萦说道。 叶限听霍中梁这么说立马露出开心的笑容:“你说得对,许三妹当年在法院告状,法官还是把假冒的谢嘉嘉判给了谢家,要想推翻原来判决就得上更高一层去告状,咱们再来个滴血认亲,彻底将这个马小宝打落到尘埃,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叫他回到过去的生活中,所有努力都徒劳。太棒了,就这样做。” “许三死了呀。” 萦萦重复一句。 “我就是许三妹。”叶限说着抹了一把脸,满脸笑意。 第十六章 计中计(四) “五年前争子案再起波澜,许三妹来势汹汹,势必夺子。” “号外号外,警备司令部接下许三妹状纸,且看争子案如何重启。” 这天早上,报童的声音回荡在大街小巷。 谢先生正在外室的小公馆里吃着早餐,一眼看到送来的报纸,当即大惊失色,饭也不吃了,捏着报纸就走。 那外室在后面喊叫:“不就是当年的那点破事,还有完没完,就她会生孩子我不会生怎地?以后给你生十个八个,有什么稀罕的,巴巴的就赶过去,什么稀罕物?” 谢先生苦笑:若是真能生个,何苦这事闹成这般,这许三妹安静好些年了,怎么现在冒出来。 谢家老宅里,谢老太太自然也看到了,气的将报纸撕的粉碎,嘴里骂道:“真是阴魂不散,就看不得我老婆子高兴,我才好了几年,又想把人抢走。” 谢嘉嘉正好背着书包下楼,方才他已经从敞开的窗户中听到报童的喊声,知道一定又是自己的事情让老太太生气了,便走过去,搂着老太太的胳膊说:“奶奶,不要生气,那姓许的一定是穷的活不下去,给点钱就行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内心却已经波澜万丈:这冒充许三妹的和警察局关着的一定都是一伙人,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开始可以说是为了要钱讹诈,现在竟然撕破脸冒充许三妹,他们想做什么?难道真是那个死鬼谢嘉嘉阴魂不散,找人非要和自己过不去,那也不对啊,既然是死鬼谢嘉嘉捣乱,冤有头债有主,他不是要找谢先生去报仇吗? 谢老太太摩挲着孙儿:“我的乖孙,只有你在奶奶身边,奶奶才安心。” 旁边的老佣人也说着:“是呀,是呀,这几年有小少爷陪着,老太太精神好的很呢。” “奶奶放心,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永远都是您的孙儿。” 谢嘉嘉嘴巴甜的像是抹了蜜。 现在他出门上学,前后都要跟着几个人,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待他出门了,老太太叹口气。拄着拐杖往楼上走。说来也奇怪,老太太从北京过来时候已经瘫痪在床了,这几年可能是孙子谢嘉嘉在身边陪伴,心情好身体好,拄着拐杖能走很远,走近路扔掉拐杖也没问题。老佣人见她上楼,便知道一定又去顶楼的佛龛那拜佛去了,这老太太腿脚不好,却将一个佛龛安置在顶楼,还说当年在菩萨面前许了愿,不能让佛像见外人,那小房子的钥匙在她腰间挂着,就是房间打扫都是亲历亲为,说这样才是虔诚。 谢老太太一个人缓步走上三楼,又顺着狭长的楼梯一点点摸上阁楼,掏出钥匙打开门,进门打开灯,对面的佛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的阴森。 她走上前,轻轻拉开佛龛前面的帘子,只见里面供奉的不是慈眉善目的佛菩萨,而是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像是个兔子头人身子,可是那嘴上却长着獠牙。 谢老太太先烧了香,接着又跪下虔诚地磕头。忙乎好一会站起身,嘴里嘟囔着:“那小崽子的亲妈又上门了。小崽子要真被她带走了,我去哪借寿啊。”她自言自语完,又在香炉上插了一把香,将一个黑色的板子拿出来对着那香,一只香没多少热量,但架不住多,一大把香烧起来,很快那板子就发出毕波毕波的声音,老太太抱着那板子,仔细看了半天,叹口气说:“难道真是老眼昏花,我怎么看不清这凶吉呢。” 她又跪下磕头,对着怪模怪样的神像喃喃自语:“这小崽子要是交出去,以后怕是再也遇不到这种借尸还魂来的小鬼了。我怕是活不了几年,我不想看到谢家毁在我手里啊。” 说着说着谢老太太开始低声哭泣起来。 “我也不想这样,谢家当年为发财不择手段,害了太多人,怨气重,人丁稀薄,到现在又彻底断了根,万幸他们找来骗我的小崽子是个借尸还魂的小鬼,还能借上几十年寿命给我,现在才借了十年,这小崽子真走了,我的全部努力就都白费了,求大仙指条明路吧,” 说完又开始不住地磕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这谢嘉嘉在佣人和车夫的护送下来到学校,车子还没停稳呼啦啦就围上来好几个拎着镁光灯的记者。 谢嘉嘉急忙挡住脸,不管怎么问都是无可奉告。 “小宝,娘的小宝啊。”忽然从斜对面冲出来一个女子,一身粗布衣褂,头上还包着块蓝花布扎着围裙,这女人力气很大,两下就把围攻的记者都扒拉到一边,一把搂住谢嘉嘉嚎啕大哭。 ,谢嘉嘉个子小,被这女人紧紧地搂在怀里挣扎不能,这女子抬手挡住周围人视线,手里夹着什么东西在他眼睛鼻子上抹了一把,谢嘉嘉立马醒悟过来:这是洋葱! 那女人松开谢嘉嘉,记者们的镜头纷纷对准这母子抱头痛哭一幕。若说着许三妹不是这孩子的亲生母亲,怎么这孩子现在眼睛鼻子都是红的,眼泪往往呢。 谢嘉嘉揉着眼睛指着那女人:“你……你……” “我的儿啊,娘想死你了。” “她不是许……” 谢嘉嘉想说她不是许三妹,自己和许三妹相处五年,如何不认得她的长相,这搂住自己的女子,脸太白,眉毛太挑,嘴巴太红,身材太瘦,根本就不是许三妹,再说,许三妹明明是死了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他现在是谢嘉嘉,不是马小宝,谢嘉嘉是不会记的许三妹长什么样的。更不可能知道许三妹死了。 “我不是什么……” “不是我妈!这不是我妈!” 谢嘉嘉大叫道。 “谢嘉嘉,那你干啥和她一起哭呢?”一个记者问。 一起哭? 谢嘉嘉指着许三妹大叫:“她给我抹了洋葱!” 许三妹拍着大腿大叫冤枉:“大家可以检查的呀,我这哪有洋葱,哎,我知道,我的小宝当着谢家人是不敢说真话的。” “为什么不敢说真话?” 记者们纷纷喊道。 “因为……因为他怕死的呀,谢家人威胁他,敢说真话就把他杀掉。” “空口无凭。” ‘对的呀,你这话谁能证明。” 许三妹面对大家质疑,挥手叫记者们安静下来:“我当然有凭证的,因为我知道真正的谢嘉嘉在哪!” 第十七章 计中计(五) 这话一说,所有记者都呆住了。 有一个人反应快:“谢嘉嘉失踪前只有五岁,五年之间小孩子变化很大的,你随便拎出来个就说是谢嘉嘉!” “对呀,你怎么能证明就是谢嘉嘉?” 记者们都反应过来,纷纷问道。 马小宝心想:谢嘉嘉烂成一把骨头,你去哪里找人来?不过这女人既然能冒充许三妹,也许就能弄个人过来说是谢嘉嘉,记者这一关都过不了的,鬼才信。 “可以,可以滴血认亲啊。”那女人提高了声音,这里的记者大部分是读过大学的,有人提出异议:“滴血认亲,可靠吗?” “可靠,当然可靠,这可是咱们老祖宗就留下来的法子,滴血认亲完了再验血啊,我问过明白人了,亲生子女的血型和父母之间有说道的,医生都懂。” 这事情闹得大,谢先生从外室那里出来,急匆匆先跑到学校,想将谢嘉嘉拦下来,这个时候,还上什么学啊,这不是添乱吗?他赶到学校门口就看到记者包围着谢嘉嘉,便急忙找个角落躲起来,探头小心地注视着里面的情景,这会一听说什么滴血验亲,当即就慌了。是,他自认五年前杀死了谢嘉嘉,可这许三妹言之凿凿,难道是谢嘉嘉没有死,被人救了?就算他死而复活,这滴血验亲也是绝对不行,因为谢嘉嘉就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血怎么能相融。 想到他这里,他不管不顾,推推搡搡,冲进记者的包围圈中,抓着谢嘉嘉的胳膊就往外拽。 记者们当然要拦着,许三妹更是母爱上头,大吼一声拽住谢嘉嘉另一只胳膊,死活不许他走。 谢嘉嘉内里的灵魂在老道,外在毕竟只是个十岁孩子,有着稚嫩的胳膊腿,被俩人扯得哇哇大叫,许三妹红着眼睛,咬着嘴唇,做出孤注一掷的样子,松开谢嘉嘉的手,只见她的手还伸向谢嘉嘉被拉走的方向,脸色苍白,嘴唇咬的紧紧的,满眼都是不舍如同塑像。 有记者低声道:“这才是真正的母亲啊,懂得松手的才是亲生妈妈。” “对啊对啊,只有亲生母亲才能顾及孩子的感受,一定是她不忍心拉伤自己的儿子。”记者们对许三妹的同情分大大上升。萦萦混在记者群里,抹着眼泪喊道:“母爱啊,这就是伟大又无私的母爱。”镁光灯一闪,早有手脚快的记者按下快门,拍下这感人的母爱。 叶限瞟那记者一眼,看他拍完,急忙将手收回,调整了身姿,心道拍的真慢,老娘摆那么久姿势容易吗,胳膊都要抽筋了。 “许女士,听说你已经向警备司令部提交了供状,要求重新审理谢嘉嘉一案?” “对,刚才你们看到的不是谢嘉嘉,是我的儿子马小宝,谢家人抢走我的儿子,害死了我的男人,嗯,我那男人也不是好的,可他真的没绑架人啊,他是无辜的。” “这就奇怪了,既然谢嘉嘉活着,为什么谢家人非要抢走马小宝代替谢嘉嘉呢?” 有记者问道。 这个……叶限看了萦萦一眼,后者显然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满脸焦急。 叶限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这个就要去问谢家人啊,我怎么知道谢家人怎么想的,你们知道的,那些有钱人家,呵呵,总是有很多事情是很麻烦的,那个……就是那种事嘛。” 叶限故意说的含含糊糊,记者们一联想,的确是这样,豪门大户为争家产闹出多少丑闻,谢家那么有钱,别的房为了霸占三房的财产暗中用点手段也是很正常的事。一想到这次失踪案重启,涉及到两家争子,还可能有什么豪门恩怨大戏,记者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般,摩拳擦掌,都想抢个头条。萦萦故意挤到叶限身边,装走在她耳边嘀咕几句,叶限连连点头,别的记者不满地问:“喂,你是哪家报社的,你们在说什么呢。”萦萦小巧的下巴一扬:“无可奉告。” 别的记者得到启示:要想抢头条当然不能人云亦云,跟着这帮人围在一起,当然要单独和许三妹联系的呀! “先生们,我们这里是学校,还要上课的呀。”圣心学校的嬷嬷们出来维持秩序,对记者们表示抗议,一个嬷嬷看着许三妹,语带不满:“这位女士,你把学校变成菜市场了。” 假许三妹则耸耸肩:“修女嬷嬷,我以为您应该被母爱感召的。” 那修女愣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在胸前不住划着十字。 一个年轻的男记者看着那个许三妹,眉心中有淡淡的川字纹:这个许三妹,刚才表现的可实在不像一个普通的妇女啊。 叶限说完这话,也意识到自己戏演的有点偏了,便说道:“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相信警备司令部会有青天大老爷的。” 圣心小学门口这一场很快在第二天就见报了。 谢老太太站在客厅正中,手中挥舞着报纸,狠狠地打在儿子的脸上:“现在人家要滴血验亲,你说该怎么办?” 谢先生嘟囔着:“反正不能滴血。” 谢嘉嘉则一脸无所谓:“奶奶,滴血验亲这种老土的东西,根本是无稽之谈,不要怕。” “你说的轻巧,你怎么知道滴血验亲是假的?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哦,我听人说了,现在医院也能查血型的,这孩子和父母的血型是做不得假的呀。”谢太太在一边敲着边鼓。 谢嘉嘉冷笑:“我的母亲大人,你这话里的意思我是不明白了。你是想叫我滴血认亲?呵呵,这血能不能融到一起,你心里没数吗?” 他这是在警告谢太太。 谢先生觉得自己陷入一个怪圈。 这个谢嘉嘉也好,真正的谢嘉嘉也好,他们的血都是无法和自己相融的。现在是验血一定不能通过,不验就坐实了谢家当年抢人家孩子的事实。 老夫人顿了顿拐杖说:“那就验血,不管是滴血还是去医院查血型,咱们都同意。”“妈……”“奶奶……” 谢家夫妻和假的谢嘉嘉一起喊叫道。老太太手一挥,嘴角露出笑容:“这世上的事情,只要是人做事就能有漏洞,不管是滴血还是去医院验血,这都需要人来做吧?” 谢嘉嘉忽然之间明白过来,脸上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谢老太太摸着他的头发,满脸都是慈爱:“我怎么可能把我的乖孙儿送给别人,这只要是人来做事就有转圜的余地,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这世还有钱摆不平的事。” 这下谢家夫妻也明白了,老太太是想花钱收买人,在滴血和验血环节上动手脚!真是老狐狸。 第十八章 滴血认亲 警备司令部在头一天就贴了告示,说明天上午十点,借用警察局大厅将进行争子案重要环节的取证工作。欢迎各位市民前来观看旁听。 告示说的不算明白,但之前各大报纸都已经报道过,全城人都知道,这是要滴血认亲啊,因此一大早,警察局外面就排满了等围观的人群。 “滴血认亲?这……太玄了吧。” 龙三于负责维持秩序,拎着警棍往大门口一站,愁眉苦脸。 他昨天还和小女友王萌认真地讨论过这个问题,王萌就认为所谓滴血认亲都是古人的迷信,根本就不存在。今天,他刚上班就得为这件事忙碌,一脸不情愿。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这是封建迷信。”他不满地嘟囔着。 小武走过来,对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好好看着,嘟囔什么呢。“ “头儿,我总觉得这事不太靠谱。” “这是警备司令部的命令,懂吧。”小武在他耳边说道,眼睛往外一瞟,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在大门口停下来,记者们纷纷包围过去,镁光灯闪的叫人头疼,谢家人到了。 来的是谢家夫妻和那个谢嘉嘉。三个人一声不吭,在镁光灯哗啦啦的一路护送中走进警察局。小武精神一震:好戏要开场了。 许三妹看到谢家人走进来,趁人不注意对霍中梁抛个媚眼,示意可以开始了。 霍中梁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鄙人是警备司令部的霍中梁,依法重新启动五年前一桩争子案的取证工作,今天将在这里举行一个关于双方当事人血缘关系的认定,双方当事人可有异议?” 谢嘉嘉举手道:“先生,滴血认亲这种事太过古老,现在是新时代,崇尚德先生赛先生,我希望可以采取更科学一点的办法来确认,比如说血型检验。” 霍中梁面带笑容,指着谢嘉嘉连声夸奖后生可畏。 “不错,今天滴血认亲只是一个环节,要和血型检测在一起共同评估的。好,现在由圣玛丽医院的医生为几位采血。” 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帽子的男医生开始给现场的几个人采血。 叶限看向躲在记者群体中的陈飞扬,后者则吓得低下头去:哎呀妈呀,抽叶大小姐一管血,过后她不得吃了我。萦萦则悄悄捅了陈飞扬一把:“我担心,她抽不出血来。” 现场的人都看到,从许三妹胳膊上抽血极为困难,好不容易才抽出一小管血,陈飞扬和萦萦眼睛睁得大大,确认了是红色的血,这才松口气。 医生将四个针管里都贴上标签,分别写上四个的名字,然后将血滴入特殊的试验设备。剩下的血就等待滴血认亲。 现场围了很多人旁听,但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你不是说有另一个谢嘉嘉也来吗?”谢嘉嘉挑衅地看向许三妹。 扮演许三妹的叶限立马露出无限慈爱的模样,声音温柔眼光亲切:“小宝,妈妈将那个谢嘉嘉带来了。” 一听这话,谢家夫妻紧张地看向大厅门口,并没有人走过来。 只见许三妹从打开随身的包裹,里面赫然是一根细小的骨头。 谢太太想到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谢先生一把扶住她低声道:“镇定镇定。” “这就是谢嘉嘉。” 许三妹叹口气。 “许女士,你说谢嘉嘉没有死!” 有记者喊道。 “你们不懂一个母亲的心,在母亲心中,孩子是永远不会死的。”许三妹说着装模作样摸了一把眼泪,“之前我也撒谎了,我的丈夫王二狗不是好人,他喝酒赌博,回家打我,打小宝,小宝,你受委屈了,妈妈对不起你。”这话是看向谢嘉嘉说的,谢嘉嘉哼了一声,心道这女人真能演戏,且看你还能演到什么时候。 “事实真相是王二狗当年的确绑架了谢嘉嘉,最后还撕票了。” 听到这,旁观的人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喊道:“那你为什么撒谎!” “我想要回我的儿子,王二狗做了错事,被枪毙了,我用我的儿子抵债,已经抵了五年,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我想母子团圆,你们……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吗?” 许三妹脸色苍白,满脸泪光,梨花带雨,别有一番风情。霍中梁暗笑:这戏演的,楚楚可怜,要不是在大庭广众,真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恋爱一番。萦萦则激动地握着陈飞扬的手,在他耳边嘀咕着:“天啊,到底谁才是狐狸精啊。” 陈飞扬哼了一声:“她一直最会装模作样,呀,萦萦,你握住我的手了。”萦萦没好气地在他手上掐了一把,陈飞扬一颗心乐开了八瓣。 就听着许三妹继续说:“这就是死去的谢嘉嘉的骨头。”她低下头,对着那骨头深情地说:“孩子,我对不起你,今天就把你送到你妈妈身边。” 忽然响起啜泣声,是谢太太,她忍了五年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谢先生拉了她一下,她急忙用帕子捂住嘴巴,低下头去。 “好,滴血认亲开始。”霍中梁举手宣布。 小武先接过许三妹拿出的那根骨头,放到一个托盘中然后将标有谢先生名字的血滴入。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等待着奇迹发生的一刻, 谢先生则一脸平静,还有点洋洋得意,心想你们这些蠢货,就算你们弄来那野种的骨头也没用。 这时就听有人喊道:“渗进去了,渗进去了。” “天啊,真是亲生父子,渗进去了。” 小武拿着托盘,绕着现场走了一圈,大家都惊呼,真的渗进去了。 扮演记者的萦萦和陈飞扬在记者群中卖力地喊着:“真的是亲生的呀,全都渗进去了。” 谢先生脸色苍白,不住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长官这不可能。” “哦。谢先生,你认为这不可能?” 霍中梁憋住笑板着脸问,“为什么你觉得不可能?” 谢先生张口结舌,没法说出口。 谢嘉嘉喊道:“哼,这种小把戏骗谁呢?只要是液体滴到干裂的骨头上都能渗进去,不信,不信用我的血试验下!” 小武点点头,用一块布将那骨头上的血迹擦了,又拿出标着谢嘉嘉名字的针管,挤了几滴血出来。过了好一会,那血还在骨头表面就是不往里渗。小武又举着盘子给大家看,许三妹暗笑:笨蛋,骨头上有了一层油膜当然渗不进去。原来小武在擦拭那根骨头的时候动了手脚,往上面涂上一层油,血自然是没法渗进去的。 “好了,现在我们进行合血认亲。” 霍中梁继续宣布。 小武拿出一个加了水的大碗,将许三妹和谢嘉嘉的血滴入,很快,两个小血团渐渐融合在一起,成了一个大的血团。 “看看,这是亲生母子啊。” 小武展示道。 “没错,真是亲生的!” “对,亲生的。”陈飞扬和萦萦在一边鼓动。 谢嘉嘉已经被这些迷信又落后的人气的七窍生烟了,可他现在要努力扮演一个十岁孩子的形象,还要符合这个时代,只能强忍怒火冷眼旁观。 谢先生大惊失色,不是已经私下给安局长一大笔钱了吗?他也答应好了要在这个环节动手脚,怎么能让血融在一起? 接着是谢嘉嘉的血分别和谢家夫妻做测试,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不相融。 “天啊,原来真的是马小宝啊!” “翻案,翻案!” 陈飞扬挥舞着双臂喊道。 现场沸腾了,这真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每个围观者激动不已。 “不,这不可能!” 谢先生脸色苍白,扯脖子喊道。 “谢先生,你认为是滴骨不可能还是合血不可能呢?” 谢先生张开嘴,却不知该怎么说的。谢嘉嘉则大喊道:“这是假的,都是封建迷信,大家不要相信。” 霍中梁指向圣玛丽的医生:“血型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谢氏夫妻和谢嘉嘉血型不相符,谢嘉嘉和许三妹血型相符。” 霍中梁双手一摊:“你不是要看科学的,看,这就是科学。”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不是收了……” 谢先生嘴唇哆嗦,终于还是没有说出那个钱字。 第十九章 良心 谢先生和这个谢嘉嘉都要憋屈死了。 一个确定那骨头就算是谢嘉嘉的骨头也绝对不是自己亲生的,一个更确定许三妹死了两年了,早被黄十三那帮人捆上大石头扔黄浦江栽荷花了。 可是怎么说啊?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脸便秘,都是有苦说不出。 “旁听的各位可都听明白了?” 霍中梁问。 围观众人中有轻寒安排好的宝庆帮弟子,混在人群中喊道:“看明白了,也听明白了。” “对,听明白了,这孩子就是许三妹的儿子。” 记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一幕太有冲击力。忽然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这个女人,不是许三妹!” 说话的是个年轻记者。 霍中梁眼睛微微眯起:“哦?为什么这么说?” 当年许三妹状告谢家抢夺儿子,各大报纸开始报道过,随后就被谢家收买,根本就没人去采访许三妹,彼时的许三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儿子被人抢走,丈夫被当绑架犯关押着等待执行死刑,因此当年很多全程跟进这事件的记者是不知道许三妹长什么样的,忽然被这个年轻记者喊出这不是许三妹的话,有老记者看不惯年轻人出风头,冷笑一声:“你说不是就不是?我记得你是去年才入职的,五年前的事你怎么知道?你见过许三妹不成?” 这年轻记者叫岑维,他没有见过许三妹,但他入职时候是跟着一个要退休的老记者学习的,那老记者和他谈起过这起案子,当死后老记者叹息道:“我觉得那谢嘉嘉就是马小宝,就是许三妹的儿子,你看他们战歌很像的。” 老记者拍过一张许三妹的照片,拿出来和当时马小宝的照片做对比,给岑维看,岑维看过,也觉得这俩人是很像的,便问:“老师,那孩子都五岁了,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亲妈,怎么就不认许三妹呢?” 老记者苦笑一下:“都说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可惜啊,偏有儿子嫌弃家里穷的。” “不会吧,五岁的孩子,能有这么重的心机?” 老记者摇摇头:“不好说,反正这事从里到外都透着蹊跷,谢嘉嘉失踪,马小宝顶替,谢家人接受,都蹊跷,现在谢家大把花钱平事,这事怕是就成悬案了,可怜那王二狗,无端送了条性命。” 岑维想到这,就大声说道:“我看过许三妹当年的照片!” “哦?你从哪看的?” 小武问道。 岑维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霍中梁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本来以为是陪叶限玩个游戏而已,想不到竟然出了岔子,有人拍到过许三妹的照片! 质问的那个老记者也恍然大悟:“啊,老吴啊,原来当年他独家采访过许三妹。” 老吴是业内的老记者,很多记者都记得他。 那老记者举手道:“警官先生,还是将老吴叫来认一认吧,万一这许三妹是假的呢。” “胡说,滴血认亲你们都看到了,圣玛丽医院的血型检验也证实了他们的血缘关系,你凭什么说是假的?” 霍中梁拿出丘八精神,打算以权压人草草结案。 “我们当事人要求记者老吴到场!” 谢现身鼓足了勇气,大喊道。 “我怀疑这个许三妹是假的!“ 谢嘉嘉也叫道。 霍中梁看向许三妹,后者对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叶限认为,既然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把那记者找来,照片未必还在。毕竟许三妹是个普通人,谁会留着她的照片呢。 那巷子过去的邻居早都被恩威并施,要他们承认叶限扮演的就是许三妹,真正的许三妹,叶限没想到,在当年谢家一手遮天的情况下还有人能拍下许三妹的照片,给许三妹做了独家采访,这老吴,倒是一个硬骨头。 “我就在这里。”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衫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岑维惊喜地叫了一声:“吴老师。”老吴冲他点点头,接着看向霍中梁:“长官我就是小岑刚才提到的老吴,我独家采访过许三妹,这次争子案重申,我虽然已经退休,可还是想知道个结果,就来旁听了。” 叶限眯着眼睛打量这个男子,看他五十多岁的模样,相貌儒雅,一袭长衫,眼光也很平和,一时间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一定能认出真正的许三妹对不对?” 谢嘉嘉问。 老吴点点头:“五年前,谢家少爷失踪案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又闹出了许三妹争子,这两个案子我都是全程跟进的。”说到这他看向假的许三妹,微微点头说,“当年采访过你,也算是故人了,今天得偿所愿,恭喜你了,许三妹。” 岑维喊道:“老师,你怎么,那张照片呢,你拍的那张照片,那上面许三妹明明不是长这样的啊。” “小岑,你这么年轻记忆力怎么就不好了,我哪拍过照片,我只是和你讲过许三妹争子的故事。”老吴看向霍中梁,面色平静,“这个案子,我这些年都不能忘记,所以是绝对不会记错的,这个人就是许三妹,哎,想不到五年后她终于苦尽甘来能寻回儿子,毕竟当年马小宝年幼,被人诱导也是有可能的,他只是个孩子,一心想要好一些的生活,只是……只是想不到谢嘉嘉,竟然是真的死了。” 老吴说完,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谢家夫妻脸色都很难看,谢嘉嘉的眼光更是在冒火,有人看到心里不禁打鼓:这孩子只有十岁,怎么眼神这般可怕? 叶限本来是准备好各种说辞来和老吴对峙的,甚至想要是他真拿出了照片,自己不惜用点能力将那照片毁掉,叫他有口难言,想不到老吴竟然证明自己就是许三妹,这是阴谋还是…… 叶限这些年看尽了世间阴险,从来都是从最坏的角度去看人,霍中梁不同,他活得光明磊落,遇事都是从好的角度去想,他看老吴目光睿智,脸色平静,不像心怀叵测之人。他相信岑维没撒谎,老吴的确拍过许三妹的照片,而这个老吴一直关心这件案子进展,今天还跑来旁听,他要是想揭穿叶限的把戏,早都喊出来了,但他没有,而是平静的告诉众人这个就是真正的许三妹,他这么做,可能只是因为一个人的良心。当年各大报纸都被谢家收买,老吴明知道马小宝不是谢嘉嘉,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就连独家报道都不许发,现在他明知道这个许三妹是假的,却凭着自己的良心,告诉众人,这个孩子是马小宝,不是谢嘉嘉,马小宝是许三妹的儿子,仅此而已。周围一片黑暗的时候,有人会被黑暗束缚胁迫,却无法捂上他们追求光明的眼睛。这就是一个人的良心。 想到这,霍中梁内心激荡起层层的暖流,他咳嗽一声,宣布最后结果:“判定真正的谢嘉嘉已死,现在的谢嘉嘉是马小宝,和许三妹存在亲生母子关系,依法判给许三妹。” 有人叫好,有人喊叫有黑幕,也有人叫道:“不,这不是真的!我是谢嘉嘉,我就是谢嘉嘉。” 马小宝边叫边看向谢先生,眼光恶狠狠的,谢先生只能硬着头皮叫屈:“我不服,这就是我儿子嘉嘉,这女人也不知从哪里弄块骨头就说是我儿子,我不服!” “随便弄块骨头就说是你儿子?刚才滴血认亲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难道你还有几个死于非命的儿子,随便挖一块都是他的骨头?” 霍中梁一拍桌子:“我觉得你十分可疑,莫非谢嘉嘉之死和你有关系?” 这不过是霍中梁虚张声势吓唬人罢了,没想到一听这话,谢先生立马不吭气了。 叶限的眼睛滴溜溜在谢氏夫妻脸上转了几转,心里暗喜:哈哈,这里有事,有大事!姓谢的为什么谋杀自己的亲生儿子?好大一个八卦哇。 叶限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跃跃欲试。 第二十章 慈祥的奶奶 “乖孙儿,莫哭莫哭,你永远都是奶奶的乖孙儿。” 看到谢嘉嘉垂头丧气地走进来,谢老太太急忙上前,将谢嘉嘉紧紧搂在怀里。 “奶奶,警备司令部把我判给那个女人呢了,呜呜呜……” 谢嘉嘉哭起来还真像个十岁的孩子,只是泪眼朦胧中还小心地注意着谢老太太的表情。 谢先生被他哭的烦躁,便说道:“有什么哭的,你本来就是……” “本来就是什么?”谢老太太忽然问。 “不是,不是,那个女人不是许三妹,她是假的,她没安好心。” 谢嘉嘉紧紧地搂住谢老太太,谢老太太抚着孙子的背:“乖孙儿,你怎么知道那个许三妹是假的呢?” “我……” 谢嘉嘉停住了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还有,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谢老太太眯缝着眼睛看着儿子。 谢先生低下头去,过了一会低声道:“我……” 老太太松开谢嘉嘉,大手一挥:“你们随我来书房。” “父子二人”各怀鬼胎,跟在老太太身后进了书房。谢先生关上门问:“妈……” “你和我说实话,真正的谢嘉嘉哪里去了?真的死了?” 谢先生脸色一沉看向对面的假谢嘉嘉,真马小宝。 “奶奶,您糊涂了,我就是嘉嘉啊。” 谢老太太笑了一下:“乖孙儿,其实我早知道你不是嘉嘉,可我是真的拿你做嘉嘉看的,你想想,这五年我对你如何?” 马小宝(现在开始可以正式称呼他马小宝了)点点头:“奶奶,您对我真好,我一直以为……” “呵呵,什么亲的不是亲的,我那亲孙子,估计也不是亲的吧?” 老太太看向谢先生,后者已经额头冒汗:“妈,原来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我们谢家当年发家时候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后代人丁稀少是正常的,我们这房绝后也没什么,你不该有事瞒着妈。” 谢先生低下头,搓着手,显出很为难的样子。 “你做事实在是太不小心了,这种事怎么能留下把柄?”谢老太太的拐杖在地上顿了一下。谢先生则叫道:“我不信那骨头就是谢嘉嘉的,一定是那女人作假,只是血到底是怎么渗进去的?” “哼,这种把戏也就骗骗无知妇孺,枯骨上滴什么都能渗进去。”马小宝哼了一声。 “还有你,你怎么就那么确定那个许三妹是假的?” 马小宝愣住。 老太太高深莫测地笑笑:“你既然这么笃定,那就说明你确定许三妹不会出现了对不对?” 马小宝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你们俩都那么笃定。” 谢老太太那看着这“父子二人”,轻轻叹口气:“的确,你们才真的像父子。一个确认孩子死了,一个确认亲妈死了,对不对?” “她不是我亲妈。”马小宝看到老太太什么都知道,索性都说出来。 老太太点点头:“这个我信你,一个五岁的孩子,若不是被欺负的狠了,也不会将你那继父送进警察局,更不会这样对亲妈。” 马小宝眼睛一亮:“奶奶,你真的不怪我骗你?” “傻孩子,这谎言也分好的坏的,我当时以为自己亲孙子丢了,真是急的火上房一样,若是你不出来,我这把老骨头可能那时就丢掉了。都怨你……”老太太指着谢先生,生气地骂道,“我早知道咱们家注定要人丁单薄,生不了就生不了,三房的财产都是你的谁能和你抢,非要弄一个野种回来,养不熟看不上再弄死,手脚做的又不干净,给自己添多大麻烦。” 原来当初谢嘉嘉失踪后谢先生是没想大张旗鼓找的,但是这事被谢家其他几房知道了,认为谢家子弟不能流落在外,再说若谢嘉嘉真是被人绑架,不找出真凶,其他房的谢家孩子也都危险,就撺掇着谢老太太登报寻人,谢老太太当时真以为是亲孙子丢了,三房就那一个孙子,那还了得,急的六神无主四处撒钱找人,直到后来看到谢家夫妻竟然默不作声认定了马小宝就是谢嘉嘉,老太太何等精明的人,立马就窥出这里面的问题。 “你早和我说死了就死了,找个岔子应付过去,何必闹得满城风雨,自己也骑虎难下。” 谢先生低头道:“都是儿子不孝,儿子无能。” “那警察有没有调查嘉嘉的死?” 老太太问。 “这个,目前还没有。” “那就没事了,反正那野种死了这么多年,等这阵风声过去了,再使点钱一切都会和过去一样。” “奶奶,奶奶,我怎么办?那女人不是许三妹,我真被她带走就完了,她是假的,她会害死我的。” 马小宝扑通一声跪在老太太面前,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奶奶救救我,求您看在我叫了您五年奶奶的份上救救我。” 这次事件太过诡异,马小宝知道一旦落入对方手里自己定然会非常凄惨。老太太轻轻摸着他的头发:“乖孙儿,奶奶当然疼你,奶奶已经想好了办法,先把你送走,送到国外去,那女人就找不到你了。” 去国外?对啊!马小宝当即喜笑颜开。 “要去国外听说要办护照什么东西,这样吧,先送你去香港,在那等着准备去美国。”老太太最后拍板。 谢先生其实很心疼钱,但现在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马小宝落入那假许三妹之手,自己当年杀害谢嘉嘉的事情就得败露,名声不保,不如花点钱送这个瘟神滚蛋是正经。 “好了,你先回家吧,什么都别表现出来,别叫人抓住了把柄。”老太太对谢先生说道。 待谢先生走了,老太太拉着马小宝的手表情慈爱:“乖孙儿啊,奶奶想去阁楼佛龛给祖宗们上柱香,求祖宗保佑你平安无事,奶奶腿脚不方便,你扶我上去吧。” 马小宝现在生死一线都在谢老太太身上,自然是百依百顺,根本不想谢家的祖宗会不会保佑他这个外姓人,恭敬地扶着谢老太太一步步踏上楼梯。 吱呀呀,阁楼的门打开了。谢老太太看着马小宝,像是看到什么美味的东西,喉头蠕动一下,咽下一口吐沫。 “乖孙儿,扶奶奶进去,这里的好东西奶奶还没给你看呢,再不看怕是将来就没机会了。” 老太太紧紧地攥着马小宝的手,将他拉进阁楼,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第二十一章 取什么补什么 这是京城最重要的街道之一。 十里繁华,霓虹灯在豪车的呼啸中连成红线。 车子开的极快,开车的景三少身上竟然还侧坐着一个女子,长发短裙,杏核大眼尖下巴,是时下最流行的相貌。 后面的惠少已经和两个女伴缠绵不开了。 后座传来女子的喘息声尖叫声,景三回头笑道:“你行不行。” “靠,比你行,前天玩的那几个妞说你不如我。” “哪个?” “玩深水炸弹那次。” “哈哈哈,你丫傻子啊,那些外围嘴里能有真话?”开车的景三少哈哈大笑,坐在他大腿上的女子身子扭了几下,接着又伸手探下去,正好握住他下体某处,景三少笑道:“你他妈的要死啊。“ 女子搂住他脖子:“三少,那你就让我爽死吧。” 整条街几乎没什么车,这在以车多人多著称的京城是很罕见的事情,景三少呻吟一声:“妖精啊,都是妖精。” 那女子已经解开他的腰带,伏在他肩头低语:“我叫谢嘉嘉。三少,你可一定要记得我啊。” 马小宝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他想坐起来,却发现手脚都被捆着,根本活动不成。 那梦境太真实,恍惚中他又回到自己出车祸的那一瞬间。 去她妈的,要是不在那条街飙车,要是不被那女人诱惑,等等,那女子后来说什么?她叫谢嘉嘉?她也叫谢嘉嘉! 马小宝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靠,不会这么巧吧,那女人也叫谢嘉嘉。 景公子命殒长安街,这是另一个时空论坛八卦的大料。据说一起出事的车上有两男三女,出事时开车的景三少正和一个外围女胡天胡地。 这起车祸震惊全国,后来也引发了一系列动荡,多年后,有人感慨道景三少的死等于是景家出事的前奏,一年后势力强大的景家就被上面连根拔起,景三少的父母叔伯都被关进秦城,景家彻底分崩离析。所谓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这大厦倾覆的一天景三是看不到的,因为彼时他已经成了游魂一缕,穿过岁月,竟然附着在沪城一个穷困家庭的苦孩子身上,那孩子叫做马小宝,是个拖油瓶,还没出生,在码头上抗大包的亲爹就因为码头火拼被扔下黄浦江,尸骨无存。继父是个酒鬼又是个赌鬼,喝多了输钱了都要打老婆,小拖油瓶长大也跟着挨打,营养不良的马小宝大脑袋小细脖子,和这时代同样的穷孩子一样。马小宝瘦弱小身子内里的那个灵魂每天都在咆哮:“老天爷这就是你的折磨,让老子成这副德行!” 那短短的两年,景三明白了。过去自己那二十多年活的飞扬跋扈和自己基本没关系,都是家族势力,没有父母家族,他就是这沪城的孤苦伶仃的苦孩子,随时可能被继父卖掉。 刚才那个梦太过真切,马小宝浑身大汗淋漓,他看了一下周围,不知道这是哪里,桌子上放着马灯,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脚,被铁链子牢牢地锁着。 马小宝骂了一句:“去他妈的。” 梦里是从醉生梦死转向最后的毁灭,那嘭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自己至今还心有余悸,烈焰在身上燃烧的感觉太痛苦了,听着爆炸声,听着自己皮肤被火烤的滋滋冒油的声音,当时的景三还想原来不管有钱没钱有权没权,睡了多少妹子,这死亡都是这么不堪啊。 这样可怕的前生死亡记忆,他不想回忆。他叹口气,忽然呀地尖叫一声,眼睛紧紧地盯着被铁链锁住的双手,那不是一双孩子的手,那手多次出现在他的梦中,握着方向盘也握住身边女伴的丰满,那是他的手,景三少的手! 不,这不可能?难道我又回来了?不可能,若是回来怎么会被人这样锁着,全京城谁敢对景三少这样?所谓的京城四大公子,不过都是网上炒作出来的罢了,自己后来看中一个的女友,那小子不也是乖乖的把明星女友送到自己床头,就差跪地下磕几个头,求自己可劲睡她别客气了。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他确认这就是自己本来的手,接着他又看向自己的身体,惊喜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飞出去:这是自己本来的身体!上帝啊,我景三又复活了吗? “乖孙儿,醒了?”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响起,马小宝抬头看向走进来的谢老太太,低声叫了一声:“奶奶,别闹了,我以后一定听话。” “乖孙儿,奶奶晓得你的,你一定会听话。”谢老太太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柔声问:“这个,是你本来的身体吧,长得还真俊俏。” 马小宝心里一慌:“奶奶,我……” 谢老太太伸手按住他的嘴唇,还顺着唇形描摹一下,接着俯下身子笑眯眯地问:“乖孙儿,我是该叫你嘉嘉,还是马小宝,或者叫别的名字呢?” “奶奶,叫我嘉嘉啊,奶奶我是嘉嘉。” 马小宝希望谢老太太看在谢嘉嘉的份上,对自己还能有几分祖孙情。 “嘉嘉?嘉嘉又不是我谢家的后代,我还是叫你小宝吧,小宝啊,你可知道历史上有个有名的人,也叫小宝,他叫冯小宝。” 马小宝前生虽然被父母送到国外读书,可基本都是喝酒跳舞吸大麻玩女人了,哪里知道什么历史,什么冯小宝? 老太太笑眯眯地,手一直向下,忽然一把握住他身下的某一处:”这个冯小宝啊,别的地方没什么好处,就是这里,都能让武则天满意。“马小宝大吃一惊:“奶奶……” “乖孙儿,你原来那个身体,奶奶是什么没看过,真想不到这个身体还有这样驴样的本钱。”谢老太太捏了捏,那物竟然就开始硬邦邦起来。 前一世,只有他轻薄玩弄别人的份儿,想不到现在竟然被一个枯瘦的老太太捏住了命根子,更可耻的,竟然身体有了反应。 去他妈的,难道在阴曹地府太久没碰女人了? “乖孙儿,是奶奶把你从另一个地方招来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乖孙儿了。”谢老太太又坏心眼地捏了几下。马小宝倒吸一口凉气:“奶奶……不能……” 已经晚了,腰带被解开,老太太笑眯眯地拽下他的裤子。接着扔掉拐杖,解开自己的裙子。 “乖孙儿,你真是老天爷送给我的宝贝,你可知道取阳补阴?”老太太忽然坐了上去,马小宝内心绝望喊道:“不……” “我本想再养你几年,想不到现在不行了,要把你还给人家我又舍不得,好不容易做法将你的真身送过来,乖孙儿你可得好好孝敬奶奶啊。” 老太太动了动,马小宝闭上眼睛,他心想自己得到了报应,上一辈子不知玩弄了多少美女,现在竟然要被一个老婆子玷污。 “乖孙儿,你可知道,你真是个大宝贝,这种异世来的游魂法力最强,只有你,才能让我返老还童。” 马小宝忍不住低声问:“那,你返老还童了,我会怎样?” 老太太俯身贴着他的胸脯,同时还大力运动着,那双干涸的眼睛竟然有了点水光:“你啊,你会……成一堆枯骨。” 马小宝心里一惊,刚要叫骂,老太太几个驰骋,他的骂声破碎在情不自禁的呻吟声里。 第二十二章 不能便宜他们 最近,沪城人又有了茶余饭后的八卦材料:谢家,晓得吧,前段时间闹绑架案和争子案的那个谢家,都滴血认亲了的。可是现在,那个马小宝失踪了,谢家的老太太本来用拐杖的,现在听说走路都一阵风,身体越来越好咯。 “马小宝失踪了?不会又被人绑了吧?” “绑他?一个穷孩子,谁稀罕呢?在谢家当了五年少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要饭都嫌弃他太白净,谁要啊?” “也是,也是,那谢家老太太是怎么回事?返老还童了?” “谢家邪乎啊,都说那谢嘉嘉可能不是王二狗绑了给弄死的,没准是被谢老太太借寿续命了。” 说话的人还看看周围,神秘兮兮的。 “扯蛋,谢家老太太要是真借寿,怎么这五年了才开始返老还童啊。” 陈飞扬将外面的传闻还原了一遍,接着双手一摊:“没办法,那谢家两口子简直是狼心狗肺,说什么都不把谢嘉嘉的骨头迁回来。”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叶限冷笑,“他们还没被刀子割到身上,怎么会低这个头。”叶限这些年看透了人情冷暖,但也是没想到,谢太太竟然对自己亲生儿子这么心狠,真是够冷血。 “那还能怎么割啊?”萦萦眨巴着大眼睛问。 陈飞扬看了一下四周,问道:“怎么好些天不见召南兄,他最近忙什么呢?” “一些游魂跑出来了,他忙着找游魂。” 叶限想了想问道:“不是说谢老太太返老还童吗?我要亲眼看看,倘若真的年轻了,最难受的怕是谢先生了,那么大一笔遗产这么多年都吃不到嘴。” 的确,谢老太太五年前就病的起不来,双腿瘫痪需要坐在轮椅上,自从马小宝顶替谢嘉嘉被老太太带走后,她竟然能站起来了,后来虽然也拄着拐杖,但更像是一种装饰,用来彰显谢家老太太的威严而已。 再一想到马小宝失踪,叶限的手指轻轻叩着桌子:“马小宝出现,谢老太太的身体就好了很多,现在说要把马小宝要回来,他就忽然失踪了,谢老太又返老还童,这马小宝还真是个天大的宝贝呢。” “屁,估计都是凑巧。” 陈飞扬不屑一顾。 “也许那马小宝是唐僧肉呢。”萦萦忽然笑了,她虽然是一副少女模样,可毕竟是活了五百多岁的狐狸精,知道的东西倒是不少,想到那一点,脸红了一下,低声说,“也许那谢老太太有取阳补阴的法子呢?这马小宝说不定就是被她给当成禁脔了。” “对啊,萦萦,想不到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呢。”叶限抚掌大笑。 “什么取阳补阴,俺只听过取阴补阳。”陈飞扬叫道。 萦萦横了他一眼:“你没听过的多着呢。” 这一眼颇有风情,陈飞扬一愣,忽然就想到小时候被祖爷爷逼着读书,有个不知道是诗还是词的句子,什么水是眼睛还是啥玩意横着,山又是眉峰怎么着的话,此刻他才明白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道理,只能低头暗笑:好看,这小眼神贼他妈好看。 叶限和萦萦都没注意到陈飞扬一个人贱兮兮地胡思乱想,两个人开始谈论怎么下套叫谢家夫妻好好受点苦,好让谢嘉嘉尸骨能安稳下来。 “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太忽然年轻了,这谢先生都四十多岁了,又是个薄情寡义之徒,想着老太太死怕是盼望很久了。”叶限满脸都是坏笑。 “可是,除非把人逼到一定份上啊……”萦萦看看叶限万般风情,忍不住低声问,“难道,叶小姐你要去勾引那个……” 啊!勾引谁?陈飞扬竖起耳朵,就听叶限伸手去掐萦萦的脸,“哪用我出手啊,萦萦年轻又轻长得又可人,不如小试牛刀,咱们也来个取阳补阴。” “不成,不成。” 陈飞扬急忙摇头,一个劲喊不成。 萦萦脸红彤彤的:“呸,你们都是……吐不出象牙。” “好了,不闹了,我要想个法子,让那姓谢的越来越缺钱,怎么能让一个人的钱越来越少呢?” 叶限提问道。 “好办,俺去偷……啊,不,顺点不就成了。” 陈飞扬笑得贱兮兮的。 叶限看他一眼,陈飞扬却想叶小姐也是极美的,看俺时候眼光流转像是夜明珠,可俺怎么就不会像刚才那样浑身发麻,心都跟着吊起来呢?难道……俺是真喜欢上了萦萦那小丫头? 谢先生最近心情不是很好,马小宝忽然失踪了,这件事已经超出他的掌握,他总觉得那小野种就是高悬在头顶上的剑,随时可能掉下来,砍自己一身血。 他去见谢老太太,直接问马小宝到底被她送到哪里,却看到半个月前还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现在竟然年轻许多,头发根很明显一层油亮乌黑,脸也光洁细腻了原来的老人斑都不见了,简直是年轻了二十岁! 看到儿子目瞪口呆,老太太笑笑:“怎么,不认识你妈了?” 谢先生急忙说哪能呢,心里却忍不住打鼓,怎么老娘忽然变得这么年轻了?马小宝到底被她藏在哪里? “马小宝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可以告诉你个明信,现在这世间已经再没有马小宝这个人,以后也不会再有,不该你知道的就不用知道,有那功夫多挣点钱出来,我看了报账,你那两艘船最近可是亏本的很,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光想着养外室,怎么就不能多放点心思在做生意上。” 谢先生叹口气:“妈,我以后也不会有儿子了,挣那么多钱给谁留呢。” 谢老太太愣了一下,忽然老脸一红低下头去,她此刻想的却是那小鬼果然不愧是从另一个时代来的,精元好的很,这才半个月自己就年轻这许多,彻底将他采补干净了再年轻些年岁,自己也是还能生下一儿半女的,那么这个没用的儿子更没有什么用处了。 她抬头看着对面肥胖油腻的中年儿子,嫌弃之心越来越重。 谢先生当然看得出她眼睛里的嫌弃,只恨自己做生意不行,又不能生儿子,只能忍气吞声被老太太揉捏。他心情不好,便直接来到外室那里,刚进门那外室就扭着腰肢扑上来,搂住他的脖颈问:“达令,我发财了。” “发财?打麻将赢了?” “哎呀,那点小钱谁在乎,我呀认识个老厉害的小姐,她手里有内线消息,我跟着她买的期货大挣了一笔,炒炒棉花就挣这么多,哈哈。” 第二十三章 下套 谢先生现在满脑门子的官司,恨自己的老娘怎么越活越年轻,又仗着自己没儿子说嘴,偌大一笔家产什么时候能彻底落到自己手里,痛快的花销。 打小他就没开心地花过钱,他家有钱,可老太太管的严,给的零花钱有限,男孩子贪玩,上学后想买的东西就多,有时候还得靠他妹妹,族里行八的八小姐周济,更可恨的八小姐手里的钱竟然比自己多! “没错啊,女儿是要富养的,在家不过做十几年不到二十年的娇客,等嫁出去谁能心疼她呢。”他气呼呼地跑去质问,谢老太太振振有词。 “那我还是您唯一的儿子呢。” 年少的谢先生嘴一撇,非常委屈。 “咱们谢家男儿都是要扔出去自己挣钱的,你老娘我还指望你给我挣钱呢。” 听听,谁家的亲妈对亲儿子是这么苛刻的。 “猜我挣了多少?” 外室凌儿抿嘴一笑,得意极了。 “你,小打小闹的玩玩能有几个钱?”他根本就不在乎,心想她手里不过是自己指缝漏的那几个,闹腾一番也没几个。 凌儿贴着他耳边说了一个数字,谢先生眼睛都跟着抖了抖:“当真。” “真的呀,比珍珠都真呢,哎呀说到珍珠,那叶小姐真是神通广大,知道我最爱珍珠,带我去看相熟人那的珠子,这么大的海珠,这么圆,我的天老爷,我哪见过那么多好东西,晃花了眼睛。” 谢先生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我就喜欢你这大惊小怪没见识的样,别人家的珍珠算什么,老太太那一大箱子呢。”他想起谢老太太那存着的宝贝,不甘之心越发重起来,真是个吝啬的娘,偏偏越活越年轻,自己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把她熬死。 忽然想到这个死字,他的心像是被谁抓了一把,紧紧密密的憋闷。 “来,讲讲你都是怎么挣钱的。” 谢先生听了那个数字,心痒痒的,他的生意最近不景气,家里一团糟,现在很想励精图治一番,至少在老太太那能挺直腰板,现在看看她对自己那态度,又是讽刺又是挖苦,不就是嫌弃自己挣不来钱?真是钻钱眼一辈子,属貔犰的。 凌儿其实也不太懂这行,就大致讲讲,谢先生到底是老生意人,听了大概就明白这姓叶的小姐真是个高人,手里有料,只要她手指缝松上一松,给这几个情报出来,再买两艘船都不是问题。 “就麻将桌子上认识的,是洪小姐的朋友,洪小姐,你晓得吧。” 洪轻寒,他当然知道,大华洋行一个主管,码头上各项贸易都要她过目听说是什么帮派的人,为了和洪小姐联络感情,谢先生才推凌儿出去交际的。 “既然是洪小姐的朋友,人家又带你挣了这么多钱,咱们该好好请请人家啊。” 谢先生搂着凌儿说道。 “你要请人家?” 凌儿挣脱他的怀抱,上下地打量他,眼睛充满揶揄。 “别骗我,你那点鬼心思我还不知道,一定是知道叶小姐长得美,想巴结人家呢。” 说着还去划他的脸皮。 谢先生握住凌儿的手,深情款款:“凌儿,想来这事闹得大,你也能知道点什么,那野种不是我的,我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你比我小这么多,当年从那种地方把你接出来就看中你人好忠厚,我以后只想好好和你过日子,什么好看的不好看的,我自己都成了胖冬瓜,那些有钱有貌的年轻小姐,哪里是我能肖想的。” 这话说的如此卑微,凌儿忍不住靠上他胸膛:“瞧你说的人家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嘛。” “叶小姐,这是我先生。” 谢先生看着对面坐着的小姐,脸白的像是透明,漆黑的眼,乌黑的发,衬着鲜艳的红唇,有一种冰雪的凌冽美。 他内心暗叹,不错,不错,只有这样容貌这般气质的人才能搭上上面的线, “听凌儿说谢先生也想做期货?” 叶小姐声音清冷,开门见山。 “是,想试试。” “丑话可说在头里,这行可是风险大,干的好,一天弄个几十万不是问题,做不好,赔到跳楼。” “实不相瞒我做船运这行要二十年了,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现在生意不景气。你放心,愿赌服输,既然能想做这个,就什么都不怕了。” 谢先生说的非常诚恳。 “这个……” 叶限为难地叹口气:“我是怎么挣钱的,是瞒不过你这样的老生意人,这也算是捞偏门,这门生意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帮凌儿小打小闹是看着姐妹情意,这要是带着你玩的太大,我也怕上面的人会怪我,你是晓得的,天机不可泄露的呀。” 谢先生急忙看向凌儿,后者从羊皮手袋掏出一个信封塞到叶限手里:“叶姐姐,你就当好心帮帮我,我这样的出身,我家先生不嫌弃我,接我出来,我是真想旺旺夫的,姐姐你心好,就当帮我一把,让我攒点私房钱,将来老了也能有个依靠。” 叶限还是摇头:“我自己是不能定的,要看上面人的意思。你这么诚心,等几天也是无妨吧?” 回到未寒时,叶限得意第晃了晃手里的信封。 萦萦抢过来一看:“哇,支票,五万块!好大手笔的。” “哼,他想用五万买五十万呢,当然大方。” 陈飞扬咧嘴:“你这有得吃有得拿,真是便宜占尽。” 叶限眼睛一翻:“哈,你想占便宜自己去骗啊,这可是我费劲脑筋骗来的。” 陈飞扬挠挠后脑勺:“俺知道俺土,穿龙袍也不像太子,去骗那姓谢的人家也不会信。” “这不就得了,以后多和萦萦学的,一门子的狐狸,怎么人家萦萦就聪明,你就笨的只能闲着挠墙根呢。” 叶限得意地拎着自己的战利品上楼。 “什么时候可以下套了?”萦萦问。 “先不忙,要让他吃点甜头,才舍得将全部身家都押上,到时候赔的他脱裤子。” 陈飞扬呸了一口:“那么个矮冬瓜,脱裤子有什么好看,一定又短又……哎呦……” 话没说完,萦萦掐了他胳膊一把:“俗不可耐!” 萦萦转身就走。 “没事挠墙根是啥意思啊?”陈飞扬抓着萦萦胳膊问。 “狗呗。” 萦萦瞪他一眼,陈飞扬却觉得瞪的好瞪的妙,那黑白分明水灵灵的大眼睛,瞪人太舒服了! 第二十四章 收网 谢先生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叶小姐真有办法,一个消息,就让他挣得盆满钵满。 “这就收手吧,左右挣得也够咱们养老了。” 凌儿劝说道:“叶姐姐说了,这捞偏门的路子不把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船了,不如趁着现在运气好,咱们就……” “就什么啊,你怎么就说这丧气话,咱们要趁胜追击。”谢先生得意极了,这下挣了这么多钱,将来一定要在老太太面前显摆显摆,叫她好好看看,自己可不是一事无成的,只要有了消息,这种以小博大的玩法可比谢家近百年苦哈哈的做事业痛快多了。 “还要投啊?叶小姐不是说……” “叶小姐说什么?她不过是吓唬我呢,她能搭上的线那是极了不得,咱们现在捡的不过是人家手指缝的那点东西,哪能那么容易翻船。” “可是,我总是觉得钱挣够了就行,你……” “傻丫头,挣钱哪有够的时候,就算咱们没儿没女也得谋划以后的日子,指望老太太是不可能了,只能自己想办法。” “为什么不可能啊,你不是说老太太马上就七十了吗?” 凌儿说完急忙掩口:“我不是诅咒她老人家,实在是这七十多的人,也算很大岁数了,熬一熬家业就都是咱们的了,为什么非要做那堤心吊胆的买卖呢。” “你是不知道,看老太太那样子都要成精了,怕是把我熬死她都不会死,那精神头,我都担心哪天给我填个弟弟。” “老天爷,不会吧,这小七十的人还能精神到哪?” 凌儿觉得谢先生一定是为了给自己孤注一掷找借口,直到她跑到谢家去拜访老太太一次,回来后就不住哀叹:“天啊,真是人老成精,怎么就那么年轻!” 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这谢老太太看着比她儿子都年轻! 头发黑了大半,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整张脸白白净净,鼻子旁几点雀斑,越发显得俏皮,哪里还是之前那老态龙钟的样子! “别说先生熬不起,我和她都熬不起。” 凌儿感慨不已:“怎么就成这样了,遇到神仙了?” “神仙未必遇到,也许是那小鬼的功劳。”谢先生想到失踪了的马小宝,自己花钱找人四处寻找,全不见踪迹,接着亲妈就成了这样,莫不成她老人家真将那孩子生吞活剥了,吃人肉吃的皮薄肉嫩返老还童。 这些事想想都是大逆不道,谢先生忍不住暗骂:你个老不修的,自己成了这副样子还要折磨你这唯一的儿子,吝啬一辈子,临老都不松手。 谢先生对老太太的恨又深了一分,只是挨着人伦天道,那可是他亲妈,心里再恨又能怎样? 就这样谢先生不听叶限劝告,将全部身家都押在棉花生意上,叶限得到的消息,今年南美那边棉花绝产,本国也绝收,囤积居奇,囤上几十万元的棉花,到时候抛到市场能翻二十倍,或许还更多! 谢先生被钱冲昏了头脑,将两艘船和自己的房产都抵押,凑够了一百万囤棉花。 还要过一个月,这笔钱就能十倍二十倍的升! 他越想越开心,和凌儿说这次做完就收手,彻底收手。 “挣几百万真够我们下半辈子了,也能叫老太太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凌儿搂着他的脖子:“我们一定会发大财的。” 谢先生全部身家压进去不久,有天遇到一起做跑船生意的老李,离老远就喊他,问他的船要不要去内陆挣点外快。 “我的船都押给人了,实在没办法。”现在谢先生肖想的是一个月后的大笔进项,哪里会将内陆那点外快看在眼泪,更何况,现在他没法动那船。 “那就可惜了,这次南美那边运来几十船的棉花,咱们沪城市场要饱和,各商家都张罗着走内河往内陆运呢。” 老李大为惋惜。 “你说什么?南美来的棉花?还是几十船?” 谢先生愣住了,他多想李先生告诉他是自己听错了,却见李先生点点头:“对啊,哈哈,这棉花价格一下子就降下来了,稀烂贱。不过和咱们跑船的没关系,咱们只管往内地运就是,有运费就挣的啊,只怕囤棉花的配得裤子都要当了。”说着扬了一下手里的报纸,“看看,今天棉花市场的价格,低的不能再低。” 谢先生抢过报纸大致看了看,脸色极为难看,转身就跑。 “老谢,你这是怎么了?” 李先生喊住他问。 “我就是个倒霉的,我囤了棉花。”谢先生苦笑,许是被太阳晃花了眼,一片黑暗,他摇摇晃晃就倒了下去。 谢先生醒来时就对上凌儿哭肿的眼睛,楼下隐隐传来哭嚎声。 “是谁?” “太太来了,说,你把房子押了,现在债主上门逼着腾房子呢。”凌儿口中的太太指的是他的妻子,谢太太。 谢先生闭上眼睛:“我以为是一场梦,原来是真的。” “做生意,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我还有点私房,总够咱们过日子,吃糠咽菜我又不是没过过,不算什么。”凌儿尽力安慰他。 谢先生眼角滴下眼泪,无力地摇摇头:“没用的,我把全部的家产都投下去了,船马上就要成人家的了,还有积蓄、两栋房子。棉花全运来,我就彻底完了。” “今年卖不掉等明年啊,总不是每年都有那么多船棉花到。”凌儿劝说着。 “棉花,能存多久,都是我不听你劝阻,我没用,害的你和我受苦。” “我去找叶小姐,求她想办法,她路子广,可能那船还能留下呢。” “没用,这行就是愿赌服输,能发财也能破产。” “找老太太,只要老太太拿钱出来,度过这段危机不就行了。船是你的命根子,得保住啊。”凌儿伏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心里酸楚,“都怪我,我不把叶小姐介绍给你就好了。” 谢先生一把推开凌儿,骨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对,我去找老太太,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第二十五章 弑亲 “你个没用的,两条船都押给人家?”谢老太太现在看起来也就四十来岁,皮肤细腻紧绷,大喊大叫面目狰狞时也只是在嘴边眼角出现几道细纹,看着这么年轻的老娘,听着她的训斥,谢先生的心渐渐凉了下去:她这般年轻,我是没希望继承家产了,她会熬死我。他心里悲凉,为了借到钱保全自己的产业,又不得不厚着脸皮奉承:“妈,您现在真是返老还童了,简直像三十岁。” 谢老太太冷笑:“言不由衷,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家业全给你。” 谢先生急忙说道:“哪能呢,您是我亲妈,我和妹妹都盼着您长命百岁呢。” 说到长命百岁,谢老太太忍不住伸手抚摸着自己光洁的脸颊,眼波流转,看向她那个矮冬瓜的中年儿子,忍不住叹口气:“看样子是能长命百岁了。只是你总气我,哎,真是,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糊涂东西,做生意不行,连男人的本事也不行,我们谢家是绝后了。” 谢先生满脸涨红,老太太毫不留情说起他的隐疾,但凡是个男人都不能淡定的,只是他念着那是他亲妈,一个面目渐渐陌生的妈。 这时外面传来吵闹声,老太太气恼地拉开门问是怎么回事,谢太太的声音传来:“天杀的,他把房子都押给人家了。” 谢太太推开老佣人阻拦的手臂,噔噔噔踩着高跟鞋直奔二楼,一见焕然一新的谢老太太,她愣了一下:“您是……妈。” 谢先生伸手去推:“你是属馑糖的?粘上就摔不下手,怎么跟着我来吵老太太。” “我的房子要被人家收走了,晚上去哪里住?哦,你可以住那小妖精的窝,我怎么办?我嫁到谢家这么多年,没功劳有苦劳的,不能叫我睡大街去吧。” “苦劳,你还真有苦劳,劳出个小野种,惹了多大乱子!” 老太太人年轻了,脾气愈发的大,看儿子媳妇都不顺眼。 “哎呀,你当是我想去偷人,明明是你儿子逼迫的好了吧?”谢太太看着容光焕发的谢老太太,想到自己还没老就熬成黄脸婆,很是不服气,“老太太你返老还童,总不能看着我们受苦吧?九牛一毛的事,房子总不能叫人收走,丢的都是谢家的人。” 说完,不着痕迹的看了谢先生一眼,原来这夫妻二人是商量好,一起找谢老太太要钱的。 “你少说两句,别惹妈生气了,是我没用,我只是想多挣点钱给妈养老……”谢先生开始唱白脸,谢老太太冷冷地哼了一声,她才不信儿子的说法。 “你到底赔了多少?” “一百万有了。”谢先生艰难地说出一个数字,谢老太太大叫:“你疯了,一百万?当我是开银行的。三五万我也能帮帮你,一百万,没得说,走吧走吧,房子和船都给人家,你没用的蠢货,回家混吃等死吧。” 老太太一听要出这么多钱,当即拒绝。 “妈,我有内线消息的,这次是没想到会出岔子,您借我五十万就好,我可以周转开的,船还能保住。” 谢先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老太太的腿苦苦哀求。 “给我滚,我没你这么无能的儿子,滚。”老太太用力地踢打着谢先生,谢太太见事情不妙,急忙去拉谢先生,夫妻二人狼狈不堪,起身站在一边,谢先生低着头依然哀求着:“妈,您就再帮我一次,妈。” “铃……” 就在这时,老太太梳妆台上的电话响了。 老太太扭着腰肢,妖妖道道走上去拿起电话:“达令啊……”声音缠绵的像喝了蜜,让人嗓子眼发干。 谢家夫妻对视一眼,谢太太嘴角扯出几丝不屑:谁比谁高贵,说我偷人,自己那么大岁数还玩这手。当然,她不得不承认,老太太现在的状态看着比她都好,走出去只会被人说是姐妹,谁能想到婆媳。 “,。晚上见,不多说了,我还在忙。” 老太太声音娇滴滴地,瞟了谢家夫妻一眼,很显然嫌弃他们两人碍事,老太太很快放下电话,脸色一板:“别想从我这拿一个铜板,你俩滚,赶紧滚,烂泥扶不上墙。” “妈,谁的电话?” “要你管?”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那眼光格外的水性,像蒙着一层雾。谢先生鼓起勇气问:“妈,马小宝在哪,您总是晓得吧,我要把他交给警察的。” “你威胁我?” 老太太瞪着他。 谢先生点点头:“其实我早该发现的,马小宝来到这个家,妈您就能走路了,现在马小宝一失踪,您就返老还童,这其中的秘密我是猜不出的,还是等警察来猜好了。” 谢太太听懂了,尖叫道:“哎呀,什么老太太明明是个老妖精!是妖孽啊,对自己儿子都这么刻薄,不怕天打雷劈的呀?” 老太太最近年轻好多,又出去交际结识小男友,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好,早将这个儿子忘在脑后,一听这个窝囊儿子竟然这样和自己说话,当即暴怒,她环顾卧室,一把拎起早都弃之不用的拐杖没头没脑地冲谢先生打去。 谢太太和丈夫早就貌合心离,只是现在为了钱是一根绳上蚂蚱,急忙起身来拦着。谢先生挨了几下打,看着举着拐杖比自己都年轻,面目狰狞的母亲,这些年的不满都涌上心头,他啊地大叫一声,一把将老太太掀向梳妆台,老太太用力太大,站立不稳,脑袋磕到梳妆台角,接着慢慢滑了下去,躺在地上手脚抽搐几下,就一动也不动了。 谢太太凑过去看了一眼:“啊……” 谢先生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别叫。” “血,都是血,老太太……怕是……死了。” 谢先生俯身探了一下鼻息,手抖了一下,那一下嗑的好重,太阳穴塌陷进去,谢老太太真的死了。 谢太太抓着丈夫的胳膊:“怎么办,怎么办。” “别吵,我想想。”谢先生吓坏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想了想说:“你把她叫上来。” 她指的是楼下的老佣人,这个老佣人跟了老太太一辈子,今天家里只有她和老太太两个人。 谢太太吓得浑身发抖:“你,你想做什么?” “家里就她们俩,她知道我们来过,你说我能干什么?”谢先生狞笑一下,接着说,“别怕,她在我们家一辈子,无儿无女,死了也没人追究的。” 他看看屋子周围,闭上眼睛,嘴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现在,这一切都是我的了。” 第二十六章 解救 一个女子跑到警察局报案,说自己的母亲和家里老佣人都失踪了。 这女子三十多岁,打扮得体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奶奶。 小武看了一下女子提供的姓名地址,眉毛一挑问道:“是争子案的谢家?” 女子眼光闪动,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是。” 原来这位就是谢家八小姐,争子案闹得满城风雨,她婆家嫌弃谢家丢人,不许她回家探望老夫人,她这次是好不容易找个空出来,想看看亲妈。结果发现家里门在外面锁着,怎么按门铃都没人开门。她在谢家等了很久都不见人出来,后来便跑到附近一家咖啡厅借用电话。可是总机那边告诉她,电话无人接听。 八小姐越想越担心,便跑去找她哥哥,赶巧,那位谢先生随船出去了,不在家! 她那嫂子和老太太关系也不好,对八小姐的疑问呲之以鼻,八小姐实在担心,就找到警察局,要求警察和她一起去谢家看看。 叶限下了套,一步步将谢先生推向绝路,这种事自然是不能对小武讲的。小武被八小姐说的也是一头雾水,心想这谢家可真是多事,怎么好端端老太太能不见,他忙着别的事,便叫龙三于带一个警察和谢家小姐过去看看。 过了一个多小时,一辆吉普车开进警察局大院,没等车子停稳,龙三于便跳下来,急急忙忙往里面跑。 “头儿,出事了。”龙三于在小武耳边低语一阵,“我怀疑那可能是马小宝。” 一个成年的马小宝? 此事匪夷所思,小武是武当弟子,知道道术等法术,也相信这世间有些事情是不能用人力来解释的,因此他并没有像龙三于那样大惊小怪,而是围着被解救下来的那人转了几圈。 那人瘦的皮包骨,面容苍老,浑身未着寸缕,肋骨分明,下体肿的吓人,那物驴一般粗大,撑得透亮,应该是有了脓水,肿了。龙三于看着这人如此狼狈,只觉得自己下体也跟着一疼:这人受了多少的折磨,那里都要烂掉了。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为什么在这里,谢家老太太去哪了?” 小武低声问道。 “老……太太!” 那人一听谢老太太,忽然蹲在地上,大声嚎哭:“不要,不要,求你饶了我吧,不要再来了,我受不了了。” “谁,要谁饶了你?”小武随之蹲下身子追问。 “她不是人,是魔鬼,是魔鬼,她不停的要,不停的要。”那人哆嗦成一团。 小武看他下体,又听这话,心里大概明白过来,这人是被谢老太太囚禁于此的禁脔,听说谢老太太年轻多了,想来是有些奥秘在的。 大家都是男人,看到这人被当作面首搞成这副模样,小武摇头叹息,看到一边神龛上铺着桌布,便用力一拽,将那布子拽下来盖到那男人身上, “听说你是马小宝?” 原来龙三于跟着谢小姐过来,找个开锁匠打开谢家大门,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一间间屋子找过去,谢老太太和老佣人像是凭空蒸发了,屋里茶几上桌子上落了一些灰尘,显然两个人已经离开很久。 一直走到三楼楼梯口,龙三于觉得阁楼里好像传来什么声音。 便顺着狭窄的楼梯爬上去,门锁着,龙三于想都不想回头喊声退远点,便对着那门锁一枪,火花四溅,他一脚将房门踹开,就看到里面一张大床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男人的手脚都被铁链锁着,他不住挣扎着,刚才那哐哐哐的声音就是他用手敲床弄出来的。 “你是谁?” “谢嘉嘉。”马小宝,或者说另一个时空的某个人扮演谢嘉嘉五年,脱口而出说自己就是谢嘉嘉,龙三于立马意识到,难道这是失踪的马小宝,但是不对啊,马小宝是个十岁的孩子,这人瘦的吓人,看不出年纪,但也能看出这是个成年人,马小宝怎么能在短短的两个月内长这么大。 “我不是谢嘉嘉,也不是马小宝。”那人紧紧地裹着桌布,满脸苦笑,“报应,都是报应,我景三上辈子玩弄女子无数,最后自己也死在女人身下,现在被人玩弄,还成了这副鬼样子,都是报应啊……” 报应二字他几乎是哭嚎着喊出的,接着就呜呜呜哭起来。 这天深夜,小武带着一个陌生人来到未寒时。 那人一身长衫,头上戴着帽子,捂得严严实实的,走起路来浑身僵直木然,几乎是被小武拉着走进来的。 叶限正在灯下和陈飞扬、萦萦打三缺一的麻将,小武进来时陈飞扬正看着自己一手烂牌生气,见有人来急忙将牌一推,迅速在桌上划拉几下,嘴里叫道““来人啦,不能玩了。” 萦萦叫道:“不要脸,你自己要输了就不玩!” 叶限则冷冷地看着小武:“我竟然不知道,这几十年后的鬼还能连身子都一起带回来。” 几十年后的鬼? 小武一愣,立马意识到叶限是指自己身边这个人,吓得他身子一抖,急忙松开手。 那人木然地抬起头,小武摘下他的帽子,露出一张沧桑枯瘦的脸,萦萦吓得跳起来:“这就是行走的骨头架子,他……是人吗?” “是也不是,应该说是活死人,一个在多年后死去的人,被人用了什么法术运回来,嗯,应该是身体保存的很好,到了这边,只要魂回到身体就成了。”叶限说的轻描淡写,在座几位可都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操作!太神奇了。 叶限上下打量那人,忽然眼中一亮:“我就怀疑,马小宝那么点的孩子怎么可能有这样心机,难道是因为之前有异世的魂灵占了他的身体,而现在那灵魂和身体终于复合在一起了,只是,你怎么像是魂魄又丢了?” “你说的没错,是我的魂附在马小宝身上,我现在又回来了。”那人声音嘶哑。 “既然能扮演小孩这么久,你这老鬼……” 陈飞扬一想到马小宝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是老鬼,我在另一个时空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一岁。” “你?二十一?”陈飞扬哈哈大笑,“你这鬼样子二十一,唉呀妈呀,笑死俺了,你当俺真傻啊。” “你是挺傻的,他这样明显是被采补过度了。”叶限说道。 “采补?取阳补阴!我喜欢!”萦萦拍手叫道,眼睛亮晶晶地,“那个马小宝,你快讲讲,你是怎么被人取阳补阴的。” 小武扶额:只要和未寒时扯上关系的小姐都这么彪悍吗? 第二十七章 就骗你 “我来自六十多年后。” 那个虚弱的男子叹口气:“那一世我的家族很有权势,我飙车出了车祸。也许真是报应,我死的时候,身上还坐着一个女人。” 萦萦瞪大眼睛:“坐着!” 陈飞扬也惊道:“在车里?哎呦。” 小武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未寒时的人啊……不可理喻。 那人也哽住,叶限点头说:“你前生死于车祸,那时正和女子*****?” 萦萦听叶限这么自然地问出来,脸瞬间红了。 “不错,我那二十多年,玩弄了数不清的女子,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落个这样下场。” 那人笑的一脸皱纹,非常可怕。 “那你可晓得谢老太太对你用了什么法术?” “我不知道,我完全不清楚怎么后来醒来换了身体,我以为,因为我本来的身体在那个时空已经烧的干净了。” 陈飞扬觉得奇怪:“咦,难道你来的地方人都要烧的吗?” 那人点点头,表示正是。 小武听说这人竟然是从几十年之后来的,惊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看叶限的脸色淡淡的,也瞧不出她是信了还是不信。 叶限叫那人伸出手来,查看了他的手和经脉后说:“怪不得最近出现很多不同时空的游魂,想来是出现了什么岔子。看来你的出现就是那漏洞的结果。” “这魂灵能跑出来不稀奇,咋这身体也能漏过来?”陈飞扬一脸不解。 “那就是阴差阳错,正好他这个游魂和原来的身体结合的并不紧密,而本来的身体在另一个时空还保存完好。能将尸身保存那么好的,非富即贵,谢老太太是意外之喜,撞上这桩好事,竟然返老还童,只是一念之差,却被自己的儿子坏了全部计划,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逆天改命,果然是要被报应的。” “什么?被亲身儿子?什么意思?” 小武正在追查谢老太太失踪一案,闻言急忙追问。 “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那游魂景三摇摇头,语气虚弱:“我一直给关在阁楼,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谢家的确是母子失和多年了。” 叶限转着手指上的戒指,故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谢先生投资失败,赔了很多钱,忽然间就堵上了上百万的窟窿,老太太失踪了,去银行查查谢家的钱都被谁取走不就知道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小武心里一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叶限嫣然一笑:“那自然是……呵呵,我和谢家那个外室还是在轻寒的沙龙认识的呢。” “你处心积虑,一步步算计他对不对?” 叶限一脸无辜:“不能这样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呀。” 陈飞扬噗嗤一笑:“苍蝇?” 萦萦则说道:“对呀,对他,我们又没用枪逼着姓谢的投钱出来,是他自己贪心,又是他和他妈一直有心结,母子失和才闹出人命,我们只不过是恰到好处推了那么一把而已,啊,是他妈逼的,都是他妈逼的。” “你们……” 叶限做这事竟然还搬出轻寒做挡箭牌,小武知道谢先生是杀害谢嘉嘉的凶手,这人卑鄙无耻,因为谢嘉嘉一案实在没有证据来控告他,总不能说是谢嘉嘉的鬼魂控告他谋杀的吧?叶限忽然站起身,伸手在小武额头上一点,她的指尖冰冷犀利,像是要戳破小武内心的不满和茫然。 “你啊你,我总觉得你们武当该要你做掌门弟子,年纪还小,却总摆出老气横秋的样子,想法都那么老旧,我问你姓谢的是不是杀害了谢嘉嘉?” 小武点点头。 “他杀了养子,五年来逍遥法外,我用了小计谋推他一步,帮谢嘉嘉报仇,恶有恶报,有什么不对?” 小武叶限说的哑口无言,好久叹了口气:“你……总是能言善辩。” 那虚弱的景三公子忽然说:“来这里的路上,我遇到一些游魂,听到点事情,想和叶小姐谈谈。” 叶限凝视他一眼,此人被采补的半死不活,面带死气,看来离死第二回不远了。 叶限点点头:“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和他单独聊聊。” 陈飞扬一直退到门口,还探头过来贼眉鼠眼的,被萦萦用力一把拖走。 “我听那些游魂说了叶小姐的能量,是我不知道深浅,败在叶小姐手上。” “你要是之前就和那些游魂接触知道了我,会怎么做?” 叶限觉得这人很有点意思,到底是几十年后大家族出来的,非常聪明。 “自然是会像叶小姐表明我的诚意,希望您能放马小宝一条生路。” 叶限则摇摇头:“不管你给我多少东西,我都不会放过那个马小宝。” 那人眉毛一挑:“我看叶小姐不像是正义感满满的人。” “我这个人呢,平时只喜欢两样东西,美男和钱,不过我也知道,这世间有些东西是不能轻易抹杀的。比如说,人命,我不管当年马小宝的内里是谁,他的身体是许三妹生的,为将他养大,许三妹吃尽了苦头,这样一个善良懦弱的母亲,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 景三不吭声,叶限继续说:“有个青帮弟子,叫做黄十三的,说两年前将许三妹套上麻袋扔进了黄浦江,你出的钱。” “许三妹的魂给你钱了吗?” “我刚说了我是很爱钱,但也有我想维护的东西。我杀人,可我心中无愧,死在我手里的,没有冤枉的。什么因承担什么果,你敢说吗?” 景三叹口气:”所以你想说什么?“ “你命不久矣,被采补太多,精魄已经离体,这都是报应,就算遇到时空漏洞,也还是这个命,精尽而亡。就如你说,这是报应。若你做为马小宝,不贪慕虚荣非要进谢家,何至于此。” “你不懂的,你不知道从天上掉到地上的滋味,我实在不能忍受那种生活,我……”景三说到这,忽然支撑着站起,跪在地上,“我听游魂说叶小姐能沟通阴阳,我想回去,回到我原来的世界,叶小姐一定能做到。” “你现在除了一身皮包骨,拿什么和我谈条件。”叶限看着手指,她的手指纤细,白的透明,在灯光下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我知道那个漏洞的秘密。” 景三看叶限忽然抬头看向自己,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那漏洞在哪里,用什么办法呼唤出来。只要掌握那漏洞的秘密,你可以随意到任何时代,只要在漏洞消失前回来就行。” 叶限眼睛亮了:“你既然知道,就自己回去好了。” 景三看看自己的身体苦笑:“我这身子,叶小姐觉得我还能支撑到明天呢吗?” 叶限和景三签订了契约。 叶限写的是帮着景三灵魂归位,换取时空漏洞的秘密。 这天凌晨,未寒时的铃铛忽然响起来。 一抹游魂飘了进来。 “为什么?为什么来到这里?”那游魂问到。 叶限一身白睡裙,月光下美艳的像一个精灵,她手里捧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罐子,低声笑道:“自然是帮你归位。” “我要回到我来的地方。” “归位,我只答应帮你归位,至于归哪里的位,由不得你!” 叶限冷笑,那游魂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一般,不住扭曲变形,接着全都进去那罐子里。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游魂还有一点意识,在罐子里挣扎。 “这个啊,叫夜壶,还是明代的呢,老古董,不委屈你。” “你骗了我,你骗了我,妖女,妖女,你不得好死!” 游魂挣扎不出,在罐子里咆哮。叶限将夜壶盖子盖上,嘴角浮现淡淡梨涡:“对啊,我就骗了你,你这种人,前生今世都是垃圾,就该装夜壶,呸。” 第一章 漏网之魂 最近本埠新闻又围绕着谢家展开。 先是谢先生被指控谋杀谢老太太和一个老佣人,接着是谢八小姐状告嫂子昧下谢老太太遗产, 谢家从争子案到滴血认亲开始,最后又曝出弑亲和争产,故事曲折离奇轰动全城,还有小道消息说什么谢老太太会采补之术,甚至还有传闻说谢八小姐的婆家想要她离婚,因为出了这样声名狼藉的母亲和哥哥,家里丢不起这人,这也是谢八小姐咬紧牙关,将谢太太和那个外室凌儿一起告上法庭的原因。 谢家的乱七八糟叶限是不关心的,陈飞扬和萦萦只是威胁谢太太亲自将谢嘉嘉的骨头迁回来,否则就追究她和谢先生合谋杀人的责任,谢太太这次是真的怕了,谢先生被抓了,谢小妹抓着她要老太太的钱,她也想积点德,让自己以后日子好过点,便在陈飞扬和萦萦的带领下去苏州,没想到那条江前段日子洪水暴涨,谢嘉嘉藏在淤泥中的骨头不知道被冲到哪里,竟然就此再也找不到了。 萦萦气的跺脚喊道:“你会有报应的,你的心这么坏,将来一定会有报应的。” 谢太太看着滔滔河水,嘴里喃喃自语:“报应?这都是报应吗?” 后来,谢太太争产失败,失去了房子和全部积蓄,谢八小姐认定她是谋杀老太太的帮凶,将她赶了出去。她身无长物,又没什么本事,有人说后来在花街柳巷看到过她,说她眼神呆滞,抓着人问可见到嘉嘉,这自然都是后话了。 经过半个来月的查证和审判,谢先生谋杀罪名成立,即日将被押上法场执行枪决。 执刑前一天,小武去看了谢先生。几经折磨,这矮冬瓜现在已经瘦削的不成样子,头发胡子乱蓬蓬的,看到小武进来,咧嘴笑了一下。 “我想问你一件事。” 小武坐到他对面问,“你在杀人后打扫过那房子,怎么没有将阁楼的人放出来?” 谢先生目光充满怨恨:“自然是想将这水叫搅混,想不到你们警察竟然那么快找到我。” “呵呵,还得感谢你的外室凌儿教你做期票生意。” 小武扔下这句话就走。 谢先生愣住:“期货?难道,难道那个叶小姐……” “对……” 小武转身盯着他,看着他满脸愕然怀疑和痛苦,觉得特别解气。 “叶小姐就是滴血认亲的许三妹,这一切都是个圈套,是为谢嘉嘉报仇来了,你懂了吗?” “啊啊啊!” 这一句话解答了谢先生内心全部的疑惑,他大声哭嚎着,双手用力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小武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走到走廊还从窗户看了一眼,很是得意。 “头儿,看他哭成这样,哎,毕竟是谋杀自己亲娘。” 小武现在想的则是叶限对他说的话:“你以为那些人被抓了说后悔是什么意思?后悔杀人?后悔做坏事?不,他们只是后悔为什么不做的更干净利索点,别被警察抓到,只有死亡才能叫他们悔过。” 说着她指着地上一个古里古怪的罐子:“这个送给你,要不要啊?” 小武拎起来看看,又晃了晃:“这是什么啊?有点怪味。” “你知道夜壶吗?” 小武啊了一声急忙将那东西放下,转身就走。 叶限不依不饶:“你知道人中黄人中白吗?别走啊,小武,武大姑娘!” 现在,小武看着谢先生痛苦的样子,想着叶限的话,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恶人就得恶人磨啊。 现在未寒时两大恶人正坐在后面小隔间,看着面前白茫茫的一片。 “这几个都是游魂?” 叶限问。 没等召南发话,蹲在他肩头的墩子点点头,摇摇爪子。 “这漏洞大的,不知哪个倒霉鬼要被天打雷劈了。” “这些人偷跑出来不久,知道的事情却不少,她们知道我们是做哪行的。” 召南说话时还小心地看看叶限的脸色,这细微的动作早被叶限察觉,她哼了一声问:“你怎么对她们这么上心,是因为都是大姑娘?” 那些游魂听到大姑娘三个字,纷纷扭动起来,一时间啜泣声一片。 叶限愣道:“你们这都什么毛病,好好的哭什么?” 白茫茫一片都跪了下去:“求求姑娘帮帮我们,我们……我们……” “不想死对吗?每个魂都这么说的,活着千娇百媚为所欲为,谁乐意死啊。” “我们死的冤啊。” 又是一片惨然哭声。 墩子吓得呲溜一声跳到柜子上瑟瑟发抖。 叶限不满地横了召南一眼:“你是诚心让我不舒服是吧。” 召南叹口气:“这些游魂都是一起杀人案的受害者,她们认为自己死的冤枉,怎么都不想回到自己原来的时代,她们赖着不走,我又不能强行驱赶,就成这样了。” “死鬼都说自己死的冤,既然冤就去阴曹地府告状啊。”叶限很不满,又问道,“杀人案?那凶手呢?伏法了吗?” “凶手一共八个人,有两个枪毙了,剩下的无期徒刑。。” “那不就结了,冤有头债有主,凶手都枪毙了,你们在喊冤枉还能怎么样呢?”叶限数了一下这白色的魂灵,是四个年轻女孩子,穿的不怎么好看,都是一身蓝布裤褂,叶限翻翻眼睛,“这几十年后人穿的这么土啊,难看死了,蓝不蓝灰不灰的。” 那四个姑娘互相看了一眼,擦了擦眼睛,其中一个说:“我们都是待业青年。” 待业青年?召南看了叶限一眼,急忙解释道:“这是她们来的那地方的话。” “我知道。凶手都被抓了,你们还叫喊什么呢?”叶限问。 “姑娘,你是不知我们当年都经历了什么,其实我们最恨的是自己,为什么胆小,失去了最好的反抗机会,我们2二十七个人就被那些畜生……” “等等?你们死了多少个人?”没等她说完叶限就问。 “二十七个。只有我们四个死了后因为心里放不下一直在山林里飘荡,后来看到天边有一片火红的东西,像是……”那女人想了想继续说,“像螺旋桨,不停旋转,随着那东西旋转,我们四个周围的空气都跟着转起来,我们被吸了进来,醒来就在这里了。” 叶限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们是哪里的人。” “孟河农场的。” 叶限点点头,语气轻柔多了:“把你们的故事讲给我听听。” 召南和叶限在一起多年,他敏锐地察觉到刚才叶限的感情起了波动,似乎是知道这四个人的来历。 第二章 时空黑洞(一)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呢?” 叶限问。 “我想救我弟弟,李东东。” 一个游魂说道。 “你弟弟死了?” “是,也在那场……中,一起死了,我是有机会救他的,他被那些人绑起来,后来那些人又出去杀人,我们被关在一间屋子,我是可以解开绳子,我们大家一起逃走的……可是我没有去做,我只知道害怕。” 游魂说着就开始低声哭起来。 “那关你们的房间没有锁门吗?” 召南问。 那游魂只知道哭,不住摇头。 旁边一个游魂说:“没有锁门,我们当时开门就能跑的,可是我们都没有跑,就知道害怕,不敢跑,在那房子熬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那些人又来了,他们说李东东……”那游魂指了一下旁边哭泣的那个,“哦,就是李东梅的弟弟不听话,不跟着他们一起干,必须死,东东不住求他们说再也不敢了,他们让他们做什么都行,求他们饶了他,可是他们冲着东东的脑袋就一枪。” 听到这里,旁边的东梅哭的瘫倒在地:“东东只有十五岁啊……” 叶限一拍桌子:“好了,哭什么哭,现在想着哭了,当年出事时候干什么去了?” 那哭泣的东梅浑身抖了抖,旁边的游魂低声道:“可是当时真的很怕啊。” 怕,怕是一种什么感觉,叶限是从不懂的,她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四岁就喜欢爬房上树,五六岁一个人在森林中游荡,在那高大幽深的原始森林里晃荡着,看高大红松上蹦跳的松鼠,草丛里蜷缩成一团的刺猬,远处,不知是哪里传来的鸟鸣还有别的声音,是狼吗?据说这片林子有熊,可叶限从没见到过,当然更不怕。 召南叹口气:“一些年轻姑娘,凑在一起,勇气怕是会越来越小,因为人都是从众性很强的,如果当时有人鼓足勇气走出去,估计大家都会跟着走吧。” 另一个游魂不住点头:“是这位同志说的很对,就是这样,我们当时有二十多人被关在一间屋子,门没有锁,外面是山谷,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那些人大概有五六个小时没出现,我们只要跑出去,就算走不远,藏在草丛树林总能逃过一劫,可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走,就一直在那坐着,只知道害怕,动都不敢动,一直到那些人再回来……然后……”那游魂说到这也说不下去了,声音开始哽咽。 “同志?” 召南有点惊讶:“你们那个时代都互称同志吗?” “当然,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来的同志。” 一直不说话的游魂忽然声音高亢,吓得蹲在柜子上的墩子跟着一哆嗦。召南皱着眉头:“这是什么?江湖切口?你们是江湖的还是什么组织帮派的?” 叶限笑了:“人家那里互相称呼就是同志,你知道什么。” “这是什么古怪的称呼,志同道合者方为同志,他们那地方所有人都志同道合吗?” 召南还是觉得不可理解。 “唉,要是大家都志同道合,也不会出现这种惨事,同志只是个称呼罢了,哪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人,只是我们那时真的很单纯,不知道还有那么多坏人,不懂得防范也不懂的反抗。我们后悔啊。” 说话的是那个李东梅,语气凄凉。 召南之前听她们大概讲了被害的经过,知道她们是一起重大杀人案中的受害者,杀人案死伤者众多,只是没有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些曲折。 想到二十多个妙龄女子挤在一间房,忐忑等待五六个小时后的死亡来临,甚至还有更多的折辱,他的心渐渐沉重起来。 叶限瞟他一眼道:“怎么,你又悲风伤秋开始怜香惜玉了。” 召南叹息道:“她们真的是……太可惜了。” 叶限看了那四个低声啜泣的女子,语气不满:“行了,别哭了,你们死了好些年了,怎么还会只知道哭,自己立不起来,哭有什么用?能把死人哭活了?” 李东梅声音发颤:“我们也没有办法,一直困在森林里绕不出去,每天都能看到死去的地方,越看越伤心……” “四个来自其他时空的魂灵,这笔买卖我还是挺感兴趣,只是你们四个的要求到底是什么?要我回去救你弟弟,那是做不到的,我不能主动去改变即成的事实。” 四个游魂愕然:“这样说,我们还是要死?” “是,在你们那个时空,你们是真的死了。不过……” 叶限故意停住,那四个游魂急忙问:“不过什么,同志,帮帮我们吧,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们一定会逃出去不会遭遇那种事。” 一个游魂忍不住又哭道:“那时我还有十天就结婚了,我……我对不起他。” 叶限看她们四个着急,微微叹口气:“你们既然能从那时空隧道过来,其实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就是送你们魂灵回去,也未必能回到曾经的时空。” 隧道?时空,这是什么意思? 四个游魂,包括召南都愣住,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叶限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个,太高深莫测,什么意思啊。“召南问。 ”意思就是,从她们人从时空隧道被带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不能回到原来位置,人生不能改变,但又不会完全重复。时空隧道是空间中的一个黑洞,不停旋转,在旋转中所有时空跟着旋转,因为风力速度等等原因,她们原路回去,会遇到过去的人和事,但又不完全是过去的人和事,因为发生过扭曲,出现差错,一切都不能完全复制完全重合。那场杀戮太重大,应该会依然存在,不同的是,在那场杀戮中死去的人,会不会还要再死一遍就是谁都不能确定的。也就是说没人能改变事情发生的可能,但时空扭曲很有可能影响事情发展的趋势,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召南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茫然地说:“好像懂了一点,让我再好好想想,才能想明白。” “不懂,完全不懂。”四个游魂一个劲摇头。 噗通,柜子上的墩子被叶限的话绕的发懵,晕的倒了下去。 “笨蛋,意思就是事情还会发生,但谁都无法确定那次事件到底会出现什么情况。也许是你们又再死一遍,也许有人鼓足勇气反抗,懂了吗? 第三章 时空黑洞(二) “你们等等,我们商量一下。” 叶限和召南到了前面店铺,低声说道:“我不想和她们签约。” “为什么?” “她们四个若是回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不想考虑未知的东西。” “那怎么办?这些游魂怎么送走?” 召南一心想将这四个扰乱了阴界秩序的游魂送走,认为只要叶限和她们签订契约,她们就能痛快的离开这里,但现在叶限不打算和她们签约。 “刚才你不是说异时空的游魂,挺难得吗?” “是难得,不过我不想要了。”叶限叹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那个案子,惨烈的出乎人的想象,尤其是其中暴露的丑恶人性,现在想来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我不想让这四个游魂时刻提醒我那个案子。算了吧。” “她们来自几十年后,你怎么会知道那个案子?” 召南瞪大眼睛打量叶限,犹豫一下还是问出了:“难道,你也是来自那个时代。”叶限微微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后来见召南满脸都是问号,便淡淡地说:“你不知道我神通广大吗?就当我是孙悟空吧。” 两人在一起搭伴做这行很久,从不主动去问对方的来历和经历,只是刚才召南听叶限嘴里的奇怪名词一时疑惑多了些,此刻听叶限这样玩笑似的回答,知道自己问多了,就低声说:“啊,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 “走吧,先将那四个游魂送回去,不能留她们在这里破坏秩序。” 叶限看着召南又笑一下:“我没事。”话是这么说,可是笑容里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苍凉味道,连带着召南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四个游魂老老实实地在那候着,墩子这会已经习惯了,从柜子上跳下来,蹲在桌子上一边咔嚓咔嚓吃着花生,一边用黑豆似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对面四个淡白色的灵魂。 灵魂的颜色近似于透明,这是因为死的时候年纪小,心思纯洁,叶限想起那个假的谢嘉嘉,那游魂前生淫---邪严重,心思又阴毒,他的魂怕是污浊的比墨汁都要黑。 “契约是可以签订,不过要先看看你们来时候的那个通道。”叶限说道。 那个通道? 四个游魂,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起摇头道:“我们不知道那个通道在哪,只知道是在一片树林降落的。” 召南看向叶限,却见后者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我知道的。” 召南一愣:“你怎么知道?” “那个假马小宝的异世魂灵也是从那通道来的,来的更为诡异,先是魂灵过来,后来那没有腐烂的肉身竟然也来了,那家伙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他竟然从谢老婆子的自言自语中探听到那通道的秘密。” 召南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那家伙这般厉害,万幸他被谢老婆子采补的油尽灯枯,要是还活着,真是个大祸害。” “对,也算是老天有眼,那货当年害了无数良家女子,今天自己被人取阳补阴而死,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怨不得别人。”叶限一想起那家伙最后****,下半身肿胀的像个大萝卜,而身子却像个行走的骨头架子,想想真是活该。 四个游魂在原本的时代,纯洁的如一张白纸,哪里听过他们说的这些词,采补、取阳补阴,虽然不太懂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不像是好词。 叶限看那四个近乎透明的影子忽然闪现出粉红色,忍不住笑道:“呦,你们四个怎么脸都红了。” 召南也是第一次看到,原来做了鬼魂也会害羞?好玩。 墩子则冲她们抛了一颗花生,那花生直接从粉红色的魂灵中穿透过去。一个女子喊道:“啊,疼。” 竟然还有感觉。 “这是因为,她们那个时代的时空隧道出现了扭曲,若是回去,她们四个不会回到事情发生的那一刻,而是回到之前,在那时候她们还是活人,大概是因为这样才会有这些变化吧。” 叶限言之凿凿,这四个游魂心思单纯,虽然听不懂,也都频频点头,无条件地相信叶限。 “好了,就是这里。” 幸好叶限和召南都能在黑暗中视物,若是在这阁楼中点了灯,一定会吓到周围邻居,因为谢家出的事情太多,谢老太太的这栋房子被周围邻居视为凶宅,卖不掉也租不出去,就这样闲置下来,凶宅里面的东西也没人敢买,一切都是被封闭时候的样子。叶限直接走向神龛,用力转了一下那怪模怪样神像的手,忽然后面的墙面裂开一个小洞。 墩子觉得好玩,从召南的肩头跳过去,掉在那神像手上荡来荡去。 叶限笑道:“小东西,小心掉进去,回来可麻烦了。” “不对啊,我记得这阁楼是独立出来的,不可能有密道。”盯着幽深的密道,召南有点发愣,那面墙皮不过是两层砖的厚度,怎么可能有这么长的密道?这不科学! “所以这是时空的黑洞,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的密道。” 叶限笑了一下:“谢老太太也是歪打正着,她是不懂这时空黑洞的具体情况,只是恰好谢家的阁楼修在这,神龛立在这,这神龛里任何一个东西都可能成为打开黑洞的机关,谢老太太很幸运,她掌握的秘术极有可能是之前从这黑洞出来的游魂告诉她的,后来又阴差阳错,竟让那异时空的肉身来到阁楼。” 说完,叶限看着身后四个白影:“你们过来。” 那李东梅说:“不对啊,我们来的时候好像是直接落在树林里,不是在这。” “时空黑洞不停扭曲变幻,会呈现很多形态,你们过来仔细看看,也许这里还有你们那时空的小伙伴呢。”叶限声音轻柔,很有诱惑性,召南心知她是在故意引诱那四个游魂过去,想到那四个女孩子的命运,他的心揪紧了。 四个游魂磨磨蹭蹭走到那密道前,叶限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咦,好像真有个游魂,是个小孩。” 李东梅急忙扑上去:“难道是我弟弟?” 另外三个也跟着贴过来,叶限闪身在她们后面,忽然用力一推,四个游魂啊了一声,一起掉了下去,墩子本来吊在神像下,被这突发事件吓了一跳,嘴里的花生掉下去,墩子去抓花生,爪子一松也跟着掉进了那洞。 召南大叫:“墩子!” 叶限也急忙扑过去去捞松鼠,那黑洞有着巨大的吸力,开始旋转起来,召南去拉叶限的脚,可是已经晚了,召南的手只摸到一片墙壁,密道不见了。叶限也跟着密道一起消失了! 召南大惊,不知该怎么办,时空黑洞的秘密现在只有叶限清楚,可她……到底和墩子去了哪里? 第四章 墩子奇遇记(一) 墩子开心死了。 这里到处都是树木,都是松树! 还有什么比让一只松鼠掉进松树林更开心的事呢? 它在红松树干上翻滚跳跃,采摘松果,啃几口扔掉,接着再摘, 同类?遍地都是!大概吃了太多松子,一个个油光水滑,拖着毛茸茸的尾巴,从这棵树跳到另一棵树。 还有花栗鼠!墩子第一次看到这种穿着花背心的亲戚,它开心地伸出爪子打招呼:“你们好啊,你们的背心真好看,” 那几只花栗鼠像是没看到它似的,继续聚在一起嘁嘁喳喳,眼睛都不带瞄它的。 墩子可是一只美丽可爱的松鼠姑娘,你们怎么能这样视而不见! 墩子又冲一只在红松树干上荡秋千的松鼠喊了一声:“你好啊,这是哪里啊?” 那松鼠也是依然吊着玩,根本不理睬它。 “你们!太过分了!” 墩子有点生气,去摘松果打算扔出去,可是说来奇怪,松果可以摘下来,可以抱着啃,却无法扔出去,像是粘在墩子的手上,又像是前方有个看不到的屏障,将松果挡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墩子忽然间觉得有点害怕。 它环顾四周:嗯,红松林,高大的松树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野花的香气。树干上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松鼠,地面草丛和灌木丛里野兔穿来穿去,还有小鹿从远处跳跃着跑来,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爱极了。 这一切都在眼前,不像是幻觉,可是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墩子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它们看不到我?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它故意跳下来,直接落在小鹿的脖子上。鹿是很警觉的动物,但是这只鹿像是没察觉它落下来,自顾地在树干下面啃食着甜美的青苔。 墩子茫然了,痛苦了,它蹲在小鹿身上哇哇大哭:“召南叔叔,叶小姐,我怕,我怕!” 这是墩子第一次一个人(动物)在陌生的环境中生活。 这是掉到哪里?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墩子哭累了,用力揉着眼睛,这时才发现已经随着小鹿走出了森林,前面是好大一片空地,长满了它没见过的果子。 果子不大,紫黑色的,上面还挂着白霜,小鹿低头去吃,墩子本来还在伤心,看到这些浆果也就口水一下子就流出来,它跳到地上,大口大口吞吃着浆果。 好吃,真好吃!酸酸甜甜,太好吃了。 “东梅,你看,好大一片都柿啊。”清脆的声音响起,几个年轻女孩子拎着铁皮桶跑过来。 其中两个墩子认出来了,一个就是李东梅,另一个好像叫做王小红,墩子急忙跳过去,围着李东梅转来转去,但是李东梅根本看不到它,而是蹲下身子,采摘着那些小浆果。 她们还都活着,那我是落入叶小姐说的那个什么空间了啊。 墩子顾不得吃浆果,它现在忧思满满,索性躺在地上,一边晒着肚皮一边想着自己的处境。 “安妮在信上说咱们这的都柿在他们上海卖的老贵了,哎,叫什么来着,蓝莓,对叫蓝莓。” 李东梅边摘边说。 “安妮好了,回上海了,那可是大城市,老好了,东梅,你家哪的?” “还能哪啊就这的呗,我爸是跟着我奶六零年从河北老家出来的,我就是在这边出生的,没地方去,在这待着吧,也挺好。” “也不知道咱们这知青点还能待多久,我都二十三了,啥时候给咱们分配工作啊。” “能不能分都两说呢,前天听队长说,去年那批都转大集体了,不是正式工。” “大集体?哎呀,那待遇差老鼻子了,咋能这样?不公平.“ ”有啥招啊,咱又不是干部子女,“李东梅苦笑,“你还行,你爸你哥都是工人,我呢,我爸是盲流子。”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墩子听不太懂她们说什么,只依稀觉得是什么工作的事,这几个女孩子在这里的农场干活,等着分配工作,在这个地方还有好几十个和他们一样的人,最大的官是队长,是个当兵的出身。 “可惜,上海太远,这都柿又存不住,要不就能给安妮寄点过去。” 东梅叹口气,王小红说:“咱们多熬点都柿酱,没准安妮啥时候回来看咱们呢?” “想的美,上海啊,上海那是什么地方,谁回去了还能记着咱们这破山沟。” 一个女孩子说道。 几个人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李东梅说:“不能吧,咱们可是在一个知青点这么多年,安妮不会忘记的。” “有啥用呢,没听说吗,现在流行向钱看,咱们这些待业青年没钱没工作,要被时代淘汰了。” 这里都柿实在太多了,几个女孩子很快就摘了一桶,都开始蹲在浆果旁一把把撸着吃。 她们吃的香甜,墩子也跳起来一头扎进浆果秧苗中大吃起来。 “天啊,这是咋回事?”李东梅大叫起来,“刚才这老鼻子都柿,咋这会都不见了,这是被啥玩意啃了咋地?” 几个女孩子听她叫喊都围过来:“不是吧,东梅,你看错了吧。” 王小红俯身仔细看了一下,也叫道:“没错这就是啥玩意啃的,看,都半拉克及的,还是刚啃的,这就咱们几个,也没看到有啥玩意啊。” 墩子要气晕了,啥玩意,啥玩意!我是墩子,是美丽可爱百变松鼠! 可是那几个女孩子根本看不到它,她们蹲在一起,看着那片被啃的乱七八糟的都柿瑟瑟发抖。 “不会是……那个东西啊。” 一个女孩子小声说。 “咱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咋能信这些事!” 李东梅站起身,挺了挺胸脯子,给自己壮胆。 王小红也跟着站起来,忽然她指着前面叫道:“那……那是啥?” 只见前面的都柿像是真被什么东西啃食,忽然间就少了大片,有些啃都不干净,到处都是红色的汁水! “妈呀!” 几个女孩撒腿就跑,铁皮桶子都扔下了。 墩子看着她们的背影,捧着肚子满地打滚,哈哈大笑。 五个铁皮桶子,装的满满的浆果,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墩子开心的钻进个桶子,再钻进一个桶子,边吃边玩,还给自己洗个酸酸甜甜的浆果浴,最后吃的实在走不动了。一步三挪,在一棵参天大树下找到个泉眼,快活地洗个澡。 这是附近小动物常用的饮水泉眼,于是那天喝水的小动物们都觉得奇怪,怎么今天这水是淡红色的,还酸酸甜甜。 到了晚上,墩子知道自己遭报应了因为它的牙齿倒了!吃了太多浆果,牙齿酸倒了!更可怕的是浆果在胃里发酵,它打了几个含着酒精味的饱嗝后,晃来晃去,从松树上直接栽倒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五章 墩子奇遇记(二) 墩子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它坐起来,看到都柿地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个年轻男子。 他们都穿着绿色的粗布衣服,带着帽子,其中一个身型单薄的少年指着铁皮桶喊着:“唉呀妈呀,这维得罗(下窄上宽的铁皮桶)的都柿咋都被祸害了。” 墩子小脸一红,如果毛茸茸下面能看到脸红的话。 它真不是爱祸害东西,只是忽然被扔到这么个啥都不知道的地方,别人别的动物还都看不到它,它自己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心情超级不好,也就放纵了自己一下,把几桶都柿都给弄成了果酱。 “难道,这里真的有……鬼?” 另一个人也说道。 “胡扯,杨军,你傻啊,李东东年纪小啥都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咱们是啥?咱们是伟大的工人阶级,共产主义接班人,什么鬼啊神的。”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一巴掌就拍在那人脑袋上,刚才说话的少年也跟着缩了缩脖子。墩子想,咦,李东东不就是李东梅的弟弟吗?原来是个又瘦又小的小孩啊,这样子,比马小宝也高不了太多。 “于哥,于哥,我说着玩呢,呵呵。”杨军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却毫不生气,可见这被叫做于哥的人要不是平时威望极重,要不就是个穷凶极恶的人,能管住这帮二十郎当岁的青年。 “大家分散开找找。” 这姓于的青年叫做于洪波,今年二十二岁,也算是待业青年,在知青点无所事事,秋天采摘点野果蘑菇,冬天跟着清清树毛子,给采伐队扫路。本来这样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是可以签订合同进采伐队的,可他好吃懒做,受不了冰天雪地采伐的苦,又自认是个英雄,明珠暗投,不肯去做别的事,就这样在知青点晃荡,做点杂工,平时没少被常队长训斥。他虽然整天无所事事,可因为最能好勇斗狠,农场的男知青都有些怕他,就是那些年纪大的工人也不敢轻易招惹他,当他是堆臭狗屎,大家见到当看不到都绕着走,时间久了,这于洪波百无聊赖,总有一些壮志未酬的心思。因此今天女青年们回去说林子里出了怪事,可能有鬼作祟,于洪波胸脯一拍,就带着几个青年来抓鬼。 青年们在附近找了一圈,只看到被啃的乱七八糟的都柿秧苗,那吃东西的人像是喝多了酒,都柿秧苗倒得毫无规则。 李东东父亲是二十多年前从河北老家来开荒的,没有工人编制,是俗称的盲流子,家里兄弟姐妹多,住在山洼里过去就靠打点野物养活全家,因此李东东年纪虽小,见识却不少,他仔细检查过后说:“好像是被啥动物给啃的,这都柿吃多了,吃醉了,在这林子里耍酒疯呢,这几桶都柿估计都是这样祸害的,这玩意这么邪乎,可能是黄皮子。” 墩子一听这话当即就骂了一句:“你才是黄皮子呢。”可惜那些人根本看不到它,更看不到它一蹦三尺高,指着李东东鼻子叫骂:“我是松鼠,松鼠,你看到过这么漂亮的松鼠吗?” 李东东当然看不到一只油光水滑的松鼠正努力跳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叫骂,但他也感到面前阴风阵阵,忍不住缩了下脖子说:“咋这么冷啊。” 大家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吃醉了耍酒疯的黄皮子,杨军说李东东胡说八道,还有个将黄大勇的青年也跟着叫嚷着:“黄皮子,黄皮子,我看你像个黄皮子。” 墩子捶地大笑:“对,他才是黄皮子。” 几个青年闹腾半天,啥也找不到,于洪波一脚将一个铁桶踢开:“艹,啥都没找到,没劲,老子还想大战什么鬼啊黄皮子的呢。” 杨军奉承道:“哥,那是你阳气壮,你一来妖魔鬼怪都吓跑了。” “对,对,咱于哥是谁啊。” 于洪波瞪杨军一眼,他急忙掏出一包大前门,先拿出一只给于洪波点上接着挨个给弟兄们发烟,发到李东东那里,他摇头说不要:“我姐知道了要骂我。” “哈哈,是不是带把的,都十五了,抽个烟咋地?”杨军嘲笑他。 李东东很听姐姐李东梅的话,死活不要,于洪波说:“人家是好孩子,哪跟咱们似的,都是流氓。” “哈哈哈……” 几个人哈哈大笑,这时候街面上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很多,年轻人到这岁数,都是热血上头,大街上看到漂亮姑娘一起吹口哨,趁着人多摸把屁股,起起哄,被摸了的姑娘怕丢人,也不敢大声叫嚷,只能红着脸骂一句:“流氓。”在这些青年心里,被姑娘这么骂了一句那是相当有面的,这说明他胆大,敢去摸姑娘屁股,你想做流氓,还做不成呢。 李东东就是做不成流氓的那种,他才十五岁对摸姑娘屁股不感兴趣。 于洪波虽然自称流氓,但他也从不做这种事,摸姑娘,看姑娘下河洗澡,他认为那都是没品的人才做的,他于洪波生来就与众不同,一定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是做英雄的料。 可是现在没有做英雄的机会。 他们队长那是上过云南战场的兵,负过伤得过奖,枪打的也好,神气极了,退伍分到这边,早早就被最漂亮的姑娘盯上,死活都要嫁。他于洪波就是晚出生几年,战争开始时他才十四,再怎么样也不会要十四的孩子去战场。 他盼着再多打几年,等自己十八就能参军扛枪了,可是战争忽然结束了,自己满十八岁了,却被扔到这山沟当起了干杂活的知青。 这才叫老天无眼,啥珠暗投啊。 于洪波抽完烟,将烟头随手一扔,李东东急忙喊道:“哎呀,护林防火人人有责。” “姥姥。”于洪波理都不理拔腿就走。 好孩子李东东则趴在草丛去找那被扔掉的烟头。 森林最怕着火,大家都知道这个理。 于洪波喊道:“老子总有一天要干大事,惊天动地,迟早把这破山沟给平了。” 杨军跟着喊道:“对,睡最好看的姑娘,哈哈李东东,你姐最好看了吧?” 李东东想骂他却又不敢,于洪波叫道:“你他妈是不是人,咱们要做英雄好汉劫富济贫,女知青是咱们阶级姐妹,你还有没有阶级感情!” 墩子听着这几个人鬼哭狼嚎,忍不住摇摇头:这些人不学无术眼高手低,对现实不满,早晚要出事。 第六章 常队长 这些人将桶子里的果酱都倒在地上,便拎着桶子吵吵嚷嚷地往回走。 墩子可不想自己在这深山老林里待着,蹦蹦跳跳地跟在他们后面。一路上那个叫于洪波的青年都绷着脸不吭声。另外几个开始还说笑着,谈论着知青点哪个姑娘最漂亮,下次回镇子要去大吃大喝一顿,必须俩幌的店。于洪波冷冷地问:“吃喝?你们有粮票吗?” 这时代买东西还得用粮票,饭店都是国营的,门口挂着红布幌子,如果门檐下挂一个幌子,就是小吃店,只能吃到本地的家常便饭,很少做炒菜,能有点散装二锅头就不错了,更多的是为客人填饱肚子的地方。如果门檐挂两个幌的饭店,会有炒菜,可以根据顾客的需要上菜。四个幌的饭店不仅能包办酒席,而且想吃啥就有啥,只有客人想不到的,没有厨子做不到的,不过这种山沟小镇俩幌子的店就已经是最好的了,叫国营饭店,有钱没粮票一碗面都吃不上。别看这些待业青年在街头横行霸道,一进国营店,立马乖的跟孙子似的,这时代的人对吃公家饭的人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感,所以待业青年们做梦都想做正式工人,那才叫神气呢。 于洪波这话一问,几个青年都蔫了。 杨军耷拉着脑袋说:“都怪常队长,非说我上个月工分不够,粮票都给扣了。他妈的,他有枪就能胡作非为啊。” 常队长是战场上回来的退伍兵,这山沟里野兽多,镇上给每个农场很林场都配发了一支五六式步枪和30发子弹,常队长是摆弄枪的好手,那枪就在他房里挂着,野兽没打过,却有一种天然的威慑力。 于洪波皱着眉头说:“有枪就啥都能干。” 杨军笑道:“哈哈,咱们爷们哪个身上不带杆枪,能做啥啊?姑娘啥味老子都不知道,要是有一天,嘿嘿……” 他的语气渐渐淫邪,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畅想起睡姑娘的事都满嘴开黄腔,墩子跟在后面,忍不住捂住耳朵,心里嘀咕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同样讨厌这些话题的是李东东,因为他姐姐东梅是知青点最漂亮的姑娘之一,男青年们说起这些话题总是绕不过他姐姐,李东东年纪小又长得瘦弱,敢怒不敢言。 墩子气坏了,又无能为力,别人都看不到它,它扔出去的石子也像是被一层厚屏障当着,根本不能近身。这是怎么回事?叶小姐在哪?召南叔叔在哪?墩子对叶限有一种天然的依赖感,总觉得她应该什么都知道。它想他们一定在努力的寻找自己,跟着这些人回去,总比在森林中好。 农场在一个山洼里,周围都是连绵起伏的山,几个青年下了山,就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他身材高大,穿着一身有点褪色的旧军装,背着双手冷冷地看着他们。 “队长……” 杨军谄媚地喊着:“我们把桶子都拿回来了。” 墩子心想原来这人就是他们口中的队长,看着是很严肃,杀气腾腾的,怪不得他们都怕他。 常队长骂道:“马拉个巴子的,你们几个小崽子,大晚上的往山上跑,不想活了?” “队长,我们是怕集体财产丢失,这主动上山抢救集体财产,没功劳也有苦劳啊。” “抢救集体财产?我怎么听说你们是上山抓鬼?” 一听抓鬼,墩子暴怒,飞一样冲过去,一蹦三尺感,指着常队长鼻子就骂:“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 可惜它的喊叫声谁都听不到,气的墩子干瞪眼。 “哪有,哪有什么鬼啊,咱们都是新时代青年,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杨军笑嘻嘻地唱了起来。常队长看向一声不吭的于洪波问:“于洪波,你怎么说。” “能咋说,队长说啥就是啥。”于洪波板着脸,声音冰冷。 常队长冷笑几声:“你们几个,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能拉几个粪蛋,什么抢救财产,什么抓鬼,其实就是看上人家姑娘,想把桶拿回来人家姑娘能正眼看你们,我告诉你们,做梦!咱们农场的姑娘都是好孩子,你们在镇子干的那些流氓事我都知道,别想在农场给我玩这套。谁敢调戏咱们农场的姑娘,老子就割他的卵子。好了,桶子放下,你们几个滚蛋”常队长说着挥了挥手。 几个人互相看看,将铁皮桶放下,转身就走。 常队长喊道:“于洪波,你的调令要下来了,这次要是做了正式工,可得好好干活。” 于洪波满心欢喜,又担心流露出太多情绪被那些青年嘲笑,就哼了一声以示知道了。 没想到常队长火了,他枪林弹雨出来的,脾气本来就暴躁,在农场又是说一不二,所有人都捧着他,这会和于洪波透个气,这小子竟然不识时务,换个懂事的立马就会说等调令下来一定请队长喝酒的。常队长几步走过去,拎着于洪波衣领子问:“你他妈聋啊。” 于洪波很平静地说:“我嗯了。” “哈哈,你娘们啊?嗯?我艹你了吗你嗯?” 常队长满眼都是蔑视,这种刺头青年,他见的多了,几鞭子就抽老实了,对着他们脚底下开一枪能把他吓尿裤子,在常队长眼里,这都是傻狍子野兔子,想怎么捏鼓就怎么捏鼓。 于洪波脸涨得通红,常队长的话对正常的男人来说是莫大侮辱。这年代小孩打架都一口一个x你妈,好像只要在口头上和对方家里女性亲属发生某种关系就是对人最大的侮辱,而现在,常队长是对他说这种话,常队长还很轻蔑地加上一句:“就你这样的,在部队早给人干死了。” 于洪波胸脯起伏,鼻孔张大,他很生气,气的恨不能一拳打在常队长脸上。 他知道自己不比常队长差,体格不差,保家卫国的心不差,他姓常的能作威作福不就是上过战场吗?自己只是时运不济! “哥……哥,松手,松手,哈哈,队长,于哥是高兴疯了,玩呢,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臭狗屎,当他臭狗屎。” 杨军上前抓着常队长的手,满脸堆笑。 有人给了台阶下,常队长这才悻悻然松开手,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临走时说:“把桶送伙房去。” 常队长走远了,于洪波恨恨地道:“妈的,总有一天老子宰了你。” 第七章 一个红薯引发的事件 于洪波这种狠角色当然不会去伙房还桶子。 杨军等人自然也懒得去,便将四个桶子交给李东东,勾肩搭背而去。 李东东一手拎着两个铁皮桶,往伙房走。 墩子之前吃都柿吃多了,大醉一场,又跳又闹又吐满地打滚,这会醒来跟着他们从森林里走出来,走了很远的路,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心想伙房里一定有好吃的,就蹦跳着跟着李东东往后面走。 已经是半夜时分,伙房的人早睡了,这伙房的门是从来都不锁的,李东东拎着桶子就进去了,墩子也跟着进去,屋子里黑乎乎的,墩子的鼻子一直很灵,就顺着气味寻找到大灶台边,看到灶坑里好像有东西,扒拉一阵竟然掏出两个烤红薯! 香喷喷的烤红薯! 墩子开心极了,它也不贪心拿起一个红薯就跑。 屋子里这么黑,李东东自然没看到这一切,他将桶放进去就走了,出门时候大厨老何和杂工大李睡得呼呼的,还不停吧唧嘴,李东东想,这老何和大李平时不知道贪污多少吃喝,都吃的白白胖胖油光水滑,还是在伙房做事有油水。 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定量,这些待业青年,户口关系暂时挂在农场,他们背地议论,伙房的人一定偷吃了不少他们的粮食,每个人说起伙房都牙根痒痒的,其实还都是因为穷的缘故。男青年还好,有人会下个套子,偶尔弄个兔子吃一顿,肚子里能有点油水,女青年就只能在秋天多采摘点野果、蘑菇、松子什么的,存起来慢慢吃,这些东西都是素的,尤其是野果,摘多了放不住就只能熬果酱,可白糖又是紧俏货,果酱酸的倒牙,又没人舍得往里加白糖,肚子饿的时候吃一些果酱,只会适得其反,烧心巴肺的疼。 农场的生活清苦,镇子里面也差不多,青年们窝在农场还能有个工分,开个工资粮票,要是窝在家里就只能光吃口粮,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谁家能有富裕粮食给他们吃呢。因此青年们内心不满,却也只能留在这里,回家会被家人嫌弃的。 若是换个人,趁着伙房的人睡觉,一定进门摸点吃的再走,李东东是老实孩子,根本没有这个的想法。墩子吃饱了红薯,美美地伸个懒腰,找到女青年的宿舍,女青年宿舍里面的门插上了,这当然难不倒墩子,它蹲在窗户上铛铛铛敲了几下,半夜这几声很刺耳,这宿舍里面是个靠后窗户的大炕,贴着窗户谁的姑娘吓一跳,打开窗子看了看外面什么都没有。而这时墩子已经呲溜一下从窗户跳进来,正好跳入一个人被子上,那人睡的香,翻身嘟囔一句,借着月光一看,正是李东梅,墩子很开心地凑过去,钻进李东梅的被窝里,美美地睡起来。 早上墩子是被一阵叫骂声吵醒的,它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女青年们已经都起来了,正端着水盆在外面梳洗。 墩子跳下炕,这看看,那摸摸,可是谁都看不到它,它觉得好无聊,看到桌子上有红头绳就拿过来系在耳朵上,还打个蝴蝶结,对着镜子,美美地照来照去。 说来也奇怪,这红头绳系在墩子的耳朵上,别人竟然也都看不到,一个姑娘编完大辫子,转身去拿头绳,手一摸,头绳不见了,姑娘捏着辫梢问:“谁看到我头绳了?” 大家都忙着梳洗,李东梅说:“没人拿你东西好好找找。” 这时一个女青年气喘吁吁跑进来:“东梅,快去看看,老何抓着东东不放,说他偷红薯呢。”原来刚才的叫骂声是老何! 李东东只有十五岁,比这些女青年都小,人又乖巧,大家都当他是自己弟弟一样,一听东东被人抓着,也顾不得找头绳了,跟着李东梅呼啦啦就往男宿舍走。李东东和于洪波、杨军住一个屋,都是铁架硬板床,东东是最听话的一个早早起来,将水打来给两个人洗脸,刚把水拎回来,老何就找上门,抓着李东东不放,说他昨晚为啥偷红薯。 “我没拿你东西,昨晚把桶子放那我就走了,谁拿你红薯了?” 东东反驳着。 “好好的红薯少了一个,昨晚就你去了,不是你还能有谁?” 老何人长得肥胖,李东东人瘦小,像是老鹰抓小鸡。 正闹着,李东梅赶到了,她根本就不知道,此刻自己肩膀上站着一只张牙舞爪耳朵上还扎着红头绳的松鼠。 “何师傅,你可不能欺负人。”李东梅喊道。 “欺负人?我都问了,昨晚他送桶回去的,丢了个红薯不是他拿还能是谁?”“姐,我真没拿。”李东东挣扎着。 “没准你半夜起来梦游别吃了呢。” 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于洪波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靠着门框说。 “你才梦游呢。” 老何不依不饶。 于洪波晃悠悠走过来,伸手点了点老何的肩膀:“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看我们待业青年好欺负?” 老何毕竟是正式工,看不起于洪波这样的青年,大声问:“欺负你们能咋地?” “咋地?老子抽你。”于洪波的手说着就上去了,一拳就把老何打倒在地。 “你妈的!”老何爬起来,疯了一样冲向于洪波。 其实于洪波并不是单纯为李东东说话,只是他一大早被老何打扰了美梦,出来管个事还被老何看不起,当着这么多男女青年,面子如何过得去,他必须用拳头来说话。 两个人打在一起,这时别的宿舍的男青年也都醒了,都围着看,没人想去把人拉开。 李东梅喊着:“别打了,别打了。”李东东试图弯腰去拉架,于洪波喊:“李东东,滚远点,老子就是要给他们点厉害看看,正式工了不起啊?我艹。” 杨军在一边凉凉地说:“可不是了不起,哥们那37斤定量不知道落他狗肚子多少,吃的肥贼似的,该揍。” “都给我住手!”常队长的声音响起,墩子看到常队长跑过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它无意中吃个红薯没想惹来这么多麻烦。 “于洪波,你的调令还没到就打架,想不想转正了?老何,你那么大岁数,和孩子计较什么?” 常队长几句话就把人分开了。 于洪波站起身,擦了流血的鼻子一把。老何则骂道:“毛没长齐呢,就偷东西!这种人还要转正?队长,这种贼爪子就得砍了。” 李东东哭着:“我没偷红薯,队长,我没做这事。”常队长皱着眉头看看双方:“好了,好了,一个红薯至于吗?大早上就给我闹腾,该干啥干啥去。” 队长发话了,人群三三俩俩散去。 墩子看到于洪波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低头狠狠地发誓:总有一天,老子连你也干掉。 第八章 强上弓被抓 上午,这些女青年一部分要去森林里继续采摘野果,剩下一部分跟着男青年去清理灌木丛,为冬天采伐队扫清障碍。 墩子蹲在地上,满脸悲哀地看着天空。它多盼望叶限从那上面掉下来,然后嘲笑它:“小墩子,原来你也会想我啊。”召南会抱起它问有没有受委屈。 可是什么都没有,叶小姐,召南叔叔,快来救我啊。 在精怪的世界里,墩子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心性,昨天苦中作乐,今天才觉得天下之大,竟然只有自己是孑然一身的,别的人,别的动物竟然看不到它!这是多可悲的事情难道就要在这里永远孤单下去吗? 墩子的伤风悲秋不过持续了几秒钟,它接着就蹦到了李东梅的肩头。 它以为李东梅会去采摘野果子,想不到她竟然报名去清林,这个傻丫头,谁不是挑轻巧活干呢,可她第一个报名和男人一起去清理树毛子。 还有三个身体强壮敦实的女青年也报名去清林,墩子看到王小红嘴一撇,低声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别人听不到,可是墩子能听到,王小红说的是:“她们盼着转正呢,假积极。” 李东梅当然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积极,她是担心弟弟李东东身体单薄,年纪小,干不了太重的活。 她报名后就和男青年那边带队的商量,能不能让李东东去摘野果,她和弟弟换一下。 李东东看了姐姐一眼,脸一下就红了,扭捏着说:“姐,我能干,我是男的。” 没等别人说话,于洪波冷笑道:“真他妈开眼了,这年头母的比公的都能乍刺啊。” 说着扛着油锯就走,剩下几个男青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跟了上去。 墩子看出来了,虽然这些男青年有带队的,可他们私下还是挺怕于洪波的,于洪波说啥就是啥。 李东东闹个大红脸,急忙跟上去。杨军则回头喊道:“李东东,赶紧帮娘们去干活啊哈哈哈。” 李东东很不高兴地瞪了他姐姐一眼,紧走几步跟上了男青年们的队伍。 李东梅本意是好的,但她忘记了李东东年纪再小,也是好男人面子的,她这番举动叫他觉得很没面子。为了证明自己是男子汉,干活的时候他跟玩命一样,竟然能抱着油锯不放,一些挡在路上的灌木丛被锯断,锯末子四溅,杨军这样的人都退到一边怕打在脸上,李东东不管不顾,很快,头发上脸上衣服上都是锯末子,自己也吸了不少,放下油锯弯腰咳嗽起来。 于洪波本来气就不顺,想想自己早上和老何打架还是为了帮李东东,越想越憋闷,看着李东东这副样子就嘴角抽抽冷笑着:“行啊,还真拿自己当男子汉了。”李东东直起腰拍着单薄的小胸脯道:“咋地,我本来就是。” “你小子,毛长齐了吗还男子汉。”杨军笑着不怀好意地在李东东身上转了几眼,忽然就扑上去说,“哈哈,我看看毛长齐了没有。” 他们这些男青年平时都爱欺负最小的李东东,早都习惯了,这会忘了李东梅在场,也跟着扑上拽李东东的裤子。于洪波嘴里叼着草梗,靠着一棵参天大树,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胡闹。 李东东被按在地上,死命地抓着裤腰,声音里带着哭腔喊:“姐……姐……” 自然又引来一阵哄堂大笑:“喊姐,你咋不喊妈呢,回家吃咂儿啊。” “给我松开!” 李东梅疯了一样举着铁锹就拍在杨军身上,杨军疼的跳起来,指着李东梅骂道:“你疯了吧?” “欺负小孩有意思吗?”李东梅举着铁锹,“都给我松开。” 几个男青年都是过去玩顺手了,在这里生活苦闷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酒都没处买,最大的爱好就是欺负人,这会见李东梅冲上来,忽然想起今天还有几个女的跟着来干活,他们都想在女青年面前表现一下,哪能还这么粗俗呢,这下醒悟过来,急忙都起来,还有人一把将李东东拉起来。 杨军斜眼看着李东梅:“你够野的啊。” 李东梅不理他,放下锹去查看李东东伤到没有。 于洪波呸的一下将草梗吐下去,喊了一嗓子:“艹,干活。” 墩子想起游魂状况的李东梅,很柔弱,说话也是底气不足,想不到她现在竟然有这样强悍的一面,为了弟弟能举着铁锹去打人,难道这就是叶小姐说的有些东西会改变吗? 想到这,墩子觉得以后的日子可能会有点乐趣,它想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改变。 大家开始干活,墩子自己跑到林子里去玩。 也不知玩了多久,它听着树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看原来是李东梅走过来,她往前后左右看看,走到一处灌木丛后面蹲下了身子。 “羞羞羞!” 墩子用小爪子在脸上划了几下,原来她是来这小便的。 李东梅站起身,提起裤子,从灌木丛后面走出,忽然从对面灌木林钻出一个人,一把将李东梅扑倒在地,压在她身上,手不安分地按上她的胸。 李东梅被摔懵了,万幸地上是厚厚的草和落叶,她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用力挣扎着:“杨军,你王八蛋。”原来杨军吃了李东梅的亏,心里很不满,一直偷偷跟着她,见她跑到没人处方便觉得是个好机会,好好欺负一下她,反正没人知道,这种丢脸的事她也不敢出去说。 李东梅是女青年中最好看的一个,杨军手摸到她胸脯,心里激动的不行,又去亲李东梅的嘴巴,李东梅使劲晃动着脑袋,手用力在杨军背上捶打,嘴里喊着救命救命。 松树上的墩子也急了,它摘下松树塔用力地掷向杨军的后背,可还和过去一样,好像隔了厚障蔽,根本就扔不出去。 墩子跳下松树,张嘴去咬杨军的手,可现在根本就没人看得到摸得到它,相对于这个世界它就是个透明的,咬人的时候也像空气一样,谁都感觉不到。 男女之间体力差距非常大,杨军冲着李东梅脸上打了两拳,李东梅被打的眼冒金星,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墩子急的干瞪眼,什么忙都帮不上。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吼叫:“杨军,我x你妈!” 李东东举着一棵小树冲过来,照着杨军没头没脑的就打。杨军本来就是干坏事,心虚着,看到李东东拼命的架势,起身就跑,李东东追出去两步,杨军兔子一样早跑的无影无踪了。 这天晚上,常队长将杨军关了禁闭,对杨军的处罚是关三天禁闭,不给吃喝,然后杨军这个月全部工分赔偿给李东梅。 半夜时候,于洪波来到关禁闭的屋子,从小窗口塞进去一个馒头。杨军大口地吃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说:“还是我哥心疼我。” “你傻啊,这种蠢事都干。” “我憋的慌,我看常队长就没安好心,这么多姑娘跟挂在他裤腰带上似的,都当宝贝捧着,不许咱们摸,不准咱们惦记,他想干啥啊?” “哼,这次能转正老子就不搭理他,要是转不了正,老子一定要他给个说法。”于洪波声音冰冷。 杨军心想:对,给个说法,给我分个漂亮大姑娘,就要李东梅,老子好好收拾你。 第九章 酝酿中的悲剧(一) 待了几天,墩子把这个农场彻底走了一圈,知道这里一共住着三十多人,其中待业的男青年八人,女青年十二人。退伍老兵常队长,厨子老何和一个杂工,另外还有两户人家,一个是大前年从山东搬来的老刘家,刘大哥四十多岁,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儿子才两岁,上月回山东老家把老爹接回来了,一家四口人,有老有小,还有户姓王的人家,是女青年王小红家,王小红在知青点住,其实家就在附近,家里有奶奶爹妈和哥哥嫂子,王小红和嫂子关系不好,很少回家。 墩子这天跑到王小红家,冲到鸡窝那摸出个热乎乎的鸡蛋,蹲在树杈上吸溜吸溜地吃完,就听着前院老奶奶顿着拐棍不住嘴地骂着谁偷了他家的鸡蛋,生儿子没**的…… 墩子脸又是一红,摸了一下自己蓬松的大尾巴。 老奶奶和这个孙媳关系也不好,这几天王家总丢鸡蛋,她以为是孙媳偷了:“馋嘴巴,嫁到我们家一分钱嫁妆没有,光知道偷嘴吃。” 孙媳妇这才知道老奶奶原来是在骂自己,气呼呼地一撩门帘子走出来:“奶奶说谁呢?谁偷你家鸡蛋了。” “不是你偷?怎么这几天鸡蛋总少?我那芦花鸡过去可是每天都下个蛋。“ “那谁知道,没准黄皮子吃了呢。” “你才是黄皮子,你一家子都是黄皮子。”墩子最恨被人说是黄鼠狼一蹦三尺高,刚才偷吃鸡蛋的内疚全部都不见了。咬牙切齿,恨不能老奶奶和孙媳妇打一架。 “哼,一分钱嫁妆都没有,这样嫁过来的,我呸。” 老奶奶气呼呼的又拿孙媳妇家穷说话。这个孙媳妇是从河南老家找的,家里人口多,兄弟姐妹十多个,拿了王家的彩礼却没给陪嫁,老奶奶一直觉得是王家吃亏,这会忍不住继续拿这个来说事。孙媳妇最怕别人笑话自己家里穷,闻言立马骂道:“老不死的,这么大岁数,还多管闲事,咋不哪天嘎巴一下死了呢。” 墩子听到这,看看气得浑身哆嗦的老太太,也忍不住叹气:这个孙媳妇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骂老奶奶呢。 观察了好几天,墩子知道这家老奶奶很疼爱孙女王小红,一直恨孙媳妇占了孙女的房子,动不动就惹事,它想起过去睡不着觉,听陈飞扬讲过的那些故事,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老奶奶和孙媳妇掐的风生水起,你骂我我喷你,墩子实在听不得,捂着耳朵就跑出了王家小院。 走了一段路,就听着男知青宿舍里有人大声嚷着什么。走近了听到是于洪波绝望的喊叫声:“不能转正?凭啥不给我转正?不是说调令下来了吗?” 墩子这才明白,原来是于洪波的梦想破灭了,这次通知下来,有三个男青年和四个女青年转正了,其中包括李东梅,却没有于洪波和杨军。 “于洪波,你冷静一下你知道这都是林管局说了算,我这个队长就带着你们干干活,哪知道这些事。”常队长没有生气,尽力安抚他。 其实从他自己内心来说,有时候还挺喜欢于洪波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他觉得这人一身蛮力,头脑简单,但是心不坏,当年要是真能去战场,一定是个好兵,可是现在不是战争时代,是好好的建设社会主义的好时候,这种刺头早晚要出事。因此常队长决定对他说出真相:“我打电话去问过了,你去年打架背过两个处分,这才在最后时候被截了。于洪波你要好好反省一下,好好的小伙子整天想着喝酒打架,你是新时代的青年,共产主义接班人,怎么总是这种腐朽思想,这样的话你永远不能转正,将来就得做二流子盲流子。” 于洪波现在脑子充血,哪里听得进去,只看着常队长嘴巴一张一合,根本不想后果直接扑上去,双手掐向他的脖子,想要将常队长掐死。常队长到底是当过兵立过功的人,反应极快,几下就挣脱开了,捂着脖子喝道:“于洪波,你疯了吗?” 杨军担心事情闹大,急忙冲上去抱着于洪波:“哥,哥,你冷静点冷静点。” “姓常的,一定是你搞的鬼,我艹你八辈子祖宗。” 于洪波疯了一样扯着脖子咆哮着。 常队长也生气了,指着他骂道:“你这样的混球,别说转正,早晚有天蹲笆篱子。” 其他男知青围上来,连说带劝拉着常队长走了,于洪波眯着眼睛盯着常队长的背影,心里恨到极点。他一直相信自己是天生的英雄,与众不同,可是现在,竟然连转正名额在最后一刻都没得到。他转过脸,看到李东梅正将脸别过去,她一定是瞧不起自己了!于洪波的心又凉到极点,李东梅是农场最好看的姑娘,现在又转正了,而她不过是个盲流子老侉子的女儿,自己却是根红苗正的工人后代,竟然连侉子的女儿都瞧不起自己。于洪波向后退了一步,目光从围观的人脸上扫过,哼,老何正混在人群中满脸幸灾乐祸,王小红正笑眯眯地对一个姑娘说着什么,一定是在嘲笑我!就连李东东这小崽子,他喊李东梅,他俩一起看了自己一眼,他们一定也是打算去一边说我的坏话! 这个地方,所有的人都瞧不起我压着我,因为我是英雄,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们都想欺负我! 于洪波和杨军都是失意之人,索性今天不干活了,两个人搭着农场的拖拉机去了镇子,花粮票买了几瓶白酒,一点卤牛肉,就在于洪波家后院的一个小房子大吃大喝起来。 吃喝一会,于洪波重重地将酒瓶子一顿:“军子,我是不能忍了,咱们干吧。” “干,奶奶的干了。”杨军一口喝了杯子酒,忽然皱着眉头说,“哥,要想惊天动地,就咱俩可能达不到这效果。” “你有傻好办法?”于洪波皱着眉头问。 “必须有炸药,我家邻居,就老韩家老大,知道吧?过去在采石场混过,他那有雷管,能这样……” 他走出个爆炸的手势。 “好,找他去,我要把他们统统都炸了,平了孟河农场,全平了!” 正如叶限所说,通过时光隧道回来的游魂并没有改变那个时空中发生的事情,悲剧正在慢慢发生,而孟河农场的男女青年们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以为于洪波和杨波不过是回家喝点酒,闹一闹就罢了。 第十章 酝酿中的悲剧(二) “天边泛起一片白云, 孕育着一场阴雨, 我的心里忐忑不安, 是可能要和达古拉分离, 满山的果树虽然那么多哟, 结果实的没几棵哟, 相识的姐妹, 虽然那么多哟, 知心的还是达古拉哟……” 晚上,女知青们哼起了一首民歌,这歌还是去年镇子里表演节目时候跟一个蒙古族歌手学的。在这个时代,这样缠绵忧郁的歌曲很少见,邓丽君甜蜜蜜那种靡靡之让队长听到又要被教育,所以大家便转向民歌,借着怀念心上人的民歌来抒发内心对感情的向往,唱歌的姑娘们不知道,这个深夜,在这个山洼的农场里,真的孕育着一场阴雨。 墩子躺在厚厚的被子上,爪子里抓着一个小酒壶,这是它从伙房找出来了。打开盖子闻了一下就知道是好酒,也不知道老何偷藏了多久。墩子在伙房竟然还找到一些花生,还是炒熟的花生,这可比生的花生香多了,现在的墩子吃饱了花生,手里捏着小酒壶,一边吱溜吱溜的喝着酒,一边听着女青年们唱歌,恨不能大叫一声:“好,再来爷一个!” 荡然它并没有喊出来,因为墩子知道自己现在喊什么别人都听不到,也就不费这个力气了。 女青年们的歌声隐隐约约传出去好远。男宿舍内,于洪波和杨军带着韩大海吆五喝六。李东东不喝酒也不抽烟,屋子里被他们弄的乌烟瘴气。想出去又担心惹了于洪波,他喝多了,天晓得会不会打人。 过了一会,李东东听着这三个人的吵闹声渐渐小了一些,偷眼看过去,发现他们已经有点迷迷糊糊,韩大海甚至呼呼睡了过去。 李东东松了口气,正要开窗子通通风,散一下这酒臭味,就听着于洪波忽然含含糊糊喊了一句:“老子平了这,灭了你们。”李东东吓了一跳,急忙停下来,愣愣定看着于洪波,过了一会,他俯下身,低声问:“于哥,你吓唬人。” 于洪波嗯了一声,又要沉沉睡去。 李东东还是不放心,又故意低声问:“哥,咱们咋干啊。” 他这是在模仿杨军的口气,果然,于洪波又嘟囔一句:“男的都杀掉,全都炸了。” “咋炸啊。” “有雷管。” 李东东吓得差点没趴下。 他爸也是超级能喝酒的一天至少喝一斤,喝醉了问他啥都能说出来,他妈就嘲笑要是在战争年代,他爸这样的一定是叛徒。因此李东东知道,这种酒话不会是假的,他们……这三个人是有着很可怕的秘密聚在一起的,就在刚才他们喝酒的时候李东东就听明白了大概,这个韩大海过去在采石场干过,那里可似乎有雷管和炸药的! 想到这,李东东也不去开窗了。轻手轻脚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犹豫一下,还是没有上锁,他想到就算锁了门,他们也会跳窗跑,反倒引人怀疑。 李东东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出门,走了几步就跑起来,他一路狂奔跑到常队长的房间大力敲门。常队长房间的门锁着,里面一点灯光都没有,原来常队长这人面冷心热,于洪波和他闹了一场,他过后想想于洪波这小伙子就是脾气不好,干活还是很卖力气的,假以时日好好教育,能是个好工人,常队长是党员,咱们党不是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吗?那就把于洪波团结团结,于是常队长下午的时候也去镇上了,打算和领导谈谈,尽量给于洪波转正了,办完事,路上遇到他老婆才知道他那独生儿子高烧住了院。常队长什么都顾不得,又跑到医院去看儿子,一切都处理完了,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他蹬上自行车就想回农场,硬是被他老婆截了下来:“大晚上山路不好走,我可不放心,明天早上再去吧,都是大姑娘大小伙子又没吃奶呢娃娃,你一晚上不在还能咋的?” 因此这晚上常队长是镇子里住的,没有回来。 李东东疯狂敲门,没有人应答,他急了,用力推了推窗户,竟然推开了。他想都不想就跳了进去,又不敢开灯,借着月光查看屋里的情况,他记得常队长有步枪,还有子弹。如果于洪波真要做点什么,自己先把枪和子弹拿走。 李东东找到墙上挂着的步枪,又开始在屋子里翻找子弹。 常队长到底是当兵的出身,对子弹这些看的比谁都重,除了步枪随时子弹上膛准备应付突发事件,其余的子弹都锁在抽屉里。 李东东抱着步枪跳了出来,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男宿舍那里传来一声惨叫! 李东东急了,将步枪藏到灌木丛,自己也钻了进去。 他年纪小,现在已经吓得浑身发抖,手脚发软,趴在灌木丛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远处又隐隐有声音传来,李东东吓得双手抱头,在心里把如来佛观世音菩萨都念了一遍。 本来一直以共产主义接班人自居,要做勇敢的工人阶级,可是现在也顾不得什么封建迷信,能想起来的神佛一个都不能落下。 女青年们这会已经睡了,墩子还是睡在李东梅身边,它今天酒喝的有点多,浑身瘫软,四肢软绵绵瘫着,还得担心李东梅翻身压到自己。 忽然,李东梅猛地坐起来,墩子迷迷糊糊地想:她是梦游了吗?只见李东梅推了推旁边的王小红,低声问:“听,什么声音?” 王小红睡得正香,嘟囔着:“能有啥事啊,你做梦了吧?” “不对,不对,出事了,起来都起来。”李东梅喊了一声。 别的女青年都很生气,有人被吵醒揉着眼睛说:“出啥事啊,熊瞎子来了?” 在这些女青年心里,最可怕的事也就是熊瞎子和狼进来,她们对人性的残忍一无所知。 “赶紧起来,不对劲,我听有人喊救命。”李东梅自己先动了起来,从枕头地上拿出衣服,七手八脚穿起来。 睡在最外面的女青年去拉灯绳,李东梅喊道:“别拉灯,不知道外面啥样,大家赶紧把衣服穿上。” “啊……”又是一声惨叫!女青年们这次听的真真的了,你看我我看你,都抓着衣服就摸黑往身上套。 “真出事了?”墩子想坐起来,可是它喝太多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第十一章 爆发的女青年 等墩子起来。女青年们都穿好衣服起来了。外面的动静也原来越明显,王小红哭着问:“咋办,咋办啊,谁能想个法子?” 谁能想啥法子?这时代的人都非常单纯,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个稳定工作,按部就班的走下去,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啥样,说白了是单纯,其实是“傻。”比喝多了起不来炕的墩子都傻。 且不说这女青年们穿好衣服,傻乎乎地躲在房间,单说那三个人醉醺醺地起来,直奔别的宿舍,先是一顿乱砍,那些男青年睡的正香,哪里能想到还有这样的飞来横祸,头上挨了刀子,疼的急忙伸手去抱着脑袋,没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地上骨碌碌掉了好些手指头。韩大海砍的来劲,还笑着说:“唉呀妈呀,这咋和胡萝卜一样,嘎嘣嘎嘣的。” 把男青年都砍完了,于洪波看了一眼黑暗中的女宿舍,皱着眉头说:“走,先把那两家干掉。” 他们先奔向刘家,刘家就两间房,外间做饭,里面一个大炕,睡着老父亲,刘大哥,媳妇和两岁的儿子。 因为家里穷,也因为这年代一直在宣传路不拾遗,刘家屋门都没锁,三个人伸手一推就开了,进去直奔里屋,对着睡觉的人就一顿乱砍。一家四口人,哼都没哼就被人砍死了。 看完了杨军说:“好像还有个小崽子,也给砍死了。” 于洪波绷着脸说:“死了就死了,反正人活着总是要死的。” 说话间已经走到王家。王家的门关的严一些,大门从里面插着,推了推根本推不开。只有从木头帐子上跳下去,黑灯瞎火的,上面木头刺又多,韩大海跳下去的时候被刮了裤子,撕拉一声,接着杨军刚落地,汪汪汪,拴在院子里的狗开始没命的叫。 王家儿子睡的正香,忽然被狗叫声惊醒,急忙推推媳妇说:“这黑天半夜狗叫成这样,怕是有大牲口进来了,我去看看。” 媳妇迷迷糊糊点点头。王家儿子套上衣服走到外屋地,他爹从隔壁出来了:“你别去了,我去。” 王家儿子点点头,这时里屋大炕上,他奶奶喊:“我要喝水。” 王家儿子去水缸看一眼,发现里面没有水了,他家井在外面,都是一桶桶往屋子里拎水的。王家儿子就拎着桶子要出去打水。他媳妇心疼男人,想着桌上还有半茶缸子水,起来端着就去给老太太喝,还心有不甘,偷偷对着里面吐口吐沫:老不死的,大半夜要喝水,真能作妖。 孙媳妇刚进去,就听着院子里一声惨叫,接着狗叫声也戛然而止。 这惨叫声太吓人,王家儿子吓坏了,转身要去拎菜刀,哐当一声门被踹开,三个黑影恶狠狠地扑过来。王家儿子手里正拎着铁桶,情急之下挥动着铁桶打向那黑影,听着什么东西砍在铁皮上的声音,王家儿子知道这是来了亡命徒,里屋有媳妇,有他妈和奶奶,现在爹怕是出了事,他咬牙拼命也得护着亲人,于是他轮着铁桶,不要命的划拉一圈。 这三个人本来有点心虚,只想着趁夜色把人都干掉就是,这会见王家儿子拿出拼命的架势,于洪波有点着急,吩咐道:“我去干掉里屋的。” 说着两步就窜香里屋,孙媳妇手里端着茶缸子,直接就扔出去,接着看炕上还有枕头,也往外扔。 于洪波冷笑:“没用,你家男人都死了,我本来不想杀女人,不过今天这事是没法了,斩草要除根。” 王小红的妈吓得动也不敢动,老太太骂道:“什么玩意?今天你敢杀人,自己也得给人家枪毙。” “我们杀了太多人,没退路了。”说着于洪波扑向王家老太太,哪想到孙媳妇忽然抱住老太太,死命不撒手。 老太太昨天还和孙媳妇掐在一起,此刻听着刀子砍到孙媳妇身上,急的大叫:“你这妮子,何苦啊,何苦啊。” 于洪波听王小红说过她嫂子不像话,在家不孝敬公婆,骂她奶奶,没想到生死一线的时候竟然用自己给老太太挡刀,他砍了两刀,心有点软,又想自己一个大小伙子,这样砍三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而且两个还是老太太,是有点胜之不武,朝地上吐了一口转身就走。 孙媳妇紧紧地抱着老太太,浑身发抖。 外间两个人已经把王家儿子杀了,因为王家儿子反抗,韩大海砍他几刀还不解气,又找来斧头冲着他一阵砍,将尸体砍得面目全非,三个人这才踏着鲜血走了出去。王家三口女人,孙媳妇后背挨了两刀,疼的浑身抽抽,剩下俩老的也不敢出声,等人走了,老太太说:“不行,他们要去祸害别人。”她将孙媳妇挪到一边,自己摸索着起来,也不敢看外间孙子的尸体,来到院子里掏出口袋里的火柴直接把房头的草垛点着了。 孙媳妇跌跌撞撞的起来,在床底下摸出一个塑料壶,里面是装着一点汽油,还是王小红弄来的。孙媳妇拎着浇到草垛上,火势一下就旺了起来。这一老一小,这才松口气抱在一起,哭喊起来。 王家大火烧的很大,女青年们从窗户看到了。李东梅说:“王小红,好像是你家。” 王小红吓得就要往外跑,有个姑娘说:“你敢出去?” 接着,就听着嘭的一声枪响,伙房里的两个人也被惊醒了。 开枪的是藏在灌木丛中的李东东,他们农场的人都参加过民兵训练,他开过枪,想开枪把大家都惊醒,开完一枪,抱着步枪没命的往山里跑,想跑的越远越好。虽然整个农场只有他有枪,可他不敢面对,不敢去和那三个彪形大汉硬碰硬,只想把人都吵醒,大家都醒来一定会有办法的。 伙房老何走出来,正看到杨军鬼鬼祟祟地探头。他就问:“出啥事了?”杨军眼珠子一转:“队长呗,队长那枪走火了。” “不会吧,队长晚上都没回来。”老何嘟囔着。 这三个人本来以为是常队长开的枪,都收敛起来,没想到队长竟然不在农场,那到底是谁开的枪? 于洪波一咬牙:“别管谁开枪,杀。”说着自己先拎着斧子冲上去,要砍老何。 老何早年当过胡子的,动作极快,一个转身就用一截木头把门顶上了。 于洪波三个人用斧子刀子在门窗上一阵乱砍,忽然听着有人喊:“他把人都杀了,大家不能放过他!”是李东梅的声音,他们三个转过头,看到外面呼啦啦围上来十二个女青年,手里拎着棍子,炉钩子,为首的李东梅举着铁锹,目光坚毅地看着于洪波。 “你把东东怎么了?”李东梅问。 第十二章 失败被擒 “剁了。”于洪波杀红了眼睛,举起手中的菜刀,此刻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王家的草堆差地烧完了,火光黯淡下去,山风吹起,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 韩大海举着手电,冲着女青年们晃了晃,因为这点亮光,大家也看到这三个人满身满脸都是血点子,面目狰狞。都是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很多人当即就害怕了,你看我我看你,拉着手向后退。 女青年们本来吓得蜷缩在房间里,瑟瑟发抖,谁都不敢动。王小红看着是自己家方向那边着火,心想家里一定出事了,可又不敢出门查看。李东梅稍微镇定点,在屋子里焦虑的走来走去。一个叫白杰的姑娘说:“李东梅,我求你别走来走去了,眼睛都花了。” 李东梅皱着眉头,刚要张嘴就见王小红满眼惊恐盯着前方:“天啊,怎么了,这是!” 女青年们都看向王小红指着的那处,原来那处有一个小镜子,可是现在镜子不见了! 大家都盯着那一点,紧接着,一把木梳也不见了! 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女青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王小红低声道:“难道,难道是黄大仙?” 黄大仙?墩子看看自己的皮毛,嗯,也算是黄褐色的,好吧,我就是黄大仙。 王小红刚说完,一个杯子也不见了! 王小红家里出事,她已经濒临崩溃,此刻需要一个心灵的支撑点,于是她压根不想什么新时代青年,什么共产主义接班人,急忙跪下苦苦哀求:“黄大仙救命啊,外面有人杀人放火,我们该怎么办啊。” 墩子急的张牙舞爪,可是别人都看不到它,它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把东西拿走,因为只要东西到了它手里拿着,也会被人看不到,过一会它放下来,就又能被人看到了。 王小红求完,那个梳子和镜子忽然又好好地出现了。 现在几乎全部人都认定,真的出现了黄大仙,一定是黄大仙看到她们受苦来救人了。 李东梅看看众人,心想现在这情况冲出去是死,守在这也是个死,那些人杀红了眼睛是无所顾忌的,便大声说:“你们也知道,我爸和我奶是早年从河北老家来的,其实我奶奶来了之后就一直供着黄大仙。” 她说的煞有介事,墩子则在一边嘴巴一撇,心想:你就吹吧,你家要是供黄大仙,你能喊黄皮子。 危急时刻,大家都忘记了李东梅过去说过黄皮子的事情,全都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她能说出什么来。 “刚才大仙和我说了,咱们守在这是死,出去也大不了一死不如拼了。” 李东梅振臂高呼。 拼?怎么拼? 有黄大仙镇着大家稍微镇定了一点,李东梅指着外面说:“咱们仓库有铁锹,有扁担,他们三个人,咱们十多个,还有伙房的老何,可能还有别的人家……”说到这她偷偷看了王小红一眼,王小红发现了,点点头说:“我爸我哥也是壮劳力。” 其实此刻有人怀疑王小红的家人可能已经遇害了,可没人敢说出来,黄大仙显灵她们是亲眼看到的,现在听李东梅这么说,你看我我看你,那个叫白杰的是蒙古族猎户出身,性子野一些,也跟着说:“反正我拼了,留在这等那些牲口回来指不定怎么祸害咱们呢。” 说着她开门就往外走。 人都有从众心理。当所有人都害怕惊恐,蜷缩在房间不敢出去时,恐惧感会渐渐加深,没有人敢反抗。现在忽然出现几个提议冲出去拼了的人,大家的勇气都被调动起来。 “走,咱们就是死了也是和坏分子做斗争,是烈士,大家都会记住我们呢。” 李东梅第二个跟着走出去。 这年代人都想成正式工,想入党做先进,也想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想想刘胡兰,想想黄继光,再想想常队长过去讲过的牺牲在边境上的战士们,女青年们纷纷跟着走出去,她们在仓库拿了各种“武器”跟着李东梅包围过来。 李东梅也怕!但是她一听他们杀害了东东,热血涌上头,举着铁锹就砍下去,同时喊着:“砍死你们,砍死你们。” 本来她是女人,男女之间体力悬殊,但是这三个人砍杀到现在,几乎精疲力尽,加上此刻酒也渐渐醒来,一身血腥味,山风吹来浑身凉飕飕的,跟着浑身颤,除了于洪波,杨军和韩大海都有点怵得慌,加上李东梅用的是铁锹,锹把子长,菜刀也不敢硬碰硬,韩大海不敢接着,急忙侧身一躲,李东梅用的力气大了些,手松不住,铁锹劈向后面的门板,竟然砍了进去,李东梅用力去拔,于洪波已经从后面冲她后脖子就是一掌,把她打晕在地,紧跟着恨恨地踹了几脚,骂道臭娘们。 一见李东梅被打晕了,白杰火了,举着铁镐就砸向于洪波,于洪波一把抓着李东梅挡在前面,冷冷地说:“好啊,先把你的好姐妹砸死。” 白杰愣了一下,杨军一把抓过她手里的铁镐,用力往下一按,白杰没他力气大,武器一下子就被他抢走了,刚要叫骂,对上杨军气腾腾的眼睛,白杰吓得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浑身开始发抖。 女青年们本来就是被白杰和李东梅鼓动出来的,见这俩人一个被打晕,一个被夺走了铁镐,都纷纷扔下手里的武器,哀求道:“我们不敢了,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杨军指着前方说:“都回去,回你们屋子去。” 剩下十个女青年乖乖地往宿舍走,只白杰对着他们三个人怒目而视,杨军找来绳子将她和李东梅牢牢捆着,也丢到女宿舍,还说一句:“给我好好看着点,她俩跑了就把你们都杀了。” 杨军安顿好这些事,伙房的门已经被砸开了,可是里面空无一人,老何和那个杂工,趁着他们被女青年围攻,将后窗户的铁栏杆用湿毛巾绞着掰弯了,从窗户跑了。 三个人憋着一肚子气,这时天已经亮了,他们看着伙房里的土豆白菜还有块肉,就生火炖起了菜,打算吃饱喝足了继续作恶。 李东梅悠悠醒转,看到自己浑身被捆绑起来,就低声说:“王小红,你帮帮我,把绳子解开。” 王小红低着头,装做听不到。 白杰也说:“我都要尿了,谁帮我解开绳子?” 没有人吭声, 白杰火了,骂道:“还是好姐妹呢,你们都他妈哑巴了,啊?” 依然是死一样的沉默。 过了一会,王小红哭着说:“求你们了,可别害人了。” 第十三章 拼吧 “我们害人?”白杰和李东梅你看我我看你,忽然间明白过来,这是被十个同伴记恨上了。 “他们好像吃饭去了,咱们该趁着这时候跑啊。”白杰说。王小红看了她一眼,一个女青年说:“你自己想死,别拉着我们一起。” 李东梅愣住。这叫大家一起逃,怎么就成找死了呢? 墩子其实一直蹲在李东梅肩头,将这一屋子人的表现都看的明明白白,心想这些女人真是奇怪,那三个坏蛋在伙房那边又吃又喝,这是多好的逃跑机会,怎么不趁机逃走呢?围一圈为难白杰和李东梅干嘛啊? 墩子虽然修炼多年,但这点年头在精怪界不过是个婴孩,根本不懂叵测的人心,这会记得在李东梅肩头抓耳挠腮,只恨自己怎么完全没用,不能解开李东梅和白杰身上的绳子,让她们逃走。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于洪波他们三个吃饱喝足,于洪波喝的有点多了,便在老何的床上沉沉睡去。 杨军看看韩大海,笑眯眯地说:“那屋子关着十多个漂亮大姑娘呢。”韩大海浑身一震,就听杨军继续说:“都是咱们的,可劲造。” 俩人晃晃悠悠地直奔女宿舍。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杨军一看所有女青年都在,惊讶地长大嘴巴:“哎呀妈呀,这些小娘们真听话,都不带跑的。” 王小红则哀求道:“杨军我们过去没得罪过你,求求你放了我们吧。” 杨军摸着下巴呵呵笑道:“没得罪过我?你们这些小娘们,仗着姓常的宠着,什么时候正眼看过我。” 说着又指着李东梅:“她还想用铁锹砍我们?”一个女青年哭着说:“那都是李东梅一个人干的,和我们无关啊。” 李东梅没有吭声,白杰不干了,叫道:“你脑子有病啊?” “对,还有白杰,是她俩干的,我们都没干,是她们逼着我们。”另一个女青年哆哆嗦嗦地说。 墩子在一边肺子都要气炸。这人怎么这样,都什么时候了,不团结在一起对付这俩人,自己倒内讧上了。现在这俩人手上都没拿着武器。你们十二个年轻人,一窝蜂上去,总能把他俩制服,但是没有人动,那十个人像是木头人一样,老老实实地坐在地上,有几个还故意缩成一团,脑袋抵着膝盖,想让自己缩的越不显眼越好。 王小红是个挺好看的姑娘,杨军指着她说:“你出来。” 王小红吓得抖成一团:“我啥都没做,我啥都没做。”她看着面无表情的李东梅,忽然说道:“她,李东梅,她是咱们农场最好看的。” 李东梅呸了一口,狠狠地瞪着杨军。都说色令智昏,杨军可不是傻成那样的,他见识过李东梅又多泼辣,哪敢去拉扯她,拽着王小红的胳膊就走。王小红死死地把着门框哭喊着我不去我不去。 所有人都坐在,默默地看着她被杨军带走。 接着韩大海也挑了个好看的,那个姑娘哀求着:“我下周就结婚了,求求你放过我吧。”韩大海无耻地说:“哈,老子提前帮你**,你不谢谢我?” 这时代思想还不开放,很多女青年根本不懂男女身体的不同,不知道生孩子是怎么回事,就如李东梅,过去以为男人和女人离得近了就会生小孩,吓得她看到男的就躲得远远的,男人坐过的凳子自己都不敢坐,害怕生小孩。现在见他们进来拽人,眼睛转往姑娘们的胸脯上转来转去,那眼光猥琐卑鄙至极,她们就算不是很明白男女之事,也能猜到一定是什么不好的,甚至有些羞耻的事情。 屋子里一下子又闹腾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啊?”几个姑娘抱成一团哀哀地哭起来。 李东梅挣扎着:“别哭,放开我,你们帮我松开。” 可是她们只是哭,没人肯帮她,或者说没人敢帮她。 李东梅看了白杰一眼,忽然有了主意说:“白杰,你靠过来点,我用牙把你的绳子咬开。” 原来她是想用牙齿将绳结解开,白杰稍微一动弹,有人叫道:“你不能动,老实坐着。” “李国英,你这是做什么?” 白杰皱着眉头看向那个叫李国英的女青年。 “你不能动,万一他俩回来说我们给你解开的绳子,我们还活不活了?” 李国英恶声恶气地说。 “不是,你们是不是以为你们还能活下去?”李东梅想到方才的黄大仙显灵,更坚信自己的反抗是对的。 她厉声质问:“他们杀了那么多人,再杀我们几个不过是顺手的事,再说,你们就等着被他们糟蹋吗?” 其他的女青年都低下头去,李国英说:“大家都是一个农场的,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不会……” “不会你娘个腿啊,他们要有点良知也不会杀那么多人。” 其他几个人也都清楚,刚才看的真真切切男生宿舍的人都被他们杀光了。就在这时门又一次开了,于洪波一身酒气走进来。 李东梅问:“天都亮了,你们怎么还不逃?” 于洪波此刻还有点敬佩李东梅胆子这么大,便如实回答:“等姓常的回来。” 李东梅和白杰对视一眼都知道今天是在劫难逃了,于洪波连常队长都不放过,怎么可能放过自己这些人。 于洪波眼睛一转:“你们几个听话啊,没给她俩松开。”那个叫李国英的,谄媚地说:“于哥,刚才她们俩还想用嘴解绳扣呢,我拦着没让。”于洪波点点头:“我记得你和白杰关系不错啊。” “哪有哪有,我和她……”没等李国英说完,于洪波一个大耳光就扇过去,嘴里骂着:“真他妈的贱。” 李国英被打蒙了,捂着脸:“于哥。” “哈哈,我算看出来,你这种货要搁在过去就是汉奸,好了,就你了,反正老子咋也是要死了,也得尝尝女人是啥味的。”说着一把拎起李国英,拖着她就走。 李国英哭嚎着:“于哥,于哥,你别这样,我听话,我听话。” 李国英的哭声渐渐远去,李东梅看了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子一眼:“你们忍着,听话也是没用的,他们就不是人,还不如拼死一搏,也许还能有活路。” “咱们一起拼了吧,真被他们祸害了,以后可咋活啊。”白杰也说。 这时代,男女关系一直是大忌讳,破鞋是最被人看不起的。 一个女青年站起来说:“拼了,反正我是死也不能被他们拽走的。”说着伸手去解李东梅身上的绳子。 这又是从众心理,女青年们忽然发现示弱求饶讨好都得不到一点好处,那就只能——拼。 墩子在一边看的热血沸腾,恨不能和她们一起,将那些坏蛋打倒在地。 第十四章 平凡而伟大 女青年们冲出门去,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严重起来。 李东梅挥手叫大家安静,接着指了指前方的树林,意思是快跑。 大家一起往前跑,跑进树林边缘,忽然有人喊:“人呢?人都跑了?” 完了,那三个坏蛋要追上来了。 九个人仓皇往树林里跑,墩子已经从李东梅肩膀跳下来,跟在后面尖叫:“等等我呀。” 李东梅忽然站住脚步:“什么声音?” 白杰拽着她的手:“快跑,还管什么?” 她同时喊道:“大家分散开,别聚堆儿。” 墩子以为李东梅听到自己说话了,仰着小脸喊:“是我呀,是我呀,我是未寒时的墩子,咱们见过面的。” 可是李东梅却跑向另一边的灌木丛,墩子叫道:“喂,李东梅我在这在这啊。” 显然是墩子自作多情了,因为李东梅俯下身去,扶着一个人起来,那人一身的血,脸被熏的黑乎乎。正是王家的媳妇,王小红的嫂子。 “我,我和奶奶点了草垛。” 王大嫂喘息着说。 “王大嫂,你家人……” “奶奶和娘年纪大,说不想跑了,我公公和我男人都……” 王大嫂哭起来,经历了昨晚那样的噩梦,她怕极了,为了让奶奶和婆婆安心只能一直忍着。 李东梅扶着王大嫂:“赶紧走,那帮畜生追来了。”王大嫂昨晚背后被砍了两刀,幸好伤口不深,昨晚点燃了草垛,老奶奶随手抓两把草灰给她敷在背上,现在伤口是不流血了,但是很疼,走路很慢,李东梅扶着她俩人深一脚浅一脚往林子深处跑。 杨军和韩大海已经追上来了,他们俩挥舞着镰刀,疯了一样大喊着:“都给我站住。” 女青年们吓得四处散开。王大嫂推了李东梅一下:“妹子,你松开我,赶紧跑吧,带着我,你跑不快。” “嫂子,我现在把你扔给那些畜生我还是人吗?”李东梅说这话,脚步却不停。 俩人呼哧带喘跑了一会,杨军太坏了,他远远地看着李东梅是扶着一个人跑,就知道她们俩人一定跑的不快,专门盯着李东梅撵。墩子气的哇哇叫,摘下很多松果不住地扔,想打他,可依然还是像隔着厚屏障,墩子急的站在树杈上吱吱叫,忽然一只手拉着它耳朵上的红头绳问:“墩子,原来你落到了这。” 墩子瞬间愣住,大滴大滴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它扑到叶限怀里,泣不成声。 “叶小姐,你快去救她们啊。” 叶限摇摇头:“我和你一样,在这个时空是透明的,周围的人都看不到我,感知不到我的存在。” “那你也是……没有办法?” 敦子的心都凉了。 “是的。”叶限坐在树杈上,将墩子抱在怀里,低声说,“现在只有她们自己能救自己,别人谁都没有办法,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你可知道,在时空隧道没有形成的那个时空,她们是怎样的结局?” 墩子不想知道那么惨烈的事情,可又实在忍不住要问:“是怎样呢?” 接触这几天,虽然姑娘们看不到它,摸不到它,但它能感觉到这个时代这些女孩子们的喜怒哀乐,这和上次看到的那四个游魂是完全不同的感受,现在的她们是人,活生生的会哭会笑的人。 “那时候她们没有反抗,作恶的人更多,她们在自己的宿舍里等了五六个小时,没有逃走,李东东被绳子捆着,可是她们没有一个人去解开绳子,就连李东梅都无动于衷,也许是太害怕了。后来那些人回来了,一枪打死了李东东。” “啊!”墩子捂住嘴巴,要是叶限昨天和它讲这些事它才不信人会这么老实懦弱,看着亲弟弟被捆绑着等死都不施以援手,但是先在它看到了,白杰和李东梅被捆着,所有人都无动于衷。甚至王小红还认为是李东梅害了大家,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墩子的认知。 “天啊!”墩子忽然指着前方,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去,叶限伸手一把将它捞起:“别怕。” 前方,杨军已经撵上了李东梅,两个人跑得气喘吁吁,因为跑的太急,李东梅弯下腰不住干呕着。 杨军冷笑:“呦,老子还能给你下种呢就怀了啊?” 王大嫂向前一步站在李东梅面前:“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杨军斜眼看着她,得意地哈哈大笑:“咋地?老子嘴巴一直不干净,可也能把你男人砸成烂泥,你不服啊?” 王大嫂想到惨死的丈夫,疯了一样冲上去,而杨军则手持镰刀,冷冷地看着她。 李东梅暗叫不好,急忙伸手去拦,她努力抱住王大嫂的腰,往回一扯,俩人一起摔倒在草地里。 杨军走过去,用力踩着李东梅的背:“你行啊,不就仗着你长得好看,瞧不起我,是不是姓常的给你撑腰?” 呸,李东梅不理他。 杨军用脚用力地在李东梅背上碾着,王大嫂骂道:“你们这些畜生,不得好死。” 杨军被骂的恼了,松开李东梅,走到王大嫂身边,恶狠狠地说:“骂我,我就是畜生,信不信我一刀刀活刮了你。” 李东梅试图起身反抗,杨军上前又是一脚,李东梅只觉得嗓子眼发热发腥,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有几个女孩子就躲在不远处的树丛里,吓得瑟瑟发抖,手放在嘴里紧紧咬着,不敢动弹。 嘭!杨军晃了晃,哼都没哼就倒了下去。 灌木丛里的女孩子纷纷站起来:“东东!” 开枪的正是昨晚就逃出的李东东,枪响之后他好像不太信自己能一枪打中杨军,眼睛发红,神情木然。 有女孩子上前去扶李东梅,王大嫂努力挣扎起来,喘着粗气说:“东东,是个男人。” “东东,你咋了。” 有人看出东东神情很不自然,伸手去拉他,李东东忽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我不是人,我抱着枪一直躲在林子里,我看着火烧起来,我没用啊……” 王大嫂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伸手扶着他起来,轻轻拍着他后背。 李东梅被人扶着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说:“赶紧逃。” 已经晚了,于洪波和韩大海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 李东梅一把抓起地上的步枪,打开枪膛看了看说:“走吧,你们都走。” “姐……” “东东,你还小,赶紧走,剩下的……” 李东梅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交给我。去年民兵打把我可是第一名。” 第十五章 完成救赎 李东东还要说话,李东梅伸手制止他,同时说:“人都交给你了,东东,你把大家都照顾好。扶着王嫂子。” 说着又捡起杨军手里拎着的镰刀,将自己的蓝布衫下面的扣子解开,打个结,将镰刀把往里一插,抱着步枪转身就往回跑。 白杰抓着东东的胳膊:“走,东东,和我走。” 一行人匆忙往树林里跑。 叶限靠着大树干,叹口气说:“我真没想到,李东梅能成这样。” 墩子连连点头,同时又为李东梅担心,眨巴着黑豆样的眼睛问:“那,她会怎样?” 叶限摇摇头:“因为时空隧道影响,没人知道事情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不知道她以后……” “那时空隧道没形成时候呢?” 墩子追问。 “死了。”叶限叹口气,“没有任何反抗,被杀害了。” 墩子的心里咯噔一下,俩爪子插在一起,不定地倒腾来倒腾去,叶限也是第一次看到小墩子这么紧张,轻轻摸了它的小脑袋一下。 “放心吧墩子,事情已经和过去不同了,至少有些人敢反抗,能冒着危险去帮助别人,这些细小的伟大一定会帮助他们的。” 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其实它并不知道叶限所说的细小的伟大是什么意思,它跳到更高一些的老松树上,好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一些。 从墩子的角度能看到李东梅伏在灌木丛里,而就在距离她百十多米的范围内,于洪波和韩大海正用镰刀拨拉着灌木丛和草丛,嘴里还嚷着:“出来,看到你了,出来不杀你。” 灌木丛茂密,他们是在吓唬人。 有一个女青年在于洪波身边不远处藏着,镰刀的的刀锋从她脸边掠过去,女青年吓得一下子跳起来。于洪波疯狂地大笑:“啊哈哈哈,舍得出来了?” 那女青年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求你,于洪波,咱们都一个农场的,你就放过我吧。” 于洪波眼中闪动着疯狂的光:“大家都一个农场的,你怎么不早点从了我了?过去看到我跟看狗屎一样?谁叫你们眼睛长在头顶上?” 女青年不住地磕头求饶,于洪波疯狂地笑着,扬起手中的镰刀。 嘭!李东梅扣动了扳机,但是因为于洪波这时正扬起手来,李东梅离的距离还有点远,只见于洪波晃了一下,腿部中弹了。这一枪也暴漏了李东梅的位置,韩大海如闻到血腥味的苍蝇,用最快的速度往李东梅的方向移动。 李东梅索性站起身,平举着步枪冷冷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韩大海, 于洪波中了一枪,腿上流很多血,他现在早已经被杀戮冲昏了脑子,想不到李东梅竟然敢对他开枪,他丢下那个跪在地上的女青年,忍着腿上的伤口,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点点走向李东梅。 “去死吧。”李东梅冲韩大海扣动了扳机。但子弹咔的一声,却没有射出来。 韩大海愣了一下,接着狞笑一声,挥舞着菜刀扑向李东梅。 李东梅又扣动一下扳机,子弹还是卡在枪管里,她索性将枪背在肩上,拔出腰间的镰刀,用力砍向韩大海。韩大海是个男人力气很大,李东梅也是从小就在山上干活动作灵活,加上镰刀把长,拼了几个来回,韩大海竟然占不到便宜。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常队长也许很快就会回来了。于洪波冷着脸,一步步走过来,挥动着镰刀砍向李东梅的脖子。 这个人太凶残了。 李东梅急忙往下一低头,韩大海手里的菜刀砍到她腿上,韩大海用力大了些,那菜刀竟然就立在李东梅腿上拔不下来,韩大海发愣的功夫,李东梅已经跳开去了。 于洪波冷笑:“你给我一枪,现在你腿上也挨一刀,一报还一报。” “一报还一报?于洪波,咱们农场的人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们要做这些事?” 李东梅毫不畏惧,盯着于洪波的眼睛。 于洪波和韩大海都是一身一脸的血点子,满身血腥味和酒味,一大早他们就喝的醉醺醺。 “都对不起我,我看你们都不顺眼,你们……全部,凭啥你李东梅能转正,我就不能?”于洪波说到这,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不会是你和常队长有一腿?哈哈。”韩大海也在一边喊着:“有没有一腿,哥们帮你检查检查。”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为什么我能转正?去年我得的工分是咱们农场最高的,就是……就是女人那种日子我都坚持出工,跟着采伐队去清林,我去年进山背松树塔,一个人背着麻袋从直来直去的石头山上骨碌多少回,那时候你在干啥?你回镇子回家吃喝玩乐去了?你敢说你平时有我这样努力?拼命干活求表现?” 于洪波冷冷地说:“我是天生的要做英雄的,谁耐烦做你们这点破事?你又没干啥惊天动地的大事,挣点工分好意思吹?” “你要做英雄?现在对老人孩子女人下手就是英雄?我记得你过去总说常队长命好,赶上打仗,能上战场获奖,就你这样的只能欺负女人,你这种人上了战场也是叛徒,狗屁英雄,狗熊都不是。”李东梅骂的痛快,墩子忍不住给她鼓掌。 “废话啥,砍死她。” 韩大海手里没有了武器,摩拳擦掌,围着李东梅绕圈。于洪波举着镰刀恶狠狠地扑向李东梅,李东梅躲闪的时候,身上的步枪飞了出去落进灌木丛里。 韩大海趁机从身后一脚将李东梅踹倒,接着扑上去,骑在李东梅的身上,于洪波见李东梅被压住,放下镰刀,走过去,抬脚踩着李东梅的脑袋。韩大海说“于哥,于哥,别把人弄死,这丫头够味,我先玩玩。” “滚那边去。”于洪波指着远处的,那里应该藏着不少人。 韩大海不敢和于洪波顶嘴,怪怪地松开李东梅,去另一边找人。 于洪波挥舞拳头,冲着李东梅的脸打了几圈,李东梅几乎被打晕过去,脸上又是红又是青。 “你厉害啊,你他妈的敢开枪打我,厉害啊。” 于洪波没头没脑打了几拳后,开始撕扯李东梅的衣服。 “敢打我,老子弄死你。” 李东梅已经无法挣扎了,忽然从灌木丛爬出一个人,那人身上背着枪,一点点小心地爬出来,正是李东东。 李东东见于洪波欺负姐姐,站起身,用最大的力气挥舞着枪托打在于洪波的脑袋上,于洪波哼了一声,倒了下去。 李东东担心他没有死,用疯了一样砸了好几下,这才蹲下身子摸着李东梅的脸:“姐,姐,你咋样,姐。” 远处,传来几个女青年的欢呼声:“我们抓住他了!” 原来白杰她们潜伏在灌木林,在韩大海走来时候有人一把抓住他的脚,将他拖倒在地,接着几个姑娘一拥而上,用外衣捂住他的脑袋,又是坐,又是打,又是踹,将韩大海打晕过去。 李东梅张开眼睛,她听到了小伙伴们的欢呼,她冲着弟弟,咧开嘴笑了一下:“东东,咱们……赢了。” 在重新来过的时空中,李东梅救了弟弟也拯救了她自己。 第一章 偶遇女作家 霍中梁发现最近未寒时的气氛有些古怪。 首先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就是和小松鼠同名的孩子这几天总是愁眉不展。 一个六七岁、粉妆玉砌的小女孩总摆出一副小脸纠结成一团的样子是非常好笑的。霍中梁索性抱起她来,放在肩头逗她开心。 叶限从里面端着茶盘出来,就见到霍中梁驮着墩子在前面店铺里不住转着圈,嘴里还喊着坐飞机咯坐飞机咯。 “你要想叫她高兴,真不如带她去坐坐飞机。”叶限说着拍他一下叫他停下来。 “我们墩子,这段时间大概是需要好好地思考人生了。”叶限抿嘴笑了笑,有点神秘。 “思考人生?” 墩子已经从霍中梁肩头下来了,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喝,她个子小,脚在那晃来晃去,霍中梁笑道:“那陈飞扬也不在家,没人欺负你,你思考什么呢?小小年纪,皱着眉头多难看,会长皱纹的。” 墩子一听长皱纹,急忙抬头去看叶限,后者对她轻轻点点头。墩子放下茶杯,用手却按自己的眉心,还不住地问叶限:“我要镜子,镜子,看看长没长皱纹。” 要是过去,叶限可是谁都不惯着的,你要镜子,自己滚去拿或者是小屁孩照什么镜子,但是今天她二话没说就从桌上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小镜子。 叶限理解墩子的感受。 做为一只精怪,墩子虽然活了很久,但在精怪世界里还是个孩子,就算成年人,身处那样的环境,眼睁睁地目睹悲剧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心理上都会出现问题,墩子回来后只是抑郁,这已经很难得了,因此叶限对她宽松了很多。 墩子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憔悴,微微叹口气。 一个粉粉白白的小孩子歪着头照镜子,又故作深沉地叹气,实在是太喜感了。 霍中梁忍不住大笑:“好了,好了。我们去吃栗子蛋糕。” “还要买面包,花生酱!” 墩子一听有吃的,随手将镜子丢在一边,嗖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呀。” 叶限和霍中梁拉着叶限的手走进咖啡厅,找个位置坐下,墩子开心地左顾右盼。 侍者去端点心,霍中梁低头问:“我们这样子,像不像一家三口?” 墩子不住地点头,叶限伸手点着她额头:“小东西,几块蛋糕就把你收买了呀?” 墩子开心地吃着蛋糕,叶限端着咖啡,眼光绕着咖啡厅转了一圈,看到角落里坐着一个有点眼熟的女人。 这女人一身淡绿色的软缎旗袍,外面是白色罩衫,头发松松地烫几个大卷,没有梳时下流行的爱司头,头发帘很随意地在额头散着,整个人看上去又温柔又清纯。此刻,她手里真拿着一本书看着,叶限忍不住哼了一声:装模作样。真有闲情逸致,跑咖啡馆来看书。 霍中梁顺着她目光看过去,轻轻拍拍她手背:“那是个著名作家,叫陈哲莹,哦,她写的电影正在上映,很好看,哪天我们去看?” 墩子急忙说:“我也去。” 叶限则似笑非笑,斜睨着他:“呦,你倒是交友广泛,知道她是谁?我怎么不知道呢。” 霍中梁摇头:“听听,着醋味大的,墩子就在这呢,也不怕孩子笑话。” 墩子则埋头一声不吭继续吃蛋糕,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我认得她,因为她丈夫是我们警备司令部一个处的副处长。” “哦?我不知道你们那还有和你年纪相仿的才俊?” 叶限这话是暗地里捧捧他,果然霍中梁神情得意起来:“那自然是没有的,那老梁都已经五十多岁了。” “可是这位作家女士看着也就三十多岁啊。”叶限看霍中梁眉眼间都是得意,像是再说问啊,你赶紧问我啊。叶限明白过来,“是小老婆。” “俗,人家是红颜知己来的,不过现在已经是正牌梁太太。” “你这棉花包土包子,竟然敢说我俗!” 叶限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霍中梁忍住笑:“你轻点,真把我掐坏了,今晚……” “呸,墩子还在这呢。” 叶限瞪他一眼,墩子一脸茫然地抬头:“我还想吃。” 霍中梁急忙召侍者过来,墩子低下头去,嘴唇上扬。 墩子吃完了,叶限和霍中梁起身拉着她的小手刚要走,忽然就听着一个女子的声音:“你不要太过分。” 叶限看过去原来那女作家陈哲莹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一个时髦的摩登女郎,手里还拿着一支烟,听陈哲莹指着自己鼻子怒斥,她淡然地吐个烟圈:“陈小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也是没有法子,你就将当年林女士的善良大度都继承下来好不好,我是不在乎娥皇女英的,哎,这真是万般都是命,一点不由人,我能有什么办法呢,爱情就是这样突如其来,我是真的爱他。” 这话说的婉转极了,那女子的表情又拿捏的正好,像是电影中的剪影画面,美丽又脆弱,让人不忍心打断。 叶限的耳力自然是极强的,从这女人的话语中已经听出端倪,掩口笑道:“这时代,非要上杆子去给人家做小的都这么理直气壮啊,好像那陈作家不搭理她就是不善良不大度。” 她本来是想走,此刻被这两个女人的举动吸引,索性又坐下来,叫侍者在上一客冰激淋。 “我可以吃吗?”墩子惊喜极了,心想这两位小姐一定要好好吵啊,打起来才好呢,这样我就能多吃点东西了,她知道叶限可是最爱看热闹又唯恐天下不乱的。 那陈哲莹站起身,本来是显出咄咄逼人的样子,她本来温婉,忽然间就彪悍的像头母豹子,声音也大了许多:“胡说八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这句话你都不懂吗?” “陈女士,当年你对林女士可不是这样说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说的是我是来加入你们俩的,和你们好好在一起的。你自己要效仿娥皇女英,非要林女士善良大度认可,怎么到了自己,就全变了呢?我想不到新涛口中那个温柔善良纯洁的你,背后竟然是……这样的得理不饶人。” 要不是顾及在咖啡馆,公共场合,叶限真要给这个女子鼓掌:太厉害了。能这么光明正大的厚颜无耻,高明。 陈哲莹缓缓坐下:“我知道,你过去跟着胡先生的,为什么非要介入我和新涛之间,破坏我们的感情。” “爱情,爱情是无法遏制的,爱情是伟大的,这世间的一切事物都要为纯洁无暇的爱情让路,你说对吗?陈女士?” 那女人挑衅地盯着她,陈哲莹气的说不出话来。因为这正是她前些年小说中的一句话,而那也是她和林女士的夺夫大战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 第二章 绝世莲花 这就叫以子之矛,陷子之盾, 候小姐得意洋洋地看着对面的陈女士,心想就算你诡计多端,其奈我何?我现在用的可都是你使过的招数,你当年怎么逼迫林女士走的,我现在就怎么逼迫你。 陈哲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同时又急忙看向周围,担心自己方才气急败坏的样子被别人看到,陈作家可是永远都要云淡风轻的,怎么能表现的像个泼妇。 果然,这斜对面竟然有个貌美的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太无礼了! 这女人相貌未免太妖艳! 在陈女士眼中,妖艳的一定都是贱货!当然,她是不能亲口说出这样粗俗的语言,可她有笔啊,只需要借着小说中人物的口讲出来便是。 当年那梁太太可是沪城有名的大家闺秀,温柔贤惠大方,走到哪都能吸引众人的目光。而陈女士,虽说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却是家中最不受宠的女儿,亲妹妹和弟弟都太优秀,相貌也比她这个清汤挂面好看许多,她在家中太不起眼,甚至读书时候因为一场不够名誉的事情,差点闹得满城风雨,最后被她母亲努力压制下来,可也因此让母女的感情走到冰点,她不得不匆忙相亲出嫁。直到遇到梁先生夫妻,看到梁太太的风采后,她开始是自惭形秽,后来渐渐有了勇气,一心要模仿林女士的风采气质,一定要将梁先生抢过来。因为梁先生虽然挂着警备司令部一个副处长的衔,可家底不容小觑。梁家从明代起就开始刻书卖了,真正的几百年传承,到了梁先生这里,虽然不用管家族生意,可毕竟也在书局中占着股份,他们家还有几家报纸,以刊登小说连载著称。当年可是梁先生一把捧红了张恨水的,这样的家庭、事业,这一切都让陈女士羡慕又嫉妒。哦,当然,在陈女士心里这些都是外面的光环,她才不会承认自己爱的是这些身外之物,借着笔下的人物抒发着:“我爱你的才华,你的谦逊,你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我只是……只是感慨,为何没有在最好的时候遇见你。唉,还君明珠双泪垂只恨相逢未嫁时。” “不,那都是包办的婚姻,我的妻子,你是知道的,她不过是个裹着小脚的妇人,不识一个字,当初,不过是可怜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是为了保护她的名声,若是被我退了婚去,她该如何自处?我的全部身心,我的整个生命都是爱你的,为你而存在的,你就是我的太阳,照亮我整个世界……” 陈女士小说中最多的就说这大段大段的男女抒情,自然是端庄清纯白莲花样的女子所遇非人,最后在兜兜转转,各种折磨中遇到生命中的挚爱,可是那挚爱却是有太太的——一个包办婚姻不得不娶的小脚妇人! 这个时代正是女性意识开始渐渐觉醒的时候,很多女性勇敢的走出包办婚姻,去学校读书,去工厂做工,女权思想正像雨后春笋一样席卷全国。陈女士傍上书商世家的梁先生,四处投稿无门的小说大卖,正好迎合一些走出家门要打碎封建婚姻枷锁的女性心里,几年之后就成为全国有名的女作家,很多女性写信给报社说就是看到陈女士的小说受到触动,要勇敢的走出封建婚姻,拥抱自己的幸福。 而现在,一直宣传女性爱情解放,释放女性天性的陈女士忽然面对一个用她的理论对抗她的对手,而这个女人和对面那个不怀好意打量自己的女人一样,妖艳如花,真真叫人作呕。 她这边心里百转千回,那边候小姐自然也顺着她的眼光看了对面一眼:嗯,果然是一对般配的男女,还带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样子,这也正激起了候小姐的好胜之心,自己的女儿也一定要拥有这样的幸福,而现在,唯一的绊脚石就是对面这看着温柔贤惠商量的女作家!天晓得她有多恶毒! 想到这候小姐一脸轻蔑“陈女士何苦呢,新涛他根本就已经不爱你了。” “胡说,他发誓会一直爱我护着我,将我护在手心里。”陈女士冷笑连连,“你这样的招数在我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你休想挑拨我和新涛之间的爱情。我们的爱情是坚贞的,容不得任何人玷污。” “可是新涛说你假模假样,一直都是装出来的纯洁样子,你那个拖油瓶又讨厌,而且,你甚至还嫉妒自己的妹妹,曾经觊觎自己的妹夫,甚至是个不孝女,差点将你母亲气死,对,还和国文教师私奔!” “闭嘴!” 啪!耳光响亮,陈女士狠狠地盯着侯小姐,手继续扬起, 她竟然都知道!他也竟然都知道!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难道他平时夸自己才华横溢温柔贤淑都是假的?不,不是的。 陈女士的再次挥动巴掌,霍中梁拉着叶限说:“快走,我可不想被熟人抓到在这看戏。” 可是已经晚了,那个走进门的男子已经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陈女士的胳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过去的你多么纯洁多么大度,是什么让你做出这等泼妇样子。我……” 男子气愤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就是两女争一夫的男主角梁先生,看着温文尔雅,像是四十多岁,根本不像五十岁的老头子嘛,怪不得两个女人都抓着不放。 叶限轻轻掐了一下霍中梁的胳膊:“喂,这个人看着还蛮不错嘛,也算是才俊。”霍中梁无奈苦笑,他坐在这里一定被梁先生看到了,大家都是同事,这也太尴尬了,都怪叶限,这么喜欢看闲事,哎,连墩子都看的津津有味,这未寒时的人,都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你说我是泼妇?”陈女士眼泪汪汪,“新涛,你竟然说我是泼妇。” “新涛,都是我不好,不能怪陈家姐姐,是我……唉,我要是不出现就好了,可是感情这种事,我总是控制不了……” 侯小姐一扫方才的嚣张立马变得乖巧可人。 梁先生松开陈女士,转身对霍中梁点点头:“唉,梁某的家事,让霍处长看笑话了。” 霍中梁哈哈哈干笑了几声不知说什么,叶限则笑盈盈地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都是人之常情。好了,墩子,可不能再吃了,你看你,坐下来就不走,吃这么多东西。” 墩子张大嘴巴:是我要吃吗?是你非要让我吃东西,你在一边看好戏好不好。 第三章 客户上门(一) “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吃起来就没完,呵呵。”霍中梁也伸手掐掐墩子的小脸。 墩子明白了,这俩人是借着她能吃来做掩饰呢,真是太阴险了。 可是……墩子忍不住打个小小的饱嗝,好吧吃人嘴短,反正我现在是小孩,随他们怎么说。 两个人解释完,霍中梁便点点头说:“我们这就回去了。” 说着和叶限拉着墩子就要走, “不能走。” 陈女士忽然喊道。 这声音太大了,整个咖啡馆的人都听到了,吧台里的侍者探头往外看。 “哲莹,你这是做什么?” 梁先生巴不得霍中梁早点离开,陈女士却说:“两位一直在这坐着,想必听到那个女人方才是怎么和我说话的吧?” 原来她是想让叶限和霍中梁做证人,叶限心想这女人真蠢到家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谁有耐心管你们家那点破事。 她冷笑一下,拉着墩子的手往外走。 霍中梁则摇摇头:“梁兄,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实在是……” 梁先生脸都红了,平时看着陈哲莹温柔贤惠,怎么这会这么执拗,非要自己在同事面前丢脸吗? “你们明明都听到了不是吗?你们也看到这个女人是如何逼迫我的,为什么,为什么不站出来说实话?” 陈哲莹眼中泪光闪动,叶限冷笑:“这位太太说话真是,我们出来陪孩子吃东西,哪里注意你们吵架,哦,在咖啡厅吵架很有面子吗?。” 说完还颇为轻蔑地看了陈哲莹一眼,墩子真想给她竖大拇指:刚才谁非要再多看会热闹,这会说的大义凛然。 毕竟是同事,霍中梁还是要照顾梁先生的面子的,只好连声说抱歉。 三个人走出咖啡馆,叶限这才长长出一口气:“这女人,脑袋坏特了,姑奶奶不过是想看会热闹,非要扯着我做证人,这什么脑子?谁认识你老大贵姓,给你做证人?盐吃多闲的慌。” 墩子这才明白原来叶限刚才那么凶完全是外强中干,为了掩饰自己在一边偷听围观被人抓个正着的窘态。 一直到回到家,叶限还说:“哎,那梁先生到底有多大魅力,两个女人为他神魂颠倒的,我看着相貌还算儒雅,但也不算年轻了,还玩这种,既然喜欢都娶回来做小星算了,哈,不会是那个能力很强吧。” 霍中梁笑道:“想不到你是这么大度的人。” “呸,我不过是说说罢了,我可是有洁癖的人,别人碰过的我才不要呢,你要是在外面眉来眼去有了相好的早点告诉我,什么二女共侍一夫的事打死我都做不出,恶心死了。” 叶限说着摸了一下胳膊,她一想起这种事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 “梁先生在我们警备司令部只是个处长,可是家族财力雄厚,有书局有电影发行公司有报社,这些产业梁先生都有股份在的,说话也好使,否则,你以为那陈作家为什么能走红?” 叶限吃惊:“咦,想不到你这个八卦,这些事都知道。多讲讲啦,我最喜欢看热闹。” “陈女士是离过婚的,还带着一个儿子再嫁给梁先生的,哦,她现在大概是三十多岁,不过我听同事暗地里说,其实早在没离婚那几年,他们早已经暗通款曲了。”办公室政治,原来男人女人都爱在背后说人是非,不过恰好现在叶限就是想知道围观这出戏的前世今生,专门泡了一壶竹叶青,央着霍中梁继续往下讲。 “梁家是百年的书商大家,但是在前些年,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吧,也曾经差点破产,还是前任梁太太,哦,就是她们吵架时候提到的林女士家里出钱,才让梁家转危为安的。后来的事就是梁氏夫妻和睦,共同养育四个儿女,再后来一个备受夫家冷落的少妇心有不甘,多次给各报社出版商投稿,屡屡受挫,直到遇到梁先生,什么千里马伯乐的,最后的事情就是你现在看到的那样,伯乐骑着千里马,快乐在一起。” 叶限没想到霍中梁能说这种话,瞬间笑喷,指着他大笑道:“你这张嘴,什么时候变这样了,这种说话方式,简直是召南第二。” “趁我不在说我什么坏话?”前面店铺传来召南的声音,接着帘子被撩开,召南笑眯眯走进来,“讲什么笑话呢?” 叶限大致见了一下今日见闻,召南点头说:“我最近喜欢看花边新闻,还真知道点这个事情,这位侯小姐呢,是坊间名媛,专门靠傍着男人活的。” “这是什么意思?”墩子举手问道。 “去去,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召南将她的手拍下去。 “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墩子嘟囔一句,幸好霍中梁并没听到。 “专门傍着男人,那老梁又不是毛头小伙子,怎么还会吃这种亏?”霍中梁皱着眉头问。 “哈哈,老房子着火,那才叫气势汹汹。”召南笑的充满暧昧,“且等着吧,以后花边小报一定很好看。” 女作家、名媛和书商世家老公子的三角恋,那一定能丰富很多人茶余饭后的生活了。 叶限没想到,后续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过了一周,叶限这天刚扭着杨柳细腰从楼上走上来,刚走了一半,就听着前面店铺里铃铛叮铃铃响着,有人走进来。 “我要签约。”这声音有点熟,叶限急忙退回二楼楼梯口,听着楼下的说话声。 “女士,你要签约?” 召南问。 “是,我听人提到你们这个店铺,说能帮人……报仇……” 召南引着人走进后屋,过了一会,叶限一身黑色,脸上还挂着个黑棉纱,轻飘飘地走进来。 这是什么打扮? “你要签约?”叶限在陈女士对面走下,声音变得嘶哑起来。 “是,我要报仇。” 陈女士眼睛周围青黑,看着比上次咖啡馆偶遇要老上十多岁。 “报什么仇呢?” “一个女人,抢我男人。” 陈女士鼓足勇气说完,满脸愤然。 “现在虽然不提倡纳妾,不过也不违法,不如二女共侍一夫,和谐美满。为何非要斗的你死我活呢?”叶限憋着笑,摆出为你好的姿态。 “不,两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和谐相处,绝对不可能,爱情是自私的,是具有排他性的。” 第四章 客户上门(二) 叶限则大摇起头,还压着嗓子,用一种神秘兮兮的声音说:“这位女士,我虽然是帮人复仇的,但是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更多时候还是希望你能仔细考虑与人为善的。” “与人为善?你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根本不可能和那个女人和解,她是要鸠占鹊巢,取而代之。” “强扭的瓜不甜,若你和你先生之间真的走到绝境,没有爱情,不如放手,爱的最高境界不就是希望对方更好更幸福吗?” 召南在一边听着叶限胡说八道,眼睛瞪老大,差点撑不住笑出声来,他急忙低头,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叶限轻轻嗓子:“小伙计,你去给我老婆子倒点茶来。” 召南低头忍住笑出去倒水,叶限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既然你执意要报仇,说出你的想法吧。” “我要她……” 陈女士本来说想要侯小姐死来着,话在嘴边又咽回去,低声问道:“这里签约是需要什么条件的呢?” “要么是钱财,很多钱,要么是灵魂。当然还要签上你的真实姓名,否则约定不会作数。”叶限阴森森地又加上一句,“还有一点,签约者必须保证自己所说的都是真话,自己是被损害的真有冤情的一方,否则……会反噬。” “反噬?”陈女士愣了一下,“要是反噬……会是什么后果?” “那……就不知道了,也许会马上出现结果,签约人要承受自己仇敌需要承担的后果,也许是多年后才慢慢见效。”叶限故意说的高深莫测。“这些幽冥之事,谁也说不清楚的。” 陈女士是个作家,感情自然比别人细腻很多,是个感性的女人。她低头想了想:“需要多少钱?” “说说你的目的,你要对付的人,我要根据事情的难易程度衡量这件事的价值。嗯,最好请女士讲讲你的故事,你和要报复的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限一听陈女士要出钱,高兴极了。自从上次咖啡馆偶遇,她对陈女士的花边新闻很感兴趣,通过召南一打听,原来她现在非常有钱,之前出了十多本小说,搭着女***的潮流卖的得很好,这几年又一年能写两个电影,其中一个由著名影后主演的《万岁吧太太》场场爆满,据说还要被选送参加什么奥斯卡影展,她全部的作品都是梁家公司代理的。叶限简直开心的要笑出声,想不到陈女士竟然会给未寒时来送钱,这么好的机会,不狠狠宰她一把,简直是天理不容。 “那个女人叫侯洁儿,是广东人,一个小电影明星。”陈女士回忆起整件事,咬牙切齿,脸上显出阴狠的神色。 “我是个作家,也做编剧,我先生家族是投资文化产业的,有自己的电影公司。这个女人,是破坏我家庭的第三者,她本来是个交际花,和那个人尽可夫的林美玉一样,打着名媛的旗号,其实是专门靠傍着有钱男人生活的。” 原来这位侯小姐十七八岁就混迹风月场,和一个有点权的老男人混在一起,做了外室还生了一个女儿,在女儿三四岁的时候,那个男人忽然暴病死了,大婆带着人杀到小公馆将她们母女扫地出门,还叫人四处说她克夫命,傍上谁谁倒霉。这样几年,侯小姐为了活命只好去做舞女,就在一个舞场上,她认识了梁先生,这位梁先生最是怜香惜玉,当年爱上陈女士也是被小说中缠绵悱恻的爱情打动,彼时的陈女士自称婚姻不幸,粗鲁的丈夫根本不能理解一个文艺魂灵的内心,她甚至自比朱淑真,每天对着梁先生叹息什么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而现在,这位候小姐简直是复制她的成功轨迹,成功搭上梁先生后就进入了梁氏电影公司做演员,她相貌好,人又聪明一点就通,做演员果然是要有天分的,梁先生同情候小姐单身女子拉扯女儿,大力捧她。很快侯小姐就脱颖而出,成了一个有些名气的电影明星。 “刚开始,她处处恭维我,说我是梁氏企业的大恩人,是我拯救了梁家日薄西山的事业,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她真是太阴险了,她话里话外吹捧我,其实却是在暗中挑拨我和梁家人的关系,梁家人现在对我很不满,甚至认为我的手伸得太长,竟然警告我只要专心写作就好,不要去插手经营。还有梁家的四个子女,他们和那女人联合到一起,排挤我,排挤我的儿子。” 陈女士说到这里气愤的不行,也顾不得高雅形象,拿起茶杯,凉茶咕嘟嘟灌了一大口。 “然后,你先生爱上了侯小姐,你的继子女和侯小姐也是一伙的?还有整个梁家都开始对付你?” 叶限问。 “是,这些白眼狼,我这十多年帮他们梁家挣了多少钱?我的书都是给梁家独家出版的。” “嗯,那么陈女士,你的作品之前都是哪家出版商出的呢?” 陈女士低下头,过了一会才说:“我……第一本小说就是投稿给梁氏出版社出的。” “那梁先生就是你的伯乐咯?”叶限故意拖长了调子。 “不,所谓大浪淘沙见真金,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要是没有才华,我先生怎么捧我都是没用的。是我帮梁家挣了钱,梁家事业至少有我一大半的功劳。” 叶限心想,你这将梁先生的原配妻子放到哪里?不是人家林女士家族当年支持梁家度过难关,避免破产命运的吗? 当然,这些话她现在是不能说的,只能点头应着:“这样啊,那的确都是你的功劳,你是你先生的贵人了。” “对的啊,所以我在梁家居功至伟,那侯小姐凭什么来分一杯羹?梁家事业发达了,她跑来摘桃子,之前可是我苦苦耕耘浇水施肥的。” “是过分啊,这些想不劳而获,抢人家老公的女人最可恨。”叶限也跟着恶声恶气骂了几句。 陈女士有点尴尬,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素白的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可见她内心矛盾重重。 “我不害人,只要她离开我先生。” “不惜任何代价?” 叶限故意问了一句。 “是,不惜任何代价,只要她离开我先生。”陈女士抬起头,目光炯炯,说明她现在立场坚定。 “好,五十万元。” “五十万这么多?”她愣了一下。 “女士,我会不惜任何代价做到你的要求,而且保证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 陈女士听那个老年女子发出沙哑的声音:“你是这样高雅的女士,放心,这件事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保证做的很好,我们未寒时可是从没有失手过的。” 这老妇人神神秘秘,但陈女士相信她,因为她找到这家店的历程也是同样神秘,她相信这世间一定有幽冥力量存在。 第五章 客户上门(三) “达令?达令?” 候洁儿翻个身,手搭个空。 讨厌,走的这么早,一定是那个女人又唧唧歪歪了。 候洁儿闭着眼睛骂了一句,顺手抓起床边挂着的睡衣披上,走下床,哗啦一声拉开厚厚的金丝绒窗帘,外面刺眼的阳光瞬间铺满整个房间。 她伸个懒腰,想到昨晚自己把梁先生伺候的舒舒服服,欲仙欲死,忍不住嘴角露出得意地笑容:陈哲莹,你总是摆出一副大家闺秀高高在上的样子拿什么和我斗。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真是媚眼如丝,像个美味多汁的水蜜桃。她很满意自己的现状,伸手拍了拍饱满的脸颊,忽然她眼睛的余光看到梳妆台上有一个大红色请柬样的卡片。 是结婚请柬? 她拿起那卡片打开,里面是触目惊心的两排黑字“恨吗?怨吗?想复仇吗,签下这份契约,包您满意。”然后是一个详细的地址,最后是一方古朴的黑色印章:未寒时。 谁放在这的?侯洁儿眼睛转了转:不会是老梁,那么是谁? “阿英,阿英。”她打开门喊家里的小娘姨。 “小姐,我在这。” 小娘姨正在楼下擦地,闻言抬头看上去。 “谁来过我房间?” 阿英愣了一下:“啊?只有先生啊,先生走时候还说你昨天辛苦了,要好好睡一会叫我不要打扰你呢。”阿英说到这,脸上忍不住红了一下。 没人进来,那这东西从哪来的? 恨吗?怨吗? 候洁儿呐呐自语:“当然恨啊,闹成这样。”原来那天在咖啡馆面对面,她留了一手,叫相熟的记者去蹲点,希望花边新闻出来,陈作家端庄形象毁掉。没想到老梁怕丢人,最后花钱将这事压了下去,真是……都到这时候,还念着那个女人,什么怕丢人?就是舍不得她!她装的跟一朵洁白无瑕的白莲花一样,平时菩萨一般,其实心肠黑着呢,也就老梁这样耳根子软的傻男人拿她当好人。 恨啊,好恨啊。 候洁儿找到那个店,看着门口挂着古朴的牌子,原来是家古董店啊。侯洁儿小时候生活在梅州乡下,家里是很重视拜神的,也有些忌讳的东西,她对鬼神之说还是充满敬畏,开始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找到这个店,走进来就听着铃铛一响,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坐在柜台上吃花生,见她进来,眼角都没动一下,一大把花生填在嘴里。接着从楼上走下来一个浑身裹在黑纱中的女人,她虽然浑身都裹起来看不清相貌,可从行走的姿态,以及扶着楼梯的那只白的晶莹剔透的手,让人从心里认定这一定是个美人。 “这里是……能帮人……报仇的?”候洁儿试探着问。那女人径直走下来,站在候洁儿对面,隔着面纱,能隐隐看到那女人眼光闪动,似乎在观察自己。 明明是隔着黑色面纱,可是候洁儿就是觉得浑身有点发冷。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那小女孩咔咔咔咔吃花生的声音,候洁儿听着那声音,心里越发的虚弱,心想她是老鼠吗?哪有这样吃东西的? 古朴的古董店,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有点虚幻的不真实感;屋子里有淡淡香气,说不出是什么香,不是花香不是佛香;对面的女人黑纱覆面,看不清相貌;诡异的不住嘴地吃着花生的小女孩……候洁儿看看周围,转身想走,那女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手指冰凉,声音嘶哑:“哈,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你是为情所困。” 候洁儿瞬间定住,愣愣地看着那女子,叹口气:“原来您看出来了。” 叶限的脸藏在面纱里,候洁儿看不到她强忍着笑的表情。 为了装模作样唬住人,她竟然说出这么酸的话,若是召南在家,一定会捧腹大笑的。 哎,都是为了钱啊,反正这两个女人互相痛恨,都进入感情局中,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好好坑她们一次,天理不容啊。 叶限忍着内心狂喜,抬手指了一下后面,声音清冷:“和我来。” 墩子本来是面无表情看着她们进了后屋,待门关上,她呲溜一下从柜台上跳下来,蹲在门口,耳朵贴着门缝,小心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怎么称呼呢?” “你可以叫我店主。” 叶限的声音嘶哑着,听着像是个老妇人,只是露出的手指纤细柔长白皙,不戴任何首饰,看着却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候洁儿盯着那手指,又看看这古色古香的屋子,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在家乡老屋躲在一边看叔伯们在祠堂祭祖的场景,这店里的一切这神秘的女人都让她觉得高深莫测,再想到那在梳妆台出现的卡片,她紧紧地握着双手坚定地问:“你能帮人报仇?” “对,神不知鬼不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过有个前提,你首先是被损害的,有冤情的人。” 候洁儿眼睛一转有了主意:“我是帮别人报仇。” “谁?” “那个人叫林婉,是个画家。” “她为何自己不来?” 候洁儿停顿一下,过了一会才小心地说:“她哀莫大于心死,被那女人害的看透了人生,每天闭门不出只是画画。我是看她实在太可怜了,唉。” 叶限盯着眼前的女人,心里暗笑这女人比陈哲莹聪明一些,怪不得陈女士这样的精明人在她面前都要吃瘪,她要帮林婉报仇,多新鲜,为了赶走情人的现任老婆,打着帮前任老婆报仇的旗号,当然这样做就算是被反噬,都是这女人自己搞出来的,自己将丑话说到前头,只要拿钱就好。 于是叶限故意摇头:“算了,你走吧,就当没有这回事。” “为什么?不是收钱办事吗?” 候洁儿急了。 “我们这是要签订契约的,这契约很神奇,签订者必须是真正有冤情的那个才能生效,若是签订者说了假话,故意陷害他人,那么就会反噬。这位小姐,你能做到否?” “我当然没有说假话,林婉是个女画家,出身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当年嫁给了世代书商的梁家,后来梁…她和梁先生的婚姻被一个女子破坏了,于是她就从此不在涉足世事,整个人都消沉起来,她本来是品性高洁的女子,被一个贱女人处心积虑逼迫成这样,作为她的朋友,我当然气不过,想为她报仇,教训那贱女人一下。” 候洁儿说的大义凛然。 叶限拍了一下桌子,故意赞道:“好,这位小姐真是女中孟尝,佩服佩服。” 第六章 两头通吃 门外的墩子抖了抖,还吐了吐舌头。 叶小姐可真是越来越会……坑人了啊。 那个卡片,是她恢复本体,在梁先生离开后打开窗户送进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神秘气氛,引诱侯小姐上钩,哎,自己大早晨又是爬墙又是上树,也不知能分多少好处,想到叶限的吝啬,墩子想能花生栗子管饱可能就不错了。 正想着就听着里面传来候小姐的声音:“我是实在看不惯,这女人做了这些事,装无辜装委屈破坏人家家庭,却能一直假模假样欺骗所有人,我要撕下她的面具。” “她怎么能骗过所有人呢?”叶限故作什么都不知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那个女人是写小说的,她就凭自己手里的笔,可劲的抹黑人家原配妻子,那原配妻子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看在四个儿女的份上,这些年都没有追究什么,所以世人都被这女人蒙蔽,不知道她的真面目。” “那么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呢?” “她叫陈哲莹。” “哦,我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她的书卖的很好,现在又做编剧,” “哼,什么书卖的好,不过是因为傍着梁先生,梁家是百年书商家庭,只要梁家捧她,她自然是无往不利,就连她做编剧的电影,也是梁家所属的电影公司拍的呢。其实还不是挂着男人,我呸。” 这位候小姐满脸都是鄙视,眼睛翻的只剩眼白。 黑纱挡住了叶限脸上的冷笑。说人家是傍着男人成功,那你自己又何尝不是? “我要调查一下,你说的这些是否属实。” “我以性命起誓,都是真实的,这个陈哲莹就是这样一个装的道貌岸然温柔贤淑,其实内心卑鄙的人。” “那你要怎么报复她呢?” “毁掉她现在的一切,她的事业、家庭都是偷来的,就该还给林婉。” 候小姐说的斩钉截铁。若是不知道具体情况的人一定会认为这林婉怕是和她关系匪浅,而实际情况是林婉自离婚后根本就和不再过问梁家的事情,未必知道梁先生在外面还有这么个情人呢。 “如你所愿,价格是五十万元。” 叶限很平静地说了一个数字。 侯小姐愣了一下:“五十万元?我没有那么多钱。” “是吗?那就算了吧,你就当讲个故事,我呢,听完也都忘记了,好走不送。” 说着就站起身,自己先摆出马上就走,不想搭理你的样子。 “请等一下,店主,能不能缓一缓,我真的是没有那么多钱。” 五十万,陈哲莹可以毫不犹豫地拿出来,因为她有钱,她的书卖的很好,让候洁儿消失是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她愿意拿出一切。她相信只要她和梁先生的婚姻还继续,就能写出更多作品,钱会滚滚而来,梁先生已经年过五十,现在是老房子着火,火势熊熊,但是一个人不可能永远激情澎湃,十多年前的一次爱情烈焰已经让他燃烧大半,现在又这么折磨一次,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强烈的爱情,一劳永逸,只要战胜这人生路上最后一个敌人就可。 候小姐跟着梁先生不过才三年,演了几部电影,刚有些名头,她挣不到五十万。 “还是算了吧,候小姐是为了帮林女士出气,犯不上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就当一切都没发生吧。” “不,请等一下,我一定要让她身败名裂。只求,能不能少一点钱。” “少一些?那可能做的就不够完美了,也许会伤害到……其他的人。” 叶限洁白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像是想到什么。 其他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候洁儿恨不能喊出来:“随便,随便,只要不伤到我,只要能让姓陈的身败名裂,失去一切,都无所谓,全都无所谓。 但她对对面这个神秘的女人心存敬畏,不敢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野心,便装模作样地低下头,好像是深思熟虑过后才缓缓说道:“那,一切都是为了帮林女士报仇,要是牵连他人……也是没有办法,是那个人的命不好。” 好!够无耻!叶限的手指又在桌上敲了几下,她这是暗自赞赏呢。这个候洁儿比陈哲莹聪明多了,也狠毒多了,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梁先生上辈子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这辈子要爱上两个这样的恶毒的女人,嗯,只是不知道,他那前妻林婉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根据召南打听来的消息,这个女人自从离婚后就深居简出,安心照顾子女,现在林婉的儿子已经成年,在梁家的出版公司工作,叶限真是迫不及待想认识一下这位林女士。 “不惜伤害他人的话,可以省下一半的钱,二十五万。”叶限报出一个价格。 “能不能再少一些。” “三十万。” 叶限一动也不动,候洁儿的脸色变了。 “三十……” “三十万,就三十万,我答应,” 候洁儿急忙喊道。 “好,成交,我们可以签约了。”叶限照例又用沙哑的声音讲了一遍契约会反噬的事情,候洁儿心想自己说的都是实话,本来就是帮林婉报仇(当然,人家正主林婉会不会想要报仇就不得而知了),若真有不妥反噬,那也要报应在林婉身上,和自己可没关系。 她签了字,约定要毁掉陈哲莹现在拥有的一切,让她身败名裂。 “以我的理解就是她以后再也不可能写书,她的事业彻底失败,这就是身败名裂,对吗?候女士?” 叶限问。 “对,她不是自认为是才女吗,那就让她以后什么都写不出,江郎才尽。”候洁儿满眼都是兴奋,她是真希望看到这一天。 “好,事成之后报酬是三十万元,这点你要记住了候女士,三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好,只要你们做的漂亮,神不知鬼不觉。” 侯洁儿走了不久,召南就回来了。 “三十万?那女人哪能有这么多钱?” 召南听叶限说完签约过程,不住摇头。 “她现在当然拿不出,但是……”叶限笑了一下,“可以用别的方法筹到钱嘛,比如说做生意,或者放高利贷。” 召南闻言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用这三十万引她上钩。” “她要是上钩,也是因为自己的愚蠢贪心和狠毒,和我可没有什么关系。” 叶限掀开面纱:“戴着这玩意真是气闷,我很期待这两个女人最终谁会胜出。一个装善良大度,一个阴险狡诈,好戏,真是好戏。” 第七章 再找同盟 “妈,妈。”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急匆匆地跑进书房。 “怎么了?”林婉小心地放下画笔,解开身上斑驳的围裙。回头看到女儿满脸都是兴冲冲的,便笑了一下:“看看你,跑的一脑门子汗,怎么这么高兴?” “妈,你猜我遇到谁了?” “谁?” “陈哲莹。” 女孩子说完,瞪大眼睛盯着她母亲。 林婉哦了一声什么都没往下问。 “妈,其实你一直没放下是不是?” 林婉摇摇头:“这么多年,什么放下放不下的,又能怎样呢?谁在乎?” “我放学回来,在街上看到她和爸爸在吵架,直接从车上冲下来,爸爸在后面拉着她。” 女孩子笑了一下:“千方百计得到的,最后也不免是吵吵闹闹。”她的笑容中有和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沧桑。 “好了,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不该你多过问的,那个人再不好也是你爸爸现在的妻子,你可以敬而远之,但不可嘲笑她。” 林婉抚了一下女儿的头发,声音温柔:“妈妈只希望你能平安喜乐一生,不要陷在长辈们的爱恨情仇里。妈妈离婚时你只有三岁,我尽量让你不被这些事干扰,你还不明白妈妈的苦心吗?” 女孩子伸手搂住林婉的肩膀:“妈妈,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总忍不住去想这件事,想爸爸,哥哥,总想让那个女人得报应。” “人在做,天在看,我相信老天是公平的。”林婉拍了拍女儿的脸,“好啦,我这一身难免溅上颜料滴子。小心弄脏你的衣服。” “太太,来了一位姓叶的小姐,说是来取画的。” 佣人站在门口汇报。 女孩子松开林婉,转身就往楼下跑。 “萍儿,站住,你去做什么?” “妈妈,那个叶小姐好好看,我要去看看她。” 说着就一阵风似的冲下楼去。 林婉叹口气,看着手上的颜料。 和梁先生离婚时,这个孩子只有三岁,她两个年长的儿子留在梁家,自己则照顾年幼的一儿一女,如今儿子已经在大学读书,就剩这一个小女儿,因为被自己娇惯的不通人情世故,上次遇到来买画的叶小姐,她看人家漂亮,就拉着人家的手不放,现在又冲下去看,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叶小姐你来啦。” 女孩子兴冲冲地跑下来,拉着叶限的手笑道。 叶限很不习惯和陌生人这样亲近,可是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比陈飞扬还要傻,她不得不虚与委蛇,点头笑道:“林小姐你这是放学了。” 跟着林婉的一双儿女都改姓了林,林婉是个有骨气的人,要求自己教养孩子,立马给孩子改了姓,宁可卖画为生也不要梁先生的抚养费,叶限敬佩她的骨气,连带对这傻丫头的亲热也能敷衍敷衍。 “叶小姐,你教教我,怎么能变的像你一样的白啊。” 林萍萍拉着叶限坐下,看着她白的像是晶莹剔透的脸,羡慕极了。 “不出去疯跑,不打球,不骑着脚踏车满街跑就能白了。”叶限故意说道。 她之前调查过,这是个性格活泼的少女,喜欢打网球,喜欢骑脚踏车满街逛,让她放弃这些,简直是要她的命。果然,林萍萍双手捂住脸,:“老天爷,叶小姐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刺激我的!” 林婉抱着画轴从楼上走下来,看到女儿窝在沙发里哀嚎,叹口气说:“萍儿,你又淘气了,一点样子都没有。”林萍萍放开手笑道:“才没有。” “林小姐活泼可爱我很喜欢她。” 叶限也点头说道。 “就是太过活泼了,像个泼猴。”林婉将画轴放在茶几上,柔声说道,“这是叶小姐订的山水,你检查一下。” 叶限在茶几上展开那画,嘴里说道:“检查可不敢当,我虽然是肚子里没几两墨水的,这鉴赏能力还是有的,林女士的话有一种孤傲的风骨,观之忘俗。” 叶限开古董店这么多年,俗话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在书画鉴赏上她说不太清楚,但基本的感觉还是很到位的。 她将画合上,双手将一张支票递给林婉。 林婉接过,看了那数目,说了声谢谢。 这是她从林婉手里买走的第二副画,价格很不错,比林婉预想的要多很多,这位叶小姐出手很大方。 “叶小姐,这画有一点问题,请随我来书房,我详细讲给你听听。” “妈妈,我也……” “这是妈妈生意上的事情,你不能跟着。” 林婉制止了女儿。 叶限跟着林婉来到书房,林婉关上门开门见山地问:“叶小姐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画啊。”叶限眉毛一挑,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林婉自认有一点天分,但我的画卖不到这么高的价也没有这么好的市场,能让一个一掷千金的小姐主动上门。我过去卖画全靠朋友帮助,勉强糊口罢了,叶小姐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什么呢?” 叶限心想,这个女人还真是骨子里的清高,便也索性直接了当地说:“有人借着林女士的名义,花钱找人复仇,这件事林女士知道吗?” 林婉一愣:“什么意思?” “这样看林女士是一无所知了?” “自然不知道,我也没有什么仇人。”林婉目光闪动,“果然,叶小姐接近我是有目的,我一个失婚妇人,独自带着一双儿女谋生,就是这店画画的天分也仅是糊口而已,没有人会和我过不去。” “那可未必,比如说有个女人,十二年前害的你夫妻反目,十二年后又霸占着梁家产业,百般排挤你的两个儿子,甚至长子结婚,她竟然闹着要接媳妇茶,这算不算你的仇人?” “都过去了,我过得自在逍遥,这都是我的命,怨不得别人。” “哦,你的命?林女士你真的认命?你当年拿出全部嫁妆还配上林家产业支持丈夫的事业,现在一切都做了别人的嫁衣裳。就连你两个儿子的继承权怕是都要不保了,你能卖画活着,他们也能吗?还是你确信自己可以卖画再养儿子一家?” 果然,孩子是她的软肋,林女士表情软下来,她扶着书架缓缓坐下:“我还能怎么办?我当年答应离婚什么都不要,原因就是为了那两个孩子,他们已经是十多岁了,我想让他们能有机会继承梁家的家业,那份家业我也是倾注全部心血进去的,现在……现在却……我是个没用的母亲。”她以手扶额显出无能为力。 “假如现在有机会呢?”叶限俯下身,对着她的脸,用一种充满诱惑的调子说道,“你还有机会帮助你的儿子,甚至还有机会赶走那个女人,拿回属于你的一切,包括你的丈夫,你肯和我合作吗?” 林婉凄然一笑:“他若无情我便休,被别人染指过的男人我嫌脏,我从没想过他。” “那就只当帮你的儿女得到他们应得的。”叶限一直盯着她,看到她目光中起了波澜,叶限知道,林婉为了自己的儿女,开始动摇了。 “怎么合作?” 林婉问。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第八章 撕破脸 “让我装出那等恶心样子?哼,我宁愿去死。” 林婉愣了一下,忽然就涨红了脸,发怒了。 “那种可怜巴巴用尽计谋去抢男人的把戏我不屑于做,就算抢回来,那个男人已经脏了,我是不会要的。叶小姐,我不知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我很感谢你欣赏我的画,哪怕是为了哄骗我做出的姿态,但你给的钱是够多了,我正在烦心犬子的留学费用,多谢,好走不送。” 林婉误解了叶限的意思,一听叶限说要她用陈女士的办法来报复,她觉得这是对她本人的莫大羞辱。 叶限只微笑着看着她,等她发泄完才点头说:“看来,林女士,这十多年你忍的很是辛苦啊。” “忍什么?我自己挣钱养孩子,我光明正大有什么好忍的。”林女士发怒完再保持风光霁月的样子,有点难了。她见叶限目光中也充满了笑意,更有些尴尬,指着门就要请叶限离开。叶限笑的弯下腰去:“哎呦呦,林女士,我要笑死了,你方才那番表现真叫色厉内荏,这充分说明,你从来没有放下,你以为自己放下了,其实一直是再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林女士,现在不需要压制,我帮你,将它们释放出来,说吧,你要让那对夫妻如何?”叶限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推心置腹的口气继续说,“我说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是叫你去学陈哲莹的那些勾引人的把戏,是学习她用手中的笔为自己说话的法子。” “用笔为自己说话?什么意思?” 林婉按捺住内心的澎湃,镇定一下问道。 “我第一次来买画的时候,你带我去地下室看了一些非卖品,林女士,你可曾想过用那些非卖品办个画展?” “我的那些非卖品?”林婉是个聪明人,瞬间明白叶限的意思:“她用小说撒谎宣传,我就用画来回击?” “对,回击一下,事情过去十多年,现在人都忘记了当年你才是正牌的梁太太,现在陈女士又被别的女人搞的狼狈不堪,这正是你回击的最好机会。将往事重提。取得世人关注。” “关注又能怎样?我还不是过自己的日子。”林婉想了想,继续说,“算了吧,我不想让萍萍被人指指点点,她现在过得蛮好,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再被人提起当年,毕竟……那个负我骗我的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叶限抱着画从林家走出,心想这怪不得那陈哲莹能登堂入室,林婉太过于软弱了,她虽然心有不甘一直用冷静压制内心的愤怒,可要帮她报仇,她又开始推三阻四,她这样清冷的性子,难怪被人钻了空子,陈哲莹实在是太善于演戏了。 这个女人心有不甘又不能主动出击,那么就逼着她出击。想到这,叶限嘴角绽开阴险的微笑:一个人只要有软肋,有自己在意的东西那就好。 这天晚上,陈哲莹在书房里坐立不安。 梁先生又没有回来。打电话说是警备司令部的应酬,不是出版社的,不能带家眷,叫她不要等了。 “那个贱人!”她咬牙切齿,什么警备司令部的应酬,一定是和那个贱人鬼混去了。 梁先生和她提出过离婚的要求,她当即冷笑:“好啊,那咱们就来算算,这些年我帮你挣了多少钱?” “什么叫帮我挣钱?莹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庸俗,充满了铜臭气,你当初是多么纯洁,干净的像一朵纯净圣洁的莲花。现在竟然开口闭口都是钱,你真让我失望。” “我叫你失望?别忘了没有我的作品,你们梁家怎么能挣这么多钱,现在报纸还要靠我的专栏连载支撑!” 陈哲莹气的肺都要炸了。 她一谈到自己对梁家的贡献就面目狰狞,五官都拧在一起,难看极了。 梁先生咬着牙说:“什么,你帮我挣钱?醒醒吧,陈大小姐,你忘记了当初你四处投稿,哪有报纸理你,要不是我的报纸用了你的文章,我出版了你的第一本书,还在报纸给你开个人专栏连载,那时你穷的饭都要吃不上,不是我送过去的第一笔稿费。你的儿子怎么可能活下来。” 原来那时陈哲莹已经陷入困境,她的丈夫本来是个很有才的青年,婚后不久被洋行裁员就一蹶不振染上赌瘾,赌输了就喝酒,回家打老婆,逼着陈哲莹回娘家去借钱。彼时陈哲莹的弟弟妹妹都在美国留学,家里也是很缺钱的,父母气她把日子过成这样,给了几次钱后就狠心再也不管。 有一天正好下雨,她抱着高烧不退的儿子坐在家里哭,她现在根本没有钱送儿子去医院。 就在这时,楼下房东太太喊有人找,她想,这时候能找上门的一定是高利贷,此刻她已经抱了大不了一死的心,放下儿子,坦然走下去,看到楼下站着一个西装男子,手里还拎着一把雨伞,看着她走下来,朝她点点头,微笑着问:“您就是陈小姐?” “我姓梁,是新报的负责人,开会路过这,记得你的投稿地址,就想顺便把稿费送过来。” 原来陈哲莹这次投稿是打算破釜沉舟,在后面写到自己生活窘迫,希望编辑高抬贵手,能录用她的稿子。 想不到这次真的梦想实现,陈哲莹结接过梁新涛递来的信封,激动的泪流满面。 梁新涛看她像是遇到什么事,便劝解了几句,这才得知她五岁的儿子高烧不退。梁新涛的小儿子也是这个年纪,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梁新涛急忙随着她来到楼上,看到家徒四壁他什么都明白了,抱着那孩子就冲下楼,开着自己的汽车送她们母子去了医院。 那时的梁太太林婉听丈夫说有个这样的可怜的女人,还请她去家里做客。 陈哲莹很感激梁氏夫妻雪中送炭,在后来的专栏中还激动地写到:“梁太太是那么美,他们的儿女活泼可爱,真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他们夫妻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梁新涛,你这个混蛋!”陈哲莹怒到极点,随手将手边的墨水瓶扔出去,“你死了这心吧,我是不会同意离婚的。” “好,你不离婚,那咱们就走着瞧。” 从那以后梁先生开始和她冷战,现在几乎每天都不回家,美其名曰应酬。 铃……书桌上的电话铃再次响起。 “我和你说,你这个……”陈哲莹怒气冲冲抓起电话。 “陈女士。” 电话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她记得这个声音,是未寒时店主的。 “陈女士,我有个办法可以叫你稳操胜券。”店主慢条斯理的说。 “什么办法?” “釜底抽薪,将梁先生的那两个儿子逼走。” 第九章 都是那女人逼的 陈哲莹这些年一直在模仿林婉的做派, 林婉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温柔贤淑淡然。陈哲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相貌只是中人,这些年努力模仿林婉,气质得到很大提升,走出去谁都会赞一句到底是作家,气质真好,陈哲莹听惯了夸奖,想到自己一直努力打造的秀外慧中形象,忍不住问:“店主,我要是这么做,那不是会被人骂狠心后母吗?” “你就是不做,你当那俩继子会真当你是后母吗?” 店主在电话另一端冷笑。 是,离婚的时候,那俩儿子都已经十多岁,什么都知道,一副迫不得已留在梁家的样子,这些年对陈哲莹都是敬而远之,不和她发生直面冲突,但也不亲热,一声妈都没叫过,公共场合,不得不开口的时候,只有低低地喊一声阿姨,那声音蚊子似的,不知道的定以为自己在家多蛮横无理。想到这些陈哲莹满心都是委屈和愤怒,但是就这么直截了当地破坏自己的形象吗? “陈女士你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火烧眉毛,我这边在着手调查那个女人,你也得自己做好准备工作,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说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你的家庭出现了危机,就没想到过,那俩个继子现在会不会暗地里兴风作浪呢?一个女人,要想站稳脚跟必须要狠,将整个梁氏的业务都抓在手里,还有你的版权傍身,梁先生哪里还敢在外面胡来。” “我先生可不是那种胡来的人,当然生意场上的逢场作戏是有的,都怪那个姓候的女人,最爱破坏别人家庭,还带着拖油瓶。” 叶限差点笑出声来。 这叫什么?人家最爱破坏别人家庭,还带着拖油瓶,这不就是她当年的翻版?真是丈八高的灯台,光照别人,不照自己, “是、是,都是那个侯洁儿。你放心,我听说她最近四处筹钱,我打算用高利贷毁了她。” “她筹钱?做什么?” 陈哲莹一听到钱,精神立马紧张起来。 “这个我哪里知道,也许是为了对付你吧。” 可恶。 陈哲莹想起来,前几天梁先生把自己关在书房,她故意进去看他做什么,好像他匆忙收起了一张支票。对,一定是那个女人找他要钱,一定是的。 想到这里,她一颗心被堵得满满的,哼,我把财政大权都抓在手里,看你从哪里拿钱去? 这天的董事会上,陈哲莹咄咄逼人,拿出一份财务报告指出梁经理工作中的失误问题。 这个梁经理正是梁先生的长子,今年28岁,负责梁家出版书籍的市场推广工作。 陈哲莹显然是有准备而来,半年的财务报告一拿出来,诸位董事都无话可说。 因为梁家生意在这大半年来真的是不太景气,当然这也和国内的大市场密不可分,可谁叫梁经理坐在那个位子呢,需要一个人来承担责任,那就只能是他。 梁经理三年前结婚时候,陈哲莹闹了一出非要喝媳妇茶的事情,婚礼上她一定要做男方父母,态度强硬不许林婉参加。闹得最后梁经理不得不带着妻子先宴请林家客人,再到梁家主持婚礼。因此这位梁经理对所谓后母是很有些心结的,此刻见她咄咄逼人,十多年的爱恨情仇都涌上心头,心想一个鸠占鹊巢的家伙,害得我父母失和,我们兄妹分开长大,结婚都要欺负我,你有什么权利对我指手画脚。 梁经理索性拍着桌子和她吵。 旁边围观的诸位董事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一个外姓姑父出来打圆场,说事情有点繁琐,大家回去再好好想想,下次会议再议。 董事会不欢而散,梁经理气呼呼地回到自己家里,看到他母亲正坐在客厅和他妻子说着话。 “妈。”他走过去看到母亲温柔的面庞,想到今天会议时那女人颐指气使的样子,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怎么了?多大岁数了还撒娇?”林婉发现儿子情绪不对。 梁经理气呼呼地讲了今天陈哲莹针对他的事情。 “妈,你看,这女人现在是野心越来越大,摆明要把我和弟弟排挤出董事会,下一步就要收回我的权利了,爸爸也是,什么都不管。”他越说越生气,“妈,我忍了她十多年,她这是变本加厉了,要将我们梁氏的产业据为己有,将来我和弟弟被排挤出去,爸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切就都是她们母子的。” 他妻子也不喜欢陈哲莹,上次结婚时候就被她百般刁难,想想都生气。 她低声道:“咱们还能怎么办呢?都退到这一步了,还是要被人欺负,唉,爸爸记忆力也不好,完全忘记当年要不是妈妈的支持早都破产的事情。” 林婉看着儿子,微笑着:“好了。她也没说错,多想想自己工作上的失误,好好调整一下,只要你做的好,我不信你爸爸能糊涂。” “妈,当然是爸爸的问题,你不知道爸爸有多疼那拖油瓶,花那么多钱送他去剑桥读书,回来就要全面接手梁家的生意了,你儿子我以后只能在那拖油瓶手下工作,哦,也许很快就会被人家赶走呢,我知道她那个拖油瓶下周就回国了,她这是打算把挤走,给她儿子腾位置呢。”梁经理解开领带,嘟囔了一句,“这就叫风刀霜剑严相逼。” 林婉打算送小儿子出国留学,不得不努力画画凑钱,想到陈哲莹的儿子能早早被送到商学院去读书,回来还要抢自己儿子的一切,她的内心已经充满了愤怒。隐忍十多年的后果就是这样,姓梁的,你可真对得起我。 回到家,就见小女儿蹦跳着跑出来:“妈妈,叶小姐来了。” 客厅里,叶小姐笑盈盈地看着她:“林女士,我还想再买两幅画。你的画卖的很好,沪城的太太小姐们,都很喜欢你的画风。” “叶小姐,你上次的提议,我想了几天,觉得……可行。” 林婉看着叶限,下了决心。 “林女士想清楚了?” “是,我明白了,我可以忍,我不能委屈了儿女。他们失去了太多,我不想最后一点希望都被那女人抢走。” 想到本来年轻有为的儿子一脸颓唐,林婉就恨不得抓着梁先生的衣领子质问,为什么对自己的亲生儿女这般薄情。 妻子是衣服,可以换,儿女呢?难道不是你身上的骨肉,为了一个女人就能剜下自己的骨肉吗?不,她要反抗,要让那女人懂得自己的本分。 “她手伸的太长,我看不惯。”林婉笑了一下,那笑容不见喜悦,满满的都是凄凉。 第十章 展示幸福 林婉个人画展的启事在报纸上刊登出来,本来很多人对画是不感兴趣的但对花边故事就不同了。随着画展的消息传出来,很多报纸上也开始含含糊糊地提起了十多年前的那场离婚大战:大家闺秀林婉和丈夫救了一个陷入困境活不下去的女人,却被那女人撬了墙角失去了一切,一转眼那女人抹去了穷酸和算计,又风光霁月的装起了贵妇人和名作家。 有个女人文章中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很多外表光鲜的大户人家内里都有些不为人知龌龊,只是都打断胳膊袖子藏,虱子多了不觉痒罢了,一边藏着自家的虱子,一边用审视的目光去偷窥别人家的袍子,装作不经意地惊讶:“快看,他家袍子上有虱子呢。” 这天霍中梁的长腿刚迈下车,就见一辆黄包车在门口停下来,一个女人气呼呼地下来,他认出那正是梁太太陈哲莹,便笑着打招呼道:“梁太太,来找梁兄啊。” 陈哲莹一脸狰狞来不及收回,全都落入霍中梁的眼中,他忍不住微微一愣,实在不能将那个风轻云淡的清高女作家和眼前这个满脸戾气的人联系在一起。 陈哲莹也不说话,点点头就往里冲。 这时陈柱子也下车来了,看着那女人怒气冲冲的背影道:“您早上起来的晚,还不知道吧,今早上报纸都登出来了,她背地里……啧啧。”说到起来的晚,眼睛还不住地往霍中梁身上瞄。 霍中梁啪地拍他脑袋一下:“眼睛跟贼似的,你小子想什么呢?” “我想您和叶小姐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怎么就没想早点结婚啊。” 结婚吗? 霍中梁苦笑一下,欢好之时他不是没提过,可是那个娇滴滴的女人却伏在他身上,手指轻轻地在他胸口划着圈,一圈又一圈,红红的指甲油,白的透明一样的手指,真叫人心痒又心疼,恨不能将她一口吞进去,再也不给别人瞧见,对,尤其是那个贼眉鼠眼的召南。 “你可别唬我,你们不是什么大家族,能要我一个不清不楚没家世背景的人进门?” “什么不清不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是最知道的,不许妄自菲薄。” 霍中梁抓着她的手:“姑奶奶,可别划了,再划下去我明天早上都不能出门了。” “那你说说我是什么人呀。”叶限故意拖长了声音,最后尾音挑起,越发的娇俏。 “你……你是我心尖上的。”说着霍中梁起身紧紧搂住她,“嫁给我不好吗?” “不好。”叶限见他脸色猛地一僵,抿嘴笑道,“有句老话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到不如偷不到,咱们这样神神秘秘的不是挺好的嘛,非要结婚在一起每天你看我我看你,时间久了多没意思。“ 听叶限说起神神秘秘,霍中梁就生气:“召南这家伙,总防着我,每次来都偷偷摸摸,真像偷情一样。”“呀,这样多有情调。” 想起曾经提起结婚的事情,霍中梁心想她这是故意在岔开话头,可气每次和她说点正经事都被她这样岔开去,都说女人最怕没有名分,怎么现在两个人倒是反了,是自己哭着喊着要她给个名分一样。 这时就听着走廊里传来一阵吵闹,紧接着陈哲莹擦着眼泪冲出来。 “等一下,你等一下。”梁先生顾不得面子,担心妻子这样会去找林婉和孩子们哭闹,急忙也跟着出来拉住她的手。 走廊里的人都愣住,有和梁先生关系好的,上前打着哈哈笑道:“嫂子来了,怎么不到老弟那喝杯茶,大红袍,绝对好茶。” 说着就拽梁先生,示意往他办公室走。 “姓梁的,你们看我老了,没价值可以压榨,就像把我一脚踢开,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你么你一家子都是白眼狼。” 陈哲莹伸手指着梁先生,声嘶力竭。 这里的人过去在舞会上新闻上也都看到过陈哲莹,端的是大方得体,没想到这陈年老醋吃起来,简直能熏死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想多管闲事的便悄悄地离去,有那好事的索性抱着肩膀在墙边靠着,且看这对夫妻能吵出什么花来。 “林女士,哦,就是梁先生的前妻要办画展呢,好多报纸都说了,还提了他们之前离婚的往事,写的可好看了。”陈柱子在霍中中梁耳边低声解释道。霍中梁点点头,看着陈哲莹摆出一副泼妇样子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这陈女士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不依不饶,也不给男人留面子,她过去看着可是很大度的。原来这女人要陷入嫉妒中,便这般狰狞了。 他知道此刻不方便往前凑,惹人嫌弃,便索性往院子里走,想等这对夫妻吵完了再去办公室。 林婉的画展在沪城最大的俱乐部举办,号称公益画展,为沪城的几个孤儿院筹款。 打着慈善旗号做起事来非常顺利,本城大部分报纸都免费刊登了启事,以表示自己也是心向慈善的。开场前的宣传做的很足,很快画展大厅里人来人往。 这天展出的主题叫做幸福。一个白的发光的女人是本场的主持人,先请林婉说了几句,接着对着众人说:“林女士将自己曾经的幸福展示给大家看,今天画展所有的收入都将捐给孤儿院,林女士希望这些孩子们能拥有自己的幸福。 这一批画是林婉当年没有离婚时候的作品,是她自己的珍藏。离婚后曾经的和美之家荡然无存,她将这些画作封存在地下室,那天叶限来买画,她手头实在没有多余的话,便带着她去地下室走一遍,介绍一下画的感觉。 每一幅都洋溢着幸福,高大英武的丈夫,美丽端庄的妻子,四个可爱的儿女,特别是其中一幅全家福,妻子丈夫并肩坐在一起,手紧紧地握着。身后沾着两个十多岁的少年,膝边是五六岁一对儿女,这一家人男的帅,女的美,之前的小报们各种花边料给的很足,观众们看着全家福画,想到这么幸福和美的一家子,就因为一个女人横插一杠,夫妻反目,儿女离散,真是太可怜了。 一圈画展看下来,很多人都唏嘘不已,有夫妻一起来看画展的,那妻子偷偷掐着男人的胳膊,低声说:“看到没,前车之鉴,这才叫幸福呢,一家和美,你可要老实点,外面不许有小狐狸精。” 也有人暗地对林婉表示敬佩:“看人家林女士多刚强,这些年过去还是那么美那么独立,这才叫大家闺秀呢。宠辱不惊啊。” 戴着帽子,躲在人群中的陈哲莹气的牙齿都要咬碎了:幸福,你们一家子的幸福却要用我十多年的奉献来消遣,我不干! 第十一章 大闹画展 陈哲莹盯着那张全家福,眼睛里都在喷火。 她记得这幅画,那一次她是带着孩子去梁家道谢的,感谢梁氏夫妻的救命之恩。 梁家有四个子女,最小的儿女和她的儿子年纪相仿,打扮的像一对儿洋娃娃,两个儿子都已经十多岁了,穿着西装打着领结,如小绅士;梁太太更是美丽端庄,看得她自惭形秽。那次,梁家客厅挂的就是这幅画。 从梁家出来,拉着孩子的手上了黄包车,回头看过去,那对夫妻站在一起,如同一对璧人,是那么般配幸福,她转过脸,眼泪就掉了下来。 “妈妈,你怎么了?”怀里的儿子问, 她擦着眼角的泪,满心酸楚,小声问:“梁伯伯家好不好?” “好。”儿子说起这次见面,激动不已,开始给她讲述小哥哥们是如何带他玩的。那一屋子的玩具,在孩子的心里,这一切宛若天堂。 “你想过和小哥哥们一样的日子吗?”她问。 孩子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去:“那怎么可以,爸爸会打的。” 是啊,她也是满心冰凉。 马上就要从人家的幸福和美走向自家的寒酸凄凉,还要面对那个日渐暴虐的丈夫。她现在连娘家也不能回来,弟弟妹妹书读的很好,志向是读博士做科学家,自己这桩不满意的婚姻当初家里也是不同意的,奈何自己一意孤行,她母亲早被她伤透了心,后来索性甩手,任她自己去胡闹。现在换来这样结果,还能回娘家说什么呢? 如果我能像梁太太一样…… 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第一次见到梁先生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他站在廊下,手里拎着一把黑伞,高大斯文的样子,见她从楼上走下来,微笑着看着她。那一刻,她甚至觉得呼吸都要屏住,他就是她的救世主啊。如果抢过来呢?这样的男人,这样唾手可得的幸福,如果能抢过来呢?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因她的放任在心里疯狂的成长。 一声冷笑打断了她的回忆,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哎,这幅画真叫人感动,当年林女士多么幸福,都被陈哲莹那女人给破坏了。” 是候洁儿的声音! 陈哲莹看向说话的方向,果然,那候洁儿正站在那幅《全家福》前,故意大声叹息着。 有个男子的声音响起:“那有什么,可以二女侍一夫的,陈女士可以做小的啊。” 候洁儿笑道:“这怎么可以?陈女士当年如何能那么委屈自己,她是要独占的。” “可是我看过陈女士的小说,她写过爱情是可以分享的,因为那是世间最纯洁的感情,爱一个人是无罪的。” 一个年轻女子说道。 ”小姐,你看的一定是陈女士还没有成为梁太太之前写的小说,自从她牢牢坐稳了梁太太位置,她的爱情就不能分享了,这才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 侯洁儿满脸都是讽刺的笑,陈哲莹的怒火愈发的严重起来,她说了一声:“你胡说……” 后面的话被她咽了回去,她这才想起这是在公共场合,自己必须要保持形象的,而且还是偷偷来看这个画展。 这一声候洁儿已经听到了,指着她道:“咦,大家看,那不就是陈女士,果然是心中有鬼,偷偷地来看画展呢。” 人们的目光都投向陈哲莹,她挺直了腰板摆出一副端庄样子笑道:“哦,我和婉姐也是老朋友了,婉姐的画展我当然要来捧场。” “别叫的这么亲热,我还记得当年你就是这样当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的。我这里不欢迎你,好走不送。” 林婉板着脸走过来,既然陈哲莹已经对她儿子下手,那就无需在忍耐,强硬面对就是。 “呵,破坏别人家庭,撬走人家男人,还跑来叫人家姐姐,脸皮真厚。” 候洁儿在一边笑道。 今天看画展的人,有一些是专门看了小报上的花边新闻来的,知道这三个人的纠葛,都围过来,抱着胳膊等着看好戏。 陈哲莹这些年都是被人夸奖的名作家贵太太,第一次被人这样围观,气的满脸通红指着候洁儿质问:“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权利取笑我?” “我是想和你一起分享爱情的人啊,陈女士,你就可怜可怜我,全当做好事了,我不要什么名分,我只要我的爱情。”候洁儿瞬间变得楚楚可拎起来。 “到底是做演员的,这演戏本事真是……说来就来。”陈哲莹满脸都是鄙夷。 林婉生气了,指着大门说:“原来两位是来我这里吵架的,我和梁新涛早已经恩断义绝,你们要想吵,请出去吵,这里是不欢迎。” 陈哲莹很是尴尬转身就要走,候洁儿忽然向前一步,抱着她的腿就跪了下去:“刚才是我不懂事,都是我胡说八道,姐姐,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将新涛让给我吧,我已经……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晴天霹雳! 陈哲莹愣住了,她做了梁太太这么多年都没有怀孕,这是她心里的遗憾,总是不甘心以后将梁家分给林婉的子女。可是,这个女人竟然…… “贱人。”她已经忍无可忍,用力将候洁儿推开去。 “姐姐,求求你,我甘愿做小。” 林婉站在一边看着这两女争一夫的情景,嘴角泛起苦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过是十多年,这事情竟然也变成这样。” 叶限笑了一下,林婉点点头:“离婚时对那个男人我就死心了,不爱你了,出现在他眼前都是错,这样薄情寡义的男人,也值得在这为他出丑?” 召南此刻正藏在围观人群,指挥着雇来的小报记者拍着照片。见叶限看过来,冲她伸出大木拇指,表示一切顺利。 看着这场戏也差不多了,叶限走上前说:“两位,我是林女士的代理人,恳请两位出去解决自己的问题,请不要破坏画展的气氛。” 陈哲莹被候洁儿气的七窍生烟,看着叶限恍惚中觉得眼熟, 其实叶限已经在容貌上做了些小小的修改,但陈哲莹能成为名作家,观察力还是相当好的。她忽然想起这人是谁了,那天在咖啡店,她和霍处长一起带着个孩子吃蛋糕的。 “你……你不是霍先生的……” 叶限点点头,直接承认了。 不对!这里不对劲! 陈哲莹看看四周围观的人,她看到有人脖子上挂着相机,一定是报社记者! 这女人那天目睹自己和候洁儿吵架,今天又站在这里,她……她一定有目的。 陈哲莹反应过来,捋捋鬓角飞出的发丝,对着围观的人微微一笑,矜持地说:“对不起,有些失态,我恨抱歉。” 说着转身就走。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心想这个女人,真是变脸比翻书都快,她才应该去做演员啊。 第十二章 步步紧逼 ”你要给我做主。”陈哲莹回到家,抓着梁先生就不松手。 “又怎了?” 梁先生好不容易回一次家,想清静一下刚进书房,就被妻子找过来。 只好苦着脸问:“又要怎样,你在画展闹了一场,我又要花钱找人去摆平,不要再折磨我了,咱们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左右不会和你离婚,你非要和洁儿分的那么清楚?你可知道,她现在多么的可怜。” 陈哲莹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她可怜?她今天抓着自己先是强势指责,后来还不要脸的跪下哀求,不知道真情的还以为自己走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难道不想将丈夫和别人分享,守护自己的家庭婚姻就是错吗? “我正是想和你说今天画展的事。我想着林姐姐这些年也不容易,虽然她开画展是冲我来的……” “你又来了,上次跑警备司令部闹,我已经和你解释了,她现在生活不是很好,办个画展打打名气,画也能多卖点钱,这有什么不好?什么叫冲着你来,你不要将别人都想的那么阴暗好不好?” 梁新涛想到林婉,不由自主声音就低了下去。 他想,那才叫真正的大家闺秀,和自己离婚这么多年,无论陈哲莹怎么诋毁都不发一言,就算办画展也没有多说一句话,都是那些小报记者不好,偏要搞这么多事出来。哎,要是当初自己对林婉再好一些,陈哲莹别搞出那么多事,会不会就能坐享齐人之福了?家里一个端庄的夫人主内,一个有点才华的小妾跑外面事务,可惜往事不堪回首啊。 陈哲莹一巴掌拍到桌上:“梁新涛,你在想什么?” “你看看你,大闹画展,差点成为别人的笑话,现在又这样对我大呼小叫,你还有没有一点淑女样子?面目狰狞,泼妇。”梁新涛起身就走。 陈哲莹追着他到门口:“你去哪?” “妈妈,你说要我进董事会的,和爸爸研究好了没有?” 她那才从英国回来的儿子正好下楼,这个儿子从小被娇宠惯了,加上才回来,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梁新涛问:“你妈妈说会安排你进董事会?” “是啊,爸爸不知道吗?”那儿子笑了,“爸爸年纪大了,以后梁氏就要我们年轻人多撑着了。” 梁先生这才想起陈哲莹针对自己儿子的事情,笑了一下:“你还不姓梁呢。” “爸爸什么意思?现在整个沪城谁不知道我是你的儿子?你说我不姓梁?” 陈哲莹大怒:“好好的,你当着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毕竟叫了你十多年的爸爸。”她这个儿子非常乖巧,这些年一直亲热地叫梁先生爸爸,梁先生平时也视若己出,可是现在,得知自己儿子被陈哲莹针对,还想赶出董事会后,他就觉得陈哲莹根本就不像她原先表现出的那么淡然,她早有野心,一心想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排挤出去,怪不得那俩孩子这些年都对她敬而远之!可恨,自己竟然被蒙蔽了。 梁新涛越想越气:“我也养了他十多年,没有我,你们母子还能这样锦衣玉食?还出国留学?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儿子愣住了,他看着梁新涛,低声说:“爸爸,你过去是多温文尔雅。是什么让你现在变成这般的……面目可憎。” 我面无可憎! 梁新涛怒气冲冲,推开门就走。 陈哲莹转过身看着儿子:“阿维,你太过分了,怎么能和爸爸这么说话?”陈维耸耸肩:“那你要我怎么说?妈妈这些年我受够了,我不想再小心翼翼讨好他,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你,我们不再需要他。” 陈哲莹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妈妈这些年你可帮他们梁氏做了不少事,那么多书的版权都是独家的,我们完全可以将梁氏变成……陈氏。”陈维走下楼,轻轻搂着他母亲的肩膀劝说着。 陈哲莹不是没有想过这问题,但她只是想架空梁家的势力,让自己儿子得到更多利益,并没有想到彻底抛弃梁先生,她以为他们这些年还是有爱情的。 陈维看他母亲不说话,问一句:“妈妈,难道你是真的爱他?“ 陈哲莹羞愧地抬不起头来,她虽然认为自己是真心爱梁先生的,但如何好意思在儿子面前开口。 陈维叹口气:“妈妈,你这么爱他,处处为他着想,可是他是怎么对你的,妈妈,你要是再不做决定,我们母子就真的要被扫地出门了。你看他对我何止无情,简直是嫌弃呢,那就是他真正的想法。” 陈这莹叹口气:“你容我想想,毕竟十多年的感情了。”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这可是自己当年用尽手段得到的男人,怎么真的舍得一下子就抛弃的。 “哦,妈妈,我想出门了。”陈维笑眯眯地对她伸出手。 “你啊,才回来哪有那么多朋友?” 陈哲莹心疼儿子,话是这样说,还是打开了钱包。 “刚认识的朋友。”陈维的笑有点腼腆,陈哲莹是个感性的人,追问道:“是女孩子?” 陈维点点头:“妈,先别问了。” 看着儿子脸红,陈哲莹才真的发现儿子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满脸惶恐的小男孩,也正因此,才会让梁家人开始防备他,恨不能将他们母子扫地出门吧? 陈维拿着钱,开着家里的别克美滋滋地出门了。 他的车子在一间舞厅前停下,门口一个女子已经等在那里。 “密斯叶!”他高兴地冲那女子挥挥手。 女子转过身,笑着冲他点点头。 那女子雪肤红唇黑发,霓虹灯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妖艳。 陈维兴冲冲地走过去:“你早来了啊。” “刚到。”叶限很自然地挽着他的胳膊,“说好了,今天可要陪我跳个通宵。” “好啊,好啊,不过,不会过了12点你就会变形吧。”陈维笑道。 “那你是王子吗?” 陈维很开心,这位小姐是他在港口下船时候遇到的。她拎着箱子从他身边走过,风姿绰约,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走。 女子好像感觉到有人注视,回过头来对他浅浅一笑,陈维傻乎乎地站在人群中,心想,她在对我笑呢。 就在这时,忽然从侧面窜出个男人,一把抢过那女子手里的箱子就跑。 “抢劫啊!”女子大叫。 陈维想都不想,拔腿就追了上去。 就这样,他帮女子抢回了箱子,那女子请他吃饭,两人就这样相识了。 第十三章 红颜知己劝说 “燕子你说些什么话? 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树在冷风里摇, 野火在暮色中烧。 啊! 西天还有些儿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歌女的声音低沉充满磁性,像是有人在耳边喃喃自语,撩拨着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轻歌燕舞,衣香鬓影,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陈维笑道:“我竟然不知道,原来国内都这般繁华有趣了。” “你们在剑桥是怎么玩的?那里真的那么好,像徐志摩诗里说的那样?” “哪有那么好,那里特别阴冷,整天不见太阳,每天都要忙着学习,真是……哎还是回来好,我真想不到回来就遇到了你,本以为在沪城没几个朋友,回来一定很无聊呢。”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陈维只是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早被叶限迷的神魂颠倒,此刻拥着她在舞池,只觉得人生最快乐莫过如此,这女子长得美说话有趣,那双明眸里对自己这个剑桥生充满了崇拜,被一个漂亮小姐这样捧着,陈维轻飘飘的,早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这可就奇怪了,你是沪城人,在这里长大出去才几年,怎么在沪城就没有朋友呢?我可不信,一定是骗我。”叶限故意嗔怪。 “唉,我之前的境遇太糟糕,说起来都是伤心,从小,就被周围的孩子歧视,一直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 “怎么会呢,你妈妈是著名作家,怎么会有人歧视你呢?不会是逗我玩吧?”叶限笑的坦坦荡荡,陈维看着怀里风光霁月的美人,眼圈忽然红了。 叶限知道触动他伤心事。也不再多问,只是用力握一下他的手,以示安慰。 一曲终了,陈维拉着叶限的手找个位子坐下,点了饮料,低头不出声,叶限知道他心里难受,只默默地看着他,过了一会,陈维叹口气说:“我真是和你一见如故,总觉得我们其实早就认识了。” 叶限眼波流动:“这种追女孩子的话,你可省省吧,从小到大我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陈维脸上一红:“我真不是为了讨好你,这是我真实的想法,我想和你说点真心话。” 叶限点点头:“我其实看过最近的新闻,你家似乎有点不好,是不是这些事烦到你了?” “原来你都知道了。”陈维的脸色变了,语气中有和他年纪不相符的沧桑感,“从此,你也会瞧不起我了。” “为什么这样说?”叶限伸手握住他的手,“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是长辈的恩恩怨怨,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你真的不会看不起我?”陈维眼睛一亮,紧紧抓住叶限的手。 “当然,这一切都和你无关啊。” “不,和我有关,你可知道我从小到大为何被人歧视吗?因为我妈妈一直送我去那种很贵的学校,那里读书的孩子非富即贵,他们都嘲笑我是小拖油瓶,讥笑我为何随母姓不随父姓。从六岁进梁家,我就努力讨好梁新涛,讨好他的儿子们,那两个哥哥当我是小猫小狗,高兴了就逗几下,不高兴了正眼都不带看我,梁新涛说是当我是自己的儿子,却不许我姓梁,现在又迷上了别的女人,处心积虑想把我们母子赶出家门,密斯叶,我这样的情况,你……” “阿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在这样的环境还能去剑桥读书,你不知道,我有多崇拜你,啊,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说到这,叶限被自己恶心的低下头去,怕憋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切看在陈维的眼中,那就是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是对自己的表白,他想密斯叶真是善良清纯,她对我这么信任,如此的爱慕,我这一生都不要辜负她。 “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很好。”叶限抬起头来,语气甜蜜,“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这些年受的委屈都是在为将来做大事做铺垫呢。” “你相信我能成功?”陈维惊喜极了,在剑桥他不过是个最普通的学生,从没人会高看他一眼,想不到密斯叶给他这么高的评价。 “是啊,你妈妈是著名作家,你有没有想过和你妈妈另起炉灶。” “你是说,要我们脱离梁氏,自己做?” 陈维吃惊地看着对面的女子,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那么专注,她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他知道。 “脱离梁氏,那你妈妈这些年岂不是白白的为他人做嫁衣裳,版权在手有什么怕的,直接对梁氏发难,以版权谈判,要你进梁氏的董事会啊。”叶限笑着说,“你一定会做的很好,比梁家父子强。” “我妈妈也是这样想的,密斯叶,我真是太惊喜了,我一定要把你介绍给我妈妈,你们真的是很合拍,想法都是这么像,她一定会喜欢你。” 陈维开心极了,他没想到叶限会说出这番话,看来这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叶限心里暗笑,把我介绍给你妈?她能气的要掐死我,那个女人疯狂起来的劲头简直像个母豹子。 “我也是很敬佩陈女士的呢,她妙笔生花,还将你教育的这么好,一个女人支撑着梁氏的半壁江山,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叶限违心地夸奖着陈哲莹,听得陈维心里暖呼呼的,他看着对面天真无邪的面孔,忽然想起了什么叹口气说:“可是梁新涛要和我妈妈离婚,我是不可能进入梁氏了。” “离婚?为什么?就为那个女人?” “对,那女人步步紧逼,我妈妈……心里很难受。” “也不一定要离婚的啊,现在很多人家都有如夫人的,梁先生若真的是放不下,娶回家做如夫人也好啊。反正都到这个年纪,也不可能再生个孩子分梁家的家产,你可是梁先生一手养大的,毕竟是正宗的继子,法律文件都认可的。” 叶限推心置腹的说:“千万不能离婚,一旦离婚,那真是为他人做嫁衣,一切都拱手相让了,你得劝劝陈女士,不妨大度点,就让她进门,也是要磕头敬茶拜主母的。”她说完这话,忽然低下头去,过了一会才咬着嘴唇说:“话是这么说的,可是我……我不许……你将来也是这样。” 这最后一句话说的楚楚可怜,陈维恨不能将她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不住点头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我爱一个人就全心全意的去爱。” 陈维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劝说陈女士接受那个女人,不过是二女共侍一夫,又不能少点什么,把握住梁家的家产才是最重要的。 第十四章 不平静的夜 陈维回到家里,看到母亲书房的灯还亮着,就走过去敲门说:“妈妈,我回来了。” 陈哲莹很爱这个儿子,二十岁时的鲁莽婚姻,最后留下的只有这点回忆,就算和梁新涛爱的死去活来海誓山盟,心里始终有这独生子的一个空间,毕竟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下半生唯一血脉相连者。此刻见他进来,急忙将一对稿纸拢一下放到一边:“这么晚可是送你那位小姐回家了?” 陈维点点头:“她家环境很好,住在西江路,我看了下,那房子很豪华,真是大家出身的小姐。” 陈哲莹眉毛一挑,她从儿子的话中听出很多信息。想了想还是说道:“阿维,我不希望你的感情掺杂那么多的世俗,爱情就是爱情,是这世间最单纯的东西。你还年轻,妈妈希望你能好好谈恋爱不要去想那些庸俗的东西。” 陈维苦笑一下:“妈妈,你怎么还活在自己的小说里。什么是爱情?一时冲动,一生被动。我要爱情,更要有物质基础的爱情,今天我和她聊的很开心,她真是大家族出身,思维活跃缜密,教会我很多东西。” 陈哲莹听儿子说自己活在小说,有点生气道:“你怎么这样说妈妈?什么叫活在小说。” “比如你坚持要爸爸离开那个女人。你看看现在这些人,那些达官贵人哪个没有小妾外室,在外面都有女人的,爸爸不过是养个小的而已,你何必大动肝火呢,是,我承认今天我态度也有不好,等爸爸回来我就去给他赔礼道歉,我还年轻,冲动一些在所难免我想爸爸是能理解的。” 这是她的儿子? 陈哲莹有点愕然。 之前和梁先生吵架时他还帮着自己说梁先生面目可憎,怎么一晚上功夫忽然就这样市侩了? “妈妈,我们现在只要牢牢抓住梁家的大权就好,你管爸爸喜欢什么女人,你是正派梁太太,就算有一天……有一天他不在了,你也有继承权啊。” 陈维轻轻搂着陈女士的肩膀轻声哄着她:“妈妈,你就接受那个女人吧,二女共侍一夫也没什么,你之前的小说也写过啊,再说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 “阿维,你真让我失望。”陈哲莹一把将儿子的手打掉,“你竟然能说这种话,我送你去英国读书,要你学的是先进科学文化,而不是那些陈腐的东西,什么三妻四妾,那都是封建糟粕,早都要被打破了,你知道吗?” 陈哲莹不住冷笑:“真是我的好儿子,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说和我站在一起,不许梁新涛欺负我,现在呢,转身就要去梁新涛那道歉求饶,我怎么会生你这样没用的儿子。”她口不择言,怒斥儿子。 “我没用?”陈维冷冷地看着她,“对,要是有用早就离家出走了,你以为抢来的是爱情婚姻,是万贯家财,你从不知道我从小过得是什么日子,那些有钱人家小孩背后都叫我拖油瓶,都嘲笑我的一切都是抢来的。妈妈,不管你爬的多高,你永远都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被人看不起的,到现在何苦还要抓着他不放,我是男人,我明白他当年能抛弃林阿姨,今天也可能抛弃你,不如趁着还没到山穷水尽与他和好,不过是容忍一个女人进门,为了家产,忍了吧。” 陈哲莹大怒,指着门喊道:“你给我滚出去,我怎么有这样的儿子,竟然要我接受一个第三者进门,呸,什么二女共侍一夫,你好意思说得出口。” 陈维走到门口,转身道:“妈妈,你好好想想,感情算什么,利益才是最重要,这句话,你过去的小说不也总说吗?怎么现在轮到自己就变了呢?” 叶限哼着歌踩着楼梯上楼,刚到门口,忽然从里面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拉了进去。 “干嘛,大晚上吓唬人。”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叶限伸手掐了霍中梁一把。 “做什么去了呢?这么晚才回来,召南说你去工作。” “对的呀,是去工作。”想到今天勾引小朋友的战果,她有点得意。 “工作?需要和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跳贴面舞?”霍中梁哼了一声,收紧胳膊。 “你小点劲,想勒死我?什么贴面舞,说的好难听,不过是跳个舞,你怎么知道?”叶限转身推开他,接着打开屋里的灯。灯光一亮,霍中梁见她黑色长发还带着个发带,青春可爱的像个女学生,心里越发酸起来:“哈,打扮的像个女学生,这是玩的什么?口味变了喜欢年轻的?” 叶限被他逗的笑弯了腰:“什么啊,我喜欢他?那个毛头小子,我和你讲那个人是真的很笨,那点心机都写在脸上还觉得自己很聪明,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和他妈一样的蠢。他现在还以为自己做勾搭上一个有钱人家大小姐,帮他往上爬呢。真贱,当妈的破坏人家家庭,当儿子的又想傍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做垫脚石,呸,上梁不正下梁歪想想都要笑死了。”陈维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根本不知道自己明晃晃的野心都被叶限看在眼里,大家都是演戏,只看谁的演技更高。 霍中梁有点明白了,低声问:“现在陈女士遇到的那些事都是你搞出来的?” “对的呀,好玩吗?好戏还在后头呢,我要看看最后怎么能让他们闹个两败俱伤。” “你这是为什么?为钱?你到底需要多少钱,我可以帮你,我家其实……“ “嘘,我知道你想说你家其实很有钱,你可以给我很多钱,不过我就是喜欢自己挣钱的感觉,还有,我做这些事除了挣钱还要收集人的灵魂,你忘记了,你死后的灵魂都是我的。” “为什么呢?你总是做这些神神秘秘的事情。” 霍中梁觉实在想不明白,叶限为什么非要收集人的灵魂。 “你要是信我,就只要知道反正我不会对你不利,也不会去做大奸大恶的坏事就是,不要问那么多。”叶限伸手捂住他的嘴,任他的唇在她掌心下温柔成片。 “只要我们现在开心就好,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她说着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看,现在12点了,灰姑娘被打回原型,王子殿下是否还会暖床侍寝呢?” “侍,你这妖精,我要你明天都下不来床。” “谁怕?放马过来。” 叶限知道,与其说他心思单纯很好哄,不如说这是个好人,对她是真真的好。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不用管以后的是非风云。 第十五章 美男计(一) “候小姐,你放心吧,这位邵先生是我木三的老朋友了,大家都在道上混,规矩最重要。” 木三笑眯眯地向候洁儿介绍这位肯借钱给她的人。 “多谢邵先生。” 木三是候洁儿曾经的入幕之宾,是个青帮弟子一直兼营着放贷生意。刚签订契约时,候洁儿还没想到要真的去筹措那五十万。直到现在,事态正以一种诡异的态势发展,一直隐居多年面对陈哲莹怎么诋毁都不出声的林婉忽然办了画展。而画展上林婉身边那个白的几乎发光的女人在经过她时低语了一声:“已凉天气未寒时。” 她瞬间明白,这一定都是那店主运作的结果,必须牢牢把握住这次机会,狠狠地坑陈哲莹一把。于是就有了画展上她闹出的那一幕,演戏对她而言轻车熟路,无论是之前的狂妄还是后来的跪地求饶,面子算什么?能当饭吃当珠宝戴当钱花吗?为了牢牢抓住梁氏这棵大树,她才不会在乎这些呢, 因为见识到未寒时店主的手段,她这才急于筹措五十万元,她手头只有不到三万元,又想在梁新涛面前维持高洁不爱钱的形象,正在纠结中忽然遇到过去的入幕之宾木三,这木三一直是放高利贷为生,候洁儿看到他就想靠过去一点香火情,少要自己几分利,没想到木三说最近钱财吃紧,都放出去了,不过可以介绍给一个地下钱庄的老板给他,这位老板还是她的影迷呢。 候洁儿拍了三部电影,她长得娇艳丰满,很吸引一些男性观众,有影迷也是很正常的事,这位广东来的邵老板一见面就表现的很激动。 “候小姐啊,我是你的影迷,真是太喜欢你的电影了。” 邵老板眼睛亮亮的,满脸都是笑。 候洁儿也打量着这个邵先生:不到四十岁的样子,皮肤有点黑,但五官轮廓都很好,鼻子硬挺两道剑眉,一袭长衫被他这黑脸郎君穿出点风度翩翩的味道。候洁儿不由地拿他和梁先生做了对比,心里暗叹这个人体格蛮好的,身体强壮,倒是相貌堂堂。 “听说候小姐急于用钱,我这正好有五十万的现款。”邵老板开门见山说的很直接。 “我只是手头有点筹措不开,我的钱都去买股票了。”候洁儿不想承认自己没钱,急忙解释道。 “我知道候小姐一定是很喜欢投资的,聪明人都是手里有钱不如去搞点投资,钱生钱嘛,哈哈。”邵先生很会说话,给候洁儿找台阶下。 “不知道利息是多少?”侯洁儿问。 “我是侯小姐的影迷,怎么能要利息呢?”邵先生大摇其头,“我能见候小姐一面,大家吃一顿饭就心满意足了,等候小姐投资发财,有了闲钱随便还点就是了。” 候洁儿明白了,这广东来的富商是想要自己陪个饭局的。 她也听说过一些女明星陪人吃饭跳舞挣钱的,自己起点比较高,早早地抓住了梁先生,不用去挣这些小钱,但是现在五十万的诱惑可不小,加上她又急需用钱,见识了那店主的手段后,她可不想引火烧身,可口头上的客气还是要有的:“那怎么好意思呢?” “侯小姐就当我是个老朋友,朋友间互相帮助是正常的。”邵先生说的很坦诚。 候洁儿心想,这个邵先生看着仪表堂堂,借钱给自己又暗示是白送,同时看着还没有任何猥琐行为,这样的男人真是难得。 一顿饭吃完,邵先生也没提过任何非分的要求,倒是候洁儿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主动提出时候还早可以出去跳跳舞,坐一坐。 “真的?”邵先生一听候小姐主动请他去跳舞,激动的脸都红了。 候小姐这些年辗转在男人中,看到这男人忽然黑红的脸,心情也随之一荡:竟然是这样天真的男子,我怎么没早点遇到呢。 她相貌很好,奈何命运不济,十七岁在百货公司做售货小姐时候和一个银行小开恋爱,生了孩子也没进门,那小开带着娇妻去了南洋,一分钱都没得到,后来为了生活又跟了几个人,就连木三这样的混混她都跟过,最后跟了梁先生才稳定下来,事业也开始发展。她这十来年就像一株菟丝草一定要紧紧缠绕在身边大树上才能生活,梁先生是最好最稳定的一个,但她为了长远打算,很少向梁先生提钱财要求,现在忽然出现一个这样崇拜自己的影迷,还没有任何非分要求,这些年逢场作戏的心也跟着荡漾起来。 木三见俩人要去跳舞,便提出告辞。 侯洁儿送他到饭店门口,木三低声说:“你傍上有钱老板不理我也就是了,怎么手头一点钱都没抓到,也不晓得图什么,刚度了。” 侯洁儿瞪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我要的是长远,做个稳稳当当的梁太太。” 木三冷笑:“长远打算?那林女士当年怕也是这样想的,不也是被扫地出门,还有这姓陈的,只听新人哭哪闻旧人笑你那梁先生我看还不如我呢,这里梁太太哪是那么稳当的”他说着看四下无人,在候洁儿腰间偷偷掐了一把:“我虽然没什么钱,至少还有心有力,你那梁先生怕是动都懒得动了吧,这样也好,可能就再也玩不动,你还真没准做梁太太,守活寡的。” 侯洁儿打发木三走了,那邵先生已经结过账走了出来,见候洁儿面带脑色,柔声问:“可是那木三说了什么?” “没,没有。”候洁儿急忙换上笑脸。 “候小姐,你不必如此。”邵先生叹口气,“那木三为人我是知道的,一定是对你说了什么难听话,也许背地还威胁过你。我真的只是喜欢你的电影,是你的影迷,借钱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就是更多的钱我也……唉,从不敢唐突美人,候小姐还是早点回去吧,太晚了漂亮小姐不安全。” 候洁儿心里一暖:“邵先生我是心甘情愿想和你去跳舞的,晚了你送我回去呀。” “我怕你家里那位先生会有什么想法,孤男寡女的,还是避嫌点好。” 那邵先生说着挥手叫来一辆黄包车:“候小姐,早点回去吧,刚才我答应下来都是做戏给木三看,我怕不答应的话他在对你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你放心,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就好,美人远远看着就很好,不一定非要攀折下来,只要看到你好,我就……很开心了。” 第十六章 美男计(二) 侯洁儿拿着支票回到家,佣人过来说小少爷已经睡下了。 “梁先生来了。” 上楼时佣人低声说。 梁先生! 候洁儿心里升起莫名的怒气:只是梁先生,别人的先生。 她噔噔噔踩着楼梯上去,第一次觉得这楼梯声音这么大,这破旧的老房子,木头楼板都松了。 “去哪了?”梁先生已经换上了睡衣,靠在床上看书,见她进来拿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大概最近有点累,他看起来很疲惫,台灯光下白头发茬很明显。候洁儿心里暗叹,原来他这么多白头发了。 人是不能对比的,刚和一个性格好待人温柔的男子、吃过饭,回到家梁先生就一副冷面孔,候洁儿心里有点不舒服。换了鞋子,将手袋随手扔到桌上,郎先生却起身拿起那手袋,打开问:“这么晚去了哪里?” 候洁儿一把抢过手袋:“你做什么?晓不晓得尊重人隐私。” 梁先生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和我谈隐私了?你身上哪里在我眼中还有隐私?里里外外五点都看过了。” 候洁儿气恼地哼了一声,又不得不不承认,虽然充满屈辱感,自己却没法反驳。 她傍上梁先生后才慢慢发现,平时他是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模样,可能是因为岁数越来越大,总担心不能满足她这样的“小娇妻?疑心愈发的重。自己出去都要和他报备,但是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梁先生宠着自己,任凭她和陈哲莹吵架,却不能容忍她花钱去害陈哲莹。 “逗你玩呢,看你跟炸毛的公鸡似的。” 梁先生刮了她鼻子一下,候洁儿就势抱着他的胳膊,下巴靠着他肩膀低声说:“今晚就……留下来了?”“馋猫。”梁先生拍拍她手背,“都老夫老妻了,还馋猫一样,也不怕人笑话。” “谁笑话?”候洁儿想到这,又抱着他胳膊摇了几下,“就算有人笑话那也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的呀,要是有了名分,我看谁敢。” 又说这个! 梁先生现在提起这件事就烦。 梁氏公司里是没人说什么的,可是搬出去的两个儿子见他都是一脸冷漠,叫他生气。 去警备司令部,同事们围着问他什么时候办事,抬一房二太太进门;还有人取笑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老梁到底是老当益壮,能让大明星哭着喊着跪着求着进门,到底是用了什么方子。 梁先生呵呵笑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心里却是忐忑: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是吗?自己很少和侯洁儿亲热了,唉,长久下去如何是好,只有娶进门看着才放心,做外室的整天不在家,天晓得什么时候便宜了外人,一顶绿帽罩上来,可是陈哲莹那又死咬着不松口,愁人啊。 候洁儿发现梁先生有点神游八方,她抓着梁先生的手按在自己胸部,梁先生笑道:“你就这么想我啊。” 候洁儿看着灯光下的梁先生,越发觉得他白头发茬碍眼,闭上眼,搂住他的脖子,脑子里却浮现出一张刚毅的面孔,硬挺的鼻子,一双剑眉,还有他说“你不必如此。” 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儿,可是这话从那位邵先生嘴里说出来就是那么熨贴,那么真诚,她就是信。 算了,算了,哪有那个好命,抓住这个半老头子就是了。她这样想着,依然闭着眼睛紧紧抱着梁先生,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忽然响起来。声音急促叮铃铃的,吓人一跳。 梁先生拿起电话,说了两句话,接着回头看了侯洁儿一眼,候洁儿立马意识到,一定是陈哲莹打来的,这个老女人,她想做什么? “我得回去一趟。” “不许你去。”侯洁儿抱着他的腰,“那女人又想做什么?” “她病了,刚被送到医院,我得回去。” “不是还有个儿子吗?哪里需要你过去,这么晚了,我……担心你。” 电话是陈维打来的,说陈哲莹在家里晕倒,刚被送到医院。 “爸爸,我错了,是我口不择言惹您生气,请你原谅我,回来看妈妈一眼吧。” 陈维在电话里哀求道。 毕竟是十多年的夫妻,加上两个人事业也是联系在一起,梁先生挣脱开侯洁儿,说了一声乖,匆忙换上衣服就走。 “去吧去吧去陪那老女人!” 候洁儿气恼地抓起枕头掷过去。 医院走廊里,陈维走来走去。 “有句俗话,虽然土可是很有道理,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阿维,既然你妈妈不想服软,你得多给他们制造机会的呀。毕竟做了那么多年夫妻,还是有感情的,需要的只是机会。” 有一天约会时,密斯叶给他出主意。 “怎么制造机会,妈妈都不肯主动打电话过去,姓梁的已经三天不见人影了。” 听陈维说姓梁的,叶限知道,他现在满心都是怨气,只要好好引导,一定能爆出个冷门来。 “制造机会吗,比如说你妈妈病了啊,进医院啊,我就不信梁先生能那么狠心,理都不理。人病了都是脆弱的,到时候你妈妈看到梁先生忙来忙去也会心软的,他们俩关系恢复,不管是要那女人进门还是你进董事会,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可是陈女士现在除了高血压之外没有什么问题,怎样能让她进医院呢? “四十多岁的女人嘛,情绪变化也很严重的,有时候吃了点什么喝了点什么,可能受点刺激就有点不舒服呢。哎,我只是说说,阿维,你看我们女人多脆弱,你可要对我好一些。” 吃了点什么喝了点什么? 陈维想到陈女士过去写的小说,一个女子喝了一种草药殉情。陈维想来想去,找到那本书,按照小说中说法买了点山茄花,磨碎了加在陈女士的每晚喝的降压中药里。只是想叫她晕倒吓唬吓唬姓梁的,怎么现在还没有醒来?不会是真的有事吧?陈维有点发慌。 “你妈妈怎样了?” 梁先生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陈维的思路。他抬起头,换上一副悲伤面孔:“爸爸,妈妈在家里忽然昏倒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概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第十七章 中毒 “好好的怎么会压力大呢?”梁先生说完这话,心虚地摸摸鼻子。 “爸爸你该明白妈妈的想法。”陈维低声说了一句。 “你是在埋怨我?” 梁先生看了继子一眼,心里有点恍惚,这个孩子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整个人的气质都坚定了不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希望你和妈妈和好,我们这个家能恢复平静。“ “和好?为一点小事,你妈妈闹得天翻地覆人尽皆知,和好的主动权在她那里,她不理我我有什么办法。”梁先生觉得很委屈。不过就是在错误的时间认识了错误的人,做了天下男人都会做的错事,她怎么能抓着不放呢?她的温柔善良隐忍大度都去哪了?当年面对林婉,她还声称我不是破坏你们,是来加入你们的,现在这家庭再加入一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闹。 梁先生越想越糟心,很自然地提出自己的想法,然后用委屈的口吻说:“阿维,你劝劝你妈妈,不要太任性,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图的就是怎么才能舒服点,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陈维连连点头:“爸爸,你说的对,我之前太过冲动,我想过了,您这些年对我视若己出。对妈妈够好了,她不能不懂得感恩。” “好孩子,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梁先生搂住继子的肩膀,心想要是陈哲莹也和阿维这么懂事就好了。 这时护士走来打断了父子俩的谈话。 “病人已经醒了。” 父子俩走进急救室,看到陈哲莹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 陈维走过去,轻声喊着:“妈妈,你觉得怎么样。” 陈哲莹就像没听到一样,还是盯着天花板。 “妈妈、妈妈。”陈维有点着急了,轻轻推了陈哲莹一下。她这才有点反应,缓缓转过头来看着陈维,只是眼神飘忽像是没有对焦。 梁先生毕竟年纪大,见多识广,急忙转身去问医生:“我太太好像反应有点不对。”“没有办法,还要住院观察,这位女士忽然间脑出血,脑部问题都会对反应和智商有些影响的。” “这是什么意思?” 陈维愣住。 “可能会出现短时间内的失智,丧失某些功能,随着脑部出血渐渐被吸收可能会好,如果吸收效果不好。唉……” 医生叹口气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了,恢复效果不好的话,陈女士就要一直这样,目光呆滞,反应迟钝。 陈维眼前一黑,晃了晃站住:“怎么会……这样。” “之前只是血压有些高,怎么会到这个程度?” 医生双手一摊:“病人这段时间情绪激动,受了刺激血压已经很高,忽然中毒……” “等一下,中毒?怎么会中毒?” 梁先生抓住医生的手:“我太太怎么会中毒?” 阿维也喊道:“是啊,中毒,怎么中毒了呢。” “是一种植物神经素的毒药,具体是什么我也分析不出,既然是植物性的,也可能是误服。” 梁先生一听误服,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好啊,你现在都敢用服毒来威胁我了! 陈哲莹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祖父是举人,父亲是大学国学教师,母亲也是大家闺秀,从小看的最多的就是各种古代典籍。在她的小说中没少使用诗词歌赋,还有一些古代的医学常识,具有这样知识的人怎么可能误服毒药,很明显,她为了让自己回家,选择了这个办法,可能是想吃一点药晕倒骗他回来,只是没想到最近事情多,她受了些刺激,血压陡然升高,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阿维看到梁先生脸色不好,很小心地说:“爸爸,妈妈可能也是无意的。” 无意?梁先生气急了,看了床上满脸浮肿,眼神呆滞的陈哲莹一眼转身就走。 阿维急忙跟上去,拉住他的胳膊:“爸爸,妈妈现在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能走?” “不走?还想再闹点大事出来吗?明天全沪城都会知道你妈妈服毒自杀!我的脸,梁家的脸还要不要?不要住院了,直接接回家,请个私人看护算了。” “妈妈不会自杀的,爸爸你误会了。” 陈维这话说的底气严重不足,他心疼陈女士,又担心自己投毒被发现,更害怕陈女士和梁先生无法复合,那么梁家的一切他什么都得不到。做了这么多年拖油瓶,等的就是将来分财产的一天,绝对不能空手! “我误会?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里写的什么,你清楚,爱的死了活的,今天喝药自杀明天跳崖的,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她那点小伎俩我早都看的透透的。”梁先生一想到陈哲莹竟然用这招来威胁自己,气的口不择言。 陈维愣住,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冷血,这是十多年来待自己很好的继父吗? “好,等天亮了你就办出院,接回家护理,在医院住一定又会被小报记者盯上,梁家不能再有任何闲话了。” 梁先生见继子有点发呆,拍了拍他肩膀说:“阿维,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儿子,等你妈妈安顿下来我们就研究你进董事会的事情好不好,你放心,若是你妈妈真有点什么,我这里先转百分之五的股份给你,总不能让你的将来没有一点保障。” 陈维大喜过望,却还要板着脸装出一脸淡然,点点头:“那爸爸你先回家吧,这么晚了,你身体也不是很好,我在这里陪妈妈。” 送走梁先生,护士已经按照家属要求将陈女士送到单人病房。 陈维坐在陈女士的床头,俯身去看她,他有点恍惚,第一次发现陈女士鬓角银光闪亮,没有化妆的脸也松弛了。原来妈妈已经老了啊,怪不得姓梁的又有了年轻女人。 “妈妈。对不起,我是为了咱们母子,请你一定要好起来。” 陈女士的眼睛里忽然流出一行眼泪,她能听到人说话,也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她自己动作迟缓,语言功能丧失,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十八章 受气 医生再三劝说陈维不要让病人出院,陈维坚持要求出院,还希望医院能帮找个私家看护帮忙。毕竟是私家医院,有钱谁不想挣呢,医生见家属执意出院,也就叫人联系一个叫做芳姐的私家护士。这个芳姐看着四十多岁,说是十七八岁开始做护士,后来结婚生子就不做了,现在年纪大了,和儿媳相处也不是很好,就又出来做事。 陈维见这芳姐相貌忠厚看着是个本分人,便叮嘱道:“只要你好好照顾我妈妈,我会给你多加钱的。” 芳姐急忙应承:“放心吧陈先生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陈维忙了一夜,精神头很差,医院派人将人抬进房间拿了钱就离开了,芳姐过来问陈先生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没事了,你看着办吧,她现在不能吃东西,什么时候输营养液你都知道,你全权负责吧。” 芳姐点头退出去了回到房间,俯身看了看陈哲莹,冷笑道:“哎,那个不可一世的大作家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好可怜。” 她环视四周,自言自语道:“还要输营养液,唉,勉为其难吧,反正这个人也不能说话,扎不死就行。” 陈哲莹口不能言,心里什么都清楚,见芳姐这样,心里知道一定会被虐待,可是现在还能怎样?阿维急急忙忙将自己接回来,摆明是和梁新涛站在一起,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呢? 芳姐见她目光闪烁,眼中含着泪,便低声说:“陈女士,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要是有那么一天,可千万别怨我,去找候小姐吧,你早早的要人家进门不就好了,非要扭着来,现在可倒好了,人家随时能进门,你这个大太太以后就成了瘫子。” 原来昨晚侯洁儿在梁先生出门后急忙也跟着出来,她站在门口等黄包车,等了一会不见有车来,便一路小跑,担心跟丢了,跑了一段路,见自己跟不上前面的车子,急的不行,这时忽然后面嘎的一声,有车子停下来。 “候小姐,怎么这么晚还要出门?” 是那位邵先生的声音,候洁儿看他车子一眼,眼睛一亮:“邵先生帮帮我好不好?跟上那辆黄包车。”上了车,邵先生开车一路慢慢跟着,却什么都不问。一直到医院门口,侯洁儿下了车,邵先生问:“要不要我在这等你。”候洁儿心里一暖。这个男人一路开车跟着,一句话也不多问,现在还这么体贴,只是……只是自己这样的人,现在闹成这样,为争一口气做梁太太,也只能装什么都不知道了。 便低声道:“谢谢邵先生了,这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再见。” “等一下。” 邵先生看着候洁儿:“候小姐,不要委屈自己,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他从口袋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侯洁儿。后者接过名片点点头:“我晓得了。” 侯洁儿一路悄悄跟随,将梁先生和陈维的话都听了进去,听到梁先生要陈维找私家看护,她便找到自己过去落魄时候认识的看护,花钱叫她找医院接下这个工作,当然事成之后会有更多报酬。 侯洁儿安排的天衣无缝,她希望陈女士能一直瘫痪在床永远不要下来才好。 陈女士听到这些话,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现在只能争口气,努力好起来,才能将侯洁儿的阴谋公布于众,让梁先生彻底认清她的卑鄙嘴脸。 陈女士闭上眼睛,任那芳姐粗鲁的给她擦脸,过了一会,一个粗大的针头扎进她手背,她疼的哎呦一声,芳姐笑道:“还知道疼啊,以后扎的多了就不疼了,针扎夺了,那手背就和老树皮一样咯。”陈女士感觉有液体滴入她的身体,她过去看过人家输液,那液体是需要稍微加一下温的,可芳姐根本没给她加热,液体凉凉地就进入身体,她冰的忍不住打个哆嗦。 “哼,慢慢输吧,我和你讲不能拉尿啊,否则,否则,我就叫你把那些腌臜东西吃了。”芳姐说完,将门锁上,自己躺在软软的席梦思床上呼呼大睡起来。可怜陈女士这些年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受过这些苦,输入身体的液体是冷的,保持一个姿势躺着很累,自己又无法翻身,过了一会,小腹胀痛,她紧紧地憋着,脸涨的通红,嘴唇也咬破了,这时就听着芳姐嘟囔一句梦话,陈女士忍的辛苦,此刻破了功,哆嗦一下,身子下面热乎乎的,她的眼泪又来了,竟然尿了裤子。 等芳姐醒来,她身子底下冰冷,浑身都被一股不好闻的气味包围,动也不能动,浑身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她难过的恨不能马上死去。 芳姐吸吸鼻子,什么气味? 她叫了一声:“好啊,不是告诉你不能拉尿,你竟然尿了,你这个废物,废物。”她对着陈女士就是两个耳光。 陈女士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在陈女士过去的小说中,女主角都是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也总是含着泪水楚楚可怜的看着别人,那些男人一旦对上这样的女人全都无法抗拒,可是现在,她面对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冷血看护,最恨女人摆出这种楚楚可怜的表情。因为衣服全都湿了,芳姐不得不忍着火气,用力撕扯着她的衣服,很快就将陈女士剥个精光,脱光了后却不给她穿衣服,就扔在那里光着身子。陈女士这个岁数,一直清高在上的,哪里受过这种气,又开始眼泪汪汪地盯着芳姐看。那芳姐笑道:“呵呵,你不要用那种勾引人的眼光看我,你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侯小姐都和我讲过了,以为装的可怜点就能让别人心软,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陈女儿被羞辱的眼泪一串串流了下来,芳姐冷笑:“怎么,能在爷们眼前脱光了都不觉得丢人,在我这个女人面前怕什么。听说你年纪轻轻就勾引老师,后来又破坏人家家庭,你这样的人还有廉耻,我呸。”原来这芳姐的丈夫活着时候就就喜欢偷吃,外面养着个姐儿,那女人平时和陈女士一样惯会装模作样,动不动就流着眼泪,把男人迷得团团转,现在又遇到这样的女人,哪里能让她好受。 这时传来敲门声,陈维在外面问:“我妈妈睡着了吗?” 第十九章 登堂入室 陈维推门进来,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不好闻的气味。他皱了下眉头,看到他母亲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看护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太太刚才……尿了。” 陈维不敢想象平时那个清高的母亲是如何面对这样的尴尬事情,他不好意思去看他母亲的表情,点点头说:“知道了你好好照顾,我不会亏待你的。” “谢谢少爷。” 陈哲莹等了许久,儿子竟然没有走上前问候她。 她闭上眼睛,眼泪又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儿子也这样对我。 陈维坚持要她出院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定是梁新涛的主意,他担心丢人,担心被小报记者盯上,他根本就不顾及她的身体,这些年的感情,就换来今天的凉薄吗? “我妈妈,我妈妈……” 公园的长椅上,陈维泣不成声。 叶限静静地看着他,心想到底是没经历过什么事的任性孩子,你已经将你妈妈一步步推向死亡了,现在又跑来哭,哭给谁看呢。 “不怪你阿维,谁能想到会成这样呢,你只是想帮帮她啊。” 叶限轻轻地拍打着陈维的肩膀,后者睁大眼睛看着她:“真的不怪我吗?对吧,其实我出发点是好的,弄成这样,我也不想的。” “你已经尽力了阿维。” 陈维紧紧地搂住密斯叶,想从她的身上汲取力量。 “你妈妈现在病了,你就该像个男子汉承担更多的责任。” 叶限低声劝慰。 更多的责任?陈维擦了一把眼睛,点点头:“对,现在妈妈病了,我要承担起保护妈妈的责任,分担妈妈的工作。”也许是因泪水洗过,他的眼神格外明亮。 叶限嘴角滑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笑容: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 这几天梁先生很头疼,他已经努力封锁消息可陈女士病重的消息还是满天飞。 梁氏家族的成员有人还来找他,认为既然陈女士病了不能管事,她的职务就要有人代替。 “堂兄,不如我就能者多劳,勉为其难帮堂兄一把,暂替嫂子工作。” 来人绕来绕去,最后提出这样的要求,梁先生不住冷笑:这人得多厚的脸皮,能想出这种鬼主意来。 几个梁氏的族人见梁先生软硬不吃,索性串通起来召开董事会,想将梁氏的大权抓到自己手里。梁先生能在梁氏兄弟中脱颖而出,一切都是因为梁氏的利益和陈女士的作品紧密结合在一起,现在梁先生夫妻闹出这么多丑闻,陈女士又忽然病倒,据说话都说不出来,别有用心的梁家族人开始逼宫了。 大家刚坐下,就见会议室的门开了,陈维一身西装,气宇轩昂地走进来,环视众人点头:“各位叔伯好,哥哥好。” 有人客气地回应,也有人不屑撇嘴:小拖油瓶。 陈维走到梁先生面前站住,打开文件夹递给梁新涛,后者接过看了一眼:“什么?股份转给你了?” 白纸黑字,律师楼的文件,陈哲莹的私人印章和手印,该走的程序一点都不缺。 梁先生混迹官场这么多年,这些法律文件还是能分辨出真假的。 他抬头看向继子,后者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爸爸,我一定会接管好妈妈的股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你可是姓陈的!” 梁先生的儿子首先发难。 “我妈妈也是姓陈的。” 陈维毫不畏惧,偷换概念。 “你妈是我们梁家的媳妇,你是梁家什么人?” 有人讥笑道。 陈维看着梁先生:“我是爸爸的儿子。” 梁先生斟酌再三,现在很明显自己的亲生儿子伙同几个堂亲逼宫,他不能将利益拱手相让,陈维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子,能有多大本事,不如先叫他占了这个位子,然后在徐徐图之不难。毕竟他不姓陈,将来从他手中夺权比从亲生儿子那要容易多了。 想到这,他很坚定地说:“对,阿维是我的儿子。” 听了他的话,他那俩亲生儿子互相对望一眼,对这个父亲,充满了失望。 在密斯叶的帮助下,陈维顺利地签下了全部文件,进入董事会。 而梁先生也对他提出一个冠冕堂皇的要求:“你妈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们家不能没有女主人,不如先将候小姐接过来帮忙。” 因为自己的利益得到满足,陈维同意了梁先生的决定。在陈女士病倒一周后,候洁儿带着儿子,终于大摇大摆的入住梁家。 她到梁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陈女士房间去敬茶。 那看护芳姐面子上的事情做的还是很好的,房间里很干净,陈女士也被她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奇怪气味。 每次拉尿,没人的时候她就让陈女士在那光着亮着,故意羞辱她,过一会才好好收拾一下。陈维和梁先生只看到陈女士被收拾的清爽,以为照顾的很好,还给她加了工资。 侯洁儿说去敬茶,梁先生说:“不必了吧,她现在也坐不起来。” “唉,这是礼数,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姐姐,我们现在是三个人,我会当她是自己的亲姐姐的。” 侯洁儿站在陈女士面前,低头看着床上的那个人,十来天而已,她面色枯黄,头发竟然白了大半,看着比梁先生还要老几岁。 侯洁儿得意地倒了杯茶放在陈女士嘴边,低声道:“姐姐,我来给你敬茶啦。” 陈女士狠狠地瞪着她,侯洁儿装作看不到,嘴里还说着:“姐姐身体不好,现在不能喝我敬的茶,不过呢,礼不可废,敬了茶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三个人是一体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以后不管姐姐能不能站起来,我都会将你看成我的亲姐姐,阿维就是我的亲儿子一样,姐姐,你就放心吧。” 梁先生站在门口,欣慰地点点头,他觉得侯洁儿真是大方,都怪陈女士,非拦着她不许进门,结果闹成这样,这可不就是遭了天谴吗? 趁人不注意,候洁儿在陈女士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姐姐,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丈夫旳。” 陈女士气的胸脯起伏,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候洁儿大叫:“达令啊,姐姐高兴的晕过去了。” 第二十章 大富之家 侯洁儿如愿以偿住进了梁家,陈维表现的很平静,他的密斯叶劝说他一定要稳住自己,现在只有他才能拯救他们母子。 “就让那女人风光几天,有她哭的时候。” 陈维这段时间将密斯叶当成自己最可信赖的人,他抱着密斯叶的胳膊说,认识这么久了想她都不带自己见家人。 叶限笑道:“你就这么着急见我的家人呀,不怕我二哥找你麻烦?” “你二哥是做什么的?” “他啊,你知道炒黄金吗?” 叶限看了陈维一眼,陈维在英国读的商科,这些东西都是知道的。果然就见他眼睛亮了一下:“炒黄金?你二哥做这个。” 叶限叹口气:“我觉得这种事很不好的,今天炒明天跌很吓人,我爸爸妈妈在南洋经营糖业,他们说要叶落归根,一定送我回来读书。” 陈维拉着她的手:“我真是幸运,若是你不回来我们怎么会相识。” “其实我家就我二哥一家在沪城,嫂子去世了,二哥一个人带着孩子,我爸爸总骂他不做正经事,炒黄金那些东西,可以一夜暴富也能一夜破产,很吓人的,他能做这些事,和沪城黑白道扯不清的关系,所以我一直不敢带你回家,怕我二哥。” 陈维一听密斯叶的哥哥是炒黄金的,更是希望认识一下。 他这点家底,在沪城还能说是著名作家的公子,在剑桥那就很不值得一提,梁家百年书商,说起来富贵又清高,可他偏又不是姓梁的,密斯叶找律师动手脚帮他进来梁家核心,可那些人的讥笑他记得清清楚楚,他急于摆脱梁家的阴影,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财富。 这天晚上,陈维终于如愿以偿跟着他的密斯叶走进叶家。 那房子外面看就很不错,进去才发现家具陈设都非常有品味,富贵又不俗。佣人们上茶上水果,悄然无声。 一个小女孩从楼梯冲上来,张着胳膊叫密斯叶抱,嘴里喊着姑姑,姑姑。 那孩子长得粉粉白白,穿着漂亮公主裙,靠在密斯叶的怀里,黑亮的眼睛盯着陈维问:“姑姑,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密斯叶脸红了一下:“别乱说。”陈维听着心里甜滋滋的,陈女士这人毕竟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审美水平还是不俗的,陈维六岁跟着她进入大富梁家,生就一双能判断富贵的眼睛,这么四周一扫,已经确定这叶家很有钱,摆设都是低调奢华,住的这地段也比梁家好的,正经的富贵地方,周围都是当官掌权人的公馆,密斯叶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 “你爸爸呢?” 密斯叶抱着小女孩叫她喊陈维,陈叔叔。 “爸爸说给我买个大轮船,姑姑,我们买了大轮船一起去出海好不好。”小女孩很是天真。 “傻孩子,你爸爸买轮船是要搞货运的,不是给你玩的,想玩让你爸爸买艘小的玩玩。” 姑侄俩说的轻描淡写,陈维问:“你哥哥要做货运生意吗?” “谁知道,他就这样心血来潮就买个这个那个,反正轮船也没多贵。”密斯叶的话让陈维心里一动:轮船没多贵,这得什么样人家的小姐才能这么说话。 晚饭后院子里传来汽车声,小女孩跑出去:“我爸爸回来了。” 一个白西装男子抱着小女孩出现在门口。 “二爷,我先公司去。“他身后一个拎着箱子的长衫男子说。 “先入账吧,这笔钱我打算买铁矿的。” 那男子转身上了车子,很快就发动车子走了。 陈维急忙起身:“叶先生你好。” 叶二哥看了密斯叶一眼,笑了:“哦,你就是我妹妹的那个小男朋友?” 陈维心花怒放,原来密斯叶是真心对我的,她都对她哥哥提起我了。 叶先生很气派的挥手招呼他坐下,佣人送上茶点。 “二哥,你吃饭了吗?” “嗯,今天和陈总长有个饭局。” “陈总长?市政府的那个?” 密斯叶眨巴着大眼睛问。 “是,想和我炒黄金。呵呵,真是搞笑,看到这个发财快就想分杯羹,还拿这芝麻大的官来压我。” 叶先生往沙发上一靠,又笑着问陈维:“陈先生哪里发财啊。” 陈维有点不好意思说:“在我妈妈的公司……做事。” “哦。”叶先生高深莫测,只应了一声。 就听那小女孩喊着:“爸爸,你过去说那个什么狗屁总长小芝麻官,怎么你还和芝麻官吃饭啊。” 陈维听那女孩的话,心里更是吃惊,陈总长他是知道的,市政府的大员,怎么在叶先生嘴里就是芝麻大的官。 叶先生摸摸小女孩的头发:“有时候也要给那些小芝麻一点点幻想的,总高高在上也不好,爸爸也得礼贤下士一把啊。” 小女孩嘴巴一撇:“那有什么啊,总统伯伯收拾他啊,上次伯伯说……”“好了,你小孩子知道什么,不要乱说话。”密斯叶忽然捂住小女孩的嘴巴,接着抱起小女孩说,“乖,你该上楼睡觉了。” “阿维,你和二哥先聊,我送她上楼。” 看密斯叶曼妙的背影在楼梯口消失,陈维想,都说童言无忌,这孩子说话口气很大的,管总统叫伯伯,这叶家实在是太厉害了,想不到我竟然这么好运气,能认识这样人家的女孩子。 “我要一根金条。” 近了二楼房间,墩子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你要金条做什么,又不能吃。”叶限瞪着她。 “反正我就要一根金条!” 墩子见叶限不给,转身就要跑:“那我去告诉那个傻瓜,我们是做戏骗他呢!” 说着小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手。 “天,你怎么变成这样!” 叶限一把抓住墩子:“小东西,信不信我剥掉你的松鼠皮!” 墩子还是面无表情:“无所谓,我还能再长出一身皮毛,我就要一根金条,一根金条,金条金条!” 叶限担心她声音太大,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在手提袋摸了摸,拿出一根小小的金条。 “给你,给你,真是祖宗,真是老天无眼,这年头松鼠都会威胁人了。” 墩子接过金条,用牙齿咬了一下,得意地晃了晃:“我要打金锁片,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 叶限翻了翻眼睛:小东西,越来越臭美! 第二十一章 鱼儿上钩 叶限挺直腰板走下楼,故意摆出一副矜持的样子。却看到陈维急匆匆从书房方向走来,神情慌乱。 “阿维,我二哥呢?”叶限故意问。 “叶先生去打个电话。” 陈维说话时眼睛偷偷瞄了叶限一眼低下头去。 叶限点点头:“哦,二哥就是每天事情特别多,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忙什么。” “自然是忙生意上的事,你二哥很了不起的。” 叶限扑哧一笑:“他啊,别逗了,我爸爸总说他做的那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我们家不需要做这种富贵险中求的事,他就是不听,非说刺激好玩,为这事爸爸都不管他了,反正他自己的钱够他玩的,加上有点内幕消息,就随他折腾去。” 叶限说的很自然,陈维刚才坐在客厅,叶二哥忽然起身说要去书房打个电话,便步履匆匆直奔书房。陈维对叶家充满了好奇,便悄然跟了上去。隔着书房的门,他听到里面传来什么现在就抛,上次的那笔挣了六百万,这次有了内幕消息,是内务部那边放出来的,要进口一批军火,夫人说可以和美国那边谈谈……她虽然是我表姐…… 几个关键词进入陈维的耳朵,他大惊:军火买卖都能做,叶二哥说夫人,刚才那小孩子说什么总统伯伯,叶二哥说的虽然是我表姐,难道他口中的夫人指的是那位总统夫人?总统夫人是他表姐?对了,听说那位夫人是从小在美国读书,家族在南洋有很大的产业,这也和密斯叶说的父母在南洋经营对得上,怪不得这叶二哥敢炒黄金,没有内幕消息,能做这些吗? 现在听密斯叶又说到内幕消息,陈维忽然一把抓住叶限的手说:“密斯叶,我想……” “你想什么啊?”密斯叶笑道,“怎么了,忽然之间傻乎乎的了。” “我想和你二哥一起学习炒黄金。” 陈维终于说出内心的想法。 密斯叶大惊:“什么啊,阿维,这可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你以后经营出版也不是很好吗?家族产业,还是做文化的,比这种投机生意高贵多了。” 陈维笑道:“密斯叶,你看我现在拿出钞票,你可知道哪张高贵哪张卑微?钞票啊,都是一样的,马克思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可是人类最早是什么,是茹毛饮血的呀,资本是最重要的,再肮脏的东西钞票到位也会洗白的,密斯叶,相信我的眼光,我不能让姓梁的瞧不起,现在我妈妈都这样了,我必须站起来做出一番事业。” 叶限心想,这小家伙果然是陈女士的儿子,歪理一堆堆的,说起道理头头是道。 “是叫你做事业,不是叫你搞投机的,反正我是不同意。” 陈维见密斯叶这样担心自己,内心是非常温暖的,拍着密斯叶的手说:“好了,好了,我就是提一下了,叶二哥也未必想带我去做的,这些事都有关系的,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密斯叶点了他鼻子一下:“知道就好了,不要去想做那些事,好好的脚踏实地才对,我可不想你有什么风险,你要晓得,你妈妈现在只有你,一旦你有什么事,要他该怎么办呢?我也……担心你。”她说着羞怯地低下头去。陈维握住她的手说:“我晓得。” 陈维说是不去做投机生意,可是等叶二哥过来后,却旁敲侧击向叶二哥打听不少生意上的事情,密斯叶有点生气了,瞪着叶二哥说:“二哥,你自己去玩这些危险的东西我不管,反正你自己有钱随便折腾,我可不许你带阿维去玩这些。“ 叶二哥笑道:“哎呦,还没进门呢就这么护着啊,真叫我嫉妒。” 将陈维送走后,叶二哥哈哈大笑:“那小子明天就能来找我。我说叶大小姐,我看这小家伙对你喜欢的紧,你舍得对他下手?” 叶限则一下子放松了身体,双腿往茶几上一放,随手拿起一串葡萄慢慢地吃着:“别被那小子蒙了,精着呢,那天在码头救我,可不是单纯的英雄救美,先是打量我衣着打扮才下手的,后来送我回来看到这宅子对我的追求立马升级了。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和陈女士一样,生了一双攀找富贵的眼睛,我要装成穷光蛋你看他理不理。” “要是赔的跳楼,可就是无辜一条命了。” 叶二哥叹息道。 “又来了,召南,我只知道你过去怜香惜玉,想不到现在连男人都怜惜了,难道是……换了口味啊?” “呸,我现在有心有力,别提多好哪里用换什么口味。” 叶限得意地笑着:“我可一直劝他做正经生意,不要去搞投机,他要是压上全部身家那是他自己不听我劝,若是真赔得去跳楼也是他自己脆弱,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自己贪心,不干别人的事。” 陈维自然是不知道自己走后的这些事,他现在一门心思想让叶二哥看着密斯叶的面子带自己做什么一把。第二天下午,他根据叶二哥名片找到他办公的地址。叶二哥的公司位于外滩的一栋高档写字楼里,一栋楼几乎都是有名的洋行,叶二哥正好在办公室,看到陈维有点惊讶,听他说完后连连摇头说:“我家小妹不许我带你玩这个,算了吧陈先生,听小妹说你家是百年书商,做点实业不好吗,不要玩这些了。” 他越拒绝,陈维越觉得这叶二哥一定有内幕消息,是高人。他恳切地说:“叶先生,我家的情况比较复杂,我是真想做一番事业,可是缺少资金,我知道内部消息很不容易得到,我也不贪心,只跟着你投一次挣到钱就不做了。” 叶二哥似笑非笑看着他:“陈先生,我可不能保证挣到钱,也许就赔得要跳楼呢。” “我既然打算做这个生意自然是想好的,绝对不怨天尤人。” “那你能出多少钱呢?” 陈维将一个文件包放到桌上:“我手头没有多少现金,但我有我妈妈转给我的梁氏的股票,我用这个做抵押,叶先生,你看这些能算多少钱?” 陈维眼睛亮亮的,似乎看到前方的远大前程。 叶二哥叹息道:“小伙子,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啊,敢这么玩,我叶某人自叹不如。” 陈维淡淡一笑:“富贵险中求,我相信叶先生。” 第二十二章 不要太贪心 如愿以偿进了梁家,候洁儿却没感到多开心。 之前之所以傍上梁先生,就是看中他家的事业,她刚入行做演员没有人脉背景寸步难行,梁先生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虽说保养还算好,相貌儒雅,白白净净,但在侯洁儿这样三十来岁年轻少妇心里还是希望有一个强壮的男人爱她呵护她,而不是她每天低三下四去讨好老男人。 人都是贪心的,过去认为陈哲莹幸运,抓住了梁先生,一步登天,从陷于家庭暴力婚姻不幸的女人成为名作家阔太太,那时只想着和陈哲莹对抗,一定要进梁家的门,就是要让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看看,陈哲莹能做到的事她侯洁儿也能做到。可是真的进了梁家的门又能如何呢?陈哲莹半死不活地躺在那,一个正常人没有办法去和她计较,梁先生年纪大了,加上这段时间事情多,心累身体也累,心有余而力不足。侯洁儿最然登堂入室,可床笫之欢却渐渐走了下坡路,她三十岁的年纪,每天来往的都是年轻英俊男子,如何受得了这份冷清。 这天她回到家中安排儿子睡觉后一个人站在二楼阳台,看着外面的灯火失神。梁先生说今天有应酬,她一个人独守空房,陈维回家后也是鬼鬼祟祟回到自己房间,话都懒得和她说,侯洁儿冷笑:总有一天要把你们母子从这里清理出去,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人生总是这样,每个阶段的目标不同,人心都是不懂得满足的,缺钱的时候想要大把的金钱,有了钱又向往权势地位,有一天这些都得到了,就想要一份独占的爱情,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却又都不由自主如飞蛾投火。 太寂寞了。 住的屋子大了,就觉得处处都呼喊着寂寞。侯洁儿觉得此刻她和楼下躺着没有意识的陈哲莹是一样的,高屋广厦,换来的只是自己独守空房。 就在这时,电话忽然响起,屋子里很安,铃声让侯洁儿心里一惊。 “候小姐你如愿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侯洁儿紧紧地握住电话:“是你,店主……” “不错,你的愿望实现了,我们该结账了。” “结账,啊,好的,现在就结帐吗?” 候洁儿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她稍微犹豫一下,就听那店主问:“你也看到陈哲莹的下场,要不要现在来你自己决定。” 电话猛然挂掉了。 侯洁儿一想到楼下躺着的那个女人,浑身发冷,她知道那店主不是一般人,真怕会对自己动点手段,她拿出那张五十万的支票,仔细看了看,装进钱包,换了身衣服,拎着羊皮手袋下了楼。 侯洁儿走出大门,却不知道楼上有一双眼睛将她的全部行动都看在眼底。 巷子里很安静,不远处停着一辆汽车。侯洁儿站在门口等了一会黄包车,见等不到就往巷口走去。 路过那辆汽车的时候,车灯亮了下,随即车窗摇了下来:“侯小姐,这么晚还出去?” “啊,是邵先生。”侯洁儿看看周围,空无一人,“邵先生在这等人?” 邵先生苦笑一下:“其实我每晚都要在这守一会才心安,我想……看看你。” 候洁儿笑道:“邵先生开玩笑呢。” 邵先生叹口气:“你就当我是开玩笑吧。侯小姐要去哪里?我送你。““我坐黄包车去好了。”侯洁儿有点言不由衷,她相信这位邵先生是真的每天来这守候,也真的希望能和这位邵先生待的久一些。 “这么晚了,不会有黄包车了,上车吧。”邵先生打开车门,候洁儿坐了进去,报了一个地名。 她并没有直接说未寒时所在街道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她非常不想让邵先生知道这件事,她希望在他心里自己是干干净净的。 “恭喜候小姐,达成所愿。”邵先生忽然说。 侯洁儿叹口气:“什么愿望呢,他们并没有离婚,” “我听说陈女士已经卧床不起,离婚是迟早的事情,侯小姐苦尽甘来。” 苦尽甘来吗?侯洁儿低头,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谁知道我心里的苦呢,她想。 “你不开心,为什么?” “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进梁家,现在才发现,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爱他,我们之间……唉,邵先生,我们这样的独身女人带着个孩子,讨生活真的很难的,你不会笑话我吧。” “我知道,我很理解你,谁都不是大富大贵来的,我母亲当年的经历和你有些像,我很明白你受的那些苦。” 邵先生真诚地看着侯洁儿:“候小姐你千万别多想,就拿我做一个多年的老朋友,好不好?” 候洁儿点点头:“谢谢你,邵先生。” 她很想说,为什么你不早点出现,为什么我们要错过。 错过就是错过,还能说什么呢? 侯洁儿走进未寒时,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那黑纱覆面的店主一个人。 “你来了。” “给你。”候洁儿将支票递给那店主。 店主接过支票,笑了一下:“你完成心愿了。” “不是我,是林女士。” 候洁儿急忙辩解。 “候小姐,不要在我面前玩这些花招,我什么都知道。”店主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做出噤声的手势。 侯洁儿发现这店主声音嘶哑,像是很大年纪的老女人,可是她的手,洁白无瑕,手指修长纤细非常柔美。 “候小姐,你可知道,每个人背后都有一双眼睛盯着你,不要在我面前说假话。” “店主,我……”侯洁儿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吗?” “你这里一切目标都能实现吗?”候洁儿鼓足勇气问。 “你还想要什么?” “爱情,一份真正的爱情,和财富年龄一切都无关的爱情。” “候小姐,世间有这样的爱情吗?”店主嘎嘎笑起来,她的声音像是乌鸦一样,难听极了。 “做人不要太贪心,候小姐,你之前只是想进入梁家,让陈女士身败名裂,现在一切都实现了你又和我说什么爱情,难道你之前不爱梁新涛吗?” 是这样吗?是我贪心了? 侯洁儿茫然地走出古董店,在巷子里走了几步,看到两道雪亮的车灯。 “邵先生,你没有走?” “我怕你回来太晚不安全,我送你回去。”邵先生低声说。 侯洁儿穿着高跟鞋,踩到一个低洼地方,身子一扭,邵先生急忙伸手扶住她:“小心。” 他的手温暖有力,扶着她的细腰,候洁儿心里滑过一丝喟叹: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为什么? 第二十三章 绿帽 候洁儿打开门,屋子里很安静,客厅的灯黑着,看来家里佣人已经睡觉去了,只是不知道梁新涛回来没有。估计是没回来,他一应酬就不知跑哪里花天酒地去了,警备司令部那帮人,有几个好的。 侯洁儿轻轻地关上门,蹑手蹑脚地准备上楼。客厅的灯忽然亮了,梁新涛的声音响起:“这么晚去哪了?” 侯洁儿一愣:“出去转转,晚上吃多了,再说我心情也不好。” “你都进门了,怎么心情还不好?”梁新涛盯着她。 “可是你不离婚我就只能做小当然郁闷了。”候洁儿扭着腰肢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靠着梁新涛:“达令,我真的很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谁愿意做小啊。” 梁新涛抚摸着她的脸:“是吗。你真的很想嫁给我?” “当然啦……” 话没说完就咽了下去,因为梁新涛已经捏住了她的下巴,她疼的说不出话来。 “那个男人是谁?”梁新涛恶狠狠地问。 候洁儿心里大惊,用力挣扎着,梁新涛的手松开了,她忍着疼喊道:“达令,你弄疼我了,什么男人?你现在怎么疑神疑鬼的。” “别装了,你走的时候坐他的车,回来也是坐那人的车,那人是谁?为什么他的车子每天都在我们家门口停着?” 侯洁儿心里一哆嗦:“达令,哪有……” “候女士,我劝你还是说实话吧,你走的时候我都看到,要不要我把明天洗好的照片给你看?” 陈维出现在楼梯口。 “阿维?”侯洁儿没想到,原来今天的一切都落在陈维眼中。 “那辆车每天晚上都在门口。我已经拍下照片洗好了,候女士,你要不要看看。” 陈维走下来,将一叠照片递给梁新涛,转身笑道:“是从侯女士搬过来后那车才过来的,你们这关系还真是微妙啊。哦。爸爸,今天的照片明天一定能洗出来。” 侯洁儿吓坏了,她本来心里有鬼,心虚的要命,听到陈维手里还有照片,强自镇定:“达令,原来你一直找人盯着我。” “爸爸是信任你的,是我偶然在三楼往下看到那辆车,一辆车每天都在附近停着本来就奇怪,我担心是有人打梁家的主意就都拍下来,没想到今天才知道,那人是来找你的。” 陈维解释道。 候洁儿冷笑:“到底是陈哲莹的儿子,都这么会说话,轻描淡写的就给我扣上个勾三搭四的帽子,陈维,我还小瞧你了。” 陈伟摇头:“候女士,虽然你和我妈妈有些不对付,毕竟是爸爸的意中人,是我的长辈,我都是实话实说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大。” 梁新涛觉得自己真是心累的不行。 怎么这些女人都喜欢搞事,就不能安安静静,好好地做自己身边的女人吗?他一声不吭转身上楼。 “达令!” 候洁儿扑上去喊道。 梁先生无力地挥挥手:“太晚了,我累了,都休息吧,有事以后再说。” 候洁儿愣住,过去撒撒娇就能哄好的,怎么现在他竟然真的信了陈维的话?待梁先生上楼回房,候洁儿转身看向陈维:“真是你母亲的好儿子。” “我母亲永远都是这个家的女主人。”陈维理直气壮。 侯洁儿哈哈大笑:‘真好笑,你母亲病了这么久你看过几次?你知道她每天怎么吃喝怎么大小便吗?不过是偶尔在门口站一站,我可不信你对她有多少感情?要的不过是维护自己的利益罢了,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也不怕风大闪着牙。” “随你怎么想?你就算进了梁家也永远只能做小老婆。“陈维心想,等我好好挣一笔,我会带着妈妈风光离开,到那时不是你抢了我妈妈的位子,而是我妈妈不屑一顾将那梁太太的位置施舍给你。 男女之间,一但有了疑心,那裂痕就越来越大。第二天,候洁儿还想撒撒娇,挽回一下感情,梁先生却早早出门了,一天都不见踪影。 他在警备司令部有职务,又有生意上的事情,忙起来是脚不沾地的。 过去其实也是这样忙,候洁儿只觉得与有荣焉,那可是自己的男人,忙成这样说明事业有成,况且一忙起来自然也是无暇顾及陈哲莹哪里,何乐不为。 现在这个男人终于完全属于自己了,就觉得忙起来不见人,没人陪伴没人说话,回到梁家就要面对那阴阳怪气的陈维,和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双眼睛能动,却还要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陈哲莹。相见两相厌,不如逛街。 百货公司逛的脚疼,手里各种纸袋子油纸包拎了一大堆。忽然从后面伸出一双手,接过她手里的零碎,却是那邵先生。 “一个人逛街?”邵先生接过那些东西,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候洁儿点点头,看着他关心的眼神,低下头去,心如鹿撞。 “最近好吗?” “还好。” 邵先生不说话了,可能是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默默走着,这看在外人眼中俨然绝配夫妻,年纪相当,女的时髦漂亮,男的高大稳重。 “阿维,就是那种玻璃丝袜子……” 密斯叶挽着陈维的胳膊,笑盈盈地指着一个柜台。 “买,你喜欢咱都买。” 叶二哥那说投出的钱挣了好几倍,陈维开心的恨不能把百货公司给密斯叶搬回去,放长线钓大鱼,他晓得。 咦?那个女人?那个男人好眼熟,对,就是那晚接她走的人! 陈维得意地拉着密斯叶的手走到侯洁儿对面:“候女士,好巧。” 候洁儿看到陈维,眼睛不自主地瞟向旁边的邵先生。 陈维却笑眯眯地向密斯叶介绍道:“密斯叶,这是我爸爸的二夫人候女士,以后进门就要叫阿姨的。候阿姨,这位先生是谁?不介绍一下吗?” 侯洁儿慌了,摇晃一下,邵先生恰到好处扶住她的腰:“我是侯女士的影迷,也是她的追求者。” 密斯叶笑道:“哎,原来还能这么光明正大的不守妇道啊。” “候女士,你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陈维很兴奋,像是一只嗅到血腥的恶狼。 第二十四章 你给我滚 候洁儿不想和陈维多废话,这个青年和他母亲一样,做事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疯狂劲。 她三十岁了,还带着儿子,能进梁家做正经的太太已经是烧了了高香,不,是烧了五十万,虽说有点意难平,但是现在这邵先生一点承诺都没给,自己不能傻的失去梁新涛这金主大靠山。于是她推了邵先生一把:“邵先生,我这边有点家庭琐事处理,就不打扰你了。” 邵先生却依然搂着她的腰,声音温柔:“洁儿,有什么事就让我来面对吧。”说着竟然低头在候洁儿鬓角轻轻亲了一下,还说了声:“乖。” 候洁儿整个人都僵住,心慌的要命又带着点说不出的欢喜:他……真的是喜欢我的?不是我自作多情? 陈维一点都不生气,侯洁儿真有了奸夫他做梦都会笑醒,赶紧滚蛋啊。 密斯叶指着那邵先生问:”做什么?现在就给梁先生戴绿帽子,真是过分,阿维,你管不管啊。“ 陈维拉了她一把,在她耳边低语:”不要管闲事,随她去。”密斯叶悄悄掐了陈维胳膊内侧一下:“好啊,真有你的。” 侯洁儿还要说话,已经被邵先生搂着带走了。走出去一段路,候洁儿打了他胳膊一下:“完了,完了,现在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为什么要洗?”邵先生凝视着她,“我养你们母子。” 侯洁儿愣了一下,这些天,她的确心动,但她没奢望邵先生真的会说这样的话。 他相貌堂堂风华正茂,又那么有钱,给喜欢的女明星一扔就是五十万不待眨眼,这样的钻石男人金龟婿是无数年轻小姐的梦中人,而自己……三十岁的失婚妇人,带着个孩子,辗转在几个男人间,说好听点是同居,难听就是轧姘头,交际花,就连梁新涛这样五十多岁的男人也是自己费尽心机从别人手中抢来的,而现在,这钻石好男人很真诚地看着她,说养他们母子。 侯洁儿喜极而泣,她孩子一样擦着眼泪,完全顾不得自己好看与否:“邵先生,你别逗我了,我三十岁了,还跟过几个男人你怎么能……能和我这样的女人在一起。” “我喜欢你,我愿意。”邵先生拉着她的手,目光深情无比,内心却很是纠结,这种欺骗人感情的事做过很多次,可是这次,为什么会有良心不安?侯洁儿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女子,可他偏偏觉得骗她于心不忍。 “邵先生。” 侯洁儿握住他的手,哽咽的不知说什么。 “我叫邵正南。”邵先生在她耳边低语。 她点点头内心满是欢喜。 “那邵先生有点眼熟。”陈维忽然说道。 密斯叶笑道:“难道你认识他?” 召南这次一人分饰两角儿,邵先生的定位是广东人肤色稍微暗一些,浓眉大眼深眼窝看着很厚道;叶二公子直接换一张和宝庆帮叶二哥差不多的脸,皮肤白皙,相貌偏阴柔,又带着一点豪门公子自命不凡的高傲劲。这俩人相貌气质没有多大相似点,但身高是一样的。 叶限虽然确信陈维看不出,可还是小心为上,挽着他胳膊说:“你为什么不让我骂她?给你爸爸戴绿帽子呢。” “我爸爸?人家都说我是姓陈的,我没那闲心去心疼他帽子绿不绿。” “既然这样那就直接把事情闹大啊,叫他灰头土脸没面子,帮你妈妈扫清障碍,又能把那梁先生气半死。” “哈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和你讲,其实我之前就发现这女人有问题……” 陈维得意洋洋将自己拍下捉奸照片的事讲了一遍,密斯叶摇晃着他的胳膊,一脸惊喜:“天啊,阿维你好聪明,这就叫一石二鸟。” 这天晚饭时,侯洁儿没有回家。梁先生听继子讲了今天在百货公司的巧遇,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脸色阴沉,一声不吭。 陈维知道,这可是大大伤害男人面子的,自己将疮疤揭开就好,剩下的就交给梁新涛自己解决吧。 晚上十点多,一辆轿车在门口停下。 “洁儿,晚安,做个好梦。” 邵先生在车子上就看到门口阴影里藏着的男人,开门送侯洁儿下车,轻轻搂着她的腰,在她腮边轻轻吻了一下。 候洁儿笑的甜蜜,轻轻拍他手一下:“开车小心点。” 车子绝尘而去,侯洁儿转过身,梁新涛从阴影里冲出来,一个耳光甩向侯洁儿:“贱人!” 候洁儿捂着脸冷笑:“你打我?好啊,本来对你还有三分愧疚,现在这点愧疚也没了,我们两不相欠。” “你对得起我?你要进梁家,现在进来了,你一个穷舞女,要不是我能做电影明星,做你的春秋大梦,怕是早都被卖进ji--院了。” 梁新涛拉着她的胳膊用力往院子里拽,他不想在门口吵架,恶狠狠地将候洁儿拖进屋子。 “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新涛,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侯洁儿揉着被他拽得生疼的手腕,“是,我是进了梁家,那又怎样?陈哲莹一天不死,我就不是正式的梁太太,出门要被人叫小老婆的。”候洁儿看梁新涛满面怒容,根本不怕激怒他,继续说:“还有你,你说你捧我,我要是没有一点利用价值你会捧我?不是每个人都能做演员都被一捧就成大明星的,梁先生,你醒醒吧,我们是各取所取。” “好,好,各取所取,你给我滚。” 梁新涛气急了,指着大门咆哮道, “你当我喜欢待在这做你小老婆,不过今天晚了,我明天就走,带着我儿子离开这里从此咱们一刀两断。” 候洁儿颇为硬气,梁新涛疑惑地盯着她:“你真的要搬走?你要和我分手?洁儿,那个男人骗你的,不可能和你结婚!” ‘为什么不能和我结婚?你以为人人都是你?正南很爱我,我们很快就会结婚,他会养我们母子,他可以眼睛不眨就给我五十万。你呢?你这些年给过我多少?” 候洁儿得意地扬长而去。 梁新涛一把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砸过去:“滚,都给我滚,滚的远远的!” 陈维躺在床上,听着楼下的吵闹声,要偷笑了一下: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第二十五章 遇到拆白党? 陈维在门口掀了很久的门铃,叶宅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仔细看看门牌号,没错,就是这里,但……还是有不同,原来挂着的叶寓的小牌子不见了。 怎么回事?陈维有些慌乱,他站在门口努力地跳起来往里面看,同时大喊着:“密斯叶,密斯叶,你在家吗?” “喂,你在做什么?”一个巡警拎着警棍站在他身后,皱着眉头问。 ‘我是这家的朋友,找人。“ 这家?巡警看看门牌号:“这房子早都没人住了。” “没人住?怎么可能?我昨天还送密斯叶回来。” 陈维近似咆哮了。 巡警也不生气,上下打量着她:“小子,你怕不是遇到拆白党了吧?这家早都搬走了,你送人回来,确定就是这房子的主人,而不是临时租几天的吗?”陈维愣住,他看看巡警,跑到围墙下就要往上爬。巡警摇摇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你能爬上去……才怪。” 陈维实验几次,都失败了,还摔了一跤,弄得灰头土脸,回头看到那巡警幸灾乐祸的眼神和笑容,他气的转身就跑。 他疯了一样冲到叶二公子的办公室门口,却看到那门是锁着的。 陈维气急了,用力推了几下门,大喊着:“叶先生,叶先生。” 走廊里有人经过,看了看他又走过去。 “先生,这个公司……” 陈维喊住那个人,那人看了一眼那门,反问道:“你找那电影公司?” 电影公司?怎么是电影公司,叶先生开的是贸易商行啊! 就听那人说:“不过是租几天拍电影用,早走了。” 租几天拍电影? 陈维贴着墙沾着,腿发软,心发虚,整个人都要瘫软下去。 拆白党,刚才那巡警说他遇到了拆白党,密斯叶,那看着高贵美丽的密斯叶是拆白党? 不! 陈维痛苦地大叫一声双手抱着脑袋,慢慢地滑下去,蹲在地上痛苦万分,忽然间他想起来,拆白党为什么要骗我?是……股份,我手中的股份! 陈维拿股份做抵押跟着叶二公子炒黄金的,那拆白党看中的一定是自己的股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去哪里找人?去哪拿回自己的股份?去警察局报案吗? 陈维茫然地走出写字楼,神情木然像是失去了魂魄。 不过一天的功夫,昨天还拉着密斯叶的手逛百货公司,奚落候洁儿,看着她和梁新涛反目成仇,自己躲在楼上得意极了。谁能想到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爱情事业还有毒害了亲生母亲才拿到手的股份都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这到底是为什么? 对面楼上,贴着玻璃窗有一个红色的影子晃动。 叶限静静地看着这年轻人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轻轻叹息一声:“哎,好可怜啊。”语气却丝毫不见内疚。 “是不是太无情?”召南也走过来,陈维已经走不动了,蹲在墙角,双手抱着头,看起来很不好。 “我一直劝说他不要做投机生意,是他自己贪心,背着我拿股份做抵押。”叶限转过身,背靠着窗户,她一身正红色锦缎旗袍,背朝阳光站着,艳光夺人。 召南错开眼神,盯着一边说:“我……总觉得牵扯到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你可知道候洁儿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我说不惜伤害他人的话价格可以压低点,三十万元,她同意了。她从你那拿到了五十万,后来拿出三十万给我,还有二十万可是自己私吞了,我是从不做赔本买卖,我多给的这二十万就是为了买自己心安。所以现在我心安,你还有什么不安的?” 叶限看召南有点神情恍惚,走到他面前,伸手抬他下巴:“莫不是,你真对那侯洁儿动了心?哎呀,想不到原来你喜欢这样的,三十岁的少妇,那里功夫定是很好吧。” 召南别过脸去:“别闹了,我们得准备一下去收利息。” 叶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拍手笑道:“怎地,你脸红了,哈哈,你竟然脸红了。” 不错,在她的手触到他下巴的那一刻,召南的脸红了。 “懒得理你。”召南转身就走,叶限忽然一把搂住他的腰:“喂,我说你不会对我动心了吧?” 召南噗嗤一声笑出来:“姑奶奶,我是赶着去投胎吗?对你动心,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轻轻掰开她的手。 “混蛋。”叶限狠狠地掐了他腰间一把,“滚吧,去做事,找个律师收股份去,不是拿到百分之十了吗?可以去梁家闹闹了。” “你怎么会对书商感兴趣?”召南问。 “闲着没事,我想印春宫不行吗?”叶限娇笑道,“这不废话吗,谁嫌弃钱多啊。” 梁新涛就接到他一个侄子的电话。“三叔,出事了。” 那侄子声音慌张。 “怎么了?”昨晚气火攻心他睡得不好,用力按着太阳穴。 “一家律师行的人来了,说持有咱们家百分之十的股份。” “百分之十都是谁的?”梁新涛吓得一下子精神了。 “三婶的还有两个叔伯的,那俩叔伯我已经联系不上,听说好赌躲债不知道跑到哪了。” 这侄子口中的三婶指的就是陈哲莹。 梁新涛大怒,一定是陈维,这小子竟然拿着股份送人! “你等着,我马上到。” 梁新涛挂了电话,起身换了身衣服,匆忙走下楼,老佣人上前说二太太一早就拎着箱子带着孩子走了。 “我叫她滚的。”梁新涛脸色很不好,摆摆手叫佣人下去。 这时门开了,陈维站在门里一脸茫然。 “孽障,你的股份呢?” 梁新涛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陈维的衣领。 “先生,先生。”佣人担心父子俩吵起来,急忙来拉架。 “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上当了……”陈维失魂落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继父,“你说,她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是为了梁氏公司?为了钱?” “果然是你!”梁新涛一把推开佣人,一拳打在陈维脸上。陈维也不躲,哈哈大笑着,血从他鼻子上滴落下来。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这孽障,野种!” “我儿子不是野种!”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只见陈哲莹踉跄着一步步从房间走出来。 她脸色苍白,步履还有些不稳。 “妈妈,你好了?”陈维扑过去,抱住陈哲莹,眼泪落了下来,“妈妈,我好担心你。” 此刻,他忽然间觉得这世间只有他母亲是最爱他,不会骗他的。 “梁新涛,你给我下毒?”陈哲莹盯着丈夫,眼泪掉了下来,“你是不是很惊讶,我竟然能站起来?” 第二十六章 下手 梁新涛脸上惊怒未定。 惊得是妻子居然醒过来还能站起来了,怒的是她竟然认定是自己下毒害她。 因为梁新涛脸上神色太过奇怪,陈哲莹断定他是被自己说中了心思,果然是他下毒害的自己,她恨啊。 看护芳姐从外面进来,看到陈哲莹站在那,吓得惊叫一声。 “贱人你吃惊了?我早都好了,不过是一直忍着,想看你们还能闹出什么。新涛,我真感谢你和侯洁儿给我安排的看护,她对我可真好啊这几天让我彻底明白人是怎么一点点失去尊严的。” 芳姐急忙往外跑:“我早和你说不要怪我,我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阿莹你要相信我,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梁新涛终于反应过来,急忙解释道。 “不知道吗?什么都不知道?咱们家就三个人,不是你给我下毒难道是阿维?” 陈哲莹冷笑连连。 “还有佣人啊,也许有佣人被收买。”梁新涛看到躲在厨房探头探脑的老佣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那老佣人吓得慌忙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陈维担心事情再说下去会牵扯到自己,急忙扶着陈哲莹说:“妈妈,好不容易醒来,你先休息一下,中毒的事情慢慢查。” “一定是他,我的每部小说他都看过,看得比谁都仔细,我的小说里提到过一些毒草,可以让人血液倒流浑身麻痹,我这些天明明就是这样的症状。梁新涛,我的每本小说你都仔细读过,你自己说过可以倒背如流,不是你害我还能是谁?” 梁新涛苦笑:“阿莹,我以为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早都没有那些风花雪月的幻想,我都五十岁了,你真的相信我会看得下去那些不切实际的情爱?到我这个年纪只是想让自己过的舒服一些罢了,这些年你的书我都没看……忙的也顾不得看。” 陈哲莹大惊:“什么?你骗我?你说过爱慕我的才华,可是你竟然不看我的书。” “爱慕才华?阿莹,你还真天真,才华这种东西,只有成为利益的时候才可爱,若没有利益牵扯,你和别人没什么区别,我宁可去喜欢一个大字不识的卖花女,至少她能让我舒服,能全身心的为我服务。” “所以你选了侯洁儿对吗?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陈哲莹脸色灰败,她身体好了,可是心全碎了。 她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新涛,我的心好疼好疼,你让我的心都碎了我好难受。” “别摆出这种矫情样,阿莹你已经是四十多的人了,无知小姑娘这样做还能说一声天真,你这样做就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梁新涛不为所动,指着陈维说,“我要带他回公司,你可知道你的宝贝儿子将你的股权都转到他名下,又卖给了别人。 “什么?”陈哲莹没想到儿子竟然敢趁着自己动不了的时候动这些手脚。 陈维则是为自己辩解:“没有卖,我是不会出卖梁家的利益的,我是被骗了,被拆白党骗了!” “哼,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的,你若是好好的别人怎么能骗到你?” 梁新涛怒火上来,脸一下涨红了,上前一把拖过陈维:“和我去公司看看你做的好事。” 陈维觉得自己现在比窦娥都冤。明明是自己上当,人财两空,为什么继父还要抓着自己不放,不没看到我都伤心成什么样了吗? 这就是陈哲莹的遗传作怪,母子二人都是这般天真愚蠢又自私。 ”妈,妈,是我被人骗了,我全部的积蓄也都被骗了,还有我的感情,妈妈,这是我的初恋,全都没有了。”陈维索性蹲下身子,哇哇大哭。 “你……你这是什么样子!” 梁新涛要被继子气死了。 “梁新涛,你折磨我们母子还不够?”陈哲莹爆发了。 好你个梁新涛,先是在外面搞三捻四,害得我中毒失去尊严,让那狐狸精进门,现在又来欺负我儿子! “我折磨你们?老天爷,你儿子害得我们梁家的股份外流,你说我折磨你们?” “你背叛了我,你说过爱我一生一世,你说过将阿维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都是骗我的。” “那你呢?你不也说要将我的孩子都当成亲生孩子,可是你早就在防备他们算计他们。爱你一生一世,我当年和林婉也是这样说的,爱她一生一世,保护她和孩子们一生。那时你还说我是好男人,夸赞我家庭幸福美满!” 梁新涛气的眼睛都红了。 “好,好,我就知道,你当初能对林婉那么冷血无情,现在就能对我,你…你等着破产吧。” 陈哲莹怒火中烧口不择言:“我要和你离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你们的争吵我都听到了,你就戴着绿帽子去找你的小情人吧。没准那野男人心胸宽广,允许你加入他们中间也说不定。” 梁新涛见陈哲莹嘴唇一张一合,竟然说出这么刻薄的话,他指着她,浑身哆嗦:“你就是这样的大家闺秀?你这样……你的教养和矜持都去了哪里?”忽然间他满脸通红眼睛也是红的,话没说完就向后仰去,重重摔倒在地上,他脑部的血管出问题了。 梁家真是多事之秋,先是婚变闹得满城风雨,接着是陈女士病重入院,现在就连梁先生也被送进医院,抢救大半天,他陷入昏迷状态,靠氧气管呼吸。 这样的新闻自然又引来各大报纸争相报道,沪城的人们茶余饭后生活大为丰富。 “这位太太,梁先生还在昏迷,不能进去,你不能进去。” 走廊里传来护士的惊呼声。 病房的门嘭的一下被推开了,候洁儿眼睛红肿站在门口:“达令,达令你怎么了?那狼心狗肺的母子怎么把你害成这样?” “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陈哲莹用力往外推她。 “达令啊,达令你醒醒啊,有人欺负我。” 陈维则冷笑:“候小姐,我记得你已经被爸爸赶出梁家了,不是有了新的男友吗?难道是那男人把你抛弃?” “杀千刀的,那是个拆白党,我被骗了,被骗了啊,达令我自始自终都是爱你的,我一直是爱你的。” 候洁儿痛哭流涕。 陈家母子费了好大劲才将侯洁儿赶出去。 陈哲莹颓然坐下:“怎么会这样,你爸爸要是一直醒不过来怎么办?” 陈维眼神闪动:“妈妈,我记得你和爸爸结婚时候签过生死契约,若是爸爸不在了梁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那是感情好,你浓我浓的,什么都敢签。”陈哲莹说起往事感慨万千。 “妈妈,事情已经成这样,不如……”他指了指氧气管。 陈哲莹愣住:“你的意思……” “妈妈,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说说罢了,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不过一个人要是这样躺着醒不过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晚上,陈哲莹一个人守着梁新涛,脑子里不由自主想到儿子的话。 是啊,这样一块死肉一样的躺着,要是醒来八成还要和自己离婚呢。 真的离婚了,那不是一无所有,这两年已经写不出新小说了。 想到这了,陈哲莹的手伸向氧气管。 第一章 遗言 “我实在活不下去了,太累了,我去找爹妈和弟弟去了。照顾好自己,我对不起你。” 小武看着纸上的字,眉头皱成川字纹。 龙三于从外间探头过来说:“头儿,有记者在外面想采访你。” 小武摆摆手:“叫他们滚蛋。” 龙三于就冲外面喊:“嗨,那什么,我们头儿叫你们滚蛋。” 小武扶额,这傻小子,这么说话等着被小报抹黑不成。 为了补救,他只好将纸条装进证物袋,摘下手套走了出来。 “安警官,谈谈陈哲莹杀夫案吧。” “对啊,对啊,谈谈吧。” 小武这才松口气,原来这些人的关注点都在陈哲莹身上,想想也是,这次一个普通妇人自杀,应该引不来这么多记者。 “陈哲莹的案子由法院审理,我这里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听说是现场被抓个正着?“有记者试探着问。 “对,就是这样,陈哲莹拔氧气管时候被梁家公子抓到,只是企图谋杀并未成功,一切还得等法院判决。” 小武现在已经很能适应这样工作,面对记者游刃有余。 “安警官,听说现在这是个自杀案?” “这个嘛,无可奉告。” 小武回答几句,就说现在人命案子,希望各位记者朋友高抬贵手,不要报道,等案子明了自己会坦诚相告。 众人本来是奔着陈哲莹的事情来的,一个市井妇人想不开自杀这点事也不算什么,就在小武的劝说下慢慢散去。 小武回到屋子,现场的照片都已经拍完了,法医正指挥着人将尸体卸下来,尸体放到地上,房梁上两个绳套晃晃悠悠,下面一个凳子,拖鞋在不远处一个左一个右一个。 小武忽然觉得这场景好像有些眼熟,可是又想不起到底是怎么眼熟,看着法医在一边检查尸体,就围着那凳子转了一圈。门外传来男子的哭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在门口大声哭泣着,龙三于说这是死者的丈夫叫陈大满,今年二十八岁,死者孙香香,二十六岁。 “你妻子出事时候你在哪里?” 小武问。 “我在码头值班。” 原来这人在码头工作,恰好昨晚码头那边有点忙,他一晚上没回来,早上八点多到家打开门就看到妻子挂在正屋房梁上,吓得他魂飞魄散,急忙出来喊人。 “你妻子识字?” 那张字条字写的不算好看,但没有错字,不像是一般的妇人。 “香香读过书,要不是我岳父去世家境败落,没准都能读大学的。”男子说起妻子,语气中竟然有点骄傲。 小武打量一下,这男子黝黑高大一身短打,像是码头工人,竟然能娶个读过书的妻子?这年头,女子能读书的至少是小康人家,就算家境败落只要能读书识字总能找份工作,怎么能委身嫁给这样的人。 那人看小武眼光有点疑惑,挠着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个大老粗,也不认得几个字,其实我家原来也挺有钱,我爸抽大烟把家败了啥都没了,就这房子都是我岳母给我们留的。我和香香是娃娃亲,能娶到香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小武迅速抓到他话中的问题:“既然是娃娃亲,怎么又成了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是啊,龙三于也睁大眼睛,心想娃娃亲结婚不是天经地义吗? “我家彻底败了啊,连一片瓦都没给我留,香香家虽然后来也不是很好,那是因为我那岳父母当初双双病倒,花费太多。香香那时才十六岁,她弟弟六岁,撑不起家,我身强力壮的就多帮着照顾岳父母,后来岳父母看我对他们好,就要香香一定要嫁给我。那时香香其实可以找更好的。” “那你那小舅子呢?”小武想到那纸条的遗言,死者说去找爹妈和弟弟去了。 “我那小舅子去年……死了。”陈大满叹口气,“现在香香也去了,他们一家四口,应该能在地下团圆吧。那我可怎么办呢,香香真是好狠的心啊。” “你认定你妻子是自杀?” 小武盯着陈大满的脸,那汉子看着忠厚老实,但也许这一切只是表象呢? “啊?难不成还是被人害的?不能吧?” 陈大满一脸惊讶,还有几丝愤怒,到不像能装出来的。 “这个我们还得调查,你昨晚一晚都在码头,有谁能证明?” “好多人啊,码头上那么多工人,哦,还有我们东家,洪小姐。” 小武眉毛一挑:“洪轻寒?” “对,洪小姐人可好了,昨晚还说要我早点回来,我看那么多活,必须得带着人干,我这个工头都走了哪成啊。” 小武想,原来这陈大满还做了工头,看来干的不错。也对,这陈家的房子虽说是继承孙香香家里的,但看着屋子里摆设都不差,还都是很新的物件,孙香香穿的也不差,可见这陈家生活还算宽裕的,不是一般的码头工人家庭。 “你先候着,这段时间不能离开沪城。” 小武回到正屋,法医已经检查完尸体了,张罗着叫人将尸体运走。 “怎么样?” 小武低声问。 法医将记录本递给小武,也压低声音说:“三条索沟,有重复部分,应该是死者挣扎导致,地下有干燥尿迹,只是这绳套打的有点怪,很少见这么打绳套的。” 对,小武也觉得这绳套奇怪,不是一根绳子挂在房梁,而是两根,是用两根绳子,每根绳子上都有个结。 这绳套,小武总觉得看着有点眼熟,这样的自杀现场,好像自己在哪里见到过。 他想了想,学着死者的样子,脱了鞋子站到凳子上。 小武个子高,他站在凳子上那绳套就在他脖子底下了。小武伸手往下拽了一下绳套,忽然,他好像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套进去。 小武一愣,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套上去。” 又是一声,那声音像是从这屋子里发出来的,小武环顾四周,法医正好抬头,问道:“安警官,找什么?” “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哪有声音啊?” 法医觉得莫名其妙。 第二章 上门 “我早说过你不得有任何欺瞒,否则会反噬的。” 店主黑纱覆面,嘶哑的声音不带一点情绪。 “店主,我只想找到那个男人,多少钱都可以。” 候洁儿苦苦哀求。 “你又是何苦?那可能只是个骗子。大概是觉得骗不到你什么,自己放手了,你何苦非要去揭开事实真相,也许最后是自己的伤口被从重新撕开鲜血淋漓。” 店主叹口气。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他。”候洁儿说到这脸还红了一下。 “侯女士,你今年十几岁了说喜欢?”店主笑了,笑声依然粗哑难听。 “我知道,我这个年纪我的经历是不敢轻易说喜欢谁的,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我只想找到他,问问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或者说有那一刻是喜欢过我的。” “那有什么用。”店主冷笑。 “他没有骗我,他借给我五十万……” 候洁儿努力想说服店主。 “侯女士,你莫要忘记,就在前段时间你恨陈哲莹恨的要死,不惜花多少钱都要她身败名裂呢。” “店主,我知道你一定在嘲笑我,笑我朝秦暮楚,我这十来年也跟过几个男人,每次都是为了生活,心里藏着算计,可是这次我是真真切切觉得自己喜欢一个人,不掺假的喜欢。”候洁儿说着说着脸红了一下。 真是稀奇,叶限心想不知召南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能将这女人蛊惑成这样,这种交际花一样的女人早都不相信世间还有真情了,竟然对召南这么痴情。哼,一定是那五十万的事。 想到这,叶限的心又开始抽搐,可恶的女人,明明要你三十万,你偏要借五十万,这钱我一定要从召南的薪水里扣出来,拿老娘的钱去勾搭女人,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 “我这是帮人报仇的不是找人的,找人的事你还是去警察局吧。”叶限坏心眼地喊了一声,“召南,帮我送客。” 一个男子走出来做出请的姿势。 候洁儿无奈地叹口气:“店主……” “侯女士,你我的缘分仅限于此,从此我们再无瓜葛,之前一切你都忘记吧。若有半句泄漏,我不会轻饶。” 店主沙哑的声音传来,粗粝冰冷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侯洁儿含着泪低着头走出去,她清楚这店主神秘莫测能力更是莫测,没有店主帮助,她是真的找不到邵先生了。 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美好的梦。忽然就遇到邵先生,他无条件的帮她,在黑夜开车送她,守在门口只为看看她。她去找那介绍邵先生和自己认识的老情人,却发现那人也不见了,据说欠了人钱,被高利贷追讨,早都跑的无影无踪了。她抱着最后的希望来找店主帮忙,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走出未寒时的一瞬间,她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侯小姐,再见。” 那送她出来的男人低声说道。 声音有点熟悉。 侯洁儿转过身,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这男人个子很高,和邵先生差不多高,可邵先生是黝黑的脸,细长的眼睛,这男人却是皮肤白皙,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远没有邵先生看上去宽厚稳重。 她点点头,低着头往前走。 召南看着她的背影,也叹口气:“真是……” 真是什么,没有说出来,因为下一秒已经传来叶限的喊声:“召南,我要从你薪水里扣钱!” 小武进来时就听着后屋在争执着什么,叶限似乎要扣召南的薪水,召南据理力争,埋怨叶限吝啬如严监生。 小武一听严监生,不仅想起明清文人笔记中的奇怪故事,忍不住握紧拳头,他认定今天没有听错,那会真的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上吊的事情你也找我,我又没有办法叫死人活过来。” 叶限听完小武讲述的大概情况,连连摇头。 “不,不是因为这件事,我是想请你帮我看看,那屋子是不是有……有点别的东西。” 小武犹豫一下还是说出自己听到女子声音的事情。 叶限笑道:“哎,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种事你不去找你们武当道士念经驱鬼找我来干嘛?” 小武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我们武当弟子是不太会那种事情的。” “那我也不会,我可不知道驱魔驱鬼的事。” “我想你总和人签订契约收集灵魂,也许这个是一个很奇怪的与众不同的灵魂,是你所有收藏品中少见的灵魂。” 小武试探着说。 他知道叶限的脾气一个是认钱,一个是喜欢玩,好玩的神奇的事情她都感兴趣。 果然,叶限眼睛一亮,接着又摆手:“算了,累了,懒得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记得有一些清代笔记小说中都有类似的故事,吊死鬼找替身的事,我站在凳子上,真的明明白白听到一个女人诱导我将头套上,还说了两遍,可我旁边的法医却什么都没听到,那屋子很是古怪。” “既然诱导人自杀找替身,那这叫什么香香的妇人自杀了,那吊死鬼不是找到替身可以转世轮回了?怎么还能继续叫人自杀呢?”召南插嘴道。 “是,我当时惊讶万分,总觉得这绳套场景在哪里见过,回到警局我在档案室翻找了一下午,终于翻出了一件陈年旧案,是二十年前的案子。那时很多现场没有拍照,有些是当初画的画图,这两个绳套自缢的事情大概比较少见,这个案子的现场画的很清楚。两根绳子挂着,每根绳子都打了一个结,死者穿的是绣花鞋丢在凳子不远处,左右各一只,我都带来了,你们看。” 小武从文件夹掏出一张照片和一张铅笔画,放在桌上。 召南拿起仔细一看,点点头:“果然是一样的,只是一个人穿的绣花鞋,一个穿的拖鞋而已。” “都死在同一间房,现场一切都是一样的,这事情实在太诡异,叶小姐,这些你都不感兴趣吗?” “都死在同一间房,现场一切都是一样的,这事情实在太诡异,叶小姐,这些你都不感兴趣吗?” 他说着又拿出一张照片一幅画继续给叶县解释道:”看,这照片是今天死者的颈部淤痕,三道索沟都是向上的痕迹,这画是二十年前死者的颈部伤痕,也是三道索沟。不同的是其中一根是向下的,自杀身亡不可能有向下的索沟痕迹。二十年前是谋杀案。“ “你的意思是,那屋子里的鬼是个冤鬼?“ 叶限问。 “对,既然是冤鬼去见见她,也许能把她的灵魂收过来。” 第三章 现场 因为死了人,陈大满家暂时被封上了,陈大满只能在码头库房对付着住。 叶限跟小武下了车,看到门口站着的黑脸青年,问:“码头上的?” “咦,原来你都知道了。” 小武觉得自己可能又上当了。 叶限呲之以鼻:“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黑乎乎的二傻子,肩膀还一边高一边低,傻大憨粗,一定是码头上抗大包的。” 这……没等小武说话,陈大满大声说:“我现在是工头,洪小姐说我办事妥当,还给我涨薪水了呢。” 哦,原来是轻寒那边的人,叶限点点头,她还是挺相信轻寒的眼光的,看来这傻大个还是有点本事。 陈大满家是个独立的小院,正房四间,两边是厢房,按道理,小夫妻两个人而已,住不了这么大的院子,一般这样情况都是要租出去几家,可陈家两边厢房都锁着没有人住。 叶限随口问道:“怎么,这些房子没有租出去?” “没,没有。” 陈大满回答。 “没有?”叶限走到一间厢房门口,转头喊,“哎,那傻大个,把门打开。” 陈大满很不高兴,但也不得不掏出钥匙,哗啦啦一声将门锁打开,叶限伸手一推门,这间房里面有木头床,还有桌子凳子洗脸架子,靠窗还放着个煤炉子。叶限走进去,伸手在桌子上摸了一下,晃了晃手指:“灰尘不厚哦。” 陈大满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 小武问:“什么意思?” “这全套家具都在,像是个单人居住的地方,那黑大个,你解释下吧,这屋子的人搬走多久了?” “两个多月。”陈大满瓮声瓮气地说。 “为什么隐瞒你家有过租客的事情?心里有鬼?” 叶限笑盈盈地可那眼神却无比冰冷,刺得陈大满缩了缩脖子粗着嗓子道:“自然不是。那不是租客,是我家香香的表哥,从六安来的,是老亲了,找到房子就搬出去了。” “表哥表妹呀。”叶限捂嘴一笑,看着小武,“这个你倒是需要好好查查,也许表哥知道点什么。” 小武点点头,拉着陈大满问这个表哥的姓名地址,龙三于已经推开了正房的门。叶限站在门口,打量正房堂屋的情景。 “人就是挂在那的!”龙三于指着堂屋房梁一个位置,那下面还放着个凳子。叶限记得现场照片的情景,低声问,“陈大满发现尸体的?” “是,说是进来看到转身就去找人了。” 叶限走进堂屋,龙三于刚要进来,叶限摆摆手,示意他等在门口。 这间屋子很亮堂。阳光充足,虽然才死过人,可没一点阴冷的感觉。透明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洒着,窗明几净,屋子里很干净,她径直走到卧室,里面是张大木床,一边有梳妆台和衣柜。叶限拉开柜子,里面挂着几件旗袍,一边褂子裤子叠着整齐,梳妆台放着雪花膏和脂粉,一边扔着几个黑色发卡。一床上的被子胡乱堆成一团,枕巾还掉在地上,叶限忽然想到那现场照片上的尸体,死者穿着碎花旗袍,没有穿袜子,光着脚,旗袍上有一处扣绊还是错开的没有系好,头发是新烫过的,没有梳起来,乱七八糟散着。 屋子干净整洁,女主人应该也是个利索人,她死的时候衣服穿的整齐,却系错了一个扣绊,被子也没有叠,这可不像一个干净利索人所为。 叶限从卧室走出来,看着那凳子,直接站了上去。 没有声音,她站上去的时候这屋子很安静,小武、龙三于和陈大满都站在门口,小武看向她的目光充满期望,叶限对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听不到。小武有点失望,几步走过来,示意叶限下来。 叶限下来后他又站上去了,很快他跳下来,叹口气说:“什么都没有。” 叶限低声笑道:“小武啊是不是最近太忙了,头昏眼花都出现幻觉了,你呀,需要补补肾咯。” 说着她还伸出手,轻轻戳了小武的腰部一下,小武往后一退,按住她的手:“别闹。” 陈大满和龙三于站在门口,看里面俩人的动作行为,面露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人死的是有点蹊跷。看照片,是个漂亮的女人,家里也收拾的干净利索,就连那几间厢房,人搬走了里面也干干净净,除了落点尘土别的都很整齐;柜子里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这样一个女人死的时候旗袍扣绊竟然错了一个,头发也没有梳,没有化妆,没有穿袜子,这还真有点奇怪。” 这些都是疑点吗? “难道不奇怪吗?一个爱干净的漂亮女人,自己寻死的时候是不可能这么邋遢的。”叶限看出小武的疑问。 小武拍了一下额头:果然,女人看事情的角度和男子就是不同。 本来按照法医的验尸报告,脖颈上索沟的受力方向符合上吊自杀的受力点,鞋子扔的角度也没问题,死者身上没有挣扎打斗过的痕迹。如果不是站在凳子上,听到那冰冷的声音,想起刚来警察局猫在档案室翻看旧案的现场图,小武不会觉得这个案子有蹊跷。 陈大满见他们走出来,急忙问:“怎么样?” “你觉得你老婆是自杀的吗?”叶限问。 “这个,可能是吧。”陈大满讷讷地说。 “可能?你做的笔录上说你们夫妻感情很好,你又做了码头上的工头,家里条件好多了,生活这样好她为什么会自杀。” 小武问。 “这个,可能就像她说的,想她爹妈和弟弟了。” “她父母是在你们结婚前就去世了,你们结婚多久了?” “八年。” “都八年了,她还能想不开?”小武凝视着他,陈大满有点为难,想了想说,“她弟弟是去年没的,可能觉得愧疚吧。” “这就奇怪了,弟弟死了她愧疚什么?”叶限在一边问。 “这个……” 陈大满吭哧半天,脸涨的通红:“我小舅子是吃错了东西死的,当时家里闹老鼠,香香弄了点饭拌上老鼠药,小舅子饿了找不到吃的,看到那饭就吃了,结果就死了,我小舅子和别人有点不一样,脑子不太好使。” 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吃错了东西毒死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为什么陈大满吭吭哧哧就是不想说呢? “他吃饭的时候你老婆在做什么?是不是和那个表哥在一起?”叶限忽然发问。 陈大满啊了一声,看着叶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四章 疑点 “你说回家就发现孙香香吊在这,做为丈夫不该马上看看人是死是活将她放下来吗?为什么你直接就跑出去找人呢?你怎么知道她已经死了?还有,你回家时候院子大门是什么状态,锁着还是开着?要是里面锁着,你是怎么进来的?” 叶限继续追问。 “大门没锁,一推就进来了。”陈大满只回答后面的问题,前面的避而不谈,他不知该怎么说。 “心里有鬼吧?是不是孙香香和她表哥有了暧昧,你记恨在心杀害了她然后将人吊上去?你为了掩盖罪证,吊的时候还多勒一条痕迹,或者是在她没有彻底死去的时候吊上去。她自己挣扎留下痕迹?” “不,我没有。” 陈大满大声反驳:“我只是……” “只是什么?说?” 小武阴森森地盯着他。 “我……我做梦梦到过这个场景!” 陈大满说完长长呼出一口气,好像是用了很大力气。 “你梦见过孙香香吊在这?”叶限指着房梁方向。 “是梦见一个女人吊在这,看不到脸,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凳子,鞋子也是那么一左一右扔着,看不清她的脸可我知道她死了。所以当我看到香香这样吊着时候,吓得浑身都毛扎扎的发冷,不敢一个人走过去把她卸下来,我吓坏了。”陈大满说到这双手抱着头蹲了下来。 “你可曾同人讲过这个梦?” 龙三于嘴一撇,他觉得这陈大满就是在胡说八道。 “这个梦我做了好多次,越想越怕,就和香香说了。别人我都没说过,我这么高大个子,还能做噩梦被吓到,说出去,码头上的弟兄都要笑话死我。”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 叶限想陈大满能将梦境说的那么真实,甚至还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应该是近期发现的事情。 “就是这个月,做了好几次,我有点害怕就和香香说了。香香说这房子她父母买了这些年,住着啥事没用,是我胡思乱想,她还说这屋子这么亮堂,不像是出过事的凶宅。” 陈大满叹口气:“我本想问问附近的人这房子是不是过去出过事,听香香说什么事都没有,加上码头上的事多,也就没顾得上,没想到这才过了半个多月就出事了。我要是早点带着香香离开这房子,她可能就不会死。” “用噩梦来解释,还真是有创意啊。看着傻大个,想不到还挺有心眼的。”龙三于感叹。 “好吧,陈大满,你还得跟我们回警察局接受调查,我也发现你这家伙一点都不老实,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小武对龙三于一摆手:“把他带走。” “我没杀香香,我没做,出事那晚我一直都在码头,你可以去问洪小姐啊。” 陈大满梗着脖子喊。 “问也没用,你可以买凶杀人,自己不用动手。”小武冷笑,“差点被你骗过。” “你妻子孙香香和她的表哥有暧昧,表哥搬走两个月后孙香香就自杀了。陈大满,你家明明住过别人,你一直隐瞒不说,嫌疑的确是最大的。关进去好好想想也不错。” 有嫌疑、关关也不错?这好像并不认为陈大满是凶手啊。 小武让龙三于先将陈大满带走,陈大满走到门口回头问:“那你们可得帮我请假啊,码头上不请假会记我旷工扣薪水的。” “这人,妻子不明不白死了,他还惦记着旷工扣薪水。” 待陈大满被带走了叶限摇摇头:“这人长得傻大憨粗,其实一点都不傻,脑子很灵,轻寒手下有这样的人,怪不得现在做的那么好。” “你认为陈大满没有杀人?” “不是我认为,是这屋子里的一切告诉我的。” 叶限指着卧室说:“被子堆在床上,枕巾掉在地上,陈大满和孙香香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家里井井有条不可能完全是李香香的功劳,至少说明陈大满不是个邋遢的人,同时他熟知孙香香的性格习惯,要是他杀了人,会让被子和枕巾这样放着吗?”“他说自己整晚都没回家,完全可以雇凶杀人。” “既然雇凶杀人,说明他对妻子的死亡心知肚明,回家第一件事自然是检查现场是什么不妥,卧室床上那么乱他看不到吗?这些恰恰证明,陈大满说的是真的,他连里面都没进去,在门口看到孙香香吊在房梁上马上就跑出去了。哦,你可以去码头了解下陈大满可认得字,字迹如何,我想他这样的未必认得字,若是识字,这么有心计的一个人在码头不可能只做工头。”不错这年头识字的不多,尤其码头苦力,会认字的更是凤毛麟角。陈大满人高马大,要是再识字在码头上绝对不仅仅是做个工头。 “陈大满身上的疑点都是你提出的,可你又认为他没杀人,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小武实在不能理解叶限的想法。 “不错,他身上是有疑点,但不代表他会杀人,提出疑点也是为了让你将那傻大个带走关些日子,我想在这房子多观察几天,不想被人干扰。哦,你可以去问问孙香香的老情人那个什么六安表哥,还有周围邻居,其实我觉得很奇怪的是既然这院子在二十年前发生过类似的案子,孙香香父母买下这房子后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若是如此,这消息未免封锁的太好了。”叶限说着看了看手表,“吃饭时间到,我晚上要来这里继续查看一下,小武警官,今天吃点什么?” 小武双手一摊:“不被你坑我已经很感激了,所以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只要不是满汉全席。” 吃饭的时候,小武向叶限讲了二十年前的案子。 那时这院子还姓莫,死者莫大美,是个招夫上门的寡妇,死的时候三十五岁,没有子女,丈夫叫孙老实。 “等等,死者丈夫姓孙?” “对,姓孙。”小武听叶限这么问,有点明白过来,“你的意思说,都姓孙,这孙老实和孙香香有关?” 说完他摇摇头:“不对,不对,我看了户籍档案,孙香香的父亲叫孙发财,是在十七年前买下这栋房子的,他们本是苏州人,做的是纸墨生意,搬到沪城买下这栋房子后还开过南货店。陈大满的祖父曾经也在苏州做生意,这样和孙发财认识的,订了娃娃亲。” 第五章 往事(一) 孙发财家搬进这院子时孙香香只有九岁,她是在六岁时候和陈大满定下了娃娃亲。 后来陈家不争气,陈大满的父亲赌光了全部家产还欠下一屁股债,为躲债,十五岁的陈大满从苏州来到沪城,因为身板高大结实,托同乡介绍在码头上开始扛大包。与此同时,孙发财患了痨病,陈大满照顾孙发财,比亲生儿女都认真,得到了孙发财的认可。在孙氏夫妻去世后娶了孙香香,继承了孙家的房产,同时小舅子孙南和他们一起生活。去年冬天春节前后,孙南误食鼠药拌饭中毒死亡。半年后,孙香香死亡。 听小武讲完这一切,叶限叹息道:“这孙家人的命还真是苦啊,现在都死光了。那孙发财是病死的,孙发财老婆是怎么死的呢?” “是自杀,不过不是上吊,是跳河。孙发财死后不久孙发财老婆就被人发现在苏州河飘着,有人猜测可能是丈夫去世心里难受就跳河轻生了。” “这女人扔下一双儿女跑去跳河也很奇怪,她就不担心儿女出事?那时她那儿子也就六七岁。” 叶限想了想:“我现在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了,还有孙家这么倒霉的人家,也许我能收获一窝子冤鬼。” 小武眉毛一紧:“你的意思孙家的人死的都不太明白?” 叶限不回答,起身道:“天色已晚,我该去孙家宅子好好看看了。” 再次来到那院子,叶限要求小武自己回去,她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小武知道叶限一惯神神秘秘,于是就躲在旁边的巷子里,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叶限打开门锁,走进院子。 这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今天不是十五,天上只有半个月亮,周围黑漆漆一片。早上阳光灿烂的院子此刻显得阴森森的。这条巷子里住户本来就少,这院子外墙修的还特别高,院子里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叶限走进正房,不必开灯就能看到房间里的一切。 那凳子还在房梁下放着,叶限走过去站在凳子上抬头注视着房梁。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小武那天听到的到底是什么声音? 叶限回到卧室,将床铺收拾一下,躺了下去。 床铺很舒服,软软的,叶限可能是太累了,躺下去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叶限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起身,轻手轻脚来到门口,看到顺着房梁下,有个黑影缓缓落下来。最后踩着那个凳子,站在凳子上,手里捏着两根绳子,抬头看着房梁,一动也不动。 叶限走路的声音非常轻,几乎是飘出了卧室,她站在那黑影背后,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黑影的发髻。 黑影挣扎着,浑身哆嗦,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别叫,我问什么你说什么,否则我就叫你魂飞魄散。” 那黑影吓得哆嗦个不停,叶限一把将她从凳子上揪下来,往地上一掼,那黑影哎呦一声,叶限冷笑:“我还真见识了,这鬼还能知道疼。” “我只是个影鬼,从不害人,为什么这样对我。” 影鬼? 叶限一把将那黑影拎起来,仔细看看,单眉细眼身形单薄,像是被风一吹就散了,的确是个影子。 “这屋子里到底发生过何事?你怎么会在这?” “我是影鬼,人都死了,只剩下影子,那晚的月光照着,把我这个影子拉得细长……” “你等等,那晚的月光?孙香香死的是白天,影子应该粗短才是?” “额,不是孙香香,我的主人叫大美。” 原来是莫大美的影子! 莫大美死的是在阴历十六,那晚月光很好,月光从窗户中透过来,将她挂着的影子拖的老长,这影子在莫大美死后就成了一个影鬼,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别困在这房间里,重复着莫大美死时候的情景。 持续二十年重复死前的一切,这影鬼的命还挺惨的。 “你重复了二十年?” 影鬼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是何方神圣,我能保证别人是看不到我的,可小姐不但能看到我,还能……打我……嗯,有点疼。”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瞄了叶限一眼,很是害怕。 “我是谁不用你管,你能确定别人都看不到你?” “看不到啊,要不这二十年早吓死几个人了。” 影鬼看了叶限一眼:“你不会是抓鬼的道士吧?道士奶奶,求你把我带走吧,每天都要重复一次怎么死的,实在是太累了,莫大美早都转世投胎了,我这个影子却还得受这份罪,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把你带走很简单,只要你乖乖听话,我问你既然是不停的重复,那你刚才怎么站在凳子上一动也不动?” “我自己爬上去都不错了,莫大美还不是自己爬上去的呢。” 影鬼有点得意:“我已经很勤快了。” “你说莫大美不是自己爬上去的?那是谁把她挂上去的?” 叶限一把拽住影鬼的胳膊。 “是……是他男人和他一个同乡。” 影鬼说到这忍不住又哆嗦一下,可见当初那一幕让她记忆犹新,想起来都害怕。 “同乡?”叶限眼前一亮,“可是叫孙发财?” “叫啥我哪知道啊。” 影鬼清楚地记得那晚的一切。 白天时候,孙老实带来一个三十来岁的人,说是老家的同乡。 莫大美是个厉害人,很不喜欢孙老实带家乡人到家里来,她认为孙老实是入赘的,就要和家里的一切都断绝关系,看到孙老实带人回来,直接没给好脸色,自己捏着个包出门去打牌,到晚上才回家。 莫大美以为家里没人做饭,孙老实那同乡不好意思再留下来,结果回家一看,那俩人正一桌喝酒呢。莫大美气坏了,一把就将桌子掀了。孙老实在同乡面前丢了面子,气的不行,可他是个入赘的,被莫大美欺负惯了,气归气又没有任何办法,拉着那同乡就走了。 莫大美把孙老实气走不是一回两回了,也就不当回事,回卧室去睡觉。半夜的时候,她察觉有人站在床边,急忙坐起来刚要喊叫,一根绳子勒在她脖子上,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叶限听完,点点头说:“所以莫大美脖子上有三道痕迹,其中一条是向下的,那就是勒住脖子往下用力的结果。” 第六章 往事(二) 影子连连点头,呻吟道:“哎呦,你揪疼我了,松手哇。” 叶限松开她:“你可不许跑。” 影子苦笑:“我还能跑哪去每天半夜都要来这里重演当年,真是太痛苦了,你可一定要把我带走啊。” “我还真有办法能带你走,你每天半夜出现,就没被这家人发现?” “他们都看不到我。” 影子说到这里,有点得意。 “之前的孙家夫妻,还有后来的孙香香、陈大满以及死去的孙南,这些人都看不到你?” “还有那个姓陆的表哥。” “你怎么知道那人是表哥。”叶限想到她出现时都是半夜,怎么能这么确定。“自然是那孙香香喊叫的呀。啊,表哥,表哥人家受不了,表哥,你好厉害……”影子忽然娇声娇气地开始呻吟起来,她演的极好,表情充沛还扭了几扭。 “他们在家偷情,那陈大满呢?陈大满没发现?” “自然是陈大满晚上不在家的时候呀。哎,那陈大满又高又壮,功夫也好的,每天晚上听着叫起来声音都更大,也不知道这孙香香怎么看上那小白脸的,明明叫着声音都小一些嘛,嗯,床晃得也没那么厉害。”影子猥琐地眨眨眼睛,“你说,这是为啥?” 叶限伸手又揪了她头发一下:“你问我,我问谁。” “难道这都是啥都不如偷?偷情的滋味好?”影子自言自语,“可惜,莫大美虽然寡妇招赘,性子泼辣点,可是从不和人眉来眼去,也不晓得这偷情的滋味美不美。唉,这人也是,早知道要被孙老实害死,不如偷上一把,让我这影子也尝尝鲜。” 这影子絮絮叨叨的,叶限是听明白了。 原来这个影鬼是当年莫大美自杀时候留下的影子,这影子只在莫大美死亡的12点左右出来活动,所以白天的事情她是不问三不知的,她只知道晚上自己出来那会的事情,叶限怎么问,也只能问出陈大满夫妻生活如何,孙香香偷情如何,孙南半夜尿炕这些琐碎事。到底孙香香是怎么死的,影鬼双手一摊:“我哪知道啊,我只知道半夜以后的事,谁家小子磨牙,谁家媳妇吃不饱,找我准没错!” 叶限已经决定将这影鬼收了将来送给陈飞扬,她觉得他们俩可真是天打雷劈的绝配,都那么的……猥琐。 影鬼走了后,叶限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一晚上什么异常都没有。 第二天小武按照陈大满给的地址找到了那个陆表哥。 陆先生现在一个小学教数学,相貌斯文,戴着金边眼镜,和陈大满是完全不同的人。 听说孙香香死了,他显得有点激动:“怎么死的?表妹她……” “你和孙香香不仅仅是表兄妹的关系吧?” 陆先生低下头,叹口气说:“孙香香的祖母是我姑祖母,我父亲和她父亲是表亲,姑祖母在世时候很想给我们订婚的,可我那表叔嫌弃我家穷,我父亲在村里教私塾,他看不上就把香香定给了陈大满,没想到陈家后来也败了,我表叔见我读了师范,又给我家写信想把香香许给我。没想到,后来表叔忽然就死了,一切又都没成,我和香香终究还是有缘无分。” “有缘无分,不见得吧?你们不是因为偷情还害死了孙南吗?” 小武一点不给人留面子,直接抛出个棘手的问题。 “这……”陆先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来沪城找工作,一时间找不到房子,香香就让我住在厢房,当时我们开始真是发乎情止乎礼的,从不越雷池一步。” 陆先生的讲述将小武带回半年多前的一个夜晚。 那晚电闪雷鸣,外面下起了大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孙香香发现弟弟孙南发高烧了。 那天陈大满在码头值班,这种大雨天气,他要负责码头上货物的安全。 孙香香敲开了表哥陆先生的门,陆先生一看孙南烧的迷迷糊糊,二话不说,和孙香香一起给孙南穿上雨衣,背起来就走。 到了医院送进急诊,孙香香才想到陆表哥浑身都湿透了,因为孙南要住院观察,陆表哥就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回去了。 从这以后,孙香香觉得陆表哥虽然是个书生,有担待也是个男子汉,后来俩人说起当年差点订婚的事情,一池春水被搅动,终于在某个夜晚,趁着陈大满不在家,这俩人滚到一处。偷情的日子紧张刺激,如果不是那晚孙南吃了拌有鼠药的米饭毒死,一切可能还不会暴露。 那晚俩人偷情,热火朝天搂成一团。 孙南半夜饿醒了,听着姐姐房里有动静,他虽然脑子不太清爽,但也知道不能在这时候去敲门要姐姐给找吃的,就自己去厨房找到一碗饭就吃掉了。凌晨的时候发作起来,疼的叫喊,孙香香和陆表哥搂抱在一起睡的正香,根本就没听到。第二天才发现孙南已经死在房间,人都硬了。 陈大满回家知道小舅子死了,追问那时孙香香怎么没听到一点动静。孙香香脸一下子红了,陆表哥也低头不吭声,陈大满当即就产生了怀疑。终于在一个夜晚将这俩人抓奸在床,于是陆先生就搬了出去。 “两个月前,你搬走的?” “对。”陆先生低下头去,“有辱斯文啊。” “陈大满当时表现的如何?” “还能如何,叫嚣着要把我打死,香香和他吵,说本来要和我做夫妻的,是他横插一杠子破坏了我们的姻缘。”陆表哥说到这叹息一声,“要是我表叔多活几年,香香就能嫁给我了,一定不会嫁给那莽夫。” “那孙香香的母亲呢?她当时是看中你还是陈大满?” “当然是我啊,我家怎么都是读书人书香门第,那陈大满穷的要死,还背着他父亲欠下的赌债。若我表叔表婶都活着,香香是一定要嫁给我的。” “人算不如天算,孙发财若是不得痨病……” “痨病?”陆表哥反问,“谁说的我表叔是痨病死的?” 小武愣住,难道不是? “他是咳嗽几天,可那是受了风寒,不会死人的,说实话,他死的很蹊跷,没几天我表婶就在河里淹死了,谁也不知道她好端端的怎么在河里淹死。” 陆表哥忽然苦笑下:”现在这家人都死绝了。警察先生,你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第七章 谁是第三者 “你认识孙老实吗?” 小武忽然发问。 陆表哥脱口而出:“不认识。” “不认识?怎么回答的这么快?孙老实,孙发财,名字规律很像,还都是姓孙的,孙发财是你表叔,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反问一下孙老实是谁吧?” 陆表哥苦笑:“警察先生,你也说是一般人,我若是非一般的人呢?我这个人对不相干的人或者事从不关心,你可以去学校问我同事。” 小武盯着他,陆表哥一脸都是无奈,眼光如旧看不出心虚闪烁。 “好吧,陆先生,以后有什么事情还要找你合作,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离开沪城。” 陆先生答应着,嘭的一声,门开了:“亲爱的……” 一个女子兴匆匆地站在门口,看到屋里还有别人愣了一下。那女子二十来岁的样子,齐耳短发,圆脸圆眼睛,相貌有些娇憨, “你女朋友?”小武问。 陆先生犹豫一下,点点头。 女子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屋里有人。” 小武笑道:“陆兄,有了新女朋友也不告诉我们?咦,香香怎么办呢?” 陆先生的脸色变了,女子叫道:“香香是谁?” 小武故作惊奇:“啊,你不知道香香,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多嘴。” “警察先生,你过分了!” 陆表哥终于忍不住了。 “你说,香香是谁?” “都是过去的事了,小姐就不要多想了吧。”小武挠挠后脑勺,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香香是陆兄在老家的女朋友,陆兄,原来你们分手了啊。” 陆表哥急了,伸手往外推小武:“警察先生,我和你可是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害我?” “老家的女朋友?陆云,你还有女朋友,我和你从苏州来沪城,远离父母亲人,原来你竟然脚踩两只船!你对得起我!” “咦,你也是苏州人?来沪城多久了?” “你管我是哪里人?”那女子气坏了,伸手去推陆表哥。 小武掏出派司在她眼前晃了晃:“我是警察,老实点。” 女子一愣,手没来及收回来,看着陆表哥,眼睛瞪的更圆了。 陆表哥脸色灰败,低头说:“小玉一直是我女朋友,我没有脚踩两只船。” 小武冷笑:“没有?哦,不是脚踩两只船而是两张床。” 那圆脸小玉当即大怒:“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 小武可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问的直截了当:“自己有女朋友,还和你表妹香香偷情上床?还真是齐人之福啊。这位小姐是你的什么人?灵魂伴侣吗?那香香就是肉体伴侣了?” 小武根本就没发现,自己现在嘴巴刻薄的不啻叶限,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圆脸小玉扯着陆表哥的衣服要他说个明白:“怪不得那阵子你鬼鬼祟祟的,说什么房东不许外人去,原来都是骗我的,是不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小武还在一边假意劝说:“这位小姐,你可以放心了,那个香香已经死了。这位陆先生是你一个人的了,你放心放心。” “说,你说,香香是谁?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玉,我是爱你的,我真的爱你。” 陆先生恨不能将小武打出去,可他不敢也不能,只能柔声哄骗圆脸小玉。 “事情都过去了,现在香香死了,你们的障碍清除了。”小武在一边火上浇油。 一听那个香香死了,小玉猛地松开陆表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你做的?” 小武在一边得意的都要笑起来了:“哈哈,你怎么认为是他做的?” “小玉!”陆表哥声音严厉了,小玉满眼含泪,委屈的不住抽噎着。 “陆先生我需要和小玉小姐单独聊一下。” 陆表哥看着小武,无奈地叹口气:“小玉,你能先出去一下吗,我和这位先生谈。” 小玉此刻已经从刚才的暴怒状态冷静下来,见陆先生神情严肃,她有些慌乱,还有点委屈。嗯了一声,转身走出去,轻轻关上门。 “陆先生,你和这位小姐认识多久了?” “一年多了。” “你来沪城真的只有半年?陆先生,我可以直接去问门外的小玉小姐,或者去苏州调查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你不要撒谎了。” 陆表哥看看小武,叹口气:“是,我来沪城也一年多了,小玉是和我一起来的。” “可你之前却说自己是半年前来这里找工作的,为什么?” “我……我是气不过孙家将香香嫁给陈大满,来到沪城以后看到了香香,见她过得好我心里不甘,就说才到沪城找不到房子,住进了陈大满家,然后就慢慢地勾引香香……上了床。我真的只是为了报复当年孙家嫌贫爱富,没有别的意思。后来小南因为我俩出事了,我们又被陈大满抓住,我就搬出来了。警官先生,我保证说的都是真话。” “哼,你属牙膏的吧,不挤不出来。” 小武面带讽刺笑容,陆先生一俩尴尬。 小武走出巷子口,有人轻声喊道:“警察先生。” 原来那个圆脸姑娘小玉躲在一边,正等着他。 “小玉小姐。” “警官先生,你说的那个什么香香,和陆云到底是……” “就是我说的那样。” 小玉捏着衣角:“他们真的有私情……” “不过那个香香已经死了,你不用担心,陆先生现在完全属于你了。”小武又加上一句,“我就是为了调查孙香香死亡一事来找陆先生的。”小武将死亡两字说的很重。 果然,小玉一下子急了:“和陆云没关系吧,他不会去杀人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杀人?他可是瞒着你和别的女人上床的,你还对他这么有信心。” 小武盯着小玉,眼光都是戏谑。 “当初陆云说有笔遗产等着他继承,一大笔钱,多的超乎我想象,他就是为了这笔遗产才来沪城的,他是个正人君子,我们虽然相爱,可是并没有……那个一起,他说等正式拿到财产,给我一个最豪华的婚礼才会要我,警察先生,你说这样的人怎么会杀人呢?” 小玉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第八章 陷入僵局 陆云,苏州人,毕业于江苏省立师范,后来一直在师范下属的中学做数学老师。,还兼职夜校的工作,在当地小有名气。 他父亲和孙发财是表兄弟,是个私塾先生,在乡间口碑很好,据说家里很多藏书,算是书香门第。 小玉读中学时是陆云的学生,中学毕业后就跟着陆云从苏州来到沪城,现在一家教会小学做事。 从各个方面看,陆云都是这个时代的好青年:身家清白,努力向上,当然这都是表面上的情况。 他父亲只是个私塾先生,家里也没有什么有钱的亲戚,他会继承大笔财产又是从何说起呢? “他来沪城就是为了继承大笔财产的。”听小武讲完,叶限说的很笃定。 小武问:“你怎么知道?” “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了。能丢下苏州那么好的工作,跑到沪城屈就个小学教师,你说能为什么?” “那就奇怪了,孙家也没什么钱。陈大满现在码头做工头,也就比一般的码头工人挣得多点,这一大笔的遗产横财是从何而来呢? 按照陆云的来沪城的行动来看,他一边跟小玉说着一大笔横财,一边跑去和孙香香偷情,这个人的所作所为真是匪夷所思,让人摸不着头脑。 小玉认为,陆云将来会有大笔的横财,一定不会去杀孙香香,有钱能买到一切啊,就是要大明星来唱堂会都没问题。但人性是复杂的,尤其是杀人,有时候真是一时冲动,谁也说不清楚。孙香香死亡时,陈大满没有作案时间,他完全可以买凶杀人,可叶限认为不是他做的;陆云说当时自己在宿舍睡觉,没人能够证明,可他自称被陈大满捉奸后就搬走了,当初之所以和孙香香偷情也不是为了爱情,只是心有不甘。 “睡到就满意了,算是报复了孙发财,我有小玉,哪里会真的看上那破鞋。” 陆云振振有词,小武已经在心里给他画个叉:斯文败类。 案子走到斯文败类陆云这里又搁浅了。小武急的嘴角边长了一圈燎泡,眼睛也布满血丝。 “孙香香的死一定和二十年前莫大美的死有关系,我能察觉到不对劲,可又抓不到它们之间的关系。”小武语气焦灼。 说话时未寒时前面铺子,传来叮铃铃的铃铛响。 叶限喊了一声:“墩子,你别捣乱。” 原来是墩子看店看得心烦,拿着个小竹竿捅那铃铛。 未寒时门口一直挂着一串银铃,有人进来时候就会叮铃铃作响。 “这天下没有无缘无故响的铃铛。”叶限笑了一下,“那个冤鬼我已经带走了,那屋子现在干净了。至于你那天听到的声音,和那冤鬼无关。” 小武还记得那天站在凳子上的感觉,那声音冰冷刺骨,对他说:“套上去。” “那个鬼只能在夜间出来,白天是不会出来的,连白天出了什么事她都不知道。她是莫大美的影子,只是个糊涂影子而已,就连孙老实她也说不清一二三,对你的案子没有任何帮助,哦,唯一能证明的就是莫大美是被孙老实和他的同乡杀害的,不久后孙老实就将小院卖给了孙发财,逃之夭夭消失了。”说到这叶限停顿一下,用指节叩打着桌面:“给你的建议,就像那铃铛,只要响就一定有缘故的,或者来人了,或者是墩子捣乱。你听的声音也一定是有原因的,那屋子还有蹊跷,假如你当时没有神经错乱的话……” 见小武抬头看着她,叶限笑了一下:“我相信你还没到神经错乱的情况,孙香香的死法和当年莫大美一模一样,既然孙香香的死因查不到,那就去查莫大美。” 按照一般的查案惯例和尸检来看,孙香香的死亡就是自杀。脖颈的索沟痕迹完全符合自杀淤痕,加上死者的遗书,死者父母弟弟都死,自己和表哥暧昧被抓个正着,亲情爱情都没有了,万念俱灰这种情况自杀也是有情可原。但小武坚持认为孙香香不是自杀。 “你真是不可理喻,按照自杀结案就是。” 安局长重重地将法医报告摔在小武面前:“明明是自杀,你非咬着他杀不放,把一个自杀案子扯成悬案会影响我们警察局声誉的。” “局长,我一定会找出证据。” 小武梗着脖子,坚持不让步。 安局长气坏了,如果小武不是他的亲侄子,只是个普通警察,这会他能耳光将小武扇个跟头。 “证据?所有证据都摆在眼前,你非说孙香香是他杀。那我问你凶手是谁?陈大满还是陆云?或者是别人。” 小武耐心地将叶限分析的疑点讲给安局长听,安局长大手一挥:“好,我再给你两天时间,再找不出实际证据这案子就以自杀结案。” 两天时间!小武再次来到孙香香家小院,这是个独立的院落,院墙高大,屋子盖的也好,四间正房两边各三间厢房,这巷子里也没住几家,再仔细一调查,就连这稀疏的几家也是后来搬来的,连二十年前莫大美死亡的事情都不知道,更别说认识孙老实了。只有一个缺牙的老太太记得莫大美,说这房子本来是莫家的,莫大美的爹据说是个木匠,过去还在紫禁城做过活呢。也有人记得孙发财夫妻,说看着都是忠厚人,后来孙发财老婆跳河,大家都觉得真是想不开,怎么能抛下儿女去死呢。 “这母女俩心眼都窄啊,要不这女的咋也上吊了呢?” 从这稀疏的几家人中根本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他们都对孙香香没多大印象,说这位太太大概是家里先前阔,从不和邻居们往来。总之,孙家一家人都怪里怪气,不爱搭理人。 小武听了一下午闲话,没想到巷子里的婆婆妈妈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就在小武心灰意冷,打算离开时,一位白面高颧骨面相刻薄的太太忽然说:“何止怪,那家那个傻子还爱吹牛呢。” 她说的傻子指的是误食鼠药拌饭死去的孙南。 “说什么孙家有钱,有好多好多钱,都是钱。”那太太掩口而笑,“那陈大满就是个抗大包的,能住进这样的好房子还不是娶了孙家小姐,孙家都家破人亡了能有多少钱?” “傻子不识数也是有的,他知道什么叫钱。”那缺牙老太太叹口气,“这家人已经死绝了,就不要在看人家笑话了,死者为大嘛。” 第九章 月下鬼影 晚上打开小院的门,看着院子里均匀倾洒下来的银色月光,小武这才想起今天是阴历十五,他抬头看到深蓝色天幕中的月亮,那么大那么月,像是能看清这夜幕下的一切悲欢和……罪恶。 小武关上院门,往前走了一步,忽然他看着正房的窗子,两眼瞪得老大。 只见那窗子上显出长条的影子,像是蛇一样,那影子交横错乱,嗖嗖嗖地一闪而过。 这是什么? 小武吃惊地长大嘴巴。 那些影子像是群魔乱舞,扭来扭去,忽然间影子中出现一个长发女人的身影,她站在凳子上,抬头看着房梁。 那个声音就是她发出的! 小武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他往前走了几步,盯着窗户。 这房子盖的很好,窗户上用的都是带毛玻璃的雕花窗子,那些影子像是在窗棱间游走,小武知道它们并不是贴着窗户,而是在墙上或者地面上。 这些乱纷纷的影子,过去就不会有人看到吗? 小武握紧腰间的枪,用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打开锁,接着猛地推开门。 但已经晚了,只见房间里银光一闪,凳子上的白影呀地一声惨叫,一切都不见了。只有银色的月光倾泄下来,月光照在屋子正中的红色凳子上,那凳子的颜色越发的凝重粘稠,就像是沾满了血。 小武慢慢地走过去,伸手按住那凳子。 并没有血,一切只是视觉效果。 “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是什么东西?” 一声哀叹在屋子里回荡着,小武怀疑是从自己不小心滑出的喟叹,他瞪大眼睛环视四周,月光是最好的遮盖物,屋子里恰到好处的朦朦胧胧。 小武找到墙上的灯绳,一把拉开电灯。 屋子里瞬间明亮起来,方才的诡异感觉一下子都消失了。小武摸了一把自己额头,湿漉漉的都是冰冷的汗水。 他是武当弟子,但武当的修为很少涉及阴阳之术,大部分是强调强身健体个人品德修行。小武在屋子里慢慢地踱着步子,看到那红漆凳子他犹豫了一下又站了上去,学着那长发影子的样子,抬头看着房梁。 这房子是旧式构造,中间房梁是一根刷着红油漆的巨大圆木。小武抬头,只能看到灯光下的房梁越发的鲜红,油漆面很光滑,小武抬头看了一会,总仰着头脖子有点酸,头也晕沉沉的,他低下头去,忽然对上一张惨白的脸,那是一张女人的脸,整张脸都是白的和叶限那种透明的白不同,是不见一点血色的惨白,白里透着青,眼睛幽深,不见眼白,那女人一身白衣,正和他站在同一个凳子上,小武浑身发抖:这凳子怎么站得下两个人。不,她不是人……是……鬼。 “你是谁?”小武声音发颤,伸手又去摸腰间的手枪,一只冰冷的手按在他手背上,那手像冰块,小武忍不住打个激灵。 “银子。”那女恩忽然开口了。 她仰面看着房梁,接着又说一句:“套上去。” 是她,就是她,那天就是她说话! 小武浑身冰冷,他记起自己的职责,伸手推了那女人一把,他的手却赫然从那女人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接着女人的脸块块破碎,整个人都变成一堆碎片,那些碎片又幻化成无数绿色光点,就像萤火虫,飘飘荡荡一切都不见了。 小武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凳子上慢慢地蹲下来。 不是他不想从凳子上下来,是他腿发抖,不敢动。 这两年也见识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这次格外的真实,那女人看他一眼就冰冷刺骨,他心知肚明:那女人是鬼,这屋子里的另一个冤鬼。 为什么自己能看到,为什么这屋子里住过的人从没提过这件事,是他们看到不敢说,还是从没发现过? 小武从凳子上下来时手心里都是冷汗。他不敢在这屋子再多做停留,关了灯锁上门,几乎是落荒而逃,逃亡方向是未寒时。 他走了不久,有两个影子渐渐地从房子外显现出来。那影子越来越明显,白皙的脸,鲜红的嘴唇,一身白色袍子,头发也用一块白纱包着,正是叶限,原来她和召南方才就像变色龙一样藏在外墙阴影里,身体变成青砖的颜色,月光下根本就无法发现。 “是银子,那些光影是银子。” 叶限看向召南,后者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铁丝,插入锁头里扭了几下,门锁被打开了。 叶限像刚才的小武一样,站到那红漆凳子上,抬头看着房梁。他们没有开灯,因为他们俩在夜间是不需要借助任何光亮,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女人说套上去,把什么套上去呢?” 召南像是自言自语。 叶限伸手解开自己头上包着的白纱,今晚一身白色是为了更好的和环境相融,白色可以变成任何的颜色,就像刚才,他们俩就站在窗户旁的墙角,完全是青砖的颜色。 白纱解开,叶限用牙齿咬开一点,用力撕成几条,然后将它们系在一起,套上了房梁。 叶限又用手拽了一下那绳套,将自己的头部套了上去,召南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低声问:“怎样?” 凳子在堂屋正中,上面是一个大圆木的横梁,人吊了上去,那头部必然是对着正前方的门,这屋子的门也是雕花的门板,上面镶满毛玻璃。叶限试着转动一下头部,这么一转头,身子悬空,召南一把抱住她的脚,叫了一声:“小心点。” 叶限叹口气:“看来吊上去就不能乱动了,脑袋只能对着门,过了一会头部垂下来,对着脚下的位置,套上去只能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那女人要说套上去呢。难道她只是为了找一个替身?” 召南一动不动,叶限的脚还被他双手扯住,叶限动了动:“喂,你想什么呢?” 召南心中的绮念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啊,是门口有什么还是凳子下面有什么?那女人是不是莫大美?” “你也看到一身白衣,我看那些旧档中画的死者穿的很整齐,不是白袍子。” 叶限忽然站在凳子上,双手扯出白纱,嗖嗖几下就顺着白纱爬了上去。她坐在房梁上,双腿垂了下来,轻轻晃悠。 召南不敢去看她的腿,几步走到门口,蹲下身子,用手敲打着大青石的地砖。 “果然,套上去不是叫人做替死鬼,而是套上去才能看到点东西。”叶限的手按在系着白纱的地方,用力抠了一下,一块红色木块被抠了下来,原来这房梁里竟然藏着东西。 第十章 鲁班术 那薄板子周围被红色的蜡油仔细封住,蜡油周围还被打磨光滑上面又薄薄地涂了层红油漆,就是坐在房梁上都难以发现这里的机关,这屋子是传统建筑风格横梁到屋顶还有一段距离,堪堪坐下一个人。叶限也正是坐在横梁上摸索半天才发现上面有些许不平,用长指甲抠一下有红油漆掉下来,捻在手里一看是刷着红油漆的蜡油,这才发现这横梁里面另有乾坤。 “是个荷包。”叶限将手里的东西在召南眼前一晃。 打开荷包里面是一缕黑发,用白绫子系着,还有一张纸,上面是个很大的红色死字。 黑发、白绫子、红字,这三样东西在深夜里格外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怪模怪样的?”召南接过荷包看了看,只是个很普通的黑色荷包,上面也没绣花,是个葫芦的形状。 “这荷包没有任何纹饰,用的是黑绒布,应该是男子用的烟荷包,只是一般的荷包都要绣花,看来做荷包的女人手艺并不怎样。”叶限晃了晃手里的头发,“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鲁班术。” 世人大部分都知道《鲁班书》。鲁班传说是春秋时的能工巧匠,后世的木匠供奉他为祖师爷,传说鲁班留下一本书籍,上面记载了建造之法,但其中有些东西却是秘术,只有工匠中的顶级人物才有可能接触到,那就是一种咒术,叫做鲁班术。 因为谁也不知道哪个木匠会学习这种法术,因此过去人家对给自家建筑房屋的木匠都非常客气,好吃好喝好招待,就是怕不小心得罪了人,被木匠在自家下了鲁班术。 叶限能认出这荷包是下鲁班术用的,但她见识的鲁班术也有限,俩人拿着那荷包中的东西仔细研究一番,也不知到底是下了怎样的咒术。 这房子大概有五十多年,是莫大美的父亲建造的,莫大美的父亲自己就是个木匠,据说还在紫禁城做过活。他自然是不能给自家盖房时下鲁班术,在建造过程中一定也极为小心,防止干活的人下点东西。鲁班术大部分都藏在地基、墙壁中,这个在横梁上钻个洞塞进去,在小心地将横梁表面弄好,很像是房子盖好后被人动了手脚,只是这样做更加容易被主人家发现,谁能这么大胆呢? “只有这房子的主人,应该是房子盖好之后,莫大美的父亲自己做的。” 叶限判断到。 给自己家的房子下鲁班术是为什么呢?召南的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他想起刚才在外面看到的那些细长的银色影子,眼前一亮:“是那些影子,莫大美的父亲一定是在某个夜晚也看到了那些影子,他以为是鬼魂,为了镇住这些鬼影就使用了鲁班术。” 不错,这是最好的解释。 叶限想了想,将荷包又放了回去,将上面的薄板子放好,又叫召南找根红色蜡烛,滴了蜡油在木板周围,小心地将横梁上的一切尽量恢复原状。 “为什么要费这种事?”召南不太明白叶限为何将荷包放回去。 叶限正坐在横梁上小心行事,闻言低头冲他嫣然一笑。 那笑容娇媚异常,召南急忙错开眼光,指着门口道:“这门口有块地砖下面有空洞。”一般人只靠敲敲看看是很难发现地下能有什么的,恰好召南就是那难得的不一般人。 召南用一把很薄的匕首插入那块地砖下,小心地将地砖一点点撬了下来。 这地砖是纯大青石打磨的,可见当年莫家家境很好,莫木匠为盖这房子很是下了一番心思。 一米见方的大青石板下面是夯实结实的泥土,召南用匕首向下划拉几下,口中念念有词,那匕首竟然像一下子长了很多一样,从地下面掘出一个盒子。这盒子不大,召南掸了掸上面的尘土,示意叶限打开。 这么点的小盒子,很明显不是银子啊。 叶限此刻觉得真是无聊,忙乎这么久久找到这么个盒子,她没好气地一把掀开盒子盖,瞬间满眼璀璨,照亮整间堂屋。 这不是银子,这是……钻石啊。一盒子满满的钻石! “这是真的?” 叶限随手拿起一颗钻石,走到门口,挑个不起眼的角落,用钻石在毛玻璃上面划了一下,惊喜极了。 “原来那些光影不是银子而是钻石。”召南一把拿起那盒子,“这可是我找到的。”他激动极了,抱着盒子的手都在发抖。一盒子钻石啊,这得多少钱! 叶限笑了:“看你那没见识的样子,这么一盒子钻石而已。” 一盒子钻石而已!说的多轻巧。 果然,那小玉说陆云来沪城是为了继承大笔财产是有根据的,一盒子钻石,那可真是想都不敢想的财产! 小武走进未寒时,店铺的灯亮着,那个喜欢吃花生的小女孩坐在柜台后面,花生壳一个接一个被抛出来。 小武走了几步,嘎吱嘎吱,踩的满地花生壳响。 “叶限在家吗?” 小武问。 墩子瞟了他一眼,将一颗花生丢在嘴巴,卡吧、噗,花生壳吐了出来:“看电影去了。” “召南也不在?” “对呀,看电影当然要两人。” 墩子一副你可真土气的语气。 可是小武认为,叶限是不会去和召南一起去看电影的。 “他俩到底做什么去了?” 墩子眼睛一翻,嘎巴又一颗花生扔到嘴巴:“看电影啊。” “不要骗我,我找他们真的有事。” 小武想到今晚看到的情景,胳膊上汗毛还是立起来的。 “看电影啊。”墩子还是面无表情。 小武知道这孩子就是故意气人的,索性坐到墩子对面,看着墩子吃花生。 墩子继续吃花生,咔嚓咔嚓噗,花生壳扔了一地,还有点落在小武身上。 见小武依然不生气,默默坐着,墩子叹口气:“唉,他俩真的出去玩了,现在就我在家。” “那我等。” 小武等了很久,门开了,叶限和召南兴冲冲地走进来,看到小武,叶限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小武,你何时来的。”说话时,她手上紧紧地抓着一个不大的盒子。 “我遇到怪事了。” 小武站起身,看到叶限手里捏着个盒子,而召南则拎着个包裹,惊讶地问:“你们俩这是做什么去了?” “没事出去转转,在鬼市买点东西。” 鬼市是地下的古董交易场所,那里都是趁着黑夜摆小摊的人,包裹和小盒子,这是很像鬼市来的东西。 小武点点头:“我有事要和你们讲。” 带着小武进了里间,召南将手里拎着的东西随手扔到椅子上,叶限则将小盒子护在手下,笑眯眯地指着凳子:“请坐。” 小武来未寒时多次,从没有得到过一个请字,这晚的叶限表现的有点古怪,但小武已经无暇顾及,将今晚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叶限听完小武的话,叹口气说:“哎,这事……真的好奇怪啊。” “嗯,很奇怪,奇怪。”召南也跟着附和。 “那女子是鬼无疑了,只是那些银色的东西是什么呢?” 小武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有没有可能是钱呢,银子埋的久了出现精魂也说不定。这样的话,那陆云口中的发大财也就有原因了。”叶限提醒道。 小武眼前一亮:“对啊,可能是钱,是银子!”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你不妨将那屋子好好地查找一番,掘地三尺,也许能有发现呢。” 说话时,她的手不经意地抚过那盒子,手指上的钻戒闪闪亮。 第十一章 将计就计 “确定了,是陈大满杀人。” 小武直接向安局长去汇报。 “看看,我查的案子比你吃的盐都多,眼睛亮着呢,你还得学。” 安局长得意洋洋,对这个侄子表示满意:给他两天时间,果然就在第二天决定了,孺子可教。 “是,谢局长教导。” 案子查明,小武还专门带人到陈大满家那条巷子解释一下,并在院墙外贴上了警察局的告示,说明这个案子已经查明,凶手被抓获,各住户不必担心,警察局会尽力保护市民等等。有识字的人围着那告示念了一遍,缺牙老太太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那孙小娘子可以瞑目了。” 这天夜里,巷子里格外安静。 这巷子住户本来就少,毕竟前些天死了人,虽然警察局宣布凶手已经被抓,可到了晚上,一想到那孙香香的魂儿没准还在巷子里飘着呢,谁敢出门啊。 后半夜的时候,一个黑影站在小院门口,他看看周围环境,掏出钥匙打开了院门走了进去。 那人竟然还有正屋的钥匙,很快又打开了正房的门,进去后,他打开手电,赫然看到堂屋正中摆着的那个红色凳子。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和手电光,那凳子的红色更显得凝重,像是会滴下血来。 那人看到凳子,很明显愣了一下,犹豫着走到凳子前,举着手电往房梁上照。 忽然,一张惨白的脸从房梁上探出头,那人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心里恐惧,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再看,那白衣女鬼已经徐徐从房梁上下来了。就站在红色凳子上,声音冰冷:“你来做什么?” 那人吓得站立不住,扑通一声坐到地上。 那女鬼一身白衣,脸上一片惨白,竟然没有五官,也不晓得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沙哑难听又冰冷刺骨。 那人坐在地上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你来做什么?” 女鬼忽然从凳子上轻飘飘地跳了下来,一跳一跳地站在那人对面,接着哈哈哈笑起来,整个堂屋都回荡着女鬼的笑声。 那人坐到地上,手电抛在一边,堂屋中的光线更加诡异了,女鬼的白惨惨的一张大脸,弯下腰去,那人能感觉到女鬼垂下来的长发扫到自己脸上。那人怕极了,双手按着地面,往后挪了挪:“香香,我……” “你还敢叫我名字的?陆云,你对得起我!” 女鬼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非常凄厉。 原来这倒在地上的男子正是那偷情的陆云表哥。 “准备很齐全啊,还配了我家的钥匙。看来你是早就准备好,等我家没人时候就动手找财产对不对?” 那香香俯下身子,慢慢地蹲了下去。 她蹲下身的动作很僵硬,陆云看着她古怪动作,彷佛听到骨头咔咔咔作响,更进一步相信那就是香香,是香香的鬼魂在这等着他呢。 他读过师范,还学的是数学,本来是个理性的人,做事有条理有算计,但一个人在光线不是很好的深夜,判断会出现差错,更何况他本来心里有鬼,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现在他可是做了太多亏心事,一想到香香是怎么死的就吓得浑身发抖,声音也跟着颤抖:“香香,我对不起你,我给你供长生牌位,我每天给你三炷香。” “那我把你杀掉每天三炷香,你会不会愿意啊。”香香像是自言自语,伸手忽然去摸陆云的脸。 那手冰冷的吓人,陆云吓得一骨碌起身,接着跪倒在地,砰砰砰地不住磕头:“香香,求你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香香叹息着:“你当然不敢了,你杀了我一次还能杀我第二次吗?” 陆云听到这句话,几乎魂飞魄散。 是,他从来到沪城就是处心积虑的。混在孙香香身边,和她偷情,一方面是为了内心不甘,最主要的是想骗取孙香香的信任,趁机寻找财产的下落。但没想到偷情时过于投入,害得孙南死亡,他和孙香香偷情的事情被陈大满怀疑,最后捉奸在床,他被陈大满无情地赶了出去。不得不搬离孙香香身边,陆云处心积虑跟踪陈大满,知道他那天会在码头忙碌,便在深夜来找孙香香,骗开了院门。其实他在厢房暂住的时候已经偷偷配好了全套钥匙,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拿出来的。 现在想到那晚的情景,陆云浑身抖的厉害,颤声道:“我错了,都是我错了。香香你放过我吧。” “我放过你,谁放过我?” 女鬼不住冷笑:“我也奇怪,我家的财宝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是表叔留下的那些书。” 陆云忙不迭解释,原来在孙发财死后,陆云的父亲来沪城吊唁,那时孙太太还活着,想着这个表弟是读书人,便将孙发财生前的全部书籍都送给了他。那些书籍中恰好有孙发财的个人日记,原来这孙发财其实就是孙老实,当年欺骗了莫大美,抛下苏州乡下的老婆女儿,贪图钱财入赘莫家。在莫家那几年,他无意中看到莫大美父亲生前的一些信件,知道莫大美父亲原来曾经悄悄藏起一笔财产。去世的莫木匠当初曾经在紫禁城修宫殿,一次宫殿大火,他趁乱得到一些东西,用他自己的话说那些东西非常可观是一笔超乎想象的财富,他本来想将这笔财产传给女儿,却没想到这个女儿非常不孝,不听从他给安排的婚事找个穷小子,气得他决定将这秘密隐藏起来。这些事他写在给师弟的信里,他信任师弟的人品打算将财宝秘密告诉师弟,将来再单独传给女儿莫大美,没想到后来突发疾病死了,这信件也没有发出去,莫大美根本不在乎她父亲的死,将所有遗物稀里糊涂的都堆在一起,一直到后来被赘婿孙老实发现,这孙老实一点都不老实,知道这房子里有秘密,就伙同同乡害死了莫大美,又伪造了文书,假装将房子转卖给同乡孙发财,其实是左手倒右手,他低调地将妻女从苏州接来,不停地在这房子里寻找财宝。 陆云哆哆嗦嗦将事情经过讲完,那女鬼冷笑:“孙发财处心积虑,却什么都没找到,你怎么就信这房子有财宝?” “我那表叔做事谨慎小心,一定不会骗人的。”陆云说道。 “是很谨慎小心,莫大美的死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一报还一报,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他最后也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陆云大吃一惊:“啊?警察先生?” 从卧室里转出来的正是小武。 那女鬼娇笑道:“哎,小武扮鬼很好玩,你看这个人,被吓得都尿裤子了!” 第十二章 原来如此 陆云身下已经出现一道蜿蜒的水迹,大概是为了晚上行动方便,他没有穿长衫,而是一身中山装。叶限一把将脸上糊着的面具摘了下来,指着他裤子笑道:“哎呦,就你这德性也配穿中山装,中山先生在地下都要脸红的。” 小武走过来,一把将陆云拎起:“陆先生,咱们需要好好聊聊。” “我没杀人。”陆云开始嘴硬。 小武冷笑:“陆先生是学数学的,对现在这时代的一些时髦的科学技术想必会有些了解了,你可知道钢带录音机的原理吗?” “什么?你们竟然用了那种东西?”陆云大惊失色。 最早的录音机叫做留声机,是爱迪生发明的。1898年,丹麦v.波尔森发明了钢丝录音机。到现在这个时代,钢带录音机开始流行,沪城这样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市,警察局有这样的设备一点都不奇怪。 陆云的意志彻底被摧毁了,低头道:“是,是我杀害了香香,我本来可以不杀她,是她不知好歹,竟然不听我的话,要和陈大满白头到老。” 原来陆云和孙香香偷情被陈大满发现后,在陈大满的威胁下他不得不搬出了陈家。事实上他为了寻找孙发财日记中记载的财宝不甘心就这样被开除出局,暗中多次来找孙香香,想靠着再续前缘来寻找财宝,孙香香之前鬼迷心窍出轨,现在后悔的不行,一再要求和陆云一刀两断。陆云算盘打得老精明,他想让孙香香和陈大满离婚,这样自己就能冠冕堂皇入驻这院子,到时候在找个理由把孙香香送到苏州乡下,整个院子都在他掌握中,掘地三尺就不信挖不出东西来。他过高估计了自己的魅力,算计来算计去,没想到孙香香真的深爱陈大满,说什么都不答应和陈大满离婚,陆云趁着陈大满不在家,谋害了孙香香,再将她吊上去,打算嫁祸给陈大满。 “但凡夫妻,只要一方死了,另一方一定会受到怀疑。”陆云说到这,语气恶狠狠的。 “我来猜一猜,帮你接着说。” 叶限指着那房梁道:“陈大满做了奇怪的梦,一连做了几次,他将梦中情景讲给孙香香听,孙香香后来告诉了你,你就模仿着孙香香说的情景,在房梁上挂了两条绳子将孙香香挂上去。你认为陈大满既然做了这个梦一定很害怕,看到孙香香死亡现场和梦境一样,他就会乱了手脚,这样就能被警察怀疑到,真是好算计啊。” 叶限冷笑。 陆云叹口气:“败军之将何敢言勇,我自以为算计的丝毫不差,不知道你们怎么发现的,还能骗我入局。” “不过是因为你对孙香香并没有真的上心,你从开始接触她勾引她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阴暗心思,你根本不了解孙香香的性格爱好,她是个整洁爱干净的人,这样的人寻死也不会让自己胡乱套上一件最普通的旗袍,扣绊还会系错位。” “那陈大满也可能……”陆云辩解道。 “这个家一切都井井有条干净利索,你以为只靠孙香香一个人能成这样?陈大满也是个极为讲究秩序的人,做事干净利落。若是他杀人断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哪怕就算当时出现失误,最后也会努力补救,而不是匆忙跑到门外去喊人。” 叶限说完,陆云垂下头去,叹口气:“功亏一篑啊。” “也不算功亏一篑,是你自己接触孙香香本就是动机不良,你们若是真爱,自然会熟悉她的一切,陆云,广东有句俗语叫做食得咸鱼抵得渴,够你终生受用。当然,你的终生可能也没多长久,不过是一年半载了。” 叶限这话真是怎么伤人怎么说,陆云被她刺激的几乎要精神崩溃。 此刻堂屋内的灯已经打开了,小武鄙夷地看着颓废的陆云,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真是斯文败类。”他挥挥手,打算叫龙三于将陆云先带回警察局,他要组织人在这屋子里掘地三尺,试着找找是否真有财宝。 叶限则拦住龙三于,低声问陆云:“你既然知道这里有大笔财宝,那你可知道财宝到底在哪里吗?” 陆云摇摇头:“若是知道具体地方,我也不会浪费这大半年的时间,孙发财为人谨慎,很多事情还没说清楚人就死了,也是活该,他当初和师弟害死了莫大美,结果自己也落得这个下场。” 说着还恶意地笑笑,表情非常猥琐。“落得什么下场?你说明白点。”叶限追问。 “呵呵,他可不是得什么痨病,不过是受了风寒,咳嗽几声而已,怎么陈大满一来伺候人就死了。还有我那表婶,孙发财老婆的死,怎么可能丢下一双儿女跑去跳苏州河呢?孙发财夫妻一死,陈大满就登堂入室,我看你们要好好调查一下,当初陈大满家欠下的债务都是怎么还清的。真是一报还一报啊,哈哈哈。” 陆云的笑声一点都不开心,充满了压抑和疯狂。 这个人……斯文败类都是夸他,真是个人渣。 龙三于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压着陆云走了。小武正要指挥潜伏在厢房的警察们拎着铁锹挖地,叶限忽然指着房梁说:“刚才在房梁上,我总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头。” 小武一愣:“哪里不对?” “手按着那横梁,我觉得有点高低不平。”叶限说的非常诚恳,小武眼睛一亮,难道那财宝的秘密就在这横梁上? 小武站在凳子上,又叫人拿来绳子,顺着那绳子爬上横梁,手里拿着手电,一点点搜索着。果然他也察觉到手下有点高低不平,小武激动地喊道:“快,给我一把匕首。” 小武用匕首撬下一块薄薄的木板,一个黑色的荷包赫然在目。 “哈哈哈,原来是在这里!” 小武跳下来,激动的手舞足蹈。 叶限装作惊奇的样子,以手掩口:“哎呀,小武,这个就是那什么财宝吗?” 小武激动地打开荷包,却看到里面只是一缕系着白绫的头发,这是什么鬼? 对呀,这是什么啊?叶限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最后摇摇头:“很神奇,不知道。” 小武气坏了,大喝一声:“把地砖都给我撬起来,我就不信挖不到东西。” 警察们心里骂着娘,表面也得老实行动。 叶限则装模作样打个哈欠:“好了,以后就是你的事了,你慢慢翻找,我先回去睡觉,这一晚上累死了,我说小武,你可是欠我个大大的人情。” 第十三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哐啷啷,铁门打开了,一个声音喊道;“陈大满,出来吧。” 陈大满走到门口,看到小武警官板着脸,便笑了一下:“我可以走了?” “你这么自信?” 小武问。 “当然,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陈大满一脸坦然。 “不错,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你没有杀孙香香,把你关在这只是为了诱出真正的嫌犯。” “陆云!” 陈大满脱口而出。 小武冷笑:“看来你猜的很准嘛。” 陈大满一脸自信:“我也是老码头了,见过不少事。这世间的事出了人命非奸即盗,要么为钱要么为人,我家没有丢失钱财,香香若不是自杀是被人害的,那就一定失和她有过节的人。被关这两天我也冷静地想了,那个人只能是陆云。” “你很明白啊,不错,这人命案大部分跑不掉钱财和恩怨,陆云杀害孙香香既是为了钱也是为了感情。” “钱财?可是我家的钱并没有少啊。” 陈大满觉得有点奇怪。 “那是因为……” 小武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这是因为其实你家藏有一批财宝。” 陈大满一愣:“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不是装的:“为什么香香从没提起过。” “事情只有你岳父孙发财知道,说来也奇怪,他是痨病死的,在患病期间竟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孙香香。”小武说这话时候一直盯着陈大满的脸,他果然脸色变了:“只有我岳父知道?” 小武点点头,满脸无奈:“我们的人掘地三尺也没找到财宝,你说那笔财产能去哪呢?” 陈大满自言自语:“对啊,财产,能去哪?总不能飞了啊。” 小武大概给他讲了一些这笔财产的记录,陈大满一听兴奋极了,摩拳擦掌,一心想回去挖财宝、 “警察先生,既然埋在我家就是我家的财产!”陈大满面露不满,“你们怎么能随便在我家翻找?” “那是因为这笔财产是陆云动手杀人的目的之一,我们不能轻易相信陆云的供述,最好能看到实物证据,不过这个还没有找到,也许……”小武笑了一下,“所谓的财宝只是个传说吧?可怜,孙发财为这笔传说中的财宝杀了莫大美,陆云为了这笔财宝杀了孙香香。” 陈大满忽然浑身一抖:“莫大美?那个上吊的女人叫莫大美?” “对,是你岳父的前妻,当年你岳父改名孙老实,娶了莫大美,后来为了独吞财宝又杀害了她。” 陈大满面露恐惧:“原来我看到的是她!”他忽然抓住小武的胳膊,“警察先生,我看到了莫大美的冤魂!” “不错,你看到的正是莫大美影鬼,你对孙香香讲了这件事,孙香香又无意中讲给了陆云,因此陆云动了心思,打算杀害孙香香后嫁祸给你!” 陈大满愤然道:“这个王八蛋,长得人模狗样的,心这般狠!” “为了钱,人迷失了本性。”说话时俩人已经走出了警察局,小武看看周围无人,忽然压低声音问:“陈大满,你岳父母孙家夫妇,你小舅子孙南到底是怎么死的?” 陈大满有点惊奇:“我岳父是痨病,岳母是心眼小想不开跟着我岳父去了,我小舅子误食了掺有鼠药的饭啊。” 小武意味深长地笑了:“痨病死亡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孙发财一直到死都没能说出财宝的真相,他死的太突然了,真的是痨病吗?还有你岳母。身为母亲,她竟然舍得抛弃一双儿女追随丈夫而去,还是采取跳河的方式,一旦不小心可能就尸骨无存,一个普通妇人能有这么狠的心,这么坚决的行动?陆云告诉我,他现在都想不清楚,那碗饭本来是放在东厢房的,怎么会出现在厨房。孙南脑子不好使,可放在东厢房的饭他也不会动,因为厢房是锁着的,奇怪的是后来孙南在厨房一个角落找到了那碗饭,还高兴地吃了下去。陈大满,你家各个房子的钥匙你是有的吧?” 陈大满面如土色,却还在嘴硬:“孙香香和陆云偷情脑子都糊涂了,她自己记忆出现差错,害死了她弟弟还不承认,总想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唯一的可能是孙香香和陆云偷情你早都发现了,你为了报复孙香香,不声不响设定了这个局,那天你可能有办法让孙南少吃点东西,他是个傻子,但长期在一起生活对你还是充满信任的,你可以用给他带好吃的等谎言骗他少吃点东西,然后在晚上值班之前悄悄将拌有鼠药的饭放到厨房某个角落。深夜,孙南一直等你回来吃好吃的,可是你没回来,他饿的受不了就去厨房找东西吃,吃掉了那碗饭,等你回家孙南已经毒发身亡,你抓住孙香香的愧疚心里将陆云赶出家门,也让孙香香全心全意的跟着你。” 陈大满这会已经镇定了,他摇头道:“警察先生,你不如去做小报记者,这故事讲的真是一波三折,我要是有这样的心机,也不会只在码头做个工头。” “在码头当个工头看着是不太高级,但一个因为父亲赌博债台高筑要被扔黄浦江栽荷花的人,忽然得到孙家的家产还娶到一房漂亮老婆,最后借助岳父留下的财产还了债,又在码头混成工头,这样看,这人的能力还是很强大,也算是绝地反击,置于死地而后生了。” 陈大满干笑几声,看着小武面带得意,故意刺激他说:“警察先生,你讲了这么多,可是一点证据都没有,何必浪费口水。”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昔日孙发财为钱财停妻再娶入赘莫家,最后又杀害了莫大美,结果自己也落了全家被害的命运,这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人在做天在看,你好自为之吧。” “那就多谢提醒了,我还是那句话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陈大满说的很大声,对小武拱拱手,转身就走。 “真的没做亏心事吗?” 小武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笑了一下。 陈大满偶尔在深夜看到影鬼,人高马大的汉子竟然吓得不清。以致看到吊在房梁上的孙香香,都来不及去看情况就跑出去找人,他若没做亏心事,怎么能被影鬼吓成这样?死鸭子嘴硬罢了。 陈大满回到家中看到正房里的所有地砖都松软了,很明显是被人橇过又放回去。 这些狗日的! 陈大满骂了一句,一口水都顾不得喝,跑到厢房找出镐头和铁锹开始叮叮当当撬起地砖挖了起来。 一定有财宝一定有财宝,我一定要找到财宝!他现在满心都是财宝,一切都被抛在脑后。 昨天小武对叶限说可惜法律不能制裁陈大满。 叶限笑道:“那就不如在他心里种下一根刺。他当年为了财产谋害孙家人,这种人若是知道家里可能有财宝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就让他一辈子都和这笔虚无缥缈的财产奋斗吧。” 小武连连点头,忽然又问:“你怎么能确定陈大满什么都挖不出?” 叶限耸耸肩:“我说开了天眼,看到这屋子下面什么都没用,你信不信?” 小武叹口气:“恶人还需恶人磨,此言不虚。” 第十四章 曾经的法医助理 小武将旧档案放到徐梅面前说:“徐小姐,我来还档案。” 档案室日常是两个人,每天一个人值班,上次拿档案时候并不是徐梅的班,她拿起档案仔细看了一下,有点惊讶地问:“怎么又翻起这个案子。” “是莫大美自杀的院子又出事了,徐小姐,你信鬼神之说吗?”小武随口一问,徐梅愣了一下,迟疑着摇摇头。 小武有点尴尬,这徐小姐三十多岁四十来岁的样子,人家都不信鬼神自己却被这案子搞的心神不宁,真是太不该了。于是他没话找话说:“过去出现场的也不知道是谁,画的很细致,要不很多东西我也不能找到答案。过去的同事真是太负责了。” “是我。”徐梅笑了一下。 “啊?” 小武愣住了:“徐小姐,你说是你?” “是,这些现场图是我画的。我过去是法医助理,不过我医学水平不太高,擅长现场临摹,很多现场图都是我画的,包括这个,当年有些案子还根据受害者的口供画过嫌犯的图。” 小武真是没想到!他来到警察局后第一件事就是没事跑档案室翻查旧案,总和两位值班女士打交道,没想到这位徐小姐看着斯斯文文的,当年竟然这么能干。 “徐小姐,那你怎么又换岗位了,原来的工作多有意义。” “后来可以随便照相了,我也没多大用处了,我是学医的,人体解剖学的却不够好,做不成正式的法医,局长照顾我,要我看档案室,毕竟也是局里的老人,查找旧档方便点。” 小武想想也是,照相机使用多了,也就不需要画现场图了。他很好奇当年警察办案的具体事情,便又问道:“徐小姐,那现在要是有需要根据画像查找嫌犯,也可以来找你是吧。” 徐小姐点点头:“这两年还没遇到过类似的案子,这种根据目击者的证词画像其实也蛮难的,画的未必准确,因为目击者当时可能受惊太大,并不能完全记得曾经发生的事,有时候会有几个证人,对嫌疑人的描述完全不一样,画像的时候真是无所适从。还有证人是小孩子,无意中看到嫌疑人,而凶手还没有归案的话,那真是一辈子的阴影。”“咦,徐小姐,你说的这么具体,感觉一定是对某个案子记忆非常深了,是什么案子?” “嗯,我说的这个是当年一个很有名的连环杀人案,凶手杀害了多名女子。这几个女子的身份也都完全不同,其中一个女子被杀时,她五岁的女儿还在现场,那孩子当时吓坏了,后来常常做噩梦,真是太可怜了。可惜,那案子至今没找到凶手。”徐小姐叹口气。 小武对徐小姐说的这个案子忽然很感兴趣,在旧档借出记录上签了字后,又扎进了档案室,决定去看看这件连环杀人案。 小武做事特别认真,在档案室足足待了一下午。下班的时候,徐小姐在门口说:“安警官,我们要关门了你看是不是要借阅旧档。” 小武放下手中厚厚的档案,伸伸懒腰说:“哎,一看就忘了时间,给你添麻烦了,我就借阅这个好了。” 徐小姐接过那档案登记,翻了一下惊讶地说:“啊,你真找出这件案子了。” 这正是徐小姐说的那连环杀人案。一共是五个女子被害,其中两次有目击证人,但是证人证言对嫌疑人的描述没有任何一致的地方,其中一个证人是五岁的小女孩,看到蒙面的凶手用一根棍子用力打她母亲的头部。 “我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小武点点头。 办好登记,小武先将档案送回自己办公室,然后走到门口发动车子。这时他看到徐小姐也走了出来,通过刚才的交谈,小武对徐小姐经历的案子很感兴趣,也很敬佩这位能留下清晰的现场素描图的前辈,便主动说:“徐小姐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徐小姐笑笑说:“谢谢你了,我先生今天来接我。” 正说着话,就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跑过来,喊着:“妈妈。” 那女孩子穿着一身阴丹士林的旗袍,齐耳短发像是大学生,小武心想看不出来,徐小姐看着这么年轻,女儿都这么大了。 “阿莹,这位是安警官。”徐小姐介绍道,“这是我女儿,付莹莹。” “不是你爸爸来接我吗?你怎么来了?” 小武正发动车子,就听徐小姐问道。 “爸爸在饭店订房间呢,让我先过来,妈妈,今天是你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爸爸说要给你个惊喜。” 小武听到这就说道:“徐小姐,既然你先生还没来,我送你过去好了。” “好啊好啊,谢谢安警官。”没等徐小姐回答,付莹莹抢先说道。 徐小姐伸手点了女儿的脑门一下:“你这孩子,真淘气。“ 小武却想这徐小姐的女儿看着有二十来岁了,像个大学生,怎么她结婚才十年? 等母女俩下车后,小武重新发动车子。忽然想起那旧档中的一句话:被害者五岁女儿付某某! 那时十三年前的旧案,档案中的目击证人付某某当年五岁,现在正好十八岁,难道那女孩子就是付某某? 这时看到面有个人慢慢地走着,小武将车子在那人身边停下问:“洪小姐,你去哪里,我送你呀。” 轻寒转过身一看是小武,急忙上了车说:“我正要去警察局找你的.“ 小武心花怒放:“找我?”他声音都微微发抖。 “我码头上的工头陈大满你知道吧?”轻寒开门见山。 “嗯,已经放回去几天了,怎么了?” “我想问问你陈大满在你们警察局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为什么他忽然跑到我那辞职,明明做的好好的,我还打算给他升职来着。” 小武笑道:“可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吧。” “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陈大满现在好像将他家的小院都挖个遍,也不知在找什么,也许在警察局关两天,整个人都清醒了,记起了点什么重要的事情也说不定。” “你这语气,好像有点幸灾乐祸啊。”轻寒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哪有,我很诚恳的。” 小武完全不觉得,自己那得意洋洋的劲,很有叶限平日做了坏事的风采。 第十五章 雨夜谋杀(一) 小武想补救一下,便开车送轻寒来到陈大满家,推开房门就听着屋子里传来陈大满的叫喊声:“财宝,财宝,在哪儿呢,财宝!” 轻寒喊道:“陈大满,你发癔症了?”说着大步走到正房门口,一推门,嚯了一声,原来这满屋子都被挖的乱七八糟,屋子正中那横梁下面一个大坑,陈大满正光着膀子站在那大坑里往外扔土,小武在后面拉了轻寒一把:“小心。” 轻寒喊道:“陈大满你给我上来,今天可真新鲜,第一次看到在自己家挖墓坑的。” 陈大满继续挖着土,气喘吁吁:“洪小姐你现在笑话我,我不在乎,等我发大财时候你就看吧。” “你发财?你家这是藏着宝贝呢?” 轻寒冷笑:“好好的辞了工就为窝在家挖宝贝,你可真出息了,陈大满,过去你是多务实的一个人,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陈大满挥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抹了自己一脸土粉,嘿嘿笑道:“安警官,你们警察把我家挖成这样到底挖到什么没有?” “找到了。” 小武话音刚落,陈大满一把扔掉铁锹,跳了上来:“找到什么?” 他目光几近疯狂,满头满脸的土,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前几天还明明是个干净利索的人呢。 ”一个荷包,里面是一缕头发用白绫子缠着,呶,就在横梁上发现的。”小武指着他头顶上的横梁。 陈大满抬头看上去。轻寒道:“这种古里古怪的东西看着像是鲁班术,陈大满怪不得你家总出怪事,怕就是这东西咒的吧。” 陈大满嘿嘿一笑,不置可否,小武则满脸崇拜:“对,叶小姐也说是鲁班术,想不到洪小姐也知道,真是太了不起了。” 轻寒很矜持地点点头:“还好,还好。”陈大满像是根本没听到俩人谈话,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横梁,忽然大叫一声:“我得去找梯子。”说着就急急忙忙跑去厢房堆工具的地方找梯子。 小武看向轻寒苦笑一下:“你都看到了吧,这就是他辞职的原因。” “他真的疯了。”轻寒无奈地转身就走。 走到大门口,陈大满扛着梯子从厢房出来,见轻寒要走,大喊道:“洪小姐,你且等着我发财吧,等我发财了就去见你。” 哼,等你发财,见鬼吧。小武冷着脸发动车子,轻寒问:“这是你的手笔还是叶小姐做的?” “当然是……叶小姐做的。” 小武现在很会察言观色了。本来想一拍胸脯承认自己足智多谋,在陈大满释放时候讲了那么一番话,导致陈大满成了现在这疯狂样子,不过刚说出口就见轻寒一脸严肃,急忙转到叶限身上。 轻寒点点头:“也不怪叶小姐,是陈大满自己内心的贪念作祟,希望他早点觉醒。一直这样疯疯癫癫下去,总有一天要崩溃。” 小武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心里却是不屑:崩溃了才好呢,这种人心术不正,孙家夫妻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这样的人在轻寒身边工作,他可不放心,现在多好,一箭双雕,叫陈大满赶紧发疯才是正经! 小武将轻寒送回住所,心里激动不已,也不想回家早早睡觉了,索性又开车回到警察局,研究起那份十三年前的旧档案来。 这个连环杀人案一共是五起,都发生在雨夜,当年在本城也是震惊的大事件,杀人过程被那些小报记者几近渲染,还将那个凶手称作雨夜谋杀者。这五起案件其实并不是在同一年发生的,而是绵延两年,跨度这么长的案件并在一处,皆是因为都在七月的雨夜发生且五名死者都被凶手qianbao,同时杀人手法也是如出一辙,而当时全力侦办此案的正是小武的叔叔,现在的安局长。 第一起案子发生在十四年前的七月六日,那年进了七月,沪城就阴雨连绵,虽然整天不见太阳,天气却闷的像蒸笼,杏林街拐角处的墙角,蒸腾着尿骚味,上面还有一圈圈的白色尿渍。七号早上,负责这片街清扫的老刘拖着扫把边扫边骂,一群小赤佬在这随便屙尿,活该烂了几把。 一边支摊子蒸包子的一个大嫂嫌弃他扫帚甩得到处是灰,叉着腰正要骂上几句,看到老刘一把揭开那拐角处的一张破席子,那大嫂叫骂的声音梗在喉咙里,她瞪大眼睛发出一阵吓人的尖叫声:“啊!有死人啊!” 原来老刘扫地时看到那席子下面有人,还以为是随地屙尿的讨饭小赤佬,正要揭开席子好好教训一番,结果破草席掀开,下面赫然是一个被雨水泡得越发肥白的女尸! 因昨日下了一夜的雨,天气又热,那尸体也不晓得是泡的还是热的,鼓鼓涨涨,头部被重物打的稀烂,本该是满面血污,因为雨水冲刷看不出面貌的脸上一片青白,那青白因为被击打太过,有的地方往里塌陷着,有苍蝇嗡的飞出来。老刘蹲在地上,一阵干呕:亲娘咧,怎么遇到这种事。 这年代,大冬天时候饥寒交迫路倒不少,可那虽然都骨瘦如材却都全须全尾的模样,老刘第一次看到这样场景,差点晕了过去。 档案上有徐小姐当年描绘的现场图,被害者是头部被重击失血过多而死,整个头部几乎都被砸扁了,凶手似乎对这人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一般。 全部伤口都集中在头部,身上没有伤口,下身有很多淤青,法医在死者下身还检查出了精---j:液,但案件也不是很好定性,因为死者是这附近的一个ji女,不是有执照的暗门子,做她这行的下身有伤也算正常,所以是故意杀人还是jian杀,一时间很难定论。半月后,在这里不远的白水巷也发生了一起类似的案子,死者是个四十多岁的寡妇,丈夫去世后一直和附近的闲汉勾勾搭搭,名声很不好。是去她家厮混的一个闲汉发现她光着身子死在家中,那也是个雨夜,死者的尸体还没出现尸僵,很明显才死不久。 这被害人社会关系实在太复杂,和她有不正当关系的男子就二十余人,安局长一番排查下来,统统排除了嫌疑。 小武看着遇害现场的素描图,这死者也是头部被击打的稀烂,全身赤裸,下半身有伤痕,同样检验出精--斑,两个遇害者遇害地点又只隔着两个小巷子,是以当年的安局长将其并案,认定是一个凶手所为。 第十六章 雨夜谋杀(二) 十四年前的那个七月,留在沪城人心中的可能就是连日阴雨和蒸笼一般的热。 那一个月,十五天内死了两个人。 小武又仔细查看了这两个案子的其他资料。 这五起案子都是徐梅整理记录的,和借阅登记表上事一样娟秀的钢笔字,现场素描也画的非常真实。可能是这一年多小武或独立,或在叶限帮助下破了一些大案,看到一些陈年积案,便忍不住摩拳擦掌。 与此同时,未寒时内轻寒正听叶限讲述陈大满的见鬼情景。 “为什么陈大满能看到那屋子里的鬼魂,因为他是阴历七月也就是鬼月生的,虽然人长得五大三粗阳气颇重,但他处心积虑谋害了孙家夫妻和那傻儿子后,他这辈子的好远都已经耗光,在鬼月见到鬼也就不足为奇。”叶限说完还很恶意地笑笑,“若不是他当年作恶,也许还有福泽能分到那房子埋的财产,现在……”叶限笑了一下。 轻寒一下子都明白了:“这么说那房子里真有财宝?” 叶限眉毛一挑:“我只是做个假设,到底有没有天晓得。” 轻寒知道那笔财产一定是落入叶限手中,不过这也证明小武说的是实话,一切都是叶限在背后策划的,小武只是个执行人而已,这执行人很有可能还不知道真有一批财宝的。 轻寒心里默默为小武划个叉:可怜的小武,再次被叶限耍了。 “这个,送你的。”轻寒走的时候,手里被叶限塞了个小盒子。 她打开盒子,眼睛一下子亮了,原来盒子里是一颗硕大的钻石。 轻寒不是贪财的人,但世间女子,有几个能对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免疫呢。 “送给我的?”轻寒合上盒子满脸都都笑意。 “嗯,封口费。”叶限毫不掩饰自己的意思。 轻寒大笑,伸手搂了叶限肩膀一下:“我就爱你这点,该小气时候小气,该大方时候大方,放心,我就是个俗人,最爱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以后再有什么事需要收买我的,多多益善,千万不要吝惜我,拿你的宝物砸过来就是。” 叶限掐了她脸一把:“不错,不错,脸皮和我一样厚,我喜欢。” 送走轻寒,叶限回到后面房间,前面铺子里的铃铛忽然叮当当响个不停。从门帘看过去,并没有人进来,那么触动铃铛的是……一只鬼? “叶小姐……我回来了。” 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白色的影子晃悠悠地进来。 “林美玉,你不是去香港纸醉金迷去了?怎么就死了?” 叶限认出正是那以风流不羁著称的奇女子林美玉,之前她曾和叶限签订过契约,后来她又勾搭上一个小白脸,俩人跑到香港过神仙日子去了。叶限没想到过了大半年,竟然是她的鬼魂找来了。 “呜呜呜,你不知道,那个混蛋,竟然还挂着那狐狸精。” 林美玉听叶限提起那负心汉就气不打一处来,哭着就要往叶限身上扑。叶限急忙避开她,安慰道:“你冷静一点,不是早知道那家伙就是个风流种子吗,再说人家和那大脸盘子狐狸好也是在认识你之前,是你非要第三者插足,怎么现在又抱怨了,不是真爱吗?” “什么真爱,不过是看中那皮囊好看,没想到是个银样镴枪头,他那里不够强。” 这林美玉做人的时候放浪形骸,想不到做了鬼也是这么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叶限问了才知,原来那小白脸有和别的女人好上,拿着林美玉的前钱财讨好人家,林美玉这些年攒下的度夜资以及后来得到的财产都被那人挥霍一空,后来那人骗她说去去海上玩,在海上将她推下轮船,那人装膜走样哭几声,说她是自己想不开跳海了。 “叶小姐,你要为我做主啊。”林美玉想到自己竟然被人给谋害了,忍不住呜呜呜哭了起来。 叶限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那人到底是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早有女友,忽然追求你事别有用心,你图人家好看,为男色诱惑成了今天这样,也算是求仁得仁。” “啊?难道我就这样白死了?” 林美玉瞪大眼睛心有不甘。 “你做人是个糊涂人,做鬼也是个糊涂鬼,看你做鬼没多久,脸色却不同别的鬼,我看你死之前已经身染重病,只是自己不知,这种病是能过人的,又没法治愈,那小白脸应该已经被你过了这种病,活不了几天就会来找你了。” 林美玉的鬼魂闻言大惊,仔细一想不住点头:“是咯,是咯,我之前就觉得身上有点不对劲,下身长了一些东西,原来是……那种病。” “夜路走多了总要遇到鬼,也不晓得你们俩是他过给你,还是你过给他,反正不管谁过给谁都在劫难逃。” 林美玉听叶限说那小白脸很快也要死了,高兴的手舞足蹈,说是遇到了一定要好好收拾那负心人。她花钱买那男人的服务,各取所需,那人怎么能不讲契约精神推她下海呢。 唠叨一阵,林美玉的鬼魂大腿一拍:“这还真是鬼门大开,刚才我就瞧着门口围了好几个畏畏缩缩的鬼,像是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 阴历七月是鬼门大开时节,每年到这个月,到处都是鬼影重重,未寒时这样的地方,自然会吸引不少世间的冤鬼驻留。 林美玉的鬼魂刚走,铃铛又叮铃铃不停地响了起来,接着前面店铺里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 “是个女的?” “咦,怎么看不到长相。” “那是头瘪了,喂,女鬼的,你的脑袋怎么了?” 一个无头的黑影晃悠悠进来,叶限仔细一看原来这女鬼不是无头,而是头扁的像张纸片,还残缺一部分。 “你是被人击打头部致死的?”叶限见女鬼死了有些年头,接着问,“怎地十多年都没投胎去,还留恋这红尘吗?” 女鬼嘤嘤嘤哭着,哭了一会跪在地上拜了拜说:“我放心不下我的女儿,我被人杀害时女儿就在身边,我要她闭上眼睛不要看,她那时太小一直睁大眼睛看着人一下下打我,我在阴间游荡了几年,后来要去轮回时候想来阳间看看女儿,没想到女儿现在陷入危险中。” “是什么样的危险呢?”叶限问。 “我怀疑我丈夫后娶的妻子就是当年杀害我的坏人,我女儿现在认杀母仇人做母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十七章 雨夜谋杀(三) 这冤鬼说的什么阴间阳间的,一般人是有点理解不了,叶限却是明白的。 这阴间和阳间的时日其实是不同的,就像天上一日地上十年一样,这冤鬼去了阴间排队,没等转世轮回因为一点执念又回到阳间,她自己觉得是一天半天的功夫,其实十多年眨眼已经过去了。 这女鬼声音凄厉:“那女人是警察局的人,我知道,我死后都说我是被什么雨夜杀手杀的,我自己明白不是的,那雨夜杀手只杀单身女子,我是带着孩子的,且那人只杀我一人不动我的女儿,这也太多蹊跷,我在阴间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这才回到阳间,正在外面游荡,听几个孤魂野鬼说叶小姐最是善良和气,能帮我们冤鬼伸冤,我站在门口一会看到个姑娘进来,这才跟着进来的。” 叶限听这冤鬼说话虽然声音有些凄厉,但还是挺有修养的样子,生前不像普通妇人,便随手给自己倒杯茶,看着女鬼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将你的事情具体讲一讲,我也好判断下是不是能帮你报这个仇。” 原来这女鬼姓秦,叫秦素娥,丈夫姓付,家里人是信上帝的,给他取个洋名叫做付约翰。这位付先生,从小读的教会学校,五六岁就开始跟着洋嬷嬷读英文,成绩是一等一的好,年纪轻轻便去了英国读书,学的一身好医术回来后便在圣玛丽医院做医生。秦素娥是沪城小弄堂的姑娘,家里勉强够吃饱肚子,本没有闲钱给女儿们读书,偏这秦太太是好强的,她生了四女儿,没有儿子,一直被街坊邻居讥笑是砖瓦厂做工来的,家里怕是祖辈上开瓦窑,惯会弄瓦。秦太太心气高,手又巧,秦先生不过是个小职员,给人抄抄写写混口饭,秦太太因为手巧毛衣活做的好,市面流行的花样看一眼就能会,织出来还比别人的都细致,因此就靠绣花织毛衣的手艺,送女儿们读书,一心想要攀几条高枝,扬眉吐气。这秦素娥虽然是家里没多少钱因为秦太太好强,和别的姐妹一样都读了书,还考了护士,进了本城最大最好的圣玛丽医院,又因为长得好,性子好,入了付约翰的眼,不嫌弃秦家穷,娶回家做了少奶奶。只是那秦太太一生好强,四个女儿也都嫁的不错,本该享福的时候,却因为年轻时操劳太过,早早去世没享到女儿福不说,秦先生拿她攒下的钱又娶了一个才从乡下来的姑娘,竟然还生个儿子,从此秦家姐妹彻底没了娘家,秦素娥一死,她的姐妹们连看一眼她女儿的情面都没有,她今天才看到女儿跟着当年那警察局在现场的女人在一起,还挎着人家胳膊叫人家妈妈。 “我命苦,自己没了娘家,姐妹们也是自私各顾各,我死了连个烧纸的都没有,竟然不知道那警察局的女人早已登堂入室。我在阴间一直琢磨,毕竟也是读过书的人,思来想去,杀我的人应该是模仿作案。” 秦素娥絮絮叨叨诉了一阵苦,这才说了自己的看法。 叶限本来是不太喜欢听这些家长里短的,此刻却说道:“都是这样,亲生父母都没一点能依靠的地方,别说兄弟姐妹了。你的的姐妹们不管你女儿,那你先生又再娶了警察局的女警察,这不是很正常事嘛,你还看到你女儿和那人关系那么好,想来那人也不曾亏待你的女儿,你为何非要说那人是杀害你的凶手呢?“ 女鬼叫道:“自然是我自己在阴间得到高人指点想明白的。” 女鬼继续往下讲道:“那个所谓的雨夜谋杀案,雨夜杀手,是因为在我之前两年的七月中共有四个女子遇害,都是在雨夜,那遇害的都是单身女子。第一个是个做窑姐儿的,被人杀了蒙着席子丢在巷子里,第二桩是个风评不太好的寡妇,第三个被杀的是个纱厂女工,想是被人盯上了,家里老母不在家就被人跳进院子给害了去,还有一个是个摆烟摊的妇人,收摊的时候被害的,她们死法和我一样,都是被棍子模样的东西击打头部,打成这样死去的。只是这四个人死的时候都是单独一个人,只有我当时家里还有女儿,那人当着我女儿的面,抡着胳膊一棍子一棍子把我打死。我女儿毫发无伤,小姐,你说这事是不是稀奇?” 叶限点点头:“是有点奇怪的,不过也许是那凶手最后良心发现?” “良心发现能当着五岁孩子的面将做母亲的一棍子一棍子打死?小姐,这话你自己怕是也不信吧?” 叶限从没被人(鬼)这么抢白过,冷笑一下:“你这么聪明,怎么还稀里糊涂被人给杀了?” 她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句话刺得那女鬼声音哽咽。 “当时那人穿着雨衣,看不清脸,可是我死了之后,魂灵还在屋子里飘荡着,看着自己躺在血泊中,我那女儿坐在地上,吓得哭都哭不出来。后来我丈夫回来,抱着我女儿出门去叫人,再后来那女人就来了,坐在那看着我,还不停地在纸上画来画去。我这才知道原来那女人是个法医助理,和我先生早都认识的,而且所有的案件现场她都是要去都看了尸体画了图,完整地知道前面四起谋杀案的每个细节,我这么说,小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你认定是这法医助理觊觎你先生,她熟知之前四起案子的全部情形,如法炮制杀害了你,然后就嫁给了你丈夫,夺走了你女儿。” “对,我娘家没什么人为我出头,我的女儿和那边没牵扯,就被那女人彻底夺走,管她叫妈和她亲亲热热的。小姐,你说若不是她害得我,为什么我和那四个女人的死法是一样的?都是被在七月的雨夜用棍子打死,其中那女工被杀的案子,有证人说看到过穿雨衣的人在那家出来,这都是记载在档案中的,外人全然不晓得,怎么那模仿作案的凶手什么都清楚?我没有仇家,结婚后就安心做少奶奶,也没有出门工作,深居简出的,谁会和我结仇,非要杀了我呢?只有从我的死中得利的人,便是那女人,她叫做徐梅。” 第十八章 不是棍子是甘蔗 这个女鬼,算是叶限这几年遇到的比较有思想的一个了。 大部分找叶限来的冤鬼,都是活的稀里糊涂的,不太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活得明白也不会冤死了。这个秦素娥倒是叫叶限另眼相看。 她觉得秦素娥的说的还有几分道理。若真是模仿杀人,那杀人犯一定是知道那四起案子的细节,否则怎么能做的那么像?据秦素娥说,那四起案子是当年一个姓安的副局长亲自侦办的,开始那两起案子被小报记者写进花边新闻了,但具体情形根本就没有被泄漏出去,那安副局长是个狠角色,将现场记录看得紧紧的,手下的警察也都不透口风。 按照秦素娥说的,凶手一定是能从她的死亡中捞得好处的人,这个人,仔细想想也真的只有她丈夫的这个后妻,偏她还是法医助理,那四起案子的现场她都去了,看得比谁都仔细。 “你倒是个难得明白鬼,你要和我签约?” “是,我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要让杀我的凶手死!让那徐梅死!” 秦素娥一想到方才看到的情景,心都在发抖(鬼有心吗?谁知道……) 天擦黑以后她才出来游荡,从阴间溜出来的鬼只能在天黑时候出现,倒是那些从没去过阴间一直留在人间的鬼才能在任何时候随便出现。 她知道阴间一日,世间十年,一门心思想知道现在女儿成什么样了,结果她到了原来的家门口,发现那房子已经没人住了,门窗都锁着,里面也满是灰尘。 秦素娥心里很难受,不过也能接受,毕竟自己是在那房子出的事,丈夫睹物思人,不想在这里住也是正常的事。毕竟和女儿血脉相连,她屏气凝神,靠着在阴间高人那学到的一点点浅显的本事,感知到女儿的方向,急匆匆就去。 她赶到付家的新地址,看到一家三口正亲亲热热一起进门。 女儿成了十八岁的大姑娘,穿着阴丹士林的旗袍,齐耳的童花头,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在整齐的刘海下忽闪忽闪的。她挎着一个细高挑的女人,那女人白净的瓜子脸,笑容温婉,女儿笑着说:“妈妈,我们班的……” 妈妈,她亲生的女儿正很自然地喊另一个女人妈妈。 秦素娥心里酸楚,定定地看那女人,忽然间愣住,那女人她记得,那时她才死,魂灵还在那屋子飘荡,她看到那女人进来,跟法医检查她的尸体,还不停地在纸上勾勾画画。 原来是她! 阴间她对别的鬼讲了自己的死亡经过,恰好有个寿终正寝的老侦探,黄头发高鼻子,叼着烟斗,对她说她不是被那雨夜杀手谋杀的,是被一个模仿者。 其实这秦素娥对叶限说的一切都是听这老侦探给她分析的,她冲到阳间,忽然发现原来是当年那个法医助理夺走了自己的丈夫女儿,一想到老侦探的分析便立马认定就是法医助理杀的自己。 “不过目前我们还不能确定就是那法医助理,哦,叫徐梅对吧,我们不能确定是那叫徐梅的杀了你。所以只能约定帮你报仇,找出杀害你的那个凶手,让那凶手死。” 秦素娥想了想,点着扁扁的脑袋:“可以,一定是她做的,否则无缘无故我怎么会被人那么残忍的杀死?” 叶限和她签订了契约,约定叶限帮秦素娥找出杀害她的凶手报仇,秦素娥的灵魂属于叶限。 “其实现在你这灵魂,脑袋都扁了实在难看得很,不过你很幸运,能在阴间认识高人,等我们达成契约,你的灵魂就是我的了,我要你把那高人的给你讲的故事都写出来,嗯,正好你也是识字的。” 叶限笑眯眯地打算道:“就当做睡前读物吧。” 这个七月事情还真多,现在叶限就站在杏林街的拐角旁,盯着那角落出神。 这道小街叫做杏林街,巷口有棵杏树,春天看花夏天吃果,在这鬼月里就只能看看精灵了。 一个小女孩坐在杏树最高的树杈上,腿不停地晃荡着,看到叶限看完拐角就盯着自己,小女孩看看自己前后左右,最后问:“啊,你能看到我。” “嗯,一个杏树精,年头不短,怎么修行成这样,长得不好看,没胸没屁股还是个小破孩,你怎么修行的?” 叶限噼里啪啦一顿贬斥,杏树精怒道:“要你管?就你好?白的跟鬼似的,看那嘴巴,像吃了死孩子肉,嗯,胸挺高,里面塞多少东西啊,哪来的野鸡在这多嘴。” 叶限直接上前,抓着杏树干一摇,那小女孩啪嗒坐到地上,叶限一把抓着她的小抓鬏:“把你拎起来可好?” 街边有行人走过,在行人眼中,只看到一个年轻小姐手里捏着一根不大的杏树枝自言自语,完全不知道此刻那杏树精正哇哇大哭:“你们都欺负我。” “都,还有谁欺负你啊?”叶限看看周围,没看到这里还有别的精怪。 “呶,那家店。”杏树精指着街口斜对着的水果店说:“那店的老板欺负我,总偷着摘我的果子卖,还把烂了的东西往我脚底下堆,太恶心了。” 叶限点点头:“那是挺讨厌的,要不要我帮你想个法子收拾他一下?” 杏花精立马破涕为笑,接着眼睛骨碌一转:“你为什么帮我呢?想在我身上刻个到此一游。” “你可真能自作多情,我就是想找你问问十四年前的七月初六晚上,这里发生的一起命案。” 命案?杏花精浑身哆嗦一下,嗖地跳回到杏树枝丫上坐下:“我记得,那段时间一直下雨,我的根都要沤烂了。” “你看了那起命案?”“我可没看,我年纪还小呢,非礼勿看。”杏花精嘴巴一撇,“哎呀,真恶心,杀了人还……对那人的尸体做那些事,恶心死我了。幸好那天天黑下雨,我没看清具体的情况,要不我可要做好久噩梦的。” “你会怕?” 叶限觉得新鲜。 “废话,我又不是桃树,我怕鬼怕黑也怕人。” “你看到凶手了?” “嗯,穿个雨衣,手里拎着棍子。”杏花精抬起胳膊,做个用力往下挥的动作,“就这么一下子一下子往下砸,哎呀,打的那人脑袋噗噗噗的响。咦,不是棍子,手里拿着的不是棍子,因为他杀完人把那棍子啃了。那是……甘蔗!对,就是这间店卖的甘蔗!” 杏花精指着水果店说。 第十九章 水果店老板 叶限瞟了一眼那老杏树,看着有千八百年的意思,这杏花精修行这么多年,还是个未成年女童的样子,看来这道行也不怎地,看不清那日行凶人的长相也是有情可原。 杏花精见叶限目光在杏树和自己身上打个转,眼睛骨碌碌一转,狡辩道:“那天大雨嘛,天又黑。” “那天既然大雨,那女人怎么跑到巷子里来拉客的呢。” 拉客?杏花精眼睛眨巴眨巴:“啊,她是总在这附近拽人的,不过那晚不是,那晚她是来买水果。那会雨还不算大,毛毛雨吧,开始连伞都不用撑,那女人就那么跑来了,进去好久,等买了水果出来雨忽然大了,她就躲在那边避雨!” 杏花精指着巷子里的一棵高大梧桐树,语带不屑:“有什么牛的,又不能开花结果,光长叶子,能给人避个雨就牛上天了。” 叶限看了那梧桐树一眼,这棵树贴近巷子的另一个出口,不过看不出有精怪存在,叶限伸手点了杏花精脑门一下:“你还真出息了,一棵普通的树你都嫉妒。” 按照杏花精的描述,那晚出事时那女人买了水果,出门雨大了就走到巷子另一个出口那的梧桐树下避雨,然后就出事了。 “她买的什么水果?”叶限问。 杏花精挠了挠后脑勺,一脸茫然:“这个没看到,可能是天黑,我没看到她拿着什么水果,反正进去好一会儿呢。” “你看,在巷子那头,下雨天黑我也看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那杀人的啃完甘蔗是从我这边走的,穿着雨衣看不清长相,我只闻到一股难闻的味又臭又酸,难闻死了。” 杏花精说完双手一摊:“你看,我都说完了,你可要帮我教训那水果店主。” 叶限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符挂在杏树上,那符挂了上去后竟然就和杏树的躯干渐渐融合在一起,肉眼是无法看出来的。 “这是啥?”杏花精尖叫,“哎,有点痒啊,你往我身上贴个啥?狗皮膏药?” “放心,有了这个东西,没人敢摘你的果子了。” 叶限笑眯眯地保证。 杏花精半信半疑。事实证明,叶限的办法粗暴有效。第二年果子成熟时候,那水果店老板又在一夜间将全部果子摘走去卖。结果卖了没两天就被人拎着杏子找上门,将杏子都砸在他脸上,说他黑心肠。原来全部的杏子都酸涩不能吃。 老板郁闷:“不会啊,我吃了几个都是甜的。” “甜的,那你把这些都给我吃了。” 买杏子的还是个帮会头目的姘头,平时在这附近都恨不能横着走,没理还要搅三分呢。老板拿起杏子咬了一口,酸的眉毛都要掉下来。那女人眼睛一瞪挥手道:“给我砸!” 水果店被砸的乱七八糟。 围观的都是巷子里的人,暗自叫好的同时又在地上捡着被扔的哪都是的水果,这水果店老板平时太霸道,巷子口的杏树都被他霸占了,别人摘一个都要被他追着骂。哪有这样做生意的?有人这么说话,结果老板鼻子冷哼:“生意,和你们这些穷鬼有什么生意?” 这条巷子住的都是穷人,老板在这开店,就是看中这棵千年老杏,买水果的主顾也都是旁边巷子的人。今天见敢怒不敢言的人吃了瘪,大家都暗自开心。这杏子后来一直苦涩没法吃,有人摘下一颗吃一口,呸的一声扔得远远的,连续几年都是这样,再没人敢动杏树上的果子,偶尔小娃娃爬上去摘几个,用来打人玩。 后来这附近的人都说这棵老杏树是病了。 杏花精气的双手叉腰:“你才病了,你全家都病了!”水果店被砸了一次,开不下去,老板关门灰溜溜跑了,有年长的妇人便说是这杏树有灵,初一十五的备了饭菜香烛到这杏树下跪拜,杏树精坐在树杈上,小腿晃荡来晃荡去,看到跪在地上的妇人们嘴里嘀咕着:“米饭白菜就想打发我吗?加个鸡腿行不行?” 这些事情是后话,当然是叶限挂的这个符的缘故。 此刻叶限见杏花精满眼疑惑,摸了摸她的头发:“放心我说到坐到,且看来年结果时节。” 叶限安抚了杏花精,走到水果店门口,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里面响起:“你仔细想想,那晚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吗?” 小武怎么也来了?叶限心中疑惑,闪身躲在门板外面,就听那老板的声音传来:“那都多晚了,警官先生你也说了,外面还下着雨,我当然早早关店了,什么都不知道,再说这都十四年了,谁能记得这些啊。”水果店老板一问三不知。 他那金刚力士一般的老婆在旁边不住点头,瓮声瓮气:“对的呀,警官先生,下雨天大晚上的,早早关门的呀。” “那晚你又不在家,你怎么知道他早早关门的?” 叶限走进去,笑眯眯地问,老板娘牛犊子一般的眼睛瞪大:“你怎晓得我不在家的?” “那是因为,如果那天你在家,老板怎么会召那死去的ji子过来陪他呢?”叶限故意冲老板娘眨眨眼,一脸无辜。 小武惊讶极了,他没想到叶限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还能说出这番话,十四年前雨夜发生的事,她怎么知道? 那老板满脸涨红:“侬是谁啊,胡说八道,侬吃错药了刚度了?”说话时眼睛不住地往金刚怒目的老板娘身上留。 叶限当即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她对老板娘微笑道:“那晚发生了杀人案,想来着巷子的老住户都记得。” 老板娘不由自主点点头,就听叶限继续说:“那晚的事情你一定也都记得,你怕是回娘家去了吧?” 老板娘不住点头:“对的对的,我娘家姆妈病了,我在医院,第二天中午才回家,到家才晓得这弄堂里死了人。”老板娘眼睛一转,“这事体侬咋晓得?” 对啊,小武也想问你怎么知道的,十四年前的事情,你说的跟亲眼看到一样。 “是那死去ji女的鬼魂告诉我的。”叶限看了小武一眼似笑非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是收了那女鬼家人的钱财,帮她超度的,老板,你不知道吧,那女鬼死了这多年,可是鬼魂一直被困在这弄堂里,准确说困在你这店里。” 老板大惊:“管我啥事体?” “当然是有事的啊,她可是陪完你才出事的,她刚来时候下的毛毛雨,从你这出去成了大雨,那么大雨你还狠心赶她出去,结果出事了,你说,她恨不恨你?” 老板此刻已经吓得魂不守舍,老板娘大叫:“瘪三,我打死你!竟敢背着我偷吃!” 第二十章 那个雨夜 老板娘人高马大,一个抵老板俩,蒲扇似的巴掌啪啪啪就往老板脸上招呼。 老板哀嚎着,同时扯脖子喊叫:“这位小姐,我和你无冤无仇,为啥害我?” 叶限冷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那晚上你到底都做了什么呢?哎呀,莫非是你杀的人?警察先生,千万别放过他。” 说着对小武眨眨眼,小武明白,也点头道:“杨老五是吧,和我去警察局走一趟吧。” 杨老五吓得浑身缩成一团,他老婆立马变成小白菜,大哭道:“我家老五没杀人,他连杀鸡都不敢的,怎么可能杀人。你们看,我打他都不管还手。” 说着又冲扬老五脑袋上抡了几巴掌。 杨老五也涎着脸嘿嘿笑着:“对,对,你们看,她打我我都不带动的,我最怜香惜玉。” “杨老板,你就别装了,像你这种总被老婆的欺负的人,心里一定很恨女人,专门杀害女人泄愤,太正常了。” 叶限差点扑哧笑出来:真是好大一块玉——山。 杨老五急忙喊道:“恨女人?我做什么恨女人?打是亲骂是爱,别看我老婆每天打骂我,那是爱我爱的不行,我才不会去恨女人,爱还来来不及呢。” 小武懒得听这人胡搅蛮缠,指着他老婆说:“你先出去,我要单独问问他。” 老板娘是个厉害角色,但也担心自己男人被警察给抓走了,那帮人心狠着,抓进去屈打成招可如何是好?她乖乖地就去了后面院子,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妖里妖气的女人怎么不出来。 小武装作没看到叶限,正色问:“你就将那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一遍,不得隐瞒。” 老板苦着脸看向叶限:“这位小姐,你是神仙吧,十四年前的事你都一清二楚,我可是真的服了,太佩服了。” “少罗嗦,那晚到底是什么情景?” 水果店老板见老婆出去了,知道此刻是什么都不能隐瞒,再迟疑一点就要被抓进警察局,便干脆竹筒倒豆子,把那晚的事情原原本本想了一遍。 “我真没杀人,唉,后来我也想了,那时我要是出去,可能就没事了。” 十四年前的阴历七月初六这天,一天都在下雨。 杨老五的老婆在头一天就带着儿子回娘家了,下午的时候,常年在这周围晃荡揽客的小凤仙扭着腰肢说要买甘蔗汁。 杨老五白送她一杯,小凤仙见杨太太不在店里,眼睛一转,含笑低声道:“晚上我再来。” 杨老五明白她的意思,也急忙点点头,在她走后就守着门口,只盼天早点黑。这小凤仙他平时总看到,白白胖胖的,像糯米团子,摸一把肉都是软软的,滋味一定不错。 天擦黑的时候,天上还是蒙蒙细雨,小凤仙扭着腰肢进了水果店。 杨老五激动不已,看看这天气不可能再有客人来,便将店门关了,和小凤仙去了后屋颠龙倒凤去了。 忙乎了好一阵,小凤仙接了钱,得意地点着他脑门:“你呀,你也有偷吃的一天,你老婆长得像洋人力士,不怕她知道拧下你的脑袋?” 杨老五嘿嘿笑着,和小凤仙穿着衣服起来,送出门去。 临出门,小凤仙一眼看到柜台边立着几根甘蔗,拿起一根看了看叫道:“好你个杨老五,这甘蔗还能吃吗?都坏了,你还拿来榨汁,想毒死人的呀?” 杨老五得意地晃晃脑袋:“你们贪便宜我有什么办法,现在什么时候,七月了哇,这时候的甘蔗怎么可能不长霉,吃的时候削削就好了。” “我可不是要吃你这甘蔗,前面巷子有狗的,我怕,拿着这个打狗用。”说着小凤仙就拎着甘蔗出门了。 杨老五心满意足,关好店门打算回后屋睡觉,忽然外面门板被砰砰砰敲响:“杨老板开门,外面雨大了,容我躲躲雨。” 是小凤仙的声音。 杨老五心想放你进来,万一明天你赖着不走我老婆回家可怎么办?睡也睡了,钱也给了,挨浇和我有什么关系。便熄了灯装什么都没听到,进后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知道她死了,我也老后悔,要是叫她进来避会雨可能就不会死了,唉,我真是……这些年都憋在心里又不敢和我老婆说的。”老板叹口气,“现在事情都说出来,我这心里也舒服多了,这十多年我就做了那一件错事没想到还连累到一条人命,我真是,我真是……” “原来那甘蔗是从你这拿走的。” 叶限说了一句。 小武问:“你也知道甘蔗的事?” 叶限看了杨老五一眼没有说。 杨老五点头哈腰:“警察先生,就这点事,我憋了这些年第一次说出来。” “那天晚上后来你可听到什么声音?”小武问。 杨老五想了想:“好像有点动静可那时雨吓得很大,我也说不清是下雨声还是有人叫喊。” “晚上有人叫喊不是很奇怪吗?怎么没当回事?”叶限问。 “那时候这附近有要饭的,疯疯癫癫的,半夜鬼哭狼嚎很正常,我就没多想,那些要饭的可坏了,有个最疯的,脑子不好用,还想抢我的水果呢。” 杨老五抱怨道。 “那人呢?那个疯的要饭的呢?” 叶限对这个疯疯癫癫的乞丐很感兴趣。 “后来不见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死了吧,这年头,要饭的死大街上不是很常见吗?”杨老五想了想继续说,“实在记不清那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不过那小凤仙死的那年他还是在的,冬天我还见过他,第二年开春,他还想抢我这的水果吃呢。” 小武跟叶限走出水果店,一直走到巷口的梧桐树下,叶限抬头看着梧桐树撑开的大伞说:“那晚,那个小凤仙就是站在这避雨。” “你怎么知道?”小武警觉地盯着叶限,“你和谁签约了?人还是鬼?” “鬼。”叶限毫不掩饰。 “那鬼可看到自己是如何被杀的?” “那鬼不是小凤仙,是第五起案子的死者,叫做秦素娥,她说自己不是被那雨夜杀手杀的,是被一个模仿犯罪的人杀害,那个人叫做徐梅。” “不可能,徐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小武摇头。 “那你讲讲,这位徐小姐是个怎样的人。” 叶限的目光看向另一头巷口的杏树,心想从这距离看,那小破孩在黑天大雨的情况下还真的看不到什么东西。 第二十一章 大杂院的房东太太 徐小姐啊……小武说起徐梅,嘴角不由挂上一丝微笑。 他对这位徐小姐印象非常好。她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沉静的气质,做事细致谨慎稳妥,那天偶然看到她的继女,挎着她的胳膊叫妈妈。可见她也是很会经营自己的家庭生活。这样的人,会是凶手? “你的委托人看到是谁做案?” “这个到没有,但她后来经过一位高人指点,认定是模仿作案。” “死了的高人?”小武笑了一下。 “死了的高人也是高人,我觉得那高人分析的很对,你能来这里查证十四年前的案子说明你已经读过旧案记录,秦素娥被杀一案被归入那个雨夜杀人魔系列中,但很明显,她的死和之前四个人有不同。” 小武点头道:“不错,那四个死者都是独自一人时候被杀,只有秦素娥,被杀时她女儿就在现场。” “凶手那么凶残,竟然放过那个女孩子,不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原因吗?还有,秦素娥说那四起案子的受害者都被侵犯过,她并没有受到侵犯,可能是凶手看到她女儿在现场没有下手,这也是很奇怪的,杀人凶手竟然多次顾及那个小女孩的感受,没有伤害她。” “五个受害人都是被棍子击打头部,造成严重的颅脑损伤而死。事发都是在雨夜,其中两起案子都有证人看到是穿雨衣的男子所为,这是一系列案子能够并案的原因。” “棍子击打头部?”叶限笑了一下,“如果我说第一次案子,就是小凤仙在这里被杀,是被甘蔗击打头部死亡,那凶手还直接吃掉了那根甘蔗,你信吗?” 小武大惊:“这些你确定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比珍珠还真,是它告诉我的。”叶限指着对面出口的那棵老杏树。 小武低头沉思一下:“我要找当年第一个发现被害者的那个老伯。” 第一个发现小凤仙尸体的,是在这附近住的一个老人,当年负责清扫几个弄堂,从市政府拿一点钱,当然那卫生费也是这几条弄堂的人交上去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那老人当年就五十多岁了,按照档案记录找过去,是住在隔壁弄堂的一个大院子里。 房东太太刚用过早饭,用牙签剔着牙:“老黄啊,死了呀。” “死了!”叶限急忙问,“什么时候死的?” “什么时候?哎,死了有五六年了。孤老头子一个,死了什么都没剩下来,还是我们院子的人凑钱埋的。”房东太太说到这,得意地扬着头,“还是我提议的呢,这可是做好事,积德的呢。” “现在想房东太太真善良无私的人真是太少了。”叶限称赞。房东太太嘴里叼着牙签,笑笑:“哎,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好,也不算无私了。呵呵。” 她眼睛忽然骨碌碌一转:“你们找老黄做什么?你们是他的亲戚?啊,这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嘛,我和你们讲啊,其实老黄欠我两个月房租的,你们两位……” 说完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们。小武板着脸道:“我是警察。”随手掏出派司在房东太太眼前晃了晃。 “哎呀呀,是警察啊,真是年少……有为啊。” 房东太太讪讪笑道。 “你可知道十四年前七月小凤仙被害一案,就在杏林巷发生的那个案子。” 小武想这个大杂院看着很大,住的人也是三教九流,这房东太太每天接触这样的人,也许能知道点什么。 果然,房东太太一拍大腿:“知道呀,哎呀呀你们可找对人了,我和你们讲哈,我……” 她看着叶限,忽然又笑一下:“天热的,讲好多话也要口渴的啊,这茶水,茶叶,烧点水也要用煤球的哇,这处处要钱的,呵呵,侬晓得吧?” 叶限看看小武,后者不情愿地掏出一张钞票,按在房东太太手里。 “警察先生,我和你讲啊,你问我就对了,那件事,过去十四年了对吧,老黄一辈子老老实实不起眼的,没想到遇到那件事,他后来一直在吹牛啊,总拿出来说嘴,我记得很清楚,他说怀疑杀人的是一个臭要饭的。” “要饭的杀人?”叶限和小武都来了精神。 房东太太更得意了:“警察先生,不白拿你的钱,我这个人记性最好,老黄当年说的什么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说那杏林巷附近有个要饭的,那个人疯疯癫癫头发老长,浑身臭的呀,那人看女人的眼神都不对,这都是老黄说的,他说那眼神老吓人,那天他扫地,看到墙角席子下有个人,还以为是那饭的,因为那就是要饭那人的席子,结果一掀开,是小凤仙,光着身子,好白好白,呀,这可不是我说的,老黄当年就那么说的。” 房东太太声情并茂地讲着。 “他后来没把这些告诉警察吗?” “这些都是他后来吹牛时候说的,我想他就是能吹,当时看到尸体一定吓得要死,哪里想到这么多,过后才想起来。” 房东太太笑道:“这钞票花的值得吧?” 看叶限和小武走出大杂院,她从扣绊里抽出帕子,挥舞着告别:“有什么事再来问啊,价钱好商量。” “一个游荡在附近的乞丐,很有可能是凶手。”叶限判断道。 小武皱着眉头不说话。 若这房东太太说的是真的,那么秦素娥声称的模仿杀人就很有可能是真的。 因为四起案子都是在这附近的弄堂出事,只有秦素娥家,当时住在条件比较好的街区,有院墙和大门,一个陌生的乞丐等登堂入室还是有些难度的。 “杏花说凶手从她身边路过时,浑身都是臭烘烘的,案件发生时高温潮湿,一个乞丐发臭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那凶手杀完人竟然吃掉了杀人的甘蔗。杨老五说的很清楚,当时小凤仙还嘲笑他用发霉的甘蔗榨汁害人,一根发霉的甘蔗味道不会好,还刚用来杀了人,能吃掉它的人,要么是天生的变态,要么就是对食物好坏优劣没有要求,但又极度爱惜食物的人。”叶限最后判断,“这样看,只有乞丐符合这条件。” 第二十二章 闹鬼的小院(一) 杏林巷走出来,小武站在杏树上看了看,他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到。那杏花精坐在树杈上,笑眯眯地问叶限:“相好的呀?” 叶限眼睛一翻:“你个小屁孩哪那么多心眼?” “我只是懒得修炼,不是真的年岁小。” 小武听叶限语气不善,问:“你说什么?哦,那个什么妖精说什么?” “你才是妖精,你家都是妖精,人家是杏花仙子,仙子好吧?”杏花精伶牙俐齿。 叶限扑哧一声笑了,眼睛上下打量杏花精,十来岁孩子的样子,你还仙子? “怎么啦?萝卜虽小,长在辈,我长得小,可我年头老啊。” “好,老神仙,老仙子,再会啊。” 叶限走出去,看到杏花精还在努力挥手:“哎,白脸的你可得常来看我啊,我一个人真是没意思。” 从杏林巷到白水巷要走十多岁分钟,中间穿过两道小弄堂。这两条弄堂都很窄,周围是木头楼房,晾衣杆子伸出来,上面挂满了各色衣服还有孩子的尿片子,迎风招展,像是万国国旗。 现在已经是中午,有人家煤炉子的烟味飘过来,也有人在门口的水龙头下面哗啦哗啦洗着菜,小孩子满地跑着,嘴里还喊着:“索拉索拉朵拉朵,倷个阿爸开汽车,轧煞一个老太婆,罪过罪过真罪过。” 白水巷那个寡妇的房子还在,那寡妇死后有乡下远亲跑来想来霸占房子,那家人在那房子住了俩月就跑了,说是闹鬼。后来也有人住进去,也都没住长久,这十多年那房子就空了,木门被雨水冲刷的油漆斑驳,挂着一把锈蚀斑斑的锁头。 小武上前推了推门,锁头已经腐蚀的烂掉了,哐当一下落到地上,门吱呀一声开了。 “阿弥陀佛,罪过呀罪过。先生,你推这个门做什么?” 斜对面的门里走出一个老妇人,花白的头发光光地在脑后扎个抓鬏,看着有五六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青色大褂子,肥肥的粗布裤子下是尖尖的粽子一样的小脚。 “我是警察。”小武掏出派司晃晃。妇人摇头:“我不识字的。” “哎,姆妈要吃饭了你跑出来做什么?”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传来,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 “你们一直住在这?”叶限指了指他们家。 “我老婆子在这住了一辈子了。”老妇人回答。 “那当年曲寡妇的事情,你晓得吧?”小武问。 那汉子看看叶限又看看小武,拉着老妇人袖子道:“进屋吃饭了,不认不识的,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这就是指桑骂槐了。 “我是警察,想了解点当年的情况。” 那汉子冷笑:“过去十多年了,还有什么好了解的。” 小武见他一脸冷漠,语气也很不屑,忽然问道:“难道你是姓柳的?”那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了旧档案知道是柳三报的案,你应该是柳三的儿子吧?” 那汉子怒了抓着他母亲的胳膊就往回拽,叶限问:“都过去十多年了,你还记恨着那女人?” “胡扯,那女人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说你恨曲寡妇,你怎么会马上想到她的死活呢?”叶限笑的像只小狐狸,“还是你你恨她恨的一直希望她死,后来终于死了,你很开心?” 这人看着也就三十来岁,十四年前他还是个少年。 “人都死了这么多年,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老妇人叹口气继续说道:“我都不在乎那些事了,你还放不下呀。唉,早和你说要多念经的呀,修今生修来世,今生受苦今生了,来世不要吃苦头。” 小武看过旧档,当年报案的是曲寡妇的一个相好,叫柳三,也在白水巷住,他晚上去找那女人约会,进门看到人已经死了。那天电闪雷鸣,一道闪电正照在那女人血肉模糊的头部,吓得柳三屁滚尿流的往外跑,凄厉地喊道:“死人啦死人啦。” 小武见这汉子对曲寡妇被杀一事充满警惕,就猜到他可能是当年报案人柳三的儿子,果然猜对了。 那人也不吭声拉着老妇人转身进屋。叶限厚脸皮地跟着进去,那人转头一看:“你怎么……” “我怎么啦?” 叶限笑盈盈地看着他,那汉子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面对漂亮的妖婆一样的女人,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妇人爽朗地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小武瞟了一眼桌子,只有两碗泡饭一小碟酱瓜,一碗泡饭里放着个剥皮的鸡蛋,小武心想这汉子看着粗俗,却还挺孝顺的,现在看只有两碗饭,那个柳三大概是死了。 汉子说:“姆妈,那些事……你不嫌丢人啊。” “做错事的又不是我们,有什么丢人的。当年我男人和那个女人不清爽,我都知道,管不了,他打我,后来大海大了他不敢打了,和那女人扯不清,兔子都不吃窝边草的,他……哎,也不只他一个,这弄堂好几个人都和那女人不清不楚的,气的有的人家不得不搬走,那女人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大家都清静了。” “柳三是不是已经?” 小武欲言又止。 “死了,死了好些年了,当年被那寡妇死的样子吓到,后来脑子就不对头,大冬天四处跑,冻死了。”汉子冷笑一下,“祸害,怎么不早点死。” “听说那院子闹鬼?”叶限指指屋外。 “阿弥陀佛,是真的闹鬼的呀。”老妇人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真闹鬼,要不那房子也不能空下来。下雨天就闹鬼!” 汉子也点头说道。 “下雨天闹鬼?”叶限一双如水明眸忽闪忽闪地,那汉子被她看得心慌的不行,不由自主地讲下去:“就是下雨天,有闪电,那鬼就出来。就是那死去的曲寡妇,大家都说她是死的冤,呸,有什么冤的,害了那么多人,不干不净的,要不是她死的早,我早晚也得……” 汉子说到这急忙打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再吭声。 “她要是不死,你早晚也得杀了她对不对?” 小武追问。 “对,不过我没做,没等我下手她就死了,便宜她了。” 第二十三章 闹鬼的小院(二) 那年,柳大海14岁,他从小就长得比弄堂里的孩子都高大,到了12岁时候,他爸一次喝多了酒回家又打他妈出气,柳大海那时已经比同龄孩子高壮很多,他勇敢地冲上去,和柳三打在一起,从那以后,柳三不敢再随便打老婆,可好色贪杯的本性没有改变。 那天晚上,他又喝了酒,在家啰嗦指着老婆孩子骂。柳大海急了,拎根棍子冲上去要打他,柳三吓得呲溜就跑了,他想去曲寡妇家寻找安慰。曲家的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进去了。柳大海心里暗喜,心想还是这个小宝贝可心,大晚上的还给我留着门,不像家里那对母子,什么东西,不孝顺不贤惠,我呸。 他进了院子,美滋滋地直奔房间,推开门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柳三喝得醉醺醺的,嘴里喊着:“妹子,哥哥来了,外面雨真大啊,快来给哥哥暖暖身子。” 没有一点声音,柳三摸进后屋,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一道闪电,屋内瞬间亮如白昼,柳三看着床上,吓得一跤摔在地上,曲寡妇仰面躺在床上,头垂了下来,那木头大床挨着的一面墙壁上喷溅的到处都是血,闪电将一切都照亮,柳三看到曲寡妇倒仰着垂下来的头部血肉模糊,一只眼珠垂在外面,冷冷地盯着他。柳三连滚带爬出了小院,声音凄厉:“死人啦,死人啦。” 柳大海是第二个冲进小院的人。他家和曲家斜对门,他听到柳三的声音就冲出门,看到他爸站在曲家门口,又哭又笑,闪电过后雨大了起来,柳大海一把将柳三扯开,进屋看到里面情景哈哈大笑:“死了好,死了好,干净,都干净了。” 这父子二人,站在弄堂里,浑身都被雨浇湿了,一个笑一个哭,吓得探出头来看的邻居们瑟瑟发抖。 “从那以后那老东西就病了。做噩梦,说曲寡妇在喊她,这年冬天人就没了,报应。” 柳大海讲完,嘴角还挂着微笑。 看来他对曲寡妇的死非常满意,毫不掩饰他的情绪。 “那闹鬼是怎么回事呢?”叶限注意到,柳大海讲述时候,他母亲一直垂着头,一动也不动,像是又回到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等哪天打雷下雨,你们自己来看吧,一时也说不清楚。住进去的人都说下雨天闹鬼,没人敢住。”柳大海说。 “不要来,鬼抓人。”老妇人忽然抬起头,瘪着嘴像是喃喃自语。 “老太太,你看到过那小院闹鬼吗。”叶限问。 “鬼抓人,抓人。不要看,走,你们都走,鬼抓人。” 老妇人眼窝深陷,眼睛干涸,脸上密密麻麻都是皱纹,按照柳大海的年纪看,她顶多也就六十岁模样,可看着却像七老八十。 小武和叶限走进曲家小院,院子里很荒凉,铺地的石板缝隙中杂草长得老高,屋顶的瓦片上也有很多草。门锁是难不倒小武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铁丝,在锁眼里鼓捣几下那锁子就被打开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轴很重,这么多年没人上油开门的声音很大。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的霉烂气息,多年没人住的房子又赶上这多雨闷热的七月,霉味重是在所难免。 屋子里乱七八糟堆着残破的桌椅,走进后屋,一面墙上有道磨黑的痕迹,应该是那里原来有张大床后来被搬走了。看来曲寡妇的亲戚被闹鬼吓得不敢在这住,走的时候还拿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 小武笑了下:“到不怕这曲寡妇家的东西晦气。” 叶限环顾四周,低声叹息着:“这屋子很干净没有游魂野鬼,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东西闹鬼。” “埋着的金银财宝也说不定。”小武故意说道。 叶限哈哈一笑:“小武,我发现你越来越坏啊,你要破案我爱财,我们各取所需,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是不想被人当傻瓜。” “我要告诉你,你知道了自己却得不到,那样不是更气?为了不让你伤心难过,维护你的纯洁心灵,我才这样做的,一切都是为你着想啊。”叶限脸不红心不跳,小武听着忍不住咧嘴:“佩服佩服,我真佩服你能说出这番话。” 叶限也不和他计较,走到原来床的位置,盯着那面墙。 小武本想再奚落几句,但看着叶限根本不搭腔,也就失去了兴趣,走到她身后问:“你发现了什么?” “这面墙,好像有点不同。” “哪里不同?” “气场。”叶限转过身,笑了笑,转身就走。 “喂,你等等,墙能有什么气场,把话说明白啊。”小武跟在后面。 叶限不理他走到门口,看到柳大海站在弄堂,探头往这里看。 “柳大海,当年你是第二个冲进去的,你进去可看到了凶器,比如一根带血的棍子,或者带血的甘蔗什么的,地上有没有甘蔗渣?” “甘蔗?”柳大海有点茫然,“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哦,你说那女人是被棍子打死的对吧?没有,没看到,那女人躺在床上,一面墙都是血,脑袋被打的稀烂,真是……哈哈哈,太解恨了。” 他们在弄堂说话,有人探头探脑看过来。 “咦,怎么把这闹鬼的院子打开了,吓到人怎么办?” “夭寿呀,这院子闹鬼的。”邻居们看来对这院子怨念颇深。 “到底是怎么个闹鬼法?”小武接着说,“我是警察。” “警察也管抓鬼?”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问。 “不是抓鬼,是调查当年曲寡妇被杀的案子?” “啊?十多年前的案子你们还要管啊?”那男人看了柳大海一眼,“这事,问大海就是了,他比谁都清楚。” 柳大海暴怒:“我说张瞎子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清楚。” 叶限心想原来这人叫张瞎子,可是看着眼睛并不瞎啊。 只听男人说:“哎,我是说当年不是你爹第一个发现曲寡妇被杀的嘛,接着你也进去了,那时什么情景,你们父子比谁都看的明白的呀,哈哈你急什么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咯,曲家闹鬼这么多年,你看看,我就从不害怕,我怕什么?又不是我做的,杀人的才害怕呢,过多少年都怕。” 第二十四章 闹鬼的小院(三) “对,杀人的才怕。” 柳大海也跟上一句,但有点底气不足。 叶限注意到从始自终,那老妇人一直没有出现。 叶限走的时候,故意回头瞟了那尖嘴猴腮地男人一眼。 她眼波流转,像是话里有话,那张瞎子眼睛一下子定住了。 小武心想这都什么时候,还给那人抛媚眼。 走到巷口,叶限往砖墙那一站,小武问:“怎么不走了。” 叶限笑到:“总要把人勾搭来啊,抛媚眼给瞎子看,哈哈。” 勾搭?小武一愣,过了一会就看到那张瞎子颠颠儿地跑来,走到叶限面前点头哈腰的:“这位小姐你叫我?” “你可有什么新鲜的事要说给警察先生听听?” 叶限冲他勾勾指头,指着小武道:“警察先生可是有钱的哦。” 那张瞎子眼巴巴地看着小武:“警察先生,在这白水巷可是住了二十多年,这里面啥事我都知道。” 叶限冲小武努努嘴:“给钱。” 小武不情愿地掏出一张钞票,张瞎子笑眯眯地来接,小武威胁道:“要是没一点有用的消息,我把你眼睛挖出来当鱼泡踩,叫你真的做瞎子。” “放心放心,这些事我当年都没和那个胖警官讲,那人又小气又凶的,哪有警察先生你这样和气。” 胖警官?小武想了想,这才意识到他指的应该是自己的叔叔,当年的安局长。 “我见过那柳家老婆子有个洗衣服的棒子。” 小武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嘿嘿笑着:“年轻人别急了,听我说完。那老婆子过去挎篮子拎着那棒子去洗衣服的,可是自从曲寡妇死了后就再没见过她拎着那棒子。现在你明白了吧。”张瞎子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 “你是说,柳家老婆子做的?” “警察先生,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只说那根洗衣棒。”张瞎子满意地将钞票放进口袋。 “张瞎子,你眼睛好好的为什么叫瞎子?” 叶限问。 “那是因为……” 张瞎子忽然眼睛向上翻着,露出大片眼白:“我是个算命的,平时喜欢装瞎子的,高深莫测的呀。” 原来如此。 张瞎子美滋滋地拿着钱转身就走,小武问:“那闹鬼的事可是真的?” “真的比珍珠还真呢。要不是闹鬼,那房子咋能不住人?呵呵,现在怕是要饭的都不敢住呢。” 叶限和小武走出白水巷,小武回头看看,像是自言自语:“什么时候下雨,亲眼看看就好了。” “嗯,那是你们武当的事,抓鬼啊。” 叶限伸胳膊看看手表:“中午吃点什么好呢?”“我请客,吃西餐好不好?” “无事献殷勤,你想要我做什么?一顿饭就买通?太小气了吧?” “你不是说那院子干干净净没有孤魂野鬼吗?” “是现在没有,也许下雨天会出来个过路的鬼,跑那院子避避雨也说不定。” 叶限说着眨眨眼,小武无奈:“先吃饭吧先吃饭。” 小武开车,俩人来到霞飞路的红房子,点了奶油蘑菇汤、沙拉和牛排,小武说道:“给这位小姐来一客意大利冰糕。”叶限笑道:“小武现在很懂女人心思嘛,是不是和轻寒出来过?” 小武的脸一下就红了,有点委屈地说:“其实,我只和你一起吃过饭。” “和我吃饭你委屈什么?”叶限读出他眼中的委屈,横了他一眼。 小武有点不好意思,错过目光往旁边看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霍先生怎么和徐小姐在一起?” 和霍中梁坐对面的,正是警察局的徐梅。 “哪个徐小姐?”叶限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哦,原来是她啊。” 叶限接下秦素娥的契约,召南已经收集了徐梅的全部资料,叶限看过徐梅的照片,想不到她本人竟然还是挺有气质的,坐在霍中梁对面,给人很沉稳的感觉。再看对面霍中梁,正面带微笑,和徐梅说着什么。叶限笑一下:“还真巧。” “我去打声招呼?”小武说着已经站起来了。 他一站起来,霍中梁马上看到他,再一看叶限,起身走过来。 “介绍个同乡姐姐给你认识。”霍中梁说道。 “什么姐姐妹妹的。”叶限用极小的声音说。 “原来梅姐和你是同事,我们刚才还说到你呢。” 霍中梁一边和小武说话,一边拉着叶限的胳膊将她拽起来。 “梅姐,这是我女朋友,叶限。” 霍中梁拉着叶限,大方地介绍。 “你好,徐小姐。” 叶限很自然地打招呼。霍中梁愣了一下,他并没有介绍徐梅是姓徐的,他的目光在小武和叶限身上打个转,若有所思。 “你好,叶小姐,我和中梁是同乡,我和他大姐还是同学呢。”徐梅将大姐俩字说的稍微重音一些,叶限娇笑:“真是巧。” 既然遇到,两边就拼到一个桌。 “原来安警官和叶小姐这么熟啊。” “小武啊,是我的小兄弟,国家栋梁。” 霍中梁拍拍小武的肩膀。 “刚在白水巷附近遇到小武的,小武热情的非要请我吃饭。” 叶限说着看了徐梅一眼,果然后者眼光闪动,看向小武:“安警官是想起了旧案?” 霍中梁则笑道:“小武都要成破案狂了,梅姐,你可别跟着他一起来,每天都想案子,太吓人。” 徐梅笑笑:“安警官是我们警察局的青年才俊,这一年多破了好多大案呢,成绩有口皆碑。” “徐小姐是内勤?” 叶限故意问。 “是,我在档案室工作,在警察局做了要二十年了,再过些年就要退休了。” “哇,做了二十年警察,好了不起,看着徐小姐文文弱弱的一点不像是做这行的。” “我……其实最早是学医的。”徐梅有点为难。 霍中梁急忙打岔:“啊,吃饭,先吃饭,咦,你的牛排来了。” 既然是吃饭,说案子说法医都是影响食欲的。四个人便安静地吃饭,正餐吃完,两位女士吃了点蛋糕,男士喝茶,就听叶限问:“徐小姐还是单身?” “我先生是医生。”徐梅大概是想打消叶限的顾虑,继续说:“我女儿都读大学了。” “啊,对,上次我还看到了徐小姐的女儿,原来都读大学了啊。” 小武在一边插话。 “是,那次是我结婚纪念日,我先生和女儿要庆祝一下。” 徐梅一脸淡然。 叶限想到秦素娥的控诉:她抢走了我的丈夫,我的女儿,不是她杀我还能是谁? 走出红房子,霍中梁皱下眉头:“一会功夫,天怎么阴成这样。” “是啊,要下雨吧这是。”叶限转头看着小武,似笑非笑,“小武,要下雨咯。” 小武见她眼光亮亮的,心想这女人,没救了,贪财好色! 第二十五章 鬼影乍现(一) 雨是下午开始下起来的。 墩子搬个小椅子坐在门口,伸出手去接房檐上的雨水。 她心里想,这个店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看门口的青石板上被雨水打的坑坑洼洼,也不知道到底都来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人。 在这待的久了,连霍先生都开始变得奇怪了。 “你这是要去哪里?” 霍中梁进来看到叶限和召南都是一身很普通的香云纱褂子,干净利落的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叶限很少会这么打扮,她总是一袭长旗袍,小腰掐得恰到好处,前面高高的后面鼓鼓的,很享受行云流水间露出的修长白皙的腿,她说这就是中国传统衣裳的性感之处,花非花雾非雾,欲露非露,嗯,说白了就是闷骚的来。短打,那穿上就像是跑堂的,走路一阵风,难看死了。 可是今天,她却换上一身短褂子。霍中梁眉头皱起来:“这是要去做什么?” 叶限笑道:“真不巧,有单生意,要去人家看古董。” 召南点头:“对的,对的。” 霍中梁冷笑:“都能和我说假话了,你在算计梅姐,对不对。” 叶限看了召南一眼,后者说:“那个,啊,我还有点东西忘记了,先去找。”说着转身回自己屋子。 “和你说假话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当你这般生气?”叶限见召南走了才笑道,“还是气我算计你的好梅姐?哎,我有点吃醋啊。“ “梅姐到底做了什么?只要落到你手里的,都没有好下场,我担心……” “我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从不冤枉好人,若是你的好梅姐真是好人,我自然对她没任何威胁,要是真有点什么,对不起咯,你就当她舍身取义吧,这么一想,就不难过了。” 说着还伸出手指点了点霍中梁的胸口:“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早都知道。落在我手里的没好下场,你不怕?” “我怕什么我霍中梁行得正做得端何惧妄议,我他娘的怕什么歪门邪道。” “呸,你才歪门邪道,你全家都歪门邪道,我这是世间最慈善的工作,你懂什么啊。”叶限瞪了他一眼,眼是水波橫,眉是山峰聚,眼波流转如盈盈秋水,霍中梁胸口一热,强自按捺住,黑着脸说:“不要试图色诱我。” “色诱你?我还直接强了你呢,我和你讲,等你成了鸡肋那天,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看我怎么晾着你。”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你再说一遍试试?” 霍中梁大怒:“竟然敢嘲笑我的能力!” “你有什么能力?啊,说出来听听?” 叶限说着伸手抱住他的腰:“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哥,肩膀这么阔,小腰这么细,再往下摸,这是腹肌,快宽衣解带叫我看看有几块?” 霍中梁哭笑不得,每次和她说点正经事总被她玩笑般地略过,他被她撩拨的怒火全消:“好了,好了,你是姑奶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去随便勾引男人。” “你放心,我勾引男人绝对不随便的,看不上的眼的我理都不理。比如我们霍先生是有心有力,怎么看都看不够。” “我牙掉了!” 门口传来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 霍中梁一愣:“墩子怎么了?牙掉了要扔到房顶,我来帮你扔。” 叶限冷笑:“牙掉了啊,那可要十天不能吃花生,真可怜啊。” 墩子立马闭嘴,霍中梁走过去,蹲下身子问:“哪颗牙,我看看。” 墩子偷偷地瞄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关心,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掉。” “你这孩子。”霍中梁瞬间明白过来,自己和叶限在那打情骂俏,却忘记门口还坐着个小孩子呢。 墩子看着霍中梁,眼中满满的都是无辜:”霍先生,你不要担心,鸡肋还可以熬汤呢。“ 叶限和召南来到曲寡妇家小院的时候,小武已经在那等了一会了。 他站在堂屋门口手一直按着腰间的枪,很紧张的样子。 小院的门锁着,屋里一点亮光都没有,看来他是偷偷翻墙进去的。看到叶限和召南像是忽然从地上冒出来一样,身上一点都没湿,小武微微愣了一下,并没有觉得多惊奇,认识他们这么久,他对一切奇奇怪怪的事情早已经习以为常。 “一点动静都没有。”小武指指里面。 屋子里一股潮湿霉烂的气味,外面的雨渐渐大了,轰隆隆的雷声从密实的云层中隐隐传来。 三个人都不说话,一人守着一个房间,静静地观察着周围。 过了一会,几道闪电将厚厚的云块强行撕开,照的屋子里亮如白昼。闪电哗啦啦晃了几下,在后屋的小武惊呼:“出来了!” 只见那原来挨着床的墙壁上出现一个黑影,黑影手里扬着棒子,高高举起,正要往下击打什么。 这是什么?小武盯着墙壁,召南抢先一步走过去,摸了摸那黑影,看着叶限道:“平的。” 又是一道闪电,那黑影越发明显了。 “这是当年的犯罪现场,那黑影就是凶手。” 小武心头泛起一身凉意,胳膊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但,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凶手杀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曲寡妇的鬼魂作祟吗?” “看来这就是闹鬼的根源所在。住在这房子的人先入为主,都知道曲寡妇就死在靠墙的床上,看到墙上的黑影就认为是曲寡妇,却没注意到这黑影可是举着棒子的。”叶限走过去,手指着那黑影高高扬起的棒子问,“看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下面有点细,上面粗,你们猜这是什么器物?” 小武想到张瞎子的话,脱口而出:“洗衣棒子!” “不错,这就是张瞎子说的那根洗衣棒。” “从这棒子和人的比例来看,这是个身材矮小的人,像是个……女人。” 召南的眉头皱了一下,“一个女人这么凶残?用棒子把人一下下打死?” “若是夺夫之恨呢。”叶限叹口气,“想不到那小脚老妇人还能有这么大的心劲,当年想必是被曲寡妇和柳三害的很惨,否则如何能做出这种事。依我看,有这样的能力不如把柳三也一并打死。” 小武想到柳大海的母亲,那个身材矮小,一双小脚的白发老妇人,开口先念阿弥陀佛,她会是凶手吗? “既然不是鬼魂作祟,这影子是怎么回事?”小武指着那墙壁,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十六章 鬼影乍现(二) “只是一个影子。”叶限伸手摸了摸那墙壁,看着角落里有碎木头,就拿了一小块,用断裂的部分在墙面上用力蹭了几下,粉刷过的墙皮哗哗落了下去,露出里面黑色的底子,叶限用木片刮了几下,黑色底子刮落一些土粉,叶限用手指捻着那土粉,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小武看着她一系列动作,觉得奇怪:“闻一下是做什么?” “你也捏点土粉,闻一闻气味。” 土粉能有什么气味啊? 小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还是也捻了点土粉,仔细闻了闻说:“奇怪了,一股子铁腥味。” “对,铁腥味,恐怕还有点别的东西在里面咱们鼻子没闻出来,要是陈飞扬在就好了。” 召南噗呲一笑:“他又不是狗,小心他听到这话和你拼命。” “不是狗也是狗的亲戚,鼻子比咱们可灵多了。” “这土粉里有铁腥味,和这鬼影有关系吗?”小武问。 这时偶尔还有一道闪电划过,照着屋子里三个人的脸明晃晃的。 只是墙上的人影却渐渐淡了下去,像是笼着一层烟雾,淡淡的吹口气就能散去一般。 “我只是猜的,可能是胡说。”叶限看着黑暗中,小武瞪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很像是陈飞扬的那些远亲,不由地掩口微笑,继续说道,“我过去也见过一些类似的情况,很多老房子的院墙刷墙时候用了颜料,有些颜料里面掺杂了铁粉等等一些金属非粉末,当然未必是故意掺进去的,这些粉末若是多了赶上闪电之类,遇到强大光源,那就像是……” “啊,我明白了,你说闪电像是镁光灯,那样的墙面就成了胶卷一样,光一闪留下了人的影子。” 小武拍了一下脑袋:“只是这事也太巧了点。” “是啊,无巧不成书,这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多种机缘巧合都凑到一起。” 召南听他俩讨论,在一边插嘴道:“也可以这样想,柳婆子这样的小脚女人,能动了杀人的心思,那一定是脑子里杀意坚决,强劲的心志正赶上这雷雨之夜,磁场相合,就留下这么个影,换个角度说那影子便是柳婆子的离魂,她这样的女人怎么能有这么大心劲去杀人,是她的离魂鼓动的,那离魂引着正主来杀人,举起洗衣棒子时候正好一道闪电劈下来,那离魂就留在了墙上,现在这柳婆子应该是个三魂六魄不全的人,我看她神情呆滞,不停的念佛,不像正常人。” 离魂这种病症自古以来都是有的,所以很多小孩子小时候受了惊吓,三魂六魄就会被吓跑出一部分,需要老人帮忙收魂。一个性格懦弱,还要依靠十多岁的儿子对抗丈夫的女人,魂魄本来结合的就不够紧密,因为惊吓愤怒,脱离一部分也是正常。 三个人走出来发现雨已经小了,蒙蒙细雨,如烟似雾。 柳大海打开门看到拎着手电的小武,面色不悦:“你怎么又来了?” “我刚才在曲家看到了……闹鬼。” 柳大海大惊:“你还真是……那看到闹鬼你就去问曲寡妇的鬼魂啊,到我家做什么?” “想问问你母亲一些当年的事。”叶限直接一把将柳大海推开,大步往里走。 “你这个人……”柳大海气恼地嘟囔一句,随即又想算了算了,不和漂亮女人计较。 柳家堂屋点着马灯,油灯的光不亮,柳老太太就坐在阴影里,嘴里念念有词,仔细听应该是在念经。 “柳大海,你家有个洗衣棒子,你可见过?”小武忽然发问。 柳大海点点头:“是有那么个,后来就丢了。” 柳老太太还是继续念经,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老太太,别装了,我们刚从曲家小院出来,那不是什么鬼影,是你的影子!十四年前的那晚,电闪雷鸣,你的影子留在了那面墙上。因为你一直很少出门,住进曲家的那些人没见过你,以为那是曲寡妇的鬼影。” 叶限故意站到柳老太太面前,俯身盯着她干涸的眼睛说道,那眼神木然,像是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你胡说……八道什么?” 柳大海一看叶限的眼睛就心里发怵,本来是恶声恶气,后来声音轻的像蚊子哼哼。 “柳大海,当年现场一定很血腥可怕,那时你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你吓坏了,所以这些年就算传闻曲家闹鬼,你都从没有进去一探究竟对不对?”叶限问。 柳大海怒道:“又不是我杀人,曲寡妇闹鬼我去看什么?我为什么要看?” 他梗着脖子,大声嚷嚷,似乎声音越大越有道理。 “声音那么大,心虚而已,因为你知道你家的洗衣棒子就是那晚不见的。”叶限哼了一声。 “胡扯!”柳大海气恼地啪地拍了一下破桌面,柳老太太低声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柳大海,你凶什么,你若是看到那影子就会明白,那就是你母亲的影子,一个瘦弱的小脚女人,在那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对着床上的曲寡妇举起了棒子!” 叶限冷笑。 柳大海愕然:“不,这不可能。” 他嘴上这样说,但其实内心已经相信了,他家的洗衣棒子的确是那晚以后就不见了,他母亲……他母亲也是从曲寡妇死了之后开始信佛,人也呆滞了,每天就知道念佛。 “其实,是我杀人,和我妈无关。”柳大海决定自己承认。 “你杀人?那留影子的可是你妈,我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小武义正言辞。 召南在一边看着柳老太太,忽然走上前去,伸出手掌按住她头顶百会穴。 柳大海怒道:“你做什么?”说着要冲过去,被小武一把拦住。 柳老太太一下子定住了,抽巴的像个黑枣核一样的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接着嘴角抽搐,满是皱纹的脸像是被面粉捏成的,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牵扯着扭了几扭。召南这才松开手道:“好了,她丢失的魂魄回来了。” 丢失?魂魄?这是什么意思? 却见柳老太太忽然站起身,尖尖的小脚挪动几下,坐到马灯下,环视一下周围说:“我是给她一棒子,可没打死她,我没那么大劲,听说那脑袋都打的看不出模样了,那不是我干的,我只是恨,我过去看着那女人光着身子,仰面躺着,我气恼的不行,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用棒子打了一下,她哼了一声,正好一道闪电,看着她头上出了血,我吓坏了,扔下棒子就跑。” 柳老太太丢失的魂魄回来了,她记起了当年发生的一切。 “你说,你将洗衣棒子扔到曲家了?”小武追问。 “对,也不是我故意扔的,看到她满脸血我吓一跳,棒子自己就掉了,我就跑回家,吓得要死,过了一会,柳三就回来了。” 第二十七章 鬼影乍现 (三) 柳老太的话将大家带回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 柳大海想起来,他那天回到家,浇的透心凉,家里门开着,他妈却不见踪影。 过了一会,柳老太失魂落魄一样回来,进屋看到他一声也没有问。 柳大海正在用破毛巾擦身上,指着桌上的一点钞票说:“妈,这是我上个月的工钱,赶快收起来,那人回来就要抢的。” 十四岁的柳大海已经在码头上做事了,这大雨天回来,要是过去他妈一定会心疼的不得了,但是现在,很显然柳老太的心思不正那。 柳老太之所以爆发,是因柳三中午说的一番话。 柳三说要把她卖了,还欠下的赌债。 “你个畜生。” 柳老太气坏了,扑上去撕扯,柳三一把将她推个跟头:“你个丑老太婆,白给都没人要的。还是我和曲寡妇关系好,求了很久,人家才好心给你找的买主。” 柳老太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一直知道丈夫和曲寡妇的关系,但她对这个男人早已经死心,心里只剩下儿子,一切都随他去了,想不到他竟然伙同那不要脸的女人要把自己卖掉。 柳大海并不知道这些,听柳老太咬牙切齿讲起往事,大惊道:“妈,怎么不告诉我,我找他们算账,你也不用自己去……去打她。” “你那时还小,我怕你惹事,我当时恨的不行,等那畜生走了就去打了那不要脸的女人一棒子,说来奇怪,打完那一下我就怕了,回来后整个人也呆呆的,好像丢了什么,又不知道自己到底丢了啥,等那畜生回来,我把刚才的事也都忘了。不记得我打那女人的事,这些年我一直记得是那女人给人杀了,不记得她死之前我打她的那一棒子,完全不记得了。” 柳老太说着一脸茫然。 “那是因为你当时丢了魂魄,现在帮你找回来了。”召南在一边解释道。 “我妈不会杀人的,我妈只打她一下。”柳大海努力辩解着。 “柳老太你是什么时候去打人的?” 叶限问。 柳老太想了想:“那畜生中午走了以后,下雨,我也不知道时间,就记得打完人过了一会大海先回来,紧接着那畜生回家。” “那柳大海你可记得当年你是什么时候到家的?” 柳大海抓了抓根根立起来的头发:“那天码头发了钱,我从码头跑回来一般要一个多点的,下雨天跑的慢点,两个点?那就是下午六点左右吧?我回来一会,换了衣服,柳三回来了。” “档案上写着柳三发现曲寡妇死了,喊叫起来是在七点左右,曲寡妇的死亡时间是大概在五点左右,因为当时尸体上已经出现零星的尸斑,根据尸体温度和尸斑法医判断的时间。那中间的时间,柳老太你去哪里了?” 小武说完,柳大海急忙解释:“警察先生,我妈不会杀人的,她不敢杀人打了一棍子就把魂魄吓跑了,怎么可能去杀人呢,我妈魂魄丢了啊,她自己都不知道做过什么。” “曲寡妇遇害时柳大海还在路上,柳三不可能杀人,他还打算伙同曲寡妇把妻子卖掉,若柳老太你只是打了一棒子就吓跑了,那在你走后一定有一个人进去捡起棒子将曲寡妇打死,那个人是谁?”小武说完,远处又隐隐传来雷声。 柳老太吓得尖叫一声,浑身发抖:“来了,曲寡妇来找我了,他们要把我卖了!” 柳大海上前搂住她的肩膀:“没事了,妈没事了,曲寡妇死了,柳三死了,再没人能把你卖了,他们都死了。” 柳老太浑身抖成一团,靠着柳大海哭了起来。 哭声凄惨,她的魂魄才复位,似乎是要将这些年受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 小武皱着眉头看着柳家母子,一筹莫展。柳老太是有嫌疑,她说不清自己打完人去做了什么,不过那时失魂落魄,记不清也是正常。 召南说:“不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吗。这曲寡妇家闹鬼的事整条巷子都知道,我们不如就叫那个鬼出来,指证凶手。” “可是那院子明明是没有鬼啊,现在魂魄回来,怕是那个影子都消失了。” 小武问。 召南看了叶限一眼,发现叶限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便挺了挺胸脯道:“山人自有妙计。柳大海,这件事还得需要你们母子帮忙,你也想帮你母亲洗脱杀人嫌疑吧?” 柳大海连连点头:“我愿意,愿意。” “好,我们这招就叫借鬼打鬼!” 第二天,有高人要来曲寡妇家抓鬼的消息就传遍了整条白水巷。 “抓鬼?不是吧?真能抓到?” “那鬼是啥样的?你们见过吗?” “就听住进去的人说闹鬼,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去看啊,当初曲寡妇死时候我可知道,好家伙,到处都是血。” “冤魂不散啊。”住户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张瞎子从门口探出头,看到柳大海蹲在那抽着烟卷,笑眯眯地走过去,蹲下问:“大海啊,昨晚上警察去你家了?” 柳大海瞪他一眼:“干你屁事?” “哎,我就问问吗,你急什么?” 张瞎子站起身:“抓鬼,真新鲜,我张半仙都抓不到鬼,他们能抓到?” “说请的是茅山的大师。”柳大海瓮声瓮气道,“那天来的警官原来是茅山的弟子,修为很高。一眼看出了那院子的鬼,和那鬼说了好半天话,不过那鬼说冤气太重一定要法师超度才肯离开。” 邻居们听柳大海这么说,都围过来道:“真要超度啊?” “是,晚上就请茅山的法师来,以后咱们这巷子就安静了。” 张瞎子呵呵笑道:“那是好事啊,对不对。” 天黑以后,曲寡妇家的院门被打开了,整条巷子的人都来看热闹,警察带着茅山的人抓鬼!给鬼超度,这可是多少年都不见的新鲜事! 小武和几个警察带着一个留着山羊胡子,道士打扮的人下了车。小武恭恭敬敬地说:“师叔请。”召南一甩拂尘,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 围观的人齐刷刷地给他让路,小武和龙三于跟在后面,他们走进去,那让开的路又哗啦啦合上,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往里看。 召南进门就挥了挥拂尘:“怨气冲天啊,这鬼,凶险。” 人群里有人偷偷笑了一声,见别人看过来,张瞎子急忙捂住嘴巴。 龙三于蹲在地上烧起了符纸,召南拔出桃木剑,在屋子里挥舞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 张瞎子本来是满脸不屑,转身刚要走,忽然就听着屋里传来哭声,那哭声嘤嘤嘤的,是个女人的哭声。 走出去几步的张瞎子站住了,回头看过去,满脸都是不解。 怎么能有哭声?他是看过那个影子的,那明明是柳老太太啊。 第二十八章 心里有鬼 围观的人都屏气凝神,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盯着那道士做法,只见那道士挥舞着桃木剑忽然一道亮光,堂屋上忽然缓缓降下来一个白影,那白影看不到五官,长发将前面的脸都挡住了,看着阴森森的,那白影落下,叫了一声:“我有冤情。” “原来是你这孽障,你有何冤情?” 道士指着那白影问。 大家一看真来个鬼,吓得呼啦啦后退好几步,有胆大的汉子喊道:“这不废话吗,被人杀死还不冤枉?” 柳大海则瓮声瓮气:“哼,那也要看什么人,有些人活着蟑螂老鼠都不如,死了也就死了,为民除害。” “对。”张瞎子也跟了一句。有人却在一边揭他老底:“张瞎子,人柳大海说这话还有情可原,你是记恨当年曲寡妇不和你睡觉吧?” 这时就听着那女鬼声音凄惨;“我被人杀害,用洗衣木棒活活地打死!我惨啊……我十四年不得轮回,每到下雨天就被带到这里。” 那道士挥舞着桃木剑,晃来晃去,忽然指着一处说:“可是这个棒子?” “正是。”女鬼点头。 那道士弯腰从墙角捡起一个棒子,有人低声道:“奇怪,那曲寡妇的亲戚住在这就没发现这棒子?” 有人捅他一下:“你傻啊,那棒子是道士发现的,原来根本没有,道士会法术。” 柳大海在人群中,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张瞎子看看周围,低声问:“你姆妈怎么没来啊?”柳大海瞪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道士拎着棒子转了几圈,那女鬼忽然在平地上慢慢向上飘起来,渐渐隐没在屋顶不见了。 所有人都盯着女鬼消失的屋顶,有信佛的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嘴里念着阿弥陀佛。 真有鬼啊! 人们惊叹着。柳大海拉着张瞎子说:“看到没,曲寡妇的冤魂!” 那道士挥手示意小武过去,对他耳语几句,然后走到一边闭着眼摇头晃脑不知在念什么。 “道长说,这个棒子就是凶器。而凶手,就在今天围观的人中间!” “啊?在我们中间?” 围观的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从别人眼中看到点什么。 可是天色已经黑了,只能面对面认出对方是谁,哪里能看到什么端倪。 “安静,安静,道长有办法让那凶手无处躲藏!” 小武指着那棒子说:“这凶器当年其实已经被凶手扔掉了,刚才道长做法将它找了回来。” 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叹,柳大海注意到张瞎子已经转过身,他一把抓住张瞎子的胳膊问:“你要去哪?” “我尿急。” “这院子里的人,谁都不许动,谁要走就是当年的凶手!” 小武指着众人道。 张瞎子低下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那道士忽然走过来,对着桌子上的洗衣棒用佛尘扫了又扫,接着又双手抱住洗衣棒,一点点摸着,同时嘴里念念有词,摸了好一会才松开手,对小武点点头。 院子里光线很暗,只在堂屋点着一根白蜡烛,那烛光还晃来晃去的,更显得屋子里阴森可怖,因此这道士做这些奇怪动作时,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一动也不敢动。 “道长说,这凶器能告诉我们谁是杀人凶手。” 小武指着桌上的棒子宣布。 啊?洗衣棒能开口说话?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棒子记得当年持棒那人,现在所有人排成队,走过去双手握一下那棒子,不许作假!棒子能认出凶手,只要一摸就能自动到凶手手上,还原那晚的情景。听清楚没有?”小武问。 “听清了。”有几个人喊叫着。 “好,现在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大家按照小武要求的排好队,柳大海站好后拉了张瞎子一把,后者则低声问:“你姆妈怎么不来?她也该来摸摸这棒子的。” “我妈一个小脚老太太,不可能杀人。”柳大海瞪他一眼。 “呵呵那可……难说。” “你,老实点,排队!” 龙三于拎着警棍指着张瞎子。 很快队伍排起来,大家一个接一个走到屋子里,第一个人刚要摸棒子,就见桌上的白蜡烛晃了一下熄灭了。 屋子里只大门透来一点点月光,只能模糊看到棒子的轮廓。 “摸吧,刚才那蜡烛是曲寡妇吹灭的。”道士拂尘一扫,指着那人。 那人吓得浑身发抖,闻言上前一步双手往棒子一按,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人松口气,如释重负。 小武指着一边,示意他摸完就站在那,接着是第二个人。 每个人都用双手按在棒子上,按完了就站到对面去。 一个人又一个人很快就轮到柳大海。他大步流星走过去,双手在膀子上按一下,期间张瞎子一直踮着脚看着他,柳大海摸完就听小武问:“叫你母亲过来也摸一下。” 柳大海转身回家去喊他妈,张瞎子慢吞吞走了半步,小武说:“你等一下,柳老太太摸完你在摸。” 很快,柳大海拉着柳老太过来了,柳老太摸了一下那棒子,忽然跪倒在地,惊慌失措:“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打了一下,我没下死手的呀!”大家都愣住了,小武问:“怎么回事?” 柳老太太说:“我手刚摸上去,那棒子咬了我一下!我有罪,我有罪呀。” “果然显灵了!” 围观人群躁动起来。 小武示意龙三于将柳老太带到一边,指着那棒子说:“继续。” 张瞎子问:“啊,这都找到凶手了……还摸啊。” “让你摸你就摸,废话什么?” 张瞎子急忙走过去,双手在那棒子上摸了摸,然后挥挥手说:“什么都没有,没咬!嘿嘿。” 后面有人几个人依次摸完洗衣棒,小武将柳老太搀扶起来说:“好了,凶手找到了,拎起马灯检查双手。” 几个警察拎着马灯,挨个检查。 “张瞎子,你手上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小武指着张瞎子的手,冷冷地问。 “这个……” 张瞎子看看周围,接着马灯的光他看到别人的双手都是黑的,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我被人算计了。” 第二十九章 鬼使神差 这局是一步步来的。 包公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张瞎子这样的老江湖更是滑的跟泥鳅似的,很难抓住他的把柄。 从他特意告诉小武,当年柳家有个洗衣棒子开始,小武就开始怀疑他。 有几个男人去注意这些细节?一个女人用来洗衣服的棒子在何时出现何时消失?除非,他在某个特定的情景看到过或者触摸过那个洗衣棒。 接下来的布置就是步步攻心。 先是放出风去,要来曲家抓鬼。召南扮作道士,屋子里不点灯,只点了一根白蜡烛,烛影摇动,光线昏暗,道士袍子神秘,加上召南不停的走来走去,整个现场气氛被烘托的神秘恐怖又叫人心烦意乱,在这样的环境中人的思维很容易被引导。女鬼带着凄厉的哭声忽然出场,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所有人都看到了女鬼,阴森恐怖的鬼魂告诉大家她有冤情,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找出凶手。柳老太在最后时刻出场,她自称被洗衣棒子咬了手,跪下说自己有罪。张瞎子从开始的看热闹,到慢慢的半信半疑,一直到柳老太承认自己有罪,他也濒于崩溃边缘。这洗衣棒子实在有些邪乎,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碰它,于是一切顺理成章完成。 带回警察局去,安局长还记得这个案子,为了挽回面子,对着张瞎子一顿威逼利诱,得到了张瞎子的供词。 小武拿到供词就直奔未寒时,叶限和召南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尤其是召南,抱着胳膊,一脸意味深长的笑。 小武看看四周,又看看自己,试探着问:“把我卖了成不成?” “哼,我们俩可是尽力演出了,你不能一点钱都不出吧?” 召南看叶限一眼,首先发难。 叶限则一脸无奈:“不好意思啊,小武,召南虽然是伙计,可他也是从来不白做事的,这个……这个我们总不能给你破例,我们是做生意的,一旦破例,以后生意很难做下去了。” 小武明白了,这俩人是逼着自己出钱的,要前天的演出费! 他拍拍胸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喜欢拿去,不要客气。” “小武,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么无耻的?”召南问。 “认识你们之后。” 房梁上传来欢快的笑声,一把花生壳像下雨一样,洋洋洒洒被抛了下来。叶限怒道:“墩子!” 滋溜,一个黑影在跳到柜子上,嗖的一下不见了。 “我是真没钱了,但我还有承诺,我可以保证你们以后契约中遇到的一切案子,我都要尽全力配合,是一切。” 小武目光清澈,平静地看着叶限。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嘴角绽开一缕笑容。小武有点恍惚,他摸了自己的额头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又上当了,这俩人就是以退为进。要钱是假。逼着自己做出承诺是真? 叶限已经拿起他带来的资料,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召南站在她身后,看了个大致,笑道:“这张瞎子真是自作聪明,好好的非跑去和你和说洗衣棒子的事,现在把自己交代了吧。” 原来当年张瞎子早就对曲寡妇垂涎三尺,可这曲寡妇却看不上他。原来这女人看中的人也是有前提的,要么是长得体面,要么是有老婆孩子的。这女人自己丈夫走了没有孩子,就嫉妒人家有丈夫孩子的女人,每天招蜂引蝶,就是要抢别人的男人,勾引的人家丈夫和她上床,再得意洋洋跑去人家原配妻子那示威,故意气人,因此这一条巷子,很多女人都恨得她牙根痒。偏偏这张瞎子相貌奇丑,当时还是光棍一条。曲寡妇从他身上得不到丝毫乐趣,他捧着钱送上门都被曲寡妇奚落一顿。出事那天,天擦黑,他又一次拿着钱去找曲寡妇,那女人刚吃过晚饭,半掩着衣襟,露出里面雪白的一块胸脯,用一根草梗子剔着牙,斜眼看着他似笑非笑:“我可不是贪财的人,咱俩是纯粹对不上眼,你还是走吧,等会老柳就得来找我了。叫他看到你在这不好。” 张瞎子兴冲冲带着钱来,一听这话一股无名火熊熊燃烧,嗷地一声扑上去,勒着曲寡妇的脖子就往后屋床上拖。他是突然暴起,曲寡妇被掐的差点背过气去,根本无法呼喊,就这样被他给强了,又被掐的昏厥过去,一时事闭,张瞎子担心她醒来嚷叫,提上裤子就偷偷溜走。他回到家,坐立不安,又想着刚才滋味销魂,可自己刚才太过激动,浅尝辄止,进去几下就一泻千里,太亏了!拼着她闹一场,才那么一次,越想越觉得心里不甘,就又偷偷摸到曲家门口,却看到一个女人慌慌张张跑出来,嘴里嘟囔着:“完了,完了。”他看着那女人进了柳家,接着又出来,站在门口嘟嘟囔囔,像是神智有些慌乱,这回他看的清楚了,是柳三的媳妇,想来是刚才去曲家找麻烦的? 张瞎子悄然溜进曲家,进门看到里面漆黑一片,摸到后屋,伸手一探,曲寡妇光溜溜地仰面躺着,他心里大喜真是天助我也,不用费劲再脱她衣服,许是方才自己能力强做的她欢心,一直在等着呢?美滋滋地想着,就听曲寡妇忽然长出一口气:“你好……我要去警察局……” 他吓得急忙系上裤子,刚要趁着夜色溜走,忽然一道闪电亮了,他看到那女人仰面躺着,满脸是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手伸起指着他,嘴里嚷着:“你等着,你敢打我,你等着!我活撕了你!” 张瞎子吓坏了,趁着闪电光,低头看到地上有一个洗衣棒子,他拎起来就冲着那女人的脑袋打下去,一下又一下,也不知打了多少下,对面墙上鲜血四溅,那女人一点气息都没有了。张瞎子这才发现自己犯了大错,拎着棒子就跑了。后来,他将洗衣棒清洗干净,一把火烧了,事情过去了很久,后来听说曲家闹鬼,他还偷偷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过去看过,叫他看到了那黑影,看着那黑影手上高高扬起的棒子,像是柳老太,又像是自己,从此就在他心里种下一根刺,这些年,这伤口并没有愈合,每年七月遇到下雨天他就会想起,折磨的他寝食难安,也许正是基于内心矛盾重重,在小武又来调查这起案子时,他鬼使神差地提到了柳家的洗衣棒。 “这都是命啊……” 张瞎子讲完这一切,双手捂上脸。 屁个命!老子还要不要面子啊? 安局长很愤怒,也很受伤,竟然又是亲侄子把自己当年办过的案子翻了出来。 也万幸是亲侄子,还算是挽回一点面子,安局长决定,既然如此不妨大度点,承认当年刑侦技术手段力量有限,为了保护市民,惩恶扬善,干脆将一些尘封旧案都翻出来给小武去做,一定要累的他不想再看旧档为止! 第三十章 徐小姐的回忆 曲家的旧案很快就被刊登在报纸上。 警察局利用抓鬼设局将当年的凶手引出来,实在太有看点了。小报记者最喜欢这样的故事,有凶杀有奸情还有神秘道术,很快,小武曾经是武当俗家弟子的身份也被调查出来,一些记者甚至藏在警察局外面,看到小武出来就跑来采访,把小武搞得焦头烂额。 更可怕的是,安局长直接给他开了后门,告诉他索性将当年剩下的那四起案子都彻底查一查。 “小武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啊,你可是我们警察局的未来之星。” 安局长似笑非笑,拍着他的肩膀。 他下手很重,小武没有提防差点被安局长肥厚的大手一把按个趔趄。 安局长看小武龇牙咧嘴,嘿嘿一笑:“我说侄儿啊,你这身板也不行,该补肾了。” 说着背着手,腆着肚子走了。小武心道这和补肾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 既然安局长说这些旧案都要查起来,小武便继续跑档案室。 “恭喜你,安警官。”徐梅正低头在写着什么,看到小武过来笑着打招呼。 “当年那五起案子还有四起……” 小武说到这,想到叶限对徐梅的怀疑,欲言又止。 徐梅指着对面的椅子说:“安警官请坐,我想你也是很想问我一些旧事吧。” 小武坐下后有点不好意思,不知该如何开口,就听徐梅说:“第五起受害人的女儿就是我现在的继女,那孩子当年只有五岁,目睹了她母亲遇害的全部经过,哦,她母亲叫秦素娥,曾经在圣玛丽医院做过护士,我和她先生,也是我现在的先生,在读书时就认识,我们都是学医的,算是上下届的关系,他比我高几届,后来沪城同学聚会,我们遇见过,算是熟人。” 徐梅讲起十三年前那起案子的经过来。 十四年前的七月的两个阴雨天,在杏林巷和白水巷发生两起谋杀案,因为死者都是女性,死前都被qianbao,又都是被棍棒一样的重物击打头部而死,案发地相距又不太远,当时侦办此案的安局长将其并案,但是一年之后,案子没有任何进展。 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十三年前的七月,阴雨天又开始持续,就在这个七月,后来又发生了两起凶案,都是在阴雨天的夜晚。第一起的死者是个晚上加班回来的纱厂女工,在巷口遇害,被发现时头部被棍棒击打的血肉模糊,衣服也被撕扯开,但并没有受辱。报案人是个黄包车夫,拉着空车走到巷口,看到一个穿着雨衣的男子蹲在地上撕扯着什么,他看着地上像是有个人,就大喊一声,那雨衣男子拔腿就跑。第二起案子是在这次案发的一周之后,地点是圣玛丽医院不远处的一个弄堂,遇害者和第一年案子的受害者一样,是个游莺,被击打倒地后遭到qianbao。是有人打电话报案的,报案电话后来经过安局长的勘察证实是由圣玛丽医院打出,但最后也没找到这个报案人到底是谁,因为时间是深夜,电话是从圣玛丽医院值班室打出的,值班的医生则声称自己当时睡觉,没有打那个电话,安局长查了很久,还是不了了之。 “第五起,就是我先生前妻遇害的案子发生在半个月后,也就是当年的八月初。” 徐梅不紧不慢地讲述着。 “那一晚,莹莹有点发烧,我先生付约翰当晚在医院值班,秦素娥一个人在家照顾孩子。案发后,我在现场绘制了现场的情景图,然后看到了死者丈夫,我才知道是学长约翰的妻子遇害了。莹莹那时发烧,躺在床上,亲眼看到一个穿雨衣的人用一根棍子一下下将秦素娥打死。她当时在病中,年纪又小,后来出现了应激性精神障碍,这些年一到雷雨之夜还会做噩梦。后来我也试着想问问莹莹当年她看到的具体情况,但她总是说不清楚,问的急了,就抱着头说头疼。她只告诉我凶手是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其他的就什么都不说了。” 徐梅说到这里叹口气:“我也是因为这个案子,询问莹莹画嫌犯图像的时候发现这孩子出现了应激反应,我很担心她,平时多关心她陪她,这样时间久了加上对约翰也是充满同情,过了几年我就和约翰走到一起。这十多年,想到这个案子心情还是很不好受,你也看到莹莹,那么可爱大方的女孩子,可是这心理上的障碍始终无法客服。我后来做档案室的工作也是想做法医助理出现场的话工作时间不定,约翰有时候还要上夜班,要是遇到阴雨天,莹莹一个人在家就会发病,我在档案室工作可以按时上班下班,能多陪陪莹莹。” 小武听完点头说:“就是亲生女儿做的也不过如此,徐小姐你对付小姐真是太好了。” 下班时候,小武看到付莹莹守在门口等徐梅。 “妈妈,爸爸说等会开车来接我们呢。” 一看到徐梅走出来,付莹莹就笑着跑上去,很自然地拉着她的胳膊,这对母女感情非常自然。 “这是安警官,上次开车送过我们的,快打招呼。” “你好,安警官。” 付莹莹看着就是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子,想到当年那个凶手当着她的面杀害了她的亲生母亲,小武心里忍不住滑过叹息:真是太过分了。 “妈妈,我要和爸爸好好练,这次一定能打好。” 付莹莹挎着徐梅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 原来他们今天要去打高尔夫,付莹莹的大学近期有一个高尔夫比赛,付莹莹是影被赶鸭子上架参赛,可是她从来就没打过,只好临阵磨枪,要付约翰带着自己去打球,多练习几次。 一辆黑色的别克车在大门口停下,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打开车门,付莹莹挥手道:“再见啊,安警官。” 付约翰发动车子问:“安警官,可是……” 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他不敢在女儿面前提起案子之类的话题,担心女儿发病。 徐梅轻轻拍了他手一下,低声道:“对,就是最近报纸上说的那个人,很好的青年人。” 第三十一章 莹莹的心病(一) 打球的地方在龙华公园不远,是美国人设计的场馆,经营者也是美国人,努力营造一种轻松的气氛,付约翰这样的吃过洋墨水的人一直是这里的常客。他给女儿做示范打了几杆,转身却看到女儿靠在徐梅怀里,刚才还活泼可爱的付莹莹小脸苍白,嘴唇哆嗦,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莹莹这是怎么了?” 付约翰问。 莹莹咬着嘴唇:“没事,我没事。” 说是没事可她那紧张又害怕的样子,怎么能证明自己无事。 徐梅抓着付莹莹的胳膊,伸手给她测了一下脉搏,接着就从取下胸针,用尖头部分去扎付莹莹的指尖, 付约翰不高兴地说:“阿梅,我是个西医,你是一位西医的太太,你这样做叫我很为难的。” 徐梅回答道:“我在是你太太的同时还是莹莹的母亲,我自己也是学医的,我认为中西医可以互相借鉴,这里是球场,不是医院,我只要保证我女儿脱离紧张恐惧就好。”说话时候手也没停,在继女的指尖挤出一点血,付莹莹的浑身松弛了一些,不再发抖,但脸色还是不好。紧紧地靠在徐梅身上,低声说:“妈妈,我怕是不能再练球了,咱们回家吧。” 付约翰的脸色很是难看,无法和妻子辩论,便将矛头指向了女儿:“你这孩子总是这么任性,我和你妈妈放下繁重的工作陪你练球,好好的你却说要回去,你也太不尊重我们了。” “好了,孩子身体不舒服,难道还要在这吹风啊,走吧,咱们回去吧。”徐梅劝说道。 回去的路上付莹莹咬着嘴唇一声都不吭。 徐梅知道她心里有事,也不强求,也不追问,一路上只默默地握着她的手。 晚安时候,付莹莹说身体不舒服,没有下楼来吃饭。付约翰不高兴地说:“这孩子到底怎了?说好了练球,没等她打呢,就像见了鬼一样,问她怎么又不说,平白叫大人担心。” 徐梅叹口气说:“现在是七月,说是众鬼出来游荡人间的时候,也许她在球场真的看到了鬼呢?” “你在说什么!”付约翰将手里的叉子重重地放下,“阿梅,你也是受过医学教育上过解剖课的,怎么还能迷信相信那些鬼神之说,我们从事的是科学的事业,我们的女儿首先就要有科学精神。” “我只是随口一提,我们警察局的安警官说……” 没等她说完,付约翰盯着她的眼睛问:“那个安警官怎么会想到去查旧案?不会是你教的吧?” 徐梅满脸都是惊讶:“人家是什么人,是我们局长的亲侄子,你以为我有那么大面子能劳动到人家安警官?约翰,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付约翰尴尬地笑笑:“我只是随口问问。” “他是青年才俊,喜欢查案子,最近没有新案子就拿旧案去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好像最近有点心神不宁啊。” “你什么意思?”付约翰神情紧张马上反问。 徐梅心里暗叹一声,脸上却依旧淡淡的:“我是说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心神不宁的,有时候也得劳逸结合,不如休个假。”说着伸手按了一下丈夫的手背,以示安慰。 这时佣人拿着一封信过来说:“先生,下午邮差送来一封信。” 付约翰接过,打开后看了几眼往桌上一拍,气恼地说:“真是添乱,算什么亲戚,竟然厚脸皮的要来。” 徐梅拿过信看了一遍:“啊,原来是秦家那边的亲戚。” “一个所谓的表妹,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写这封信的?” 付先生很生气。 “她也是一片好心,想祭拜一下素娥,再说毕竟是莹莹外婆家那边的人,你也得看在莹莹的面子上。” 徐梅温言软语劝说着。 “秦家那些人哪里还有一点亲情,素娥出事了她们姐妹哪个来看过?可怜我当时工作忙,顾不上莹莹,那些做阿姨的谁看过孩子?逢年过节哪个当我们莹莹是外甥女了?现在孩子大了,跑来摘桃子,当我家是什么?叫她住宾馆去,我家不欢迎。” “约翰,你真的这样做,莹莹会很伤心的,她这些年虽然没有明说,可我知道,她是真的很想和外婆家的人来往的。这个表妹说是从南洋回来,这样看,人家也不是很穷的人,能来我们家应该是真的很想看看莹莹。” 付约翰鼻子冷哼一声:“南洋怎么样?有农场主也有女佣家庭教师,谁知道这女人是做什么的?将莹莹带坏了可怎么办?” “约翰,我没想到你对自己的女儿这么没信心?我们莹莹是能被人随便就带坏了的孩子吗?” 付约翰被妻子质问的哑口无言,不得不说一句:“随便吧,反正这些年莹莹的事情都是你在管,你们母女一条心,爱怎么就怎么好了,我是管不了的。”他话锋一转,“今天莹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看着我眼神那么奇怪?” 徐梅叹口气:“你也晓得,她心里总有个结解不开的。现在又到了七月,最近报纸又提起那些案子,可能这些都影响到她了吧。真希望安警官能抓到那个凶手,将凶手绳之以法,素娥就能瞑目,莹莹以后也会彻底好起来。” “你觉得能抓到吗?过去这多年,当年都没有一点头绪,现在能找到什么?” “我相信安警官的能力,他一定会尽力的。” 付约翰也深深地叹口气:“但愿吧。” “希望素娥的在天之灵能够保佑,这次重启调查会有好的结果。” “你又来了,子不语怪力乱神。” 徐梅笑道:“其实孔老夫子说的是对于鬼神要报以敬而远之的心,你看,他都说要敬那就说明其实他自己内心都似乎相信这些的呢。” 付约翰哑然:“你啊你啊,读书的时候就是这么狡猾。” “什么话,人家这叫狡黠好不好,你就不能夸我点好的。”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一扫方才的抑郁气氛。 “啊!救命!” 一声惨叫,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徐梅坐起身,一把拉开床头台灯:“什么声音?糟糕,是莹莹!” 她急忙起身,开门就往付莹莹的房间跑。 付约翰翻个身,嘴里嘟囔着:“一定又犯病了,总是这样吓人。” 第三十二章 莹莹的心病(二) 付莹莹靠着床头坐着,眼睛直勾勾地,嘴里喘着粗气。 徐梅伸手去摸她额头,付莹莹眼睛像是没有对焦,下意识的躲避开去。 “莹莹是我,是妈妈,别怕。” 付莹莹听到妈妈两个字,一把抓过徐梅的手,眼睛还是茫然地盯着前方,压低声音说:“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一样的动作,很像,真的很像!” “什么很像?莹莹你说清楚,你看到什么了?” “那个人,用一根棍子打妈妈的头,一下又一下,这么一挥,动作很像!” 付莹莹抡起胳膊做了一个挥动的动作。 徐梅看着她那动作,心里一紧,拉着她的胳膊问:“你是说,那人挥动棍子的样子和你爸爸打球很像?对不对?” “不是,不是爸爸,不是。” 付莹莹用力摇着头。 “怎么了?莹莹又做噩梦了?” 付约翰站在门口问。 “没事了。”徐梅转身看到付约翰端着一杯牛奶走进来。 “我给莹莹热了点牛奶,喝了早点睡觉吧。” 付约翰将牛奶递给徐梅。 “谢谢爸爸。” 付莹莹已经从噩梦中回过神来,从徐梅手中接过牛奶杯,喝了一大口。 “做什么梦了?和爸爸妈妈说说就不怕了。” 付约翰柔声说道。 付莹莹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忘记了,就觉得很怕,很害怕。” “好孩子,忘记了最好,早点睡吧。” 付约翰伸手去摸女儿额头,嘴里还说:“看,这一脑门的汗。” 付莹莹忽然躲了一下,付约翰的手在空中定住。 徐梅握住他的手说:“好了,孩子大了,不喜欢被咱们老人家触碰。” 说着将付莹莹喝完的杯子拿过来说:“早点睡吧,用不用妈妈陪你睡?” 付莹莹摇摇头:“我没事的。” 徐梅关上付莹莹房间的门,看着付约翰说:“我把杯子放回厨房,没事了,就是做个噩梦。可能是要到素娥的忌日,这孩子心情有点不好。” 付约翰点点头,自回房间去睡觉。 徐梅拿着杯子来到厨房,向四周看了看,打开水龙头,让水哗哗流着,却没有清洗那个杯子,而是将它藏在碗柜紧里面,又找个一样的杯子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扣在一边。 徐梅回到房间,付约翰说:“看看莹莹受了这么大刺激,要是那个什么不知从哪冒出的表妹又来捣乱,我怕莹莹会受到更大的刺激。” “约翰,咱们都是学医的,其实你我都清楚,莹莹的心结若不解开,一辈子都要被这件事困扰。”“那有什么办法?谁叫莹莹倒霉就遇到那件事呢?不,是素娥,晚上没有关好门,害了自己,也害了莹莹。” “素娥已经为自己的疏忽付出生命的代价,你现在埋怨她没有任何作用,人都死了,就要多想点她活着时候的优点,所有缺点都渐渐忘记才好。” “你说的对,能娶你是我最大的福气,谢谢你,阿梅,这些年你对莹莹视如己出,对我这么好,让我有家庭的温暖,谢谢你。” 付约翰握住妻子的手,很是感慨。 徐梅笑道:“咱们是一家人,什么谢来谢去的,这么客气。我觉得莹莹心里的伤疤其实并没有结痂,反倒已经发炎有了脓肿,如果不早做治疗,会很严重的。” “你想怎么做?” “素娥的表妹,那个叫南希的要来,就不如接着这机会,让莹莹和她表姨多接触,让她能从心里认同外婆家人对她的关爱,放下她妈妈去世的心结,我们开导了她这么多年都没太大效果,也许换了外婆那边的亲戚就不一样了呢?” 付约翰想了想点头说:“好吧都随你好了,你对莹莹比对我都上心。” “那是啊,说起来,莹莹还是你我的媒人呢,其实我当年真是更心疼莹莹多一些。” 付约翰不依不饶,去呵徐梅的痒:“好啊,原来不过是买椟还珠,你当年因为喜欢莹莹,勉为其难接受了我。” 徐梅被他痒的喘不过来气,忍着笑说:“好了好了,买椟还珠,你总是最大最美的那颗珍珠的呀。” 寂静的夜里一点动静都能被敏感的人察觉到。 夫妻二人压低声音调笑,可是那些许的轻微声响还是被付莹莹听到了。 她用被子蒙住头,将自己藏起来,在那小小的空间里,她咬着被子角,低声啜泣:“妈妈、妈妈,我又看到了,我看到了,可是……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对另一个妈妈说?当年是我求她嫁给我爸爸的啊,我该怎么开口啊,妈妈,你教教我!” 一个时髦女子站在付家门口:“这里是付约翰先生家?” 老佣人点头,上下打量那女子。 那女子皮肤极白,头发是黄色的,还打着卷,摘下眼镜,那双大眼睛还泛着淡淡的蓝色,就像是……就像是巷子里的那只波斯猫! 老佣人吓了一跳,忽然想起太太吩咐的有一位亲戚小姐要来,急忙问:“您是南洋来的。我家小姐的阿姨?姓南的那位?” 南希格格娇笑,花枝乱颤:“我叫南希,来看我的外甥女啦。” 正说这话,付莹莹拎着书包走过来,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个洋人女子,愣了一下:“小姐,你找谁?” “你就是莹莹吧?我是你表姨南希!” 南希上前就给了付莹莹一个热情的拥抱,付莹莹还是有点发懵,她听徐梅提到最近会有秦家那边的亲戚来,但她没想到那个表姨竟然是眼前这么个洋娃娃一样的人。 “你是我表姨?南洋来的?” “是的呀,是的呀,你外婆是我妈咪的姐姐,哦,我的爸爸是英国人,所以我长得有点不是很像中国人。” 南希解释道。 “好神奇,外婆那边的亲戚里还有外国人呀。” 付约翰是喝过洋墨水的,所以家里非常洋派的,付莹莹见忽然冒出个洋娃娃阿姨,觉得很有意思。这个阿姨年轻漂亮又热情,看她穿着露背洋装,脖子上是好大一串珍珠,拎着羊皮包,派头十足,一看就是很摩登的女性,付莹莹拉着南希的手问:“表姨,你的行李呢?” “都在宾馆,我是想看看你的,还担心你不认我呢。” 南希说着低下头去,语气有点酸楚。 “哪里呀,你是我妈妈的表妹,我怎么会不认你呢。表姨,不如将行李取来住在家里多好,何必要去宾馆浪费呢。” 南希则握着付莹莹的手问:“吃饭没有,我们去吃西餐呀?” 第三十三章 她来做什么? 莹莹愣了一下,客气地说:“这已经到家了,就在家里吃嘛。” 南希笑道:“我们顺便逛逛街啊,我才来沪城,哪里都不知道。沪城这么大的城市,我可怕把我这南洋回来的土包子拐走呢,你就当帮帮我这个土妞好不好?” 这个表姨,长得洋气,气质时髦,说话都这样好玩,莹莹很喜欢她,点点头说:“好吧,那咱们先出去转转。表姨是哪天到的呀?” “叫我南希好了,我也不比你大几岁,叫阿姨我会伤心的呦,昨天才下船,沪城可真大。” “好,南希。”莹莹立马改正。 与此同时,徐梅拿着一个透明杯子从检验室走出来,脚步有点漂浮,神情恍惚。小武正好去物证部,看到她迎面走来,便问道:“徐小姐你怎么了?” 徐梅微微愣了一下,露出一丝笑容,她按了一下一侧太阳穴说:“可能最近休息不好,有点头疼。” “徐小姐你是要去喝水吗?我帮你倒啊。” 小武看到她手里的玻璃杯,想接过来帮她倒水。 徐梅急忙将拿着茶杯的手背到身后:“我不喝水。” “那这杯子?” “我就是找个杯子,我先走了,档案室还有旧档要整理。” 徐梅匆匆就走,小武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顺着她过来的方向走了几步抬头一看,和物证部挨着的正是检验室。 小武推门进了检验室,法医小常正坐在一边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徐小姐做什么来了?有旧档物证需要检验吗?” 小武问。 小常抬起头:“啊,你说徐小姐啊。” 她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本子:“我这边忙着写报告呢,徐小姐是自己操作的。” “怎么了?我没听说有什么东西要检验啊?” “哦,她说检查一下家里的水质,拿个杯子过来查的。” 小常走过来,看看试验台说:“徐小姐做事很谨慎,操作台干净,不知道她刚才查的具体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徐梅来检验什么但小武可以确定,一定是和那个玻璃杯子有关系的。 小常探头看了一下水池:“这里还有点水,这是什么水,像是……有点牛奶味。” 原来检测完的东西徐梅随手倒旁边的水池里,正巧今天水池下面的塞子没有拔,小常手在那点水里点了一下,又闻一下:“就是有点牛奶味。我想起来了,徐小姐拿来的杯子好像不是干净的,那就是个牛奶杯吧,检测牛奶?” “检测牛奶?” 小武看着池子中淡淡的乳白色的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咦,安警官,怎么想到问这个?”小常问。 “刚才看到徐小姐有点神情恍惚的,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没事,徐小姐是学医的出身,过去是法医助理,可能一时技痒想检测一下牛奶而已吧。” 小武走到隔壁的物证部,在一排排的架子上,小心地查看着标签。终于他在一个纸箱子前停住脚步,拿起那箱子,在桌上打开,那是十三年前七月那两起案子的和八月秦素娥遇害案的现场物证,因为当时安局长将它们并案,所以物证都放在一起。 七月那两起现场没有收集到什么东西,因为是在外面发生,还是雨夜,现场的痕迹基本都被破坏。秦素娥的案子,因案发在家中,警察提取到几个脚印,判断是皮鞋的脚印,杀害秦素娥的凶器没有找到,物证里还有一件血衣,真丝的白色睡裙,稍微有点暴露的款式,上面大片血迹,硬邦邦的呈黑色,可以想象当时现场非常血腥,秦素娥就是穿着这件睡裙遇害的。当时她女儿生病,她和女儿睡一张床,便于照顾。 小武在这纸箱子里没找到什么东西,便收好了放回去,和看这间屋子的大老李聊起来这个案子。 大老李五十来岁,长得虎背熊腰,说话中气十足。 小武说:“老李,你这身板不该来看物证室,应该去巡街啊。” “呵呵,安警官,你这就是小瞧咱们这物证室咯。”大老李伸手指了一圈,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这屋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呆的,有些人在这看着,没等两年就把自己熬成人干了。” 小武觉得奇怪:“这是为什么?” “怨气重啊,这里面一百件中得有九十件都是凶杀案的物证,死人用过的东西,带血的衣服,杀人的刀子斧子棍子,多着去了。这些东西煞气太重,晚上会有各种动静的,一般人真镇不住这玩意。” 小武想到未寒时前面的铺子,心有戚戚,连连点头,同时伸出大拇指说:“老李你真了不起啊。” 老李憨厚地笑笑:“咱就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其实这屋子里阴气重也不能怪他们,都不是好死的,很多人沉冤永远不得雪,活着憋屈死了还憋屈,当然得闹出点事出来。” “对,所以我现在努力查旧案,争取多查明几起旧案,抓到凶手,告慰被害人的在天之灵。” “旧案太多了,能到你手的基本都是有记录的,有些案子太小,死的人无关紧要,死了也就死了,根本没人在乎,破席子一卷就埋了。” “哈哈,老李你这话就很有点像红楼梦的好了歌了。”小武说。 “什么好啊,了的我是不懂,就拿你刚才看的那几个案子的物证来说,那三个女人被杀,哦,是五个,头一年还有俩,闹得全城人都知道,其实就在第四个死了不久,那附近还死个人,是个要饭的,也说不清是要饭的还是流浪的,反正就那么回事,后来调查说是吃了发霉的甘蔗死了,死了就死了,街头死个流浪汉和死条狗没啥区别。你看,同人不同命,那几个女人死了还能被报案,还能留下点物证。” “甘蔗,你说那个人吃了发霉的甘蔗死了?那是怎样一个人?” 老李见小武的眼睛一下亮了,有点摸不着头脑。 “怎样一个人,流浪的能怎样?头发胡子老长,看不清长相,也不知从哪偷的雨衣,听说一年四季裹个破雨衣,冬天挡雪,夏天挡雨的。我记的清楚是因为那时候我还是巡警,正好遇到,那人窝在墙角,地上铺着破雨衣,吐了一地,旁边还有没啃完的半根甘蔗,那甘蔗里面都黑了,也不知谁那么黑心,给他吃发霉的甘蔗。” 第三十四章 现场的甘蔗 什么?甘蔗?雨衣男子? 小武觉得自己眼前好像打开了新世界。他激动地伸手去抓大老李的胳膊,那壮硕的汉子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满眼戒备:“你……你想做什么?我……可不喜欢男人,虽然你长的也算俊俏……我不好那口!” 小武顾不得解释自己的性取向,看着大老李眼睛放光:“雨衣,当年为什么没有按照雨衣这个线索查下去?” 大老李一愣:“查什么?” “那杀人案不是有目击者,说一个穿雨衣的男子作案啊,为什么当初没有追查下去?” 大老李看看小武,又向后退了一步,小武解释道:“你别多心,我对你没感觉。” “那你对谁有感觉?” 大老李目光炯炯。 小武看这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在努力和自己保持安全距离,真是哭笑不得:“我对谁都没感觉,好了吧?” 大老李想想,对什么人都没感觉好像也不对劲,又瓮声瓮气地问:“不对呀,难道你男女都不喜欢,这是什么毛病。” 小武可不想和他在这阴森森的物证房讨论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他继续问:“为什么没有追查下去,当初安局长没发现这个线索吗?” “你傻啊,那流浪汉死了之后不又发生一起案子吗?就算都穿雨衣也不能说是那人做的吧?总不能那要饭的还魂过去杀人。”大老李嘿嘿一笑,“看着平时挺聪明的人,咋想不清这事呢?那流浪汉是七月底死的,八月份有个女人在家里被杀害,现场还有那女人的闺女,说是看到一个穿雨衣的男人杀人,这不就是那雨夜谋杀的第五起案子,你都忘记了?” 小武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不,不对,有哪里不对。” “有哪不对啊?”大老李问。 “老李,你再讲讲,那个流浪汉具体的情况,比如他是哪里人,平时在哪里活动,都有谁认识他。” “这个……一个流浪臭要饭的还能有啥具体情况啊。哪的人不知道,听别的要饭的说他好像是个逃兵,因为听他说耳朵有点不好使,是当初被大炮炸的,很少说话,口音像是北方的?在哪活动,每天走街串巷的,四处走,要不去哪找吃的啊,还抢过人家包子啊,水果啊,那发霉的甘蔗,我那时怀疑是杏林巷水果店来的,那老板最黑心,用发霉的甘蔗榨汁,有人喝多肚子疼打上门去。七月底了,根本就不是吃甘蔗的时候,作孽啊,最后还是把自己吃死了。” 大老李嘀咕着。 小武好像觉得眼前有亮光,那光芒中还有些东西恍恍惚惚的,可他就是抓不住。 他激动地对老李连声道谢,转身就跑。 老李看着他的背影,摸着下巴道:“谢我?有啥谢的?莫名其妙啊。” 十三年前七月发生的第一起案子,死者是个下夜班的纱厂女工,她被杀死后衣服已经被撕扯,可是并没有被侮辱,因为有个人正好路过,看到一个男子蹲在地上撕扯着什么,那男人大叫一声,看到一个穿着雨衣的男子爬起来跑了。 如果杏花精说的也算证言的话,她说那是个穿雨衣的男子,用甘蔗将人打死后还吃光了那根带血的甘蔗,从杏树边走过时身上还有股臭味,这很符合流浪汉的特征。纱厂女工这个案子的雨衣男子被目击者看到,没有来得及实施侵害就跑了,他杀人的凶器呢?为什么没人提到凶器? 小武走进档案室,看到徐梅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他故意加重脚步,徐梅转过身来:“哦,安警官。” “徐小姐,我想问一下,十三年前纱厂女工和流莺被杀的案子中,现场都没提到凶器,只根据死者伤口判定是棍子击打,现场都没找到凶器吗?” 徐梅想了想说:“没有,都没找到凶器。” “第四起案子是有人从圣玛丽医院值班室打出的电话,那个报案人并没有提到雨衣男子对吧?” 小武问。 “对,没有,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的报案记录并没有提雨衣什么的。” 徐梅忽然又说:“我想起这两起案子的现场有点东西很奇怪。” “是什么?” “甘蔗皮,两个死者不远处都有甘蔗皮和甘蔗渣,七月并不是吃甘蔗的时候,这时候的甘蔗早都发霉了,很少看到有人吃,我在画现场图的时候还想怎么有人喜欢吃这时候的甘蔗,也不怕发霉中毒。” 小武笑了一下:“对,甘蔗,都有甘蔗!都是甘蔗杀人!” 徐梅一愣:“甘蔗杀人?什么意思?” 小武没有回答,快步往外走。 徐梅忽然说:“说来也挺奇怪,秦素娥去世十三年,忽然接到一封信,写信的人自称是她的表妹,从南洋来的,想看看莹莹。” 小武本来已经走到门口,闻言站住,看向徐梅。 “是不是很奇怪,这么多年,忽然冒出一个表妹。” “大概还是有血缘在那,血脉相连嘛,有些人老了就会念旧。” “但愿吧。”徐梅叹口气,接着说,“你说甘蔗什么?和甘蔗有什么关系?” 小武想合盘托出,可是叶限说徐梅是秦素娥遇害的最大受益者,他张开嘴,不知道该怎么撒这个谎。 这时就听走廊有人喊:“徐小姐,有人找。” 小武顺势开门走到走廊,徐梅也跟了出来:“谁找我啊?” “是你女儿。” 徐梅看了一下手表:“哎,马上到下班时间了。” 她看向小武:“安警官,你还要查找档案吗?” 小武摇摇头:“不需要了。” 徐梅点点头,回档案室拿了自己的皮包,锁上门,走了出去。 小武走到门口时,看到徐梅和付莹莹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女郎,那女人白的几乎透明,衣着洋气时髦,看到小武走过来,付莹莹忽然绕到徐梅身后,低下头去,不敢看小武。 而那金发女郎,看了小武一眼,趁人不注意眨眨眼。 小武想她是怎么把眼珠子弄得灰不灰蓝不蓝的呢?这女人,没有和我商量就冒充人家表妹上门,简直……哎,不管多可恶都拿她没办法。 “莹莹,你认识刚才那个年轻人啊?长得倒是蛮好的。”“好什么啊,一块黑炭头。” 付莹莹知道小武正在查旧案,这让她想起太过痛苦的回忆,因此对小武的外表也大大地贬斥一番。 “咦,莹莹,你怎么好像在躲着那个人啊,莫不是……你们……嗯?” 南希笑的意味深长。 徐梅急忙将话头岔开:“那么我们去哪里吃饭呀?说好了,我请客。” 第三十五章 摊牌 南希瞟了小武一眼:“这位先生要不要一起呀?” 莹莹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这位表姨对安警官很在意的样子。刚要阻止就听徐梅说:“不知道安警官肯不肯陪我们三位女士吃饭呢。” 小武愣一下,觉得叶限真是多事,就听南希说:“如果拒绝就是因为我们三个人魅力不够哦。”说完搂着付莹莹的肩膀格格娇笑。 付莹莹心想看来这个表姨从南洋来,在洋人圈子久了,思维和说法方式都和洋人一样,不懂得国内的情况也不太懂人情世故,嗯,她自己就是半个洋人嘛。 南希这话简直是在逼迫人,小武笑道:“那我就做一次护花使者,我请大家吃饭,多谢徐小姐这段时间对我的指点。” 付莹莹问:“妈妈不是在档案室工作吗?能指点你什么?” “是一些旧案。” 小武回答,付莹莹嘴角抿了一下,她很不想听到旧案的情况。 四个人往门外走,南希忽然问:“旧案,有没有我表姐的案子?” 莹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徐梅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对小武解释道:“这位是莹莹的表姨,叫南希。” 她刻意没有提秦素娥,付莹莹咬着嘴唇,手有点发抖。南希好像什么都没发现,继续追问:“有没有啊?如果家属要求重新启动,需要走什么程序?” 小武看了徐梅一眼,显出为难的神色,付莹莹忍不住说道:“什么家属?我才是家属?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南希也不恼,笑盈盈地看着她:“那家属来说,这十多年你关心过你妈妈的案子吗?想过破案吗?” 付莹莹脸涨的通红,方才对这个表姨的好感荡然无存:“当然关心过,你一个从没见过我妈妈的人,忽然冒出来就说是我妈妈的表妹,我妈妈出事那几年你们在哪里?现在回来就装模作样的装家属,要破案,你们!” 莹莹嘴里说着你们,哽咽着说不下去。 南希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问:“你们都是谁啊?只我一个那是一个人,怎么说了你们。” 付莹莹被她气的脱口而出:“自然是你和爸爸!你们都……” 她的话又咽了下去,徐梅握着她的手低声劝慰:“莹莹,其实你南希阿姨也是为你好。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只要凶手没抓到,你母亲总是死不瞑目,你也永远无法摆脱那个噩梦。那伤疤是刻在心里的,这么多年都在时时发作,不如一次性解决,将里面的脓肿都挤出来,伤口才会结痂。“ 付莹莹含泪望着徐梅:“妈妈,可是我真的很怕。” “付小姐,不用害怕,我们可以派人保护你。”小武瞄了南希一眼,继续说道,“而且到现在,我已经从旧案中发现儿一些新的线索,能不能抓住真正的凶手我不敢断定,事情过去十三年,凶手还能不能在世是个问题,但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给你一个交代。毕竟那是你的母亲,曾经和你血脉相连的人。” 小武的话很坦诚,付莹莹靠着徐梅的肩膀,一动也不动,像是在沉思。徐梅拍拍她胳膊说:“莹莹坚强点,你也是想帮妈妈找到凶手的对不对?” 莹莹嗯了一声,南希拉着她的手说:“莹莹,你看我也不比你大几岁,当年出事的时候我也只是个孩子,远在万里知道了什么也帮不上,你外婆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你母亲的姐妹们都自顾不暇,现在我长大了,条件也好了我是真的希望能查明当年的案子,给你母亲一个公道。你放心,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做你的后盾,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她看了徐梅一眼,“还有徐小姐,她是真心爱你的。” 徐梅温柔一笑,小武站在一边看着,只觉得如春风拂面,格外的舒服,不管叶限怎么想,反正他认定徐梅没有杀人,不但没杀人,这些年还在努力想翻出这件旧案,她利用自己询问的机会抛出这个案子,一定是早有准备的。 付莹莹的情绪稳定一下,四个人一起吃了饭。 吃饭时小武没有谈一点案情,直到吃完饭,才看向付莹莹说:“付小姐,你已经十八岁了,完全具有独立的判断能力,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付莹莹有点胆怯,看了徐梅一眼,徐梅轻轻拍拍她的手:“莹莹,坚强一点。” 担心付莹莹心理困扰,他们并没有去警察局,而是就近找了一间咖啡厅。小武在角落找个位子单独和付莹莹谈话,徐梅和南希则坐在远处。 南希回头看了看,转过头看到徐梅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南希摸了自己脸一下。 “南希小姐,你要知道我是学医的,之前做法医助理,画各种解剖图现场图,有时还会根据证人口述画嫌犯的图像。” 南希点点头,随即又故意夸张地说:“哇,原来你做过这些,好了不起。” 徐梅有点无语,面露尴尬继续说:“俗话说骨相和皮相不同,在我的工作中更多的是研究人的骨相,皮相依赖于骨相,只要掌握这一点一个人化了妆,骨相不变,其实也是很好辨认出来的。“” 一听这话,南希眨眨眼睛:“那你猜我是谁?” “叶小姐,你是中梁的女友叶小姐。”徐梅盯着叶限的眼睛,“我想不通叶小姐冒充南希,接近我家莹莹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查出杀害秦素娥的凶手。” “无利不起早,叶小姐不像是要帮安警官办案。” “那当然,我是私家侦探,接受了秦素娥表妹的委托。”叶限撒谎随口就来。 “原来真有这个表妹。” “是,还很有钱,花钱委托了我,所以我就假扮这个表妹想更加深入案情。” “叶小姐你看我的目光充满了审视。” 徐梅叹口气:“真的不是我做的,当年我是先认识的付约翰,后来认识了秦素娥,我对她没太大印象,只知道是个很温柔的女子,那时我也没打算结婚,至少秦素娥出事的时候我根本没考虑自己的婚姻,后来看着莹莹可怜,在和莹莹的相处中慢慢和约翰有了感情。” 谈话的另一边,付莹莹声音哽咽:“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穿着雨衣,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抡着棍子,一下又一下。” 说到这里,付莹莹浑身发抖,她猛地摇摇头,想将可怕的一幕从自己脑海中驱除。 小武问:“你又想到什么?” 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思 付莹莹脸色苍白:“对不起,我头疼,一想到那些事我就头疼。”她按着太阳穴,显得很是疲惫。 “恕我冒昧的再问一句,你父母当年的感情如何?” 付莹莹大惊失色:“你什么意思?” “只是问问,感情如何?” “我那时太小,不太清楚这些,我爸爸性格深沉,是喜怒不行于色的那种,我妈妈这个人,大概是会有点唠叨吧。天下的父母大部分也都是这样,外婆家那边也穷,乱七八糟的i一大家子,也许在很多人眼中我妈妈能嫁给我爸爸算是高攀吧。” 小武点点头:“所以你根本不清楚你父母当年感情好不好,但还是觉得他们可能会有些不合适?”“是这样。” 付莹莹站起身,摇晃了一下,伸手扶住桌子。 “哎,我说你这个警察,到底都问的什么,把我们莹莹问成这样,过分了啊。” 南希恰到好处扶住了付莹莹,关心地说:“莹莹没事吧,我们这就回家。” 说着还瞪了小武一眼。 付莹莹低下头,眼泪掉了下来,她很怕,很怕自己怀疑的事情是真的,可是她又不能对别人说出自己的怀疑,那可是她爸爸,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南希和徐梅扶着付莹莹走出咖啡厅,徐梅问:“安警官都说了什么?” 付莹莹摇摇头:“我的头好疼,我不想说那些事。” 这时身后传来两声汽车喇叭声,徐梅转过头,看到霍中梁的车子正跟在后面。 “梅姐,你去哪里?我送你?” 霍中梁打开车门,南希似笑非笑看着他问:“徐小姐,这位是谁呀?” 霍中梁的目光在南希身上打着转,这是一种属于雄性的,肆无忌惮的目光,从脸到脖子到胸,再到腰臀,然后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戏谑:“这位充满异国风情的小姐是……” 尾音上扬,有一种说不出的轻佻。付莹莹皱皱眉,心想这人怎么这样?登徒子! 徐梅翻了个白眼:真是,当街打情骂俏的。 “这是我家莹莹的表姨,南希,从南洋来的。” 当着付莹莹面,她只能这样介绍。 霍中梁笑了一下:“不知霍某能不能有幸送三位大美人。” 上了车,莹莹悄悄地在南希耳边低声说:“那个人,看你的眼光不太对,你要小心,那是个登徒子。” 南希轻轻地点下头:“我知道的。” 徐梅打算请一下午假,陪着付莹莹,她担心小武今天说的直截了当,付莹莹会受到伤害,于是车子直奔付家。 大家下了车,霍中梁忽然喊道:“南希小姐,你的手提袋。” 原来南希将手提袋忘到座位上。 霍中梁走两步递上手袋,趁人不注意在南希的手心挠了一下,南希如水的眼眸中转过一丝情意,嘴角也挂上甜美的笑容。 “小妖精,今天打扮成洋娃娃真勾人,以后在我面前也得这样。”他在南希耳边低语。 南希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捅了他腰间一下,转身就走。 进门后付莹莹问:“那个人和你说什么?” “哦,他夸我是大美人。”南希下巴一扬,很开心。 “那个人,看你的眼光都不对,南希你要小心,那些男人不可信的。” 南希娇声笑道:“哎呀呀,好像你对男人很了解似的,你才多大,没谈过恋爱吧。” 徐梅上楼去换衣服,一直听着她们的对话。 就听莹莹说:“有些事情虽然自己没有经历,可是看到了也就知道不过如此。什么是真心,什么是虚情假意,有些人一辈子都看不懂。一辈子,一生可能就短短一瞬,多悲哀。” 她语气悲凉的像是久经风霜的老人。南希追问:“咦,怎么忽然老气横秋的。” 说着伸手去掐莹莹的脸。 “做什么?” “我要将你的面皮扯下来,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一个苍老的灵魂。”年轻人的情绪很容易波动,很快莹莹和南希就笑成一团,南希说话直爽有趣,莹莹拉着她看房间,要她晚上就住在家里。 莹莹打开一间房,带着南希进去:“你住这里好不好,不要去住宾馆了。” “你爸爸对我们这边的亲戚,好像有很大的意见,我担心……其实我只是来看看你,表姐的忌日也要到了。” “南希,我想求你一件事。”莹莹看着南希鼓足勇气问,“能不能带我走。我指的是离开这里,离开沪城,离开这个国家,和你去南洋。” “你爸爸,徐小姐会同意吗?” “我想离开这里,不管他们是否同意,瞒着他们带我走。” “为什么呢?我看徐小姐待你很好,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你为什么要离开呢?不怕徐小姐伤心?” “一时伤心也比一世伤心好,时间长了她会恢复的。” “可是警察不是说正在重新启动你妈妈的案子,你不想等着案子结束?” 听南希提到案子,付莹莹脸色大变:“我那时只有五岁,又看到那么可怕的事情,我记忆有限,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了警察,对妈妈的案子我已经尽力,我问心无愧。” 她说到问心无愧时候,脸上有瞬间的恍惚。 南希追问一句:“真的问心无愧?莹莹,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没有,我还能想起什么。” “有些事情可能当时记得不清,过去很多年后也许一件小事就能让人想起来的。” 莹莹用力地摇摇头,似乎要说服自己:“没有,什么都没有。” 正说着话,徐梅在外面敲门:“莹莹,你爸爸回来了。” 付莹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紧紧地抓着南希的手说:“南希,这样吧,不如我和你去宾馆住,我想和你待得久一点,毕竟,毕竟你好不容易来这么一次。” “好啊,我们可以一起逛街,一起玩。” 两人相携下楼,付约翰坐在沙发上:“你就是南希?”他皱着眉头问。 “是啊,我是该叫你表姐夫还是付先生呢?” 南希调皮地自问自答:“还是叫付先生吧。” “这么多年都没人来,怎么你忽然就来了?” “我比表姐小很多岁,但我妈咪当年和表姐关系很好,表姐读护士学校时我妈咪还帮过她学费。我长大了才知道表姐的事情,正好表姐的忌日也要到了,我想来祭拜一下。”南希撒谎不打草稿,张口就来。 秦素娥读过护士学校,那时家境很差,她这谎话编的合情合理,付约翰哼了一声:“那边难得有这样懂事的亲戚,若是他们家人和你们多来往,也不至于成这样,提不起。” 南希脸色一僵:“总是我表姐的亲人,付先生,人都去了,就不要说这些了。” 徐梅在一边打着圆场说:“好好想想,晚上去哪里给南希接风洗尘,今天中午我本想请客的,结果遇到我们警察局的安警官,他非嚷着请客。” “安警官?” 付约翰的目光一下子犀利起来:“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警察?” “安警官很尽职尽责的,他说已经找到关键证据了。”徐梅不动声色地说。 第三十七章 直接询问 “关键证据?你也信,这么多年没有一点用,那些警察……都是没用的。”付约翰有点生气。 付莹莹低声道:“爸爸,不要说这件事了。一切都听天由命吧,也许老天有眼真让安警官找到杀害妈妈的凶手。” 付约翰冷笑一下,付莹莹又说:“我想跟南希去宾馆住。” “不行。” 付约翰斩钉截铁。 “为什么啊,我想和南希在一起。” 付莹莹拉着徐梅的手开始撒娇。付约翰脸色铁青:“南希才从南洋来,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 这话说得! “其实我是个拐子,专门拐年满十八岁有钱人家的漂亮小姐。” 南希故意冷笑一声,转身就走:“我很有自知之明,这就走,不在人家眼前转着碍眼了。” 徐梅急忙一把抓住她:“南希,你这是做什么?约翰,他只是开个玩笑,对吧,约翰。” 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付约翰,后者只能冷冷地哼了一声,点点头,徐梅继续说:“莹莹晚上住在哪里等会再说,先想想怎么给南希接风啊。” “我想去表姐墓地祭拜一下。” 南希提出要求。 付约翰脸色不好看,可也不能拒绝,毕竟人家大老远来就是为了秦素娥忌日的。 “那我们等会一起去吧。” 徐梅看向付约翰:“你来开车。” “我下午还有手术,抱歉。” 付约翰非常不喜欢这个叫南希的女人,这女人灰蓝色的眼睛像是透明的玻璃球,晶莹剔透,让人觉得在她前面无所遁形,这感觉很不好。 南希察觉到,付约翰对秦素娥这个表妹充满了排斥。 如果他当年爱秦素娥,不可能对她的娘家人深恶痛绝。付莹莹对南希歉意地笑笑,低声说:“爸爸只是不喜欢我外婆那边的亲戚,不干你的事,你不要多心。” 晚上,付约翰回到家,看到徐梅正坐在餐桌前等他吃饭。 “莹莹呢?” 他问。 “在南希那里。” 徐梅语气淡然继续说:“怎么都是她表姨,也不会在沪城待多久,就随莹莹的心意吧。” 付约翰冷笑一声:“真是女生外相,胳膊肘往外拐。” “约翰,我发现你对素娥那边的亲戚好像都有点敌意。” 付约翰去卫生间哗啦哗啦洗手,徐梅说道。 付约翰走出来,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放心,佣人不在家。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 “怎么了?”付约翰看徐梅满脸严肃,走过来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身体不舒服?” 徐梅躲了一下,付约翰抓着她胳膊问:“怎么了阿梅?是因为南希出现……你生气了?” “南希来了,我为什么会生气?”徐梅不着痕迹的将胳膊抽出来,顺势给付约翰递过去一副碗筷,“先吃饭吧。” “南希是秦家的人,你是不是担心莹莹和秦家人走的太近。” “约翰,你知道我这些年从没有这些想法,反倒是你,一直拦着莹莹和秦家人来往,我其实也想问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哼,那秦家破落户不要脸,当年……” “当年怎么了?约翰,这些年你都极度讨厌素娥的娘家人,对素娥的感情也不是我想的这样,我也是你的妻子,设身处地想想,你这样做真的很叫我寒心。” 徐梅说到这里情绪有点激动,付约翰叹口气:“怪不得你把人都支走了,是,我讨厌秦家人,甚至……讨厌当年的秦素娥,那场婚姻是个误会,我以为我可以在长期生活中过爱上她,其实一切都是错觉,莹莹是她算计我的产物,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感觉,我根本就不爱她,被她赖上被她设计不得不娶她,还要每天面对她那破落户一大家子,你都不知道这家人有多可怕,往来的都是流氓无赖,和他们相比,秦素娥简直美好的是出于淤泥而不染,但就这样的秦素娥,也是阴奉阳违,拿我的钱,拿我的一切去贴补那些人,那些白眼狼。” 付约翰说到这里,有些激动,他看到牛奶杯拿起来又放下。 “没有镇定剂,你可以喝的。”徐梅说完,付约翰一下子愣住了,“阿梅,你怎么知道……“ “我做了鉴定,原来莹莹一做噩梦你就给她吃镇定类的药物。约翰,你是做医生的,你该知道这对她会有副作用,会伤害她的。” “我没有办法,我想保护我的女儿,这也有错?我只是想让她平静下来。” 付约翰解释道。 “我们继续说素娥,你说你们的婚姻是个错误,我想,有一天你会不会这样说我们的婚姻。” 忽然屋子里一亮,原来是一道闪电,接着有雷声隆隆作响。 “又要下雨了。”付约翰喃喃自语。 “约翰,回答我,我真的很担心。” 徐梅盯着他的眼睛,不许他顾左右而言他。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们是志同道合,我们的学历人生观都是一致的,有共同语言,我爱你,你也爱我,但是她不是,当年她对我表示好感,我没有当回事,可她趁着和我一起值夜班的机会在我的杯子里下了药,竟然给我下那种腌臜的药物!”付约翰一说起当年咬牙切齿,“她利用我逃出那个家庭,却又在和我结婚后将我,将莹莹拉回那个家庭的深渊,她根本不爱我,爱的只是我的工作和家境!她是个为了向上爬不顾一切的女人,我和莹莹其实都是她向上爬的踏脚石。” “所以……” 徐梅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努力让自己不要倒下去,她深深地吸口气,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所以,你就杀害了她!” “我没有,我没有杀她。”付约翰摇头否认,“阿梅,你竟然认为我会杀人,这些年,你还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握着徐梅的手,目光真诚。 徐梅叹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约翰,我也希望不是你,千万不要是你。”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又是一道闪电,外面的雷声更响了。徐梅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莹莹怎样了,她最怕这样的天气了。” 第三十八章 被封存的记忆 深夜,一道道闪电划破夜空,雷声隆隆。 付莹莹从睡梦中惊醒,她大口喘着气,坐起来靠着床头抚着胸口,忽然,她一把拉开床边的灯,盯着前面喊了一声:“爸爸!不要!” 就在她床头,赫然立着一个穿雨衣的人,那人低着头看不清脸,手里拎着一根棍子。 听到她说话,那人一步步缓缓地向她走来,举起了棍子。 付莹莹怕极了,尖叫着:“妈妈,南希,救我。” 回答她的只有窗外的闪电和远远的雷声。 “不要,爸爸求求你,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不会说的,求求你不要杀我!” 看着雨衣人面对自己举起了棍子,付莹莹大声痛哭起来。 “果然是你爸爸。” 南希的声音响起,付莹莹将头蒙在被子里,不住啜泣着,她怕极了,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南希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没事了,莹莹,没事了。” 南希伸手进去,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付莹莹是个缺爱的孩子,在她努力留下的记忆中,秦素娥是个好母亲,但她心里也明白,如果她真是一个好母亲,自己也不会在认识了徐梅之后就将全部的爱转移到她身上,甚至希望她嫁给自己的爸爸,成为自己的妈妈。 徐梅对南希说付莹莹很喜欢被徐梅抚摸头发,她认为这是渴望身体触摸,说明这个孩子从小并没有得到多少父母的温情。 南希按照她的说法做了,果然付莹莹的情绪镇定了一些,她从被子里冒出头。张望着四周问:“那个人呢?他要杀我。” “来,莹莹,先把衣服穿好,我们在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你们?”付莹莹迟疑了一下,南希已经拿起她挂在一边的衣服。 屋子里很安静,并没有雷声也没有闪电。付莹莹套上衣服问:“不打雷了吗?刚才闪电好吓人。” “没有闪电,我们晚上吃饭那会打了几声雷,但并没有下雨,刚才的闪电是手电光,雷声也是假的。”南希站在床头,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怜悯,付莹莹忽然想起方才惊吓中自己口不择言,她下了床,紧紧地握着南希的手:“南希,我都……说了什么?” “全部,你当年遇到的全部,你说杀人的是你的爸爸。” “啊!付莹莹发出一声绝望的惊呼,双手捂住脸,低声啜泣着,“我该怎么办?怎么做?” “去警察局作证,指证付约翰当年的罪行。” 小武推门进来,他身边是拎着一件雨衣的召南。 “刚才是你……” 付莹莹看着进来那人手里的雨衣,一切都明白了。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付莹莹,你还是都讲出来吧。” 小武停顿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发现徐梅在去检验室,检查了一个牛奶杯。她为什么这么做,你应该是很清楚吧。” “天啊,我一做噩梦,爸爸就给我倒牛奶,难道是……”付莹莹不敢往下继续想。 “事实很清楚,付约翰在给你倒的牛奶中动了手脚,也许这也是这十三年来你的记忆总出现偏差,一直记不起来这件事的原因,但是现在,你记起来了。”小武声音有点抑郁,”徐小姐应该是有所怀疑,所以才一步步引导我去查秦素娥遇害的案子。“ 十三年前的噩梦,自从被唤醒之后一切彷佛就在眼前。 付莹莹一脸茫然,眼睛也无法对焦,声音飘忽地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那晚下雨,打雷,闪电照的房间里一阵阵白亮,我病了发烧妈妈给我吃了药,我说打雷害怕。妈妈就坐在我床边织毛衣。忽然,门开了,一个穿着雨衣拎着棍子的人走了进来。 妈妈惊呼;“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一把就将妈妈拽了出去,打倒在地就抡着棍子一下下击打妈妈的头部。 妈妈挣扎几下,头部被重击的倒在地上不能动,那人的棍子打在妈妈头上,发出噗噗噗的声音。有鲜血溅出来。我吓坏了,忘记了哭,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切。也不知那人打了多久,妈妈一点声音也没有了,那人放下棍子,低头看自己的手,忽然低声嘟囔了一声:好脏。于是他走到卫生间,没有开灯,就那么走进去,接着是哗啦哗啦的水声传来,他在洗手。” 在付莹莹的讲述中,那个雨衣男子格外镇定,似乎还有洁癖,因为他杀了人还跑去洗手。 他杀人时似乎没有注意到付莹莹瞪大眼睛盯着这一切,因为他知道,吃了退烧药,付莹莹应该熟睡了,他没想到小女孩被雷电惊醒。等洗完手出来,那人手里拿着一张纸,用纸垫在手上,将棍子捡了起来,他抬头时候,看到一双惊恐的眼睛,床上的小女孩,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抬头那一刻,暴露了他的脸,那小女孩发出一声尖叫:“爸爸!”接着就两眼一黑晕倒过去。 雨衣男子见已经暴露,索性脱下雨衣,在柜子里翻腾一会,找出一盒药,拿出两颗给小女孩吃下,然后穿上雨衣离开付家。到了凌晨时候,付约翰回到家,发现妻子倒在血泊中,女儿在床上沉睡不醒,便急忙打电话报案。 “现在想,一定是他给我吃了药,我记得是被爸爸摇醒的,他问我发生了什么事。那晚的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梦,我醒来后看到爸爸,觉得很害怕,可又不知道是哪里害怕,我那时太小,明明看到了雨衣下的脸,可那件事的记忆又和早上被爸爸摇醒混在一起,我无法分辨,后来妈妈来勘察现场,要我讲凶手的特征,我也只记得那个人穿了雨衣,用力挥舞着棍子,我完全记不得当初看到的那张脸。直到那天,爸爸带我去打高尔夫,他挥起球棒的姿势忽然让我醒了过来,我全都记起来了!” “所以你想逃走,想让我带你走。” “是,我觉得对不起妈妈,可爸爸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又不想说出真相,这太折磨人了,我该怎么办?” 付莹莹靠着南希的肩头哭起来。 南希有点嫌弃地撇撇嘴:眼泪鼻涕一大把,会把自己衣服弄脏吧。她甚至已经感觉到肩膀处湿湿的一片,但看着无助的女孩子,她叹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哭吧,哭吧,哭脏了你……” 小武瞪了她一眼,南希没有将你赔我衣服说出来,这已经是她释放出的最大善意。 刚扮演雨衣男子的召南忽然问:“这些证言能破案吗?” 小武摇摇头:“当年付莹莹只有五岁,就算看到了凶手的脸,她的话法官也不会才信的。” 第三十九章 你们没有证据 第二天中午,付约翰直奔警察局去找徐梅:“莹莹还没有回来。” “莹莹18岁了,而且南希是她表姨,能有什么事呢?” 徐梅问。 “谁知道那个南希是不是冒充的。” “冒充?怎么会想到这呢?冒充南希来咱们家,那个人能得到什么?”徐梅问。 付约翰脸色变了:“我只是随口一说,也许是对莹莹有企图。” “这到很有可能,我们去报案吧,调查一下南希,若真是素娥的亲戚还好说,要是冒充的想对莹莹不利就麻烦了。” 徐梅说着转身就往警察局里面走。 付约翰急忙一把拉住妻子:“别急,别急,我可能是担心莹莹忙中出错。” “付先生,你在正好,我本来想去圣玛丽找你。” 小武忽然出现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付约翰。 “找我?”付约翰疑惑地看看小武,又去看徐梅。 “什么事情?”徐梅开口问道。 “是关于十三年前的一桩旧案。” 付约翰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心想过去那么多年,警察不会有任何证据的,就算是莹莹忽然想起来,当年她那么小,她的话怎么可能被当真。 “徐小姐,若是不忙,欢迎你旁听。” 小武得到叶限提点,认定是徐梅一步步让自己去查当年这个连环案的,徐梅到底想要做什么?必须让她再次卷入案子才能看清楚。 徐梅看了付约翰一眼,轻轻地点点头。 付约翰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不想当着徐梅的面撒谎,但现在,一切都顾不得了。 “你要说我前妻的事情,可以看警察局的旧档笔录。” 付约翰坐下后决定先发制人。 “十三年前的7月13日晚上你在哪里?”“当然在家睡觉,那晚不是我值班。” 付约翰脱口而出,说完就看到对面坐着的小武笑了一下。 “付先生,十三年前某晚发生的事情,你想都不想就回答说那晚没值班?” “我记忆力好。” “徐小姐,你对这天一定记得很清楚吧,你是个仔细的人,那案子的现场记录和勘察图都是你做的。你来告诉付先生,那晚发生了什么。” “一个流莺被杀害,那晚发生了雨夜谋杀的第四起案子。” “不错,当年那四起案子,准确的说是五起案子都被并案了,但是我们现在知道,一年前的第二起案子,也就是曲寡妇被杀一案,和其他四起是没关系的,因为我找到了新的证据,那就是甘蔗。” 小武说到甘蔗,付约翰的眉心忽然皱了一下,小武问:”付先生可是想起了什么?” 付约翰急忙摇头:“没有,我能想到什么?我前妻遇害之后我才知道这个雨夜谋杀系列案子的。” “好我来讲一下关键性证据。第一起案子,死者也是一个流莺,我找到了一个目击者,那目击者说凶手穿雨衣身上有恶臭,死者当时拎着一根甘蔗是想走夜路壮胆的,凶手夺过那甘蔗,用作武器袭击受害人,再杀完人后那人还吃掉了那根甘蔗,他为什么这么做呢?是因为这个人他饿,杀人又耗费体力,他吃掉了甘蔗。一个一年四季穿着破旧雨衣,身上臭烘烘,吃发霉甘蔗的人,这个凶手是个流浪汉。” 徐梅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怪不得,怪不得后来那两起案子现场都有甘蔗渣,我以为是普通的垃圾。” “对,在一年后七月发生的两起案子中,你是第一批出现场的,看到了路边的甘蔗渣,当时谁都没有多想,没人会将甘蔗渣和现场找不到凶器联系到一起,死者是被棍状物体猛力击打头部死去的,这点当时出现场的警察都清楚,其他的知道死者死因的只能是凶手和凶案发生时的目击者,也就是第四起案子的报案人。” “对。”徐梅点点头,双手握在一起。 付约翰一声不吭地听着,脸色淡然。 “我们来说第四起案子,那晚有人打电话报警说看到一起谋杀,后来经过调查,电话是从圣玛丽医院急诊室值班那打出去的,而当时的值班医生说自己并没有打这个电话,他当时在病房,后来回值班室睡觉,根本不知道在圣玛丽医院附近的巷口出事了。那么,这个电话是谁打的呢?一定是某个路过现场又恰好要到医院的人打的,我调查了对那晚还有点记忆的人,有人证实,当年有个市政府工作人员的太太半夜发动要生了,本来不需要值班的付先生被从家里叫来,你当时应该是开车来的,正好看到凶手行凶的一幕,那时下着雨,手术室那边又紧急你没有来得及下车救人,赶到医院正好看到值班室门开着就打了个报警电话,接着你就去做了手术,可是后来你隐瞒了这件事,这是为什么呢?” “一个人忙起来什么都可能忘记,再说你怎么确定我那晚在医院。” “自然是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在那一天过生日,孩子的妈妈至今都感谢付先生将他们母子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对我一再念叨说你是个好医生。” 付约翰沉默一会,还是抬头看着小武笑了一下:“就算那晚我在医院,也不能说明什么,一切都是你的推测,你没有任何证据。” “我为什么说是开车路过,因为你要是离得近看到就会发现,凶手手里拎着的并不是棍子,而是一根甘蔗,有一个词叫食髓知味,凶手第一次行凶,是为了释放自己的欲望,事后他吃掉了凶器那根甘蔗,这段记忆刺激着他,让他得到极大的满足,用甘蔗杀人,并在事后吃掉那根甘蔗,补充体力后再去侮辱受害者,这一切都被他完美地固定下来,准确的说那他用同样的方式杀害了三个人,但后来的第五起案子中,也就是秦素娥遇害时候,凶手挥舞的是一根真正的棍子,而不是甘蔗。” “你们怎么知道?” 付约翰问完就知道答案了:是莹莹,莹莹全都记起来了。 “因为你的女儿付莹莹记得整个过程,她甚至还记得凶手杀完人还进卫生间去洗了手,当时并没有打开卫生间的灯。这是一个喜欢干净,甚至可以说有点洁癖,对死者环境都非常熟悉的人,而这一次是模仿犯罪,付先生,你说凶手该指向谁?” “莹莹当时只有五岁,还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她的话不能证明任何问题。就算你们警察局屈打成招,到了法庭也会给我公道。” 付约翰很得意地笑了:“安警官,我是英国人,持有英国护照,我可以要求在英租界的法庭审理案子,按照欧美法系,疑点利益归于被告,你讲的这个故事,和所谓的证人证言,没有一分钱价值。”付约翰说着站起身,很绅士地问,“那么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第四十章 一地鸡毛的婚姻 回到家,付约翰搂住徐梅的肩膀:“阿梅,你要相信我。” 徐梅无奈地摇头笑笑:“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不要忘记我虽然是个法医助理,可也算是做了二十警察,很多事情我看的很清楚。约翰,直到现在你都不对我说真话吗?” “阿梅,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真的爱你,你和她不同,你是我现在将来这辈子都最重要的人。” 他紧紧地搂住徐梅,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很怕,害怕失去徐梅。她是他当年读书就一件倾心的小师妹,她温婉大方,有一种沉静的气质,和她在一起让他觉得如春风拂面,可惜阴差阳错,出国留学回来他就去圣玛丽工作,很快就着了秦素娥的道,他只好将对徐梅的全部眷恋都藏在心里,努力去承担自己的责任,做人家的丈夫,女儿的父亲。直到后来,秦素娥对他感情游离,一面做着付太太,一面又仔细算计着他的钱,补贴娘家的那些吸血鬼,终于有一天他需要用钱时才发现,家里的存款几乎为零,就连一栋房子的租客也被她赶了出去,而将房子免费给她的妹妹一家住。他出身的家庭是个洋派人,讲究个人独立,他从没想过,原来老派婚姻中还要牵扯双方的一大家子,他养太太,而太太要养自己的姐妹,甚至侄儿外甥。在他的暴怒之下,秦素娥竟然还委委屈屈地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娶了我,你的一切也就是我的,不分彼此,那我拿出来给我家人有什么不对?” 价值观,生活的理念完全不同!如果说过去还想能够日久生情,现在就只剩下一地鸡毛。 这场婚姻,从一方开始的算计,另一方的懦弱,再到现在的理念不同价值各异,付约翰最开始选择了逃避。尽量在医院加班,少回家,不想看秦素娥的脸色,后来一次同学聚会,他带着秦素娥去了,遇到徐梅,原来她在警察局工作,还没有结婚,几年时光,她又添了几分成熟,那份沉静的气质更加令他痴迷。想不到秦素娥和徐梅还是老相识,相谈甚欢,这一切都叫他愤怒又颓唐。 他平日飞扬跋扈的妻子,在他暗恋的人面前是那样大方得体,而他暗恋的那个人,在他妻子身边也是含笑颔首,格外亲切。只有他,远远地坐在一边,看着她和她,热闹是他们的,他自己拥有的只是寂寞和无休止的争吵。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承受这样的生活? 回到家他忍不住问:“原来你和徐梅早都认识。” “是啊,徐小姐是很好的人,我们还是在读书时候认识的,那时一起在医院实习,我们做护士的难免受医生的气,徐小姐很帮我,后来我家有几次困难,也是在徐小姐的帮助下……” “哈,原来别人都知道我娶了一个拖累,一个无底洞的累赘,只有我自己还是个傻瓜一样。”话没说完,被他粗暴的打断,秦素娥深深地吸一口气,将眼泪咽回去,按捺住内心的酸楚:“好吧,约翰,我们结合本来就是个错误,我承认,当初算计你我是早有目的,徐梅曾经劝过我,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分担不要为了生活去算计男人,我没有听她的话,这都是我自作自受,如果你真的无法忍受,我们可以离婚。”付约翰终于松了一口气时候,就听秦素娥加上一句:“但这个家庭的全部财产我也要对半分,我给你生个女儿,你不能什么都不给我。” “给我生女儿,难道女儿不是你的骨肉,你不爱她?她不是你的女儿?什么叫给我生?” “女儿可是姓付的。” 秦素娥冷笑。 “其实我对姓氏的理解没那么片面,你也知道我现在是英国籍,我的女儿也是英国籍,姓什么根本不重要,我们马上可以叫她秦莹莹。” “你无耻!” 秦素娥暴怒,拿起柜子上的花瓶向他砸去。 花瓶落在地上,碎片四溅,如他现在的婚姻,一地粉碎无从下脚。 “我无耻还是你无耻?当初勾引我给我下药的是你,怀孕逼婚的是你,掏光了我全部积蓄的是你。秦女士,若婚姻只是买卖,只是卖yin,我想我为这场时长五年的卖yin行为已经付出惨痛代价,请你就此放过我吧,一别两宽。” “哈,推的多轻松,大家都是学医的,就算我下药,你也完全可以做柳下惠,但你没有,不过就是笃定我一个穷护士,睡了就睡了,不用承担什么责任,可惜后来你仅剩的一点道德感,和对自己骨肉的恻隐之心毁了你,你要怪只能怪自己,我是在你的茶水中下了药,但将我拉上床的是你。” 温情的面具一旦被撕下,剩下只有歇斯底里和互相诋毁。 就在这时,电话铃忽然响起。 付约翰深深地吸一口气拿起电话:“啊?什么羊水已经破了,好,我马上就去。” 付约翰拎起衣服就走,秦素娥丢了一个烛台到他脚下,嘴里兀自叫骂着:“要和我离婚,那就把一切都补偿给我!想叫老娘一无所有滚蛋,做梦吧你。” 付约翰开车直奔圣玛丽医院,那天下着小雨,又是晚上十点多钟,路上没有行人。 距离医院还有两道街的时候他忽然看到有个穿雨衣的男子用力挥舞着棍子,车灯扫过去,能看到地上肥白的人体一晃而过。 有人杀人!他立马做出了判断,但车子已经开过去,想到还有政要的妻子等在手术室,他想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应该死了吧,就这样一恍惚的功夫已经到了医院。进门后他始终良心不安,一眼看到值班室门开着里面没人就进去打了个报警电话,然后收拾妥当近了手术室。 一场紧急抢救,母子平安,精疲力尽的付约翰走出手术室,洗手时候就听护士们说前面有个巷口发生了杀人案。 “据说又是那个雨夜杀手做的!那个人杀了好几个人了,都是单身夜行的女人!” “对呀,对呀,所以咱们夜班一定要小心,下班也得等天大亮了才出去,太可怕了。” 水哗啦啦地流着,盯着被水冲刷的双手,付约翰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第四十一章 从没爱过你 二层楼的付家,只有夫妻二人,没人关心晚饭,两个人对坐着,面色阴沉。 “是我的一念之差,都是我的错,但如果她不逼我,我也不会……他们秦家生了四个女儿,哪里是嫁女儿,比卖女儿都夸张,四个女儿各个都要搜刮夫家,婚姻在他们秦家人眼中算什么?往上爬的阶梯别人都是他们的踏脚石,我不想这样我想离婚,可是我无法摆脱她,阿梅,你是知道秦素娥是什么样的人,她有着一般人都不具备的执着,这种执着在困境中可以成为她向上的动力,也可以让她走向偏执和疯狂,我真的没有办法。” 付约翰说到这里,低下头去他不想让徐梅看到自己的眼泪。 “是的,我了解素娥,实习的时候我们住同一个宿舍,一起生活,一起值班,她出生的家庭因为只生了四个女儿而备受族人排斥,在那样贫困的环境她还能考出来,成为护士,的确是很执着的人。约翰,如果当初离婚会怎样?你只是再失去一半财产,以你的能力几年就能回来,你为什么要杀害她呢,还是当着莹莹的面,你有没有想过这会给莹莹带来多大的阴影,不管素娥和你的感情如何,莹莹可是你的女儿。” 徐梅说到这轻轻叹息一声:“该来的总会来的,你去自首吧。” “自首?警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我为什么去自首?嫌活得太舒服了吗?” 付约翰抬起头,看着徐梅,忽然笑了一下:“阿梅,我已经对你够坦诚了,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只对你讲了,你忘记就是了,以后我们还是好好的。”他看徐梅目光闪动,继续劝说,“你若担心莹莹心理会有阴影,我们可以去英国的,我在英国拿的学位,我有英国国籍,可以继续在那里行医,我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你要是喜欢工作,我们可以开个诊所,做夫妻店,这是多好的生活,阿梅,我是爱你的永远爱你。” “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办法和一个杀人犯生活在一起。” 徐梅唇边绽开一丝嘲讽的笑:“约翰,你是亲手杀了人,当你女儿的面杀害了你的妻子,和你这样的人睡在一张床上我会夜夜噩梦。” “你就不能忘记那些吗?” “无法忘记,约翰其实我早就怀疑你了,安警官去调查这个案子,也是我故意引导他的,我做了这些你还会爱我吗?” 付约翰大惊失色,站起身来:“什么是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和素娥认识时你还在英国没有回来,是,我承认她有时爱慕虚荣,过于执着,但她做事认真,爽朗大方,一起实习的时候我知道她家有些困难,也拿钱帮助过她几次,在那段期间,我遇到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我想结婚后你就明白了那件事,你是知道的,我……不是处女。” 付约翰点点头:“我爱你,自然也爱你的一切,我从没有问过你过去的感情经历。” “那时我恋爱了,对方开始表现的很好,但我并不知道他其实是有妻子的,后来我怀孕了,和他谈婚论嫁的时候他的妻子忽然打上门来,而他,就任凭怀孕的我被那帮人打倒在地,不管不顾离我而去。我下身出血,倒在地上,我不知道该去找谁,正好那天素娥下夜班来找我,看到我那个样子急忙找救护车把我送到医院,那个男人的妻子拿走了我们同居的一切钱财,我当时身无分文。你是很清楚素娥是个什么人,她很爱钱,把钱看的比什么都重,可她却给我出了住院费,还花钱给我做饭,煮各种滋补汤水,那个孩子最终没有保住,我的身体也受了很大的伤害,从此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那一次住院几乎花光了素娥全部的积蓄,为了给我补身体,她将仅有的一个戒指拿到当铺当掉。” 付约翰喃喃自语:“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她可不是这么好的人。” “素娥有步步算计,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的时候,可我心里永远记着当年她对我的照顾,直到后来有一天,她说你们要结婚了,我很高兴要参加你们的婚礼,可是她委婉的告诉我,不希望我出现在你们的婚礼上,我才知道,原来当年你对我是有好感的。” “所以素娥出事后你一直对莹莹那么好,是因为这样,你当时并没有爱上我,只是因为喜欢莹莹?” “对,我对你没太大的感觉,我是担心素娥的女儿,在照顾莹莹的过程中,莹莹多次提出希望我做她的妈妈,三年后,你又对我求婚,我想我们本来也是很熟悉的人,我又不能再生育,这样也很好,我们可以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结婚后我才发现,原来你对素娥根本没什么感情,过去素娥无数次对我炫耀你对她多好,多么爱她,所以我从没有怀疑过你,直到后来我发现你讨厌秦家的一切,甚至烧掉了素娥的一切遗物,遗照,原来素娥口中的幸福爱情都是假的,你们其实是一对怨侣,你对她充满恨意。所以我开始动摇了,开始怀疑素娥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正好安警官要查旧案,一切就都顺理成章。走到今天这步,都是我处心积虑的结果,约翰,我做了这么多,你还会爱我吗?” “哈哈哈!”付约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伸手按住眼角,那里有眼泪掉了下来。 “都是假的,原来我心中的美满爱情都是假的。” 徐梅心里也不好受,努力让自己语气平淡:“不错,我从没爱过你,我只是想要莹莹做我的女儿。” “好,很好。” 付约翰站起身,摇摇晃晃走上楼梯。 他站在二楼楼梯口,头也不回地说:“那么,我们离婚吧。” “我会去找律师尽快办理,我希望莹莹和我在一起。”徐梅脱口而出。 “如你所愿。” 付约翰没有去自首,他忽然消失了。 徐梅和莹莹在家里等了三天,决定去警察局报警。 两天后有人在江边发现了一双皮鞋,里面有一份遗书,署名付约翰,他说自己对不起家人,决定以死赎罪。 莹莹搂着徐梅,她心里难受极了,她低下头,有眼泪掉了下来:爸爸,你和妈妈的恩怨彻底了解了。 徐梅没有告诉莹莹,就在付约翰失踪后,她发现家里的存款和一些金银首饰包括付约翰的证件都不见了。她什么都没有说,决定将这一切都埋在心里,从此就和莹莹相依为命,做正常的母女,一切都结束了。 轮船的烟囱中冒出团团黑烟,后面是顺风滑翔的海鸥,飘散的黑和跳动的白之间,是深蓝色大海和蔚蓝晴空,水天一色,这可真是一个旅行的好日子。 一个男子站在船舷边,他穿着西装戴着礼帽,是个体面人。 “姐夫,这是要去哪啊。”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人的肩膀抖了一下,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女人:“你……怎么找到我的。” “姐夫这是要去英国?” 南希娇笑着,看了一眼周围,这后面没有人,只有他们俩。 “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 付约翰恶狠狠地说。 “我也警告你,秦素娥要你一命抵一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更何况,在沪城你本来就是个死人了。” 没等付约翰反应过来,他已经从跌落下去,而南希正笑眯眯地对他挥手,还做个飞吻:“一路走好。” 第一章 踩到鬼 付莹莹知道大家是一片好心,可她还是害怕啊,看着黑漆漆的小楼,她犹豫道:“我……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原来是好友聂贝儿知道她心情不好,特意拉她来参加他们社团的活动。 “什么?探秘,这种活动吓死人的,我可不敢去。” 起初莹莹是拒绝的,聂贝儿摇晃着她的胳膊:“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我听心理学老师讲,心情不好的时候要适当的移情,我想来想去,能战胜抑郁的只有恐惧了。” “这是什么神奇理论?” “真的,我是这个社团的老人了,我发现每次探险过后整个人都轻松了,因为探秘过程中的恐惧会紧紧地抓住你的心,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事,整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 付莹莹笑道:“你这形容的,还填满整颗心,怎么听都像是恋爱。” 聂贝儿去掐付莹莹的脸:“恋爱?和谁恋爱啊,和鬼吗?” 俩人笑成一团,付莹莹也决定参加聂贝儿他们社团的活动。妈妈对她说过,父母之间的恩怨情仇已经了结了,她这辈子要好好地为自己活。当时付莹莹还问:“妈妈,那你想没想过为自己活,比如说再重新结婚?”说这话时她满心忐忑,很怕徐梅会说出她最担心的那个答案。 “我和你不同,你爸爸走之前问我到底爱没爱过他,我骗了他,回答他说从没有爱过,其实我是真的很爱他的,这十年他对我很好,是个有责任感特别会呵护妻女的男人。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他走了这一切就一了百了,在我心里永远为他保留着一个角落,这十年的回忆就足够我好好地活下去,再说我不是还有你吗?你永远是我的女儿。” 想到这些,莹莹决定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为了妈妈也为了自己,那么改变自己就从多参加社团活动开始吧。 社团选择的是城郊的一个荒废的小楼。 小楼很多年没有人住了,被一圈锈蚀的铁栏杆围着,三层建筑的第三层被火烧的不剩下什么,二层外面一片漆黑,白天他们就来踩过点,正面剩下的墙上爬满了常青藤,窗户都被遮住一半。 这样一栋房子,应该是流浪汉乞丐的乐园,但事实是这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因为闹鬼啊,我姨夫是这个镇子的,据他说这里曾经是一户人家的别墅,后来发生了大火,那家人都死了,这房子从此就开始闹鬼,有乞丐在这过夜都被剜去心脏死了呢,多可怕!” 聂贝儿说起可怕的事情,激动的手舞足蹈。 “啊,好吓人,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莹莹拉着贝儿的手,吓得脸色都变了。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种传说我们听过太多了,每个恐怖的地方都有这些故事,什么断头鬼啊,跳楼的鬼啊,各种鬼,可是我们去了那么多,什么事没有,赛先生德先生都进中国这么多年,咱们可是新式青年,哪能真的信那些神啊鬼啊的呢。”一个叫蔡国强的男生大声说着,同时拍着胸口,“付莹莹你放心,你的安全我负责了,跟着我没错的。” “咦,蔡国强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凭什么我家莹莹的安全要你负责,是我负责好吧,别忘了我可是社团的组织者。” 聂贝儿拉着莹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莹莹,跟着我就行。” 聂贝儿是广东人,长得小巧玲珑,一身蜜色皮肤,圆圆的小脸甜甜蜜蜜的,男同学背后叫她糖醋小排骨,付莹莹心想这样小巧玲珑的贝儿都这么胆大,自己还怕什么,爸爸的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自己也要有新的生活才是。 就这样,付莹莹骗徐梅说去同学聂贝儿家住,晚上跟着聂贝尔的社团来到郊外这栋传说闹鬼的小楼外面。 月光下,黑漆漆的小楼更显得诡异。 “别担心莹莹,我先进。” 蔡国强挺着胸脯,大步往里走。 走进院子,付莹莹一直紧紧地攥着聂贝儿的手,聂贝儿发现她满手冷汗,低声安慰说:“轻松点,没事的,大家就是图个好玩,莹莹,你可别当真,这世间哪有鬼啊,要真的有鬼,你看我们广东人号称什么都敢吃,还有个笑话说我们广东人应该是四条腿的板凳不吃,两条腿的活人不吃;天上飞的飞机不吃、地上跑的火车不吃、水里游的轮船不吃,那我们什么都吃,野味没少吃,怎么不见那些精怪来找我们呢?都是假的。” 说这话时候他们已经推开吱呀作响的门走进了大厅,屋子里很空旷,聂贝儿的声音传来阵阵回音:假的假的假的。 前面走着的蔡国强问:“呀,贝儿,你要是进化了会不会吃我啊。” “敢问兄台祖籍何处?” “我,四川人。” “不吃,我不喜欢麻辣的。大家有没有江苏人?我喜欢吃甜的。” 聂贝儿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家哄的一声都笑了,小楼里的诡异气氛一下子都被驱散的无影无踪。 “听到了吗?那个广东女人吃人的。” 二楼的角落里,有声音低低地说话。 “好吓人,她说不吃四川人是因为不喜欢麻辣,她会不会吃我们?”另一个声音问。 “一定会。” “还等什么,咱们逃吧。” 慢慢地,角落里有黑影移动。 那黑影像是细长的一条,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移动着,顺着二楼的楼梯,悄无声息地下来。 哪晓得聂贝儿正往楼梯上走,一脚踩上去,那黑影啊地尖叫一声,聂贝儿听着地上有动静,举着手电去照,却看到一道细长的黑影,那黑影竟然还发出声音:“她看到我了!” 咕噜噜,手电滚下楼梯,聂贝儿的尖叫声响起:“啊啊啊!鬼啊,真有鬼!” 那黑影也尖叫:“天啊,她连鬼都吃!” 还没走到楼梯的众人乱成一团,聂贝儿是这伙人中胆子最大的,她都能吓得尖叫,其他人可想而知。 蔡国强吓得扭头就跑,大家也跟着纷纷夺门而出。 付莹莹也害怕,可她不能扔下聂贝儿自己逃跑,她上前去拉聂贝儿:“贝儿,你没事吧,我们先出去。” 聂贝儿啊的一声怪叫,一把甩开她的手:“不要碰我!” “是我,我是莹莹,贝儿你别怕。” 聂贝儿这才醒过来,紧紧地拽着付莹莹:“莹莹,我……我走不动了。” 付莹莹捡起手电,照着那个缓缓爬走的黑影说:“那是什么?像一条蛇?” “蛇怎么可能说话,那是鬼,天啊,我踩到鬼了!” 聂贝儿喊叫一番,将情绪抒发后忽然明白过来,一把抢过付莹莹手里的手电,追着那黑影:“天啊,是鬼,真的是鬼,我看到鬼了。” “她追来了!她要吃我们。” 是吃你,笨蛋,她看不到我,快跑啊。” “啊!广东人太可怕了!” 第二章 活阎王 聂贝儿追着跑了一会,那黑影嗖嗖嗖飞一样,很快就消失在房子角落找不到了。 “人呢,人都去哪了?我们刚才可能真的看到鬼了!”聂贝儿追了一圈,这才发现小伙伴们都不见了,只有付莹莹见她看过来,耸耸肩说:“你们不是一个个信誓旦旦要保护我吗?结果呢,一个个跑的比兔子都快。” 聂贝儿急忙讨好:“哪有哪有,我可一直在这站着呢。” 付莹莹嗤之以鼻:“那是因为你吓得腿动不了了,要是能动,看你跑不跑。” 这时方才四散逃走的同学也都回来了,蔡国强正好听到付莹莹抱怨,挠着后脑勺说:“我不是故意的,这应该是一种条件反射,是人类在几千万年进化过程中形成的求生欲望。” 聂贝儿嘲笑他:“行了,还说什么莹莹的安全包在你身上了,出事你比谁跑的都快。” 蔡国强呵呵笑着赶紧转移话题:“刚才的黑影你们看清楚了吗,到底是什么?” “是蛇!”付莹莹说道。 “不对,是鬼。” 聂贝儿摇头反对。 “要真是蛇,怎么我踩上去一点感觉没有,是那东西叫起来我才发现脚下的黑影。而且,莹莹你发现没有,那个东西是会说话的,蛇怎么可能会说话。” “有的啊,我妈妈给我讲过美女蛇的故事,人首蛇身也很有可能,比如说女娲不就是长着人的脑袋。” 付莹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怎么可能,刚才那影子你又不是没看到,就细长的一条,头部根本就不大,不可能是人首蛇身,就是一个鬼,对,是蛇鬼!” 聂贝儿哈哈大笑:“小的们,打起全部精神来,找那个蛇鬼。” 其他的同学们一听聂贝儿这么说都兴奋起来,其实刚才主要是人吓人,吓死人,聂贝儿一声尖叫,蔡国强个大个子扭头就跑,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也就跟着四散逃窜,现在听说可能是个蛇鬼,蛇啊,有什么可怕,就算是毒蛇,这么多人呢,一人一砖头就能将它拍扁了。现在大家不说德先生赛先生了,都拎着手电满屋子寻找蛇鬼的影子。黑漆漆的屋子里,只能看到好多条手电形成的光柱晃来晃去。 “都举起手来!” 屋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接着手电光雪亮地照过来,蔡国强还说了一句:“咦,他们手电比我们的亮好多啊。” 付莹莹笑了一下,可是她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门口呼啦啦围了十来个士兵,手里端着枪,而枪口正对着他们。 “你们在这做什么?” 一个人问。 付莹莹看了那人一眼,觉得有点眼熟,伸手想揉揉眼睛。 “别动。”有士兵用枪口对准她,付莹莹的手停在空中,她忽然想起这个人是谁:“霍先生,我是莹莹,付莹莹,徐梅的女儿啊。” 霍中梁举起手电照了一下眉头微皱:“付莹莹,大半夜的你们跑这里做什么?你妈妈知道吗?” “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我们是一个社团的,我们的社团是……” 付莹莹急忙捅了捅聂贝儿,后者说道:“啊,这是我们社团组织的探险活动,鬼屋寻鬼。” “荒唐!你们都是大学生,国家栋梁,大半夜的跑一栋废弃的房子里寻鬼?我看你们一个个才叫真见鬼!” 蔡国强举手道:“长官,长官,你真说对了,刚才我们是见到鬼了。” “一派胡言。” 霍中梁见只是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学生,便命令士兵将枪都收起来,学生们松了一口气,蔡国强还不甘心地嚷着:“我们真的见到鬼了啊,这里有个蛇鬼,对不对,大家都看到了,付莹莹,你也看到了对吧。” 付莹莹点点头,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说:“长官,这里真有鬼。”聂贝儿用手比划着:“这么长一条,真的,我说是鬼,莹莹非说是蛇,怎么能是蛇呢我踩上去都没感觉,要不是那东西叫了一声,我都不知道,哦,还说人话呢,什么广东人,什么鬼的,把我都搞糊涂了。” 霍中梁闻言追问:“你们真的听到那东西说话了?付莹莹,你来说。” “是,听到了,真的是说话了,喊着什么广东人来了,什么鬼的,然后就消失了,我看着像是蛇,可是蛇不能说话,现在我也搞不懂了。” “好了,你们,现在都给我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许在这里惹事。” “大晚上的,我们能去哪啊。” “就是啊长官,这大半夜的,你把我们往城里赶,好狠的心啊。” 学生们叽叽喳喳地叫嚷起来。 霍中梁有点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招手叫付莹莹过来。 “你们这些学生你自己搞定。” “我可以和大家商量,不给你们添麻烦,不过,霍先生,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没大没小,叫霍叔叔。” “是,霍叔叔,今晚的事能不要告诉我妈妈吗?我不想她担心。” 霍中梁恍然大悟:“你是偷着出来的,我就说梅姐不可能这么纵着你,半夜跑这来寻什么鬼。” 霍中梁看着叽叽喳喳的学生们一眼,点头说:“交给你了,把你们的人带走,别惹事,我就帮你保密。” “好,成交。” 付莹莹忽然伸出一只手。霍中梁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在她的小手上拍了一下:“一言为定,赶紧走吧,我要检查这里。” “为什么检查这里呢?”付莹莹问。 “军事机密,小孩子家家不该问的就别问。” 付莹莹过去劝说聂贝儿:“走吧,那个人是警备司令部的,大老粗丘八一个,很凶的,我们惹不起人家,还是撤吧。” “不是吧,付莹莹,看着那人和你很熟啊,还认识你妈妈,就这么不给面子?”聂贝儿撅着嘴说。 “就是听我妈妈说的,那人活阎王一样,可坏了,咱们不走,没准他就能拎一袋子蛇放这屋子叫咱们抓呢。” 付莹莹压低声音,显得神秘兮兮的。 大半夜的,一想到满地都是蛇,大家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姨夫家就在这镇子,咱们先去那借宿一晚吧。” 聂贝儿发话了。 学生们走出大门,霍中梁有点奇怪,怎么这些孩子路过自己时都偷偷地看一眼,我有什么不对吗? 他摸了摸下巴,一头雾水。 等学生们都走了,霍中梁大手一挥:“搜,仔细点搜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电波就是从这传来的,这里一定有问题。” 士兵们举着手电,一点点在楼内搜索起来。 “天啊,这里不能待了,好大的煞气!” 一个细长的影子夺门而出,霍中梁眼睛尖,回手就是一枪。 付莹莹他们还没走远,听到枪声都吓了一跳。付莹莹紧紧地拉着聂贝儿的手,后者嘴唇哆嗦着:“真是活阎王啊,连鬼都打。” 小楼内,几道手电光齐刷刷地照向门口,子弹射中了什么东西,但那东西消失了。 第三章 渣蛇 叶限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 她坐起身盯着自己的房间门口,她知道那里站着一个人。 “姑娘,救命呀。” 微弱的女人的声音。 叶限拉过一件睡衣披上,低声道:“去楼下等着,你怎么进来的?” “有个窗户没关。”另一个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 门外明明只站着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不同的声音? “召南!” 叶限咬牙切齿。 于是召南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和对面坐着的女鬼大眼对小眼。 黑豆小眼,小小的锥子脸,嘴巴总向上扬着,像是无时无刻不在偷偷地笑,细长的身子,走起路来腰扭的都要断掉,召南看了她走路姿势一眼,心想,这样对比,叶限扭的还算是风姿绰约,很有女人风情,这女人扭起来像是……腰要断了。 墩子从楼梯扶手上一路滑下来,落到地上又跳进召南怀里,忽然一抬头看到对面坐着的女人,墩子吓得嗖的一下钻进召南胳膊地下,声音颤抖:“啊!有蛇!” 原来这女人是个蛇精。 “我是个鬼……”女人说。 “对,它过去是条蛇,母的。” 女人肚子里传来一个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肚子里说话?” 召南问。 “不好意思,它出不来。”女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它是我死之前吞下的一只青蛙,和我一起死了,一同做了鬼,相伴这么多年,竟然觉得它已经是身体的一部分。 “你找我所为何事?”叶限没睡好,板着脸问, “我是一路逃命,我挨了一枪。” 蛇鬼叹口气,捂着腰间某处。 “鬼也会中枪?” 召南觉得奇怪,墩子则浑身瑟瑟发抖:天啊,那可是一条蛇啊。当年还是普通松鼠时候最怕的就是蛇了,无声无息地出来,一口就能吞掉松鼠,真是太卑鄙了! “那人是带过兵打过仗的,身上煞气太重,比茅山道士都凶恶,子弹犹如神助,我没有办法。”蛇鬼叹口气,“希望以后永远不要再遇到这么可怕的人。今天真是太倒霉了,好好地睡觉,忽然被一个广东小姑娘追,要抓我去吃,又被一个凶恶的丘八用枪打。” 她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你就是个倒霉蛇,自己倒霉害得我也跟着倒霉。” “闭嘴。” “我才不要闭嘴,当初我马上就要有老婆孩子了,那么多孩子,只要我……那个抱一下,结果我正要跑过去就被你一口吞下,过去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我那亲爱的蛙妹后来嫁给了谁。” “哼,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口吞了呢,嫁给谁,你们那是婚嫁吗?不过是郊外野合,抱一下就配对,下一次还不知道精虫上脑去抱谁呢?遍地都是你的蛙妹,简直是滥情。” 蛇鬼嗤之以鼻。 原来这俩小鬼还有这样的爱恨情仇往事?叶限和召南托着下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满心期盼往下讲。 “我们精虫上脑,你们蛇又能好到哪里?你那幅鬼样子,腰都要扭断了,故意在那些蛇面前扭啊扭……”肚子里的青蛙鬼反唇相讥。 “嗨嗨……” 叶限忽然咳嗽一声,见蛇鬼黑豆小眼转而盯着自己,急忙挥手说:“你们继续,继续吵不要停。” “哼,你们蛇类不也是看到个母蛇就一窝蜂地爬去,一大团搅在一起,恶心死了,哎,说起来真是满身鸡皮疙瘩。” “满身鸡皮疙瘩,原来你是癞蛤蟆!人家明明是只爱大黑一个!”蛇鬼果然是母的,伶牙俐齿不让份。 青蛙鬼不在乎她嘲讽,继续说:“万幸老天有眼,叫你遇到一只大渣蛇,求欢不成被它吞掉,真是活该!” 叶限听到这,真觉得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急忙问:“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叫求欢不成被吞掉?你是被同类吃掉的?” “姑娘,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好冤枉啊,我好可怜啊,我真是芳心错付蛇胆暗投啊……” 蛇鬼讲述的故事,套成人类话本就是痴情女遇到薄情郎的悲惨往事。 多少年前的某个恋爱时节(交配?),一条雌性的蛇欢快地扭着身体从一群雄性蛇的包围中逃出,它是一条特立独行的蛇,有一颗同类都不具备的坚贞的心,它只爱那一条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不屑于其他母蛇的水性杨花被众蛇围攻时就随便找一个。它这次长途跋涉就是为了和自己的爱蛇去见面,那条大黑蛇躲在一处山林里修炼,为了修炼它们已经整整一年没见面了。 路上,为了维护交配时的时间和体力,它路过池塘的时候吞下一只兴匆匆跑去抱对交配的青蛙。 “我恨你,就差一步了!”青蛙滑过它喉咙时发出怒吼声,“我诅咒你没好下场!” 真是被情欲摧毁精神的青蛙啊。母蛇想,没有好下场?我正要去和亲爱的情郎见面,我的爱情啊,怎么叫没好下场。 母蛇来到情郎修炼的森林里,很快它也游走过来,两条蛇疯狂地纠缠在一起,没被消化的青蛙在它体内暴跳如雷。 这场交配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宿,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母蛇精疲力尽,大黑蛇反倒精力旺盛,它在母蛇身上游走着,像是爱人间的抚慰。 就在母蛇毫无防备的时候,它忽然一口咬住母蛇的头,一点点地将母蛇整个吞了下去。 一直到最后滑进大黑蛇的腹中,母蛇才真的相信,它被大黑蛇整个活吞了,很快就会被慢慢消化,像它肚子里的青蛙一样。 可是为什么这样做?它们不是相爱吗?不是还疯狂的追逐纠缠吗?自己为了它走那么远的路,冲破那么多雄蛇的围攻,最后守身如玉将一切完整交付,就换来这个结果? 漫长的岁月里,它一直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 “逃亡时遇到几个孤魂野鬼,他们说姑娘这里能帮鬼怪们解开心结,我就来了。” 母蛇讲完,眼泪汪汪地盯着叶限,“姑娘会帮我找到大黑蛇吧。” 这……去找一条蛇?还是很多年前的蛇,天晓得它有没有渡劫失败被天雷击死。 “我后来知道它渡劫失败,被天雷烧死了,不过它早都转世了,我要找到它转世的真身,问个清楚,当初为什么吃掉我!”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霍中梁的声音响起:“我遇到奇怪的事了。” “天呀,是那个凶神恶煞追来了!” 青蛙鬼咕噜咕噜大叫。 第四章 至阴之地 蛇鬼小锥子脸唰的一下变得煞白,牙齿都在打颤:“咯咯咯,姑娘,请让我躲上一躲,那人给我一枪,我这腰眼还透风呢。” 召南问:“你们蛇一长条,脑袋地下都是腰吧。” “所以命苦啊,随手一枪就打穿我的腰眼,泄了鬼气,那活阎王一定能看到我,我命休矣。” 蛇鬼愁眉苦脸。 叶限想了想,叫她进里面屋子躲着。 那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真丢我们鬼的脸。” “闭嘴。” 叶限打开门:“想我想的大半夜都不安生?” 霍中梁本来是一脸怒容,见是叶限开门,灯光下看美人最是旖旎风情,霍中梁的满腹急躁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伸手拍着自己额头道:“是我太急躁了,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等天亮再来。” 叶限却伸手将他拉进来,霍中梁急忙说道:“今晚我有任务,不能陪你。” “呸,好像没你睡说不着觉似的,你这么匆忙可是遇到了什么事?难道是搜寻什么鬼地方一枪打到鬼?” 霍中梁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巧了,我这还钻进来一个腰眼挨了一枪透风的蛇精,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躲在里间的蛇鬼吓得就要开窗子跑,肚子里的青蛙咕噜咕噜叫道:“人家一伙的,你跑得掉吗?这女人阴阳两界都有人,咱们俩是被那些孤魂野鬼给诓进来的,原来他们都是一伙的,做好局等咱们钻呢。” 蛇鬼吓得浑身发抖:“怎么办,怎么办,我的腰眼,哎我觉得透风更大了,透心凉。” “一只蛇鬼能凉到哪去?你都凉了多少年了。跟我过来。” 叶限一掀门帘子,蛇鬼只能扭来扭去跟着叶限出了房间。 “啊?我打中的就是这么个……玩意?”霍中梁看着面前站着的长长一条的人,那小小的锥子脸,小黑豆眼,还有点驼背,上半身往前探着,一只手还捂着一侧腰间,看到霍中梁满脸惊恐。 真是丧气,怎么打中这么个东西,那长相一看就是倒霉催的,愁眉苦脸,怎么看怎么别扭。 “你怎么在那里?对,她是什么东西来着?”霍中梁指着蛇鬼问。 “她没死的时候是条蛇,现在是个鬼。” “鬼!”霍中梁蹭地站起来,手放在腰间又要去拿枪,嘴里却问,“竟然是鬼,不对啊,那鬼怎么能被我一枪打到?” 蛇鬼嘴一撇委屈极了:“一般的人自然是打不到鬼,可你是凶神恶煞……”转眼一看霍中梁黑着脸,急忙又说,“你是那枪林弹雨修罗场上下来的英雄,煞气重,普通的鬼看到你都要腿软的。” 霍中梁立马咧嘴笑开,露出雪白的牙齿。 召南以手捂眼,他觉得被一只小小的蛇鬼这么一奉承就美的尾巴乱摇,这人的格局真是太小了!也不晓得叶限怎么就非看上他,竟然还和他打情骂俏近一年不觉得厌倦,这可大大的不科学,不对劲。 “你在那房子做什么?” 霍中梁问。 “奴家死了之后,因为一腔怨恨迟迟没有进轮回,一直在人世间晃荡,一门心思要寻那大黑蛇报仇……” 这怎么又要什么大黑蛇的事了? 霍中梁眉毛一皱,叶限急忙低声靠着他肩头,伏在他耳边将蛇鬼和大黑蛇的恩怨大致讲了一遍,这看在召南眼里自然又是一番腹诽。霍中梁一巴掌拍在桌上,茶碗跟着抖了几抖:“过分,真过分,要是能找到那大黑蛇我就帮你将它扒皮做蛇羹。” 蛇鬼想了想:“做蛇羹那不好吧,总是物伤其类,不如……就将它晾干做蛇粉好了,美容养颜对皮肤好。” 青蛙在她肚子里咕噜咕噜几声,蛇鬼拍了拍肚子:“闭嘴。” 叶限扑哧一声笑出来:“蛇鬼,你还真可爱,你叫什么呢?” “当年大家都叫我白娘子!” 蛇鬼说着抬起头,黑豆小眼中眼波荡漾,还给叶限抛了个媚眼。 “你竟然叫白娘子?” 召南张大嘴巴,不敢相信。 “我是白蛇啊。” 于是就听白蛇鬼继续讲道:“我这样的鬼,在世间游荡的久了,仅剩的精气不足以支撑这身子,为了晚点消散我就四处寻找阴气重的地方,而在这方圆百里之内,只有那破房子阴气最重,以阴养阴,我才得以继续在人间存在,只是没想到被你一枪给打穿了,这阴气一下子外泄很多,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报仇雪恨的那一天,我可是……真命苦啊。”白蛇说着呜呜呜哭起来。 “闭嘴!” 霍中梁又一拍桌子:“那破楼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为何我的人在那附近检测到电波?” “电波是什么东西?” 白蛇鬼吓得急忙收住眼泪,霍中梁知道这是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家伙,便说道:“你不必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告诉我,你们在那破楼多久了,可见到进出有什么奇怪的人出现?” 没等白蛇鬼回答,她肚子里的青蛙鬼咕噜咕噜地说:“有啊有啊,有时候半夜会有奇怪的声音,嘟嘟嘟嘟、嘀嘀嘀嘀,这是什么声音?” “那声音从何处传来?” 白蛇愣了愣:“好像是地下。” “地下何处?” 霍中梁站起身,一把将白蛇鬼的胳膊抓住,那白蛇鬼努力挣扎着:“不要碰我,我可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不管你这男子如何英俊高大,我也不会看上你的。” “好了好了,别自恋了,快说那地下何处发出的声音。” “你要保证不许再伤我们。”青蛙鬼说。 “伤到你们本来是偶然,我是为国家做事,搜查那处才无意伤害到你们,我道歉。”霍中梁倒是光明磊落。 召南在一边不阴不阳地说:“把人腰给打个洞,道歉就完了?” “那怎么办?已经伤到。” “嗯,我要和叶姑娘签契约。” 白蛇鬼继续说道:“我死了这多年,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饭都多,我看出你和这位叶姑娘是有情的,既然这样,就叶姑娘和我签了契约,她帮我找到大黑蛇,你伤我的事就不追究了。” 叶限笑了:“果然是蛇精,开始我已为你也和陈飞扬那笨蛋狐狸一样傻乎乎地呢,想不到在这等着我呢,好,签约就签约,我今天和你签约可不是怕你拿他打伤你的事要挟我,这才多大点事,换作我,一个不高兴,管你是蛇精还是蛇鬼,一律抓到破皮剖胆。我呀,是看不惯那条渣蛇所为,这人渣鬼渣我要收拾,渣蛇也不能放过。” 说着还瞟了霍中梁一眼,后者则眉毛一挑:“看我作甚,我这人笨,没有召南兄那般博爱,对你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 第五章 镭射光 “呶,声音就是从这里穿出来的。” 白蛇鬼指着破败小楼一角说道。 “那你们就没看到点什么?” 霍中梁以夜长梦多为由,大半夜就拖着人都来到那小楼,因为事关阴阳界,便叫赵柱子瞪人远离,自己带着几个人进去。 他和叶限相识这么多久,早都见怪不怪了,叶限还问他怎么会相信这世间真有鬼怪,他还摇头晃脑地说:“我中华物华天宝,有几个鬼怪算得了什么?”一副毫不在意的劲,叶限便也知道了,这人的心思有时候粗的跟铁栅栏似的,什么事也不必总防备着他,他根本就想不到那么多。 “我是蛇啊……”白蛇鬼苦笑道。 青蛙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它和瞎子差不多。” 蛇的视力很差,只能看到近距离的移动物体,这房子有人行事如何它是看不到的,否则也不会撞见广东人聂贝儿,闹出这一场风波。 霍中梁道:“今夜闹这一场已经打草惊蛇……” 这句话说完,白蛇鬼一个劲点头:“可不是吗,可不是吗。” “现在就掘地三尺看看这下面到底有什么机关。” 说着霍中梁便转身要吩咐陈柱子带人来挖这片地,叶限打着哈欠说:“那好了,折腾到二半夜,你继续折腾我回去睡觉。” 霍中梁奇道:“你不关心这下面到底有什么?” “有什么?反正没金子银子钻石,我有什么关心的,我说蛇精,你是和我回去还是在这?” 白蛇鬼怕霍中梁怕得厉害,急忙答道:“我跟着姑娘。” 叶限带着白蛇鬼就走,召南表示想留下来看结果。 “还是召南兄有家国情怀。”霍中梁拍着他的肩膀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咱们谁和谁啊,别这么虚伪,我留在这不过是想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莫要忘了,那蛇精可是因为你才和我们未寒时签订了契约,我是契约的一方,当然得监督你。” 召南笑的阴森森的。 霍中梁点点头:“你果然是个……狡猾的。” 此刻,他心里对叶限的爱重也跟深了一层,叶限压根不问自己要做什么,和那鬼签约就签约了,一切都当没事人似的,哪像这召南处处防备,于是他又加上一句:“怪不得她做老板,你是伙计。” 有士兵拎着工兵铲过来挖地,召南本不想理霍中梁,可见对方眼光嘲讽,忍不住低声回嘴道:“你知道什么?” “那你能有什么苦衷呢?”霍中梁和召南是相看两生厌,他总觉得以召南神秘莫测的能力留在叶限身边是没安好心。召南则认定和这些当兵的走太近没好事,他活了很多年,经历的事情多,看惯了兵匪兵乱,对这些只要有粮饷就不管不顾的丘八没好感。 “她曾经救了我。” 召南回忆起往事:“当年若不是她,我早都死了,我甘愿做伙计。” “原来是报恩。”霍中梁沉吟着,就听陈柱子喊道:“长官,这真有古怪。” 说着用手中的工兵铲敲打一下原来挖到一块钢板。 “看来这下面应该有个密室,继续挖。” 霍中梁的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召南见他满脸都是跃跃欲试,叹口气说:“其实,你们俩并不合适。” 霍中梁正专心看着士兵们沿着那钢板继续挖,忽然听召南说这么一句,冷笑道:“在你眼中,只有你自己合适吧?” “你求的是大展宏图为国为民,她求得是现世安稳享受生活,其实像我们这样的,早看惯世事变幻,什么伟大的理想早都烟消云散。只想快活度日罢了。” 霍中梁听他这番话像是从一个久经沧桑的老人口中说出,心里有点生疑,嘴巴却还硬:“她和我在一起当然快活,哼哼,你小子,懂得什么啊。” 说着还上下打量召南,故意嘲讽:“你平日也挺能招蜂引蝶的,哪知道什么是真情,什么是专一,嘿嘿。” 他嘴里不让分,却手疾眼快,说话间拔出枪,咔嚓一声指着门口:“什么人,滚出来。” 原来有人藏在门口偷窥,陈柱子举着手电一晃,俩女孩子举着手尴尬地笑笑:“别开枪,自己人。” “哪个和你们自己人。”陈柱子嘟囔着,俩女孩你看我我推你,一起走了过来。 “不是叫你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吗,怎么没记性,还有你,想不想试试我一个电话打你妈那里,将你做的事原原本本讲一遍。” “净吓唬我,这里哪有电话。”付莹莹看看周围,撇撇嘴,她才不怕呢。 “柱子,要总机。” 霍中梁一挥手,陈柱子已经从地上拎起个绿色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部军用电话。 付莹莹这才害怕了:“咱们都说好了,你说帮我保密的,长官,啊,霍叔叔,你可不能欺负我小孩骗人。” “小孩,谁家小孩大半夜跑鬼楼探险?” 召南听霍中梁这么说,便看了付莹莹几眼,心想叶限本来对骗这小丫头还有点内疚,没想到她现在全然没有心理阴影,看来叶限难得的内疚感可以放下了。 “挖开了。”有士兵嚷道。 聂贝儿凑上前去:“挖到什么了?” 士兵们兴奋地去抬那钢板,召南回头看到,大喝一声:“都放下别动。” 可是他喊的已经晚了,钢板被抬起一道缝,一道白光从那缝隙中飞出,聂贝儿正好挤在前面努力张望,那白光嗖的一下直奔她去。事发突发,所有人都惊呆了。 霍中梁反应过来,喊道:“蹲下,蹲下。” 这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聂贝儿如何反应过来。 谁都没看到召南是怎么做的,眨眼间就忽然出现在聂贝儿身前,伸手一把抓住那白光,一股皮肉焦灼的气味四散开来,霍中梁惊呼:ser?” 这光力量这么大,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镭射光。 召南双手握在一起,用力按压几下,等张开手掌,手心完好无损。 聂贝儿吃惊地摸着他的手心:“天啊,刚才不是都糊了吗?怎么什么事都没有?” 她看着召南,眼睛亮晶晶的,满脸都是崇拜。 第六章 老鼠成灾 召南笑笑:“刚才没伤到我,你吓的糊涂了。” 她一个人吓糊涂有情可缘,可这在场的所有人都闻到皮肉焦糊味道,一眨眼这个人竟然完好无损没受一点伤,这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 霍中梁及时岔开话题:“柱子,送这两位小姐回去。” 柱子摸着后脑勺瓮声瓮气地问:“往哪送呀?” “哪来送哪去,送不回去半道卖了钱归你。” 柱子呵呵笑着:“那感情好。” “好你个大头鬼。”聂贝儿瞪他一眼,指着召南说:“喂,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你送我们俩回去吧。” 召南一心要等着看这钢板底下到底是什么,盯着钢板装听不到。 “哎,帮帮忙吧,你忍心看我们俩弱女子大半夜的自己回去呀。” 聂贝儿摇了摇他胳膊。 霍中梁笑了:“俩弱女子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找人送你们已经不错了。付莹莹老实的给我回去咱们什么事没有,在磨叽直接电话打你妈那去。” 付莹莹很怕被徐梅知道自己大晚上跑城郊来,低声说:“我回去还不行吗?” 说着就拉着聂贝儿的手:“走吧,贝儿,可能人家真是军事行动,咱们别在这添乱了。” “你这点能耐,被人一吓唬就老实了?”聂贝儿话虽这么说,可也知道是自己把莹莹拉来的,还鼓动莹莹骗她妈妈,要走时候回头看了召南一眼,低声说:“我以后去哪找你呀。” “找我做什么?” “救命之恩总要报啊,你放心我是新时代女性,不兴以身相许什么的,不会拉着你不放,只是单纯的表示感谢。” “快走快走,再磨蹭一起都卖掉。”霍中梁黑着脸挥手,聂贝儿想了想,跺脚道:“反正那以后就找这位长官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看着这俩人跟着柱子走了,霍中梁这才指挥士兵,打算把这钢板打开。 “你怎么知道这钢板不能马上揭开?” 霍中梁问召南。 “我不傻啊。”召南指着那钢板,“这里弄得神神秘秘,哪能那么容易就打开。什么古墓不都有机关吗?你说检测到电波,这可比古墓什么还要复杂多了,小心点总没错。” 霍中梁一口气憋在心头,他刚才看到召南的神通,那镭射光打过来,大家都闻到皮肉焦糊的气味,他手一握便什么事都没有了,此刻看来一切都要仰仗召南,谁叫他有别人没有的神通。 便忍着气小声地将要求说了一番。 召南斜眼看着他,嘴角冷笑:“真打的好算盘。我们未寒时帮你和那鬼东西签了约,现在又要我帮你挡暗器,怎么好处都你得了呢。我说姓霍的你是属貔犰的吧?” 霍中梁也不生气,张口就要用自己那一套为国为民的理论来劝说,召南摆摆手:“没得白替人卖命的,我要这个。”他用手比划一下。霍中梁明白了:“你要钱。” “没钱钞就让人卖命,我图什么?”召南抱着胳膊,做出作壁上观的架势。 “多少?” “十根金条。” 俩人声音压的极低,周围人只看他们嘀嘀咕咕,却不知在说什么。 “够黑的。” “废话,什么掌柜什么伙计,你家叶限比我还黑呢。” 一句你家叶限说的恰到好处,霍中梁想想:“成交。” “大家都退出去。”召南拿钱办事很爽快。 士兵们方才也发现这人很有点能耐,看着霍中梁带头往外走,也跟着退了出去,都站在门口。 召南回头看了一眼:“再远一些。“ 待众人都离得远了,召南伸手,一把就揭开钢板。 霍中梁在外面,听着里面传来嗖嗖嗖的古怪声音,还有阵阵亮光,知道很是凶险,可一想到未寒时做的那些事,心里便十分的安稳,心知召南一定能做的稳妥。 果然,过了一会,破屋里传来声音:“搞定了,进来吧。” 霍中梁大步进去,看到屋子里像是被或烧了一样,那地下密室周围的地砖黑漆漆一片,甚至钢板也有融化的痕迹。而召南则云淡风轻地指着下面:“这里好像是个实验室。” 那里面黑洞洞的,他怎么能看到? 霍中梁举着手电晃了晃,柱子已经送完人回来了,请缨道:“我先下去看看。” “小心。”霍中梁拍拍他肩膀。 柱子下去一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霍中梁在洞口不住踱着步子,过了一会,里面传出柱子的声音:“老鼠,好多老鼠,大家快撤!” 接着就是惨叫,柱子的惨叫声。霍中梁回头命令:“撤,你们都撤。” 士兵们纷纷往外跑,霍中梁则咬着牙,拔出枪就要往下冲。 召南一把抓住他:“疯了?那里面老鼠能把人咬成这样,一定很多,你去送命?” “柱子是我带出来的兄弟,我不能不管。” 正说着话,吱吱吱吱,无数的老鼠黑压压地从洞口爬出来,有些已经爬上了霍中梁的裤脚。霍中梁手忙脚乱去扑打爬上身的老鼠,一个人摇摇晃晃从洞口一步步走上来。那人身上爬满老鼠,双手摇晃着,显然是被撕咬的疼痛之极。 召南想都不想,手指指向跌跌撞撞的柱子,一道诡异的红光射出,柱子浑身被红光包围,那红光像是温度极高,老鼠吱吱狂叫,纷纷从柱子身上落下来,空气中到处都死焦糊气味,那些老鼠竟然都被那红光烤糊了。 柱子身上的被咬的都是伤口,遇到红光,伤口像是被高温凝住了。 他晃悠几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一道红光冲霍中梁射去,霍中梁腿上都是老鼠,连蹦带跳,老鼠纷纷被烤糊,霍中梁的裤子也破烂不堪,糊了大片,他不住蹦跳着:“姥姥!姓召的你小子没安好心,想叫我断子绝孙!” “屁,我不帮你,老鼠才叫你断子绝孙呢。” 说话时,霍中梁裤管里又掉下几只老鼠,他气的七窍生烟:“这些老鼠是怎么回事?” 地上满是老鼠的尸体,剩下的老鼠四下逃散,霍中梁喊道:“都他娘的打起精神来,这畜生一个都不能留,弄死都给我弄死。” 第七章 感染鼠疫(一) 这一场人鼠大战一直持续到天亮。士兵们用脚踩用铁锹拍,将逃出来的老鼠消灭殆尽,但那毕竟是老鼠,数量众多,冲出来没人能阻拦,到底跑了多少谁也不知道。 天亮之后,聂贝儿和付莹莹好奇地带人跑来,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士兵坐在地上精疲力尽。那个凶神恶煞般的长官裤子破的一条条的,见少女好奇地眼光望过来,瞪着眼睛问:“你们怎么又来了,不把你们卖掉不甘心是吧?” “你们怎么成这样了!”付莹莹大惊。聂贝儿则指着地上到处都是死老鼠大叫:“哇!老鼠!好多老鼠!” 那声音像是兴奋多于害怕,果然她马上又喊道:“太刺激了,原来你们的军事行动就是捉老鼠。” 召南看她一眼,很想揭开这姑娘的头盖骨,看看她脑仁是怎么长得。 付莹莹则关心地问:“霍叔叔,你受伤了吗?” 霍中梁没好气地嘟囔着:“还死不了。” 远处有车子的声音传来,很快,两辆大卡车开过来,原来霍中梁用军用电话叫了车和军医过来。他顾不得搭理这些学生,挥手叫人将柱子抬上车厢后面,然后士兵们陆续跟着上车,另一辆车上有一些士兵跳下来,在霍中梁带领下从那破屋子里搬出点东西放进车厢,接着也上了车,最后只剩下霍中梁和召南两个人。 召南气定神闲,衣服上一丝儿灰尘都不见,和一脸疲惫,一身脏兮兮又破烂不堪的霍中梁相比,英俊神武的简直像神将下凡。 聂贝儿看着他笑,付莹莹则脱下自己的风衣说:“霍叔叔,你的衣服都破了,用我的风衣挡一下吧。” 霍中梁裂开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别扯蛋,我一个大男人穿这玩意。” 他说完看付莹莹咬着嘴唇,便跟上一句:“好意心领啦。” 说着拉开车门上了车,召南直接轻松地跳上车厢。 “你干嘛去?”霍中梁问。 “怕你赖账。” 车子启动,聂贝儿忽然喊道:“哎,我们怎么回去啊?” 她也想搭车回去。 “你不长腿了吗?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走路还用人教吗?还有你……” 霍中梁的手从车窗伸出来,指着付莹莹:“你给我老实点,别老给你妈添乱,让她担心。” 他摆出一副长辈款教训人,付莹莹竟然一点不觉得生气,付约翰对女儿有一份内疚之情,这些年一直很宠她,从不曾这般训斥,付莹莹却觉得这样的训斥很有男人味,让她觉得……有点贴心。 两辆卡车绝尘而去,蔡国强无奈地摊手:“这次探险,什么都没找到,没劲。” 什么都没找到吗? 聂贝儿和付莹莹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像是有情意在流动,她们俩人从对方眼中发现了相似的秘密,一起笑了。 未寒时门口的铃铛叮铃铃响了起来,化成人形的墩子从柜台上跳出来,八爪章鱼一样扒上进来那人的身子,然后很自然地被举上肩头,它得意地将花生壳抛到一个广口的瓶子里,花生落下的时候,那瓶子里发出一丝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还抖了一下。 霍中梁驮着墩子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叶限已经扭着腰肢从楼上下来了。 见他脸色如常,这才说道:“这两天有没有发烧咳嗽?” 霍中梁闻言愣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叶限,后者见他如此反应叹口气说:“看来不是你,那是谁这样了?柱子?” “对,柱子现在高烧不退,咳嗽发热,查不出什么毛病,还有几个人身上淋巴肿起来,皮肤也溃烂了,你怎么知道会发烧咳嗽的?” 叶限冲墩子做个手势墩子乖乖地说:“我要下去。” 霍中梁放她下去后,墩子看了叶限一眼,抱着广口瓶要往后院跑。 叶限喊道:“你给我放下。”墩子吓一跳,将广口瓶放下,黑黑的眼睛溜湫地看着叶限。 “胆子大了,你以为你往这里撒尿我不知道。” 一听撒尿俩字,墩子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她看了霍中梁一眼,不好意思地嘟囔着:“这瓶子我都用水洗过了。” “胡闹,它过去是条蛇不假,现在已经是个稀里糊涂的鬼了,对你能有什么威胁?再说现在就是真遇到一条蛇你也不会怕的,怎么就想这些歪门邪道的事。” 墩子低着头,声音很小:“谁叫它们吃松鼠。” “好了,后院玩去吧,别捣乱。” 话音未落,墩子已经嗖的一下跑了出去。 霍中梁在一边听得明白,他在叶限这里见证太多奇奇怪怪的事,便指着那瓶子问:“那二百五蛇妖在这里?” 瓶子扭了一下,不等叶限回答,霍中梁已经看明白了,那蛇鬼就在这瓶子里,也不知它和墩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墩子竟然故意拎着那瓶子往里撒尿。 “放它出来吧,我有点事还要请教。” “哼,用着人家就说请教,不用人家背后叫我二百五,还以为我听不见吗?” 瓶子发出细声细气的声音,霍中梁脸色一僵,看向叶限。 “啰嗦什么,快点出来,否则墩子可能还会往里拉屎。”叶限拍了瓶子一下。 一缕黑烟在空中扭了几扭站定,那蛇鬼裹着一身黑纱,站定后着急忙慌地往里屋钻:“哇,好大的太阳,人家怕怕。” “我怀疑你的人染上了鼠疫。” 走进后屋,坐定后叶限正色说道。 “鼠疫是什么?”蛇鬼问。 “鼠疫?这种病……” 霍中梁想到柱子那一身伤口,急忙抓着叶限的手问:“可有办法治好他们?” 叶限摇摇头:“我这可不是什么都能做到,不过你说柱子只是发烧咳嗽,看来问题应该不会太大,召南说他被老鼠包围撕咬,可是召南用法术帮他凝住了伤口,有一个消毒的过程,他可能没有感染太多的病毒,至于其他人,混乱中被老鼠咬伤没当回事,问题反倒严重了。” 听完叶限的话,霍中梁蹭地起身:“如果那些逃走的老鼠还有带病毒的……” “那镇子必须封锁起来。”叶限干脆地说,“包括出现在现场的所有人,都要隔离检查。” 蛇鬼弄明白了,看来是老鼠惹了什么病,她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老鼠能染病,那我们吃那么多老鼠怎么什么事都没有呢?” 第八章 感染鼠疫(二) 鼠疫在欧洲曾经被叫做黑死病。因为猎杀女巫和猫,人人自危不敢养猫,导致猫的数量大规模减少,老鼠肆虐,中世纪欧洲有百分之三十的人口死于黑死病。 据说中国明末也爆发过大规模的鼠疫,都说那场大瘟疫是压死明帝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到那地下实验室发现的大批笼子,以及为保护那些老鼠的镭射设备,霍中梁的眉心拧成一个疙瘩: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些老鼠是故意培养的!是什么人要这么做。” 叶限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日本人。” “你怎么知道。” 霍中梁看着叶限,眉心的川字纹越发的深。 叶限拉着他坐下,伸手轻轻去抚他的眉心:“别总皱眉了,再这样下去你就越来越老了。” “你想啊,那日本人从清朝那会就狼子野心的,这几年又占了东北,这种阴损的事一定是他们做的。” “证据呢?” 这个……叶限眼睛一转,搂着他的脖子:“证据,证据的,看你啊严肃的跟法官似的,我就那么一说,我是猜的,对,叫推理,龙承武死了,龙一还活着呢,他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藏那么久,一定会搞出点事来,我觉得你不如从龙一那边入手,找龙一和那破房子之间的关系。” 至少叶限提出问题的角度很对,这段时间以来,霍中梁也习惯相信她的话,点点头说:“我先封锁那镇子。” 徐梅见女儿放学回来,将饭菜从厨房端出来。 付约翰失踪后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辞退了家中的老佣人,又卖掉了原来大的房子,买了一个不大的小公寓居住,图个安全舒适。 “妈,好香啊,啊,红烧鱼,我最爱吃的。” 付莹莹洗完手出来,低头看着桌上的菜,开心极了。 “好了,坐下吃饭。” 母女二人刚坐下,门铃响了。 付莹莹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霍中梁,急忙喊道:“啊,霍叔叔来了,吃饭了吗,一起吃点吧,今天有红烧鱼。” 她笑的格外谄媚,努力的给霍中梁使眼色,却看到对方一脸严肃,再一探头,看到霍中梁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当即有点急了,用口型质问他:“你想做什么?” “付莹莹,你需要和我们去医院做一下检查。” 霍中梁说完,后面的两个人就上前,他们戴着胶皮手套,一左一右抓着付莹莹的胳膊。 徐梅吓一跳:“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把人带走?中梁,出什么事了?” 霍中梁不给付莹莹说话的机会,掏出一个大口罩要给她戴上,付莹莹哪里肯带,挣扎几下,霍中梁用手捏着她的下巴,她动不了,眼睛睁得老大,流下眼泪来。 徐梅急了,走过去拽着付莹莹的胳膊问:“中梁,这到底怎么回事?” 霍中梁将口罩给付莹莹戴上,大手一挥叫人把她先带下去,然后将徐梅拉到一边低声将事情讲了一遍,听说付莹莹可能感染鼠疫,徐梅大惊:“怎么会这样?” “我已经做过检查没有问题,现在是带莹莹过去隔离三天做检查。” “这孩子,真是胆子越来越大,原来她那天晚上没回来是去搞什么探险,真是……” “梅姐,放心吧,只是检查而已,你是学医的,应该清楚。另外,希望你这几天也尽量少去人多的场所。”霍中梁走时候再三叮嘱。 三天后,门被打开,霍中梁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检查报告,对付莹莹说:“你可以走了,经过检查你没有感染病毒。” 被关了三天,付莹莹脸色苍白,一听可以离开,撅着嘴想发脾气,可看到霍中梁她愣了一下:“霍叔叔,你好像很累?” 三天不见,霍中梁脸色黯淡,神态很是疲惫。 他看向付莹莹苦笑一下,付莹莹想到那天满地的老鼠,这几天的隔离检查,抓着他的胳膊问:“是不是被老鼠咬伤的哪些人,出事了?” 霍中梁看看周围无人,低声道:“你可知自己差点置身多大的危险之中?我有三个下属已经去世了。” “啊?”付莹莹吓得张大嘴巴,“那送我们回去的那个柱子……他……” “柱子还好,受伤之后因为伤疤凝血问题不大,死的是其他的人。” 付莹莹走出医院,看到聂贝儿和蔡国强他们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来。 “莹莹,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聂贝儿跑过来,抱着她的肩膀问。 “没事,你们也都检查过了?” “我再也不搞什么探险了,这次都怪我,是我连累了大家。” 聂贝儿搓着手,很是不安。 付莹莹拉过她的手,想到霍中梁的话,那天看到的那些士兵年纪都不大,有的可能还没自己大呢,可是就这样失去了生命,自己和聂贝儿还半夜跑过去一次,想想都后怕。 现场所有人员观察隔离期间,那个小镇也被秘密封锁,每天都有爱国卫生组织的人穿着白大褂,挨家喷洒消毒水,同时镇长发出灭鼠通知,要求大家来镇公所领取老鼠药,投放在家中各个角落灭鼠,死亡的老鼠不许触碰,上报到镇公所由专人回收,一只老鼠可以领一个铜板。 小镇的人本来还觉的挺有意思,家家都争先恐后的去领老鼠药,毒死老鼠还有钱领,真是天上掉馅饼啊。 但是很快,有人察觉出不对,通向市区的公路被封了,镇子里不许人进出,这是出了什么事? 全镇的人还在忐忑不安,有的人很快发起了高烧,对普通贫寒百姓来说,发烧就不是什么病,脑门用凉手巾敷敷,躺上几天吃顿干饭有点精神就扛过去了,但这次高烧爆发的来势汹汹,先是高烧,接着开始咳嗽,甚至嘴里鼻子里冒出血沫子,还有人发了一天烧后浑身青紫,神志不清,一天功夫就死了。 不到三天功夫,有一家人七口人竟然都死绝了! 那些穿白大褂的人戴着奇怪的面具戴着手套,将死去人的尸体包裹上塑料抬出来。 警察戴着口罩,挥舞着警棍驱赶着围观的人群:“什么时候了还看,不要命了?” 镇子上的人如梦初醒:这是出现了……瘟疫? 第九章 感染鼠疫(三) 前些年各种混战,兵荒马乱,死的人多了就容易出现瘟疫,大规模袭来,无数村庄成了废墟,黑夜里到处磷光闪闪鬼哭声声,不管什么年代,人类都对瘟疫闻之色变。 “我不想死啊。” 有人明白过来,为什么镇子不能出不能进,这是被给封在这里了! 有人记得听老人讲过,过去有人得了麻风病,慈悲点的都集中起来,远远地送走,不许这些人回来,让他们在远处自生自灭;残忍一些的便将患病的人关在一起,一把火烧个干净。此乃人间悲剧,但为了不传染给更多的人,也只能如此选择。 有人想到这些,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被永远封闭在这里,接下来会如何?会不会被一把火烧掉?越想越害怕,哇哇大叫着扭头就跑。 很快,同乡市区的唯一公路关卡处涌来很多人,一家一家的,拎着箱子包袱卷,用力推挤着拦路的士兵和警察,要求离开这里。 人越聚越多,有人挥舞着胳膊喊道:“我们被封锁了,再不走会被他们都杀掉的!大家加把劲,冲啊!” 号召大家冲击关卡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小平头,黝黑的皮肤,手里拎着一个藤箱,一身短打,身体孔武有力。 这人大嗓门一喊叫,人群中就有人在里面挤来挤去,本来很多人还不敢冲关,被人一挤,整个人都往前扑,有警察拦截不利被扑倒在地,人群继续拥挤起来,有人从摔倒的警察身上踩过去,一时间大人喊小孩哭被推倒践踏的警察惨叫,现场乱成一团。 忽然砰砰砰几声枪响,有人喝道:“不许动,谁动打死谁!” 乌合之众本来就结构松散,一听枪响很多下的直接蹲在地上,小孩压根哭也不敢哭了,被大人一把捂住嘴巴。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站在前面,手里拎着手枪杀气腾腾:“都不许动,不许你们出去是为所有人安全,是,你们也发现了,现在出现了瘟疫,现在不知道到底谁身上携带了病毒,大家也是人生父母养,你们忍心跑城里投亲靠友把瘟疫散播出去吗?” 那拎箱子的小平头喊叫道:“我们只想活命,别的不管。” 他这么喊叫,有些人心里就开始打鼓:想着去投奔某某亲戚,这要真把人家一家子害了,就算自己活下来,那也是罪过啊。 这么一犹豫,互相看看,心里憋着的那股气就松下来。 还有人不甘心:“那我们就在这等死吗?” “没有叫你们等死,所有不幸死去的尸体都要火化深埋,已经给你们派来更多的医生,所有人都去镇医院和镇公所等待检查身体,凡有发烧的一律隔离,感染者治疗费用免费!遇难者家属可得到每人五十块钱的抚恤!唯一的要求就是大家不要乱,等待救援!”霍中梁现在是一手拎着鞭子,一手拿着糖果,这边给发完糖,开始杀气腾腾地指着自己身后的士兵,“现在是非常时期,本镇已经被军管,凡是不服从指挥者,杀无赦!” 白手套在空中挥舞一下,接着重重落下去,带点坚决味道,他身后是黑洞洞的枪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孩子的感觉最是敏感,被这煞气吓得几个小孩子哇地一声就哭起来,大人急忙哄着孩子。 “好了,人这么多,若你们中间有病毒携带的,大家都要跟着一起倒霉,散去吧。” 霍中梁劝说着。 很多人闻言吓得赶紧往一边跑,那个平头小伙子喊道:“大家不能退啊。退了咱们就都要死在这。” 随着他喊叫,有几个人在人群中不住推搡着。 霍中梁对副官使个眼色,副官带着几个人直接冲进去,将那小平头一把抓住,咔嚓一声卸下他的胳膊。藤箱掉到地上,哐当一下被摔开了,里面滚出来两个小铁笼,里面是几只大灰老鼠! 老鼠! 一想到瘟疫,众人急忙捂着鼻子纷纷避开,那几个推搡人的一见小平头被抓,也都匆忙往两边散开去,霍中梁早将他们盯死了,几个士兵上前把人掀翻在地捆绑起来,那几个还在挣扎:“杀人啦,要杀人啦,大家拼了吧?” 霍中梁指着那小平头问:“有人认识他们吗?” 本来被鼓噪的又有点蠢蠢欲动的居民盯着那平头青年,都茫然地摇摇头,竟然没人认得他。 “实话告诉你们,这病就是老鼠传播的,大家回家要远离老鼠,各处投放鼠药,死老鼠等着镇公所的人来清理,不要擅自行动。至于这个人,为什么出逃还要带老鼠,你们明白吗?” 很多人摇头,也有聪明的眼光一亮:“他不是我们镇的人,是混进来搞破坏的,要把这病传播开去。” “聪明!等会来我这领赏钱。就是你说的这样,这就是暗中搞事的那伙人,藏在你们镇子使坏的。” 有家里死人的闻言要冲上去厮打那些人,被士兵拦住了。 “我,霍中梁,对天发誓,要和你们大家站在一起,共同存亡,对抗瘟疫!” 霍中梁举起手来。 这天早上,叶限起床化好妆,扭着腰肢走下楼。 “叶小姐,我等你很久。” 付莹莹正站在店铺里,看到叶限下楼急忙迎上来。 “是我妈妈说你很厉害,我想你一定能帮到……霍叔叔。” 叶限似笑非笑斜睨着她,手里的扇子懒洋洋地晃了几下:“小丫头,我这就不明白了,我能不能帮霍中梁,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付莹莹小脸涨的通红:“现在霍叔叔很危险,他已经住进那镇子,住进疫区了。” 叶限含笑:“我知道,这人就是这么一根筋。” “你不担心?” 付莹莹惊呆了。 叶限眉毛一挑:“我为什么担心,我又不是他妈。” “可是你们……不是相爱的吗?你不想帮他?” “小姑娘,你霍叔叔……”叶限说到霍叔叔三个字时候加重了语气,果然她看到付莹莹的脸又红了起来,于是她继续说道,“你的霍叔叔是政府公务人员,军人,做这些事是他职责所在,况且,这件事本就是他引起来的,现在他不过是为挽救自己引发的事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这些都是他的人生,他的责任,他自己没向我提出要求,你着什么急?” “可是,你们是相爱的呀。”付莹莹觉得这女人难以思议。 “相爱就要不管不顾去飞蛾投火?小姑娘,你是不是鸳鸯蝴蝶派小说看多了。”叶限摇着扇子,细长洁白的手指如玉,红指甲在朝阳下闪闪发亮。 “让我死去活来的去救情郎,他若出事我为他守节?这才大早上,别做梦了,醒醒吧。”叶限娇笑着。 “你这蛇蝎女人。”付莹莹嘴里挤出一句恶狠狠的话。 第十章 豆腐干脑子! “蛇蝎什么也总比给人带来麻烦好。”叶限高傲地仰着下巴,“我想帮他就能帮他,不像你,没事搞什么探险,害的别人跟着紧张一场,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唧唧歪歪的没用小姐,长着眼睛就是盯别人的吗?你若是没事可以走了。” 付莹莹从小娇生惯养,付约翰杀害自己的妻子但对这个女儿一直还是不错的,加上徐梅一直宠着她,哪里被人这么说过。 她擦了一下眼睛,气呼呼地说:“你太过分。” “呦,一大早你跑我家兴师问罪还成我过分,我要真过分就该把你从这扔出去。” 叶限说着嘴角绽开得意地笑容,往前走了一步。 付莹莹吓得惊恐地盯着她:“你想做什么?” 叶限伸出手指,非常坏心眼地点了点她的胸口:“没胸没屁股,腰又粗,长得嘛勉勉强强,清汤阳春面,你拿什么东西和我争?靠你那豆腐干大的脑子?” “你侮辱我!” 付莹莹大叫。 “对啊,我就是侮辱你,回家找你妈妈告状,看徐梅会不会买二斤核桃帮她继女补补脑子。好走不送!” 叶限说完用力推了付莹莹一把,付莹莹被推出门外,古董店里传来叶限嚣张的笑声,她擦着眼泪转身就跑。 “太可恶了,霍叔叔那么英明神武的人怎么有这样冷血无情粗俗无知的女朋友!” 付莹莹越想越生气,挥手叫一辆停在街边的黄包车时候,她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个蛇蝎女人不关心霍叔叔,我可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霍叔叔是为了国家人民,不惜身陷危险,我一定要帮他。 想到这,她对黄包车夫说:“去桃花镇。” 桃花镇就是那破楼所在地。 黄包车夫转头看了她一眼,付莹莹正在气头上:“你看我做什么?怕我没钱给你吗?” 那人转过身来开始慢慢的跑,嘴里却说:“小姐,可是那边被封锁了呀。” “你只管送我过去,我要去自然能进去,其他的和你无关。” “小姐,你知道那里为啥被军管了吗?” “当然知道。”付莹莹得意地扬起下巴,“不过这和你没关系,不该问的就别问。” “那小姐坐稳了。”那人轻快地跑起来,身上的白色粗布褂子鼓足了风,吹起来,露出黝黑的身体。 “那个镇子的事情这么严重吗。” 未寒时的柜台上一个广口瓶晃荡几下,有淡淡的黑烟冒出,在地上汇聚成一个细细的长条。 蛇鬼叹口气:“我还是蛇的时候,什么都吃,老鼠也没少吃,从不知道原来老鼠还能惹来这么多麻烦。” 叶限盯着她:“你说你总吃老鼠也没病,这的确是个奇怪的问题。”她的目光像是刀子,像要将蛇鬼细细碎碎的切来研究,蛇鬼有点害怕,退到柜台里面:“你……你这样看我……想做什么?” “别怕,我是在想,能在那地方搞研究的人一定也不怕老鼠,甚至不怕鼠疫。霍中梁搬出来的那些东西我都看了,根本不具备基本的实验室环境,我很好奇那个人是怎么在那培育病毒而自己不会感染的,现在想,也许那人体内就自带抗体,像你一样。” 蛇鬼愣了一下:“你怀疑是大黑蛇?” “我只是猜测,你说大黑蛇轮回转世了,可知道她到底转世到哪里,是人还是动物?” “是人,我能确定它转世做了人。” 蛇鬼想了想,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我们回破房子去找。” “对,我要回那地下室去找。” “地下室都被搬空了,你找什么?” “是这样的。” 蛇鬼低下头,一脸娇羞:“我被大黑蛇吞下之前刚和它那个……完。” 叶限点点头:“交配完,对吧。” 蛇鬼不好意思地低声道:“说的那么直白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青蛙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你可拉倒吧,那时我就在你肚子里,看着你们俩缠在一起,整整一天一宿,那会你可没羞没臊呢,哼,你害得我最后一刻没有抱对成功,自己却和一个卑鄙无耻的大黑蛇在那缠绵,老天无眼啊老天无眼!咦,也不对,你被吃了它没渡过天劫,老天有眼。” “我和它那个完就被它吞了,我体内还有它的**,它不管转世多少回,只要去它待过的地方我都能感知到它。” 蛇鬼低着头,含羞带怯讲完。 青蛙鬼嘲讽道:“真是惊天动地的爱情,还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啊。” 叶限被他们吵的头疼,按了按太阳穴:“好,我这就叫召南和你们一起去那鬼地方一探究竟。” “姑娘你不去吗?”蛇鬼问。 “我又不傻,那里有鼠疫,那地下室还是养带菌老鼠的地方,老寿星上吊,我还嫌命长了?” 叶限眼睛一翻,召南正从后院走来,手里端着俩包子,闻言道:“世上还有这样狠心的老板。” “有啊,有狠心的老板就有爱心多多的伙计,这次就一切都交给你了。” 召南咬着包子:“其实去地下室找大黑蛇都是借口,你还是担心他的吧。” “担心?他自己非要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担心什么,好的坏的都是他该承受的,召南,我们只是签约报仇,不能改变任何事。” 叶限叹口气:“有些事情,是现在,也会是历史,是没法修改的。” 召南觉得这话高深莫测,想问她,却看到她已经扭着腰肢上楼去了:“我要再补个妆,今天百货公司有打折呢,呀,玻璃丝袜子来一双啊,貂皮披肩我也要,还有蛇皮包包,包治百病一身轻松。”她小腰扭得行云流水,像春风中的杨柳枝,又像是颤巍巍的水豆腐,吸引着人的眼,让人想捏一把搂一下。 召南拍着额头,摇摇头,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来。 听她说蛇皮包的时候,蛇鬼的身子抖了抖,青蛙咕噜咕噜发出一阵怪笑。 “那个,召南公子,我们现在就去那地下室吧。” 蛇鬼低声说。 “它的蛇牙已经饥渴难忍了哈哈。”青蛙揶揄道。 第十一章 闯关 中午的时候,黄包车来到镇子边缘,通向市区的这条唯一的公路上已经设置了关卡和路障,黄包车一停下来,就有几个端着长枪的士兵围过来:“这里不能通行,请立即离开。” 付莹莹下车笑眯眯地说:“我是来找我叔叔的。” “这里禁止进出,请立即离开。”士兵表情严肃,托着枪对准了她。 付莹莹也不生气,那车夫在一边说:“原来小姐在吹牛啊,我早都说这里不许人进来,小姐还不信。呶,车钱可得给我吧?” “谁还能赖你车钱?”付莹莹说着去翻自己的手袋,伸手一翻,大吃一惊,钱包不见了!她急忙回头去车里找,那车夫兀自叫着:“不赖我车钱那就拿钱来啊。” 这车夫故意激将一般,付莹莹满脸通红,拎着手袋在车夫面前晃悠一下说:“我的钱包丢了。” “呵,钱包丢的可真是时候。” 车夫一脸讽刺。 付莹莹看看那些士兵,那些人都不看她,端着枪站在一边。 “那你送我回家吧,到家我给你钱,一起付。” 车夫冷笑:“真是牛皮都要吹上天,看着也是年轻有身份小姐,说话一点准数没有,来之前说能进来,结果被人家大兵说几句就老实了,现在竟然连车钱都没有,小姐,算了吧,算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到你真倒霉。” 付莹莹刚才被叶限讽刺的火冒三丈,没想到现在竟然连一个一身臭汗的黄包车夫都能羞辱她,她柳眉倒竖,咬着牙上了车,指着前方说:“走,进镇子,我就不信了真能把我打死。” 黄包车夫笑道:“好啊,那我就看看小姐有几分面子。” 说着竟然真的拉着车跑了起来。 那几个士兵站在不远处,根本没料到这车夫胆子大的能拉车就跑,急忙都围了上来,可惜晚了一步,黄包车绕开路障,直接往镇子里跑。 “站住,站住,不站住就开枪了。”士兵托着枪喊道。 “我是来见霍叔叔的,是来和你们同舟共济,你们要是忍心就开枪。” 有士兵举枪就要射,旁边的人托了他胳膊一下道:“没听是来找处长的吗?你不要命了?” 那人苦着脸道:“那怎么办?这把人放进去……” “算了算了,咱们主要是守着不许人出去,要不整个沪城都要人心惶惶,至于有人进来,反正她不怕死,随她去吧。” 黄包车一路跑进来,已经惊动了其他的警察。很快就有人报到霍中梁那里,霍中梁很生气带着人过来,站在路中间,对着那车就是一枪。 车夫吓了一跳,急忙将车停下扔在一边,蹲在路边高举双手喊道:“长官,这可不赖我,都是这位小姐死活非要进来。” 付莹莹也吓一跳,急忙跳下车:“霍叔叔,是我!” 霍中梁怒气冲冲:“胡闹,你又来胡闹什么?” 付莹莹走到他对面,低声说:“我想帮你。” “你帮我?你只要不添乱就是帮我!”霍中梁恨不能给她两巴掌把她打醒。 “霍叔叔,我是担心你,你这么伟大,为国为民置自己生死于度外,我想帮你可我人微言轻什么忙都帮不上,想来想去,我要和你们同舟共济,一起对抗……瘟疫。” “胡闹,简直胡闹!你妈知道吗?”霍中梁瞪了付莹莹一眼,后者低下头去,手紧紧地绞在一起:“人家就是想和你站在一起,并肩战斗。” “现在马上给我回去。”霍中梁打算将她赶出镇子,但是已经晚了,有镇子上的居民看到外面进来人,好奇地呼啦啦围上来,一听霍中梁要人回去,纷纷反对道:“凭什么她能出去我们就要被困在这里?” “对,不公平,长官,不能这样啊!” “我们也要出去,我们也要出去。” 霍中梁正在气头上,抓到那几个混在镇子里的奸细都硬气的很,不管怎么动刑怎么审都咬紧牙关就是不招,他此刻正憋着一肚子气,见围观的人都这样,恨不能抓起付莹莹的衣领子给她几巴掌,这死丫头怎么想的呢,有脑子没有? 可是如今霍中梁自己早就被人架到火上烤,他还能怎样?那么多人都亲眼看着这黄包车是从外面来的,现在放人走,落人口实,整个镇子的人都要乱起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霍中梁捏着鼻子认了,奶奶的,逼着老子吃个苍蝇,我忍。 他怒气冲冲:“好了好了,找个地方给这死丫头,嗯,还有这个车夫。你这车夫,看着也是个爷们,这么没脑子吗?跟着小丫头胡闹?” 车夫双手一摊:“长官,这可不赖我,这位小姐到地方不给钱,来之前又吹牛说她一定能进来。“ 车夫眼睛咕噜噜乱撞:“长官,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我拿钱回去等米下锅呢,您把我关在这里,我家人可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都大活人,有手有脚,几天你不回去饿不死。” 霍中梁说着大步就走。付莹莹喊道:“霍叔叔……” 霍中梁头也不回:“你老实的给我待着,不该有的心思别有,否则,我可不在乎你妈是谁,反了天了,多大点个黄毛丫头,还想在我这捣乱。”他现在看到这样的年轻小女学生就头疼,麻烦死了,世间怎么有这样的生物,若所有女子都像叶限一样,现实果敢,从不拖泥带水该多好。 付莹莹根本就不生气,她想起昨晚聂贝儿的话。 “原来你竟然喜欢那个霍长官。”聂贝儿看着付莹莹娇羞地低着头,含笑道,“霍长官的确不错,很有男子汉气概,我要是你也会喜欢他的。” “没用啊,人家有女朋友,我妈妈说那叶小姐是绝代佳人,又特别能干,什么天造地设的,一般人比不上,我只是心里默默喜欢罢了。” “别泄气,现在不是正好有个你表现的机会。”聂贝儿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我叔叔那镇子被军管了,你知道吗?” “我妈说起过,我没仔细问,是因为那个鼠疫吗,霍叔叔说这事要保密的。” “就是为这个,你想啊,现在危急关头,你要是能和他站在一起,同舟共济,他一定会注意你,患难之时见真情的呀。” “可是既然被军管,我怎么进去呢。” “傻丫头,你就是闯进去了,他真能一枪把你毙了不成?”聂贝儿捏了她脸一下,“很好弹性十足,年轻就是本钱,我不信那霍长官不动心。” 第十二章 招供 “安排好了,一个挺破的旅馆。” 副官回镇公所复命、 霍中梁正盯着前面的窗子,眼神凶狠。 那房间里关着那个平头年轻人,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两条胳膊软绵绵地垂下来,下巴也被人卸下来,防止他咬伤了舌头。就算怎样严刑拷打,愣是一声不吭,什么都不回答。 “他奶奶的,还真是条汉子。” 同时被抓的还有几个在人群中起哄的人,那几个人倒是什么都招了,是某个帮派的小混混,众口一致指证说是拿了那平头的钱,专门在镇子里一起捣乱来着。 “那人说我们只要跟着起起哄就行,长官,起哄不犯法啊。” “那个人给我的钱,都在这,长官钱都给你们放我们走吧。” 一番审查下来,这些起哄的的确只是拿钱办事,稀里糊涂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会造成多大的灾难。 “关着。一天一个窝头饿不死就行。”霍中梁想起这些没脑子的混蛋就火大:一个个二十多岁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为一点钱就跟着瞎起哄,若不是自己看守的严,那些老鼠和病菌真被带出去怎么办?想想沪城的人口数量和在中国的地位,还有那些租界,一旦发生大规模鼠疫,那将引发全国大动荡,甚至可能引发外交事件!一想到这里,霍中梁恨不能一把将那小平头掐死。 副官见霍中梁满眼喷火,站在一边低声说:“那位小姐说钱包丢了。” “活该。”霍中梁想都不想,他现在很暴躁。 “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没钱吃饭了。” “没钱饿着。” 副官几乎要泪流满面:我的长官,人家甜甜蜜蜜叫你霍叔叔,你和人家妈妈还是好朋友,真把人饿出好歹怎么办啊。你拍拍屁股说不知道,不得找我算账啊。 霍中梁沉思一会,忽然说道:“看看他的脚。” 副官急忙说:“那位小姐一分钱都没有。” “给她五十块。”霍中梁头也不回,示意士兵打开门走进那那房间,命手下将那小平头的鞋子脱下。 脱下鞋子袜子,那人的脚露了出来。 霍中梁蹲下仔细看,门外的副官心想这是做啥? 霍中梁看着那脚,摇头道:“你们不是穿木屐吗?大脚趾应该更开一些才是。” 小平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霍中梁大笑:“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果然,你是日本人,已经默认了。”说着伸手,咔嚓一下帮他安好了下颌骨。 小平头低着头,过了一会终于开口:“你杀了我吧,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还真挺叫人佩服的,各种刑具试验个遍,竟然能忍住,这就是你们的武士道精神?” “哼,你们这种猪狗一样的中国人不配知道。” 这人见瞒不住,索性要占点口头便宜。 “呵呵,不在自己国家折腾,专门跑别的国家搞事,祸害人的,说你们猪狗不如都是夸你们呢。” 霍中梁冷笑:“嘴巴硬?那就等着看我把你们的人一个个都抓起来。” 那人哼了一声,眼神变的坚决,霍中梁捏着他下巴,咔嚓一声又给卸下来。 “想咬舌?没那么容易,你就在这给我等着,你们的人很快就会都来了。” 霍中梁走出房间,看到副官还在门口站着,眼睛一瞪:“记住了,在外面就说这小平头什么都招了,是日本人搞出来的事,记住了?” 副官连连点头,伸出大拇指道:“长官英明,这小子一声不吭都能被问出来。”霍中梁想到叶限的话,得意地点点头:“那是,我是谁啊……” 随即他看着副官:“不是叫你给那臭丫头送钱去吗?”副官嘿嘿笑着,伸手出去,霍中梁掏出一卷钞票,数都没数,挥手道:“拿去拿去!” 副官嘿嘿笑着心想跑一趟自己还能落几张钞票,长官就是够意思。 “给我的钱?霍叔叔叫你给我的?” 付莹莹接过五十块钱,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 那车夫在一边说:“小姐,路费,路费,要两块钱!” “两块钱?你抢钱啊?”付莹莹认为这五十元是霍中梁给她的,特别珍贵,怎么舍得分给别人。 “小姐,你也不看看这路有多远,再说被你害的我现在都不能回家,我家里还等米下锅呢。”车夫满脸沮丧,看着副官低声道,“长官,为啥不让人回家啊?” 副官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实话告诉你,我们也没有办法,是日本人搞事情,要不是那些可恶的日本人,何至于此。” “啊?日本人?” 车夫惊讶地张大嘴巴,满脸不相信。 “那是当然,被抓的那小平头什么都招了,奶奶的拎着一箱子带病老鼠,想出去害人,这日本人的心可真黑啊。” 副官说着不住摇头。 “是,真黑,心太黑了。”车夫点点头。 “你们抓到搞跑坏的人了?” 付莹莹听到这里,高兴极了,眼睛亮晶晶的:“霍叔叔真是太了不起了,那人是怎么抓到的?” 副官见付莹莹满脸崇拜,便将如何抓住那小平头的事情得意地讲了一遍,最后说:“那小子在镇公所,开始狂的很,打一顿就能开口了,日本人也不过如此。”他故意说的很夸张。 “你们都好厉害。”付莹莹赞道。 深夜,那栋破房子里传来悉悉落落的声音。 “就是这里。” 召南指着钢板下面。 蛇鬼愁眉苦脸地看着召南:“我掀不动。” 召南伸手轻轻一揭,钢板就被挪到一边。 他首先大步走了下去,蛇鬼飘忽忽地跟在后面。 地下室里的东西基本都搬光了,地上还散落着一些铁丝笼子。 蛇鬼伸着舌头,这转转,那转转,召南问:“发现了什么?” “很熟悉的感觉可又觉得很害怕。” 蛇鬼站在一处,慢慢地蹲下身子,过了一会起来说:“很害怕,怕被吃掉。” 召南笑道:“被那个聂贝儿吃掉?” 蛇鬼浑身抖了一下:“那个女人,太吓人了,我真的很怕被她一口吞掉。”召南眉毛一扬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具体说不出来。 第十三章 还有暗室 青蛙在蛇鬼肚子里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召南问:“它说什么?” “它说一口吞下太可怕了。” 对!召南明白过来,自己感觉微妙就在这一口吞下。 青蛙是被当年的蛇鬼一口吞下,蛇鬼是被大黑蛇一口吞下,而现在,蛇鬼却用这个词来形容聂贝儿。 “你怎么会觉得聂贝儿可怕呢?我看她是个很天真的姑娘。” “不知道,我躲在这屋子里,听到她说话就浑身发抖,只想早点逃出去,我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也许,她前生是我的天敌?”蛇鬼想了想,“对呀,她不是广东人吗?听说广东人吃蛇肉羹!” “那青蛙害怕吗?” 青蛙乖乖地回答:“害怕,怕的要死,不知道为什么,那晚看到她就浑身发抖,就是怕。” “什么人?” 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召南屏气凝神,让自己的身体尽最大可能融合在黑暗中。 “班长,好像刚才有声音。” 外面传来巡逻士兵的说话声。 “你搜那边。” 脚步声响起,听着是两个兵开始在附近搜索。 咔嚓。是脚踩树枝的声音。 “在那边!” 纷乱的脚步声跑向远处。 召南心想,怎么,今晚还有人来这里? 他刚要说话,听到传来嘶嘶嘶的声音,这是蛇鬼老毛病又犯了。 “怎么了?”召南用极小的声音问。 “这附近,有老鼠。” 蛇鬼趴在地上,细细一长条扭曲蜿蜒着。 附近还有老鼠? 召南的身体像是变色龙一样,完全融入黑夜中,看不到一点痕迹。 其实之前他和蛇鬼、青蛙鬼的对话声音也是非常轻的,否则这一行不可能在巡逻士兵的眼皮底下大模大样的进来。 蛇鬼还在地上一点点寻找着老鼠,一个黑影轻手轻脚地摸进破屋。 原来方才那树枝的咔嚓声是他制造的,将巡逻守卫的士兵吸引到别处。 那黑影进了破屋直奔地下室,蛇鬼吓得嗖的一声贴到地下室的墙壁上。那人摸进地下室,在黑暗中摸摸这摸摸那,像是靠手感在寻找着什么。 他摸了一会,忽然咔的一声,手按在什么机关上,那地下室的一角竟然出现一个洞口。 召南有夜视能力,在黑暗中能看的很清楚,见那洞口出现,想都不想,闪身进入。嘶嘶嘶嘶,蛇鬼忍不住又伸出了舌头。 这细微的声音吓了那人一跳,他站住不动,似乎在跟着声音辨别方位。 这时召南已经进入那洞口,洞口极窄,仅供一个人勉强进入,召南进去就闻到一股臭味,到处都是吱吱吱的声音。他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老天爷,这暗室内还有老鼠,好多铁笼子关着数不清的老鼠! 那黑影在地下室搜寻一阵,什么都没找到,蛇鬼知道这人未必能看到自己,胆子大了起来,刚才忍不住嘶嘶几声,是因为暗室门打开后它感知到那里面数不清的老鼠,那可是多少年都没尝过的美餐啊。 召南进入暗室,看到众多老鼠,想到那肆虐的鼠疫,正琢磨该怎么把这些东西消灭,正要放一把火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霍叔叔,这么晚还不休息啊,真是太辛苦了。” 正是付莹莹的声音。 此刻召南心里涌上一行字:孤男寡女奸-夫yin-妇! 付莹莹离开时眼中那缠绵的情意他当然看得出,没想到她竟然也来到镇上,召南心里有幸灾乐祸又有深深的担忧,不知霍中梁对付莹莹是什么态度,付莹莹相貌不及叶限,但胜在年轻天真,不像叶限脾气大心眼又多,同是男人,召南觉得大部分男人还是喜欢天真好骗的傻妞的。想着霍中梁可能被诱惑,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一想到叶限被人撬墙角,爱护短的他又很是气氛。 “你怎么在这?人呢,人都去哪了?” 有脚步声从远及近:“长官,刚才听到有动静,我们去那边搜查了。” “找到什么了?” “没有,可能是野猫。” “现在看到野物都要小心,也不知那老鼠逃到哪里,外面的东西都要注意,不能用手碰,不能被咬,记得吗?” “是。” “霍叔叔,现在事情怎么样啊?”付莹莹问。 “不该问的就别问,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睡觉。” “人家担心你嘛。霍叔叔,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我看过欧洲历史,当年中世纪的欧洲因为这样的瘟疫死好多人,这次要不是霍叔叔当机立断,沪城一定会出大乱子的,你就是沪城人的大救星啊。” “小丫头片子,从哪学的这有的没得使劲拍马屁的?”霍中梁声音冷淡,地下室里,那黑影屏气凝神,一动也不敢动。 “霍叔叔,你进去做什么啊?” 付莹莹问。 外面有手电晃动,霍中梁正举着手电走进破屋。 付莹莹紧随其后,不住嘴地问着。 霍中梁见她不肯离去,被她聒噪的心烦意乱,回头喝道:“安静!” 付莹莹伸伸舌头,却还跟在霍中梁后面。 地下室那黑影想不到大晚上还有人来的,吓得贴到墙壁上,一动也不动。 他不知道,其实那墙壁上还贴着蛇鬼,蛇鬼这几天在未寒时的广口瓶里养着,补充了很多阴气,再次变成看不到形体,贴着墙壁没人看到,那人继续往后一靠,紧紧地贴着蛇鬼,挤得它细长的身子扭来扭去,尖尖的锥子脸索性就搭在那人肩膀上,那人若是能看到蛇鬼的形体,一定会吓的半死。 霍中梁举着手电走进地下室。那黑影眼看自己要暴露,眼见着无处可躲,轻手轻脚钻进那黑洞。霍中梁身上煞气重,蛇鬼想都不想,也跟着钻进去,接着咔嚓一声,不知那黑影动了什么机关,洞口关上,墙壁上不见一点痕迹。 “什么声音?”付莹莹尖叫。 手电在地下室的墙壁上一寸寸扫过,霍中梁走过去用手一点点摸索着,付莹莹问:“霍叔叔,你在找什么?” 霍中梁一声不吭,摸了一会,忽然咔地一声,墙上出现一个黑洞。 “天啊这是什么?” 付莹莹惊叫。 “来人,这里……” 没等霍中梁喊完,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别叫,我身上绑着炸药,闹起来大家一起完蛋。” 第十四章 并肩战斗 霍中梁的手电转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从那洞里走出来,他已经解开了褂子露出里面黝黑的皮肤,胸毛从腰间一路蔓延,最可怕的是腰部挂着几排雷管,正冷冷地看着霍中梁。 “霍叔叔!” 付莹莹一听有炸药,吓得像八爪章鱼,将全身都巴在霍中梁身上。 “他,他是带我来的那个车夫!”聂贝儿伏在霍中梁胸前低声说。霍中梁看了一眼她细细的脖颈,迅速转开视线,他担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将她脖子拧断了。 “你别抱这么紧,挡在我身前炸起来先把你炸飞。” 付莹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不怕,霍叔叔,不管生死,我都要和你站在一起。” 霍中梁要被她气晕了,用力将她从身上拔下去,甩到一边,周围黑洞洞的,付莹莹也不知自己踩到什么,脚底下硌的身子一歪,她呀了一声:“我崴脚了,疼疼疼!” 躲在黑暗之中的召南差点笑出声来:刚才还在宣布无论生死站在一起,结果脚崴了一下就疼的哭叫起来,太好笑了。 蛇鬼在他耳边说:“这人不是大黑蛇,我没觉得他身上有大黑蛇的感觉。” 大黑蛇的感觉是什么感觉? 怕,一看就怕,腿软走不动。 召南翻了翻眼睛:你是走路的吗?明明是爬的。 一个人,一个蛇的鬼魂,躲在那暗洞内,就听霍中梁问:“阁下煞费苦心跟着付小姐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将这里炸平的吧?” 付莹莹蹲在地上,脚踝处肿都老大,哭的稀里哗啦,听到这话一愣:怎么叫我付小姐,开始不是叫我莹莹的吗? “哼,你想问什么?” “你冒着危险引开哨兵,就为了将这里炸了?早一个手榴弹扔过来不是就妥妥的了,说吧,你做这么一番到底是为什么?” “你们……” 那车夫指着他们:“你们都退出去。” 霍中梁刚发现那暗洞,车夫就跳出来以炸药威胁,他根本不知道那洞里都是什么。只听车夫继续说:“这里面都是我们的试验设备,你要是再走近一步,我就将这里都炸了,大家一了百了,你根本不知道这些试验设备有多重要,这些能让你们中国的科级进步五十年!不,进步一百年。” “你们中国……”霍中梁迅速反问,“你是日本人?” 车夫狂笑:“能制造这么多鼠疫样本的,怎么可能是你们中国人,你们这个衰弱的要死的国家可能有这样的能力吗?哈哈哈,一群东亚病夫。” “你姥姥的,现在可是你正以死亡威胁一个病夫,你他娘的连病夫都不如,你是什么?小鬼儿?” 霍中梁满脸轻蔑。 “我没功夫也没兴趣口舌之争,霍长官,麻烦撤出去,否则,别怪我玉石俱焚。” 付莹莹往前一扑,抱着霍中梁的腿说:“霍叔叔,你先扯出去吧,这人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已经被包围了,还能跑哪去。” 霍中梁恨不能一脚将她踢开,不错,这车夫被包围了,他跑不掉,既然跑不掉为什么摆出一副你不撤就玉石俱焚,他要炸毁那暗洞内的设备还用和自己商量吗,直接一拉线就是,可是他非挡在洞口,到底是为什么?那洞里有什么? 付莹莹紧紧地抱着霍中梁的腿,浑身发抖,她脚踝处疼,这疼痛刺激到她,原来崴脚都这么疼,那要真的炸得粉身碎骨,该多痛苦啊,不,不能死,还有大把的青春岁月还想和霍叔叔在一起呢。 方才付莹莹还要要和霍中梁并肩战斗,此刻却浑身颤抖,怕到极点代替,她牙齿咯咯咯作响:“霍……叔叔。” “霍长官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你自己不要命也就是了,真想叫这千娇百媚的小姐和你一起做熟肉碎骨?哎,这可是大大地不妙啊。” 车夫看到付莹莹一脸惊慌,故意揶揄道。 他在虚张声势,只要他们害怕撤出他就打开暗洞内的老鼠笼子,让无数感染病菌的老鼠逃走,彻底搞乱局势。 “霍叔叔,先撤出去,反正他已经被包围了,逃不掉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付莹莹继续喋喋不休。 霍中梁气的实在忍不住,用力挣脱一下,付莹莹死死地抱着他的脚不放,霍中梁毫不犹豫,另一只脚侧向狠狠地碾在她手上,付莹莹尖叫一声,松开霍中梁的脚,委委屈屈地啜泣着:“霍叔叔……呜呜呜……” 霍中梁现在根本顾不得骂他,他知道车夫绑着炸药那是因为暗洞内一定有他需要保护的东西,想都不想就扑了上去。 站在一边的士兵担心长官,纷纷惊呼,车夫没想到霍中梁敢不顾生死扑向自己,一时间有点错愕,霍中梁的手已经伸向他脖子,一心想将他掐死。车夫急忙伸手摸向腰间,忽然他觉得手上一凉,一双手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伸出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接着有人一把卸下他腰间捆绑的炸药。 他浑身汗毛都立起来,惊叫:“是谁?” 霍中梁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手掐着他脖颈怒道:“你爷爷我。” 一声轻笑,霍中梁这才辨别出这黑暗中还有其他人潜伏着,也问道:“谁,谁在那。” 那冰冷的小手将车夫的手紧紧地抓住,召南卸下他腰间的炸药包,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蛇鬼说:“我一点都不怕,这人不是大黑蛇。” 召南又笑了一下,打个响指,地下室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也渐渐露出形迹。霍中梁松开手,看着渐渐显露出来的召南,满眼都是惊讶:“召南兄,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随即他就觉得自己这问话真是废话。 他可是眼睁睁看着召南慢慢显现出来的,当时头皮一麻,头发都立起来:召南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能调整身体和周围环境颜色一致! “刚才那番大义凛然并肩战斗我可都是看在眼里。”召南笑笑,指着暗洞,“那里都是老鼠。你若晚来一步,就被这小子全给放了。” 霍中梁拍着脑门,连声叫好险好险。 地下室亮起来,车夫低头看到自己无法动弹的两只手,奇怪,没有人,可按在自己手上的冰冷小手是什么?他梗着脖子,正要咬碎牙齿中藏着的胶囊,霍中梁已经咔嚓一下卸掉他的下巴,笑眯眯地说:“走吧,现在送你们同胞团聚。” 第十五章 厚脸皮 “老天爷,真是太凶险了,莹莹我真羡慕你,你能为了爱情这么勇敢,啊,我都有些崇拜你了!” 聂贝儿听付莹莹讲完经历,激动的挥手在胸前不住划着十字。 “可是,可是霍叔叔好像很生气。”付莹莹低下头去,双手不住地绞着罩衫的角子,她想起霍中梁那张脸,黑的能下雨,满脸都是不高兴。 “那是因为他担心你啊。”聂贝儿搂住她肩膀,推心置腹,“我敢确定,他一定很喜欢你。” ‘真的吗?”付莹莹不是很确信,她对自己没信心。 原来那暗洞里都是老鼠,实在是……太可怕了!想起当时的场景,付莹莹浑身都发抖。 在解决了那个车夫后,召南带着霍中梁进入暗洞。付莹莹自然是要和霍中梁并肩战斗的,不顾脚踝处的疼痛,连滚带爬的起来,跟着也进入那洞子,天啊,老鼠,到处都是老鼠,虽然都被关在笼子里,可仍叫她毛骨悚然,洞里臭气熏天,付莹莹干呕两声,急忙逃一样的跑出去。蛇鬼说:“我也不怕她。” 不怕车夫,不怕付莹莹,召南脱口而出:“难道你只是怕聂贝儿?” 霍中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怕啊不怕的?” 召南觉得大黑蛇转世这样的事情对霍中梁来说一定很难理解,不想过多解释,叹口气说:“你还是考虑怎么对叶限解释吧。” “解释?有什么可解释的?” 霍中梁询问的目光投向召南,后者则指指洞外,嘴角挂上幸灾乐祸的笑:“都有人不管不顾的要和你并肩站在一起,同舟共济了,真有桃花运啊,哈哈,我会一点都不隐瞒的告诉叶限你就自求保重咯。” 霍中梁胸脯拍的啪啪响:“大丈夫顶天立地,什么都没做,我问心无愧。” 召南呵呵坏笑着:“蛇鬼你听到了,人家问心无愧,哈哈。” 付莹莹在外面听到霍中梁的声音,低着头,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心里百味杂陈。自己的努力追求,在他眼中竟然只有叶限一个人,凭什么?她那样烟视媚行的女子,听到男友身陷危难无动于衷,这样的人怎配得到霍叔叔的爱? 想到这里,付莹莹脱口而出:“叶限哪里好?浑身上下都是勾引男人的气息,也就骗骗霍叔叔,哎,霍叔叔真是太可怜了,这样的大英雄,竟然被那种女人蒙蔽。” “对的呀,对的呀,所以需要你来拯救,莹莹努力,一定要将霍长官抢过来。” 聂贝儿不住给付莹莹打气。 “那几个日本人都招供了吗?” 聂贝儿忽然问。 付莹莹嘴唇翕动有些为难:“这个……霍叔叔说是军事机密,我不能……” “哎呀咱们谁跟谁啊,你冒着生命危险跑一趟就一点内部消息都没有?咱们谁给谁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是好奇而已,又不会和别人说,放心吧我保证。” 付莹莹想了想说:“看霍叔叔的意思,那俩日本人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嘴巴很硬,已经上过刑可他们就是硬扛着。” “啊,这样啊,真是够可恨的。”聂贝儿低下头去,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门被推开,徐梅站在门口,满脸严肃:“莹莹,我以为你会在家里面壁思过呢。”徐梅言辞犀利,付莹莹娇嗔道:“妈妈……” “你给我闭嘴,看来是我对你太骄纵了,让你做一些有的没的事情,聂小姐,家里有事就不留你多坐了,好走不送。” 徐梅直接下了逐客令。 聂贝儿用力搂了一下付莹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道:“没事的额,莹莹,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无条件支持你。” 付莹莹含泪点点头,目送聂贝儿下楼。 徐梅啪的一声将门关上:“莹莹,我们来谈一谈。” “谈……什么。”付莹莹有点害怕,向后退了一步。 “你现在知道怕了?当初装模作样的非要和人家站在一起的是谁?莹莹你真叫我失望。”徐梅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真的,我从没有这么丢脸过,你知道霍中梁对我讲这些事,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妈妈,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我爱他,我爱霍叔叔!他有承担有热情对国家忠诚,他是一个有大爱的人,我愿意用我个人的小爱融入他的大爱。妈妈这没什么丢脸的,爱情是盲目的也是最伟大的。”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么无耻又偏执!”徐梅气的浑身发抖,脸也涨红了。 “我无耻?”付莹莹冷笑,“妈妈,你是嫉妒吗?你自己婚姻不幸得不到幸福就不希望别人能有爱情?你真是太可怜了!我已经十八岁了,按照西方的人算法已经成年,我不需要一个继母每天耳提面命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当然,妈妈你很辛苦的把我养大我还是很感激你的,虽然你的前提是自己不能生育,又爱上了我爸爸,养育我,只是爱情的一个副产品。妈妈,看看你自己的爱情都这么盲目,义无反顾地爱上个杀人犯,你有什么理由说我?” 付莹莹梗着脖子,嘴角挂着微笑,徐梅气的眼前发黑,手颤抖着指着继女:“好,好,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等你吃亏以后可别想找我给你平事。”“徐梅气的扭身就走,她心里难受极了,这个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面目可憎不可理喻的。 鼠疫事件渐渐有了眉目,因为霍中梁处理得当,只那个镇子死了十五个人,其他人都安然无恙,灭鼠行动也取得很大成果,小镇的居民也都是很爱惜自己生命的,大面积投放鼠药,等待镇公所来人处理,很快将一场瘟疫风轻云淡地按了下去。 令霍中梁恼羞成怒的是那两个日本人什么都不说,一旦有机会就想自杀,他恨不能将这俩人千刀万剐却又无可奈何。 想到这里他来到未寒时,想问问叶限有没有什么办法。 “没有,我不想你和你并肩战斗,同舟共济,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叶限柳眉倒竖,咬牙切齿。 霍中梁急忙看向一边偷笑的召南,后者得意地扬扬眉:就是我告密的,你能怎地? 霍中梁只好赔着小心:“亲爱的,你是明白我的,那种黄毛丫头我可从没看在眼里,现在忙的焦头烂额,你不帮我,谁还能可怜我呢。” 召南闻言忍不住撇嘴:厚脸皮!在镇子上黑着脸喊打喊杀还胆大不怕死扑向那车夫的是谁?一转眼跑到未寒时耍无赖来了,真是……太可恶了。 第十六章 蛇宝石 叶限笑眯眯地地看着他,霍中梁索性抱着叶限的胳膊耍无赖:“你就帮帮我嘛。” 召南转脸看向一边,担心自己一直盯着会吐出来:霍中梁太恶心了,前几天还装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现在竟然巴着叶限做出撒娇的姿势,真是……太丢人了。 叶限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少来,你多了不起,都能为国为民单身前往疫区,这么了不得人,现在还跑来找我帮忙,霍长官,我不是听错了吧?” “没错没错,你没听错。” 霍中梁涎着脸,看向召南:“召南兄,那金……” “今天晚上吃什么不用你操心。”召南急忙接上话岔开话头,他收霍中梁十根金条的事,是万万不能被叶限知道的。 霍中梁对他眨眨眼,目标明确:十根金条还没送出去,你要是不帮我大家一拍两散。 原来当时事发突然,霍中梁虽然答应给召南十根金条,但随后就进驻疫区,封锁公路不许人进出,好不容易让鼠疫得到控制,已经过去十多天,召南并没有拿到金条,现在也只好任由霍中梁威胁,他就知道,能和叶限打得火热的还能是什么善男信女? “那蛇鬼说地下室中的确有大黑蛇留下的气味,可以确定大黑蛇一定牵扯进整件事,只是被抓的那俩人蛇鬼都看过,完全感觉不到害怕,大黑蛇到底在哪里还需要继续追查,现在帮霍长官也就是帮我们自己。” 召南话锋一转,开始偏帮霍中梁。 想到召南讲述付莹莹危难舍身时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现在怎么忽然帮霍中梁说话了? 叶限的目光像探照灯,嗖嗖嗖在俩人脸上逡巡:“你俩之间有什么猫腻?” 俩人齐齐摇头,叶限可不信召南会帮霍中梁,叶限早知道未寒时和霍中梁的目标有一致的地方,之前一直在拒绝不过是欲擒故纵,她深知容易得到的东西没有人会珍惜,即使是如何熟稔的双方,都要保持一些距离和相处技巧,她不会无缘无故地为霍中梁奉献什么,他们两个人是各自独立的。 “呦,我们的大英雄也知道撒娇求人了?”叶限伸手抚摸他的脸,霍中梁闭上眼,召南则气愤地转过头去:太可恨了,偏偏自己还不能揭穿他!叶限这样的老板,要知道伙计得到十根金条还不知怎么压榨呢! 叶限忽然捏着霍中梁的下巴:“记住了,下次再不管不顾的去做危险的事,之前就要和我说清楚,早点将你抛弃,省得整天为你提心吊胆的。” 霍中梁忙不迭地点头,心里熨贴极了:我家叶限就是这么好,不管自己做什么都在身后悄悄支持,心里默默关心,从不添乱,只会全心全意的帮忙。 “哎呀!眼睛我的眼睛!” 蛇鬼尖细的声音传来,召南问:“你不是蛇吗?眼睛能看到什么?” 蛇鬼捂住眼睛:“人家感受到了嘛。”叶限不再打情骂俏,指着蛇鬼勾勾手:“你过来。” 蛇鬼在未寒时久了,得到不少阴气,不在阳光下可以形成形体,她扭来扭去,扭到叶限面前,叶限一把拉过她的小锥子脸,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蛇鬼小脸吓得煞白:“啊,我害怕!” “这可是为你报仇!” 叶限横她一眼,蛇鬼无奈地点点头:“你可不要……把我抛下不管啊。” 叶限走到前面店铺,在柜台后的摸索一阵拿出一块润泽的碧玉坠子,蛇鬼在叶限的目光中化成一缕黑烟,在玉坠子上方盘旋一阵,一点点渗入很快就不见了,叶限手掌摊开,碧玉坠子上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 霍中梁盯着这一切,目光中都是惊讶。 叶限抚摸着润泽的玉坠,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下一片阴影,她伸出手去:“把这个坠子送给付莹莹。” 霍中梁面有难色:“我不想给她任何幻想。” “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叶限笑了一下,“我什么时候出过错,这是找出那地下室内神秘人的最好办法,相信我。” “如果……能不能不要伤害莹莹,徐梅已经够可怜了,我不想她的女儿再受任何伤害。” 叶限点点头:“好,我答应你,绝对不会主动伤害付莹莹。” 召南目光闪动,看向霍中梁,发现对方根本就没察觉到叶限话里的意思。 付莹莹来到聂贝儿家,得意洋洋地向她展示一块玉坠。 “这是霍叔叔送我的,好看吧!” 她拎着玉坠,轻轻晃了晃。 那碧玉看着很好,正宗的菠菜绿,非常润泽。 聂贝儿一把揪住那坠子,付莹莹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小心弄坏了,这可是霍叔叔送我的。” “这里有个黑点!”聂贝儿拎着坠子,在阳光下能看到中间是有个不大的黑点。 “那有什么,无瑕不成玉,我妈妈过去就和我讲过。” 是瑕吗?聂贝儿盯着那黑点,有一种想要将它一口吞下的欲望。 付莹莹伸手去夺坠子,聂贝儿扬着胳膊将坠子举起来,嘴里说着:“莹莹,我们是好朋友,给我看看嘛。” “这可是霍叔叔送我的。” 付莹莹撅着嘴,一脸不开心。 “莹莹,看看你,这才哪到哪就开始重色轻友了。”聂贝儿揶揄道。 付莹莹想了想,聂贝儿算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既然她很喜欢这坠子,那就给她看看好了。 于是她点点头:“好啊,那就借你看两天,不过可一定要还给我啊。” 付莹莹走后,聂贝儿紧紧地握着那坠子,这坠子像是她心里某处缺少的一块。握了一会后,手心里还是冰冷的,这不是玉,玉握着是会和持有人的体温保持一致的,这到底是什么? 聂贝儿盯着那玉坠,忽然她觉得那黑点好像起了变化。从小小的一点在渐渐拉长成细细的一道,就像是…… 聂贝儿忍不住打个冷颤,这黑点像是有生命的,像猫眼一样会跟着光线变化而发生变化,但猫眼不是这细细的一条,这难道是……蛇眼!聂贝儿认定这不是碧玉,而是一块蛇宝石! 第十七章 蛇咬钩 蛇宝石是传说中的一种神物。 据说在热带雨林中,蟒蛇们一生都在寻找一颗宝石,找到宝石后就含在嘴里,到夜晚吐出来放在石头上晒月光,吸入月亮精华的宝石具有神奇的法术,蟒蛇们靠此延年益寿活几百年,甚至更久。 “屁,那种石头,要多少有多少。”叶限对召南说起传说中的蛇宝石,一脸不屑。 “难道那是假的?” “当然,那是一种吸收热量后能在夜晚发光的石头,蛇们找到这种石头,白天放在一边晒太阳,充分吸收了热量,到了晚上就自动放光,会吸引一些小昆虫们过来,蛇就可以动都不用动,爬在石头旁边就吃个饱了。可是身为一条热带雨林中的蛇,只靠吃小昆虫勉强活命,真是太丢人了。” 召南想到蛇鬼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张大嘴巴伸出舌头狂吃飞虫的样子,忍不住浑身打个冷颤,实在太恶心了。 “那你送出去的……” “那才是真正的蛇宝石。困着一个有道行蛇妖灵魂的石头,这种蛇宝石能让所有和蛇有关系的东西发狂,疯狂地想要占有,因为强烈的占有欲望,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召南觉得奇怪:“就这么简单能让蛇类发狂?” “那是当然。”叶限见召南一脸不可思议的傻样,笑道,“其实原理很简单,那不是一块普通的碧玉,那块玉的磁场会影响蛇类生物的脑电波,让它们的贪婪发挥到最大。贪心不足蛇吞象,蛇这种东西,真能觊觎比自己身体还大的东西,并慢慢地吞下去,直到撑破肚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这是让大黑蛇露出真面目的最好办法,不管隐藏的多么深,只要有蛇的记忆蛇的特点就能彻底被唤醒。” 现在聂贝儿正握着那蛇宝石,满眼贪婪,口水都要流出来,恨不能一口吞下肚子。 她知道,她看向蛇宝石的时候,眼睛已经出现了变化,眸子忽然竖了起来,眼珠也渐渐显现出黄绿色。 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姐,眼眸忽然立起来,还变了颜色,被人看到一定会吓死。但此刻,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紧紧地握着宝石,站在梳妆台前,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变化,嘴角微微上扬,显出得意的微笑:蛇宝石,我竟然得到了一块真正的蛇宝石!(喂,聂贝儿这是付莹莹的坠子,可不是你的哦)。 喜悦如同潮水一样袭来,冲垮了这么多年内心设置的厚厚障蔽,聂贝儿身子发软,呼吸都跟着绵长起来,很快她的身体像是被抽去了骨头,忽然间软塌塌地歪了下去,身子拐成了几道弯,只有头在倔强地昂着,再搭配姜黄色色的竖眸,这场景诡异极了。 “小姐,付小姐来了。” 敲门声将聂贝儿从疯狂的情绪中唤醒回来,她伸手牢牢地撑住梳妆台面,声音还有些虚弱:“知……知道了。” 付莹莹看着聂贝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从楼上一步步走下来。 她走路的样子很怪,像是浑身绵软无力。 “贝儿,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聂贝儿浑身都是软的,双手抓着楼梯扶手才能勉强站住,她虚弱地笑笑:“是,我病了,病的还有点重。” 她低着头,努力压制血脉中翻腾的蛇类气息,竖起来的眸子很快恢复了原位,只是眼眸的颜色还有点淡。 “啊,病的真的很严重,眼睛怎么了?颜色都有点淡了,贝儿,我送你去医院吧。” 付莹莹伸手去拉她,聂贝儿的舌头忽然探出来,嗖的一下又收了回去。 付莹莹吓一跳:“贝儿,你舌头怎么了?” “啊,我就是病了,很不舒服。莹莹,我不能陪你了,不好意思。” 聂贝儿低声说着,双手紧紧地抓着椅子扶手,担心自己坐不住整个身子会软下去。 “那个,我是来拿那个坠子。” 付莹莹站起身,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莹莹,我都这样了,你还只顾着那个坠子,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聂贝儿质问的理直气壮。付莹莹愣了一下:“可,那是霍叔叔……”“哎,我头疼,疼。” 聂贝儿整个人都往地下滑去,佣人急忙冲过去:“小姐,小姐。”佣人扶着聂贝儿回房,剩下付莹莹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客厅里。 三天之后,付莹莹又来了。 聂贝儿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就是下楼时候一扭一扭的,旗袍掐腰恰到好处,腰扭得行云流水,付莹莹看的目瞪口呆。 “贝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付莹莹一看到那纤腰扭来扭去,立马想到她现在最讨厌的人——那个叫叶限的女人!怎么能和那个女人一样呢? “我病着啊。” “那个坠子……” “哎呀,莹莹,你真叫我失望,原来你不是来看我的,而是为了拿回坠子。” 聂贝儿一脸惊讶,付莹莹渐渐红了脸。 “不是,我也是来看你的。” “也……呵呵,来拿坠子顺便看看我,莹莹,你当我是傻子吗?” 聂贝儿咄咄逼人。 付莹莹立马双目含泪:“贝儿,我们是那么好的朋友,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 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装可怜,虚伪死了!聂贝儿真是厌烦透了她这样的行为,若不是之前需要利用她,才不会容忍呢。 现在聂贝儿想到那颗蛇宝石,笑了笑说:“莹莹,我病了好些天,在家里待的都要长蘑菇了,这样吧,你陪我出去走走。” 看付莹莹面有难色,聂贝儿急忙挎住她胳膊:“顺便给我讲讲你的爱情故事,呀,你和你的霍叔叔发展到哪一步了?” 一听到霍叔叔,付莹莹眉开眼笑:“好呀,好呀。”她内心那点雀跃和不安分,急需一个听众吹捧。聂贝儿这个建议真是太棒了。 两人从聂贝儿家出来,沿着后面的林荫小路慢慢地走着。 聂贝儿像是很虚弱几乎,紧紧地挽着付莹莹的胳膊,听付莹莹讲述自己的爱情。 “霍叔叔对我真的很好。”付莹莹说着羞怯地低下头去。 “到哪一步了?”聂贝儿眼中闪过诡异的光,“他亲你了吗?” 付莹莹愣了一下,羞涩地点点头。 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她口中的霍中梁英雄救美,对她百般呵护,发誓同那个老女人(叶限)彻底分手,只爱她一个。 “年轻就是最大的本钱啊。”聂贝儿感慨着。 “也不单是因为年轻,我可是不顾生命危险去见他的,还有哪个女人能做到这点呢?”付莹莹说起自己的壮举格外自负。 聂贝儿心想真是蠢货,嘴上却说着:“我们再走一会儿,和你走走我身体好多了。” 她引着付莹莹越走越远,前面就是一片黑压压的树林。 第十八章 绑架 “长官,有位太太找您。” 秘书走进来,门半开着,徐梅站在门口,失魂落魄脸色灰败。 霍中梁起身将她迎进办公室:“梅姐,出了什么事?” “莹莹最近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徐梅问。 “没有啊,莹莹怎么了?” “莹莹……不见了。” 不见,可以是主观离开,也可以是被迫的,霍中梁亲自拎着暖壶给她倒茶,好言安慰:“是自己不见的,还是?几天了,报警了吗?” 徐梅叹口气:“中梁,我现在这个样子,之前丈夫牵扯入杀人案已经让我精疲力竭,在警察局那个环境,我也是勉为其难,我需要这份工作,莹莹还需要我照顾,我不敢……所以只能来找你,你能力那么大,在沪城找一个人会很容易的,中梁你帮帮我,我知道莹莹纠缠你,我已经说过她了,我会尽力不许她再来骚扰你,中梁,求求你一定要帮我。” 徐梅捧着茶杯,声音颤抖,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梅姐你放心,我会尽最大努力的,你先讲清楚一点,莹莹是怎么不见的?” 徐梅喝了一口茶水,镇定一下心神开始讲述。 “昨天早上莹莹出门说去看朋友,一天都没回来,我打电话去聂家,结果聂家的佣人说莹莹的确是上午去了聂家,后来和贝儿去散步,两个人都没回来,聂家佣人还以为莹莹和贝儿都在我家呢!” “聂家没有报警吗?” “聂贝儿是广东来的,家人都在广东那边做生意,沪城只有她自己,佣人不敢轻易做主。” “聂贝儿是单独一个人在沪城,你可曾见过她的家人?” 徐梅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她和莹莹关系好,我看小女孩也甜美可爱,没想那么多,你这么一说的确很奇怪,一个年轻女孩子住着个大宅子,身边却没有其他家人,这是有点不靠谱啊。” “梅姐,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了。” 徐梅闻言,脸上勉强露出一缕微笑,看着霍中梁,犹豫一下说:“那个,不会影响到你和叶小姐吧,莹莹最近是有点太任性,前几天和我还吵了一架,这个孩子我是越来越不明白她怎么想的。” “放心,我做事有分寸,叶限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会和小姑娘计较。” 霍中梁谎话随口就来,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一定要保密啊,这种事透漏出去对女孩子的名誉不好。”徐梅再三叮嘱。 聂家佣人急匆匆地跑出门,站在门口环顾四周,想找辆黄包车。 一个穿着黑色警服的男子走过来问:“你家小姐失踪了?” 聂家佣人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警察先生你来了真是太好了,我正要去警察局报案,刚才接到电话说我家小姐被绑架了,要拿钱赎人。我哪有钱啊。。” 那老佣人说完又揉着眼睛:“咦,警察先生你怎么来的这么快的?” “自然是付太太叫我来的。” 老佣人知道付太太是在警察局工作的,昨天晚上还打电话来问的,这样一想也就明白。 “阿婆,我能不能跟你进去看看。” 老佣人带着警察进门,引他来到二楼的房间,推开门说:“这就是我家小姐的房间。” “聂家其他人呢?怎么不在沪城?” “这个……说是在广东那边做生意,我也不晓得,我没见过聂家其他人,所以小姐一天一夜不见人,我也是急的不知该怎么办,不知该不该去报案,小姐的名声很重要,万一虚惊一场我家小姐怎么做人啊。” 召南见这老佣人说话做事还挺有条理,又细细问她聂贝儿失踪前的事情。 “走时候说是和付小姐出去散步,谁想到出去就再没回来,付小姐也不见了。”女佣人满脸焦急,“这……我家小姐要出了事我这月的工钱可怎么办啊。” 召南随手拉开衣橱,大致看了看里面的衣服,闻言笑了:“这屋子里这么多东西,随便拿几样就够你工钱了。” 老佣人吓一跳,警察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她搓着手道:“这个……不好吧。” 召南故意这样说,其实是为了试探一下,看看这老佣人和聂贝儿到底是不是一伙的,见她满脸焦急转成惊慌,面色不似作伪,笑了笑说:“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付莹莹悠悠醒转,头有点疼,主要是周围的环境,怎么这么臭? 她撑着胳膊抬起头,眼前一片漆黑。 “贝儿,贝儿!” 她想起自己本来是和聂贝儿在一起散步的,走着走着后脑忽然一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难道……是被人绑架了? “你醒了?”聂贝儿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些恍惚。 听这语气,聂贝儿很是轻松,付莹莹的心里稍微安生点,要是被绑架也是俩人一起被绑,不能这么轻松,看来情况还不算太坏。 聂贝儿拎着一个马灯缓缓走来,她又开始扭腰了,扭动的幅度还非常大,付莹莹捂着眼睛:“贝儿,不要这样,扭起来好难看,比那个女人扭得还丑。” 聂贝儿没兴趣问她那个女人是谁,举着马灯晃了一圈,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付莹莹。 老鼠!到处都是老鼠,关在笼子里的老鼠!怪不得那么臭! 付莹莹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贝儿,这是哪里,怎么会这样?” “老鼠洞啊,你怕不怕?”聂贝儿拍手笑道,“多好玩啊,这么多老鼠,很好吃的。”她说着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付莹莹大惊失色:“我们俩怎么会在这?” “当然是我把你打晕了带过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付莹莹瞪大眼睛,忽然明白过来,“啊,我知道了,什么去探险,什么你的镇长叔叔,都是假的!你是为了骗我们去那房子,如果后来霍叔叔不能发现那地下室,你也会带我们找到,然后大批的老鼠就能出来,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哎,聪明的都不像你了,可惜,到底是马后炮。” 聂贝儿忽然伸手,捏住付莹莹的下巴:“你说你的霍叔叔那么喜欢你,对你好的不得了,还送蛇宝石给你,我把你绑架了,他会不会不管不顾地来救你呢?” 付莹莹辩解着:“没有,霍叔叔根本不喜欢我,他不会管我的,贝儿你放了吧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不喜欢你?谁信啊?走天你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你的霍叔叔有多爱你呢。”聂贝儿笑声疯狂,“毁掉我的计划,那就和他的小恋人一起在这喂老鼠吧!” 第十九章 八歧大蛇 “霍叔叔不会来救我的,求你了,贝儿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付莹莹褪下曾经的清高,爬起来跪在聂贝儿脚下不住磕头。 她要吓死了,她那天可亲眼看到柱子被咬的血葫芦一样,别说咬了,看一下那些老鼠浑身汗毛都立起来,吓得要尿了好吗。 聂贝儿很欣赏她惶恐无助伏在自己脚下的样子,伸脚踩着她的手,格格娇笑:“现在想起求我了,过去你多清高,自以为聪明把别人耍的团团转。”付莹莹惊呼:“疼,疼、疼……” 聂贝儿俯下身子问:“我要是放过你,你什么都能给我做吗?” 莹莹不住地点头:“会的,你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聂贝儿蹲下,手狠狠地捏住付莹莹的下巴:“那好,我的目标只是要把这些老鼠放出去,你的霍叔叔一旦来救我我就放你走,不过……”她的声音阴险又充满诱惑,“我要你给你的霍叔叔下毒,给整个警备司令部下毒,你能做到吗?” 付莹莹吓得瘫倒在地:“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聂贝儿好整以暇:“你说呢?” 付莹莹终于再次聪明了一回,她盯着聂贝儿蔓延惊恐:“难道……难道你是日本人……” 聂贝儿一手掩口:“哎呀,你这次怎么这么聪明呢。早点聪明些,也不会受这苦头。” 付莹莹是彻底搞明白了:怪不得聂贝儿家中只有她自己,从不听她提起父母家人,原来她的身份都是假的。 “你才十八九岁,就能做这些事?一直在中国潜伏?” 付莹莹觉得如果聂贝儿真是日本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她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啊,竟然能策划这么多事,一切都是她背地搞鬼。 聂贝儿得意地扬着下巴:“你可知道八歧大蛇?” 付莹莹摇头,看着聂贝儿脸上骄傲神色,她觉得可能有什么更惊悚的事情纠缠在里面。 果然聂贝儿更见得意:“我可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我是八歧大蛇的后裔。” 话音刚落,聂贝儿就感觉贴身戴着的蛇宝石跳动一下,她惊喜地问:“你也被我八歧大蛇的名号吓到了吗?” “八岐大蛇是拥有八大头以及八大尾的巨型怪物,你也有八个头吗?”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聂贝儿叫道:“谁?是谁?” 付莹莹觉得自己眼睛一眨都没眨,她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出现的,就像是忽然从地下冒出来,就那么笑盈盈地站在那,手里还摇着扇子:“这种时候我要不要换身和服来应应景?”叶限自言自语,摇头道,“算了吧,和服太难看了,把人困得像个桶子,腰臀腿都看不清,哪有旗袍性感,还是这样穿好了。小干白菜,你说对吧?” 她下巴指向付莹莹,后者愣了一下,想明白后满心怒气:竟然又嘲笑我没胸没屁股是干巴白菜,这个可恶的女人! “你就是那未寒时的老板?”聂贝儿指着叶限问。 “说话啊,八歧大蛇是有八个头的怪物,你怎么不是?哦,是后裔,难道是双头蛇?还是四脚蛇?”叶限口气戏谑,满脸嘲弄。 “你也就逞一下口舌之快了。” 聂贝儿忽然伸手一指,所有的笼子都啪的一下打开了,无数老鼠涌了出来。 付莹莹尖叫道:“不,不要!” 话音刚落,无数老鼠已经淹没她的脚面,并迅速往她身上爬去。 叶限忽然轻飘飘地飘到洞顶,俯视着聂贝儿:“大黑蛇,你既然养了这么多老鼠,怎么不早点投放沪城?” “哼,若是实验顺利,你以为沪城能保住?警备司令部的人每天晚上查电波,搞得我的人东躲西藏根本没有办法专注做实验,我说,我看你能力不错,何不同我合作,只要我们合作,别说沪城,拿下整个中国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聂贝儿笑的格外甜蜜,继续诱惑叶限,“怎么样?我把沪城分给你做领地。” 叶限紧紧地贴着上面的洞壁:“承诺真好听,让我相信一条交配完就吃掉雌性的渣蛇?你当我傻啊。” 聂贝儿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连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都知道?看来我低估你了。” “为什么交配后吃掉白蛇?你可真是渣透了卑鄙无耻到极点。” “哼,我是八歧大蛇的后裔,远涉重洋来到你们中国不过是为了寻找内丹修行,那条白蛇修炼多年,我勾引它只是为了内丹,我八歧大蛇的血统岂可被你们中国蛇混淆,白蛇这种低贱的东西,若是没内丹白送我吃都不会看一眼。” 聂贝儿这番话说的杀气腾腾,付莹莹此刻已经被老鼠包围了,尖叫声不绝于耳。 忽然,聂贝儿嗷地怪叫一声,脸色大变,双手扒向胸口,叶限轻笑:“哎,一言不合脱光膀子要和我打架吗?你可省省吧,没胸没屁股,脱光了也没看头。”聂贝儿满脸通红,咬着牙撕开胸前的衣服,只见她胸口上竟然已经炸开一个大洞,血呼啦啦往外流。甚至能看到里面砰砰砰跳动的心脏。 叶限轻轻落下来,踩着满地的老鼠,伸手捏住聂贝儿的心脏,聂贝儿嗷地惨叫一声:“为什么?是什么?” 一个小小的白蛇在她的心肺间游动着,吞噬着,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肺。 “白蛇的鬼魂这些年都在找你,我把她封在蛇宝石中,你死于自己的贪婪。你若能老实认错,承认自己对白蛇还有愧疚,白蛇鬼那糊涂家伙可能还会放过你,但是你死不悔改,已经彻底激怒了她,她现在正在吞噬着你的五脏六肺,滋味如何?慢慢享受死亡过程吧” “死?”聂贝儿大笑着,“我可是八歧大蛇的后代!” 她笑着笑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霍中梁和召南找到山洞时,整个山洞里都是老鼠,还传来可怕的啃啮声音。 门一大开,老鼠纷纷往外涌。 霍中南急忙将门封上,冲出来的老鼠很快被消灭殆尽。 “怎么办?”霍中梁看向召南。 召南伸出一根手指,召南低声问:“一根?” “一根?一根你自己想办法。” 事情危急,霍中梁没功夫和他讨价还价,连声道:“只要消灭这些老鼠,随便你要多少我都答应。” 第二十章 我的女人 召南出来时山洞的门大开,里面弥漫着一股皮肉焦糊的气味。 霍中梁想到徐梅的托付,担心付莹莹的安全,急忙一个箭步冲进去。 召南嘲笑道:“小心点啊,你那小情人可被啃的看不出模样来着。” 山洞里到处都是焦黑的老鼠尸体,踩上去嘎巴嘎巴响,霍中南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答应徐梅要尽力保证付莹莹安全,看这情况怕是凶多吉少啊。 再往里走几步,地上赫然出现一堆白骨。 霍中梁大惊:老天爷,这一眨眼就变成白骨了?就算是被火烧的,不也该是一堆焦炭吗? 跟进来的士兵也都一愣,霍中梁抬起手,示意他们站住,自己蹲下身子,仔细翻看那白骨,低声道:“付莹莹,我可怎么和你妈交代啊。” “霍……叔叔……” 有微弱的声音传来。身后的士兵惊呼:“长官,白骨精!” 骨头还能说话那只有白骨精了。霍中梁下意识地拔出手枪,就听到那微弱的声音继续说:“我在这,没死。” 大家举着手电搜寻,这才发现在一堆焦黑老鼠尸体下面有东西动了动。 那些老鼠尸体似乎太恶心了。霍中梁心想人没死就好,他大手一挥,命士兵们将那边清理出来。 很快,付莹莹被人从老鼠堆中抬了出来,她的脚和小腿,被老鼠啃了不少,鞋子几乎都被啃干净了,能看出脚趾也缺了三个,幸运的是上半身竟然还完好,一看到霍中梁她就大哭起来:“霍叔叔,你终于来救我了。” 看着她一身狼狈,霍中梁真是哭笑不得。 想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看着付莹莹这般狼狈,他又说不出口,只好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脚趾头掉了别人也看不到,只要脸没事就好。” 付莹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是的,霍叔叔,都是那女人,是叶限,她明明可以救我,可她没有,就站在那看我被老鼠咬。” 她边哭边往抬着自己的士兵身上蹭,那士兵被蹭得一胳膊鼻涕眼泪,敢怒不敢言,只有重重地下手掐了她胳膊一下,付莹莹一声尖叫,那士兵急忙说:“小心,小姐小心。” 付莹莹哪还敢乱动,继续喊道:“她本来可以救我的,霍叔叔,都是她害的。” 召南在洞口听到,冷笑道:“叶限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她刚才就在这里……” 付莹莹指着洞顶。 “你是不是发烧了?怕是要感染鼠疫,这都烧糊涂了。”召南示意快把人抬走。 霍中梁皱着眉头看着手下清理山洞,聂贝儿竟然变成一堆白骨这很出乎他意料,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快的变成白骨,看来事实真相只有付莹莹知道了,他决定等付莹莹醒来后再好好询问。 “妈妈!”付莹莹睁开眼就看到眼睛红肿的徐梅,激动的伸手出去,徐梅叹息道:“你这孩子,真要出了大事,我该怎么办啊?” 这时麻药劲已经过了,付莹莹这才觉得自己的脚很疼,呻吟一声:“妈妈,我的脚趾,老鼠把我的脚趾吃掉了。”她的眼泪又来了。 “这次多亏中梁,你差一点……那个聂贝儿真是蛇蝎心肠,我过去怎么没发现她那么坏。真是自作孽,她自己也被老鼠吃掉了,活该!” “是那女人,姓叶的那个女人,她不救我,她就那么看着老鼠咬我!”付莹莹尖叫,“她……太可怕了,她还用手捏碎了聂贝儿的心脏!她不是人,是鬼,是地狱来的恶鬼!” 付莹莹浑身发抖,一把扯起被子将自己蒙在里面。 徐梅愣住了。 她清楚付莹莹一定受了很大刺激,但也不能如霍中梁所说马上就患上鼠疫发烧说胡话,付莹莹可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徐梅婉转地将付莹莹的话转速给霍中梁。 “我当然知道你和叶小姐的关系,但中梁,我抚养莹莹十年,她是什么样的孩子我最清楚,她不会撒谎的。叶小姐真的出现在山洞里,而且还将手伸入聂贝儿的胸膛,将聂贝儿的心脏捏爆。否则,光凭老鼠怎么可能把人啃成白骨,叶小姐在其中动了手脚。” 霍中梁看着徐梅目光明朗:“梅姐,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叶小姐很危险,也很可怕。” 徐梅想到付莹莹说的捏爆心脏细节,声音都跟着发抖,她是学医的出身,还做过法医助手,她太了解这种场面有多骇人。 “梅姐,莹莹的确是高烧说胡话,你都忘了吧。” “中梁……” “梅姐,莹莹之前和聂贝儿交往甚密,而聂贝儿是日本人派来的潜伏间谍,之前故意组织探险也是为了放出那破屋子里带病毒的老鼠,每件事莹莹都参与过,你觉得她能独善其身吗?” “你威胁我?” “算不上威胁,我只希望你管住莹莹的嘴巴,叶限是我的女人,我不希望有她惹上什么不好的传闻。” 霍中梁来到未寒时,看到叶限正在柜台边涂着指甲油,墩子见他进来,笑嘻嘻地挥着手给他看:“好看吗?我自己染的。” 指甲油红红的,灯光下像是要滴下来。 霍中梁想到付莹莹说的,叶限捏爆了聂贝儿的心脏,他忍不住打个冷颤。 叶限涂完了最后一个指甲,也伸着手晃了晃:“好看吗?” 霍中梁嘴角抽动,点点头。 “你怎么了?听召南说付莹莹没死?” 叶限问的轻描淡写。 “是,她脚趾掉了几个,别的还好。” “真可惜……额,老鼠太坏了。”叶限差点说真可惜怎么没在脸上啃几口,看霍中梁抬头看向自己,急忙改口。 “你当时也在山洞里?” 霍中梁迟疑一下还是问道。 “我?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把我的伙计都收买了。”叶限认真地看着自己涂的红指甲,“这么说来,聂贝儿真就是幕后的那个人咯。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有那么大的能量?” “那块玉呢?还有蛇鬼呢?” 霍中梁问。 “玉,不是叫你送给付莹莹了吗?若没有那玉,恐怕她要被老鼠啃的骨头渣子都不信呢,我这个人,做事最公道,没那么多小肚鸡肠。至于蛇鬼,应该是大仇得报轮回去了吧。”叶限得意洋洋地夸赞自己。 墩子斜了她一眼,皱了皱鼻子。 “那就是付莹莹受刺激,出现幻觉了。” “对,一定是,那么多老鼠,是个人都要被吓死,咦,付莹莹没有疯吗?” 叶限说着伸手摸着他的眉心:“看你,这才多大点事,把你愁成这样,现在不都解决了,聂贝儿死了,付莹莹掉几根脚趾头,反正套上鞋子也没人能看到,皆大欢喜。” 她说着拍拍手,召南从后面走来,手里还举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三碗汤水。 “这是什么?” 霍中梁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碗问。 “难得的美味,尝尝就知道了。” 召南用汤匙搅动一下自己面前的那碗汤,里面显出圆滚滚的肉段。 “我知道了,是鸡脖子!” 墩子叫道,她腾地一下跳下凳子,迅速跑上楼去。 第一章 名媛会 “什么?参加慈善晚会?掏钱看着别人起哄架秧子的,别找我,没钱也没心情。” 叶限听完轻寒的来意,急忙摆手。 “哎,你也得为未寒时打打名头嘛。“ 轻寒现在工作风生水起,在沪城结识了一大批名媛,每天过的别提多滋润,各种舞会沙龙忙不过来,她今天来找叶限因为她参加的那个名媛会给她分摊的任务是送出去五张请柬 这种名媛会要求一向很高,相貌、财富、背景都是衡量的标准,能将请柬送出去很考察成员的交际能力。 轻寒好不容易送出去几张,考虑来考虑去,剩下的朋友中也就叶限可以符合名媛会的要求。 说有钱,她很有钱,钱多的自己都不敢猜测。 相貌那自然是顶尖的,眼睛眼尾向上,温柔时候是风情万种,严厉起来是高高在上不怒自威,所谓背景,演技也是顶级不用怕唬不住人。 “求求你了,就当帮我完成任务。” 叶限眼光闪动:“帮你啊……” 轻寒急忙捂住自己的手袋:“没钱的没钱的,当帮我了,人情债。” 叶限翻翻眼睛,一副嫌弃样:“哎呀呀好像人家多爱钱似的,人生啊,这不也的有友情吗?不过,我可不会捐款的哦。” “噗嗤。”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叶限眼睛一横:“墩子,是你在笑吗?” 墩子一声不吭,咔咔咔咔不停地吃着花生,满眼无辜地抬头看看,好像在说哪有,你听错了,人家明明一直在吃东西好吧? 就这样,叶限“勉为其难”地跟着轻寒来到会场,其实内心里都要笑死了,这段时间生活无聊,再不出来走走怕是要长蘑菇了,这是正要瞌睡轻寒给扔过来一个枕头,反正说好了坚决不捐钱。不过嘛,我们的叶小姐一贯就是会装模作样,哪里能那么轻易地接下请柬,总要做出姿态,坑轻寒一顿大餐再说。 “蔡小姐,这是叶小姐。” 轻寒带着叶限走向一个女人,那女人看着有五十岁了,法令纹很深,嘴角耷拉着,三角眼,相貌是让人不舒服的刻薄。 “这位是蔡小姐,是我们名媛会名下绿叶协会的会长。” 轻寒介绍道。 “你好,蔡小姐。” 叶限只轻轻点点头,这个蔡小姐的相貌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根本不想和她有任何肢体接触。 “叶小姐,你好,很高兴你能来,我们绿叶协会致力于慈善事业,专门收养医治那些因为疾病等原因被遗弃的孩子,是……“蔡小姐竟然上前一把抓住叶限的手重重地握了一下。叶限脸色大变,看了轻寒一眼,强忍着怒气。 蔡小姐相当敬业,说起自己的工作像是上了发条,滔滔不绝。 叶限打断她的话:“可是我看街上有很多小乞丐,也有因为冻饿死去的孩子,从没见过你们协会出面帮助他们。” 蔡小姐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叶限能这么直率地扔出这个问题,急忙解释道:“叶小姐是对我们的救助范围有误解,我们主要是帮助那些患病的家庭,为患儿募捐的。” “生病的孩子和饥饿的孩子有什么不同呢?” 叶限还是没搞明白。 “这个……资源有限,自然是先挑病情紧急的来。”蔡小姐考虑一下,字斟句酌地回答。 “可是一个馒头就能救活和需要花费众多才能勉强挽回,明明是前者占用的资源更少,帮助范围更广一些吧?我看你们不如上街发馒头去,不,馒头太奢侈了,发窝头就可以了,先保命再说。” 叶限眉毛一挑,派头十足。 轻寒有点慌,不知道叶限这是怎么了,非要和蔡小姐杠上。 其实叶限纯粹是意气用事,她讨厌被人触碰,尤其是自己看着是不顺眼的人,偏偏现在她看到这位蔡小姐就不顺眼,结果后者直接上来就握手,叶限气急了,照顾轻寒面子又不好发火,便开始句句针对,步步计较,谁叫她就是这么个睚眦必报的小女人呢? “上街发馒头窝头?我的上帝,叶小姐,你说的是什么啊?怎么能够这样?我们可是名媛会下属的机构,你见过哪个名媛去做这种事吗?” 蔡小姐脸色变了,显然她意识到这个叶小姐好像存心找茬。 “你们可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嘛。” 轻寒看到气氛紧张,急忙挎着叶限的手说:“我介绍几个新朋友给你。” 说着和蔡小姐打个招呼,拉着叶限就往一边走。 叶限看着自己的手说:“我讨厌她碰我。”这语气委屈极了,若是霍中梁听到一定会拍着小美人的背柔声安慰,但是现在她身边站的是轻寒,以一种我完全看透你的眼神盯着她,叶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真的,我就是讨厌这个人,第一感觉她就不是好人,我可不信坏人做好事。” “你这就有点以貌取人了,蔡小姐很了不起的。”轻寒开始向叶限介绍这位蔡小姐。 “你还记得去年报纸上有一起很轰动的事情,就是沪城妇女界给一个患病的孩子募捐的事。” “好像是有这么个事,那个孩子父母是教师,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对,就是这件事,就是蔡小姐牵头做的,后来募集很多钱给孩子做了手术。” “那么那个孩子现在呢?” “很遗憾,孩子没有坚持下来,死在手术台上。” “什么?孩子死了?那到底是筹了多少钱呢?” 叶限瞪大眼睛,轻寒想了想说:“大概是五万元左右吧。” “五万元,这可以买多少个馒头,可以救活多少个流浪儿。” “可是,那个孩子不该被放弃啊。”轻寒脱口而出。 “这是蔡小姐说的吧?”叶限伸手摸向轻寒的额头,“我看你发烧没有。” “我说的是自己心里想的,和蔡小姐没关系。” “任何一个生命都不该被放弃。不管是生病还是因饥饿。如果用这五万元去救那些马上就要饿死的孩子会活很多人,我不理解上街发馒头怎么就不是淑女名媛所为了?名媛们非要抹着眼泪捧着捐款箱讲述一个孩子的悲惨病情,博得别人的称赞,多么慈悲多么伟大,真是善良好心的淑女名媛啊,这有什么意思?” “啊,你的想法实在是太奇怪了。”轻寒轻轻地摇头。 “你忘记了,我是个非常现实的人,我说的就是现在最大的现实。” 第二章 不速之客 两人正说这话,有侍者托着香槟过来,叶限可是从不会为别人的错误和自己过不起的,随手拿起一杯,慢慢地喝着。 就在这时,会场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叶限转身看去,原来是一个女人被几个人拦在门口不许进来。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那女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不好意思,没有请帖是不能进来的。”拦着的人解释道。 “蔡国珍,你给我出来,你这个杀人凶手,恶魔,你出来!” 女人急了,高声喊道。 围观的很多人发出嘘声,目光投向行走在宾客间长袖善舞的蔡小姐。 “那是个疯子,大家别为一个疯子扰了兴致。”蔡小姐淡淡地看了一眼,举起酒杯说道,“来,让我们为我们名媛会的慈善事业干杯,祝愿天下所有孩子都没有病痛折磨。” 一些名媛会的骨干跟着举起酒杯,轻寒也拿了一杯酒举起来。 “原来蔡小姐叫蔡国珍。”叶限往前走了几步,见被拦住的女人像是四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旗袍,袖口已经磨成毛边了,但头发梳得利利索索,衣服虽然陈旧也干干净净,不像是个疯子,她想了想,又往门口走了几步,那女人还在喊着:“我不走,我不走,她是个恶魔,是个骗子,是杀人凶手,她害死了我的孩子,蔡国珍,你这杀人凶手,你这骗子,你还我孩子的命来,不要以为没人知道你的过去,你这骗子!” 叶限像是被她忽然大声叫骂吓到了,手一抖,杯子倾斜,葡萄酒洒到门口拦着人的侍者身上,那侍者啊地一愣,松开手去看自己的衬衫,就这么会功夫那女人趁着侍者松手,已经冲了进去。 叶限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赔你衬衫。” 叶限掏出钱给那侍者,随手又从旁边托盘取了一杯酒,放在嘴边喝了一小口,挡住唇边漾出的微笑。 女人冲进去,直奔蔡国珍,一把揪住她的旗袍胸口大声质问:“你说我是疯子,今天这么多人在这,咱们就把事情摊开说说到底谁是疯子?只有疯子才会给一个没有**的孩子喂奶,眼睁睁看着孩子肚子涨的像个西瓜,活活疼死!你才是疯子,你是魔鬼!” 蔡国珍大叫:“警卫,警卫,侍者,快把这疯子拉走!这女人疯了!” 几个侍者急匆匆跑来,马上就要跑到地方,忽然呼啦啦都倒在地上,摔的头晕,站起来你看我我看你:“谁绊我一下?谁绊的?” 轻寒环顾四周,看到叶限用酒杯挡着脸,肩膀却不住地抖了几下,当即明白怎么回事,轻轻走过来低声问:“叶小姐,是你做的对不对?” “我……做什么了啊。”叶限摇着杯子里的酒,懒洋洋地问。 在场的名媛会骨干中,有些老人是知道蔡国珍早年发家的历史的,听那女人这么说,立马都将目光投向蔡国珍,围观的其他人见名媛会的人都这样表情,没人凑上前去英雄救老美,还有些人想听听这俩人到底是怎样的恩怨,一时间大厅内安静下来。 “蔡国珍,十年了,十年前你害死了我的女儿,现在竟然还装没事人似的,在这办什么慈善晚宴,你但凡有点心也该顾及那些被你害死的孩子,他们可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蔡国珍用力挣扎着:“你松手,我害你的女儿,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的孩子早被你自己放弃了,你将她放在医院自生自灭,出生半个多月不给孩子吃一口奶,你有什么权利来教训我?” “那是个没有**的孩子,我怎么可以给她喂奶?一切都是医生的要求,孩子还有心脏病,不能做手术,只能这样慢慢治疗,等长大一些,你没经过同意,抢走孩子,还给她喂了那么多奶水,害的她第二天就开始胀气,最后活活疼死,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 女人喊叫着,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我要看看你的心到底有多黑,你竟然给那样一个孩子喂奶!” 一见她掏出一把刀,名媛们四散逃跑,酒店经理看这要是出大事,急忙带人围上去,抓着那女人的胳膊把她往外拖。 “放开我,你们这些帮凶,为虎作伥,你们放开我,我要杀了那女人,挖出她的心看看。” 女人几乎歇斯底里。 那女人终于还是会被拖了出去,侍者们不管不顾,一路将女人拖到酒店外面,接着重重地将人往外一推,女人站来不稳跌倒在地上,她趴在地上,嘴上兀自痛骂着蔡国珍。 酒店经理拱着手道:“这位太太,实在对不住,不管您有多大的委屈,事后你随便去找蔡小姐,今天可不能在我们酒店闹事,这么多达官贵人,我可担当不起啊。” 说着带着众侍者往里面走,走到门口,看到一个穿着大红真丝旗袍,围着白色貂皮披肩的娇艳女人走出来,经理记得这女子是来参加名媛会的,便点点头,侧身让过。 那女人昂着头走过去,众侍者用目光追寻着她的曼妙的背影,一个侍者小声说:“乖乖隆的咚,这女人派头真大。” 叶限走出酒店,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伏在地上痛哭的女人。 “你就是哭死蔡小姐也不会对你道歉的。”清冷的声音响起,那女人肩膀抖了一下,抬起头,泪眼朦胧:“你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是没什么关系,偏偏我今天看这蔡小姐很不顺眼,也希望她吃点苦头,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我虽然不能说是朋友,但假如你说的都是实情,我对你还是充满同情的。” “当然都是真的,你不要被那女人骗了,她就是个老巫婆骗子拆烂汚的,这些年骗了好多人,只有我知道她有多邪恶,多么坏!这种人迟早要被天打雷劈!”女人尖叫着。 这时一个硬卡片被丢到她身上,叶限转身离去时留下一句话:“这是我的地址,看你是不是真的想报仇,要是真想报仇,不要做出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我希望看到一个理智的你,来告诉我你遭受了多大的冤屈。” 第三章 理念不同 叶限回到会场,里面已经恢复了热闹,音乐响起来,小姐先生们翩翩起舞,一时间衣香鬓影,轻歌曼舞,若有诗人在此,定会吟咏一番盛世正如所愿。 “我们做慈善的都要经历这些,被人嫉妒诋毁的,我早都万箭穿心,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呢。” 叶限走过去,听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太太正和蔡小姐说这话。 轻寒挽着她的手问:“你去哪了?” 叶限对她笑一下,轻寒说:“这位是吴女士。” 那吴女士从上到下,扬着下巴打量叶限,眼神高傲,叶限心想这又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不是做什么慈善事业的吗?看人处处找茬,晦气极了。 “吴女士是做教育事业的。” 轻寒进一步介绍,“帮助了很多家境贫寒的学子,堪称我市,不,是我国的教育女神。” “不敢不敢,洪小姐谬赞,我不过是为了孩子们的成长略尽一点绵薄之力。” 吴女士嘴上说不敢,那神情却相当的骄傲,很显然她认为自己当得起轻寒的吹捧。 “吴女士,你们现在正在组织的带孩子们去英国剑桥游学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蔡女士问。 去剑桥游学?很时髦的生活啊,叶限立马站在那倾听。 吴女士得意地笑笑:“大概下个月就要启程了,英国大使馆那边给了很多帮助,二十个孩子的签证很快就能办好。” “哦,她们说的是吴女士正在做的项目,资助二十名孩子去剑桥进行为期一周的游览,叫做游学。” “一周,那能学什么?” “那个……”轻寒也觉得一周时间是有点短,想了想说,“总可以叫孩子们开开眼界,树立自己努力的方向和目标吧。” “那钱是从哪来的呢?”叶限想到这位吴女士既然是做慈善事业的,这钱一定不会自己掏腰包了。 果然轻寒说道:“是各商会一起捐助的。吴女士跑了好多家,一家家劝说大家掏钱,我们宝庆帮还出了五万元呢。” “大家掏钱送这些孩子去英国长见识?” 叶限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许是她们俩说话声音大了一点,那吴女士听到了,她手里托着酒杯,以一种骄傲的口吻说道:“我们会带孩子们参观剑桥,激励他们为了更好的梦想而努力,还会带他们去参观城堡,学习英国贵族的用餐礼仪,争取让每个孩子都变成小绅士和淑女,哦,这么伟大的事情,想想都叫人兴奋的浑身发抖呢。” “既然是商会赞助,那么这二十个孩子出身如何?”叶限直接问道。 “出身?天啊,这位小姐,你就这样直白嘛,见人就问出身?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要这样问,你这样问法让我觉得自己面对一个前朝的老古董。” 吴女士一脸无奈,还摇着头,好像叶限简直是不可理喻。 “好,那我就用一种你的智商可以理解的方式问,我要问的是这二十个孩子是有钱人家的还是穷人的孩子?他们自己能否承担这次出游的费用?他们的生活如何?” “当然都是贫寒子弟,他们有的父母是码头工人、纱厂女工,别人家的小娘姨,可是那又有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就是要让这些生活在最底层孩子大开眼界好好看看世界。” 吴女士说的慷慨激昂,吸引了周围好些人,有些太太小姐忍不住为她鼓起掌来。 “嗯,那么吴女士考虑过让他们浮光掠影的看一下英国,学习下贵族礼仪出去玩的钱……” 吴女士粗暴地打断了叶限的话:“什么出去玩?那是游学,增长见识!” “好,出去进行为期一周的游学的钱,如果能节省下来可以送多少孩子读完小学?又能资助都少孩子读中学,或者鼓励他们考不需要学费的师范学校?不知吴小姐可算过这笔账?” 叶限说完,围观人群中有人点头说:“这样看,能培养更多的孩子了,还是这样划算啊。” “划算什么?难道读个小学就满足了吗?”有名媛摇着扇子不满地说。 “当然读个小学就很不错了,小姐,你可能从不了解现在的文盲率吧,能帮助更多的孩子读小学,识字,我们的国家才可能有进步,而不是送他们去英国过七天贵族的生活。” 叶限看着那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小姐,很不客气地反驳。 那女人很不高兴地摇着扇子:“人总是要追求梦想的嘛。” 这句话有点苍白无力,围观的人们听到叶限的话,脸上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开始大家都被吴女士的宏伟目标刺激的兴奋,觉得送二十个孩子出去游学是很伟大的事情,可是叶限这么一说大家又觉得这笔钱至少能让二百个孩子读完小学,比那些孩子去英国七天要现实的多了,便议论纷纷,觉得叶限说的很对。 “你凭什么看不起穷人?” 吴女士见围观的人多半都是墙头草,急的指着叶限就质问道。 叶限一愣,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什么叫我看不起穷人? “穷人的孩子凭什么不能去学习贵族礼仪,去参观剑桥?你明明是对穷人充满了歧视,这位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有什么样的背景,但我要告诉你,穷人的孩子一样可以得到更好的教育。” 吴女士说的大义凛然。 “难道我说的不正是让更多的穷孩子得到更好的教育,而不是带二十个所谓幸运儿去吃几天西餐,难道回来以后你要他们每天用刀叉分窝窝头吃?饭都吃不饱学什么贵族礼仪,依我看,是吴女士想要看看剑桥去学贵族礼仪吧?” “你这是污蔑!”吴女士气的浑身发抖,蔡小姐也喊道:“这位小姐,你的理论真是惊世骇俗,完全将自己当成救世主了。”“不,将自己当成救世主的是你们。吴女士,你口口声声要实现伟大梦想,是你的梦想还是孩子们的梦想?二十个吃穿生活都成问题的孩子被你带出去看世界,你得到了满足感和荣誉感,这些孩子的将来你是否考虑过?明明可以让二百个孩子完成小学学业的捐助,你却浪费在二十个孩子开眼界上。另外,我想问一下,去英国旅行的费用都是捐助的,那么你的路费,你的生活费呢?也是大家捐助的吗?” 吴女士尴尬地张张嘴,蔡小姐急忙拦住话头,“我们虽然是专业做慈善的,可也要生活的呀,难道这位小姐的意思我们就不该吃喝生活,要为了慈善事业活活饿死不成?” 第四章 充大头 “再说,你捐钱了吗?一分钱不捐问那么多有意思吗?”吴女士的语气有点气急败坏。 “蔡小姐,你这有点偷换概念了吧?”轻寒在一边也开口了,“叶小姐的意思指的是这次,吴小姐陪同前往的费用到底是谁出。我捐钱了,我想我可以问吧?” 蔡国珍脸色一下子变了:“洪小姐,我们和你们商会可是老关系了,你不能……” “正是因为老关系,我猜想弄明白我们捐的钱都去了哪里。” 轻寒对这两个人转移话题很不满, 叶限故意笑了一下:“听清楚了吧,洪小姐可是捐钱的哦,还没少捐。” 蔡国珍和那吴女士看了一眼,吴女士说道:“我是负责人,自然是我带他们去英国,我是为我们教育慈善会做事,当然也是慈善会承担我的全部费用,总不能叫我自己花钱去吧。” “你们总会的钱又是哪里来的呢?” 叶限抓着问题不放。 吴女士一声不吭,只冷冷地哼了一声。 围观的人当然也都听明白了,这全部费用都是募捐得来的,那吴女士的个人费用当然也包在里面。 “我本来是对孩子们去英国游学无感的,但现在也认为,与其送人去英国游学七天,不如拿出这笔钱救助更多的孩子,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国家需要的是可以读过小学,摆脱文盲身份的人,而不是二十个看过剑桥,会使用刀叉的人,我觉得叶小姐说的很对,难道你要他们回来以后,用刀叉切窝窝头吃吗?” 在场很多人认识轻寒知道她是宝庆帮在沪城的负责人,纷纷跟着点头。 吴女士面目狰狞:“洪小姐,我觉得你对我们机构存在很大误解。” “没有误解,之前是我认识错误,现在我明白了。请重新评估一下你们这次活动的异议,否则我会代表我们商会和我个人追回捐款,将它捐给更为需要的人,比如……我可能会用它买很多馒头窝头,分给街上那些快要饿死的孩子,或者是分给那些报童、擦鞋的流浪孩子,让他们能接受小学教育。”轻寒又加上一句,“两位,我确信自己可以代表我们商会。” 两位?这关我们绿叶会什么事?蔡小姐一听立马往旁边站了站,有点和吴女士拉开距离的意思。事情发展到这样,吴女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位洪小姐背后是一个强大的帮派,不能得罪。她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对那个女人那么傲慢,自己主要是一看到打扮华丽的相貌妖艳的年轻女子就忍不住气,她急忙说道:”我会和机构尽快做好评估,也许我们看待问题的角度有些不同。但君子和而不同,我希望这不会影响我们两家的合作,洪小姐,恳求你你能慎重考虑一下。” “洪小姐说的很明白,送二十个孩子去英国玩七天,这种事她是绝对不会出钱的,有句俗话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我想洪小姐就是这个意思。”叶限加上一句,挑衅地看了吴女士一眼。后者低下头去,心里想是恨极了。 这时一边有人捧着捐款箱过来。叶限看看周围的人,有心要给自己挣点面子,更为了气气吴女士,谁叫她总用鼻孔看人!便直接摘下一个戒指,微笑着举起,对着众人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慢动作投入捐款箱,然后笑眯眯地说:“我希望我捐出的戒指不会成为一些人去学贵族礼仪的学费,仅此而已。”说着扬着下巴,拉着轻寒的手说:“轻寒,我们走吧。”吴女士和蔡小姐的脸色都非常难看,尤其吴女士,刚才还气急败坏的嘲讽叶限一分不捐,现在尴尬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围观的太太小姐们看得清楚,好大一个钻戒她随手就扔了进去,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真是太有钱了!她们哪里知道,叶限曾经得到过一箱子的钻石! 俩人离开宴会大厅,慢慢走到路上,冷风一吹,叶限有些清醒过来,忽然站住,跺着脚道:“天啊,我真是疯了!我竟然扔进去一个钻戒!啊,我的心好疼好疼。” 轻寒见她跺脚本来是一愣,闻言忍不住笑起来,笑的浑身发抖,指着叶限道:“我的大小姐,你就不能装装模作样坚持一天吗?这转个身的功夫就后悔,你……笑死我了。” 叶限几乎要跳脚:“什么转身的功夫,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你知道我有多心疼,那可是个九克拉的戒指,我一定脑子抽了!啊,是你吧,你对我下药了!你这个毒女,快点请我吃点好的,抚慰我一颗受伤的心。” 俩人相当于大闹宴会,只喝了一杯酒,一口东西没吃上,便走到一间西餐厅,要了牛排和沙拉。 牛排上来的时候,轻寒看着盘子,忍不住笑了:“刀叉切窝窝头,你真会想像!”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觉得就目前的社会构成而言,馒头和窝头才是最好的东西,没饭吃饿死,多少理想都是没用。”叶限想到刚才的冲突,低声问,“那蔡小姐是什么来头,怎么那个女人口口声声咬定她害死了人家孩子?” 轻寒吃了一口牛排道:“其实,我也不清楚蔡小姐是什么来头,因为她的年纪籍贯曾经在哪读书,还有曾经做过什么,都是个迷。” “迷样的女人,这是为什么?” “主要是因为她每次和人说起都不太一样,比如她曾经和我说她读过大学的,还做过记者,还得过什么奖。可是和另一个人在几年前说自己读的护士学校做了几年护士,就连在哪里读书说的都不同,哦,还有她的家庭,也是一个谜,有人告诉我,十年前她的女儿来沪城找她,在她的住所闹,说她抛夫弃女和人私奔来的,那时她刚生了一个女儿。可是后来,她自己说过四年前某时她在生孩子,生一个女儿,还有人告诉我,她可能有五个女儿!但是她的先生是谁?没人知道,而她自己身边,现在根本没有一个女儿!简直一团糟,没人能看明白。哦,对了,她的年纪也是变了再变。现在据说自称三十岁。” “三十岁,她怎么好意思,看起来足有五十岁以上了!”叶限惊呼。 轻寒耸耸肩,抬头看到叶限黑漆漆的眼睛正盯着她。轻寒有点心里发毛,急忙问:“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这么奇怪的女人,你们就没人怀疑她是骗子?” “骗子?她是真的在做事,救过好几个孩子的,怎么能是骗子呢。可能是个人的私生活有点不检点,但这不能证明她是骗子呀。” 第五章 女鬼上门(一) 吃完饭出来,俩人散步消化食,又路过正在召开名媛会的饭店。叶限看着门口,呀了一声。轻寒很少见她这么吃惊,急忙拉着她胳膊问:“发生了什么事。” 叶限看看周围,压低着声音道:“门口有婴灵,还是好几个。” “婴灵?我的妈呀,好吓人。” 轻寒可是在宝庆帮长大的,那是眼看着风起云涌码头火拼长大的,非常彪悍,可一听到婴灵俩字还是吓了一跳,因为这玩意实在太邪性了。 人有诸百种,灵是由人往生后而形成的,婴灵便是婴儿的灵魂所化,有人说人性本善也有人认为人性本恶,还有人说人出生本是白纸一张,是在随后的成长过程中渐渐有了自己的三观和性格。从后面两个角度看,如果人性本恶,那婴灵就是最邪恶的灵;如果婴儿是一张白纸,还未染色,在随后的不正常死亡中所受到的折磨会让婴儿怨气满满,也会变成最难以控制的灵。 所以不管是在佛道、还是在民间传说中,婴灵都是让人敬而远之最捉摸不透的。 而现在,叶限竟然说这门口有几个婴灵! “几个?到底是几个?有点吓人啊。” 轻寒越想越害怕,握着叶限胳膊的手上出了一层冷汗。 “三个,一个长得很可爱,笑眯眯的,眉心有颗朱砂痣,是个小美人胚子,可惜啊竟然没长大。另外两个有点吓人,一个胸口都是撕裂的,缺少一颗心脏,还有一个满脸的血。” “没有心的孩子……太可怕了,咱们还是走吧,装作没看到。”轻寒拉着叶限,步履匆匆。叶限却站住了:“走不了了,有个女孩子挡住我们的路。” “女孩子,在哪?” “就在你对面,鼻子都要贴上了。” “妈呀!”轻寒吓得急忙跳向一边。 叶限则看着对面的女孩子,她看起来好年轻,不到二十岁的样子,梳着一个麻花辫,辫梢用红头绳系的整整齐齐,她有点腼腆地双手揪着碎花褂子的衣襟,小心翼翼地问:“你就是未寒时的叶小姐吗?” 叶限看看天上,有点阴天,太阳藏在厚厚的云层中没有出来,怪不得这几个灵魂可以满街走。 “是,你要是有委屈怨气可以来店里找我,在这大马路上,容易吓到别人的。” 叶限用很小的声音对女孩子说了店铺的地址,女孩子点点头,抬手指着酒店大门口说:“那个女人就在里面,可惜里面人太多,阳气太盛,我们进不去。” “那个女人指的是……蔡国珍?”叶限试探着问,女孩子一听到这个名字目眦尽裂,眼角两行血泪流了下来:“她不是人,是妖怪!” 说话间,太阳已经从云层中慢慢探出头,一缕刺眼的阳光照射下来,女孩子呀的一声,喊了一声:“好烫。”转瞬之间那女孩子连同三个婴灵都不见了。 看到轻寒满脸惊恐,叶限叹口气说:“好了,人都走了。” “全都走了?干净了?”轻寒抚着胸口,“真是吓死人了,光天化日之下,怎么鬼魂满街跑呢?” “那是因为他们可能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跑来攻击蔡国珍,但没想到宴会厅里人太多了,阳气太盛他们进不去。” “找蔡小姐?为什么找蔡小姐?” “他们的仇人应该就是蔡国珍,过去可能一直再找她,那蔡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没准用了什么法术将这些魂灵都镇着,现在来到外面,魂灵们不再害怕就跑来报仇,但功亏一篑,真是可惜。” “蔡小姐真的做了很多好事,我实在不敢相信她有仇人。” “咦,那个闯进来的女人你不是亲眼看到,那女人可是口口声声说她是杀人凶手呢。” “那……也可能是仇家构陷吧。说实话,之前在宴会厅和她们俩杠上,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吴女士那种高高在上的口气,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是做慈善的,她什么都懂,我们这些俗人捐了钱也是傻瓜一个,更可恨的她竟然说我歧视穷人。天地良心,我之前在码头可是跟着嫂嫂一起摆摊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穷人的。”轻寒一说到吴女士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就对了,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看你,和我相识久了就变得又漂亮又聪明,而那蔡小姐和吴女士,互相支持狡辩,一定是同一类的人。”叶限轻轻拍了一下轻寒的胳膊,轻寒想想:“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我也觉得认识你以后我更小气了,一个铜板恨不能掰两半花。” 晚上,万籁俱静,召南在后屋睡觉,墩子又变成松鼠模样,躺在桌上,坦着肚皮呼噜呼噜大睡。 整个店铺里静悄悄的,今晚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忽然铃铛铛铛铛急促地响了起来,接着是飞沙走石,墩子在睡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看着桌边围上来三个小孩子,它吓得嗖的一声钻进一个罐子里,探头往外看。 “是婴灵,好可怕。” 瓶瓶罐罐间叽里咕噜的声音响起,有人私下议论。 啪的一声,门开了,一个穿着花褂子的年轻女孩子站在门口,她进来后门自动关上,那女孩子相貌清秀正是今天叶限见过的那个魂灵。 “找的还挺快啊。”叶限穿着一身白色的棉睡衣从楼上走下来,女孩子直直地看着叶限:“我叫婷婷。” 说着她伸手一指那三个婴灵,继续说道:“这个有朱砂痣的是小智,那两个是国博和小力。” 国博就是那个胸膛空荡荡的婴儿,叶限问:“他的心脏哪里去了?” “被那女人挖走了,说是法医解剖,随便就在育婴堂床上找个人主刀,什么都不检查,单单把心挖走,你信是尸检吗?” 婷婷语带讽刺,连连冷笑。 国博闻言哇哇哇大哭起来,墩子无奈地捂住耳朵,暗自祈祷这死小孩千万别在哭了。 “那你呢?你是怎么死的?” “我?我是轻信了那女人以为她能给我新生,给我更好的生活和未来,结果被她害的走投无路,我是自杀的,从一栋高楼上跳下来,本以为一了百了,却没想到自杀是不能入轮回的,我只能辗转在人世间,看着那女人一年年装模作样的假慈善,我恨不能撕下她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第六章 女鬼上门(二) 原来这个叫婷婷的女孩子,死的时候只有十五岁,正是花骨朵含苞待放的时候,可惜她还没绽放就凋谢了。 “说来真是丢脸,我其实出生于一个小康之家,父母对我也很好,是我自己走错路,一步错,步步错。后来又上了那个女人的当,再也不能回头了。” 原来婷婷家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父母开个小饭馆,雇了几个跑堂和打杂,她是掌上珠,从小受宠,她妈妈总是说:“我家囡囡要在学堂好好读书,将来咱们家也要出金凤凰的。” 婷婷从小受宠,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是家里小饭馆虽然规模不大,也是很忙碌的,放学后她有时候就去那看父母干活,一来二去就和雇来的伙计熟了。其中一个叫二喜的伙计当时是二十三岁,正青春年少,人长得很俊俏,婷婷正是情窦初开时候,和那二喜稀里糊涂就有了男女之事,后来一次约会亲热时被婷婷父母撞破,婷婷爸爸气得拎着菜刀就追二喜两条街。 她父母气的七窍生烟,可又无可奈何,知道事情一旦暴露,女孩子家吃亏大一些,二喜吓得工资不要就跑了也算是皆大欢喜,将女儿好好看住,过了这阵子也就没事了,哪想到不久婷婷发现自己怀了孕,她担心父母责备,自己偷偷跑去离家很远的药店去买堕胎药,却被一个女人盯上。 “那女人就是蔡国珍?” 听到这,叶限问。 “对,就是她!那个恶魔!” 婷婷说起来咬牙切齿,那三个婴灵坐在桌上,老老实实地玩着手指。 那个叫做国博的婴灵听到恶魔两个字,吓得抬起头,哇哇大哭,婷婷摸了摸他的头发:“国博不哭啊。” 她继续讲接下来的故事。 药店的人见一个小姑娘肚子来买堕胎药就留了心,仔细询问,婷婷害怕吓得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就听后面有人气喘徐徐追上来,嘴里喊着小姑娘。 婷婷看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三角眼,面相有点老,衣着打扮看着是殷实人家,她愣愣地看着那女人走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小姑娘,你不要跑,我是来帮你的。”女人走近了,担心婷婷再跑,亲热地拉着婷婷的胳膊。 “帮我?”婷婷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她。 “我知道你去药店做什么,我就在旁边的呀。” 原来她知道自己要买堕胎药,婷婷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小姑娘,你是遇到难事了,孩子的爸爸呢?不管你了吗?”女人和蔼地问。 婷婷摇摇头:“关你什么事?” “小姑娘,当然关我的事,呶,你看看,我是信这个的。”女人说着用另一只手拉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扯出一个银质的十字架。 原来是个信教的。 “我想帮你,是上帝派来我帮你的。” “可是我不并不信上帝呀?” “没关系只要上帝爱你就好,小姑娘,来,我们去那边坐一会,我和你讲。” 女人指着路边的咖啡馆,婷婷觉得那地方看起来还是蛮有档次,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就跟着那女人进去了。 那女人在咖啡厅给她要了一杯果汁,接着开始就对她洗脑。 说堕胎是邪恶的,上帝不能原谅,孩子是上帝所赐,既然有了就要生下来,毕竟是爱情的结晶之类。 婷婷年纪小,被她说的云里雾里,加上她本来也是喜欢二喜,也觉得这孩子若是留下,父母也许就能接受她和二喜在一起了,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 离开的时候,女人还给了婷婷自己的地址,说要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就去找她。 “蔡国珍有这么善良,竟然真心实意关心你?” 叶限认定蔡国珍不是好人,做不出好事。 果然,婷婷叹口气:“原来她是要将我的孩子拿出去卖掉。” “卖掉?为什么不去育婴堂抱一个呢?” 叶限觉得孤儿院育婴堂很多孩子,为什么蔡国珍会盯上婷婷的孩子。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那个组织,专门四处搜罗不到二十岁的怀孕女子,因为他们觉得年轻小女孩的第一个孩子会聪明漂亮一点,更讨外国人喜欢,哦,对了,我忘记说,他们是将孩子卖给外国人,说的不是卖是领养,可是却要收钱的,一分钱都到不了我们手里。我回家后对父母讲明我怀孕的事情,我父母气坏了,要带我去医院堕胎,我害怕就偷跑出去,按照蔡国珍给我的地址找到她,她就把我带到一个地方,那里有四个大着肚子的年轻姑娘,是在那待产的,她说看,这就是上帝光芒在普照着你们,你们就安心在这把孩子生下来,什么都不要怕。她花言巧语,说我们的孩子送给信上帝的人会很幸福,骗我们和他们签订了合同,自愿将孩子送给他们抚养,我们根本不知道,其实孩子送出去是要收很多钱的,后来有人知道收钱的事就去问,她说给我们提供住所吃食还有专门的医生,这些处处要钱,羊毛出在羊身上,钱都花在帮我们身上了。我那时才十多岁,也是傻,那几个大肚子的有的是婆家不容被赶出来,有的是丈夫忽然死了,怕被家里婆婆卖掉,都是各处搜罗来的,养我们的作用就是生下孩子,更可恨的是我生孩子时年纪小不好生,他们竟然让医生给我做了剖腹手术,我一个未婚姑娘,肚子上那么大一道疤,谁看都知道做过什么,这辈子就此毁掉了,只能跟着蔡国珍,不会有人再要我了。” 说到这,婷婷停下来,双手捂着脸呜呜呜哭起来:“我那可怜的孩子,生下来一口奶都没喝就被她抱走了,现在我都不知道孩子被她卖到哪里卖给了谁。” 竟然给未婚的小姑娘做剖腹产手术,叶限听得浑身发冷。 “于是你就去自杀了?” “不,我肚子上好大的疤,哪里还敢回家,就留在他们那里帮他们做事,因为我年轻讨人喜欢,蔡国珍就和别人说我是水性杨花是biao子,再留在那会把她们老公都勾引走,叫我马上滚,还把我的东西都给烧了,我没有办法哭着回家去,才知道我爸爸去找二喜拼命,和二喜打起来,被二喜失手杀了,我妈妈四处找我找不到,一个大雨天跌倒水里被淹死了,因为我,我家破人亡。” 婷婷说到这,眼睛发直:“蔡国珍骗了我,她说已经通知我父母,说他们知道我的处境,叫我不要担心,现在想来,那都是为了稳住我,让我能好好的生下孩子。” 第七章 女鬼上门(三) 婷婷说完指着国博说:“他是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这种病实在没有办法,他的父母本打算尽力抚养他,能活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父母带着他从医院出来,想到他的病,忍不住哭起来,恰好被蔡国珍看到。原来她那段时间一直潜伏在大医院周围,寻找患病的孩子。她花言巧语欺骗了国博的父母,告诉他们教会会负责国博的一切治疗费用,也会好好照顾国博。国博的父母因为儿子的病,已经皈依了基督教,他们以为遇到了善良的教友,再加上蔡国珍说是教会建立的慈善场所,国博父母亲自去那地方考察,很是满意,就将国博送到那天使院中,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国博真的变成了天使,他死了。” 婷婷说到他死了三个字时候,国博好像听懂了,哇哇哇大哭起来。 剩下两个婴灵围过去,一个抚着他的头发一个帮他擦眼泪,场面很是温馨。 婷婷叹口气说:“这三个孩子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他们不能轮回,成为婴灵也是情非得已,因为怨气不散,无法进入轮回,真是太可怜了。” “国博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父母亲眼看过那个天使院,以为条件不错,孩子会受到科学的看护,其实都是假的,那些都是假象,实际是那院里就三个干粗活的婆子,根本没有任何医护经验,每天只是打扫下卫生,给几个孩子喂饭,孩子都是生病的或者身有残疾,有的闹着不吃饭,那几个婆子也不管,随他们哭闹,饿一顿饱一顿,国博有心脏病,体质本来就差,每天挨饿,病痛哭闹也没人安慰,他越来越瘦,很快就因器官衰竭死去了。那晚天使院没人值班,第二天婆子来打扫卫生才发现,这孩子早都硬了。” 婷婷指着满脸血的小力继续说道:“小力是智力残疾,也是被骗到天使院,说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可是那地的人没有任何医护经验,几个婆子粗声大气的,小力胆子小,吓得不敢出声,不敢吃饭就饿着,拉尿在裤子里也没人管。他是有一天自己玩耍,在院子里摔倒没人发现,颅脑损伤加上失血过多死了。” “啪!”叶限气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哭泣的国博吓了一跳,转身就爬到婷婷身上,咬着手指看着叶限。 “真可恨,既然没有那个条件,为什么要四处搜罗这些孩子呢?她图什么?” 叶限觉得蔡国珍这样做很奇怪,到底是图什么呢? “无利不起早,只要能得到利益拿到钱,蔡国珍什么都敢做。”婷婷冷笑一下,语气很是嘲讽,“她的绿叶会,专门打有钱人和教徒的主意,带着人家来天使院转一圈,让他们看看孩子们有多可怜,再吹嘘一番说只有自己全心全意为这些孩子好,这些孩子都是被父母遗弃的,没有她就要死了之类,这些都是我在天使院干活时亲眼看到的。那些太太小姐们最是心软,看到孩子们患病的残疾的,各个面黄肌瘦,可怜巴巴,就会大发恻隐之心,大把地捐钱。还有很多人被她骗了,认为她是做善事,四处帮她奔走筹钱,那些钱,能有多少用到这些孩子身上?连个真正的看护妇都不舍得花钱请的。这些孩子都是重病的的,在她眼里甚至不如小猫小狗,需要的时候就喂几顿好的,打点葡萄糖推出去展览给人看,不需要了死了就死了,再去医院搜罗一个代替就是。” “那他们的父母呢?” “有的孩子父母一直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孩子早都死了。国博的父母过了一个月来看他,发现国博已经死了,冲去找蔡国珍质问,结果蔡国珍拿出合同,说他们自己签订的生死不再过问,又买通小报记者,说国博父母利用死去的孩子敲诈天使院,甚至跑到国博家附近散布消息,说国博父母抛弃孩子,国博被好心人收养,看病,死了之后国博父母还要敲诈一笔,闹的满城风雨,国博父母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不得已全家偷偷搬回乡下,不敢在沪城出现。”婷婷说着,伸手指向国博的胸口,“国博死了,蔡国珍就急忙叫个所谓的护士来尸检,就在天使院的床上直接开膛破腹,血流了一地,有孩子看到,吓得瑟瑟发抖每天做噩梦。其实什么尸检,没有报警怎么来尸检,是她把国博的心脏卖给了医学院,先天性心脏病的婴儿心脏,卖了几个钱足够国博那些天的伙食费了。”婷婷说到这,眼泪流了出来。 “叶小姐,你说我们苦不苦?冤不冤?我们一定要找蔡国珍报仇,这几年我们几个一直在找机会,蔡国珍这恶毒的女人,她不是自称基督徒吗?却请了道士作法,随身还带着道士给的护身符,我们几个根本不能近身!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这么防备,可见做了多少缺德事,这个女人,不得好死!” 婷婷毕竟是厉鬼,说到这里时候声音凄厉,屋外顿时飞沙走石,风声呜呜呜,凄惨的像是有人不住呜咽。 “好了,好了,我找个罐子,你们几个现在这里暂住。” “不是要先签约吗?收了我们的灵魂?”婷婷看叶限随手拿出个罐子,并不提签约的事,急忙问道。 那三个婴灵也瞪大眼睛盯着叶限。 “我最讨厌小孩子了。”过去叶限总是这样说,可是现在,看到那三个无辜婴儿纯净的眼睛,叶限竟然说不出类似的话来。 这些孩子真是可怜啊。 她叹口气说:“这可是我第一次不签约就答应帮人的,本来自己已经觉得亏大了,你们还要逼着我更难受吗?” “不签约就帮我们,为什么?” 婷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听那些游魂说,这个叶小姐神通广大,但为人最贪婪刻薄,而且……还很恶毒。要找她报仇就得付出代价,还不能反悔,否则她会有几百种阴损的招数对付你。 “自求多福吧。”她来的时候,那些游魂还在后面挤眉弄眼呢,可是现在,传说中贪婪刻薄恶毒的叶小姐说不和他们签约,不需要他们付出什么就帮他们,这……怎么可能? “三个小婴儿的灵魂,我根本看不上,无足重轻,至于你嘛……”叶限眯着眼睛打量着婷婷,“又蠢又笨,不听自己亲生父母的话,却轻易信一个陌生人,我要这样蠢笨的魂灵干嘛?你上辈子太笨了,笨的我都不忍心收了你,就让你好好再轮回一世,学的聪明点吧。”叶限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别感动啊,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她故意恶声恶气地指着那罐子:“快点进去,等会我就改变主意了。” 婷婷含着眼泪跪下给叶限磕了三个头,带着三个婴灵化成一团淡淡的黑烟钻进了罐子。 第八章 第一恶毒女人 “我找叶小姐。”一个面容枯槁的女人走进未寒时。 墩子正蹲在柜台上逗蛐蛐玩,看到女人进来抬起头,就听那女人呀了一声:“小姑娘,你真好看啊。” 说着扑向柜台上,伸手去摸墩子的脸。墩子吓坏了,急忙跳下柜台,大声喊道:“救命啊,救命。” 叶限一掀门帘,看到那女人比前几天见面时还要憔悴,叹口气说:“你口口声声自己受了委屈,蔡国珍害了你的孩子,可是现在,她可是白白胖胖,你却把自己造成这般模样,如何能和蔡国珍斗到最后呢。” 女人闻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哽咽着说:“小姐,是我的错,那天我还在担心你是骗我,可是这几天我都梦见了小智,小智说你是好人,她就在你这里,等着报仇后你帮她超度,小姐,我谢谢你照顾小智。”说着就跪了下去。 “小智,啊,你说那个婴灵小智,是你的女儿,我还以为她是个男孩子?” 女人站起身,点头说:“是,那就是我可怜的孩子,只活了三个月。” 一提到失去的孩子,女人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叶限想到那三个可怜的婴灵,也不忍心苛责这女人竟然怀疑自己是骗子的事,指着里间说:“你和我进去说话吧。” 墩子轻手轻脚地凑够柜台里面钻出来,探头看看里间,心里觉得奇怪:叶限很少对人态度这么温和的,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小智,小智在这里?” 女人坐下后就左顾右盼。 “你看不到他。”叶限叹口气,“原来她只有三个月,看着像是个一两岁的孩子,已经能站着了,长得很好看,大眼睛胖嘟嘟的,眉心是一颗朱砂痣。” “对,我的小智就是长这样,脑门中间是一颗小红痣,他爸爸给他取名小智,好看又乖巧,是个好囡囡”女人说起自己的孩子,眼睛里都是笑。 “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我会帮她轮回的,来世好好地活一次,不要受那么多苦。”“谢谢叶小姐,我不求她来来世再做我的孩子,都是我的错,我没把他生好,我要是生好一些,这孩子也不会出生就那么多问题,来世她还是投个好人家吧,跟着我真是太可怜了。” “怎么能是你的错,你也没想到她会有病,对了孩子爸爸呢?” “她死了。”女人忽然笑了一下,眼中却是满满的仇恨,“被那女人逼疯了,后来投了河!” “蔡国珍?” “是,就是那个魔鬼。” 原来这女人叫陆雪,丈夫姓马,她是个护士,丈夫则是一个医生,夫妻二人本该有很幸福的生活,可这一切都在蔡国珍出现后被毁灭了。 婚后第三年,陆雪怀孕了,小夫妻激动极了,马医生还将自己乡下寡居的姐姐接过来帮忙照顾妻子。怀胎十月,陆雪在马医生的医院生下一个女孩,孩子呱呱坠地本该是幸福时刻,陆雪还在昏迷中,马医生接过助产士递过来的孩子吓了一跳,因为那个孩子是没有**的,脸青紫,疑似心脏也有问题。再仔细一检查,这孩子还有严重的肾积水,甚至不能完全说是女孩,体内还有一套男孩的生理系统,这孩子就像是被女娲不小心捏错一样,无法在这世间存活。马医生见妻子还没醒来,再三叮嘱医生护士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孩子这个样子是不可能喂奶的,被送到特殊病房靠输液维持生命。陆雪醒来后问孩子,马医生欺骗她说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孩子没能保住。陆雪哭了两天也渐渐开始接受命运的安排,没想到刚出月子,回到家不久,就有一个中年女子带着几个小报记者找上门,用愤怒的口吻质问她为何要遗弃自己的孩子,话说那孩子已经要死了,肚子涨的像个西瓜,每天哭嚎。 陆雪才出月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茫然看着那个女人上下嘴唇不停摩擦着,说出那么刺痛人心的话,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时就看到她的大姑姐,马医生的姐姐疯了一样冲过去,抓着那女人的旗袍领子质问道:“你好意思说,孩子为什么会成这样,是你,都是你害的,你明明知道那孩子没有**不能排泄不能喂奶,之前一直在特殊看护室输液维持生命,是你把她抢走,还给她喂奶,我那可怜的侄女啊,一口亲妈的奶没有吃过,到被你这恶魔喂了一肚子毒奶!你是魔鬼,是撒旦!” 大姑姐是个基督徒,经常去教堂礼拜,从来不会骗人的,陆雪确定她说的是自己的孩子,流着眼泪问:“大姐,你告诉,孩子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蔡国珍冷笑:“收起你假惺惺的嘴脸吧,鬼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黑心妇人,一定是你们家做了亏心事,生个孩子没**,担心被人知道,一口奶都不给她喂,扔在病房输液,哼,真是冷血无情,畜生不如。” “魔鬼,没有**的孩子是不能喂奶的,你这魔鬼。”大姑姐气的和蔡国珍撕扯起来,陆雪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没有死而是患有重病,现在还惨遭折磨,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我后来才知道,我丈夫看到那孩子好几种疾病缠身,没有活下去的希望,想让她走的不要太痛苦,将他送到特殊病房每天靠输液维持,我那大姑姐在教堂忏悔时候提到这件事,哭起来,被蔡国珍的人知道,他们趁着医院防备不严,打伤护士抢走了孩子,蔡国珍那恶魔,三个月前生了孩子,竟然给不能喂奶的孩子喂了奶,那孩子第二天开始肚胀,他们又送到一家诊所去穿刺,结果伤口发炎溃烂,孩子高烧,肚子里的气排不出,涨的像个西瓜。” 陆雪伏在桌上痛哭起来,叶限给她倒杯水:“那后来呢?” “等我醒来,那女人竟然又带着人闯进我病房,扔给我一个襁褓说还你孩子,然后就扬长而去。我打开一看,我的孩子,那么好看的孩子,已经死了,硬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的孩子,她长得那么好看乖巧,眉心还有颗朱砂痣,原来我先生给她取名小智。我疯了一样不许别人将小智带走,抱着她又哭又笑,我先生气坏了,去警察局报案说蔡国珍害死我孩子,没想到那女人抢先一步买通各大报纸记者,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我们抛弃孩子,任孩子自生自灭,最后腹胀而死,还说我先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是他做黑心医生,生个孩子没**。我先生是个有良心的医生,受到这样的打击,在手术时出了差错过意不去就跳河自杀了。” 陆雪嚎啕大哭。 屋子里的一个罐子也开始不住摇晃起来,叶限叹道:“这蔡国珍,是我这些年见识过的最恶毒之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报仇。” 第九章 布局(一) 陈飞扬和萦萦大眼对小眼,你看我我看你,猜不透叶限的想法。 过了一会,还是召南终于开口问道:“我没听错吧,这次不要钱也不要灵魂,你就能帮人做事?” 陈飞扬跟着站起身道:“都别拦着俺,俺得萨么萨么去,今天这太阳到底从哪边出来的?西边?北边?我都晕了。” 狐狸精萦萦也睁大眼睛:“天啊,你真的是叶小姐吗?怕不是被什么妖精夺了身子吧?”她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往前走,“何方妖孽,还不现出原形,看我狐狸大仙的本事!呔!” 墩子还是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嘴巴一开一合,地上很快就一堆花生壳,还剩最后一颗,她高高抛起,扔进嘴里吃掉这才一拍手:“她疯了。” “这次我是真的被气到了,那是什么人啊,简直是老巫婆,是我这漫长一生里见识到的最恶毒的女人,她简直可恨的不能用语言来形容,所以我这次就当为自己出气了。” “为你出气?” 召南首先发现叶限话里的漏洞。 “哈哈,原来这次是帮你啊,好说好说,这个好说。”陈飞扬做了一个数钞票的动作,满眼放光:这次一定要让吝啬老板叶限出点血! 看着老伙计和临时伙计、包括吉祥物伙计墩子都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彷佛自己满身贴满钞票和花生,叶限瞬间觉得压力好大。 她无奈地叹口气说:“我需要自省一下,是我平时给你们做了不好的榜样,让你们这些纯洁善良的人近墨者黑,都成了贪财之人,其实你们本质可不是这样的。” 所有人都用力点头:“是的,是的,我们都很贪财的,我们一点都不善良。” 叶限无奈,只好大致将蔡国珍做的事情讲了一遍。 果然,伙计们的眼神都变了。萦萦不住地擦着眼泪,哽咽着问:“这是真的?天啊,这人太可恨了。” “他奶奶个腿儿的,还用布什么局,老子直接用法术将她抓来,大卸八块才能消俺心头之恨!”陈飞扬气的一拳砸在桌子上。 叶限嘴角抽抽:“你轻着点,那可是黄花梨的。” 召南想了想说:“你打算怎么办?” “用法术,用武力,只能收拾这女人一次,我想让这女人身败名裂,她做的恶能被所有人都知道头唾弃,生不如死,她做了那么多坏事,随便死一死,真是太便宜她了。” 叶限面授机宜,对大家讲了想好的布局,最后看着众人问:“如何?都明白了?”众人连连点头。 墩子却站在叶限面前,伸出手去。 “做什么?”叶限有些心虚。 “花生!多多的花生吃不完的花生。” “你只是个道具。” “道具也可以演砸了。”墩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花生,我要花生,多多的花生吃不完的花生。” 叶限伸手点着墩子的脑门:“和谁学的,这么鸡贼!” 三个伙计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在叶限身上,叶限察觉到他们不善的目光,一把将墩子抱起,向楼上跑去:“咱们各做各的,先去准备啊。” 见她跑上楼,召南无奈地双手一摊:“看看,这都是和霍中梁学的吧,都会用情怀来感动人了。” “可是我也觉得叶小姐说的很对,那个女人太可恨了,我愿意一分钱不要帮叶小姐。” 陈飞扬摇头道:“听听,萦萦这么容易被忽悠,咱们这些人来,还就数墩子坚持原则,不管不顾就是要花生。”萦萦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要想要花生估计也是要多少有多少,钞票和金条就一定免提咯。” “洪小姐,有人找你。” 内勤礼貌地敲门报告。 轻寒正在和一个混血模样的年轻小姐聊天。这位小姐皮肤白皙,一头金发,眼睛显出淡淡的绿色,一身米色洋装,戴着黑色的真丝手套,坐在那气质高雅,让人忘俗。 吴女士和蔡小姐进去时就看到这样一幕,一推门,阳光正好射入,那混血女郎转过脸来,两个女人都不由在心里赞叹一声真是绝色。吴女士和蔡小姐对视一眼,按捺住内心的嫉妒,吴女士笑眯眯地打着招呼:“洪小姐,打扰你了吧。” “嗯,的确打扰我们了,你明白这个道理还不快走?” 那混血女郎的声音有点古怪,像是对中国话很生疏,那种颐指气使的语气格外叫人气愤。 “这位是东南亚糖业大王家的千金,黄小姐。” 糖业大王!吴女士和蔡小姐的眼睛唰的一下都亮了。 东南亚姓黄的糖业大王就那一家,那家嫡出的二小姐是大使夫人,连总统夫人和孙夫人都要向她学习穿衣打扮的心得呢,她甚至嫌弃大使馆不够精致,自己随手好几万美元装修,据说当年的陪嫁就是上千万美元,这样人家出身的小姐,就算是如何呵斥,那也是万万不能生气的,谁让人家是财神爷的闺女呢? “原来是黄小姐,久仰大名。”吴女士还能保持矜持的神情,蔡小姐已经开始点头哈腰了,三角眼笑成弯弯的一条,满满的都是奸诈。 轻寒将这番做作虚伪都看在眼里,她听叶限讲了婷婷和陆雪的故事,此刻再看蔡国珍,越看越觉得此人相貌奸诈,做事猥琐,自己过去怎么就能相信她是真心为慈善? “你认识我吗就久仰大名,做人这么虚伪?”混血女郎黄小姐像是听不懂中国话寒暄,眼睛一翻直接呛人。 蔡国珍根本不生气,笑眯眯地说:“黄家在东南亚乃至整个世界都大名鼎鼎,我敬佩黄家三代人打拼努力,为我们华人在世界扬名做出莫大贡献,特别是黄家大太太,听说是一位非常慈悲的人,建立好几所孤儿院和养老院,堪称这个时代杰出的女性楷模,我也是做慈善事业的,真的很敬佩黄家的各位。” 蔡国珍这马屁拍的,轻寒低下头去,不忍心继续看她笑成一团菊花的脸,实在是太尴尬了。 “嗯,我大妈是做了点事,没办法,手里那么多钱,每天买买买都买的烦了,就是全世界的好东西都送到眼前,挑拣起来也是很费眼神的,不如花个百八十万盖点学校养老院,每天听人拍马屁,呶,就像你这样挺好的。” 吴女士听到这,忍不住心里酸道:果然,这尖酸刻薄的样子,的确是庶出的,听说黄家有四十多子女,不知她是哪一房? 第十章 布局(二) 蔡国珍依然笑呵呵地问:“那么黄小姐有没有做慈善的意愿呢,像黄大太太学习,我想黄家一定会支持你的。” 黄小姐闻言,像是想了一会,点点头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这样的家庭钱多的没地方花,总不能每天买一箱子钻石往海里扔,比谁扔的远,不如拿出来做点善事,我也是很喜欢听人拍马屁的。” 轻寒在一边说道:“原来黄小姐不但是投资女王,还有心去做慈善,那正巧了,这位蔡小姐就是我们沪城女子中的翘楚,专门做慈善事业的。哦,这位吴女士也是,不过她目前只做教育这快,还要带着贫困孩子们靠捐款去剑桥走一圈呢。” 轻寒这话说的,吴女士心里很不满,可这次来是求人家不要撤资,又不能发作出来,只好搓着手尴尬地笑着。 “去剑桥,好啊好啊,牛津哈佛也要去看看吧?这可是好事,小孩子嘛,就要从小立志,眼界要开阔,眼光放的长远些。”黄小姐果然是大手笔,一席话说的吴女士眉开眼笑:“是的,是的,到底是黄小姐,见多识广。” “如果黄小姐有兴趣,可以先参观一下我们的天使院。” 蔡国珍一见要来生意,急忙拉着黄小姐就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天使院。 吴女士在一边插不上话,急的干瞪眼,轻寒问:“那么吴女士,你和蔡小姐今天来有什么事情?” 其实吴女士拉着蔡国珍来是想劝说轻寒不要追回捐款,来之前还准备了不少的理由,可是现在,看着蔡国珍口沫横飞地和黄小姐讲着自己在病患儿救助上的功劳,而那高傲的黄小姐竟然还托着腮。显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吴女士心里满是嫉妒,五万块,犯不上为五万块和洪轻寒啰嗦,这个黄小姐,可是一掷千金的富贵人,把她抓住了五万五十万也不在话下啊。 这时就听轻寒说:“既然你能来,说明已经收到我委托发出的律师函了,我是坚决不同意你们这个计划的,如果你们不改变一下方式,那笔钱我是要收回的。” 黄小姐正听蔡国珍唠叨着她自己的丰功伟绩,闻言问:“哪笔钱?” “是我的一笔钱,五万块,我本来捐给吴女士的机构,但是现在我对他们机构运行的一个项目有质疑,决定另一种方式资助学生。当初捐出签订的协议是要平均使用在贫困学生的教育上,而不是去英国旅游。” “哪有去旅游,洪小姐说的太夸张了。” 吴女士呵呵呵尴尬极了,明明内心已经充满了愤怒,却只能强忍着,像个气鼓鼓的河豚。 “多少钱?” “五万。” “哎呀,五万而已,犯得上两位亲自跑来讨要吗?”黄小姐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那个……吴……你是姓吴对吧,把那五万还给洪小姐,我给你十万。” 吴女士吃惊反问:“真的?” 黄小姐轻蔑地一笑:“什么真的假的,洪小姐你不会反对吧?” 她看了轻寒一眼,后者当然求之不得,轻寒可不想拿五万块给人游山玩水中饱私囊。 “不过我的钱现在不好过来,你们是知道的货币进出海关是很麻烦的。”黄小姐叹口气,“每次只能想办法弄来一笔,今天来就是和洪小姐商量这件事,每次只能来十万二十万,几天就花光了,真没劲。” 轻寒双手一摊,装作很无奈的样子说:“没有办法啊,毕竟是货币,全世界都有限制的。要是汇款过来,那要扒皮几十万,甚至上百万,都能建个大工厂了,实在是太亏。” 蔡国珍眼睛一亮:“如果走慈善捐献的话……那是可以合理避税的啊。” “嗯?有这样的办法?洪小姐,你怎么没和我提?” 轻寒尴尬地笑笑:“这种是……违法的。” “违法?怎么违法?”黄小姐眼睛一横,气势逼人。 蔡国珍一想到很可能得到几十万的捐款急忙在一边解释道:“是这样的,我说的是以大笔捐赠的形式,当然只是走个形式,黄小姐可以将钱汇到我们率绿叶会的账户,国际慈善通例,这笔钱是不会收税的。” “那钱都给你们了,我花什么?大老远汇款过来图个热闹?当我傻子啊?”黄小姐立马反驳。 蔡国珍老谋深算,心里暗笑这黄小姐看着像是张牙舞爪的老虎,其实不过是一只呆猫,这点事都想不明白,这辈子最大的聪明怕就是在投胎的那一刻,真是命运不公,偏叫这种蠢人投个好胎,她还得耐心地解释:“是这样的,到了我们账户,具体捐多少还是看黄小姐你自己的意愿,我们绿叶会提供自己的账户是为了帮助黄小姐完美避税,当然也是希望黄小姐同我们合作愉快,为慈善事业添砖加瓦。” “哦,这样,我明白了,这是个好办法。”黄小姐一拍手,想了想眉头一皱,“钱都汇到你们账户了,要是你们不给我怎么办?我也没底说理去啊。” “黄小姐,我以人格担保……” 听到这话,黄小姐差点笑出声来:人格担保,你的人格还真是一文不值,担保个屁! “我们是做慈善事业的,首先人品就要有保证,为了我们之间长久合作,也不可能害黄小姐的。”蔡国珍说的极为诚恳,吴女士在一边敲着边鼓:“是的呀,是的呀,我们做的都是慈善,是积德的好事,怎么可能骗人呢。” 双方让轻寒做了见证,约定从南洋先汇来五十万到绿叶会账户,指明是捐赠,由绿叶会出文件给相关部门,合理避税。 “好吧,等那五十万到了,我就给你们捐十万,够不够?”黄小姐颇为大方地看向吴女士。 “够的,够的。”吴女士喜笑颜开。 “为什么当着洪小姐的面,你不怕她把我们的事都说出去啊。”走出洋行,吴女士有点担心。 “我是故意拉洪小姐下水的,这种违法的事把洪小姐扯下来,你说以后找她要捐款她还不得老老实实?” 蔡国珍得意地笑笑:“这个黄小姐也是够谨慎,才拿出五十万投石问路。哼,我对这种小钱是没心思的,五十万到账就全都给她,等到五百万时候再下手,到时候什么都不承认,叫她和洪小姐狗咬狗去吧,哼,这些有钱人,不过是投胎好,蠢的猪一样,早晚都是要养肥宰来吃的。” 第十一章 布局(三) 蔡国珍回到自己办公地方,刚进门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就推门进来道:“蔡小姐,遇到条大鱼。” 蔡国珍这才和超级富豪谈成大笔生意,对这种四处撒网寻找病患孩子的事没当回事,随口问:“多大的鱼。” “俩乡巴佬,东北来的,傻乎乎的特别好骗的样子,主要是那孩子好看,太漂亮了,这样的孩子如果抢过来,一定很多人愿意掏大把钱的。” 那人说完,蔡国珍皱着眉头道:“什么叫抢过来,我们是做慈善的,是为了救助别人,不要动不动就抢啊抢的。” 那人点头哈腰:“是,是是,咱们是做救助的,这就去把那孩子救助过来吧,绝对物超所值,那些小姐太太看到那么好看的孩子生病,眼泪都会流干的。” 蔡国珍对漂亮的小孩子产生了兴趣。她了解那些有钱女人,弄几个病怏怏的脏兮兮的孩子给她们看,她们掏不了几个钱,让她们多掏钱,就得跟养小猫小狗一样,看长相的,既然是这老油条都赞不绝口的漂亮孩子,那就去看看。 那人带着蔡国珍转来转去,在圣玛丽住院去走了一圈,指着一个房间说:“呶,就在这住院呢,心脏病。” 蔡国珍看看周围:“你也不说仔细,要说是在圣玛丽,我就不来了。” “别啊,看着是住的好医院,可要是钱用完了呢?”那人说完嘿嘿一阵坏笑。 蔡国珍福至心灵:“你下手了?” “哈哈,我盯这家很久了,有点小钱的乡下土包子,昨天就下手了,他们现在不说身无分文也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该你蔡小姐出面了。” 那人从蔡国珍那拿到赏钱,扬长而去。走出医院大门,被人一把拉到路边,召南问:“都做好了?” “完全按照您说的来的,她上不上当那我就没办法了。” 那人低声说道。 “好,闭上你的嘴,忘记这件事,记住没有?” 召南威胁道。 待那人走了,召南抬头看着圣玛丽医院大楼顶上巨大的十字架,摇头叹息道:“那个女人,可能真的是魔鬼派来的吧。” 蔡国珍站在病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吵架声。 “咋能不见呢,咱们大老远来给孩子看病,你说你还能干个啥?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看病的钱你都能丢了,把你卖了得了。”男人气急败坏,看来这夫妻正在为钱丢了的事争吵。 “我也不想啊,谁知道这沪城大城市小偷这么多,我都不知道啥时候钱不见的,那可咋办啊,要不咱回家筹钱吧。”女人嗓门也大,就听那孩子说:“你们吵的我头疼。” “这还不容易住上院,回家筹钱,我回去你一个人在这能行?这地方坏人多,可不像咱家那嘎达。把你们母女卖了你们都得给人家数钱。唉呀妈呀,这大城市的人咋都这样呢?” 蔡国珍从手袋掏出小镜子看看自己,带着自认为和蔼的笑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你谁啊?” 开门的男子看着二十多岁的样子,相貌有点猥琐,旁边站着个眼睛红肿的年轻女子。蔡国珍的目光越过这对小夫妻,被床上坐着的小女孩吸引住了。这孩子真是太漂亮了,粉妆玉砌,比杨柳青年画上的孩子都招人喜欢!她看着那孩子,两眼放光,完全忘记了周围一切。 陈飞扬又问一句:“你谁啊,多大脸啊,进来也不说话,你找谁?” 蔡国珍这才缓过神来,礼貌地笑笑:“我是教会的,来看看孩子。” “我认识你吗?”陈飞扬上下打量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你知道了,你是来偷钱的吧?你来晚了,早被你老乡偷走了。” 蔡国珍也不生气,依然笑眯眯地说:“先生,我真是来帮你们的,是上帝派来的。” “上帝?俺们又不信上帝,他嘎哈派你来啊,咱都不认不识的。” 陈飞扬压根不打算听她说话,拉来门就要推她出去。 “哎呀,你干啥呢,你就让人家把话说完呗,这位大娘……”萦萦说完就看到蔡国珍的脸黑了,急忙又说道,“啊,不是,大婶子,阿姨,对,这位阿姨,你到底是干啥来的,你先坐下慢慢讲。” 蔡国珍看了床上漂亮的小女孩一眼,心想真是一对儿缺心眼的土包子,也就命好生个漂亮女儿,要不谁乐意在这和你们磨嘴皮子。 狐狸精萦萦哪里能轻易放过她,拉着墩子的小手说:“来,墩子乖,快叫奶奶。” 墩子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老奶奶好。” 蔡国珍强颜欢笑:“多可爱的孩子,长得像天使一样,一定因为像天使,上帝才派我来帮你们的。” “啥屎啊尿啊,难听死了,人都说俺家闺女就是生的太好了,是菩萨面前的龙女,活不到十岁就要被菩萨接走了,唉,猫生猫养,狗生狗疼,俺们可不乐意她去天上做龙女,可这病……现在又丢了钱,难啊。”陈飞扬说着一拍脑袋,显出焦虑的模样,蹲在墙角低着头,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憋不住的坏笑。 萦萦在一边急忙擦眼睛:“我可怜的闺女啊,你怎么这么可怜啊,老天爷啊,你睁睁眼啊。” 抱着墩子就开始哭,墩子瞪大眼睛,一副茫然无辜的样子。 好,这家父母年轻又无知,还是外乡人,太好骗了。 蔡国珍心里有了主意,笑眯眯地说:“上帝知道你们遇到了难事,派我来帮助你们。其实孩子这病,早点做手术也许就能好彻底的,不用太担心。” “上帝是灶王爷啊,咋啥事都能知道呢?”陈飞扬一张口就是笑话,蔡国珍差点笑出来,对拿下这土包子夫妻更有信心了。 “那啥,那医生也说有英国大医院来的医生主刀,主要钱到位一定能好,可……”萦萦为难地看着蔡国珍,“也不瞒着你,你们大城市的人太坏了,昨天都不知道咋回事,钱就丢了,我们好不容易筹了钱来沪城看病,这才住院钱就被偷了,以后……都不知道怎么办呢。” 说着又呜呜呜哭起来。 “别哭别哭,一切都好商量的,其实你们想要钱也不难。”蔡国珍推心置腹地说,“我是慈善绿叶会的,我们这个组组是专门救助生病的孩子的,我看你们家很符合我们的救助目标,打算资助你们。” “啥意思?就是白白给俺们钱呗?”蹲在墙角的陈飞扬问。 “对,就是给你们钱救孩子,不过这钱是要靠你们自己争取的。” 蔡国珍给他们画了一个好大的饼。 第十二章 布局(四) “俺自己有那本事,还用在这犯愁?”陈飞扬嘴一撇站起身来,“得了,得了你可别忽悠了,俺们丢了钱够闹心了,你就别添乱了。” “你们知道捐款吗?”蔡国珍转向萦萦,她觉得这家这男人太傻了,和他说话简直浪费时间,专攻这女的就对了。 “捐款,那都是穷人弄的啊。”萦萦想了想,“你是想叫我们去找捐款,我们在这地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可能呢。” “你们自己是当然不可能,还有我,有我背后的机构啊,我们做病患儿童救助十多年了,已经轻车熟路,只要你们和我们机构合作,具体的问题都交给我们来操作。” 蔡国珍胸脯拍的啪啪响:“就交给我好了。” “真的呀?哎呀,你就是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萦萦把蔡国珍夸成一朵花。 蔡国珍见渐渐得到了这家女主人的信任,便使出全身本事,将这家的底细彻底摸的清清楚楚。 原来这家男主人叫陈飞扬,女主人叫薛萦萦,长白山人士,因为战乱迁到关内,在河北保定开个中药铺子,主要经营人参等生意,也算是一个小康之家,小夫妻本来不穷,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女儿三岁时候被查出有先天性心脏病,孩子吃药看病,愣是让小康之家陷入困顿。这次是听说沪城圣玛丽医院的英国医生能做手术,就变卖了全部家产,抱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来给孩子看病,没想到刚住进医院钱就被偷了。 “这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啊。”陈飞扬叹口气。 “什么啊,老天还是有眼的,你看,这不是叫蔡小姐来救咱们了。” 蔡国珍听着点点头:这薛萦萦还是有点脑子,知道需要找自己帮忙,现在已经改口叫蔡小姐不叫阿姨了。 “怎么募捐呢?”萦萦问。 “这个一切都交给我们,由我们绿叶会找各大报社记者,先上新闻,就如实报道你们这孩子……叫什么来着……” “我叫墩子。” “墩子,这名有点土气啊,改个名,就叫安琪吧,天使的意思,叫这个名字,那些有钱的太太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蔡国珍说道。 墩子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萦萦急忙赔笑道:“安琪好,安琪这名多好听,一听就是漂亮小姑娘,就叫安琪了。” “同时,现在要想得到更多的捐款,必须说安琪是孤儿。” “孤儿?那俺们算啥啊?俺们都是死的?”陈飞扬不乐意了。 “哎,这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同情,这么漂亮的小孩子,偏偏有病,还是个孤儿,一定会有很多好心的有钱人帮助安琪的,若是大家知道安琪父母还这么年轻,又不是穷的吃不上饭的人,那同情你们的人就少了。” “咋地?还有这么一说?”陈飞扬大声嚷着,“那不是叫俺们骗人吗?俺们不能骗人。” 他说的义正言辞。 蔡国珍扑哧一笑:“陈先生,你们大人是可以硬气一把,要骨气的,可这眼下你是要孩子活命呢还是要那所谓的骨气呢?只要你们夫妻好好配合,救助孩子剩下的捐款,也可以分出一部分给你们做回家费用的。” 薛萦萦眼睛一转:“分一部分,你的意思,如果捐助的钱够看病,剩下的就成你们的了?” “呵呵,这个是这样的,捐款中我们的机构要抽百分之一的管理费的。毕竟我们维持这样的机构,也是需要运营经费的。” 蔡国珍解释道。 薛萦萦拉着陈飞扬去一边嘀嘀咕咕一会,走过来说:“成啊,只要把孩子病给治了,你们咋办都成,这个咱们要不要签字画押啊。” “这个咱们是暗中来做的,很多事情白纸黑字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蔡国珍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她看着粉白的墩子,差点流下口水来: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一定能让那些名媛大把大把的往外掏钱,这孩子的病……只要有利用价值的一天就不能让她好了。至于这对父母,哼,那就看他们够不够聪明,要是识时务的,大家关起门来一起数钱;若是不聪明,那就一脚踢开,反正他们这样的外乡人在沪城无亲无故,只要发动小报记者就可以见他们赶尽杀绝。 蔡国珍担心陈家小夫妻带着孩子跑了,自己就竹篮打水一场空,接着建议说:“你们住旅馆也是要花钱的,可以先住我们绿叶会的天使会,我们天使会也有专业的医护人员,孩子要是不做手术的话,在那里很方便,等凑够了钱再来圣玛丽做手术,你放心我们绿叶会经常和这些医院打交道,医院里都有熟人,只要我们出面,什么时候来找英国医生主刀都没问题的。而且这一切都是免费的,我们是诚心帮你们。” 薛萦萦答应的很痛快:“行啊,只要能给孩子看病,能省一个是一个。” 蔡国珍喜出望外:“那咱们现在就过去看看吧?带着孩子。” 蔡国珍带着陈家三口人来到天使院,刚进门就见一个看护的人急匆匆跑来:“蔡小姐……” 蔡国珍瞪她一眼,然后转身笑眯眯地说:“我先带你们去看房间啊,我们这里环境很好,又安静,很适合孩子养病的,安琪,你一定会喜欢这里。” “我不叫安琪,我叫墩子。”墩子抬头奶声奶气喊了一声, 蔡国珍也不生气,非常好脾气地带着他们去看房间,让他们一家三口先收拾房间,这才匆忙跑出来,挥手叫那看护的过来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蔡小姐,小凡好像是不行了,大口吐血,我们都要吓死了。” “不行了?这几天不是好好的吗?你们没给他吃药吗?” “哎,蔡小姐,你上个月说小凡已经筹不到款了,没有钱买药给他吃,怎么现在就忘了啊。” 看护喊道。 “知道了知道,小点声。”蔡国珍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说,“把他带到别的屋子去,死了就死了吧,已经没钱给他看病,小心点,别走漏了消息。” 第十三章 深夜搜查 这天晚上,警察局忽然接到一个报警电话,说某个人家死个小孩,今晚半夜就要被偷偷埋掉,接着那人说了一个地址。 “这算什么报案?人是怎么死的?”记录员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人是怎么死的就得你们自己查喽,反正不是好死的。”电话另一边的人轻轻笑了一声。 记录员嘟嘟囔囔,在记录本上写下这个电话内容。 “小孩死了?还要偷偷埋掉?”一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一把拿起记录本。记录员回头一看,暗自叫苦,因为来的正是全警察局最难敷衍的安警官,这个警官是局长的亲侄子,人也能干,破了很多陈年旧案,正是春风得意时候,警察局里横着走的那种。记录员本来没把这个电话当回事,因为这人说的太玄乎,他怎么知道人家死个小孩,再说小孩怎么死的也没说清楚,自然死亡人家趁着晚上偷偷拉出去埋掉也没错的呀。 于是他尴尬地笑笑,说道:“这个报警电话没头没脑的,而且也没说明白孩子是怎么死的,也许是病死了呢。” 这时代,很多地方都有未成年小孩死了不能埋祖坟,随便找个地方就埋掉,墓碑都没有,甚至还有扔到野地里河边去。 “你平时就是这样工作的?” 小武黑着脸,叫了几个值班警察开车就出去了。 原来在刚才,他也接到一个电话,说某处收养孩子的机构死了个孩子,不报警,反倒打算趁着夜色将那孩子偷偷埋掉。事有反常必为妖,那孩子若真是病死的,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半夜出去埋孩子呢?小武将车子停到一处,带着龙三于他们拐了两道弄堂来到一个大宅子外。绕着那宅子的围墙走了一圈,在后面找到了后门,俩人一个守着前门,一个守着后门,安静地等待着。 院子里很安静,墩子扒着窗帘缝往外看着。 “怎么没动静啊,他们到底是埋不埋。” “别着急,还不到12点呢,干坏事都是挑深更半夜下手的。” 萦萦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磕着瓜子。 墩子是三个人中最敬业的,花生瓜子都失去了诱惑力,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过了好一会,墩子低声叫道:“有人出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后院走出来,前面那个怀里还抱着个小长条的东西,俩人手电都不打,悄无声息地往外走。 “也不知道警察来了没有?” 萦萦嘟囔着。 “放心吧,召南安排的,别人不知道,就小武那种查案查成神经病的一定会来的。” 陈飞扬从床上一骨碌起来,抓了几个瓜子扔到嘴里,嘎嘣一声吐出瓜子皮。 三个人都凑到窗口,屏气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俩人出去不久,外面忽然响起喧哗声,接着大门哐当一声被人踹开,借着月光能看到拎着枪冲进来的那个人很是面熟,正是陈飞扬嘴里查案成神经病的小武。 小武带着人直接闯进来,指着两边的屋子道:“搜,一间间搜。” 这只是蔡国珍办的天使院每天晚上她是不在这的,只有两个看护的女人,也就是刚才抱着小孩打算出去埋掉的那两个。 她们俩连同死去的孩子都被警察控制住,小武带着人打开正房一间屋子的门,一股臊臭味扑面而来。小武一把拉开灯,看到这不大的屋子里放了四张铁架子床,挤挤挨挨的,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坐在床上,一身都是自己的粪便,见他们进来啊啊啊地张嘴喊着什么,他人中部位有缺损,一张嘴就流下打量口水。 灯亮了,,有两个孩子躺着一动也不动。 小武捂着鼻子走过去,伸手探了一下那俩孩子的鼻息,还好,还在喘气是活的。 他松口气打量醒来的三个孩子,一身粪便的孩子不哭不闹,手还一抓一抓的,可是喊声浑浊,根本不知他喊叫的是什么。另外两个孩子,一个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只是那绷带上黄的红色的,脏兮兮的,一股臭味,另一孩子则没有胳膊,瞪大眼睛看着进来的人,神情麻木,不哭不闹。 这场景太过诡异,因为所有的孩子都出奇的瘦,骨瘦如柴,不比大街上流浪儿好多少。 有警察汇报说:“头儿,屋子都是孩子。” “头,这边有大人,不过他们说什么都不知道,是一个叫蔡国珍的带他们来暂住的。” 龙三于跑来在小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小武一愣:“怎么又和他们扯上关系了?” 陈飞扬一家三口已经被警察带过来了。 萦萦捂着鼻子,探头看看房间,呀地叫了一声:“天啊,都是小孩,缺胳膊短腿的小孩,好可怜哇。” “真的真的?俺看看?唉呀妈呀,咋这吓人呢,俺们家墩子不会也成这样吧,俺咋觉得这几个孩子都傻乎乎的不会是在这关的吧?”这大喊大叫的就是陈飞扬了。 小武面无表情:“姓名,有证件没有,从哪来的?和这里的负责人是什么关系?” 陈飞扬愣了一下,萦萦急忙将两个人的假证件掏出来,大大方方地递给小武检查。 这下轮到小武发呆了:未寒时的这帮坏蛋,光明正大地在警察面前作假! 他只能装模作样地检查一番,然后将证件还给萦萦,板着脸问:“你们和这的负责人是什么关系?对这里的事情知道多少?” 陈飞扬大叫道:“哎呀你们大城市人的心眼子太多了,俺们乡下人完全不够用,说是帮俺们家孩子看病,又说帮俺们省钱,带俺们来这住,别的啥都不知道啊,咋睡到半夜还被抓起来了呢?” 看病? 墩子看了一下站在一边粉妆玉砌的墩子:“你……病了。”墩子立马双手捂着胸口:“啊,我心口疼,疼啊,上不来气,妈,我上不来气啦。” 萦萦急忙走过去搂着墩子:“我可怜的孩儿,这大半夜的还被警察折腾,我可怜的孩儿啊。” 还表演上了! 小武皱着眉头,挨个屋子查看,在别的房间还有六个生病的孩子,这些孩子毫无例外都是一身脏兮兮臭烘烘,骨瘦如材。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是不是你们害死的?” 小武没耐心看未寒时一家三口表演,叫人将那抱着死孩子的妇人推过来。那人吓得连忙摇头:“不是,不是,真是病死的,吐血死的。” “蔡小姐,小凡好像是不行了,大口吐血,我们都要吓死了。” “不行了?这几天不是好好的吗?你们没给他吃药吗?” “哎,蔡小姐,你上个月说小凡已经筹不到款了,没有钱买药给他吃,怎么现在就忘了啊。” 墩子忽然面无表情,绘声绘色地重复了一段对话。 那妇人吓得脸色煞白:“你……你怎么知道……” 第十四章 带走调查 墩子还是面无表情:“我就是知道。” “你怎么能知道呢?” 小武问。 “听到了。” 萦萦急忙解释道:“那个,警官先生,我家孩子就是记忆力特别好,只要听到点啥都能完整地重复起来。” 小武心想,我信你们才有鬼了。 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个宅子是被未寒时的人盯上了。 他皱着眉头看看那假模假样的一家三口,目光从墩子转到房间里的那几个孩子,未寒时这次的行动目标是:孩子?这宅子里的全部孩子?否则怎么是用一家三口的模式。 那女人嘟囔着:“不是吧,这么邪性,在院子里那么小声说话你也能听到。” 龙三于打开包裹,里面是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头大身子小,眼睛紧紧地闭着,光着身子,肋骨高高耸起,一副严重营养不良的样子。小武将男孩放到桌上,检查一番兵没有在尸表找到伤痕,便看着吓得哆哆嗦嗦的那俩看护问:“这孩子怎么死的?” “病……病死的,不停的吐血,也吃不了什么东西就死了。” 两个女人你看我我看你,低声回答。 “孩子哪来的?” “都是我们会长救助来的,会长是个大善人,这些孩子都是得了大病,要不是我们会长,早都死了。这些孩子本来都是病的要死的,在这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年轻一点的女人避重就轻。 “可是你们说的是这个孩子筹不到钱买药吃就死了,这就是你们的救助吗?”小武迅速抓住这人话中的问题。 “这个……这也是没有办法,就是没钱吃药咯,总不能我们去抢钱给他买药吃吧。” “警官叔叔,那些孩子也是没钱吃饭饿的吗?” 墩子忽然伸手指着屋子里的小孩。 “对,这个孩子是没钱吃药,这里所有的孩子都瘦的皮包骨,也是没钱吃饭?” 小武问。 两个女人又你看我我看你,低下头都不吭声了。 “为什么不回答?” 小武厉声喝问。 “你和俩小虾米厉害什么啊,带我们来的女人叫蔡国珍,知道是谁吗?” 陈飞扬问。 小武看向龙三于,这小子在警察局外号包打听,天生就是各种小道消息传播大喇叭。果然,龙三于眼睛眨了眨:“这名很熟啊,哦,我想起来了是慈善总会绿叶会的人,前几天报纸上还报道他们什么慈善宴会呢,很多人捐款。” 能拿到很多有钱人捐款会把孩子们饿成这样? 小武环视四周,见这院子除了这俩女人,未寒时三个心怀叵测的人和十多个瘦弱的孩子再没有别人了,大手一挥,要手下将这俩老女人和孩子的尸体都带走。 “啊,那这些孩子怎么办?” 陈飞扬指着那十来个病怏怏的孩子。 小武耸耸肩,双手一摊:“你们凑巧住在这你就当积德行善了,帮照顾一晚吧。” “哎,怎么能这样?” 萦萦和陈飞扬面面相觑,感情今晚还得照顾病患孩子了? 凌晨三点左右,位于霞飞路的一栋高级公寓中的住户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是重重的脚步声。蔡国珍被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她拉开床头,急忙去看对面挂着的道符,看到没有任何动静,松了口气刚要关上灯,敲门声又气势汹汹地响起来。 俗话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叫门心不惊,偏偏蔡国珍这些年做了太多亏心事,她吓得跑到客厅抓起电话打给公寓管理员。 “有人在敲我家的门,管理员过来一下。” “蔡小姐,不用担心,是警察找你了解一些问题。” 管理员如是说。 “不,不可能一定都是假冒的!都是假警察。”蔡国珍偏执地自言自语。 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门外有人说:“不开门那就强制破门。”蔡国珍吓一跳,她忽然想起今天下班前叫人半夜把小凡埋掉,难道是被巡夜的警察抓到了?她匆忙套上一条裙子,照了一下镜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打开门故作镇定:“这么晚了你们来做什么?” “你是天使院的负责人蔡国珍?你涉嫌一桩虐待儿童致死案,请和我们前往警察局接受调查。”小武站在门口亮出证件。 蔡国珍点点头,看向带头的警察,摆出一副矜持样子:“我和你们安局长太太可是老朋友了,安太太平时很关照我们绿叶会呢。” 小武一想到那十多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压根不听她解释,一把将她拽出来,推搡着就进了电梯直接下楼。蔡国珍抱怨道:“警官先生,你弄疼我了呀。”因为是匆忙从睡梦中被惊醒,没有办法化妆,洗净铅华的她看着足足有五十多岁,一脸皱纹,三角眼耷拉着,笑和哭都无法区分,这样一个女人用这种娇嗔的口气说话,龙三于轻轻捅了小武一下,皱皱鼻子,嘴角一咧。 警察刚押着蔡国珍走出公寓大门,忽然涌上来几个男子,他们手里举着手电,拎着镁光灯,对着蔡国珍没头没脑一顿拍,镁光灯亮如白昼。 蔡国珍大惊,急忙伸手去捂自己的脸,小武问:“你们是做什么的?” “记者,我们是记者。” 蔡国珍听那几个人说是记者,放下手仔细看了看对方,气恼地问道:“你们是记者,我怎么不认识你们?” 带头的冷笑:“全沪城的记者你都认识吗?” “我当然……”蔡国珍将话咽了下去。 她长袖善舞,沪城很多报社都被她收买过,有时候给的是钱,有时候给的是名,慈善的帽子批发零售,名利最是诱人,没人会和好名声过不去。这些年她一直靠小报记者手中的笔抹黑别人,当然深谙其中的道道,敌我不辨的时候还是少说多听的好。这些记者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前来,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那带头的记者问:“警察先生,我听说蔡国珍经营的天使院有病患儿童死亡。” 小武冷冷地看他一眼:“无可……”话没说完就见那人趁着别人不注意冲小武眨眨眼,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小黄鱼! 这是威胁! 小武瞬间明白过来,这记者是召南假扮的,上次答应给召南的金条还没如数付清呢,这家伙! 小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不错,天使院有病儿死亡,按照程序必须对该负责人进行例行询问。” “听说那地的孩子都瘦的皮包骨,环境也不好,警察先生是这样吗?” 小武不知召南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点点头。 蔡国珍明白过来,这些事情是千万不能上报纸的。 警察拖着她往吉普车走去,蔡国珍回头大叫道:“这些都是污蔑,是要摧毁慈善事业,你们可千万不能乱写,那样会寒了所有好人的心。” 第十五章 善良的大小姐(一) “号外号外,绿叶会一病儿离奇死亡,警方立案调查。” “一面天使一面魔鬼,绿叶会负责人蔡国珍昨晚被警方带走。” 报童清脆的声音敲打着大街小巷的石板路,留下一地清音,很多市井小民没有给绿叶会捐过钱,可也知道蔡国珍这个名字,因为这些年很多小报将她吹捧成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是沪城的女斗士,专门和那些恶毒没良心有钱不管孩子的家长们战斗,怎么这么好的人,她那机构里的小孩会死?还是离奇死亡?听说剩下的孩子还都饿的皮包骨。 这铺天盖地的消息很快就席卷整个沪城。 早饭时,吴女士气的一把将报纸摔在地上,骂道:“这些记者是属狗的吗?养了他们这么久,怎么别人给块骨头就摇着尾巴扑上去,枉费蔡小姐过去在他们身上花那么多钱。” 她女儿只有十六岁,正是如花的娇嫩年纪,被她忽然发飙吓了一跳,看看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妈,我看过报纸了,说小孩莫名其妙死在天使院,还是好几个,这事是有点不对,她既然答应好好照顾那些孩子就得尽心啊,怎么能在孩子死了之后还派人偷偷摸摸地去埋掉呢。” “你知道什么?” 吴女士喊叫一声,见女儿吓得浑身发抖,急忙压下自己的声音,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肩膀说:“莺儿乖,这些事你不懂的,你只要好好读书将来妈妈送你去剑桥读。” 吴莺儿看着自己的白皙的手心,低声道:“那会很贵的,我们哪有那么多钱。” “钱你放心,妈妈这些年没少……” 吴莺儿想到报纸上的质问,追问道:“没少什么?妈妈,你说实话,你有没有像蔡小姐那样去做……” “好了,莺儿,听妈妈的话,不要管这些事,你还小。”吴女士是单亲母亲,女儿只有三岁时丈夫就移情别恋抛弃了她们母女,这些年她一直和女儿相依为命,对女儿要求严格,努力想将她培养成上流社会的淑女。吴莺儿也的确向着她希望的方向在努力,她聪明漂亮又善良,对吴女士机构内帮助的孩子非常好,她不知人间疾苦,认为人生只要有爱就够了,爱会感化一切。 吴莺儿看看自家客厅的陈设,双手绞在一起,下了很大决心终于问道:“妈妈,我记得我们过去很穷的,爸爸本来就没什么钱,走时候还把仅有的东西都拿走了。” “是啊,我们那些年真是苦,不过万幸现在都熬出来了,看看我们现在,别人孩子有的你都有,没有的妈妈也努力给你争取。” 吴女士想到自己这十多年的奋斗历程,露出骄傲的神色。 “可是妈妈,你不是做慈善的吗?为什么我们家会这么有钱了?” 女儿鼓足勇气,还是说了出来。 吴女士心里一紧,女儿已经会独立思考了,这是好事,但……这该怎么解释?为什么自己这个做慈善事业的,四处鼓动别人捐款的人会有钱?可以毫不犹豫的送女儿去剑桥读书,可以住大房子,让女儿读中西女校接受最好的教育,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莺儿,你该去上学了,我让老黄送你。” 吴莺儿低下头去,原来阿四说的都是真的。阿四是她的男朋友,早就不读书了,在码头上做事,人长得很清秀,很讨女孩子欢心,他们偷偷交往有一年了,吴女士一心想把女儿培养成上流社会的淑女,可她每天太忙了,并不知道在一年前的一个雨天,女儿无意中救了小混混阿四,从此开始一段孽缘。 前天阿四问她,她妈妈是做慈善的,听说过去也是个穷人,为什么她还能读得起好学校,出门有车接送。 吴莺儿当时很生气:“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妈妈贪污了那些钱吗?” 阿四急忙哄她:“哎,我就是好奇问一下吗,大小姐,不要生气好不好,都是我的错。” 说着还抓起她的手,轻轻地拍在自己脸上,两个人又笑成一团。 阿四看着简陋的门,叹口气说:“你是大小姐,我是穷帮会的小厮,也不晓得将来……” “你放心,我妈妈这个人很善良的,她是真的在努力去帮助别人,对那些穷苦的孩子一视同仁,我想她一定能够理解我们的。” 吴莺儿真是个善良的女孩,阿四租住的地方又脏又阴冷,她从来都不嫌弃,还努力想帮助阿四过得更好一些,将积攒的私房钱都交给他,让阿四去做点小生意,不要在帮会混了。 “哈哈哈,她竟然叫我去读夜校?夜校啊,不如咱们哥们去吃夜宵呢?”背地里,阿四和小兄弟们拿这件事做笑话。 那些小兄弟也跟着哄笑,有人挤眉弄眼:“阿四,大小姐的滋味如何啊。” “女人嘛,灯一关不都一样,不过这大小姐嘛,是比外面那些干净点。” 阿四说这话时,脸上挂着暧昧不明的笑,就有人用胳膊肘推推他,说不要独吞,大家都是兄弟,不如分上一口都尝尝。 阿四呵呵笑着,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吴莺儿心里念着阿四的问话,早起看报纸,有记者怀疑蔡国珍中饱私囊,将捐款据为己有,并没有用到病患儿治疗上,导致天使院的病儿死亡,其他的病儿瘦的皮包骨,她想到阿四的话,心里的疑问更深了,好不容易说了出来,她妈马上就脸色大变,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吴莺儿低着头,心里难受极了,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被吴女士保护的太好,以为爱可以包容一切,改变一切,可是现在她忽然发现,她妈妈口口声声的人间大爱,很有可能并不是那么回事。 她骗司机老黄是学校还有活动,要他八点再来学校接他,背着书包穿过狭窄的弄堂,低着头小心地从弄堂竹竿子上那些花花绿绿的人家“万国国旗”下走过去,七拐八拐来到阿四的租住的地方。 她像往常一样推门进去,却看到屋子里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子,那男子一身长衫,看到她进来点点头,问道:“你就是吴莺儿?” 莺儿点点头:“你是阿四的朋友?” “不,我是他的债主,他大概是怕催债,逃了。” 莺儿愣了一下,大声反驳道:“不会的,阿四不是这样的人,他答应过我,要去学做小生意,好好挣钱的。” “呵呵,吴莺儿小姐你对帮会小混混们很不了解啊,床上答应的话哪有真的?一上赌桌,亲娘老子都能卖掉,答应你的话早都忘到爪哇国去咯。” 男子笑笑:“不过他还算不是特别坏,没有把你卖掉。” 吴莺儿的脸一红,大声问:“他欠你多少钱?” 那男子说了一个数字,吴莺儿低下头去,那的确是一大笔钱,她还不起。 阿四就这样逃走了吗?那我怎么办? 吴莺儿的手不由地伸向自己的小腹。 那男子眨眨眼:“小姐,你肚子疼吗?” 第十六章 善良的大小姐(二) 吴莺儿果断地摇摇头,转身就走。 那男子上前一步拉住她胳膊:“小姐,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除了阿四,吴莺儿从没和别的男人挨得这般近,她满脸惶恐,可怜巴巴地看着召南,像是被遗弃的小狗。 召南叹口气:“你这样漂亮又善良的姑娘怎么会爱上阿四那种小混混呢?” “在上帝面前,我们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呵呵平等,你看,现在是你的小情人欠款逃跑了,扔下你一个人,也许还有未可知的烂摊子,你和他,就连性别都不平等。他可以抬脚就走,你就要承受一切后果。” 召南的目光在她小腹部位扫了一眼,吴莺儿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她满脸通红:“你看什么?”尾音中已经带了哭音。 召南判定阿四说的都是真的,吴莺儿怀孕了!他跟踪吴莺儿两天就发现了阿四,查到他是青帮的人后,抓到后一番大棒加胡萝卜政策,阿四马上就将一切都都说出来,还说自己和吴莺儿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相爱?小混蛋,你有钱吗?一分钱没有,还要靠读书的小女友补贴,真心相爱,哼,窝头都吃不上,还真心相爱。” 叶限一脸不屑,阿四讷讷地说:“我就算只有半个窝头也要给莺儿吃的,她是我见到最美丽善良的女孩子,而且……而且她已经……怀孕了,我必须负责,做一个男人。” 她怀孕了?叶限嘴角露出微笑:“好事啊,恭喜你阿四。”阿四满脸都是笑,傻乎乎地搓着手,有点手足无措。 “你打算利用吴莺儿?”召南将叶限拉到一边,“她是无辜的。” “死在天使院的那些孩子也是无辜的的,吴女士和蔡国珍沆瀣一气多年,她们俩都要连根拔掉,吴莺儿做为吴女士的女儿,这些年她成长的每一步都是用捐款才能达到的,她已经被动地跟着吴女士吸了十多年的血,食得咸鱼抵得渴,我看她可一点不无辜。” 叶限冷笑地看向阿四,那傻小子还在咧嘴乐着。 “看得出来,阿四很喜欢吴莺儿,吴女士跟在蔡国珍后面做了那么多坏事,却有个真正善良的女儿,难得。”叶限说。 “也许吴女士的本质并不坏,只是偏执,拿自己当救世主。” “你见过谁家救世主带学生旅游的捐款都要贪污?” 叶限横了召南一眼,“你还真是博爱,看到吴莺儿年轻貌美,又不忍心了吧?哼,你要时刻记得小不忍则乱大谋。” 就这样,在叶限和召南的威逼利诱之下,阿四和他们妥协,答应他们的要求,无声无息消失一段时间。 “等你回来时我会给你两万元,这样你就能和吴莺儿过上好日子。吴女士也不能说你不学无术挣不到钱。” 叶限给阿四一个承诺,同时保证一定会照顾不会伤害吴莺儿,于是阿四暂时消失了。 当然,这些吴莺儿是不可能知道的,她只看到自己的男朋友阿四在她怀孕后还去赌博,签下一身债跑路了,那么她和她腹中的孩子,该何去何从?吴莺儿垂头丧气走出弄堂,招手要了一辆黄包车坐车回到家里。 她母亲吴女士并不在家,佣人说是因为蔡小姐需要保释出来,吴女士去警察局给她担保去了。 吴莺儿吃了几口粥,恶心劲又上来了,她飞快地跑到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 上帝啊,我该怎么办? 吴莺儿越想越害怕,她不敢想象母亲知道这件事后会怎样,她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一心想让女儿出人头地,这次她非要带着那些贫贫苦孩子去剑桥,哪怕被人质疑也执着不动摇,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女儿。 想到这,吴莺儿越发忐忑不安。 她洗了把脸,整理下衣服打开门就走了出去。 这天晚上,一间安静的教堂里,一个女学生打扮的女孩子跪在地上祈祷着。 “我要忏悔。”她对阴影处的牧师安静地说了自己的状况,“上帝啊,我该怎么办。”最后她像是问牧师又像是问自己。 “我的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我该怎么办呢。” 其实吴莺儿知道,牧师只是听她的忏悔而已,不能帮到她什么,她需要的只是精神上的抚慰。 没想到那阴影中的人说:“堕胎是邪恶的行为,每一个生命都该得到尊重。” “这是什么意思?” 吴莺儿愣住了。 “不要这个孩子,只是一个简单的手术,但你以后半生都将活在痛苦中,上帝爱所有的人,包括那些还在孕育中的生命,我的孩子生下他来,好好地爱他。” “生下来?” 那人的声音像是有魔力,吴莺儿心里乱成一团,在那人的引导中,自己也迷迷糊糊地觉得一定要生下来,她毕竟是真的爱阿四的。 “可是我妈妈……” “孩子,一切都不用你操心,我会帮你办得稳妥,生下这个孩子,你自己要是不想抚养,可以送给有信仰的兄弟姐妹,他们会代替你好好爱他。” “我考虑考虑。”吴莺儿垂下头。 “孩子,你放心,这一切我都会保密。” 吴莺儿带着困惑而来又带着疑问而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一个面目枯瘦穿着黑色牧师衣服的男子从阴影里走出来,喃喃自语:“又是一只迷路的羔羊,自己还是羔羊呢,就要忙着生羊羔了,这个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你做什么去了?” 回到家里,吴女士坐在客厅,厉声问道。 “我担心你和蔡小姐,去教堂祈祷了。” 吴莺儿小心地说。 “好孩子妈妈冤枉你了,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蔡小姐已经没事了?不是要保释的吗?” “不是保释,是无罪释放,那孩子的确是生病时的,也没人能证明蔡小姐不给那些孩子吃饭,她没有任何错。” “可是,不是都说那些孩子饿的皮包骨吗?” “傻孩子,天使院的孩子都是生病的,生病不吃饭蔡小姐能有什么办法呢?要是用这种方式对付她,以后谁还敢去做慈善。报纸上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诬陷,蔡小姐会去法院要求一个公道的。” 既然蔡小姐没事,那妈妈也一定没事了。 吴莺儿垂下头,盯着自己还不见隆起的小腹,她心里明白不能再拖了。必须要给肚子里的孩子找一个归宿。 第十七章 恶毒的心思 与此同时,蔡国珍已经带着绿叶会的几个手下得意洋洋地回到天使院。 “唉呀妈呀,蔡小姐你总算回来了,这帮孩崽子把俺们一家折腾死了。” 陈飞扬看到蔡国珍,如同看到大救星。 萦萦在一边也说:“是啊是啊,这孩子太难带了。” 难得陈飞扬还能耐着性子继续演戏,要是按照他过去的脾气,早一把火将这院子都烧掉。 昨晚小武将这院子那两个看护连同那死孩子尸体带走,照顾整个院子的责任就落在俩狐狸精头上。陈飞扬和萦萦你看我,我看你,大眼对小眼,嘴巴咧到耳朵根:俺们做不到啊。要是狐狸幼崽,他们俩还能叫几声威胁一下,给口肉吃,这可是人类的幼崽!还都是病残的那种!有一个甚至一身屎尿,坐在床上嚎啕大哭。 用法术?老天爷,老祖宗,谁能告诉我怎么同法术给这一身脏的孩子洗澡,怎么能叫他们不哭啊! 晚上侥幸过去,白天又忙着给这些孩子弄吃的。俩狐狸精又一个塞一个的傻灵傻灵的,都不同意对方去未寒时找救兵,担心对方逃跑啊!让墩子去?墩子早都没影了,不知道化成松鼠型跑哪撒欢去了! 俩狐狸精只好在院子的厨房找吃的,翻了半天,找出半盆子杂合面的窝窝头,萦萦拿起来闻一下:“这能吃吗?馊的!” “要不俺去酒楼买点吃的?” 陈飞扬试探着问。 “我看你是想跑吧?把这些小崽子丢给我,没门!” 萦萦一把抓住陈飞扬的耳朵,用力一扯,陈飞扬大叫:“疼疼,哎呦疼,这可是肉做的。” 俩狐狸精都担心自己吃亏,想来想去也只好点火烧水,掰开那窝窝头用热水泡了给那些孩子一人喂一点。 “作孽,都有病的孩子,就给吃这些。” 陈飞扬便喂,边躲闪着避免孩子们弄他一身,同时还抒发着内心的悲愤。萦萦叹口气:“你说,叶小姐会收留这些孩子吗?” “她?哼,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陈飞扬冷哼一声一脸不屑。 “这次不是什么都没要就答应收拾蔡国珍的吗?太阳已经从西边出来了一次,再出来几次也不打紧。” “所以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次才老大惊奇,见天出来就没人觉得怪了,咱们这叶小姐,偶尔发发恻隐之心是有的,你让她照顾这些孩子,早都皱着眉头扭着腰遛的没影儿咯,哼,还不如我呢,都怪那臭小武,姥姥的。” 埋怨也好,互相提防也罢,俩狐狸精总算是不负重托,一天时间这十多个孩子都给喂了吃的,捏着鼻子带着去了厕所,一身脏的就当看不到,老话不是说嘛,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啊。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小院门一响,蔡国珍等人进来,陈飞扬激动的差点当场摇起了尾巴。 “一切都是误会那个孩子是病死的,和我们绿叶会没有关系。” 蔡国珍对这对“小夫妻”宣布。 “是的,是的,我们相信蔡小姐。” 萦萦揉着胳膊说:“哎,照顾这些小孩一天,我都要累死了,蔡小姐你真伟大,能照顾他们这么多年。” 萦萦的奉承听起来很舒服,蔡国珍点点头:“你们放心吧,我们组织是清白无辜的,我明天就着手来帮你们,放心好了。” 陈飞扬和萦萦再三道谢,回到自己住的小屋子,一进门就看到墩子坐在桌子上,咔嚓咔嚓地吃着花生,见他们进来,招了招手,继续扔嘴里一把花生。 陈飞扬刚要上前质问墩子,萦萦摆摆手,示意他仔细听。两个狐狸外加一只松鼠,竖起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去警察局都是来走趟过场,怎么这次这么搞。” 有手下问。 “哼,我也奇怪,小凡死了的消息怎么传出去那么快,还被人匿名报警了!” 蔡国珍说起来咬牙切齿。 “报警?天啊,难道我们得罪了什么人?” 那俩看护妇吓得大叫。 得罪什么人? 蔡国珍按着太阳穴,脑子里将自己的仇人都过了一遍,接着摇摇头,她现在还想不明白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最可恨是那些报社记者,过去白喂他们了,一群白眼狼。”有人啐了一口,想来是非常气愤。 是啊,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时代,很多消息都是从报纸上得到,每天早晚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就是报纸上的花边新闻,小道消息。蔡国珍在报社做过事,最明白舌根底下压死人的道理,她曾经几次利用舆论逼迫的病患儿家长家破人亡,现在自己被推上风口浪尖,她自然清楚,这样持续下去绿叶会这么多年的努力都会毁于一旦。临走时一定要好好地捞一把,想到这,她站在窗前看着住着那一家三口的小屋。 有手下明白她的意思:“蔡小姐想要运作这家?” “不错,这家是外来的在本城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可以直接将孩子抢过来,那个孩子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只要在名媛会上一露面一定能挣来大把的钱。” “可是现在报纸那边……有些麻烦。” 手下多次帮她联络报社抹黑家属了,这些人对怎么运作这种事早已轻车熟路。 “等不起报纸上造舆论了,我们已经被人盯上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操作,不如……” 蔡国珍目光坚决伸手横在自己脖颈间,恶狠狠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杀气腾腾! 这个院子,这十来个孩子,还有那对外地夫妻,都已经成了棘手的麻烦,如何能一了百了呢? 蔡国珍盯着窗外变幻的夜色,眸子里阴沉沉的。 这时小院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长衫的干瘦男子闪身进来。 那人直奔蔡国珍办公室的房间,气喘吁吁地说:“蔡小姐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怎么急成这样?” 蔡国珍问。 “哈,上次蔡小姐不是说想要个小孩?真叫我遇到一个,干干净净的,十五六岁小姑娘的。”那人得意地将事情都讲了一遍。 “还是个读过书的,知书达理,这孩子一定不错,大概现在能有两个多月吧,还没显怀呢。” 最后那人说道。 蔡国珍眉头皱了一下:“这种人家不好得罪,弄不好会被反咬一口的。” “这小姑娘是只有妈没有爹的,那种寡妇失业的,能蹦跶几下。” 蔡国珍想,现在自己已经被警察和小报记者盯上,那边要货还很急,看来也只有铤而走险,把那小姑娘骗来再说了。 第十八章 毁之一炬 火是在深夜烧起来的。 这天使院一连几天都在沪城人的茶余饭后谈论中。有人说那蔡小姐是观世音菩萨转世,最是大慈大悲;也有人说那女人是沽名钓誉之辈,难道你们忘了,她大前年还抢了个孩子,后来也不晓得那孩子的病是好了还是没好。一边的人呲地冷笑一声,沽名钓誉?恐怕是大奸大恶之人呢,她那些病儿每年各种捐助要钱,你们谁看到那些孩子病治好了活了?怎么到现在一搜天使院,搜出来的都是些四五岁的孩子?原来收养的那些都去了哪里? 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谁也想不到,没过几天,那天使院就着了大火。那火烧的极大,足足烧掉了半条街,火光冲天,租界的消防员来了,扯着大水管子却不敢靠近,大家都是娘生父母养,哪个愿意为救别人冲进去火场的。众人看到那蔡小姐抱着个粉妆玉砌的孩子嚎啕大哭:“救人啊快来救人啊。我那些孩子啊,这孩子的爹妈也在里面啊……”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蔡小姐怀里抱着的是别人家的孩子,这孩子本来是随着父母住在这天使院的病儿,因为先天性心脏病,昨天由蔡小姐带着去圣玛丽医院做检查,哪晓得这天使院半夜就起了火。 蔡国珍在医院得知噩耗,抱着孩子;踉跄着就跑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怀里的孩子像是像傻了,手里捧着个很大的苹果一口一口地咬着,完全不明白她父母没有出来是怎样的人间惨剧。 小武赶来时,那天使院早已经一片残垣断壁,上方飘着淼淼的烟,清晨的薄雾中晃动着淡淡青烟。 这火竟然烧的这般大! 蔡小姐蹲在街头,见警察过来急忙起身。 “怎么会着火?” 小武皱着眉头。蔡国珍苦笑:“安警官,我怕是惹了什么人,之前有人诬告,现在又被放火……” “放火?我还没调查,你怎么就知道是有人纵火?” 小武紧紧盯着这个女人。 蔡国珍眼光一变:“我们天使院晚上检查的很严,毕竟是住着十来个病患孩子,晚上一定要熄火的,这火烧的这么大,我听邻居说隐隐闻到煤油的气味,那不就是有人放火。” 小武轻咳一声点点头:“原来如此,蔡小姐还真是明察秋毫啊。” “我为天使院一直尽心尽力,可惜今天我十多年的心血都毁之一旦。” 她面色黯然,却没多少悲伤之色。 小武心想,她若是真心爱护那十来个孩子,这些孩子葬身火海,她不该悲痛万分吗?为什么她并没有那么悲伤?听人说她之前抱着墩子嚎啕大哭,可是现在看眼睛不见红肿,那哭是装出来的。 小武挥手,叫几个警察散开勘察现场,然后转身对蔡国珍说:“蔡小姐最近不要离开沪城,要保证随传随到。” 蔡国珍神色桀骜:“那是自然,我现在只剩下安琪一个了,我要救活这个孩子。” 安琪是谁?小武愣了一下。 “安琪的父母都没有出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我现在只有她了。” 蔡国珍喃喃自语,像是给自己打气。 苦心经营了十多年的天使院被自己付之一炬,心里真是痛极了。这十多年,她最开始也真是为了救助伤残病患儿童的,一开始钱还不多,自己拿到钱真是尽心尽力,努力想帮助被人遗弃的孩童,随着钱越来越多,她的心境开始起了变化。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体面的病患孩子,那些有钱的太太小姐,捐款出来还要看孩子的长相,街边上的流浪孩子脏兮兮的,长得也不好看,太太小姐们是不会掏钱的,哪里能去找好看又体面的孩子呢?钱少的时候还能努力去救助,钱多了,就只想更多的钱,中饱私囊,原本的一点良善之心在越来越多的财富之前溃不成军,她开始四处寻找长得体面好看能骗来捐助的孩子,可哪有那么多好看的病患儿,到了最后就派手下潜伏在各大医院,看到那些病患孩子,病情严重还一时死不了,长相好看,父母好对付的就用尽办法抢过来,说是看病,其实都是圈钱的工具。 十多年号称救助好几十的孩子,可却没有一个活过这十多年的,小孩子抢来,只是不住的拎出去在众人面前说惨,给人看到他们的惨,病真的治好了怎么卖惨?每天忙着卖惨,哪有时间给孩子看病,一场惨卖完,钞票大把大把到手,孩子也被折腾的差不多了,在医院没住几天就死了。死在医院是正常的事,自然也没人去调查。 这十多年,天使院到底住过多少孩子,蔡国珍一时也说不清,现在她只知道,天使院彻底被烧光了,那些扯后腿的孩子也都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不会再有人拿那些病怏怏要死的孩子拿捏自己,那是自己的把柄,只要有人抓住,自己就无法拜托,之前作孽太多,唯一能摆脱的就死活让这一切都彻底消失:房子、孩子、还有那些知道真相的看护妇! 现在,自己能抓在手里的只有这个漂亮的小女孩,还有那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若是能生个健康的孩子,这又是一笔不小的钱,能弄到这两笔钱就收手,离开沪城远走高飞。 未寒时店铺里,叶限咬着嘴唇,就是不松口。 “那些孩子,真的不能留下吗?”召南试探着问。 萦萦满眼都是期待,陈飞扬也嘟囔着:“那些小孩崽子挺烦人,可俺一想到见死不救,这又做不到啊。” “你们三个,哪个能照顾他们?那可是有重病,有今天不知道明天的孩子。”叶限站起身,“不要罗嗦了,这些孩子,一个都不能收,一旦死了算谁的?” “可是……” 萦萦还要说话,叶限啪地一拍桌子:“你们一个个都胆子大了,蔡国珍作恶,你们自己逃回来就是了,非把这些小崽子带回来,怎么带回来怎么给我送回去。” 送回去?把这十多个病孩子送回去,那不是打乱了蔡国珍的部署?所有人都以为这些孩子和陈飞扬小夫妻被烧成灰了啊。 叶限气呼呼地扔了一张纸到桌上,然后扭着腰肢上楼。 萦萦一把抓起那张纸,惊讶地张大嘴巴:“看,太阳,太阳明天一定从西边出来,叶小姐竟然给我们一张支票!十万元,她竟然大出血给了十万元!哈哈哈哈!” 叶限虽然装模作样大怒,但还是扔下一笔钱,意思明显,这是养活这些病儿的钱,至于把孩子送到哪去,一切随便,别烦她,别在她眼前晃悠就是。 “屁,我买的是安静。” 叶限的声音传来。召南叹口气:“口是心非啊口是心非。” 第十九章 你们不善良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报纸上的新闻又何尝不是呢。黑与白,善良和邪恶,都能妙笔生花任意涂抹,公众看到的只是对方想让你看到的而已。 前些天,天使院病患孩子死亡事件闹的满城风雨,又有小道消息说蔡国珍涉嫌侵吞善款,可是忽然那天使院烧光了,还烧死了那么多孩子,就是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叹息一声:“可怜的来。” 而现在可怜的蔡国珍正搂着一个粉粉白白的小女孩,向记者们哭诉着。 “这孩子太可怜了,她是来沪城看病的,父母都葬身火海,只剩下她一个,我已经发誓,一定要将这孩子的病看好,将她养大成人。” 墩子偷偷地掐了自己一下,呜呜呜哭起来:“爸爸啊,妈妈啊,安琪要回家,安琪不想在这。” 记者们的镜头纷纷对准哭泣的小女孩,这孩子长得真好哭起来都那么好看,哎,看的太心酸了。 “天使院是我和绿叶会同仁们十年的心血,现在付之一炬,我想过要重建,但考虑再三,还是这孩子的病比较重要,所以我今天请大家来是做个见证,我要倾家荡产为这孩子看病。” 本来场外围了几个受了池鱼之殃的人家,一窝蜂的冲进来,想在记者们面前逼着蔡国珍赔偿他们受到的损失,哪晓得蔡国珍上下嘴皮一碰,竟然要请倾家荡产给那孩子看病。她倾尽所有了,那咱们可怎么办?当即有人喊道:“不成,我们都是因为天使院受了牵连,你的钱应该先赔偿给我们,怎么能给这孩子。” 蔡国珍抹着眼泪:“可是这孩子的父母死在火场,她已经是孤儿了,还身患重病,你们怎么忍心剥脱这孩子唯一的希望。” 烧的房子是别人家的,刀子割不到自己身上时候一切都是无所谓。记者们都是一群隔岸观火的人,看着那一窝蜂冲上来的街坊四邻,各个皱着眉头满眼鄙夷:真是引车卖浆群氓一点爱心都没有,这个孩子长得这么好看,又这样可怜,失去父母还身患重病,你们竟然只想着自己的赔偿,民智未开啊民智未开。 蔡国珍抹着眼泪:“各位是天使院的街坊邻居,也该知道我们天使院是个福利救助机构,遭受到这样的灾难已经够可怜了,你们怎么忍心合伙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这样吧,我就在这里求各位记者,帮我登个启事,我愿意下半辈子挣来的钱都赔偿给诸位邻居,但是现在首先要把这孩子的病治好,她不能再拖下去了。”蔡国珍看着众人语气煽情,“大家也都是有儿女的人,你们看看这个孩子,这么可爱的孩子,她已经失去了父母,你们忍心再夺走她的健康吗?” 众记者也跟着连连点头:“对啊,对啊,生命权是第一位的,这是最基本的权利。” 这些街坊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大道理,被蔡国珍这么一说,面面相觑,觉得她说的也对也不对,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时一个女人喊道:“什么生命权,我们的生命权呢?我们被你连累的什么都没了,让我们去街头要饭吗?” “对啊对啊。” 蔡国珍满脸无辜:“可是,这个孩子马上要病死了呀。你们就算是要饭也是能首先活命的对不对?” 谁见识过这么无耻的人?偏偏那些记者都是过去从蔡国珍那得到过好处的,又都自认读过大学,高人一等,哪里看得起这些市井小民,有人呲之以鼻:“到底是民智未开,愚弱的国民,做事只想着自己,没有一点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操,到处都是这样的国民,我们的国家怎么可能发展起来!” “对啊,对啊,你们真是目光短浅,全无一点善良心。” “救救国人的良心!” 叶限看到报纸上的新闻,差点将刚喝进去的豆浆喷出来! 这都是什么人啊!报纸上刊登了蔡国珍抱着墩子的照片,她在记者会上声泪俱下说一定要尽全力救安琪,只有安琪活了下来,这是上帝赠给她的礼物。 接着都是笔锋一转,说什么水火无情天使院被烧毁,十多个孩子葬身火海,周围的邻居不想怎么救助病患儿,反倒吵着闹着要蔡国珍赔偿,泱泱中华之优良品质岂容此等人玷污耶? 叶限将报纸拍在桌上:“看到没,这种报纸就是放屁放屁放狗屁,刀子不割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这会叫嚣着什么生命权,生存权,怎么烧的不是他们家。” 萦萦试探着问:“其实起火的时候咱们都清楚,为什么没有帮忙不让那火蔓延开去呢?” “嗯,你是内疚了?” 叶限横她一眼。 萦萦鼓起勇气道:“我是觉得真的可以拉那些邻居一把的。” “那些邻居,你以为是什么好的?和天使院在同一条街上,每天天使院大人喊小孩哭,那几个看护出去买菜做的什么东西他们会看不到吗?他们哪个肯对那些可怜的孩子伸出援手?平时装聋作哑,真的大火烧到自己头上就哭天抢地,蔡国珍有钱,自己做的孽就自己去偿还吧?她是不懂,一群人忽然一无所有会做出什么,她高高在上太久,完全忘记了普通人的苦,那就让她尝一尝。” 叶限说完得意地扬起下巴:“现在该墩子表演了,萦萦,你的法术都施好了?”萦萦点点头:“绝对没问题,现在任何医院检查,墩子都会是心脏病。” 果然,圣玛丽医院的医生将检查报告交给蔡国珍:“这孩子是先天性的心脏病,心室有缺失。” “那……可以手术吗?” 医生叹口气:“很难,也许下不来手术台。” “可是之前不是说可以手术来着?” 蔡国珍一心盼着安琪能动手术,因为用手术的名义可以筹到更多的钱。 “之前可能是误诊,还没这么严重,现在看过去的想法太简单,”医生双手一摊,“我也没有办法,就算是英国博士主刀,这孩子也难挺过去。” “这样啊……” 蔡国珍装出一副推心置腹模样:“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想给这孩子一个活下去的希望,那就手术吧。” 医生愣了一下:“蔡小姐,这个孩子维持保守治疗也许能活几年,要是直接上手术台,怕是……” “总要给孩子一个机会,她叫安琪,也许真的会有奇迹发生呢。” 蔡国珍语气坚决。 第二十章 母女相认大戏 “善良”的蔡国珍开始忙于造势募捐了。 据说鱼的记性只有七秒,人呢?能保证七天吗? 沪城的名媛们用自己那愚蠢的小脑袋瓜证明,人可能真的只有七天的记忆。 蔡国珍又办了几次招待会,专门向沪城的名媛们推销安琪。 这么好看的小女孩,皮肤粉白粉白的,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红红的石榴花一样的小嘴,这些名媛太太们,在家可能都没抱过自己的孩子,可是看到漂亮的小孩子就如看到漂亮的猫儿狗儿,都要走过来摸摸头发,掐掐小脸,说上一声:“哎呀,真可爱。” 现在被叫做安琪的墩子努力压制着内心的烦躁:叶小姐答应了,三十斤花生三十斤栗子,还是糖炒栗子,带着焦香的糖炒栗子啊!糯软香甜,哎呀呀,人生(鼠生)还有什么比吃到这些东西更幸福的事情呢?想到叶限答应的酬劳,安琪只好尽力保持嘴角的弧度,让自己看起来一直在微笑,笑眯眯的小姑娘真是太招人疼了! “这孩子的病……哎,现在天使院被烧毁了,那么多街坊邻居追着我要赔偿,我是砸锅卖铁也没办法,只好拜托各位,给这孩子一条活路……” 蔡国珍一身粗布旗袍,不施粉黛,也不戴一样首饰,整个人看起来比过去苍老了十多岁,皮皱肉松,和她实际年纪很相符了。这天下午,蔡国珍带着安琪从一个茶话会上回来,满脸得意,开心地摸了一下安琪柔软的头发:“真是个好孩子,按照阿姨说的去做好处大着呢,安琪想不想爸爸妈妈。” 安琪重重地点下头:“想呀。” “等病好了就能看到你爸爸妈妈了。” 蔡国珍眼中闪现一丝恶毒。 安琪愣了一下:“你不是说他们死了吗?” “他们没有死,只是去了一个远点的地方,阿姨会努力帮安琪筹款,到时候送安琪去找他们,安琪高兴不高兴?” 安琪到底是几岁的孩子,当即拍手道:“高兴,真高兴。” 可能是太高兴了,安琪跳了几下,忽然啊地一声,脸涨的通红,双手抚着胸口长大嘴巴,像是上不来气的样子。 这是发病了? 蔡国珍急忙问:“安琪你怎么了?” 这孩子现在可不能出事,还要靠她敛财呢! 安琪靠在蔡国珍怀里大口喘着气,喘着喘着两眼翻白,嘴里说着:“我要去医院。” 蔡国珍叫了一辆黄包车,抱着安琪上了车:“圣玛丽医院。” 黄包车夫跑了几步,蔡国珍忽然喊道:“不行,去诊所,这附近最近的诊所。” 她忽然想到假如安琪忽然死在圣玛丽,那种大医院是无法隐瞒下来的,不如去最近的诊所抢救,万一真的死了,还可能隐瞒下来。 车子跑两分钟,就看到前方有一家诊所,挂着红十字的旗子,旁边的牌子写着以马内利诊所。 竟然是教徒办的诊所!蔡国珍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给了车夫钱,抱着安琪进了诊所。 戴着白口罩的护士迎上来:“这位太太……” “医生呢?救命,救命啊。” 蔡国珍大叫着。 护士深吸一口气:“请随我来。” 医生是个高个子男人,戴着口罩,看不清面目。 蔡国珍将安琪放下:“她心脏病犯了救救她。” 医生点点头,看向护士:“准备抢救。” 蔡国珍被护士带出去,过了一会,护士走过来说:“没有办法,孩子……没有抢救过来。” 啊?从天堂跌落地狱是什么感觉! 那可是大把的钱啊,钱! 蔡国珍疯了一样冲进抢救室,看到床上安静躺着的小女孩,她一下子就坐到地上:“怎么会这样!” “我们已经尽力了,你应该送她去大医院,我们只是小诊所。” 医生双手一摊,很是遗憾。 蔡国珍盯着病床上的安琪,眼珠子乱转,忽然一把抓住医生的手:“你还我孩子!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医生大惊,退后一步努力挣扎:“这位太太,你情绪激动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不能这样诬陷人啊,这孩子是先天性心脏病,随时会没命的。” “明明是你医术不精!你害死了人咱们这就去警察局!” 医生大怒:“太太,你不要太过分。” “哼,我蔡国珍什么人没见过,你大喊大叫也没用,咱们现在就去警察局。你可以去沪城打听打听,我是做什么?慈善救助懂吗?我救助的孩子被你害死了,全城的好心人都不会放过你!” 护士忽然一把摘下口罩:“你是……蔡国珍?” “对啊。”蔡国珍得意洋洋,心想自己的名头一定能吓住这医生,孩子死了瞒下来还能敲诈一笔钱财! 却见那护士忽然抓住蔡国珍的手:“妈妈,我是小晴啊。” 蔡国珍大惊,看着那护士眉眼,那护士和她长得有几分像,嘴唇哆嗦着,蔡国珍和这个女儿十余年不见,没想到竟然在这诊所中看到,再一看女儿竟然做了护士,看来能养活自己,而且还是学医的,将来自己重建天使院岂不是多了一个不要工钱的帮手?到底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亲生母女总好过外人吧,没用自己花钱花心思养大的女儿,一下子就能做帮手了,天大的好事啊。 于是她立马眼泪汪汪:“我的小晴啊,妈妈好想你,当年,当年妈妈也是被逼无奈啊。” 她说着就一把搂住护士呜呜呜哭了起来,好一出母女相逢的大戏。 哭了一会,蔡国珍拉着护士的手走到一边:“我的乖女儿,想不到你做了护士,你学的这些正好能帮妈妈的忙,现在妈妈在做大事业,你愿不愿意和妈妈在一起。”她压低了声音,“等将来,我挣的家业都是你的。” 护士急忙点头:“妈妈,我好想你,” “乖,这是妈妈救助的孩子,被这医生害死了,你说你帮不帮妈妈?” 护士看看医生又看看蔡国珍,咬着嘴唇点点头:“妈妈,我都听你的。” 晚上蔡国珍得意洋洋地带着小晴回到自己的公寓。 她们母女齐心合力从那医生那讹诈了一笔钱,医生有苦难言,只求将这恶毒母女哄出门去。蔡国珍高兴极了,夸赞女儿:“到底是我的女儿,以后咱们母女一起做事一定能无往不胜。” 小晴则皱着眉头:“可是这孩子死了,妈妈你要去哪里弄钱呢?” 她指着被放到地板上的小女孩尸体问。 第二十一章 鱼儿咬钩 蔡国珍接到大华洋行的电话有瞬间的失神。 她女儿小晴站在一边问:“妈妈,是谁来的电话?” 蔡国珍放下电话,笑容满面:“哈,一条鱼已经上钩了。” 小晴目光闪动:“鱼?什么鱼。 蔡国珍开心地在胸前划着十字:“一条大鱼,这才叫欲擒故纵,那个黄小姐从我这账户走了一百多万的,我分文未取,这次你猜她打算汇来多少?” 汇钱?小晴的眼睛也亮了:“妈妈,你做的这种是不是叫……洗钱?” 蔡国珍笑道:“孺子可教,到底是我的女儿,真是一点就通。不过这次那边的钱好像出了点麻烦,我要去大华洋行一次。你在这守着,如果有记者要采访安琪的事情,你懂得怎么说?” 小晴点点头:“妈妈。你放心吧,我是学医的,那些记者什么都问不出的。” 蔡国珍拎着包出门前又问:“安琪的尸体……你确定不会被人找出来?” “妈妈,你放心好了,泡进福尔马林就很难辨别出模样,我也和解剖实验室那边联系好了,这几天实验课就首先用她的,解剖台上去就彻底切零碎,鬼都认不出是谁,这比烧成灰都安全呢,还能小小地挣一笔。” 小晴言语中透着得意。 蔡国珍开心极了:“真是我的乖女儿,过去妈妈有苦衷,不能认你,你放心,以后妈妈一定好好对你,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母女以后生活的更好。” 待她出门,小晴关上门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站在窗前,借窗帘挡住自己,看着楼下走出去的蔡国珍,她双手紧紧地抓着窗帘的边缘,手上青筋暴露:“我的好妈妈,你可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呢……” 蔡国珍走进洪轻寒的办公室,黄小姐正坐在那和轻寒说着什么,见蔡国珍进来,她急忙起身道:“蔡小姐,这次你可一定要帮我。” “帮你?”蔡国珍愣了一下,心想不是要谈这次再借用绿叶会账户洗钱的事吗?怎么她脸色这么差。 “我在国内的账户被冻结了!全都被冻结了。”黄小姐满脸焦虑,“说是最近资金运转太频繁,流向可疑,只见大笔资金流向中国,不见流回,怀疑我做非法的金融勾当,需要……一笔钱来解冻。” 洪轻寒在一边说:“你几天就转走了上百万,不被怀疑才怪,我早就劝你不要太贪心,一点点来。” “我是急于先把全部资金都弄到中国做生意嘛。” 黄小姐一脸郁闷:“现在都被冻结了,说什么都没用。你要当我是朋友,就借给我五十万,只要钱流回去就没事了。” 洪轻寒耸耸肩:“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黄小姐郁闷地一拍桌子:“洪轻寒,你太过分了,我过去把钱都存在你们洋行,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区区五十万你都不借给我。” 轻寒双手一摊:“黄小姐,我也没有办法,要是我个人有五十万现金我一定会借给你,不要利息的,可是算上这次,你走了两笔款子,每次都没有通过我们洋行,直接走的绿叶会账户,你要我怎么帮你?这样吃里扒外,大华会开除我的。” “下不了为例了啊,你就帮我这一次。” 轻寒摇头:“钱是大家挣的,可是黄小姐,你一连两次都走绿叶会账户,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也没办法,我自己没这么多钱,走公司资金,要向各位主管报备的,你觉得我能有那么大面子吗?” 黄小姐气的大叫:“那怎么办,我的全部资产都被冻结了,管你借五十万解冻你都不帮忙,洪轻寒我算是看透你了!” 蔡国珍眼皮一跳,心想全部财产是多少? 黄家在东南亚,乃至整个华人世界的地位她是很清楚的。黄家那位次女,也就是嫁给顾大使的那位出嫁,陪嫁的现金就是五千多万美元,还不包括各地的房产和股票,这位黄小姐的全部财产……蔡国珍问道:“黄小姐想将全部产业都转到这边来?” “是,毕竟大家都是中国人,我不想在那边了,又热又潮湿,气候也不好。” 黄小姐说到这,眼睛一亮:“蔡小姐,你能帮我吗?如果你帮我,我的财产被解冻后我会给你五十万。借我五十万只是做给银行看,账户解冻我马上就还给你,另外再给你的慈善机构捐五十万,你看这样如何?” 蔡国珍心里哆嗦着,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想欢呼叫喊:五十万啊,这样就能凭空得到五十万元!天,这是多大的一笔钱! 蔡国珍做了这么多年救助事业,费尽心机雁过拔毛,一次救助可能就持续一年或者几年,募得的善款有时候只有几万,这些小钱早已经不能满足她越来越大的胃口,而这次,只要借给黄小姐五十万,就能得到五十万的馈赠!正想着,就见黄小姐拿起案头的电话说:“我给吴女士打个电话,我给他们助学计划捐款了,她那边账户应该有些活钱。”说着就拨号叫总机。 蔡国珍急忙喊道:“洪小姐,不用麻烦吴女士了,我可以帮你。” 黄小姐手里拿着电话,似笑非笑看着蔡国珍:“蔡小姐,五十万可不是小数目,你要想好,我还是找吴女士,再找别人想想办法吧,你的天使院才出事,还要帮那孩子看病,刚才是我急糊涂了,你难能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笔钱。”她冲蔡国珍点点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蔡国珍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上前一步按住黄小姐的手:“黄小姐我是诚心想帮你,我有五十万,我能拿得出来。” 洪轻寒则说:“蔡小姐,这种事你要好好考虑一下,那可不是小数目,我劝你不要意气用事,这要是有个差错,你要倾家荡产的。” 哐的一声,黄小姐一把将电话摔到桌上,指着轻寒怒道:“洪小姐你不要太过分,我们毕竟有过几次生意往来,我只是这两次没通过你们洋行转账你就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我到底哪里惹了你,你不借我钱还不许别人借给我钱?” 蔡国珍怕俩人吵起来,急忙去拉黄小姐:“算了,算了,黄小姐,洪小姐是平时谨慎惯了,我是绝对相信你的。” 轻寒扑哧一声笑了:“你相信她?蔡小姐,我把丑话说到前头,我是劝过你了,将来你要是上当也是自作自受与我无关。” 一个是将捐出的钱都能要回的,一个是出手大方,随便就捐十万的,孰轻孰重蔡国珍当然能衡量出来,她笑了一下:“你放心洪小姐,和你无关。” 第二十二章 她是个骗子! 第二天,蔡国珍和黄小姐一起来到银行,从蔡国珍的账户转出去五十万,黄小姐还特意看下蔡国珍的账户,原来这五十万已经是她能拿出的全部积蓄了,其中还包括绿叶会最近吸收的一些捐款,她感动极了,抱着蔡国珍连声道谢:“蔡小姐你真是太好了,你放心,等明后天账号被解冻我马上将钱转给你,转一百万给你。” 蔡国珍强努力绷着嘴角,可嘴唇却不听话地咧开,忽略她那张笑起来比哭还难看的脸,黄小姐继续开心地说:“等我明天的好消息。” 蔡国珍回到家的时候,浑身都轻飘飘的,骨头缝里都是粉红泡泡。 五十万啊!平白无故获得五十万! 她毫不怀疑黄小姐的能力,之前一周之内,她借用绿叶会的账户转过一百来万,糖业大王黄家的小姐,全部身家都是千万数的,还都是美元!区区五十万!蔡国珍有点后悔,应该要六十万,不八十万的! 她眼睛咕噜噜转了几下,心想算了吧,贪心不足蛇吞象,能得到五十万就够了,这比我这些年的积蓄还要多呢。蔡国珍走到公寓楼下,看到一个瘦高男人站在那里,见她走来,急忙小步迎上去:“蔡小姐,那个女孩子的事情,你看……她都三个月了,很快肚子就大起来,要早做打算啊。” 蔡国珍点点头:“不错,那边等新鲜的孩子等的着急了,三个月,这还要六个多月才能生,不过顾不上了,太大月份的也不找好。就交给你了,你把她送到……” 蔡国珍对那男人低语,说了一个地址,然后拿出钱包,掏出几张钞票:“呶,这些钱拿去做事。” 那男子笑道:“嘿嘿,这是不是有点少啊。” 他今天赶的也巧,正好蔡国珍现在为那白得的五十万高兴的什么似的,当即二话不说又掏出两张。她觉得今天真是自己的幸运日,首先白白得到五十万,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如果生产时顺利的话还能给她带来几万元的收入,那些外国人很大方的,从来都不讲价。打着上帝的旗号送出去,一分钱都不用给那可怜的女孩子,哼,谁叫她不知道自爱,年纪轻轻地就生私孩子呢,自己给那孩子一个出路已经是做大善事了。 蔡国珍哼着歌回到公寓,小晴迎上来道:“妈妈,有记者打电话来,说要采访一下你。” “是关于那个孩子的?不去不去,你没告诉他我现在陪着孩子治病没那么多时间?” “说了,他说想采访一下医生。” “医生?哪个医生?”蔡国珍一愣。 “当然是给那孩子看病的医生。” “哼,再来电话就说无可奉告。” 正说这话,电话铃再次响起,蔡国珍示意小晴接电话。 小晴拿起电话,另一头的女人声音铿锵有力:“蔡小姐,有个很大的聚会,你带那孩子来吧,会有很多人能捐款的。” 说话的是市政府那边的一个官太太,姓陈,很热心慈善事业,是绿叶会的名媛骨干。 蔡国珍这才接过电话:“陈太太啊,安琪现在正接受治疗,没法带她过去了。”“啊,看病要紧,这样吧,你准备一下,后天在国际饭店三楼,有个大的茶话会,我帮你安排好了,到时候会有捐助环节,等你啊。” 蔡国珍放下电话:“看看,今天就是我的幸运日,很快五十万要到手,还弄到一个少女孕妇,哈哈,现在茶话会还能筹到钱。” 小晴问:“少女孕妇?是什么?” 蔡国珍大致讲了一下,小晴吃惊极了:“那这样小的年纪,骨盆都没长开,生产会很艰难的呀。” “怕什么,现在剖腹产手术已经很先进了,不会有事的。” 蔡国珍伸手点了女儿额头:“你呀,还是学医的呢,大惊小怪。” “这样的女孩子还是未婚的,真做个剖腹手术,她们以后可怎么嫁人啊?那道疤会影响她们一辈子的。” 小晴本来已经听叶限讲过蔡国珍的所作所为,做好了要叫她大吃苦头的准备,可是她实在没想到,她这生身母亲的所作所为竟然这么恶劣,她怎么能给那些十多岁的少女做剖腹产手术?只为了得到婴儿,就要不管不顾,毁掉少女们的一生,真是太可怕了。 “小晴,所以妈妈教育你要自爱啊,不要被男人欺骗,才不会落到那些笨蛋们的下场,聪明的女人是不会让自己这么狼狈的,而不聪明的女人,她们存在的价值就是给我们做踏脚石。” 蔡国珍面带微笑,看向墙上的耶稣像,摆出一副慈悲模样。 小晴只觉得浑身发愣,她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妈妈,那你生了几个孩子,你觉得自己是聪明还是不聪明的。” 蔡国珍瞟了女儿一眼:“所以你看,她们都在哪呢?你妈妈我现在还是单身一个。” “她们……都在哪里?” 蔡国珍眨眨眼睛:“你猜。” 小晴不知该说什么,她垂下眼,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她现在满心都是愤怒:自己竟然是这个女人的亲生女儿,她也配? 等了整整一天,蔡国珍没有等到黄小姐的电话。 第三天她去了银行,要求查看一下自己账户。 “没有收到汇款!” 银行小姐巧笑倩兮,这话在蔡国珍听来不啻晴天霹雳。 怎么还没有,足足等了一天了,黄小姐说明后天到的! 第四天的时候,蔡国珍实在等不及了,跑到大华洋行去找轻寒。 “你等下。” 轻寒正在忙着,拎着电话摇个没完。 “什么?你也不知道这个黄小姐是不是黄仲涵家的?“ “什么黄小姐三天前就退房走了?去了哪里?你也不知道?你们吃干饭的?搞莫斯啊!” “个斑马,你是不是吃饱了冒的事做,你介绍来的黄小姐,她不见了!拿着我的货款不见了,你怎么介绍的?”洪轻寒气的武汉话都蹦出来了。 这几个电话打下来,蔡国珍实在忍不住了,扑过去双手按着写字台,努力支撑着,蔡国珍担心自己会倒下去。 “洪小姐,我也是为黄小姐的事情来的,她……出了什么事?” “老天爷我这次惨了,这个黄小姐,她是个骗子!” 洪轻寒的声音带着哭腔:“人不见了,我们谈好的生意,马上要签合同她人不见了,她那还有我十万元前期款项呢,我该怎么和洋行交代啊。” “骗子?怎么会是骗子,她不是糖业大王家的小姐?她是姓黄的啊,怎么能是骗子!” 蔡国珍疯了一样,紧紧地抓住洪轻寒的胳膊。 “她是姓黄的,她家是做糖业的,但现在东南亚那边说她根本不是黄仲涵的女儿,不是顾大使夫人的妹妹,那边姓黄的人太多了,她只是个小产业主的女儿!” “上帝,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蔡国珍不住呢喃着:“我的五十万啊,我给她转了五十万!” “蔡小姐,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不要意气用事,你竟然真的给她转了,天啊,五十万啊,你该怎么办?” 洪轻寒以手掩口,满脸不可思议。 第二十三章 不要太过分啊(一) 蔡国珍从大华银行走出来,失魂落魄。 黄小姐是骗子,她并不是黄蕙兰的妹妹,不是糖业大王的女儿,是个骗子!还是个大手笔的骗子,为了骗五十万,不惜从绿叶会的账户走了一百来万的流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蔡国珍茫无目的,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她在一处站下,看着往来的步履匆匆的人们,孤独和无助攥紧了她的心。 她这十多年,一直在标榜自己充满爱心,做的是慈善救助事业,她努力美化着自己的经历,为了一时欢愉生下的孩子被她陆续送走。十年前,小晴曾经来沪城找她,被她毫不留情的赶走,她认为自己不能被家务儿女拖累,要全身心的去做自己的慈善事业,努力这么多年,她从最开始的善良到后来不择手段,这些年除去机构开支,自己生活外,总共就攒了五十来万元。现在……全都没了,上当了,受骗了! 是在大华洋行洪轻寒那认识的那女人,但洪轻寒从始自终都在劝她五十万不是小数目,要谨慎,现在真的被骗,她没法埋怨洪轻寒,难道要自己咽下这口气?打落牙齿肚里吞。 她站在人家的屋檐下,看着往来的人,想到方才洪轻寒嚷着要报警,她吓得慌忙拦住。 “报警啊,我这十多万的货款呢!我要怎么向洋行各位交代?”洪轻寒杏眼圆瞪柳眉倒竖,看出来是真的很生气。 “不能报警啊,我之前用绿叶会的账户帮她转过钱,而且……” “而且什么?” 轻寒追问。 蔡国珍没有办法说出来,她一个做救助的,自己没有什么钱,一直靠四处筹款捐助,一下子拿出五十万,甚至还有几万元是之前给安琪筹到的款项,这些话怎么可能对警察说?怎么能报警。 “我不管,我得报警,货款得追回来。” 洪轻寒在屋子里踱着步子,满脸都是焦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的货款必须追回来。”说着就去拿案头的电话。 蔡国珍吓坏了,一旦报警这么大笔的资金往来一定不能逃过那些记者的眼睛的,若是沪城的名媛小姐们知道自己靠她们敛财,那后果不敢想象。 蔡国珍急忙扑上去:“不能报警啊,洪小姐,我求你。” 洪轻寒眉毛一扬:“我损失了十万元,蔡小姐,你觉得自己的面子够得上十万元吗?”这话说的已经很刻薄了。 蔡国珍抱着洪轻寒的腿跪下苦苦哀求:“我补偿你,我尽快将这十万元还给你,只求你不要报警。” “十万元可不是小数目,你有吗?” 洪轻寒不留一点情面。 “我会努力,尽快还给你。” 洪轻寒叹口气:“蔡小姐,我真不晓得你这是为什么。” 蔡国珍低下头去:“我……有我的苦衷。” 蔡国珍可没想过要赔偿洪轻寒的那十万元,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现在自己损失这么大,一旦报警就前功尽弃,必须先将轻寒稳住,弄到一笔钱之后偷偷逃走就是。 “这孩子现在已经养好身体,正在准备手术,可是……手术费用还是不够……” 蔡国珍眼睛红肿,满脸都是悲伤。 为了这次筹款,她在高利贷拿借到一笔钱,在国际饭店专门召开名媛会,大派请帖,广请沪城有钱的小姐太太,并注明欢迎携舞伴前来。 蔡国珍想的很好,男人总是要大方一些,这种场合女人们含着眼泪捐款,有钱男人为了讨女伴关心,也会多少捐一些的,若是遇到几个骄横的为小姐们杠起来,没准能一掷千金。 叶限举着酒杯站在角落里,轻寒低声道:“她说尽快还我十万元,原来是用这样的办法。” “放心吧,她就算筹到钱也不会还你的,不过是想先把你稳住。” 叶限说的轻描淡写。 俩人正说着话,看到已经有很多名媛们被蔡国珍的眼泪感动,走到捐款箱那往里塞钱。叶限扶额道:“真是人傻钱多,有那钱不如给我买珠宝了。” “蔡国珍,你对得起我!” 忽然从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怒喝声,大家以为又是那个女疯子来踢馆,目光齐刷刷都看向门口,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是另一个慈善救助的名女人——吴女士。 吴女士怒气冲冲走到蔡国珍对面:“你把我女儿藏到哪了?” 蔡国珍愣了一下:“你的女儿?你女儿怎么了?” 吴女士以为蔡国珍在装糊涂,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你还给我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做的那些事,拐骗单纯无知的小女孩,骗她们生下孩子交给你卖钱,甚至还丧尽天良的给这些小女孩做剖腹产手术!你这个恶魔,把女儿还给我!” 吴女士一直自诩是教育界的美女才女,总摆出一副清高样子,现在忽然变成一个泼妇,口沫横飞还挥手打人,名媛们都围在一边,等着看这俩名女人对阵,这俩女人平时长袖善舞,以为自己在沪城很有地位很有名望,可惜她们高估了沪城名媛们的智商,现场乱成这样,名媛们竟然只是摇着扇子,目光闪动,交头接耳,一个上前拉架的都没有。 蔡国珍瞬间冷静下来,她眼珠一转,心想最近只拐了一个大肚子小姑娘,难道那是吴女士的女儿? 她赔着笑脸去拉吴女士的手:“有话好好说,是莺儿不见了吗?我们这边来说。” 吴莺儿留下一封信说自己做了错事没脸见人,吴女士寻找三天无果,今天忽然接到一封匿名信,上面说吴莺儿怀孕了,正在蔡女士机构的某个地方养胎,这个孩子不管男女都是注定要卖掉的,因为蔡国珍最近穷的要死,已经提前收了对方的钱,一定要提供个小姑娘生育的孩子。 吴女士一想到蔡国珍做的那些恶事,浑身发冷,事关自己的女儿,是她最在乎的人,吴女士顾不得去查匿名信的真假,匆忙就跑到招待会现场找蔡国珍要人,她早猜到天使院失火的真相,蔡国珍心狠手辣,吴莺儿在她手上多留一天都叫人提心吊胆。 “把女儿还给我。” 吴女士不管不顾,大声喊叫着。 叶限娉娉婷婷地走过来:“吴女士怕是有误会吧,蔡小姐怎么可能带走你的女儿呢,她可是做慈善救助的人,心底善良的很呀。” “哼,心底善良?她要是善良这世间就没人敢称恶毒,这些年她吃了多少人血馒头,生生地将心都吃黑了!” 吴女士冷笑连连。 叶限在一边继续敲着边鼓:“呦,怎么这么说话,你可不能凭空诬陷蔡小姐,吴女士,不要做的太过分啊。” 第二十四章 不要太过分啊(二) “我诬陷她?”吴女士不住冷笑,指着蔡国珍,“咱们相识十多年,我给你留面子,把我家莺儿交出来咱们既往不咎。” 蔡国珍看着吴女士,这个熟悉的女人脸上显出疯狂的神色,她知道这女人并不是威胁,她说得到做得到,相识十多年,她知道她有多么偏执,在捐助贫困学子上一贯偏执,更何况这次出事的是她的女儿。 她刚要劝说吴女士冷静,却见叶限亲热地握着她的手道:“吴女士大概是气糊涂了,别和她一般见识。” “把我女儿交出来。” 绿叶会的人见吴女士不依不饶,两个骨干急忙打开留声机,悠扬的音乐响起,有人带着舞伴下场跳舞,叶限担心这事就这与轻描淡写过去,急忙对场上花蝴蝶一样托着盘子走来走去的一个侍者打个响指,那侍者笑眯眯地看着她,用口型告诉她:别急,俺都准备好了。 蔡国珍伸手去拉吴女士的手,吴女士正在气头上,用力一甩,叶限手里正端着红酒,一下子就倒在身后一个名媛的胸口,那名媛尖叫着,嘴里喊着:“夭寿了夭寿了。蔡小姐,我是来帮你给安琪筹款的,你就这样招待客人。” 蔡国珍刚要说话,就听叶限忽然惊道:“其实刚才我就想问了,安琪并没有住院啊,怎么蔡小姐说她做手术,还要大笔的筹款呢?” “安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正在住院治疗,等待动脉高压得到缓解就会去做手术。”蔡国珍的神情平静下来。 “可是……”叶限笑的神神秘秘的,声音却很高,此刻虽然舞曲响起,有些人在绿叶会一众人等带领下下场开始跳舞,可很多名媛还盯着这边,想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惊奇的事情! “那个小孩不是死了吗?”叶限说完,周围的名媛你看我我看你,有一个女人喊道:“蔡小姐,这位小姐说安琪死了,真的假的?” 蔡国珍脸色一变:“没有的事!” “没有吗?那你说那个安琪到底在哪里住院?哪个医院主治?什么时候能动手术?病历呢?都报出来给大家看看。”叶限步步紧逼。 吴女士在旁边看的仔细,冷笑道:“人死了还要捐助,蔡小姐,你还真是贪心。” “拿出来啊。” 叶限又说了一句。上前一步。 围观的名媛也纷纷点头:“蔡小姐,我们已经帮安琪捐了几次了,这孩子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蔡国珍一脸严肃,面向众人:“安琪的情况很不好,所以我今天不能将她带来。” “可是我听说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你为一个死孩子捐助,是捐什么?捐墓地吗?” “谁说安琪死了?叶小姐,你要对自己的话负责。”蔡国珍一脸严肃,叶限看了吴女士一眼:“吴女士,你相信蔡小姐是真的为救助安琪吗?” 吴女士嘴一撇:“她?她这些年做的事情能把你们吓死!你们可以数数看,她救助的孩子哪个活了?” 看来吴女士为了女儿,是要和蔡女士斗到底了。 叶限继续问:“蔡女士,拿出证据啊,那孩子到底在哪里住院?” “对啊对啊,蔡小姐,吴女士说你拐走了她女儿,现在这位小姐又说安琪早都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解释一下吧。” 有人言语犀利。 蔡国珍看了一下提问的人,发现是自己不认识的男子,个子很高,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深沉。 这男人是故意来捣乱的! 蔡国珍迅速判断出这个叶小姐和这个男子,都是故意捣乱来的,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时间紧迫,蔡国珍的目光在吴女士、叶小姐等几个人脸上打着转,她认定一定是吴女士的阴谋,她想借着她女儿的事,将绿叶会打压下去,这样她就能在沪城一家独大,拿我蔡国珍做踏脚石,没门! “无稽之谈,安琪正在住院,活得好好的。”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不错,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一个年轻女孩子从人群中走出来。 叶限上前一步,指着女孩子介绍道:“大家可能不认识这位小姐,她叫陈晚晴,是蔡小姐的女儿!” 众人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蔡国珍的女儿竟然这么大了! 有人低声道:“我记得十年前这位小姐还是十来岁的小姑娘,曾经跑到沪城来寻亲的。” “那蔡小姐收留她了?“ “哪有啊,蔡小姐根本就不认。” “上帝啊这连亲生女儿都不认,怎么可能对素不相识后的病患孩子好呢?” 这个……说话的人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了:一个女人处处以圣母自居,救苦救难,帮助患病孩子,可是她却不承认自己亲生的孩子,这真的是博爱吗?一个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爱,专门抓着别人家孩子爱,这事……怎么看都不说不通。 “吴女士,你不用担心,你的女儿会安全的。 小晴又看向吴女士。 “你怎么知道?”吴女士睁大眼睛,“你知道是蔡国珍做的对不对?” 小晴走过来,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吴女士哐哐哐磕了三个头,保住吴女士的腿恳求道:“吴女士,你和我妈妈相识多年,我求你放过她吧。” “我放过她,谁放过我的莺儿?”吴女士语气坚决,“蔡国珍你把女儿还给我。” 蔡国珍满头满脸的汗! 闹腾这么久,绿叶会的人却一个都没出现。 他们都在哪里?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在掌控全场,她在孤军奋战! “妈妈,安琪已经死了,你就不要再骗别人啦,把钱还给大家吧,也放了吴莺儿,你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妈妈。” 小晴苦苦哀求,努力扮演一个孝顺的女儿。 蔡国珍简直要疯了! 是谁?是谁在和我做对? “蔡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骗我们?安琪死了!那么可爱的孩子死了?” 名媛们纷纷聚过来,要求一个说法。有人想到安琪粉粉白白,那么可爱的孩子竟然死了,忍不住流下眼泪。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蔡国珍只好以退为进,毕竟承认安琪的死总能说明那的确是重病的孩子,死在手术台上谁都不想的。 于是她擦着眼泪点点头:“我欺骗了大家,对不起,我最近精神状态很不好,医生说我因为安琪的事患了抑郁症。说实话我根本不敢相信安琪死了,那么可爱的孩子,我实在不能接受,是我对不起大家,不过请大家相信,你们前期捐的每一毛钱都用在安琪的身上,她没挺过手术是她命里的劫难。” 蔡国珍双手遮面,呜呜呜地哭起来。 “死了还要捐款,你这不是诈骗吗?”叶限喊道。 “不,这不是诈骗,这是犯罪!”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啊,安警官!” 有人认出抱着小孩子走进来的男子。 也有人惊呼:“这个小孩子,天啊,这不是安琪吗?蔡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小武抱着墩子一步步走近蔡国珍,后者则瞪大眼睛嘴唇哆哆嗦嗦:“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这次事件就是一个骗局,你们都被蔡国珍骗了,这孩子根本就没病!” 小武冷冷地看向蔡国珍:“蔡小姐,你为了骗钱,绑架这孩子的父母,还放火烧死了天使院所有孩子,真是恶毒到极点。” 第二十五章 不要太过分啊(三) 蔡国珍呵呵呵笑起来,指着叶限、小武、还有她自己的女儿小晴:“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是来害我的,我做了这些年救助,从那些狼心狗肺的畜生父母手里救走孩子给他们看病,得罪了不少人,我不知道是谁能有这个本事联合你们害我,我每天只想着怎么去救更多的孩子,根本没考虑过自己的安危。” 蔡国珍这话是面对那些围观的名媛们说的。 名媛们的脑容量可能只有墩子喜欢的栗子那么大,在这就是为了看热闹一样,歪着头看着,这个人说的很有道理,呀那个在爆料啊,原来蔡国珍是这样的啊。不错,抢了很多孩子,得罪人是在所难免的…… 一个个眼睛瞪大,嘴巴微张,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看到小武抱着的墩子,有几个人还张开手:“安琪,过来,叫姐姐抱抱。” 混在人群中冒充侍者的陈飞扬扑哧一声笑出来,低声对潜伏着的萦萦说:“你想不想要点胭脂香粉,往那女人身边凑就行,只要她开口说话,你手一捧能借接老多了。” 萦萦笑着轻轻打他一下:“得了吧,就那一脸夹死蚊子老褶子,那粉还能要啊,挤咕挤咕掉下来得从今天等到下个月了,长途跋涉呀。” 这俩人在下面嘀嘀咕咕比着损人,墩子却小手一扬:“姐姐抱,姐姐我好怕,奶奶说我要说自己没病就……就把我也扔火里烧死。”这孩子,为了哄人真管人家叫姐姐。 那女人抱起墩子,忍不住流泪:“上帝啊,蔡国珍,你还是不是人,这么可爱的孩子,你忍心要烧死她?安琪,告诉姐姐,这个老妖婆都是怎么害你父母的。” 这女人是名媛中的一个首领,家里有钱有势,在这些名媛中很有点号召能力,她这样一开口,蔡国珍脸色一僵。眼睛骨碌碌乱转,心想到底要怎样辩解才好,有这女人带头,今天这些名媛们是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她叫她手下的人杀了我的爸爸妈妈,还有那些小孩,一把火都给烧死了!我不住地哭,踢打她,她说我要是不听话把我也扔火里去,我不想死,烧死太擦了,啊啊啊地惨叫,浑身吱吱吱冒油,太疼了。” 墩子搂住那女人的脖子,石榴花一样的小嘴一开一合,讲述着火起来时候的情景。 围观的人都想,童言无忌啊。这么点的孩子,能知道人被烧死是什么样的,一定是亲眼看到,做不得假的。 吴女士听到这,流着眼泪道:“蔡小姐,你这些年抢了不少孩子,我想你是为了救助他们,也没和你多计较,可是……可是你怎么能杀人呢?” 蔡国珍喊道:“我没有……” “你们几个!” 小武大手一挥,警察们进场将人群中的几个绿叶会骨干揪了出来。其中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正是蔡国珍安排进教会专门帮她四处寻找怀孕年轻女子的那个,他被警察抓住胳膊,浑身如同筛糠,忙不迭地喊着:“我有罪,我要忏悔。” 他用一只手在胸前划着十字:“是蔡小姐叫我诱拐吴女士的女儿的。” 吴女士看向蔡国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叶限不喜欢这个吴女士,认为她假清高,自命不凡,在救助穷人上太过偏执,还有一些贪心,借机敛财。但调查这段时间,她发现这个女人虽然有种种不足,却还真的没害过人,她四处求捐助弄来的钱,自己是扒皮一些,但大部分都能送到真正需要的人手中,这十来年也的确帮了不少家境贫寒的学子,因此叶限并没打算对付吴女士,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蔡国珍急于寻找未婚怀孕的年轻女孩子,手下人竟然将吴女士的女儿诱拐了。 叶限和召南商量过认为,不如顺水推舟,暗中跟踪保护那女孩子的安全,同时用匿名信的形式将女孩子的消息透漏给吴女士,让她去撕咬蔡国珍,这两个女儿联手做事这么多年,彼此都是很了解的,吴女士一定知道蔡国珍更多的隐私。 果然,吴女士这些年和女儿相依为命,女儿就是她的天,她全部的世界,一听说女儿被蔡国珍的人诱拐,不管不顾就打上门来。 这个瘦高个的假牧师,早已经被召南恩威并使收过来,当即就将诱拐年轻女孩子的事原原本本讲了出来。期间蔡国珍几次咆哮怒吼想要打断这人的讲述,种种丑态都被在场的记者们拍了下来,这些记者都要笑死了,谁能想到今天这酒会峰回路转,能得到这么多料,明天出来的报纸一定大卖,借着这势头且要热闹几天呢!都说甘蔗不能两头甜,可在他们这,就算甘蔗渣也能榨出糖来。拿钱黑了这家黑那家,转身就将枪口对准蔡国珍。能把她捧上天,也能踩入地,所谓刀笔吏,自古有之。 诱拐怀孕女子,将孩子卖出国去……这些事太可怕了。 抱着墩子的那女人忍不住问:“那些卖出去的孩子呢?再说现在卖儿卖女的那么多,怎么非要去诱拐,大街上买不行吗?” “那些买家对孩子的相貌品质都是有要求的,街上卖儿卖女的那些人家能达到要求的太少,不如四处搜罗容貌好看的怀孕女子。” 一听到那些买家对孩子的容貌有要求,那女人脸色大变:“怎么对相貌还有要求,难道……难道是……难道不是正经的养孩子而是……” 这话实在太难以启齿,那女人看着怀里的墩子一眼,将难听的词儿都咽了下去。 “是,正如小姐您想的那样,有些洋人是很喜欢咱们中国的小女孩小男孩的,挑相貌好,干干净净的,带回去做什么只有上帝晓得了。” 男人又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小武则将一个牛皮纸信封扔到桌上:“这是安琪在圣玛丽医院的体检报告,大家可以看一下,这个孩子一点病都没有。她被看中只是因为长得好看,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诸位的爱心,蔡国珍担心她的父母不好控制,再加上那时天使院还出了孩子死亡事件,她就用一把大火除掉了那些病患孩子,也除掉了这孩子的父母,想将这个孩子牢牢地控制在手里。” 圣玛丽医院是沪城最大的医院,那里的报告是不能作假的。 几个名媛上前打开信封,翻看几眼,惊呼道:“真的,这孩子没有病,什么病都没有。” 蔡国珍看向小武的眼神都变了:“不可能,我带她在圣玛丽检查过,就是先天性心脏病,怎么可能出错。” 当然可能出错,因为那是成精的松鼠墩子啊,改变一下自己的内脏构造有什么奇怪? 叶限忍不住用扇子挡住半张脸,她算明白西方小姐淑女们为啥都喜欢摇着扇子,可以明目张胆地躲在后面笑啊。 第二十六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么多证据可以让蔡国珍身败名裂,但放火烧毁天使院的罪名却无法彻底安在她身上。 墩子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反正她那所谓的父母都是假的,更别提被烧死了。 小武太了解未寒时那帮人的演技,估计那十多个病患儿都未必真的死了。 坐在未寒时店铺内,小武还是提出了这个问题。 “你猜。”叶限很是神秘,小武看看周围,未寒时诸位都笑眯眯地看着他。 “人都没死,杀人理由不成立。” 小武说。 “可她放火了,她是真打算把我们烧死,哼。” “就是,要不是俺们跑的快早都嗝屁了。” 陈飞扬也举手说道。 “对,嗝屁朝凉大海棠!” 墩子跟上一句:“海棠,海棠……我要吃花生。” 这次工作她完成的很好,得到好多好多花生栗子,开心地跑到一边开始咔嚓咔嚓去吃花生。 “可是,她只是纵火并没有杀人,这个罪名没有证据支持。” 在未寒时众人的异样目光中,小武简直有点威武不能屈的意思。 “老子跑的慢点毛都燎了,她罪名不成立?安小武,你这是糊弄二傻子呢?” 陈飞扬立马就炸。 小武双手一摊:“我真没糊弄你。” “你明明糊弄俺了。” 陈飞扬寸步不让。 萦萦扑哧一笑:“你傻啊。” 陈飞扬这才绕回来,感情小武话里话外说他是二傻子! 法律就是法律,必须用证据来说话。 小武倔得像牛,未寒时众人齐上阵,威逼利诱愣是拿他没办法。 最后陈飞扬气呼呼地把他推搡出门,并砸下话:“安小武,你等着以后你遇到麻烦,甭管给多少钱俺陈飞扬也不待理息你的!哼,俺和你恩断义绝!” 未寒时的伙计们肺都要气炸了,老板叶限却坐在一边喝着茶吃着果子,神定气闲。 一切都在姐掌握之中。 现在的蔡国珍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宴会匆忙结束,她在众人鄙夷目光中逃回家,却发现家里已经空了,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 之前为了办这次酒会,她从高利贷借一笔钱,用不完的暂且放在家里,现在保险箱门开着,剩下的钱和这些年积攒的首饰一扫而空。卧室里的柜子门也开着,值钱的衣服都不见了,不值钱不好看的衣服都被人用剪子剪得乱七八糟,甚至床上的鸭绒被子都被剪开,满地鸭毛! 茶几上是一张纸,上面一行字:“这是你抛夫弃女的报应!” 原来在酒会现场,小晴作证指证她之后就匆忙回来大扫荡一番,将她家剩余的值钱东西全部拿走。 这可是额外的报酬,小晴认为这都是她应得的,蔡国珍亏欠她太多。她拿走多少东西都补偿不了。 蔡国珍顾不得清点家里的东西,急忙赶向那个以马内利诊所。 安琪可是死在那诊所的,小晴也是在那诊所相遇的,这诊所一定有问题。 她赶到那条街,看着眼前的楼房瞪大眼睛:诊所呢,诊所不见了!正好有人走过,蔡国珍急忙抓住那人就问:“先生,这里原来有个诊所的,叫以马内利,你知道那诊所去哪了?诊所的医生叫什么?什么来头?” 那人看着蔡国珍:“这位大婶,你记错了吧,这里哪有诊所啊。” “真的,我上周还来过这,就是个诊所,叫以马内利,你知道以马内利是什么意思吗?” 蔡国珍觉得自己抓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只要这个人告诉她那诊所搬到哪里,医生叫什么,她掘地三尺也得把这人从沪城找出来。 那人斜眼看着她,用力挣脱一下:“大婶,你是疯了吧,这天还没黑就做梦?” 那人不住摇头:“真是个疯子。” 蔡国珍又拉了几个人问,所有人都告诉她这里压根就没有诊所,一定是她记错了。 “大婶,你还是去医院看看这里吧。” 有人好心地指着自己的头部。 “什么意思?你们都什么意思?”蔡国珍气的七窍生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些人竟然说她有神经病,太可恶了。 现在的蔡国珍就像是没头苍蝇,在街上转来转去,嘴里不住嘟囔着:“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不可能上当,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要害我,都要害我,我一直在做好事,我是善良的,我在帮助别人,为什么老天无眼啊!” “在这呢,在这呢!” 几个男子忽然围了过来,领头的男子穿着香云纱短衫,黑色灯笼裤,戴着黑色礼帽,一看就是混混。 “蔡小姐,你该还钱了。” 那人手里拿着一张纸,在蔡国珍眼前晃了晃。蔡国珍看了一眼:“什么?二十万?” 她指着那男子大骂:“你们良心被狗吃了,我明明只借了五万块,这才几天啊,怎么变成二十万?就算利息也没这么高的。我可是为了做善事才借钱的,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做善事借钱?我呸!” 那男子将礼帽摘下来,围着蔡国珍走一圈,朝她啐了一口。 “你做善事?你过去可没少找我帮你放印子钱,拿善款放贷,这是做善事?唬谁啊啊?少给我摆这清高嘴脸,我罗二每一分钱都是凭本事弄来的,你的呢?你可是从别人口袋掏钱,这和偷有什么区别?” 旁边的喽罗道:“骗,那是骗,不是偷。” “少啰嗦赶紧还钱。” 几个人往前走一步,圈子越来越小。 蔡国珍见那几个人眼神阴冷,心揪成一团:“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你们且等几天。” “等几天啊,还要等几天啊。我们可听说你今天的事办砸了,还有钱还吗?” 蔡国珍陪着笑脸:“有的,有的,我还有房子,还有……” “对啊,房子!你还有个房子!” 那人被她提醒了。大手一挥手下立马一把揪住蔡国珍的胳膊押着她就走。 “你们这是做什么?” “送你回去,找房契,钱都还不上要什么房子啊?现在不冷不热,大街上挺舒坦的。” 说着,这几个人押着她就走。 看到有人路过,蔡国珍大叫:“绑架啊绑架啊,有人绑架。” 那人冷笑:“就你,又老又丑又没钱,绑架你?闲的慌了吧。把她嘴巴堵上。” 一个人拎着个脏乎乎的破手巾去堵蔡国珍的嘴,蔡国珍一口咬到那人手上,那人哎哟一声,手一松,蔡国珍跑了出去。 “没用的东西追啊。” 几个人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蔡国珍跑的气喘吁吁,转过一道街的拐角,忽然从侧面路上冲过来一辆黑色轿车,那车速极快,哐当一声正撞在蔡国珍身上。她被撞的飞起到车子玻璃上,那车子又猛地往后一倒,将蔡国珍甩了下来,绝尘而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高利贷们跑过来,看到蔡国珍躺在地上,嘴巴里不停冒着血沫子。一见出了人命,高利贷们不想惹麻烦,转身就做鸟兽散。 那辆车子开出去很久,握着方向盘的手白得几乎透明。 后面车座上放着个罐子,不住地摇晃着,发出铛铛铛的声音。 “都给我老实点。” 叶限声音清冷,那罐子像是不服气,又晃悠几下。 “你们怨我让她死的太便宜了?傻孩子,我把握着力道呢,她根本就没死,只是下半辈子要一直躺在床上了。这种人,让她半死不活苟且地活着,才是最好的报仇方式。” 第一章 异国遇同胞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剑河两岸,绿草如茵,柳岸风轻,满城浓翠衬着耸入云霄的尖塔和恢弘的哥特建筑,这城市中的大学,大学里的城市令人赞叹。 吴女士挽着女儿的手,走在剑河岸边,身后是几个十来岁的孩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身后,边看边三三俩俩地讨论着什么。 这几个孩子都是贫寒子弟,很会看人眼色,知道这母女二人有私房话要说,便这样保持着距离若即若离。 “妈妈是为你好,你看那就是国王学院,妈妈希望你能在这读书,实现梦想。” 吴莺儿的肚子微微有点隆起,她凝望着不远处的建筑,叹口气说:“妈妈,这是你的梦想不是我的。” “听妈妈的话,趁着英国医生医术高,在这边打掉这个孩子,神不知鬼不觉。” “妈妈,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带着我从那边出来的吗?你爱我,我爱这个小生命,这可能就是我们的命吧。” 吴莺儿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肚子上,感慨道。 吴莺儿被绿叶会的人放出来后,吴女士看着女儿委屈的小脸,高抬的手始终打不下去。 她想到当年的自己,那个男人始乱终弃,自己看清现实,毅然挺着大肚子一个人谋生。最惨的那会马上要生了,肚子疼的走不成路,疼的在地上打滚,躺在马路边上,苦苦哀求路过的人帮忙叫一辆黄包车将她送到医院去。这样十多年含辛茹苦,努力将女儿抚养成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忙于救助事业,竟然就让那个小混蛋趁虚而入,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蔡国珍的身败名裂也让吴女士内心受到极大震动。她开始审视自己这些年做的事。她承认自己也有私心,也用过募捐来的钱,甚至曾经还很虚荣,渴望得到全沪城,乃至全国人的称赞,虽然没有像蔡国珍那样作恶,可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又不敢硬抓着女儿去打胎,冥冥中自有安排,她不敢做的太绝。 因此这次带着女儿来剑桥,她想让吴莺儿看看人家高等学府的风采,激励她向上,一个人既然有了求学的信心,肚子里的孩子就要成为负担,到时候在徐徐图之,英国人的医学技术要比国内强好多,只要吴莺儿动了打胎的心,这孩子总能拿掉。 现在,看着吴莺儿环视四周,满眼艳羡,吴女士唇边挂上淡淡的微笑,有一种目标即将实现的轻松感。 “你们是中国人吗?” 一个少年走过来,笑着朝他们挥手。 这少年看着有十四五岁,一身灰色西装,胳膊下夹着个文件夹,像是个学生模样。 吴莺儿惊奇极了:“你也是剑桥的学生,这么小?”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呵呵,我不小了,马上就十五了。我不是剑桥的学生,还在读中学呢。” 吴女士看这孩子身上衣服料子都是质量极好的,又在英国读中学,看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便笑着说道:“你家就在这附近吗?” “是,我就住在这附近,我住在叔叔朋友家里,他是剑桥的教授,我叫初七,你们是……太太是打算送这位姐姐来这读书的吗?”初七又看看吴女士身后,他可是做了几年报童的人,看人最准,一眼看出跟在这位太太身后的几个孩子都是贫寒子弟,他们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眼神躲闪缺少自信,这样的组合,还真有点奇怪的。 “这些是我们救助的孩子,这次带他们出来看看世界。” 吴女士介绍道:“我姓吴,这是我女儿,叫莺儿。” “吴阿姨,莺儿姐姐。” 他乡遇同胞,初七很开心,特别是知道吴女士是带着贫寒子弟出来考察,初七更有同病相怜之感,热心的初七便带着大家一起游览,主动为他们讲解。 “初七,你和我同岁,就知道这么多,太了不起了。”一个孩子赞叹道。 “其实我过去是个报童。” 初七笑了一下,开口唱道:“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大风大雨里满街跑,走不好,滑一跤,满身的泥水惹人笑,饥饿寒冷只有我知道。” 那几个孩子惊奇地围着初七,七嘴八舌问道:“真的吗真的吗?初七,你可别骗我们,你真的做过报童。” “是,我是个孤儿,过去做报童挣钱吃饭,后来遇到一个好心的叔叔帮我,送我来读书,我能做的只有好好学习,报答叔叔的恩情。” 初七的话引起了吴女士的共鸣,她擦着眼角的泪痕说:“孩子们,我带你们来看世界也是想让你们开阔眼界,增长见识,希望你们有一天像初七一样,可以在这全世界最著名的学府里散步,有一天还会来这里读书。” 有的孩子听得激动,不住点头。 也有孩子低头心想我们倒是想上初七一样,可哪有人家那好运气,还能遇到有钱人送他出来读书,初七真是太幸运了。 幸运的初七带着大家一直转到晚上,吴女士过意不去,执意要请大家一起吃饭。 初七笑道:“吴阿姨,我就住在那里!”他指着前面一栋哥特建筑继续说道,“玛丽婶婶一定做好饭等我了,你们是出来游学的,我不能花你们的钱,等我明天和玛丽婶婶说好,用我打工的钱请你们吃饭。” “初七真是善良的好孩子啊。”吴女士很是感慨。 大家看着初七跑向那栋房子,一个孩子羡慕地说:“什么时候我也能遇到有钱的叔叔就好了。” 语气中满满的都是羡慕。 吴女士道:“那你要多做祷告,求上帝赐福与你。” 第二天天刚亮,初七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叫喊。 这喊声很是熟悉,初七一骨碌从柔软的鸭绒被里坐起来:这是中国话,是中国人在喊叫。 他打开窗子向外看去,只见楼下站着两个黑头发的中国孩子,看到初七从窗户探出头,急忙对着他招手。 “初七,吴女士一晚上没回来!”一个孩子喊道。 “等我一下。” 初七换上衣服,匆匆下楼。 玛丽婶婶从厨房探头问:“出了什么事?我好像听到有人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喊叫什么。” “不好意思玛丽婶婶,是我的同胞来找我。” 初七跑出去,那两个孩子焦虑地围上来:“吴女士和吴姐姐都不见了!”“她们不会把我们扔在这,自己跑了吧?” 一个孩子哭了出来。 “你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初七觉得这孩子想法真的好奇怪。 第二章 深夜未归 那俩孩子对视一眼,那个流泪的孩子说:“你过去也是穷人家孩子,我们就和你说实话吧。其实我们并不是多想来英国看剑桥。” “不想来?为什么?”初七问完话马上就明白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是为什么了,对不起啊。” “这笔钱如果给我们大家分一下,我们可以读到大学毕业的,是,这样来见世面也好,但……总觉得有点不舒服。” 另一个孩子也说:“初七,你比我们幸运,你是不晓得我们现在的苦,想继续求学,却只有免费的师范可以读,我是想去大学继续深造的,读完师范回家去教小孩子,怎么想想都不甘心,可是吴女士口口声声说是为我们好,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唉,既来之则安之,你们能出来看看世界也不错了。” “是啊,我们来之前也是这样对自己说,可是你看现在,你知道吴姐姐出了什么事吗?“ 初七摇摇头。 那孩子神秘兮兮地说:“吴姐姐怀孕了。” 初七大惊:“现在想她好像是有点发胖。” “吴小姐不想吴姐姐生下孩子,带她来也是想把吴姐姐留在英国的,如果她们带着钱跑了,也是有可能的。” “带着钱跑了?”初七反问,“就为了留在英国?” “我们来之前,有个叫绿叶会的机构被查了,原来那个机构打着慈善的名义做了很多坏事,负责人还背着人命官司,而吴女士和那个人还是好朋友呢,都是做这个的,本来我们是要来十多个人,因为树大招风,就压缩成四个人,你说……这是不是叫打草惊蛇?” 初七这才发现,原来这些孩子心机都很深,昨天还一副唯唯诺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那俩孩子见初七吃惊地看着他们,有点不高意思地挠挠头发:“我们也不想总装出那样子,是吴女士喜欢,她很享受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初七有点后悔,昨天不该看到同胞就迎上去,现在看,这个加上吴女士母女,一共六个人的小小旅行团,可能有很多没有显露出来的暗流。他跟着这俩孩子往他们住的旅馆走,这俩孩子流泪的那个叫王岩,另一个叫苏南,都是十六岁,正在读中学。这次一共来了四个人,两男两女,他们三个人走进旅馆,大厅里正坐着两个穿着阴丹士林褂子,黑裙子的女孩子,见他们进来急忙站起来。 俩女孩子都是齐耳短发,蓝褂子洗的发白,乍一看像是双胞胎,这俩女孩子一个叫卫宝宝,一个叫范妮。 卫宝宝眼睛红红的:“昨晚吴女士和吴姐姐一直没回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去哪找啊。” “你们说具体点,她们母女晚上为什么要出去?” 初七看着前台侍者眼光往这边瞟了一下,低声道:“先去你们屋子里说话,英国人不喜欢大家都聚在这。” 几个孩子上了楼,这家旅馆很古老,木质楼梯走上去嘎嘎作响。 “是因为吴姐姐,昨晚吴姐姐和吴女士吵起来,就跑下楼,吴女士是跟着吴姐姐出去的。我和范妮住隔壁房间,听着她们吵的很厉害。” “吵架?好好的来英国吵架?拎不清的呀?”初七觉得这母女真是奇怪。 “呶,其实不是我说,吴姐姐就是阿木林。” 王岩在一边说着风凉话:“被男人骗了,总是拎不清,天晓得会做出什么事。” “好了,好了,吴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和我们大家都没关系的,只有吴女士对她负责而已,我们还是来说怎么办,是去找人还是报警?” 卫宝宝年纪不大,却很有点主心骨的意思,当即拦下王岩的话头。 王岩却继续说:“报警?其实我还是觉得没准是做戏给我们看,她们也许带着全部的钱跑掉了!” “为什么跑掉?” 范妮问。 “当然是为了留在英国,还能贪下一大笔钱。” 王岩摸摸鼻子:“不信我们去她们房间找找,估计行李和钱都不见了。” 剩下那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想开口。初七见他们看来看去,心里郁闷,挥手道:“那就请侍者打开门去看看,再做决定好了。” 初七跑到前台用英文和侍者交谈,指着他们几个嘀咕半天,那侍者连连点头,拎着一串钥匙打开吴女士母女房间的门,只见靠着床边放着两个藤箱,王岩上前拎了一下,沉甸甸的,东西都在。 卫宝宝冷笑:“看看东西都在,吴女士没有逃走。” “东西在,钱未必在呢。”王岩像是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者气喘吁吁地跑上来,站在门口大口喘着气,用英语说道:“几位,楼下来了警察,说……说你们同行的两位女士……出事了。” 几个人匆忙往楼下跑,王岩迟疑一下,伸手去摸那藤箱。卫宝宝回头喊道:“王岩,你在做什么?” 王岩吓得手缩回来,走到门口,看了屋子一眼,锁上了门。 “警察先生,出了什么事?” “昨晚巡警巡逻时发现街边有两个亚洲女人,一个已经死亡,另一个受了重伤。刚才那重伤的女人醒来,说自己是中国人,叫做吴莺儿,住在这里。” 一个大胡子警察言简意赅讲道。 吴姐姐重伤了? 大家都听懂了,范妮声音发颤:“那……那是吴女士死了?” “重伤的女士说,不幸遇害的是她的妈妈。” “天啊。”两个女孩子紧紧搂在一起浑身发冷。这实在太可怕了! “先生,我们可以去见一下受害者吗?” 初七礼貌地问。 “当然,你们还需要跟我去警察局做一下笔录。”警察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你们是中国人,看着年纪也很小,来这里做什么?” “先生,这几位是我们国家品学兼优的学生代表,他们是来剑桥观摩学习的,您说的那对母女,是这个小小参观团的负责人。” 那警察一听品学兼优,来剑桥观摩,神色立马缓和下来,他点点头,大声说道:“真是太不幸了,我们这个区的治安一贯是很好的。希望这次事件不会太影响你们的参观之旅。” 四个孩子都想,人都死了,还能不影响心情?你们英国人要不要这么虚伪啊。 第三章 噩梦一样的经历 初七不想多管闲事,可这四个少年才到英国就遇到这种事,大家毕竟是同胞,异国他乡相遇,总不能不伸出援手。 初七和四个孩子坐着警车来到警察局。 大胡子警长带着他们走过一条又长又冷清的走廊,指着尽头那间说:“那里是停尸房。” 四个孩子英文不是特别好但也能意识到被带到哪里,面面相觑,那个叫范妮的女孩子吓得脸都白了,紧紧地抓着卫宝宝的手,牙齿格格作响:“我怕,我不敢。” 卫宝宝将探询的目光投向男生们。王岩吓得脸色苍白,苏南看着警长说:“我进去吧。” 初七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 初七毕竟是未寒时的一份子,永远保持一颗好奇心。 房间阴冷安静,日光灯发出唰唰唰的电流声。靠着墙立着一大排铁皮箱子,摞着一层层的大抽屉。 大胡子警长走过去,哗啦一下拉出一个大抽屉。 整个尸体都暴露在空气中,苏南往里看了一眼,嗷地干呕一声,转过身,强自将涌上来的恶心咽下去。 吴女士躺在大铁皮柜子里,脸色青白,她的嘴巴被豁开了,伤口延伸到耳根,像是个诡异笑着的小丑。 她浑身赤裸,腹部鼓鼓囊囊黑黑的一团。 警长说:“她被剖开腹部,发现尸体时候肠子被拽出,绕着脖颈,子宫不见了。这手法……好像有点眼熟。” 初七皱着眉头:“他们才来英国,谁都不认识,怎么会被这么凶残的人袭击,那个吴姐姐,哦,就是另外那位小姐怎么样?” 警长摇摇头:“她受了伤,她英语不好,我们只能勉强听出她和死者是母女。” 苏南双手握紧拳头:“恳求警方一定要找出凶手,吴女士……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苏南和王岩,之前对吴女士有一些不满,但死者为大,看到吴女士现在这么悲惨,苏南心里只记得她的好,毕竟在遥远的沪城,有很多贫寒的孩子时候因为吴女士四处筹款帮助才能读书的。 “她真的是个好人,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苏南走出来声音哽咽。 三个孩子都围上来:“真的是吴女士?” 苏南无力地点点头:“是,吴女士……” 这天中午时候,初七和四个孩子在医院看到了吴莺儿。 她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睛,进去时候护士低声告诉他们,这位小姐腹中的孩子没有了。 “她受到袭击,腹部受到重创,大腿上还被扎了一刀,又很可能看到凶手残忍杀害她母亲的过程,精神没有崩溃已经很了不起了。” 大胡子警长叹息着:“上帝啊,保佑这可怜的孩子吧。” 亚洲人本来长的就显小,大胡子警长又检查了吴莺儿的护照,见她只有十七岁,更拿她当小孩子看待。 “吴姐姐。” 苏南和卫宝宝走进去,王岩和范妮跟在后面,范妮吓得闭着眼睛,嘴唇不住哆嗦着,显得很紧张。大家都是十四五岁的孩子,远离家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忽然遇到这种事,谁都会害怕的。初七低声说:“勇敢一点,你这样吴姐姐会更害怕。” “吴姐姐,你怎么样?” 卫宝宝蹲下身子,轻声问。 “孩子……没有了。” 吴莺儿眼角流出两行泪。 “姐姐,你还年轻,只要努力好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卫宝宝回头看看大家,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吴莺儿。 在别人遇到最痛苦时候,一切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毕竟人家经历的是母亲被害,自己受重伤差点送命,这种伤痛不是言语能够抚平的。 大胡子警察看出来这伙人里初七英语最好,便对初七说:“你问问她凶手特征,具体是什么情况。” 初七有点为难地搓着手:“这样……要不要等她情绪平复一下,刚遭受这种事……” “不,对她最大的安慰是用最快的速度抓到凶手,这个凶手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担心接下来会有其他的受害者,时间紧急,不能等她恢复情绪了。” 初七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床边低声说:“吴姐姐,警察先生想和你聊聊。” 吴莺儿轻轻点点头,初七看着小伙伴们:“你们先出去一下吧,把时间留给警察先生。” 卫宝宝点点头,轻轻握了下吴莺儿的手,拉着范妮出去了,接着苏南和王岩也走了出去,苏南好细心地关上门。 “大概昨晚八点多的时候,我和妈妈发生了争吵。” 吴莺儿深深地吸口气,开始讲述昨晚的情形,初七在一边充当翻译。 “为什么争吵?”警长问。 “因为……我的问题。我怀孕了,我妈妈不希望我要这个孩子。” “哦,无法理解,孩子是上帝的恩赐。”警长耸耸肩,就听吴莺儿继续说下去:“当时我很冲动,认为妈妈不可理喻,一时想不开就跑了出去,外面很黑路灯有点暗,我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我回头看到一个戴着礼帽穿西装的男子,手里还拎着一根拐杖,我以为是晚上散步的人就没有在意。” 那人开始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吴莺儿的后面,后来吴莺儿走的累了,就靠着路灯想休息一下,那人忽然后面冲过来,一拳打在她肚子上,嘴里还愤怒地骂着什么。 “他骂的是什么?”警长不依不饶。 “他说话很快,我只听到什么biao子,我知道他是在骂我,可我根本不认识他,只是累了,想靠着路灯休息一下,我以为是因为我靠着路灯,不够文明,就恳求他不要打我,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直接就冲我刺来,我躲了一下,刀子刺在腿上,这时我妈妈忽然从后面跑来,大声喊叫着,和那人厮打在一起,妈妈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很快就倒在地上,我吓坏了,就在这时那个人忽然蹲在地上,蹲下时候还抬头看我一眼,那个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你看到他长相了,是什么样的人?” 警长急忙问。 吴莺儿摇摇头:“先生,在我眼中,你们英国人其实长得都是差不多的,我就看着他是个英国男人的样子,还留着胡子,比您的胡子短一些,两撇而已,那人握着刀子,捅向妈妈的肚子,我吓得晕倒过去,醒来看到两个人摇晃着我,和我低声说着什么。” “是一对散步的夫妻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男子,接着看到地上的尸体,夫妻二人大声叫喊,惊走了凶手,这位小姐得以保全。”警长对初七解释道。 第四章 钱呢? 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都怕的要死,从医院回去的路上,两个女孩子一直拉着手,不住左顾右盼,看谁都像是坏人。一惊一乍的。 初七道:“现在是大白天的,你们放心,不会出事的,英国的治安还没有那么坏。” 苏南叹口气:“我们才到英国,吴女士也是第一次来英国,不可能和人有深仇大恨,怎么会这样,死的这么惨,那个凶手真是变态。” 范妮道:“别说了,再说我就要吐出来了。” 初七想到在未寒时见过的那些事情,跟着说:“这世间很多事情是没有原因的,那个凶手,当初针对的是吴姐姐,吴女士是为了救女儿,她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初七对自己的父母没多少印象,很羡慕别人都有母爱。 “针对吴姐姐?为什么?” 卫宝宝问。范妮叫道:“哎呀,叫你们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还说,你们是存心让人恶心吗?” “范妮,吴女士不是别人,是帮我们好多的人,如果没有她奔波筹款,我们也不可能站在英国的土地。现在她出事了,我们不能帮什么忙,你也不能说恶心啊。” 苏南脸上有和年纪不相符的凝重。 “可是我真的很怕,一想到昨天还一起游览一起说话的人躺在那,我就浑身发抖,不要再提了。” 范妮几乎要哭出来。 “我宁愿没有来,遇到这种事真晦气。”王岩说道。 这时几个人一前一后已经走到旅馆附近了,就听初七忽然喊道:“叔叔!” 正前方站着一个高个风衣男子,王岩叫道:“你叔叔?啊,是那个有钱人吧?” 初七跑过去:“叔叔,你怎么来了。” “在沪城遇到点事,有个姓吴的女士带着几个孩子来剑桥游学,我就想到你,正好过来看看。” 初七一愣:“叔叔,你认识吴女士?” “嗯,如果你说的是那个搞贫寒学子救助的吴女士,我是认识的,叶小姐还很不喜欢她,给人家好大霉头触。怎么了,你后面的是同学?你们中学好像就你一个中国人吧。” 初七叹口气:“叔叔,吴女士死了,昨晚被人杀害了,我们刚在警察局认尸回来。” 召南大惊:“死了?怎么回事?” 那四个学生也走过来,见召南认识吴女士,便围着召南七嘴八舌将情况讲了一遍。王岩认定召南是有钱的大善人,愁眉苦脸道:“我们该怎么办啊,来到英国就出事,人生地不熟,这可怎么办呢。” “警察怎么说?”召南问。 “那个大胡子警官有句话很奇怪,他说凶手的手法有点熟悉,难道这是个连环案?吴女士母女遇到一个连环杀手?” 初七在沪城的时候遇到过一次连环杀手作案,凶手还是大家谁都想不到的那个人,他的家庭教师李玲珑差点遇害,因此一想到可能是连环杀手,人小鬼大的初七也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他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没事的,放心。”召南拍拍初七的肩膀,“放心,我会和你们在一起,直到这件事告一段落为止。” 初七激动地眼睛亮晶晶地:“真的吗?” “是,我之前因为一些事知道吴女士这个人,她虽然有点小的问题,但这些年的确做了不少的好事,她不该在异国他乡含冤而死,我会帮你们。” 叶限一直说召南心软,他就是这么一个心软的人。不管叶限多讨厌吴女士,召南都认为她不该怎么悲惨的死去,既然自己遇到了那就要过问一下,毕竟大家都是中国人。 召南陪着初七,一直将四个学生送到旅馆。 苏南对他们表示感谢:“召南叔叔,谢谢你和初七,我们才来英国,什么都不懂,一切只能仰仗叔叔和初七,大恩不言谢,我们四个人年纪小又一无所有,这份恩情我们会牢牢记住的。” “咱们都是中国人,吴女士我也认识,不忍心看她这样。你们休息一下吧,注意安全,有事就去找我和初七。” 看着初七叔侄背影消失,王岩冷笑一声:“真小气,我们人生地不熟,他连一顿饭都不管我们。” 卫宝宝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这位叔叔说会一直帮我们,已经很难得了,没有他和初七,咱们这些天可怎办?你还想跟着人家去吃饭,人家是你什么人啊。” “咱们都是中国人嘛。” “中国人?沪城的人都是中国人,哪个管过我们?要不是吴女士筹款送我们上学,咱们几个怕是进工厂的进工厂卖报的卖报,人家帮咱们是恩情,凭什么召南叔叔就要带我们去吃饭。” 卫宝宝看向苏南:“苏南,你拿个主意,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苏南看看气呼呼的王岩,叹口气说:“钱都在吴女士那保管,这样吧,咱们四个人一起去吴女士的房间先把钱拿出来,大家互相监督,争取将这些天过去。你们看怎么样?” 剩下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点了点头。 旅馆的人已经知道这六个中国人中的两个大人已经出事了,因此苏南叫侍者再去开门时就方便多了, 打开门,王岩冲进去直奔那藤箱。 范妮想到住在这房间的人死了,抓着门不敢进去。“走吧,咱们需要互相监督,你不进去算什么?” 卫宝宝牵着她的手进去,王岩已经打开藤箱了。 箱子上面整整齐齐的都是衣服。王岩随便将衣服拎起来,顺手扔到床上,翻找了半天,却不见钱包的影子。 “钱那?怎么没有钱?” 王岩大声叫嚷着。 苏南蹲下身:“仔细点找,你看你把衣服翻的乱七八糟。”苏南细心地在箱子里找了一遍,连夹层也没放过,可是真的没有钱!一分钱都没有。 刚才离开医院的时候,吴莺儿说钱就在箱子里,让他们自己去找,可是现在……钱在哪里? “衣服里也找找,我姆妈就喜欢把钱藏在旗袍里面的口袋。” 卫宝宝将被扔到床上的旗袍裙子都拎起来,一件件捏过又叠起来,这样小心过一遍还是没有找到钱,钱去哪里了? 第五章 比试一下 “果然,那母女耍我们!” 王岩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头:“怎么办?钱不见了,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去问问莺儿姐姐钱到底放在哪里了,我们四个需要活,莺儿姐姐还要出院呢,我可不信英国人能给莺儿姐姐付住院费。” 苏南说着伸手去拉王岩:“起来吧,咱们自己在这闹翻天也没用,莺儿姐姐受了这么大刺激可能记错了,下午我们再去问问看。” “可是……我们中午吃什么呀?”范妮一摊手。 是啊,大家都愣住了,中午该吃什么啊,大家都没什么钱,本来就是穷孩子,这次出来,所有的钱都是捐款来的,统一由吴女士保管,现在找不到,中午吃什么? 相比较另外三个,王岩家条件稍微能好点,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犹豫一下还是说出来:“我还有一个英镑,是我妈妈的雇主给的。” 王岩的妈妈在租界一个人家做女佣,这大概是他来英国的全部财产了。 这四个人也基本是临时搭伙组建的,大家都是由吴女士所属的助学协会捐助的,有时候协会活动也会见面,但并不熟悉,这两天王岩对钱斤斤计较,之前怀疑吴女士母女携款潜逃,刚才又第一个冲进去翻找,其实大家对他印象并不是很好,谁都没想到,他愿意拿钱出来。 看到三个人惊讶的目光,王岩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这一英镑,也吃不了多少东西,你们别这样看我,好像我靠一个英镑能成百万富翁似的。” 苏南笑道:“你可不就是我们之中的百万富翁,比我们都有钱。” 四个孩子从旅馆前台买了面包,回到房间倒了水就开始吃。 “万幸是在英国,还有红茶。”王岩举起茶杯,“我们这算不算大吃大喝。” 范妮撇撇嘴:“这面包真难吃,我好想吃茶泡饭。” “再来个酱黄瓜。” 卫宝宝也说道。 “我姆妈做的黄鱼面可好吃了,我每年过生日姆妈都会给我做。” 最沉稳的苏南一说到家里的吃食,也恢复了少年的活泼。 王岩叹口气:“我们怎么会这么倒霉,好不容易来到英国竟然遇到这种事。” 下午的时候,四个人跑到医院去找吴莺儿。 “什么,没找到钱?”吴莺儿惊讶极了,头抬起来想要坐起身,不小心牵动了缝合的伤口,丝了一声。 “你们把钱放在哪了呢?”卫宝宝问。 “就在箱子夹层啊,一共有一千英镑呢。” 一千英镑!这么多钱!四个人只好回去再去找。 “莺儿姐姐,你吃饭了吗?”走时候苏南忽然想起吴莺儿可能还没吃饭。 莺儿叹口气:“我可能有段时间不能吃饭了,我的肠子破了,已经修补了,只能输营养液。” 卫宝宝和范妮都不由自主松口气。 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都没想好该怎么面对这些血淋淋的事实,不用每天来给吴莺儿送饭,真是太好了。 吃过午饭,召南就带着初七来到出事时候的路灯旁。 路灯下面的水泥地还有淡淡的褐色痕迹,召南蹲下身子,伸手摸了一下说:“这就是吴女士母女流的血。” 初七有点害怕,站在召南身后,小声问:“叔叔,你看出来什么?” 召南指着一个方向道:“旅馆在那个方向,我看过这对母女,身材不高,吴莺儿跑过来至少要用十多分钟,按照吴莺儿的说法,那个人一直跟踪她,她听到那个人的脚步声就开始加快步子,那么问题是吴女士那时在哪里?按照那俩女孩的说法,吴女士是紧接着跑出去的,既然这样,怎么吴莺儿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 “对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初七拍着自己的脑袋,“那就是有人说谎,可是卫宝宝和范妮说谎做什么?这个和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也许吴莺儿和什么卫宝宝都没有说谎,吴女士的确是跑出去了,但是路上耽搁了一下,她遇到了别的事情,所以吴莺儿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 “按照大家说法,吴女士母女相依为命,她那么疼爱吴莺儿,这大晚上女儿跑出去,她不紧忙跟着,会被什么事情耽搁呢?”初七叹口气,“还有什么比女儿更重要的?” 是啊,召南也在想这个问题,还有比自己女儿还重要的事情吗?那可是大晚上,还是在异国他乡,母女有天大的矛盾,以吴女士对吴莺儿的重视程度,她会毫不犹豫地跑出去追,怎么会在路上耽误那么久?到底她当时遇到了谁?发生了什么? “你们怎么在这里?”对面路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初七招手道:“嗨,修斯警官。” 大胡子警官走过来,指着那路灯说:“这里是犯罪现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这个人是谁?” 初七急忙介绍道:“这是我叔叔,呃,他是中国的侦探。” 初七故意加重了侦探这个词,满脸都是炫耀。 “中国也有侦探?哈哈哈,小伙子,你讲的笑话很好笑。” 修斯很没礼貌地笑笑。 “警官先生认为我们中国没有侦探?”初七问。 “呵呵,我没去过中国,可我也知道那个国家又穷又脏,这样的地方怎么能有什么侦探。” 修斯耸耸肩。 这个大胡子警官之前表现的还不错,初七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看不起中国,气的小脸通红,握紧拳头:“你……” 召南轻轻拍拍初七的肩膀:“稍安勿躁。”然后他看向修斯,很坦然地说:“不错,我的国家现在很穷很不好,但这只是一个发展的历程,你们英国工业革命前期,不也有过类似的混乱?至于你说的中国有没有侦探,我决定用事实来告诉你,有侦探,还是高明的侦探。” 修斯冷笑:“哦,用事实?什么样的事实?” “自然是我们俩可以看看,谁先找到那个凶手。” “年轻人,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你说你要找到那个凶手?” “对,就从这个案子入手,我们俩谁先找到那个疑似开膛手杰克的人。” “什么?开膛手杰克?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怎么知道我怀疑是杰克?” 修斯瞪大眼睛,惊讶极了。 第六章 开膛手的故事 开膛手杰克,曾经是英国警方的一个梦魇。 召南带着初七沿着剑河散步,望着绿草如茵的两岸,缓缓讲起四十多年前的案子。 在1888年8月7日到11月8日间,伦敦东区的白教堂附近有五个女子被人残忍杀死。这五个女子都是ji女,属于当时社会最底层的。白教堂地区是外来移民聚集地,是贫穷和犯罪的温床,警方对这区的治安无能为力,每天有大批廉价的j女在那里做皮肉生意。 “能确定是一个连环杀手作案,那手法都是一样的?” 初七大眼睛忽闪着,充满好奇。 “是,一个是因为被杀的五个人身份年龄都是差不多的,再一个都被划开腹部,有的还拿走了一部分身体组织,凶手几次给警察局写信挑衅,还将带走的人体组织寄给警方,当然也有人研究认为有的案子很有可能是模仿作案,那些凶手的信件有的也是伪造的,是为了哗众取宠,这些都增加了案子的难度,过去四十多年,伦敦警方毫无任何线索。” “啊,所以那个大胡子修斯说吴女士遇害现场有点眼熟。” “对,伦敦警方这些年都没放弃过追查杰克,他们当然对这个现场很眼熟,吴女士腹部被剖开,肠子被绕到脖子上,子宫也被凶手拿走,和当年非常像。” “拿走这些做什么呢?”初七觉得这凶手太变态了。 “当年那个杰克就曾经拿走过受害者的肾脏,后来还将半颗肾脏寄给了白教堂警戒委员会的乔治·卢斯科。” “半颗肾脏,他留一半做什么呢?” “也许是当作收藏品,也许是……吃掉了?谁知道呢,变态的想法是没法琢磨的,只是想不到,这次被拿走的会是子宫。” 召南陷入了沉思。 凶手开始跟踪的是吴莺儿,首先就照着她的肚子一拳,吴莺儿当即肚子疼的蹲下身子,这凶手为什么瞄的那么准,直接就朝着吴莺儿的肚子去?再一想到凶手拿走了吴女士的子宫……如果,他针对的就是吴莺儿的腹部呢,针对的就是女性的子宫,那个孕育婴儿的地方,而吴莺儿的子宫中正好有一个小小的胎儿。 难道这是凶手真正的目标? 召南被自己脑海里忽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如果真是他想的这样,那就不是什么开膛手杰克作案,而是吴女士身边的某个人,因为只有那四个孩子知道吴莺儿有了身孕。 召南宁可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凶手只是茫无目的地袭击,正好打在吴莺儿腹部,打掉了那个胎儿而已。 想到这里,召南按了按太阳穴说:“我觉得应该叫一个人过来,人在异国他乡,吴女士怕是还没有走远。” 他环视四周,今天是难得的晴朗日子,阳光灿烂,一片蔚蓝晴空,哥特式建筑林立,绿草地上白色灰色的鸽子走来走去。这样的环境,叶限应该会喜欢吧? 有几个年轻人走到不远处的路灯旁放下花束,默默地哀悼着,看来周围的人也都知道这里发生了凶杀案。 “叔叔,这可是国王学院附近。” 初七看着那几个献花的青年人,忽然开口。 召南点点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那个开膛手杰克的案子,是在白教堂一带作案,那里人员复杂比较乱,可这里是国王学院附近,那个人怎么可能在这里作案呢。按照年纪看,那个凶手就算在世,也得七十来岁吧,七十多岁的人还出手攻击人,有点难度。” “以欧洲男子的身高身体素质看,也不是太难的事,毕竟是夜晚,对方是两个才到英国的东方女子。身体瘦小,力气也不够,对这边环境又不熟悉,而且还是分开攻击的。” “可连环杀手不是每次作案都基本要循环的嘛,怎么会跑到国王学院附近来。这里可是治安很好,算高级地区了。如果说是模仿作案……”初七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一个疙瘩,“模仿作案的话也会按照开膛手杰克的套路来,不会跑到国王学院附近啊,我总觉儿哪里怪怪的,大胡子警察也有点太武断了,不会是看到是中国人被杀,想胡乱找个借口搪塞一下吧,反正都是杰克作案,谁也找不到杰克。” 召南看着初七,伸手轻轻拍拍他肩膀,很是感慨:“初七你真的长大了,学会独立思考。的确就像你说的这样,我也很怀疑到底是不是开膛手杰克作案,或者是未必是真的杰克和一个杰克模仿者,我最担心的是……凶手也许就在那四个孩子之间。” 初七大惊失色:“什么?不可能吧,他们四个,为什么要袭击吴姐姐杀害吴女士?他们都是通过吴女士组织资助的学生啊。” “但愿不会是他们,我也不希望是他们中任何一个,那样真是太灰暗了,可怕的人性。” 晚间,初七站在楼梯上看到楼下的女子时吓得差点从上面滚下来。 “叶……叶小姐,你怎么会……怎么会……” “我怎么会一下子出现在这里,对不对?” 叶限一身洋装,戴着小巧的礼帽,手上还带着一副黑色的真是手套,挎着白色的小羊皮手袋,完全是伦敦街头时髦小姐的装扮。 “你早都来了吗?和叔叔一起来的?” 叶限眼波流转:“我说我会飞,你信吗?” 明明是那么美的美人就站在对面,活色生香,艳光照人,初七的心头却泛起一阵冰冷。是的,他信,他当然信她会飞。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他亲眼看到那双白的透明的手,指尖涂着鲜红的指甲油,那红色浓的像要从指尖滴下来,这样美的一双手,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嘎巴一声扭断了那些人的脖子,接着她抬起头,嘴角还带着笑。现在想到在孤岛上的那一幕,初七还是不寒而栗。 “怎么了,看到我不高兴?”叶限摘下手套,依然是白的透明的手,红红的指甲,初七打个寒颤,强颜欢笑:“哪有,我就是奇怪,叶小姐来了,召南叔叔之前都没提起。” “哼,还不是你的好叔叔,非要把我折腾来,不过也挺好,伦敦这些天是难得的晴天,我就好好玩一玩走一走,咦,怎么吴女士死了?死的还挺惨?我虽然不喜欢这个女人,不过……呵呵,还是对她的不幸死亡表示一下哀悼吧,可怜的女人,我以为她那张牙舞爪螃蟹一样的劲,能活到七老八十呢。” 初七不知该怎么说,迟疑一会才讷讷地道:“其实,她是个好人。” “你的意思我就不是好人了?” 叶限立马柳眉倒竖。 “不是,不是,叶小姐当然是天底下大大的好人,只是有些时候,好人和好人也会互相看不对眼,互相讨厌罢了。” “你才多大,这说话口气还有点哲学味道,也是,人都死了我还较什么劲啊。” “当然要较劲,就要找出杀害她的凶手,把这女人的灵魂收过来为你所用,到时候叫她向西她不敢向东,叫她坐下她不敢站着。” “呸,召南,我就知道你折腾我来没好事,原来是为了这个。”叶限挥着手套,轻轻拍在召南脸上,接着轻声一笑,“可是你叫我来了的,好好求求我,没准我心一软就帮你了呢。”她说着扭着腰肢往外走,“比如说现在请我去吃大餐。” 第七章 母亲的心 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真是人见人爱,美丽动人。她的皮肤真的就像雪一样的白嫩,又透着血一样的红润,头发像乌木一样的黑亮。所以王后给她取了个名字,叫白雪公主。 这是格林童话中对白雪公主相貌的描写,但是今天,漫步在剑河附近的人们觉得自己一定看到了真正的白雪公主,最令人惊讶的还是一个东方女性。 一路上,叶限收获着大把的艳羡目光,忍不住摸了一下头发:一听要来英国,马上想办法将头发弄成黑色就对了。果然是物依稀为贵,这大把大把的头发,这才叫绿鬓如云呢。 叶限越想越得意,小腰扭得更顺畅,如行云流水,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甜蜜,笑的唇边都露出浅浅梨涡,召南走在她旁边,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臭美。” 叶限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是嫉妒还是羡慕呢?”她手里摇着扇子,还可恶地挡住自己的笑脸,只露出一双兴趣盎然的眼睛,“或者是……吃醋了呢。” 召南一窘:“吃你的醋?下辈子吧。” 叶限见他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笑的越发妖媚了,眼睛水汪汪的像是流动着满满的情意:“哎呀,人家不想下辈子吗,只想要今生相伴,你就承认吧承认吧,何必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呢。” 召南看了跟在后面的初七一眼:“你啊,开玩笑也有个限度,不要教坏了小孩子。” 叶限放下扇子,正色道:“哎,我以为你真暗恋我许多年了,原来是自己多想了。” 召南扑哧一笑:“你还要在我这找认同找存在感,只要放马出去迷倒一片,什么时候在乎过我呢,你可是掌柜,我这道行太浅,只能做伙计。” 说着话,已经走到吴女士出事的那路灯旁边。路灯下面还有两把花束,看来是附近的人放那的。 “这人真虚伪,不管认识不认识就往这里放花。” 叶限看了那些花一眼,话到她嘴里又变了味。 “这是大家善良,寄托哀思。” 初七忍不住插嘴。 “呦,小东西,不怕我一口吃掉你了?” 叶限故意舔了舔嘴唇,初七抖了抖,还是坚持道:“我觉得那些人挺善良的。” “呵呵,就和咱们国家有些人有事临时抱佛脚差不多,不过是为了自己内心舒服一点,这也是贿赂鬼的一种方式吧?可惜,那鬼就蹲在那冷冷地看着这些呢。” 初七吓一跳:“站在哪?吴女士吗?” 叶限耸耸肩:“就站在你对面,呀,眼睛都出血了,很疼吧吴女士,我和轻寒都劝你不要来英国搞什么游学,你不听结果遇到这个事,哎,真是不听……我们的话吃亏在眼前啊。” 初七一听吴女士的鬼魂就站在他对面,吓得呀地叫一声,急忙躲到召南身后。叶限笑道:“初七,怎么胆子越来越小了,过去咱们未寒时铺子里那么多鬼魂,半夜不是还会给你讲故事听吗?这来了英国就怕鬼了,难道是洋人的鬼魂比较吓人?别怕,这是吴女士的鬼魂,清高着呢,绝对不会给你一口。” 叶限嘴上逗着初七,手里却没停,她冲着空气挥挥手,低声说:“胆子很大啊,大白天出现在这,不怕被太阳晒的灰飞烟灭?” 吴女士真的就站在初七对面,只是离的稍微远点,那里有几棵树,她就躲在树荫下,知道叶限能看到自己,激动的流下眼泪:“叶小姐,你怎么在这。” 叶限走进那阴凉处,看着吴女士眼中流下血泪,叹口气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假清高,不过和蔡国珍比,你简直是天使了,召南说的对,你还是做了很多好事的,不该有这样的下场,说吧,是谁杀的你?你一定看到凶手了吧?” 吴女士摇摇头:“那人……蒙着脸,穿着一件戴帽子的衣服,像是那些英国人穿的那样。” 叶限这一路看到过一些英国的年轻人,明白她说的是那种戴帽子的运动衫。 “是英国人吗?” 吴莺儿说那是个英国人,长着和所有英国人没多大区别的脸。 “他蒙着脸,衣服帽子盖着头发,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我不能确定他是哪国人。” “那就怪了,你女儿说是英国人袭击的你们。” 吴女士摇摇头,血泪也随着她头部摇动掉了下来,落在草地上,大概是怨气太重,鬼气太重,沾染了血泪的草迅速枯萎,显出焦黑的颜色。 初七站在一边,看着地上几根草一下子枯黄了,指着那草地问召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召南叹口气说:“是吴女士的眼泪。” “她应该也看不到凶手长什么样,我的女儿,莺儿怎么样了?” 吴女士一脸焦急。 “你没有去找她?” “这里是英国我哪里都不认识,这附近也有几个孤魂野鬼,都是外国人模样,我英语不好,没有开口问他们。他们对我也很是防备,大概很少看到中国人吧?我一直在这附近游荡,希望莺儿能来,只要看上一眼我也心满意足了。” “召南,吴女士问吴莺儿怎么样了呢。” “她腿上一刀,腹部一刀,孩子没能保住,幸运的是命还在,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只是怕留下心里阴影,毕竟她亲眼看着那人袭击你。” 吴女士喜极而泣:“孩子没有了吗?那真是太好了,这样莺儿就不会被拖累了。” “你真是做鬼也还那么讨厌啊,你女儿在异国他乡被袭击,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腹中的胎儿,这可是双重打击,你却为胎儿流产而开心,真是一如既往的偏执。” 吴女士苦笑一下:“我自己吃过的苦,不想莺儿再继续品尝,我从那家带着莺儿走的时候,她只有三岁,这些年我含辛茹苦把她养大,不希望她重蹈覆辙,继续我的命运,莺儿应该有更好的,不被孩子拖累的人生。” 她说着话,忽然跪了下去:“叶小姐,我知道你讨厌我,觉得我装模作样,是,我这辈子努力去做好事,其实也有很大的投机因素在,我靠这些养大了女儿,还收获了好名声,我知道蔡国珍出事一定和你脱不开干系,你是神通广大的人,能不能……能不能帮一帮莺儿,只要她能健康平安,我就算是再死一百次也是无怨无悔的。” 第八章 四个嫌疑人(一) 四个孩子看着忽然出现的美貌女子愣住了。 到底只是十四五岁,还没到嫉妒别的女人美貌的年纪,卫宝宝和范妮眼前一亮,很快就围上来,叽叽喳喳:“姐姐,你真漂亮,你是初七的姐姐吗?” 叶限瞟了初七一眼,后者站在召南身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便笑道:“是的呀,我是初七的表姐,这个是初七的叔叔。” 召南摸了摸下巴,心道真是过分,凭什么我是叔叔,你就是姐姐,看起来我们像两个辈分的人吗? 初七向四个少年介绍:“这是我表姐……叶……你们叫她叶姐姐就好。” 他本想说叶小姐,又觉得这样太过生分,会被人察觉出有问题。 叶限摇着扇子道:“让我猜猜你们都是哪个好不好。” 她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子,个子高一些的单眉细眼,长得没有多好看,气质大方独立,另一个小巧玲珑,圆圆的脸,眼睛里都是笑,很招人喜欢的样子。 “你是卫宝宝。”叶限指着高个子的女孩,接着又看向另一个,“那你就是范妮了。” 范妮拍手道:“厉害厉害,呀,是初七告诉叶姐姐的吧。” 那两个男孩子,丰神俊朗已经有点青年模样的就是苏南,另一个矮墩墩胖乎乎的是王岩,叶限心想这俩小子的长相气质和他们走出来的事还真挺和谐的。 “都猜对了,不会真的是初七告诉你的吧?” 王岩惊讶极了,上下打量着叶限。 初七急忙说道:“那个,其实我表姐是大侦探,我叔叔和表姐都是在沪城做侦探的,很有名的。” 卫宝宝眼睛亮了一下:“侦探,姐姐和召南叔叔都是侦探,那真是太好了。”范妮愣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是侦探?还真是巧啊。” “我和吴女士在沪城也是相识的,她在英国出了这种事,我也是……非常痛心。” 叶限用了很大努力,将扇子挡在面前,才将唇角浮出的笑意压了下去。 她就是幸灾乐祸,睚眦必报,不服,咬啊。 “我是来帮你们的,都讲讲吧,吴女士出事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叶限的眼光从他们身上一个个滑过,“当时你们都在做什么,都在哪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一个一个的……单独和我说。” “为什么?你这样做是怀疑我们中的人做的?警察都没拿我们当罪犯审。” 苏南说话有点挑衅。 “没有为什么?因为你们如果不听话就等着在伦敦饿死吧。” 叶限语气清冷。 四个少年一愣,卫宝宝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钱?” “废话,有钱还会昨天下午跑到医院去找吴莺儿,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是打算照顾人的,除了要钱还有什么原因。而现在,中午时分,几个人看着无精打采,是饿的吧?这就是说吴女士的钱不见了?你们不觉得这事挺奇怪吗?” 王岩瓮声瓮气地说:“有啥奇怪的,吴姐姐受了惊吓,记不住事也是可能的,等她恢复了就能找到钱了。” “你们还能挺几天?好吧……”叶限拍拍手,“咱们回去,等他们饿死了看在都是中国人份上,帮他们收尸吧,提前说一声,可是只管拉走,不管埋的没钱给你们买墓地,没准还会为了挣钱把尸体卖给医学院当实验材料。” 卫宝宝羞愧地低下头去:“我们是没经历过什么事,是有点自私了,可我们是真的没有钱,总得活下去,去找莺儿姐姐也是没有办法,昨晚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吃东西。” 叶限看向苏南:“看起来你像是能做主的,保证不饿死你们,都老实点听话,可否?” 苏南担心叶限变卦,急忙点点头。 叶限打个响指:“你们俩去买点面包。”她看了看腕上精美的金表继续说,“这个时间,面包房的面包可能会有打折的,已经下午了,卖不出去就不新鲜,你们去买点不新鲜的面包回来,新鲜的贵的不要。” 范妮抗议道:“什么?就给我们吃打折的面包。” “一分钱不掏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要记得我保证不饿死你们可也没答应给你们吃山珍海味,再说这鬼地方能有什么吃的,除了面包就是薯条。” 很快,四个孩子都啃上了干面包,喝上了红茶,叶限开始一个个单独询问他们情况。 “你和范妮住在一起,你们俩当时听到吴女士房间有争吵。” “是,争吵声音有点大,我和范妮都听到了,吴女士要吴姐姐打掉孩子,还说要留她在英国读书,当时我和范妮很羡慕,因为吴女士对吴姐姐那么好,可以不惜一切。” “那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晚上七点左右,我们晚上一起在旅馆餐厅吃的饭,当时是五点半吧,吃完饭吴女士母女出去散步,我和范妮回房间,我和范妮住在吴女士的隔壁,是在二楼,苏南和王岩的房间在一楼走廊尽头,那个房间不是很好没有光线又潮湿,所以他们俩吃完饭也出去走走。我和范妮回房以后喝了点水,我有点困就睡着了,醒来就听着隔壁传来吵架的声音,后来吵着吵着,吴姐姐就摔门出去,吴女士随后也跟着出去,我从没想过会出什么事,这里是英国最好的大学,我没想到这些,否则我一定会过去劝说她们,这样吴女士也不会出事了。” 卫宝宝垂下头,眼角眉梢都是悲伤。 “不必自责,也许是一切都命中注定,我早劝告吴女士不要带你们来英国。” 叶限这语气好像她和吴女士很熟悉一样。卫宝宝相信了,她抬眼看着叶限:“叶姐姐,请一定要找到凶手,吴女士对人有点假,可她不是坏人。” “你知道蔡国珍那个绿叶会出的乱子吧?吴女士的助学,其实也有自己小算盘在里面。”叶限故意提醒她。 “那有这样,就算吴女士的助学机构,在捐款上扒了几层皮,可我们这些一无所有的人至少还有汤喝。。要是换个人做事,贪污的更多,我们姐弟就这要被饿死了。”卫宝宝说完,叶限笑了一下:“还真是护着吴女士,看来不是你做的。” 第九章 四个嫌疑人(二) “吴女士和吴姐姐跑出去后我一直和范妮在房间里,你可以去问范妮。” 卫宝宝最后说。 “是的呀,我们吃完饭就回房了,苏南和王岩出去散步,吴女士和吴姐姐也散步去了。我们回房喝点茶水,有点里就睡觉了,是被吴女士和吴姐姐的争吵声惊醒的。” 见叶限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盯着她,范妮吐吐舌头:“不信你去问卫宝宝,我俩一直在一起的。” “你对吴女士母女出事是什么看法?”“看法?倒霉啊,好好的来到英国出这种事,一想到都不敢睡觉。哎,这就是命吧,不来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其实我是没想过要来的,不如把钱分给我们,我能坚持到大学的,叶姐姐,我好羡慕你,我要是读了大学一定能像你一样……漂亮独立能干。” 这个时代能读完大学的女性是很了不起的,叶限点点头:“你很有理想,努力吧。” “可是现在,吴女士死了,我以后怕是……不敢想象,我家里还有两个哥哥,我能读书完全是因为吴女士那边帮忙出学杂费,我父母觉得有人给出钱读书也不错,读个中学出来嫁人能更好一些,我可不想嫁人。”范妮说到这里,神情有很年纪不相符的沧桑。 “你以后可以去读师范,免学费有补贴。” “也只能如此了,只希望平安回去。会回去吧?” 范妮看着叶限,目光中满是期待。叶限摇摇头:“只要你们说的都是实话,我会帮你们平安度过这些天送你们回去,如果哟人说了假话,那就自己去找大使馆吧。” 范妮点点头:“我保证说的都是真话。”犹豫一下开口道:“听说初七是召南叔叔收养的,召南叔叔很有钱对吧。” 叶限想到每次都被自己盘剥的召南,忍不住唇边荡开笑容:“是的,他很有钱,很阔,嗯,还是单身。” 范妮眼睛亮晶晶的:这样啊…… 王岩进来时看到叶限就夸赞:“叶姐姐你真漂亮,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士!” “油嘴滑舌,坐下吧,说说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那天吃完饭吴女士和吴姐姐去散步,我和苏南也去了,我们四个人绕着剑河又走了一圈,吴女士还说等过几天带我们去照相,大家留下纪念,我们想的都很好,很开心,大概是八点左右?是八点吧我也没有表,就是听着哪里的大钟敲的那八点,我们就回旅馆了,我和苏南在一楼走廊尽头的房间,吴女士她们住楼上,等到第二天起来,听卫宝宝说好像吴女士她们一晚上都没回来,苏南急了,就去敲门,敲很久也不见人,我和苏南出去转一圈也没找到人,想来想去,在伦敦也就认识初七,就去找初七了。以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你觉得你们中会有人恨吴女士吗?” 召南忽然问。原来刚才询问女孩子之后,叶限看到召南就用扇子挡着脸笑,笑得召南莫名其妙,索性也跟着一起来询问,防止再被叶限莫名其妙地盯着,心里毛毛的。 “恨?为什么恨她?她这个人有点趾高气昂,可是真金白银拿钱出来给我们读书的,呵呵,当然那钱也不是她自己的,不过没有她那些太太小姐也不会掏钱出来给我们对吧?这都是吴女士的功劳,她活着时候我还有点觉得她性格怪怪的,这人一死,心里就只想着她的好了。” 王岩说到这叹口气:“现在我们一分钱都没有了,叶小姐,你一定会帮我们对吧。” “当然,只要你们不撒谎。” “没有我可没说一句假话。” 问完王岩,叶限看向召南:“这就奇怪了,四个人都是两个人住一个房间,可以互相作证,那么到底是谁拿走了钱呢?” “你认为钱是他们四个人中的某一个人拿走的?” “对,钱不会无故不见的,吴女士的所有东西都在那箱子里,单单只有钱不见了,吴莺儿的记忆可能出错,但东西就那么多,再怎么记错也能翻找到的,钱不见了只能是有人拿走了,到底是谁做的?” 召南按按太阳穴:“这是有点难,问题是两个人住一间房,互相印证了对方的话,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人,苏南。 在初七的描述中,苏南是四个孩子中最成熟稳重的,算是四个人中的主心骨,这孩子长得也是唇红齿白丰神俊朗,可以想象到成年后一定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他讲述的那晚情景和王岩说的一般无二。 “真是没想到,如果她们跑出去时候卫宝宝她们通知我们就好了,我们跟上去可能就不会出事了,可惜一切都没法重来。” 苏南说起来那晚,满脸都是惋惜。 他的话提醒了叶限,既然卫宝宝和范妮听到吴家母女争吵出去,为什么就安静地等在房间没有出来找人呢? “你对吴女士这个人是什么看法?”召南问。‘ “她是个好人。”苏南满脸悲伤,“好人不该是这个结局。” 召南点点头:“是啊,她这个人有不足的地方,总的来说是做了很多好事的,按照她信的宗教,大概是死后能去天堂的。” 叶限听召南的话,想到守在案发现场躲在树荫下可怜巴巴的吴女士,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苏南看着叶限笑了一下,忽然问:“叶小姐,你和吴女士关系一定很不好吧?” 叶限愣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反客为主询问,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干净英俊的男孩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好像对吴女士的死亡有点不屑一顾。” “是吗?不屑一顾?” 叶限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这个人和我曾经有点龌龊,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样啊。”苏南点点头,“她有时候总颐指气使,太过偏执,是很有点叫人不能接受。人都死了,现在想的就只剩下她的好处。”苏南说完又叹口气。 看着苏南出去,叶限忽然说:“他一点都不关心能不能回去的问题。” 召南一愣:“什么意思?” “四个人,有三个都在担心自己能否平安回去,只有他问都没有问,毫不在乎。” “也许是性格稳重吧?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不同的。” 从讲述情况看,四个人好像都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钱去了哪里,一定有人撒谎了。” 叶限断定。 初七听完大概情况,忽然说道:“如果钱是吴女士一直带在身上,被凶手拿走了呢?” “那么多钱都带在身上?” 叶限瞪大眼睛觉得不太可能。 “那是因为来到陌生的地方,那么大一笔钱真是放在哪都不放心。” 初七继续说道,“我刚来英国的时候就是,在内裤上缝了个小口袋,把钱都放在里面。” 叶限笑起来:“哎呦,那钱都臭了吧。” 初七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第十章 四个嫌疑人(三) 叶限和召南问完四个人已经是到了晚饭时候。王岩从一楼跑出来,站在楼梯下眼巴巴的看着叶限,这表情像极了等骨头吃的小狗,叶限笑了:“吃饭。” 王岩激动地挥手欢呼,有路过的英国人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东方少年感情怎么会如此外露。王岩是真的饿了,昨天中午他们吃的是干面包,晚上为省钱什么都没吃,早餐也没吃,今天中午又吃的干面包!叶限还特意吩咐初七去买面包店的打折面包,当然初七并没有这么做,他还是买了正常的面包,但也仅仅是果腹而已,一听叶限要请吃大餐,王岩眉开眼笑。 召南看着这矮胖的孩子,他真是没心没肺,带领他们来英国的吴女士死的那么惨,他满脑子只想着吃,还有那个范妮,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根本不关心吴女士母女,考虑的只是怎么能平安回去。 召南有点郁闷,难道吴女士资助的都是这样的……白眼狼? 说他们是白眼狼也不算确切,但这两个得得确确是利己主义者,只考虑自己,从不顾及他人。 相比较而言,苏南和卫宝宝就好很多,至少苏南可以去帮助警察认尸,可以担当起这几个人在英国的责任来,相比较而言,卫宝宝也比范妮更能承担一些。同样是被资助的少年,真是个性不同。这样想着,召南就对叶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认为苏南和卫宝宝更值得资助一些,如果他们俩将来能继续求学,我愿意帮助他们。” 叶限眉毛一挑:“先别想以后的事,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怀疑凶手就在这四个人之间。” “不是说偷钱的可能在这四个人之间吗?” 这时另外三个人也出来了。 卫宝宝拉着范妮的手走下楼,范妮娇笑道:“叶姐姐,召南哥哥。” 王岩惊讶地问:“咦,你占大家便宜的哦,为什么我们都叫叔叔,你叫哥哥。” “召南先生这么年轻,叫叔叔不太合适吧?” 范妮说着还摇晃一下手:“对吧,宝宝。” 卫宝宝耸耸肩:“合适啊,是初七的叔叔嘛。” 叶限忍着笑,轻轻地拍了召南一下:“哥哥,吃饭啦。” 召南酸的牙都要倒了,初七看看召南又看看范妮,眉头皱了一下。 大家进餐厅坐好,侍者送来晚餐。 王岩一看:“老天爷怎么还是干面包和薯条,就不能吃点别的吗?” 这时苏南也走过来了,坐下拍了王岩一下:“英国人的东西就这样,面包薯条,再来个烤鱼烤翅什么的,哪里像咱们有饭有菜有汤水的,有得吃就感谢叶小姐吧,还在抱怨。” 王岩道:“哎,真是在家百样好,出门处处难啊。” “你怎么知道英国人的饭就这几样?” 叶限问:“看来你对英国还是挺了解的。” 苏南笑笑:“知己知彼嘛,来之前做过一些工作看了很多英国的资料,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就来了。” 王岩道:“呀,我就是两眼一抹黑来的,啥都不知道,现在要不是有初七,有召南叔叔叶姐姐,我真要饿死在伦敦街头了,英语这么差,去要饭都没人搭理我。” 范妮笑道:“就是呀,召南哥哥叶姐姐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呢。” “看了很多英国的资料呀。”叶限笑了一下,“你知道开膛手杰克吗?” “杰克,是什么?”王岩问。 “听过,我在图书馆四处找英国的资料,这件事还影响挺大的。” 苏南脸色忽然一变:“难道……你们怀疑……” 话没说完,卫宝宝说道:“吃饭吃饭,饭桌上不适合说这种话题。” 范妮一愣:“啊?哪种话题?” 叶限的目光从四个少年脸上滑过,点点头:“嗯,先吃饭。” 吃过饭,范妮道:“我们住在这真的很害怕啊。” “有什么怕的,晚上不要出去就是了。”初七有点不耐烦,拉着召南的袖子说,“叔叔,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范妮撒娇道:“可是人家真的害怕嘛。” 卫宝宝拉了她一下,将她拽回来:“你怕什么?” “我们和吴女士住隔壁啊,你们听过回魂夜没有?我听姆妈讲我家乡那边是三天回魂夜的,这样一算也是三天了,万一吴女士半夜回来怎么办?” “德先生赛先生啊,你还搞封建迷信,都什么年代了,别说我认识你啊。”王岩在一边嘟囔着。 三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叶限忽然说道:“回魂夜,哈哈,可以带吴女士回去看看。” 晚上,整个旅馆都很安静。 卫宝宝睡的正香,范妮用力拍她一下说:“你听,隔壁有动静。” 卫宝宝揉着眼睛:“你真是疯了,睡吧睡吧,我要困死了。” “真的有动静,有人哭,女人的哭声,你听啊。” 卫宝宝被范妮推醒,打着哈欠坐起来,拍了拍脑门:“你饶了我吧,这世间哪里有鬼,要是真的有鬼,哼,那开膛手杰克怎么就没抓到,杀了五个人呢。” 范妮惊道:“吃饭时候叶姐姐提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什么杀了五个人?” 卫宝宝腾地又躺下:“一个传说中的杀手而已,杀了好几个人,不过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范妮来了兴趣,走过去坐到卫宝宝的床上:“哎呀,反正人家现在睡不着,你讲讲嘛,讲讲。” “讲什么啊,你真是好烦,大半夜睡觉叫我讲凶杀案,刚才不是害怕吗?这会不怕了?” “就是害怕才叫你讲,据说恐惧和爱情一样都是叫人兴奋的东西。” “爱情?你?”卫宝宝看了范妮一眼,“别和我说你看中初七的叔叔了。” “他人长得好还有钱,能送初七来英国读书,如果他喜欢我的话那我不是以后就什么都不怕了,哎,你说他能不能……” “不能,别想了,人家有钱人怎么能看中咱们,这些年经历的还不够吗?”卫宝宝冷笑,“那些有钱人哪个正眼看过我们,每次吴女士带着我们去找人捐款,那些人看我们的眼神好像我们是细菌是疾病是恶心的东西,还有吴女士,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有什么可傲的?她也是腆着脸去四处求爷爷告奶奶讨施舍。” 范妮愣了一下,有点犹豫地说:“可是……可是我觉得还得感谢她啊,没有她我们也不会继续读书,还能来英国,听说我要来英国,我们一个弄堂的人都在夸我呀。” 第十一章 隐秘之事 卫宝宝哼了一声:“如果我们是一只永远在井里生活的青蛙,一直坐井观天也就算了,只看到眼前巴掌大的天空,可是偏偏让我们看到远处的天,看到更广阔的天地,然后再断绝我们的希望,这种滋味好受吗?” 范妮有点没想明白:“什么叫断绝我们的希望?我们什么希望?” “你说呢?让我们看到英国,看到剑桥,看到全世界最好的大学,然后再把我们打回原形,回到沪城,回到我们曾经的世界,你觉得我们有希望考到这样的学府?能读个免费师范就不错了,更大的可能是被早早嫁掉,在家人眼里,能读完中学就足够嫁给不错的人家去做少奶奶,过衣食无忧的日子,但这些真是我们需要的吗?” 范妮猛地点头:“是啊是我需要的我的梦想,我就是想嫁到有钱人家做少奶奶,这有什么不对?难道我们读书不是为了这个?” “不是,我们读书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命运?嫁到有钱人家那是命好啊,我们不读书不识人断字,人家体面人家看不上的,只能像弄堂里那个娘姨们一样,可是我们读书了,就能有更好的将来呀,这是蛮好的,我姆妈就是这样打算的,我觉得蛮好。” 卫宝宝气的扯过被子蒙住自己:“懒得和你说话,真是鸡同鸭讲,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好了,睡觉了。” “哎,我承认自己没什么理想,可是我真不是能考剑桥的水平,再说哪有那么多钱来读这种,能读个免费师范都是了不得,我和你讲啊,其实来英国一趟,我在我们家附近小小地出名了,那个有个当铺的老板娘还问我呢,她家有个儿子的……” 卫宝宝嫌弃范妮目光短浅人又啰嗦,窝在被子里就是不出声。 这时,有低低的啜泣声传来,范妮吓得紧紧地抓着卫宝宝的被子:“你听是什么声音?” 这次卫宝宝也听到了,是女人哭泣,隔壁传来女人低声哭泣的声音。 她盯着对面的墙,担心从那墙里伸出一只手来。 “回魂,是吴女士回魂。”范妮浑身发抖,双手紧紧地捂着耳朵:“她真的回来了。” 卫宝宝笑了一下:“回来就回来,她活着被人开膛破肚拿走子宫都浑浑噩噩不知所以,死了谁怕她。” 范妮抖的更厉害了,她从卫宝宝的床上起来,逃到自己床上,钻进被子里,用被子紧紧地把自己裹起来,像一只蚕宝宝。 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我死的好惨啊……” 吴女士的声音若隐若现,细若游丝,像是就在这屋子里萦绕着。 卫宝宝索性坐起身,抱着胳膊盯着对面的墙壁,心想有什么花招放马过来,只会用这些小伎俩吓唬人,算什么本事?过去的装模作样清高哪里去了?不过是摊烂肉,谁怕你? 叶限和召南在隔壁房间,让吴女士的鬼魂表演一会,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 召南叹口气:“看来这俩女孩子真是无辜的。” “无辜的?无辜的女孩子不得吓得鬼哭狼嚎啊?她们俩现在这么平静,这里面才有鬼呢?”叶限看向阴影中的鬼魂,“你确定钱都放在箱子里?” “是,就在箱子夹层,那么多钱,我没法带在身上的。” “那就是你走后有人进来,拿走了钱,你走时候有没有锁门?” 叶限盯着地上的藤箱问。 吴女士摇摇头:“我记不得了,当时和莺儿吵的我心里很烦,后来莺儿跑了我就追出去,没有留意锁门的事。” “你撒谎。”叶限冷笑,“想不到你活着时候不老实,死了还能撒谎,看来你根本不在乎自己是怎么死的,那找我们做什么?”她说着一挥手,“召南走吧,这人就活该流落异国他乡,一直到魂飞魄散都没法返回家乡。” “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是追出去了。” “还在狡辩!”叶限生气了,“你女儿说跑出去感觉后面跟着个人,只有那个人的脚步声,你若是一开始就追出去,为什么吴莺儿听不到你的脚步,她跑出去到被袭击有十多分,那段时间你到底在哪里?” “我……” 吴女士见叶限作出马上就走的样子,担心极了,急忙走过来,用虚空的手抱住她的腿:“叶小姐,是我错了,我说了假话,我下楼就遇到了……苏南。” “你遇到了苏南!遇到苏南你为什么不说?”叶限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个转,想到那孩子丰神俊朗,心里一紧,“莫非,你和苏南之间有什么……” 召南愣住目光嗖地一下投向吴女士,后者无奈地叹口气:“是,那孩子和我……总之是我对不起他,我……” “你是禽兽吗?他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比你女儿还小,你竟然对他下手?”叶限抽出自己的脚,对着吴女士差点踹下去。 “哼,你要不是鬼,要不是身子是虚的,我真一脚踹断你骨头,对那么点的孩子下手,该死。” “不是的,叶小姐,是苏南他主动的,他说喜欢我,对我表白,我一个人孤单这么久,忽然出现这么个男孩子说喜欢我,明知道那是一团火,我也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甘心做投火的飞蛾,我以为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所以我这次带着他来英国开开眼界,见见世面。” 叶限想到那孩子云淡风轻的模样,心想一定是苏南出身太贫寒,为了得到更好的资源,不惜以身体和感情去笼络吴女士。 召南则因为想到苏南和初七同岁,压制住内心的恶心急忙问道:“你们有没有……有没有……” 吴女士苦笑一下:“能有什么?他还是个孩子我就算再有心思也不能去做禽兽之事,我们只是两情相悦而已,我想等他长大。” 叶限这下明白了,为什么出事那天晚饭后,吴女士母女出去散步,苏南和王岩也跟着去散步,吴莺儿和王岩恐怕都蒙在鼓里,原来另外俩人之间是这样关系。 “苏南拦下你是为了什么?” “他劝我不要和莺儿计较,还说莺儿总要有自己的生活,他可以代替莺儿永远陪伴着我,和我在一起。我急着去找莺儿,他拉住我不许我去,我急了,又担心和他撕扯被人看到,只能好声气和他说话。” 叶限恍然大悟:“怪不得别人都担心能不能平安回去,没有钱怎么吃东西,只有他稳坐钓鱼台,原来他拿走了那笔钱,手里有钱,他根本不担心。” 第十二章 我说谎了 召南不信苏南能做这种事。这少年眉目清秀气质斯文,怎么看都不像是趁人不在偷东西的。 “你什么时候只会以貌取人了?”叶限问。 召南看了叶限一眼,正色道:“不错,比如有的人就是貌美如花心如蛇蝎,的确是不可以貌取人。” 叶限怒道:“蛇蝎?少拿那二百五傻乎乎的大笨蛇和我比,这些年遇到的妖精也罢鬼也罢,就没一个聪明灵活的,一个塞一个傻,反倒不如这世间的人。” “所以他们是冤鬼,若是聪明灵性点也不会被人害成冤鬼,这世间最可怕的就是聪明人的人心,这些聪明人才是冤鬼的制造者。” 叶限想想,承认召南说的很对。死了找上门报仇的多半都是活着稀里糊涂,死了也稀里糊涂的,若是聪明一点,也不至于死的那么冤枉,做鬼都做不成明白鬼。而聪明人,当然是长长久久地活着,谁叫人家聪明呢,这世界就是这样的不公平。 折腾一番,隔壁两个女孩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卫宝宝安心睡觉,范妮还是钻进了被子,蒙住头,浑身抖着。 她需要很努力,才让自己不会惊叫出来。 她怕卫宝宝。 她想,当时只有苏南和初七进去看尸体了,他们俩出来也没有说尸体的情况,卫宝宝怎么会知道? 她越想越怕,耳朵几乎要竖起来,小心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卫宝宝睡着了,她的呼吸声平稳,没有一点异常。 范妮想:这几天她表现的真正常,她就不会做噩梦吗?自己对吴女士有很多不满,但人死万事空,心里记着的只剩下她的好,卫宝宝平时对吴女士格外尊敬,想不到她心里的怨气竟然这般的重。 过了一会,范妮在被子里捂的上不来气,探出头来,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月光透过窗帘照的房间里朦朦胧胧,卫宝宝的脸就在她床的正上方,静静地看着她。 范妮惊呼:“宝宝,你这是做什么?” 卫宝宝冰冷冷地问:“你很怕吗?” 范妮点点头:“是,我怕。” “你怕什么?” “回魂夜啊。”范妮指着墙壁,“刚才一定是吴女士在哭。” 卫宝宝点点头:“如果真是她回来,她一定很委屈。” “是啊,无缘无故被杀。” “无缘无故,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卫宝宝嗤地笑了一声,“ “吴女士是记恨咱们呢,咱们明明听到她们母女吵架的声音,听着她们出去了,却没跟上去,如果咱们当时出去通知苏南他们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怕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和我吧。” 范妮愣了一下:“对啊,咱们那时听到吵架了。”她努力回忆着那晚的情景,“可是当时太困了,我当时动都不想动,若不是第二天你说起来,我真以为实在做梦,只是梦见了吴女士母女争吵。” “我们太累了,睡得熟,当时听见没有反应过来,希望吴女士能原谅咱们,不要找咱们的晦气。”卫宝宝说的诚心诚意。 范妮想到当时自己在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隔壁房间有争吵声,后来吴莺儿摔门跑了出去,当时自己在做什么?困的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睡着了是吧? “我们太累了,咱俩就那么睡着了没有去帮助吴女士,她应该觉得很委屈吧,本来也许不会死的。” 卫宝宝说。 范妮心想,对啊,当时卫宝宝和我在一起,我们是在房间睡觉,刚才是我多心了吧。 卫宝宝见范妮的脸转向自己,便问道:“你想说什么?” 范妮摇摇头,她觉得头很疼,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她叹口气道:“睡觉吧,很晚了。” 她闭上眼睛,又将那晚的情景过了一下,好像当时卫宝宝是真的就在自己旁边睡觉呢,她到底出没出过门呢?好像没有吧,记得没有听到开门声。为什么一切都记得稀里糊涂的,都是也许,好像,是因为当时太困了吗? 与此同时,一楼尽头的房间里,王岩忽然蹭地一下坐起来,嘴里叫道:“苏南,你听什么声音?” 是哭声,若有若无的哭声,细细碎碎的,像是丝一样,柔柔地在他们身边荡漾、 王岩双手捂住耳朵:“是吴女士的声音,吴女士在哭。” 苏南翻个身低声道:“哪有什么哭声,你做噩梦了吧。” 他听到了哭声,而且听出是吴女士的哭声。 他盖着被子,双手在里面紧紧地攥紧。反正我没有杀人,不怕她上门,我没有对不起她,那些钱是我应得的,我十五岁的少年,为了生活为了求学,和一个老女人虚以逶迤,这些都是我应该得到的。 他用力攥了一下拳头,彷佛这样,他的心会更硬一点。 王岩被哭声折磨的坐立不安,站起身来道:“我说谎了,是我说谎了,我去找那个叶姐姐承认。” “你说什么谎了?” 苏南冷冷地问。 “那天晚上我很饿,吃不惯英国人的饭,那会饿的不行,我溜出去跑后面厨房偷了个面包吃了。” 王岩看着苏南:“我们八点多回来,后来你说去洗澡,我就溜出去后面的楼里,厨房没有人我就进去拿了个面包,跑到后花园吃了,等我回来时你抱着盆子从走廊那头的浴室出来,你头发是湿的。” “对啊,我去洗澡了嘛,头发当然是湿的。” “可是……你真的去洗澡了吗?” “没有去洗澡那是去做什么了?杀人吗?你出去多大一会功夫你自己清楚,那点时间可以跑出去杀人吗?” 苏南冷笑:“你还真敢想啊。” 王岩愣了一下:“那段时间你不会去杀人但可以去偷钱啊。” “我偷钱?我觉得一个人既然能偷面包也能偷钱呢。我是去洗澡,你是去偷面包,你说,叶小姐和召南先生,甚至警察先生会相信谁?信我一个一贯表现很好的人,还是你,一个小偷?” “我不是小偷,我只是饿了,只是拿个面包而已。” “偷了就是偷了,偷一个铜板和一根金条没什么区别,你的品质是坏的。” 苏南双手一摊:“我听说洋人都是很崇尚法治的,法律非常健全,你要是一下子良心发现,想在英国坐牢我不拦着你,明天我陪你去警察局和警察说明白,嗯,让初七陪咱们一起去,他英语好。” 第十三章 畏罪潜逃 现在是深夜,屋子里没有开灯,只从厚厚的双层金丝绒窗帘里透出一些光亮,人的面目模糊,看不出神情,否则定能看到王岩的脸已经黑了,紧紧地咬着嘴唇,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就算平素有些小心思,也都是无伤大雅的,哪里想到苏南竟然有这样的阴暗心理。 “你威胁我!”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若什么都没做,自然不怕威胁。”苏南语气轻松的像是在说明天吃什么。 王岩语气迟滞,想必是内心极为震动:“我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苏南哈哈大笑:“那你以为我是哪种人?清白浅显一眼看到底?你们都喜欢这样的人。” “那有什么不好?做人不该坦诚点吗?” 王岩气呼呼地说。 “你偷面包的时候怎么没对我坦白呢?” “我只是拿了一块,说不上偷。” “不告而取谓之贼,强而取之谓之盗。” “哼,少摆出那教训人的样子,什么叫五十步笑一百倍,老鸹笑猪黑?我拿的只是一块面包,你偷的却是钱啊。” 王岩反唇相讥。 “我拿的是我应该得到的。” 苏南语气酸涩,叹口气:“算了,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王岩真的怒了! 这个人,三言两语把自己逼到墙角,张口结舌无路可走,可他自己却藏着太多的心事。 王岩怒火中烧,从床上蹦起来,一把按在苏南身上:“我就看不上你这个人阴阳怪气,平时装的云淡风轻,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卑鄙,大家不过十五六岁,哪里来那么多坏心眼,今天不教训你一番,我的姓倒着写!” “你的姓怎么写都是王,你就省省吧,阿木林。”“你骂谁阿木林。” 王岩一拳就砸在苏南脸上。苏南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见自己平时没当回事的十三点竟然敢打自己,当即也急了,反手抓住王岩的胳膊,两个孩子就这样打了起来,从床上骨碌到地上,声声闷响,夹杂着低低的哎呦声。 就在这时,就听着咔嚓一声,这声音不大,暗夜中却像是从人心底开裂。 两个孩子都住手了,王岩惊道:“什么声音?” 苏南撑起身,直奔窗户,一把拉开厚厚的窗帘,王岩看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嚎叫声:“啊!鬼啊。” 借着月光,能清楚地看到那窗户上紧紧地贴着一个人。 苏南一贯细心知道这窗户的窗台是很窄小的,他来英国之前在图书馆各处查找英国的资料,知道英国在威廉三世期间曾经有过窗户税,一直到1851才得以废除,因此伦敦很多古老建筑的窗户都是很小很狭窄的,甚至有的房子将窗户封了起来。 这间旅馆想必当年财大气粗,开了许多窗户,只是窗户都不大,几乎没窗台,所以这个人是贴在窗户上的,就像个大壁虎。 什么人能这样贴在窗户上? 苏南愣了一下,一扇窗户已经被打开了,那人嗖的一下,灵活的像一条大黑蛇,摇头摆尾就那么进来。 苏南瞬间只想到一个词:游走!那人真的就像是游走一样,身子一摆就进来了,借着淡淡月光,能看到那人黑亮的眼睛,笑眯眯的,一口白牙,像是……传说中的吸血鬼。 王岩已经吓的张大嘴巴不敢叫喊了,他担心只要自己大叫一声,那人白森森的牙齿就是咬上自己的脖颈。 “打啊怎么不打了?” 那人说话了。 苏南松了口气,这是人,不是鬼。 “召南先生,这半夜来访……” 王岩一听是召南,刚才被吓的砰砰乱跳的心这才复位,但一口气憋的久了,忽然平复,心中气流四处乱窜,咯咯咯地打起嗝来。打嗝声在这深夜中格外惊悚,吓得他急忙紧紧地捂着嘴巴。 “一个偷面包的小贼,一个偷钱的大贼,你们俩住一起还真是人以群分啊。” 召南的声音充满讽刺。 王岩辩解道:“我就是饿了,一个面包,还是隔日的面包,硬的能噎死人,你们一个两个揪着不放,太过分了吧?” “你呢?偷走一大笔钱,有什么可解释的。”召南看向那少年。 苏南叹口气:“原来刚才哭声都是你搞出来的。” “吴女士的确鬼魂尚未走远,你要想见,我也可以安排一下。” 王岩头摇成拨浪鼓:“不用不用,赶紧把她送走吧,没人想见她。” “见她又何妨?就是面对她我也不怕,我拿的是我应得的,那女人不知廉耻,我不过是拿回自己应得的东西,何罪之有?” 苏南梗着脖子,平时温顺的少年,此刻像一只浑身毛都乍起来的小狗,随时都要吠上几声,掩饰内心的虚弱。 “你应得的?” 召南冷笑:“那是吴女士得到的捐款,怎么就成你的钱了。” “她答应过我,这次捐助会给我一千英镑,我拿走的那一千英镑就是她答应给我的,我只是自己去取来的,否则……”苏南停了一下,“我怎么有钥匙进去,警察在吴女士的遗物中怕是没找到旅馆的钥匙吧?因为她手里的那把在我这,是她当时给我叫我自己去取钱的。” 说着他走到拉开柜子,从自己的小藤箱里摸出一把钥匙,哐啷一声扔到桌上:“呶,就是这个钥匙,你不信可以拿着去开吴女士房间的门,我没有说谎。” “那晚,你和吴女士到底是怎么回事?” 召南一把拉开灯,看到这少年不过是在强自镇定,他脸色已经变了,额角露出汗水,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就算性情稳重,比别的少年多一些心机,但在召南逼迫下已经濒临崩溃。 “她……吴女士对我有不轨之心。” 听到苏南这话,王岩睁大眼睛:“啊?对你?” 苏南细高个,白白净净的清秀少年,王岩看看他又看看自己,低下头去。 “这次我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来英国,是她的功劳,我成绩不是特别好,要是靠成绩,轮不到我。她还对我承诺,从集来的善款中给我一千英镑,资助我以后求学。我那晚趁着没人,专门去楼下等她,她要拿钱给我的。” “为什么不在沪城给你钱,偏偏在这时候?” 召南觉得这事古怪。 “因为,她想让我和莺儿姐姐留在英国,悄悄留在这。她和吴莺儿吵架想来也是为这件事,说好那晚给我一千英镑,我拿着钱藏起来,随即莺儿姐姐做了手术,我留在英国照顾她。我们没有真正的身份,只能用这个办法,黑下来。” 王岩嘴巴能塞进一个拳头,他指着苏南道:“天啊,原来吴女士打算做这种事!这也太阴险了。” “你拿了钱为何后来不走了?” “怎么敢走?吴女士被杀了,我要是拿着钱跑了,那伦敦警察怕是要张开天罗地网来抓我了,我这就是畏罪潜逃啊。” 第十四章 呼之欲出 谁也没想到,吴女士和吴莺儿争吵是因为这个原因。 叶限冷冷地看着吴莺儿:“你和你母亲争吵,是因为她想让你留在英国,偷偷做了手术,然后和苏南一起留在英国,对不对?” 吴莺儿满脸凄然:“这件事要是做了,我妈妈在沪城也就彻底没有立足的地了,她为了我真是牺牲太大,不惜赔上自己的名声。可是我……我舍不得这个孩子,我不想按照她说的去做,她就忽然发怒了,歇斯底里地骂我,说为什么都逼她,没有一个人体会到她的苦心。” 召南在一边暗自思忖:这个都在逼她,是不是也包括苏南,这少年和吴女士有暧昧感情,这一千英镑想来也是用尽办法逼迫来的,怕是到了英国逼迫更甚,否则为什么吴女士母女吃过饭去散步,他拉着王岩也跟上,简直是咄咄逼人的去示威啊。 召南想到这苏南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就能有这么细致心思,还能平时将心事掩藏的很好,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假以时日长大后怕是真要成一个大祸害了。 “你母亲随身一定还带着钱,你知道这件事吗?”叶限继续问。 吴莺儿摇摇头:“妈妈从不许我过问钱财的事情,她说真正的淑女不该去考虑这些繁琐的俗事,我只是偶然看到她把一些钱放在箱子的夹层里,还死活叠衣服时候看到的,别的就不清楚了。” 叶限想的是,如果苏南说的都是真话,那吴女士一定随身一定还会藏着一些钱的。 她被害时身上穿着的衣服中并没有找到钱,那钱是被凶手拿走了? “女人会将钱藏在哪里?随身携带的话?” 叶限看向召南,后者耸耸肩:“你是女人,你问我?” 不过随即一想也就明白了,叶限当然不会考虑随身怎么藏钱的事,她从不缺钱,也没人敢打她的主意抢她的钱,当然估计这种不长眼的小偷小贼曾经应该不少,至于下场,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召南还在神游八方,就听传来敲门声,门开了,卫宝宝从门口探出头来:“吴姐姐怎么样了。” 卫宝宝和范妮走进病房,进门时卫宝宝伸手去拉范妮,后者很明显犹豫一下。 “好多了,不过可能要耽误一段时间。”吴莺儿说到这忽然惊叫,“呀,那我们的签证要过期了呀。我们只打算在英国待十天的。” “其实我和范妮今天去了大使馆,那边说可以买机票送我们回去,只是吴姐姐这身体,怕是需要康复一段日子的,还需要去大使馆说明,这种突发事件,英国方面应该会给一些帮助吧?” 卫宝宝说到这里,目光瞟向召南。召南刚要大包大揽,叶限说道:“可惜吴莺儿现在还无法行动,看来还得要你们几个小伙伴多跑几次大使馆了。” 她接着一笑,“这也是锻炼你们能力的时候,在异国他乡能将这些事做好,以后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范妮急忙说道:“是啊是啊,这些事真是很锻炼人呢,宝宝做的非常好,我完全不知道去大使馆该怎么说话,宝宝真是又聪明又能干。” 卫宝宝淡淡一笑:“只是为大家着想,这些事总要有人来做。” “说来也奇怪,苏南和王岩怎么关在房间里不出门,刚才叫我们一起来,他们俩都不出来,太奇怪了。” 范妮看向召南:“召南哥哥,要不你和初七帮忙开导他们一下吧,这么消沉也不是办法。” 初七并不在这里,他还是个中学生,需要去上课的。 “他们没有消沉。”召南忽然开口。 吴莺儿问:“他们怎么了?” 吴莺儿对苏南印象还是非常好呢,他相貌清秀,做事稳妥,吴女士过去在她面前没少夸他,她并不知道苏南和吴女士之间的暧昧事情。吴女士一直在尽力将女儿保护到最好,却没想到不谙世事的吴莺儿在感情上翻了船。 “是我让他们留在房间的。” 卫宝宝目光闪动:“为什么呀?” 叶限忽然说道:“好了,不要说这个问题了,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卫宝宝还是不解:“好不容易来一次英国,遇到这些事已经够让人感伤,还让他们闷在房里不出来,这有点……不近人情了吧,啊,召南先生我没说您不近人情,就是觉得他们俩太可怜了。” 召南笑了笑:“还真不是我不近人情,是警察局。你们还不知道吧,他们俩那晚其实都看到了凶手。” 卫宝宝和范妮都大惊。 “看到了凶手?” “是,他们俩只是看到凶手的背影,个子不是很高,身型偏瘦,穿着西装,只是个一个背影,但这也说明凶手是住在旅馆内的人,警察要开始盘查出事前后旅馆内的住客,不许他们出门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安全,难免那凶手当时也看到了他们。” “天啊,太可怕了,那这样不如让他们俩换个旅馆,那个凶手那么凶残,他们太危险了。” 范妮脸色都变了,她忽然又想到:“那既然他们看到了凶手跟出去了,为什么……没有去追吴女士。” “他们俩是男孩子,不好意思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吧。”卫宝宝说。 吴莺儿叹口气:“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跑出去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如果能够重来我一定不会那么冲动,可惜一切都没有办法了。”两行眼泪从她眼中滑落。 叶限拍拍她的手:“你母亲已经不在了,你不要有太重的心思,她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你要把她的那一份也活下来,活得精彩才对。” “对呀,对呀。”范妮也在一边说。 卫宝宝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什么。 召南则侧眼看着叶限,满眼都是惊奇,他可是第一次看到叶限这么温柔,对人这么体贴的,真是……太违和了。 回到旅馆,范妮说要去看看苏南和王岩,卫宝宝点头同意了。 王岩打开门,见是她们松口气。 “你们怎么没有出去啊。”范妮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嗯,有点累,不想出去了。” 王岩目光躲闪,他可不想自己偷面包的事被人发现。 昨晚召南叮嘱他们在房间老实呆着不要出去,理由就是他们俩还有嫌疑。 因此范妮一问,王岩当然不敢说真话。 卫宝宝看向苏南,后者露出一丝苦笑,冲她摇摇头。 卫宝宝的心开始慢慢地沉了下去。 第十五章 想不开 范妮看苏南一声不吭,以为他害怕,便在一边安慰道:“没事的,警察局会保护你们的。” 卫宝宝忽然说道:“那个凶手,现在被人怀疑就是逃了,又能跑到哪里去。” 苏南抬头看着她,王岩则说:“你可不要乱讲,和我们没关系的。” “伦敦那么大,人生地不熟,还是个外……能跑到哪去呢?”卫宝宝像是自言自语。 王岩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凶手和我们一样人生地不熟?” 范妮道:“住在这旅馆的人当然都是外地人,总不能伦敦人花钱跑来住旅馆吧?” “非也。”王岩摇头晃脑,“我听说有些洋人是极懒的,人家就喜欢住在旅馆,不用自己打扫房间,一日三餐有人送上门去,和咱们是不同的。“ “不管是哪里的人,既然被警察盯上,想逃就难了。” 卫宝宝叹口气,“这下,吴女士的是可以瞑目了。” “你们什么意思?我和你们讲,真不是我俩做的,我们和吴女士无冤无仇的,为什么杀她?” 王岩觉得卫宝宝说话莫名其妙的,像是拐着弯说他们俩是凶手。 “谁说你们是凶手了?那个召南哥哥说,你们看到了凶手的背影,是重要证人,需要保护的。” 范妮瞪大眼睛,觉得王岩简直是不可理喻,她这是担心他们俩有危险,这才过来问候的,王岩竟然认为自己怀疑他们是凶手,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我们……没看到啊,什么都没看到,召南叔叔怎么对你们这么说呢,他昨晚也相信了我们的话啊……” 卫宝宝目光闪动:“昨晚,昨晚怎么了?” 范妮也一脸凝重:“难道昨晚你们也听到了哭声,我以为是回魂夜,吴女士的灵魂回来在哭呢。” 苏南叹口气,面露苦笑:“并不是,是召南先生怀疑我们是凶手,在一点点试探咱们呢,哭声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天啊?他怎么会怀疑到我们?”范妮摇着手,“我还以为是吴女士回魂,想不到是来吓唬我们的。只是为什么怀疑到我们呢?” 王岩挠挠头:“我哪知道。” “能逃到哪里?逃不掉的。”卫宝宝叹息着。 范妮则笑道:“既然逃不掉,那是好事啊,凶手很快就能落网。” 下午的时候初七放了学就来到旅馆。 范妮抓着初七不放,不停地询问在英国读书的事:一个班多少学生、老师讲课怎么样,如何和英国人相处等等。两个人坐在旅馆大厅里,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嘀嘀咕咕,初七是个好脾气的,将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讲了一遍,讲完了,有点口干,端起红茶来喝。一抬头看到苏南从二楼走下来:“苏南,你去二楼了?” 苏南嗯了一声,低头往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走去。 初七看着苏南的背影,细高的个子,这少年如同抽条的小树,身高基本长成,只是身型还没开始起来,略带单薄。 苏南进门时,王岩走出来,俩人走个对面,王岩问:“你做什么去了?” 王岩没吭声,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接着嘭的一声关上门。王岩有点不高兴,回头看一眼低声嘀咕着:“谁比谁高贵多少,又开始假清高了,假模假样的,以为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啊?”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南没有出来。 初七问:“王岩,苏南呢?” 王岩耸耸肩:“在屋睡觉呢,也不知怎么这么能睡,足足睡了一下午了。” 初七看向卫宝宝:“两点多那会我们在大厅聊天来着,我看苏南从二楼下来。是去找你吗?” “我那会在房间睡觉,范妮说找你聊天,问问留学的事,我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不知道他来没来。” “留学那种事,咱们这辈子怕是没有希望了。”王岩叹口气,双手一摊,“咱们这些穷孩子,能勉强读个不花钱的师范就祖坟冒青烟咯。” “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就算去读了师范,下一步还能继续考继续深造呢,初七说美国英国的一些好大学会给奖学金的,要是拿到奖学金,出来留学也不是不可能,需要努力的呀。” 范妮说着还握紧拳头:“反正我会努力的,努力一把看看呗。”范妮看向卫宝宝,“宝宝,听人劝吃饱饭,你说的对,我也不想做井底之蛙。” 叶限道:“范妮还真有理想,不错不错,希望你继续努力。” 召南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声不吭。 范妮以为召南喜欢自立自强的女孩子,豪言壮语半天结果看到对方并不为所动,当即也有点泄气,便低头吃饭。 吃过饭,初七指着盘子里剩下的面包说:“王岩,你把这些带给苏南吃吧,这都算在餐费中的,剩下就浪费了。” 王岩端起盘子笑道:“苏南现在这架势摆的蛮大,老是假痴假呆额。” 范妮不满地哼一声:“大家同舟共济的,不好这样讲的哇。” 王岩端着面包回房去,很快他慌里慌张地跑来,满脸惊恐:“不好了,苏南……他死了。” 初七大惊:“什么?” 召南和叶限对视一眼,召南起身道:“走,去看看。” 范妮伸手紧紧地抓着卫宝宝的胳膊:“天啊,怎么会这样,宝宝,我怕。” 苏南平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王岩指着苏南说到:“我拿了面包给他送来,喊几声他也不回答,我就推他一下啊,这才发现他一动不动,一摸,都没气了。” 想到刚才手触到苏南脸上冰凉的触感,王岩吓得哆嗦成一团。 “你不是说他一直在房间睡觉吗?” 卫宝宝问。 “我哪知道啊,那会我真看着他躺在这睡觉。”王岩说完,忽然觉得那里不对,眼睛瞪得老大,“不对,不对那会躺的老老实实,一动也不动,难道……难道那会儿就死了?” 召南翻看着苏南的眼皮,又拎起手看了一下僵硬度,最后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本子上,杯子里还剩下一点点液体。 叶限拿起那杯子,闻了闻,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苦杏仁味,这可不是杏仁茶。” “中毒死的?”王岩惊呼,“就是偷了点钱,不会这么想不开吧?” 第十六章 自杀? 是啊,大家都能看出苏南这人很稳重,不像是偷了钱就自杀的人,再说他还言之凿凿说那钱是吴女士答应给他的,那么理直气壮,那么不是自杀是他杀? 初七的目光转向卫宝宝,后者看看苏南的的尸体,喊道:“不是我,我在睡觉,他上楼我根本不知道的,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他上二楼来过。” 范妮也说:“我出来那会你睡的跟死猪一样,我和你说话都没醒,你怎么就睡得那么死?” “至于你是睡觉还是和他说了什么,我们会找到证人的。”召南声音冷淡。 叶限看了苏南的尸体一眼,他像睡着了一样,表情非常平静安详,这毒药杏仁味这么大,应该是自己喝下去的,若是被人逼迫面部表情不会这么平静,他是为什么想到去寻死呢? 范妮问:“是苏南偷了钱?” “对,不过他说那些钱是她应得的,吴女士答应他让他脱离你们藏在英国,那些钱是给他做留在英国的费用的。” 范妮大惊:“上帝呀,他要是这么做了,那就连我们都连累了,以后我们这辈子都别想来英国了。” 召南已经下楼去找人了,王岩道:”那我们得赶紧把钱找出来啊,万一警察来了把苏南的遗物都封了,那些钱可怎么办?” 说着就拎过苏南的箱子,动手在里面翻找,边找边说:“万一警察发现你们可得给我做个见证,我就是帮大家找钱,可没干别的。我进屋时候他可还是活着的。” 为了抢时间,他在箱子里迅速找一遍,抬起头来脸色很难看:“不是吧,没有钱啊,他把钱藏哪了?” 范妮也急了:“这点地方还能藏哪,你翻的不仔细吧。” 范妮说着扯过箱子也找了一遍,然后满脸沮丧看向卫宝宝:“宝宝,你来找找。” 卫宝宝没有动,说道:“这叫什么犯罪现场吧,里面东西不能随便动的。” 王岩道:“真是阿木林,现在趁着警察没来赶紧找,等警察来了,这些东西怕是要被拿走,你以为那些警察都是孔融啊,还能把钱给你留下?” 卫宝宝迟疑一下,范妮道:“你不着急?难道你有钱?” 卫宝宝无奈,伸手也去箱子里找,三个人又把箱子翻来覆去找一番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会警察也到了,大胡子警官跟着召南走过来,看到苏南的尸体,在胸前画着十字道:“哦,可怜的孩子。” 叶限看了卫宝宝他们一眼,三个孩子乖乖地退到门口,和初七站在一起,王岩还捅捅初七:“你猜苏南是怎么了?会不会是撞见鬼了?” 初七嘟囔道:“只怕有人心里有鬼吧。” 大胡子警官俯下身一点点检查着苏南的尸体,又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看看,叹口气说:“应该是自杀,没有反抗伤,面部表情平静,是自己服毒的。” “问题是他为什么服毒。” 召南问。 “他是凶手,他害怕了。”大胡子耸耸肩,“我的人将这十年的凶杀案都查找一遍,没有发现模仿开膛手杰克作案的,我真是没想到,凶手竟然是这个少年。” 叶限在一边说道:“对,我问过他,他的确知道开膛手杰克的事情,这是很奇怪的事,你是知道,在中国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案子的。” 召南刚要说什么,叶限拉他胳膊一下,示意他不要说话。 “那就是了,原来是他模仿作案。哦,我对那位女士遇害深表悲痛,但也万幸,凶手并不是我们英国人。” 大胡子警长让警察进来抬走尸体:“还需要法医检查一下。” 警长接着说:“我觉得你们该考虑在这边买块墓地,两个人需要埋葬。” 警察将尸体运走,仔细搜查了一下房间,这房间不大就两张床铺,警察连床底下都查看一番,走时候还拎走了苏南的随身带的箱子。王岩和范妮都脸上一僵,他们翻找几遍都没找到钱在哪,可箱子被拎走,若是警察找到钱怎么办? 于是范妮急忙喊道:“警察先生,这些遗物是要完好无损的返还的吧?” 大胡子警官点头,范妮这才松口气,王岩则嘟囔着:“谁知道他们还不还呢。” 卫宝宝则说:“他一定把钱藏在哪,咱们把这屋子也找找吧。” 因为大胡子警官认定苏南是自己服毒,这房间不算犯罪现场,不用封起来。但苏南死在这间房,王岩自然是不敢住了,他可怜巴巴地看向召南:“召南叔叔,我很乖很听话的,帮我换个房间吧。” 召南点点头,三个人又开始在屋子里一点点寻找,王岩还对初七挥手:“过来一起帮忙找啊。” 叶限和召南站在门口,召南低声道:“他不是凶手,没有时间杀人,你为何不叫我和警察说,还故意误导警察说他知道开膛手杰克。。” 叶限笑了一下,缓缓伸出手。 走廊的灯亮着,灯光下她的指尖红润欲滴。 “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让坏蛋一个个冒头,自己互相掐死最开心的事了。” 召南一愣:“你想叫他们自相残杀?” 叶限眉毛一扬:“做坏事的心里有鬼,恨不能把别人掐死,那什么都没做的好孩子,心里没鬼的就不怕。这几个孩子,人小鬼大,我真是很欣赏他们的演出呢。” 叶限声音冰冷,顺着她冷冷的目光看过去,卫宝宝正蹲在地上,仔细地往床底下看。 很快,旅馆的侍者也证实苏南那会是上了二楼,敲了敲卫宝宝和范妮那间房的门,见里面没动静就走了。 那侍者耸耸肩说:“我还问这位先生要不要我帮忙,他说不要了。” 卫宝宝道:“你看,我当时在睡觉,根本不知道他在外面嘛。” 三个孩子在房间里什么都没找到,王岩和范妮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范妮则说:“他为什么去敲我们的门呢?我看他下来时表情很不好。” “对啊,对啊,他都不想理我,真是奇怪。怕是那会就想寻死了吧?如果咱们多问几句,可能他就不会死。”王岩有点懊恼地拍拍后脑勺,“这样,我们就有钱了。” 初七暗自叹口气:这几个人,怎么开口闭口都是钱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是找你们承认错误然后就决定自杀了。”叶限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哎,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王岩忽然喊道:“不对啊,那么短的时间,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杀人伤人再跑回来啊。” 卫宝宝则说道:“你确定那晚你的记忆没有出过差错?太可怕了,苏南能随手带着毒药,就不能带着迷药,给你下点迷药了?” 第十七章 各怀鬼胎 没有找到钱,三个少年都眼巴巴地看着召南。 他们三个不约而同的认为召南心软,一定能帮他们。 召南被他们目光灼灼盯的有点别扭,低头咳嗽一声掩饰尴尬。 “都回自己房间吧,王岩,我带你去换个房间。” 初七在一边打着圆场。他想的是,晚饭给你们吃了,现在还带人去换房间,你们还盯着召南叔叔没用,要知道也小姐才是幕后大老板呢。当然,这话不能说,他可想多活几年,没事绝对不会招惹那位桃花眼的煞星。 王岩现在已经不敢确认自己的记忆了,他认为卫宝宝说的话有几分道理,苏南能随身带着毒药,天晓得他随身还会带着点啥,给自己喝的水里随便下点料,让自己记忆出现差错,那晚一定是这样! 人在极端环境中,更容易受到暗示。 现在大家聚集在一个小旅馆,还是异国他乡,忽然身边熟悉的人陆续死亡,这就是一种极端环境。王岩自己没有发现,他在卫宝宝的言语暗示中,正一步步修改着记忆,试图让自己觉得心安理得。 离开那房间时,叶限看到,那男孩子的鬼魂孤零零地站在床边,看着卫宝宝欲言又止。 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滑过,叶限想,到底是小孩心性,狗肚子装不下二两油,这是在看剩下的小伙伴是不是真心为他伤心呢。伤心个屁啊,这些人伤心的是钱在哪里。 叶限冲那鬼魂露出娇媚的笑容,那鬼魂愣住了,看看自己的手脚,又看看叶限,快步上前,想问一下,叶限急忙两步走出,嘭的一下将门关上,那苏南不过是个少年,他的魂魄也没什么道行,只能被困在这小小的房间内,等待地府召唤。门一关上,他气恼地摇晃几下把手,始终无济于事。他坐在地上心想那个女人能看到我,那么也一定能听到我说话,我要告诉她是谁害了我,她为什么要走,是咯,一定是被我吓跑的……不对,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不像是被吓走的,倒像故意走的,她根本不想帮我。 一想到这里,苏南就像一下子堕入黑暗中,他的心充满了悲凉,要被一股悲愤之气撕扯的支离破碎。 原来做鬼,尤其是做一个聪明鬼,是这样痛苦,从卫宝宝出现那一刻,苏南就知道自己上当了。这算是初恋,刻骨铭心,清纯如水,为了她,他不惜周旋在吴女士那老女人身边,只想两个人双宿双飞,在伦敦黑起身份留下来,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她的算计,关键时刻她要抛卒保帅的。苏南低声哭起来,声音如泣如诉,和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掺杂在一起。 房间里,范妮推开窗说:“下雨了,这下雨的声音有点像鬼哭。”卫宝宝冷笑:“好像你听过鬼哭一样。” “虽然没听到真正的鬼哭狼嚎,但也能想到必然是极为凄惨的。苏南死的心有不甘啊。” 卫宝宝没吭声,她正整理着自己箱子里的衣物,范妮回头看她一眼说道:“也是该整理衣服了,没准我们这几天就得回去了。哎,好不容易来英国一趟,就遇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真是晦气死了。你说吴女士和苏南的尸体该怎么办?这么远也不可能运回去,埋在这里。真是将来也只好上望乡台了。九月九日望乡台,他席他乡送客杯。人情已厌南中苦,鸿雁那从北地来。也不晓得这英国有没有望乡台,真是太可怜了。” “你想的太多了,现在事情成了这样,我们能保证自己平安顺利回国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有的没的。”卫宝宝声音清冷。 第二天,大胡子警官来旅馆通知他们:结案了!苏南是杀人后畏罪自杀,吴女士母女就是被苏南袭击的。 “你们自由了,希望你们接下来在我国的旅途愉快。哦,你们那个叔叔和我打赌失败了,我就说你们中国怎么能有侦探哈哈。” 接下来的旅途?是了,还有几天时间,可是……三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都无奈地撇撇嘴:没有钱啊。 这天初七带着他们参观了坐落于泰晤士河北岸威斯敏斯特教堂。这座教堂算是伦敦的象征,在这里举行了国王加冕、皇家典礼、国葬等等重要的仪式,历代的君主名人也有很多葬在这里。 卫宝宝抬头,看着哥特式拱顶上缤纷的彩色玻璃,留在英国的想法越发的强烈。 回去便是万丈深渊,只有留下才能得到更美好的生活。 游览回来,初七又请大家吃了晚饭。 范妮见召南和叶限都没出现有点遗憾,问道:“召南叔叔和叶姐姐呢?怎么没来?” “他们在这边还有生意上的往来,这几天要我陪你们走走,等回国时他们会来送行的。” 范妮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卫宝宝看在眼泪,心想真是蠢货,你一个十多岁的黄毛丫头还肖想那样有钱的年轻男子,自不量力。她唇边挂着淡淡的笑,专心吃着自己盘子的食物,心里琢磨着那两个大人不在,案子也了结了,这正好是自己逃走的最佳时机。 回到房间,卫宝宝又主动给范妮和自己都到了点茶水说:“这伦敦的天气真是够潮湿的,怪不得英国人喜欢喝红茶呢,我在书上看到说英国人喜欢在红茶里加奶油、红糖什么,这些东西能促进血液循环,在阴冷的天气最为适用。” 范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到卫宝宝从自己的箱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是黑红色的略微结块的红糖。 “天啊,你带得可真够齐的。” “我是怕那个时候肚子疼,你来过那个吗?” “哪个啊?”范妮问了一句,看卫宝宝含羞的眼睛瞬间明白了,也跟着涨红了脸摇了摇头。 “没来真好,来了可麻烦了,我总要备着红糖喝点。” 卫宝宝将红糖水茶水递给范妮:“喝点吧,活活血,驱一下潮湿。” 说着自己也端起一杯,坐在床边小口地喝着。 范妮一口气将杯里的茶水都喝了下去。卫宝宝问:“要不要再来一点?” 范妮摇摇头,随即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呀,我得去厕所,我姆妈就说我是属狗的,直肠子呢。”说着就跑进了卫生间。 深夜,整个旅馆一片安静,一个细高的黑影拎着箱子从二楼悄然下来,她打开门,一步步走了出去。 这黑影走了一会,到了一处街角,这才放下箱子,揉了揉手,忽然嘭的一下,有一个瘦小些的影子在她身后出现,一棍子将她打晕。 那瘦小的黑影弯下腰,打开地上的箱子刚要翻找,就听着一声轻笑,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传来:“真是一出好戏呀。你们这些孩子,怎么都不学好呢。” 第十八章 拒不承认 三道手电光扫过来,正照在范妮的脸上,她捂住眼睛,尖叫道:“我只是想拿回那些钱。” 大胡子警官晃了晃手电,用英语问:“她在说什么?” 叶限轻笑着重复一遍,大胡子警官晃晃头:“孩子,你不该让自己这么卑微。” 叶限笑道:“喂,小丫头,大胡子说你太卑微了,很丢人的你知道吗?” 范妮喃喃自语:“丢人,我只知道没有钱才叫丢人,这笔钱是沪城的小姐太太们捐给我们的,卫宝宝想携款潜逃,我只是拿回来,有什么卑微的。” “你早就怀疑卫宝宝,一直忍着不说,只在暗中观察她的动向,你要真的担心卫宝宝携款潜逃,为什么不把疑点告诉我们,而是自己私下行动,别说打昏卫宝宝拿回钱会告诉我们,你可没这么伟大。”叶限语气鄙夷。 大胡子警官走过来,蹲下身摸了一下卫宝宝的脉搏:“还好,她还活着。” 范妮踉跄一下,长出一口气:“万幸,没出大事。” 召南皱着眉头,打开卫宝宝的箱子,举着手电在里面翻找一下,很快他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厚厚一沓子钱。 “你们几个人争的就是这个?”他拎着信封晃了晃。 “这钱是捐给我们的!她和苏南想霸占!”范妮喊道。 叶限嘲弄地看着她,伸手捏住范妮的下巴,“看不出啊小姑娘,你处处表现的胆小贪财,又觊觎有钱男人,其实都是故意做出来给我们看的嘛,这样卫宝宝被人一棍子打死,也没人会怀疑是胆小的你做的吧?想不到你竟然是这几个小白眼狼里最有心机的那一个。” 范妮哼了一声:“我只是打伤人而已,又没杀人,再说我打伤卫宝宝是防止她逃跑你们还要感谢我哩,我这可是帮你们抓罪犯。。” 召南心里一震,他知道范妮说的没错。范妮猜到杀人的是谁,钱在谁手里,这些都是他们推理得来,若是范妮一口否定,谁都拿她没办法。她只要说看到卫宝宝半夜偷偷摸摸出来,自己一路跟踪,看她要跑就及时阻止。这小女孩看着胆小又庸俗,想不到都是装出来的。 叶限根本不在乎范妮说什么,她在乎的是卫宝宝和苏南到底都做了什么。 卫宝宝睁开眼睛,眼前是天花板吊灯,英国式的吊灯,她长出一口气:原来还在这里,原来还在这个时代……并没有离开。 “你醒了?”一张美艳的脸出现在眼前,媚眼如丝,这个人千娇百媚,可她此刻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心底泛起。 “我怎么在这里。”卫宝宝一脸茫然。 “是啊,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呢,开膛手杰克你都知道。我相信这个时代的孩子是不会喜欢那么血腥的事情,苏南知道这个也是因为你吧?是你告诉的他?” 卫宝宝还是很茫然:“你说什么?什么开膛手杰克?这是哪里?” “英国伦敦旅馆。”叶限的声音干巴巴的,大胡子警长问:“在你的箱子里找到一千四百多英镑,你能说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卫宝宝猛地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有人陷害我。” “陷害你?为什么陷害你?你跑什么?”叶限噗嗤一声笑了,盯着卫宝宝的苍白的脸,且看她这戏如何唱下去。 “我害怕,吴女士死了,苏南也死了,我怕下一个就是我,我害怕呀。” “害怕?我看你是想逃出去,留在英国吧?你真以为警方认定苏南是自杀的?那不过是为了引出你而已。” 叶限指着大胡子警官:“这不过是我们下的套。你设计的很巧妙,还能骗苏南喝下毒药。” “我骗他喝下毒药?笑话,他又不是傻子,那毒药你们也闻到了,一股杏仁味,我怎么能骗他喝下去?” “当然是你们约好一起自杀的,只是你没有喝而已。”叶限笑的很狡猾,伸手掐了一把小姑娘的脸,卫宝宝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叶限装没看到继续说,“有侍者证明苏南上二楼敲了你房间的门,而范妮说你当时睡的很熟,你们约好一起喝毒药自杀,他见你没任何动静,就相信你已经喝药了于是他回到房间喝下了毒药,以为能和你一起共赴黄泉。” “我疯了吗?为什么要喝药自杀?” “自然是知道你们被怀疑,担心被查到是你杀的人,就教唆苏南和你一起自杀,也许……还有别的法子,比如说药物控制他或者用什么邪术。” “不要忘了,吴女士出事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房间和范妮在一起,根本没有出门,苏南也和王岩在一起,我们俩谁能去杀人?” “呦,你又说苏南和王岩在一起,没有时间出去杀人,那苏南为什么要畏罪自杀啊,他又没有杀人?” 卫宝宝愣了一下,她刚才一着急竟然忘记了这茬。 “一着急就说了实话对吧,的确不是苏南杀人而是你杀人。” “我?你看我一个人能打得过吴女士母女二人吗?” “你穿着男子的衣服,打扮的像个英国人,吴莺儿从小被吴女士宠的像个公主,你一拳就打中她肚子,你知道她怀孕了还很重视这个孩子。吴莺儿吓得六神无主当即被你打倒在地,而吴女士,毕竟这里是英国人生地不熟,人在陌生环境很容易慌乱,特别是看到女儿倒在地上,一着急中了你一刀,接着就会落在下风了。杀完人,将衣服随便找个垃圾桶扔掉,那开膛破肚还拿走子宫,是你可以模仿开膛手杰克,想将警方的视线转移到那方面去,搅搅浑水。” “叶小姐真会讲故事,这个故事太玄了,叶小姐讲这么精彩的故事,我听着怎么好多漏洞呢,比如说和我同屋的范妮和我一起在一起,我又不是孙悟空,拔根汗毛就能变出几个,我是怎么分身出去杀人的呢?” “你很擅长心理暗示,你昨天给范妮喝的红茶,我们检查过了,那糖可是带药的,范妮很聪明,在你骗她喝加糖的红茶开始,她就意识到那晚是怎么回事,她喝完就跑向厕所将茶水都吐了出来。那晚也是这样吧,你在她的水里下了点东西,她其实一直在昏睡,是你在她耳边低声告诉她隔壁在吵架,吴莺儿开门跑了,范妮在半梦半醒之间就以为那真是自己听到的。这也说明为什么吴女士母女都跑出去,你和范妮却都没有下楼去找苏南他们帮忙找人,因为一个是凶手,一个在睡觉。” 叶限讲完,拍着手道:“真是算计的好,可惜范妮也很聪明,怀疑你以后就处处提防,害的你功亏一篑。” 卫宝宝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若不是她坏我的事,我就会永远留在英国了。” “你承认了?”叶限问。 “承认什么?承认你故事讲的很精彩?”卫宝宝耸耸肩,“你们只能认定我偷钱,无法证明我杀人。” “那多出的四百英镑是吴女士带在身上的,上面有你的血指印,人的指纹都是独一无二的,只要你按上几个手印就能确定了。” “你胡说我明明戴手套了……” 卫宝宝的话戛然而止。 “戴手套杀人了对不对?” “你管我戴手套做什么,反正没有杀人。”卫宝宝看向大胡子警官,用熟练的英语说道,“警察先生我相信英国的法律是公正的,没有证据是不会无缘无故判我一个弱女子有罪的,对吧?” 第十九章 回国的旅途(一) 英国实行无罪推定,简单地说是指任何人在未经依法判决有罪之前,应视其无罪。除以上内容外,无罪推定还包括:被告人不负有证明自己无罪的义务,被告人提供证明有利于自己的证据的行为是行使辩护权的行为,不能因为被告人没有或不能证明自己无罪而认定被告人有罪。当一个人被起诉为罪犯时,经过逮捕许可后才能对其进行拘役和管制;公诉方寻找证据证明对方犯罪,而被起诉人无需自证其罪。 大胡子警官看看叶限,无奈地摊手道:“女士,她说得很对,这里是英国,一切大部分都是推理的结果,就算她给那个女孩子下了迷幻药物,也无法证明她杀了人。那男孩子的确是自己喝下了毒药,杯子上有他的指纹,我们证据不足。” 召南看向叶限:“他说什么?” 叶限看了卫宝宝一眼低声道:“他说一定会找到证据的。” 卫宝宝扑哧一笑:“好的,叶小姐那就麻烦你转告这位警察先生,早点找证据,我在英国只能再待两天,够收集证据的时间吗?”她明明听得懂英语,故意装模作样地气叶限。 叶限弯下腰,贴着她耳朵低声说:“少给我来这套,我可不信什么法律,我要做事谁都拦不住,你可知道是谁要我找出你来?” 她冲卫宝宝耳朵里吹了一口气:“记住了,是吴女士的鬼魂,她现在就站在那里,躲在窗帘旁边看着你呢,估计一辈子都会跟着你,你的人生才开始以后可有好戏看呢。” 卫宝宝冷笑:“你以为我怕鬼?什么鬼神,我才不信呢,这世间要真有鬼真有报应,那些做坏事的人怎么都活得好好的,沪城那些青帮,混上去的哪个身上不背点血案,不照样发财,拿这个吓唬我,叶小姐,我本以为你能做我的对手,现在看……呵呵不过如此。” “是吗?那就等着吧。”叶限也笑了,直起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卫宝宝,“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大使馆觉得机票太贵了,不想给你们买单,决定给你们弄几张船票回去,当然,不要期待大使馆给你们头等舱一等舱的,能混到个四等b就不错了,一个半月的旅途,和吴莺儿范妮住一个舱,你说这是不是叫人很期待?” 卫宝宝脸色一变,腾地坐起来大声说道:“反正我问心无愧。” “无愧就好啊,真的很期待这次航程呢,嗯,再告诉你一下,我会和你坐同一艘船,带着吴女士和苏南的骨灰还有……鬼魂回去,好玩吧?” 说完扭着腰肢,轻轻摆手:“警官,你该去搜查证据了,我保证这个女孩子这几天是跑不掉的。” 大胡子警官无奈地耸耸肩:“你可是真给我出了个难题,漂亮的女士。” “是吗?侦探先生?”叶限笑的媚态横生。 大胡子警官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召南先生,我向您道歉,我承认中国是有伟大的侦探的,是你和漂亮的叶小姐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几个人看都不看卫宝宝开门就走出去。 初七站在门口问:“卫宝宝,你为什么要杀人?” “你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有什么资格轻飘飘给我定罪?我杀没杀人要法官认定。” 卫宝宝满脸不屑:“你这样幸运的小孩子根本不懂我的痛苦,忽然来到陌生的世界,结果却生活在城市的最底层,稍微不小心就要被人踩死,我想活,想活的更好,这有什么错?” “更好的生活不是让你踩着别人的生命做踏脚石。”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小朋友,我真讨厌你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论调。” 初七觉得奇怪,明明卫宝宝和自己同岁,为什么她摆出一副大人的面孔? 白色的游轮拖着一道黑烟,海鸥跟在游轮后面,像小型的滑翔机,天高云淡,海天一色,这苍茫大海上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 当然,如果大家都坐在甲板上喝着红茶,看着报纸,或者吃上一客冰激凌,那可真是惬意的一天啊,就像现在的叶限,戴着太阳镜和遮阳帽,阳光下皮肤白的透明,正常而言,这样白的皮肤一定会显出血管,视觉上略带蓝色。奇怪的是,这位小姐简直就像个瓷人,白的光洁细滑,不见血管的痕迹。 召南看着叶限精致的锁骨,那小小的一窝中一颗马贝珠光彩夺目,他忽然想到这个女人身体里流着的可能不是血吧?叶限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轻轻地用扇子拍了一下他的手:“傻子看什么呢,别和我说爱上我了呀。” 召南打个寒颤,不住地摇头:“饶了我吧,我可想多活几年。” 卫宝宝顺着舷梯走上来时正好看到叶限笑得花枝乱颤。 她盯着那娇笑的女人,满眼都是怒火:这女人!太过分了。 上了船,走进船舱她松口气,没有叶限说的那么惨,不是二十多个人的舱室,而是一个四人舱,她和吴莺儿、范妮住在一起,剩下一个床位没有人。 吴莺儿才出院,脸色蜡黄,看到卫宝宝拎着箱子进来,恨不能冲上去掐死她。 范妮扶着她说:“吴姐姐,你别冲动,恶人自有天收咱们只等着看她将来的下场就是了。” 卫宝宝嘴硬道:“谁比谁高尚多少?就说你吧,黄花姑娘未婚先孕,要不是因为和你争吵,吴女士也不会死。还有你,你不就惦记着钱吗?哈哈,这钱是捐来的,我们在英国的每一笔花销都要入账,回去后剩下的钱还得还回去,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呀。” 吴女士的死是吴莺儿心里最痛的伤口,她捂着胸口,痛苦的说不出话来。 范妮可不让份,冷笑着:“那你劳碌一番,害了两条人命,你又得到什么?别以为英国警察找不到证据放过你了,我听叶小姐说了,你以后都别想踏上英国土地了,你是不受欢迎的人。” 范妮声音尖利:“两条人命呀。” 就这样,三个女孩子住在一间舱室,每天都是各种冷战。 卫宝宝经常半夜惊醒,看到吴莺儿就坐在自己对面的床上,一动不动幽幽地盯着她看,外面的月光从薄薄的亚麻布窗帘中透过来,看不清吴莺儿的脸,可卫宝宝总觉的她目光雪亮,像是匕首一般直插心脏。 晚上睡不好,白天又要被范妮言语挑衅,想冲上去和她厮打,就听吴莺儿叹息:“你可省省吧,叶小姐本事可大了,就等着抓你错处,你不怕就尽管动手,反正你连人都敢杀,还有什么做不来的?” 这样过了一周,卫宝宝觉得自己要被她们俩折磨疯了。 小小的舱室,海上枯燥的生活,她整个人都被负面情绪包围了。 都是那女人做的!她在背后给她们撑腰! 现在孤身在船上,卫宝宝不敢造次,考虑再三后,她走上甲板,决定和叶限好好谈谈。 第二十章 回国的旅途(二) 从底层一步步走到甲板上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因为这艘船特等舱位的票价极贵,甲板上的阳光和风景是有钱人的天地,下面几个舱位的乘客是不被允许上去的。 卫宝宝顺着舷梯走上一层就遭到服务生的阻拦。 “不好意思小姐,请回到自己的舱位去。” “我上去找人。” “不好意思,舱位是不能乱窜的。”服务生是中国人,年轻的男孩子,西裤白衬衫小马甲,在洋人的轮船上做得久了,看低等舱位中国人的眼神就像看垃圾。 “我找个人就下来。” “请,下去。” 服务生不为所动。 “假洋鬼子,有什么好牛的?”卫宝宝气坏了。这一周被吴莺儿和范妮轮番折磨,整个人濒临崩溃。现在又被一个服务生欺负,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终于爆发了。 她指着服务生鼻子痛骂他是假洋鬼子,那服务生却不生气,冷笑一下,不屑地看着她,从他肆无忌惮的眼神中卫宝宝看出了自己的苍茫无助……还有她自认为的可怜。 “这是怎么了么?杰克,对女人要温柔一点。” 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卫宝宝用力按了一下眼睛,将淡淡的酸涩压抑回去,转过身,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男子站在她身后,这男人看着二十多三十来岁的样子,长相不好不坏,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卫宝宝看他一眼,他的相貌并没有进她的眼,但那暴发户的气质却令她触目惊心。西装无疑是很贵的,裁剪得体料子也很好,一看就是大师手工,那人手里还抓着雪茄,却不吸,只拿在手上摆弄,露出手指上碧绿的一汪,是硕大的一个翡翠扳指,这人穿得好,打扮好,但这通身的气派和自己的土包子气质却无法浑然一体,就像是油花飘在沸水里,锅里滚的如何热闹,油还是油,水还是水。打量一下,卫宝宝就得出结论:这个人很有钱,这有钱的人是个土财主,不,是暴发户! 果然那人见卫宝宝看过来,咧嘴一笑:“小美人,你受委屈了,需要俺……我帮忙吗?” 俺?真土啊! 卫宝宝嘴角抽搐一下,显出淡淡的羞涩和忧郁,低声道:“我是想上去找一个人。” “啥人啊?男的女的?” 那人粗门大嗓。 “找一位叶小姐。” “就这事啊,我说杰克啊,你是不是盐吃多了咸得慌,这么漂亮的小姐和你说好话,你还死乞白赖的就不叫人家上去。真是白吃那么多面包黄油,脑子养金鱼了吧?” 那人走过来,大手掌啪的一下就拍在服务生脑袋上,那服务生温顺的连连称是:“陈先生教训的是,是小的有眼无珠。” “放你娘的罗圈屁,这叫狗眼看人低。” “是,小的是狗。”那服务生简直像变了个人,一下子卑微的都要到尘土里。 这些人整年在海上漂,能对这个人俯首帖耳,这么卑微,这只能说明一点:这陈先生不是一般的有钱有势。 “走吧,上顶舱是吧,俺……我带你去。”那人终于将雪茄放在嘴里,含在一边,伸手做了请的样子。 卫宝宝低声道:“谢谢陈先生。” 卫宝宝跟在这位陈先生来到甲板上,一眼就看到叶限和召南正坐在那看风景喝茶,好不惬意。 卫宝宝内心怒火熊熊,想冲过去质问,就听一个人走过来说:“少帅……” 陈先生看着那人,摆摆手,那人立马噤口不言,垂手站在一边,特别恭敬。 卫宝宝愣了一下:少帅?这是哪个少帅? 陈先生看了卫宝宝一眼:“小姐是要找谁,尽管去,有人拦着,就说是陈少帅的人,这船上还没人敢和俺乍刺的呢,敢在俺眼前搞事,姥姥,老子毙了他。” 这下卫宝宝有点听明白了,这人是东北来的一个少帅,大军阀,有权有势,一路走来,自己跟在他后面很明显能察觉到周围都是恭敬的目光,这是她从没有过的体验,身子都跟着轻飘飘的,被两个“恶女”折磨许久的神经瞬间得到了释放,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卫宝宝连声道谢,落落大方。 那陈少帅看着她,眼中露出几分兴趣:“小姐在英国读书?” “我只是接受一个慈善团体的捐助,去剑桥游学,希望我将来真的能进入剑桥的课堂,实现自己的理想。” “好,有志气,俺稀罕。” 陈少帅拍手道:“咱们国家的年轻人都像小姐这般有志气,咱国家早都富强了,绝对贼来有钱。” “陈先生谬赞了。” “呵呵呵,不谬,不谬。哦,小姐叫啥啊?” “我姓卫,名宝宝。” “哎呀妈呀,这小名儿,咋那招人稀罕呢,俺就叫你宝宝了?” 卫宝宝心想,这少帅说话就像个草包,要镇住这样傻乎乎的暴发户,就一定要摆出点高贵优雅的姿势来,于是她装作生气的样子道:“先生好没道理,我和先生不熟,不该以闺名相称。” 那少帅哈哈大笑:“没事,一回生二回熟三回……” “这不是陈少帅吗?”叶限扭着腰肢走过来,她扬着下巴,不屑地看了卫宝宝一眼。 卫宝宝担心当着陈少帅的面质问叶限,必然会揭穿自己做的那些事,便低着头一声不吭。 叶限却不放过她:“卫宝宝,你上来做什么啊?不会是来找我吧。” “咦,你们认识啊。宝宝,你怎么得罪她了,告诉俺,俺给你做主。”“没有,没有,叶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 卫宝宝抬起头,眼睛里眼泪盈盈欲滴,真是梨花带雨格外柔弱动人,叶限差点为卫宝宝小白花的苦情演技喝一声彩。卫宝宝以退为进,在她一步步跟在陈先生身后来到甲板,短短的一段路,却让她感触良多,她想这船上总是枯燥,一个多月的旅途,只要用心就能发生很多故事。 于是卫宝宝低着头垂着泪转身就走。 “哎,别走啊,把话说清楚,看你那样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叶限在她身后,语气跋扈。 卫宝宝跑下甲板,听着后面跟来的脚步声,心花怒放:土包子少帅竟然真的跟来了。 她猛地转身,摆出柔弱可怜的模样:“陈先生不用管我,叶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都是我……是我不好……我的错。” “哎,原来你上来是找那娘们,那娘们我认识,貌如天仙心若蛇蝎,人可不咋地了,坑蒙拐骗啥都干。” “就算叶小姐对我不好,我在背后说她什么,总……不是淑女所为。” 陈少帅一拍大腿:“唉呀妈呀,俺可算明白为啥帮你了,俺看你顺眼啊,俺从小就得意温顺的姑娘,俺爹过去好多小老婆,各个都和那姓叶的娘们一样,破马张飞的,都老膈应人了,看到温顺话不多的姑娘,咋那么舒服呢。”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一章 回国的旅途(三) 听那陈少帅讲话时候,卫宝宝始终微微低着头侧着脸,摆出一副宁静的样子,她很明白这样土包子的审美,必须表现出高贵优雅中带一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陈先生,我这样无足重轻的人,犯不上让你们这些大人物费心的,我这就下去,刚才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忽然间就想上来找叶小姐问个明白,现在不想了,在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眼中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她说到这里凄然一笑,“我还是给自己留点尊严吧。”说着冲陈少帅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她走的时候脊背挺得直直的,细细弱弱的少女,自有一番刚强和脆弱杂揉在一起的美。 陈少帅看着她背影消失,轻轻叹口气,自语道:“看着挺可爱的小丫头,这tm干的都是吓死人的事。”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他肩上,那手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陈少帅一个激灵,肩膀一缩,晃到一边:“有话说话你可别上手。” “怎么,看对眼了?” 叶限斜睨着他,陈飞扬咧嘴傻笑:“咋地,看对眼还能让俺吃了不成?” “能啊,这小姑娘恶毒着呢,心狠手辣,杀人不说还将人开膛破肚,你要钢铁肠胃,吃了不闹肚子随便吃,就怕你咬一口咽不下去,噎死自己。” “呵呵,俺可不敢乱吃,萦萦会阉了俺的。”陈飞扬自言自语,“我到要好好看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能狠到哪里。” 卫宝宝回到自己的舱门口,听着里面说话的声音却不敢进去。 只听范妮的声音传来:“吴姐姐,你别担心,就算法律制裁不了她,到了沪城咱们也要让她身败名裂。” 吴莺儿道:“我真想杀了她,妈妈是为了救我才遇害的,她这条命是欠我的,总有还来的一天。”“吴姐姐,等她在沪城没有立足之地了,是圆是扁还不是由着你来,毕竟吴女士的老关系都在沪城,那些小姐太太若是知道她有多恶毒,不用你动手,她就能被扔到黄浦江栽荷花。” 卫宝宝站在门口,她知道舱内的两个人对自己恨之入骨,但……有什么用,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她相信老天给她重活一生的机会,不是叫她在另一个时代受苦受难的。她来自几十年后的时代,那世界科学发展,经济发达,她以为回到几十年前,凭借自己的聪明和见识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但是她错了,她出生的那家是从宁波乡下逃难来到沪城的,苦巴巴的夫妻,生了好多个孩子,活下来的只有卫宝宝和一个男孩子。四五岁的卫宝宝就得承担照顾弟弟的重任,姆妈给人家做娘姨,爸爸在外挑着担子,卖家乡的汤圆和酒酿小圆子,一天看不到父母面,好在大人还算勤奋,家里过得艰辛,也勉强活得下去,过年的时候还能就上一大碗白米饭吃上一条蒸咸鱼。后来姆妈就渐渐不回家了,有风言风语传来,说她姆妈和帮工人家的男主人不清不楚,果然后来那女人真的抛夫弃子,给人家做了小,她涂着红嘴唇,穿着崭新的褂子从弄堂妖妖娆娆走进来,看着女儿翻着眼睛道:“阿宝,要不要和姆妈走。” “要!”卫宝宝想都不想,冲她母亲伸开胳膊。 弄堂的街坊们在后面窃窃私语:“什么囡囡,她爸爸对他们那么好,转眼就和不正经的妈去了。” “就是了就是了,小小年纪就是白眼狼,跟着轧姘头的姆妈,以后怕是……” “坏事体做了太多来,有报应额。” 卫宝宝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绽开无邪的笑脸,握住他母亲的手:“姆妈,我最喜欢姆妈了。” 她当然最喜欢姆妈,因为现在姆妈有钱了。从出生那一刻就知道这是重活一世,是没喝孟婆汤还是没有游过忘川?前尘往事还都历历在目,二十多岁的如花年纪,不过是个跟了个有钱人,就被那大婆打上门,那些打手一拳打向她的肚子,一阵剧痛,有热乎乎的东西钝钝地往下坠,撕扯着肠胃,她失去了腹中的胎儿,同时这场事故引发了大出血,她躺在手术台上,下半身空荡荡的,血流了太多,医生护士忙忙碌碌,有鲜血不停地汇入她体内又凝成血块哗啦啦地滑出去。 也不知抢救了多少,忽然有护士进来,在一个医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医生看她一眼,深深地叹口气,最后大手一挥道:“回天无力,大家收拾一下吧。” 我想活,不要放弃我啊我想活。 打了麻药,她的意识还在,能清楚地感知到周围的动静,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医生护士开始收拾了,她被盖上白被单推出手术室,门口有人打电话:“好了,都搞定了,人没救回来。是孩子都成型了,男孩,你节哀顺变,出现这种事谁都不想的,小嫂子太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恨啊,她想张嘴为自己辩驳:“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从贫寒之家考上重点大学走到今天,我不能轻飘飘的死了,不能啊。” 身子一轻,她忽然发现自己飘起来,茫然看着下面,正对着的是盖着白被单的尸体,原来这就是死亡。许是那一生辛苦到最后什么都没得到,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却又不肯给她一个富裕的生活,又是随意扔在尘土里,摸爬滚打,要她一个小女孩自己去拼,去抓着每一点希望,跟着小贩爸爸一辈子都没出头之日,就算街坊们讽刺她姆妈是卖肉的,她也愿意搏上一搏。 跟着姆妈来到别人的家,小老婆带来的拖油瓶,不过是个小丫鬟的角色,伺候家里的小姐少爷,对着生身母亲,也要眉眼低垂,轻声叫一声:“三太太。” 这样做低伏小,总算亲妈还算得宠,终于能够上了学堂,后来就认识了吴女士,知道她管理的那个组织,专门帮助贫寒孩子的,十来岁的女孩子对吴女士讲了自己家里的情况,吴女士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好孩子你真是受苦了。” 而比她大两岁的吴莺儿站在一边,满脸同情。这眼神让她心里一滞:她熟悉这样的眼神,家里的小姐少爷有时候会这样看着她,尤其是小姐,自己不要的衣服鞋子,随便往地上一扔,呶,拿去送你了。这是施舍的表情,吴莺儿和自己一样,跟着姆妈生活。可是人家姆妈能挺直腰板做人,而自己母女二人,腰杆早都断掉了。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二章 狼狈为奸 气味相投的人很容易认出彼此。 卫宝宝和苏南在吴女士办公室遇到,互相看了一眼,清秀少年眼中是不易被人察觉的不甘,他们是同类的人,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为了向上爬不惜出卖尊严。卫宝宝敏感地察觉到苏南是吴女士的禁脔,她还是试着向他挥动橄榄枝,一方面是两个人的却是有着相似的磁场,另一方面,这也让她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就和她十四岁时候开始勾引那所谓继父一样,多么痛快的报复,在别人目光看不到的角落,她深深地扎根,总有一天根系发达让周围的一切土崩瓦解。 来伦敦,她起初的目的只是偷钱,拿着全部钱逃走留在英国,从此和国内贫寒毫无尊严的生活告别。但是吴莺儿的事情触动了她心底最深的痛,那痛是前生她悲惨死亡的源头,被人一拳打在肚子上,胎死腹中自己也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 想到吴莺儿平时对自己那种看着小猫小狗一般施舍的目光,一股说不出的愤怒在卫宝宝的心里激荡,她疯狂的想要毁灭一切。于是就有了教唆苏南偷钱,而她自己换上男装去杀人的事情,那身男装是为了在英国隐藏下来而准备的,至于对范妮的种种暗示,都是她前生的得意本事,前生她有心机有手段也学习了一些心理学知识,只是没有预测到,原配大婆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蛮横无理带人就杀上门了,害得她香消玉殒。 前尘往事在心里翻腾,她整个人都有点浑浑噩噩,不知不觉沿着最底层的船板走到另一头的船舷,凝视着深蓝色的海水,神游八荒。 “原来你住这啊。”陈少帅忽然从她身后探出头来,卫宝宝整个人都沉浸在前世今生的回忆里,被他冷不丁出现吓了一跳,身子向前倾斜,而她面前就是船舷,卫宝宝惊叫一声,陈少帅伸开长臂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问:“咋啦没事吧。” 卫宝宝心想,不算多英俊的男人,可好歹也算相貌端正身材高大,再加上有权有势有枪的光环附身,本来是一出多么浪漫的英雄救美偶像剧,怎么被他演绎的像乡村爱情?土包子到底是土包子,穿龙袍也不像太子。 可是现在她没有任何办法,少帅光环太吸引人,同时范妮说的对,就算英国警方拿她没办法,但只要回到沪城,吴莺儿靠着吴女士昔日的人脉就能将她踩死,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成败在此一举,抓住这土包子少帅,可能打赢一场翻身仗;抓不住就是万劫不复,从此堕入深渊。 卫宝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转瞬之间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于是她低着头,从陈少帅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光洁的额头和小巧的鼻子。 陈少帅情不自禁,轻轻地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卫宝宝浑身一震,用力要将他推开,陈少帅紧紧地搂住她:“你信一见钟情不?俺信?刚才俺看到你,这心里没着没落的就想……和你睡觉。” 这大概是世间最拙劣的情话,可在卫宝宝听来不啻神谕:原来这土包子心里是有我的,他甚至还抱着这么强烈的感情,情-欲也是情,没有动情哪里来的欲望?卫宝宝声音微微发颤,用一种含羞带怯的语气低声道:“乱说什么,呸,还是什么少帅,对着年轻小姐就会说这些混话,你走吧,我就当……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咋啦,你不稀罕我?” 陈少帅不放手,低着头,嘴巴粗鲁地往她头发上蹭。 一阵麻痒,一直隐藏在心底属于上一世的情--欲被这男人粗鲁的动作彻底唤醒,她忍不住低吟一声,明明是要挣脱这男人的怀抱,却不由自主嘤咛一下往他怀里缩了缩,还扭了扭身子。 啪!陈少帅的那颗千年老妖的心一下子就被她命中,他低着头,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头发,格外深情地问:“俺稀罕你,你稀罕俺不?” 卫宝宝撅着嘴说:“哪有这样的,我和你又不熟,快点松开我,不然,不然我就叫了。” 陈少帅像是个正人君子一般,竟然真的松开她,看着她很诚恳地说:“俺说的可都是真的,稀不稀罕俺,给个准话。” “陈少帅,你只是海上航行太寂寞了,一旦上岸就会把我忘记,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哪啊,俺这些年就一直可稀罕你这样婶儿的,你看你脸是脸屁股是屁股,唉呀妈呀,这屁股圆的一看就能生儿子。”这土包子竟然风流惯了,说着话就摸上了她的臀部,大手在上面揉来搓去。 卫宝宝心道,这土包子竟然还是个急色鬼,只要他粗俗好色就好控制,自己毕竟是活了两世,还知道这个时代的历史走向,将来做陈少帅的贤内助绰绰有余,想到她,她梨花带雨,含着眼泪道:“哎呀你弄疼我了。” 傍晚的时候,两个警卫来到卫宝宝的船舱,拎走了她的行李。 “等等,你们把她的东西拿到哪儿去?”范妮见那些人穿着军装,心里不由地开始打鼓,难道是卫宝宝惹了什么人,这次真的要被人收拾了? “少帅吩咐我们取卫小姐的东西。” 那警卫明显答非所问。 “哪个少帅?为什么取她的东西?” 吴莺儿问。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卫小姐跟了少帅,就这么简单。” 警卫拎着箱子走了。吴莺儿长大嘴巴,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老天无眼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人能这么快找到靠山?”范妮怒道:“我们跟着那些人,直接找他们的少帅,告诉他卫宝宝是怎样的人。” 两个女孩子能穿越重重阻隔进入最高层舱位实在太难,何况那少帅还有士兵守卫? 就这样,在吴莺儿整日的咒骂、范妮的不甘中,卫宝宝开始了全新的生活。陈少帅对她言听计从,信誓旦旦,等船到新加波就带她下去买首饰。她自然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应承这少帅,这姓陈的家伙像是永不知餍足,每天将她折腾的没完没了,像一只发情期的动物。 在卫宝宝的期盼中,船在新加坡港口休整供给,陈少帅也如约带着他的小美人上了岸。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三章 卖掉 走下船时候,卫宝宝感受着众人羡慕的目光,走出去一段路,她回头看看发现陈少帅只带着一个细高个的保镖,那保镖一身西装礼帽压得很低,不远不近跟在身后,像是一个影子。” “怎么,他们不跟着吗?”卫宝宝担心就一个保镖跟着,有点不安全。 陈少帅揽着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说:“俺想和你好好二人世界一下嘛。放心,俺们的人都是带枪的。” 这情话充满了土味,这几天卫宝宝已经习惯了陈少帅的土,甚至有时候她还咂摸出几分甜蜜来。 上一世,她没毕业就被人包了,梦想做个美美的花瓶,大学不过是她走向人生巅峰的跳板而已,学习什么,哪有社会大学遨游来的自在,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人家大婆是和丈夫一起白手起家来的,哪里肯让她腹中的孩子出生分家产,干净利落就将她解决掉。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却又落在这个时代最底层,这时代女孩子生活本来就艰难,一旦天灾人祸,多少人家卖儿卖女,满大街都是冻饿而死的路倒,她勉强活下来,后来又巴结着亲妈做小拖油瓶,步步艰辛,十多岁的女孩子需要处处算计,处处小心。这几天也许是这段人生中最惬意的生活,每天在顶层晒晒太阳喝点东西,吃冰激凌,远远地看到那可恶的叶小姐还要避着她走。陈少帅大手一挥说:“你不得意那娘们,我就叫她看到你一定要保持五米内的距离。” 真解恨!就喜欢看叶小姐那张高傲的脸吃瘪的样子,她轻轻地朝着叶限挥挥手,姿势优雅高贵,陈少帅目不转睛:“宝宝,你年轻漂亮还聪明,懂得可真多,将来一定能做好少帅夫人。” “走吧,带你去珠宝店看看。” 陈少帅的话真挠到卫宝宝心里最痒处,上一辈子那金主还是给她买了不少名牌包和珠宝的,这一世,一直在最底层挣扎,珠宝名牌包,早都成了前尘往事,卫宝宝本以为这辈子没法触摸这些,忽然一切就被人送到眼前,她激动的浑身颤抖,紧紧地搂着陈少帅的胳膊:“亲爱的,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爱你。” “俺稀罕你,啥都想给你,和俺客气啥啊,以后俺的就是你的,那个蒋夫人,哼,我看处处不如你呢,我一定要让你成为全国最高贵最了不得的女人,那个姓叶的小娘们以后跪下来给你**。” 卫宝宝想到这样一幕,忍不住格格娇笑。 陈少帅呵呵傻笑完,回头看了身后跟着的保镖一眼,那保镖礼帽压得低低的,看不清眉目,冲他伸出大拇指,意思是你牛啊。 陈少帅忍不住缩了下脖子,伸手摸了摸后脖颈子,怎么一阵阵发凉呢,召南不会把这些话都告诉叶限吧,天地良心,俺只是为了戏演得更逼真些啊,真的没有这个不敬的想法。 言多必失啊言多必失,他不敢多说,搂着卫宝宝的小腰很快来到指定的珠宝店。 “欢迎欢迎。”大胡子印度商人迎上来,笑眯眯地看着卫宝宝:长得不错,好货色。 陈少帅对那人点点头:“俺们是来看钻石的。” “好的钻石,楼上请,这里展示的都是一般的,这位漂亮小姐一定要选最大最好的钻石。”商人说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将他们往楼上迎。 来到二楼,保镖守在楼梯口,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 楼上柜台里的钻石果然又大又好,卫宝宝目不转睛地盯着,满眼放光,她觉得自己骨头里都充满了粉红泡泡,差点飘到天花板上,钻石啊,上辈子最爱的东西,这辈子终于又触摸到它们。印度商人将几个漂亮的粉钻拿出来展示:“看看,这火彩。” 陈少帅豪气地大手一挥:“全都要了,都包起来。” 卫宝宝激动地搂住陈少帅的脖子,陈少帅也像是动了情,和她紧紧地贴在一起,这时就听楼下保镖喊道:“少帅。” 陈少帅身子一僵,保镖继续说道:“请少帅下来一下,有点事情。” “乖啊,俺慢慢挑,我下去一趟,马上回来宝贝儿。” 陈少帅像是有点舍不得她,重重地搂她一下,转身下楼。 卫宝宝俯身在柜台上,眼睛紧紧地盯着柜台里的钻石,过了一会,却还不见陈少帅回来,她走到楼梯口,侧耳倾听,下面没有任何声音。 “乖,小美人,到这边来。”那印度人上前来拉她的手,他一身浓重的熏香,为了压制咖喱和洋葱的混合气味,结果这些混淆的气味更加难闻,卫宝宝忍住恶心,往后退了一步:“请自重。” “自重?对自己的女人要自重?” 那印度人哈哈大笑,伸手一把搂住卫宝宝,大胡子往她脸上蹭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让她胆战心惊:“姓陈的把你卖给我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奴隶,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想叫你陪谁你就得陪谁。” 卫宝宝努力挣扎:“不是,那是少帅,是少帅,少帅不会这样做的。” “少帅?你还真信啊,介绍的人说那人就是人贩子,带你来不过是做场戏罢了。” 卫宝宝用力推开大胡子,奋力往楼下跑去,她连滚带爬跑下楼梯,却看到大门紧紧地关着,她急忙上前开门,晃动几下,那大门原来里面被反锁上了。 “不听话?一个奴隶敢不听话?”大胡子上前抓住她,拖着她往旁边的屋子去。 后面有人喊道:“新来的奴隶吗?还是个小野猫啊。” “是啊,是啊,调教好了才能接客。” 原来这店铺是做珠宝生意的不假,可同时也兼营本地的ji_寨业务,很多女子被卖来做**,没有人身自由一直到被折磨而死。 卫宝宝听这对话知道不是好事,她大声呼救着,喊着陈少帅,大胡子冷笑:“和你说了那是人贩子,什么少帅,现在估计回去正数钱呢。” 卫宝宝被大胡子扔进一个房间,那屋子有几个壮汉,看到她眼中露出狼一样的光。 陈飞扬和召南拐了几个弯,在一个咖啡厅和叶限会和。 “钱呢?” 叶限看着陈飞扬,伸出手来。 “那个俺可是出人又出力,你们就不能给俺……” “这事,萦萦还不知道呢,出人出力,你是真的很全心全意的出力啊,骚狐狸。”叶限笑眯眯地瞟着他。召南在一边说道:“那个脚,那个脚……” 叶限问:“什么脚。”陈飞扬急忙喊道:“啊,他脚疼,那个钱在这,分我一点吧就一点。” “呸,财色兼收啊,娘额冬菜(你去死吧),天还没黑就开始做梦了?”叶限不客气地一把将装着信封的钞票抢过,数了数,满意地放在手提袋里。 第二十四章 番外 阑干独倚天涯客 武吉士左右两边的小街道都是日本人开的店铺,这些两三层的小楼房门口挂着磨砂灯泡的电灯,到了夜晚,这些灯泡依次点亮,透出朦胧的光,一直延伸到街道尽头,远处传来电车的叮当声悠远茫然。~随~梦~小~说~щ~suimeng~lā东南亚国家的傍晚,热气还没散尽,蒸腾起来各种脂粉的气味,门口站着的南洋姐们穿着浴衣,只系着一根带子,故意露出大半个胸脯,那裸露的皮肤白的像冬瓜瓤子,她们很懂得自己的风韵之处,微微低着头,晶莹的后脖颈细细长长,像是被人捏住喉咙的大白鹅,那腻腻的白和三三俩俩走来的中国苦力,南洋水手黝黑发亮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任是谁也想伸手掐上她们洁白的下巴,好好蹂躏一番发泄内心**。 这样的店面门口都摆着桌子和椅子,是为南洋姐们和客人谈价格方便,日本女人身材瘦小,坐下来谈更能给自己壮上几分胆子。 这条街有个外号叫宝宝的南洋姐,和浓妆艳抹的其他日本女人不同,身材修长,气质更卓然一些,当然价格也是很贵,她有自己独立的房间,也不需要站在门口和人谈价钱,任别人像看牲口一样,掐掐下巴,看看牙齿,她就等在自己二楼的房间里,透过窗子看着楼下的种种,躲在阴影里想自己的事。有客人来,先在老板娘那交了钱,就踩着二楼厚厚的地毯走上去,如落云端,深一脚踩一脚,那可是这条街最出名的南洋姐,睡上宝宝一回,在异国他乡做鬼也会舒坦呢。当然也有人说这个宝宝不是日本人,是被印度人卖掉的中国人,但这有什么打紧,看宝宝的样子,眼睛饱了;灯一拉衣服一脱和南洋姐也么区别,身子也饱了。 此刻,宝宝的房间里站着一个美艳的女人。 她手里捏着一支烟随意将烟灰按在身边的梳妆台上,盯着上面的瓶瓶罐罐笑道:“哎呦,生活的还是蛮好的,我还真佩服你,就算进了地狱,靠心机和手段也能过的比别人好,厉害厉害。” 卫宝宝盯着叶限,满眼怒火:“陈少帅是你的人,一切都是你们的圈套。” “对,那小赤佬土的要死,平时叫他装个什么我都担心露馅,没想到这个本色演出的少帅竟然能骗了你,我是该夸他演技高还是要惋惜你蠢呢?” 叶限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点点头说:“看来这三年你过的还不错,这屋子里的陈设都是你自己买的,钱没少挣嘛。” “这种钱你自己挣挣看,你长得更美,一定挣的更多,会发财的。” 卫宝宝嘲讽中带着愤怒,恨不能冲过去,掐死这个可恶的女人,“你也是女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样毁掉我你真的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啊,你亲手杀了一个人,还害死了一个少年,一个胎儿,让你用身体来清洗罪孽偿还债务真是太开心了,这就叫血债肉偿。” 叶限走到她对面,居高临下看着她,扬着下巴满脸不屑地继续说道:“我是女人,所以我深知女人的悲哀,让女人的身体和人格受到侮辱的事情我过去是不会做的。你还得感谢我为你开了一个特例,本来也只是想在沪城搞臭你,让你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生不如死,但很快我看透了你,你永远把别人当成踏脚石,内心变态手段卑鄙,既然你都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我为什么要帮你珍惜它?卫宝宝,你现在承受这一切,还能抱怨还能哭叫埋怨,但被你害死的人是永远不会为自己辩解一句了。你要觉得这样不好,自己了断就是,你为什么不自杀?为什么不去死?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你犯下的罪行也会彻底消失,人死万事空。” 卫宝宝被她强大的气势镇住了,她抚着胸口,向后退了一步,大口喘着气,让自己激荡的心情平复一下,然后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去死?我死过,在我就要实现自己人生第二个目标时候我就死了,飘荡在医院走廊上空,看着别人的喜怒哀乐,我当时想要是能重新活一回我一定要好好的活,没想到这一生,我竟然投生在社会最底层,母亲是做娘姨的,后来还偷人,父亲只是个小贩,每天陪着笑脸从别人手里接到一毛两毛五毛钱。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有光鲜灿烂的人生,而我什么都没有,我有的只是艰辛贫寒被人踩在脚下的卑微,为什么?老天,你既然让我重新活一次,为什么对我这么刻残忍!” 她说到这里痛哭失声,索性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你是重新活了一世,还记得上一世的事情?” 叶限看着痛哭的卫宝宝,眼中闪过惊异。 卫宝宝哭着点点头:“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放过我?” 叶限叹口气:“老天给你重活一世的机会,可惜你没有珍惜。你年轻聪明有心机,靠吴女士的组织帮助可以读到师范,女孩子读个师范毕业去做教员,日子会渐渐好起来,可惜你根本看不起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只想踩着别人往上走,你心理还有问题,会为一件小事就犯下残忍的罪行,你这样的人,用你那时代一个心理学名词叫做反社会人格。” 卫宝宝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你怎么知道这些词,你为什么相信我,还是你……你也是……” “我不是。就算我是,也不会对你有半点同情,你承受的都是你自己作孽的结果,不想承受,死了就是,可惜你又不甘心去死。告诉你一声,你的卖身钱我已经交给苏南的家人,希望能偿还一部分你欠下的债。” 叶限说完转身就走。 “给我说明白,说明白!” 卫宝宝冲到门口,失魂落魄。 叶限走下楼,看到门口围着一群肌肤黝黑的苦力,浓重的汗酸味扑面而来,苦力们看到里面忽然走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都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她。叶限用手帕捂着口鼻,迅速离开这里。 她在武吉士街尽头看到一家卖凉席的小店,店主是一张喜乐平和胖乎乎的中国人面孔,像是泥捏的大阿福。 “小姐,看看这席子啊,正宗的好席子,比玉还晶莹,还凉快。”店主指着陈列的竹席招呼道。 这席子的确是与众不同,暗红的颜色透出润泽的光,手摸上去入手冰凉,这新加坡的夜晚热气蒸腾,怎么还能有这样清凉的席子? 叶限又挨个摸了几个席子,那店主笑道:“小姐,我这席子是独一份的,凉快的呢,小姐一看就是国内来的,买一张吧,南洋这鬼天气,这种席子铺着最舒服了。” 叶限指着一张席子道:“好,我要这个。” 那是个单人席子,颜色几乎近似于鲜红。 店铺里磨砂灯泡在轻轻晃动,那席子上像是有光华流动,而叶限则听到一声女子凄厉的呼喊声:“救我!” 第一章 赣南小镇 江西赣州有个叫龙南的地方,这个县位于江西的最南端,再往南就是广东的和平和连平,因为毗邻广东,这里很多特产都通过这个窗口销往各地。在这个县有个不大的镇子,依山傍水风景优美,和江西大部分地区一样这里盛产竹子,当然也盛产各种竹子工艺品,其中一家叫做龙记的凉席,在广东和东南亚等地很受欢迎,这种席子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做玉簟,取自李清照的词“红藕香残玉簟秋”,这龙记的席子据说在前清时代就非常有名,还曾被广东巡抚当作贡品送去给老佛爷祝寿,可惜,老佛爷在自己生日前半个来月崩了,那席子因为制作精美,摸上去凉润如玉,被新任太后给老太后陪葬了去。 因此这镇子的人说起来龙记的凉席,都是满脸骄傲,说这是能做贡品的好东西,咱们也就是乡里乡亲,要不咋能和老佛爷一样有这等好享受,夏天用着凉快着呢。 这凉席有什么不同之处呢? 叶限撑着太阳伞,走在小街上。高跟鞋在青石板路上敲打着一路轻音,这镇子因位于两省交界,地方虽小日常往来过客却不少,因此一个外地女子并没有太吸引人注意。 叶限沿着商业老街走了一阵,最后找到一家挂着正宗龙记玉簟牌匾的店铺。 店面不大,木头柜台被岁月打磨的锃光瓦亮,后面货架子上一水红艳艳的凉席。柜台里一个年轻小伙计,眼亮嘴甜:“小姐一看就是有品位眼光高,看看我这的凉席全都是龙真正记玉簟。” 小伙计见叶限饶有兴趣地进来看,便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他拿起一个席子放到柜台上摊开,阳光从店铺大敞四开的门中透过来,站在柜台边看过去能看到阳光中密密麻麻不住游动飞舞的微尘,还有几个扭曲撕扯的……灵魂。 叶限的手抚上那席子,冰凉,润泽,玉石一样的质感,这龙记玉簟果然名不虚传。 小伙计看叶限嘴角含笑,眉眼间媚态横生,半边身子已经先酥了,他笑着问:“小姐,您看,这席子是不是和别的不同?我们这做的都是正经的龙记席子,外面很多仿冒的呢,都没这个正宗,龙记就是我们镇子上的,说起来我们这老板还是龙记的外甥呢。换个地方您都找不到这么地道,价钱这么合理的玉簟。” 小伙计很会做生意,叶限瞟了门口不住扭曲撕扯的几个魂灵一眼,指着一个席子道:“好吧,我要这个。” 这席子席面鲜红鲜红的,和叶限指甲上的指甲油一样,像是有血要滴下来。竹片细腻手摸上去光滑可鉴,黑色绒布包边,素雅大方。 “小姐的眼光真好,这是这批货里最好的一款。” 小伙计笑眯眯地,将那席子卷起来,又用个黑色的布袋子套上。 “这玉簟必须用黑色的布袋子套好才能出门,忌讳抱着它在太阳底下走,到秋天收起来,只要用清水蘸着手巾擦擦就是,保证不带一点灰的,千万不能洗了在太阳下晒。” 小伙计说着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黑色的印戳,戰了印泥,在布袋子上盖了一个戳。叶限付完钱,看了一下那印章,不是龙记,也不是这店的字号,这印章倒像是到家的符咒,叶限问:“这章子是什么?” “哦,这是祈福的章子,是从茅山请来的呢。” “为什么要在凉席上盖这种章子?”叶限问。 “这个我也不懂反正打前清那会,只要我们镇子卖出去的龙记玉簟都盖这个章子,至于远销出去的,因为很多人不懂玉簟的忌讳,自然比不上我们镇子的玉簟,真正是能传给后代的宝贝。” “我过去在朋友那见过这种席子,听说在南洋卖的很。。” “是是,南洋的天气很适合用玉簟,不管天气多热,这席子摸上去都是凉的,真正的清凉无汗。” 叶限点点头:“那倒是,这席子的确是与众不同,非常凉快润泽,不像竹子的倒像是玉石。” “是啊是啊,龙记玉簟咱们镇子的是最正宗的。” “我其实是想做这席子的生意,这龙记的传人也住在镇子上?” 叶限见小伙计目光闪动,笑道:“不会抢你家生意的,我在南洋,想开个玉簟分店。” 听说这位小姐不打算在国内做生意,小伙计这才说道:“龙记是几代单传,现在的传人叫做龙耀祖,就住镇子最后面的龙家庄园里。” “这龙家在本地很有钱有势力吧?” “那是自然,我们这镇子早年能发达起来,还是托龙家的福,过去玉簟的经营只给本镇人做,外地人不能插手,这些年是往国外打开了销路,本地经营的就渐渐少了,这镇子上只我们这一家店,因为我们老板是龙家的外甥,龙家这才给了这个面子。” “看来我要找龙先生谈谈大量进货的事情。” 叶限拎起装着凉席的布袋子,正要出门时小伙计道:“恐怕不是很好谈,龙先生脾气很古怪,一般人都难以和他打交道。” 叶限回头一笑百媚横生:“我可不是一般人哦。” 叶限回到旅馆,关上门,将席子从布袋子里拎出来,铺在床上。 她的指甲一点点从席子上滑过,这席子做的真好,特别的平,竹片之间细致的没有一点毛刺,像是光滑的一片玉,躺在这上面,真真是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叶限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把香,她拿出三根点上,拿在手里,在那席子上方晃动一圈,过了一会,有淡淡的白烟从席子里钻出来,晃晃悠悠,汇聚到那三根香上面,形成一个奇怪的形状。 叶限看了看那白烟,叹口气道:“这明明是只大白鹅,不是人啊。” 原来那白烟竟然汇聚成一只大鹅的样子,叶限伸手触碰一下,白烟散开一点,嘎!一声粗哑的鹅叫声响起,果然是一只鹅的灵魂啊。 叶限自言自语:“真是,浪费我三根引魂香。”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章 血能量 那大白鹅好像听到叶限说话,竟然嘎嘎嘎啊冲她叫了几声。 世间万物皆有灵,叶限便试探着问:“你可是从这席子里出来的?” 大白鹅在空气中四平八稳走着鹅步,伸长脖子嘎嘎嘎叫着,摇头晃脑,像是没听到叶限在问什么。 这也不能怪它。它本来就脑容量不大的鸟类,你看那神话灵异传说中,都说什么黄大仙、狐狸大仙,鲜少有人说鸟大仙、鸭子大仙、白鹅大仙的,鸟类的脑容量小,卵生的在物种进化上就赶不上哺乳类的,活着时候顶天也就活两年,过年就被杀了吃肉,苟活两年,就算是只有思想的鹅,那思想不过是刚在脑子里冒出点芽就被掐断,它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困在这席子里太久,忽然被引魂香将魂灵引了出来,开心的扑打着废物翅膀,嘎嘎嘎叫着,摇头晃脑想找点吃的东西。 叶限见大白鹅四方步稳稳妥妥地走来走去,完全一点都没听进去的样子,叹口气,将引魂香掐断。 很快,那烟围绕成的白鹅形象渐渐散去,大白鹅兀自挣扎,死命不想离开,它见叶限纤纤素手就在眼前,拼命用剩下的一只脚踉跄着扑过来,在叶限手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叶限疼的哎呦一声一挥手将白鹅彻底打散。 大白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叶限低头看自己的手竟然被它给拧出红红的一片。 “可恶的白眼……鹅!” 叶限捂着红肿的手,气愤地指着席子大骂。 那席子铺在床上,安静的和别的席子没有什么两样。 不同的是这个席子里有一只鹅的灵魂,叶限想,也许别的席子里会有猫的狗的甚至人的灵魂,这如血一样鲜红,摸上去阴凉光润的席子,难道是用鲜血浸泡的缘故? 血,在中国和外国的传说中都有着神奇的魔力。 在中国,代表的基本是苦难和邪恶。中国传说中十八层地狱的第十三层叫做血池地狱,凡不尊敬他人,不孝敬父母,不正直,歪门邪道之人,凡难产,吐血,流血而死(见红而死)之人,死后也投入血池中受苦。还有一种说法是对神佛不敬者投入血池地狱。部分佛经有说:弑佛者,入血池地狱。在佛事活动中超度女性先人有破血壶,因为那是因为女人在世时,经血和生孩子时的污血的壶要从大门经过,冲撞了门神造了孽,所以要通过诵经起课来消除罪孽。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血代表了污秽不干净,因为人出生时是要见血的,女人经血也被视作不洁之物,有各种禁忌。在西方传说中,血有超乎寻常的魔力,比如说吸血鬼。这是是传说中的超自然生物,通过饮用人类或其它生物的血液,能够令自身长久生存下去。吸血鬼在夜间活动、具有超自然力量,他们肤色白的几乎透明,血管是蓝色的,住在阴森恐怖的哥特式城堡中,他们甚至可能是以伯爵王子之类的高贵形象出现。还有贵妇人,通过用处女之血沐浴浸泡的方式永葆自己的青春和美丽容颜,从这个角度看,在西方文化,血具有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这种力量会通过直接饮用,浸泡等等方式传递给其他人, 叶限坐在席子上,感受着沁骨的冰凉,心想如果这席子是用血浸泡过的,和当年那贵妇人所作所为到异曲同工,怪不得还有玉簟能延年益寿的传说。 叶限在心里将席子的各种可能都想了一遍,又对着梳妆台,仔细审视自己的妆容,拿起口红将嘴唇描绘的饱满性感,像一颗甜美多汁的樱桃,这才拎着手提袋,踩着高跟鞋扭着腰肢扬着小巧精致的下巴,得意地下楼去了。 虽然只是个镇子,但因为两省交界,自古以来就是通衢之地,往来客商也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黄包车的生意是非常好的,很多黄包车夫守在这本镇最大的旅馆门口等客,见一个妖艳的小姐聘聘婷婷走过来,纷纷围上前去:“小姐坐我的车,我的车平稳。” “小姐看我,干干净净没汗味,跑起来脚步轻快,您的最佳出行选择。” 叶限看着众车夫,她可是视觉动物,最后伸手一点,指着一个看着最年轻帅气的车夫道:“你长得好,就是你了。” 众车夫都哎了一声,垂头散去,也有人嘀咕着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这小子做事不稳妥跑车又不出力,真正的日子走东东,夜里哄老公咯。 镇子又不大,叶限才不管车夫走的稳不稳,跑起来快不快,就是在街道上散散步也好,主要是干干净净赏心悦目。 那小伙子果然跑起来不快,还很喜欢和年轻貌美的女子搭腔,叶限就喜欢这样,色令智昏才好,能在言语间得到更多的有用信息。 “龙家的人啊很少出来的,那家人很少和我们镇子的人来往,家里都是下人出来采买些东西,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二十多年都没见过龙老爷长什么样子。,” “那席子,玉啥了,玉覃?” “玉簟,那个字读做dian。”叶限矫正他。 小伙子不好意思,裂开大嘴笑笑:“没读过书不认得字。小姐是来做这席子生意的?怕是难见到龙老爷,这些年也有人来见过龙老爷,门都没进去就管家打发出来。那席子都怎么卖?人家龙老爷有管家的呀,龙家的管家可厉害,从来都是他出来做事的,龙老爷什么都不管。哦,那个管家,叫邢二爷,不是我们镇子的人,也不是客家人,不知道哪里来的,留着两撇小胡子,脾气大的很,在镇子里有时候看到,不知道的以为是广州那边来的大富豪咯。” 车夫很善谈,絮絮叨叨,一路上将他所知道的龙家都说了个明白。 很快,到了村子尽头,这里有一栋很大的宅院,看富丽堂皇的门帘就可以想象里面一定是雕栏画栋,气派的不得了。 “看这门楼,听广州来的客商说,高第街的许家也不过如此,可能还没我们这龙家气派呢。”车夫指点着门楼,有一种戚戚焉的同乡情。 叶限付了车资,又给足了小费,走到那高大恢弘的大门前,抬头看门楼上的雕花。 这龙家果然气势不凡啊。 第三章 黄大小姐上门 叶限站在门口,看了看龙家周围的情景,这里是镇子最尽头,后面是一座山,山路弯弯一直通向广东连江。 这个位置,还真是四通八达啊,叶限想着,正打算围着大宅子绕一圈看看,就听着哐当一声,龙宅大门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身长衫,前面有点秃头,脑门大,一双眼睛格外明亮,这么一打眼看人就像是个秃鹰一样,精明狡诈又带着点残忍。 “这里是龙家吗?”叶限问。 那人已经打量过叶限,看这女人衣着不凡便客客气气道:“在下是龙宅的管家,姓柳,不知小姐所为何事?” “想和你们家做生意,凉席生意。” 那人点点头:“这样,看小姐像是外地人。” “我是慕名从南洋来的,在外地看到过你们龙家的凉席,简直是世间难得的好东西,这才动了想将开拓一下南洋和南美洲市场的想法。” “南美洲啊,那可是很遥远的地方。” 柳管家眉头微微皱一下,指着前方道:“既然小姐是外地来的,想必对我们这镇子风土特产并不熟悉,我们这镇子虽然小,特产倒是不少,荸荠、烫皮、米酒都是极好的,在下不如带小姐去镇子的茶楼坐坐,咱们边吃边聊。”“正巧,我是吃过饭来的,招待就免了吧,还是先谈生意。” 叶限是一门心思想进龙家看看。 那柳管家看看叶限,笑了一下,伸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这边请。” 叶限随柳管家进了门,一眼就看到不长的石子路,前方就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屋子,周围种满了各种树木,郁郁葱葱,小小的前院和后面彻底隔绝开来,这龙宅的房子怎么这种布局啊? 柳管家带着叶限直接走进那屋子,堂屋很大摆着一水的酸枣树家具,进去后有女佣人悄无声息地进来上了上水,接着又垂手低头轻轻走出去。 叶限看着这屋子,笑道:“这样也很好,周围都是树,冬暖夏凉。” 柳管家示意道:“这是我们龙南本地的茶叶,小姐……哦,还没问小姐怎么称呼呢?” “我姓黄,家里在南洋有生意,我在南洋见过龙记的席子,还觉得真是宝贝造福一方呢,我们家在南美洲一带开矿,我去了发现那里烈日炎炎,比南洋还要热,便想这龙记的席子若是在南美洲打开市场,那一定大受欢迎,这也是能让龙记走向世界嘛。” “叶小姐真是目光远大,不过就怕我们龙记做不成这么大笔的声音。”柳管家叹口气,“叶小姐既然能不远千里来寻我们龙记,想来也是对龙家的情况多有了解的。” 叶限则笑道:“说实话吧,我是想一出是一出,家里也放纵我,随便给我些钱叫我自己闹去。我做投资基本靠的是缘分,自己看上了,合上眼缘便做了,别的都没考虑,再说努力去做,赔钱是我自己的事,和你们龙家没关系的。”叶限说完见柳管家脸色有点不好,继续说道,“所以当时就有了这想法,正好闲着也是闲着,就来江西走上一遭,当游山玩水也好,龙记到底是个什么情景,我还真不知道。” 这话就有点太自大了吧?柳管家的脸色暗了下去,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端茶送客,是中国人传统习惯。 叶限扮演的就是南洋华侨世家的小姐,装做什么都看不懂的样子,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连声称赞道:“不错啊,想不到这小地方还有这么好的茶?等一下,你说这是你们本地的茶叶?” 柳管家忍着怒气点头说:“正是如此。” “茶叶真不错,我打算收购一批。” “龙家不种茶,黄小姐若是有这想法,可以去镇子里打听一下,我这里就不……” 没等柳管家说完,叶限又问:“你们龙记到底是什么情况,有钱不挣吗?这世间还有人嫌弃钱多了咬手的?” “是这样。黄小姐既然对我们龙记全无了解,那只能我多费口舌了。” 柳管家说话就有点不客气了。 叶限装的什么都听不懂,笑的春意盎然:“那便请你讲讲咯。” “龙家是世代单传,龙家的手艺也只传给这姓龙的男子,所以产量有限,外面很多店铺出售的玉簟是假的,怕是难以维持大批量的生产,还请见谅。” “哦,我明白了,那我可以买秘方的,这席子入手冰凉是怎么做到的?” 柳管家面色一滞,心想这假洋鬼子不但听不懂人话,还人畜无害笑眯眯地盯着你,让你都没办法发火真是太讨厌了。 “黄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 柳管家深深地吸口气,强迫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我家原来是只做糖业,后来就开发矿山什么的。” 糖业,姓黄。 柳管家心里有点算计:看来是东南亚黄家的女儿,怪不得油盐不进什么都不懂。 他叹口气道:“你们做制糖的,不需要什么秘方,但我们这独门的生意秘方这种是给多少钱都不会卖的,黄小姐,内地这边做生意和你们南洋不同,我们这很多家族经营的,秘方世代都是传男不传女,严格保密,给多少钱都不会卖的。” “多少钱都不卖?我还没见过这世间有多少钱都不卖的东西呢。” 黄小姐果然财大气粗,柳管家摇头苦笑,他觉得自己和这南洋来的小姐是根本没有办法交流,他只好再次端起了茶碗。 叶限笑道:“哎呦,又端茶送客啊,咱们好好地喝茶聊天不成吗?大管家就这么讨厌我,话不投机马上想赶我走?” 这……她竟然还什么都知道。 柳管家过去也接触过这些外国长大的中国人,都是四六不着的,能把中国话说利索就不错了,现在是被黄小姐折磨得哭笑不得,只能笑道:“喝茶,喝茶。” 叶限坐在那,滋溜滋溜喝茶,忽然问:“你们龙家这房子,风水有问题啊。” 这人可真不招人喜欢。 柳管家问:“黄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买卖不成仁义在,做不成我们龙记的生意,何必这么说话。” “这屋子怎么弄个至阴的格局呢?”叶限说完就看到柳管家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秃鹫一样的眼神扫过来:“愿闻其详。” 第四章 抛夫弃女 叶限露出甜蜜又无辜的笑容,装的真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指着门外道:“这宅子坐落在镇子最后面,而且仅此一家,镇子开口大收口小,整个镇子包括前面镇子的阴气都要在这最后泄掉,你在看你们这宅子后面是什么,那么窄的山路,阴气根本没法外流出去嘛,这阴气都被你们家房子吸收了。” 柳管家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了,黄大小姐却像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一样,喝了一口茶水,继续得意洋洋地讲:“再说你们这房子,哎,我也见过很多有钱人家的宅子,进门有个影壁或者有片竹子挡挡也就是了,可你们家却把那么大一个房子正对着门口,这下漏进来的阴气又都给挡在家里,这宅子啊,简直是处处都是至阴之地,住在这里面……看着宅子也有些年头了,怪不得龙家世代单传,这架势能活下来一个就不错了,咦,管家的身体看着……也不怎样啊。” 叶限吧嗒吧嗒说完,又喝口茶:“那个,我看你脸色也不好,就不等被你赶走了,这就告辞,再会再会。” 说着起身就走。一直走到大门口,柳管家始终不发一言。 叶限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明白这龙家是故意将房子建在这里,建成这个模样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气流的导向,将龙家宅子变成至阴之地。这至阴之地和这阴气十足的凉席之间,到底能有什么联系呢? 叶限出了龙宅,在路上走了一段,上了一辆黄包车,到了旅馆没等下车,就看到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嘴里喊着:“妈妈,妈妈!”扑上来。叶限下了车,墩子一把抱住她的腿:“妈妈,你不要我了呀,妈妈我好想你。” 叶限哪里和小孩子这么亲近过,脸上的表情很是扭曲,笑不是笑哭不是哭,膛目结舌看着对面笑眯眯的西装男子:“你怎么来了。” “孩子想你我就带她找来了。仙儿,你也太过分了,留下一封信就跑出来,要不是我找了私家侦探……” “好啊,姓邵的你这个混蛋,你竟然找私家侦探查我!你怀疑我?怕我跟人跑了不成?” 叶限一把挣脱开墩子的怀抱,气呼呼地伸手指着召南的胸脯。 召南急忙按住她的手:“这大庭广众呢,你这样成何体统,被人笑话。” “哼,我们姓黄的哪个怕被人笑话,谁敢笑话我?” 叶限说着目露凶光,环顾四周,有几个看热闹的人纷纷低下头去,心里想着这外国来的女人就是不守妇道,把男人孩子扔家里四处跑,哪有我们本地的女子贤惠温婉。 龙家的下人回去报告道:“小的看到那黄小姐回到旅店,她男人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一家人又哭又闹的,好多人围着看呢,小的在旁边听了几耳朵,好像是那黄小姐是在家里和男人吵架,一气之下跑出来的,她男人雇了私家侦探才在咱们镇子找到她。” 柳管家点点头:“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下人垂着手出去了,柳管家手指轻轻叩着桌子,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小柳,你看这女人目的何在?” 那声音是从他坐着后面的屏风处发出的,那里坐着一个人。 “从刚才的情况看,这女人身份应该无疑,不像是对我们龙记有敌意的,我觉得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离家出走觉得好玩而已。”柳管家深思熟虑后说到。 “还是小心点好,我可不信有人这么好心要帮我打开什么南美洲市场。” “如果是和丈夫置气,自己想做出番事业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黄家实在太有钱了,他们家的钱每天一箱子一箱子的往太平洋里扔也扔不完,我听说黄家二小姐嫁给顾大使时候,黄家给了五千万美元的陪嫁呢。大使馆都是人家黄二小姐自己贴钱修的。” 提到黄家,柳管家话语中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哼,你也说那是顾大使,我们龙记不过是做席子的,如何能得到黄家小姐青眼有加,还是小心为好。” 清冷的声音渐渐远去,柳管家急忙道:“恭送主人。” 他垂着头,双手也恭敬地垂着,虽然那主人躲在屏风后面,根本都没看他一眼,他却依然极为恭敬,一直到主人的脚步声远去才抬起头来。 下午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带着个粉妆玉砌格外可爱的小女孩,敲开了龙宅大门。 “您是……”柳管家见这男子一身高档手工西装,小女孩打扮的一看就有有钱人家,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 “哦,我姓邵,叫邵南,是代替外子专程来赔罪的。”男子笑容憨厚可掬,柳管家又见孩子也非常可爱,便打开门请他们进来。这父女二人也是被引进将后面风景都挡得严严实实的那栋屋子。 “外子姓黄,是南洋来的。上午听说来了贵府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话,外子从小被娇宠惯了,不知天高地厚,做什么事都喜欢以势以钱压人,还请贵府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在这里代替她赔罪了。” 原来这男子就是黄小姐丈夫。 柳管家上下打量着邵先生,觉得此人非富即贵,还有这孩子,可爱的脸上能找到几丝那黄小姐的痕迹,母女长得还是很像的。(墩子:????你确定?袍哥人家不带拉稀摆带滴。) “尊夫人只是提出个计划,大家都是生意人,买卖不成仁义在,邵先生多虑了。”柳管家将话说的非常漂亮,就听那小女孩道:“咦,好冷啊,这里好冷啊。” 邵先生急忙抚了一下小女孩的头发低声道:“墩子,不能乱讲话。” “可是爸爸,这里真的好冷啊,刚才还有俩小伙伴和我打招呼,说带我去后面玩。可是我真的不想和他们去呀,他们周围更冷。” 墩子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爸爸,冷不是该多穿点衣服吗,为什么他们就穿着小短裤,哦,还有几只大白鹅嘎嘎嘎地围着他们呢。” 柳管家脸色大变,邵先生急忙道:“啊,小女胡说八道的,您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说着一把抱起墩子,逃一样的就往门口跑。 “站住,请把话说明白,我们龙家可不是给贵伉俪玩笑来的。” 柳管家一拍桌子,几个家丁从树林中闪出来,封住了大门。 第五章 武当弟子 那邵先生抱着女儿,看看周围,叹口气道:“先生,我是真没办法说,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不成吗?我今天没来过,哦,内子也没来过,就此忘记吧。” 柳管家脸色阴沉:“不成,必须把话说明白了。你们夫妻都跑来胡说八道拿我们龙家做什么?我们是乡野小镇中人可也不是能被你们这般侮辱的。” 邵先生见柳管家气的眼睛瞪老大鼻孔翕张,急忙抱着孩子躬身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里给您道歉,还请息怒。” “道歉?”柳管家鼻子里冷哼一声,“必须把事情说清楚。” 邵先生看看旁边的家丁面露难色。 柳管家大手一挥,家丁往后面退了几步撤到房子周边的灌木丛后面,那邵先生也抱着孩子往前走了几步,低声道:“是这样的,管家先生,我家这个孩子,有点与众不同。”柳管家见那孩子粉嫩小脸窝在邵先生怀里,心也忍不住柔软一点,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就听邵先生继续说:“就是能看到点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我真是很少待她去别人家做客,总担心看到点什么惹起麻烦。今天是无心之失,实在不好意思。” 柳管家做个请的手势:“还请进来说。” 邵先生有点为难地看看柳管家:“这个……说归说啊,你可不能发火。” 柳管家点头道:“保证不发火,请进。” 邵先生抱着小女孩要进屋,那小女孩伸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低声叫道:“爸爸,那屋子里好多人,都脸白白的,比妈妈的脸还要白,嘴巴红红的,还冲着我笑呢,我怕,不想进去。” 邵先生尴尬地看着柳管家,笑笑道:“您看,这事闹的,这真是……不好意思。” 小女孩满脸惊慌失措。柳管家心想童言无忌,这孩子长得如此粉嫩可爱不像是骗人的(这个你可就错咯),见邵先生这么尴尬,也不好意思继续硬留着人家,叫人打开门,亲自送邵先生父女出去。 柳管家回到院子,站在门口却不进去,左顾右盼,像是要看出着屋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你怕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咕噜咕噜,一辆轮椅从后面的屏风中绕了出来,柳管家急忙上前扶着轮椅:“那孩子说的像是真的,咱们龙记这年杀生太多……怕是……” “闭嘴。” 男子看着四十来岁的样子,脸色苍白不见一点血色,面目瘦削,鼻子高挺眼窝深陷,整个人都是一种阴冷的气质。 他从屏风后出来,这屋子里的温度彷佛陡然降低几度。 “为了做玉簟,不过是杀了一些牲畜,算什么杀生太重?你是什么意思?”那人看着柳管家,后者身子一抖,急忙说道:“是小的失言。” “你要记得,我能让你好好活着,也能轻易就抹掉你的命,你的命是我的。”“是,小的生是主人的人,死是主人的鬼,从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 “很好,你明白这点就很好。今天我在后面观察了,这对夫妻应该是没问题的。” 龙宅主人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这女人,出身东南亚黄家,天真烂漫不谙世事,那自然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柳管家心里一紧,看龙宅主人面色阴沉,低声道:“这黄家家大业大,咱们不好轻易动他们家的人吧。” 龙宅主人冷笑:“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再说他们在东南亚有钱有势,他们家女婿在美国做大使,手还能伸到我们小镇上来?你怕什么。” “可是已经打听过了,那邵先生是请了私家侦探找到黄小姐的,若是咱们对他们一家人下手,那黄家人找到那个私家侦探,自然知道他们来过这里,若是失踪了……”柳管家显出为难的神色。 “哼,斩草除根,自然是要找出那个私家侦探,一网打尽。”龙宅主人狞笑道,“这男子看着气质不错,能做黄家的女婿自然也是大富大贵之人,还有那个孩子,这一家三口的命格都是极好的,妙不可言,我这双腿啊……”他锤了一下自己的腿,眼中露出欣喜。 “是,小的这就派人跟着那姓邵的。” “不,为防止这家人走了,晚上你亲自过去,送上份厚礼,就说是来给黄小姐赔罪的,我很看好黄小姐说的南美洲市场,请他们一家明天来做客。” 柳管家想到看着天真浪漫的黄小姐,还有那可爱的孩子,心里不由的一沉。龙宅主人哼了一声:“你没听懂吗?” “是,是,小的知道了。这就去准备礼物。” “你若是起了别的心思,我有的是办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别以为我走火入魔瘫了你就能为所欲为,收起你那怜香惜玉的心思。” 龙宅主人的目光像是能看透柳管家内心深处,他战战兢兢连声称不敢不敢,小的全心全意为了主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天傍晚的时候,几个人走进了镇子,引起了大家的围观。 这几个人之所以吸引别人目光,因为他们都穿着道袍看着仙风道骨潇洒至极。为首的是个年轻男子,玉树临风英俊不凡,但板着脸面色冰冷,彷佛一座冰山。 有人低声道:“莫不是武当镇,小武当的人?” 原来这龙南县内有个武当镇,镇子里有座山叫做小武当,又名南武当山,名气不如湖北武当山大,但也是风景优美,上面有一些庵堂道观,是修行的好去处。 “不是,不是,小武当的那几个师傅我都认得,这几个明显不是,难道是……呀,是来踢馆的。” 镇子是两省通衢的繁华所在,镇子上的人自然也是见多识广,竟然知道踢馆这种事,看着道人打扮,纷纷猜测是不是到小武当来踢馆。只是去小武当怎么绕到了本镇? 在众人议论中,这几个人道袍翩飞,行走轻快,径直走向镇子最后面,有人惊呼:“啊,是去龙家。” 道士们在龙宅大门口站定,为首的男子看了看龙宅四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哼,微末小计,也敢谋害我武当弟子。” 他身后闪出一个留着长胡须的道人,走上前去伸手拍了三下门板,朗声道:“武当掌门弟子前来拜会龙宅主人。”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六章 欺人太甚 龙宅大门没有任何动静。 那道人又喊了一句,依然是毫无动静。 元绶冷冷地说:“再喊一遍。” 道人第三遍喊完,就听元绶道:“喊了三次,可以破门了。” 那道人应道是,说话间手已经挥出,一个不大的圆弹子弹向大门,只听轰的一声,火光一现接着是一股浓烟腾起,龙宅大门被炸飞了。 有些好事之人跟在这道人后面,看到这情景都大吃一惊,心道道士不该性情平和吗?为何这些人做事如此……不给人留面子。 要知道这时代,砸人家大门和毁人家锅灶都是极为忌讳的事情,如果做了就可以视为是当面打主人的脸,那是要结下大仇的。 门被炸开,元绶带着人大步走进去,柳管家带着家丁从里院走出来,指着元绶大怒道:“无缘无故毁我大门,欺人太甚。” “将武当弟子青玄交出来。” 元绶看了柳管家一眼:“叫姓龙的出来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姓龙的。” “哼,尖嘴猴腮,獐头鼠目,天生的狗腿子形象,不可能是这家的主人。” 这道士……嘴毒啊!柳管家被他气的几乎倒仰,正要开口叫骂,就听着屋子里传来龙宅主人的声音:“请道长们上座。” 元绶看都不看柳管家一眼,直接大步走进屋子,进门时看了一下四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屋子里阴气环绕,看来这龙家还真有点来头。” 龙宅主人坐在轮椅上,脸色蜡黄,看着精神状态很不好。 “把青玄交出来。” “老夫实在不知几位道长今天来我龙家所为何事?” “我武当弟子青玄,今年六月路过贵镇从此消失,青玄尚留的意识通过我武当秘术说明最后落脚点就是在你们龙宅。还用我说的更明白吗?这屋子里阴气这么重,龙家到底都做了什么?我那弟子现在何处?” 龙宅主人不住咳嗽道:“青玄道长?龙某从没见过。我这宅子在镇子最后面,再往后就是通向连平县的山路,贵派弟子在这山路上失踪也是很有可能的,不知道长为何一口咬定就是在我家失踪的呢?我和贵派,和贵派弟子从无纠葛,无缘无故为何会谋害他?道长冤枉龙某了。” 元绶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龙宅主人:“龙先生,我看你内伤颇重,不知是因何受伤?” 龙宅主人又咳嗽一声:“实不相瞒,我从小最大梦想就是成为武林高手,只是天资有限,练功时候不审走火入魔,变成了这副样子,已经好些年了,一直在宅子里从未出门一步,道长所说的事情龙某的确不知。” “你不生气?”元绶看龙宅主人面色平静,继续说道,“我毁掉你家大门,你竟然没有一丝愤怒情绪,龙先生这份养气功夫,在下佩服。” “走火入魔最怕心情变动,龙某自知内伤颇重,再说武当山的声势如何,世人皆知,就算道长们拆了我的房子,龙某也是不敢怒亦不敢言。” 龙先生苦笑道指着后面:“道长们若是不信,可将我这宅子仔细搜查一番,便知道龙某说的真假。” “好,那我们就搜上一搜。”元绶站起身,目光犀利,“诸弟子听令,给我搜。” 柳管家气的大叫:“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这也太欺负人了。” 龙宅主人则挥手制止他:“算了算了,武当山人多势众,咱们得罪不起,就让道长们搜一番看看,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几个道士穿过树林直奔后院。 原来这龙宅后面真是别有洞天,绕过前方的屋子和树林,后面是个很大的月亮门,门上长满了爬山虎蔷薇等植物,绿意盎然,打开月亮门,后院的阴气更为严重,元绶忍不住皱下眉头,心道整日在这样阴冷的地方生活,这龙宅主人不走火入魔也早晚要瘫掉。后院的房间一间间搜过,屋子里并不见什么异常。 青玄是武当门下的小弟子,道行也不是很高,这次是奉师命去南边各地道观下帖子的。他先去了小武当,下了帖子后便从这镇子经过,打算由此去广东,结果广东方面并没有看到他,他师父觉得事情蹊跷,便做法为他招魂,可魂识几乎四散,仅剩的那一点意识表明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龙宅。 一个道士忽然失踪,魂识也被毁掉,七零八落几乎魂飞魄散,这事情实在蹊跷,因此元绶便带着几名武当弟子前来龙宅一探究竟。 所有房间都走一圈,没有找到人。最后道士们集中在最后一进院子,那院门外挂着大锁,元绶看向垂手站立在一边的柳管家,龙宅主人叹口气道:“打开吧,这些道长不看清楚是不会走的。” 柳管家不情愿地掏出钥匙,哗啦啦几下打开了门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个道士大惊:“好重的血腥味!” 元绶冰冷的目光滑向龙宅主人,那龙先生双手一摊很是无奈地道:“也就是几位道长来,龙某才会打开这院子,这就是我龙记玉簟生产工艺中最重要的一环,以牲畜血滋养竹片。” 元绶带着人大步走进院子,只见那院子正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池子,里面红色的液体翻滚,浓重的血腥味中还混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池子里泡着很多东西,仔细一看满池都是竹片。 原来龙记凉席使用的竹片竟然是用鲜血和温泉水混合的液体浸泡的,怪不得颜色鲜红,这血水温热,大热天里却没有任何异味,池子上方也不见苍蝇环绕,看来这血水还大有来头。 “你竟然使用邪术!” 血液,在中国传统神话传说和民间习俗中都是邪恶污秽的象征,有道士看不惯,当场指责。 “这是我龙家席子的秘方,虽然此术不足挂齿,但却是我龙家先祖苦心研究的结果,这么多年龙记凉席销往各地,也算是造福一方,是正是邪自有世人口碑,还请道长慎言。” 龙宅主人不卑不亢。 元绶站在血池上方,屏气凝神后点头:“的确是牲畜的血,鸡鸭鹅的血颇多,还有一些猪血……这里不含人血。” 龙宅主人哈哈大笑:“人血,怎么可能有人血,道长真是爱讲笑话。” 第七章 情人不是老的好 深夜,窗前忽然出现好多亮点,那亮光越来越近,有些就这样扑在窗纸上,发出细小的声音。 正在打坐的元绶眉心一皱,低声道:“装神弄鬼,滚出来。” 这旅馆的窗子还是老式的木格子,忽然被人打开,一张美艳的脸探进来,娇嗔道:“人家身材这么好,怎么滚嘛。” 元绶听到这声音,眉毛动了一下,闭着眼睛装看不到。 叶限像是一条美女蛇,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扭来扭去就顺着那么小的窗口进来了。她走到元绶面前,摊开手道:“看,萤火虫,多好玩啊。” 元绶闭眼不理她,这可难不倒叶限,她捏着萤火虫道:“咦,闭眼就看不到了,呀,萤火虫进嘴里了可怎么办。” 说着竟然举着萤火虫往元绶嘴里送。 元绶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按住她的手:“做什么?” “真没劲,人家抓了好多萤火虫给你看,不领情不说,还凶我。”叶限说的委委屈屈,嘴角却都是笑容,“再不睁眼就喂你吃一个,季夏三月,腐草为萤,古人以为萤火虫是腐烂的草木变成的,你说,若是一具腐烂的道士尸体,会变成什么古怪的东西呢?” 元绶猛地睁开眼睛:“你说什么?你知道青玄的情况?”“不知道啊,不过你们气势汹汹炸了人家龙宅大门,要人家交出什么武当道士的新闻,现在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原来武当这么厉害啊,炸了别人家的门,人家屁都不敢放一个。” 元绶叹口气:“你……说话还是这么粗俗。” “我就是个粗俗的人。”叶限走到窗前,将萤火虫扔了出去,然后关上了窗子。 元绶问:“关窗做什么?” “呀,这屋里就咱们俩,要担心也是我担心,你个大男人,怕什么。” “你还有怕的时候?”元绶冷笑一声。 “怕呀,我怕你对我余情不了,藕断丝连,霸王硬上弓什么,呀,人家真的好怕怕呢。” 叶限说着走到他身边,冲他吹了一口气。 元绶伸手挥了一下,似乎想要驱走被叶限污染的空气。 叶限笑道:“哎呦,咱们是老朋友了,你怎么还这样小气。” “有事说事,你们未寒时怎么会来到这里?为了龙家?”元绶站起身,从床上起来,在椅子上正襟而坐。 叶限也不再和他胡搅蛮缠,径直走到另一张椅子前走下,翘起二郎腿。 她穿着真丝旗袍,白嫩的腿从开叉处露出来,交叠在一起,元绶又叹口气,将目光转向桌上的油灯,看的很是专注。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龙宅,我怀疑那姓龙的利用邪术做坏事。” “邪术?什么邪术?” “这个我还没找到证据,因为我没有进入龙宅后院,不过听说你们今天将龙家搜的清清楚楚,所以我只能来向你讨教,龙家的后院到底是什么情景,都有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 元绶停住了,看向叶限。 “怎么,这么小气,还在生我的气,专门停在关键时刻不上不下卡着我?” 叶限眼光流转有点嗔怒的样子。元绶道:“将人家大门毁掉已经很过分了,我不能再说出人家生意上的秘密。” 哎,你就是个大傻子!现在说出来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怕个辣子啊! 叶限心里骂道,表面上却还是和颜悦色地夸赞:“真是正人君子啊,果然是名门正派出来的。” “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像冷嘲热讽。” “哪有啊,我说的每句话都是诚心诚意,我就是这样认为的,你名门正派品德高尚,所以看到我这邪门歪道就气不打一出来,恨不能置于死地而后生。” “你何苦……” 元绶又叹一口气,“你何必妄自菲薄。” 叶限心道呸,我把自己说的这么惨还不是为了哄你高兴,大傻子快点说重点。 “那我就猜猜看,这龙记的商业秘密就是,那席子是用血泡过的,对不对?” 叶限见自己说到血这个字时,元绶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笑眯眯地歪着头看向元绶。 元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个女人,让他又爱又恨,甚至为了可以远离她刻意的强迫自己去恨她。她就像鸦片,像美丽妖艳又能要人命的罂粟花,明知道是毒,是毁灭,却还想学着飞蛾投火。他中了一种叫叶限的毒,难道需要用一生来解毒?对面的她,娇媚可人,忽然又歪着头做出一副小女儿的天真神情,竟然还一点不违和,让人心生怜意,若不是知道她其实是一条狠毒的美女蛇……打住,不能对这女人有一丝一毫的怜意,要恨她,恨她,用一生的力量来忘记她! “看看,是我自己猜到的,不算是你说出来,何必还躲躲闪闪,难道是故意吊我胃口,想叫我在这多陪你一会,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孤独寂寥冷呀。” 叶限说着伸手去点他额头,元绶往后一躲,正色道:“不错,那些席子是用血浸泡的,但我已经探查过,并没有人血。” “用血滋养席子这本身就很古怪,怪不得龙记的席子都阴冷入骨。不过……” 叶限笑了一下,眼睛闪亮,像是盛满了星星。 “你可真是傻啊,如果还有一个血池呢,这个血池没准就是人血滋养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元绶的背一下子挺直了。他想,如果龙家真有人血血池,那青玄的失踪就大有文章了。 “凭我叶限的能力,我在新加坡买到一张席子,鲜红如血,冰冷入骨,夏天用真是再好不过,不过我没法铺上那个席子,因为……” 叶限停住了,对着元绶一笑,忽然伸手做出个鬼爪一抓的样子:“那席子里藏着一个女人的灵魂。还是个旧式女子,很老的灵魂,那衣服样式看着,大概是清初时期的。这说明龙家几百年来都在用这种邪术……害人。” “什么邪术?” “我这不正要查嘛。你那小弟子忽然失踪,没准就是他继承了你们武当装模作样的臭毛病……” 元绶干咳一声,叶限急忙道:“哦,不好意思,失言了。” 虽然是失言,看她那得意洋洋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就听叶限继续说道:“也许是他看到了什么,仗着自己是武当弟子就搅合进去,结果被龙家人给……咔嚓了。”她伸手,恶狠狠地对着自己脖颈比划一下,笑容诡异。 元绶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贪财好色见利忘义,不过还真有几分本事的,她说看到了席子里困着人的灵魂,那就一定是真的。 第八章 鸿门宴(一)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的时候,柳管家已经带着人在旅馆外等候了。他们带来的竟然是两顶轿子,放在街边,往来的人偷偷瞄上一眼,满眼都是惊奇。 柳管家站在轿子旁面色恭敬,彷佛之前那秃鹰一样的目光只是叶限的错觉。 他见叶限仪态万方走下楼,谄笑着撩开轿帘:“黄小姐,请上轿。” 叶限格格娇笑:“哎呦,你们龙家还挺老派的,这种轿子好些年没做了,我还真有点怀念。” 柳管家心道,到底是黄家的小姐,听说黄家庄园极大,在自家院子转一圈都要开车,看来坐轿也不算什么。 他见黄小姐上了轿,那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子却没跟着她妈妈坐一起,而是被那黄家女婿邵先生抱在怀里上了另外的轿子。柳管家看在眼里,不由内心感叹看来富豪家的女婿难做,真是很少见做妈的不管孩子都推给当爹的管呢。当然,这是人家黄小姐的私事,而且这黄小姐……想到黄小姐将面临的悲惨命运,柳管家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命令道:“起轿。” 柳管家的目光叶限看的清清楚楚,那是一种同情、悲悯又无奈交织在一起的目光。 叶限坐在轿子里心想他同情什么?又在可怜什么?看来今天这场鸿门宴,还有好看的呢。 她轻轻地掀开旁边窗子的帘子,向后看了一眼,这旅馆是镇子里最大最好的旅馆,武当山道士们自然也住在这了。 二楼楼梯上显出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元绶背着手,眉头微皱,低头看着这一切。 叶限向他笑了一下,笑容明媚灿烂,和今早的朝阳一样,灿烂绚丽让人迷醉。元绶急忙将目光错开装模作样去看跟在轿子边的柳掌柜,一个道士走到他身后低声道:“师弟,龙宅这两天表现都很奇怪,听说龙家也是百年大族,怎么一直这么老实,昨天我们打上门去,还能大搜特搜,今天又大张旗鼓请几个商人过去,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所以你过去可听过龙南龙家吗?” 道士摇摇头。 “这就是龙家的高明之处,一户人家能打破富不过三代的迷咒说明骨子里一定有过人之处,你现在就去联系小武当的人,他们本地人,关系复杂,我要在最快时间拿到龙家几代家主的一切资料。” 昨晚,叶限和他说起龙家一直是代代单传,元绶当即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姓龙的人家不是送子观音,怎么就能保证代代都是单传,他对龙家每代的家主产生了浓厚兴趣。 那道士领命就要去办,元绶又低声吩咐:“调几个弟子,在龙宅附近潜伏,有情况随时汇报。” 原来昨天大摇大摆进来踢馆的不过是做个样子,其实还有大批武当弟子已经在之前扮成客商悄然潜入镇子,元绶做事谨慎小心,担心龙家对叶限等人不利,让几个弟子小心观察。 那道士愣了一下:“那黄家和我们并无往来,这是……” “有没有往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要啰嗦。” 道士应声去了,元绶这才抬起头,却看到那轿子已经在这道街上消失,看不到一点影子,只剩下那金灿灿的阳光,透过两边的木楼,细细碎碎地铺在青石板上,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轿子在龙宅门口没停,直接抬进院子。 叶限下轿时候特意看了大门一眼,笑道:“哎,到底是财大气粗的人家,这么好的金丝楠木大门,才换上的吧?” 柳管家脸色一暗,没有说话只点点头。 哪晓得这不谙世事的黄小姐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还不依不饶地问:“你们家和武当山到底有多大的仇啊,我听旅馆的人讲了,把人家大门毁了国内可是好大的事情,你们做生意的人家,和江湖上的人能有什么仇怨呢?哎呀,不会连累咱们的生意吧?” 柳管家伸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闷声闷气地说道:“那个,纯属误会。呵呵,误会。” “那误会可真大,我听旅馆的人说是什么武当弟子在你们这失踪了,你说这大活人怎么好端端的……” “呵呵呵,黄小姐,龙某身体不便,有失远迎。”龙耀祖一个人骨碌着轮椅从旁边的树林中缓缓出来,打断了叶限的话。 “龙先生,您好,我姓黄,叫黄玉,这是我先生,姓邵,我……女儿。” “哈哈,东南亚黄家名不虚传,黄小姐快人快语,龙某佩服。” 龙耀祖相貌儒雅,脸上笑容和善,但墩子只看了他一眼,就扭过身子,双手紧紧地搂着召南的脖子道:“爸爸,我要回去,我不要在这。” 召南急忙低声安慰:“墩子乖,不能这么任性,今天我们是来人家做客的,你要听话。” “不嘛,不嘛,我要回去,我不要在这,这里……吓人。”墩子伸手指向龙先生。 柳管家和龙先生对视一眼,柳管家道:“我们家没有小孩子,邵小姐想必是觉得没意思,我先带邵小姐去吃点点心,我们镇子的烫皮子很有名,还有米酒,加个鸡蛋的话……” 墩子不依不饶指着龙先生身后喊道:“那个长头发叔叔瞪我,我怕!” 长头发叔叔! 龙先生下意识地扭头看了自己身后一眼,召南悄悄拍了一下墩子的后背,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哪有什么长头发的叔叔,都什么年代了,这男人怎么能长头发……” 叶限说到这,急忙掩住口,惊奇地看向龙先生,“那些道士可是长发的,难道有道士混进来?” “那个胖叔叔瞪我呢,大眼睛的胖叔叔!” 昨天元绶给叶限讲了青玄的相貌,身材微微发胖大眼睛,头发用一根竹簪子盘着。 墩子一说大眼睛的胖叔叔,柳管家脸色大变,龙耀祖呵呵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这孩子可能是第一次见到道士,被吓到了,小孩子嘛,都这样,我小时候也被吓得掉过魂,要老人拎着饭勺子叩打着门框帮我叫魂的。” “龙先生是北方人吗?我听说南方叫魂都是点香或者用清水和问米的,倒是在北方见过用饭勺子叫魂的事情。”召南忽然发问。 “我祖母是北方人,大概是用了北方的法子吧,黄小姐,邵先生,请上座,龙某对黄小姐提出的南美洲生意很感兴趣啊。” 龙耀祖以为这黄家小姐和女婿不过是富家子,没多大见识,却没想到不过随口一说的事,却被邵先生抓住漏洞,他有点心虚,急忙岔开话头。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九章 鸿门宴(二) 柳管家推着龙耀祖进了堂屋,墩子在召南怀里像麦芽糖一样扭了几股,就是不想进去。 叶限在一边笑道:“呵呵,我家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平时不敢带她出门就怕吓着人。” 柳管家本来就胆战心惊的,听黄小姐玩笑一样地说话,当即浑身一抖,龙耀祖察觉到他不对劲,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凶狠。黄小姐自己扭着腰肢坐下,佣人低头上茶,召南终于将墩子抱了进来,坐到椅子上,墩子紧紧地搂着召南,看了龙耀祖一眼,吓得一哆嗦,赶紧低下头去。 龙耀祖现在是真的相信这小孩是阴阳眼,能看到点奇怪的东西。 那青玄的尸体就在后院的地窖里,他放光了青玄的血,打算过几天就将尸体肢解埋到后面山中去。没想到用青玄的血练功走火入魔,差点送了命,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双腿却瘫痪了。这么一耽搁,尸体没来得及处理,武当派就打上门来。抓住那道士时,知道他是武当的,担心被武当派发现,他在放干血后将他魂识打散,却没想到竟然还漏掉几丝意识,将武当的人引来了,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龙耀祖瞟了那么粉嫩的小女孩一眼,心道这黄小姐一家是说什么都不能放过了。一旦放过他们,小女孩万一泄露了胖道士的事情,龙家必然要迎来更大的灾难。 想到这,龙耀祖笑道:“这是今年的新茶,我们龙南县遍种茶叶,本地的茶叶还是挺好喝的。” 叶限喝了一口道:“对,我还想做茶叶生意,不知道龙先生可有什么真知灼见?” “我龙家做玉簟生意已经二百多年了,这么多年从未涉及其他行业,不过黄小姐要是真心想了解本地茶叶情况,我可以叫柳管家找我们县茶叶协会的人给黄小姐认识。” “真的?”叶限满眼亮晶晶的,像是开心之极。 龙耀祖笑道:“柳管家,明天你就去办这件事。” 柳管家答应一声,龙耀祖道:“黄小姐是在新加坡看到我们龙记的玉簟?” “是,在武吉式街一带,那家店很多凉席,还有其他的红色凉席,但都没我买的那张好,那张特别的润泽,特别凉,不像竹片编织的,倒像是玉石,还是极好的玉石。” 说到这里,叶限向前探着身子,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低声道:“我买了那玉簟,本来是要送给我家母亲的,哦,就是我的嫡母。” 听到这,龙耀祖缓缓点头,东南亚糖业大王黄老板家据说儿女有三十余人,这黄小姐这般年轻,想来定是小老婆生的,买到好东西,送给嫡母讨好是人之常情。 却听叶限的声音变得更低沉了:“我那嫡母是念佛的,做了好多年居士,那天正好一位很有名的女尼在她房中,那女尼看到席子,大惊失色,说那席子里竟然困着一个女子的灵魂。” 龙耀祖听到这,面露惊讶:“哦?还有这种事?难道是那玉簟旧主人的原因?” “不,龙先生,那席子是新的,那家店卖的都是新席子,没有什么旧主人,我不可能送嫡母一个旧席子。”叶限说到这里,看到柳管家额角亮晶晶的,有汗水流下来。 “那就奇怪了,也许那女尼是故意胡言乱语,怪力论神,让你那继母多掏钱供奉而已,这些僧道,经常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骗人钱财。” “哎呀,龙先生,你说的太对了!我后来一想,一定就是这样的。” 叶限一拍桌子,啪的一下,茶碗翻到了,茶水洒了一桌子。 邵先生急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内子急脾气。” 龙耀祖笑道:“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叶限道:“哎,那个女尼一定是被我的兄弟姐妹某个人收买了,他们看不上我那嫡母喜欢我,就故意诋毁我买的席子。嫡母没要那席子,我一气之下就想既然被人嫉妒算计,那好我就拿钱出来把这席子在整个东南亚铺开了卖,看那尼姑还能说什么,看他们还怎么陷害我,龙先生,让你见笑了,家里兄弟姐妹太多,很多人连样子都记不住,我这样受宠一点的总要被人算计。” 龙耀祖听完深表理解,叹口气道:“家大业大债也大,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还是羡慕你们龙家,听说好多代都是单传的。” “单传不对吧,那有个凉席店的小伙计说他们掌柜还是龙家的外甥呢。” 召南在一边插嘴道。 “哦,我们龙家的确是世代只有一个儿子,并没有其他后代,那个外甥其实是内人的外甥。” “原来龙先生是有太太的呀。”叶限显出一脸兴奋,“龙先生气质儒雅,想来龙太太一定是个温柔的美人。” “内子已经去世多年了。” 龙耀祖叹口气,用一种有点忧伤的口气说:“她的确是个美人。” “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我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是不经过大脑的。” 柳管家叫人换了茶水,叶限道:“听说龙家后院好多奇珍异宝,也不知我们夫妻有没有这眼福。” 龙耀祖非常爽快:“奇珍异宝倒说不上,不过我们龙家虽然住在这小镇,可也毕竟是几百年的望族,东西到搜罗了不少,知道黄小姐见多识广,这就情黄小姐和邵先生品评一番。” 柳管家推着龙耀祖,带着众人一起穿过树林走到后院。 这龙家宅子很大,四进的大宅子,只是院子里很冷清,不见佣人家丁身影。 第一个院子有间很大的书房,多宝阁上放满了各色古董。 叶限和召南是开古董店的,自然是行家里手,粗粗打量一下互相对视一眼,这些古董竟然还都是真的,这样的精品在沪城和香港的大珠宝行都难找的。 “龙家果然是家大业大,我爹地收藏的那些都不能和这里的相比呢。”叶限显得很真诚。 最后一个院子大门是锁着的。柳管家面露难色说:“这个院子实在没有办法进去了。” “呵呵,客随主便。” 黄小姐眼珠子骨碌碌不定地转,和邵先生对视一眼,而那个粉嫩的小女孩则靠着邵先生肩头,低声说了几句,龙耀祖辨认口型,隐约猜到几个词:“血池、浸泡……” 他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心道这一家三口果然是没安好心;大家都是在演戏,只看谁演技高,耐得住性子。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章 鸿门宴(三) 说起开拓南美洲市场,黄小姐兴趣极浓,只是在最后秘方问题上双方产生了分歧。 按照龙家的理念秘方必须掌握在龙家人手里,这一代的龙家人就是龙耀祖,但要大批量生产的话,凉席的秘密便需要透漏出来。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龙耀祖斩钉截铁。 “可是批量生产,只一个人掌握秘方是做不到的。龙先生我希望您能仔细考虑,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 黄小姐面带焦急,看来她最感兴趣的其实是龙记凉席冰冷沁骨的秘方而已。 “那就没法谈了,合作可以,但秘方只能掌握在龙家人手中,如黄小姐所言这是合作的基础,这个基础无实现我们是没有办法谈下去了。” 龙宅主人客气地送客。 来的时候是轿子,回去却只能走路了。 墩子迈着小短腿,很不满地嘀咕道:“我以为会请我们吃顿好的呢。” “嗯,这姓龙的是有点过分啊,这都到中午了却不请吃饭,小气死了。” 叶限顺手摸了一下墩子的头:“表现的不错,加花生。” “几斤?” 墩子一听加花生,眼睛瞪得滴流圆。 召南道:“这姓龙的做事很有意思,之前用轿子接人,搞那么大阵势,我以为他想明白了,大量生产凉席,秘方必然不能永远一个人掌握,可他还是坚持柳管家说的那一套,既然这样,那大张旗鼓接我们过去做什么?折腾着好玩?” “就如你说的大张旗鼓,他是为了在人前做个样子,龙家对我们很重视,让所有人都看到如何弄排场派人来接,所以我们以后消失和龙家也没有任何关系,当然龙家是会站在道义的角度上帮忙找人的。” 叶限说完笑了一下:“我自认戏演的天衣无缝,从龙耀祖的表现上也看不出我们哪里露馅。” 召南的眉心皱了起来。 是啊,既然不是演戏露馅了,那龙耀祖为什么下了害人的心思。 他的目光在叶限和墩子身上来回穿梭,墩子被他看的心里毛毛的,抓着召南的手摇晃道:“不要这样看我啊,好怕怕。” 召南可以说是墩子最信任的人,可他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墩子时,墩子还会觉得心里发毛。 这应该就是墩子的动物本能,那么龙耀祖在没憔出破绽的前提下却还要除掉这几个人,难道也是出于本能?是什么样的本能要让他做出这个决定呢? 这天深夜,一个黑影悄悄从龙宅后面的高墙跳下,悄悄摸进最后一进院子。 那院子的门依然是锁着的,墙也比别的院子高,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从怀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用力抛出,那东西抓在墙头,那人就靠着一根绳子用力拉扯踩着墙体翻入院子。 召南从墙头跳下后,心里还在暗笑,明明很简单的事非要弄得这么复杂,只为了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更像个正常人。 他蹑手蹑脚地像院子正中那间屋子摸去,那正是龙宅的血池所在。 他用铁丝插进门锁,用力扭了几下,哐当一声门锁开了,门吱嘎嘎也被推开,血腥味混着浓重的硫磺味扑面而来。 召南装模作样地用手电一点点扫过去,那光柱忽然照到一张狞笑着的人脸,他吓得手一哆嗦,手电掉在地上,骨碌向一边。 “邵先生,夜探的感觉如何?” 龙耀祖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继续说道:“真是想不到,堂堂的东南亚黄家的驸马,竟然会深夜来访,你们不是下午的时候已经离开本镇了吗?” “呵呵,龙先生,这都是误会,误会。” 龙耀祖冷笑:“误会?那我该将邵先生送到镇公所警察局,请镇长和警察来评判下是否是误会。” 灯光大亮,在暗处潜伏着的柳管家端着手枪走出来,黑洞洞的窗口对准了召南。 召南双手向上举起:“我也是没办法,我太太……逼着我来的,她非要看看玉簟的秘密。” 他声音发虚,一副虚弱可怜的猥琐样。 龙耀祖叹口气:“真是……家有贤妻祸事少啊。” 柳管家则道:“刚才邵先生那几下身手不错嘛。” 召南立马兴致勃勃地说道:“当年就是因为我身手好她才……” 话没说完又咽了下去,他有点尴尬地笑笑,看了一眼血池道:“原来这席子的秘密是在这里,血水和温泉浸泡,龙先生请放心我会对内子说没有成功,我什么都没看到,马上回去将今晚看到的一切都忘记,抱歉抱歉。” 他做出江湖人的样子,抱拳致歉,转身就要走。 咔嚓,是子弹上膛的声音,柳管家的声音阴森森地响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拿我们龙家当什么?邵先生我看你是糖业大王家驸马爷做太久了,忘记了做人的本分。” 召南苦笑:“你们以为富豪人家的女婿好做吗?我真的是被内子逼迫的不得不来,你们就能谅解一二吗?” “我需要一个富贵命格好到极点的人。” 龙耀祖开口了,召南闻言摇头道:“那我可帮不上你,你们别看我好像现在富贵,其实要是和黄玉离婚了,我是一无所有,连女儿都不会给我。” “我看得出邵先生很爱你的女儿,同时也看得到这黄小姐并不是很在乎邵先生,这桩婚姻,邵先生真是受委屈了。”龙耀祖摆出推心置腹的样子。 “难得龙先生能理解,您看,我真是被逼无奈的,放我走吧。” “既然邵先生在这婚姻里委曲求全,就没想过离开黄家,带着女儿远走高飞?” 龙耀祖继续引诱。 召南摇头:“怎么可能,离开黄家我一无所有。” “假如我让邵先生以后衣食无忧,继续过富贵日子呢?” 通过柳管家的汇报,龙耀祖判断这黄家女婿对黄小姐感情不过尔尔,富贵人家小姐脾气大,扔下男人和孩子跑出来已经有违妇道,上午他也看到那孩子全程都是跟着邵先生,黄小姐对女儿一点笑脸都欠奉,那孩子对亲生母亲也明显生分很多,因此他决定攻心为上,用利益先拉拢邵先生。 “龙先生我不懂,你是为了什么?” “我说了,我需要一个命格大富大贵的人,而这个人黄小姐完全符合,我愿意用你下半生的富贵和自由来换黄小姐。” “这不可能,黄玉要是出事,黄家人不会放过我。” “不要忘记,黄老先生垂垂老朽,黄家很快就掌握在新一代掌门人手中,那些人和黄小姐不过是异母的兄弟姐妹,且这样的兄弟姐妹他们黄家足有三四十个,谁会真的对黄小姐上心?今天全镇的人都见证我将黄小姐奉为上宾,也都看到你们一家离开镇子,至于离开镇子出了什么事谁知道呢?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人生极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除了升官,其他两样我都能帮你做到,无毒不丈夫啊邵先生。” 这世间最难揣摩的就是人心,果然邵南面色犹豫了。 柳管家心里暗叹,这黄小姐桀骜刁蛮,自己的丈夫女儿和她都生分,唉,怨得谁来? 第十一章 以身涉险 龙宅后面的山道上,黄小姐一身利落的猎装:长裤,同色马甲,白衬衫,黑色马靴,还戴着一顶鸭舌帽,整个人打扮的像是出去骑马或者野游。 这一身很符合她现在糖业大王家小姐的身份,好打扮,爱漂亮,头脑简单内心骄傲,连出来做点坏事都要换一身合适的衣服。 柳管家从望远镜远远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看到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独自蹲在一边,手不停地往嘴巴里塞着什么,忙乎的不亦乐乎,期间母女二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那黄小姐大概是等的急了,竟然从随身拎着的小包里拿出手镜,举着左看右看,又掏出口红开始涂抹,典型一个没脑子的富贵小姐做派,柳管家叹口气,心想这黄小姐还不知道大难临头呢,这时候还在臭美,真是可怜可悲可叹啊。 很快,路口出现了邵先生的身影。他站在路口,有点犹豫,最后还是大步走上前去。 “你怎么才来?都看清楚了?那院子里是什么东西?” 黄小姐声音很不耐烦。 “那个院子,我没看太清楚。” 邵先生说完,啪的的一下,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柳管家惹不住咧开嘴,他真为这邵先生感到委屈,当着孩子面毫不顾忌的甩自己男人耳光,这黄小姐的脾气……真是的。 “不过我在龙家听到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邵先生挨了打神色不变,声音腔调都没变,能做驸马爷的果然不是常人。 “更重要的东西?” “对,其实那院子里是血池,没什么奇怪的,真正重要的东西就在这后山的一个山洞里,那才是龙家最大的秘密。” “那是什么?” “比冰凉入骨的席子要厉害的多,说是能延年益寿的东西。” 邵先生的声音充满了诱惑,黄小姐惊呼:“真的?延年益寿?怎么可能?” “你想,龙家的席子都能做的和玉一样,真有延年益寿的东西也是很有可能的,我为了搞清楚这个秘密,这才耽误一会来晚了。” 黄小姐抚着他的脸笑道:“哎,我好心疼,真是打错你了,对不起哦。” “那个山洞就在前面了。” 邵先生抱起孩子,拉着黄小姐的手往前走。 黄小姐犹豫道:“没有准备好啊,那么重要的地方龙家一定会守卫森严的。” “我的身手你还不放心吗?再说龙家人以为我们已经离开这里了,怕什么?知道龙家的秘密咱们马上就走。” 邵先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抱着孩子,带着黄小姐,沿着山路拐了一下直接沿着一条小路往山上走去,那小路极窄,一个人勉强通过,周围都是一人来高的荒草,天还没有大亮,风吹草动,黑漆漆的一片晃来晃去很是骇人。 邵先生在一处山壁处停下,那山壁像是一面屏风,凑近了看上面影影绰绰像是长了很多树木荒草,摸上去还有青苔的滑腻感。邵先生在石壁上摸索一下,哗啦一声,那石壁如两扇大门,往两边分开,墩子像是吓到了,紧紧地搂着邵先生的脖子,嘴里叫着:“我怕,不要进去。”黄小姐则摸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枪,举着手电走了进去。 她刚进去,那石壁哗啦啦一下就合上了,合的动作极快,黄小姐吓了一跳,转身去掰那石头,可是她力气太小,眼看邵先生低声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接着石门彻底关闭,她被困在里面。事发突然,黄小姐反应过来后先是暴跳如雷,大声咒骂邵先生,她的回音在山洞里回响。黄小姐哭闹一阵,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这山洞是个口小肚大的样子,往前走几步后豁然开朗,前方出现一个池子,池水不停翻滚着,站在池子边缘看进去,那些水都是红色的,蒸腾出的热气是血腥味混合着硫磺气味。龙宅最后一进的院子里有个血池,怎么这里还有个血池?看来龙宅选址就是为了霸占这些温泉泉眼。 黄小姐声音颤抖:“有……有人吗?” “哈哈,黄小姐胆子真大,闯进我这禁地还敢问有没有人。” 黄小姐没看清灯是怎么亮起来的,只见两边洞壁上凿出小龛里面是白色的蜡烛,那蜡烛燃烧起来有一股奇异的气味,黄小姐脸色微微一变,这气味……像是炼过的猪油渣,透着油脂的香味,什么油脂会这么香? 龙耀祖坐在轮椅上,笑眯眯地看着黄小姐。 “今天是十五,正是血祭的好日子,还是这般新鲜的祭品,我的神一定会开心的,会将更多的灵力注入竹片中,我将得到更上乘的玉簟。” 龙耀祖的声音里透着喜气,他盯着黄小姐的眼神像是注视着一个猎物,一只伸长脖子等着挨刀的鸡,或者一只捆绑好的猪羊,叶限想到那席子中困住的女子灵魂,气不打一处来:生命在他眼里到底是什么?他怎么用这样的眼神来看待一个活生生的人? “黄小姐,这就是我龙记玉簟的真正精髓所在。” 龙耀祖得意洋洋地指着血池:“我家后院有个血池,不过那里面都是牲畜的血,用那样的血合着温泉水浸泡竹片,只能编织一般的凉席,夏天冰冷消暑,也仅仅如此;但若用这洞里的血池浸泡竹片,才会得到真正的玉簟,可以延年益寿的,不过不是延续使用者的寿命,而是制作者的寿命。” “制作者的寿命?也就是你制作的凉席,用这种池子浸泡的竹片,卖给别人后会延续你的寿命?” 叶限故意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不错。这就是巧用玉簟来借寿,借别人的寿命为我所用。” 龙耀祖得意洋洋,指着那翻滚的池水:“很快,你的血也会流进这池子,浸泡竹片,以后玉簟上也会禁锢住你的灵魂,我还真是很期待呢。” 说完,他击掌三下道:“柳管家,还不过来放血?” 柳管家从他身后的转出来,低着头,忽然伸手一把点上他的穴位。 龙耀祖坐在轮椅上,发现事情不对,可他身体受限,根本没有办法躲闪,被柳管家封住几个穴位,然后那柳管家抬起头来:“龙先生,又见面了。” 那是一张英俊清朗的面孔,见之忘俗。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二章 三百年前的故事 龙耀祖愕然,他知道这两方面的人住在同一家旅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镇子上只有那家旅馆看起来还不错。只是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人,怎么会同时出现,还很明显是串通好了有备而来。 黄小姐笑了,她从马甲里面的口袋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哗地一下拔出匕首,拍在龙耀祖的脸上,元绶眉头微微皱一下:“这么放匕首,很危险。” 龙耀祖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 这是关心吗?这两个人……很熟?“ “姓龙的,看来你很喜欢放血啊,那我就用这匕首将你身上划上九百九十九道……”叶限说着手里的匕首往下滑动。 龙耀祖喉咙动了一下,闭着嘴不说话。 “然后呢,要不要把不该要的东西都割下来呢?”匕首已经到了他下半身处,叶限还坏心眼地故意压了一压,元绶不好意思干咳一声,提醒她不要太过分。 叶限就是喜欢过分的人,匕首继续又向上挑去,一下子就割断了龙耀祖褂子上的扣绊。龙耀祖看着四十来岁的年纪,一直穿着传统的中式长衫,长衫的扣绊被割断,露出里面的衬衫,叶限的匕首在他胸口画着圈,笑嘻嘻地问:“你说,从你这里一片片片肉,然后到那温泉血池里涮涮喂你吃下去,会是什么滋味?” 好恶毒的心思! 龙耀祖面色如常,可下垂的眼角和放大的瞳孔暴露了他内心的虚弱。 叶限冷笑:“一个人,活得时间足够长,竟然也会怕死?我以为你经过那么多年岁月,早已经参透生死。” 龙耀祖一愣:“你什么意思?” 元绶也看向叶限,目光充满了疑问。 “不过也是,你若是那么容易参透生死就不会想进歪门邪道夺他人性命续自己的寿命和福气,我听说当年你们龙家曾经给宫中进贡过一个凉席,极为精美,有人说那凉席进贡的时间不对,本来是为老太后祝寿的,没想到送进去不久,老太后人就没了。” 听叶限说到这,龙耀祖冷笑:“什么东南亚糖王家的小姐,都是假的,我可不信黄家的小姐会懂得这些。” “未寒时,听说过吗?”匕首已经到了龙耀祖脖颈处,他一动也不敢动,纵然是老谋深算稳若泰山,在死亡威胁面前也是泯然众人。 龙耀祖整个脸皮都在抖:“你是未寒时的人,为什么,我们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你要对我穷追猛打。” 他被元绶封住穴位,浑身不能动弹,只能用谴责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叶限。 后者微笑一下:“因为我看不惯。” “青玄在哪里?” 元绶忍不住问道。 “先不要说青玄,龙先生,我想和你好好谈一下,这样,你先听我讲一个故事。” “大概在三百多年前,正是这片土地硝烟弥漫的时候,明末农民起义军、豪强地主、外族政权纷争不断,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在这样朝不保夕的时代,很少有人注意到,世间依然游荡着一些修行者,以及……传说中的奇珍异宝,珍惜动物,曾经真的出现过。那一年,关中大旱,陕甘地区的人们卖儿卖女,易子相食,这也导致了李自成等人的起义。” 元绶听叶限忽然开始用一种悠然的口气说起三百余年前的事情,神色有些动容,看向叶限的目光满是悲悯。 “那场起义,从陕北发起,席卷了半个中国,最后崇祯帝在起义军的兵临城下时吊死在煤山,整个中原地区一片混乱,就在这时候,一只讹兽悄然出现,又忽然被杀害,肉被分食,其中有一个人,也许正濒临死亡,偶然吃到了讹兽的肉,从此就长长久久地活了下来。” 叶限说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略带嘲讽。 龙耀祖满眼都是灰败,没有一丝生气:“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就算你是未寒时主人……也不会这么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那时代整个中原都是乱七八糟的,没人知道讹兽是什么,就连文人笔记都找不到那年讹兽现世的记载,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讹兽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兽之一,拥有娇好的面容,身体是兔子的模样,仪态优美,举手投足间灵气四散,还会说人话。这种灵气充满善意的妖兽,其肉鲜美,但吃了后也无法说真话。 《神异经》:“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 这些记载元绶自然都看过,只是他也不明白,叶限怎么对这件事这般了解,听她讲述,就像是当年曾经亲眼目睹过一般。 叶限看到元绶眼中的疑问,嫣然一笑,元绶急忙低下头去,微微闭着眼,深深地呼吸,让澎湃的心得到一丝安宁,这个女人,是世间最美最诱惑的花,沉沦一次已经要身败名裂,切不能继续随她堕落。 “大家都以为讹兽的功能不过如此,味美而已,其实上古神话都故意模糊了一个重要的点,那就是讹兽的肉能让人长生不老。” 元绶情不自禁啊了一声,龙耀祖则面带讽刺的笑容,很是不屑。 “你不过是个普通人,即将饿死的时候遇到一只被人割掉大部分肉分食的讹兽,也许那讹兽当时已经腐败了,你为了活命,还是吃掉了几块肉,只是那些肉因为种种原因,可以保证你长时间不老,却不能保证你不死,此刻你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变化,通晓了一些秘法,你就开始修炼某种秘法,先是用动物的血,后来用人血,乱世时代命如草荠,你可以找到很多无辜的人,放干他们的血,你用人血浸泡竹片编制凉席,那些凉席集中了人死后的极大怨气,有的还困住了一些灵魂,冰冷入骨,同时还能将使用者的寿元和福气转移到你的身上。那老太后临死之前都没想到自己怎么会缠绵病榻,她不知道那进献的凉席其实是她的催命符。” 听叶限说完,龙耀祖赞叹:“真是个好故事,这位小姐,你真善于幻想。” 叶限摇头,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话,龙耀祖一下子面如土色:“什么……你也……” 下面的话他没说完,因为叶限已经扼住他的喉咙,在那里点上几下,他的声带坏掉了,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 元绶勃然变色:“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是合作关系,你不能单方面这样做。” “我可以,我必须这样做,因为……” 叶限忽然贴近元绶,轻轻舔了一下他的耳垂:“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你不是一直在调查我吗?” 元绶浑身一抖:“你这……孽障……” “孽障是你的感情,而不是我。好了,龙家的血池到底有多少人的灵魂,牲畜的灵魂就交给你们这些牛鼻子来分辨,超度吧,想找你那傻徒弟的尸体,不妨将龙宅掘地三尺。” 说完,叶限就像是渐渐淡化一样,缓缓地在他眼前淡去,消失了。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第十三章 循环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其实这样的夜晚也适合……招魂出来。 几天后,武当派的人带着龙耀祖离开了小镇。不久,早已经离去的叶限和召南悄悄潜入那神秘的山洞。 召南如法炮制按着石壁某处,那石壁咔嚓咔嚓往两边闪开,他刚要闪身进入,叶限伸手一把将他拉来,嘴里叫道:“小心。”哗啦啦那洞里飞出一个东西,召南手急眼快一把抓住,原来是一张锡箔叠成的鹤,上面还有一行小字:“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 召南笑道:“真是……无聊,难以想象元绶那家伙平时装的道貌岸然的,骨子里竟然这么幼稚,竟然还想叫你伤感一下?缅怀逝去的感情吗?” 叶限点点头:“是真的很幼稚。” 召南将那纸鹤团了一下,塞进口袋:“那好,这幼稚的小玩意等会我帮你扔了就是。” 叶限没吭声大步往里走,像是避之不及。 血池里的血水淡了许多,气味也不浓,也不知武当派的人对这血池动了什么手脚。 叶限走到血池边,点燃三根引魂香,烟渺渺上升,过了一会,血池上方升起一缕缕地白烟,那些白烟在空中晃晃悠悠,不住变幻着形状,有几道白烟很明显是个人形。 这些都是这血池中的冤魂。 叶限叹息一声,心想这几百年来不知有多少灵魂被困在这血池,最后再附着到席子上。 这时忽然从血池中传来轻声吟唱:“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到了最后,那声音细不可闻,一个女子的白色影子从血池中缓缓升起来,看不清她的面目,但能辨认出她身材纤细苗条,衣饰也不是现在。 龙耀祖落到武当派的手中,无论元绶怎么审问,他都回答只杀了青玄那一个外人,原因也是因为青玄发现了后山血池的秘密。加上他身上有些道行,可以帮助龙耀祖功力大增,其他的人命,不过是哪来哪去,杀的都是自己人。 元绶百思不得其解:什么叫杀了自己人? 叶限在看到那些白色影子后,忽然有点明白了。 因为这些影子看着面目模糊,有些身材纤细一看就是女子,有的小小的像是孩童,叶限忽然间想到龙家是世代单传的,传说每一代都只生一个男孩继承家业。可事实是龙耀祖因为偶然吃到了讹兽的肉,生命周期比别人都要长,这一代代只生一个男孩的传说当然是谎言。但也说明在外人眼中,龙家一直只有一个男性家主继承家业。在漫长的三百余年岁月中,龙耀祖一定会娶妻生孩子,那么多孩子都去了哪里?怪不得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没害过外人,那是因为他害的都是自己人。 想到这点,叶限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忍不住问道:“你们……可是姓龙的。” 这一声问完,那些影子纷纷扭曲着,发出凄厉的哭声。 召南站在后面吓了一跳,低声问:“你的意思是……他们是龙耀祖的……后代?” 唱曲的那个影子抽噎着问:“你们可以帮我们都超度了吗?” 叶限点点头:“你们讲讲吧,是龙耀祖杀了你们对不对?” 几个小孩子模样的影子一听到龙耀祖三个字,哭声震天。那影子道:“请别怪他们,他们是男孩子,出生不久就被杀了,没有长大的机会。”“那你们呢?你们怎么会有长大的机会,只因为是女子?” 召南问道。 影子苦笑:“说来不会有人相信,的确是这样,我们能长大是因为是他的女儿,他会在每一代长大的女儿中选一个做妻子,然后将其他的都杀掉,血放进这血池,同温泉水混合用来浸泡竹片。每一代的妻子其实都是他的女儿,这三百年来他一直在重复同样的事情,杀掉初生的男孩子,养大女儿,挑选一个做妻子生很多孩子,等岁数大了再杀掉,从年轻的女儿中寻找新的妻子。”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他们俩都不敢相信这世间还有这等邪恶的事情,龙耀祖这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所以这三百余年,他一直用自己亲生儿女和妻子的血来滋养着玉簟?” “对,这血池内的所有人血,都和他有着血缘关系,所以席子吸收阳气寿数才会都转移到他的身上。” 叶限不知该说什么。 龙耀祖活了三百多年,周而复始地循环着娶亲生女儿,生孩子杀死用血滋养席子,再娶亲生女儿生一堆孩子选定一个后再全部杀死的命运……他得到了长生不老,却始终是孤独又变态的人生,这样的漫长人生,值得吗? 引魂香烧到尽头,叶限从口袋掏出契约,撕下其中一页,她拿着那页纸,低声道:“现在就送你们超度,各自安好去吧。龙耀祖的罪恶和冤孽从此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和你们再无关系。” 她指间忽然出现一个淡蓝色的小小火苗,那页纸跟着一起燃烧起来,叶限将燃烧着的纸扔进血池,哗啦一声,血池中翻滚起漩涡,瞬间像是连通了另一个世界,小孩的啼哭声、女子的歌声、呼喊声、欢笑声乱七八糟的混成一团,接着血池中飞出一个个白色的影子,在空中渐渐散去,变幻成点点亮光像是遥远的银河,顺着石洞上面石壁一点点流向洞口,最后在浓重的夜幕中消失。 这样经过半个多小时,血池中不再有白影飘出,那血池也恢复了平静。 叶限转身就走,召南则回手往那血池了扔了一个什么东西,待他们刚走出山洞,身后嘭的一声巨响,血池破碎,血水四溅,他们紧走几步,那山洞经过几次大的震动,石门机关错位,召南试了一下机关,那石门竟然不动分毫,这也正是他们要的结局:就让这个秘密彻底掩埋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忽然,召南伸手按向自己衣服口袋,那只纸做的仙鹤自己从他衣服中飞了出来,银白色的锡箔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那仙鹤转个圈,没等召南手抓到就飞的无影无踪了。 “不好,那恐怕是一种传音术!” 叶限惊呼。 原来这纸鹤只是元绶留下的一个小机关,它会将山洞中发生的一切如实地展现出来。 叶限想到元绶竟然偷偷留下这么一手,气恼地将脚下的石头踢飞。 很快,元绶就会知道龙耀祖的秘密,这个人不重要,这个人掌握的秘术很可怕。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章 客户上门 墩子一个人看店,坐在柜台上,晃荡着小腿,仰着头,一个接一个往嘴里扔着花生。从龙南回来后,叶限的心情似乎很是不好,未寒时小店内空气有点沉闷。不过对于墩子而言,只要有花生和栗子吃就是美好生活,大人们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呢。 未寒时的低气压其实最开始始于陈飞扬。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萦萦有天用法术烧秃了陈飞扬的尾巴,自己倒气的跑掉了。那天墩子全程围观,看到陈飞扬捂着屁股拔腿就追,深深地叹口气:成年人的世界……好难懂,我还是不要长大的好。现在,从龙南回来,叶小姐又开始每天板着脸,召南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很多,墩子吃花生太欢快时候,听着咔嚓咔嚓声,他甚至还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一瞬间墩子觉得自己的世界也崩塌了:召南叔叔竟然对我皱眉了!呜呜呜,太悲伤了。 悲伤像是墩子嗑出来的花生壳,东一个西一个嘴里还有一个,纷纷扬扬,落一地。 “墩子!你又吃一地花生壳!”正在伤风悲秋的墩子被叶小姐的喊叫声惊醒,嗖地一下跳到柜台后面,双手蒙住眼睛:“叶小姐,你喊起来嘴巴好大啊!” 可恶!叶限挥舞着笤帚,正要绕到柜台后面,就听着身后铃铛一响,有人进门了。 叶限转过来,看到一个面色愁苦的老妇人拄着拐杖,咔咔咔走了进来。 她只好放下扫帚,问道:“老太太,你是来看古董的?” 老妇人缓步走进来,伸手向前探探,她眼窝深陷,眼皮耷拉着,像是闭着眼睛,叶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原来这老妇人是看不到东西的, 她伸手扶着老妇人,找个椅子坐下:“您先做下。“ 老太太问:“可是叶小姐?我是来找叶小姐的。” 叶限点点头,随即就想到她眼睛是看不到的,回答道:“我是,不知老人家是帮谁报仇?” “报仇?不,我是想找我儿子。”老妇人叹口气,从旗袍扣绊上拽下帕子,擦擦眼睛继续说,“五年了啊,我儿子一走都五年了,这些天我总做梦,梦见他就在一个山坡上对我招手,说他找到生男生女的秘密了。” “生男生女的秘密?”叶限觉得这事挺好玩,生男生女还能有什么秘密? “我儿子在英国学的是医科,回来后一直在大学教书,他还带着一些学生搞什么试验,哎,都是我老婆子体弱多病,又不懂得外国话,儿子为照顾我才回来的,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失踪。” 老妇人讲的有点云山雾罩,墩子在一边开口了:“我怎么没听明白呢,什么大学教书,什么因为你回来,老太太,你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妇人愣了一下:“啊,我儿子是在大学教书嘛,后来听说在云贵大山里有一个地方很神奇,那地方的人能用药决定自己生男生女,就是想生儿子生儿子,想生女儿生女儿,我儿子觉得这事很好,就带着一个学生趁着暑假去那边考察,可是这一去就是五年,再没有回来也没有一封信。我老婆子眼睛是瞎的,看不到东西我又不识字,没法出门去找,后来听人说起有这么个店,店主是个热心肠好人,我就一路打听着找来了。” 在听到老妇人说店主是个热心肠这句话时墩子忽然噗嗤笑了一下,笑完意识到自己错了,立马捂住嘴巴,眼睛瞄着叶限。 “墩子,去……扫后院去。” 叶限严厉地看她一眼。墩子不情愿地低头往出走,嘴巴里咔嚓咔嚓吃花生的动作一点没变。 “扫不干净扣你今天的花生。” 叶限又凉凉地加上一句,墩子脚步一滞,接着嗖的一下就不见了,很快,后院响起了哗啦哗啦的扫帚声,叶限这才得意地迷上眼睛:多么美妙的声音啊。 老妇人在一边说:“叶小姐管孩子很严啊。” 叶限点点头,一脸正色:“对,小孩子是不能惯的。” “对的,对的,我就这一个儿子,我男人走的早,一个女人带着个儿子那真是辛苦啊。” “老太太,您的眼睛……” “哦,我的眼睛啊,我命苦,从出生起就这样,本以为我儿子能出息了读了大学,谁晓得又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老婆子这辈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老妇人叹口气,满脸凄惶。 “我还是第一次接到找人的生意,不过不管是报仇还是找人,我们这的规矩都是一样的签约带收钱。老人家,你能拿出多少钱?” 老妇人低头想了想,握着拳头显出一副下了决心的样子:“我听人说了,要收魂的是吧?我的魂,外加一栋房子!” 房子? “那我得看了你的房子确定无误了才能签约,万一您那房子是租来的借来的,您自己做不了主可怎么办?” “放心吧,那房子是我的。” 后院响起说话声:“怎么来扫地了。” “我得罪了叶小姐。” 叶限叫道:“墩子!” 声音戛然而止,哗啦哗啦的扫地声马上响起来。 召南大步走进来:“这一大早的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叶限冷笑:“你怎么不问问,一大早的她怎么和个女人过不去呢?” 召南无语。 “这是房契。”老妇人伸手在旗袍里面的口袋中摸了几下掏出一个泛黄的纸片。 召南接过仔细看一下道:“嗯,这栋房子属于秦李氏和她的儿子秦书豪。” “你要找的人是秦书豪?” “是秦书豪和他的学生,王恒。王恒是华东医科大学三年级的学生。”老妇人解释道。 既然房契都在人家手里,叶限就痛快的写了契约,读了一遍让老妇人听仔细,然后双方按下手印。 “老太太,你再说的仔细点,你儿子和他学生具体去的是哪里?他们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有那种神丹妙药的呢?” “我记得是云贵大山的一个村子,叫做占家寨,我儿子说那村子所有的人都姓占的,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村子自己结婚,和外面的村子全无牵扯。奇怪的是这村子出生的孩子中,所有人家都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有时候男孩先出生,有的人家女孩先出生,生男孩的人家第二个一定生个女孩,生女孩的人家第二个就一定生个男孩,每户人家都是这样的情况,是因为他们村子的巫师有一种药,吃下去就能让人想生儿子生儿子想生女儿生女儿。”秦老太讲述时,召南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留声机,那留声机忽然响起牡丹亭的选段:“偶然间人似缱,在梅村边。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第二章 日记中的记录 在叶限的要求下,老妇人带着他们来到自己居住的房屋。 房屋和房契说描述的一致,石库门单独的小院,只住着秦家一人,推开沉重的乌木门进去是个天井,两边是左右厢房,正中间是有着落地窗户的堂屋间,客堂后面是通向二楼的楼梯,后院还有个后天井,正对着天井的是一口青石沿的井,在后面还有两间偏厦,一间是厨房一间里面堆着杂物,像是储藏室。叶限走了一圈对这房子是相当的满意,闹中取静,几间屋子功能齐全,整齐又干净,住在这里还是很不错的。 秦老太太拄着拐杖,请人进了堂屋,叶限道:“老太太,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话你晓得吧?” “晓得哦。” “你这有没有你儿子的照片?” “照片啊?” 老妇人想了想,摇头道:“没有的啊,他很少照相的。不过,我有王恒的照片。” 老妇人说着解开旗袍侧面扣绊,从里面掏出一个不大的绣花小钱包,摸索一阵掏出一张很小的黑白照,像是从什么登记表上撕下来的。 叶限接过来看一下,这王恒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小平头戴着眼睛,微微笑着,是个清秀斯文的男孩子。 “老太太,怎么你没有自己儿子的照片却有王恒的照片呢?”召南觉得这事有点奇怪。 “之前我家着过火,我儿子的一些东西放在一个箱子里,都被烧掉了,他又很少照相。” 老太太叹口气:“我现在后悔也没用,我一个瞎老婆子,没有办法救那箱子,后来晓得我儿子很多东西在里面都烧掉了,我也是哭了很久,你看我的眼睛,其实早年还能看到东西的,从男人没了就哭,后来熬着灯油给人家洗衣服做活计,攒钱供儿子读书的。” 叶限看看这大房子笑道:“秦老太太,我们契约一旦签订是不能更改的,你放心我是不会再要你加钱的,你不必对我们哭穷的呀。” “哎呀呀,叶小姐哪里是哭穷,当年是真的好穷,我的眼睛就是这样熬掉的呀。” “你儿子秦先生能去英国读书,那可不是靠你洗衣服就能攒够钱的。”“啊,那是我男人剩下的一点点钱咯,那点钱我是一点没动,攒着给我儿子读书,我们母子都要吃的呀,还不是靠我一双手。” 秦老太太说着伸出自己的手,叶限看了一眼,那手皮肤粗糙手指粗大,果然是一双饱经风霜,做苦工的手。 “你儿子可有日记什么东西吗?”叶限问 这时召南在院子里走一圈,忽然又指着后面天井下面的那口井问:“咦,老太太,好好的井怎么封上了?这还打了水门汀?” “哦,我老婆子眼睛看不到东西了,留着口井危险的,厨房里就有压水井,用那个老方便的。”秦老太拄着拐杖带着叶限和召南走到一间厢房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说,“我儿子的书房,不知有没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叶限走进去,看到书房的写字台上落满了灰尘,一边的书架上放着一些医学类的书,也都满是尘土。看来这房间从秦书豪离开过就很少打扫,不过也是,秦老太太眼睛看不到东西,打扫起来是很麻烦的。 叶限在书架上查找一番,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召南则打开抽屉仔细翻检着,最后他找出一个硬皮的本子,翻看几页道:“这个,是秦书豪的日记啊。” 叶限接过那日记本,只见扉页上是一行清秀的钢笔字:“赠我儿书豪,愿你书写缤纷多彩的大学生活。” “奇怪,秦老太太会写字?”叶限看这字格外清秀,像是女人写的。 召南摇摇头道:“不会吧,看她样子也不像是识字的人,呶,契约不是就按的手印吗,也许是秦书豪的爸爸送给他的。” 按照秦老太的说法,秦书豪的爸爸早都去世了,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儿子将来会考上大学呢? 叶限满心狐疑,一张张翻看起来。 秦书豪的字很拘谨,很小一颗的感觉,翻看几页后叶限就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花了。召南接过,继续翻看,试图从日记中寻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找到了,这里,他说王恒和他提起了换花草的传说,说是王恒的母亲有个远方表妹嫁到占家寨附近,写信时候提到那寨子里有能决定生男生女的神奇药物,当地人称之为换花草。是在第二次怀孕后,由巫师带领着全家虔诚的向天祈祷,喝下上天恩赐的药水后就能达成所愿。” 召南指着日记给叶限看。 叶限仔细看完这一章,这才明白为何秦书豪和王恒对这件事这么有兴趣。 原来王恒的父亲当年重男轻女,王恒母亲是在连续生了四个女儿后才到的他这个儿子的;秦书豪虽然出身书香门第,自己又是独子,但从小到大也目睹了很多人家养了女儿随意抛弃或者卖掉的事情,就想如果能得到那种药物秘方,那以后人们生儿生女都能随心所欲,就再也不会出现那些人伦惨剧了。这两个人一拍即合,便收拾了行李一起赶往云贵山区的占家寨,去看看那古老的草药到底是什么东西。 “怪不得那孩子知道能随意生男生女的事情后那么大动静,原来早就……真是心里有主意,我从来不知是这么一回事。” 听叶限读了一点日记中的内容,秦老太面色悲哀,想来是想起了失踪的儿子。 “秦书豪说王恒家有四个姐姐,老太太,你怎么不去联络王恒的家人,让他四个姐姐跟着一起去寻找啊、” “王恒家穷啊,四个女儿哪里能养的下,都是孩子出生后不久就被送人了。” 秦老太太叹口气:“说是送人,其实和卖掉也差不多,把孩子交给人家,从此生死再无往来,不管女儿还是儿子,都是当娘的身上掉下来的肉,一个个送出去,怎么会不伤心呢?”她这话像是自言自语. “你说的好像很了解王恒家人一样?”召南问。 “王恒是书豪的学生,两人关系很好的,那孩子很懂事,经常帮我干活,在我家吃饭,这些都是他讲给我听的。他之前的四个姐姐早都送人了,他父亲是码头扛大包的,累的吐血死了,家里就剩他妈,后来听说没盼回来儿子,人也早就没了。”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章 可怜的兄妹 占家寨是云贵大山中的一个小村庄,坐落在山谷里,从盘山路上看下去,下面的小村庄被绿树包围,土地平整,房舍规整,竹楼周围还有渺渺炊烟在空中渐渐散去,若有文人墨客定然会赞叹一声:“真是一处世外桃源啊。” 叶限坐在晃晃悠悠的滑杆上,从路上往下正好能看着到谷中的小村庄,心想五年前的秦书豪和王恒也是带着一种欣赏的眼光注视着这一切吧?这一切的岁月静好,不知内地里隐藏着多少凶险。 这一带都是大山,盘山路不好走,路窄又颠簸,没有轿子和汽车,本来叶限和召南可以用办法瞬间移动到目的,但叶限的理念就是用最大可能享受生活,在县城看到滑杆很好玩,便坐着一路走到占家寨,那抬滑杆的一路也暗自欢喜:这两位身子都轻的很,这一路的钱真是挣来的太容易了。 当然,走这一程子,叶限和召南也问了一些占家寨的情况。 “这村子,我们平时很少去,他们村子的人就算来县里赶集,也不是坐得起滑杆的。” “你们一直做这个生意?” 叶限问。 “是啊,小的没别的本事,就一身傻力气。” “五年前可送过外地人来过这里,按你说的这村子的人很少和外界接触,又是自己村子互相婚嫁,有外来人一听很新鲜的。那俩人是读书人模样,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梳着小平头戴着眼镜,很斯文的样子。” 前面抬滑杆的人喊抬着召南的那俩人,问见来这村子的外来人没有。 有人想了想说:“五年前,我还真有点印象,因为那天是我姐姐三天回门,我在县城小东门等活,看到有这样的人来问占家寨怎么走。”那人嘴里说着话,脚下不停,跑得轻快。 “那后来呢?你抬来的?”坐他滑杆的召南也问。 “没得,那俩看着读书人模样,却是穷的舍不得花钱出滑杆,这也是,这些年没见过占家寨来过什么人,坐滑杆的更没得,那天又是我姐回门,我正打算走个近的挣几个钱就回家喝酒,记得清楚点。” “停!” 叶限忽然喊道:“我们上当了,不去占家寨了。有人和我们说那里风景好,地方好,现在听你们一说,那种又穷又偏僻的地方去做什么啊。” “走吧,回县城。” 召南明白了叶限的意思。 “小姐真是聪明,你看这下面村子,咱们云贵大山的村子都是这模样,就在县城附近转转也是好的。” 轿夫们一听要回去,都很高兴,这来回的钱都挣到手,回去不用空着滑杆了,多划算, 第二天下午,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年轻姑娘慌慌张张地跑在占家寨的田埂上,嘴里喊道:“救命,救命啊。” 这姑娘皮肤雪白,一条粗黑的大辫子,神情惊慌,那叫喊着的小嘴像是石榴花一样,纵是惊慌失措,那神态也是极为美丽诱人,很快就有几个年轻小伙从自家地里跑出来问:“姑娘,发生了何事?” “我哥哥,我哥哥从山崖上摔下来了!” 那姑娘转身指着不远处的一面山崖叫道。 “那快点去看看。”小伙子们哪里忍心见这么水灵的姑娘流泪,乱纷纷的就往后面山崖跑,有家里老人也在地里干活的,捶胸顿足:“世道不古,后生们看到年轻水灵的女娃子扔下家里的活计就凑上去。” 也有老人呸了一口,非常不屑:“兴匆匆跑过去有个屁用,咱们寨子可是从不和外面通婚的,女孩子水灵好看也不能要。” 望山跑死马。 那山崖看着就在眼前,跑过去再爬上可要很长时间,小伙子们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白净的姑娘,本地的姑娘皮肤都像是笼着雾气,暗暗的黄,大概是山地的关系,水不好,一笑露出一口斑斑点点的牙齿;哪有这白净的姑娘笑起来勾人,牙齿雪白,小小的梨涡,笑容荡漾在每个年轻人的心里,麻麻的痒痒的,像是心口有双小手不停地抓挠,那滋味……真是舒坦的说不出来,又让人内心激荡着一种跃跃欲试。 好不容易赶到那山崖下,看到下面躺着个年轻人,身下一摊血,触目惊心,看着那女娃子带人过来,惊喜道:“妹妹!” “哥!” 叶限扑上去,不住地掉眼泪,她呜呜咽咽地哭着,见召南有点不入戏,悄悄在他大腿内侧掐了一把:“哥,你的腿啊。断了啊,这可怎么办啊。” 大腿内侧那肉可是相当嫩的,召南疼得五官都拧在一起,哎呦呻吟一声:“疼……疼疼!” 这听在旁边年轻人耳朵里,那就是腿疼啊(当然,也真的是腿疼!),大家围上去七嘴八舌:“这位哥,是咋个掉下来的?” “我们兄妹是云南那边的人,父母早都不在了,就我们俩相依为命,我们采药,在山上迷了路,也不知怎地就转到这里,我哥哥在这断崖上采药也不知道怎地就掉了下去。” 叶限哀哀地哭着,真真是梨花带雨美不胜收,围观的青年酥倒一大半。 “莫怕莫怕,我们寨子的巫师最是神通广大,一定能帮这位哥子治好腿的。” 有人急忙低声安慰,几乎所有年轻人都自然认定这躺在地上摔伤的青年是大舅子,一口一个哥子叫的亲亲热热。 这一天,占家寨的人看到这么一幕:一群年轻人从山上小心翼翼地下来,他们的肩头抬着一副用竹子和树枝粗粗编制的担架,一个皮肤白皙的近似透明的女子走在他们旁边,那女子长得极美,红艳艳的小嘴,不停说着什么,有时候还掏出帕子帮抬担架的小伙子擦擦汗,那些小伙子一下子就像吃了万巫师的灵丹妙药,一个个精神饱满,力气十足。 多年后,寨子里的老人还对年轻一代讲起那天傍晚的事情:“你们要记住,这世间最香最美的都是靠不住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那个女人……不,那不是女人,那就是一个……妖怪!”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四章 勉强留下 “这……天都黑了,我该怎么办呀。” 叶限发现这一群青年都听从一个穿着白色褂子年轻人的指挥,便故意泪光盈盈对着那男子说话,像是自言自语。 那男子正是村长的儿子,叫做岩骨的,他看着叶限对着自己说话,花瓣一样的小嘴红嘟嘟的一开一合,在搭配那眉眼盈盈楚楚可怜的感觉,他心中豪气顿生,当即一拍胸脯:“这么晚了,你们一定是没法走,住我家,我家房子大!你们愿意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几个抬担架的青年都不由脚下一滞,心道老子们辛苦从山里抬下来,好处都被你占了,这小美人兄妹竟然住你家,近水楼台啊可恶! 召南躺在担架上,那几个青年一晃悠,差点将他扔下来,他双手紧紧子抓着简易担架边的树枝,哎呦哎呦呻吟几声。叶限急忙道:“哎,几位哥哥,你们小心点呀。” 这一声哥哥叫的每个人心里都极为熨帖,像是大热天喝了蜂蜜水一样舒坦,于是这一行人抬着担架一路走到一处很大的竹楼前,这边的房子都是竹木结构的家里也没大门,就孤零零一个房子立在那里,一路看过来很多人家的房子连门都没有,可见这地方民风不错,真正夜不闭户。 岩骨家有两栋竹楼,前面的是新盖的高大宽敞,后面是原来的老房子,岩骨带着一群人将陌生人抬进自己旧房子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村子,岩村长本来进山打猎,回来就听村里人三三俩俩在议论岩骨被山上的妖精迷了眼睛,气恼地大步往家走,进门就喊:“臭小子给我滚出来。” 新房子里安安静静的,堂屋正中的火塘都是黑的,岩村子大怒:“老子不在家,你们就翻天了不成。水不烧饭也不做了!” 这村里家家户户都是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岩骨的姐姐叫走岩麦,正在旧房子点火煮着粥,岩骨则用一个大石钵用力捣着草药,姐弟二人和叶限有说有笑,完全没听到老子在前面房子大喊大叫。 躺在竹床上装受伤的召南咳嗽一声:“有人喊叫。” 姐弟二人仔细一听,岩村长已经跑过来了:“你们把外人带进来了?” 姐弟二人急忙起身跑过去:“阿爸,这个大哥从山崖上掉下来摔坏了腿,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 岩麦说话是小心翼翼地看着黑脸的岩村长,岩骨则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阿爸,你打了什么好吃的?山鸡还是野兔?”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为什么留外地人在家?我都听说了是你的主意,你姐姐根本不知道。” “村里那些人,哼一定是怒松胡说的,他就是嫉妒我,他还很想让小叶子去他家呢?”岩松不屑地哼了一声。 小叶子是谁?岩村长有点愣住。 一个年轻女子走过来,此时已经是傍晚,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脸上,瓷白的脸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就像是……在县里看到的那些庙里的菩萨。 岩村长有些茫然地看着叶限,这么美的女子,是才从山里走出来的妖精吗? “村长大人,我哥哥从山崖滑下来摔断了腿,天色也晚了我们是实在没办法。” 叶限说着眼泪汪汪地看着村长。 岩麦拉了一下村长的袖子,用很小的声音道:“阿爸,他们是云南那边的人,顺着猎物走岔了路,这人伤成这样怎么能让他们走啊,救人一命啊阿爸。” 村长看着和女儿仿佛年纪泪眼朦胧的女孩子,叹口气道:“咱们村子可不是不能留外人的。” “阿爸,这规矩五年前都破过了,还怕什么啊?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那巫师自己还……” “岩骨!”村长大喝一声,制止儿子继续说下去,“巫师的闲话,也是你可以说的?” 叶限悄然看了召南一眼,听这意思,五年前来这里的师生二人是得到巫师认可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就在我家暂住吧,不过我们村子的巫师神通广大,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要四处走动。” 村长严肃地说。 叶限连忙点头:“谢谢村长大叔,大叔你真是大好人!” 岩骨得意扬扬:“我就说我阿爸一定会帮忙的,我阿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村子哼了一声:“岩麦,去吧山鸡收拾了,我去巫师家看看找点草药,你弄得什么药?” 村长拿过岩骨摆弄的那个石钵,闻了闻道:“嗯,还算你有点心,找的药还有点用,先给用上吧。”说着就背着手踱着四方步去找大巫师。 叶限这才知道原来这村子里的大巫师是一代代继承的,传女不传男,大巫师掌握了很高深的巫术,包括医术,是村子里最聪明的人。 “比如说换花草这些都是巫师来做的。”岩骨为了说明巫师的重要性举了一个例子。 叶限追问:“换花草是什么?采摘草药吗?” 岩骨停了一下,看到姐姐岩麦已经拎着刀子去前面收拾山鸡了,便贴着叶限的耳朵说:“嗯,是我们村子里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有大巫师才知道,你看我家只有两个孩子我有姐姐,其实我们村子家家都是这样的,每一家都是两个孩子,有的是哥哥和妹妹,有的是姐姐和弟弟,这一切只有大巫师才能做到。” “哇,好神奇啊。”叶限故意眨巴着眼睛露出很崇拜的表情。 岩骨很开心呢:“那是,我们村子虽然不大,也不太和外面往来,可我们这生活很好,家家都是两个孩子,不偏不倚,粮食也够吃。外面很多村子人家生了十个八个,饭都吃不饱,赶上年节不好没得吃就得一家子一家子饿死呢。” 叶限连连点头:“我家那里也总发生这样的事情,真羡慕你们村子,是有巫师保护的地方,人人安居乐业,村长大叔人也这么好。” “喜欢就留下啊,村子里人都很好,一定会欢迎你的。” “你阿爸刚才说村子里有规矩,不许留外人,我们怎么可能留下呢?” 叶限说着低下头去,手捏着衣角转来转去。一副小女儿情态。 从岩骨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他激动地说道:“那你要嫁给我们村子的人就不是外人了呀,那就是自己人。” 叶限像是受惊一样急忙跳开:“哎呀,羞死人了,岩骨你太坏了,人家不和你说了。” 第五章 村寨暗流 吃晚饭的时候,岩村长回来了。他眉头紧皱,看了叶限一眼道:“大巫师说你们明天必须离开,村子里不能长留外人。” 岩骨不高兴地说:“她怎么说都行了。当年她还留人在村子住好几个月呢,怎么我们救个人就不行了,阿爸,到底你是村长她是村长啊。” 这最后一句话气呼呼的,却正好戳中了岩村长的小心思。 这村子里像是世外桃源一样,从不和外界通婚,几百年来巫师是世袭的,村长也是世袭的,他这个世袭村长说起来还是那世袭大巫师的叔叔辈呢,可在村里说话总是处处不如巫师好使,就连现在,他虽然心里不同意儿子擅作主张将外人留下,可毕竟这是他家的面子,就这样轻易被大巫师驳回,现在又被儿子一语中的,村长有点恼羞成怒,吧嗒吧嗒坐在地上闷头抽着烟袋一声不吭。 岩麦见村长僵住,急忙打岔:“吃饭了吃饭了。” 转身又对叶限笑道:“下午采的野菌子,和山鸡炖一起,这个香啊。叶大哥多喝碗鸡汤,伤能好的快。” 叶限急忙道谢:“谢谢麦姐姐。” 躺在一边的召南,则咧开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这村子从不和外界来往,很少能看到别的男子,这个叶大哥,模样俊俏,身形高大看着和村子里的人都不一样,看他对自己笑,岩麦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手一抖装着鸡汤的瓦罐差点被她扔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叶限故意坐在门口梳洗。她特意换上了云南傣家女子的裙子,小腰纤纤,隐隐露出一点雪白肌肤,合体的筒裙,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的格外养眼,岩骨远远地看着小叶子梳头,乌黑的头发一直垂在腰间,整颗心也跟着荡漾起来。 这样的早晨真是太美好了,当然,如果不是被人破坏的话! 破坏气氛的是一个矮个子黑瘦青年,名字叫做怒松的,和岩骨一直有些不对付。 他探头探脑地走过来,正好看到岩骨紧盯着小叶子梳头,当即心中大怒:好你个岩骨,将人带到你家就没安好心。哼,我这次就是专门收拾你来的。想到自己这趟差事,他立马就挺高了胸脯喊道:“岩骨,大巫师要你将带来的外人赶紧送走。” 岩骨正看美人梳头看的如痴如醉,忽然被自己最讨厌的怒松打扰,气恼地问:“大巫师,大巫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咦,难道咱们寨子不一直这样?当然大巫师说了算。” 岩麦正好端着水出来,也不高兴地说:“什么叫大巫师说了算,我阿爸可是村长。” “哼,就算你阿爷时候也是巫师说了算,怎么,你们想造反,抗命不成?” 他自以为钦差大臣,却没想到自己一番狐假虎威的样子,在岩村长看来颇有点狗腿子的模样。 岩村长拎着烟袋走出来道:“那后生腿断了,不能移动,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巫师是我们寨子最善良的人,一定不会逼迫一个受伤的人就这样离开的,你先回去吧,就说我知道了,我做了这些年村长,心里有数。” “可是大巫师说……” “大巫师说什么和你无关,是我的事情,你回去吧。” 岩家姐弟都恨不能给村长暗自鼓掌,原来他们阿爸这么厉害,岩骨甚至很得意地想:当然啊,我们是村长世家,我就是下一任的村长,要好好像阿爸学习。他的目光飘到站在一边旁观的小叶子身上,看着她白皙的皮肤,乌黑的长发,鲜红的小嘴,要是能做了村长,还娶了小叶子这样的老婆。这一辈子可真的圆满了,给个皇帝都不要呢。 叶限能巴结上村长儿子,自然事先也是经过调查的。她后来从那些轿夫口里得知,这里的很多寨子村长和本村的巫师都有很大的矛盾,毕竟谁都想做村最有权势说话最管用的那个,她分析一下,占家寨的巫师比别的村寨的巫师权利更大一些,毕竟她是直接执行换花草任务的,关系着寨子里男女比例协调,在村民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和村长的世俗权利产生的冲突也就会更大,叶限赌了一把,事实证明她赢了。 村长不关心村子里是否住进外人,他关心的是自己的权利一再被大巫师挑战,昨天他可是主动上门去和大巫师说这件事的,他本打算早上吃过饭就带几个小伙子把这对兄妹送走,没想到大巫师竟然不放心地派人来。村长恼羞成怒,就这样和大巫师杠上。 怒松走了,叶限垂手站在村长面前:“谢谢村长大叔和岩骨哥哥、麦姐姐收留,我和哥哥这就走吧,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 岩骨首先大叫。 “先吃饭吧,你哥子这腿……没个十天半个月没法走路。” 村长见这女娃娃这般乖巧,心里很舒坦,大手一挥:“吃饭吃饭。我们这也没啥好招待的,吃点肉粥。” “大叔我们也是苦人家,这么好的菜过去早上还没舍得吃过呢。” 召南听叶限这么说,忍不住偷偷撇嘴:她可真是撒谎都不带眨眼的,这种恭维话……好丢脸啊。 吃饭时,岩麦不高兴地说:“凭什么大巫师自己就能留人在寨子,一留就是几个月?叶大哥腿都成这样,她就是见死不救,巫师不都是善良的吗?” 岩骨噗嗤一声笑了:“哼,你以为大巫师那次是善良,还不是因为她看中了那个秦先生,大城市来的小白脸,人长得好又会说话听说还是什么大学的教授,医术高明呀。” “寨子还来过别的人呀?”叶限故意问。 “是啊,就是几年前,嗯,有五年了吧,来俩小白脸,你是没看我们大巫师那脸色,不知道的以为那俩小白脸是金子呢,她能扑上去一把搂住。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现在还说这种话。”岩骨语气都是讽刺。 “好了好了,大巫师做事你们不用明白,赶紧吃饭,吃完饭把那些草药都倒了给那小哥敷上。小哥,你腿怎样了。” 召南正捧着粥碗再喝,闻言急忙放下碗,恭恭敬敬地说:“已经不是很疼了,谢谢村长大叔,我姓叶,叫叶南,大叔叫我阿南就好。” 岩麦看着满心欢喜:多谦和懂事的后生啊。 第六章 母螳螂巫师 吃过早饭,村长将烟袋杆插到裤腰上,带着儿子岩骨要上山采药。 这寨子以种地和打猎采药为生,叶限跑过去说:“承蒙关照,可我不能白吃饭啊,我做点什么呢?” 岩骨挠挠后脑勺,看向岩麦,后者笑道:“那你和我在家一起在田里干活好了。” 叶限急忙点头:“好啊。” 待父子俩离开后,叶限装模作样地扶着召南去厕所,过了一会又扶着召南回来。 岩麦羡慕地说:“你们兄妹感情可真好啊。” 小叶子甜甜地笑着,扶着召南的手上微微用力,正好掐着召南咯吱窝里的软肉,那滋味又疼又痒,召南忍不住哎哟一声。 岩麦急忙问:“叶家哥子,你怎么了?” 召南偷偷看了叶限一眼,低声道:“没什么,就是腿上有点疼,忍忍就过去了。” “那怎么行呢,我这就去捣草药。” 岩麦说着就去挑拣岩村长带回来的那些草药,叶限也跟过去,低声问:“麦姐姐,我真挺怕的,我家那边的巫师都很厉害,能驱鬼,这个大巫师不会对村长大叔不利吧。” 原来叶限才不想顶着大太阳去地里干活呢,都是土啊泥的,多脏啊,所以这才想尽办法消磨时间。 “寨子里的大巫师其实比我大不了多少,叫做玉英,过去是我们寨子最漂亮的了。” “过去?”叶限重复一句,岩麦笑道:“当然是因为我们村子这不来了个大美人吗?大巫师就只能排名靠后了,哼,刚才阿爸在我不敢说,其实我都怀疑大巫师是不是嫉妒你比她年轻貌美,一定要将你们赶走。” “不会吧,人家可是大巫师,能够和鬼神沟通,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入人家的眼。” 叶限故意装作很无辜的样子,不住摇头。 “小叶子,你真是太单纯了,这个大巫师,其实啊……哼,说一套做一套,五年前,她还留过俩人在我们寨子里过了好几个月呢。” “为什么呢?不是说寨子不许外人来吗?她身为大巫师还不以身作则啊。” “还不是看那姓秦的长得好,哦,来的是俩读书人,一个姓秦,一个姓王。那个姓秦的还是大学教授,可有学问了,我们那大巫师一下子就被他迷住了。” 召南躺在竹床上,默默地听着,心想这里这么封闭,忽然出现一个大城市来的年轻教授,人又长得好,还是留过洋的,大巫师盛年锦时难免不动过心, 他不由问道:“后来呢,那俩人走了?” “谁知道呢。”岩麦将草药放进石钵,用力捣着。 “走没走你都不知道啊?” “大巫师做事神神秘秘的,谁也不知道那俩人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忽然有一天就不见了,然后大巫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魂不守舍的。” “大概是那人对大巫师无情无义,忽然就走了,大巫师心里难受吧?” “谁知道了,我看那姓秦的对大巫师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啊?麦姐姐,这你都知道啊。” 叶限故意装做很八卦的样子,一双漂亮眼睛里满是狡黠。 岩麦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看你的眼神,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是有次采药,遇到过他们俩在一起……哎,羞死了。” 说到这,岩麦回头偷偷看了召南一眼,脸一下子就红了。 看来是那秦书豪和大巫师亲热时被她撞见过,叶限叹口气:“这可真是,男有情女有意怎么这人就这么冷酷无情地走了呢。太可惜了。” 她又歪着头道:“姐姐,你真厉害,还认识这些草药。” “我可以教你采药啊,我们寨子的人都认得一些草药,大巫师最厉害,换花草都要靠她,她认识的草药也最多。” 岩麦捣了几下,将草药捣烂了,用一个竹片刮起来走过去要给召南敷药。 叶限走过去,挽起召南的裤腿,召南身上的伤做的很像,膝盖部位肿的老高,岩麦将药汁敷上,又找块干净的帕子要给召南系上,召南看那帕子一角还绣着金灿灿的麦子,有点不好意思,摇头道不用了。 叶限则不管三七二十一,按着召南的腿喊道:“麦姐姐,你快点啊。” “哼,这一大早的就给一个外来的陌生人敷药,我过去还不知道岩麦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一个女子的清冷声音从身后响起,叶限心知一定是那传说中的女巫师到了,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天真无邪的表情转过身去:“咦,姐姐,你好漂亮!”她看着那一身黑色袍子的女巫师,满眼都是无辜。 女巫师本来是带着一腔怒火来的,昨晚明明说的很好的,没想到一大早岩村长竟然敢违背自己的意志,她气呼呼地赶来要将俩陌生人赶走,没想到那外地少女第一眼就天真无邪地夸赞自己,女巫师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开口。 “大巫师,叶家哥子的腿断了,不能移动,我们总不能将他们赶出村子吧?” 岩麦闪身挡在召南面前。 玉英巫师冷笑一下:“我来检查一下。” 叶限看了召南一眼,后者轻轻点点头,玉英巫师则一把推开岩麦,俯身看着召南:“年轻人,你的腿断了?” 她一身黑衣,眼光冰冷,但一张脸饱满干净,明明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女,说话却老气横秋,说话间已经一把挽起召南的裤腿,不待分说伸手就重重地按上去。 召南疼的哎呦一声,满头大汗,岩麦心疼地喊叫:“大巫师你明知道他腿断了,还用力,你是故意的。” 玉英冷笑:“故意又怎样?我是大巫师,你记住这点。” “哼,你自己都不守寨子的规矩,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别人?别以为你和姓秦的那点事我不知道,我都看到了!” 岩麦见召南疼的满头大汗,心疼极了,不管不顾地喊叫起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远处围了几个村民,抱着肩膀看热闹。 玉英可不想在村民面前丢了面子,色厉内荏。 “那姓秦的和你什么关系你自己清楚,还有那人到底去了哪里,别以为大家都是傻子,你喜欢的想要的就留在寨子,你看不上的就不管不顾轰出去,你当寨子是你自己的吗?” 岩麦见有人围观,声音更大了。 玉英气的转身就走,岩麦继续攻击道:“我劝大巫师记得自己的本分,不要在叶家哥子身上动心思,你这样的母螳螂,哼。” 叶限问:“岩麦姐姐,什么是母螳螂啊?” 岩麦看看召南,在叶限耳边小声说:“这个大巫师最狠毒,利用完男人就抛弃,你一定要叫叶家哥子远离她,千万别招惹?” 叶限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表示不理解,岩麦叹口气:“那母螳螂和公螳螂约会后就要咬掉对方的脑袋将它吃掉的。” 叶限啊地一声,显出吃惊的样子:“你的意思,那姓秦的……” “对,就是这样,这女人太可怕。”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七章 洗脑成功 岩麦担心大巫师回去会找人来,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却看到有些年纪大的点的女人,匆忙往前面跑。 岩麦急忙喊道:“你们这是忙什么啊?” “二狗婆娘要生了,我们去帮忙。” 岩麦这才松口气,笑嘻嘻地对叶限道:“我还担心大巫师回去搬救兵,现在不怕了,二狗婆娘要生了,她顾不上咱们。” 叶限问:“这些事巫师都要管?她帮人接生吗?” “接生那种污秽的事她才不管呢,她是要守着拜神的。” 小叶子依然好奇地问:“生孩子还得拜神啊,我们寨子就没这些事。” “我也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她大概是去帮说点吉祥的话之类的,毕竟是大巫师,哼,你看那趾高气昂的劲,完全不把我们村长家放在眼里。” 做为村寨里的两大“世袭贵族”,村长家和巫师家看来是矛盾已久,叶限问:“你们家是兄妹两个,那你还有个姑姑吧?” “是啊,二狗就是我姑父的侄子呢,走吧咱们也去看看。” 说着岩麦就伸手去拉叶限,后者接着问:“那大巫师家呢?她还有个兄弟?” “不,大巫师是世代传男不传女,男子要入赘嫁给他们家,然后每一代都只生一个女孩。” “怎么能保证每一代都只生一个女儿呢?要是生了男孩怎么办?”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俩人都想到了之前的龙耀祖,那个所谓龙家历代都是单传的谎言和这个巫师家只生女孩的说法是多么相似! “人家是巫师啊,可以用一种药草来决定是男孩还是女孩的。” “还有这样神奇的草药?” 叶限惊讶地睁大眼睛。 “那当然,那可是我们寨子的秘密,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们寨子也不能现在还这么富裕。” 岩麦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寨子在这云贵大山算是最富裕的了,原因就是因为我们这每家都是只生一儿一女,永远保持寨子人口平衡。”得意完,她又有点沮丧,“那些秘术只有大巫师才知道,所以大巫师才能这样对待我们家,明明我阿爸才是村长的,真可恶。” 岩麦又看了下召南的伤,低声嘱咐着:“叶大哥,我和小叶子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叶限紧紧地握着岩麦的手,闪身到前面新竹楼一边低声道:“如果你家也能掌握那个换花草的秘密呢?” 岩麦愣住了:“你说啥?” “你也可以知道那个秘密,这样大巫师还能压住你们家吗?” 叶限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诱惑,她要将岩麦心里的那份嫉妒,不满都彻底地勾出来。 果然,岩麦的眼睛也跟着亮了,嘴里却说:“怎么可能,大巫师一直防备我们家,怎么可能告诉我换花草的秘密呢。” “她不告诉你,你不会悄悄跟着去看吗?” 叶限像是引诱亚当和夏娃的毒蛇,循循善诱:“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就甘心你们家一辈子都要被大巫师压制吗?何止一辈子是几代人,就算将来岩骨哥哥做了村长,也要被下一代大巫师压制,你也看到了,大巫师根本不给你阿爸面子,我这个外地人看着都替你生气。” 是啊,大巫师算是阿爸的侄女辈,一个小辈,对阿爸一点都不尊敬,寨子里什么事都要插上一脚。 这次的事又明明针对是自己家,她大巫师往村子带人就可以,我们村长家就不能,还不是故意欺负人? 想到这,岩麦压低声音问:“那我该怎么办啊?” “咱们……跟着大巫师,偷偷地跟着,看她去做什么。” 俩人在前面竹楼嘀嘀咕咕的,一切都落入召南耳朵,他忍不住叹口气,心想叶限又要利用别人了。岩家兄妹看着很是单纯,真不想让他们也卷入这场是非啊。 昨天晚上,他就委婉地对叶限说出自己的想法。 “岩家兄妹和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我不希望把无辜的人裹挟进来。” “无辜的人?你可听过一句话?”叶限冷笑一下,“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如果换花草是不可告人的邪恶秘密,如果秦书豪和王恒真是在这个村子里被害,那么这个村子的每一人都不是无辜的。” 召南叹口气:“如果有些人只是目睹或者耳闻了作恶……” “围观不出声就是罪孽。” “这样的环境,世世代代都在这里生活,就算有心也是无力,一个人是不可能跳出这个环境的,有的人不是甘心围观作恶,也许只是……不敢发声?” 召南试探着和叶限讲道理,果然后者瞪他一眼:“你真是太善良了,那好啊,要是我伤害了岩家兄妹,之后一定把他们交给你,让你来抚慰他们受伤的小心灵好了,哈哈哈哈,你这个……” 叶限笑着点上他胸口,她最终没有说出他这个人到底是如何。 现在召南知道,自己的话叶限根本没听进去,她这是要开始利用岩麦了。 就如她昨晚振振有词:“我只是准确地抓住每个人心中的恶,如果心无恶念就不会被我利用。” 可惜,岩麦心有恶念。 她长得没有大巫师美丽,也没有大巫师的手段,她是村长的女儿,前任村长的孙女,家族是世袭的村长,她本该是这个寨子最骄傲的公主,但是大巫师一直牢牢地压在她心头,她无法拜摆脱大巫师的身影。 “我听山外的那些人说什么活到老学到老,你这样做,只是勤学好问啊。” 叶限一步步在给岩麦洗脑。 两个人悄悄来到二狗家竹楼外,看到几个村里的女人正在院子里用大锅烧水。 “大巫师呢?”岩麦问? 叶限看看周围,心里觉得奇怪,因为这里听不到一声女子的喊叫呻吟,生孩子不是要疼的浑身打滚吗? 一个女人指着前面的山说道:“大巫师和二狗婆娘在洞子里呢,咦,岩麦,你过去没见过女人生孩子啊。” 岩麦脸红一下:“我哪里知道这些。” 有人笑道:“对呀,对呀,我们岩麦还是没出嫁的姑娘,咱们寨子生孩子都是在那洞子里,大巫师在那里亲自祈祷,我们留在这烧水,等二狗媳妇和孩子被送回来好给他们洗澡。” 叶限和岩麦对视一眼,现在的岩麦,眼神无比坚定,叶限知道,自己的洗脑成功了。 第八章 恐怖的接生 那个洞在占家寨后山上,岩麦挺有心计,带着叶限七拐八拐看着是出了村子,却趁没人注意从小路绕了回来,藏在一处灌木丛中。 “那洞,有个后面的出口。” 趴在灌木丛里观察一会,岩麦指着一处说道。 原来那山洞后面的出口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瀑布后面,俩人快速穿过瀑布,岩麦看着叶限很是羡慕:“小叶子,你动作好快啊,衣服都没湿。” 叶限本来一直在装,可是现在她可想被水浇一身湿乎乎的,便低声道:“我家那边好多瀑布,我从小就在这样的洞子玩,习惯了。” 俩人悄悄从后面的洞口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就听着里面传来女人的哀嚎声:“疼啊,疼死了,我再也不生了。” 她们俩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深深的恐惧:做女人真是太可怜了。 洞里只有二狗婆娘的喊叫声,难道没有接生的婆子了? 岩麦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探头悄悄往里看,原来洞口点着一堆火,产妇躺在一边大喊大叫,大巫师玉英正盘腿打着座,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 看来她自己因为是未婚少女,从没仔细了解过这件事,原来村子里的妇女要生育时候都要送进这个山洞,由大巫师祈福后接生。 叶限也顺着她视线方向看了一下,产妇的喊叫声很大,因此大巫师玉英根本没发现这山洞后面已经进来人。 这个洞是典型的喀斯特地形形成的,到处都是石钟乳,脚下还有暗河流过,山洞顶上不停有水滴落下来,像下雨一样声音嘈杂。 洞口那边的情况有点诡异,产妇疼的死去活来,大巫师却闭着眼睛不管不顾地祈福,这种情况是祈什么福?不是要安慰一下产妇情绪用草药缓解她的痛苦吗? 过了一会,就见大巫师坐了起来,她从地上捡起一束草药,在火上点燃,慢慢烧完后放进一个粗瓷碗里,接着拿起一个葫芦,往里倒了点什么。 她俯下身子,扶着产妇抬起头:“来,把这个喝掉就不疼了。”产妇一听能不疼,急忙起身一口喝下去。 过了一会,那产妇的声音果然轻了下去,药物发挥了作用,很快她就陷入沉睡中。 叶限和岩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洞口,担心落下大巫师的动作。 大巫师低声在产妇身边叫着她的名字,产妇一动不动。大巫师伸手在她肚子上慢慢地按着,边按边往下顺。 过了一会,就见她将产妇的腿架了起来,叶限和岩麦都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接生,紧张地握紧了手,明知道洞子里滴水声和暗河流淌的声音很大,不会被大巫师发现,还是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 也真可能是祈福起了作用,很快,孩子生了出来,大巫师利索地剪断脐带,将孩子拎起来看看叹口气道:“哎,怎么又是个男娃娃呢?” 她将孩子随便放在一边,接着将产妇下来的胎盘和脐带用一个布袋子装起来,在一边的暗河里洗干净手,接着就用块破布将那孩子抱起来,起身就往叶限他们这边走来。叶限和岩麦躲在大石头后面一动也不动,洞口的火堆只照到前面一点地方,后面黑漆漆的,叶限和岩麦蜷缩在一起,看着大巫师抱着个不住啼哭的孩子缓步走来,走到一处站住,大巫师冲着石壁劈了一掌,洞壁上的火把忽然亮了。叶限她俩猝不及防,急忙低下头去,怕在火光下暴漏了目标。 那石壁下是一个池子,里面好像养着什么东西,刚才她们俩从那走过的时候,清楚地听到里面有爪子抓挠的声音,当时因为黑,还不熟悉洞内情况,俩人都没往那里看。孩子被扔进去,哭了几声后就安静下来,洞里响起来古怪的声音, 岩麦怕极了,她紧紧地握着叶限的手,浑身发抖。 叶限搂住她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 过了一会,那古怪的声音停了,抓挠声继续响起。 大巫师站在那池子边看了看,点点头,显出很满意的样子,缓步走了回去,坐在洞口,如老僧入定一样,一动也不动。 叶限和岩麦躲在大石头后面,一直等待着,希望那产妇早点醒来,村民将她快点送走,这样她们俩就能离开了,这洞里的气氛,实在有点古怪,因为刚才那奇怪的声音她俩听的清清楚楚,那是……咀嚼东西的声音,就像是人类吃肉食,还是吃那种细嫩的仔排,小小的脆骨,咬起来咔嚓咔嚓的,脆生生的。 想到那个被扔下去的孩子,岩麦听那声音简直要晕倒过去,她开始后悔怎么怎么会跑来这里,实在是太可怕了。 过了一会,洞口有人喊道:“大巫师,我婆娘怎么样了?” 大巫师叹口气:“二狗啊,神没有赐福给你们。” 二狗的哭泣声传来:“我的婆娘啊,我的孩子啊。” 大巫师喝道:“你婆娘活着呢,你喊什么?” “啊?活着?” 二狗哽咽着。 “是,你婆娘没有问题,是你们的孩子,这孩子没有得到神的赐福,生下来就是化成一滩血水,不见了……什么都不见了。” 听到她说什么都不见了,想起刚才那池子里的声音,叶限只觉得浑身发冷,汗毛都立起来了。 “都是神的旨意,下次一定会生一个可爱的女娃娃,好了,把你婆娘抬回去吧,今天为了和神搭上话,我真是累坏了。” 二狗擦着眼泪,带着俩后生走进来,先是对大巫师恭敬地鞠躬,一个后生将手里拎着的老母鸡放在大巫师身边,算是这次的谢礼,然后三个人小心地将产妇抬到简易的担架上。 “你婆娘生孩子吃很多苦,你要好好对她,你们还年轻只要做个好人,以后还会再生的,一定能生个女娃娃,儿女双全。“ 在这寨子,家家都是一儿一女,大巫师的话听着很是诚恳。 二狗哭的根本说不话来,将妻子抬上去后,狠狠地擦了自己的脸一下:“大巫师,我婆娘怎么一直在睡呢?” “孩子落草成了一摊血水,可这怀胎的日子也是很苦的,你婆娘这是为你家留下一条吃了太多的苦,这会卸下重担多睡一会也情有可原。” 第九章 换花草的秘密(一) 村民们七手八脚的抬着二狗媳妇离去。 大巫师站在洞口,看着诸人远去的背影,深深地叹口气。 岩麦紧张的几乎要晕倒了。 不远处的水池又传来抓挠的声音,想到刚才那里脆骨断裂的声音,岩麦心想自己怕是一辈子都不想啃骨头了。 关键是,那池子里到底是养的什么? 巫师玉英站了一会,就拎着装着胎盘等东西的布袋子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叶限和岩麦跑到门口,悄悄探头看看四处无人,这才长长地出口气,目光都转向那个池子。 叶限问:“你们平时都没来过这个洞吗?” 岩麦摇摇头:“这里是大巫师的地方,下了咒语的,没人敢来,这次要不是你拉着我,我也是不敢的……” 叶限明白了。这大巫师在村子里地位是非常高的,岩麦家之所以敢和她顶嘴硬抗,靠的就是世袭村长家与众不同的地位,换了其他人是绝对做不到的,这些大山里的古老村寨对巫师的法术有着盲目的崇拜和惧怕,敬而远之,就像这山洞,从来就没人敢踏入于此。 叶限的目光投向那池子,岩麦哆哆嗦嗦地拉着她的手:“小叶子……我们一起……一起过去吧,我怕。” 俩人走到池子边,岩麦闭着眼睛不敢看:“你看到了吗,是什么,可怕吗?” “是一些长腿的东西,好像是……娃娃鱼。” 池子里有几条长着腿的鱼一样的东西,叶限想了想认定那些应该就是娃娃鱼。 娃娃鱼其实学名叫做中国大鲵,是体型很大的两栖动物,可以长大一米多,体重甚至能过百斤。它的叫声很像幼儿哭声,因此人们又叫它“娃娃鱼”。娃娃鱼很凶猛,鱼、蟹、虾、蛙、蛇、鳖、鼠、鸟等都能吃,它口中的牙齿又尖又密,猎物进入口内后很难逃掉。只是它的牙齿不能咀嚼,只是张口将食物囫囵吞下,然后在胃中慢慢消化。 想到这里,叶限才知道刚才那些脆骨的声音原来并不是咀嚼,而是它们将那些细嫩的骨头一点点吞进去的声音。 “娃娃鱼?” 岩麦睁开眼睛看下去:“果然是娃娃鱼啊。”娃娃鱼这种东西在山中溪水中总能看到,她一点不觉得有多可怕,伸手刚要去摸一下,忽然想到那个被扔进池子的初生婴儿,手在池子上空停住了,就在她犹豫瞬间,两条娃娃鱼忽然用后腿支撑着跳起来,眼看就要咬上岩麦的手指,叶限急忙一把将她的手拉下来,岩麦吓得大叫一声:“天啊,这东西,要吃人啊。” 说完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刚才那被投入池子的婴儿,天啊,那可不就是吃人吗? 是的,这是些吃人的娃娃鱼,它们大概喜欢上人肉的味道,发现有人靠近就想咬一口。 想到这里,岩麦怒道:“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太吓人了,竟然还想咬我!” “你们怎么在这里?” 大巫师冰冷的声音在洞口响起,叶限装作吓得浑身发抖的样子,躲在岩麦伸手声音都跟着哆嗦:“岩麦姐姐,我怕。” 岩麦挺起胸脯若无其事的:“大巫师,你养了这么多娃娃鱼啊,为了吃吗?”说完她又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嘴巴,吃什么吃啊,这些鱼是要吃人的! “是啊养肥了就杀掉吃。”大巫师指着她俩,“你们怎么在这?” “我是想找大巫师讨几样草药的。” 岩麦脑子转得很快:“听说大巫师在这里我们就过来了,结果来了你又不在,二狗婆娘生了吗?” “没有,孩子没了。” “啊?那真是……太可怜了,不过二狗傻乎乎的,可能不会太难过,就是可怜了他婆娘。” 二狗是岩麦姑父的侄子,平时有点脑子不好使。 大巫师点点头:“是啊,做女人总要承受更多的苦痛,男人就轻松多了。”她看着池子说:“既然来管我要草药,那就给我干活。” “好啊好啊,做什么?” 叶限看到岩麦这么听话,心里有隐隐的不安,之前她可是很强势的,气势汹汹和大巫师吵架呢,怎么现在一下子变温顺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摆明心虚啊。 “喂这些鱼吧。” 大巫师脸上露出微笑,将手里的布袋子递向岩麦。 布袋子!滴血的布袋子,装着胎盘和脐带的布袋子! 岩麦的眼中充满恐怖,向后退了一步,嘴里说着:“不,不……” “你怕了?你怕什么?”大巫师玉英的声音一下子尖锐起来,“你都看到了对不对?”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岩麦急忙反驳。叶限捂住眼睛:完了,岩麦这笨蛋,被大巫师几句话就试探出来。” 只见大巫师冷笑着打开布袋子,慢慢伸手进去掏,岩麦瞪大眼睛看着她的动作,满眼都是恐怖。她掏出来的却是几只吱吱叫的老鼠,她看着岩麦,拎着一只老鼠的尾巴:“喂鱼去吧,喂鱼我就给你草药。” “不!不!”岩麦大叫着。 “哼。”大巫师将老鼠扔进池子,几条娃娃鱼迅速游过来,争抢着,吞噬着,很快,那种脆骨咔嚓咔嚓粉碎的声音再次传来。 岩麦和叶限脸色苍白,捂住耳朵,这声音太可怕了。 “你们都看到了。” 大巫师将袋子扔到地上:“说吧,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叶限拉了拉岩麦的袖子,示意她必须坚强起来,岩麦深深地吸口气,挺直腰板:“不错我看到了,你一直在骗全村子的人,不,不只是你,是你们巫师家族的人一直在骗人,骗了整个村子!你不是巫师,是魔鬼!” “魔鬼,因为我把婴儿喂鱼吗?” 大巫师玉英的眼睛黑亮,像是沪城百货大公司的霓虹灯,眼中闪着神秘的光。 “你不觉得如果我家族几百年都是这样做的,为什么没有人怀疑?就连你那和我做对的父亲都从没说过什么吗?” 叶限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是啊,为什么没人怀疑,那自然是因为…… 岩麦已经开口了:“大家都相信你们家有和神灵沟通的能力,谁敢怀疑你们?” “那是因为,这些都是大家默许的,几百年来一直默许。” 大巫师哈哈哈狂笑起来:“原来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凶残,一定要害死这些无辜的婴儿还有这里的娃娃鱼,你就没想到每年祭神时候每家每户都分到的鱼肉吗?你也吃过的,岩麦,你也是作恶的一份子。” 岩麦大吃一惊:“什么?都知道。” “对,这就是换花草的秘密!我们寨子的秘密就是几百年来全村人一起在作恶!只不过别人都装作清白,只有我们巫师家族承担了这肮脏的罪名。” 第十章 换花草的秘密(二) 岩麦满脸的不可思议:“不可能,这不可能的,你在骗人,你怕我把这一切都说出去骗我的。” 叶限看看激动的岩麦,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大巫师玉英,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玉英的话。既然换花草的真相是这样,一切都是历代大巫师捣的鬼,多少代人下来,村子里的人不可能不生怀疑,可是整个村子没人提出异议。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整个村子的人都在默认这件事,支持这件事,也许大巫师家族能在村子有着卓然地位,很大程度上也是这些暗地里的脏活都是被他们家的人做了。 想到这叶限问:“村子里家家都是一儿一女,你们巫师家历代都是只生女儿招人入赘,也是因为这个?” “对,整个村子都是这样的,我们巫师家因为要做这些事,承担了更大的苦难,我们只能留下一个头生的女儿,以后的孩子一点机会都没有。整个村子没人想做巫师的,巫师注定要失去自己更多的孩子。” 说到这,玉英的脸上显出一丝悲伤,她缓缓伸出手来:“我这双手,至少已经害死了十多个孩子了,我也失去了自己的爱人,这都是报应。” “你的爱人就是秦书豪?” 玉英一愣:“果然,我会猜到你们兄妹没有那么简单,你们是为书豪来的?” 她亲热地称秦书豪为书豪,毫不掩饰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岩麦则瞪大眼睛:“原来秦先生叫秦书豪啊,他去哪里了?是不是被你害死了?” “我?”玉英笑起来,她的笑声没一点开心,到了最后有两行泪落下来,“他是我最爱的人,我这辈子都不会为谁动心了,我怎么可能害他?” “秦书豪在哪里?是秦书豪的母亲委托我来找他的,他失踪了五年,他母亲身体不好,很想他。” 叶限见大巫师一提到秦书豪就开始流泪,索性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是啊,你既然喜欢他,那就告诉小叶子他在哪啊?” 岩麦说完这话,忽然醒过来:“小叶子,原来你骗我?你们根本就不是云南人!那个秦先生可是从很大的大城市来的。” “我们是为了寻找秦书豪,不过我哥哥是真的摔断了腿,也是没办法,麦姐姐,我们也没别的心思,你就原谅我嘛,就当可怜一个孤苦的老母亲。”叶限说谎不用打草稿的。抓着岩麦的手晃动着撒娇。 此刻也不是和她计较的时候,岩麦毕竟是年轻女孩子,对别人的爱情八卦也很是关心的,便继续道:“那秦先生呢?” 大巫师嘴边露出讥讽的笑:“你们背后不是叫我母螳螂吗?怎么还问我书豪去了哪里?” 岩麦想到母螳螂的传说,目光滑向那边的池子,吓得声音都变了:“难道,难道你真像螳螂一样把他吃掉了?” “你可记得五年前的除夕,咱们村子曾经一起祭祖,吃年猪。” 岩麦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什么,那年猪……” “对,那年的肉我一口没动,那就是书豪和王恒,根本不是什么年猪。” 岩麦干呕一声,扶着洞壁:“不可能的,咱们寨子的人怎么可能吃人?不可能的,你不要胡说。” “胡说?我最爱的人被你们吃掉,你认为我会胡说?” 大巫师哽咽道:“大家一直喜欢吃人肉喂养的娃娃鱼,间接吃人吃的习惯了,便也想尝尝人肉的滋味。”她看向叶限,凄然一笑,“我为什么一定要赶你走,你以为村长这么好心留你们在村子是为了什么?这寨子多年都很少有外人来,因为来过的人……都被吃掉了。” 叶限浑身冰冷:这个村子不仅仅杀婴还吃人!太可怕了。 “天啊,我竟然吃了秦先生的肉!” 岩麦受不了这样大的刺激,浑身一软,摊倒在地。 她一直和大巫师杠,就是因为秦先生。那秦先生和他的学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又有文化又有礼貌,白白净净的,他们俩来到村子引来好多人围观,岩麦多想秦先生能多看自己一眼,可是他的眼睛里竟然只有大巫师。他是个医生,说这次来云贵大山是为了学习草药知识的,而整个村子最了解草药知识的人就是大巫师。大巫师玉英也正值双十年华,人长得也美,对云贵山中的草药如数家珍,两个志同道合的年轻人很快就彼此有了情意,这一切都让岩麦嫉妒,可是现在,大巫师告诉她,秦先生在五年前死了,她还吃到了他的肉! “那是书豪来到村子半年后,村长来找我。” 大巫师的话让岩麦惊心吊胆,“什么?我阿爸?” “你听我讲下去就明白了。” 大巫师叹口气,继续讲下去。 “书豪是为了了解换花草的秘密,我一直没有对他讲真话,现实太残忍,我不想他知道,我怕他会因此看不起我。在村子里那半年我们两情相悦……” 岩麦在一边哼了一声,大巫师没搭理她继续讲道:“他愿意娶我,带我走,离开寨子去沪城,我也不想继续做这种事情,我们说好了一起走,可是那晚你阿爸来了,他说秦书豪不能走,他要是将换花草的事情说出去,我们村子的秘密就会被外人知道。” “可是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叶限忍不住插嘴。 “可是村长不信,他说村里的老人都不信,没有外人可以活着离开村长。” 说到这,大巫师看了叶限一眼:“现在你懂了,我为什么一定要逼你们走。” 叶限叹口气,她真是错怪大巫师了,想不到此人面恶心善,反倒是那看着憨厚热心的村长,却是个阴险角色。 “我告诉村长,书豪他们对换花草的事情一无所知,村长却说我被骗了,因为他看到书豪和王恒已经来过这山洞,应该猜到了真相。我当时愣住了,我没想到书豪竟然还瞒着我,他明明告诉我不去想什么换花草,只想和我在一起,原来这都是假的。村长说要么书豪和王恒入赘我们村子,永远不能离开,要么就只能拿他们去喂娃娃鱼。这时我们听到外面有声音,原来他们俩听到我和村长说话,急急忙忙要逃走。天黑,他们白天在山中转却不惯走夜路。村长和我带着人在后面追着,他们俩惊慌失措竟然就从山上摔了下去,书豪……我的书豪当时就摔死了。” 大巫师低声哭泣起来,叶限忽然问:“那王恒没有死,是被你们杀死了?” “村长说马上过年了,这城里人的身子细皮嫩肉的,一定比娃娃鱼鲜美,反正人都死了,留着尸体也没用,不如……不如就吃掉,给全寨的人打打牙祭。” 岩麦又嗷的一声干呕,她想到那年的年猪真是特别好吃,肉质细嫩,自己足足吃了两大碗! 第十一章 倒戈的小叶子 这种地方! 叶限想到昨天那些帮忙抬召南的小伙子们,他们一个个看上去朴实又热心,争先恐后的抬人,他们是否知道这村子的秘密,是否知道自己吃的是人肉,他们在抬着召南时,是否还在暗自掂量他的肥瘦怎么烹调好吃? 这样一想,胃里就翻山倒海。 大巫师玉英见叶限也露出恶心的神色,冷笑道:“这就是我做大巫师的宿命,我不想结婚不想我的女儿继续这样的命运。书豪向我描绘沪城的生活,文明开化,女子可以去读书,穿着漂亮的旗袍,破璃丝袜,可以去喝咖啡吃点心,这些都是我从没想象过的生活,我以为我们能逃出去,我能成为和他并肩站立的人,可是我没有办法,我走不出去,挣不开,这就是我的命。你,叶小姐是文明人,我们是野蛮人,我永远走不出去。”说到这里,她难受的扶着洞壁缓缓蹲下,双手捂着脸,痛苦地啜泣着。 “你逃吧,离开这里,彻底抛弃大巫师的身份,做一个普通人。” 叶限低声说道:“我看你良心未泯,还有负罪感,走出去吧,秦书豪一定很希望你能走出去,你想逃走,我可以帮忙。” 岩麦忽然起身指着山下道:“好多人,来了好多人。” 叶限探头一看,山下果然来了很多人,带头的是……岩骨! 大巫师站起身,迅速擦干眼泪,脸上很快就换上庄重的神色。 这寨子的村民每天在山林中穿梭,都是跑山的好手,很快就来到洞口,带头的岩麦肩上背着猎枪,伸手指着大巫师道:“你这妖女,还骗人说孩子死了,分明是你将二狗的孩子偷走了!岩麦,小叶子,你们也是被她抓来的对不对?” 岩麦吓一跳:“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对大巫师玉英心情复杂,之前她嫉妒玉英漂亮,在村寨有卓然的地位,嫉妒她得到过秦先生的爱,可是现在,她只觉得玉英可怜,自己之前是什么都不知道,而玉英,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玉英什么都知道,却还不得不坚持着这种可怕的,甚至可以说是罪孽的人生,真是太可怜了。 二狗怒气冲冲地将一个布袋子扔到地上,正是大巫师方才拎走的那个,二狗打开袋子,指着里面血糊糊的东西问:“这是什么?你说这是什么?” 大巫师看着二狗,神色不变:“二狗,你要的是一儿一女,你已经有一个儿子了。” 二狗声音发抖:“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是寨子里的规矩,几百年来都是如此,大家都是心里清楚的。” “我不知道他们清楚什么,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在哪?” 大巫师不说话。 岩骨大步往前走:“搜,我们把洞子搜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到娃娃。” 他一把将大巫师推开,就要往洞里闯。 岩麦冲上去挡在玉英身前:“哥,你要做什么。” 岩骨道:“你让开,这个女人是妖怪,我才知道我们村子为什么所有人家都只生一儿一女,都是被她们巫师家的人给害了,阿麦,我们家就有兄弟姐妹被她害了,你让开。” 岩麦低声道:“哥,我和你解释,并不像你讲的那样,你先把人带走。” 岩骨大怒:“你是疯了吗?帮这女人说话。”他面目狰狞,满脸都是暴虐。 “哎呀,阿骨哥哥你不要凶麦姐姐啊。” 小叶子忽然开口了,她眼睛里亮闪闪的,有眼泪荡漾。 所有人都能看到小叶子长得很美,更美的是美人用一双妙目,泪光盈盈地盯着你。 那一刻,岩骨觉得自己不该叫岩骨,要叫岩酥,全身的骨头都酥了。 “小叶子……那……那妖女有没有伤害你。” 岩骨看了小叶子一眼,说话磕磕巴巴。 “大巫师是有苦衷的,阿骨哥哥,听我的劝,先散了吧,过后我和阿麦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岩骨看看妹妹岩麦,又看看叶限,方才冲动的激情此刻有点动摇。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哼,我们寨子一直不许外面的人来,这小叶子兄妹是被大家救的,却和大巫师在一起,小叶子,你说实话,不要害怕,大巫师对你做了什么?之前她可是要把你赶出寨子的。” 村长走了过来,叶限看看岩麦,后者必须靠扶着洞壁才能站住了,岩麦是个善良聪明的女孩子,她听出自己阿爸的话外之音,将一切都指向了大巫师,话里话外都在指责大巫师对小叶子不利,逼迫他们说违心的话。岩麦有些恍惚,这是自己的阿爸吗?为什么觉得那么陌生,那么的……遥远。 叶限忽然哆嗦一下,指着大巫师道:“是她,是她给我下了药!” 岩骨怒道:“大巫师,你一心要把小叶子兄妹赶走,现在又给小叶子下药,你还是人吗?” 大巫师玉英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哼,你这婆娘,少装神弄鬼,过去我怕你,现在可不怕,把我的娃娃交出来。” 岩村长叹口气,拍着二狗的肩膀道:“二狗,你那娃娃,怕是遭了大巫师的毒手了。” 二狗大惊:“什么……” “哎,我对不起大家。”村长站在洞口大臂一挥,很有号召力,“大家也知道,这些年我们村长家一直没有什么实权,咱们寨子的大事小事都是大巫师决定的。” 村民们点头:“是啊,是啊,村长是好脾气的。”“啥都大巫师说了算,一个女人懂什么?” “我对不住父老乡亲啊,我不知道大巫师家是这样的人,你们看,大巫师口口声声说二狗的娃娃没出来,是一团血,可大家看这是什么。”村长指着地上的的胎盘道。 有老年女人是知道这个的,当即大叫道:“当年,当年的大巫师也是这样对我说的,说我的娃娃没有得到神灵保佑,只是一团污血!” “对啊,这谎话骗了我们几代人,其实……其实我们的娃娃都给大巫师……祸害了啊。” 村长说到这哽咽起来。 岩骨手一挥:“大家跟我进去搜,二狗嫂子就是在这生的娃娃,挖地三尺,咱们也得把娃娃找出来。” 村民们一哄而上,叶限看了一眼大巫师,她神色木然,不知在想什么。 :。: 第十二章 愤怒的二狗 过去,寨子里的村民对大巫师都是敬而远之。 因为她掌握着草药知识,拥有和神灵沟通的能力。这么多年没有人敢质疑大巫师家族的权威。但是现在,二狗找到大巫师藏起来的婴儿胎盘,很多村民心里一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不敢承认自己默许了杀婴的存在,每个人都想努力强调自己是无辜的,那作恶的只能是大巫师!二狗出生时候难产,大脑缺氧,脑子有点不好使,在他的世界非黑即白,只有好人和坏人的区别,他从不怀疑寨子里为什么每户人家都是一儿一女,他相信大巫师的能力,认为这一切都是神灵赐予的结果,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傻乎乎的人,因为老婆生产后始终不醒去找大巫师要点草药,看到巫师玉英拎着一个布袋子进了竹楼,又匆匆出去。也许是福至心灵,二狗没有作声,待玉英走后走进去打开那布袋子,看到那一团血肉,他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他婆娘肚子里带着的东西,这东西的另一头应该有一个孩子!他的娃娃没有变成污血!是大巫师骗人! 二狗急忙拎着那布袋子跑出来,叫来几个亲戚就气势汹汹地往山洞来。 村民们一拥而上,叶限转身看去,村民们举着的火把冒出浓浓的黑烟,岩麦叫道:“阿爸,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其实……换花草这件事……” “闭嘴。” 村长瞪了女儿一眼,岩麦不甘心地继续说道:“阿爸,这事不能全怪大巫师,这么多年,你们自己就没怀疑过吗?” 玉英嘴角含着笑,冷冷地看着村长。 “大巫师家族一直压在村长头上,我哪敢怀疑她们做了什么。” 村长很明显底气不足。 岩麦见其他人都进了洞搜寻,便鼓足勇气低声问:“阿爸,秦先生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长立马大怒:“我怎么知道,你该去问那个母螳螂。” 他指着玉英,眼睛瞪额大大的,满满的都是威胁。 “阿爸,那年杀年猪……” 没等岩麦说完,村长大吼一声:“岩麦,不要胡说八道。” 岩麦踉跄一下,扶着洞壁才勉强站住。 她明白了,大巫师说的都是真的,她阿爸一直知道并且默许这件事,他还杀害了秦先生和王恒,甚至带着全村人吃光了他们的肉! 叶限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茫然无助的模样:“阿麦姐姐你说的都是什么啊,离过年还远着呢,哪有杀年猪啊。” 村长看了叶限一眼,哼了一声。 这时就听着里面有人喊道:“天啊,这娃娃鱼会咬人呢!” “捞出来,捞出来,晚上烤了吃!” “啊,又咬我一口!” 看来是他们发现了池子里的娃娃鱼,被咬伤了。 忽然间有人大叫:“这是……这是……” 很快,岩骨冲出来,一把抓住大巫师玉英黑袍子的领子,大声质问:“大巫师,这是什么?你说这是什么?” 他手里举着一个小小的东西,叶限凑过去看了一眼,立马蹲在地上大声干呕起来。 那是一截带着肉的骨头,圆圆的,细细的一小根,上面还连着一个嫩嫩的小手,那是……婴儿的胳膊。 玉英面色如铁:“村长,是你来解释还是我来说?” 村长装作听不懂:“大巫师,难道你把二狗的娃娃喂了鱼?” 大巫师冷笑:“每年的鱼肉你都吃的很来劲,怎么这会还装不知道?还有那年的年猪,村长,你不仁我不义,别把人往绝路上逼。” “完全不知道你说什么,玉英,你是我侄女辈,我是真不忍心见你做下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啊,唉。” “阿爸!”岩麦看着自己的父亲,她觉得他是这么的陌生,她哽咽着,眼泪簌簌往下掉,“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就算玉英说的都是真的,她自己也开始相信这点,可她还是没有办法将村长做的事都说出去。 村长阴沉着脸问:“还搜到什么?” “就这几条鱼,原来大巫师用娃娃喂这些鱼。” 二狗则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娃娃啊,我那苦命的娃娃啊,我婆娘可怜啊。” 一起来的都是二狗的亲戚,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咒骂大巫师心思歹毒是全村子的敌人,要治她的罪。 玉英脸上不悲不喜:“好,要治我的罪,靠你们几个是不够的,把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叫来,我要大家一起来裁决,我到底有罪没罪。” “好,就算全村人都来了,也不会放过你!” 岩骨一挥胳膊,说的很坚决。 村长看看玉英又看看众人:“已经中午了,这样吧,晚上咱们全村在晒谷场开大会,大家一起来审审这事。现在先把大巫师带回去关起来。” 岩骨主动请缨:“阿爸,我看着她。” 岩村长看看儿子,点头答应了,二狗则喊叫道:“我也看着她,我要给我娃娃报仇。”他一把扭住玉英的胳膊,押着她往洞外走,动作粗鲁凶狠,同时问道,“我那娃娃是男娃还是女娃娃?” 玉英反问:“咱们寨子各家都是一儿一女,你就从来没想过原因吗?那个娃娃当然是男娃娃,你们家只能再要个女娃娃,以后生的娃娃不管几个,只要是男娃娃就没法留下。村子的平衡不能打破,这是规矩。” 二狗气的骂道:“狗屁规矩,为啥非要一儿一女,为啥就不能要俩儿子?” 是啊,叶限也想为啥这村子非要每家每户都要一儿一女,不能要俩儿子或者俩女儿呢?这可真是奇怪的村规,更奇怪的是多少年来这个村子的其他人都不反驳还都遵守这个规矩,只有二狗这样脑子有点毛病的人咆哮着叫出来反对,这可真是荒谬啊。 大巫师被暂时关押在她自己家的竹楼,二狗眼睛一错不错地守在门口。 村长叫几个后生去村里挨家挨户通知傍晚在晒谷场开会的事,岩麦则板着脸,一声不吭去做饭,村长站在门口,呼噜呼噜抽着水烟袋,瞟了叶限几眼问:“小叶子,你和叔说实话,大巫师的话你和我家阿麦可都听的明白了?” 叶限满脸都是惊慌:“没有啊,我啥都不知道。” “你走不了了,你们兄妹必须留在我们寨子,这样吧,你嫁给阿骨,你哥子娶了阿麦,这事咱们就不提了,都了结了。” 叶限装作吃惊的样子:“阿骨哥哥愿意娶我吗?那个,大叔,那阿骨哥哥就是将来的村长对吧?” 村长笑了一下:“是,以后阿骨做村长,阿麦做大巫师,这个村子就是咱们岩家的。” 第十三章 凤凰涅槃 岩麦烧好了饭拎着两个瓦罐说:“我去给阿哥和大巫师送饭。” 岩村长看着女儿点点头:“好,阿麦现在懂事了,去吧。” 岩麦低头要出门,叶限道:“两个罐子好沉,我帮你啊,麦姐姐。” “你不是还要照看你哥子吗?”岩村长盯着叶限,面色阴沉。 岩麦拍拍叶限的肩膀:“小叶子,你照顾叶大哥吃饭。帮阿爸盛饭啊。” 说话时,她手下的动作稍微重了点,趁着岩村长去洗手,无声地用口型说:“不要动米饭。” 叶限微微点头,示意知道了,岩麦拎着罐子出门。 叶限乖巧的先给村长盛了饭,村长看来是真的饿了,见叶限只给自己和召南拿了红薯,笑道:“对,要做我家媳妇就得这样,米饭是你能吃的吗?”叶限急忙点头:“村长教训的是,我们村子也是,男人干活才能吃米饭呢。” 村长对这个儿媳很满意。 他不是傻子,做为世代的村长家族,也是有一些文化的,“同姓不婚,恶不殖也”的古语他懂得,眼看着村子里年轻后生傻乎乎的越来越多,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儿女也和本村人通婚,可寨子的秘密又不能为外人知晓,现在好了,这对兄妹长得好,妹妹又很识时务,留在村子看的严,等有了娃娃他们就不会想着走了,就算还想离开,有了娃娃他们的价值也就不在了,到时候杀了全村打牙祭也不算什么,大不了再说是杀年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样一想,就觉得融入了外来的优秀血液,村长家一定会发扬光大,开心的风卷残云,几下就吃完两碗饭。 村长打着饱嗝起身:“小叶子,我去看看岩骨那边,你看好门。” 村长一点不担心小叶子兄妹离开,因为他看过叶家哥子的腿,的确是骨头断了,没一个月俩月是不能走路的。 这样的两个人真要逃能逃多远?有俩月功夫,让那小叶子揣上孩子就好了,这女人只要肚子里有了牵挂,你用大棒子赶都赶不走她。岩村长摇摇晃晃地去看大巫师那边的情况,叶限对着他的背影挥着胳膊比划几下,转身看向召南:“真打的好主意,让你入赘娶岩麦呢。” 召南耸耸肩:“不错,从此咱们是实在亲戚了。” “呸。” 叶限啐了一口:“这村子让我觉得恶心。”她将山洞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召南眉头微皱:“不好,我们要去看看岩麦,她可能要有大动作。” 所有人都认定召南是摔断了腿,他若忽然出现会引起怀疑,叶限想了想,跑到屋子翻找了件黑褂子,白色的包头巾,拎出来叫召南换上。召南双手一摊:“我腿断了。” 委委屈屈地撇着嘴。 叶限伸手去拽他:“别装了,快起来。”说着用力按了一下召南的腿,咔嚓一声,断裂的骨头瞬间愈合在一起,召南嗷地一声跳起来:“最毒莫过妇人心,让我装腿断,说什么这次任务简单,只要装受伤每天躺着就能数钞票。现在需要我了,又得起来。”叶限狞笑:“赶紧换衣服,要不要我帮你换啊。” “换啊,谁怕谁,我可真脱了。”召南嬉笑着解扣子,叶限啐一口道:“呸,你敢露我就敢看,我不看是怕你自卑,赶紧换上。” 两人悄然来到大巫师家的竹楼,靠着楼下听了听,楼上没有一点动静。 算一下这竹楼现在有大巫师、岩骨、二狗、岩村长和岩麦,几个人不可能不说话的啊? 召南一把推开门进去,岩麦转身惊讶地看着他:“叶大哥,你腿没事啊。” 召南拍拍胸脯:“那个事急从权。” 岩麦不懂事急从权是什么意思,不过听感觉像是他的腿的确有些伤,岩麦看了叶限一眼,小叶子方才可是信誓旦旦说她哥子是真的受伤了的。叶限顾不得和她都解释,问道:“你阿爸呢?” 岩麦指指后面,原来岩村长、岩骨和二狗都安静地躺在火塘边,岩麦在饭里下了麻药。 大巫师玉英拎着个包裹走出来,看到叶限就说:“走吧,小叶子,咱们一起逃,留在这是会没命的。” 叶限笑道:“村长可好了,要我嫁岩骨,还要我哥哥娶岩麦呢。” 岩麦的脸红了,眼睛里透出亮光:“真的吗?” 叶限点点头。 大巫师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不知道关键时刻叶限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限看着岩麦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岩麦深情地看了召南一眼,低声道:“叶大哥你们和大巫师一起逃吧,我们寨子罪孽深重,留在这里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不喜欢我哥哥吗?” 叶限追问。 岩麦摇头,眼泪掉了下来:“喜欢才希望你们更好,你们是大城市来的人,不要在这村子受苦了,走吧,回到你们的城市去,把这里忘了吧。” 叶限有点感动,心里热乎乎的。她刚才故意说那番话就是想试探一下岩麦的品性,现在她确认,这真的是一个好姑娘。 叶限拉着岩麦的手:“走,一起走,离开这里,我送你去读书,你也可以和城市里的姑娘一样,逛百货公司,去百乐门跳舞,和我们一起走吧,这个村子,不配你留下。” 岩麦挣脱她的手:“我是有罪的,我和我哥哥都是有罪的,我们一定也有兄弟姐妹死去,只为了我们俩活着,我必须在这里……赎罪。” 大巫师玉英急:“好了有完没完,等会村长他们就醒了。”她举着手里抱着的瓦罐道,“这是书豪和王恒的骨灰,我只找到一些骨头分不清谁是谁,就一起都烧了,走吧带着他俩一起走。” 三个人顺着山路走了一会,叶限却停下了脚步。 玉英问:“怎么不走了?” 叶限转身看着山下:“看,那里冒烟了!” 玉英在寨子生活了二十多年,认出那是自己家的竹楼,她惊讶道:“天啊,难道岩麦她……杀了村长他们?” 召南叹息道:“要是这样……那真是悲剧。” 三个人悄悄又走下山,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 大巫师家的竹楼,村长家的竹楼都起火了,岩麦手里举着火把,站在自家燃烧的房子前,像一个复仇女神。 “岩麦,你疯了吗?” “我没疯,疯的是你们,换花草的真相我已经知道了,杀年猪的真相我也知道了,我们村子每个人都是罪孽深重,神灵也不会保佑你们!” “胡说什么?” “都是大巫师作孽,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这女娃子,还是村长的女儿呢,这么胡说八道!” “正因为我是村长的女儿,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要赎罪!你们这些年都麻木了,你们任凭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被鱼吃,那可是你们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啊。” 岩麦声泪俱下,有心软的女人痛哭失声:“不要说了,这是规矩,这是寨子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走吧,离开这里,去外面,不要再守着这条没用的规矩了,现在不是古代,我们寨子不会再饿死人,我们可以和外面的人婚嫁,为什么还守着规矩不放呢?” 玉英混在人群中,听到岩麦的话身子晃了晃,叶限低声问:“你怎么了?” “岩麦性情刚烈,她怕是要……” 话音未落,就见岩麦笑了一下:“我的出生一定也带着兄弟的命,我愿意偿还,一了百了。”说着她转身跑向熊熊燃烧的竹楼。 “阿麦,你给我回来!” 村长和岩骨晃晃悠悠跑来,岩麦喊道:“阿爸,不要再想着什么换花草了,不要再守着这种规矩了,阿爸。” 很快,她的声音被熊熊大火淹没。 村长痛苦地蹲在地上老泪纵横:“阿麦啊,阿麦,你怎么这么傻啊。”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四章 各取所需 趁着寨子里人仰马翻,叶限拉着大巫师悄悄离开寨子。◢随*梦◢小*.lā 走了一会,大巫师玉英这才发现召南不见了。 “小叶子,你哥哥呢?” 叶限指着前方:“继续走吧,他会在前面等咱们。” “玉英,你以后不是大巫师了,忘记这里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吧。” 玉英点点头,抱紧怀里的罐子,低声道:“书豪,王恒咱们回家了。” 叶限忽然问:“你可还有秦书豪的遗物?你们相处半年,他会送你礼物吧?” 玉英想了想,解开领口掏出一个鸡心项链。 “这个项链,书豪说他在国外读书时一直戴着的,里面有他妈妈的照片。他说以后和我在一起结婚了,会换上我的照片。” 说到这,玉英的眼睛黯然了:“可惜不会再有那么一天了。” 叶限很感兴趣:“能给我看看吗?” 玉英摘下鸡心项链递给叶限,后者打开项链,看到照片上是穿着旗袍,烫发,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子,气质端庄。 她点点头将项链换还回去:“这是秦先生的遗物,你好好保存。” 又走了一段路,玉英惊叫:“天,那是……岩麦。” 召南坐在路上,一个女孩子灰头土脸的靠着树站着,看到她们走过来抬头看一眼,又垂下头去,很是颓唐的样子。 任何一个年轻女孩,经历这么大的变故都会颓唐的。 玉英跑过去,将怀里的骨灰罐子放下,抓着岩麦的手,上下仔细打量:“岩麦,你伤到哪里?没事吧?是叶家哥子救你出来的?” “我这个人很少这么有正义感,我就觉得岩麦不该死,她值得更好的生活。”叶限在一边说道。 召南撇撇嘴:“你正义感冒头我就得冲火场救人,下次再有正义感我是不是要下海捞人啊。”“对,谁叫我是老板你是伙计呢?” 叶限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回答。 玉英大惊:“你们,真的不是兄妹?” “我们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那种。”叶限看着岩麦,“好了,岩麦,从此世间再没岩麦这个人,换个名字换个身份重新生活,至于现在嘛,需要找个地方洗个澡,你现在脏的简直了。” 岩麦怒道:“你去火里打个滚看脏不脏。” 叶限大笑:“看,还有劲头和我斗嘴,看来我们阿麦姐一定能走出来的。” “秦太太,人我找到了。” 叶限带着玉英走进秦家。 秦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出来:“我儿子……他……” “秦书豪和王恒的确是出事了,我们带回了他们的骨灰,只是当时情况特殊,他们俩人的骨灰混在一起,没法区分。” 叶限说着示意玉英将瓦罐递给秦老太。 玉英却一动也不动,呆呆地看着秦老太,嘴唇微微发抖。 “还有个姑娘啊,这姑娘是……” “您是秦太太,是书豪的妈妈?” 玉英问。 秦老太点头:“你认识我家书豪?” 玉英点头,眼泪掉了下来:“我是书豪的妻子,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 她实在忍不住,抱着骨灰罐子嚎啕大哭。 秦老太干涸的眼睛也满是泪水,不住呢喃着:‘我可怜的孩子啊,我可怜的孩子啊。“ “秦太太,你放心,玉英会照顾你的,你失去了儿子,可是却得到一个女儿。你放心好了。” 秦老太擦着眼泪,不住点头:“好孩子,以后我就是你姆妈,你就和我住一起,咱们娘俩好好过日子。”玉英啜泣着:“以后您就是我阿妈,我会好好照顾您,为您养老送终的。” 叶限看着痛哭的俩人,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很快,房子很快就到手了。 叶限回到未寒时,召南正在灯下教导墩子学算术:“你这样想,你吃了两个苹果,后来又吃了三个苹果,你一共吃了几个苹果?” 墩子眨巴着眼睛道:“苹果吃多了胃疼。” 叶限扑哧一笑:“你这不是对牛弹琴吗?不如给她一把花生,一边数着玩去。” 召南摇头:“那不成,给一把花生一会功夫就吃完了,哪里还会数。” 他看叶限一个人回来,就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玉英姑娘呢?” “玉英要替秦书豪照顾秦老太太,以后就留在秦家做孝顺好儿媳。” 召南一愣:“你明知道那不是秦太太。” “是啊,我知道,玉英也知道,你说她为什么还要留在秦家?” 叶限幽幽地说,召南打个冷颤,他瞬间明白了叶限的打算。 “一个灵魂,一栋房子,我对那苍老无趣又坏心眼的灵魂不感兴趣,不过那房子倒是很好,我很喜欢,房子很快就到手了,到时候咱们一起搬过去。”叶限得意地笑了。 半个月之后,玉英一身白色孝服跑来报丧。 “老太太知道儿子没了,彻底没了希望,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她是自己把自己憋屈死的啊。”玉英边说边擦着眼泪。 叶限拍着她肩膀连说:“明白,明白。” 墩子跳出来问:“那房子就是我们的了!搬家吧搬家吧,我要住新房子。” 叶限摇头道:“那新房子需要好好的清理一下,也许院子里还藏着点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墩子瞪大眼睛:“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叶限笑了笑:“比如说井里有点什么啊,地下埋着点什么啊。” 玉英看着叶限眼神坚定:“叶小姐,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对,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也知道,和你知道的差不多。” “好吧,那我就说实话,你们去查看一下后院子里那口被封住的井,我想真正的秦太太应该就在那里。这个秦太太是王恒的妈,她害死了真正的秦太太住在秦家,还烧掉了秦太太的全部照片,若不是书豪留给我的鸡心项链,秦太太就要永远被埋在井下了。” 她如释重负地松口气:“我又犯了罪。” “不,你这是赎罪,你做的很好,你对草药非常了解没留下什么破绽吧?” 玉英想了想道:“她是在噩梦中死去的,那噩梦折磨得她十多天不能好好睡觉,最后脑袋里的血管就崩开了。就是警察也查不出来。” “很好,做得干净漂亮。”叶限一拍手,“下一步我要拿回我的房子,找出秦太太的尸体了。” 第一章 找上门的律师 “有事去未寒时,这里是私人住宅。“ 墩子打开门,抬头一看不认识,板着小脸要将门关上,那西装男子则一把按住大门道:“我找叶小姐。” “私人地方不谈公事,有事去未寒时。” 墩子重复一遍还是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 “我是律师。” 墩子当然知道律师是什么意思,可还是两眼一翻,花瓣一样的小嘴吐出两个花生壳:“我小孩子,听不懂。” 白文迪有点晕,他第一次遇到这么刁钻的小孩子。小脸板的像麻将牌,明明粉嫩可爱,却拒人千里之外,谁告诉他小孩子都是纯洁可爱的?这个小孩,她何止不可爱,简直可恶。 “律师一大早上门,是受人委托?” 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白文迪面有喜色:“叶小姐。” “我想我目前没有法律纠纷。” 叶限走到门口,冷冷地看着门外的年轻人。 二十多岁的年纪,戴着金丝眼镜,相貌文雅,一身白西装,啧啧白西装!叶限最讨厌这么打扮的人,幸好,她看了他的头发,发丝和随意,没有像时髦的年轻人那样,半盒发蜡捂着,苍蝇上去都打滑。 白文迪见对面的漂亮女士上下打量自己,眼神飘忽不定,便主动递上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我是律师,同时还是沪城正义联盟的法律顾问。” 叶限接过名片,哦了一声,随手就要关门,白文迪急忙用手撑着门:“叶小姐,我们组织怀疑你巧取豪夺,为霸占孤苦老人的房产逼死人命。” “你是警察局的?” 白文迪有点莫名其妙,不是给你看名片也说我干嘛地了吗,怎么还问,他还是很自然地回答:“不是。” “那是秦家还是王恒家什么亲戚?” “非亲非故。” “那你在这废什么话?怀疑我干了坏事去警察局报案去,警察都不敢认定的事,你哪来那么大脸一大早就上门唧唧歪歪。”叶限说着嘭地关上门,白文迪没想到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力气还大,猛地一关门,他急忙抽回按在门边的手,差一点就要被门夹住。 白文迪悻悻然地看着禁闭的大门,又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心里算计这秦家的院子到底有多大,翘脚想往里看,奈何围墙太高,只能看到里面房子的瓦顶,唯一知道的是这院子很大,房子上的瓦片很新,从院子里还探出一棵树,也不知是什么果树,枝叶在风中晃动着,这的确是一栋很不错的房子,值得人费尽心思得到它。 小武听这男子讲完,伸手按了一下眉心,吞吞吐吐地说:“怎么能证明是巧取豪夺呢?” “我看了报纸,警察从秦家院子的井中寻找到了秦太太的尸体,秦太太已经遇害一个多月了,尸体腐败严重,对吧。” “嗯,报纸写的很明白。” “那既然如此,这秦家的院子没有秦太太的首肯,怎么可能转让出去?” “那房子的房契我看了,秦太太被害之前转到王太太名下,王太太同叶小姐交易的,有证可查。” “所谓证据,就是死去的王太太的手印。” “对啊,难道你还要脚印吗?” 小武揉着太阳穴,他是真的不想接和叶限有关的案子,被叶限坑了好几次,他怕。 “我怀疑王太太的死因有问题。” “那你去申请看验尸报告吧,我没有别的办法。” 小武起身道:“再见,白律师。” “我知道你和叶小姐很有交情。” “我?和她?” 小武摇摇头:“我们只是工作上有往来,白律师,你是律师要为你自己说的每句话承担法律责任。” “我调查过叶限,她和警备司令部的霍处长也是关系不浅啊。”白文迪的语气略带威胁。 小武反倒笑了:“是吗?那你该去找霍处长啊,祝你好运。” 白文迪离开时问:“安警官,你能保证自己没有因为叶小姐徇私枉法吗?” “你要是不相信就申请重新调查,在我这说这些没用。” 小武做事凭的是良心,但要说有没有因为叶限徇私枉法,那就很难定义了。毕竟每次因为叶限捣鬼叫他有苦说不出,叶限做的那些触碰法律底线的事他也只能忍耐,这样算不算徇私枉法呢? 白文迪点点头:“顾左右而言他,安警官这是心虚了啊,我会申请重新启动调查的。” 未寒时门口的铃铛一响,墩子探头从柜台里看过去:“怎么又是你啊,阴魂不散啊。” “我已经向法院提交了重新调查秦太太财产被侵占的申请。” 墩子哪里懂这些,哦了一声,坐在椅子上继续吃自己的花生。 “我要见叶小姐。”白文迪上前,双手按着柜台,很有气势。 墩子噗地吐出花生壳,差点喷到白文迪脸上,白文迪狼狈地躲了一下,正对上小女孩无辜的眼睛:“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你明明是有意的特意的! 白文迪深吸一口气:“我不和小孩子计较。” “哦。”墩子忽然又吐出花生壳,这次正好就打在白文迪脸上。 “你……” “你不是不和小孩子计较吗?”墩子眨眨眼,眼神清澈。 “这不是白律师吗?怎么又来多管闲事了?”叶限走出来,凉凉地看着他。 白文迪也看着站在里屋门口的女人,灯下看美人是最好的,这话没错,这女人从相貌到身段气韵都无法挑剔,可白文迪记得传说中的那些故事,这位佳人是真的可以叫人绝代的! “白小姐,很快你就能收到重新核查秦太太王太太死亡原因的调查通知,我是申请人,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 “那就去调查吧,我无可奉告。” “传说叶小姐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 “那又如何?” “你所做所为是违法的。” “违法你去查啊,查到了去告我啊。” 叶限觉得这姓白的年轻人真是麻烦,比女人都墨迹。 “我们组织是扶危济困,为广大劳苦大众发声的。” 白文迪面色严肃。 “我怀疑王太太的死和你有关,你涉嫌谋夺孤苦老人财产,必须受到正义的审判。” 叶限扑哧一笑:“说的跟真的似的,年轻人,你是盐吃多了闲的慌吧?” 第二章 池鱼之殃 人活得久了,便认为自己吃的盐要比别人吃的米要多得多。 叶限和召南在沪城多年,脚踩阴阳两界,一贯的顺风顺水,未免有些得意忘形,叶限没想到,被自己赶出去的白律师竟然真的申请来复核王太太死亡一事。 小武亲自送的法庭意见书,叶限看完,气的一撕两半,撕完了还不解恨,又扯了几下,将那张纸彻底撕的粉碎。 小武叹息:“法庭已经记档的东西,撕了又有什么用呢。” “心里舒服啊。” 叶限怒气冲冲拍着桌子:“姓白的到底是什么货色,好好的跑来管闲事。” “北京大学法律系毕业,出身富贵,精通法律,大学时学了点什么主义的东西,一直号称要为劳苦大众打官司,组织了一个正义者联盟的组织,外界传闻是专门劫富济贫打抱不平的。” 小武有点无奈地看着叶限:“你莫要动别的心思,这个人真不是坏人,只是喜欢管点闲事而已。” “哼,管我的事,我就把他大卸八块,扔黄浦江喂鱼!”叶限说的杀气腾腾,小武惊道:“不可不可,你可不能作违法的事。” “小武警官的意思,只要不违法,我对这人做什么都成?”叶限忽然嫣然一笑,一把抓住小武的手,她目似点漆,明眸似水,犹如深潭竟要将小武的三魂六魄吸进去一般,小武微微一愣刚要说:“好……”话没说出自己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头,暗恨被这女人骗了多少次,怎么这次又差点着了她的道? 叶限见自己媚眼抛给瞎子也觉得无趣,懒洋洋地往太师椅上一靠,腿伸出架在桌子上,顺着羊皮高跟鞋往上是纤细的脚踝,和匀称的小腿,小武面红耳赤:她竟然没穿玻璃丝袜,就这样光着腿! 叶限挥手道:“感谢小武警官带来的消息,大中午的,我也就不留你吃饭了,当然我们小武警官若是看着大家情深意重,送桌席面过来我也是不会拒绝的。” 这话说得,柜台里吃花生的墩子都羞红了脸:能说这种话,得多厚的脸皮啊。 小武也是一口老血差点气出来,什么人啊,用得着时候小武兄弟,用不上了一顿午饭都不给吃,还想占点便宜。 正义者联盟的人审查了好些天,始终找不到那院子的问题。 果然,秦太太在遇害前已经在地契上将王太太列为房主,并且在某些部门备了案。现在谁也不知道秦太太当时是被王太太欺骗还是威胁,两个人都已经死了,白文迪不相信一个瞎眼老妇人能有这样的本事,他怀疑是叶限在暗中帮忙,霸占了房子,调查来调查去,始终找不到未寒时参与的影子。 沪城很少出现这种事,法院能亲自颁布复查令。因此复查期间,这件事引起了大报小报记者的注意,很是让白文迪出了一次风头,在一些记者笔下,白文迪是这个时代良心的代表,而叶限这样的人,自然代表了贪官污吏以及巧取豪夺,谁叫她长袖善舞和警备司令部的某人交往密切呢。 因此这天白文迪无奈地宣布这院子的继承关系没有问题时,叶限得意地扬着下巴,指着门外:“既然没问题,那么就请……滚吧!” 白文迪涨红了脸:“粗俗。” “姓白的,姑奶奶我已经很是给你面子了,你这人吃饱了闲的跑我这问东问西,搞什么复查令,若不是看在你们那个联盟平时也做了点好事,就你这点狗屁倒灶的本事,早大扫帚打你出去了。”叶限横他一眼,伸手用力将他往外一推,嘭的一下将门关上。 “就算这次查不到你的问题,你们做了那么坏事,我不信抓不到你一点把柄!” 白文迪大义凛然。 叶限没理他,这时柜台里的一个不大的罐子砰砰砰响了几下,那罐子晃来晃去,像是有人在摇动它。 “你这瞎眼老太婆,死了还不安心啊。”叶限走过去,伸手按住那罐子,接着拎起来在台面上重重一磕,罐子里发出一声哀鸣细若游丝:“我死的好惨啊。” “又一个没事找事的。”叶限想了想拎着罐子来到后院,在厨房找到点虾酱,叶限是不晓得召南为什么喜欢吃这种东西,她总觉得味道古怪中透着点臭烘烘,难以忍受。叶限将虾酱一股脑倒进罐子里,又倒进去一碗水,晃了晃,得意地将罐子扔到墙角,指着它骂道:“看着姓白的上门调查,你一把老骨头也跟着痒了是吧?姑奶奶我治不了那姓白的,还治不了你?你杀了秦太太霸占了人家房子,现在不过是自食其果,你冤枉个屁啊。”叶限心里烦躁,想了想又是一脚。罐子里传来一声呜咽:“臭!” “哼,你这老家伙,还想冒充秦太太骗我,这才叫害人害己,你啊,且臭着吧。” 叶限欺负一番这罐子里困着的魂灵,出了口恶气,扭着腰肢上楼,嘴里还哼着茉莉花的小调,脚步轻快。刚进门,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牢牢地将她搂在怀里,那人的热气喷在她脖子上:“又香又白人人夸,你说怎就爱不够呢。” 叶限脚往后踩了一下,霍仲梁吃痛却不松手:“又谁得罪你了,好好的怎么谋杀亲夫呢。” 叶限胳膊肘往后撑着,霍仲梁不得不松开她,环顾这房间道:“真是不错的房子,怪不得连那什么联盟的人都惦记上了。” “哼,你还好意思说,无缘无故被那姓白的缠上,是不是你那引来的事端。” 霍仲梁摸着下巴不好意思地笑道:“咱们俩谁跟谁啊,咱都是穿一条裤子的,我的麻烦就是你的麻烦。” “呸,不要脸,当个官没从你那捞到好处,到帮你背了黑锅,那姓白的和你们到底是什么渊源。” 霍仲梁往叶限的大床上一躺,长腿伸着:“我累了,你对我好点我就告诉你。” “起来起来,你这衣服脏不脏啊,把人家床铺都给弄脏了。” 霍仲梁立马去解扣子:“哎,那我脱了就不脏了嘛。” 叶限牢牢地按住他的手:“少给我来这套,你以为你以色侍人我就能饶了你,快点给我说清楚。” 霍仲梁拍着床哈哈大笑:“对,我以色侍人,你这好色之徒。” 笑完了他严肃起来,讲了这正义者联盟的由来。 原来,正义者联盟除了为底层白姓发声外,最大的工作就是惩治贪官污吏。 “他们认定我是空降来的,一定有大大的背景坏事可以挖,这么一挖,就挖到我有个小情人新得了一栋宅子,这宅子还牵扯了两起命案,所以就找上门咯。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把那姓白的……” “你能把他杀了不成?”叶限咬牙切齿地问。 霍仲梁急忙摇头:“这人还是很有正义感,怎么能要他的命呢。” “哼,那不就得了,左右怎么不了什么就别和我说大话。” 叶限心里老大的不满意,感情她这是被连累的,轻敌一次就被姓白的盘问追查好几天,一定要想点办法,收拾一下那白文迪。 第三章 正义者们(一) 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就是正义者联盟办公的驻地。 白文迪回去时,看到门口是几辆独轮车,上面装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院子里站着满满的人,仔细一看都是些五六岁十来岁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站在那浑身蜷缩成一团,黑亮的眼睛怯生生的。 白文迪皱着眉头问:“这都是黄泛区带回来的?带他们回来做什么?不是说就地安置吗?” “哈哈,文迪老弟回来了。” 一个穿着香云纱衫子的男子笑眯眯地摇着扇子从正房走出来:“这天真热。”那男子站在台阶上,褐色的香云纱衫子吹了风,向后鼓着,晃晃悠悠。几个小孩子抬头看着他,神色木然。 男子大手挥着:“烧水的,烧水的人呢?赶紧的把这些孩子领去洗刷一下,一个个绝对唇红齿白好孩子,窝头蒸好没有?” 白文迪这才闻到满院子臭咸鱼臭汗混淆的气味中隐隐飘出一股面食的香气,脸色和缓起来:“大哥这趟辛苦了,那边情况怎样?” 原来这香云纱男子是这联盟里坐第一把交椅的,姓齐,最早是青帮的人,在码头厮混,因为很有点义气,胆子大功夫好嘴上也能说会道,带着一些工人斗过几个工头,渐渐在江湖上有了些威望,后来正义者联盟建立之初看中他能干,几个牵头的人一起结拜,他便做了老大,而白文迪年纪最小,资历最浅,是联盟中的小兄弟排老五。 “惨啊,那真是没法看,这些小崽子,一块钱都没人要,除非……”齐老大叹口气,“除非是想买回去洗剥干净了下锅的。就地安置就是这下场,早进了灾民肚子了!” 白文迪是富家公子出身,只在书上看到过荒年时卖儿卖女易子相食的,想不到现实中真有,睁大眼睛看着齐老大,见他大哥一脸沉重,也跟着叹息起来。 “真是民生多艰,这一趟大哥受累了。” “可不是,咱们那点粮食不够分的,我还怕人抢,这一路上真是提心吊胆,搭棚子施粥时候那是多少眼睛多少手都看不住,一眼看不到就有人抢了勺子就喝,那可是滚烫的粥,烫的肠穿肚烂,胸脯子都抓烂了。” “那些人怎么这样?不知道会烫死人吗?” “能不知道吗?饿的顾不得只想吃上一口活命。这还算好的,稍微不小心就要被灾民抢,那些人疯狗一样,要不是我齐老大天生带煞镇得住那些混蛋,能把粮食连人带车都给吃了。” 白文迪听的脸色发白,他知道黄泛区那边情况不好,但没想到已经成了这样,有些人竟然恩将仇报,还要抢他们赈灾的粮食,真是太过分了。 齐老大见小兄弟脸色不对,拍着他肩膀道:“总是这样,那地就没太平过,你也别多往心里去,这都是他们的命,老天要收人挡也挡不住。” 这时仆役过来说水烧好了,带着这些孩子过去洗刷,齐老大吩咐着:“头发都剃光了,别带进来虱子,还有那破衣烂衫的,能穿的煮了再穿,不能穿的把咱们库房的衣服找找,能套上就行。”白文迪见孩子们都被带到后院洗澡,说道:“这男孩女孩一起洗……” “兄弟,都什么时候了,还分什么男女,这帮崽子能活命就不错了,你是不知道,不是我把他们带出来,那早都被人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那是真吃人啊,树皮都吃光了,看到人肉抢红眼睛。” 齐老大里外张罗着:“洗干净一人一个窝头,不许多给,他们那细肠子,吃多了能撑断了。” 张罗完问白文迪:“我听说那女人那边没查到什么?” “房子是合法的,秦太太转给王太太,不知道这王太太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做到的,一个瞎眼老妪,真是出乎我意料。” “那女人的事慢慢来,她这些年手伸的长连我们的生意都抢,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不要以为傍上警备司令部的人就能作威作福。民心啊,民心可是在我们这,我是才是沪城的正义者。” 齐老大用力扇着扇子。白文迪微微皱下眉头,他觉得齐老大说的生意二字极为刺耳,他参加这个联盟是一心要做点事情出来,改变这个社会的,怎么到了齐老大嘴里都成了生意。 齐老大见他低头不语,哈哈笑道:“老五,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你是晓得我,江湖习气重,有时候说话不经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哪里,哪里,大哥义薄云天,咱们联盟这些年多亏大哥做实事,我会的都是些皮毛,没有做实事的担当。” 白文迪到很明白自己的位置,他是个书生,有书生意气,有时候在幕后出点主意运筹帷幄还成,可和真正的底层,三教九流打交道还得靠齐老大他们这伙人。 “不知道大哥打算怎么安置这些孩子?” “嗯,德胜班不是要一批孩子吗?算好身价看看他们能不能一锅端了。” 德胜班是沪城最大的一个戏班子,经常从乡下采买平头整脸的孩子调教,嗓子好身段好能调教出来的就上台唱戏,唱满十年才能得到自由身;调教不好的就一股脑作个价都送到那种地方去,反正男童女童各有爱这口的,一口价的买卖以后生死不论。 白文迪做律师的,对德胜班的传闻了解一些,当即大惊:“那不是……那万一被送到那种地方……大哥,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可是咱们拼了老命把他们从那鬼地方带出来,给他们要饿死的娘老子一口吃的,把命救了。现在到了城里,总不能一个个捧成少爷小姐,养着送学堂去,这都是他们的命,咱们给他们两条命了,剩下的前程自己去挣吧。” “可是万一都学不好戏都被送去那……” “那地方怎么了?遇到好的心疼他们的,还能赎出来过正经日子,总比他们上街做小乞丐成路倒强吧?” 白文迪知道这事不妥,可他又没法为这些孩子筹划未来。实在太多了,三十来个小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一脚脚走回来的。一个两个三个他能拿出自己的钱安置一下,这么多……他也是真没法子。 齐大哥拍拍他肩膀:“能把他们命留下就是天大的好事,别的事,听天由命吧,咱们能做的就这么多,要是养着他们,咱们什么事都做不成还能被他们吃穷了。做大事不拘小节啊老五。”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章 正义者们(二) 正说着话,很多孩子洗刷好了,男孩女孩,五六岁的基本都光着,只有十来岁的女孩子知道羞了,用破烂的衣服遮盖着,一起蹲在院子里吃窝头。 有的被拎出去剃光头的孩子以为自己吃不上窝头,气的又叫又骂踢打,像愤怒的小兽。有些孩子在逃难途中经历过太过苦难,一看到哭闹声立马也跟着嚎叫起来,嘴里的窝头忘记了吃,混着口水弄得一脸黑一道黄一道。 白文迪哪里见过这么多脏兮兮的孩子,他皱着眉头,躲过一个脏孩子的手,满眼嫌弃。 齐老大哈哈大笑,拍着他肩膀道:“好了,老五,你忙你的去,这边的事都交给我了,这些事你插不上手,你这大才子,要多琢磨那些贪官污吏的事,一定要撕下他们的画皮来。” 待白文迪走了,齐老大挥手叫人将这些孩子都归拢一下:“把模样顺眼的给我挑出来,这可都是钱呢!” 走的时候拉走了一车皮的粮食,那虽然是沪城民众集资捐献的结果,可他们联盟也出了不少钱的。这批孩子,都是不花钱弄来的,有的是奄奄一息的孤儿,有的是爹妈见车队过去,跪下来苦苦哀求给他们的孩子留条活路,齐老大算了一下,孩子没花钱,这一路上吃的可不少,三十多个,一人半个窝头一天也得吃几十个。 “咱们是开慈善堂子的,可也不能白白的担这名声,明天你带人去……” 齐老大在一个心腹耳边耳语几句,那人忙不迭的点头:“老大真是善人,能给他们一条活路!” 第二天一早,梅花跟着三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被一辆车送到一个封闭的小院。 这四个孩子都十来岁的样子,相貌生得好,洗刷干净后白白净净的,在所有孩子中很是打眼。 齐老大挑拣一番,将孩子们分派出去,还摸着梅花的光秃秃的脑袋说:“好孩子,以后享福了可别忘了你齐大爷。” 梅花对这位大爷是存着感激之心的。 一家子逃出来,开始她爸用扁担挑着俩箩筐,里面坐着弟弟和妹妹,她扶着她妈妈一路走,前面是一眼看不到头的人。后面也是黑压压的人,路过的树木都没有了树皮和叶子,她看着有人饿的实在忍不住,趴在地上吃观音土,后来肚子涨的像是扣了口大锅,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走啊走,后来她爸爸挑着的儿女不见了,再后来她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她妈不见了,她爸满脸的泪,坐在地上用力擦着眼睛,他已经没有力气大声哭了。继续往前走,有口气就要走,走到有吃的地方才能活命,停下来没有了力气,会被有力气的人吃掉。 她记着他爸的话,爬也得慢慢爬着,有天下起了大雨,她爸一身的泥水,哆哆嗦嗦的喘着粗气,抽搐到半夜也没气了。 她想着,我也死了算了,一家子就剩下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活路呢? 就在这时,齐大爷来了,他们的人支了棚子,有人拎着棍子大砍刀在外面站着,一人只能过去拎着破碗盛两勺,有人抢了勺子往嘴里灌,热腾腾开着锅的粥啊!看粥棚子的人拎着棍子,哐哐哐打在那人身上,咔嚓,那人骨头断了,满地打滚,伸手抓挠着胸口,痛苦的嘶吼着。 齐大爷笑眯眯地看着满脸惊恐的梅花,忽然伸手捏住她下巴:“小姑娘,你家大人呢?” 梅花木然地说:“都……死了。” “那好,跟我走吧,找个有吃有喝的地方去。” 现在,被推搡着送进小院的梅花想,这就是有吃有喝的地方吗? 四个女孩子送进来,你看我我看你,挤成一团谁也不敢往前走。 “哎呦,你们给我挑的这是什么啊,跟小尼姑似的,就不能挑几个齐整的?这皮包骨的,我得养到什么时候啊。” 一个穿着花旗袍的胖女人晃着帕子从里屋出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梅花她们,发出啧啧的声音:“这瘦的啊,啥时候能抽条啊,就这还得一百一个?坑人哦。” “红姑,看你说的,这些孩子是怕有虱子,都把头发剃光了,这也是给你少添麻烦不是。几顿饱饭吃下来就好了,你看着长相,差点没饿死了还有这模样,水灵灵的眼睛皮子又细又白,长开了绝对是小美人,一百块不多,就这样的调教几个月一开bao准有人捧着几千求着你呢。” 那人扯着梅花,还叫梅花张嘴给那红姑看牙齿:“看看,这牙多整齐,穷人家姑娘这口牙长得这么好的太少,这上下都能用,准招人喜欢。” 梅花不知道他们扳着自己张嘴是干啥,在老家的时候见人家买牲口要这样看,她不高兴地说:“这是哪?齐大爷说给我们找个好地方。” 她是孩子中年纪稍微大点的,昨天吃饭时听人说要把他们送到戏班子学戏去,学的不好可能就被戏班子送到不好的地方,不过梅花很自信,她觉得自己长得不差,年纪也大了一点,一定能有眼色,好好学戏,好好做事,争取留在戏班子不被卖掉。 可是这……她看看周围,院子里一股浓浓的香粉味,浓的都喘不过气来,隔着窗子,有漂亮的女人探头探脑看着她们。那些女人打扮的像天上的仙女,这里没有咿咿呀呀没有胡琴响,这不是戏班子。 “这就是好吃好喝的地方,只要你们好好的听话,长得水灵招人喜欢,上下两张嘴都管饱。” 红姑哈哈哈笑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梅花被带进屋子里,呼啦啦围上来好几个漂亮女人,扭着腰肢,伸手捏着她们的小脸蛋,仔仔细细地看。 有个女的说:“这么点的,家里人也真舍得。” 红姑看这四个孩子相貌齐整白白净净,心里很是欢喜:“这些黄泛区来的,估计家里人都死绝了。这多好,以后断了念想,专心给我挣钱。”她看着是个女孩子:“你们给我记住了,以后你们就是我这院子的姑娘,我就是你们的妈,我说什么你们就得做什么,听话的有吃有喝有漂亮衣服穿,不听话的,打死了扔外面喂野狗。” 梅花有点晕,这些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人家的。那么这里不是戏班子,是…… 她看着周围环境,红姑的嘴皮子一张一合的还在说她的规矩。忽然一个词进了她的耳朵,是一个女人说的,那女人嗑着瓜子低声笑着:“这荒年有荒年的好,多少好人家小姑娘进了窑子呢。” 第五章 出逃 梅花脑子里轰隆一声,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听不到了。 她已经十一岁了,知道窑子是什么地方。她家本来生活还算可以,家里有十来亩地,她妈妈勤劳能干,养蚕缫丝,只要不是灾年,小日子过得还算红火,至少姐弟三个嘴馋了也能吃上年糕,喝上一碗酒酿,有时候还会打个鸡蛋进去。 她们村子有赌鬼把女儿卖了,回到村子被大家指着脊梁骨骂:“送亲生女儿进窑子,这种人就不该活着!” 村子里人人都讨厌他,甚至那人喝多了酒栽进河里淹死了,大家都不想给他收尸,都说这样的人是早晚要被老天收走的,这就是报应。 梅花想,我从没做过坏事,在家也是帮妈妈干活,照顾弟弟妹妹,为什么我也要被卖到这种地方来?我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报应。 心里这般的苦,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那红姑斜眼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你哭什么?”梅花用力擦着眼泪,不敢说话, “把眼泪给我憋回去,记住了,红姑疼你,我最恨哭哭啼啼的小蹄子,只要你们将来好好接客,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红姑伸出肥厚的手掌对着梅花晃了晃,梅花吓得急忙擦干眼泪,嘴角挤出一丝笑。红姑叫人带着她们烧水洗澡,换身鲜亮的衣服。 “妈妈,这都是从哪来的,一个个水灵灵的,看着这头发都剃光了还秀气呢,直接上台子那就是思春的陈妙常啊。” 一个女人妖妖娆娆地说。 “怎么了?嫉妒了?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小姑娘只要吃饱了肚子,见风就长,没两年就胸脯挺屁股翘了。你们就得是人老珠黄卖不上价,还不趁着这两年多挣点,以后被新来的妹妹们抢了生意,叫你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原来,在任何地方,都要有激励机制的,这种场所也不例外。那女人掩口笑道:“哎呦妈妈。看您说的,这老的有老的好,嫩的有嫩的味,没准就有客人喜欢我们这老倭瓜的绵劲呢,那小嫩瓜一股水不过是图个新鲜,要说够劲,还得看我们姐妹。” 几个女人都扭着腰肢甩着帕子风情万种地走了。 来到后院却彼此咬着耳朵:“这妈妈没安好心,这几个小丫头看长相是不差,真怕没几年就把咱们顶了。” “哎,小姑娘长起来很快的,抽条一样的,咱们真是人老珠黄了。” “要是接不上客卖不出铺,那咱们……”几个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她们都想到过去一个红姑娘人老珠黄又得了脏病后的下场,被红姑搜光了屋子里所有值钱的的东西,人还喘着气就直接钉在薄木棺材叫人抬着赶紧扔荒地,走的时候还冲那棺材啐一口:“倒霉败兴的东西,一个大子挣不到还搭上老娘一口棺材!呸呸呸,升官发财,我就当积德行善了。” 想起去年的事,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女人说:“听说现在赈灾呢,不许买卖黄泛区来的孩子。都要送到什么孤儿院国家给拨粮食呢。” “如果她们逃出去就好了。” “哎,怎么逃啊这半大的孩子,沪城举目无亲的。” “爹娘也狠心,就把孩子卖到这里?” “什么爹娘,没准爹娘都饿死了,这都是被拐来的。” “别嫉妒了,这小嫩瓜比咱们命还苦呢,现在看着嫩吧,没几年也就完了,和咱们一个命,散了散了。” 几个女人一想起自己这没有出路的日子,意兴阑珊。 火是后半夜烧起来的。 发现的时候,厨房里已经进不去人了,红姑哭嚎着:“哎呦,新买的大米,五十斤大米啊,这可真坑人。” 院子里乱成一团,姑娘们叫喊,杂役拎着水救火。 梅花她们没看清打开门那人的脸就被七手八脚的推出去,好像还是几个人。 一个女子低声说:“赶紧跑吧,这是窑子,你们留着就彻底完了。” “跑吧,找警察局找报社,国家说了不能拐卖黄泛区的孩子。” 梅花流着泪要给人家磕头,被一只手紧紧拉住,推出了门:“火烧眉毛的时候,赶紧走。” 梅花顾不得三个小伙伴,撒开腿没命的跑。 红姑给她们换上了碎花褂子,黑布鞋,鞋子很合脚,梅花从小在野地里跑惯了,跑起来像一阵风,小鹿一样穿过几道街。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离那院子越远越好,甚至也要离齐大爷越远越好,是齐大爷卖掉的她们。 跑啊跑啊,梅花累的实在跑不动了,靠着一棵老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咔嚓,咔嚓,半夜三更,咔嚓咔嚓的声音很清晰。 梅花吓了一跳,这时就听到一个人抱怨:“你可真没劲,一晚上就知道吃,也不和我聊聊天。” “天,天气挺好啊,嗯,有星星。” 咔嚓咔嚓。 这是什么声音?梅花前后左右的看,周围黑漆漆的,她忽然想到小时候听奶奶讲的故事,什么成精的老槐树,槐树是顶顶阴森的,因为那就是一棵树上吊着一个鬼嘛。 梅花浑身一哆嗦,急忙离开靠着的那棵树,自言自语:“天啊,难道这是老槐树?” “呸,你才是槐树,你才老,你全家才是槐树,人家是杏树,杏树,杏树。” 尖叫声响起,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梅花吓坏了,声音哆嗦:“谁,谁在说话。” 啪,一个东西砸到她脸上,接着又是一个,一个小女孩像是从天而降,落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去:“姐姐,吃花生吗?” 半夜三更,一个漂亮的小女孩问她吃花生吗? 梅花吓得捂住嘴巴,往后退了一步:“鬼,鬼,你是鬼啊。” “哈哈,墩子她说你是鬼,说我是老槐树,这丫头坏透了。” 墩子说:“姐姐,我不是鬼啊,我叫墩子,咦,你也能听到杏花说话啊,那你以后多来陪她说话,这个人特别麻烦叽里咕噜的总想叫我和她聊天,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 “呸,多大的脸,你的闲工夫都拿来吃花生了,真没情调。” 梅花听明白了,这棵树是有仙儿的,叫杏花,这小姑娘和自己一样,能听到杏花说话。 她不是很怕了,毕竟逃难途中见过那么多人死去,看惯了生死,对神啊鬼啊也就没多大的忌讳。半夜看到个爬在杏树上和杏树精聊天的小姑娘,这已经是很吓人的事情,可是梅花觉得怎么都不会被落在齐大爷和那红姑手里更可怕,大不了就是一死呗。 “小妹妹,你知道哪里有报社或者警察局吗?”她问墩子啊。 “知道啊,你要做什么?”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六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早!” 叶限扭着腰肢走下楼看着墩子,后者正笑嘻嘻地冲她打招呼,叶限弯腰去摸墩子的大脑门,墩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召南在后面扶了墩子一下:“看看你,大早上的吓唬孩子。” “不是,这今早太阳从哪边出来的,墩子起早了!还买了早饭回来!” 原来一早上叶限就被楼下的墩子喊醒,后者喊着:“叶小姐,我准备好早餐了。” 一下楼叶限就闻到了油条豆浆味,这可真是太新鲜了!每天晚上跑出去干坏事,白天赖床的墩子竟然早起买了糟早餐。 听叶限这么一说,召南也用怀疑地眼神上下打量墩子:“你不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坏事,要我们帮你摆平了吧?” 墩子气结:这都什么人啊,当我陈飞扬吗?就不能往好的地方想人家。 她不好意思一笑:“那个,那个家里多个人。”说着冲到自己房间,拉出一个没头发的孩子。 这孩子穿着碎花衫子,眉清目秀皮肤白皙是个漂亮小女孩的模样,只是怎么头发都被剃光了呢? “是齐大爷说怕我们有虱子,就把我们头发都剃光了,小姐,你放心我是真的没虱子,我们来沪城都洗过澡了。” 梅花见对面站着的小姐珠光宝气光彩照人,认定一定是这家的女主人,急忙解释道。 “墩子,这是怎么回事?你竟然往家里带人!” 他们现在住的正是从那个冒牌秦太太手里得到的大房子,和过去前店后房的格局不同,不会有人为签契约跑进来的。 墩子偷偷瞄了召南一眼,见他板着脸不吭声,小声说:“她是被人拐来的,说送他们去学戏,结果都给卖到,卖到窑里!” 窑里?叶限扑哧一声笑出来,梅花的脸慢慢地红了,她双手绞在一起,紧张极了。 “什么窑里,还砖瓦厂呢。”叶限看着低头的女孩子,“你是从哪来的?” “我家发了大水都淹了,我跟着齐大爷来到沪城,说是送我们去学戏,他骗人。”梅花一想到昨晚那个神秘的地方,女人们都涂脂抹粉妖妖娆娆,那红姑涂抹的像老妖精,看着她们几个小女孩的眼光,像是要将她们一口吞下去,实在是太可怕了。 叶限听明白了,这孩子是从黄泛区被人骗到沪城,给卖到了那种地方。她点点头说:“那这样我们只能送你去警察局,你不能住在这。” “为啥不能?”墩子问。 “她有钱吗?吃喝用度房租哪个不需要钱?” “我也没钱啊。” “你没钱可以干活啊。”叶限眼睛骨碌碌一转,指着桌子上早餐问,“对啊,你没钱怎么能买来豆浆油条,这些都怎么来的?难道你半夜跑出去打家劫舍?给咱们未寒时丢脸?” “啊?我?”墩子吓一跳,急忙摆手,“我没有,我不是,我是之前捡了几个钱。” “从哪捡的?是我的钱吧?” 叶限追问。 “不是你的,绝对不是你的,是从召南叔叔钱包捡的。” “好啊,墩子,你竟然……”召南气的想要教训她,但顾忌到叶限在一边虎视眈眈,只好轻轻落下,“那个以后没钱找我要。” “小姐,求你收留我吧,我叫梅花,什么都能做,我会洗衣服做饭扫院子,我吃的很少的。” 梅花见这家人自己先乱套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一横跪了下来。 “呀,我最讨厌这种的,动不动就跪下来求人,膝盖就那么软啊。”叶限急忙跳开。梅花听到这话,心如刀绞。 墩子恳求道:“叶小姐你就先收下她吧,我听杏花说警察局不靠谱,那些警察还会把她送到那个女人那去的。” “国家发布了公告,不许拐卖黄泛区的孩子,你放心,我带你去警察局,你会被平安送到你父母身边的。” “我爸爸妈妈都死了,弟弟妹妹也死了,我家就剩我一个,是正义者联盟赈灾的齐大爷带我来的。小姐,先生,我听墩子说那些警察和他们都是一伙的,我要去警察局不会有人管我的死活,求求小姐,我看这里是大户人家,我什么活计都能做,求你们收留我几天,我怕出门就被那些人再抓了去。” 梅花跪在地上砰砰砰一个劲磕头。 “等等,你说什么联盟?”叶限目光闪动,看向召南,后者也竖起了耳朵。 “正义者联盟。” “白文迪所在的那个组织?”叶限笑道,“不是号称多么慈善正义吗,怎么可能买卖孩子?” “真的小姐,是那里的齐大爷把我带回来的,他们开始真是好人,支粥棚子,给大家喝粥,救活了很多人,齐大爷看我一个人领粥,问我家大人在哪,我就说我家现在就剩我一个了,齐大爷就带着我来沪成了,我们一起来的有30来个人呢。” “然后呢,就把你们卖到那种地方去了?”叶限目光犀利地盯着梅花,她觉得这小女孩十来岁的年纪,口齿伶俐头脑清楚,着实难得。 “开始齐大爷说送我们唱戏去,白五爷说那戏班子把学不好没用的孩子都偷偷卖了,齐大爷说那也是我们的命。我当时想我一定要好好学戏,争取不被人卖掉,没想到,这都是假话,第二天白五爷没来,我们就被送到一个叫红姑的女人那。” 叶限喃喃自语:“白五爷?可是这么高小白脸戴着金丝边眼镜,还穿了一身风骚白西装的?” “是,是这身打扮,小姐认识他们?”梅花抬头看着叶限,脸色发白。 “哼,何止认识!”叶限这话说的咬牙切齿。梅花年纪虽小,这逃难路上成长许多,察言观色,觉得这位小姐好像和那齐大爷白五爷有仇一般,她抬头看着叶小姐的脸上七彩斑斓一样的恼羞成怒,盈盈秋水一般的眼睛格外打动人心。叶限笑了,伸出手摸了一下小姑娘的脸:“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怪不得有人动歪脑筋,呵呵,正好那姓白的和我有仇,你这事我管定了。” 梅花急忙磕头拜谢:“谢谢小姐。”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给我自己出气,出完了气你可别赖上我,哪来哪儿去,我呀最讨厌小孩子了,尤其是长得好看能说会道的小女孩。”说着横了墩子一眼,墩子呲溜一下钻到召南身后:“叔叔,我怕。” 第七章 偶遇梅花 “人跑了?”齐老大看着找上门的红姑,目光阴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钱两讫了你又想如何?” “是,按理说咱们这生意算是了结了,可齐先生,您没看前几天出的那通知吗?不许买卖黄泛区出来的孩子,这四个……呵呵我还听说还有几家也从您手里买了孩子,齐先生,一旦这些孩子真逃出去到了警察局,被外面知道点什么,那就不好了。” 齐老大冷笑:“你威胁我?” “不敢不敢,我哪敢威胁您啊,你现在有名有地位,全沪城的人都夸你们这是慈善地方,您是大善人,就当可怜我这做小生意的,帮帮忙把那几个孩子找回来。” 齐老大想了想,这四个孩子若是真落到别有用心人手里,自己做的事都要被曝光的,这可是断了生路,便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算了,总是认识多年了,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买卖在仁义也在,咱们一起找吧,那几个孩子没钱没吃的人生地不熟,撒开大网我就不信找不到。” “大哥,这是要找什么啊?”白文迪正好开门走进来。 齐老大哈哈一笑:“找人啊,我码头那边还有点活,想要雇点工人,红姑,你先回去吧,咱们两头一起使劲。” 说话时趁着白文迪没看到,不住地冲着红姑眨眼睛。 红姑老江湖了,站起身道:“这位是白五爷了,果然是青年才俊。”白文迪不知这女人是干嘛的,但看着她挺大岁数浓妆艳抹,脸上的粉都不停地往下掉渣,走近了一股浓重的脂粉味差点将他呛个跟头,当即捂着鼻子点点头就算打招呼了。 红姑离去,白文迪这才长长地出口气:“大哥,这女人做什么的?妖妖道道不像好人。” 齐老大含含糊糊地说:“哎,是做中人的,这不是想通过她招点工人嘛。” 还有这个模样做中人的? 白文迪是富家公子出身,可也不是对底层全无了解,看齐老大明显不想说真话,他也就不再继续追问,看着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几个孩子问:“那些孩子都送德胜班去了?” “嗯送去了。” “也好,这些孩子若是听话好好学,也不会被送到那下等地方。” 白文迪特意去打听了德胜班,管理严格,若是小孩子熬得住,基本能混口饭吃,只有那实在不上进的没有办法调教的才会被分流下去。 两人又说了点组织内的事情,这时就见一个人从后院跑来,风风火火的,看到白文迪上前拍了他一下:“老五。” 来的是这联盟内结拜的老三,是送一批孩子去河南的家新建的学校才回来的,那批孩子二十来个都是男孩子,是第一批从黄泛区带回来的,大部分都是十多岁,齐老大说有个亲戚在河南某地开办个慈善学校,主要教一些手艺,孩子们可以学了手艺自己谋生,于是便凑了一些费用,由这个老三那二十多个男孩子送过去。 “这一路可顺当吗?” “还成,孩子们都挺懂事。”老三说着叹息道,“这黄河一改道就祸害那么多人,真是太坑了。” “那学校怎么样?新建的学校规模如何?” 白文迪兴冲冲地问。 “学校啊,我没进去学校,我就在那县城把孩子交给来领人的,哦,就是大哥那个老表,我就回来了。” 老三说着看着齐老大。后者点点头:“嗯,我那老表做事稳妥,放心吧。” 白文迪看看齐老大又看看老三,觉得这事有点怪。 这么远不辞辛苦的把人送过去,怎么没看看学校怎么样,如何安置这二十来个孩子就回来呢? 白文迪正色道:“三哥,你这样有点不负责任了。” “我不负责任?” 老三腾地站起来:“老五,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远的路,我一路真是又当爹又当妈,我容易吗?你竟然说我不负责任?当初你怎么没去送人呢?” 当时白文迪是真想自己去送这些孩子的,因为这个老三是个直肠子,人是好人,就是性子耿直,不会拐弯,白文迪不放心他,还是齐老大坚持说总要给老三一些独立做事的机会。“咱们联盟大家合作分工,你三哥也得锻炼锻炼嘛,哈哈。” “好了,老三一路辛苦了,赶紧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咱们晚上春风楼好好吃一顿。” 齐老大在一边合稀泥:“自己兄弟,哪有舌头不碰牙齿的时候,老三,老五是关心那些孩子,呵呵,你别忘心里去。” 老三看着齐老大面子,轻轻给了白文迪一拳,算是这事就不提了。 老三要回家洗澡收拾,白文迪说律师行有事,也跟着一起出了门。 “老三,是老大让我把人交给那个老表的。”俩人走到十字路口要分开时,老三忽然说。 “啊?大哥?” “是,大哥说我没必要去看那学校,学校离县城还有段时间,咱们这边事情多,我就别耽搁了。” “老大这么和你说的?”白文迪心想那段时间老大明明去了黄泛区,忙的不可开交,怎么还有时间和老三通话? “是啊,那个老表是做生意的,在县城有商号,老大的电话就打到那商号。” “做什么生意?” “煤炭,说在平顶山一带有煤矿。通过那商号把煤往全国各地发。” “三哥,刚才小弟说话多有得罪,你别往心里去。”白文迪抱拳赔礼。 “没事,没事,咱们兄弟没那么多事。我知道你是担心那些孩子,你三哥我也是孤儿出身,我不会坑那些孩子的,这一路上我吃啥他们吃啥,从没亏待过他们,放心吧。” 老三拍拍胸脯。 “刚才那个女中人……” “女中人?”老三哈哈大笑,“老五,你还是个雏儿吧?连有名的红姑都不认识。” “红姑?做什么的?” “那可是咱们沪城有名的女人,皮肉生意,她那地方啥模样的都有,你想要好的漂亮的有,大屁--股大****实惠的也有,那可真是好地方。哈哈,哪天哥哥带你见识见识?” 白文迪有点吃惊,齐老大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俩人在十字路口分手后,白文迪又走了一段路,站在路口等电车。 一个瘦弱的小孩子跑来,不小心撞他一下,那孩子身体弱,这么一撞竟然软软地倒下去。白文迪一把将孩子捞起,看那孩子白净清秀的小脸,剃的光溜溜的头发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啊……白先生……” 梅花低低地叫了一声,白文迪想起来,昨天在联盟院子看到过这孩子,她被剃光了头发,裹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你不是被送到德胜班了吗?怎么在这?” 白文迪看到这孩子脸上青紫一片像是挨了打,把她拽起来问。 “没有,齐先生把我们卖给了……那个红姑。” 梅花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第八章 知己知彼(一) 红姑是做什么,白文迪现在已经明白了。那女人打扮的珠光宝气,现在看来都是挣的黑心钱。眼前这十多岁的小女孩子,白净清秀的脸,被剃光了头发像戏文里面思凡的小尼姑,眼睛尤其显得黑亮,看的人心里有一点点发紧。 “白先生救救我。” 梅花抓住白文迪的西装衣角,眼中闪动着泪光楚楚可怜。 白文迪叹口气:“你先给我来吧,我得了解下详细情况,我不信大哥能做这种事。” 话虽然这样说可此刻他心中已经疑窦丛生。 最开始,齐老大说打算把人都送到德胜班。 这德胜班的情况他是略知一二,宗旨就是不养闲人,调教不出来的孩子可能就流入那些腌臜地方,当然只是可能,白文迪认为人都是要努力积极向上,这些孩子经历过生死考验,只要肯吃苦应该不会流落到那种地方。但他是真的没想到,齐老大竟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将孩子卖到烟花之地。 白文迪不打算坐电车了,这孩子光着头太显眼,带着她坐电车怕被人多看几眼。他今天没开车出来,便招过辆黄包车,车子到了,让梅花先上去,正又要叫一辆过来,忽然从巷子口冲出一个黑衣人大叫:“好你个拐子,拐走我们家姑娘。” 说着上前就揪着白文迪胳膊:“你这拐子!随我去警察局!” 黄包车夫吓一跳,看看白文迪又看看那黑衣人,白文迪白西装金边眼镜相貌斯文,那黑衣人一脸横肉,挽着袖子,能看到手臂上透出的刺青,怎么看,黑衣人都更像是拐子。 黄包车夫犹豫的时候,白文迪急了,叫道:“快走。” 说着也等不及再叫一辆车,直接自己也上了那辆车,黄包车能有多大,白文迪一上去就只能和梅花紧紧地贴在一起,梅花吓得也不敢动,几乎是蜷缩成一团,白文迪甚至能感觉到她瘦弱的身子在颤抖。 “赶紧走。” 白文迪喊了一声,黑衣人叫道:“嗨,你还想跑。” 他抓着白文迪不松手,白文迪用力挣扎几下,车夫跑起来,梅花胆子也大了,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铜簪子,用力去扎那黑衣人的手。黑衣人吃了痛,哎呦一声松开,车夫趁着机会撒开腿就跑,黑衣人捂着手背,骂了几句拔腿就要追,忽然从对面跑来一人,一把将黑衣人掀翻在地,嘴里说着啊对不起,不是故意的。这下摔得够狠的,黑衣人倒在地上,腰好像要断了,半天都起不来。 召南把人掀倒在地,看着远去的黄包车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小梅花还真真不错,十来岁的孩子,为了讨个公道能鼓起勇气和这些人斗一斗,现在就是不知道白文迪到底会不会上当。 “会,一定会。”这是叶限分析了白文迪背景资料后的下的论断。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为了绊倒这个打着正义联盟名义做坏事的组织,叶限和召南做了一番调查(当然,活都是召南自己干的。)齐老大这个人背景复杂,本来就是青帮的人,后来带着一些工人专门和码头闹事,渐渐有了名望,便做了这正义者联盟的一把手,他手下的其他人基本也都是苦出身,没什么脑子,对齐老大忠心耿耿,齐老大说什么都是对的。白文迪虽然排行第五,但算是这联盟中的师爷,他出身大富之家,读过大学,现在是律师。在社会上有地位有面子,算是这个联盟的主心骨,他这个人很有点情怀,一心要做一番大事业,是不能容忍齐老大这种为了发财将黄泛区孩子随便买卖的。 这俩人是合作关系,但双方目标完全不同。 齐老大是为了钱,白文迪为了名,有了好名声,他可以走的更远,获得更大的利益,这才是他的远大前程。 因此叶限判断,要想让这个联盟彻底分崩瓦解就要从这俩人的分歧点入手,而现在这个点就是小梅花。 齐老大一定着急找到小梅花,一旦这些孩子流落在外说出他的所做所为,他可是要承担罪责的,他这等于拐卖黄泛区孤儿!而对于白文迪,召南真是神通广大,短短几天,他就将白家祖宗三代了解的门儿清。 白文迪这个家族很有问题。他父亲是养子,准确的说是被过继的,他现在的祖父是前清宫里的大太监,过继了族里的一个孩子做儿子,后来这儿子长大生子,就有了白文迪。 白文迪这个祖父大概是因有生理残疾,加上年轻时在宫里被奴役的经历,心理上有些问题,他特别喜欢小孩子,白家过去养了很多小孩子,稍微长到二十左右就打发出去,而据那些买过白家放出下人的人说,那些男孩女孩都是在很小时候被摧残过的! 叶限认为,这白家从老一代开始就对小童有龌龊心思,出身这样的家庭,白文迪的心理可能健康吗?他二十多岁洁身自好从不去烟花之地,也不去歌舞场,没有女朋友,也不见和哪些女子来往密切,这样的一个人,看起来几乎是个君子,叶限这个人最喜欢挖掘别人内心深处藏着的秘密,她相信,这世界上没有完人,如果有,那也是百般掩饰之下的“完人”,只要肯用心思,总能呼唤中他藏起来的那些“小”来,而现在就需要这样一个合适的引子。 她目光转向小梅花,有着一双怯生生小鹿一样眼神的梅花,一定能呼唤起白文迪压抑在心里的魔鬼!她看着梅花,严肃地问:“梅花,你愿意去做一件事吗?去白文迪身边,告诉他你经历的这些,你放心我不是要你再被他们控制,我要你做的是接近白文迪,告诉他真相而已。” 于是便有了小梅花街头求助,白文迪英雄就美的壮举。 “那是红姑的人。”梅花瑟瑟发抖。 白文迪点点头,心想这几个孩子逃走的事,齐老大到都知道多少?那红姑来一定是有事。难道是找齐老大商量对策? 梅花小声说:“白先生听说政府下通知了,不许买卖我们这些孩子。”白文迪嗯了一声,梅花又说,“那我们大家都可以回家了吗?” 白文迪想了想说:“可以,我灰尽力帮你们回去。” “白先生真是好人。”小梅花开心极了,抱着白文迪的胳膊摇晃着。 嗖的一下,白文迪觉得好像有一股电流通过全身,从心脏到四肢都出现了短暂的麻痹。 他往旁边靠了靠,想让自己尽力远离小梅花,可黄包车才多大?俩人还是紧紧地靠在一起。 第九章 知己知彼(二) 车子七拐八拐,在一栋公寓门口停下。白文迪付了车钱,小梅花乖巧地跟着下来,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白文迪。 车夫拉着车子走了,白文迪问:“小梅花,你怕我吗?”梅花摇摇头:“不怕,那天我就觉得白先生是好人。” 她的声音细细弱弱却很清晰,白文迪的心像是被什么触动一下,是啊,他过去也觉得自己是好人,可是刚才和小女孩紧紧靠在一起坐在黄包车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到底心动了没有,小女孩还说自己是好人。 白文迪低声说:“先到我家暂住些天吧,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梅花点点头,眼神中都是期盼,白文迪不忍心看梅花的眼睛,打开公寓门带她进去。 白文迪家在沪城有很大的洋房,不过他从小很讨厌那种遗老式沉闷的家庭氛围,自己独立后就搬出来住。梅花跟着他走进房间,看看周围都是很新式的东西,留声机、落地的台灯、美式沙发,满脸惊奇地问:“白先生,您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吗?这里东西真新鲜我都没见过。” 白文迪打开卫生间的门说:“你可以在这里上厕所,那个是浴缸,可以洗澡的,不管上厕所还是洗澡,一定要锁好门,这里是门锁,按一下就锁好了。” 梅花看着白文迪:“白先生是好人。我相信白先生。” 白文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他伸手想摸梅花的头,忽然想到这孩子剃光了头发,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叹口气问:“梅花,你多大了。” “十二了。” “过几年就是大姑娘了,该知道男女有别,我留你在这里住,我自己出去住,这屋子只有你自己,不过也得学会上厕所和洗澡都要锁上门,你要学会这些规矩,以后就不会给坏人可趁之机,懂吗?” 其实这公寓还有个房间是可以住人的,但衡量再三,白文迪还是决定自己出去住。 从小,他就是个早熟的孩子,躲在暗处,看到祖父和父亲对买来的男童女童做奇奇怪怪的事情。那些小孩子,有的和他彷佛年纪,有的比他大一点,他还天真的叫他们小哥哥小姐姐,他听到小哥哥小姐姐们发出痛苦的哭声,可是他无能为力,祖父说文迪是我的心肝啊,可是这个老头子在那种时候除了不会对心肝下手,别的都毫无顾忌。等他长大后,他忽然可耻地发现自己好像对十来岁的小孩子也有一种特殊的情愫。他惶恐担心甚至痛苦,为了改变自己他努力学习工作,洁身自好,封闭内心,可是现在,一路靠的那么近,身边的小女孩子娇娇弱弱,让他有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呵护的欲望。他强力遏制冒出的邪恶念头,能做的只有逃离,离这可怜的孩子远一点。 “他竟然把公寓留给了梅花,自己跑旅馆去住?”叶限听完召南的汇报,满脸惊奇:难道这人真是柳下惠?她眼珠子转了转,召南以为她又再想什么坏主意,就听叶限忽然笑了:“哈,看来这姓白的本性真不是坏人,他若心里没有一点想法为什么避之不及呢?一个干巴瘦弱的小女孩,还剃个和尚头,这样单薄可怜的孩子正常男人都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刻意注意什么男女大防吧?偏偏白文迪非常在意,如此小心,这说明什么?” 召南点点头:“对,你分析的对,正常男人对这样的小孩不会有什么坏心思的,白文迪越小心越说明他心里想着点什么。” “诱惑就在眼前,他在努力克制,强忍着,这个白文迪,虽然穿的像个无知又装模作样的凯子,这点心志还是不错的,若是他学乖了不挑衅,收拾完他们那狗屁沽名钓誉乱糟糟的联盟,我可以考虑给他网开一面。” 召南心道什么考虑给人家网开一面,你是担心人家道德水准高不上钩不会轻易上当吧? 叶限见召南目光闪烁,似笑非笑道:“你在腹诽。”“没有。”召南急忙摇头。 “嗯,否认的这么快,不是你的风格,你一定认为我是因为白文迪这人还不错,也许不会上当。” 召南被她说中心思,只好呵呵一笑装傻。 “我叶限想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努力实现,但我也是有底线的,我最开始讨厌白文迪是他上门挑衅我,我恨不能将这个人高高在上的嘴脸彻底揭穿,让他被所有人唾弃,就像他那一身的白西装,我一定要叫那衣服脏的不能再脏。但这一切都没有他身后那个卑鄙的组织重要。白文迪只是一枚棋子,一个茫然不知为那个打着正义旗号的邪恶组织贡献颇多的棋子,我可以放过白文迪,不会放过那个组织。”叶限看了召南一眼,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梅花毕竟是个孩子,我可以叫烟花女子去勾引男人,只要花钱就是了,但我不可能安排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去做这种事,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要坚守自己的底线。梅花那边就到此为止吧,白文迪的这些做法出乎我意料之外,希望他对梅花有发自内心的怜惜,这才会有同理心。” 召南心情格外复杂,叶限做事从来都是睚眦必报斩草除根,对犯了错的小孩子也绝不心软。 但这次,她表明自己绝对不会用梅花去做龌龊的事,这点真出乎他意料。 白文迪又买了点饼干和点心送过去,还教梅花怎么烧开水。梅花小声说:“我只是个小孩子,白先生您其实可以住在这里,我相信您的。” 白文迪摇摇头,看着晃来晃去的火苗,他怕自己内心某个角落会有邪恶的东西流出来,蔓延到全身。 那阴暗腐臭的家庭,那些小孩子的哭叫声!在被梅花抱住胳膊的那一刻,记忆中沉渣泛起,搅合的他心烦意乱。 水终于开了,他长出一口气,交代梅花将水灌好:“你一个人在这住,千万不要出门,东西吃完了我会买给你,等我的消息,不管什么人敲门按门铃都不要开门?你懂吗?” 梅花点点头,叶小姐说要她乖乖的讨白先生欢心,可是现在,好像白先生根本不想和自己多接近。 白文迪出门那一刻,梅花鼓足勇气抱住白文迪的腰:“白先生,我怕。” 白文迪一下子僵住了,他用力挣脱,开门逃一样的就跑。 梅花愣了一下,白先生这是……生气了吗? 白文迪跑出去,漫无目的在街上走,他心里堵的满满的!十二岁的小女孩,竟然搂住自己!都是那个红姑,一定是那红姑教她的,教她用这样娇气的声音说话,要她去抱住男人!可恶,真是可恶!这些利用小孩子实现自己邪恶心思的人(叶限此刻有点耳根子发烧)。 白文迪绕来绕去,发现自己竟然站在联盟小院门口,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喊叫声:“我怎么听说那人是被你们那个白五爷给带走了呢?齐大爷,你必须给我个说法,这可不是一百块二百块的事,没这么做生意的!”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章 揭穿(二) “什么生意?” 白文迪推门进去问道。 那红姑转身看他进来冷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白五爷,咱们现在就好好说道说道,没你们这么做事的,你不要这样结棍(指厉害,强,狠),大家没法在沪城混了,我红姑也是要脸面的人。” “我怎么了?这位大娘,你不是中人吗?我可没照顾过你的生意,没找你雇过人,怎么就结棍了?” 白文迪目光炯炯地盯着对面那妖艳的女人。 他叫我大娘! 红姑气的差点两眼翻白晕过去。 齐老大急忙起身道:“老五,红姑认错人了,没事了没事了,红姑,咱们说好的事是不会变的,你放心。” 说着拍拍白文迪的肩膀,后者则不依不饶:“我怎么听到这位大娘喊我白五爷呢,这摆明是专门冲我来的。” “大娘?你叫我大娘?”红姑咆哮! “啊,那……奶奶?” 奶奶!他叫我奶奶!红姑气呼呼地喊道:“姓白的,你是故意的。”“嘘,您别喊叫这么大声,脸松的什么似的,一说话满地掉粉,我怕呛。” 白文迪说这话时候还用手挡了一下鼻子,他从小跟着太监祖父长大,那阴柔刻薄的本事学的惟妙惟肖。他从公寓出来一直憋着的邪火,现在都朝着红姑来了。 齐老大也第一次见识到白文迪的刻薄,很是意外,一把拉住要扑上去和白文迪拼命的红姑:“好了,好了,这是我们兄弟的事,我们自己说,红姑你先回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红姑看看齐老大,又看看一脸阴沉的白文迪,哼了一声:“看在齐老大面子上不和你计较。” 说着扭着肥硕的老腰就要走。 “别走,把事情说清楚。” 齐老大眯缝着眼睛:“老五啊,啥事啊?你和红姑能有什么说的。” “那四个被卖孩子的事。” 白文迪说的斩钉截铁。 红姑气的指着白文迪鼻子就骂:“果然是小白脸没好心眼!哪有四个,现在明明是三个,那个丫头你藏哪了?快点交出来,否则否则……老娘不放过你。” “怎么不放过我呢?说来听听你是去警察局告我?收留被拐卖的黄泛区孩子?” 白文迪笑眯眯地问。 齐老大咳嗽一声:“老五这事咱们等会说,红姑你先走吧,我齐老大说话算话。” 白文迪见齐老大脸色难看,也不想在外人面前下他的面子,拦着红姑的手臂收了回去。 红姑气匆匆地走出大院,站在门口啐了一口:“呸,唱白脸的唱红脸的,香的臭的都你们一家的,没一个好东西。” 见红姑走了,齐老大脸色越发的阴沉。白文迪只当看不到,正色问:“大哥,你怎么能把那些孩子卖到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啊?”齐老大拖着长调。 “那些下三滥的地方。” “下三滥,嗨,你是读书人,我怎么听人说孔老夫子都说什么食色性也呢,这男人睡女人的事有什么下三滥的,你想多了。” “那可是孩子,自古以来这逼良为娼都是犯法的!” “哈,到底是做律师的,还给我定了罪!”齐老大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是冰冷的。 “大哥,这不是我定的罪,这是事实,政府已经颁布了法令,不许买卖黄泛区的儿童,现在你做的何止是买卖,还是逼良为娼,这到哪里都是错的,趁着还没被人发现,赶紧把那三个孩子赎回来,悄悄的把事情了结了吧,否则,真闹出乱子,咱们联盟的名声也都毁了,咱们可是正义者联盟!” “行,咱们这就开个大会从此你是老大,大家都听你的。”齐老大缓缓站起来,对着白文迪抱拳深深地一弯腰,“小的见过白老大。” “大哥,你何必这样挤兑我?” “我挤兑你?是你不依不饶,要把你大哥往监狱送,老五,咱们虽然过去不是一个路子的,可这些年咱们兄弟感情不差,我对你也不薄,你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容不下我这个大哥?” “大哥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事从根子就不对,不改正被人发现咱们联盟就彻底毁掉了。那可是咱们经营多少年的心血啊。” “要是不被人发现呢?” 齐老大盯着白文迪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 “什么?”白文迪有点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自己的人不会说出去,红姑那边也不会说出去,现在只有你那,你手里那个小丫头能跑出去找你,可见是有些心机的,这小丫头不能留。” 白文迪大惊:“不就四个人吗?你收了都少钱,都算我的,我赔给那胖女人就是了。” “不是四个,是二十多个。” 齐老大说完,白文迪脸色大变:“什么,大哥你把全部的孩子都给卖到那种地方去了?” “是,这两批孩子,挑好看的女娃娃,都卖掉了,卖的不只红姑一家,也不只沪城一地。这人口买卖的事走的是江湖规矩,覆水难收,再说这二十多个卖出去什么价,买回来可就不是这个价了,还都不在一个地方,老五,你能一个个都买回来?再说你买回来二十多个孩子这都闹腾成什么样,闹得人尽皆知咱们联盟的名声就能保住?” “大哥,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会这样?” 白文迪眼睛瞪的老大,看着齐老大,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实话告诉你,这事我做过不止一次,也不止这一年,一旦闹大了,大家一起完蛋,我做事都是打着咱们联盟的旗号,反正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这都有你一份,我一屁股屎,你也干净不了!” 白文迪颓然坐下,他忽然想起那些送到平顶山去的孩子,灵光一现问道:“平顶山那里真有一个学校吗?” 齐老大平静地看着他:“没有,那些孩子都被我卖给煤窑了,这也是为他们好,小小年纪又没一技之长,挖煤是最简单的活,可以挣钱养家,将来攒钱长大了再娶房媳妇。” “那些煤窑有多危险你不是不知道。”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他们本来早都该死的,我把他们救回来,给安排个活计干,这不是很好吗?男孩子女孩子各有各的活路,有什么可担心的,别人能做他们也能做,都成孤儿了还讲究什么清白?” 第十一章 揭穿(二) 白文迪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他从没有这么生气,眼睛气红了盯着齐老大,大口喘着粗气。 齐老大见他这样,呵呵笑道:“老五,何苦和自己过不去,羊毛出在羊身上,大哥我也没贪什么钱,卖孩子的钱以后还是要用在咱们做的事业上的,这也是一还一报嘛。” “一共多少钱?我出!不管多少钱,我倾家荡产也出。” 齐老大上下打量着白文迪,拍着他肩膀道:“行了行了,别和哥哥置气了,你看你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找别扭。” “我说了,不管多少钱,我出。” 齐老大眼睛眯起来:“老五,你是故意跟我找别扭来了。” “没有,大哥我不想我们联盟因此蒙羞,只要钱使够了,一切偷偷地进行就不会被别人知道,这事也就压下来了。” “压下来?你那是压下来?你是故意把事情闹大!多少眼睛盯着咱们呢,怎么可能压下来!” 齐老大发起火来声音很大,后院的人被惊动了,老三老四跑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老五,你惹大哥生气了?” 白文迪看着老三叹息道:“老三你可知道你送到平顶山的孩子都去了哪里?” “在学校啊,这都几天了,早到学校了。” “早下了井挖煤去了。”白文迪冷笑。 老三一愣,看向齐老大:“大哥,不是吧?老五逗我玩呢,对吧。” 齐老大点点头:“老五,老三是一根筋,你就别逗他了。”接着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拍着白文迪肩膀,“好了,老五,不要闹少爷脾气。咱们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不拘小节,你就别想那些没用的事了。” 白文迪气坏了,一把将齐老大的手甩开:“你刚才明明承认把那些孩子卖到煤矿!” 齐老大哈哈大笑:“老五,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嘛,你还当真了!” 老三老四互相看一眼都松口气,原来什么事都没有。 “老五啊,老五,你看你一惊一乍的。” 老三笑了。 “老三,你说你也是苦孩子出身,你希望那些孩子有好去处的,可是他们被大哥私下给卖掉了啊。十多岁的孩子,还没长成,那么单薄怎么能去挖矿?下井可是凶多吉少。” 白文迪急忙拉着老三找同盟军。 老三笑道:“你多想了吧,大哥怎么能做这种事,和你开玩笑你还当真。” “是啊,是啊,老五,你们读书人就是麻烦,不识逗。” 白文迪急了,大声道:“真的,大哥还把那些女孩子卖到那种地方去了!” “哈哈哈,那不挺好吗,这皮肉生意自古以来都够红火,那几个女娃娃长得也不错,将来一定能红,咱们哥儿们去了还得给打个折,少要点过夜的钱呢。” 老四哈哈大笑,完全不拿这当回事。 老三踹他一脚道:“瞧瞧你那点出息,和女人睡觉都要讨价还价,丢人死了,出去可别说是我兄弟。” 白文迪彻底愣住了,他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他现在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这几个人的说话方式,心里想的和自己完全不同,而他们看着他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咱们可是正义联盟,怎么能做这种事?” 白文迪兀自挣扎着,大家兄弟一场,一起做起这么大的事业,他不信他们几个都是这样的人。 “这可是逼良为娼啊。” 他加重了语气。 “老五你是读书读糊涂了吧?那些孩子是孤儿,说是卖掉其实还不是给她们找个吃饭的地方,这皮肉生意,从管什么老儿那时候就有,几千年了吧?能领执照就是不会有人管的,你操什么心啊。” 老四冷笑。 老三看了白文迪一眼叹口气。 “老五,你要记得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自己回去考虑清楚明天给我个准话,我还是那句话,那丫头不能留。” 白文迪一败涂地落荒而逃,出门时齐老大还扔出这么一句话。 他站住脚,缓缓转过身:“没撞到我手的,随你们处置了,到了我手的,大哥你还逼我交出来,这是在把我的面皮往地上踩,大哥,我白文迪做了你们这些年军师,其实我也能做一把刀。” 说完他就大步走了出去。 老三问:“这是怎么了?老五发的什么疯啊。” 老四早年和齐老大一起在码头厮混过的,摸着胡子道:“读书人就是鬼心思多,没准是看咱们哥几个不顺眼,想把咱们挣下的这份家业都改成姓白的呢。” “不会吧老五家里那么有钱,怎么能看上咱们这点东西。”老三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好了,这事就算了,谁也不许再提。” 齐老大发话。 白文迪匆匆回到公寓,按了几下门铃却没人开门,他吓坏了,急忙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子里静悄悄的,他急的一把推开卧室的门,看到床上一个小小的人儿埋在他的鸭绒被里睡的正香! 白文迪这才松口气,他觉得自己心里某个角落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情在涌动。 小时候,他知道祖父和父亲怎么对待那些小孩子,他听到他们的哭声呻吟声,他也跟着痛苦,生不如死。而现在,屋子里厚厚的天鹅绒窗帘没有完全拉上,有灿烂的阳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正照在女孩子脸上,那嫩嫩的小脸上的汗毛在阳光下清晰可见。白文迪想她可真瘦啊,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完全看不到起伏,这孩子逃难路上到底吃了多少苦啊,应该多给她吃点东西,让她再吃胖一点,这样才是个活泼健康的孩子。 他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酣睡的女孩,嘴角挂上一抹淡淡的微笑。 这就是一种自我救赎吧? 之前那些隐秘的心思,那些因为俩人太过接近从内心发出的颤栗,以及皮肤上忽然冒出的小小的鸡皮疙瘩,现在都不见了,他和小女孩呼吸着同一间房间的空气,她盖着有他气味的被子,睡在他的床上,可他只觉得很自然很安心,他甚至觉得这个乖巧的女孩拯救了自己。现在他可以拥有自然面对一个小孩子的能力,也许将来也会很平静地面对女人,爱上某个女人和她结婚,有自己的小孩子,最纯洁的小孩子,他一定会保护好他们。 那么,这一切就从保护好这个小女孩开始吧。 第十二章 白家的背景 第二天,白文迪一天都在忙着联系白家在平顶山一带的亲朋好友,他想将那些孩子赎回来。 他们白家投资了不少生意,其中就有煤矿,他知道那活有多重,简直是拿人当牲口使,坑道很矮,工人们脱光了膀子进去,出来时弓着腰前面拉后面推将煤车运出来,要是遇到那特别矮的坑道,人就只能跪在地上挖煤,挣的每一毛都是血汗钱,还得被把头们盘剥一次。 当年他被煤矿的实际景象吓坏了,找他父亲说这里面的情景,他父亲呲之以鼻:“对啊,那些煤块都是工人的血汗,烧起来是工人的命,你这样的少爷就是喝着人血吃着人肉长大的,现在翅膀硬了你和我讲人权?讲工人利益?早知道这样当初不如把你扔尿桶溺死算了。” 他母亲更是满地打滚嚷着不活了,唯一的儿子竟然和老子对着干,倒是小妾的儿子俯首帖耳乖巧听话,她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有什么用? 在亲情的双面夹击中,白文迪不得不做出让步,他租了个小公寓,从白家老宅搬出来,本着眼不见心为静的心态埋头做一只鸵鸟。现在,想到可能有二十多个少年因为自己的鸵鸟心态命丧深井,他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一定要做点什么才好。 第三天早上,白文迪拎着买好的豆浆油条生煎包等早餐匆忙赶往小公寓,有几个报童挥舞着报纸从他身边跑过去。 “号外号外,沪城大律师竟然是前朝阉奴孝子贤孙。” “大新闻大新闻前朝太监隐居沪城成一方富豪。” 报童声音清脆,白文迪只觉得头顶轰隆一声,晴天霹雳,是谁,是谁泄露了自己的身世? 手里拎着的早餐掉在地上,几个乞丐跑来抢了就走,他木然地对报童招手:“来一份报纸。” “一个铜板!”报童将报纸递给他,白文迪腿有点软,踉跄着在一个电线杆旁边站住,一目十行将那报纸上的头条新闻看完,一股怒气从胸口直冲脑门。 这爆料稳准狠,他爷爷的前清往事,他爸爸发家的经过,以及他参加正义者联盟的过程,都说的明明白白,甚至还写了他父祖对男童女童的异样情愫,还有曾经在白家生活过的男童指证,说白家一门禽兽专门对小孩子下手,白文迪搞的什么联盟,恐怕也是藏污纳垢之所。 这些隐私,不是特别亲密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白文迪扶着电线杆让自己镇定,他脑子里像是装了个马达,哒哒哒转的头疼。 很显然这是针对他的,从他父祖的角度打击他,文章说的明明白,封建余孽,糜烂家风,这样的人做律师,做正义使者,可谓沪城近三十年之最大笑话也! 这就是刀笔,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直戳人心窝。 是齐老大,一定是齐老大做的! 白文迪的家庭情况,只有齐老大等几个人知道一些,当初结拜时大家都讲了自己的情况,白文迪心一横,说出自己出身一个封建大家庭的事情,齐老大还安慰他英雄不看出身,只要个人努力追求光明,出身的阴暗也会被光明所覆盖的。但是现在,他们开始用这点把柄来暗害自己了! 白文迪越想越气,转身叫辆黄包车,直奔联盟大院。 站在门口就听着里面人声鼎沸。 “老天呀,原来五爷是太监的孙子。” “哈哈哈,老三你这话像是骂人啊。” “哪有骂人,这上面写着呢,他爷爷是什么大太监,不对啊那切了那啥,切了蛋的男人也能生儿子?” 老三拍着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是叫人家给绿了呗,借种,听说过吗?“这是老四的声音,充满了幸灾乐祸。 “啊?这么说老五不姓白?” “那谁知道了,这事得问他奶奶。” “没准还得问他妈呢。” 一伙人笑起来,笑声格外刺耳。 白文迪的手僵住了,他没有勇气推门进去。 他的骄傲,他的自信,都在这一刻粉身碎骨,拼都拼不上。他转过身低着头往巷子外走。忽然后面有人喊道:“白先生。” 白文迪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那人小跑几步追上他喊道:“白律师,等一下。” 那人一把攥住白文迪的胳膊,他有点不高兴地问:“你做什么?我要喊巡警了。” “我是沪江晚报的记者,我知道白先生是被人陷害的。”那记者二十多岁的样子,个子很高,相貌不错看着是个文明人。 “陷害吗?”白文迪自言自语一句,接着苦笑道,“记者先生,您跟着我的目的是什么?是看我到底有多坏,还是看我被舆论攻击的体无完肤,满足您的好奇心?你们就对别人的隐私这么感兴趣吗?” “no,no,no,白先生我是想了解你们联盟救助的那些孩子的情况。”那记者满脸真诚地看着他,“我对白先生个人家庭背景没有一点兴趣。白先生这些年为社会做了很多好事,这点沪城人有目共睹的,英雄不问出身,我个人对报界同仁不问青红皂白听信谗言攻击白先生的行为是非常愤慨的。” “不问青红皂白?听了谗言?什么意思?” 白文迪冷冷地看着那人,许是他目光太咄咄逼人,那记者向后退了一步,搓着手道:“这个,这个自然是和一起或者多起人口买卖的事件有关,白先生是聪明人,对法律条文和政府公告也是颇为熟悉,具体的事情就不需要我说了吧。” 记者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白文迪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那记者急了,又跑了几步追上,将一张名片硬塞进他手里:“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地址电话,白先生要是想明白了,可随时和我联系。” 说完,那记者就跑了。 白文迪看着记者的背影,将手里的名片嗖的一下扔了出去,看着那名片在空中晃了晃,飘飘悠悠落到远处。 白文迪又买了一份早餐来到公寓。 上楼时遇到下楼的邻居,那些人都斜眼看着他,嘴角含着笑,眼中满满的好奇。 白文迪装做什么都看不到,拎着早餐来到门口,将钥匙插进去,没等用力,门忽然开了。白文迪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揪住,他走进去,站在门口低声喊道:“梅花梅花,吃早饭了。” 屋里没有一点声音。地板上一堆玻璃碎片,是桌子上的玻璃杯掉到地上,他俯身看那堆碎片,看到地面上有几滴血迹,稀稀拉拉的一直到门口,那血迹很明显是滴落的,有几滴还有擦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过。白文迪可以想象梅花被硬拖走的样子。他竟然没有护住她! 第十三章 梅花失踪 卧室、卫生间里没有人,白文迪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彻底落空。 恍恍惚惚,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小时候。 那年他只有六岁,爷爷让人从苏州采买了几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多么漂亮的小女孩,白白净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个有对小酒窝的女孩子笑起来很甜,拉着他的手叫他小阿弟。后来,她被带进爷爷的房间,第二天被抬出来时一身的血,两个佣人一人抬头一人抬脚,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小姐姐浓密的黑头发像扫帚一样晃来晃去。 白文迪冲过去问:“要把她抬到哪里去?” “少爷,这丫头不抗折腾,没气了。” 没气了?小白文迪壮着胆子,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果然没有一点气息,她的脸是冰冷的。 “少爷,别脏了您的手。”佣人拖着小姑娘出去,白文迪愣愣地看着大门打开了,门外是灿烂的阳光,接着嘭的一声大门又关上,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尖沾了点小姑娘的血,黏糊糊的,他蹲下身子,在地板上按了一下,接着又一下,看着地上小小的红红的血指印,幼小的白文迪第一次感受到美丽破碎的悲哀。,心口也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掉了。 现在,那种无力感再一次袭来。 他踉跄一下伸手扶住墙壁,慢慢地蹲下去坐在地板上,他满眼惶恐,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是这样没用,明明已经长大了,建立正义者联盟,发誓要做一个正义的人,努力帮助更底层大众,可是为什么还会这样……失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起身,环视四周,用一种坚定的语气对自己说:“不能放弃,不能放弃那个孩子。” 白文迪跑下来,叫了一辆黄包车就要往联盟赶。黄包车走了一会,白文迪茫然地伸手插入西装口袋,忽然他摸到一个硬硬的卡片,拿起来一看是那个记者的名片。 我不是将那名片扔掉了吗? 白文迪拿起名片,只见上面粗体字印着记者邵南四个字,下面一行小字是这个记者的办公地点。 想到联盟里老三老四一副无所谓的嘴脸,齐老大振振有词的狡辩和那些无耻的谎言,白文迪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豪情:如果将一切曝光呢?这个联盟已经千疮百孔,齐老大,老三老四这些人一定还有很多瞒着自己的勾当,联盟内部需要清理一下了。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白文迪找到一栋小楼,看到二楼一个房间门口挂着沪江晚报记者站的牌子。 “白先生。”记者邵南看到白文迪进来,热情地迎上去。 白文迪有点尴尬地看着他伸出的手,犹豫一下握了上去:“记者先生,我想同你们合作。”“欢迎欢迎,白先生,其实我们报社不是无的放矢,我们要报道黄泛区儿童被拐卖的事情,事先是已经做过调查的。从三年前开始,你们正义者联盟总共参与了四次大的人道主义救援,从地震灾区,黄泛区灾区带走了大批儿童,之前的那些儿童都送到哪里,你知道吗?” 白文迪摇摇头:“我之前总觉得这是小事从没注意过,现在想,那些孩子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不错,我们调查过,那年叠溪地震,齐老大从茂县带走了五十余名儿童,其中十岁以上的男童十八人都卖给平顶山的一家煤矿,那十八个孩子相继在一年内被折磨死去,剩下有十六名女童卖给了下等窑子。” “他……真是丧尽天良!” 白文迪没想到三年前齐老大就能做这种事,自己这些年可是真拿他做大哥的。 “白先生,你虽然在联盟排行老五,可据我所知,你在这个联盟起着军师的作用,为什么你之前从没有想着去了解那些孩子的情况?这么多孩子被齐老大带走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从来没有怀疑过?” 白文迪摇摇头:“之前,之前我有些怕小孩子。” “怕小孩子?”这是什么话? 召南重复了一句,白文迪苦笑道:“今天好几家报纸都有我的头条,邵南先生一定已经看过了吧?” 召南不好意思地一笑,等于默认。 “报纸上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我的家庭,我从小就生活在那个阴暗腐朽甚至变态的环境中,我很怕接触小孩子,我怕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魔,像我的祖父我的父亲一样,将罪恶的手伸向那些孩子,所以那几次救助儿童,我都躲的远远的,因为我没有自信。” 说完这些话,白文迪如释重负。 召南看着他,点点头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是什么让你决定要正面应对这些事呢?” “是信任,梅花对我的信任,我觉得自己不能再像鸵鸟一样,不看不问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那些孩子需要我,我为正义者联盟付出太多心血,我不许别人玷污这正义二字。” “对,白先生,你……你真的是一个正义的人,是一个好人,之前是我们错怪了你。”召南激动地站起来,白文迪吓了一跳:“邵先生……您这是……” 这记者的声音太大了,像是故意说给谁听一样,可是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情景未免有点古怪。 召南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个人最重情义,一听白先生这么说就激动了,请勿见怪。” “我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长大,面对那些痛苦的哭嚎无能为力,我现在能做的只是一种救赎而已,谈不上什么伟大,邵记者,您谬赞了。” “两个大男人你夸我我夸你,肉麻不肉麻啊。”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白文迪顺着声音看过去,见一个皮肤白皙,嘴唇红艳艳的女子正沿着楼梯款款而下。 “叶小姐?你怎么在这?” 白文迪瞪大眼睛看着叶限。 “你可知道请君入瓮?” 叶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白律师,你现在还坚称你们的组织是扶危济困,为广大劳苦大众发声的立场吗?” 白文迪瞠目结舌:“我……我们……” “还认定你们联盟代表了沪城的公平和正义?” 召南见白文迪脸色灰败,在一边咳嗽一声,叶限笑道:“怎么了,理不直气不壮了。” 白文迪站起身,大步走向叶限,召南喊道:“白先生,白先生,不能乱来不能……” 他担心白文迪恼羞成怒袭击叶限,反倒会被叶限伤害。 召南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到白文迪站在叶限对面,深深地弯下腰去。 “叶小姐,之前是我不了解事实妄下论断,是我的错,我向您道歉。我知道您神通广大,一定能找到梅花找到那些被卖掉的孩子,我求您,帮帮我。”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四章 袭击 “帮你,那你用什么来交换呢?” “需要多少钱?” 白文迪之前对未寒时做过一番调查,知道求叶限办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叶限一听到钱的事情,顿时笑成花朵一般:“白先生可是不差钱的,你自己觉得做成这件事能值多少钱?” 白文迪想了想:“两万元如何?” 叶限笑而不语。 白文迪咬咬牙说道:“三万元。” 叶限笑了:“白先生,秦太太,哦,是那假的秦太太,真正的王老太太几乎身无分文都能送我一栋房子,白先生你可是沪城著名大律师,出身豪富之家,不会这样小气吧。当然有的人没有钱的话可以用灵魂交换,至于你,我对你一个小白脸灵魂没多大兴趣,反正你又不缺钱。” 白文迪被她说的满脸通红:“那你说,再加多少?” “十万元,你拿出十万元我帮你找到梅花,还会帮助你得到正义者联盟的绝对领导权,将齐老大等人清理出局,这十万块花的绝对值得。” 叶限笑的意味深长。 她用联盟的绝对领导权做饵,叶限清楚,白文迪在联盟建立上付出极大心血,他是不甘心联盟被齐老大这样的人掌握的。果然白文迪考虑一下:“成交,不过我要回老宅拿钱,现在身边没有这么多钱。”白文迪做律师挣得不少,但大部分钱都拿来做救助事业,一时间拿不出十万元来。 “好,先签订契约,未寒时帮你找到梅花,找到那些被卖掉的大部分孩子,将齐老大等人赶出联盟。”叶限说话是故意给自己留条后路。找到大部分被卖掉的孩子,而不是全部。 这次齐老大从黄泛区带回来三十四个孩子,她不可能找到全部,只找到大部分就算是能交差。 至于……那个小梅花……叶限心里暗笑一下,其实她就在楼上,梅花假装被齐老大的人绑架不过是为了进一步激怒白文迪而已,果然,他上当了。 真是当局者迷,白文迪作为一个律师,本该对文字陷阱最为敏感,但此刻为了找到梅花,竟然没有发现叶限言语间的问题,马上在契约上签了字。 “少爷,你回来了。” 白文迪很少回家,一进白家大门,佣人就惊喜地围上来。他点点头,边走边问:“老爷在家吗?” “在,在,少爷你可有日子没回来了。” 佣人们簇拥着白文迪进了门,有老佣人禀告道:“老爷,少爷回来了。” “逆子!”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从楼梯上走下来。他一身长袍马褂,屋子里光线有点暗,他整个人都像是藏在阴影中,缺少生命的鲜活,像是从聊斋变幻莫测的荒山宅子中走出来的僵尸。 “爸爸,我是……” “你……因为你,咱们白家被小报记者编排,你好意思回来?” 白老爷在年轻的姨太太搀扶下走下楼梯,面对儿子怒容满面。 小姨太太在一边劝道:“少爷一年难得回来一次,老爷你这样会把少爷吓跑了再也不回来呢。” 白文迪看着小姨太太朝自己抛着媚眼,低下头说:“我需要二十万块。” “哈,要钱了才回来,我养出来的好儿子真是孝顺。” 白老爷气的挥舞着拐杖,那拐杖举得高高,却迟迟没有落下。 小姨太太眼睛骨碌碌一转,挺着胸脯挡在白文迪面前:“老爷,你不要生气,不要打少爷。” 说话时腰肢还扭了几下,身段曼妙。 白文迪讨厌死这种暧昧的气氛,一把将小姨太太扯开,毫不怜香惜玉:“爸爸,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白老爷拐杖狠狠地往地下一顿:“滚,好好的一个家因为你的原因被外面的人嚼舌根子,你还有脸回来。” “因为我?” “报纸上将我们白家说成什么!”白老爷子气的又挥舞着拐杖。 白文迪一把按住白老爷手中的拐杖:“报纸上说的没错,我们白家,还有你和爷爷当年就是这样,你们害了无数的孩童,临到老还不反省吗?” 白老爷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你这逆子,你说什么?” “难道我说的有错?爷爷那样,你也那样,你们当年残害了多少孩子,他们有的和我年纪相仿,你们做那些龌蹉事情时候有没有考虑我的心情?” “孽障啊,孽障。”白老爷想打儿子,又担心拐杖打的太狠,看了一下周围,随手拿起沙发上的坐垫,用力砸向白文迪,“哼,要不是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我早都打死你了,你这孽障。” 小姨太急忙拉住白老爷的胳膊:“老爷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还不是我们心疼你。” “是,你娶了那么多老婆,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你从没想到这是为什么吗?一切都是报应,从你向爷爷学,对那些女童下手时就注定你以后要断子绝孙!”白文迪骂的狠,可以说是在诅咒自己了。 “断子绝孙!你是我的儿子,你说我们白家断子绝孙!”白老爷气的眼睛通红。 “是,我没打算结婚生子,没打算让白家这罪恶卑鄙的种子继承下去,爸爸,你和爷爷的所作所为已经毁掉了我,毁掉了白家的未来,现在是我要为你们赎罪,你给我二十万。” 白老爷冷笑:“好,有种,诅咒我断子绝孙,你算什么?从今以后你不是我儿子,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我白家的钱就是烧了扔了送给别人,也都和你没关系。” 白文迪眼睛一转,点点头:“是,你的财产你有权处理,不过爷爷的遗产我是有继承份额的,我只拿回我该得的份额。如果你不把我继承的份额交给我,那我们只能法庭上见,为了白家的名声,爸爸你也不希望我们走到这一步吧。” “你……你……” 白老爷想不到儿子讲完情怀又开始对着他讲法律,气的指着白文迪说不出话来。 白文迪软磨硬泡,终于从他父亲这里拿到了二十万元的支票,他从白家出来,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未寒时。 此刻已经是晚上,从白家走出来一段路上没有路灯,黑漆漆的。走了一会,车子忽然停下来,白文迪问:“怎么不走了?” 车夫嘿嘿笑了一声,呼啦啦从黑暗中围过来几个人,一个人将白文迪从黄包车上拽下来,恶狠狠地问:“钱呢?” 这二十万其中十万是要给未寒时签订契约用的,剩下十万他打算用来安置那些孩子,白文迪好不容易从他父亲那拿到钱,当然不肯轻易交出去,那些人一顿拳打脚踢,将他打翻在地,白文迪意识渐渐模糊,将公文包压在身底下紧紧地护着,迷迷糊糊中听一个人喊道:“钱在包里,钱在包里。”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五章 我是为了赎罪 包?不能给他们包!那是孩子们的救命钱! 白文迪将公文包死死地压在身下,嘴里说着:“我是律师,我会让你们坐牢。” 这条路上没有路灯,他根本不知道是谁袭击的他,声音也是陌生的,不是熟悉的人。 “律师了不起啊。”他的话换来又一轮拳打脚踢。 有人弯腰试图将他拽起来,白文迪知道起来后公文包一定会被抢走,他和家庭翻脸才拿到的二十万,这是可以立即兑现的支票,一旦被抢走,那些孩子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他死死地巴着地面,说什么也不起来。 “妈的,这小子是犟牛!” “打,打死他,打死他。” “真是要钱不要命!” 有人嘟囔一句,上前照着白文迪后背狠狠地踏上一脚,这人力气极大,白文迪嗓子眼发咸,一口鲜血喷出来。那人脚下继续用力一碾,嘴里喝道:”给我松手。” 有人伸手去拽白文迪压在身底的包,白文迪咬紧牙关死死坚持着。有人说:“废话什么,直接送他上路。”说着从腰间拔出刀子,眼看就要往白文迪后心扎下去。 白文迪嘴里嗓子里都是鲜血的甜腥味,他想这就是赎罪吧,让我死在这些人手里,唯一不甘心的是如果钱被抢走,那些孩子该怎么办梅花怎么办?没有钱,叶限是不会管他们死活的。 “什么人!”手电筒的亮光照过来,有人喊道,“不许动,警察。” “警察怕什么,上啊。” 小武见有黑影朝自己扑过来想都不想直接开了一枪,枪声响起,那伙人才知道这警察的枪可不是吃素的,互相看看立马做鸟兽散。 小武走上前,借着手电光看到一个男子趴在地上,白西装上满是血迹。他俯身问道:“先生你怎么样,咦,白律师?怎么是你?” 白文迪大口喘着粗气,一张嘴就吐出一大口血,喷的哪里都是。 他艰难地说:“这个包,警察先生,这里有钱钱,支票不能丢。” 小武腹诽,这人怎么和叶限一样,见钱眼开啊,都大口吐血了还在想着钱钱钱! “醒了,醒了,白先生醒了。”女孩子欢快的声音响起,白文迪睁开眼盯看到雪白的棚顶,这是哪里? “白先生!” 梅花手里拿着一个湿毛巾,轻轻地在白文迪嘴边按了一下,白文迪嘶地一声道:“哎,疼。” “幸好昨晚小武巡逻撞见你挨打,要是晚一会估计我就得去阴曹地府找你要钱了。” 叶限在一边说道。 白文迪咧嘴一笑:“放心,钱没被那些人抢去,我护着紧呢。” “看看,和你一样,财迷!” 小武在一边耸耸肩。 白文迪看看周围,邵先生(召南)站在门口,叶限坐在窗前,梅花惊喜地看着他,旁边站着个穿黑色警服的年轻人,仔细一看是警察局的安小武,原来昨晚白文迪被打的神志恍惚,只记得护住公文包里的东西,根本没注意到是谁救了自己,他微微抬头道:“安警官,是你救了我?” 小武点点头:“那些人为什么袭击你?” “天黑没有路灯,那几个人的声音我也不熟悉。不过可以确定他们知道我刚得到一笔钱,他们可能就是为这笔钱来的。” “谁会知道你能拿到钱呢?” “我父亲,他那边的小老婆,还有……” 白文迪看向叶限,后者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二十万而已,我还犯不上为这点钱去害人。”说完她又加上一句,“要是二百万=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这事我还要慢慢调查。”小武被叶限刺激的嘴咧到耳朵根。 白文迪看到公文包就被放在床边,急忙拿过来打开,确定支票还在,这才如释重负,他拿出支票直接递给叶限。后者接过眉毛一挑:“二十万,怎么,你还多给十万?被打糊涂了吧?” 白文迪摇头:“另外十万是麻烦你帮我一起取出来,我打算用在这帮孩子的安置上。” “安置?”召南也有了点兴趣,“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先把人救出来,小的暂且送到孤儿院,我会给那些孤儿院捐一些钱,至于那些十来岁的,就先送他们去做学徒,学会一门手艺,将来也能自己挣碗饭吃,这些钱也就只能做这点事,以后的事都顾不上了,看这帮孩子自己的努力吧。” “很好,很好,白先生所作所为真令邵某佩服。”召南想不到这个书生竟然还真的是为那些孤儿着想,看着叶限欲言又止。 叶限瞪了召南一眼,她当然知道这家伙心里想的是什么:枉他活了那么多年,却还事事讲情怀,真是傻透了,须知金钱才久远,情怀算个屁啊。 白文迪一张清秀的脸被打的像个猪头,嘴角也破了,说话牵动嘴角疼得忍不住哎呦一声,梅花用手巾裹着冰袋轻轻按压在他脸上,低声问:“很疼吗?” “其实我是为了赎罪,并没有邵先生说的那么好。” 梅花听到白文迪说赎罪的时候,不自觉手稍微重了点,白文迪疼的哎呦一声,梅花回过神来,急忙问:“没事吧,白先生。” 白文迪笑笑摇摇头说没事,接着问道:“你们找到了梅花?是齐老大做的?” 梅花迅速看了叶限一眼,轻轻低下头去。 叶限则问道:“你知道齐老大的那栋宅子吧?”她这话说的巧妙,根本没说明梅花是被谁绑架的,同时又将话题引向齐老大,给人无限遐想。 白文迪点点头:“那……那些人,那些打我的人很有可能也是他指使的,他……够恶毒。” “这个还得……” 调查二字被小武咽了下去,因为叶限瞪了他一眼说道:“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我已经派人去平顶山寻找那些孩子,你等消息吧。” 梅花还是轻轻给白文按着毛巾,还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细小声音,低声问白文迪是否要喝点水。 “他们有没有怎么你?”白文迪盯着梅花,小女孩摇头,笑容灿烂:“什么事都没有,白先生,我很好,是……叶小姐救了我。” 不错,的确是叶限救了她,但不是这次。 第十六章 阴谋阳谋(一) 白家老宅的后门,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一闪走了出去。那穿着锦缎旗袍的女人边走边左顾右盼,像是在查看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她走到巷口,忽然从一边伸出一只手,拽了她一下,那女人就跟着拐进侧面的小巷子里。 “支票呢。” 原来那女人正是白家伺候白老爷的小姨太太。 “东西没抢到。”那汉子垂头丧气。 “什么?没抢到?你吃干饭的,一个文弱书生都对付不了?” 小姨太太眼睛一瞪,接着又歪着头看着那人,冷笑道:“少给我来这套,你是想独吞!” 那人不住摇头:“小蝶,我是真没抢到,那姓白的也不知怎么那么抗打,我们打了好一阵,都要把他打死了,他把皮包压在身下,后来我想把人弄死算了,没想到有警察过来,唉,真是倒霉,怎么会撞见个警察。” “警察看到你们了?” 小姨太太上下打量那汉子:“你先出去躲几天。” “没事,那条路没路灯,警察也看不到到底咋回事。小蝶,要不直接给那老家伙下点药毒死了算了,何必非要在这熬着。” “毒死他?这样太便宜了他,我要那老东西生不如死,众叛亲离,每一天都被折磨。” “那就把他儿子杀了,叫他断子绝孙。” 那汉子看着小姨太太,伸手将她鬓角的碎发捋上去:“我是担心你,那老东西不是人,我怕他折磨你。” 小蝶轻轻笑了一下:“放心吧,他作恶太多,身子早毁掉了,对我做不成什么,只要我多说点好话哄哄他就行了,我要拿走他全部的钱,让他贫困潦倒,让他父子成仇,晚景凄凉,那个白文迪目前还有用,你不知道昨天老东西被他那儿子气的发疯的样子多好玩,我就是喜欢看他气的死去活来。” “气的死去活来,还能给儿子钱,老东西还是很看重这个儿子的啊。” 汉子叹息一声:“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老东西就对他这个儿子还有些心,我是钱也要,人也要,就要利用白文迪折磨他,这都是他们白家造的孽,现在一笔笔都要给我还回来。” 小蝶急匆匆回到白家老宅,进门就哭道:“老爷,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白老爷正坐在书房喝茶,听到小姨太太慌里慌张的声音,气恼地将茶杯嘭的一下放下,茶水溢到他的手上:“大惊小怪什么,毛手毛脚的。” “老爷,我听说咱们家少爷出事了。” 小蝶走进书房,脸色凄惶。 “哼,那逆子。” 白老爷哼了一声,又拿出一个杯子,用热水浇了浇,继续往里倒茶。 “哎,少爷昨天是不对,也是啊,等他出院了再叫他给老爷赔罪吧。”小蝶叹口气,见茶水溢出,便拎着块抹布走过来擦桌子。 白老爷按住她的手:“什么出院?” “老爷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小姨太太斜眼看着白老爷,见他一听儿子住院,立马神情紧张,心里暗笑:这老东西一直深藏不露,现在终于知道他的七寸就是他儿子!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己等了这些年,现在就有了拿捏住老东西的机会。小姨太太叹口气,显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听说少爷被人打了,伤的很重,现在还在医院呢,也不知人醒来没有。” “听谁说的?” “就是咱们家门口总等着拉活的车夫,这些人消息最灵通的,我想应该是真的吧。哎,都怪我嘴巴没个把门的,让老爷担心了。” 白老爷又哼了一声,端起茶杯喝茶。 小蝶站在一边,看到他一脸平静,手却在不住颤抖,便低声劝道:“老爷,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看什么那逆子,昨天拿钱走我就说了,从此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白老爷冷冷地说。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老爷,您可就这一个儿子,多心疼啊。” 小蝶伸手轻轻地按着白老爷的肩膀:“老爷,您要是不方便,那我去看看吧,总是父子,能有什么仇啊。” 白老爷觉得她按的很舒服,微微闭着眼睛,想了想说:“那你去看看吧,看看那混账被打死了没有,问问他还胡闹吗。” 小蝶甜甜地答应了一声,小手在白老爷肩膀上敲敲打打。 这个小姨太太是白老爷去年娶的。白家的姨太太到底有多少,白老爷自己都不知道。他从小就看到养父玩弄男童女童,后来他自己也学着养父的样子,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等到成亲有了孩子就开始娶姨太太,专门挑十五六岁的少女,娶回来玩弄几年,有的投自己脾气的就在大宅养着一直到现在,有些就被折磨死去,这样也不知娶了多少个,到了六十多岁,这怪癖好了许多,和他养父一样,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养生,怎么多活几年,这小蝶还是在一个老朋友的堂会上看到的,脆生生的嗓子,娇俏的小眼神,利落的身段,一上场就赢来满堂彩,白老爷看着小蝶的样子,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眼熟,心里想许是投缘的,后来就托人花钱说了过来。 小蝶这样的女孩子,从小被卖给戏班子,跟着开嗓练身段,都是苦水里泡过的,戏班子调教小孩子最是厉害,有天分不好的小女孩,被淘汰下来就要被班主卖到那腌臜地方,能出落到十五六岁上台开口成角儿的,都是小小的人精,最会看人脸色,甜言蜜语哄着老人家。因此过门一年多,虽然白老爷早已不能御女,可小蝶却凭借会说话会看眼色哄人开心,在白家站稳了脚跟。白文迪早在几年前就搬离了白家,对白老爷的事情不管不问,当他看到小蝶推门进来时愣了一下,小蝶朝他一笑,满脸娇俏:“大少爷可好些了,老爷一听大少爷出了事,急的什么似的,叫我赶紧来看看。” 她扭着腰肢走进来,很自然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到白文迪对面:“哎呀,嘴角都破了,谁干的啊,下手真狠,” 白文迪盯着她:“老头子给我钱,只有我知老头子知,你知,你说可能是谁干的?” “啊?不可能吧,虎毒不食子啊。”小蝶说着眼睛瞪得圆圆,轻轻掩住嘴,“大少爷,您别介意啊,我随口说的。” “叔叔,该吃药了。” 梅花从角落里走过来,将水杯重重地方在床头柜子上。 她不喜欢这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她看白叔叔的眼神,像是想从他身上咬下一口肉!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七章 阴谋阳谋(二) “哎呀,好可爱的小姑娘,少爷,这小姑娘……是谁啊?” 小蝶看着梅花,嘴角一抿,笑着看向白文迪。 “她叫梅花,是我们组织救助的孩子。” 白文迪从梅花手里接过药,梅花端起杯子,放在白文迪嘴边,白文迪摇头:“梅花,我手又没有断,自己来。” “白叔叔,医生说要你多休息,不要让闲杂人来捣乱。” 到底是十多岁的小姑娘,说这话时还故意瞥了小蝶一眼,意思很明显你就是那来捣乱的闲杂人。 小蝶也不闹,笑眯眯地说:“这小姑娘长得真水灵,大少爷,想不到啊原来你也好这口。” “住口!” 白文迪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小蝶,胸口不住起伏,显然很是生气。 “少爷,这是怎么了?我可是担心的不行,特意跑来看你,哎,这吼的我心肝都跟着颤的呀。” 说着一把抓住梅花的手:“这小妹妹的手好滑好嫩,一点都不像逃难来的,少爷真是好眼光,这才叫家学……” “滚,你给我滚!” 白文迪硬撑着胳膊坐起来,指着门大声吼道。他眼睛发红怒气冲冲。 小蝶掩口:“哎呀,少爷,你怎么发这么大火!” 小蝶恨死了白家这种隐秘的癖好。 要问恨有多深,看着白文迪,想戳他肺管子,姓白的人越生气她越开心。 白文迪看着她格格娇笑的模样,恨不能一巴掌将这女人打出去。 她是什么时候去白家又是怎么得到白老爷信任的,白文迪逃离那个腐臭的家庭后很少联系,对这女人的情况全然不知,但是现在,他能感觉到那女人的恶意,对着白老爷,她巧笑倩兮,一副温柔小美人样子,可是对着自己,她毫不顾忌地伸出爪牙,戾气满满。 “真是好心没好报,哦,大少爷,就算你赶我走,我总得把老爷的吩咐都传达到的。老爷很心疼你,说你是白家唯一的继承人,继承白家的产业,白家的一切……”小蝶说到这,俯下身在白文迪耳边低声道,“还有白家的名声,好的坏的,都要你继承。少爷,你要记住了。”说完,她转身扭着腰肢打开门走了出去。 梅花怯生生地看着白文迪,她很担心他会生气。 白文迪则抬头看着天花板,他努力遗忘的、想要救赎的往事又被那小姨太太翻了出来,他想这女人的目的是什么?老头子派她来恶心自己的,还是她自己另有目的。 小梅花拎着饭盒走出医院,她主动承担了照顾白文迪的任务,小姑娘很能干,现在暂且借住未寒时,每天做饭洗衣服打扫,尽力帮叶限做事。她走了一段路,站住脚步,因为她看到前方一个年轻的女子笑眯眯地看着她,还对她招手:“小妹妹过来。” 梅花想到这女人刚才竟然惹白叔叔生气,便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高大一些,走过去问:“什么事?” “小姑娘,你赶紧跑吧。” 那女子忽然拿出钱包,数了点钱递给她。 梅花站在那不动:“你什么意思啊,我们又不认识,为什么给我钱。” 梅花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冷冷地看着那妖娆的女人,那女人苦笑一下:“小妹妹,我是真心想帮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被白文迪骗来的,他们白家人都不是好人……他们会……反正就不是好人,你拿上这些钱,赶紧跑吧,等白文迪出院了你就跑不掉了。” 梅花想了想问:“这位小姐我实在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觉得……白先生很好的啊,他真是一个好人。” 小蝶冷笑:“好人?我可不信白家那种变态能出什么好人,他们家人喜欢小孩子,不管男孩女孩,落在他们手里就死路一条,小姑娘,你赶紧跑吧,我是真心为你好。” 梅花大眼睛眨着,显出很无辜的样子:“可是小姐,我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帮我呢?” “因为……”小蝶看着对面纯洁可爱的小女孩,犹豫一下终于说道,“因为我有认识的人就是被白家人这样折磨死的,死的时候只有十三岁。” 梅花吓了一跳,她是个敏感早熟的孩子,她清楚地看到,方才还妖妖娆娆的女子,这一刻竟然有一种毅然决然的神情。 “快走吧。”小蝶硬将钞票塞进梅花手里,转身叫了一辆黄包车就走。 梅花看着黄包车远去的背影,心想其实这个姐姐和白叔叔一样,都是好人啊。 “这个叫小蝶的女人,有点意思。” 叶限看着放在桌上的钞票,往梅花那推了下继续说:“既然给你就拿着,人家可是一片好心。” “这个姐姐是好人,可是她看着白叔叔的眼光很可怕,像是要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白叔叔是好人,这个姐姐也是好人,为什么他们两个人要像仇敌一样呢?” 梅花提出自己的疑问。 “小梅花啊,大人的世界太复杂,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我不希望这个姐姐针对白叔叔,万一有一天她害白叔叔我要帮谁呢?”梅花一脸茫然。 叶限起身,手按在她头发上,摸了摸道:“那就凭你的心了,你的心会告诉你要帮谁。” 与此同时,齐老大走进一间茶楼的雅间,看到那坐着个打扮华丽的年轻女子,齐老大问:“小姐,是你找我?” 那女子二十来岁的模样,小巧玲珑,圆圆的小脸还有一对儿小酒窝。 “齐先生,我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生意?小姐,我想你是找错人了,我做的是不挣钱的生意,慈善你知道吗?做我这行的从来都是往里砸钱,没有挣过钱,找我做生意,莫不是家里钱多的长毛,非要扔出来几个?” “齐先生真是谦虚,我只要十个小孩子,十岁以下,长得好看点的,不分男女。” 齐老大脸一黑:“原来你是耍我的,我是做慈善救助的,这事你该去找育婴堂。”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八章 阴谋阳谋(三) “育婴堂的孩子太小,我需要十来岁的女孩子,好调教的,我可没那耐性和财力等她们长大。”女子掏出一包烟,递向齐老大。后者可是老江湖,身份不明的人给的东西是一概不动的,天晓得会不会在里面下药。 那女子见齐老大不接,自己抽出一支,啪地打开打火机点上,素手拿着烟,吸了一口冲齐老大吐个烟圈,姿势优雅诱惑十足。 “小姐别逗我了,我们不认不识的。” “齐老大话里有话,意思是只要认识就会帮我?” 齐老大垂下眼不置可否,他是等着女子自报家门。 女子吸了几口烟,将剩下的烟按在烟灰缸里,低声道:“我夫家姓白。” 姓白?齐老大猛地抬起头,女子微笑道:“白文迪,是我先生的公子,齐先生你说咱们是不是认识的。” “原来是白老先生的女眷。” 齐老大故意将老字咬的很重,女子摇头笑道:“齐先生,我是白老爷不知第几房的小妾,白家的很多事,您想来都是知道的。” 齐老大不说话,默默地看着那女人,就听她继续说道:“三个女人一台戏,白家何止是三个女人,三十个都要有了,不瞒您说,我进门晚要想站稳脚跟只有白老爷可以依靠,投其所好这种事,齐先生您能理解吧。” 齐老大明白过来,这女人是要弄几个女童给齐老爷尝鲜。 “齐先生,我家少爷和您是在一起工作的,您还不信我吗?” 那女子殷切地看着他。 此刻齐老大大脑高速运行。 这女人是白家的小妾,为讨好主人打算弄几个小女童给白老爷糟蹋,如果和她合作的话,那就能将白文迪彻底拖入这个漩涡,他亲生父亲和拐卖黄泛区儿童扯不开关系,他还能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振振有词吗? 想到这里,齐老大的脸色缓和下来。 小蝶见齐老大面色和缓多了,继续说道:“不知齐老大意下如何,价钱的事好商量。” 齐老大心里已经百转千回:这女人要买女童固宠,自己能挣到钱,又能将白文迪拉下水,父债子偿,看他怎么还有脸在自己面前装道貌岸然。但问题是现在风声紧,卖出去的孩子还跑了几个,万一被发现,那可就要惹麻烦了。可这么一大笔钱不挣白不挣啊。 小蝶看出齐老大内心矛盾,用推心置腹的语气道:“我家少爷和齐先生休戚相关,请放心我一定会守口如瓶,不会拖累齐先生的。” 齐老大想了想,生意在眼前,真是不舍得推开。现在很多地方都忌讳政府公告,不敢要黄泛区女童,他可不能让一批孩子砸在自己手里,这一路赈灾的粮食就扔出去不少,总不能继续养着那帮小孩子吧,想到这里,他压低声音:“我这的确有点货,只是这价格嘛,呵呵,白太太也明白,这清清白白的小姑娘,送出去就是清倌人,****--费都是很高的,这一次性成批走,我可是挣不到什么钱的。” “钱的是好说,主要是长得要好,我家老爷喜欢瘦弱一些的。” 小蝶见齐老大有了合作意思,直接打开手袋,示意他看一下。 齐老大探头一看,那手袋里竟然码着几摞钱,这女人原来是带现钱来的。齐老大这样常年跑江湖的人,最爱的就是现钱,用起来方便,少了去银行兑现那些啰哩啰唆的把戏,让他们这些大老粗签字按手印什么的,真是太麻烦了。 “好,那就一言为定,我出这个价格,您看这样行不行?” 小蝶招手叫齐老大附耳过来。 美女和金钱的诱惑是无敌的,齐老大对白文迪很有抵触戒备情绪,可在这女人闻言软语下,还是将头探过去,那女人吐气如兰,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个钱数,齐老大点点头:“好,一言为定,不过我这可是要先付定钱的。” 女子从容地从手袋里拿出一叠钱,拍在桌上,齐老大接过来数了数,点头笑道:“白太太够爽快,若是白老弟也是这般爽快就好了。” 这位年轻的白太太好像对白文迪很感兴趣,含笑道:“我们家这位少爷可能因为是独子的缘故,自己的亲爹老子都不放在眼里,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众多小妾中的一个,也就是现在还能入老爷的眼,每天跟在左右,老头子不得不多看我几眼。不过我们这位老爷,许是年纪大了,身体越发的不好,疑心又重,对亲儿子都存了几分戒备,也就是我年轻,人又傻乎乎的,不怕苦不怕累的伺候他,他现在是离不开我,这才有几分体面说得上话,哎,谁知道将来呢,男人从来都是喜新厌旧的,所以我只能求齐先生帮帮我,找几个女童过来,让老头子开心开心。” 齐老大暗叹,这女人好会说话,一番话将她和白文迪和白家的关系说的明明白白。 白文迪和他父亲关系不好,而这位小妾却是每天守在白老爷身边,能左右白老爷的人,如果将白家拖下水,再将白文迪从白家扫地出门,看看他还能有没有什么大少爷暴脾气。一想到能挣到钱,还能把白文迪拿捏在手,甚至和这女人交情深了,也许能染指白家生意也说不定(她一个弱女子,又买卖黄泛区儿童,真真好摆弄),齐老大接了订金,双方约定好交人的时间,那女子说道:“这个口说无凭,齐先生,我觉得还是给我个凭证的好。” 齐老大摇头:“咱们做的可是刀尖舔血的生意,白太太,不要逼人太甚,若是非要什么凭证,这定金您拿回去吧。” 小蝶眼睛一转,噗呲一声笑了:“哎呀,人家是和齐先生说个笑话的啦。来,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祝咱们合作愉快。” 小蝶走出去茶楼,叫了辆黄包车直奔白宅。 走了一会,她急忙喊道:“停车停车,你要去哪里?” 原来那车夫竟然左拐右拐,不是回白家的路。 车子在一个巷子停下,小蝶抬头看到对面商铺挂着的匾额,上面写着已凉天气未寒时。 第十九章 阴谋阳谋(四) 这是什么鬼地方? 小蝶坐在车上不动,眼睛不安分地左顾右盼,想寻找目标自救。 召南也不怜香惜玉了,一把将小蝶拽了下来。他在暗处将这女人的做派完全看在眼里,这女人长得瘦弱单薄年纪夜也小,内心可是强大无比,作为白家小姨太太,却对白家充满刻骨仇恨,她忽然跑来找齐老大买人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怎么,你们这地是做绑票的?” 小蝶用力挣了几下,被召南推进店里。 铃铛一响,她看到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子正坐在柜台上吃花生,满地花生壳,那小女孩见有人进来,看了一眼,往嘴里扔了颗花生。 “又吃一地花生壳,等叶小姐罚你扫地吗?” 召南皱皱眉头,墩子腾的一下跳下来,也不知从哪找来一把扫帚,将花生壳哗啦哗啦扫到一处。 小蝶看看周围,柜台、货架子都很古老,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是个古董店的样子,这些人难道不是绑匪? 她转身看向召南,露出甜蜜的笑容:“先生,我想你可能是有些误会,我们素不相识的,你将我带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谁说我们素不相识。”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那声音清冷的像是冬日从冻裂的冰层中流出的泉水,只要语速慢一点就能结上一层薄冰。 “你是白文迪父亲的小妾,我们是他现在的合作伙伴,你看,咱们这不是相识了?” 小蝶一愣,这话似曾相识,和她方才同齐老大套关系时说的差不多。她强自镇定道:“原来是我们家少爷的朋友,真是吓我一跳呢。” “小蝶姑娘请坐,请小蝶姑娘来,主要是想希望白文迪能平平安安的,至少这一年不能出事。” 叶限做出请坐的动作,小蝶也不客气,坐下后掏出真丝帕子不住在脸边扇着风,虽然脸上波澜不惊,这无意识的动作却暴露出内心的焦虑。 “那可是我们家少爷,我家老爷的心尖子,我当然也是希望少爷平平安安的啊,不知道这位小姐带我来到这里是什么意思?既然大家算起来都是朋友就不要拐弯抹角,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叶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叩:“我就喜欢小蝶姑娘这样做事干脆的人,我姓叶,单名一个限字,这位叫召南,我们这未寒时古董店是横跨阴阳两界专门帮人报仇的地方,不知道小蝶姑娘过去听说过没有?” 小蝶眼神一变,手不由自主地握在一起:阴阳两界!她想起来了,当年在戏班子熬不下去,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婆婆和她提过有一个可以帮人报仇的地方。 “听说那地方是个古董店,店主非常厉害,管咱们阳间的事也能管到阴间的,只是那店主要钱也要命,如果有一天你真熬不住了,不要轻易去死,不如将那命交给店主,换一个报仇的机会。”老婆婆牙齿都要掉光了,说话是嘴巴一瘪一瘪的。 小蝶咬牙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帮姐姐报仇,任何有关报仇的话语她都记得明明白白,此刻恍然大悟原来这世间真有这个地方,只是这店主……想到婆婆说的那店主要钱也要命,小蝶眼中露出一丝恐惧。 叶限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姑娘,看来你是知道我的。” 小蝶点点头:“过去听人说起过店主,想不到这般年轻,真是了不起。” “我当然了不起了,不过……”叶限眼光流转,明眸格外动人,小蝶也不由心中一动,满心都想着这店主如此年轻貌美,真是令女子都动心。这样的尤物又是如何横跨阴阳界帮人复仇的?既然和阴间都有关系,那我姐姐……不知她是否能联系到姐姐。 “我发现小蝶姑娘你也是很了不起,让我刮目相看。” 小蝶还在虚以委蛇,叶限索性将她的假面具彻底揭开:“林小蝶,五岁时家乡遭遇大水,失去父母,和十二岁的姐姐一起被卖进德胜班,你姐姐当年的年纪调教唱戏有点难,正好白家采买女童,你姐姐就被卖到白家,一个多月后身亡,死亡原因不详,埋葬地点不详。” 小蝶整个人都愣住了,一听到姐姐,她再也装不下去,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不是埋葬地点不详,是那老不死直接叫人把我姐姐扔出去,扔到郊外!我姐姐根本就是尸骨无存啊!” 她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叶限叹息一声,心想果然是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这些年背负了太多痛苦,一直用假面具示人,现在终于可以痛快的为她悲惨死去的姐姐哭一哭了。 召南担心小蝶忽然痛哭会让叶限厌恶,他小心地瞄了叶限一眼,却看到后者虽然板着一张脸,但眼神平静自然,不见一点嫌弃,召南这才松口气。想了想,掏出帕子重重地拍在桌上,故意恶狠狠地说:“别哭了,烦死了,擦擦眼泪。” 小蝶拿起帕子擦了擦脸,抬头看着叶限:“叶小姐,你既然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还要同白文迪合作?他们白家人都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歹竹也能出好笋,白文迪和他祖父父亲不一样,他从小看到那么多变态的事情,对这些事极度厌恶,成年后就搬离白家,你也看到了,他和白老爷是针锋相对的。” “哼,谁叫他姓白,他是那老东西的儿子,那老东西害死那么多人,只弄死他一个太便宜了,我要让老东西家财散尽,白文迪身败名裂,老东西最后孤苦伶仃受尽折磨而死!” 小蝶已经毫不掩饰对白家刻骨的痛恨。 “小蝶姑娘你若是真不信白文迪是好人,为什么会去给齐老大下套。”叶限问的犀利。 小蝶有点慌乱:“什么下套,是老东西逼着我去买几个年轻的女孩子。” “白文迪和他父亲的矛盾你心知肚明,你也知道白文迪和齐老大有矛盾,故意找齐老大买人,估计买到了人你就会将这件事泄漏给记者,让报界口诛笔伐白家,同时还会让白文迪和白老爷反目成仇,父子矛盾加大,下一步就是要将白文迪排挤走,一步步侵吞白家财产了吧?真是好算计,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没这么能算计的。” 叶限说完,召南斜眼偷看她一眼,心想十五六岁的叶限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章 如你所愿 “叶小姐可尝过颠沛流离的滋味?” 小蝶问道。 叶限不回答,冷冷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年虽然我只有五岁,可我记得很清楚,那年夏天我父母一直带着我和姐姐睡在屋顶上,因为大人们担心大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有人说逃吧,趁着大水没来咱们都逃吧,可是怎么逃呢?那年雨水好,地里的庄稼长得也就特别好,辛劳一年都指望收成,我娘说麦子收了就给我和姐姐做花衣裳,一家子人,扔下地里的庄稼、家里的房子、院子里的鸡鸭、屋后的大肥猪逃走?这怎么可能?那时可能大家都在想也许不会淹到我们这里,等水下去了就好了。可是水没有下去,半夜的时候,村口叮叮当当敲起了锣,水来了!我爹从屋里拖出个大木盆,刚把我抱上去水就冲过来了,我爹用力将我姐姐往木盆那推了一把就被水冲走了,我坐在木盆里四周找我娘,可周围都是水,我娘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我姐抓着木盆死死不放,我们一起不知漂了有多久,天渐渐亮了,周围白茫茫一片都是水,我姐一直泡在水里,我说姐你上来,她摇摇头说木盆太小,她上去我就不安全了。有人看到我们有木盆,扑腾过来想把我从木盆上掀下去,我姐护着我,和那些人厮打,用牙齿咬用脚蹬,我亲眼看着她被人按进水里,她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就这么拼命地护着我,直到后来我们被人发现,救了下来。” “救你们的人……可是齐老大?” 一直沉默的召南忽然问道。 小蝶苦笑一下:“先生怎么猜到的?” “齐老大做黄泛区灾民的生意不是一年两年了,现在是打着正义者联盟的旗号做这件事,还做的这般轻车熟路,想来过去一定没少做,你也不会只为打击白家就找上他,恐怕给他也是做好了套,一旦交易成功,你反咬一口说自己本是被他卖掉的黄泛区儿童,长大后故意设局复仇,将齐老大绳之以法,还能赢得一个侠女的好名声呢。” “名声?我给姓白的老畜生做了不知道多少房的小妾,我哪里还有什么名声,老天让我没死在洪水里,没死在戏班子,就是为给我姐姐报仇的。什么狗屁名声,谁在乎,只要可以报仇,我不惜一切。父债子还,白家祸害了那么多小孩子,只弄死白老头一个太便宜他了,就算白文迪没有同流合污,他出生在罪恶的白家,靠白家脏钱长大,亲眼看着白家俩老的丧尽天良,他并不是纯洁无辜的。” 这些往事,这些话憋了十年,现在将一切都讲出来,小蝶长出一口气,像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你太偏激了。”召南感叹道。 “哼,你没有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全心全意护着你的姐姐被人折磨死,尸骨无存,你们摆出一副悲悯嘴脸说着漂亮话,有一天自己落到我的境地,再想想自己能不能做到宽宏大量不迁怒他人吧。” “你可以对付白老头和齐老大,能不能放过白文迪?” 叶限问。 小蝶看着叶限,大脑在高速运转。 她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对手,这女人艳光四射,十六岁的小蝶本来出落得水灵,被叶限一对比却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让她有一种天然的局促感。 小蝶从手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用力吸了一口。 召南皱着眉头道:“你才多大就吸烟。” 小蝶眉眼弯弯,冲召南吐一个烟圈:“我们这种被卖到戏班子的女孩子,是什么都要学的,吊嗓子练身段喝酒抽烟伺候男人,和窑子里那些不同的是还有个待价而沽的机会,不会直接就推出去接客,先生,他们逼迫我们学这些东西时,可是从不嫌弃我们年龄小呢。” 召南心里暗叹,这个小姑娘其实只有十六岁,可眉眼中都是沧桑,相貌也没有一点天真稚嫩,她和齐老大谈判全程召南都看在眼里,娇媚老辣,完全和年纪不符,早熟的令人有点心疼。 “我不是和你商量,是命令。” 小蝶沉默着,低头看着叶限用柔长的手指轻轻叩打着桌面,这女人真是纤纤素手,手指细长,顶端是鲜红的指甲油,浓烈的血一样,似乎要滴落下来。 那手看着柔长,可一下下叩击着,有力地提醒着她,这女人说不是商量是命令! “好。” 小蝶忽然笑了一下:“我的仇人现在只有白老头和齐老大,我可以放过白文迪,不过叶小姐不能干涉我的计划。” “你的什么计划?将白家的钱据为己有?” 叶限追问。 小蝶点点头一双黑亮的眼睛显得格外天真无辜:“不是我贪心,我想用这笔钱赎回那些被买卖的黄泛区孩子,我们姐妹受过的苦我不想让他们再经历了。如果还能有剩余我会拿去修我家乡那里的堤坝,我希望从此再没有洪水没有家破人亡。” 叶限点点头:“好,一切都会如你所愿,只要你不针对白文迪,这一切我都会帮你一起实现。” 她语气诚恳坚决,小蝶再有心机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一直战战兢兢地活着,扮演着自己痛恨的角色,今天她是第一次袒露内心,说出心底的秘密,这些话都讲出来一下子就轻松下来,又恢复了几分少女本性,被叶限的话说的泪光闪闪,柔肠百结。 送走小蝶,召南问:“你说如她所愿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用白家的财产找到那些被拐卖的孩子,带他们脱离火坑啊。”叶限笑的像一只偷吃的猫,眼睛微微眯着,嘴角上翘,掩不住的喜气洋洋。 “就这样简单?” “当然,我只是说会帮小蝶实现梦想,只要充分利用白家的财富做好这些事就可以了。至于如何利用白家的钱,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自然是我勉为其难,能者多劳咯。” 叶限说的风轻云淡,召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你叫我盯着白家跟踪小蝶的时候已经算计好这件事?” “当然,我又不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别人的苦痛关我屁事,能让我动心的……只有钞票啊,金子啊,钻石啊,你知道什么叫财帛动人心吗?”叶限媚眼如丝,仿佛白家的财富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召南轻轻摇了几下头:“哎……你啊……”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二十一章 神奇的席子 小蝶回到白家大宅,一进门就听到楼上传来白老爷的咆哮声。 车夫跟在她身后,手里抱着一个长条的东西,听到咆哮和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窘迫的手脚不知往哪里放。 小蝶转身道:“放在这里吧。”说着拿钱给那车夫。 有佣人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蝶姑娘这是什么啊?”小蝶含笑道:“这可是延年益寿的好东西,是我好不容易才寻到的。” 说着指着那长条的东西道:“送老爷房间去。” 佣人迟疑一下,连连摇头:“去不得去不得,老爷正在发火,我可不敢进去。” 白老爷年纪大了,年轻时老太监干爹一起纵情声色,伤了身体,现在是有心无力,常常因为不能再糟蹋小孩子而大发雷霆。 佣人抱起那长条的东西,透过包裹着的布子,佣人恍然大悟:“啊,是个凉席。” “对,凉席,据说能冬暖夏凉,延年益寿,让老爷心境平和下来的凉席,叫做……玉簟。” “真是好东西啊,老爷能遇到蝶姑娘,真是……有福气。”佣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夸她。 这佣人在白家多年,白家主人虽然有怪癖,但对佣人还是很大方的,薪水不错,还有四季衣服和假期,可这些佣人也都是有感情的人,这些年他们是亲眼看着白家那父子是怎么折磨小孩子的,佣人清楚,白老爷买小蝶回来,还不是因为一直忘不掉那口,小蝶只有十六岁,虽然打扮艳丽成熟,其实还是个孩子,整天陪伴那个作孽多多的老头子,真是太委屈她了。 小蝶露出了然的笑容,轻轻拍拍老佣人的手臂:“吴妈,走吧,给老爷送席子去。” 推开门,一个笔洗嗖的一下就飞过来,小蝶灵活地往旁边一躲,白瓷笔洗摔在地上,竟然没有摔碎,骨碌碌撞向走廊里。 “老爷,看我找到了什么宝贝。“ “宝贝?哼,放你出去就不知道回来,我看是和外面的人宝贝去了吧?” 白老爷喘着粗气怒容满面。 房间里凌乱不堪,满地碎瓷片,小蝶不在这段时间白老爷将房间里能砸的都砸了。 小蝶也好,老佣人也好,对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白老爷欲求不满就会在家里大发雷霆,砸的乱七八糟,还会将人打的头破血流。 “老爷,这就是传说中的玉簟,能延年益寿的。” 小蝶示意老佣人将那东西放到床上,走过去打开外面的包着的布,白老爷惊奇地问:“什么,这就是玉簟?” “对,我路过一间古董店,竟然发现了这席子,就是老爷说过的玉簟。真是老天保佑让我遇到这等好东西,” 这白老爷的养父曾经是宫里的太监,早年就对白老爷讲过老太后曾经得到的一种席子。 “那席子鲜红鲜红的,红的像是血,比老太后用的胭脂还要红,还要香,夏天用冰冰凉凉的,那种冰凉伤不到人,沁人心脾格外舒服,最特别的是那席子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说到长生不老,老太监眯缝着眼睛,显出无限向往的模样。 “既然能延年益寿,那老太后怎么就死了呢?” 还是个孩子的白老爷问。 “呵呵呵,儿子,你可听过老寿星上吊嫌命长?那位老太后本来是不该死的,只是她嘴馋,想吃燕窝,御膳房那边阴差阳错,也不知怎么就弄错了,将往皇上那送的燕窝不知怎么就送到太后那,那份燕窝是有砒霜的。嗯,出宫后我就琢磨着,难道是那位那边故意做的?这下子男人婆婆都没了,可就没人给她气受了。” 年幼的白老爷一惊:“砒霜,那是毒药啊?” “对,毒药,份量不大,皇上用这玩意当饭吃好久了,已经出现中毒症状,太后那么大岁数,上吐下泻几天就不行了,那席子,老太后也没用几天,死之前点名做了陪葬,真是贪心啊,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要长长久久的活着。” 白老爷抚摸着床铺上鲜红的席子,满眼都是不可思议,这席子明明是竹片编成的,可又轻又软像是丝织品一样,他俯身用指甲刮了几下,看到那竹片里面都是鲜红色,发着润泽的光,摸上去如同羊脂玉。 “玉簟,这就是玉簟啊!红藕香残玉簟秋的玉簟!”白老爷哈哈大笑,直接翻身躺了下去,摊开手脚,全身呈现一个大字型,他微微闭着眼睛,享受一会赞叹道:“舒服,果然舒服,比他妈抽大烟都舒服,哈哈,小蝶,不枉老爷疼你,花了多少钱,老爷加倍给你。” “哎呀,我人都是老爷的,我的钱不就是老爷的钱,我是最爱老爷的,想长长久久和老爷在一起。” “好,好,我的小心肝,老爷也最疼你。” 小蝶让佣人清扫一下被砸的乱七八杂的房间,低声道:“老爷,换个地方吧,让人把这里清理一下。” 白老爷闭着眼睛摇摇头:“舒服,舒服太舒服了,我不想动。” 小蝶盯着那席子,在这块席子的一个角落里有一朵用毛笔勾勒出来的梅花,寥寥几笔黑色的枝干,花瓣红的耀眼。在离开未寒时的时候,叶限让她用银针刺破手指,将指尖的血涂抹在那花瓣上。血涂上去后瞬间就消失不见,花瓣越发的红了。 “这席子可以认主的,现在你就是它的主人,它会顺着你的心意,用血咒的力量渐渐控制白老爷,你就可以得到需要的一切。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比我知天知地知,一旦你泄漏出去,小蝶,我的手段可比那白家太监父子可怕几百几千倍,你不信可以试试。” 叶限看着她,唇边露出淡淡的笑。 “我信的,我信的,我一定严格遵守契约。” 小蝶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在叶限的威逼利诱下签订了那契约的。契约说的明白,她对白文迪网开一面,叶限则帮她用白家的钱财救助黄泛区的儿童。 玉簟这种席子的奇妙之处,小蝶听白老爷提起过,现在一见白老爷躺上去就不想换地方,心想看来这席子的确神奇,只是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让白老爷变成行尸走肉。 “咱们家少爷……”小蝶坐在一边,刚说一句大少爷,白老爷就烦躁地挥手道:“这正舒服着呢,提那逆子做什么?” “我是想告诉老爷,大少爷平安无事。” “哼,他平安与否与我何干。”白老爷哼了一声。 “呀,那可是老爷唯一的儿子,老爷怎么能不关心呢。” 白老爷哈哈大笑,握住小蝶的手:“傻丫头,我有了玉簟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还要儿子做什么?我要活的长长久久继续享受。” “可是老爷去年写了遗嘱的,这……” “对,你提醒我了,明天一定要叫魏律师过来,遗嘱作废,什么遗嘱,我还能活几百岁呢。”白老爷掐了一把小蝶滑嫩的小脸,“咱们一起享受这席子,永远在一起,老爷有你陪着你好了,什么儿子什么小老婆,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我们将来就是神仙眷侣。” 第二十二章 惶恐的白家佣人 都说快乐似神仙。 在人们传统想法中神仙是最快乐的。因为可以长生不老,可以腾云驾雾有无数种变化,自然也有享受不尽的财富。 就是做了皇帝,也都想要长生不老去做神仙。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白老爷在身体出现问题不能再多亲近少女后,这十多年来第一次体会到欲仙欲死的滋味。 这舒服感觉来的太快,他根本无暇去询问小蝶怎么就能偶然进入一家古董店就买到玉簟。极品玉簟的滋味,销魂蚀骨,比他一天三顿的鸦片烟还要舒坦,每天只想躺在上面,感受着清凉沁人,所有的毛孔都长开了,懒洋洋的一动也不想动。 这真是快乐如神仙啊。 佣人端着餐盘回到厨房,厨娘见那盘子里的饭菜一点都没动,大惊道:“怎么,老爷还是不肯吃饭?” 佣人摇摇头,见厨娘满脸惊慌,颤抖的像是风中枯叶,便低声安慰道:“放心,我看老爷心情很好,这几天都没打骂人摔东西,他不吃饭总是有自己的缘由,和你无关的,不必害怕。” 厨娘摇头:“怎么能不害怕,咱们这位老爷脾气大起来能一把火将这房子烧了,前些年你也看到,那被送出去的孩子哪个不是一身的伤,还有那后半夜裹着席子偷偷扔出去的,想想都渗得慌,他不吃饭以后心情不好了都算到我头上,那不得打死我啊。” 佣人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现在看着老爷心情还不错,万一他哪天再爆发,秋后算账呢? 这几天,白家大宅安静许多,白老爷每天躺在那鲜红的席子上,哼着小曲,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笑得像一朵层层叠叠的菊花,看向佣人的眼神都是笑眯眯的,充满了这个年纪老人该有的慈祥。佣人们提心吊胆,担心白老爷说不定哪天恢复常态又要打骂赶走一批人,白家一共有六个佣人一个厨娘,都是做了好些年的,太清楚白老爷疯起来是什么样,这几天战战兢兢,都不敢正眼去看白老爷。 厨娘想来想去,决定去找小蝶姑娘想想办法。 小蝶是去年来到这个家的,当时白老爷买她回来,老佣人们都为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捏上一把汗。 这些年白家折磨死了多少孩子,大家心里有数,现在白老爷折磨不动了,脾气开始暴虐,每天除了砸东西就是打人,所有人都担心这个瘦弱的小女孩会被他打死,谁也没想到,小蝶像坚韧的野草,被打骂践踏折磨始终都是笑眯眯的,她嘴巴甜会哄人,投白老爷所好,每天精心为他按摩,给他煮汤水保养身体,渐渐地白老爷对小蝶好起来,甚至处处有点依赖她的意思。 “小蝶姑娘,看在这一年多我照顾你也算尽心尽力的份上,帮帮我吧,老爷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样总不吃饭,他年纪又大了,真出点什么事就是把我全家都杀了也赔不起的呀。”厨娘愁眉苦脸。 小蝶叹口气:“你是还不清楚吗?摆明是你做的饭不合他胃口。” 厨娘一愣:“怎么会,我做的都是老爷爱吃的菜,吃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合他胃口呢?” “就是吃了好多年,所以现在不想吃了。”小蝶看着厨娘,叹口气,“这样看也没什么,厨娘你可以回家安享晚年了,多好啊。” 厨娘大惊:“既然不合老爷胃口,他好几天都不吃,现在是看着心情不错,一旦那天明白过来,怪我做的饭不好吃,还饿了他这许多天,那……那不得打死我啊。” 厨娘没有考虑白老爷岁数这么大了,好几天不吃饭怎么活的还神采奕奕的,因为她在白家多年,在这样暴虐的环境中,她早已经将白老爷妖魔化了,一个妖魔吃什么不吃什么,不吃东西能不能活都是人无法想象的,现在厨娘满心惶恐,担心自己命不久矣。 小蝶故意叹息一声:“那怎么办呢?要不,你先跑吧,钱够不够,不够我从老爷那拿点给你,你也知道我在白家哪有什么地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老爷打死了,我自己是没钱的。” 厨娘感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果然没看错,这小蝶姑娘最是心善的。 她被白老爷管制这么多年,哪里敢私下逃走,要是被白老爷发现,自己一家子怕是都要没命的。 想到这,厨娘叹口气:“算了,都是我的命,我当初贪图白家给的钱多,主动跑来白家做工,这些年又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小孩子被白家折磨,死的死伤的伤,现在是轮到我了,这都是我过去见死不救的报应。” 看着厨娘肥胖的身影,小蝶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见死不救吗?当年你们小小的善心,只要在半夜偷偷打开门,或者给要被折磨死的孩子一口吃的,也许就能挽回一条人命,但你们什么都没做,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孩子悲惨的死去,深夜被随便扔到荒郊野外尸骨无存,现在你们也开始在白老爷的阴影下担惊受怕了吗? 厨娘从小蝶那没寻找到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叹息着回到厨房。 很快,又有两个老佣人走过来,愁眉苦脸地说:“怎么办,我们送去的茶水动都没动,老爷……这是真的要收拾我们了吗?”送去的饭不吃,送去的茶不喝,白家的下人们这几天屏气凝神,甚至担心喘气声音太大惊动了老爷,换来一顿暴打。 白老爷打人是非常凶狠的,拐杖皮鞭一起招呼,甚至还会叫来白家商号的杂役们围着人拳打脚踢,很快被打的人口鼻流血动也不能动了。 这几个老佣人亲眼看到过白老爷发怒时将人打死的情景,现在想来都浑身发抖。 现在该怎么办? 厨娘低声道:“不如,咱们逃吧,老爷恢复正常一定要打死咱们的。” “往哪逃啊,咱们在白家做了小半辈子,家住哪几口人老爷那边都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怕老爷生气把咱们家都给拆了。”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唉声叹气。 厨娘无奈地打开汽油炉子,暗红色的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 厨娘说:“那饭老爷就算不吃我也得继续做,现在就给老爷煮个汤吧。” 那几个佣人看着那炉子上跳跃的火苗,脸色晦暗不明。 第二十三章 火光火光 小蝶发现白家的几个佣人脸上的神情越发紧张了。 尤其是那个厨娘,总是慌慌张张的样子,晚饭时小蝶亲自去厨房端饭,厨娘看到她,眼光一闪,皮笑肉不笑地说:“老爷这段日子对他们太宽松,竟然都敢劳烦姑娘自己来端饭,这成什么样子。” 说话时眼睛还往外面乱飘。 小蝶叹口气:“哎,现在是个人顾个人吧,大家都不知道老爷这是怎么了,不吃不喝的怕是要成仙啊,我听说咱们早年那位老太爷可是宫里出来的,保不定有什么成仙的药呢。” 厨娘吓一跳:“难不成老爷这些天真的是一点东西都没吃?” “没有,不吃不喝的,精神头还好的很。”其实正常人怎么可能不吃不喝坚持好些天,更何况白老爷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体力根本是跟不上的,他沉醉在玉簟带来的舒畅中,对吃食不太感兴趣,小蝶又劝说他辟谷修行,是以这些天饮食减少,每天躲在房间只吃点小蝶给他买的所谓静安寺的素点心,小蝶说那些点心都有佛气的,搭配玉簟能更早一些修成仙体。白老爷因为身体得到极大的愉悦感,对小蝶的所有话都深信不疑。 成仙修炼这种事自然都秘密进行,生怕被周围俗人知道坏了自己的修行,是以白家的佣人们全然不晓,各个如临大敌,以为白老爷这是疯狂前的沉默,一旦爆发整个白家上下怕是要万劫不复。 “这……有点吓人啊。” 厨娘压低了声音,小蝶点点头,在厨娘耳边低语道:“你说,咱们老爷年轻那会和老太爷就一起做了那么多事,现在脾气又这样暴躁,死在他们手里的小孩怕是不少吧,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仙,我看是要成魔啊。” “成魔?” 厨娘倒吸一口凉气。 在民间传说中魔是独立于仙和妖之外的东西,魔王都是嗜血滥杀的,过去一直把那些杀人无数的强盗军阀叫做魔,比如当年在四川杀人无数的张献忠就被叫做杀人魔王。恶魔要杀人要吃人肉,而白老爷手上人命太多,性情暴虐,这点真的很像是个魔。正说这话,汽油炉里传来嘭的一声,吓了俩人一跳。 “这是怎么了?这炉子怎么回事?” 小蝶凑近看看,看不出炉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这炉子最近有点爆火,响几声就完了没什么大事。” “这样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炉子是要爆炸呢,这么大的炉子,真要爆炸了,咱们这栋房子都要给毁掉的,明天找工人来看看吧,总这样响也不是办法。” 厨娘答应着,就听小蝶又说:“老爷现在一心修炼,别的事咱们就得多操心,把这个家看好,万一老爷修成了,成了魔,咱们也能在他面前买个好,否则啊,不得先拿咱们开刀?我可听人说,魔王现世,都要血气冲天的。呶,前些天那个大魔头就被一个秦小姐给刺杀了,你晓得吧?” “知道的,听说那人原来是个大军阀,杀人无数,打仗时候杀了秦小姐的爸爸,这秦小姐也是个能人,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得手了。” 佣人们总去菜市场杂货店,虽然不识字不看报纸,可消息都是最灵通的。 “那个被杀的都说是什么大魔王转世,杀了九万九千人才能上天,老吓人的,我真怕咱们老爷也成这样,一出来先要咱们的命。唉,但愿老爷那么时候还认得咱们。” 这话等于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点掉草。 厨娘等人早都怕的不行,逃又不能逃,留着又担心白老爷狂性大发,现在听小蝶证实了白老爷的确是不吃不喝在修炼成魔,这万一真的修炼成了,拿人命来庆祝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蝶最后忧心忡忡地说:“阿姨,我们也算相识一场,我是老爷的身边人,老爷一旦醒来一定先拿我开刀,我要是被他杀了,求你看在过去的情分帮我埋了,我可不想暴尸荒野,嗯,我这些年攒了几个钱,都在我房间梳妆台下面,到时候就去那拿钱。” 厨娘眼睛一红:“蝶姑娘,快别这样想,咱们大家都要好好的。老爷这样的人……唉。” 厨娘长叹一声,心想这世道怎么了,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深夜的时候,白家大宅一楼发出一声巨响,嘭的一声,浓烟和火光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厨娘咳嗽着跑出房间,嘴里喊着:“汽油炉子爆炸了!” 几个佣人从房间跑出来,互相对视一眼,一起跑了出去。 厨娘和佣人们跑到后花园,看着前面的小楼已经被烈火包围了,他们跑出来时已经将小楼大门从外面用用锁头挂上了,白家过去为了禁锢小孩子,所有房间窗户上都装着铁栅栏,人是没法跳窗逃的。 “哼,不管是仙还是魔,这么大的火都没用。” “阿弥陀佛,这是天降神火为民除害啊。” 有人不住地念着佛号。 “哎呀,蝶姑娘还在里面呢,蝶姑娘没出来的呀。”厨娘反应过来,转身就要往前面跑,两个人一起拉住她胳膊:“你去做什么?” “不行的,蝶姑娘还在里面。”厨娘急的直跳脚,“咱们快去救蝶姑娘。” “你疯了不成,门打开那老家伙也得出来,咱们就彻底没命了。” “可是,蝶姑娘是好人,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厨娘哀求道,“咱们只救蝶姑娘,不管老爷,这还不行吗?” “我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过去那些小孩被玩的就剩一口气,饿的死去活来,也没见你给他们一口吃的,这会就心疼上蝶姑娘了可是平日收了蝶姑娘的好处?” 有人讽刺道。 “这不一样,蝶姑娘是好人,毕竟和咱们在一起要两年了。” “这世上好人多着呢,没听过吗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只图白家给的工钱多,结果来了就没法走,这白家就是阎罗殿,现在好不容易要摆脱白家了,你竟然要开门把那魔头放出来?” “你想把大家都害死吗?” 厨娘流着眼泪问:“那,那警察来了怎么说啊?” “怎么说?老爷和小姨太太在房里颠龙倒凤纵欲过度,着火时候没出来呗,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四章 五味杂陈 几个佣人早就对好了口供,准备应付警察询问。 这边火光冲天,已经有附近的邻居慌忙报了警,隔着花墙喊道:“你们还好吧?” 厨娘道:“我们家老爷,我们家老爷不见了。” 那几个佣人这才恍然大悟,装作悲伤的样子跟着哭喊:“老爷,老爷,我们家老爷呢,啊,还有蝶姑娘。” “你们是在喊我吗?”小蝶的声音响起。 厨娘转过身惊喜道:“天啊,蝶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火势很大,将后花园照的亮如白昼,小蝶看到厨娘眼睛里亮晶晶的,是真的喜极而泣。 她冰冷的心稍微有一点软和、温暖,迎着厨娘伸出的手臂,轻轻拍了下说:“阿姨,我没事。” 那几个佣人方才拦着厨娘去救小蝶,主要是担心白老爷被放出来,他都要修成魔了,真出来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他们和小蝶并没有仇怨,平时还是挺同情这姑娘的,现在见小蝶平安无事,也都松了一口气:烧死白老爷一个就好,还能麻痹自己说是为民除害,为无辜死去的那些孩子报仇,没有牵连无辜真是万幸。 小蝶笑道:“原来大家都想着我,小蝶真是感激呢。” 厨娘拉着她的手道:“那是当然,我们大家都喜欢蝶姑娘。” 远处有车子的声音,小蝶像是自言自语:“哎,大概是消防车要来了吧?” 这句话提醒了心怀鬼胎的那几个佣人,有人立马想到大门是被他们偷偷挂上了锁头的,便有人赶紧往前院跑,嘴里还喊着:“我们去救老爷。” 几个人慌忙跑到门口,门口还好没有烧到这边来,那锁子赫然挂在那。一个佣人急忙一把摘下锁子扔到一边,扔完了忽然意识到既然门是一直锁着的,那小蝶是怎么出来的? 那人看向小蝶,发现后者正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望着燃烧的房子,发现有人看她,转过头冲那佣人淡淡一笑。 火光映照下,她的笑容显得格外诡异,那佣人心里激灵一下,遍体生寒。 厨娘大嘴巴问道:“蝶姑娘,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她看到小蝶穿着一件锦缎旗袍,头发也盘的一丝不苟,完全不像是惊慌失措从火场中跑出来的样子。 小蝶叹口气:“我,晚上一直和朋友在跳舞,这是才回来,没想到你们……就做了这么多事。” 厨娘惊呼:“什么叫做了这么多事?” 其他几个人也紧张地盯着小蝶。 “你们从火场里逃出来的呀,那不是用了很大努力?” 小蝶指着房子,像是没看到方才门上挂着的那个锁。 这时候消防队已经到了,带头的进来问:“谁是事主?”佣人们都指向小蝶,后者梨花带雨:“我家老爷还在里面,求求你们救救我家老爷,多少钱都行,只要老爷无事,我们家出多少钱都可以。”她说的情深意重,几个佣人看在眼里,一股寒意正从心底慢慢升起。 “这位小姐放心吧,我们会尽力的。” 队长挥手,消防队员们扯开水管子,对着燃烧的房子浇起水来,佣人们连同小蝶都急忙往后退了几步,担心被那水弄湿了衣服。几个佣人看着小蝶眼光中透出忌惮,就连厨娘,看了小蝶一眼,也她远处挪了挪,厨娘觉得蝶姑娘今晚看起来格外的……可怕。 白文迪赶到时,火已经灭了,三层小楼烧掉大半,满地焦黑,水浇的到处都是,混着砖石泥土,现场混乱不堪。 小蝶站在一边,满脸疲惫,几个老佣人哭哭啼啼:“老爷啊,老爷啊,我们家老爷没出来啊。” 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梅花搀着他的胳膊,低声劝说道:“白叔叔不要太伤心了,白叔叔。”白文迪推开梅花,踉跄着往冒着烟的瓦砾堆走。 梅花急忙跟上:“白叔叔,你去哪了,那边危险。” 白文迪看着残垣断壁,满眼都是不敢相信。 他对这栋房子感情复杂。从小在这栋大房子长大,房子里的每个窗户都用钢条封死了,更显得阴暗。窗户封住了大房子里孩子们的哭喊,也封住了白文迪童年的全部梦想。 长大后他匆忙逃离这栋房子,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会面对这栋房子以及房子里那个可怕的暴君一切坍塌。 他踩着瓦砾,一步步像三楼走去。 木头楼梯被烧掉一半,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梅花在后面惊道:“叔叔,小心。” 白老爷的房间门还在,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屏气凝神,猛地推开那扇门。 房间里弥漫着焦糊和一种无法形容的香气……肉香气。 房子正中的床已经荡然无存了,在原来床的位置是一堆黑色的焦炭,依稀可以看到一个人形模样。 白文迪嘴唇哆嗦,他往前走了几步,盯着那堆灰烬中的人形痕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白老爷,因为那人形头部大张着的嘴里还能看到一颗明晃晃的金牙。 这个罪孽深重的人终于死了! 是什么感觉?如释重负?是庆幸还是痛苦? 白文迪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五味杂陈,这个男人的所做作为一直是他最痛恨的,可那也是他的亲生父亲,是给他生命的人。现在那个人就躺在那,被烧的像一棵老树干。 白文迪看看房间周围,心里疑惑:房间其他的地方都没多大问题,只是窗帘烧掉一半,门也没问题,怎么白老爷会被烧死呢? 他脱下白色西装,套在手上将躺在灰烬中老树干一样的骨植抱了出来,这时一点点红色一闪,白文迪在那尸体下面找到一小片红色的竹席, 看来白老爷是躺在这席子上死去的。 白文迪手里捻着那席子,他闻到一股气味,不是焦糊味,也不是高温燃烧的蛋白质味道。而像是他读书时做过的化学实验的味道,他吸了吸鼻子,忽想起这到底是什么气味,这是划火柴时候的磷的气味。 也就是说这面席子被人涂满了白磷,房子着火,大火一直烧到走廊和楼梯,这房间里迅速升温,涂在席子上的白磷开始燃烧,最后将白老爷烧死,奇怪的是,那烧焦的尸体并没有挣扎的痕迹,他怎么这么平静呢?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五章 纯洁的小姑娘 中午的时候,白家所有人:小蝶、几个佣人、厨娘还有匆忙从医院赶来的白文迪,都被小武请到了警察局。 佣人们是分别在不同的房间接受单独审问。 大家都纷纷证明都是夜间听到厨房轰的一声爆炸,夺门而逃,随即爆炸引发了大火。 小武觉得有点神奇,厨娘的房间在一楼楼梯下面的小间,旁边就是厨房,汽油炉子爆炸,首先受到冲击的就是这个房间,小武在现场仔细勘察过,那间小屋子的门已经无影无踪了,估计在爆炸中被气浪掀掉七零八落了,可是眼前的厨娘,一身蓝布褂子,腰间还扎个围裙,从衣服到脸上都没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厨娘见对面的年轻警察一直盯着自己看,心里紧张极了,双手攥着围裙下摆。 “你的房间离厨房最近,你是第一个听到爆炸的?” “这个……” 厨娘偷偷地看了小武一眼,低声道:“我当时没在自己的房间。” “那你在哪?深更半夜的?” “我在老陈的房间……” 厨娘扭捏一阵,肥胖的脸上起了红晕。 “你和老陈……偷情?” 小武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五十来岁,胖胖的厨娘。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男未婚,女……女又没男人,大家相好一下有啥不能的。”厨娘理直气壮。 原来这厨娘丈夫去世早,她一个人靠在人家帮佣拉扯独生儿子,现在儿子成亲有家了,她觉得心事已了便和看门的老陈成了相好。 爆炸时厨娘和看门老陈在一起,而老陈的房子在院子大门口的一个小房间里,是远离整栋白家大宅的,因此这两个人没有受到爆炸波及。 同时爆炸发生前的下午,白家的佣人也去了百货公司,说白家从百货公司买汽油炉有问题。当时百货公司的经理说明天会叫工人上门检查的,另外的五个白家佣人是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和两个同样四五十岁的老年男子。其中老年男子身上有火烧的痕迹,那三个女人,一个受了惊吓在医院吸氧,一个吸入大量烟尘嗓子水肿说不出话,还有一个惊魂未定,灰头土脸的,一听警察问话就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诉:“吓人的来,嘭的一声啊,要不是王妈拉我一下,我腿软的就起不来了呀。吓死人了,那个炉子,我早说有问题,厨娘非要等问过蝶姑娘,这就出事了啊。” 老妈子只会不停循环着出事了,吓死了,汽油炉子早有问题都怪厨娘不早点汇报这些,抱怨很久。 这几个佣人都是乡下来的,年纪又大了,一着急满口乡下土话,小武耳朵都要磨出茧子,费很大劲才勉强听懂。 “你们白家的佣人怎么都找年纪这么大的人。满口土话,平时交流怎么办?” 小武看着对面坐着的小姑娘,不由暗叹一声这姑娘长得真好啊,小小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媚态天成,可惜小小年纪却要陪伴那糟老头子,真是太可惜了。 小蝶眼睛忽闪忽闪的:“这个,我才来白家一年多,我哪里晓得。” “你们平时关系怎么样?” “很好啊,他们都是好人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疼呢。” 小蝶笑眯眯地说。 小武愣了一下:“你确定他们拿你当亲生女儿一样?” “是啊,他们对我真的很好,警察先生,难道你是怀疑他们?不可能的,他们都是好人,老爷,嗯,我家老爷有时候对我不好,要不是他们我在白家可能活不到现在。”小蝶说起这些老佣人的好处,泪光闪动,梨花带雨,可怜巴巴的。 小武心道这人的差距可真大啊。 那几个佣人,包括厨娘在内都一口咬定那火是爆炸引起的,至于白老爷怎么死的,那得问小蝶姑娘啊?老爷最疼她,她整天和老爷在一起,只有她知道。 甚至这几个人还在有意无意地暗示,白老爷性情暴虐,喜欢对人施暴,而且一直喜欢年轻貌美,折磨得人死去活来,小蝶姑娘被从戏班子买回来,吃了很多苦头的。 “不能吧,小蝶姑娘应该不会这样恶毒的,再说她不是说当时从外面回来的吗?不能害老爷啊。” 厨娘提到这事不住摇头,一再证明小蝶姑娘半夜不在家!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半夜不在家是什么情况?白老爷不是很暴虐的一个人吗?她怎么敢这么做? 小武有点看不清,这白家的佣人葫芦里都卖的什么药?有意无意将嫌疑指向小蝶,这就是小蝶口中对她很好,像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人? 小武从内心对这个单纯的小蝶姑娘产生了同情:这个傻姑娘啊,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呢。 “小蝶姑娘,可是那些佣人们告诉我,事发时你是从外面回来的,你一夜未归,偏偏爆炸后就出现了,而白老爷却在没有燃烧的房间里变成一段黑炭,你能解释下这是什么原因吗?” “我当时在跳舞,有朋友可以作证的。” “可我听说白老爷管你管的很严,怎么可能允许你晚上出去跳舞,还一玩就是半夜。” 小蝶捋了一下头发,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有点坚决的味道:“既然这样我只能说真话了。我们家老爷最近很有点问题,他在修仙。老爷不管我,我就自由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修仙?” “是,不吃不喝,脾气一下子好了,什么事都不管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还说什么时候一声雷鸣自己就能摆脱这臭皮囊,飞升成仙了。警官先生,那我们家老爷现在算是飞升了吗?” 小蝶的眼睛清澈透明,像是山间潺潺溪水,小武被这样一双妙目盯的有点窘迫,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和你一起去跳舞的人是谁?” “那位先生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开古董店的,大家都叫她叶小姐。” 小武愣住了:“什么?叶限?” “是啊,叶小姐人很好,还说要帮我离开白家……” 小蝶说完,急忙掩口:“啊,我的意思是,我是……老爷对我是很好的,我没想离开白家,不是这样的。” 小武追问:“她帮你离开白家,你和她签订契约了?” 小蝶慌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和叶小姐有什么关系,叶小姐是好人。” 果然!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房间里忽然变成焦炭,一定是叶限在搞鬼!小武不由地握紧拳头,又是叶限!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六章 把水搅混 “白先生,爆炸发生时你在哪里?” “安警官这个您该清楚的,我当时还在医院没有出院。我是在天亮后听值班医生说起着火的事才赶回去的。” “谁能证明你一直在医院?” “医院的值班医生护士,嗯,早上六点多梅花买了早餐送过来,她可以作证我当时是在病房内的。” “你可以半夜偷偷回去,再跑回来。” 小武想了想接着说:“医生护士要照顾很多病人,你只是被打受伤,没有生命危险,护士医生不会特殊照顾你,我想也不用半夜查房吧?” “你怀疑我?” “你和你父亲关系不好,前几天还发生了冲突,你从白家大宅出去不久就受到袭击,这一切一切未免太巧了吧?”“我觉得你该去问问家里的那些佣人,他们有的在白家的年头比我还久呢,白家的任何事,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知道。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们最清楚。” “汽油炉爆炸,火从厨房烧起来,但二楼并没有多大的火,只是烟气大一些,白老爷就是出事也只能是被烟气熏死,可是现在从床到人都烧的不剩什么,这不是意外,是杀人。” “这件事我也觉得奇怪,安警官,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人体自燃?” 白文迪说道:“我是学法律的,大学时一直喜欢搜集世界各地稀奇古怪的案子,在文献中看到17世纪有一个人体自燃的记载,在1673年的意大利,有一名叫柏里西安的男子躺在草垫上差不多全都化成灰烬了,仅剩下头骨与几根指骨,但令人吃惊的就是草垫除了他躺的地方被烧以外,其他地方全都保持着原状。这件事和我父亲的死很像,他和身底下的床都烧掉了,房间其他的东西都几乎是原状,我想这也许是一种人体自燃吧?” 白文迪说到这叹口气道:“身为人子,本不该说这些话,其实我父亲这一生,真是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也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报应,我怪不得任何人。” 小武的眉头皱紧了,人体自燃这个词比较新鲜,小蝶方才说“也许是老爷飞升了呢?飞升不就是解脱旧皮囊吗?听说成仙都要经历什么劫难,这也许就是老爷要经历的劫难,我们家老爷这是渡劫成功,真修成神仙了,阿弥陀佛,我为老爷高兴啊。 白老爷的小妾说他的死是修仙成功,白老爷的儿子说他的死是人体自燃,是报应,小武想他有必要和叶限聊一聊,他当然不信叶限会无缘无故的害一个人,但如果是因为契约,白老爷必须死呢? 这契约是和谁签的?白文迪还是小蝶? “最后一个问题,白老爷死后白家的财产是不是由你继承?” 小武盯着白文迪,看到后者露出嘲讽的笑:“安警官,如果我告诉你,就在我上次回家要钱不久,我父亲就把律师叫到家里,修改文件剥夺了我的全部继承权,还声称不会再给我一文钱,知道这件事,你是不是要怀疑我是因此怀恨在心杀害了我父亲?我是个律师,我从不做没有把握对自己没任何好处的事,杀害了我父亲,我得不到一毛钱,还会被人怀疑,这种亏本的生意,我怎么会接?” “白文迪的父亲死了?被烧死的?” 叶限听到小武的话,轻轻揉揉眉心:“这个死法始料未及啊。” “哦,那你说你觉得他该是怎样的死法呢?” “嗯,什么浑身干枯,五脏六肺衰竭而死,或者什么马上风之类的死法,总之不会是烧死。” 叶限耸耸肩:“这种死法太低级,我是不屑于使用的,没得坏了名声。” 小武的目光定在叶限脸上,叶限摸摸自己的脸,娇媚一笑:“小武,你看我看的这般入神,不会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小武打个寒颤:“不会,我还想多活几年。” 叶限笑道:“实话告诉你,我是你和你的怀疑对象中某个人签订了契约,按照我们的契约,白老爷的死法该是我说的那几种,脏器衰竭或者纵欲过度而死,绝对不可能是烧死。” “难道真是意外,是人体自燃?”小武嘟囔道。 “自燃?这说法新颖,不会是你想到的,你没这么聪明。” 叶限看了下小武递过来的照片点点头:“这些照片看起来真像是人体自燃,只有床铺和人被烧掉了,房间其他东西没什么事。” “你也知道人体自燃的事情?我以为是白文迪胡说八道。” “这种事很罕见,一般人不会遇到,有些时候会伴随球状闪电之类的特殊自然现象出现。” 小武看着叶限觉得好奇怪:“可是我怎么没听过?白文迪还能找出有时间记载的资料,你是从哪里看到的呢?还知道什么闪电。” 叶限双手一摊:“你要知道,我可是无所不知的啊,我只是偶尔看到一些资料,具体在哪里,我没白文迪那么的记性,实在记不清了,不过昨晚没有闪电,没有雷暴天气,这到底是什么引发的,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帮不了你。” 小武起身道:“只要能确定你没有参与就行了。昨晚你真的和小蝶一直在舞厅?” “是啊,我们在谈一笔大生意,谈的很开心,红玫瑰舞厅很少有我这样的大美女出现,你现在去舞厅问问,那的人一定都记得我,我这么美的人,走到哪都是叫人过目不忘的。” 噗通!前面店铺柜台传来声响,叶限问:“墩子,你搞什么鬼?” “啊……没有……哎呦。” 墩子从地上爬起来,摸摸摔得生疼的屁股,委屈极了:明明是你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吓到人了吗。 小武相信叶限的话,她既然能让自己去红玫瑰舞厅调查,就说明昨晚她的确和小蝶在一起,当然,他是不信叶限和小蝶会谈什么生意,小蝶看着只有十六七岁,在白家也没什么地位,连佣人们都可以随意指证她有问题,这样的小姑娘,哪里能有什么生意和叶限谈呢?这两个人可能是在谋划怎么不知不觉害死白老爷吧,没想到有人抢先一步,害死了白老爷。 白家大宅被烧毁了,不过白家在郊区还有庄园,里面住着一些经过这些年折磨勉强活着的老姨太太们。 佣人们考虑再三,经过警察允许,在废墟中寻找点值钱的东西当工钱就各自回家了,而小蝶却决定要去白家庄园,为白老爷守孝。 厨娘握着小蝶的手,眼泪汪汪:“蝶姑娘,我们这都走了,你以后要小心啊。” 小蝶拍拍她的手:“阿姨,很好,你们这次做的很好。放心吧,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一定会小心的。” 听到这话,厨娘脸上暗了暗,苦笑一下挎着自己的包袱走了。 小蝶看着一片废墟,唇角翘起。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七章 我要分一半 白家庄园的老管家站在门口,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镶白边旗袍,头上别着一朵小白花的女子走过来,颤巍巍地过去问道:“蝶姑娘老爷的遗体……” “警察局要我们明天去运,牛伯你准备一下。”小蝶面色疲惫,神态黯然。 “蝶姑娘辛苦了,老爷那些……” 小蝶看了老管家一眼,老管家急忙说:“蝶姑娘,请。” 小蝶走进庄园,三个姨太太听说白老爷死了,纷纷跑出来问:“老爷怎么了?老爷死了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树倒猢狲散,咱们把这家一分,该去哪去哪吧。” “就是,过去我是怕老爷,咱们那老爷,吓死人来,现在老爷死了,我就自由了,我要拿着钱去周游世界,找年轻的小哥儿陪着。哈哈哈。” 三个人开心的哈哈大笑,满院子转圈。笑了一阵看到站在一边的小蝶,年纪大一些的姨太太惊呼:“天啊,你是……小田?” 小蝶笑笑没有说话,牛管家道:“什么小田,小田都死了多少年了,这是老爷最喜欢的小蝶姑娘。” 说着将小蝶迎进正堂。 那三个姨太太也急哄哄地跟进来:“我们可是先进门的,怎么她来了就不给我们行李倒茶?” 小蝶一笑:“都是卖身被折磨的,谁比谁高贵,现在老爷没了,大家就拿着遣散费各奔前程吧。” 年纪大的姨太惊呼:“怎么?还有钱给我们?” “云姐,看来老爷还是很疼我们的,我以为这辈子被关在这里就完了呢,彻底都毁了,没想到还有活着拿钱离开这鬼地方的一天。”另一个年轻点的叫做小晴的姨太太说道。 “是啊,是啊,我们够幸运了,能扛住那么多折磨活下来,那些没活下来的女人们还有孩子们……”年纪最小的姨太太看着不到三十岁,口无遮拦,牛管家重重地咳了一声:“老爷尸骨未寒,诸位还请慎言。” 小蝶笑笑说:“那就赶紧把丧服都穿上,明天就要把老爷接回来了。牛管家,你同我过来一下,我们要安排下老爷的后事。” 那三个姨太太一听这话都撇了撇嘴,年纪最大的云姐道:“小蝶姑娘,你可别怪我老婆子倚老卖老,我可想要说道几句。” 小蝶摇头:“不会,我母亲要是活着也未必有您年纪大,你说吧,我听着。” 三个女人对视一眼,将小蝶拉着到屋外低声道:“那老东西死了就死了,你还真给他大办啊,你还年轻,不像我已经老了,我这辈子都给他毁掉了,每天就是盼他早点死。” “你刚才说什么小田,小田是谁啊?” 小蝶问。 “啊,小田啊,原来是老爷买来的小女孩,大概有个十一二岁吧,那孩子真可怜,后来……”云姨太说到这伸手擦了一下眼睛,“后来,这孩子就被折磨死了,咱们老爷前些年身体好的那会龙马精神,就喜欢折磨小孩子,生冷不忌,男孩女孩都成,哎呀呀,那可是,真没法说。” 小蝶低声道:“那小田的爹妈就舍得把孩子送进来?后来那孩子死了,就也不追究了?” 老姨太太叹息道:“这就是命啊,那孩子和我讲过,她家乡遭了水灾家人都没了,她是被齐大爷给卖掉的。” “齐大爷?”小蝶心里一哆嗦。 “是啊,就现在和咱们家少爷一起做事的那个齐大爷!哼,咱们那少爷也不是好东西,说什么正义联盟,我呸!” 另一个姨太太也凑过来道:“小蝶姑娘,既然你能嚷着办丧事那手里一定有钱,咱们可都是一起吃苦的姐妹,做什么要把钱扔给那老东西办什么丧事,不如大家一起分了,你好我好。死了就死了,要我说他死的还晚了呢!” 这三个姨太太被关在庄园好些年,很少接触外人,都已经有点疯疯癫癫,那女人说到白老爷死的晚了后就开始拍着大腿又哭又笑。牛管家只好叫人把她们三个拖下去,同时对小蝶道:“小蝶姑娘,她们三个人早都疯了,说了什么你都别在意。” “我不会和疯子计较的,老管家,我们现在该谈白家的大事了。” 这时有仆人喊道:“少爷,少爷来了。” 白文迪离开白家后再没来过庄园,看到他进来大家都很惊奇。 小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白文迪道:“小蝶姑娘,我父亲的后事问题我还要和你商量,请随我来。” 俩人进了客房,小蝶笑道:“现在就我们俩,你说我忽然喊叫你非礼,大家会不会把你打出去?你爹尸骨未寒你就来威胁我,这走到哪都说不过去吧。” “你从未寒时弄到一个神奇的席子,这席子本来是可以让人心智胡乱,不思饮食最后脏器衰竭而死,你担心人死的太慢,就在那席子上涂了白磷,我爸爸这些年身体不好,各种功能退化,他根本就闻不到白磷的气味。然后你就制造了一起爆炸,是在听佣人说起汽油炉有问题时就开始策划的吧?不管火能不能烧过去,你确定只要温度够高白磷就会自燃,老爷子这些天不思茶饭只吃点你送来的点心,早已经不能动弹,你故意跑出去和叶限去跳舞,错开案发时间,利用佣人们被老爷子的不满将他害死。” 小蝶听完拍手道:“少爷说的是我?我知道老爷改了遗嘱,你心里不满着呢,可也不能冤枉我啊,那遗嘱可写的明白,老爷的钱压根就没打算给人继承!他还想着长生不老自己永远富贵呢。我害老爷能得到什么?” “报仇!未寒时是专门帮人报仇的地方。”白文迪说到这,脸色黯然,“我父亲和祖父,残害了不少孩子你有仇怨报复,我……我也不知是否该怪你。” “证据呢?红口白牙诬陷人谁不会啊?” 小蝶说着,身子忽然一软,靠着白文迪的肩膀,冲他耳朵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我就说你和我早就勾搭成奸,为了长长久久在一起害死了老爷,你说,那些小报记者会不会很喜欢这样的花边新闻呢?” 白文迪冷冷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片红色的席子片:“这个我直接交给警察就是,你说警察会信谁?” “一对通奸的男女,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是有可能的,我才不怕呢。” 小蝶闭上眼睛,小嘴翘成一朵红艳艳的石榴花:“来,亲亲我,人家其实一直喜欢你嘛。” 白文迪伸手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别和我玩这套,我知道你害死了老爷,恩恩怨怨没有完结的时候,我不和你计较了,只希望你以后走正路。” 小蝶闻言,一把推开他。冷脸道:“好啊,那既然如此,你还啰嗦个屁啊。” “我知道你能下手不会没有留后手,老爷剩下的钱财,我要分一半。” 白文迪眼神冰冷。小蝶后退一步道:“果然是父子,都这样的冷酷无情。”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二十八章 下套 “你要我怎么样?为他痛哭流涕,抓着这片席子把你们都送到监狱去?” 白文迪冷笑一下:“我对他没那么深的感情,得知他死讯看到从小生活的房子毁掉了那一刻是悲伤的,但我还活着,还有我的事情要做,我需要一笔钱,很大的一笔钱。蝶姑娘,你很聪明,在他醉生梦死的时候已经拿到了他全部财产的印记了吧?” 小蝶到底年纪小,身子微微发抖:“你那那席子去告,我不怕。” “蝶姑娘,我要钱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安顿那些黄泛区的儿童,实不相瞒,我和未寒时也签订了契约,我上次找他要的钱就是为了付给叶小姐的,未寒时帮我找到那些被以各种名义卖走的的孩子,我出钱来给他们找条活路。” 小蝶一愣:“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声音发颤,看着白文迪神情激动。 白文迪点点头:“是,都是真的,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叶小姐,我只想拿到钱救助那些孩子,没有别的意思,白家的财产足够你每天蹲黄浦江边扔银元了,给我一部分你依然会生活的很好。” 小蝶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低头沉思一会道:“给你一半也可以,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小蝶贴着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白文迪眉毛皱了一下,就听小蝶扑哧一笑:“怎么?你还心软了不成?想要钱就按照我说的来,否则吗,我就是把钱都扔黄浦江也不会给你一个大字儿!” “白老爷人都死了,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齐老大应约来到茶楼雅座,进门就嚷道。 “白老头死了,他儿子可活着呢。”小蝶翘着二郎腿,手里捏着烟卷,她穿着一身真丝旗袍,将稚嫩又带点性感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头发烫着大卷,十七岁正是最美好的年华,皮肤白皙光洁的像是最完美的瓷器,没有一点瑕疵,小嘴红艳艳的,微微撅起格外动人。 齐老大呵呵一笑:“怎么着,想叫我帮你对付白文迪,莫不是……他要和你这个小妈争财产了?”他说着往小蝶那边侧了侧身子,小蝶看了他一眼,目光柔媚:“到底是齐老大这件事都知道了?” 她说着摊开手,盯着自己鲜红的指甲道:“这件事我已经用钱压下去了,那些小报记者一个个跟见了腥臊的苍蝇似的,乌泱泱的飞来,我家老爷尸骨未寒就盼着我和白文迪出点事,我就勉为其难帮他们找点素材,不过不是我们的花边新闻,而是要彻底把白文迪压死。”她蹭地站起身来,杀气腾腾,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要让白文迪万劫不复,没有一点办法和我挣和我抢。” “好,好,小蝶姑娘真是有大智慧,聪明!” “哼,我吃了两年的苦,被那老东西折磨的死去活来,我忍下来图的什么?我可不想像家里那帮女人,给点小钱就打发了,我要老东西的全部财产,当然……” 小蝶看着齐老大,眼睛里流光溢彩:“只要你帮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哈哈,小蝶姑娘够意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白文迪,我要赶走白文迪,独自掌握正义者联盟的权利,你要叫白文迪身败名裂不能和你争遗产,不过事成之后我要的可不光是钱财。” 齐老大盯着小蝶不放,目光贪婪。 小蝶娇笑着伸手点了他额头一下:“想要什么就明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说着骨碌一下倒进齐老大怀里,俩人相视而笑。 “放心,我齐老大办事最稳妥。” “我是个弱女子,这世间我们这样的弱女子若是比别人多了几分颜色就要被人害的,我知道齐大爷是能护住我的,我也愿意和齐大爷一起,好好的为我们将来谋划。” 小蝶笑着靠着齐老大:“现在我们来想想,怎么更好的对付白文迪吧。” 小武接到线报,说有人私下从事买卖黄泛区儿童的交易。 一听到这个消息,小武气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黄泛区的孩子已经够可怜了,竟然还要被人地下买卖,一想到那些经历了家破人亡悲剧的孩子又要被卖到不好的地方去,小武决定速战速决一定要将那些渣滓绳之以法。 这天晚上,一辆大卡车在码头停下,押车的人打开后面的盖布跳下车,江面上有哗啦哗啦的划水声,手电光闪动几下。 大卡车上跳下的人也挥舞几下手电,船渐渐靠了岸,有人跳上岸道:“可算到家了,这些孩子在那边可是吃了不少苦,我们晚去几天就有人要被折磨死了。” 白文迪举着手电,照了一下那船,低声道:“他们受苦了,我会尽快把他们送走。”说着交给那人一个箱子,那人接过箱子,打开后用手电照着,仔细查看一下,这才合上箱子点头道:“白先生做生意果然爽快,要是下次还有这样的生意我一定找你。”白文迪正色道:“我倒是希望以后用不到你,我可不想有更多的孩子被买卖。” “哈哈,那是,白先生是慈善人。” “警察,不许动!” 几道手电光嗖地投射过来,从岸边的仓库里忽然跑出人来。 那人惊叫:“姓白的,你他妈给老子下套?” “是误会,都是误会。”面对警察的枪口,白文迪举起手解释道,“安警官这是误会,这船上的孩子是我从平顶山煤矿赎回来的,他们都是私下被转卖的黄泛区儿童,我是花钱将他们赎回来,打算送他们去学技术做自食其力的人。” “巧言令色!你能有这么好心?我怎么听说你是为了你家的纱厂买了一批童工呢?” 小武说着大手一挥,有警察跳上船,很快就拉着几个十多岁的男孩子走出来。 “安头儿,一个十二个男孩子,他们自己说是大水和家人失散了,被人带到这里说送他们去纱厂做工的。” 警察拉着几个孩子上了岸大声说道。 白文迪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明明是赎回来的,怎么能说我要送你们去纱厂呢?” “警察先生不管我的事啊,我只是负责押运的,人……人都是白家那位姨太太买来的,嘱咐我送到这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接头那人忽然全身抖成筛糠。 白文迪大惊:“怎么又扯上小蝶了?你不要胡说八道!” 小武轻蔑地一笑:“哼,小蝶,前些天你俩不是还乌眼鸡一样互相看不顺眼吗,这会倒叫的亲密,一定有猫腻。都给我带走。”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九章 污点证人 “号外,号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正义者联盟创始人白文迪原来是人面兽心人贩子。”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律师白文迪涉嫌买卖黄泛区儿童被警方逮捕。”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白文迪作恶多端终落法网。” “白老爷尸骨未寒,亲子小妾你情我愿恩恩爱爱共赴监狱” 一大早,铺天盖地的新闻让沪城人有点手足无措。 豪门恩怨、拐卖儿童、大家隐私,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竟然都凑在一起,这是多劲爆多具有冲击力的新闻! 很快,各大报馆纷纷接到加印通知报纸卖脱销了!记者们守在警察局门口,要求见一下昨天抓捕白文迪的安警官,详细了解案情。 叶限一把将报纸扔到地上,还用力踩了几脚,气呼呼地说:“一个两个都不省心,这两个混蛋是我遇到的最可恶的客户。一个小小年纪自以为是,以为可以靠女人的相貌和小聪明得到一切,一个和我签了约却还私下搞小动作,现在被人家设局,真是活该。” 召南将手里的报纸放下,慢吞吞的说:“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俩怎么会走到一起?” “一定是那臭丫头,勾三搭四,我真没想到白老爷才死她就搭上了白文迪,之前还装的清高,恨白文迪恨的什么似的呢。” 叶限越想越气,那小丫头,长得楚楚可怜,在她面前装出乖乖女的样子,可是转身就去搞小动作。 叶限这个人,只要和她签约,她是说什么都要努力去完成契约的,可这两个人,偏偏都是小动作多多的,根本就不听话,叶限决定,一定要让这俩混蛋好好吃吃苦头,让他们知道签约后阴奉阳违的下场。 召南忽然说:“问题是这两个人都不是简单的人,能走到一起只能有一样!”他故意卖着关子停下来看向叶限。 叶限眼睛一亮:“利益!共同的利益,那就是……钱,白家的钱,白老爷是小蝶用手段害死的,玉簟让白老爷失去了心智,在迷迷糊糊之间一定和小蝶透漏了什么,白文迪是因为钱才和小蝶结盟的。” “对,就是这样,钱才是最重要的。” 叶限拍手笑道:“好,对这俩混蛋最好的惩罚就是让他们失去一切钱财!竹篮打水一场空!昨晚发生的事情,今天这报纸铺天盖地一番轰炸,不信没有铺垫,白文迪和小蝶的签约的共同点是都要求找到黄泛区被拐卖的孩子,和他们冲突最大的只有齐老大,你盯紧齐老大,我嘛,就负责安小武咯。” 叶限说着打个响指,唇角上扬,召南忍不住打个寒颤,心里默默为小武哀悼。 小武一整天焦头烂额。 警察局都被记者包围了,各路记者纷纷要求采访安警官。 局长咆哮:“是谁走漏了风声?人才抓到怎么就新闻就铺天盖地?给我查,往死里查!” 小武一声不吭,满心都是重重的失落感,他觉得自己落入一个圈套,这个圈套是从接到线报开始的,他已经派人去追查线报来源,一层层查下去,原来是某个码头上的帮派弟子传出来的。 码头上的人能知道白文迪半夜接收拐来的儿童,这事不足为奇,可小武总觉得事情没这样简单。 做局的人会是谁呢?是小蝶还是齐老大?小武按着太阳穴,回忆着上午审问白文迪的情形。 白文迪口口声声都是冤枉。 “我真不是买卖人口,我是救人,那边联系的说是将一些拐骗到平顶山挖煤的孩子救了回来,我是拿钱给救人的人,打算把孩子们救回来稳妥安置的。” “和你接头的人可不是这样说的。” 小武将那人口供摔在白文迪面前:“你是律师,你该知道欺骗警察的下场。” “他是骗子,说好是救出被齐老大卖了的孩子。” “那些孩子可不是什么齐老大卖的,接头的人,和那些孩子都和齐老大没关系。” 小武冷笑。 之前白文迪正义凛然的来找他,他早就看不惯了,今天看一身白西装金边眼镜的斯文人撞自己手里,真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啊。 小武终于明白叶限这样睚眦必报的性格的确开心,活得多痛快! 这样想着,嘴角微微翘起,白文迪看着小武的表情,心里惶恐:“说实话吧,现在我也不能顾及我们那联盟的名声了,我查明是齐老大在背后拐卖黄泛区儿童,所以我花钱将这些孩子赎回来,打算让他们指证齐老大的。我承认我有私心,没有报警而是自己秘密进行,是想夺回我们联盟的大权,把齐老大一些人清理出去。” “谁能证明?那些孩子并不是平顶山来的,那接头的人作证是你要他去黄泛区带孩子们过来的,谁能给你作证?”小武笑眯眯地看着他,斯文扫地一脸窘迫什么真是太好看了。 “小蝶,小蝶可以证明,那人是她找来的!她自己就是黄泛区出来的,在那边有亲戚,那人一定是撒了谎,把小蝶叫来就什么都知道了!”白文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警察先生,找小蝶来,她认识那人,找她来对质就什么都清楚了啊。” 白文迪发现,对面的小武正用一种看傻瓜的目光看着他。 “你们白家的小姨太太小蝶姑娘刚作证,说是你威胁她通过黄泛区的亲戚寻找和父母失散的儿童。” “不,不是这样,是我们说好要把平顶山的孩子先救出来,让他们去指证齐老大的啊。”白文迪急了,脸涨得通红,他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晓得了晓得了,是小蝶陷害我!” “你不是说小蝶和你一起做这件事吗?怎么又成了她陷害你?” “是这样,我怀疑我父亲的死和小蝶有关,之前用这件事威胁她,她一定是担心我知道真相,陷害我!” 白文迪咬紧牙关,将这重要的内幕和盘托出。 小武哈哈大笑:“白文迪,你真是蠢的可以,你这么蠢,这些年是怎么做大律师的。看看这,小蝶的证词,小蝶已经承认说你就是用你父亲的死威胁她,她只有十七岁,在沪城举目无亲,而你是沪城有名的大律师,她被你威胁的走投无路,只好联系那边的亲戚帮你找孩子。现在她愿意做警方的污点证人,指证你知法犯法,拐卖黄泛区儿童。” 白文迪往后面一靠,整个人都颓唐了,嘴里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十章 心如蛇蝎 安局长合上审问笔录,高兴地一拍桌子:“好、现在两方面都指证白文迪,哈哈,大律师是吧?什么正义者联盟,过去可是没少给我们找麻烦,什么正义者,现在全都暴露了,就是个伪君子真小人!”安局长得意极了。 白文迪过去帮码头工人闹事,帮着很多人和警察局对着干,搞的安局长很被动,总被上司训斥,现在看到他身陷囹圄,又扯上拐卖儿童的丑闻,安局长开心的哈哈大笑。 小武皱着眉头道:“局长,我总觉得这事有点奇怪,咱们这边抓人,那边记者就大张旗鼓的报道,这线人又是码头那边的背景,更奇怪的是姓白的那小子。” 安局长眉头微皱:“对,姓白的那家伙一直仗着有钱懂法没人敢惹总给我们找麻烦,就是个又奇怪又麻烦的人,这次借着案子,一定要踩死他。” “不是这个原因,白文迪和那个小蝶之前可是有过节的,现在白文迪口口声声说是和小蝶合作,那小蝶却说他是威胁她,这点就奇怪了。” “这有什么奇怪?就因为有过节所以那个小蝶才做证人指证他啊,这不是顺理成章?” 是,看起来是这样,但小武还是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小蝶走出警察局大门就被记者围住了,镁光灯闪个不停。 小蝶伸手捂着脸,不让记者拍照,在警察局待一晚上,没有梳洗打扮,她可不要留下这么丑的一面。 有记者问道:“小蝶姑娘,听说你已经转做警方的证人,指证白文迪?你们都是白家人,这样做算不算……落井下石?” 小蝶摇头:“不会啊,为了白家的声誉考虑,我决定大义灭亲,我相信我家老爷在天之灵也是会感到欣慰的。” “可是小蝶姑娘,我们怎么听说你和白先生,呵呵,你们之间似乎有点……不好说的事情啊。”一个獐头鼠目的记者问道。 小蝶看了那记者一眼:“先生,话可不能乱说哦,你是哪家报纸的?我发律师信给你们报社,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满脸骄横,一副大户人家姨太太做派。 那记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旁边一个记者则说道:“老兄,你的消息已经成旧闻了,我可听说小蝶姑娘对白文迪不但没有一点感情还恨之入骨,因为小蝶姑娘是被白老爷买来的,那位去世的白老爷当年可是有名的孩童杀手哦,被他折磨死的男童女童至少几十个!” “对啊,对啊,诸位同仁,你们真是没有记性,前几天不是有报纸报道过白家的事,这白家简直了,就是魔窟啊。” 记者们的注意力被吸引到白家以往的历史上,有记者推了下眼镜问:“小蝶姑娘,这样说你和白家可是有血海深仇的啊,你做证人,这是不是有点……额,奇怪啊。” 小蝶嫣然一笑:“这位记者朋友,你们的联想能力真是太丰富了,我再说一遍,我和文迪少爷没有任何过节,我出来作证纯粹是为了白家的声誉着想。” “白家?白家还有声誉吗?” 一个女记者冷笑。 小蝶看了那女记者一眼脸色大变,低头就走,女记者喊道:“小蝶姑娘你为什么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呢?还是你被白老爷折磨对白家充满仇恨的传闻是真的?你已经默认了?” 围观的记者也纷纷质问。 小蝶抬起头,盯着女记者目光坚定:“你是记者吗?小姐我好像在一家古董铺子见过你。” 叶限掏出名片:“我叫叶雅文,是沪城日报的记者,不过我有个双胞胎姐姐的确是开古董店的,不知小蝶小姐去我姐姐那里做什么?小蝶姑娘若是和我姐姐是老相识不如接受我们日报的专访?” 小蝶一愣,她想不到叶限脸皮真是够厚,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她要强。 她冷笑一下:“哼,装模作样。”说着抬腿就走,记者们围过来,小蝶慌忙招了辆黄包车,上车绝尘而去。 有记者叹道:“只能采访小蝶姑娘,那安警官面都不露。” 回到庄园,白家老管家忧心忡忡:“少爷怎么可能去买卖人口,我家少爷心最善了,不可能做这种事。” 小蝶拉着老管家胳膊走进正堂,低声道:“牛伯,你是不知道,现在记者胡乱写的,非说什么我要做证人,指证少爷做坏事。” 牛管家大惊:“这可怎么办才好?那些人连小蝶姑娘你都不放过吗?” “我倒没什么,我的命不好,随他们怎么编排了,只是少爷可是老爷唯一的骨血,我一定要救少爷出来。” 那三个姨太太已经被小蝶给钱遣散了,现在整个庄园就以牛管家为主。 管家想了想问:“姑娘的意思是?”“不惜一切代价救出少爷,你懂我的意思,牛伯,是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押上白家全部财产。” 牛管家愣住了:“什么,全部财产?” “现在不是考虑钱的问题,少爷是律师,最懂法律的,风口浪尖不管政府公告拐卖黄泛区孩子,这罪名可大可小,被人当杀鸡骇猴的话,可能就是死刑。” 牛伯彻底被吓住,这老人常年在庄园帮助白老爷经营田产,不是很懂城市里的那一套,一听死刑,脸色当即就变了:“那……那该怎么办,少爷不能死啊。” “只能用钱赎了,老爷给我们剩下的财产,哦,牛伯你放心,老爷虽然修改了遗嘱可还是对你有所交代的,你的份额我是一点都不会动,我只用老爷名下的财产去救少爷。” 小蝶说的大义凛然。牛伯一拍胸脯:“小蝶姑娘,我牛伯在白家做了一辈子,白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自己还有点私房钱,小蝶姑娘,只要能救出少爷,要我拿什么都行。” 小蝶拍着牛伯胳膊:“谢谢你牛伯,怪不得老爷叫你负责这么大庄园。你放心,我尽量不会动你的私人财产。” 牛伯叹息道:“白家这是得罪谁了呢,老爷出事,少爷也出事,看来需要去静安寺烧香了。” 小蝶急忙从口袋拿出一个青田石的印章递给牛伯:“这是老爷交给我的印章,说凭借这印章可以动用白家的全部财产。” 牛伯接过印章,对着阳光仔细看过道:“小蝶姑娘,你随我来。”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十一章 至阴之体 牛管家深得白老爷信任,现在被自己摆弄的老老实实,小蝶心中暗喜。 管家在前面带路,她紧随其后,穿过庄园一直来到最后面一进的院子,那里有白家的祠堂,供奉着祖先牌位。 老管家掏出钥匙打开锁子,大木门吱嘎一声开了,老管家首先走了进去,想到白老爷被烧死的惨样,小蝶看着黑洞洞的祠堂有点胆颤。老管家的声音在里面响起:“你进来啊,你倒是进来啊。” 也许是祠堂空旷,他说话的调子拖得有点长,听着有点古怪,小蝶心道老东西已经死了,这世间哪有鬼,若是真有鬼,那老东西做了那么多坏事,害死了我姐姐,害死那么多无辜的孩子,怎么没有鬼来抓他?杀他是为民除害,我有什么怕的。想到这里,小蝶鼓足勇气走进祠堂,门吱嘎一声在她身后又关上了,小蝶吓了一跳,回头看原来老管家一直站在门口面等着她。 “牛伯,你吓我一跳。”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牛伯面无表情地说。 小蝶一抬头,就看到前面是一张供桌,上面摆了几个牌位。 “你一定在想,都进宫做太监了,还供奉什么祖宗啊,对不对?” 牛伯见她目光投向牌位,在一边发声道。 小蝶一愣,急忙说:“牛伯,我也是白家的一份子,怎么会这样想呢?” “你是白家一份子?哦,我怎么觉得你是在一点点毁掉我们白家呢?” 他在说到我们白家俩字的时候,忽然提高声线,声音尖细凄厉,小蝶吓得浑身抖了抖,睁大眼睛用一种无辜的眼神望着牛伯:“牛伯,你说的什么啊,我怎么不懂呢?” “不懂?那我就叫你明白明白。”牛伯阴森森的一笑,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小蹄子,给我跪下。”他手劲极大,小蝶被抓住头发,疼的龇牙咧嘴,只好缓缓跪下嘴里还叫着:“牛伯,有话好好说,你也看到老爷的印信了。不是说见到印信就要照着吩咐来吗?” “呵呵,我那傻儿子呀,都和你说了什么呀?”牛伯的声音飘渺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小蝶大惊失色,捂着头发抬头看向牛伯,只见那本来面目慈祥的老人,眉宇间忽然呈现出一种类似女人的阴柔表情,小蝶忍不住打个寒颤:“你……说什么?” “我说我那傻儿子都和你说了什么,小蹄子?”牛伯伸手一把掐住小蝶的下巴,声音冰冷,“小丫头,你知道什么叫采阴补阴吗?这至阴之体有个好处是谁都不知道的,现在我告诉你啊,那就是怎么都不会死,我啊,都已经活了要一百岁了,真是想死都没法死,只能眼看着我那傻儿子被你害死,可怜养大了他,给我生个不省心的孙儿,他死了都得我跟着操心,给他善后,都说养儿防老,儿孙自有儿孙福,小丫头你说我这一辈子图个什么呢?” 牛伯说着,手开始缓缓地抚摸小蝶的脸,嘴里念叨着:“真嫩啊,哎呦就跟剥掉壳的鸡蛋似的,丫头哇,你那身子想来摸起来也是滑滑的,是怎么勾引的我儿子和孙子都信你的?露两手给你爷爷看看。” 小蝶浑身抖的像风中的树叶,牙齿格格作响。 “原来您是老祖宗,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吧。” 小蝶说着开始不住磕头。 “我放过你,谁放过我儿子和孙子呢?” “我去警察局自首,说都是齐老大和我背后捣鬼骗了大少爷,警察就能把大少爷放出来了,我这就去!” 小蝶毕竟只有十七岁,过去听过很多关于白家那位老太爷的传说,那老太爷是宫里的大太监出身,据说折磨人的法子有几百种,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那些阴损的招式让人听着就不寒而栗,一旦被他用那些法子对待,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花娘都告诉我了,你和一个叫小田的丫头长的像,我想了想,好像早些年是有这么个姑娘,嗯,总是有十年了吧?那年黄河淮河都发了大水,真是惨啊,死了好多的人,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还花不少钱去赈灾了呢,然后就有人送个小丫头给我,那小丫头就是你姐姐?” 小蝶低下头,趴在地上流着眼泪,点头称是。 “味道不错,细皮嫩肉的,掐起来叫的好听极了,就像是我年轻那会儿,御花园里老佛爷养的那对百灵,哨的那个好啊,可惜啊,不抗折腾,玩俩月就没气了,其实我是真喜欢她,要不怎么这些年还记得呢?哎,你猜我把她怎么了?” 小蝶双手狠狠地抓着石板,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你把她……怎么了?” “喂大狗咯!嘿,我养的那几条狗,都是从德国买来的,就喜欢吃人肉,尤其是年轻貌美小姑娘的肉,又香又嫩,还甜滋滋的,好吃。哎呀,那狗养的那个肥啊,油光水滑……” “啊啊啊!” 小蝶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声,忽然腾起身子,用力撞向牛伯,后者正得意洋洋地讲着,猝不及防,被小蝶撞倒在地,小蝶疯了一样冲过去,压在牛伯身上:“老东西我掐死你,掐死你。” 可惜,她穿的是旗袍,很不方便,小姑娘力气也小,牛伯一个用力,将小蝶掀下来,骑在小蝶身上,一把掐住她细细的脖颈,嘴里狞笑着:“你想被掐死?放心,我不会叫你死的这么舒服,折磨你的法子多着呢,权当给我儿子给我孙子报仇了。文迪这孩子,真是叫人不省心啊,歹竹出好笋,我们白家怎么出这么一个大善人呢,真是……” 他掐的小蝶透不过气,脑子里昏沉沉的,忽然又松开手,小蝶不住地咳嗽起来,牛伯却慢条斯理的一个扣绊一个扣绊的解开了小蝶旗袍上面的大襟。 小蝶要吓死了,她不想被这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太监玷污身体,可是她现在被按住手脚,根本就没有一点力气,只能不住地流泪,嘴里叫着:“你不得好死,你……” “叫吧,叫吧,叫的越凄惨我越喜欢。”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祠堂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哈,老东西,还有精力玩女人?” 齐老大手里拎着枪,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 小蝶哭喊道:“齐大爷,救我。” “哈,我的小美人,真是梨花带雨啊,不对不对这叫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 齐老大发出轻佻的笑声,对小蝶的状况漠不关心。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三十二章 事发突然 牛伯恶狠狠地扭头看向齐老大:“哈,就是你害的文迪?”齐老大摇了摇手中的枪,点头道:“是我,你们这俩老歪瓜怎么养的那么别扭的臭小子,说实话,要不是不知天高地厚挡了我的路,我还真挺喜欢他的,不舍得把他扔监狱啊。” 小蝶叫喊道:“齐大爷快来帮帮我,这老东西要压死我了。” 齐老大嘿嘿笑着走进来:“行了,老爷子,小姑娘不懂事,你就放她一马。” 牛伯用手撑着起身,看着齐老大:“放我孙子出来,我白家多年的积蓄都是你的。” 齐老大点头:“老爷子果然是经历过大事的人,看得通透,这个局是我设的,可是要是这样把白文迪放出来,我怎么和警察局交代呢?现在人赃并获,难道你叫我给警察行贿?” 牛伯哼了一声:“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是老太后,银子到位了也能给个一官半职,我不信区区个沪城警察局长,会比太后老佛爷都难说话。” “老东西,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我的意思是,你爷爷我不想办这件事,我要看着白文迪身败名裂,你们白家的钱现在对我如同探囊取物,你见过谁舍得把自己的钱大把的撒出去?哦,除了你那滥好人的孙子,你那孙子真他妈是孙子,真金白银的往外贴钱啊,看得我心里都跟着哆嗦。” 齐老大说到开心处。手舞足蹈,举着双手洋洋得意:“现在好了,他要蹲十年八年大牢出来律师也做不成,拿什么和我争?整个白家,整个正义者联盟都是我齐老大的,哈哈哈,小蝶,你笑,你得跟着我一起笑。” 牛伯冷笑:“真是人不可貌相,你小贼长得这么丑,想的可挺美啊。” 小蝶愤愤不平:“老东西,你祸害了多少孩子,还有脸评论别人美丑?你整颗心都是黑的,丑的,烂的,你这样的人就该天打雷劈。” “和他啰嗦什么?白家庄园后进院子就这么大,我就不信搜不出来东西。” 齐老大狞笑着从口袋掏出一把匕首,牛伯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老东西,省省力气等会好上路吧,你们家那几个三脚猫的护院早被我的人放倒了。现在这院子就咱们三个人,白家的钱都在哪?”说着齐老大举着匕首在牛伯胸前划来划去。 “你杀了我,你一刀杀了我!”牛伯打小蝶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成问题,可对人高马大码头一霸的齐老大就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瞪大眼睛,扯着脖子上青筋暴露,不住地咆哮着。 “杀了你?”齐老大用匕首挑开了牛伯的长袍的衣襟,笑眯眯地看着小蝶说,“小蝶姑娘见识过男人的那东西吧?” 小蝶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扭捏着不出声。 齐老大呵呵笑着:“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下太监的那活儿是啥样的,你说是有蛋还是没蛋呢?” 说着用匕首割断了牛伯的长衫下系着的汗巾子。 看太监的下体,这是对太监最大的侮辱,牛伯当年在宫里也是和小德张并列的大总管,出宫后关起门来做老太爷,哪里受过这等屈辱,目眦尽裂,双手死死地抓着裤腰骂道:“王八蛋,有种你杀了我。” “老子当然有种?你这阉人祸害那么多童男童女不就为了长生不老,你舍得死吗?赶紧把白家的钱财都交出来,否则,我马上把白家庄园的佣人护院都叫来,叫他们一起看看你这老小子到底长没长蛋。老家伙,你那不会和韭菜一样,和割一茬长一茬吗?” 不错,牛伯怕死,否则他也不会做下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因为怕死,他不敢冲向那锋利的匕首,不敢上前用一把老骨头和这无赖厮打,他又不想让自己最丑陋最屈辱的一面暴露于人前,他想了想,一手拎着裤腰,一手在衬衣里掏了掏,拎出一串钥匙。 齐老大接过钥匙美滋滋地问:“哈,保险箱在哪?” 牛伯摇摇头:“不是保险箱,白家的宝库在后山上。” “老骡子,前头带路。” 牛伯看了地上的腰带一眼,齐老大喊道:“小蝶把腰带给他系上,这老东西还怕羞着呢。” 小蝶心不甘情不愿地俯身拾起那腰带,嘴里嘟囔着:“怎么系啊,都割断了。” “笨蛋,打个结不就成了?” 齐老大不耐烦地说。 小蝶故意将那结打的很大,系在腰间不会舒服,这才将汗巾子递给牛伯。 三个人从白家庄园后门走出去,一直走向后山。 “到了。”牛伯指指前方,那里是一座高大的坟墓,坟墓后面是屏风一样高大的石壁。 齐老大怒道:“老家伙,你耍我?” “不敢不敢,这是我的墓。” 牛伯就是真正的白老太爷,他并没有死,那么白老太爷的墓一定是空的。 齐老大想明白这点,面色缓和。 只见牛伯走到墓前,伸手在墓碑上某个地方拍了三下,那高大的坟墓忽然吭的一声露出一个大口子,从那洞口望下去,一行石头台阶直接通向下面,似乎很深,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牛伯伸手做个请的动作。 齐老大用枪筒顶了顶牛伯干瘦的肩膀:“你先进。” 小蝶也不住点头:“对,老家伙,你先进去。” 牛伯看了看他们,叹口气摇头道:“你们啊,活得真是太累了。”说着他走了进去,顺着那台阶一步步往里走。齐老大用枪指了指小蝶,后者没有办法,只好第二个跟着进去。 齐老大站在墓前,听着里面没有什么异样,刚要抬脚进去,就听着地下传来牛伯喊声:“一二三四!哈!” 齐老大刚要问喊叫什么,嗖的一声,从对面的山壁上忽然射出来一支箭,那箭携着风声,力度非常大,插入齐老大胸口,还借着力将他往后带了一下,将齐老大钉在地上! 真是迅雷不及掩耳。 原来白家墓地的暗器不在坟墓里面而在外面,这真是出人意料!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十三章 高风亮节 齐老大的惨叫声小蝶听得清清楚楚,她是个聪明人,在牛伯喊一二三四的时候,她立马蹲下身子,怕有暗器射过来,没想到那暗器机关竟然是在屏风一样的石壁上,小蝶吓得踉跄着跑出坟墓,看到齐老大躺在地上,腿还在不住地抽搐,像是被人掐掉脑袋的大蚂蚱。 小蝶连滚带爬过去:“你……你怎么样。” 齐老大张大嘴巴想说什么,一用力血沫子从嗓子里涌出来,他瞪大的眼睛缓缓地定住,胳膊腿抽搐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他来的时候担心手下的人走漏消息,让他们都在外面守着,他以为那牛伯岁数老大,小蝶女流之辈又要巴结自己,不足为虑,没想到竟然着了牛伯的道。 “小丫头,怎样啊,姜还是老的辣吧?爷爷叫你看了一出好戏。”牛伯一步步缓缓地走过来。小蝶发现他承认自己是白太监后,整个人的气质开始变的阴郁起来,笑起来阴森森的格外瘆人。 “饶命,老太爷饶命。” 小蝶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我愿意代老太爷去救少爷,我认识个很厉害的女人,她一定有办法的,她很贪财,只要给她钱一定能把少爷救出来。” 砰砰砰几下,小蝶的额头就磕出血。 牛伯走过来,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柔声问:“好孩子,你是不是很想你姐姐啊?” “老太爷饶命啊。”“这个姓齐的就是当年把你姐姐卖给我的人,你怎么不恨他呢?” 小蝶鼓足勇气道:“我恨他,我用白家的财产引诱他,是打算勾引他意乱情迷然后下毒毒死他的,没想到老太爷英明神武,被这人威胁还能反败为胜,老太爷真是太了不起了。” “哎呦呦,这小张小嘴哦,小喇叭花一样,这个好看,这个会说。” 牛伯缓缓蹲下身子,忽然一把捏住小蝶的嘴唇:“你知不知道你的小嘴儿长得很好看?” 小蝶疼的含泪点头。 “那我就要把你的小嘴唇切下来,切的薄薄的,蘸着点清酱油和芥末,一定好吃,你想不想尝尝?” 小蝶吓得不住摇头。 牛伯哈哈大笑:“人的嘴唇可好吃了,尤其是你这样好看的小姑娘的嘴,又嫩又鲜美,还带着丝丝的甜,真是人间美味啊。” 小蝶被他吓得几乎晕了过去,牛伯松开她的嘴,小蝶捂着嘴巴闷声道:“我落在您老人家手里,左右是活不成了。” “嗯,活不成,可未必能死的快,我要一点点的折磨你。” “我听老爷说,老太爷当年从宫里带出来不少好东西。” “呵,我那傻儿子对你还真不赖,和盘托出啊。” “小蝶是苦命人,这命比黄连都苦,六岁遭了大水,爹妈都被冲走了,唯一的姐姐又被卖了,我在戏班子整天提心吊胆,担心哪天我做错了事就会被拎出去卖到那些下等窑子里去。我这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听老爷说老太爷有好多宝贝,反正小蝶是要死的人了,老太爷能不能在我死之前让我这个没见识的乡下人见识见识。” 小蝶凄然一笑,似乎对活着已经失去了希望。 这假牛伯,真白老太监也是河间府的穷人家孩子出身,家里孩子多,实在过不下去,这才含泪给小儿子断了子孙根花钱托同乡太监送进宫去。白老太监那时也不过六七岁的孩子,吃了太多的苦终于熬出点样子,找人一打听他家才知道他进宫两年后,赶上大饥荒,全家都饿死了。白老太监听小蝶说起身世,心里有些不舒服,想着一个小丫头,还不手拿把掐的,就给她开开眼界,叫她看看自己错过了多少好东西,她要不生坏心思好好跟着我儿子,保不定我还能赏她几样好东西呢。哼,穷**计富长良心,就让这臭丫头临死之前见识一下,让她心里更憋屈才好呢。 牛伯起身道:“得了,那你就跟我来吧。”人老成精,他起身那一刻一把将齐老大手里握着的枪夺了下来,塞进自己裤腰里。 小蝶翻翻眼睛,只好跟着牛伯一步步又往那坟墓里走去。 那坟墓真深,真大,也不知走了多久,牛伯说:“好,到了。” 小蝶道:“黑乎乎的没有灯,怎么看啊?” 牛伯得意地说:“急什么,你这丫头就是太心急,你要把我儿子伺候好了,我老人家看你可爱还能送你几样宝贝,你偏急哄哄的把他烧死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我活了一百多岁,我这眼睛看人能看到魂儿。” 牛伯手下不知动了什么机关,哗啦一下,正前方忽然亮了起来,原来是一个巨大的洞,里面金银珠宝堆积着,发出璀璨的亮光,晃花人的眼。 “哈哈,看……” 牛伯话没说完,一把匕首已经斜斜地从下方直插他的胸口,珠光宝气中显出小蝶得意的笑脸:“老东西,你是很聪明,可惜你忘记了齐老大还有一把匕首。”牛伯眼睛瞪的牛一样大,张着嘴,指着小蝶,重重地向后面倒了下去。 小蝶盯着他的尸体,用脚踢了几下,哈哈大笑:“死了,老太监死了,白老头死了,一个被我烧死,一个被我亲手杀死!那个小的也要身败名裂!姐姐,我帮你报仇了!” 小蝶擦了一把眼睛,转身看着洞里的珠宝,刚要伸手就听着身后传来几下鼓掌声。 “小武你都听到了?她可是亲口承认自己杀了人,还是杀了两个。” 那声音冷冰冰懒洋洋的,小蝶浑身一抖,几乎瘫倒在地,她艰难地转过身子:“叶……叶小姐。” “小蝶,你可真不乖啊,和我签约说好要放过白文迪的,你违反了契约,可惜了,大好青春,以后要在监狱度过咯。” 小蝶又要跪下,叶限身子一侧:“你可别跪我,小小年纪,也不知哪里学来的那么多坏心眼儿,你跪我我怕吐出来。” 小武拎着手铐走过来:“小蝶姑娘,我亲眼看到你将牛伯杀死,又亲耳听到你承认烧死了白老爷。”说着一把抓起小蝶的手,咔嚓一声给她戴上手铐。小蝶手里匕首哐当一下落在地上。 叶限则指着那些财宝道:“这些可都是白文迪的财产,你们警察不能打这笔财宝的主意。” 小武怒道:“呸,你当谁都像你那么……贪财好……财。” “白文迪说要散尽全部财产营救黄泛区的孩子,这些钱我是分文不取的。” “你也会这般的……好心?” 小武推搡着小蝶往外走。 “那是当然,我可是千面女郎,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叶限的腰肢扭的像风摆柳,小武无奈地闭上眼睛,不忍心再看。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章 懦弱的小武 “洪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是真急着用钱。” 这是轻寒今天接待的第四个顾客,要求都是撤出在大华的一项期货投资。 轻寒眉头微皱,手指不停地敲着办公桌,一下两下,随着她手指下落,那位文小姐的脸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咳嗽一声,有点尴尬地问:“洪小姐,这个令你很为难吧?” 轻寒点点头:“你是第四个,几天加上你一共四个人来撤销这项投资,这叫我很难做,毕竟那边已经开始融资了,你们却要退出,文小姐,我实在不太理解,我们大华是沪城,乃至全国都最有实力的洋行,你为什么要撤资呢?” 文小姐低头想了想:“这个……我真是急需用钱。” “用这个做理由的你也是第四个。”轻寒苦笑,“而且另外那三位还是你的好朋友,我记得她们还是你介绍过来的,大概半个月前逛百货公司还看到你们说要一起出去玩,算一下时间正好是你们回来就变卦,难道是旅行中出了什么问题?” “是,我们是一起遇到点麻烦事,急需用钱,所以想要撤资。” 文倩有点为难地说:“洪小姐,真是对不起。” “遇到什么麻烦,我能帮你们吗?” 轻寒自从结识了叶限和召南,知道了世界上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四个好姐妹一起以缺钱为借口撤资,这事实在太奇怪了。 “你们是被人威胁了?”轻寒低声问。 她轻轻拍着文小姐的手臂安慰道:“如果真是这样,你不用担心,我有警察局的朋友,还有能帮人报仇的朋友,一定可以帮到你的。遇到什么事你尽管和我讲。” 轻寒可是江湖儿女出身,说话自有一番豪气。 文小姐头摇的像拨浪鼓:“没有、没有被人威胁,是真的纯粹缺钱。” 强扭的瓜不甜。当然既然已经进入现在的阶段,轻寒就是不给文小姐退钱也是可以的,无口厚非,只是轻寒觉得既然人家当初信任自己将大笔钱财托付打理,人家要是急需用钱,自己不能设置障碍,也就爽快地答应了,当然,一个月损失四个大客户,轻寒这个月的薪水是要大打折扣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天要下雨,人家要撤资,随她们吧。 文小姐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是难为人,拿着支票站起身,千恩万谢。 轻寒刚要起身,一边扫地的清洁工忽然一把拉开轻寒座位后面的厚厚窗帘,上午金色的阳光一下子充满房间,文小姐慌忙用手遮盖住眼睛,就在那一刻,轻寒看到她眼中金光一闪,那眸子竟然是竖起来的! 轻寒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她一只手下意识地握紧桌上的铁尺子,低声叫道:“文小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眼睛?我前几天起过针眼,还没大好,阳光太强会流泪。”文小姐揉了揉眼睛松开手。轻寒看着她渐渐露出的正常黑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文小姐道:“再见,洪小姐,给你添麻烦了。” 轻寒看着文小姐离去的背影,轻轻叹口气:老娘这个月的薪水要大大地缩水了! 一周后,小武坐在轻寒对面,好像他才是被警方询问的人,有点手足无措。 “你说文小姐失踪了?” “对,文倩,她的家人说她离家时说要来大华洋行见你,从此就失踪了。” 轻寒皱着眉头:“这样啊,她是来过我这里,是为了要回之前在我这委托购买的一笔期货。总共价值五万元,最后我给了她,她是带着五万元支票走的。” “啊,这样,我马上去找人调查支票兑现了没有。”小武起身就要走。 轻寒微微一笑:“不用去调查了,我们洋行开的支票,兑现也是在我们大华名下的银行,我已经接到通知,支票开出后当天就兑现了,看来她们四个人真的很缺钱,全都兑现了。” “四个人?什么四个人?” “哦,是这样,之前文小姐带着她三个好友一起在我们洋行买的同样期货,每个人都是五万元。奇怪的是她们四个人在同一天分别找到我要求退出,理由都是最近很缺钱,可是我明明在半个月前看到她们四个人一起逛街,当时还说要一起去旅行,算下来时间正好是她们旅行回来后,我当时还问她们是不是旅行中遇到什么事,被人威胁我可以找……找人帮忙的。”轻寒说到这里,忽然看了小武一眼,眼神有点不自然。 小武心里有点开心,他想难道轻寒说的那个人就是我,这样想着,他眉眼间就多了几分羞涩:“那文小姐和你说了什么原因需要钱吗?” “她说没有受到任何人威胁,就是需要用钱,可是我想,怎么可能四个好朋友一起这样?” “那你还是把钱还给她了。” “是啊,从道理上讲我可以不给,不过我洪轻寒不是那种人。” “洪小姐,能否将那三个一起退出的人告诉我,我想去调查一下那三位是否知道什么。” “好。”轻寒拿出笔记本在上面唰唰唰写下那三位小姐的名字。 “洪小姐,文小姐离去时,你是否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小武接过那张纸,嘴角微微上扬:洪小姐写字还很大气呢。 “这个……” 轻寒看着小武肩膀上的徽章闪闪发亮,一下子想了起来:“啊,是眼睛,那会清洁阿姐正好拉开窗帘,我看到她的眼睛很奇怪,眼眸是竖起来的,还是金色的!” 想到那一眼看到的怪异情景,轻寒打个冷颤。 “你确定看到是这样的,会不会是眼花。” “按照常理说人的眼睛不可能是竖眸,可我觉得我自己当时很清醒,而且我的座位是背对着阳光的,也不存在我眼花的情况,当死后我真吓了一跳,文小姐揉了揉眼睛,说阳光刺眼,然后那眼睛就恢复了正常,随后她就走了。” “那是什么时间?” “下午两点多。” 小武想了想,下午两点多自己坐着的这个位置的确阳光很好。 他点点头,站起身刚要走,又站住,看着轻寒不说话。 “安警官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那个……”小武犹豫一下,还是鼓足勇气问,“洪小姐晚上吃饭吗?” “嗯,吃饭啊。” “这样,那……那……” 小武看着轻寒,结结巴巴刚要开口,就听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小姐探头进来:“洪小姐,走啊,咱们先去定位子,那家餐厅很有名去晚了就没位子了。” 小武瞬间像个泄了气皮球,垂着肩偷偷看了轻寒一眼低声道:“那么,再见,洪小姐。” 第二章 跃跃欲试 小武灰溜溜地走出大华洋行,走到街上,看着对面明晃晃的太阳,恨恨地握着拳低声嘟囔一句。 “哈,警察骂人!” 一个细细的尖叫声,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有点……矮? 小武低头,看到一张粉嫩可爱的小脸,却板得方方正正一般,那脸的主人还朝他很不友好地伸出一只手,小武一愣:“墩子你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我听到你骂人了,收买我,我想吃栗子蛋糕。” 小武耸耸肩:“啊,谁规定警察不能骂人,我乐意。”说着用力将一块石子踢开,那石子啪的一下打上对面的一个倒扣着的竹筐里,竹筐翻到了从里面爬出一个小小类似壁虎一样的东西,那东西爬出来后定定地朝这边看,墩子吓得哇的一声跳到小武身上,上手紧紧地抓着小武的裤腰。 小武咬牙切齿:“墩子,你松手。” “不松不松打死也不松。” 墩子呜哩哇啦大叫:“啊啊啊,那是蜥蜴啊啊啊,四脚蛇,太可怕了。” 那蜥蜴像是被墩子的喊叫声吓住,嗖嗖嗖几下就钻进垃圾堆不见了。 “你再不松手我裤子就被你拽掉了!” 小武七窍生烟。 想约人家吃饭没等开口就失败了,出门被一个小孩以这样的姿势抱住,万一被小报记者拍到,编造新闻说他猥亵儿童怎么办?哪里还有脸再去见轻寒! “啊啊啊啊!你流氓。” 墩子嗖地跳下来,还用力跺了跺脚。 小武哭笑不得:“小姑奶奶,一言不合你就跳上来还抓着我裤腰带,谁流氓?” “你欺负我小孩!” 墩子看到对面大门里,轻寒正和两个女子走出来,于是她双手捂住脸,呜呜呜开始哭。 小武气道:“哎,别以为你小孩子就可以胡闹,我这就带你去见叶小姐,让她好好管教你,对了,你怎么自己跑街上来了。召南怎么教育孩子的?” 墩子抹着眼睛:“欺负人,这么大人还是警察呢,欺负小孩!” 小武伸手去拍墩子脑袋:“小家伙,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呢?混淆黑白啊你,和你家叶限一个德……” “安小武!” 轻寒的声音响起,小武急忙将手放轻,将拍改成摸,然后回头尽量保持表情淡定:“那个,我……我这是表示友好。” “不对,他是在打我!” 墩子抗议。 小武真要暴怒:“什么打你,我不过是拍了一下。” 他说完才发现自己上当,而那小东西脸上正挂着甜蜜的笑:“轻寒姐姐他承认了!” 看着轻寒将墩子抱起,小武越发紧张。 就见墩子搂着轻寒的脖子,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轻寒道:“安警官,你可真出息了,查不出案子来欺负小孩子。” “我欺负她?我为什么欺负她啊?无缘无故的。”小武真是委屈啊。 “哼,我听到你刚才提到叶小姐,说什么混淆黑白,什么一个德性,人家爱屋及乌,你这是恨乌及屋啊,因为你对叶小姐不满,就欺负墩子咯。” 这理由!一定是这小家伙编的!英明神武的轻寒被小滑头蒙蔽了! 小武瞪了墩子一眼,墩子急忙伸手蒙上眼睛:“他瞪我。”轻寒放下墩子,拉着她的手温柔地问:“墩子是不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墩子点点头又摇摇头,黑白分明的圆眼睛格外引人恋爱。 “我们要去吃饭,我带你吃好吃的,然后再送你回去好不好。” 墩子拍手:“好啊好啊,洪姐姐真好,是仙女!我要吃栗子蛋糕。” 轻寒拉着墩子离去,那小家伙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冲着小武甜甜一笑,挥了挥手。 小武心想我哪里得罪过这小家伙,她怎么就能故意陷害我呢? 走了几步,小武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他是召南的侄女啊,召南那家伙对轻寒贼心不死,对一定是这样!可恶真可恶,未寒时那一家子都什么人啊,狡猾狡猾的! 小武气的又踢了一个石子正好打在垃圾堆,那堆垃圾忽然蠕动一下,小武以为是会冒出一只老鼠,绷紧身体做好了战斗准备,老鼠什么,实在是太吓人了。没想到忽然从里面出来两只四脚蛇模样的东西,它们大概有两个手掌那么大,伸长脖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小武。 小武吓一跳,心想这东西怎么这么多,难道这里有个蜥蜴窝。 他往前走几步大力跺着脚,那两只蜥蜴还是一动不动的。 小武好奇地看着那俩蜥蜴,它们眼睛是金色的,中间是一个椭圆形的立着的眸子。 他忽然想起轻寒的形容来:金色的眼睛,立起来的眸子。 “喵呜!” 一只黑猫叫着跳下围墙,那俩蜥蜴嗖的一下钻进垃圾堆不见了。 黑猫弓着背,大模大样地从小武面前走过,走了几步,还回头看了小武一眼,目光中竟然有一丝丝的挑衅。 小武愣住:对啊,猫的眼睛迎着阳光是也是像竖起来的一根线,这只猫的眼睛也是金黄的。 想到失踪的文倩小姐,她那时真的是人吗?还是……轻寒看错了,她说自己不会看花眼,可是刚才,她不是还相信了自己眼睛,被墩子那狡猾的小家伙骗了吗?轻寒小姐真是太过自信了啊,可是有什么办法,自己就是喜欢这个自信爽朗大方的轻寒小姐啊。 小武叹口气,摸了摸口袋,轻寒写给他的那张纸还在,他掏出纸条,仔细看了一下那三位小姐在大华洋行登记的姓名地址,他将那纸条紧紧地握在手里像是握住了意中人的手。 小武从吕小姐工作的女校走出来,满头雾水。 “啊,吕小姐啊,可能是回家了吧?已经有一周没见到她了。” 一个办公室的李老师说。 “你怎么知道她是回家了呢?”小武问。 “我是猜的呀,我们都住宿舍,我俩宿舍不远,她宿舍也没人的,不来上课又不在宿舍,那就大概回家了吧?” 这是小武今天找的的最后一个,也就是说那四位好朋友,同一天在轻寒那退款,然后从大华洋行出来后都失踪了! 小武有点茫然又有点跃跃欲试,这四个人的失踪牵扯到大华洋行,那是不是代表以后和轻寒的接触会更多一些?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三章 鸡飞狗跳的查访 原来这四名女子是女中出来的同学,能读沪城女中的人家境一般都不错,文倩出身富裕,父亲是名律师,哥哥在武汉工作,因为和继母关系紧张,一个人在公寓住,平时雇一个打扫卫生的小大姐。那个小大姐去干活时正好看到她要出门,她对小大姐说要去大华洋行找洪小姐就走了,让小大姐等她回来,因为她这天是要给小大姐发工资的。 那天晚上,文小姐没有回来,那小大姐在房子了等她一夜不知不觉躺沙发上睡着了,早上醒来没有走,因为这是高级公寓,舒服极了,甚至还有冰箱。在这时代这可是稀罕物,冰箱里还有牛奶黄油和面包呢。整洁的公寓,洋人们吃的高级东西,这些都是小大姐梦想已久的生活。小大姐想反正文小姐叫我在这等她,她不回来我就等呗,于是她就以此为借口在公寓等,就这样一周后,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用钥匙打开门,看到坐在沙发上捧着面包啃的小大姐,当即拉着她要往警察局送,小大姐吓的急忙解释:“是文小姐叫我等她回来的,我吃点面包算什么?这个月的工钱都拖了七天了,这点面包算我薪水利息还不够。” 原来这军装男子是文倩的大哥,名叫文辉,在武汉的中央军校任职,这次是回沪城开会,特意来看妹妹。因为之前回沪城,他都是住在妹妹这里,文倩就给了他一把钥匙,没想到一开门看到这么一幕。 文辉拽着小大姐直奔警察局,小大姐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将事情原原本本一讲,文辉气的上前抓着小大姐的衣服领子挥拳就要打:“都一周了,你就心安理得在她家住着不来报警?我看是你把我妹妹害了,妄想鸠占鹊巢!” 小大姐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是文小姐叫我在家等她的,我是听话的呀。” 文辉一口咬定小大姐谋害她妹妹,小大姐满地打滚嚎啕大哭发誓赌咒说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小武见这小大姐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扎着两条麻花辫,看着不像大奸大恶之人,便一边叫女警过来将小大姐拉起来去做笔录,一边劝文辉镇定一些。 现在小武又跑了几个地方,证明另外三位小姐也都失踪了。 女中教书的李小姐失踪了,因为她是音乐老师,这周正好没课也没有什么活动,学校以为她是在宿舍备课,同事李小姐证明她离开宿舍大概有一周时间,以为她是回家了,便悄悄替她隐瞒没有告诉学校。 另一位陈小姐已经嫁人了,夫妻感情不好,丈夫在外有小公馆,很少回家,是以不知道她失踪,还是小武去陈小姐家敲门敲不开,又辗转找到她的丈夫打开家门才发现家中空无一人,厨房里放着的蔬菜水果都烂的不像样子了。 一位张小姐和兄嫂住一起,走时候说是去找文小姐。这张小姐家本来是很富裕的,后来她父亲纱厂倒闭自杀,家境一下子败落,她哥哥嫂嫂对这个有点嫁妆傍身的妹妹很是不满,以为她是去文倩家里住了,也就没有多问,小武找上门去,那位嫂子听了事情经过就急忙往小姑子房间跑,过了一会跑出来一拍大腿就骂道:“杀千刀的,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这小biao子不会是和人私奔了吧?” 张小姐的哥哥见警察还在坐急忙瞪她一眼:“胡说什么呢,那可是我妹妹。” “妹妹?哼,我们家宝宝学都要读不下去了,她做姑姑的手里拿了一笔嫁妆钱还不舍得掏出来,我和她说等有钱就还她,先叫宝宝读书,你那宝贝妹妹就是不吭声。吃我的住我的,遇到大事装死……”张家大嫂忽然想到小武方才的话,急巴巴地看着小武,“警察先生,你说什么?我小姑子曾经往大华洋行投了五万块?” 小武看那女人两眼都在冒光,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轻轻点点头。 “五万元!她有五万元!有那么多钱也不拿出来给我宝宝读书,这还是人吗?” 说着又转向张家哥哥,伸手就要厮打。 张家哥哥看了小武一眼,噌地躲在小武身后叫道:“警察还在这你敢动手?” “打自己男人也犯法啊?” 女人说着就要挥拳。小武喊道:“我是来了解情况的,都给我老实点。” 张大哥趁机道:“对的呀,对的呀,警察先生我和你讲啊,早点找到我妹妹,我们还能拿回那五万块的哦。”张大嫂一听立马点头,原原本本讲张小姐离家之前的事详细讲了一遍,最后指着张大哥说:“对,那天你下班很晚的记得的吧?我还和你讲你妹妹去找文小姐了,也不晓得能不能借到钱。” 张大哥点头:“哦,对啊,是那天啊。” “我要知道她是去要回五万块我一定跟着她去的,这样五万块也不会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她走时都带什么东西了?” “一个小箱子啊,我以为是带着换洗衣服去文小姐家住呢,要知道那里面都是值钱的,怎么可能叫她带走。” “你说的值钱东西都有什么?” “嗯,一串珍珠项链,好大的南洋珠!还是我婆婆留给她的。”张大嫂说到这瞪了张大哥一眼,“哼,偏心。” 张大哥一脸苦笑,双手一摊:“我妹妹过去很受宠的。” “我看她的首饰盒子是不见了里面应该还有点银镯子金耳环什么的。” 小武将今天的查访记录整理好,回忆到张家鸡飞狗跳的经历,不由的深深叹口气。 他算是明白为何这四位小姐从中学到现在都是好友了,她们虽然家境家庭情况各有不同,但都是缺爱缺关怀的女子。 他起身,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路灯,心想这么大的沪城,这四位小姐在哪里呢? 忽然,他发现窗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他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蜥蜴。 那蜥蜴的头高高抬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是今天在大华门口看到的蜥蜴吗?小武不能确定,这种蜥蜴长得五彩斑斓,小武不确定有没有毒,想了想从口袋掏出棉布大手帕,包在手上一把将蜥蜴抓起放到写字台上,那蜥蜴很乖巧,趴在写字台上,呆呆地看着小武。它眼睛金黄,中间是细细长长的瞳仁。小武低声道:“蜥蜴,蛇、猫都是这样的眼睛。轻寒一定是看花眼了。” 第四章 噩梦 小武说完就觉得那蜥蜴好像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这种小生物多半生活在森林草地等野外,小武过去在武当山的时候曾经见过多次,只是那时觉得这东西长得虽然像壁虎,但花花绿绿的,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出现,从心理上就想远离,从没有这样近的仔细观察,他想这东西到底会不会眨眼?或者刚才是错觉。 小武将整理好的记录放进抽屉,转身的功夫,那蜥蜴就不见了, 想到一个潮乎乎冰冷冷一身红红绿绿疙疙瘩瘩的东西可能藏在房间某个角落,在深夜还有可能悄悄来到自己床边,小武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急忙蹲下身子开始查看床底,写字台下,不放过屋子里的任何角落,这样折腾很久,一无所获,那只蜥蜴就像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武后悔自己为什么好奇将那东西抓进屋子,这下好了,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看着不像是有毒的东西,可是哪天忽然冒出来也会吓一跳的。 小武现在住的是警察局的员工宿舍,每天到十点钟是要固定熄灯的,正趴在地上,十点钟到了灯忽然灭了,他只好端着脸盘去大走廊尽头的大卫生间洗漱。过了一会,小武洗漱回来,将盆子放到洗脸架上,拎着手巾走到写字台前,打算把手机挂在窗户边上,窗帘没拉严,透过窗帘缝隙能清楚地看到写字台的抽屉被拉开一道缝。 小武大惊,急忙打开门,走廊里空无一人,这单身汉宿舍住的人本就不多,小武喊了声:“刚才谁找我来了?” 有房间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安头,才熄灯你就做梦了?” 没有人来找自己?这抽屉…… 小武一把将抽屉拉开,上面放着刚才整理好的查访记录,小武将那本子拿出来,发现本子的边缘湿乎乎的,像是被人翻过,但那湿的痕迹不像是手指。 小武将窗帘打开,让月光很好地地照进来,他手在那湿的地方抚摸几下,指尖摸到几个小小的印痕,他仔细摸一下,不错是印痕,就像是尖锐的牙齿印。 小武吓得将本子扔到桌上,是那蜥蜴,是那蜥蜴翻看了这本子!他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疯狂的想法,随即又摇摇头,自己就先将这个疯狂又荒谬的想法努力地抛开去,蜥蜴怎么可能翻看这本子呢?它又不认字?也许是那蜥蜴刚才趁着熄灯天黑钻进这抽屉,听到自己进来又跑了呢。小武握紧拳头,一再告诉自己,对,一定是这样,只是那蜥蜴钻进去了而已。 小武松口气,按照武当的修行方法,坐在床上开始吐纳,让自己的心情渐渐平和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武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就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那眸子立起来细细的黑黑的一道,透出阴冷狡诈的光。那蜥蜴冷冷地盯着他,忽然开口问:“听说你在找我们?” 小武大惊,浑身紧张的绷起来,想说话长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手脚都像是被什么压着捆着动也不能动,喊又不能喊,只能紧紧地盯着那蜥蜴,就见它爬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朝着小武张开嘴巴,那细细的锋利的牙齿在月光上显出森森的冷光。 小武大叫一声,猛地坐起,月光均匀地洒在房间地面上,将屋子里的一切都镀上一层银边,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柔软安逸。 小武摸着头上的冷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场梦。 他的目光在定在窗帘上,他清楚的记得睡觉前明明是拉紧了窗帘的,是谁,谁拉开了窗帘? 这个夜晚,未寒时里也不平静。 “我和文兄是军校的同学,上下铺的好兄弟。” 这天晚饭后,霍仲梁带着一个高个子男子来到未寒时,将他介绍给叶限。 “叶小姐,过去总听仲梁提起你,我叫文辉,和仲梁认识十来年了。” 叶限见这男子眉心微皱,脸上笼着一种淡淡的焦虑,心想这是遇到了大事,便微笑着请他坐下开门见山:“文先生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文辉看了霍仲梁一眼,后者含笑道:“我说过的,她真是什么都能猜到。”霍仲梁的语气充满了骄傲,叶限朝他笑一下,点点头,霍仲梁轻轻拍拍叶限的手说:“茶叶在哪里?我去倒水,让文兄将事情原原本本给你讲一遍。我想警察局那帮子废物怕是查不出什么,只好请你帮忙了。” 叶限朝后面努努嘴,霍仲梁起身去找茶叶烧水。 “叶小姐,事情是这样的,我妹妹在前些天忽然失踪了。”文辉坐下后开始讲述来找叶限的缘由。 霍仲梁烧了水泡好茶出来,正听到文辉说:“我看那个小大姐最有嫌疑,我怀疑我妹妹被她害了。” 叶限摇头道:“若是她害了你妹妹,为什么不逃走,还在你妹妹家里一住就是一周?” “这个?也许是贪图享受,不舍得逃跑?我进去时她正躺在沙发上大吃大喝呢。” “按你说的,那小大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要是想害你妹妹鸠占鹊巢,一个人怕是无法完成。” 文辉低头想想道:“是这样,我妹妹个子高一些,那小大姐还没长大,个子小小的,不过她在妹妹身边做事,打扫卫生照顾她饮食,在其中动了手脚也很有可能。” “你既然怀疑那小大姐,为什么不和警察说呢?” “我说了,可是那个姓安的警察根本不听,非说和那小大姐无关,做完笔录就把人放回去了。” “姓安的警官……”叶限冲霍仲梁一笑,“是安小武?” 霍仲梁点点头:“我不想通过私人关系给小武加压,只有带文兄来找你,文兄和他妹妹这些年相依为命,是个护妹狂人,你就好心帮帮他吧,我在文兄面前可是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说着上前先给叶限倒了一杯清茶,还献宝似地捧过去,“看看我泡的茶怎样。” 叶限喝了一口茶,轻轻抿嘴道:“人家本来就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呀。” 霍仲梁点头:“对的,对的,我家叶限是最了不起。” 叶限道:“文先生,你说你妹妹失踪前去见了大华洋行的洪轻寒?” “对,不单是我妹妹,还有她三个好友,她们都在同一天去找那位洪小姐,要求退出一笔期货交易,然后拿着支票都失踪了。” 文辉说到这,面色黯然,五万块的支票,四个人就是四十万,钱还都兑现了,这四个人真是凶多吉少。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章 吓唬一下 “我一直做一个梦。” 小武坐在叶限对面,脸色满是疲惫,眼窝身陷,眼底是黑眼圈。 “做噩梦?”叶限露出笑容,“你是武当弟子又是警察,什么样的噩梦能让你变成这样,看你现在一脸的死气,一点活人样都没有。” “我梦见一只蜥蜴,每天躺下就梦见那只蜥蜴,金黄色的眼睛,竖起来成一条线的眸子,冷冷地看着我。” “一只蜥蜴而已,和壁虎没什么区别。” 叶限觉得事情有点可笑,小武竟然会怕噩梦。 她接着说:“你今天来的正好,我有个朋友,让我帮忙找她的妹妹,听说已经在你们警察局报案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武浑身一抖:“什么?难道你认识文辉?” 随即他恍然大悟:“对,那个文辉是军校的教官,想必是和霍长官相识的。” “对,就是这样,他妹妹失踪……”叶限停了一下,“哦,到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你们警察局到底有什么线索没有?” 小武摇摇头:“没人看到文倩她们从大华洋行出来以后的事情,唯一还算是线索的是,其中一位张小姐,哦,就是在文小姐去之前,也就是那天第三个见轻寒小姐的那位,她离家是拎着个小箱子,里面有一点首饰和衣服,我正努力她携带的东西上找点线索。” “那查到什么了?” 小武摇头:“目前还没有。” “不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吧。”叶限紧盯着小武的眼睛,却发现那双眼睛里只有疲惫和无助,看来小武是真的被噩梦吓到了。 “我不明白了,一个噩梦而已,怎么会把你吓成这样?” “是连续的噩梦,那天我从大华洋行出来就看到一只蜥蜴,后来又出现一只,我按照轻寒小姐给的地址走访了另外三位小姐,发现他们三个都失踪了,这天晚上,在我的宿舍的窗台上出现一只蜥蜴,我把它带进屋子,它后来就忽然消失了,不知跑到哪里。” 小武说到这里,很郁闷地双手抓着头发:“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做噩梦,只要闭上眼睛就看到一双金黄色的竖眸盯着我看,和我说救救它们。已经四天了,只要躺下闭上眼就是蜥蜴。” “那你就站着睡坐着睡呗。”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小武转身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墩子!” 这墩子俩字叫的是咬牙切齿,墩子几步就窜过来,仰着小脸笑嘻嘻地看着小武。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小武对墩子有在大不满,看着一张粉嫩小脸冲自己笑,也不好发作,只能苦笑道:“墩子,我已经够倒霉了,你就不要再刺激我好吧。” 墩子耸耸肩:“好吧。你说你看到那四脚蛇后一直做噩梦?” 小武点点头,急忙问:“那你呢?” “我睡得梦都没做,好着呢。” 小武无奈:“叶小姐,我想搞清真相,再这样被噩梦折磨下去我一定会疯掉的。” 这时就听着外间有人喊道:“安头儿,安头儿在吗?” 墩子噌地钻出去,很快就叫道:“是你的狗腿子!” 小武跟着墩子走出去,一看原来是龙三于。 “头儿,我找到了这个!” 他将手里拎着的小布包放在柜台上,解开道:“猜猜是谁去当的?” 只见那小布包里原来是一串晶莹润泽的珍珠,旁边还有一对金耳环一个水头很好的翡翠镯子。“ 墩子瞟了一眼,很不屑地说:”我们店里比这个好的东西多了去,少见多怪。” 小武看着项链,有点激动:“谁去当的,莫不是张先生?” “我们头儿就是英明神武!“龙三于一拍大腿,“就是张雪松去当的!我查了当铺当天的登记,上面就是张雪松的名字。” 叶限在旁边一头雾水:“说清楚点,张雪松谁啊?” “就是失踪的张小姐张莹的哥哥。”小武眉头皱紧了,叹口气道,“现在就去找张雪松,这次一定要让他讲实话。” 说着带着龙三于就要出门,叶限急忙抓住小武的胳膊,满脸甜蜜微笑:“小武,你这样去问,那人不承认怎么办?” “哼,在警察面前打马虎眼,他是皮子痒了吗?” 龙三于在一边插嘴,叶限捂着嘴一笑:“小家伙,你知道什么,反正这次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找出这四个失踪的小姐,不如我先和你们跑一趟。” 张家大嫂垫着抹布将蜂窝煤炉子上的砂锅就端下来,掀开砂锅盖子一看,鱼头豆腐汤白白的香香的,女儿阿宝挥舞着小手喊道:“姆妈,我要吃。” 张大嫂点着她额头:“好宝宝,等爸爸回来吃饭。” 阿宝点点头,指着房门口喊道:“姆妈有人找。”进来的是个身材苗条,有腰有胸有屁股的大美女。张大嫂顺着那女人的笑脸一看,立马冷若冰霜,她认得那女人脖颈上戴着的项链,耳朵上戴着的耳环,那都是她小姑子张莹的首饰! 小姑子的首饰怎么在陌生人身上?没等张大嫂问,那女子扭着腰肢聘聘婷婷走过来,伸出纤细白净的手指指着张大嫂问:“哦,你就是那个黄脸婆,看你这个样子,还在鸠占鹊巢醒醒吧,你有什么本事和我抢。” 那女人雪白的腕子上是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张大嫂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浑身的血都冲向大脑,她大声问道:“你是谁?” “我?你还看不出我是谁?” 那女人抬起手,故意晃了晃手腕,那镯子流光溢彩,像是一泓碧水。 就在这时,张先生的生声音楼下响起:“好香啊,太太,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张大嫂气急了,扔下那女人一步就窜到楼梯口,直直地扑向正上楼的张先生:“杀千刀的,你说,你是不是把你妹妹的首饰偷走了?” 张先生一愣:“胡说八道?” “你说我胡说,说,把那些东西送给哪个女人了?”张大嫂一把揪住张先生的西装领子,后者的脸渐渐憋的通红,用力挣扎着:“不可理喻,什么送给哪个女人,你疯了不成?” “都到这时候你还骗我,说那珍珠项链那金耳环翡翠手镯都在哪里?” 张大嫂说什么都不肯放过张先生,后者被勒的呼吸急促,只好说实话:“没送人,真没送人,是我送进当铺当了,你不是想要咱们家宝宝读书吗这笔钱应该够了。” 张大嫂大喜:“什么,你给当了钱都是你的?” 欢喜只是瞬间,很快她面露惊恐盯着张先生:“那天小姑子是拎着箱子出去的,你那晚说是要加班,你怎么从拿到小姑子的首饰?难道,难道……“ 张大嫂语带哭腔:“难道你……” “嘘,反正她人不在了,这些东西咱们补贴家用不正好吗?” “真是个好主意,小武,你都听到吗?”一个艳光四射的女子出现在楼梯口,张大哥瞠目结舌:“你……你是谁?” 第六章 意外死亡 “我是谁,我是你的相好啊。”女子娇笑着,抖着腕子,雪白的手腕映着碧绿的镯子,令人炫目。看着那女子顺着楼梯一步步走袭来,那场景本是极美艳的,张先生却像是见了鬼,往后退了几步,面色苍白。 “你这女人胡说八道,滚,滚,从我家滚出去。” 张大嫂已经想明白事情不对,随手拎起笤帚就冲叶限冲过去。叶限伸手轻轻点了那打过来的笤帚,张大嫂只觉得身子一偏往侧面倒下去,张雪松急忙噔噔噔几步跑上去,托着张大嫂的腰:“老婆,你怎么样。” 小武从门外进来:“张雪松,跟我去警察局一趟。” 张雪松和妻子并排站着,他怀中的妻子道:“你们凭什么抓我男人?” “就凭这个。” 叶限晃了晃手腕上的镯子:“你妹妹张小姐大概是在下午一点左右去的大华洋行,出来的很快,洋行的人说她随手拎着一个不大的箱子,而据你妻子说她的珍珠项链、翡翠镯子和金耳环都被她带走了,从洋行出来她手里还有张五万元的支票,她马上去大华银行兑现了支票,根据大华银行的兑现记录,当时是下午两点半左右,从大华银行出来后你妹妹就失踪了,而她箱子里带走的几样首饰却在两天后被一个三十来岁的先生当掉了,”说完,叶限得意瞟了张先生一眼,,“张先生,要不要叫当铺的掌柜来认一认人啊。” 张雪松面色苍白,木然地松开妻子,苦笑一下:“我去警察局,你在家好好照顾宝宝。” 张大嫂紧紧地抱住张雪松的胳膊:“不要,不要去。” “该来的都会来的。这些东西,是我当的。” 张雪松垂下眼脸,张大嫂嘴唇哆嗦着:“你把妹妹,把你妹妹……作孽啊,那是你的亲妹妹啊。” “咱们家败落了,我每天点头哈腰在外做事,你本来是千金小姐,现在看看你的手都糙成什么样,照顾孩子,操劳家务,还得给人家做针线活,她有钱,有妈当年留给她的首饰,看着我们宝宝这么大要读书都不拿出来,我实在是气的,气的……” 张雪松说完满脸都是泪,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我只是想把钱抢过来,没想杀死她,那一切都是意外,意外。” 原来张家的女儿叫宝宝,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张大嫂很想让她去一间很有名的教会学校读书,那是张大嫂的执念,因为她虽然出身富贵之家,但因家中重男轻女从没正式去学校读过书,从小就羡慕邻居家小姑娘在教会女校读书,婚后她就幻想将来要是有了女儿一定要送那所学校,没想到不久张家败落,她虽然真的生了个女儿,送去那间花费不少的学校就成奢望。 “我知道你一直存着这心思,别说五万块就是把镯子卖掉也就够了,那天我们公司下午没事,我想早点回来帮你做点事,还没到巷口就看到妹妹拎着箱子从家里出来,我觉得奇怪大白天的拎着箱子去干什么,心里有点疑惑就悄悄跟在她后面,一路跟着到大华洋行的,我从没想过妹妹能和洋行扯上关系,后来她从洋行出来又直奔银行,我就躲在银行门口,亲眼看着职员数给她那么多钞票!五万元,她明明有五万元,却不肯拿出来贴补家用,她真自私到了极点。” 警察局审讯室,讲到这里张雪松的神情有些激动。 “于是你就跟踪她,将她杀了?” 小武神情冷峻,目光充满鄙夷,说到这忍不住嘭地拍了一下桌子:“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不,我没有去故意杀她,那只是个意外。” 张雪松继续讲下去。 “我一路偷偷跟着她,想知道她拎着箱子取那么多钱到底是要去做什么,她从银行出来就叫了一辆黄包车,我也叫了一辆,不远不近地跟着,后来她在城外下了车走进一片树林,我就跟了过去,只是我当时不小心踩到枯枝败叶发出声音被她发现,她竟然神情激动,大声质问我为什么跟来,都看到了什么,还叫我赶紧走开,不要跟着她。我想她明知道家境败落我和她嫂子每天那么辛苦,她有钱不拿出来真是太自私了,现在被我发现了秘密还敢这这么大声的和我吵,我气坏了就用力推了她一下,她手里拎着箱子,一时站立不稳向后仰去,却不想正倒在一块大石头上,那石头棱角分明对准了她的后脑勺,她流了一地的血,就这样……这样死了。” 张雪松双手捂住脸:“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推了那么一下。” “然后你就拿走了钱和那个箱子,将箱子里的东西送进了当铺?” “是,箱子被我随手扔了,钱存在银行,我想留着做家用。” 张雪松带着警察一直来到郊外,找到那片树林:“就是在这里。” 他是个书生,力气没有多大,当时他赤手空拳,见妹妹死了也没有办法将她埋上,随便找个土坑将尸体拖进去,上面胡乱盖上一些树枝,他想反正这里是荒郊野外,野狗野兽也多,这尸体可能很快就会被野兽撕扯胡乱拖走吃了去,神不知鬼不觉。 张雪松带着小武他们找到那土坑,龙三于拽开盖在土坑上的树枝,下面果然是一具女尸。 可能是天气有点热,尸体面部模糊,看不清相貌,肚子也胀得老高,但奇怪的是周围没有点气味,就连苍蝇也没有。 夏天死了十来天的人,怎么可能不发臭? 如果没有腐败,把胀大的腹部是怎么回事? 龙三于等几个人跳下土坑去抬那尸体,小武站在外面皱着眉头盯着那尸体,龙三于他们已经摸向那尸体了,忽然见那高耸的腹部上一阵起伏,像是里面有个活物。 小武大惊,急忙喊道:“有问题,快点出来!” 龙三于反应快,双手撑着土坑边缘就跳了上去,随即就听到噗嗤一声,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接着又是噗嗤,只见那女士的肚子一下子崩开了,从里面爬出密密压压的东西,小武惊呼:“是四脚蛇!” 不错,爬出来的是蜥蜴,数不清的人手指般大小的蜥蜴,身上红绿花纹疙疙瘩瘩,这些东西从女尸肚子里爬出来后迅速四散开去,那几个警察连滚带爬跑上来惨叫:“天啊,这都是什么东西!” 第七章 蜥蜴窝 小武身体不由地摇晃一下,龙三于急忙扶住他:“头儿没事吧?别怕,只是一些四脚蛇,那么点也不会咬人。” 小武瞪他一眼,嘀咕道:“我不是怕这些……” “哎,头儿,怕就怕呗也不丢人,这么多密密麻麻的出来是有点瘆人,放心吧应该不会咬人。” 小警察做出一副有我在你别怕的样子,小武气的牙根痒,却无法解释自己是为什么看到这些满地爬的蜥蜴会紧张成这样。 张雪松已经吓晕倒过去了。这些小怪物是从尸体中爬出来的,警察们担子再大也没人上前试图抓几个研究一下。 小武一看到那些小东西就想到这几天的噩梦,等反应过来时却发现那些四脚蛇早都跑的一个都不剩了。 龙三于壮着胆子往坑里的女尸看了一眼,惊恐地喊道:“天啊,那女尸肚子里面都被吃光了!” 刚悠悠醒转的张雪松一听那些四脚蛇是吃光了妹妹的内脏跑出来的,当即叫了一声我对不起你啊妹妹,两眼翻白又晕了过去。 几个警察被这些古怪东西吓得鸡飞狗跳,龙三于还得努力扶着小武,可怜的小武,一想到噩梦中那双金色的竖眸眼睛,浑身紧张的同手同脚,路都走不成了,几乎是挂在龙三于身上,嘴里还喊着:“你们赶紧抓住几个啊,带回去给法医研究下。” 有手下道:“安头儿,事发突然吓都吓死了,谁顾得上去抓这东西,再说,那可是从尸体里爬出来的,抓在手上,那多……多……多……” 多什么他没说出来,因为他看到竹林中走出一个穿着水红色真丝旗袍的女子,那女子身段极为婀娜,身后是随风摇曳的翠竹,走起路来轻盈的像是要随着竹林中飒飒清风飘荡起来,有点我欲乘风归去的仙劲。美中不足的是这美人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的手套,而那手里正拎着两只花花绿绿的小四脚蛇,正是方才四散逃跑的那些。 叶限走上前,捏着四脚蛇在小武眼前晃了晃,小武正好对上那双金黄色竖眸的眼睛,当即大叫:“就是它们,就是它们。” 那几个警察一想到这东西是吃光了尸体内脏才长这么大,且又亲眼看到肚子炸开,它们纷纷爬出来,都捂着口鼻远远地退到一边,一个个面色惨然,看着叶限避之不及。 叶限看那几个小警察满脸惊恐,格格笑道:“哎,你说这东西吃着人的心肝肺长大,怎么就一点都不臭呢,血腥味都没。” 龙三于扶着小武,离叶限最近,闻言急忙松开小武,匆匆跑向一边扶着竹竿干呕起来。 叶限摇摇头:“真是将熊熊一窝,看看你带的这些兵。” 龙三于抓着那竹竿子转头辩驳:“叶小姐,你这样古怪的人一百年也遇不到一个。” 他说完,用力拍了一下那竹竿,没想到那竹竿太软,他整个人往前跌去,撞到几根竹子上,那些竹子晃了晃倒了下去,随着竹子倒下,地下的竹根哐当一下翻了出来,连带着翻起来的还有一具看不出模样的干尸。 龙三于吓得哇哇大叫,转身要跑,腿却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劲。 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小武喃喃自语:“这……怎么还有尸体。” 叶限则喊道:“看看那尸体的肚子,里面是不是空的。” 龙三于坐在地上,生音带着哭腔:“我……不敢啊,要看你自己看。啊啊啊,谁拉兄弟一把,哎呦,我……起不来了。” 叶限将两只四脚蛇递给俩小警察,那警察哆嗦着不敢接,叶限横他们一眼,眼波百媚横生:“快点给我接着,否则我把这玩意塞你们嘴里。” 那俩警察一听这话,咬着牙跺着脚接过四脚蛇,叶限径直走到龙三于身边,随手捡起地上的竹竿,用力朝干尸的腹部捅过去,龙三于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念着最毒莫过妇人心,最毒莫过妇人心。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安头儿和这女人相识很久,为何从不被她的美色迷惑,自然是因为此女的彪悍程度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 “呀,空的,什么都没有。”她又吸吸鼻子问,“龙三于,你闻到什么臭味了吗?” 龙三于摇摇头一片茫然。 “那就对了,这尸体估计和土坑里张小姐的尸体一样,肚子都被那些小怪物吃光了,尸体竟然没一点气味,这可真是太奇怪了。”叶限扔下竹竿,转身看着脸色苍白,神情萎靡的小武说,“小武,我看最好叫人把这竹林仔仔细细搜一遍,也许下面会有更多收获哦。” 小武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不,三个大,只能留下俩警察守在这,自己和龙三于抓着四脚蛇回去搬救兵。 张雪松做梦也想不到竹林里竟然有这等可怕的事情,一个劲的解释:“我真不知道这里这样。” “张莹当时还和你说了什么?” 小武追问, “就是赶我走,让我赶紧走看我站在那不动就叫我滚,我一下子火气就起来了。” 张雪松说到这一拍脑门:“老天爷,会不会是我妹妹知道这里有古怪,这才喊我走开的?” “很有可能。”叶限伸手,碧绿的翡翠镯子在阳光下格外晶莹润泽,“也许你妹妹那么对你是真的担心你的安全,可惜,你不听她解释。” 张雪松嚎啕大哭,口口声声说自己对不起妹妹。 天擦黑的时候,警察在这竹林里又找到了一具干尸,同样都是肚子空空,有裂开的痕迹,里面的脏器还有剩下的,能看到明显的齿痕。 这干尸死亡时间已久,很明显不属于失踪的那三位小姐。 而叶限抓到的那两只蜥蜴请懂这些爬虫的大学教授检查过了,是普通的中国石龙子,也就是一种地栖型蜥蜴,古人记载说此物生山石间,能吐雹,可祈雨,故得龙子之名。在古人心中拿它和龙并列的,认定石龙子有一定的神通。 那些石龙子是怎么进入死者张小姐尸体中的呢? 石龙子是靠卵繁殖的,产下一种白色的带壳的卵。孵化需要五十多天,而张小姐失踪才十天,难道是有人剖开她的肚子将一些马上孵化成功的石龙子卵塞进她的肚子,这样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虽然找到一名失踪者,小武却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八章 肚子疼过? 验尸报告显示,张小姐后脑勺有开放性创口,根据伤口的深度可以推断死者死于剧烈撞击产生的颅脑出血,死者后脑只有那一个伤口,基本可以确定张雪松讲述的是属实的,那个伤口很像是后仰摔倒后形成的。 就算是无意伤害,毕竟张小姐死了,张雪松被关押起来,这起兄杀妹的悲剧很快就吸引了小报记者的注意,沪城老百姓这些天茶余饭后又添了不少谈资。 这天警察局门口来了个带小孩的而女人,那小孩五六岁的样子,冰雪可爱,女人则是满脸疲惫,眼窝深陷干涸。 “安警官,找你的。” 内勤将这对母女领进小武办公室,张大嫂一眼看到坐着的那个女人: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红艳艳的嘴,眉眼间的一丝媚态。那女人就那么斜着坐在那,就让人不得不屏气凝神,担心喘气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把她吹化了去。再一看她胳膊上那一泓碧水,张大嫂眼睛生疼。那可是小姑子的首饰,怎地她还戴在手上。 叶限见张大嫂进来,故意抬起胳膊晃了晃,小女孩牵了牵妈妈的衣角,用极小的声音说:“那个镯子,姑姑有一个。” 叶限听到小孩子的话,朝她笑了一下,那孩子吓得躲在她母亲身后悄悄探头去看叶限。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武示意她在门口沙发上坐下。 “是……为了我家小姑子的几件首饰。” 她看了叶限一眼,满心忐忑。 “那几样首饰是被你丈夫当出去的,现在被警察局赎回,抱歉,所有权已经不在属于你们。”小武语气严肃。 张大嫂叹口气:“花了多少钱我来还,那几件是婆婆留下的唯一东西,我们家败落了,我想给孩子留点念想,不能……不能一点记忆都没有。” “张小姐住在你家,她的房间又没有上锁,为什么你过去没将这几样东西拿走?” 叶限忽然问。 张大嫂面露惊讶:“这是婆婆留给小姑子的东西,我怎么可以拿?” 叶限翻翻眼睛:“你还挺深明大义的,只是……最终还是……” 她没有说完,故意一脸无奈地看着张大嫂。 看了这女人的背景资料,曾经也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娇小姐,可惜后来家境败落,流落在弄堂靠一双手挣钱吃饭,生活的重压下渐渐多了牢骚,只还保留着一点点与生俱来的清高,只是这清高最终还是被她的牢骚满腹葬送掉,若不是她对小姑子强烈不满,每天念叨女儿读书问题,张先生也不会一看到妹妹身怀巨款就火冒三丈。 有因就有果,只是这代价未免太惨痛。 小武打开抽屉,将一个盒子拿出来递给张大嫂,那女人打开一看正是一串珍珠项链,一个翡翠镯子,一副金耳环。 “这是张小姐的遗物。你清点一下。” 张大嫂满心欢喜,原来那小姐戴的并不是小姑子的遗物,她抬头问:“警察先生,当票在哪?这些钱该我出的。” 叶限冷笑:“是从那五万块里出吧?” 张大嫂脸色一僵:“那总是我家小姑子的钱。 “张太太,钱的事就不要提了。” 其实那当铺老板也不是傻子,当铺这种行当,日常经营中经常会收到贼当,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一般遇到这种情景,警察局上门当铺就乖乖地把那贼当还给人家,是以小武分文未出,所谓花钱赎回不过是个借口。 “那五万元也是你婆婆留给张小姐的?” 小武问。 那四位小姐,一起买了大华洋行的期货,每人各五万元。其中文小姐和那位已婚的陈小姐还能有些闲钱,可以独立拿出五万元,而张小姐和那位做音乐教师的吕小姐,家境已经败落,吕小姐的薪水每月九十元,张小姐则依靠兄嫂过日子没有任何进项。 张小姐的尸体找到了,另外三人却一直消失,小武和叶限都认为这五万元是关键,两个条件不好的小姐哪里来这五万元去投资,而她们在同一天又匆忙取走这五万元是为了做什么?尤其张小姐,离家时候还拎着箱子,里面装着换洗衣服和祖传首饰,这分明是打算远走高飞的节奏,她打算去哪?或者说她们四个打算去哪? “没有,我公公破产自杀后,婆婆卧病在床,每天债主上门逼债,家里值钱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这三样首饰我婆婆说是她嫁妆里的,给我小姑子将来做嫁妆,当时家里没有钱,婆婆更不可能有五万元。” 想到当年破产时的凄惶场景,张大嫂伸手擦起眼角边的泪水。 “那你觉得这五万元会是怎么来的?”叶限摊开手,看着自己鲜红的指甲懒洋洋地说,“时下,这种年轻小姐要想得到这么大一笔钱,怕是只有钓凯子了。” “我这小姑子有点好吃懒做,不过她可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也曾经大富大贵过,骨子里的清高还是有一些的,断然不会为了钱就去做什么有辱家门的事情。” 张大嫂急忙澄清道。 “可是张太太,之前你对你家小姑子可是牢骚满腹呢。” 叶限见张大嫂急的摆手,在一边笑了。 “一家人过日子,又是这苦日子哪有牙齿不碰舌头的道理,我是很生气小姑子什么都不做,关起门还当自己是大小姐的样子,可没影的话我不能说,我家小姑子是不会做那些没有廉耻的事情。” “那就奇怪了,难道天上掉馅饼砸中了她,无缘无故会多了五万元?” 小武也觉得事情真是匪夷所思,继续问道,“张太太,你可还记得大概是一个月前你小姑子和另外三个小姐一起出门旅行的事情。” “是,我当时还挺生气的,家里穷的要死,我买米都是一斤半斤的买,她竟然说要出去旅行,旅行啊,哪里有闲钱给她糟蹋。” 张大嫂说到这胸脯起伏加快,“我说没钱给她,她说不要钱,是什么石先生邀请,也不知道什么石先生,后来过三天她就回来了。我那天正在洗衣服,忙的陀螺一样,看到她回来就喊她帮忙,结果她倒好,捂着肚子直接就上楼了,看都不看我,这叫什么事啊。” 张大嫂气愤难平。 “你说她捂着肚子?” 叶限和小武对视一眼。 “是啊,就那么捂着,晚上也没下来吃饭,没准是自己吃独食呢。” “腹痛难忍怎么吃独食呢?” 小武追问。 “她那么捂着上楼,也许是为了骗人,她一直好吃懒做,真肚子疼的话怎么不去厕所呢?” 叶限心想,那自然是因为肚子疼的原因和上厕所无关咯。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九章 混进来的人 “后来呢,后来有什么表现?”小武一听是捂着肚子上楼,也想到这点,马上追问。“后来?”张大嫂想了想摇头道:“我每天忙的哪顾得上看她,家里一堆事,还有孩子要看着,没注意。”旁边小女孩喊道:“姑姑可能吃,特别能吃。”“对,那几天特别能吃,吓人,饿死鬼似的,我还说这么吃下去家里都要把嘴缝上,真是要吃穷一家子了。”张大嫂说到这眼睛一亮,“警察先生,你这么问可是我那小姑子出事有她自己的原因,那我男人……”叶限没等她说完就冷笑:“不管张小姐自己有什么原因,总是被你丈夫推倒摔伤头死的,误杀罪名是逃不掉的。” 张大嫂紧紧地搂着女儿,长叹一声:“我后悔啊,我嫁到张家没几年自己娘家垮了,张家又破产,一下子从天上掉到地上,满腹牢骚,心情不好,从没想过小姑子本来是娇小姐,失去父母跟着我们过活,我脾气还不好,每天忙乎也顾不得看她,她一个年轻小姑娘该怎么办,我要是平时都看着她点,也不可能出这场祸事啊。” 张大嫂的眼泪簌簌往下掉,小女孩伸手摸着她眼角:“姆妈,不哭,我们不哭,不是说我们来看爸爸的吗,爸爸在哪啊。” 这世间是没有卖后悔药的,张大嫂满脸悔恨终究还是无济于事。 小武亲自送张家母女出去,交代龙三于带他们去见一下张雪松。 过了一会龙三于匆匆回来汇报:“头儿,张雪松不见她们,说自己犯下大罪没脸见人。” 说完又掏出几张钞票:“这钱,张太太也不收。” 叶限倚着门笑道:“原来我们小武还这么善良。犯罪的家属那么多,你有多少钱可以给啊。” “见到一个需要帮的就帮一把咯。” 叶限伸手点了一下小武的胸口:“你该和召南好好探讨一番。” “再跳几下,再跳!” “姑奶奶饶了我吧,跳不动了,再跳我脚就要断了。” 隔着门就听着未寒时里扑通扑通一阵乱响,叶限怒道:“你们跳大仙啊,扑楞满屋子尘土。” 原来墩子正骑在霍中梁肩膀上,像是骑大马一样,一颠儿一颠儿的,霍中梁则跳一下又跳一下,皮靴扑通扑通,叶限一开门就能看到阳光下无数灰尘在飞舞。 “墩子!” “啊?”墩子吓一跳,晃了晃,一把搂住霍中梁的头,小声说,“怎么办,你女人凶我。” 霍中梁则说道:“是她,是墩子非要骑大马,和我无关,我也是受害者啊。” 墩子大怒:“喂,你还算男子汉吗?” 霍中梁呵呵笑着,对叶限赔着小心。 叶限指着后院:“墩子去打水扫地擦桌子,我不在家你要翻天了。” 墩子呲溜一下从霍中梁肩膀上滑了下去,一把抓住霍中梁的衣袖:“两个人一起闹,为什么要我一个人干活!不公平。” 叶限眼睛一瞪,霍中梁急忙甩开墩子的手:“我来是有事情的,文兄收到了他妹妹的信。” “信?” “信是寄到武汉的,文兄来的时候还没寄到,还是昨天武汉那边的同僚过来开会带了过来,你来看,其中有一些很奇怪的东西。”“霍中梁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 叶限和霍中梁一起进了后面的会客室,墩子气呼呼地跑到后院,往井里扔水桶,扔进去再摇上来,摇上来再扔进去。 信封没有封口,叶限拿出信纸打开问:“你看过了?” “是,文兄给看过。这文小姐……她们几个去旅行的那地方一定有问题。”霍中梁叹息道。 原来这信是大概半月前发出去的,文小姐问候哥哥文辉,同时讲了她们好姐妹四人接受一位姓石的先生邀请,去他的庄园游玩的事情。 文小姐说这位石先生是张小姐张莹在一次舞会上认识的。张小姐家境败落后,一直无所事事,在家和嫂子关系紧张,便一门心思搭上一些嫁的好的女同学,参加一些所谓上流社会的舞会,想钓钓金龟婿,就这样认识了石先生,这位先生出手大方,很是有钱,人又年轻英俊,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文小姐在信中对张小姐这样做颇有微词,不过她真当张小姐是好友,说去了石先生的山庄后觉得这个石先生很不靠谱,问她哥哥身边有没有未婚的青年才俊,可以将张小姐介绍给她。 她在信中说,阿莹虽有攀附之嫌,盖因在兄嫂手下讨生活,寄人篱人日子艰难,想到我们兄妹当初在继母手下又何尝不是这般心酸等等话。很显然,文小姐对好友张小姐充满了同情,她们四人真是很好的朋友,那次所谓的四人一起去旅行,准确的说其实是去考察那位石先生。文小姐信中怀疑石先生背景有问题,她说石先生的庄园很大,井井有条,但没有一点烟火气,也没有家的气息,就像是聊斋志异中的那些幻化成漂亮宅院的坟圈子,让人总担心一觉醒来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同时那位先生对四位小姐都大摇橄榄枝,这点令文小姐很不舒服,她认为石先生不知根知底性格又这样风流,实非良配。在信最后,她还说自己虽然同情张小姐,但张小姐还是有点爱慕虚荣了,她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好哥哥介绍给张小姐的。 叶限读完信,点头说:“文小姐思维非常敏捷缜密,她用聊斋中的坟圈子来形容那栋大宅,真是很有新意。” “一语成谶啊。”霍中梁叹息道,“只是不知道这位石先生到底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四位小姐失踪前都曾经去过石先生庄园,她们在那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尼娜,他们是在尼娜小姐的订婚舞会上认识的,只要找到那次舞会的参加名单就能查到这石先生是何方神圣。” 哐当!后院传来声响,接着是墩子的尖叫声:“呀!桶子碎掉了!” 老霍出马一个顶俩。很快霍中梁就查到了尼娜小姐订婚舞会上的全部人员名单。名单上的确有位姓石的先生,不过这位石先生是六十多岁的老翁啊,是尼娜小姐舅妈那边的亲戚,属于叔伯辈的。 这个年纪一定不会是张莹一见倾心的金龟婿。叶限认定,这石先生是根本不在请客名单上,而是混进舞会的,他的目的就是舞会上的年轻女子。 第十章 一见钟情? “张莹啊?”尼娜小姐一副阔太太派头,说起张莹来,脸上挂着暧昧不明的笑容,随即又觉得这笑容未免太明显,急忙叹口气,努力换上一副悲伤模样,“我看了报纸,好好的,她怎么就死了呢?还是和她哥哥发生了冲突,我以为她钓上金龟婿,一切都会好起来呢。” 霍中梁眉毛一挑,看向叶限。后者点点头问:“尼娜小姐,你为什么会想到她钓上金龟婿呢。” 尼娜是富商的女儿,对警备司令部的高官还是心怀惧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订婚宴本来不打算请她的。” 尼娜又忍不住笑了一下:“是她自己找上门,求我帮她,我想大家读书时关系也好可以就答应了。” 尼娜回忆起订婚宴那日的情景。 舞会开始,尼娜和未婚夫在舞池里旋转,这时她看到坐在一边的张莹,她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相貌英俊看着有二十多岁,一身得体的西装,气宇不凡。 从尼娜的角度看过去,那俩人相谈甚欢,她甚至在张莹脸上还看出一抹娇羞的神色。 尼娜酸溜溜地对未婚夫说:“那是你的朋友?还真有点手段,看来我那同学张莹是真的对他很有意思呢。” 她未婚夫顺着她目光看了一下,摇头道:“那人我不认识,不是你家那边的客人吗?” 尼娜家这边的客人,请帖都是她亲自发出的,应该不会有她都不认得的人,尼娜心里画个问号,未婚夫揽着她的腰低声道:“我们俩的好日子,你挂心别人做什么。” 尼娜是知道张莹跑自己这里勾搭金龟婿的心思,她也是担心张莹万一和未婚夫的朋友闹出点什么就不好了,总是在自己的舞会上认识的,传出去只会被人笑话她尼娜的朋友攀龙附凤小家子气。 随着未婚夫转到另一边,等转回来尼娜看到张莹竟然和那男子相依偎着也下了舞场。两个人贴的紧紧的,像是感情热烈的情侣。 尼娜很生气,这不是才认识吗?就这样搂搂抱抱,这要是传出去自己要丢脸的,人家只会笑话她是皮条客,尼娜有些后悔,明知道张莹存着不良心思,还爱面子没有拒绝,由着她在这里勾勾搭搭。 终于一曲终了,尼娜看着张莹又和那男子携手坐到一边,满脸柔情蜜意。 尼娜想了想,挥手叫过来一个侍者,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侍者托着盘子,在场里转着,忽然盘子一倾斜,杯子倾倒,半杯葡萄酒都倒在了张莹身上。张莹呀的一声就跳起来,刚要指着侍者责问,忽然想到旁边的石先生,当即微笑一下,格外温婉:“我先去清理一下。” 张莹怒气冲冲直奔卫生间,刚进门就被尼娜一把拽过去:“张莹你搞的什么鬼,这一会功夫就和那个先生打的火热。” 张莹看着尼娜,立马明白过来:“原来是你,那侍者是故意的。” 尼娜不回答她:“我是怕你在这里出丑。” “我出丑?我能出什么丑?我看你是嫉妒吧?嫉妒我能被男人追求,你早早订婚,被拴牢了,遇到青年才俊自己只能看不能吃嫉妒了吧。” 张莹用手帕用力擦着旗袍上的污渍。这件真丝旗袍还是她找陈小姐借来的,刚上身就能脏了,还是尼娜故意叫人弄得,真把她气死了。 “我嫉妒你,我实话告诉你,和你打的火热那人并不是今天的宾客。” “骗人,我就不信男方那边的亲戚你都能认识。” “我问我先生了,他说那人不是他那边的朋友,他都不认识。” 张莹愣了一下,因为那位石先生说他是男方那边的朋友。 尼娜看到她脸色一暗,低声问:“那个人姓什么?做什么的?” “姓石,说是你先生那边的人,生意伙伴什么的,还说自己生意做的很大,在城郊有一片大庄园,还约我下周去庄园玩。” “生意伙伴?” 尼娜自语。张莹说:“对啊,你先生是做生意的,也许是他的生意伙伴,平时是幕后大老板这次想来看看呗。” 尼娜冷冷地看着她:“不要在自欺自欺人了,有人来舞会上钓金龟婿,自然也有人想钓几个富家小姐,张莹我们是同学,我知道你家境败落急于跳出去,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别在我的订婚舞会上搞事情,小心我把你的真面目告诉我们全部同学,看以后谁还理你。” 最后这句话正中张莹死穴。 她的交际圈子只限于自己这些曾经的同学们,毕竟女校的同学各个出身都不错,她还指望大家能拉她一把,若是尼娜将她的所作所为告诉大家,那她以后可是再没有机会了,想到这里,她急忙拉住尼娜的手:“好尼娜,别和我一般见识,我就是太着急了,你不知道,我在哥哥嫂子手下讨生活有多按,就连这件旗袍都是从阿陈那借来的,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看到她流泪,尼娜心也软了:“好了,好了,你不要在今天作出什么出格的事就好,这个旗袍料子我是有的,我给你多拿点,要是葡萄酒洗不掉就把料子还给她,阿陈这人很大方不会和你计较的。” “放心吧,石先生约我下周去他家庄园,到时候我带着阿文她们几个过去,让大家一起帮我参谋下。尼娜,要不你也去吧。” 张莹一提到下周的约会,眼睛里都是亮光。 “就是这样,张莹后来和那先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也就没在管她,真是松了口气。” 尼娜讲述完订婚宴那天的事,最后叹口气:“这还不到一个月,谁能想到张莹就出事了呢。” 她看着叶限,有点神秘兮兮地问:“我看小报上写张莹的尸体是在郊外某某地发现的?” “对,就是在那里。” 霍中梁在一边说了一个地名。 尼娜脸色大变:“那真的是他哥哥推倒的她?不会是被别人杀害的吧?比如那个石先生。” 叶限一愣:“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张先生已经承认了的。” “因为那石先生的庄园别墅就在那啊,张莹那天和我说的,我很少出城,对外面不太了解,那你们看到那别墅和庄园了吗?” 张小姐出事的那片竹林周围没有什么别墅,更没有大庄园。 叶限又重新说了一遍那地名:“尼娜,你确认是在那里?” “对啊。”尼娜点点头,“当时张莹很开心地说的,她还说要让文倩她们陪她一起去呢。”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一章 金眸四脚蛇(上) 在聊斋志异中有这样的故事。 赶路的书生,在荒山野岭跋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夜幕降临疲惫不堪之时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一片高大的宅院,书生欣喜之极,便走上去敲门要求借宿一晚。 宅院的主人家会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儿,或者这宅子主人本来就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对书生一见钟情,两厢情愿就成了美事,一番吹吹打打送入洞房,一番被翻红浪,鱼水之欢过后天亮了,书生起身才发现自己睡在一片荒草中。书生满脸茫然起身举目四望,猛然看到就在不远处是连绵的坟地,他记得那正是大宅所在地! 黄粱一梦,掌心似乎还留有那女子肌肤滑腻质感,原来却不过是一番人鬼奇缘! 而现在,小武心中就是这样的感觉,他想要么是尼娜小姐搞错了,要么就是出现了聊斋中的情景。 叶限和霍中梁私下调查,还打着警备司令部的名义,这令小武心里有点不舒服,拜托,我可是警察啊,你们竟然一点不尊重我的职业。 可是带着叶限来到发现尸体的竹林后,环视四周,小武心里那店不舒服早都烟消云散,他现在只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张莹说那石先生的别墅庄园就在这里?可这里,除了一片树林什么都没有啊。 “是不是很奇怪?” “一定是尼娜小姐搞错了。” 小武连连摇头。 “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叶限扑哧一声笑了,“我都怀疑你要用多少年才能追到轻寒,也许等你开窍后轻寒早都升级做奶奶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轻寒的。” 小武忍不住悄悄握紧了拳头。 “你一看到她就眼睛瞪大,瞳孔放大,耳朵都是红的,说话调子紧张的不行,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小武大惊:“大家都能看出来?”他忽然想到那天墩子故意气他的样子,立马明白过来,无奈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真是笨,连墩子这样的小孩子都看得清楚,我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墩子可不是小孩子。”叶限笑了一下,忽然笑容定住,她看看周围竹林,低声对小武说:“那些四脚蛇也叫石龙子,可是姓石的。” “什么?石龙子?什么意思?” 小武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意思就是,谁能确定那石先生就是人,而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呢?比如说,就是石龙子也就是蜥蜴四脚蛇。” 小武眼睛瞪的老大:“你真是异想天开。” “否,这天本来就开过,你忘记了还是女娲炼五色石补天的。” “你要不要还要对我讲盘古开天辟地啊?” 小武嘟囔一句。 “世界之大是你无法现象的,浩瀚宇宙到底有多远多深,别说现在就是几十年后人类都无法看的清楚。我们的地球在宇宙中只是一个微小的点,这天地间我们不知道看不到的东西太多,你跟着我也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这四脚蛇化成人有什么稀奇。” 叶限说这话时一直压低着嗓子,她声音低沉,几乎被竹林间的阵阵风声压了下去,显得格外神秘。 小武有点听不清楚:“你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小。” “虽然四脚蛇的耳朵不太好使,我还是担心会被他们偷听到。” 小武见叶限说的煞有介事,便转身沿着竹林慢慢地走,想找找还有什么线索。 绕了一大圈,他站住脚步道:“我还是怀疑那个尼娜说谎了。” “不,大错特错,我刚才说你不了解女人就是因为这个。”叶限示意小武和她到竹林外面来。 俩人一前一后走出竹林,走了一会叶限才说道:“我还是担心那些四脚蛇会偷听。” 小武刚要反驳叶限挥手示意他安静。 “尼娜小姐对张莹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态度,她知道张莹来参加自己订婚舞会的目的不存,却一再放任,你知道是为什么?” 小武道:“大家是同学,帮朋友咯。” “错,所以我说你是太不了解女人了。” 叶限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张莹本来是千金小姐,女校的学生各个都是非富即贵,大家家境都很好,十多岁的小女孩喜欢攀比,这些富贵千金们在一起,能有多少真正的友谊?” 小武分辨:“那可不一定,据目前的情况看,至少文小姐她们四个是真正的好朋友。” 叶限冷笑:“你能抱有这样的想法,那自然是……事情的真相还未揭开,那三位小姐还没有找到的缘故,你说假如找到那三位小姐,她们对始作俑者张莹的死去会报以怎样的态度?” 小武一愣:“你怎么知道张莹是始作俑者。” “女性的直觉,别打断我的思路,听我说。” 叶限接着往下将:“忽然有一天,曾经彼此憋着劲的女同学来找自己,目的是钓个金龟婿,尼娜嘴上答应心里却是一定带着静观其变,或者趁机看热闹闹的心理,直到舞会那天,她忽然看到被张莹勾搭到的竟然是一个青年才俊,至少看起来是有钱人,且相貌英俊,我想那一刻尼娜心中一定是酸甜苦辣各种味道。她即为老同学手段感到震惊,又隐隐有一点说不出口的嫉妒,你说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记错地点?她其实巴不得看张莹的笑话,当然会将石先生的别墅地点记得清清楚楚。” 小武听完叹口气:“你们女人的心思……真是海底针啊。” “这可是门学问,你且得好好学呢。” 叶限朝他飞了一个媚眼。美人眼波流转是格外动人的,只是小武无动于衷,他明白这美人就是有毒的罂粟花,美艳不可方物,却是能叫人中毒并摧心蚀骨。 小武在竹林周围找了一圈,发现在竹林后面有个不大的池塘,周围怪石嶙峋,因为水分充足,水草格外茂盛,在那怪石的曲曲绕绕中时不时有四脚蛇进进出出。 这些四脚蛇和那天张莹尸体中出现的差不多,一个个手掌般大小,花花绿绿的,黑豆一样的眼睛。 小武俯下身子想仔细看看,忽然那池塘边缘泛起阵阵涟漪,哗啦一声,一只足足有一米长的四脚蛇爬出来。 那只四脚蛇眼睛金黄,眸子细细黑黑的一条,小武措不及防,啊地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那四脚蛇以极快的速度爬出来,抬着头看向小武。 小武觉得自己心跳都停止了,他喊道:“叶小姐,快来!”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二章 金眸四脚蛇(下) 金色的眼睛,中间细细的竖起的黑线,和噩梦中一样冰冷的眼神,小武看着那四脚蛇飞速爬过来,浑身像是被施了紧箍咒,动也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那四脚蛇在他脚下抬起头来,伸长脖子盯着他。 叶限正站在一块高大的石头上举目四望,忽然听到奇怪的喘气声,粗声粗气的,像是拉风箱,是小武在害怕! “小武你怎么了?” 叶限从石头上跳下来,那四脚蛇猛地转头过来,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限。 说来奇怪,这四脚蛇的眼神竟然让叶限看出点感情来,她不由盯着那四脚蛇的眼睛,不错眼神。 小武此刻方醒悟过来,见叶限呆呆地站在那,急忙走来拉了叶限胳膊一下:“叶小姐,不要看那东西的眼睛?” 小武眼中的叶限,永远都是神采飞扬,甚至还有点飞扬跋扈的味道,眼波活泛的像是寒冬深山中奔流出来的溪水,冒着潮乎乎的热气,活力满满冲击着人心,而现在,她眼神呆滞,神情木然。 叶限被小武一摇晃,浑身抖了一下,像是如梦初醒:“怎么了?”曾经流光溢彩的眼睛中多了几分茫然。 “这四脚蛇,有点不对劲。”小武说着伸手去腰间摸枪,叶限一把按住他的手:“一只爬虫类的东西罢了,犯得上开枪吗?” 就在这时,那大四脚蛇转身嗖嗖几下就消失在竹林中。 “你真的没事吗?” 小武看着叶限,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我能有什么事,走吧,这里阴气重,不宜停留。” 既然阴气重,怎么你现在才说话,之前可是神采飞扬,完全不觉得阴气重啊。 小武大步往竹林走:“不行,我得看看那大四脚蛇去了哪里,总觉得这东西怪里怪气的,我甚至怀疑它就是我噩梦里的那一只。” 叶限笑了一下:“怎么会呢?你真是疑神疑鬼。” 我疑神疑鬼? 小武愣住,刚才叶限还对自己说那石先生可能就是四脚蛇化成人身来的呢,怎么这会见自己要去追踪四脚蛇就阻拦了呢? “回去吧。”叶限用力拽着小武的袖子。 两个人往竹林边缘的竹林走去。在不远的竹林里,一双金色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的背影,一米来长的的四脚蛇像是被定住,一动也不动。 “你没事吧?” 小武心想,若是平时,叶限看到自己被乍一出现的四脚蛇吓的一动也不动,那一定要大加嘲笑的,但一直到回到市区,叶限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抿着嘴,默默看着前方神情一片茫然。 她像是没听到小武的问话,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缓缓摇头:“送我回去。” 小武将车子在未寒时门口停下,看着叶限的背影,小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女人走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竟然没有扭摆腰肢!这可是第一次见。 霍中梁肩膀上蹲着墩子,在屋子里正走来走去,听到铃铛响回头一看叶限,急忙问:“都查到什么了?那石先生的别墅……” 他话没说完就觉得叶限脸色不对,走过来伸手去摸叶限额头:“脸色这么难看,病了吗?我带你去医院。” 叶限拨开他的手,摇摇头道:“有点累。” 说着就直接上楼。 墩子看叶限的背影,轻轻拍拍霍中梁的头发:“不对劲啊,叶小姐今天都没有扭腰,这太不正常了。” 她是真的累了吧?总要和各种奇怪的事情打交道,多好的性格也得被磨的渐渐消沉啊。 霍中梁低声道:“咱们不打扰叶小姐,我们去给叶小姐买点好吃的好不好?” “好,好,我也要吃好吃的,我要吃栗子蛋糕。” 墩子坐在霍中梁肩头高兴的手舞足蹈:“驾驾,我们去买好吃的。” 叶限回到房间,将房门锁好,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一样,一点劲都没有。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是一双金黄色的眼睛,细细的黑色竖眸,那眼睛像是具有魔力。定定地看着她,像是生成漩涡,将周围的一切都吸引进去。 头疼,头疼!叶限捂着脑袋,在床上不住打滚。 一只冰冷的手按在叶限的额头,她猛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长得极为英俊,一双桃花眼笑意盎然,如春风拂面,让人只要看上一眼就无法移开眼睛。 “你是谁?”叶限看向门口,门已经锁上了,窗户也关着。 那男子笑了一下:“想你了就跟着你回来,只是你没注意。”他的手从叶限的额头一直向下,手指所触冰凉凉的很是舒服,最后他手指停留在叶限的嘴唇上,轻轻按了一下道,“很软,不知道亲下去会是怎样的销魂。” 叶限强忍内心翻腾的情绪问:“张小姐她们四个人都和你有关对不对?” 男子点点头:“到底是叶限,听说你在阴阳两界都很有名,我就想迷魂术不太可能让你彻底失去知觉,果然,这里还是有自己的思想啊。” 说话间,他眼睛对着叶限,本来如正常人一样的眸子忽然变成金黄色,中间细细的一道竖眸,很快,那细细的一道渐渐扩散开去,黑色的瞳仁从细线变成枣核大小,最后竟然瞪圆了。那瞳仁中像是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将叶限的三魂六魄吸出来,在无形的漩涡中不住旋转。叶限目光迷离,呼吸急促,浑身发抖,脸也憋的通红,她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和一种巨大的力量搏斗着。 最后,她低低叫了一声,嘴角流出鲜血,看向那男子的眼神充满了愤怒不安,随即那些复杂情绪在瞬间散去,明亮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茫然,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和精神,眼前的她只是一个毫无生气的漂亮的人偶娃娃。 “终于乖了,浪费我太多法力。”男子伸手抚摸着叶限的头发,“我想,以你我的功力,我们的后代一定能改良的很好。那几个凡夫俗子实在令我失望,我们这一族要想发展壮大,必须和最强大的人类女人交合,你就是我苦苦寻找的那一个。”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三章 中计? “我?我……” 叶限轻启朱唇想要说什么,那男子摇头笑笑,示意她不要说话。 “看着我的眼睛,什么都不要说。” 他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若是此刻霍中梁看到一定会气的拔枪,因为叶限就像是中邪一样,脸上显出迷茫又带着点媚态的笑容,目光呆滞,两眼失焦。 那男子双目含情,俯身道:“你的情郎和那松鼠出去给你买好吃的,这会这院子是没别人的,你说我们就在这玉成好事可好?” 叶限迷迷糊糊地答道:“不……好,好像不对。” “真是厉害,中了我的迷魂大法心口不一到这个程度还能坚持,厉害厉害。” 男子坐到床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叶限:“我是这世间爬虫类最强大的,你是了不起的女人,我们本该就在一起。你被这些人类迷了眼睛,他们有什么好?脆弱自私寿命又短,哪里比得上我?” 叶限问:“那你是妖怪吗?” “妖怪?哈哈哈,我可不是妖,妖怪算什么东西,我是天地间最难得的……蜥蜴人。”石先生得意地哈哈大笑。 “哈,那还不是妖怪,就是个蜥蜴成精了嘛。”叶限笑了一下,伸手掐了石先生的脸,“还说自己不是妖精,这油光水滑的脸,到底是修炼了多久啊。” “所以我们是郎才女貌嘛,这世间能和你相配也只有我,那姓霍的有什么好。” “我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你到底好不好。” 叶限像是彻底被迷魂术迷住了心神,脸色开始正常,又恢复了过去媚眼如丝的状态,这一个媚眼一声娇嗔,让石先生骨头酥了半边,他低头就要去吻叶限,”那你试试不就知道我的好处了?“后者则一把捂住他的嘴:“少来,我可不想像张小姐一样,一肚子都是那些……小四脚蛇,吓死人了。” “哈哈,你多虑了,那个女人哪里配给我繁殖后代。” “嗯,嘴上说不配,可却身体力行,我怎么看到张小姐肚子里钻出来那么多小蜥蜴呢,那不是你的种子?” 叶限说着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耳朵:“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都是假的,你们这些男人啊,从人到妖精没一个好的,不如……” 她眼睛向下看,嘴角含笑无限春情:“不如咔擦一剪子剪掉那烦恼根,一了百了!” 石先生哈哈大笑:“我就喜欢你这与众不同的辣劲。”方才叶限中了迷魂术苦苦挣扎,是以石先生对叶限彻底中了自己的法术毫不怀疑,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道,“看你看你,这就吃醋了,那个女人的确是和我有点关系,我也是初涉人间,对一切都很新奇,那女人勾引我……我也就有点把持不住。” 叶限哼了一声:“哎呦,问题都是别人的,你们这男妖怪和那些男人一个德行,江山丢了怨女人,自己把持不住怪女人太漂亮。” “我说过,我不是妖怪。” 石先生正色道。 “你不是妖怪是什么?莫非你已经冲破了妖怪等级做了神?” 石先生哈哈大笑,伸手刮了一下叶限小巧的鼻子:“我不是妖怪也不是神,我是神创造出来的,不过只要努力我也可以做神的。” 叶限撇嘴:“做神仙有什么好?各种清规戒律,麻烦死了,我就喜欢天马行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拘无束才好呢。” “傻丫头,我们的神和中国传说中的神是不同的。” 石先生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能说的话的人,话匣子打开就滔滔不绝。 “神能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会腾云驾雾,能长命百岁的。” 石先生摇头笑着:“我的神是从银河来的,他们有一种奇怪的大船,只要我足够努力,神一定会带我一起回去的,到时候咱们一起走,银河啊,多美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就是神仙眷侣,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谁都羡慕不来的。” “少来讨我欢心,那张小姐到底是怎么死的,那么多蜥蜴是不是你的子子孙孙?” 叶限马上又醋意满满。 石先生现在是温香软玉满怀,开心的什么似的,担心叶限因为吃醋不理自己,搂着叶限的小蛮腰道:“你可知道蜥蜴的孵化期其实是两个来月。”叶限撅着嘴道:“谁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 “那女人百般勾引我,我想神好不容易让我成为人形,第一次和女人接触总要学点本事,一时贪心也就同意了,后来那女人带着她三个姐妹一起来我的山庄,一个已经嫁过人的女人不守妇道,自己跑到我床上,我也……没有把持住……” 叶限冷冷地哼了一声。石先生急忙搂紧她的腰说:“我好不容易做了人,硎发新刃一时技痒想小试牛刀也是可以理解的。和这俩女人上了床,我才觉得索然无味,不过我在人间没有什么朋友,这种女人临时用用也是可以的,没想到那姓文的发现了我的秘密,还鼓动那几个女子一起逃走,那个张莹,还从我这骗走了十万元!我气急了,正好她死了我就把一些要孵化完成的小蜥蜴放到她肚子里,想让那些小家伙吃着她的血肉长大。” “然后你就把那三个人都杀掉了?” “不,那三个人……是我的疏漏,我是没想到自己族群内还有叛徒,不过这都无足重轻,我的神会帮助我,将哪些人一网打尽的,那个,人类的书上怎么说的,春宵苦短,快点来嘛,我们可不能辜负这大好时光。” 石先生说着就冲着叶限花瓣一样的小嘴亲了下去,忽然间他熬的一声跳起,指着叶限,嘴里含糊不清,血流了出来。 “惊喜吗?意外吗?一个畜生也想占我的便宜,真是异想天开,啊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叶限噗的吐出一段舌尖,满脸鄙夷。她竟然将那石先生的舌头前段硬生生地咬了下来。 蜥蜴的舌头和蛇的舌头功能差不多,分布了敏感的神经,能分辨气味,甚至在很远的距离能收集到猎物的气味信息,现在被叶限一口咬下,那石先生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转了一圈,推开窗就跳了出去。 叶限其实真的中了他的迷魂大法,只是还保留一丝清明理智,一直在苦苦支撑着,此刻咬掉了他的舌尖,只觉得耗尽了全部力气,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四章 中毒? 霍中梁背着墩子回来,正好看到叶限房间的窗子开了,一个人影像只大壁虎一样正贴着墙壁往下退。 霍中梁大怒,一把将墩子放在地上,飞速拔枪出来,对着那人影就是一枪,毫不犹豫。 那人中了一枪,从墙面上掉了下来,霍中梁拔腿便追,同时回头警告墩子:“站在那别动。” 这么一回头的功夫,那人已经嗖嗖嗖跑向巷口,那人虽中了一枪,速度却极快。 霍中梁刚要再开枪,一抬头看到巷口的小吃摊子围了几个小孩,他担心伤到那些孩子,犹豫一下,那人已经跑的不见踪影。 “叶小姐!”墩子忽然喊道。霍中梁猛然醒悟,大步就往未寒时跑。 霍中梁冲进叶限的房间,看到他的爱人躺在床上,禁闭双眼,已然晕了过去。 叶限皮肤本来就白,此刻白的更似透明,彷佛要消失在灿烂的阳光里。 霍中梁从没有这样紧张过,就算过去在战场带兵厮杀,他想的也不过是杀身成仁,可是现在,他迟疑了,伸手去摸也显得脸,声音颤抖:“叶限,醒醒。” 叶限没有醒来。 她陷入深深的睡眠。 召南回来时就面对这样的现实,圣玛丽医院的医生怀疑她是中了什么毒,但血液检测实在没有办法测出到底是什么毒药。 “怎么会这样?” 召南也只能判断出叶限是中毒了,但到底中的是哪种毒,他也实在捉摸不透。 大祭司玉英也被找来了,她用几种蛊虫试探了一下,最后叹口气道:“召南先生,我只探出叶小姐在中毒之外还中了一种奇怪的咒术,其他的实在是没有办法。” 大祭司也束手无策?召南垂着头,用力将酸涩的情绪咽了下去。 这是未寒时成立以后遭遇的第一次惨败,当家的叶小姐中度昏迷,竟然没有任何办法救她。 霍中梁在叶限身边守了三天。 这三天来,他如同化身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没人的时候就不住念叨:“都怪我,我不该让你帮忙找文小姐的,若不是因为这件事,你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这世间毕竟没有后悔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三天后,小武推门就看到这样的情景。 霍中梁坐在叶限床边,满脸疲惫一脸胡子茬,甚至连小武的开门声都没听到,只呆呆地看着叶限,彷佛魂灵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 小武叹口气,转身道:“师兄,你看。” 他身后转出个面色冷傲的男子,那男子一身黑色中山装,眉目清冷,走进病房,正好霍中梁转过头来,看到那人愣了一下。 “她竟然选了你这种废物,算不算眼光问题?” 元绶缓步走到叶限床边,霍中梁苦笑:“此刻我无暇和你斗嘴,小武既然能请你来,一定有他的道理,求你……救救她。” “救她?我为什么救她,救了她之后又有什么好处?” 霍中梁站起身,怒目而视:“你想要什么?” “你说呢?”元绶低头看了看叶限,叹息道,“一直行走在阴阳界边缘,真是太大意了,要知道这世间邪物何止万千,大意轻敌受此劫难也是命中注定。” “我不管什么命中注定,我只希望她好起来,至于她好了以后是否记得我,我还能不能在她身边这些都是次要的。” 霍中梁目光坚定。 “呵,说的这般大公无私,她只是中毒,什么记不得你,什么不在她身边,不过是你的想象,以为自己多么高尚了不起,霍先生,在我面前收起你官场的那一套吧,我要看的是你的真心。” 元绶一脸嘲讽。 “我有真心。” “那好,我用法术救活她,代价就是抹去你和她关于彼此的全部记忆。她的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你愿意吗?” 元绶冷冷地看着看着对方,霍中梁心中是百味杂陈,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叶限的脸,下定决心:“好。只要能救她,就是要我的命也给你。” “我要你的命又没有什么用。”元绶几乎是字字诛心,“你对她没有任何帮助,只会给她带来各种麻烦,你们彼此遗忘就是最好的选择,她的未来只有我。好吧,我最后一次感谢你的退出。”元绶说着伸手按向霍中梁的头顶。 小武目瞪口呆,他知道请来师兄帮叶限看一定会引发一些矛盾,但为了救治叶限他是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没想到一贯冷酷高傲的掌门师兄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忍不住喊道:“师兄,何必这样。” 元绶冷冷地看他一眼:“闭嘴。” 他的手已经按在霍中梁头上,眼睛盯着这个抢走他喜欢女人的男子,心中是五味杂陈。 那一脸沧桑胡子茬的男子,微微一笑:“随便你怎么办都行,只求别把我彻底弄傻了,我还想做个合格的军人呢。”他深深地看了叶限一眼,眼睛缓缓闭上,接着一动也不动,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师兄……” “啰嗦什么,把人扶走,面对这个人,我心烦意乱不能专心救治。” 小武只好扶起霍中梁,连扯带搀将他带出门去。 门关上了,元绶看着床上的女子,叹息道:“何苦呢?为帮那个男人把自己变成这样。”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叶限的眉毛,接着从眼皮一直到嘴角,手按在她柔软的唇上,低声问:“你会梦见我吗?” 叶限静静地躺在那,白皙的如同透明,一阵风就能吹走一样。元绶深深地吸口气,眼睛微闭,一边念着咒语一边做着手诀。他手上动作非常快,做的也格外认真,只见手印纷飞,过了好一会,元绶头上冒出一层白气,他从衬衣兜里掏出三根细长的银针,扎在叶限头部,口中念念有词,只很快叶限头部慢慢升起一层黯淡的黑雾,元绶用手印加念咒苦苦支撑了。过了好一会,那黑雾渐渐散去,元绶脸上满是黄豆大的汗水,他根本顾不得擦,紧紧地盯着叶限。 她的嘴唇丰满红润,元绶非常想回味那处滋味,但他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他努力将目光移动到别处,又检查一下叶限的眼皮,这才深深地看她一眼走出门去。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五章 鸡冠蛇的传说(一) “是你?”叶限醒来时已经是深夜,灯光下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怎么?看到不是姓霍的失望了?” 叶限悄悄活动了一下手指,心想看样子是没事了,手指灵活,若是元绶对自己不利还能马上反击。 “召南呢?”她先抛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元绶低下头,盯着她的眼睛,唇角微微上扬。 他长得真好,唇红齿白,目光清澈如水,微微一笑更是充满了魅惑。美色当前,叶限此刻却想着不要激怒他,自己不知中了什么毒,召南又不在身边。 “你其实更想知道姓霍的在哪吧?” 叶限眨眨眼睛,显出一丝娇俏模样:“既然你这样问了,那我怎么好意思继续隐瞒呢,中梁呢?” “杀了。” 元绶回答的非常干脆。 叶限只觉得胸口一阵翻腾,几乎就要呕出血来。 她猛地坐起来,看着元绶,后者带着微微笑意目光嘲讽。 叶限深深地吸口气,将沸腾的情绪咽了下去,又缓缓躺下去,低声道:“你现在不会杀他,就是以后也不会明着去做。” “哦?你又了解我?” “是,你自诩名门正派,光明磊落,不屑在人前做这种事,不过若是背后嘛,也许可以搞点小动作。” “你这……” 元绶一把抓住她胳膊,手劲加重:“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对,你本来就是这种人,表面上高傲无比,其实内心脆弱的要命,都说我睚眦必报,我看你比我好不到哪里。装的清高磊落大度,其实都是假的,明明自己心里恨的要死,为了维护你名门弟子的脸面,还不得不打落牙齿肚里吞,你活的真够累的。” 元绶脸上如春夏秋冬四季变幻一样,看着叶限半天,房间里安静的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叶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最后忽然妖媚地一笑:“你要对我先奸后杀吗?” 元绶眼中集结着怒气:“我还没这么卑鄙。” “召南呢?” “和笨蛋小武去那片竹林了,恐怕那里此刻已经寸草不生,被他们掘地三尺了吧。” 叶限摇头:“那蜥蜴被我咬断了舌尖,不管他是妖精还是什么东西,都会法力大失,一定会有所准备,他们恐怕是无功而返。” 正说着话,楼下传来喧哗声,接着是噔噔噔的脚步声,叶限心头一喜:召南来了。 元绶看了叶限一眼:“我没打算把你怎么样,你这样的祸害是注定要活千年的,救活你也不要谢我,就当我们两清了。” 两清?叶限眼睛一翻,现在自己处于劣势,当然不便和他算老账,上次剿灭龙耀祖,他可是明着一套暗着一套,明面上对自己多有帮助,还假模假样地留下个纸鹤,显得如何情深意重,其实却在那纸鹤上用了传音术,将龙耀祖的秘密原原本本地偷听了去,一想到这人背后搞的小动作叶限真是恨得牙根痒,可现在是自己卧病在床,只能强忍着这口怒气。 “醒了吗?”小武直接推门进来,一眼看到元绶坐在床头,愣了一下,急忙看向叶限,见她平躺在床上,心里一块大石落下。元绶哼了一声:“你那是什么眼光?” 小武刚要说话,召南跟着进来:“醒了?掌门弟子厉害,多谢多谢。” 元绶脸板得平平的:“我不是为了你们,只是那邪祟之物人人得而除之罢了。” 这人,真是死鸭子嘴硬。召南看了小武一眼,后者撇撇嘴,看来对他师兄的别扭性子是早都不耐烦了。 “你们在那竹林找到什么?” “没有大蜥蜴,只有那些小东西,没任何法力,都是自然生灵,除掉也是造孽,也就没有杀生。” 叶限点点头:“那些小蜥蜴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蜥蜴精。”元绶想了想道,“爬虫类因为是冷血,成精比温血的动物要难很多,这蜥蜴能修炼成人,还有剧毒,定是修炼了几千年,可我怎么从没有发现这沪城一带日月精华有什么变化?” “因为他不是妖精,而是……异种。”叶限斟酌再三,谨慎地说出异种这个词。 果然,那三个人脸色都大变,因为他们第一次听到这词。 小武忍不住问:“异种,什么意思?” “就是不是什么精怪,而是蜥蜴人。” 召南没听明白:“都是蜥蜴人了还不是妖怪?” “那蜥蜴人对我说,他的神和我们人类的不同。” 元绶眉头微皱:“他的神?我们人类的神?他是蜥蜴,当然不是人类。” “准确的说他是蜥蜴人。”叶限看三个人都一脸茫然地看向自己,低声道,“召南,扶我起来,我想喝点水。” 小武哦了一声:“我去倒水,墩子呢?这小家伙跑哪里去了?” 召南轻舒双臂去扶叶限,嘴里说道:“小孩子,要多睡觉嘛。” 元绶哼了一声:“小孩子……”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召南的手,看他的手在叶限腰间穿过,召南扶好叶限转过身来,元绶急忙低下头,担心被人看到自己的眼睛。 “龙是咱们中国人心中的神兽。”叶限忽然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 小武正好倒水回来,伸手正要将水递给叶限,召南急忙接过,低声道:“慢点喝。” 小武不觉得哪里不对,却看到元绶眉心又动了动。 他忽然想到元绶说要抹去叶限和霍中梁脑中对彼此的记忆,心里一惊,元绶发现他看着叶限的眼神有异,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小武心里明白这是警告,只好垂手站在一边。 “其实在其他国家也有类似咱们的龙的崇拜,比如说羽蛇。蛇在我们传统中也叫小龙,说经过多少磨难就会成为龙,可以说蛇就是龙,龙就是蛇。” “羽蛇是什么东西?是长毛的蛇?” 小武忍不住问道。 “对,可以这样说,羽蛇中部美洲文明中普遍信奉的神灵,一般被描绘为一条长满羽毛的蛇形象。在我们神话中,曾经有类似的蛇的形象,叫做鸡冠蛇,是上古传说中的生物,传说中,鸡冠蛇长有类似公鸡的肉冠,身长尺余,围可数寸,体色不一,可直立上身,该蛇剧毒无比。” 元绶点头道:“传说有这个东西,只是我还未曾亲眼看过。” “有一种变色的树蜥也被叫做鸡冠蛇。” 说到这,三个人恍然大悟:原来这龙和蛇和蜥蜴就这样联系到了一起。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六章 鸡冠蛇的传说(二) 有一种变色树蜥俗称叫做马鬃蛇、猫公蛇、鸡冠蛇,这种树蜥的体色可随环境干湿、光线强弱而变。它的鳞片十分粗糙;背部有一例像鸡冠的脊突,所以又叫鸡冠蛇。这种蜥蜴主要以昆虫和小型脊椎动物,包括啮齿动物和其他蜥蜴。它们没有牙齿,会把猎物整个吐下去,这点和蛇也很像。 叶限大致将这种变色树蜥的情况讲了一遍,召南问:“你将龙、蛇、蜥蜴这样联系到了一起,意思是说其实蜥蜴就是龙?” “一派胡言,龙就是龙,怎么可能是蜥蜴。” 元绶是道家子弟,对上古神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他知道叶限不会平白地说这些,但从小受到的教育却让将叶限的话视作洪水猛兽,马上全盘否定。 叶限笑了一下,接着叹气道:“你啊,总是心里一套嘴上一套,其实你心里是相信的,为了撑你掌门大弟子的脸面,虚张声势。” 当着小武和召南的面被这样说,元绶脸色一变,最后还是压抑住怒气道:“你身体还没好,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小武捂着嘴低下头去,心想师兄真是丢脸死了,明明辩驳不过人家,还在虚张声势。 “何止是蜥蜴,你不知道过去还将鳄鱼叫做猪婆龙吗?” 猪婆龙的故事在《聊斋志异》中就有记述。 这本书有一章就叫做《猪婆龙》,大意是说猪婆龙产于江西,形状像龙,但比龙身子短,能横着飞,常飞出水面沿江岸捕捉鹅鸭吃。有时有人捉住一头,就把它杀掉,把肉卖给陈、柯两家。这两姓人家都是陈友谅的后裔,从祖辈传下来就吃猪婆龙肉,别姓人家不敢吃。后来有捉到一头猪婆龙,把它绑在船上。这艘船停在钱塘江边,因为没把猪婆龙绑结实,被它跑掉,一头扎进江里。一转眼的工夫,江里波浪涛天,船立刻翻了。 “其实仔细想想,这扬子鳄、蜥蜴还有龙和蛇,其实外表还是很相似的,给蛇加上四肢添上犄角就是龙,给蛇加上点鸡冠样的东西就是变色树蜥,再给变色树蜥的嘴巴拉长一些,那不就是扬子鳄?” 叶限继续诱导着。 召南和小武不住点头,认为叶限说的很有道理。 元绶则一副勉为其难的语气:“就算你说的有点道理,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你到底是要说明什么?” “传说中龙可以行云布雨,扬子鳄生活在江里,有时候会弄翻过往船只,这种事情龙也做的出来。蛇和蜥蜴有很多带有剧毒,同时生活在阴暗潮湿地方,神出鬼没的,这一系列相似点联系起来,我要说的就是蜥蜴人,也许就是龙人,就是曾经在某个时代统治过这个世界的异种,他们是爬虫类进化的人。” 从上古神话到聊斋,原来绕了一大圈的目的是证明这世间真有蜥蜴人的存在。 “荒谬,人就是人,蜥蜴就是蜥蜴,就算蜥蜴和龙蛇是一种动物,怎么可能还有蜥蜴人?” 元绶依然觉得叶限说的不可思议,人就是人,怎么可能是蜥蜴人呢。 “有个外国人,叫达尔文的,说人是猴子进化的,简单的说就是猴子变的。” 元绶虽然是武当弟子,但也博览群书,自然是知道进化论的,哼了一声道:“人和猴子本来就很像。和蜥蜴可是天差地别。” “猿类可以进化成人,如果蜥蜴类的东西,也是有手有脚四肢齐全的,它们在先于猿类更早进化成人了呢?是和猿类进化不同的人。毕竟温血类的动物是后来才出现的,地球上最早的生物是冷血动物,也就是各种爬虫类。蜥蜴比猿类更容易进化成人,那姓石的告诉我,他们的神是坐着大船从银河来的,因为他们的神其实就是地球之外星球来的人,他们通过什么技术,帮助爬虫类进化成人,而那时世界的统治者是爬虫类,这些爬虫成为人后一定会攻击并且统治温血类的动物,我们人类祖先,在猿猴的时代就被爬虫类统治欺压,这种记忆长期保留下来,就成为传说中的龙!行云布雨无所不能,是很神奇也是很可怕的存在,别忘了女娲就是人面蛇身,她就是爬虫类进化的人类,还被当成人类始祖呢。” 叶限一口气讲完,笑眯眯地看着旁边的三个人。 那三个人都眉头紧皱,陷入沉思中。 是啊,世间万物都有机会成为人,为什么只相信猿类可以进化成人? 如果上古时期真有爬虫类变成的人,那猿类后代对龙的崇拜,对蛇、扬子鳄乃至蜥蜴(鸡冠蛇)的恐惧就可以解释了。 自然是因为曾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蜥蜴人统治这个世界,猿类和猿类进化的上古人类不过是蜥蜴人的奴隶或者说猎物,被蜥蜴人随意驱使虐杀,因此在猿类和后裔的记忆中龙是强大无比的神兽,蛇也是无比阴险可怕的生物,遇到远远躲开就对了。就连西方世界的宗教中,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也是在蛇的劝说下,爬虫类在人类历史记忆中始终是个可怕冰冷的存在。 “冷血动物总比不上温血有优势,过了多少年,猿类后代和蜥蜴人们互相争斗,他们最后的挣扎可能就是那次全世界都出现过的大水,那场大水有记载说是蛟龙作祟,最后蛟龙被大禹锁起来,猿类后代的人类最终战胜爬虫类的人,从那以后,蜥蜴人或者说蛇人、龙人,这些爬虫类进化的人就渐渐消失了,古书中很少有他们的记载。” “原来那石先生就是蜥蜴人后代!” 召南叫道:“可是那些蜥蜴是怎么回事?张小姐身体里涌出来那么多蜥蜴,完全没有进化成人模样。” “蜥蜴人说他是人,而那些小蜥蜴只是蜥蜴,我想蜥蜴人应该是爬虫类的最高等级,后来的爬虫类始终没有机会进化成人,因为蜥蜴人是被他们的神改造过的,不是所有的爬虫类都被改造过。但因为同宗同源,潜伏在世间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蜥蜴人总能寻找到他的同宗,并利用蜥蜴们的力量去做某些事。那石先生想利用张小姐的身体,可是后来发现他无法和普通的人类繁衍后代。” 听到这里,元绶想到叶限中毒的原因,面色冷峻:“所以他选择了你?打算利用你和他制造更多的蜥蜴人?” “我也没有办法,我是没想到自己魅力这么大,连蜥蜴人都被我迷的神魂颠倒,这可怎么办才好呢?真是……好烦啊。” 叶限娇笑,眼中轻易荡漾,小武低下头,心想真是个……妖精。 第十七章 鸡冠蛇的传说(三) 元绶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叶限,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叶限一向是他的死穴。 叶限想,他眼睛生的真好看,一双浓眉下是内双的丹凤眼,黑白分明,下面还带着卧蚕,看人时候很专注,像是要将那个人印在心底。如果说元绶是精致瓷器,那霍中梁就是粗瓷大碗,他相貌只是英武,人高马大,一身军装有时候会穿成棉花包,比不上元绶玉树临风,眉目俊朗。若是元绶这样看别的女子,定然会让对方娇羞地低下头去,心如鹿撞,可惜,叶限偏偏不是一般人,见元绶一双美目看着自己,笑道:“怎么,难道不是好?你不也有事没事吃干醋?” 元绶哼了一声,不承认也不反驳,眼睛看向别处,灯光下一双耳朵却可疑地红了起来。 召南干咳一声:“现在,我们该去哪里找那蜥蜴人。” “没处找,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成为蜥蜴人的,也不知道他老巢在哪,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引蜥蜴出洞了。” 叶限说完,小武惊呼:“啊?你的意思你来做诱饵?” “对,那蜥蜴人在我这吃了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就是最好的诱饵。” “不行。”元绶忽然开口,“没有让一个女人冒险的道理。” 召南看了叶限一眼,故意说道:“目前看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可以考虑一下。” “我不同意。” 元绶态度坚决。 “命是我的,什么时候由得你做主了?” “你的命是我刚救回来的,我当然可以做主。” “你确定?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死,只会永远沉睡而已,也许睡一年两年十年八年我就醒了,还是活蹦乱跳人见人爱的一个人。” 叶限嘴角翘起,自信满满。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等你醒来早就物是人非,别的不说,你那情郎会等你十年八年?那种人,丘八出身,只求及时行乐我可不信他有什么真情。” 元绶语气充满轻蔑。 小武一愣:不是说他会抹去叶限和霍中梁对于彼此的记忆吗?怎么这会师兄又提起霍中梁? 叶限眼光一变:“你将中梁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让他老实几天,还有你,事情没有解决前不许见他,就当忘记他了。” “凭什么?”叶限不满。 “凭你体内余毒未消,召南和小武根本无法对抗那蜥蜴人,你们需要我,就得听我的。” 元绶得意地笑了笑,闭目念了几句咒,转身道:“我在这屋子里下了禁制,时刻防备那蜥蜴人。” 说着转身就走,小武道:“师兄,你去哪里?” “自然是找个地方休息,难道要我住在这里。” “美得你。”叶限冲他的背影瞪了一眼。 待元绶走后,小武战战兢兢地问:“叶……小姐,你还记得霍长官?” 叶限觉得奇怪:“小武,中毒的好像是我不是你吧,好好的我怎么会忘记他?” 小武松口气连称:“真好,真好。” 他就知道,师兄这人高傲的不行,一定不会用这样卑鄙的方法得到女人的心,他刚才真是为霍长官担心好久,现在终于能松一口气,他崇拜霍长官,但又从小害怕师兄,两个人要闹得不可开交,他真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于此同时,霍中梁站在窗口,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 小武对他保证,元绶一定能治好叶限,而元绶的要求是抹去自己的记忆,让他发誓不能再接近叶限。 从昏迷中醒来,他发现自己关于叶限的一切记忆都还在。是元绶做法失败,还是其他原因? 但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为了救叶限,那就装作自己已经忘记了她吧。这才是最折磨人的,他醒来后左思右想,拿起电话很久播了号码要了总台交换,刚说出警察俩字,最终还是放下。 元绶说的对,叶限是被自己牵扯进这场无妄之灾的,那神秘的男子手上有几条人命,行动诡异,中了枪还能跑的那么快,事后他顺着那人逃跑路线一路查看,惊讶地发现地面上竟然没有一滴血! 他明明开枪击中了那人,也亲眼看到那人跌落下来时腿上一大片的血迹,那些血迹是怎么凭空消失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秘人? 叮铃铃,案头的电话铃忽然响起,寂静的房间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霍中梁长长地出口气,一把抓起电话。 “喂……” 是文辉的声音,不是小武。 霍中梁松口气:“文兄,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中梁,我有点新的消息,不知道叶小姐那里……” “那边有点别的问题,你有什么事可以先和我说,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是这样,我知道小倩在哪里了。” 霍中梁大惊:“什么?你知道?” “是,其实我是才从噩梦中惊醒。” 文辉的声音像是很遥远。 “我梦见了小倩,她说她就在那竹林,那里有个湖,她被一个奇怪的人关在湖边的地窟里。” 霍中梁知道那竹林的事情,在那里发现了张小姐的尸体,既然文倩是和张小姐同一天失踪的,在那里被关押也很有可能,可是为什么小武他们将竹林掘地三尺都没发现文倩的踪迹呢? “不会吧,小武他们之前搜查的很彻底了。” “中梁,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不管梦是真是假我也想去看看,在梦里她哭的太伤心了。” 霍中梁看了下手表,此刻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这个时间沪城大部分街道已经戒严了,没有警备司令部的通行证是不可能出城的。 “中梁,求你了,我醒来就没法睡着,实在是等不及了,只要看一眼小倩在不在我就放心了。” 文辉和霍中梁是军校同学,上下铺的交情,霍中梁想了想:“好,你等我,我开车去接你。” 深夜,一辆车在街道上缓缓开车,被戒严的路卡拦住,霍中梁递出通行证,巡查的士兵有见过他的,一个立正:“霍长官。”说着手一挥,“放行。” “大半夜的霍长官出城做什么?” 待车子走后有士兵问。 “我哪里知道,许是有啥紧急任务吧。” “啥任务,旁边那人我好像站岗时候见过,也是位长官,后面那人没见过。” “你眼睛花了吧?后面座位哪有人?” 另一个士兵嘲笑:“这才多大啊,眼睛就不好使了?” “不会吧,我明明看到后面也坐着一个人。”那士兵揉揉眼睛,摇摇头。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八章 落入敌手 凌晨三点。 叶限拉开台灯看着床头的表,原来离天亮还早得很。 凌晨三点的时候她从睡梦中醒来。 这不是一个美好的梦境。她知道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一年多后这座繁华的城市将经历战争风雨。历史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该来的一定会来,她在尘世间辗转多少个回合,穿越过多少时代,还是选择作壁上观。虽然残忍,却不得不遵守,这就是一个人无限轮回的命运,能看到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却又无能为力,历史车轮一旦启动就不是任何人能阻挡的,她只是旁观者不能参与其中。 她的梦中有硝烟有鲜血有隆隆的炮声,大人喊叫小孩哭嚎,如同人间地狱,满目凄惶。她站在残垣断壁中举目四望,忽然一个声音喊:“叶限。”那声音像是从心底响起,让她心口闷闷的发疼。 她猛然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你醒了。” 一个声音在床边响起,却不是梦中的那个声音。 叶限没有起身:“你怎么来了?一个道士,半夜来小姐闺房,不怕人笑话。你可是名门正派。” “我好像从没告诉你,我其实是可以娶妻生子的。” 元绶忽然低头,两个人四目相对,他一双流光溢彩的美目灿若银河,叶限哀叫一声,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休想用美色诱惑我,你能不能娶妻生子,管我屁事。” 元绶笑了:“至少你还是会动心的。” “那是自然,这世间一切的美好,谁都会动心,只是有些人可以心动,有些人心动就要心痛,我可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 “你的人生那么漫长,为什么不试着去尝尝不自在?也许会有不同的滋味呢?” “一个人活的足够久,就只想让自己怎样更舒服一点,没事去找找苦头吃,这种赔本生意做多了,那叫老寿星上吊,真是嫌命长了,我是不会去做这等亏本生意别的。” 叶限坐起身,盯着元绶:“转过身去,我可是裸睡的。” 元绶愣了一下,目光有点黯淡下来:“你可真是……那蜥蜴人方才已经来了,若是……若是你有个什么闪失……” 叶限格格娇笑:“什么闪失呢?和那蜥蜴人如何如何?被他看一眼我就掉了一块肉不成?我的身体是属于我自己的,想怎样就怎样,左右不抢别人的男人,那蜥蜴人也是男未婚啊。” 元绶叹口气:“你啊。” 你啊的后面到底是什么?是愤怒还是忧伤,他始终没机会说出,因为叶限竟然就在他眼前忽然一把掀开了被子,元绶目瞪口呆,随即面红耳赤,可是被子下的叶限是明明穿着一身白色睡裙的,元绶松一口气。叶限见灯光下元绶的耳朵红的几近透明,好奇地伸手捏了他耳朵一下,惊呼:“你在发烧。” “你……过分。”元绶的声音中有说不出口的恼羞成怒。 “咦,这是睡觉都警惕,有什么过分的,逗你玩罢了,你当我真裸睡啊,傻子,元绶,你脸红什么?” 叶限装作去摸他的脸,元绶急忙向后退了两步,叶限摇头:“看看,我就是讨厌你这点,明明自己心里欢喜的很,非要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承认自己内心就那么难呢?” “承认了被你嘲笑吗?”元绶忽然开口,叶限措不及防:“啊?你说什么?” “我和你的姻缘,在你选择那姓霍的那刻就已经断了,就算我有多少不甘,你可曾真情实意的看我一回?”元绶语气激动,随即又深深地吸口气,“好了不说这些,现在我们的目标只是要找到那蜥蜴人。” “等等,元绶,我是为了帮人才找蜥蜴人的麻烦,你来救我就是,为什么还掺合进这件事。“叶限有些不解。 “天地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律,这蜥蜴人破坏了天地间的规矩,我必须拨乱反正。” 叶限心想,人家蜥蜴人活得好好的,若不是非要打扰人类世界尽可以放他们一马,你们武当出来拨乱反正一定又闹得腥风血雨,何苦来哉。 “这是蜥蜴人发给你的信,”元绶将床边柜上的一封信交给她。 原来元绶在未寒时下了禁制,那蜥蜴人不是傻瓜,自然不会自己亲自前来,而是用了一个小小的飞行器,操纵着在叶限床头柜上放下一封信。 叶限打开信,只见上面张牙舞爪的写着你的老情人在我手里,想要他活命就要听我的话。 就这么一行字,叶限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中梁出事了。”叶限声音干涩。 “哦,他给你带来多好麻烦,出事就出事,与你何干。”元绶冰冷冷地说。 “元绶,我必须……救他。” “世间男子何止万千,你非要那人?”元绶觉得不可思议,他见到的叶限难道不是那个自私自利,从不吃亏的人吗?怎么会为了霍中梁乱了手脚。 “你以为我真的是人尽可夫?”叶限苦笑,“所以这就是我选择霍中梁放弃你的原因,他会在能力所及支持我,而你总是怀疑我,打击我甚至有一种将我踩在脚下而后快的心情,你们处处标榜名门正派,却不知有的人做事只是凭痛快两字,远没有你们所要达到的高度。” “那个废物,我吓唬他说已经抹去了他对你的全部记忆,于是他就对你漠不关心,现在又被那蜥蜴人拿来威胁你,你确定要去救他?” 叶限已经利落地起身了:“你一定有办法将我的话传递给蜥蜴人,问问他要求是什么,我要保证霍中梁平安无事。”叶限看向元绶。又加上一句,“不惜一切代价。” “让我帮你们传递信息,叶限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怎么长的。”元绶几近咬牙切齿。 叶限慢条斯理的去解睡裙的带子:“你要想看我可以给你看,只要能救中梁我说了,不惜一切代价。” 她的手下,雪峰呼之欲出。 元绶嘴角抽搐一下,按住叶限继续动弹的手:“我会帮你把他救出来,但我只是帮你。” 叶限点头:“好,我领情了。”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九章 声东击西 其实元绶说了假话,蜥蜴人并没有亲自过来。 元绶在未寒时设下禁制,蜥蜴人不敢以身冒险,就派一只小蜥蜴来送信。 小蜥蜴进入未寒时,催动禁制,元绶立马出现。 叶限看了一眼,将信放下:“到底是蜥蜴人,脑子比核桃仁大到哪里去。” 信上只有那一句话,再无别的信息,至于叶限要怎么听他的话,这一切就要靠自己脑补了。 此刻,元绶脑补的就是蜥蜴人要让叶限和他一起繁殖无数的小蜥蜴人,真是过分,人就是人,妖就是妖,不管这妖是以怎样的形式存在,祖先曾经统治地球,他现在也不是正常的人类,那就是妖。妖怪妄图染指人类,还是叶限,这妖怪就……该死。 叶限看元绶脸上神色变幻不停,眼神忽然凶狠起来,吓了一跳,起身拍他一下:“你想什么呢?” 元绶目光闪动:“放心,我会尽力。” 他见叶限唇边荡开微笑,又加了一句:“不要自作多情,我可不是为了你,人就是人,妖就是妖,这世间规律不能乱,我为了除妖,不能保证姓霍的会活着。” 说着转身就走。 叶限摇摇头:这人,真是别扭死了。她站在窗口看着外面,东边的天空已经出现隐隐的鱼肚白,天就要亮了,也不知霍中梁这一晚经历了什么。他只是个正常的、普通的人类,该如何面对蜥蜴人呢? 她晃晃头,努力想把对霍中梁的担心从脑海里甩出去:霍中梁,只是目前这个阶段的男朋友罢了,各取所需的呀。自己被蜥蜴人盯上也是因为他多管闲事。蜥蜴人真是好笑,竟然以为用霍中梁能威胁到自己,能让自己心乱?痴心妄想。救他,并不是单纯为救他,而是为了未寒时的面子。我叶限,我们未寒时是绝对不能被人威胁的。 想到这里,叶限心里瞬间舒服好多。 她自己全然不觉得,其实她也是口是心非的人啊。 第二天,小武带来消息说霍中梁是在昨晚十一点多出城的,那时已经戒严,关卡的士兵印象很深,确定是他自己开车,旁边坐着的是文辉。一个士兵说自己模模糊糊看到车后座好像也有人,但被别的士兵嘲笑是他老眼昏花。 “不是绑架,是被骗走的,真是笨透了。” 召南冷静地分析。 “和文先生一起走的,文先生寻妹心切,霍长官又是讲义气的人,他根本不清楚蜥蜴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清楚危险。” 小武很为霍中梁抱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笨蛋就是笨蛋,不用帮他辨白了。”元绶声音冰冷,手里晃动着扇子,“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既然是出城……” 他停住了,几个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他提醒的很对。蜥蜴人控制了文辉,骗霍中梁深夜开车出城,蜥蜴人自己好藏,但俩大活人可不好就那么容易藏起来,出城后会将霍中梁和文辉藏在哪里呢?竹林,几个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竹林。那里被召南和小武掘地三尺,什么都没找到,从蜥蜴人的角度看,那就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 “当然,对于这样没用的包袱,也可能抓到就直接杀掉就是,一只蜥蜴,不要指望他脑子多好用。” 元绶看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冷冷地砸出一句话。 小武扶额:师兄,你没看到叶小姐眼睛都红了,你是逼她咬人吗?再说那可是霍长官,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霍长官。当然他只是腹诽,没有说出来。 召南摇头:“我还是希望霍先生能平安。毕竟有他在警备司令部,我们做什么事都能方便很多,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叶限看看他们忍无可忍,忽地站起身来:“去竹林。”元绶的扇子啪的一下搭在叶限的肩头,“蜥蜴人的目标是你,你就安心在这守着,我下了禁制,一旦蜥蜴人出现我马上就会发现。”他的目光投向桌上的小铁丝笼子,那里正关着只一尺来长的蜥蜴,正是凌晨来送信的那只,进入未寒时就惊动了元绶,后来还是墩子找到个笼子将它养了起来,说准备用来做宠物。 墩子还是普通小松鼠的时候很讨厌蛇和蜥蜴,因为它们长得太像了,还都能无声无息地在树杈上出现吃小松鼠,真是要命!现在化成人形,冤家路窄,终于能养一只挺大的蜥蜴做宠物,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扬眉吐气呀。 墩子惦记霍中梁的安危,拎着笼子也要随他们一起去。 召南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说:“你法力不够,那边情况不明,去了只会帮倒忙,你放心我会尽最大努力把霍先生带回来。”他说这话的时候偷偷瞟了叶限一眼,看到对方眼睛微微红肿,也不知是没有睡好,还是悄悄哭过,他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 未寒时只剩下墩子和叶限。 叶限叫墩子将大门锁上,别让人进来。墩子关好门,见叶限已经上楼,就跑到厨房找出点盐水花生,装了满满一大碗,抱着碗跑到后院去看笼子里关着的蜥蜴。 “怎么空了?蜥蜴逃走了?” 墩子跑过去看到笼子孤零零地放在后院,里面什么都没有,可是笼子的小铁门并没有打开,那蜥蜴是怎么逃出去的? 墩子放下花生碗,开始在院子里找起来,每块大石头都要翻起来看看,她蹲在地上找了很久,什么都没找到。 难道那蜥蜴是从笼子的缝隙中逃走了? 墩子跑到楼梯下喊:“叶小姐,我的蜥蜴不见了。” “跑了就跑了,那么个冰冷冷的丑东西有什么好养的。”叶限现在气有点不顺,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对霍中梁很是牵挂,说好大家只是男欢女爱不牵涉其他,怎么还是担心他呢? 一个人活得太久,见识过各种人生,本不该对爱情还有什么奢望,叶限以为自己早已经看得很开,没想到心底某处还有几分牵绊,这复杂又矛盾的情感让她很是心烦。 墩子听叶限没好声气,只好跑回店铺里去找。 铺子里货架上的瓶瓶罐罐太多了,蜥蜴爬进哪个罐子里也说不定。 “你在找什么?”一个好听的男人声音响起。 “蜥蜴啊。”墩子转过身,看到身后站着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温文尔雅、笑眯眯地歪头看着她。 墩子只觉得浑身的松鼠毛都要立起来了:“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店铺的门是从里面锁着的,这里面还被元绶下了禁制,有妖怪进来也马上会被发现,这个男人从哪冒出来的。 男人忽然伸手捏着墩子细细的脖子笑道:“是你把我关进笼子的啊。” 原来他就是蜥蜴人! 墩子想要喊叫,却被人掐住脖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第二十章 痛不欲生 墩子张大嘴巴,惊恐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这种恐惧和当年松鼠岁月中经历的一模一样。 秋日的中午,阳光暖呼呼的,小松鼠开心地趴在树杈上享受着阴雨后难得的暖阳。它储存的食物足够过冬了,小松鼠还回味在松果的甜香中,忽然一条大蛇从上方树杈上垂下来,大张的嘴巴正好对准小松鼠的脑袋,分叉的舌头几乎舔到它的眼睛,小松鼠吓得目瞪口呆一动也不敢动。 现在,墩子再一次体会到当年的恐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叶限说曾经是爬虫类的人统治世界,这些东西无声无息的从任何一个角落潜入,再无声无息的攻击人,真是太阴险太可怕了。 小松鼠墩子现在满脑子都是呼喊:不要吃我! 还好,蜥蜴人经过几千年进化对这种生肉没什么兴趣,摇晃了墩子几下,见她是真的吓晕了,便伸手从口袋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墩子嘴巴,这药足以让墩子沉睡两天了。 叶限体内的剧毒才清理出去,体力还没有彻底恢复,折腾一晚上已经累了,回到房中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辗转反侧,眼睛一闭上就是霍中梁咧嘴傻笑露出两排白牙的样子。真是,明明只是肉--体关系,为什么还牵肠挂肚?“ 房门虚掩着,没人知道石先生是怎么出现在房间的。 看到床头忽然出现的男人,叶限急忙看向房门,石先生笑道:“你还好吗?” “不好,原来你浑身都是毒。” 叶限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是撒娇。 石先生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叶限的脸:“你可以装的再像一点。” “什么?什么装?你害得我差点死掉不知道?” 叶限说着还微微抬起头,在他手上蹭了一下,然后歪头看着他,神情娇憨又无辜。 “你咬掉了我的舌尖。”石先生定定地看着她。 叶限则捂住眼睛:“别这样看我,难道你真希望我中你的迷魂术,每天浑浑噩噩的,我想,你并不是真的希望和一个浑浑噩噩的人整天呆在一起吧。你那舌头那么长,直接塞进人嗓子眼,人家是一下子吓到了嘛。” 石先生点点头:“你说的很对,这么多年来两脚人类女人没一个能让我看上眼的,这次试验过的那几个女人,也是一样,愚蠢又无聊,和这样的女人生活几百年,我会很累。” “所以,就用你的男性魅力征服我,让我心甘情愿的和你在一起,这多好。其实我现在已经对你有一些好感了,嗯,你好像是个孔武有力的人,还能骗过元绶,实在厉害。” 叶限笑的很娇媚,因为才中毒,她脸色越发的白,虚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真是我见犹怜。 “你是为了救那老情人吧。”石先生眨眨眼,“真以为我们蜥蜴都很蠢吗?我们可是最早统治地球的人类,只是后来种族被消灭太多,失去了统治地位而已。” “我从没怀疑过你……” “哼,我刚才在笼子里可是什么都听到了。” 叶限恍然大悟,这蜥蜴人真的很聪明。他知道元绶在房间动了手脚,清楚自己一旦进去就会被发现,于是他化身成一只普通的小蜥蜴来送信。赌的就是元绶毕竟是道家弟子,不会无缘无故伤害生灵,果然,小蜥蜴化身被元绶抓到,又被墩子关在笼子里,所有人都当它是来送信的小蜥蜴,根本没有提防,哪想到它竟然是蜥蜴人石先生呢。 “我和霍中梁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关系而已,并没有多少感情。” 叶限说的干净利落。 蜥蜴人笑道:“真的?我可不信,为什么我对那些女人没什么感觉?我不相信人的身体和感情是完全背离的。” “那自然是因为……” 叶限忽然坐起身,手轻轻地搭上他的胸口,一点点向下划去。 “那自然是因为你没有真正体会到男欢女爱的滋味,知道了就会欲罢不能,这其中的滋味嘛……”叶限的手渐渐向下,石先生的表情开始有点古怪。 “那是需要人来引领的。你们蜥蜴人,怎么就总想着生一堆小蜥蜴人繁殖呢,明明有比繁殖后代更开心的事情,为什么不考虑试试呢,现在……趁现在只有我们俩,哦,对了,你把那小松鼠怎么了?” 蜥蜴人不是傻瓜,刚才在会客室大家讨论时他就蹲在笼子里,看到所有人的表情,这些人和霍中梁的关系还真是够复杂的,那个道士简直是恨不能霍中梁马上死了才好,从那道士的眼神中,蜥蜴人体会到和自己类似的心情:这个人对叶限有非分之想。 这个女人身边还有这样一个追求者,这样想想,这人比姓霍的好看,还有法术,姓霍的那种没用的人类,手里有枪又能怎样?叶限这么聪明的女人,当然会选择最强悍的男人。 想到这,蜥蜴人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叶限探头向他,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你说呢,这里只有我们俩,那帮捣乱的家伙晚上才会回来,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咯。你把霍中梁带走也好,和他在一起这么久,真是没有激情了呢。都说蛇性好淫,你们蜥蜴是不是也和蛇一样,那东西是有一条还是两条,还是我亲自验证一下吧。” 石先生脸上一红,因为叶限的手很不老实地抓到他下身某个部位,还抬起头,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情意,叶限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样,低沉又微微沙哑:“让我看看是两条还是一条?” 石先生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脸色潮红,眼睛微微闭上。叶限嘴角含笑,眼中情意绵绵,石先生看着那双眼睛,张开双臂想要将叶限搂在怀里,忽然下半身剧痛,他嗷地大叫一声,腾地跳起来,随着他这剧烈动作,下半身疼痛加剧,裤子上已经透出大片血迹。 “你……你……” 叶限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手重了点,断了没有?要不要帮你看看,我这有云南白药。” 原来叶限让石先生放松警惕,却在他下身下了死手,竟然硬生生的将他下半身那部位几乎拗断了。 蜥蜴人受到重创,往后退了几步,面目狰狞扑向叶限。 叶限轻轻地避开,一个骨碌已经跳下床,转身轻盈地穿过窗子,落到楼下。 “你逃走我就吃了那松鼠。”蜥蜴人从窗户探出头,张牙舞爪,样子骇人。 “随便,我对松鼠没什么感觉想吃就吃好了。” 叶限说着转身拔腿就跑。 蜥蜴人气急败坏,强忍着痛苦冲下楼去,跌跌撞撞跑进店铺却发现地上空空,那松鼠小孩早都不见踪影了。 卑鄙的两腿人类!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一章 出其不意 蜥蜴人逃出未寒时后就变成一只一尺来长的蜥蜴,沿着马路牙子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幽静的街道。这街道两边种满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将后面的洋房挡得严严实实。那蜥蜴匆匆爬入一个院子,它受了重伤,爬上墙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从高墙上摔下来。 蜥蜴好不容易爬进墙内,落地后一个打滚又变成石先生,不过此刻的石先生脸色煞白,下半身都是血迹。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进了别墅,随着大门打开,两只有着金黄色眼眸的蜥蜴出现在门口。 “主人,”那俩蜥蜴发出女子的声音。 “主人受伤了。” 蜥蜴们的声音很平稳,没有一点感情起伏。 这些冷血东西情感缺失,看到主人伤成这样也是不急不躁。 石先生踉跄着冲进自己的房间,嘭的一声关上门。两只会说人话的蜥蜴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缓缓地爬向二楼。 “蜥蜴蜥蜴,你是不是认识我妹妹?” 文辉看到门口探头探脑蜥蜴,急忙冲过去问道。 霍中梁站在窗口:“我看到那人回来了。好像受了伤是从墙上掉下来的。也许这是我们的机会?” 他转过身看到文辉趴在地上,很温柔地和蜥蜴说话,摇头道:“那是蜥蜴,怎么可能听懂你的话?”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窗户开着,门也没锁,可是为什么我们走不出去,这蜥蜴却能自由出入?”霍中梁看着窗户问。 原来昨晚他们出城后开车直奔那竹林。 车子走了一半,坐在旁边的文辉忽然大叫一声,没等霍中梁反应过来,一只手从后面无声无息地伸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口鼻,很快他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发现他和文辉并排躺在地板上。霍中梁急忙起身,看到身处一间陈设很讲究的房间里,他两步奔到门口,一把拉开门,抬脚就要走,说起奇怪,明明门口什么都没有,可是抬脚却无法迈出去。霍中梁朝门外伸出手去,手像是碰到一道通透明的障蔽,马上就弹了回来。霍中梁急了,伸手去摸腰间的配枪,一伸手腰间什么都没有,原来枪已经被人拿走了。 正奇怪时候,文辉也醒来了,他揉揉太阳穴,看向霍中梁:“中梁,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在这?” “昨晚你给我电话,要我和你一起去郊外的竹林,就是发现张小姐尸体那处。” 文辉一脸茫然:“什么?还有这也事?我怎么全不记得?” 他起身走到霍中梁身边:“走啊,开门就走啊。”他大步就往外迈,下一步整个人都呆滞了,“怎么回事,我走不出去。” 门口像是有《西游记》里孙悟空用金箍棒划的那道线,看着什么都没有,可就是走不出去。 文辉转身扑向窗户,霍中梁叹口气,门口是这样,窗口也不会好到哪里。 果然,文辉颓然坐到椅子上:“出不去,窗户那也是一样,太奇怪了,怎么会这样?” 霍中梁跟自从认识叶限后,已经看到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遇到这种古怪事没有着急,皱着眉头从窗户往外看:这是一栋至少三层的洋房。从窗户能看到爬山虎密密麻麻,估计是有些年头的老房子。院墙很高,从墙外伸进来梧桐树的巨大枝丫,枝叶将外面的天空挡的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被关在哪里。 文辉起身,开始在房间不停的踱步,走来走去。 过了一会,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文辉转过身,看到门口的情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因为门口出现两只一尺多长的蜥蜴,这蜥蜴竟然是站着用后面的两条腿走路,而它们上半身的两只爪子上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是面包牛奶,这是给他们送早餐来了? 文辉吓一跳,急忙去拉霍中梁:“中梁,你看,这是……这是做梦吗?”他用力揉揉眼睛。 霍中梁一动不动,看着那俩蜥蜴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走进来,接着蹲下身子,将托盘放到地上,其中一只蜥蜴还做个手势,对他们眨眨眼。 文辉忽然扑过去,差点将托盘上的牛奶打翻。 “小倩! 他看着那蜥蜴,伸手去抓。 那蜥蜴向后退了一步,另一只则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目光充满戒备。 霍中梁吓一跳:“文兄,这是蜥蜴,不是文倩。” “不,这蜥蜴的动作,眨眼的动作都太像小倩了,蜥蜴,你是不是认识我妹妹?”文辉盯着蜥蜴不放。 两只蜥蜴对视一眼,缓缓退了出去。 文辉冲到门口:“你是不是认识我妹妹,回答我。” 霍中梁闭上眼睛,心想文辉这是思念成疾,竟然认定一只蜥蜴和他妹妹有关系。 现在,他们吃完了早饭,那两只蜥蜴又出现了,霍中梁判断,它们应该是来取托盘和杯子的。 果然,蜥蜴爬进来,忽然立起身子拿起托盘。 文辉的目光一直围绕着蜥蜴,见那两只蜥蜴又要离开,伸长胳膊往门口一站,拦住它们道:“你们能听懂我的话对吧?张小姐的尸体里出现好多蜥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一定很清楚这件事,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恶意,我只想找到我的妹妹。” 霍中梁伸手去拉他:“文兄,别发疯了,那是蜥蜴,听不懂你的话。” 他说话时眼睛瞄向那蜥蜴,低声道:“何苦呢,从文倩失踪到现在你每天茶不思饭不想,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现在我们被关在这里,怕是时日无多,还是好好想想怎么逃出去吧。” “逃出去,不可能的,这地方太古怪。是我害了你,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昨晚做了什么,昨晚一定是鬼迷心窍。”文辉痛苦地抱着头,缓缓蹲下。 霍中梁冷笑:“你终于承认自己鬼迷心窍了?我和你同学三年,战场上过命的交情,想不到竟然被你害的困在这里,真是莫名其妙。”他眼光一下子变得格外狠毒,“文兄,既然这么心疼你妹子,不如去和她团聚好了。” 说着双手恶狠狠地掐向文辉的脖子。 事发突然,文辉从没想过霍中梁会对自己下毒手,猝不及防被霍中梁掐的透不过气,双手在空中不停地抓挠挥舞着。 眼看霍中梁面目越来越狰狞,手上力度也越来越大,忽然他身后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放开我哥哥。”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二章 真相(一) 霍中梁转过身,看到一只蜥蜴紧张地站起身子,后腿努力地蹬着地,金黄色的眼睛,本来细如一线的竖眸此刻瞪得圆圆。 “你是文倩对不对?” 蜥蜴人扑过去:“放开我哥哥。” 霍中梁一脚将蜥蜴人踢开,文辉咳嗽着大叫:“小倩,嗨嗨,中梁,她是我妹妹,你不要、不要这样……” “妹妹,这什么妹妹,当哥的从武汉大老远跑来寻她,变成这鬼模样就不说了,不是自己乐意变的,可明知道这是你哥,你他妈的看你哥被人关起来急得火上房都不吭气,你要是我妹妹,看我怎么收拾你。” 蜥蜴愣愣地看着文辉,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文辉俯下身将蜥蜴紧紧地搂在怀里:“小倩,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哥,我……有毒的。” 蜥蜴挣扎一下,绕过文辉的胳膊,从咯吱窝下钻出。另一只蜥蜴则叹口气:“不是我们不认文大哥,实在是不想再连累更多的人,我们遇到的事情是谁都没有办法解决的,就让我们以这样的面目度过残生吧。” “是谁把我们带到这里的?”霍中梁问。 文辉则面带羞愧:“中梁,我真是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总之都是我连累了你。” “是我的主人,也是害得我们成为这样的人,他叫做石先生,是一个蜥蜴人。” 蜥蜴文倩说起石先生,咬牙切齿。 霍中梁一愣:“真是个妖怪?” 文辉则一片茫然:“什么妖怪,怎么可能有什么妖怪?” 他看到妹妹变成一只蜥蜴,却不相信这世间有妖怪。霍中梁恨不能拎着他的衣领子让他看清形势: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妹妹文倩其实已经是妖怪了。 “当然有妖怪。”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霍中梁面露喜色,但他马上想到元绶的威胁,他说只要他忘记了叶限就会帮叶限解毒,君子一诺驷马难追,他不能因为一己私情让叶限陷入危险中,等他回头时,看到一个苍白又妖艳的女子从窗户爬了进来。文辉大惊:“叶……小姐,你怎么能进来?” 门和窗户,他们都冲不出去,变成蜥蜴的文倩却能来去自如,而现在,叶限竟然轻松地爬进来了,那是不是说明,叶限和他和霍中梁也有一些不同? 霍中梁看着叶限爬进来,面色不变不悲不喜。 文辉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拉拉他胳膊道:“中梁,是叶小姐。” 霍中梁好像一片茫然:“叶小姐?是谁?” 叶限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元绶这混蛋,他果然抹去了霍中梁脑子里对自己的记忆。 叶限看着霍中梁,目光充满悲凉和嘲讽。 “叶小姐,你就是叶小姐。”蜥蜴文倩惊呼。 叶限一笑:“你知道我?” “是,我的主人多次说起过你,他说只有你才能让蜥蜴人家族发展壮大,他一定……一定要得到你。” 霍中脸听着文倩的话,低下头内心已经惊涛骇浪翻腾不已。 “你们是被石先生给变成蜥蜴的?” 叶限问。 文辉紧张地盯着妹妹,他也对这件事充满了好奇。 “是,张莹在舞会上认识了石先生,我们几个好友说帮她参谋一下,就跟着她一起去了石先生的庄园,在那庄园我发现有点不对劲,那地方那么大,却不见一个佣人,就像是凭空冒出的大宅子,那么大一片庄园,我过去从没有听人提起过,回来后我和她们几个一说,才知道那石先生竟然和张莹还有我另一个已婚的好友都……都那个了。” “于是你劝说张莹离开石先生。” “是,我们三个人一对照才知道事情不对,张莹也听了我们的话,答应离开石先生,只是那时我们才知道,原来张莹从石先生那拿到了很多钱,我们四个人之前在大华洋行投资,张莹的那五万块就是石先生给的,于是我们就凑了一下,把钱都提出来给张莹还给石先生。怕大华洋行的人不让一起提出,就四个人分别去提钱,没想到就出了事,我们说好拿了钱去郊外石先生别墅外等着,凑够二十万后由张莹还给石先生,我到了竹林,却发现找不到那别墅了,那么大的庄园能去了哪里?我越想也害怕,就往竹林外跑,忽然从竹子上落下来一只蜥蜴,咬了我一口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发现和阿吕被关在一起,那屋子有个奇怪的镜子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石先生动了什么手脚,那镜子发出炫目的光,我和阿吕就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说到这,另一只蜥蜴也流泪了。 叶限叹口气:“那石先生不是妖怪而是蜥蜴人,他大概是想用某种设备把你们也变成蜥蜴人,但是最后失败了,至于张莹和那位太太,大概都是被他拿来做小蜥蜴的粮食了。”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不对我讲出实情?”文辉看着妹妹,目光炯炯。 “石先生说,他会用那个设备把我们的家人都变成蜥蜴,我俩已经成了这样子,不想再牵连家人。” “笨蛋,那石先生若有这么大能力,何苦只变你们两个?”叶限冷笑道,“他有这样的设备是不假,可是这设备却很少启用,原因只能是那玩意本来就是坏的,他们蜥蜴人是这样变成的,只是后来设备出了故障,他无能为力,你们啊,被骗了。” 叶限说着一拉蜥蜴文倩:“带着你哥哥走。” “我?怎么带?” “这屋子被石先生动了手脚,人不能出去,但是蜥蜴能,我需要用你们俩蜥蜴来试试。” 文倩和那吕小姐一听,对视一眼,都点头:“只要能带哥哥他们出去,你就试吧。” 叶限一把拎起蜥蜴文倩,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掏出个小刀子,眼睛眨都不眨就朝着蜥蜴文倩的肚子上划去,文辉大叫:“不要……” 可是已经晚了,蜥蜴文倩肚子被划破,血流了出来,叶限挥着蜥蜴一甩,血水直直地朝着门喷去,那门开着本来看着什么都没有,却在鲜血喷上的那一刻发出哗啦一声响,叶限随即点了蜥蜴一个穴位,为它止住血,回头道:“好了,走。”文辉心疼的抱起蜥蜴文倩,不住地问道:“妹妹,你没事吧妹妹。” “她……当然有事。” 石先生面色苍白,缓缓地从楼梯口走过来。 “你这恶毒的女人,你害得我……”他实在说不出去了。 叶限妖媚的一笑:“反正这世界也不可能再有蜥蜴人了,断子绝孙有什么不好,又是蜥蜴又是人,活得多辛苦,我帮你断了子孙根一了百了,你还不谢我?” 霍中梁猛地抬起头目光从叶限脸上滑过,满眼都是心疼。 第二十三章 真相(二) “我要把你们都变成我子孙后代的食物。” 石先生本是冷血动物,对那情欲之事并无太多兴趣,但毕竟这是雄性动物最值得骄傲的本事,一下子被叶限揭穿了老底,顿时恼羞成怒。 说话间已经扑向叶限。 之前他还有点怜香惜玉的心,毕竟一个人生活那么多年太过寂寞,忽然遇到一个能理解自己寂寞的女人本来是打算和她携手共同对抗以后漫长的岁月,可是这个女人,太令他失望了,既然得不到那就让她和这些人一起去死吧。 石先生只是蜥蜴人,本身并没有太大的神通,他拥有的是早年那些“神”留下来的一些法器。眼见他扑向叶限,霍中梁毫不犹豫地挡在叶限面前,石先生冷笑:“就凭你?一个肉做的人?” 霍中梁还没想明白肉做的人是什么意思,就见那石先生从怀里掏出一把枪,霍中梁是战场上下来的人,反应极快,一把搂住叶限的肩膀将她扑倒在地,文辉也将两只蜥蜴挡在身后,担心它们被流弹伤到,却见那枪里出来的并不是子弹,而是一道白光,那光所及地面上一道火光,地板竟然烧出一道焦黑,霍中梁和文辉都吓一跳,心想这是什么枪?若是打中人,一定可怕极了。 石先生见霍中梁护着叶限,冷笑道:“真愚蠢,你可知道你护住的是什么?她可是活得年头比我还久呢,到底是什么东西天晓得,勾引你这个人类,一定没安好心。” 霍中梁起身,挺直腰板看着那石先生:“这不用你费心,我对她全心全意就好。” 紧急关头,他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暴露了自己并没有被元绶消除去记忆的事实。 石先生见霍中梁竟然敢直面自己,当即大笑:“我这宝贝可是天下绝无仅有的,这些年还真没有烧人的机会,就从你开始吧。”说话间已经再次扣动扳机。霍中梁见识到这枪的威力,知道自己绝对躲不过,也不多说闭上眼睛坦然受死,只希望自己死的不要太难看,万不能在叶限面前出了丑。 “霍……”叶限惊呼声未落,就见眼前白影一闪,拂尘已经将那枪筒卷起,石先生除了自由变幻身体,并无太多神通,他刚才被叶限重创,只靠一口气支撑,此刻忽然被拂尘大力卷走了枪,向后退了两步,盯着对面那男子狞笑:“你是我见过最没用的人。” 元绶看了眼被拂尘卷过来的枪,手上稍微一一用力,那枪筒就掰弯了,元绶直接将那枪筒打个结,又用拂尘卷着塞进石先生手里,冷冷地说:“有用没用与你何干?”他美目一瞥看到那石先生下体隐隐有鲜血透出,眉头微微一皱。 那石先生看门外又进来召南和那警察小武,知道今日自己是断没有活着的道理,眼睛一转,哈哈大笑:“哈哈,武当大弟子也不过如此。什么下了禁制,到最后还不是便宜了我?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能保护,活着还有什么用?” 元绶的目光惊疑不停,在叶限和石先生身上打着转。 霍中梁见那石先生被元绶缴了枪械,已经俯身将叶限扶起来,见她脸色不好,想到石先生的话,又是内疚又是难受,紧紧地握着叶限的手,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受苦了,那混蛋没有……没有怎么对你吧。” 叶限眉毛一扬,故意说的含糊不清:“你说呢,不过他也没落下什么好,我断了他子孙根。” 霍中梁心头酸楚,用力搂了一下叶限肩膀:“都是我不好,是我将你扯进这麻烦中,我会对你更好,都是我的错。” 叶限声音很小,可召南和元绶不是普通人,听的清清楚楚。召南身子一抖,牙齿微酸只觉得自己下身某处也跟着有点疼。元绶则是眼睛通红,盯着石先生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人就是人,妖就是妖,叶限竟然因自己的失误被这样的妖怪染指!不可饶恕!蜥蜴人受了元绶一掌摇晃一下,一口鲜血喷出,他声音沙哑,看向叶限的目光中充满了悲情:“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个伴,在你们这些人中活着,太孤单了……为什么……你……” 那蜥蜴人石先生本就没多少本事。他其实只是银河系某星人当年来地球后一时兴起的产物后代。那某星人用基因改造设备制造了蜥蜴人,后来那些人开着飞船离去,留下这些冷血的爬虫类人单独面对复杂的环境。随后地球上又出现了比冷血爬行动物更能适应这环境的灵长类人,经过长期斗争,爬虫类人基本被扫荡殆尽,剩下零星的几个带着那些“神”留下的宝贝藏了起来,这一藏就是几万年。期间有异性爬虫类人相遇结合在一起的,就生下几个爬虫人后代,还有一些被后来的人类吓破了胆,终生和爬虫们在一起,从不踏足人类社会,石先生就是前一类爬虫人的后代。他好不容易在这世间活下来,再也寻找不到同类,就将目光投向人类社会,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就遇到了叶限。 叶限摇头道:“你不该对文小姐她们下手,你想在世间找个玩伴也好只是发泄自己的冲动也好,总不该将文小姐她们变成这般模样,又害死了张小姐。” “我害死她?你莫要忘了,是她哥哥害死了她,我只是想废物利用一下,将她的尸体拿来做孵卵箱罢了。” 石先生大口往外吐着血,他的五脏六腑已经被元绶那一掌击得粉碎,备受折磨。 “还有什么办法把她们变回去?”叶限轻轻推开霍中梁,蹲下身子看着石先生。 “我只是想让她们成为蜥蜴人,陪我一起过以后的日子,我没想到把她们变成蜥蜴,是那设备出了问题,坏掉了。”石先生摇摇头,“没有任何办法,她们……余生……都要这样度过。” 文辉气的踩上石先生胸口:“我妹妹她们和你无冤无仇,你真恶毒。” 石先生哈哈大笑:“我的祖辈亲人,和你们人类也无冤无仇,可是这几千年来也被你们屠杀殆尽,我做的这点算什么?” “哼,妖就是妖,斩妖除魔是人间正道,杀你们还需要什么理由?”元绶说着手上捏了个诀,石先生胸口忽然升起熊熊火焰。 那火势看着极大,霍中梁急忙一把将叶限拉开,叶限低声道:“不碍事,那火对人并无大碍。” 不错,那火看着烧的热闹,石先生很快就变成一只蜥蜴,接着成为焦炭,可是屋子里的人全然感觉不到火苗的温度。 石先生死了,文倩和吕小姐却无法恢复本来的模样。 收拾好残局,文辉只能将两只蜥蜴装进一个盒子带走,他打算带她们回武汉,尽全力好好照顾他们。 元绶走时低声问叶限:“你到底有没有被那蜥蜴……” 叶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怎么,没有又怎样?” 元绶的脸涨得通红,气的说不出话来。 叶限笑道:“这就是你和他的不同,他以为我被那蜥蜴染指了,他只会更心疼我,看我的眼光都是怜惜,而你在听到那蜥蜴那么说话却是狠狠地瞪我一眼,还对那蜥蜴起了杀心。元绶,你拿什么和霍中梁比?”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章 有鬼(一) “我被鬼魂折磨很久了。” 对面的男子脸色发黑,印堂青黄,眼睛浑浊,一副看上去就命不久矣的模样。叶限双手一摊:“可是我去你家检查过了,并没有鬼魂作祟,袁先生,你事……心理问题。” 叶限斟酌着说道。 这位袁先生是轻寒介绍来的,据说是大华洋行的大客户,家里很有钱,说是家里闹鬼,闹的人心不安,家主更是精神抑郁几近崩溃。叶限最近做了几波没钱拿的事,一听这家很有钱,事成之后给二十根金条,当即就接下来这单生意,只是没想到带着召南在袁家找了一天,什么都没找到,袁家并没有孤魂野鬼看起来人也都挺正常,当然除了眼前这个男人。 “心理问题?叶小姐,你不如说我是神经病。”袁先生苦笑着。 袁先生看着有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眼窝身陷,眼睛里满是血丝。 叶限看过他的资料,其实还不到三十岁,正是二十多岁的大好年华,却显出这样的老态,念在二十根金条的大手笔,叶限面带同情:“我和我的伙计将袁家都检查过了,真的没有鬼,袁先生,很抱歉,我是真的尽力了,有些事也许不是外面的鬼,而是……” 叶限没有说明白。 袁先生摇头:“不是心病,我确定真不是心病,我的家里,真的在闹鬼。”袁先生见叶限张嘴要说话,继续说道,“叶小姐,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我想之前洪小姐并没有对你讲明白,这个鬼,已经在我家好几年了。”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父亲是五年前去世的,他就是被鬼吓病的。” 袁先生陷入回忆中。 袁先生本来在英国留学,接到家中电报后急忙赶回来已经晚了,他父亲已经陷入弥留状态认不得人了。 “爹爹,爹。”袁先生跪在父亲病床前,眼泪掉了下来。 他们父子这些年一直是聚少离多。他父亲袁老先生曾经跟着一位将军征战南北,他那时任职参谋,是那位将军的左膀右臂,那将军为人粗俗不堪,一生闹出不少笑话,据说连自己有多少姨太太多少儿女都分辨不清,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杀人玩女人赌博,被世人称为狗肉将军。 这叫狗肉将军并不是说这将军爱吃狗肉,而是因为这将军喜欢玩骨牌赌博,民间管玩骨牌叫吃狗肉,这将军人粗俗又爱赌博,就有了这么一个诨号。 这样的将军在别人眼中自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却是袁老先生的救命恩人。当年袁老先生事母至孝,因母亲生病从大学回来照顾母亲们,正好赶上军阀混战,兵过如篦筛,筛走的不光是钱财还有人命,眼看袁家弱不经风的书生要被乱兵枪毙的时候,狗肉将军从天而将,救了袁老先生,于是这文弱书生就死心塌地跟着狗肉将军征战全国,并在将军死后还很有义气的将他的尸体运回老家。 那时军阀混战,中原打成一团,今天可能是某大帅明天也许就会尸骨无存,真是墙头变幻大王旗,袁老先生在主公被杀后的义举在当年很被人赞颂,毕竟这些大帅们都希望自己能有这样忠心耿耿讲义气的部下,因此没人为难袁老先生,各种势力还给他大开方便之门,后来他弃军从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也是因为这段义举的原因。 且说袁先生赶回来时,袁老先生已经进入弥留之际。双目紧闭陷入深度昏迷状态。 袁先生那时才二十来岁,想到父亲早年随着狗肉将军征战,父子二人聚少离多,后来好不容易解甲归田做了生意,又将十来岁的他送到英国读书,小小少年长成青年,父亲却要去世了,悲从心来放声大哭。哭着哭着,就感觉到一双手抚着自己头顶,袁先生抬起头看到袁老先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手探向自己。他急忙一把握住他父亲的手含泪道:“爹,你醒了?” 袁老先生眼睛瞪得老大,指着袁先生上气不接下气喊道:“鬼!鬼!有鬼啊!”袁先生一愣,他母亲在旁边道:“啊,一定是黑白无常来接人了,快点烧纸把人送走啊。” 仆人们七手八脚的往火盆里扔烧纸,呼啦啦也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将那纸灰吹得形成小小的旋风,围着袁先生周围转个不停。 袁老太太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里捏着菩提子念珠,不住地嘀咕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毕竟是西方留学回来的,袁先生是不怕这些鬼神之说的,他胡乱扑腾几下,将绕着自己飞舞的纸钱都打落在地,扑向他父亲的床,却看到袁老先生指着他的方向已经断了气,据旁边的小妾说,袁老先生那会指着他一直在念叨有鬼有鬼。 袁家人本以为是人临终前看到点奇怪的东西,也没当回事。谁想到从袁老先生去世,袁家就开始怪事不断。 先是办丧事的时候,门口的白幡忽然无缘无故烧起来,白幡烧的很猛烈,连大门口的门楼都跟着着了火,袁家下人急忙拎水救火,忙乱中袁家一个才六岁的庶出小姐失踪了,第二天晚上在后花园的井里找到这个孩子,早都死亡多时人也泡的有些肿了。 那小姐的亲妈是六姨太,哭的昏天暗地,口口声声咬住袁大太太不放,说她害死了自己女儿,举着剪刀要拉着袁大太太同归于尽,袁家闹的一团糟,袁先生焦头烂额,劝这个拦那个,最后还差点被六姨太给捅了一剪子。 事情好不容易压了下去,没想到第三天早上出殡的时候,几个人抬着棺材,走在半路上绳索忽然断了,棺材落到地上,棺材盖也飞了出去,砸到两个下人身上又引发一阵骚乱,袁家人手忙脚乱收拾残局,抱着棺材盖要给盖上,赫然发现袁老先生的头不见了,棺材里躺着的是一具无头尸体。 袁老先生年轻时可是全国知名的义士,死去却被割掉了头颅。袁家人将家里翻个底朝上,最后还是没找到那颗人头,只好将无头尸草草掩埋,从此袁先生的噩梦就开始了。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章 有鬼(二) “你父亲是怎么……额,去世的。” 叶限问。 “是生病,他当年跟着那将军南征北战受过伤,一颗子弹打入肺部,后来没取出来。这颗子弹一直折磨他,听我母亲说他去世前咳血好些天。” “也就是被旧伤折磨去世的。” “可以这样说。“袁先生点头,“当时军阀混战,又是在战场上,医疗条件不好。” “葬礼那天闹的一塌糊涂,好不容易将人下葬了,谁也没想到三天后我父亲墓被人盗了。” “盗墓?” 这可是很严重的事情。挖坟掘墓,自古以来都是砍头大罪,叶限问:“你们没有报警吗?” “报警了,说来也奇怪,其实我父亲年轻时代投笔从戎,后来白手起家创办事业,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他日常生活非常勤俭,去世前对自己的葬礼有过安排,要求不带一点陪葬的,所以我们家人也搞不懂盗墓贼人为何去盗墓,要我父亲那无头尸体能有何用?” “啊?被盗的是尸体?” 叶限有点吃惊,她还第一次遇到盗墓只偷尸体的情况,“难道那盗墓贼的目的本来就是尸体?” “至今我父亲的尸体还没找到,可怜我父亲生前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死后却尸骨无存,我枉为人子,让我父亲尸骨无存长期不能入土为安。” 袁先生说到这双手抓着头发,显出痛苦的神情。 “的确是很让人痛苦的事情,毕竟那是你的父亲,袁先生,也许这就是你总感觉有鬼的原因,因为内心的愧疚?” 看在钱的份上,叶限耐心地给袁先生解释。 “不,不,不是这样,我说过,从我父亲去世我家就开始闹鬼,是真的闹鬼。” 袁先生说到这,眼中闪过恐惧的光。 “三天后尸体被盗只是开始,也许从头颅被割走就是悲剧的开始。尸体被盗走,我们报了警,又四处出高价寻找,始终没有任何消息,就在全家焦头烂额的时候,六姨太,就是那个不幸掉进井里淹死孩子的母亲……” 叶限听到这点点头,表示明白袁家这错综复杂的关系。 “六姨太忽然死了,就死在我父亲原来的墓穴那里,是看守墓地的老人发现有死人报警,我们才知道的。” 按照袁先生的说法,六姨太是被人掐死的,脖颈上手印清晰可见。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墓地,又被谁杀害,警察调查一番最后又是不了了之。 六姨太死后不久,袁宅就开始继续出现怪事。 首先,有丫鬟私下说看到去世后老爷在后院出现过。还有人说看到了死去的六姨太和袁老爷手拉手,还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是不幸落入井中的小姐。 这可怕的传闻很快就传到袁先生耳中,他非常生气,因为袁家的怪事闹得周围很多人都知道了,背后悄悄议论说袁老先生当年其实并不是什么义士,做了义举,相反,是他将那位大帅的军事情报卖给他的敌人,直接导致大帅争霸中原失败,被仇敌枪毙后割下头颅,;有人说其实是那位狗肉将军人虽然死了,可留下很多财宝,是袁老先生最后昧下那些财宝,因为据说那将军的家眷什么都没拿到。 这些传闻像是利剑,让袁先生备受折磨。 他虽然和父亲聚少离多,父子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长,袁先生却很崇拜自己的父亲,他很小的时候就听他母亲讲过父亲虽然是书生,却很有谋略,运筹帷幄跟着大帅打天下,是大帅的左膀右臂,父亲在他心中是个儒雅将军的模样,后来军阀混战结束了,他父亲回来了,很快做生意就发了家,送他出国读书,有人说他父亲是在疏远他,可他认为父亲是望子成龙心切,毕竟他是长子,是袁家未来的顶梁柱。 因此袁先生根本不信外面的传闻。 可是闹鬼还在继续,一年之内,袁家又死了两个姨太太和她们的孩子,袁家像是被诅咒了。 “那俩姨太太是我父亲在混战结束后回家做生意时候娶的,是三姨娘四姨娘,她们各自有个儿子,我那两个弟弟只有十来岁。一年啊,竟然死了四个人!” 袁先生说到这以手蒙住脸,几近崩溃。 叶限心想的确是这样,他父亲去世后一个女儿就掉了井里。接着是女孩的母亲六姨太出事,一年内又死了俩姨太太俩弟弟,这袁家真是太倒霉了。 “然后呢?” 叶限想这五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袁先生整个人比实际年纪起码老了十多岁,面色疲惫,看来接下来的日子没少被折磨。 “那俩姨太太是带着她们人各自的孩子,死在自己的房间,死因警察一直没查出来。” “怎么会查不出呢?” 叶限问。 “没有外伤没有中毒反应,就那么平静的死了,哦,出事前这两个姨太太都说在花园看到了我父亲的影子,还胡言乱语说了点什么,我母亲还说要请法师到家里来看看,没想到没等法师来就出事了。” “这只是开始,接下里的日子,我家每个人都活得战战兢兢,没人敢去后花园,因为大家都说那里闹鬼,这样小心地过了一年多,也就是在两年多前,我父亲的五姨太也死了。” “你父亲一共有几个姨太太?” “我父亲是个孝子,打算跟着大帅参军前担心不孝有三无后最大,就急忙娶了我母亲过门,婚后不到一周就跟着部队开拔了。等我五岁时候他才回家看了一眼,等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已经十岁了,他解甲归田回家就娶了两个姨太太,二姨太去世早,没有子嗣,三姨太四姨太各有一个儿子,五姨太是一儿一女,六姨太一个女儿。” “现在说,你父亲的几个姨太太都在他去世后死光了对吧?” “对,五姨太死后,我怕极了,我只剩下一个七岁的弟弟和八岁的妹妹,我担心他们也出事,让他们搬进我的院子,由我亲自照顾,这样谨慎小心过了近两年,就在上个月这两个弟弟妹妹一起……失踪了。” “也就是说现在你们家安然无恙的只有你和你的母亲了。”叶限想到上次看到的那位老夫人,慈眉善目,一心吃斋念佛。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章 有鬼(三) 二十条小黄鱼啊! 为了钱,叶限和召南只能再次来到袁家。 袁家在沪城郊外,五进式穿堂院子,盖得极为气派,出门就是竹林绿树小桥流水,景色清幽。屋子敞亮,外面环境幽静明媚,怎么看都不像风水不好的地方。 召南低声说:“根本一点鬼气都没有,会不会是这房子盖的风水不对啊。” 袁先生走在前面,隐隐听到风水二字,转身过来道:“这房子是我父亲发迹后从一个富商手中买下来的,那富商现在听说在南洋经营农场,是糖业大王,家大业大子孙繁茂。这宅子的风水是没得说了。” 这意思很明显了,这宅子原主人家业红火,应该不是风水问题。 召南正色道:“各人的运道是不同的,旺别人家的风水未必会旺你们袁家。” 袁先生闻言脸色一下子变了:“这……若是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他本来在英国留学,接受过最先进的教育,过去根本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这几年被家里发生的怪事吓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要能让家里安静的,他是来者不拒什么都信。 召南微微闭着眼睛,掐指一算高深莫测地说:“天机不可泄漏,我自会尽力而为。”这话说的含含糊糊,袁先生却当做神明满脸感激。 这位袁先生和轻寒很熟,通过轻寒买过几次期货挣了钱,他非常信任轻寒,而轻寒又将叶限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高手,袁先生更是将这二人奉若神明,早已经将全家性命都压在他们身上。 召南不过是装模作样,想让袁先生再出点血而已,见目的达到便收了捉弄的心思,开始认真地检查起袁家的风水来。 这一检查,召南忍不住暗自点头,这袁家的宅子选址还真不错,是有利于子孙后代的,不管什么样命格的人住进来都会发达,怎么这袁家却越来越惨,到现在几乎被灭门呢。 袁家下人被这几年鬼影闹的纷纷逃离,给多少工钱都不来了,这世间要钱不要命的毕竟是少数。偌大的五进院子,现在只剩下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家人带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那老家人见袁先生又带上次来过的那位小姐来,急忙叫丫鬟去烧水,小丫鬟撅着嘴:“老太太都从不支使我干活。” 老家人在她头上拍一下:“还不快去烧水,老太太那是心疼你。” “爷爷,你把我头发都弄乱了。” 叶限远远地听着心想原来这俩是祖孙,看来是袁家的老人,怪不得能一直留下来。 袁先生请叶限和召南坐下,看叶限目光转向屋外,便解释道:“那是李叔,跟着我家好些年了,是我母亲奶妈的儿子。” 叶限一听有了兴趣:“那就是你母亲的奶兄弟了?” “是啊,可以这样说,我是李叔从小抱到大的,其实从我母亲那边看,我得叫他一声舅舅呢。” 上次叶限来袁家看到这个李叔,他站在袁老太太身边很是谨慎。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貌不惊人,看起来足足有六十多岁,现在看那十多岁的小丫鬟生的明眸皓齿,很是清秀,既然是李叔的孙女,想来着李叔年轻时容貌也不错。 叶限这样想着就随口问出来。 袁先生点头道:“不错,李叔当年也是相貌堂堂,他现在看着苍老,是因为前些年大病一场,未老先衰了。” 叶限点点头,这时李叔端着托盘过来了,叶限道:“李叔,我有话想问问你。” 李叔看了袁先生一眼,后者指着旁边的椅子道:“李叔,先坐下来。” 李叔坐到袁先生身边,浑身不自在,不住搓着手,低声道:“我是个下人,也不识字啥都不懂。” 叶限笑道:“你不要这么紧张,只是随便问问话而已。” “李叔,你跟着老太太有挺多年了吧。” 李叔看看袁先生,点头道:“我娘是老太太的奶妈,我从小是在黄家长大的。” 袁先生在旁边解释道:“我外祖家姓黄,是广东人。” “太太是十六岁嫁到袁家的,那时候老太爷就是个书生,家里没什么钱,太太真是苦啊,成婚一周老太爷就跟着大帅走了,太太要照顾婆婆。还得一个人种田,我那时也结婚了,就带着媳妇跟着太太过活,总能搭上把手。” 袁先生在一边说:“对,我出生就是李婶接生的。” “那袁家的一切事你很清楚了?”叶限问。 李叔又看看袁先生,点点头道:“是,我从太太出嫁就跟过来,一直在袁家了。” “那袁先生跟着的大帅是怎么死的,你也一清二楚了?” “是,大帅是战败了被死对头给枪毙了。”李叔说到这面色黯然,“其实按照那时候的常理,可以战败,战场上可以死人但不能私下处刑,那位大帅死的也够冤的,我家姑爷就看不惯这点,花了不少钱,费了老大劲把那大帅的尸体运回故里交给他家人。” “那大帅是怎么死的呢?” “是砍头,还把头挂在城墙上示众,是我家姑爷花钱买回来,后来把头颅和尸体都一起运了回去。” “那运回去怕也是面目全非了吧?时间一久,谁也没有办法控制。”召南看过资料,那大帅被杀是六月时候,从广东运到山东,那大帅的尸体和头颅怕都要坏的不成样子。 李叔则摇头道:“这件事我和姑爷一起去的,说来也奇怪,大帅的头颅竟然没一点损坏,完全没有腐烂,到是尸体,肚子涨的老大只能草草掩埋。那大帅后来被人笑话,其实人是很好的,也是乱世枭雄了。” 从广东到山东,那年月至少要走一个月,头颅竟然没有任何变化? 召南在一边摇头:“老人家,大热天一个多月的时间那头颅怎么可能不腐烂,你这是危言耸听啊。” “真的没有任何变化,后来尸体运回去,大帅家的大小姐看到那头颅就跪下来发誓说一定要报这个仇。” 李叔脸涨得通红,急忙解释。 “对,三年前方大帅遇刺的事情就是那位小姐所为。”袁先生在一边说道。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章 有鬼(四) 说起三年前那次刺杀方大帅的事,那可是闹得全国人尽皆知,打了足足有两年多的官司,今年开年才把那位小姐无罪释放。 “那位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她当年亲自接的那大帅的人头?” 召南当然知道这件事,报纸上和民间声音都称这位小姐为侠女,后来这位小姐无罪释放,好事儿的人还跑到南京高等法院门口去放鞭炮庆祝来着。 “这张大帅当年死的其实也不算冤,那些年都是张大帅打李大帅,陈大帅打王大帅,混战一堆儿乌烟瘴气,按常理说这种打来打去不牵扯个人,要是万一哪天哪个大帅被人打败了,基本都能全须全尾的回去,保证自己和老婆孩子财产安全的,这在当年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偏这张大帅是个浑浑噩噩的主儿,有名的混世魔王,全然不把这些规则放在眼里,他有次打败一个督军,直接把人家的参谋长给砍了,原来是看人家老婆长得好,图一时新鲜不管不顾就这下了黑手。没想到天道好轮回,转眼一年过去,他又被一个方大帅给砍了。”李叔说到这叹息一声。 那方大帅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俘虏了这张大帅,数落了一下他做的那些缺德事,直接绑了把人砍了。 方大帅为了收买人心,砍完人将同样被俘的参谋长袁老先生叫去了,说将张大帅的钱财连带尸体都运回山东张家去,为了一路上安全还给派了几个兵。 就这样袁老先生带着尸体和财产回到山东,送到张家人手里。那张大帅老婆实在太多了,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老婆,多少儿女,树倒猢狲散。尸体运回去袁老先生才知道张大帅的原配夫人早不在了,众多姨太太早都连偷带拿跑光了,只剩下一个大小姐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守着。 于是袁老先生又亲自给张大帅选址埋葬,风光出葬。袁老先生也因此被称作义士。 “那人头是张大小姐亲自接着,用针线缝了入葬的,姑爷回来说起这事,不住夸赞张大小姐是女中豪杰,大前年张大小姐行刺方大帅,我和太太还说这位小姐怕是等着机会等好些年了。” 听李叔讲完叶限点点头说:“这袁老先生真是个好人,怪不得后来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这也是好人有好报。” “可不是这么回事嘛,都说是老天爷保佑,谁知道后来姑爷去世家里就出了这么多事,我们家……哎,真是闹的什么啊。”李叔说起家里这几年的事,脸抽巴的像个枣核。 积善人家多有余庆。 这袁老先生做了这么多好事,怎么这袁家现在还凋敝成这样? 召南起身,开始一点点地观察这堂屋的情景。 这是第二次上门,上一次召南走马观花,在袁家没发现有鬼气邪祟就走了,现在看在二十根金条的面子,外加他也不新信自己能力不行,揪不出袁家的鬼,开始仔细地勘察起来。 袁先生紧张地盯着他一举一动,叶限问:“袁先生,我们来说说你失踪的弟妹吧。” 袁先生起身道:“他们是在我住的院子失踪的。叶小姐,我带你去那边看看。”叶限跟着袁先生往后院走,李叔很自然地跟上。叶限道:“李叔,麻烦你带着我这伙计四处走走。我们上次看了一下大概没有发现这院子有邪祟,也许是那邪祟法力高深,需要仔细查看一番。” 李叔看向袁先生,后者挥手道:“李叔你带这位召先生四处走走吧,我带叶小姐去后面。” 袁先生带着叶限绕道后院他住的院子,离挺远就听着院子里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哎,你别跑啊,没吃饱就跑?这么多好吃的怎么不吃了呢?” 袁先生推开门:“小玉,你跑这院子做什么?” “大少爷,我来喂猫啊,这猫儿今天怎么不好好吃饭呢。” 小玉将猫食碗放下,看着叶限道:“这位小姐那天来过的呀。” “是,原来你叫小玉,是李叔的孙女吗?” “是的呀,小姐,你真是法师?还有这么年轻漂亮的法师?不会是看我家少爷性子好,想来骗钱吧?” 小玉眼睛亮亮的,显得天真无邪。 叶限心里冷笑:这小丫头真是够阴的,笑眯眯的说着这种话,故意找茬啊。 袁先生面露尴尬,呵呵干笑着说:“小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这孩子从小就跟着李叔在我们家,宠坏了,叶小姐别往心里去。” 叶限伸手摸了一下小玉嫩嫩的小脸:“我生什么气啊,一个小丫鬟,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拿恶毒当天真无邪,以后走到外面也这样才好呢,这么嫩这么好看的小脸蛋,将来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我这人最喜欢惯这种死丫头了,反正将来打烂了谁家孩子,自然有她自己爹妈心疼去。” 这话说的够狠了,袁先生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姐,他接触的小姐太太们都是淑女,从不说重话,一时间愣在那不知道怎么接话。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人家没有爹妈。” 小玉嘟着嘴,眼泪汪汪看向袁先生:“大少爷……你看啊。” 说着还扭扭身子跺跺脚。 叶限冷笑:“我是你家大少爷请来的客人,哪有你下人说话的地方,还不快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袁先生低声道:“小玉,你先去前院吧。” 小玉定定地看着袁先生,眼中满满的都是不相信。 接着看着笑眯眯的叶限,咬着嘴唇一扭身子哼了一声走了。 袁先生道歉:“对不起叶小姐,我约束家人不力,惹你生气了。” 叶限微笑着:“袁先生,其实我是故意激怒这丫头。” 袁先生一愣,不知道叶限这是什么意思。 “听口音李叔不是本地人,是北方人?” “对,李叔祖籍是北京的,跟着家人在广州驻防,辛亥的时候家人都死了,跟着他母亲被我外祖家收留。” 袁先生看叶限若有所思,急忙问道:“和李叔有什么关系呢?” “袁先生我还是那句话你家没有鬼,也没有邪祟,之所以出现这么多事,恐怕是有些人在装神弄鬼。” 袁先生大惊:“有人背后搞鬼,是谁?” “当然是能从这装神弄鬼中得到最大好处的人。不是那几个死去的姨太太和他们的孩子,也不会是你父亲。” 袁先生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母亲和……李叔。” 叶限耸耸肩:“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 第五章 有鬼(五) 没等袁先生发脾气,叶限忽然嫣然一笑,好像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她语气温柔地指着院子道:“袁先生,先带我转一圈啊,你弟弟妹妹失踪前住在哪里?” “我担心他们出事,就让他们俩住在我隔壁,由我亲自照顾。” 这么一打岔,袁先生只能带着叶限来到自己房间,指着隔壁说:“我们三个人吃饭都是在一起的,所有的饭菜我都要尝过。平时也可以说是寸步不离了。” “那么是不是平时也像今天这样,小玉可以随便出入。” 叶限似笑非笑地斜眼看着袁先生,他脸色一变:“并不是这样。开始小玉是来的,后来我觉得这样不妥,就交代弟妹我要是不在院子一定要从里面锁好门,不许任何人进来,我不在院子时候甚至不能吃东西喝水,他们俩都很乖很听话一直照着我说的做。失踪那天我是家里商行那边生意问题,需要离开一下午,也是亲耳听到他们在里面落了锁才放心离去的。等我回来,大门里面还是锁上的,我喊了几声开门没有人应答,着急了就找李叔搬梯子来看,好不容易进了院子,发现他们房间门窗也都从里面锁着,可里面却没有人,两个孩子就这样失踪了。” 袁先生指着孩子们住的房间,神色黯然。 “失踪时房间里面的门也锁上了?” “是,还有窗子,叶小姐你可以看一下,我为了他们安全真是煞费苦心,没想到……还是……” “你既然能叫李叔搬来梯子调进院子,那李叔自己自然也能这样做。” 叶限看了一下,那房间每个窗子都是从里面插上的,上面还挂着锁头,这袁先生为了保护弟妹,的确是用尽了心思。 “不,不可能,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房间里面都锁上了呢?” 袁先生脸色一边,急忙摇头。 “袁先生,其实你对弟妹的保护已经很说明问题。你们家就这么大,就这几个人,你处心积虑的是想防备谁?” “鬼,自然是鬼……” “鬼?真的是鬼,那鬼可是来无影去无踪,岂是你这样能防备了的?我看你所作所为怎么像汉惠帝刘盈对赵王如意,而汉惠帝这么做是为了防备他的母亲吕后对赵王下毒手。” 袁先生怒道:“你的意思还是说我母亲和李叔害了他们?他们就是我们家的鬼!” “袁先生,你一直很清楚这件事是谁做的,所以你痛苦你抑郁,你可劲的折磨自己,你为什么不主动去问,去问你的母亲,你的弟弟妹妹在哪里?” 袁先生后退两步坐到椅子上,一脸颓废:“我怕,我怕得到那个结果,我怕真是我母亲他们带走了弟弟妹妹。” “从你父亲去世后,你们家的姨太太和庶出子女几乎都死光了。袁先生,其实你自己早都在怀疑了对吧,否则你也不会这样照顾你仅剩的弟弟妹妹,你自己很清楚,这样戒备森严防备的到底是谁。” 袁先生脸上浮起无限的悲凉,语气无力:“是,我是从五姨太出事后开始怀疑的,之前我以为一切都是闹鬼,五姨太死之前来找过我,她说怀疑家里一切都是我母亲做的。我当时很生气,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她说我母亲恨她们一直很恨,我才知道原来我父亲回来后我就被送到英国,期间我们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袁先生脸上惊怒不定,陷入了沉思中。 五姨太当时就站在这房间里,目光尖锐地看着他。 “大少爷,你母亲一直恨我们,恨我们这些姨太太更恨你的父亲。” 袁先生摇头,他不信这话,因为他眼中的母亲每天只吃斋念佛全然不管家中的事情,她永远面色平静不悲不喜,怎么会去恨谁? “你母亲和你父亲成婚一周就独守空房,后来生下你,你是直到五岁才第一次见到父亲对不对?” 五姨太早将袁家的情况背的烂熟。 “是这样,那都是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导致,其实我父亲和母亲感情还是很好的。” “感情很好?” 五姨太冷笑:“你父亲解甲归田第一件事就是娶了二姨太三姨太进门,接着把你送走,你可知道,其实他们夫妻早都形同路人,你母亲为什么吃斋念佛,因为她只做了那一周的女人,从那以后,你父亲根本不近她的身,姨太太一个接一个往家娶,你说她恨不恨?” 袁先生一脸惊慌:“不,不可能的,我母亲人是那么的好。” “不错我承认太太为人看起来算是厚道的,就算老爷过世也没来寻我们的晦气,但这只是表面而已,天晓得她背后做了什么。” 五姨太冷笑着一把抓住袁先生的衬衣领子:“我的大少爷,你醒醒吧,你没看到袁家都要被灭门了吗?”袁先生重复着:“什么灭门?” “而且灭的是姨太太和姨太太生的孩子,你和大太太安然无恙,真是闹鬼,难道这鬼也是大户人家的大太太变得不成?怎么专门对姨太太和庶出的下手呢?” 袁先生对母亲很有感情,他从小就没见过父亲,是母亲一手带大,之前袁家出的种种怪事,他是不敢去往那方面想的,现在一切都被五姨太一手撕开,直逼真相,袁先生心中惊疑未定,看向五姨太恼羞成怒:“你胡说。” “随便你,就当我胡说好了,反正这袁家我是不能待下去了。” 五姨太说着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 “带着我的儿女离开这里,我可不想在这做冤死鬼,这位太太真真的佛口蛇心,我现在听到她院子传来的木鱼声汗毛都能立起来。” “你要走?你的钱可够了?” 袁先生问。 五姨太转身一笑:“大少爷,你可真是好人,我也是觉得奇怪,那么恶毒的太太,那么阴险的老爷,怎么能生了你这样厚道的老实人。”她眼睛滴溜溜转,不怀好意地加上一句,“莫非,你不是老爷的种?” “胡说八道!” 袁先生气急了,那五姨太却哈哈大笑:“好了,当我说个笑话,一切都是笑话。” 她狂笑着出门去。 “五姨太说要带着孩子们离开袁家,结果第二天早上就被人发现死在荷塘里,是淹死的。”袁先生垂下头去,他很瘦,面容苍老,肩胛骨耸起,被家里这些怪事折磨的早已经没有青年的朝气。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六章 你是鬼 叶限冷冷地看着袁先生,目光没有一点温度。 袁先生抬起头,看到叶限冰冷的眼神忍不住打个冷颤:“叶小姐,你……”“袁先生,你这是姑息养奸。如果你早做打算,五姨太和那俩孩子就不会出事,是你的懦弱害了他们。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袁先生双手捂住脸:“是,是我的错,我害了他们。”叶限一直咄咄逼人,将袁先生已经逼迫到墙角,见他几乎崩溃叶限眼中滑过一丝狡黠:“袁先生,这样分析,害死那些姨太太的是你母亲和李叔,但你父亲去世后尸体失踪一事,我现在想不出头绪。”袁先生想了想,喊道:“不对,如果是我母亲做的,我那弟弟妹妹是怎么失踪的?那院子里面锁着,房间里也锁着。”叶限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一圈,边走边用力跺脚。袁先生看着叶限的动作明白过来:“你的意思这“里有暗道?”“从清末到现在,世道这么乱,富贵人家一般都会有密道。这宅子地处郊区,孤零零的一栋宅子一定会有所准备。”叶限又用力蹦了几下,“奇怪,听起来下面并无空洞。” “我父亲去世时灵堂是在最前面的堂屋。那几晚都有人守夜,谁都不知道我父亲的头颅是怎么不见的。”袁先生说到这眉头紧锁,“如果这宅子地下一直有密道的话就好解释了。只是不知谁会割去他的头颅,我父亲并无仇家。”“如果传闻是真的呢?”“什么传闻?”“张大帅是被你父亲出卖而死的传闻”叶限目光坚定,袁先生别过脸不想她的眼神,他觉得自己本来被家里的鬼折磨的精神崩溃,现在简直要叶限逼疯了。 “我看过报纸,那替父报仇的张小姐为报仇足足筹划十多年,忽然出手枪杀方大帅,这样的人,如果知道袁老先生是害死她父亲的帮凶,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叶限进一步提醒道。 袁先生想了想,叹口气说:“其实这位张小姐获释,我也是出钱帮忙活动过的,期间我还去南京见过她,她表现的很正常,看不出对我家有什么怨言,相反还非常感激我。“ 叶限笑了:“袁先生,张小姐是能用十多年隐忍想办法报仇的女子,她怎么可能被你看出她是怎样一个人,而且……恕我直言,以你袁先生的智……额,善良,张小姐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被你发现的。”叶限很想说你又那么缺心眼,完全是看在金条的份上生生地忍住了。 “整个院子都没邪祟。” 正说着话,召南的声音响起。 “还是没问题?”李叔跟在召南身后进来。 召南点点头,接着哐当一声关上门。袁先生和李叔吓一跳,互相对视一眼。就听召南说:“这院子里是没邪祟,但是我发现院子的气韵流向很有问题。” 袁先生瞪大眼睛问:“那是什么?” “这宅子的风水很好,好的风水是有气韵流向的,而这个宅子气韵的走向出了问题。” 召南伸手指指地下:“地下的气脉被挖断了,导致气韵走势奇怪,乱七八糟的,当然这不会对这宅子的风水有多大影响,我只是觉得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召南看到李叔低着头不出声,得意洋洋地说:“直到进这院子,我就明白了,这院子里就有问题,就在这地下。” 李叔叫道:“怎么可能有密道,不可能的。“ “李叔,召南可没说地下是地道,你怎么知道是密道呢,就不可能是埋下点别的东西?造房子的人下个鲁班术之类。” 李叔愣了一下,看向袁先生,表情很是紧张。 袁先生也急了:“李叔,这院子真有密道?” 李叔叹口气:“是,这宅子原主人很有钱,这宅子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主人未雨绸缪,在地下修了密道。”他走到院子堂屋的桌子旁,那桌子边立着一个很大的铜胎大花瓶,李叔手伸进花瓶口里面,用手按了一下某处,哐的一声地面上两块地砖忽然裂开了,露出个黑乎乎的洞。 “这就是密道。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开口,位置非常隐秘。” “这么说我弟弟妹妹的房间……” 袁先生恍然大悟。 李叔点点头:“是,都是我做的,我把他们带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带走他们?”袁先生的眼睛红了,“李叔,我是怀疑过我母亲,可我从没有怀疑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叔不住地搓着手:“那个我只是把他们送走了,并没有害他们。” “送走?为什么送走?” 袁先生问完,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忽然眼前一亮:“难道是为了……” “对,就是那样,我怕太太对他们下手,他们毕竟是姑爷剩下的骨血,我不想让姑爷彻底断了子嗣。” “断了子嗣?” 召南和叶限的目光都看向李叔,他这话很有点意味深长啊。 果然,袁先生也发现这话语气不对:“什么断了子嗣,我是长子!” 李叔情急之下说出这样的话,连忙补救:“其实我是为了弥补太太的过失,不想他们无辜受累,也算是帮太太积德行善了。” “你的意思,之前那些姨娘和弟妹的死,都是我母亲做的?” “是。”李叔垂下眼帘,声音很低。 袁先生彻底崩溃了,他颓然坐到椅子上,因为不坐下来他就要倒在地上了。 “袁先生,鬼找到了,你母亲和李叔。”召南开心的眉开眼笑,“咱们可是签过约的,二十根金条。” 他得意地看向叶限,心想看风水可是我的强项,因此找出宅子气象不对,这二十根金条可要给我分一半啊。 “如果每个房间都有密道出口的话,那停灵时候趁着天色晚,守灵的人打瞌睡割下袁老先生的头是很有可能的,但是为什么割下他的头?最后尸体又去了哪里?难道是袁老太太对老先生恨之入骨,就算他死了都不要给他留个全尸?夫妻一场没有必要这样做吧?” 袁先生本来听李叔承认彻底崩溃,此刻一听叶限这么说,立马恢复了一些精神:“对啊,就算我母亲恨姨太太们,可她没有理由割走父亲的头啊,叶小姐,你要帮我解开这个谜。” “很高兴为你效劳袁先生,不过这是要另外收费的,我们按照契约挖出了藏在袁家的鬼,解开姨太太们死亡之谜,若要找袁老先生尸体被毁之谜,那可是要另外付款的。” 叶限得意地瞟了召南一眼,心想和我玩心眼,你还嫩着呢,小子。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七章 真假老先生(一) “妈,这两位是我找来捉鬼的……法师。” 袁先生带着叶限和召南来到袁老太太居住的院子。 李叔低头站在门口没进来。小玉蹦跳着跑来拉着老李的衣角问:“爷爷,进去呀。” 李叔瞪她一眼:“不出声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小玉委屈极了,嘴一撇撒娇道:“爷爷……” 李叔像是没听到一样,人在门口站着,眼睛紧紧地盯着里面。 “哦,法师啊。”袁老太太点点头,手上依然不停地捻着念珠,嘴里念念有词。 叶限道:“老太太念的是《地藏经》?” 老太太闭着眼睛点点头。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地藏王菩萨还真是令人感动,我有点不明白,这要是有人故意往地狱里送人,再自己念经超度,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还是菩萨就这么好糊弄,真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老太太手捏着一个菩提珠子不动了,叶限见她眼皮不住抖动,继续说道:“上个月消失的那俩孩子并没有死,李叔把一切都说了。” 老太太猛地睁开眼。 “这位姑娘真是法师?” 叶限眨眨眼,有点顽皮地说:“对的呀,我是法师,专门抓鬼的,包括有些人心里的鬼。” 老太太哦了一声,闭上眼睛继续念经。 袁先生见她母亲这番表现,心已经沉了下去,扑通一声,扶着老太太的膝盖就直直地跪了下去:“妈,你就说实话了,这些年咱们家的鬼就是你,对不对?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我知道你恨那些姨娘们,可我爹都没了,你还揪着那些陈年老醋,再说弟弟妹妹……还那么小,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袁老太太的眼睛猛地一下睁开,瞪得老大,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袁先生。 她看着一脸委屈的儿子,颤巍巍地举起手,照着袁先生的脸就扇过去。啪的一声,极为清脆,李叔跟着抖了一下,小玉哭着扑上来:“老太太不要打少爷,你要打就打我吧,老太太。” 袁老太太看到门口站着的李叔,叹口气道:“把这逆子给我拖出去,我养他这么多年,他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真是……不如当初把他溺死。” 李叔叹口气,只好走过来先一把将小玉拽起,接着道:“老太太,他们知道密道的事情了。” “哦?你都说了?” 李叔尴尬地点点头,咧开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小玉则惊讶地问:“密道,什么密道?” 老太太手一抖,念珠的绳子被拽断,小菩提子噼里啪啦掉在地上,滚的哪里都是。 “傻子,那不是你爹。” 召南和叶限闻言对视一眼,嘴角上扬,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李叔则板着脸一动也不动。 “妈!” 袁先生叫了一声,他忽然想起李叔方才说要断了袁老先生的子嗣,难道……难道?他狐疑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李叔,又看向袁老太太,小玉哭叫道:“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老爷怎么不是大少爷的爹呢?” 只见老太太面色凝重看向叶限:“小姐,你这表情还真是充满了期待啊。” 叶限扑哧一笑:“不好意思,老太太我就是忍不住想笑,我想到道貌岸然吃斋念佛的老太太年轻时代也是很了不起的呀。” 袁先生脸涨的通红:“叶小姐,还请慎言。” 老太太叹口气:“好,好,我真是养个逆子。这些年我看他瞎折腾不想让他太失望,我什么都没有说,现在他竟然带着外人来打我的脸,真是我的好儿子。” 李叔道:“大小姐,你就说了吧,我老李不想看你被人误会。” “好,我说,你不是这个袁老太爷的儿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袁先生满脸茫然抱着老太太的腿:“妈,你是说我不是爹的儿子,难道是你当年……妈,我实在是……”袁先生是实在说不出口啊。” “混账,你是你爹的儿子,却不是那个死去的老太爷的儿子。“ 叶限看向召南,后者也是一脸茫然完全不懂老太太说的是什么意思。 叶限打了召南一下:”笨蛋,老太太的意思是五年前死去的袁老先生不是袁先生的亲爹,但是当年的袁老先生是他亲爹,你还没明白吗?” 召南哭丧着脸:“没明白!” 叶限叹口气:“所以你是伙计我是老板。” 老太太竟然笑了一下:“小姐,你说的很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袁先生是彻底被他妈和叶限弄糊涂了,急忙问:“妈,你莫不是老糊涂了,说的这都是什么。” “混账,我糊涂,你请来的法师也糊涂了不成?” 老太太指着袁先生大骂。 “少爷,大小姐的意思,你是曾经的袁老先生的儿子,而不是五年前去世的那个老先生的儿子,去世的那个不是姑爷,而是……那个早该死了的张大帅!” 李叔在一边解释道。 袁先生整个人都呆住了:“什么,你说什么李叔?” 他愈发的糊涂了。 “张大帅变成了袁老先生?老太太,这是怎么回事?” 叶限听明白了,急忙问道。 “我和我丈夫成婚一周后他就跟着张大帅走了,后来有了孩儿,家里没个男人很难支撑,老李是我奶娘的儿子,就带着家眷过来帮我。” 说到这,老太太看向李叔点点头。 后者叹息道:“我家当年全家罹难,是陈家收留了我们母子。” “你五岁的时候你爹忽然回来了,我那时又是欢喜又是担心,因为我和自己的丈夫只生活了七天,我担心他不能接受我们母子,事实证明我是多虑了,原来我嫁给一个知疼知热的男人,他对自己常年离家跟着张大帅南征北战很是愧疚,发誓以后要对我们母子好,我那时真的好开心,原来自己的丈夫是这样一个又文雅又有担当的男人,我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他早点解甲归田,我们一家三口过幸福的日子,又过了五年,他回来了。回来以后的那个人性情大变,曾经的文雅消失不见,他特别粗俗,大字不识一个,这不是我的丈夫不是你爹!” 袁先生摸了一下下巴:“我爹本来是个书生,经历了那么多战争性情大变也是有可能的。”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八章 真假老先生(二) 叶限扑哧一笑。召南则无语地摇头:“袁先生,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袁先生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召南,他完全没懂召南说的什么意思。 老太太叹口气:“你父亲当年也是个才子,想不到你竟然这么愚钝。” 李叔道:“少爷,你还不明白了,后来回来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原来的姑爷。那个人脸上受了些伤,有伤疤,战场上枪炮无眼,受伤是挺正常的,太太和姑爷当年相处时间加一起也就一个多月,那人回来时袁家的老人都没了,太太以为人出门多年再加上受伤容貌会有点变化也是正常的。可是那姑爷行为粗鲁,大字不识一个,就算姑爷在打仗时受了伤受了刺激,怎么忽然不认字了呢?” 袁先生还在安慰自己:“不识字,不可能吧?” “少爷,那人一回来就把你送到英国去了,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我和太太都试探过,他是真的不识字。” 袁先生扶着椅子缓缓坐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想又喊道:“不对,如果那人不是我爹,为什么这些年他都对妈和你以礼相待,并没有为难你们啊。” 老太太苦笑道:“那自然是因为……他这个人一辈子都这样,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多少孩子。” 这话一说,叶限和召南都惊呼道:“天,是那个张大帅!” 对,这狗肉将军张大帅当年是个大笑话,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老婆,有多少儿女,多少钱,他大字不识一个还喜欢学人家舞文弄墨吟诗,结果叫人哭笑不得,听说这人对男女之情从不在乎,自己的小老婆和人跑了他呵呵一笑说自己睡别人女人,别人也睡他的女人,没啥可计较的。也只有这样的人,鸠占鹊巢,却能容得下袁家原来的主母,也怪不得他回来后就娶了几个姨太太进门,把袁老太太扔在一边,把袁先生急忙送走。 叶限明白了:“怪不得说那张大帅的头颅送回山东完好无损,尸体却腐烂了,那人头有问题!这是金蝉脱壳啊。” 老太太点头:“这位小姐真是聪明,可惜我先生那么文雅善良的一个人,为了报恩和那张大帅南征百战,最后却落到尸骨无存的下场。回来的那人言谈粗陋,我发现不对劲,可身边只有老李在,那人又有钱又有枪,我一个弱女子只能忍住屈辱一直等报仇机会。他回来不久就不知从哪接回来几个女人,说是自己的姨太太,他这样安排我自然是顺水推舟,一直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老太太你这是以退为进?担心表现的太明显那张大帅对袁先生下黑手?” 叶限试探着问。 “是,他回来不由分说就把我儿子送走了,很快我发现这个人有问题,可是我儿子在他手上我不能轻举妄动,幸好这人对我这人老珠黄的人没有什么兴趣,很快就娶了几个姨太太进门,我和老李这些年都装作一无所知,不管不问,他这人这点还好并没赶尽杀绝,也就这样相安无事。后来老李发现他一到阴雨天就咳嗽,原来是肺部有旧伤。这人对老李很防备,老李无法在他饮食中下毒,就只能想办法给那几个女人下药,让她们……” 从真正的袁先生没回来至今,老太太自认孀居多年,一直躲在自己小院,为心中的丈夫守节,此刻有些话着实说不出口,说到这里老脸红了。 李叔看了孙女一眼,见小玉瞪大眼睛,目光中满是惊奇,无奈地摇摇头说:“是,我给那几个女人下了药。” 小玉好奇地问:“爷爷,你是要毒死那些姨太太吗?” 李叔无奈极了。 叶限又笑了:“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李叔,你下的是这方面的药吧?” 李叔点点头:“那张大帅日常防备的很严,后来我发现他只是对自己饮食极为严格,就只能选择从他的女人那下手,他这个人很好色,身上还有旧伤,我在那几个女人饭食中下药,让她们抓着那人不放,时间长了那人自然油尽灯枯,可惜,那人身体真是太好,这样还能叫他坚持十余年,后来终于病入膏肓,我和太太就想办法急忙将少爷接回来继承家业。” 叶限和召南都听懂了。 这俩人发现回来的袁老先生其实是张大帅,因为这张大帅有钱有枪有人,就算是隐姓埋名变成袁老先生,这等曾经逐鹿中原的枭雄哪里是一般人能对付的?这俩人忍辱负重终于让那好色的张大帅一命呜呼,可怜那张大帅,化身袁老先生后做生意挣到的全家财产都落在袁太太母子手里。 当年的张大帅滥杀无辜仇家太多,抛弃原来的身份和家人后,将一切都隐瞒得死死的,那些后来娶的姨太太没人知道她真实身份,因此袁老太太扬眉吐气,隐忍十多年,为夫报仇之心越来越重,一看到那些女人那些孩子,竟然冒名丈夫的女人和子女,气不打一处来,这痛苦折磨的她寝食难安,于是开始对几个姨太太和孩子下手。 听到这,袁先生摇头道:“妈,你和李叔害死了那人也就是了,那些姨娘和弟弟妹妹有什么错,他们并不知道那人不是我爹啊。” “是,他们是不知道,可他们却顶着你爹的名号,外面说起来都是袁家的女人和孩子,他们和袁家没一点关系,却霸占了我们袁家,我不能忍,无法忍。” 老太太说到气愤处,双手紧紧地抓着椅子,手背上青筋暴露可见气愤至极。 “他们也不想的,又不知情。” 袁先生想到那几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追着自己喊哥哥的情景,心里一阵酸楚。 “你们既然害死了那人,也算是为袁老先生报仇了,为什么还要割走他的头颅偷走他尸身?”叶限问道。 “不,那和我们无关,不是我们做的。” 袁老太太嘴边忽然绽开微笑:“我猜是张家人做的,一定是那个张家的大小姐,她听信传闻以为是我先生害了张大帅,便跑来割走头颅偷走尸体去祭拜他父亲。哈哈哈,这才叫一报还一报呢。” 袁先生像是不认识一样盯着袁老太太:“妈,不是你让我去送钱救大小姐出来的吗?你什么都知道怎么还这样做?” 老太太笑道:“张大小姐不能死,我还想有一天告诉她,她自己割掉了她父亲的头颅,毁坏了尸体,这才叫解恨呢!”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九章 一报还一报 “真是最毒莫过……” 召南看了叶限一眼,将后面几个字硬生生吞了下去。 袁老太太冷笑:“我丈夫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不到一个月,我守了大半辈子,大好年华没了,等了十年才把他熬死,后来再弄死他的小妾和子女,这算什么恶毒?真正的恶毒是霸占你全部的生活让你痛苦却无处发泄。死,比活着受煎熬要好很多。” 召南很想说可是那些小妾和孩子,他们自己并不想死啊,你守着痛苦十多年是自己的选择。但转念一想,一个弱女子,带着年幼的儿子,身边只有个老家人,如何能和假冒的袁老先生,真正的张大帅对抗呢?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就像《西游记》中唐僧的母亲,因为怀有身孕舍不得孩子,被刘洪霸占,后来忍辱负重等待为丈夫报仇的机会,有人苛责一个大家闺秀为何不早早殉夫却委身于贼,她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忽然面对歹徒未免有些软弱,这些软弱最后成了众矢之的,她只能在大仇已报后自尽身亡。 这短短一瞬,召南心中已经是百折千回,看向袁老夫人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温度。袁先生此刻已经目瞪口呆,他还未能从这离奇的故事中回过神来。 小玉则叽叽喳喳:“好啊,好啊,原来大少爷和我不是……叔侄。”她语气中有着按捺不住的喜悦,看向袁先生的目光情意绵绵,她早就对袁先生情根深种,但过去一直怀疑他很可能是自己的亲叔叔。 李叔气的伸手作势要打,老太太摇头道:“丫头,我和你爷爷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现在想来人生苦短,眨眼间我们都已经满头白发,若知道此生要守着那个永远不回来的人,我何必在乎什么主仆之分,不如嫁给他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的儿子也不会连自己亲生父亲是什么样子都记不清。” 李叔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大小姐,我们毕竟无愧于心。” 真的无愧于心吗? 那些姨太太和她们儿女的命该谁来补偿。 袁老太太重复一句:“无愧于心啊,老李,我现在只后悔当年为什么守着那些道理,不肯随自己的心去做事。” “大小姐……老李这辈子都会好好照顾你。” 袁老太太微笑道:“五姨太的一双儿女是被你藏起来了?” “是,我实在不想你继续……做这些事,我带走了那俩孩子,他们现在都好好的。” “那好,那就把那俩孩子送到他们张家去吧,交给张家大小姐,告诉张大小姐事情真相,他们张家的孩子也得认祖归宗。” 袁老太太说着,伸手叫道:“儿子,你过来。” 袁先生神情木然走过去,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她。 “离妈近点。” 袁先生膝行着往前两步,袁老太太伸手抚摸着他的脸,低声道:“其实我早都忘记了你爹到底是长啥样,大概是和你长得很像吧。要是能重新活一回,我一定不会贪图他年少有为事母至孝嫁给他,人生啊短短几十年,我何苦给自己找这大半生的不自在。” 她凄然一笑,嘴角有发黑的鲜血蜿蜒流下。 叶限惊呼:“老太太。” 李叔抢先一步,扶着摇摇欲倒的袁老太太喊道:“大小姐……你这是……” “看到我这傻儿子又把法师请来,我就知道事情可能是瞒不住了,不错,我为夫报仇为我自己失去的一切报仇是天经地义,可我也害了无辜之人,吃斋念佛不会减轻我的罪恶,只有用我的命去赔偿了。” 她看向叶限:“这位小姐,感谢你找出真相,我也不会背着这些苟延残喘了。” 她的手停留在袁先生的脸上一动也不动,随后又重重地落了下去,晃悠几下。 袁先生握着老太太尚有温度的手嚎啕大哭。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都暗自叹息。 “老太太去世了?”张大小姐看着对面的袁先生,强忍住内心的激动,眼脸微微下垂看不出悲喜,“所以袁先生带着弟弟妹妹是专门来报丧的?” 袁先生摇头,叫俩孩子过来,往张大小姐身边一推道:“这是我妈去世前的遗言,要我送他们俩回来,认祖归宗。” “袁先生,恕我不敬,老太太去世前神志不清,但你不该跟着胡言乱语。” 张大小姐面露激愤之色。 “大小姐,他们俩真的是你们张家的骨肉。”袁先生叹口气,“这可真是个没法说的故事,不过这个故事中你的父亲还能活到六十岁,去世前儿女在床边陪伴,我的父亲却不知一抔黄土埋骨何方,你总比我要幸福许多。” 张大帅出事时候,这位大小姐已经二十多岁了,为了替夫报仇,她曾经嫁给一个小军阀做姨太太,换来军阀的承诺,但没想到那个军阀后来根本就没想帮她报仇,她气愤的将一双儿女丢给那军阀就净身出户,自己学习武艺苦练枪法。这十多年来为了报仇她可谓尝尽人间辛酸,现在袁先生忽然带着俩孩子过来找她,告诉她报仇报错了,她的父亲非但没死,还鸠占鹊巢,为了躲避仇敌冒充袁先生十多年,娶了好几个姨太太生下众多儿女。 张大小姐听完袁先生讲述,眼睛瞪的老大,望着那俩孩子叫道:“不,这不可能,明明是你父亲当年背叛了我父亲,导致他兵败垂成!” “大小姐,你看看这俩孩子的相貌,是和我像还是和你的弟弟妹妹有几分相似。还有当年张大帅的头颅,你就从没怀疑过那头颅为何保存完好而尸体却腐败了。那正是有人要用头颅证明张大帅已经死了,至于一个人身体上的特征,自然瞒不过他妻妾的眼睛,所以尸身早早坏了,我甚至怀疑,那可能是我父亲的尸体。” 张大小姐整个人都呆住了。 五年前她先割走了袁老先生的头颅打算拿去祭拜张大帅,后来觉得不解气,就又盗走了尸体,一把火烧干净。当时她看到尸体胸口的伤疤时还愣了一下,因为她记得她父亲肺部受过伤,那里也曾经有一道伤口。割去头颅时撞到袁家一个小女孩,张大小姐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将小女孩扔到池塘,现在想来,难道那小女孩也是她自己的亲妹妹? 袁先生见张大小姐脸上神情变幻继续说道:“我那小妹妹和六姨太也是被你杀的吧?你割去我那所谓父亲头颅时撞到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大小姐,其实你是害死了自己的妹妹啊。” “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听信谣言,认定是我父亲害了张大帅,我那所谓父亲这些年每年都给你们家送很多钱,你们以为是他愧疚。”袁先生苦笑,“其实,他心里对你们这边还是有些牵挂的,可惜这都成了你们张家痛恨他的理由。” 说完他站起身,形容潇洒:“好了,一切都两清了。张大帅害得我父亲尸骨无存,生死不明,他自己最后也被亲生女儿割走头颅焚烧尸体,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章 两小无嫌猜 (李叔番外) 小李是五岁时候跟着他母亲来的。 他母亲不到三十岁,是城里驻军的家眷。辛亥了后城内驻军和家属纷纷罹难,他跟着母亲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看着城墙头血红的太阳,搞不懂怎么就变天了呢,大清国说没就没了。 他才满月的小妹妹也不幸遇难了,一户人家正好有个几个月的女儿,需要奶妈,就收留了他们。 他看着躺在妈妈怀里咕嘟咕嘟吃奶的小姐,伸手去摸小姐的脸。他妈妈急忙拦住他的手道:“今非昔比,以后这就是咱们的主子了,不是你妹妹,可不许摸。” 一下子从小少爷变成小奴才,他半懂非懂,不知道这么可爱的小妹妹为啥不能碰,他那个不幸遇害的小妹妹粉嫩可爱,他很喜欢摸摸她的小脸,那小胖手还有坑呢。 后来小李渐渐明白了,原来自己再也不是家中小少爷,而是人家的下人了。 这家子谁都能支使他,去扫地、去打水、去烧火,从没做过这些活计,被火星子烧到了小手,一个人默默地流泪,他妈每天忙着照顾小姐,根本顾不到他,就这样,小姐渐渐长大了,对着他张开双臂喊着:“哥哥,抱。” “我不是你哥哥。”他抱着小姐,紧张的生怕有个磕碰,小姐格格笑着,小手拍打着,那一刻让他又想到早逝的小妹妹,失去了一个小妹妹,上天又还过来一个,这就是缘分吧? 小姐长大十岁的时候,他已经十五岁了,半大小子正是变声的时候,个子也窜老高,太太说:“这都要成小伙子了,男女有别了,可不能领着小姐四处乱跑,像什么样子。” 他低着头听太太训话,他妈在一边连连点头:“太太教训的是。” 这么说着,一边的小姐不干了:“我就要哥哥带着玩,就要哥哥,要哥哥!” 说着小姐跑过去,拉着他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哥哥,我要去摘莲蓬。” 家不远处的湖里好多莲蓬,小姐早惦记着要小李划船带她去玩了。 “去湖里多危险,自己还是半大孩子呢,没个安生劲,不许去。” 太太黑着脸,小李不敢开口,为难地盯着脚下,小姐还摇着他胳膊问:“去嘛去嘛。” 当着太太面,小李一声都没吭,后来还是拗不过小姐,自己划船去湖里摘了好多莲蓬带回来。 小姐举着莲蓬开心极了,一院子欢声笑语。 这事最后还是被太太知道了,罚他不许吃饭。 他妈也拧着他的耳朵说:“太太不叫你去湖里,那也是为你着想,那湖多凶险,好几个淹死鬼,咱们家就剩下你这一个独苗,你还这么不省心,将来我怎么去地下和你阿玛交代呢?” 他只低声道:“可是小姐想要莲蓬啊,小姐想要的东西我就想给他。” 他妈吓一跳,一把捂住他的嘴:“我的小祖宗,这话是你能说的吗?你是下人,人家是大小姐,咱们母子是多亏老爷太太心善,你可不能有啥非分想法,那是作孽啊。” 小李想,那是我的妹妹啊,哥哥希望妹妹开心,这是啥非分的想法? 小李晚上没有饭吃,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呆。 忽然有人敲了几下窗户,一个娇娇细细的声音说:“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小李拉开门,看到小姐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这是爹爹给买的西洋点心,可好吃了,一共两块,我吃了一块,这是给你的。” 小姐抬着头,眼睛亮亮的,十岁的小孩子正是馋嘴时候,她却能将难得的西洋蛋糕分给自己一半,小李眼睛湿润,摇头道:“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小姐不由分说,拉着他进屋,打开盒子抓起蛋糕往他嘴里塞,边塞边说:“就给你吃,就给你吃!”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小李自己读过书,知道有一种感情叫做青梅竹马两下无猜,可他也时刻牢记着自己的本分,知道自己是下人,是被小姐家收留的,不管如何,都要压下那点子不该有的想法,永远当她是妹妹,照顾她爱护她,像爱护自己的眼睛。 后来她成婚了,嫁给袁家的少爷,那袁家少爷读过洋学堂,事母至孝,是城中有名的才子,人也是一表人才。 小李为小姐高兴,送新娘上轿都是娘家兄弟的事,小姐没有兄弟,就由他背着。 小姐长到六岁后他就再没有背过她,现在她就伏在她肩头,穿着红彤彤的新嫁娘衣服,打扮得香喷喷的蒙着红盖头。 “小姐,一定要好好的啊。”他在心里默念着。 将小姐背上轿子,刚要离去,小姐的手忽然轻轻地握了他的手一下,小姐低声说:“哥哥,我这就去了。” 他想,这就去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小姐为什么说的这么伤感呢。 轿子起来了,鞭炮响起,漫天都是红色的炸开的纸屑。 他忽然觉得肩头好像有一点点湿,伸手摸了一把,的确是潮乎乎的,难道小姐竟然趴在他肩头哭了吗? 小姐嫁过去,一周后姑爷就跟着张大帅走了。军阀混战的时代,命如草芥,小姐整天提心吊胆,他担下了家里的全部活计,给小姐守着门户,后来小姐生了个儿子,他抱着大胖小子,开心的合不拢嘴,看着孩子粉白的小脸,忽然想到,这要是我的儿子会怎样? 他大吃一惊,知道自己这是痴心妄想,是不能有的念头,他每天用苦行僧一样的生活折磨自己,从此以后他的日子只是干活干活,让自己每天累的摊在床上,绝了那份胡思乱想的心。 他母亲那时已经不在了,小姐劝他早日娶亲,别断了他们家的香火。他不想成亲,他怕成亲后就得带着妻子搬出去,以后也许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就不能全心的去对待小少爷,那是他心里最珍爱女人生的孩子,他将他视为珍宝。 后来,小少爷五岁那年,姑爷回来一次,在家住了一个来月。小姐开心的脸上永远都是明媚的笑,真正是郎才女貌多么和美的一家子。 他远远地看着,心想真好啊,小姐和姑爷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儿。 小姐就是晚上醒来时那道白月光,清清冷冷,他愿意用一生默默守候。 第十一章 空坟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个人不可能是我爹。” 郊外,一座坟墓前,女子挥舞着铁锹疯狂地挖着份上的泥土,旁边围着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位大小姐在发什么疯。 这坟一看已经有点年头,坟头芳草萋萋,泥土下盘根错节,女子几锹下去丝毫不起什么作用, 张大小姐回头喊道:“拿火柴,把这荒草烧了。” “大小姐,这可是老爷的坟,坟头动土是大忌啊。”老管家颤巍巍走过来,伸手阻拦。 张大小姐哪里顾得上这些,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坟里躺的到底是谁?当初尸体和头颅一起运回来她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头颅完好无损尸身却已经腐败了。那时那位袁先生解释道可能是胃肠中有食物胀气的缘故,那时候张大帅给砍头,整个张家都崩溃了,张大小姐也就没顾得上去想这么多事,她含着泪,用针线一点点将她父亲的头缝到身体上,然后才宣布风光大葬。大概是张大帅死的过于凄惨,毕竟这都民国了,被人砍了脑壳的事还是很凄惨的,所以入葬这么多年竟然没有被仇家寻上门来毁坏坟墓。 老管家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此刻是老泪横流,上前按着张大小姐手里的铁锹苦苦哀求:“大小姐,不能啊,不能这么做啊。” “这是为了查出我父亲去世的真相,贵叔,别拦我。” 大小姐这十来年苦练武艺和枪法,整个人的气质得到很大提升英姿飒爽,力气也大,一用力,将老管家推个趔趄,回头对雇来的人道:“开挖。” 那三个壮汉都是从大街上雇来的,拿钱干活,反正这又是人家挖自家的坟,便拎着铁锹铁镐就冲到坟头上开始挖。 刚挖几下,忽然有人惊叫一声:“啊!有鬼!” 只见坟后面的灌木丛里钻出一个胡子拉碴的人,破衣烂衫像个要饭的,揉着眼睛扯脖子喊:“嘎哈啊嘎哈啊,还让不让人睡觉?” 这人实在太过诡异,那三个壮汉已经吓得把铁锹镐头扔掉,纷纷跑到大树后面,小心翼翼地盯着那古怪男子,只要那人舌头伸出来就跑,钱重要命更重要! “你是何人?” 张大小姐毕竟是亲手杀过人的,毫不惧怕,指着那男子问。 “何人,俺是何人?”那人摸了一把下巴,像是要擦掉酣睡留下来的口水。 “俺不是何人,俺就是个普通人,在这睡觉正做美梦呢,被你们的人吓得半死,大婶,这是咋办吧?” “大婶?” 张大小姐是已经过了花信之年,可不过三十多岁,竟然被这邋遢男子叫大婶,当即柳眉倒竖满眼喷火。 “啊,不是。”男子拍着脑门,“啊,大姑、大娘……” 他见对面的女人一脸惊怒,咧开嘴傻笑道:“大姑娘!” 张大小姐强忍着怒气:“这位先生,惊扰你睡觉是我们不对,不好意思。”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男子呵呵笑着:“大姑娘还是挺客气的嘛,俺老人家就告诉你实话,你挖这坟没用,这里啥都没有。” 张大小姐一愣:“你说什么?” “这坟空的,啥都没有!” 张大小姐大怒:“胡说八道,当年入葬我一手操办,怎么可能啥都没用?” “骗你是小狗,啊,呸,老子最讨厌狗,骗你是狼,是狼。” 男子又摸了一把脸:“俺叫陈飞扬,在那……道上也是大名鼎鼎,咋能骗你呢。” 张大小姐眉头皱一下,她也算半个江湖人士,怎么从没听过陈飞扬这名字? “挖。” 张大小姐手一挥,那三个壮汉见那姓陈的男子像个流浪汉,也就不当回事,笑嘻嘻地走过来,嘴里还骂道:“跑坟边睡觉,也不怕撞见鬼。” 陈飞扬哼了一声:“撞见鬼才好哩,男鬼就一起吹牛,女鬼就摸摸小手,你们这帮俗人懂个屁。” 张大小姐装没听到这男子的胡言乱语,专心看着那几个人挖坟。 老管家在一边,轻轻拉了那邋遢男子的衣袖,陈飞扬喊道:“别拉,别拉,拉破了你给俺赔啊。” 老管家低声道:“我赔,我赔,这位先生……” “先生?”陈飞扬眼睛一瞪,“你看我像酸溜溜的人吗?” “这位小哥?” 老管家试探着问。 陈飞扬眉开眼笑:“老人家你要说什么?” “小哥,那墓里真的没尸体?是空的?” 老管家问。 “是啊,我趴在这睡觉,这里面有啥我还不知道?” “可是你为何跑到这里睡觉呢?” “这地好呐,凉快啊,又舒服,特别好。” “当年找风水先生算过,这地的风水很好。” “嗯,挺好,超级好的养尸地。” 陈飞扬看着那三个壮汉挥汗如雨挖坟,呵呵笑着:“你看那仨笨蛋,不信我的话还挖,看他们能挖出来啥。” 他说着往地上盘腿一座,幸灾乐祸地看着那几个人。 “养尸地是什么意思?” 老管家想到当年那具尸体是颇有古怪之处,俯身刚要继续问,就见那男子闭上眼睛嘟囔道:“还困着呢,俺在睡会,别招惹俺啊老帮菜。” 过了一会,棺材露了出来,张大小姐走上前去,坚决地说:“起棺。” 那三个壮汉上前乒乒乓乓敲,边敲边说:“有怪莫怪,是你家女儿要我们这么做的,老爷子地下有知别怪我们啊。” 很快,棺材被打开了,那三个壮汉发出哇的怪叫,张大小姐一步冲过去看着棺木里面,眼睛瞪得老大:空的,这棺木里面是空的! “为什么是空的?” 她明明是亲眼看拿着棺木被埋下去的。 这坟没有被人破坏过没有被挖过,棺木完后,尸体,尸体去哪了? “早和你说了,这里面是空的,这是养尸地,里面的尸体早都自己跑出去了。” 陈飞扬睁开眼抱着肩膀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 张大小姐凝望着他,深深地鞠躬下去:“请先生告知详情,方才是我不对,唐突先生了。” 陈飞扬嘿嘿一笑:“别先生后生的酸溜溜的,那个,有吃的吗?大吉大利我想吃烧鸡。”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二章 尸体跑啦 这换个人可能一时转不过这弯,非拉着陈飞扬说他偷坟掘墓不可,否则他怎么知道这是空坟。 但张大小姐不同。 这位大小姐三十多岁,十年前张大帅出事,整个张家是树倒猢狲散,那些数不清的姨太太纷纷带着孩子和野男人冒出来抢东西,张家老宅乌烟瘴气,是张大小姐二话不说拎着枪出来,朝闹得最凶的脚下就是一枪,直接打在那个姨太太脚板上,那女人鬼哭狼嚎,这才将众人镇住。大家方才知道这将门虎女,就是这么虎,和她爹一样的胆大不要命,这是张大小姐第一次亮相,足以震惊所有人。那年代谁见过这样强悍的女子?很快,定亲的未婚夫家过来退婚,说是不敢娶这样的大小姐,担心小夫妻过日子锅碗瓢盆哪有不打架的,生怕大小姐一言不合就开枪打人,谁受得了哇。 大小姐冷笑:“不过是我爹没了,看我们家没有了靠山,我爹活着时候我也这样,骑马打枪猎狐狸,也不见你们出来说个一二三四,这样窝囊的男人我张嫣还不想嫁呢。” 对,大小姐就叫张嫣,是张大帅当年想破脑子才想出来的好名字,嫣然一笑啊,他希望女儿一定要漂漂亮亮,不要像自己破马张飞土里土气。 现在大小姐算是基本达到嫣然一笑不会吓死几个人的地步,但那风风火火的性格却一点未变,自从亲手射杀了方大帅后,坐了两年多的南京监狱,听说在大牢里将一众女犯收拾的服服帖帖,出狱以后更是声名远播,人都绕着张家老宅走,传说大小姐青面獠牙专门吃小孩,一口一个嘎巴脆,那得多大一张嘴巴啊。 所以现在这个与众不同的张大小姐听这姓陈的这般说,呵呵一笑:“好,请你吃烧鸡,要不要再来坛烧酒?” 陈飞扬眼睛噌地瞪老大:“要啊,要啊,一坛子哪够,至少要两坛子,哦,不,要五坛子。” 于是陈飞扬就跟着张大小姐进了张家老宅,酒足饭饱后揉着肚子开始讲了。 “实话告诉你们,俺为啥在那坟边睡觉那是有原因的,因为那块地方很有点说道,养尸地,很舒服,鬼气森森的,俺就得意鬼气了,之前受了点伤,需要一点鬼气来补补。” “你受了伤?”张大小姐眼睛在陈飞扬身上转来转去。 她发现这人这会看着顺眼多了,洗了脸换了身干净衣服,看着也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不再像方才蓬头垢面看不出岁数来。 “嗯,那个之前和俺那……相好的有点不对付,她脾气太大把俺打伤了,俺哪敢回家啊,张大小姐实话告诉你,俺家那些人都老坏了,巴不得看俺的笑话呢。俺没辙,只能萨目个适合养伤的地方,就在那睡了几天。” 张大小姐这些年也算是见多识广,闻言知道这人看着吊儿郎当的,其实却不是常人,点点头又倒上一碗酒问:“那后来呢?” “后来俺找到那墓地,觉得那地能聚集阴气,正好适合,那地过去可能有过尸体?不过依我看,那尸体怕是埋下去没多久就跑了。” “跑了?那棺木没有任何损坏,坟也没漏洞啊?” 张大小姐觉得这事太不可思议了。 “呵呵,那修炼邪术的人,出去直接把棺材飞了多丢人,人家那修炼的能穿透棺材和坟,厉害着呢。” “那尸体这样走了,陈先生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陈飞扬装模作样地微微闭上眼睛,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那个,俺这么掐指一算,这尸体走是有原因的,入葬的时候是不是棺材里还带着个红色的席子。” 张大小姐连连点头:“对,对,就是有个红色席子,当时袁先生说那席子是他们……额,捡来的宝物,我想怕被人盗墓,不敢陪葬些金银珠宝,就把那席子跟着一块埋了吧。” 其实当时尸身腐败和那席子几乎粘在一起,张大小姐心想硬是给揭开怕是尸体皮肤都要掉光了,又听那袁先生说席子也是件宝物,索性就卷吧卷吧一起放进棺材。 陈飞扬一笑:“捡来的,当年老太后陪葬的宝物,你爹他们从哪捡的啊?”张大小姐脸一红,低头道:“我爹爹当年挖了那皇陵,也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嘛理由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死……啊呸,没死老婆。” “毕竟是我亲生父亲,不管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身为儿女也不好置喙。”张大小姐有点尴尬。 “这么一捋,我是捯饬明白了。你老爹死了,尸体烂七八糟的,没辙就连带把那席子一起埋了。没成想那地是块绝佳的养尸地,那席子也有个名头,叫什么玉什么狗屁的秋,那可不是一般的席子,是可以延年益寿,采阴补阳……啊呸呸呸,不是采阴补阳,是把别人的寿命转移到睡着席子的人身上,那当年睡的可是老太后,多大的福分呢,于是那尸体就活了,跑了。”陈飞扬咕嘟咕嘟将一碗酒喝光,抿着嘴道,“真过瘾。” 说完噗通一声倒地就打起了呼噜。 旁边服侍的老管家道:“大小姐,你信这人的话?” 张大小姐眉头微皱:“这事说起来真邪性,那姓袁的说那不是我爹的尸体,可是现在尸体都不见了,总不能是那袁家捣的鬼?” “这也有可能啊,袁家这些年总给咱们送钱,摆明心虚。” 张大小姐却想,自己一介女流,张大帅生前树敌那么多,袁家要真想对付自家,自己是不可能活着站在这的。再说上次刺杀方大帅,多亏袁家使了好多钱才摆平,袁家不像是对自家有仇的。她想了很久,相信袁先生说的袁老先生才是真正隐姓埋名的张大帅,那躺在这的尸体到底是谁?本想找个高人好好问问,现在高人半坛子酒下去就醉了,想到方才这高人夸嘴说自己能喝五坛子,张大小姐不觉笑了:这人还挺有趣的。 “贵叔,咱们把陈先生扶起来吧。” 俩人弯腰去扶人。陈飞扬装模作样换了长衫,张大小姐手刚摸到他腰间,像是被烫了一下缩回来,心如鹿撞:这男子其貌不扬,腰间怎地鼓鼓囊囊,好大的本钱……真乃奇人也。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三章 勉为其难 张大小姐当年轻信了一个小军阀,那人信誓旦旦保证为她报仇。 她那些年只活在仇恨中,张大帅为人虽然不靠谱,对这第一个女儿还是真心疼爱的,父女感情很好,所以张大小姐一心要报仇,信了那小军阀的话还和他生了一对儿女。后来发现那小军阀根本没有帮她报仇的心思,便一气之下和他恩断义绝,那军阀自然将她的一双儿女留下。 离开军阀后这几年她一直一个人生活,一个女人经历了情爱,深夜孤独时内心有些渴望总能被唤醒,她一直努力用仇恨压制着,让自己的生活中只有仇恨,现在大仇已报,这是出狱后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子离得这般近。 她手缩回去,看着那陈飞扬的腰间不知所措。 贵叔已经扶起陈飞扬的胳膊,看张大小姐愣在一边,喊道:“大小姐?” 张大小姐这才缓过神来,扶起陈飞扬另一边胳膊低声道:“此人看来是真有些本事,竟然连那红色席子的来龙去脉也说得准。” “是啊,是啊,就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张大小姐苦笑:“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东西了,人家总不会是要害我的。” 陈飞扬本来是想装醉,没想到自己酒量不行,真的醉了。他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闭着眼喊叫:“水,我想喝水。”很快,清凉中还带着一丝甜味的水流进他喉咙,这水是加了蜂蜜的。陈飞扬喝的惬意,喝完水睁开眼,看到床边沾着的张大小姐,结结巴巴地问:“那个……大小姐,咋是你呢。” “你这人可真能吹牛,还说什么能喝五坛子,结果一坛子没喝完就倒了。”张大小姐想到陈飞扬吹牛的劲,忍不住眨眨眼笑了。 陈飞扬愣愣地看着他,这可是第一次有人温柔地喂自己蜂蜜水。 叶限不是说这这张大小姐是张飞转世一样,又是骑马又是打枪杀人打狐狸的吗?怎么现在看着,比萦萦还要温柔。萦萦一言不合二话不说就和自己斗法,闹天昏地暗水断流,想想真是太可怕了。 张大小姐见陈飞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脸一红,将水杯塞到他手里道:“你自己喝吧。” 陈飞扬答应着,还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对方,手往嘴边凑,水一下子洒了出来。 张大小姐拎着帕子帮他擦着嘴里埋怨道:“多大个人了,喝水还能喝成这样,真是服了你。” 陈飞扬呵呵傻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大小姐,你人可真好。” “我好?你是不知道现在的人都怎么说我的,我可是杀过人的,母夜叉。” “啊?母夜叉都是这么好看的吗?” 陈飞扬故意瞪大眼睛,张大小姐噗嗤一声笑了:“之前谁喊我大婶大娘的了?” 陈飞扬坐起身,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那个,那个俺后来不是叫你大姑娘了吗?” “陈先生,我实话告诉您,我现在怀疑当年我爹的尸体是假的。” 张大小姐坐到床边严肃地说。 “啊?假的?啥意思?”陈飞扬装作没听明白,一脸茫然。 “那可能不是我父亲的尸体,不管是不是,都要先找到尸体。”张大小姐说到这里,又低声问,“先生既然知道这么多,不知可会……招魂。” “招魂这种事啊……”陈飞扬摸着下巴,不知该怎么回答。 “钱的方面好商量的。”张大小姐见他面露难色,急忙跟上一句。 陈飞扬立马眉开眼笑:“这个,这个事啊,俺是能做的,不是不行地,就是费用有点高,那个……因为要耗损俺的精力嘛,那个一滴精啊十滴血……” 陈飞扬开始信口开河。 张大小姐一愣:一滴精十滴血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我这有一颗人头,希望能招来这人头主人的魂魄,我有话要亲自问他。” 张大小姐见陈飞扬傻头傻脑不想骗子,对他的神通非常相信。 陈飞扬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个,俺还得问问俺……师父。” 张大小姐眼前一亮:“先生还有师父?” “是啊,师父领进门修炼在个人嘛,俺们修炼的人都有师父的,俺师父可是神通广大,天上地下什么事都知道。” “那,能不能带我去见你师父?”张大小姐眼巴巴地看着陈飞扬。 后者有点为难:“俺师父是世外高人。”他说话时环视一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她其实是神仙,哎,天机不可泄露,俺不能和你多说。” 张大小姐现在满脑子都是埋进去的尸体不见了,而自己很可能割了亲生父亲的头,一想到这些她简直都要窒息了,她现在就像溺水的人,一定要攥住眼前的稻草,她激动地抓着陈飞扬的胳膊:“陈先生,求你一定要帮我,我要招魂问问那颗人头,到底是谁。” 陈飞扬被她摇晃的心花怒放,他强忍着内心澎湃要溢出的得意,点点头说:“唉,是有点难度,看着大小姐这么难受俺这心里也是没着没落的,俺就去求求师父吧。” 最终,几天后,张大小姐终于见到了陈飞扬的“师父”。 她惊讶极了,心道怪不得陈先生说她是神仙,真的是神仙啊。 这师父极美,皮肤白的几乎透明一般,穿着一身白纱衣服,看着一阵风就能将人吹走,飘飘欲仙,像是月里嫦娥。 张大小姐第一次看到这么精致的女人,惊讶地合不拢嘴。 “听徒儿说你想招魂?” 那女子声音也是清清冷冷的,像是早春开化的河流。 “我这里有个人头,还没有……没有彻底腐坏。”张大小姐字斟句酌地说,“我想招来人头主人的魂魄,问问他到底是谁。” “这可是从阎王手下抢人,我需要买通一路鬼差,这费用……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叶限叹口气,做出一副为难样子。 “买通鬼差?需要多少钱?” 叶限摇头道:“这个很难,我看还是算了吧。” “仙子,求你了,我一定要问问那个人的魂魄。” 张大小姐苦苦哀求。 叶限看了陈飞扬一眼,叹口气,为难地说了一个数字。 张大小姐想了想:“好,我就拿这个钱,求仙子帮我买通鬼差,将那人的魂魄带来问个清楚。”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三章 招魂 这是一间传统的老式房间,屋脊很高,有一根很粗大的横梁,屋子里摆放着太师椅和供桌。?随{梦}小◢.1a那桌子上放着个木盒子,里面是一个双目紧闭保存完好的人头,桌子上的香炉里点着香,烟雾渺渺,气氛又恐怖又恍惚。 叶限稳稳地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打坐。 陈飞扬拿出一炷香点上,回头对张大小姐道:“这就是招魂香。” 张大小姐点点头,紧张地看着他们俩的一举一动。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叶限低声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念叨的都是什么。陈飞扬离得近听到一点:“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心里纳闷,这是什么咒语。怎么还和葡萄扯上关系了? “张小姐,请跪下叩拜等待鬼魂出现。” 叶限压低声音命令,显得很是神秘。 张大小姐急忙在垫子上跪下,虔诚地磕头,一下两下三下。 “玉英,你找我来做什么?”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像是来自房间的四面八方,张大小姐抬头叫了一声:“爹,是你吗?” “早听西方好, 他妈真不孬。 本想多玩玩, 睁眼却没了。” 听到这几句顺口溜张大小姐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边抹着眼睛边说:“是我爹,这真是我爹。” “张大帅,将你从孟婆那请来,是你女儿的意思,你们父女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鬼差只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叶限板着脸,语气平淡。 “爹,女儿不孝,把你的头割了下来,女儿实在不知道那个人是你啊。” 张大小姐看着供桌上的人头,嚎啕大哭。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杀人不过碗口大个疤,再说老子是死了被你这丫头割了脑袋,算个球啊,犯得上他娘的哭成这德行,你老子好汉了一辈子,你别给我扯这有的没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声音说的话粗俗不堪,张大小姐确定这就是张大帅,她爹就是脾气大人又粗俗,生前说话就是这样。 “爹,让我看看你吧。”张大小姐哀求道。 “看个屁,你老子脑袋丢了,身子还被你烧了,在阴曹地府跟长虫一样爬着走,还看个啥啊,丢不起那个人。” 张大帅叹口气,继续说道:“好了,闺女,爹从没怪过你,当年爹也是树敌太多,不得不用这法子,后来爹也一直记着你,给你们送不少钱。” “爹,我为了你,我为了你……”张大小姐想到自己一直以为张大帅被杀了,多年都活在仇恨中,甚至为了报仇还赌上了青春婚姻还有孩子,悲从心来,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陈飞扬蹲下身子,轻轻拍着她后背:“大小姐,憋哭了,可憋哭了啊。夺伤身啊,你爹都没怪你把他头给割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张大小姐哭的更伤心了。 “好了好了,都是臭皮囊,早解脱再好,我正赶着去投胎,你再哭我就走了。” 张大帅语气很不耐烦。 “爹,那之前送来的尸体是谁啊,那尸体为啥跑了啊。” “对啊,那……那是谁呢?” 召南趴在房顶上,心里想我哪知道那是谁啊?这不是尸体都没找到呢吗? “啊,鬼差大人,就不能再给点时间吗?” 叶限的声音忽然响起。 召南急忙哑着嗓子道:“啊啊啊……别抓我,别抓我,自己走,自己走。闺女啊,爹走了,你可要好好的啊,嫁给如意郎君,生一堆活蹦乱跳的崽子,你爹我死了也瞑目了。” 张大小姐喊道:“爹,你不要走啊,爹。” “哎,人生短短几十年,有啥犯事总挂牵,只要闺女过得好,我能掏出所有钱。”张大帅走之前还装模作样又开始念他的顺口溜诗句。 陈飞扬扶着张大小姐起身,低声劝说:“看看,大小姐你爹还是稀罕你的,所有的钱都给你。” 张大小姐心想,他要真在乎我,怎么这么多年一直瞒着我,我一直以为他死了,这十多年只想着报仇报仇,扔下自己的亲生孩儿也得报仇,我都得到了什么?弄半天,被方大帅砍了脑袋的那人是假的! “天灵灵地灵灵,鬼差大人快显灵啊。” 叶限摇头晃脑念叨几遍,最后无奈地叹口气:“不成了,鬼差大人把张大帅带走了。” 张大小姐擦着眼泪:“谢谢神仙,多谢陈先生,我终于了结了一桩心事,我爹他……他竟然都不怪我毁坏了他尸身。” 叶限心道,那张大帅真是缺德带冒烟的,他自己装死躲避仇人,却根本不在乎妻妾儿女的,活该被不明真相的女儿割了脑袋毁了身子,这才叫报应不爽呢。 当然,她还是板着脸,装作无奈地样子道:“人死不能复生,大小姐,你赶紧将这人头入土为安吧。” “仙姑,我还想求你点事。” 张大小姐看了下供桌上的人头,犹豫一下道:“我想找到那逃走的尸体。” “既然那不是你爹的尸体,跑了就跑了,何必去找呢。”叶限可不想满世界去找一具行尸走肉,天晓得那玩意修炼的什么邪门法术。 “是我张家对不起袁家,袁老先生至今尸骨无存,我想找到那尸体,搞清楚那是不是袁老先生,若是的话就好好的给袁家还回去,也算是偿还我爹欠下的……债。“ “这个,袁家也害死了你爹的那些小妾和你的弟弟妹妹,一还一报,这事不是扯平了吗?” 叶限觉得这大小姐真是多此一举,钱多烧的吧。 “那些女人和崽子,呵呵……”张大小姐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了,“仙姑,我爹当年就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女人,不知自己有多少儿女,说实话,我妈就是被那些小妖精气死的,我还得感谢袁老太太仗义出手帮我解决那些小妖精呢。” 陈飞扬在一边忍不住打个冷颤,他之前被张大小姐的温柔给迷惑住了,一个骑马开枪打兔子猎狐狸最后开枪杀人的女人,怎么可能真的那么温柔体贴。 “我要找到那跑掉的尸体,查明真相,若是袁老先生就给袁家送回去,若不是袁老先生,就好好的再埋了,毕竟是我爹做的错事,万一那尸体跑出去作祟,危害人间,那就是我张家的罪孽了。” “大小姐真是个明白人。”叶限一字一句地说,“不过此事极为凶险,这费用上……哎,我真是耻于谈钱,可是这些费用都是要用来沟通阴阳两界鬼怪神仙的,是他们要钱。” “只要能找到那尸体,多少钱我出。” 张大小姐这是女中豪杰,一锤子定音。 叶限瞟了陈飞扬一眼,心花怒放:这笔买卖真好,还是连锁的,数钱数到手软啊。 第十四章 忽悠接着忽悠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满街都是。这行尸一旦混进人群,找出来可是大海捞针。” “但是呢,就冲张大小姐你这份心,我们师徒是怎么都要帮你去找的。” “这钱不是给我们师徒的,是为了买通四海八荒的神仙灵佛和黄泉之下的阎王鬼差,这行尸可是最最凶险的,天晓得他藏在哪里,真要抓住那可是要费天大力气。” “你放心吧,我们这叫除恶务尽。” 叶限的意思就是难,这事特别难,大海捞针啊,能不难吗?当然,看在钱,啊,不,看在张大小姐这份急公好义的份上,多难的事也得去做。 张大小姐在契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就见那契约上的字忽然间亮起来,她的名字晃了晃,渐渐在黄色的羊皮纸上消失。她可是能手刃“杀父仇人”的女子,自然是不会大惊小怪,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神奇的一幕,对这神秘的仙姑更加信任了。 鉴于这次是找鬼,找行尸,那可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所以那价格也是极高的,三十根金条!张大帅早年毕竟是全国有名的军阀,加上混战那几年都是人死仇消,没人去牵连家属,横征暴敛得到的钱财还能保存下来一些,现在张大小姐是寻找真相心切,不惜拿出全部家底。招魂给了五根金条,这又是三十根,加上袁先生之前的二十根以及后来送的贵重礼物,未寒时这次是大获丰收,短短大半个月就挣得钵满盆冒,当然,还是要找到那早早藏在人群中的行尸。 “以后你走大街上就使劲闻,看能不能闻出来那行尸。” 叶限已经换上一身旗袍,走在大街上,小腰扭的灵活入蛇,惹得好些年轻男子纷纷伸长脖子去看那妖娆背影。 “闻?啊呸,俺又不是狗。” 陈飞扬明白过来,呸呸呸了好一阵。 “好啦,好啦。这次你做的很好,我会给你准备一个大大的红包的。” 叶限故意将大大俩字加重了语气。 陈飞扬大喜:“大红包,能有多大?” “多大?这一趟就能进四十条小黄鱼,一条不给你,只给你红包,你想想能包几张钞票?” 召南从后面跟上,一巴掌拍在陈飞扬后脑勺上,后者嗷了一声:“钞票啊,谁稀罕钞票,要给就给金条!” 原来他们几个人是跟着袁先生一起来山东的,只是一直都没在张大小姐面前露面。 叶限认定,这张大小姐不是平常女子,行动能力极强,在得知这惊天霹雳后一定会急于寻找真相,便派召南一直在张家附近盯梢,发现张大小姐带着人拎着铁锹铁镐直奔郊外,立马就叫陈飞扬在那草丛里等着,之前叶限已经将那坟地查看一番,知道里面是空的,便教导陈飞扬该这般这般的装模作样。 张大小姐性格还是有点张大帅的风采,比一般女子粗犷,还挺信这些江湖八卦神神怪怪的东西,见陈飞扬一脸落魄衣衫褴褛,能说出那么一番话,就认定是世外高人一定能帮自己,于是一步步将钱财都奉献了出来。 说起来这件事能成功,陈飞扬那吊儿郎当没正经的形象是起了很大作用的。因为在普通人心中,隐世高人基本都这样,人家压根就没想过靠本事挣钱,要不怎么能穷困潦倒呢?现在要金条,那也不是为自己啊,这不是为了买通满天仙佛吗?这天地都是神仙开的,人家收点买路财不为过吧? 出门在外,叶限是一定要住好的,在这县城最好的旅馆安顿下来,自然是叶限一间房,召南和陈飞扬住一起。 陈飞扬诉苦:“他睡觉打呼噜。” 召南一脸嫌弃:“呸,你还一股子狐骚味!” 陈飞扬抬起胳膊,凑着闻闻:“哪有,俺可喷了不少香水。” “喷香水?你当自己是小开吗?” 叶限一巴掌拍在陈飞扬头上,后者不住揉着脑袋抗议:“一个两个都打俺脑袋,本来就傻了吧唧的,被你们打的更笨了。” 一下子挣了这么多钱,叶限的心情好极了,闻言哈哈大笑:“我怎么就喜欢你这傻啦吧唧的劲呢,陈飞扬好好表现,这次我可能真的会给你分一根金条哦。” “真的吗?真的吗?”陈飞扬眼睛瞪得老大水汪汪的,就差屁股后面伸出一条蓬松的狐狸尾巴摆来摆去。 召南不忍心看他这谄媚的样,也懒得揭穿叶限这话里的漏洞:可能,人家说的是可能可不是笃定,就等着看这傻狐狸傻眼的时候吧。 下一步怎么办? 陈飞扬被金条刺激的来劲了,他自告奋勇要去郊外张大帅墓地,打算将那边草里跑的树上跳的河里游的精怪都拎出来盘问找线索。叶限点点头夸赞道:“我就知道别看你平时傻,其实最有内秀了。” 看着骚狐狸屁颠屁颠的直奔郊外去搜罗精怪,召南放下捂着脸的手,一脸无奈看着叶限。后者横他一眼:“你这么看我,小心我以为你是爱上我了。” “对!其实我真的爱上你好多年了。”召南说着一笑,“我爱上你的——钱。” “没办法啊,谁让我是老板你是伙计呢,那契约只认我不认你,所以伙计靠老板给薪水,这也是天经地义颠倒不了的真理。”叶限得意地笑笑,小巧的下巴一扬,显得格外俏皮。 召南将目光投向别处,很是感慨:“所以现在看到那傻狐狸被你骗的团团转,这感觉……真她妈的好啊。哈哈哈哈。” 他开心地弯着腰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伸手去抹眼角的泪。叶限无奈地摇头,她决定也要出去走走,看能不能顺手拎几个孤魂野鬼问问这附近可有极为凶险的行尸。 有时候真话说的像假话,有时候假话说的像真话。 召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假话说多了,真话听着都像假话。 他活了太久,万幸有一颗永远保持活力的心,一直在努力享受这世间的一切:美食美景包括美人。看似放荡不羁游戏人间,其实内心始终有一个别人无法触碰的角落。 那个角落保留着一点天真的真爱幻想,可惜那里伤口裂了再合上,合上再裂开,早已经生了厚厚的茧子,让人一眼看不透。 他总是游离在她感情世界的那一个。 第十五章 鬼门大开 “干嘛,干嘛,我所你介个狐狸大早上的把人拎出来你想干嘛。” 一只刺猬浑身缩成一团,浑身发抖,强自支撑着精神瓮声瓮气地叫嚷着。 “看你那尿性,老子就问问你话。” 陈飞扬蹲下身子:“老子对修炼三百年还没成人形的畜生不感兴趣。” “啊,呸,你才是畜生你全家都是畜生。” 刺猬很不满意。 “行了,行了,大哥不说二哥,反正咱们都不是人……呸,这话怎么这样别扭。你在这地好些年了吧?” 现实中,刺猬可是很怕狐狸的,因为狐狸会吃刺猬。 狐狸这种动物是非常贼的,刺猬一身长刺,很多动物看到都绕着走,犯不上吃不上刺猬咬一嘴刺嘛。狐狸就会按部就班的吃刺猬。都说狐狸是骚狐狸,身上味儿特大,刺猬看到狐狸过来,急忙团成一团,心里默念,你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瑟瑟发抖。 狐狸这厮真是狡猾狡猾的,一遇到这种情况,它们就围着刺猬绕,绕着一圈又一圈。刺猬害怕啊,头部会跟着微微动一下,意思是你丫的没完没了绕个屁啊。接着,最悲剧的时刻来了,可不就是绕个屁吗?狐狸对着刺猬头部的方向迅速放个屁,狐狸本身就是骚臭的,那屁更是臭不可闻,臭的惊天动地,刺猬被熏的几乎昏迷过去,浑身松弛下来,狐狸趁势就用爪子一扒拉,将刺猬翻转过来,对着粉嫩的小肚皮就嗷呜一口咬上去,很快一只刺猬就狐狸非常专业优雅地被吃成一张刺猬皮! 刺猬想到几百年来看到的小伙伴悲剧,浑身抖个不停。 “你要问什么?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三百年的老肉是硬的,臭的。” “俺都修成仙了,谁还在乎你二两刺猬肉啊,我问你,这坟里的人到底是怎么跑的?你都看到没?” 冲着叶限许诺的一根金条,陈飞扬强忍着嘴巴里不停分泌的唾液,尽量严肃地问道。 刺猬肉,老子有几百年没吃了,忍住,千万要忍住。 “这坟里的人,我有印象。”刺猬冲着墓碑后面草丛喊道,“掌柜的,你来一下,介个狐狸问个事儿。” “作死的,你修炼几百年你胆子肥了,敢招惹狐狸,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刺猬大婶刀子嘴豆腐心,嘴里骂着还是慢吞吞走出来。 “记得这地的人咋回事吧?” 刺猬丈夫看了妻子一眼,刺猬大婶点头:“那不就是那天,人刚埋上那天晚上的事,那天是啥日子来了,对,七月十五,鬼门大开!正好那天晚上电闪雷鸣,我亲眼看到一道闪电就噗嚓嚓劈在坟头上,然后就冒烟儿。” 陈飞扬被母刺猬描述的那一幕惊呆了。七月十五是百鬼夜行的日子,又赶上天降闪电,这行尸出逃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张大小姐怎么会选这么个日子下葬? “那可是十年前的事儿,你们记得清楚?” 陈飞扬又继续追问。 “当然了,我媳妇记性倍儿棒。”刺猬先生看着老婆,黑豆似的小眼盛满宠溺。 “那行尸出来时电闪雷鸣开始下雨,接着就在这里,对,就是这里出现一个人!” 刺猬大婶指着陈飞扬脚站着的方向。陈飞扬吓一跳:“啥,当年这还有个人?” “对,那行尸出来时身上还挂着席子,正好有闪电一亮,我看的清清楚楚,那席子是红色的。” 陈飞扬知道那一定是叶限说的玉啥玩意席子,据说能续命的。 “果然,那行尸十年都没一点消息原来是有人把他藏起来啊。”听完陈飞扬的汇报,叶限很满意。 “我也问过张大小姐,选择那天下葬是听了一个风水先生的话。”召南也在一边说。 “狗屁风水先生,百鬼夜行时候埋人,当天还电闪雷鸣下雨,这不是等着闹鬼吗?”陈飞扬喊叫道。 “对,那风水先生就是算准了那天会电闪雷鸣,专门挑那天下葬,而在那晚带着行尸离去的应该就是风水先生。召南,张大小姐可说那风水先生是在哪里找来的?” “是老管家贵叔找的,具体还得去问贵叔,不过……”召南双手一摊,“贵叔现在并不在张家,张家出了这些事,贵叔说自己年老体衰,告老还乡了。” 陈飞扬眼睛瞪老大,有点看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限冷笑:“我真为张大小姐感到惋惜,也是女中豪杰,为报父仇舍得放弃一对亲生儿女,甚至做好了和杀父仇人同归于尽的准备,哪想到竟然是被亲生父亲玩弄于股掌中。” “什么意思?”陈飞扬是彻底懵了。 “去找贵叔,他会告诉我们当年那个风水先生是怎么回事。” 叶限冷笑着,眼神冰冷。 她是从张大小姐那得到很多钱,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况且张大小姐还不单单是为自己,她是不希望那行尸流落人间危害一方,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但谁能想到,那行尸从形成到潜伏下来,伪装成袁老先生的张大帅极有可能是知情的。 叶限想,最后与其将一切和盘托出,让张大小姐猝然接受,不如带着她一点点抽丝剥茧,她是个思想独立的女子,让她自己想明白做主比较好。 叶限说服了张大小姐和他们一路同行,去乡下寻找贵叔。 一行人赶着张家的大车上了路。赶车的是召南,陈飞扬斜坐在车横梁上,后背紧紧贴着后面的棚帘,耳朵几乎要竖起来。 就听叶限说:“张大小姐,你这些年就没有怀疑过贵叔?” “贵叔?为什么怀疑贵叔?他有什么问题?”“一般人家都不会七月十五下葬吧?” “风水先生说我爹爹去世是大凶之兆,非常凶险,怕他魂灵长期游荡人间不能入轮回,必须在七月十五借着鬼门大开把他的魂儿送回去。” “可惜,那风水先生说的都是假话。正好借着鬼门大开,地府统计造册漏洞,让那尸体在人间游荡了十余年,贵叔怎么会找这样的风水先生?” “也许是年老昏聩了?” 张大小姐言语中对贵叔毫不怀疑。叶限叹口气,看着张大小姐的目光充满怜悯:“但愿吧。” 第十六章 晚了一步 贵叔的家距离县城有几十里,召南过去就没赶过车,加上还走岔了路,上午出发,天黑的时候还没赶到。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车子走在山路上,张大小姐掀开帘子朝外看着,握紧了兜里的手枪。 “没事,没事,俺们是谁啊?遇鬼抓鬼遇神逮神。”陈飞扬转过头安慰,正好赶上张大小姐掀帘子探头出来,俩人差点贴个对脸,天黑了,只能看到对方亮晶晶的眼睛,你看我,我看你,你眼睛里都是我,我眼睛里都是你,张大小姐脸一红,急忙缩头回去。 陈飞扬愣了一会,回过身子,嘿嘿嘿含着手指傻笑。 召南忙着赶车,根本没发现这俩人之间的猫腻,周围很安静,只听到马蹄在山路上哒哒哒的声音。 这很不对劲。 一座山林不可能寂静成这样。会有各种鸟叫、虫鸣,但现在好像只有他们一行人,寂静的吓人。 马车不知走了多久,召南吁的一声勒住了马,看看周围道:“鬼打墙。走了一圈又绕了回来。” 这样的山路,正常走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绕回来的呀,这山里果然有古怪。 张大小姐吓一跳:“鬼?” 叶限笑道:“没事,没事,陈飞扬就能解决了。” 陈飞扬回头:“嘎哈?我能嘎哈啊。” 召南憋着笑,低声在陈飞扬耳边道:“狐狸精,你下去撒泼尿,什么鬼打墙都能被熏跑了。”这算啥办法?陈飞扬面有难色。 车里坐着的可是张大小姐,怎么能在佳人面前做这种寒颤事呢?看召南笑的那个贱了吧唧的样儿,绝对逗人呢! 陈飞扬脑袋摇成拨浪鼓。 叶限也说道:“乖徒儿啊,你法力高强,只有你能帮张大小姐了。” 张大小姐探头问:“陈先生法力高深,还请陈先生给予方便。” 现在张大小姐心里是格外煎熬,恨不能马上飞到贵叔家,当面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飞扬没有办法,只好起身跳下车,然后说:“这做法有点玄机,张大小姐你要捂住耳朵眼睛,俺怕对你有啥不好的。” 张大小姐闻言马上捂住眼睛,叶限则笑眯眯的帮她捂住耳朵,然后冲陈飞扬喊道:“快做法吧。” 所谓恶鬼怕恶人,遇到鬼打墙最好的办法就是叫骂或者撒泼尿。陈飞扬是千年狐狸精,尿的威力更大,什么妖魔鬼怪都能熏得死去活来。 陈飞扬解开裤子背着马车冲一棵老树脚下哗啦啦撒尿。老树枝丫在黑暗中挥动着抗议着:好好的我招谁惹谁啊,遇到这骚气冲天的狐狸!苍天啊大地啊。 一棵千年老树都熏的想断根自杀,别说什么鬼打墙了,就是老寿星也能熏得上吊自杀。 陈飞扬系上裤子,就听着暗夜中传来一声凄惨的呜咽:“熏死了。” 马跟着嘶鸣几声,蹄子向后刨着土,口鼻喷着粗气,也不知是被尿熏的,还是知道闹事的小鬼都撤了,接着要赶路。 “啊,好臭。”张大小姐松开手,差点被一股说不出的臊臭味熏的吐出来。 “那个法术。俺那个法术啥都好,就是臭味太大。” 陈飞扬上前拍了拍召南的肩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行了,鬼打墙破了,赶紧走啊。” 召南也被熏得死去活来,恨不能一鞭子跑得远远的,直接驾车就走。 马蹄哒哒哒,走了一段,召南忽然明白过来:“喂,骚狐狸你洗手了吗?”陈飞扬匆忙撇了后面一眼,低声道:“别叫我狐狸。小心张大小姐听到。” “你……莫非是看中了张大小姐?那萦萦怎么办?” “她差点没把我咬死,还能怎么样,我脖子肉做的又不是铁打的。”陈飞扬没好气地嘟囔道。 撞破了鬼打墙,马车一路畅通,很快来到贵叔家的村子。刚进去就听着里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你咋就走了呢。” 张大小姐一把掀开帘子惊道:“有人死了?” 叶限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召南跳下马车牵着马缰绳往里面走,路上有人穿着白色孝服举着火把往后走。 火光照映着那人的脸,张大小姐看得清楚叫道:“小满,是你吗?” 那人抬头,原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见是张大小姐,惊呼道:“大小姐,还没派人去报信,你怎么就知道了?” “什么?真是……贵叔?” 原来这小满是贵叔老家的侄儿,小时候也在张家生活过的,张大小姐对他很是照顾。 “我叔叔刚才……走的。” 小满叹口气:“这孝服都是凑够别人家找来的白布凑合上的,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刚才? 几个人对视一眼,刚才他们在林子里遇到了鬼打墙,耽误一会功夫,这么一会时间,贵叔人就没了,这难道是巧合? 大家下了车,跟着小满往村里走。 贵叔家在村子最里面,他们过去时屋子里已经围了好几个本家叔伯了,小满说:“这是城里的东家。” 张大小姐胆子很大,直接就从那几个人中间走过去,扑到床前看到贵叔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 “贵叔,醒醒啊贵叔。” 张大小姐摇晃几下,贵叔的胳膊都已经僵直了,是真的死掉了。 “什么时候到事?怎么会这样?”张大小姐猛地转身,目光炯炯看着众人,“前几天不是好好的,怎么就……就这样了?” “东家小姐,我们也想知道,我这兄弟怎么从你家一回来就死了。” 一个老头反问。 小满说:“哪有,叔叔是回来三天后才……” “去去去,小孩家家懂啥。” “诸位仔细讲讲,这贵叔回来是怎么一回事,可有异常。”叶限扭着腰肢走过来,“其实我们家老人也是在张家做工的,和贵叔前后脚的离开,没想到也是到家人就不行了,我和我男人这才赶着车逼着张大小姐来这边,没想到贵叔也……哎,这事怎么就这么巧呢,依我看一定是张家风水有问题。” “对,就是张家风水有问题,我兄弟回来就魂不守舍的,嘟囔什么被发现了,被发现了,怕是不能活。这不是中邪是什么?” 第十七章 死而复生? “对啊,对啊,我家老人也是整个人就精神很恍惚那种,几位叔伯,你们明白啊。”叶限说假话从来都是不带眨眼的,她想表明自己和这几个叔伯是站在同一个阵线的。 桌子上放着油灯,灯光下看美人,那美人美的让人胆战心惊,这偏僻的小村子,偏偏是人刚死的这会忽然出现这么美艳的女人,想想有点瘆得慌。那几个叔伯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个胆子大点的往前凑了凑说:“我看着阿贵就像是中邪,回来后就总说话,明明对面没人嘛。” “他都说什么?” “就是别找我了,我都回来了,不要再找我。” 叶限看向召南,后者点点头,他俩都不约而同地想到,贵叔是在对一个人说话,而那个人,别人是看不到的。 “那么贵叔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谁发现的?” 贵叔曾经的东家忽然带着奇怪的人来,偏又赶上人家出了事,这种情况丧者家属都懒得搭理这些人。但叶限实在是太美了,美的惊心动魄,让那几个贵叔的堂兄弟们一看到那双盈盈欲滴的眼睛就觉得心都要碎了,如何能拒绝佳人呢?再者,这么美的女人。家中长辈竟然也遭遇了和贵叔类似的事情,那更让人心生怜惜了,因此现在是有问必答。一个叔伯指着小满道:“阿贵和小满住一起,小满知道咋回事。” 小满看了张大小姐一眼道:“反正和大小姐没关系,我叔回来时候好着呢啥事都没有。” “你知道什么,这人能是马上就死的吗。一定是在张家有点啥事,我阿贵兄弟在你们张家做牛做马二十多年,临老临老,你们这是卸磨杀驴把人赶回来了。” “哪有啊,叔说是自己想回家养老的,回来时候好着呢,昨天就开始不对劲,昨晚我听他屋嘀嘀咕咕像是和谁说话,早上我问叔那么晚你和谁说话啊。他说小孩家家别多问。” 小满说到这,忽然打个冷战,今早他并没有在乎贵叔说的这句话,现在想起来那不就是说明昨晚房间真的有别人吗? 那几个叔伯脑袋聪明,立马想明白这点,你看我我看你,都有点恐慌。 因为他们也偶尔听到贵叔家有人说话当时没有在意,以为是小满带人回来。 叶限见他们神情不对,追问道:“你们也听过这院子有人说话对不对?” “这个,阿贵不在家,小满有时候住在这,我路过时候听过有声音,当时并没多想。” 一个叔伯摸着下巴小心说道。 小满一拍脑门:“我叔过去也会回家看看,我隔三差五就来这院子收拾下,就是那屋……” 小满指了西边厢房一下:“我叔从不叫我进去,说那屋供着大仙。” 这话音才落,陈飞扬已经大步冲过去了,召南喊道:“你小心点。”张大小姐捂着嘴差点惊呼出声:这陈先生貌不惊人,想不到这么的……爷们,这一路上要不是他施法,那鬼打墙还走不出来呢。叶限笑眯眯地盯着陈飞扬一举一动,也不晓得是金条的力量大,还是美女崇拜的眼神魅力大,陈飞扬今天的表现还真是可圈可点呢。 哐当一声,陈飞扬伸手微微一用力就将锁头拽了下来。门吱呀呀一声被打开了,小满犹豫一下,拎起油灯装着胆子走过去道:“这有灯。” 叶限和召南已经无声地围了过去,陈飞扬接过油灯,高举着一步步走进去。 屋子有一张床,上面是席子。灯光所及那席子红彤彤一片,小满吓得呲溜一声钻出来叫道:“血,那床上都是血。” 那几个叔伯一听屋子里一床的血,吓得跑得跑散的散,很快都不见了踪影。召南拉了小满一下,伸手做个嘘的动作:“那不是血,那席子本来就是红色的。” 陈飞扬弯下腰,摸了一把那席子,接着吸吸鼻子,样子还真有点像一只傻头傻脑的狗。 “没有,人味。” 他转身说。 这话的意思是那行尸并没有修炼成人形。叶限看看屋子四周没有异样,那行尸并不在这里。也是,这贵叔忽然死去,家里一定会来很多人,行尸平时藏匿在这里,今天看到这情景也会躲出去的,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他被撞破了形迹,逃跑了还能再回来吗?想到这里,叶限吩咐道:“召南,把这席子收了。这也算是意外收获。” 陈飞扬嘀咕道:“这玩意,死人铺的,多晦气。” 召南则立马明白叶限的意思。 这席子能完好无损的在这院子,说明那逃走的行尸一定很需要它,只是走的匆忙,也许行尸还未成人形,控制不了身形,带着个席子走不太方便,这才将它留在这,把这席子拿走,就等着那行尸上钩吧。 于是召南上前挽着袖子,几下就将那席子卷了起来。这席子红润如血,摸上去冰冷刺骨,折叠起来却又柔软至极,就是最薄最细的竹片也不会有这么柔软轻薄的效果,召南将席子抱在怀里仔细看了看,惊呼道:“这不是竹子的,和玉簟不同,这是……人皮编制的。” 小满躲在众人身后,吓得晃了晃,扶着门框牙齿格格打颤:“我……我叔家怎么有这样的东西……” 张大小姐则是柳眉倒竖:“好啊,我这些年拿贵叔当自己的至亲叔伯,他竟然,竟然和我那缺德的爹一起骗我!” 她咬牙切齿,如果贵叔或者张大帅就在眼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挥手一枪。 陈飞扬满眼都是星星:真是敢爱敢恨的烈性女子啊,有、又成熟丰腴,不是萦萦那瘦里吧唧的小狐狸精可以比的。搂在怀里一定又辣又软,贼啦啦的好。 小满吓坏了,一步步退到院子,忽然院子里起了一阵不大的旋风,哗啦啦一吹,堂屋里什么东西倒了,扑通一声。 小满壮着胆子回头,瞬间大张着嘴巴眼睛瞪得老大,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他看到堂屋正中站着一个人,正是已经死去的贵叔。 贵叔张着嘴,像是很痛苦的大口喘着粗气,声音像是拉风箱,呼啦呼啦的,他说:“大小姐,你来啦。” 第十八章 寄生(一) 张大小姐往前走了几步,声音迟疑:“你是贵叔?你没死?” 贵叔用力点点头,呵呵呵,嗓子里还是喘着粗气,像是有些控制不住身体的一些机能。 张大小姐高兴地就往堂屋跑,陈飞扬正举着油灯四处打量,急忙伸手拉住她:“你去做什么?” 小满浑身发抖,含着眼泪声音颤巍巍的:“我腿软了,走不了。我叔是真的死了,都死了几个时辰了,这咋……又活了?” 张大小姐声音爽朗:“你这后生,人活了是好事啊,陈先生,你松开我,我要问问贵叔,我爹到底是咋回事。” “谁能确认那就是贵叔?” 陈飞扬问。 张大小姐一愣:“哎呀,那不是贵叔还能是谁?他认得我啊。” 召南指着小满问:“他是谁?” “小……满!” 贵叔声音嘶哑,又向前走了几步,步履蹒跚,好像上半身和腿脚无法协调,绊来绊去。 “叔,你真的活了啊。” 小满见贵叔还认得自己,还能说话,惊喜的眼泪掉了下来,他用力一把擦点眼泪:“叔,你吓死我了,咋好好地刚才一点气都没有?差一点就把你埋了。” “呵呵呵,我……睡过去了。”贵叔嗓子里咯咯咯咯,又往前晃荡一步。 张大小姐实在太想知道张大帅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趁着陈飞扬分神一把挣脱开他的手,冲了过去。 叶限叹口气,心道真不愧是张大帅的女儿,这鲁莽的性子如出一辙。 陈飞扬大惊失色:“小心。” 张大小姐已经走到贵叔对面,陈飞扬一把扔掉油灯,蹭的一下忽然出现在他们之间,贵叔正好伸手出来,陈飞扬想都不想一掌劈下,他是精怪,力气也大的出奇,这一掌下去,贵叔伸出去的手腕咔嚓一下就断了。张大小姐心疼地喊:“贵叔!” 小满也吓坏了,顾不得脚软,几步跑过去,跌倒在地上:“别打贵叔。” 陈飞扬扔出去的油灯被召南牢牢接住,他举着油灯,指着贵叔喝道:“不要向前,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接着油灯的光看到贵叔断手处伸出一根细长的白色的触手一样的东西,那东西像是有生命一样,慢慢地从断处伸出来,摇摇晃晃,还努力向前探着,想够到对面的张大小姐。 “这……这是什么?” 张大小姐手伸向口袋,摸出手枪,小满则大叫:“鬼,是鬼,我叔这是被鬼附身了!” “不,这不是鬼。” 叶限走上前去,贵叔愣愣地站在那,一动也不动,断手处的东西,摇晃着,忽然伸向他的脸,贵叔看着那东西,眼睛瞪很大,张大嘴巴,那白色的东西忽然钻进他的嘴里,过了一会,那东西又出来了,细长的端头有一个圆形的突起,叶限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看到那突起的部分依稀可见人的五官。那东西像是迎风就长,很快就膨大许多,而贵叔的脸迅速的干涸下去,他艰难地说:“大小姐,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控制……” 他说了几句,那白色的东西忽然又钻进他的嘴巴,接着用力将他的舌头硬生生撤了下来,贵叔疼的胡乱挥舞着双臂,发出啊啊啊的痛苦叫声,那顶端的圆头五官愈发的明显,嘴巴咧开笑了一下,让人毛骨悚然。 叶限一步步走近,那白色的柔软的东西像是章鱼的触手,行动灵活,见叶限走近,也往前探了一下,接着猛地往后一退,像是受到惊吓,立了起来,在贵叔身上来回晃荡着。 “这是一种寄生。”叶限指着那东西。 她手一指,那东西又拱起身子,往后退了一下,高昂的头部,像是一条积蓄毒液时刻准备着喷出的眼镜蛇。 “寄生是什么东西。是虫子?”张大小姐见那东西细细长长又柔软,很像是人体内的虫子。 “不是寄生虫,你看它顶端已经开始慢慢长出人头的形状了,这应该是一种……寄生的动物,或者说是人。” 那东西听到叶限这么说,竟然点了点头,贵叔的双手已经垂了下去,身体还站立着,可很明显,他这次应该是真的死了。 “那就是妖怪啊。”张大小姐掏出手枪道,“我看贵叔是真的死了,我就看看这东西厉害还是枪厉害。” 说着就对着那东西砰砰砰几枪。 张大小姐为了报杀父之仇,十年来苦练枪法,一枪就打在那东西尖端圆圆的东西上,直接将那东西打断了。 那东西掉到地上,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很快就变成一滩水,这院子地面是青石板铺就的,水的边缘发出噗噗噗的声音,原来那水竟然沸腾起来,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水很快就干了,那青石板被腐蚀融化了一大片! 天啊,如果这东西的飞溅到人身上,那人不得千疮百孔? 张大小姐吓坏了,手里举着枪,看着那东西张牙舞爪像是愤怒至极在对自己示威,可是她目瞪口呆,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 张大小姐算是女中豪杰,可那是对恶人,她毕竟只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小姐,面对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彻底呆住。 那白色的寄生被她一枪打断了头,气恼着抻出老长,直扑张大小姐,后者吓得傻傻呆呆,愣在那一动不动。 陈飞扬顾不得想太多,飞身上去,一把抱住张大小姐,还没来得及跑,那白色的东西已经袭向陈飞扬后背,那断头处一定还有腐蚀性的液体,陈飞扬后背的衣服呲啦一下就融掉大片,张大小姐道:“陈先生小心。” 召南和叶限同时拔出匕首,齐齐地刺向那白色的东西,那东西恨不能将陈飞扬后背彻底融化,可陈飞扬衣服破了口子,露出里面的肌肤,那断口处继续喷溅腐蚀性毒液,陈飞扬的后背却像是铁打一样,甚至比铁打的还结实,完全没有一点变化。瞬间,叶限和召南的刀子也到了,咔嚓几次,将那白色长触角削成几段,掉到地上都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青石板上很快出现好几个坑。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九章 寄生(二) 那伸出的白色触须一样的东西断了几节,剩下的部分开始迅速萎缩,很快手腕断裂处就不见那东西,只能看到白森森的断骨。 叶限快步向前,挥刀就劈向贵叔的头部,她下手稳准狠,咔嚓一下,贵叔头部被劈开,那声音清脆,像是一个大西瓜从高处扔下来被摔碎,张大小姐和小满明知道贵叔其实早都死了,可听到这声音心里都跟着咯噔一下,牙齿都酸了起来。 叶限手中的匕首削铁如泥,砍开贵叔头部很是轻松,这头部一开,就见里面呼啦一声,那白色的东西正在迅速收缩着,从原来章鱼触须一样,已经变成细如阳春面了。 叶限喊道:“陈飞扬,用你的真火。” 陈飞扬心想,为什么要我用真火来烧?捡点柴火烧烧就好啦。 叶限见他犹豫,装作没看到,直接回头对张大小姐说:“大小姐你来看,贵叔脑部已经满是这种寄生,这种东西吃光了他的大脑,打算取而代之,若是不烧掉,它们会寻找新的宿主,继续祸害人。” 张大小姐看过去,看到那些白色的东西继续收缩着,原来还像阳春面,现在像是蘑菇下面的菌丝,细细密密的,里面的大脑干枯的像核桃仁,被那菌丝一样的东西紧紧地包裹在一起,那东西应该是有感觉,听到叶限的话明显抖动几下。 张大小姐吓坏了,急忙喊道:“陈先生,你法力高强,快想想办法啊,不能让这些东西逃走了。” 陈飞扬是狐狸精,当然可以在暗中视物,此刻见张大小姐满脸焦急,目光如流水一样看着自己,心里一慌手一抖,真火从手上升起,他挥动几下,那火一下子落到贵叔的头上,火势猛然增大,叶限一把拉住张大小姐向后退了两步,小满则哭嚎着:“叔啊,叔啊,你不能入土为安啊叔。” 召南喝道:“哭什么,你叔叔的身体已经被那玩意寄生,不马上烧掉很快你也会被寄生,吃光你的脑子,成行尸走肉。” 小满被吓得停住哭嚎,揉了揉眼睛擦干眼泪:“啊?我这几天一直和我叔在一起,会不会?会不会那玩意已经到了我身子里,老天爷那到底是啥玩意,咋这么邪乎?” 火烧起来,贵叔的脑袋被烧的啪啦啪啦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毛发和熟肉的香气。 小满捂着鼻子,踉跄着跑到门口一阵干呕。 张大小姐紧紧地盯着贵叔的尸体,他头部像是活了一样,扭曲着,还发出哭一样的尖叫。 叶限和召南也盯着燃烧的贵叔,小心防范着,担心那白色的寄生会趁机逃跑。 果然,有细细的白线从贵叔身下蜿蜒着出来,召南俯身用匕首截取一点真火,迅速抛到白线上,那白线发出绝望的尖叫声:“救命!” 召南冷笑:“救命,谁能救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限目光一闪,转身冲向厢房,那红色的席子就被扔到地上。只见从那席子上伸出无数细细的菌丝一样的东西,正迅速蔓延着,已经在地面蔓延开来。 “快,这里还有。” 陈飞扬正陶醉在张大小姐崇拜的目光中,闻言以最快的速度移身过去,几团真火燃烧起来。 那红色的席子被真火包围,发出呲溜呲溜的声音,有油烟随即升起,到处都是皮肉的焦香味。那席子果然是用薄薄的人皮制成的,张大小姐捂着鼻子,心里已经是百转千回,她害怕真的害怕。 她只是想知道她父亲当年为什么假死,送来的又是谁的尸体,袁老先生到底是怎么死的。但现在,一切都越来越乱,她好不容易抓到一点线头,顺着那线头拽下去,线团乱的纠缠不清。贵叔的死不是独立的,而是这线团中的一个环节,那么在这乱麻一样的情况中,她父亲张大帅到底充当了怎样的角色,重要的是,他有没有被寄生? 想到这里,张大小姐哎呀叫了一声,看向叶限:“我爹的人头!” 她当年从袁家带走了假冒的袁老先生的人头,用特殊的药水浸泡着,供奉在她家祖先牌位那用来祭祀。这几天得知那本来是她父亲的人头,就另择一块坟地下葬了。 叶限也想到这点:“你将那人头用木盒装了这么久都没出问题,那人头应该没有被寄生。” 张大小姐这才松口气,她误割了亲生父亲的人头,还将尸体焚烧殆尽用水冲走,虽然是误会导致,但身为子女如何能心安?若是人头也发生异变也被这样烧掉,她更是无法原谅自己。此刻听叶限说人头暴露空气这么久都没异变,这才松口气,就在这时,那燃烧的红色席子中忽然伸出一条几乎细不可见的丝,摇晃着直奔陈飞扬。 陈飞扬正得意地沉浸张大小姐崇拜的目光中,完全没有察觉。召南大叫一声,一把推开陈飞扬,那细丝迅速钻进召南的眼睛里,张大小姐看的清楚,惊呼道““召南先生。” 召南摆摆手,示意不要说话。 叶限盯着召南的举动,面色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严肃。 过了一会,召南喊道:“去拿点盐来!” 小满啊了一声,转身就往厨房跑。 “盐,在这里。”小满捧着一罐子盐出来。 召南伸手抓了一把盐,反手就蒙在自己的眼睛上,陈飞扬吓了一跳:“这玩意钻进去再拽出来啊,也犯不上拿自己眼珠子腌咸腊肉啊?” 张大小姐毕竟是读过书的,担忧地问:“一定很疼吧?” 召南用盐捂了很久,松开手,盐末纷纷落了下来,召南伸手在眼尾扯了几下,扯出一条细细长长的线。 “原来这玩意是要从眼睛进的,它要长大需要很多的水分。” 叶限从他手里接过那线,点头说:“幸亏你反应快,马上猜到这东西钻进眼睛是要获得水分。” 召南笑道:“看来那行尸是早被这东西控制了,如果这就是传说中的永生,那可大大不妙,大脑和身体都被寄生控制了,这是什么狗屁的永生。” 叶限一笑:“不奇怪,永生就是永远的寄生嘛。谁管生在体内的是什么东西呢?” 第二十章 寄生(三) 因为是寄生,不是鬼怪之类,叶限他们进院子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贵叔的尸体开始也没出现问题,可是为什么,那尸体会忽然站起来,那寄生在贵叔体内隐藏的很好,为什么会自动暴露自己呢?难道是贵叔被寄生控制后,拼命和寄生搏斗,站了起来向大家示警? 叶限正想着,就见门外乌泱泱涌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正式方才夺门而逃的那几个叔伯,身后跟着人拎着锄头镐头竹竿子,举着火把,气势汹汹。 陈飞扬指着地上燃烧的差不多的尸体道:“你们来晚了,那东西都被烧光了。” 带头的叔伯叫道;“好啊,你们竟然毁坏尸体。作孽啊,作孽。” 小满吓得哆哆嗦搜:“没有,不是,我叔她已经,唉,那都不是我叔了,就是,就是……鬼附身。”小满是乡下少年,实在无法解释那么复杂的事情,灵机一动,想到鬼附身。 “胡说八道,给我打。” 那些人冲上来围着就要打。张大小姐拔出手枪,对着一个人脚底下就开了一枪,火花四溅,几个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带头的那个叔伯却一步步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来。 张大小姐怒道:“站住,姑奶奶的枪可不是吃素的。” 小满向前一步:“成叔,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叔是真的被鬼附身了。别在过来了,这个小姐,她真会乱开枪。” 那老头像是没听到,一步又一步,他脚步有点踉跄,像是绊来绊去。看着这熟悉的姿态,叶限喝道:“不对劲,这个人被寄生感染了。” 小满吓得转身就跑,躲在张大小姐身后:“成叔,成叔,别再过来了。” 成叔身后的乡亲们大叫:“开枪啊,你敢开枪?敢杀了我们全村的人?” “就是,一个半老徐娘,不在家好好待着四处跑,怪不得要熬成老姑婆。” 村子里的人有知道张大小姐的,开始议论纷纷。 那老头还在往前走,嘴里发出呵呵呵的声音。 张大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一听叶限说老头也被寄生了,直接砰的一枪击中老头的脑袋,噗嗤,一大股鲜血喷出。围观的人有人害怕这大小姐发疯转身就跑,也有人大叫:“杀人了,杀人了!” 小满看着那成叔脑袋喷出鲜血,不见白色的细长条寄生出来,扑上去哭叫:“成叔啊,叔啊。” 张大小姐看着地上的尸体发呆,心想难道我杀错人了? 小满刚要扑在身体上,召南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拎起,往后退了一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白色的细长线从流注的血水和脑浆中窜起,直奔小满。 叶限将匕首掷出,那细线变成两段,在地上不住扭曲着,其中一段落入血水中,像是被血水泡开了,渐渐膨胀,很快就像面条粗细了。 围观的村民看的清楚,有人吓得不敢出声,有人惊呼:“天,那是什么?面条?” “不对,是虫子。” “就是这个,我叔就是被这东西附身了,那是鬼,是鬼。”小满吓得紧紧地抱着召南的大腿,语气惊恐。 那迅速膨大的面条像虫子一样在地上迅速爬行着,它大概意识到叶限这边太过厉害,转向围观的村民。叶限喊:“用火烧。” 有胆大的村民将手里的火把砸向那白寄生,那东西着了火,扭曲着,发出声声尖叫“救命!” 它竟然能喊救命了。 所有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村民们明白过来,纷纷往外跑,叶限喝道:“都给我站住,所有人都不许走,你们中还有被感染的人。” 说话间,小院的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被关在院里的村民有人哭嚎:“鬼啊,都是鬼,我要出去,出去。” 还有人直接跑到院墙那边上,打算攀墙出去。 张大小姐喊道:“谁敢动就开枪打他,都给我下来。” 叶限直接砍开成叔的脑壳,用匕首搅动几下,没有发现新的寄生,这才松口气。 小满和其他村民看着叶限的动作,有人低头强忍着干呕,有人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小满,去拎一桶水来,不,把能装水的东西都拿过来,能装多少就装多少。” 小满有点发呆,陈飞扬拍了他脑袋一下,俩人一起去找东西装水,陈飞扬是一直努力在张大小姐面前表现一下。 很快院子里排满了瓶瓶罐罐,火光下,水波荡漾。 叶限盯着围观的村民们,嘴角上翘,带着说不出的邪恶:“都往前走几步,围过来。” 有村民听话的往前走,也有人站在原地不动。 张大小姐晃了晃手里的枪:“杀一个也是杀,我是不在乎多杀几个。” 召南则说道:“不过来的就是鬼。” 村民们只好都围过来,叶限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滑过,张大小姐则紧张地握紧手枪,随时准备战斗。陈飞扬心里默念麻利麻辣红,三味真火快出来。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明白围在水边是什么意思。忽然一个人发出痛苦的嚎叫声,双手抓向自己的眼睛,只见从他眼睛中缓缓伸出两条细长的白线,那白线蜿蜒着,一点点爬出来,爬向水桶。 “鬼啊,真的有鬼。” 村民们眼看着同伴的眼中爬出了“鬼”都吓得瑟瑟发抖,那白色长条很快进入水桶,在里面翻滚荡漾像是享受之极。 “这东西是喜欢水的,成长初期可以用水把它吸引出来。”叶限盯着水桶里的寄生,笑眯眯地冲陈飞扬招招手:“来,用真火试试。” 村民们一辈子都记着这奇异的场景,水中竟然着起了火,火势熊熊,火苗在水桶上方摇晃着,水桶中发出啊啊啊的惨叫声,过了一会声音平静下来,村民们面面相觑。就听叶限说:“你们村子被这种鬼附身了,我要找出你们所有人中的鬼。” 那眼睛里钻出寄生的村民倒在地上,眼珠已经不见了,满脸的血,双手在脸上胡乱抓挠:“救救我,救救我。”情景非常瘆人。 叶限叹口气:“谁给他个痛快的,他曾经被鬼附身,活不成了,活着可能还会传染更多的人。” 一听这么说,村民们纷纷扑向那人掐脖子的掐脖子,抱腿的抱腿。 小满吓得蒙住眼睛不敢再看。 召南叹息道:“何苦,给他个痛快的多好。” “他被感染左右是活不成了,用他来找出寄生的宿主,不是一件好事?” 叶限的声音清清冷冷。 原来这感染了寄生的人是不会攻击自己人的,叶限又利用这个人做了一次试验,用来查找潜在的传染源。 第二十一章 寄生(四) 因为怕被传染上同样的“鬼”,每个人都迸发出强大的能量,他们按照叶限的吩咐,回到自家,将家人都带到村口的河边,天亮的时候,小河边排满了人,叶限让他们自己点数,看看全村人都到齐了没有。 “若是漏下一个,你么村子每个人就都可能身上钻进同样的鬼,全村都……” 叶限狞笑着做个抹脖子的动作,村民们心里一惊,纷纷看向自己的前后左右。生死关头,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叶限很清楚人性,果然这样互相查看一番,有人将没在现场的人揪出,全村剩下的人都在河边了。 叶限让他们各自往别人身上泼水,一时间河边热闹非凡,要不是村民们表情沉重一个个提心吊旦,真像是一场盛宴。 大家互相泼完水都惊恐地盯着对方,担心从那人身体某处再钻出那白色细长的线来。 过了一会,一个小孩啊地大叫:“娘,虫虫,眼睛里有虫虫。”那孩子的妈急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已经晚了,那细长的白线已经从女孩的眼睛中钻出来,母亲急了,伸手去抓那白线,用力一扯,小女孩哀嚎一声,眼球竟然被连着扯了下来。那母亲吓呆了,哭着嚎哭的女儿,很快反应过来:“老天爷,这到底是什么?” 陈飞扬一道真火飞过去,同时用力将母亲的手打了一下,那女人松开手,白线在地上扭曲,尖叫,很快烧成灰烬。 女孩倒在地上,身体不住抽搐,母亲要扑上去,被叶限一把扯住:“不能动,你的女儿其实已经死了,她被寄生,也就是鬼控制了。” “不,不!” 女人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凄惨的哭嚎声。 村民们看着这对母亲,心里又是惶恐又是难受。小满低声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村子是招惹了什么?” 叶限摇摇头,看向召南道:“让这孩子痛快一点去吧。” 召南点点头,俯下身伸手摸摸了女孩子的额头:“乖孩子,去吧,重新投胎平安一生,一路走好。” 小女孩的抽搐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她像是睡着了一样,孩子母亲终于扑了过去:“先生,我女儿,我女儿……” “她已经走了,其实之前她就已经走了,控制她身体的是那寄生的鬼。” 召南低声安慰。 女人听懂,自己的女儿是被鬼附身了,那附身的鬼还带走了她的命,悲从心来,搂着女儿尸体痛哭不止。 “我们村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村长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他也是亲眼目睹成叔死去的围观者之一,老泪纵横。 “这种鬼,其实是一种寄生,就像传染病一样,现在看来你们村子已经没人感染了,你放心吧。“召南安慰道。 “真的没人被这种鬼附身了?” 老村长有点不相信。 “是的,你……” 叶限急忙说道:“当然这只是我们初步的看法,若是想进一步判明情况,还得先请当地的神灵土地出来,才能问个清楚.不过……”叶限停了一下,“这还得需要一些买路钱才能请他们说话,哎,这神仙也是喜欢黄白之物的。” 叶限方才砍人脑壳眼睛都不带眨的,这会事情稍微得到控制,本性开始复苏,闹腾了一晚上,怎么也得要点辛苦钱吧。 村长和村民们被这白色的寄生吓坏了,一听叶限这么说纷纷点头说是要给神仙土地供奉,很快村长就从各家手里凑来一些东西,撞进盒子双手送到叶限面前。叶限打开盒子,见里面有银洋、钞票、女人的银簪子、鎏金的双尖、小孩的银锁……召南凑过来看了一眼,撇撇嘴低声道:“你还真是雁过拔毛啊。” 叶限哼了一声:“都像你这样善良,我还活不活了,再说,这可是忙乎一天一夜,这么点东西我还觉得少了点呢,不过是看在这些村民无辜受害,心里不忍罢了。” 陈飞扬则笑嘻嘻地凑过来:“我用真火很费力气,要多分一点。” 叶限大方地点点头:“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陈飞扬眉开眼笑。 这村子也不富裕,能凑来这么多钱已经很不容易了。叶限将盒子装好,说要在贵叔的院子请神出来。只有自己和召南、陈飞扬。小满、张大小姐可以进去,其他人都不许进来,守在外面等神灵的指示。 关上院门,叶限道:“继续找,看看这院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小满则说:“不是说那鬼都不在了吗?” 召南和陈飞扬在各间屋子四处翻找,叶限看着小满问:“你叔叔是三天前回来的,你们爷俩接触的时候最多对吧。” 小满点点头。 “这红席子之前一直在厢房了?” 小满摇头道:“不知道啊,那屋子一直锁着,我叔不叫我看。” “你就不好奇?” 小满摇摇头:“为什么要好奇啊。” 叶限笑了一下:“我就觉得奇怪,你十多岁的少年,和贵叔住一起,贵叔大部分时间都在城里的张家做管家,一个月能回来一两天?” 张大小姐在一边点头道:“是,也就两天吧,贵叔很少回来的。” ”一个人住在这里,对着一个永远锁着的房子就不好奇吗?我可不相信。”叶限说话时已经出手,她一把掐住小满细细的脖子。小满发不出声音,手努力挣扎着去抓挠叶限的脸。 张大小姐虽然不知道叶限为何突然发难,但她现在是全心全意相信叶限法力高墙,她急忙抓住小满的胳膊,用力一绕,小满浑身不能动弹,脖颈被掐的上不来气,圆圆的眼睛像是要掉下来,凸出好高,很快从眼睛边缘伸出好些细细的白线,那些白线扭曲着,纠缠着,直接就朝着叶限的眼睛钻去。 陈飞扬和召南听到院子里有动静,纷纷跑过来,一个挥舞着匕首一个手里捏着真火,将小满团团围住。小满吼叫着:“你们,毁掉了我的心血。” “果然你才是寄生最大的宿主。” 叶限向村长要报酬,让召南和陈飞扬搜查其他的房间,其实只是为了将真正的宿主引出来,叶限知道,那个人其实一直就在这院子里生活,否则红色席子上不会出现那么多寄生,那些寄生都是这个最初宿主的子子孙孙。 第二十二章 寄生(五) “寄生是不会互相攻击彼此的宿主的,这一晚上没有攻击任何人的,只有你。” 叶限说着示意陈飞扬用真火去烧小满。 陈飞扬犹豫了一下,之前烧的可以说都是死人,而现在小满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和他们相处一夜看着驯良无害的少年,他有些下不去手。 张大小姐松开手,小满不受压制,嘴巴张开又是喷出无数条细细的白线,像是蚕丝一样,冲向叶限将她团团包围,那些细线还努力寻找着叶限的眼睛、鼻孔、嘴巴、耳朵,拼命的想往里钻。 召南急了,挥舞着匕首就去割那些寄生。 张大小姐沙哑着嗓子喊:“快烧啊,救叶小姐。” 陈飞扬手中的火像小满飞去,小满看着陈飞扬,眼神无辜:“哥哥,我是小满,我被这鬼附体了,不是我的错。” 他眼神无比的真挚动人,陈飞扬心中涌起内疚,他张嘴说道:“对不起了,小满兄弟,俺也是没办法,你要怪……”话音未落,小满眼中忽然又冒出几根细线直奔陈飞扬的嘴巴。事情就在转瞬之间,张大小姐啊了一声,想都不想砰砰砰三枪打在小满胸口,小满笑了一下:“解脱了!终于解脱了,大小姐,我也是没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 他晃了几下,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张大小姐俯身去看,召南一把将她拦住:“小心,怕是还有寄生。” 陈飞扬则努力拽着伸到嘴巴里的细线,边拽边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而叶限则是被一个大火团包围了,真火目的是烧掉那些寄生,但也将叶限困在里面。 张大小姐看到这一幕,眼泪掉了下来。她三十多岁,第一次见到一个和自己意气相投,做事手段干净利落的女子,她很喜欢叶限,想到是为了帮自己找行尸,才害的叶限竟然落到如此下场,心里难受极了,召南则低声道:“没事的,能被烧死她就不是叶限。” 陈飞扬正努力地将最后一根细线拽出来,那细线扭曲着盘旋着,还想逃走,被陈飞扬气恼地用真火烧个干净,烧完了这些,他呸呸呸往地上吐了几口吐沫:“恶心死老子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完转身看向叶限:“哎呀,她可不能死啊,还欠我一根金条呢。” 张大小姐看向陈飞扬:“一根金条?叶小姐不是你师父吗?自己师父烈火焚身,你竟然只想到一根金条?没义气!” 陈飞扬捂住嘴巴,他一直努力讨好张大小姐,装义气处处勇往直前,没想到关键时刻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 那一团蚕茧一样的寄生燃烧的异常激烈,忽然,那一团烈火中像是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纹,裂纹渐渐张开的更大,张大小姐流着眼泪惊呼:“叶小姐!” 是,是叶限,她正从那一团烈火中走出来。 和寄生搏斗的缘故,她的头发散开了,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本来洁白如玉的脸庞被火光映照的灿若桃花,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坚韧,下巴微微扬起,这一幕太过惊艳,召南和张大小姐都看呆了,好一会召南才走过去:“没事吧。” 叶限回头看了一眼烧成一团灰烬的寄生,微微一笑:“还好,这些东西还奈何不了我。所以啊,陈飞扬,你这辈子就老老实实给我做伙计吧,别想翻身了。” 陈飞扬嘿嘿一笑:“俺本来也没想作妖啊,咋都这么说俺呢,俺像那不讲义气的人吗?” 张大小姐点头道:“有点像。” 陈飞扬瞬间忧郁了,张大小姐,俺可是一路上帮你那么多,咋能那么说俺呢? 张大小姐扑上去搂住叶限的肩膀开心的又跳又叫,叶限从来都不太喜欢和人距离太近,被张大小姐热心地搂着,心里有嗲别扭,可是又挣脱不了,看着对面那笑颜如花的面孔,眼角还有泪滴,张大小姐方才的惊叫声她在烈焰里也听得明明白白,心里荡起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叶限活了这么久,经历太多,早看透了人世间的各种感情,一直像是朱耷画中的鸟儿,斜眼向天,冷眼看世人,对爱情友情从没任何期待,只牢牢地抓着钱,保护着自己的美貌,可是现在,她能感觉到心里某个角落有一些松动,有点说不清的柔软在荡漾,暖乎乎的。 叶限轻轻拍拍张大小姐的后背:“好啦,三十多岁了,姐姐,不要哭了。” 张大小姐不好意思地擦了一下眼睛:“太好了,你什么事都没有。”她向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叶限,语气充满惊喜,“真的是仙姑的,从火里出来更美了!” 陈飞扬嘟囔道:“那是当然俺那可是真火,知道什么是真火吗?每次催动都要耗费我很多法力,也就是俺这一千……” 张大小姐目光闪动:“一千……什么?” “啊,是以前没用过,过去哪见过这么邪乎的事,以前没用过。”陈飞扬打着哈哈将事情略过,他其实本来要说也就他这样一千岁的老妖精才是使用自如的,这种真火能将一切邪祟烧死,而那些烧不死的,能完好无损全身而退就会法力大增,从这点看,等于陈飞扬白送了不少法力给叶限,他想一定要从叶限那多要点钱,自己费劲巴拉的容易吗? 院子里的寄生都被烧光了,叶限弯下腰查看小满。 那已经不是小满了,划开他的皮肤,能看到他全身包括血管里都长满了细细的寄生,他早已经被寄生取代了。 张大小姐捂住眼睛,不敢看这惊悚的一幕。 原来寄生是这样生长的,喜欢水,从眼睛嘴巴进去,先进入大脑控制宿主,然后再顺着血液在血管中游走,完全占据宿主的身体,于是最后宿主的状况就像一个巨大的冬虫夏草。 “对,被寄生彻底控制的人和冬虫夏草是一样的性质。”叶限解释道。 张大小姐想起当年送来的所谓张大帅的人头,那人头完好无损,看着栩栩如生,难道……难道是因为当时大脑内已经长满了寄生? 若真是这样,那寄生是从哪里来的呢? 召南听了张大小姐的疑问,想了想道:“是那红色席子,那席子是用人皮编制的,使用的人皮中就充满了寄生,张大帅和袁老先生当年盗了皇家陵园,得到这席子,却没想到这席子如此凶险,那席子的主人,恐怕最后也是被寄生控制身不由己了。” 众人想到传说中那席子主人的所做所为,都觉得浑身发冷,心也寒到极点。 如果这一切怀疑都是真的,寄生控制的宿主一旦掌握了权势,该多可怕! 第二十三章 贵客上门 扫荡干净村子里的寄生,叶限吩咐将这几具尸体全都用火焚烧后深埋。 “一定要远离水源,埋到山上。”她再三叮嘱。 “还是没有找到那行尸。” 回家的路上,张大小姐一脸沮丧。 她开始只是想找到行尸,彻底问明白当初送来的到底是谁的尸体,真正的袁老先生是死是活,给袁家一个交代。而现在,谜团如同那些细细长长搅合成一团的寄生,越拽越扯越乱糟。 张家在济南城郊的一个独立小院。张大帅没死的时候,张家大院在城中心,老大一片宅子,很是气派,后来出了事,张大小姐低调地卖掉宅子,在城外买个小宅子等于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张家宅子附近并没有什么邻居,只有大片的树林,门口隔着一条路是一个湖,湖里种着很多荷花,林子里有乌鸦在这里生活,平时到处都是嘎嘎嘎的叫声,很是热闹,但是 现在马车哒哒哒来到门前,大家依次下了车,陈飞扬吸吸鼻子道:“奇怪,怎么乌鸦都不叫了?” 是啊,阳光灿烂,树林中微风阵阵,湖里荷花摇曳,怎么乌鸦悄无声息呢。 叶限手一摆,示意大家小心点。 张大小姐伸手拍门:“开门,我回来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丫鬟小梦走出来:“大小姐,你可回来了,袁家少爷来了。” “袁少爷?他来做什么?” 张大小姐走进院子,袁先生已经迎了出来。 “大小姐,请恕袁某不请自来。”袁先生看到叶限等人微微一愣,“啊?叶小姐召南先生也在这里?” 叶限问:“袁先生是没有回沪城?一直留在济南了?” 袁先生点点头,看看众人,面色有点为难:“不错,之前一直没告诉你们,我是想在这城里寻找一下当年跟着张大帅的老兵,毕竟我爹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想知道他当年到底出了何事。” 张大小姐深以为然,点头道:“其实我请叶小姐帮忙也是想知道当年的事。袁先生,里面请。” 双方进了正屋分宾主坐下,袁先生这才发现这一行人形容疲惫,衣服也有些凌乱,看样子是一路奔波。 “这是……出门了?” “是,袁先生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袁先生点点头:“大小姐您说。” “我们今晚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情,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超乎人的想象,我现在怀疑,你的父亲袁老先生当年可能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事。” “匪夷所思的事情?” 袁先生愣了一下:“请大小姐明示。” “我怀疑……袁老先生可能是被一种奇怪的生物寄生了,就是类似……冬虫夏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冬虫夏草其实是一种真菌寄生进入昆虫幼虫进入土里,夏天的时候真菌在虫子体内生长出来,外观形状像是草,底下却是一个僵死的肉虫子。 袁先生明白过来,脸色极为难看。当然,任凭是谁知道自己父亲可能是个大只的冬虫夏草那脸色都不会好。 “这就是我父亲失踪的原因?” 袁先生黑着脸问。 “这个,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因为据我所知我父亲曾经和你的父亲一起盜过一次皇陵,而那次盗墓是你父亲袁老先生提议的,目的是为筹集军饷,我听我父亲还说过一个目的,那就是长生不老!” 张大小姐讲完这件事看向叶限:“叶小姐,这件事我一直隐瞒没有说,因为实在是很丢脸的事,世人都知道当年吴大帅曾经盗墓,其实那次之前,我父亲和袁先生已经进过那个陵墓,那时我已经十三岁,我父亲很喜欢我,一直将我带在身边,我还清楚的记得袁先生和我父亲谈到深夜,一再鼓动他去那陵墓,他说自己有一个笔记,是当年曾经参与下葬的太监写的,他们可以从密道进去,完全不用毁坏墓道,神不知鬼不觉。” 叶限叹口气:“这就是寄生的开始,真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若不是得到大批粮饷,张大帅也不会野心大涨,一再扩充实力最后树敌众多,被吴大帅打败,袁先生也不会成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袁先生搓着双手面色紧张。 召南在一边看得清楚,探身问:“袁先生你想说什么?” 袁先生看看众人面露难色。 陈飞扬站起身,重重地拍了他肩膀一下,袁先生是个文弱书生,被拍的浑身一抖:“这个……老兄,你这是……” “你还是不是爷们,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唧唧哇哇的娘们唧唧。” “我,在街上随意的走,我……好像看到了我爹爹。”袁先生声音颤抖,“若不是你们这么说,我以为我看到的只是和我父亲长得相似的人而已,毕竟过去十年了,他看着却像是三十来岁的样子,很是年轻,我们走个对面,我当时就愣住了,等回过神去追,那人已经走远了,我在那附近寻找很久,我见那人手里拿着书本,穿着长衫像是个教书先生的模样。” “走,我们去找找看。”张大小姐激动的站起身来。 叶限则皱着眉头道:“大小姐,我们可是折腾一天一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会该叫我们吃个饭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再去那地跟着袁先生寻人啊。” 张大小姐急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人就是破马张飞的,一着急就不管不顾,小梦,快去烧水,给几位贵客安排屋子洗澡。” 叶限炒着袁先生妖媚一笑:“袁先生,你也在这洗浴一番,咱们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去街上寻人吧,放心,有我在一定能找到那个人。” “那个,我坐黄包车来的轻松没有出汗,不需要洗浴,多谢美意。” “啊,那不洗澡,客人远来,张大小姐可要将人招待好哦,我看门口池塘荷花开的好看,我们在这洗浴收拾,怎么好意思让袁先生久等,不如就叫人陪着袁先生去湖边钓钓鱼,摘摘莲蓬可好?” 叶限笑眯眯地看着袁先生,后者站起身大大方方:“好啊,那我就去湖边转转,你们先洗浴休息,不用管我。”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四章 孩子被绑架 叶限轻轻甩了一下头发,将发梢的水甩了下去,他们几个人的行李都在张家,大家都清洗干净,换了衣服。叶限换了一身淡绿色的洋装,上面紧绷绷的,勒的小腰盈盈一握,裙摆很大,转一圈像是美丽的孔雀尾巴,陈飞扬的眼睛在叶限上半身转了一圈,见叶限的目光转过来,急忙干咳一声,掩饰住自己内心的猥琐情绪。 张大小姐迎上去道:“饭都准备好了,也不知叶小姐喜欢吃什么,乡野间只有粗茶淡饭。”张大小姐现在是非常喜欢叶限的性格,将她视作知己,她接着笑道,“不过有道鱼汤是顶顶鲜美的,袁先生好厉害,钓了两条很大的鲫鱼呢。” 张大小姐本来对袁先生就没什么仇恨,现在父亲诈死的事情也坐实了,对袁家她更多了几分愧疚,看袁先生的眼神像是看自己的弟弟。 叶限含笑道:“现在一看袁先生和前些天有点不同呢?” “哦?何处不同?”袁先生饶有兴趣地问。 陈飞扬神色紧张地盯着叶限,手插在口袋,已经做好了真火诀的姿势,只待叶限发话就马上用真火。叶限却笑道:“前段时间看你格外的颓唐,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现在一看神采飞扬,看来之前的闹鬼事件对你影响很大。” 袁先生不好意思地一笑,看了张大小姐一眼:“的确如此,其实之前我是怀疑过我母亲,但身为人子孝顺最重要,我一直处于矛盾中不能自拔,现在事情解决了,一切都真相大白,我心里这石头落地才发现自己原来活的那么憋闷,现在我要为自己好好活几年。” “对,好兄弟,你这话真投我脾气。”张大小姐哈哈大笑,用力拍打着袁先生的肩膀。叶限发现袁先生身子僵了一下,像是很不舒服,便拉着张大小姐的手说:“你看看你,当别人都跟你似的,从小舞枪弄棒,下手那么重,人家袁先生是读书人,细皮嫩肉的,可经不住你那几巴掌。” 陈飞扬见叶限并无异样,这才咧着嘴傻笑:“呵呵呵,打俺,打俺。俺皮糙肉厚,能当沙包,抗打。” 张大小姐像是没听到他说什么,环视四周发现这里少个人:“咦,那位先生怎么不见了?” “家里有点急事,他赶回去了。” “哎呀,忙乎一天一宿的就这样让人家回去。” “没事,他就是我的伙计,和他不必客气。” “对,他是伙计,我是徒弟。”陈飞扬挺起胸脯,觉得自己徒弟这个身份更体面一点。 大家入席吃饭。 果然是一桌乡野间的粗茶淡饭。 小米饭、香椿炒鸡蛋、韭菜虾仁、凉拌马齿苋,鸡肉炖土豆,还有一大盆鲫鱼汤。 张大小姐指着那香椿鸡蛋道:“这香椿是春天采来腌的,没有新鲜的香,不过总能借点香椿味。” 陈飞扬的筷子本来是直接朝着炖鸡去的,闻言立马拐个弯,夹起香椿吃一口,夸张地说:“好吃好吃,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袁先生道:“你这济南的春天比我们那来的要晚大半夜月,我家口味淡一点,香椿采摘多了,就晒干了留着慢慢吃。” “想不到袁先生还通晓这些。”叶限笑了一下。 “我母亲不理家事,家里那些姨娘也是什么都不管,这几年各种琐事都要我操心。”说到这,他叹口气,像是想到她母亲的死,无限伤心。 那鱼汤看着不错,陈飞扬见叶限用小勺子盛了些,这才有样学样的,先盛了一小碗递给张大小姐,后者看他一眼,目光中有着淡淡羞涩。 这十年来为了报仇,她苦练枪法武功,甚至不去想自己的那双儿女,什么男女之情全都抛在脑后,而现在,得知真相后,从开始的难以置信到痛苦折磨、坦然接受,现在又有一种新的叫做感情的东西在心里悄悄冒芽,探头探脑。你已经三十多岁了,人家看着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张大小姐一直在压制内心的这种想法。对面的陈飞扬,相貌虽然普通,可法力高强,二十多岁人的样貌,这样的青年才俊怎么可能看上自己这半老徐娘?这个时代,三十多岁还是生过孩子的女人,已经没有挥霍青春奢求爱情的希望了。想到这,张大小姐只点点头,低头吃饭。 陈飞扬心里有点郁闷,自己在这眉目传情的,一双美丽的狐狸桃花眼(他自己认为的)都要瞪出去了,对方竟然全然不接盘,哎,真是。 袁先生不动声色的吃饭,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暗笑,都说老房子着火势不可挡,这张大小姐若是堕入情海,不知是什么样子,想不到老张那糊涂蛋还能生养这个漂亮大方上马能扛枪杀人的女儿,当初真看走了眼,早知道不如早点娶了她,生下一儿半女,总能胜过自己那个懦弱无能的儿子。 这时丫鬟小梦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小姐,小姐,那边,马家来信了。” 马家的信?叶限一下子明白过来,张大小姐嫁给的那个小军阀就是姓马的。张大小姐不太高兴地放下筷子,接过信打开,看了几行就拧起了眉头,陈飞扬急忙问:“有啥麻烦?俺陈飞扬就是赴汤蹈火……” “我的儿女被人绑架了。”张大小姐放下信,看向陈飞扬,“我有一双儿女,是双胞胎,今年八岁了。你知道吧?”陈飞扬嘴里喊着菜,一下子愣住没有咽下去,张着嘴又觉得不好看急忙闭着嘴,嘴巴里塞得满满,有点茫然地点点头。 “不过,这和我没关系,我离开马家时候,马家人说从此和我恩断义绝,这双儿女就算在他们家大太太名下,和我全无关系。”张大小姐苦笑一下,笑容里有着无限的酸楚,“我张英一直以男儿自居,骑马射击练习武艺,谁能想到,我为了报仇还曾给人做妾,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人生最大的污点,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了,是我自己想的太简单,以为可以假别人之手报仇,一个女人,做什么事都依附男人,总没有好结果,也是我活该。” “结过婚生过孩子有啥啊,你咋想那么多呢,俺们村的姑娘都可大方了,喜欢哪个男子就和他过日子,过几年生个孩子,要是发现那男的不着调立马蹬了他,回头再找个英俊体贴的郎君,就……像俺这样的。” 陈飞扬说到最后有点扭扭捏捏。 叶限听明白了,他说的是他们狐狸精报恩的故事。 狐狸精和蛇精简直是妖怪界的神经病,报恩什么就喜欢嫁给人,要是遇到好的还行,但是大半遇到的都是负心汉,在传说中留下好多类似的报恩故事。 张大小姐叹口气:“人的舌头是能压死人的,你们村子想必是与世隔绝,不受世俗污染,这世间的男人,哪个能接收这些的呢。” 陈飞扬刚要拍着胸脯说俺能俺啥都能,袁先生慢悠悠地说:“要不还是回那马家看看,先找孩子要紧。”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五章 你已经不是人了 “不,先去你说的地方去找袁老先生。”张大小姐站起身语气坚决,“我为之耗费了十年青春,忘记了做一个女人的滋味,这些苦痛不能白白承受,我一定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有可能抓到那行尸是最好。”她看了袁先生一眼,语气有点歉意,“对不起,袁先生,假如你父亲真的是行尸,我想这已经违背了天理人和,我们不能任凭他四处跑。” 袁先生叹口气:“我就在五岁是见过他一面,说实话对他是真的没什么感觉了。若真是成为冬虫夏草一样的古怪生物,死去也许比活着更幸福一些,也算是为他来生投个好胎积德行善吧。” 听到他这话,叶限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大家很快吃完饭,陈飞扬趁人不注意,在丫鬟撤盘子时候,极快地抓了一个鸡腿,转过身塞进嘴巴,整个吞了下去。 那端盘子的丫鬟吓了一跳,他转过身,冲小姑娘自以为帅气的一笑,拍了拍手没事人一样地说:“那吃完了,咱们就去找大个冬虫夏草?” “三太太,三太太,您得救救小少爷小姐啊。” 一行人刚出门,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子就噗通一声跪在张大小姐脚下。很显然,这男子一直守在门口,看来就是那小军阀派来的送信人。 张大小姐一生最不能容忍的污点就是当年为了报仇给人做妾,见那男子跪在脚下,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什么三太太,这里只有张大小姐。” 陈飞扬狐假虎威:“对,快走快走,别挡着大小姐的路。” “大小姐,求您救救少爷小姐吧,那可是您亲生的啊。” “不是我见死不救,当初离开马家,是你们将军说从此永不相见,那俩孩子也和我全无关系,再说我一个无权无势的乡野女子,拿什么去救人?你家将军不是有枪有兵吗?他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人看了看其他人,低声道:“大小姐,那绑匪的信上说是要见您,拿您去交换,还说是您家的故人,保证不会对您不利的。” 张大小姐都被逗笑了:“保证不会伤害我,人家说你就信啊,真是打的好主意,你们家孩子就是命,我就不是命?好了,没空和你闲磕打牙,我有正事办。” 说着先上了马车,招手道:“叶小姐,上来啊,袁先生,您也上来,让陈先生赶车就行了。” 陈飞扬目瞪口呆:“啊?我不会赶车?” 袁先生拍拍他肩膀道:“我来吧。” 叶限笑笑没有说话,扶着张大小姐的手,姿势优雅地上了车,陈飞扬看了张大小姐一眼,觉得自己不会赶车有点讪讪的,便坐在车边。 马车一路直奔城里,那军官骑着马不前不后地跟着。 张大小姐低声对叶限道:“什么故人,恐怕是徐大帅家人来报仇了。哎,不过我没杀错人,这徐大帅也是作恶多端,说起来比我爹好不到哪儿去。” 叶限噗嗤一笑:“哪有这么说自己亲生父亲的。”张大小姐叹口气:“叶小姐,不是我不孝,我爹这人真是,从来就不顾什么三纲五常,他号称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老婆都少子女,老婆子女都能拿来随便送人,我幸运的是占个第一,对我还能有一点感情,他杀人如麻,前半辈子没少做坏事,那徐大帅和他半斤八两,都不是好人。” “张大小姐,过去报纸上都称你为侠女,我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你是真真当得起这侠字。” 叶限很少夸奖人,她觉得张大小姐这性格和轻寒一定投脾气,能成好朋友。陈飞扬没话找话:“大小姐,那人一直在后面跟着呢。” 张大小姐冷笑:“他愿意跟就跟吧,说什么我去换孩子,真是想的美,把我往仇人枪口下送呢。” “若不是徐家人呢?”袁先生忽然开口了。 “那能是谁?” “也许是……我父亲呢?” 张大小姐一愣:“不能吧,袁老先生为什么这样做?为了抓住我?可是有什么用呢?” “我只是这么一说,也是,我父亲和你无冤无仇的,不太可能绑架孩子。” 马车进了城,一直朝着西南角方向跑去。 袁先生赶车的功夫还真好,这一路都很平稳。 叶限掀开车帘,看那马家的手下已经不见了,想来是看张大小姐铁石心肠,跟着也没有办法,索性半路离去了。 “我就是在这附近看到那个人的。” 袁先生指着一条巷子。 这巷子不长,周围是青砖平房,巷子里有几个女人蹲在地上好像在择菜。 袁先生先跳下车子,陈飞扬立马跟着下来,狗腿地站在车下伸出手说:“大小姐,师父,扶着俺来吧,稳当一些。” 叶限先下来,很不客气地狠狠掐了陈飞扬咯胳膊内侧一把,陈飞扬嘴巴一咧,见张大小姐走下来,急忙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袁先生走在前面,接着是张大小姐,陈飞扬,叶限在最后,回头看了身后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下车时看着巷子很短,可是走进去却很长很长,长的像是怎么走都走不完一样。 张大小姐越走心里越慌,手伸向猎装口袋,陈飞扬则嘟囔道:“怎么还没走到尽头啊。” 这么说着已经走到那几个妇女身边,陈飞扬好奇地问:“你们这是择什么菜呢?”他的目光定在那里,因为那几个妇女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她们脚下的盆子里满满的都是细细的粉丝一样的东西,还在不停地扭曲伸展,那不是菜,那是……寄生,还没长大的寄生。 张大小姐掏枪的动作很快,袁先生笑眯眯地说:“来,靶子在这里,看看你的枪法好不好?” 说着一拍手,一扇门开了,两个男子挟持着一对七八岁的男童女童站在门口,虽然多年不见,张大小姐还是一眼认出那正是她留在马家的儿女。 陈飞扬伸手就用真火,奇怪,做了几个手势,手心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袁先生笑道:“算了吧,你昨天用了几次真火,法力还没恢复,而且我这巷子里摆的是一个水阵,别说你狐狸精的真火,就算是神仙也无能为力,这里不会出现一点火。” “你他娘的骗子!”陈飞扬跳脚大骂。 “你不是袁先生,你是他的父亲,袁老先生。” 叶限轻蔑地地一笑:“是第一个,哦,不,是得到那席子后第一个感染寄生的人,现在可以说你已经不是人了。”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二十六章 金蝉脱壳(一) 那俩孩子被身后的人威胁着:“那是你娘,快喊你娘救你你们。” 女孩子倒是硬气:“呸,我爹娘在我家呢,哪里来的野女人敢冒充我娘。” 男孩子则大叫道:“娘啊,娘啊,救救我。” 陈飞扬焦急地看向张大小姐,只要她一声令下,就会毫不顾忌地冲上去抢孩子。 袁先生笑眯眯地看着叶限:“两个又漂亮又聪明的女人,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叶限看着巷口:“这巷子被你动了手脚,整个巷子就是一个阵,锁水阵,任何火都在这里不能发挥出来,而一旦阵启动,任何含有水分的东西都走不出去,人体内是含有大量水分的,我不清楚,你怎么会懂这些?袁先生,不,袁老先生,我查过你的履历,你在大学读了两年书,回家照顾母亲后来娶妻生子,这些都不像是大学能教授的课程。” “我从一大太监留下的日记中找到线索,和张大帅一起打开了那座陵墓,世人都知道那里面珍宝无数,却不知道其实最稀奇的是那阴阳五行的书籍,我本来是只打算要书的,但是在书下我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席子,我从没见过那么轻软摸上去光润如玉的席子,也就顺手拿走了,老张看到我只拿这些,还嘲笑我是书生意气,读书读坏了脑子。” 袁老先生回忆起当年情景,脸上浮起淡淡微笑:“大小姐,你父亲这人和我很投脾气,世人都骂他大混蛋,只有我知道,他是个讲义气的人,讲义气好兄弟,所以在我成为寄生的宿主后,宁可一个人躲起来,也不想连累他,不想让他和我一样人不人鬼不鬼,于是我帮他策划了一个局,让他换一个身份活下去。” 张大小姐恍然大悟:“我就知道我爹没有那么聪明的计划,原来一切都是你!你害了袁太太,毁掉了袁家少爷的青春,还有我,我的十年去哪里找回来?” 袁老先生嘿嘿一笑:“我可以给你啊,一个十年再一个十年只要你好好陪在我身边。” 张大小姐呸了一声:“枉你还自称和我爹是好兄弟,你就这么说话,绑架我的儿女还威胁我!” “朋友妻不可欺,可没有人说朋友的女儿不能娶,我那儿子,和他妈一样无能,哦,也不是,我也没想到我那老婆还能下得了狠手把你爹后来娶的小老婆和生的孩子一个个都给弄死,这还真出乎我意料。” 他看向叶限:“叶小姐,你看这事,是你们和我们并成一家,还是我……当着你面把这俩孩子弄死。” 叶限双手一摊:“孩子妈都不说什么,我不多管闲事,袁老怪,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陈飞扬看了叶限一眼低声道:“这俩孩子怪可怜的。”“死狐狸,你想成第一个狐狸冬虫夏草,你尽管去救他们。”叶限瞪他一眼,陈飞扬脑子里浮现出一只干枯的狐狸形象,那狐狸脑袋上还伸出长长的一根白色寄生,迎风招展,这……真是太可怕了,他缩了缩肩膀,小心地慢慢挪动双脚,站在叶限身后,心里默念:她是老板,我是伙计犯不上为了一根金条毁了我千年道行。 “都执迷不悟,那就收网。” 袁老先生狞笑着,大手一挥,俩壮汉双手紧紧地掐住孩子的脖颈,女孩子不住挣扎着嘴里骂道:“我爹会给我们报仇,杀光你们。”男孩一直在流泪:“娘,娘救我,娘。” 张大小姐想都不想举着枪对准袁老先生砰砰砰几枪。 “孩子,你们放心的去,娘给你们报仇。” 袁老先生身上中了几弹,摇晃几下又稳稳站住,他身上的弹孔并没有流血,而是伸出许多细长的白色寄生,随分招展。 他和之前看到的寄生宿主不同,他深深吸口气,那些寄生就缩了回去,看来袁老先生是完全能够控制这些寄生的,那么,那些被寄生感染的人……都是他故意做的? 看到叶限眼中的疑惑,袁老先生笑道:“你想的没错那些人都是我动的手脚。其实那年我的确是受了重伤,身体几乎全被炸飞了,只剩头部完好,你们可知道那是什么原因。” “那时你已经被寄生控制了大脑对吧?” 叶限冷冷地问。 “没错,那些寄生控制了我的大脑,只剩下一个人头竟然还能开口说话,当时老张差点吓晕过去,哈哈,老张是个好人啊,所以大小姐我愿意代替你爹照顾你一辈子。” 张大小姐呸了一口,怒目而视:“我只觉得你……恶心,无比的恶心!” 原来当年袁老先生从那墓中拿走了古书和席子,那席子太神奇了,冬暖夏凉,轻薄柔软,他每天睡在上面却不知道那里面隐藏着最可怕的寄生,后来这些寄生慢慢侵占了他的脑部,和他争夺身体,袁老先生是聪明人,寄生一直没有办法完全占据他的大脑,决定先霸占了身体再说,袁老先生意识到寄生的阴谋,索性在和徐大帅那一战中主动踩上地雷,破釜沉舟将自己的身体毁掉。 大脑内的寄生也随之受到重创,因为寄生长期控制,袁老先生还有一些意识,便对张大帅说:“这次咱们是必败无疑,你不如先给自己找好退路。” “奶奶个熊,能有啥退路,老子杀人如麻,今天也被别人杀,痛快。” 张大帅嘴里这样说,心里还是凄惶极了,死到临头才知道活着真好,喝酒吃肉睡女人,这要是死了就全完了。 “你可知道金蝉脱壳?” 人头对张大帅耳语一阵,后者眼睛瞪得溜圆:“啊?这不好吧,朋友妻不可欺,我老张不是好东西,也不能做这种事。” “是请你帮我照顾家人,我这马上要死了,我会略施小计将面目变幻成你的模样,从今以后张大帅就身首异处,死于非命,而你有了新的身份,帮我照顾好老婆孩子,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张大帅知道,在袁老先生身上一定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否则这人身子都炸的乱七八糟了,怎么还能说话。但他这人的思维还停留在“你叫我去这样干,他叫我去那样干。真是一群大混蛋,全都混你妈的蛋”状态,一贯都是袁老先生拿主意的,虽然事情诡异,粗线条的他坦然接受,就此变成了袁老先生,做出一副情深意重送张大帅遗体回山东的佳话。 第二十七章 金蝉脱壳(二) 那俩人掐着孩子们的脖颈,渐渐收紧,忽然一声怒吼,一个男子从从一栋房子后冲进来,正是马家拍来送信的那个人。 “放开我家少爷小姐。”那人看着袁老先生,手里握着一颗手榴弹。 原来那人一直没有走,而是换了马匹和衣服,悄悄跟在后面,见事情有点不对,一直藏在一个房子后面观察,见那些人竟然伤害马家的双胞胎,什么都顾不得直接冲了进来。那俩人其实并没有真的下死手打算掐死孩子,毕竟一切还得听命于袁老先生,那女孩子脾气硬得很,看到男子冲进来喊了声叔叔,男孩吓得不停地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来个送死的。” 袁老先生呵呵一笑:“这巷子被我布了阵,外人是进不来的,你看来藏在这挺久了,我说的话都听到了?” 那男子点点头:“不错我都听到了,我不知你把我家少爷小姐抓来是何道理。还有张大小姐,并没有招惹你,相反当年还当你是张大帅,将你好好下葬,你这不是恩将仇吗?” 那男子倒是个汉子,都到这份上还能有礼有节质问。 袁老先生哈哈大笑:“什么恩什么仇,我现在是不死之身,本来很是享受,我是唯一一个能自己控制寄生的人。可惜,我那没用的儿子和张大小姐都那么愚蠢,好好的日子的不过,非要跳出来找事,还发动了大名鼎鼎的叶限来找我?与其被你们找到,不如先下手为强。” “你不懂人的感情,你的儿子袁先生他不是懦弱是善良,张大小姐为人大方爽朗为父报仇牺牲青春,你和张大帅,你们两个是天下最恶心的混蛋,不配有这样好的子女!” 叶限指着袁老先生大骂。 “我都能永生了,有子女没子女有什么用?说实话我对你们俩真是很好奇,我这个人性格刚强,用了很大力气,最后不惜炸毁身体才控制了寄生,我很想知道,如果两个性格同样刚强坚毅又有些本事的女人该如何控制寄生,还有你,一只千年狐狸精若是被寄生附体,那会成为什么样子?我真是太期待了。” 原来这才是袁老先生把他们引到这里的真实目的。 当年袁老先生见自己无法控制身体的行为不惜损毁了身体,后来运回山东的尸体其实是拼凑的,头是袁老先生的,还有思想,身体是张大帅从战场找来的。运回去后,张大小姐抚尸痛哭,然后用针线将头和尸体细细密密地缝在一起。当时袁老先生是能感知这一幕的,那时他就想若是有一天,这样刚毅的女子面对寄生会怎么办呢?接着张大帅用手段叫人冒充风水先生定了七月十五入葬,入葬那天夜里正好电闪雷鸣,正是一年之内阴气最重,阴阳界众鬼都放出来的时候,袁老先生躺在坟里,身体和头部浑然一体,他已经能渐渐控制这具身体,就从棺木中走了出来,一直等候在外的张大帅又将棺木修整好,送他离开方才回了老家,冒充袁老先生开始新的人生。 “你选七月十五出来,是借着鬼门大开,众鬼出逃做掩护吧?” 叶限问。 “对,我本来是已经死掉的人,阳间阴间都没有魂,只能趁着一年里众鬼出逃的时候混出去,防止有一天鬼差上门带我回阴曹地府,那时我体内的寄生还不算强大,若是现在,就算勾魂的牛头马面来了我也有把握把他们变成寄生。” 袁老先生唇角翘起,格外得意。 “不和你们罗嗦了,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孩儿们,去占据这些身体吧,我期待你们新的变化,新的本事。” 说着,那几个女人就将盆子里的寄生朝叶限他们泼过去。 那些细长的,纠缠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白色寄生一看到活人,惊喜地扭动着身体,发出一阵惊悚的尖笑声,直奔众人眼睛。 张大小姐急忙闭上眼睛低下头去,陈飞扬手上真火用不出,索性张开嘴巴一口咬出冲过来的一把寄生咔嚓咬断,嚼了几口呸呸呸吐出去:“不好吃。” 叶限则冷静地挥动着匕首,斩断寄生,那被削断的寄生在地上扭曲着翻滚着,叶限用力踩上去碾了几下。而那马家的男子,不管不顾,看寄生飞来也不躲避,直接扑向抓着双胞胎孩子的大汉,和其中一个人翻滚在一起,滚了几下后那人发现大量寄生正努力顺着他的眼睛耳朵往里钻,他知道自己是没法避免被寄生占据身体的命运,搂着那大汉又翻滚几下退到远处,大汉张开嘴,寄生在他嘴巴里随风飘扬发出邪恶的笑声:“加入我们,加入我们,长生不老,保你长生不老。” 那汉子冷笑一声,忽然拔下腰间插着的手榴弹,一把扯开保险:“不怕火?那我看你们怕不怕炸!” 所有的寄生都发出瘆人的尖叫:“不……要!” 轰的一声,手榴弹爆炸,残肢断臂炸了一地,成团纠缠在一起的寄生发出痛苦的叫声,在爆炸的气浪和烈焰中燃烧殆尽。 那俩孩子吓的捂住眼睛,这时张大小姐已经在叶限的帮助下靠近他们,叶限用匕首割断抓着女孩那汉子的喉咙,从那断开的气管里涌出无数寄生:“来吧,一起吧,加入我们。” 张大小姐一手抓住一个孩子,匆忙就往巷口跑,身后是无数寄生蜿蜒追赶。 袁老先生哈哈大笑:“我的孩儿们是无穷无尽的,这巷子我布了阵法,你们是逃不出去的?乖乖的成为我们的一员,过快乐日子!” 话音未落嗖嗖嗖从房屋上忽然射下来几个火箭正射中袁老先生的眼睛,接着又是嗖嗖嗖几箭,那几个被寄生控制的妇人也中了箭,挥动双臂拼命挣扎着扑倒在地。 “这巷子被你布了阵法,在巷子里是没法使用真火的,但巷子外可以。”召南的声音响起,袁老先生气恼地一把将眼睛里燃烧的箭拔下来,连带着拔出的是眼球和不断涌出来的寄生,有些寄生着了火,发出阵阵尖叫迅速烧成一团。 召南对着地上爬行的寄生,箭不虚发。 袁老先生看准叶限,恶狠狠地扑过去:“我死了,你也得陪葬。” 叶限毫不留情地将匕首插入他心脏,还用力搅动一下,嘴角露出妖媚的笑:“你这心脏里已经长满了寄生吧,搅动起来都很费劲呢。” 无数寄生从袁老先生眼睛里涌出来,叶限嫌弃的一脚将他踢向墙角。 “不,不能这样,为什么为什么!”袁老先生发出哀鸣,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控制体内的寄生了,它们很快就将他吞噬,它们被这个人控制了十多年,终于得到解放,无情地吞噬着他的皮肉,吸取他体内的血液和水分,短短几分钟,他就成为一个干瘪的尸体,而在他身上舞动的寄生长得越来越粗大。 袁老先生一死,巷子里的阵法破掉,陈飞扬直接真火喷上,看着那些寄生燃烧发出啪啪啪的声音,他又用力吐了几口吐沫:“呸呸,恶心死了。”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章 望远镜 “老板,这个多少钱。” 欧阳明指着货架上一个望远镜问道。他觉得有点奇怪,这不是古董店吗?怎么还有望远镜卖? 女店主一副妖妖娆娆的样子,扭着腰肢走来,伸出手去拿东西,鲜红的指甲让人在视觉上产生不好的联想……像是血一样,浓郁的要滴落下来,他甚至有点担心会滴在那望远镜上。 “这是个……古董。说不清哥伦布当年都用过呢。” 女子将望远镜放到柜台上。 这望远镜沉甸甸的,整体都是红铜的,还留有岁月打磨的痕迹,欧阳明拿起望远镜,爱不释手。 “这个,多少钱。” 他有点忐忑,他知道这东西一定便宜不了。 一直到现在,欧阳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这间店,又怎么鬼使神差地进来的。自己好像对古董没有一点兴趣呐,家里也有点古董,爸爸宝贝的什么似的,说是什么明代的老物件,他这样的年轻人,历史学的马马虎虎,明代是啥时候?比清代早一点对吧?那玩意又不能偷出去卖,要被打断腿的,值不值钱和自己能有什么关系。 而现在,手里拿着这沉沉的望远镜,他忽然有一种想占有它的心。 他喜欢看星星,每天晚上没事的时候就站在自己房间窗前仰望着星空,他家住在静安寺路和石门二路转角处的德义大楼,那是一栋挺有名的建筑,有单身公寓也有三室的户型。他家就是个三室大户型,他的房间临街,每天早上被叮当当的电车声吵醒,晚上听着香烟要伐的叫卖声入睡。总之,他是这城市里家境宽裕受教育良好的那小部分人,今年已经读大学一年级了,他爸爸承诺要是成绩好,三年级时候就送他去美国读书,因为读了大学,手里很有点闲钱,不再像小时候买块蛋糕都要找姆妈要钱。 喜欢看星星,自然就喜欢望远镜。 那女子轻启朱唇说了一个不多不少的数字,他刚好正带着这么一笔钱,本来是打算和好友麦俊一起买些试验设备的,他虽然是医学生,对各种化学试验却十分着迷,正好麦家是独栋的别墅,有个很大的地下室,装满了他们俩的宝贝,不被外人知道的东西。 “不能……再便宜点吗?” 他不擅长讲价,有点怯懦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这女人可真白啊,白的如同透明,鲜红的嘴唇红红的指甲,不好的联想又浮现在脑子里,他甚至想转身就跑,卖古董的人都这么阴森森的吗? 女子摇摇头,伸手要将望远镜拿走,他急了,从学生装口袋掏出了钱包:“我买了。” 叶限一笑,找个古朴的盒子将望远镜装好,对他说:“祝你好运,小伙子。” 走出巷口,欧阳明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要祝他好运?难道只是一句平常的吉祥话?他运气蛮好的啊,出身在中等的富裕家庭,从不会为钱发愁,又考上沪城最好的医学院,将来爸爸再送他去美国学几年,回来就是青年才俊,这二十岁的人生一直挺走运的,就算……就算做了一些别的事,几年过去了,不也没人知道吗?人只要足够聪明就一定能把什么事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这世界上笨蛋太多了,笨蛋生来就是给好运气的傻瓜消遣的,这样想着他抱着木盒随手招来一辆黄包车。 “真卖给他了?” 召南从后院转了出来。 叶限点点头:“一个喜欢看星星的男孩子,一定会喜欢望远镜的。” “有把握他会慢慢上当吗?” “放心吧,他会的,一个自以为聪明的人做了一件坏事,长期不被人发现,会越来越膨胀,我可不信他每天站在临街房子的窗户前只是看星星。” 召南的目光随着叶限的指甲从古旧的柜台上滑过。 她的手指细细的长长的看似柔弱无骨,却能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向敌人的心脏,还会用力在里面搅上一搅,露出娇媚的笑容问:“疼吗?”如情侣之间的缠绵情话,这样的女人啊,真不知道是该叫人爱还是恨。 这时门口传来三声汽车喇叭声,叶限眉开眼笑:“我出去玩了,店就交给你咯。” “你们真是一个两个都这样。”召南忍不住嘟囔。 陈飞扬那骚狐狸,留在济南不走了,口口声声说担心寄生还没彻底消除,要保证张大小姐的安全。他们临走时他还拍着胸脯一阵豪言壮语:“这边就交给我吧,我办事你们放心,我一定护得张大小姐平安。” 召南还想出言讽刺,叶限拉着他袖子:“赶紧走,别等他后悔跟来。” “为什么他会后悔呢?” 走出很远,召南不解地问。 “这家伙乱骚情,上次惹了萦萦,打的他吐血,这次又去招惹张大小姐,那可是一言不合就拔枪的主儿,我等着那骚狐狸浑身枪眼回家呢,反正他也打不死,哈哈哈。”叶限笑的很得意。召南忍不住缩缩脖子:有这样的老板吗?一根金条省下来不给,还盼着人家浑身枪眼被张大小姐打的筛子似的回来,哎,真是最毒莫过叶限的心啊。 这样想着,叶限已经抚了抚鬓角,扭着腰肢风情万种地迎出去了。 “哼,我劝你还是小心着点,上赶子不是买卖。” 召南看着她妖娆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出言讽刺。 “买卖?你和你那小金宝银宝铜元宝才是买卖呢,老娘喜欢的就抓在手里,什么上赶子下赶子的。”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咕噜噜一转,“呀,你不会是嫉妒吧?承认吧你就是嫉妒。” “嫉妒?对,我就是嫉妒。”召南笑了,“其实我有个秘密一直没和你说,我是喜欢男人的,尤其是你家那种棉花包一样的糙汉子。哎呀,好喜欢好喜欢。” “呸,你才是棉花包,死样。” 叶限啐了他一口:“没个正形把我家中梁吓跑了我找你算账。” 待叶限走了,召南叹口气自言自语:你家霍中梁那厚脸皮机关枪都打不透,能被我吓走?找我算账,荣幸之至。” “今天去哪里?”叶限扶着霍中梁的手上了车,后者想了想:“休三天假,都是你的,想去哪就去哪,哪都不去就在床上我也奉陪。” “美得你。”叶限掐了他胳膊一下,笑靥如花。 第二章 对面楼的姑娘(一) 华灯初上时候,欧阳明抱着木盒子回到家,正好和他妈走个对面。他妈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画着精致的妆,红红的嘴唇,爱死头前面高高的,还插着个珍珠发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我去跳舞,你自己吃饭啊。” 他母亲一甩羊皮小皮包,踩着高跟鞋咚咚咚扭着腰往电梯走去。 欧阳明关上门,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轻轻地叹口气。 他的父亲母亲貌合神离好些年了,父亲在外面还有小公馆的,儿女生了好几个,只是两边王不见王,欧阳太太只要家用足够就不会找先生的麻烦,等到想要个钻石戒指貂皮大衣的时候便一个电话打到洋行,就有听差送支票过来。 “少爷,这饭有点凉了,我再炒两个热的去。”老佣人林妈妈在厨房探出头来。 “不用了,我吃过了。” 欧阳明抱着盒子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 德义大楼底层为店铺,二至八层为公寓,大楼后面是车库、锅炉房、变电间等辅助用房,一共是两个单元,一层两户。顶层是电梯机房和水箱,外墙的而里面上还有四座人像立雕,立面错落有致,采光极好,整栋大楼显得低调沉稳。欧阳明的房间正好临街,他喜欢天黑的时候看星星,白天则躲在厚厚的金丝绒窗帘后看走来走去的行人。 现在天已经黑了,他拉开窗帘,举起望远镜打开一扇窗户看天上的银河。 无数颗闪亮的星星像是镶嵌在深蓝色天幕中的宝石,他看的如痴如醉,看得久了,满眼都是闪闪亮亮,脖子也仰的有些疼,他就低下头来,忽然,他看到斜对面的大楼正对着他的窗户里站着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姑娘。 大红旗袍,很少在街头见人就这样自然地穿出来,总能叫人想起新嫁娘。可是现在,对面那个姑娘身形纤细,那一身大红旗袍穿在她身上不见俗气只有清雅。欧阳明举着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姑娘,她可真白啊,比今天看到的古董店老板娘还要白,就像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眉目清秀,梳着两条麻花辫子,头上还簪着一朵不大的珠花,不施粉黛,嘴唇也有些白,是一种病态的美,欧阳明屏气凝神,望远镜实在太清楚了,姑娘好像就和他面对面,他甚至能看到姑娘的睫毛。 这种感觉真好啊。 欧阳明目不转睛地盯着姑娘,过了一会,看到那姑娘拉上窗帘,他叹口气,刚要放下望远镜,却看到窗帘又拉开了,那姑娘竟然换了一身白色的睡裙,露出洁白的胳膊,和大半个白白的胸脯,欧阳明愣了一下,急忙放下望远镜,伸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过去大街上也见过女性旗袍外的胳膊腿,从没有叫他这般震撼! 欧阳明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又举起了望远镜,可惜那窗帘又拉上了,只能看到透出的模糊影子,姑娘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这样一连三天,欧阳明每天晚上都躲在窗帘旁,用望远镜小心地偷看对面的姑娘。 如果姑娘忽然不出现了,他心里就像猫抓一样,火烧火燎的,星星也看不下去了,只想看着斜对面。 这天晚上,那姑娘又露面了,穿着白色的睡裙,露着洁白如玉的胳膊,抱着肩膀,立在窗口。 眼见姑娘向这边看过来,欧阳明吓得急忙闪身躲进厚厚的窗帘里,过了好一会,才贴着窗帘边缘,小心看过去,咦,什么时候那房间里出现个男人? 那男人低着头,看不清面目,只能看着他穿着黑色的学生装,还带着帽子,像是个中学生的模样。 那是她的弟弟吗? 欧阳明心里有点不舒服,想着那姑娘还是一身白色睡裙,那学生打扮的人却穿得整整齐齐,他看了一下腕子上的手表,晚上十点了,这么晚,孤男寡女的,就算是亲弟弟也不好这样吧。 姑娘还是站在窗口,似笑非笑地朝外面看。 就在这时,欧阳明看到那男子忽然从口袋掏出一条绳子用力勒住姑娘白生生的脖颈。欧阳明大惊失色,忍不住叫出声来。 “少爷,怎么了少爷?” 是林妈妈的声音。 “啊,没什么?” 欧阳明头也不回,一直盯着对面男人的动作。那男人用的力气很大,虽然看不清他长相,却能看到女子双手向上抓着,她一定很痛苦啊,欧阳明很想冲过去大吼一声住手!可是他离得有几十米远,就是开窗喊叫斜对面都听不到的。 怎么办?怎么办?就在欧阳明犹豫的时候,他看到那女子已经被勒的倒下了。她一定是死了,那么清秀纤弱的女子i据这样死了! 欧阳明不由握紧了拳头,就在这时他看到那学生装男子忽然举起了一个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往下砍去。 他屏气凝神,看清楚了,那是一把……斧子!那个穿着学生装的男子正在……分尸! 想到这,欧阳明实在不能忍,他拉开门就要去打电话报警,林妈妈正在洗衣服,见他忽然冲出来吓一跳,关切地问:“少爷,方才听你叫了一声,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欧阳明直奔客厅,站在电话旁手按住话柄却停住了。 报警?那男子正在用斧子分尸,说明那女子已经死了,现在报警又能挽回什么?再说,这么明显的谋杀分尸案,警察一定会查到的,报警不报警用处不大,毕竟那女子已经死了。 况且……况且斜对面那一幕他怎么都觉得有点眼熟。 想到这,他的手从电话上滑落,又匆匆几步跑向自己的房间。 “少爷这是怎么了?” 林妈妈抬起头看了一眼,只看到欧阳明房间的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 少爷这几天有点奇怪啊,晚上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茶不思饭不想的,这……难道是生病了? 欧阳明忍不住又举起了望远镜,斜对面的窗帘已经拉上了,他叹口气,忽然他眼睛瞪得老大,因为隔着窗帘,他看到那屋子里有一个女人在走来走去。 难道?杀人案被人发现了?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三章 对面楼的姑娘(二) 欧阳明从望远镜里盯着对面,紧张极了,握住望远镜的手里满是汗。 这么快就案发了? 正忐忑间,忽然窗帘拉开一道,一张女子的脸显露出来。欧阳明差点将自己手里的望眼镜扔出去,那张脸……那张脸竟然是方才那位姑娘! 她刚才不是被一个穿黑色学生装的男子勒死了还分尸了吗?怎么现在,好好地站在那,还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放下望远镜,手不住颤抖,不可能,一定不可能。他满心疑惑又举起望远镜,看到窗帘拉开的更大了一些,那女子竟然还穿着那件白色睡裙,洁白无瑕几乎和白皙的皮肤混在一起,月光下格外的柔美。 这是怎么回事? 欧阳明放下望远镜双手抱着头,是我看错了,还是方才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不敢再看下去,将望远镜放下走出自己房间,客厅里挂着的钟表正好发出铛铛铛的声音。 “十点了,太太怎么还不回来?”林妈妈从自己的小房间探出身,“少爷,你是要喝水吗?” 欧阳明叹口气:“给我一杯水吧。” 他在桌子边坐下,想着自己看到的一幕,心里一片茫然,这是怎么回事呢? 欧阳明回到自己房间,猛地拉开窗帘,直接往斜对面看过去。 对面的楼有些人家没有拉上窗帘,开着灯,隐约可见影影绰绰。他不甘心地又拿起望眼镜,看向斜对面那户,却看到已经拉上了厚厚的窗帘,什么都看不到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林妈拎着豆浆油条进来,见欧阳明从洗手间出来,惊问:“少爷昨晚没睡好吗?怎么眼圈这么黑?” 不错,欧阳明一晚上都辗转不眠,越想越心虚,早上起来满脸都是颓然。 “有点没睡好。” “我去绞个热毛巾给少爷敷上一敷。”林妈将早餐放下,欧阳明问:“我姆妈昨晚没回来吗?” “是,许是跳舞玩的时间晚,没有回来。” 欧阳明叹口气,从他五六岁开始这个家就是这样。爸爸在外有小公馆,妈妈也是每天醉生梦死,没人会好好的坐下听他讲一讲自己的事情,这叫什么家庭啊。 吃过早饭,欧阳明拎着几本书去学校。 走到斜对面的楼下,他又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那女子的房间在六楼,他这样看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走出去很远,欧阳明又回头往后去看,他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像是有一双眼睛盯着他,那眼睛深如潭水,格外动人,正是斜对面那女子的眼睛。 这一天,欧阳明都魂不守舍。放学的时候他绕路来到麦家。 “少爷出去了,欧阳少爷若是不忙,在这等等。” 他是麦家的常客,老管家送上来茶水点心垂手说道。 “没说去哪吗?” “我家少爷,从来有事也不会和我说的呀。” 老管家有些为难。 欧阳明心神不定就觉得时间过得十分之慢,自己觉得熬了很久时间,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其实不过是半个多小时而已,真是煎熬啊。 欧阳明没有办法,只能交代麦家管家等麦俊回来叫他打个电话给自己,便走出了麦家,茫然无助地走在梧桐小径上。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欧阳太太又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去打牌。 “乖儿子,等姆妈给你赢条小黄鱼回来。” 她走的时候还轻轻地搂了一下儿子的肩膀。 欧阳明身子微微一僵,嘴角扯出一丝尴尬的笑。 欧阳明砰的一声关上房间的门,盯着斜对面的高楼,目光闪烁不定。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窗前,再一次举起了望远镜。 六楼那个窗口没有拉窗帘,也不见姑娘的影子。他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刚要放下望远镜,忽然看到那房间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红旗袍的姑娘聘聘婷婷地走进来。她身姿优美,动作优雅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又是红旗袍 欧阳明心里想着,就见那姑娘缓步走到窗口,托着腮站在那一动也不动。 她发现我了吗? 欧阳明放下望远镜,再抬头看向斜对面,发现自己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那栋大楼明明暗暗的房间,根本看不清人影。 看来她是看不到自己的,欧阳明这才松口气,举起望远镜继续看,忽然他手一抖,差点将望远镜扔到地上,因为就在他方才放下望远镜的功夫,那房间里已经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学生装带着学生帽的男子! 一切都和昨晚是一样的。 俩人依偎着说话,那男子忽然站在女子身后,从口袋掏出一个绳子,一把勒住女子的脖颈。女子伸出胳膊向上挥舞着,男子越勒越紧,很快女子就倒在地上。过了一会,男子举起斧头,一下又一下向下砍去,有血滴飞溅出来,欧阳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去看望远镜头,这望远镜太清晰了,刚才那血滴就像是溅到望眼镜片上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唯一不同的是昨晚那女子被杀害时已经换上了白色的睡裙! 欧阳明觉得自己都要疯了,难道这又是做梦?过了一会,那个女子会好好地站起来,还会换上白色的睡裙站在窗口轻轻梳着长发、 他心有不甘,继续举起望远镜。那男子正好站起身来,他帽子压的很低看不清五官,站起身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胸前学校的标志,欧阳明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正是他中学的校服,那标志他实在太熟悉了,他仔细去辨别那标志旁边绣着的学号,可惜那男子又弯下腰去,根本没法看清。 怪不得觉得那男子一直眼熟,是衣服,这衣服自己穿了三年,当然眼熟。 他一把扔掉望远镜,疯了一样冲出去。 “少爷,少爷,怎么了?” 林妈探头出来问。 “衣服,我中学时候的衣服,学生装校服在哪里?” “在储藏室呢,少爷怎么想起问这个?” “找出来,快点找出来。” 欧阳明一把抓住林妈的手,将她往储藏室拉。 林妈很快就找出那件校服,欧阳明将衣服团成一团抱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将衣服摊在床上,伸手去抚摸胸口的学校标志,在那标志后还绣着个小小的学号。 鬼使神差一般,他换上这身衣服,然后一把拉开窗帘,月光正照过,他再一次举起望眼镜,斜对面的窗帘又拉上了,什么都看不到。 第四章 对面楼的姑娘(三) 夜已经深了,欧阳明看着窗外,街道上人已经少了很多,只有小贩还在努力地招揽生意:“香烟要伐?香烟美国香烟!” 欧阳明心里充满疑惑,索性推开门走出去。 林妈可能已经熟睡了,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他走到大门口,呼地一声拉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红的白的脸,欧阳明吓了一跳呀地叫了一声,借着走廊的灯光仔细一看却是他姆妈。 “哎呀呀,吓死个人,侬这个小人,好好的不困觉出门做啥?” 欧阳太太一身酒气,扭着腰肢走进门,将手袋扔到一边,随便踢掉了高跟鞋,往沙发上一靠道:“哎呦,跳了一晚上脚杆都要断了。” “你自找的。”欧阳明低低地说了一声。 “你说什么?” 欧阳太太提高了声音。 “我出去走走。” “大晚上出去走走?脑筋不清爽啊?” 欧阳太太嘀咕道。 “你不也是才回来。”欧阳明很不客气地摔门而去。 欧阳太太捶着沙发怒道:“我可是你妈,和你妈就这么说话!白眼狼。” 欧阳明也不坐电梯了,一口气冲下楼,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了,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 他看着斜对面的公寓楼,犹豫了。 现在过去吗?大半夜的说是去找人?敲一个陌生姑娘的家门? 可是……可是不弄明白怎么都不甘心。 想到这他已经走进那公寓的大门。 “先生,找人?”刚进大厅就被公寓管理员拦了下来。 欧阳明点点头,他是个聪明人,早已经默默算了一下斜对面6楼那窗口的楼房号,便说道:“我找603的小姐。” “603?没有住人。” 管理员看着欧阳明,眼神充满审视。 这年轻人穿着西裤衬衫看着像是好人家孩子,这大半夜冲过来找人,实在有点怪异。 “哦,那是我记错了。我找604.605,606。”欧阳明心里算了一下,又报出几个房间号。 管理员上下打量着欧阳明:“先生,你不会是特意来开我玩笑的吧,哪有这样找人的。” “我是不能确定她住哪一间,只知道是在六楼,二十来岁,很白,非常白,皮肤白的像透明,穿着……穿着一件红旗袍,头发黑黑的,大概这么高……” 欧阳明边说边比划。管理员笑了:“好嘛,你是看中人家姑娘了,不过你说的这样的小姐,我们这公寓……没有。” “怎么能没有我明明看到她就在窗口,我明明……” 明明看到她被人杀死,被分尸!这下面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明明看到什么?”管理员眯着眼睛盯着欧阳明,接着一拍大腿,“我记起来了,你住在对面公寓。” “对,对,我不是坏人,我家就在对面。” 管理员拍拍他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安慰道:“小伙子,这大半夜的追女孩子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就不怕找上门被人打出去,听我的话,明天再来吧,哪有大晚上追姑娘的。” “不是……” 管理员不由分说,将欧阳明推出大门。 欧阳明站在楼下,看着斜对面,又回头看看自己家的公寓,一片茫然。 就在这时,前方街道拐角传来脚步声,声音沉重。 一个黑影出现了,借着昏黄的路灯,欧阳明看到那人身上似乎背着什么东西。 那人慢慢走过来,脚步依然沉重,扑通、扑通…… 街道上只有他们俩,欧阳明定定地看着那人走近,猛地愣住,因为那人穿着的竟然是一身学生装,和自己当年那身一样的学生装。 那学生装男子低着头,一步步从他眼前走过去,原来他脚步沉重走的缓慢是因为肩头还背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红旗袍的女子。 欧阳明哎了一声,男子像是没听到,一直往前走,倒是背上的女子转过脸来,看着欧阳明,无声地说:“救我!” 是那个女子,就是对面楼那个姑娘! 欧阳明只觉得一股血冲到头顶,他不管不顾追下去:“放下,把人给我放下。” 那人依然一步步往前走。 欧阳明急了,跑上前去,胳膊一伸拦住那人。 “把人放下来。” 他语气严厉。 那男子抬起头,看着他笑了一下:“放下什么?” “人,你背着的人。” “我?背着的人?” 那人摇摇头:“我背着的可不是人啊。” 不是人,是什么?欧阳明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他声音颤抖:“什么,你背的是什么?” “模特啊,服装店的模特。” 那人说着放下背上的东西,赫然是个套着红色旗袍的模特。 不可能,这不可能,刚才明明那姑娘说救我!这不可能!欧阳明几乎要疯了,他定定地看着那男子:“你穿着的是我们中学的校服。” “对啊,我在旧衣店买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男子问。 欧阳明摇摇头,那男子背起模特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嘟囔:“看着也像个有钱人家少爷,怎么脑子拎不清,竟然是个阿木林。” 叮铃铃。电梯下来了,欧阳明进了电梯,靠着铁栏杆一脸疲惫。 “小少爷,大半夜不要出门啊。”看电梯的老伯一脸木然,脸上的皱纹像是刀刻一般。因为看这电梯很久了,这大楼的住户和他都很熟悉。 欧阳明点点头,那老伯继续说:“最近,晚上不干净的。” “不干净?” 欧阳明看向老伯:“什么意思?” “最近啊,外面不太平,不干净的东西多,过了十一点尽量别往外走。” 老伯提醒道。 欧阳明点点头,哐当一声,电梯到了,老伯一把拉开铁闸门,看着欧阳明走出去说道:“小少爷,有时间去静安寺烧烧香拜拜佛吧,我看你脸色好像有点不好。” 欧阳明无力地挥挥手,脚步踉跄。 他回到自己房间,眼睛盯着桌上的望远镜,最终还是拿了起来,从窗帘缝隙去看斜对面6楼。 那窗户开着,女子穿着白色睡衣靠在窗口,乌黑的长发随风飘扬,看起来美丽极了。 那女子好像看到他,冲着他的方向招了招手,似乎在说:“来啊,你过来啊。”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五章 对面楼的姑娘(四) 欧阳明愣在那,望远镜举在眼前一动也不敢动。 她看到我了!她一定看到我了! 欧阳明心里呼喊着:可是她怎么可能看到我。她并没有望远镜啊,怎么可能看到我? 那女子像是看懂了他心里的想法,又对着他说了一句话,欧阳明看着口型辨认出她说的是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了?看到了什么? 欧阳明实在是受不了,将望远镜扔到一边,猛地拉上窗帘,跳上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起来,浑身发抖。 不可能的,我看到的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这一切都是幻觉,幻觉! 他从没有这么害怕过,就是三年前……也没有,可是现在,为什么这么怕? 他在被子里藏了很久,摸索着爬起来打开门走到客厅。 房间里很安静,他看看周围,想他妈妈和林妈应该睡熟了,便伸手去抓电话,他想打给麦俊说出自己内心的恐惧。如果两个人分担,这恐惧会卸下一半吧? 他的手刚触到电话,那电话忽然叮铃铃响起来。屋子里这么静,这铃声就显得格外的响,吓得欧阳明浑身一抖,手僵在半空中,电话铃还在响,犹豫片刻,他终于还是抓起了电话。 “哈哈哈哈!” 电话里传来一阵女子的尖笑声,接着是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不要勒我,不要勒我、不要勒我啊。” 哐当!电话扔到地上,欧阳明浑身发抖,怎么会这样?她怎么知道?她到底是谁? 另一端电话还没有挂,依然有尖笑声传来:哈哈哈哈…… 欧阳明怕被他母亲和林妈听到,急忙将电话挂回去,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好一会才长长地出一口气。 接着他像疯了一样,直奔自己的房间,哗啦一声拉开窗帘,拿起望眼镜看着对面,斜对面的窗帘又拉上了也没有灯光。 他觉得那厚厚窗帘后面一定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一定是,这一切都是有人设局,一定是这样的!有人要害我! 对,明天再去看看。 第二天早上正吃早饭的时候,电话铃又一次响了。 欧阳明筷子里夹着的水煎包一下子掉到桌子上,林妈喊道:“少爷,电话,是麦家少爷。” 欧阳明这才长长地出口气,起身走过去。 他妈妈还没起来,早饭只有他和林妈。他看了林妈一眼,后者正专心地对付自己碗里的米粥,他压低声音道:“麦俊吗?” “昨晚玩到半夜才回来,刚听老妈子说你昨天来找过我,有事吗?” “有事,你下午在家吗?”欧阳明想到自己下午没有课。 “下午,和芬妮小姐约好去打高尔夫,不过你要是来我就不去了。” “等我一定等我,我有事和你商量,很重要的事。” 电话另一端的麦俊愣了一下,他第一次听到欧阳明用这种沉重的语气说话。 “阿明,出了什么事?” 他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头。 “等见面再说,现在……说不清楚。” 他挂掉电话,林妈喊道:“少爷,快来吃皮蛋粥,等会凉了就腥了。” 欧阳明拎着书包无精打采地走下楼,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到对面楼走出一个穿红旗袍的女子。 那女子身材纤细单薄,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他匆忙跑了几步,喊道:“小姐……等一下。” 那女子像是没听到一样,步子反倒更快了。 欧阳明心里疑窦丛生,紧走几步一把拉住那女子的胳膊:“小姐!” 那女子转过头来,却是一张干枯发黄的脸:“先生,是你叫我吗?” 那女子说话时露出一嘴大黄牙,呼吸间一股臭气喷来。 欧阳明并不知道,这是长期吸食鸦片的结果。 “对不起,认错人了,对不起。”欧阳明慌忙松开手,连声道歉。那女子本是个老娼,是被人雇来故意捣乱的,见拉着自己的是个稚嫩小伙子,当即咧嘴一笑:“哈哈,小哥儿,认错人了?你可知道我是谁,拉我赛金花一下那可需要多少大洋?” 欧阳明一愣:“要钱?” “是啊,我赛金花的胳膊可不是谁都能拉的,你说,要不要付钱呢。” 那女子说着往前凑了凑,嘴里呼出的臭气熏的欧阳明忍不住捂住鼻子。 女子丝毫不觉得自己臭气熏人,露出自以为娇媚的笑,其实已经堆起满脸褶子:“反正摸都摸过了,不如玩点别的,小伙子,想不想买个铺?” 欧阳明整个都呆住:“买……买……铺?” “对啊,不买铺,我怎么陪你玩呢?” 女人说着伸手勾住欧阳明的脖子。 欧阳明差点吐出来,鬼使神差,看着这女人故作妖娆的样子,他一下子明白了,用力推开那女人,撒腿就跑。 女人在后面跳脚骂道:“嗨,小赤佬,摸了老娘还没给钱呢。” 看着欧阳明跑的没影了,召南从暗处转过来,数了点钞票递给那女人:“好了,你做的很好,这是酬劳。” 女人接过钱数了数:“就这点?我赛金花……” “好了,好了你赛金花美艳不可方物,只要见到你的男人都拜倒在你石榴裙下,金花姐,这话你都说了三十年了,看看你的年纪吧,这些钱不错了,够你再点几个泡的(抽大烟)。” 女子撇撇嘴:“谁能像你这不老的妖精一样的,这么多年就看不到你脸上添个褶子,怎么做到的呢?啧啧。”女人说着伸手在召南脸上摸了一把,“震滑。” 说着一阵笑,扭着腰肢转身就走。 召南无奈地抚了一下被摸过的脸,摇头笑了笑喊道:“金花姐,劝你一句,少抽点吧,命重要。” 欧阳明一口气跑出去老远,靠着墙角不住喘着粗气,他现在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红旗袍,高举的斧头,还有飞溅出来的鲜血。 为什么会这样?这场景似曾相识,他记得,他一直都记得这件事,足足有三年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被人知道,只有他知道麦俊知道的事怎么可能泄漏? 麦俊,这家伙每天醉生梦死,有没有可能喝多了说漏了嘴? 想到这,他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到后面的墙面上,手面生疼,他却全然不晓。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六章 你做梦了吧 一上午,欧阳明都在煎熬中度过,老师讲的什么都没听清,还有两次因为走神被发现,叫起来回答问题出了洋相,同学们捂嘴笑话,他却浑然不觉。平时欧阳明是好学生,也极好脸面从没有出现过这样情形,放学时老师还问:“欧阳明,你是不是病了?” 欧阳明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是,有点发烧。” “回家赶紧吃药,以后生病就不要来上课,走神也听不到什么,自己还难受。” “谢谢老师。”欧阳明鞠躬致谢。 他一直是个好学生,成绩好,性格好,从中学到大学都很讨老师喜欢。 欧阳明走出学校大门,随手招了一辆黄包车,直奔麦家。 麦家住的幽静,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将围墙里的别墅遮盖的严严实实。 “欧阳少爷。”门房打开门,弯着腰请欧阳明进去,“我家少爷等候多时了。” 欧阳明进了客厅,见麦俊一身猎装,还带着鸭舌帽,打算出去似的、 “你来了,走咱们一起去打高尔夫,有什么话路上说。”麦俊拉着他说道,接着又想到,“罪过罪过,你吃饭没有?” “先别说这个,咱们去……地下室。” “去地下室?做什么?” 麦俊觉得奇怪。 “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讲,还是地下室更安全一些。” “这是什么道理?搞得这么神秘?” 麦俊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可他和欧阳明一起玩从来都是对方做主导,也就很听话地带着他往地下室走。 麦家的地下室要绕到后花园,从花园假山的机关里进去。 俩人进了地下室,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 麦俊道:“从你读了大学,我们很少来这玩了。” “阿俊我要说的事可能会很匪夷所思,但你一定要听我讲完。” 欧阳明按着麦俊的肩膀,让他坐下,麦俊跳起来:“喂,这凳子没有擦好不好。” 欧阳明顾不得麦俊的牢骚,开始将斜对面楼的事情讲了一遍,讲完问:“你都听懂了吗?” 麦俊点点头,站起身伸手摸向他额头:“你是不是最近感冒了,发烧了吧?” “我在讲正事,阿俊,你听懂了吗?” “你在讲恐怖故事吧,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你对面也是高级公寓,真发生凶杀案警察能没发现?再说一个人怎么可能连续两个晚上都被杀,还是被一个人杀死?除非你是做梦,做梦看到的!” “不是梦,我真的看到了,我还接到了电话,一个奇怪的电话,电话里那个人说我勒死了她,是个女子的声音!” “你是精神太紧张了,不可能的。”麦俊笑道,说着拍了拍凳子,”那女人好好的埋在下面,你怕什么?活着的都不怕,还怕鬼?” “不,这是不同的,真的,我真的看到了,我还听到了,就是那女人的声音。” 欧阳明瞪大眼睛盯着麦俊:“阿俊,你有没有……有没有泄漏过什么?” “我泄漏什么?为什么不会是你?” 麦俊很不高兴。 “我一直在学校,倒是你,你不读大学每天醉生梦死,有没有喝多了和别人说了点什么,你自己都忘记了?” 麦俊真的生气了,因为他很不喜欢自己的好友这样怀疑自己,质问自己。他大声地回答:“没有没有没有!那件事我早都忘记了,从没想过,倒是你,你一直没有放下,因为放不下你才会胡思乱想,才会做那样的梦!” “不是梦,真的不是梦,阿俊是真的,我们的事情泄漏了,否则我怎么会看到那一幕,一定是有人故意展示给我看的,在展示当年发生的那一幕。” 欧阳明抓住麦俊的衣领,用力摇晃着。 “你是疯了吧,怎么可能?” 麦俊笑起来:“别傻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俩都守口如瓶,怎么会有人知道,阿明,要么是你做梦,要么是有人……设局害咱们。” 说到这,麦俊皱着眉头。 “这样,晚上,你来我家,咱们一起看,你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麦俊想了想,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当天晚上,麦俊和欧阳明在外面吃过饭一起来到欧阳家。 和每天一样,欧阳太太依然不在家,早早出去鬼混。 “少爷,麦少爷,吃饭没有?” 林妈问。 “吃过了不用管我们。” 欧阳明拉着麦俊走进房间,匆忙拿出望远镜递给他:“斜对面楼,六楼,第三个房间!” 麦俊点点头,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会道:“什么都没有啊,窗帘没拉,屋子是黑的,里面什么都看不到。” “黑灯?那姑娘不在?” 欧阳明抢过望远镜:“我看看。” 果然,斜对面的窗口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到。 “好了没事了,就是你自己胡思乱想的。” “不可能,我们去对面找找看。”欧阳明不死心,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麦俊走进斜对面大楼:“管理员呢?我找人?” 他一身富贵公子的装扮,头发也打了不少发蜡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管理员笑嘻嘻地迎上来:“先生找谁?” “那个,那个……”麦俊拉着管理员东拉西扯,而欧阳明则借此机会溜进大楼,他没敢走电梯,一口气跑上六楼,直奔603门口砰砰砰开始敲门。敲了好一阵没人开门,倒是把对面房间的人吵出来了。 “别敲了,这家没人住。” 那女人一头发卷,像是正在做头发。 “没人?怎么可能?” 欧阳明愣住,忽然他眼珠一转,急忙问:“太太,那这六楼哪家有这么个姑娘,大约这么高,穿红色旗袍,梳着两条辫子,20来岁的样子。” 那女人摇摇头:“没有,没见过,可能不是我们六楼的吧。” “太太,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这样的小姐?” “没有没有,和你说了没有,别敲了,大晚上的吵死了。”女人瞪了他一眼,转身开门回家了。 没有这样的姑娘?怎么会没有? 管理员说没有,这位太太也说没有,难道是真的没有?不可能!不可能的! 欧阳明失魂落魄的往楼梯口走。哐当当,另一头的电梯正好经过,透过电梯的铁栅栏,他看到一张惨白的脸,那是一个细高的女子,穿着红旗袍,脸色苍白,隔着电梯的铁栅栏,冷冷地看着欧阳明。 “不要走,不要走!” 欧阳明冲过去,哐当一声那电梯已经落下去了。 “不要走!” 欧阳明转身又跑向楼梯,飞跑下去,正好那电梯到了一层,欧阳明大步跑过去,电梯的门打开了,里面却空无一人。 第七章 反复无常 怎么会没有人?停了吗?在别的楼层停了,人走了? 欧阳明急忙又要往二楼跑。?随{梦}小◢.1a 这时管理员已经看到他了,推开阻拦他的麦俊跑过来抓着欧阳明喊道:“又是你,我看你是想来我们这偷东西!” “放开我,我找人,我真的找人。” 欧阳明努力挣扎着。 “放开你,什么找人,都是借口,你找谁你说到底找谁,好啊,原来你们是一伙的,看着穿的人模狗样的,竟然是小偷!” 麦俊可是正经的大少爷,大怒道:“喂,胡说八道什么?谁偷你们东西,就你们这破房子,本少爷想买就随便买下来空着我养耗子玩。” 三个人撕扯在一起,恰好有巡警巡逻经过,有晚归的住户急忙喊道:“警察先生,这有人打我们管理员。” 三个人被几个巡警扭送到警察局,麦俊一路上大发雷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赶紧把我放了,等会我爸一个电话叫你们局长下台,叫你们切你光哦(吃耳光)。” 巡警们不住冷笑不搭理他,沪城这种地方,这样蛮横的少爷秧子他们见的多了,关进去被安警官一顿修理全都喊爹叫娘,老实的跟兔子似的。 正好今晚是小武值班,打着哈欠被人叫醒满肚子不高兴:“打架的事也来找我?找个号子关一晚上,让他们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泄泄火。” 巡警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不是,安头儿,这事我怎么觉得有点玄乎,头儿一贯辖其来赛(有本事),还得您老人家出马。” 小武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揉着眼睛道:“那我就看看去,打架的事怎么就玄乎上了?” “是……好像是……闹鬼哦。”一路上巡警已经问过大致情况,欧阳明言之凿凿,他想起来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嗯,有点冷。 闹鬼?小武立马来了精神:哈哈,要是男鬼就大家喝喝茶聊聊天,要是女鬼么……嘿嘿,女鬼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我安小武又不是陈飞扬那骚狐狸精。 小武精神百倍走进审讯室,麦俊还在大吵大闹:“叫你们局长来了,一帮赤佬,敢抓本少爷,满沪城打听打听我,谁敢惹我麦少爷。” “我不管你是卖少爷还是卖小姐卖姑娘小子的,到我这就得按我这的规矩。” 小武往那一坐,指着对面:“听说你们说那大楼闹鬼,才和管理员打架的?” 麦俊一听不是说自己偷东西,心情立马好了,喊道:“没有没有,我朋友看花眼而已,那小子不上路子,非扯着我们说偷东西,本少爷偷东西,笑掉人大牙。” “笑掉大牙我不知道,那个管理员的门牙可差点给你打掉了,你该怎么赔偿?” 小武神情冷肃,欧阳明抬头看着对面年轻的警官,低声问:“那栋楼真的有问题。” 麦俊急了:“得了,得了。不就赔点钱吗?一百块二百块?他随便开个价,要不我再给他一拳把那颗牙打下来,直接给个整数得了,五百块够不够?” 真嚣张啊! 旁边站着的巡警气的摩拳擦掌,小武挥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赔偿的事要等明天,今晚你们俩……就委屈一下,找个房间蹲一宿吧。” 麦俊脸色大变:“喂,小警察,你不想活了是吧?信不信我爸一个电话弄死你。” 小武嘴角泛起冷笑:“多大了你?打架还叫你爹妈出面,丢人不丢人?要不要回家吃奶啊。” 麦俊哪里被人这般羞辱过,当即气的满眼通红挥拳就打。 小武一把按住他的拳头,狠狠地往后一拗,麦俊疼的哎呦哎呦地叫。小武呵呵笑道:“哈哈,袭警,找个干净的号子,关他!” 他等的就是麦俊反抗,进警察局袭警,管你谁来电话,关着吧。 将咆哮的麦俊押走了,小武挥手叫欧阳明往前一步:“你说说,什么闹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和未寒时熟识之后,小武对神神怪怪的事情就很感兴趣,一听闹鬼顿时来了劲。 欧阳明将大概情况讲了一遍,最后说:“一个人不会被杀两次,也不可能两次场景都一样,我就怀疑是闹鬼,便想去那03看个清楚,敲了很久的门,有人告诉我那房是没有人的,后来电梯下来,隔着铁栅栏我看着像那穿着红旗袍的女子,就追了上去,追到一楼电梯没人,那女人不知在哪层下去了这时候管理员就跑来说我们是偷东西。” 他缓了一下很诚恳地说:“警官先生,我是圣约翰大学的学生,麦俊的父亲是有名的船业大王,我们是不会偷东西的,这真是个误会。” 小武点点头:“看起来你们的确不像是偷东西的人,可你们打架了。” “那是管理员揪着我不放,说我偷东西,惹恼了麦俊,他少爷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我们愿意赔钱。” “赔钱嘛。” 小武笑了一下:“打人加上袭警,两条小黄鱼也不够啊。” 欧阳明愣了一下,就听小武说:“不过,我对闹鬼的事很感兴趣,咱们一起去查查看。若真是如你所说,也不会赔几个钱。” 欧阳明方才被抓到警察局方寸大乱,一直想证明自己是要抓鬼不是偷东西,此刻听小武一说,心里一震,低头道:“许是我自己眼睛看不错了,可能不是闹鬼,是我有点紧张,我们认赔。” “不是闹鬼?”小武狐疑地盯着他,心想这年轻人是怎么回事?刚才满脸惊慌一个劲的说有鬼,怎么自己要和他一起查就变了? 小武点点头:“你们聚众斗殴,明天天亮叫家人来领吧。”说着站起来叫人把这个人也带回号子。 欧阳明恳求道:“警察先生,能不能不通知学校。” 小武神秘莫测地一笑:“那,要看我心情,你们的诚意。” 待人被送走了,小武的眉头拧了起来。 这人之前信誓旦旦有鬼,现在又马上不承认,甚至冒着被学校发现关进警察局的危险,这到底是为什么?.. 事有反常必为妖。小武想了想道:“叫那个管理员过来,对,把那两栋公寓的所有资料都找来。” 一起简单的打架斗殴案,巡警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会给自己招惹上这么多麻烦,只好苦着脸答应着,走出门啐了一口:“都怪那俩混蛋小子,大半夜的打架,给老子找这么多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第八章 亲眼所见 第二天,麦家的管家来了,拿钱将他们领走。 “那关我们的小警察,姓啥?让我爸收拾他。”麦俊上车时气呼呼地说。 “少爷我打听了那人是警察局长的侄子,还有后台的。” “天大的后台能怎样?” 麦俊不屑一顾。 “人家那后台硬着呢,是警卫司令部的霍处长。” 原来老管家早将小武的背景调查的明明白白,低声劝道:“少爷,这次就算了,赔偿金咱们给了,算了吧,那姓霍的处长可不是好脾气的,老爷说不要随便惹他,那可是上面来的。”管家伸手向上指了一下。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麦俊只能哼一声发泄。 “你怎么不说话?哦,你是愧疚吧,对不对?” 麦俊拍了欧阳明肩膀一下。 管家专心开车,闻言回头看一眼道:“欧阳少爷放心,警察局那边说了小事情,不会留案底的,大学不会知道。” 欧阳明点点头,精神恍惚。 “我看你该去医院看看,怎么还是稀里糊涂的?”麦俊不住抱怨着。 “送我去学校吧?” 欧阳明建议道。 “欧阳少爷,不回家先生太太会不会……”管家问。 “不会,没人会在意我晚上回不回家。”欧阳明打断管家的话,管家心里叹口气,他从麦俊那里已经知道一些欧阳家的情况,心里叹息道欧阳少爷也是可怜,父母各自玩的开心,没人管儿子。 欧阳明回到学校,装作没事人似的去上课。 有同学看到他满脸疲惫眼睛里都是血丝,打趣道:“欧阳同学你成绩够好了。还要晚上开夜车苦学啊。”欧阳明苦笑一下,苦学?在警察局号房里苦学吗? 与此同时,小武悄然走进德义大楼,对管理员亮明身份。 “为了查案,我需要一间临街的房子。“ 管理员看了小武的证件,知道这是惹不起的人,想了想道:“没有空余房间了,不过顶楼电梯机房可以藏人,不知道……” 管理员有点忐忑不安,让这警官在电梯机房藏着,有点太过分吧? “可以,不过这事必须保密。”小武加重了语气,管理员满口答应。 晚上欧阳明无精打采地回到家。 “听说昨晚你没回来?”难得,欧阳太太正好在家。 欧阳明嗯了一声,拎着书包回房。 “我是你妈,你不解释一下吗?” 欧阳太太不依不饶,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到桌子上。 “你每天晚上都不回来,给我解释过吗?”欧阳明冷笑道。 “我是你妈。” 欧阳太太大怒。 “我是你儿子,你当妈的关心过我多少?”欧阳明打开门走了进去。 “气死我了。这什么儿子啊,生来就是气我的。” 欧阳太太和林妈诉苦,林妈安慰道:“太太,这些年少爷和你是疏远很多,毕竟是亲生的,只要以后多和少爷亲近一切都会好的。” “哪有时间?没看我一天忙的要死,哎,我这个忙啊,下午逛的脚都要断了,晚上还得打牌去,哎呀,打牌时间到了,我得走了。”欧阳太太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急忙拎包就往外走。 待她走了,林妈轻轻敲了一下门说:“少爷,太太出门了,出来吃饭吧。” 欧阳明是真的饿了,出门坐在桌前,林妈给他盛了饭,他闷头吃饭一声不吭,林妈坐在对面看着他,心里都是怜惜:看着出身好,不愁吃穿,可是爹不疼妈不爱,从小到大就这么一个人,真叫人心疼啊。 吃过饭,欧阳明站在窗前,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哗啦一声拉开窗帘,举起了望远镜。 第三个房间黑着灯,没有拉窗帘,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他想起那个对门女人的话,她说那房间没有人住。 就在这时,那房间的灯亮了,一个女子正站在窗口,一身鲜红的旗袍,黑色的长发,苍白的皮肤,就是那个姑娘! 欧阳明浑身都开始发抖,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只见那女子拿起一个木梳,开始一下下梳着头发。她的动作很慢很慢,整个人像是有点机械性,动作很是奇怪。 与此同时,躲在电梯机房的小武也举起了望远镜,他也看到了同样的场景:六楼第三个房间的窗口站着一个穿红色旗袍的女人!他记得大楼管理员说603是没有住人的,而那个叫欧阳明的青年说那房间闹鬼,小武握紧望远镜,满心都是兴奋:闹鬼,真的闹鬼,那鬼出来了! 女子一下下梳着头发,忽然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学生装戴着学生帽的男子走了进来。 欧阳明整颗心都沉了下去:完了,完了,又来了!那场景又来了! 果然,那黑学生装男子走到那女子身后,女子像是很陶醉的将身子紧紧地靠着他,男子拿起木梳,一下下帮女子梳着头发。忽然,那男子从口袋掏出一个绳子,扔掉木梳,双手抓着绳子套进女子的脖颈,用力勒着。女子几乎没有挣扎,很快就倒在地上,而那男子则对着窗外,冷冷地笑了一下。 这样站直了身体一笑,欧阳明看清了那男子学生装胸前的编号,那编号竟然和自己当年的学号是一样的!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如被冰雪,满头满脸都是汗,这是怎么回事?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不是做梦,这不是做梦,那学生装那编号和自己是一样的!一模一样。 于此同时,小武也惊呆了:谋杀案,对面楼603房间正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他想都不想,扔下望远镜就往楼下跑。 小武气喘吁吁跑到斜对面大楼,管理员还认得他:“警官先生,这么晚……” “让开,不,带我去603,603。” 管理员不解地问:“警官先生,603没有住人,上次我和您说过了。” “我看到了把房间发生了谋杀案!”小武几乎目眦尽裂,一看就是真的着急了。 管理员心里疑惑,可又不敢不听,只能拎着钥匙带小武来到六楼,哗啦啦一声打开603房间的门。 里面漆黑一团,管理员摸索着打开灯,什么都没有,那房间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更没有死人! 小武呆住了: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九章 鬼在隔壁 “警官先生,您看,这真的没人。”管理员指着空荡荡的屋子。 “拿业主和租住客的登记簿来,快去!” 小武回过身,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时间已经是深夜,走廊里空旷无人,只有白炽灯发出微微的声响,他并不觉得害怕,内心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跃跃欲试。完了,我是被未寒时那些人带坏了,他心里异常清楚,却有个声音在心里某个角落呼喊:哈哈,抓鬼,多刺激。 昨天管理员还觉得对面楼的那小子一定是神经错乱了,非嚷着什么闹鬼,但是现在,面对这个满脸紧张的警官,管理员也有点慌了:真的有鬼?不会吧? 他转身就跑,去管理室拿登记簿。 小武走进603房间,一点点搜寻着。 窗帘是墨绿色的金丝绒,很厚,和他从对面机房看到的一样,他的手摸了一下窗帘,上面是厚厚的一层灰尘,这房间看起来很久没有住人了,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 小武沿着房间走了一圈,心想不对啊,若是有人装神弄鬼,为什么到处都是灰尘,可却看不到人的指印脚印呢? 和未寒时的人相识这么久,他学会很多东西,有鬼没鬼且不说,先观察好环境,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搜查一圈的结果就是这房间真的不像是有人来过。 难道真的是闹鬼?一个房间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闹鬼? 这时管理员一路小跑拎着登记簿来了,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问:“先生,这里有点瘆得慌,咱们还是先……下去看吧。” 小武想想这房间到处灰尘,看东西是不方便,便点点头,就在他将要离去时,忽然恍惚觉得窗户旁立着的大镜子上有人影一闪,小武快步走过去,左看右看,又看看门口,心道原来是管理员的身影,真是草木皆兵了。忽然这时他的目光停留在镜子的一角那里赫然有一点红点子。是血吗?小武立马又兴奋起来,伸手去摸了一下,那红点子竟然被蹭了下来,小武捻了一下手指,有点点黏?他抬手凑到鼻子边闻了一下,怎么还有一点点香味?这不是血,这是……小武眼前忽然浮现一张洁白无瑕几乎透明的脸,那脸上有一张红彤彤的嘴,喇叭花一样厚嘟嘟的,让人看上一眼都觉得是犯罪。可恨,这是口红!是叶限的口红! “叶限!” 他恶狠狠地一拳砸在窗帘上,陈年灰尘飞起,呛得他弯腰一阵咳嗽,管理员很是惊慌:“警官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小武挥挥手,从这两年吃亏上当的经验看,他确定这一定是未寒时的人搞鬼,否则沪城没人能把事情做得无声无息跟真地似的。 来到管理员办公室,小武仔细翻着业主和租住户的名字,一章章翻过去没有什么奇怪的名字。忽然翻到六楼一个熟悉得名字出现了:邵南。 604室住的就是召南!他有时候一直自称邵南的。 可恶,太可恶了! 小武一把将记录簿合上,管理员愣了一下:“警察先生,您这是……” “604这个租户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哦,是上周,预付了两个月的租金,是对新婚夫妇。”604的租户出手阔绰管理员印象很深。 小武气呼呼地抬腿就走,管理员道:“哎,先生,那鬼……” “没有鬼,放心吧。今晚的事保密,谁都不能说!” 管理员连连点头。 小武也不走电梯了,直接跑上6楼,狂敲604的房门。 门开了叶限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不错啊,这次发现的很快嘛,孺子可教也。” 小武走进去,也不等人让就往沙发上一坐:“你们为什么装神弄鬼?” “我做事当然有我的目的。” 叶限也坐下,翘起二郎腿,啪的一声打开打火机点了一支烟,问小武:“吸烟吗?” 小武很生气:“哼。” 召南则笑道:“几天不见,脾气大了啊。” “被你们气的,什么事不能告诉我,非要用这个手段。” “能让我这么做的,当然是……”叶限得意地朝着小武吐个烟圈,一张绝美的脸往他前面一凑,鲜红的嘴唇一开一合,让小武移不开眼,“自然是有冤鬼告状。”她声音又轻又慢,小武心里凛然:“什么?冤鬼?鬼找你?” 叶限眉毛一扬:“对,一个女子的鬼魂找到我,说要报仇,而她的仇人嘛……” 叶限摇摇头,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召南泡了红茶过来,递给小武一杯,小武跑的急了,口渴的很,拿起就喝了一大口,接着吐在地上:“你想烫死我啊。” 召南无辜地双手一摊:“安警官,刚泡的茶你看都不看就喝。” “你的目标是……” 小武擦着嘴,想了想:“是对面的那个青年,欧阳明。” 召南打个响指:“不错,终于学聪明了。 小武心想被你们未寒时坑了这么多次,不学聪明点才怪。 “那个人做了什么事?” 小武问。 “我吓唬了他几次,他口口声声闹鬼,又拉着一个叫麦俊的人来查看清楚,可是据我所知,在警察局他就改了口,认可掏钱赔偿给管理员,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小武眉头一皱:“你在我们警察局有内线?”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你就别追究了,反正不会卖了你就是。” “那欧阳明心里有鬼,所以我今晚才藏在对面楼的电梯机房,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过是重复了一遍欧阳明当年做过的事情而已。” 叶限笑了一下,笑容意味深长。 小武大惊:“你是说,那欧阳明是杀人凶手!” “那冤鬼指控的就是欧阳明杀的他,帮手还有麦俊。” “那你该报案啊。” 小武立起来:“这就随我去警察局报案。我就觉得那小子目光闪烁心里有鬼,果然他杀人了。” 叶限扑哧一笑:“小武你真可爱,被我坑几次了还信我。” 小武愣了一下:“难道你说的是假的?” 叶限眨眨眼:“你猜呢?不管真假,怎么去报警,说一个冤鬼报案说是被欧阳明杀的?安局长会直接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吧?” 第十章 互相猜疑(一) 深夜,欧阳明在街头狂奔。 时间已经是十二点以后,街面没有什么人,欧阳明不管不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好了,事情被人知道了,事情被人知道了,怎么办?” 前方,百乐门的霓虹灯显现出各种变幻的色彩,有欢快的爵士乐传来。 欧阳明叹口气,他估计此刻麦俊一定就在这里,他每天都这样醉生梦死。 欧阳明走过去,门口的守卫看他青涩的模样,伸手拦住问:“先生,请问您找哪位?” “麦俊,麦公子。” 麦俊可是有名的纨绔,守卫立马换上一脸笑容:“找麦先生啊,先生请等下,我这就去帮你找。” 欧阳明点点头,坐在门口台阶上,有男男女女从他身边走过,快乐的不得了。他微微闭上眼睛叹口气。忽然,他呆住了,因为他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对面楼那一幕,那苍白的穿红旗袍的女子,那勒向女子脖颈的绳子,还有那黑色的校服,校服上的标志以及后面的学号。 他猛地睁开眼睛,怎么回事?怎么一闭上眼睛就出现斜对面楼内发生的一幕幕,这是……因为我一直想的原因吗? 他心里慌的不行,深深地吸口气,将内心翻滚的情绪都压了下去,然后又闭上眼睛,那一幕幕又开始了,这次他觉得自己就是那手持绳索的人,穿着黑色的学生装戴着学生帽,用尽全力勒着那女子的脖颈,耳朵里甚至能听到那脖颈中的骨骼在绳索的绞杀下格格作响的声音。这一切都太真实了,欧阳明睁开眼盯着自己的双手,手上是空的并没有拿着绳子。 为什么会这样?一定都是碰巧! 他强令自己镇定起来,这时麦俊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怎么不进去?” 接着又是嘿嘿一笑:“里面灯红酒绿,不适合你这小白兔进去。大半夜的找我什么事?我这一帮朋友要给我庆祝呢,走吧一起进去玩玩,里面可是大把的美女,比咱们当年……” “阿俊,出事了。” 欧阳明站起来,扶住麦俊的胳膊,让他站稳一些,盯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你听我说,我又看到了,这次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一幕,怎么办,阿俊,我们该怎么办,一定是被人知道了,那场景是真实的,是有人模仿我们当年做的事。” 麦俊哈哈大笑:“傻了吧你,那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还有谁能跑你家对面演给你看,别傻了,你是胡思乱想脑子坏了吧?那管理员说了,你说的那房间就没人住没人,你懂吗?” “不,我真的看到了,阿俊,我们必须想法子面对,我甚至不知道是谁躲在后面正在设计害我们。” “好了,阿明,走吧,和我进去跳舞喝酒,什么烦恼都没了,放心吧,我可以对天发誓,那件事我没和任何人说,放心吧,走进去。” 麦俊用力拉着欧阳明往百乐门大门走。 欧阳明心想一闭眼就是那一幕,实在太痛苦了,倒不如进去醉生梦死,什么都不想了。 狂欢一晚,欧阳明坐着麦俊的车来到麦家。 麦俊进房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麦家管家将欧阳明带到客房,安排好一切后垂手退了出去。 欧阳明身心已经疲惫至极,往床上一倒,浑身的细胞都在呼喊着舒服啊真舒服。整整三天了,他从身体到神经,都紧绷的马上要断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他随便将外衣脱下来,舒服地躺在鸭绒被上,缓缓闭上眼睛。 忽然,眼前又出现斜对面那一幕:女子苍白的脸,白色的睡裙上鲜血淋漓,一张喇叭花似的小嘴红红的,对他无声地说救我救我,不要杀我。 接着眼前一晃,是黑色的学生装学生帽,还有胸前的学号,接着又是一晃,显出穿学生装男子的脸,那张脸他太熟悉了,正是他自己! 欧阳明大叫一声坐了起来,起的有点太猛了,本来一夜没睡就头晕脑胀,这么一起生,只觉得天旋地转。 “欧阳少爷,你怎么了?” 老管家在走廊听到叫声,急忙敲门。 这年轻人是自家少爷的好友,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性格腼腆,忽然发出这样的惨叫声,怕是身体出了问题。 欧阳明虚弱的声音传来:“给我……请帮我倒一杯水吧,清水就好。” 老管家心知这怕是酒喝多了口渴,急忙叫佣人去倒蜂蜜水,顺便给自家睡得天昏地暗的少爷也灌下一大杯去。 水放在床头柜上,欧阳明谢过佣人,端起那杯蜂蜜水。 白瓷的杯子,水在杯子里晃悠悠的。欧阳明盯着那杯子,却看到那水面上又显出那女子的脸,那雪白脖颈上触目惊心的绳索。 不,不该这样! 嘭的一声,杯子落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欧阳明痛苦的抱住脑袋满床打滚,一定有人泄露了这件事,而那个人……他的目光投向门口。 那件事是他们两个人做的,不是麦俊还能是谁? 麦俊每天醉生梦死,说不定什么时候喝多了吹牛就将这事说了出去。 等麦俊醒了,一定再好好问问他。 与此同时,小武黑着脸坐在早餐桌前,看着桌上的鸡蛋、三明治、淡奶、油咖啡、牛奶等等。叶限笑道:“我还第一次看到有人用眼睛吃饭的。” “哼,休想用一顿早饭收买我。”小武还是气呼呼的。 叶限不理他,自己拿了片全麦吐司递给召南:“帮我涂点奶油。” 召南听话地拿起吐司,仔细地往上面涂了一层厚厚的淡奶油。 “哼,矫情的,真是大小姐啊,奶油还用别人涂。” 小武看什么都不顺眼。 叶限满足地咬了一口吐司,满意地说:“你啊,太不了解女人的心思了,你说要是我自己涂,怎么会涂这么厚呢,这热量啊脂肪啊看一眼都要算计的,我们女人的身材是一等重要的。召南来涂就不同了,他怎么好意思给我涂的薄一点呢?” “口是心非的女人。”小武嗤笑。 叶限理直气壮地又咬了一口:“对啊女人就是喜欢口是心非,嘴上说不要其实身体别提多忠诚,小武,哦。” 小武耳朵可疑地红起来,叶限笑道:“人家说吐司和奶油,你想到哪里去了?好龌蹉。” 第十一章 互相猜疑(二) “你干嘛啊?”麦俊睁开眼就看到欧阳明坐在他床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他打着哈欠,伸着懒腰问:“几点了?” “马上中午十二点了。” “你没睡啊?”麦俊揉了揉眼睛看到欧阳明眼白上都是红血丝。 “我没法睡觉。”欧阳明声音嘶哑。 “睡不着?找管家要几片安眠药吃,我记得他睡眠不好常备这些药。” 欧阳明缓缓摇摇头:“我没法睡觉了,只要闭上眼睛就是斜对面楼那一幕。” 麦俊坐起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你不是发烧吧,说什么胡话?” 欧阳明一把将他的手打掉:“别闹,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不能睡觉了,没法闭上眼,只要一闭眼就是那场面,我看到那杀人男子的脸……”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是我,就是我,那一幕,那是我们当年做的事!” 麦俊清醒过来:“你疯了,你是真的疯了,阿明,你醒醒,都是心理作用,你这短时间遇到什么事了吧?是不是学习太忙?我早说了大学有什么意思不要去了,你要真还想读书,我让我爸送你去英国,去剑桥,对那个剑桥,再别康桥,作别西边的云彩。” 欧阳明心里一激灵:“你什么意思?”他心想,难道真是麦俊泄露了那件事,他……他急于把我送走? “当然是为你好啊,你看你现在疑神疑鬼的,不如出国换换心情,一切就都好了。” “为我好?”欧阳明红着眼睛盯着麦俊,后者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好了,好了,阿明,别闹了,我去找老管家要点安眠药,你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说着麦俊起身披上睡衣去找老管家。 欧阳明往床上一躺,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不敢闭眼,怕看到那一幕。 过了一会,麦俊拿着两颗药端着水杯过来:“来,阿明,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 麦俊是他十多年的好朋友,他们从小学就是在一起的,那时欧阳明父母刚出现裂痕,他只有六岁,担心失去母亲又担心失去父亲,在学校里怯生生的,加上人长得瘦弱,谁都能欺负他。麦俊拍着胸脯说谁欺负阿明就是欺负我麦俊,他那时像个小大人一样,个头又高大,往那一站威风凛凛,从此以后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一直到现在。 欧阳明内心天人交战。一个声音说,阿俊不会害我的;另一个声音则嗤笑:不会害你?那消息到底是谁泄漏出去的? 麦俊对他很耐心,笑眯眯地说:“张嘴啊,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你看你这眼睛,都熬成兔子了。” 欧阳明横下心来,心想阿俊一定不会害我的,闭上眼睛就是那些事,那么马上睡过去,用最快的速度睡过去就会好吧? 他狠狠心,将两片安眠药放在嘴里,喝了水咽下去。 麦俊让他躺下给他盖上被子说:“好好睡觉,我洗个澡去,昨晚醉的没洗澡,难受死了。” 那安眠药真的很管用,欧阳明吃下去不久就觉得眼皮发沉,脑子发木,他心想这下好了直接睡着就不用看到那些事情了。 闭上眼睛,斜对面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他强令自己忍住,一定要忍住,只要睡着就好了。 迷迷糊糊中,看着那不停发生的杀人场景,他终于睡着了。睡梦中,他好像走在一条幽长潮湿的走廊里,走廊尽头是一扇大铁门,打开门,铁链子哗啦啦响,一切都那么熟悉,他记起来,这是麦俊家的地下室。 三年前在那地下室发生了什么? 欧阳明的呼吸都像是要停滞了,不能继续想下去,停,这个梦必须停! 但没有办法停止,那门打开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子转过身,满脸期待:“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一定不会说出去,放过我。” 欧阳明站在那,就听着麦俊的声音响起:“放过你,你真的不会告诉别人?”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不会和人说起你们,放过我吧。” “不会?”麦俊走上前捏住女孩的下巴,“咱们可是一个学校的,你不会和人说谁信啊。” “我真的不会。” 女孩流下眼泪,她害怕极了。 她是在晚上放学回家路上被这麦俊用车子劫走的,她认得他们,大家都是在一个学校,他们比她高几年级,家里也有钱,她不过是个小杂货店主的女儿,因为成绩足够优秀才被这家学校录取,学校还给她减免了学费,只要她足够努力,一定能读完中学,考个免费的师范学校,就能挣钱养家了,十四岁的女孩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这样而已。被麦俊拉上车,堵上嘴巴,也不知被车子带到什么地方,下了车,麦俊给她罩上一件大衣,将她从头到脚盖的严严实实,带进一个阴暗的地方,像是地下室。 麦俊看着欧阳明,笑道:“你不是很喜欢她吗,现在她是你的了。” 欧阳明是很喜欢这个女孩子。 他一直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她,大概是因为她侧面长得像欧阳太太?童年记忆中的母亲也是那样温柔甜美,后来一切都变了,富足的生活没有改变,感情世界却越来越贫瘠,最后成为一片荒漠。他觉得自己失去了爱和被爱的能力,他喜欢盯着那女孩子看的事情被麦俊发现了,麦俊胆子大极了,他直接将女孩叫出来让欧阳明表白,欧阳明满脸涨红地看着女孩子,而那女孩子则柳眉倒竖:“你们这些少爷放过我好不好,我只想安静地读完中学,我不是你们取笑玩弄的对象。”杂货店主的女儿,腰杆挺的直直的,怒容满面,她认定这俩少爷是拿自己寻开心,她讨厌他们。 心仪的女孩子竟然直接拒绝了他,欧阳明很伤心,出于朋友义气,麦俊开车将女孩子劫持到自家地下室里,然后叫来欧阳明,指着女孩说:“她是你的了。” 是我的了? 从小,欧阳明就有很多玩具,这女孩,她是那么洁白,脸上还带着泪痕,满脸惊恐,这是新的玩具吗?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为什么,你也不喜欢我,你也讨厌我?我家人不喜欢我,你也不喜欢我,为什么?”女孩子被他掐疼了,尖叫道:“我认识你,你叫欧阳明,警察不会放过你的。” 小女孩还不知道如何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欧阳明的眼睛涨红了,他恶狠狠地抓着女孩的衣襟,女孩躲闪着,呲啦一声,衣襟被拽下来,露出洁白无瑕的胸脯,还有那微微颤抖的突起。 嗡的一声,欧阳明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他不管不顾扑上去。 第十二章 噩梦的真相 一幕幕在脑海里显现,开始的激情澎湃到后来暴风骤雨归于平静,欧阳明气喘吁吁地盯着蜷缩在墙角的女孩子,像是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哈哈,行啊想不到你小子一直看着文文弱弱的,这力气还不小,本还想教你几招的,看来完全用不上。”麦俊从门口走过来,朝欧阳明挤眉弄眼。’欧阳明愣了愣,他看着那惊慌失措的女孩子,渐渐明白过了,自己……自己竟然做了那种事…… 他抓住麦俊的手:“怎么办,阿俊……我……要不,我让姆妈去她家提亲吧。” “哈哈哈哈。”麦俊大笑的弯下腰去,他指着欧阳明,“你傻啊,你姆妈知道会答应吗?这种女孩子,玩玩也就罢了你还当真了。” “可是,可是我把人家……”欧阳明抓着自己的头发,他觉得自己真该死,怎么做出这种事。 “那有什么,玩玩嘛,把她带来就是给你玩的。” 麦俊贴着他耳边低声道:“你啊,才开荤,好玩的在后面呢,这女孩子脸皮薄,就是将来放出去她也不敢说出去。” 欧阳明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么回事,这小女孩要是讲出去以后可怎么做人呢,便拉着麦俊到一边道:“那就把她放了吧,我……我再赔她点钱。”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你这……” 小女孩子忽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我认得你们,你是麦俊!” 麦俊脸色一沉:“给脸不要脸。” 欧阳明哀求着:“算了,算了,多给她点钱好了,她就不会找事了。” 女孩子看着他们俩,满眼都是怒火。 她知道,自己一生都被毁了。 就这样被扔出去,身子坏了,怎么能隐瞒的住?这世间都重视女子的贞洁,自己一心想读完中学考个免费的师范学校,然后嫁给好人家,拥有一份平静安稳的生活,这一辈子也就很圆满了,但现在,这一切都被那两个人给破坏了! 他们毁了她! 女孩子想到这里,哆哆嗦嗦站起身,疯了一样冲向欧阳明,抓着他衣服厮打着。 这样厮打间,女孩子本来衣不蔽体,现在又露出雪白的胸脯和大腿,那腿间还有点点滴滴的血迹。 麦俊瞪大着眼睛,这种饱受蹂躏的凄惶让他身体的某个部位蠢蠢欲动,这些年遇到的都是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哪里见过这等备受摧残的,他得意地一笑,从后面一把搂住女孩子的纤腰,呵呵笑道:“反正都玩了,我也玩玩看。” 欧阳明闭上眼睛,耳朵里是女孩子的尖叫声怒骂声。 就这样,这个女孩子被他们在地下室囚禁了三天,被折磨的傲气全无,苦苦哀求他们放过她,她保证不会说一个字不会把他们做的事说出去。 “阿明,你信她不会说吗?” 麦俊看着欧阳明。后者满脸都是犹豫,眼光闪烁,欧阳明唯唯诺诺,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阿明,我们没有选择了。” 麦俊握住他的手:“反正这三天风平浪静没人知道,不如我们……” 他手在脖颈处横了一下,欧阳明的手出汗了:“你的意思……这是杀人啊。” “把她关了三天,你说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这种穷人家孩子,你真信他们的话,粘上就甩不掉,找那些小报记者一乱写,咱们两家可不够丢人的。” 麦俊见惯了公子哥被穷丫头缠上的事情,知道有些人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他把这女孩子抓来就没想活着放她走。 欧阳明浑身发抖,把她……杀了……这可是杀人啊。 麦俊不知从哪翻出一根绳子,递给欧阳明:“拿着,用这个勒住她脖颈,很快就没气了。” 欧阳明向后退着:“不,我不……” 麦俊急了,自己拎着绳子走上前去,将绳索套到女孩子脖颈,女孩子睁大眼睛盯着他,满眼都像是在喷火。 “来啊,你抓着另一头,很快的。”麦俊回头喊他。欧阳明看着女孩子那双喷火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抓住绳索的另一头,女孩子哼都没哼,就在他们一起用力中被绞杀死去。 死了,死了! 女孩子的脖颈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骨头已经被绞碎了吧? 她的头软绵绵地垂下来,欧阳明吓得松开绳索,惊恐地看着麦俊:“怎么办?” 麦俊拍拍手:“家里正在休整后花园有很多水门汀。” 他们俩将女孩子抬到地下室尽头,晚上拎了几桶水泥进来,浇在女孩子身上,很快就堆积成一个长方形。麦俊看着他们的杰作道:“干了就好了,就成一个水门汀床了。” 水门汀床,藏着女孩子尸骨的水门汀床! 不要,不要,不要! 欧阳明在睡梦中大叫:“你不要过来,不是我,不是我,是麦俊把你抓来的,也是他要杀你的,不要找我不要啊。” 而麦俊正站在门口,听着欧阳明的惨叫,脸上晦暗不明。 过了一会,见欧阳明不再喊叫,这才缓步走过去,盯着睡梦中的欧阳明。 他睡着了,可眉毛却拧得紧紧的,满脸都是痛苦。 麦俊知道,他一定梦见了那次事情,梦中竟然说出了心里话,原来他一直是埋怨自己的,他一直在怪自己。 麦俊在他床边坐下,嘴角露出嘲讽的笑:“你现在埋怨我,我当初又是为了谁,你自己尝鲜,到认定是我叫你杀人,你啊。” 闭眼就是斜对面的一幕,睡着又是当年的场景,欧阳明知道自己在做梦,一切都是做梦可这梦太真实,女孩子的哭喊声就在耳边,他心里着急地大喊着:醒来,醒来,我要醒来。 “不要找我!”欧阳明大叫一声,满头大汗,终于从梦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坐在床边的麦俊,后者眼光很是奇怪,盯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 “阿……俊。” “你做梦了。”麦俊平静地说。 “是,我又梦见斜对面那房间的事情,闹鬼,那里闹鬼。”欧阳明有些心虚,用力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嗯,是闹鬼,我现在相信那个房间闹鬼了。”麦俊点点头,欧阳明惊喜地问:“阿俊,你真的信我。” “是,我信你。”麦俊没有说出来的是:有时候闹鬼的不是房间,而是人心。 第十三章 噩梦继续 “这个是你们这卖出去的?” 麦俊神色冷峻看着柜台里坐着的女子,内心却是波澜万丈,惊讶极了。 竟然有这样的女子:穿着软软的真丝旗袍,那料子很贴身,显得脖颈细长,胸口挺拔接着又往下一收,腰间盈盈一握,开叉很高,而那个女人手里捏着一支烟,腿竟然交叠地翘起来,露出几乎一整条洁白的腿,明晃晃地,让人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看。 这样大胆的姿势,竟然让人感觉不到风骚,只有浓浓的风情,属于成熟女人的魅力。 麦俊觉得嘴巴有点发干,见女子不说话,又干巴巴地问了一句:“这是你们店卖出去的?” 声音明显低了很多,还有点飘忽。 叶限吐出一个烟圈:“是的呀,是我们这里卖出去的。” 她笑眯眯地问:“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我的一个朋友失踪了,我在他房间找到这个,过去我听他说过,好像是在一个古董店买到这个东西,就拿来问问。” “看来是全市古董店你都问个遍了?” 麦俊点点头:“是,我想打听一下这东西的来路。” “来路?我们是古董店,收来的东西太多,哪里记得住来路。”叶限眼光一闪,“你说买这个的人失踪了?人失踪和这望远镜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问它的来路。” “是,失踪了,他买了这个望远镜就开始做噩梦,一直没有办法入睡,精神有些崩溃,后来就……失踪了。” 叶限耸耸肩:“真可怜,不过这可和我们卖出去的东西没关系。古董店嘛,附在这些老物件上的东西,天知道是什么,买这些东西,心里就得早做准备。”叶限说着话锋一转,“人失踪了,该报警啊。” 麦俊垂下头去:“他的父母都不关心他,失踪几天也没有察觉。” “那先生你呢?你是那个青年的好朋友?” 麦俊点点头。 “真好,我虽然不了解这青年是什么情况,就觉得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他还是很幸福的。” 欧阳明,很幸福吗? 麦俊低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不知道先生拿着这个东西到我们店是什么意思?”叶限的声音清清冷冷,麦俊心虚的很,他一直觉得欧阳明是从用这个望眼镜时才出事的,这一切都和望远镜有关系,可到底是什么关系,看着对面那女人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卖给他一个望远镜就和他的失踪有关系?”叶限笑的花枝乱颤,她往前探了探身子,“先生,你若是怀疑这望远镜有问题就去把这东西交给警察好了,我想警察会调查清楚的。” 她的提议似乎很是诚恳,目光清澈。 麦俊当然不能把这个望远镜交给警察,假如欧阳明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望远镜有问题,把一切事情都暴露出来可怎么办? “先生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我这里生意可是很忙的。” 叶限站起身摆出送客的姿势。 “没……没有了。” 麦俊是沪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面对这个女人,他竟然有些局促。 他拎着望眼镜走出古董店,夜幕降临,他回头看过去,那块古朴的牌子上未寒时三个字,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他已经找了私家侦探,让他调查这古董店店主的情况,他想,望远镜引来梦魇是不可能的,真正唤醒欧阳明内心噩梦的只有人,一定有人设局让他发疯,而这个人最有可能就是卖望远镜给他的人,也是知道当年真相的人,他们杀人的事情一定是泄漏了。 回到家,麦俊盯着桌上的望远镜。 这是个有点历史的东西,红铜铸造,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那红铜已经摩挲的温润如玉。 望远镜是不可能带给人噩梦的。 麦俊不相信这望远镜这么神秘,想了想,走到窗前举起了望远镜。 他家住的这条街非富即贵,是单独的别墅区,对面那家是行政院的公馆,那家的女孩和他很是熟悉,他不过是想试验一下这望远镜到底能看到什么而已。 他的房间在三楼,和对面那家隔着一条宽敞的马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梧桐树,巨伞撑开,足足有两层楼高,因此看向对面房间,只能看到一部分,窗户下面树影婆娑。 对面几间房都拉着厚厚的窗帘。 麦俊叹口气,看着望远镜自言自语:“你到底有没有问题呢?” 这时门外老管家的声音响起:“少爷,安眠药买来了。” “啊,不需要了。”麦俊声音有点哽咽。 管家愣了一下:“不是欧阳少爷用吗?” “他……可能有阵子不需要了。” 麦俊想起欧阳明,想起他咽气时瞪的圆圆的眼睛,他眼睛生的很好,双眼皮,眼睫毛很长,绳索套上他脖颈时他脸上竟然没有任何表情。 “我不想活了,我已经有一周没法睡觉了,闭眼就是斜对面闹鬼那一幕,吃安眠药睡着又是我们当年做的那一幕,阿俊,谢谢你帮我解脱。”欧阳明声音平静。 麦俊愣住了,他的手开始颤抖。 “给我个痛快的吧,阿俊,来生我们还做好朋友。” 麦俊闭着眼睛勒紧了绳子,咯吱吱,绳子越来越紧,欧阳明死了之后眼睛还是没有闭上。一直盯着他不悲不喜。 麦俊仰面躺在床上,无稽之谈,是阿明自己精神错乱了,这望远镜并没有什么问题。 晚上,麦俊破天荒的没有出去玩,而是又一次鬼使神差地举起了望远镜看向对面,忽然,他的手抖了一下,因为对面一间房间的窗帘拉开了,露出一个穿着红旗袍的女子。 那女孩雪白的脸,乌黑的长发,对着他嫣然一笑。 这女孩子是谁?看着眼熟,却又实在想不起来,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地脑袋都要炸开,这一幕……这一幕欧阳明曾经讲过,就发生在他家斜对面的603房间,可是为什么,这里也会出现,那女子并不是对面人家的小姐,她是谁? 就在这时,对面那间屋子的门开了,一个男子走过来。那男子径直走到窗前,撑着窗台往这边看过来。 麦俊吓了一跳,差点将手里的望远镜扔了出去。 那男子……正是被他勒死的欧阳明。 第十四章 地下室里的影子 两个别墅隔着一条马路,马路两边是高大茂密的梧桐树,那人的下半身被梧桐树枝叶挡着,胳膊靠着窗台,抬头正看向对面, 麦俊的心砰砰砰狂跳个不停,好一会,他又举起望眼镜看过去,这望远镜看的太真切了,对面那个人看着像是和他脸对脸,眼睛盯着眼睛,彷佛呼吸可闻,触手可及。 这不可能! 麦俊几乎要喊叫起来,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嘴,放下望远镜,眼前一切都消失了,没有那红旗袍女人也没有欧阳明。 是这个望远镜的问题,就是这东西的问题,这是个……邪物。 “古董店嘛,附在这些老物件上的东西,天知道是什么,买这些东西,心里就得早做准备。”古董店女人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难道……难道是这个望远镜,附着了什么看不到的……脏东西。 脏东西?哼不就是鬼吗?人我都能杀,还怕鬼? 想到这,麦俊恶从胆边生,盯着那望远镜,目光中满是坚决:砸了它,砸了它就一切都解决了。 老管家不知道少爷是发了什么脾气,拎着个望远镜,叫他拿榔头来将这东西砸了。 这望远镜通体都是红铜的,一看就是老物件,老管家心里不忍,好声劝道:“少爷,这好好的望远镜,砸了多可惜。” “砸,给我砸,全砸了。” 麦俊咬牙切齿。 看着望远镜在大榔头下被砸扁,镜头粉碎,麦俊心里有一种破坏的满足感,就像……当年第一次杀人一样。 把望远镜砸掉不就行了吗?阿明真是笨怎么没想到这点? 盯着地上一地碎玻璃片,麦俊想到欧阳明被噩梦折磨的形影单只,最后咆哮着和自己厮打在一起的场景。 “都是你,都是你把那女孩子抓来,都是你害死了她,现在你又要害死我。” 欧阳明好多天没有睡觉体力自然跟不上,几下就被麦俊打倒在地,绳索套在脖颈上渐渐收紧。 地下室的水门汀地面潮湿冰凉,欧阳明脸紧紧地贴着地面,这时他看到地面上恍惚有个人影,那人影瘦小,长头发,是个女孩子的模样。 他抬头看着麦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她已经来了。” 麦俊打开地下室的铁门,缓步走了进去,随手摸了一下墙壁打开灯。 地下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个地下室,阴暗潮湿,曾经却是他和欧阳明的乐园。这里有他们小时候的玩具,有欧阳明的试验器皿,有太多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但是现在……只剩下他自己了。 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麦俊盯着自己孤独的影子嘴角扯开一点苦笑,忽然,他的眼睛定住了,紧紧地盯着地面,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那水泥地面上竟然有四个影子! 一个是他自己身后的影子,剩下的三个一个瘦小长发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影子,另外一个,就是变成影子他也认得出,是欧阳明,、而那第三个,却是个身量不高的小孩子模样。 那三个影子,并排站着,像是在冷冷地观察着自己。 麦俊吓坏了,急忙往后退了一步,随着他向后退,那三个影子也齐刷刷地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怎么回事? 他摸了一下额头,满身冷汗,浑身的汗毛也跟着立起来。 地下室一角本来有一个水门汀台子,现在有了两个,多出那个水门汀还没有干透,空气中有淡淡的混凝土气味,那里面藏着欧阳明。 只有麦俊知道,在这俩台子不远的地下,曾经有一个地窖,后来被他也铺上了水门汀,那里面封着一个七岁的孩子,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那年他只有十二岁,忽然有个女人领着一个小孩子来到麦家。那女人打扮的极为妖艳,手里捏着香烟,一口大黄牙,对着麦太太大喊大叫。 原来她的妹妹是个舞女,给麦先生生个儿子,一直养在外面,现在她妹妹死了,她便带着孩子送还给麦家。 麦夫人和麦先生早年一起在日本留过学,不是普通的妇人,在国会和妇女会都有职务的,和总统夫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如何能受得了这等欺辱,当即气的心脏病发,麦先生苦苦哀求赔罪,麦家的长子长女都在外国留学,只有麦俊站在楼梯口,看着那个瘦小的孩子,眼睛里满是怒火。野种,这是个野种!那女人把孩子扔下,拿了支票扬长而去。 麦俊心想,我才不要再添个弟弟的,狗屁弟弟,那种贱女人的野种,不如……把他关进地下室里。 地下室是麦俊的天地,那里有个不大的地窖,想着那孩子被关在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的情景,小麦俊忍不住笑了。 后来他果然将那孩子骗到地下室,推进了地窖,然后残忍地盖好了木板,还趁着家里修路,装了几盆水门汀混凝土铺在上面,学着工人的样子抹平。 这孩子不见了,麦家上下开始寻找。 有人说看到少爷带着那孩子在后花园玩,麦俊则大大方方走到他母亲房间,将自己做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现在去也是晚了,这都封了三天,早都没气了。” 他母亲看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的小儿子,心里百味杂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妈妈,我是为你好,那个野种,死了就死了,我们家不值当养着他。” “可是那毕竟是你爸爸的……” 麦先生正在南京开会,还不知道这件事,麦太太痛恨丈夫的背叛,但又觉得那孩子无辜,心情复杂。 “有钱人家小孩跑出去被绑架是很常见的事,那野种什么都不知道,一时贪玩跑出去被人绑了,扔进黄浦江也是有的。”麦俊拉着她的手,眼神无辜,“妈妈,难道你为了那个野种,要把我送到警察局吗?” 麦家丢失的孩子来路不正,麦先生回来也只能对外声称是个亲戚家孩子失踪,托警察局找了很久,一无所获。 而现在,一个、两个、三个黑影正缓缓地逼近他。麦俊哈哈大笑:“都是我杀的,我杀了就敢认,你们是做鬼了吗?大不了我把这地下室炸了,让你们魂飞魄散。”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五章 一起走吧 麦先生是市政府秘书长,麦太太更厉害,是国会委员,总统夫人的闺蜜。 小武很清楚,这样的人家是不能随便去搜查的,但现在,他去欧阳家调查了解过,欧阳明已经三天没回家了,麦俊的嫌疑是最大的。 “我家少爷和麦家少爷关系好,可能住在麦家了吧。”林妈说道。 欧阳太太则一问三不知“什么?三天没回来?真是胆子大了,什么事都敢做,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小武在欧阳家问不到任何情况,只能僵硬着脸出来。 “警察先生,等一下。” 走到大街上,欧阳家的老佣人林妈追了上来。 小武站住脚步,转身看着那头发花白的老人。 “警察先生,我们家少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老佣人忐忑不安。 “你觉得会出什么事呢?” 小武反问。 老佣人迟疑一下“出什么事我是不晓得,只是,我们家少爷是真可怜,爹不疼妈不爱,有父母很没父母没啥不一样的,太太每天都是跳舞逛街,经常晚上不回家,从来不会关心少爷,如果我们少爷再出事,那真是……哎。” 老佣人双手纠结在一起,心里很是矛盾。 “我会好好调查的,放心吧。” 小武在心里将欧阳明的情况描绘一番从小父母不合,虽然家境很好,但一个人孤单长大,除了麦俊再没有别的朋友,性格看似平和,其实根本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一个被父母家人抛弃的青年人。 想到这里,小武心里有丝丝缕缕的疼,他听到叶限的话,知道这个看似平和温顺的年轻人可能做了很可怕的事情,而现在,他自己也失踪三天了。 大学并没有报案,这种公子哥忽然不来上学或者是出国,或者继承家业,这种事情司空见惯。 他的父母没有报案。他父亲早将这个儿子抛在脑后,小公馆的太太给他生了几个子女,一家子欢欢喜喜,哪里会顾得上前头的这个儿子。他母亲只想着跳舞打牌逛街找年轻英俊的男子陪,从没想过和自己儿子说上几句话。 这是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青年。 不,也不是被所有人遗忘,没有遗忘他的只有麦俊。 “好朋友?”叶限听完小武的讲述,冷笑连连,“也许这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因为……他们是生死相依的朋友。” 生死相依这个四个字,她加重了语气。 小武愣了一下“你这话有点意味深长啊。” 叶限笑了一下“你敢去搜麦家吗?” 小武想了想“麦先生夫妻都是政界重要人物,没有确定性证据,我是没办法去搜查。” “那就是了,你们警察都没任何办法,那就按照事情正常的发展,顺其自然吧。”叶限的语气格外自然。 小武想到之前种种,心里阵阵发慌“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叶限看小武一脸茫然,扑哧一笑“看把你紧张的,如果我说欧阳明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是报应,你信吗?” 小武盯着叶限,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好,麦俊也好,这一切都是报应,既然你们警察无法惩罚他们,就由我来好了。” “你……会怎么对待他们?” 小武犹豫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放心,我可是守法公民。”叶限目光坚定,“我只是略施小计,让他们自相残杀而已。” 麦俊觉得自己陷入一个阴谋。 望远镜砸碎了,噩梦却接踵而至。 晚上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三个缓缓向他走近的人影。 麦俊心想这都是假的,是那望远镜的问题,虽然这样想,可他的心还是像被人揪住了一样,丝丝缕缕的疼。一个小孩子的稚嫩声音喊叫着“哥哥,放我出来啊,哥哥。”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保证什么都不说出去,一定不说。”是那女孩子的尖叫声。 “阿俊,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阿俊,你也来吧,来陪我啊。” 这是欧阳明的声音。 麦俊狠狠地闭着眼睛我不怕,你们都是假的都是来吓唬我的,我才不会上当。 他现在相信了欧阳明的话,爬起来,从床头柜拿起几片白色小药片,端起一杯水喝了下去。 麦俊躺下后一直瞪大眼睛,坚决不闭眼。 过了一会,倦意袭来,他终于闭上眼睛,这时他觉得眼前没有任何变化,睡着的那一刻,麦俊心里格外得意这有什么,睡着就没事了。 “阿俊啊,来了啊,来吧,咱们还在一起。” 欧阳明的声音传来,幽幽地低低的,像是从地狱中传来,在麦俊耳边环绕着。 “阿明,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都是你逼的,你非要说我泄漏了当年的事情,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而且那地下室还埋着个野种,我怎么可能说出去呢,阿明都是你冤枉我,这一切都是你逼得。” “阿俊走吧,咱们杀了人,一命换一命,走吧,一起走吧,就差你了。”欧阳明的声音充满了热烈。 虽然是在睡梦中,麦俊也很清楚。千万不能答应他。他过去听家里的老佣人讲过,要是做梦梦见死去的人要他一起走,千万不能答应,一旦答应就会被真的带走的。 睡梦中,他牙齿咬的格格响,面目狰狞,整个人都在和睡梦中的自己搏斗着。 三个黑影一步步向他走来。 小孩子的声音响起“一二三四。我们四个人要在一起,哥哥走吧和我们在一起啊。” “就等你啦,阿俊,你快来啊。” 这是欧阳明的声音。 麦俊终于明白,就算砸碎了望远镜也不能改变什么,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这天早上,他母亲看着他的脸惊问“阿俊,你怎么变得这样憔悴?” 七八天无法入睡,不憔悴才怪。 他低着头不吭声,他母亲忽然说“欧阳太太打电话说阿明有好些天没回家了,你知道他在哪吗?” 麦俊不耐烦地起身“我怎么知道?” “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他妈妈问。 是啊,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但是他已经将最好的朋友杀害了。 。 第十六章 四个黑影 “麦俊失踪了。” 来到未寒时,小武满脸严肃,盯着叶限问:“你能猜到他去了哪里吗?” 叶限正盯着一个带着铃铛的银手镯,那手镯像是才从土里挖出来一样,上面有很多污渍。 “这是古董?”小武看叶限拿了一块布,一点点擦着那小银镯,擦了几下,才叹口气道:“这水门汀的污渍,怕是需要刀子才能削下去。” 水门汀?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小武只好继续问:“你觉得麦俊能去哪?他会不会逃走了?” “为什么逃?” 叶限笑了下:“你们找到什么对他不利的证据了吗?或者是拿到了搜查证?” “没有办法。” 小武摇摇头,麦家的权势,他是没法抵抗的,又不能有确定证据证明麦俊做了什么,就算四处找关系去搜查,最后若是找不到什么东西对谁都没法交代。 “竟然没有证据,就在外围做点面子工作,装作积极找人就算了,这镯子告诉我,麦俊已经和他的好朋友欧阳明见面去了。” 小武心里一惊:“你的意思……他遭遇了不测?” “一报还一报,很好很好。”叶限唇边漾起微笑,“可惜了那么好的望远镜。小武,你可知道,能有那种记忆功能的望远镜,全世界都找不到几个,竟然被那混小子砸了,我这单生意做的,有点亏啊。”她说着举起那银镯,轻轻晃了晃,孤零零的一个小铃铛发出细细的叮当声,“就这么个镯子和一个十四岁小女孩的灵魂而已,可是我需要这个小镯子能做什么呢?卖掉也值不得几个钱,人啊就是不能太心软,一心软就容易心疼。” 她脸上露出后悔的神情。 小武慢慢梳理了一下自己从叶限这听来的情况:“你的意思是麦俊和欧阳明曾经害死了一个小女孩,然后他们俩也都……” “对,这个银镯就是女孩给我的报酬,是少了一点,但蚊子虽小也是肉,我会尽快将这个镯子卖掉的,也许,真有人需要它呢。” 叶限看着小武,意味深长地说:“你要注意麦家的情况,也就在这几天了,我想很快就会有东西运出去。到时候抓个人赃并获,你看麦家还能有什么话说的。” 小武不知道叶限说的人赃并获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很听话地在麦俊家周围布置了人手,日夜监视,对手下警察的解释就是麦俊失踪,如果是被绑架可能会去麦家勒索。 麦太太和麦先生在家里急的团团转,儿子怎么会无声无息就失踪了呢? 他们在麦俊房间翻找一番没有任何线索,他就像是出门去玩一样,事先没有任何征兆。 “警察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麦太太满脸焦急,嘴唇一圈都长了火泡一看就是上了火。 “没有,警察局说会尽力找人,可是……要是真被人绑架,那也得有绑匪电话或者信件啊,怎么能无声无息的?”麦先生想到曾经还有一个儿子也是这样失踪的,又加上一句,“当年小勤也是这样不见的。” 小勤就是当年那个外室的儿子。听他提到小勤,麦太太的脸色猛然就变了,麦先生以为是又让她想起当年那些糟心事,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麦太太蹭地站起身,大步就往外走。 麦先生以为妻子生气了,急忙小碎步跟上去:“太太,我的好太太你不要生气啊。” 麦太太不理他径直走到后花园,直奔假山而去。麦先生看明白了,她这是要去地下室,快步跟在后面,心里也想着,是啊,阿俊没事就喜欢和阿明去地下室玩,可能真的在地下室呢。 地下室的大门没有锁,麦太太用力一推就推开了,一股恶臭混着地下室特有的潮湿扑面而来。麦先生捂着鼻子,心里忽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麦太太也顾不得恶臭,大步就顺着台阶往地下室里面走。麦先生战战兢兢跟在后面,只听到夫妻二人急匆匆的脚步声。 地下室大厅里面的灯没有关,麦太太一眼看到吊灯下面吊着一个人,那人的脖颈可能已经被勒断了,软绵绵地垂下来。那正是她的儿子,麦俊。 “阿俊啊,阿俊。”麦先生哭着扑上去,抱住儿子的的腿摇晃着。看出来人已经死了很久,尸体已经发出了臭味。 麦太太看着吊着的儿子,他的脸部很干眼窝身陷,整张脸像是只贴着一张皮,他在死之前一定受到很大的精神折磨,为什么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竟然不知道? 麦太太满心愧疚,低下头擦着眼泪,就在这时,她发出一声惨叫,麦先生正在四处找凳子要把儿子搬运下来,听到妻子尖叫,急忙回头去看,就看到麦太太浑身发抖,指着对面满面惊恐:“这是……什么。” 这? 麦先生盯着地上,发现那是四个影子。一个大人,一个像是女子,一个小孩子,还有一个明显吊着的黑影那正是麦俊。 而灯光下,麦俊尸体的影子不可能投射到那个方向,这是怎么回事? 麦太太盯着那小孩子的影子,发出一声凄惨的哭嚎声。 “报应,是报应啊。”她又哭又笑,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 麦先生担心妻子受刺激太大,轻轻搂着她肩膀道:“阿俊想不开,我们……” “不,不是想不开,是报仇来了。” 麦太太指着那小孩的影子,声音幽幽的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影子?”她说到这话时,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麦先生全身冰冷,他声音颤抖:“难道是……是小勤?” “对,小勤就在这里,还有一个女孩子也在这里,如果我没猜错,这个该是阿明的影子,他们都在这,都在这里。” 麦家人悄悄卸下来麦俊的尸体,奇怪的是尸体被卸下来,地面上却依然出现那个吊着的影子,怎么擦都擦不掉,那影子竟然像是从水门汀地面上长出来的一样。 这天深夜,麦家下人刚拉着一辆小拉车出来,就被小武带人堵住了。警察在那车上找到了水泥块,和包裹在水泥块内的白骨。证据确凿,麦家夫妻被带回警察局接受调查。 小武冷冷地看着麦先生,后者不停地擦着汗:“这个,这个真不是我们做的,是……” “杀害这些人的凶手已经死了,安警官,我们只是不想事情闹得太难看,打算将人偷偷埋掉而已。” 麦太太振振有词。 “麦太太,地下室发生的事情你都一无所知吗?还有你……” 小武指着哭天抢地的欧阳太太:“你真的爱过你的儿子吗?若是在家里能得到的关爱,又怎么会每天和麦俊混在一起,又怎么能做出那些事?” 欧阳太太擦着眼泪:“我给他吃喝穿用舍得花钱,他还要怎么样?谁家不是这样养孩子的?有吃有喝有钱花就是了,还要什么。” 麦太太连连点头:“对啊,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很好,两位太太,希望你们能去地下室,对那四个黑影讲一讲这些话。”小武想到那四个黑影,微微闭上眼睛,什么话都不想和他们说了。 第一章 生日礼物 .lā整个人显得又寒酸又疲惫,这样的人,是本不该走进未寒时这样的古董店来的,但她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就鬼使神差领着女儿走了进来,大概是今天是女儿的六岁生日,而她真的是很想给孩子买一个礼物。 “姆妈,很贵的,不要买了。”小女孩很懂事地摇摇头,眼睛却盯着那个镯子。 细细的小银镯子,上面还带着个小铃铛,戴上去一走路就叮当当的响,多好玩。 墩子坐在柜台里看着对面的小女孩,心想还有这样的小孩子啊。 小女孩脸圆圆的,像个小苹果,只是面色不够红润,头发也有点发黄,墩子知道这都是吃的不好的缘故,这家,真的是很穷啊。 “叶小姐!” 墩子看到小女孩的眼光,知道她一定很喜欢这个手镯,可是自己却没有办法做主,只好奶声奶气地喊叶限。 女子看着柜台里坐着的小女孩,粉妆玉砌的模样,粉白粉白的,再看看自己的孩子,心里的愧疚感愈发的深了,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说:“囡囡,今天是你生日了,姆妈买个手镯给你。” 里间帘子一掀开,这女子只觉得眼前都亮了,出来的这位真是艳光四射啊,美的让人不敢正眼去看。 “你想要吗?”叶限坐下来,看着对面瘦弱的小女孩。 小女孩咬着嘴唇,看了她母亲一眼,又低下头去。 她很喜欢这个小镯子,可是她知道,自己妈妈洗衣服挣来的钱是要买面买米的,家里哪有闲钱买这些东西呢。 “叶小姐。”墩子轻轻拉了一下叶限的衣袖,满眼期待。 叶限笑了一下,那笑容在女人看来就像一片蔚蓝晴空,灿烂的让人炫目。 女人低下头去,紧紧地拉着女儿的手,和对面这个美貌精致的女子比起来,自己简直像是……脚底下的泥土一般,真是不该进来啊。 可是想到女儿,她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大声问:“这个,多少钱,我买了。” “五块钱。” 啊?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五块钱,有点贵了,这些钱买的米,母女二人能吃好久呢。 叶限看她目光闪动,微微笑了一下:“不过看着这孩子和我很有缘,可以给你们便宜点。” 女人和小女孩的眼中都闪现出期盼的光,墩子也紧张地盯着叶限,她太了解叶限了,叶小姐可是个吝啬鬼,能便宜几个钱呢? “五毛钱你有没有?” 女人吃惊地盯着叶限:“什么?五毛钱?” 叶限点点头:“对,五毛钱。因为……你说是你女儿的生日,我看这个小姑娘很投缘就算是给孩子一个希望吧。” 女人开心极了,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包,打开后里面是几张纸币和几个铜元,她拿出一个五毛钱的铜元放到柜台上,叶限将铜元握在手里,这钱币温暖还带着女人身上的体温,她将小银镯递给小女孩,柔声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小雨。”女孩子接过手镯开心地套在手腕上,晃了晃说,“姆妈,铃铛响了。” “穷人家孩子,我们也不识字,生她那天下雨,就叫小雨了。” 女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叶限点点头:“小雨啊,是个好名字。” 女人牵着女儿的手走出古董店,小女孩回过头看去,夜幕降临,周围店铺的栅门里透出昏黄的光,她指着那店的牌子问:“姆妈,那个店叫什么名字呀。” 女人摇摇头:“姆妈不识字,姆妈会攒钱送小雨去读书,以后咱们家就不会再有睁眼瞎了。” “那个小姐真好看。”小雨晃了晃手腕,小铃铛叮当当响,“姆妈,你听,真好听。” 女子拉着女儿的手走到自家巷口,这里住的都是穷人,天一黑很少有人点灯熬油,只有巷口那间包子铺还透着微弱的灯光。 包子铺的老孟端着一盆脏水出来,看着母女二人走过来,微笑着打招呼:“林家娘子,这是从哪来啊?” “孩子今天过生日,带她去吃碗面。” 林家娘子低声说。 “哦,小雨过生日了啊。”老孟将脏水往巷口的老槐树下一泼,点点头说,“蛮好蛮好,又长一岁。” 小雨今天开心极了,姆妈给她买了小手镯,还带着她去吃了一碗阳春面,母女俩只点了一碗面,女儿一大口,妈妈一小口,小雨最后还将面汤喝光了,舔着嘴角说:“姆妈,真好吃啊。”那面的滋味真是太好了,小雨觉得这是爸爸失踪后她吃的最好吃的东西。 小雨家是去年从老家搬到这个巷子的,她父亲是个码头工人,个子高高,胳膊上的肉疙瘩像小耗子一样,下工回来就会将小雨举着坐到肩膀上满巷子跑,小雨又开心又有点害怕,紧紧地搂着她爸爸的头,她爸爸则喊道:“啊,别捂住爸爸眼睛啊,看不到路啦。”她妈妈用围裙擦着手,笑眯眯地看着父女俩玩耍。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搬来这巷子不到俩月,她爸爸忽然就失踪了,晚上出门说一个朋友结婚,去看看有啥可以帮忙的,走时候林娘子还给他拿了一块钱说既然是好朋友,就要多给点份子钱,那一晚上他就没回来。林娘子以为是在那家闹一晚上,等着第二天操办喜事也就没当回事,没想到又等了一天还是不见人影。 她这才急了,心想难道是贪杯,喝多了睡在哪里?便带着女儿去码头上打听,有一起去跟着操办婚事的人说不对呀,你家大林子前天晚上就回家了,喝了点酒走路晃荡,我们还说要不住一晚上,他说小雨过生日,还得给小雨买长寿面吃呢。 林娘子顺着办喜事那家到自家的路上走了几圈,四处打听,沪城这么大,谁能记得那晚有个醉醺醺的人路过?林娘子在几个码头工人帮助下去警察局报了案,警察盯着那几个人,撇撇嘴说:“这些穷苦力,有点钱就去灌黄汤,喝多了和人打架被打昏了扔黄浦江种荷花也说不定,哪里去找?” 林娘子哭的眼睛通红,给人家跪下苦苦哀求,那几个码头工人也撸胳膊挽袖子作势要打,警察登记了一下将人轰走了,这座城市,每天都有人死去也有人失踪,帮派仇杀的,被人买凶扔黄浦江的,一抓一把,警察可没工夫去查这些事,大林子这样的码头穷苦力,就像是一滴水,在这城市的某个角落蒸发,只剩下孤儿寡母艰难度日,转眼已经是一年了。 第二章 生活重担 林家只有一间房,低矮潮湿,木板墙上糊着旧报纸,都是林娘子从街头捡来别人看完随手扔的报纸。因为屋子里太潮湿,报纸上泛着黄色的水渍, 屋子里没有点灯,小小的窗户打开,透出外面微弱的月光。 “姆妈,面条真好吃。”小雨搂住林娘子的腿,林娘子慢慢蹲下身子:“小雨又长了一岁,以后小雨每年生日姆妈都带你去吃面。” “要是爸爸在就好了我们一家就能吃两碗面!姆妈也能多吃点。” 小雨想到爸爸还在的时候,每次过生日都是一家三口人点两碗面,姆妈再向店主要一个小碗,一人给她夹一大筷子,香喷喷暖乎乎的。想到爸爸宽阔的肩膀,小雨眼睛有点湿,她担心被姆妈看到自己流泪,低下头去,啪嗒,眼泪落在砖地上,洇开小小的一个小水晕。 月光微弱,林娘子并没有注意到女儿脸上露出的悲伤,艰难的生活已经将她的情感压榨的差不多了,她只是想趁着外面还有月亮地,可以多洗一盆衣服。大林子失踪这一年多,她就靠给人洗衣服缝缝补补,做毛线活维持母女二人的生活。幸好她有一双巧手,看过什么花样就能用两根竹针织出来。 “囡囡乖,自己去睡觉,姆妈再去洗一盆衣裳啊。” 时间已经是深秋,屋子里有点冷,巷口水井里的水更是冰手,林娘子端着木盆子来到巷口,摇了一桶水上来洗衣服。 沪城很多巷子都已经有了自来水,他们这巷子是有名的下只角,住的都是穷苦人,没人花钱交自来水的钱,大家都用巷子口水井里的水。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衣服在洗衣板上骨碌的声音平时听起来不大,在夜深人静时就格外的响。 很快有人拉开窗户骂道:“谁啊,不要睡觉啊?” “就是,大晚上洗衣服,脑子不清爽。” 林娘子苦笑一下,脑子不清爽?她也想脑子清爽,可今天一碗面花了五毛钱,又花五毛钱买了个银镯子,一块钱啊,不多洗点衣服怎么挣得回来,可以吃好久的呢。 包子铺的门开了,老孟又拎着一桶水出来,借着朦胧月光看林娘子蹲在井口洗衣服,便低声问:“大晚上的洗衣裳啊林娘子,街坊邻居要骂人了。” 林娘子将鬓角垂下来的头发又掖到耳朵后面,叹口气说:“今天花了点钱,总得挣回来。” 老孟摇着头叹息道:“这大林子,也真是……哎,他不在家你们母女真是受苦了。” 林娘子鼻子里一酸,低下头去,眼泪啪嗒一声掉进木盆里。 老林拎着桶子将水又倒在老槐树下,摇摇头往回走。 老槐树许是喝饱了水,枝丫忽然抖了一抖。 林娘子吓一跳,定眼看去,好像那槐树下面站着个人。 “谁……谁在那?”她声音发颤。 没有人回答,林娘子怕极了,想端着盆子逃回去,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站起身走过去。 她想方才拉开窗子的骂起来声音响亮,想来都没睡觉呢,要是真有坏人,只要自己大喊大叫总有人出来。若是真有坏人算计这巷子,她可是有个女儿的,自己出门总要担心囡囡。 林娘子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老槐树的枝叶又摇晃几下,像是颤抖一样。 没有人,树下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林娘子松口气,那血腥味直往鼻子里冲,她扶着树干呕几下,心想这也孟老板也不容易,大晚上还得洗肉做馅子,只是这么晚了,自己洗衣服声音都这么响,怎么孟老板剁馅子却没多大动静? 她转身往回走,觉得自己这是想的太多了,明天还有很多衣裳要洗呢,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想东想西的,老孟的包子铺包子不管都好吃都和她没关系,她又买不起肉包子。 孟家包子铺是卖肉包子的,皮薄馅大,一兜肉一兜油,比别家的包子都贵,也比别家的好吃。 这巷子里住的都是没几个钱的人,有拉洋车的,抗大包的,劳累一天回来手里拎着小破酒瓶子,从老孟那买两个香喷喷的大肉包子,大口咬下去,油顺着嘴角往下流,再咕嘟嘟把那二两酒喝下去,回家往炕上四仰八叉一躺,醒来又是一条好汉,精神百倍地出去挣钱。 这巷子里的男人们都这么活,只有大林子家不这样,大林子是独子,是他妈在菩萨面前许了大愿才求来的,这愿足足许了三世,自己一世、大林子夫妻一世、大林子儿女一世,许的就是三代吃素,初一十五要给菩萨上供。 所以这巷子里早晚包子飘香,林家却是从不光顾的,小雨很听话,看人家吃包子就将头低下去,不看就不馋了。 用洗衣板搓衣服声音大了点,林娘子怕街坊再骂,就用手细细地揉着,洗了一会将水倒了,又拎着桶子去井里拎水。 “大美……” 桶子刚扔下去,随着哗啦一声,有个男子的声音低低响起。 林娘子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的名字就叫大美,王大美,只有大林子这么叫她,别人都叫她林家娘子。 是大林子的声音! 林娘子顾不得井里的水桶,急忙往四周看。 两边黑漆漆的房子,包子铺的门板透出一点油灯光,月光下树叶泛着点亮光的老槐树,黑漆漆的井口,一个人影都没有,是谁?是谁在说话? “大林子?是你吗?” 林娘子声音发抖,周围很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自己想多了吧?大林子要是回来了不得立马出来,哪还有心思和自己藏猫猫呢? 林娘子叹口气,用力一点点地将水桶拎了出来。 她将水倒进木盆,一个踉跄没站稳,水桶晃了晃,大半桶水洒在她身上。 想到大林那强壮的胳膊腿,身上小耗子一样的肉疙瘩,大林在家的时候哪里用自己做这些啊。 林娘子的眼泪又来了,又不敢哭出声怕被街坊听到,抖了抖湿褂子,走到老槐树下慢慢蹲下去,双手捂着脸无声地哭起来。 老槐树的枝叶又跟着晃了晃,树干上隐隐有黑影透出来,像是一张男人焦急的面孔。 第三章 死于话多 第二天早上,东边刚出现一点亮光,林娘子就又端着一盆衣服来到井边。 巷子里很安静,家家户户还没起来。只有包子铺门板透出微弱的灯光,林娘子心想怪不得孟老板的包子卖的这么好,真是能干,不分早晚都在忙乎。 天彻底亮的时候,她已经洗完一大盆衣服了,有早起的女人拎着尿桶往大厕所跑,也有人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走到包子铺。 热气腾腾的包子整齐地码在竹子做的大笼屉里,掀开盖子整个巷子都是诱人的香味。 这巷子不大,包子铺却非常有名,周围几条街的人都跑来买这里的包子吃。 据说孟老板有祖传秘方,做的馅子配料有自己独特的办法,别家的包子都比不上,就算比人家贵一点,一上午也总能卖光了。这包子就早晚卖上几笼屉包子,平时都紧紧地关着门,有人取笑道老孟这是怕被人学了手艺去,每天关在家里自己鼓捣馅子呢。老孟呵呵一笑,手往围裙上擦擦:“那是,总不能吃饱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吧。” 包子铺里里外外就老孟一个人操持着,有爱好做媒的女人打趣说老孟挣这么多钱也不想着找个媳妇,有女人伺候着晚上睡觉暖乎乎的有人搂着多好,给你说个媒吧? 老孟摇头:“这个岁数了,就不祸害人家姑娘了。” “姑娘?看来老孟不喜欢黄花闺女,那找个……” 女人的眼睛往门口搓着衣服的林娘子身上瞄,压低声音道:“你看林娘子如何,人长得好,脾气好,又能干,干净利索,和你搭伴过日子一定红红火火。” 老孟叹口气:“怕是她还念着大林子呢,我哪比得上大林子。” 这说的是实话,大林子人长得好,高个子宽肩膀,相貌堂堂,对老婆孩子更是好的没话说。 “哎,老孟,你这老童男子本事其实还是不小的吧,就不能把林娘子伺候的舒舒服服,把大林子忘了。也是,万一大林子哪天回来了,找你算账,你可打不过。”女人吃完了包子,剔着牙似笑非笑看着老孟。 老孟人个子不高,墩墩实实的,其貌不扬,要不是有这做包子手艺,挣得来钱,别的条件还真和大林子没法比。 “回来.呵呵,等着吧。”老孟还有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做美梦吧,他啊是不会回来了。 这话当然是不能对外人说的,只能自己心里暗自得意罢了。 这女人走时候忽然回头说:“前个儿晚上看你带回来个徒弟啊?怎么这几天没看到人?” “那小赤佬,只会吃什么都不能做,当晚给俩包子就打发走了。” 女人呲牙一笑:“老孟你还挺心善的,咋不给我我俩包子打发呢。” “呵呵,你又能干又勤快能挣钱,还给你俩包子不是看不起你嘛。” “人小鬼大,还真会说话。”女人瞄了老孟下身一眼,老孟为方便干活,一直都穿粗布褂子,露出一点胸口,裤腰也扎得紧紧的,裤子上面隐隐有点形状出来,女人脸一热,低声嘟囔,“好你个老孟,真有驴样的本钱。” 老孟嘿嘿一笑,伸手抓了仨包子,用旧报纸兜着递给女人,女人接过包子,伸手在他手心轻轻挠了一下。 老孟低声道:“晚上九点过来?” 女人嗯了一声,又飞个媚眼扭着腰肢走了。 老孟看着女人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时看着林娘子已经洗完了衣裳,端着盆子过来,老孟热情招呼着:“林娘子,来吃包子啊,给囡囡带回去一个。” 林娘子摇摇头:“我家要还愿的,不能吃肉。” 老孟嘴一撇:“大林子都不在了,还还得什么愿啊。” 林娘子脸色立马变了:“老孟,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大林子好好的,什么叫不在了?” 老孟哈哈笑了几声,笑容叫林娘子觉得很不舒服,她气呼呼地端着盆子往家走,老孟看着她纤细的腰肢,粗布衣服也难掩的细条身子,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晚上九点左右,一个人影轻轻敲了敲包子铺的门。 门拉开一道缝,身影急忙闪了进去。 “没人知道你来吧?” 老孟搂着女人问。 女人得意地说:“没有,我家那口子在外面灌黄汤去了,我出来时候四处看了,巷子里没人。” 她说到这又开始发牢骚:“那瘪三,黄汤灌多了,那玩意不好使,烂茄子似的软塌塌。哪有你老孟的本钱大,挨上身子死了都值。” “真的死了都值了?” 老孟的手顺着女人的脖颈一路向下摸索,后背、臀部,嗯,腰间也很肥美,这种能炼不少油,又可以用上很久了。 “真的真的。”女人的手也向下不老实地摸索着,隔着裤子抓住老孟的下体某处,等不及地抱着老孟就往里间走。 很快,里间一阵翻云覆雨呻吟连连,老孟担心被人听到,用力捂着女人的嘴,女人不住喊着:“死了都值。” 她早就瞄上老孟这个老童男子,今天终于如愿。 老孟在她耳边低声问:“那孩子跟我进门,你都看到了?” 女人答应着。 “就你一个人看到了?别人看到没?” “没有没有,都大半夜的谁出门啊。” “林娘子经常半夜洗衣服,没看到?” “你傻啊,那晚上不是下雨嘛,她能跑井口洗衣服啊?”女人抓着老孟的背,忽然醋意满满,“好呀,原来你还真惦记着林娘子。” 说着用力抱着老孟:“好人,我可要死了。” “你是要死了。”老孟笑眯眯地看着她,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娇羞,“都怪……” 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老孟的双手已经掐上她的脖子,他面目狰狞嘴角紧紧地抿着,浑身绷紧,女人在人世间最后一次尝到放纵的滋味,随即一命呜呼,瞪大眼睛,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 老孟喘着粗气松开手,盯着女人白胖的身体:“都怪你自己,好好的非要盯着我。” 他伸手摸了摸女人上身,啪啪拍了几下,高兴地说:“这一身好肉,一点都不浪费,能炼一大桶的油。” 老孟将女人放到案板上,回身去找剔骨的刀具。 这女人的身体就是太过肥腻了,只能炼油,不像大林子,那真是干活的好把式,身上的肉肥瘦相间,剁出的馅子格外有嚼头,那晚带回来的小乞丐太瘦了,只能熬了几天大骨汤,搅合馅的时候拌进去增加点香味。 这包子馅啊,要想调好,老孟可是有独家秘方的。 第四章 死于想得多(一) 傍晚,做苦力的人们三三俩俩的回来了。◢随*梦◢小*.lā 有拉洋车的,码头扛大包的,穿着粗布褂子敞着怀回来,一时间巷子里大人喊小孩叫,包子的香味在巷子里弥漫开来。别的地方的人有跑来买包子,口里嚷着:“老孟,前几天的包子没过去好吃咯,不要偷懒哦,大家都是老顾客吃你家包子好些年了,可不能这么干。” 老孟掀开蒸笼盖子,香气扑鼻而来,一个老顾客笑道:“谁说老孟包子味道变了,哎呀就是这个味!” 老孟心想大骨汤拌的馅子当然不能和加了好多油比了,还是加了油味更足。 那女人身体肥白,炼油的时候出了好多油,油渣子还能做馅子,骨头熬汤拌馅子,真是一点都不浪费。因为前些天缺货,包子味道有点寡淡,昨晚炼了油,那骨头骨髓也足得很,老孟就多放了点油,果然那种奇异诱人的香味又来了。 隔壁巷子有个小学教员是隔几天就来买包子的,听客人们七嘴八舌议论就笑道:“老孟,你家包子馅味道总是和别人家不一样,不像是猪肉的啊。”.. 老孟嘴一撇:“好吃就行啊,我这是猪肉加牛肉搭配着调的,独门秘方,全沪城你找找去,都做不出我这味。” 那教员姓陆点头说道:“是啊,是啊,老孟调馅子的手艺真是沪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旁边有人问:“咦,老孟,你就没打算收个徒弟,你也没老婆孩子,这祖传的手艺要继承下来啊,要不以后你做不动了我们去哪吃这么好吃的包子?” 老孟笑嘻嘻地说:“一直琢磨这事总是遇不到合适的,大家也帮我看看,总要找个聪明伶俐看着舒服的才好。” 陆教员觉得奇怪:“老孟,怎么叫看着舒服,你这是找徒弟又不是找老婆。” 老孟昨晚好好地发泄一番,心里特别舒坦,话也就多了起来:“这找徒弟啊就像包包子,都说包子好吃不在褶子上,可咱这祖传的手艺也得把这包子包得好看褶子捏得均匀,所以我老孟的徒弟要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肥瘦均匀……”他将后面口感好有嚼头的话咽了下去。 买包子的人都哈哈大笑,指着老孟道:“这才叫疯魔呢,我们算是明白了,为啥老孟打光棍,你不会是喜欢男的吧,还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肥瘦均匀。” 陆教员也笑的直不起腰来:“这什么标准啊,你是选猪肉还是选人啊。” 众人笑声欢快,有人买了包子直接大口就吃起来,咬一口,特殊的香气扑面而来,一兜肉吃下去,顺着下巴往下流油。 那人竖着大拇指称赞:“还是我们老孟最忠厚实在,谁家包子舍得放这么多油。” 老孟嘿嘿笑着,很是憨厚的样子。 陆教员二十多岁,没有结婚,就租住在隔壁巷子,一日三餐都是在外买着随便吃点。他是教员,穿着中山装,钢笔别在口袋上,戴着金丝边眼镜,有一米七多点,读书的时候还是个体育健将,跳高拿过奖的,整个人看着骨肉均匀,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他用旧报纸托着三个包子往巷子口走,老孟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显出贪婪的神色: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这可真是一副好身板,还细皮嫩肉的,调好的馅子一定比大林子好吃,大林子腱子肉还是很好的,就是肉丝粗了点,哪有这读书人文文气气……还是真没尝过读书人啥味呢。 陆教员买了包子本来是要做晚饭的,结果刚走出巷子不久就遇到了街上巡逻的安小武。小武最近发奋图强,在一间夜校读书,陆教员正好教他,小武想着讨好教员考试能通融一下,便拉着陆教员去吃葱油面。 葱油面以熬香的葱油和烧透的海米,与煮熟的面条一起拌食。面条韧糯滑爽,海米软而鲜美,葱油香郁四溢,再搭配一碗高汤,当然比一个人回家吃包子要舒坦多了。俩人岁数相仿也蛮谈得来,边吃边聊,小武看他旧报纸包着东西,还透出油渍就笑道:“看来陆教员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是打算等会回家吃包子的。”“哎,你还别说,这孟家的包子,算得上沪城独一份。”陆教员竖着拇指夸赞。 “包子嘛,能好吃到哪里。” 小武觉得陆教员真是夸大其词。 陆教员见小武不信,便打开纸包,这一路走来又在面店坐了很久,包子已经凉了,陆教员拿着包子在手上:“闻闻这味,凉了还这么香呢。”说着掰开包子给小武看,“看看这用料多实诚,一兜肉啊,谁家包子舍得这么放东西的。” “咦,这油怎么是黄色的?” 小武指着包子底的油问。包子凉了,那一兜油都凝固在地面,黄黄的一层。 “油黄的,怎么了?” 陆教员愣了一下,不明白小武是什么意思。 小武眉头微微皱着问:“这包子是什么肉的,你知道吗?” “老孟说是猪肉又掺了点牛肉,祖传的配方调料调出来的,就是和别家的不同,也舍得放肉。” “可是猪油和牛油都是白的呀,这油却是黄的。” 陆教员想了想道:“嗯,是这么回事,过去买包子我都趁热吃了,还真没注意这油,今天包子也是油大,是不是油太大了就黄了?” 小武不住摇头:“不对,不对,油放的再多,也是猪肉和牛肉里面的油,不可能是黄的。” “我知道了,是鸡油,鸡油是黄的!” 陆教员想到在乡下时候看家里杀鸡,那鸡膛里面的油可不就是黄色的。 小武眉头一直皱着,看着陆教员叹口气说:“还是先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在细细说。” 陆教员不知道小武是什么意思,但看他面色凝重,也就没继续问,埋头吃面。 俩人吃完面喝了汤,小武付了帐,拿起包子说:“陆教员,就把这掰开的包子给我如何,我带回去给法医看看。” 陆教员心里咯噔一下:“给法医看看,你这是什么意思?” “鸡油是黄的,可我闻着没一点鸡肉味。”小武看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道,“刚才吃饭我没说,其实人油也是黄色的。” “人油?” “对,人的脂肪炼成的油,我看过法医验尸,脂肪层是黄色的。” 陆教员一阵干呕:“安警官,你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说出来。这事在他心里就生了根,一直到第二天都折磨得陆教员寝食难安。这天晚上没有课,他在家里踱着步子,心想安警官那边也没个准信,不如我去看看老孟那铺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五章 死于想得多(二)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陆教员走出家门。 走到包子铺所在的巷子,陆教员听到一阵小孩子的笑声。 月光下,他看到原来是一个小女孩蹲在巷口的老槐树下玩呢。 这谁家孩子啊,这么晚还一个人出来玩,不怕遇到拐子? 陆教员刚要走过去问话,就听着小女孩说:“爸爸,你今晚和我一起回家吗?” 可是她身边除了陆教员,再没有别人,她在对谁说话? “回去啊,爸爸,这个镯子其实是你买给我的吧?姆妈说五毛钱买不到一个银镯子。”小孩子又说道。 “啊,我就说嘛,可是爸爸,姆妈怎么不和你说话啊?” 很明显,小女孩在和谁对话。 陆教员又看看周围,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实在忍不住了,走过去问:“小妹妹,这么晚了快回家吧。” 小女孩站起身,看着陆教员笑了:“我见过你,你来我们巷子买包子的。可是……这会儿孟伯伯不卖包子了。” 陆教员点点头:“是,快点回家吧,这么晚了,遇到坏人就麻烦了,你妈妈呢?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了?” “姆妈在家干活,我不是一个人,我爸爸在这呢。” 小女孩指着老槐树。 陆教员看了一眼那棵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真是汗毛竖起,这孩子……太吓人了。 陆教员想起来这孩子是巷子里一个洗衣妇的女儿,他过去在巷子里见过她的。 大晚上,这孩子不会是撞邪了吧?陆教员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荒唐,自己还是受过教育的,怎么能有这么迷信的想法。 他拉起小女孩的手说:“走吧,叔叔送你回家,太晚了,小孩子不能在街上玩。” 小孩子点点头:“爸爸说你是好人。” 陆教员真想大叫一声别说你爸爸了,吓人。可他怕吓到小孩子,低声道:“那好,你爸爸都说叔叔是好人了,走吧,叔叔带你回家。” 往前走了会,到了小姑娘家。小女孩站在门口冲陆教员挥挥手:“叔叔再见。”陆教员咧开的嘴角瞬间僵硬,因为小女孩又随后跟了一句,“爸爸也再见。” 见小女孩关上门,陆教员忍不住往身后看了眼:什么都没有,只有巷子口的老槐树好像晃了晃,可是现在并没有起风啊。 陆教员不敢再往下想,他走到孟家的包子铺门口,看到木头门关的紧紧的,从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他将耳朵贴在门边听了听,好像还有剁肉的声音传来,老孟在店里忙乎着。 晚上剁肉?声音好小啊。 陆教员绕着老孟家的院子转了一圈,看到后面的砖墙有点矮,好奇心越来越重,他索性利用自己的特长,瞄了瞄那墙的高度,助跑几步,竟然爬了上去。他蹲在墙头,小心地看看周围确定没人注意自己,就轻轻跳了下去,无声无息。 陆教员轻手轻脚缓缓像店铺里面走去,贴着墙根,扒着窗棱,伸出手指捅破一点窗户纸,眼睛对上往里看。 老孟在屋子里忙碌着,他已经剁完肉了,正在往大锅里放什么东西。 陆教员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些骨头,一块块的,看来是打算熬汤。 怪不得孟家包子滋味足,原来拌馅子的时候加了不少大骨汤啊。 陆教员心想着,这时他看到老孟用大笊篱从大铁锅里捞出一大块骨头,盯着那骨头,陆教员差点叫出声来,因为他看到很明白,那是人的……头骨! 老孟用人骨头煮汤,那么……那些肉馅……那包子的肉馅…… 陆教员捂着嘴,差点吐出来。今天晚上他和安小武一起吃的葱油面,可是平时每天晚上都是买几个包子做晚餐的,这大半年,他吃的包子里到底都是什么? “奇怪,这汤色不好啊。” 老孟自言自语着,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陆教员脸色苍白,蹲在后院窗外一动也不敢动,他怕自己稍微一动弹就会吐出来。 “你都看到了?” 老孟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陆教员大惊失色,刚要站起来,嘭的一下,头部受到重重一击,眼冒金星他摇晃一下,哼都没来及得哼就倒了下去。 老孟盯着倒在地上的人,嘿嘿冷笑:“地狱无门可是你自己找来的,今天还看着你这身材好,骨头均匀做馅子一定卖的好,还真是老天有眼,你自己上门,这可不怨我。” 老孟说着俯下身,骑在陆教员身上,紧紧地掐着他的脖颈,很快,陆教员的握紧的拳头松开了,一点气息都没了,他被掐死了。 “今晚就是你吧。”老孟用力将陆教员拖进了屋子,一点点脱去他的衣服,又从后院的井里拎出来一桶水,洗刷着陆教员的身体。老孟真是个合格的小贩,他洗的时候很仔细,洗得干干净净的,洗完后费很大力气将陆教员搬到肉案上,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笑道:“真是肥瘦均匀,好馅料。” 很快,地面有血水蔓延开,老孟一边开膛破肚一边用井水冲洗着陆教员的身体。 这又将是一个忙碌的夜晚。 林娘子熨好了最后一件衣服,小心地将铁熨斗里的红红的木炭吹灭,擦了擦额头的油汗,回头看过去小雨坐在竹椅子上睡着了。 “小雨上床上去睡。”林娘子轻轻拍了一下女儿。 “啊,爸爸。”小雨惊叫一声,林娘子心里一酸,用力将女儿抱起来放到床上去。 小雨抓住林娘子的胳膊:“姆妈,爸爸说那个叔叔是好人。” “哪个叔叔?” “送我回来的叔叔啊。” “嗯,是个好人。” “爸爸说好人不能死。” 林娘子一愣,急忙捂住小雨的嘴:“说什么呢?大晚上的不能乱说话。” 林娘子以为女儿是梦见了丈夫,心里很难受,掖了掖被子说:“睡吧。” 小雨的手在被子里轻轻抚摸着那镯子,小声地说:“爸爸,我睡觉了哦。” 第二天,孟家包子铺照常开张,香味四溢。 排队买包子的人络绎不绝。 老孟瞪眼看着对面那个男子,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老孟,来俩包子。”陆教员笑眯眯地说。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六章 死于想得多(三) 老孟呆呆地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排在陆教员身后的人急了,喊道:“老孟,你傻了啊,赶紧给人家拿包子啊。” 老孟怕被人看出来,急忙抓起俩包子递给陆教员,却又忘记了收钱。 陆教员手里拿着俩铜元,笑着说:“老孟,收钱啊。” 老孟木然地张开手,陆教员将铜元放到他手上,那铜元是温热的,它们竟然是温热的!老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相信自己的手,用力握住那俩铜元好一会,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做什么。 等着买包子的人叫喊着:“老孟,老孟你真是傻了吧,不就俩铜元嘛,能攥出花来?” 老孟如梦初醒,哐当一声将铜元扔到收钱的陶罐子里。 抬眼看过去,陆教员已经托着包子走了,他脚步坚定,背影挺拔,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黄豆大的汗滴从老孟的额头上渗出来滑落下来,他挥着袖子去擦,客人们只当是蒸笼里的热气熏的也没当回事。 一上午,老孟都过得浑浑噩噩,包子终于卖完了,他来不及收拾笼屉就打算回屋子,忽然看到巷子口走来一个穿着黑色警服的男子。 老孟是开门做生意,这附近的帮派人物和警察都是要熟悉的,看到那年轻警察走过来,老孟心里咯噔一声,这安警官是警察局长的侄子,特别能干,破了很多案子,经常在本地新闻看到他破案的故事。怎么,这安警官也是来买包子? “安警官,真可惜,包子卖完了,晚上还会蒸一锅,到时候我给您送点去?”老孟点头哈腰,笑嘻嘻的,典型的小业主胆小怕事的样子。 “你这的包子,用的什么油什么肉?” 小武带着包子让警察局法医检查一下,可惜现在的技术也没法鉴定出这到底是什么肉,法医也说这人的脂肪层的确是淡黄色的,但那只是在生的状态,他解剖尸体,平时看到的只是尸体的脂肪层,他也实在不知道这人类的脂肪层炼成油后到底是不是黄色的。 小武傻眼了,那咋办? 法医看着他,嘿嘿一下,有点神秘兮兮地问:“要不从别的尸体上切点脂肪炼成油试试看?” “变态吧你!” 小武毕竟是做警察的,基本的职业操守还是有的,无缘无故的总不能因为怀疑就将别的尸体切来榨油研究,于是小武心想还是去老孟那店问问看。他自认调查过这么多案子,查一个包子铺老板小事一桩嘛。 “警官,这事您可得帮我保密。”老孟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压低声音道。 小武点点头,示意他讲下去。 “这年头,啥都贵,猪油麻油菜籽油都贵,我就用了点鸡油。” 鸡油是淡黄色的,小武当然明白。 “鸡油?你的包子用的是鸡油?”小武反问。 “安警官,小声点,求你小声点哦。”老孟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畏畏缩缩地说,“我骗了街坊邻居,说都是猪油和牛油,包子还卖的这么贵,要是被大家知道要打死我的。” 他装的可怜巴巴,主动说出自己的秘密,眼巴巴地看着小武。 小武想,这老孟主动说出这件事,看来真用的是鸡油,哪有人那么邪恶用人油来包包子呢? 点点头说:“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老孟点头哈腰一副恭顺的样子。 小武的虚荣心得到满足,背着手往巷子口走。 刚走到巷口,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敞着怀嘴里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小武看了那男子一眼,那男子发现小武看他,一看小武的警服,犹豫一下走过去说道:“警察先生,我老婆跑啦。” “你的意思是你老婆失踪了?”小武问。 他看这男子穿着粗布褂子,扣子没系,露出黝黑的肩膀,光头上冒出青青的头发茬,面相粗鲁看着像是码头上的苦力。 “就是……可能是和人跑了。”那汉子满脸沮丧,嘴里嘟囔着,“妈的,老子抓到那小娘皮,打断她的腿。” “那你是找我报案吗?” “报案要不要花钱啊?”男子问。 “不要花钱,不过你得把事情讲清楚你老婆是怎么失踪的。” 那汉子看了老孟那边一眼,喊道:“老孟,还有包子吗?” 接着对小武说:“那个警察先生,我干一天活了,先吃点包子啊。” 老孟摇头:“没有了没有了,都卖光了。”说着端着竹笼屉急急忙忙往家走。 那汉子是饿极了,一心想吃着老孟家满口流油的大包子,几步就冲过去:“我不信,这么快就卖光了?又不是白吃你的。”男子说着已经扒开了老孟屋子的门,老孟火了,将竹笼屉往地上一扔,用力将汉子往外推,边推边说:“出去出去,谁叫你进来的。” “哎,我要买包子的呀。”汉子被推出来觉得很伤面子,气呼呼地看着小武说,“警察先生,你看,这什么人啊,我要花钱买包子又不是白吃他的,开门做生意哪有这样的。” 小武的眉毛拧了拧:“老孟,你这火气有点大啊。” 老孟赔笑道:“我小本生意,这些年包子卖的好全靠祖传秘方,我这方子最怕被人瞧了去,呵呵,大力,等晚上再来吃包子啊。” 汉子哼了一声:“不吃了,气也气饱了。” 他转身拉着小武的袖子说:“报警不要钱,我就报警,警察先生一定要把那女人和奸夫找出来我打断他们的腿,对,胳膊也打断。” 他气势汹汹,拽着小武往自己家拉,大概也是觉得在巷子里说自己老婆和人跑了的事有点丢脸。 小武跟着叫大力的男人进了门,看到老孟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你怎么就确定你老婆是和奸夫跑了呢?”小武挑个干净凳子坐下问。 “那个,那个……”大力看着小武,脸涨的通红,最后还是跺跺脚说,“我之前和人打架,那玩意挨了两脚,不能那啥了,可我每次回家都看到我那婆娘那满脸的喜气洋洋,眼睛里都是水光,一定在这附近有奸夫!”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七章 目标指向 在这巷子有奸夫?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不可能吧? 小武忍不住摇摇头,大力见小武不信,探头说道:“我们码头上的的活说不定干到啥时,我回家时间是不定的,好几次回家看她满脸放光,那个骚的啊……” 大力说到这又一拍大腿:“对,她还说林娘子可惜了。” 林娘子又是谁? 小武有点蒙。 大力见小武面露茫然,又是一拍大腿:“哎呀,林娘子,我们巷子里最好看的那个嘛,大林子的老婆,哦,大林子去年也不见了,这一晃都有半年了。我媳妇总说林娘子长得那么水灵,晚上也没个男人睡,那么好的地都荒了。真是太可怜了,警察先生,听听,这话多不要脸。” 这年代,街上冻饿而死的倒卧总能遇到,这么大的沪城,每天都会有人失踪,可是一条巷子里就有俩人不见了……这是有点奇怪。 “会不会是你媳妇和大林子……有点什么。” 小武试探着问。 大力头摇的像拨浪鼓:“咋能呢,那林娘子长得好,身条也好,哪像我媳妇膀大腰圆女金刚一样,我可不信大林子能看上我媳妇。我那媳妇啊,也就洗刷干净当猪肉卖能比人林娘子多卖几个钱。” 大力看来对妻子也是诸多怨言,还很恶意地哈哈哈笑了几声。 小武无语,心道这什么人啊,这夫妻感情是真不好,哪有这么奚落自己老婆的。 大力还在自言自语:“大林子也是人高马大,呶,比我还高半头呢,长得非常英武,又能干又疼老婆孩子,你说这人能去哪呢?不像我老婆,我那老婆心早不在我这了,大林子那么疼老婆孩子的,咋舍得丢下那么好看的林娘子?”大力说着连连摇头,好像很为林娘子不值。 “那林娘子没有报案吗?”小武也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按照大力的说法,失踪的大林子高高壮壮,不存在走路上饿毙成倒卧的可能,难道是帮派仇杀?被人家打了黑棍装麻袋沉了黄浦江? “听说报案去了,被你们警察局给轰了出来。”大力看着小武,有点胆怯地说。 “好了还是说你老婆,你怀疑她和这附近的人偷情。”小武一听还有这事,急忙转移话题。 “对,就是这附近的,因为我说不上啥时候回家,她偷情总能不被我抓到。” 小武心里默默梳理一下,如果真如大力所说他老婆的情人就在这巷子里,那男人的生活也很是奇怪,必须也是随时能和那女人偷情的,绝对不能是和大力一样的码头苦力,不能是拉洋车的,而是那种能随时出现在巷子里的人。 他低声问:“你们这巷子,哪个人能随时在巷子里出现?” 大力愣一下,他不知道小武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是在码头,不是车夫,你们出去干活,能随时在巷子出现的男人,有没有这样的。” 大力想了想:“老孟,只有老孟。” 说完他扑哧一笑:“就老孟那样的,我一个打他八个。” 小武想想也是,老孟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他想这大力娘子嫁给大力这样身材高大威猛的男子还要出门偷嘴,那另一个人一定是很厉害啊,怎么也不能是老孟那样的。 于是小武站起身说道:“好,你已经报案我会继续追查这件事的。” 小武从大力家出来,在大力指点下走进了林娘子家。 林娘子正蹲在后院里咔嚓咔嚓用洗衣板搓着衣服,她蹲在地上,背影细条条的,该细的细,该宽的宽,从后面看体态妖娆。一个小女孩蹲在地上,对着太阳眯着眼睛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那镯子还有个小铃铛,一扬胳膊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警察先生?” 林娘子听到有人走进来,急忙站起身,在围裙上擦着手。 大林子失踪后,她也去警察局报案过,一直没个结果,现在看到警察进门,满心惶恐,小女孩忽然说:“爸爸,来了个警察。” 林娘子急忙喝道:“小雨,不要乱说话。” 小武问:“你丈夫失踪了?” 林娘子点头:“警察先生,可是有他的消息?” “刚大力和我报案说他老婆失踪了,提到了你丈夫,你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林娘子现在神经已经非常脆弱了,本以为警察上门是来报噩耗的,听小武这么说,心里松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也就是说他码头上的同事说他回家了,而你们却没有看到人。” 小武问。 “是,那天是小雨的生日,他说一定会回来给小雨带好吃的。” 林娘子擦着眼泪说。 “我爸爸好好的呢。”小雨伸手拉着林娘子的衣角,“姆妈,爸爸说不要哭,他很好。” 林娘子只当女儿虽然年幼,却还知道安慰人,哭的越发伤心了。 “你丈夫有没有可能在外面有人?” 小武问。 “没有,我们感情很好,大林子是好人,街坊邻居谁家有点事他都帮忙,他特别疼我们母女。” 林娘子为了说明大林子是好人,继续举例子道:“就说包子铺那,我们家是不吃肉的,也不吃肉包子,那铺子老孟人长得矮,有些活做不来,都找我家大林子帮忙,我们家又是不吃肉的,就是白白给他帮忙,我家大林子就是好说话,街坊邻居都夸他。” “你说你丈夫经常帮包子铺老孟干活?能干啥活?” “有时候帮扛袋子面啥的,老孟个子矮,力气小,扛不动。” 小武从林家走出来一直走到巷口,回头看去,包子铺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就像老孟说的,他家包子是祖传手艺,拌馅子什么都要关起门来,不许别人看的。在一想到那包子里一层凝固的淡黄色的油,小武的眉心锁了起来。大林子人缘好,帮包子铺老孟扛过麻袋包,大力老婆和巷子里某个人偷情,而这个人必须保证能随时在巷子出现,这一切……都和老孟有关啊。 小武心想,我该好好调查一下,这老孟到底是什么背景。 第八章 又杀我一次 小武从老槐树旁边路过的时候看到树坑很湿,像是总有人浇。这棵大树枝繁叶茂,长得非常好,正好有女人过来井边打水,小武问:“这树都是水浇水?” 那女人朝关着紧紧的孟家包子铺门努努嘴:“老孟啊,总晚上来浇。要不这树咋长得这好。” 小武点点头,心想这槐树喜欢湿润的环境,果然是总有人给它浇水。不过他转念一想,为什么要晚上浇水呢? “为啥?谁晓得,可能是晚上洗肉就端着水过来浇吧。” 女人说着将摇上来的木桶拎出来,小武急忙道:“我来拎。” 女人笑的眼睛眯成一道缝:“警察先生,侬这样好的警察,阿拉可是第一次见到呢。” 小武帮她把水倒进盆子里,女人蹲下洗菜,小武看着还剩下的半桶水,若有所思地问:“那你们都在井边洗菜啊。” “是的呀,大家都在井边洗。” “那老孟怎么不在井边洗,而是要洗完把水端出来倒掉呢?” “哦,我们巷子大家都用这口井,老孟是自己花钱在家里打的井,这人包子包的好,就是性子怪,谁也不许进他家也不许用他家的水。” 女人说着看了包子铺一眼压低声音说:“脾气怪的呀,这种老光棍也不晓得怎么还有人看得上。” 小武一愣:“有人看得上他?谁啊?” 女人看看小武,神秘地笑笑,嘴一撇却不说话。 小武心里明白,从口袋掏出钱夹子,数了几张钞票递过去。那女人在褂子衣襟上擦着手:“这怎么好意思呢。”话是这样说着,那手已经伸过去,嘴里还嘟囔着,“我可真不是为了贪图警察先生您这钱,是您人太好了。” 她探着身子,声音小小地:“就是……大力老婆,她和我们背后说,别看老孟个头小,那个可不小。” 那个?哪个啊? 小武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女人。 女人扑哧一下,眼睛瞄向小武下身:“就是那个,那个啦。” 小武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女人捂着嘴一通笑:“警察先生这可是您要我说的,可不是我……哈哈哈。” 小武强忍着尴尬压低声音问:“她真这么说,那她失踪了,你觉得会不会和老孟有关系。” 女人摇头:“这事可不敢乱讲的哦,我看就是跟人跑了,她过去就说大力那玩意不好使,烂茄子似的,没啥用,说老孟看着人矮,可敦实啊,胳膊上都是小肉疙瘩,腿也绷地紧紧的,一看就有劲,这样的才好用呢,跟做木工活打橛子似的,几榔头砸进去结实的不得了。” 她眼睛又瞄了那包子铺一眼:“我觉得不能是和老孟有啥事啊,要不怎么她跑了,老孟还在这卖包子呢。” 小武心想也是这个道理,若真是和老孟偷情,怎么就大力媳妇不见了老孟却不跑呢。 他对那女人道过谢,转身往巷子外走。 女人见他走远,高兴地将攥在手里的钞票拿出来,点着口水数一下,笑容满面。 “你说我什么坏话了?” 一个声音忽然从她身后幽幽响起。 女人吓一跳,转过身看到老孟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目光幽深,嘴角抿着,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生冷的气息。 “说你坏话,我怎么会说你坏话呢。老孟,你想多了。”女人笑容里藏着心虚。 “哼。”老孟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为啥那警察会给你钱?” 女人愣一下:“他和我打听大力媳妇的事啊。我说大力媳妇一定是和人跑了。”女人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对,大力也有问题,没准大力把他媳妇给害了呢。” 老孟打量着女人,那女人浑身发冷,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老孟,个子虽然矮小,气势却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老孟转身离去了,女人忍不住拍拍胸口:“老天爷啊,吓死人了,这是老孟吗?” 小武在街上边走边想着今天的事,他几乎看不到路,眼前浮现着那包子底儿的一兜黄色的油脂,越想越觉得事情有古怪。 “咦,安警官。” 对面一个人走过来,看到小武喊了一声。 小武抬头一看,正是前天遇到过的陆教员。 “安警官,那包子您拿去检查出什么了吗?” “这个,法医也测不出什么,我刚从孟家包子铺来,问过老孟了,他说做包子号称用的是猪肉牛肉,其实里面加了鸡肉,鸡油。” “可是完全吃不到鸡肉味的呀。”陆教员道。 “那巷子的人你都认识吗?” 小武问。 陆教员摇摇头:“我只买包子,不认识那巷子的人,听说那巷子住着的也都是出苦力的人,这种人今天来明天走,租房子的也没个稳当的时间。” 小武点点头,他也觉得陆教员说的很对。 “哦,忘记和你说了,我辞了夜校的工作,以后就不会去夜校教你了。” 小武一愣:“啊?为什么啊,每天晚上上课挣点外快蛮好啊,大家都很喜欢听陆教员你的课呢。” 陆教员笑笑没有说原因。 正好一辆电车叮当当开过来,小武和陆教员说声再见跳上车,小武上了车,找个位置坐下,回头从窗户看到陆教员正转身往对面的巷子走,他看了一下手表,还不到下午三点这时候老孟的包子铺并没有包子卖,他去做什么? 陆教员走到孟家包子铺门口,看看左右无人,轻轻敲了三下门。 老孟问:“是谁?” “我,陆教员啊。”陆教员的声音很自然悠闲。 老孟何止浑身汗毛,头发都要立起来了,他声音发颤:“你怎么……你怎么……” “不想被人看到就让我进去。” 老孟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肉案子,将一把剔骨刀拿起来,插在腰后,猛地打开门,陆教员笑眯眯地进来:“你好啊老孟。” 老孟急忙将门关好,恶狠狠地盯着陆教员:“你到底是谁?” “我是陆教员啊,每天买你家包子的陆教员,今天的包子很好吃。”陆教员说着舔了舔嘴唇。 老孟差点喊出声来,因为今天的包子就是用陆教员的肉包的,现在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老孟一把抽出后腰的剔骨刀,冲着陆教员的胸口就捅进去。陆教员哼都没有哼,微笑着倒下去,最后一句话是:“你又杀了我一次。” 第九章 杀不死的人? 这声音很轻,听在老孟耳中却如雷霆万钧。 什么叫又杀我一次? 老孟拎着陆教员的衣领:“你给我说清楚,又杀了一次是什么意思?” 陆教员脖子软塌塌的向后仰着,一动也不动,随便老孟怎么摇晃,他是真的死了,死的不能再死。 老孟不甘心地伸手去摸他胸前渗出的血,手指捻了捻还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的确是血腥味没错,这是真正的血。 一个人怎么可能被杀两次? 其实从今早第一次看到陆教员开始,老孟都恍惚的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昨晚没有杀人没有剔肉,也没有熬大骨汤,否则这人怎么能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或者说这早上来买包子的陆教员是假的,是另一个人假扮的。 对,他是假的,他一定是假的。 老孟这样想着,将陆教员的衣服都扒掉,用力将他一点点搬到肉案子上,这时他看到死人腰间的一块胎记,老孟吓得差一点将滑不溜丢的尸体扔出去。 昨天那个陆教员腰间也是有这么一块胎记!他将人放到案板上,又去捏陆教员的脸,使劲捏着,像扒下一层脸皮,可是那张脸没有任何问题,那就是和昨天死去的陆教员一模一样的脸。 老孟吓坏了,将尖刀哐当一声扔到地上,转身就往后院跑。 在后院墙角一处地方,他拿着铁锹用力挖了几下,很快挖出几块骨头,是被剁开的腿骨,他伸手在里面扒拉几下,又露出被煮烂剥去肉和皮的人头,脸部只剩下白骨,头皮上还带着一些短短的黑发茬,眼睛没有了,只剩下黑黑的空洞盯着他,没错,今早终于煮完汤,亲手将陆教员的骨头埋在这里的,这就是他的骨头,没不会错的,今早卖出的包子也是他的肉包的,这一切证据都在眼前,可是躺在案子上的那个……到底是什么人? 老孟又胡乱将土都填回去,回到铺子里,盯着案板上光溜溜的男子,心想杀你一次就能再杀你第二次,我怕什么,你自愿过来做包子馅,这可怨不得我。 说着从地上捡起到来,对着尸体腹部就是一刀。 与此同时,小雨忽然叫道:“妈妈,爸爸说疼。” 林娘子正坐在院子里织毛线活,闻言心里一惊;“小雨,你乱说什么,爸爸不在家,爸爸出门去了,哪有爸爸?” “爸爸在我心里。”小雨转着腕子上的小银镯,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将胳膊伸到林娘子面前,笑盈盈地问,“听,爸爸在说话呢,他说好疼啊。” 林娘子心想这孩子是想爸爸想的,小孩子嘛,就是喜欢想乱七八糟的事,也没当回事,又怕女儿耽误她织毛衣,还得靠这个挣钱养家呢,便点点头说:“是呀,爸爸和你说话呢,爸爸说你一定要听话,听姆妈的话啊。” “小雨一直很听话。”小雨的耳朵贴在镯子上,过了一会又喊道,“爸爸说千万不要吃孟家的包子。” 林娘子点点头,心想这当然是了,要还愿的,怎么能吃孟家的肉包子呢,菩萨面前是不能藏着私心的。 “爸爸说,素包子也不能吃,什么都不能吃,不能去孟家。” “好了,小雨,自己去玩啊,姆妈要把这个袖子织完,这件毛衣织完了就有钱给小雨买糖吃了。” 小雨开心地跳着:“好啊,好啊,要吃糖。” 林娘子含笑看着女儿,心里百味杂陈。 大林子失踪要半年了,女儿总对爸爸念念不忘,这大林子到底在哪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唉,希望那警察先生真的能找到他吧,就算是……就算是尸体……也能入土为安了。 想到这里林娘子闭上眼睛,有泪水从眼角滑过。 忽然小雨叫了一声:“啊,爸爸,你疼吗?我给你吹吹就好了。” 林娘子专心织着毛衣,根本没在意小雨叫什么。 孟家包子铺里,老孟已经将尸体的内脏都拿出来清洗干净了。 这肠子、心肝肺可以做成卤味,低价卖给走家串巷卖卤味的小贩,真是一点都不会浪费。 陆教员四仰八叉地躺在案子上,腹中空空,身上的血水都被冲洗干净了,整个人就像一条被洗干净剖开的鱼。 “呵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陆教员,不管你死几次,杀你一次就能杀两次三次,我怕什么?每天都有白得来的肉做包子,我还求之不得呢。” 老孟一刀砍在尸体的脖子上,鼓足了力气开始剔起肉来。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包子铺的包子又蒸好了。 铺子的门关的紧紧的,门口一个长条桌子上放着整整齐齐四个笼屉,揭开盖子一股特殊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大力地头耷拉脑走过来:“三个包子。” 老孟将包子用旧报纸包着递给他,见他神色黯然,低声问:“媳妇还没找到啊。” 大力嗯了一声,老孟又问:“那警察先生怎么说?” 大力叹口气,看看周围没什么人压低声音问:“老孟,你每天在咱们巷子,你可注意到我老婆和谁不干净?” 老孟心里一抖,脸上却还堆着憨厚的笑:“这个,我咋能知道呢,我每天就是剁馅子蒸包子,关着门啥都不知道。”他眼睛一转,“怎么问这个?” “警察先生说,我老婆那个奸夫,可能是咱们巷子的,远不了。” 老孟心里一惊随即就镇定起来:人都杀了,肉也都剔了,尸体都找不到我怕什么。便拍着大力的肩膀道:“哎,自认倒霉吧,下次找媳妇睁大眼睛找个贤惠的。”说着他朝着一个门努努嘴,“就像林娘子那样的。” 大力点点头:“大林子也失踪大半年了,林娘子的日子不好过啊。” 大力拎着包子回去,老孟看看他的背影,想到提到林娘子时候大力脸上露出的笑容,往地上吐了一口:“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那德行。” 这时,巷子口走出来一个人,穿着长衫气质潇洒,夕阳将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层金边。 那人远远地打着招呼:“老孟,你好啊。” 老孟瞪大眼睛盯着那人,接着又急忙看向禁闭的房门,这个人正是……陆教员! 第十章 大力的梦想 这怎么可能呢? 陆教员的骨头还在店铺里灶上的大锅煮着,肉才剔干净还没剁馅子呢,这……这怎么又来了? “两个包子,老孟,你眼睛瞪得那么大,要吃人啊。”陆教员笑嘻嘻地开玩笑。 老孟反应不过来,傻傻地看着陆教员,旁边一个女人笑道:“老孟,怪不得你一直不娶老婆,莫不是喜欢男的?看陆教员生的俊俏,眼睛挪不开不够看了?” 陆教员哈哈大笑,笑声爽朗,看着老孟道:“老孟,别吓唬我啊,你这眼神像是要把我吞下去。” 老孟喉头动了一下,咽下一口吐沫,脸上露出刻板的笑:“呵呵,我可没那么大的胃口。” “是吗?我以为老孟很能吃呢。”陆教员手里拿着包子,探头向老孟道,“老孟,你家这包子肉馅给的足,每月买肉就得不少钱吧。” “就是啊,老孟家的包子肉馅又多又好吃,全沪城哪里找这么好的包子去。” 后面排队的人也跟着说。 “哈哈,老孟,你这店不会是开在十字坡的吧。”陆教员笑眯眯地问。 有人起哄道:“哈哈,那老孟就是孙二娘了。” 老孟点点头;“对,我这包子都是人肉馅的,都是人肉包子。”老孟将人肉包子四个字说的很重很迟缓,大家跟着一阵哄笑:“对,是人肉馅的,我们就喜欢吃人肉,人肉好吃啊。”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老孟在开玩笑,整条巷子充满了快乐的笑声。 陆教员在众人的欢笑声中托着包子,一步步走出巷子。他走到巷子口老槐树下站住,蹲下身子,出神地盯着地面。老孟给人拿着包子,眼光却往巷口跟着陆教员,见他在老槐树下蹲下身子,一颗心被提了起来,有人见他眼神飘忽,便喊道:“老孟,你看啥呢?” “啊,你要几个包子?” 老孟急忙又去给人拿包子,这时他看着陆教员站了起来,转过头,朝着他嘴角一撇,露出诡异的笑。 “爸爸。”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 林娘子一只手拉着小雨,一只手拎着个包袱,她已经织好了毛衣,打算送给人家送过去的。 小雨忽然朝着巷口喊起来,林娘子低声道:“小雨,乱叫什么呢?哪有爸爸?” 老孟听到这喊声,浑身发抖,手里拿着的包子啪叽一下掉到笼屉里。 “爸爸,爸爸。”小雨不管不顾,挣脱开林娘子的手,冲向巷口,抱住陆教员的腿就不放。 林娘子尴尬极了,急忙快步跑过去,拉着小雨的手,同时又给陆教员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孩子太想她爸爸了。” 林娘子这才注意到,陆教员长得比大林子白净秀气点,身高身材从后面看还是很像的,老孟显然也注意到这点,站在那,愣愣地看着巷口这一幕, 有多嘴的女人看到,在一边说笑道:“哎呀,陆教员是不是没有成亲啊,不如就和林娘子……” “闭嘴。”林娘子抓着小雨的手,厉声喝道,“我家大林子还没找到,你胡说八道什么?” 街坊邻居们第一次看到林娘子发怒,都吓住了,那女人讷讷地说:“这都大半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怕是和人跑了吧你还守着什么啊。” “你们知道什么?”林娘子转过身,目光冷冷地从众人身上扫过,然后又转身对陆教员说,“真对不起,孩子不懂事,给先生添麻烦了。”说着抱起小雨,拎着包袱缓缓地往巷外走去。 待林娘子走远了,被她训斥的女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呸,我就不信你能守得住,好好的为啥小雨喊人家陆教员爸爸,怕是在家里都教过了吧,专挑那年轻俊俏的后生喊爹,好意思。” “好了好了,林娘子可是贤惠人,你就不要在这乱说话了。”大力披着衣服从家里出来,听到这话不满地皱起眉头。 女人被林娘子说了,气正不顺,大力正好撞上来,便高声道:“呦,自己老婆和人跑了,在外面到挺厉害嘛,怕不是也看上林娘子了?” 大力气呼呼地说:“看上又怎么样?林娘子人长得好脾气好,又能吃苦挣钱,比你这背后乱嚼人舌头的强一百倍,她没男人我没老婆,我就是看上她了,明天就找媒婆去提亲,怎么?不服气?你也想嫁给我不成?”女人气急了,她没想到平时老实巴交的大力竟然也敢这么和自己说话,跳脚骂道:“谁不知道你那玩意不管用,娶人家林娘子,你那东西好使吗?” “你没试过咋知道不好使?”大力上下打量着女人,“哼,就你这德行,白送上门摸一下我都觉得恶心。”说着还嚣张地哈哈笑了几声扬长而去。 巷子口,陆教员问:“你真想和刚才那娘子提亲?” 大力看了陆教员一眼,看着脸熟知道是常年来这巷子买包子的人,他看陆教员像个读书人,便点点头说:“是,我和大林子是好朋友,林娘子这大半年不容易,我愿意帮大林子养孩子,两家并一家。” 陆教员眼中神情变幻,点点头说:“蛮好,蛮好的,祝你们幸福。” 包子卖光了,老孟端着笼屉回了铺子,一把掀开大锅上的锅盖,大骨汤的香味弥漫开来,只见那翻滚起伏的汤水中,一个人头随着热汤翻滚着,那正是陆教员的头。 老孟盯着锅里的骨头,眼神冰冷。他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大力的话,他要去找林娘子提亲!他竟然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娶林娘子! 哼,看你有没有这个命能娶到吧。老孟拎起了剔骨刀,在磨刀石上垮垮垮磨了起来。 夜幕降临的时候,大力打着酒嗝晃晃悠悠回到巷子。 “大力!”他听到有人喊他,抬眼一看,原来是包子铺的老孟。 “大力啊,帮我抬一袋面呗?”老孟说。 巷子里没有别人,大力向周围看看,心想也只有我能帮你了,便摇晃着走过去。 “面呢,面袋子在哪呢?”大力问。 “在后院。你跟我来。”老孟将大力引向后院。 就在这时,砰砰砰,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老孟心里一惊:“是谁?” “老孟是我啊,我是陆教员,开门啊。”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一章 你继续杀啊 哐当一声,老孟手里的尖刀掉在地上。大力转身道:“老孟,你不地道,找我扛面袋子,你自己就没打算搭把手。” 老孟嘿嘿一笑,笑容可怕。 “开门啊,老孟,你怎么不开门,在里面干啥坏事呢?” 陆教员砰砰砰,敲门声音极大。老孟担心他吵醒别人,走到门口手刚摸到门边,又犹豫了。 天晓得外面站着的那个到底是……人还是什么东西。可是不开门,会将巷子里的人都吵过来,自己家大锅里可还炖着人头人骨汤。算了,反正我杀了他两次,再来几次又能如何? 想到这,老孟下定决心,闭上眼睛一把打开门。 “做啥呢,怎么才开门。”借着淡淡月光,能看到陆教员斯文淡然的面孔。那张脸平静的像是镜子,可看得老孟心惊胆跳,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人不可能被杀了两回,骨头都被煮汤了再出现,他到底是什么? 老孟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尖刀,胆子大了,冷冷地说:“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 陆教员走进来,一眼看到站在后门口的大力,含笑道:“怎么,这又是找大力来扛面袋子?” 一个又字让老孟浑身一震,大力则傻呵呵地说:“是啊,老孟找我干点活。” 陆教员点点头,往大灶那走去。老孟急忙一步窜过去,挡在他面前问:“你想做什么?” “饿了,既然锅里炖着东西,不如卖我几个包子一碗汤。又不白吃你的,来,我先看看这里面炖的什么。” 老孟用力推了陆教员一把,厉声喝道:“走开。” 大力也吸着鼻子道:“香啊,这么香。炖的啥啊老孟,我也饿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老孟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有点莫名其妙,摸着下巴道:“不给吃就算了,瞪我做什么?” “大力,我帮老孟扛面袋子,你回家去吧。” 大力愣了一下,指着陆教员哈哈大笑:“就你?小白脸,你能扛动麻袋包?” 陆教员点点头:“放心吧。” 大力是挺傻,也能看出这俩人中间好像有点不对劲,便疑惑着往门口走去,和陆教员擦肩而过的时候,就听他低声道:“记住你的承诺。” 我啥承诺啊?大力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头看过去,陆教员目光炯炯盯着他,口型是三个字:“拜托了。” 他的眼神充满了悲伤,又有几丝熟悉,大力走出包子铺时心头还是沉甸甸的,他总觉得这个陆教员的眼中有很多熟悉的东西,可又实在想不起是哪里熟悉。 他忍不住拍了一下后脑勺:“胡思乱想啥呢,你个臭苦力还能认识人家大文化人?” 见陆教员将大力打发走了,老孟手握着腰间一动也不动。 “还想杀我吗?”陆教员上前一步。 老孟有点发慌,舔了舔嘴唇:“你到底是……啥玩意?” “想试试看吗?”陆教员又往前走了一步。 老孟哆哆嗦嗦掏出剔肉刀,指着陆教员:“你……不要过来……” “这些年,你不是杀了很多人吗?那些流浪儿,被你骗来做学徒的年轻人,大林子、大力媳妇、陆教员,杀人剔肉煮人骨汤卖人肉包子你都不怕。还有什么能吓到你的呢?” 老孟浑身发抖,声音也是颤抖的:“你到底是啥?你怎么啥都知道?” “我知道的很多,我就默默地看着你,看着你杀人,看着你把血水都浇到巷子口的老槐树下,你忘记了一件事,你不知道槐树可是最聚阴的树,那些血水都凝着冤魂,你说,这老槐树下面到底有多少冤魂,他们各个恨不能扒你的皮吃你的肉,可惜,他们是人,就是变成了鬼也还有人性,做不出那些狼心狗肺的事。” 老孟眼睛一闭心一横,举着尖刀就冲陆教员胸口狠狠地扎了一刀,他心慌手滑,刀子插到陆教员胸骨中间,一用力竟然没拔下来。 只见陆教员忽然冷笑一声,一把将插在胸口的刀子拔下来,哐当一声,扔到地上,这时他胸口已经露出好大一个口子,他双手抓着伤口,用力一扒,接着一只手掏进去,一把扯下自己的心脏,往老孟面前走了几步:“你要吗?你要吗?你要吗?” 那颗心在他手上还噗噗噗地跳动着,被扯断的血管处冒着血沫子,这一切都太过诡异,老孟杀过太多的人,可这样的情景第一次见到,那心脏被陆教员捏在手上,递到他手里,咚咚咚缓缓跳动,似乎在呼喊着疼疼疼! “你还要什么?心肝肺还是剔骨削肉,我自己动手,先要哪块肉?” 房间里弥漫着血腥味,陆教员的手已经往下腹部掏下去了,接着混着温暖气息的臭味扑面而来,老孟眼睛翻白,一串肠子套到他的脖颈上,老孟吓坏了,双手去撕扯那肠子,那些肠子软乎乎的滑溜溜的,老孟的手一颤,脖子上的套越来越紧,老孟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陆教员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孟,用一种悲伤的声音说道:“原来你也会害怕,也会被吓晕。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可有一天想过自己也被人剖腹挖心剔骨是什么滋味?”他说着弯下腰,将老孟抱起来,扔到肉案子上,剥去衣服,从后院拎水开始冲洗。 老孟悠悠醒转,感觉到有人正在用水冲洗着自己的身子,接着心口一疼,一把刀扎了进去,血喷了出来,扑哧一声,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可是从自己身上喷出来,为什么会这么疼? 腹部一凉就听陆教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现在已经剖开你的肚子了,嗯,这是肠子,上面是你的心肝肺,你也是普通人啊老孟,心竟然还不是黑的,可你怎么会这么坏呢?” 老孟感觉都一只手在自己腹中翻来翻去,撕扯着肠子根根生疼,他喉咙里嘟囔着:“杀了我吧,你杀了我。”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你这样的人要慢慢的玩。你做的孽,要还好多年吶。” 陆教员的声音冰冷冷的,老孟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渐渐流出去,全身又冷又疼,不停地颤抖。 第十二章 事发 “老孟,老孟。”有人呼唤自己。 是牛头马面,我这是到了阴曹地府? 老孟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有点熟悉的脸,再一看那人头上的黑色警察帽子,老孟浑身一哆嗦:我这是没死?不可能啊,明明被开膛剖腹了,咋能不死?不对劲啊,怎么不觉得疼?老孟想了想,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好好的,衣服都好好的,没有被开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天他见识到太多奇怪的事,也就缓缓坐起来道:“啊,是警察先生,我这是怎么了?” “我也想问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小武指着灶台上的锅问。灶膛里的火已经灭了,大锅里的汤水不再翻滚,锅盖子已经被揭开,一个人头在里面清晰可见,那人头也不知被煮了多久,骨头分离,黑洞洞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嘴巴咧开,像是讥讽的笑。 老孟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躺在自己店铺的地上,大门开着,门口站着几个穿黑色警服打着白色绑腿的警察,正用警棍拦着试图冲进来的街坊们往外赶,那些街坊大吵大嚷着:“老天爷,挨千刀的,大家做街坊这么多年,你坑人啊。” “我媳妇,我媳妇是不是被你给杀了,包包子了?” 大力哭喊着问。 林娘子红着眼睛,怀里紧紧抱着小雨,低声啜泣着,小雨摇晃着手腕,银镯子上的铃铛发出铃铃铃的声音。小雨搂住林娘子的脖子在她耳边低声说:“姆妈,爸爸说他再不回回来了,他说大力叔是好人,会好好照顾咱们的。姆妈,爸爸是要让大力叔当我爸爸吗?” 林娘子闭上眼睛,眼泪一串串流下来。 她有预感,大林子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警察说老孟杀了很多人,大林子这个人平时特别热心,人高力气大,街坊邻居有点什么活都叫他帮忙,曾经多次帮老孟扛过面袋子的,而现在,警察说老孟杀人专门做人肉包子……林娘子不敢往下想,抱着小雨,靠在街边墙角,悲痛欲绝。 老孟心里大惊,知道事情已经暴露。 他闭上眼睛,嘴角抿着,小武一把将他拎起来:“我就说这巷子怎么有两个人无缘无故的就失踪了,你这包子铺包子油为啥是黄的,这包子皮薄馅大一兜油,你几年都这样做包子也不怕破产,原来秘密是在这。”小武气愤地指着大锅里飘着的人头问,“那是谁的头?” 老孟浑身一哆嗦,肠子和心肝肺被一只冰冷的手搅合拉扯的感觉又来了,他无力地说道:“是陆教员。” 小武大惊:“你把陆教员杀了?” “是,杀了,还杀了两次,肉剃了包了包子,骨头煮了汤也埋了,可是他……他又回来了。我又杀他一次,又剔光了肉,砸碎了骨头……他还是回来了昨晚又回来了。” 这话说的奇怪,一般人是听不懂的,小武听懂了。 老孟说陆教员被他杀了两次,每次杀完他又会出现,就像是一个永远杀不死的人! “骨头呢?你杀的那些人的骨头呢?” 小武抓着老孟的衣领子问。 老孟一想到陆教员,无力地指向后院,垂着头话也不想说了。 警察们压着老孟往外走,所有的街坊邻居都冲过来,抓着老孟又大又骂。 “你不是人,不是人啊。”有些女人想到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吃人肉,又恶心又害怕,撕扯着老孟的衣服。 老孟被人厮打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大力也冲上去照着老孟脸上就是一拳。 老孟鼻孔里马上流下两行血迹,他笑了一下:“你媳妇的肉好吃吧?你没少吃。哼,昨晚运气好,被你逃掉了。本来是打算把你也杀了做包子。”他狞笑着,还伸舌头舔了舔流下来的鼻血。 大力一愣:“啊?为啥杀我?原来你叫我扛面袋子就是要杀我?” 老孟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林娘子的身影,终于,他看到了她,抱着孩子站在人群之外,满脸悲伤和无奈。 他的心猛地一阵收缩,他本来是不想杀大林子,但他还是忍不住,他想杀了大林子,林娘子无依无靠自己就能趁虚而入。他也想过,自己孑然一身杀那么多人不会被人发现,若是娶了老婆就该收手了,可谁叫他真心喜欢林娘子呢,人长得漂亮温柔贤惠,自己做了这些年,攒了不少钱,也该收手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杀了大林子就都能实现了。没想到最后什么都没得到,林娘子竟然那么坚强,宁可洗衣服做毛线活一天累的腰疼也守着女儿等着大林子,目不斜视从没想过再走一家。 林娘子也注意到老孟的目光:恶毒贪婪还有一些说不清的悲哀。 四目相对两两相望,两个人隔着人群,流动的却是满满的恨意。 那一刻林娘子明白了,大林子一定被他害了! 大力则拉着小武哭诉着:“警察先生,昨晚他还骗我说扛什么面袋子,我估摸就是想要杀我啊,幸亏后来陆教员来了,陆教员救了我,这陆教员是不是被他给……” 小武愣了一下:“昨晚陆教员来了?” “对啊,陆教员还问老孟,大锅里煮的啥那么香,他想吃点,老孟发了脾气,陆教员说他帮老孟扛面,把我打发走了,要是陆教员没来,那我,那我就……老孟有点怕陆教员。” 大力越想越后怕。 小武眉心拧成疙瘩,他是早上7点左右赶到这里的。 早上6点多,就接到警察局来的电话,说有人报案说某某巷子孟记包子铺店主杀了很多人,用人肉做包子馅,还熬人骨汤,榨人油。 “警察先生,现在那大锅还煮着人骨头呢,足足煮了一天了,煮的是四三中学的陆教员。” 据说匿名报案人就是这样说的。 小武一个激灵从床上一跃而起,陆教员是他的熟人,一想到这点他头皮发麻,以最快的速度洗脸刷牙直奔警察局,带着几个警察就来到包子铺。门虚掩着,进门后看到老孟躺在地上,小武上前伸手一探老孟鼻息人还活着,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陷入噩梦中,嘴里不停低声嘟囔着什么。小武贴近一听,原来他嘟囔的是陆教员,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小武想到报案人说陆教员的骨头还在锅里,急忙走向灶台,掀开大锅盖一看黑洞洞一个骷髅和他眼对眼,一起进来的警察纷纷跑到门口干呕。 而现在,大力说昨晚陆教员来了,老孟说陆教员被他杀了两次,杀不死。 小武也看到了人群中的林娘子,她怀里的女孩子正摇晃着手腕,那腕子上一个明晃晃的带着铃铛的手镯。 他忽然记起来了,曾经在未寒时看到叶限擦拭过这个手镯! 第十三章 不死不休 “一切都和你有关对不对?” 小武盯着对面的叶限,语气有着愤愤不平。 “你一开始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咦?你付我多少钱,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安警官?” 叶限声音婉转,在钱上加重了语气。 小武有点失望,叹口气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 “嗯,那是你的错觉,忘记这种错觉吧,记住以后遇到什么事怀疑和我有关的话就谈好价钱过来找我。我呀,眼睛里只有钱,不过看在我们老熟人的份上可以给你打个九九折。” 小武哼了一声,心里默默计算下九九折,人家都是打九折八折哪有打九九折的,真是最毒莫过叶限的心! 叶限看他面色不悦,掩口笑道:“想骂我也可以谈价钱,价钱合适随便骂,别憋着自己,容易憋出毛病。” “呸呸呸,你才有毛病。”小武饶是在好脾气也被激怒,气呼呼地起身就要走,刚走出几步立马反应过来,我这是上了她的当啊,她一定是故意激怒我,才不要上当呢。当即转身又坐下,双手往桌子上一放,显示自己的决心:“我想知道具体的情况。” 叶限笑了:“学聪明了,不上当。” 小武得意地一扬下巴:“对。” “好,那看在我们的交情上给你打个八折,就三百块吧,听我的故事。” 小武心想三百块不多,还是打了八折,刚才她可说要给我打九九折呢,于是立马爽快地答应:“好啊,成交。” 话音刚落,看到叶限眼中闪过的狡黠,小武恨恨地拍了下后脑勺:“哎,又上当了。” 叶限格格娇笑,便不再捉弄小武,讲出了全部事情真相。 “真正的陆教员其实在半个月前就死了。夜校下班的路上遇到打劫的,被那伙歹徒杀死后扔进了黄浦江。” 第一句话就让小武哎呦一声。 他今天听到几个人讲的话,知道陆教员有问题,便在挖掘了案发现场后又带人前往陆教员在中学的单身宿舍,发现宿舍里的桌子上已经有了灰尘,像是好些天没有住人了。小武当时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寒:若陆教员好些天都没出现,那前几天自己遇到的陆教员到底是谁?而现在,叶限解答了他的疑问,小武一下子明白过来:“相不到,想不到,竟然是被歹徒杀害了……陆教员人很好的。” “陆教员死的冤枉,一缕冤魂迟迟不肯离去,凭着一口气成了行尸,就在这时,另一个冤死的鬼魂也靠着一腔执念附着在老槐树上,靠着老槐树的一点生机迟迟没有离去,后来向我诉说了自己的冤屈,于是一个计划就在我脑子里形成了。” 原来半年多前,老孟就盯上了大林子。 他打了几十年光棍,知道自己做的是断子绝孙的缺德事,也担心真有老婆被对方瞧出端倪,毁了生意。也许是一见钟情吧,大林子一家搬到巷子后,老孟就开始对林娘子起了心思,朝思暮想,辗转反侧,最后决定害死大林子,只要除掉大林子,林娘子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还不得改嫁?于是老孟那晚看到喝得醉醺醺回来的大林子,看着巷子里没人,便对他招手,说有事请大林子帮忙。 大林子不疑有诈,进了店铺,被老孟杀死,剔光了肉,骨头也被煮了汤,因为这些洗内脏的水气味很大,老孟不敢泼在院子里,便都拎着去浇了老槐树。槐树是最为聚阴的植物,大林子的魂灵就被凝聚在大槐树上,虽然尸骨无存可神识却保存下来。而下班路上被歹徒杀害的陆教员凭借着一口咽不下去的气,从江岸边上慢慢爬了出来。 他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走路磕磕绊绊踉跄着也不知要去哪里。 恰在此时,行尸陆教员的鼻子里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那是老孟家包子的香气,于是陆教员跌跌撞撞地走到那巷子口,脚步不稳,哐当一声撞到大槐树上,大林子的神识和行尸陆教员在那一刻合为一体,行尸陆教员有了神识,而只残存着意识的大林子有了可以支配的身体,终于能够离开老槐树,为自己报仇了。 大林子操纵着陆教员的身体找到了未寒时,讲明自己的冤屈。 杀害陆教员的那些歹徒,在以后的打劫中因为分赃不均,互相猜忌争斗自相残杀,已经死得七七八八,没什么仇可以报了。但是大林子死的实在太委屈了,他是爱老婆爱女儿的好男人,为人热心,却被黑心老孟觊觎林娘子,害了性命不说还被蒸成包子。万幸林家一家子为还愿都不吃肉,没有造成更大的人伦惨案。 “你一个穷苦力,拿什么做报酬呢?” 叶限的目光带着审视,盯着躲在陆教员身体里的大林子魂灵。 那魂灵摇摇头:“我除了这个魂,什么都没有了。” “你老婆,女儿的魂灵可以拿出来交易啊。”叶限微笑着诱惑他。 “不可能的,那是我的妻子女儿,就算我死了也要拼着一口气保护他们,怎么可能拿她们来交易?我这魂儿,既然能附着在老槐树上大半年,还能进入这身体里四处走,可能是有点和别人不同吧,我就用这魂儿和你交换,求你帮我报仇。” 大林子声音铿锵有力。 叶限拍了一下桌子,赞赏道:“好,是个有担当的。”大林子让她想起当初的宋先生,为了一己私欲不惜那妻子和四个孩子的灵魂来和自己赌。若这世间的丈夫、父亲都像大林子这样有担当,会不会少了很多悲剧。 大林子一愣:“那小姐答应帮我了?” “当然,我这个人虽然只认钱,不过也会做点好事的。姓孟的所作所为违背天理人伦,我早就想收他了,现在借你的手,让他永生都要活在恐怖之中,别说不死不休,死了也不会休。” 小武听到这里,有点惊讶:“不死不休,死了也不会休的恐怖是什么?” 叶限神秘地一笑:“再加五百块,我就告诉你。” 小武强忍住好奇心:“谢了,我自己观察。” 透过牢房的小窗户,小武观察到老孟睡着后,双手一直在挥舞着,嘴里不住嘟囔着:“饶命,饶命。” 看来他正在做噩梦。难道这每晚的噩梦就是叶限所说的永远的恐怖吗? 小武自然看不到老孟的噩梦。 老孟只要睡着,就看到陆教员笑眯眯地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捏着刀子,划拉一声就划开他的肚子,接着冰冷的手伸进他的胸口,从上倒下用力撕扯,心肝肺连着肠子真是疼的摧心蚀骨,接着软软的热乎乎,还散发着腥臭气息的肠子被绕到他的脖子上,陆教员狞笑着抓住两头,狠狠一勒,老孟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盯着墙壁,只要撞上去就会死的,就会彻底结束这噩梦,可他却死不成,每次去撞墙都会被一股力气反弹过来,狱警只会骂几声:“装,你就继续装,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死了都便宜了你。” 只有他自己能看到,每次撞过去都会有一双手一把抓住他的双脚,将他硬生生拉了回来,转过头去就对上陆教员斯文白皙的面孔。 这是不死不休,那死了也不休不是更可怕?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章 二十年前(一) “天,你怎么……怎么……”进来的女子看到叶限,惊讶地睁大眼睛,眼中露出惊奇,最后还是说出来了,“二十年不见,你怎地还是如此年轻。” 小武刚要出门,便听着门口的铃铛一响,一个年轻的女子进来。这女子长得很美,一身锦缎旗袍,十月的天,才下过几场不算大的秋雨,那女子的肩上竟然搭着一件火狐狸围巾,扭着腰肢踩着高跟鞋进门,看到坐在柜台后的叶限脸色大变。 那女子大概是察觉到小武看了她一眼,立马换上一副平静又有点撒娇的面孔:“叶小姐,我来了。” 叶限点点头:“来了,就坐下吧,咱们可以好好聊聊。” 吭吭吭,高跟鞋敲响一路清音,小武点点头问:“如果老孟被判死刑了,死了会怎么样?” 叶限笑的很是开心:“死了啊,那他的鬼魂也要每天面对陆教员的一次次掏心掏肺,小武啊你说这样的人生和鬼生是不是很精彩呢。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小武忍不住打个冷颤,老孟活着死去都会这样痛苦,那实在是……太恐怖了。 “他丧心病狂受到多少折磨都是应该的。”叶限冷笑。 小武点点头:“你说的很对,再见。” “五百块,明天送来哦。”叶限挥挥手。 待小武走了,那女子才开口道:“叶小姐,那个……那个东西,能不能就卖给我。” “可是我们当初说好你的使用权只有二十年。”叶限双手一摊,有点无奈。 “我出高价,多少钱都行。”女子苦苦哀求。 “小桃红,二十年了,现在你的生活和过去相比是天上地下,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当初你母亲用一条命给你换来的幸运,足足保护了你二十年,给你带来无数好运,时限到了,做人不能太贪心。”叶限看着对面的女子,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内心还是很感慨的。 她第一次见到这女子还是二十年前,那时她只有六岁,被她亲爹卖给一个女人,那女人专门买进相貌姣好的小女孩,找人训练她们吊嗓子练身段,若是悟性好的孩子,学好了唱戏基本功,这女人就依据孩子相貌好坏,将她们高价卖给戏班子;若是没有悟性笨一点的女孩子,也是根据相貌等次,卖到不同档次的烟花场所。 一般这些女孩子都是大灾大难从灾区收罗来的,很少有亲爹妈给卖掉的,因为就算送戏班子那也是相当的苦,都是打出来的,一不小心还会把孩子打死,只要有一口饭吃,谁家舍得把那么点的孩子往那门子里送。 小桃红是被他爹偷着送进去的,只卖了一块大洋,一手交孩子,一手领钱,转手就去了赌场,一块钱很快就没了。 卖人也是上瘾的,她爹输红了眼睛,竟然将老婆也押到赌桌上,结果当然又是输了,债主去他家领他老婆。他老婆这时才知道女儿被卖了,自己也被输了,被债主拉扯时一头撞向路边的电线杆子,撞得头破血流,那债主是开窑子的,就是人死了也得榨出二两油,当即不管不顾拖着一脸血的女人就走。 这女人被拖走,包裹上伤口,这穷人命贱,没几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便被逼迫着开始接客。 女人本已经心灰意冷,另一个ji-nv的话提醒了她,那人说:“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光身子一个,你还有闺女呢。你那闺女被亲爹送到那种地方,还那么小,总不能和咱们一个命啊。” 这话让女人惊醒。是啊,自己命苦,摊上这样的男人,现在进了火坑,落个干净身子是不可能了,自己一死了之女儿怎么办?女儿只有六岁,难道也要像自己一样进这种地方? 想通这点,她就忍辱活了下来,用身子拼命接客,只想多留几个钱,好去赎女儿。足足攒了一年的钱,这女人(以后就叫她桃妈)表现很好,被允许可以出门逛街了,就带着钱兴匆匆地去赎女儿。她想当初卖了一块钱,自己用二十块钱总能把女儿救出来了吧? 这种养女孩子的人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见女孩亲妈上门,眼睛一翻说一百块大洋。 桃妈愣住,当初卖的时候只卖了一块大洋,怎么赎人就要一百块大洋?这才一年啊,六岁孩子吃喝能花几个钱,再说这种地方饭都吃不饱,怎么算出来一百大洋的? “这一年不得吃喝不得跟着师傅学戏啊,我付出多少心思。你们家爷们当初可说卖了闺女要救命钱,本来你们家这丫头长得就不怎么出挑,我不过是看着可怜才收下,怎么,这就想把人带走?没门。”那女人用细细的簪子剔着牙,胖手一挥,“没钱?没钱就给我滚。” 说着几个打手就上前将桃妈拽了出去,还有人趁乱在她胸口摸了几下。 桃妈趴在这家门口嚎啕大哭,边哭边哐哐哐哐地磕头。 “你啊,就是把头磕下来都没用,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一个凉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女人擦着眼泪站起身来看到身后沾着一个绝美的女子。那女子脸白的像是透明一般,显得嘴特别鲜红,整个人站在那,满条街都像是失去了颜色,让人眼睛里只有她。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女人哀哀地哭着,“我这身子脏了,活下来就为了她,可我真没用。” “等你攒一百大洋,他们就会要你一千大洋,没用的,你女儿是赎不出来了。”叶限说。 “小姐,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女人大惊。 “这种事我看得多了。”叶限低声问,“用你的灵魂换你女儿二十年平安幸运,你愿意吗?” 女人一愣:“拿命换?真能二十年平安?换啊,我换啊。” “我要你命做什么?只要你的灵魂,你死后就一切都属于我,不过没经我允许你可不许自己去寻死,若是这样,就会加倍报复在你女儿身上。” 桃妈心想,自己已经成了这样,正如这位小姐所说,今天要一百块,等自己凑足了一百块一定会要更多的钱,人家就是不给女儿。这小姐说的二十年平安不知道真假,不过自己还有什么怕的呢?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人家要的是死去的灵魂,天晓得人死了会不会有那东西。 就这样,桃妈跟着叶限来到未寒时,签订了一份契约。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章 二十年前(二) “桃小姐,这半年里我给你发了不少于十封信,你的速度可真够快的。“两人对坐着,都不由想起当年。 小桃红不好意思地笑笑:“叶小姐,我这不是……忙吗。这些年每天忙的什么似得,一直想找您来着,可就是没时间。” 她嘴巴很甜,声音温柔,相貌又无可挑剔,这样的人说起软话来格外的讨人欢喜,可惜,叶限面部表情却是一点都不松动,根本看不出悲喜,小桃红只好试探着继续撒娇:“叶小姐,可以说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就不能通融通融吗?” 叶限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小桃红,你不觉得女人最忌讳被人提到自己的年龄吗?” “可是你一直年轻貌美啊,现在看着比我都年轻,叶小姐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你是仙女啊。” 小桃红说话是带着很多奉承成分,不过到最后还是有了真情实感,这位叶小姐怎么可能二十年一点变化没有?她到底是人还是神? 若是二十年前被送进那家大门开始,小桃红是不信这世间有什么神仙的。什么好人好报什么坏人会的惩罚,都是假的!从小姆妈就给她讲的那些故事中,勤劳勇敢的人都会得到好报,她虽然只有六岁,可也知道自己的姆妈很勤劳,每天很辛苦给人家洗衣服,做手工活,只为了多攒几个钱,还说将来一定要送自己出去读书,不会让她继续过姆妈这样的日子。 姆妈过得是什么日子呢?她爸爸是个赌鬼,每天赌输了喝得醉熏熏回家就大叫大嚷,姆妈劝说几句,拳头就雨点一样地打下来,搞的大人哭小孩叫,最后房东太太叉着腰站在楼梯口一阵骂:“成天不着家,回家就打老婆,你还算个男人?愿意住就住,不住就滚蛋,我这房子还不想租给赌鬼呢。” 赌鬼爹这才老实一点,瓮声瓮气地说:“好了好了,不会再闹了。”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以后只要输了钱一切照旧。要是赢了几个钱,就高兴地拎着点酒肉,哼唱着小调回来:“哈哈,你还不信我能发财,看看发财没有?” 天下的赌徒能有几个一直赢的,很快,输的越来越多,桃妈的一点首饰都被拿出去当了换钱,有一天桃妈生病在家,又没钱去医院,只能躺在床上盖着破棉被,病的昏昏沉沉。小桃红吓坏了,只能不住地问:“姆妈喝水吗?” 这时她爸爸阴沉着脸进来,一把抱起女儿背在肩头,大步就走。 桃妈病得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小桃红被她父亲领进一个陌生的院子,大门嘭地关上了,看着熟悉的背影消失,小桃红害怕的哇哇大哭起来。 “不许哭!” 一个满头大卷的女人恶狠狠地说。 小桃红依然大哭大叫,女人直接叫人堵上她的嘴巴,把她关进柴房哭个痛快。 很快,就开始非人的训练,小姑娘们不分年纪大小,靠墙站一拍,练身段,不站满五个小时不给饭吃。接着又是硬掰着小姑娘的胳膊腿,练柔韧度,孩子们被掰的龇牙咧嘴,有的忍不住就大哭起来,一哭一叫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打,一身伤痕,胳膊腿肿的像馒头,一按都是小坑。 六岁的小桃红也不例外,挨了几回打,又被关进小黑屋挨饿,每天晚上躺在大通铺上默默流泪:姆妈和我都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要这样啊。 一年多以后,小桃红已经彻底认命了。她亲眼看到逃走的女孩子被抓回来,吊在院子里一阵打。满院子都是挨打孩子的惨叫声,大冬天的,疼晕了一桶水再浇上去醒来接着打。打了半宿,第二天被打死的女孩子就被卷着席子扔了出去。 那女人还掐着腰在叼着烟卷得意洋洋:“老娘警察局有人,打死你们几个小要饭的谁敢管?直接扔出去喂野狗,不想被打死就好好的给我学戏,学的好了送你们去戏班子唱红了当角儿,想要什么有什么,要是唱的不好,就送到窑子里去当那最下等的窑--姐儿,千人骑万人跨,就像……”那女人眼睛一转,伸手指着小桃红,一脸冷笑,“就像她妈一样,做了窑--姐儿还想把人赎回去,赎回去做什么?继续当窑---姐儿?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 小桃红站在人群中深深地低下头去,那女人眼中的讥讽她看的清清楚楚,周围响起小姐妹们的窃窃私语:“什么?她不是说她姆妈是好人吗?好人怎么能做那种事。” “就是啊,原来她妈是做那个的,脏死了。” 相处逆境中,小姑娘们本该互相体谅,可人心就是这么丑陋,自己倒霉了还要拽上一个更倒霉的,彷佛踩着别人才会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小桃红含着眼泪,心里呼喊着:不会啊,不会的,我姆妈不会是去做那种事的。 在这院子一年多,戏班子是做什么的,窑--子是做什么的,小姑娘们都心知肚明,也都每天忐忑不安担心担心被送到yaozi里去。 就在这时,院门被打开了,一个光彩照人的女子站在门口。 这院子的女主人可是最会察言观色,一看这女子的打扮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应该是来采买丫头的,便满脸堆笑迎上去:“小姐,是来挑丫头的?” 女子也不说话,一步步走进来,盯着院子里的女孩子们,走到小桃红面前蹲下身子,伸手抬起小姑娘的下颌道:“就是她了。” 小桃红满眼含泪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是那么美,那么高贵,这样的小姐应该是不会将自己送到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吧? 女子带着小桃红走出那院子,小桃红小声问:“小姐,你不会再把我卖掉吧?” 女子一路都不说话,带着她来到一个古董店内,拿出一本很厚重的本子对她扬了扬说:“你母亲和我签订了一个契约,要我保证你二十年平安幸运。” 小桃红睁大眼睛:“我姆妈?” 方才小孩子们嘲笑的目光和低声议论的生意让她心里很不舒服,被卖了一年多了,姆妈怎么就不想着救自己呢?就听女子道:“我叫叶限,你记住了,我是看在你母亲对女儿一片赤诚才帮你们的,期限只有二十年,二十年后你也二十六岁,完全可以保护好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说着她拿出一个玉坠子,戴到小桃红脖子上继续说,“这就是给你的幸运石,会保护你二十年好运。不过你也要知道,幸运也是需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我现在就送你去一个戏班子学戏,能不能成名成角儿都在你自己努力。”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章 自赎其身 “当年你说过,幸运也需要靠我自己去争取的,叶小姐,这二十年我一直在努力,现在我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 “所以你把幸运石还给我,你的生活不会有其他变化。”叶限点点头,表示认同她的说法。 可是……小桃红本来是赌气说的,二十年前,她被叶限从那地方带出来,送进一家很正规的戏班子,同时叮嘱班主对她要另眼看待。 从那以后,她没有再挨过打,小桃红本身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既然没有被卖到下三滥场所的顾虑了,只要努力学唱戏就能有过上好日子的那天。 她一直记得跟在叶小姐身后走进福庆班的四合院,听着里面传来各种吊嗓子的声音,几个孩子有的练倒立,有的在翻跟头,叶限看着班主一字一句地说:“好好教她,这孩子能成角儿。” 一句能成角儿,小桃红一直记在心里。 在自己最悲惨最丢脸的时候听着一个仙女一样的小姐说你能成角儿!以后会得到平安幸福! 小桃红当然知道没有叶限帮忙,自己在福庆班不可能那么顺顺当当长到十四岁,第一次上台亮嗓就惊艳了众人,三年内迅速蹿红,成了沪城有名的花旦,以后越发是顺风顺水。 那时候唱戏普遍被人瞧不起,一个新出道的小姑娘很容易被地痞流氓欺负,或者投中某些有钱人家眼缘,被花钱请去唱堂会,最后被强娶霸占做了人家的小老婆或者外室,命好的生下一儿半女将来还能分点财产,命不好的被人玩弄一番随手丢弃,或者是遇到家里大老婆凶悍一分钱都没到被净身赶出家门的也有不少。小桃红同门的师姐妹中有好几个类似遭遇的,她开始战战兢兢,担心自己也会被一些有钱人或者是地痞流氓觊觎,后来发现别人都磕磕绊绊,她的人生却一帆风顺,不管多红,出落的多水灵,敢调戏她动手脚存坏心眼的人都没有。偶尔有几个权贵看中她,点名叫她去唱堂会,去了一次也就再没下文。 这样的事情多了,小桃红心里清楚,这就是那叶小姐说的幸运石保佑,自己有着二十年的好运呢! 一个人能有二十年好运,一切都发展起来后做什么自然都会水到渠成。 小桃红在沪城舞台崭露头角,很快也被一个名导演看中,让她在一个电影中演个角色。凭借从小受到的良好训练,虽然是第一次拍电影,她是手眼身法步处处都与众不同,表情生动,眼神活泛,那时候的演员表演都是很生硬的,她这样活灵活现的表演一下子就打开了知名度,十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在电影里做了女主角,收获大把影迷,后来她主演的电影还被送到国外去参加评奖,报纸上吹捧她是中国的嘉宝!她可没那么肤浅,被人吹嘘几句就忘记了自己的斤两,在学戏的时候跟着师傅学戏文,她聪明好学,传统文学竟然学的有模有样,后来还去读个夜校,拿到了一个国文文凭,足可以靠这个文凭去教小学了。她从没想过去教小学,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要显得与众不同,有文化傍身洁身自好才能走的更远。 现在她二十六岁了,早在三年前就嫁给一个国防部的官员,那官员还是留洋回来的青年才俊,家世好相貌好才华好,现在国防部做参谋,前途不可限量。 她现在事业成功急流勇退,开始跟着导演投资拍电影,婚姻家庭幸福,跻身上流社会,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尊一声潘夫人。 这么幸运完美的人生,她怎么舍得将那幸运石交出来。 “叶小姐,求你了,你也是看着我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怎么忍心让我失去幸运呢?” 小桃红苦苦哀求。 叶限摇头:“我和你母亲只签订的契约是二十年期限,小桃红,实话告诉你,违反契约会发生很严重的反噬,我实在不能保证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小桃红当然知道二十年来叶限相貌全无变化,自己能顺风顺水走到今天,这一切都说明叶限不是普通人。 如果真赖账……想了想她叹口气,将那链子摘下来抚摸着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小块石头,无限伤感:“从此幸运就要弃我而去了,叶小姐你真是好狠的心呀。” “没办法,当初签订的契约就是二十年期限,这是不可能修改的。”叶限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你母亲最近可好?” 小桃红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她有点不自然地牵动着嘴角:“她很好啊。” “我怎么听说你并没有给她赎身?二十年了,你有钱有势,为什么不给她赎身?” 叶限咄咄逼人。 小桃红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哪有的呀,叶小姐,我唱戏能挣钱了就去找她,是她不认我,说自己身子脏了,不要给我丢脸,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偷偷给她送钱,要她过得更好一些吧。” “哦,这样看,你还是挺孝顺的。”叶限的眼中含着冷冷的嘲讽,小桃红正擦着眼泪,全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小桃红走出未寒时,走了几步,回头看那古朴的牌子,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哼,我走到今天靠的都是我自己,也就那女人自己傻,用什么灵魂和你还我平安二十年,我就不信没了那块石头我就会倒霉不成。”她心里本来有点忐忑,这会倒像是又有了勇气,昂首挺胸走到巷口,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说了个地址匆匆离去。 她丈夫潘先生虽然在南京任职,她自己在沪城却有个小公寓。 小桃红在公寓门口下了车,付了车费大方地说:“不用找了,剩下都是你小费。” 车夫千恩万谢地拉着车走了,她裹紧了肩头的狐狸披肩,刚要抬脚走上台阶,忽然从角落里传来一个细细的女子声音:“小红……” 她唱戏时候的艺名叫做小桃红,在家时候的小名就叫做小红。听到这声音,她整个人都愣住,转身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从拐角颤巍巍地走出来,这公寓门口有路灯,能看到那女人的脸上长着好些个脓包,一股臭咸鱼味扑面而来。 小桃红捂着鼻子,冷冷地问:“你来做什么?谁叫你来的?” “我给自己赎了身,这些年攒的钱都给老-鸨-子了。”桃妈咧嘴笑了,“小红,从今以后姆妈可以和你在一起了,我们母女终于又团圆了。” 小桃红大惊失色:“什么,你赎身了?” “是,我把全部的钱都给了他们,你看看,姆妈现在又染了脏病,人也老了,那帮人在姆妈身上榨不到什么钱。”她见女儿目光闪烁,急忙说,“姆妈什么都能做,洗衣服做饭做衣裳,姆妈能自己养活自己,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 小桃红心里迅速运转着,当初她对潘先生说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现在忽然冒出个一身杨梅大疮的亲妈,这算是什么事啊。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四章 挑唆 “你现在住哪呢?” 小桃红看看周围没人,一把扯着她的衣袖,将她带到拐角处,松开手后总觉得手指黏黏的,看到桃妈脸上的脓包,她后悔的不行,恨不能呢个马上飞回公寓用酒精把手好好擦一遍。◢随*梦*小◢.1a “我才出来就来找你了。我这病……” 也许一个人卖身久了,羞耻心早已经被渐渐消磨。桃妈已经不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少妇,她容颜衰老,一脸脓包,破衣烂衫,出来时候值点钱的衣服都被人扣下了,整个人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臭味。 她说起自己的病,脸上已经没有一点悲喜。 “我这病,太难受了,还得看病吃药啊,小红啊,姆妈为你把魂儿都卖给人家了,你可得给姆妈养老啊。” 桃妈笑了笑,那笑容比哭都难看, 小桃红心里憋着一股火,又担心这公寓附近人来人往怕发作被人看到,影响形象,便低声问:“我那不方便让你住,呶,给你点钱,你去找个住的地方。” 桃妈为难地说:“我这一脸的疮,哪个店敢收啊。” “去什么旅店?我哪有那么多钱每天供你住旅店,租间屋子去,也不用租太好的,能住就行。” “这都,这么晚了,就不能让我在这你这……” “不能,我这会来人,人家看到你我怎么说?”.. 桃妈想了想,自己这些年能咬牙坚持活下来的原因就是为了女儿,她也不想拖累了女儿,这些年听说女儿过得很好,她全都清楚,女儿发达了却没花钱来赎自己,她给女儿找理由:她忙,她才红起来,身不由己,自己一身都是脏的,若是被人知道小桃红的母亲是做那种事的,她在社会上还怎么做人啊。 后来听说女儿嫁人了,还是好人家,留洋回来的,自然没人来请她参加婚礼,一块喜糖也没有,小桃红像是将她这姆妈彻底忘记了。 桃妈很会给自己宽心:当然不能承认和自己有关系了,要不那新女婿父母那里可怎么交代啊,人家是好人家,女儿唱过戏,还演过啥电影,总是以色侍人的事,难得人家都不嫌弃,自己能不给女儿添麻烦最好了。 她本来是想就这样老死在那地方,一辈子都不要去打扰女儿。但是昨天,叶小姐忽然出现了,她就像个仙女,二十年竟然没一点变化。叶小姐说二十年期限已经到了,特意来通知你一下。 桃妈有点急了:“那……我女儿以后会不会……” “不会,只要她自己有心,好好经营一切都会和过去一样。” 桃妈这才放了心,叶限看着满脸脓包的老年女人,心里很是感慨。二十年,桃妈一定受了很大折磨,不到五十岁的人憔悴苍老的不成样子,一脸都是杨梅大包,忍不住叹口气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桃妈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坚持这么多年,今天第一次听人说这样体贴的话,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为之奉献了二十年的女儿没有来看过她,更别提说句宽心的话。她知道自己脏,就像这沪城下水道里出没的老鼠,远远地避开女儿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但现在已经老了,做那行也做不成了,守在这每天都要被老--鸨-子和年轻的姑娘们羞辱,听叶限说不如自赎其身出去找女儿,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小红能管我吗?”桃妈怯怯地问。 “你是她亲妈,你为了她忍了二十年,这些年她顺风顺水一切都好,你从没有给她添过一点麻烦,现在老了她养你是天经地义,就算碍于她丈夫的眼没法光明正大承认你是她妈,可以给你买个房子,给你养老啊。” 叶限循循善诱。 若是过去,桃妈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一直觉得人活着就得靠着骨气,什么苦什么痛,自己咬咬牙就过去了,何必给女儿添乱,自己已经毁掉了,女儿还要好好活下去,不能被人看轻了。但是现在,她老了,日渐衰老的身体提醒她很可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倒下去,她可不想像那些病死的姐妹一样,还有一口气就被老-鸨-子活活钉进破棺材,或者用一个破席子卷了扔郊外去,人老了,心态多少都会发生点变化,曾经的骨气清高也会渐渐被消磨殆尽。 “去找你女儿吧,你难道想孤老终身?你那男人后来把命都赌没了,现在你只有这一个亲人,不想和女儿一起共度残生吗?这些年你受苦了,也该有更好的生活。” 桃妈的心被叶限说动了。 “去吧,我知道你女儿现在住在哪,我带你过去。不过……”叶限冷冷地笑了一下,“不许透漏是我带你过去的就说你自己找到的。记住了,我能二十年没任何变化,是什么人想必你也心知肚明,不听我的话会是什么后果,你自己试试看。” “不敢,不敢,我知道叶小姐不是普通人。” 果然,小桃红审视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你怎么找到的?” “那个报纸上登过我就记住了。” “好啊,这些年你一直盯着我!” 小桃红的声音瞬间提高了。 桃妈急忙摆手:“女儿,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这些年当然关心你,报纸上只要有你唱戏演戏的消息照片我都剪下来存着呢。”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得,赶紧去租个屋子去住吧,这些钱足够了,我过几天就回南京了,别来找我。” 小桃红颐指气使的样子让桃妈觉得陌生,但她想到女儿现在身份高贵,自己这般卑微,的确不该这么鲁莽地过来找她,也就接过钱,点点头转身蹒跚着走了。 小桃红低声啐了一下:“真是晦气。”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桃妈要去哪里找房子?她只能走的远了一点,靠着墙找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抱紧胳膊全身蜷缩成一团默默地等待天亮。 小桃红扭着腰肢进了门,梳妆台上的电话铃忽然响起来。 “啊,达令啊,我过几天就打算回南京呢,想我了吧。” 小桃红一听丈夫的声音,心情荡漾。 “不要回来了,我下周要去沪城开会,可能会在沪城多待些天,也好好陪你在沪城玩玩,那可是咱们当初相识的地方呢。”潘先生的声音透着笑意。 小桃红心里一惊:“啊?你要来?” 她此刻想的却是丈夫来了,亲妈还添乱,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第五章 安顿下来 第二天早上,小桃红心事重重地走出公寓,在附近转了一圈,寻找桃妈的身影。她这一晚上睡眠很不好,闭上眼睛就开始做噩梦,梦见她那可恨的亲爹抱着她送到那可怕的大院子,那院子主人上下打量着她,满脸挑剔,最后像打发要饭的一样往地上扔了一块钱,她父亲欢天喜地去捡,而她则哭着:“不嘛,不嘛,我要姆妈。” 姆妈!她从噩梦中坐起来,额头汗津津的,那是她的亲生姆妈,生她养她,被爸爸偷着卖掉那天她记得姆妈因为没钱看病,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自己担心她死了,蹲在床脚哀哀地地哭。 这一切恍然如梦,转眼已经二十年了。 二十年来她是洁身自爱的大明星,同时还读了夜校,练了一手好字,接人待物礼貌大方,在社交场合,那些名媛贵妇从她身上挑不出一个错。 在以往的报纸报道和所有人认知中,她是父母双亡的孤女,被好心人送到福庆班学医,因此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亲生父母的姓氏,成名后将艺名小桃红改成了桃红。这事还报纸上美化成她从不忌讳自己出身寒微、艰苦学戏的历史,显示了她的从容自信,优雅大方,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曾经的姓氏名字,那都是想要永远忘记的东西,还有她的亲生父母。她父亲后来赌上了自己的命,也不知死在哪个角落,这沪城,从来就不少死在街头的倒卧,被巡警看到,找人用小板车拉了,破草席子都舍不得给一个,直接送到城郊埋了去。她亲生母亲,也是她一直努力遗忘的对象,优雅大方的大明星,有个千人骑万人骑的妈,这会毁掉她的!她现在还记得那院子里小伙伴们低声的讥笑声,被卖进那院子,已经算是活在社会最底层,就这样的小孩子都能肆无忌惮的嘲笑她,她不敢想象被人发现自己亲妈还活着,还长了一脸杨梅大疮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我会被那些人逼死的! 因为男女感情问题,阮玲玉留下一句人言可畏自杀了,而自己将要面对的可是比阮小姐危急百倍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阵阵发寒,忍不住裹紧了鸭绒被,嘴里喃喃自语:“姆妈,你要是真的爱我,为我好,为什么当年没有在那地方自我了断了?非要熬上这些年,自己受苦,我也跟着受连累,你啊,还是太自私,舍不得死。” 她一大早戴了个帽子,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遮住,开始在附近寻找。 她当然知道昨晚那个时候是不可能去找到房子租的,哪有人大晚上去找房子。只是她不想让桃妈给她一起回家,天呐,她那可是一身杨梅大疮,又臭又脏,自己不洁身自好,接客竟然弄成这样,患了一身脏病怎么好意思来找女儿养老?会弄脏她的房间的,昨晚回来她用酒精把手擦了好几遍,怎么都不放心。真是的!她越想越恼火,忍不住攥紧了手提袋的带子。 “小红,你是找我姆妈吗?” 一个怯怯地声音响起。 小桃红转身看到她姆妈从墙角起身,脸上挂着谦卑的笑。 那笑容看在她眼里只觉得无比刺眼,笑什么笑,不知道自己一脸脓包和皱纹,笑起来有多难看? 此刻她也顾不得教训她,只低声道:”报纸上报道过,我是父母双亡的孤女,不要在自称什么姆妈姆妈的,你要记住,你是我远房的亲戚。” 小桃红说完又觉得不对,若是被人知道自己远房亲戚是ji女,那也够丢脸的,一定会被人质疑自己的家世和人品的,于是她用手绢捂着鼻子说:“不是亲戚,是我……是过去我家的佣人。” 小桃曾经给自己编造过一个可怜的身世,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又被宗族夺去产业,家中佣人树倒猢狲散。“哎,我这也是小姐身子丫鬟命,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说起往事她这样哀叹着,这个身世故事中,她很巧妙地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落难千金,书香门第家的小姐,就算是落难了,骨子里的优雅可还是在的。 桃妈眼中闪过一丝难过,你家的佣人?我的傻囡囡,你姆妈和你爸爸,往上数三代都是穷人,都是做苦力给人家做娘姨的命,你家哪里来的佣人。 但她现在知道自己已经一无所有,这些年从不打扰女儿的生活,现在有了病,总要靠女儿帮一把,也就笑着说:“好,我过去是你家的老妈子,你是我的大小姐。” 小桃红冷冷地嗯了一声,转身道:“你挺聪明啊,把钱看的比命重,给你钱租房你还舍不得,算了算了,懒得很你计较,你自己去买点吃的,就在这等着我,我给你找个住的地方,等会来接你。” 小桃红在沪城生活多年,刚红那几年也是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的,知道该去哪里找中人。她找到一家做中人的店,压低帽檐进去说租间房。 “不用多好,小阁楼就成,主要是要快,最好马上就能住。” 小桃红担心丈夫来了,桃妈总在自己公寓门口晃悠会引来麻烦,着急给她找个住的地方。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中人见她肯一次性付一年房租,乐颠颠地帮她找了一个小房间,地方有点偏,巷子小小的,两边都是木头楼房,有间小阁楼出租。 这样的房子夏天闷热,冬天阴冷潮湿,屋子又小,一直不好租出去。小桃红可顾不得这些,她得马上将这烫手山芋安置下来。 桃妈跟着小桃红进了屋子,高兴坏了:“给了一年的租金?哎,小红……” 她这话说完就看到女儿瞪了她一眼,她急忙说:“谢谢大小姐。” 这二十年,桃妈吃了太多的苦,她早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讨好别人。 “看我对你多好,房子租了,这被褥都是现成的,等出太阳抱出去晒晒就是了,还有你这病……” 她指着桃妈的脸,后者再不知道羞耻,也忍不住低下头去,就听小桃红说:“我租房子可没说是给你这样的人,千万别叫人看到你的脸,要被人知道了,怕是不要房租都得把你赶出去,这脸就包着吧,我看你这病是看不好了。” 桃妈讷讷地说:“我问过一起做事的姐妹,说去外国人的医院打个什么针能管用。” “真的?那你就去,给你的钱够打针了吧?” 桃妈不知那针多少钱,摇摇头说:“那针……外国人的……会挺贵吧。” “那就是嫌钱少了?” 小桃红嘴一撇,打开精致的皮夹子,又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呶,这下够了吧,你就去先打针,出门时候记得一定要包着脸,可别被人看到。还有……不要去找我,有事我会来找你。”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六章 危机(一) 桃妈暂时安顿下来,看着女儿给自己租的小阁楼,拿着手里的钱,她已经非常知足了。 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后里面有张纸上面写着一行数字,这是小桃红那公寓的电话号码,是叶限写了交给她的,她当然不会去打这个电话,女儿能认自己,能给自己找个地方住,她觉得很满足了,至于女儿对她的态度,这些都不重要,毕竟这二十年自己没在她身边照顾她,小女孩孤单地长大,真是太令人心疼了。 桃妈躺在木床上,盖着一床破棉絮,憧憬着以后的日子:明天就去医院问问打针的事,先把病看好了,将来干干净净地站在女儿面前,要是小红生个孩子就去给她带孩子,想到这里,桃妈嘴角含着笑容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桃妈梳洗一下,头上包着个头巾将整张脸都藏起来,这才放心地按照听来的医院,一路打听着走。 黄包车她是不舍得坐的,看远处电车叮叮当当过来,便掏出小布包,想拿出五毛钱来坐电车。忽然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一把抓起布包里的钱撒腿就跑。 “挨千刀的,抢劫啊,抢劫啊。” 桃妈大叫着,手里的布包只剩下几张毛票和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她一把将布包塞进怀里,大声叫喊着去追。她四十多岁,身体还有病,如何能追上,跑了几步,胸口一阵疼,晕倒过去。 有路过的巡警看到,一把扶住问:“太太,你怎么了?” 这么一摇晃头巾开了,露出桃妈的脸,巡警当然认出那是什么,吓得手一松,桃妈又被重重摔到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小武正好开车路过,看到巡警松手,本来晕倒的女人又受重创,当即停下车训斥道。 巡警有点委屈指着倒在地上的桃妈说:“您看啊,她那一脸……这不是好人。” “是为什么晕倒的?” “好像被人抢了钱,跑去追,急火攻心吧,她这身体也不好;得了那种病能好到哪去。” “抬上车,我送她去医院。” 小武和巡警一起将桃妈抬到车上,然后开向医院。 到了医院,粗略检查一下说只是长期营养不良,输点葡萄糖就好了。 小武放了心,这时桃妈也醒了,伸手从怀里掏出布包说自己这还剩下点钱,自己掏钱。 布包一打开,从里面飘出来一张小纸条,小武捡起来看是个电话号码。 “太太,这是你家人的电话号码吗?” 小武捏着纸条问。 桃妈脸上显出骄傲的神色:“是我女儿。” 小武将纸条还给她,桃妈小心地放进布包,她那布包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块钱,小武看了一眼道:“太太,你放心,打点葡萄糖不用花几个钱,我先帮你垫上,以后你有钱就来警局还给我好了。” 桃妈急忙不停地道谢,一直夸赞着好人啊,好人啊。 小武安顿好桃妈,便走出医院打开车门,刚发动车子就见一个护士气喘吁吁的跑来:“先生,先生,你送来的那个人……出大事了。” 小武跟着护士跑进医院,医生神情严肃:“她又晕过去,我怀疑是摔倒时候伤到了颅脑,这个人还有传染病,是手术治疗还是保守治疗都需要家属前来。这费用也不小,警察先生,我看还是先通知家属吧,这事咱们都不能做主。” 小武想到那个电话号码:“好,我先借用一下你们医院的电话。” 小桃红正在公寓内吃早餐。 她昨晚回家的路上顺手买了个栗子蛋糕,早起梳洗完化了妆,给自己冲了杯牛奶,拿起栗子蛋糕,边吃边考虑潘先生来了要怎么办。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小桃红拿起电话喊道:“达令,你什么时候到啊。” “小姐,你母亲现在圣玛丽医院,初步怀疑颅脑有损伤,情况紧急,请你马上过来。” 小桃红大惊:“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的?” “我姓安,是警察,请尽快来。” 电话挂断,小桃红只觉得天旋地转,扶着茶几靠进沙发里:怎么办?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天啊,不是告诉她对外一直要说是我家老佣人吗?怎么好意思说我是她女儿?这些年她根本就没管过我!竟然知道我家地址还知道电话号码,这什么人啊,明这一套暗着一套,哼,卖身的女人能有几个好的? 小桃红站起身,在房间来回踱着步。 打电话过来的是警察,如果自己不去,警察会根据这个号码找过来的。这…… 想到这里,小桃红咬着银牙怒骂道:“好好的非要出来,现在倒好,给我添了多少乱。” 小桃红知道,现在不去是不行的,早饭也实在没法咽下去了,披上一件风衣,戴上帽子,将帽檐压得低低的,拎着羊皮手袋下了楼。 公寓管理员是她的影迷,远远地打招呼:“桃小姐出门啊。” 小桃红下颌一扬,很是高傲。在众人面前,她永远是那么高雅大方。 她走进圣玛丽医院,走到护士台那问:“有没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被送来,说什么颅脑损伤。” “你就是那位太太的女儿。”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小桃红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警服的年轻男子,有点不耐烦地看着她。 这些年别人看到小桃红都是崇拜的眼神,她还第一次遇到不耐烦的。想着现在也不是使性子的时候,便说道:“她不是我母亲,是我母亲过去身边的老佣人,人老了就糊涂了有时候就和人说我是她女儿。” 小武愣了一下,想不到是这样的关系,便问:“那她还有家人吗?可能要做开颅手术,必须家人签字的。” 小桃红摇摇头:“她是个孤老婆子,没有家人。” “那就麻烦了,没法手术啊。” 医生听说患者家属来了,也走过来说道。 “那就别做手术了,一般治疗不行吗?” 小桃红犹豫一下:“她的命很不好,我母亲去世后她被家人给卖到那种地方,现在又染了不好的病,这样的身体做手术也坚持不下来吧?还是不要做了。” 医生点点头说:“那费用……” “这个我来出吧。” 当着警察的面,小桃红生怕露出破绽,回答的很快。 那医生看了她几眼,惊呼道:“上帝,你是桃小姐,我是你的影迷!” 小桃红见被人认出,只好尴尬地笑笑。 小武这时也认出来,这是那天进了未寒时的女子,看来沪城实在太小了。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七章 危机(二) 医生听小桃红说这老妇人是她家过去的佣人,很是感动,不住称赞道:“桃小姐你放心吧,你这样善良,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位老人家,采用保守治疗是需要慢慢消炎,同时还要输液加强营养,靠她自己吸收脑部淤血,这是个长期的过程,至于她体内的病毒可以靠打针控制。唉,这位太太看来吃了很多苦啊。” 小桃红连连点头:“好,我相信医生,就做最好的治疗,她这些年实在是太可怜了,我也是最近才得知她的遭遇,多少钱都无所谓,我这就去交款。” “我带您去。”医生很乐意为自己的偶像效劳。 医生带着小桃红去交款,小武低头看了看老妇人,心想虽然这老妇人一脸脓包,面目可怕,其实仔细看上去眉眼依稀和小桃红有点相似,她真的只是小桃红家之前的佣人吗?自己之前打电话给她,隔着话筒都能感觉到小桃红紧张的声音都在发颤,这可不是对一个多年不见的老佣人的态度。 这时老妇人经过输液神智稍微清醒,缓缓睁开眼睛。 小武俯身低声问:“你女儿姓桃?” 老妇人茫然地点点头,接着忽然好像想到什么,急忙摇头:“不是,她是大小姐,我过去是她家的老妈子。” 小武又问:“那你的女儿呢?你不是说那电话号码是你女儿家的吗?” “我……那是我好面子,我吹牛了。” 老妇人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 “你确定桃小姐不是你的女儿。”“真的不是,警察先生,她真的是我东家大小姐,不是我女儿,我没有女儿……我的女儿……已经死了二十年了。”老妇人干涸的眼窝流出泪水。 哐哐哐,高跟鞋的声音传来,小桃红急匆匆走过来看到小武还站在那,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脸上却挂着微笑:“警察先生真是麻烦您了,您看耽误您这么久时间,现在这边有我呢,您就忙去吧。” 她话说的非常客气。 小武点点头,走到门口回头说:“桃小姐,我们在未寒时见过面。” 小桃红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小武已经大步走出去了。 未寒时,对,未寒时,那边一定要封锁消息,叶小姐是可以花钱收买的吧? 小桃红想到这里,目光阴沉地盯着桃妈:“那警察都问你什么了?不是,是你和人家胡说八道什么?还敢说我是你的女儿?”她俯下身子,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 桃妈知道是自己言语失误急忙道歉:“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想到那么多,是我太贪心了,都怪我。” “以后就不要乱讲话,医院费用我都会给你出的,你就安心在这里看病吧,哪儿也不要去,知道吗?” 小桃红想到这段时间可以将桃妈留在医院,潘先生来了就皆大欢喜了,脸上稍微松动一些,桃妈忙不迭地答应知道了。 忽然,小桃红眉头一皱:“是谁给你的电话号码?” “没……没人给,我自己知道。” 桃妈很少撒谎,目光闪烁,避开女儿严肃的审视目光。 “看着我的眼睛,不许撒谎。”小桃红按住桃妈的头,咄咄逼人。 桃妈实在是不能说,她痛苦地摇头道:“饶了我吧,我不能说,那个人我们惹不起的,她不是普通人,惹了她会有灾难的呀。“小桃红明白了,是叶限,一定是她,这个……妖精!二十年都不见老,还能带给人幸运和灾祸不是妖精是什么? 叶限见小桃红气匆匆地冲进来笑道:“哎呦,太阳从西边出来,我们大明星怎么这几天都这么有空,这才几天不见呀,又想我了。” “叶小姐,我们谈一笔生意。”小桃红面色严峻,根本没在意叶限冷嘲热讽。 “生意好啊,我喜欢,不知道桃小姐想谈什么呢?” 小桃红看看周围:“能不能进去谈。” 叶限带着她进了里间,小桃红开门见山:“你需要多少封口费。” “封口费?”叶限眉毛一挑,“呦,黄毛丫头真长大了,竟然敢和我提什么封口费。” “叶小姐,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可我是,我要活在人的目光中,人们的嘴巴上,我是要脸的,我妈怎么能找到我的公寓直到我电话,一定是你给她的对不对?” 小桃红换上诚恳的语气,叶限也不说话,抱着肩膀冷冷地看着她。 “我妈那边我已经说好了,你需要多少钱才能将我们的过往都抹去?你说个价,就当我求你,叶小姐,我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求你给我条活路。” “十根金条。”叶限报了一个价格。 小桃红想了一下:“好,不过要等几天,现在我手头没有这么多钱,你知道我的家还在南京,等我先生过来我才能拿到这么多钱。” “怎么,你这些年挣的钱都去哪了?十根金条都做不得主?” 叶限不太相信她没这些钱。 小桃红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我先生要活动交际的,需要钱的地方太多。” 叶限点点头:“哦,简单地说就是潘先生其实是吃软饭的,靠老婆的钱给自己活动升官。” “不能这样说,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我们一直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是爱我的。” 小桃红急忙帮自己丈夫解释。 “明白了,钱的话可以暂缓,用不用和我签个契约?” “不用,不用,我相信叶小姐不会食言。” 小桃红很害怕叶限手上那厚厚的契约,她当年就展示给她看过,说那一页页都是别人出卖的灵魂。 “你就这么信任我?” “是,因为叶小姐不是凡人。”到底是电影明星,需要记台词的,她将凡人两个字咬的很重。 叶限微微一笑,心知小桃红这是用自己的特殊之处威胁呢,这小丫头,真是翅膀硬了。 “好,小桃红,我向你保证,你和你母亲之间的关系,以及我和你母亲曾经的约定,我会保守秘密,不会对任何人说,你可以放心了。” “谢谢叶小姐。” 小桃红站起身,对着叶限深深地鞠躬。 她内心充满一种和过去彻底告别的悲壮感,叶限则翻翻眼睛:这么深的鞠躬,臭丫头,你这是诅咒我死吗?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八章 危机(三) 小桃红走出未寒时,长长地出口气,如释重负。 她很信任叶限。二十年前,叶限就像个女神一样,在她最无助最狼狈的时候从天而降。 想到桃妈将被束缚在医院,叶限那边也会封口,再没人知道她们母女的关系,小桃红觉得自己的脚步都跟着轻快起来。 “桃小姐,您母亲还好吗?”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桃红浑身僵硬,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桃小姐,你妈不是赎身出来了吗?没来找你?”说话的人很明显加快了脚步,再努力追着她走。 小桃红挥手招了一辆黄包车,车夫拉车车子远远地跑过来,那女人已经站在她身后:“桃小姐,你这白眼狼,你妈为你吃了这么多年苦,我在路上问一句你就装不认识?哼,你既然这么好脸面那我就满街嚷嚷去,反正我这种人早没什么脸了。” 女人话中都是威胁。 小桃红深深地吸口气,见车夫过来又挥挥手说不坐了。车夫不满地嘟囔几句,小桃红转身看着那个女人,冷冷地问:“你想做什么?” 那女人看着有三十多岁,穿着鲜艳的锦缎旗袍,头发烫成波浪大卷,脸上擦了很多劣质脂粉,凑近了一股呛人的香味。她手里捏着手绢,眼睛骨碌碌转着,不住打量着小桃红,那看人的眼光像是掂肥拈瘦,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我和你妈啊,是好姐妹,你妈好吗?我这老姐姐,这下可是真过好日子去了。” 女人轻轻笑了一下,用帕子掩住自己满口大黄牙,小桃红毕竟是唱戏的出身,走江湖久了,一见那口黄牙,那厚厚脂粉都盖不住的黑眼圈就知道,这是个大烟鬼! 抽大烟的人是最可怕的,他们为了吸上一口,卖儿卖女卖自己毫不犹豫,多少人为这口东西家破人亡。想到这,小桃红心里咯噔一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坐车就走,在这和一个大烟鬼纠缠,那会惹来太多麻烦。 “你认错人了,我不姓桃。” “我不知道你到底姓什么,可我知道你是大明星,你亲妈是个窑--姐儿,还是最下等窑-子那种。” “随便你,我父母早都去世了,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小桃红目光严肃起来,盯着女人那口大黄牙面带鄙夷,“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抽那口的吧,为了钱亲爹妈都能卖,不就是想在我这讹点钱吗?” 那女人笑了:“我叫凤蝶,你叫我凤姨就好,我和你妈……” “我母亲早都去世了,请你慎言。” 女子眼睛一转,笑眯眯地说:“这个你母亲死了还是没死,这事啊怎么说都行。呵呵,我和桃妈过去可是好姐妹,后来我自己出来跑单帮。桃姐命可真苦,还是有次一起站街,她看着街头贴着的电影海报就开始流眼泪。我就觉得奇怪,后来听她嘟囔说那是她女儿,我还以为她这是天没黑就做梦呢。”女子不管小桃红阻止,径自讲下去,“结果后来你猜怎么着?我发现桃妈那脸洗干净了,和你还真挺像,这下我信了,她女儿还真是大明星,我就不懂了,这亲女儿都成大明星了,亲妈怎么还在站街呢?要是被小报记者知道了,呵呵。”她递给小桃红一个眼色。 小桃红面无表情:“我说了我亲妈早都去世了。” 凤蝶笑道:“哎呦,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小桃红看着凤蝶:“这里人太多不方便,咱们约个时间吧。” 凤蝶想了想道:“那晚上你来我家,我住在紫竹巷18号,进门左拐第一间屋子就是。我相信桃小姐会来的。” 小桃红点点头:“你放心吧。“ 凤蝶开心极了,她前几天就听过去的小姐妹说桃妈赎身出去了,当时还想这桃妈,真是养个白眼狼,亲闺女混的那么好,这么多年才把给亲妈赎身,再一想又嫉妒又羡慕,自己要是有这么有钱的一个女儿就好了,下半辈子就能过阔太太的日子。今天还真是幸运,不过是想站站街,勾搭几个客人,哪晓得就遇到了那大明星。哈,这些明星都是好面子的,一定担心自己将她亲妈做这行嚷出去,这可要好好敲诈一番! 想到这,凤蝶也不想继续站街了,扭着腰往回走。 路上遇到平时的熟客,伸手来拉她,凤蝶一把将那人的手拍开,那人叫道:“哎呦,这做婊--子的还挑人呢?” “滚你娘的蛋,老娘马上就有钱了,再不做这生意了,回家找你妈吃奶去。” 凤蝶得意地一扬下巴,那熟客冷笑:“你要发财了?天上掉馅饼吧?” “就是掉了个大馅饼,还是个大明星掉的馅饼,马上就要掉到我嘴边了,哈哈哈,这才叫好人有好报啊,老娘要发财了。” 凤蝶嚣张地转身就走,熟客朝她背影啐了一口:“德性!妈的十三点,这女人疯了吧。” 这天晚上八点左右,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的男子出现在紫竹巷。这是条不大的巷子,租住的都是穷人,到了这个时间没人舍得点灯熬油,早早都睡觉了。这人在巷口等了一会,看没人跟踪巷子里也没人看到他后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18号,轻轻推了一下门,发现门虚掩着,便推门进入往左一拐,在第一个房间门口敲了一下门,压低声音:“凤蝶。” 凤蝶正在屋子里踱着步。心想都八点了怎么还不来,难道这女人胆子大的,真不怕自己把事情捅出去? 一听敲门声,她激动的一把拉来门,借着油灯光,她看到门口站着个长衫男子,愣了一愣,那男子已经闪进屋子,随手一把关上门。 “是我。” 原来是小桃红女扮男装。 凤蝶笑道:“怪不得你是大明星呢,这扮的真相,我都没认出来。” 小桃红哼了一声:“说个价吧?永久闭嘴的价。嗯。你们那还有谁知道我妈和我的关系?” “那……怎么也得两根,哦,不,怎么也得五根小黄鱼啊。”凤蝶狮子大开口。 小桃红点点头:“不多。” 凤蝶一听这话,肠子都悔青了,怎么不都说点,急忙说:“这是至少,你要永远封口,还得加钱。别人都不知道这这事,你妈口风还真紧从来不提,要不是我机灵也看不出来,你放心,我这个人最好说话给钱就闭嘴。” “先把至少给你,五根金条。” 小桃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口袋,放在桌上哐当一声,沉甸甸的,凤蝶高兴的扑过去:“这是小黄鱼?” 她去抓那小口袋,捏在手中硬硬的,刚要打开袋子将金条拿出来,忽然一根绳子已经套上她脖颈,没等她反应过来,那绳子两头开始用力。 小桃红在福庆班是学过武生的,力气比一般女子要大,动作也灵活,她咬着牙,狠狠地抓着绳子两头用力绞紧,屋子里只有小桃红粗重的呼吸声、凤蝶蹬着腿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以及绳子越来越紧,咯吱咯吱的骨头声。 很快,一股骚臭味散发出来,小桃红伸手在凤蝶鼻子前试一下鼻息,这才松开她,缓缓将她放倒在地上,又解开绳子,伸手拿过桌上的口袋,掏出几块小石头扔到地上,然后将绳子塞进口袋,冷笑道:“这就是永久闭嘴的价,你满意吗?” 第九章 忙碌的小武 “我说小凤,房租该交了啊。” 中午时候房东太太见凤蝶的房间窗户帘拉的严严实实,门也关着,她知道这种女人都要在下午才出去揽客的,便不客气地用力敲门。 敲了几下屋里没有一点声音。 房东太太火了:“哈,昨天还说今天就能有钱交房租,怎么在屋子里装死呀,开门,小凤开门!别以为不开门就能不给钱!你可拖一个月啦!” 房东太太的胖手没好气地在门上又拍几下,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 房东太太用力去推门,她以为门在里面锁着,用力有点大,因为惯性扑通一声摔了进去,正好趴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低头一看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惊叫声:“死人啦!” 小武带着手下赶到紫竹巷,离很远就听着房东太太大嗓门喊叫:“哎呀呀,我就是开门啊,一下子没收住脚,哪里晓得她死在地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这房子可怎么往外租啊,小凤,小凤,你真是害人,活着欠我房租,死了还坑我一把。” 小武皱着眉头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矮胖的女人坐在地上大哭大叫。这女人穿着绷绷紧的花旗袍,勒的从胸口到腰部好几个大波浪,抖的像仙草冻。一见警察来了,腾的一下就从地上跃起灵活地朝小武扑过来。小武吓坏了,担心被这肉山一样、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女人击中,急忙往侧面一躲,女人踉跄着站住,哭天喊地:“警察先生,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小武被刺激的擦着额头汗水,心想若不是知道你是房东,还以为死的是你亲人呢。 “怎么回事?”小武懒得安慰他,让手下警员将围观的人往后赶,自己走过去低头爬在地上的尸体。 死者衣着完好,颈部有两道深深的勒痕,解开旗袍扣绊看了一下,紧挨着地面的身体部分已经出现青紫的瘀斑。再看看胳膊腿的僵硬程度,初步判断应该是昨晚被人勒死的,地面上还有一些水痕,有臭味,应该是死的时候膀胱不受控制流出来的。 “这是你的租客,你发现的尸体?” 小武看向房东太太。 “对,我找凤蝶来要房租的,警察先生,老坑人的,欠了我一个月房租,昨天晚上和我讲说今天一定有钱给,叫我中午等她醒来拿钱。” “死者叫凤蝶?中午醒来?”小武有点疑惑。房东太太用帕子捂着自己的血盆大口,一脸嫌弃:“哎呀,她是做那种生意的啊。” “那种生意?” “哎呀,就是皮肉生意啦,警察先生你可真坏,明明知道的还调戏人家。”房东太太一脸娇羞。小武吓得嘴巴咧老大,像是硬生生吞个苍蝇下去:“你继续讲。” “我敲门没人答应,我就想早上没见这小蹄子出来啊,她每天都是睡到中午,下午才去街上拉客的,一定是没拿到钱躲在屋里不吭声呢,我就用力一推,门就开了,结果看到……她就这样趴在这。警察先生,我胆子好小的,真是把人家吓死了呀。”房东太太说着抓着小武的胳膊上下摇晃着。 小武费力挣脱她的魔爪继续问:“昨晚有谁来找过她吗?” 房东太太摇头:“不晓得了,昨晚睡的早,没注意。我们这大杂院外面大门是一直开着的,从来不关。” “我看到有个穿着长衫戴礼帽的男的敲她的门!” 围观的一个男子忽然喊道。 “你怎么看到的?” “我听着有人敲门,正好门没关严就看到了。哦,我住小凤斜对面的。” 男子刚说完,旁边就伸出一只手,一把掐住他耳朵:“好呀你,原来你每天从门缝看小凤!” 他老婆就在一边,拽着他耳朵就往家拖。 男子辩解着:“我就是听到敲门声看了一眼,平时从来不看的,她半老徐娘哪有我老婆年轻漂亮。” 他老婆又气又笑,被众人一看红了脸,啐了一口。 小武急忙拦住这男子问:“你可看清昨晚来人的脸?” “没有,我住她斜对面,只能看到那人背影,好像有点瘦和我差不多高吧。门一开他就进去了,我以为是小凤的熟客也就没在意,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小武心想昨晚那个长衫男子有杀人嫌疑,可死者是个街头流莺,每天接触的人太复杂,穿长衫戴礼帽的客人更多,从哪里寻找呢? 他只能让人先将凤蝶的尸体运到法医处等检查,自己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到桌子边有几块长条的小石头。 小武弯腰捡起那几块石头,摇晃一下问房东太太:“这是做什么?” “我哪晓得?” 房东看看屋子,小心地问:“不会是砸核桃的吧?” 若是砸核桃的这屋子里却没有核桃皮。 小武搞不清这些石头作用,只能让手下警员将这石头拍下来。 拍照的警察笑道:“这又不是金条,拍了有啥用?砸不死人,也不能做凶器,可能就是随便扔在那的吧?” “你说什么?” 小武手里惦着那石头问。 “随便扔在那的。” “不是,是前面那句你说这不是金条。” “对啊,又不是金条,虽然看着形状有点像金条,又砸不死人,不知道拍这个做啥。” 形状像金条! 小武脑子里闪过一丝亮光,他想有没有可能这东西其实是冒充金条的?因为死者那天可是信誓旦旦说自己明天就能有钱交房租了,这个熟客可能是老情人,死者以为这老情人会给自己很多钱,结果没想到老情人和她颠龙倒凤后用石块骗她,匆匆就要离去,凤蝶当然不依俩人厮打起来,那人用绳子将她勒死了。 有警察用布袋子将尸体装了进去,正往外抬,嘴里嚷着:“让一让让一让啊。” 小武想到尸体衣着整齐,除了脖颈处身上脸上都没其他伤痕,也不像是死前和人有过xing行为的样子,那昨晚那个熟客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小武召集手下警员和附近巡警,要大力寻找死者凤蝶的熟客,一个都不落,统统带到警察局去。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章 夫贵妻荣不是梦(一) 又是新的一天啊。 小桃红起来,哗啦一声拉开窗帘,外面阳光灿烂,有叫卖声隐隐传来:“小馄饨”“桂花小圆子”…… 小桃红推开窗户,深深地吸口气,人间烟火的味道,真好啊。就在这时,她听到楼下传来两声汽车喇叭声,她低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吉普车前正对她招手。 “达令!” 小桃红开心的几乎要飞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换上衣服,出门时仔细看了一下脸,还在苍白的嘴唇上涂了点口红,轻轻抿了一下,这才快速下楼。 “达令,你来了怎么不打个电话。” “要给你惊喜啊。”潘先生三十来岁,白净的面庞戴着金边眼镜,穿着一身呢子军装,气质斯文儒雅,他手里还拎着个牛皮纸袋子,里面是买好的早餐:油条和包子。他晃了晃纸袋子:’就知道你会睡懒觉,早餐我都买好了。“ 小桃红开心地搂住潘先生的胳膊,喜气洋洋地说:“走,先上楼。” “卖报卖报,两份一个铜板。”报童奔跑着摇晃着报纸。 潘先生掏出钱说:“来两份报纸。” 小桃红接过丈夫手里的纸袋子,潘先生则拿着报纸,两个人手挽手相视一笑一起上楼。 到了房间,小桃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哎,我才起来,还没收拾,也没梳洗呢,我先去梳洗一下,你饿了吧,厨房有热水有奶粉,你自己泡了先吃啊。” 潘先生答应着,去厨房找来奶粉和热水,给自己泡了杯牛奶,然后坐在餐桌前,咬着油条打开报纸。 看了几眼,他惊讶地问:“亲爱的,你家过去的老佣人住院了啊。” 小桃红正往脸上涂雪花膏,闻言大惊:“啊?什么?没有那种事。我父母早都去世了,家里没人了。” “就是过去伺候过你母亲的老佣人啊,呶,报纸上说的很清楚,亲爱的,你给我太多惊讶,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小桃红吓坏了,匆忙抹了一把脸跑出来慌张地问:“什么报纸?哪有报纸?” “这里,你看,亲爱的,你到底有多少秘密,我觉得自己娶了个宝矿!总有那么多惊讶,你太了不起了,这样的事情报道出来,对我将来升迁是非常有帮助的,你可真是我的贤妻啊。” 说着搂过小桃红,啪叽往她脸上亲了一下。 小桃红顾不得敷衍他,满脸都是惊恐,一把抓起报纸从上到下仔细看起来。 标题很大,写着著名影星做好事不留名,还搭配了一张小桃红当年的剧照。新闻大意是说圣玛丽医院收治了一个贫苦的老妇人,这个老妇人生活困苦,身染多种疾病,没钱治病,就在这时天使出现了,已经息影的大明星桃小姐忽然出现,为老妇人出了全部治疗费用。记者从医院护士那得知这件事后,又经过仔细的走访,发现这老妇人现在住的房子也是桃小姐出钱租的,据说这老妇人只是当年伺候过桃小姐母亲的老佣人。这桃小姐曾经遇到家难,父母双亡,自己吃尽苦头,却出淤泥而不染,成为中国的嘉宝,又能急流勇退,息影后嫁人做贤妻良母,做好事不留名,真是高风亮节令我辈敬佩云云。其中还引用了采访那医院护士的话:“桃小姐人真的很好,一再叮嘱我们不要对外透漏消息,说这一切都是她该做的,不值得和别人说,这可是一大笔费用啊,这样的好人我真是第一次看到。” 医生更是满脸崇拜在胸口划着十字:“她真是天使,安琪儿,我很激动,真激动,有点语无伦次,对,我是桃小姐的影迷,看到自己喜欢的大明星是这样道德高尚的人我真是太激动了。哦,上帝啊,天使,绝对的天使。” 小桃红提着的心慢慢往下放了放,这时她才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度了,便不好意思地看着丈夫道:“我没想到……这种小事有什么值得报道的,每天国家有那么多大事,我不过花了点钱,不值得说的。” “怎么不值得说,亲爱的,你不知道我这次来沪城是做什么的吧,涉及我的升迁问题,我打算借着来开会的机会见见老同学,我军校时候的老同学,和你提过的,就是警备司令部那个,霍仲梁,他姐夫在国防部很有点地位的,我想走走他的路子。这老小子从来都是家国情怀,义气为先,倘若知道你是这样的贤内助一定会帮我的,而且这件事,很快就能在上流社会流传开来的,做好事不留名,再三叮嘱医务人员不要说出去,那可是圣玛丽的医生夸你,圣玛丽啊,全国数一数二的医院!多少达官贵人在那看病,总统夫人最喜欢这样的人,这件事一定会传到总统那边去的,哈哈哈,亲爱的我太高兴了,我要发达了。” 潘先生一口气说完,兴奋的脸通红,抱着妻子不住地转圈:“你就是我的幸运星我的福星!” 小桃红按捺住内心的不安,装作被他抱着有点害怕的样子,惊叫连连:“哎,快把我放下!” 潘先生高兴的合不拢嘴,亲自跑到厨房去给妻子泡牛奶。 小桃红则攥着报纸一角,心里乱成一团。 这些医生和护士,为什么将这事说出来,这事经不起调查的,那些八卦小报记者就像是苍蝇,闻到点气味就钻,一旦被他们发现问题,那一切可都毁了! 不行,要在姆妈那加点码,再次警告她不许乱讲话。 可是警告就行了吗?她是个老实人,哪比得上那些记者老江湖,很有可能被他们套出话来,除非……除非叫她不能说话…… 小桃红被自己这可怕的想法吓得浑身抖了一下:叫她不能说话……那可是自己亲妈啊。 “亲爱的,牛奶,来先吃早餐,等会打扮地美美的,我们一起去圣玛丽看望那位老妇人。” “什么?你去看她?” 小桃红惊讶的差点跳起来。 “是啊,我们一起去,咱们要趁热打铁,这么好的新闻,不利用下怎么对的你付出那么多钱。亲爱的,你不会为了自己的高风亮节不帮助我吧?” “这个,怎么会呢,夫贵妻荣啊。” 小桃红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手心都是冷汗。 第十一章 夫贵妻荣不是梦(二) 吃过早饭,潘先生催着小桃红赶紧去梳妆打扮。 “穿的要低调奢华,对了,你那件墨绿色金丝绒的旗袍带来没有?那件很适合医院这样的场所。” 潘先生吃过饭,擦着嘴照镜子正了正帽子,继续笑道:“帅吧,玉树临风,要是遇到记者拍照就好了,这样很上相,让大家也见识下我潘某人。” 小桃红想了想说:“那件旗袍我带来了,只是……达令可不可以不去,可能最近没休息好,我有点头疼。” 潘先生体贴地扶着小桃红坐下:“要不要紧,要不先吃片阿司匹林?家里有药没有,没有的话我去买。” “我想好好歇歇,达令,今天不要去了吧。”小桃红含情脉脉地看着丈夫,希望用柔情牌打消潘先生的念头。 潘先生脸色一变:“我看你不是真的头疼吧?” 小桃红心虚立马反驳:“哪有,人家是真的头疼嘛。”说着还撒娇地摇了摇潘先生的胳膊。 潘先生正色道:“你总要为我着想。”说完,他盯着小桃红问,“你可不是一贯这么低调的人,怎么现在不想去,是不是那老妇人和你有什么别的关系。“ 两人夫妻这么久,彼此是什么人基本都清楚。 潘先生当初刚回国,家境还算富裕,但在军队中这样出身的大把人。这时代能一路读书出去的基本都是这般,看着人家那些二代们爬得快爬得高,他心里也着急,捧着钱都不好去送,没有人搭桥谁敢随便收钱。 恰在这时,在一个舞会上他认识了桃小姐,她那时已经是大明星了,又美丽又聪明,当时正在夜校读书,两人携手舞了一曲,都从彼此的眼光中看到隐藏的野心,两个有野心的人,一个有点小钱,有点地位,一个有魅力手腕会交际,恰好男的需要一个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领出去可以交际帮助自己往上爬的妻子;女的需要一个稍微有点社会地位,能让自己攀得上脱离交际花际遇的丈夫。俩个人一拍即合,越谈越投机,很快就见了父母在报纸上登了订婚启示。 彼时她有一些钱,有大明星的光环和洁身自好的好名声;而他有一些小小的地位,军中少壮派,留洋的大才子,婚后俩人的生活也特别和谐,她聪明有手腕情商高,在官太太中很受欢迎,她特别清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男方父母开始对她也是百般挑剔,做明星演电影的女人看着可不像是好人家出来的,而且还是父母双亡,天晓得说的是真话假话,这些年见这儿媳全心全意又是出钱又是出人帮儿子向上爬,也就慢慢接受她。 小桃红一听丈夫这么问,故作生气:“达令,我这些年又是出钱又是努力去和那些官太太打交道,要不就是陪人跳舞,什么时候耽误过你的事,人家是真的不舒服,不想去嘛。” 潘先生也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可能妻子就真的是不舒服呢。 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买点东西自己去看看就好了,表现一下我们夫妻的诚意。” 他自己去?天啊,那怎么可以! 小桃红急忙一把握住丈夫的手,显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去有点太突兀了。不过,这事情爆出来,可能记者就在圣玛丽门口守着呢。” “那可太好了,若是咱们俩一起上报,大家就都知道了。”潘先生跃跃欲试。 他现在满心憧憬着事情在上流社会流行来来的荣耀,他妻子小桃红原来是大家闺秀,这些年还低调的对家里曾经的老佣照顾有加,这是多好的机会,做的好了,妻子也许还能进总统夫人筹备的那个妇救会呢,那里面可都是达官贵人的太太们,能进去攀上话,自己升迁指日可待啊。 小桃红跟着潘先生在圣玛丽门口下了车,下车前她小心地观察一下医院门口的情况,将头上的帽子又压低了一些。潘先生则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夫妻二人刚下车,潘先生还左顾右盼小声说:“记者呢,怎么今天不守着?” 小桃红没回答,快步走进医院,吭吭吭,高跟鞋一路往前奔。 “小……” 桃妈一见小桃红进来,很是开心,喊了一个字后马上转成:“小姐,您来了。” “林妈妈,你不用这么客气,今天觉得怎么样啊。” 小桃红一脸假笑,忍住恶心,坐到桃妈床头。 桃妈高兴的很想一把握住女儿的手,可一抬头看到又进来个穿军装年轻人,小桃红说:“这是我先生,听说你是我家老……佣人,特意来看你的。“ 桃妈心花怒放:这就是女婿啊。这女婿白净斯文还是当军官的,好,真好啊。她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一个劲地说:“好,蛮般配,蛮般配,我……老爷太太地下有知一定会高兴的。” 潘先生将路上买的水果放下,亲切地问候:“老人家,觉得怎么样啊。” “好,好,一切都好,多亏了小……小姐。” 桃妈看着女儿美丽的脸,很艰难地吐出小姐这俩字。 潘先生呵呵笑着:“过去小桃说家里没什么人了,原来还有老人家在,早知道我们当年结婚一定请你参加婚礼。” 桃妈急忙摇手:“使不得,使不得,我这样的人,看到你们现在过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死了都开心。” 小桃红目光闪烁:“说什么死呀活呀,你可要长命百岁的活着。” “对啊,老人家,你放心吧,我们会照顾你的。” 桃妈知道,潘先生只是以为她是小桃红家过去的佣人,这话也不过是客气话,可一想到这是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啊,女的美丽大方,男的斯文有礼,自己苦了二十年也没什么,女儿家庭幸福婚姻美满,这就足够。 潘先生发动车子离开医院时还很不满地探头看了看说:“这些记者都躲在哪里去了。” 说完又有点不满地说:“那老妇人脸上那都是疮啊。” 小桃红嗯了一声。 “不是你家佣人吗,怎么成这样?” “我家败了她流落到那种场所。” 小桃红低声说。 “哼,我就说不是什么干净人。”潘先生嫌弃地看了小桃红一眼,“这件旗袍不要了,回家就扔了,我再给你做一身。你还敢坐在她床上,脏死了。” 小桃红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地答应一声:“好。” 第十二章 夫贵妻荣不是梦(三) 潘先生觉得妻子上了报纸新闻,这消息迟早会传到自己同僚那,要想马儿跑的快,必须给马儿吃点草,便不紧不慢开着车说:“很久没陪你逛百货公司了,你平时不是说南京不如沪城繁华,南京的百货公司没沪城的洋气。” 小桃红哪还有心思逛百货公司,可想到潘先生是也是想讨好自己,便装作很开心地样子笑道:“好啊,好啊,达令,还是你最了解我,真是太爱你了。” 车子在百货公司门口停下,下了车后小桃红亲热地挽着潘先生的胳膊:“达令,我这次要多买点玻璃丝袜回去,南京百货公司卖的都不够薄。” “咦,这就奇怪了,袜子不是越厚越好吗?怎么玻璃丝袜非要买薄的?”潘先生明知故问。 “哎呀你好坏,明明知道薄的更性感嘛。” 小桃红娇嗔着,樱桃小嘴撅成一朵红艳艳的石榴花。 潘先生忽然喊道:“哈哈,老霍,想不到在这遇到你。这位是……” 随着他喊声,前面一对手挽手的男女回过头来。 那男子穿着一身中山装,身材高大健壮,看着很有安全感,一双单眼皮大眼睛,皮肤微黑,回头看到潘先生,急忙松开女伴的手,厚实的大手伸过来:“好你个家伙,果然是妻管严,才到沪城就陪嫂夫人逛街!” 小桃红浑身发冷,牙齿打架,因为那被叫做老霍的男子挽着的女伴竟然是——叶限。 叶限含笑道:“仲梁,是老朋友呀?” “这是我军校的老同学,潘丰年,这位你应该认识吧,大明星嘛。”霍仲梁介绍道,同时呵呵笑道,“哎,老潘你结婚那时我在外集训,没见过大明星真人,这下可见到了。老潘这就是我电话里和你提到过的,我家掌柜的,最爱!” 叶限横他一眼:“潘先生,老霍最爱胡说八道,什么真人假人的,你别往心里去。” 潘丰年则笑道:“哪里哪里,我和老霍同学三年,还是上下铺的交情,好兄弟。” “我正想下午去找你呢,老霍,正好偶遇,中午一起吃个饭,你在沪城时间比我多,哪家馆子好?” “我是地头蛇啊,当然得我请客,咱们兄弟就不玩虚的,咱们不吃那花里胡哨的啥西餐。”霍仲梁说着看叶限一眼,有点小心翼翼地继续说,“不是说西餐不好吃哈,实在是臭规矩太多,你又不准用筷子。” 叶限苦笑不得:“潘先生,您看他这语气,好像我平时多限制他似的。” “走,咱们好好喝几杯,整几个硬菜!嫂夫人,你和我家叶限也好好聊聊,我家这个最喜欢看大美人了。” 小桃红只想死啊,怎么不早不晚这会看到叶限? 这姓霍的就是警备司令部那个?看着黑黑壮壮也不想多有能耐的人,怎么达令还要必须走他的门路?这可怎么办? 叶限看着小桃红:“潘太太,我看过您的电影,真是久仰大名。” 小桃红则以手撑着额头拉了一下潘先生的衣袖,低声道:“达令,我……我头疼,有点晕,我想先回去了。” 潘先生不由地皱下眉:“怎么……”他迅速瞄了霍仲梁一眼,方才从霍仲梁故作委屈的语气中他听出现在这位老兄是甘做老婆奴,便急忙说道,“啊,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小桃红连忙道:“你和霍先生好久没见,我一点小问题,自己回家吃片药睡一觉就好了。” 霍仲梁看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劲,忍不住给了潘先生一拳:“哈哈,你小子,不老实,一点不心疼嫂夫人,是不是那啥,哈哈哈。” 小桃红低头致歉,匆匆告辞。 看着她的背影,叶限嘴角滑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冷笑。 她当然看了早上的报纸,想不到那些小报记者想象力如此丰富,靠道听途说就拼凑一个落难千金搭救老家人的故事,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昔日大明星桃小姐心地善良对人好,谎言就像是五彩肥皂泡,看着五光十色目眩神迷,一旦被揭穿,今天有多大的荣耀明天就有多大的毁誉,只看小桃红的心脏能不能承受的住了。 更多时候,她就是一个安静的旁观者,看着很多人在尘世中辗转,因各种理由或咎由自取或无助挣扎,他们有时向她伸出求助的手,她只能冷冷地看着,不可能施加援手,契约就是这样冷酷无情。看得多了,心也就坚硬如铁,现在,看着小桃红离去时的曼妙身影,想着她二十年的努力,心里只能滑过一丝喟叹。 小桃红故意放慢脚步,但心理上还是觉得自己是匆匆逃离。怎么会这样?叶限已经答应自己不会泄漏一点消息的,怎么还是怕她? 不,她不是怕这个人,而是怕面对那个曾经卑微无助需要人怜悯需要叶限拉一把的自己;无力面对自己这么多年对亲生母亲的不管不问,无法面对自己一颗在红尘中挣扎打磨冷酷的心。 她走出百货公司大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忽然听到后面有人说:“鄙人是坊间故事的记者,想采访一下桃小姐。” 小桃红调整好面部表情,带着三分高贵三分矜持转过身,轻启朱唇:“采访我?” “是啊,很想好好采访一下桃小姐。”那记者矮胖的身材,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格子西装戴着鸭舌帽,脖子上挎着个时髦的舶来品相机,整个人气质猥琐,不像好人。 小桃红自认看人还是很准的,冷静地摇摇头说:“我已经息影,不接受任何采访,不好意思。” 那男子笑笑:“那不采访,只叙旧。” “叙旧?我不认识你,抱歉。”小桃红认定这是个登徒子,转身欲走,男子忽然低声道,“不认识我,那认识李大林吗?” 小桃红一动不动:“不认识。” “桃小姐不认识有情可原,听说您被卖的时候也不过是六岁,可有位李大林先生说认识您,还认识今天报纸上报道的那位老妇人。”那男子不说话了,只静静地看着小桃红。 果然,她转过身来,目光充满愤怒,像是要将对面的人燃烧掉。 “你想要做什么?”她声音严厉。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三章 夫贵妻荣不是梦(四) “什么李大林,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桃红随即意识到自己这样说会暴露自己,急忙又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转身就往前走。 那人笑道:“好,明天就等新闻出来吧。李大林当年可是把什么话都说了,只要找到他家那条街,采访几个老街坊邻居,你的秘密全沪城,啊,不,是全国就都知道了。” 说着也大步就走,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小桃红走了几步,回头看那人大步往前走,便站住低声喊道:“等一下。”那人站住,回过身,笑眯眯地看着小桃红。 小桃红咬着嘴唇,她很不想向这人低头,向他低头就意味着向曾经告别的过去低头,但人是抗不过命的,她这样想着,向那猥琐的中年男子走过去。那男子站在那嘴边挂着微笑,看着这美丽的大明星一步步走近,心里乐开花:哈,这就叫打蛇打七寸,这样虚张声势的女明星我见的多了。人言可畏,舌头根下压死人,一点男女情感纠葛都能把阮玲玉逼死,若是被人知道小桃红的往事……哈哈,这可是财色兼收的好差事啊。 这记者姓姚,四十来岁,做了近二十年花边小报的记者,这些八卦小报专门四处花钱买消息挖名人隐私,在坊间很有名,毕竟写的那些名人风流韵事很受市井欢迎,在民间很有市场,这种报纸做的久了,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今天早上,别家报纸新闻一出来,姚记者读完就笑了。 凭借多年来做花边小报的敏感性,他一眼看出这桃小姐和那老妇人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才不信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低调只想做善事的大明星,这桃小姐说是息影了,可还一直活跃在上流社会,听说一直帮丈夫搞什么夫人政治,打太太牌,夫妻俩削尖了脑袋往有钱有势人堆里钻,怎么可能做了好事不开口呢。 他便去找几个老线人,问他们可有关于大明星桃小姐的什么隐秘消息没有。 一个老赌鬼眯眼看着他是手里的大洋,拍着脑袋道:“想起来了,过去和我一起赌钱的兄弟,有个叫李大林的,这家伙是个滥赌鬼,老瘪三一个,有次喝多了哇哇哭,说当初自己眼光不行,女儿就卖了一块钱,想不到那女儿竟然出息成大明星了。那时我俩就坐在马路边上喝酒,他手就是那么指着路边的海报,电影海报,你猜那海报上是谁?” “桃小姐!” “对啊,就是桃小姐,我还笑话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说真的,后悔死了,因为赌博被人打断了腿,还少了几根手指,现在什么都做不成,老婆也被他押给人家了,做了窑姐儿,他家破人亡。我说那你就去找你女儿要钱啊,这家伙当时一听就来了精神,说对啊,再怎么样都是她亲爹,没有亲爹要饭女儿做大明星的道理,她要是不给那就把这事都嚷嚷出去,让全沪城的人都看看这大明星是什么德行。不忠不孝的忤逆女,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那后来呢?” 姚记者兴奋极了,觉得自己抓住了桃小姐的命脉。 “后来,我就在没见过李大林,有人说他和人家赌命丢了命,天晓得,他两条腿都断了,还缺了手指,什么都做不成,只能等死。” 那线人结果姚记者递来的烟卷深深地吸一口:“我就是这么一说,那李大林当时指着的的确是桃小姐的海报,不过未必就说是桃小姐,那海报还有别的女演员啊。” 姚记者知道一定是桃小姐,他眼睛一转,拍了拍线人的肩膀:“对,你说的对,要是能记得那张海报到底都是谁就好了。” 那人摇摇头:“那时喝得醉醺醺的,啥都不知道,哪里记得都是谁,现在想没准还是做梦呢。” 姚记者给了几个线人点钱,叮嘱他们打听到什么马上来找他。 那几个人知道姚记者是专门挖人隐私的,姚记者去挖能挖到钱,挖到消息,他们这些穷线人是根本靠不上达官贵人的边,也只能靠四处搜罗小道消息混吃混喝。 姚记者在前面走,小桃红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神态轻松,步子轻松,像是闲庭信步,一派逛街的悠然感。姚记者心里暗笑:你装的再轻松,心里指不定多着急呢。等会老子就叫你哭着求我,跪下……不行,要陪睡,大明星陪睡一定别有风味,老子是钱也要人也要,哈哈,真是销魂。 姚记者进了一间茶楼,要了间雅座进去了。 小桃红则找了张大厅里的桌子坐下,点了茶水点心,装模作样吃了点,看看周围没人注意自己,悄然上楼,闪进姚记者的雅间。 “哈哈,桃小姐,咱们从哪开始叙旧呢?”姚记者笑眯眯地自斟自饮。 “你要多少钱?”小桃红坐下开门见山。 “谈钱多伤感情啊,咱们就不能先说点别的。” “我和你没别的可谈。” 小桃红不清楚这记者到底知道多少,但他知道李大林就够了,只要找到过去和李大林认识的人,就能指出桃妈是李大林的妻子,而她正是他们的女儿。 亲爹是能卖掉老婆女儿的滥赌鬼,亲妈做了二十年皮肉生意,染上一身病,这样的出身,别说以后在贵妇人中混,恐怕她要被赶出家门的,潘家那么要面子,当初她进门都是费了很大力气的。 她以为只要叶限不吭声就什么事都没有,很明显她错了,这世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一个人曾经生活过,怎么可能没留下一点痕迹,她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手心都是汗,她浑身绷紧,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随时跃起应对天敌的攻击。 “我可不是第一次和大明星说这些话,那些女明星过去可都是拉着我的手和我撒娇的,她们的手又细又软,身上也是又白又光滑,摸上去像是剥了皮的鸡蛋,桃小姐,你的身子是不是也这么白,这么光滑?” 姚记者探身过来,神情猥琐,满眼淫邪。 小桃红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扑哧一笑:“你这人真够坏的,看来是想人也要,钱也要,咱们就不能好好商量,只要人,钱就免了吧?” 说着她还轻轻地拍了对方胳膊一下,眼波流转。 “怎么,原来桃小姐缺钱?” “是的呀,我真的很鹊桥,我都息影了,家里开销大都靠我一个人撑着,记者先生……” “哦,我姓姚。 “姚先生,你也晓得我们这样的女人能嫁到好人家有多难,我这日子真是过得……我是一腔的苦没处诉,真没有几个钱的,你就饶了我吧。” 说着小桃红以手掩着眼睛,眼泪顺着美丽的脸庞流了下来。 梨花带雨美人含泪那自然是美的。 姚记者心里也在不住算计着。每次敲诈人,被敲诈的都是愿意花钱,怎么这女的却愿意献身?难道她是真的没钱了? 第十四章 夫贵妻荣不是梦(五) 小桃红咬着嘴唇,眼含秋水,楚楚可怜。这副样貌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 那姚记者的话是三分真七分假,那些女明星从不在意自己的风流韵事,就算花边消息满天飞又能奈其何?今天同居明天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种事每天在沪城都上演着,也就是有时能诈到几个钱,哪里有人会跟他睡觉。但小桃红不同,她这可是真正的丑闻:滥赌鬼的爹和卖皮肉的妈,之前她可是宣布自己是自幼父母双亡,而报纸上刊载的却是她大发善心帮助自己家曾经的老佣人,而那所谓佣人却正是她亲妈,这是多大的丑闻,足以彻底毁掉小桃红的整个人生。 姚先生看着小桃红满面忧虑,梨花带雨的模样,呵呵笑了:“没钱啊,那就是要肉偿了,不过你可不是什么黄花闺女,这要是偿起来那可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你也知道,我这是担着多大的秘密。” “你真的能放过我?” 小桃红眨巴着眼睛,满眼都是期盼,那双美丽的杏仁眼黑白分明湿漉漉的,像是一只怯生生的小鹿,格外惹人怜爱。姚记者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色迷迷的眼神恨不能马上就将这女人扑倒在当场:“那要看你怎么表现了。” 小桃红忍着恶心,拍了他手一下:“看你毛手毛脚的,肉烂在锅里,是你的总是你的,急什么。” 色令智昏,姚记者是在花边小报中打磨翻滚二十年的老油条,此刻在美女出击下也忍不住熏熏然,几乎忘记自己姓甚名谁。 “走,走,现在就走。” 姚记者抓着小桃红的手就想去开房间。 小桃红瞪他一眼,伸手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不是记者吗,傻了啊,我这才上新闻,多少人盯着,青天白日就和你去开房去,等着被沪城人当笑话看啊。” 姚记者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可是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苦着脸,抓着小桃红的手一路向下:“你就可怜可怜我吧,都要绷断了。” 小桃红脸上笑着,心里恨不得把那脏东西一把拗断了,省的恶心。但她不能,她只能忍着,手往下探去,抓住某一处,嘴里还温声细语:“来,那就摸摸,摸摸就好了,你啊,真是急性子,难道你老婆都不不许你粘身子,看把你急的。” 姚记者气喘吁吁:“你是仙女,我家那是烂白菜,哪里比得上你,哎,就是这样,快掉,哎……要死了,要死了。” 他眼睛微闭满脸都是享受。 过了一会,雅间里一片粗喘之声,小桃红用手帕擦着手,脸上露出娇嗔:“你啊,这么多,这么黏,真是……讨厌呢。“ 姚记者搂着小桃红的肩膀,肥厚的脸贴上去,油腻腻的嘴唇咬着她的朱唇,嘴里吱吱有声,舌头向毒蛇信子一样往小桃红的嘴巴里伸。小桃红只觉得一股浊气直冲胸臆,胃里翻滚几乎要吐出来,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了麻痹此人也只好虚以委蛇,强忍着要吐出来你的情绪,脸上还得装成淫荡享受的表情,这还真是考验了她的演技。 一个深吻完,俩人都是气喘吁吁满脸潮红。 姚记者是激动的,真是想将这女人就地正法啊,憋的心里都是火! 小桃红是恶心的,是被他堵着嘴巴不许呼吸憋的,她还得显出娇羞中透出春情荡漾的样子,任凭姚某人的手从胸上往下,无所不至。 过了好一会,小桃红低声在他耳边道:“我是出来买东西的,等会不回去我家那个要起疑心的,你要是想和我长久,现在就得忍着点。” 姚记者手抓着她的酥胸,不停地挤成各种形状,声音沙哑:“怎么忍,我都忍的……” “等下午,我下午去旅馆订了房间,到时候你来,随便你怎么来,好人,你怎么就这么有味呢,这里也大,我家那个,哎不提也罢,也就徒有一张脸银样蜡枪头,我可好久没这么酣畅淋漓了。” 但凡世间男子,最喜欢听到的都大概是这么一句,自己比人家正经丈夫那方面要强! 姚记者此刻认定,小桃红这种女人,从小被亲爹卖到那种烟花场所,哪有什么三贞九烈,绝对是随随便便和人睡的,只要本事强,就能把随便玩弄大明星! 他得意地报出自己报社的电话号码,咬着小桃红的耳朵低声道:“亲亲,这是我办公室的号码,你订好了房间就打电话给我,我一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桃红则亲了他一下:“哼,看你这德行,好饭不怕晚,一下午一晚上都是你的,我家那个晚上有交际我就说身体不好不去了,所有时间都给你。” “暖洋洋春景百花鲜, 对双双鸳鸯在水上眠。 红艳艳桃花满园放, 绿沉沉杨柳垂溪边。 细飘飘几点清明雨, 伊哑哑无数扫墓船。 只见那烟雾雾春风飘白纸, 又听得娇滴滴声音哭青天” 姚记者得意洋洋哼唱着小孤孀上坟,迈着八字步走进办公室。 有同事叫道:“老姚,你这是哪里买到独家,高兴成这样?” 姚记者斜眼看着同事,呵呵一笑:“小子,我老姚干这行二十年,你啊,还有得学呢。” 那同事眨巴这眼睛:“老姚,姚老师,真有钱挣,教教兄弟吧。” 姚记者正在得意时:“做咱们这行,就要稳准狠,能从那些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新闻报道中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要多动脑子的,年轻人。这可是需要好眼光,找准了新闻切入点,什么金钱美女,还不是唾手可得?” 姚记者得意地哈哈大笑。 那同事知道姚记者一定是得到了好消息,可他守口如瓶,只是承诺将来一定请客,却对到底发现了什么讳莫如深。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姚记者接到一个电话,那同事竖着耳朵听着,始终没听到什么,电话听筒另一边的人很谨慎,声音低低的。 姚记者拉了拉西装又正了正帽子,春风满面就走了。 走到门口还向众人挥挥手,来了一句:“啊,我手持钢鞭将你打,哈哈哈,钢鞭啊。” 大家都莫名其妙,不知道老姚这忽然像个毛头小子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几个同事都没想到,这是他们和老姚见的最后一面。 第二天上午,警察过来时,几个人都还是发懵的:“什么?老姚死了?”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五章 夫贵妻荣不是梦(六) “对,你们知不知道他昨天下午在大华旅社是和谁见面?” 小武看这几个人面露惊愕,这是普通人听到熟人出事的正常表情。 “这个……昨天我听到他接到一个电话就走了,不过没听过两个人说的是什么。”一个同事道。 其他同事纷纷说道:“昨天他走的那时候可是高兴的不得了,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是什么好事?有没有透漏点口风?” 小武追问道。 “这个……不知道,那样子就像是……就像个毛头小伙,高兴的找不到北了。” 众位同事连连摇头,那个被老姚上课的同事道:“咦,他下午还和我说找准了新闻切入点,什么金钱美女,还不是唾手可得。” 金钱和美女?小武的眉心拧成一个大疙瘩。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被杀,尤其是这种稍微有点小地位小名气还是文化人的。让这种人被杀的原因一般是和寻仇、金钱美女交易分不开的。 姚记者昨天下午回来特别兴奋,几个同事想了想,便将昨天下午他回来后的一切都还原了。 “他说能从那些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新闻报道中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小武觉得这话很有点内涵,也许能挖出姚记者的死因。 “对啊,就是这么说的,看他那么得意,我后来还琢磨他说的什么新闻报道到底是什么?能让他高兴成这样,什么财色兼收。”同事无奈地双手一摊,“可是现在,警察先生,您看这也是乐极生悲啊,老姚做这行二十来年,什么人的花边新闻都没少写,什么料都敢说,不也是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有,怎么这偶尔得意一下就出事了呢?” 这些记者每天都像是四处寻找腥味的苍蝇,嗡嗡嗡在沪城大街小巷四处搜寻花边消息,名人隐私,对这些事都有一种超乎超人的敏感。 小武是上午接到报警的。 发现死者的是大华旅馆的服务员。 这旅馆算是沪城的小型旅馆,坐落在比较寂静的巷子里。服务员早上进去打扫卫生,敲了几下门没人答应,转动门把手发现门没有锁便推门进去。看到床上睡着个人,那人几乎赤身裸体,服务员吓一跳,急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说着边掩上门。那服务员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那人没穿衣服,自己进去怎么他根本没反应呢?服务员越想越觉得不对,转身回去推门道:“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床上那男人还是一动不动。 服务员壮着胆子走到床边,看到那男人下半身盖着一个不大的枕巾,眼睛几乎要瞪出来,脸色铁青,脖颈上是一条黑红色的勒痕,她推了那男人一下,发现身子都僵硬了。 服务员吓得瞬间也跟着僵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声惨叫:“啊!死人了!” 小武带着手下来到小旅馆,进门时旅馆老板就哆哆嗦嗦地迎上来:“警察先生,我这……真是倒霉。” “你没有动那现场吧?” 小武看了一下旅馆位置,还真是有点偏僻。巷子不大,只有几栋洋房,占地面积都极大,周围都是高墙,墙外面是高大的梧桐树,上午整条街道就没有什么人,这旅馆门脸不大,二层楼。 ”没有没有,我哪敢和人说,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老板擦着脸上的油汗:“奇怪了,订房的是个年轻男子,死的却是个中年男人,怎么一眨眼老母鸡变鸭了,这中年男人什么时候进去的,我都不知道。” 说着带小武来到死人的房间。 大床上,一个中年男子几乎赤裸着躺着,小武掀开他下体的枕巾,果然是什么都没穿,下半身黑乎乎的,小武皱下眉头,看到这男子的衣服散落在地上,好像是脱的比较急,这么着急地脱衣服,可是床上却是干干净净,床单平整,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小武看了下死者的脖颈,一道青紫的勒痕,非常深,可见凶手对死者是深恶痛绝下手很用力。 死者矮胖,应该力气不小,被勒死时候为什么没有反抗呢? 小武想起那个被勒死的凤蝶,那女人还知道挣扎下,脖颈上留下两道勒痕,这个男人怎么不挣扎呢? 难道是喝药了? 他看下床头柜,上面什么都没有。 小武走到桌边,在茶盘中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一个里面还湿着的玻璃杯。看来凶手先是骗死者喝下去安眠药,后来走的时候清理干净了现场,真是个冷静的人。 小武挥手叫手下将死者抬到袋子送到法医那里,两个警察将人先放到地上,小武这才发现死者躺着的地方还有点白色的斑点,这像是……精-斑啊。所以这个人是来这里和人约会,被人骗着喝下安眠药,然后做了那种事的时候昏昏欲睡失去反抗能力,然后被人勒死的吗?可旅店老板说住进这个房间的明明是个年轻男子。 “是男的没错,个子不算高,和我差不多吧,挺瘦的,穿着长衫戴着礼帽,帽子压的很低,是直接交了一天的钱,给钱的时候看着手很白很细,身上还有点香味。” 旅馆老板回忆着。 又是个穿长衫戴礼帽的男子? 小武心想怎么这几天沪城都流行这样勒死人。 这样一想,他忽然打个寒颤:这两起案子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 同一个人?这个人是凤蝶的熟客,又和这个矮胖子开房颠龙倒凤,他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啊? 小武拾起死者的衣服,在西装口袋找到了死者的证件,这才有了到报社来询问的事情。 从报社走出来,小武的心情越发郁闷了。 事情还真是蹊跷。 他调查过几个凤蝶的熟客,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其中一个熟客说凤蝶死的那天下午特别开心,连生意都不做了,还说自己要发财了再也不用做这种生意,房东太太也证实凤蝶说了第二天就有钱付房租,而这个叫姚光的记者也是得意洋洋,好像是财色兼收,走的时候更是兴奋到了极点。 乐极生悲,这俩个人的死都可以用乐极生悲来形容啊。 第十六章 夫贵妻荣不是梦(七) “昨天宴会,我就像个傻子一样。” 潘先生是昨天半夜才回来的,喝了很多酒倒头就睡,早上醒来,嘴巴干的厉害,爬起来看到妻子正坐在梳妆台前也不知在想什么,心里便有了气,开始抱怨。 昨天下午夫妻二人本来是说好一起参加一个厅长女儿的订婚宴的,那订婚宴之后还有个舞会。这位厅长是他军校时代的教官,现在官位也高,潘先生正想利用参加订婚宴的机会多认识些人,攀攀交情,结果宴会开始一会他就发现妻子不见了。 潘先生心里这个气啊,指望着她在沪城认识人多,脸面熟和人搭话交际呢,俩人说的好好的,怎么刚来一会儿就找不到人了? 潘先生在酒店找了一圈没找到小桃红,但是面上不显,怕被人笑话他管不了老婆。期间霍仲梁看他神色有点不对,问出了什么事,他摇摇头说没事。霍仲梁是不是在乎别人老婆别人女伴在不在身边的,叶限在他身边就足够了,便举着酒杯去给昔日的教官敬酒,他那美艳的女友似笑非笑地看着潘先生,忽然问道:“潘太太刚才好像出去了。” 潘先生点点头,一脸淡然:“哦,她最近有点忙,她家一个老佣人住院,一切都是她负责。”他停了一下,有点无奈地笑笑,“外子就是心底太善良,什么事都揽在身上。” 叶限点点头:“嗯,是这样,潘太太真是人美心善,我看报纸都在报道这个新闻。” 潘先生忍不住嘴角上扬,看来这报纸销路广,很快这消息就能传递到整个上层社会了。 这时霍仲梁举着酒杯过来,拉着他四处找同学故旧喝酒。 这一晚上托霍仲梁的福,潘先生没少灌酒,到把妻子忽然不见这事给忘了,回家又是倒头就睡,一早上醒来,想起来了:昨天妻子很不给他面子。 “忽然有点事,才想到林妈要做一个手术的,需要我签字。” 小桃红撒谎不打草稿,见丈夫醒来,便贴心地端了一杯热牛奶过来坐到床边:“来,达令,将这牛奶喝了,胃里能舒服点,你昨晚可真是没少喝,我猜又是那霍先生带头吧,你可不是能喝酒的。这霍先生,怎么能让你喝那么多呢。” 潘先生起身喝了半杯牛奶,这才长出一口气很不满地说:“你要是担心我喝酒,为什么提前走啊,原来在你心里我都不如你家那老佣人。” 潘先生越想越生气,继续说:“我看那不是你家佣人,是你妈吧。” 小桃红心里大惊,立马拉长了脸,声音严肃:“你什么意思?骂我呢是吧?你明知道那女人是做什么的,还说她是我妈,你这不是变着法骂人吗?我嫁给你这两年哪点对不起你?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哪点对不起你,你说。” 潘先生此刻心里憋着火呢,这两年小桃红对他一直是百依百顺,现在一声不吭的把自己扔婚宴跑了,这会还大嗓门的喊叫,他酒劲还没过,一把将手里的牛奶杯扔了出去,玻璃杯在地上哐当一声没有碎,大半杯牛奶都洒在地上,还有一点正好溅到一边挂着的真丝旗袍上。小桃红尖叫一声,跳起来去看她心爱的旗袍。 “潘丰年,你长脾气了,竟然敢摔东西!” 小桃红用帕子擦着旗袍上的牛奶点,潘先生置气道:“你一声不吭把我像傻子一样扔那,幸好当时没几个人注意到,也就是那位叶小姐看到,要是知道的人多,我还有脸吗?才来就走,你给谁看脸色呢?” “叶小姐?” 小桃红的精神一下子紧张起来:“她说什么?” “能说什么?说我管不住自己老婆?算了吧人家才是正经大家闺秀,心里有话也不会说出来。” 小桃红现在已经钻进牛角尖,这几天活得提心吊胆,精神几乎要崩溃,被潘先生这么一刺激,不管不顾地嚷起来:“你那意思是嫌弃我不是大家闺秀?我是做什么你不早都知道,你有那本事怎么不娶大家闺秀?还是当初就你那档次,人家正经的高官女儿你也攀不上吧?” 这话说到潘先生痛处,他从床上跳下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过是绣花枕头,外面看着花团锦簇又是军校又去留学,其实家里要钱没几个钱,要人搭不上关系,要不是我这些年尽心尽力帮你,又是出钱,又是厚脸皮陪人家吃饭跳舞攀关系,你能爬这么快?指望你家那点钱,喝西北风吧。哼,就这身旗袍,做下来就得一百多块,你什么时候给我掏过钱了?” 她看着珍爱的旗袍,越看越心疼,说话也就难听到极点。本是一桩互惠互利各有需求的婚姻,一切都撕开就有点丑陋了。 “哈,我是吃软饭的小白脸,靠你养着,靠你卖弄风骚帮我升官发财?”潘先生酒气还在,这话实在诛心,想都不想一巴掌就打了上去。 啪的一声,格外清脆,小桃红看着面目狰狞的丈夫,愣了一愣,随即将旗袍往椅子上一扔,不管不顾冲上去:“你打我,你打我,你竟然打我,姓潘的没有我你能有今天?为一点小事你还打我?” 小桃红杀了两个人,心里是又惶恐又压抑,这所有的情绪都迸发出来一头就撞在潘先生肚子上,潘先生向后踉跄一下,晃了晃才站住,捂住肚子道:“毒妇,你竟然这么凶狠。” 小桃红撞了他一下,开始慢慢冷静下来,但她不能主动认输。这二十年的成长经历告诉她,做什么事一定要有底线,不管平时多好说话这条底线必须坚守。而现在,丈夫打人已经越过她底线,这让她想到当年的赌鬼爹,想到那些恐怖的日子,她也不搭理潘先生,拎着手袋开门就走。 潘先生光脚追了几步:“走了就别回来!” 说着捡起地上的玻璃杯,恶狠狠地砸向那扇门。 嘭的一声,玻璃杯粉碎,玻璃渣子四溅开来。 潘先生心里有点懊悔又有点后悔,他想不到小桃红凶起来竟然这么泼妇,又吵又闹,直接指责自己是靠她升官。 事情是这么回事,但把话说到这份上,撕下夫妻之间的默契,这一切真是太难看了。 想到霍仲梁的女友,吃穿派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自己长得比霍仲梁体面多了,不就是背景不够硬,只能娶一个沪上交际花?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不能往上爬? 你这个女人,等我发达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打你一耳光就和老子拼命,呸,出淤泥而不染,鬼才信呢! 想到妻子这几天的种种异常,他眼睛一转忽然有了点想法。 第十七章 夫贵妻荣不是梦(八) 警察局小武办公室内,小武正皱着眉头面对一桌子的报纸发愁。 龙三于说:“头,这是昨天上午沪城的全部报纸,大报社小花边都齐了。” “花了多少钱啊我给你。”小武掏钱包。 “昨天的旧报纸一份钱没花。”龙三于随手拿着一份报纸念道,“看,这妇女周报都有,保障底层妇女的权益,和男子并立。我家那王萌,就差把我打成纸片了,再给她点权利我有活路吗?” 小武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胡说八道人家说底层妇女,王萌是底层的吗?就拿那个被人勒死的ji-女凤蝶来说吧,她这样的才是底层妇女,你看多可怜,稀里糊涂被人杀了,现在一个认尸的家属都找不到,这尸体再没人来领,就得咱们这直接帮忙处理了。” “哎,做这种皮肉生意的,真是活着委屈死了憋屈,哎,头儿,那你看这个叫不叫底层的,哦是个老佣人,被自己曾经的东家资助住院了,这可够幸运的,呀,这是大明星桃小姐啊。” 龙三于又拿起一张报纸。 小武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报道桃小姐帮助自己家老佣人的事情。 新闻中还刊登了那老佣人的一张照片,小武盯着那照片看了好一会儿,龙三于问:“头儿,你认识这老妇人?” 小武摇头说:“她应该曾经和凤蝶一样。” “啊?什么意思?” 龙三于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也许曾做过佣人,但长时间做过ji女,她脸上的脓包是杨-梅-疮。” 龙三于急忙又翻找几张报纸道:“哎,好几家都报道了这件事,不过都没放老妇人的照片只放了桃小姐的。” 他显出很激动的神情:“桃小姐现在息影了,真是太可惜了,我是真喜欢桃小姐的电影,我姆妈喜欢她唱戏,可能和唱戏出身有关吧,她演得角色都很到位。” 小武忽然叫道:“你去找几张桃小姐儿剧照,大一点的,我要对比下。” “对比什么啊?” 龙三于有点懵。 “快去。” 龙三于匆匆离去,小武将几张报纸一字排开,盯着报纸上的照片看。 过了好一会儿他叹息道:“天啊,眉眼间真是有点像啊。越看越像!” 他指的是那老妇人和小桃红的照片,老妇人脸上有脓包,有皱纹,但仔细看,脸型眉眼和小桃红有很大程度相似。 小武想起姚记者同事的话,姚记者和那同事炫耀说要善于从各种新闻中寻找机会,能从那些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新闻报道中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找准新闻切入点,金钱美女唾手可得。然后下午他就接到一个电话得意地走了,后来就出了事,小武翻阅了昨天的大部分报纸,铺天盖地人尽皆知的新闻是就是大明星小桃红帮助家中过去老佣人的事情,记者采访了圣玛丽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又美丽又善良的。 联系到姚记者的日常工作和个人品行,能让他得意忘形的那一定是即能拿到钱又能有美女投怀送抱。 小武心中有一个念头,这念头让他兴奋的浑身发抖,他等不及龙三于找来小桃红的照片,直接在一张报纸刊登的照片上用钢笔勾勾画画,他给小桃红头上添了一个礼帽,接着用钢笔给她画上一件长衫。再想了一下她的身高,在未寒时看她进来,女子中算是高个子的了细细高高的,大概能有一米七左右,和那旅馆老板讲述的订房间的人是很相像的,凤蝶对面的那房客也说有个和他个头差不多的瘦男人去找凤蝶,如果那是女扮男装?那就能解释为什么姚记者身下的床单上还能有jing斑存在,姚记者没有说错,他是个能干的小报记者,从铺天盖地的新闻中找到一条很有价值的切入点,他利用这点去敲诈,最后却被人杀了!小武被自己这大胆推测惊呆了,伸手掐了大腿一下,疼的,不是做梦,真的是我安小武自己推理的,我就是这么聪明,奈何? “头儿,找到了,原来桃小姐女扮女男装也很像样啊。” 龙三于兴冲冲地进来,手里拿着几张照片。 “我记得咱们内勤秦小姐就是桃小姐的戏迷兼影迷,去她那一问,哈哈,你猜怎么着,她办公室就有好些桃小姐的剧照。” 龙三于将几张剧照放到桌子上,果然有一张男扮女装的,桃小姐穿着长衫,戴着礼帽,背着手,很有一种玉树临风气定神闲的味道。 “果然,她还真是个好演员。” 小武自言自语。 “对的呀,演什么像什么,秦小姐说,她反串演武生才叫好看呢,满场翻跟头,打的特别好看,和几个人对打,到处都是枪花。” “她还唱过武生?”小武眉头皱紧。 “嗯,她从小在戏班子学戏,唱过武生也唱过青衣,都唱的好,身手也好,结婚就息影了真是太可惜了。” 小武忽地站起身:“走,三于,我们去圣玛丽医院。” 小武的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就看到一个西装男子步履匆匆地从医院走出来。那人脸色铁青,气呼呼地,和他们擦肩而过。 龙三于低声道:“那就是桃小姐的先生,桃小姐就是为他息影的。” “你怎么认识这个人?”小武觉得奇怪,龙三于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小桃红的丈夫他都认得。 “哎,我和你说了啊,我是桃小姐的影迷,她结婚时候我老伤心的哦,还把登着她结婚照的报纸贴在墙上,每天都要用锥子扎那新郎官几下,你说,扎那么多天,我能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小武点点头说:“嗯,你说得对,王萌把你打成纸片都是活该。” 俩人走进医院,小武对前台的护士亮明身份,那护士问:“警察先生?我们医院没有出什么事呀。” “只是想了解点情况,刚才我进来时有个穿白西装戴金边眼镜的男子和我走个对面,那人是来看谁的?” “那个人呀。”护士的表情一下子激动起来,“他就是桃小姐的先生呢,我特别喜欢桃小姐的电影,我姆妈爱听她的戏,说她不唱戏真是太可惜了。” “对哇对哇对,我姆妈也这样说的呀。” 小武无语地看着自己手下,哼了一声,龙三于这才收敛起兴奋神色,板着脸问:“那个,那个龙小姐的先生来这里做什么?” “看林老太太啊,桃小姐夫妻真是善良,送林老太太来看病,还每天都来探望,真是大好人呀。” 第十八章 夫贵妻荣不是梦(九) .lā小桃红有钱,给老妇人住的是单人病房,没有合适的理由还真不好混进去。 龙三于蹲下身子,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然后起身小声说:“那老妇人在里面哭呢!” 小武也凑过去贴着门听了会儿,是一种压抑的哭声,像是捂着嘴巴或者咬着被子,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想到老妇人这个年纪,小武心里很是沉重。 老妇人脸上脓包明显,说明之前受了太多委屈。小桃红对外界说她是老佣人,她也不为自己分辨,如果就这样冲击去质问她是不是小桃红的亲生母亲,这样未免太过残忍。 一位母亲,可以隐忍这么多年,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藏起来,还是为了不打扰女儿平静的生活吧。 听到敲门声,桃妈急忙用手绢擦了擦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声说:“请进来吧。” 一个年轻的男医生走了进来,桃妈心想这是新来的医生?怎么前几天没有看到他? 医生说:“你好,林太太,我是安医生。” 桃妈点点头:“麻烦你了,安医生。” 她不知道这个安医生是负责那方面的,她现在多种疾病缠身,需要做几项大的治疗。 安医生看了一下手中的记录,转身关好门,有点为难地说:“林太太,有个很不好的消息。你的病,很有可能……哎,这叫我怎么说呢。” 桃妈一愣,看这安医生一脸凝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医生,我这二十年过的是真苦。这世间所有的苦我都尝个遍,就是现在死了也无所谓了,你是不晓得,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苦,我一直忍着没有死,不是因为我自己,实在是和人有了约定无法放弃。”她停了一下,正视着小武的眼睛继续说道,“所以能早点死,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先生,别瞒我,到底是什么病?” 小武无奈地叹口气:“其实这病是遗传的,我是想问问,林太太你可有女儿?” 桃妈重复一遍:“女儿?” “是,这是一种家族遗传病,发病率很高,特点是传女不传男。一般是过了二十岁就会发病。若是早发现早治疗可以保证没有多大问题。林太太你是年轻时没有检查出来,现在……就有点难了。” 桃妈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传给女儿吗?” 小武点点头,内心有些不忍。不想单刀直入质问,采用这种迂回欺骗的方式……好像也不太光彩啊。 “对,会传给女儿,林太太你没有子女对吧?” 小武装模作样地翻看了一下手中的本子:“我看病历上写着联系人是桃小姐,并无其他家属。” “是……没有子女……” 桃妈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小武露出轻松的神色:“那就没问题了。反正林太太你将生死看的很开了,没什么问题,若是有女儿就麻烦了,说不定什么时候病发,不能发现病症及早入院治疗的话一旦病发就是致命的。” “可是我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病?” 老妇人急忙问。 小武面露为难神色,看着老妇人,有点尴尬地说:“那是因为这种病和梅--毒的一些病毒是有抵触的,所以林太太,你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这种病遗传到你身上已经很凶险了,你的母亲或者你母亲的姐妹中一定有早逝的吧?” 小武说话时一直观察着她的眼神。果然,老妇人眼睛向上看着,似是在回忆什么。 小武赌的是老妇人既然落得如今境地,说明曾经所遇非人,出身一定不是很好,出身贫苦人家的女儿长大也是很不容易的,她的母亲,或者母亲的姐妹有早逝的自然是很常见的事情。 果然,这话说到桃妈心里,她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了。 “谢谢医生。”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就坐在床上默默不语。 小武心怀内疚感,走的时候深深地看了老妇人一样。 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护士匆匆从前台往这边跑。 小武拦住她问:“是那位林太太呼叫?” “对,警察先生,你怎么知道?” “去吧,不能泄露我是警察。”小武叮嘱道。 看着护士进了病房,龙三于靠着墙壁道:“头儿,我怎么觉得还不如直截了当去问呢,咱们这么做也挺缺德的,这不是吓唬人家吗?” 小武不吭声,他也觉得这事干的好像挺不厚道,似乎是未寒时叶限的风格……难道是近墨者黑?但总比冲进去质问这老妇人和桃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好吧? 以桃这些年的名气,能严严实实藏这么多年,只能说明她是老妇人要拼命保护的人,一般人是没有办法从她嘴中问出什么的。 很快护士走了出来。小武问:“她找你做什么?” 护士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兴奋:“林太太说有点事情想找桃小姐商量,要我联系桃小姐。” 小武和龙三于对视一眼,龙三于对小武竖起大拇指,小武得意地一扬下巴:“那你赶紧联系吧。” 公寓里的电话响了好半天,但一直没人接听。 小护士放下电话,有点怅然地说:“可能桃小姐不在家,还是等会继续打吧。” 小武现在已经能确认这老妇人和小桃红之间绝对不是普通的关系,也就不想在这等桃小姐现身,拉着龙三于拿着拿着报纸上老妇人的照片去找线人打听情况。 “这个老女人?知道啊,丽香院的嘛。” 问了几个小混混后,一个人拿起剪下来的照片看了看咧嘴笑了,“又老又丑,早被老-鸨-子打发去洗衣裳了,怎么,你找她?” “丽香院?这名儿很熟啊。”龙三于忽然说道。 那混混笑道:“警察先生莫不是你在那也有相好?” 龙三于呸了一声:“那个凤……” “三于。”小武及时喝止龙三于,然后拿出一张钞票给那混混,“好,多谢你,这个拿去喝茶。” 待那混混走了,龙三于迫不及待地说:“头儿,死去的凤蝶也是丽香院出来单干的,她和那林妈妈一定认识!” 小武点点头,他所有的猜测都在一点点被印证,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沉甸甸的呢? 第十九章 夫贵妻荣不是梦(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之前潘丰年直奔医院,也是抱着和小武一样的想法。他可没小武那么多迂回的办法,直接进去关好门,老妇人正靠着墙坐着,见他进来笑了一下说:“潘先生,桃小姐呢?” 潘先生一步步走过去,站在床头面色阴沉地盯着老妇人。 桃妈毕竟在那种地方生活多年,最会察言观色,看到潘先生脸色很不好,女儿又没有来,心里便知道此人来一定不是好事,便尽量坦然地看着他,不想表现出任何的不安被这不知情的女婿抓到把柄。 “林太太,你一定要对我讲真话。” 潘丰年正色道。 桃妈装作一脸茫然:“什么事?潘先生,你要问什么?” “昨天下午我太太是不是来这里了?” 桃妈犹豫一下,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考虑几秒后她决定赌一把:“是,大小姐对我真好,经常来看我。” “可是昨天上午我们不是来过吗?是什么事情让她又来这里?” 潘丰年盯着桃妈,目光复杂。 “是……是医生有事找大小姐。” 桃妈认为一定是夫妻二人之间关系出了问题,昨天下午小桃红可能去了别的地方,对潘丰年撒谎,现在潘先生跑来求证了。 “是吗?可是她告诉我是要给你做什么手术,她要签字,手术呢?为什么没有做?” “是……是医生那边好像还没准备好。” 桃妈结结巴巴的回答,她并不了解医院的流程,虽然有心帮女儿,但很多话不是想说就能说出来的。 “是吗?我可以去问医生,你们母女两人都是满嘴谎话!” 潘先生勃然大怒转身就走,做出去找医生的架势。 桃妈急了,匆忙跑下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潘先生,我不知道你和小红之间出了什么事,都是我的错,是我这老婆子不知好歹我不该出现,求你不要去。” 她知道,一旦问了医生,她和小桃红的谎言都会被揭穿, 潘先生转过身,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们果然是母女!你是她的母亲!” “不,不,不,我们不是。”桃妈刚才担心小桃红撒谎被揭穿,一时情急上了潘先生的当,此刻方才反应过来,摇晃一下,坐到地上,连连摆手。 “不是?你已经承认了。”潘先生蹲下身子,眼神冰冷地盯着她,“我和她结婚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结婚前我已经做好接受她一切的准备,只是你们不该骗我。” 桃妈此刻已经崩溃了,老泪纵横:“都是我都怪我,潘先生求求你千万不要连累到小红,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活着。” 潘先生也不是一个冷血的人,看到本该是自己岳母的人痛哭也有些不忍,想伸手去扶她,又想到她身上的病毒,便自己站起身叹口气道:“你还是起来了,其实我本该称你一声岳母的。” “不敢,不敢,我等出院一定远远地离开你们,守口如瓶,不会有人知道我和小红的关系。” 桃妈急忙承诺。 潘先生点点头:“我相信你能做到,我看的出来这些年你过的很不好,若真是想依靠小桃,你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这话说到桃妈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块,想到还是自己女婿亲口说出来,桃妈感动地说:“潘先生,我感激你不因此瞧不起小红,你放心我一定会躲起来,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潘先生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道:“林太太,这些年你为什么没想过去找小桃?你本不该受这么多苦的。” 他脸色中带着深深的同情,语气也有些悲悯味道。 桃妈心想,原来这潘先生是这样好的人,小桃真是有眼光,便低声将自己的大致情况讲了一下:“本来小红给我租了房子,我已经很知足了,只是我没想到自己在街头晕倒了,一个警察先生送我来医院的,后来也不知怎么就找到了小红。我们只好说我是她家过去的老佣人。” 潘先生这才知道大概情况,心里对小桃红的不满积聚到极点。 真是没脑子,怎么能可以给这女人留自己的电话和地址。他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一切,站起身道:“好。林太太,我希望你信守自己的承诺,一定不能透漏你和小桃的关系,就是死也不能说出来。否则一旦我家父母知道,小桃就必须和我离婚了。” 桃妈不住点头:“放心放心,我是死也不会说的。” 就这样潘丰年知道了一切,想到妻子对自己的欺骗,气呼呼地走出医院,决定去找小桃红算账。 此刻桃妈在病房里走来走去,刚才护士告诉她桃小姐家没人接电话,她很是着急,担心潘先生回家会和小桃红有争吵。 就在这时,她的步子忽然停下来了。 不对,刚才那个安医生!那个安医生怎么这样眼熟! 桃妈脑部有脑梗,眼睛有些昏花,看不太清人的模样,那安医生还做了一番掩饰,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安医生好像有点眼熟。 她站在病房里,使劲回忆在哪里见过安医生,想的头都疼了她终于想起来,那天送自己来医院的警察!如果给那个警察先生戴上眼镜,穿上白大褂,那不就是安医生! 这个想法让她几乎要惊叫出来:是警察先生,安医生就是警察先生,他是来骗我的! 桃妈急忙打开门喊道:“护士,护士。” 护士跑来:“林太太,你有设么事情?” “警察先生呢?” “已经走了。”护士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瞪大眼睛看着桃妈,一脸懊悔。 桃妈什么都明白了。上当了,那个警察先生是来套话的! 她顾不得去看惊慌失措的护士,默默地抓转身回到病房,开始回忆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话。 她将一切都捋了一遍,自己好像并没有说出小桃红和她的关系,只是在得知有遗传病后叫护士打电话去联系小桃红,如果警察再来问,那就死不承认好了。 死不承认? 她脑子里回荡着潘丰年的话:“就是死了也不能说出来。” 死了啊。 桃妈想起叶小姐说过,签订了契约命就不是自己的,不许自杀。 一个人不自杀,该用什么办法去死呢? 桃妈靠着墙坐下,叹口气:“为什么都要来逼我?我只是想远远地看着小红,知道她过得很好就知足了。”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章 夫贵妻荣不是梦(十一) 华灯初上,舞厅门口霓虹灯闪烁,传来深情的歌声: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潘丰年和人挥手告别,那人还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我叔叔真是喜欢尊夫人的戏,只要去唱上几折讨得他喜欢怎么都好。” 潘丰年脸上带着笑,心却像是泡在冰水里,这九月的天,夜风轻柔温暖,他转身叫了辆黄包车,忍不住打个寒颤。拿妻子去换富贵荣华吗? 一路上,潘先生内心都在天人交战。到了公寓,潘先生下了车,那车夫接过钱,抬头看看公寓,忽然说道:“啊,报纸上说桃小姐也住在这里。” 潘先生一愣:“你认识桃小姐?” 车夫腼腆地一笑:“我这样的人哪里能认识人家大明星。我是桃小姐的影迷,过去桃小姐还拍电影那会,我是一天累的要是挣几个钱也得送进电影院去看桃小姐。过去看小报,听说桃小姐过去就住这里,我拉活时候还在这转悠过,想免费拉桃小姐呢,可惜从没有遇到过。” 那人说着自嘲一笑:“人家大明星,哪里能那么轻松被我撞见,哎,没这个命啊。” 潘先生冷笑:“你迷得只是电影里的那个人,现实中你知道她如何?没准人品极差呢。” 车夫闻言大怒:“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桃小姐是什么人我们都看眼里,对过去家里老佣人都那么仁义,这么好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说着将钱揣进怀里,恨恨地道:“我还以为你和桃小姐住一个公寓,是好人,早知道我才不拉你呢。” 说着拉着车子跑远了。 潘丰年对着那人背影摇头苦笑一下,心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人,大家不过是披着好人的皮,各取所需罢了。真做了大好人,怕是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潘先生无精打采走出电梯,看到家门口围了几个人,而妻子小桃红正笑着给那几个人发小费。走近了一看,原来门口一堆百货公司的纸袋子,这几个人应该是百货公司员工来送东西的。 “达令,你回来啦。”小桃红笑眯眯地冲他招手,好像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百货公司的人拿了小费连声道谢离去。小桃红已经掏出钥匙打开门,将两个袋子拎进去,回头见他黑着脸还站在门口,便娇嗔道:“愣着干嘛啊,帮我把东西拎进来啊。” 潘先生是好面子的人,夫妻吵架也得关着门自己吵,便将剩下的几个袋子一股脑拎进来,往地板上一扔,接着嘭的一声关上门,小桃红尖叫:“那可是羊皮皮鞋,你会把鞋子摔坏的。” “你家的老佣人?什么老佣人,你说说看。”潘先生冷笑着,随即一脚踢开一个袋子。 “天啊,那是手袋,你会把它踢坏的。”小桃红急了,匆忙扑过去。 “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什么老佣人,明明是你亲妈!” 潘先生气恼地冲小桃红喊。 小桃红明显一愣,接着反驳:“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父母早都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哼,那老妇人什么都承认了,做了二十来年的皮肉生意,你们母女真是瞒得好,大明星桃小姐的亲妈是卖身的,说出去全沪城的人都要笑掉大牙,吐沫星子能淹死你。” 小桃红也火了,用力将他一推:“你去说啊,你开门去喊啊,告诉所有人我是jinv的女儿,对,我亲爹还是赌鬼呢,一块钱就把我卖了,把我亲妈输了,你去说,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娶个这样出身的女人,我怕什么,我唱戏的出身谁都知道,你呢?你的梦想你的升官发财,你只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潘先生看着妻子,第一次觉得她是如此面目可憎,大喊大叫还推搡自己,他咬牙道:“你就是个泼妇。” “对啊,我是泼妇,我若不是这样性格这些年怎么可能熬过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大地主的爹妈,有人花钱供你读书送你留洋?我只能靠我自己,稍微不努力就要被卖到最下等的窑子去。” 小桃红双手捂着脸呜呜呜哭起来。 潘先生有点慌了,他知道这件事后本来是非常气愤,可是经过一下午深思熟虑他本来已经有了别的想法,可是刚才一回来,就看到小桃红没事人一样逛百货公司,还买了这么多东西,他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心想你和我吵架跑出去,一个人竟然也玩的很开心,还花这么多钱,你明明知道我最近四处找关系需要花钱,你可倒好,大手笔买这么东西还叫人送到家门口给小费! 见妻子哭了,他叹口气,轻轻搂着她的肩膀说:“是我不该和你发脾气,我也是没想到会这样,这么大的事你都瞒着我,若是不慎被小报记者知道这其中真相,我们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完了。” 小桃红听他话里意思,竟然并不是因为嫌弃自己,这才抽抽嗒嗒地擦着眼泪说:“我也没想到会闹这么大,我本来是想瞒着人,给她租个房子住着就是,没想到她病了被一个好管闲事的警察送进医院。也是我心软,我就不该管她,反正这么多年她可没管过我什么,我能活到现在全都是靠自己。” 潘先生当然不知道当年桃妈签订的契约,点点头说:“你说得对,虽然是你母亲,可这些年并没有管过你,你也不必太在乎她。” “那你不生我气了?” 小桃红性格本是非常强悍,刚才痛哭只是演戏罢了,见潘先生脸色和缓,便试探着问。 “我们是夫妻啊,我们是一体的,要好好经营。” 潘先生搂着妻子坐下:“这件事就这样过去,我们都守口如瓶不会被别人知道。你放心,我会接受你的一切。” 小桃红靠着他的肩膀:“达令,你真好。” “我这里有点事情还想请你帮忙,这边有个厅长,想听你唱戏。” 潘先生抚着妻子的头发,低声说。 “不就是唱戏吗,好啊,那就给他唱,只要对你有帮助的,我都会去做的。” 小桃红答应的很干脆。 第二十一章 夫贵妻荣不是梦(十二) 潘先生拍拍妻子娇嫩的小手:“对,只是唱上一段。随-梦-.lā” 他搂着妻子温暖的身子,心里一阵发寒。 良知告诉他,那是个老色鬼,说是去唱一段,到时候真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但脑子里另一个利欲熏心的自己却在辨白:她不过是个窑--姐儿的女儿,纸是包不住火的,等着有一天暴露被别人嘲笑,不如多利用她几次,到时候再以不贞的名义和她离婚。 想到这,他心里有一阵说不出的酸楚,紧紧地搂着妻子,小桃红以为是丈夫和自己吵架内心愧疚,却不知搂着自己的良人此刻内心已经是惊涛骇浪,已经坚定了将她待价而沽的决心了。 第二天,潘先生就忙着联系朋友,攒个局出来,引见一下那位厅长。 同时他还慷慨地说:“亲爱的,你不需要买几件新衣服吗?” 小桃红撅着嘴道:“哼,昨天谁嫌弃我能花钱了,别以为你踢了我的东西我都忘记了。” “哎,说好了昨天的一切都揭过不提嘛,我的好太太,我们可是一体的,夫贵妻荣啊。” 小桃红拎着手袋得意洋洋地走下楼,刚走到门口就看着一辆吉普车嘎的一声在门口停下来,那个见过的警官从车里下来,看着她说:“桃小姐,想召南你了解一点事情。” 小桃红冷着脸道:“我很忙的警察先生。” “只是想问一下关于林太太,凤蝶和姚记者的事情。”小武冷冷地看着她,想从小桃红的脸上寻找一点破绽。 可惜,他低估了小桃红的专业素质,她天生就是一个优秀的演员,一张美丽的脸波澜不惊,眼神都不带慌张的。 “林妈是我家老佣人,其他的人我不认识,看来是帮不到你什么。” 小桃红耸耸肩:“警察先生忽然跑来问这些,我觉得很奇怪呢。难道另外的那两个人是林妈的朋友?” “朋友,是啊,一个是在丽香院一起待了几年的同伴,还有一个做了二十多年小报记者,本来活得好好的,可惜头脑太精明,非要从一些新闻中挖消息,结果丢了性命。” 小桃红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 小武伸胳膊拦住:“桃小姐,请不要把我的这点不好意思变成没意思,你就那么肯定这周围没记者?” 小桃红冷冷地问:“你威胁我?” “只是想请你回去跟我接受调查。” 小桃红看着小武,过了一会问:“调查什么?” “流莺凤蝶和小报姚记者被杀一事。” “理由呢?” “你和林妈的关系,用我通报全城吗?” “警察先生,你威胁我?” “能威胁你,总是你自己满头小辫子能被人抓住呀。” 小武丝毫不让。 小桃红和这年轻的警察对峙着。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魅力在男人面前毫无用处。这些年,她凭借美丽的容貌和以柔克刚的性格在男人们面前战无不胜,但是现在,对面这个警察简直是铁板一块。 小桃红是识时务的人,若不经意地嫣然一笑:“虽然实在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不过我是良好市民,也不想让自己成为小报记者笔下的花边新闻,我随你去,不是我理亏,而是完成一个守法市民的责任,警察先生。” 坐进吉普车,她隔着窗户向外看了一眼。 从她这个位置是看不到自己公寓房间情景的,但她并不知道,此刻潘先生正站在窗前,默默注视着楼下的一切。 带走妻子的那个男子他是知道的,沪城警察局长的侄子,所谓的警界栋梁。他不清楚这安警官请妻子走是为什么,此刻他满心都是忐忑,警察能查到的东西太多太多,妻子之前的一切很快就会被挖掘出来。 是的,他曾经认为妻子是一个大宝藏,他挖掘出宝石和金钱,她的美貌和人缘是自己向上爬的踏板,但现在这个宝藏可能有崩塌的危险,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自己必须尽早抽身。 “不认识,不知道。” 小桃红面对小武摆出的照片一律是茫然摇头。 “你是为了杀人灭口吧?” 小武逼问道。 小桃红摇摇头:“实在不知警察先生是什么意思。” “未寒时,叶小姐,你是认识的对吧?” “是啊,我喜欢收寄古董,在叶小姐那买过一些东西。”小桃红还微微一笑,“那是位非常美丽的小姐。” “你不想知道叶小姐对我说了什么吗?” 小武故意诈她。 小桃红面不改色:“警察先生也喜欢古董吗?那我们倒是有共同话题了呢。” “有人看到你和姚记者见面。” 小武没有办法只能继续使诈。 “那就叫那人过来对质啊。” 小桃红盯着小武的脸,忽然扑哧一笑:“警察先生,你无凭无据,说是带我来了解情况,结果却是咄咄逼人一再逼迫我承认杀人,我是个弱女子,杀人?别开玩笑了好吗?” “你学过武生戏。” 小武相信自己的判断。 “是吗?翻跟头可以杀人?还是学武生戏的人都要去杀人?你们怎么不去抓尚小云?他学的可比我还好呢?” 小武失策了,他根本不清楚叶限早已经和小桃红达成协议,小桃红相信以叶限的能力是不会出尔反尔的,对面这年轻的警察都是在诈她。能用话诈她说明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证据,一切都是这警察异想天开的猜测,当然,她不得不承认这警察很有头脑,他推测的一切都对。 “警察先生,既然没有别的事,我可以走了吗?” 小桃红站起来,下巴微扬,很是高傲。 小武无奈地看着她,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就是凶手,但他没有任何证据。 夜幕降临,未寒时门口铃铛一响,小武走进来。 “晚上好啊,小伙子。” 叶限懒洋洋地看他一眼,她手里拿着一对红色的骰子,应该是红玛瑙做的,在雪白的手心里格外妖媚。 “你是认识小桃红的对吧。” 小武双手按着柜台,想从叶限脸上发现点什么。 “嗯,在我这买过古董。” 叶限将骰子掷到柜台上:“来,猜猜大小。”小武摇头:“我不和你赌,别想叫我上当。” 叶限得意地一笑:“人生有时候是需要赌的,有些人就喜欢赌博,赌运气。” “那个女人杀人了对吧?” 小武追问。 叶限耸耸肩:“我只卖古董和运气,不管生死。” 灯光下,红色的骰子中有奇幻的光线一闪,像是人的眼睛。 第二十二章 夫贵妻荣不是梦(十三) 潘丰年站在国际大酒店楼下一根接一根吸着烟,脚下已经是一地的烟蒂。 才刚入秋晚风暖暖的,路边梧桐树上挂着一个个小小的果子,这是沪城最繁华的地方,莺歌燕舞,霓虹灯亮如白昼。 他站在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男子擦得锃亮的黑皮鞋,女子细细的高跟鞋传来一路清音,而他,只有满地的孤单烟蒂。亲手扶着喝醉的妻子送进那房间,关上门,脚步漂浮着下来,下楼时,他恶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潘丰年,你他妈也叫人? 但开弓再无回头箭,为了国防部那个位置,他没有别的办法。 他恶狠狠地将擦了一下烟蒂,有用红头绳扎着俩小辫子的小女孩拎着竹篮子过来:“卖花了,先生买点花吧。” 栀子花香的肆无忌惮,潘丰年不想买花,他掏出两张钞票,蹲着身子递给小女孩,那孩子伸手将竹篮子递到他面前:“先生,这些花都给你。” 潘丰年摸了下小孩的头发:“早点回家吧,你妈妈在等你吧。” 小女孩见他不要花,开心地拎着篮子蹦蹦跳跳地跑了。 潘丰年看着小女孩的背影,心想当年的小桃红是不是也是这样呢?小小年纪就要为生存努力。 婚后,小桃红给他讲过一些当年的事。 “我被送进那戏班子,必须要好好地学,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时小桃红喝了点酒,依偎在他怀里问。 他想了想说:“想出名,想作角儿?” “不是!”小桃红格格笑起来,伸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不是成名,是不想丢了命。” “丢了命?” 潘丰年不知道这努力学戏和活着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我和那些学戏的女孩子都是很可怕的竞争关系,我们之间没有友情,每个人都憋足了劲要把别人比下去,因为学的不好,每个月考试排名在后面的就会被淘汰,你知道会被淘汰倒哪去?” 小桃红醉眼朦胧地看着他,潘丰年摇摇头,见小桃红眼神迷茫又痛苦,心里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被卖到那种地方,烟花场所,真被送过去这辈子也就完了。我们必须努力,必须出头。你可知道,我有多累。”小桃红叹口气,搂着他的脖子,“达令,我只有你。只有你了。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那一刻,潘丰年心里满满的都是怜惜,在小桃红耳边低语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 而现在,自己亲手将要珍惜的妻子送进别人的床上,我真混蛋啊! 潘丰年刚要再给自己一个嘴巴,忽然听到霍仲梁的声音:“老潘你站在这干嘛呢?” 他转身,看着霍仲梁挽着他那娇艳的女友走过来,便挤出一丝微笑:“呵呵,正要去舞厅,这正好遇到,走,一起去。” 叶限斜眼看了一眼等会辉煌的国际酒店:“尊夫人怎么没来?” “她有点事。”潘丰年看着这对儿,心里有点发酸,他想马上逃离这里。 早上微凉,小桃红茫然地走在街头。 早起的小贩已经支起了摊子,火焰舔着大铁锅,空气中有香油的芝麻香味。 看到小桃红,小贩招呼着:“小姐,来碗馄饨面吧。” 小桃红愣了一下,这时她才觉得自己胃里很是难受,昨晚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就被灌醉了,于是她在桌边坐下低声说:“那就来一碗。” 哗啦哗啦,大铁勺子和锅底摩擦着,滟滟的水汽升了起来,这声音让小桃红想到自己的母亲,当年桃妈也是这样煮饭的,她坐在门槛上,听着大铁勺子刮着锅底的声音,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很快,馄饨面端了山来,小贩问:“小姐,要醋吗?” 小桃红摇摇头,端起大碗喝了一口汤。 热乎乎的汤喝下去,胃里舒服好多,她低着头,也不知是不是热气熏的,眼角湿湿的,小桃红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吃完馄饨面,小桃红这才发现自己逃离的匆忙,没有拿手袋。 她看了看认真包馄饨的小贩,从手腕上摘下一个水汪汪的镯子递过去。 小贩楞住了:“小姐,这……这可太贵重了,我不敢要。” “我忘记带钱了。” 小桃红将镯子放下,苦笑一下:“这玩意,有什么用呢?” 她说着踉跄着继续往前走。 小贩喊道:“小姐,下次来再给钱,这个你拿走吧。” 小桃红头也没回,只是无力地挥挥手。 那小贩看着镯子,自言自语道:“真是发财了,这位小姐……好像不高兴啊。” 哗啦啦,钥匙开门的声音。 潘丰年一个激灵坐起来,看着小桃红缓缓打开了门。 他看着妻子默默走进来,接着去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她开始洗澡。 潘丰年想去看看妻子会怎样,可是双脚却像生根一样,一动也没法动。 过了好一会,小桃红用手巾擦着头发出来,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睡衣,早上吃过了东西,热水汽一熏脸上显出红润。 潘丰年问:“你没事吧?” 小桃红看了他一眼,忽然一笑:“你觉得我该怎样?哭天喊地?割腕自杀?你想什么呢?” 潘丰年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 小桃红走过来,伸手点了一下他的胸口:“想知道我是怎么给那老头子糟蹋的吗?” 潘丰年没有吭声,小桃红却带着回味说道:“其实真不是糟蹋,那人很粗暴,可是我喜欢,我就喜欢那个劲,怎么办呢?偷吃原来是会上瘾的,原来别的男人是这么有味道,潘丰年,我现在还在回味,下一个是谁?会用怎样的方式?我还真有点期待呢。”说着她还舔了下嘴唇。 潘丰年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你别这样,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就打我骂我好了,我会给你补偿的,相信我。” “相信你,怎么能不相信你呢?”小桃红凄凉一笑,“老话说得好,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你就是我脚底磨出的那个泡,你说我是把你挑破了呢还是就这样继续走下去,会很疼啊。” 潘丰年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听小桃红继续说:“潘丰年我决定了,反正总是要卖,我为什么不为自己卖,而帮你卖?” 第二十三章 夫贵妻荣不是梦(十四) 潘丰年捂住她的嘴:“别说这么难听,你不是说我们是夫妻一体,我们要夫贵妻荣啊。” 小桃红挣扎着,她努力扭着头,用力踢打着。 潘丰年不松手,他此刻只想妻子能打自己两下,彼此心里都能好受点。 屋子里只有小桃红被捂住嘴巴绝望的呜呜声。 这时忽然想起砰砰砰的敲门声。 潘丰年急忙松开小桃红,后者大口地喘着粗气,气愤地盯着潘丰年:“你想掐死我吗?” 潘丰年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早上八点多,是谁这么早来? 他走到门口,低声问;“哪位?” 没人回答。小桃红恶狠狠地说:“警察来抓你了吧。” 潘丰年耸耸肩:“我又没做坏事。” 说着打开门看到地上躺着一封信。 潘丰年弯腰将信捡起来,看了一眼说:“是给你的,可能是哪个影迷的信吧?” 小桃红接过这个牛皮纸信封,上面果然写着桃小姐收。 是影迷?信封并没有封上,小桃红抽出里面的信纸,只见上面竖着一行红色大字: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小桃红手一抖,潘丰年问:“写的什么?” 小桃红用力将信纸团了团,扔到纸篓里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捡出来,用力撕扯的粉碎。 潘丰年看她一系列动作,低声问:“谁来的信?你在怕什么?” 小桃红不搭理他,转身在沙发上坐下,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她看似面色平静,可绞在一起的双手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 “到底是谁的信,写的什么,你怎么了?” 潘先生察觉到妻子很不对劲。小桃红被他问的烦躁了,起身披上一件披肩就冲了出去。 没有人,走廊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是谁送来的信?这信是什么意思?是威胁还是敲诈?潘丰年一把将她拉进来,低声道:“你到底是怎么了?那信上写的什么。” 小桃红看着丈夫,想到自己受到的屈辱,忽然心一横,冷笑道:“说知道我们做了什么。”她故意将我说成了我们,然后恶意满满地看着潘先生。 潘先生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潘先生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我们的事情被人知道了,昨晚的事?” “对,就是这样。有人知道你卖妻求荣,潘丰年,有人知道了哈哈哈。” 潘先生摇头:“不可能的,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的,这是不可能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昨晚可曾遇到什么人被人看出了形迹,或者是我今早出来时候就被人盯上了。” 看着潘先生满脸茫然,小桃红特别得意。 她故意哼着歌,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打扮,同时从镜子里观察着潘先生的动静。 其实她自己心里已经怕的要死。那信上明白写着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做了什么?杀人了,有人知道这件事,并以此威胁呢。 就在这时电话铃忽然响了。 潘先生迟疑一下拿起电话,听筒一头是一个冷静的声音:“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说着啪嗒一声电话挂掉了。 小桃红见潘先生的脸一下子变白了,回头问:“谁来的电话?”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潘先生木然地重复道。 小桃红心里一惊:“什么?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潘先生又重复一遍:“什么意思?这人是什么意思?我们真的被人盯上了?” 他被妻子误导,一心认定这是在威胁他。 “是啊,所以你想想,昨晚是不是被人发现了,为什么会被人威胁呢?“小桃红冷笑着,接着又加上一句,“什么夫贵妻荣,没准早已经有人背后想整你很久了,现在正撞在人家枪口上,我们俩都会被一起毁掉。” “不可能的,昨天没有别人知道,我只遇到了……” 潘丰年停住了,小桃红追问:“遇见了谁?”她现在内心充满恐惧,急需一个人分担这份恐惧。 “遇到了老霍和他的女友。” 潘先生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那就是了,你之前不是说找姓霍的帮忙吗。现在忽然攀上了什么丁厅长,你就不怕那姓霍的给你搞点鬼?” 小桃红担心潘先生不上当,又加上一句:“他那女友我看着奇怪的很,妖里妖气的不像什么好人。所谓人以群分,你就那么肯定那姓霍的不会看你笑话。” “老霍这人很讲义气的,我们读书时候……” “得了,别说什么读书时候,人都是会变的,潘丰年,昨天你还说要爱我一辈子保护好我呢。哈哈哈,这年头相信什么承诺什么义气,简直是笑话。” 小桃红恶狠狠地在嘴巴上涂着口红,然后换了身衣服拎个包说:“我出去一下。” 潘丰年无力地挥挥手,他现在忐忑不安,满心都是刚才那匿名电话。 小桃红走出公寓大楼,深深地吸一口,将沮丧、担心和恐惧都咽了下去,然后抬头看着头上的蔚蓝晴空。 今天真是好天气,又是新的一天。 想到昨天受到的侮辱,小桃红心道这不是我的错,都是潘丰年的错,他想夫贵妻荣也好。想大家一起毁灭也好,我都奉陪,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有把柄捏在我手里,这份婚姻,我……很满意。 不远处一辆别克车里,龙三于说:“头儿,你猜桃小姐会去哪里。” “圣玛丽医院。” 小武声音冰冷,若是潘先生此刻听到这声音,一定会惊讶的跳起来,因为这正是那匿名电话的声音。 小桃红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圣玛丽医院。 “你来了。” 桃妈看到女儿进来,面色平静。 小桃红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说:“脓包好像小了点,给你打那种针了?” 桃妈点点头。 小桃红笑了一下说;“我先生什么都知道了。你到底是怎么做母亲的?人家母亲为了维护女儿可以牺牲一切,你呢?” “我牺牲了二十年。”桃妈看着女儿,“我用二十年的耻辱换来你的幸运,这就是我做出的牺牲。” “笑话,你还真信叶小姐的话?什么换来幸运,都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是,现在我要不幸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就是我最大的污点。” 所有的耻辱都冲到脑中,她冷冷地盯着桃妈:“潘丰年敢这样羞辱我都是因为你,因为他知道我是婊--子的女儿,婊-子啊人尽可夫的!还有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用你来威胁我。” “哪个女人?”桃妈问。 “你说呢?”小桃红故意说的模棱两可。 “叶小姐?” 桃妈问了一句。 小桃红笑而不语。 “姓潘的什么都知道了,要和我离婚,离婚啊,一旦离婚我什么都得不到。” 小桃红像是喃喃自语:“我不能被离婚的,我宁可做寡妇也不会离婚。”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二十四章 夫贵妻荣不是梦(十五) 桃妈是在晚饭后遛出医院的。*随*梦*小*说.lā 护士过来换药,推门看人不在。以为她是去上厕所了,也就没当回事,等到晚上睡前查房才发现人一直没有回来。 桃妈用一块棉布头巾裹着头脸,也没有找黄包车,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街上走。 来到未寒时的时候她已经走到气喘吁吁。 她手里托着一个用厚头巾包着的东西,敲了敲未寒时的门。 “叶小姐。” 门开了,叶限站在门口。桃妈笑了一下:“我顺路来看看叶小姐。” “不用了,这么晚早点回去吧。现在你最好在医院。”叶限声音冰冷,不带一点感彩。 桃妈也不生气,她打开怀里的布包,原来里面是一包糖炒栗子。 “还热乎着呢,叶小姐。” 她将栗子递过去。 “你走这么远的路就为了送我一包栗子?” 叶限问。 “是啊,我这样的人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来的,走在路上闻着炒栗子很香,就想着给您捎点过来。” “那谢谢了。”叶限看着门口的女人,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桃妈转过身,看到未寒时的门关上了,门口透出里面昏黄的灯光。 叶小姐这样的人,一定会发现这栗子的问题吧? 桃妈这样想着,她是不相信叶小姐会对女儿产生什么威胁的,因为她不是一般人,世人不会入她的眼中,女儿这么说,不过是想挑唆自己两败俱伤罢了。女儿真是冷血自私到了极点,桃妈清楚,现在她已经是女儿的绊脚石,被人嫌弃,急于搬走,可是她又能怎样?叶小姐二十年相貌没任何变化已经很说明问题,她不是凡人,她所说的契约反噬一定是真的,自己无法自杀,没有办法给女儿让路。 她这些年在最底层生活挣扎,人情世故和人心都看的明明白白。 “送来一包栗子?”召南看着桌子上的纸包,打开后拿起一颗闻了闻道,“她真以为可以毒死你?” 叶限笑了:“这女人没有这么狠的心,若真有这种魄力。当初也不会被丈夫输掉,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叶限说着剥开一颗栗子,扔进嘴里,“ “毒药当米饭吃也没问题,你要不要吃点。” 召南摇头:“我不喜欢吃毒药。”他好奇地看着叶限:“这是什么毒药,尝出来了?” “应该是一种植物毒素。我吃出一点淡淡的苦味,有点像夹竹桃花香,应该是从夹竹桃根部提炼出来的毒药,桃妈还挺厉害,这毒药她不知藏了多久,大概是准备给自己用的吧,但因为签约她不能自杀,永远不能自杀。” “所以就拿来给你吃?好主意。” 召南冷笑,心里有按捺不住的愤怒,这个老女人怎么想着要毒害叶限? 叶限摇头:“不,她既然看到我二十年没任何变化却不出言询问,说明这母女俩都是聪明人,给我吃毒药她是不敢的,我想她这么做,大晚上巴巴地跑来专门送给我毒栗子,目的是激怒我,借我的手了结她自己的生命,她不想活了,又因为契约不能自杀。仅此而已,真是可悲的女人。含辛茹苦忍耐到现在,只求女儿一世安好,当然做人都会有点私心,她也希望能从女儿那得到一些安慰和补偿,在发现现实残酷后又一心求死想解脱。”叶限说到这里,忽然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就不懂了,桃妈这一辈子一直为女儿活着,她自己在哪里?” 召南叹口气:“这就是一个母亲吧,她内心中的那个自己,那点自私,在面对女儿的幸福时都可以抛弃。” “一个这么无私为女儿的母亲,却生了一个极度自私的女儿。真可真是滑稽呢。” 潘丰年锁好车门,刚走上台阶,忽然从黑暗中窜出一个人,接着他觉得下腹部一疼,噗嗤一声那人已经将一把刀子用力扎入他肚子上。 公寓大门口的淡淡灯光下,他看到那人用头巾捂着头脸,身上还有一股奇怪的臭味和药味的混合气息。 他指着那人:“是你……你为什么……” 桃妈见一击而中人却没死,站着不倒还能说话,她想拔出刀子再给他一下,可双手发抖,满手都是黏糊糊的血,她吓得转身就跑。 公寓管理员在大厅里听到外面有异样,开门来看,见到潘丰年一身血,拔腿就要去追那逃跑的凶手。潘丰年叫住他:“不要追,先送我去医院。” 小桃红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讲潘丰年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需要在医院输液观察一段时间。 小桃红点点头,说道:“多谢医生救我先生。” “这都是应该的,桃小姐,不要太担心,问题不大的。”医生低声安慰。 问题不大吗? 小桃红走进病房,关好门,俯下身看潘丰年。后者脸色苍白,像是失血过多。 “看清凶手是谁了吗?” 小桃红低声问。 潘丰年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咧:“你对林太太说了什么,她要我的命呢。” “抱歉,你也是知道的,父母都是爱自己儿女的,她是为我出气吧。” “算了,一还一报,是我欠你的。” 潘丰年伸手紧紧地握住小桃红的手,柔声说:“这件事我会隐瞒下来,从此以后我们好好的过日子,夫妻一体,一定会幸福的,你说对不对?” “对啊。”小桃红笑了,“真是好主意,好好过日子,怕是以后要我好好地给你出钱出身子,赔人赔睡吧,真是打的好主意。” “不要这样说,就算你和我离婚,就能找到比我更强的吗?” 潘丰年叹息道:“现在我们是一体的,你的秘密我自然会帮你掩饰,挨了你母亲那一刀我都能忍下来,何况别的。我这人只维护自己人,若是咱们离婚,我能不能忍下那么多事就难说了。” “对,所以我不会和你离婚。” 小桃红看着丈夫苍白的脸,笑容甜美:“我宁可为你守寡,还能赢个好名声。” “你……” 潘丰年看着小桃红忽然从手袋里掏出一个针管,一把扯下输液管套在那针管上。 然后她压低声音问:“你知道空气针是什么吗?”说话间针管内的空气已经被推进输液管。 潘丰年呼吸急促起来,张大嘴巴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小桃红得意地看着他,接着将输液管插好,这才装作将惶失措的样子拉开门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第二十五章 夫贵妻荣一场空 “桃小姐。” 长长地走廊走过去,尽头处亮着一个牌子,上面是三个血红大字:太平间。 小桃红就站在太平间门口,面色苍白,听到有人喊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面上不悲不喜,心里却思忖着警察怎么会来的这么快?难道是医院报警了? 医生和护士冲进病房时,看到潘先生痛苦地喘着粗气,脸憋成深紫色,每一口气都喘的极为艰难。 “医生,这是怎么了?” 小桃红惊叫着,惊慌失措,眼睛也红了,看得出来很是害怕。护士心想这桃小姐真是太可怜了,丈夫被人袭击现在又忽然成这样。 医生急忙叫人插管给潘丰年吸氧,护士只好将小桃红往外推:“桃小姐,请在外面等一下,我们需要抢救。” 小桃红趁势去了卫生间,把那个针管小心地砸碎了,将细小的玻璃碎片从抽水马桶冲了下去。然后又对着镜子看自己眼睛够不够红,表情够不够悲悲戚戚,这才满意地对镜子笑了下扭着腰肢走出去。 很快,医生垂头丧气地告诉她,回天无力,潘先生因为急性心脏病猝死。 小桃红闻言立马晕倒过去,被抢救过来后只是无声地流泪,看得人好不心疼。 “警察先生,难道我先生去世也要调查吗?” 小桃红看着走近的小武,满脸戒备。 “潘先生去世了,请节哀。” ,小桃红冷笑:“别装了,我知道你们怀疑我。” “怀疑你?为什么怀疑你?”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我的丈夫刚去世,警察先生。” 小桃红声音冰冷,表情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狰狞。 “我们抓到了当场刺杀潘先生的凶手。” 小桃红面色不动,点点头说:“是吗?那真是要感谢你们,我会登报致谢的。” “桃小姐对凶手毫不敢兴趣,还是你其实心里已经猜到凶手是谁?” 小武步步紧逼,一定要让小桃红露出真面目。 小桃红淡淡地说:“我先生刚去世,我还不能从这悲痛中走出来,至于凶手,我想你们警察局一定会秉公处理。” “凶手就是你资助住院的林妈妈,她逃跑时被我的人当场擒获。经过调查,她的丈夫曾经是个赌徒,一次赌博输掉了女儿和妻子,后来她被卖到丽香院,前段时间才自赎其身出来。她的女儿被卖后下落不明,若是还在人间,今年正好二十六岁,桃小姐,和你同龄。” “哦,那就是她嫉妒我和我先生的生活,因为我和她失去消息的女儿同龄?这样的人真是可怕,我真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东郭先生,救了一只恶狼。” 小桃红看着小武,脸上显出愤怒的神情。 小武盯着她,最后他不得不承认小桃红能走红是有原因的,她的演技非常好,从面部表情上看不出一点破绽。 他可不信所谓的林妈妈,真正的桃妈会无缘无故去杀人,她去刺杀潘丰年,一定是小桃红教唆的。 龙三于这几天本来是一直潜伏在公寓附近,按照小武的吩咐监视小桃红的。小武认定凤蝶和姚记者的死一定和小桃红脱不了干系,可他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便想了个最笨的法子:引蛇出洞! 他写了匿名信塞到小桃红家门口,同时又打匿名电话,意思是已经知道小桃红做了什么。他想的很好,等着小桃红自乱阵脚,然后以匿名信的形式约她见面,将要实行谋杀的小桃红一举抓获,因此他派龙三于守在公寓,时刻监视小桃红的动向。于是就撞到了晚上这一幕,一个用头巾包着头脸的人捅了潘丰年一刀转身就跑。眼见发生了谋杀,龙三于顾不得多想,拔腿就追,那人跑的不算快,没跑多远就被他扑倒按在地上,龙三于一把扯下头巾,惊讶地看到竟然是一个脸上带脓包的老妇人!就是小桃红救助的那老妇人! 桃妈到了警察局承认自己就是故意杀人,至于杀人动机理由一概不说,只不停地说:“你们判我死刑好了。” 她完全一副心死的表情,问的急了索性闭上双眼一声不吭。 小武没有办法,便赶往医院想见一下受害者潘丰年,他认为桃妈是个病人,年纪又大,只捅那一刀送医院抢救及时应该问题不大,谁知道到了医院一打听护士说桃小姐在太平间门口,小武大惊,他根本没想到那一刀竟然真的捅死了人。 “是捅到重要位置?心脏吗?” 小武追问。护士摇头道:“送来时本来抢救过来,生命体征平稳,后来不知怎么就发作了。好像是急性的心脏病。” 因为受伤失血过多引发了心脏病也是可能的。小武便匆忙赶往太平间,就看到小桃红一个人站在那门口,泛红的灯光下,是孤单又冷清的背影。 那一刻,小武忽然明白她的银幕角色为什么这么打动人,这女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坚韧劲,这种气质令人心折。 “桃小姐,我发现今天上午你去了圣玛丽医院。” “对,我去看林妈妈,难道看她也有错?” 小桃红垂下眼睛,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警察先生,我先生才去世,我心里实在难受,不希望你们再用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来麻烦我。” 她完全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符合现在她的角色设定——一个刚失去心爱丈夫的女子。 小武只能低声道:“节哀。” 看着那警察渐渐走远,整条走廊又只剩下无边的孤独,每一块砖都呼喊着寂寞。 小桃红细长的手指从冰冷的墙围上滑过,留下一道细细的白色指甲痕。 她嘴角凝固着一丝说不出是笑还是哭的表情:虽然是利益结合,也曾经倾心相爱过吧?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从此将是个被人可怜同情的寡妇,好心救助别人,却成就了蛇和农夫的故事,当然以后她也一身轻松,既然已经挂牌售卖,那就为自己卖个高价,我小桃红拼了二十年,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 有些事可以忍,有些事不能忍,潘丰年,你触及了我的底线,拿我做傻瓜,对不起,只能请你先谢幕了。 他们的目标本来是夫贵妻荣,可惜一旦她真的搭上清白,总有一天会被发达后的潘丰年遗弃。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这二十年她听过也见识过,她用金钱用柔情,用人脉帮潘丰年上位,但不意味着她可以无限制的付出。biao--子有情piao-客有义?都不如那一句柔柔的:”大郎,把药喝了吧。“ 第二十六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小武盯着坐在对面的老妇人,他查了户籍记录,这号称林妈妈的桃妈今年其实才四十五岁。可是她面目苍老,满脸都是皱纹,眼窝深陷眼睛周围是黑红的,迎风流泪,她坐在那,不住用手帕按着流泪的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年轻时哭的太多了,总流眼泪,这不代表什么,警察先生,判我死刑吧,我杀了人,就是想杀人,就这么简单。” “是你女儿教唆你杀人的对吧?她的婚姻出现了问题,所以就一不做二不休。” 小武说着将一个本子扔到桌上:“这是我找到的你家过去的户籍档案,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你的丈夫姓陶,叫陶九斤。不过这个陶九斤后来在五年前失踪了。你的女儿本来叫陶小红,后来她改了自己的姓氏,姓桃子的桃。” 桃妈摇摇头,就听小武继续说道:“你丈夫陶九斤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就一点不想知道吗?” “那个人,在我心里早都死了,就是不死,我也会杀了他,他该死。”桃妈笑了一下,看着对面的警察,她心里清楚警察能调查这么详细,还用陶九斤的死亡来质问她,陶九斤的死一定和小桃红有关。不过,对于曾经的丈夫,她满心只有恨,他死了又能怎样?他早就该死。 桃妈想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 然后她忽然用力闭上眼睛,嘴角流出血来,接着又用力嚼了几下,呸的一口将嚼碎的舌尖吐了出来。 那舌头被她用力嚼的细碎,喷在桌子上,星星点点像盛开的带血梅花。 小武彻底惊呆,他低估了这个脸上带着脓包的老妇人。 第一次见到她时候,她是无助的彷徨的,被他送到医院后还带着一丝怯懦。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了。他早就该注意,小桃红做事滴水不漏果断坚决,生下她的女人怎么可能是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桃妈咬掉了自己半截舌头,冲着小武咧嘴一笑,昏死过去。 小武扯着嗓子叫人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在她耳边渐渐远去,她像是堕入一个漫长又遥远的梦。 直到睁开眼,眼前一片雪亮,啊,是刺眼的眼光。 “你没想过寻死,只是什么都不想说?” 一张美艳的脸对上她的眼,她苦笑一下,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们母女,都是够狠的。” 叶限叹口气,继续说,“你也知道毒不死我,下毒对我没有任何用,只会让我更讨厌你,是想让我厌恶你,最后借着我的手杀你?然后刺杀了潘丰年,解决掉你女儿婚姻的难题,再咬断舌头带着所有秘密等待死刑判决。” 桃妈点点头,表示她说的都对。 “这样做值得吗?二十年的含羞忍辱,最后换来的是一个不认自己亲妈,甚至还会杀人的女儿,值得吗?” 叶限盯着桃妈的脸。 这脸上还带着脓包,面色青黄满是皱纹的女人忽然笑了,她像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笑容纯净和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她发不出声音,但叶限也能看出这笑容是这样纯洁自然,她是在心里说值得啊,这可是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女儿。那时候家里穷,我自己给自己接生,孩子生下来跟小猫一样,真是吃尽苦头才把她养大,她就是我人生的延续,怎么做都是值得的。 叶限看着桃妈脸上的笑容,低声道:“我真是低估了你。我以为你会赖上小桃红,让她养老,的确你也表现出一些自私,我是实在没想到,为了这个女儿你可以做这么多。” 桃妈冲着叶限眨眨眼,目光调皮,她好像又回到少女时代,她已经坦然接受了以后的命运,左不过是死刑,她辛苦这么多年不就是只求一死? 叶限见她对女儿的执念如此之深,只能叹口气道:“你这个女儿坚决果敢又毒辣,我想就算是幸运石还回来了,今后的日子她只要不出大错也是可以继续过好日子的。只是,这一切真的都能彻底忘记吗?桃妈,你看那钉子钉入木板,就算拔出来后木板上也是伤痕累累啊。” 说完就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听着门被关上,桃妈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她疙疙瘩瘩的脸上滑过。 “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小武见叶限走出来问道。 叶限点点头:“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 小武竟然没有分辨,而是掏出一支烟,自己点上后吸了一口,靠着冰冷的墙幽幽地问:“她这么做值得吗?人家压根都不认她,至今也没来看她一眼。” “她认为值得就是值得吧,人活着不总得给自己找个目标吗。”叶限走时候拍了小武肩膀一下,“小武,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看着手上升起的淼淼青烟小武愣住了。 “哎,这是医院,谁叫你抽烟的!” 护士愤怒的喊声传来,小武急忙掐了烟,连声道对不起。 小桃红站在远处,看着叶限一步步走出医院。她的目光投向医院大楼,那里躺着这世界上唯一和她有着血脉牵扯的人。她怎么样了?不会再说话了吧。真好。 小桃红努力想让自己开心一点,最后的威胁已经扫除了,她咧开嘴傻笑两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她来不及拿手帕,像一个自己痛恨的下等人一样,用衣袖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嘴里自言自语:“我才不是为你哭的呢。” 说着坚决转身离去,瘦削的背影,像是一杆竹子,倔强坚韧又孤独。 小桃红回到家,刚要拿出钥匙开门,一个细弱的声音喊:“阿姐。” 她回头,看到走廊阴影里走出一个女子。那女子眼睛红肿,嘴角乌青像是被人打了。 “小丹桂,谁打你了?” 来的是她学戏时候唯一算是朋友的小姐妹,现在也是沪城名伶,叫做丹桂的。 “阿姐,我……” 丹桂想哭,可嘴角疼的厉害,她一双肿泡眼中满是泪水,委屈的马上就要掉下来。 刚没了丈夫,亲妈还在医院躺着,小桃红看着丹桂这样就有点心烦,手一挥说道:“进来再说,在大门口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一章 求助的小姐妹(一) 丹桂进了门,有点胆怯地偷偷瞄了一眼小桃红的眼睛,低声说:“阿姐,我知道你现在很烦,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地方去了。*随*梦*小*说.lā别的姐妹那……都怕姓张的不敢收留我,我知道阿姐最侠肝义胆了。” 小桃红冷冷地指着沙发道:“先坐下,你也别给我戴高帽子,我是什么人你是晓得的,我们从小就认识,我这人可是无利不起早,帮你得不到什么好处,赶你出门是不带眨眼的。” 丹桂知道小桃红这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便坐下来默默抹着眼泪。 这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多破事,小桃红觉得自己要被逼疯了。 她拿出烟盒给自己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一口,然后看了一眼丹桂:“要吗?” 丹桂摇摇头:“我还得护着嗓子。” “护个狗屁,25了吧。早点找个合适的嫁掉做少奶奶吧,非要和那姓张的夫妻捆绑在一起,你是当妾呢还是当通房丫头呢,说出去都丢人。” 小桃红噼里啪啦说完,丹桂擦着眼泪道:“阿姐,你嫁得好,正经的官太太,我哪有你那么好命,又不识得几个字,早早就被那人坏了身子,谁还敢娶我啊。” “那还是自找的,早知道那家伙是老色鬼,我是怎么劝你的?你为了成名当角儿,不管不顾地往上扑,还说只要跟了张老板就能红,是啊,你红了,都说你是皇后,你还真拿自己做皇后了?”小桃红冷笑着,“每天唱才子佳人戏,我看你是把脑袋唱瓦特掉了。” “阿姐我知道错了,可是能怎办呢?我现在身子坏了,全沪城的人都知道我跟着张老板不明不白的,总不能……总不能把一切都抹掉吧?换个地方隐姓埋名的,可我……可我挣的钱都两口子手里,我是一个大字儿没有,现在想出去住个旅馆都没钱。阿姐,我知道潘先生去世你心情不好,骂我都是为我好。” “我心情好的不得了!你知道那些男人们怎么说呢?人生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男人能有这样的幸事,我们女人为何不能,我现在是有钱有貌年轻的单身女人,大把的好男人给我挑呢。” 小桃红得意地扬着下巴,故意起丹桂。 丹桂低下头:“阿姐,你能不能让我在这住几天,等姓张的来接我我就走。我不会白住的,我给你收拾屋子好不好?” 小桃红身后摸了一下她额头,惊讶地问:“你没发烧啊,说什么傻话?姓张的来接你你就和他走?十三点啊!” 丹桂手指绞来绞去:“可是我实在没别的地方去了,我想和他们夫妻摊牌,把我的钱要回来。” “进了狗嘴的肉能吐出来,做梦呢你?”小桃红嗤之以鼻。 “阿姐,那我该怎么办啊?” “打官司啊,你不是说全沪城都知道姓张的和你的关系,那你就告他强---奸!” “啊!什么?强……” 丹桂吓的直接站起来:“那怎么行,以后我可怎么做人啊?” “那你现在就能做人了?唱了十多年戏,成什么皇后也有四五年了,电影拍两部了吧,你看着江浙一带到处都听你的戏,可你有几个钱?跑出门住个旅馆的钱都拿不出,活成你这样,不如一闭眼睛撞死了算。” 小桃红伸手点着丹桂的脑门,恨铁不成钢。 “打这种官司,小报记者们闹起来全中国的人都知道我……哎呀,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不打这官司,以为全国的人都能当你黄花闺女?丹桂,你是咱们那一批里面嗓子最好的,怎么这么多年就混成这样,外面叫你是皇后,我看你连个丫头都不如,姓张的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叫你陪谁就陪谁,这样再混几年,别说嫁人,你都要成暗门子了!” 小桃红一想到丹桂被那姓张的剧场老板奇货可居,还当礼物往外送,不由想起潘丰年的做法,自己是技高一筹除去了这绊脚石,所以看着丹桂在眼前怯生生的恨铁不成钢。 “那……告了他,我能得到点啥?” 丹桂被小桃红的话说的心里难受,自己在那夫妻二人眼中可不就是个暖床大丫头一样吗?外面吹捧什么戏曲皇后,可是在那两口子面前一直是洗脚婢一样的存在,唱了这多年戏,身边没几个钱,真在这么继续下去,迟早要被那夫妻折磨死。 小桃红是话糙理不糙,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想到这,丹桂的心思活动了。 “你现在这住着给我看家,等我把潘丰年的事办完了再说。现在哪有心情管你这点破事。”小桃红眼睛一翻,“再说,那姓张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和他打官司有的扯皮呢,反正把眼前的事忙完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咱们姐妹还能好好在沪城露个面,好好地风光一回呢。” 潘丰年被人袭击的事很快就上了沪城各大报纸的头条。 国防部的年轻军官,正是春风得意时候,妻子桃小姐是息影的影后,被称作中国的嘉宝,本来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却因为妻子好心救了个恶魔英年早逝,小桃红一下子就赢得所有人的怜惜,报纸头条上登着她在灵堂致辞的照片,一身黑色的旗袍,胸口带着朵白花,神情凄楚梨花带雨,这副样子足以吸引很多大人物的保护欲。一场丧事表演下来,小桃红明显察觉到有炽热的眼光投在自己身上。有些人跑来吊唁,肥厚的手掌握着她的小手,嘴里说着节哀顺变,眼睛却像钩子一样,在她脸上身上转来转去。小桃红心里明白,一个刚失去丈夫的美貌小孤孀一定要成苍蝇叮的蛋,她现在只有个少壮军官未亡人的名头,花落谁家还得看谁出的价码更高。 今年春天有位离婚的兰小姐不就攀上了一位贵公子,那可是正经的名门嫡出太子爷,真是从此一步登天。 小桃红认定自己比兰小姐长得美,还没有生育过,还曾经是影后,只要盯准了撒网一定也能捞个部长军长的玩玩。 至于丹桂那件事,打官司可是出名的好机会,因为她在帮小姐妹主持公道,现在总统夫人还处处呼吁女权呢,这是提高知名度往上层社会搭梯子的最快捷办法。 赢了,丹桂能得到公道,将那贱人夫妻送进监狱:输了,丹桂还是回到过去的生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第二章 求助的小姐妹(三) 万华大戏院是沪城有名的戏院,此刻老板张万华正在自己办公室里喝着茶吃着点心。◢随◢梦◢小◢.lā 张太太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将一叠报纸扔到桌上,声嘶力竭地喊道:“老天不长眼,那女人把你告了!” 张万华愣了一下,也不看报纸,嘴角浮起冷笑:“就她?雷声大雨点小,做做样子等我去给她赔罪接她回来罢了。” “这次是真的,她去找小桃红了。那女人可不是普通人,心思深着呢,你看看,快看看。” 说着举着报纸递到丈夫眼皮下。 张先生拿起报纸仔细看完,皱着没有道:“她疯了吗?竟然告我强--暴她?哼,跟了老子这些年,也好意思开这个口。” “要怎么说是贱货呢,明知道人家有老婆,巴巴地贴上来,就为了成角儿,现在好了,真成角儿了到把咱们告了,屁,屁股不撅起来公鸡能踩上去?还告我非法侵占她财物,我那是帮她保管,我容易吗我?告老娘,我就告她通--奸。” “糊涂,通---奸,什么叫通--奸,老子成什么了?” 张万华一把将报纸按在桌上,气恼地骂道:“真是翻天了,老子这就带人把她绑回来。小桃红算什么东西。自己男人都被她祸害死了还在这管别家的事。” 张万华五十来岁的年纪,身材高大,一张满是横肉的脸,眼睛也大,一瞪就很吓人。早年不过是码头上的混混,后来靠跟人家抢劫烟土发了家,便开了个剧院,凭借着码头上学来的那一套,剧院开始也算红火,后来渐渐走下坡路。就在这时,他遇到了丹桂。 丹桂五岁就学戏,嗓子特别好,人也长得秀气,只是她这样唱戏的女孩子在沪城也好,在江浙一带也好大把大把的,凭什么她就能出头呢。 丹桂心高气傲一心想跟着班子在沪城唱红,因为她之前的小姐妹小桃红就红了,甚至开始拍电影了。小桃红可以,丹桂为什么不行? 唱戏也好拍电影也好,有时候运气也很重要,丹桂条件非常好,运气却一般般,因为在戏班子里和她差不多的女孩子好几个,还有长得比她拔尖的,哪里轮到她做大,顶多大家平分秋色,戏迷们都说庆喜班的小姑娘都蛮好,嗓子好身段好,听起来舒服,可到底丹桂是哪个?人家还都懵懵的:啊,丹桂啊,那么多小姑娘,哪里辨得清咯。 就在这时,一天在江边练嗓子的丹桂遇到了张万华。 其实张万华注意她好几天了,剧院不太景气,他早晚睡不好,便起来跑到江边散步,那是天才蒙蒙亮,就看到一个细弱的身影站在那亮嗓子,嗓音婉转如黄莺歌唱,再看身段也是很窈窕,便缓缓走着,不住盯着女孩子看。 这样久了,再看过去时就发现小女孩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盯着他。那时的张万华四十多岁,自认能做这小姑娘父亲的年龄,便笑眯眯地问:“小姑娘,你瞪我做什么?” “你这人,吊嗓子有什么好看的,你总盯着我看。”小姑娘不高兴了。 “你这么努力,每天天不亮就来吊嗓子,很想出名吗?” “废话谁不想出名。” 丹桂嘴一撇。 “那,出名是要靠人捧的。怎么,你们班子里不捧你吗?” 丹桂听到这话,知道这人也是好心问问,便叹口气说:“我们班子里我又不是最好的那个,怎么会捧我呢,过去班主捧过小桃红,人家现在是大明星了,我这样的……”她苦笑下。 “要是有人捧你,代价是你白白的给人家做十年,你干不干?” “白做十年?” “也不算是白做,包银是有的,就是用这十年赌一把,不管红不红都不能离开人家那地,一直得在那唱。” 丹桂心想,如有这样的机会十年又如何,只要成名。想了想点头道:“真有这样的机会,我愿意。” “好,我是万华剧院的老板,我觉得你能红,从今以后我转心捧你,但是你必须在我们剧院唱满十年。” “你是剧院老板啊。” 丹桂上下打量着张万华,心想这剧院老板看着倒像是青洪帮的人,满脸横肉不像善茬,不过这种人开的剧院应该不会太差,地痞流氓是不敢去捣乱的,能压得住场子,唱十年,十年后自己还是自由身,如果能红了,那怕什么。 就这样,丹桂和张万华签订了十年的长契约,加入万华剧院。 张万华果然信守承诺,专门给丹桂办了几个专场,每次开场前各种报纸上一阵宣传,还自己买人来捧场,很快就把气氛烘托起来,全沪城人都知道万华剧院的丹桂,名声吵起来,看的人就多了,丹桂本人又争气,一亮嗓子剧院里真假戏迷不住地叫好,一个月这样唱下来,丹桂就这样硬生生的被捧红了。当然这一个月万华剧院是没任何收益还要赔钱的,张太太忍不住和丈夫抱怨,嫌弃他把钱都花在捧人上。“家里要不要吃饭了,所有钱都拿起捧那小贱人,我看你是看上她了。” 太太的话提醒了张万华,他是有目标有野心的人,他想这样捧红了,万一丹桂毁约怎么办? 要把丹桂牢牢地捆绑在自己的利益上,那就只能采用攻心之术,可是需要怎么攻心呢? 耳朵里听着妻子唠叨,心里想着年轻秀美的丹桂,一个罪恶的想法在他心头肆虐。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张万华强暴了丹桂,开始丹桂是哭闹的,张万华劝她:“你才红了几天就出这样的事,你年轻小姑娘,事情闹开了别人只会说你贪图富贵,成了残花败柳以后也没人要你。不如就这样跟着我,咱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我的就是你的,万华剧院以后就是咱们俩的。” 丹桂性格本来就软弱,好不容易给自己人生做了把主,却没想到被人给骗了。 现在契约也签了,身子也被人占了,跑出去嚷只会坏掉自己的名声,也就含羞忍辱答应了。 没想到过几天,张太太冲到她房里噼里啪啦一顿打,这女人恶毒,知道还得靠丹桂挣钱,不敢打脸,专门冲那下半身下手,又是掐又是抓,丹桂身子瘦弱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哭的嗓子都哑了。 “你这是做什么?丹桂从今以后和咱们就是一家人,咱们家就这三口人,你以后做姐姐的,要爱护丹桂。” 看打的差不多了,张万华挺身而出拦住妻子,丹桂像看到了救星,哭着扑到他怀里。 就这样夫妻二人这些年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恩威并使,将丹桂牢牢地控制在手里,这些年的包银也都被老板娘抓在手里,丹桂一旦有反抗,开始只是老板娘打骂她,后来张万华也开始虐待,扒光了衣服吊起来打,丹桂实在忍无可忍,只好向昔日的小姐妹小桃红求助。 第三章 求助的小姐妹 (三) 小桃红和丹桂从法院走出来,法院外面已经围了好几个记者。丹桂一看镁光灯闪亮,吓得上手捂住脸蜷缩在小桃红身后。小桃红一把将她拉出来低声道:“你躲什么,现在你是受害者,你要光明正大的对着记者,讲出你这么多年所受的苦。” 丹桂刚要说话就听一个女人喊道:“好你个狐狸精勾引别人男人还倒打一耙。”记者们急忙回头看,就见一个矮胖的阔太太冲过来,直接冲着丹桂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声,耳光响亮,丹桂被这女人打的久了,早失去了反抗的勇气,挨了一巴掌就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小桃红拦住那女人问:“诸位记者朋友请看,当着你们就能打人,可见这张家夫妻平时是如何虐待丹桂。” 那张太太叉腰冷笑:“虐待她?她可是我们剧院的台柱子,我们哪里敢虐待她?一旦她找个理由不唱了,我们剧院就得赔干净。再说,真像她说的多年虐待,怎么现在才出声?” 周围记者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万华剧院全靠丹桂支撑着,丹桂是个大活人,这夫妻二人要是一直虐待她,怎么她不跑也不登报揭穿,现在却公开告状说被虐待多年呢?这不太符合常理啊。 有记者问:“那是为什么现在才出声?” “当然是被长期虐待,丹桂性格软柔,被你们夫妻常年欺负她不敢发声。” 小桃红回答的斩钉截铁。 “呵呵,笑话,我们虐待她?实话告诉大家什么强——暴虐待都是假的,她勾引我男人,要把我赶出家门,老话说糟糠之妻不下堂,我不甘心将位子让给这狐狸精,她就大吵大闹说我男人怎么她了,其实是她自己投怀送抱主动勾引,她就是个不要脸的臭biaozi。” “我没有,我没有勾引人,明明是你们一起欺负我。” 丹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小桃红低声道:“拿出你的证据,你身上不是有伤痕吗?” 丹桂看着小桃红面露难色,心想自己的伤痕都集中在下体,怎么能露出来给人看呢。 小桃红急忙说道:“我们已经报警,下一步将去警察局验伤。” 张太太见丹桂站着不动,知道她是没法露出下半身展示伤痕的,便一撸袖子指着自己的白胖胳膊道:“我虐待她?是她打我,大家看,这就是伤痕。” 只见她胳膊上果然是大片的青紫,丹桂哭道:“你撒谎,我哪里打得过你,明明是你们夫妻虐待我,打我,把我关起来,逼着我唱****,我若是不从就百般折磨虐待,这五六年我为你们剧院挣了多少钱,可我连自己的包银都被你们扣着。” “腿长在你身上,你说的这么惨,怎么赖在我们家不走啊。” 张太太问。 是啊,记者们也都疑惑为什么她不走呢?虽然说签订了十年的约,但凭借丹桂现在走红程度完全可以找别的剧院好好谈谈,先把卖身钱给还上,就算是白给人唱戏也总比每天受虐待挨打挨饿强啊。 丹桂只呜呜呜哭,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怎么说?开始的确是被张万华强暴的,后来被他慢慢说的活泛了心思,当时想这身子被人家糟蹋了,以后也没法再跟别人,这张万华年纪大了点,但还算是有产业,看着也很有点能耐,自己不听话跑出去被他抓回来指不定还得怎么折磨。这样一想,渐渐就屈服了,从半推半就到心甘情愿。张万华起初对她还算呵护有加,丹桂从小被卖到戏班子,没人对她好多,张万华的点滴体贴让她心生温暖,同时张万华还发誓说一定要娶她做平妻两头大,给她画了好大一张饼。 丹桂沉浸在温情谎言中,直到张太太把她关起来,先是劈头盖脸一顿打,接着就是不给饭吃,每天变着法的虐待。她满身伤痕哭哑了嗓子,两天后,张万华打开门,将她搂在怀里,心疼地说:“你受苦了。” 丹桂的靠着张万华像是见到亲人,激动地哭泣来。 这对夫妻很清楚如何控制人,这样的状况持续几次。张太太毒打监禁饿饭,张万华出来做和事老,哄太太安慰丹桂,好像一切都是不得已,他一个男人也拿母老虎似的太太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挨打后柔声安慰,可是逼着丹桂演那些黄色的戏还是照做不误。 这样反复几次,丹桂就对张万华产生了依赖感,最开始的怨恨也渐渐消失,只觉得张万华就是拯救自己的大善人,只有张太太是坏的,自己要好好唱戏,多挣钱,这样张万华有了钱就能摆脱这不讲理又暴虐的母老虎。 她卖力唱戏,什么戏都接,渐渐地沪城戏曲界很多人都对她心怀不满:都唱成皇后了,还什么戏都接,你一个名角儿接黄戏,我们这些班子这些剧院可怎么办呢。 也有记者在报纸上抨击她不知自爱,甘心做妾,唱黄戏迷惑人不知廉耻。丹桂开始看到报纸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可张万华多次和她说这也是没办法,摊上这样不讲理的太太,想离婚必须拿出大把钱,我们俩才能双宿双飞,现在不唱这些戏,就挣不到钱,为了咱们将来的幸福日子你就忍忍吧。 就这样,丹桂虽然名头响,可在沪城戏曲界的人缘并不好,和“洁身自爱”的小桃红形成鲜明对比。 丹桂性子软,被连蒙带骗威逼利诱这五六年,自己受的苦楚是难以启齿。小桃红怂恿她告张万华qiangjian,她如何能在记者面前说是被张万华的温情脉脉所欺骗了。既然人家也对她温情过,这还是qiangjian吗? 小桃红恨不得给丹桂几下子将她打醒,见丹桂一声不吭,冷着脸说:“诸位记者朋友,我们已经在警察局报案,刚才也接受了法院的询问,具体事情请等警察局进一步调查,至于这位太太,大家也看到了,真是人高马大,丹桂如此瘦弱怎么能是她的对手?大家好好想想吧,我们唱戏的也是人,断没有被人欺辱不出声的道理,我小桃红没有别的能耐,硬骨头还是有几根的,我这次就要揭穿戏霸老板张万华。” 她说话时候表情严肃,气质清冷,如正义女神化身。 第四章 求助的小姐妹(四) “让开,让开。” 龙三于拎着警棍气势汹汹地做出驱赶的姿势,有记者不满地喊道:“我们是有采访权的。” 小武板着脸走过来:“现在请跟我回去接受法医检查。” 丹桂急忙拉着小桃红的手:“还要验身啊,是女法医吗?” 小桃红愣了一下,张太太骂道:“早都是破鞋了,还装什么啊。” 小桃红冷笑:“张太太,希望你这尖牙利齿能保留在最后。”她看着那女人,眼神冰冷恨不能将她的尖牙利齿都拔掉。 一路上小武丹桂都紧紧地靠着小桃红,龙三于边开车,边从镜子观察后面的情况,他觉得这女人真有勇气,竟然敢告自己的老板。 小武对小桃红没有一点好感,他确信这女人至少杀了三个人,甚至她亲生父亲失踪都很有可能是她下的手,可他没有任何证据,因此看着后座的那俩人,他心里真是百味杂陈,他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让他很有挫折感。 进了警察局,小武第一句话就是 “桃小姐,你很让我惊奇。” 这明摆着话里有话。 “因为我带着丹桂报警?” 小桃红问。 小武笑笑不说话。 他轻蔑的笑容刺激到小桃红,她大声问道:“因为我们是唱戏的,是戏子就要甘心被人侮辱吗?” 一边准备好记录本的龙三于吓一跳,第一次见桃小姐这么声嘶力竭。 “没有这个意思,是你让我觉得很惊奇。“小武想不到她反应这么大。 “哼,口是心非。你们看不起我们唱戏的演戏的,别看那些有钱人捧着名角儿大明星,其实背地都瞧不起我们。可我们得自己看得起自己,不能因为被人瞧不起就自甘堕落,更不能被人欺负不敢出声。”小桃红说的很坚决,丹桂看了她一眼,默默低下头去。 “丹桂小姐,因为你告张万华夫妻对你殴打监禁,我们安排了医生给你验伤,请吧。” 小武起身做出请的手势。 丹桂怯生生地问:“是女医生吗?” “我们警察局只有男法医,不过期间会有一位女警陪同。” 丹桂哆哆嗦嗦地看向小桃红,后者握住她的手安慰:“大方一点,丹桂,就是去医院会遇到很多男医生的,还有男医生给接生的呢,不要怕。” 丹桂点点头,低着头,跟着龙三于去隔壁房间验伤。 小桃红大方的坐下拿出烟盒抽了一根烟,还客气地问:“安警官吸烟吗?” 小武挥挥手,小桃红用打火机自己点上烟,深深地吸一口吐个烟圈说:“不好意思。” “桃小姐和未寒时做了什么约定?” 小武问。 小桃红微笑一下:“安警官,你是想让我被契约反噬吗?” “你相信契约?” 小武觉得像小桃红这样性格强悍的人是不会在乎契约的。小桃红看了小武一眼,幽幽地说:“是,我相信,我想你要能看到叶小姐与众不同的地方,也会相信的。不过……” 她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得意地笑了一下:“不过很多神奇也是要靠自己努力去完成的。警察先生,你不必紧抓着我不放,这次我是纯粹帮人,不想让自己的小姐妹被人肆意欺负。” 小武冷笑:“对亲生母亲都如此绝情,让我如何相信你。” “相信不相信我无所谓,只要你相信丹桂就行,她这人性格软弱,过去一起学戏时候就总被人欺负,她下身都是伤,很多伤都让人无法接受。” 正说着话,就听着走廊里传来一声尖叫,丹桂哭喊道:“不要,我不要检查。” 小桃红立马站起身,刚打开门,丹桂就扑过来哭道:“我不要检查,不能让那男人碰我。” 另一间房间的门开了,法医戴着薄膜手套,举着手,无奈地说:“安警官,这位小姐不配合,我也没办法。” “怎么回事?” 小武问站在门口的龙三于。 后者摇摇头:“我不能进去,是林小姐陪同进去了,进去一会就这样了。” 丹桂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紧紧地搂着小桃红,哭得浑身发抖。 那位陪同进去的女警察林小姐也走了出来:“安警官,我们都没办法,丹桂小姐根本不配合检查,还挠了我一把。” 说着举起自己的手给小武看,雪白的手背上赫然有三道血痕。 小武有点生气,既然选择报警,怎么能不验伤呢? 丹桂指着法医道:“我不要他检查,他不是好人。” 法医耸耸肩显得很无辜。 “丹桂小姐,不验伤我们无法立案的。” “那就请女医生来检查吧。”小桃红劝说道。 小武对小桃红本来就有偏见,听到这话冷冷地哼了一声:“桃小姐,警察办案是不需要你来指导的。” 丹桂伏在小桃红怀里只哀哀地哭,浑身发抖,怎么问都问不出话。 今天的询问只能就此结束,小桃红搂着丹桂的肩膀往外走,小武说:“桃小姐,请你尽快安排丹桂小姐来验伤,不要考验我们的耐心,我希望你不是报的假案,这件事已经在沪城有了很大影响,如果是你们诬告,要承担后果的。” 小桃红背影僵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 小武并不知道,等人走了之后,林小姐随即跟着法医进了房间。 法医摘下手套,从口袋掏出一叠钞票道:“见者有份,多谢帮忙。” 林小姐一笑:“再有这样的好事一定别忘了我啊。” 法医叹口气:“这种好事百年不遇的,像我这样每天面对的都是死人,给活人验伤的情况太少了。” “你信不信这丹桂小姐的话?”林小姐好奇地问。 法医耸耸肩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反正她不过是个戏子,做戏多了怕是处处演戏吧。” 两个人相视而笑。 原来丹桂进来后坐下,法医拉着林小姐到一边低语几句,然后就对丹桂说:“来,你把衣服都脱光,躺在这里。” 丹桂怕极了,急忙看向女警察林小姐。后者点点头说:“就按照医生说的做,不脱衣服怎么帮你验伤啊。” 丹桂艰难地解着旗袍扣绊,就听法医说道:“能不能快点,不要浪费大家时间,装什么矜持啊,做戏子的和biao子也没什么差别,你们不是喜欢脱衣服吗?” 丹桂的手一下子僵住了,嘴唇哆嗦着:“你说什么?” 法医满脸轻蔑:“我说你都卖身了,还装什么矜持,赶紧脱光了躺着,你应该很适应这样的方式吧。” 丹桂绷紧的神经一下子崩溃了,她嗷地一声就要冲过去厮打。法医后退几步,林小姐上前拉着她说:“丹桂小姐,法医也是警察你这是袭警。” “他侮辱我,你听到了,你听到了你要给我作证!” 丹桂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林小姐摇摇头:“丹桂小姐,你可能是受刺激太大出现幻觉了。从我们进来后法医根本就没和你说话。” 丹桂一听这话,努力挣扎着,不小心指甲将林小姐的手背抓出三道血痕,林小姐道:“看看,真是个疯子。还说别人强暴她,我看她是不知自爱,做戏子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五章 求助的小姐妹(五) “那医生不是好人,我一进去他就说难听的话,那个女警察还说她什么都没听到,阿姐,他们一定是收张万华钱了。{随}{梦}щ{suimeng][lā}” 回家路上,丹桂不在抽噎,讲起进去后的情况。 小桃红大惊,抓着她胳膊:“你怎么不早说?光知道哭,你刚才就该在警察局把他们揭露出来。” 丹桂委屈地说:“我不敢,再说我说了那些警察就信吗?我们唱戏的没人看得起。” “是你自己先看不起你自己。”小桃红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说,“开工再没回头箭,我们已经将姓张的都告了,一旦失败我们在沪城都没容身之地,你知道吗?” 丹桂含泪点点头。 “所以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不会害你的。” 丹桂低声道:“我知道,阿姐,只有阿姐对我好。” 小桃红往车后座上一靠,一脸疲惫:这个小丹桂,真是太软弱了,她常年被张家夫妻控制,已经失去了独立思考能力。 黄包车在公寓门口停下,小桃红下了车,付了车钱,低声对对丹桂说等明天恢复一下再去验伤,这次她也跟着一起进去,忽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丹桂。” 一个长衫男子从公寓墙壁阴影里走出来,看到丹桂松口气说:“谢天谢地,你没事。” 小桃红看向丹桂,后者急忙解释道:“阿姐,这是我们剧院的谢作家。” 原来是给剧院写戏的,这种人一般都是穷瘪三啊。小桃红看了那男子一眼说:“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要打扰丹桂了,她现在需要清静,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找上门。” 谢作家有点尴尬,丹桂急忙拉着小桃红到一边低声道,“阿姐,他……他其实是我的男朋友。” 小桃红一愣:“你男朋友?你不是和张万华……” “是,他追求我,我想和他在一起,彻底离开张万华,把被克扣的钱都要回来。” 丹桂说着看了那谢作家一眼,眼光温柔带着点羞涩。 小桃红瞬间明白过来,丹桂被虐待好几年,为何现在跑来要和张家夫妻决裂。原来是因为心里有了人,这才坚决了一把,告张万华虐待,那十年合同就可以作废,她也就能获得自由不用赔钱了。 她有点埋怨丹桂怎么一开始不说,瞪了她一眼说:“那你去和那人说清楚,现在这时候你最好还是和我住一起,和他在一起容易被人抓到把柄。”丹桂羞涩地低着头,手帕绞过来绞过去:“是,我会和他说说,现在不是来往的时候。” 说着走过去和谢作家说了几句,就听那谢作家声音提高了:“那怎么办?我被张万华赶出来了。” “啊,那你去别家剧院找份工作呢。” 丹桂有点着急了,低声道:“都是我不好。” “我现在一无所有了,你还跟我吗?”谢作家问。 “当然啊,你是对我最好的,放心吧,等我打赢了官司把克扣的包银都拿回来我们就有钱了,到时候咱们就能结婚了。” 谢作家高兴地握住丹桂的手:“好,丹桂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小桃红看他们俩旁若无人亲热,便冷冷地哼了一声,谢作家拍拍丹桂的手说:“桃小姐用心帮你,你一切都听她的,只要告倒了张万华,咱们就有自由有了钱,快和桃小姐回去吧。”丹桂点点头:“你自己保重,咱们可能有段时间不能联系了。” 回到家,小桃红往沙发上一坐,斜眼看着丹桂道:“说吧,你和那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想和我结婚。” “他知道你和张万华的事还要和你结婚?” “是,他爱我。” 丹桂说完低下头去,有点不好意思。 小桃红皱着眉头:“他什么都知道还要和你结婚?这次你跑出来也是和他商量的结果?“ “是姓张的说要打死我,我实在受不了就跑了。不过,和他有一点点关系,他请我看电影被张万华发现了。” 在小桃红的逼问下,丹桂这才讲起出走的缘由。 原来还是四天前的事情,谢作家买了电影票,请丹桂去看电影。 丹桂察觉到谢作家对自己火热的目光已经很久了。谢作家出身贫寒,比丹桂小三岁,读的是免费的师范生,毕业后开始在小报谋了份职业,同时又在剧院做编剧,修改戏本子,有时也写点新戏文,他来万华剧院不到半年,是丹桂的戏迷,暗地喜欢她很久了,四天前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在电影院借着周围黑洞洞的,握住了丹桂的手。丹桂没有挣扎,他心里暗喜,将她的手举起来,在唇边轻轻一按。 看完电影回来,两人相依相偎,互述衷肠。 “丹桂,我一定要带你走,不能让你再被张家夫妻欺负了。我们……结婚。” “结婚?” 丹桂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你真的要和我结婚?” “是,丹桂我真的很爱你,我们要争取自由,脱离张家夫妻挟制。”谢作家搂着她的肩膀,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有钱就好了,就能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张万华找不到我们。” “可是我……我的包银都在那女人那,我自己是没什么钱的。”说到钱的事情,丹桂叹口气。 “不行就去法院告他们虐待你,只要告赢了十年的签约就能免除了,钱也能回来。” 谢作家给丹桂出主意。 两个人在门口分了手,丹桂刚进门就听着一声怒吼:“好啊,你都敢去偷男人了。” 张万华怒气冲冲从二楼冲下来,一巴掌就打在丹桂脸上,老板娘扭着腰走下来:“哎呀,在门口亲亲热热的,我们从窗户可看的一清二楚。” 丹桂看到一切都被他们看到,也就不害怕了,捂着脸说:“我们当时只签约唱戏,可没写我不许找男人结婚,你凭什么打我?” “找男人?你当我是死人啊,我就是你的男人。” “我们没结婚没婚书,你霸占了我,我要去警察局告你。” 老板娘哈哈大笑:“你去告啊,看法院帮谁。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寸步难行。” “告我?老子打断你的腿!” 张万华气急了,拎着棍子劈头盖脸往丹桂身上打。老板娘靠着木楼梯,剔着牙幸灾乐祸道:“小心点,这可是咱们的摇钱树,别真打坏了,还得指望她唱戏挣钱呢。” “你就这样被他们折磨了两天,那谢作家呢?没跑来救你?” 小桃红听完事情经过问道。 “他一个书生,能有什么办法救我,我是趁着没有锁门逃出来的,想不到张万华把他也开除了。” 小桃红眼睛瞪老大:“丹桂,你是不是傻啊,那男人说爱你说要娶你,你挨打他无动于衷,他在这次冲突中只是少了一份工作,这就是你要托付的终身,你要嫁的人?” “阿姐,你也说了,他失去了工作啊,这代价还不够大吗?”丹桂满脸无辜看着小桃红。 第六章 求助的小姐妹(六) 小桃红恨不能找把刀子砍开丹桂的脑袋,看看里面是大脑还是豆腐渣。 丹桂察觉到小桃红脸『色』不对,拉着她胳膊问:“阿姐,怎么了?你生气了?” 小桃红冷冷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丹桂吓坏了:“阿姐,你不会不管我吧?阿姐,你是晓得,我从小就这样,我就是糊涂啊我。” 小桃红当然知道,她七岁就认识她,那时一起学戏,因为班主对她高看一眼,各种偏爱,小姐妹们都不搭理她,还有人针对她,只有丹桂这个软和『性』子,别人怎么怂恿都不敢上前和小桃红闹,于是就被群起而攻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戏班子里唯一和小桃红站在一起的女孩子。她就是这样稀里糊涂,软弱的立不起来,人的野心一旦和智商不成正比,那就成悲剧了。 小桃红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按捺下想打她的冲动,想着她一直就是个随风倒的墙头草,只能慢慢引导了,幸好让她离开张家,没有张家夫『妇』挟制她也许还能立起来。 第二天,小桃红带着丹桂又去警察局验伤。 “我要一起进去。” 小桃红对小武说。 小武看她一眼:“不行。” “安警官,这边说话。” “别搞得神神秘秘,容易被人误会你要贿赂我。” 小桃红笑了一下:“的确有人行贿,不过不是我,行贿对象也不是你。” 小武眉『毛』一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安警官对我有偏见……” 小桃红话音刚落,就听着小武冷冷地哼了一声,很不给人面子。 “不过一码是一码,而且这可是大案,强『奸』监禁虐待,就因为丹桂是唱戏的就要被人这么侮辱吗?安警官,我不知道你是否有姐妹,但谁都有母亲,将来也许还会有女儿,你忍心见一个弱女子被人这么折磨?” 听她这么说,小武有点意外。 在他心里小桃红恶毒贪婪冷血,她能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世秘密杀害多人,但这次,是不是过于热心了点呢? “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可不信你是个善良人。” 小桃红冷笑一下:“我是一个女人,曾经是个被人瞧不起的戏子,靠自己努力走到今天,所有想拉我下来的人都是我的敌人,对敌人不需要仁慈,但兔死狐悲,丹桂曾经是我唯一的朋友。戏班子那种环境,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各个乌眼鸡似的都想把别人踩下去。”她用诚挚的目光看着小武,“所以这次,安警官我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就是想帮帮她。” 小武想不到小桃红会说出这番话,想了想说:“你和女警一起进去。” 小桃红眼睛瞬间就亮了:“谢谢安警官。” 小桃红跟着丹桂一起进了法医办公室,那法医想不到经过昨天的羞辱那女人还能来。刚要张嘴再说点什么,就看到一起进来的小桃红冷冷地盯着自己。法医心虚地瞄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林小姐,后者双手一摊意思是无能为力。 小桃红说:“法医先生,我希望你能秉公执法据实验伤。” 法医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检查完毕,小武从林小姐手上接过伤情报告,仔细看一遍皱紧了眉头。 丹桂的伤痕都集中在下半身,大腿都是青紫,还有烟头烫过的痕迹。张万华夫妻果然对她施暴。 与此同时法医室内一个电话已经拨打出去:“张先生,实在对不起,那个姓桃的女人陪着验伤的,我没有办法,只能将伤情酌情写的轻一些。” 张万华放下电话,满脸铁青,他老婆在一边看到问:“到底怎么了?那小贱人还在闹?” “已经验过伤。我过去就说不要用烟头烫,现在怎么办?青紫还能说她自己磕碰的,这烟头烫的怎么说?” “自己烫的啊,她是神经病,非要嫁给你,你不同意她就用烟头烫自己,这奇怪吗?只要说她是神经病,得了花痴病就是。”张太太毫不在乎,“我就不信没有钱摆平不了的事。” “不是钱的事,那姓桃的女人很厉害,她可不是要钱,她为的是名!” 张万年恨恨地一拳砸在桌子上,他清楚这种不为钱一心为出名的女人最可怕,她们毫无畏惧,死缠烂打,反正闹得越大对她们越有好处。 “这女人真是恶毒,丢人显眼的是咱们和丹桂,她只要从中挑拨就能出名,就能得利,阴险狡诈,哼,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叫她自在。” 张太太眼睛一转,盘算着坏主意。 “别轻易动她。这女人虽然才死了丈夫,可她长袖善舞,入幕之宾必然不少,我们不知深浅,不能动她。” 张太太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一个才死了男人的小寡『妇』,不好好守寡吃斋,跳出来管三管四,哼,总得叫你知道天高地厚。 这边张家夫妻正想办法琢磨怎么应对,警察局那边的逮捕令已经签发了。 龙三于带着人气势汹汹敲开万华剧院的门,一把推开看门人问:“张万华在哪?” 看门人见这么多警察,凶神恶煞一般,吓得说不出话来,伸手一指楼上,龙三于就带人冲上去。 张万华听着楼下喧哗才起身警察已经到了。 “张万华,你涉嫌qiangjian虐待拘禁,请跟我们走一趟。” 龙三于一抖逮捕令,派头十足。 张太太哭嚎着:“老天啊,这哪还有说理的地方,你们不辨是非信一个小--婊--子。老天爷啊,青天大老爷在哪啊。” 龙三于不搭理她,手一挥有警察上去咔嚓一声给张万华戴上了手铐,推搡着就往楼下去。 张太太匆忙去拦,被人一把推开,摔倒在地。 张万华扯脖子喊:“太太,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记住这句话。”当着警察的面,他没法说的清楚,只好示意张太太事情源头都在丹桂身上。 张太太爬起来擦着眼泪,眼睁睁看着张万华被警察带走,好半天才哭嚎道:“没天理了,臭biaozi想翻天,老娘一定要给你们点颜『色』看看。” 这天晚上,小桃红家里的电话响起,小桃红拿起电话就听那边传来个阴森森的声音:“潘太太。” 小桃红愣一下回答:“是我。” “潘太太的潘可是潘金莲的潘?” 小桃红大怒:“老娘知道你姓孙,张万华的大孙子。” 第七章 私家侦探兄弟(一) “嘿嘿嘿,潘太太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潘先生怎么死的你心知肚明。” “管你屁事,有事说事有屁赶紧放。” 小桃红心里咯噔一下,口气依然强硬。 “潘太太,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有什么可谈的,张万华已经被抓了,法庭见。” “不谈张先生,谈谈潘先生,还有那个杀人犯,林太太,哦,不应该说是陶太太,你的亲生母亲,丽香院出来的老-ji--女,陶太太。” “听不懂你说什么。”小桃红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丹桂见她脸色很不好看,胸脯起伏严重,急忙问:“阿姐,你怎么了?谁来的电话?” 小桃红摇摇头:“和你没关系,张万华被抓了,很快记者们又会来捣乱,你记住了,成败在此一举,你不能再摇摆不定,已经走到这步,你做墙头草不定会被反扣上诬告的帽子,这样就没人能救你了。” 丹桂吓得一哆嗦:“那要是被人说诬告,会进大牢吗?” “你说呢?那大牢哪是女人能进的,听说进去的女人年轻漂亮的都被祸害,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小桃红故意吓坏她。 丹桂胆小,急忙拉着小桃红胳膊说:“阿姐,我一定听你的话,我不是放过张万华的,他害惨我了。” “好,你要听话,张万华已经被抓了,不会再威胁到你,别人的话都不要信,只有我是真心帮你的。” 小桃红打感情牌,丹桂搂着她肩膀说:“阿姐,是我叫你费心了,潘先生才去世,你自己还伤心呢,我还来麻烦你。” 小桃红心道你想的这么明白不也是来了,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 但她还是强颜欢笑,柔声说:“好了,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换身衣服戴上帽子,不要被那些记者发现。” 两个人走出公寓,都戴着帽子,帽檐压的很低,小桃红先出来,见没有可疑人,才招手唤丹桂出来。 她们不知道,斜对面的公寓里一间房间窗口站着两个男子,一高一矮,高个子的手里举着望远镜将刚才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大哥,这臭娘们还敢骂我,她是一点都不怕自己那点烂事被翻出来啊。” 矮个的人说道。 “哼,不过是强作镇定罢了。她故意的,电话打过去,她马上就知道我们是张万华找来的人,张万华被抓了,现在她掌握主动权,笃定咱们会继续找她。” 高个的放下手里的望远镜,继续冷笑:“姓张的盘算的挺好,四十个小黄鱼免了牢狱之灾,我看这个小桃红的油水不比姓张的差,好好榨榨,没准能出更多的钱。” “还是大哥厉害,能把那姓潘的事扯到小桃红头上,那女人口气那么硬,我看就是心虚,她们这些戏子最能装模作样。” “呵呵,不错,就是虚张声势,看她还能撑到几时,这次事做的好,就能吃了原告吃被告,还能美女在怀,小桃红小丹桂一个都逃不掉,咱们哥俩也享受下睡大明星的滋味。” 原来这俩人高个的叫莫齐,矮个的叫成三,他们两人开了一家侦探所,其实是打着侦探所的名义,专门做点挖人隐私帮人平息事情的勾当。他们在沪城黑白道混迹,消息灵通,丹桂出面告张万华后他们就马上联系了张太太,提出来二十条小黄鱼就能帮张家把这事给平了。 彼时张太太根本不相信软弱的丹桂能做成什么事,一听来客要二十根金条,当即跳起来叫道:“你当我们这是慈善堂?这点事就要二十根金条,想发财想疯了吧?” “张太太,我们这可是给你打了八折的,你要是嫌这价高那就只能看着张先生被抓进大牢咯。”矮个子成三撇嘴道。 “放你娘的罗圈屁。我就不信一个臭baozi能兴风作浪?我看你们和过去那些讼棍是一样的,专门骗人黑人,滚滚滚。” 这俩人被张太太赶了出来,成三跳脚骂道:“死肥婆,不见棺材不掉泪,等你男人进去了,哭坟你都找不到地方。” 莫齐道:“丹桂那种人不足为虑,倒是那小桃红,这女人心志坚定城府很深,反正张万华早晚都要被抓的,不如咱们先帮张太太做点事,好好调查一下小桃红,我就不信她这种人一步登天,爬那么高就没一点龌龊底子。” 莫齐这人做包打听好多年,沪城那些所谓上层社会大户人家的笑话看得多了,小桃红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他是不信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果然一番私下调查,发现潘先生的死很是奇怪,潘先生只是失血过多,输血后体征平稳,却在小桃红进了病房后忽然死去,死因说是突发心梗,可潘先生才三十岁风华正茂又是军人出身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忽然心梗发作呢? 这边人一死,小桃红不等潘家人来了就办丧礼,完全一手包办,等潘家的人从乡下赶过来,这边都选址下葬了。 而且一个才失去丈夫的女人,没悲伤两天,就憋足了劲帮昔日小姐妹告状,这是一种什么精神?他们又在警察局花点钱买通,得知杀人嫌犯林妈进去后只承认自己刺杀潘丰年,然后就死活不出声,甚至还咬掉自己的舌头,坚决不吭声。 阴谋,这是一个阴谋! 莫齐和成三最喜欢窥探这城市中的阴谋,那些脏兮兮的龌蹉事就像秋雨后的毒蘑菇,细脚伶仃地藏在落叶里,挖出来我见犹怜,吃进去毒可断肠,有什么比挖出这些蘑菇强迫别人吃下更开心的事呢? 而现在,小桃红就是他们心中的毒蘑菇,还是金光灿灿至少价值二十根金条的那种。 张万华被警察带走,张太太急得六神无主,这才想到被自己赶走的那俩人。 此时也顾不得,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急忙找出那天扔在桌上的名片,按照地址找过去,那细高个的莫齐却摇摇头说:“二十根金条,那是前几天的价格,张太太。” “什么?你要涨价?” “是啊,现在张先生已经被抓进去了,救人出来难度更大,若是早几天二十根金条就能保平安无事,现在嘛……” 莫齐笑笑,一副淡定模样。 “二十根已经不少了。” “不够多。” “那我去找别家。” 莫齐点头:“好走不送,张太太你可以打听打听,我莫某人在这圈子是什么地位。我不接的生意,看谁家敢接。“ 张太太救夫心切,只好答应了四十根金条的价格,先写了欠条,人救出后钱银两讫。 第八章 私家侦探兄弟(二) 一大早,警察局大门就被记者们团团围住。 小武几乎是冲进警察局的,龙三于被记者们挤的前仰后合站立不住,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让一让,请让一让。” 小武穿着便衣,礼帽压低,让人看不到相貌,龙三于就笨了一点,依然是一身黑警服,记者们如何能放过他,扯着他的袖子要他讲讲这案子。 怎么讲?我们头都不讲要我讲?他被拉扯的实在没办法,忽然想起一句外交词汇:“无可奉告,案件还在调查阶段,无可奉告。” 说着用力挣脱记者们的包围,匆匆几步冲进了大门,钻进办公室这才心有余悸拍着胸脯道:“头儿,这帮记者能把人给吃了。” 小武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低声道:“现在终于明白人言可畏的道理。丹桂和桃红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很令人佩服。” “不是吧头儿,你不是一直认定那个桃小姐不是好人吗,还说她有谋杀嫌疑。”龙三于瞪大眼睛,觉得有点不认识小武了。 “是,她身上嫌疑很大,但一码归一码,这件事,她的确顶着很大的压力。”看着外面的记者,小武心想,若是最后败诉,恐怕丹桂在沪城再无立足之地,一个女人会被沪城人的吐沫星子淹死吧。 张万华那边的审讯自然是没什么结果。 此人早年混迹青帮,老江湖了,很明白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承认和丹桂有私情,但认定那是通奸,是丹桂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那她身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 小武问。 张万华神秘地笑笑:“警察先生还没成家吧?” “关你什么事?” 龙三于瞪他一眼,一拍桌子:“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这男女那点事,多少年不变也没什么意思,总要找点乐子不是,那些伤就是玩的时候弄的,这叫情趣,她玩的可高兴了,怎么一转眼就告我呢。” “一派胡言。”小武冷着脸呵斥道。 “是不是胡说警官先生你可以去问问丹桂啊,当初她在我身下那个高兴,要真是qiangjian,你见过五六年都不吭声的吗?本来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我是想烂在肚子里,没想到这女人倒打一耙告我,她为了出名,为了成角儿,主动投怀送抱的,没想到敲诈我不成就搞出这么多事。” “她为什么敲诈你?” “为了钱为了人啊,实话说吧,她和我们剧院新来的编剧一个小白脸好上了,这叫什么事,为了出名和我睡,现在红了,成了什么红伶皇后了,就看中小白脸,管我要钱,要和小白脸双宿双飞,警官先生,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张万华一脸诚恳。 丹桂还有别的男朋友?小武心想这件事到不清楚,需要好好查一下。 “她说一直被你们夫妻虐待,包银也被扣着,这事可是真的?”“哪有,她是我们剧院的头牌,谁敢虐待她,她的包银……说来丢人啊,她也算是我的女人,我却管不了她,她的包银都拿去养了那小白脸,不信你们可以去问他。” “那人叫什么名字?” “姓谢,叫谢明,知道他俩勾搭成奸联合敲诈我,我很生气就把他开除了,哦,他过去也是个小报记者。” 说到这,张万华笑了一下:“警察先生,那些花边小报记者是什么德性想必你也清楚,他们为了挣钱亲爹妈都能卖的,所以这次我琢磨一定是姓谢的教唆丹桂做的,桃小姐这人我也是知道的,出淤泥而不染嘛,她一定是被丹桂那小贱人蒙蔽了,那小贱人若是有桃小姐一半,也不会为上位爬我的床,现在又反咬一口。” 张万华很有经验,说话时一直悄悄瞄着小武的脸色。在他说到桃小姐时候,发现小武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心里顿时安定下来:果然,那些花钱买来的消息是很准确的,安警官一直在怀疑桃小姐。 警察局不是密不透风的铁板,张万华刚被抓进来,之前花钱打点的人就给他透出消息。 他老婆也偷着给他传递消息,说已经找到平息此事的人,一方面要搞到多管闲事的桃小姐,一方面就要收买谢作家,让他出面指证和丹桂有私情,敲诈张万华。 报社记者们围着警察局,等着里面人出来采访案情。万华剧院的老板被自己一手捧红的名伶皇后丹桂告了,这中间有男女私情、桃色新闻,还有什么监禁施暴,多棒的花边消息,每个记者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跃跃欲试。 这时有人看到从路口转过来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那男子戴着金边眼镜,看着像是个读书人。 有小报记者认识他,招手道:“谢兄,你怎么才来,这么大的消息,大家都要跑断腿了。” 谢作家走近,对那人点点头,也不说话快步就往警察局大门走。 守门的警察听记者和他打招呼,知道他也是小报记者,当即拦住他喝道:“记者不许进去。” “我是来自首的。” “自首?” 周围的记者都竖起耳朵,等下文, “哼,你这样的我见的多了,想骗我们混进去。” “我的确是来自首的,我和丹桂有私情,诬陷张万华先生。” 谢作家声音不高不低,周围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哗啦啦围上来:“什么,你和丹桂有私情?” “是,是丹桂要诬陷张万华先生,我……不能冤枉好人,我来自首。” 这可是惊天的新闻啊! 名伶皇后状告剧院老板,原来是和人有私情倒打一耙! 记者们迅速将谢作家围起来,熟悉的记者就喊道:“谢记者,大家都是吃这口饭的,给点内幕消息啊。” “对啊,对啊,大家都是自己人,透漏一下嘛。” 警察一听这话急忙连推带搡将谢作家推进了大门然后威胁道:“后退啊,后退,你们不许进来。” “什么?谢明来自首?” 一个警察走进审讯室,在小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小武大惊。张万华声色不动,老老实实地坐在对面,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心里其实已经乐开了花,真是我的好太太,这么快就把事情办成了! 第九章 私家侦探兄弟 (三) “丹桂小姐,请跟我们去警察局走一趟。” 小武敲开公寓门,面无表情地说。 小桃红走过来,一把推开丹桂:“警察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逮捕?” “差不多,这不是普通的询问,谢明刚才已经来自首了。” “谢作家自首?” 丹桂惊叫道:“他做了什么?自首,为什么自首?” “你涉嫌敲诈张万华,他是知情者。”小武做出个请的手势,“外面应该还有记者,照顾你是女士,我不给你戴手铐了,自己走吧。” 丹桂大惊失色:“我敲诈他?还是谢明说的?怎么可能?谢明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还是你亲自和他对质吧。“小武现在满心不高兴,本来对桃红她俩才有点好感,谢明投案自首让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傻瓜,竟然又被漂亮女人骗了。 小武对聪明狡诈的漂亮女人有天然的戒备心,这一次又印证了他的一贯观点:漂亮狡猾的女人都是有毒的。 丹桂泪眼朦胧看向小桃红:“阿姐,谢先生不会这样做的。” 谢作家?小桃红按着突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青筋低声说:“咱们这就过去,和他对质。” 小桃红当然不信丹桂会去敲诈,她要有这胆子也不会被人欺负这么多年。现在就怕是张万华花钱搞鬼,警察局的法医都被他收买了,暗地里动的手脚还不知有多少呢。 小桃红拉着丹桂的手走出公寓,早有记者包围上来。镁光灯哗哗哗亮着,有人喊道:“丹桂小姐,谢明已经自首说你和他有暧昧关系。” 这话一问完,丹桂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她这人本来就没什么城府,不会控制自己感情,这脸红的太快,所有记者都看到了,有记者点头道:“如果没有问题,丹桂小姐也不会脸红,果然是苍蝇不会叮无缝的蛋,丹桂小姐,你这是诬告吧。” “对啊,对啊,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不是半推半就,张万华也不会怎么了你。” 还有记者应和道。 “一个巴掌拍不响?” 小桃红冷冷地盯着那记者。 那人愣一下:“当然,她告张万华,她自己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这位先生,我现在就打你一巴掌,你看能不能拍响。”说着挥手就冲那记者去。 大家都没想到小桃红说着就上手,速度还极快,只是那手在记者面前硬生生停住了,小桃红忽然又噗呲一笑,格外娇媚,像是和记者开了个玩笑,娇滴滴地问:“这位先生,你看,我用一个巴掌打你的脸,拍不拍得响呢?” 那记者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回答。 众记者过去也都见识过小桃红伶牙俐齿,此刻心里都暗叹:怪不得小桃红能一路走到现在,真是又聪明又能干,不像丹桂,挂着名伶皇后的牌子,遇到事情只会哭哭啼啼,一句话都不敢说。 “大家看,一个巴掌也能拍的响,只要看拍的是什么。这次事件也是如此,丹桂,现在被称作名伶皇后,唱了这么多年戏,她这人是什么样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她足足给万华剧院唱了六年,多少家剧院班子高价来请她,她始终不答应,多少红角儿都跳了这家跳那家,丹桂要想挣更多的钱,只要把契约年限的钱还了不就得了,为什么心甘情愿拿着不多的包银在万华唱,这世间有这么傻的人吗?一个人恃强凌弱,想欺负人,用他的手打你的脸,怎么打都是响的。” 记者们你看我我看你,都默默无言。这件事的确匪夷所思,丹桂出名后没有离开万华,而且这么多年在人前露面打扮也是很朴素,一点都不像红角,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懦弱气息,比不上小桃红的神采飞扬。 “好了,大家散去散去吧。” 小武让手下人推开记者,带着小桃红和丹桂上了车,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呵呵,真是尖牙利齿,总有一天我得把她的牙齿都拔掉。” 侦探兄弟莫齐和和成三穿着西装,戴着鸭舌帽,脖颈上挂着相机,打扮如小报记者,躲在记者群里,仔细观察着小桃红。 他们认为丹桂还是很好对付的,目前主要是将小桃红拿捏住,这样就能两家拿钱,也许小桃红会比张太太还慷慨呢。 小桃红和丹桂走进审讯室,谢明坐在对面,见她们进来动都没有动。 丹桂满眼含泪声音发颤:“你说我敲诈张万华?” 谢明点点头:“对不起,丹桂,我不能因为爱你就诬陷一个好人。” 丹桂尖叫一声:“你说什么?你说过爱我,护着我,告倒了张万华我们就在一起,这一切都是在骗我?” “我是爱你,也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也得讲公道和正义。丹桂,你就把你做的事情都对警察先生讲清楚吧,法院会酌情轻判的,我等你出来。” 谢明说的是深情款款。 小桃红怒道:“谢先生,你前天还和丹桂卿卿我我,今天就这样无中生有诬陷,未免太过卑鄙,你收了张万华多少钱?” “我没有收钱,只是不忍心看一个良心老板被人这么污蔑。” “良心?你还是摸摸看你的良心在不在吧。” 小桃红出言讽刺。 小武敲了几下桌子:“这里是警察局,现在是我询问时间,你们都给我闭嘴。” 小桃红一把将丹桂拉着坐下,低声道:“警察先生,这个人全是污蔑,他只是在一周多前请丹桂看了电影,在看电影那晚对丹桂表白,事情被张万华知道后丹桂就被那对夫妻囚禁殴打,期间此人从未出现,丹桂哪有时间又怎么可能和他合谋敲诈,分明是他收了张家的钱,胡说八道。” 小桃红指着谢明怒斥,丹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明不紧不慢地从随身的文件包里掏出几封信道:“警察先生,这是丹桂给我写的信,在最近的信中她提出敲诈的想法,我当时只以为她是激愤之语,直到看到张先生被抓才知道她真的去做了。” 说着将那几封信推向小武。 小武拿起信,小桃红见丹桂还在不住地哭,气的偷偷掐了她胳膊一下,丹桂哎呀叫了一声,接着茫然地看着桌上的信,好像还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信?什么信?我从没有给你写过信啊。” 小武将一目十行将几封信看完,谢明说:“这些信千真万确都是丹桂小姐写的,万华剧院有些剧本上有丹桂小姐修改和画重点的部分,可以找来对比一下笔迹。” 小桃红的心渐渐沉下去,她知道张万华早有防备,谢明被张家收买,反戈一击,以丹桂的糊涂程度,她们要想胜诉,难上加难。 第十章 私家侦探兄弟(四) 警察很快从万华剧院拿来几个旧剧本,小武翻了几页,又看了看信件,期间丹桂一直低着头,默默流泪。小桃红伸手拉了她一把,示意她镇定一点。从谢明一出现,丹桂的心就彻底乱了。满脑子都是谢作家怎么会说这些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根本没意识到小桃红在桌子下伸手拉她。 小武将信件和剧本扔给小桃红:“桃小姐,你看看吧。” 小桃红翻看一下,冷笑道:“丹桂是在学戏时候识字的,笔迹幼稚简单,想模仿不是很难。给我一天的功夫,这种信我能写几十封。” 丹桂不住流着眼泪:“我从没给谢作家写过信,是他约我去看电影的。” 谢明看了丹桂一眼,叹口气道:“给我们传信的是万华剧院门房老曹,信件真假叫他过来一问便知。” “没有的事!我从没叫老曹给你送过信。”丹桂急忙叫道。 小桃红知道,张家在最短的时间布了一个局:败坏丹桂的名声,只要将丹桂塑造成一个朝三暮四,勾搭着几个男人,还涉嫌敲诈的坏女人就行了,坏女人告qiangjian,谁会相信? 但是自己呢?自己一手将丹桂推向了前台,若是这样轻松被人翻盘,那一番努力不全都白费了? 她咬牙坚持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丹桂承认这些信件是她写的。 幸好丹桂虽然脑子不够清楚,可也知道自己没做过的事情不能承认。 很快,那个门房也被警察带来了。当着双方当事人的面,门房承认是自己给丹桂私下传信的。 “你胡说八道,哪有这种事?” 丹桂气的伸手指着他,嘴唇哆嗦。 “丹桂小姐,我可是实话实说,每次传信你都给我一块钱的。”那人言辞很是诚恳的样子。 “给你钱?丹桂的包银都被扣了哪里有钱给你?” 小桃红质问。 “对呀,对呀,我身上没有钱,这么多封信,每次给你一块钱,要十多块,我哪有那么多钱。” 门房摇头:“这个……我只实话实说,至于丹桂小姐有钱没钱我老头子是不晓得的。反正每次都给我钱,有时候谢先生也会给几个。” 说着将目光投向谢明。 “对,是这样。”谢明点点头,一脸笃定,风波不起。 “你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丹桂崩溃了,指着谢明嚎啕大哭。 龙三于敲门进来,将一个包裹放到桌上,解开后哗啦一声,原来里面都是丹桂留在张家的随身物品。 “头儿,我搜查了丹桂小姐的房间,找到了这个。” 龙三于拿出一个红绫子裱糊的本子。 丹桂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小桃红一眼认出了那是存折!还是存款数目很大的那种。 果然,小武翻了一下,往桌上一拍:“丹桂,你口口声声说张家夫妻把你的包银扣住,霸占你六年不给分文,那这存折是怎么回事?” “存折?我哪有什么存折?” 丹桂拿起那红绫本子,只见上面竖着一行黑色大字:沪城大华银行存折。里面毛笔字赫然写着开户人小丹桂的字样。这存折数目很大足足有三十万元。而且不是一次存入,是几年内分多次存入,上面还有银行的印章,以及刻着小丹桂的个人印章。 “这存折是旧的,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你多次在大华银行存钱,你还否认吗?” 原来小武叫龙三于去带门房时多个心眼,让他把人送来自己细细的搜一遍丹桂住的屋子,没想到竟然搜出一个存折来。 丹桂含泪不住摇头:“不是的,不是的,这个不是我的。” 谢明瞟了那存折一眼,心想三十万元,丹桂这么有钱还总诉苦说钱都被张家夫妇克扣了,连电影票都要自己花钱买……这个女人真是太吝啬了。自己差一点就被她骗了! 小桃红一把抢过存折,仔细翻看。 存折上有几年的存款记录,每次存入都有银行和丹桂的印章。 小桃红指着丹桂的印章说:“这章子谁都可以刻,怎么能证明这存折就是丹桂自己开户的,没准是别人伪造她印章开的呢。” 小武揉揉太阳穴:“真是强词夺理。” “我这是合理怀疑,还要请银行职员来问问看,这开户的人到底是不是丹桂。” 小桃红据理力争。丹桂只知道不停地哭,不停地擦眼泪。 小桃红带着丹桂走出警察局,发现那些围观等候的记者竟然都不见了。 丹桂长长地松口气说:“吓死我了,我真怕那些记者会吃了我。” 小桃红则皱着眉头,她知道这样的消息记者们是不会放过的,可是忽然间都消失了,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有消息来源,拿到了第一手消息,现在回报社加工,等着抢明天头条去了。 想到这,她深深地看了丹桂一眼,只见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已经肿成桃子,真是花容惨淡。 小桃红叹口气,她现在根本不想和丹桂说话,甚至恨不能给她两巴掌。 这一切应该都是张氏夫妻的布局,他们不知找了何方高人,竟然能一环扣一环,让丹桂和自己节节败退。 还好,自己提出让警察去银行查明存折信息,丹桂是名伶皇后,大半个沪城的人都认识她,若她亲自去存钱,银行职员一定记得的。 只要证明存折造假,就能推翻谢明和那门房的口供,张氏夫妻虐待丹桂的罪名就成立了。 “小姐,有人给你的。” 一个小孩子跑过来,递给小桃红一个信封。 小桃红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看了看迅速又塞了进去。 “阿姐,是什么?”丹桂惊慌地问。 “和你没关系。”小桃红声音冰冷,丹桂低头说:“阿姐,对不起,我没想到谢先生,他……他竟然……” “那人请你看电影对你表白,引得张家夫妻打你囚禁你,他明明都知道都看到还一声不吭不去救你,这样的男人你能指望他承担什么?他瞄中你的不过是你名伶皇后的身份和包银罢了,这种人我过去见的多了。” “谢先生可能是被逼迫的,他一个读书人,在这里无依无靠的,那张万华早年可是青帮的人。” “哼。”小桃红怒极反笑,“怎样的逼迫能让他平静的往你头上泼脏水?丹桂,我觉得我们还是放弃吧,你这样的性情,给张万华做妾真适合你。”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一章 私家侦探兄弟(五) 丹桂立马又抱着小桃红的胳膊呜呜呜哭起来。 “阿姐,我只有你了,你不要抛弃我啊,阿姐。” 小桃红心不在焉地环视四周,想找出送信的人,这个人隐藏在暗处,打发一个孩子来送信,打电话威胁自己的人也是他,他是张家雇来的人,小桃红心里发寒,这次对战,张家很显然有高人布局。 信里威胁的明明白白:想想潘先生是怎么死的,别以为舌头没了不说话就能蒙混过去,丽香院和人贩子那可以出来作证的人多着呢。小桃红面上装作平静,其实心里忐忑不安。 小桃红和丹桂离开警察局自不提,小武则拿着那存折来到大华银行。 “不好意思,先生,没有私人印章授权的话无权查看账户信息,这是客户隐私。” 银行工作人员有礼貌地拒。 “这真的是你们银行的存折?” 小武掏出派司在这人面前晃了下:“我是警察,是来调查一个案子的。” “这是我们银行的存折是没错的,但需要私人印章才能查看账户信息。” 银行职员继续拒绝。 存折是真的,那存钱的人是不是丹桂呢? “这个?我是不看戏的,不知道什么名伶皇后,不知道她有没有来存钱。” 小武又问了几个银行职员,都表示记不清了。 要想查出账户到底有没有三十万,或者取出这三十万元,必须有丹桂的印章,可是丹桂说印章不是她刻的,她从来不知道有这个印章。 “如果有人刻个一模一样的印章过来取钱,这样也能取出来,你们只认章子不认人?” 小武质问。 “这也没有办法,存折主人应该将存折保存好,私人印章不要轻易示人。若是出了岔子,那是他自己的错误。” 这是什么规定?只认章子不认人? 小武走出银行大门,那几个职员互相看了一眼,低下头默默开始继续工作。 第二天一早,沪城各家报纸头条都是丹桂敲诈的新闻。 名伶皇后诬告、通奸、敲诈……期间又牵扯多角恋爱关系,桃色新闻一直被人津津乐道,各家报纸都憋着劲比拼,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下流。 小桃红将一叠报纸摔到丹桂面前:“看看你做的好事。识人不清,满盘皆输。” 丹桂翻看着报纸,站起身道:“阿姐,我……” “姓谢的被张万华收买了,还有那门房,你在万华剧院六年,拼死拼活给人家唱戏,连身子也搭上了,就换来这么个结果!“小桃红走到窗口,哗啦一声拉开窗帘,“看看外面围着多少人!” 外面黑压压的都是人,公寓管理员吓得大门紧闭不敢开门。 这些人有挂着相机等待采访的记者,也有认为受到欺骗的戏迷。这些戏迷特别喜欢丹桂的戏,现在梦想破灭,纷纷跑来要找丹桂讨个说法。 小桃红指着窗外道:“看到没有,水可载舟亦可覆舟,那些戏迷能捧你做皇后也就能把你踩在脚下,丹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当初我要是有你的好命,我何至于成这样,你命好,你能出淤泥而不染,我呢,我没有你聪明,也没你的手段,你以为我是自愿下贱陪人上床?当年真是他强迫我的,后来我想反正身子也脏了,不如就利用万华剧院搏上一搏,等出名就好了,没想到越陷越深,张家夫妻是青洪帮出来的,我根本斗不过他们。” “你性子弱,一直是墙头草,走到这步是你自己选择,就算被人脏了身子,只当被狗咬一口,擦干净眼泪重新来过,你呢?你当时怕是存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心思吧?” 小桃红声音冰冷。 丹桂愣了一下,从小桃红眼中她看到一丝嫌弃和生疏。 现在离开小桃红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抱着小桃红的大腿哀求:“阿姐,求你了阿姐,别赶我走,你一定要帮我。” “不是我不许你在这住,你也看到现在情况,记者和戏迷都围着我家呢,都知道你住在这,不如找个安全点的小旅馆先住下,等案子开庭。” “开庭,开庭了会怎样?” 丹桂语气慌张。 “你是原告,要对着法官讲清楚你这些年的全部经历,张家夫妻是怎么虐待你的,要实话实说。” “这些都要说……” 丹桂心里大惊,“可是阿姐,之前你没有说这些还要放在人前对质啊。” “之前,谁晓得你满头都是小辫子,被人家抓在手里我能怎办?那个印章,你真不知道在哪里?” “不知道,那不是我刻的印章。”丹桂眼睛一转,忽然叫道,“一定是在那老女人那。” 如果存折是真的,那就说明张万华这人早在几年前就担心丹桂不听话,以她的名义开了户头,这人真是深不可测啊。 再一想道威胁的电话和刚才的信件,小桃红心里一阵发寒。 自己真是得意忘形,因为顺利除去自己对自己不利的人就放松了,以为无往不利,还想利用帮助丹桂再让自己出出风头,现在当头一棒,及时脱身还来得及。想到这,拉着丹桂起来,轻轻搂着她肩膀:“我们是好姐妹,认识这么多年了,锅碗瓢盆总有个磕碰时候。你也看到现在这情况,你留在这里是万万不行的,我怕那些戏迷不管不顾的冲进来,你忘记了,当年梅先生和孟先生成婚,还有人跑去杀人呢。” 那件事当初闹的全国人都知道,她们彼时还小,还觉得孟先生有这样痴情戏迷很了不起,等到自己登台唱戏才发现这种事有多年可怕。 丹桂慌了,只能点头说:“一切都听阿姐安排。” 小桃红安排的地方是现成的,就是过去给桃妈租的那个小阁楼,反正钱都付了,那地方偏僻住的也都是贩夫走卒,能有几个亲眼见过丹桂的,于是趁着夜色,小桃红匆忙将丹桂送走。 “阿姐,我先藏几天,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小桃红离开的时候,丹桂拉着她的手眼泪汪汪。 “放心吧。”小桃红拍拍她的手。 两人分手后,小桃红从巷子才拐出来,从黑暗里转转过一个人:“桃小姐,久仰久仰。” 这声音有些熟悉,小桃红神色凛然,她辨认出这声音就是打电话的那个人。 第十二章 舆论杀人?(一) “坑人啊,真是害死人了,本来是个老妇人住着,天晓得怎么出来个年轻女人,还吊死在这里。” 房东太太哭天喊地,鼻涕一把泪一把跟小武诉苦。 “这人太坏了,我寡妇失业,就指望这几间房子过日子,怎么能这样啊。” 龙三于在这女人将鼻涕抹到小武身上之前用力架开了她,小武皱着眉头弯腰走进阁楼。 这阁楼很矮小,小武这样身高的人在里面是站不直的。法医已经将尸体放下来了,盯着几天前还找他验伤的女人,法医闭上眼睛,心想:有怪莫怪,丹桂小姐,我上次那么对你,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死了可千万别找我。大家都是可怜人,愿你早日往生。 小武看法医蹲在地上嘟嘟囔囔,便问道:“怎么样?什么时候死的?” “死了有两天了。”法医叹口气,他指着丹桂脖颈处说道,“两道勒痕,应该是头伸进去后挣扎导致,看索沟方向都是向上的,身上再无伤痕,初步看是自杀。” 小武俯下身子,盯着躺在地上的丹桂。两天时间,她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冰冷的,已经开始长尸斑的尸体。 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先是各大报纸都报道了丹桂涉嫌敲诈,作家谢明承认和丹桂有暧昧,丹桂曾经对他讲过敲诈万华剧院,两个人远走高飞;迫于舆论压力张万华被释放出来,他站在警察局大门口他记者说自己是被丹桂设下的仙人跳给害了,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这么做呢?他甚至还讲出一个惊人消息,那就是原来丹桂还给他生过一个儿子!而这个孩子现在就养在他老婆老家!名伶皇后丹桂一下子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原来她是这样的人!为了名利不惜爬剧院老板的床,后来还倒打一耙,污蔑人家,和剧院老板纠缠不清给人家生了孩子又勾引小白脸作家,还说人家夫妻扣她包银不给,她可是有三十万元的存折的!呸,真是戏子无情biaozi无义啊。 这样的议论沸沸扬扬,房东太太此刻已经从警察那得知死在屋里的就是名伶皇后,惊讶地张大嘴巴:“老天爷,我们前天洗菜时候还在一起骂那女人狐狸精,害人精呢。早知道是她……哎呦,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就叫舌头底下压死人。 小武让警察将尸体运回去,等法医详细解剖。一些小报记者不知从哪得来的小道消息,围在门口问死去的可是名伶皇后。 小武瞪了他们一眼,一声不吭走出来。 这时还有人伸手去掀尸体上盖着的被单,小武大怒道:“放手,滚。”那记者吓了一跳,见不过是个警察,便鼓起勇气喊道:“拍个照不成吗?我们有采访权!” “狗屁采访权,就是你们逼死了她!” 小武气急了,三下两下将几个人推开,记者惨叫:“哎,警察打人了,看看啊,警察打人了。” 小武现在满心憋屈,怒火四处窜。 他觉得整个事件自己就像个傻瓜,被暗中一股力量牵着鼻子走!那存折的事是怎么泄漏出去的?谢明来自首,又传唤剧院门房,期间他站在窗前还往外看了几眼,围着的那些记者忽然都不见了,当时还想这些人就跟循着腥臭的苍蝇一样嗡嗡乱扑,怎么这么一会都消失了?难道是又找到更有价值的新闻? 那时并没有多想,没想到第二天关于小丹桂仙人跳、三角恋、诬告、敲诈的新闻就满天飞。小武这时才清楚,这是被人耍了!那存折一定是被人故意抛出来的,在审问过程中记者们已经纷纷回去写新闻去了,是谁给他们的消息?紧接沪城晚报又登出小桃红的启事。上面说自己被姐妹情意欺骗,现在看清了丹桂真面目,从此丹桂的一切事都和自己无关,并对张万华先生表示歉意,特此声明。这启事一登出来,大家都夸赞小桃红果然是出淤泥而不染,知错就改。小桃红一方面是物伤其类,一方面还想从丹桂告状上捞点名声,没想到最后闹成这样,自己还能全身而退,终于松了口气,至于丹桂的心情,谁在乎呢?谁叫你软弱,谁叫你无能,就活该做人家的垫脚石。小桃红这样想着,将手里的香烟掐断,盯着烟嘴上的口红印子发呆。 沪城至少有两个人对小桃红的启事嗤之以鼻。 一个当然是小武。他郁闷的看着那启事就想到小桃红高傲的面孔。这个女人!狡诈阴险,她本来就是个杀人犯,挑唆丹桂告状,最后看情况不妙在抽身,这女人真是可恶,可自己偏偏抓不到真正的证据。就算拿着户口簿说小桃红就是桃妈的亲生女儿,桃妈刺杀女婿一定有原因,可这样做的话不就和这些信口雌黄的小报记者一样了? 另一个是叶限,兴致勃勃围观了几天八卦新闻,看到启事后大笑:“小桃红真是越来越长进了,知难而退,激流勇进,我确信她没有幸运石也一定能过得很好。” 一边的召南冷笑:“哼,只要脸皮厚天下无敌嘛。” 墩子正在一边笃笃笃地敲着小核桃,听到这话伸手捏了自己小脸一下,暗自叹息:终于明白自己为啥在未寒时始终是最受欺负的那一个,脸皮不够厚呀。 “丹桂怕是命不久矣,这个人,性情软弱,被张氏夫妻和小桃红玩弄于股掌,落得这个下场,真是可惜可叹。”召南听过丹桂的戏,想到这样一位佳人变成众矢之的,连声叹息。 “你那怜香惜玉的心又来了。广东有句话,叫食得咸鱼抵得渴,她的野心和智商严重不成正比,她将自己的一切都系在别人身上,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小桃红能这么快把她抛弃。二十年前,我就知道那个小女孩有着异乎常人的坚韧,果然是个人物,前几天还义正言辞大骂记者和张家夫妻,现在出事马上撇清关系,真是让我惊喜呢。”灯光下叶限的红唇饱满丰润充满诱惑。 召南将目光移向别处,就在这时门口的铃铛轻轻响了一下,叶限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做人时候是根软弱的墙头草,怎么做了鬼还是这么小心翼翼。” 第十三章 舆论杀人?(二) 有鬼来了? 墩子吓得嗖的一声跳进一个罐子里,又有点不甘心地露出小脑袋往外看。 一个淡淡的白影晃悠悠飘进来,站在门口就开始哀哀地哭。 召南被她哭烦了,一拍桌子道:“有话说话没话滚蛋,哭什么哭。” “呜呜呜……我才知道桃红阿姐是从你这买来的幸运,为什么我就不能早点遇见叶小姐呢。” 丹桂的鬼魂非常淡,是纯白色的,叶限叹口气道:“这么单薄的魂,没被风吹散了也真是奇迹了。” “求叶小姐帮我。” 白影嘤嘤嘤哭着跪倒在地。 “怎么帮你,你都死了,我还能怎么帮你?” “帮我报仇,我不甘心。” 丹桂声音尖利起来,墩子捂住耳朵急忙将头低下去。 “你是自杀?” “是,可我不甘心,都是他们逼我的。” 丹桂边说边哭,召南叹口气道:“你这魂灵本来就没什么形体,颜色也浅,再哭下去精气神彻底没了,那就要无形无体从这世间消失了。” 丹桂大惊,急忙停住哭泣,抽噎着道:“事情是这样的,我真是被他们逼迫的呀。” 原来那天报纸铺天盖地出来时,丹桂并不知道。她窝在阁楼里,一上午都没出去。中午时候就听着楼下的几家在洗菜做饭,那几位太太边洗菜边说起今天的大新闻来。 “哎,你们晓得吧?那个名伶皇后,哎呦呦是个破鞋。” 丹桂躺在床上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起身站在窗口,侧耳倾听。 “是的呀是的呀,为出名爬老板的床,生私孩子,现在又为了勾搭小白脸诬告,简直了,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呀。” “哎呦呦,唱戏的啦,你当他们能好到哪里。” “也不、不是所有的都这样的吗、嘛,桃小姐就不这样,你看桃小姐从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这还要分人看的呀,那丹桂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哼看她怎么有脸活着,丢人死了,原来还有私孩子了。” 哗啦哗啦的水声伴着女人们的欢笑让丹桂几乎崩溃。 为什么会这样?她们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吗? 不可能,不可能的,除了阿姐没人知道我在这里。难道是…… 一个更可怕的想法滑入脑海:既然是这样那岂不是沪城人人都在这样说我,都在传扬这些谣言。 不,也不算是谣言,自己的确是给张万华生了一个儿子,那孩子养在张太太乡下娘家;自己也的确是又爱上了谢作家,但是这是她的错!都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 她忽然想到小桃红说的要是被法院判诬告是要坐牢的。 坐牢?我不能坐牢?我要是坐牢这辈子就完了。可是不坐牢,这辈子还有希望吗?大家都在嘲笑她是破鞋,是敲诈犯,过去你们可是捧着夸着评选名伶皇后的。 原来自己就活在别人的舌头底下,两片嘴唇上下一摩擦,什么话随随便便就说了,完全不顾及被说人的想法。 丹桂蜷缩在床上,楼下的谈笑声让她觉得浑身发冷,为什么会这样,大家都是女人,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的……恶毒。 整整一天,丹桂不敢出门,也不想吃东西,躺在床上,仰头看着低矮的房梁,屋顶是那么的矮,站在床头一伸手就能摸到房梁,黑漆漆的房梁,会有老鼠掉下来吧。 她胡思乱想着忽然传来敲门声。 “谁?” 丹桂声音发颤,很是紧张。 “是我。”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张太太! 丹桂吓得浑身发抖,蜷缩到墙角一动也不敢动。 “你不出来,我可就要喊的谁都知道了。”门外的张太太低声恐吓。 丹桂没有办法,走到门口,犹豫很久还是打开门,门一开她就被人大力推开,张太太带着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走进来。 “你们……” “我们怎么能找到这,对吧?” 张太太笑眯眯地对那高个男子说:“不见棺材不掉泪,给她看看。” 那男子拿出一叠报纸递给丹桂。 丹桂疑惑地翻看几张,整个人都呆住了:“什么?阿姐的声明?” “没错,桃小姐说了她被你蒙蔽了,现在和你划清界限,你就等着坐牢吧。”张太太拿起一张报纸拍打着丹桂的脸,“所以我们知道你住在这啊,你的阿姐早把你抛弃了。” “不可能的,阿姐一定会帮我的。” 丹桂喊叫一声被矮个男子捂住嘴巴,她呜呜呜挣扎着,眼中满是恐怖:“你们……你们……” “我松开你,不能大声说话,知道吗?”矮个男子贴着她耳朵说。 丹桂急忙点头,男子松开她,丹桂看着他们,向后退了两步。房间实在是太小,两步就退到墙边,丹桂紧紧地靠着墙,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满心都在想他们会杀了我吧? “我不会杀你的。”张太太冷笑,“你这个的贱人,已经身败名裂,杀你我怕脏了自己的手。” “那你们……你们来这做什么?” 丹桂抖得跟筛糠一样。 “看着你自己了断。”张太太向前一步,脸对着丹桂的脸,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伸手摸着她的脸说,“瞧瞧,多细多滑,怪不得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你知道谢作家为什么背叛你吗?几百块就收买了,这就是你找的好男人?看看你这眼睛,留着有什么用,还不如和我们一家在一起,甘心做个没名分的妾,我们也不会亏待你。” “你们打我逼迫我,虐待我,抢走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跟着你做一辈子贱种?现在可到好了,全沪城,全国的人都知道你是贱人,你有私孩子,你养小白脸,你活着做什么?不如死了干净。” “不,我不死。” 丹桂紧紧地靠着墙壁让自己不滑落下去。 “你不死也行,那就陪兄弟们玩玩,再拍点chun-gong照,反正你名声也坏了,以后唱戏是没人听了,不如靠卖照片挣钱。” 矮个子笑嘻嘻地,伸手去拉丹桂。丹桂拍开他的手:“你滚,你滚。” “呦,敬酒不吃吃罚酒啊,那我就先帮你脱衣服啦,老大,把照相机准备好,名伶皇后的照片,能卖个好价钱。” “何止要卖,我还要拿回去给我那宝贝儿子看,告诉他这就是你亲生的妈,就是这么个不要脸的贱货!” 张太太狞笑着。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四章 舆论杀人?(三) 丹桂吓坏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不要这样,求你们不要这样。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告了,求你们饶了我。” 张太太想踹她,高个的莫齐拦住她道:“不能留伤,有了伤就说不清了。” 张太太啐了一口:“你这贱人,今天倒便宜了你。” 成三也悻悻地说:“那怎么玩啊,还不能出伤。张太太,你家张先生都是怎么和她玩的?” 张太太气急了,又啐了一口。 丹桂看着凶神恶煞般的三个人,不停地磕头求饶。 “早做什么去了?早和你说过,和我们斗,鸡蛋撞石头。” 张太太说着从皮包里拿出一根麻绳,这屋子本来就不高,莫齐在这屋子都不敢直腰,接过绳子往房梁上一扔,随手打个绳结。 丹桂吓坏了,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不要,我再也不敢了。” 莫齐将绳结系好了,个儿矮一点的成三顺手将木凳子放在绳套下面,张太太阴森森地看着丹桂:“是你自己上去还是我们帮你上去啊。” 丹桂吓得哆嗦成一团,莫齐和成三架着她胳膊就给拎起来,放在那凳子上,张太太则蹲在地上牢牢地按住那凳子,不让她摇晃,然后俩人一用力将丹桂举起来挂到绳套上,丹桂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双腿乱蹬,很快就闻着一股臊臭味,张太太捂着鼻子道:“真是骚狐狸,这味儿。” 莫齐看着张太太笑着说:“张太太,现在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张太太一愣,成三也笑了:“大家手上都沾了人命,谁也别想跑。” 张太太明白过来,自己只想看丹桂死时候的悲惨样子解气,却一时不慎被这俩人给算计了。这俩人是存心让自己也背上人命官司。在她正愣神的功夫,那矮个子已经举起相机啪叽一声给她拍了一张照片。张太太大怒:“你这是做什么?” “咦,你最痛恨的人死了,来个合影开心下多好。”成三笑嘻嘻地,“张太太,你放心,这照片我不多洗,不会给人看到,只要……”他手做了个点钞票的动作,莫齐也点头:“我们兄弟是很讲义气的,放心放心,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刚把人挂上去,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张太太只好先忍下这口气,两个私家侦探又仔细看一下房间的布置,看看没有什么破绽,这才打开门,探头瞄了几眼,这才轻手轻脚走出去。 这大杂院住的都是不太讲究的人家,大人叫小孩哭,到了晚上也不得安静,因此三个人能悄无声息的来去自如。 丹桂说到这里,眼泪又来了。 叶限摇头:“你喊叫啊,都被人谋杀了你就不知道喊救命吗?” 丹桂这才想到,是啊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大喊大叫反抗,而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呢? 性格使然吧?从小就那么软弱,像是牵牛花,菟丝子,必须依附别人身上才能生活。和张万华是半推半就的关系,这种暧昧不明的关系让她吃了很多苦头,生下的孩子也被人抢走,始终执迷不悟;后来忍受不了欺辱出逃也是因为又爱上谢作家的缘故,她永远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从一个男人到另一个男人,再到小桃红,忽然间大厦将倾,小桃红也弃她不顾她就慌了神,一点反抗的心都没有了。她的命,就像是一张白纸,被火烧了化成灰,一口气就吹没了。 召南摇摇头,叹口气,他过去是很喜欢丹桂的戏,没想到这人这么软弱无能。 丹桂就靠着一股报仇的怨念才找到这里,现在忽然有种大彻大悟之感,苦笑着:“自作孽不可活,是我的错,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你这人活着软弱无能,死了也是稀里糊涂,魂识也淡的一口气就能吹走,你这样的魂,我是没兴趣要的。”叶限板着脸道。 “我想报仇啊,我是冤死的,我不能就这样白白含冤而死。” 丹桂捶胸顿足。 “可是你一无所有。”叶限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你为什么不能帮帮我呢,我都这么可怜了。”丹桂苦苦哀求。 叶限冷笑:“笑话,我凭什么帮你,你可怜又不是我造成的,你是自作自受,自己没脑子,快点走吧,我这里阴气可重,小心别的鬼魂看你好欺负把你吞了去。” “你……真是冷血无情的女人!”丹桂哭叫着扑向叶限,没等挨到叶限的身子,就被召南一巴掌给扇飞了。 丹桂的魂灵本来就淡的要散去,这么一掌挥去彻底将魂魄打散,那冤魂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后灰飞烟灭。 召南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面露不忍之色。 叶限笑道:“怎么,又怜香惜玉了。” 召南叹息道:“其实她真的也挺可怜的。” “这世上可怜的人多着呢,挨个可怜都不够你心疼的,这一分钱没有,一口气就能吹散的魂,我和她签约才是脑子坏掉了呢。”叶限说着起身,扭着腰肢上楼,边走还边说:“困死了,听了个这么无聊一点没新意的故事。” “那丹桂的死就这样了?” 召南还有点不甘心。 叶限转过身,靠着木头楼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你这话说的,明明是你一巴掌打的她魂飞魄散,怎么现在倒埋怨我,好没道理。好了,我要去睡觉了,不许吵我。” “她的确是有点……” “傻了吧你,丹桂这唱戏唱完了,小桃红的呢?她哪里是那么好威胁的,张太太私下搞了不少鬼,她就以为那私家侦探能乖乖的拿钱走人?这些人,过去就喜欢就和咱们抢生意啊,好啊,随他抢,看最后谁能笑到最后。” 说到这里,叶限忽然有了坏主意,逼着召南给小桃红打个电话。 “凭什么我听了一个又长又没意思的故事,她就能好好的睡觉,不行,看到别人不开心我就开心了,你去打嘛。”叶限说着走下来,推着召南往电话机那走去。 召南没有办法:“你啊,你啊……” “这叫看热闹不怕殡大。” 叮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小桃红从睡梦中醒来,抓起电话,就听听筒那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丹桂被杀了,你要小心。” 电话马上就挂了,小桃红拎着电话,痴痴地坐在沙发上,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十五章 羊入虎口 “丹桂,不要,不要过来,我没想到他们会对你下毒手啊。” 小桃红在睡梦中手舞足蹈,脸部肌肉不住抽搐,可见害怕之极。 她惨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梦中丹桂满脸鲜血向她走来,口中喃喃自语:“阿姐,你为什么出卖我抛弃我,是你害了我,还我命来。” 小桃红向后退去:“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厚厚的窗帘边缘透出光亮,看来外面天已经大亮了,小桃红披着睡衣走到窗前,哗啦一下拉开窗帘,然后扶着窗台看着楼下。谢天谢地,下面行人寥寥再不会被记者包围。 想起之前的种种,真是做了一场梦啊。 憧憬的爱情、苦心经营的婚姻以及从没感受过的亲情都如烟云般消散,丹桂的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叹口气,手指从玻璃上一点点划过,用力太大,玻璃面发出啵啵啵的声音。 “不要怪我,和我没关系,我没有义务收留你帮助你,帮你是情分不是本分,一旦这情分威胁到我自己的利益,丹桂,换了你,你会怎样?” 她说完跑进卫生间去,很快,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小桃红洗完澡,精神一些了,看到镜子里水汽朦胧,就拿起手巾擦了擦,又对着镜子晃来晃去,欣赏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她的手从洁白细腻的肌肤上抚过,心想这么美的身子,我还有大把钱,潘太太的头衔,美好的人生才开始,为什么要为一个窝囊废的死伤风悲秋呢,多不值得。 小桃红擦干身子,反正家里只有自己,将睡衣扔到浴缸准备等会洗,只用毛巾擦着头上的水就走了出来,一开门,赫然看到屋子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她吓得惊叫一声,匆忙用浴巾挡在胸前:“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做私家侦探的人总要有几样自己的法宝,比如说……万能钥匙。”莫齐得意地拍拍口袋,眼睛在小桃红裸露的身体上逡巡。 小桃红退回卫生间关上门,莫齐笑道:“锁着的门我都进来了,你以为那扇门我打不开?” “你想做什么?” “这不废话吗?一个男人和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我不想做点什么才是有鬼了。” “钱都给你了,也把丹桂的地址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人类从原始社会开始就学会用树叶兽皮遮盖身上的重要部分,羞耻观是天然形成的,一个衣着完整的人在心理上可以完全击溃一个裸体的女子,小桃红用浴巾将自己身体包起来,可浴巾那么短,包得住上面包不住下面,刚才进来时穿的睡衣扔在浴缸里,准备洗呢,这可怎么出去。 莫齐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卫生间门口,小桃红急忙跑过去,用身子顶着门,她力气哪有莫齐大,对方用力一推小桃红被退到在地,莫齐站在门口哈哈大笑:“原来你已经饥渴成这样了,自己乖乖地躺下来。”说着蹲下身子,手缓缓地顺着小桃红的脚踝往大腿上一点点摸上去。 完了,都完了,怎么没想到这私家侦探的胃口这么大,不但要钱还要人! 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今天逃是逃不掉,小桃红心想反正是没有地方也没有办法可以逃,这男人长的还算可以,衣着打扮也不错,不如顺其自然,在想办法慢慢收拾他。 想到这,她忽然就坐了起来,伸手勾住莫齐的脖颈。 莫齐受宠若惊,毕竟这是大明星啊,身体凹凸有致,肤如凝脂的大美人现在就在自己面前,还能主动投怀送抱。他又觉得有点恍惚不可信,一把将小桃红抱起来低声问:“怎么,你就这样认输了,不是带刺的玫瑰吗?” “女人啊,这块地怎么也不能荒了啊,有能耕地的牛,我还能推了不成,就怕你啊……”小桃红说着眼波流转,满脸春色,身子也因为羞涩显出淡淡的粉色,充满诱惑,小桃红轻轻往莫齐脸上吹口气:“就怕你这耕地的牛,力气不够。” “绝对生龙活虎。”莫齐将小桃红往床上一扔就扑了上去。 这一刻春光无限恰似:轻拢慢捻抹复挑,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 这天晚上,小桃红的公寓门再次被敲响。 “是谁?”她站在门口低声问。 “我啊,桃小姐。”这声音有点陌生,小桃红问:“你是谁?” “呵呵,在下姓成,是做私家……”话没说完,小桃红哗啦一声拉开门,怒目而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成三摸摸下巴,看着小桃红笑道,“我大哥来过了?” 说着一把推开小桃红,大步走了进来。 小桃红见这矮胖子进来东看看西瞧瞧,心里本来已经很生气,在一看这人转过身来,小眼睛里满是淫邪,当即明白这人也是来图色的。这人相貌身材都不如莫齐,陪这样的人……心里真是不甘啊。现在小桃红是穿着衣服的,自然没有自卑感,直接指着门道:“你出去,我叫管理员了。” “叫啊,我手里可是不少你的料,要不要报给记者啊,你和我们老大和张太太谈话的照片我也有,丹桂死了,记者们都以为她是自杀的,如果我说她是你杀的呢?” 矮胖子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沙发说:“看来我们老大已经捷足先登了吧?没什么,我这人不嫌弃,这些年跟着老大,人家吃肉我喝汤,无所谓。”说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小桃红,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嘴才好。 小桃红脑子里迅速运转,她知道,这一劫是逃不掉的,姓莫的也好,这矮胖子也好都是言而无信的人,也都有甩不掉的,他们不可能睡一次两次就放过自己,怎么办? 她考虑的时候,矮胖子已经扑上来,大力撕扯着她的衣服,小桃红咬了他手一下,激发了这男人骨子里的兽性,他哐哐两拳砸在小桃红脸上,小桃红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晃,整个人反应都迟钝了。 “哼,当我是莫齐那么怜香惜玉?做梦吧你。凭什么他总能吃第一口。”胖子恶狠狠地,像是要将小桃红生吞活剥。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六章 美人计(一) “这……都谁弄的?”莫齐盯着小桃红雪白身子上青紫的痕迹皱起了眉头。 “用你管?”小桃红眼中浮起一层水雾,语气却依然倔强。 “你这人啊……总是言不由衷,为什么非要活得那么辛苦。” 莫齐已经彻底摸清了小桃红过去的经历,对这女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疼感。她的命是真不好,小小年纪就被亲爹一块钱就给卖了,好不容易爬到高处又出了这些事,再加上拥有了这美丽诱惑的身子,他就想如果一直拥有呢?如果一直保持这种关系,自己在黑白两道走了十多年,一定能帮她铺平以后的道路,若是能保持长长久久的关系那该多好。温柔乡就是英雄冢,莫齐这种人也认为自己是私家侦探这行业中的翘楚英雄。 因此现在看到小桃红身上的伤痕他心里就很不舒服,伸手抚摸一下,心疼地问:“谁,你说是谁?” 心疼不是针对小桃红而是针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被人染指,那才是最不可宽恕的。 “猫哭耗子,你们兄弟做的什么事,你们自己不知道?是我自己想要辛苦,明明是你们逼迫我的,我何曾想要这样的生活。你们让我没有了尊严,过去我活的那么苦,努力挣扎只是想找回自己的尊严,是你们,把它彻底剥夺,踩在脚下,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小桃红转过脸不想看他。 “是老三?老三也来找你?” “我有什么办法?你们俩都威胁我逼迫我,我真不如……死了算了。” 莫齐愣了一下,因为之前他和成三说好,这女人他喜欢的很,不如就让他自己好好玩几天再说。当时酒气正浓,成三打着酒嗝拍着胸脯道:“放心吧,老大,难得见你对女人动真情,随便你,你啥时候不要了再给我就成。” 莫齐心里的这份喜欢,是从用望远镜观察小桃红开始的。 她的一颦一笑,她每个转身,聘聘婷婷的身影,从脖颈往下一直延续到浑圆紧翘臀部的曲线,每个片段都叫他迷恋。 而现在,小桃红竟然说成三这混蛋也把她给……睡了?像是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硬生生被人先咬了一口,然后笑嘻嘻地塞进他嘴里说大哥,这个好吃,你好好吃。 莫齐恨恨地往床头砸了一拳:“混蛋,说话不算数。” “算数?算什么数?是不是你们早商量好了,一三四你来,二四六他来?你们当我是什么?我小桃红现在是挂着潘太太的名,可我不是潘金莲,不是人尽可夫,我也只想找一个爱我的对我好的人,只是没有那个命。”小桃红说到伤心处,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到底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搂着软软绵绵的身子,这哭声让莫齐心都要碎了,他搂着小桃红,轻轻抚着她后背,柔声安慰:“都是我不好,放心,我不会再让成三骚扰你了,我想和你做长长久久的……夫妻。” 怀里如玉的身子很明显僵硬一下,小桃红声音干涩:“你要和我做夫妻?结婚?” “是,我们结婚。我喜欢你,真喜欢,从在你公寓对面监视你时候就喜欢的不行了。” 莫齐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你不是已经调查过我了吗?”小桃红转过脸看着他。 “是,因为调查过你,才觉得你很不错。” “不错?不错你们还害我?” 小桃红眼中闪动着愤怒。 莫齐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闪动着倔强愤怒和不甘,他确认这就是他调查到了解到的小桃红的性格。 这女人,有城府有心机,他只是睡了他,他听人说过,女人对和自己有过肌肤之情的男子总有几分薄面的,所谓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嘛,但他一直没有办法确定小桃红会不会也这样,她的经历悲惨,可她性格坚强又独立,永远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是为了什么。 现在看到她眼中闪动的不甘心,莫齐心里到放松了,这才是真实的小桃红嘛。 “对不起,我是做这行的,客户的要求我没有办法拒绝。” “如果我要你去对付那对夫妻呢?你要多少钱?” 小桃红忽然伸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告诉我,要多少钱?我最恨别人用我的过去威胁我,那对夫妻害死了丹桂,罪不可恕。” “你不恨我?” 莫齐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心里有点忐忑。 “很,恨不能咬死你。” 小桃红说着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莫齐肩部猛的一疼,低声道:“真的恨我就用以后的时间慢慢折磨我,我随便你咬,想什么时候咬就什么时候咬。” 说着伸手一搂,将她压在身下。 小桃红脸上带着愤怒,用力推他,莫齐牢牢地抓着她的手:“不许挣扎,放心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潘丰年是这样说的。 自己被潘丰年双手奉送过去的那人也是这样说的。 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只能用身体使人欢愉或者用钱财来买到承诺?不,不能就吃这么大的亏。 小桃红狠狠地咬住他的嘴唇。 “哈,胆子不小啊,莫齐说了不许你再来骚扰我。”小桃红看着进来的成三冷冷地说。 成三笑道:“哎,我那老大就是这样,我是从来不当真的。” “这次是真的,他说你再来找我,他就废了你。” 小桃红说的咬牙切齿。 ‘那你呢,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他。”成三盯着小桃红的脸,紧张地问。 “喜欢?哈哈哈,你们俩都是一丘之貉,还问我什么喜欢?你有什么值得叫我喜欢的,是钱还是人还是……那里比你老大强?” 小桃红的手一把抓住成三下体某个部位,成三急不可耐推着小桃红就往床上去。 “放开我,放开我。”小桃红半真半假地挣扎着。 她抵着成三的肩膀,用力咬下去,成三肩上吃疼,手上也就不自觉地加大了力气,很快,小桃红身上又是一片青紫。 好像沉浸在欢悦中的小桃红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好,一身的伤就好,这样下次见到莫齐又会刺激到他。既然你们两个玩,那就玩的大一点,玩到死,为了刺激成三,她在他耳边低语:“你也不过如此不如你大哥,不如咱们三个一起来。”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七章 美人计(二) .lā 小桃红拦住他:“站住你要去做什么?” “我找成三算账,拿我的话不当回事,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莫齐面带厉色。 小桃红冷笑:“算了吧,我在你们眼中不过是个玩物,哪天换个新鲜的就把我抛到脑后了,这样也好,我马上回南京,再找个适合的人嫁了。从此相夫教子,再也不会踏足沪城一步,咱们也不会有任何牵扯。” “不行。”莫齐搂紧她。 这可是他遇到的最漂亮最有感觉的女人,这女人坚忍独立又美若天仙,简直是香辣生鲜的美人,身体也是如此合拍,这种极品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小桃红冷笑:“我就这么贱,被你们兄弟轮番的来就不许我反抗一下。” “你反抗了?” 莫齐神色冷峻起来。 “我咬了他肩膀一口,咬的疼了,他就往死里折磨我,呸……不是人。” 小桃红咬牙启齿,像是恨到极点。 “难为你了,放心我会好好收拾他,你不能离开我,过了这段风声,咱们就结婚。” “怎么?你遇到麻烦了?”小桃红关心地问。 “张万华夫妻,还有很大油水,我怎么能放过?”莫齐眼睛眯缝起来,“从他那好好捞一把,也算给你给丹桂报了仇,然后咱们就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能走到哪去?不管沪城还是南京谁不认识我这张脸?”小桃红一把推开他,“空头支票,我可不信你。” “不会骗你,张万华那,我看至少能弄到百八十万,咱们去国外。” “别忘了,成三是要和你一起分钱的,两个人分钱,能剩多少?” 小桃红冷冷地提醒道。 莫齐的眉毛跳了一下,是啊过去一直和成三合作,已经习惯了大家五五分成,如果想带着小桃红远走高飞,那必须要更多的钱,小桃红这样的极品美人是需要花很多钱养的。如果再分给成三一半,过去不觉得怎样,现在怎么有点心疼了呢。 他揉揉太阳穴,叹口气说:“你让我好好想想。” “来,躺下,我给你按摩。” 小桃红拍拍枕头。 莫齐犹豫一下,小桃红骂道:“老娘想给你按摩下,你还推三阻四,放心,那矮胖子滚蛋了我把床上的东西都扔了,恶心死他了,这是干净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莫齐急忙躺下,小桃红小手在他额头、太阳穴等地慢慢地按着,她竟然按的还很舒服。 莫齐问:“好像还真不错,你学过?” 小桃红声音有点低沉,表情黯然:“当初被送到那种地方,我们什么都要学的,包括……怎么伺候男人。”莫齐仰面躺着,看着她眼中盈盈欲滴的泪水,心像是被一只手抓住了。 小桃红的手一路向下,一直摸索到莫齐的脖颈处,莫齐一动不动看着她,眼睛都不带眨的。 两只柔软的小手按在他脖颈上,小桃红叹口气:“掐住这里,只要用力就能把你掐死了,只要这样就一了百了,叫你们威胁我。” 她稍微用了用力,莫齐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你们何止对不起我,还对不起丹桂。”小桃红的手掐住他脖颈,眼泪一串串落下来,“我真想,真想一把掐死你,可是……可是我下不去之手,我不该这样的,不该啊………”说着就俯下身贴着莫齐的胸口,呜呜呜哭了起来。 眼泪浸湿了莫齐的胸膛,他将小桃红紧紧地搂在怀里闻着她发间的馨香:“你这是真的喜欢我了。” “才不是呢,你比不上潘丰年的百分之一。” 小桃红兀自嘴硬。 “呵呵,我不会把你拱手送给别人,什么升官发财老子都不在乎,只要我这样搂着你好好睡几十年,死了都值。” “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小桃红一把推开他,接着用力拍打着他,“还有谁知道,还有谁?” 她疯了一样,打了莫齐几下又发疯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狰狞痛苦。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莫齐急忙坐起来抱住小桃红不撒手:“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调查你,我错了,我错了。要打就打我吧。” 小桃红崩溃了一般,在他怀中嚎啕大哭,完全不顾及形象。 莫齐知道小桃红倔强高傲,自己因为嫉妒说出她被潘丰年出卖,揭开她心里的伤疤,是真的伤到她了,他轻轻拍着小桃红的后背,低声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放心吧,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不要放过他们,一个都不放过。” 小桃红哭喊着。 “好,不放过,一个都不放过。” 莫齐琢磨着,那个侮辱过小桃红的高官,自己是没本事去对着干的,要收拾的只有张家夫妇了,若不是他们花钱对付小桃红,自己哪里需要去调查那些事,这样也不会惹得小桃红如此伤心了,都是张家夫妇不好,不能放过的是他们! “什么,还要钱?你疯了吧?不是说好钱银两讫?”张太太瞪着对面的莫齐,口水几乎喷在他脸上。莫齐脸色不变,从口袋掏出一张照片道:“就凭什么。” 那正是张太太和挂在房梁上的丹桂合影。 张太太怒道:“是我着了你们的道,你们做这行的这么对客户就不怕将来不开张?还要不要名声?” 原来起初莫齐叫成三拍这照片,也不过是给自己多一份保障,因为有客户找他们做了隐秘的事后也许会转而对付他们,这就逼得他们每次做生意都不得不留个后手。现在莫齐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将这后手拿了出来。 “这是我最后一单生意,从此远走高飞,你们夫妻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打算离开沪城?” “不错,就差点路费。” “你要多少?”张太太听莫齐说金盆洗手,心稍微放下了,如果这俩私家侦探走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二百万。” “呵呵,你怎么不去街上抢?我要有这么多钱还开什么剧院,养着那狐狸精?直接去外国做寓公好了。”张太太抱着胳膊道。 “那我要是把照片多卖几家报纸,你说能拿到多少钱?”莫齐盯着张太太。 “真是太卑鄙了。”这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彼此彼此,你们夫妻这些年挣得也足够多,再说丹桂的钱不都在你们那扣着吗,算一算怎么也得有几十万了。” “能不能少点?” “少点?”莫齐盯着张太太看了好一会,最后叹口气道,“好吧,我是急于离开,就一百万,一分都不能少。” “这么大一笔钱,我得回家商量下。” “好,以后由成三和你联系。” 莫齐点点头,“一切你和他谈就可以了。” 第十八章 美人计(三) “还要钱?”张万华一听就炸了。 “是,我当时忙着看那贱人,不提防被那矮胖子拍了照片。”一想起成三,张太太恨得咬牙切齿骂道,“怪不得个子小,都是心眼太多坠的。” “矮胖子,那个姓成的?”张万华将手里的香烟掐灭,一双三角眼满是凶光。 “是,说给咱们一周准备时间,要……要一百根金条。“ “一百根!他们真敢想。” “咱们哪有钱啊,上次的钱,想想我都心疼,不用他俩我也能把那贱人弄死。”张太太忘记自己是如何六神无主去求人的时候了,只觉得杀过一次人胆子就大了,警察什么都查不出,杀人也不过如此嘛。 “哼,那是我没想到警察局那小子竟然不按常理出牌收买不了,不小心着了他的道,这俩家伙,何止那张照片,这一次的事他们知道的太夺了,不如……”张万华手向下做个劈的动作,张太太心里一抖:“你是说……干掉这俩人?” 张万华笑了一下:“不错,他们敢打我张万华的主意,老子跑码头的时候他们还在他妈肚子里转筋呢。” “怎么下手?” “以给钱做借口,将那矮胖子骗过来干掉,扔江里栽荷花。” 张万华想了想又说:“不如切碎了,一半扔江里喂鱼,一半埋掉,到时候神仙都找不到。” “那姓莫的呢?” “姓莫的……”张万华点起一根烟,看着淼淼上升的烟说,“找两个青帮的同学,打他闷棍。”夫妻二人商量好,过了三天后便给成三消息,说金条凑到了,但是这次要他们用全部照片和底片来换。 成三这几天真是憋气。 莫齐拎着他的衣服领子教训他不许去找小桃红。 “我说了,这个是我的,老子要吃独食,你他妈下次再对她伸爪子,信不信我把你下面那玩意剁碎了喂你吃下去。” 这些年成三都是屈居在莫齐之下,面对威胁他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待莫齐离开,想起小桃红的销魂之处,心里就像被猫儿抓了一下似的,火烧火燎。 憋闷的难受,索性来到百乐门舞厅找乐子。 舞厅里轻歌曼舞,衣香鬓影,他找个位子坐下,刚要叫侍者眼睛就在一处定住再也挪不开了。 妈的,对面坐着的小娘们实在太漂亮了,高贵和妖艳混合在一起的,安静地坐在那里,雪肤红唇,眼睛像黑水晶,活泛又清冷。那是一种让人恨不能将她拉过来,狠狠蹂躏的感觉,成三心里暗叹:老天啊,小桃红只配做她的丫头。 叶限举起酒杯,看向对面那矮胖子,那人张大嘴巴,满眼惊奇,叶限忍不住一笑,成三觉得自己的骨头瞬间都化成了水一般,坐都坐不住了。 这样的尤物,若是能和这样的尤物共度春宵,那才叫死了也值了呢。 这时侍者将他点的酒送来,他说给对面那位小姐送一杯。侍者站在那不动了,成三问:“让你送呢,你聋了?” 那侍者摇头:“那位小姐,我劝您还是歇了心思,那可不是谁都能肖想的。” “我就送杯酒请人家能怎么啊。” 成三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很不高兴。 “先生知道警备司令部的霍先生吧?那位小姐是霍先生的人,平时不过是来坐坐,多少达官贵人哭着喊着给她送钱人家眼睛都不带眨的。” 霍先生是谁?成三觉得这姓好像有点熟悉,似乎是个神通广大的人,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老子捞偏门的,不管你是谁家的小娘子,老子看看还能看坏了不成? 成三喝了一大口酒,许是酒壮怂人胆,当即就站起身,朝对面走去。 召南扮作的侍者向叶限一笑,耸耸肩,拎着盘子退到暗处准备看好戏。 “小姐,能请您赏光跳个舞吗?” 成三走过来问。 “不能。”叶限冰冷冷地回答。 “小姐真叫人伤心。” “嗯,一边哭去吧,为我伤心的人多着呢,哄不过来。” 叶限说着用扇子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盈盈欲滴的眼眸,不错神地盯着成三:“你是干嘛的,怎么过去没见过?” “我是……我是个商人。” 成三涎着脸在叶限身边坐下,叶限故意又往一边躲了躲,成三则非往她身边凑了凑。 “商人就是总伤害别人的人,说说吧,你这些年伤害过多少人啊。” 叶限眼中似笑非笑,充满揶揄。 成三想到自己的包打听生涯,故作深沉地叹口气道:“我啊,还真伤了不少人的心,现在想想怪对不起人家的。” “呦,这假话说的真好听,跟真的似的。”叶限的扇子忽然轻轻拍了成三的肩膀一下,他只觉得嗖的一声,半边膀子都酥麻了。 这小动作……这笑容……这眼神……哎呀,这女人有点意思啊。也许努把力能勾到手。 成三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勇气,忽然就抓住叶限的扇子:“小姐伤的人多了,多我一个也无妨,不如再伤伤我的心。” “你有钱吗?”叶限单刀直问。 成三一愣:“啥?” 这天仙般的女子怎么话题转换的这么快? “没钱谁陪你玩啊。”叶限嘟着嘴,有点不满地嘟囔着。 “哈哈,钱啊,我有,我家穷的只剩下钱了。” 成三想到马上就要有大批的金条到账,立马来了精神,拍着胸脯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我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刚才侍者说,你是霍先生的人。” “我不是谁的什么人,我是我自己的,我这个人啊眼睛里只有钱,谁有钱我就陪谁,你懂了吗?” 眼前的佳人眼波流转,体态神情无不风流,成三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 真直白,真大胆,真够味!我就爱这种的。 小桃红那小娘皮装模作样假模假式的,给你提鞋都不配! “你说什么?”叶限看着成三。 后者想不到竟然自言自语出来了,急忙道:“我说小姐就是天上的仙女。” “仙女想看看你的诚意。”叶限说着将扇子轻轻地抽出来,啪地一声合上,在他耳边低语一个地址,然后微微一笑,将扇子扔到他怀里,含笑道:“看你那傻样,跟我来吧。”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九章 美人计(四) 成三来到国际饭店,敲开门。{随}{梦}щ{suimeng][lā} 叶限开门看到他抿嘴一笑:“你还真是准时呀。” “那是,小姐吩咐不敢不听。” 成三走进来,看着房间里摆设豪华,赞叹道:“小姐真是好品味。” 叶限也不理他,自顾在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问:“你可知道未寒时?” 成三愣了一下:“小姐知道这地方?我劝小姐千万远离,那得老板是个妖女,趁你病要你命的那种,最是心狠手辣。” “你认识那得老板?” 叶限斜眼看他。 成三摇摇头,在叶限一边坐下,有点手足无措,看着叶限娇艳的容颜忍不住往近处凑了凑,摇头道:“倒是没见过,听说那妖女擅长易容,轻易不会被人知道长什么样。”叶限点头:“对,你说的很对,我知道那女人叫叶限。”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成三急不可耐地一把抓住叶限雪白的手,叶限莞尔:“看看,这才叫色令智昏,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就敢来赴约。”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小姐叫什么呢?” 成三的手开始不老实地握着叶限的手捏来捏去。 叶限忍住恶心,冷冷地说:“我叫叶限。” “叶小姐,什么?你叫叶限?” 成三才反应过来,叶限已经反手扣住他的脉门,恶意地在那脉门处点了一下,成三只觉得骨头里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酸麻疼痒到极点,忍不住哎呦一声,叶限格格娇笑:“哎呀,这就开始动情了,矜持点吗。” 成三五官都扭曲着:“你是叶限?你要找我们麻烦?我们哪里得罪你?”他想了想,眼中满是惊恐,“啊,是张万华,怪不得张万华约我……” “呸,那种垃圾的钱我怕脏了手。” “和他啰嗦什么?” 召南走过来,捏开成三的嘴巴塞进一颗黑乎乎的药丸。 成三大惊:“你给我吃什么?” “毒药。” “我没得罪你们!” “我说了,我这个人就喜欢钱,与其你给我钱,倒不如我自己拿,那花的多自在。” 叶限松开成三的脉门,手在他衣服上嫌弃地蹭了蹭,然后忽然滑向他的咽喉。成三瞪大眼睛:“你们想怎样?” “刚给你喂的是毒药,倒不会马上毒死你,这种药特别仁慈,吃进去半个月后才发作,慢慢的发作,心肝肺肠子一点点腐烂,到时候你呼吸出来都是内脏腐烂的气息,就像是喝进去一肚子的硫酸,你能明白我说的感觉呢?”说着叶限使坏地按了他的喉结一下,“这个东西也会烂掉呢。” 成三吓得浑身发抖:“要我做什么?你们要我做什么?” “听说你最近有笔大生意。”召南坐到一边问。 成三点头:“是,是,张万华给我们点金条。” “一点是多少?” “一百……一百根。” “我就是喜欢金子,怎么办呢。”叶限站起身,成三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咽下一口吐沫。 召南恨恨地拍了他脑袋一下:“眼睛往哪看呢?贼心不死的家伙,都到这时候了还敢起色心。” 成三被连打带吓几乎哭出来:“先生,这食色性也,叶小姐那么美,我也是……我也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哈哈哈哈!”叶限得意地大笑,声音清脆,笑得花枝乱颤。 召南无奈地撇撇嘴:“你就不能矜持点。” “屁,矜持能当饭吃当金子花?” 叶限走到成三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用一种充满蛊惑的甜蜜声音说:“帮我们拿到那批金条,给你解药,也给你自由。” “给我自由?” “是啊,给你分二十根,然后送你远走高飞,离开莫齐。你的莫老大怕是被小桃红迷得神魂颠倒,看不上你很久了,再不走,你还能活?” “二十根少了点,怎也得给我三十根啊。”成三嘟囔道。 “一口价,十五根!”叶限冷笑,“大不了把你弄死,我一根金条也不要就图个杀人好玩。” 说着转身就走:“召南,别等毒发了,给他个痛快的。” “好咯。”召南掏出一把刀子,贴着成三的脸缓缓游动,“先把鼻子割下去吧,你鼻子不小啊,割开看看里面鼻孔是不是很大。” 刀锋雪亮,说着已经划在成三鼻子边缘,做成三这行的当然清楚未寒时的人是心狠手辣说到做到,当即大叫:“别,别,有话好说,好说。叶小姐,看在我对你这么仰慕的面上,留我一条命吧。” “真是孬种,召南算了吧,放他滚回去烂穿肚肠。” “不要,不要啊,我答应我答应,十五根就十五根,只要事后放我走。” 成三吓得差点尿出来。 张万华夫妻拎着箱子走进包房,看到矮胖子成三坐在椅子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张太太有点害怕,轻轻拽了一下张万华的袖子,张万华呵呵笑着拱手道:“成兄弟,上次多亏鼎力相助。” “哪里,哪里。” 成三站起身,手在胸前虚晃一下,脚步飘忽。 张万华将箱子放到桌上道:“一百根金条,东西呢?” 成三镇定一下心神,将手按在箱子上:“总要先验验货。” 张万华点头打开箱子,金灿灿的光晃花人眼。 “果然是讲信誉。” 成三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道:“底片和照片都在这。” 说着将信封递给张太太,后者接过急忙打开,一眼看到里面是自己和丹桂尸体的合影,忙不迭的点头:“是的是的,就是这样。” “那是当然,咱们做这……” 成三的话没说完,因为一把匕首已经从他的后心插了进去,张万华眼睛通红,握着匕首柄还用力搅合一下。 成三张大嘴巴,忍着钻心的剧痛,喊了一声:“叶……” 没人来救他!为什么没人来救他!叶小姐不是说一直会看着交易吗? “叫爷?叫祖爷爷都没用了。”张万华又用力捅了捅匕首。 张太太啐了他一口:“矮矬子,敢威胁老娘,把你大卸八块扔江里喂王八去。” 成三倒了下去,张万华伸手探一下他鼻息,起身道:“死了,我们得找个大箱子把他卸了运出去。” “我去买箱子?” “不用,得先把金条送回去,咱们全部家当都在这不把握,你在这守着,我把金条送回银行,再买箱子回来。” 夫妻二人商量好,张万华戴上礼帽,又往下压了压,拎着箱子匆匆走出小旅馆。 刚走到门口,忽然从对面过了一个高个男子,张万华拎着这么多金条,急忙站住让到一边,那男子忽然伸手抓住他胳膊,张万华只觉得胳膊一阵酸麻,手里的箱子不知怎地就到了那男子手中,没等他反应过来,那男子拎起箱子拔腿就跑。 “抓!抓……” 张万华张嘴大叫,刚迈腿就倒在地上,他发现自己从胳膊到腿,半边身子都不好使了,眼瞅着那男子拎着箱子消失在人群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二十章 美人计(五)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刚打开门,莫齐就被两个壮汉一把推进去,张万华杀气腾腾地进来,嘭地一声关上门。 “姓莫的,你够狠!” 张万华将一个牛皮纸信封摔在他脸上,莫齐捡起信封,看到里面是张太太的照片,笑道:“怎么,这事你们不是早都知道吗?这是真正要银钱两讫了?给我送钱不必这么凶巴巴。” “底片是假的。”张万华冷冷地说。 “啊?假的?” 莫齐拿起底片,对着窗外的阳光看看说:“会不会是成三搞错了?嗯,我再仔细看看。” 他又往窗边走了几步,背靠着窗台手里举着底片。 张万华冷笑:“搞错了?你们能用这东西敲诈我,还能搞错?” 那俩壮汉穿着香云纱的中式褂子,腰间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枪还是匕首,一看就是帮会的人。 张万华恶狠狠地盯着莫齐:“行啊,抢走钱还敢留在沪城,还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莫齐心里发慌,他不知道成三出了什么事,看张万华这凶狠的样子,怕是已经遭了毒手,他们这是……倒打一耙? “抢钱?张先生有话好好说,我实在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当初我和张太太说好这次将底片一同奉送的。怎么会给假底片,做我们这行的讲究的就是声誉,坏了名声以后哪里还能开门做生意,大家都是老江湖了,我莫齐不会做这种污糟事。” “不承认?给我搜。”张万华大手一挥,那俩壮汉在房间里大肆搜查起来。 衣柜衣箱都被打开,所有衣服杂物都被翻出来扔在地上,甚至一个壮汉还抽出腰间的匕首,将被子枕头也划开。 “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先生,你总得叫我明白。” “成三拿假底片来见我,还叫人趁我不妨抢走了装金条的箱子,现在你明白了吗?” 张万华掏出手枪,抵上莫齐的胸口。 莫齐大惊,自己和成三这些年兄弟,他做什么事都不会瞒着自己,怎么能拿着假底片去交易?他心想这一定是张万华故意搞事,他不想拿钱就先下手为强。 莫齐脸上堆着笑:“张先生,有话好好说,枪这玩意不长眼睛容易走火。” 张万华看那俩人搜来搜去扔得满屋子乱七八糟,心里烦躁怒道:“十三点,金条能藏在被子里吗?把床拆了找。” “一定是成三自作主张,张先生,我和成三合作多年,但是最近我俩之间有点过节。” “谁信啊?” 张万华冷冷地看着他。 “真的,因为一个娘们的事我俩有点事,一定是成三为了报复我,他想……他想拿着钱自己跑!” 莫齐忽然想到这点,如果假底片真是成三给的,拿他就是因为小桃红的事情对自己心生不满了。 ”继续编,说,金条藏哪了?”看到壮汉什么都没翻找出来,张万华急红眼了。 莫齐心知这次凶险万分,张万华的眼睛已经红了,那俩壮汉虎视眈眈,自己一个人怕是要吃亏。他脸上堆着笑,尽量让自己显得人畜无害一些。他这样的老江湖,这些年经历太多凶险之事,刚才就借着看底片向窗户那走了几步,现在几乎是靠着窗户,而窗子正开着。 他双手举起来说:“我说,我说,你先把枪放下,你们三个人,我也跑不了对吧。” 张万华见他承认,也就将枪放下,恶狠狠地说:“金条在哪?” “在……”莫齐话没说完,人已经快速翻上窗台,毫不犹豫地从二楼跳了下去。 “妈的!” 张万华气坏了,顾不得这是青天白日,扬起手枪对着莫齐的身影就是砰砰两枪,莫齐腿部中了一枪,拖着伤腿踉跄着往远处跑。 “追!”张万华三个人开门就要往外跑,忽然从楼梯上涌上来一群警察,为首的正是小武。 “张先生,闹市开枪行凶,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张万华刚出了警察局不想给自己惹事,急忙解释道:“是一个敲诈我的小贼,我这……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龙三于带人进了房间,看到地上的信封捡起来一看大叫道:“头儿,快来看!” 他将照片递给小武。 张万年的脸一下子黑了,他刚才急于抓人要金条,忘记这信封被莫齐扔到地上。 小武看了看照片,冷笑道:“张先生,看来是需要逮捕你太太了。” “不,不,她是被逼迫的,是莫齐他们杀人,逼迫我太太和尸体合影,他们就用这个来敲诈我。” “我看张太太得意洋洋,满面笑容,完全不像是被人逼迫啊。” 小武大手一挥:“都给我带走!” “你受伤了?” 小桃红看到莫齐一瘸一拐的进来,有些惊讶。 “是,张万华要杀我。” 小桃红的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杀你?为什么要杀你?” “成三这混蛋,用假底片骗他,还抢走了金条,张万华不会放过我。” 莫齐叹口气,坐到沙发上问:“你这有绷带吗?云南白药有吗?” 小桃红摇摇头:“家里没这些东西,我去药店买点。” “好,幸好还有你这可以躲。” 莫齐拉了小桃红的手一下,小桃红微笑下:“等我,马上回来。” 小桃红来到附近药店买了云南白药和绷带,走出来后在路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药粉倒进云南白药里,又将瓶盖拧好,这才回到公寓,门一打开就闻着屋子里一股血腥味,莫齐正在卫生间清洗伤口。 幸好张万华的枪法不是很准,子弹在大腿上擦过,留下到深深痕迹,并没有留下子弹。小桃红拎着药回来,他打开瓶盖将白药都撒到伤口上,然后缠上绷带。 小桃红说:“这样不行,怕感染,我带你找家外国诊所,打点盘尼西林。” “还是你心疼我。”莫齐想不到小桃红这么关心自己,心里很是温暖。 小桃红找了件长衫礼帽给他,莫齐套上长衫,戴上礼帽,跟小桃红一前一后走出公寓。 “怕张万华的人盯着我公寓,咱们就装不认识,你自己往前走,到前面路口等我。” 出门前小桃红就这样叮嘱。 “好,还是你想的周到。” 莫齐拖着伤腿,走了几步就觉得腿好像不疼了,又麻又木,不听使唤。 这药这么好使吗? 他这样想着,有走几步,忽然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二十一章 美人计(六) 下午的时候巡警报告,在街上发现一个死去的人,正是警方寻找的莫齐。 张万华听到莫齐死了,愣了一下,急忙辩解:“我只是打中他腿,不可能死人的。” 小武心想若是打中了动脉失血过多当然可以死人。 尸体很快就被运送到法医室内。 莫齐的尸体出现了尸僵,两部肌肉有明显的抽搐,看来死的时候很痛苦。 法医一层层剪开衣服,发现死者伤口已经被纱布包上了,纱布几乎被血浸透,剪开纱布,看到伤口血肉模糊,法医仔细查看伤口道:“死者没有中弹,是子弹擦伤,不过擦的严重了些。” “这样的伤口不会失血过多而死?”小武看到伤口很深,眉头微微皱起。 “不会,只是有感染的可能。” 法医故作幽默地耸耸肩:“好了,现在他再也不会感染了。” “这个人不是因为中枪死的,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法医摇头:“不知道,我需要解剖看看。” 法医的尸检报告需要第二天才能出来,小武来到审讯室,张万华在得知莫齐死后,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一见小武进来站起来大叫:“我只打中他腿,不可能死的。” 小武不动声色:“打中大腿也可能伤到动脉,失血过多而死的。” 张万华面如死灰:“不会吧,这么巧。” “说吧,这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好好交代,可以给你机会,毕竟你也只是开枪吓唬他,若是他敲诈你,你没有办法开枪也是有情可原。” 张万年心中一动,这可是最后一根稻草,如果警察这边好说话那自己就有可能从误伤改到正当防卫,花点钱就可能没事了,至于太太……自作孽不可活,都是她搞出这么多事,若不是她找莫齐这种人,怎么会被人抓到把柄? 想到这里他试探着问:“最后我会怎样?” “那要看你是否合作了?”小武说的很轻松。 张万华想了想,把心一横说:“这一切都怪我太太,哎,我没有想到她竟然胆子大到和莫齐他们去杀人。” 小武听张万华将一切讲完,示意龙三于将记录拿给张万华看,签名按手印。 张万华都忙乎完了,眼巴巴地看着小武道:“警察先生,我可都说了实话,莫齐的死……” “莫齐的死现在还没查出来原因,不过……”小武顿了一下,故意放慢声音继续说,“体内并没有子弹,只是擦伤,当然伤口挺深,但还不到致死的程度。” 张万华眼睛瞪的溜圆,怒道:“好啊,你骗我!” “这就审讯技巧,哈哈哈。”小武得意地扬长而去,龙三于合上本子忙不迭地跟出去,边走边拍马屁:“头儿英明,头儿厉害!” 审讯室回荡着张万华的怒吼声,小武在走廊里听到觉得真是痛快,这个混蛋,终于又落到老子手里,看你这次怎么逃脱。 第二天一大早,张万华夫妇涉嫌谋杀丹桂的消息就开始满天飞。 那些报纸都像患了失忆症,完全忘记前些天他们收了张家的钱,说什么丹桂敲诈张家夫妻,丹桂自甘堕落等等,现在一看事情不对,立马转了风向。 小武将报纸扔到一边,冷笑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人都忘了自己之前说了什么。” “头儿,谁不爱钱啊。”龙三于拿着法医报告走进来说,“尸检报告出来了。” 小武看完报告愣住了:怎么会是死于心梗? 法医解剖发现死者心脏内冠状动脉已经被血栓堵塞了,导致心脏和大脑忽然失去血液供应死亡。 莫齐生前有心脏病吗? 从尸检报告看不出莫齐的死亡有什么嫌疑,可小武觉得这事情不会这么巧吧?他从二楼跳下去,腿部受伤,又是在哪里换了长衫,撒上云南白药又用纱布包好的呢? 从他跳楼逃走到死亡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这一切都需要去调查。 张太太心理防线不如张万华,一听是张万华将她供了出来,索性竹筒倒豆子,把一切都讲了出来,包括张万华杀害成三,并和她一起将成三肢解,将部分尸体装进麻袋扔进江里,部分尸体装箱子埋到郊外的事情。 “那姓莫的该死。” 听小武说莫齐死了,张太太高兴地咧开嘴巴,“一箱子金条啊,都被他抢走了!警察先生,要是把那箱子找回来,咱们五五分,只要你放了我。哼,一切都是因为张万华,就说他杀人好了。” 一边记录的龙三于扑哧一声笑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你们夫妻还真是般配。”“警察先生人真不是我杀的,都是莫齐和成三干的,你们看我像能把小丹桂挂到房梁上的人吗?”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小丹桂的住处的?” 小武问。 “小桃红说的呀。” 小武想到小桃红后来发的声明,眉心皱起:“小桃红为什么会告诉你们丹桂的住处,还有她为什么会听你们的话发那个声明。” 张太太现在是抱着老娘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的态度,恨不能多拉几个人下水,大家一起完蛋,眉飞色舞道:“要不说那个莫齐有手段了,也不知他和小桃红说了什么,她就乖乖地听话了。那个小桃红,报纸上吹嘘什么出淤泥而不染,依我看能做戏子的就没一个好东西,没准她背后和莫齐有一腿呢。” 小桃红!小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莫齐一定用了手段让小桃红屈服,会是什么手段呢? 小桃红这个女人有心机胆子大下手毒辣,能让她屈服的……小武心中灵光一现:很有可能是她的身世之谜,所以小桃红不得不发了声明,还告诉莫齐他们丹桂的藏匿地点。如果事情没这么简单,莫齐这种人,抓着蛤蟆都要攥出油来,从他们在杀人现场拍照敲诈张万华夫妇就能看出来,这人很贪心,这么冉贪婪的人有没有可能敲诈抓着小桃红的把柄继续敲诈她?太有可能了! 第二十二章 美人计(七) 小武和龙三于将发现莫齐那条街的药店都调查清楚,都说没女人在那时候买云南白药和纱布的。 龙三于累的差点吐着舌头出来,在一家小吃摊子要了碗水,大口喘着粗气道:“头儿,你的想法是不是有点太匪夷所思了。我觉得你就是对桃小姐有偏见。” 小武拍他脑袋一下:“偏见你个脑袋,莫齐这种人过去就靠耍狠好勇活着。在黑白道帮人平事的,怎么可能忽然就心梗死亡? “这可难说,心脏病这种,谁知道什么时候发作,这莫齐也够狠,从二楼跳下来,还受了伤,这种情况下心脏病发也是可能的。” 其实龙三于说的很有道理,但小武却总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巧,这么简单。 “呦,这不是我们英明神武的小武警官吗?”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武按按暴躁跳动的太阳穴,深深地吸一口气,转身露出笑脸:“叶小姐,好久不见。” “也没有很久吗?怎么,小武警官对我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呵呵呵,那我真是太开心了。” 叶限笑的花枝乱颤,小武翻翻眼睛,龙三于则盯着叶限如花的笑颜,张大嘴巴笑呵呵地点头:“是的呀,是的呀。” “叶小姐这是去哪?”小武见叶限从黄包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箱子。 不过叶限拎着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小武无法判断这箱子到底有多重,装着什么东西。 叶限笑眯眯地对他招招手,小武心道又搞的神神秘秘的,一定有阴谋,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凑过去。就听叶限在他耳边说:“我说去银行存一箱子金子,你信吗?” 小武看了一下叶限手中的箱子,摇摇头,他想一箱子金子那得多沉,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拎着。 叶限眨眨眼:“你不信?” 小武点头:“不信。”“那我打开给你看看,叫你见识下?” 叶限似笑非笑,小武盯着她等着打开,结果叶限嫣然一笑:“傻孩子,逗你玩呢,小武警官这是查什么呢?远远地看到你们专门进药店?” “想找一个买云南白药和纱布的女人啊。” 小武说。 “那你是根据什么认定那人就在这附近买的东西呢?有目击者?” 小武摇摇头,龙三于则抢着说:“因为人是在这附近死的啊。” 叶限扑哧一笑:“这样啊,要是我干坏事一定不会在这附近,这不是等着被人查吗,小武,我这叫不叫旁观者清啊。” 小武抬头看向叶限,她依然是烈焰红唇,嘴角是一丝神秘的微笑。 “那岂不是要把这沪城的药店都查一遍。” 龙三于垂头丧气。 “也不用。”叶限停了下说,“我不知你们是遇到了什么事,如果是突发事件,有人要买药也不会走太远,总是自己的活动范围嘛。” 叶限说着扭着腰肢转身就走,背挺得直直的,脚步轻快。 龙三于盯着叶限的背影,好久才有点茫然地说:“头儿,叶小姐真漂亮啊,你为什么不打算追求她呢?” 小武拍了他脑袋一下:“我还想多活几年,追求她?我是活得不耐烦了。走吧,继续查。” 叶限的话提醒了他,既然如此那就扩大查找范围,从小桃红公寓到这条路的所有药店都要查访一番。 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在小桃红公寓不远处的一家药店售货员说昨天小桃红来买过白药和纱布。“就是桃小姐,我记得很清楚。” 再三确认了大概时间,小武喜上眉梢,小桃红买药的时间和莫齐身亡几乎是前后脚! 小桃红见站在门口的小武,微笑一下:“警察先生,又有什么事吗?” “你昨天在药店买了云南白药和纱布?” 小武冷冷地问。 “是的呀,我做饭受伤了。” 小桃红举起自己的一只手,那手指上包着厚厚的纱布,隐隐地还透出一股中药味。 龙三于大叫:“啊,你真的受伤了?” 小武皱眉问:“我们可以进去吗?” 房间里干净整洁,小武观察一番,找不到有男人的痕迹。 不错,小桃红现在是单身,但潘先生才死不久,公寓里一点男人痕迹都没有,这个女人未免太薄情了吧?小武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这也证实了小武的判断:潘丰年很有可能是小桃红害死的,所以她才会这么冷酷无情地抹掉潘丰年存在的全部痕迹。 “能看看你的伤口吗?” 小武问。 “哎,好丑的。” 小桃红说着一点点解开纱布,中指上是很深的一道伤痕,小桃红皮肤白皙素手纤纤,伤痕更见狰狞。龙三于吐吐舌头:“啊,这么深啊,疼得来。” “是啊,好久不做饭,切菜一走神就这样了。” “能看一下还剩下的云南白药和纱布吗?” “正好,我也得换药了。” 小桃红很自然的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白药瓶子和纱布,将白药递给小武。 小武拧开瓶盖,里面几乎是满满的一整瓶,再看纱布,也是一大团,很明显没有用多少。莫齐的伤口很大,足足用了大半瓶白药,纱布也是缠了好几圈,估计要用一整卷的纱布。 小桃红伸开手娇嗔地说:“警官,我一个人上药也不方便,帮忙上点药吧。” 小武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小桃红竟然还敢叫自己帮忙上药。 龙三于从小武手里抢过白药瓶子道:“我来,我来。” 他细心地帮小桃红上了点白药又用纱布帮她包上。小桃红指着一边的桌子道:“那里有剪子。” 包好后小桃红满意地看看,轻声道谢:“谢谢你啊,警官先生你可真是个好人。” 就是她做的!小武心里有个声音高呼着,可是他找不到证据。白药几乎剩下满满一瓶,纱布一大卷,公寓附近的药店售货员说小桃红昨天只买了一瓶白药一卷纱布,现在这些东西都在。 小武和龙三于走出公寓大门,龙三于开心极了:“我要和萌萌说,我帮桃小姐上药了,她一定高兴死了,萌萌是桃小姐的影迷。” 小武站在楼下,转身看向小桃红家的窗口,他能感觉到有目光一直跟踪着自己,小桃红正站在窗口冷冷地盯着自己。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他忍不住打个冷颤。 第一章 林中碎尸(一) 兰花山不高,但周围风景秀丽,山脚下是一个不大的湖,山上有很多野生兰花,自古以来兰花就是高雅的象征,因此很多文人墨客对这座山大加赞颂,久而久之便成了知名的风景名胜。 轻寒是受几位阔太太邀请来山上度假的。 但凡风景名胜之地总有很多达官贵人在这里修建别墅,这兰花山也不意外,山上有很多有钱人家的度假别墅,这几位太太小姐是轻寒的客户,感谢轻寒帮她们挣了不少钱,请轻寒来这里消夏小住几天。 本来轻寒是请叶限和自己一起来的,哪想到叶限嘴一撇:“那么个小土包也叫山,无聊,那几个女人也是小气,真的要请你度假去庐山嘛,兰花山多没劲。” 轻寒并不在意去哪里,真去庐山避暑,她也没那么多时间,兰花山离家不远,有山有水,她觉得蛮好。 开始有人提议说坐轿子上去,被别人嘲笑了:“聂小姐,你比我们还要小几岁,怎么就老气横秋的,哎,这么矮的山做什么轿子。” “就是,大家换了平底鞋,走上去嘛,还能减肥。” “哎哟你坏死了,我又不胖减什么肥嘛。” “好啦好啦,知道韩太太身材好,生了三个女儿还像小姑娘一样,不像我,就生一个儿子就像吹气一样胖起来,谁看到都说我富态呢。” “生三个女儿怎么了?女儿是小棉袄你懂不懂?” “咦,人家没说你生女儿怎么了,不要这敏感嘛。” 三个女人一台戏,老话说的没错,这还没等上山呢就因为高矮胖瘦生儿子生女儿吵的不可开交了。 轻寒暗自叹息,她有点后悔没听叶限的话,今天这山可能要爬的很艰难。 吵吵嚷嚷,小姐太太们终于慢慢地向山上走去。 前天才下过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还有些潮湿,那位生了三个女儿的韩太太在草丛里这翻翻,那看看,说能不能采到蘑菇。那生了个儿子的孟太太笑道:“韩太太小心啊,万一翻到的不是蘑菇是蛇头就麻烦了。” 韩太太回头瞪她:“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呀,人家明明是关心韩太太啊。” 孟太太拉着轻寒说:“洪小姐,你看看,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韩太太怒道:“你骂谁是狗?” 说完也扯着轻寒,要她评评理。 轻寒被她们吵的一个头两个大,新做的旗袍袖子也被拽来拽去,只好喊道:“哎呀新的真丝旗袍,扯坏了要你们一人赔一件!” “凭什么!”两位太太同时松了手。 “啊!狗!”聂小姐指着前面发出高声尖叫。 韩太太捂着耳朵道:“聂小姐,你这么叫狗会被你召来的。” 轻寒拉着聂小姐的胳膊:“好了好了,狗是在吃什么东西的,只要我们别打扰它们就没事。” 话音刚落,韩太太也爆发出一阵惨叫。 聂小姐冷笑:“韩太太,你这么叫狗会被你召来的。” 轻寒扶额:怎么都这样牙尖嘴利,千万别吵起来。 “不是,你们看,那狗抢的是什么!” 轻寒顺着韩太太的手看过去,当即也惊讶的捂住嘴,她看的很清楚,两只狗撕扯的竟然是……一个人头。 “晦气,晦气,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呸呸呸。” 孟太太胆子大一点,拉着轻寒要往岔路上走。 轻寒仔细地看一下那人头,发现那人头看着皮肤白皙,脸上肉也不少,不像是常见的因为饥饿而死的路到,难道是谋杀? 她看看路上有些碎石块,捡起来就朝着狗丢了过去。 韩太太叫道:“洪小姐,你要做什么,狗过来咬咱们怎么办?” “是啊,是啊。”孟太太难得和韩太太站在一起。 “没事的,狗仗人势这话你们听过吧,狗是欺软怕硬的。” “估计是从哪拽来的尸体,咱们绕开就是,何必招惹。”聂小姐也埋怨道。 “这兰花山上哪里有墓葬?” 兰花山上都是兰花,这么高雅的风景地怎么可能有墓葬呢,大家都摇头说没有听到兰花山有墓地。 “那就是了,你们看那人头白皙,看着也不瘦不像是路倒,那最大可能是谋杀案!”轻寒讲完,又捡了几块石头扔过去。 这山上的野狗可能是吃得饱了。再一看对面是好几个人,惹不得惹不得,在几个石块威胁下夹着尾巴逃跑了。 轻寒往那边走去,聂小姐喊:“哎,洪小姐,小心啊。” 轻寒走到大树下,看到地上一片狼藉。人头被啃乱七八糟,嘴唇和鼻子都不见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和两个朝天的鼻孔,又恐怖又搞笑。 旁边还有半条人腿和撕扯的乱七八糟的一件长衫,其实长衫几乎都成碎片,大片的布片上有领子和扣绊还能看出是件长衫。轻寒判断这长衫质地还算不错,愈发认定这绝对不是饥饿而死的路倒,是一场谋杀案。 “洪小姐。”小武赶到时看到轻寒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远处是三位年轻女子。 “这是想不到,又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小武警官。” 轻寒苦笑:“我那三位同伴已经被我吓坏了,估计在她们眼中我就是个大妖怪。” 原来三位女士看到轻寒竟然走到那堆碎肉中间,还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聂小姐只觉得胃里翻滚,跑了几步扶着一棵大树就干呕起来。 韩太太和孟太太互相看一眼,耸耸肩,都觉得洪小姐真是胆大的吓人。 “是谋杀案,我们必须报警了。”轻寒最后说。 轻寒要一个人下山去报警,那三位太太当然不敢单独在这,可是轻寒又担心大家一起下山野狗又回来撕扯尸体。 最后还是韩太太出个主意:“既然洪小姐完全不怕这些,不如洪小姐在这守着,我们往山上走,去我爸爸的别墅打电话报警。” 轻寒想想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于是便守着碎尸等在这了,等三位女士报完警过来,看到轻寒若无其事地坐在大石头上看着尸体,当即都吓得脸色苍白,孟太太干笑着:“怪不得洪小姐这么能干,能帮我们挣钱,胆子大啊,厉害厉害。” 第二章 林中碎尸(二) 这些女人们的友谊就像是太阳出来后的草间露珠,很快就蒸发的无影无踪。◢随*梦◢小*.lā现在那三位女士远远地看着轻寒和警察说着什么,聂小姐叹口气:“可怜啊,这些出去工作的小姐太可怜。每天什么事都要去面对,哎。” “是的呀,这些小姐读书出去工作,号称什么独立女性,时代女性,可不还是靠我们出钱过日子的,所谓见多识广,真不如好好打扮下找个好人家嫁掉了。” 有三个女儿的韩太太说道。 孟太太对韩太太是有心结的,当即反驳道:“嫁人又能怎样呢?要是嫁个败家子,也就只能靠死了那点保险金罢了。” 韩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旁边的聂小姐急忙一拉孟太太说:“走,咱们过去看看那边怎么样了。” 韩太太拦在她们前面,激动地问:“秀云,我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这么说话,真是太叫人伤心了。” 被叫做秀云的孟太太急忙说:“我这个人心直口快,有时候说话是无意的,你可别往心里去,我不是说你。”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显得欲盖弥彰。 “我是命不好,遇人不淑,嫁的男人没能耐,后来又落这么个下场,我知道自己命苦,你何必又在我心口捅刀子。” 韩太太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孟太太急了,拉着聂小姐评理:“你看看,我真不是故意的。” 聂小姐也好言相劝:“是的呀是的呀,韩太太,孟太太她不是故意的,你就别和她生气了。” “哼,事情没落在自己头上还能说的这么轻松,聂小姐,你可知道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不晓得疼的道理?” 聂小姐被韩太太呛的说不出话来。 孟太太涨红了脸:“桂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的,好像当年和你家韩先生的时候还是很温柔的,哦,看来小陈先生还是年轻气盛,把你带成这样。”“你什么意思?你讽刺我还说小陈?秀云,我看你是嫉妒我还有人追求,还能有自由,你生个儿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老老实实给老男人生儿子。” 韩太太毫不示弱。 “好了好了,都怪我,话题是我引起来的,我错了好不好。”聂小姐被她们吵的一个头两个大。原来这三位其实是一个中学的校友,其中孟太太和韩太太还是一个班的同学,聂小姐自然对她们唇枪舌剑的官司心知肚明,知道事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恐怕韩太太要发疯。 能在她们那个女中读书的非富即贵,这位韩太太就是出身权势之家,她父亲只有一儿一女,她哥哥在国外读书,搞研究的,是个典型的书呆子,从此就一去不回。她夫妻秦老先生便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想着女儿毕业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就心满意足了。但凡在这样温室中长大的花朵,蜜罐子长大的小姐,对爱情都有几分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学毕业后,当年的秦小姐现在的韩太太偶然遇到在中学教书的韩先生,就此堕入情网,一发不可收拾。 这韩先生出身贫寒,只能读个不要钱的师范,还早早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乡下就娶了老婆。秦小姐一往无前地爱上去,韩先生比她大了十多岁,也着实喜欢这个年轻貌美出身富贵的女子。很快这恋情被韩先生乡下的妻子知晓,带着一双儿女从乡下跑到秦家门口大吵大闹,高声叫骂,秦老先生是高等法院的官,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当即就大骂女儿将她关在家里不许出门和韩先生相会。 韩先生本来还在摇摆不定,被妻子这么一闹,颜面皆失,反倒起了和妻子离婚的心。 而十八岁的秦小姐被关在二楼,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娇滴滴的小姐竟然卸下窗帘系成绳子趁着月黑风高从家里逃出去,义无反顾和韩先生同居去了。 生米煮成熟饭,秦老法官气的中风,不能继续工作,修养一年多才能行走。 也许是被秦小姐坚贞的爱情感动,韩先生辞去教职,在秦小姐帮助下做起了小生意,韩先生脑子灵活,敢打敢拼,拿着秦小姐卖首饰换来的钱在期货生意上狠狠捞了一笔,一下子声名大震,随即再接再厉,不过五六年时间成为沪城数一数二的大富翁。与此同时,原来的秦小姐现在的韩太太生了三个女儿,专心相夫教子,一家五口其乐融融,而秦老法官,见女婿知耻而后勇,取得了成功也就慢慢接受了女儿,两家关系终于缓和起来。 如果一直这样风平浪静,韩太太和孟太太也不会吵闹起来了。 韩先生发了大财后,可能是对自己认识不清,几次大投资都赔了本,后来发行债券又血本无归,被挥舞着债券的要账者逼迫的开车在公路上狂逃,可能是车速太快,撞到路边大石头上,车子爆炸,韩先生也没有逃出来烧成焦炭。 韩先生死后,韩太太无奈地宣布破产,将房产等资产拍卖,用来还欠下的债。一切都处理好了,韩太太一贫如洗,正要带着三个女儿投奔秦老法官,忽然一家美国保险公司找上门,原来韩先生之前曾经买过一个美国保险公司的人身保险,现在韩先生出事故死了,韩太太可以得到大批赔款。 这还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啊。韩太太没想到忽然间一贫如洗,天上竟然掉下来馅饼。 韩太太手上有了大笔钱,带着三个女儿继续过富裕生活,现在距离韩先生去世有三年了,韩太太在家自己做主,过得幸福自在,现在又有一个年轻才俊小陈先生对韩太太大摇橄榄枝,俩人出双入对,俨然是一对热恋情侣,这小陈先生还比韩太太小三岁的。果然是女大三抱金砖,为了抱紧韩太太这块大金砖,小陈先生对韩家三个女儿也是极好的,想来在等些时日,韩太太就要被称作陈太太了。 和她这跌宕起伏的人生相比,孟太太的经历就平淡多了,毕业后就在家族安排下给一个近五十的老男人做了继室,前夫的几个儿女都和她年岁相仿,好在她生了一个儿子,也算是在那大家族站住了脚。只是看到好朋友韩太太绝处逢生,现在一切自己做主,还有年轻先生相伴,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 第三章 林中碎尸(三) “三位女士,请过来。”没等她们三个过去,对面的警察已经招呼她们了。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聂小姐低声说:“一起过去。” “你们是一起发现的尸体?” 小武问。 三位女士点点头。韩太太又加一句:“真是太吓人了,警察先生,这是野狗从哪里刨出来的尸体吧?” 小武摇摇头:’经过初步勘查,这个人是被杀的,被肢解后抛弃。” “天啊。”三位女士都不约而同惊呼。聂小姐又觉得一阵恶心,捂着嘴巴脸色苍白。 “是谁提出来兰花山的?” 小武问。 “是孟太太。” 聂小姐说。 “不是,是桂枝说她爸爸的别墅在这,可以消暑。”孟太太指着韩太太说。 旁边的轻寒若有所思,心想这些女人真是麻烦,原来孟太太提出来兰花山消暑是借花献佛,只是她和韩太太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说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又是同学,可动不动就互相拆台:你三个女儿不如我有儿子的!女人的感情要像叶限那样就好了,直截了当一切向金条看! “是,是孟太太说轻寒小姐帮我们挣了很多钱,大家一起感谢她一下,我就说正好我爸爸在兰花山有栋别墅,不如我们过去住些天消暑也好。现在不是蛮流行在兰花山游玩的吗?” 韩太太看了孟太太一眼,孟太太急忙点头:“是的呀,是的呀,我就去找洪小姐说了这件事。” “哦,你是借花献佛?” 小武问的很直白。 孟太太脸色有点不好,哼了一声拒绝回答。 聂小姐则摇着扇子,看看孟太太看看韩太太,一双眼睛骨碌碌转过来转过去。 “好了,就这样吧,让你们受到惊吓了吧?” 小武这句话是问候所有人,可眼睛却看向轻寒,后者微笑一下:“还好,不是很可怕,我遇到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和叶小姐交往久了对很多奇怪事情都看得淡了。” 小武点点头:“这个人应该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将野狗赶走,热心报警,这个人被野狗啃光了就要永远沉冤了。” 孟太太闻言眼睛一亮:“呀,警察先生,那你们警察局会不会给我们一个好市民奖呢?” “这个可以考虑一下。” 小武也笑了一下。 这时小武转过身看到警察们将碎尸已经捡拾起来装进袋子,他指着地上的碎布片道:“把那些碎布也捡起来,那些都是物证,小心点。” 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有点意兴阑珊。 警察走了之后,聂小姐看着众人问:“怎么办啊,还去不去别墅了?” 孟太太说:“要不咱们回去吧,想想有点瘆得慌。” “没什么吧,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个人要是有鬼魂还得感谢咱们发现他的尸体,帮他申冤呢。” 韩太太说着看向轻寒:“轻寒小姐,你说是这样吧?” 轻寒点点头:“既来之则安之,咱们都走到这里了。” 因为是请轻寒来度假,一切便要以轻寒的想法为主,于是几个人走向别墅。 韩太太父亲的这栋别墅很大,有三层楼,院墙很高,打开大门进去看到里面杂草丛生,树木高大茂盛,轻寒看了看周围环境,心想有权势就是好,要想在兰花山这种地方有别墅,有钱都没用,必须有权势,韩太太的父亲曾经是沪城的大法官,培养很多司法官员,在这沪城也算是很重要的人物了。 沿着林荫小路走到门口,韩太太掏出钥匙打开门,轻寒跟着大家走进去,出乎意料,这别墅从外部看长期没有人住,可里面看着还很干净,像是被打扫过。 “原来韩太太早有准备啊。”轻寒随意地问。 “我很久没来这里了,不知道有人打扫,可能是我爸爸找人打扫的吧?”韩太太指着楼梯说,“一共三层,还有个地下室,我们家人口少,我爸爸弄这么大一个别墅,一直很少来住,我说卖掉,他又说家里又不缺钱,卖房子什么不够丢人的,哎,我这爸爸,就是这样的,很爱面子,不过也是,我们家又不缺钱。” 孟太太哼了一声:“哎呦,现在又不缺钱了,当初你最惨时候和你爸爸断绝关系,还跑我家来借过钱的,这才几年啊,口气老大哦。” 韩太太眉毛一扬:“人的一生都是命中注定,我之前遇到一些坎坷,不过也是老天眷顾,我家韩先生也没有对不起我们母女,现在小陈先生对我很好,我和爸爸能够尽释前嫌,这也许就是好人有好报吧,有的人看似光鲜,其实鞋子合脚与否只有自己晓得了,我还是蛮同情这样的人,不过我为人厚道不会嘲笑人家。” 这话连消带打,孟太太听得满心恼火又发作不得。 轻寒急忙说:“哎,都到下午了,还没吃饭,我们吃什么啊。” “地下室那边有粮食,后面有个菜园,听爸爸说家里老佣人在这边种了点小菜,我们自己煮饭好不好,一定很有意思。”韩太太笑着建议。 一听自己煮饭,孟太太来了劲:“我们从小都是佣人做事,哪里会自己煮饭,哦,对了韩太太一定会,毕竟过去韩先生不过是个穷教书的。” “是的呀,我这个人能屈能伸,嫁了穷教书自己煮过饭,也能享得了收揽财政大权一个人做主的福气。至于那些零花钱都要找老男人讨的,蛮可怜哦。” 眼看又要吵起来,轻寒又打岔道:“你们不知道吧,我过去在武汉的时候和我嫂子在街上卖过猪血丸子呢。” “洪小姐还做过这些事啊。”聂小姐故意很大声很惊讶地说。 轻寒拉着她的手说:“咱们是去地下室找粮食呢,还是去菜地找菜?” 在韩太太指点下,轻寒和聂小姐来到地下室,推开门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轻寒在墙上摸索着打开灯,聂小姐说:“咦,这里好像有点怪味。” “地下室,空气不流动的原因吧。”俩人手拉手顺着台阶走下去,聂小姐指着墙角说:“那有麻袋,应该有粮食。” 两个人走过去,打开麻袋,果然是半麻袋大米。 聂小姐这时忽然想到:“看我们俩,果然是很久不做这些事,没有拿盆子!我去找韩太太要盆子啊。“ 聂小姐噔噔噔跑了,轻寒看旁边还有袋子,顺手打开看到是一些绿豆,她摸了下袋子外面,心想这地下室还挺干燥的,粮食没有受潮。 这时,她的手在一处停下,她蹲下身子,仔细看那几个小小的黑点,用指甲刮几下,又放在鼻子边闻了闻,以轻寒卖了几年猪血丸子的经验,她断定,这是血,飞溅的血滴! 第四章 林中碎尸(四) 轻寒过去可是跟着嫂子卖猪血丸子的,血的气味她很熟悉。 这些点子,很明显的喷溅血迹。 难道有人在这里……杀鸡杀猪杀鸭子? 很快,轻寒摇头放弃这个想法,这别墅外面那么大的院子,谁会在地下室杀鸡杀鸭子呢? 能在地下室杀的…… 轻寒刚要起身,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按上她的肩膀,把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你在想什么呢?” 是韩太太的声音,轻寒起身道:“这里好像有点血点子,是杀鸡弄上的吧?” 韩太太摇头道:“我是不晓得,去年我爸爸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去年?这里打扫的挺干净的,最近没住人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可能也是我爸爸住的?我和我爸爸……哎,虽然后来算是和好如初,其实感情并不好,经历那么多事,总有些隔阂的。” 韩太太这番话很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轻寒点点头说:“我明白,韩太太,你过去也真是太难了,好在现在总算柳暗花明。” “怎么说呢,轻寒小姐没恋爱吧?” 轻寒摇摇头。 “有没有喜欢的人?” “过去,算是有吧,但是我们是不可能的,索性都放下,当忘记了。”也许是听韩太太这么推心置腹,轻寒便也说了心里话。 “我看刚才那位警察先生,好像是和轻寒小姐认识的,关系还蛮好的样子。” “那位安警官啊,是很熟,不过……对他没什么感觉,像是个小弟弟一样。” “那就是人都是难以忘记最初喜欢的那个人,我也是这样,现在怎么说呢,一切都很好,但是韩先生却再也不能回来了。他是我爱的第一个男人,我的丈夫,我们一起经历过贫寒夫妻百事哀的生活,也一起承担过风险,发过财也破过产,后来他还用命给我换来好生活,这就是到底意难平吧?我总是不能忘记他,不管小陈先生对我有多好。” 轻寒也很理解她的心情,拍拍她胳膊说:“人总要向前看的,韩先生在天之灵也是希望看到你幸福的。” “那一定是的,他是会希望我幸福的。”韩太太喃喃自语。 “喂,你们是找粮食还是谈心啊,快点啊,我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外面传来孟太太不满的声音。 韩太太低声笑道:“我们俩虽然总吵架,其实我是理解她的,她现在过得并不开心,只能在我身上找找存在感,我要是不刺激她,不和她吵,她哪有存在感呀。” 轻寒笑了一下,心想你们俩的理由还真是与众不同,难道是相爱相杀?呸呸呸,这是什么想法。 “这是大米,这里有绿豆,还有点杂粮。” 轻寒在地下室走着,说是指点韩太太粮食的位置,其实是在观察地下室的一切情况。地面有没有血点,墙角有没有血点。 韩太太是拿了盆子下来的,蹲在地上用双手捧着将大米往盆子里装。 轻寒力气很大,一把拽起一个袋子说:“这里还有点黄豆,好像你父亲最近在这住过,这里粮食都很新鲜。” 袋子被她挪开,轻寒惊呼一声,盯着袋子后面的墙壁,那上面是一片黑红色的点子。很明显,是鲜血喷溅的痕迹。 “难道真在这里杀鸡了?”轻寒指着墙角。 韩太太拉着她说:“好吓人,这么多血,走吧,赶紧上去,这些血叫我觉得很不舒服。” 是,地下室阴冷,比外面低好几度,光线也不是很好,赫然出现一大片血迹,是有些触目惊心。 俩人拿了大米便急忙顺着台阶走了出去。 且不说轻寒她们在别墅内做饭吃,小武那边已经将所有的碎尸块都运送回警察局。法医愁眉苦脸地对着一堆碎肉说:“这就人头稍微完整点,可也被野狗啃的七七八八,这可怎么检查呢?” “这里,有很明显的刀砍痕迹啊。” 小武指着一处痕迹说道。 “是,砍的挺深,不过这人的身份了怎么查呢?”法医低头拿起一块块碎肉,检查一番说:“营养状态还不错,皮肤细腻,骨肉均匀,不是穷人,至少是能吃饱饭的。” 他又在碎肉里扒拉一下,找到半个手掌:“中指这里有点茧子,这人……难道是握笔的?” 法医看向小武。 “不过这茧子不是很多啊。”小武摸了一下那茧子。 “那就过去写字后来不写字了?那这是做什么的?” “银行职员、报社记者、学校教员都有可能,也可能曾经做过这些。” 这时一直在和那堆长衫碎片作战的龙三于忽然抬头喊道:“别猜了,这人姓韩,叫韩子铮。” 他挥舞着一个被鲜血浸透的半张纸,语气中透出惊喜还有点得意洋洋:“头儿,赶紧夸我,我找到的,原来长衫里面还有个暗袋,谢天谢地,这暗袋没被野狗给撕碎了。” 小武接过那半张纸,法医也凑过来看:“啊,像是从存折上撕下来的。” 那点纸已经被鲜血浸透了,顺着灯光能看到鲜血痕迹中有一个小小的图章,仔细分辨,那是私人印章,刻着三个字:韩子铮。 这人叫韩子铮? “寻找一个叫韩子铮的人。” 小武看向龙三于。法医在一边补充道:“这人大概是四十岁左右,营养状态良好,曾经是银行职员、教员或者记者,总之是经常用笔的工作。” 叫韩子铮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不过能符合这些特点的韩子铮一定不会太多。 小武早都知道这个法医曾经收过张万华的钱刺激羞辱过丹桂,但他一直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这个法医真挺能干,人无完人,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小武这边派人去调查一个叫韩子铮的人,而轻寒那边,别墅的电话铃忽然响了。 孟太太拿起电话,很快就朝韩太太喊道:“我是子铮,找我嫂子。韩太太,你家小叔子找你。”她说到小叔子三个字时还故意加重了语气。 “是我,什么事。”韩太太抓起电话,放低了声音,孟太太则竖起耳朵听着。 “我怎么知道?他……我这边有人,晚点再和你联系。”韩太太匆忙放下电话,孟太太酸溜溜地说:“呦,叔嫂有什么秘密啊,搞的神秘兮兮的。” 第五章 林中碎尸(五) “是你先生的弟弟啊?” 轻寒问。 韩太太点点头:“他也在沪城工作了,平时和我有一些联系。” “哎,你这叫什么命啊,其实当年秦叔叔说的就对,门不当户不对,韩家那些兄弟姐妹这些年没少找你要钱吧?” 孟太太说道。 韩太太无奈地说:“也是没有办法,毕竟是我先生的亲人,他读了师范,现在沪城工作,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也算是给我女儿多留个娘家。” “哼,多留个娘家?得了吧,那叫什么铮的怕是还没结婚吧?等结婚有了自己小家,谁还能顾得上侄女们。” “是没结婚,不过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这个人很忠厚的,知道他哥……” 韩太太的话戛然而止,孟太太耸耸肩:“他哥出事那时候没少帮你?我看是奔着保险金去的。那么大一笔钱,韩家人一定盯很久了。” “不是那样,我婆家人真没和我抢那笔钱,毕竟我有三个女儿要养,他们对我都挺好的。”韩太太强调着。 孟太太一脸不屑,像是再说你就撒谎吧,给自己找面子。 聂小姐急忙调节气氛:“哎,你们谁会炒菜啊,这个鸡毛菜要怎么做?” 轻寒挽起袖子道:“我来炒,不过咱们今天可没肉吃,要吃素了。” “谁还能吃下肉啊,看到那些野狗那么撕扯,我要好些天都不敢吃肉了。也好,全素啊瘦的来。” 孟太太笑道。 聂小姐急忙喊道:“呸呸呸。别再提那件事了,吓死人了。” “怕什么,这沪城路上总能遇到路倒,绕过去就是,有什么可怕的。”孟太太大声说,彷佛那会被吓到的不是她自己一样。 “好啦好啦,孟太太是女中豪杰。”聂小姐说着拉着韩太太道,“我么先洗菜吧,尝尝轻寒小姐的手艺。” “莫要忘了,我当年可跟着我嫂子在码头卖猪血丸子的,手艺绝对没问题。” 轻寒说着去后院的井边淘米。 “你叫韩子铮?” 一个穿着长衫的人走进办公室,小武急忙迎上去问。 “这就是我们学校的韩老师。”校长在一边介绍道,“韩老师,警察先生找你了解下情况。” 还用了解吗?这人符合法医定义的范围:三十多岁,营养状态还算不错,皮肤白皙,做教师的话中指上也会有茧子。但这是个大活人啊,并不是尸体韩子铮。 这已经是小武他们寻找的第十九个韩子铮,也是很符合法医描绘的一个。 “警察先生找我有事吗?”韩子铮的眼中有很明显的紧张。 小武灵机一动,从笔记本里将风干的那半张纸拿出来问:“这可是你的印章?” “不……” “是……” 韩子铮和校长异口同声。 “你先说。”小武指着校长。 “这就是韩老师的印章啊,每次领薪水,你都用这个章子。” 韩子铮听校长这么说,苦笑一下:“你们是从哪找到这个的?” “一具尸体上,准确的说是一堆碎尸的长衫口袋里。” 小武正色道。 校长吓一跳,下意识的往旁边走了几步,远离韩子铮。 韩子铮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说什么?碎尸身上?” “对,尸体面部被野狗啃的看不清长相,长衫也被撕粉碎,万幸暗袋里找到半张纸,你看,这纸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作孽啊。”韩子铮捶胸顿足,很是伤心的样子。 “韩先生,你认识死者?” “这个……不认识……” 韩子铮很明显是撒谎。 “不认识?那么死者身上既然有你的私人印章痕迹,不好意思,请随我们去警察局走一趟吧。” “警察先生,如果这个人长衫里真是这些东西,他很有可能是我大哥韩子眀。” 韩子铮终于说了出来。 “你大哥?” “是,这张纸是从存折里面撕下来的,我怕我大哥没钱用,把存折给他了。” 韩子铮垂下头去。 “你大哥是做什么的?” “最早开始是中学教员,后来自己做生意发了点财。” “发财了你的存折怎么会在他身上?” 小武抓住他话中的漏洞。 韩子铮看看校长。小武说:“校长先生,感谢你一直协助我们工作。既然死者韩先生认识,我这就带韩先生去警察局做笔录。” 校长听说韩子铮不是凶手,防备之心也就松弛下来。 小武说带韩子铮去警察局不过是借口。目的就是让韩子铮讲真话。 小武带着他走出学校大门,韩子铮就说道:“我大哥做生意失败了,被债主追上门,他实在没法办法就借假死藏了起来。想不到……想不到现在真的死了。” 说到这,韩子铮挺大一男人,蹲在地上呜呜呜哭了起来。 “你确定那尸体是你大哥吗?” “我大哥这些年过的苦,好不容易回来,他说只是来看看我嫂子和孩子们,马上还得走,美国人的保险公司,鼻子灵的很,一旦发现他就满盘皆输,前天吧,他来见我,我一天都有课,就把存折和印章都给他,要他自己去取钱用,出门在外要有钱啊,俗话不说穷家富路嘛。我哥开始说什么都不要,说这几年让家里人担心了,不能再拿我的钱,我是硬塞给他的。” “和保险公司有什么关系?” 小武觉得韩子铮似乎模糊了很多重点问题。 果然,韩子铮脸色变了一下:“那个……那个……反正我哥都死了,那我就说了,我哥当年破产了,走投无路,想起买过一家美国保险公司的保险,就制造一起车祸,假装死了藏起来,保险公司确认了尸体,就把钱都被给我嫂子了。我嫂子卖了房产,基本上将债还得差不多。”韩子铮叹口气道,“我哥可怜啊担心被美国人发现了,这三年来一直东躲西藏的,我嫂子带着三个孩子,也不容易。这马上一家团圆了,怎么就……就出这种事呢?” 他一脸惋惜。 “随我先去警察局看看尸块吧,仔细想想你哥身上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没有,比如说黑痣、胎记这些。” “嗯,我哥俩耳朵边上都有个拴马桩,过去算命的还说他有福气呢。” 小武叹口气:这算命的真是个大骗子啊。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六章 地下室的血迹(一) 聂小姐听着窗外的汽车喇叭声,掀开窗帘惊呼:“呀,是那个警察。” 几位女士还挺没心没肺的,在这别墅住了两天,第三天收拾东西要离开的时候,一辆吉普车在大门口停下,车上走下来安小武。 韩太太朝轻寒挤挤眼睛:“是不是警察先生知道我们今天回去,特意来接你的哦。” 轻寒眉毛一扬,她认识的小武在追女孩子上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那么今天来这里是……轻寒想到地下室的血迹,心里莫名的有点紧张。 小武推开大铁门,韩太太迎出去道:“警察先生来可是有什么事?” 小武看着韩太太,脸上露出一丝怜悯:“韩子明先生,韩太太是认识的吧?” 韩太太愣了一下:“我先生已经去世三年了。” “你确定他真的在三年前去世了?” 小武加重了语气。 “是,他开车出去出了车祸,汽车爆炸了,人当场就……”韩太太说着捂上眼睛。 孟太太在一边说道:“警官先生,你跑来说这些都过去的事做什么,桂枝不想提起这些伤心事。” 轻寒在一边心想,这韩太太和孟太太平时吵得天翻地覆,没想到关键时刻孟太太还会帮助韩太太,女人心海底针啊。 “韩太太,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请你做好思想准备。”小武的表情异常严肃起来。 韩太太觉得一定有大事发生,她紧张地盯着小武,就听小武说道:“前天在林荫路上发现的碎尸,已经确认是你先生,韩子明。” “不,不可能的,子眀三年前就去世了。” 韩太太激动地喊起来。孟太太急忙握住她的手:“警察先生,你可不能乱说话,人还能死两遍不成?” “如果是诈死骗保险金,可以死两次。”小武语气肯定。 轻寒愣了一下:“骗保?” 对了,她记起来,韩太太夫妻本来是破产了,是拿到了韩先生的死亡赔偿金韩太太才重新过上了好生活,那笔巨额赔偿金的确改变了韩太太的命运。 “韩太太,韩子铮已经确认,那尸体就是他哥哥韩子明,他也讲出韩子铮当年做的一切。你放心,我不是美国保险公司,这种事还不归我负责,我只是想让你去警察局认领尸体,入土为安。” 韩太太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孟太太扶着她的腰,尖叫道:“天啊,桂枝,桂枝你这是怎么了?” 轻寒冲过去,用力按了一下韩太太的人中,她缓缓睁开眼睛,满眼茫然:“为什么会这样?子眀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以为我们会一家团圆,为什么又会出事?到底是谁害了他啊。”韩太太伏在孟太太肩头嚎啕大哭。 “韩太太节哀,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警方办案。” 韩太太不住点头:“我会的,我会的。我要给子眀报仇!” 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也太巧了吧? 轻寒看向小武,欲言又止。小武看到轻寒眼神不对,低声道:“有什么问题?” 轻寒看了韩太太一眼,犹豫一下说道:“我在地下室发现了血迹,感觉就是不久的新鲜血迹。” “你确定是新鲜血迹?” “是,我过去在武汉时候和嫂子卖猪血丸子的,每天都要和新鲜的猪血打交道。” 小武跟着轻寒走进地下室,用小刀子将几片血迹刮下来,小心地放进证物袋里。 “如果这里就是杀人现场……” 轻寒忍不住打个寒颤,她们还在这别墅里住了两天呢! “没事没事,你能发现这些血迹,若人真是在这里被杀,一定会感谢你的。” 小武安慰道。 这话说的。轻寒瞪了他一眼:“我可不想被他上门感谢,求他早归极乐,千万别在世间游荡了,怪吓人的。” 小武只会觉的那眼光中充满娇嗔,一时间心神荡漾,嘿嘿傻笑。 这番傻样被轻寒看在眼里,心里某个角落被轻轻拨弄一下,轻寒又瞪他一眼:“快检查现场吧。” 待小武检查完地下室走出来,孟太太站在门口问:“警察先生,这地下室……到底是不是,有没有……” “有大片血迹,现在我取样回去化验,看和死者是不是同血型。” 孟太太叹口气:“怎么会这样,桂枝前些年那么苦,终于熬出来了,怎么又出这样的事。” “现在还没确定就是韩先生的血迹,还是等警察的检查结果吧。” 轻寒安慰道。 “那一定是了,否则……否则韩先生的尸体怎么会在林荫道上出现。” 孟太太说着倒吸一口凉气:“老天爷,韩先生就是在这里被杀的啊!那我们……哎,轻寒小姐我们还是走吧,这里简直了。” “是的呀,咱们不是本来就打算今天离开的。”轻寒看一下周围问,“韩太太呢?” “桂枝太伤心了,我让聂小姐在楼上陪她。” 轻寒想是够难受的,那天大家都看到了那些碎尸,韩太太也看的清清楚楚,哪里想到那正是自己丈夫的呢? 再一联想到如果韩先生是在地下室被杀害的,那韩太太和她父亲就有很大嫌疑了。 果然,孟太太也想到这点,叫嚷着:“要是真死在地下室,哎呀,那不会是秦老先生……呸呸呸,不可能的,秦老先生是大法官,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她看了小武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警察先生,我是胡说八道,你千万别当真。” “你为什么不怀疑是韩太太呢?”小武问。 “桂枝?她那点胆子,不是我嘲笑她,她胆子比老鼠还小呢,我们当年一起读书时候,别说蟑螂了,就是蚊子都不敢打死呢。她那性子,呵呵,杀人,我看她只能老老实实被人杀才是。” 小武告辞后,孟太太拉着轻寒的手,神秘兮兮地问:“轻寒小姐,你和这位警察先生关系很好啊。” “是老熟人了。” “哎,到时能不能给点内部消息。”孟太太眨眨眼推她一下。 轻寒忽然想到她刚才最后一句话有点问题,便低声问:“你说韩太太性格只能是被人杀,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我就打个比方。” 孟太太拉着她手上楼:“走吧,咱们收拾下,早点离开这里,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呆了,老天爷,你摸摸我这胳膊,现在我汗毛都立起来了。” 轻寒觉得孟太太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么一句话。 第七章 地下室的血迹(二) 深夜,未寒时门关得紧紧的,货架上依然有一些奇怪的咕噜声,仔细听,是有人在说话。 “好久没见霍长官了,不是和咱们叶小姐分手了吧?” “不可能。上次我看霍长官那双眼睛,恨不能黏在叶小姐身上,哪能那么轻松分手呢?” “霍长官长得也不算好看啊,我看还没总来的那个警察,叫什么来着?小武,对吧,还没小武长得好呢。” “你知道什么?小丫头,活着时候没恋爱过吧,你不懂那叫男人味。” “男人味?好吃吗能吃吗?” 一个年纪小小的冤魂叽里咕噜地问。 “就知道吃!” 这时哐当一声,一阵阴风,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走了进来,屋子里越来越阴冷。 “哇,这个人长得好恶……” 那个小孩子的声音没有说完,就被别的冤魂一把捂住嘴巴:“嘘,这可是个厉鬼,别惹他。” 那厉鬼在店里横冲直撞,嘴里还嘟囔着:“出来出来。人呢都出来。” 屋子里瓶瓶罐罐一阵乱响,那厉鬼还在转来转去。 “他是个瞎子!” 小孩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半夜的,还叫不叫人睡觉?” 叶限从楼梯上走下来,她穿着白色的真丝睡衣,长发披在肩膀上,月光下显得平静又圣洁。房间里瞬间恢复了安静。那厉鬼目不视耳朵还能听到,侧耳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叶限?” “废话,大晚上闹得天翻地覆,不是打听好了才来?万一闹错了就由着你在这撒野?” 叶限语气严厉。 那厉鬼方才还胡乱撞,这会像是泄气的皮球,长叹一声:“我也没有办法我的眼睛被……挖去了,我看不到,一路摸索着来的。” 丝…… 房间里所有有知觉的魂灵都倒吸一口凉气,大家都是死过一次的人,死的原因状态千姿百态,但是被挖去眼睛这种……实在太疼了。 “你没有眼睛?” 叶限仔细观察,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这一团雾气包裹着的厉鬼到底是长什么样。 这人整张脸都被一团雾气笼罩起来那雾气呈灰白色,有些发黑,是最深的怨气。 “看来你还真是个冤鬼。”叶限指着椅子道,“坐下吧,讲讲你的故事。” 那人摇头:“我坐不下去,我浑身都被砍断了,眼睛也被挖掉什么都看不掉,真狠啊,他们可真狠啊。” “听起来你是被……肢解了?”叶限问。 “是,被肢解了。狠心的女人,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厉鬼发出凄厉的尖叫,店铺内瞬间平地升起一股阴风,瓶瓶罐罐在阴风中瑟瑟发抖。 叶限头发丝都没乱一根,稳稳地坐在那问:“你拿什么和我交换呢?” “我听说你这里收鬼魂。我这样的冤魂,怨气这么大一定比别的鬼魂值钱吧?” 厉鬼的语气有点洋洋得意。 叶限摇头:“你是做生意的吧?什么事都讨价还价?你们这种怨气太大的鬼物,我收起来消掉戾气还要费很大劲,不划算。” 叶限摇头。 “那……我有钱!”厉鬼想了想道,“本来打算将那钱留给孩子,现在不想了,那女人生的孩子都不认我这亲爹,我给她们留钱有什么用?” “你有钱?在哪?”叶限两眼放光,盯着厉鬼,心想这么看,这厉鬼也不算太丑吗。只是一团雾气中透出一张满是伤疤的脸而已。 “在……” 厉鬼贴近叶限,小声说了一个地点。叶限斜眼看着他说:“你要知道欺骗我的后果,若想签订契约是不许有一点隐瞒的,一旦隐瞒或者撒谎会受到契约反噬,结果比你现在惨一百倍。” “的确是我当年藏下的,我后来破产,当时急于要保险金这笔钱就没去挖,现在还在我岳父家别墅后面的院子里,只要你挖出来就是你的。” “说说你的故事吧。”叶限叹息一声,“你的眼睛是被谁挖下去了?杀人就是,何必要做的这么凶残?” “被我老婆的姘头!” 男子咬牙切齿。 “我叫韩子眀,我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一个千金小姐。”韩子明的故事要从十多年前说起。 那时他还不到三十岁,是一个中学教员。他出身贫寒,读的是免费师范学校,毕业以后就进了中学教授国文,娶了父母之命的订婚女子,虽然是乡下人,但还算贤惠能干,生了一双儿女,在家奉养老人,没功劳也有苦劳。如果没有遇到那千金大小姐,自己这一生可能都要这样平淡地过去,有点清贫有点温馨,和世间大多数人一样,养大儿女,将来再由儿女们颐养天年。 “那大小姐叫秦桂枝,她父亲就是沪城大法官,秦为民。” 男子这句话说的恶狠狠的,像是对这秦家父女充满了恨意。 “接着说。” 叶限知道秦为民,他是最早出洋留学的一批人,在国外学的法律,这些年秉公执法,在沪城乃至全国法律界都有很高的声望。 “我和秦桂枝是偶然在一次慈善义卖会上相遇,我带着我们学校合唱团去义卖会演节目。她是她们中学合唱团的,那是沪城最好的女中,学生出身非富即贵,不是我这样的穷书生能肖想的,所以我当时只是看看她们唱歌罢了,从没有想到秦桂枝竟然爱上了我。” “一见钟情?那你该长得有多好看啊,可惜,你的脸毁了,根本看不清容貌。”叶限哀叹。 男子苦笑:“开始我真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我这样的人,出身贫寒,有妻有子,竟然能被一个年轻貌美的千金大小姐爱上,当时不得意,不激动是不可能的,毕竟我和我当时的妻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面都没见过就拜堂了。” 叶限耸耸肩:“很好,大部分男人出轨后找的理由都差不多,你继续讲,我看你能坏到什么地步。” 厉鬼犹豫了,不知自己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叶限笑道:“刚才还是厉鬼,现在看你不过是色厉内荏,放心我这是签契约挣钱的,又不是挣良心,爱恨情仇什么和我无关,我只收钱办事,你就说你自己的,让我听听这千金大小姐怎么就成你人生中最大的错误了?” 第八章 地下室的血迹(三) “那时我只是个穷小子,虽然工作还算体面,但还得养乡下的妻儿,还要接济父母和弟弟,我在沪城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忽然一个千金大小姐爱上我,这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美事,我便一下子栽了进去……” 叶限听到这冷笑连连,那厉鬼道:“叶小姐,你不要这样表情。” “韩先生,你继续。” 叶限伸手示意。 “我觉得自己是遇到了真爱,于是马上回去提出和妻子离婚。她是个乡下女人,不识字,又生了两个孩子,我父母坚决不同意,因为一旦离婚,她根本无法在那个地方活下去,同时他们也很喜欢这个儿媳。我坚决要离婚,不能辜负桂枝,最后双方都做了让步,妻子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孩子,我每月还要将大部分薪水寄回去。桂枝知道后还夸我是好男人,说我要是真的抛妻弃子,她也会觉得我是个冷血小人,会考虑是否嫁给我。” “所以你成了正人君子,她就很开心地嫁给你了?” “是,但只是她开心,因为她的父亲秦为民对我很不满意,说我一个离过婚的教员根本没有资格娶他的女儿,还说要发动全部力量把我赶出沪城。他甚至将桂枝关在二楼不许她出门,桂枝很勇敢,晚上从二楼窗户跳下来,我们深夜私奔,就这样结婚了。秦为民气的登报说和桂枝断绝父女关系,以后桂枝任何事情都和他无关。” “后来呢?” 叶限对这个有点浪漫又有点自私的爱情故事感兴趣了。 店铺的瓶瓶罐罐也很是安静,大家好像都被厉鬼讲的这个故事吸引住了。谁能想到,方才看着一团戾气的厉鬼,原来还有这么缠绵的故事呢,还真是“鬼不可貌相”啊。 “婚后我才发现生活没有那么简单,我大部分薪水要寄回乡下,就只能依靠桂枝的积蓄,桂枝一直劝说我这些都是为爱情付出的代价,还说自己逃出家的时候带出来很多首饰,总能维持一段时间生活。我后来想,既然马上要走投无路不如放手一搏,我辞去教职。拿了桂枝的钱每天混迹在那些掮客中,想找点可靠的消息让我挣到钱,就在这时我遇到一个人,那人说能帮我发财,但是……但是我发财后必须献祭出自己以后出生的儿子。” 叶限听到这,惊讶道:“你答应了?” “是,我答应了,我顾不得以后出生的儿子,我只要眼前的生活过得好,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于是你就把你以后的孩子许给了人家?” “当然,为了我自己,为了桂枝,我都不能再继续过去的生活,桂枝嫁给我,我就必须让她过好日子,给秦为民看看。” 厉鬼韩子明继续讲道:“我答应了那人,其实也存着侥幸的想法,我本来是不信鬼神的。”说着他低头看看自己像是笼罩着一团雾气的身体,苦笑道,“没想到后来我自己也变成了鬼,早知道我有这样的下场,一定不会和那个魔鬼达成协议。” “后悔了?” “有一点吧,不过也不算太后悔毕竟曾经有过几年风光时候,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曾经以为的爱情其实是个笑话。” 屋子里静的一根针掉了都能听到。 从叶限到瓶瓶罐罐里的魂灵都在心里齐声呼喊:“求你了,快讲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达成协议,奇迹真的发生了,不久我就通过买卖期货大赚了一笔,随后又不停的挣钱,很快不到一年期间我就发财了。就在这时,我的妻子就要生孩子了,我忽然想起那个协议,惊慌失措,我不知道该面对妻子,因为我答应了那个人,我以后的儿子要送给他的。就在这时那人忽然来找我,他用一种嘲弄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浑身很不舒服。我问他是不是生了女儿就不用送给他了,他忽然笑起来。他说你确定这个孩子是你的吗?” “哇!” 屋子里的人和魂灵都到此一口凉气,还有这么刺激的内情? 厉鬼苦笑:“我当时气坏了。要和那人厮打起来,结果那个人告诉我一个惊天的秘密,原来,原来我自以为的爱情其实是一个阴谋,是我将来的噩梦。” “是秦桂枝对你隐瞒了什么?” “是,我终于明白当初秦为民为何对我们的婚事暴跳如雷,大加反对,甚至还登报脱离父女关系,原来……原来桂枝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是早年捡来的弃婴,在桂枝很小的时候那个禽兽就侵犯了她。” “这个垃圾!”叶限恨恨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这么多年,秦为民都将桂枝视作禁脔,当然不许我染指。桂枝当初选择我也是为了捞一根救命稻草,我不是沪城人,人又穷,和所谓的上流社会差了十万八千里,和我在一起同她以前的生活彻底决裂,开始可能就没多少爱,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当初她一直读女中,被秦为民管的很严,根本没有接触年轻男子的机会,好不容易出来参加歌唱演出,就对在场的很多她能看上眼的年轻男子投出橄榄枝,当初只有我一个人为她着魔,神魂颠倒,于是桂枝才下定决心和我在一起,哈哈哈,可笑吧,我抛妻弃子自以为是的爱情,其实本来是一个阴谋。” “那这一切都是秦为民的错,秦桂枝是无辜的啊。” “当初那人告诉我,桂枝的孩子很有可能是秦为民的,我当时气得要命,浑身的血都冲进大脑里,整个人都要疯了。后来静下心我想桂枝当初选择我是用了一些心机,但婚后她百依百顺对我很好,我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秦为民这禽兽,我很不能,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谢天谢地,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我松了口气,至少不会把孩子送给那人了。看着女儿脸上找不到秦为民的样子,我心想这一定是我的孩子,那个人……他在骗我。可是后来事实告诉我,我简直是天下第一大傻瓜,原来桂枝和秦为民之间还有瓜葛!” 第九章 地下室的血迹(四) 原来孩子出了月子不久,韩子明看到那孩子长相并不像秦为民,心里松口气,觉得那神秘男子的话是因为得不到男孩,特意刺激自己的。就在这时,有一天回家看到家里佣人一个都不在,他以为是佣人休假了,就自己换下外套拖鞋,往二楼走去。 发达时他购买了一栋花园洋房,屋子里羊毛地毯极厚,穿着拖鞋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刚走上二楼就听着走廊尽头的房间传出妻子的争吵声。 “不是你的孩子和你说了多少遍,这孩子和你无关,我已经是有丈夫的人,再不会被你随意欺负?” “再不会?哈哈,仗着姓韩的有几个臭钱就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告诉你,就姓韩的那点能耐,我只要动动小手指,找几个人就能弄得他破产你信不信?” 秦为民的声音洪亮气势十足,一点不像个五十多岁老人。 “你还想怎么样?哥哥已经被你逼走了,你就真的不念一点养育之情吗?” “你要记得养育之恩就该乖乖的听我的话,可你做了什么?嗯?你竟然和一个穷小子私奔。” “我是人不是物件,你之前的羞辱我可以忘记,就当你养过我,我感激你,现在我有男人孩子,和你再没关系。” “再没关系?别忘了当年谁给你破的处,你这孩子到底是谁的都说不清呢。” 站在门外的韩子明实在忍不住,推门进去骂道:“老不死的,你给我滚!” 秦为民不屑地看着他:“就你?真以为自己发达了有几个臭钱就能对我大呼小叫?” “这是我家,这家姓韩,从今以后不许你来我家。”韩子明几乎目眦尽裂。 秦为民嘿嘿冷笑,故意刺激他:“别说的义正言辞的,不过是捡了双我穿过的鞋子,牛气什么,真把我惹急了,以前的照片就当chun宫照发出去,全沪城的人都能看桂枝在床上有多淫荡。” 话音刚落,秦桂枝从床上冲下来,哭喊着厮打着:“你说过把那些照片都毁掉的,你骗我,你竟然骗我!” 秦为民哈哈大笑:“怎么舍得毁掉。你逃走以后我是那么孤独寂寞,没有那些照片陪我,我可怎么办呢?” “你无耻!” 秦桂枝呜呜大哭起来。 听到这么多,韩子眀大概清楚了什么事,心想现在必须护着妻子,将这无赖赶走才对,便大声道:“你滚,这里不欢迎你。” “姓韩的,话别说的这么满。好,现在我走,过几天怕是你要请我进来睡你老婆。”这话太多无耻,韩子明气的就要打他,秦为民毕竟是多年在高位,瞪着眼睛道:“今天只要你动我一下,我会叫你老婆身败名裂。”秦桂枝看着他胳膊哭道:“叫他走叫他走吧。” 待秦为民大摇大摆的走了,韩子明冷冷地看着妻子:“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桂枝哭着跪倒在地:“子眀,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是我骗了你。” 原来在秦桂枝才读中学的时候就受到秦为民侵犯,秦桂芝又怕又羞,也不敢和别人说。后来被她哥哥发现了,秦哥哥气的和秦为民大吵大闹,后来也没有结果,受到刺激的秦哥哥出国留学后就失去了音讯再没有回来,可怜的秦桂枝每天都活在秦为民的阴影下,因此一但有了能帮助自己逃离的机会就抓着不放。 “子眀,我当初是给几个人都发了信,只有你对我情真义重。虽然我是利用你,可是后来也对你有了感情,现在我们又有了孩子,你……你不要离开我啊。” “孩子?这孩子到底是我的还是秦为民的?”韩子眀恨恨地问。 “这……”秦桂芝犹豫一下,急忙喊道,“是你的,是你的。” 她面上的犹豫刺激到韩子眀,他七窍生烟,气的转身就走,在小酒馆喝个烂醉才回来。 这场婚姻从此笼上阴影,不久之后韩子眀收到一封没有落款的信,打开信里面竟然是几张秦桂枝的裸体照片。 韩子眀什么都明白了,这照片上的秦桂枝很明显还是稚嫩的身体,这一定是她小时候被迫拍下的,秦为民这家伙真是该碎尸万段。 但现在的秦为民高高在上,是沪城乃至全国赫赫有名的大法官,而他韩子眀虽然有钱,还无法撼动他的地位,更别说和他对着干了。 韩子眀知道,要打倒秦为民,一定要更加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足够多的钱就能得到更大的利益,会有人帮自己对付秦为民的。因此他找到那个神秘人,提出自己的要求:需要更多的幸运,拿自己以后的儿子交换,只要能发财有更多的钱。 那人斜眼看着他,嘿嘿一笑:“想明白了?” “是,想明白了,只要发财我什么都不在乎。” 就这样,达成下一步协议后,韩子眀的好运气又来了,他继续发财,很快成了沪城的大富豪之一,而这时秦桂枝又一次怀孕了。 “是你的孩子,真的是你的孩子。”秦桂枝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着,韩子眀浑身僵硬,他不是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他担心的是如果这次生个儿子,那该怎么办? “我来猜猜结局,后来秦桂芝真的生了一个儿子!你把孩子送给那个人,秦桂枝和你起了冲突!” “是,桂枝这次生了儿子,我抱着儿子给那人送去,回来后桂枝哭天喊地和我大闹,我骗她说将孩子给扔了,她以死威胁叫我将孩子找回来,我抱走儿子时候她还在昏迷,不知自己生的是男是女,我就跑育婴堂抱了一个差不多的女婴回来说这就是她生的孩子。我做了这次交易已经达到自己目的,没想到那人不放过,和我说以后的孩子只要是儿子都要给他,我坚决拒绝我的生意就开始一落千丈,后来债台高筑,此刻桂枝又大着肚子了,我没有办法,为了桂枝和孩子们,我就诈死骗保得到一大笔钱,桂枝和孩子们的生活得到保障,我却成了没有身份的人,只能躲藏在暗处,我想自己不嫌弃桂枝,为她们母女付出这么多,只要我躲藏几年等风声过去在找她们母女就可以一家团聚,没想到桂枝竟然移情别恋,和一个姓陈的人混在一起。看到我来找她竟然不顾及夫妻情义,和那奸夫一起谋害了我。” “你的故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始终没有提到。”叶限冷冷地说。 “你发财是为了对付秦为民,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有钱就能为所欲为,我花钱买了几个雏妓,买通他的学生诱他上当,拍了一些照片要挟,让他不敢对桂枝动坏心思,我为桂枝付出这么多,没想到最后给我致命一击的却是她!” 第十章 地下室的血迹(五) 这天,沪城以及邻近几个城市的记者纷纷涌向兰花山,因为这里已经被警方严控起来,禁止人员出入。 兰花山是沪城以及周围几个省份的重要旅行胜地,山上又是众多本地以及南京等地达官贵人的私人别墅,这一封锁立马就引来各路记者猜测,云集于此一探究竟。 警察们脸比身上的黑色警服还要阴沉,也不说话,只指指隔离的带子,上面沪城警察局几个大字很是明显,意思是自己看,别问我,问我没用。 小武正带人仔细地搜查着地下室,很快龙三于举着手电指着头顶道:“头儿,这地方也有喷溅血迹。” 将地下室的东西都清理出去,墙面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原来那些麻袋就是为了挡住血迹,再仰头看着地下室房顶,小武的心中已经有一个大概的分尸场景。 灯光昏暗的地下室里,一个人举起菜刀用力向下劈砍着,因为用力过猛,一串血迹顺着菜刀甩到顶棚上,同时有更多的血迹飞溅到墙面。 尸体渐渐分割完成,那人(或者是两个人?)开始用一些抹布擦洗水门汀地面上的血迹,然后将肢解的尸块搬运到山上某处,或许就在林荫道附近。问题是那些野狗是将尸块从远处拖来的,还是就此开啃?根据警察们搜山的结果在兰花山其他地方发现了两块尸块,抛扔的地方没有什么规律,那头和手掌几块却像是抛在一起的,若是野狗在远处发现,不太可能将几块尸块都拖到一起大伙聚餐,否则也不会撕咬成一团了。既然这样,凶手为什么将大部分尸块都抛在一起,还就在林荫路附近?还有这些血迹,为什么没有及时处理,只是用一些粮食袋子草草挡住? 小武用最后一个问题问龙三于,后者歪头想了想道:“那就是没来及的处理?事发突然,后来又出现了紧急状况,就大概清扫一下,血迹来不及用石灰涂掉?” “那是什么事情打乱了凶手的计划呢?”小武这样想着,觉得该向在现场发现血迹的轻寒多了解下情况,这可是于公于私都很有好处的事情呢。 “是孟太太提出来想感谢我帮她们挣到很多钱,韩太太就说正好兰花山别墅空着,孟太太就来找我提出这件事。” 轻寒回答道。 “也就是一开始并不是韩太太的计划,只是孟太太的计划?” “可以这样说,你也说过孟太太是借花献佛的呀。”轻寒调皮地眨眨眼睛。 小武有点不好意思:“那天是觉得孟太太的表情有点讨厌,就不由自主地想讽刺她一下。” “她这个人平时就是有点尖酸刻薄,和韩太太在一起时候更是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韩太太和我讲不要对她的话太当回事,不开心就反驳回去好,她说孟太太就是没心没肺的人,不过也挺好的,不记仇。” 小武心想这就是打乱凶手计划的事情。 凶手很有可能是要彻底清理别墅,将尸块掩埋掉,或者四处抛撒的,只是这计划被轻寒她们到来打乱了。 “奇怪的是凶手为什么将尸体扔到林荫路附近呢?” 小武眉头皱紧了。 轻寒笑了一下:“那有啥,拿不动了呗。” 小武一愣:“你说什么?” “看看,这就是大少爷和我这平民丫头的区别。我跟着嫂子给码头上的兄弟们买过猪肉。那么多带骨头的肉,我一个人拎着会很费劲的,我算是力气很大的了,码头上兄弟有的还没我力气大呢,若是这样的话那人在别墅分完尸,拎着四处跑撒实在太沉了,又担心有人来,扔到林荫路不远处也有可能,谁能想到这么巧,我们就住进了那别墅呢。” 轻寒的话令小武陷入沉思,杀人抛尸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一个人连抛尸都没有了体力的话……那这个人只能是体弱的女人或者老人。而这别墅的主人秦老先生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他的女儿韩太太正是一个身体瘦弱的阔太太! 在秦家别墅发现杀人分尸现场,别墅主人本来就是第一嫌疑人,询问了轻寒后,小武判断秦老先生比韩太太的嫌疑更重。 因为如果是韩太太杀人分尸,她是不会若无其事的请大家来别墅消夏的,就算是孟太太提出来,她也完全可以拒绝,因为轻寒说这两位太太很熟,从小一起长大,平时说话互相讽刺拆台的时候多了去了,孟太太的建议被韩太太拒绝是常事,要真是为了藏匿杀人这件事韩太太不会若无其事的带轻寒她们去别墅。所有的嫌疑都聚集到秦老先生、秦为民的身上。那么秦为民有什么理由谋杀自己的女婿呢? “韩太太,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丈夫没有死的?” 小武问。 “当时子眀马上就破产了,家里来很多人讨账,他的生意很奇怪,说不行就不行了,我也不懂做生意,搞不懂是什么原因,子明说都是我爸爸害的。” 说完这句话,韩太太惊恐地捂住嘴。小武看着她:“秦先生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女婿呢?” “他开始就反对我们的婚事,一直想拆散我们。” “可是你和韩子眀已经有了三个女儿,你父亲再心狠也不能故意陷害韩子眀生意失败吧?” 韩太太含含糊糊地说:“他为人固执,天晓得怎么想的。” “请继续讲下去。” “后来子眀有一天开车出去,不知怎么就撞到山路边的大石头上,车子爆炸了,后来警察在里面发现了尸体,都烧焦了,我当时一直以为是我父亲……” 她猛然停住,有点惊慌地盯着小武。 小武目光炯炯:“你担心是你父亲害了韩子眀?” “不,不是这个意思。” “韩太太,我看出来了,你对你父亲有很深的戒心,你这么忌惮他怀疑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韩太太低头垂泪,默言不语。 “还有,韩子眀在你父亲别墅的地下室被人杀害肢解,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你就没想过和这事情和你父亲有什么关系?” 韩太太流着眼泪不住摇头:“没有没有,求求你警察先生,不要再问了。”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一章 叔嫂对质(一) “韩太太,讲讲你先生韩子眀假死的事情吧。” 小武看韩太太表情抵触,便率先换个话题。 “当时子眀的生意很不好,几乎要破产,那时因为做生意挣了很多钱,子眀的三弟子铮也从家乡来到沪城,那些天子眀在家不停的和我发脾气,子铮劝我去朋友家躲避几天,等子明想到了办法,心情好了再回来。” “等等,为什么要你去朋友家住几天,而不是你父亲家?” “警察先生,我和我父亲关系一直不好,刚才我已经说过了!” 韩太太加重了语气,面露不悦之色。 “然后呢?” “然后我去了孟太太家。” 小武点点头,他记得轻寒说过韩太太和孟太太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很奇怪,看着像是不睦其实又互相关心,这种情况下韩太太不方便去父亲家而是去孟太太家小住几天是很正常的。 “后来就出事了?” “是,两天后子眀开车在山路上撞到石壁,当即车毁人亡,还是子铮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当时就晕倒过去。” “也就是说你丈夫着手诈死的时候都是和韩子铮在一起的?” “是的。”韩太太点点头,“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后来也是快过了三年的时候子眀忽然出现,我才知道,原来子眀没死。” 说到这里,韩太太抽噎着:“警察先生,我知道我先生骗保犯了错,可他是真的爱我爱我们的孩子,他不想拖累我,为了骗过美国保险公司的人,他在外面吃了三年的苦,现在好不容易回来,本来我们可以一家团圆,没想到他竟然被害了,请一定要找出杀害我丈夫的凶手,还他一个公道。” 小武紧紧地盯着韩太太,低声问:“在你父亲的别墅被杀害肢解,在你们赶到别墅前匆忙抛尸,你觉得凶手会是谁呢?” 韩太太急忙低下头去:“我不知道,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反正不是我,我是爱我先生的。” “可是听说你丈夫韩子眀回来前你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是一位姓陈的先生。” “小陈先生只是我女儿的家庭教师,我们是普通朋友。“ “那为什么你还亲口说过他是你男朋友呢?” 小武穷追不舍,因为轻寒和他讲过韩太太和孟太太吵架时候提到了一位小陈先生。 “那是为了……为了自保。” 韩太太的声音尖利起来。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们无权将我嫂子带到这里,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我都知道。我嫂子是无辜的,我哥做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 正是之前小武谈过话的韩子铮。 “韩先生,这里是警察局,你再这样大呼小叫会被拘留的。”龙三于的声音传来。 “来啊,拘留我啊,我什么都没做,你们用什么罪名拘留我。” 韩子铮声音中充满气愤。 “让他进来。”小武说完盯着韩太太,“我想韩子铮先生好像知道很多事情,最好你们俩的话互相印证一下。” 韩太太脸色很不好,咬着嘴唇,眼睛瞪老大。 “嫂子,你没事吧?”韩子铮进来看到韩太太脸色难看,急忙问到。 “韩先生很关心你大嫂嘛。” 小武语带讽刺。 “我哥的未亡人,我当然关心。” “你哥还有一位未亡人,在你家乡,怎么不见你对那位有多关心,据我了解你从四年前来到沪城就再没回去过,你哥诈死离开后你一直住在你哥哥家。” “我是有两个嫂子,但乡下那边有我父母和她在一起照顾孩子,这边桂枝嫂子一个人带着三个女儿,当然是这边需要我照顾。” “没有别的原因?” 小武意味深长地笑笑。 “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韩子铮愣了一下,接着大怒:“你们警察的想法怎么这么龌龊。” “我的意思是,你留在沪城照顾嫂子,是不是你哥哥交代的?” “你怎么知道?” 韩子铮看了一眼韩太太,后者当着小武的面,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不停地朝他挤眼睛。 小武笑了一下:“韩太太,不要再使眼色了,韩子铮先生既然是听从他哥哥交代照顾你,那么他在韩子眀诈死的环节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韩太太一愣,喃喃自语:“他能做什么?那时候他还在读大学,能做什么?” “车爆炸后里面的焦尸是谁?” 小武冷冷地问。 “那是我们随便找的尸体。” “随便找来的尸体?是你们杀了一个人,将尸体放到汽车里然后浇上汽油放火烧的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不会做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我哥只是想从保险公司那搞到钱,没想杀人的,那个真是一具乞丐的尸体,我哥在路上看到一个乞丐死了,就将尸体藏起来,然后故意在家发脾气,我就劝嫂子去朋友家住几天,等我哥情绪好了再回来,嫂子信以为真就带着孩子去了孟太太家的别墅小住,我和我哥就开始我们的计划。” 韩子铮说到这里眼睛都涨红了:“我们真的没有杀人,警察先生,我哥其实是很善良的人,就算知道……”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看了韩太太一眼急忙停住。 “你哥就算知道什么?” 小武追问。 “就算知道这事情会被人揭穿,他也一定要去做的,因为他说自己不能失败,他要给我嫂子和孩子们最好的生活,他答应过嫂子,不能食言。” 听到这,韩太太以手掩面低声啜泣起来。 “说的真感人,韩子明诈死骗保被你说的如此情深意重。” “我说的都是真的。” 韩子铮又看了韩太太一眼。 “你看韩太太做什么?” “我,我没有。” “你是怀疑韩太太谋杀了你哥哥对吧?” 韩子铮急忙摇头:“没有,我没那么想。” “你哥哥消失了三年,忽然在韩太太传出和小陈先生恋爱的时候匆匆回来,接着就遇害了,你竟然不怀疑韩太太?” “那个,我嫂子并不知道我哥没死,另有新欢也是有情可原。” “你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小武啪地一拍桌子:“还是你对你嫂子本就有非分之想,其实是你谋杀了你哥哥韩子明!” 第十二章 叔嫂对质(二) 叔嫂二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 韩子铮气呼呼地憋出一句话:“警察先生,请慎言,你侮辱我不要紧,不能侮辱我嫂子。” “我说的是事实啊,韩太太亲口对孟太太提起过小陈先生是她男朋友,而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据说这位小陈先生对韩太太的三个女儿也视若己出。韩太太,这可不是普通朋友的范畴吧?” 韩子铮的脸色难看起来。 “我们真的是……普通朋友。”韩太太声音微弱,解释听起来苍白无力。 韩子铮冷冷地转头看着她,韩太太无助地低下头去,不敢和他对视。 审讯室内有弥漫着尴尬的气氛,小武判断这对叔嫂之间一定有些不一般的情愫在。 韩子铮长长地叹口气说:“警察先生,我想和你单独谈谈,能让我嫂子出去一下吗?” 韩太太闻言立马抬起头来,眼睛里盈盈欲滴的满是泪水,真是我见犹怜。 韩子铮将眼睛错开,不看她。 韩太太无奈,只好在小武的手势中委委屈屈地走了出去,关门时又深深地看了韩子铮一眼,可惜后者一直将脸侧向一边,还是不看她。 “我承认我对我嫂子是有一点不同的感情,但这只是我的一腔情愿她并不知道。” 待韩太太终于出去了,韩子铮才松口气说道。 “那就是说你哥哥韩子明诈死藏起来那三年,你照顾你嫂子是有目的的?” 小武一针见血。 “也是因为我哥的嘱咐,我哥说要我小心秦为民,哦,就是我嫂子的父亲,他说秦为民不是好东西,千万不能让我嫂子和他单独见面。” 小武一愣:秦家父女因为韩太太当年和韩子明私奔,关系闹得很僵,还曾经登报声明脱离父女关系,但是这叮嘱是为了什么?不让父女单独见面,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父女单独见面?” 韩子铮的表情凝重了,过了好一会,才吭吭哧哧地说:“我不能说。” “韩子铮,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你和你哥当初烧车诈保时候没有杀人,那具焦尸到底真是乞丐的尸体,还是你们从大街上带走的乞丐,这些都无据可查,韩子铮,我可以告你谋杀。” “可是你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不是尸体!”韩子铮据理力争。 “我是警察你不是,大不了屈打成招啊。”小武故意摆出一副纨绔嘴脸,“我姓安,你猜警察局长姓什么?也是姓安的,是我叔叔!我是他唯一的侄子!” 小武这番夸耀让韩子铮的脸都白了,他现在只是个中学教员,知道警察尤其是有权势的警察是惹不起的,便只能低声道:“我哥哥和我提过一点嫂子家的情况,秦为民并不是她亲生父亲,而且对她还有一些非分之想,秦为民是大法官,其实为人非常龌蹉无耻!” 这……事情有点太刺激了,小武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 “你是说秦为民对你嫂子……有那种心思?” “对,我哥就是这样告诉我的,让我提防着些,所以我这些年一直暗中警惕,我嫂子自己也是明白的,所以从不主动回秦家,有时候秦为民叫她过去,都是我陪着去的,这三年来秦为民都无可奈何,后来他大概是彻底死心了,竟然给我嫂子介绍一个男朋友,是一个姓陈的法官还是他的学生。我以为我嫂子厌恶秦为民,不会答应这件事,没想到她和那姓陈的先生竟然很谈得来,关系渐渐热络起来,我这才觉得事情不对劲,急忙写信告诉我哥哥,要他快点回来,要是回来晚了我嫂子就要嫁给陈先生了。” “你那存折其实是这三年一直给你哥存钱使用的对吧?” 小武问道。 韩子铮点点头:“是,我哥一直不许我告诉嫂子真相,我只能在钱财上默默支持他。我哥是家中长子,这些年为我们韩家付出太多,我不能叫我哥吃亏。不错,我嫂子为人贤惠善良,我很是仰慕她,可她毕竟是我嫂子,长嫂如母,我不管有什么想法都会埋在心里,只能默默关心我嫂子,我真的只是为了完成我哥的嘱托照顾好她。”韩子铮说的很是诚恳。 小武的大脑迅速运行:这事情太复杂了!韩氏兄弟烧车诈死骗保,韩子铮按照他哥吩咐留在沪城照顾韩太太,而韩太太的父亲秦为民对自己的养女有龌龊心思,在韩太太和韩子铮的防备下不能得手,就将自己的学生,陈法官介绍给韩太太,也就是孟太太口中讽刺的小陈先生,秦为民这么做,最大可能就是分化韩子铮,只要韩子铮因为嫂子另有新欢,气的离开沪城,他就能为所欲为了! 这么一分析,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秦为民,这位在沪城,乃至在全国都大名鼎鼎的大法官。 小武认为,现在是应该会一会这位传说中的厉害人了。 秦为民应该有六十岁了,但看起来保养得很好,没有老人的暮气,身板挺直、目光炯炯,声音洪亮,见小武上门点头道:“我就知道警察马上就要上门了,我的别墅出现这种事……哎,真是家门不幸。” “秦先生对死去的韩先生似乎有点不满啊。” 小武看着他的眼睛,这秦法官很是威严,直接和小武对视,气势十足,哈哈大笑道:“对,这穷小子以为发财就能娶我的女儿,真是做梦,他以为洗干净脚杆上的泥巴进城就能当上当人?痴心妄想!不管挣了多少钱最后还是满盘皆输,谁叫他不认命,看不清自己的斤两!” “恕我冒味的问一句,秦老先生祖辈也是读书人?” “那是当然,我祖父是前朝的探花,我们秦家世代书香,一个读了免费师范认得几个字的穷小子就以为能和秦家联姻?真是白日做梦!” 秦为民口气十分不屑。 这种狂妄自大让小武心里很不舒服。 他又故意刺激道:“那秦老先生祖父的祖父也是读书人了?高祖父的祖父呢?这秦家书香传家是从大明开始还是从大清建国开始,或者从唐代就开始了呢?” 此刻的小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早已经不自觉地开始毒舌,很有叶限的风范了。 第十三章 师生之间(一) 秦为民虎目圆瞪:“安警官,就是你叔叔在我面前都不敢如此放肆!” ”所以他是局长,我从未想过做局长。如果得罪了权贵做不成警察,那我就去做私家侦探,将调查的案子真相卖给各个报社,秦法官,你觉得这样会不会更好一些。“ 小武根本不惧他的威胁,更加咄咄逼人。 他毕竟是武当弟子,秦为民要想仗势欺人,也得顾及全国各地各行业有多少武当弟子。 秦为民到底是做官久了,能屈能伸,将怒火压制下去,往沙发上一靠:“你来到底是想问什么。不如开门见山,不必绕来绕去。” “韩子明在你的别墅地下室被杀害分尸,秦法官,我觉得你有解释的必要。” “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韩子明死了,至于他怎么忽然出现,又怎么在别墅被杀,我真的不清楚,还是昨天看了报纸才知道原来韩子明并没有死,那之前就是诈骗保险金?” 秦为民深深地叹口气:“我秦某人一直秉公执法,处处严格要求自己,没想到女儿遇人不淑,嫁给一个诈骗犯,万幸他现在死了,人死灯灭,他之前做的事情也和我秦家无关了。” “这样看,秦法官对韩子明诈保是很生气的。” “当然,我当初就不同意这门婚事。一方面是韩子明出身寒微根本配不上我的女儿,另一方面他那时还有妻有子,分明是骗婚,一个已婚男子欺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太过卑鄙。”“后来呢,后来好像你还登报和韩太太脱离父女关系。” “是,桂枝后来竟然不顾我的劝阻和他私奔了,我一气之下就登了报。” “既然这样,你和韩太太关系并不好,为什么又能将别墅借给她住呢?” “这个……” 这时门铃响了,佣人打开门,一个看着不到三十岁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老师,你这里有客人?”这男子一身灰色西装,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样子,秦为民点点头:“这位是安警官。” 那人愣了一下:“啊,是为了韩子明的事情来的?” “你是……陈先生?”小武试探着问。 那男子苦笑了下:“原来安警官早都调查过了。不错,在下姓陈,是桂枝现在的男朋友。不过我过去根本不知道韩子明还活着,否则也不会和桂枝……哎这真是一笔糊涂账,也不能怪桂枝,她想必也是受害者,都是韩子明,没有担当,竟然想到诈骗,好了,人既然死了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他看向秦为民继续说,“老师你放心,我对桂枝的感情是不变的,只要事情告一段落,一切都结束了我会早点和桂枝结婚。” 小武看着对面这一老一小忽然想到:假如是他们俩一起杀人呢?他们发现韩子明回来了,秦为民是和韩子明有宿怨的,而陈先生则是韩太太现在的女朋友,如果知道韩子明没有死忽然出现,会不会恼羞成怒,和他老师秦为民一起将韩子明杀掉呢? 这对师生都是法官,和案件打交道多了,见小武表情严肃,陈先生急忙说道:“报纸上说韩子明是四天前遇害的。四天前我和老师在一起研究法律文献,没有作案时间。” “对,我打算编一本法律书,小陈帮我编辑,我俩一整天都在一起,没有作案时间。” 秦为民点头道。 “如果是你们俩一起作案呢?”小武毫不客气地指出,“陈先生年轻力壮,一击就中,可以将韩子明杀死分尸。事后他匆忙离去,这时就由秦老先生抛弃尸体,因为秦老先生年老体弱,加上当时可能天亮了但心被人发现就草丛抛撒到靠近林荫路的林子里,结果被野狗发现发生了争抢。秦老先生为什么这么匆忙呢,最大的可能是韩太太向你借别墅,想在那里招待客人。” “一派胡言。” 秦为民拍桌子怒斥。 小武不依不饶:“秦老先生本来和韩太太断绝了父女关系,为什么后来又将自己的学生介绍给韩太太,你们之间关系是如何慢慢修补和好的?” “哼,我们是父女,有血缘关系的,怎么可能永远僵硬下去?” “是吗?据我所知陈先生可是个未婚才俊,就这么甘心娶有三个女儿的韩太太?” 陈先生恼怒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桂枝小姐为人自然是极好的。” “你看上的怕是韩太太这个秦小姐的身份吧?谁都知道秦老先生是我们沪城,乃至全国的法律界泰斗,我已经调查过了,你也是出身寒微,你的父亲只是一个小杂货店主,既然秦老先生当年执意反对韩太太嫁给出身寒微的韩子明,为什么又要将名义上守寡的女儿介绍给你?是看中你出身寒微好控制,而你也是想依靠秦老先生的力量向上爬。” “安警官,你太过分了!你这是对我的侮辱!” 陈先生气的直接站起来,满眼冒火。 “不,我没有侮辱你,侮辱你的是你的恩师秦老先生,他一直没告诉你,其实韩太太是当年秦太太在世时收养的娘家侄女,他之所以反对韩太太当年恋爱,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养女有非分之想,韩子明一直提防着他,甚至在诈死骗保后还安排自己的亲弟弟保护韩太太。” “你信口雌黄,污蔑人!我要告你!” 陈先生几乎歇斯底里。 “秦老先生,我说的对吗?秦桂枝并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而是你太太收养的远房侄女。” “虽然不是我亲生女儿,但我视若己出,她第一次婚姻不听我的话失败了,我将自己钟爱的弟子介绍给她这是一片好心。安警官怕是每天看到阴暗案件太多了,在你心里谁都怀着龌龊心思,谁都不是好人。”秦老先生淡然一笑,“我看你年纪还小,不和你计较,好自为之吧。” 陈先生嘴唇哆嗦着:“秦小姐真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秦老先生点点头。 陈先生重重坐回去,不再说话,表情有些沉重。 小武努力想从这俩人中撬开一道缝,看着陈先生茫然若失眼睛,小武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四章 师生之间(二) 著名大法官秦为民涉嫌谋杀的报道铺天盖地,整个沪城为之震动。 那可是秦为民啊,这位老先生是国家法律界的泰斗,别说沪城,就是全国的法律界高层基本都是他的门生,这些人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秦为民能牵扯进杀人案。 “怎么会这样?案情没有彻底明了不是一切都要保密吗?” 安局长恼羞成怒,秦为民势力太大,明着暗着他都杠不住啊。 “叔……局长。这些事情不是我们泄漏的,这起案子虽然影响恶劣,但死者韩子明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没有记者上门围追堵截,这件事,我实在是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和你们无关?” “真的,秦老先生是什么人,没有确切证据我怎么可能轻举妄动。” “哼,这些报纸还说什么我们警察局是摄于秦为民的权势,说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狗屁,别说王子,孔二小姐一言不合,和国防部的少将在大街上拔枪互射,闹到总统那里不也是屁事没有,还庶民同罪,读书读的脑壳坏掉了。” “局长,秦为民的嫌疑的确非常重,我正尽量寻找证据,到时候证据确凿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不会授人以柄。” “胡扯!现在是抓也不行,不抓也不行,南京司法部电话都打过来了,要注意影响,不要做葫芦僧。” 安局长想到早上接到的电话,司法部、国防部,几个部门的电话让他焦头烂额一个个口气冲的,就像是在话筒另一头轮流打他的脸。 “秦老师是我国法律界泰斗,你们这样胡来考虑过影响吗?” “赶紧把人放了,我就是秦老师的学生,你们不放人,我们全国法律界就要联合起来讨个说法,你们这是违法的,知道不知道?” “我们真没抓人,就是例行传唤一下。”安局长点头哈腰。 “老安啊,你做了这么多年官,应该也是很明白事理的,听老哥哥一句话,别惹那么多麻烦了。秦法官现在是不在任上,可他弟子满天下,总统身边都有他的学生,你这样做,是拿鸡蛋撞石头啊。” 一通电话轰炸下来,安局长筋疲力竭。 “没事的,局长,我们只是例行问话,秦为民的女婿被杀,例行询问不是正常的事吗?又没有抓人。” “可是那些报纸……” “那又不是我们散布出去的消息,若是秦为民和他的学生追问那就任凭他们调查好了还能帮咱们破案呢。” 小武安慰安局长。 安局长叹口气:“真是麻烦,这碎尸案子本来已经够恶劣,谁能想到其中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诈骗,我看美国保险公司那边也不会善了。” “诈骗犯韩子明已经死了,他们那边想要追回赔偿金就去法院起诉好了。” 小武一脸不在乎地说。 “对!法院基本都是秦为民的学生和曾经下属,叫他们去起诉,这才叫大水冲了龙王庙呢,哈哈哈。”一想到可以给那些飞扬跋扈的法律界人士添乱,安局长得意极了。 小武走出安局长办公室,紧皱眉头,龙三于颠颠地跑来:“头儿,外面又被记者包围了。这些记者都是属苍蝇的吗?”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些记者嗅觉这么灵敏,一定有人在背后使坏。” 小武挥手叫龙三于探头过来如此如此吩咐一番,龙三于觉得有点奇怪问道:”头儿,那秦老先生是韩太太父亲,韩太太不会做这种事吧?弄的尽人皆知她能有什么好处?”小武拍他脑门一下:“叫你去做就去做,好好打听一番,最好事无巨细。” 警察局外面,记者里三层外三层,龙三于站在门口看着都脑仁疼。 小武示意他大胆往外走,自己则走过去问:“你们这些记者围在这里做什么?” “呼吁法律精神,反对特权!” 一个年轻记者大声喊道。 “对,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凭什么秦为民杀人你们就可以熟视无睹?” “对啊,碎尸啊,多么恶劣的杀人行为,竟然不抓他?法制何在?国家的颜面何在?” 有岁数大点的记者捶胸顿足。 他们实在太慷慨激昂,小武盯着那几个带头的人,发现都是生面孔。在之前一些案件的通报会上是从未见过的,便问道:“几位是哪家报社的记者?案件还在调查阶段,你们想用舆论绑架法律吗?” 那年轻记者格外警惕,大声煽动着:“警察局这是要秋后算账吗?” “对呀对呀,你们不抓杀人犯,还想拿我们记者开刀?” “我们是社会的喉舌!” 记者们的情绪很快被煽动起来,与此同时,龙三于已经冲出记者包围,开车绝尘而去了。 记者不止包围了警察,还有一部分记者将秦家公馆也围得严严实实。 小陈站在窗口看到高高院墙外都是记者,转身说道:“老师,司法部那边不是说已经跟警察局通过气了吗,怎么这些记者还围在这。” 秦为民冷笑道:“警察局那个安局长就是个草包,任凭他那侄子胡作非为,这才一天的功夫,一切就都上报了,我看都是那小子搞的鬼。” “他只是警察,和我们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这么做?” 小陈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走了一会道:“不行,我得去看看桂枝小姐,怕是那里也要被记者包围了,桂枝小姐……” “事情闹成这样,你不觉得很有可能桂枝在背后搞鬼吗?” 秦为民的声音阴沉起来。 小陈一愣:“老师,桂枝是你的女儿,虽然……虽然不是亲生的,她不会害你的。” “不会?哼,现在恐怕最想我死的就是她。”秦为民表情阴沉,目光凶狠。 小陈想到小武说过的所谓非分之想,心里愈发沉重起来。 秦为民将秦桂芝介绍给他,他当时是充满感激的,虽然秦桂枝结过婚,比自己大三岁,还有三个女儿,但她可是秦为民的独生女!只要攀上秦家这门亲事,自己前途一片光明,秦为民可是跺跺脚,全国法律界都要抖上几抖的人物。 可是昨天那个警察说,秦桂枝不是秦老先生的亲生女儿,再联想到秦家长子长年在国外不回来。自己和秦桂枝相亲时,对方也是一脸淡然,反倒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相处半年左右,秦为民高兴的说期待他们年底结婚,可是秦桂枝对外却依然以韩太太自居,对自己不冷不热,连拉个手都别别扭扭。当时自己还以为她是大家闺秀为人矜持,现在想来,难道她真和秦为民有过节,对自己一直是敷衍了事? “反正咱们俩那天一直在书房校对资料文献,随便他们调查,身正不怕影子斜。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单独和警察见面。” 秦为民加重语气道。 “是是,我们本来就是在书房啊。” 小陈用力点头,他心里却想,那天白天自己的确和秦为民在书房整理资料,可他晚饭都没吃就走了,假如秦为民在晚上去别墅杀人呢?这也符合警察说的抛尸原因,晚上杀人,天黑加上体力不支,将尸块随便抛撒……毕竟只有秦为民才有那别墅的钥匙,第二天秦桂枝说请朋友消暑,还是自己陪着她来借钥匙的呢。 想到这,小陈偷偷地瞄了秦为民一眼,心乱如麻。 第十五章 师生之间(三) 一直到晚上,围着秦家的记者见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只好纷纷散去。 小陈这才对秦为民告辞,他在大学还有教职,打算回学校的宿舍备课,第二天早上若是再被记者包围,就没法上课了。 “你要记住,那天我们俩一整天都在一起。” 他走时秦为民忽然叮嘱道。 小陈急忙点头:“是,那天我们本来就在书房了。” “是白天晚上都在一起,那晚你在我家住的。记住了?” 秦为民加重了语气。 小陈心里咯噔一下:“是,一直都在一起,我晚上在这住的。” “很好,小陈,我的门生那么多,你只要好好干,就算你和桂枝没有缘分,我也会提拔你的。” 秦为民给小陈画一张大饼。 小陈走出秦家大门,不由回望一眼,秦家门口路灯昏暗,可他总觉得自己身后有一道目光,紧紧地盯着他,让他背脊发凉,汗毛直立。 他走到大学门口,刚要进门,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陈先生,请等一下。” 小陈转过身,只觉得眼前一亮:路灯下,这位小姐美艳不可方物,肌肤胜雪,路灯下熠熠生光,让人挪不开眼睛。 “这位小姐……您找我?” 女子莞尔:“对,找你,我们去那边坐坐好不好?”她语带娇嗔,让人心里一阵酥麻。 女子的目光投向路一边的咖啡馆,小陈不认识这女子,知道此刻是多事之秋,自己不应该和不认识的人去喝什么咖啡,万一这人是警察或者记者呢?可是面对这女子美丽小脸,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他竟然无法开口拒绝:这样做太残忍了吧。 “我姓叶,是一个私家侦探。” 叶限点了咖啡,自我介绍道。 “私家侦探?”小陈的眼光立马戒备起来。 “我是接受韩子明先生委托……” “等等,你说什么?韩子明?他不是死了吗?” 小陈大惊失色,双手按着桌子,只要叶限下句话有问题,不管对面是怎样的美女,他都要夺门而逃了。 “不错,韩子明先生是已经死了,他生前曾经委托过我们,现在虽然人死了,可我的职业操守让我必须继续完成他的委托。” “他的委托,那你该去找韩太太,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因为韩子明先生的委托是,要将他存有的一笔钱,嗯,一共是五十万元,送给他妻子再婚的丈夫,他好像对自己出事早有预料,似乎只要暴露在人前就要出事一样。当初我还奇怪,现在明白了,原来他涉嫌诈保,怪不得忧心忡忡。” “送给再婚的丈夫?这世间还有这种稀奇事?”小陈瞪大眼睛,他可是学法律的,见识的奇葩事情太多了,这种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当然是有要求的,那就是要求韩太太再婚的丈夫善待自己的三个女儿,他不想女儿重蹈妻子的覆辙。” “韩太太有什么问题吗?” 小陈先生故意装作对韩太太身世一无所知的样子。 “这个,怎么说呢,实在是涉及韩太太个人隐私……”叶限显得有点为难,最后还是压低声音说,“秦老先生对韩太太好像不是很好,韩子明先生诈死离开时还要安排亲弟弟照顾韩太太,目的就是防备韩老先生。” 说完,叶限以手掩口:“哎呀,我忘记了,你是秦老先生介绍给韩太太的。” “叶小姐,这笔钱和我无关,因为……” 小陈迟疑一下,有点生气地说:“我和韩太太之间根本就不是外人想象的那样,我们甚至……甚至连手都没拉过,她在外宣布我是她未婚夫,其实都是假的。” “你把我弄糊涂了陈先生,韩太太的想法是有点匪夷所思,她好像还对警察说过你只是普通朋友。” 叶限故意火上浇油。 “对。秦老师介绍我和她认识,凭心而论我这样出身的人,能娶到韩太太已经是高攀,虽然她年长于我,还有三个女儿,但凭借韩家的财产,和秦老师在法律界的地位,我想只要韩太太想嫁人,我们大学的教师就能有二十个人来排队,所以最开始,我是诚惶诚恐,希望能做秦家的乘龙快婿,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事情完全不对劲,韩太太她……她另有情人,我只是她做给秦老师看的一个幌子。” 小陈先生本来是满腹不满,想不到今天当着一个大美女,竟然能推心置腹般全都讲了出来,这还真是美色误事啊。 另有情人?叶限愣住了。 那厉鬼咬牙切齿,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韩太太的情人所害。 “我接到桂枝电话,约我在兰花山别墅见面,说要和我和那姓陈的彻底做个了断,我以为她念着多年夫妻,要和我一起走,就独自去赴约,进门看到她坐在沙发上,拍着沙发让我坐过去,我刚走近几步,忽然后脑一痛,有人在我身后将我打晕,我就这样被杀了。” 厉鬼回忆起被杀的经过,一口咬定就是韩太太的情人小陈害的他。 但现在,小陈竟然说自己和韩太太发乎情止乎礼,她的情人另有其人。 “陈先生竟然如此高风亮节?送上门的钱都不要,你放心,我真的不是警察不是到你这套话来的。” 叶限从随身的手袋里拿出一份合同,将合同上的数字以及韩子明的签名包括韩子铮的签名都指给他看。 小陈苦笑:“韩子铮,我现在明白了,韩太太明明不喜欢我,却还敷衍我的原因很大可能就是做给韩子铮看。我和她真的是不可能结婚的。”“可韩太太不承认自己另有情人,就说你是她未婚夫。” 小陈叹口气,揉着太阳穴:“说起来真是失败,我出身寒微,但凭借个人努力,在沪城法律界也算小有成绩,秦老师对我格外信任,我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中,可我一直看不透秦桂枝,更查不出她那个真正的情人到底是谁?我甚至怀疑韩子眀诈死之前,她就和那个情人在一起了。” “你确定?” “是的,叶小姐,我确定。我只是她用来糊弄秦老师和韩子铮的,她那个情人……很有可能非常不堪,不能见光。” 第十六章 师生之间(四) “陈先生,恕我直言,你是秦大法官的学生,又是秦桂枝名义上的男友,可以说是经常出入秦家的人。” 叶限盯着小陈先生的眼睛,上午,召南就将这个人的详细资料呈上她的案头,此人的父亲曾经开个小豆腐坊,人生三大苦是撑船、打铁、做豆腐,靠着做豆腐吃苦将儿子送到圣约翰大学,现在儿子出息了,老人也还开着个小杂货铺,一天都不闲着。在叶限的认知中,这样家庭出来的年轻人永远充满了奋斗的野心,他能听从秦老先生安排和秦桂枝交往,就算自己再说是真心喜欢秦桂枝,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看着小陈先生,忽然笑了一下。 小陈先生正端着咖啡杯,忽然看到叶限的笑容,整个人都呆住了,手摇晃一下,咖啡洒出来,他手忙脚乱,急忙掏手绢来擦。 叶限微笑一下,转身对侍者招招手:“请帮这位先生换一杯咖啡,麻烦你。”她指着洒出来的咖啡,侍者擦完很快就送上一杯咖啡动作优雅自然。 叶限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小陈先生内心深处的自卑感又渐渐冒出芽尖:自己读了圣约翰,紧跟着秦老先生身后,分文不收为他白做事,还被迫和一个有三个孩子的寡妇恋爱,最可恨,那女人竟然对自己全无感情,而这位小姐,所做的一切都是那自然,自己却拘谨的可笑……真是穿龙袍也不像太子。 这份自卑,让他不自觉地低下头去,双手紧紧地握着咖啡杯。 叶限将他的表现都看在眼里,知道时机已到,用一种神秘兮兮的八卦语气道:“既然小陈先生对韩太太没什么感情,那有些话我就敢说了。” 小陈一愣:“还有什么事?”他抬头见叶限表情神秘,猜测一定是又有什么机密的事情,说来也奇怪,他是学法律的对人总是多几分防备,可是这位叶小姐却让他丝毫不能起一点防备之心,是因为她的美丽,还是身上那种清冷的气质? 小陈此刻心里正在纳闷就听叶限向他的方向微微探过身子,小陈心里一阵荡漾,对面的美女这可是当自己是自己人的态度啊。 “那就是……秦老先生将秦小姐介绍给你是有目的的。” “是啊,我是他的学生,家世又很普通,他是担心女儿吃亏吧。”小陈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家世不好却能独得青眼,那一定是因为自己比较好控制,秦老先生担心自己女儿受气。 “不,不完全是这样,主要的原因是……你好控制,而他对自己的女儿一直有非分之想。” 叶限看着小陈的瞳孔慢慢放大,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她还不知道,类似的话小陈已经从小武那听到过,内心早已经有了一个疙瘩,此时再听叶限提到,内心的疑惑更深了,这些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而且根据韩子眀生前所说,已经不仅仅是非分之想了,是曾经侵犯过秦桂枝,所以秦桂枝当初用那么激烈的手段从家里逃出,我想你对秦老先生曾经登报声明和秦桂枝脱离父女关系的事情是很清楚的吧。” 小陈点点头,叶限心想这样很好,已经完全抓住了这个人的心,现在就要在他心里种下对秦老先生怀疑的种子。 “还有秦家长子,为什么出去就再没回来过?你在秦老先生身边帮忙工作,应该知道他们父子是没有任何联系的。” “是,这件事是很奇怪。” “原因很简单,因为秦家长子知道秦家这个秘密,他无法容忍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这么龌蹉的一个人,但毕竟那又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夹在亲生父亲和收养的妹妹间他很痛苦,索性就一去不回。”叶限讲完,看陈先生陷入沉思,便继续刺激他,“所以陈先生,你现在明白为什么秦老先生将女儿介绍给你,正是因为你好控制,韩子明骗保诈死后担心秦老先生继续侵犯妻子,便留下弟弟在沪城照顾韩太太母女,韩太太也一直防备着他,你可以回忆一下是不是很少见韩太太单独和秦老先生在一起。” 小陈眼睛向上看一下,是,他记起来了,每次韩太太去秦家都是和他在一起的,难道真的是……他不敢往下在想,额角渗出汗水。 “你想到了什么?” 叶限柔声问。她的声音像是有魔力,如同一只温柔轻软的小手,轻轻抚慰人的心灵,小陈脱口而出:“那天秦小姐去要别墅钥匙时,也是和我一起去的。” “所以事实就是这样,秦老先生别有目的,想让你做……”叶限的笑意愈发的深了,“武大郎。” 啪的一声,小陈气恼地一巴掌拍在桌上。 咖啡馆很安静这一声吸引的别人目光都投过来,小陈马上满脸通红,心想真是不小心又暴露了自己的教养,对面的叶小姐反倒毫不在意地安慰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陈先生,秦老先生不管是作为父亲,还是为人师表,都实在是太过分了。” “伪君子。” 小陈牙缝挤出三个字。 “对,是伪君子,现在别墅碎尸案出来,这个伪君子随时就能被揭发出来,小陈先生,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小陈一愣:“什么意思?” “当然是早点做好切割,你是寒门学子出门犯不上为一个暗地对你下黑手的伪君子害了前途。” “我能做什么?在所有人眼中我是秦桂枝的男朋友,他未来的乘龙快婿。”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众人笑柄,小陈的眉心拧成疙瘩,心也渐渐沉下去。 “如果你以一个受害者的姿势出现呢?”叶限眉毛一挑,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我是韩子明先生契约的执行人,他说要给将来照顾妻女的人五十万元,如果韩太太一直未婚,他就将五十万转赠给帮助他申冤的人。他的死,和秦为民有没有关系?”叶限紧紧地盯着小陈先生,五十万元啊,果然他的眉心渐渐舒展开,眼中显出果断:“有没有关系我是不敢肯定,警察局说是四天前出事的,那天一整天我都和秦为民在一起修订资料,他打算出一本书。” “你的工作都是没有报酬的吧?” 叶限故意问。 “是,给他做事从来都是没一文钱的。”小陈脸上显出忿然,“晚饭前,秦桂枝忽然来了,说要借用别墅,拿了钥匙她就要走,我就提出送她回去。” “你送秦桂芝回去,然后呢?” “回去后三个孩子都不在家,秦桂枝说是韩子铮带她们去看电影了,她说难得今天家里清静,和我来往这么久很感谢我在秦老先生面前帮她,打算做一顿饭请我吃,她做饭我就随意翻看报纸,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我们才吃完饭,我帮她一起收拾,这时候韩子铮带着孩子们回来了。看到我在很不高兴,我就告辞了。” “你和秦桂芝离开秦家是几点?” “六点吧。” 叶限心想不对,那厉鬼说自己是下午被人袭击的,那说明秦桂枝本来是有别墅钥匙的,为什么要去秦家要钥匙?又为什么给小陈做饭吃?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七章 遇险(一) “当时很受宠若惊吧?”叶限微笑着问。 “是,当时是真的没想到。”小陈叹口气,“说实话,我和秦小姐认识是秦老师促成的结果,起初我也是目的不纯,但和秦小姐认识这半年,我发现她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惜遇人不淑,她对我也没有那种意思,一直那我做挡箭牌,期间我也曾试着问她那个人到底是谁,我哪里比不上他,她哭着求我原谅,说只要给秦老师面子,过段时间就主动对秦老师提出和我分手,不会给我造成困扰。” “真是过分。”叶限显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她拿你做什么?” 小陈苦笑:“没有办法,人家不管怎样都是大家闺秀,秦老师在全国法律界的地位是非常高的。我……其实一点不怪秦小姐,能看出来那个人一定很爱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公开。” “也许那人另有家室?可怜我的委托人,当初为了妻女能过上好日子不受破产影响不惜诈死,在外面躲藏近三年吃尽苦头,终于盼到一家团聚,妻子却红杏出墙。” 叶限语气充满惋惜,“怪不得死了都不得安生。” 小陈先生沉浸在这奇怪的案子中,听叶限说到这里,这才忽然想到方才叶限说什么帮韩子明申冤的话,当即浑身一抖:“叶小姐,等等,你说帮韩先生申冤?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叶限展开那份文件道,“好像韩子明先生对自己出事有预感,所以在财产上做了这样的分配,呶,条款在这里,小陈先生你是学法律的,你可以看一下这份文件。” 小陈先生刚才并没有在意,现在接过文件仔细看了一遍,心里盘算:自己一直被秦桂枝当成挡箭牌,什么事都没有,但因为韩子明的死被警察找上门调查已经够晦气,现在大报小报又一番报道,整个沪城人都知道他是韩太太的男朋友,与其挂着这虚名不如来点实惠。于是他问:“上面说按照程度分配这五十万,怎么判断这程度呢?” “当然是看疑点的可信程度以及在破案中的重要性。” “既然韩子明已经死去,叶小姐为何还要为他的事情奔走,这五十万你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据为己有。” 叶限笑了一下:“小陈先生,这世间有很多事情普通人看不到但不代表不存在,如果我说其实韩子明先生就站在你身后,你信吗?” 小陈先生忍不住抖了一下:“这个……实在是匪夷所思。” “且不管我对韩子明先生身前身后的契约承诺,陈先生,我知道你不会为了钱去做事的,但是这次是帮人申冤。” 小陈先生犹豫一下:“在秦老师家,我曾经午睡过一会。” “一会儿是多久?” “这个……” 小陈先生考虑一下:“大概是近两个多小时吧,午饭时秦老师拿出一瓶竹叶青酒,说这几天我帮他整理,太辛苦了,这酒是他的珍藏,我就喝了两小杯,也就,嗯,也就二两多吧,那酒是用很多珍贵药材浸泡多年的,后劲极大,我吃完饭就迷迷糊糊躺在客房床上睡着了,等我醒来一看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三点多了,当时我吓坏了,担心耽误秦老师的事情挨训,急忙爬起来直奔书房,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秦老师从门口走进来,他说自己写的头疼,去后面花园逛了一圈。” 叶限心想两个多小时,若是开车到山下,然后步行上山,埋伏在别墅里将韩子明打死后再跑下山开车回来,时间基本差不多;那么分尸就可以由秦桂芝完成,她是女人,肢解的又是自己丈夫的尸体,难免心慌手抖害怕,便随便匆匆扔到附近,这样解释倒也是合情合理,问题是韩家兄弟都说秦桂芝和秦为民关系很不好,秦为民会为秦桂枝杀人吗? “陈先生你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你没有告诉别人这件事吧?包括那姓安的警察?” 小陈心里又是一哆嗦,原来这位小姐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这私家侦探……还真是蛮厉害的。 “没有,因为那个警察是在秦家问我情况的,秦老先生就在身边,所以我……没有提到这件事。” 叶限脸上浮现一丝部位觉察的笑容:小武啊,你这个笨蛋,你怎么能当着秦为民的面询问小陈呢,这个重要证据就花钱来买吧。 叶限从钱包取出一叠钞票,推到小陈面前:“这里只是一千块,不属于五万块的范畴,只当是我请小陈先生吃完饭,小陈先生帮我这么大忙,我本该请你吃晚饭的,实在是还有事情要办,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的事情还请保守秘密。” 叶限这话说的非常委婉,最后又加上一句:“小陈先生千万别和我客气。” 小陈本还想假清高一下,叶限的话如此给自己台阶下,便笑笑道:“那就多谢了,我一定会用这钱好好吃一顿西餐,叶小姐也是为我着想,毕竟秀色可餐,有叶小姐相陪的话,就是龙肝凤髓也食之无味了。” 叶限娇笑:“小陈先生真是会说话,秦桂枝没有选择你是她的损失。” 和小陈在咖啡馆分手,叶限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车夫奔跑在林荫道上,晚风阵阵袭来,很是惬意, 叶限正在脑子里理着目前掌握的各种线索,忽然就听车夫哎呀一声:“你们想做什么?” 原来忽然从前面拐角出现三个壮汉,将车子拦住,路灯下,能看到这三个人都穿着粗布褂子,其中一个人腰间还大咧咧地插着一把盒子枪,凶神恶煞一般喊道:“下来。” 叶限不知道这三个人是谁派来的,便装作害怕的样子道:“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千万不要伤害我。” 领头的拔出盒子枪指着叶限:“下来。” 车夫回头道:“小姐快点下来吧,我还有一家老小,可不要连累我。” 叶限坐着不动,那汉子火了,一把将叶限拉下来推搡着就走。 一个壮汉回头威胁车夫道:“我记住你车行,敢报警老子要你狗头。” 车夫吓得连连称是,拉着车子飞也似的撒腿就跑。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八章 遇险(二) 叶限装作吓得瑟瑟发抖:“先生,你们想要钱的话尽管拿去。” 那三个壮汉互相对视一眼,为首的走上前去,粗暴地扯下叶限的手提袋,掏出钱包翻找一番,得意洋洋地笑道:“哈,想不到是个有钱人。” 叶限以为他们拿了钱就会走,没想到另外两个人将她架起来就走。 这三个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叶限对他们的幕后主使人充满了好奇心,便装作手脚发软无法挣扎。 后面那个人掏出一块破布,将叶限的眼睛蒙上,这布粗糙,摩擦着叶限的脸上很不舒服,为了查出幕后真凶,她只能忍耐下去。 “进去。”壮汉恶狠狠地将叶限推进一间屋子。 叶限很少遇到这种无视自己美貌的人,心里不由感叹,这世间还真有和自己一样眼里只看钱的人啊,真是相见恨晚,嗯,假如这三个混蛋对自己再温柔一点的话,真想和他们交换一下对金钱的感受呢。 “你和陈树见面都说了什么?” 一个人摘下蒙着叶限眼睛的破布,恶狠狠地问。 叶限犹豫一下,明白过来陈树就是小陈先生嘛。 她故意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这个,其实我是个记者。” 壮汉恶狠狠地推搡叶限一把:‘你是记者?哪个报纸的?” “沪江晚报。” 她回答的非常自然,那壮汉相信了:“陈树都和你说了什么?” 叶限大脑飞速运转,她猜测小陈先生是从秦家出来就被人盯上了。 而据小陈先生说有些事情并没有对警察说明。想到这,叶限故意说道:“秦为民还是法律界泰斗呢,做事也不过如此,动不动就叫人威胁,和青洪帮的人有什么区别。” “你咋知道……” “老四!”为首的壮汉急忙喝止了同伴,就凭这人无意中透漏出来的信息,叶限基本可以判定,这三个人应该是秦为民派来的。 这很出乎她意料,她是怀疑过秦为民,但韩子明的鬼魂说,秦为民曾经侵犯过秦桂枝,同是女性,叶限认为秦桂枝不可能对侵犯过自己的养父产生感情,这世间就不可能有这样自暴自弃又犯贱的女人,那秦为民是为了什么?他担心小陈先生无意中说出真相? “你们不是秦老先生派来的?”叶限睁大眼睛,一副无辜表情。 这样子对一些男人还是有效果的,一个男人叹道:你就说实话吧,姓陈的和你说什么?“ 叶限愁眉苦脸:”你们非要逼着我说出来,那我明天怎么抢头条啊,抢不到头条我就会被报社老板开除,以后可怎么生活呢?” “哈哈有哥哥们罩着你,怕什么。”一个男子轻佻地伸手去摸叶限的脸。 叶限向后一躲:“你说的可是真的,不能骗我,我总被你们男人骗。你们这些男人啊,就没一个真心人。”她声音娇滴滴的,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说吧,姓陈的到底和你都说了什么?”为首的汉子脸上不住抽搐,很明显,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感, 只要是个生理正常的男人,面对叶限这样娇艳的女人都会动心的,这男子不过是普通人,自然也不例外,他看向叶限的目光柔和很多, 叶限很讨厌利用女性相貌和性别趋势获得一些利益,但这世间的现实就是如此,她无法幸免,于是她冲那男子轻轻地吹口气:“你们先说说是谁要害我嘛,我可不想走个糊涂鬼。” “你长得这么可心,让人心疼,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领头的男子犹豫下看着叶限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眼睛承诺道。 “真的?”叶限一把抓住那男子的手,那男子瞬间开始结结巴巴:“真……真的,当然是真的。” “是秦为民让你们跟踪我的?给了多少钱?” 叶限眨巴着眼睛问。 “管那么多做什么,说,陈树做什么?” 叶限冲那领头的汉子的招招手,那人不知所以凑了过去,叶限在他耳边嘀咕几句,那人不耐烦地问:“你说啥?” 叶限噗嗤一声笑了:“说你奶奶个腿儿。”说着轻轻点上那人脑后穴位,那人眼睛一翻,马上倒了过去。 剩下俩汉子还以为俩人打情骂俏,见那人倒下去,一个人伸手在他鼻子前晃了下倒吸一口凉气质问:“你做了什么?” “过来,我告诉你。”那人刚往前凑了一步,叶限一个大耳光扇过去,“竟然敢给我玩这套。”那人挨了一个打耳光,气恼地就要往叶限身上扑,恨不能掐死她。 只见叶限手晃了晃,手里竟然握着一把盒子枪,原来她点穴将那男子放倒时候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将他手里的枪拿到手里。 壮汉吓一跳,往后退一步,嬉皮笑脸:“小姐,你会不会开枪啊,要不要我……”话音未落,叶限毫不犹豫,一枪打下去。打中那人的脚,射个对穿,那人疼得龇牙咧嘴:“别开枪,别开枪,有话好好说。” “说,秦为民叫你们来做什么?” “就是问姓陈的和你说了什么,不行就把姓陈的一起……” 那人看了另外一个人一眼闭上嘴,叶限直接挥手又是一枪,正打在另一个人膝盖上,那人吃不住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膝盖不住哀嚎,那汉子看着同伴的样子忍不住跟着龇牙咧嘴,叶限道:“说实话。” “若是姓陈的跟你胡说八道就把你俩都……”那人比划一个手势,叶限冷笑:“秦为民可是有名的大法官,怎么可能知法犯法,再说以他的身份怎么能认识你们。” 那人见叶限不信,担心这女人在开枪,急忙说道:“真的,都是真的,秦为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还叫我们……还叫我们把他女儿绑回去给他……给他祸害过,那人就是个伪君子,呸,比伪君子还坏。” 叶限愣一下,想不到秦为民竟然能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不过他能叫这三个壮汉对付自己,也说明一个问题,他要杀韩子明的话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凶手不是他。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九章 躲在暗处(一) “你被骗了。就是那姓陈的打得我!” 瞬间,未寒时内起了一阵阴风,厉鬼双手抱头,不住摇晃着。墩子吓得吱溜一声钻进召南口袋里,叶限冷冷地看着他,听着铺子里瓶瓶罐罐咣哩咣当响个不停,见厉鬼稳定了一些,指着店铺货架子道:“这些可都是值钱的物件,弄坏了把你这破鬼魂卖了炼丹都换不回来。 墩子低声问:“他能炼丹吗?” 召南轻轻拍了口袋一些,示意它不要出声。 “炼丹?”厉鬼也愣住了,他觉得自己发财破产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最后又落这个下场已经够惨,没想到原来鬼魂还能炼丹。 “一般的鬼魂当然是不可能炼丹的,是需要算生辰八字以及运道的,我看你这运气也真是古怪的紧,没准着了什么人的道,将来被抓去炼丹也说不定。” 那厉鬼闻言大惊失色,周围的雾气更重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熟悉的声音传来:“仔细搜查,有人说是往这边跑了。” “这大半夜,小武带人出来找什么?” 召南刚要开门去问,叶限一摆手:“不对,这附近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不要动。” 忽然就听着呼啦啦一阵狂风,窗户哐当一声被吹开了。 这声音在暗夜很惊人,一个警察喊道:“头儿,是未寒时的窗户被吹开了。” 叶限听出是那个小警察龙三于的声音。 “未寒时的窗户?” 小武的脚步声近了,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叶限摆手,示意召南当听不到。 小武还不死心,又走到窗户边,刚要顺着窗户往里看,忽然他只觉得浑身冰冷,黑暗中像是有一只冰凉的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小武毕竟是武当弟子,将全部气力注入肘部,猛地向后一撞,那双冰冷的手松开了,小武大叫:“有鬼!” 这一声有鬼,厉鬼以为自己被人发现了,一团黑雾直奔窗口,叶限惊呼:“不要过去。” 可是已经晚了,厉鬼化成的黑雾到了窗口,瞬间成一条细细的线,像是给什么东西吸了进去。紧接着是龙三于的叫声:“那是什么?天,那还是人吗?” 叶限已经直接从窗口跃了出去,借着朦胧的月光只看到一个淡淡的黑影消失在夜幕中,小武问:“那人带走了什么?” 叶限冷冷地说:“一个鬼魂。” 龙三于站在小武身后,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大半夜的,不带这么吓人的。” “大晚上你们出来做什么?” 召南打开了门,小武叹口气道:“有人抢了一户姓孟人家的孩子,正好被巡警看到,说是往这边跑,我们赶紧追来,没想到那人脚步极快,像是飞一般。” “头儿,刚才掐住你脖子的就是那人。不,那可能不是人,跑的实在太快了。忽的一下就出现了,我没看到他带着孩子,那孩子藏到哪里去了?” 龙三于揉了揉眼睛,方才一个黑影飘忽一下转到小武身后,他还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呢。 “头儿,周围巷子都搜遍了,没有。” 几个警察气喘吁吁地跑来。 叶限问:“你说的孟家的孩子,可是那位韩太太,秦桂枝的好朋友孟太太的孩子?” “对,就是她的儿子,和韩家的三女儿同龄。” 召南在一边叹口气:“瞎猫遇到死耗子,我看事情真被你说着了。” 叶限怒道:“你才是瞎猫。” 躲在召南口袋里的墩子忍不住打个冷战,因为它想起刚才叶限开玩笑说要拿厉鬼炼丹。方才小武和龙三于这些凡夫俗子没看清,墩子可看的清清楚楚,那黑影是用一种法器将厉鬼收了去的。 叶限看了龙三于一眼:“偷孩子那人我心里有数,你们是找不到,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龙三于哎了一声,转身带着人就走,剩下小武孤零零站在那生闷气:你们是谁的属下一群重色轻友的混蛋。 “凭你的本事,是抓不到那人的。”在房间里坐定,叶限一点不给小武情面。 “一个偷孩子的贼,怎么就抓不到?” “那你能告诉我,那人是怎么无声无息出现在你身后的?你看到了他长什么样,用的什么门派武功?” 小武哼了一声,什么都说不出。召南在一边说:“怪不得小武,那不是人。” 小武打个寒颤:“不是人?是鬼?” “差不多吧,他刚才从我这收走了一个厉鬼。” 叶限一想到和自己签约的韩子明被人收走,气就不打一出来,这是摆明打自己的脸啊。 “厉鬼?什么厉鬼?那人偷孩子又抓厉鬼是为什么?”小武被他们闹糊涂了。 “那个厉鬼活着时候叫韩子明。” “什么!”小武惊讶地站起来,气恼地拍了自己后脑勺一下,“怎么又被你抢先一步。”看到叶限一脸得意,他急忙问,“那鬼魂可说是谁杀的他?” “我可从不做赔钱买卖。” 叶限笑眯眯地示意他坐下:“你要找的是孩子,我丢的是个鬼,反正那鬼的钱我也拿到了,你就慢慢查吧。” 小武鼓着腮帮子盯着叶限好久,召南在一边劝说:“哎,小武到底是咱们老朋友,你就给打个八折吗。” “对,八折八折再来一袋花生。”敦子从召南口袋跳到桌子上。 小武惊讶极了,他知道墩子是可以化成人形说话,没想到现在还是松鼠模样也能口吐人言了。 “要多少钱?”小武迟疑一下问道。 “这个嘛……”叶限神秘地笑笑,“也未必要钱,因为除妖降魔破阵是你师兄的强项。” 降妖除魔破阵?小武看着叶限,心想这不过是一个偷孩子事件,怎扯到妖魔鬼怪了? “韩子明曾经和一个人,姑且说是一个人约定过,那个人可以让他发财,有很多很多的钱,但是他要将他以后的儿子交给那人,可是韩太太却生了三个女儿。” 小武瞪大眼睛,完全不懂叶限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太太和孟太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据轻寒说她们俩的关系很奇怪,看着互相拆台,其实又彼此关心。韩子明的鬼魂说被韩太太约到别墅,一进门就被人打昏了,他一直认为是小陈打晕了他,而小陈其实不过是韩太太的挡箭牌,她另有情人,这个情人是谁?为什么那人收了韩子明的魂又抢了孟太太的孩子?” “对呀,为什么啊?”小武一头雾水。 “最大的可能是孟太太和韩太太换了孩子,而孟太太就是韩太太的情人。” 这下不光小武,墩子也惊讶的下巴都合不上了。 第二十章 躲在暗处(二) “孩子,我的孩子啊。” 孟家客厅里,孟太太哭的肝肠寸断,她的好朋友韩太太搂着她的肩膀默默流泪。小武和叶限走进孟家客厅就看到这么一幕。 孟老先生满头白发,看着有六十多岁的样子,坐在轮椅上,表情凝重。见小武进来,语带无奈:“真是想不到,我家会发生这种事,一个贼不偷金不偷银。为什么要偏偏偷个孩子呢。” “警察先生,这都好几个钟头了,我家小宝,我家小宝……” 孟太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韩太太急忙问:“警方可有什么线索?” 很显然,大家都为孩子丢失着急,丝毫没注意小武身边还跟着一个美貌女子。 孟家一个小姐靠着窗口,懒洋洋地说:“后娘,警察先生不是说已经有点眉目了吗?你这大呼小叫哭的死去活来,不知道的以为那孩子死了呢。” “你说什么?”韩太太站起身,声音嘶哑。 孟小姐冷笑:“我说我家好好的怎么出这种事,看,这一个丧门星上门不出事才怪了。” 她指着韩太太:“韩太太,你未免太能多管闲事,自己男人被人大卸八块不着急,跑到我家哭什么?” 孟家这位小姐比孟太太小不了几岁,平时没少给孟太太苦头吃,连带着看韩太太也极为不顺眼,继续说:“我父亲年纪大了,从未得罪过什么人,在生意场上人缘极好,怎么好好的偏是你家韩先生出事后我家就出事了,这不是你招来的祸患是什么?” 孟太太抽噎着:“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孩子出事,桂枝心里比谁都难受。” 孟小姐嗤笑:“呦,比谁都难受?哄谁呢?难道这韩太太也想嫁到我们家?咦,可惜,晚了现在来只能做姨太太。” 孟老先生喊了一声:“没你什么事,回你房间去。” 孟小姐冷冷地哼了一声,扭着腰肢上楼去了。 孟老先生叹口气:“警察先生,可是有小宝的消息。” 小武看了叶限一眼,后者点点头:“孩子在哪我很清楚,我现在来是想问问孟太太和韩太太一些事的。” 孟太太和韩太太对视一眼,孟太太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该说的我都对警察说了。孩子刚睡着,忽然窗户就开了一个黑影进来,抱着孩子就跑,我完全反应不过来。” “是,那不是普通人,据我所知,那人抢孩子是想用孩子来布阵炼丹的。” “什么?” 孟老先生和孟太太都愣住了,韩太太嘴唇哆嗦着:“不会的,不会的,他不是都死了吗?怎么还连累到孩子身上?” “谁死了?什么连累?”孟老先生年纪大了,耳力却很好,俗话说大孙子小儿子,老年得子,他很喜欢这个三岁多的小儿子。韩太太愣了一下,不吭声。 叶限道:“其实我是一个神婆。” 警察带着神婆来? 客厅里的人都盯着叶限,满眼不可置信,小武强忍着笑意点点头,表示叶限说的都是真的, 叶限拿出一个小盒子说:“偷走孩子的人是要利用孩子来炼丹。” 炼丹!那不是要杀死孩子?孟太太尖叫一声靠着韩太太肩膀低声啜泣着,嘴里还嘟囔着:“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不过呢,我已经在那人身上下了符咒,现在只要要一点孩子父亲的血,符咒就会发生作用,也就找到孩子了。”叶限打开盒子,原来里面是一块棉花和一根银针。 孟老先生毫不犹豫地伸出胳膊道:“抽吧,只要能找到孩子。” 孟太太立马脸色苍白:“如果,这个法子不灵……那……那该怎么办?” “偷走孩子的人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你也看到他带走孩子时动作极快,这孩子的生辰八字或者说孩子父亲的生辰八字都是算过的,早就被人盯上,就等到特定时候下手,若是这法子也不灵……那就……”叶限无奈地上手一摊。小武在一边趁热打铁:“对不起孟太太,这件事情已经超越人力所为,也只能请叶小姐来试试看了。” “抽吧,抽吧,只要我这老骨头还能有点用能找回孩子,抽多少血你们随便。” 韩太太踉跄着站起来:“必须要亲生父亲的血才能找到孩子?” 叶限点点头。 韩太太无奈地苦笑一下:“这可怎么办?” 孟太太也起身,轻轻搂着她肩膀:“这位小姐说自己是神婆,怪力论神的事情……能相信吗?” “呸呸呸,乌鸦嘴,你也说那人飘忽的像鬼一样,警察再找人请这位神婆小姐也找,双管齐下,都到这时候了还在胡说什么?” 孟老先生撸起袖子,露出瘦骨嶙峋的胳膊。 叶限走到孟老先生身边,捏起银针就要扎上去。 “等一下!”韩太太忽然喊道,“如果取错了血会怎样?” “那就………… 叶限笑笑:“孟老先生是孩子父亲,韩太太你这话说起来可不太好听啊。” 孟老先生催促:“快取血,救孩子要紧。” “错了会怎样?求求你。” “错了的话,那孩子会灰飞烟灭,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叶限说的轻描淡写。 灰飞烟灭,孩子会灰飞烟灭……韩太太也是读过中学的,本来是不信这些事,但是这人可是警察带来,人长得极美,不像是那些江湖骗子,再加上孩子被抢着实诡异,孟太太连那人样子都没看到,一个劲说那不是人,那不是人,韩太太心里七上八下,她按住叶限的手:“不能扎。” 孟老先生以为韩太太是担心自己年老体弱,安慰她说:“韩太太我没事的,不就是一点血吗?只要能把小宝救回来就是要我的老命也没关系。” 韩太太听孟老先生这么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孟老先生愣住:“韩太太你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你和秀云关系好,小宝不见你也很伤心,你不要这样。” 叶限看着韩太太冷笑:“她是该跪你,她该感谢这几年你对她儿子那么好。”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二十一章 躲在暗处(三) 孟老先生呆住了:”什么?小姐你说什么?” “那个被抢走的孩子不是你的儿子。”叶限加重了语气。 孟太太尖叫:“这位小姐,话可不能乱说。” 她说着扑向孟老先生:“老爷,这女人诬陷我。” “被抢走的孩子是韩子明和韩太太所生,诬陷你什么了?” 孟老先生嘴唇哆嗦手开始发抖:“小宝是韩家的孩子?” “对,韩家第三个女儿才是你的孩子,韩太太和孟太太当年换了孩子,所以小宝才被那神秘人掳走,那神秘人要的是韩家人的命来炼丹。” 韩太太彻底瘫倒在地上。 刚才她还怀疑这姓叶的小姐是危言耸听,现在她全都信了,因为换孩子这事只有她和孟太太知道,一直以为天知地知她们俩自己知道,怎么这个人也完全清楚呢。 叶限轻轻蹲下来,看着韩太太:“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韩子明和神秘人的约定了呢?他为了发财不惜一切,甚至要奉献出自己的儿子,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你就恨死韩子明了吧?” 韩太太低头垂泪不语。 “后来你又怀孕了,之前是两个女儿,这第三次你担心要是生了儿子怎么办,恰好这时你的好朋友孟太太也怀孕了,你们的预产期还很接近。” 孟老先生坐在轮椅上一动也不动,脑子里想着被抢走的小宝和韩太太那个小女儿的形象,那个小女孩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长什么样的?过去每次来家里自己为什么没有注意? “胡说八道哪有这种事,警察先生,你带这个疯婆子来我家是故意来气人吗?我要去警察局告你们!” 孟太太一把将韩太太拽起来,气呼呼地做出要打电话的样子。 孟老先生叹口气道:“秀云,我当初因你家落难强迫你嫁给我是我的错,你一进门就要面对家里乱七八糟的这些事,孩子们也不尊重你,这些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你说实话,这位小姐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们当初真的把孩子换了?” 孟老先生年纪大了,记性可不差,他清楚的记得孟太太的确是和韩太太在一家医院一个病房的,那时自己身体不好,家里几个子女又闹得一团糟,他想着自己太太和韩太太是好朋友,一起住着也能有个照应,这样看,孩子就是给她们给换了。 孟太太为难地看看韩太太低头不吭声。 “我们家又不缺儿子,不管儿子女儿,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换给别人?” “我……我……” 孟太太张口结舌。 “我来讲吧。韩子明当年为了发财和一个神秘人约定,那人让他发达,但是他以后的儿子都要给那人。后来这件事被韩太太知道了,她就和自己的好朋友换了孩子,所以韩太太三个女儿,孟太太一个儿子。那神秘人哪里是那么好被欺骗的,他一直没将事情闹出来是因为孩子出生不久韩子明为了挽回破产,烧车诈死骗保,从此逃之夭夭,那人一直无可奈何,因为他当初盯上韩子明是有原因的,韩子明的生辰八字有助于他练习一种法术,韩子明在发财路上起起落落也是他的手笔,为的是最大限度引导韩子明的人生,增加他的经历将来就能增加炼丹者的功力。从这人的角度说,韩子明是药引子,他将来的儿子就是那味药……” 一听孩子是药,韩太太眼前一黑,靠着孟太太肩膀,摇晃一下差点倒下去。 孟老先生一直皱着眉头,闻言点头说:“这些东西是很邪门,韩子明当年靠期货发财成为沪城传奇本身就很神奇,若有高人相助,也就能理解了。” “所谓高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帮助人呢?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韩子明为了发财付出的是自己和以后儿子的性命!那人以为韩子明死了,四处搜寻他的魂魄却始终找不到,就在这时,秦老先生为了控制韩太太,将自己的学生小陈先生介绍给他,韩子明得知妻子竟然另有新欢回到沪城,那人高兴极了,想着可以控制这药引子,万万没想到这个好不容易冒出来的药引子被人给杀了。” 叶限说到这里,看向韩太太,后者一脸虚弱,软绵绵地靠着孟太太的肩膀。 孟老先生叹口气说:“这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过既然是命中注定的药引子,炼丹的好东西,就是死了,那魂魄也是难得的厉鬼,于是那人就劫走了孩子,又收走了韩子明的鬼魂。用不成活人,用鬼魂也能起几分作用。” 孟太太尖叫:“那就快去找啊,晚了孩子……孩子不就是……” 叶限道:“我和韩子明签订了契约,哦,准确的说是和他的鬼魂签订契约,只是找到凶手帮他报仇,找孩子的事……还是交给警察吧。” “可是你刚才说知道孩子在哪啊?” 韩太太问。 “我是知道,不过我又不是警察,凭什么帮你们找孩子?” “你要多少钱?” 孟先生平静地问。 孟太太愣了一下,激动地喊了声:“老爷。” “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可也养了三年多,我岁数大了,有这么个孩子承欢膝下我很喜欢,这位小姐,你既然能知道这么多奇妙的事情,还能说出那个人的来历就一定能知道孩子在哪,你出个价,我出钱,你找回小宝。” 叶限摇摇头:“不光是钱的事,我收了韩子明的钱要帮他报仇,不找出他的仇人,我是不能出手的。” 小武急了,轻轻拉了一下叶限的旗袍袖子,叶限低声道:“稍安勿躁,让我们看看凶手是否良心未泯。” 韩太太和孟太太对视一眼,孟太太问:“你真的能找到小宝?保证小宝没一点问题。” 叶限微笑:“我保证。” 说来也奇怪,若是别人说这话,两位太太是一定不会相信的,可这位小姐身上有一种稳重的气质,看着就特别笃定,特别值得信任,孟太太说道:“好吧,韩子明是我杀的,你找到小宝后我就自杀谢罪,一报还一报,这样总可以了吧?” “孟太太,你可知道,鬼魂是不能随便糊弄的,你和他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他?” “他知道了我和桂枝当年换孩子的秘密,要抢我的小宝,我就杀了他。” 孟太太说的非常坚决。 第二十二章 躲在暗处(四) 孟老先生悲哀地看着她:“秀云,人真是你杀的?” “是我,我骗桂枝,让她出面将韩子明骗到别墅,桂枝正要和她说话,我就从后面一棍子把他打晕然后将他杀死,在地下室肢解了扔掉。” 孟太太说的一切都很符合鬼魂韩子明的叙述,小武已经从叶限转述中知道了事发大概,当然鬼魂作证这么荒谬的事情是不可能被法庭才信,但现在为了找到孩子,孟太太亲口承认,那就不一样了。 叶限目不转睛地盯着孟太太,见后者一脸的坚决,摇摇头说:“你又是何苦?这是你一个人担得下来的事吗?” “就是我一个人做的。”她看了一眼韩太太,“当然桂枝也算是包庇我了,这个罪名不大吧?韩子明要一命顶一命那就我来。” 孟太太看了孟老先生一眼:“对不住了老爷,这些年总算让我给自己做一把主。” 说着她忽然起身扑向墙角的罗马柱。 小武手疾眼快一把将孟太太拽住,用力过猛,只听着呲啦一声,孟太太的裙子袖子差点被拽下来。 韩太太扑上去,紧紧地搂着她:“秀云,你别这样,只要找会孩子,让我怎样都好,以后孩子就都给你照顾了。” 韩太太说完看向叶限:“我是看出来了,你是带着目的来的。” “对的呀,帮你找儿子。”叶限说的如无其事。 “哼,帮我找孩子是你的借口而已。” 韩太太挎着孟太太的胳膊,走向小武:“安警官,你就给我个实话,你们几天能找到孩子,花多少钱?” 小武无奈地摇摇头:“真是没办法,那人来无影去无踪,也没有电话和信件,不是绑架要钱,沪城这么大……如同大海捞针,对不起。” 看着韩太太、孟太太泪眼朦胧,小武低下头去,心里难受极了。自己身为警察,竟然对这孩子被劫的事束手无策,实在是无颜以对。 “小姐,咱们先救孩子,成吗?” 叶限摇摇头:“不是我不帮你先救孩子,实在是如果不完成契约,韩子明已经成了厉鬼,就算我找到孩子,那孩子是和韩子明在一起的,厉鬼发作伤害了孩子,岂不是一切努力都白费。” “我们在这说口说无凭。若是韩子明真成厉鬼,他怎么知道,又怎么会相信?” 韩太太质问。 “我们签订了契约,只要事实是真实的,契约自然会自动完成。”叶限说着转身就走,“你既然不信,那就随便吧,死了谁家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接受了韩子明的委托而已。反正他现在也被掳走,鬼魂的戾气不化解,炼丹伤了那家伙也是一报还一报。” 韩太太本来还在犹豫,见叶限这就要走,急忙哎了一声,孟老先生颤巍巍地说:“秀云,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把真相都讲出来,救孩子要紧啊,”韩太太紧紧地握着孟太太的手:“和秀云无关,是我做的,秀云只是帮我打晕了他。我骗秀云帮忙打了他一棍子,就把秀云支开了,分尸也是我一个人做的,扔在林荫道附近就是为了嫁祸给秦为民。其实那别墅的钥匙我早就偷偷配过一副,那晚去要钥匙也是做给小陈看,到时候出事有个时间证人。” 叶限点点头:“这些和我了解的情况基本对得上,你为什么要杀韩子明?他当初毕竟和你相爱过,还有三个孩子,为了你们母女生活,他不惜诈死骗保,这样对你已经算很好了。” “很好?为了发财将我的儿子送给别人,为了发财每天不露面对我们母女不闻不问,在知道秦为民对我做的事情后对我拳打脚踢,骂我是贱人。是,我是贱人,我为了逃出那樊笼我赖上他,但当初也是两厢情愿。”韩太太抹着眼泪继续说道,“为了保住儿子,我和秀云换了孩子,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了,没想到他为了钱还诈死,那时我真觉得天都塌了,我带着三个孩子就算有大笔钱有什么用?秦为民对我虎视眈眈,我不得不暂时住在秀云这边,感谢孟先生,若是没你关照,我们母女一定被秦为民欺辱,骨头渣子都不带剩的。” 孟老先生叹口气:“我也是想不到,老秦这人竟然能……唉,这些年你受苦了。” “小武这就是真相。” 叶限看向小武:“你都记下了?” 小武点点头,记下来了,但是光凭口供法官能才信吗? 叶限好像看懂了小武的担忧:“法官信不信我不管,反正我是信了,只要我相信厉鬼韩子明也会信,且让我先烧一道符纸给韩子明,告诉他事情真相,化去他鬼性中的戾气,唤醒他对小宝的父爱之心,这样小宝就有救了。” 韩太太和孟太太异口同声:“那孩子在哪呢?” “别着急,只要韩子明的戾气消失,别忘了他现在可是鬼,是能护着那孩子回来的。” 韩太太和孟太太半信半疑,但是到了现在,也只能姑且i相信她吧。 孟老先生面色沉重,低声问:“写符咒?需要什么?” “拿朱砂和黄表纸来就可。” ,孟老先生马上吩咐佣人拿来这些东西,小武将黄表纸在沙发桌上铺开,叶限拿起毛笔,蘸了朱砂在黄纸上画来画去,谁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小武偷偷瞄了孟老先生一眼,发现他正伸长脖子往这边看,显然是很感兴趣。 韩太太和孟太太则是你挎着我,我挽着你,脸上还都挂着泪痕,俩人都在担心孩子。 过了一会,叶限扔下笔说:“把这个拿去烧了吧。” 韩太太和孟太太还没反应过来,孟老先生高声喊道:“来人,快来人把这个东西拿去烧了。” 孟家佣人匆匆跑来,将那黄纸拿走,跑到后院去焚烧。孟老先生忧心忡忡:“只要这纸烧掉,那厉鬼的戾气就能彻底被化解?” “对,这样就能化解,他就会靠父子天性,保护那个孩子。” 孟老先生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叶限起身道:“好,明晚十二点整,孩子就能自己回来。” 说着拔腿就走。 孟太太喊道:“什么?要等到明晚孩子才能回来?” “对啊,这厉鬼的戾气消除也需要时间嘛,我算一下大概明天中午十二点时候才能彻底化掉,戾气转化成能量还需要一段时间晚上孩子准能回来。” 韩太太闻言颓然倒地,嘴里呢喃着:“你这个骗子,骗子!” 第二十三章 躲在暗处(五) 叶限不理她扭着腰肢就走。*随*梦*小*说.lā 小武看了众人一眼,快走几步跟上。 孟太太急忙喊道:“警官先生总要给我们个说法,那孩子到底在哪,什么时候能找回来。” “绑匪没电话也没信件,叶小姐不是说了吗,等明晚十二点就回来了。” 小武说着拔腿就走。 剩下韩太太和孟太太互相扶着,俩人都是一包泪。 忽然韩太太惊呼:“为什么?我杀了人,为什么那个警察不抓我。” 孟太太低声说:“他们没有证据,到时候真抓咱们就死不承认,我不信他们能屈打成招,再说……”她走到孟老先生身边,按着他的肩膀,“老爷是不会眼看着我们俩被警察抓的,对不对?” 她弯下腰去,下颌抵着孟老先生的膝盖,后者点点头,用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是,你说的很对,这些年你没功劳也有苦劳,你把小宝照顾的很好。只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小宝的身世呢?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韩家。” “对不起老爷,桂枝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相信她一定会对咱们女儿好的,那孩子总来咱们家你也看到,我疼小宝,桂枝疼咱们女儿,这不是一样吗?” 孟太太靠着孟老先生撒娇。 孟老先生轻轻摇摇头:“不一样啊,不一样,你们这么做耽误多少事啊。” 韩太太以为是指的孩子被偷走一事,便只能拉着孟太太,相对无言。 最后孟老先生叹口气道:“好了。先回房间吧,你们在这哭死孩子也不会出现,既然那女人说叫等,咱们就等等。” “老爷真信那女人的话?” 孟太太问。 “不信又能怎样?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孟老先生说着挥手叫来佣人,推着轮椅回自己房间。 孟太太扶着韩太太道:“走吧,去看看孩子们,咱们现在也只能像老爷说的,就是得等。” 这时天已经大亮,孟家人从上到下经过昨晚这番折腾,各个面容憔悴,苦不堪言。 孟大小姐本来就讨厌这异母小弟弟,现在好了,眼不见心不烦,彻底救不回来才好呢,看那狐狸精还拿什么吆五喝六的,痛快真痛快,她一早上就化个美美的妆披上貂皮披肩踩着高跟鞋出门去了,走到门口还问一句:“老爷在做什么呢?” “在书房呢。”佣人垂手回答。 “在书房?老天爷,这一晚上没睡还不早点休息?都是那狐媚子害的。”孟小姐的火气腾的一下子就上来了,转身踩着高跟鞋吭吭吭就往书房走,孟小姐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爸爸,你在里面吗?” 没有声音。孟小姐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声音,她瞪着旁边的佣人,那佣人小声说:“老爷一直在书房了,真的。”孟小姐急了,担心她父亲年纪大,昨晚没睡好,又丢了小儿子出事,伸手就去推门,门是锁着的,一听门被推响,里面传出孟老爷子的声音:“我在那,嚷什么,刚闭眼睛眯一会。” “爸爸,书房睡不好,你回房睡吧,警察总要给咱们个说法。”孟小姐劝说着。 “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 孟老爷子声音透出疲惫,孟小姐想了想走出去顺着墙角绕道书房外的窗户边,看了看周围,叫佣人搬几块砖过来,然后踩着砖头扶着佣人的肩膀探头往里看。 书房的窗帘拉上了,只在一个边角露出一点点缝隙。孟小姐从那缝隙看过去,看到她父亲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手上还捧着个不大的白色小瓷瓶。 这是做什么?老爷子什么时候会修仙了? 孟大小姐惊讶急了,这时书房里的孟老爷子好像察觉到什么,转头冲窗帘那看过来,六十多岁的老人,一夜未眠,那眼睛血红却又精光四射,吓得孟小姐大气都不敢出,急忙弯下腰低着头,轻手轻脚地扶着佣人肩膀下来,走到大门口再三叮嘱佣人:“你什么都没做也没看到,听见没有?” 佣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小姐吩咐哪里敢不听的,忙不迭的点头。孟小姐走出家门,扭着腰肢走了几步,越想越觉得害怕,书房里盘腿的的确是她父亲,可是那眼神充满了凶狠暴虐,和以前的慈祥判若两人,再说她父亲这些年和佛也好道也好向来没有任何来往,怎么忽然做出那古怪的姿势,就像是在打坐?或者说是念咒? 想到昨晚那孩子丢的莫名其妙,孟小姐心里一激灵:我爸爸这不会是被啥鬼上身了吧?就是那狐狸精刺激的,她那小崽子不丢我爸爸能成这样吗?不行,不能便宜了她!想到这,孟小姐又转身往回走,要去找孟太太算账。她刚走几步,一辆吉普车就在她身边停下,车门打开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后座的人一把拉进车里。 “你!”孟小姐认出是昨天半夜警察带来的那位小姐,再往前面一看,开车的正是那姓安的警察,当即大怒:“你们这是绑架吗?” 叶限笑眯眯地摇摇头,忽然背着的手伸了出来,手里握着一个针管。 孟小姐吓坏了:“你要拿针扎我?” “不,借你点血用用。” 说着针管扎了下去。孟小姐哎呀一声看着针管里的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叶限抽了半针管血,拍拍孟小姐的脸笑道:“她这是晕血晕倒了。” 小武问:“你确定孟老先生有问题?” “当然,我问你,谁家会那么自然的就有黄表纸和朱砂?” 小武心想的确是这样,叶限说要化解厉鬼韩子明的戾气,孟老先生就能拿出黄表纸和朱砂,而他调查的结果孟老先生是根本不信佛道的,这要说在家里画符什么也实在说不过去。 叶限将针管里的血小心地推入一个小盒子里,满意地看着那白玉盒子底端慢慢地升起一层淡淡红色。 与此同时,孟家书房里忽然爆出一声巨响,孟太太刚睡着,听到声音披着外套就往楼下跑去。 书房的门被炸开了,孟老先生被一团黑雾包围着,见孟太太和韩太太忽然闯进来,那黑雾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接着是怒吼:“你们俩,还我命来!” 第二十四章 入内雀(一) 这声音……两个女子吓得瑟瑟发抖,腿脚发软,一动也不敢动。 黑雾将老孟先生笼罩着同时还有向外面扩散的趋势,张牙舞爪,看着十分骇人。 孟家的仆人吓得跑的跑逃的逃,四散开去,躲闪都来不及。 “是你,和我交换的陌生人就是你,原来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搞鬼!” 黑雾里传出愤怒的声音。 老孟先生冷笑:“你这种人,蝼蚁一样地活着。抛妻弃子能娶到秦桂芝已经是祖坟冒青烟,还想发财?哈哈哈,也幸好你的生辰八字符合我需要,就让你大起大落一把,想不到你还能诈死逃了三年,我还真低估了你。” 原来虽然韩太太和孟太太是好朋友,但因为孟老先生年纪大又是豪富,和穷教员韩子明从未见过面,韩子明只知道那个神秘人真的给自己带来好运,他会将下一期期货生意的涨幅告诉他,很快就让他挣了很多钱,现在一想怪不得那神秘人能有那么多内部消息,因为孟老先生年轻时就是投资高手,在市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给他一些内幕消息带着他一起发财也是小意思,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蠢,为了发财什么都不顾竟然没想到早早就被孟老先生盯住了。 黑雾中,孟老先生只觉得自己脖颈像是被人狠狠地掐住了脖颈,一动也不动,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他心里暗道可恶我被那女人骗了,厉鬼的戾气根本就没有被化解,自己被这厉鬼包围着,功力限制没有办法施展出来。正在这时候门口忽然传来小女孩怯生生的声音:“妈妈,阿姨,你们在做什么?” 说话的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正是韩子明的大女儿,出生时还被他怀疑过血缘问题的那个。 那一团黑雾中的厉鬼转身看到自己女儿,发现几年不见,女儿长得越来越像自己了,他知道妻子当年并没有背叛自己,都是秦为民那混蛋的错,而自己因为心中结个疙瘩,对长女一直不冷不热,此刻看到女儿站在门口,本该天真的小脸满是担忧,心里一阵酸楚,那黑雾就渐渐淡了一些。孟老先生瞅准黑雾中稀薄的部分,猛地一用力从黑屋里钻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门口,忽然一把抓住韩家女儿,那孩子在孟老先生手中挣扎,惊呼道:“孟伯伯,你这是做什么?” 孟太太也扑上去,抱住小女孩的腿:“老爷,你这是做什么。” “哼,韩子明是我经过掐算要得到的人,结果被你们杀了,杀了也好,收到他的魂魄也能让我回到从前,那小鬼本来和他生辰八字接近,我正要将他剖腹挖心,也不知被谁给劫走了,这小丫头,怎么都是他的骨血,吃下心肝也能延年益寿几年。”他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瞟向那黑雾包裹着的淡淡影子,那正是韩子明的魂灵。 “求求你放了我女儿,我……把我的命给你。”韩太太不知道平时看着慈祥的老人为何瞬间变成这样,但女儿在人家手中,她扑通一声跪下不住磕头。 孟老先生的手越收越紧,女孩已经不能喊叫,脖子上传来噶吱嘎之骨头收缩的声音。 韩子明的鬼魂犹豫着,那是他的女儿,也是她的女儿,是她害死了自己,要不要救? 这姓孟的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总之不是普通人,自己刚才能将他包围完全是侥幸,真的对阵起来未必是他的对手。 韩太太的哭声,女孩子脖颈间咯吱咯吱的骨头收缩声,听在韩子明耳中如雷霆万钧。 一阵阴风,黑雾包围着的鬼魂扑向孟老先生,那老人冷冷一笑,松开被掐晕的女孩子,手中举着一个不大的小瓶,口中念念有词,黑雾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一样,不住旋转成一个黑色的漩涡,被小瓶子吸进去。眼看那黑雾越来越稀薄,韩太太的心都凉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她看不出是为什么,但她能确定那团黑雾中的黑影就是韩子明,而现在只有韩子明才能救自己的孩子,她来不及多想,咬着牙直接冲着孟老先生撞过去。 孟老先生冷笑:“不自量力,自己找死。” 说着一掌劈向韩太太,孟太太想都不想扑了上去,孟老先生重重一掌正打在她后背上,孟太太一口鲜血吐出来,轻轻抬起头看了梦老先生一眼:“老爷,求你饶了他们一家人,我对不起韩子明,对不起这孩子,就让我带他们……” 话没说完,她已经两眼翻白,显然五脏六肺已经被震碎,无法说出话来了。 孟老先生冷笑:“你代替他们?生辰八字都是算过的,功败就在这一次,你能替代的了?” 他说着一脚将孟太太毫不留情地踢开,接着一脚踩住韩太太,用力碾压着:“说,那小崽子被你们藏到哪里了?” 韩太太愣了一下,随即想明白心中浮起一阵狂喜:难道儿子并没有被这老东西抓走?想到这里,她心里充满欣慰,只要孩子不在这老东西手里就好,她咬紧牙关,背部传来骨骼破裂的声音,嗓子眼也一阵甜腥,韩太太嘴角流血笑了一下:“也好,秀云,等着我,马上咱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那团黑雾已经完全被那小瓶收了进去,孟老先生狂笑几声:“厉鬼就厉鬼,就算不能化解戾气,只要多用些火候也能把你炼化了,不要那小崽子多费点功夫就是。” 原来这孟老先生炼丹果然是需要韩子明父子血肉的。 韩太太已经是七窍流血,意识好模糊,想到自己为了和孟太太在一起,杀害了韩子明,现在韩子明竟然还要魂魄都被人炼丹,真正成了魂飞魄散,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只觉得一股神识飘飘荡荡,马上就要随风而去。迷迷糊糊中有个声音喊道:“桂枝,回去!回去!孩子们还需要你。” 是韩子明的声音。 我杀了你啊…… 韩太太哭着:“子眀,我对不起你,我……” 孟老先生得意地哈哈大笑着,成功在即,他终于可以延续自己的生命了。 忽然一只洁白的手从侧面一把将那瓷瓶夺了过去,叶限笑道:“老东西,你高兴的太早了。” 叶限身后是全副武装的小武和一脸迷茫的孟小姐。 “爸爸,我爸爸怎么会成这样……” 此时的孟老先生稳稳当当地站在那,眼睛红的像是充满了血,额头有一层黑气隐约透出一只鸟的样子。 “那不是你父亲,是入内雀,来自东洋的怪物,吃光了你父亲的脑子和内脏,完全替代了你父亲。” 叶限冷冷地盯着孟老先生:“想不到,现在东洋妖怪都来兴风作浪了。”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五章 入内雀(二) 入内雀?这是什么东西? 叶限只是让小武跟着她劫走孟小姐,然后全副武装来孟家抓鬼,根本没告诉小武这鬼到底是什么东西,孟小姐吓得躲在小武身后:“他眼睛红彤彤的,不是我爸爸?我从窗帘看到他很古怪,我爸爸,那我爸爸呢?” “这是你爸爸的身体,只是已经脑子内脏已经被入内雀吃光了,你们孟家大概祖上有人修过一些法术,这入内雀将真正的孟老先生吃空了却困在身体里出不来,恰在这时遇到了和秦桂枝谈恋爱的韩子眀,发现这个人的生辰八字很合乎要求,需要是大起大落的人生和来做来的药引子。入内雀,我没说错吧,其实韩子明才是你的药,他的儿子其实是药引子。” “原来那小崽子是被你带走的!”孟老先生咆哮着,朝着叶限伸手,“把瓷瓶给我,我就能脱离这臭皮囊了!快点给我!” 原来入内雀是日本的一种妖怪,这种妖怪会以多种形式出现,其中一种就是有人误服了入内雀的鸟卵,这种卵芝麻一样大小肉眼几乎看不到,被人吞下去后卵在体内生长成为入内雀,以内脏为食,期间还能控制被吃人的身体和意识,将人的内脏脑子都吃空了就穿破人体飞出来。附在孟老先生身上的入内雀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吃光了孟老先生的内脏却无法飞出,而这孟老先生六十多岁,又老又病若是不早点飞出来。等孟老先生寿终正寝,这入内雀就也一并跟着死了。 所以这被妖怪控制的孟老先生就四处寻找破开身体的办法,最后从古籍中寻找到一个法子,用某年某月某个时辰出生的人来做药引子,用这个人将来生下来的儿子做药,连服七七四十六天就能飞出来,同时寻找新的宿主。他正想如何去寻找这个时辰的人,忽然听妻子孟太太谈论她的好朋友秦桂芝的婚事。原来秦桂芝和一个穷小子相爱,她父亲秦老先生却设置了种种障碍,说什么都不同意这门婚事。 “先是说嫌弃人家有老婆,离婚了又嫌弃人家穷,现在又说八字不合,这八字哪里不合了?我看合的很。”孟太太气恼地将一张红纸扔到桌上。 孟老先生随手捡起来好奇地看一眼,就这一眼,体内的入内雀开心的几乎要尖叫起来。 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这韩子明的生辰八字正是做药引子需要的!而秦小姐的生辰八字也是非常匹配,这俩人绝对能生出一个适合炼药的孩子!只要他们俩结婚就成了!想到这,孟老先生装模作样叹口气:“是啊,多好的八字,秦老这就是故意刁难。” “可不是吗?那姓秦的老头道貌岸然,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孟太太知道秦为民的龌龊,一提起来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是好朋友,你要多关心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开口,我看秦小姐真的很可怜,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你不帮她谁还能帮她啊。”孟老先生装出善解人意的模样。 “老爷,您真是太好了。”孟太太搂着孟老先生开心地笑了。 从那以后孟老先生从孟太太那知道了关于韩子明的很多事情,一个计划也在他脑子里构思好了。他找机会接近韩子明,利用自己在期货行业内的内幕消息,帮助他大大地挣了几笔钱,和他签订了协议:将来他和秦桂枝生下来的儿子要送给他。 孟老先生听到叶限说完事情来龙去脉,气呼呼地问:“你和这鬼混签订了契约,就该知道,妖怪的契约是不可能改变的,韩子明将在契约中说将他儿子送给我,最后却诈死逃亡,我必须抓住他和那孩子履行契约。” 妖怪的契约就是这样,一旦签订永远无法更改,若是一方违背契约就会被反噬。所以韩子明被杀被肢解,即是韩太太和孟太太合力的结果,其实也是一种冥冥中的反噬。 叶限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韩太太和孟太太,两个人大口喘着气,嘴边衣服上都是血,眼光涣散眼看活不了多久了,她们俩自然也听到叶限讲述的真相,只是一切都顾不得了,只是两个人一点点往对方的方向爬去,伸出沾满鲜血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叶限叹口气:“你们既然这样,和韩子明讲明白也好,何必非要杀了他,还那么残忍的抛尸,就为了将警方的疑点指向秦为民,让他身败名裂?” 韩太太凄然一笑,张嘴要说话,大口的鲜血呛得她不住咳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着两个熟悉的人要死去的人也是一样,过往多少不满都在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孟小姐流着眼泪道:“我爸爸也被这妖怪害死了,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你们的孩子的,会将他们都当成孟家的孩子照顾。” 孟太太看了孟小姐一眼,缓缓点点头。 “其实韩子明也不算骗你,毕竟那个孩子已经被送到你身边了,虽然不是他主动送的,是你自己笨没发现那孩子就是韩子明的儿子。”叶限这句话等于在入内雀心口重重地捅了一刀,他仔细一想可不是就是这样,韩子明的儿子被换到孟家,那就是已经送给他了啊!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想到这里,他恶狠狠地盯着孟太太的尸体,恨不能将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把瓷瓶给我!给我!” 入内雀疯了一样朝叶限冲过来,叶限随手一把捞起地上被掐晕的小女孩后退几步,小武双手持枪冲着孟老先生砰砰砰就是几枪,孟小姐知道她父亲的身体已经被入内雀霸占,可看着孟老先生肉身中了那么多枪,还是惊呼起来:“爸爸!” “你爸爸早在入内雀进去的那一刻就死了,虽然你们血脉还相连着,但内里一切都变了。”叶限抱着小女孩冷冷地说。 “为什么会这样……” 孟小姐哭着跪倒在地。 “仔细想想一切都有因果,到底是谁让孟老先生服下入内雀的卵的?如果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都不会发生。”叶限冷冷地说,“有哭的功夫好好从你们自家找找原因吧。” 孟老先生的肉身中了那么多弹,晃悠几下倒在地上不住抽搐着。他从脸到身子都像是空皮囊一样,不住起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猛力碰撞,想要钻出来一样。 “没用的,入内雀你的死期到了。” “我不服气,不服气,你这中国人凭什么管我的事。”孟老先生的声音尖锐的像个女人,这应该是入内雀真实的声音。 “哼,很快了,别说我们东洋的妖怪,很快我们东洋人也会占领你们这里,把你们统统杀掉!全部都杀掉!” 入内雀疯狂地大叫着。 叶限将小孩子放下来,手在孟老先生脖颈处轻轻一划,入内雀哀嚎一声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叶限转身道:“好了,办丧事吧,凶手都死光了。”说着将一张纸片扔到孟小姐怀里,孟小姐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你弟弟的安全费伙食费五千元,你的针管使用费一千元。务必在三日内到未寒时付清,否则后果自负。” “什么?你掳走我弟弟我还得给你钱?你抽我一针管血也得我出钱?有没有道理?” 这账单刺痛了孟小姐的心,让她瞬间忘记了失去父亲的痛苦。 “既然入内雀取代了孟老先生,那孟太太生的女儿到底是是孟老先生的还是……入内雀的孩子,也是妖怪? 小武问。 叶限转身嫣然一笑:“你猜,猜不出来的话,花钱买消息呀。”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六章 小别胜新婚(一) “东洋人?哼,在北边惹事,现在还野心不死想着沪城?” 听叶限讲完入内雀的故事,霍中梁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叶限很自然地伸手去抚他的脑门:“好了,本来就不好看,这么一皱眉跟小老头似的。” 霍中梁趁势一把握住她软软的小手,在她耳边低声道:“是不是老头,今晚见分晓。” “呸……你这个……” “不是这个,是那个,你不是很喜欢的?” 叶限瞪他一眼,这人明明也是读过书的,可说话时候总是那么的粗俗,偏偏自己还就喜欢这粗俗的劲,哎呀,真是没救了。 她这眼光,在霍中梁看来那就是眼是水波横,眉是山峰聚,简直要人酥到骨头里,若不是现在还有军务在身,哪里能得到晚上,恨不能将她就地正法。 叶限见他脸色猴急,却又站起身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脸板得方方正正,忍不住噗呲一笑,不怀好意地伸手向他身下按了按,霍仲梁急忙抓住她的手:“你这坏……坏的……” “报告!” 门外传来柱子的声音,霍中梁清清嗓子,一张国字脸又有滋有味地板起来,眉心微微皱着,一种忧国忧民的劲跃然而生。 “长官,刚去司令部开会了。”柱子听到里面叶限的轻笑声,不敢轻易推门进来。 霍中梁自然明白柱子的顾虑,为了维护自己正经形象,又清了清嗓子:“进来吧,光天白日的,咱们身为军人,怕什么。” 柱子畏畏缩缩地地进来,悄悄瞟了叶限一眼,见后者眼波如水,媚态横生,心里忍不住一荡,又觉得这是亵渎了长官的女人,恨不能伸手给自己一巴掌。 “柱子,我听说白妮要来了,恭喜你们夫妻团聚啊。” 柱子有点害羞地低下头去,只会嘿嘿傻笑。 他和白妮成婚后,本来白妮是跟着他住了几天的,但后来白妮妈病重,白妮是独生女,只能回去照顾她妈,前段时间来信说她妈已经不幸去世了,白妮这就来沪城找柱子。 柱子接到信嘴巴乐的合不拢,老丈母娘去世了是该悲伤,可是一想到媳妇来了,每天可以搂着软乎乎水灵灵的媳妇睡觉,这可是神仙日子!怎么装悲伤也装不像。 一路上开车的柱子都笑的见牙不见眼,到了司令部,霍中梁下车后回头说:“赶紧去接你老婆吧,看你笑的,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柱子哎地答应一声,开车就跑。 “混蛋,跑的这么快。” 霍中梁看着车子绝尘而去,忍不住摇头:“哎,食色性也啊。”说完了又暗道你有老婆抱,我就没得抱了?哼,今晚一定要好好地……嘿嘿。 “妮子,妮子,这呢!” 柱子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白妮,心里得意极了。 白妮长得好看,近两年没见脸看着更白了,巴掌大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身碎花旗袍,拎着个不大的箱子,在往站口走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大概是因为柱子穿着军装,站口的铁路工作人员不敢拦他,任凭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抢过白妮手中的箱子,傻笑着:“妮子,你咋比过去还好看呢。”白妮瞪他一眼:“大白天的瞎说啥呢。” “真的,真的。”柱子两眼盯着白妮的玲珑有致额身子看。刚成亲那会白妮已经怀孕了,腰身没现在这么苗条,胸脯也没这么高,哎呀,回去可不能叫她穿这么紧的旗袍,啥都被人看到了,自己的老婆,就该脱的光溜溜躲在被窝给自己一个人看,一个人摸,其他人……哼,穿的跟叶小姐一样,嘴唇指甲涂的红红做那样的妖婆可不成。这样想着,盯着白妮的眼神就有点炽热,白妮感受到了,轻轻捏一下他的手,在他耳边低语:“别看了,晚上让你看个够。” 柱子下身瞬间烧起一把火高兴地哎了一声,紧紧地抓着白妮的手,过了一会说:“妮子,你这手还越来越细发了。” “那是,你跟着长官升官了,寄给家里的钱也多,我也有钱打扮了,咱们村子的人都羡慕我好运气呢。”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柱子高兴极了,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 “咱娃呢?”白妮是大着肚子嫁给柱子的,虽然那孩子和柱子无关,可柱子一直当自己孩子养着,每次写信都问几句。 白妮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信里没敢和你说,咱妈去世了那几天,都怪是我忙的没顾上,娃掉井里……淹死了。” 柱子心里有点难受,可还是低声安慰:“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咱家都是你一个人照料,难免都招呼不到的时候,放心,以后我不会叫你这么受罪。” 白妮靠着柱子身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几天柱子每天都乐呵呵的,车开的一溜烟,大嘴叉子咧到耳朵根。 “柱子,瞅瞅你那傻样,结婚也有两年多了,还和毛头小伙一样。”霍中梁笑话他。 “小别胜新婚啊长官。”柱子还是乐呵呵地。 “有媳妇好吧?” “好,好的不能再好,就是……就是我们那娃娃没了。”柱子想到照片上的胖小子,心里还是很不好受的。 “年青力壮着呢,赶紧再生个。” 霍中梁也听说白妮的孩子掉井里淹死了,拍了拍柱子的肩膀安慰道。柱子点点头:“嗯,我这不每天晚上都努力吗。” “悠着点啊你,只有耕不坏的地,可有累瘦的牛。” “我这身板子好着呢。”柱子拍了拍胸脯,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又乐开了。 “看看,又来了,瞧你那没出息劲,想啥呢?”霍中梁给他一拳,柱子美滋滋地说:“白妮可上进了,有两年没见她都识字了。” “哦,那厉害啊,还出去读书了?” “没,不得照顾她妈还有娃娃吗,说跟着我们村出去上学的女娃子学的,写的还挺好,反正比我强,我早就知道妮子聪明,当初要是家里有钱能读书,没准能考个女状元呢。” “瞧瞧你这点出息,我就不信,就学了一年多,不到两年,那字能好到哪去?”霍中梁嘴一撇,认定柱子这纯粹是爱屋及乌情人眼里出西施。 “长官,您还不信,明个我拿点她写的字给你看,真写的可好了。”柱子说道。 第二十七章 小别胜新婚(二) “别闹,这里有重要的机密文件。” 霍中梁将文件包举得高高的,墩子在地上跳来跳去就是够不到。 “骗人骗人,我都闻到栗子味了。栗子栗子,糖炒栗子!” 墩子才不信他的话,用力一跳,竟然一跃而起,完全是松鼠的做派。 霍中梁没想到她能跳这么快,没等反应过来,那公文包已经被墩子一把拽了下来。“还给我。”霍中梁急忙去抢,这么一扯,公文包掉到地上,里面果然骨碌出来个油纸包,透出糖炒栗子的香气。 “小气吧啦,不舍得给我吃!”墩子当然知道这热乎乎的栗子一定是给叶限买的,但只要看到花生栗子这些食物,墩子两眼放光天王老子也顾不得了。 她蹲下一把抢过油纸包,又看到还掉出几页纸,急忙也抓起来,先是抓起一把栗子直接扔到嘴里,接着鼓着腮帮子大叫:“叶小姐,霍长官他爱上别人了!” “胡说什么呢!”霍中梁急忙弯腰去抢墩子手里的纸张,墩子接着喊:“啊,他要毁尸灭迹!不是,是杀人灭口,救命!” 召南像是从地上冒出来似的,一把将那纸张抓在手里,接着另一只手将墩子拎起来,坐到召南肩膀上,墩子得意洋洋指着那纸张道:“我可是识字的,那上面不是写着什么爱啊,爱你之类。这就是证据,叶小姐你快来呀!” 召南摇晃着手里的纸,脸上挂着掩饰不止的笑:“哎呦,真的哦,绝对是证据,霍长官看不出来啊,你这人长得跟棉花包似的,心还挺花花,这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你才棉花包。” 叶限和召南第一次见到霍中梁时,他一身灰扑扑的棉军装,鼓鼓囊囊难看死了,后来就算呢子军装笔挺,也总被他们嘲笑是棉花包,叶限说那是昵称,到了召南嘴里,怎么听都是讽刺。 “我,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召南略带得意地扬着手里的纸,看向正从二楼走下来的叶限道,“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情啊爱啊,霍长官害怕的什么似的。” 叶限扭着腰肢笑盈盈地走下来,霍中梁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我的,和我没关系,哎,都怪柱子。”叶限没理他,随手接过那几张纸大概翻一下道,“呦,这字写的还不错,谁家的大家闺秀给我们霍长官写的情书啊?”她有意讽刺,将霍长官三个字说的很重。 那是两张普通的信纸,其中一张纸上抄了一首宋词:清梦重游天上,古香吹下云头。箫声三十六宫愁。高处花惊风骤。客路羁情不断,阑干晚色先收。千山浓绿未成秋。谁见月中人瘦。 另一张纸只是随便写着爱你,喜欢,我们一定要永远好好的之类。 叶限鼻子皱了一下:“真酸,谁要和你一辈子都好好的?” “我说了这不是我,是柱子给我的。” “柱子?”召南眼睛瞪的老大,不相信地盯着霍中梁,“原来你还喜欢男人啊,这都山盟海誓上了。” “嗨,你不要乱说话好吧,我是什么样的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她是最知道的了,你小子是嫉妒我,故意的吧。”霍中梁急忙解释道,“柱子媳妇不是从老家来了吗,柱子每天美的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还和我吹牛说白妮,哦,就是他媳妇,叫白妮,你还记得吧?上次差点沉进灞河那个。” 叶限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他吹牛说白妮在家和女学生学认字,字写的可好了,我当然不信,这不到两年的功夫,一个不识字的人能写多好,今天他就照几张白妮写的字拿来给我看,我看这一定不是白妮写的,柱子就是好面子,吹牛呢。” 叶限点点头:“这可不是两年功力就能写出来的,就算是白妮有天分,可这吴文英的词可不是谁都能懂的,我看这词含义很深啊,人家想你想的都瘦了,变相着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呢。” “真是柱子给我说是白妮在家随便写的,你可别给我扣帽子啊。”霍中梁说着瞪了墩子一眼,“小没良心的,平时给你买了多少栗子花生,现在为一包糖炒栗子你就出卖我,没事找事!” 墩子朝他做个鬼脸,咔吧一声将栗子壳咬开,吃的欢天喜地。 “真是白妮写的?”叶限拿着那纸仔细看了又看。 “方正柱子说是白妮写的,谁知道真假,我看柱子就是吹牛,怕打自己嘴,不知从哪淘登来骗人的。” 霍中梁将那纸抢过来,塞进公文包:“都怪柱子,那么爱面子,害得我被你误解。” “别装起来,给我再看看。” 叶限拉着霍中梁的手将那纸抢过来,霍中梁手空出来来就去捏叶限的下颌。召南本以为抓到霍中梁出轨证据,想不到竟然是摆个乌龙,肩膀上驮着墩子面无表情地走了,他故意不看那俩人卿卿我我的亲热样子,心里想着:呸,还说自己历经沧海早就不奢求爱情,到底还不是折在着棉花包身上。 ”不过你刚才吃醋的样子……我喜欢。”霍中梁低着头贴着叶限的脖颈说着,他呼出热气喷在叶限腮边,吹动着碎发,从鬓角到心里都是麻麻痒痒的。 叶限将那纸递给他问:“柱子确定那真是白妮?” “他们青梅竹马,再说结婚那会不也睡了几天?哪能认错自己老婆。” 叶限见霍中梁语气有点轻佻,忍不住啐了一口,霍中梁搂着她大笑:“真的,睡一下不就都知道了,柱子要是连着都睡不出来,身下那玩意干脆割了就别要了,不够给我丢人的。” “两年而已,一个人变化能这么快?” 叶限声音透出一丝冷意。 霍中梁想到她讲过的入内雀,有点惊慌地问:“不会也被入内雀给占了身子吧。” “这个也有可能,你们警备司令部什么时候有舞会,我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查这件事。” “我可不想叫别人看到你。”霍中梁扫了眼叶限的胸口和腰臀,叶限伸手掐他嘴角一下:“瞧你那点子出息。” 第二十八章 热情的叶小姐(一) “我就是个乡下人,去什么舞会啊,又不会跳舞,去了叫人笑话。”白妮听到柱子兴高采烈地讲晚上带她去舞会,内心波澜万丈,面上却装的很是无奈。 “乡下人怎么了?谁规定乡下人不能去跳舞,再说,现在你男人是少校,是霍长官的副官,谁敢说你是乡下人。你可是正八经的少校太太了!我的好妮子。” 柱子开心地从身后搂住白妮的腰肢,脸贴着她后背感叹道:“以后会越来越好的,霍长官对我一直很好。” “过去以为你一直在部队上做个啥连长营长团长的,现在咋就在大城市给人开车呢?我可不懂啥校不校的,以后回村子,村里人问我你家柱子手下带多少兵呀,我可怎么说呢?”白妮撅着嘴,有点不开心地说。 “村里那些人见识短浅,知道什么啊,你可知道霍长官现在是干啥的?” 白妮背对着柱子,双手紧紧地握着他在自己腰间摩挲的手,眼睛亮亮的。 “那你说霍长官是干啥的?不是当官带兵的能是干啥的?” “当官的和当官的可不一样呢,你以为带兵的就是威风?其实我们霍长官管的事老多了。别的不说,这沪城整个城防图,乃至旁边苏州这些城市的城防图武器配备情况都在他那呢。” “这些能有啥用啊。”白妮转过身子,一把拽下柱子不安分地在自己腰间游走的双手,主动用胳膊搂住柱子的脖子,脸紧紧贴着他胸口。这份温柔让柱子激动急了,他不停用下巴蹭着白妮的头发:“有啥用?这可了不得呢,机密都是机密的。村里那些人知道啥啊,我现在走哪别人都得高看一眼。” “哇,真厉害,真了不起。”白妮搂着柱子一顿亲。 这天晚上,打扮整齐的柱子带着白妮走进舞厅。 进门前他见白妮脸上有点怯生生的,便将她胳膊挎到自己胳膊上,低声说:“没事放心吧,霍长官人好,叶小姐现在对人也很好的。” 叶小姐? 白妮微微愣了一下,另一只手轻轻的握紧。 叶限坐在那,手里举着酒杯,她穿了一件稍微有点低胸的裙子,露出雪白的脖子和胸脯,脖颈挺得直直的,像一只高贵的天鹅。霍中梁不住抱怨,非要给叶限胸前加上一条手帕。 “这是不是露太多啊。”从进来他就唠叨个不停。 “婆婆妈妈。”叶限瞪他一眼。 “自己家的好东西,哪舍得给别人看呢。” “呸,谁是你家的。” “那我是你家的成不成,明天我就嫁给你。” 霍中梁说的一本正经。 “听听,这满场的人要知道霍长官这么说话不得吓死。” 俩人正说这话,叶限低声道:“白妮来了。” 霍中梁没注意她自动省略了柱子,接着说:“我说真的,你什么时候嫁给我,我就是死了都值了。” “别胡说。”叶限心里一酸,一双明眸紧紧地盯着他。眼前的他一身黄呢子军装,气宇轩昂落落大方,和当初灞桥边上大咧咧的棉花包土匪判若两人。说心里不喜欢那是假的,那个棉花包土匪她喜欢,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军官她也喜欢,可这只是喜欢,漫长的人生,总会遇到喜欢的人,发生点喜欢的事,剩下的呢?她无法改变干涉别人的人生,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们走向各自的归途,所以她只好索性将回忆都忘掉了。忘记了回忆就忘记了悲伤,忘记那么多的爱恨情仇。 “你啊。”叶限叹口气,轻轻握了他的手一下,“现在不能嫁给你,也不能娶你,不过我可以……帮你。” 说着调皮的眨眨眼:“我可是很少主动不要钱帮人的。” 霍中梁有点哭笑不得,但也只好顺着下台阶:“荣幸之至,在下愿意肉偿。” 说话间,叶限起身,走向白妮。柱子高兴地向叶限介绍着:“叶小姐,这是我我老婆白妮,你还参加过我们婚礼的。”白妮点点头:“叶小姐好。”声音还是怯生生的,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小家子气。她穿着一件藏蓝色滚边旗袍,头发在脑后盘上,不施粉黛,看着有点老气。见叶限不住打量着自己,白妮低头说:“我还在孝期。” 她是在母亲过世后后来投奔柱子的。 “白老太太去世了,真是没想到,上次霍长官叫人给送去的药老太太还说吃着轻松了几分,真没想到……你节哀,柱子是个好的,以后俩人好好过日子。” 白妮含泪点头,柱子有点懵:“啥时候……” 叶限急忙拦住话头:“你霍长官怕你担心,叫我去办的这件事。”霍中梁对下属极好,更那柱子当自己兄弟看待,听叶限这么解释,柱子也就信了。 白妮捏着手绢轻轻擦擦眼角,悄悄瞄了叶限一眼。 “别想不开心的事了。你母亲在天之灵看到你和柱子过的和美也会高兴的,来。” 叶限亲热地拉着白妮的手,那手看着瘦瘦弱弱的,叶限却能感受到内里还是带着一股子韧劲的。柱子这样的男人,过去每天摸爬滚打训练,手掌粗糙,握着白妮的小手只觉得绵软,唯有在养优处尊如叶限这般,轻轻一握就知道这可不是是一双干农活的手,因为拇指和食指摸着有点硬,尤其是食指处,左右两侧都和别的手指不同。叶限感慨着:“白妮妹妹在家没少受苦,以后就在沪城跟着柱子,好好享福。看这手啊,摸着都那么粗糙,可要好好保养一下。” 柱子看看霍中梁,满眼迷茫。 他摸着白妮的小手可比过去柔滑多了,怎么叶小姐这么说呢?嗯,一定是女人的嫉妒心,看我家白妮出落的越发水灵嫉妒了吧? 白妮轻轻地将手从叶限手中抽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柱子很疼我,说带我去百货公司买啥霜呢。那霜能擦脸还能擦手,擦了有我的手就和叶小姐的一样嫩了。” “柱子懂什么霜啊膏啊,我带你去,好好逛逛百货公司,你来沪城这几天哪都没去吧?” 叶限热情地说。 第二十九章 热情的叶小姐(二) “好啊好啊,谢谢叶小姐。”柱子当即就表示感谢。 这位叶小姐平时看着高傲又严厉,想不到对白妮这么好,如此平易近,他有点受宠若惊。 叶限坐下,又问道:“白妮妹妹还不会跳舞吧?你家柱子我看也是跳的马马虎虎。” 柱子不好意思地笑笑,霍中梁忽然提出:“我来教白妮吧。”叶限嫣然一笑:“好,这份工作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白妮妹妹教好了。” 说话间霍中梁已经站了起来朝白妮伸出手,白妮只好也同样站起身。 看着舞池里的身影,柱子高兴的嘴巴都合不拢:“我家白妮真聪明,学的真快。” 叶限则仔细看着白妮的步子和身段,举着酒杯挡着自己的脸,看不出来脸上是什么表情。 一曲终了,俩人回到座位上,叶限轻轻拍着手:“很好,白妮妹妹学的真快,一点都不像初学的。” 白妮有点羞涩地说:“我们乡下人,过去哪见过这些,刚才真怕踩着霍长官的脚。” 霍中梁笑道:“还好,还好,只踩了两下。” 白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柱子开心极了握着她的手挎个不停,白妮推了他一下。 小夫妻看着很和谐的样子。 “来,柱子带白妮跳舞啊。”霍中梁在一边拍了柱子的肩膀一下,柱子连连点头:“对,对,白妮咱们也跳舞去。” 说着拉着白妮就走。白妮不敢挣扎,只好跟着他又进了舞场。霍中梁也拉着叶限的手跟在后面。“怎么样?” 叶限贴着霍中梁的脸问。 霍中梁低声道,“动作和表情还有那种旋律感再掩饰也会露出破绽,她要不是太聪明,学的恰到好处,要么一切都是装出来的,连踩我脚什么时候踩,踩几下合适都是算计好的。” “她的拇指食指连接处,以及食指两边一定有过茧子,后来被磨掉了,还做过护理,那是常年使用枪械磨出来的。” 霍中梁点点头:“你真细心,这点我是没发现。” “她为了更像白妮,手已经做过一些处理,但这种细微差别,也许只有我们女人才能分得清。” “那真正的白妮……” 霍中梁瞥了一眼搂着媳妇转的飞起的柱子,忍不住叹口气。 “白妮的母亲,孩子恐怕都是已经遭了毒手,我故意说你叫人给白老太太送过药,她没有提出反驳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这些事你根本没做过,她不了解原来的情况,又没问过柱子。” 霍中梁握住叶限的手稍微用了点力:“都是我的错,因为我柱子才被人盯上。” “你是铁板一块,只能从你周边下手了。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坏人的错。就像那入内雀说的,东洋人会占领中国,你的龙老师也好,这女人也好,都不过是那些人的棋子,过来打前站的,沪城到底有多少他们的人还不清楚。” 可恶。霍中梁心里一阵悲凉,看着柱子现在有多开心,他就有多无奈。 有一天柱子知道这个女人是假的,青梅竹马的白妮已经被人害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叶限轻轻在他手心挠了一下,脸上露出妩媚的笑容:“轻松一点,既然人家要放长线钓大鱼,我们就任凭他们钓好了。顺着那线,将放线的人一网打尽。” 以此同时,柱子搂着白妮转的开心,笑的合不拢嘴。 “妮子,你这腰可真软和,过去可没这么软。” 白妮瞪他一眼:“过去,过去,咱们刚成亲那会我怀着孩子呢,能软到哪,后来又回老家这么长时间,我怕还真怕你被沪城的大小姐们迷花了眼睛,看不上我这乡下人呢。” “哪啊,你今天不比任何人差,别看叶小姐穿的好看,她……她还嫉妒你呢。” “嫉妒我?叶小姐嫉妒我?开什么玩笑?看人家多洋气多好看啊,我有什么好被人家嫉妒的。” “你这手多细多嫩啊,她还说你手粗,这不是嫉妒是啥?” “你啊,人家是正经大小姐,那手嫩的跟水豆腐似的,你摸着我手不觉得粗,人家摸着就粗了呗。” 柱子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哎,妮子,这样看着那比过去还高了点呢?过去你才到我耳朵这。” 俩人跳舞贴的近,柱子察觉到两年多不见,妻子竟然长个子了。 “都说生孩子是鬼门关,走的好了能抻开点,我是生完娃就高了点,可惜……那娃娃也是个没福气的。” 白妮一想到死去的孩子,眼圈就红了。 “不提了,咱不提这些憋屈事。只要咱俩好好的,将来咱们多生几个,你喜欢男娃还是女娃。” “哎呦。”白妮被柱子踩了一脚,疼的轻声叫道。 柱子急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很少来跳舞,总觉得不自在,妮子你可真聪明,才学会就跳的那么好,还踩不到我的脚。” 话音刚落,白妮就狠狠地踩了他脚一下,柱子龇牙咧嘴:“你这是报复。” 两对身影在舞池中擦肩而过。 叶限和霍中梁是情意绵绵,低声细语不知说着什么。 白妮仔细分辨,一时间有点愣神,差点和另一对舞伴撞在一起。 柱子急忙搂着妻子:“想啥呢,我都说了咱们不想以前,只想以后好好过日子,开心点。” 白妮挤出一丝微笑,心里却在想,刚才那姓叶的女人好像提到了城防图,姓霍的会和这个女人说什么城防图吗? 她早就被教导,霍中梁的女友是个很神秘的女人。 “我们的情报机关也查不到这个女人以及她身边那个伙计的来历。你要记得,你用美人计对付霍中梁是无用的,那个女人能完全控制他。” “这照片上看也不过如此吗,我就不信我比不过这个女人。”那时的她一脸不服气,做间谍之花最恨被人说她不如某个女人,这可是天大的耻辱。 “不要小看别人,你的任务就是做好那个副官的妻子,好好笼络住这个人,他是霍中梁身边最信任的人,霍仲梁是不会对他有任何提防的。” “嫁给那种大头兵啊,呵,这人比姓霍的可差远了。”她吐了个烟圈,随手将柱子的照片丢到一边。 “你和白妮长得有些像也是天照大神保佑,经过医生修饰后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云子,记住,不要逞能,不要去试探你够不到的东西,你要做的是稳扎稳打,做一个笨拙的乡下女人,赢得你丈夫和他长官的信任。” 想到这里,看着在灯光下笑颜如花的叶限,白妮心想我哪里比不上你?凭什么长官就要这么说? 第三十章 车祸(一) 周六清晨,韩子铮从学校走出来,他打算去孟家接自己的侄子侄女。在知道大哥还有个儿子之后,他高兴极了,因为韩家只有前任大嫂的一儿一女,还都守在乡下,现在韩子铮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一定要把侄子和侄女们好好养大成人。 现在韩家的三个孩子,两女一子,目前都暂时在孟家生活。韩子铮薪水不高,但还是有点骨气,不想让自己家的侄女侄子们寄人篱下。于是和学校商量,花钱租了一间宿舍打算给孩子们住,昨天又和那位孟大小姐联系了,那位大小姐电话中话说的很难听,但最后还是同意他去接孩子们回家。 “只要你接的走,由奢入俭难啊,韩教员。”孟小姐是这么说的。 他走出学校时候拎着个公文包,看门的老头笑呵呵地打着招呼:“韩老师,出门去啊。” 韩子铮答应着,老头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好了,那些事就别再提了,上面告诉你一切按照原来行事。” 韩子铮点点头,又看了眼公文包,迎着灿烂的朝阳走出门去。 看门老头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摇头,叹口气,拎着扫把开始哗啦哗啦扫着落叶。 韩子铮走了一会,在一个早餐铺子吃了两根油条喝了一碗豆浆,他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为了侄子侄女也得会好好活着。 他走过一个拐角,忽然从对面过来一辆自行车,那车子直冲他而来,吓得韩子铮急忙跳向一边,恰恰这时候一辆卡车开过来,他这么一跳,正好跳在卡车前面,卡车躲闪不及将他撞倒在地,从他身上无情地碾过。 “压死人了!” 周围的人都大叫起来围过去看。 骑自行车的人见状,吓得蹬着车子就跑。卡车司机跳下车,看着满地血泊,嚎啕大哭起来:“大兄弟你咋往我车上撞呢。大兄弟你醒醒,你可别害我。” 围观的人有人看到刚才一幕,纷纷点头说:“是啊,是这个人跑过来,你也不是故意的。” “那怎么行,杀人偿命,这人总是他压死的。” “喂,你是警察还是法官?压实又不是杀人不是故意的。“ 嘟嘟嘟嘟!有巡警吹着警笛跑过来。 叶限和白妮坐着的黄包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叶限略带不耐烦,今天秋高日爽,这太阳晒得她老大不舒服,想早点找个咖啡厅喝点东西,和这个白妮逛的脚杆都要断了。 “好像是前面封路了,小姐。”车夫回答道。 另一个车夫放下车子,跑前面打探完消息跑回来道:“是前面有人被车撞了,正在等警察过来。” “那就过不去了?” 叶限用扇子挡着明晃晃的太阳。 车夫点头:“真是没办法,已经封路了。不过……可以走着去。” 说到走着,白妮已经跳下车:“叶小姐,那咱们就走几步算了。” 叶限满怀怨念地付了车资,跟在白妮身后,看着她扭动的腰身一阵腹诽。 这女人太讨厌了,进了百货公司就装作好像什么都没见过一样,这是个什么呀,叶小姐。那个是什么啊叶小姐,哎呀叶小姐,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她就是故意的! 叶限狠狠地想着,就听着前面白妮惊叫道:“啊,太可怕了。” 叶限顺着她叫声看过去,那被撞的人已经被巡警翻了过来,头部血肉模糊,但叶限认出那正是韩子铮。 巡警正爬在他胸口,听他心跳,又伸手探探鼻息:“没用了,送医院也没救了。” 卡车司机戴着鸭舌帽,一身蓝布褂子,这是很标准的司机打扮,他叫道:“我怎么这么倒霉,我好好的开车,那个人忽然就冲上来,这可不赖我啊。” 巡警严肃地问:“姓名,你是哪个公司的?” “我叫林阿毛,是给码头开车的。” “码头上的,你这撞死了人,要和我去警察局。” 叶限看了死去的韩子铮尸体一眼,满脸血污的尸体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天空,叶限心里叹息:“你这是死不瞑目啊。” “让开让开,警察,警察办案。” 几个警察推搡着人群走进来,小武跟在身后,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叶限,她旁边还站着个年轻小姐,两个人在众人中很是显眼。 “韩子铮?”小武也一眼认出死者又看了那肇事者一眼,卡车司机急忙解释道:“警察先生,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好好地开车,那个人忽然从这边冲过来,我也不知怎么就撞上了。” 小武皱着眉头心想这韩家兄弟真是倒霉,哥哥死了弟弟又出了事故。他挥手叫警察将尸体运送到医院太平间,等待通知乡下的韩家人来认领尸体,然后让林阿毛记留下家庭住址和工作地址。 “一切还要等韩家人来了和你谈赔偿问题。”小武最后说。 那司机急忙点头感谢:“好的,好的警察先生,我会努力赔偿的。” 这时代没有什么交通法规,人被车撞死了只有等家属和对方谈赔偿问题了。 叶限叹口气,正要往前走,就听着人群中有围观的人嘟囔一句:“咦,那人的公文包呢?” “什么公文包?” “我看那被撞的年轻人是拎着个包出来的,黑色的皮包,现在不见啦。” “哈哈,你是想借机揩油吧,有人比你手快咯。”旁边的人取笑道。 “晦气,晦气,死人的东西怎么好拿,我就是想这人年纪轻轻看着还是个读书人,忽然就这么被撞死了替他难过罢了。也许那包里有钱呢?” 叶限看着尸体被运走,心里一动回头看去,白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叶限伸手拉她一把:“走吧,想什么呢?” “真是太可怕了,我们乡下没有这种车,不知道这东西这么吓人,还能把人撞死啊。”白妮抚着胸口,神色惊慌。 “你住灞桥进城很近啊,灞桥是交通要道,过去没见过大卡车吗?”叶限不经意地问。 “我说的是我们村子,我们村里可没有这东西,大街上的,我每天忙着照顾我妈,伺候孩子哪有时间上街。” 第三十一章 车祸(二) 韩子铮的事故,在叶限漫长的人生经历中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波澜,水花都兴不起来一点。 回到未寒时,一进门叶限就觉得空气凝重。 召南和霍中梁大眼看小眼,坐在柜台两边。柜台上面坐着墩子,正嘎巴嘎巴磕着花生。 “怎么了?” “警备司令部丢了一份密码本。”霍中梁神色冷峻。 “那就换密码不就行了?” 叶限不太懂这些事情,但觉得换套密码不是很难的事情吧? “问题是这密码很多潜伏在外地的人员也在使用,一旦泄漏出去被人利用这套密码钓鱼就麻烦了。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更换全部密码。”霍中梁紧锁着眉头。 “内鬼抓到了?” 叶限急忙问。 “是机要部的一个女职员,已经服毒自杀了。但是密码本没有找到。” “那你是想要我找那女职员的鬼魂问问密码本被送到哪里?” “这个想法虽然有点荒唐,但是我实在没别的办法。” 霍中梁低下头去,和叶限相识这么久,跟着她也见识了不少奇异的事情,实在找不到线索的时候,他只能想找叶限帮忙。 “荒唐?原来我们的所作所为在你看来就是荒唐了?”召南立马抓住他话中的漏洞。 “不是这个意思,站在我的角度,我的位置,用这种方法寻找到密码本,这件事本来就是有点……那个不可思议。” 霍中梁担心叶限多心急忙解释。 “荒唐不荒唐无所谓,对我而言只要能挣到钱就好。”叶限甩给他一个媚眼,“给你打个九五折吧?” 霍中梁摸着下巴:“能保证召回那机要员的魂魄?” 叶限摇摇头:“只能尽力,那女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是中国人,在军校时还听过我的课,我真是没想到,这太令人痛心了,所以我要马上找到密码本,弥补我的过失。” “一个中国人做了这种事,这叫数典忘祖吧?未必会有灵魂的。” 召南跟着点头:“对,我们未寒时可不能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但是这次,我想试验一次。” 叶限忽然看向霍中梁,露出明媚的笑容。 “这可都是为了你哦,试着去沟通一下,找不到那机要员魂魄的话就不收钱了。” 霍中梁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太好了。”说着不管不顾一把将叶限抱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 召南无奈地转过脸去,墩子则用小手捂住眼睛。 “我只是试试,未必能找到那女人的魂魄,你要做好准备。” 在霍中梁心中,叶限是无所不能,有叶限帮忙密码本一定能被截下来。 霍中梁将女职员的大概资料交给叶限就匆匆告辞,说好晚上来接叶限,去女职员服毒的办公室看一下。 霍中梁刚走,召南有点不高兴地说:“这可不是你的作风,竟然不要钱白干活。” “我不是为了他。”叶限冷静地摊开手,看着红艳艳的指甲。 “不是为姓霍的还能为谁?” 召南不解,认为叶限这是在找借口。 “和你的怜香惜玉不同,这些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淡,对谁都漠不关心?” 墩子在一边不住点头,召南则犹豫地说:“我知道你是面冷心热。” 叶限笑了笑,笑容中像是藏着无限心事。 “一个人活的够久看到的东西够多,还有什么能让人动心的呢?只好选择遗忘,忘记一切悲欢离合,将自己变成一张白纸重新涂上点色彩,再一次选择五彩斑斓的人生。我一直觉得自己够冷静,只是在面对国破家亡的时候,也还是想能稍微帮一把就帮一把好了。” “国破家亡?什么意思?” 召南和墩子都愣住了。 “我也想问问那个机要员,是什么让她背弃自己的祖国选择做间谍,是因为钱还是别的原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召南随口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 “人就是死在这里的。”霍中梁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 这是一间很简单的办公室,一条长桌子,几把椅子,一面墙旁都是上着锁的铁皮柜子,厚厚的墨绿色金丝绒窗帘。 叶限看过这机要员的资料:宁小姐,今年24岁,家中还有母亲和弟弟,弟弟在读中学。家境还算可以,在乡下有些地,母女三人靠吃祖产生活。中学毕业就进了警官学校后来又去军校接受培训,成绩优异,被分配到警备司令部做机要员。 干干净净的简历实在看不出哪里会和间谍扯上关系。 “你先出去吧。”叶限打发霍中梁出去,从手袋里掏出一根白蜡烛,拿出打火机点燃后立在长条桌子上,然后关掉了灯。 黑暗的屋子里只有一点烛光,这烛光开始很平稳,后来开始左右摇摆,眼看就要被吹灭了一样,可是这屋子里的气流是平静的根本就没有风。 “你来了。”叶限轻声问。她担心自己声音大了会将那微弱的烛火吹灭了。 烛火摇晃一下,烛光中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 “果然是个心智不够坚韧的人,看你的灵魂淡的几乎要散开去了。” 女子呜呜哭着:“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没有办法。” “密码本在哪?” 叶限怕这魂魄一下子被风吹散了,抓紧时间问。 “我也不知道,我偷了密码本带回家,还没等给接头的上线就被发现了,我担心连累家人就吃了毒药,以后的事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叶限听完,心想就这点智商还学人家做间谍?偷了密码本却不知道密码本藏到哪了?带回家,那不是将你全家都暴漏在危险中?这女人,死的不亏。 “为什么做间谍?给你多少钱?” “不是为钱,他们说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我读书时很多老师都是留学回来的,我喜欢听他们讲国外的事情,如果我们中国也像那些国家那样就好了。”鬼魂显出无限向往。 叶限眼睛一翻:“所以你就做了间谍,想借着别的国家的手让自己国家也变得那么发达?” “是,人家发达文明,看看,我们有什么?愚昧贫穷无知!” “你的上线和下线呢?” 叶限强忍着怒气问。 “我每次见他们都要看报纸上的启事。”女鬼魂说完忽然得意地笑一下,“霍长官也找不到那密码本了?我就知道他们是很强大的,很快,很快就能占领这里,整个国家都会好起来。” “呸,你以为别人吃饱了撑的做救世主,给你带来文明富裕?狗屁,枪炮子弹不长眼,不会因为你年轻貌美跟着做间谍就绕着你走。”叶限继续问,“说出你的上线和下线,我可以考虑帮你超度一下,避免太痛苦。” “你懂什么,我献身的是伟大事业,我一点不觉得痛苦。”女鬼振振有词。 叶限恨恨地一口将蜡烛吹灭,女鬼惨叫一声,影子扭曲纠缠,很快就散开了。 “浪费我一根招魂蜡,活该魂飞魄散的蠢东西。”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十二章 车祸(三) 霍中梁听着屋内有动静,像是叶限骂人的声音,担心事情有变就急忙推门进来,啪地一声打开灯,灯光瞬间驱散房间内的全部黑暗。 叶限脸色很不好,冷冷地盯着那根熄灭的白蜡烛,眼神有说不出的厌恶。 霍中梁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叫你来招什么魂,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 好一会,叶限才叹息道:“我是想象不到怎么还有这种人,明明是中国人却长了一颗东洋人的心,至死都执迷不悟。” “这些人的良心坏透了。”霍中梁能体会到她心中的无限悲凉,低声道,“我一门心思想着报国报国,这些年也看了很多恶心的事情,也不得不去做我自己厌恶的事,幸运的是还有一颗中国人的良心。”叶限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没事了,我只是感慨一下,这些年经历太多,看惯人世间悲欢,有时候也需要自我清静一下。” 灯光下,叶限的脸上有一种梦幻的表情,让人又迷醉又心碎。 叶限一把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闷在他胸口低声地笑了一声:“那宁小姐家中可都搜查清楚了?” “她家中只有寡母和幼弟,都搜查一遍,她的尸体也解剖了,胃内没有任何东西。” 霍中梁语气正常这话若是让别人听到一定会觉得毛骨悚然。叶限明白他的意思,他担心宁小姐将密码本拍成微缩照片吞到胃里去。 “不是我残忍,以前真有过类似的事情,间谍将城防图拍了照片微缩以后吃了下去,还是解剖时法医不小心划破那胶囊才知道里面有东西。” 霍中梁担心话题太过惊悚,急忙解释道。 叶限点点头说:“我知道这种事,既然不在身上,也不在身体里,那能在哪里呢?宁小姐虽然没说太多,可她提到每次都是那些人在报纸上登启事和她联系,在她偷了密码本后并没有看到报纸上的启事,也就是说那份密码本并没有送出去,一定还在她周边。”叶限的目光扫过这间办公室。 宁小姐的家只有小小的两间屋子,里面一间大床住着宁小姐和她母亲,外面一间一张小床,床边是一张书桌,上面整齐地放着一些书本。 宁太太五十来岁的模样,知道女儿出事了,一看到有警备司令部的人来就紧张的浑身发抖,她的儿子十五六岁的模样,稍微稳定一点扶着他母亲问:“你们不都是搜查过了吗?我姐姐做的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你姐姐背叛了自己的国家,是个叛国者。"霍中梁将小伙子拉到自己身边,“小伙子,你是爱自己的国家,对不对?“ 小伙子点点头。 “不管这个国家贫穷愚昧还是如何,你都不会背叛自己的祖国,做东洋人的特务走狗对不对?” “对!”小伙子握紧了拳头。 “如果你姐姐有你这样坚定的信念就好了。”霍中梁叹口气,“你姐姐虽然做出这种事,但你们母子是无辜的,我们会保护你们的安全。” 小伙子问:“那些人会来害我们吗?” “一定会,那些人为了侵略中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霍中梁表情凝重。小伙子愣了一下,看了自己母亲一眼,他母亲满脸悲伤,眼角含泪,小伙子咬着嘴唇终于说:“其实昨天你们来搜查时候我家有一样东西不在。” 霍中梁和叶限的眼睛都亮了,异口同声问:“是什么?” “我的英文作业本,那天我作业本就随便放在桌子上,我姐姐回家时还翻看一下,夸我英文写的好,第二天我就把作业本交上去了。” “那发回来没有?”霍中梁急忙追问。 “没有,我的老师出车祸去世了,有几本作业在他那,都不见了。” 出车祸死了,老师! “你老师可是韩子铮?” 叶限忍不住惊呼。 “是,韩老师人很好,我们同学都很难过,我的作业本交上去了韩老师没给我发下来。” “韩子铮?” 霍中梁喃喃自语:“有点熟悉的名字。” “你姐姐认识韩子铮吗?” 叶限觉得韩子铮的死不同寻常。 “一年级开学时见过,学校的开学典礼,我姐姐和我妈妈一起去的。” 这就是了!叶限紧张地握住霍中梁的手:“去搜韩子铮的房间!找那本作业。” 霍中梁带人走进韩子铮的房间,屋子里看不出什么异常。霍中梁观察一下书桌和柜子上的情况,忽然手一挥,示意手下人不要动。 他走到柜子旁,伸手抹了一把柜面上,窗户一直开着的,风吹来一点灰尘,柜面上薄薄一层,座钟旁边却有一灰尘稍微更薄一点的地方。 霍中梁将那钟放上去,发现纹丝合缝! 这屋子已经有人动过了,只是搜查时候粗心了点,将别的东西都复位,却忘记了这个钟。 他仔细检查着屋子里的一切,确认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那么,搜查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小心地搜查?这说明他很小心谨慎,不想被人发现这屋子被动过,是为了不想暴露自己?那么,他就潜伏在这学校周围,很可能是这学校的人。至于这个钟表,也许是在最后关头有什么情况打断了他的搜查,出来匆忙。那么他们到底找没找到那份密码本? 霍中梁已经下了命令,全体成员换一批密码,但是难免有边远地区的下属没有收听到消息,容易被躲在暗处的敌人一网打尽。最可恨的是,他不甘心就这样被敌人打入心脏,必须铲除这些蚁穴。 他走出韩子铮的房间,看到门口有人影一闪,喝了一声:“谁?” 哗啦哗啦,外面传来扫帚扫地的声音,哦,是刚进门时看到的那个看门人啊。 霍中梁松口气,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紧张了。 “这宿舍的钥匙都在谁那?”霍中梁招手叫看门人过来。 “谁的屋子就谁拿钥匙呗。” “你们学校的备用钥匙呢?” 那看门人笑了下:“长官,你从谁手里拿到的钥匙那就是谁保管的呀。” 钥匙是从教务主任那里拿来的,但霍中梁认为教务主任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拎着钥匙开门搜查,就算是他做的也不会匆忙中忘记了那座钟没有复位。他手上有钥匙,一定会重复过来检查的。 霍中梁见问不到什么,只能叫看门人走了,那看门人又开始拎着扫帚在门口哗啦哗啦地扫着地。 第三十三章 车祸(四) “他们也在找那件东西。” 黑暗中一个男子的声音有点沙哑。 “你彻底找过了?什么都没有?”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没有,什么都没找到。我找的够仔细了,难道……” “难道什么?” “那天早上我看着他是拎着一个公文包走的。后来听说现场并没有公文包,难道,难道那东西在公文包里?” “公文包!对,现场我听人说过包的问题,那就去找啊,去找公文包!对了,他最后打出的电话确定是给孟家的?”“是,我听到了,确定他要去孟家接他的侄子侄女,没有提别的事情,孟家那女人也不像是和他有什么关系的样子。” “蠢货,我们现在要极度小心,那个女人已经怀疑我了。” “那就做掉她?”沙哑的声音建议着。 “做掉她?你确定能做掉她?我简直怀疑她是魔鬼,连入内雀都能着了她的道,千万不能动她,就让我一个人吸引她的注意力。”女子声音严厉起来,“记住了。” “是,云子小姐。” “尽快找到那个公文包,18号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可恶,训练那么久的人就这样……我们的人还要继续往他们的培训班送,绝对不能让这条线会断了。” 与此同时,警察局的人也在全力寻找韩子铮当时携带的公文包。 “就不能将韩子铮的鬼魂招来问问吗?”小武在得知这个公文包的重要性后问道。 叶限瞪了他一眼:“你还真当我是神婆啊,招魂烛这么宝贵的东西使用是有次数的,不能什么时候都拿出来用,是有次数限制的,懂吗?” 听到这话,霍中梁深深地看了叶限一眼低下头去。 “那只能大海捞针了。”小武叹口气,“我带人过去时候,在现场就没看到什么公文包。” “你确定?小武,这件事很重要,你要仔细回忆一下。” “确定没有。” “我已经问过了,韩子铮在小吃摊子吃东西时候还拎着一个公文包,那孩子的作业本应该就在那公文包里。” “小武,这是很重要机密的事情,只说寻找死者遗物,是死者家人委托,必须保密。”霍中梁拍着小武的肩膀,“警备司令部那边已经出现内鬼,很多事情你直接向我汇报就是,那边的人我不方便全都放出去寻找。” “是!”小武挺了挺胸脯,一听到事情机密,立马就有了底气。霍中梁能将这样的重担交给他,他一定要努力完成才是。 从警察局走出来,叶限伸手很自然地去挎霍中梁的胳膊,发现后者胳膊却僵硬着好像在想什么。叶限以为他还在担心公文包的事情,便低声安慰:“好了,小武已经答应要一定努力去找,找到那个骑自行车的人也许就差不多了,沪城能有多少自行车,我就不信找不到。” “我是有点担心,我在找,躲在暗处的那些人也在找。还有就是……” 霍中梁低下头看着叶限关切的眼神,有点艰难地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有什么事隐瞒了你,或者说利用你,会不会……会不会……” “会不会不理你?” “对,会不会?” “我们霍长官什么时候这么患得患失起来,我认识的可是在灞河边要把白家老族长扔下去的那个棉花包。” “那时候……在下面待久了是有傻,还好你不嫌弃。” “我喜欢的就是个真实的有点粗鲁有点傻的你。傻是足够的傻,为了你的家国情怀可以抛弃很多东西,有时候我会想也许有一天,我也在被抛弃的里面。” “如果那样你会怎么做?” “我一定做先抛弃别人的那个女人,才不会哭天抹泪的求别人不要离开我。走就走的干脆,将所有记忆都删除,从此忘记永不再见。” 叶限说到这里,眼睛亮闪闪,让霍中梁有瞬间的恍惚,他握紧叶限的手,喃喃自语:“但愿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你这是怎么了?忽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叶限说着伸手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还有这里,还嫌皱纹不够深,一张忧国忧民的脸,简直了,难看死了。” 这个男人最开始认识时是土气的、粗鲁的,以后接触下来则是体贴的,温暖的包容的,当然在他心中儿女之情永远赶不上家国情怀。想到以后会发生的事情,叶限内心有一点酸楚,因此也就错过霍中梁眼中一闪而逝的内疚。 警察挨个调查了车祸发生那天附近的人,一个个调查下来,发现当初那个骑自行车的人嫌疑最大,据目击者说当时他是和那个被撞的人倒在一起的,案发时候现场很混乱,那人爬起来就跑了,他顺手拿走公文包最有可能。与此同时,在码头上的调查也有了结果,卡车司机林阿毛是在一个多月前才来做工的,平时表现很好,这次和受害者家属谈好了赔偿协议,码头上的人都以为他拿不出那么多赔偿金,没想到林阿毛竟然拿出来了。 ”那么多钱啊,真是有钱,我们谁也没想到那小子那么有钱。” “哎,你是不知道,我听阿毛讲,他来沪城是来继承家乡一个姨婆的财产的,既然继承了财产就一定很有钱吧,不过现在也没什么用了,钱都赔给人家了。” “听你这幸灾乐祸的劲,依我看阿毛人蛮好,钱赔给人家还跟着送人回乡下安葬,虽然人是他撞死的没错,可我听说当时还有个骑自行车的,那个人也有错吧?你们警察没找到那人?都要阿毛一个人赔钱,那可不太对啊。” 码头上的人对林阿毛的评价竟然都还不错,可见这个人虽然才来一个多月可实在很会做人。 “这个林阿毛……” 小武汇报完林阿毛的情况,霍中梁点点头说:“韩家那边我已经叫人密切监视起来,林阿毛就在我们手掌心,不用担心,现在是赶紧找到那个骑自行车的人。” 咚咚咚,龙三于敲门进来:“头儿,我们找到那人了,是一个银行小开。”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十四章 车祸(五) “我为什么会拿别人的东西?我缺钱吗?” 银行小开正在自己家中开舞会,此人一身白西装打扮,油光粉面一看就是花花公子。 “我们有证人。” 小武严肃地再说一遍:“那是死者的遗物,你拿着没有任何作用,而且还很晦气,还是还回来最好,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对啊,那么会晦气的东西嘛,所以我没。”小开双手一摊,“警官先生,既来之则安之看这里气氛多好,不如跳个舞,大家一起开心。” “钱先生我们现在是找你谈话,下一步就要启动搜查程序了。”小武有点生气,这人花花公子的样子不太像间谍,但他这态度实在太气人了。 “哦,好啊,那就请警察先生拿着搜查令来搜查咯。拿出来啦?没有是吗?没有的话我们还是继续跳舞,来吧,宝贝们,音乐,怎么能没有音乐美酒!” 钱小开挥舞着双臂,拉着一个女子滑进舞池。 小武没有任何办法,因为现在只是打着找车祸死者遗物的旗号,并不是什么大案要案,他没有办法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搜查人家。 “搜查令?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公文包你要我签搜查令?”果然,安局长当即反对。 “这个公文包……这个公文包是死者的遗物,很重要,对死者的家属来说很重要。” 小武只好这样解释。 “一个公文包而已,值得这样大惊小怪,我们是警察局不是福利署,安慰死者家属那种事,去交给福利署来做吧,做点该做的,一起交通事故,既然双方都达成赔偿协议,你还在里面掺合什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做那就我给我翻旧档案!”安局长真的生气了,这个侄子,真是没事找事,那个钱小开的父亲可是个长袖善舞的家伙,竟然能通天,一直告到财政部长那里说警察找茬,结果警察厅一个电话打下来。真是小题大做。安局长一腔不满对着小武火力全开。 小武郁闷地回到自己办公室,龙三于见她一脸不开心,低声问:“头儿,是不是局长那里……” 小武闷闷地哼了一声。 “那怎么办,线索就断了啊,那个公文包真的很重要吗?” 小武点点头。 “那不如……” 龙三于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贴着小武耳边说:“咱们晚上自己去搜。” 什么叫自己去搜?小武转念一想明白过来:“你说去偷?” “嘘,我们是警察,怎么能叫偷呢,是去搜查而已。” 又是个月黑风高夜。 小武和龙三于悄然翻进别墅,刚进去就发现好像有点不对。 “好像有人。”小武一把拉住要往前走的龙三于。 “当然有人啊,难道这别墅的人都是死的?”龙三于满不在乎。 “我说的是,除了房主和我们,还有……别人。” 小武拉着龙三于找个隐蔽的树丛藏起来,神情紧张地盯着周围的环境。 别墅里黑暗一片,只有门口的灯亮着,一般大户人家这个时间虽然不会灯火通明但也不会这么安静。 过了一会,龙三于指着窗户上几个光点:“头儿,英明,你看,果然有其他的人。” 从他们这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光点有好几个,三层的楼房,每层都有几个光点,这样看起来大概会有十多个人。 什么人这么大胆?小武首先想到会不会是警备司令部的人?转念一想应该不是,霍长官说过,不能在警备司令部大张旗鼓的寻找那个公文包,那么这些人……想到这里,他浑身神经都绷紧了,如果不是自己人那就是敌人,是对方的人——另一波寻找公文包的人! 小武拉着龙三于耳语道:“很少开枪吧?”龙三于点点头。 “你在这等着,我去那边,如果有人出来就开枪,不用想别的,对着开枪就是。” 这种黑夜,打中哪里都不重要,只要打中就好。 龙三于认识到事情的重要性,用力点点头,心里有些沉重。 对方至少有十多个人,是十二三个还是十五六个?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打中他们,毕竟自己这边只有两个人还要分开潜伏。 随着那些光点在窗户上晃动,小武的心也跟着纠结起来,紧握手枪的手心已经都是汗水。 毋庸置疑这是一场恶战,很可能是自己和龙三于被人家消灭,第二天报纸上只会有警察误闯民宅的报道,但此刻别无选择,非友即敌,如果公文包先他们一步被那些家伙找到了怎么办?肩膀上似乎还有霍中梁手掌的热度,小武闭上眼睛,心里一横,拼了。 很快那些光点向门口移动,速度很快,小武心想他们就不担心吵醒别墅主人? 这情景怎么看着有点诡异。 光点到了门口,一个人举着手电向外面绕了一圈,忽然一个人低声喝道:“关上。” “怕什么,这家人就没两个人。”那人嘴里嘟囔道。 “不对劲,怎么这么大个房子就那么两个人看着?枪打在身上一声都不吭。” “拿到东西就好。老五,确认是这个包?” “对,是这个包。”黑暗中有个声音听起来很耳熟。 小武回想一下,猛然想起和这个人打过交道,那是去调查韩子铮被撞事情的时候,这是那个门房的声音,说韩子铮早上几点出门的,当时那个门房并没有提到韩子铮出门时是拎着公文包的。这么一想,小武恍然大悟,这个门房有问题。时间已经不准他多想,灯光下几个人影晃动着走出来,小武想都不想举枪就射,嘭,他的枪没有消音器,声音很响,那几个人反应极快,没等小武看明白,已经嗖嗖嗖几下跃上了高墙。 这是什么功夫?这样诡异的速度?龙三于来不及开枪,已经目瞪口呆站在那里。小武顾不得危险,直接从树丛中钻出来,举枪便射,龙三于也不甘落后,大步冲出来朝墙角追去。 没有用了,那十多个黑影鬼魅一样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小武无奈地坐下:“怎么会这样?这么可怕。”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十五章 车祸(六) 龙三于反应过来:“先看这家人情况。*随*梦*小*说.lā” 说着先大步冲进去。 一楼的房间挨个推开都没有人,屋子里被翻找的乱七八糟。 上了二楼,发现一间佣人房内有两具尸体,小武打开灯翻看一下,发现那两尸体躺在地上,身上都是弹孔,却没有血液流出。 小武大惊:“上当了!” “头儿,是那些人上当了!” 龙三于又查看一下四周:“这家根本就没人有,只有这两个死人,还是死过的人。” 小武心中浮起一丝疑惑:有人在布局,布很大一个局,他只是其中的一颗棋子,为了演戏更加逼真,布这个局的人还欺骗了自己。 想着自己带着兄弟们为了寻找那个公文包每天在街头码头奔波,而这些很有可能都是被那个人欺骗的结果,他……他怎么可以…… 小武气恼地一拳砸到地板上。 龙三于并不是很清楚寻找这个公文包的目的,见小武忽然气愤成这样,急忙问:“头儿,不过是个公文包,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什么人要闹这些事出来啊。” 小武站起身,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握紧拳头道:“总之,我们做的是一件大事,为国为民的大事不该问的就不要问,懂吗?” 他这话说到最后自己都没了底气。龙三于心里暗叹:你这是解释给自己听的吧? 两个人,垂头丧气走出别墅,大铁门哐啷一声开了,两道雪亮的车灯照射进来。 一个军装笔挺的身影站在车前,对小武点头道:“你做的很好。” 小武不想说话,嘴角抽动一下,看了龙三与一眼:“我们走。” “小武。”霍中梁背对着他站着,盯着夜色笼罩的别墅,“你知道吗,为了这个局,韩子铮丢了命。他已经投诚了,入内雀间接的害死了他哥哥,为了侄子侄女,他打算揭发那些人,于是我就设了这个局。要做大事就一定会有人牺牲,今天是韩子铮,明天可能是我,也许有一天会是你,如果你的热血从不曾冷下去的话。” 小武冷笑:“我带着弟兄们这些天没头苍蝇一样乱转,街道码头四处走访证人,你就看我一个人瞎忙乎,当我傻瓜耍很好玩是吧?” “这是保密需要,对不起。” “对不起?你知道吗,今天看着那十多个人找到了公文包,我本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这坚守的,我甚至还拉上了三于,我的兄弟,如果那些人不着急撤退,真的和我们对战,我丢了命没什么,因为我他妈的笨上了你的当,三于呢?他稀里糊涂的跟我一起完蛋,啊?” 小武声音嘶哑,隐隐带有哭腔。 龙三于的眼睛有些湿润,扶着小武的胳膊说:“头儿,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找那玩意到底有啥用,不过听你这番话,我今天一点不觉得委屈。” “我他妈委屈!” 小武像是个气鼓鼓的气球,忽然间被人用针扎了一下,泄掉全部的勇气和生机。 他背影踉跄,被昏黄的路灯将影子拉得老长。 “长官,这小警察脾气还不小啊。” 一个手下低声嘟囔着。霍中梁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在灯光中挥舞一下:“那几具尸体是咱们借来用的,好好送回去,入土为安吧。” 说着转过身:“走吧,那边应该已经收网了。” 霍中梁一身便装走进未寒时,看到墩子正蹲在柜台上吃着花生,一颗接一颗往嘴里扔,听到铃铛响,抬眼看到是他,急忙耷拉下眼皮装作没看到。 “墩子,我给你买了糖炒栗子。”霍中梁从口袋掏出一个热乎乎的油纸包,一股带着点焦糊的甜香味透出来,墩子忍不住食指大动,但偷偷瞄了里间屋子一眼,头一扭,不理人。 “你是来解释的?” 召南从楼梯上走下来,眼神冰冷。 “是。”“敢欺骗未寒时的人一定都会被反噬。” “我知道,但这次,我是没有办法。” 霍中梁脸色平静,和召南对视毫不示弱。 “好,好,希望真到那天你不要后悔。”召南还要说什么,就听着里间传来一个冰冷冷的声音:“让他进来。” 召南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祝你……倒霉。” 霍中梁大步走进里间,忽然间有一种易水送别的苍凉。 叶限正在灯光下小心地涂着指甲油,霍中梁默默坐到一边,看着她涂完一个,对着灯光照来照去,便低声说:“你涂什么都好看。” 叶限笑了一下:“你看着十根手指,都是红彤彤的,像不像血?” 霍中梁平静地看着她:“很好看不像血。” “这世间人心最是难测,有时候我真想把那些人的心都这样一把……哗啦就抓出来,看看里面到底都是什么。那样,十根手指就是这样,血淋淋的。” “人生,出了爱恨情仇外还有点别的东西,有些东西是骨子里的,没有办法抛弃。” “不,人心和猪心牛心都没什么区别,你知道心房和心室吗?哦还有血管,煮熟了切片吃起来是不是都一样的美味呢?” 霍中梁叹口气:“所以我那天问你……” “韩子铮是什么时候投靠你的?” “入内雀事件之后。他知道自己哥哥是间接的被入内雀害的家破人亡,迷途知返主动找上我,说出他其实是个间谍。” “于是你就利用这件事布下局?” “是,他供出了他的上线是宁小姐,下线是学校看门老头,他们都是单线联系,其他的人他一无所知,于是我就来个小小的疏漏,让宁小姐拿到了密码本,并且有机会将本子传递给韩子铮。” “一旦失误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丢掉了韩子铮这个人对不对?” “是,宁小姐早就被我盯上了,就算是失败了,也不过是牺牲了韩子铮一个人,我答应过他,一定会照顾他父母家人,包括韩子明的儿女。““卡车司机不是你们的人,那个骑自行车的却是你们安排的,你还知道我和白妮总去百货公司,故意在前几天让韩子铮放出风去,他不想再和那个组织做下去了,只想好好照顾侄子侄女,于是那个组织就决定对韩子铮下杀手,而这时韩子铮拿到了所谓的密码本,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将这件事透漏给你们。其实你也是欺骗了他对吧?他到死都不知道那密码本真假?” 叶限的问话一环扣一环,霍中梁哑口无言。 最后只能叹息道:“我说到做到,他的父母家人我会安排好。” “那么我呢,我白白浪费一根招魂烛,这个东西使用是有次数的,霍长官,明人不说暗话,三十根金条,咱们钱银两讫再无纠葛。”叶限说完,将契约拿过来,将笔往桌上一拍,“想好了就签字。” 第三十六 车祸(七) “我……再无纠葛?你要和我……分手?” 霍中梁从没有这么激动过,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双手按着桌子边:“就因为我没在事先告诉你真相。◢随*梦◢小*.lā” “对,我是生意人,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现在我改变心意不帮了,是男人就签字给钱走人。” “老子是不是男人你最清楚。”霍中梁急了,粗话也冒出来,“要不现在就试试看,验明真身!” 叶限瞪他一眼:“签字,付钱。” “我继续肉偿成不成?” 霍中梁盯着叶限的眼睛,那是一双他永远看不懂的眼睛。可以媚眼如丝,热情如火也能冰冷瘆人,而现在,她却用一种平静如水的目光看向他:“非要我说实话,我腻歪了,讨厌你了,想换人了,你非要没皮没脸赖上来?” “对,我就没皮没脸。”霍中梁真的害怕了,伸出胳膊重重地将叶限搂在怀里,叶限的身子一动不动,他激动的想要去亲吻她,手搂住她纤细的腰,感觉到掌心下僵直的身体,他最后还是松开手,看向叶限点点头:“好,我签。钱,我会随后奉上,这不是笔小数目,我需要分期。” “好啊,分期就分期。”叶限眉毛一扬,昂着头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到一边,坐下后将契约书推了过去:“骗我,拿我做神婆,三十条小黄鱼,这是给你的友情价,换个人就要大黄鱼了。” 霍中梁拿起笔,唰唰签完:“我们之间还有友情?刚才你说永不再见,吓死我了。” “我开门做生意,当然欢迎所有人,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友情价,价格足够高就有友情。” “那就好,在这里你加上一条吧,我分期付,手头真没有那么多钱。” 霍中梁冷静地将契约书推过去,叶限欣然写下分期付款四个字。 霍中梁拿起来看看:“这,缺个句号。” 叶限有点茫然,她没有想过提出分手翻脸后霍中梁能马上变的这么冷静理性,比那臭道士还冷面无情。 也好,这样干脆的人最好,从此你过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呸,你干脆那我更要痛快点。叶限想都没想就在分期付款四个字后面添上个句号。 “那就……下次付款见。”霍中梁起身就走。 他一直走到门口,手按在门边,一直等那个清冷的声音,始终没有等到,他的背挺得直直的,迟疑一下还是打开门。 店铺里安静的一根针掉的声音都能听到。一大一小坐在柜台上,墩子手里还抱着油纸包,嘴边沾着栗子壳,见霍中梁面色苍白走出来,眼中充满了不舍。 召南则是嘴角含着讽刺的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再见啊,霍长官,下次上门可得带金条来啊。” 霍中梁点点头:“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欠的钱会用余生偿还。” 召南咧嘴笑一下:“呵呵,那就好……”忽然他转念一想:不对,什么叫用余生偿还,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味? “霍叔叔……” 看着霍中梁走出去,墩子抹着眼泪:“叶小姐真是狠心,呜呜呜。” “哭什么,他还会来送钱的。”召南终于明白过来,他几步就窜进内室,“你和他怎么说的?” 他言语间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叶限脸一板:“要你管?” “他的话很怪,他说用余生来还钱什么意思?” 叶限猛然醒悟过来:“这个混蛋!” 她明白过来,他为什么非要加上分期付款四个字,还要自己在后面添上句号,他要和她纠缠一辈子,三十根金条,他可以拆分开用一年十年几十年来还钱!自己刚才神情恍惚,怎么就没想到这点? 叶限当然是不会承认自己失误的,她故意露出一副了然在心的淡定神情:“哦,他这个混蛋,竟然还想纠缠不休,不过我们在沪城也需要扯虎皮做大旗吓唬吓唬人,有他这尊大佛在别人也看不清我们的底细,就这样吧。”“你怎么会上当?” “上当?笑话?我不过是想和他彻底做个了断。”叶限伸手按着眉心,“你不知道,他这样的人,在以后的中国是没有出路的。” “什么出路?” “当然是活着,还得是威风八面的活着,他这个人,一颗心装不下太多的东西,与其将来伤心难过,不如就在情浓之处断个干净,将来回忆起来都是幸福没有悲哀。” “你还会悲伤?” 召南唇角泛起冷笑。 “废话,你以为只有你历经那么多年,还留有一点赤子之心吗?召南你要知道,我不是没有心的人,我的人生不光只有男欢女爱还是多少有点感情的。”说这话时候,叶限目光幽幽地看着窗子,外面有人挑着担子吧嗒吧嗒地从青石板路上走过去,嘴里吆喝着:“热粽子咯。” 召南很想问问她,既然你有心,你有感情,这么多年你对我是什么心,什么感情?话到嘴边却变成:“要不要吃粽子,要红豆的还是蛋黄的?” “两样都要。我就知道召南是对我最好的。”叶限的眼睛亮了,召南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嘴巴,但话已出口只好转身出去买粽子,很快店里响起墩子欢快的叫声:“哦,吃粽子了,粽子,我要吃粽子,甜的咸的我都要都要!” 叶限摇摇头,拿起那契约书又仔细看了看,想到方才霍中梁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叫自己添上分期付款,又特意强调加上句号的情景,嘴角忍不住浮出一丝微笑:真是个混球,混球! 霍中梁回到司令部,柱子正站在他门外,见他脸色不是很好看,默默跟着进来办公室,霍中梁坐下来,叹口气,伸手捂着脸好一会,再露出脸时又是一副严肃神情:“什么事?” “为什么不让我参加上次的行动?” “你媳妇不是来了吗。好好相处,给你们家留个根再说。” “长官,你是不是怀疑我和宁小姐勾结?” 柱子急了:“长官,她过去是对我有意思来着,可我心里只有我媳妇白妮,我没上她当。” “你是什么人我是最了解的,我只是想当初你成婚没几天咱们就走了,后来白妮又回家伺候她妈,这聚少散多的。”霍中梁示意他坐下来,“来,给你点工作,你去银行兑一根金条。” “怎么兑?” “一两小黄鱼都换成钞票,最小面额的。” 柱子脸拉长了:这是什么吩咐?都兑成最小面额钞票,那不得是一箱子? 第三十七 枕边人(一) 霍中梁拎着一个箱子走进未寒时门口,一个女人正开门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就走了。 这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虽只是惊鸿一瞥也能看出面容姣好,只是脸色有些憔悴。霍中梁心想,能来这里的都是麻烦缠身的人,估计就找不到一个好脸色的。想到这,急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尽量让表情谄媚一些。墩子抱着个罐子在喝茶,铃铛一响抬起头来,看到他进来眼睛一亮,瞥了里面屋子帘子一眼,耸耸肩摊开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霍中梁微微一笑,从口袋又掏出一包糖炒栗子放在墩子面前,拍拍她柔软的头发(毛皮?)走到门口大声道:“我来付款了。” “滚进来。” 叶限声音依然冰冷,霍中梁掀开帘子,嬉皮笑脸:“我这么大个子不好滚,爬进来行不行?”说着竟然就弯腰,手撑着地像个大猴子似的走到叶限身边,抱着她的腿说:“这样爬,你看可行?” 叶限想踹他,却被他紧紧抱着双膝动弹不得,嘴里骂道:“呸,不要脸的,你还好意思来分期付款。” “合同都签了,自己写的分期付款,句话也画了,你都再无二话,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叶限恨得紧了,伸手去掐他的耳朵,用力拽了一下:“还是个耳根子硬的,这么个大男人怎么落得下脸这样爬进来?沪城的人都看看霍长官是什么德行的?你脸皮还要不要。” “老婆都丢了,我还要脸做什么?” 外间,墩子不小心嘎巴一声咬碎了栗子壳,吓得她急忙捂嘴嘴巴,警惕地看向周围。 “滚,没得教坏了小孩子。” 霍中梁立马转身紧紧地关好门,没等叶限反应过来,已经又在她腿边蹲下来,抱着她的腿就是不撒手。 “你无赖,无耻,赶紧给我松开。”叶限用力去踢,却被他握住脚踝,那手还不怀好意地一点点向上摸去,又麻又酥。 “滚开。”叶限踢他。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错了,错了就跪下。”叶限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想到后者竟然真的顺势抱着她的膝盖跪了下来。 “你给我起来,你个不要脸的,大男人跪天跪地,你这跪我算什么。” 霍中梁脸贴着叶限膝盖,隔着薄薄的真丝衣料,她能感受到他说话时的热气,还有颤巍巍的嘴唇。 “咱们哪一次……不是我先跪你的……” 墩子支棱着耳朵,只听到屋子里传霍中梁闷笑一声,接着是叶限惊呼:“你可真……不要脸啊你……” 墩子面无表情地将栗子扔进嘴里,心里叹息着完了,完了,召南叔叔又没戏了。 “我就没见过比你脸皮更厚的人。” 叶限整理着衣襟瞪向霍中梁,后者嘿嘿傻笑:“你真气不过给我几巴掌。往这打,反正我脸皮厚。” 说着穿上袖子牵动肩膀,嘴里丝的一声:“牙可真好,隔着衣服都能咬一圈牙印,好啦你这就算是盖章认定了,我霍中梁整个都是你的,概不退换。” “我恨你,姓霍的。” “恨吧,不都说恨之极爱之极,反正将来日子那么长不在你心里留点啥你把我忘了咋办?” “我就是想忘了你,大家萍水姻缘,过后云开雾散哪来哪去。” “我想和你天长地久。” “不可能的,你这样的人要是让你为儿女情长放弃家国大业是不会愿意,我这样的人,辗转看遍了人间百态悲欢合理永远都只能做安静的旁观者,当我和你的事业之间有了冲突,你如何能舍弃一切随我岁月静好不问世事?” 叶限伸手抚过他的鬓角,他剑眉星目,鬓角如墨,霍中梁的手按住叶限的手:“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管那么多。” “中日必有一场大战。”叶限的声音冷静下来。 霍仲梁握着她的手点点头:“我知道,形势越来越严峻,他们要的不单单是那一块土地,是要吞并整个中国。” “那时候,你一定会放弃我保卫你的国,对不对?” “对,我爱你,但你也是中国人,我要保护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人,这也包括你。” “若我不需要你保护呢?你会不会和我……”叶限的手在他胸前滑过。隔着衣服还轻轻在他胸膛处按了一下。 “我知道你和普通人不同,可我们这个国家的还都是普通人……对不起我只能尽忠职守。”总是心潮澎湃也无法改变他的心志。 叶限点点头,脸贴着他胸口,低声道:“我知道了,无论我怎么骂怎么赶,怎么和你闹,你也会厚着脸皮赖过来,但一旦要你执行你的职责,上升到国民程度你会毫不犹豫的弃我而去。” “恕我不能两全。” 霍中梁像是患了鼻炎,声音有点发闷。叶限不再说话,只轻轻地叹口气。有几滴热乎乎的东西落在她头发上,霍中梁伸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奶奶的,这都多少年都没流过泪了,你这妖精,上下都榨干啊你。” 叶限心头刚浮起的悲怆被他粗鲁的话语冲散,用力掐了他咯吱窝一下,就听着砰砰砰的敲门声。 “好了没有,要出来做事了,你要的沈先生的资料。” 召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叶限急忙摸摸自己的脸又抚了一下头发,霍中梁低声道:“都好着呢。” 叶限打开门,召南斜眼看着里面嘴角浮起讽刺的微笑:“这是……分期付款来了?”他故意将分期两个字说的极重。 “对,一箱子毛票,召南兄,你来数数,一毛都不少,一条小黄鱼。” 霍中梁拍了拍箱子。 “我还真低估了你的无耻。”召南摇头笑了。 “哈哈,大男人为了心爱的人无耻厚脸皮算什么。”霍中梁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 召南刚要出言讽刺,忽然愣了愣,瞬间竟无言以对。 一个人,为了追求喜欢的人,够无耻够不要脸,自己都承认了,你个外人还能如何指手画脚? 召南也明白过来,自己和霍中梁的不同也许就在此处。 他将话题岔开:“你要的沈先生的资料。” “哪个沈先生?”霍中梁问。 叶限接过牛皮纸厚信封:“哪个沈先生?想打听消息,给多少钱?不许分期付款的。”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十八章 枕边人(二) 霍中梁是识时务的人,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便笑呵呵地摸着下巴说声你们忙我先告辞。 叶限鼻子里哼了一声,召南则是面无表情,墩子嘿嘿傻笑,见召南看过来,急忙捂住嘴巴,却忘记了嘴边的栗子壳暴露了那一包贿赂。 待霍中梁离去了,召南才说道:“不过是个弃妇的案子,你也接?杀鸡焉用牛刀。” “最近烦心的事太多了,我想做点简单的事情。这女人的境遇也挺可怜,又一出陈世美秦香莲的故事,若是能做做包公也蛮好。主要是,这个秦香莲很有趣。” “包公?你还想来出铡美案?这沈贤良我是调查过了,没什么劣迹,经商名声很好,在沪城商会也占有一席之地,不是那么容易好对付的。” “表面风光内里龌蹉的人咱们见的也不少了,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是,我是真的太天真了。”召南点点头,意味深长。 叶限不理他阴阳怪气,转身回里间去看召南找到的资料。 原来方才走的女子叫做秦慧莲,是希望能用自己的灵魂交换丈夫沈贤良回心转意。 叶限不解了:“秦小姐,哦,恕我不能叫你沈太太。” 秦慧莲脸色一红就听叶限继续问:“我看你也不过三十岁的样子。” “是,我今年二十九岁。” “二十九岁,有个十岁的儿子。” “是的。”秦惠莲微微点头,她坐在叶限对面,面色有些憔悴,但看着相貌还是很好的,明眸皓齿,衣着朴素头发还盘得整整齐齐的,从挺直的腰背上也能看出她仪态很好,不像是一般妇人,有点大家闺秀的意思,这也更让叶限觉得不解了:“你还年轻,相貌也好,看着也是受过教育的人,为什么非要偏偏执着在这一个男人的身上,他若无情我便休,你要是困于生计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份银行的工作,若想再嫁也不是难事。” 秦慧莲微笑下:“谢谢叶小姐好心,现在小宝读小学了,我找份工也是不难的,只是……我始终不信我的丈夫是那种人,将我们母子扔到家乡这些年,竟然和那种……那个交际花混在一起,我实在心有不甘,毕竟……我是爱他的。” “爱情吗?你信这个?爱情和利益哪个更重要,秦小姐你已经二十九岁了。” 叶限有点恼怒,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自己好心她却口口声声非要什么爱情。 那时候的叶限,正因为霍中梁恼怒着,对爱情这玩意纠结的烦心,因此更想快刀斩乱麻,将这件事解决掉。 “叶小姐,我知道你会笑话我,我……我这个年龄,这个阅历,本该现实一些,可我真的是相信贤良和我是相爱的,我们青梅竹马,后来又一起读中学,他读大学时候家里给我成了亲,后来有了小宝,他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沪城后就变了一个人。那交际花相貌也不是很好,学识什么更别提了,我实在不懂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算是糟糠之妻也就罢了,小宝可是他亲生儿子啊,他都不认了吗?我真是心有不甘。”秦慧莲的脸色愈发苍白了,眼泪落下来,“叶小姐,我的灵魂不值当什么,但我现在身无长物仅此而已,我也不是想要谁的命,想要报复谁,我就是觉得贤良一定是一时糊涂,被那女人蒙蔽了,我只求叶小姐查到那女人的真实面目,揭穿她,让贤良彻底悔悟。假如他知道那女子是什么样的人还如此痴迷的话,那我……我心甘情愿退出,就像叶小姐说的他若无无情我便休,绝对不会再去打扰他。” “如果我能证明你丈夫真的变心了你就不什么都不计较了?” “是,我也是担心贤良被那女人蒙骗,我知道这边有那种拆白党,图钱的图人的,贤良做的又是金融上的事情,被那些人盯上,怕的不是图人图钱,他那工作交往的都是非富即贵,还会害的他吃了官司,那一辈子就毁了,我不想小宝有个犯法做坏事的父亲、” 这个理由……叶限深深地吸口气,这位秦小姐还挺深明大义的,丈夫变心不要紧,怕的是误入歧途,这个忙看起来很简单,最近遇到那么多烦心事,做一件好事,收获一个不算笨还挺善良的好灵魂,这买卖也还挺合适的,便和她签订了契约。 叶限想起刚才秦慧莲的话,对这个沈贤良也有了几分兴趣。 召南的速度真是快,一上午功夫竟然将这沈贤良的资料都找的差不多了。 “照片现在还没洗出来,不过我看了,那人相貌生的不错,斯文小白脸,一看就不是个老实人。”召南坐到她对面,大咧咧地说。 叶限笑了一下:“你这人,斯文小白脸你说不是老实人,那孔武有力的你又说人家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在你眼中,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好的。” “呸,那等孔武有力看着傻呵呵的才是最不要脸的。”召南想到霍中梁的可恶之处,忍不住骂道。 叶限想到方才俩人在这房间里的旖旎春光,被召南这一句不要脸戳中了心思,低下头去脸也火辣辣的。 召南还在那喋喋不休:“最好的男人就是我这样,既不是小白脸又不是蛮大汉,我这才叫玉树临风。” 叶限扑哧一笑:“接着吃,我看这沪城的牛肉又要涨价了,赶紧说正经事,你看这沈贤良到底如何?” “这人看相貌算是一表人才,圣约翰的高材生,学的是金融,还在英国游学过的,是有些能力和手腕,洋行里面顶尖的人物了,这点我想轻寒小姐可以证明,她和沈贤良的业务往来会多一些。” 叶限点点头:“既然是做这行的,那我那个黄家小姐的头衔还可以拿来用一用,只是要换一张脸,这点最讨厌,在一个地方久了,容貌就要常常的变了。” “那怪谁?还不是你被那姓霍的迷上了眼,迷眼还好,就怕迷了心,未寒时就不用开了。” 召南话中酸味极浓。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十九章 枕边人(三) “沈先生,这边有笔黄小姐的款项到了。” 一个职员过来汇报。沈贤良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五十万元,大手笔,这位黄小姐是熟客?” 这间洋行的沈先生大名鼎鼎,很多熟客上门,只是这位黄惠美小姐的名字着实有点生疏。 “不是的,这位小姐我从未见过。一出手就是五十万,看来很有钱。” 职员也笑嘻嘻地说:“多来几个这样的大客户,咱们能过个丰年了。“ “是啊,这些小姐太太们都有自己的小圈子,要是这黄小姐能拉来几个客户,那就太好了。” 沈贤良心想应该找个机会拜访一下这位黄小姐,黄惠美,这名字有点耳熟。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沈贤良抓起电话:“喂”了一声脸色就变了。 “不是早就让你回老家吗?还留在沪城做什么?” 他的声音严厉起来。 职员有眼色地赶紧走出办公室,还很体贴地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贤良,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我不想和你闹成这样。” 秦慧莲苦苦哀求:“只要你离开那女人,我们回家乡好好过日子,咱们不在沪城也能过的很好的,非要混在这名利场吗?” “笑话,我读圣约翰走到今天是为了什么?回小城做土财主,好了好了,燕雀焉知鸿鹄之志,慧莲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共同话题了,你带孩子回去吧,我会把法律文书寄回去,放心我会给一笔赡养费,总不会叫你们母子无依无靠。” “我不想和你离婚。” 秦慧莲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我想。” 沈贤良的声音干脆又冰冷。 秦慧莲还要再说什么那边已经挂掉电话。 旅馆老板见这女子捧着电话满面泪水,惊问:“太太,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秦慧莲双手捂着脸,努力吸着气,想将泪水都咽下去。 没有用的,自己怎么说都没有用的,他永远那么冰冷,甚至吝于见自己一面,去洋行找了几次,都被那包着红布的印度守卫给赶了出去。可是为什么自己还觉得其实他是有爱的,有感情的,她相信他一定有苦衷,这才像捞到救命稻草一样去那个古董店交易。多么荒唐有诡异的交易!竟然是付出自己的灵魂!我一定是疯了。秦慧莲踉跄着上楼,旅馆老板的太太从门里探出头来叹息道:“这女人命蛮苦的哦,好像被男人给抛弃了的。” 旅馆老板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长得蛮好的哦,年纪也不大,再找个男人咯。” 他太太立马出来,拽着他的耳朵:“你给我小心点,不许打她的主意。” “知道了知道了,人家哪里看的上我这老家伙,你轻点轻点。” 他们声音很小,秦慧莲还是听到了。 一个带着孩子的单身女人,在这小旅馆一住一个半个来月,背后指指点点的人多了,也不差这老板夫妇二人。这对夫妇人也很好,太太有点唠叨碎嘴,气死猴很热情,已经答应帮她在附近租个小间房子,这样小宝就能找个学校读书,自己可以出去工作了,现在坐吃山空,需要精打细算。 自己的事从没对这夫妇吐露一分,但每次借人家电话哭的稀里哗啦,也能拼凑个差不多了。 沈贤良放下电话,闭上眼睛往椅子上一靠,脸色阴沉。 这时敲门声响起:“沈先生,有位黄小姐想见您。” 沈贤良立马像换个人似的,脸上的疲惫全然不见,面色平静声音稳定:“请进来。” “你好,沈先生。”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走进来,像是一阵风也不用别人让,直接往会客沙发上一坐,然后才上下打量着对面的沈贤良。 还真像召南说的,这人长得白净斯文,称得上是个标准的小白脸,还是很受沪城小姐太太们热捧的那种。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虽然长一副小白脸样,可气质儒雅温和,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一样,怪不得业内口碑好,这样的人很适合做投资,他看起来太平和太儒雅了,没有一点商人买办的市侩气。 沈贤良也专注地看着这穿着大胆的小姐。 一件低胸洋装,外面披着风衣,皮肤和时下的沪城女子不同,是那种暗暗的暖色,让人想起亚热带温暖的阳光。 她浓眉大眼,眼窝有点深,厚嘟嘟的嘴唇,长发满头卷,额前包着个色彩鲜艳发带,高跟鞋吭吭吭走起来很有气势。 这就是黄小姐?那位第一单就买了五十万的黄小姐? “哈哈忘记自我介绍了。”女子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她笑着站起来,伸出一只蜜色的小手,“我叫黄惠美,从狮城来。” 黄惠美,和那位著名的黄家小姐仅差一个字。 沈贤良握住这小手,心想难道真是那个黄家?若是这家的话,五十万不过小女孩的零花钱罢了,怪不得大手笔。 “黄小姐刚看到你的单子。” “嗯,我也是才想到五十万太小儿科,玩的没意思。”黄小姐往沙发上一靠,打开手袋问,“我想抽烟可以吗?” 沈贤良的觉得自己面色很平静,可黄小姐还是察觉到他眼神有一丝说不出的厌恶。 “随便。”沈贤良这么说着,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正午的阳光伴着外面电车的声音一起充满整间办公室。 “我想玩点大的,你看最近是买黄金还是棉花好。” 黄小姐啪地一声点上烟,旁若无人地吐出个烟圈。 “我的建议是买棉花。” 沈贤良淡淡地说一句,并没有多做解释。他认定眼前这个女人,就是自己解释一下现在的经济形势她也是完全听不懂的。 “ok就这样,五百万你来操作。” 黄小姐豪气地拍板。 “黄小姐这么信任我沈某人?”沈贤良起身问,“黄小姐是要咖啡还是茶?” “哦,当然是coffee,哎,你们沪城的coffee真是糟透了,一定是因为没有好的豆子,哦,面包做的还算不错,等我将大批咖啡豆运过来,提升一下沪城人的品味。” 谷莉莉进来时,就看到一个霸道又张扬的女人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 “达令,她是谁!”谷莉莉一扭身就往外走。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十章 枕边人(四) 沈贤良端着咖啡从走廊那边走过来,谷莉莉踩着高跟鞋吭吭吭地走过去:“那女人是谁?” 那女人,衣着时髦大胆热情,神情高傲,和柔弱的秦慧莲不同,这让她感受到实际的威胁,那就是气质,这个女人的气质和自己很相似的,而且方才那一打眼她看的清楚,那女人身上的衣服大衣皮包和高跟鞋都是很贵的,女人看女人,只要五秒钟就能将对方的身家估计个八九不离十。 “是客户啊,还是大客户。”沈贤良低声道,“这可真是个财神奶奶,你千万别搞事,这挣得佣金够给你买个大麻将牌了。”“真的,只是客户?” 谷莉莉有点不自信。 “千真万确,好了,你是不是给人脸色看了,来,给黄小姐道个歉。”他示意谷莉莉进门说点好听话。 谷莉莉想讨情人欢心,只好跟着进来,大大方方地说:“你好,黄小姐,刚才吓到你了吧,不好意思啊。” 黄惠美站起来:“哦,沈先生,不介绍一下吗?”她直接从沈贤良手上接过一杯咖啡,喝了一小口说,“还算勉强能入口,难道是因为沈先生泡的,就比沪城的咖啡水平高出一大截呢?” 谷莉莉笑着说:“是,我家贤良泡咖啡就是很好喝,以后黄小姐常来家里坐坐,贤良做菜也很不错的,哦。”说着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沈贤良,后者笑笑“这是我女朋友谷莉莉小姐。” “谷莉莉,这名字我好像听过,哦,我叫黄惠美,在南洋生活久了,说话太直白可能你们有点不习惯。”黄惠美手里举着咖啡转个圈,哈哈大笑开来,“我记起来了,是玫瑰舞厅的招牌上有这个名字,莉莉小姐,红舞女嘛!” 谷莉莉的脸色有点难看,沈贤良点点头:“莉莉是在舞厅做事的。” 一句做事,已经是不想将话题继续,那位黄小姐却像是缺心眼一样继续问:“那舞跳的一定好,我来沪城不久,哪天带我去见识见识,哦,沈先生一定要去啊,我好想要个像沈先生这样又能干又英俊的舞伴呢。” 谷莉莉冷笑一下不想说话,她觉得这位小姐再有钱也是个傻瓜,根本不懂人情世故。 沈贤良点点头说:“这以后好说,黄小姐,我们还是先来谈谈合作的事。” “合作的事?如果沈先生做的更好的话我在追加五百万。” 黄小姐又点了一根烟,朝谷莉莉吐个烟圈:“谷小姐也来一根?你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很能抽烟的哦。” 这话说的,谷莉莉脸色越来越难看,沈贤良急忙说:“莉莉,你不是要去逛百货公司吗?出去好好玩。”说着就掏出钱包来。谷莉莉想要接,一眼瞄到黄小姐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便转身道:“好了好了,不耽误你的工作了,我自己出去逛。” 黄小姐甜甜地笑道:“再见呀,谷小姐。” 待谷莉莉出门,黄小姐贴过来:“沈先生,我们来谈生意吧。” 谷莉莉从洋行出来,顺着街道走到拐角处,进了家咖啡馆。 坐下后不久,一个穿着西装马甲的侍者端着托盘过来:“谷小姐,你最喜欢的咖啡。”说着将咖啡放下,谷莉莉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查一下,南洋来的女人叫黄惠美很有钱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南洋,黄惠美,知道了。”侍者点点头,大声说,“谷小姐慢用。” 谷莉莉喝完咖啡拎着手袋像是随便闲逛,一间店一间店走过去,召南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中,召南认为这女人可不仅仅是一个红舞女,交际花,她刚离开的那个咖啡馆其实是一个间谍据点,各国各色间谍在那里碰头买消息,当然,这些都是暗中进行的,只有某些小圈子的人知道。 “好,黄小姐从此我就是你的经纪人,你放心,我这个人很有职业操守,会最大限度维护你的利益。” 签完授权书后,沈贤良伸出手去,黄惠美握住他的手,眼神娇媚,娇笑着说:“沈先生,用中国的一句俗话说,以后我们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对不对的呀?” “对,虽然这个比喻有点……不伦不类。” 沈贤良也笑了。他不着痕迹地想往回抽自己的手,可能是用力过大,黄惠美竟然朝着他的方向跌过来,沈贤良躲又不能躲,黄惠美就直接靠到他身上,手捂着额头说:“哎,我怎么忽然间有点……头晕。” 沈贤良只好说:“那我扶着你到这边休息一下,会不会是低血糖。”黄惠美整个人都挂在沈贤良身上,后者非常体贴又地扶着她的腰,缓缓往沙发处移动。 他动作体贴,尺寸把握的极好,手非常规矩,黄惠美往沙发上坐去时可能是惯性太大,连着沈贤良一起往沙发上跌去,正好坐到黄惠美身上,肩膀直接贴着黄惠美的胸脯,软绵绵又富有弹性的峰峦直接按在他胳膊上,沈贤良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对不起黄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黄惠美格格娇笑:“哎呀没什么,我们在南洋都是好开放的,男女间只要看上对上眼,ok就可以恋爱,不像国内这么的……这么的,怎么形容呢,都那么装老夫子。咦,沈先生,我听圈子里小姐太太都夸你是正人君子,今天一见,果然是柳下惠。” 沈贤良淡淡一笑:“黄小姐谬赞了。” 黄惠美站起来,和沈贤良面对面,脸对脸,正色说道:“我黄惠美回来就是想争口气大赚一笔给我家人看看的,沈先生,不瞒你说,我家兄弟姐妹众多,要想赢得父亲关注必须有所作为,我父亲给我一千万的资金,要我在两年内翻倍,我这个宝就压在你身上,你来帮我,事成之后我给你五百万,我只要在兄弟姐妹间崭露头角就可以。” “好,我一定尽力而为。” 沈贤良还是一脸淡然。 黄惠美心想这人真挺奇怪,他抛弃了大家闺秀的太太,爱上一个俗气的交际花,自己也尽量打扮成他喜爱那一类型,还显出超级有钱的样子,他怎么就毫不动心呢? 第四十一章 枕边人(五) “那个女人好像看中你了。” 晚上的玫瑰舞厅,轻歌曼舞,谷莉莉贴着沈贤良的耳边低声说道。 沈贤良笑了一下:“别乱说,那小姐南洋来的,说话直接一些,就是这样你不必在意。” ”听听,我都没说是谁,你心里啊其实清楚着呢,你们男人就喜欢玩这种暧昧游戏,你猜我猜的,好体现你们的魅力罢了。“ ”看看你,真是个醋瓶子,不,是醋罐子,醋坛子。“沈贤良笑了。 “女人最了解女人了,那女人一看就是风骚的不得了的呀,贤良我真怕你羊入虎口。” 沈贤良笑着摇头:“你当黄小姐母老虎不成?不过你放心,我沈贤良可不是小绵羊哦,” “若你是小绵羊就好了,我就啊呜一口把你吃进去,这样你就完全属于我了,谁也抢不走。” “好,你随便吃要不要晚上就给你吃,想不想换个花样吃。”沈贤良在她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谷莉莉浑身发抖,笑的花枝乱颤。这个沈贤良太得她喜欢了,聪明有钱有情调,看着斯斯文文白面书生的一个人,说起肉麻话来一点不差,体力又好,生龙活虎花样繁多的,这是她过去所有情人中最棒的一个。她见过他老婆,一个面色苍白身材瘦弱的女子,像个大家闺秀,一看就知道沈贤良不喜欢这个类型的,就喜欢自己这样身材玲珑有致相貌妖艳打扮时髦的女人,她不怕沈贤良回心转意,就怕他被比自己更有魅力的女人迷住。想到这里,她得意地在沈贤良腮边亲了一下:“达令我真是太爱你了,怎么爱都爱不够。” “好啊,那我们就结婚。” 沈贤良很真诚地说。 结婚吗?谷莉莉犹豫了,她爱他,爱的不行,可她……怎么和他结婚?如果结婚了,两个人每天都在一起,他发现自己的秘密怎么办?因为爱他,她不想将他拖进自己的组织中,那太可怕。自己做的什么事她一清二楚,那可是叛国的大罪,沈贤良是那么好的人,自己将来背负汉奸的骂名也就是了,他一定要好好的。 沈贤良见她不吭声,有点生气地说:“我为你抛妻弃子,你就这样对我。”脸色立马就变了。 谷莉莉心里酸楚她知道沈贤良为自己付出太多,当然,他妻子还在沪城硬赖着,沈贤良还给那女人付旅馆的费用,这换个别的情人一定会大吵大闹,但谷莉莉不会,只要他真心爱自己就好。如果沈贤良对自己妻子冷酷无情的话她也会心寒的,那么无情的人将来会不会也要这样对待自己呢?就因为沈贤良心中有这样柔软善良的一面,她才这么爱他,现在他好像生气了,怎么办? “我……”谷莉莉不知该说什么,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沈贤良叹口气:“算了吧,我对你付出了真心,你对我却只是逢场作戏,我们的关系也就这样吧,等你遇到更好的人我们就分手,或者现在就分手,我不想继续被你伤心了。搂着你跳舞,我们离得这么近,可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说完,垂下眼睛,白净斯文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忧郁之美。 谷莉莉的心都要碎了。她实在忍耐不住,低声说:“其实我……我做一种生意,我们这个生意有些事比较麻烦,暂时不能结婚。” “生意?陪男人跳舞,然后谈情说爱从男人们口袋掏钱吗?” 沈贤良显出讽刺的神色。 一曲终了,沈贤良没有牵谷莉莉的手,黯然走到一边坐下。 谷莉莉低着头走过来,蹭了蹭沈贤良的肩膀:“达令,你生我气了?” 沈贤良一动不动。 “贤良,亲爱的,你真的生气了?” 谷莉莉将椅子挪到他身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求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我是有苦衷的。” 沈贤良冷笑一下:“你能有什么苦衷,我为你付出那么多,始终得不到你的心,我是真想和你结婚白头到老的,没想到你却是这个态度。算了吧,我妻子那边也太可怜了,我结束了这边的工作和她回去算了。” “不,不要走,我再想想,再给我点时间好好想想,可以吗?”谷莉莉满脸凄楚。 沈贤良站起身:“何必呢,莉莉,你一直都是在敷衍我,我不想陷太深,就当我做了场梦算了,再见吧。” 他起身就走,谷莉莉急忙站起来去追。 刚走几步,一只蜜色的胳膊从侧面伸过来,一把挎出沈贤良的胳膊:“沈先生,真是好巧啊,我正愁没舞伴呢,救救我吧,别叫我在这做壁花小姐,真是好尴尬的。” 谷莉莉一看正是那位黄惠美小姐,心里一紧刚要开口,沈贤良点头:“好啊,很高兴能和黄小姐共舞。” 正好新的曲子响起来,两人手拉手滑入舞池。 “沈先生刚才好像气冲冲的,好吓人哦。” “那黄小姐还想拦住我。” “机会,我这个人呢,不放过一切机会,你就是我的机会,一定要抓住。” “我不过是个职员,哪里算的上什么机会,舞小姐抓住我还有可能,黄小姐?”沈贤良摇头笑笑。 “你很了不起,我打听了,这行里你是最厉害的,你有眼光和聪明,我有钱,我们俩一起合作,一定战无不胜,别说五百万一千万,就是拿到我爸爸的全部财产都有可能。” 黄小姐眼光特别的亮,野心闪耀。 “可是,我有女朋友了。” “你还有老婆呢,不也是……把她抛弃了吗?” 黄小姐嘴边有一丝讽刺。 沈贤良的心被刺痛了,搂着黄小姐纤腰的手一僵,黄小姐不放过他,眼光闪亮,咄咄逼人地说:“不要用那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也是有野心的人,我们这样的人才是志同道合,和我合作吧,我们做最好的合作者。” “你到底是什么人?”沈贤良的眼神锐利起来。 “我?生意人啊,商人,都说商人就是伤害别人的人,可我发现你的眼神才最伤人呢,沈先生,不要用这么冰冷的眼神看着我嘛,看到我心里毛毛的。”黄惠美认识这种眼神,那是一种开枪瞄准猎物的眼神,她心想这沈贤良看来可不仅仅是一个负心男。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十二章 枕边人(六) “不是我夸口,我自认不比谷莉莉长得差,还比她有钱,两个有野心的人是最相配的,互相理解互相帮助,这才是天才伴侣,你说呢沈先生。” “你就这么自信你完全了解我?也许,我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我想……你其实是放不下你的妻子吧?” 黄小姐狡黠地笑了一下。 沈贤良眼中波澜不惊:“虽然已经没有感情但毕竟是结发妻子,还给我生个孩子,我当然放不下,还是希望她离开我能够得到幸福。” “我听说她现在住在旅馆里,赖在沪城不走,想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不过这个时代,陈世美和秦香莲的故事在上流社会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别人听到只会夸一句风流。” 沈贤良心中一动:“你想要做什么?” “我?怎么能轮得到我,你看,谷小姐盯着我的眼神很有点意思啊,她虎视眈眈的,好像迫不及待的要消灭你身边每个女人,我很担心尊夫人呢,不甘心做下堂妻,天晓得会不会在这世间忽然消失。” “不可能,莉莉不是那样的人?” 沈贤良眼中起了波澜。 “是吗。沈先生对谷小姐很有信心啊,实话说我没有。”黄小姐笑的像一只狐狸,声音却是冰冷的,“我出生在一个大家族,我父亲承认的儿女就是有五十多个,所以从小我就很敏感很警惕,我们这样人家孩子不具有这样品质的根本活不到现在,也不可能轻松拿出一千万。” 沈贤良点头,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就在昨天,我收到消息,有人在打听我,似乎要对我不利,至少是打算把我赶出沪城。” “你确定?”“沈先生,我能单身从南洋回来创业,你以为靠我一个人可能吗?” 沈贤良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这黄小姐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谷莉莉是什么人没人比他更清楚。 但这些和他无关,黄小姐只是他的客户,她的死活和他无关,但秦慧莲……想到这他的心开始抽搐,他不能强硬的让她离开沪城,一方面是这可能会让谷莉莉怀疑,毕竟他和秦慧莲青梅竹马,曾经是一对和谐夫妻,这些只要去他家乡一打听就很容易知道,他一直表现的不是那么绝情的人,同时他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妻子,谷莉莉也可能会兔死狐悲,但这个女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我能除掉谷莉莉呢?我还能善待尊夫人,我不想和你结婚,只想和你成为最佳伴侣,一起挣钱,只是相伴,同时有点男女之情仅此而已,不会给你的家庭婚姻带来任何麻烦。”黄惠美提出一个方案。 “对不起,我爱莉莉。” 一曲终了。俩人携手走回座位。谷莉莉笑道:“黄小姐舞跳的很好。” “我从小就喜欢跳舞,最喜欢和优质男人跳舞。” 黄惠美眉毛一挑,有点挑衅地看向谷莉莉,后者很淡然地笑笑:“是,我们家贤良是难得的优质男人,我很幸运,能遇到他。” “你们家?谷小姐,你们结婚了?”“黄小姐!”沈贤良有点生气了,“我们是合作伙伴,我不希望你对我个人问题感兴趣。” “不,我是对你全部都感兴趣。” 黄惠美站起身,对着谷莉莉甜甜一笑,“我现在对你宣战谷小姐,我喜欢沈先生,不想用婚姻约束他,还能给他提供发展空间,帮助他成为沪城,乃至整个中国的首富,你能做到吗?” 她好不搭理谷莉莉怒气冲冲的面孔和瞪大的眼睛,纤细的手指轻轻按在红唇上,对沈贤良抛出一个飞吻:“再见,沈先生我们合作愉快,我对你……非常满意。” 她得意地扬着下巴扭着腰肢离去。 沈贤良轻轻拍着谷莉莉的手:“莉莉,你看,我现在可是一只好股票,你不马上和我结婚,就会被人抢走咯。”他语气戏谑,可听在谷莉莉耳中却不啻晴天霹雳。 “好,我三天后给你答案,贤良,我是爱你的,很爱很爱。” 这天早上沈贤良将车子挺好,刚打开车门,就看到一个女人疯了一样扑过来:“沈贤良,虎毒还不食子,你为什么要针对小宝。” “小宝怎么了?”沈贤良紧张地抓住妻子的手,她的手像冰块一样冷。 “小宝失踪了,我收到了这个。” 她努力挣开沈贤良的手,从手袋里掏出一张纸。 沈贤良接过那纸,上面只有一行字:“离开沪城,永不再来,儿子还你, “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沈贤良低声道:“有人要逼你离开沪城。” “除了你那女人还能有谁?”秦慧莲不再是那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此刻她像一只发怒的豹子,“沈贤良,我早该想到那女人会这么做,她为了得到你不择手段!你把小宝还给我,她要敢伤害小宝一根汗毛,我就……我就杀了她!” 杀了她?你用什么杀她? 沈贤良叹口气:“慧莲,一切都交给我,放心。”他拍拍妻子的手。 秦慧莲用力将他的手甩开:“别碰我,你让我觉得恶心!这就是你选择的女人,如此卑鄙狠毒,沈贤良,过去我对你还有爱,现在只剩下看不起,你的选择不过如此,我实在不明白那个女人到底好在哪里,值得你这样掏心掏肺,她恶毒到用儿子要挟我,你还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吗?” 看得清,一切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但是……我的苦衷你要知道我的苦衷啊。 沈贤良心里难受到了极点,还要装做一副云清风淡的样子:“慧莲,都是我不好,你放心我会尽快找到小宝,将你们母子平安送回去。你快点离开沪城,走的越远越好。” “越远越好,你就那么不待见我们母子?”秦慧莲冷笑,“那女子浅薄恶毒人尽可夫,沪城有名的交际花,入幕之宾不计其数,你就那么喜欢和别人分享一个女人,真恶心。”她愤然转身,“我希望小宝能和我一起吃晚餐沈先生。” 沈贤良声音颤抖:“慧莲,原谅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理解我的,对不起。” 第四十三章 枕边人(七) 从咖啡馆出来,谷莉莉拿到了她要的情报。 那个叫黄惠美的女人竟然真的是东南亚糖业大王家的千金。 谷莉莉本来以为那不过是个故弄玄虚的骗子,现在看来真是一个强有力的劲敌。 沈贤良是爱自己的,否则不会求着自己结婚。谷莉莉的自信是建立在沈贤良的品味身上,他喜欢的是自己这个类型的女子,而黄惠美和她的气质太像了。 不能对沈贤良的妻子做什么,那就……把黄惠美赶出沪城去。 谷莉莉握紧了装着黄惠美资料的手袋,暗自下了决心。谷莉莉走到自己公寓门口,忽然从侧面出来一辆汽车,车嘎的一声停下,车门打开里面传出一个冷冷的声音:“上来。” 谷莉莉上了车,车子转个弯,朝郊外开去。 “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做出这种蠢事。”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谷莉莉捂着脸解释道:“白小姐,我什么都没做。” “没做?据我所知警察局正在找一个失踪的孩子。那孩子的父亲叫做沈贤良。” 谷莉莉睁大眼睛盯着那个自称叫白妮的女子,急忙摇头:“不可能的,我什么都没做,那孩子怎么会失踪?” 这个姓白的女子是她的新上线。据说真实身份是位官太太,平时看着温温柔柔的,没想到发起火来这么凶悍。 “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警察正在调查你的背景资料,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蠢货!” 白妮越想越气,谷莉莉哭道:“白小姐真不是我做的,我不可能为了贤良做这种事的,这会给组织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贤良已经向我求婚了,我怎么可能把他孩子拐走。” “求婚?”白妮眉毛一挑,“他真的爱上你了?” “是,他希望和我结婚,我答应他考虑几天。” “这个人很有点能力,交际圈子也很好,答应他,然后慢慢把他拉进去组织。”白妮冷冷地说。 “不用吧,他只是个洋行职员,只懂经济,拉进我们组织做什么,没什么用处的。” 谷莉莉故意说的轻描淡写。 “蠢货,你可知道在沪城这种地方,一个人能琢磨明白经济该有多厉害,沪城迟早是我们的,整个中国都是我们的,我们组织需要懂经济的人,我们不但要拿下沪城这块地盘,还要把它发展的更好,让全世界的人都看看,我们是来救这个国家发展这个国家的。” “可是……我担心他不会……” “他儿子丢了,也只是跑警察局报案,这个人背景没有什么问题,已经通过组织审查,你可以和他结婚,把他拉过来。”白妮盯着谷莉莉,“你不会是真的爱上他了吧?谷小姐,你要记住,作为一个女特工,最危险的就是动感情,我们不能有感情,嘴里说着我爱您,马上就能将刀子插入对方的心脏,你明白吗?” “我明白。“ 谷莉莉低下头去,心里乱成一团,她喜欢沈贤良,做梦都想和他结婚:可是真的和他结婚,将他拉进这个组织,她于心不忍。 “明白就去做,尽快结婚,你可以做一下他的工作,他在经济上很有天分,只要他是我们的人,就可以操纵沪城市场,从经济上渗透。” 白妮说完微微闭上眼睛对司机说:“找个人少的地方把谷小姐放下来。” “那个孩子……” “那孩子的事情既然和你无关就不重要了。” 白妮得知警察开始私下调查谷莉莉吓了一跳,以为谷莉莉被人抓住了把柄,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沈贤良向警察局报案说他儿子被绑架了。 绑架一个小孩子的目的是将秦惠莲赶出沪城,谷莉莉当然嫌疑最大。 “贤良,小宝被绑架了?” 谷莉莉推开门看到沈贤良靠着椅背,一脸颓唐,见她进来眼睛抬都不抬:“真不是你做的?” “不是我,我怎么会伤害你的孩子,那可是你的孩子,有你的一半血缘,我爱你自然会爱屋及乌接受他。” 谷莉莉见爱人神情疲惫很是心疼,白小姐说的对,沈贤良是可以信任的人,孩子失踪后他第一时间去报了案,这个人背景清白没有任何问题。 她抓起沈贤良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低声说:“亲爱的,我们结婚吧。” 沈贤良愣了一下:“你答应嫁给我?” “答应,我那么爱你,不嫁给你还能嫁给谁。不过我们得先找到那个孩子,那可是你的儿子。” “绑匪只是要慧莲带着孩子离开沪城,所以我以为是你。” 沈贤良面露愧疚:“对不起,莉莉,警察可能会找你的麻烦。” “我不怕,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贤良,你仔细想想,在沪城可曾得罪过什么人?我们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也许是利用这些关系误导你而已” 沈贤良想了想,茫然地摇摇头说:“做我这行的,胜负成败都是常事,可能让人马上身价百万,也可能押错了期货赔的破产,不过我这些年信用很好,我的客户都是稳挣不赔的,我实在想不起自己得罪过谁。” “那可能是同行嫉妒。” 谷莉莉叹口气:“我来帮你找孩子,贤良,你看你那么能干,还有那么多钱,可是出了事只能跑警察局,警察局那些饭桶,能查出什么来啊。” “不找警察还能找谁?” “如果你有强大的背景就什么都不怕了。”谷莉莉循循善诱。 “强大背景,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投靠帮会?”沈贤良摇头,“不,我不能这么做,这样我会失去很多客户。我不想和帮会有染。” “帮会算什么。”谷莉莉嗤笑一声,“你想过没有,现在香港为什么会那么好?” “为什么?” “因为给英国人了呀。” 沈贤良愣了一下:“这是什么道理。” “我们的组织就是为了让沪城像香港一样,发展壮大,甚至整个中国都这样发展起来。” “我有点晕了,难道你和实业救国的人混在一起?” “实业救国都是扯蛋,只有枪炮才能救国还得是东洋人的枪炮,贤良,你是看到过外面世界的人,应给知道我们这个国家有多落后,要想发展必须依靠外人。” 沈贤良点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只要你有了强大的后台,想做什么不是信手拈来。” 谷莉莉笑了一下:“我会动用我所有关系帮你找孩子,找到孩子送走他们母子,我们就结婚。”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十四章 枕边人(八) 未寒时店里,墩子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在玩翻绳。 墩子手脚灵活,翻的花样不住变化,男孩子撅着嘴巴:“重来,重来,这个花样我都没学过。” 墩子得意极了:“这可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来教你。” 小男孩毕竟只有五岁,耐心有限,将手上红绳一扔:“不玩了,总是比不上你,我要找妈妈,要我妈妈。” 召南从里屋出来,抱起小男孩道:“小宝乖,你妈妈有点事情,过几天就来接你啊。”说着将一块水果糖塞进小男孩的嘴里。 孩子吃了糖,搂着召南的脖子笑着:“叔叔真好,和我爸爸一样好。” “你爸爸对你好吗?” 叶限忽然心里一动,柔声问。 “好啊,爸爸去年回家还带我去山上看猴子呢,爸爸要我做个勇敢的孩子,将来照顾妈妈。” 小宝想起爸爸开心的手舞蹈。 叶和召南对视一眼,都有点说不出的黯然。 他们带走了小宝,为了效果逼真,根本没有告诉秦慧莲。后者以为儿子真被人绑架了,急的去找沈贤良闹,叶限和召南都没想到沈贤良竟然选择了报警。 当然孩子被绑架这种事去报警一般人都会这样做,可沈贤良不同,他和谷莉莉打的火热,甚至不惜抛妻弃子,儿子失踪他该去找谷莉莉要人啊,为什么他就能相信这一切和谷莉莉没有关系?冠冕堂皇去警察局报案? “这说明他完全清楚谷莉莉是什么样的人,同时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并不是谷莉莉一腔情愿。沈贤良付出的更多。他很清楚谷莉莉对他的感情还没到绑架他儿子威胁他的程度。” 叶限判断道。 与此同时,召南打探到在沪城有一股地下势力在寻找失踪的小男孩。 这股势力不属于帮派,也不属于私家侦探,命令是从那间各国间谍买卖情报的咖啡馆发出来的。同时终于让召南抓到谷莉莉和白妮见面的证据。 谷莉莉上了一辆黑色奥斯丁,那车在沪城绕着圈子,绕了几圈后车子开到谷莉莉家楼下,开走后又开始全城绕圈。这一番绕,若是后面有跟踪的车辆一定会被发现,但召南不是一般人,他根本不需要借助车辆,那车子最后在一间百货公司门口停下,从车上走下来的竟然是白妮。 原来白妮和谷莉莉是一伙的! 叶限被这个消息吓一跳,那么沈贤良是什么人?他要不是正人君子,偏爱谷莉莉那一类型的女子,为什么自己用尽办法勾引他无动于衷?他若真是个柳下惠,为什么又能做出抛妻弃子的行为? “你觉得沈贤良是什么人?” 叶限将皮球踢给了召南。 后者摸着下巴,笑了笑说:“这个恐怕要去问你的霍长官,综合现在的全部情况看他们大概是一类人。” 叶限犯了难,现在帮秦惠莲查明了谷莉莉的真实背景,也知道沈贤良的问题,可她该怎么张这个嘴,如何告诉秦慧莲这件事呢? “小宝!” 秦慧莲看到叶限手里拉着的孩子,高兴的眼泪落了下来。 “叶小姐,你……你在哪找到的小宝?” 她抱着儿子又亲又笑。 “妈妈,我在这个阿姨家里了,还有个小姐姐陪我玩。” 小宝奶声奶气地说。 “啊?”秦慧莲愣住了,看向叶限,“叶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叶限如无其事地说:“为了实现对你的承诺我可以用各种手段。” 秦慧莲想了想,搂紧儿子道:“那你现在把小宝带来是要告诉我你已经知道谷莉莉的真面目了?” “是,我都知道了,你先生……也知道了,早都知道了。” “那为什么……他还……” 秦慧莲的脸色变了,嘴唇哆嗦着:“我不信,他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怎么可能真的看上那女人。” 叶限见秦慧莲面色憔悴,眼窝深陷,很是同情,但很多事情她真是没法说明白。 “秦小姐,沈先生是真的死心塌地和谷莉莉在一起了,谷莉莉就是个普通的交际花,没有什么别的背景,也不是因为沈先生的工作爱上他的,并不是什么拆白党,也不会影响到沈贤良的工作,既然他们是真心相爱……你可以带着孩子回家乡了。” 叶限硬着头皮将这番话讲完,秦慧莲愣在那好久,最后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孩子丢了,他跑去报警,而不是去找谷莉莉要人,我就知道他心里……” 秦慧莲抱着儿子泣不成声。 “秦小姐,真相很残忍,沈贤良是真的变心了,但我也没有办法,我劝你带着孩子回去吧,彻底忘记他。我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叶限从没有这么温柔的对别人说话,自己都觉得别扭极了。 “我相信叶小姐的调查结果,是我……是我自己总放不下去,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他是真的变心了,并不是被谷莉莉蒙蔽,怎么会……他怎么会……。” 秦慧莲脸色茫然,抱着小宝僵硬地往旅馆二楼走去。 “秦小姐!” 叶限见她身影僵硬,想来是伤心到了极点,忍不住出声喊一声。 “叶小姐,多谢。” 秦慧莲抱着孩子转过身,深深地向叶限鞠了一躬。 叶限心里有点慌,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无法将真相告诉秦慧莲,看着她伤心的不能自己,叶限忍不住想到自己。 这些男人啊,大家小家,家国情怀都放在第一位,那你什么结婚生子呢?还不如一直打光棍为你们的梦想随便奉献自己就好,何苦扯上其他无辜的人。 叶限心里一阵酸楚,走上前去,直接掏出钱包递给秦慧莲:“这些钱足够你们回家乡过一段平静日子了,回去吧,秦小姐,我只能说沈先生其实人不坏。” 秦慧莲凄然一笑:“不用,我还有点钱,住在这里都是沈贤良付钱的,我已经成了下堂妻,他给我出多少钱都是应该的,我才不会傻的给他省钱呢。“她怀里的小宝说:“我还要和墩子玩翻绳呢。” 叶限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好,下次来沪城带你和墩子一起玩。”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十五章 枕边人(九) 结婚启事。 叶限看了报纸一眼,随手丢在一边。 秦慧莲看来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也好,这些男人,自己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与其跟在他身边提心吊胆,不如一个人带着孩子远走他乡。 婚礼就在后天,叶限本来是不打算去的,后来一想到沈贤良的可恶之处,便有了看热闹的心思。 婚礼这天,叶限又扮作有着蜜色皮肤的南洋美女黄惠美的样子来到现场。 看来沈贤良对这场婚事很重视,在国际大饭店包了两层做喜宴。 谷莉莉一身大红旗袍,挎着沈贤良站在饭店门口迎接客人。 见黄惠美笑眯眯地走过来,她身子僵了一下,沈贤良发现她的异样低头朝她温柔地笑笑。 “恭喜恭喜。”黄惠美走上前,头一歪,“想不到你们竟然真的结婚了。不过我从没想过和谁结婚,所以你们结婚与否我不在乎,在乎的是钱,和能为我挣钱的人。” 黄惠美说着抿嘴一笑,很亲密地拍拍谷莉莉的胳膊,踩着高跟鞋扭着腰肢往大厅里走。 就在这时,一辆吉普车嘎的一声停下,车门打开,身着黑色警服的小武大步走下来:“沈贤良先生,有一件凶杀案需要你协助调查。” “什么案子?你是故意来捣乱的对不对?” 谷莉莉气呼呼地问。 “你的妻子,也许现在该叫前妻,秦慧莲被杀了。”小武面无表情地盯着沈贤良。 小武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黄惠美停住脚步,往门口走了几步。 “慧莲?”沈贤良下意识地看向谷莉莉,后者急忙解释:“不是我。不是我做的,贤良你要相信我。” 沈贤良长长地叹口气:“警察先生,能不能让这里结束了再和你走,我在沪城也算有点头脸的人物,给我这个面子好不好。” 见小武面带犹豫。他又说道:“只是等开宴可以吗?” 黄惠美在一边听着,恨不能冲过去抓着沈贤良的衣服领子大骂:“你就没一点心吗?你妻子死了,你还装做风轻云淡!太可恶了。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狰狞,小武目光一瞟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打扮时髦的小姐,一头大波浪卷发,皮肤颜色很暗,和叶限完全没有相似之处。可是散发出来的那种跋扈气质却如出一辙。 小武这么一迟疑的功夫,黄惠美已经扭着腰肢过来了。 ”咦,这位先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警察先生也来参加婚礼?“ 这声音!小武看叶限对自己眨眨眼,便点头同意了沈贤良的要求,等所有客人入席后再带他去警察局。 沈贤良踉跄着从停尸房出来,脸色铁青,眼睛发红。 “是我妻子。”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小武眉毛一挑:“是你前妻。” 沈贤良扶着墙壁,缓缓蹲了下去,双手抱着头,一动也不想动。 “死者是溺水而死,但是她的手被人捆在身后的。沈先生,这是谋杀。” “谁,谁会杀了她!” 沈贤良声音颤抖。 “根据旅馆夫妻证言,昨晚你们在秦慧莲居住的小旅馆发生了争吵。” 沈贤良一愣:“什么?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来沪城的,怎么会和她争吵。” “老板夫妻证明,昨晚八点左右,一个穿长衫的男子进了她的房间,后来发生争吵,他们听到秦慧莲大骂狐狸精,还喊出了你沈贤良的名字,叫你去死,沈先生,昨晚八点到十点期间你在哪里?” 小武看着悲痛欲绝的沈贤良冷冷地问。 “这个是我个人隐私,无可奉告。” “那对不起,有证人证言,杀害秦慧莲的嫌疑犯就是你。” “我没有杀人,我是爱她的。”沈贤良喃喃自语。 “爱她?沈先生,你的记忆力有点不好,我可是从你的结婚典礼现场把你带来的,就这样还说爱你的前妻。”小武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沈贤良站起身来:“很多事和你也说不明白,我也不想说,随便你吧。” 他叹口气,满脸颓唐。 “那就只好委屈沈先生的新婚之夜在警察局度过了。” 叶限知道,沈贤良不可能杀人,他是为了自己的工作,身不由己,一心想将妻子和儿子送得远远的,避免他们受到伤害,为此,他宁可自己背负负心人陈世美的骂名,他是爱秦慧莲的。 谷莉莉?既然秦慧莲已经退出这场三角爱情的竞争,她有什么道理杀害秦慧莲?这女人对她毫无威胁,而且叶限认定,做特务是需要心狠手辣但他们不会蠢得去杀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将自己置于危险中。 那么到底是谁杀了秦慧莲? 深夜,古董店里没有风,铃铛却叮铃铃响了起来。 一缕孤魂从门缝钻进来,屋子里空气一下子阴冷起来。 “我来完成契约。“ 里屋的桌上,桌上的羊皮契约书忽然自己翻动起来,最后在某一页停下,那洁白的灵魂站在契约书前叹口气。 “是谁杀了你?”叶限从楼梯上走下来。 “我来完成契约,我的灵魂是你的了。” “沈贤良不可能是凶手,谷莉莉也不会暴露自己,是谁做的?” 叶限一步步走向那灵魂。 “叶小姐,你只是要我的灵魂,其他的不用管那么多。” 秦慧莲声音平淡,不带一点悲喜。 “你以为我真的只是为了钱,为了你们的灵魂才签订契约?每一个和我签约的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理由,但每次我都会告诉他们,不要因为将来把灵魂交给我就不在乎自己的健康和生命,我需要的是活得长长久久,快乐的灵魂,你不是已经带着孩子回老家去了,为什么会在沈贤良结婚前出现在沪城?”那灵魂低着头,默默无语。 “你的孩子呢?他还那么小?” “孩子我已经托付给我妹妹了。” 想到自己的儿子,灵魂的情绪有些激动。 将孩子托付给妹妹,独自来沪城。 叶限眼前一亮:“你是自杀?你是自杀的对不对?” 那灵魂一抖,最后还是回答道:“是,我从小就喜欢玩翻绳,手很巧,可以用绳子从后面把自己的手捆起来。我穿上男子的衣服,故意让旅馆老板夫妻看到,又一个人在房间大吵大闹,造成吵架的假象,然后我就投河自杀。” “你事为了让警察怀疑沈贤良,你恨他恨到死了都不想要他安宁!” “是,我恨他!他为了谷莉莉那么不堪的人抛弃我,他侮辱了我,必须付出代价。”秦慧莲的灵魂激动地摇来晃去。 “沈贤良和你青梅竹马,相爱那么多年,其实你对你的枕边人毫无了解。”叶限叹口气,心里有着无限酸楚。 秦慧莲不知道沈贤良做的事情,而自己却是了解霍中梁的,并且还要亲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 有些人很伟大,承担很多的责任,可是他们的亲人却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而已。每个人都想岁月静好,但谁知道那些为这安稳小日子付出的代价呢? 叶限叹口气,将秦慧莲的灵魂收在一个小瓶子封存起来。 自杀的灵魂是无**回的,那就等有一天,重整山河后,如果沈贤良还活着,她要亲自将这小瓶子交给他,告诉他秦慧莲的故事。 第一章 听墙角 仁义村一座在大山中的小村庄。这里到处都是山,层峦叠嶂,文人墨客若是有机会来了一定会吟咏赞叹真是桃花源啊。在外人看来,这样的风景是美丽,而那些生活在层层阻隔大山中的村民却只能望山兴叹。望山跑死马,看着很近的一处地方,走过去才知道可能需要一天时间,因此周边村子虽然多,互相往来都有限。仁义村算是挺大的一个村子,有五十来人家,全都是姓庄的,属于聚族而居。从山路进村,迎面就是一座高大宏伟的石牌坊,四柱三门洞,牌坊顶部有石制葫芦宝顶,宝顶下是鹰嘴雕饰。石碑正中刻有“上曰旌表”四字,左右两旁刻有“奉旨”二字,旁边立着一块石碑,能看出着敕赐已故儒士庄旭之妻李氏守节苦志”等字样,这就是远近闻名的仁义庄的贞节牌坊。 这座御赐的牌坊建立于前朝,是为了表彰仁义村的庄家婆婆由皇帝御赐的。这位庄家婆婆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依然活得硬朗,是村子里最有权威的老人。继续往里走一段路,又能看到一座规模小一些的牌坊,这座牌坊没有什么雕刻花纹,朴实无华,只在上面刻着“冰清玉洁”四个字,这座牌坊的主人是庄家婆婆李氏的儿媳——今年五十来岁的庄大嫂孙氏。庄大嫂是望门寡,刚下了定庄家大爷出门遇到盗匪,尸骨运回来都是残缺不全的。一般说来,这种事情就该作罢,可庄家婆婆说是庄大嫂八字不对,克了她儿子,否则怎么一订婚就出事了?非要庄大嫂抱着灵位拜堂,嫁到仁义村来守节。 “我们仁义村,自古以来就是最讲究仁义的,你家女儿八字害了我儿子,就该给我儿子守节。”庄家婆婆守寡久了,一张脸永远都是不悲不喜四平八稳的板着。 “当初合八字的时候不是算的好好的,怎么能说是我们家女儿八字不对呢?庄太太,当初你还说八字合,再好不过,一定是美满姻缘呢。” 女方不干了。 “娘,我去。”年轻的孙氏从后面走出来,先给未来婆婆请个安,然后看着自己的母亲,“娘,女儿从小就跟着爹爹读圣贤书,好女事二夫,女儿想成为想庄太太那样的人,冰清玉洁,让世人看到咱们孙家的清白家风。” 就这样孙姑娘嫁到了仁义村,和她婆婆庄家婆婆一起守节。为了体现自己十六岁守节的决心,还用热油烫伤了自己的脸。当地知府得知此事上报朝廷,此刻已经是王朝末年大清国风雨飘摇自顾不暇,朝廷下了旌表,却没有拨下银子来建牌坊,还是知府召集当地乡贤筹资建了这座冰清玉洁牌坊。因此和庄婆婆那座牌坊相比,精美程度差远了。 因为这两个牌坊,仁义村就出了名,都说那地方人杰地灵出节妇出孝女,是远近闻名的良善地区。 一队人吹吹打打抬着大红花轿从庄太太的贞节牌坊下走过。 没人注意那牌坊最上面的宝顶上面趴着一只狐狸。那狐狸被鼓乐声惊醒,伸着懒腰探头看了一眼:“哇,有人成亲啊!” 狐狸眼睛骨碌碌一转露出猥琐的笑容:晚上可以去听房了,活春宫! 夜深人静,陈飞扬特意换了身黑色夜行衣,悄然潜入仁义村。 村子里竟然家家户户都黑着灯,陈飞扬心想不对呀,怎么黑灯瞎火的,有人家办喜事,应该是灯火透明很热闹才是,这怎么看不清楚到底是谁家办喜事呢? 陈飞扬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在一个院子前停了下来。 那院子门口贴着大红喜字。陈飞扬咧嘴一笑:“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家也熄灯了,想必洞房里一定被翻红浪。哈哈,我得赶紧进去。” 说着他已经站在院子里,这院子是二进的,外面砖墙砌的很高,陈飞扬轻手轻脚摸到后院,听着里面传来呜呜呜的声音,一间屋子里有烛光闪烁,陈飞扬暗笑,就是这间房了,哈哈,这么大动静,新郎官真挺能折腾啊。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发出喊声的那间屋子场外,用手指轻轻捅破了窗户花格子上的纸,借着桌子上的淡淡烛光。他看到三个女人站在床铺边,其中两个像是在努力按着一个人,另一个俯身不知在做什么。 陈飞扬笑的差点坐地上:这是什么玩法?新娘子好大方,竟然三个人和新郎一起玩,这可真是大开眼界。 但很快,他就发现事情不对。 那俯身的女人好像不是在做那种事,而被按着那个人不住挣扎着,发出呜呜呜的哭泣声,那声音是……女的。 三个女人按着一个女人在做什么? 这时就听着中间那女人低声说:“儿媳妇,我是为了你好,这个村子是嫁不得的,娘受的苦不想你再受了,把这里缝上你只疼这一会,以后一辈子都是平平安安的。” “娘,求你了,我疼,疼啊。” “傻孩子,疼一时还是疼一世?这村子里的男人都是魔鬼,不缝上他们就会一个接一个来找你,给你灌药,你要怀了孩子也会被他们用脚踢用冷水泡把孩子给你弄下去。只有熬上二十年老了才能出头,听娘的话,这是招祸的东西,缝上就都好了。” 陈飞扬心想,她在缝什么?什么是招祸的根源? 他可是有着千年道行的狐狸精,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忽然想明白了,浑身狐狸毛都要立起来了:缝的是……女人的私处! 想到这,陈飞扬觉得自己下半身都开始疼起来,这……这得多疼啊,这些女人怎么会这样惨无人性,又为什么这样对待这个新娘子。 陈飞扬认定,被按在床上的那女子就是新娘子,因为这院子大门和窗户上都贴着红喜字,可是新郎在哪? “娘,你饶了我吧,我一定像您,像庄家的婆婆婶子学,给您挣贞节牌坊,我一定会守节的,求您饶了我吧,疼死我了。” “庄家婆婆,庄家婶子?哈哈哈,傻孩子,怪不得你二话不说就嫁过来,是被这贞洁牌坊迷花了眼睛啊。” 女人直起腰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二章 新嫁娘 “娘,求您了,我是真心守节啊。” 被按在床上的新娘子苦苦哀求着。 中间的女人转过身来,从陈飞扬的角度看过去,他发现这女人看不出真正的年龄,她满脸皱纹,头发花白。 她说:“先松开她吧,看来新媳妇还不知道咱们这村的秘密,她以为我是在虐待她呢。” 那俩女人松开手,新娘子悉悉索索地穿上衣服,忍着疼下了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婆婆的腿哀求:“娘,放过我吧,别给我缝上。我一定会守节的,会心如死水,都说仁义村家风好,出节妇出孝女,我一定好好守节,不给仁义村丢人不给庄家丢人。” “傻丫头,你怎么就这么傻,我已经和亲家母说不要你嫁过来,你家非要把你嫁来,你可知道,这个仁义村……这个仁义村……” 婆婆说不下去了,无力地挥挥手:“你们和她说吧。”她指的是那两个头发花白,面色苍老又憔悴的女人。 “仁义,狗屁仁义,我就被这村子毁了一辈子啊。”一个妇人跪在地上哭起来,另一个扶着她的肩膀:“二姐,别哭了,和大姐比起来咱们能活着已经是……幸运。” “姑姑,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陈飞扬心想,原来这两个妇人和这家的婆婆是姑嫂,是为了专门参加婚礼回娘家的? “这个村子,是会吃人的,专门吃年轻的姑娘媳妇,尤其是那些守节的女子。” 婆婆苦笑一下:“所以当初我要你娘家退婚,可是村长那边却不同意,因为他们需要年轻的女子,这个村子好些年都没有年轻貌美的女子了,他们寂寞了,他们需要一个新鲜的玩意。我帮你把那缝上,过几天长合了,他们就是想折磨你也少了很多法子,总比你被迫怀孕生一堆小奴才出来的好。” “生孩子?娘,我是甘心守节的,什么生孩子。”新娘子愈发的茫然了。这婆婆和姑婆婆都是怎么了?她和这家的儿子从下订的娃娃亲,仁义村在这附近名声很好,这里不仅出节妇,还出孝女,仁义村这上百年来出了好几个宁愿在家守着父母也不出嫁的女子,订婚这家的两个姑姑就是,花容月貌好年华却发誓不出家,在家孝敬父母,若不是已经民国了没准也能得到一座孝女牌坊呢。因此这女孩子从小就听说仁义村的种种传说,一直梦想嫁到仁义村来。 后来夫家那边来了信,说她的小丈夫,在十五岁这年生了麻疹,竟然没活下来,早夭了,要退了这门亲事。她父母斟酌着:彩礼都收了,家里还指望用这笔钱给她哥哥定一门好亲,现在退婚了就得把全部彩礼还回去,这儿子的婚事可怎么办?都说仁义村的人都仁义,男的儒雅有礼,女的温柔贤惠,多少人家都想和仁义村的庄家定亲,既然这样……女方父母商量后回了信说既然婚约早都定了,女儿就是庄家的人,就该按照仁义村的规矩去庄家守节,像庄家这些年的老太太婆婆姑奶奶们一样,为自己为整个家族挣个好名声。 这新媳妇那时候年纪小,长得也不算好看,当初订婚时候她是偷偷瞄过小女婿的,长得白净俊秀好看极了,而且看着特别斯文有礼,和他们村的乡野村夫就是不一样。到底是仁义村的人,看着就和别的地方的人不同,小姑娘满意极了。她家就她一个女儿,她父母这些年总是埋怨当初不该生个女孩就溺死,要是留着现在嫁出去总是能捞不少的彩礼,别说娶儿媳,就是养孙子的钱财都够了,何苦只捏着这一份丰厚的彩礼不松手呢。这种话她听的多了,想到那些个生下来就被溺死的姐姐就浑身发冷,她一直盼望着仁义村的婆家早点来接自己。左不过是被父母卖了一次,为什么不找个好一点的人家呢。 想到要被退婚,小姑娘的心揪得紧紧的,她在菩萨面前祈祷,希望庄家千万别退了这门亲,就算是小女婿人不在了,能在庄家跟着那些婆婆婶子姑姑们一起守节也是挺好的,听说仁义村很富庶,男人都在外做生意,女人们不用下田干活,吃穿不愁,真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至今还都过得像大家闺秀一样,不用吃苦,也不用被人看不起。 仁义村的婆婆那边还在犹豫,村长却叫人带来了消息,说仁义村的人讲究的是礼义廉耻,哪有定了亲还退婚的道理,就算小女婿不在了,整个村子也会把小新娘当自己女儿对待,好好对她的,甚至还给这家送来丰厚的礼物。 姑娘的家人兴高采烈,逢人便夸仁义村的人就是仁义,整个村子都值得尊敬,真是好家风啊。 就这样,小姑娘被吹吹打打轿子抬进了仁义村,接着被送到这座二进的院子里,和小丈夫的灵牌拜了天地,隔着红盖头,她只觉得周围好像有很多人都盯着她看,那那眼神盯得她浑身发冷,她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别怕,别怕,从今以后就是仁义村的媳妇了,只要我甘心守节。好好侍奉婆婆和姑婆婆,这个村子的人都会对我好的。 等客人走了,婆婆和姑婆婆站起来冷冷地说:“随我们来。” 新娘子见三个婆婆眼神都不善,心里有点怕,可是还是顺从地回了一声是,跟着她们来到后院一间房,刚进门就听婆婆说把裙子裤子都脱了,在那边躺着去。”新娘子脸羞红了以为婆婆是检查自己是否完璧,红着脸低声说:“婆婆,我是黄花闺女,真的是。” 婆婆不理她,姑姑干脆直接俩人抓着她胳膊一架就将她驾到床边,逼着她脱衣裳。新娘子想这大概是村子的风俗,毕竟自己是要守节的,弄个不洁的女子回来会玷污了村风的,反正屋子里都是女人,新娘子只好咬着嘴唇,含羞带辱脱下裙子和裤子,平躺在床上等着婆婆检查,没想到两个姑姑忽然上来,一个按着头,一个按着脚,婆婆则穿好了一根针,拖着长长的白线,走过来低下头对她说:“好孩子,等会会疼一点,你忍着,等长到肉里就好了,这道缝是惹祸的根源,把它缝上就都好了。这是为你好,忍着点,啊。” 第三章 村子的秘密(一) 扒了一会窗户,陈飞扬基本明白大半。?随?梦?.lā 这三个老女人一个是婆婆,两个是一直没出嫁的姑姑,这家的儿子死了,还抬进来一个年轻的大姑娘!最可怕的是要把大姑娘下身那处给缝上,那是什么地方,男人的窟啊,奶奶的,真是婶婶可以忍,叔叔不能忍,咋能这么糟蹋人呢! 陈飞扬虽然只是一只猥琐的狐狸精,可他觉得自己特别善良,连墩子那样没多少道行的傻松鼠都能欺负他,不行,俺得除暴安良,啊,不,俺得英雄救美。 要是按照陈飞扬过去的性子,一定就直接冲进去将这大姑娘拉出来,把三个可恶的老女人暴打一顿拉倒,但是他可是在沪城这样的十里洋场大城市熏陶过工作过的人(兽),要做到以德服人,以骗服人,想到这里,他咬咬牙使使劲,瞬间变成个白发慈祥矮胖的老婆婆,浑身发出阵阵金光,手里还拄着个龙头拐脏。 这光芒穿过窗户纸,屋子里的人自然也看到了,那大姑娘用力磕着头:“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救救我吧。”那婆婆愣了一下:“哪有什么观音菩萨,要是真有神佛这些年为什么不来救我们,不劈死这地方的恶人!” 她声嘶力竭,样子非常吓人。 姑娘吓坏了,死死地抓着她的腿:“娘,放过我吧,我一定好好守节。” “孩子,听姑姑一句劝吧,这都是为你好,等你像……像姑姑们这样一身的病就后悔了。”一个姑姑叹口气,“这都是命,这就是这个村子女人的命,我们怨只能怨自己命不好,投胎在这恶魔村。你为什么非要嫁过来啊,傻孩子。” “呵呵呵,俺,啊,不,我只听过仁义村,什么时候这里成了恶魔村了?”陈飞扬故意勒紧了嗓子,慢条斯理地说。 这声音不大,屋子里四个人听到却如同晴天霹雳。 姑娘大哭:“观世音菩萨救命啊。” 婆婆怒道:“哪里来的老婆子,滚出来。” 一个姑姑说:“嫂子,怕真是天上的神仙看到咱们受的苦了。” 另一个姑姑则一把拉开门,探头看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飞扬有心要展示神迹,嗖地一下从门里飘飘悠悠地进去了,那婆婆见他脚不沾地也愣在当场,两个姑姑急忙跪下:“菩萨,菩萨救命啊。”说着还用力去拉她们嫂子,要她跪下,那婆婆醒悟过来,也急忙跪下去:“菩萨救命啊。” 陈飞扬胆子大脸皮厚人也猥琐,但还是很怕天雷劫的,可不敢随意冒充菩萨,努力挤出老母亲般的慈祥微笑:“那个,俺,不是菩萨,俺是新来的土地婆婆。” 土地婆婆还有新来的? 这些山村妇人,一辈子都被困在闭塞的村子,也听不懂这些,听说是土地婆婆,便不住磕头:“土地婆婆救救我们这的女人们吧,我们苦啊。” “好说,好说,你们别哭了,哎呦,这么大岁数,鼻涕眼泪一起流,哭的实在太恶心了,还是小姑娘好啊,小姑娘哭起来都这么娇滴滴的,叫人心疼的慌。”说着拉着姑娘的手,“来,小姑娘给婆婆说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哎,这哭的,真可怜。” 婆婆用手擦了一下眼泪:“土地婆婆,这些年我们村子女人的苦,您一定都看在眼里。” 陈飞扬抚摸着小姑娘滑嫩的小手,眼睛翻白:“俺是新来的,你们村土地婆婆私奔,啊,辞职走了好些年,俺今天才走马上任,进村就听到你家狼哭鬼嚎的,到底出啥事了?跟一个小姑娘喊打喊杀的,来,孩子,婆婆疼你啊。” 婆婆这才想起这土地婆婆进门就说了自己是新来的土地婆婆,旁边那俩姑姑抱着陈飞扬的腿哭道:“怪不得这么多年我们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啊,原来本地的土地不在家。” 几个乡村女人将陈飞扬当成了真正的土地婆婆,七嘴八舌诉起苦来。 陈飞扬拉着姑娘坐下,一挥手说:“挑一个人来说,不要一起说,吵得俺头疼。” “是这样的,土地婆婆,方才我们三个是要把她下身那处缝上。” 陈飞扬忍着愤怒,装出一副担心的样子:“缝上那地方,那一撒尿拉屎的可疼,搞不好都要迸开呢,疼。” “那也是没法子,缝上,长几天那线就长肉里了,这村里的人要想糟蹋她,也免受了不少的苦楚。” 婆婆叹口气。 “对,不会坏孽种,更不会生下来被他们打流产坏了身子。” “像我们俩,一辈子都困在这,被他们糟蹋了二十年,一直到老了安生,这身子也毁了,腰疼的直不起来。”两个姑姑在一边帮腔。 “谁?谁糟蹋你们?” 陈飞扬听着心里有点发寒。 这三个女人真当他是土地婆婆,再加上都是女人,咬咬牙,多难堪的事情也都说了出来。 婆婆咬着牙说:“这村子的男人,从族长开始,只要不是自家的,就都能来糟蹋,有时候还有自家的叔伯,他们不是人,都是魔鬼,这村子的每个女人都要被他们糟蹋。” “不对啊,俺看你们村子口不立着两个牌坊吗?两个贞节牌坊,怎么能有这种事呢?” 一个姑姑啐了一口:“那一个是我们远房老伯母的牌坊,我们这老伯母是秀才家的女儿,嫁过来夫妻恩爱,族长他们要糟蹋老伯母,我们那伯父是读书人,说他们所做于禽兽无异,被他们给害死了。老伯母守了寡,为了独子能活下来忍辱偷生,他们还恬不知耻的给老伯母报了节妇!可怜我们那个大堂哥,因为伯父家世代书香有些钱被族人惦记,他们日夜折磨伯母还下毒害死了大堂哥,逼迫着嫂子嫁来守望门寡,嫂子发现了他们的阴谋,用热油毁了自己的脸,他们还是没有放过嫂子。” “还给嫂子立冰清玉洁的牌坊,哈哈哈,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另一个姑姑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何止外嫁的媳妇,就是我们这本地的姑娘,只要长到十多岁,无一例外都遭到他们毒手。” “他们到底是谁?” “所有人,这村子里所有的男人,我们的族长,叔伯、兄弟、侄儿们!” 那姑姑的声音像是一条蛇,悄悄爬上人的脊背,陈飞扬忍不住狐毛都立起来,这事……也太邪乎了。 第四章 村子的秘密(二) 陈飞扬倒吸一口凉气:“那这里还叫仁义村?这明明是乱——伦村啊。” “对,就是这样,这些年一直这样。” 那个婆婆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那姑娘已经被这样恐怖的秘密吓坏了,她做梦也想不到外间人人传颂的仁义村内质竟然是这样的。也终于明白了婆婆之前要求退婚,现在又要缝她下体的苦心,她整个人都吓得瘫软成一团,紧紧地靠着土地婆婆,陈飞扬轻轻拍着她肩膀:“姑娘不怕啊,婆婆给你做主。那个谁啊,你继续说。既然这样,可是外面怎么都说这村子人好,仁义,团结一致呢。” 婆婆冷笑:“几十年来,男人们都守着这一个秘密活着,几乎每个人都参与了,都有把柄在别人手里,互相牵制,当然会比别的村子团结。”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 陈飞扬实在搞不懂,就是动物界,母兽也会在小兽长大后将它驱赶出去,就是避免近亲乱——伦的悲剧,怎么这人都不如动物了? “是个诅咒,一切都是从那诅咒开始。” 两个姑姑到底是这村子里的人,对这件事知晓的要比婆婆多。一个姑姑流着眼泪继续说:“故事还要从我们的一个姑婆婆开始。” 前朝年间,这村子里嫁过来一个女人。这女人长得好,杨柳细腰眉目如画,嫁给庄二后不久就生了一个女儿。 这庄二是在外行商的,一个人做行脚商,全国各地贩卖东西,有人嫉妒他竟然能从外面带回来这么个漂亮老婆,便私下都说这女人过去是在秦淮做ji女的,村子里就有人光顾过她的生意,后来就洗白从良嫁给了庄二,就是生的这个女儿庄兰,也不知道是不是庄家的种子。 “多半是孽种。” “就是,那女人骚性的不行,一定是孽种。” 庄二的亲哥哥也跟着这么嘀咕。 时间久了,那女人的形迹越发明显,她经常站在门口,和来往的男人们眉目传情,过了几年又生下一个儿子,庄二年近四十有了儿子,认定是自己有后了,也就更宠这个女人,女人越发水性,经常在大白天和别人打情骂俏。 庄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憋闷的不行,又不敢和妻子发泄,他疼这女人疼得不行,怎么舍得说她呢。 这天看着妻子抱着儿子从村口走过来,一路上笑呵呵地和村民们打着招呼,他远远地看着,亲眼看着他亲大哥借着去摸他儿子的时候在他妻子身上抓了一把,庄二怒火中烧,气冲冲跑回家,看到六岁的女儿正挥舞着小手向他跑来,嘴里还喊着:“爹爹抱!” 这是你的女儿。 不,这不是你的女儿这是孽种。 不,不,这不是孽种,就是你的女儿。 怎么可能?那婆娘当初接客无数,怎么就那么巧正好坏了你的女儿? 脑海中闪来闪去几个念头,他眼睛通红,一把抱起女儿,匆匆奔向柴房。 庄二媳妇抱着儿子回到家,屋子里喊一圈不见丈夫出来。 她把孩子放下,打算去柴房抱点柴火做饭,一推开柴房门,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哭喊着扑向正在着急系汗巾子的丈夫:“你疯了啊你,是不是人,你是不是人,那可是你女儿啊。” 庄二冷笑:“那时候你每天迎来送往,怎么就能确定是我的种。” “就是你的,就是你的。”女人哭叫着厮打着。 柴草上,一身血迹的小女孩已经疼的昏死过去,幼小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爹爹会让她很疼。 女人哭的累了,坐在地上呢喃:“作孽啊,作孽啊。” “别闹了,再闹就把你卖掉!” 庄二被女人哭的心里发虚:“赶紧去看宝贝儿子好不好,一个贱丫头有什么好哭的,早晚有这么一天,与其便宜不知哪里的小子,不如便宜了老子,也不枉我白养她一场,嘿嘿,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懂什么。” 木已成舟,这女子只能抱着女儿清洗身体上了药,心里忐忑不安,家丑不可外扬,这男人看着老实巴交,自己才选择了他,千里迢迢从苏州来到这里,没想到竟然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这女儿兰子到底是不是庄二的种,她自己也有点琢磨不清。毕竟那时候入幕之宾那么多,天晓得到底是哪一个的。想想这些年庄二待自己不薄,自己常年养来的水性,和村子里其他男人眉来眼去过过干瘾,男人也是敢怒不敢言,罢了罢了,就当自己做下的孽,自己当初以残花败柳的身体跟了庄二,这女儿就当是还他吧。这村子在大山里面,自己一个小脚女人怎么跑的出去,只能咬碎牙齿肚子里咽,胳膊断了袖子里藏罢了。 庄二见女人后来并没有和自己闹,心里笃定这女人是不敢闹的,胆子越发的大了,等女儿伤口好了些,便又抓了弄了几次,可怜六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亲妈又装着什么都看不到,就这样懵懂着到了十来岁,这村子虽然闭塞却并不穷困,也请的教书先生教授私塾,女孩在外面听了先生讲课,知道她爹爹做的不像是好事,后来庄二瘾上来时又抓着女儿庄兰来做那事,女孩躲闪哭叫,被庄二的亲哥哥庄大撞见,一见弟弟将侄女压在身下,庄大怒道:“好你个庄二,还说什么一奶同胞,有这等好事竟然不与我知道,若是今天没发现,我还蒙在鼓里。” 庄二气喘吁吁:“既然被哥子看到那就分你一口,我这女儿的好处,包你尝了一次就忘不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庄大尝得甜头,酒醉的时候得意洋洋将此事宣扬出去,这村子里的人本来就猜测庄二媳妇不是正经人,一听庄二的女儿可以随便弄,便有几个人私下找到庄二,给他几个银钱也要分的一杯羹,尝尝这女孩的滋味。 陈飞扬听到此处,眼睛瞪得老大,整个人都呆住:“这天下竟然有这样该天打雷劈的事!” 妇人流着泪说:“庄兰从此就迎来送往,被他爹妈今天卖给这个明天卖给那个,只瞒着外面的人,村子里人人都知道她被人欺负,女人们有人嫉妒骂她狐媚子,有那可怜她被无良爹妈荼毒又无能为力的,只能叹口气罢了,这样过了几年,那兰子长到十六岁,竟然怀了不知谁的孩子,她实在忍不下去,便将这村子里的龌蹉告诉了村子里唯一的一个外人。“ ”唯一的外人?”陈飞扬眼睛骨碌碌转,着实想不起这唯一的外人是哪个。 “就是村子从外地聘来的一个塾师,是个读书人。” 婆婆补充道。 第五章 村子的秘密(三) 这村子男人年轻时都出门做行商,女人老人在家耕作,比周围的村子都要富庶。同时,因为男人在外行商就难免发生意外,出了几个节妇,得到朝廷褒奖,赐了牌匾。田地,还免了夫家的税赋,因此这仁义村为了让自己村子名声更好,得到更多实惠,便从县城请了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秀才来坐馆,教导子弟读书,期盼着能有几个中举,升官发财让村子更兴旺。 这塾师姓谢,四十多岁,妻子去世后女儿外嫁,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在这里教授孩子,本来是件美事,只是没想到因为帮助兰子引来杀身之祸。 兰子整天被人凌辱,她母亲完全听之任之了,有银子进项,一个贱女儿就当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再生几个将来嫁出去换得银钱养老就是。 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按照当时的标准,她已经算成年,完全明白这件事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耻辱和伤痛折磨着她,有一天路过私塾,听到里面的孩子在诵读论语,先生讲什么圣人之言,兰子眼泪掉了出来,她认为这先生是个读书人,一定是明白事理知道仁义礼智的人,于是兰子想法设法接近这先生,趁着先生一个人在湖边散步时候拦下他,跪在地上求救。 谢先生吓坏了,这年轻女子拦住自己意欲何为?不合礼法啊。 他转身要走,兰子忽然抓住他的衣角苦苦哀求,将自己的事简单地讲了一遍,谢先生大惊失色,斥责兰子不知道羞耻竟然这样大逆不道说这种话,天下怎么可能有这样荒谬的事情?兰子不住磕头,说自己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求先生帮自己想个办法,该何去何从。 谢先生还是不信兰子的话,将兰子推倒在地,转身就跑。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谢先生思前想后,总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那姑娘看着眉清目秀,不像是疯癫之人,怎么说出那么可怕的话,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不,不可能,这世间是不能有这么荒谬的事情的,一个村子的男人都这样,怎么可能? 谢先生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自己去验证一下。 从那天开始,在和学生谈话时他就有意往一些私人事情上引导,发现有几个孩子对那个叫兰子的女孩子有着说不出的轻蔑,言语间的表情让谢先生心生疑窦。 晚上,他悄然在村子里远远地盯着兰子家的房子,发现总有几个男子三三俩俩的去她家,接着他家就传来一些奇怪的惊叫声, 观察了几次,谢先生猛然明白过来,那个叫兰子的姑娘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村子真的有这等大逆不道该遭天谴的事情。 谢先生也有女儿,他想到自己的女儿,更是心痛。他在教学中就问学生,若是知道自己父母做了不好的事该怎么办? 学生用弟子规来回答: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 谢先生说你们回答的好,如果你们知道父母做了错事,就要好好的去规劝他们,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谢先生以为教学目的达到,很是欣慰,便等着村子里的风貌改变。他等了一段时间,晚上又偷偷观察,发现男人们对兰子的羞辱并没有停止,甚至他的学生中那些年长一些的,十多岁的孩子也开始欺辱兰子。 谢先生气坏了,他认为这个村子是无法教化的,他要带着兰子去县里告状,揭发这个村子的禽兽行为。他找到兰子说明自己的想法,这对于兰子而言真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她对谢先生说,自己很明白礼法,知道女子要守贞洁,但是自己受到这样的折磨实在是没有办法,一切都是被迫的,她愿意在揭露这村子的黑暗行为后自杀,以全自己的名声。谢先生大为惊叹,下定了决心要带兰子离开这里,去县里告状。 “最后没有成功?” 那土地奶奶问。 “是啊,谢先生是个正人君子,决心一定要救兰子出去。只是他们没想到,他们在商议此事时被兰子的弟弟发现,这个孩子当年只有七八岁,是谢先生的学生,他认定谢先生是个伪君子,竟然教唆他姐姐背叛父母,谢先生不是教导他们说,按照弟子规,父母要犯了过错,做为子女只可以和颜锐色的劝解吗?若是父母不听劝,打你骂你你都得受着,怎么能因为父母虐待心生怨恨呢?兰子这么做这是不对的,不符合圣人教训,是不孝的行为。“ “于是这个弟弟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父亲,要他阻止兰子不符合礼法的行为。“一个姑姑说到这,连声冷笑,“土地奶奶,你看看,这礼法原来是这样的,父母可以不仁,子女不能不孝,多么的讽刺。” 土地奶奶陈飞扬连连点头:“对,完全是狗屁。” 女人们见土地奶奶竟然赞同自己的话,很是惊喜,继续讲了下去。 谢先生和兰子约好这天深夜一起潜逃,结果兰子来到湖边却等到押着谢先生前来的村民,她那八岁的弟弟,理直气壮地走在前面,同时义正言辞地指着兰子不孝该死,竟然听从外人的挑唆要违背父母意志。 兰子彻底崩溃了,她哭着指责村子里男人的禽兽行为,还问那些女人们,你们的父亲丈夫儿子做了这些事情,你们知道了装作不知道,须知你们也是女子,有一天你们的女儿也会遭遇我这样的命运。 她弟弟骂道:“打死你这个不忠不孝之人。” 说着带头举起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向兰子。 村民们也纷纷说兰子是胡说八道,明明是她和谢先生偷情在先,还要去县里诬告村民,这样不忠不孝的人就得被石头砸死。 为了显示自己和兰子划清界限,在场的村民,不分男女老少,纷纷捡起地上的大石头朝着兰子砸过去。有小孩子打中了就欢呼雀跃:“好啊好啊,我打中了这个大恶人!” 就这样,兰子和谢先生被村民们一人一块石头,你一脚我一拳活活打死。兰子临死之前发了毒誓说自己受到的欺凌要用村子里的所有人一代代偿还。 “你们什么都知道,却默许家里男人的行为,你们以为自己会幸免吗?不会的,你们一代代都要尝到我受的苦,我会诅咒你们,一直到你们都下十八层地狱!” 兰子声嘶力竭,眼睛里流下血泪。 “所以,我们都是遭到诅咒,兰子的诅咒。从那以后村子里的男人就像是发了疯,开始侵犯别人家的女孩子,后来发展成自己家的女人都不放过。” 姑姑无力地说道。 “什么诅咒,分明是狗改不了吃屎,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些男人都干了坏事,尝到了欺负兰子的快乐,他们的儿子也和老子耳濡目染,有样学样,小兔崽子们也跟着不干好事,时间久了不就都成这德性了吗?”陈飞扬骂了一句,“真他娘的见鬼,这样的村子就不敢存在,老子一个屁崩死他们。” 第六章 村子的秘密(四) “所以你就找到我了?” 叶限喝了一口热茶,看向讲的口干舌燥的陈飞扬。◢随*梦*小◢.1a “茶,茶,召南给俺一杯。” 陈飞扬回头喊道。 “脸可真大一锅炖不下。”召南站在桌子边倒茶,看都不看他一眼。 “哥,给杯水喝呗。” 陈飞扬立马开始摇头摆尾。 召南这才分给他一杯,陈飞扬大口大口地喝着茶水,叶限皱着鼻子说:“臭狐狸,那么好的茶都给你糟蹋了,哪有这么喝茶的。” “大小姐,那地方的女人们惨得不得了,求求你别管我怎么喝茶,去救救她们吧。” “我为什么要去救?” “她们可怜啊。” “你当我是召南?”叶限冷笑。 召南翻翻眼睛,心道我是得罪谁了?平白无故的和我比什么。 “她们是女人,你也是女人,而且……而且。” 陈飞扬挖空心思,想找几个叶限必须帮忙的理由:”而且你貌美如花,心如……啊,心地善良。“ “当年那个村子的女人们,她们可能是施暴者的母亲、妻子、姐妹、女儿,在长达十余年时间,那些男人做的事情真可以掩人耳目吗?那些人对暴行无动于衷,所以也别怪后来诅咒生效,世世代代折磨。” “可是现在被折磨的人是无辜的啊。” “种什么因收什么果。她们上一代的女人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子弟,下一代就要承受苦果。“叶限似乎波澜不惊。 陈飞扬气坏了,脸涨的通红,转瞬间就要变身为原形,冲向叶限咬她一口才能解气,但他可是一只千年的狐狸精,怎么能和小辈动怒(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打不过,怕了怕了)。 “求你了,帮帮她们吧。” 叶限又摇摇头。 “拼了,俺出钱。” 陈飞扬牙一咬下了决心。 “出多少?你有钱?” 叶限了解陈飞扬,他是个及时享乐挥霍无度的家伙,身为东北长白山大家族的狐狸精,竟然还曾经沦落到未寒时打工,能有几个钱。 “我过去有很多钱的。”陈飞扬鼓足了劲,冒出这一句。 “说个数字吧。” “现在我没有钱了,可是我……能说服那村子的女人们,把灵魂都签给你。” 陈飞扬眼睛转了转,想出这么一个办法。 “那村子能有多少女人?” 陈飞扬翻着眼睛掰着手指计算一下:“大概有二十来个?” “五十多户人家,就二十来个女人?” 叶限表示不相信。 “很多女人因为自己是女人被欺凌,在生下女儿后马上就把女婴杀死了,这二十来个基本都是老女人,是当母亲或者是姑姑的,有些女人年轻时被村里的叔伯们糟蹋,被强迫不许嫁出去,老在家中,后来渐渐没有了年轻女人,所以那些村民才抢着把人家儿媳抬进村子。” 陈飞扬解释道。 叶限想了想,二十个女人的灵魂,似乎可以值得出手。 但她又摇摇头说:“那些女人想来都是胆小自私的,她们的灵魂我不感兴趣。” “不会的不会的,她们已经开始勇敢起来了,在俺,土地奶奶帮助下,她们中好几个人都开始和男人们对着干了,你只要找到兰子的魂灵和她好好谈谈如何破除诅咒就可以了。你看,也不需要你去设局弄个仙人跳啥的骗人,多划算的事啊。” 陈飞扬一再利诱。 叶限依然无动于衷。 “那什么,这样吧,俺的皮,俺的狐狸皮,等俺尸解了成仙了俺的皮,归你,可以给你做个围脖手套啥的。” 叶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陈飞扬觉得她可能在琢磨怎么扒皮,寒意从心里一点点弥漫起来,最后叶限点点头说:“这个不错,那就二十个女人的灵魂,一张你成仙后的狐狸皮。” 陈飞扬擦擦额头上的汗,连连点头:“成,只要姑奶奶你别生剥俺的狐狸皮就成。” 商议好价格后叶限写了契约,陈飞扬只能代表自己签了一张狐狸皮,剩下的部分要那些女人们自己确认。 “她们一定会答应的。”陈飞扬再三保证。 叶限点起了招魂蜡烛,开始呼唤庄兰子的灵魂。 一个年轻女孩子,受到那么大折磨,最后又被残暴地杀害,她发下的誓言一步步成为现实,这样的厉鬼是不会投胎转世的,她会跟着自己的毒誓一起消亡。 果然,过了一会,屋子里的灯忽然灭了,地上凭空起来一阵小小的旋风,空气渐渐冷了下来。 “谁叫我?”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陈飞扬吓得嗖的一下躲到召南身后,叶限则对门口出现的那个红彤彤的影子招招手:“你叫兰子对吧?仁义村人。” “呸,别和我提那个村子,那村子里都是恶魔恶魔!”影子一听到仁义村三个字,浑身扭曲着大叫着像是难受之极。 “你知道庄三婆婆吧,庄三家的寡妇。” 影子点点头:“知道她,她是在我死后嫁过来的。” “当年你出事时,她的丈夫庄三并不在村子里,对不对?” “对,他在县学读书。” 影子正常了一些,不再抽搐,稳稳当当地站在房间里,只是颜色依然是血红的,像是浓浓的血雾,格外骇人。 “庄三不认同村子里那些人的做法,他后来被人害死,妻子被人玷污,儿子成年后也被人害死,这些你都是看到的,为什么还要继续让你的毒誓折磨仁义村的女人们呢?” 影子冷笑:“你以为三嫂子是好人吗?她儿子死了,她可是逼着儿媳一定要嫁到村子里的,后来朝廷表彰她是节妇,她不也恬不知耻的接受了?儿子死了就跟着一起死啊,又要苟活,怪不得我。” “那你呢,你没有任何错误,却被你父亲那么对待,你为什么没去死,还想着活着逃出去?” “我……我是想逃出去再死的。”影子尖叫着为自己辨白。 “逃出去就未必会想死了,人非蝼蚁谁都想多活一天,庄三婆婆当时想的可能同你一样,只要忍一忍,活下去就好,所有女人和你想的都差不多,第一代的女人你还可以迁怒,第二代,那些女人很多都是年纪比你还小,甚至还是在你死后出生的,嫁到村子的,你却让她们也受到毒誓折磨,庄兰子,冤有头债有主,你已经报复了三代人,该收手了。” “不够,不够,三代不够,我要他们世世代代都要受到这种折磨!”影子双手挥舞着,“是谁,谁想帮她们说话?” 第七章 报仇(一) 召南伸手一把将陈飞扬推出来:“他,这狐狸精。◢随◢梦◢小◢.lā” 陈飞扬吓得脸都白了,急忙摇头:“那不是,俺可不是帮谁说话,俺是想这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有三代了吧,多大的仇也该了结了。” “你是什么东西?”鬼魂质问,“你不是人,是什么东西?” “俺,俺不是东西,啊,呸。”陈飞扬打了自己嘴巴一下,“俺的意思,不能拿俺比东西,俺是大仙,狐狸大仙。你这话说的有点不对劲啊。” “大仙,仙人,你可遭过我受的罪?” “没,你是真可怜啊,俺听着你的故事都浑身哆嗦。”陈飞扬说着抖了三抖。 “你没有尝过那么多苦楚,凭啥叫我就放过他们?被欺负的不是你们,被害死的不是你们,是我,是我和私塾先生,可怜的先生,就是死了还背负着和我通奸偷情的罪名,他的独生女儿都被人瞧不起。这仇这恨,我凭什么要放过他们,三代根本不够。” 女鬼说到这里开始呜呜呜哭起来。 陈飞扬算是领教了什么叫鬼哭狼嚎,真难听啊,哭声不大,像是阴冷又潮湿的冷空气,愣是往人骨头缝里钻,让人心里跟着酸疼的浑身抖。 叶限捧着茶杯坐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女鬼哭。 召南捂住耳朵,墩子则滋溜一声钻进召南怀里,陈飞扬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往地上一坐大叫道:“行了求你了,憋哭了,憋哭了,俺给你磕头成不成。” “不成。”叶限站起来高声道,“这事是我欠考虑,这是兰子姑娘的委屈,就叫她哭吧。” 女鬼愣了一下:“你不让我原谅他们了?” 叶限摇摇头:“算了,那些女人就活该受罪,谁叫她们是仁义村的女人呢,投胎在那仁义村就是她们最大的错误,没办法,那就忍着吧,事情总有个头,到以后所有全都死光了这事也就利索了。” “绝对不能了结!” 女鬼惊声尖叫着:“我要他们世世代代受这的苦,不能叫他们死光了。” 叶限装作疑惑地问:“那我就不懂了,都说人死百账消,怎么到了你这里,人死了也没用,还得继续折磨?” “除非他们永远沦落畜生道,不能在人世间轮回。”女鬼恶狠狠地说,空气中凭空又刮起一阵阴风,冻的陈飞扬抱紧了肩膀。 “畜生就不如人吗?他们做的那缺德事就是畜生都做不出,人死了,这账就消了,你恨这些人,那我就让这些女人都死了,仁义村的男人们互相祸害去吧。”叶限说着更来劲了,“你看叫这些女人怎么死你心里才会舒坦呢?要不这样,叫她们和你一样被男人们用石头砸死算了。” 女鬼点点头:“好疼啊真的好疼啊,我亲弟弟扔了第一个石头,他可真狠啊,我是他亲姐姐,我对他那么好,从小有口好吃的我都留给他,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女鬼想到当年,她弟弟只有八岁,小大人一样,带着众人赶到湖边,冷冷地看着她。 他眼神冰冷中有着蔑视,兰子的心在抽搐:“弟弟,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哼,你不懂得礼义廉耻,竟然污蔑父母虐待你,还听人挑唆要去县衙告父母大人,你这是忤逆,大逆不道,要被千刀万剐的。” 她弟弟指着她大骂。兰子愣在那:“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听到你受人挑唆,还有你,谢先生,你枉读圣贤书。” 谢先生被众人压着,看着像是挨了打,整个人萎靡不振,垂着头,衣服被人撕扯的七零八落。 他抬起脸来,兰子吓坏了,谢先生脸肿的像个猪头,青紫一片。 “孩子,你已经八岁了,我相信你总有一天长大,会看到真相的。我是读书人,懂得人伦之道,你们村子的一些人的确是犯了人伦大罪,我这是在帮你们,不让你们整个村子的人犯罪你知道吗?” 谢先生一口气说完就大口大口咳起血来。 石头雨点一样向他们砸过来,兰子满脸是血,摇晃着就是不倒下去,一直呆呆地看着她弟弟,看他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砸向自己,嘴里还恶狠狠地叫着:“砸死你,砸死你。”那些石块砸在身上可真疼啊,疼的就算做了鬼,想起来心里还跟着哆嗦。 想到这里,女鬼忽然大叫:“不能,不能用石头砸她们!” “为什么啊,你怎么死的就让她们怎么死,这叫一报还一报。”叶限看女鬼神情大变,故意说到。 女鬼踉跄一下,心里想着,真的是一报还一报吗? 现在村子里的女人,那些五六十岁的都是她的侄女辈,剩下的年纪小一点的是孙女辈,当初的年纪相仿的那些都已经被折磨死掉了,现在的这些,也被折磨的一身病,有的甚至疯癫了,年纪大了,那些男人们对她们失去了兴趣,开始琢磨往村子里娶进新的女人,三代人啊,三代女人还债也算够了吧,真要让她们像自己当年一样,被人活活地打死吗? 女鬼嘴里说着凶狠的话,可是想到自己当年悲剧的命运,一颗心又开始变的柔软起来。 “算了吧,算了吧,饶了那些女人,但是男人……一个不能放过。”女鬼忽然说到。 陈飞扬乐的跳起来:“对,就这样,男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女人就都放过吧,她们会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怎么样才能让那些男人不得好死?”女鬼看向叶限,“告诉我。” 叶限忽然伸手,握住女鬼的手,女鬼抖了一下:“别,我的手,都是血,脏。我的身子,也脏。” 女鬼挣扎着。 “我心疼你,兰子姑娘。” 叶限低声说道:“脏的不是你,是仁义村的那些男人们,你没有任何过错,就算你惩罚他们世世代代也不是你的错,是那些男人自己内心长出了魔鬼,是他们的错。” 女鬼愣住了,眼泪掉了下来:“你真的不嫌弃我脏?” “不嫌弃,我只遗憾当初不知道这事,没有帮上你什么。” 女鬼又开始哭了起来:“呜呜呜。” 陈飞扬无奈地捂住耳朵:“哎呀我的妈啊,这还哭个没完啊。” 第八章 报仇(二) 仁义村的祠堂里几个男人正在商议事情。 “那小娘们,竟然跑了!” 一个中年汉子叉着腰叫骂道:“锅里的鸭子飞了怎么办吧,咱们怎么办吧,村子里就这点老女人,拿啥下火啊,真能把人憋死。” “那就该娶媳妇的赶紧都娶了,你们几个有老婆的多生几个姑娘,年轻媳妇姑娘都来了不就好了?”村长发话了。 “生姑娘,就咱们村那几个女人,又老又一身毛病,还能生吗?早都玩坏了,得换新的,那个叫啥?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有人提出异议。 “那怎么办啊,去县城找吧,找俩体面的小伙子去县城里找媒婆,一定要娶几个年轻的回来,那些老东西,看着都腻歪。” 村民们商量过后,就派出村子里长得最体面的俩小伙去城里找媒婆说亲。 俩小伙一个叫庄大牛,一个叫庄清水,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相貌堂堂,在老村长带领下来到县城。 先头说过,这些村子都在深山里,看山跑断腿,平时生活很闭塞,出来的时候少,一进城就目不暇接,觉得这城里真好,到处都是年轻大姑娘,早点拐回村子里几个再好不过,全村一起尝尝鲜。 村长背着手走在前面,后面俩小伙子嘀咕着:“到时候咱们就和媒婆说,一定要快点成婚,咱们村子里那些人都要变成狼了。” 村长在前面心想哪那么容易,得找个最好没有爹妈亲人的,要不这事早晚得露馅,现在的姑娘不像过去那么胆小了,万一闹的大了被女方娘家知道,仁义村的名声就彻底毁了。比如这次,小姑娘被那几个混蛋婆子给放跑了,村子里都不敢去娘家抢人,真是亏大发了。 “呦,只听过卖自己的,这家母女二人一起卖是什么意思?” 忽然听到街上有人偷偷议论着什么,村长这才看到前面人群围成一个圈,里面好像有啥热闹看。 三个人走过去,扒着人的肩膀往里一看原来是演的卖身葬夫的戏码。 一个扎着白麻布的女人带着个七八岁粉妆玉砌漂亮的小女孩跪在地上,地面上躺着个人盖着草席子看不清模样,旁边是一个半老的婆子,长得有点猥琐,在那拍着大腿哭:“哎呦俺的儿啊,你死的可好惨啊……” 陈飞扬嚎哭着,眼睛还悄悄地往地上瞄,心里乐开了花:召南啊,现在你可得叫我一声妈。 这是怎么回事?一半老徐娘,一漂亮的吓人的小媳妇,还有个好看的童子一样的小女孩?村长拉着围观的人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一家人,地上躺着是这家儿子,死了没钱发丧,这一家子婆婆、儿媳、孙女一起发卖自己呢。 “这多傻啊,三个一起卖,谁家能买这么多,这卖了年轻的媳妇或者小孩都成,搭上个半老婆子,谁家缺妈啊?”“ “就是,就是,这一起卖三个有点难度。” 大牛拉拉村长袖子:“叔,我看咱们把人带回去得了。这婆子和你挺合适的。” 村长踢他一脚:“胡说。” 嘴上是这样说的,眼睛却盯着那半老徐娘的婆子看。 心里琢磨着,那婆子看着岁数的确也不大,打扮起来一定还挺受看,坐地能吸土啊。主要是那小媳妇长的真好,真把老少三代娶回去,那小孩子没两年也长起来了,老的对付也能用用,多好,多划算,还省钱啊,只帮她们把这男人埋了就是,一口薄棺材,我们爷仨抬出城挖个坑就是了。 婆子还在哭:“可怜我的儿啊,孙女还没长大啊,只要给钱埋了我们娘仨就跟着走啊。”小媳妇不停地抹着眼泪看着楚楚可怜迷人极了。 清水忍不住了,喊道:“我们帮你把人埋了,跟我们走吧。” 那婆子立马喊道:“你们是哪的啊?” “仁义村。” 村长说。 “仁义村的人就是仁义。”旁边围观的有人点头。 “对,那村人不错,出过节妇,很有名的,你们娘仨去了就得享福。” 婆婆弯腰和儿媳低声说了几句,儿媳看了那三个人一眼,把那三个人看的魂都飞了,差点身子一软倒下去:老天爷,这小媳妇长得太好看了。眼睛是眼睛眉毛是眉毛的,那腰条一定带劲,那双眼睛真勾人啊。” “行,只要你们把我男人风光大葬了,我们娘儿三个就和你们走,为奴为婢怎么着都成。”小媳妇一锤子定音,清水河大牛激动的摩拳擦掌:哎呀,这小媳妇说话声音都这么好听,真甜啊。 老村长有点茫然:什么叫风光大葬?这还是要借机敲诈我们村子不成? 大牛一拉他胳膊:“叔,这多少钱咱都得答应啊,这小媳妇多好看,还奉送个更小的,养大了那也是仙女一样的。” “就是,就是别说风光大葬,就是让我给她男人打幡摔盆儿当孝子我都认了。”清水在一边也撺掇着。 村长想了想:“行啊,就随你们。” 这三个人没想到这婆子一点不含糊,带着他们去买最贵的棺材!又请了全套的丧事班子,吹吹打打,小媳妇眼波流转,把大牛清水给忽悠的披麻戴孝打幡摔盆儿装起了孝子。村长觉得这事情有不对头,刚嫌弃花钱多了,出言要阻止,那婆子就抓着他的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往他怀里钻,边钻还边哭着:“俺那可怜的儿啊。”搞的村长以为自己成了棺材里躺着的那一个,愣是吓出一身冷汗。 旁边围观的人在一边起哄架秧子:“到底是仁义村啊,看人家做事多仁义啊。” “就是就是,今天真是见识了,怪不得是当年朝廷褒奖过的村子,就是知礼啊。” “多仁义啊,这都能给人充当孝子!” 村长气的鼻子都要歪了,这人真是刀子不割在身上不知道疼,这都花多少钱了。 “行不行啊,看看说好了风光大葬这又反悔了,你们不是仁义村吗,不是最讲仁义的吗?行不行你给个痛快话啊。”陈飞扬一头扎村长怀里,两只手在他腰间摩挲着,村长心里一热,下半身立马有了反应,忙不迭地点头:“行啊,行,你说啥都行。” “那成,俺要唱三天大戏,你拿钱。”老婆子说着伸胳膊勾住了村子脖子:“老头子,把咱儿子葬了俺们就和你们回去,咱们就好好过日子,啊。”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九章 报仇(三) 这就成了咱们儿子?村长听着心里热乎乎的,怀里搂着老婆子,眼睛瞄着在灵前低头跪着的小媳妇和那漂亮的小女孩,恍惚中真觉得好像是自己媳妇、儿媳和孙女啊,母女三个一起玩真是再爽不过了。{随}{梦}щ{suimeng][lā}这样一想,多花点钱也是应该的,毕竟哪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不是? 村长这么琢磨着,就见那婆子撞到他怀里,手不住地在他身上摩挲着。 村长脸红了,虽然仁义村的男人都是禽兽不如,可那都是在自己村子,这可是大庭广众别人地盘,难道这老婆子到了如狼似虎的年龄当街就要把自己推倒不成?正胡思乱想着,却见那婆子从他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一把扔给了跪在那儿媳妇。 村长慌了,急忙推开老婆子跑到那儿媳面前要抢回钱袋,儿媳站起来,把钱袋揣进怀里,挺着胸面对他,眼神充满挑衅和蔑视,似乎在说来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不怕就来抢啊。 如果是在仁义村,村长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这美艳儿媳剥光,可是在县城,为了仁义村的名声,他必须不敢啊。 看着儿媳挺着胸脯围上来,那大牛和清水都不干了,急忙围过来一个拉他胳膊,一个伸长胳膊护着儿媳“叔,叔,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叔,就这样吧,别计较了。” “对啊,叔,人家还在办丧事,不要闹嘛。” 村长气的干瞪眼这俩白眼狼,没怎么着呢,就开始胳膊腿往外拐! 那陈婆子说要大办丧事,要厚葬,唱三天大戏人才能入土,钱袋子到了人家手里,村长想事情都做到这一步,就好比去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都经历了就差最后那一哆嗦,那就等三天吧,等着将她们弄到村子,一定要好好折磨一番,以消心头之恨。 这样一拖延,只好大家都住在旅店里,等着丧事办完。旅店里人多嘴杂,仁义村这老的小的三个男人,盯着那小媳妇,馋的直流口水,恨不能一口吞下,可是碍于外界环境,只好都压在心里,只等着回到村子的时候大快朵颐。 这天晚上,棚子里的灵位前,小媳妇一个人蹲在地上烧纸。 大牛开门见外面无人,像个滑不留手的泥鳅一般,呲溜一下拐进棚子,蹲下身子,和小媳妇一起往火盆里扔着纸钱。 俩人你扔一张,我扔一张,扔着扔着这手就握在一起。 大牛摸着小媳妇细嫩的小手,心神荡漾“你可真好看。” 要想俏三分孝,小媳妇本来长得极为美艳,这穿上一身孝服后更增添了几分凄美的感觉,经雪尤清,经霜更艳,看的人心里痒的不行,恨不能将人立马推倒在地压在身下用力蹂躏,这样想着,大牛的身体就起了反应,握着小媳妇的手就往下身那地方按。 小媳妇一把甩开他的手“当着我男人的灵位做这种事,你还是不是人?”小媳妇立马横眉冷对,大牛慌了急忙解释“我没有,我不是,我……我……” “其实,我是想和你做长长久久的夫妻的,不急这一会,我们可是有一辈子好日子呢,你们三个人,我最看好你的。” 小媳妇嘟着樱桃似的小嘴,那红嘟嘟嫩嫩的小嘴啊,大牛不由自主咽下口水,结结巴巴地说“我也想,想和你……” “那村长是你叔叔,你和他好好说说,就把我嫁给你好了,我命苦,第一个男人就这么没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好好伺候你,你怎么着都成。”小媳妇说着又伸手点了点他胸口,“你的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 “对啊,对啊,我现在满心都是你。” 大牛激动的几乎语无伦次。 从小生活在仁义村那样的环境里,大牛自然早都不是童男了,和村里的叔伯一起欺辱自己的嫂子姑姑们,发泄的只有兽欲,从来没有过心动的感觉,可是这次,小媳妇看他一眼,他就觉得呼吸发紧,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真想一把将小媳妇搂在怀里,用力疼惜,一个人独占,疼她一辈子都不够。 独占!这个词忽然涌入脑海,大牛晃了一下脑袋,自己这是傻了吗?这小媳妇被带到仁义村,怎么可能只属于自己,是要全村的男人一起分享的。 一想到这么美的女人要被那些叔伯们先享受,大牛的心开始丝丝缕缕的疼了起来。 “你怎么了?” 小媳妇发现大牛的脸色变了,伸手去摸他额头“哪里不舒服吗?” 小媳妇的手按在他额头上,那手真滑啊,这么细滑的手,那身上该是怎样的情形,不得像剥了皮的鸡蛋一样? “我嫁给你好不好?再给你生几个儿子,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大牛连连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你一定会先给那些叔伯们生孩子,他们更喜欢女儿,不喜欢儿子。 怎么办,一想到要把小媳妇让给叔伯们蹂躏,大牛的心疼的抽搐成一团。 深夜,清水悄悄从自己房间钻出来。 “你怎么不去睡觉,不累啊。”进了灵棚,看见小媳妇斜斜地倚着那棺木,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烛光中像天上的星斗,清水干咳了一声,没话找话。 小媳妇愣愣地看着他,忽然说道“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将来跟你回去该怎么办呢?” 一听小媳妇说只喜欢他一个人,清水开心的几乎要跳起来。 “等回去咱们就成亲。”清水伸手去拉小媳妇的手。 “成亲吗?”小媳妇忽然扭了一下,将手藏在背后,眼泪滚滚落下,“骗我有意思吗?” 清水慌了“骗你?我没骗你,美人,你可别哭,你一哭我这心都要碎了。” “村长说,将来他才是我的男人,还要把我给那些老头子……老头子糟蹋。” “不会的,怎么可能呢?”清水头摇的像拨浪鼓,嘴上说着不是,心里却难过极了,因为只要回到仁义村,小媳妇一定会被叔伯们先霸占,等到玩的不想玩了才会丢给自己,这么美,这么好的小媳妇,他真舍不得。 “就算村长骗我,那还有大牛啊,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害怕。我和你怕是……怕是没有缘分了,你快点走吧,要是被他们发现一定会对你不利的。”小媳妇说着往外推清水。 “对我不利?他们都说啥了?”清水比大牛聪明点,立马觉得小媳妇话里有话。 。 第十章 报仇(四) 小媳妇急忙看向四周:“我不能说的,村长说我要是说了就会……杀了我的女儿和婆婆,我害怕。~随~梦~小~说~щ~suimeng~lā” 清水轻轻地将小媳妇搂在怀里安慰:“别怕,别怕,有我呢,你说吧他们是怎么威胁你的。” 小媳妇伏在他怀里低声啜泣:“你能怎么办?你也是那个村子的人,胳膊别不过大腿,我真的好害怕。花了你们的钱,现在想反悔也不成了,我不想和那些老头子,我喜欢的是你。” 清水的心都要被她哭化了。 “他们俩怎么说我的?” “他们说回去要把我送你们村的那些老头子,我说不要,我说我喜欢的是清水,他们就威胁我,如果我真喜欢你的话,他们就杀掉你,反正村子里光棍那么多,杀掉你也省的多个人和他们分女人。” 小媳妇抽抽嗒嗒地边哭边说。 清水一听心都寒了。 他们村子这些年真是死了不少男人,这些男人死的都很奇怪,正值壮年没病没灾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掉进河里,失足滑下山崖,或者在家没病没灾就死了。一个两个这样还有情可原说是命不好,但是多了就值得怀疑了。极有可能是因为女人起了纠纷,毕竟整个村子都,有的人有了私心,痛恨那些曾经折磨自己姐妹女儿的人,背后下了黑手也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这次出来相亲都是要挑两个小伙子和村长一起来的,就是想着两个人互相监视,谁也别想玩猫腻。而现在,小媳妇告诉他那两个人竟然背后打算除掉自己!清水想,自己村子的事情这些年都做的这么隐秘,外面的人是完全不知道的,小媳妇更不可能知道,如果不是村长或者大牛对她说了什么话,她怎么会说出把她让给村里老头这种话? “放心,我不会把你让给那些叔伯的,你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清水轻轻拍着小媳妇后背。 “真的吗?那你带我走吧?我的婆婆和女儿跟着村长他们回去,咱们私奔吧。” 小媳妇忽然在清水耳边说。说话时还故意冲清水耳朵吹了一口气,嘴唇贴着他的耳垂。清水全身都要酥了:“这……私奔,能去哪?” “去哪都行,我愿意跟着你,一辈子。” 清水和大牛都是村子里的光棍汉,仁义村这些年,自己村子里的姑娘不敢嫁出去,担心嫁出去会被夫家发现村子的秘密,便有了仁义村女儿不外嫁的传统。时间久了生出好些智力有缺陷的孩子,嫁过来的女子也越来越少,现在只剩下年纪大的女人们,清水本来眼馋前段时间嫁过来的小媳妇,那小娘子是来守望门寡被强抬进来的,没想到后来煮熟的鸭子飞了,小娘子竟然跑了,清水连那小娘子到底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 清水从没接触过这么年轻貌美的女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生活在仁义村那种乌七八糟的环境,早早就破了童男身子明白女人的好处,此刻早都血脉贲张,恨不能马上将这小媳妇按在身下就地正法。 小媳妇很快发现这男人身体的变化,急忙挣扎,嘴里喊着:“不要不要啊,不能这样。” “我是真心喜欢你,你不从我,我怎么帮你收拾那些老家伙?”清水说着就要硬按着小媳妇亲上去。通四海气喘吁吁,显然是不能多等了。 “清水!你在做什么?” 一声暴喝,清水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村长黑着脸,旁边那个婆婆叫骂道:“好你个小蹄子,竟然在我儿子灵前勾搭男人,看我不打死你。” 小媳妇抓着清水的手,压低声音:“相公,救我啊。”然后大叫着,“婆婆不要,不要打我,我再也不干了啊,啊啊……”小媳妇吃疼,忍不住呻吟起来。 婆婆的手已经招呼到媳妇身上,媳妇疼的哇哇叫,清水气急了,一把将婆婆推倒,婆婆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痛哭:“我的儿啊,你睁眼看看啊,你媳妇在灵前就和野男人勾勾搭搭啊。” 这可是深夜,婆子嗓门又大的吓人。住在这店的很多人都惊醒了,推开窗子看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大张旗鼓办丧事,还请了全套的丧事班子和戏班子,大家都知道的。因此也都格外关心外面到底出了何事。 村长时刻都记着仁义村的名声,急忙蹲在地上劝说这婆婆千万不要哭了。 “求你了可别哭了。” “我那苦命的儿啊,你怎么走的这么早啊,扔下孤老婆子我被人欺负,狗屁仁义村啊,就会欺负孤儿寡母……” 这老婆子哭喊起来跟唱歌一样。村长吓坏了,仁义村的名声重要啊,急忙捂住那婆婆的嘴巴,低声道:“求你可别唱了,我给你钱,钱,你要钱吗?别哭了。” 那婆子颤巍巍地问:“多……少……钱……啊~也买不回我儿的命啊~” 村长没辙,只能摸出身上的翡翠挂件,塞到婆子手里:“你看,这个成不成。” 那婆婆将挂件捏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接着哭道:“我那苦命的儿啊。” 村长擦擦汗,心想终于搞定了婆婆,正要再说话,就听到一个声音问:“这半夜的,你们做啥呢?” 大牛揉着眼睛,发现棚子里多了村长和清水,他立马警惕起来:“你们晚上都不睡觉吗” 村长怒道:“你出来作什么?” 清水也说:“大牛,和你没关系,回去睡觉吧,是兄弟就听话。” 大牛这才反应过来,好像事情有点不对。 “叔,清水,你们在说啥啊。”大牛故意装傻,就听清水说:“大牛,和你没关系,睡觉去吧。” 村长道:“大牛啊,你去睡觉吧,没事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村长和清水围着小媳妇,这是要和我大牛抢人吗? 大牛揉了揉眉心:“叔,清水兄弟,这小媳妇可是我的未来媳妇,我没碰到她身子,你们别想独占。” 清水冷笑:“就凭你?你凭啥霸占她,她是我的。” 村长气极了:“你们眼睛里还有没有叔伯?” 第十一章 报仇(五) 我们心里当然有叔伯,但是你们这些叔伯要是霸占小媳妇,将小美人玩腻了一身病丢给我们那是万万不能的。?随{梦}小◢.1a 大牛和清水对视一眼,都看出各自心中对叔伯们的不满情绪。 “说,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孝心?大逆不道的东西,再这样闹下去,回村就罚你们跪祠堂,让你们一无所有。” 村长压低声音威胁道。 在仁义村,跪祠堂的人可不仅仅是跪祠堂,自己名下的口粮地都要被剥夺,从此就成了村子里的另类,以后大家一起y乱时候没份不说,自己家里的女眷从此就成了g奴,可以被人无休无止的折磨,至死方休。这样的下场实在是太惨了,大牛河清水两人立马变了脸色,大牛哀求道:“叔,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叔你放心,你们是村里叔伯,你们想怎么着都成。”清水看了小媳妇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也说出这么一句。 “都回屋睡觉,赶紧把丧事都办利索了,村子里父老乡亲还等我们早点回去呢。” 村长看了小媳妇一眼:“你也去睡觉吧?” “我男人尸骨未寒,我不能睡觉。”小媳妇忽然尖声叫起来,”你不要想着占我便宜,我要给相公守孝。“ 有住店的客人探头出来喊道:“大半夜了,还叫人睡不睡觉了?” ”不是仁义村的人吗?怎么还逼迫人家刚守寡的小媳妇啊?” 村长很想拉着小媳妇进自己房间,先将她就地正法了再说,没想到小媳妇竟然能说啥都不回旅店,只能叹口气,上下打量一番,心里暗道你躲啊,你就躲,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等回村了看你能躲到哪里,到时候一定好好收拾你。 村长哼了一声背着手往回走,那婆子叫道:“村长你别走啊,我老婆子陪你。” 村长想到那婆子两眼发绿,恨不能立马将自己推倒按住的样子,吓得脚步越发的快了。 大牛拉扯着清水:“走,咱们也睡觉去。” 清水走时候,回头看小媳妇一眼:“你别太累了。” 小媳妇无声地用口型说:“知道了,还是你疼我。” 清水脸上立马挂上甜蜜的笑容,笑的见牙不见言。这一切都被大牛默默地看在眼里。 清水和大牛是在一个房间的,所以大牛能发现清水半夜出门了。 回到房间,俩人躺在床上都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清水辗转反侧,想到小媳妇的话,忍不住叹口气。 大牛问:“清水你睡不着啊,想啥呢。” 清水哼了一声:“你不也睡不着吗,说说你想啥呢。” 大牛也叹口气:“你说,村长叔会不会回村和咱们算账啊。” 清水冷笑:“咱们干啥大逆不道的事啦,还找我们算账,怎么可能。” “咱们都对小媳妇动了心思。”大牛说的很直白,清水依然不想说真话:“我们村子不一直这样嘛,大家都能随便去睡,我们就算对小媳妇动了心思,那回到村里随便睡就是了,谁能管?村长叔也不能说啥吧。” “你想得美,这种极品美人回去要被叔伯们先享用的,那些叔伯素了这么久,看到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媳妇不得发疯,轮到咱们时候,那么娇滴滴的小媳妇还能有好吗?没准被叔伯们折磨死了也轮不到咱们呢。” 大牛一想到那么美,那么娇嫩的小媳妇被折磨得死去,一颗心都要碎了。清水心里咯噔一下,还在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不会吧,不是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小媳妇哪能那么容易被玩坏的,不会的。” 大牛坐起身,冷笑连连:“清水,我发现你怎么这么的……口是心非呢,虚伪。” “你不虚伪,你不虚伪你还能咋样?把叔伯们都杀了不成?”清水这话说完急忙掩住自己的嘴。大牛悠悠地说:“其实,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 清水无意中透漏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便也不加掩饰:“如何,难道不是吗?除非杀掉那些叔伯,否则这些事就轮不到我们。那些婶子嫂子姑姑都被叔伯们玩坏了身体才轮到咱们,小媳妇再可人也是叔伯锅里的饭,咱们敢动一下?要去跪祠堂,什么都要被人打压的。” “所以如果咱们俩联合起来,小媳妇只属于咱们俩呢?俩人分享总比分给那些老家伙强吧?” 大牛向清水抛出橄榄枝。 仁义村的那些叔伯,岁数到了,体力不行干那事有心无力就开始折磨女人,村子里那些生病的女人都是被他们折磨的,大牛说着站起身,一把将清水拽起来:“清水,你刚才去找小媳妇,一定有你的想法,我就说实话,我可以和你分享小媳妇,你也给我个准好话,咱们俩联手一起干,到底行不行?” 清水见大牛如此诚恳,点点头:“成那就干了,不过那些老叔伯可都是老奸巨猾,咱们得想个法子。” 清水和大牛能被大家推选出来相亲,那自然是仁义村年轻一代的优秀人物。 俩人长得好,头脑也不错,在年轻一代中很有点脸面。 村子里的年轻女人断了茬,老一辈的也被叔伯们折磨的一身病,年轻人都不敢轻易去碰,年轻人对老年叔伯都意见很大,背地里都骂道:大家都一起了,偏他们还装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非要我们孝顺长辈,屁,大家都是一群禽兽,谁比谁高级不成? 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三个人在一起你盯我,我监视你,这三天丧事,三个人都狼一样盯着小媳妇,可那媳妇就是专心跪在地上烧纸,小姑娘和她几乎形影不离,三个人都馋的口水滴答,那婆婆笑眯眯地往三个人身上扑,吓得大牛和清水躲在房间不敢出来,村长本着玩不到小的摸摸老的也好,拉着婆子要进屋去殿颠龙倒凤,那老婆子就杀猪一样地嚎哭:“哎呀我那苦命的儿啊,我和你爹这就给你生弟弟去啊。” 刺激的村长立马就软了,啥心思都给她嚎到九霄云外。 第十二章 报仇(六) 熬到棺材运出城外埋了,三天大戏唱完,村长松口气,终于可以回村了。 刚出门,就出了问题,小媳妇说脚疼,走不了路。 “怎么就走不了路?就你事多。” 村长眉头皱起来。 小媳妇娇滴滴地说:“哎呀,人家是裹脚的啦。” 大牛和清水一听,眼睛里直放光。 小脚啊,哈哈,小脚的好处……妙不可言啊。哇哈哈。 村长当然是懂得其中妙处,当即转怒为喜: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媳妇竟然还是裹脚的,小脚跑不出山去,还有点别的闺中之乐,这三天大戏不白唱。 随即往下一看,大怒道:“胡说八道,你这脚是裹过的?” 大牛和清河这才发现小媳妇的鞋子看着可不算小啊。 “那是因为人家在鞋子里面塞了棉花嘛,臭男人,难道你要逼得我脱鞋给你看?” 小媳妇黑着脸就骂,再一看大牛和清河,立马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呜呜呜,你这是欺负我孤儿寡妇。” 那婆子也跟着说:“我这媳妇是好人家孩子,从小就裹脚的,我老婆子作证。” 小女孩也嘟着嘴:“爷爷,妞妞也走不动路路,脚脚疼。” 这孩子长得太好看了,粉白粉白的小脸,红嘟嘟的小嘴不停地往外吐花生壳,给一把花生就能老实,又好看又听话! 老村长一想到可以将这母女一起都收了,心里麻麻痒痒的,便说道:“大牛,去雇个车回来。” 大牛和清河一起去了,过了一会赶着一个马车过来。 “车夫呢?” 村长见车上只有他俩,没有车夫,有点疑惑。 “叔,这不是为了省点钱吗?我们自己就能赶车啊,咱们村里也需要马车的,索性买下来,以后咱们还能用。”大牛解释道。 村长围着马车走了一圈,左看看右看看:“哼,到底是年轻人,一点不知道节省,由奢入俭难,懂吗?都像你们这样大手大脚,村子要被吃空了。” 大牛和清河对视一眼,大牛无奈地问:“那你说怎么办吧。” “算了算了,你们年纪小不懂事我不和你你们计较了。”村长故作大度地挥挥手,让小媳妇赶紧带着小姑娘上车。 大牛试探着问:“叔,那钱,我买车的钱……” “对啊,钱得给我们吧。”清河在一边也说道。 “给钱?不骂你们胡乱花钱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赶紧赶车,少废话。” 大牛很是不满:“叔,这样不好吧,我这也是为了村子好,总不能叫我自己赔钱。” “是啊,叔,我们年轻人哪有几个钱。”清河也跟着帮腔。 “我看你们是要反天,我是你们叔伯,咱们可是仁义村出来的,仁义礼智信,你们懂不懂?孝敬叔伯们有什么好说的,赶紧赶车,上路,别让家里父老乡亲们等久了。” 大牛和清河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动。 村长怒道:“赶紧赶车,还要大家等你吗?” 大牛不情不愿地上了车,清河这拉着村长低声说:“叔,别生气,气坏了身子。“ 村长嘟囔道:“真是给脸不要脸,再唧唧歪歪,将你家的女人都变成最低等的女奴。” 这仁义村三代都是乱——伦的,但人也都是有感情的,有些人本质并不坏,只是受环境影响,其实本人还是有点良心的,在跟着大人一起yin乱时候尽量避免不去碰自己家的女人,因此村长这句话很是伤人,大牛憋着气,啪的一声抽响了鞭子,那马急忙撒蹄狂奔,村长怒道:“败家子,那么用力打马,把马打坏了我抽你。” 大牛赶车走的远了,听到村长怒喝,忍不住撇撇嘴,小媳妇从车棚探出头问:“大牛,你们村长一直这样对待你们吗?” 大牛冷笑一声:“何止村长,我们是仁义村,一直自诩仁义,什么仁义礼智信,要孝顺尊重长辈,完全服从长辈,村里的那些叔伯怎么说就怎么是,我们年轻人的话根本没人听,一切都是他们做主,他们要谁死谁就得死。” 小媳妇忧心忡忡:“那要是叔伯们把我嫁给别人呢?我可不想和你分开。” “对啊,对啊,大牛叔叔,你这么好,做我爸爸好不好?” 大牛心里暖烘烘的,被小姑娘认可了啊。 小姑娘一点点钻出车棚,摇着大牛的胳膊:“好不好嘛。” “好!” 大牛回答的很是响亮。 小媳妇笑了一下,轻轻拍了大牛肩膀一下:“大牛,我觉得你是最好的。” 对,我是最好的,我一定会用行动告诉你我是最好的。 大牛心里默默想着,驾!他又抽了马一下。 马车哒哒哒出了城,中午的时候来到山中一处,这地方地势有点险峻,盘山路,下面是深深的悬崖,往下看去雾蒙蒙一片不见地,很是吓人。 “休息一下吧,叔。”村长他们也慢慢走了过来,清河建议道。 村长点点头:“好,休息一下,看这样子今晚能到咱们村,先休息一下。” 大牛跳下了马车:“叔,回去怎么分配啊。” “当然是老规矩。”村长想都不想。 “叔,我们年轻人才是村子的希望,就不能先考虑我们年轻人吗?你们老了,能保证生得出孩子?”大牛说的很是直接。村长大怒:“你想死吗?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想让你妈做女奴吗?” 大牛和清河再禽兽都不能忍受自己的生身母亲被人拿来侮辱。大牛冷笑:“村长叔,你们这些老东西什么时候死光了咱们村子也就好了。” “你说什么?”村长上前抓住大牛的领子就要打他。 清河急忙拦住:“叔,大牛说的挺对的,我们年轻人才是村子的主力,不能什么好事都是你们这些叔伯都独占了吧,这些年我们忍的已经够了。” 村长指着他们俩:“好,等我回去,有你们好看。” 大牛喊道:“清河,一起上。” 没等村长反应过来,俩人架着他一起来到悬崖边上,村长吓得都要尿出来:“你们要做什么?啊~” 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扔下悬崖,只留下一声惨叫。 大牛哈哈哈仰天长笑,笑声没完,就觉得身子像是腾云驾雾,清河竟然趁着他得意之际,一把将他也推了下去。 第十三章 报仇(七) 事情发生太突然,那婆子冲过去,清水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笑了一下:“村长和大牛都掉下去了。” 婆子愣了一下,抽动嘴角干笑着:“是……跌下去了哈,真是不小心。” 那小媳妇和小姑娘在车里听到外面有动静,也下了车过来查看。 “清水,出了什么事?” 小媳妇一双美目如同秋水盈盈,清水看着这双眼睛,顿感欣慰,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牛是村子少壮年轻人中自己最有力的竞争对手,现在也除掉了,当然回村还是需要个理由的,清水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家是村子里的富户,所以他早都看不惯那些叔伯主持仁义村了。这些老家伙,只会欺压年轻人,村子里年轻貌美的女孩子都被他们折磨死,根本轮不到自己,就是这次派他和大牛出来,也不过是想借着他们的好皮囊骗几个姑娘回去而已,自己还是什么都捞不到。 要想出人头地,首先就要心狠手辣。 看到小媳妇一脸关心地看着自己,清水笑了笑:“村长不小心滑落,大牛要去救他也被带了下去。人老了就是这样,腿脚不利索,人老了不服老,真是自找苦吃。” 小媳妇点点头:“大牛真是太可怜了,清水,那回你们村子怎么办?你怎么和他们交代呢。” 清水见小媳妇竟然这么关心自己,连忙说道:“你们帮我作证,我……我是没有办法,没有拉住他们。” 婆子拍着胸脯道:“是啊,是啊,俺看的清楚,那老村长,哎呦,跑到山崖那去撒尿,一下子没站稳晃了晃就掉了下去,那个叫大牛的小伙子,是叫大牛吧,真是好小伙手急眼快去拽人,没想到啊,好人没好命,也被带了下去。” 婆子说的活灵活现,小姑娘听的一愣一愣的。 清水点头:“这位大娘,你的眼神真是很好,就是这样。等回到村子一切还要依赖大娘帮我。” 说着像模像样给婆子鞠了一躬。 陈婆子吓一跳:“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小哥真是羞煞俺老婆子了。” 小媳妇抓着陈婆子胳膊,细声细气地说:“清水,以后我们母女三个就托付给你了,到了仁义村为奴为婢都好,请千万别把我们……送给那些老头子。” 陈婆子点头:“是啊,是啊,要应对那些老头子叫我老婆子去就好,我这媳妇,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舍得给那些人祸害,清水小哥,我看你相貌堂堂,年纪又相当不如就在这里将我儿媳许给你好了。我一个人和你进村,嗯,你们不是说出来是娶媳妇的,那带我一个人进去吧。” 说着趁清水不注意,偷偷掐了小姑娘一把。 小姑娘哇的一声哭起来:“我怕,我怕。” 小媳妇急忙弯腰,轻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墩子,别怕,妈妈在这呢。” 她这么一搂,小姑娘身子一僵,哭的更伤心了。 清水被哭的一颗心都要碎了。 他并不是一个完全没感情的人,这小姑娘让他想起自己的小妹妹。他本来还是有个小妹妹的,三岁那年就不在了。 他那时和小伙伴玩捉迷藏,藏到竹林里,亲眼看着他娘带着小妹妹在河边玩,忽然伸手一把将妹妹推到河里,看着小妹妹在河里挣扎,他急忙冲出来要下水去救,他妈妈一把拉过他,哭着道:“清水,就让你妹妹干干净净的去吧。”“娘,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清水已经十岁了,他像个小大人一样怒吼着。 “清水,咱们这村子的事,你不也看到了吗?当初生你妹妹,你爹怕我把她掐死,直接就给抱走了,我养了几天就舍不得她死,可是看着她渐渐长大,我害怕啊。” 这个村子发生的那些龌龊事,清水看到过也听说过。 他相信自己不会做那乱伦的畜生,但整个村子都是这样,如果不想成为异类被排斥被陷害就得和那些人一样。他早都默默发誓就算不得不那样也不会对他娘他妹妹下手,面对他娘的泪水,清水一屁股坐到地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个地方的人都是这样禽兽不如。” “清水啊,这就是命,这是当年兰子的诅咒,当年咱们这村子的男人做了坏事,女人纵容了坏事,招来报应了。” 看着小姑娘的眼泪,想到当年在水中扑腾的妹妹,清水恨恨地一拳砸到旁边的树上:“这个村子……这个村子该天打雷劈。” 小媳妇问:’“清水,你说实话,你们村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外面的人都说你们是仁义村最讲仁义,可听你们话里话外好像村子里好多秘密。” 清水摇头:“没事,没事,这样吧,你去好好梳妆打扮下,我看带你回去成不成。”他指着陈婆子。 “啊?俺啊,哎,好的。”陈婆子朝小媳妇飞个媚眼,美滋滋地拎着包袱去一棵大树后面打扮。 小姑娘已经不哭了,和小媳妇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担忧;不知这骚狐狸要把自己打扮成什么吓人样。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进了仁义村。 “清水,你们回来了?”有年轻人在村口打着招呼。 清水点点头,脸色凝重:“出事了,村长和大牛……出事了。” “哎呀我的老头子,你走的可真不值啊,就为了撒泼尿啊,咱们才成婚三天啊,我得那个老天爷啊。” 马车里忽然传出一声哭嚎,几个年轻人吓一跳:“这是什么东西?” “是这样的。” 清水拉着几个人,将大致情况讲了一下。 “这家的男人感染了疫病死了,小媳妇和小姑娘病还没好利索,这婆婆徐娘半老,村长叔就忍不住在城里和她成了亲,可能村长的身体被掏空了,不小心滑下了山崖,大牛去拉他,也滑了下去。” “感染了疫病你还敢往村子里带?” 有人一把掀开马车帘子,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正在抹着眼泪,而旁边坐着的一个年轻媳妇一脸红包,另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是如此。当即放下帘子:“清水,你胆子真大,这样的人赶往村子里带,你想害死人啊。” 清水叹口气:“这是村长和大牛用命换来的,我只能把她们带回来,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这病在城里看了,马上就好了,而且只传染给女人,男人没事的。”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四章 报仇(八) “我看村长和大牛就是被你害死的。◢随*梦*小◢.1a” 祠堂里一个叔伯指着清水大怒。 “叔伯,既然你这样认为,那就拿我给他们抵命吧,是我的错,我没拉住他们。” “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叫你去相亲大姑娘,你可倒好,带回来一个婆子,俩病秧子,这要是把村子里人都传染了可如何是好。” 他爹忧心忡忡,很显然他想岔开话题。 “老六,现在是说你儿子害人的事,你往哪拐呢?”那叔伯不满了。 “村长尸骨未寒,先去找村长的尸骨才是最重要的。”清水爹大手一挥,“不过现在村子不能群龙无首,老四,我看你当村长合适。” 老四正是质疑清水的那个人。 “我?”老四愣了愣,当村长是好事,可以独占很多资源,有新媳妇也能一个人多享受些天,可是,这老六的提议……摆明是要拉拢自己啊。 “为什么老四做村长,凭什么?” “对啊,凭什么?” “老六,就算你有钱也不可能这样霸道吧?凭啥你说了算?” 几个老头子大喊大叫起来,纷纷反对。 “我哪里都比你强啊,老家伙们,你们这么大岁数还要做村长。不怕有命当没命享受?”老四大怒。 祠堂里乱成一团,几个年轻人靠在门口,冷冷地看着里面。 “呸,这帮老家伙没救了,为一个村长的位置就要打的头破血流。” 一个年轻人吐掉嘴里的草梗子。 “清水,咋办?咱们去收尸吧。” 提建议的是村长的侄子,清水点点头;“我以为你对你叔没啥感情呢,他过去逼死了你姐。” 那侄子愣了一下,收住脚步,回头看向清水,他总觉的清水回来后哪里有点不一样了。 这侄子的姐姐是村长的亲侄女,还没成年就被他霸占了,后来不堪受辱一个绳子吊死了。 村子里三代乱——伦,但总有几个稍微有点良心的人,从不欺辱自己的母亲姐妹,大家都处在这个环境,耳濡目染也染上了坏毛病,依然有人还保持一点点良心,尽管有限又微薄,但总有迸出点火花的时候。 “唉,能有什么办法,大家都是这样的,你们中,也有人欺负过我姐姐。”那人还嘴道。 “那你呢?你还欺负过我妈呢?” 有人反唇相讥。 这村子里的关系没有办法捋顺了,每个男人都做了恶,每个人都是帮凶。 清水看着几个年轻人也要吵起来,急忙拉开他们道:“咱们村子一直都这样,一切都不是大家的错,是那些老家伙的错,如果大家之间有龌龊听我一句劝,现在先将过节放在一边,我有点事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商量事? 几个年轻人互相看看:“什么事?” 清水压低声音:“走,咱们去后山。” 与此同时,陈婆子一家三口被隔离到村子一角的小房子里。 很快,就有几个女人好奇地过来这几个外人。 “作孽啊,那小媳妇脸上的红包还没好,看着也挺好看的。”“还有那么点的孩子,真是……怎么这个命啊。” 几个女人在窗外窃窃私语。小媳妇抬头看着妩媚地一笑,她笑的真好看,像一朵山花在风中摇曳,几个女人愣了一愣,却见那小媳妇忽然摸了自己脸一把,起身走向她们。 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小媳妇的手已经摸到她们脸上,那几个女人吓了一跳,就听小媳妇声音清冷:“哈,现在你们也会长这脓包了。” 一个女人苦笑下:“长什么我们都不怕了,我们的命比黄连都苦,不如早点死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自杀呢?”小媳妇问。 “赎罪,我们在赎罪。”一个女人叹口气,“我晚上总做梦,梦到兰子婆婆说我们是生来要赎罪的,这罪受了三代,怕是要还清了吧?” 小媳妇也跟着叹口气,幽幽地说:“我知道你们活的很苦,这个村子的男人……都该死。” 那几个女人一听这话,互相看了一眼:“是啊,他们是真的该死。” “那你们反抗啊,只要把药下到他们饭食中把他们毒死,你们不都解脱了吗?” 小媳妇的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 那几个女人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女人道:“你有毒药吗?我们一直被困在村子,没有药,” 小媳妇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个纸包:“只要一捏就能杀人于无形。” 看着女人们离去的背影,化妆成陈婆子的陈飞扬啧啧两声:“你胆子大啊,不知道这几个女人什么情况就敢教唆她们下毒。” “不,我是为了区分哪些人值得救,哪些人就活该万劫不复。”叶限眼神冰冷声音更冷。 “叔叔。” 墩子朝门口的一个身影扑过去。 召南一闪出现。 “怎么样?摸清了这村子的情况了?” 叶限问。 “老家伙们在祠堂里为谁当村长吵的不可开交,一些小的跑后山商量怎么干掉老的,这个村子的男人都没救了,老的是老淫--棍,小的一群狼。” 召南摇摇头:“这是我活了这么久,遇到的最邪恶的地方。” 陈婆子问:“哥,总听你说你活了很久你到底是个啥啊?” “你看不出他就是个人吗?”叶限笑了。 “是,你俩都是人,可我就是摸不准你们到底是啥人。” “他是个失去记忆,却能有特殊形体变化的变形人,而我,是个继承了一代代的记忆,永远不灭不死的人。明白了吗?” 陈飞扬重复了一遍叶限的话,摇摇头:“还是不懂,难道叶限是有好多个?” “一代只有一个,但这一代也许是几十年也许是几百年,谁知道呢?” “你想怎么对付他们?”召南岔开话题。 “这些邪恶的人不需要我们来动手消灭,让他们自相残杀好了。” “啊,你不是刚才叫那些女人下毒?”陈飞扬惊叫。 “那不是毒药不过是些香灰,我只是想看看这村子里的女人们到底值不值得我出手相助。”叶限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能生出那么多冷血无情,畜生的女人们,也许本来就不是无辜的。” 第十五章 报仇(九) 晚饭后,村里响起了咆哮声,接着是几个女人凄惨的哭嚎声,有人吵吵嚷嚷的往村子一个角落走去。 小媳妇抱着一脸不情愿的孩子正坐在门口,看着众人过来,回头朝陈婆子一笑:“看看,找我算账的人来了。” 陈婆子无奈地咧嘴:“这村子的女人们怎么这样啊……不知好歹,真是怎么受苦都活该。” 是啊,被欺压的久了,有人帮她们想到好的办法,却毫不犹豫去出卖帮忙的人。叶限冷冷地看着渐渐走近的人群,坐在椅子上四平八稳。 “你干的好事!” 领头的汉子五十来岁的样子,走过来就要伸手去抓小媳妇的衣领子。叶限往旁边侧了一下不着痕迹的避开,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你们,想做什么?” “就是这女人教唆我们下毒的。” 一个女人呜呜咽咽地指着小媳妇告状。 男人将一个纸包丢在小媳妇脚下:“你给的是什么?” 小媳妇笑了:“是白糖啊……” 那几个男人一愣:“胡说八道。” 陈飞扬听叶限说那纸包里是糖,也来了底气,弯腰将纸包捡起来,打开后一看哈哈大笑:“你们这村子的人都没吃过糖?”说着将那纸包的东西捏了点放到嘴里,“嗯,挺甜的。” 男人女人都黑了脸,一个女人尖叫:“不是的,你明明说那是毒药。” 小媳妇说:“墩子,你来说。” 小姑娘张开嘴指着自己的牙齿:“看,我喜欢吃糖,牙齿都坏了,我娘就说糖是毒药,我们家一直管糖叫毒药。” “哈哈。”几个闻声赶来的年轻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来是这样的毒药! 那几个男人气恼地看向自己家的女人,领头的那个觉得丢了面子,一巴掌抽向那女人,那女人哭嚎着:“她在骗人,她说这个可以毒死人。” “你们……不会是嫉妒俺家儿媳妇吧?哎,俺儿媳妇脸都成这样了,你们还想害她,哎,清水小哥在哪,我们还是走吧,这的人想害死俺们一家啊。” 清水听到这边出了事,一路跑着赶过来,一直在后面围观,见闹成这样急忙过来安慰,小媳妇瞪他一眼不搭理,陈婆子拉着他:“清水小哥,俺们还是走吧,这地方的人能吃人啊。” 几个年轻人都对这小媳妇心里痒痒的,只是因为她一脸红包未消没人敢造次,此刻听到那婆子说要走,都着急了,当即有人就骂那几个女人,还有人胆子大了反驳那几个中老年男子道:“我看叔伯们果然是老了,脑子不灵性,这是不是毒药自己都不看一下就带着女人来这里闹,简直是泼妇一样,真给我们仁义村丢脸。” 那几个男子立马骂道:“小兔崽子,你们读书都读到狗肚子,敢这样说叔伯们。”说着伸手就要打。那几个年轻人将胸一挺:“圣人之书教我们仁义礼智信,各位叔伯自己看看做到没有,如果没做到凭什么叫别人尊敬。” 这话说得很呛人,那几个男子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挥拳就打上去。 那几个年轻人也不示弱,挥舞着拳头迎上去。 清水急忙去拉着,拉着叔伯的胳膊,那叔伯就怒骂:“臭小子,你敢拉偏架。” 清水松手去拉另一方,年轻人叫道:“清水,你评评理,我们哪里说错,明明是他们为老不尊,村子什么样大家都知道,打断胳膊袖子藏算什么本事,不如大家嚷起来叫外面人评评理!” 一时间男人叫骂女人哭嚎,小小的地方打的一团乱七八糟,热闹极了。 小媳妇婆媳二人带着那小姑娘,一人一把瓜子,坐在那点评这个打的好,那个出拳猛。 年轻人见小媳妇在一边看打得更猛了,那几个女人见劝不住,一看小媳妇开心的嗑瓜子,围过去就要厮打小媳妇。 陈婆子嗖地冲过去,也不知怎么阻拦的,啪啪啪几下,那几个女人脸上都挨了一记耳光。 女人们疯了一样去打陈婆子,小姑娘开心地拍手笑道:“哦,哦,打起来,打起来。” 清河拉完这个拉那个,小媳妇这冷冷抓住一个告密的女人低声说:“庄兰子让我告诉你们,她在地下等着你们一村子人都来团聚呢。她在地下很寂寞啊。”那女人睁大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发出凄惨的尖叫:“有鬼,有鬼啊!”说着挣脱开叶限的手,转身就跑,边跑边喊:“有鬼啊,有鬼啊,这村子有鬼。” 清河爹等人赶来,将打架的人都拉开,那个庄老四以为自己是村长了,指着那几个年轻人教训:“你们,统统去跪祠堂。” “凭什么?是他们为老不尊在先。” 年轻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们翻天了不成?” 清河爹也怒了。这些年轻人竟然对叔伯毫无尊敬,直接挑战权威,这让他产生浓浓的危机感。 清河说:“爹,这事也不能怪他们啊,明明是叔伯们不问青红皂白就来闹事,我们村娶个媳妇多难,这人才接回来就出这样的事,大家都是担心媳妇跑了一场空嘛。” “胡扯,这媳妇到手也是叔伯们的,和你们小崽子有啥关系,自己的媳妇,想怎么玩怎么打和你们都没关系。” 老四一听这话不干了。 “凭什么?你们老了,就是想下种也没那本事,还霸着这个那个,依我看,老东西就该早早让位才对。” 有年轻人不忿地回击。 “哈,小兔崽子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多少斤两。”老四撸胳膊挽袖子也要去打人。 几个年轻人包括清河都站在一起,怒目而视:“你敢动手?” 仁义村的叔伯们忽然间都醒悟过来:今天这帮年轻人借着这事故意在挑事,他们蓄谋已久要挑战村中的叔伯们,要夺取仁义村的大权。 女人们见又要打起来也都冲过来拦着:“别打了,都是自家人,明明是那小蹄子惹事,把她赶走了就是。” 小媳妇抱着肩膀:“走就走,我的病好了又是花容月貌,哪里还找不到下家?谁愿意在你们这穷山沟里过一辈子,你们就抱着村口的牌坊过一辈子吧,看是能吃还是能喝,能当女人搂着睡,哼。” 说着妖妖道道地扭着腰肢就往屋里走。 年轻人们的眼睛都看直了,心中更增添几分对叔伯们的不满:老家伙们,什么都要占先,真是可恶,自己就不是好东西,还要别人仁义礼智信,呸,统统该死。 仁义村内,一场内讧已经拉开了序幕。 第十六章 报仇(十) “你说什么?你个逆子!” 回到家,清水爹听完儿子的话,气的一耳光就甩到清水脸上。 ‘爹,你们老了,老了就该服老,早点颐养天年,咱们村什么情况你们最清楚,大家都没一个好人,何必假惺惺。” 清水挨了打也不躲闪,捂着脸不住冷笑。 清水爹指着儿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说几遍都是这话,爹,这事你就別掺合了,再掺合出什么事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爹愣了一下:“出什么事?能出什么事?你敢威胁我?” “早都是民国了,你还搞封建家长制那一套?还想君臣父子,父叫子死,子不得不死那一套?”清河语气轻佻,他爹气的举手又要打。 清水一把挡住他爹的手:“这村子一直都是乱伦,天晓得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少给我来这套,从今以后,变天了。” 说着重重一推,将他爹推的噔噔噔退了几步,他爹脸色大变:“你……你敢打我?我在叔伯面前保了你。你竟然打我?” 清水冷冷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妹妹是怎么死的吗?” 他爹怒道:“怎么死的?你那不争气的娘给害死的!人家还能玩玩鲜嫩的姑娘,我们家的却被自己人害死了,想玩也玩不到。” 清水大怒,一拳挥出,将他爹打倒在地,看着儿子那冷酷的眼神,他爹忽然心里一惊:“村长?莫不是村长也是……” 清水冷冷地说:“村长自己失足滑落山崖与我何干,不过,我不能保证你是否也会滑落山崖。”说着他蹲下身子,凝视着他爹老迈的身子,“你还不服老,看看,这些年酒色财气把你彻底掏空了。***女,然后妻女再被别人所淫。连带着我们这些年轻人从小也不得不学的和你们一样丧心病狂,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要把村子里的人都祸害成这样!” 他爹第一次见到儿子这般凶神恶煞,挨了打后老实多了大口地喘着粗气:“你以为我们想这样?都是那诅咒,是那诅咒害的。”“诅咒?那只是个传说,是你们内心的欲望导致了这一切。你们都将错误推倒诅咒上去,这些年你们真的在乎过那诅咒吗?” 他爹呸了一口,吐出半颗牙齿和一口血痰:“那你们呢?你们这些年轻人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口口声声都是我们逼迫的,我们用刀子逼着你们去和自己的姐妹姑姑嫂子们厮混了?谁又比谁高尚多少?我们该死,你们也该死。” 清水气坏了又朝他打了几拳,他爹不是他的对手,几下就被打的鼻青脸肿。 “我会让你们这些老家伙一个个都消失,这个村子就保住了。”清水站起身,嫌弃地踢了他爹一脚,这才扬长而去。 深夜的时候,村子里忽然着起火来。 那火是从祠堂开始烧起来的,火势熊熊,很快就烧红了半边天。 “救命!”烈焰中传来男人女人的尖叫声。 原来今天那几个叔伯被年轻人顶撞了心里觉得不忿,便将那几个年轻人家里的母亲姑姑都叫到祠堂,几个人一起糟蹋,没想到正在兴头上大火就烧了起来。 等村民赶到时,祠堂烧的红彤彤的,已经没法进人了。 那几个年轻人冷冷地盯着燃烧的祠堂,目光冰冷,心里更是冰冷一片。 “怎么会这样?祠堂啊,这可是咱们的祠堂啊。”清水爹和几个老伙计都赶来了,清水爹顾不得脸上的青肿,指着祠堂大声喊着,“老四,你看怎么办?” 老四皱着眉头:“好好的怎么会着火?” “那就请四叔去问问老祖宗吧。”清水忽然转身,他背后是火红一片,他盯着老四和他父亲神情冰冷。老四只觉得后背一凉,故作镇定问道:“你说什么?” 清水一挥手,那几个年轻人忽然走过来,两人一组夹起几位叔伯就往前面走,而前面,正是热浪熏人的火场! 清水爹大叫:“你们这是做什么?”清水冷冷地说:“爹,代我想祖宗问好,问问祖宗们,这些年看着你们胡作非为是什么心情。” 几个叔伯妄图挣扎,老四狂叫:“清水,我才是你亲爹,救我,救我。” 清水笑了一下:“不管是谁的爹,都该死,从今以后仁义村的老一辈都死光了,以后的仁义村是我们年轻人的后代。叔伯们,你们到了那边给祖宗代个好啊。” 一个年轻人将一个叔伯扔进火场,擦着眼泪说:“为了和过去告别,我连亲娘都害死了,你们才是真正的罪人,是你们害死了我娘。” 原来这年轻人是眼瞅着亲娘进了祠堂后,趁着他们颠龙倒凤之际将祠堂大门反锁并放了一把火的。 熊熊火光映红了这十多个年轻人的脸,每个人都面色凝重,他们在一片火光中,集体像自己不堪的往事告别。 清水扑通一声跪下来,冲着火光磕了三个头,嘴里说:“爹、叔伯们婶子姑姑们,一路走好。” 其他的人也学着他的样子,一起跪下磕头,嘴里念叨着一路走好。 于此同时,在村子的后山上,召南指着火光问:“看看,你们的祠堂烧起来了。” “哼,一定是清水那家伙干的,他可真够狠啊。我本想和他一起改变村子从叔伯手中夺权,没有提防他,没想到差点被他害死。” 月光照在说话的那个人脸上,那人竟然是被清水推下悬崖的大牛。 原来大牛被推下后,恰好挂在一棵大树上,怎么挣扎也下不来,正在万念俱灰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说话:“这是练的倒挂紫金钟啊。” 救他下来的这人自称叫做召南,和他们帮助的那小媳妇本来是青梅竹马,却因为小媳妇爹妈贪图钱财硬是被拆散了好姻缘,这人听说小媳妇的男人死了,特意从老家赶来寻找小媳妇的。 “没想到看到那人将你推下来,我躲在暗处吓坏了,我可不敢和这样的人抢老婆。”召南将他救下来后说道。 大牛点点头:“我也没想到清水这么不好对付,你放心只要你帮我干掉清水,我一定会把那小娘子还给你,欠我们仁义村的钱也一笔勾销。”大牛信誓旦旦给召南画个大饼。 于是这俩人在山崖下休息一会后,就趁着夜色从后山绕到了仁义村,潜伏在后山上,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七章 报仇(十一) 昨晚火起来时候村子里的人就知道这仁义村从此变天了。◢随*梦*小◢.1a 祠堂被烧掉了,村长几个有头脸的叔伯也都死了,剩下几个窝囊的叔伯平时都是跟在那几个带头的后面,人家怎么说便怎么做,现在得知那几个人都死了,想想自己也没什么本事,有本事的都死了那自己就老实点吧,反正只要老老实实的听话,那些年轻人也不会把自己怎样的。剩下的那些女人也知道昨晚的事情了,心里暗自庆幸昨晚没有被那几个混蛋挑中带去祠堂,否则也是小命不保了。 清水见剩下的叔伯和女人们没有人提出异议,松了口气,现在他是年轻人中的领头人了,从此仁义村将开始新的历史。 在熊熊燃烧的祠堂前,清水宣布从此仁义村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年轻人不会再继续老一辈的生活方式,村子里剩下的女人都是大家长辈,以后都要善待这些女性长辈,不能厚颜无耻的去找她们求欢。 年轻人们都答应的好好的。 “清水哥,那你带回来的那婆媳三人……” 有人提到小媳妇。 清水眉头微微皱了下“这个,其实我一直没有和大家说,我在县城的时候已经和她订了终身拜过堂了,这也是得到村长认可的。” “还能这样?”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眼中都是不相信。 村子里的年轻人都是光棍,这好不容易来个年轻小媳妇,清水就一个人霸占了,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清水见大家多有不满,赔笑道“我知道大家都想娶亲,我以后一定会帮助大家的,我们可以将叔伯们的财产都用来帮你们相亲,我是一点都不会要的,统一分配给大家。” 这就是用财富来安抚人心了。 大家杀掉这些叔伯们不过就是求个利益,既然叔伯们死了,他们的财物就该由年轻人们分配。 大家仔细一想,总算没有人财两空,清水这是给他们吃安心丸,点明他不要钱,一切都是他们的。 有人连声道“清水哥真是公平,以后我就听清水哥的。” “对,我相信清水哥会帮我们大家都娶上老婆的。” 仁义村虽然在县城名声很好,但毕竟是在深山中的村子,地方偏僻了些,自从庄兰子死后,村子里的人担心村子的秘密被外人知道,从此就更加封闭,也禁止子弟出门经商,这样坐吃山空到如今是第三代,大家都不富裕,也就没有能力娶亲,村子里30岁以下的都是光棍,就连年长的妇人也都被叔伯们霸占,青壮年们在村子里没有地位,现在大家都翻身做了主人,都想着要分钱分女人,既然分不到女人,那么分点钱分了田地也是好的。 青壮年们回到家,喜庆洋洋地做了一晚上的好梦。早上,正在美梦中的清水被吵叫声惊醒,他一骨碌坐起来,仔细听听,原来是死去的那些叔伯家中就传来吵嚷声、哭闹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声。 “混蛋,我是你伯母,你竟然……啊,救命啊。”有女人厮打着,被一个青壮年按住,直接就往房间里拖。 “救命啊,救命啊,你们不能这样。”女人哭嚎着。 几个光棍早都憋了一宿,一早天还没亮就跑出来自己抢东西,抢女人。 有人甚至跑到小媳妇婆媳所在的院子,却发现人去院空。他们在附近搜寻一番,一无所获,也就也跑到那些做了寡妇的女人家中,开始抢东西。 清水怒气冲冲地拦下一个拖拽女人的汉子“昨晚不是说好了,从此仁义村的一切回归正轨,不得在找女人们的麻烦?” 那人斜眼看着他“呸,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有了老婆就不管兄弟们死活。” “我们不是之前就说好了,从此不再有之事?” 清水尽量安抚众人。 “我会想办法帮大家都娶亲的。” “想办法?怎么想办法?你和村长、大牛一起出去的,回来就只剩你一个人,自然是你怎么说都成了?”那人冷笑,“谁都不是傻子。清水,我们没揭穿你,不过是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可是之前你们不是这样,你们也说痛恨叔伯们所为,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不知廉耻,做这等不仁不义的龌龊事。” “呵呵,清水,你看着挺聪明的这点事都想不清楚?没有好处我们为什么和你一起干?连亲娘亲姑姑都能舍得出去?反正我素了这么多年,是个女人就行,媳妇的事可以慢慢说,总得叫我找个出火的吧?” 说着哈哈大笑,扛着女人大步就往屋子里走。 “清水,救救我,我是你四婶子啊。” 那女人见村中带头的叔伯都死了,自己家那个总打她,将她送出去给人随意奸y的老四也死了,正暗自庆幸,没想到天刚亮就被人打上门来,先是抢东西接着就是抢人。 女人挣扎着喊叫着,清水握紧了拳头,冲过去喊道“大家不是发誓要重振仁义村吗?你们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这可是我们的婶子!” “我说清水你装什么冰清玉洁?”那汉子回头反唇相讥。 “你当年不也睡过婶子伯母?又不是睡你娘,鸹噪什么?” “那时候我们不懂事,现在也不懂事吗?当年不懂事,跟着叔伯们做了错事,现在就要补救,求得伯母婶子们谅解,从此仁义村的男人们干干净净地活下去。” 清水几乎是嘶吼起来。 几个青壮年在一边围观,有人过来拉清水“行了,行了,清水哥,我们知道你有老婆了,不在乎这些事,我们不一样,兄弟们都素了好几年了,叔伯们把女人们都霸占了,他们睡得,我们也睡得。” 几个人一阻拦,那汉子扛着女人进屋,过了一会,屋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和骂声。 “呸,你男人被烧死了,你还喊叫?” 接着是几声闷闷的响,女人想必是挨打了。 清水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知道,这村子没救了,这里的人心早都黑了。 青壮年们跟着他一起干,不是为了改变仁义村的面貌,而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为了达到叔伯们,霸占他们的财产和女人。这村里的男人女人都是……白眼狼。 。 第十八章 报仇(十二) 清水垂头丧气回到家。 进门喊道:“娘!” 院子里很安静,正午灿烂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可他丝毫感觉不到温暖,从心口到身体都是凉的冷的,他很想和他娘说几句话,让他娘安慰几句,从有记忆起,他看到最多的就是他娘在人背后的眼泪,那时候他还小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叔伯可以随便进他家,拉着他娘就进屋关上门,接着就有古怪的声音传来。他娘已经麻木了,只有在没人时候偷偷地流泪,摸着他的头发说:“清水,你啥时候能长大,等你长大娘就能放心死了。” 清水吓坏了,幼小的他还不知道死是什么,但天生的动物性让他明白能让他娘悲伤流泪的一定不是好东西,他紧紧搂着他娘的脖子边哭边喊着:“娘,你不要死,娘。”现在他好像又回到小时候,惶恐无助,只想搂住他娘的脖子哭上几声。 没有动静。 娘出门了吗? 清水推开堂屋的门,一个人正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清水,你回来了?” 清水呆呆地看着那人,嘴唇哆嗦:“大牛,你……” “我怎么没死,对不对?” 清水他娘端着托盘从后院走进来,将托盘里的鸡蛋面放到桌子上道:“大牛,快来吃面,婶娘记得今天是你生日,正好又是你大难不死的好日子,婶娘给你擀了长寿面,老长的,你以后福气会越来越好。” 大牛嘿嘿一笑:“谢谢婶娘。”端起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清水心情复杂盯着大牛,他娘问:“清水啊,怎么外面那么吵闹?” “哦,婶娘,村子里现在乱成一团,大家都抢东西抢人呢。” 一听抢人,清水娘吓得抖了抖:“抢……人……” “是啊,村里的叔伯死了那么多,剩下的家产都被清水送出去了,哦,还有那些伯娘婶娘的,现在都被瓜分了,清水真是大手笔,做大事的人。” 清水娘脸色大变:“你说啥?都是我家清水做的?” “啊,婶子,不是清水送出去的,是清水同意的。呵呵,清水厉害啊,叔伯们都除掉了,又学会了收买人心,以后咱们村子的村长就是清水了,想查抄谁家就查抄谁家,哦,婶子,您别害怕,我清水兄弟,把哪个婶娘伯娘送人都和您没关系,不会把人送出去的,以后啊,您就跟着清水兄弟享福吧。”大牛说完就秃噜秃噜地吃着面。 清水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她低声说:“作孽啊,原来你爹是被你……害死的。” “他那种人也配当爹?” 清水冷笑:“娘,这些年你受了多少苦,以后咱们村的女人们再也不会受这种苦了。” “再也不会?哈哈,清水,你就别自欺欺人了,现在那些管事的有钱的叔伯们都没了,怎么样?婶娘们还是被人抢走,你能拦得住谁?依我看还不如叔伯们都在,婶娘们也省的被小兔崽子们糟蹋。” 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粗鲁的敲门声。 砰砰砰,那敲门声音很大,还乱糟糟的,不止一个人在敲。 清水娘急忙往后院跑,清水说:“娘,你别怕,没人再欺负你了。” 大牛已经吃完面,用袖子在嘴巴上擦了擦,冷冷地看着清水:“那可难说,现在村子可是群龙无首。” “什么叫群龙无首,我们说好了由我……” 清水刚要说有他做主,想到方才他娘的反应,索性闭了嘴,走到门口问:“一大早的敲什么,谁啊。” “清水哥,出大事了。” 声音很急促。 清水看了一眼大牛,后者耸耸肩:“你爱开不开,不过我要是你……” 没等大牛说完,清水已经打开了门,他可不想被大牛看扁了去。 门一打开,十来个人一拥而进,将清水堆倒在地。 清水吓一跳,爬起来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几个人嬉皮笑脸:“村子里其他叔伯家都分完了,该轮到你家了清水。” “什么?” 清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哈哈,清水,你家可是咱们村子最有钱的,怎么舍不得啊?反正你爹也没了,你家孤儿古寡母能吃用多少,不如给大家分了去。” 还有人呸了一声:“和他啰嗦什么?那小媳妇一定是被他藏起来了。清水,你把小媳妇交出来我们就放过你家。” 清水摇头:“她们去了哪里我真不知道。” 清水只是听信小媳妇的话,谎称她脸上有病骗过大家,但是没想到他也被小媳妇骗了,那一家三口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谁信啊。” 有人冲向后院,很快后院响起他娘的尖叫声。 清水大怒:“你在做什么?” “还能做啥?当你便宜老子!” 那人怪叫着,清水他娘的声音越来越凄惨,清水也要往后院冲,几个人拦住他:“清水,这是村里的规矩,现在轮到咱们掌权了。也得按照规矩来,谁家的女人都不能放过。” “畜生,你们是畜生,之前咱们怎么说的,以后谁也不许欺负村里的女人!” 清水气的满脸通红,几乎咆哮起来。 “那是你说的,我们可没答应。好不容易把叔伯们都消灭了,正是抢田抢钱抢女人的好机会,凭什么你霸占了小媳妇我们连口汤都喝不上?” 几个人推搡着清水,有人拿来绳子将他绑个结结实实。 清水看向大牛苦苦哀求:“大牛,我娘刚给你做了手擀面,你救救她,救救她。” 大牛慢条斯理地说:“那你把我推下悬崖的事咱们还没算账了,只做顿面,便宜她了,等会我也去尝尝婶娘的身子,你看可好?” “大牛,你也是畜生!” 青年们都笑起来:“咱们村有不是畜生的吗?” “对啊,清水,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害死了村长,还想害大牛,你对亲爹都下的了手。” 过了一会,那人从后院出来,边走边系着裤子,嘴里说着:“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婶子,又白又滑,谁还去赶紧的。明年清水就能有小弟弟了。” 有俩人坏笑着往后院跑去。 刚进去他们就叫起来:“啊?晦气,怎么上吊了?” “刚吊上去,还没彻底咽气呢,抓紧点没事。” 清水砰砰砰在青石地面上磕着头:“老天爷你长长眼,劈死这些畜生吧!” 第十九章 报仇(十三) 所有房间的门都开着,里面被翻额乱七八糟,满地狼藉。 清水趴在地上,发出狼一样的嚎叫声。 嚎叫了好一会,他缓缓爬起身,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面碗,他心里忽然升起一阵嫉妒心,为什么大牛能吃到娘做的手擀面?从今天起,自己再也吃不到娘擀的面条了,他一把抱住那个碗嚎啕大哭。 从小,他就没有这彻底的哭过。 他目睹种种丑恶,很怕自己也成为同样丑恶的人,但前些年因为环境和形势所迫,也不得不参加过几次乱——伦,对此他内心充满了痛苦和羞辱感,现在连仅剩的羞辱感也没有了,只剩下仇恨,摧心蚀骨的痛。 他哭了一会,踉跄着跑向后院,他娘衣装不整地挂在后院的一棵歪脖子老树上,他双手抱着她的身子,低低地喊了一声:“娘。” 他娘的身子都凉了,再也不能回复他。 他娘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嫁到仁义村,备受折磨,最后以为自己可以靠着儿子摆脱屈辱,却没想到会被人当着儿子的面再次羞辱,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清水内心仅剩的羞耻感正是来源于这位母亲。 “你们这村子彻底烂掉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清水转过身去,看到后院月亮门门口站着一个仙女一样的女人。 那女人真白,白的发亮,晃人的眼睛。 “你是谁?” “我姓叶,是来帮你的。” 叶限扮演小媳妇时和现在差距很大,现在清水疑惑地看着她,一时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叶限走近,看了清水娘的尸体,轻轻叹口气:“你们村子的女人也有像你母亲这样的好人,可惜太少太少了。” “这个村子,善良的人是没有活路的。” 清水没说话,轻轻地将他娘抱了下来,平放到地上,小心地系着扣绊,将衣服都穿好。 叶限站在一边看他的动作,想到清水的心机、狠毒和一点难得的善良,也是心情复杂。 这点善良是不属于这罪恶满盈的村子的,这个人投胎在这,注定是个悲剧。 “想为你母亲报仇吗?”叶限问。 清水正用一块手帕帮他母亲擦脸,闻言抬头看了叶限一眼:“你是那小媳妇。” 叶限一愣,他没想到清水竟然认出了自己。 “我是猜的,现在想我走到这一步,和你的细心引导有很大关系,都承蒙你处心积虑下了一盘大棋。” 清水站起身,盯着叶限:“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是狐狸精,你信吗?” 清水摇摇头:“你若是精怪,怎么会管我们村的闲事?你们婆媳是故意的对不对?一切都在你们算计中。” “你知道庄兰子吗?” 清水听到庄兰子这名字,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你是……鬼。”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说的不对,现在大太阳地,若是阴物,怎么可能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下。 “庄兰子的鬼魂和我签订了一个契约,你猜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清水没好气地说:“一定是害我们村子所有人。我小时候听过她的事情,想不到那诅咒是真的。” “不,庄兰子的要求是不放过你们村的男人,但是可以放过那些女人,不过现在看来,你们村子可以放过的女人实在有限啊。” “那些人……” 清水恨恨地一拳砸在歪脖树的树干上:“都不值得同情。这个村子都是白眼狼,统统该死。” “毁掉你们村子的不是庄兰子的诅咒,而是当年那些人心里被释放出来的恶魔。” 叶限蹲下身子,看着清水娘的尸体,叹息说:“你娘最大的错误就是嫁进这个村子。” “哼,仁义村,好像多讲仁义,一直用那一套假惺惺的东西欺骗外人,还逼迫别人做节妇,你听过节妇要偷偷生孩子的吗?假的都是假的,仁义的名头是假的,节妇的牌坊是假的,这个村子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乱——伦,只有罪恶是真的。”清水说到村子种种,挥动双手,气愤的几乎要语无伦次。 “当年,村子里的成年人都参与了对庄兰子的事情,而那些孩子几乎都亲眼目睹,可他们有的选择了沉默,有的选择和庄兰子的弟弟站在一起,举起石头砸向庄兰子。心中的魔鬼一旦被释放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成年男子欺辱幼女上了瘾,村子里的其他年轻女孩就开始遭殃,年长的女人们开始都隔岸观火,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渐渐事态失控,最后这些年长的女子也难逃毒手。”叶限说完冷笑一下,“将一一切脏水都泼到庄兰子身上,似乎这样就能洗干净他们身上的罪孽。你们村子,真是从根子烂掉了。” 叶限的话说到清水心里,他点点头:“这位叶小姐,虽然你骗了我,但你说的很对,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你给我演了一场戏,可走到这步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该怨天尤人。” 叶限不知道该说什么。 开始她是抱着嘲弄的心思,和陈飞扬墩子合起来演了一场戏,将清水和大牛心中的不满情绪都调动起来,她演得很开心,看着清水一步步走向反抗心里还有点得意,可是现在……她竟然从心底某个角落滑出一点点内疚感:这个年轻人从小在这样环境中生活,竟然还能保存一点点良心,已经是很难得了。 清水不再说话,而是跑向柴房,将柴火都抱出来堆在地上,然后将他母亲的尸体放了上去。 叶限摇摇头,转身就走。 “请转告小媳妇,感谢她,虽然是演戏,我也感谢她曾经给我的那点子温情。谢谢。” 清水忽然喊道。 清水家院子腾起浓烟,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焦糊气味。 “清水这是把自己家也烧了?” 大牛站在晒谷场,看向清水家的方向。 村子里只剩下十来个女人了,她们基本都是死去叔伯的家眷,现在已经被青壮年霸占。看到清水家也着了火,有人冷笑:“活该,叫你害我男人,你也得不到好。” “哼,这样死便宜了清水那小兔崽子。” 有的女人想到清水妈只是被年轻人糟蹋了就上了吊,都在心里骂道:真是假惺惺,装什么清高。 的确,这个村子,稍微有点善良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第二十章 报仇(十四) 深夜,整个仁义村很安静。 老家伙管事的都死了,剩下的是一棍子打不出屁来的。 青壮年这几天有了发泄地方,每天都抓着那些做他们伯母婶娘的女人们胡闹,胡闹久了晚上就睡得很好。 一声惨叫划破了山村的宁静,大牛本来睡得就不沉,那天他带人赶到清水家,在烧塌的瓦砾中翻找半天,只找到一小段焦黑的尸体,分不出男女。 大家说火那么大,没准俩人都烧光了剩下这么一小段也情有可原。 但大牛坚信清水可不是轻易就这么死了的人,这几天睡觉,他的枕头下面都放着一把匕首,随时准备和人拼命。 大牛拎着匕首起身,刚出门,嗖的一阵冷风,大牛急忙侧身躲过,今晚没有月光,黑暗中依稀是一个熟悉的轮廓。 “清水。” 大牛有一点后悔,这几天他总做噩梦,也许不能说是噩梦,因为梦里只有一碗长寿面。他母亲当年受不了村中人折磨,投井自杀了,他和清水从小最好,从那以后每年生日清水娘都给他擀长寿面吃,这么一擀就是十多年,但那天,明明听着清水娘的呼救,因为痛恨清水他并没有去救人。 当天还觉得解气,可半夜在梦里就流下眼泪来。醒来一摸枕头都是湿的,原来在梦里是真的哭了。大牛擦着眼泪,恨恨地想:我为什么哭,清水把我推下山崖想害死我,一碗面就能收买我吗?休想! 而现在面对清水的身影,所有的心事都涌上心头,大牛低声说:“清水,你想做什么?你一个人和大家是没法对抗的,趁现在都在睡觉赶紧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清水冷笑一声,又一棍子打过来,大牛的匕首不是棍子的对手,被打到胳膊上,咔嚓一声,疼的钻心,哐当,大牛手中的匕首落到地上,大牛忍着痛低声问:“你是想杀了我吗?” “对,杀了你。” 清水又是一棍子,大牛这次看准了棍子来的方向,忍着痛双手抱住那棍子,拼劲全身力气夺了过来。 大牛夺过棍子,大叫道:“我不想和你拼命,你走吧。” “我想和你拼命。” 清水永远不能忘记他娘自杀的那天中午。 几个青壮年按着他,后院传来他娘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大牛则坐在一边,眼睛盯着桌上的面碗,他为什么这么心狠?因为自己害他冲他清水来啊,为什么不救我娘。 “清水,其实你是知道的,那天就算我有心去救也没有办法,我们两个人打不过他们。” 清水哼了一声,弯腰去捡地上的匕首,大牛急忙伸脚去踢那匕首,想将它踢得远远的,忽然身子往下一沉,接着咔嚓一声,腿硬生生的被往下扯。原来清水捡匕首是假,逼迫大牛去踢那匕首,然后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往一边用力一扯,大牛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两个人在地上翻滚起来。清水早有防备,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用力扎向大牛,大牛吃疼,挣扎着厮打着,拼劲全身力气将清水甩了下去。 清水被甩过去,也不恋战,开门就跑,大牛跟着追出去,走到门口,啪的一声,脚踝处是钻心的疼,清水竟然在门口下了兽夹子,原来等的就是他追出来。 大牛蹲下身想去拿走那兽夹子。忽然觉得疼痛减轻了,头有点晕,好像全身的血都往上涌,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是要中毒啊。 仁义村在山中,他们小时候都在山林里下过夹子的,他知道这是清水在兽夹子上下了药。 清水见大牛中了招,急忙又走向前面一户人家。很快就从那家出来,手里举着火把。点燃了那家的房子,熊熊火光中他表情凝重,像是一尊塑像。 大牛的意识渐渐模糊,原来清水是杀了好几户人家后才来袭击他的。 那么他这样做是想毁灭全村,他竟然这么残忍恶毒。 清水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转过身看着他笑了一下:“很快你就不疼了,我还念着小时候的情意,让你走的毫无痛苦。” “你真恶毒……” “我恶毒?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这个村子的人都和你一样,到死都执迷不悟。” 陆续又有几家房子被清水点燃,火光中,有女人跑出来,披头散发,跑到清水面前嚎啕大哭:“你这恶贼,村子里的人哪里对不起你,你把男人们都杀死了。” 那几个女人哭嚎着,不顾一切冲过去厮打着清水。 清水厌恶地将她们推开:“好了,男人都死光了,你们自由了,从此不会再有男人逼迫你们,折磨你们。” “他们我们的男人啊,是我们的天,你杀了他们,我们怎么办?” 那几个女人哭着问。 清水愣住了,这几个婶子是前些天被青壮年们硬霸占的,怎么转眼那几个人竟然成了她们的男人了? 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一个女人已经抱着他的手,恶狠狠地咬下一块肉。 “婶子,你疯了?” 清水后退一步,厉声问。 “你把男人都杀了我们怎么办?” 那女人问。 “你们自由了啊,从此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们,这是好事啊。” “我们生是仁义村的人,死是仁义村的鬼。” 那几个女人齐声道。 清水本来是一脸冰冷,此刻却要被这几个没脑子的女人气疯了。 “婶子们,我娘不想被人侮辱,已经自杀了,我把那些恶贼都杀光了,以后没有人在欺负你们了。” “村子里男人都死了,我们以后可怎么活?” 那几个女人声泪俱下。 清水实在不能理解她们的想法,这些年在村子里被男人们欺辱,也不见她们反抗一下,今天看到自己杀光了男人们她们就敢上来厮打,还咬了他一口,她们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们只是害怕罢了。” 叶限的声音响起,火光下忽然显出的美艳女子吓坏了那几个女人,她们瑟瑟发抖紧紧地抱在一起,这女人出现的太过诡异,让她们想到传说中的庄兰子。 “常年被那些男人羞辱她们已经没用勇气反抗了,而现在她们知道你是不会伤害她们的,只有将对那些男人的恨都发泄到你身上。” 叶限说完,将一张纸扔进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其实我现在有些后悔,庄兰子同意放过剩下的女人,可惜,你们这些人根本不配得到庄兰子的宽恕。” 第一章 梦想和现实(一) 金陵女子第二高中虽然挂着第二的名头,实际是金陵城内最好的女子中学,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中学,和本城最好的男子中学、混合中学比起来也是一点不差的,在这里读书的女孩子大部分非富即贵,或者是成绩特别好,有学校董事会特批免去学费的优秀寒门孩子。?随{梦}小◢.1a 女中放学时候,校门口停满了车子,将路堵的水泄不通,有钱有势的人家是司机开车来接的,也有稍微差点的是坐着长包的黄包车,车夫穿着洗的干净的蓝布褂子,笑眯眯地站在那等自家小主人上车,女孩子穿着淡蓝色的褂子,深蓝色的裙子走出来,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满脸都是洋溢的青春,路人忍不住感慨,年轻真是好,都花朵一样呢。 “陶智慧,怎么从来不见你家派车来接你啊。”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走出来,一个上了汽车,两个上了黄包车,只剩下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子站在门口。 “我爸爸是美国留学回来的,他一直努力培养独立精神,说是为我将来去美国留学做准备。” “哇,原来你爸爸是留学生啊,美国哪个大学的?我妈妈也是呢。” 一个女孩子上了黄包车,闻言急忙问道。 “耶鲁,是耶鲁。” 陶智慧毫不犹豫地回答。 “耶鲁啊,我妈妈是在普林斯顿,不过他们那时都参加过留美同学会的,我妈妈一定认识你爸爸的。” 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着,陶智慧笑道“是吧,我回家问问爸爸他是哪一级的,我爸爸平时特别忙,一天到晚很少看到他人的。” 女孩子还要说什么,黄包车已经跑了起来,便挥着手“明天见啊。” “好,明天见。”陶智慧微笑着和大家挥手告别,然后就沿着马路往前走。 她走了一会,看看周围没有认识的人就拐过一个巷口,转到另一条路上,这条路远远没有校门口额马路繁华,周围都是二层三层的木头楼房,楼下是店铺,上面租住人家窗口都像亮着万国国旗一样挂满了衣服、床单、孩子的尿片子,每次从这巷子走过去陶智慧都觉得很烦躁,这种街道……乱七八糟的,从这穿过去都觉得烦躁,可是自己家还住不上这样的房子呢。拐来拐去,她在一个小弄堂口站住脚。这弄堂窄极了。只能容一个人进出,像是长长的隧道,两边都是私建的高高的房子,本来巷子就窄,房子又盖的那么高,整条巷子都不见天日,挂在窗口的万国国旗们好像每天都往下滴着水,正是做饭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味、潮湿气息,以及白菜叶子腐烂的气味,对这里不熟悉的人走过来一定会捂住鼻子。 陶智慧走进一间房子门口,她妈妈正背着弟弟在洗菜叶子,两个小妹妹有点饿了,围着桌子大叫“姆妈,我要吃饭,吃饭。” “等会,等会,没看姆妈在洗白菜吗?” 她妈一回头看到女儿回家了,急忙喊道“死囡囡,快点把妹妹带走。” 陶智慧小心地将书包挂在木头衣架子上,一手领着一个妹妹往后院走。 “晚上吃什么啊?” “菜粥啊。” “又是菜粥。” 陶智慧很烦躁地嘟囔一声。 “今天白菜很好呢,我一大早从早市捡来的。” “什么,你捡来的?” 陶智慧闻言大惊“姆妈,你怎么会做这种事,捡菜叶子,天啊,想想都觉得可怕?” “可怕什么啊,那些有钱人家的娘姨真惯的,好日子过多了,也不看看自己是做什么的,买菜的时候使劲的往下掰菜叶子,真是才吃几天饱饭啊,一个个都张狂的不行了。” 她妈妈举着水淋淋的白菜叶“看看那,多好的白菜,一定甜。我想那些娘姨是花别人家钱不知道心疼,要是自己买菜,这些菜叶子早都捡干净了。” 两个孪生妹妹挥舞着小手喊道“要吃,要吃,要吃甜白菜。” “给你们,赶紧吃点跟姐姐玩去,别耽误我做饭。” 说着咔嚓一声,掰下两块菜叶子塞进女儿们嘴巴里。 背上的儿子大概是看到姐姐们吃到东西,哇的一声哭起来,她妈气的大叫“小慧,把你弟弟抱走。” 陶智慧没有办法,只好松开俩妹妹,走过来解开她妈妈背上的背带,将弟弟解开抱了出来。 “好臭啊。”陶智慧发现弟弟下半身湿乎乎一片,“天啊,姆妈,弟弟拉了啊。” “那你赶紧抱过去收拾啊。” 她妈大声喊着。 “我?我做这些?” 陶智慧捏着鼻子“姆妈,我怎么能做这些事!” “呦,你怎么做不来?读几天书就金贵的不行了?没看着我要做饭吗?弄一手屎给你们做饭?” 她妈一脸憔悴,语气无奈。 “姆妈!” 陶智慧烦透了,两个妹妹抓着她一脚“姐姐去收拾,弟弟臭臭!” “真是讨厌。” 陶智慧擦洗着弟弟,心里烦躁的想要大叫,又不敢喊出声来,因为这样一定会被妈妈骂的。 这样的家庭! 她看着自己家黯淡的墙壁,破旧的桌子,粗糙的椅子,重重地叹口气。 “叹气,叹气,就是你叹气才把家里的好运气给妨没了!” 她爸爸正好下班回来,听到里屋传来女儿的叹息声,气恼地一把将西装扔到椅子上。 “哎呀,怎么能把衣服扔到那,这可是你最好的一套衣服了。” 陶家姆妈正端着菜粥进来,将盆子放到桌上,急忙将西装拿起来,抖了抖,挂到床边。 “爸爸,你这是封建迷信了。我们老师讲过德先生赛先生啊,早都不行这些迷信的说法了。” 陶智慧抱着弟弟出来,两个妹妹指着弟弟喊“臭臭,弟弟拉臭臭。” “才读几天书就把你张狂的?我封建,我迷信,我要是真封建早把你们这三个扔大街上去了,你看看过这样日子的人家谁家能养着这么多姑娘,早都扔尿桶溺死了。” 她爸爸坐下,看着粗瓷盆子里的菜粥“又吃这东西,我现在打嗝都是烂白菜味。” “有的吃就不错了,别人家还得饿肚子呢。” 陶母嘟囔着。 “别人家,别人家能一举得男,你能吗?生三个赔钱货!” 。 第二章 梦想和现实(二) 陶智慧不说话,她妹妹喊着:“姐姐,喂我们吃饭,菜粥我们要吃菜粥。” 她爸爸有点生气了:“多大的孩子了,还用人喂?你们姐姐可是读二女中的人,将来全家还指望她翻身呢?你们俩赔钱货还敢劳动你姐姐?自己吃,不能吃就别吃,饿着。” “说什么呢?都是囡囡,这俩也能考二女中,我们家孩子都聪明。” 她妈在一边笑着说。 “老天爷,你是要累死我吗?一个银行小职员要再供养两个二女中的学生,简直要命,我儿子这辈子都找不到老婆了。真是,你也真够敢想的,能让小慧读完中学,我就谢天谢地了。” “爸爸,我还要读大学的。” 陶智慧听她爸爸这么说,有点小小的得意。 “读大学?那得多少钱了?你真是不累死你爸爸不甘心,能读完二女中,将来相亲时候一定能找个不错的人家,多收点彩礼给你弟弟攒着,这就足够了,想什么呢?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读个二女中就是天大的好事,要不是人家学校给你免费,就是考上也读不起啊,就你们这身衣服,贵的要死,洗得时候还要小心,还得熨,这可这不是咱们家能穿的衣服,颜色这么浅,又不是棉布的,这到底是什么料子,真是讨厌。”她妈妈依然絮絮叨叨的。 她爸不高兴了,端起碗重重一顿:“好了,好了,一吃饭就唠叨,要不要人吃饭?” 他虽然很不高兴妻子生了三个女儿,养育这三个女儿要花钱的,幸好大女儿聪明,能考上二女中,还是免费生,这可是全城没几个人能得到荣耀呢,所以虽然自己很不满女儿们,对大女儿,自己发几句牢骚就是了,要是别人唠叨那就生气了。 可能是这一声声音大了,儿子哇的一声哭起来。 妻子忙着抱着儿子满屋子走,边走边埋怨:“太过分了,我就说几句,总比你打孩子们强吧。好好的吃个饭,非要弄得鸡飞狗跳的。” “要哭出去哭,别在眼前晃悠,真是烦死了。” 陶先生很生气,一口将菜粥喝完,扔下碗就走。 陶智慧默默地喝着菜粥,真难喝,她讨厌死这种烂菜叶子味,每天上学前都要仔细刷牙,就怕被人闻到身上的白菜味,一直撒谎,让人误会家境很好,她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其实是小职员家的长女,家里还有俩妹妹一个弟弟,她母亲每天蓬头垢面的照顾三个孩子,牢骚多多,她爸爸更是提心吊胆,一份抄抄写写的小职员工作,时刻担心要被裁员,毕竟要40岁的人,在银行也没有什么背景,只靠着抄写度日。有时候下班还得熬夜帮报社誊写一部分书稿,挣点外快,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红肿的像兔子:不舍得花钱用电,煤油灯熏的。 她爸爸这么努力,就算因烦心事闹一闹,打她几下她也认了,想到这,陶智慧轻轻叹口气。他爸爸的喊声从里屋传来:“不要叹气了,好运气都要被你叹完了。” “不对,你今天回来就这副脸色,是不是在银行又受气了?” 陶太太这时候才想到丈夫回家脸色就不好,急忙探身问道。 “嗯,没有,谁敢给我气受?我可是老职员了。” 的确是老职员,这个老字常压的他心头沉甸甸的,最怕裁员,一定要先从年纪大的没什么背景特长的人身上下手,正好他三者都占全了,只是靠一笔好字得到的工作,随时都可能失去。这一大家子,要是失去了工作,那真是讨饭都找不到地方,毕竟是读过中学的人,哪里能不要面子去讨饭?四十岁再去找份工,那可真难了。 陶先生说话很硬气,其实心里怕的要死,回家的路上听几个年轻职员说起裁员的事情,一个人笑着说:“陶先生,做好准备吧,反正我们几个是在外面问过别的工作的,总不能一根绳上拴住了等死呀。” “这时候,找新的工作,怕是很难吧。”现在已经入冻,年底结账的时候,工作可不好找。 “是啊,都要找人介绍的,这年头不好,没有介绍人担保人,找一碗饭真是难。” 陶先生想想自己,最底层的小职员,家里就没一个有点背景的亲戚,混到他这样小职员的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剩下的所谓亲戚,不外乎是拉洋车的、乡下种地的、纱厂做工的,不拖累自己就不错了,没人能帮上忙的。 想到这,心情越发的沉重,回到家看到又是菜粥,米粒还越来越少,白菜越来越多,心里烦躁的恨不能掀桌子,他强忍着怒气,命令自己不能掀,几碗米粥呢,米再少也是粮食,穷人家浪费粮食是要遭天谴的。 “你爸爸一定是在银行受气了。”陶太太哄好了儿子,坐下来喝菜粥。 陶智慧用一个汤匙默默地喂两个妹妹,这个一口,那个也要一口,要是多给了这个少给了那个,立马就会叫起来:“阿姐偏心!” “你可要争气,将来找个好人家,你爸爸就不会出去这么受气,哎,你都十七了,还读什么书啊,不如早点相亲嫁个好人家。” “读不完中学找不到好人家。” “胡说八道,你长得又不丑,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你在二女中,相亲找人家一定很容易。” “什么?附近的人家都知道了?姆妈,你都和谁说了?”陶智慧吃了一惊,动作重了点,她妹妹喊着:“疼,你要这么大劲把我牙齿磕掉吗?” “这是好事啊,当然大家都要知道啊。你那么惊讶做什么?你可是二女中第一名考进去的,多长脸的事啊。” 陶智慧可不想被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自己在哪里读书,谁知道这些人都有什么亲戚,万一有认识自己学校学生的人呢?这消息要是被别人都知道了,知道她陶智慧的爸爸是个银行抄写的小职员,家里一堆妹妹弟弟,妈妈要去早市上捡人家剥下来的白菜叶子,这真是丢脸死了,在二女中可怎么活啊。 第三章 梦想和现实(三) “智慧,我昨晚回家问我妈妈了,她当年可是没少参加留美同学会的活动呢,特别活跃,你爸爸呢?我妈妈说当年好几个陶先生呢。” 第二天上课前,同学忽然问道。 陶智慧摇摇头:“真是不巧,我爸爸去外地出差了呢。” “你爸爸好像很忙啊,从没见过他来学校接你。” 有同学问。 “那是因为智慧的爸爸是留美回来的,我妈妈也是留美生,的确是都比较务实,很重视培养子女的独立精神。” 另一个女同学说。 “是吗?智慧你爸爸在美国留过学啊。好了不起呢。” “是啊,是啊,我过去还以为陶智慧是免费生呢。” 这一声几乎让陶智慧吓得跳起来。 因为她真是一个免费生。二女中是家教会学校,校董事会对免费生的事情一直是守口如瓶的,因为学校的理念是希望对所有学生都一如同仁,不管家境如何。 因此现在同学们是都不知道陶智慧的秘密,那同学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她松了一口气,这时上课铃响了,老师夹着书本走进教室。 陶智慧的心渐渐安定些,真感谢上课铃在这时候响起,要不那些同学要揪着自己不放,会问很多的。 她有点后悔为什么非说自己爸爸是留美的学生,结果遇到个妈妈也是留美生的林嫣,万一林嫣总来问爸爸的事情可怎么办?出差这样的借口能躲开多久呢。 过一天是一天吧,也许林嫣过后马上就忘记这件事了呢。 这样想着,陶智慧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林嫣一眼,这位林小姐的父亲是福建人,来自一个大家族,听说和那个戊戌六君子之一的林旭是同一个家族。这样的出身,妈妈还是留美回来的,这时代能送女儿出去读书的那得是多了不起的人家,真是……为什么自己就没这样好命呢。 可能她无意中眼光充满了艳羡,林嫣朝她笑了一下,陶智慧急忙咧开嘴角也笑一下。 她们俩的动作全都落在讲台上的老师眼中,正好陶智慧上次考试不是很理想,老师心里有根刺在,一上课就看到她和林嫣在对眼神偷偷地笑,私下不知在搞什么小动作。当即就喊道:“陶智慧,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陶智慧有点茫然地站起来,她同桌发现她有点心不在焉,低声将老师刚才的问题说了一遍,陶智慧急忙回答。 她回答的很完美,老师深深地看她一眼:“陶智慧,你要记住,你和别人不一样。” 这是很婉转的提醒了。 陶智慧的免费生身份是要保密的,不是每个老师都知道,这位老师因为还是教导主任,很清楚这件事,她要照顾学生的面子,不能说的太露骨。她也很喜欢这个努力要强的女孩子,知道她出身贫寒能够读二女中很不容易,她不希望陶智慧很那些富家小姐混在一起,渐渐消磨了自己的斗志,毕竟她出身贫寒,要走的道路也比大部分同学难很多。陶智慧坐下,心情很不好,趁着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斜眼瞪了老师一眼:这是威胁我吗?说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意思是我不好好听课就公开我免费生的身份? 这一节课陶智慧都在胡思乱想,下课铃一响,老师夹着课本出去了,走时候还特意看了陶智慧一眼,这一眼更让她心生郁闷。 “陶智慧,老师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啊。” 有同学问。 整整一节课,陶智慧都在想这个问题,果然,这些女同学都是极为聪慧敏感的,马上就发问了。实在是因为开学一年多,大家都没见过陶智慧父母来过学校的缘故,就是请家长来座谈,她父母也没出现过。 “因为我一直是第一名啊。” 她仰着头,唇边还挂着一丝自信的微笑。所有人都哑口无言,是啊,陶智慧一直是年级第一名,老师说她和别人不同也是对的。总是牌名第一的学生,怎么可能和大家是一样的呢? 林嫣笑了一下:“那方便告诉我你爸爸的名字吗?我回家问问妈妈认不认识。” “我家家教很严格的,在别人面前实在是没有办法直呼我父亲的名讳,不好意思。” 陶智慧的表情非擦高傲,面色平静,显得高贵又从容。 林嫣愣了一下,接着自嘲地一笑:“真是大户人家,规矩真多啊。” “咦,你爸爸不是留美的吗?美国人可不讲究这些,我爸爸有些在美国留学过的朋友,听他们说美国很开放的,那边的人对父母都可以直呼名字呢。”一个同学忽然说道。林嫣马上点头:“对呀对呀,我妈妈也说过的。” “抱歉,每个人受到的教育和家里的规矩是不同的。” 所有同学都看到陶智慧微微扬着的头,下巴也跟着扬着,目光中满是自信,那是一种斜睨众人的神情,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这个女同学,还真是狂妄自大到极点啊。 林嫣不说话了,默默地看了几个死党一样,大家心照不宣。 放学的时候,陶智慧是自己走出校门的。 林嫣她们几个都故意慢下来脚步,她们不想和她一起走。 陶智慧头也不回,到了门口就走。 “看看她那德行,好像全班就她最了不起一样。” 一个女生摇晃了一下林嫣的胳膊:“你看她那个劲,腰板的那么直,胸脯挺的高高的,也不嫌害臊。” “就是啊,好像全班就她一个人发育了似的,挺那么高,当自己是月份牌女郎啊。”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都对陶智慧不满。 “我回家问问我妈妈,我就不信查不出她爸爸到底是谁。” 林嫣说。 “其实很简单啊,你们知道私家侦探吗?花几个小钱就能查到的事情。” 另一个姓李的女孩子说。 “哇,真是好主意,李楠,你真聪明,能想到这个法子。” “这可不是君子行为啊。”林嫣犹豫不决。 “什么君子,我们是女子,小女子。”女孩子们嘻嘻哈哈都笑了,此刻她们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打开的是个潘多拉魔盒,以后出现的事情谁都无法控制。 第四章 梦想和现实 (四) “我妈妈说和当年留美同学会的朋友一直保持联系呢,不过没听过谁家的女儿也在咱们学校。” 第二天林嫣当着同学们的面问陶智慧:“你不会是撒谎吧?” “撒谎?撒什么谎?” 陶智慧正在写英文单词,抬起头一脸茫然。 “你爸爸其实不是留美生吧?” 林嫣试探着问。 教室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好像每个人都立起耳朵等待陶智慧的回答。 陶智慧一脸淡然:“是,他不是留美生,他没读过书,我家很穷,我饭都吃不饱。” 看到林嫣瞪大眼睛,陶智慧微笑一下:“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我满足你。好了,马上要上课呢,你能安静点让我把这几个单词写完吗?” 这回答风轻云淡,和林嫣的气急败坏形成鲜明对比。 真是太过分了,陶智慧这样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那种小门小户穷人家出来的呢?有同学用谴责的目光看向林嫣。 陶智慧圆脸大眼,笑起来还有一个小酒窝,看着甜滋滋的人畜无害。二女中的学生一直要穿校服的,浅月白的衫子,黑裙子,白袜子黑皮鞋,每个女学生都是这样打扮,表面上看不出家境如何,只有放学后门口停着的汽车、黄包车、给大小姐拎书包的佣人,乌泱泱的将校门口堵的严严实实,从这里还能依稀窥得几分同学们的家境,不过也有那种出身豪富,但是毫不显示出来的学生。陶智慧成绩一直是年级第一,为人谦逊有娇养,性格恬淡,从不和同学有冲突,对谁都是笑眯眯的,性格很好,林嫣要是一直追着人家问这些事,就有点太不地道了。 “喂,你什么意思?” 李楠问。 “没什么意思啊,林同学一直问我这个问题,我之前说过了我爸爸出差去了,具体他是哪年入学是否参加过同学会的活动,我都不知道,现在我发现了,林同学其实并不是想知道我爸爸是谁,叫什么,她只是想让我承认我说的都是假话,甚至我可能连爸爸都没有,那我就满足她好了,林同学,你赢了,我很穷,穷的饭都吃不上。”陶智慧笑眯眯地环视目瞪口呆的众位同学一眼,“今天诸位同学都是见证,求你了,林同学放过我好不好,除非是学习,生活上我不想和别人攀比,比来比去什么意思呢?我爸爸说一切外在的物质条件都是父母创造的,我独立拥有的只有自己的头脑而已,你怎么不和我比成绩呢?”陶智慧一番话说的林嫣哑口无言。 教室里开始很安静,忽然从门口传来几下掌声,教导主任兼数学老师站在门口:“陶智慧同学说的真是太好了,同学们,老师也希望i们在一起比较的是成绩而不是家境,在我们二女中,家境钱财从来都不是比较衡量一个好学生的标准。” 林嫣羞愧地低下头去,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昨天几个好朋友提出来要找私家侦探调查陶智慧,她还反对来着,可是现在,她后悔了。是的,后悔了,陶智慧太过分了,自己只是对她父亲可能和自己母亲认识感兴趣,陶智慧却对外界满了戒心和恶意,真是太过分了。 同学们嘲讽的、同情的、以及说不出的各种目光交织在一起,林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的。 “过分,陶智慧太过分了。” 她低声对同桌李楠说。 李楠点点头,用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字:“私家侦探。” 林嫣点点头:“我出钱,你来做。” 陶智慧松口气,老师的话让她如释重负,这番话说明老师并没有打算公开她的免费生身份,在老师眼中,自己还是个好学生的。 下课的时候,老师说:“陶智慧同学,去我办公室。” 陶智慧挺直腰板,昂着头在众人目光中走出教室。 “看她那高傲的样子。”有女生低声嘟囔着。 “嫉妒啊,你要是年级第一名,也能那么高傲。”有人讥笑。 “哼,说的好像你多高尚,我可记得上次你还说很嫉妒她来着,怎么,现在不嫉妒了。” 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虽然穿着一样的校服,可每个人的心理都是不同的。 李楠低声在林嫣耳边说:“看,其实很多人都不喜欢她,真查出来她是撒谎,就能把她赶走。” 把陶智慧赶走?林嫣本来并没有这个想法,她成绩也不错,但永远比不上陶智慧,她一直想问陶智慧的父母是谁,其实潜意识是希望陶智慧在撒谎,自己能让她丢脸吧? 这样想着,林嫣忽然有一种内疚之心。李楠低声道:“看她回来了,那下巴扬的啊,她用下巴看人的吗?” 是的陶智慧回来了。她依然是脊背挺的直直的,嘴边有几丝笑容,一副自信又阳光的样子。 所有同学都看着她,那眼神有羡慕、有嫉妒,还有像林嫣这样,嫉妒和内疚交织。 陶智慧表现的很风轻云淡,其实内心已经是波澜万丈。 老师叫她过去其实是在教训她:“陶智慧,你上次考试可不够理想啊。” 陶智慧这些年从小学到中学一直都是第一名,一时间无法接受老师这么说,急忙辩解道:“可我还是第一名啊。” “第一名和第一名可不一样,你平时都把年级第二名落下三十多分,这次只比第二名多不到十分,是什么原因?” 陶智慧低下头去,心想一直第一名也要被老师教训吗? “陶智慧,你可别人不一样,你必须比所有人都努力。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别人赶上的,到时候你的免费名额可就保不住了。” “我会努力的。”陶智慧低声说。 她是特批的免费生一旦成绩下降就会被劝退学,因为她的家境是没有办法付二女中学费的。 “记住,时刻记得,你和别人不一样,我不明白林嫣为什么针对你,陶智慧,你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别被这些琐事干扰。”女教导主任四十来岁,戴着一副厚厚的近视眼镜,齐耳的短发,整个人看上去都很严肃,她也是贫寒家庭走出来的,因此平时对陶智慧特别关心,看到她就像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和别人不一样!这是陶智慧最讨厌的话! 为什么要一再提醒我和别人不同?就因为我是不能说出来的免费生吗? 第五章 梦想和现实(五) 不管遇到多少不如意,永远都要笑着面对,至少在别人面前要保持自信的微笑。 这就是陶智慧的人生哲学。 十七岁的人生,说是哲学未免太早了些,但面对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陶智慧永远都是这样用自信和高傲伪装自己。 这一节课是英语课。 下课前还有几分钟,老师说可以自由提问。林嫣举手问:“老师,听说你在美国学习过。” 陶智慧心里一紧,手紧紧地握着钢笔,一动也不动。 老师点点头;“是的,我还是总统夫人的校友呢。” “哎呀,太了不起了,我妈妈是普林斯顿毕业的,哦,还有陶智慧的爸爸,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来着?” 林嫣笑眯眯地看向陶智慧。 陶智慧看了英语老师一眼,说不清为什么会有点慌乱:“耶鲁。” 英语老师点头:“怪不得你成绩这么好,看来你爸爸对你要求很严啊。” “是,爸爸很希望我能像他一样。”陶智慧回答的很理直气壮。 林嫣问:“老师,你平时也参加过留美同学会的活动吧?” “是啊,我们留美同学会在金陵一直有些活动的。”老师借着这个机会鼓励同学们,“我希望大家努力学习,将来也能参加留美同学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林嫣坐下,李楠在她耳边低语:“你信她爸爸是雅鲁毕业生吗?” “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放学前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冬雨,打开门一股潮湿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哎呀,好冷。” 女学生们裹紧了大衣。 陶智慧只有一件厚的毛线衫,还是她妈妈给她织的。她妈妈毛线活做的很好,过去不忙的时候还靠织毛线活挣钱来着,这毛线衫质量很好,是她考上二女中的奖品,红色的纯羊毛线,后面还带一个尖帽子,非常时髦,陶太太是模仿着街头外国画片上小囡囡的打扮琢磨着织的,效果非常好,虽然没有昂贵的皮草大衣,这件毛衣还是非常新颖的,至少在二女中这种地方穿还是很有面子。 她这几天一直穿着这件毛衣,听门口的同学说外面很冷,便穿上了厚毛衣。 李楠问:“哎,陶智慧同学,这件毛衣你穿了很久了。” 陶智慧点点头:“是,我很喜欢这件毛衣,是我妈妈一针一针织的,代表了母爱。” “哎呀,你妈妈手可真巧,能不能帮我织一件。”李楠眼珠一转,“我出钱的,你看看多少钱合适。” “多少钱都不合适,我妈妈织的是爱心牌,独此一份,只给我织,不好意思,我家不缺这几个小钱。” 说着拎起书包走了出去。 雨不是很大,细细的雨丝胡乱地拍在脸上。门口的车乱成一团,有司机看到自家小姐出来了,下车举着伞拉开车门,黄包车夫给车棚上盖上了黄色油布, 林嫣正探身上车,看到陶智慧出来,招手道:“陶智慧同学,下雨了,我送你回家吧?” 陶智慧笑了一下:“多谢,好意心领了,不过我还挺喜欢在雨中漫步的。这样吧,能把你家的雨伞借给我吗?” 林嫣愣了一下,心想这人脸皮可真厚啊,但在众人面前她要保持淑女的品质,心里再不情愿,还是将手中的雨伞递给她:“那就好好散步吧。” 陶智慧借伞是故意气她,看到林嫣竟然大大方方的将伞递过来,便道声谢撑了起来。 李楠跟着出来,小心地拍打着裘皮大衣上的雨丝,大声喊着:“林嫣,我今天坐你家车。这么冷,我可不想做黄包车回去,要冻死的。” 说着上了林嫣家的车,陶智慧撑着伞一个人走着,听着李楠的喊声,心里其实很羡慕。李楠可以大大方方的坐林嫣家的车,虽然李家没有林家有钱,可人家却不在乎,活得很坦荡,而她自己做不到,她不能让同学们知道她家住的环境,会被大家嘲笑死的,如果同学们都知道她是免费生……天啊,那简直不敢想象。刚才英语老师的表情很自然,像是不知道自己是免费生的事,看来学校还是很维护学生隐私的,这件事只有少数的几个老师知道,比如说教导主任,一想到教导主任的语气:你和别人不一样。陶智慧的心就像这冬天的冷雨一样,被风吹的都凉透了,真是令人讨厌的语气,听说老师也是贫寒家庭出身,长得又不好看,三十多岁还是老处女,每天板着脸,这是嫉妒我年轻貌美成绩又好呢。 这样想着,她的步子也轻快了不少,整个人都开心起来。 因为阴雨,小巷子里的煤烟味特别的浓重,湿答答的往人鼻子里钻,她在开门的时候不由地打个喷嚏。 “哎,你感冒了。”她妈正背着儿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听到女儿打喷嚏回头问。 “是,可能着凉了。” “赶紧去里屋,离我远点,小心你弟弟,你病了没事,传给你弟弟就麻烦了。” 她妈急忙往后提了几步。陶智慧点点头,将雨伞放下,她妈问:“你哪来的雨伞。” “借同学的。” 这是一把黑色的雨伞,很新的,陶家只有沉重破旧的油纸伞,她妈低头看看嘴里啧啧称赞:“这伞我在百货公司看到过,要十块钱呢,真是有钱人家,这么贵的伞随便借人。” 陶智慧胡乱应着,她妈又说:“关系很好的同学吗?你们学校的学生都那么有钱,没人在乎一把雨伞的,不如留下,家里的油纸伞实在太破了。” 孪生妹妹们从里间跑出来,俩人一起去抢那把伞。陶智慧一把将伞抢过来,两个妹妹坐到地上开始大声哭起来:“我要雨伞,我要雨伞。” “我也要,我也要。” 俩妹妹一哭,陶太太背上的儿子也大声哭起来。 “冤家都是冤家。你们这些要债鬼,一把雨伞,值得惹你弟弟妹妹哭?你这个要债鬼。” 说着伸手点向陶智慧的额头,陶智慧昂着脖子道:“这是借来的,要好好的还给人家的,我们家再穷,也不能做昧下人家东西的事情。难道姆妈鼓励我做小偷吗?” “小偷?你的意思我是小偷,你妹妹也都是小偷?我们家就你一个好人?”陶太太气急了,伸手一个耳光打在陶智慧脸上,“别哭了,一群要债鬼,烦死了,烦死了,这种日子我要疯了!嫁给一个穷鬼!” 第六章 梦想和现实(六) 陶太太自伤身世时候总是这样叫骂,夫妻二人互相埋怨,男的认为妻子无能,先生三个赔钱货女儿,最后才生了儿子。 “当然,也是我陶家祖坟冒青烟,赔钱货能考上二女中,还是免费生,将来嫁给好人家,我这辈子也不算白活。”陶先生一般都是以这样的话结束自己的埋怨。而陶太太则是唠叨半天自己多么不幸,嫁给一个穷光蛋,奋斗半生竟然只是银行的小书记员,他的人生除了失败就是失败。 “你们都是我的失败,一个两个,我竟然还生了四个!给这样的人生了四个孩子,我真是疯了。 陶太太说到伤心处嚎啕大哭。 陶智慧早都不为这些事烦心了,伤心又能如何,她父母就是这样的人,从记事起就是互相埋怨互相攻击,陶智慧早熟冷静,清楚只有自己努力才能挣脱这个压抑的环境,指望父母良心发现那是白日做梦。 她默不作声去做饭。 灶台边又是一堆凌乱的白菜叶子,想到陶太太要趁着早市人少,背着弟弟偷偷摸摸去捡白菜叶子。陶智慧深深地叹口气,陶太太的叫骂声也渐渐不那么刺耳了,生活从来都不容易。 她将白菜淘洗干净,又洗了米,生火开始煮菜粥。伴着滟顏的水气,大米的香味开始弥漫开来。 今天很奇怪,这么阴冷的天,小孩子应该很喜欢热乎乎的菜粥才是,过去两个妹妹早都围绕过来嚷着要吃了,可是今天……陶智慧端着菜粥走出来,发现房间里只剩下她妈妈抱着儿子走来走去,嘴里还哼着歌,两个妹妹不见了!再一看门口,那把伞也不见了! 陶智慧大惊失色,放下菜粥就冲出门去。门一打开,一股阴冷的空气窜进来,她妈忍不住咳嗽一声,将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作孽,好不容易攒点热乎气又被你放光了。” 陶智慧顾不得她的唠叨,跑到门外,门口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左看右看,四处寻找俩妹妹的身影。忽然她听到一阵小孩的哭声,急忙顺着哭声找过去,孪生姐妹坐在泥水中大哭着,她们手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看到她们手中什么都没有陶智慧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雨伞呢,你们把雨伞弄哪去了?” 一个妹妹只是不停地哭,另一个妹妹咧嘴喊道:“被人抢走了,一个人把雨伞抢走了。” 陶智慧大怒:“谁?被谁抢走了?往哪走的?” 她妹妹指着巷口。陶智慧想都不想就追了上去,她妹妹坐在地上大哭:“姐姐都不管我们!什么姐姐?” 也不知雨伞是什么时候被抢走的,陶智慧跑到巷口,茫茫的雨雾中看不到什么人,她几乎要哭出声来:这雨伞很贵的,要是真弄丢了可怎么是好?过了一会,雨雾中显出一个人影,陶智慧跑上前去,却发现是她父亲。她父亲用头上顶着公文包,身上那套最好的西装被雨水浇湿了,软塌塌地挂在身上,像是市场上捡来的烂菜叶子。 “啊,我的宝贝女儿是来给爸爸送伞的吗?”陶先生看到女儿跑过来心中一喜,随即看到女儿手上什么都没有。 “你跑出来做什么?淋感冒了家里哪有钱给你看病?啊?”陶先生脸色立马变了。 陶智慧问:“爸爸,你看没看到有人举着把黑伞走过去,不是油纸伞是黑色的绸子做的伞,有亮闪闪伞把的黑布绸子的。” “什么雨伞,这种天也就我这种人要冒雨回来,手里有点闲钱的哪个不坐黄包车,真是倒霉死了,就这一套好衣裳,完了全完了,明天还要穿的。” 陶智慧无奈地跟在她爸爸身后往家走,走到巷口,陶先生看到坐在地上哭的两个女儿,回头大吼着:“你疯了吗?你妹妹坐在地上哭,看到没有?” 陶智慧也生气了:“那是她们自找的,她们把我带来的雨伞给弄丢了,爸爸,那可是十块钱买来的雨伞!” “混蛋!十块钱,你知道买多少米吗?去买一把雨伞?” 陶先生被雨淋湿本来就火气大,此刻气的一个耳光甩向女儿。 三个女儿中,因为陶智慧聪明伶俐能干,成绩好,什么家务活都能做,在家一直还算是受宠的,很少挨打,这次陶先生是真的发火了。十块钱啊,十块钱一把雨伞,那得多贵!真是败家子,我辛辛苦苦每天趴在桌前点着油灯抄写容易吗?做半个月也挣不到十块钱啊。 “不是咱们家的伞,我借同学的雨伞,被她们弄丢了。爸爸,我怎么有脸面对同学啊。”陶智慧捂着脸哭起来。 陶太太见丈夫黑着脸进来,后面跟着三个不停哭泣的女儿,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都大了:“老天爷,下着雨你们都跑出去做什么?都生病了拿什么看病?哪有钱啊。我的老天爷,这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两个三个都气我,小慧,你都多大了,妹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姆妈,现在你知道着急了,刚才她们俩撑着伞跑出去,姆妈为什么没发现?那把伞被她们弄丢了,我明天拿什么还给同学,姆妈你也说了,那可是十块钱的伞!” “什么,你们把姐姐带回来的雨伞弄丢了?”陶太太吓一跳,“你们什么时候拿着伞跑出去的,天啊,你们胆子太大了,必须打一顿。” “姆妈,你就只想着弟弟,她们俩出去都不管一下。” 陶智慧气恼地就差跳脚了,她爸爸脱下湿透了的衣服,嘴里嘟囔着:“没见过这样的人,一家之主全身都湿透了,也不赶紧弄点热水让我洗洗。” “小慧,去给你爸爸烧点热水来。” “姆妈,雨伞被她们弄丢了,我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我能变出雨伞来吗?谁叫你借别人的雨伞的,你爸爸不也淋湿了,你为什么不能淋湿?你多了点什么?” “姆妈,我穿的是羊毛毛衣,那可是羊毛的,淋湿了会缩水的。” “好了,不就一把雨伞吗?找把油纸伞去还。” 她爸爸很不耐烦地说。 “可人家的是绸布伞,爸爸,很贵的我们赔不起。” “赔不起就不赔,直接和人家说不赔了,我们穷赔不起,谁叫我们穷,穷人家就这样!” 陶先生理直气壮。 陶智慧留着眼泪去里屋烧水,两个妹妹告状:“姐姐不管我们,姐姐把我们扔到泥水里不管我们。”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七章 毁掉你(一) 陶太太伸手拍了俩女儿脑袋一下“好了,就知道告状,养你们有什么用?一对赔钱货。[随_梦]ā” 俩妹妹放声大哭。陶先生火了“都给我老实点,再哭揍你们。” 这对姐妹只有七岁,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只知道父母很偏心,更喜欢小弟弟,同时因为姐姐学习好,有时候也偏向姐姐,自己不过是拿着伞出去玩被人把伞抢走了,弄得一身泥水,无论是姐姐还是姆妈,都没人过来看她们一眼。小姐妹互相看看,裤子全都湿了。冰冷地粘在身上难受死了。 她们俩手拉手回里屋去找裤子。 家里条件不好,没有那么多裤子穿,小姐妹脱下裤子翻找半天没找到能穿的衣服,便跑到床上,盖上被子,搂在一起取暖。 过了一会,陶智慧烧完水,端出来给陶先生洗脸,回到里间屋子看到俩妹妹坐在穿上裹着被子说说笑笑,想到被她们弄丢的雨伞,气不打一出来,看屋里没有别人,走过去伸手进被子,狠狠地掐了一个妹妹胳膊一把。那妹妹哇的一声哭起来,陶太太刚将旧毛巾递给丈夫,听到屋里哭,揉着眉心问“你们又闹什么?““姆妈,大姐掐我!” 女儿抽抽噎噎地告状。 ‘谁掐你了,才多大啊就会撒谎了。”陶智慧当然不承认。 “掐了,掐了,大姐就是掐了,我看到了。” 另一个妹妹也告状,话音未落,陶智慧气的伸手在她身上也重重地掐了一把。 这下孪生姐妹一下子都炸起来,她们掀开被子就冲向陶智慧,一个抓着头发,一个按着她的手,俩孩子虽然只有七岁,可事发突然,俩人一起冲上来将陶智慧按在床上,她动也不能动,只能扯着脖子大喊“姆妈,姆妈,她俩疯了,打人了打人了。” 陶先生洗完脸,正用热毛巾擦着头发,闻言过来看到孪生姐妹正将大女儿按在床上又踢又打,气的直接将手里的毛巾甩了出去,正好砸在一个女儿脸上,火辣辣的疼,女孩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爸爸不爱我们,爸爸偏心。” “偏心,偏心,爸爸偏心。”到底是孪生姐妹,反应速度都一样的。 陶先生气恼地一巴掌打在一个女儿脸上,那孩子哇哇大哭,边哭边喊叫“不活了,爸爸偏心,要打死我们。” 另一个妹妹直接一脚踢向陶智慧“都怪你,凭什么爸爸姆妈就喜欢你。” 俩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她们只看到自己家穷,父母还偏心大姐和小弟弟,她们两个在家一点地位都没有,不就是把伞弄丢了嘛,大姐那么大了至于和她们小孩子计较吗? 陶先生火更大了,本来大冬天被冷雨淋湿了心情就不好,回家俩女儿还这么对待大女儿,他失去理智一样,冲上去对着孪生女儿就是没头没脑一顿痛打。 陶智慧吓到了,她爸爸眼睛都是红的,打的俩女儿哭不出声来。 她急忙伸手去拦着“爸爸,算了算了,她们还小不懂事。” “赔钱货,还敢打你大姐,你们俩能有你大姐的好成绩吗?我就指望你大姐嫁给好人家,你们俩赔钱货。” 陶先生被大女儿拦住,指着孪生姐妹大骂。 姐妹俩从小听得最多的就是赔钱货三个字,尤其是在有了弟弟之后,挨骂的频率更好了。 在她们的认知中,女儿们都是赔钱货,可父母却偏心大姐,这点最可恨。大家都是赔钱货凭什么还分出等级来? 还有那个小弟弟,自从他出世后,父母更加偏心了,弟弟和大姐都是坏的,是他们抢走了自己的一切父母的爱、好吃的东西,还有家里的房间!大姐甚至还有一间自己的房间,虽然不算大,可毕竟是自己住的,而她们俩只能在父母旁边的地上打着地铺,冬天冷的姐妹俩紧紧抱在一起,凭什么要这样? 陶太太抱着儿子进来,看到俩女儿在床上哭,骂道“胆子大了,还敢跑到床上哭,下来,都给我下来。” 俩女儿都光着腿,只能哭哭啼啼下来,小腿冰凉冻得青紫,抹着眼泪站在地上,颤巍巍的看着很可怜。 陶智慧叹口气说“我给你们洗裤子去。” 陶先生火气更大了“洗什么,叫她们自己去洗,下雨天往外面跑,一点不知道干净,哪有那么多裤子给她们穿” 双胞胎哭着喊“我们冷。” “冻死活该,看你们弄得一身泥水,活该。”陶太太看着满是泥水的裤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双胞胎只好挪着步子,缓慢地往外走。 陶先生看她们小步子生气,用力在后面踹了一脚,双胞胎中的一个扑倒在地,吓得咬紧嘴唇不敢哭出声。 陶智慧见双胞胎出去洗裤子,担心她们俩便跟着出来,一个妹妹瞪了她一眼小声说“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 陶智慧愣了一下“胡说什么呢,我来帮你们洗吧。” “猫哭耗子假慈悲。” 一个妹妹用力推开她的手“不用你,装什么啊,其实心里高兴着呢。” “你们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借来的雨伞被你们弄丢了,你们还打我,怎么现在倒成了我欠你们的。”陶智慧觉得这俩妹妹真叫人头疼。 “就是你欠我们的,没有你,没有小崽子,我们会好过。”一个妹妹冷冷地看着她。 陶智慧的手停在空中,妹妹们的话像外面冰冷的雨,让她透心凉。这是她的亲妹妹啊,她们竟然痛恨自己成这样! 第二天到了学校,陶智慧并没有换那把雨伞。奇怪的是林嫣竟然没有问她。 她想主动和林嫣说伞丢了的事情,可始终没法开口,如果说了就会暴露自己的家境雨伞丢了不会买一把赔人家吗? 下课时,李楠凑过来,忽然在她耳边低语道“其实你是个骗子。” 陶智慧看了李楠一眼,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是吗?那你就揭穿我啊。” “你等着吧,总有一天大家都会认清你的真面目,看你怎么还有脸在二女中读书。” 陶智慧冷冷地看着李楠,心里渐渐沉下去她不仅仅是和自己争一点口舌之快,她是想毁掉自己。离开二女中,自己将一无所有,彻底被人踩在脚下。 。 第八章 毁掉你(二) 上午四节课,陶智慧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林嫣一直没有问伞的事,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敢看林嫣,一直低着头,一上午一动都不动。中午放学,同学们都穿上大衣走出教室,陶智慧等到同学们都走出去,这才穿上羊毛毛衣,叹口气。她最后一个走出教室,刚要锁门,忽然从侧面伸出一只手按住门锁:“陶智慧,你上午都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 陶智慧吓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教导主任:“老师,我……”想到那把黑绸布雨伞,她声音哽咽了。自己是免费生的事情教导主任是全都知道的,心里实在太憋屈了,她在这位老师面前无需隐瞒,低声将情况大致讲了一遍。 教导主任叹口气:“所以你一上午都在想那把伞的事情。” “是,我知道我上午没有集中精力,老师,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十块钱的雨伞,真是太贵了,我家买不起,我还不出雨伞的话……同学们都要笑话死我的。” 教导主任也是穷人家孩子出身,当年是读的师范学校的免费生,明白穷孩子读书的苦,她见陶智慧一脸沮丧,眼泪在眼眶打着转,想了想说:“我也有把黑绸布雨伞,你拿去还给人家吧。” 雨伞都是从百货公司买来的,基本大同小异。教导主任说着就拉着陶智慧去自己的宿舍。 陶智慧知道,不该要老师的东西,但是现在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她等在门外,老师很快拿着一把黑伞出来,递给陶智慧问:“和这把一样吗?” 陶智慧惊喜地点点头:“一样,是一样的。” “拿去还给人家。” “这可是十块钱的,我没有钱,老师。” “这个钱就当老师借给你的,你慢慢还给我,一年两年三年四年都可以。”教导主任伸手将小女孩鬓角的碎发捋到一边,“只要记着这十块钱,努力读书去挣来就对了。老师等着你有能力还钱的那一天。” 陶智慧低下头,眼泪掉在冰冷的水门汀地面上。 这个世界,生活从来都不容易。 走在金陵的大街上,昨天下了一天的雨,法国梧桐巴掌大的树叶落了一地,很多树叶被人踩的一下子泥水,脏兮兮的。 我一定要好好的不能被人就这样踩死。 陶智慧拎着黑雨伞坚定了信心,前天还在埋怨教导主任对自己的语气:你和别人不一样。但是现在,因为老师的暖心举动,她已经哭的不能自己了。 一辆黑色小轿车从街道拐角处开过来,陶智慧低头走路,那车子嘎的一声急忙刹住,可还是溅了陶智慧一身泥水,她呀的一声往后退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羊毛毛衣,心情一下子又落到谷底:这件毛衣不能随便洗的,真正的羊毛线,洗的话会洗小了就穿不上了。 叶限摇下车窗,看到一张怯生生的脸,脸上有懊悔愤怒和无奈交织的神色,脸色很不好,那双眼睛却晶莹剔透,像是能看透人心,叶限断定这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 “小姑娘,这可真不能怪我,你走路怎么不看着呢?一直低着头吗?” 陶智慧看着开车的女人,天,她长得可真美!皮肤白皙的几近透明,一双丹凤眼,眼波婉转又娇媚,有钱人啊…… “是我的错,可我的衣服……” 陶智慧指着自己的毛衣,上面都是泥水了。 叶限想了想,下了车,手里拎着一件呢子大衣:“这个,赔给你可以吗?” 陶智慧吓一跳,这大衣真好看,领子还是毛毛的,一定很贵的。 “这件毛衣不能洗的,是纯羊毛线,一洗就小了,我冬天只有这一件衣服。” 陶智慧鼓足勇气说:“这件毛衣是我姆妈织的,听说她买毛线用了三块钱呢,你赔给我两块就可以了。” 这是陶智慧穿的最贵的一件衣服,若不是考上二女中,陶太太也不会给她费力织这个。 “只要两块钱?”叶限看着小姑娘笑了,“你还不贪心呢,小姑娘。”陶智慧脸红了,她觉得自己这是理直气壮的在找人家要钱。 “这件大衣赔给你了。我没零钱,就这样吧。” 叶限说着将大衣往小姑娘手上推了推。 陶智慧看着对面的美貌小姐,心里一直在打官司。 真的可以收下吗? 也许,这件大衣对这样年轻美貌富有的小姐而言也许是微不足道吧? 那我就拿了?这可不是我主动要的。 陶智慧伸出手,接过大衣,叶限笑了笑:“对,这就对了。这件衣服你穿一定很好看。” 陶智慧脸羞得通红:“谢谢小姐,你真是好人。” “我?是好人?”叶限笑的花枝乱颤,“就因为这一个好人,我很希望你能幸福哦。”叶限说着上下打量着小姑娘,接着摇摇头说,“小姑娘你最近好像要有点麻烦啊。” 陶智慧心里一抖:“啊?麻烦?” “是啊,如果我没看错,你要小心自己身边的人,同学啊,亲人啊,伤害你最深的可能就是他们。” 同学、亲人……陶智慧看向叶限:“小姐,您说的真准,我也觉得最近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事情,我很害怕,您能给我指出一条明路吗?我有点……害怕、” 叶限叹口气:到底是十七岁的小女孩啊。 “我现在住在这里,如果你真遇到麻烦,自己无法解决,就来找我吧。”叶限从羊皮手袋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唰唰唰写下一行字递给陶智慧。 “啊,您姓叶啊,叶小姐,非常感谢。” 陶智慧接过纸条,一只手抱着大衣,一只手拎着雨伞,朝叶限深深地鞠了一躬。 “啊?雨伞找回来了?” 陶太太正再给不到一岁的儿子喂牛奶,看到女儿拎着一把黑绸布伞,不经意地问。 “是……老师借给我的。”“你疯了?又没下雨,为什么要借人家雨伞,还想再丢一把吗?” 陶太太火气一下子来了。 “还拿个大衣?哪里来的大衣?” 陶智慧将大衣放下来,指着自己毛衣说:“一个小姐开车弄了我一身泥水,大衣是赔给我的。” 陶太太大喜:“赔给你一件羊毛大衣?天啊,这可真有钱啊。” “姆妈,那姐姐的毛衣是不是可以洗小了给我们?” 双胞胎妹妹从后屋跑出来问。 陶太太正高兴着呢,笑着说:“行啊,你姐姐的毛衣就给你们了。”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九章 毁掉你(三) 双胞胎开始欢呼起来。 那件毛衣太好看了,纯羊毛线,还带着个帽子,事实证明,任何年龄段的女性都是爱美的。 陶太太见双胞胎欢呼,也笑了:“等天晴了就把毛衣洗了给你们穿。” 双胞胎开心极了,吃起菜粥也觉得分外美味。 这天下午是不用上学的,陶智慧小心地将伞放到自己房间,直接告诉陶太太说:“这伞是教导主任给我的,要我还给同学。” “真是老天保佑,还有这么好的人啊。”陶太太念叨着,“我家小慧学习好,总遇到好人。你们俩……”她一指双胞胎,“都向你姐姐学呀,看这有人送伞还有人给衣裳。” 那大衣是很好很好的,可是现在陶智慧听她妈这么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人穷志短啊,这话一点没说错。 一下午,陶智慧都在房间复习,要考试了,她必须拿第一,还是将第二名甩得远远的那种。 双胞胎姐妹在外间嘀咕:“就一件毛衣,可怎么穿呢?” “你一天,我一天。” “我看这个家……” 一个双胞胎探头看看周围:“有大姐和弟弟在,咱们俩就永远没好日子。” “那怪谁啊,咱俩不会投胎啊。” 另一个也不知姐姐还是妹妹叹息着:“要是咱们出生早点就好了,或者咱们是儿子就好了。” 可是世间没有如果。 “让我们跟大姐学,怎么学啊,咱们俩能不能上学都难说。” “不能上学?大姐不是免费生吗?怎么还没钱给咱们上学?” “她不吃东西不穿衣服吗?”另一个双胞胎嘴里啧啧有声,“就是衣裳,不也是她穿旧了不要了才给咱们?” 是啊,既然这样的话,再过几年大姐可能要读大学,小弟弟也长起来了,父母对他们俩那么偏心,双胞胎姐妹能不能上学读书真是难说了。 投胎没投好啊。双胞胎你看我,我看你,一起叹口气。 “如果,如果,只有咱们俩呢?” 一个咬着另一个耳朵小声说。 只有咱们俩,怎么可能?能把大姐和小弟都塞回去吗? 现在主要的问题是只有一件毛衣,你一天我一天该怎么穿。 “真是别人送她的衣服吗?也许是她偷来的。” 双胞胎的目光投向里间的小房间:真是过分,那把伞是被人抢走的,又不是我们故意弄丢的,现在又弄来一把伞,还藏起来不给我们摸,哪有这样做姐姐的? 一个人如果天生思维就是歪的,那是神仙都没有办法的事情。 陶智慧做梦也想不到,这天深夜有个小小的身影潜入她的房间,一会又悄无声息地出来。 第二天早上随便吃点杂面团子,陶智慧穿上大衣拎着雨伞直奔学校。 “她没发现吧?” “还没有。” “哼,有什么可神气的。有她哭的时候。” “害我们挨了打,就得叫她也尝尝。” 双胞胎抱在一起交头接耳,陶太太端着一小碗豆浆从外面走进来:“你们做什么呢?还不快点吃饭,吃完了收拾了去。” 家里的杂面团子只有陶智慧和陶先生和小弟弟才能吃。 双胞胎和陶太太早上是要喝粥的,稀的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陶太太买的一小碗豆浆是给小弟弟准备的,她小心地将杂面团子掰开,泡进热乎乎的豆浆里,然后一点点喂给小弟弟吃。 双胞胎一起看向小弟弟,豆浆真香啊。 “姆妈,我们小时候也喝过豆浆吧?” 一个双胞胎问。 “你们?赔钱货也配喝豆浆?” 陶太太鼻子里哼了一声。 双胞胎的头垂了下去,俩人呼噜呼噜喝着稀粥,努力将眼泪同稀粥一起咽了下去。陶太太喂完了儿子,端起粥碗一口喝掉,接着看向双胞胎:“去洗碗。” 家里的零碎活都是双胞胎做的,大姐陶智慧要上学,陶太太要照顾儿子,还要抽空做点毛线活挣些零钱。 双胞胎在厨房干活,陶太太这才想起有条围巾已经织好了要给人家送去,就将儿子放到床上,叮嘱双胞胎看着,自己用一张旧报纸包着那围巾匆匆走出家门。 “弟弟好像又饿了。” 双胞胎干完活,看到弟弟在床上爬啊爬。 “再给他吃点杂面团子。” “真是属猪的吗,刚吃那么多。” 小女孩掰下来一小块杂面团子,看到桌子上放着陶太太做活的针线盒子,便打开那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根最小号的针,插进杂面团子。另一个小女孩装作看不到她在做什么,将那一小块接过来,塞到弟弟手里,还温柔地说:“吃吧,吃吧,吃饱了就不饿了。”弟弟一口吞了下去,然后还张开嘴,啊了一声,示意自己已经吃光光了。 “弟弟乖,真乖。”双胞胎一起摸着弟弟的头。 真是个好看的弟弟,黑亮的眼睛,白净的小脸,长得也比双胞胎水灵好看,那是当然了,他每天能吃到好东西啊。 很快,陶太太就连跑带颠回来了,推开门,看到双胞胎正坐在床头哄着弟弟笑。 看到姐弟玩的开心,陶太太想到这段时间心情烦躁,对女儿们态度不好,心里有点内疚,走过来摸了摸女儿们软软的头发:“都是好囡囡,是姆妈不好,家里穷,让你们吃苦了。” 双胞胎很少享受到母亲的温情,被陶太太这么一抚摸,都吓了一跳往后面躲。陶太太看着她们惊慌的表情,心里很是酸楚。叹口气说:“姆妈也想好好对你们,家里穷能怎么办?你爸爸每天抄抄写写眼睛都要瞎了。现在就指望你大姐能考上个免费的大学,将来找个好人家,你们俩也能跟着沾光。” 与此同时,林嫣笑眯眯地指着那把雨伞:“陶智慧,你这是什么意思,雨伞上剪个洞?你是故意的吧。” 陶智慧看着撑开的雨伞,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把伞昨天都在自己房间,怎么可能出个洞!教导主任是不可能给她一把破伞的。 “人家好心把伞借给你,你还这么做,太过分了。”几个同学也围过来七嘴八舌。 “我不知道,可能是和我妹妹淘气做的,这修补一下就可以了。”陶智慧急忙说,“我来补,我会补的很好的。”“给伞打补丁,亏你想的出来。我才不要举着一把打补丁的伞,这样吧,这把伞十块钱,我就用了几次你赔我八块钱吧。”林嫣说。 “八块钱!” 陶智慧吓住了。 “八块钱很合理了,这可是把新伞!” 李楠在一边帮腔:“陶智慧,你不会是八块钱都拿不出来吧。” “我……” 陶智慧指着自己身上的呢子大衣:“我爸爸对我很严格,很少给我零花钱,我的钱都拿来买大衣了,现在真没有钱给你。” “哦,对了啊,今天穿了件这么好看的大衣。”林嫣捏着大衣的领子看了看,“这领子还是狐狸皮的,真是阔气呢。这么阔气的人八块钱拿不出,不过是个西餐钱,陶智慧,你不会这么穷吧?” 第十章 毁掉你(四) “我现在真就这么穷,家教一直是这样,重视培养独立精神,我的零花钱有限,花光了就是花光了。” 陶智慧说的铿锵有力,最后还是加上一句:“放心,我会赔你的。” 她表面上装的平静,内心却在咆哮:老师不会给自己一把破伞,而且这伞明显是被剪坏的,家里只有双胞胎才会做这种事,回家看我怎么收拾她们,真是太过分了,八块钱!能买一百多斤大米,有那么多米,全家人可以不用吃恶心的菜粥,每天白米饭能吃到饱啊。 林嫣微笑道:“好啊,想不到你们家家教这么严,很令人佩服。”她决定再恶心陶智慧一把,指着雨伞说,“既然你赔我钱,那这把伞就是你的了,你回家修补下吧,还能用。” 陶智慧只是有一些虚荣,世间哪个人不虚荣呢?她从小就深受拮据生活影响,物尽其用、不能浪费东西等观念早已经深入她内心,想都不想就接过伞,点点头说:“这把伞估计是被我妹妹弄坏的,这也是物证,回家我找她们算账。”她还给自己找个理由。 “是啊,这可是物证。”林嫣和李楠相视一笑,笑容意味深长。 放学前,陶智慧又被教导主任叫到办公室。 “不是叫你把雨伞还给人家吗?怎么上课还不好好听讲?我说过多少次了,陶智慧,你和别人不一样,你一旦成绩下来就要被退学的,我们学校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的一切档案都是保密的,你还想怎么样?” 老师几乎要咬牙切齿了,陶智慧是她最钟爱的学生,她在这个学生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她不能允许这孩子走下坡路。 “你怎么就不懂老师的苦心呢?我在教室外观察很久,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学习上。” 陶智慧本想向老师解释一下,但教导主任的话实在是太严厉了,她觉得非常委屈,无法接受老师的指责。 她赌气说:“如果我成绩不好,不够免费生条件,我甘愿退学。只是现在我还在学校就读,我和别人没有任何不同,就算我是免费生,那也是自己凭努力考到的,老师请不要总说我和别人不一样,大家都是同学都一样。”她一字一句地说完。老师气的脸色铁青:“好,好,你伶牙俐齿,都会和老师狡辩了。” 陶智慧毕竟只有十七岁,早熟敏感有自己的自尊心,她不想再和老师多解释,低下头不说话。 教导主任叹口气挥挥手说:“你出去吧,好好反省一下,陶智慧,老师是真心希望你能有好的前途,因为老师也是从最底层走出来的,你受的苦我都清楚。” 陶智慧低着头,强迫自己不能哭,千万不能哭,若是哭红了眼睛同学们一定会各种猜测的,她才不要如她们的意。 在她心里,她们不是同学而是竞争对手,因为她们有钱可以读书而自己必须靠努力战胜她们每一个人,才能赢得读书的机会。 中午放学时候。陶智慧穿着那件呢子大衣,她觉得真暖和,太舒服了,真要感谢那位小姐。 没等进门就听着家里传来一阵哭嚎声,是她姆妈的声音,陶智慧愣了一下:怎么又开始闹了? 她以为是她父亲陶先生在银行受了气,回家找陶太太发泄。陶太太平时很爱面子的,过去受了多大委屈也不会哭成这样,让街坊邻居都能听到.,今天怎么会闹成这样? 她推门进去,看到她弟弟躺在桌子上,俩双胞胎挤在一起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她们的母亲陶太太站在桌子边哭嚎着,手还不住拍打着桌子。 “姆妈,这是怎么了?” 陶智慧吓坏了,走到桌子边看到小弟弟紧闭着眼睛,嘴角还有一点血迹,她摸了那孩子一下,手一瞬间蜷缩起来,因为那孩子的脸是冰凉的,他死了。 “你弟弟,你弟弟……死了。我可怎么活啊,我的儿子啊。” 陶太太哭喊着,捶胸顿足。 好好的弟弟怎么会死? “怎么回事啊,我上学时候弟弟还是好好的呀。”陶智慧问。 陶太太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过身,眼睛浮肿通红凶神恶煞般朝双胞胎喊:“说,你们在家怎么对弟弟的?”“弟弟在床上玩,我们看着啊。” 双胞胎眨巴着大眼睛,你看我,我看你,俩人都是一脸无辜。 陶智慧忽然想到那把雨伞,也抓住一个双胞胎的胳膊追问:“是不是你们对弟弟做了什么?” “为什么是我们,难道不是姐姐吗?”旁边的另一个妹妹忽然指着陶智慧说。 “我?”陶智慧不知道妹妹是什么意思。 只见那七岁的妹妹伸手拽了一下呢子大衣的袖子:“这件衣服,真的是别人送给姐姐的吗?” “你想胡扯些什么,这和大衣有什么关系?”想到被不知哪个妹妹剪坏的雨伞,陶智慧挣脱开妹妹的手。 那妹妹看着她的眼睛,嘴角浮现一丝微笑:“姆妈讲过换命的故事,那个故事里换人命的妖怪可是藏在衣服里的。” 陶智慧当然也听过这个故事。说是精怪会藏在人的衣服或者头发指甲中,陶太太当时给出的结论是不要占小便宜,也许别人是用东西来诱惑你们,要你们的命呢。 陶太太猛然醒悟过来,扑向陶智慧厮打着:“死丫头你这赔钱货,说,这衣服到底是哪里来的,是你害了弟弟啊。” 陶智慧整个人都愣住了:“姆妈,什么年代了,你还信那些迷信的东西,我们老师说过那些都是迷信思想,不能信的。” “姆妈,这是叫借命吧?弟弟的命是被别人借走了呀。要不为什么大姐得到一件大衣,弟弟就死了。”另一个双胞胎也明白过来。 陶太太已经失去了理智,冲进厨房拿出一把扫帚,对着陶智慧没有没脑的打。 陶智慧挨了打,紧紧地咬着嘴唇坚决不哭喊出声,她知道陶太太是急火攻心才这样,什么借命,多么荒谬的事情,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 她低着头,忽然看到躲在墙角里的双胞胎瞪大眼睛看着她,从那明亮如水的眼睛中滑过一丝幸灾乐祸。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一章 毁掉你(五) “是你们,是你们做的对不对?”陶智慧瞬间明白过来,扑向双胞胎, “姐姐说是我们做的。~随~梦~小~说~щ~suimeng~lā” “哈,明明是她捡到别人的东西,换走了弟弟的命。” “是的呀,是的呀。” 双胞胎见陶智慧来势汹汹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嘟囔着。 淘汰太满脑子都是儿子死了,我该怎么办,根本就没法估计姐妹们的追逐。 “说,是不是你们做的?” 进了里屋,陶智慧一把抓住一个双胞胎。 那个妹妹扬起笑脸,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活该!” 另一个双胞胎也冷笑着:“你也去死呀。”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陶智慧气急了,想都不想,一巴掌打过去,啪的一声,耳光响亮,双胞胎哇地痛哭起来,哭声格外响亮。 外间的陶太太正趴在桌上啜泣,听到里面恼人的哭声,气恼地一掀帘子冲进来:“老实点,再吵闹把你们一个个都掐死,赔钱货,你们三个都死了也不如弟弟值钱。” 陶智慧泪流满面,她盯着自己的母亲,用力擦了一下眼睛:“姆妈,我怀疑弟弟出事和她们俩有关,咱们报警吧,让警察局来调查这事。到底谁做的一定能查出来,给弟弟一个交代。” 陶太太愣了一下,儿子好好的忽然用手拍着胸口喊疼,接着就是满地打滚,嘴角出血,挣扎一会就不动了。她当时吓坏了,又哭又喊叫,这会被女儿这么一说冷静下来,对啊,可以报警啊。 双胞胎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听了陶智慧的话,一个喊道:“是你拿了别人的衣服,弟弟被你害的给人续命了。” “对啊,对啊,就是你害的,还狡辩,姆妈应该把她赶出去。她才不是我们大姐,她是魔鬼,魔鬼。” 陶太太方才被儿子的事气晕了头脑,也埋怨是大女儿拿了别人衣服,但仔细一想总觉得这事情是有点不对头,为什么自己出门一会把弟弟交给两个女儿照看,回家就出了这种事? 她也不想问女儿们是为什么打架,急匆匆转身往堂屋跑,脱下儿子所有的衣服,一点点检查。 陶智慧擦干了眼泪也过来检查。 身上没有一点伤痕,口鼻处也没有,弟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陶智慧想了想就跑出去。陶太太问:“你做什么?” “去找警察,弟弟不能就这样死了。” 陶智慧头也不回就跑。 两个双胞胎探出头来:找警察做什么?要把我们抓起来吗? 双胞胎对视一眼,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决定共同进退。 “和我们无关。” “这就是命吧。” 陶智慧带着警察回来时,陶先生已经下班回家了。看到门口站着的年轻警察,他沉着脸说:“小孩子夭折,不需要警察,报什么案呢。”说着走过来,“警察先生给你添麻烦了,我家女儿不懂事,还是请回吧。” 龙三于板着脸努力让自己威严一点:“先生所有非正常死亡都值得怀疑,好好的小孩子为什么会死,这一切都要调查。” 陶太太抹着眼泪说:“儿子不能白白这样死了,让警察调查一番也好。” 陶先生一把将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当时家里就你们几个人,你说孩子能是怎么死的?” 陶太太眼睛瞪的老大,捂猪嘴巴让自己不能喊叫出来,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尸体没有表面伤痕,我们需要运回去让法医检查解剖才能确定死因。” 龙三于大概检查了尸体,抬头说道。 “解剖?就是要把我儿子身子都剖开,像收拾黄鱼一样?”陶太太惊呼。 “是,大概就是这样意思,这样才能查明孩子的死因,太太请放心,检查过后法医会用线将他缝合好的。” 龙三于本意是安慰陶太太,可发现对方一听说还要缝合起来竟然开始哭了。 “谁叫你去报案的?”陶先生看着大女儿吼道。 陶智慧瞥了躲在角落里的双胞胎一眼:“爸爸,弟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要查明真相啊。” “什么不明不白,你弟弟是病死的,病了很久,你去报什么警。” “病……” 陶智慧刚要开口,就看到陶先生冷冷地看着自己,她将话咽了下去。“走吧走吧,那么多事情可以做,为什么要管我家的闲事。” 龙三于是上周才随同小武一起调到金陵警察局的,俩人都是空降,他一心想要做出点成绩争气,所以一听有人报案就急忙跟来了。想不到这家大人是这个态度。 “小姑娘你说,你弟弟到底怎么回事?” “是……病死的。”陶智慧看了陶先生一眼低下头去。 “真是,既然是病死的还来报案,你们是不是觉得警察局很闲啊?” 龙三于翻翻眼睛很不满。 “对不起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 陶先生点头哈腰将警察送走。接着关紧了门,指着躲在墙角的双胞胎:“你们俩过来。” 双胞胎怯生生地过来:“爸爸……” “你们弟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姐妹俩双双摇头说:“爸爸不是说弟弟病死的吗?” “对的呀,弟弟生的什么病。” 陶先生忽然伸手掐住一个女儿的脖子:“说,你们给弟弟吃了什么?” 身上不见伤痕,死之前不停吐血,陶先生怀疑儿子是被毒死的,妻子出门的功夫,有人对儿子下了毒,而那时家中只有双胞胎在。 “早上姆妈喂弟弟吃豆浆泡团子。” 一个女儿指着陶太太:“是姆妈给弟弟吃了东西。” 陶太太猛然醒悟过来:“难道是那豆浆有问题?” 她在乡下时候看到有安徽来的人家做毛豆腐,做的不好的话吃了就会毒死人的,都是豆子做的,那豆浆也可能要会毒死人的呀。 想到这,她推门就往外跑。 “你去干啥?” “找卖豆浆的,一定是豆浆的问题。” 陶先生一把将妻子拽回来:“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和豆浆有什么关系,一桶豆浆多少人喝,为什么别人家都没事。” “是啊,为什么呢?”陶太太整个人都已经慌了,完全没有办法思考。 “因为我们家有她们俩。”陶智慧冷冷地指向双胞胎,“昨晚,有人偷偷进了我房间,用剪子剪坏了雨伞,这样的人是会给弟弟下毒吧。” 双胞胎紧紧地搂在一起,满脸惊恐:“没有,不是我们,你血口喷人。” “你们给弟弟吃了什么?”陶先生拎起一个女儿,用力摇晃着。 女孩子嘴抿的紧紧的,看着陶先生目光冰冷。 另一个双胞胎忽然喊道:“姐姐给弟弟吃了针!一根针!裹在团子里。” “是你给弟弟吃的,你诬陷我!”另一个急忙辩解,“爸爸,是她做的,不是我。” 第十二章 毁掉你(六) 陶家的门关的紧紧的,外面走过的人若是将耳朵紧紧地贴在房门,能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哭声。 陶先生真是气疯了,将小女儿按在地上就打。那女孩子大声哭嚎着,陶太太喊道:“你还有脸哭?” 另一个双胞胎伸出手递过一块破毛巾,陶先生想都不想用破毛巾堵住女儿的嘴然后扫帚重重打下去。 给那么点的孩子吃了一根针! 陶智慧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这孩子真是恶魔! 那孩子哭不出声来,只微微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双胞胎姐妹。她满心的话都没法说出来,因为并不是她做的,是另一个双胞胎将藏着针的团子给弟弟吃下去的。当然她只是装作没看到,纵容了这种结果,当时她心想小东西死了也好,难道就要让她背负所有的罪名吗?打了一阵,陶智慧看了一下趴在地上的妹妹,惊呼道:“爸爸,别打了,妹妹……好像有点不对劲。” 陶太太蹲下身子,将孩子搬过来,看到小女孩紧闭双眼,脸色铁青。嘴巴被破毛巾堵住发不出声音,脸上眼泪鼻涕一塌糊涂。 陶智慧扯子破毛巾,用力摇晃着小女孩,那孩子像是个破碎的布娃娃,随着她手上用力软绵绵的脖颈像是无法支撑脑袋。 “爸爸,小妹好像出事了……” 陶太太将女儿抱起来,也放到桌子上。陶智慧想到在学校图书馆看到过一些急救类的书,一下下按着小妹妹的胸口,另一个双胞胎躲得远远的,生怕被牵扯进去。 按压了好一会,妹妹吐出长长的一口气。陶先生此刻也清醒过来,已经失去个儿子,这个女儿虽然每天骂是赔钱货,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只有七岁还不懂事,总不能真的把她打死。他无奈地抱起女儿,陶太太也醒悟过来:“送医院吧。” 送医院哪有钱啊? 陶智慧跟着父母抱着妹妹来到医院,听陶太太抱怨说已经没有钱了,怎么给妹妹看,同时不住埋怨丈夫下手太狠,这是要把妹妹活活打死啊。 “打死了也没用,我的儿子也回不来了。” “闭嘴,你在家都不知道出了这事,还有脸哭,你对得起儿子吗?”陶先生气急败坏。 “我去找家当铺。”陶智慧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呢子大衣。 当铺的朝都是人精子,见一个小姑娘进来那是能坑就坑的,瞟了呢子大衣一眼:“十块钱,不能再多了。” “三十块,不能再少了。”陶智慧板着脸说。 “爱当不当。”朝奉冷笑。 那就不当了吧。 陶智慧转身就走,朝奉喊道:“哎,二十五,一口价。” “二十八。”陶智慧站在门口,做出推门要走的架势。 朝奉盯着那件大衣,真是好料子好手工,那两条领子拆下来也能卖二十块。想了想忍痛道:“二十八就二十八。” 陶智慧将二十块钱交给陶太太,叫父母带着妹妹去医院。陶先生想到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结果家里出现这种事,还得女儿当了大衣来给妹妹看病,脸一下子涨红了,心里又是酸楚又是别扭,难受的想哭出来。贫贱的人家处处都是悲哀。 晚上,陶氏夫妻抱着女儿回来了,那孩子被打的太狠,又憋着哭不出来,急火攻心只是晕倒而已,输了点消炎的药就被带回来了。 弟弟的尸体被陶智慧放到床上,衣服都穿好了,身上盖着个破布单。陶智慧做这些的时候,另一个妹妹就站在角落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的动作,像一只猫。 门吱呀一声,陶家夫妻裹着冷风走进来。 “妹妹没事吧?” 陶智慧问。爸爸叹口气:“这个孽障,真是,打死又舍不得,活着又怕她惹事。” “我那苦命的儿子啊。”陶太太想到死去的儿子,立马又开始大哭起来。“别嚎了,赶紧买口棺材,让孩子早日下土为安吧。”陶先生冷静下来,将怀里的小女孩放椅子上,去看死去的儿子。 “真是坑人啊,你怎么不死了?这养的都是狼啊,白眼狼。” 陶太太抱着儿子的尸体又开始哭泣。 一晚上陶家人都没有吃饭,生火的心情都没有。家里冰冷潮湿。 一个双胞胎躺在床上,因为惊吓一直在发烧,另一个老老实实地躲在墙角,一动也不动,也不敢嚷饿。 我可真可怜,姐姐、弟弟、妹妹都比我过得好。姐姐成绩好,能读二女中,弟弟可以吃豆浆泡团子。现在小妹挨了打,父母姐姐都不吃饭了。真是……他们当我是什么?我是石头做的吗?不需要吃饭?可以跟他们一起饿着?双胞胎脸上波澜不惊,其实内心充满了不满和愤怒。 “用什么棺材啊,这还不到一岁的,找个破布包着埋郊外就是了。” 陶先生看着痛苦万分的妻子,叹了口气。 乡下老家的风俗,夭折的小孩子是没有资格风光大葬,甚至有的小孩坟头都不许起。 陶太太心疼儿子,但也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这孩子还不到一岁,用不成棺材。 这样一想,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的疼,她低头不住亲吻着儿子,眼泪都落在孩子脸上,可惜年幼的儿子已经察觉不到妈妈的体温了。 “你怎么不死!” 陶先生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儿,瞪大眼睛咆哮着。 小女孩被打的狠,哭喊的嗓子已经哑了,方才堵她嘴巴的破毛巾里有几根针,随着毛巾一起被塞进嘴巴,在她不住挣扎中渐渐滑进喉咙,和着眼泪唾液一起咽了下去。 小女孩趴在地上,抓着陶先生的裤腿,张大嘴巴想说话,却无法说出一个字,眼睛瞪得老大很是骇人。 陶智慧看的清楚,低声说:“爸爸,妹妹好像有话要说。” 陶先生气呼呼地一脚将小女孩踢在地上,小女孩爬了几下,忽然咧开嘴,露出黄黄的牙齿笑了。笑着笑着,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随着那血一起吐出来的是几根亮晶晶的东西,正是缝衣针。 想到自己的儿子就是因为这东西死的,陶先生大吼一声:“畜生。”说着又要冲上去打。 陶智慧急忙拦住她爸爸:“爸爸,别打了,好不容易才救活的,现在就是把她打死了,弟弟也回不来啊。” 小女孩顾不得自己吐血,慌忙指着躲在墙角的姐妹:“爸爸,她,是她做的,不是我。” 那双胞胎姐妹一声不吭,只尽量将身子蜷缩的越来越小。 陶先生夫妻已经没有精神追问是双胞胎里哪个做的了,开始翻箱子倒柜子寻找破布,要将宝贝儿子包裹好了,趁着天黑运到个没人地方埋上。 陶智慧看看两个妹妹,心乱如麻。 第十三章 毁掉你(七)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陶家父母还是要求陶智慧第二天必须去上学。随-梦-.lā “你能读二女中不容易,家里出啥事,除非我和你妈死了,别的就得去上学。”陶先生一脸纠结。儿子死了,他又不能真的把祸害儿子的凶手打死了报仇,虽然每天叫嚷着赔钱货,可毕竟是自己亲生女儿,总不能死了个儿子再死个女儿。现在,这个家的全部希望就在大女儿身上了,将来考个不花钱的师范嫁个有钱人家,这一辈子就指望大女儿翻身了。 陶智慧走在路上,早上她妈没做早餐,她也舍不得去买一份,虽然每天吃菜粥吃的要吐,可看到在大锅里翻滚的豆浆,炸的香喷喷金黄的往下滴油的油条,一想到死去的弟弟,面如菜色的妹妹,哭的蓬头垢面不住哀嚎自己命苦的妈妈,她捏了捏口袋里的八块钱,吸了吸鼻子,从摊子边走了过去。 “号外号外,垃圾堆里寻美人,独家新闻,看才女美女原来出身寒微……” 报童的叫卖声响了起来。 陶智慧想:垃圾堆里寻美人,哪个记者那么损,写的这新闻题目就够糟蹋人的。 到了学校门口,陶智慧看到有几个同学手里拿着报纸,站在那三三俩俩说的热闹。这可是新鲜事,那些同学平时都是矜持的大小姐,从没有在大门口站着说闲话的道理。 看到陶智慧走近,有同学笑了一下,指着她低声说什么,也有的瞟了她一眼,扬着下巴挺直了腰板往校园走,看她那一眼充满了不屑。 陶智慧是个敏感的孩子,立马意识到她们不会是在说我的坏话吧? 但她强自忍着内心的疑惑和不安,挺直腰板往教室走。 到了自己班级,隔着走廊就听到班级里传来嗡嗡声。这都是怎么了,过去这些大小姐可没这么不规矩的。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着李楠阴阳怪气地说:“呀,垃圾堆里的美人来了。” 陶智慧一愣,还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就听着一阵哄笑,有人手里摇晃着报纸笑道:“要是平时,我可能还觉得这些小报记者是不是胡说八道,现在看你一头雾水,我反倒相信了,咱们这些人家,谁家不是看着报纸吃早餐的,怎偏偏你就什么都不知道呢?” 陶智慧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她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今天的报纸,路过报童时他们喊的是什么来着:垃圾堆里出美人,对,就是这个,垃圾堆里出美人! 陶智慧还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们说的什么呀?我家昨天有点事情,早上起早了没看到报纸,有什么新闻吗?” 她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李楠笑道:“你可真会演戏,原来这一年多,你都在欺骗大家,还说你爸爸是留美生,其实就是个银行小职员。” “对啊,家里穷的要死,昨天八块钱都拿不出,还说家教严,笑死人了。没钱就说没钱,真虚荣。” 有同学捂着嘴笑道。 “你们……” 陶智慧只会觉得浑身的血都冲到脑袋上,满脸涨红,指着她们质问:“你们凭什么这么说我?” “凭这报纸。”林嫣总过来,得意洋洋地将一份报纸拍在她桌子上,接着斜眼看向陶智慧,“要不要我读给你听啊,陶大美人。” 这美人两个字,她咬的很重,同学们都笑了起来,有人捧着肚子笑道:“哎呦,我是不能笑了,肚子都疼了,这记者真是厉害,垃圾堆里寻美人,这题目太精妙了!” 陶智慧心狂跳着,她猜到了今天的报纸一定是写自己的,可是自己这样一个普通女孩子,怎么会招惹到记者?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拿起报纸一点点看下去,看到一半,整颗心都渐渐沉下去,这个记者……真是太狠毒了,他这是要把自己彻底踩死吗? 新闻上写二女中的一个陶姓同学,出身贫寒,父亲是银行的小职员,每天抄抄写写,没有任何前途,家里兄弟姐妹多,她是考的免费生,不过这人还挺努力,在二女中成绩非常好,相貌也不错,是垃圾堆里找到的美人,将来一定能钓个凯子云云。 看着这一篇新闻陶智慧的大脑在高速运转,现在全校的学生都认为这报道中的陶小姐是自己,人家写的还真没错,都是对的,自己若在报纸上发声明不是自己,激怒了那记者,他要是变本加厉继续调查自己就麻烦了。就在昨天,自己家可是出了人伦大案的。 想到这,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微笑着看向林嫣:“谢谢你林嫣,原来这些记者这么闲的慌,竟然在乎我这样的小角色。” 林嫣掩嘴一笑:“呦你都承认了?承认自己一直在骗人吹牛?” 陶智慧点点头:“我承认自己很虚荣,过去欺骗了大家,对不起。”说着她朝着同学们深深地鞠躬下去。 一瞬间,教室内鸦雀无声,等着嘲笑她的同学们都愣住了,她们准备好无数句讽刺的话,准备好好嘲笑陶智慧一番,但是现在,她竟然带着一脸的诚恳,低头道歉了?怎么会这样? “真能演戏,一句轻描淡写的道歉就可以了?”林嫣冷笑。 “对啊,你这样心机深沉,怎么能在我们中间继续学习,以后我们被你卖了都要帮你数钱呢。”李楠在一边故意调动围观者的情绪。 “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承认自己虚荣,但绝对不承认自己有心机要害谁,我们大家都是平等的,就算你们有钱有势,我也从没想过依靠你们什么,我只想靠自己的努力,和你们坐在同一个教室读书而已,是,我很穷,那我就失去了和你们呼吸同样空气的权力了吗?” 陶智慧说完从口袋掏出八块钱递给林嫣:“这是赔你的雨伞钱。我是哪里得到的钱呢?” 陶智慧环视同学们,所有的女孩子都睁大眼睛看着她,期待她的回答。 “那是因为我把昨天穿的那件大衣送当铺了。那件大衣不是捡来的不是偷来的,是一个好心的小姐送给我了。现在我身上这件毛衣,大家也都知道,是我一直穿着的,这是我姆妈给我织的,亲手织的,她不能给我漂亮衣服裙子,但她会省下一个月的早餐钱,给我织一件暖和毛衣,我不认为这些有什么觉得羞耻的。如果你们认为这就是我的罪,那就随你们好了。” 她说完朝大家笑一笑,坐到自己位置,面色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十四章 毁掉你(八) “上课了你们在做什么?没听到敲钟吗?” 教导主任的声音响起,大家这才发现原来上课钟声早已敲响,林嫣看了教导主任一眼吐了吐舌头,走回自己座位上。 李楠则天不怕地不怕的扬着报纸喊道:“老师,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陶智慧同学上报纸了哈哈,真是我们二女中的一大新闻呢。” 教导主任冷冷地说:“你可以先坐下吗?” 李楠悻悻地坐下:“老师,你看报纸了吗?” 教导主任毫不留情,让她站起来上黑板解题:“既然这么喜欢出风头,来把这题解了。” 李楠上了讲台,发现那道题她不会! 这可怎么办啊! 她左看右看,又看向林嫣,隔着这么远,老师又在旁边,林嫣也是干着急没办法。 老师招手:“陶智慧,你来解答这道题。” 陶智慧挺直腰板,昂首挺胸走上去,手里拿起粉笔,唰唰几下就将这道题解出来了。 老师看向林嫣:“林嫣同学,你觉得陶智慧做的对吗?” 林嫣看了李楠一眼,用很小的声音说:“对。” 李楠等于被挂在黑板上,根本不敢面对台下的同学们,老师微笑地看着陶智慧:“好,你解对了,下去吧。:说着又瞟了李楠一眼,“你也下去吧。”也下去!这话多侮辱人啊。 李楠气呼呼地走下去,看到同学们眼中闪动着几分嘲笑,她非常生气地重重搬了一下椅子,哐当一声,这是明着向老师挑衅啊。 教导主任问:“李楠同学,你是不是很不服气。” 李楠小声说:“我不会做啊,我学习是比不上陶智慧,我承认。不过我自认人品可比她强一百倍,我可不会为了点虚荣心去骗人,还说什么她爸爸是留美的,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诚实是做人之本,陶智慧同学已经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你为什么要抓着不放呢,你们还年轻,正是花朵一样的年纪,就不能心胸开阔一些吗?” 老师指着黑板上的题:“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们看,陶智慧同学承认自己爱慕虚荣过了,可是她的成绩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对不对?” 台下的同学点点头。 “出身、父母和家境是没法选择的,你们可曾想过,自己要是出生在陶智慧同学的家庭,你们能保证考到二女中吗?” 这话问的好,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人干脆低下头去不说话,也有人用很小的声音回答:“不能,我现在都没她成绩好。” “这就是了,每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陶智慧的生活是她自己没有办法选择的,所以不该被人嘲笑,我相信,在她的努力下,她一定会摆脱现在的窘境,将来会有很美好的生活的,大家相信吗?” “相信!” 同学们一起回答。 林嫣看了李楠一眼低下头去,她们俩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们才不信呢,狗改不了吃屎,撒谎的陶智慧能有美好的未来,骗鬼吧? 一上午,陶智慧都集中了全部精力听课。她不敢多想别的事情,只能让全部心思都在学习上,教导主任看在眼里,暗自点头,她心中的好学生就该是这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心只有学习,一切都要为学习让步。 中午放学后,陶智慧发现大家都绕着她走,她走近,同学们都纷纷散开,不想和她并肩行走。 陶智慧裹紧了毛衣,走在阴冷潮湿的街道上,想到被当掉的那件大衣,昨天穿着那件大衣,是多么温暖舒服,可是现在,她只有这一件脏兮兮的毛衣。 “我回来了。” 陶智慧进门,看到陶太太坐在桌前一动也不动。 她有点害怕走过去小声问:“姆妈,不吃饭啊。” “吃饭,就知道吃饭。”她妈朝她伸出手去,“拿来。” “什么啊?”陶智慧莫名其妙。 “还有八块钱呢,你不是把大衣当了二十八块钱?” “那个赔同学的雨伞了。” “胆子大了,八块钱你都敢昧下。” 陶智慧不吭声,心想姆妈怎么知道我当了二十八块?却见她妹妹从里屋探出头来,笑嘻嘻地看着她,她忽然明白了过来,一定是当票掉了被妹妹捡到,这臭丫头,怎么会这么快。 “赔了八块钱?又不是新雨伞,怎么这么贵。” 陶太太吃惊。 “姆妈,你也看到那把伞很新的,你自己都说要值十块钱人家只要我八块,已经很客气了。” 陶太太揉着眉心,无力地挥挥手:“快去外面捡点菜叶子回来做饭。” 从这条巷子走出去,再拐一个弯就有卖菜的,可是捡菜叶子这种事…… 陶智慧一动也不动,她可不想让所有人都看着她去捡白菜叶。 “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你中午不想吃饭了啊,下午不用去上学吗?” “姐姐是做惯大小姐的,哪能去捡菜叶子啊。” 双胞胎妹妹在陶太太身后探出头来,眼中恶意满满。 “小姐身子丫鬟命,赶紧去,快去快回,我今天太累了,你帮妈妈做点事就这么难?” 陶智慧放下书包,拎着额小竹篮子不情愿地往外挪动。 “别磨蹭,赶紧去。” 陶智慧拐到那菜市场,中午了,人不多,有人挑着白菜站在路边卖,白菜担子旁边是掰下来的菜叶子。陶智慧想了想,只能低着头走向那摊子,然后蹲下身子去捡白菜叶。 “哪来的小偷?” 卖菜的中年汉子喊道。 “我以为,以为这些您都不要了。” 陶智慧抬起头来,一脸惶恐。 那人一看,竟然是个穿女校校服的小美人,当即声音和身子都软了下去,伸手去摸陶智慧的脸,嘴里说着,“漂亮小妹妹别说捡菜叶子,就是把白菜都给你也行。” 这人涎着脸的样子太难看了,陶智慧故意气他,立马抱起一棵白菜:“你送我了吗?那就谢谢了。”说着就要走。 那小贩急了,急忙去拉陶智慧的袖子:“小姑娘,你偷菜啊。”陶智慧一用力,呲啦一声,月白色衫子的袖子被拽开了,陶智慧哭着喊:“非礼啊,抓坏人啊,这有坏人。”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十五章 毁掉你(九) 一声喊叫,很多人就围过来。 二女中的校服校徽在金陵城很有名的,围观的众人一眼就认出来。 小贩口口声声说这女孩子偷白菜,这女孩子看着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清秀可爱,校服洗的干干净净,还是二女中的学生,那里的学生非富即贵,或者是成绩非常优秀万里挑一的好学生,这样的学生跑来偷白菜,怎么可能? “他欺负人,我给了他钱,他不承认,还把我的衣服……撕坏了,他是坏人。” 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围观的人纷纷指责小贩欺负人。 “竟然把小姑娘的衣服撕坏了,这是什么人啊。” “对,要送警察局的,这可是二女中的学生!” 二女中,是众人心中凛然不可侵犯的地方,那的学生不啻于女神。 陶智慧不想将事情闹大,现在小报记者已经盯上了她,要是去警察局被那些记者知道怎么办?她流着泪说:“被人这样羞辱,我也没脸活了。” 那小贩没什么见识方才没认出陶智慧的校服,此刻听围观的人说这是二女中的学生,当即大惊,他知道调戏文化人是个什么后果,闹到警察局官司缠身就麻烦了,那些警察一直都是吃了原告吃被告,自己这样不识字的粗人一定会被警察折腾很惨的。小贩后悔不已,不住哀求:“小姑娘,小姑娘,是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有看热闹的人起哄:“哈哈,你死定了,快给人家小姑娘赔礼道歉。” 小贩不住地道歉:“我错了,我错了,小姐你就放过我吧。” 陶智慧冷笑:“我放过你?我清清白白小姑娘被你这么说,还把衣服扯破了,这说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一定要让警察把你抓起来。” 小贩吓坏了,腿一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有围观的人看着小贩可怜,劝说道:“也没把你怎么样,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是啊,是啊,小姑娘心地善良点。” “心地善良?” 陶智慧猛地转过身,看着那劝她善良的女人:“这位太太,你的女儿被人污蔑是小偷,还被撕扯的衣服都坏掉了,你会微笑着说没死后,你心地善良一切都无所谓吗?” 那位太太有点吃瘪,看着陶智慧不知该怎么回答。 “所以,想想,你们的女儿被人这样欺负该怎么办?” “打他!”有人挥舞着拳头。 “这位先生你冒犯了,侮辱了我的人格,按照大家的说法我必须送你去警察局。” “不要啊,小姐,我家里还有八十的老母三岁的孩子,一家都等着我养家,千万不要啊。” 小贩见这小姑娘不好惹后悔死了自己怎么招惹她。 “你不想去警察局,对吗?” 陶智慧冷冷地问。 “求求你了,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可是读书人,要讲道理的呀。”小贩不住哀求。 陶智慧觉得真好笑。 学校,那些有钱有势人家小姐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她们嘲笑她是垃圾堆里找到的美人,而现在,这些事不关己的人还劝说自己要善良一点,真是好笑。 如果每个人都能善良一点,自己又何至于被逼迫到这个地步。 陶智慧问:“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讲道理?我来买白菜,你非礼我,试图对我不轨,我挣脱了又被你扯坏衣服,现在你说我不讲道理,先生,请你告诉我,什么叫讲道理?因为我反抗被你非礼就要被你们侮辱吗?” 周围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远处有女人嘟囔:“又没有把你怎么样。” “让一让,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有点熟悉的声音传来,陶智慧看了一眼,发现是那个跟着她去她家的小警察,好像是姓龙的那个。 “警察先生这人非礼我,还污蔑我偷白菜。” 陶智慧先发制人,将一切原原本本讲一遍,当然,她隐藏了自己本来是打算捡菜叶的。 龙三于皱着眉头看向那小贩:“过分了吧,这是调戏良家妇女,和我去警察局走一趟吧。”他仔细看了一下,认出了陶智慧,心想这小姑娘怎么也跑来买菜,也是哈她家小弟弟死了,父母很伤心,她一个十五六岁小姑娘就得早早承担家庭重担,真是太可怜了。 因为先入为主,龙三于认定这小贩是坏蛋,拉着他要去警察局。 小贩吓坏了不住哀求。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被你污蔑偷东西,还把我衣服扯破了,放过你的话别人还以为我做错了事呢,不给你惩罚我实在没有办法面对别人的眼光。” 小贩觉得这女学生说话有点意味深长,急忙问:“我认罚,随便你罚。” “警察先生,这人说家里有八十老母,三岁的孩子,我不想因为这件事给他家人带来伤害,但是您看,我的衣服都被撕破了,这是名声问题,我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他应该给我一些赔偿,这也是让他有个记性,下次不能再这么做。” 龙三于想想这样很对,便对小贩说:“你愿意赔偿多少钱?” 小贩愁眉苦脸:“我能有什么钱啊,我就是怀疑她偷白菜,随便拉一下她胳膊而已,这还要赔钱?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就去警察局上法院解决吧。”陶智慧寸步不让。 龙三于低声对小贩说:“你还真打算让法院判啊,你调戏良家妇女在先,还是二女中的女学生,” 小贩无奈,只能拿出个布包,里面是他今天挣到的钱。 龙三于打开布包,陶智慧扫了一眼里面大概有五六块钱的样子,看来是小贩攒了好几天的钱。她大脑迅速运行:衣服破了回去缝一下就行,白拿一棵大白菜,再赔偿六块钱,还是很合适的, 见小姑娘泪眼朦胧地盯着自己,龙三于挺直了腰板,从布包捡出六块钱,小贩惊呼:“我好不容易才挣了这么点,你不能都拿走啊。” “这些是赔偿你的。”龙三于将钱交给陶智慧。 “我要这些钱的原因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不要以为年轻小姑娘就可以随便欺负,那些觉得他可怜的人,当你们女儿上街被人欺负时候再来说这句话吧。 陶智慧抓住那六块钱,对龙三于鞠了一躬:“谢谢你,警察先生。” 小姑娘低头时候,嘴角滑过一丝微笑。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十六章 毁掉你(十) “再见,警察先生,到家了,非常感谢你。” 陶智慧将身上披着的风衣脱下来还给龙三于。 “你家……”龙三于犹豫一下,“还好吧?” 陶智慧摇摇头:“不好,弟弟死的不明不白。”龙三于一愣:“为什么你父母说那孩子是病死的?” 陶智慧低下头好一会,才抬头说:“这个也是没有办法啊,毕竟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那两个了。” 龙三于吃惊:啊,是那两个妹妹做的案? “我可没说,警察先生我们家已经够惨了,你就别管这件事了,我父母心里都清楚,以后家里一定会注意的。今天谢谢你了。”说着冲龙三与有鞠一躬。 “怎么才回来,你要把人都饿死啊。”刚进门,陶太太的咆哮声从里间传出来。 陶太太现在烦透了,昨天挨打的那个双胞胎好像感冒了,不住咳嗽,话都说不出来,可是又不发烧,急的她团团转,打算下午去摘点枇杷老叶子熬点枇杷膏给女儿吃,虽然这孩子做了坏事害死了弟弟,毕竟也是自己亲生的,总不能活活的看着她咳嗽死。 陶太太又擦了一下女儿的小脸,那张脸憋的通红,眼睛叶瞪的老大,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真是,下手太重了哇。”陶太太心疼的说。 儿子死了她当然伤心,平时总骂女儿们是赔钱货,可养了这么大,就是猫猫狗狗也有感情的,她看女儿憋的难受,不忍心再看下去,便走出来一眼看到陶智慧手里抱着的一整棵白菜。 “老天,你偷了人家白菜!” 陶太太知道,女儿是没有钱的。 “不是偷的,是卖菜的给我的。” “卖菜的为啥给你菜?”陶太太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难道……你被人家占了便宜。” 她一眼看到女儿月白衫子的袖子坏了,急忙扑过去,抓着那袖子:“谁干的,你告诉我谁干的,我和他拼命。” 陶智慧心里有一点点暖意,低声说:“姆妈,没有,是那小贩见我捡菜叶要打我,撕扯几下,正好遇到个警察先生。这大白菜是那坏蛋赔给我的。” “只赔大白菜?我们养女儿花多少钱,被他欺负成这样,不行,你带我去,一定找那混蛋算账。” 陶智慧见瞒不住,只好掏出那六块钱说:“姆妈,赔钱了,你看在这呢。” “呀,六块钱呢。”陶太太一把抓过钱,“这下半个月的大米钱够了。” 陶智慧内心中刚萌生的那点温暖一下子就消失了,陶太太拿着钱脸色好多了,也不问问自己到底是怎么被小贩欺负的。 她默默回到自己房间换下衣服,就听陶太太喊:“这么多白菜,可以给你们熬白菜吃了。” “那很费油的吧?” 陶智慧探头出来问。 她妈妈叹口气:“唉,还是做菜粥吧。” 又是菜粥,陶智慧看着换下来的衫子,想着送进当铺的呢子大衣,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她真不想去学校啊,下午又要面对同学们鄙夷的目光,交头接耳的议论,可是为了有更美好的明天,她要试着学会面对这些鄙夷不屑,她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爱慕虚荣,如果开始不撒谎该多好,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言来掩饰,最后将自己推入尴尬处境。不对……忽然间她愣住了,浑身冰凉:为什么自己会被记者盯上?自己不是大美女,在二女中成绩是很好,但也没到家喻户晓的程度,那记者为什么会盯上自己,写了那么一篇报道?小报记者可都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那种人,谁给他钱做的这些事呢? 想到那个躲在暗处向自己发难的人,陶智慧的心像是被人一把揪住,闷闷的疼。那个人是谁?是林嫣,还是李楠?或者其他的人? 陶智慧只想努力将中学读完,考一个不要学费或者学费很少的大学,但现在,她轻轻叹口气,将线穿进针里,开始缝补衣服。 “大姐,你衣服破了啊。” 双胞胎妹妹悄然走过来,一脸讨好的笑容。 “是啊。” 陶智慧有点怕这个妹妹,这孩子真是太吓人了,没准什么时候会害自己。 “妹妹一直咳嗽,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陶智慧放下针线冷冷地看着她。 “大姐,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小姑娘的声音奶声奶气,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天真无邪。 “弟弟的死真的和你没关系?”“是的呀,是妹妹做的。” 陶智慧只觉得心好累,不想说话。 “姆妈说下午去摘点枇杷叶煮了给妹妹喝,她咳嗽老不好。” 陶智慧心里一动,低声说:“那可得要姆妈小心点,我听说枇杷新叶子里有某种毒素,煮水会毒死人的。” “啊?真的吗,好可怕啊。” 陶智慧看着妹妹瞪大眼,故作天真的样子,忍着暴躁轻轻地点点头。 “你也要小心点哦。千万别摘新叶子。” 整个下午,陶智慧都努力集中精力听讲。她背挺得直直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黑板和老师。眼角却在瞟着隔着一条过道的林嫣,应该是她吧?她那张漂亮的面孔充满了戾气,根本不像是听课,更像是和谁怄气。 陶智慧心里莫名开心,看到别人吃瘪她就是很开心。 你们等着我崩溃,等着我受不了压力自己退学吗?休想! “陶智慧,你没有羞耻心吗?” 在大门口,李楠阴阳怪气地说。 “没有。”陶智慧头也不会快步往家走,她急于去看那一场好戏,千万得赶在枇杷水煮好了,叶子还没扔掉时候到家。 一进门陶智慧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苦涩味道,比枇杷花要苦一点,妹妹看她进来,有点慌张:“姐,你放学了。” “姆妈,你给妹妹煮了枇杷水啊。” “是的呀,咳嗽一直不好,刚喝下去,估计喝几次能好点。” “我今天下午听妹妹说,我还说要她小心点,枇杷新叶含有一种毒素,喝多了对人不好。弄不好要死人的。” 陶太太愣住:“你说什么?” 陶智慧重复一遍,陶太太一把将小女儿抓过来:“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没什么啊。” “下午摘叶子,你说你大姐说的新叶子好用,你在骗我?你想害死妹妹!” “姆妈,没有啊,我哪能想害妹妹呢。” 陶智慧故意说:“不会吧,她们俩不能都那么坏吧?” 陶太太急忙冲向她的房间,陶智慧喊道:“姆妈,我去学校问了老师,不碍事的。说是新叶上绒毛多一点,喝多了可能会加剧咳嗽,只是喝了一次,不碍事的。” 那个妹妹瞪大眼睛看着她:“好啊,你骗我!” 陶智慧对她眨眨眼:“对的呀,你才知道啊。”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十七章 毁掉你(十一) 陶太太冲进去,小女儿躺在床上,眼睛空洞洞地盯着棚顶,不知在想什么。 走到床前,陶太太反倒有点迟疑了,她站在那低声问:“囡囡啊,你哪里不舒服?” 女孩转过头,眼神冰冷又苍老,完全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 陶太太看着心里一怔,伸出去想摸她额头的手停在半空,竟然不敢落下去。 “你们不是想我死吗?” 女孩声音嘶哑的像个老妇人。 陶太太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盼了那么多年的儿子死了,还是被这孩子害死的,说是不恨她那是不可能的,可毕竟是自己怀胎十个月身上掉下来的肉,母亲对孩子的感情从知道自己怀孕那一刻就已经产生了,就算这些年因为生活艰难忽视了女儿成长,可现在看着女儿一脸木然的样子,她的心开始抽搐起来。 “我都听到了。”小女孩声音很低,“姐姐想害死我,对不对?” 陶太太勉强笑道:“别瞎说。” 小女孩朝陶太太招手,让她贴近一些,自己有话要说。 陶太太俯下身子,贴着小女儿的脸。 “我是活该,爸爸打我是对的,姆妈,真的不是我害死小弟弟的,可我看到姐姐往团子里塞针没有阻止,我该死。”小女孩的声音很轻。 那天她就说不是她做的。陶太太夫妻都不相信,认定她在撒谎,现在看另一个双胞胎的所作所为,陶太太相信了,这个女儿是替罪羊,那个女儿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想到那个女儿的恶毒心思,陶太太浑身发冷,她想不明白,一个肚子爬出来的孩子们,怎么差别这么大。 “姆妈,不要告诉别人我会说话了,我怕她害我。”小女儿低声说着,伸手抱了一下陶太太的脖子。 软绵绵的女孩子,又被毒打的一身伤痕,嗓子也嘶哑的像老人,陶太太的心一寸寸的软了下来,她含着眼泪点点头。 小女孩伸手擦去陶太太的眼泪,淡淡笑了一下。 笑容无比的凄楚,让人心里跟着一酸。 顾太太低声问:“你觉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小女孩摇摇头。陶太太这才松口气,走出来看到那个双胞胎跪在地上,抱着她哭喊着:“姆妈,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害妹妹,我们可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她就是我的影子,我是不会害她的。” 陶太太看向大女儿,陶智慧却侧过脸去,不和她对视。陶太太叹口气:“你真叫我失望,我怎么生出一个狼崽子。” 还能怎样呢?七岁的女孩子,不能杀掉她为儿子报仇,更不能告诉陶先生,一个孩子被差点打死,她不能一时冲动在让另一个出事,虽然她自己内心也是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愤怒。 陶太太强忍着痛苦,低声说:“好了,你妹妹没事,你起来吧,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你爸爸。” 小女孩这才放心地起来,同时还得意地瞟了陶智慧一眼。 陶智慧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妹妹怕是没救了,她压根一点没觉得自己哪做错了,她唯一内疚的是自己做的事怎么能被人发现了。 七岁的女孩子,想想真是太可怕了。 “好了吃饭吧。” 陶太太去作菜粥。 那小女孩忽然问:“姆妈,那毛衣就不给我们了吗?” 陶智慧差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到底是七岁孩子,这小心眼。 淘太太恨恨地瞪他一眼:“毛衣?你还惦记着毛衣,不把你打死就不错了,这笔账我记着,将来和你慢慢算。” 女孩的脸一下子暗了下来。 还要慢慢算账? 陶太太转身进厨房切白菜,陶智慧看着妹妹,用很小的声音说:“你在姆妈和小妹妹心里的印象是没有办法改掉的,以后日子长着呢,你这七岁就这么恶毒,长大了可怎么办?” “要你管?”妹妹眼睛一翻,现在毛衣也没戏了,在姐姐和母亲面前她已经如同透明,装都懒得装了。 晚上吃饭时陶先生没有回来。 “你爸爸可能又要加班了。” 陶太太忧心忡忡:丈夫这几天因为儿子出事,精神状态很不好,晚上又要加班,他是不舍得花钱买个烧饼充饥的,想到这,她用白面烙了个饼,让大女儿给她爸爸送去。 “小心点,挑有路灯的大路走,快去快回。” 陶太太用旧报纸将那个饼包起来,交给陶智慧。 陶智慧套上毛衣,将那饼揣在怀里说:“姆妈,你放心吧。” 妹妹看着姐姐揣着饼开门,一股冷风吹来,她忍不住裹紧了薄薄的破夹袄,低声嘀咕着:“谁晓得她会不会半道偷吃呢。反正爸爸偏向她。” 陶太太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指着她骂道:“我实在不能忍了,现在你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妹妹捂着脸:“姆妈不是说不会告诉爸爸,不追究了吗?” “你怎么能那么狠心,那可是你弟弟啊,你的亲弟弟。” 小女孩冷笑:“他是你们的宝贝儿子,我就是根草了吗?” “你说什么?” 陶太太惊讶地盯着这个女儿,她从来没想过,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竟然能有那么多心思。 “大姐成绩好,一直是你们的骄傲,弟弟是香火,我们俩是什么?就因为我们不是儿子,生的时间也不对,不像大姐是第一个孩子,大姐能穿大毛衣,弟弟能喝豆浆,吃杂面团子,我们穿的是大姐不要的破夹袄,出门风一吹都是透的,我们吃菜粥每天只有菜粥,稀的只有菜的菜粥,那菜叶子还是捡回来的!” 陶太太瞪大眼睛:“你一直都很我们,恨你姐姐,恨你弟弟,甚至妹妹?” “是你们逼的,你们为什么生我们,我可不想一辈子捡白菜叶子!弟弟不死,将来姐姐真考上大学了,弟弟也要开始读书,我们怎么办?姆妈你真打算过叫我们读书吗?” 小女孩一连串的反问砸过来,陶太太向后退了几步,扶着桌子才能站稳。 “弟弟是儿子,你姐姐学习好,你们拿什么和弟弟比?” 她强自镇定,嘴硬地反驳着。 “姆妈也是女的,姆妈读过书吗?” “你……”陶太太被女儿气的要吐血。 这是里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陶太太瞪了她一眼:“你给我老实点。” 第十八章 毁掉你(十二) 陶智慧急匆匆跑到银行,走廊里很安静,她轻轻推开他爸爸办公室的门,看到陶先生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绿罩子银行灯可能是电压不稳,发出呲呲呲的声音。 陶先生见女儿进来问:“你来做什么?” “姆妈担心你没吃饭,叫我给我送点吃的。”陶智慧从毛衣里掏出报纸来,那报纸还是热乎乎的,报纸被热气熏的有点洇湿。 陶先生接过来,打开报纸,掰了一块递给女儿:“晚上要吃七分饱,这个你吃。” 陶智慧看着她爸爸,银行灯有点暗,他脸上的皱纹很明显,想着陶先生每天都要伏在案头抄抄写写,对父母的那一点点埋怨瞬间灰飞烟灭,鼻子一酸将饼子推给他:“爸,我在家吃过来的一点不饿。” 陶先生故意板起脸:“加班加的我头疼,吃不下东西。赶紧吃了,别和我啰嗦。” 陶智慧点点头,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那块饼。陶先生是真的饿了,风卷残云,几口就把半块饼吃光,然后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茶水,站起身将茶叶到出去,又倒了点热水涮了涮杯子,再倒一杯热水放到女儿旁边说:“喝点水,别噎着。” 陶智慧看着他的举动,想到前天死去的弟弟,家里一个被打伤卧床的妹妹,一个心怀鬼胎的妹妹,忍不住叹口气。 陶先生看着女儿问:“小慧,你是埋怨爸爸吗?爸爸没用,只会做点抄抄写写的活,挣不到几个钱,如果你投胎到好人家,也不会被人嘲笑。” 陶智慧捂着嘴巴,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爸爸,原来你都知道了。”她哽咽着。 “是爸爸的错,是我资质有限,只能读个免费师范,好不容易找个抄写的饭碗,半辈子要过去了,也是个没出息的,只想你们能好好的就行了,没想到好不容易得到个儿子也没了,都是我的错,是我过去太偏心了。” “不是的,爸爸,是我爱慕虚荣,是我自找的。” “年轻孩子,谁都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我是穷人家孩子呢。可是啊,智慧,想想那些在冬天死在路上成路倒的孩子,你吃不好总能吃个八成饱,穿不好总也是冻不到,爸爸妈妈努力做的好一些,只是……”陶先生低下头去,“爸爸真是很无能,只能做这样了,对不起啊小慧。” 陶智慧实在无法忍住眼泪,趴在桌上呜呜呜哭了起来。 “是爸爸不好,别哭了,别哭了,你弟弟没了,我这两天像行尸走肉,只能靠不停的加班抄写麻痹自己,别哭了。” 陶先生拍着女儿的肩膀,低声安慰。 陶智慧搂住爸爸的肩膀大哭着,好像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在二女中受到的孤立、别人的鄙夷为难都哭出来。 陶先生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只要你好好学习,将来能考个不花钱的大学,爸爸妈妈就有盼头了。” 就在这时,门上玻璃忽然亮光一闪,陶智慧一愣:这是什么? 陶先生到底是经历多,一下子想到报纸上那篇垃圾堆里寻美人的报道,起身道:“是记者!” 说着起身开门就往外跑。 陶智慧追了出去,陶先生跑的快,那人钻入一个小巷子,被他一把揪住西装后襟。 “把胶卷交出来。” “哈哈为什么交?怕你们父女乱--伦的事曝光吗?”那人阴阳怪气。 陶智慧也冲过去,抓住那人胳膊:“你是记者对吧,是你写的那个报道,我从没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欺负我。” 那人冷笑:“什么叫欺负人,这可是叫你出名的好机会,你还不谢谢我?” 这人,太恶毒了! 陶先生想到那篇报道,起的七窍生烟,一拳向那人挥去。 因为陶智慧抓着那人胳膊,陶先生这一拳打的结结实实,那人叫了一声,陶先生气急了连着又是两拳,都打在头上,那人不服气嘴里兀自骂着:“你们父女乱--伦,大晚上父女俩抱一起,想做什么?还敢打我,我叫你们身败名裂。”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儿子没了,女儿被小报记者盯上,被整个金陵城嘲笑,现在这该死的小报记者还要毁掉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 陶先生又是两拳,那人忽然不出声了,站立不稳,晃了几下。 陶智慧抓着他胳膊,此刻发现这人有点不对劲,急忙问:“喂,你怎么了?” 陶先生说:“松开他,别管他,装死呢。” 陶智慧松开那人,那人软绵绵到底, 陶先生拉着女儿往回走,陶智慧不放心,俯下身接着淡淡的路灯光看到那人口鼻眼睛都流出血来,伸手在鼻子边一探已经没气了。 “爸爸,不对,这人没气了!” 陶智慧惊慌失措。 陶先生蹲下一看,心里一下子就凉了:“小慧,你赶紧走。” “爸爸,我们把他藏起来吧。”陶智慧环视四周,这条街上这会竟然没有人,真是太好了。 陶智慧看向陶先生:“我不会让爸爸一个人承担的,我们都没有错,是那些人,背后使坏的那些人。爸爸我们把他处理掉。” 她的眼神坚定专注,陶先生看着女儿,想到家里的妻子孩子,点点头。 “爸爸,咱们一起把他扶起来再说。” 陶先生和陶智慧将那人扶起来,架着往前面走。 路灯昏暗,偶尔遇到行人,陶智慧就叹息着:“就说不要你喝这么多,非要喝,酒量又不好。” 父女二人架着那人走了一会,陶先生擦着汗说:“不能这样,这人越来越沉,咱们坚持不了多久的。” “在往前走走,把他扔滁河去。” 陶智慧此刻异常冷静,她竟然一点都不害怕死人,只想着不能让人发现,不能让爸爸有事。 又走了一会,陶智慧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依然咬牙坚持着。 终于,走到河边,父女二人将那人拖到树林里,陶智慧弯腰检查一下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名片盒,上面写着金陵侦探社魏大成的名字。 原来这人不是小报记者而是个私家侦探。她将名片踹到怀里,心想在河里泡上两天就得烂了,老天也找不到他是哪个。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十九章 嫉妒心(一) 陶先生将记者的相机摘下来,试图打开后盖取出胶卷。 陶智慧一把抢过相机,冷笑:“他死了,这东西也用不上,扔河里糟蹋了。” 说着将死者的戒指也摘了下来。 陶先生大惊:“小慧啊,我们不能这样做,这可不好。” “爸,咱们都杀人抛尸了,就别清高了。” 陶智慧说着翻出死者的钱包:“如果有一天这尸体被人发现,也是因为被打劫,和咱们没有任何关系。”陶先生很惊讶,今晚的女儿太出乎他意料了,冷静镇定的让他有点害怕。陶智慧将这人全身都搜了一遍,然后看看周围,捡了几块大石头,胡乱装进这人裤子和毛背心里,然后用力将尸体噗通一声推进河里。 “爸爸,走吧。” 陶先生站起身一片茫然:“就这样了?不会被人看到吧?” “看到那就不承认啊,我晚上给你送饼,然后在你办公室帮你抄写了。黑天瞎火的,谁能就看的那么清楚。” 陶先生一愣;“你帮我抄写了,啥时候的事啊?“陶智慧一笑:“就现在,咱们这就回去抄写去。”| 她脱下毛衣,将照相机挂在自己校服外面,然后又套上大毛衣,盖的严严实实的:“走吧,爸爸,我帮你抄写。咱们再对一下词,真被人问起来该怎么说。” 父女俩回到办公室,谢天谢地,期间并没有别人来,陶先生拿出一部分稿子交给女儿让她抄写,陶智慧的字写得还是蛮不错的,陶智慧伏在写字台上抄写,银行灯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她侧脸极为恬静完全看不出方才经历了什么。 “小慧,你不怕吗?” “爸爸,记住了,今晚我来给你送饭,然后咱们就一起抄写稿子了,其他什么事都没有,记住了。”陶智慧抬起头,盯着她父亲,灯光下的他,显得格外苍老,像五十多岁的人,两鬓斑白,满脸皱纹,方才那个因为气愤出手挥拳的人好像并不是他。陶智慧也松口气,这样蛮好的,看着爸爸这样的外表,应该不会有人怀疑他吧? “爸爸,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你不能倒下,不能出一点问题。爸爸,你明白吗?”| 对面的女儿一脸关切,陶先生叹口气,点点头:“知道了,小慧,我明白了,真是惭愧我这活了半辈子,还要靠女儿保护我。” “我长大了就会保护爸爸,只是现在能力还不够。” 父女俩都静下心来,稿件很快就抄完了。 关了灯,走出办公室,陶智慧回头看看黑漆漆的楼房,好像觉得哪个窗口有灯光一闪,揉揉眼睛却什么都没有了。 是太紧张眼睛花了吧。 她裹紧了毛衣,按了按里面的相机,心想这个东西可要藏好了,找个机会卖掉,够几个月家用了。 “怎么才回来啊,叫你把饭送到就回来。” 陶太太一见父女二人推门进来,站起身,满脸埋怨。 “这么晚,担心死了。” “我帮爸爸抄点稿子。” 陶智慧说着回自己房间,她要马上整理一下相机和钱包,方才在陶先生办公室,她没有将这些东西拿出来,是怕陶先生再受刺激,今晚发生的一切已经达到陶先生极限了。 “我累了。”陶先生摆摆手。 这手一摆,陶太太一把抓住惊讶地问:“天啊,你这手怎么了?青肿一大片?”原来方才陶先生打人用力太大,当时不觉得怎样,过了这么久肿的老高,刚才走在路上,陶先生脑子乱的很没有感觉到疼痛。 “今天摔了一下。”陶先生心虚地把手抽回去,还装做不好意思地说,“别叫孩子看到,拉拉扯扯的,” “你是我男人,我拉一下手怎么啦?” “爸爸的手肿了,大姐你去给爸爸烧点水敷敷啊。”二妹一把掀开陶智慧房间的帘子,陶智慧正在摆弄那个相机,忽然有人进来吓了一跳,急忙将相机藏在身后,二妹问:“大姐,你在做什么?那是什么东西啊。” “什么都不是,你进来做什么。”“爸爸手肿了,你不知道吗?” “谁叫你进来的,出去。”陶智慧没好气地呵斥道。 陶先生现在慌的不行,听到大女儿呵斥小女儿的声音,急忙喊道:“二妹出来,别惹你大姐。”二妹本来是想在父母面前好好表现一下,没想到两头不讨好,里外不是人,撅着嘴出来嘟囔着:“我大姐偷东西你们都不管。” “胡说什么?”陶太太照她脑袋就是一巴掌。二妹被打蒙了,捂着脑袋高声喊;“她偷人家照相机了,那个是照相机吧,我看到过。” 陶先生大怒;“没有的事,胡说什么,你姐姐怎么可能偷东西?” 陶太太则问:“照相机,那可是洋玩意,你怎么能看到过?一听就是撒谎。” “我就是看到过,昨天有个人在咱们家门口转悠,脖子上就挂着一个东西,说那是照相机,还给我照相来着,和大姐藏起来的东西是一样的。” 陶先生擦着额头的汗:“那不是好人,是专门拐孩子的,以后看到躲远远的,你大姐没偷东西,是你看错了,记住了吗?”他又加上一句,“在胡说八道我打死你。” 二妹不吭声了,心里却更加痛苦。 这个家,自己和三妹都是多余的。现在三妹因为挨了打,还能得到几分关爱,自己呢,说实话都会被骂被打,她看的很清楚,大姐藏在身后的那东西就是个照相机,家里又没钱买这种洋玩意,她哪里来的,当然是偷的啊。难道……是爸爸给她买的?否则为什么爸爸这么偏向她说话?想到这,小女孩紧紧地握紧拳头:太过分了,我连件破毛衣都没有,她却有大毛衣,还曾经有件呢子大衣,说是别人赔给她的,没准也是爸爸给买的呢!小女孩愤怒地看向她姐姐房间,门缝透出灯光来。 陶先生在家抄写都是用油灯的,不舍得用电,全家只有陶智慧能随便用电,因为她晚上要学习,陶太太说把眼睛熬坏了戴眼镜就不好了,一方面眼镜很贵,一方面也会让容貌打折扣,怕是找不到好人家呢。哼,都是借口,你们就是偏心而已! 第二十章 嫉妒心(二) 第二天一上午,陶智慧能感觉到林嫣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着转。 是因为魏大成没有及时向她汇报的缘故吗? 其实昨天她只是在强做镇定,她知道陶先生为人谨慎小心,是个走路上梧桐树上掉个叶子都担心砸坏头的,暴怒之下将人打死,若是自己再表现慌乱,陶先生马上就得崩溃,她家还指望谁来挣钱养家啊。 昨晚她一晚上都没睡着。 原来人死了,僵硬的那么快,昨晚父女俩架着那人走,她很明显感觉到那人的身体渐渐变硬,隔着衣服透出一种冰冷,最后在那人身上搜寻东西时,手掌下的身体是冷的硬的,硬邦邦直愣愣的,那种感觉当时不觉得如何,事后想起来,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人流血的口鼻,以及被推下水的噗通一声。整整一晚,她瞪大眼睛盯着棚顶,陶家的棚顶上糊着捡来的旧报纸,上面的新闻照片影影绰绰,越看越觉得害怕。她的手在被子下紧紧地握着,咬着嘴唇,不能哭出来,也不能喊出来,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因为害怕,所以才要故作镇定。 因为担心,所以才要装作云淡风轻。 若是往日,她一定要对林嫣还以颜色,一上午课都不听盯着我做什么? 但是今天,因为心虚,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挺直背,目视前方,认真听讲。 中午放学,陶智慧故意绕了一点路,沿着滁河一边走。走了一阵,看到路上行人不是很多,不见异常,握紧的双手渐渐松开。这时就听有人喊:“哎,你不是陶小姐吗?”陶智慧看到从斜对面走过来的小警察,努力牵动嘴角露出丝微笑。 “是我,你是警察先生。”“你家不在这附近怎么走到这了?” “我妹妹病了,我放学顺便来这边买药。” 因为陶先生在这附近工作的关系,陶智慧知道这附近有个挺大的药店,心想等这警察走了,自己一定要去拿买点治咳嗽的药。 “警察先生怎么在这?”陶智慧心里有点忐忑,用轻松的口气问。 “这边发现一具尸体。” 陶智慧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就听那小警察说:“呶,就在那片树林,有人吊在那,不过我看现场有点古怪。” 听说是吊死,陶智慧松口气,有点惊恐地说:“好吓人啊,我刚从那边走过来呢。” “龙三于,你在做什么?” 一辆吉普车嘎吱一声停下来,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探头出来问。“头儿,你来了,那人我知道是谁了,是个私家侦探,有线人认识他。” 私家侦探! 陶智慧吓得差点出声。 “嗯,叫什么名字?” “姓路,外号叫小路子,有个搭档叫魏大成。” 陶智慧心里一紧:魏大成,就是昨天被她推进滁河的那个人。 “走吧,我们去找那个魏大成。” 龙三于上车前还冲陶智慧挥挥手:“再见啊,陶小姐。” “你可老实点吧,王小姐还在沪城等你呢。” 小武伸手拍他肩膀一下。 “头儿,这位小姐可是二女中的,高材生,将来一定有大好前途的,哪里能看上我这样的小警察,你啊是多虑了。” “二女中,也有贫寒人家出身的,你何必妄自菲薄,小警察怎么了?我不也是小警察。” “哪能和头儿比啊,你可是安局长的亲侄子。不过这位小姐的确是贫寒人家出身,看他家住的那地方还不如我家呢,哦,就是前几天死了一个不到一岁孩子的那家。” 小武想了来了:“你说那家人有点古怪,女儿跑来报案,父母却说孩子是病死的对吧?” “对,开始那家女的还哭着说要给儿子公道,后来男主人几句话就说孩子是病死的了。这陶小姐也很可怜,大冷天就穿着二女中的校服卖菜还被小贩子欺负。她说她父母是不能因为一个儿子再失去两个女儿了,头儿,你说她这意思是不是知道杀害她弟弟的凶手是谁啊。” “还用猜,就是这意思。” “不会吧,她家还有对双胞胎妹妹,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这么点的小孩,能干啥啊。”“哼,人小鬼大,能干的事多着呢。” 车子在一条巷子口停下,那巷子很深,两边是二层的木楼。 “那个私家侦探社就在这啊?”龙三于同小武一起下了车,看看周围环境吐吐舌头说,“这地,怕是这侦探社也挣不到几个钱。” “呵,人不可貌相,我查过了,这侦探社还很有名,黑白道通吃,只是不知道这个小路子得罪了何方神仙,怎么会在河边吊死了。” “头儿,你还没看法医报告呢,就能认定他不是自杀?” “他这样的人,就是欠了利滚利也会捞一笔跑,怎么可能自杀。这恐怕是得罪哪个道上的人了,被人下手做了,咱们现在就得问问他那个搭档魏大成,最近接了什么事。” 小武走了几步,在一个木头门前停住,那们上方挂着个掉皮的木牌子写着金陵侦探社。 门一推开了,屋子里有点腥臭味,龙三于捂着鼻子心想:这味,怎么跟河沟子里烂泥似的。” “魏大成?你是魏大成?”屋子里面很暗,模糊看着有个人影,小武朗声问道。 “是,我是魏大成。”那人往门口走了几步。 “这屋子里怎么这么暗啊。”龙三于伸手往墙边去摸灯绳。 “别,别开灯。”魏大成惊叫一声,龙三于吓一跳,“你怎么了?” “最近病了,怕光。”魏大成又往后退了退。 小武进来一会,渐渐适应了屋内的光线,依稀能看出魏大成三十多岁的样子,细长条的脸,小小的绿豆眼,个子不高,特别瘦,细细的一条。 “小路子是你同事吗?”“对啊,他路子多,又是姓路的,外号就叫路子。他怎么了?呦,这是警察啊,难道他出什么事了?” “你们最近查什么案子呢?” “这个……是一个大官怀疑家里的第九个小妾不对劲,叫我们查查。” 魏大成一拍后脑勺:“我的妈呀,不会为这事惹了麻烦吧?”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十一章 嫉妒心(三) “哈,很有可能。”龙三于叫道,“九个姨太太,这人身体还真好。” 魏大成干笑一下:“警备司令,当然是,呵呵,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少女人想攀上那棵老树呢。” 小武不想多知道这些达官贵人家的隐私,便故意咳嗽一声,那龙三于依然好奇地问:“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大成叹口气,随着他的叹息声,这间阴暗的屋子里潮湿的气息更加严重了。 “那位杨司令家中一共有十一位姨太太,这位排行第九的本来是他的干女儿,后来被杨司令看中做了第九个姨太太,九姨太天资聪明,杨司令便送她去大学读书,没想到她竟然在那大学里风头很劲,司令怀疑她和别人有点首尾,便安排手下调查,那手下和我过去有过往来,便委托给我们了。”魏大成显得很坦诚。 小武沉吟下:“小路子死了,死在滁河边的树林里,你觉得谁会杀他。” “什么?小路子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魏大成很是惊愕。 “昨晚的事情,早上被人发现。” “老天爷,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魏大成往后退了几步,踉跄着坐到椅子上。 “你的意思是那杨司令的人下手?” “我……我可没说,是你猜的。” 龙三于嗤笑:“你就这么点胆子啊。” “先生,咱们都是吃差不多的饭,不同的是你们有人撑腰是铁饭碗,我们呢,做的都是刀尖舔血的生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因为自导别人隐私被做掉,是泥巴饭碗。这杨司令什么人啊,动动小手指就能把我们捏死,在他面前有胆子,我是嫌命长了。” “既然这杨司令这般厉害,为何还要你们去调查他九姨太的事,他自己的人就不能查?” “那个,可能是因为他是四川人,来金陵不久,不方便大张旗鼓调查,他手下那副官和我们有过往来,便来找我你们了。当初我也晓得这单生意好吃不好咽,可路子说富贵险中求,我们美美地捞上一笔再说,那杨司令现在能从四川调过来,没准哪天就调到别处去。” 小武点点头,认为这魏大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他们这种私家侦探其实就是江湖跑单帮的,什么规矩都不讲,什么案子都接,这次敢接官宦人家的隐私事情,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将杨司令手下那副官的情况写下来,姓名,大致情况。”小武命令道。 魏大成叹口气:“先生,我的字迹若是落到那副官手里,哪里还有命来。” “你的搭档已经死了,你就能幸免?有没有证据也不多这一次。” 拿着魏大成写的情况,小武带着龙三于走出巷子。 “头儿,那人房子里一股子怪味。”“你也闻到了?” “像河泥,臭烘烘的,这人什么毛病啊,还一直站在阴影里,不会是他和那姓路的分赃不均杀的人吧。” “一切皆有可能,能做私家侦探的都是老油条,混在黑道白道多年了,杨司令九姨太的事应该讳莫如深,怎么我们一问就马上说了。” “啊,对啊,对啊。”龙三于拍着脑门,“这么大的事他一问就说,心可真大,一盘子装不下。” 俩人走出巷子后,魏大成紧紧地关上门,屋子里臭烘烘的气味更重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盯着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忽然凄然一笑:“死生肉骨,小姑娘,你算是救了我一命呢。” 陶先生晚上回来脸色很不好。 小妹妹的咳嗽越发严重了,陶太太照顾女儿,没注意到丈夫脸色,吃饭时忍不住抱怨丈夫当时下手太重。 “你们男人啊,没经历过十月怀胎,不晓得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滋味。” “姆妈……” 陶智慧见父亲黑着脸,想要劝说,陶先生将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拍:“你还有完没完?” “没完,小妹这咳嗽不停,今天都开始咯血了,明天送医院吧。” 陶先生冷笑:“吃的灯草灰放轻巧屁,送医院哪里来钱送?她做了孽,害死我儿子,若是病死了也是一报还一报,算是积阴德了,将来到了地下也不会下油锅。” 听到这话,坐在一边蒙头喝粥的二妹身子微微发抖。 陶太太生气了:“我嫁给你这百无一用的人,给你生儿育女,好好和你说话你却骂人,三妹太可怜了,你可知道……” 二妹忽然喊道:“姆妈,我吃饱了。” 陶先生起身就走,陶太太看着眼泪汪汪的二妹,将话咽了下去。已经有个女儿被打的要死了,陶先生若是知道是二妹害的儿子,这个女儿也会保不住了。 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也就这样吧。 陶智慧想到三妹咳血没钱去医院,深深地叹口气。吃过饭,收拾完碗筷,她将魏大成的钱包拿出来,趁着陶先生在离间抄写,抽出几张钞票偷偷塞到陶太太手里。 “你哪里……” 陶太太吃惊极了,一句话没说完被女儿捂住了嘴巴。 “姆妈别问了,反正没做坏事,这个拿着明天你带二妹去医院看看吧,这样咳下去是不行的。”陶太太知道这个女儿的脾气,她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自己不想说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的,抹着眼泪点点头,拍了一下女儿的手,“还是智慧懂事,姆妈这些年对你太不好了。” “不怪姆妈,咱们家太穷了,等我读了不花钱的大学能工作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母女俩低声说了几句,陶智慧回房间准备写作业。 就在这时,外间忽然响起重重的敲门声,陶太太问:“谁呀。” “开门,我们是警察。”正在里面写字的陶先生差点跳起来,陶太太一脸不高兴:“大晚上的警察来做什么?我家又没人干坏事。”“开门,快开门。” 又是几声,陶太太担心门被他们这么大力敲坏了,吱呀一声打开门,为首的老警察手里拎着个东西问:“你们家女儿用这个当了十块钱。” 陶太太想到陶智慧给自己的钞票,转头就问:“小慧,你哪来的这东西?” 陶智慧盯着老警察手里的东西,整颗心都凉了。 因为那是个照相机,她从那姓魏的侦探身上拿下来的照相机。 “不是大的,是小的,那个小的去当的。” 警察问:“这东西哪里来的,叫你家那个小的出来。”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十二章 嫉妒心(四) 陶先生披着毛线衣从里间出来:“出了什么事?”陶智慧急忙说:“爸爸,警察先生找妹妹的。” 陶先生稍微镇定一下:“哦,有什么事吗?这么晚了?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你家那个小女儿拎着这个去当铺当了十块钱,我想问一下,这东西她从哪得来的。”警察走进来,将照相机放到桌子上。 “这,捡来的吧,我们穷人家,可没有这么高级的东西。”陶太太忽然想到三女儿说陶智慧那有相机的事,当时觉得是胡说八道想,现在想来……她心里忐忑不安,偷偷地瞄向大女儿。 “这是金陵侦探社的东西,她从哪儿得来的,大马路上捡到这个东西的可能性很低的呀。” 陶智慧大声说:“我妹妹只有七岁,只能是捡来的了,二妹呢?” 小姑娘从厨房探出头,警察招手道:‘小姑娘你过来,这东西你从哪拿到的?“ 小女孩吓得要跑,陶智慧冲上去一把抓住他:“去跟警察先生说清楚。”她背对着警察,用极小的声音说:“在垃圾箱捡来的,离家远点。” 说着拽着妹妹走过来一本正经道:“快和警察先生说实话。”那老警察摆出和蔼面孔问:“小姑娘,这相机是你拿去当的吧?” 小女孩点点头:“我捡的,从垃圾箱捡的。” “哪里的垃圾箱。” “晚上记不清了,好像往前面走两条街的垃圾箱。路过看到有这玩意就随手捡来了,这也犯法吗?” 小姑娘不知道这相机到底是惹上了什么麻烦,但说的远一点应该是对的,还不能说的太远,那样会被人怀疑她一个小孩子晚上怎么跑那么远。 “真是你捡来的?”;老警察狐疑地问。 “先生,这个相机怎么了?二妹,你当了多少钱,把钱拿来还给人家。”陶先生黑着脸说。 小女孩吓得要哭出来了:“就当了十块钱,我花了两块钱吃东西了,现在只剩下八块钱,” “作死啊,你一定是被人骗了,两块钱买米能撑破肚子,你都吃了什么?还有你们,什么当铺啊就知道骗小孩,这么大个洋玩意只当了十块钱,你们怎么不去抢钱!”陶太太说着就扬起巴掌要打人,陶智慧忙将妹妹藏在身后,摆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姆妈,妹妹还小,再说她是捡个东西当了,也不是偷东西啊。” 原来这老警察很有点能力,他想死的是个私家侦探,他们这些人鬼鬼祟祟的,随身都带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照相机啊、各种名片通行证啊,怎么这死者身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呢?于是他就扩大范围搜寻,还发动了手下线人。结果一个线人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有个小孩在今天上午拎着个相机当了十块钱,那相机镜头盖上,正好刻着金陵侦探社的字样。老警察拿到那相机,按照当铺老板说的小孩特征,一路询问,二妹毕竟只是个七岁孩子,拿着相机出去走一路其实被几个人看到了,有人认出那是个相机,心里还犯嘀咕,这陶家什么时候发达了,小孩子拎着个洋东西四处跑,也不怕被人抢了去。警察正好问到,就有人说看到陶家的小孩子拿着这东西走路上来着,哪个陶家,就是女儿都二女中的那个嘛。于是老警察就找到这里。 当铺的伙计也指着二妹说:“没错,就是她。这相机是赃物,你得把钱还回来。” “我妹妹捡来的,怎么知道这相机是谁扔的,当都当了,现在你们单方面就不要了,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这样胡来,你家当铺没关张也是运气。”陶智慧寸步不让。 小伙计气的脸通红:“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陶先生说:“剩多少钱都给人家。” 二妹无奈地看看陶先生,将剩下的八块钱都掏出来递给小伙计。 七岁的小孩子和谋杀案不能有关系的,也许她真的只是捡到了侦探社的相机而已。 “你们都没看到过这相机?”老警察不死心的又问一句。 陶太太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从没见过。” 陶智慧问:“那么警察先生,这个相机是被人偷了扔掉的吗?” 她还是一身二女中的校服,月白的袄子,深蓝色的裙子,一张清秀可人的小脸,眼神清澈。 “是和一个凶杀案有关系。”老警察说完,看到对面的女孩子惊讶地捂住嘴巴,捡相机的小女孩抬头看她姐姐一眼,抿了抿嘴角。 “哎呀,晦气晦气,怎么能把这种东西拿到家来,等会看我怎么收拾你。”陶太太嫌弃地瞪着二女儿。 老警察见问不出什么,只能带着当铺伙计告辞。等人走了,陶先生深深地看了大女儿一眼。陶智慧笑笑:“没事的爸爸,是妹妹一时贪玩而已。” 陶太太狐疑地看着陶智慧:“那相机不会和你有关系吧,妹妹提过你有相机。” “姆妈,二妹那是故意找事呢,我怎么能有这个东西,我可穿着校服,不能出去翻垃圾箱的,多丢脸啊。” 陶太太想想也是,大女儿聪明乖巧,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她朝二女儿挥了挥拳头:“都是你惹的麻烦,死人的东西也拿回来,多晦气。” 二妹看了看陶智慧,低头一声不吭。 “小慧,先别写作业了,帮爸爸抄点文件。”陶先生示意女儿跟他进去。 “警察不会怀疑我们吧?” 陶先生让女儿进来后低声问。 “爸爸,我们什么都没做,在你办公室抄点账本稿子而已,不要担心了。”陶智慧安慰父亲,“你每天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和往常并无两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不对。”“可是……二妹到底知道什么,她会不会全都知道了。” “不会的。爸爸,二妹正病着每天咳嗽咯血,实在不行就得送乡下老家去休养了,她那么小,也不知能不能熬得过去呢。” 陶智慧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她父亲,陶先生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你的意思是……” “是爸爸的意思,爸爸,我是为了帮你。” 第二十三章 嫉妒心(五) “爸爸,就是你想的那样,捡到相机当掉的妹妹病了,病糊涂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明天周末,我和妈妈带妹妹去医院。” 她看着陶先生:“爸爸,必须这样做。二妹竟然悄无声息的从我房间偷走了相机。天晓得她还能做出什么事。就是弟弟的……”她她猛地停住,掩口道:“啊,我说了什么。” “弟弟怎么样。你弟弟怎么回事,到底是二妹做的还是三妹做的?”陶先生的声音一下子发抖了,紧张地盯着女儿。 “爸爸,弟弟走了我们都很难过,有些事……就不要去想了。毕竟也都是爸爸的儿女,总不能杀了妹妹给弟弟报仇吧。” 陶智慧故意这么说。 在看到警察拎着的照相机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个妹妹不能留了。 她害死了弟弟,又差点让全家人陷入危险,现在这危险都未必解除。幸好是对双胞胎,明天就大张旗鼓带着三妹去看病,对外就宣称二妹病了,至于这病的程度。能不能好要看这相机带来的隐患何时能消除。 陶先生叹口气,眉心的皱纹如刀刻一般,他无奈地点点头:“明天和你姆妈去医院吧,把二妹也带上,那些东西都处理了吗?” “放心吧,爸爸,一切都处理了。相机我本来是想等事情过去些天再卖掉,没想到被二妹偷走了。” 第二天陶太太带着三个女儿出门了。 一路上母女俩轮流背着三妹,二妹低着头默默跟在后面,她知道昨晚姐姐和父亲在房间里谈了很久,什么抄写账本,假的!就是合计算计我呢!哪有这样的亲爹亲姐!一路上二妹都不吭声,盯着她姐姐的背影,恨不能一把将陶智慧推到咣当咣当开来的电车上去。 电车甩着长辫子过来,陶太太抱着三女儿上了车,陶智慧紧随其后,上车时回头喊二妹:“快点跟上来。” “哎,这不是陶小姐吗?”一个男子站起身,挥手道,“这位是陶太太吧,快坐这来。” 那男子三十来岁的样子,穿着西装,看着挺体面。 二妹看到那人,往陶智慧身后藏去,她认得那人,那天就是他拿着相机在自己家附近转悠,还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想到昨晚姐姐和父亲一阵密谈,二妹知道自己闯了祸,最怕人提到照相机,看到那男子笑脸她急忙躲在姐姐后面,就在这时,电车晃悠一下,二妹正好往前贴着陶智慧,她感觉到大姐的身子很是僵硬,还是陶太太致谢:“谢谢这位先生,原来认识我家囡囡啊。” “是,我有个小妹和陶小姐在一个学校,接小妹放学时候认识,鄙姓魏。” “原来是魏先生。”陶太太不善于言辞,坐好后抱着女儿,冲女儿招手,“智慧,快来谢谢魏先生。” 陶智慧看着对面的魏先生,声音有点发抖:“你好……魏先生。” “陶小姐,这是要去哪啊。” 魏先生像是随口一问。 陶智慧平时言谈举止都很有气度,可是这次忽然就不吭声了,盯着对面的男子神游八方。 “囡囡病了,去医院。” 陶太太只好自己回答,这时怀里的三妹又咳嗽一声。 “哎呀,好可怜啊。”魏先生低头看靠在陶太太怀里的三妹,那孩子小脸蜡黄,微微闭着眼镜,嘴角抿着挂着点淡淡血痕。 “这咳嗽的还挺重。”“真是害怕啊,”陶太太皱着眉头。 这年头一咳嗽就怕是痨病,因为这病若是有钱人家还好,洋人医院治疗再加上营养良好,三年五载下来也许会好,若是贫寒人家就只能等死了,听着那咳嗽心惊肉跳,还得担心传染给家里其他人。 “不用担心,我看这孩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嗓子。”魏先生含笑看了陶智慧一样。 陶智慧心里一紧,她身后的二妹也是吓得浑身哆嗦:这个人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能什么都知道? “要真是如先生所说那是再好不过,这看个病,真是……难啊。”陶太太抱着女儿叹口气。 “陶小姐聪明学习成绩好,将来陶太太是要享福的。”“那就借魏先生的吉言了,但愿如此吧。” 二妹藏在陶智慧身后,心想平时大姐总爱逞能,怎么现在看到这陶先生倒像是老鼠见了猫,竟然一声不吭了呢? 车子到了一站,陶太太起身下车。 “我来帮你吧。”魏先生要帮忙抱着三妹下车,陶智慧急忙一把抱起三妹,嘴里喊着:“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不好意思啊,魏先生。”陶太太面上一僵和魏先生道歉。 下了车,陶太太教训女儿:“过去你不是很会说话吗?怎么现在跟锯嘴的葫芦一样。那魏先生是你同学的哥哥,看着穿着也挺体面,人家还给咱让座。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那人不是好人。” 陶智慧冷冷地说。 “啊?不是好人?你怎么知道?” “他妹妹是我同学啊,我当然知道,姆妈,以后见到这人一定要绕着走,这个人很坏的,非常非常坏的。” 到了医院,陶智慧去挂号,陶太太带着两个女儿坐到一边的长椅上等着。 这是家教会医院,很贵的那种,陶太太本是不舍得出钱带女儿来的,还是陶智慧说这医院好,能看好病,陶太太心疼三妹被冤枉挨打,狠狠心便来了。 “呦,想不到这垃圾堆寻得的美人也能来这种医院看病啊。”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陶智慧看着走过来的李楠微微一笑:“对,你这样的大小姐和我在一个医院看病,不是很丢面子有失身份吗?赶紧走吧,小心被小报记者拍到,连累你就不好了。” “你……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李楠气急,冒出这么一句。 “穷不是我的错,揪着穷不放,处处使绊子手腕害人的都不觉得有错,我有什么好在乎的。” “哼,还振振有词,陶智慧,我就讨厌你这道貌岸然振振有词的样子,你等着,还会有更多的料爆出来的,到时候叫你哭都没地方哭,彻底身败名裂。”李楠骄傲地扬起下巴。 “现在你也就用下巴看人这点本事了,我等着你的料,一定要多加点油盐酱醋,不好吃不给钱的。” 陶智慧说的风轻云淡,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原来那魏大成是她雇的……还有,那个人明明死了,被自己亲手推下河的,电车里那个到底是什么?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十四章 嫉妒心(六) “魏先生,看清楚了,这可是你们侦探社的物品?” 小武将相机递给魏大成。 龙三于则站在一边仔细打量着他。 这个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相貌普通,扔进人堆找不出的那种,身上还有一点淡淡的烂泥味。龙三于心想这做私家侦探看来不怎么挣钱啊,这人卫生习惯可真不好,一股味儿。 “是我的。”魏大成点点头。 “小路子离开侦探社时带着这个相机吗?” “这是我的相机,不是路子的,我出去吃饭,把相机弄丢了,警察先生,是在哪里找到的?” 小武和龙三于对视一眼:“这不是小路子的相机?” “不是,是我的,路子很少用这些东西。” “你的相机?”小武本以为找到这相机就能找到小路子被杀的线索,但是现在一切都归零。 “你这相机是在哪丢的?” 小武问。 魏大成回忆下说了一个巷子名,龙三于惊呼:“啊,就是在陶家不远啊。” “陶家?什么陶家?” 魏大成装傻。 “你没看报纸吗?垃圾堆里寻美人的那个陶家。”龙三于解释道。 “好了,三于,别说那些有的没的。魏先生,你可以走了,最近不要离开金陵,因为我们随时可能去找你了解情况。”“好的好的,我一定配合调查。” 魏大成看着小武又问:“那,这个相机是我的,我可以拿走了吗?” 小武想了想:“好吧,你在这本子上签个字吧。” 龙三于则喊道:“哎,你得交十块钱,我们可是花钱才把这相机赎回来的。” 看小武就这样轻松的放魏大成走了,龙三于埋怨道:“头儿,你不是说这个魏大成很奇怪吗?” “但是目前为止没有发现证据。这个相机……”小武忽然愣住,“对啊,既然是他的相机为什么里面没有胶卷。” “难道是被小偷给扔了?” “如果是小偷偷的,为什么会扔到垃圾箱里,这相机看着不错,黑市上可以卖上价的。”“那是怎么回事?” “魏大成和陶家的小孩子,有人说谎了。”小武判定。 小武研究着老警察记录的相机发现过程。 这个相机在某家当铺发现,被七岁的小女孩送去当铺换了十块钱,小女孩说是在一个巷子的垃圾箱捡到,从这点看,发现相机的地点远离滁河,相机也不是死者小路子的。 但同一天,同一个侦探社,一个人死在河边树林,一个人相机丢失,这未免太巧合了吧。 小武决定去找那个警备司令的副官去问一问。 可是如何去见这个人呢?小武想了想,将电话打到沪城警备司令部。 “哦,你说的杨司令吧,原来在四川的。”霍中梁问。 “对对,是之前在四川的。” “要个派司是吧,等会我金陵警备司令部的人给你送去。” 小武连声道谢,就听霍长官在电话里问:“叶限在金陵过得怎样?” “啊?叶小姐什么时候来金陵的?” “十天前吧,有个什么委托,好像是一个什么女的被人害了。”霍中梁想了想继续说,“对,好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姨太太被害的事。” 姨太太被害?小武心想这做人姨太太还真是危险,遇害的小路子死之前调查杨司令九姨太的事情,叶限也来查个姨太太死因,这段时间金陵到底有几个姨太太出事啊。 下午,小武拿到了警备司令部的派司便开车过去。 “龙副官,你好。”进了司令部,下午很快就打听到那位姓龙的副官。 “你是哪位?”能进司令部的人都不简单,虽然不认识,龙副官依然以礼相待。 “我是个警察。”小武开门见山。 龙副官立马看看周围,发现没人注意自己低声问:“一个小警察敢到这来,谁给你的胆子。” “正义,我希望找到真相。小路子死了。” 副官一愣:“死了?” “听说是你找小路子调查九姨太的事情的。” 副官叹口气:“小路子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本来是想帮衬他生意。”接着他正色道,“年轻人,给你句忠告,九姨太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掺合,没一点好处。” “那个九姨太她是不是……” 小武迟疑着问。 “实话告诉你,要是以司令以前的做派,直接将九姨太和那个小白脸枪毙了没人敢吭气。还是我认为已经是民国时代了,要讲点证据这才让路子搜集点证据,直接扔到那女人面前,她和那小白脸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就跟小白脸连夜跑了,到底去了哪里我也不晓得,反正这辈子怕是都不敢在司令面前出现,这就足够了。我们是军人,枪口是要对着战场上的敌人,不是女人,这种女人,赶跑了就是犯不上因为她折损司令的威名。”龙副官说的坦坦荡荡。 “这么说你没有杀九姨太,也没有害小路子。” “那是自然,路子是我哥们,我杀他做什么?司令开始还挺生气的,后来知道九姨太和小白脸跑了也就骂了两天就不管了,世上这么多年轻貌美的女人,跑了一个算什么,司令不会在乎的。” 小武问了九姨太读书的一些情况后告辞。 “我还是要提醒你,这件事最好不要掺合了。” “既然你们没有杀九姨太,为什么怕我调查呢。” 小武紧紧地盯着龙副官的眼睛,后者则冷笑一下不再吭声。 小武直奔那所大学,先后从学校的师生中得到一些有关九姨太的线索。 这位九姨太叫杨明秀,今年只有二十一岁,大概是在上个月,写了一篇题目为《一个封建家庭女性命运》的论文,这篇论文其实是一个调查报告,调查了一个封建大家庭的十二个姨太太的情况,其中八个姨太太都是在十几岁年纪被霸占的。 “杨同学的论文在我们学校掀起很大风浪,有人认为她可能写得是自己家庭的情况,杨同学还为此在校刊上写文章为自己辩护,奇怪的是,从那以后杨同学就没有再来上课。” 老师叹口气道:“真是一个很好的学生,就算她的家庭是这样的,出身和家庭也不是她自己能够选择的,为什么要逃避呢。” 小武眉头紧皱,他不太信龙副官的话,从这论文看来,那位杨司令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他真的能放过九姨太杨明秀吗?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十五章 嫉妒心(七) 九姨太在半个月前就不在来学校了,随之一起不见的是一个姓陈的学生,而那人正是杨明娜背着杨司令的恋爱对象。 小武心想,这俩人怕是不知在哪里做了地下之鬼。 这杨明娜本是杨家三太太从外面买来的养女,因此也跟了姓杨,长到十四岁上,出落得花容月貌,杨司令便强行占有,娶来做了九姨太,这九姨太进门不久,又来个好事成双,十姨太也进门了,这十姨太姓林,祖籍福建,是福建大家族的后人,随家人迁移到金陵,在二女中读书,被杨司令一眼看中抬了回家。 二女中的学生,基本都是非富即贵的,这林姨太出身大家族,但面对杨司令的淫威也只能忍气吞声。 通过走访,小武基本拼凑出杨明娜的形象:这是个年轻漂亮又聪明的女子,做为干女儿被霸占内心一定是深感屈辱的,但这人能屈能伸,到了十八岁的时候杨司令竟然送她去大学读书,而杨司令那个二女中学生的十姨太却没有得到读书的机会。这样看,九姨太虽然进门早一些,但深得杨司令宠爱,所谓爱之极恨之极,被最宠爱的女子背叛,杨司令不能忍受杀了他们是非常有可能的,至于那小路子,就是被杀了灭口了。 调查一番后,小武决定去找那个私家侦探魏大成再了解一下情况。 小武再次来到金陵侦探社,站在门口刚要敲门,就听着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是杀不死的,陶小姐。” 是那魏大成的声音。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女子很是惊恐。 “我……是人啊,放心吧小姑娘我是不会害你的。” “你,别过来,离我远点。” “咦,不是你来找我的吗,怎么现在害怕了?”魏大成语气很是戏谑。 门忽然被打开,一个女孩子跑出来,小武猛地向后一退,愣了一下,魏大成追出来看到小武:“哦,警察先生。” 女孩子站住,看向小武,满脸惊恐。小武觉得小姑娘有点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好了,小姑娘,快走吧没钱找什么私家侦探啊,真是的,我这可不是慈善机构。” 小武皱着眉头:“魏大成,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位小姐这么惊恐?你对她做了什么?” “哈哈哈,能做什么?她找我有点事,可是有没有钱,我这又不是慈善机构,没钱来做什么,小姑娘,你别做梦了。” 魏大成不依不饶地加上一句。女孩子加快了脚步,很快就不见了。 “这女孩是谁?” “没有问啊,进来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也许是个疯子?哎,年纪轻轻就疯掉,也是挺可怜的。” 小武看着魏大成,后者风轻云淡,若不是方才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小武一定会新魏大成说的是真话。 他并未揭穿他,微笑一下:“我想了解一下九姨太的情况。” 魏大成将小武迎进来,耸耸肩道:“资料都在路子那,具体情况我是不知道的。不过我们可以找找,呶,那个是路子的桌子。” 魏大成在桌上的一个文件盒子里翻找一番:“钥匙在这,也许在抽屉里。” 说着打开抽屉。 里面有一些文件,小武翻了翻拿出一叠慢慢地看。 “嗯,十姨太的资料,不是调查九姨太吗?怎么还有十姨太的?” 小武指着几页纸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件事因为需要保密,一直是路子负责的,具体什么情况我都不知道了。” “侦探社是你们俩的,现在小路子死了,一切都属于你了对吧。” 小武盯着魏大成问。 后者呵呵一笑:“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为这点事我就要杀路子?不可能的,我们是好朋友,合作十来年了,我宁可同他合作挣钱更划算一点,不可能害他的。” “那女孩到底是来做什么?什么叫你是杀不死的?”小武不打算放过他,步步紧逼。 “什么意思?”魏大成反问。 “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我们的谈话?那女孩子只是要我帮忙查点事情,警察先生,你的耳朵似乎有点问题哦。” 魏大成笑眯眯地说。 “你的问题,我会查出来的。“小武义正言辞。 “我是守法公民,警察先生不用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魏大成积极眼睛,笑了笑。一个三十多岁,相貌普通的男子,忽然用这样的方式笑,很是诡异。 可惜,此刻小武已经转身未看到魏大成的表情。 小武离开侦探社,沿着小巷往里走,走到另一处街道拐角,看到龙三于正和一个人说话,看到小武过来龙三于挥手道:“头儿,陶小姐,二女中的学生,高材生哦。” 小武看着女孩子,微微一笑:“你好,陶小姐,又见面了。” 陶智慧大惊失色,随即又命令自己镇定。 “哦,对了头儿,那天在滁河边我们遇到过陶小姐,头儿,你说巧不巧,原来是陶小姐的妹妹捡到的相机呢。”龙三于说道。“是很巧。”小武继续说,“有时候也许不是偶然,你说呢,陶小姐。” “捡东西当然是偶然了。否则怎么会有守株待兔这句话。” “也是,买药也可能是偶然,这么看,偶然的事情还真不少。” 小武话里有话,陶智慧却面容不变很是镇定:“是啊,这世界就是由好多偶然凑在一起的必然。” “哈哈哈哈,到底是高材生,你们说的话都这么高深莫测,我都听不懂了。”龙三于大声笑着。 “再见,警察先生。” 陶智慧从侦探社跑出来,本想回家的,走在路上正好遇到龙三于,她心里有鬼,便装走偶遇的样子和龙三于搭讪,想问问滁河边死人的那件事。 正说着话,没想到那个警察竟然也过来了。陶智慧是聪明人,知道这个警察比龙三于难对付的多,急于脱身。 小武如何能放过她,追问道:“陶小姐认识金陵侦探社的魏大成先生?” “哦,这个啊,还不是我妹妹捡到相机闹得,那相机上不是刻着金陵侦探社的名字吗,我就好奇,想看看侦探社到底是什么样的。”陶智慧一脸天真,“我看过柯南道尔的,对侦探这一行充满了好奇心呢。”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十六章 嫉妒心(八) “原来是这样。”小武点点头,“我们和陶小姐的几次偶遇,看来很有点侦探的味道。” 龙三于瞪大眼睛,完全听不懂这你一言我一句是什么意思。 “那次真的只是去附近药店买药偶然路过,至于我妹妹捡到相机的事情,只能说金陵城真是太小了。” 陶智慧很有礼貌地说:“我妹妹还在医院,我先走了。” “你妹妹住院了啊。”龙三于问。 “是,我二妹,哦,就是捡到相机的那个妹妹,肺部感染有点严重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头儿,你好像对陶小姐有点偏见啊。” 待陶智慧走了,龙三于嘟囔着。 “是我有偏见还是你这家伙花心呢?这才来金陵城,你就把王小姐抛在脑后,现在满心只有陶小姐了对吧?” 小武嘲笑道。 “哎,头儿,话可不能乱讲的啊,我只是偶然遇到陶小姐报警,这样认识的,一切都是偶然而已,你联想这么多,若是被王萌知道,要骂死我的。” 小武眉头微微皱起,打开车门道:“到车上讲,你将和这陶小姐认识的全部过程原原本本的给我讲一遍,这个女孩子,我怎么看着很不简单呢。” “当然不简单了,人家可是二女中的学生,高材生,一直考第一名的,还是免费生。” “听听,对人家这么了解,还说没想法?” “冤枉,冤枉,我只是看报纸了,垃圾堆里寻美人写的,是记者对陶小姐了解而已,可不是我。” 龙三于说着叹口气:“不过那记者可挺缺德,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将陶小姐的情况完全都暴露出来,是故意的吧。这人太坏了,哪个年轻女孩子喜欢被人这样议论呢,多没面子啊。” “也是奇怪,一个不算太漂亮,也非权势家庭出身的女孩子,到底是哪里吸引了记者的目光呢?”小武像是自言自语。 “女人心海底针啊,我看八成是嫉妒。” “你怎么知道的?” “女中嘛,都是女孩子,年轻小姐们,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我家王萌过去就讲过,说她们学校有人花钱找私家侦探调查另一个女孩子,就因为怀疑那女孩子和她抢男朋友,多吓人啊。” 小武点点头:“是很可怕,看来一切都不是偶然啊。” 陶智慧一口气跑到医院,气喘吁吁站在病房门口。她没有那么多的钱,三妹只能住在普通的大病房,这病房有八张床,住了三个人现在是吃饭时间,别人都在吃着饭,三妹孤零零躺在那,眼睛盯着天花板。 陶智慧鼻子一酸,将路上买的包子递给三妹。 三妹摇摇头指指嗓子,意思是自己吃不下去。 陶智慧一拍脑袋:“看我,真粗心,你嗓子疼,要喝粥的啊,我去买点豆浆。” 三妹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睛盯着她,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 陶智慧俯下身去,就听小女孩用嘶哑的声音说:“大姐,二姐想杀我。” “没事了,她不敢了。” 陶智慧安慰妹妹。 “我们是双胞胎,还在妈妈肚子就在一起,我知道她想什么,大姐,帮我,我不想死,我以后一定会听你的话。” 陶智慧想到今天被警察盯着的那种可怕感觉,对二妹的恨又加深了一分。 这个二妹真是太坏了,害死了弟弟,还害的自己被警察怀疑,又想害三妹。 她眼睛转转低声说:“反正你们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等看完病回家了,天知道是哪个回去了,哪个没回去,你说对不对。” 三妹点点头:“对,我听姐姐的。” 这时走廊传来一阵哭声,是陶太太的声音。 “我去看看。” 陶智慧匆忙出去,看到陶太太拿着医生的诊断书在哭。 “姆妈,怎么了?” 陶智慧以为三妹得了不治之症,急忙问道。 “小慧,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医生检查过了,说三妹不是肺炎,是嗓子到食道哪里扎了两根针!” 又是针! 陶智慧嘴唇抖着:“天啊,又是二妹!” 她扶着陶太太走到走廊一角,压低声音说:“既然是扎了针,那只要拔掉就好了,问题不大啊,姆妈,你不要哭了。” “是,拔掉吃点消炎的药就好,可是我害怕啊,你二妹这是……没救了。” “姆妈,你说那个相机真是她捡来的吗?” 陶智慧忽然说。 “啊?不是捡的还能是哪里来的?” “如果是偷的,是杀了人抢来的呢?” 陶智慧盯着她母亲,语气冰冷。 “不能吧,她只有七岁啊,怎么……” 陶太太看到女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立马停住了。 “她只有七岁,就能害死了弟弟,害妹妹住院,下一步就是害我,害你和爸爸,姆妈,不能再心软了。难道你不怕以后再生了弟弟,也被她害死了吗?” 这话说中陶太太的心思,她现在内心纠结,刚才拿到医生诊断书,心里又是伤心又是害怕忍不住放声大哭。 “姆妈,我知道,你一心以为手心手背都是肉,但现在是二妹对我们家每个人都充满了恨意,留着她是祸害啊。” “那怎么办?” “送乡下外婆家去,等三妹出院,就将二妹送走,回去就说三妹没有救回来,死在医院了,用三妹代替二妹,二妹从此在我们家消失,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每月给外婆点钱,算她的抚养费好了。” 陶太太想想,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二妹这孩子做了这么多可怕的事,留在家是个祸害,再说自己还要再生儿子的,她万一在使坏可怎么办? “那就这样办吧,医生说明天就能给三妹取那个针了。” “这样啊,姆妈。我下午没事,就送二妹去外婆家吧。” 陶智慧主动请缨。 陶太太一想,要是陶先生看到诊断报告,怕是要把二妹打死的,便点头说:“那就赶紧带着二妹走吧,等你爸爸下班知道这件事,会气死的。” “好的,姆妈,你放心吧。” 陶智慧看着从门口走来的二妹,招招手说:“二妹来,姐姐这有包子吃。” 二妹一直是吃菜粥的,听说有包子,立马飞一样跑过来:“姆妈,我可以吃包子吗?” 陶太太转过身擦着脸上的泪水:“吃吧,吃完了你姐姐带你去外婆家玩几天。” “啊,去外婆家,好啊好啊。” 二妹接过包子大口吃起来:“真香,真好吃。” 第二十七章 嫉妒心(九) “大姐,咱们真去外婆家啊。” 二妹的手被陶智慧紧紧地攥在手里,她有点担心地问。 “是啊,你看这不是去外婆家的路?” 姐妹俩出了城,沿着滁河走着。外婆家在大厂的乡下,要走很远的路。 二妹还是很喜欢外婆的,因为陶太太生儿子坐月子那段日子,她和三妹一起被送到外婆家,虽然舅母对她们姐妹没有好声气,可是外婆好啊,还骗舅妈说那天鸡没下蛋,把鸡蛋藏起来偷偷给她和三妹煮着吃,虽然最后姐妹俩还为谁吃蛋黄,谁吃蛋清打了起来。 “那以后就在外婆家了?一直都在?” 一想到去外婆家,不必在面对姐姐和三妹,二妹激动的浑身发抖。 “是啊,再也不用回来了。” 陶智慧说的意味深长。 “太好了。” 二妹开心地笑出声来。 陶智慧站住,冷冷地看着她:“二妹,你就这么讨厌这个家吗?” 二妹一愣:“大姐,什么啊。” “看着我的眼睛说实话,你就那么恨我,恨弟弟,恨三妹?” 二妹一把甩开她的手:“我就知道,你才没那么好心,送我去外婆家,是把我骗出来打我一顿的吧?” 陶智慧冷笑一下,心想,打你?我才懒得打你呢,你已经不可救药了。 “被我说中了吧。”毕竟是七岁的孩子,一见陶智慧不吭声,以为被自己说对了,得意洋洋起来。 陶智慧说:“快走,天黑前要赶到外婆家。” 路越走越偏僻,渐渐的河边就看不到别人了。陶智慧回头看到二妹站在原地不动,呆呆地看着河里。 她有点生气,觉得二妹这是故意磨叽呢,走过去一把抓住二妹的手:“赶紧走啊,别磨蹭了。” “大姐,河里有个人,冲我招手呢。” 二妹指着河面。 陶智慧心里一抖,想到那个被自己推下河,又莫名其妙活过来的魏大成,生气地掐了二妹一把:“装神弄鬼啊你,找打。”“真的大姐,河里有人,那人我认识,那天他在咱们家门口转悠,还给我拍了张照片,他还说过几天就把照片给我送来,现在都没送来,是个大骗子。” 陶家没钱给孩子们拍照片,二妹一直记挂着照片的事,冲着河面大声喊:“你是骗子,我的照片呢?” 二妹抬头问:“大姐,他说相机被你拿走了。啊,那个相机真是他的啊。”二妹自言自语,“大姐你拿人家相机做什么?” 陶智慧看着妹妹,这孩子心眼太多,她怀疑她是猜到了什么,或者听到陶先生说了什么,故意装神弄鬼刺激自己, “走吧,别闹了。哪有什么人,你见鬼了吧。” 说着用力拉着妹妹大步往前走。 “那人说你不是送我去外婆家,是要杀了我!” 妹妹忽然冲着陶智慧的手狠狠地咬下去。 手上剧痛,陶智慧松开了手,二妹转身就跑。 “你给我回来。” 陶智慧气急了,拔腿就走。二妹到底是小孩子,力气不大,跑了一会渐渐跑不动了,被陶智慧抓着后脖颈子一把抓住。 “跑,你跑啊,本来我还在犹豫,现在看你是没有任何改过之心,都是亲兄弟姐妹,为什么你会这样?” 陶智慧气喘吁吁地问。 “你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你学习那么好,爸爸挣的钱都拿来供你上学,家里三个孩子还一定要生儿子,本来不生弟弟的时候,姆妈还能给人织毛衣挣点钱,我们还有读书的希望,毕竟大姐你就是读书读得好,可是有了弟弟,姆妈没时间挣钱了,我们俩要照顾弟弟,給弟弟洗衣服,弟弟吃干的我们喝稀的都喝不饱,为什么会这样?” 二妹声嘶力竭,眼中是完全不属于小孩子的悲怆。 “我也喝稀的啊。” “你?你还有过吃干的时候,我们哪有过?你有大毛衣穿,我们呢?衣服脏了换洗的都没有。” 二妹用力挣扎着,陶智慧手疼得很,想到这个妹妹可恶的差点将全家都推入危险,她忽然弯腰一把抱起妹妹,大步往河边走。 二妹意识到危险,不住踢打着,嘴里喊着:“大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还有你不敢的事?啊?我们是一家人,你嫉妒我,嫉妒弟弟,为什么要害三妹?” “她,谁叫她不承认,她说那件事是她做的,顶多挨几下打。” “你自己做的为什么要别人承认。” 陶智慧气坏了,这个二妹已经不可救药,本来她一直犹豫是真的将二妹送外婆家,还是在路上动点手脚,现在,她只想马上将这个满嘴谎话一肚子坏心眼的妹妹扔到河里去。 “大姐,不要啊。” 二妹抓着陶智慧的衣服不放,一时间没有办法将二妹扔下去。 姐妹俩对峙时忽然从水里伸出一双手,将二妹一把拉入河中,接着将女孩子的头往水里按。 陶智慧目瞪口呆:“那是什么?” 那双手的主人像是知道陶智慧的想法,忽然从河里冒出头,那是一张三十多岁男子的脸,相貌很普通,扔人堆里认不出的那种。 陶智慧惊讶地张大嘴巴,这人她认识,是魏大成,被她将尸体推入河中,又莫名其妙出现的那个私家侦探,魏大成! 魏大成的头沉下去,二妹也跟着不见了。河面上只有一圈圈的晕圈,理不直扯不断。 那是人还是鬼? 魏大成回来了,可河里还有个魏大成。 小妹会不会再回来?没事人一样的回来,笑眯眯地说:”你是杀不死我的。“ 想到这陶智慧害怕极了,她蹲在地上,抱紧胳膊,盯着那河水,她觉得浑身发冷。 “你是什么东西……” 过了好一会,陶智慧站起身,大声喊着。“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有回音传过来,那河面平静如砥,什么都没有。 陶智慧害怕极了,转身就跑。 哒哒哒,河边只有她清脆的脚步声。 也不知跑了多久,忽然她看到前面有个人。 陶智慧站住脚,盯着走过来的人,双手紧紧握住拳头。 那人渐渐地走近了,陶智慧松口气,因为这是个女人,年轻的女人,穿着裘皮大衣,高跟鞋,手里挽着皮手袋,爱司头吹的高高的,很有派头。 女子走过陶智慧身边,俩人擦肩而过,她身上有浓重的香水味。 陶智慧没看那女人,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一会,对面开过来一辆黑色轿车,车子在她面前停下,一个穿军装的男子打开车门问:“小姐,可看到一位穿毛皮大衣,拿着白色手袋的小姐走过去?” 陶智慧点点头,指指自己身后:“一直往前走就是,刚过去。” 第二十八章 嫉妒心(十) 一辆车在那时髦女子身边停下,车上的人打开车门道:“好好的何苦使性子。” 女子站住:“我只是想来看看,现在闭上眼睛就是那女人,我要找她当面对质。哼。活着我都不怕她,死了还想搞事。” “林琳你不要这样,都是心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那年轻军官将车子停下,走出来轻轻搂着那女子的肩膀柔声安慰着。 “日有所思,我什么时候总想着她?这贱人,活着和我抢司令的宠爱,死了还在梦里折磨我,我……” 她犹豫一下继续说:“我听人说可以找道士,让自己恨的那个人死了以后万劫不复,只要用那人的一缕头发就能做法。阿清,你说把那女人扔到滁河,就在这附近,不如把尸体找出来,剪下点头发来做法,我要叫那贱人永远不能轮回,让她到我梦里来吓唬我。” “你冷静点,林琳,你可是读过中学的人,什么德先生赛先生比我这个大头兵要明白,这种事怎么能信呢?这人死了半个多月,一直神不知鬼不觉的,司令以为她私奔了呢,你要把尸体再捞上来,这是要出事的呀。” 男子低声安慰着:“好了,好了,不要再发小孩子脾气了,我和你讲,现在我都被警察盯上了,我们必须小心点,有警察竟然拿到了派司到司令部问我路子的事情。那警察真是神通广大,司令部的派司都能拿到,万一消息传到司令那里,我们……那可就麻烦了。” “一个小警察而已,大不了弄死。”林琳嗤之以鼻。 “林琳,你想的太简单了,这警察能弄到进司令部的派司,很有背景,不是轻易能被干掉的,刚将杨明娜干掉,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哎,真是麻烦,杨明娜这贱人,死了还不放过我,太可恶了。” 林琳跺着脚,娇嗔道。 “反正她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出现,怕什么,不过是做个梦。”男子笑了一下,“等咱们俩走了以后,就能每天晚上搂着你睡,这样一定不会做噩梦。” “什么时候后带我走?现在我是一天都不想陪那个老头子,真是老不死的,听说还要娶十二姨太进门呢,你说,这么老不修的东西,怎么就不得马上风死了算呢。”林琳叹口气,靠着那男子的胸口,“哎,我真是想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 “龙副官。” 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俩人吓得急忙分开。龙副官手按着腰间的手枪,转身问:“谁?” 一个面目普通的男子走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龙副官问。 “在下是金陵侦探社的,和路子是好兄弟,在下叫魏大成。”那人指了一下前面的小树林,“我那好兄弟路子就是在那吊死的。” 龙副官看了一下前面黑漆漆的小树林,声音有点颤抖:“在哪…是怎么死的?路子好好的怎么会去自杀?” “天晓得是怎么死的,也许是……”魏大成的眼睛在他们身上转了转,“也许是厉鬼索命呢。” “胡说八道。”被叫做林琳的女子忽然喊叫道。 “哈哈,我就那么一说,我听路子说,好像之前接了龙副官的一个案子。” 龙副官脸色一变:“没有这回事,我是警备司令部的人,哪里需要路子帮忙。他这人从小就喜欢吹牛,又吹牛了吧。” “哦,那也可能,我就说嘛,警备司令部的人想查谁查不到啊,想查哪个姨太太查哪个姨太太,哪里需要路子。” 一听到查姨太太这句话,林琳背过脸去,盯着那河水。 “我们赶紧回去吧。”龙副官拉了一下林琳,俩人就往车那走。 魏大成喊道:“龙副官,你不信厉鬼索命的事吗?” 龙副官一声不吭,和林琳上了车发动汽车就走。 林琳有点不放心地回头看一下,看着魏大成的脸,忽然就啊地尖叫一声。 龙副官问:“怎么了?” “有鬼,有鬼,那个人忽然变成了杨明娜。” 林琳一把拉住龙副官的手:“真的,我看到了,他刚才变成了杨明娜。” 龙副官将车子转过来,看着前方,那姓魏的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龙副官揉了揉眼睛,忽然那姓魏的真的变成了杨明娜,木然地冲他们招手。 龙副官吓坏了,一踩油门,车子冲向魏大成。 哐的一下,魏大成被撞了好远,龙副官不放心,又碾了一下。 “死了吗?” 林琳问。 “不知道。” 龙副官又倒车往回碾了一下,这才开车就走。 “应该是了,碾了两次。” 林琳回头看过去,地上一大片红的黄的,这样碾压,一定会死了的。 陶智慧沿着河岸走着,忽然从后面开出一辆车,那车速度极快,嗖的一下就从她身边过去。 陶智慧吓了一跳,站住抚着胸口,认出那正是方才问路的那辆车。 她回头看着走过的路,想到刚才将妹妹扔到河里的情景,河中伸出的那双手。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那姓魏的不是好好活着呢吗?那水里的到底是什么? 她想了想,决定往回走,看个明白。 陶智慧这样出身贫寒的女孩子,能够考上最好的二女中,还能成绩名列前茅,足以说明她是一个意志非常坚定的人,天不怕地不怕。 她往回跑,跑了一会看到前面地上黑乎乎的一片,仔细看是趴着一个人。 是谁? 陶智慧站住脚步,就见到地上那人忽然动了动,接着用胳膊撑着,像是一个软体动物一样,一节一节的起来。 陶智慧捂着嘴巴,不敢叫出声来。 因为那人最先撑起来的是脑袋,一张被车压得平平的脸,那脸抬起来后,像是在空中充满了气体一样,晃了晃就恢复了原状,赫然是魏大成。 魏大成此刻的样子像是一条昂首向上的蛇,身体被车压得扁扁的,只有头和胳膊撑了起来,仰着头看向陶智慧,这个相貌普通的男子,竟然露出一抹娇羞的笑:“陶小姐,又见面了。” 声音也娇滴滴的,根本不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你……你是……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魏大成,我叫杨明娜。” 魏大成的身子渐渐都起来了,他终于彻底站起来,摇晃一下,身体也恢复了原状。 “还得感谢陶小姐,如果不是你把魏大成的身体推下河,我也不会得到这么个皮囊。嗯,长得不够好,但足够用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十九章 嫉妒心(十一) 陶智慧浑身发抖,牙齿也开始不受控制咯咯作响。魏大成开始动了,起初每一步都很不协调,动作僵硬艰难,像是身子刚才被压扁了失去了某些功能,后来渐渐灵活起来,动作、姿势都和普通人无异。 他走到陶智慧面前,伸手摸了一下她冰冷的小脸:“小姑娘,你竟然不跑,也不尖叫,女孩子遇到这种事不都是这样的表现吗?哦,别不好意思,我也是个女人呢。” 说这话时他还露出娇羞的笑。 这三十多岁,相貌普通,甚至可以说有点丑陋的男子露出这种笑! 陶智慧抖的更厉害了。 “小妹妹,你都敢杀人,还有什么怕的。” “我没有杀人,那人是因为无意失手死的,我只是帮忙把尸体扔进河里而已。” 陶智慧忍着害怕解释道。 “所以我得感谢你啊,小姑娘,你不知道,我在冰冷的河水里等待了那么久,每天都能看到有人经过,我真想抓下一个人来,附在他的身体上可惜一直没有机会,那些人都离的太远了。终于那天晚上,你将魏大成推了下来。真是天助我也,这人虽然长得丑点,但身体还算好用,孔武有力很灵活,也没人会想到我杨明娜又回来了,哈,叶小姐没有说错,果然有复活的机会等着我。” “你……是……借尸还魂?” 陶智慧试探着问。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陶智慧可是二女中的高材生,从小就受德先生赛先生教育,本来是不信鬼神那些的,可是眼前这一幕如此诡异,让她不得不相信。 “是,算是这样吧,我死了之后,身上被绑上大石头沉入江底,我睁开眼,哦,说睁开眼好像很难解释,小姑娘,我也是读过大学的,这点常识是有的,可现在真只能用睁开眼来形容,我的身体是没有睁开眼,可是意识做到了,我觉得自己飘飘悠悠的像水里的气泡一样浮到河面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那一刻,我内心充满了仇恨。” 这情景很是诡异,一个三十多岁的粗糙男子,缓缓讲述着自己的遭遇,此刻,陶智慧竟然不觉得害怕了,她不由问下去:“那,谁害的你?” “林琳,那个贱人,她找私家侦探查我,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和我,啊,不是,是之前那个魏大成调查你是一样的,是嫉妒,女人的嫉妒心啊。” 魏大成笑起来。 笑声嘶哑难听,陶智慧对这个人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陶先生用力过猛,误杀了魏大成,因为陶智慧将魏大成的尸体抛入河里,让河中的游魂杨明娜得以附着在尸体上,借尸还魂。 这一切偶然,促成眼前一切,陶智慧实在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她竟然有一种成就感,想着,啊,是我造就了眼前这个人啊,借尸还魂的……鬼,还是怪物?虽然古怪点,可是看着人很不错的样子,还有特殊的力量,被汽车压扁了竟然能一节节的撑着站起来,恢复了原状,真是太神奇了。这个人讲起话很坦率,似乎可以利用一下。 “姐姐,谁找魏大成调查我的呀。” 想到这里,陶智慧马上换掉了称呼,身体也不再发抖了。 “也是姓林的,叫做林嫣。” “果然是她。” 陶智慧冷冷地哼了一声。 “怎么,想不想报复一下。这个人是你的同学吧?你就一点都不想报复一下?” 魏大成看着陶智慧,露出诡异的笑容:“小妹妹,你一点没别的想法?我看你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哦。” “想,当然想,姐姐,你会帮我的吧。” “让我帮你,那你能付出什么呢?我可不会像过去一样,对那贱人毫不设防,以为她是和我一样的可怜人,其实那人根本不值得可怜。” “你那么厉害,我怎么帮你呢。” “寂寞啊,我是多么的寂寞,这个世间只有你知道我的身份,男人啊,都是他妈的混蛋,那老不死的霸占了我,姓陈的骗了我,姓龙的害了我,还有谁是可以相信的,小妹妹,你不会抛弃我吧。” “不会,姐姐好可怜,我很心疼姐姐。”虽然面对一个大男人喊姐姐是很尴尬,可陶智慧完全看不出为难,嘴巴甜的像抹了蜜。 “可怜的孩子,做好人是没用的,就要这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想不想知道我的故事?” 魏大成(杨明娜)完全将陶智慧当成自己人,开始絮絮叨叨讲了起来。 “我是被杨家的姨太太买来做养女的,那时候只有三岁吧。我的养母常年不受宠,性情很不好,对我好的时候恨不能将天上月亮给我够下来。讨厌我的时候就骂我打我,不许我吃饭。” 杨明娜陷入痛苦的回忆中。 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中,小女孩渐渐长大了,她知道这种畸形家庭的痛苦,长大后开始理解养母,一心想好好读书,读个大学将来接养母离开杨家,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封建大家庭。 哪想到长到十四岁,杨司令将目光投到她身上,趁着她养母出门打牌,将小女孩强暴了,杨明娜痛苦的想要自杀,被养母拦了下来,养母说自己一生只抚养她一个还指望她养老送终呢,这样死了对得起谁。 “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头子就是好色,人还是蛮大方的,咱们母女联合起来将来一定能多分点财产,那老头子这么大岁数,还能活几年啊,忍忍就好了。” 在养母的劝导下,杨明娜忍着屈辱,小心地讨着杨司令的欢心,因为她从小在杨家长大,对杨司令了解的更多一些,奉承永远恰到好处。后来竟然送她去读大学,而前后脚进门的林琳是二女中的学生,还有个不错的出身,却处处比不上杨明娜,时间久了,就开始产生了嫉妒之心。 “多好笑,她找人查我和别人交往的证据,其实她自己早就和龙副官勾搭在一起,大家都是一样的,她又不爱那老头子,也不知道嫉妒个什么劲。” “就像我的那些同学,我家穷,没有钱,我的未来再怎么努力也不会超过她们,只是现在成绩比她们好而已,我努力学习只是为了能考个免费读的师范,她们可以考圣约翰,可以去美国去英国读书,我永远无法达到她们的高度,可她们依然嫉妒我,害我,恨不能将我踩在脚下,用力踩死。” 陶智慧叹口气:“姐姐,你说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是无聊透顶。” 第三十章 嫉妒心(十二) “林小姐,我等你很久了。” 林嫣下了车,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从门口的树影中走出来。 “你?竟然找到我家了,太过分了。” 林嫣看了司机一眼:“你先把车开进去。” 待车子开走了,林嫣低声问:“说吧,你想做什么?要钱吗?钱给的还不够?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世上还有人嫌钱多了咬手吗?林小姐,当初你找我调查陶智慧,可没说要将调查结果都交给小报记者,这么看,可是要加钱的哦。” 对面的男子一脸无赖样,林嫣忍住怒气问:“那你说,要多少?” “呵呵,林小姐为什么对一个女学生这么感兴趣呢。” “这个和你无关,你只要说要多少钱就行。” “十万元。”魏大成斟酌了一个数目,保证林嫣会拿不出来。 果然,后者立马火冒三丈:“十万元,你是要抢劫吗?” “我没想抢劫,可是我看林小姐打算抢劫啊。” “我抢劫?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嫣气坏了,要不是顾忌自己名门淑女形象,早一巴掌甩上去了:李楠介绍的这个私家侦探是什么人啊,怎么能这么无赖。 “你想抢走陶智慧现在拥有的一切,一个出身贫寒的女孩子,家境拮据,只想免费读完中学,读完大学,你要抢走她的人生。林小姐,毁掉一个人的人生,只要你十万元,你不觉得这已经很便宜了吗?” 魏大成语气嘲讽,眼神冰冷。 林嫣往自己家门口挪动两步:“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怪我?我要抢走她的人生?这是什么逻辑?无稽之谈,你们这些穷光蛋难道都是这样不可思议的想法? “不是抢走陶智慧的人生毁掉她,是什么?” “是因为这个社会需要诚实和善良,我可不想让那种爱慕虚荣满嘴谎言的女人毁掉我们二女中。你知道什么?庸俗。” 说着打开门,魏大成伸手去拉那门,林嫣道:“我家人可都在这,小心我报警你私闯民宅。” 说着用力一拉门,大铁门夹住了魏大成的手,那人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冷冷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 “你是疯子吗?快放手。” 林嫣大叫道。 “嫣儿,门口是谁啊?” 一个女人的声音,魏大成猜测可能是林嫣的长辈,林嫣用力一推,将魏大成推了出来,然后哐当一声,重重地关上了大铁门。 林嫣大步往回走,听那姓魏的竟然没有敲门继续纠缠,林嫣松口气。 她母亲正坐在客厅和老佣人在说着什么,见她进来招手道:“嫣儿,快来,帮妈咪参谋下,这周的慈善会我到底穿哪件礼服好一些。” “我妈咪穿什么都好看,艳压群芳。” 林嫣凑过去,仔细看看林太太手里的衣服,指了一件墨绿色的旗袍、 “这件蛮好,端庄大方。” “那好,就听我女儿,穿这件。” 林太太忽然想到一件事:“嫣儿,你们班那个女孩子,叫什么来着,就是那个垃圾堆里的美人。” “那个人啊,虚荣又愚蠢,妈咪你问她做什么?” “我们妇女慈善会想帮她一把,这孩子真是很出息的,家境这么不好,还能考第一,嫣儿,你比她可是差远了。” “什么?帮她?妈咪,别逗了,你知道那个陶智慧有多讨厌,总是扬着脖子看人,用鼻孔看人啊,讨厌死了,我可不想看她趾高气昂的样子。” “哎呦,我们家小公主这是嫉妒了还是吃醋了呢?” 林太太放下衣服,笑眯眯地看着女儿。 “我嫉妒她?她有什么可以叫我嫉妒的,那种又虚荣又虚伪的人,提到她都觉得恶心。”林嫣气呼呼地说。 “其实我们救助她也是帮你啊,她要是接受了救助,那在你面前永远都矮一头啊,以后一定对乖乖听你话的,同时我专这也是帮你争面子,多资助几个这样的学生,外面的人都会夸你善良大度的。” 林太太说。 “嗯,妈咪说的也对,那我就帮你问问陶智慧吧。”林嫣想如果陶智慧接受了林太太她们那个慈善团体资助,以后一定不敢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了,看她还能威风几天。 林嫣彷佛看到陶智慧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的样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妈咪放心吧,这种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她一定会接受的。” “什么?你不同意?喂,陶智慧,睁大眼睛看看自己,我妈咪是好心帮你,你看你什么表情?” 林嫣一听陶智慧说不同意,当即就大声嚷了起来。 这是上学时,她们就站在学校门口,林嫣声音很大,周围同学都听到了,呼啦啦围上来问:“什么慈善机构啊?能给陶智慧多少钱?” 李楠则阴阳怪气地说:“呀,陶智慧,你不是免费生吗,还要人资助什么啊?你家不会是饭都吃不饱了吧。” 陶智慧紧紧地咬着嘴唇,转身就走。 李楠一把抓住她胳膊:“喂,别走,林嫣好心好意帮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果然是垃圾堆出来的,这是什么垃圾家教?你父母都是垃圾吗?” 陶智慧转身冷冷地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一家子垃圾,全家都是垃圾。你是垃圾,你父母也是,明白……” “啪!”话没说完,陶智慧已经一个耳光打了上去。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二女中的学生非富即贵,学校也一直用培养淑女的方式教育她们,可是现在,陶智慧竟然掌掴别人! “你敢打我?” “你自己犯贱,活该。” 陶智慧说完就走。 林嫣伸手在前面拦住她:“这可是学校,你打完人就走?学校的规章制度在你眼里是什么?” 其他女生也在一边帮腔。 “各位都是淑女对吧,那我也说你们这些淑女都是假惺惺的是垃圾,你们父母也是垃圾,一家子都是,请问,各位淑女会如何回答我?会笑着说我说得对吗?” 陶智慧寸步不让。 “你……” “吵什么?上课钟都敲响了,你们还在门口做什么?” 教导主任的声音传来,有女生高声喊道:“老师快来,陶智慧打人呢,太可怕了,像个市井泼妇。” 有钱有权即正义,陶智慧,她什么都没有。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十一章 嫉妒心(十三) 打人?教导主任立马变了脸色:“陶智慧怎么回事?” 陶智慧转身看着教务主任,脸上不自觉地带上嘲讽的微笑。 教务主任本来是很偏爱陶智慧的,但此刻,忽然看到她面带嘲讽,让人心里很不舒服,想到这段时间她竟然还上了报纸,将二女中推到风口浪尖,当即有点不高兴地问:“陶智慧,你最近怎么了?别忘了你是免费生,和别人不一样,就不能老实本分一点吗?” 虽然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是免费生,但这次是第一次,当着众人由老师亲口说出来。 陶智慧只觉得浑身发冷,寒意是从心底透出来,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失去了整个世界。 “老师,我没有打人,而且最近出现这么多事,都是林嫣在背后捣鬼,她竟然找私家侦探查我,找小报记者,老师,我们二女中什么时候成为这种人的保护伞。” 陶智慧说着环视众人:“同学们,身边有这样的同学,你们不觉得害怕吗?今天是我,明天可能就是你们。” “开什么玩笑?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中大多数人都和你一样虚荣,和你一样撒谎?陶智慧,你可真恶毒啊。”林嫣抓住她话里的漏洞,陶智慧被反驳的一愣,别的同学纷纷说道:“是啊,是啊,真是的,谁像你那么虚荣啊,撒谎精,我们可不怕人调查。” “够了,陶智慧,你真叫我失望。自己虚荣说假话,还想将同学们都拉下水。” 教导主任很生气:“回去写一千字的道歉,你需要深刻反省。” “老师……” 陶智慧刚要说话,李楠说:“老师,人家是优等生,第一名,怎么会道歉呢。” “我们是教会女中,如果品德品行不好的话,就是第一名也可以劝退学。” 教导主任面色严肃,盯着陶智慧。 这是威胁!陶智慧将话生生咽下,看着教导主任:“老师,我错了。” 是的,老师我错了。 我错就错在以为人可以跨越财富等级,一个下层人可以靠努力拼入上层。 我错就错在以为自己努力学习,永远第一,老师就会偏爱我,其实人人都是爱钱和权势的。 一切幻想都不过是皇帝的新装,在小孩子的童言无忌中赤身裸体,曾经以为的了不起,现在都变成对自己的嘲笑。 陶智慧低着头,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水门汀的地面,有水滴落下特别醒目。 教导主任自然看到了,想安慰她几句,张开嘴,看着周围学生的目光又不知该怎么说。 林嫣见教导主任面有不忍,急忙说道:”上课了,上课了,同学们,上课时间都过了,咱们去上课吧。“ “上课去咯。” 女孩子们一拥而进。 大家看着陶智慧,目光各异。 有人是幸灾乐祸:谁叫她一个穷丫头非要挤进这所学校,还撒谎说自己爸爸是留美生,呸,落得今天这下场。 有人是嫉妒:你不是第一名吗?号称永远的第一名,了不起啊?以为老师能高看你一眼?现在不还是被教导主任教训。活该。 也有人是带着淡淡的同情,但在众人裹挟下,没有人走过来拉着她的手一起进教室,大家都看着呢,谁也不敢这么做。 最后只剩下陶智慧一个人站在那,门口空荡荡的,别的教室已经有学生被这边的喧哗吸引,从窗户看过来,窃窃私语,也许下午就会有更多的小道消息传播开来。 孤独,充斥在天地间的孤独感。 “陶智慧,还不去上课?你已经是免费生了,还不好好学习,每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教导主任看陶智慧低着头,勒令她进教室上课。 陶智慧进了教室,所有人都低头看书,彷佛她是空气一般。 她回到自己座位坐下,刚坐下就觉得哪里不对,急忙跳起来。 正好国文老师夹着课本进来,见陶智慧忽然一跃而起吓了一跳,抚着胸口问:“陶智慧,你在做什么?” 陶智慧几乎要哭出来:“老师,有人在我椅子上放脏东西。” 国文老师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好像是……浆糊。” 没错就是浆糊,白糊糊的,陶智慧坐了下去,连毛衣外套上都是一片浆糊了。 “谁做的?”国文老师火了。 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国文老师又问。 有人低声说:“估计是谁不小心弄洒了吧,又不是故意的。” “就是,都上课时间了,为这点小事耽误上课,陶智慧真是太过分了。 ”行了行了,不就衣服弄脏了吗?换一件不就行了。还是她家穷的没衣服换了?小题大做。” 陶智慧深深地吸口气,将泪水一股脑咽了下去,抬头说:“老师,没事了,我刚才就是吓了一跳,没什么。” “你真的没事吗?”国文老师将这女学生硬是挤出几丝笑容,可眼睛里一直在转悠的泪水已经出卖了她的情绪。 “没事的,老师。” 陶智慧明白,不会有人承认的,与其将自己彻底划到同学们的对立面,不如就此放弃。 “真的没事吗?你的衣服都脏了,有能换的厚衣服吗?” 虽然国文老师问的小心翼翼,可还是让陶智慧感觉到被伤害。 “没事的,老师,我没事。” 她掏出几张纸,将椅子上的浆糊擦干净,国文老师见她不追究,便走到讲台前,宣布上课。 这一节课,陶智慧上的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老师讲了什么。 直到下课钟声敲响,老师夹着课本走了,陶智慧这才无奈地轻轻叹口气,伸手揉着太阳穴。 “陶智慧,你有厚衣服换吗?” 李楠忽然拍了她一下,还挤眉弄眼的。 “管好你自己吧,倒数第三名。” 陶智慧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因为这句话将全班排名最靠后的两个人也划到自己的对立面。 果然,那倒数第一名喊道:“神气什么啊,不过是个免费生,下次考试成绩不好就要被退学了,还有什么可牛的。” “陶智慧,这就是我们和你的不同,我们不管考成什么样,都会一直在这里读书,你是不同的。”林嫣笑了一下,“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还真信这种事啊,蠢死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十二章 嫉妒心(十四) 穷人的日子里没有隐私也没有尊严,就如陶智慧,她的贫寒悲哀以及说过的谎话,在二女中同学口中不住地咀嚼,添油加醋后嚼出渣滓,呸的一口吐出去,根本不会看上一眼。 这是属于穷人的悲哀,但不管怎么悲哀,日子还得过,放学还得回家,去面对陶太太和才出院的三妹,当然现在陶家对外宣称二妹病重了没钱也没有办法治疗,被送到乡下的外祖母家等死。 富人的日子也是照样过,一如既往的幸福,比如今天的慈善晚会,衣香鬓影,达官贵人云集。 林太太带着妇女慈善会的几个骨干站在国际大饭店门口迎接客人,这位林太太一身墨绿色旗袍,黑亮的头发盘成发髻。鬓角插着一朵珠花,整个人都显得高贵端庄。林嫣站在她身边,依然穿着二女中的校服,在金陵城这是才华和家世的象征,多少华服都无法换来的。 “哎呀林太太,令爱这么大了,还是二女中的才女。” “这才叫教女有方啊。” 周围都是奉承寒喧声,林嫣嘴角含笑,笑容也是经过精心设计过的,不会太过,也不会太小家子气,绝对的温婉大方,大家闺秀风范。 “沪城警备司令部,霍处长到。皮肤白的几乎透明,烈焰红唇,乌黑的发,令人有惊艳之感。 林太太在沪城和这位霍先生有过一面之缘的,知道他是有名的少壮军官,非常有前途的。得知这位霍先生到金陵公干,便大着胆子将请柬送出,想不到人家真的来了,大喜过望,急忙迎上去:“哎呀,霍先生远道而来,真是荣幸,太荣幸了。” “我未婚妻,叶小姐。”霍先生介绍道。 “这就是令爱吧,长得美又聪明,林太太好福气。”那位叶小姐看到林嫣,含笑夸奖。 在门口这一阵子,林嫣听到无数夸奖早都麻木,闻言也是笑笑。 霍中梁挽着叶限进去,找个空位坐下,看着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揉着眉心道:“人家好不容易借着出差机会来看你,你怎么非要接这乱七八糟的帖子。”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帖子,这可是慈善晚会。” “狗屁,现在是什么时候,日本人虎视眈眈,国内黄河两年灾害民不聊生,这种情况有钱你就捐了,搞什么晚会,莺莺燕燕汇聚一堂,不是烧钱是什么,这笔钱捐给黄河灾民,能救多少小孩子。哼,我看这帮人就是沽名钓誉,盐吃多了闲的慌。。” “你这个土包子棉花包。”叶限瞪他一眼,“像你说的,静悄悄的把好事走了,那是圣人所为,大部分人还是有虚荣心的,希望得到别人赞赏,在众人夸赞中做点善事也是功德一件啊,这位林太太,虽然有点小小的虚荣心,却是个真心做事的人,只是,哎,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孩子没教育好,会给自己引来麻烦。”叶限感觉到一丝异样。抬头看了二楼楼梯口一眼,用扇子挡住脸上的坏笑说,“等会可能会热闹一下。哎,我说你参加这样的活动可是要捐钱出来的呀,准备捐多少?” 捐钱!霍中梁跳起来。 老子的兵还得吃喝拉撒训练呢,哪有钱捐给这些随随便便轻歌曼舞的小姐太太,呸! 叶限见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拉他手一下低声道:“看看你,穷病犯了吧,一说捐钱简直是要你命,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今天咱们来是看好戏的,好好坐着等着看吧,” 霍中梁不知道叶限到底是什么意思,看好戏?什么好戏可以看? 宾客基本都入座了,林太太带着妇女慈善会的人先挨个给各位来宾敬酒。林太太看来是很想将女儿推向社交界,林嫣端着盘子,跟在她母亲身后,一副乖乖女模样。 一圈酒敬下来,林太太脸微微发红,神采飞扬。 举着酒杯说:“感谢各位对我们妇女慈善会这一年来的大力支持,感谢大家对我国慈善工作的支持。” 众人都纷纷鼓掌,很给她面子,各大报社记者,举着相机拍照,镁光灯咔嚓咔嚓闪个不停。 一般情况下,发表完感谢乐队就要奏乐了,大家可以下舞池跳舞,因此等待乐队奏乐的这会功夫,全场安静。 呼啦啦忽然从二楼飘下很多纸片。 霍中梁猛地起身迅速拔出手枪,喝道:“都不许捡。” 可是今天来的都是金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能听进去别人的话,纷纷弯腰捡起那传单,看了看后窃窃私语:“怎么是这样。” 说着有人就将目光瞟向站在大厅正中间的林太太母女身上。 “天啊,不是吧,林小姐看着秀外慧中,怎么能做这种事。” “哎,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你看这上面写的,林太太和别人偷情。” “林太太,不可能吧。” “呦,都说不见棺材不掉泪,这都看到照片了,你还不相信啊。” 虽然是窃窃私语,可架不住人多,大家一起说声音就大了起来。 林太太铁青着脸,也跟着捡起几张传单,只看了两眼就差点晕过去。 这纸上印着她和情人约会的大幅照片,还有林嫣买通私家侦探调查出身贫寒品学兼优同学的事情,而那传单的题目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是将林家母女一网打尽的节奏。 林先生也看到了,哼了一声黑着脸就走。 林太太伸手去挽留他:“达令,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走,听我解释。” 林先生重重地将她的手甩下:“你们母女做的好事,你们自己摆平。”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林嫣六神无主不住呢喃。她妈掐了她一把:“到底是谁和你有仇,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惹了多大麻烦。” “妈咪,怎么是我惹来的麻烦没准是项公舞剑意在沛公,我看分明是冲着你来的,这男人是谁?” 母女俩互相拆台互不相让,叶限幽幽地叹口气:“我说是好戏吧,是不是很好看呢。”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十三章 嫉妒心(十五) 大厅里的人乱成一团,一个妇女慈善会的人急忙喊道:“大家不要乱,这是有人栽赃陷害。” 说着就带人要上楼。 霍中梁见不是什么重要的传单,也就坐下来冷眼旁观,叶限悄悄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说:“这戏会越来越好看,相信我。” 霍中梁虽然一时猜不透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林家母女到底遇到何事,但以他的经验,猜到一定和叶限有关系,怪不得收到请柬她就怂恿自己来,原来是为了看一场大戏。 林太太也瞬间明白过来,这时候不是和女儿互相攻击埋怨的时候,要抓到那个人,然后想办法逼迫那人承认自己是胡言乱语,构陷他人。 想到这,她也立马精神起来,直奔二楼。 一个男子笑眯眯地从二楼走下来。 这是个面目普通的男子,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西装,脖颈上还挂着个相机,像是记者打扮。 “啊。” 人群中有个年轻女人忍不住低呼,有人认出那是金陵警备司令部杨司令的十姨太,那位姨太太大概是吓到了,惊叫出声后急忙以手掩口,然后慌张地望着众人,担心被人发现自己有失礼。 此刻已经没人注意到她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林太太身上。 林太太冷冷地看着那男子问:“你是谁?是你扔的那些东西。” “林太太,我是你女儿雇的私家侦探。” 那男子说着瞟了林嫣一眼,后者声嘶力竭地大叫:“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 “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了,不过拿我的情报给记者的是你,咦,今天那家小报记者没有来啊,在场的诸位记者朋友,大家知道大关报的老曹吧,就是他第一个收到林小姐给他的情报,写了《垃圾堆里寻美人》那篇文章,老曹是什么人,怎么忽然对一个贫家丫头感兴趣,当然是拿了林小姐的钱哦。” 在场的记者都是互相认识,大家和这个老曹很熟,也知道此人老实巴交,不像是自己挖到一个女孩子隐私,若是有人给他情报去写或者用钱收买那就差不多了。 想到这,就有记者不由自主地点头。 林嫣急了,回头大叫:“警卫人员呢?把这个疯子赶出去。” 林太太见女儿大喊大叫担心影响大家闺秀的形象,走过来低声说:“你不要管,交给妈咪负责。” 林嫣知道这私家侦探是很有能力的,方才看到撒下来的照片,已经相信林太太和年轻男子勾搭,对她母亲充满愤怒,用力挣脱开道:“哼,你自己做了什么最清楚,怎么对得起爸爸。” 林太太一愣:这女儿怎么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她面子。 魏大成哈哈大笑:“林小姐,你因为嫉妒,费尽心思调查陶智慧,却从没想过你的亲生母亲其实早在外面养小白脸吧?或许……”他目光在林太太肚子上打个转,那表情像是一条阴险的蛇,林太太忍不住打个冷颤,不由自主用手挡住肚子。 “也许,你很快就能有弟弟妹妹了呢,哎呦,这叫什么?同母异父。” 林嫣的脸色立马变了:“你说什么?我妈咪……她……” 她是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一直以为自己是小公主,备受父母宠爱,父母只是她一个人的,忽然间被人告诉她母亲在外面有情人,还可能给情人生孩子,她到底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当即觉得天旋地转,自己的世界被彻底颠覆。 “对,林太太已经有孕三个月了,可惜不是你父亲的,你父母分房睡相敬如宾你也是很清楚的,林小姐,我这个人能力如何,从调查陶智慧上就能看出来哦。” 说着还向林太太抛个眼风。一个三十多岁男子,忽然一个妖媚的眼波流转这一幕实在太诡异,围观的人忍不住都打个冷颤,林琳更是盯着那魏大成,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她是又害怕又气愤,恨不能扑上去撕开他的脸,看他身子里是不是藏着杨明娜。 林嫣当然相信这个姓魏的私家侦探很厉害,他调查陶智慧可是明明白白,看来这事是真的了。 她冷冷地看着母亲,转身就跑。 林太太担心女儿,又担心这男子乱说,急忙喊道:“警卫,警卫把这个疯子拉出去。” 自己则转身去追女儿。 林嫣刚跑出大门,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子,那男子二十多岁的样子,唇红齿白,清秀可人。 林嫣冲过去,一巴掌打在那男人脸上:“呸,不要脸。” 男子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捂着脸问:“林小姐,这可不是大家闺秀所为。” “打的就是你,吃软饭小白脸,有多远滚多远。以后你再敢勾引我妈咪,我就找人要你的命。” 林嫣认出那男子正是照片上的那男人,她母亲在外面养的情人。 男子笑了:“再过几天你就得叫我爹地了,这样嚣张可不好,来,先叫一声爹爹听听。” 林嫣气坏了:“你也配?” 说着就扯着男子的西装领子厮打。 林太太追出来就看到这一幕,急忙伸手去拉女儿:“嫣儿,不要闹了,要被人笑话的。”“你和这种垃圾偷情都不怕人笑话,我为我爸爸出面打他怎么就是笑话了?” 林嫣句句诛心。 林太太扯不开女儿的手,又开始埋怨那男子:“你怎么来的,我可没叫你来这里,说过让你尽量不要出现在我家人面前。” “亲爱的,不是你给我发的请柬吗?”男子有点茫然。 “给你发请柬,你这种人也配?”林嫣啐了一口。 林太太拦在中间,那一口正好吐到她旗袍上。 林太太皱着眉头:“嫣儿你看你像什么样子,简直是个泼妇。” 林嫣气坏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揭穿她嫉妒的小心思,花钱找私家侦探调查同学,本来已经够丢脸,现在竟然看到母亲在外面养的小情人。这男人方才对自己一副轻佻嘴脸,当着林太太又是一面,真是太可恶了。 她用力将林太太推开,嘴里喊着:“你别拦着,我要打死他。” 林太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跟着追出来的人惊呼:“哎呀,林太太流血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十四章 嫉妒心(十六) 林太太这才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身下的的血,在地面上蜿蜒几道,触目惊心,她惊叫道:“孩子,我的孩子。” 事发突然,她已经承认自己怀孕了。 那年轻男子脸色也变了,怒气冲冲地冲着林嫣就是一巴掌:“现在你满意了,我的孩子被你折腾没了。” 林嫣捂住脸:“好啊,你个奸夫,还敢打我,妈咪,有他就没有我,你要是真和他在一起,那我,我就跳楼自杀去!” 说着转身就跑。 她跑的极为匆忙,想马上远离围观众人的视线,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 林太太捂着肚子蹲下去,在自己最痛苦时刻,她还是想着女儿的,一抬头看到拐角处一辆汽车正拐过来,急忙喊道:“嫣儿,小……” 话还没说完,林嫣躲闪不及已经被那车子重重地撞了出去。 嘎的一声,车子停下,一个中年男子下了车,一把抱起林嫣:“嫣儿,你怎么了嫣儿。” 原来这男子正是出差回来的林先生,林嫣的父亲。 林太太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下腹部有什么东西掉了出去,下坠的疼痛伴着热乎乎的血流,她知道,那个孩子不行了,那个还未成形的孩子,就这样弃她而去了。也好,这本就不是婚姻的产物,也省的自己再和林先生啰嗦,她抬头看着丈夫要将女儿抱起,拼尽最大力气喊道:“不要挪动嫣儿,赶紧叫救护车。” 林先生这才发现前方不远处那个一身血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太太。 他将女儿放下,一步步走过来。 所有人鸦雀无声,就连那个年轻男子也低下头去,不敢和林先生对视。明明林先生是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可那个人却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我的好太太,你这是……东窗事发了?” 林先生弯下腰,轻轻地笑了一下。 林太太一身的血,狼狈不堪,听到他的话,浑身一抖:“你……一直都知道。” “当然知道,只是我觉得我们家还是一直保持风平浪静比较好,毕竟我们之间有嫣儿,实在没想到,嫣儿竟然有你这样的母亲,你看看我,看看嫣儿,她可是我们宝贝的女儿,从小公主一样娇生惯养,捧在手上长大,你对得起嫣儿吗?你要让嫣儿有个劣等的弟弟妹妹?” 林先生看了周围人一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要和你离婚。” 啊!离婚! 林太太头一歪,晕了过去。 那年轻男子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妇女慈善会的几个骨干,跑饭店大厅去打电话叫救护车,很快,救护车鸣笛开来,有人七手八脚的将林太太母女往救护车上抬,那青年男子早都趁着现场混乱消失不见了。 一场好好的慈善舞会竟然变成这么一团糟! 现场的嘉宾都很是不满:“真是过份,林太太那么冰清玉洁的人竟然做这种事,说出去简直丢我们上流社会的脸。” “是啊是啊,那个男人我可见过呢,他拍的春宫照卖的很好!” “哎呦,陈太太,你还看过那个人的照片啊,那个……那个大不大。”有太太悄悄捅了说话的人一下。 “讨厌啦,大庭广众说什么呢,这种事当然要关起门来看啊。” “林太太还算好的啦,养个小白脸而已,平时做事也大方利落,倒是她那女儿,小小年纪就那么有心机,将来谁家敢娶啊。” “是哦,是哦,还是二女中的,嫉妒女同学比她成绩好就找私家侦探,还登报纸,我的老天,真是太可怕了。”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霍中梁摇摇头,站起身拉着叶限道:“我们走吧,真讨厌,一群鸭子鸹噪个没完。” 叶限拉着他的手笑道:“这出大戏,精彩不精彩。” 霍中梁摇摇头:“你啊,总是将人心中最不堪的一面撕开给人看。”“这可不怪我,都是杨明娜的功劳。”叶限朝那个二楼上走下来的始作俑者一努嘴。 那人叫杨明娜? 霍中梁抖了一下:“这名字和长相……风马牛不相及吧。” 现场一团糟,已经没人注意到魏大成的存在。 他耸耸肩,走出大门,一直往前走。 “站住。”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魏大成双手揣在口袋,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抹娇羞的笑容:“十姨太,又见面了。” 林琳戒备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还能站在这,还能出现。” “还能站在这,当然是我没有死咯,我是压不死的,十姨太,就算你把我剁成肉馅,也会再拼回一个完整的人,你信不信?” 若是过去有人对林琳说这话,她一定嗤之以鼻。而现在,她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身子跟着发冷:她相信,她现在真的相信了,这个人……很有可能不是人。 “至于我是谁?十姨太,我们在一起相处好几年时光,这才分开几天啊,就把我忘记了?” 一起相处好几年时光!再看魏大成妖媚的眼神,扭捏的姿态,林琳忽然间开窍了:“鬼附身,你是鬼,你是杨明娜,借尸还魂!” “哦,你终于开窍了,你那相好竟然找人查我,你们怎么能这样厚脸皮,自己背着司令偷情,却处处找我把柄,就算我被司令赶出杨家你能得到什么好?不还是陪个肉松皮垂的老头子睡觉?” “同样做人家小老婆,同样是花样年华被老家伙霸占,凭什么你这个被买来的没读过几天书的穷丫头能去读大学,我堂堂二女中的学生却只能在家守着老不死的?凭什么你可以一点力气都不费的得到那些,而我,无论怎么努力,老不死的也不肯答应送我去读大学?”林琳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魏大成叹口气:“真是梅香拜把子,大家都是一路人,待遇不同不过是脖颈上的绳套或松或紧罢了,我们都被老东西当奴才对待,偏偏你还不甘心,非要和我斗个高低,现在你看到了,就算我在杨家消失不见,杨家还会有新人娶进来。你好好的和你的龙副官偷情就是,为什么自己看不上的东西也要争呢?”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十五章 嫉妒心(十七) 不争?为什么不争? 林琳盯着对面的男人,这人三十多岁的样子,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她想透过这些平凡人皮下藏着的那个可恶的女人来。 周围乱糟糟的,根本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这两个人正在对峙。 “我哪里不如你?长得比你美,学历比你高,人也比你聪明,凭什么司令送你去读大学,我却不能去?你这……狐狸精。” 对着一个面目普通的男子骂狐狸精是很诡异的事情。若是林琳知道这世间有一种狐狸精叫做陈飞扬的话,她一定会后悔自己的话。 “就是嫉妒啊,你的嫉妒心还真是强大,你又不爱杨司令,那老东西霸占了我们的身体,毁掉我们的青春,恨得我们牙根痒痒,恨不能咬他一口。对这种人给予的一切有什么好嫉妒的?他对我好不是因为他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没读过几天书,他觉得我读书了也好控制还能点缀门面,而你有自己的想法,他当然要防着你。” “哼,我看不上的东西,我可以扔出去不要,但是你不能抢走。” 林琳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魏大成笑了,笑的很是无奈:“就是因为这点所谓的虚荣心,嫉妒心,你就找私家侦探查我,还收买小陈,让他勾引我,想我让和小陈私奔,见我实在不上当就让龙副官和那个私家侦探把我勒死投进河里,十姨太,你真是叫我刮目相看。自己不要的东西,也不许别人碰,若是有人看上了龙副官……” 魏大成说到这,忽然张大嘴,显出非常惊愕的样子:“老天,我想起来了,司令官邸里的那个丫鬟,叫小桃子的,被你叫人打的半死扔出去了。难道……难道就是因为龙副官,我见过她给龙副官送过几次东西的。” “你知道的可不少,那贱人,也不看看自己斤两,竟然肖想着龙副官。”林琳说起那丫鬟,咬牙切齿。 “你看看,这都是什么心理?司令送我上大学你嫉妒。小丫鬟喜欢龙副官你也嫉妒,一个是你丈夫,一个是你情人,你这个人啊,心到底是怎么长得呢?” “不管是谁,都是我的男人他们对我好是应该的。”林琳依然振振有词。 大概是太气愤,她终于有直面九姨太杨明娜,并且侃侃而谈痛斥她抢走自己心爱之物的机会,这一刻林琳都忘记了恐惧,好像她面对的不是借尸还魂的杨明娜,而是那个真叫魏大成的男子。 魏大成摇摇头:“冤有头债有主,我已经要了那私家侦探路子的命,下一个就是你和龙副官,你们俩最好夹好尾巴,千万别离开家,否则……哈哈,今天你也看到了,这林家母女的一切也有可能加在你们身上。” 他说完故意阴险地笑了几声,得意洋洋扬长而去。 大概是太过放松,走路时候腰肢不自觉的轻轻摇摆,样子很是滑稽。 林琳可笑不出来!林家母女闹成这样,很快就能成金陵城最大的笑话。 若是自己也被杨明娜这么报复该怎么办? 她吓得双手捂住耳朵:不,我绝对不能这样,我得找人商量,先下手为强啊。 魏大成得意地走在街上,高兴的想要放声大笑,跳起来唱起来,他现在急于和人分享自己的快乐。 看着害死自己的人歇斯底里的样子真是太开心了。 一辆轿车跟在她后面,按了两声喇叭,魏大成转身,嫣然一笑:“叶小姐。” 霍中梁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糙老爷们冲自己娇媚一笑,差点将隔夜的饭都吐出来:这什么人啊,怎么比骚狐狸陈飞扬看着都猥琐? 叶限打开车门:“上车再说。” 魏大成上了车,叶限往一边偏了偏身子:“看来这个身体和你很合拍啊,现在一点臭味都没有了。” 魏大成格格娇笑:“叶小姐,我也想不到,本来开始还嫌弃这身子主人长得实在太寒颤一点,现在才知道原来相貌普通甚至还有点丑陋可是一等一的好,做坏事真是太方便了。” 这语气……霍中梁咳嗽一声:“这人怎么和陈飞扬一个套路。” 叶限含笑:“还真是,当初你来找我那会我就发现你是个蛮有趣的人,若不是现在你是男身,还真想把你和陈飞扬凑成一对呢。” “那位陈先生是……哪路神仙?” “一只骚狐狸啊,男狐狸。” “啊,介绍给我啊。”魏大成跃跃欲试。 “你这……还真打算在人世间长期生活?报完仇也不离开?” 叶限上下打量着他,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这副样子实在和花容月貌的九姨太不搭界,抱歉,我忍不住。” “叶小姐,曾经种种譬如昨日死,哦,不是,我已经死了一次,多谢你指点迷津,给我还魂的机会我想好好利用这个身体。这身体很强壮,长得也不好看,又是男身,我想借用他实现我自己的梦想。生而为女人,又是个漂亮的女人,让我从小吃了很多亏,被欺辱被压迫,被迫以色侍人,被人嫉妒陷害,现在我只想依靠一个和美色和性别都无关的身体做出一番事业来,求叶小姐,报完仇后别毁掉这个身子。” 叶限盯着魏大成的脸,那是一张粗糙甚至有些丑陋的面孔,但是此刻,这张毫不出彩的脸上竟然像是有了淡淡的光辉,让叶限有点恍惚,彷佛看到的是一个珍宝。 “你真是很出乎我意料。” “也许叶小姐当初对杨家的九姨太是很鄙夷的吧。” 魏大成淡然微笑着。 “是,过去我以为你不过是依附着杨家这棵大树的菟丝草,柔软笨拙,被人害了性命只会哭哭啼啼,现在我发现,你竟然有自己能成长为一棵大树的资质。杨明娜,你太叫我惊讶了。” “不,叶小姐,这是惊喜啊,希望叶小姐不要急于毁掉这个身体,再给我几十年的时间,让我彻底好好地用这身体实现我的理想。” “你的理想,除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外还有什么?” “读完大学,继续求学,搞研究。我还希望有一天,这个世界,至少是中国,对女性不会那么苛刻,一个年轻女子,可以不必顶着这样丑陋的男人皮才有继续求学深造的机会。” 魏大成说到这里眼睛亮晶晶地:“希望永远不会再有杨明娜,或者林琳这样的人生,什么九姨太十姨太统统见鬼去吧。” 第三十六章 嫉妒心(十八) 林嫣没有来学校。 “哎,我也不知道她伤的重不重。”同学们问起,李楠含含糊糊地说。 “咦,你不是和林嫣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同学觉得奇怪,她们觉得这种情况李楠就算不能去医院,也能打电话去林家的吧? “我和林嫣,不是和大家一样吗?咱们都是同学关系啊。”李楠眼睛瞪的很大,显出很无辜的样子。 扑哧一声,有人笑了。 李楠回头问:“陶智慧,你笑什么?” “这才叫大难临头各自飞,过去你可是一直跟在林嫣身后甘心做狗腿子的,怎么,现在看到林嫣出事就想撇干净?''陶智慧咄咄逼人。 “你胡说什么,我哪里和林嫣……” 今天的报纸都登出来了,林嫣和她母亲昨天在慈善会上可是丢尽了脸,现在都成了金陵城的最大笑话,二女中也不例外,从早上到现在,几乎每个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了。 “你一直是林嫣的小跟班啊,怎么,现在看林嫣成了笑话你就想躲开了?你可真是好朋友啊,恐怕以后同学们都不敢和你做朋友了吧?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再落井下石。” 陶智慧说到这,还环视一下周围的同学,果然,同学们看向李楠的眼神也都变了,大家都不是傻子,平时李楠跟着林嫣一起对付陶智慧,现在李楠看林嫣丢脸了,就着急马上撇清,这人的品质也实在太差了吧? 李楠还想解释什么,抬头见陶智慧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再一看同学们脸上的表情,李楠明白过来,她动了动嘴唇,最后什么话都没说,转过身去看书,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恨我吧?” 陶智慧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 “恨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一直觉得奇怪林嫣讨厌我还有情可原,毕竟她成绩也是很好的,我若是被排挤走,她还有希望努力一把,占据我的名次,但是你呢,你离我第一名差太多了,还这么一如既往地恨我为难我给我难看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我不在二女中读书了,你距离第一名也是遥不可及,现在我想明白了,你这人就是看不得别人好,你和我的矛盾就在于你不希望我好,如果我被开除了,第一名变成了林嫣,你也会坐卧不安,也会想尽办法去害林嫣。” “不是的,不是这样。” “是不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来衡量,李楠,不要把人当成傻子,你就是这样想的,同学们都看在眼里。” 教室里出奇的安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被听到。 李楠只觉得自己的心渐渐沉下去,她知道,从今天开始她会被大家孤立,彻底孤立。因为她让每个同学都感到了危险,她的嫉妒是茫无目的,只要比她强的人都能被她记恨上,这样的人真是太可怕了。她今天可以对林嫣这么凉薄,明天就能对任何人这样,谁会嫌自己命长,嫌自己过得太舒服,和这种人走的近呢。 慈善晚宴上的事情上了各大报纸。林家夫妻都是体面人,却做出如此不体面的事,特别是林太太,这些贵妇人们,平时养几个小白脸玩玩也不能说罪不可赦,毕竟男人们也在外面花天酒地,女人们偶尔玩玩无伤大雅,可是林太太却这么不讲究身份,这么的不体面,竟然还怀了那种下等男人的孩子,虽然闹得流产下场,但实在是……太丢脸了。 失去孩子的林太太在第二天醒来后指着女儿大骂,骂她不知道深浅,不好好学习净学别人搞那么多幺蛾子,现在全家都被她害惨了。 林嫣伤不是很重,只是腿有点骨折,打了石膏和她母亲住在同一个病房,睁开眼就听着林太太声嘶力竭的叫骂,当即也火了,将被子一掀:“妈咪,明明是你自己不知羞耻,怎么好意思说我的?我只是对同学有小小的嫉妒心,也没把同学怎么样,你做人母亲却偷人,给我爸爸戴绿帽子,不如死了算了,以后全家都要跟着你丢人。” 是的,全家都要丢人的。以后林家就要被金陵的上流社会开除,还要成为永远的笑柄。 林太太本来心里就恼火,被女儿一刺激,也顾不得下半身疼,挣扎着起来,扑向女儿的床铺,上去就是两巴掌,打的林嫣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金星直冒。 “你打我?你做了丑事还打我?” 林嫣捂着脸,不相信地看着她母亲:“好啊,你为那小白脸打我,现在又打我,我……我和你拼了。” 林嫣说着,也跳下床。她腿上打着石膏,这么蹦跳简直是自己嫌命长。 腿是僵硬的,跳下来就摔倒在地,林太太一脚踩住林嫣的身子:“气死我了,我是你妈,你竟然对你妈说这种话,打你是轻的,都怪我过去太溺爱你,让你无法无天。” “我无法无天?”林嫣嘴角浮出冷笑。 她微微抬起头,双手握住林太太的脚,用力往外面掀去。林太太站立不稳,重重地向后面倒去,头部正好碰到床边柜的边角上,一下子就磕到太阳穴上,血瞬间就顺着脸颊流下来,林太太哼都没哼就晕了过去。林嫣挣扎着爬起来,靠着床冷冷地看着林太太。那是生她养她的人,就在昨天以前,她都还为有这样优秀的母亲骄傲,故意和陶智慧炫耀,逼着陶智慧承认自己爱慕虚荣撒谎,而现在,她知道,在同学们心中,她一定成为大笑话。她没有办法继续在二女中读书了,没有办法再和上层社会的小伙伴们一起玩了,自己做的事情还能解释说是年少无知,出于小女儿的嫉妒心有情可原,可是她母亲,一个金陵出名的贵妇人却是没有办法将自己洗干净的。 这个母亲存在只会成为她的耻辱!那么……现在就让她死呢?死在医院,民不告官不究,只要这个人消失了,大家都会慢慢淡忘这件事的。 她靠着床,静静地看着她母亲脸上的血越来越多,满色发白呼吸急促,最后竟然手脚开始微微抽搐起来。 林嫣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母亲的生命渐渐流逝,忽然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你妈咪怎么了?” 林先生打开门,看到林太太躺在地上,满地的血,大惊失色。 “妈咪下床没站稳,摔倒了。爸爸,我好怕啊。”林嫣看向自己父亲,瘪着嘴,显出一副可怜相。 第三十七章 嫉妒心(十九) 出轨的妻子和心爱的女儿,林先生的感情天平明显倾向于女儿,他大步走过来,先扶起女儿,小心地让女儿坐到床铺上,然后才走近妻子,蹲下身子查看她的伤势。 医院床边是铁皮柜子,林太太的太阳穴正好磕在柜子角上,用力过大,满脸都是血,眼睛紧闭。他伸手在妻子鼻子边探了一下,一点气息都没有了。林先生吓得一哆嗦,扯脖子喊道:“医生,医生!” 护士匆忙跑进来:“什么事,先生。” “快叫医生,我太太……出事了。” 医生从病房走出来,用为难的眼光看向林先生。 “我太太……” “节哀吧,林先生,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林先生嘴唇哆嗦着,恨恨地一拳砸向走廊的墙壁。 最开始当然是有爱情的。 妻子是留美生,人长得美,气质也好,个性独立向往自由,林先生家是大家族,长辈对他要娶这样的女子是反对的,理由就是这个女人太张扬,不能做大家族额媳妇,林先生宁可净身出户也要抱得美人归,婚后夫妻二人联手创业,终于获得林家人的认可,妻子给他只生了一个女儿后就以生孩子对身体不好,拒绝再生了。老人们都说不孝有三无后最大,可林先生特别宠爱女儿,将女儿养成一个骄傲的公主,他以为一家三口从此可以合乐美满,哪知晴天霹雳,夫妻二人的事业越做越大,财产越来越多,房子越来越宽敞,可心和心的距离却渐渐遥不可及。还是有爱的吧?昨天是很气愤,一晚上前思后想,又觉得这种气愤更近似于恼羞成怒,恨她让自己在众人面前丢脸,绿帽子戴的全金陵人都知道了。 “节哀。” 医生拍拍他肩膀,摇摇头,一脸沮丧:“这是意外,谁也不想的。” 是啊,是意外,谁都不想的。 林嫣紧紧地咬着嘴唇,眼睛不敢看向对面那张床。 护士推着车子过来,要将林太太的尸体搬运到太平间去。 林先生叫了一声请等下,他拿着一条毛巾,轻轻擦拭着林太太脸上的鲜血。 人死万事空,昨天还暴怒的恨不能一枪打死的人,今天忽然就死了,冰冷冷地躺在那,不能呼吸不能浅笑不能像前些年对着自己娇滴滴的喊达令,林先生的心闷闷的发疼,将妻子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了,这才缓缓挥手,示意护士将尸体送走。 林先生发现,期间林嫣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林太太这边。 他柔声问:“嫣儿,你怎么了?怎么不送妈妈最后一程。” 林岩飞速地瞟了她爸爸一眼,低声说:“我有点害怕。” “以后,嫣儿只有爸爸了。”林先生叹口气。 “爸爸最好了。”林嫣窝在林先生怀里。 林先生觉得女儿表现很奇怪,按理说,林太太与人私通还闹得人尽皆知,伤害最大的是自己,可是现在人都死了,自己都能原谅妻子,只记得那些曾经的美好,为什么林嫣却始终不敢看她母亲一眼呢?这于理不合啊。 林先生将女儿扶正坐着,严肃地说:“嫣儿,看着爸爸的眼睛,你说实话,妈妈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好好的她要下床为什么不按铃叫护士,却自己跑下来,要做什么?” 林嫣还是低着头,就是不敢看向林先生。 “嫣儿,你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太太出事时只有林嫣在场,而她这表现完全不像是做女儿的态度。 林先生伸手捏着女儿的脸:“抬头,看着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到现在,短短的一天,林嫣却觉得自己额世界已经崩塌了。 原来美丽端庄体面的母亲养着情人,这一切还被暴露出来,她恨死了那个叫魏大成的私家侦探,当然也恨不洁身自好,竟然和下等人厮混的林太太。 “爸爸,你捏疼我了。”林嫣想用眼泪打动父亲,林先生一脸阴沉:“昨天的事情就是你引出来的,嫣儿,别考验爸爸的耐力,说实话,我不怪你。” “怎么是我引出来的,爸爸,那私家侦探是我找的,我怎么知道那是个卑鄙小人,竟然敲诈不成就报复我,我是受害者啊,我以后可怎么去学校读书,大家都会笑话我的。” 林先生心里一片冰冷:“你只是担心不能去学校?” 林嫣一扬脖子:“当然了,同学们都会笑话我的,我还是转学吧,爸爸,给我转学吧。” 林先生松开她:“你妈妈命都没了,你却只担心被同学笑话。” “她死了能怪我吗?是她自己不知自爱,竟然和那些下等人混在一起,她肚子里的我可不认那种崽子,死了也好,省的爸爸和我都要被她连累。”林嫣气到极点,说话失去了顾忌。 林先生冷冷地看着她,满眼不相信:“你真是我的女儿,嫣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酷自私凉薄的?” “爸爸,我是为你着想啊。”林嫣辨白着,“妈妈做了错事,我当然要站在爸爸这一边。” 林先生苦笑一下:“其实,我也做了错事。” 林嫣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爸爸还有孩子,你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林先生看着女儿,平静地说道。 林嫣睁大眼睛,完全不相信。 “是真的,我在我外面一直有小公馆,你妈妈也是知道的,所以我们说好了各自有自己的生活,只是想不到一切都因为你被闹这么大。我昨天发怒也是不得不演戏给别人看,当然,我对你妈妈还是有感情的。” “爸爸,不是的,你在骗我,你是故意骗我的,对不对,爸爸。” 林嫣紧张地去抓林先生的胳膊,林先生用力一甩:“你听我说,既然你妈妈死了,新妈妈和弟弟妹妹就可以被接回来了,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快乐的大家庭,你是长姐,我希望你以后能做的好一些,照顾弟弟妹妹,有个大姐姐的样子。” “不可能的,那些野种……” 啪,一个耳光打在林嫣脸上。 “那是我的儿子女儿,他们和你是一样的,虽然你妈妈不在了,我还会对你很好,你想读书就给你读,将来我也会出一份嫁妆。不过家里其他的一切都是弟弟们的,你要记的这个道理,爸爸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 林嫣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十八章 嫉妒心(二十) 几天后,林嫣到底还是带着满脸不乐意回到了学校 据一些学生私下说,林嫣的母亲出意外去世了,原来她爸爸竟然在外面还有个外室,那女人竟然还有儿有女,林家的家业要给外室儿女们继承了,林嫣的母亲做了丑事被闹出来,她娘家嫌弃丢人,也不想搭理林嫣,曾经的小公主,在瞬间失去了她的城堡,沦为灰姑娘。她本来是发小姐脾气不想来上学的,林先生听了冷笑:“还挑学校?有学校上你就高兴吧,你妹妹可没读过二女中。” 林先生的冷淡语气激怒了林嫣,那女人的野种还想来二女中读书?那我必须一直读下去,还要努力读得更好。一定要将那小野种牢牢地压制住,想和我平起平坐,没门!就这样,林嫣回到学校继续上学,当然每天必须面对陶智慧嘲讽的目光。以及其他同学背后的窃窃私语。 陶智慧吸取了林嫣和李楠的经验,绝对不占言语上的便宜,不出言讽刺,只是每次都用一种揶揄的目光盯着林嫣,看得她六神无主,神情渐渐变得凄惶,然后陶智慧会露出甜蜜的笑容,唇边的小酒窝也像是盛满蜜糖,甜蜜极了,林嫣的心被揪紧了,她不能反抗,不能出言斥责,只有忍受。默默忍受,一旦闹起来,陶智慧会一脸无辜地看向众人:“我也没对她怎样啊,怎么这看一眼都能看坏了不成?”她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她在学校被孤立起来,就连李楠都绕着她走。 这就是最残酷的人生啊。 林嫣终于体会到陶智慧曾经的处境,那是孤军奋战,永远都游离于众人之外的孤独。 陶智慧的欢乐没持续几天,这天放学回家,看到一个老警察正往巷口的围墙上贴着什么。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到是一张印刷的有点重影的认尸启事,上面是一大一小两具尸体,虽然照片印的不算清楚,但她还是认出来,那上面的小孩子就是二妹,被她推进河里的二妹。 她吓坏了,手按在胸口,心脏砰砰砰简直要跳出来。 “这是什么……” 她指着那启事明知故问。 “你不是二女中的吗?”老警察上下打量着她。 “对。”陶智慧点点头,老警察忽然有点愣住,看看她又看看那启事:“哎,好像你有点眼熟,这照片的小孩也有点眼熟。” 陶智慧认出来,这老警察就是那天拎着相机来自家询问的那个,她低着头,急匆匆就往巷子里走。 “等一下,我想起来了,你家姓陶!这孩子,是你妹妹!” “不是的,我妹妹,我妹妹在家呢。” 陶智慧紧走几步,老警察追着不放:“不对,不对我记着,就是那孩子,看着眼熟,你等等。” 老警察紧跟着陶智慧进了陶家。 陶太太正坐在桌边织毛衣,见陶智慧急匆匆进来,刚要开口,老警察也闪进来了。 “哎,警察先生,您这是……” 老警察抖抖手里拿着的启事,递到陶太太面前:“这位太太你看看。” 陶太太看了一眼,吓得呀的惊叫一声:“吓死人了。” “太太,仔细看,这小的是不是你家女儿?” 陶太太接过那纸,仔细看一遍,接着看向陶智慧,后者看了老警察一眼:“我二妹前段时间生病了死了,家里的三妹还在。”说着走到里屋,牵着三妹出来。 “那上次捡相机的是哪个?” “那个是二妹。” “那二妹死了,尸体呢?” “送回乡下老家埋了。” 陶智慧面不改色。 期间陶太太一直抿着嘴不吭声。 “太太,是这样吗?” 老警察想着这家大女儿是二女中的学生,应该是不会撒谎的,为了更准确一些,还是问了陶太太一句。 陶太太紧张地看了陶智慧一眼,点点头。 “这可太奇怪了,我怎么看都觉得这小的像是你们家孩子,也是,这人死了泡几天,脸都变形了。也只能认出个大概模样。” 老警察道了声叨扰就走了。 陶太太站在堂屋,一动也不动。 陶智慧见她母亲神情古怪,撒开妹妹的手说:“三妹,你去里屋画小人去。” 三妹点头跑进里屋去了。 陶太太看着女儿声音颤抖,嘴唇哆嗦着:“你到底把二妹送哪去了?” “对,那个就是二妹。” 陶智慧没有狡辩,因为她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去,只要去外婆家一问便知道,她并没有送二妹过去。现在尸体被发现,他们陶家必须统一一下意见。 “你……你把二妹推……” “不是我推的,我们沿着滁河河边走,她失足滑下去的。”陶智慧一脸坦然,“姆妈,你知道替死鬼吗?那天我亲眼看到河里伸出一双手,将二妹按进了水里,不是我害的她,是替死鬼,那河里有替死鬼。” 陶太太扶着桌子坐下,她已经没有力气哭嚎了。 低声呢喃:“我这是做了什么孽,二妹害死了弟弟,你现在又害死了二妹,我怎么生了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陶智慧现在有披着魏大成身体的杨明娜帮着,完全不怕得罪父母被扫地出门,大声质问:“这些不都是姆妈教育出来的吗?” “你说什么?” “你宠爱弟弟,弟弟那么小,不干活也不去读书,却吃着家里最好的东西,二妹和三妹吃不到好东西,对我,对这个家充满了恨意。二妹在家里不止一次喊过最讨厌我和弟弟,你每次都当笑话看,还觉得二妹这样很可爱。”陶智慧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你偏心弟弟,又惯着妹妹,二妹从小被骄纵的天不怕地不怕,这一切都是你们做父母的责任,我不过是在错误的场合带着她错误地出现罢了,带走二妹的是鬼魂,不是我。” 陶智慧说的义正言辞,陶太太气的眼睛发直,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巷口贴着这个,我怎么看像咱们家……” 陶先生推门大步进来,看着林太太一脸的惊愕,大女儿脸上的得意洋洋,陶先生问:“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你拿什么东西回来了?”陶太太问。 “这个啊,我看着像咱们家二妹。”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十九章 最后的胜利(一) 陶先生举着那启事。 方才老警察递过来,陶太太只是打量一下并没看清楚,此刻接过来,看着那启事上印着张稍微有点模糊的照片,没看得清自己的女儿到底变成什么样子,现在看到二妹躺在岸边,身子明显有了浮肿,心里一酸,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陶智慧其实也觉得奇怪,怎么落水几天二妹竟然没有烂掉,她一直以为二妹会很快腐烂掉,到时候就算找到尸体也没人能认出这是谁,每天枉死的人太多了,天晓得是哪个,没想到竟然这尸体还能认出大概模样,倒是另一具尸体,从衣着打扮能看出是个女人,可是面孔和身体都肿胀的完全辨认不出了。 在陶家人看来,这可是件非常奇怪的事。 “这是二妹心里冤,死不瞑目吗?” 陶太太抬头问道,眼睛看向陶智慧。 “姆妈这是在问我吗?” 陶智慧冷冷地问。 “小慧……” 陶先生比较了解女儿,她可不是看起来那么柔弱,他担心女儿和妻子吵起来,急忙出声制止。 “爸爸,你没有权利在这里合稀泥。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你吗?” 陶智慧一句话就让陶先生哑口无言。 陶太太第一次见到女儿如此强硬,看向陶先生:“小慧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因为你?” “二妹可怜,弟弟就不可怜了?我们就不可怜了?” “可是,你答应姆妈要把二妹送到外婆家去的啊。”陶太太嘴唇颤抖着。 “姆妈理解以邻为壑的意思吧,这是要将外婆一家也推向灾难吗?你就不怕二妹去了外婆家再害死你的好弟弟,我的舅舅。” 陶太太暴怒起来:“胡说八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怎么生下你们这些畜生。” “你若这样认为那就随便吧,我得写作业去了。” 陶智慧说着拎着书包就往自己房间走。 “小慧,你怎么能这样和妈妈说话。”陶先生呵斥道。 “爸爸,你是最没有理由说我的,之前您自己的话都忘记了吗?爸爸,你是真打算让我背负一切吧,可不要让我失望。” 陶智慧说着关上自己房间的门,隐约又传出来一句:“好了,不要打扰我,我得专心学习了,一定要压倒林嫣,让她彻底崩溃。” 堂屋内,陶家夫妻面面相觑。 陶太太发现丈夫有点躲避自己的眼神,她拉着丈夫:“你和我说实话,小慧说的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你叫她做的。” 陶先生愣住:“没有,我可没叫她害死自己的妹妹。” 陶太太想到那几天父女俩嘀嘀咕咕神神秘秘的样子,心生疑窦。 “那你们那几天都在研究什么,小慧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陶先生瞠目结舌,陶太太婚前是温温柔柔的,婚后因为带孩子,家里有没有钱,生活不顺心的重压下,整个人都活得焦虑,每天只是唠叨,从没有说话这么明白的时候,陶先生被妻子的表现吓到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不是你们父女一起合谋的?” 陶太太步步紧逼。 “太太,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小慧提到过,如果警察追查不放,正好三妹生病要住院,等回来就说生病的是二妹,因为病被送到老家去了,实在不行就说病死好了,反正她们是孪生的,外人是分不出来的。” “果然,果然你一开始就知道。”陶太太咬牙切齿。 “不,不能说什么都知道,我只以为是送乡下,因为警察还没有继续追查吗,太太,这可不能怪我,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懦夫!!”陶太太声嘶力竭地喊着,她扯着脖子,青筋暴露,满脸通红,看着很是可怕。 “我懦夫?我一个人拼命的抄写,眼睛都要留学了,这才四十多岁就看不清东西,熬的我头发都白了,你说我懦夫!” “没有养家的能力,还娶老婆生孩子做什么?”陶太太不住冷笑,“你们男人当初娶老婆时候可是叫媒人说的天花乱坠,结果呢,我也不图你大富大贵,只想安稳一生也罢,我辛苦生了四个孩子,怀那双胞胎的时候多辛苦,都是我一个人挺过来了,那时你在做什么?” “我加班,也是为了多挣钱养你们啊。” 陶先生讷讷地说。 “养我们,因为吃口饭,我就得一个人承受这些吗?当初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知道吗?这四个孩子,哪一个都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弟弟没了我心疼,可是二妹没了,我也心疼,我恨二妹害死了弟弟,可她到底是个七岁的孩子啊,没教育好她是我们做父母的错,为什么,你们……竟然动了那么可怕的心思。” 陶太太痛苦地伏在桌上失声痛哭。 “我……我也没想到小慧……” 陶先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陶智慧提出解决掉小慧的办法时候,他心里咯噔一下,但是很快又想女儿只是说说吧,她是不会那么做的,他早该知道,能镇定自若将尸体推进河里,并且还保持面色不变指导自己怎么做,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软弱。 “好了,别吵了,你们要离婚吗?” 里间的门唰的一下被拉开,陶智慧站在门口质问。 陶家夫妻愣住了,不知道女儿是什么意思。 “如果打算离婚,爸爸再找个女人生儿子,妈妈再嫁一家,那你们就随便吵,随便闹,街坊邻居们知道了才好,若是根本没打算离婚,或者就算离婚了也都各自自顾不暇,活命都难说,那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力气,想想下一步怎么办。” “小慧,你这是对父母的态度?” 陶先生愣了好一阵才醒悟过来。 “你们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在看来,我才是最值得投资的那个,其实之前你们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那时有儿子,你们其实还是想留后手给弟弟的吧?现在弟弟没了,你们确定还能生出儿子来的吗?生不了的啊,所以你们将来的救命稻草只有我一个,再过一年我就能靠大学了,我一定能考个好大学,也一定会带着你们翻身,所以我们全家要面对的是一起度过这次危机,姆妈,爸爸,你们吵来吵去是没有用的,我们要在警察掌握更多的证据之前口径一致。” 陶智慧看着自己的父母,脸上是淡淡的笑容。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四十章 最后的胜利者(二) 夫妻二人目瞪口呆。 陶太太已经从开始的愤怒转换成……害怕。 陶先生则是一直垂着头,一声也不吭。 “我们家二妹病了,出院后送到乡下,我们家孩子太多了,正好有一家外地人想收养个孩子,就被外婆送出去了。就这样,姆妈,你最好回大厂那边和外婆舅舅通个气,就说那外乡人已经离开了,当初就是看着这家人是外地的,才将二妹托付给他们的。姆妈,你一定要记住,就这样说,警察问的话就这样说,剩下的什么都别说,装傻就是了,一问就说不知道不清楚,死都不能承认那尸体是二妹。” “还有爸爸,你就说这些事都是外婆那边做的,你根本不清楚,反正也不喜欢二妹,送人就送人了,爸爸,你要知道,你可是很多麻烦缠身的。” 这话是威胁还是提醒? 陶先生抬头看着女儿,这就是自己的女儿,从那天她果断将尸体扔进滁河的就开始知道,陶智慧可不是一般的孩子。 也许,这样的女儿将来才会出人头地吧?看来人生翻盘的希望都在这女儿身上了,除了听她的话还能怎么样呢?和这个女儿对抗的智力和勇气,他是不具备的。 陶先生像是个泄了气的气球,点点头低声说:“那就这样吧,就按照你说的来。” “姆妈你要知道,你自己是恨二妹的,你明知道我将二妹送走没安好心,可是在二妹决定伤害三妹的时候还是同意了,所以现在将一切错误都推到我身上,姆妈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吧?” 陶智慧轻笑一下:“自从弟弟死了,你们隐瞒下来不怪罪不追究,咱们大家就都一样了,这家里所有人,没有人是清白的,所以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 “陶先生,我们是警察,有点事情想向您了解一下。” 这天下午,小武带着龙三于来到银行。 陶先生愣了一下:“找我了解情况?出了什么事?” 他的表情恰到好处,像是真的很惊愕的样子。 “是关于你家二女儿的事情。” 陶先生心里松口气,原来魏大成的事情还没被警方发现啊。 其实知道河里出现尸体,他最担心的杀害魏大成的好事情被人发现,没想到只是找到一大一小两具女尸。 “我的二女儿一直都在她外婆家,我家孩子多,前段时间我最小的儿子意外死了,我太太很受打击,身体不好,大女儿还在读中学,家里压力大,只好将二妹送到乡下去了。” “可是,我们听说河里捞出来的尸体,好像是你的女儿。” 小武盯着陶先生的脸说道。 “什么?怎么可能?难道,难道是那孩子在河边玩掉进河里?” 滁河本来就流经大厂,若是在外婆家玩失足落水也是有可能的。 按照陶智慧的意思,坚决不承认那是二妹,就说二妹被送人了,带走了。 但陶先生为人懦弱,被警察紧盯着看立马就换了口风。 “那就是你也不确认自己的二女儿是否在大厂外婆家,对吧?” “是……是这样。”犹豫一下,陶先生点点头。 “那就随我们去认尸吧。” 陶先生跟着警察来到医院的停尸房,刚走到门口就听着里面传来哭声。 “是我的明娜,我的明娜。”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被人扶着出来。那女人穿着一件裘皮大衣,大衣下端露出里面的真丝锦缎旗袍,玻璃丝袜外套着小黑皮鞋,一看就是大富之家的太太。 “太太,那尸体肿胀的很严重,你怎么认出来是你女儿?” “是,这孩子从三岁就跟着我,我太了解她了,人虽然泡的不能看,可是戴着的首饰还有身上的衣服我是认得的,有个小玉坠子,还是她六岁时候我给她买的,想不到这孩子一直带着,是我,是我之前对不起她,我没有保护好她。”女人不住擦着眼泪,扶着她的婆子安慰着:“三太太,这都是命啊,是九太太的命。” 三太太,九太太,这是什么称呼? 陶先生有点发懵,那女人抬头看向陶先生:“先生,你也是来认尸的。” 陶先生点点头。 “可怜啊,那个小孩子是不是?警察先生,请一定要找到杀害明娜的凶手,我愿意出一万元!” 那女人说。 龙三于带着陶先生进了停尸房,小武听到这女人要悬赏,点头说:“这样做是可以的,我们可以发布公告,悬赏发现线索。” “好,如果有必要我会追加奖金。”女人说的咬牙切齿。 小武目送那女人离去,忍不住叹口气。 这是理不直扯不断的乱七八糟的关系啊。 昨天有个佣人模样的老妇人来警察局说,看到认尸公告上的首饰和衣服像是他们家失踪的九姨太。 而这位九姨太杨明娜却是杨家三姨太的养女,所以也是姓杨的。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小武叹息道,心想这要是查出来一定是一件麻烦事。 那贵妇人走出警察局,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复杂。 扶着她的老佣人低声说:“太太,九太太可是真惨啊。” “是啊,到底是我养了十年的孩子,我也是心疼。” 贵妇人叹口气:“你说的对,这也是她的命,我本来想着我们母女俩忍气吞声将来分杨家的财产总能多占点份额,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不过,这事不能就这样结束,一定是那几个狐狸精做的,只要查出一个狐狸精,就能叫老头子丢脸到家,哼,就算分财产我占不到那么多份额,也不能叫那些狐狸精好过。” “三太太说的对,九太太好不容易就要熬出来了,现在却被那些人给害了,这事一定要追查到底,不过,太太,要是咱们司令那边拦着警察不许查怎么办?” 三太太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看来我们是要先下手为强,将明娜出事的消息透漏出去,到时候整个金陵都知道杨司令家的九太太被人害了,老头子怎么可能再遮盖的住,他要是敢拦着就说明这事就是他做的,是忌惮明娜读大学了到时候我们再要挟他,把明娜的那份财产分给我们,这就两全其美啊。”女人喃喃自语,“好女儿,也不枉我养你一场,就是死了也能给我带来利益呢,真是好孩子。”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十一章 最后的胜利者(三) “报纸呢,今天的报纸呢,怎么还没送来?” 杨公馆内,杨司令一把推开书房的门,用力将一个茶杯扔出来。 刚泡好的绿茶,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热水和瓷片四溅。佣人们屏气凝神,纷纷远离门口。 十姨太站在门后,朝龙副官不住地摆手,示意司令正在气头上,龙副官不要过来触霉头。十姨太是才化好妆就下楼来,根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随便发脾气。 “报纸呢?今天的报纸呢?怎么不送过来了?” 杨司令见龙副官过来,一脚踢开门喊着。 龙副官为难地垂下头去,杨司令这时发现问题不对,他想到之前发生过的政治风波:“是不是报纸上骂我了?怕什么?老子这些年就不怕被人骂。” 原来之前因为各种原因,杨司令被记者四处传播八卦家事不是一次两次了,毕竟他娶了那么多姨太太,还有霸占养女做姨太太,甚至有强抢民女的劣行,被一些胆大的报纸多次抨击,看到龙副官畏手畏脚的样子,杨司令立马想到是不是又被那个“龟孙”在报纸上骂了。 “司令,今天不要看报纸了吧。” 龙副官低声劝说。 “出了什么事?不就是骂我吗?老子不怕被骂。” 杨司令双手叉腰:“赶紧把报纸给老子拿来。” 噔噔噔,三姨太从楼上跑下来,手里拎着一叠报纸:“哎,现在铺天盖地都是明娜的事情。” 龙副官已经拦不住了,杨司令一把抓过报纸,一张张翻看。 十姨太看着事情不对轻手轻脚的往楼上走去。 三姨太喊道:“小十,别走啊,趁着大家都在,我们来谈谈明娜的事情。”“过分,龙副官,你之前就一点消息没有?怎么不把这些报纸都查封了。” 杨司令用力将报纸往上一扬,报纸像下雨一样纷纷落下来。 十姨太见走不成,也只好弯腰捡起来一张报纸,低声嘟囔着:“和九姨太有什么关系?” 她看了一眼就惊讶地看向龙副官,后者抿着嘴,看不清悲喜。 原来这几家大报纸清一色报道的都是三姨太去警察局认尸的事情,还有照片为证,现在全金陵的人都知道杨司令家的九姨太死在滁河里了。还有记者猜测九姨太死因,甚至隐隐透漏出凶手就潜伏在杨家。 “你疯了,为什么去警察局?还被人发现?” 杨司令指着三姨太:“故意的吧,还嫌家里不够乱?” “毕竟是养了十多年的,我当然心疼,看到警察贴的那告示我就认出来是明娜,这个家我再不为她出头,谁还能为她出头呢?” 三姨太低声啜泣着:“可怜的明娜啊,22岁就被人给害了,到底是谁害了你啊。” 一听到杨明娜的名字,十姨太就想到那个男子,当即浑身一抖,高声道:“没有,杨明娜没死。” 三姨太冷笑:“没死?我都去认尸了,是明娜,衣服,首饰都是她的,你这小蹄子,之前你还一口咬定明娜是私奔了,一定是你害的她,你心里有鬼。” 三姨太说着伸手去抓十姨太的胳膊,另一只手试图去挠十姨太的脸。 龙副官急忙上前,他不敢去拉三姨太,只好伸手挡在十姨太面前,给她做盾牌。三姨太打不着十姨太,索性一巴掌甩到龙副官脸上:“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龙副官捂着脸面无表情。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闹?一天天争风吃醋,家里闹得不得安宁,现在好了,死人了,看你们还闹不闹。” 杨司令暴跳如雷。 十姨太吓得不敢说话,三姨太毕竟跟杨司令很多年了,直到他脾气,在一边说:“司令,您这意思也是怀疑这小蹄子吧,从她进门就和我们明娜斗,一定是她干的,你可要为我们明娜报仇啊。” “报仇,报什么仇?好好的怎么掉河里了,没准是和男人约会掉进去的。活该。”杨司令大步往书房走,走了几步转身喊道,“去,把今天的报纸都抢来,拿走,不许留,那些报社的人也去警告一下,再这样下去别怪我不客气。” 三姨太冷笑:“明娜就这样白死了,司令不该给我个交代吗?” “交代?我给你什么交代?人又不是我杀的,龙副官,你去警察局问问情况,一定要把事情快点了结。” “快点了结?难道你不想找凶手了?” “我早和你说了,她去读书就变了,我养了这么多年,养出个白眼狼,幸好是死了,不死我这绿帽子就戴头上了。”杨司令悻悻然地将门一摔。 三姨太看向十姨太:“小蹄子一定是你做的,我饶不了你。” 三姨太的打算是让杨司令对杨明娜的死有恻隐之心,然后将杨明娜的钱和首饰都给自己,顺带在狠狠地坑一把十姨太,将林琳赶出家门最好,这样就少了一个分财产的人。 可是现在,将事情闹出来杨司令竟然还要压下去。 不,不能压下去,要把事情闹的更大。 想到这,她顾不得看十姨太,扭着腰肢上楼,她得找人商量下,怎么将这小蹄子打出家门,那天遇到的漂亮小姐的名片在哪来着,那位小姐说可以帮人实现愿望的,现在她的愿望就是拿到杨明娜的财产,然后再把十姨太这小贱人赶出杨家。 以警备司令部的权利,可以将今天的所有报纸都封存。但是毕竟很多报纸已经卖掉了,这消息太过轰动:杨司令公馆、霸占养女、九姨太、香消玉殒,这些词都太刺激了,简直是一出豪门大戏,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识字的人少,可是传话的人多啊,一上午,杨家九姨太遇害的事情就人尽皆知了,龙副官带着人将报社的报纸都一扫而空,可是街面上到处都是这一件事的传闻,根本管不住人的嘴巴。 “这是强权!这是压制言论!” 有记者看着远去的吉普车咆哮。 “所以啊,你们就不要认输,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写出来。” 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那记者转过身,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绝美的女子,皮肤几近透明,嘴边挂着一丝嘲讽的笑。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四十二章 最后的胜利者(四) “这件事就这样吧。” 龙副官看着对面的小警察,他打听过了,这警察的叔叔是沪城警察局长,不过就这一个小小的背景,这可是在金陵,就算是金陵警察局长的儿子,也不敢对警卫司令部怎么样。 “不好意思,查案是我们警察局的事。” 小武不卑不亢的语气让龙副官几乎火冒三丈,他就知道,能进警备司令部调查的警察,怎么可能这么好说话。 “这件事对我们司令影响不好。” “不查出凶手才是对司令影响不好吧,堂堂的警备司令,姨太太被人害死了却不了了之这是在打谁的脸呢?” 小武狡黠地一笑:“或者说其实是谁做的,司令心知肚明,甚至龙副官你也是清楚的。” “胡说八道,我知道什么?”龙副官大怒。 “你的反应我能认定是心虚吗?” 小武还是一脸嘲讽。 这事情不是显而易见吗? 先是龙副官找私家侦探调查九姨太杨明娜,然后九姨太和那个暧昧的男同学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现在九姨太的尸体被发现,龙副官是脱不了干系的。小武奇怪的事,偌大的警备司令部,想做掉一个人有那么多种干净利落的法子,为什么要找私家侦探,然后再杀私家侦探灭口,龙副官看着挺精明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安警官,司令的意思是杨明娜失足落水,你要是再顽固不化不识时务,那就等你们局长找你谈话吧,我知道你叔叔是沪城的警察局长,这没什么,随时可以让他下来,明白吗?” 龙副官威胁道。 “那就等你能做到的时候再说吧。”小武见龙副官这么卖力的要挟,忽然觉得眼前一亮,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我可以去见杨司令,问问他找私家侦探调查杨明娜小姐这件事,到底是他的意思还是龙副官你的意思呢?” 龙副官脸上一僵:“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皇上不急太监急的事情也是很常见的嘛。”小武语气嘲弄。 龙副官离开后,龙三于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头儿,他承认自己是太监了。” 小武没有笑,龙副官刚才凝滞的表情说明他很有可能是猜对了。可是,这件事反倒更复杂了。 既然是龙副官杀了杨明娜,为什么又要杀那个叫小路子的私家侦探呢?而且……小武忍不住打个冷战:正是在小路子吊死的那片树林附近水面发现了杨明娜和那个孩子的尸体,小武觉得这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如果是龙副官杀了杨明娜,那一定不会在在附近杀小路子的,再说既然将杨明娜的尸体扔到河里,试图毁尸灭迹,为什么不将小路子的尸体也扔到河里,这可比挂在树上隐蔽多了。毕竟这次要不是有小孩失足落水,有人去救,也不会发现那一大一小的尸体。 “头儿你说会不会是冤魂索命啊,小路子死的那位置有点邪。”龙三于也想到这点。 “胡扯,哪有这种事。” 小武嘴上这样说,其实自己心里也是嘀咕的。 “好了,我们去那小孩家里看看去。陶先生已经认尸了,看看他们家能有什么线索。” “头儿,这事我也觉得很奇怪,之前陶家的大女儿跑来报警,说弟弟被害死了,现在这女儿也死了,这陶家不会得罪了什么神仙吧。” 龙三于神秘兮兮地说。 小武横他一眼,龙三于耸耸肩:“这事就是很邪,那小女孩的尸体泡好些天,竟然都没烂,还能看出模样,这也太奇怪了。” 此刻的陶家,陶太太愁眉苦脸地听女儿训斥。 “真是服了,不是都给你们讲了,不能承认就是不承认,为什么爸爸还要去认尸?”陶智慧气坏了,她甚至懊悔,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真是又笨又蠢。 “我也没有办法,警察找上门我就害怕了。不过我和警察说可能是在外婆家待的不开心,想回家,走在路上贪玩落水了。”陶先生解释道。 “本来就是这样,就是这样!”陶智慧挥舞着双臂激动地说。 “姆妈,姐姐,我饿了。” 三妹从里屋探出头来:“我饿了。” 这孩子最近非常乖巧,陶太太现在很怕大女儿,听到小女儿喊自己,急忙起身,她根本不敢直面大女儿。 “爸爸,警察还会来的,他们不会放过你。” 陶先生吓得浑身一抖:“什么?你说什么?” 陶智慧忽然笑了一下:“吓唬爸爸呢,其实那个人没有死,还活着呢。” 这更吓人。 陶先生记得自己那晚一拳接着一拳,打的那人口鼻流血,亲手探过那人鼻息,已经没气了,特别是扶着人往河边走准备抛尸的时候,明显感到那人的身体越来越僵硬,越来越重,可是陶智慧说他没死! “是没死,我见到了,他大概是失去记忆了,什么都忘记了,所以我们家的秘密只有二妹的死。爸爸就坦然的面对警察吧,就说二妹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滑到水里的,别的什么都不要说了。” 陶先生相信女儿不会说假话,点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陶太太在厨房忙乎着,一转头看到三女儿靠着门框,头向外探。 “三妹,你在做什么?” 陶太太问。 三妹笑了一下:“姆妈,二姐去哪了?” 陶太太吓一跳:“你二姐,她不小心滑到河里了。” 三妹点点头:“原来是不小心啊。” 砰砰砰,有人敲门,陶先生现在特别怕人来,隔着门问:“是谁?” “警察。” 陶先生急忙看向陶智慧,后者走上前,一把打开门:“你们又来做什么?” “哦,陶小姐也在家啊,我们再来核实一下情况。” 陶智慧心想,陶太太已经和外婆那边统一了口径,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就打开门让两个警察进来。 厨房里传来米的香味,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门口,朝小武微微一笑。 龙三于抚着胸口低声说:“头儿,有点瘆得慌,这孩子和死的那个一模一样。”“她们是双胞胎,当然一样。” “我二姐死了对吗?” 三妹忽然开口了。 小武看看陶先生,点点头。 “是我大姐干的。” 三妹下一句话不啻于炸弹。 “什么?”小武和龙三于一脸惊愕。 “什么?陶先生则是紧张。 陶智慧指着三妹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对你厉害一点你就胡说八道。”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十三章 最后的胜利者(五) 三妹怯生生地看着小武,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真是个可爱又无辜的孩子呢。 小武怕吓到她,走过来蹲下,轻声问:“小姑娘,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我大姐把我二姐推到河里的,大姐杀了二姐。” 小姑娘的手缓缓抬起,指向陶智慧。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湿答答黏糊糊的能挤出水来。龙三于瞬间睁大眼睛,看向陶智慧。他是不相信的,他可不信这个看着清纯可爱的女孩子能杀害自己的亲妹妹,一定是搞错了,小孩子嘛,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错话了吧。 “你怎么知道?” “我大姐和我爸爸姆妈说的,她说她把二姐推进河里的。还说,从此二姐就不能在家里害人了。” 小姑娘语气坚定。 陶太太急了,发出一声嘶声裂肺的喊叫:“三妹,胡说八道!” 陶先生闭上眼睛,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大家在商量事情时候,本来已经防着三妹了,想不到这孩子竟然还能站出来指证。他早该想到,那可是双胞胎,没出娘肚子就在一起,她们的亲密感觉是外人无法感受到的。 “陶小姐,是这样吗?” 小武站起身,脸色阴沉,冷冷地看着陶智慧。 “警察先生,小孩子的话怎么能信呢,这孩子,这孩子发烧,烧糊涂了!”陶太太踉跄着冲到女儿身边,搂着陶智慧的肩膀。 陶智慧觉得她母亲真是愚蠢,为什么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就不能从容一些吗?这样一惊一乍,警察会更怀疑的好不好。 “警察先生,我三妹之前病了住院,脑子有点烧坏了,她的话不能当真的。” 陶智慧一脸坦然,眼神清澈,看不出一点惧怕。 “就是你说的,因为二姐害死了弟弟,在医院又要又要害我,姆妈叫你将二姐送到外婆家,你在路上就把她推到河里了,这些都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假话。”小姑娘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我真没说假话,真的是这样,姆妈教我们不能说假话的呀。还有,你还和爸爸说,什么相机不能认,姐姐是什么相机呀?” 小武点点头:“陶小姐,还是请和我们去警察局一趟吧。” 陶先生脸色大变,他晃了晃,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不想引火烧身。 陶太太紧紧地搂着女儿:“是我做的,是我把二妹扔河里的,这孩子长歪了,害死了她弟弟,又要害三妹,我实在没办法,我不能让她再害别的孩子只能,只能……” 陶太太说着泪流满面。陶先生紧紧地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陶智慧很大胆地看着小武:“警察先生认为我杀人,就把我带走好了,和我姆妈无关。” 说着用力挣开陶太太的怀抱:“二妹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有证据就抓我。”说着瞟了三妹一眼,“不知道这小孩子的话,法庭上能不能被法官采信呢?还是你们要冤打成招?” 三妹看到陶智慧的眼神,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目光冰冷刺骨,嘴角还带着嘲讽的笑。 陶智慧此刻恨不能冲过去一把将三妹掐死: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自己是担心二妹谋害她,才将那孩子处理掉的,她竟然揭发她。 小武没有任何证据。 死者身上找不到伤痕,虽然泡了些天没有腐烂发胀也是挺奇怪的,可在尸体上还是找不到一点证据。 没有证据将人抓走打一顿也能有证据,可是小武不想这么干。 “警察先生,抓我走啊。” 陶智慧继续追问。 “我会找到证据的。” “那好,要不要将三妹带走,好好做一番调查呢?” 陶智慧说着走向三妹。 那孩子吓得滋溜一下窜到龙三于身后,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警察哥哥,我怕,我怕。啊,姐姐要打我。” 龙三于本来是不信陶智慧杀人的,但此刻看着小姑娘抓着自己衣角,一双无辜的眼睛巴巴地盯着自己,心里一软看向小武:“头儿,这……” 小姑娘哭着:“别让我留在这,我怕被他们杀了。” 陶先生再也忍不住了:“够了,你胡说八道乱攀扯别人,真是惯坏了。” 小女孩哇哇大哭:“不要,不要留在这,他们会杀了我。” 小女孩边哭边哀求:“求求你们,警察哥哥,带我走吧。” 龙三于叹口气,将三妹抱起来:“头儿……” “带走吧这是证人。” 小武一挥手。 证人?陶智慧盯着那女孩子,她没想到一向胆小,事事听二妹的三妹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警察先生,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陶先生吓坏了,现在已经不仅仅是陶智慧的问题,他担心三妹也许会听到自己杀人的事情。 “真不真我自己会判断。” 小武和龙三于将三妹抱走了,陶太太浑身瘫软,陶智慧急忙扶住她。 “怎么办?怎么办?”陶先生六神无主。 陶智慧冷笑:“怕,什么,她一个小孩子的话法官不会信的,反正没证据,警察还能怎样?不过就是三妹这胆子可真大,姆妈,我过去还没看出来,咱们家这双胞胎,一个赛一个胆大,一个赛一个没良心,我是为了谁啊,二妹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我是怕她害三妹才那么做的,结果这三妹倒打一耙。” 陶太太抚着胸口,叹息着:“我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陶智慧忽然想到杨明娜借尸还魂,心里一惊:难道二妹也借着三妹的身子回来了。否则为什么她要这样针对自己呢? “总得想个法子啊。” 陶先生看着女儿,他担心魏大成的事被三妹揭穿。 “放心吧,那个侦探活着,一直好好的活着呢。” “可是明明……怎么可能?” 陶太太听着父女俩的对话一脸茫然。 “爸爸,你知道借尸还魂吗?” 陶智慧忽然探头在陶先生耳边低语。 陶先生吓得浑身一抖:“啊?啥?” 陶智慧古怪地笑笑:“咱们家三妹啊,也许换了里子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十四章 最后的胜利者(六) 小武和龙三于带着小姑娘上了车后犯了难。 刚才被小姑娘哭的糟心,又担心他们走了,小姑娘被爹妈姐姐打一顿,会有危险,这才想都不想就将小姑娘带出来,可是现在怎么办?谁管?送警察局去?还得关起来?那不是扯吗? “咱俩光棍汉,带着小姑娘……这不妥吧。” 龙三于冒出这么一句。 小武想拽着他衣领子摇晃着问:现在想起来不妥了,刚才谁可怜巴巴看着我,要我带小姑娘出来。 小姑娘很敏感,察觉到气氛不对,急忙抱着小武胳膊说:“警察哥哥,我怕。” 小女孩只有7岁,家里条件不好,营养不是很好,看着脑袋大,眼珠格外的黑,瘦小的身子,看着格外可怜。 小武叹口气,龙三于忽然想起个人:“头儿,你不是说叶小姐也在金陵吗?” 小武哆嗦一下:“让她帮照看几天,她得要咱们多少钱啊。” 龙三于看着小姑娘,无奈地拍拍后脑勺:“死马当活马医吧,这也没别的办法,毕竟咱们在金陵就认识这么一位小姐。” 叶限看着进来的俩人和一个孩子,低头朝那小姑娘笑了一下,嘴角弯的很是诡异,在夜晚的灯光下看着有点阴森可怕。 小姑娘吓得往小武身后躲了都,小声说:“我不在她家。” 不在她家是不可能的,因为实在没地方可去了。 小武和龙三于,对叶限好说歹说,叶限只能摆摆手:“好了,就放着待两天吧。”她看了小姑娘一眼,那小姑娘急忙低下头去。 离开叶限住的旅馆,俩人发动车子。 龙三于问:“头儿,你不觉得今天叶小姐特别宽容,嗯,对是宽容吧?” “是啊,竟然没有提钱的事。” 小武也觉得有点奇怪。能让叶限忽略钱的问题,一定是出了大事,可那一个7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大事? 见小武和龙三于走了,小姑娘惊恐地躲在墙角,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叶限,胆战心惊。 叶限微微一笑,一步步走近小姑娘,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小鬼,你是怎么占了她的身子的?” 小姑娘浑身都的像筛糠:“你说……说什么,我不懂。” “嗯,我看看,啊,原来是双胞胎,心灵上有相同,灵魂附在尸体上一直没走,这可奇怪了,怎么能一直附在那?” 叶限将蹲在地上的小女孩一把拎起,看看头发又看看耳朵,接着说:“来,张嘴,看看牙齿。” 小姑娘完全不知道这人想要做什么,她就是觉得很危险,这个女人长得极美,可她第一眼就觉得可怕,彷佛能一眼看透躲藏在同样皮囊下的另一个灵魂来。 “不对,这身子里还有个魂,你们俩到底谁是谁?“叶限盯着小女孩,后者吓得又低下头去,不敢和叶限对视。 “哦,我明白了,现在占据主导的是个小坏孩吧,只有坏小孩才能足够强大,将那个意志不坚定的灵魂挤出去,既然你占主导,原来的小可怜就要挤出去了?” “你为什么知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小姑娘忽然主动开口了。 她看自己是没有办法躲藏,索性开门见山:“是,我是陶家二妹,我占了三妹的身体,刚才警察哥哥说了,我只是在你家暂住几天,等案子解决了我就有地方去了。” 刚才小武和龙三于已经将这小姑娘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些,希望叶限能暂时收留她几天,因为小姑娘是这个案子的关键证人,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她的证言是否能被法官认可。 “小姑娘,来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把陶家三妹的身体给霸占的。” 叶限笑眯眯地摸了小姑娘的脸一下:“哎呦,好瘦的孩子,陶家对你还真是刻薄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吧?” “只有弟弟才能吃杂面团子,我们只有菜粥吃。”二妹再坏,到底也是个小孩,心智还不成熟,被叶限说中了心思,眼圈一下子红了。 “那跟着我的话,你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不想跟着我。” 小姑娘开始眼睛一亮,紧接着又犹豫地摇摇头:“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会喜欢我的。” “我可喜欢小孩子了。”叶限笑的格外甜蜜,可小姑娘不是男人,是不会被叶限迷惑,小女孩摇摇头:“你不可能对我好的。” “好吧,说实话,你一定也心知肚明,那河里的游魂跑出来很多,我觉得奇怪,魏大成跑出来是因为和我签约,你,还有别的游魂是怎么出来的?这几天大街上到处都是游魂,竟然还有死了几十年,拖着大辫子的游魂,你也是从那河里出来的,给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就会送你读书,给你很多钱,让你过好日子,再也不用吃菜粥,想吃什么吃什么,你的秘密也不会被别人知道。” 这话让小姑娘动心。二妹的鬼魂从河里逃出来,一路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往哪跑。幸好双胞胎是心灵相通的,她靠着那一缕心灵吸引回到陶家,趁着三妹睡觉的时候进了三妹的身体,因为二妹天生强悍,三妹弱小的魂灵被挤到一边,三妹的身体几乎被二妹霸占了。 二妹今天揭露陶智慧的阴谋就是想来个破釜沉舟。她代替了三妹后发现,陶家夫妻年纪还不算大,很有可能再生一个儿子,那样三妹在家里也是没有地位的,要想过好日子必须离开陶家。三妹体内的二妹,认定跟着警察走是个好机会,这俩警察看着气宇不凡,人又年轻,赖上他们,让他们觉得愧疚,就会想办法照顾自己。果然,她装出一副胆怯的样子作证说陶智慧将二妹推进水里,再哭嚎几声,拽着小警察的衣襟不放,俩警察果然上当了。 眼前这位小姐,人长得漂亮,穿的珠光宝气,那俩警察和她说话也是恭恭敬敬,看来是个有钱人。 小姑娘眼睛骨碌碌转几圈,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想过好日子就得抛弃原来的家人。这叶小姐的提议,还是很让人动心的。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十五章 最后的胜利者(七) “你不想过好日子吗?” 叶限继续诱导。 她相貌绝美,声音婉转动听,很有诱惑的味道,小女孩眨巴着眼睛:“我……可以……你不会让法师把我赶走吧?” 七岁的鬼魂,就算二妹活着时候鬼主意一肚子,可毕竟只有七岁,心智尚未成熟,从小在大姐的光环下长大,羡慕大姐得到父母偏爱,羡慕大姐能有大毛衣穿,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是害死了弟弟,试图谋害三妹,也不过是为了争一口吃的,独享父母的宠爱而已,现在自己出卖了大姐,家里目前是回不去了。本来打算的是大姐被警察抓走,父母身边只剩自己一个,他们就是再不喜欢也无可奈何,但是现在看来,这位小姐更有钱,而且她一眼看出自己的来历,不如和她合作。 小姑娘低头想了想,又觉得轻易答应显得自己太心急,怕被这小姐看轻了,便皱着眉头,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好吧,那我们就合作。” 见她装模作样,叶限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小丫头有点意思,够狠毒,也够决断,自己还真有点喜欢她的恶毒手段。 “那河里有妖怪。”小姑娘的开口就很吓人。 叶限此刻为了收买小姑娘,拿出了糖果点心,小姑娘惊讶地看着桌上花花绿绿的东西:“这些我都可以吃吗?” 叶限点点头:“把一切都说出来,听我的话,想吃什么给你什么,还会送你读书,给你很多钱,你能打扮的像个小公主。” 小女孩开心极了剥开糖果,闻了闻含在嘴里,满意地迷上眼睛:“我本来被我姐姐带到河边,我看出来她对我没安好心,我那个姐姐,可不是好东西,心眼多,坏极了。” 叶限心里笑了一下:得了吧,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正琢磨怎么摆脱她,忽然看到河里有人冲我招手,是个男人,我见过那人,他有个相机。奇怪的是,后来我看到那相机在我姐姐手里,有个警察大叔找上门,说那人死了,后来那人的鬼魂告诉我,他竟然是给我爸爸我姐杀的,我爸爸都能杀人了,看不出那个窝囊废还有这本事。” 叶限想了一下,心想这人的死应该是和陶智慧有关,当初在街头偶遇就发现这女孩子不简单。 “那人冲我招手,我一愣,这时候我大姐就把我推进河里,本来我是可以挣扎上岸的,没想到进了水里就被那人抓住,狠狠地往水里按,我就这样死了。死了之后我只觉得飘飘荡荡的,竟然看到沉在河底的自己,原来那是我的尸体,我的尸体旁边是个女人的尸体,可是将我按在水里的明明是个男人啊。就在我害怕的时候,那个男人出现了,他说那女人很坏,死在河里,却霸占了他的身体,他在河里没意思,看我被推下水就想霸占我的身体,但是我的身体和他的魂根本就不合只能放弃。嗯,那个人说他叫做魏大成。” 叶限想到杨明娜的魂灵找到自己的那天。 那是个阴雨天,屋子里很冷,叶限正准备早点睡觉,未寒时的门忽然开了一道缝,一道黑影伴着阴冷的风一起进来,叶限走下楼梯,看着地板上伏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那影子呜呜咽咽地哭着:“叶小姐,帮帮我。” 于是叶限就听到了杨明娜的故事。 她当时只是想,杨明娜这样的冤魂能从河里出来是挺正常的事,但现在发现,街头出现那么多游魂,那条河能有这么多游魂在世间游荡这时候不正常的,这世间有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进入轮回的游魂,数量很少,不可能满街都是。 杨明娜说自己冤枉,自己是向往独立自由,读了大学后更不想在杨家做姨太太,那个陈姓同学是对自己有好感,她也是有几分动心。但她还是害怕杨司令的权势,不敢轻举妄动,杨明娜很有点心机,心知在自己没有足够强大的时候最好还是同杨家虚以委蛇。没想到她早被十姨太林琳盯上,林琳嫉妒她能读大学,和龙副官偷情时又被她看到过,便和龙副官一起,查找杨明娜出轨证据,后来没有找到什么,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杨明娜掐死,身上拴上石头扔到滁河里去。 杨明娜怨气冲天,所以灵魂能冲破河水跑出来不稀奇,但是那河里竟然有那么多游荡的鬼魂,还都能跑出来这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 “可是为什么那条河有那么游魂?” “我也不知道,他太坏了,他自己没有身体就想抢我的,我掉进水里,就觉得像是被一股力量扯了出去。那力量太大,我整个人都晕了,醒来就发现身体沉在河底,鬼魂浮在水面上。我实在太讨厌魏大成了,就假意说愿意和他一起在河里做游魂,趁着他大意,偷偷从河面溜走了,出来后我直奔家里,正好遇到三妹出来,魏大成的鬼魂在后面追我,我怕极了就冲进三妹的身体,将三妹的魂推了出去,当然,还没彻底推走,现在还经常头晕,都是三妹的错,把身体让给我多好,我们在妈妈肚子里就在一起了,只有我最了解她,我比她聪明,代替她一定会活得更好。” 小女孩侃侃而谈,说起自己霸占妹妹身体理所当然。 叶限忍不住击掌:“好,够无耻,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孩。” 小女孩得到夸奖:“是吗,是吗,小姐真的喜欢我这样的吗?” “是啊,那魏大成的游魂在哪里,你能找到他吗?” 小女孩想了想:“这个,还挺难的,现在满大街都是游魂,找魏大成有点难啊。” 叶限笑了笑,从钱包拿出一摞钞票:“小姑娘,你看看这么多钱,可以买多少好吃的啊。” 小姑娘摇摇头:“我要你的诚意。”小姑娘还是有几分心机的,不肯现在就说出全部事情,也不肯找出魏大成的鬼魂。 引魂香那种东西本来是可以寻找到人的魂灵,但魏大成却不同,他的身体被杨明娜占了,没有自己形骸的孤魂野鬼是招不来的。叶限点点头:“好明天我就去银行,以你的名字开个账户,你可以随时取用,这样总可以了吧。” 小女孩笑了,眉眼弯弯像是月牙,她得意地咬了一口蛋糕:“小姐真是大好人,不过我要提醒你,那河里有古怪,有个大妖怪,这还是魏大成告诉我的呢。”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四十六章 最后的胜利者 (八) “咦,警察先生,他们怎么在这。” 二妹看到站在河边的小武和龙三于,轻轻拉了叶限衣袖一下。 小武和龙三于两个人穿着便装,蹲在河边,像是在仔细查看河水。叶限微微点头,心想小武还是蛮聪明的,竟然也发现这河水内有玄机。 叶限轻手轻脚走过去,忽然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伸手去推小武。 小武不防猛地向前跌去,龙三于哎呦一声,大声喊道:“头儿,小心。”小武收不住自己的落势,马上就要掉入河里,忽然被一只手抓住,谁也没看清那手是怎么抓住小武后背衣服的,又是怎么手回的,就在那一抓一放瞬间,小武已经牢牢地站在岸边了。 小武惊魂未定,手按着额头:“吓死了,你要做什么。” “我听说这河里有妖怪,想让你看看妖怪是什么样的。不过,现在又不想了。” 叶限狡黠地眨眨眼睛,小武知道她有深意,便转身看向河水。河水黑黝黝的一眼看不到底,小武盯了那河水很久,龙三于拍着后脑勺说:“呵呵,我看水看时间长了就头晕,就怕这么盯着看,一会就得栽进去。” 小姑娘呵呵笑了几声,她可清楚那河里面有多冷,有多可怕。 阴暗的水面下是无数的游魂,他们有的人是活着时候的样子,有的却是烂头烂脸,有的冷冷的看着她,有的却是上来就朝她啐了一口,非常不友好。 她可不想再回到水里,那真是一个噩梦所在。 “这水里像是有东西。” 小武说。 “是有东西,能迅速将人的身体和魂魄分离开的东西,让孤魂无**回。” 叶限声音清冷,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小武一愣,转过身来:“你说什么?将人的身体和魂魄分开?” “对,这河水有一种奇怪的能力,现在金陵城怕是已经满地的游魂了,因为这河水在收集孤魂,将天地间的魂魄都吸引过来,在某些时候河水又无法束缚这些孤魂野鬼,只能任他们四处游荡,我想这段时间,金陵城里撞鬼的人会特别多。” 小武和龙三于对视一眼,就在昨晚离开叶限所居住的旅馆后,他们在大街上的却看到有几个人喊着有鬼,四处逃散,当时他们俩还以为是那几个人喝多了胡闹,现在想来,难道真是的撞见了孤魂野鬼。 龙三于不信:“你怎么知道的?你能看到鬼?” 叶限笑了笑,低头看向小姑娘。 二妹的身子都开始抖了起来,她担心叶限将她也是孤魂野鬼的事情说出来,没想到叶限只是对着她微微一笑,就看向小武,没有继续说下去。 小姑娘松口气,就听小武说:“为什么会这样?这条河是有什么说道?” 小武是武当弟子,也懂一些浅显的道术,他看不出这水有什么不同。 “之前这条河流了这么多年,我也多次从河边经过,可是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景。看来是这段时间忽然出现了异常,怕是有人作祟。” “有人作祟?” 龙三于一愣。这时就听着天空中传来几声清脆悠扬的铃铛声。 小武脸色一变,看向叶限,后者微微一笑:“看来最近金陵城是非常不太平,连武当山都惊动了。” 那铃声越来越响亮,白影让人眼花缭乱,小姑娘双手紧紧地捂着耳朵:“啊,叶小姐,好可怕,我头疼,头疼。” 叶限抓住小女孩的胳膊,将她藏在身后。 “孤魂野鬼,你是孤魂野鬼。” “住手,我说道长,你的手伸的未免太长了,这孩子是我罩着的。” 叶限横手就是一掌。铃声停止,那白影也站定了身姿,元绶看着叶限身后:“哦,这小鬼是你护着的?” “好久不见,怎么还是这牛脾气,问都不问就开打。我答应了她,就得护着她。” “小鬼,你说,这金陵城的孤魂野鬼都是哪里来的。” 元绶看向二妹,小女孩第一次看到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一时间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条河有问题,不知元绶道长看出点什么没有。” “我在武当山,发现天下即将大乱,金陵的王气已经被遮挡的看不到了,来到这里才发现到处都是孤魂野鬼,阴阳混淆。” “就在这里。这河里有古怪,不过我可不会什么法术,也不想和那些丑陋恶心的小鬼纠缠,元绶,你不是一直以天下以正道为己任吗?看来只有你能看明白这里面的玄机了。”叶限冷笑一下,指着黑乎乎的河水,“你敢下去查看一二吗?” 小武喝道:“情况不明,怎么能让师兄贸然下去。” “情况已经很明白了,我已经听一个孤魂野鬼说了事情缘由。他说自己的尸体掉进河里后一个鬼魂忽然冲过来,大力地将他的鬼魂从尸体里拉扯出来,于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抛向河中,在那河的正中间有一个很深的漩涡,他看到很多孤魂野鬼正从那漩涡中一个个冒出来,在水里游弋着。”说到这,叶限提高了声音指着那河中央:“所以,秘密就在河水的中间地带。为什么这段时间满街的鬼魂,为什么出现了鬼魂占据别人身体的情况,只要你下去查看就知道真相了。” 叶限讲这一番话的时候,元绶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她看,目光中闪过惊艳、恼怒和无奈的目光。 “我相信你说的话,金陵的王气几乎被阴气彻底笼罩了,长此下去,怕是国内将有大乱。”元绶走到河边,将外面的长衫脱下,露出里面一身劲装,更显得肩宽腰细腿直玉树临风。 “我下去。”话音未落,已经跳了下去。 “师兄,小心。” 小武急忙喊道。 叶限则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元绶竟然那么相信自己,直接就下了水。 “叶小姐,我师兄,他不会有危险吧?” 叶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那么说的,他说看到漩涡。”叶限说这话时看了小姑娘一眼,那二妹叶跟着点点头,在河里的时候她就听魏大成提到过此事,说这河里全部的古怪都来自那个巨大的漩涡,只是魏大成根本看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十七章 最后的胜利者(九) 叶限拉着小姑娘的手在岸边静静地等着。 小武急的在岸边不住地踱着步子,龙三于则不住地嘀咕着:头儿,你师兄怎么还不上来。” 小武也着急啊,看着叶限,发现人家好像完全不在乎,一直盯着河面上某点看,心不在焉的样子。 小武低声问:“不会出事吧。” 叶限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小武声音都变了。 “是啊,我不知道,我只是问了几个游魂,听他们说河中央有个漩涡,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要等你师兄上来。” “如果……如果我师兄……”小武没敢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他想说的是如果我师兄上不来呢。 叶限笑了一下:“他要是上不来,你们武当山就等着筹备丧事,同时确定新的掌门弟子吧。” 这话未免太无情了吧。 “你看我做什么?是他自己要来除妖驱除邪祟的,和我可没有任何关系。” 叶限笑了一下。 二妹听着她的话,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叶限察觉到她的不安,弯腰用只有她听到的声音说:“你若说的都是真话,就算那人死在里面也和你无关,要是骗我,哼哼。” 且不说岸上的人各怀心思,河里,元绶一直憋着一口气,潜在水中,冷静地看着那个漩涡。那漩涡不住旋转着,像是地下连通了另一个世界随着它的旋转,有黑色白色的各种鬼魂不住地从里面被甩出来。 那些鬼魂一脸痛苦,有的断手断脚,有的整颗人头都几乎掉了下来,垂在胸前,也有人面目扭曲。 这些绝对不是正常死亡的人! 元绶屏气凝神,微微闭上眼睛,开始催动符咒,试图将这个漩涡用道符封上,在超度这些被甩出来的鬼魂。 他念了一会,忽然从那漩涡中又甩出一个鬼魂,那鬼魂看到元绶,张开嘴喊了一声:“咦,臭道士,你怎么在这。” 元绶听这声音耳熟,睁开眼,那身影已经被甩向远处,只能依稀看到穿着的是呢子军装,像是将领。 “这是谁?”元绶仔细回忆着那人的声音,那人的形象,忽然心里一紧:不对,不可能,难道……难道这些被甩出来的人都是……来自于以后日子的鬼魂,而自己现在根本不可能将这些鬼魂都封住,更不可能消灭,因为……那些鬼魂的本主现在都还活着,一旦封住他们就会死去,那就是自己杀害了这些人。元绶想到这里,停止念咒,用心看着那漩涡。 那漩涡不住旋转,不住有鬼魂被抛出,再仔细观察那些鬼魂,元绶忽然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个军装人,再看着这些缺胳膊短腿甚至头部残缺的人,瞬间都明白过来,他心口开始发疼,疼的他站立不住一口气上不来,口鼻中开始冒出无数气泡。 “浮上来了,浮上来了。”小武看到河面上浮上来的白色人影,激动地扑通跳进河里,拼尽全身力气将元绶拖上案。后者眼睛紧紧地闭着一动也不动,小武急了,带着哭腔喊道:“师兄。” 元绶无力地挥挥手:“没事,我还活着。”小武这才松口气问:“师兄,河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元绶看了叶限一眼,低声说:“我看到了那些鬼魂,但是我不能动他们,也不能将他们都封存起来。” “为什么?”小武有些着急地问,叶限也看向他,用清澈的目光询问。 “你问了几个游魂?” 叶限看了小女孩一眼,说:“两个。” “一定都是最近的游魂。” 元绶苦笑一声,继续讲道:“你问的一定都是最近的鬼魂,因为我看待那些从漩涡中出来的都是未来的灵魂,他们不属于现在,属于以后,不知这个以后是明天还是更远的之后,只是我看到很多鬼魂都是断手断脚,甚至没有头,像是报警战乱之苦。” 叶限闻言心里一动:“你看到了?” “看到了太多的灵魂,不停地从漩涡中出来,这样算下来要有成千上万。” 叶限摇摇头:“我明白了,那是连通未来的漩涡,那些鬼魂是将来在战火中死亡的人。” 小武一愣:“什么战争?什么亡魂?你们说的是什么?” “所以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封存他们,一旦封存,不知要忽然死去多少人。”元绶想到刚才喊他的那个人影,脸色苍白,看向叶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伤感和心疼。 “那该怎么办?师兄,就不能将那些灵魂都送回去吗?” 元绶摇摇头:“现在金陵城满大街都是,以我一个人的能力没有办法将他们抓住。” 叶限点点头:“我明白了,为什么我用的引魂香一个游魂都找不来,魏大成是失去了身体,而另外的那些游魂,他们的身体还都活着。” 龙三于张大嘴巴完全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小武想明白了,他问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漩涡。” 是啊,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通道呢? 元绶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叶限叹口气,盯着那深深的河水:“是怨气,是这座城的怨气。”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这座城在历史上曾经有六个朝代在此建都,号称六朝古都。只是在此建都的朝代享年都不够长久,被人称作金陵王气黯然收。 虽然这座城曾经有过兴衰,但毕竟都是历史上的事情了,还能有什么怨气。 元绶想到那些人的衣着,忽然叫道:“我看到了,有军装,是要有……战乱?” 小武的心里越发的紧了,像是被人揪住了心脏。 “是,战乱,只有战乱才能带来这样的怨气。”叶限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知道那场战乱,金陵城将迎来最大的浩劫,她知道这一切,却什么都不能做,无能为力。 想到那个喊自己的声音,元绶握紧拳头:“既然这样,我能做些什么,我要化解这些怨气。” “你?”叶限摇摇头,“不成,你做不到,你该想到能给中国带来这么大一场浩劫的是什么人,什么事。” 小武惊呼:“难道是日本人?” 日本人的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元绶心里一沉:是日本人?既然这样,那个人就是为国战死的?不,不能告诉叶限这件事。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十八章 最后的胜利者(十) 一行人从河边无功而返。 “我去召集武当门人,我们会每天夜间去街头收集那些来自未来的灵魂。” 元绶对叶限说。 “可是……这么做很艰难吧,现在满大街都是灵魂,什么时候能收集完,再说就算收回来,怎么送回去。” 叶限有点担心。 “没有别的办法,再这样下去整个金陵城都会被怨气吞没。” “但是将来,这座城终于还会毁灭的。“叶限的语气悲凉。 “将来我不管,我只能救一时是一时。”元绶转身离去,背影坚定。 他不能灭掉街头的游魂,他只能召集弟子们去将灵魂收集起来,想办法通过那漩涡将他们送回他们自己的世界。 而小武忽然想起叶限的那句话:魏大成失去了身体。 魏大成还在私家侦探社好好待着呢,怎么叫魏大成失去了身体。 “叶小姐,魏大成失去了身体是什么意思?” 小武终于还是问了。 “这个……我已经没要你一个铜板就收下这个小丫头,剩下的一切就由你自己来做了。”叶限拉着二妹,“来,跟这位警察哥哥说再见。” “我要离开这里。”私家侦探社里,陶智慧看向魏大成,“可是我没钱。” “我也……没有多少钱。”魏大成耸耸肩,“我感谢你给我提供个很好用的身体,但我们之间并没有多大交情。”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怎么来的。这些,你能出多少钱买我闭嘴。” 陶智慧冷冷地盯着魏大成,她一点都不怕她。开始看到被自己扔到河里的尸体复活她是惊讶大于害怕,而后来得知这个男人的身体里是一个叫杨明娜的大学生她就更不怕了。她相信自己比这个杨明娜聪明多了。 “我的秘密,你说出去总得有人信啊。”魏大成冷笑,这个身体他早已经适应,不再像前些天那样总做一些女性化的动作,他有信心,顶着这副皮囊好好地活下去,不再像过去那样,以色侍人,因为长得漂亮。因为是女人,被怀疑被欺凌。 “借尸还魂这种事古而有之的,既然你的灵魂能回来,那请些道士啊法师啊之类总能将魏大成的魂也请过来,我方才在街上看到很多道士呢,也许就是来抓你的。” 陶智慧故意吓唬他。 “抓我?不可能。”魏大成摇头。 虽然嘴上否认,其实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因为他也发现了,这几天来街头上的确多了很多道士,他们像是有人组织,晚上出门,在街头巷尾四处游荡,一般人看不出他们在做什么,魏大成可是看得出来,这些导师在四处搜寻孤魂野鬼,而自己身体内也是一个孤魂。 “我被警察盯上了,下一步警察就会通过我来调查你,你的身份一旦被揭穿,你就要失去现在的一切,成了过街老鼠,人们宁可和我一个杀人犯交往,也不会想和一个借尸还魂的人在一起,杨明娜,你不怕孤独吗?”陶智慧嘴角挂上一抹微笑。 在河水里飘荡的那些天,她孤零零一个人,没有朋友,河水漆黑阴冷,她眼看着自己躺在河底的身体在膨胀发臭,可是她无能为力。陶智慧的话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最脆弱一点,她想了想:“好吧,我只剩下这一点钱了,都给你,然后你揍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反正你那父母也没有什么用处,你一个人会过得更好。” “痛快啊,杨姐姐。” 魏大成去里间找钱,陶智慧倒了两杯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后将什么东西倒进杯子。 “就这些钱了。你拿着赶紧走。“ 魏大成将一个信封递给陶智慧。后者接过来,打开数数道:“到底是做过大户人家姨太太的,还是蛮阔气的嘛。很高兴认识你啊杨姐姐,我这就要离开金陵了,我是个爹妈不疼,妹妹不爱的人,就连我的同学也因为嫉妒陷害我,这世间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别怨我威胁你,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以茶代酒为我送行吧,从此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 魏大成身体里的那个灵魂,本来就是个敏感善良的女孩子,听陶智慧这么说,也就接过她杯子:“好,我敬你,希望你别被警察抓到,一个人离开金陵,多保重。” 俩人互相碰了一下茶杯,将茶水喝了下去。 陶智慧盯着魏大成喝完:“姐姐是不是觉得头有点晕呢?” 魏大成一愣:“啊?” 他张嘴发声,却发现自己张开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我这是……失语了? 不仅仅是失语,张开嘴就再也合不上,端着酒杯的手也开始发抖,杯子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你……你……” “我是没想到,原来借尸还魂的人也怕毒药。杨姐姐,你的灵魂还是早日轮回去吧,魏大成这个人忽然出现,很容易给我找来祸患。” 陶智慧伸手拍了拍魏大成的肩膀,又搀扶着他坐到椅子上,然后掏出他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燃了魏大成的衣服。 “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小武敲了几下门,龙三于吸着鼻子问:“头儿,我怎么觉得这屋子里有味啊。” “一直有味啊,你忘记那个……” 小武忽然醒悟过来,一拍脑门:“对啊,那个魏大成身上有一股味。你记得吗?就是今天师兄从水里出来时也是那味,还有那两具尸体也是那股味。” “那是河底淤泥和尸体一起发臭的味!” 龙三于也回过味来。 小武瞬间想明白了。为什么叶限说魏大成失去了身体,魏大成的确失去了身体,他的身体被一个游魂偷走了,只是不知道这个游魂到都是谁。 想到这,小武继续用力拍门:“魏大成快点开门。” “不好,有糊味,”小武向后退了两步,用力一脚踹过去,门开了,里面一团火光,满屋子都是呛人的黑烟。 小武和龙三于冲进去,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无声无息的,屋子里又是火又是烟,那人却一动不动,这说明那个人已经死了。 就算借尸还魂,杨明娜还是再一次丢了命。 第四十九章 最后的胜利者(十一) “哈,那女人又死了。” 十姨太早上看到报纸,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三姨太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的喝茶,见她满脸喜色,在一边淡淡地说:“我们明娜一死,十姨太每天都这么开心呢。” 十姨太瞟她一眼:“是啊,年轻貌美,青春正好,当然要每天开心,我可不像那些黄脸婆,年华老去,只能看着我们开心生闷气。” “十姨太,你别忘了,你也会老的,到时候还未必如我呢。” 三姨太冷笑。 “是吗?可惜,你是看不到我将来老的时候到底什么样,因为你活不到那时候咯,真是可惜呀。”十姨太起身,扭着腰肢走出去。 三姨太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心里不住冷笑:看你还能美几天。 十姨太出门时,和门房老五走个对面。 “十太太。”老五急忙点头打招呼。 杨家的姨太太都忌讳姨太太这三个字,因此家里佣人便含糊的称呼她们为某排行太太,这也是掩耳盗铃的法子罢了。 “嗯?邮差送信来了?” 十姨太看老五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 “是,三太太的信。” 三姨太!又是三姨太! 十姨太呸呸连声,心想真是一大早就触霉头,为什么问这一句,提到三姨太整个人都不好了。 十姨太走在街上,一辆黑色轿车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今天心情大好,在百货公司买了太多东西,回头看着那车,露出妖媚的笑容。 龙副官认命地叹息一声,下车道:“明明可以让百货公司送回家的,为什么非要自己拎着呢。” 十姨太娇笑:“买东西要找感觉啊,这样自己拎着感受着东西的重量才开心嘛。” “怎么这么开心?” 龙副官问。 “那是因为……一个让我坐立不安的人不见了,消失了。这消息够不够开心?” 十姨太唇角上扬,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喜色。 龙副官愣了一下:“你是说那个警察……” “干警察什么事啊,反正……”十姨太想了想,“算了,一时和你说不清楚,开车吧,我还要逛,人生啊,嫁给这样的老头子,哪还有什么乐趣,只剩下买买买了。” 龙副官叹口气:“那咱们俩的事……” 十姨太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眼中带笑:“咱们俩能有什么事啊。” 龙副官心里一惊:“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远走高飞,咱们先去香港再想办法去美国,去英国。” 十姨太格格娇笑:“算了吧,咱们真没什么事,去香港?远走高飞?别闹了,别说远走高飞了,就这会儿我买的这些东西,你能买给我吗?你有多少钱养得起我吗?养都养不起,一切都是假的,人啊,活着就要实惠,再说,杨明娜那小贱人不在眼前晃悠了,我为什么要走。” “当初,你不是这么说的。”龙副官看十姨太面带喜色,以为她在和自己开玩笑,急忙说道。 十姨太林琳摇头:“当初怎么说的我都忘了,你也别记着了。过去是闲着没事逗你玩玩,也叫你占到了不少便宜,你自己背后偷着笑就是了,若是讲出来,你第一个就得死。” 龙副官从杨司令的勤务兵做起,从小算是在军伍中长大,俗话说的好当兵整三年,老母猪当貂蝉,忽然杨家美貌动人的姨太太对自己表示好感,他激动的恨不能对十姨太掏心掏肺,但是现在,十姨太告诉他以后大家没有任何关系了,这让他无法接受。 “可是当初你说你有钱啊,你的钱足够我们远走高飞了。” 龙副官嘴唇颤抖,声音带着哭腔。 “开玩笑,你一个大男人,一分钱没有还想靠我的钱吃喝玩乐,有脑子吗?” 十姨太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好了,开车吧,我逛的脚疼,回去要好好泡个澡。” 龙副官强忍着悲伤,发动车子。 “你是……你之前只是为了利用我除去九姨太对吧?” 过了一会儿,龙副官忽然明白问题的关键。 他相貌一般,能力一般,杨司令就是看中他的忠心才叫他随侍左右。 十姨太林琳开始对他示好的时候,他本来是不敢的,也不相信自己这么好远,有这样大的魅力,十姨太是大家闺秀,读书的女学生,怎么可能看上自己这个从小当兵的粗鲁丘八呢。他从没恋爱过,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渐渐地在十姨太的撩拨下,他的心开始动摇了。这时十姨太说在杨家备受九姨太杨明娜欺凌,希望他能帮自己一把。 “你也知道,九姨太和三姨太一个鼻孔出气的,我和她前后脚进门,她一直记恨我,认为她进门几个月后我就进门是司令不给她面子,你也知道的呀,司令做的决定谁能反抗。我好好的在城里最好的女中读书,还想着出国去读书呢,根本就不想做杨家的姨太太,我不想和她争,可是她为什么不放过我呢。” 哭诉的时候多了,龙副官便提议:“我有个老表做私家侦探,既然九姨太一直针对你,我们就好好查查她的底细。” “底细?” “过去有个小姨太太也是被司令送出去读书,和一个男学生胡搞,被司令处理了,九姨太读大学,能遇到不少男学生,我就不信她不动心。”龙副官色令智昏,竟然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于是这才有了小路子跟踪调查九姨太,最后没有查出证据,龙副官便同小路子一起将杨明娜骗出来,掐死后扔进滁河的事情。 “什么?九姨太是你除掉的?” 十姨太林琳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那你就要自求多福了,千万别被三姨太或者司令知道,否则你就死定了。” “林琳,你在逗我玩呢对不对?” 龙副官做垂死挣扎。 “大胆,我的名字是你能随便叫的吗?” 十姨太柳眉倒竖。 这女人变化太快了吧! 龙副官看着反光镜里十姨太的脸,心头笼上一层阴霾。 当然会变化!所有烦恼都解决了,林琳死了,借尸还魂的那家伙也死了,再没有人能威胁到我林琳,我才不会傻的放弃荣华富贵和一个穷鬼小子私奔呢。林琳看着窗外,得意洋洋。 第五十章 最后的胜利者 (十二) 逛了一上午百货公司,十姨太踩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大厅,龙副官抱着一堆袋子盒子跟在后面。 一进门,就看到杨司令坐在沙发上,十姨太撒娇道:“司令,今天中午怎么有时间回来,是不是想人家了。” 杨司令将一个牛皮纸信封扔到茶几上:“你自己看看吧。” 三姨太在一边笑盈盈地说:“龙副官也一起看看,拍的还不错呢,嗯,真对得起咱们十姨太的花容月貌,这年轻就是好啊。” 杨司令冷笑一声,十姨太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这个信封,她出门时见门房拿着给三姨太送来的。老天爷,这是什么?这能是什么?照片?一定是照片! 因为她伙同龙副官找人调查九姨太,此刻她一下子就断定这信封里装的也是照片,她和龙副官在一起的照片。她摇晃几下,扶着旁边古色古香的花盆架子才没有倒下去。 龙副官吓得手里的纸盒子纸包掉了一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司令,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他抬头看向十姨太,伸手指着她高声喊道:“是她,是十姨太勾引的我,她还说除掉九姨太,她就和我双宿双飞,和我一起远走高飞,啊,对,去香港。” 三姨太惊叫:“天啊,司令,您听听,原来明娜真是被这小蹄子给害的。” 杨司令蹭地站起来,几步就走到龙副官面前,居高临下一脸桀骜:“你说什么?你们害死了九姨太?” 龙副官跟了杨司令这么久,当然知道此人喜怒无常暴虐狠毒,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鼻涕一下子都出来了:“是,司令是十姨太骗我的,都是她骗我的。” 杨司令一脚将他踢得老远,接着用力拽住十姨太的胳膊:“贱人,你给我说个明白。” 十姨太吓得浑哆嗦成一团:“不是的,司令,不是这样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他做的都是他做的,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背后偷偷地追求我,他知道我和九姨太不和,就害了九姨太,以为我会高看他一眼,其实,这一切都和我无关,都是他做的。” 十姨太哆哆嗦嗦将话讲完。 三姨太哈哈大笑,笑的腰都直不起来。她拿起那牛皮纸信封,扭着腰肢走到十姨太面前,大笑着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照片:“你看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张女子的照片,这照片上的人她很熟悉,正是她自己的照片,单人照! 三姨太故意将信封里的照片一张接一张拿出来,每张都在十姨太面前晃一下,让她看的更清楚一些。 这是两个月多月前十姨太在照相馆拍的单人照片。可是,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你耍我?”一看上当,十姨太的眼神瞬间彪悍起来。 “你早上出门看到门房老五给我送来一封信,对不对,就是这封。” 三姨太晃了晃那信封,十姨太点点头:“是,老五说那是你的信。” “你很聪明,记住了那封信,所以刚才进门就看到司令拿着那信封,还说让你自己看,你当即就认定是自己和龙副官的丑事被人拍下来了。我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看到信封,听到说什么看看,拍照这些词,你就能想到是偷情照片。” 三姨太拍手道:“现在我知道了,因为你们这一套在明娜身上用过,怎么,查到明娜的奸夫没有?” 杨司令一听这话,手上加重了力道。 十姨太尖叫一声:“没有,没有。” 龙副官见大势一去,膝行着来到杨司令面前:“司令我说,我说,事情是这样的,真的是十姨太勾引我的。” 听龙副官将他和十姨太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完,三姨太抹着眼角道:“司令,明娜太可怜了,她可从没有对不起你,这小贱人偷人害死了明娜,毕竟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求司令给我们明娜一个公道。” “司令,我错了。我只是想利用龙副官,从没想过离开司令和这人在一起。” 十姨太知道,此刻必须抱紧杨司令这条大腿,毕竟承认自己是妻妾间争风吃醋不会有大事,要是承认自己偷情那就要死路一条了。 “不是的,司令,她说要和我远走高飞,还说带着所有的钱。” 龙副官当然要拽着她不放,因为他杀了九姨太,不管怎样,杨司令都不可能放过自己,就凭十姨太方才对自己那么无情无义,死也得抓着她垫背。 杨司令怒气冲冲,叫手下将龙副官和十姨太分别关押起来,三姨太抚着他柔声安慰:“司令息怒,这小贱人胆子太大了,也幸好这次赶巧他们露馅被诈出来,若是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俩人没准胆子大的都敢某害司令您呢。” 杨司令按着太阳穴,声音苍老:“明娜是被他们害了。那这样吧,家丑不可外扬,你叫人去收了明娜的尸体埋祖坟吧,警察局那边我会叫人打招呼。” 三姨太叹息着:“明娜剩下的那些东西可怎么办?” 杨司令瞥她一眼:“你捡回来的闺女,你养大的,那些就都归你了。” “哎,谢司令,司令真是公正。” 三姨太开心极了。 那封信是叶限叫人送来的,专门挑十姨太出门的功夫叫老五送过来,目的就是给十姨太看到那封信,然后三姨太语焉不详地说起什么照片的事,十姨太和龙副官心里有鬼,一听到照片就炸毛了,最终互相揭发,了结此事。 那信上只写了一行字:“贰拾万元支票已收到。各自安好。” 深夜,门开了,三姨太站在门口。 十姨太林琳哭嚎的累了,看她进来,硬撑着站起来:“怎么,来看我笑话的?” “不,我是来帮你的。”三姨太看着林琳,感慨道,“上午还夸自己年轻貌美,这一天的时间却像是老了二十岁,哎,看着真是可怜啊。” “少废话,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给我滚。”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是好人心呢,我是来放你走的。”三姨太说着指着门外,“守卫都被我支走了,你赶紧逃吧,明天司令就要把你和龙副官一切起沉到滁河去了,说是一报还一报!” “你为什么帮我?”林琳可不信她有这么好心。 “因为我不想让明娜回来,你知道明娜是怎么回事。”三姨太显出神秘兮兮的样子。 十姨太林琳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明白过来,若是将自己沉到河里,还真可能再被九姨太的鬼魂借尸还魂,这样一想也就明白了,三姨太哪里是帮养女报仇,分明只是想多分点钱罢了。 十姨太冷笑一声满脸鄙夷。 “快走吧,等会就有人来了。” 十姨太沿着墙角一点点挪到后门门口,轻轻拨一下门,吱嘎一声,门开了,她心道三姨太没有骗我,真能从这里逃出去。 她逃出后门,沿着路匆匆往前跑。 跑到一处街道拐角,忽然从里面冲出个人来,一棍子将她打倒在地,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套上一个臭烘烘的麻袋,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五十一章 最后的胜利者(十三) 私家侦探魏大成的尸体并没有被烧掉。{随}{梦}щ{suimeng][lā} 幸亏小武离开滁河后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头,就去找魏大成,赶到时火才烧起来,几下就被扑灭了,尸体并没有被毁坏。 这样是想制造不小心失火葬身火海的假象吗?这个躲在暗处下手的是谁? 小武在滁河边忽然顿悟,想到事情的关键是魏大成,可是现在魏大成死了,他眼前的线索全都断了。 他接触魏大成是因为调查小路子在滁河边吊死的事情。小路子正是魏大成的合作者,当时他一门心思认定小路子一定是调查到杨司令的才被杀的,后来却发现不对劲,杨司令这样的人,要想杀掉九姨太一句话的事情而已,何苦做找私家侦探调查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后来也证明这件事是龙副官做的,这位龙副官长得体面,实际是个绣花枕头,草包一个,根本做不成什么事,小路子的死一定不是他做的,那是谁?小武本来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在河边看到师兄从河里出来那一刻,他想明白了:那河里竟然有很多游魂,那么就有可能有新的游魂上了魏大成尸体的身。他记得很清楚第一次到魏大成这里调查时,这屋子里散发着一种臭烘烘,潮乎乎的难闻气味,那是河底淤泥的气味,和大师兄的气味是一样的。彼时那个魏大成,应该是才从河底的淤泥里爬出来吧?爬出来后他就杀了小路子,还将他挂在滁河边上,有一种以牙还牙的味道。后来他身上的气味才能渐渐消退,可以在人群中生活的很好,他隐藏的非常完美,但是现在却被人杀了,这个人可能被人谋杀了两遍! 将魏大成的尸体从燃烧的房间拖出来后,小武一言不发,弯腰就去解魏大成的西装扣子。 他动作飞快,根本不给龙三于反应的机会,小武过去出现场时,在法医未来之前自己先检查尸体的事情也是有的,但是今晚,看在龙三于眼里多少有点古怪。 他动作太快了,非常迅速甚至可以说是极速,还带着点疯狂,像是要急于证明什么。 我的天那!这么一个矮胖子的尸体,头儿怎么忽然间显得这么急迫。 龙三于满脑子奇思妙想,羞涩地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这想法太疯狂,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啊!小武解开魏大成的衣服,惊呼出声。 这人的身上已经呈现一种黑褐色。 龙三于惊呼:“头儿,这是中毒?” “不,这人已经死了……好些天了。” 小武按了一下魏大成的皮肤,并没有僵硬,还有点软绵绵的感觉。 这如果是刚死不久的人会出现尸僵,而魏大成的尸体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他脸和手上皮肤还能看,但是身体呈现一种黑褐色。 魏大成是一个借尸还魂的人,是披着男人皮的九姨太杨明娜,谁最怕这个女人? 是杨家的十姨太和龙副官! 想到这里,小武站起身看向龙三于:“你去找人,将尸体运回去。” 小武心想,十姨太和龙副官杀了人,心里一定有鬼,在尸体运回去后,便带着龙三于直奔杨司令公馆。 “十姨太不在家,龙副官,当然是在司令部了。”门房拒绝让他们进入。 “我们是警察,可以进去等吗?” “这里是杨司令公馆,我们家也没有报警,警察要进来……你们有搜查令吗?” 这门房在杨家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当即就将小武的理由堵住,得意洋洋地又说一遍:“没搜查令就想进来,当我们杨家是什么人家?” 警备司令部那种地方没有通行证更是没法进去的。 小武调到金陵警察局不久,在警察局没有根基,又不好意思再去找霍中梁要通行证,便准备了最笨的法子,守株待兔,他想龙副官和十姨太都是笨蛋,杀了个借尸还魂的人一定会惊慌失措,他不信他们一直不冒头。 晚上,小武打发龙三于回去了,自己坐在车里,盯着杨家的方向。 盯了太久,眼睛都花了,倦意席卷,小武打着哈欠,忽然张大的嘴巴就合不上了,他看到杨家附近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那影子被路灯拉的很长,影子的主人快步往前走边走还边看着左右,像是很紧张。 那正是十姨太林琳。 小武立马精神起来,发动车子,远远地跟在后面。 他想林琳一定是去和草包龙副官商量事,没准能将俩人抓个现行。 他跟了一会,见林琳走到前方街道拐角,忽然从对面冲出来两个大汉,用麻袋一罩,将林琳罩住俩人抬着就走。 一切发生的太快,小武反应过来俩人已经跑了一段距离。 小武打开车门刚想大声喊叫一声,叫他们站住,喊声到了嘴边咽下去,他想看看这俩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将林琳带走。 那俩人抬着林琳,直接上了一辆汽车,车子开出去一会,小武慢慢地跟着,见那车子出了城,直奔大厂方向。 小武一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跟。 这时代汽车数量有限,大晚上出了城,两个车一前一后跟着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也许是对那滁河边的事情怨念太深,小武决定赌上一赌,他下了车,抄近路直奔滁河边。 那河边有一片树林,正是小路子吊死的地方。小武借助树林遮挡,猫着腰渐渐走到河边,他赌对了!此刻,那河边正站着几个人,地上是一个麻袋,不住扭动着。 有人弯腰将麻袋打开,有人轻笑:“很好看的女人,扔下去太可惜了。” “一个实验品有什么可惜的,等城破的时候,这样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一个首领模样的人一挥手:“扔进去,看这里游魂能不能占了她的身体。” 接着扑通一声,十姨太就被人扔下滁河。 小武心想,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十姨太让龙副官和小路子将杨明娜扔进河里,现在自己也被扔了进去。 只听着那边传来哗啦哗啦人在水里扑腾的声音,过了一会,河面恢复了平静。 小武悄悄地弯着腰往前走了几步,听到那几个人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 小武大惊,因为他们说的日本话。这些人是日本人!果然是日本人搞鬼。 这时岸边传来一声惊呼,哗啦哗啦,河面上浮出一个人影,喊叫着:“救命。” 第五十二章 最后的胜利者(十四) “救命”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十姨太,是十姨太林琳又回来了。 接着是几个人下水的声音,很快十姨太被拽到岸上,伊里哇啦的日本话夹杂着中国话传来。 “啊,换个人了吧?” “刚才的确是沉下去了。” “成功了吗?成功了吗?” “喂,你到底是谁?叫什么?”一个男子的声音,小武认为那个人应该是这伙人的小头目,声音听起来很威严,听不出异常口音,是字正腔圆的中国话。 女子低低地说了几句,那几个人欢呼起来。 “果然可以借尸还魂,哈哈,成功了。” 这几个人哈哈大笑,又有日本话传来。 “笨蛋,在这里要忘记自己的语言,小心被那些狡猾卑鄙的中国人发现了。” 小头目喝道。 “对不起,以后一定小心。” “身在敌后,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就是说梦话也必须说中国话,只有占领这个城市的时候,我们才能毫无顾忌说日语,记住了吗?” 那小头目训斥道。 “记住了。”几个人听着腰板齐刷刷地回答。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实验品,先带回去看效果。” 小头目一挥手,有俩人上前架起趴在地上的十姨太,拖死狗一样直奔岸边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很快,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小武松口气,从树林里钻出来,站在岸边仔细观察。 今天是阴历十三了,有很好的月亮,月光下河水泛着银色的光芒。 过了一会,小武听到轰隆隆像是车子开来的声音,他心里暗道不好!自己将车子停在远处,一定是被那些人发现了。 出了城,荒郊野岭停着一辆吉普车,这的确会引起别人注意。 车子声越来越近,小武想往林子里跑,但月光明亮,这会往树林跑很可能会被车里的人看到。小武想到这里,心一横,扑通一声跳进河里。 河水不是很凉,小武进了水里,迅速抓了一把,抓到几根芦苇,趁着这伙人还没过来。往下一沉,将一根芦苇杆叼在水里,缓缓往河中间移动。 车子在河边停下来,有人下车问:“不对,刚才恍惚看到这边有人。” “搜!” 一声令下,几个人开始搜索起来,他们首先直奔那片树林,小武在河里听着树林里的灌木被踩的搁置嘎吱响,心想幸好没往树林里躲,要不这会一定逃不掉了。 “没有人。” “什么都没有。” 几个人跑到河边汇报。 “奇怪了,怎么刚才看到这边有人影。荒郊野岭,谁会停个车在那?” 那小头目像是自言自语。 “不会是……这河里的鬼作祟吧?” 有人声音颤抖。 “下河搜。” 那头目一挥手。 “这河里,都是游魂啊。” 是啊,满河的游魂,日本人可是很怕鬼的,在他们的传说中,什么都能有鬼魂,都能成妖怪,就连雪里都可能有雪女,河里会有河童,而这条河这充满了游魂,谁敢下水。 “是鬼魂,一定是河里的鬼魂上来了。” 有人叫道。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想下河去查看,丢掉性命事小,若是好好的被鬼魂附身,那实在太可怕了。 “我们在这站这么久,要是河里有人,怎么能憋这么久气?” 那头目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是自己神经紧张了。 黑色轿车绝尘而去,小武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会见这些人是不可能再回来,边一蹬脚,往上浮去。 小武透出水面,长长地出口气,刚要往岸边游去,忽然他的身子一下子绷紧了,因为他感觉有一只手抓住他的脚,他无法动弹。小武用力蹬了几下,那手抓的更紧了。小武没有办法,只好壮着胆子又弯腰沉下去,说来奇怪,此刻水面上有月光,河里本来是阴冷漆黑的,那点月光是不可能深入河底,可是此刻,小武真的看到了,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而他看不到那手的主人,也就是说,河底只有孤零零的一只手,看着像脱离身体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脚踝。 小武知道,一只脱离身体的手是不可能抓住自己不放的,他又用力蹬了几下,那手还是一点都不松。 这手紧紧地抓着小武,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到脑门。 小武将腿慢慢地往上抬,同时嘴里叼着芦苇杆,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匕首,恨恨地扎下脚下的方向。 小武清楚,这手下面一定有个身体,只是自己看不到他。 他用力扎下去,那手像是吃痛,忽然松开了,紧接着一个黑影显现出来,虽然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小武却依稀能看到黑影面目狰狞痛苦,他看向小武:“身体,给我你的身体。” 小武见摆脱了那只手,急忙往上游去,刚到水面,小武看到河底飘起无数黑影,这些黑影飘飘荡荡又格外灵活,像是一条条滑腻的鱼,小武能感觉到身边的河水也跟着滑腻起来,黏嗒嗒的,粘稠的让他无法呼吸。 “要你的身体,身体。”无数双手伸向小武。 小武真的慌了,难道自己的生命要在这条河里戛然而止,还要被不知哪里的孤魂野鬼霸占了不成? 无数只冰冷的手伸向小武,用力将他往河水里拽。 完了,真的完了。 小武透不过气来,缓缓闭上眼睛,带着满心的不情愿。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 接着是一声暴喝:“孽障,速速退去!” 这声音如同天籁,小武心里惊呼:师兄,是师兄。 那些手并不肯轻易放弃,有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我们冤啊,我们冤啊。” “还我全家的命来。” 哭声像是从河底升起来的一样,小武觉得哭声像是很穿透身体,凄惨的也想跟着往河里沉下去。 “回去吧。”脚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接着是一双略带温度的手,用力的将小武往上推去。 小武愣了一下: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元绶踩着水,双手将小武捞起,接着没等小武反应过来,已经被元绶一把拎起摔到岸上。岸边的碎石子硌得他哇哇大叫。 “师兄,轻点,轻点。” 小武挣扎着坐起来。 “你怎么在这?” 元绶问。 “师兄,那些游魂想把我拽下去,我还听到……”小武声音发抖,看了元绶一眼,明亮的月光下元绶那张英俊非常的脸显得晦暗不定,小武还是鼓起勇气道,“师兄,我听到了霍长官的声音,他用力把我往河面上推。他的游魂也在这里。” 元绶叹口气:“对,我看到了,他会在以后的某一天战死,这就是他的宿命。”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十三章 最后的胜利者(十五) 天要亮时小武才开车回到城里。 他和龙三于都住在警察宿舍,进门时听着龙三于两长一短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窗外东边的天空朝阳隐隐透出光亮来,小武想再过一会那太阳就要喷薄而出了,那景色必然是极美的。 忽然就想起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来: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妇硎,有作其芒。这个国家几千年走过来,啊,不,是从更多的历史走过来,他记得前些年有考古学家在河南周口店一带挖出过猿人的头盖骨,那样算起来,这个国家有着更久的年头。而推翻帝制也不过是二十多年的功夫,正是新升的太阳,啸谷的乳虎,一个少年中国。他不知道小老虎吼叫是什么样子,可他见过新升的朝阳,光芒万丈,这大好山河是属于每个中国人的,自己有责任去保护好这片土地。想到在河底看到的情景,小武握紧拳头,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努力将那帮日本人一网打尽,将所有的游魂都送回去,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暗战,而且很可能万劫不复,小武想到那个熟悉的游魂,下定决心,不管如何都要咬牙坚持下去。 小武想明白后心里反倒坦然了,既然决定面对,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他脱了衣服躺下睡觉,也不知睡了多久,被龙三于的喊叫声惊醒。 “头儿,头儿,出事了。” 他用力摇晃着小武。 小武睁开眼,一脸茫然:“出事?” “是,出事了。”“这是金陵城,这么大城市哪天不出点事。” 小武翻个身:“别烦我,昨天折腾一晚,累死我了。” “折腾一晚?头儿,你干啥去了?”龙三于立马神秘兮兮地问。 小武差点被他气笑了,索性揉着眼睛坐起来:“说吧,出了何事。” 龙三于立马换上一张紧张面孔:“出大事了,街上出现两个吃人的怪物!有人被咬了!” 小武一愣:“吃人的怪物?什么意思?” “就……就像是……”龙三于一时间也不晓得该怎么形容,想了想,一拍后脑勺,“头儿,你听过诈尸吗?” 诈尸? 小武是武当弟子,当然知道一点稀奇古怪的事情。 诈尸是民间传说中的奇异现象,据说人死时有时胸中还残留一口气,如果被猫狗鼠什么冲了就会假复活,动物灵魂附体到尸体,但是这一口气完全不能支撑起生命,只会像复活的尸体野兽般的乱咬。最后那口气累出来倒地,才算彻底死了。根据这样的说法,诈尸不同于借尸还魂,那口气用完了就会死,但因为是只剩一口气,三魂六魄迷失,诈尸的人本身不能说是人了,更多的是动物性,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吃人也不在话下。 “出现俩人,在街上晃荡,说眼睛都是直的,胳膊腿儿不能打弯,抱着人就啃,是生啃啊,都见骨头了。” “那俩人呢?抓住了?” 听着龙三于的描述,小武心里激灵一下。 “一个在二女中门口咬人,正好巡警路过,合力制服了。还有个在大街上咬人,没人敢上前,咬了几个人后就跑了,现在还没找到。” 二女中!那可是本城最好的中学,在那就读的非富即贵,那学校出事,这整个金陵城就能翻过来,达官贵人会被警察局长喷死的。 想到这个小武头都大了,当官的逼迫局长,那局长就得拿他们这些手下开刀,怪不得龙三于不管不顾急哄哄地找来。 “对啊,头儿,这事情就麻烦在这,局长让大家都去开会,这事啊,闹大了,咬了几个女学生,有一个说是啃的见骨头了,眼瞅着活不成了,哎,怎么出了这种事。” 小武不敢再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洗漱换衣服,一边开车一边嚼着油条,风驰电掣开车直奔警察局。 二女中几个受伤的学生都被送到金陵医院,走廊里乱糟糟的挤满了人,有打扮时髦的太太哭得撕心裂肺:“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我家小楠将来可怎么办啊。” 另一位打扮妖娆,看着只有20多岁的年轻太太劝说着:“医生说没有大碍的,李太太勿要太担心。” 那被叫做李太太的立马怒气冲冲看向年轻太太:“你个大胡话的,只会在这作逼倒怪,我家小楠怎么出事的,是被你家林嫣推到那怪物面前!真是***人养的小婊子,怎么这么坏啊。” 原来这李太太是李楠的母亲,这位年轻太太是续弦的林太太,林先生原来养在小公馆的那个外室。 “李太太,唔要这样的好伐。我们家大小姐又不是我生的,我也没管过,人家恨我很的倒是牙根痒呢。” 两位太太吵得不可开交,小武揉着眉心,刚要张口劝阻,看到坐在长椅上的一个女学生抬起头来,那女学生眼睛亮晶晶的,脖子上包着很厚的纱布,看向他的目光平静如水不见一点波澜,正是陶智慧。 小武方才开会时候已经听局长讲了大致情形,别说年轻女学生,就是警察遇到这样的事情都要惊慌失措吓坏了,可这女孩子脖子受了伤,脸上却不见一点惊慌恐惧,小武再想到之前集中在她身上的种种疑点,忍不住打个寒颤。 “你们警察是做什么吃的,怎么能叫疯子四处乱走呢。” 因事情太匪夷所思,对外宣布是疯子伤人。受伤学生的家长们看到穿着警服的人进来,纷纷围上来,气势汹汹。 小武不想和他们多啰嗦,推开围上来的人直接往里走。 陶智慧的眼神跟着小武的身影,嘴角弯了一弯。 “陶小姐,你来说说,是不是亲眼看到林嫣拿我家小楠做挡箭牌的?” 李太太一把拉过陶智慧问。 陶智慧立马显出害怕的样子,哆哆嗦嗦地说:“我好怕啊,李太太,我什么都不知道。” “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李太太不依不饶。 “刚才?我说什么了?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没说。”陶智慧看到一个护士走过来,急忙藏到护士身后。 护士很不满地说:“太太,这位小姐也受伤了,还受到很大惊吓,你不要这么凶她好不好。” “我只是想问问,她之前说是林嫣推了我女儿一把。” “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陶智慧急忙摆手。 “是的呀,人受到刺激是可能短暂失忆的,这位小姐可能是失忆了。你们就不要为难她啦。” 护士在一边解释道。 陶智慧低下头唇角上翘。刚才看到李太太,她就拉着对方的手哭哭啼啼地说李楠本来不会受伤,那疯子冲过来时候,是林嫣一把将李楠推到自己勉强挡住那疯子的。李太太顿时火冒三丈,要找林家人拼命。 第五十四章 最后的胜利者(十六) 李太太转身就去揪小林太太,这位小林太太做了这么多年外室,能坚持下来,那心智和脸皮厚度就高于常人,往旁边一闪骂道:“又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找我?有能耐去地下找她亲妈问个明白去。” 李太太咆哮:“好啊,你家女儿害了我女儿,你还敢咒我死,一家子贱人。” 眼瞅着两家人要厮打在一起,手术室的灯忽然亮了,医生走出来。 李太太急忙扑上去:“医生,我女儿怎么样?”医生愣了一下,她急忙说;“我女儿叫李楠,二女中受伤的。” 正说这话,护士推着两张床出来,李太太放开医生,冲过去看,第一个出来的正是李楠,脸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完全看不清模样,只能靠发型判断。 李太太眼泪哗哗往下流:“我女儿,我女儿到底受了什么伤?” 医生叹口气:“脸上毁容还是小事,一只眼球爆了,已经清理干净了。” 也就是说李楠脸上被啃咬毁容,又失去一只眼睛! “我的女儿啊!”李太太嚎哭一声晕倒在地,李家佣人和护士急忙上前去扶她,走廊里瞬间乱成一团。 小林太太是继母,平时恨不能林嫣能早点死了,省的将来分她亲生儿女的财产,此刻见林嫣被送出来,扭着腰肢,千娇百媚地走过去,一把掀起白被单,林嫣打了麻药,动弹不得,只能瞪大眼睛盯着小林太太,满眼愤恨, 小林太太一把捂住嘴,她是差点笑出声来:只见林嫣半边脸都包着,隐隐透出血迹,看那包扎的程度,恐怕半张脸都被那疯子啃光了。 没来医院前,她就听人说有个二女中的学生脸都要被疯子吃光了,等到了医院,发现只有林嫣和另一位李小姐被送进手术室,别的女学生只是简单包扎,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憋着,正好李太太叫嚣着来吵架,她和李太太嚷嚷一阵,心里踏实多了,一见林嫣这样子,捂上嘴巴,眼睛里却闪动着幸灾乐祸的光。 这眼神林嫣自然看到了,她瞪大眼睛恨恨地盯着继母。 “呀,这是要毁容了吧。” 陶智慧捂着脖子走过来,弯腰看着林嫣。 林嫣想开口,想告诉众人:是她,是她把我和李楠推出去的!是她害得我们! 但麻药劲还没过去,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而陶智慧,只是脖颈处有一点伤痕,行动自如,事发时,她站在门口和林嫣、李楠正理论着什么,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是最清楚的人,现在林嫣和李楠都不能开口,自然是陶智慧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时小武也通过巡警和医生,了解了事发时的大致情况。 事发在早上,一个女子摇摇晃晃路过二女中门口,彼时已经要上课了,门口只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三个正好是陶智慧、林嫣和李楠,她们三个正激烈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远处有几个女孩子三三俩俩的说这话。 这时那个女子忽然疯了一样直奔陶智慧她们,然后不知怎么就咬上了林嫣,周围的女生吓得惊慌失措纷纷逃走,后来李楠和陶智慧都被咬伤了。当然陶智慧的伤势是最轻的,据她说林嫣当时拼命挣扎,她和李楠试图将林嫣从那疯子手里抢出来,结果林嫣挣扎时候将李楠带了过去,于是李楠就被那疯子牢牢抱住,不住啃咬,陶智慧也被疯子在脖子上咬了一口,幸好伤口不深不算严重。 当然这一切基本都是事后陶智慧讲述的,剩下几个受伤的女生并没有被疯子咬到,她们是做鸟兽散,将惶失措逃命时候摔倒在地摔伤的,根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根据陶智慧的描述,疯子去挖李楠的眼睛,林嫣趁势挣扎出来。这时远处的几个巡警吹着警笛赶来,几个壮年男子合力用警棍才将那女人压倒在地捆绑起来。 小武来之前已经见过那个被捆绑结实扔在单身牢房的疯女人,那女人面目狰狞,眼神暴虐,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嘴角一抽一抽的,这副样子让这女人的相貌大大受损,小武依然能认出这女人正是昨晚借尸还魂回来的十姨太林琳,现在也不能说她就是十姨太了,因为目前根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进入她的身体代替了她。 这也说明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去攻击林嫣他们,因为十姨太林琳和林嫣的父亲都来自福建的林姓家族,也许是那个进入的灵魂和身体无法完美结合,出现了种种异常,在街上走动时看到林嫣,触动了身体本身的一些生理反应,她奔向林嫣,结果发生了血案。 现在两个重伤者都不能说话,唯一的证人就是陶智慧。 看着坐在对面的陶智慧,小武感觉到阵阵头疼。 他很清楚十姨太林琳冲向林嫣是有一定内在原因,但三个人两个重伤毁容不能说话,只有陶智慧一个人几乎全身而退,知道这点,再看陶智慧平静无波的眼神,小武只会觉得心里阵阵发冷。 “那个人是疯子吗?”陶智慧首先反问。 “她们俩怎么伤的那么重?你们三个不是站在一起吗?” “对啊,怎么伤的这么重,大概两个富家小姐细皮嫩肉的,比我吃起来口感好吧。” 陶智慧忽然露出明媚的笑容。 “你一点都不担心她们。” “担心能这样,嗯,这叫人有旦夕祸福。我们今天不该站在门口,不过我们不站在门口也会有别人出事,天注定。” “你的同学们说,你和林嫣、李楠关系不好,为什么你们三个会在门口。” 陶智慧耸耸肩:“大概大小姐们想叫我在门口出丑吧,只是没想到最后出丑的是她们。” “你很平静啊。” “是的呀,我又没走什么坏事,为什么要激动,我也是受害者啊警察先生。” 陶智慧摸着包在脖颈处的纱布:“你是拿我做犯人来审了,你该问问那个疯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武在关押室看到被捆绑解释的十姨太时,她因为啃食别人时太用力,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根本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陶智慧现在并不知道这一点,她只知道,那疯女人冲过来时喊的是:“还我命来!” 陶智慧杀了两个人,一个是二妹,一个是还魂后的九姨太杨明娜。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十五章 最后的胜利者(十七) 盘问半天,小武一无所获。 现场当时就那三个女孩,另外两个重伤还不能说话,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黑的白的只有陶智慧一个人说,她说什么,受伤学生的家属都深信不疑。以小武对这女孩子的认知,她的话一定隐藏了很多东西。 “你想知道什么呢,警官先生?”看着小武迷茫的眼神,陶智慧笑了一下,脸部肌肉牵动了脖颈处的伤口,她接着嘴里丝了一声,捂住纱布,“事发突然,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她们,你若是以为是我害了她们?可以省省了,这一切都是意外。没人能事先猜到也阻止不了。” 是的,这一切本来是意外。意外无法阻止,但却能加剧后果。 疯女人冲过来时第一个抓住的就是林嫣,只是陶智慧反应迅速,在李楠转身要跑的时候,从旁边推了她一把,将她硬生生地推进那疯女人怀里,那女人来者不拒对着李楠腮帮子就是一口,李楠发出惨叫吓得腿软动弹不得,如待宰羔羊被那女人一口一口啃啮,而林嫣疼的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抖,已经说不出话来,更不懂得挣扎逃跑。做完这一切,她陶智慧忽然又往那疯女人面前扑了一下,做出要袭击她的样子,果然,那女人抓住俩女孩啃食着,眼光瞟到陶智慧,一把抓过去,正好抓到陶智慧的脖颈处,陶智慧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心里一喜:够了,这点伤可以和别人交代了。 只是她高估了那疯女人的力量,或者说那疯女人真的饿了,只顾得啃食人肉,竟然没下死手,让那俩人还活着。 陶智慧心想,必须在她俩醒来前将一切坐实,是林嫣将李楠带过去的,而自己是在打算营救拉扯李楠时候受伤的。 对谁她都是这样一套说辞。像小武问的仔细,她是哪只手去拉,当时那疯女人是怎么站着的,怎么啃人的,她索性就揉着太阳穴说受了惊吓,一想起详细情况头疼,护士说这是惊讶后遗症,出现了短暂性的失忆。 小武实在问不出什么,他只能从这女孩子平静的眼神中得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可到底复杂在哪里?没有证据一切都白费。 走廊里林家人和李家人闹了一场,见自己家女儿还活着,就先放下到底是谁害了谁的纠结,全心去照顾女儿了。 陶智慧站在门口,看着林先生坐在床头,抱着脑袋,有低低的呜咽声响起。 陶智慧叹口气靠着墙,心想这林先生虽然找外室,生了几个孩子,可心里对这个女儿还是有感情的,关键时刻这份感情就能看出来了。而自己呢?陶先生和陶太太都没有来。出了这么大事,警察和学校都去通知各家了,就是那几个逃跑时摔伤了,磕碰等小伤,家长都乌泱泱赶过来了,抱着女儿就哇哇大哭,好像生离死别似的。 这时林先生好像察觉到门外有人,回头看一眼,见是个脖子上包着纱布的女学生,明白一定也是受伤的二女中学生,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伤的重吗?” 这声关怀,让陶智慧内心翻腾起来,她匆匆对着林先生鞠一躬转身就往外跑。是的,林嫣出事不能算是她的原因,可她一直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看着这一切的,现在,林先生的问候让她自惭形秽。 陶智慧疯了一样一口气跑回家,哐当一声推开门。 “谁啊。”陶太太从里面出来,看到女儿大惊失色,张大嘴巴好久合不拢,“你、你不是……” “警察和学校的人都来过了吧?” 陶智慧冷冷地问。 “来……来了啊。”陶太太声音发虚,“小慧,你没事吧?” 陶智慧指着自己脖子包着的纱布:“你看呢?” 这时候,她无比渴望陶太太急忙跑上来,抱着她又哭又笑,可是什么都没有,陶太太依然站在原地,不悲不喜,脸色尴尬:“那个,我身体不好,就没去医院看。你不会怪姆妈吧?” 她满脸都是讨好的神色,这神情卑微到极点,可陶智慧渴望的从来不是这种敬而远之,就是像李楠母亲那种大哭大闹也好!但是现在,她和她父母之间像是隔着厚障蔽,他们已经开始怕她,怕她的心机,怕她的手段,也许他们甚至想过假如没有这个女儿……这念头是会有的吧?一方面渴望凭借这个女儿翻身,另一方面又希望这个女儿消失,因为在他们心中这个女儿实在太可怕了。就算有一天她飞黄腾达了,真的会帮助他们吗? 陶智慧渴望的家庭温暖,不过是个泡影,在她显示出自己难测的心机手段,以及勇气的时候,被她母亲毫不留情的戳破了。 她垂下眼,低声说:“怎么会呢,我知道姆妈现在想着三妹,哦,是二妹吧,也不知道她和警察走了以后怎样,今天我见到那个警察了,不过我没问二妹的情况。” 陶太太心里一哆嗦:“也不晓得能不能吃上饭。” “跟着那有钱的警察,当然吃喝都比家里强,二妹是聪明人。” “听说小慧受伤了。” 陶先生急匆匆进门,下班拐进巷子,就听邻居们叽叽喳喳议论今天二女中的事情。 “疯子杀人啊。” “不是,是吃人,把女学生的脸都啃了。” “哎,我看到陶家的女儿也受伤了,脖子上包着好大一团纱布。” “哪晓得遇到这种事,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陶先生闻言大惊,三步两步跑进门气喘吁吁。 “还好,外伤,两个同学可惨了。”陶智慧看着陶先生,从她爸爸脸上读到一点关心,心里有一点温暖。 “那就好,听说有学生毁容了。”陶先生打量着陶智慧脖子上包着的纱布,“不会留疤吧?” “应给不会,伤口不深。” “太好了,刚才吓死我了,听人家说有女学生脸都被啃光了。女孩子,要是毁容了,将来就是读了大学也找不到好人家,咱们全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可不能有事。” 陶先生松口气。 是因为这样才紧张我的呢? 陶智慧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点点头说:“是,我是一定不能有事的。”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五十六章 最后的胜利者(十八) 陶家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了,伙食比之前要好很多,至少不用去捡菜叶子,晚上喝的米粥也稠了许多。[随_梦]ā 陶智慧边喝粥边想这就是我以后的生活吗?就算将来考上大学,也会每天继续这样枯燥无味,父母都防着自己的生活。然后在根据自己相貌学历高低,待价而沽,按照陶太太的眼界和陶先生和底层的社会地位,自己只能会被安排给一个小职员做妻子,继续过陶太太这样的日子。 不能继续这样的生活,没有亲情,没有物质,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窒息感。 曾经,陶智慧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虚荣心,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个没有一点虚荣心呢?十几岁花朵一样的年纪,周围同学又都是非富即贵,她只是不想被人嘲笑被人当成垃圾堆里寻来的美人。后来,她又渴望得到父母的爱,全心全意的爱护。但父母的重点一直都在新生的弟弟身上,她努力学习,成绩好,也只是想和弟弟抗衡罢了。但现在,没有了弟弟妹妹,自己和父母的距离却越来越远,她表现的很独立冷静,有着和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可她毕竟只有十七岁,也是想得到父母的关爱啊。 陶智慧默默吃完饭,起身收拾碗筷。 “别……不用你。”陶太太急忙站起来,按住她的手。 只轻轻一按,陶太太急忙松开手,好像陶智慧的手是块火红的木炭,烫了她一下似的。 陶智慧抿着嘴,她知道她母亲现在害怕。 害怕自己会在家里的饭菜锅碗里下毒,甚至碰她一下都害怕,从回家至今,她都没敢看看她脖子上的伤口,这是做母亲的? 陶先生见妻子表现的太过明显,急忙救场道:“啊,你姆妈是担心你学习,赶紧去学习吧。” 陶智慧强忍住眼底的泪水:“嗯,我知道的,爸爸妈妈是关心我。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去学习,要去医院换药呢。” 陶太太急忙说:那赶紧去吧,赶早别赶晚。” 陶智慧逃一样地快速走出家门,又低着头,一路小跑走到巷口,眼泪掉了下来。 听说她去医院换药,她父母竟然没问她要不要花钱,或者说陪她一起去医院。 走了一会,陶智慧靠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哭起来。 哭了好一会,忽然她觉得自己心里某个角落抖了一下,像是有人叹息。 是谁?陶智慧一哆嗦,是叹息,真的是从心里滑过的叹息。 “真可怜啊。”一个奇怪的声音,叽里咕噜,说的不像中国话,奇怪的是陶智慧竟然能听懂。 “你是谁?” “是我,另一个灵魂,正在您的身体里慢慢生长呢,嗯,速度有点慢啊,没办法,你好像营养有点不良,只能喝米粥,我怎么可能生长迅速呢。” 陶智慧亲眼看到借尸还魂,所以对自己体内忽然多了一个灵魂,她一点都不害怕。这时她才发现,其实自己和那莫名其妙的灵魂对话并没有发出声音,她们是靠意识交流的? “你可以过好日子的,我会帮你。” 那声音继续说。 “谢了,无功不受禄。”陶智慧可不想和一个无根的灵魂谈判,她心想,这灵魂是怎么进入我身体的。 “你在想我是怎么进入的?呵呵,因为你的那个伤口,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能进入那俩学生的身体,却进入了你的,现在,感受你头脑中的想法,我明白了,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一样有野心,有干劲的人,小姑娘,只要你和我们合作,我们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愿望,读大学,有个好工作,甚至送你出去留学。这不都是你的梦想吗?做人上人。” “和你无关。”“不,自从我的灵魂进入你身体后,一切都和我有关了,可怜的女孩子,你父母好像很怕你啊,一点亲情都没有,家里还那么穷,哦,抱歉,我感受到你头脑中的想法,好像你还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对吧,不要再迟疑了,你就是我们组织要找的人,一切都符合,年轻能干大胆有野心。” “你们组织……”陶智慧问,“你们是什么组织。” “我们是……”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陶智慧大惊:“你们是侵略者,真过分,我听老师讲过,你们占了我们的土地。” “不不不,不是霸占,是帮助,我们是为了解救这个国家的穷苦人民才来的,看看你们这个国家,军阀混战民不聊生,这才好了几年啊,我们能给你们带来和平富强,还有你,还会给像你这样年轻貌美又聪明有野心的小姐所有你想要的东西。想想吧,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比不上你的那些同学,就算你考上圣约翰大学,金陵大学又能怎样呢?她们永远压在你前面,而现在和我们合作你就有机会将她们打翻在地,你可以跨越你的阶层,甚至成为我们国家的一员,荣华富贵和名利,人活着不都为了这些吗?” 这话真的是很有吸引力啊。 陶智慧一直在努力,为成为人上人而努力,为得到父母的关爱而努力,但每次努力的结果都让人那么寒心。 现在林嫣和李楠,这两个总找自己麻烦的人尝到了苦头,可假如她们醒来了呢?自己的谎言终将被揭穿,就算林嫣是被疯女人突然袭击的,李楠可是被她亲手推过去的。 陶智慧的心里渐渐活泛开,这一切当然不能逃避那个灵魂的直觉。 “不用担心,你只要每天给大家的杯子里加点料好了。恨谁就给谁饭菜里加点,这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工作,没有什么是比看到自己的仇人痛苦更开心的事了。” “然后呢?你们会给我一笔钱?” “何止是给你一笔钱,这座城市马上就是我们的了,我们可以给你更多的东西,超乎你的想象。” 陶智慧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必须相信我,因为我们是一体的,很快我们两人的灵魂就能合为一体,现在你的体内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再过几天就只剩下日本人,我就是你,你也是我,我怎么会骗自己呢?” 第五十七章 最后的胜利者(十九) 体内那灵魂的话让陶智慧目瞪口呆。 那疯女人伸手去抓她的时候她分明听到一句还我命来。怎么,现在说疯女人林琳体内的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不是二妹也不是九姨太杨明娜,到底是什么人? 这想法刚一转,那声音就说:“这事就复杂了,那河里游魂太多,我们的人只是想试验一下是否真能做到借尸还魂,却没想到尸体扔下去一下子好几个魂魄都抢着进去,结果谁都没进完全,体内是乱七八糟几个缺了几窍的魂,最后那女人就疯狂了,见人就啃。我是之前被我们组织派去潜水观察一个重要东西出了意外,魂魄一直在河里游荡,遇到组织的人就急急忙忙去迎接,没想到也被那尸体裹挟来的,现在好了,终于退到你的身上,可以远离那些疯子,那几个魂魄都是疯子,恶鬼,太可怕了。” 陶智慧基本梳理出来事情脉络,是杨家的十姨太林琳被扔进滁河,结果被几个游魂一起霸占了身体,这些游魂因为急于进入身体互相争斗,结果最后内耗的都成了不够完全的魂魄,这个缺一点魂那个少了点魄,这么乱七八糟的在十姨太体内又互相争斗,谁都想独霸这个身体,结果十姨太就发了疯见人就啃,如同地狱恶鬼。 这日本人的魂儿也是那时进去的,借着十姨太抓向陶智慧的时候逃窜到陶智慧身上。 陶智慧对这样的结果是又气又怒,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这魂魄竟然能完全体会到她内心的想法,似乎还窥探到她内心最隐秘的东西,这感觉真是太可怕了,像是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赤身裸体,但能有什么办法呢?一个重点中学的学生,过去是根本不信这些幽冥之事的,现在先是有杨明娜,后有二妹,陶智慧已经对这样的事深信不疑。 “你考虑好了吗?” 体内的灵魂问。 “我做了这些事,你们真的能给我想要的一切。” “当然,我们说到做到,以后整个城市乃至整个中国都是我们的,你想要什么没有?” 那声音进一步诱惑着。 陶智慧举目四望。 夜幕降临,马路上的路灯都亮了起来,路灯后面是高大的梧桐树,不远处,是个人家的房子。有低矮的平房,衬着狭小的窗户,斑驳的院墙,点着昏暗的煤油灯,也有远处灯光璀璨的公寓,还有掩映在梧桐树荫中的洋房,有人开车过来,一按喇叭,别墅洋房的大铁门哗啦啦打开。 这就是李斯所说的厕中鼠和仓中老鼠的区别啊。 她内心的细微感慨是逃不过那灵魂的,他笑道:“想明白了吧,你不是要去医院吗?就从医院开始吧,那两个人反正也是你痛恨的人,这可是最好的机会,让她们永远不能开口说话。” 这话说中陶智慧的心思。 在那声音指点下,她来到一个咖啡店,和店主对了接头暗号,拿到一个小油纸包,打开是一点药粉。 “这个,只要一点点就够,这么一小包,应该可以给十几个人下了。好好考虑下,要谁先做这个试验,哈哈。” 那声音发出得意的笑声。 “这到底是什么?” 陶智慧想闻一下,那声音道:“别闻,你不要命了。” “这到底是什么?” “呵呵,一种毒药,只要一点点就能发挥意想不到的结果。反正你讨厌的那俩人会死的,可以投放在水里,在食物里,不方便的可以投放在皮肤上,效果是一样的。”那声音越发的得意,“我们国家的药物是最好的。” 一想到医院里躺着的那两个人,陶智慧的心硬了起来。 洋楼别墅,优越的生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还有那虚伪的亲情,这一切都见鬼去吧。 陶智慧回到医院,直接去护士室说要换药。 护士正忙着随口说:“坐那边等会。忙完这会给你看。” 陶智慧见一边的蜂窝煤炉子上坐着的水壶开了,便走过去帮忙倒进暖壶。护士回头笑道:“到底是二女中的学生,谢谢你啊。” 陶智慧抿嘴一笑,背对着护士,将纸包里的白色粉末悄悄倒进暖壶一点。 过了一会,护士给陶智慧换药,陶智慧问:“我那俩同学怎样了?能吃东西了吗?” 护士以为陶智慧关心同学:“现在能吃点流食,喝点水什么的,她们没伤到要害,就是肌肉受损,要吃东西才能长肉恢复啊。可惜再恢复也没有办法,这脸是都毁了。可怜啊,年轻小姑娘遇到这种事,真是以后可怎么过呢。” 陶智慧微笑:她们家里都有钱,就是一辈子什么都不做也会比咱们小门小户出来的过得好的。” “也是这个道理,大小姐们不管怎样都能活得很好,就算毁容了,也能有年轻英俊的小伙子飞蛾投火啊。”这是本城最好的医院,护士小姐自然也是见多识广。 陶智慧离开时,回头深深地看了护士小姐一眼。 这是个短发圆脸的年轻小姐,和她一样,并不是大富大贵人家出身,努力工作一心也想爬上更高的层次吧,但是…… 陶智慧关上门,轻轻叹口气:不能怪我,只能怪……你和我相遇的时候不对。 她先来到林嫣的病房,林爸爸趴在床头打着瞌睡。 陶智慧低声问:“林先生,林先生。” 林爸爸睁开眼:“啊,是陶小姐。” “林先生,您去外面长椅休息一下吧,我帮你在这看着。” 林先生连声道谢:“我去洗把脸精神一下,谢谢你啊,陶小姐。” 林先生出去了,陶智慧看看周围,看到床头柜放着一个水壶,里面有点水,便打开纸包,轻轻到里面一点点药粉,又拿起来晃动下。 她看了躺在病床上的林嫣一眼,她的脸包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这是最可恶的人,一直和她做对,想到这,陶智慧索性又往里抖了点药粉,收好东西后探头看着林嫣,低声道:“看你还神气,其实我本来想让你顶着残缺的脸好好羞辱你一番的,但是现在,没有办法,我这样做也算是帮你解脱了,是积德行善呢。你这样的情况,死了啊比活着好。”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十八章 最后的胜利者(二十) “谁……” 李楠醒来,能感觉到有人俯身下来,冷冷地看着她,那感觉像是浑身都被浸在冰水里,汗毛嗖地立起来。 “是我,陶智慧。” 陶智慧满意地看着她被纱布包的只露出半张脸,低声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李楠浑身一抖,她努力想发声,可是什么都说不出,医生担心麻药劲过了,她挣扎用力会影响脸部包扎效果,用一根带子将李楠牢牢地困在床上,她身子用力向上挺着表示自己愤怒,李太太在一边看着以为她是知道同学来探望心里激动,走过来按着她的手说:“陶小姐关心你,你不能说话,别乱动,小心伤口开裂。” 李楠眼前一片黑,可她记得上午那恐怖的一刻。 当时还没上课,她看到林嫣站在门口和陶智慧说着什么,这段时间因为林家丑闻的缘故,李楠已经远离林嫣了,但在她心里陶智慧更可恶。林嫣是和自己同样家境的人,一起读书有情可原,可陶智慧,她算个什么东西,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人也配和自己在同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读书?我呸! 李楠走过去想奚落陶智慧几句,忽然那疯女人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林嫣就啃,林嫣发出尖声惊叫,李楠转身就跑,那会她竟然还有点开心:林嫣啊,总高高在上的林嫣,母亲出轨,父亲养外室,现在自己脸上又被个疯女人撕咬下一块肉,真是一场好戏,看她将来还有什么资本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从国中到女中,李楠一直是林嫣的小跟班,做林嫣的枪,人家指哪她打哪。她长得没林嫣没,成绩没林嫣好,两个人的小团体一直以林嫣为主导,现在看着林嫣一步步倒霉越来越惨,真是神清气爽啊。 忽然,跑在她前面的陶智慧收住脚猛地站住,李楠撞到她身上,没等反应过来,就被陶智慧推向那疯女人,事发突然,李楠明白过来时已经被那疯女人一把抓住,接着咔嚓一口,她腮帮上的肉被硬生生地咬去一大口。 想到自己受到的痛苦,李楠心里这个恨啊。可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那个仇人就在眼前,她手可以动,却看不到她的方向。 这时就听陶智慧说:“李太太,你劳累一天了,我来帮你吧。” 李楠大惊:她要做什么? 陶智慧端着一杯水走过来,柔声道:“李楠,我喂你喝点水吧。” 李楠用力挥着胳膊,杯子摇晃一下,水都撒到李楠的手上胳膊上。 “哎呀,小楠你这是做什么?陶小姐好心帮你。” 李楠胸口强烈起伏:你等着,陶智慧你等着,等我能说话了我要向所有人揭穿你的假面具!你给我等着。 陶智慧似乎猜到她的心思,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语:“你不会再有机会说话了,李楠,过去你长的不算好看,还算是有个能看的脸,现在,你的鼻子都被疯女人吃光了,哎,真是太可怜了。” 她声音很低只有李楠能听见,李楠挣扎的更厉害了,李太太急忙按住她胸口:“陶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小楠可能是伤口太疼了,她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都理解,那我就先回去了,李太太您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太太点着头,送陶智慧出病房时又小声问:“你说我家小楠是被林嫣给拽过去的,现在想起来了那?” 陶智慧现出惊慌神情:“啊,这个啊,李太太,那会儿我是吓坏了,口不择言的,您可千万别当真。” 说着逃也似的跑了。 她这番表现更让李太太认定一定是林家的小贱人害了她女儿,这丑必须报。 陶智慧走出医院很远,才转头看过去,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紧握的双手里汗津津湿乎乎的。 “你做的很好,真是有勇有谋的好姑娘。”那个声音夸赞道。 陶智慧笑笑:“谢谢夸奖,说实话,做完这些事,我竟然觉得很轻松,像是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就被搬空了,特别轻松。” “这只是个试点,再过几天一种疫病就会蔓延全城的。” 疫病?不是毒药吗? 陶智慧眉头一皱,那声音就察觉到了:“是疫病也是毒药,得了这病的人会很快死掉的,这种疫病一旦传染开来,这座城成为空城也就短短一个多月的事情。” 陶智慧的心沉了下去:竟然这么可怕!当初说是下毒,她对小护士还是带有内疚的,可对林嫣和李楠毫不留情,她可不想等她们俩能说话了指证自己,毒死无辜的人,和利用疫情害死全城的人之间的心理落差太大,她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放心吧,我在你体内,我们组织内的人都被这种疫病免疫,你也一样。” “害死全城的人……这未免太……” “哼,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那声音冷笑,“一切都要付出代价,一个城几十万人,疫情扩散,我们的军人就会少很多牺牲,这是救人。” 可以这样理解吗? 陶智慧有点转不过来思路。 “记住了,我就是你,你也是我,从今以后你不是中国人,是日本人,我和你共用一个身体,当然会妥善保护这个身体,我不会骗你的。更不会害你。” 影子循循善诱。 在影子的指引下,陶智慧来到一个洋房门口,按了门铃对了暗号后进入。 “真是神奇,想不到你竟然接纳了太郎的灵魂,完美真是太完美了。” 一个年轻男子围着陶智慧转了一圈,啧啧称赞。 “我叫龙一,从今以后是你的直属上司,由你来代替太郎的位置。” 龙一说到这,声音低沉下来:“太郎,你能听到我说话吧。你的尸身已经打捞上来火化了,我会派人将骨灰送回日本,交给你的母亲,感谢你为我们的事业做出的贡献。”说着朝陶智慧深深地鞠了一躬。陶智慧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那声音道:“现在我不是太郎了,我就是你陶智慧,由我们两个人一同完成这伟大的事业吧。”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十九章 最后的胜利者 (二十一) 陶智慧磕磕绊绊回到家,轻轻一推们,门开了,屋子里没点灯,陶智慧刚要轻手轻脚往自己房间走,忽然听到陶太太的声音传来:“怎么这么晚?这都半夜了,谁家小姑娘大半夜回来?” 陶智慧本来心里忐忑不安,听陶太太这么说没好气地说:“不用你管,这些年你什么时候管过我?” 陶太太一愣声音发抖:“小慧,姆妈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了。” “现在看是只有我一个,可是你们能生啊,再生俩儿子不就完了。” 陶智慧说着就往自己房间走,不想搭理她母亲。 她母亲一把抓住她胳膊:“你想吓死我,大半夜不回来,你爸爸出门找你去了,走了好一会了。” 陶智慧心里一抖:“爸爸出去找我?” 屋里没点灯,陶太太看不到她脸上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出去好一会了,怎么还不回来,你真的,真是叫人不省心。”陶太太说着往女儿身上拍了两把,又恨又气的。陶智慧的心在颤抖:他们还是关心我的吧,是这样吧? 陶太太似乎看出她内心的想法,叹口气道;“你从小好强,我和你爸爸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你长得好,学习好,我和你爸爸总说将来全家都靠你了,你当我们真的是要买女求荣不成?别说你,就是二妹三妹,我和你爸爸不也是心疼的?她俩害死了弟弟,我们心疼啊,就这一个儿子,还不到一岁就这么没了,可又能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啊,你这几天把我们吓死了,我和你爸爸都想,怎么生个这么不省心的女儿,没办法,只能认命了,等你将来考上了大学,有了人家要,我们就彻底解脱了。” 陶智慧垂下头,感觉眼角湿乎乎的,她用力擦了一下,不吭声走向自己房间。 过了一会,门响了一下,陶太太惊喜地声音传来:“回来了,小慧已经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去医院,护士说她回来了,走一路没看到人影,吓坏了。” “走累了吧,渴不渴,赶紧喝点水睡觉吧,明天还得起早上班呢。” 陶太太起身摸黑去厨房。 “别,不用,我在医院喝水了,护士小姐特别好,说咱家小慧又懂事又有礼貌。” 陶智慧在里间听到,心一下子就被揪紧了。爸爸喝护士小姐那里的水了?那会不会?不会吧…… 这是那声音又说道:“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没有担心。”陶智慧强力压制下内心的忐忑,她有点痛恨这个声音了,他能准确地感受到自己情绪和心理变化,在他面前自己几乎是透明的,这滋味太难受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这个城都成我们的了,你就得和你父母划清界限。” 陶智慧点头说:“我明白。”她想到刚才在医院的一幕,努力回忆着林嫣和李楠过去对自己刻薄,想让心里更好过一些。 “你为什么非要我投毒?你们的人也可以去做啊。”陶智慧问。 “呵呵,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们国家国土小人口少,如果占领了中国该怎么办呢?那么大广阔的土地,必须用中国人来管理中国人,所以我们需要很多能为我们所用的中国人,像你这样年轻漂亮有文化的女孩子是最好的。” 陶智慧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这是给你们交了一个投名状。” “聪明,到底是和我合二为一的人,果然聪明。” “你叫太郎,多大了?” “嗯,比你大,25岁。” “结婚了吗?” “没有,我要等着我们的旗帜插上你们首都城墙才会考虑结婚的事,不过现在……没用了,只剩下这点魂魄,我的全部希望都在你身上了,陶智慧,你可要努力啊,不能让我失望。” 太郎说的很坦诚,他觉得自己能窥探到陶智慧的心事,已经控制了这女孩的全部身心,在她面前根本不需要掩饰。 第二天,陶智慧又去医院换药。 因为受伤,学校给了她一周的假,等伤口愈合再去上课。 她走在街道上,看着脚步匆匆来来往往的人,报童的叫声响起:“号外,号外,二女中门口疯女人袭击学生,广大市民纷纷要求彻查。” 前方,一个穿着真丝旗袍,搭着狐皮外套的女子走着走着忽然掉下一个东西来,陶智慧急忙弯腰伸手捡起。 就在她弯腰的那一刻,太郎喊道:“不要碰那东西。” 可是已经晚了,陶智慧捡起那东西喊道:“小姐,你落下东西了。” 那女子站住,转过身来,看着陶智慧:“谢谢你啦。” 那是一个细长的小木头盒子,里面不知装着什么东西。 那女子从陶智慧手里接过盒子,看她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那只手,便问道:“小姐,你是不是觉得手像是被针扎一样?” 陶智慧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天气干燥,起静电了吧。” 女子点点头:“到底是二女中的学生,知道的就是多。” 陶智慧一愣:“小姐你认识我?” “看报纸啊,我看了今天的报纸。”女子眨眨眼。 陶智慧看着那女子,总觉得有点面熟:“我们是不是过去见过面?” “我送过你一件大衣。”叶限很坦率。 陶智慧一个劲点头:“对,就是这样的,谢谢小姐。” 说着冲叶限深深地鞠一躬。 “哎,别这样啊,上次也是我赔你的,咦,怎么你穿的还是这么单薄,不冷吗?”叶限拉着陶智慧的手,接着说,“这手好凉,小姑娘,那大衣你为什么不穿呢?” 陶智慧尴尬地笑了笑:“为了给我三妹看病,那件大衣当掉了。” “那你三妹现在病好了吗?”叶限明知故问。 “没……没有,三妹……病逝了。” 陶智慧说了假话。 “真是不好意思,你这是要去医院吗?” “是,我去换药。” 叶限亲热地挽着她手:“走吧,我也去医院看朋友,我们一起去吧。” 陶智慧甜甜地答应着,和这位小姐手拉手走了几步,忽然想到,如果昨天投下的毒开始病发扩散了,那这位好心的小姐会不会有危险。 她忽然站住,看向叶限问:“小姐,你一定要今天去医院吗?不能换个时间去?” “必须今天去啊,怎么了?今天不该去医院?” 叶限眨着眼睛,满脸茫然。 陶智慧心里叹息着,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六十章 最后的胜利者(二十二) 叶小姐笑了一下,另一只手晃了晃那个小木盒问:“陶小姐,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陶智慧摇摇头。 “你拿起来,这东西就像是扎了一下对吧,你说可能有什么静电,可这盒子是个木头盒子啊。” 陶智慧的脸红了,是啊这是个木头盒子,怎么可能有什么静电。 她裹紧了毛衣,不好意思地笑笑。 叶限抓着她的手,忽然一把将她的手按在那盒子上。 陶智慧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胳膊上通过,浑身一抖,手指尖是针扎一样的疼。 啊,她吓得叫了一声。 原来叶限拉着她手走路的功夫,将她带进一条小巷里,周围没什么人,在远处人看来是一个姐姐领着小妹妹的感觉,非常自然,就算她喊叫一声,也没人当回事。’ “是不是很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你这个胳膊那被撕扯出来?” 陶智慧忍着眼泪,不住点头。 叶限得意地一笑:“那就对了,还是第一次用这玩意呢,想不到还挺好使,且忍忍,等会那东西就出来了。” 陶智慧整张脸的纠结在一起,胳膊是又疼又麻,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哀嚎,像是日本话,叶限打开盒子,伸手在她指尖一抹,将什么东西塞进盒子接着啪地一声关上。 “是什么?是什么?” 陶智慧几乎崩溃,一下子坐到地上。 “是你体内的游魂,走了。” 陶智慧一愣:“你知道游魂的事?” 叶限耸耸肩:“小姑娘,那十姨太袭击学生我就知道事情不对,三姨太那死女人竟然骗我,找我签约报仇,却又和日本人勾搭在一起,看到十姨太发疯我就知道一定是有游魂进她体内,你被她抓伤了,我是想试验下你有没有招惹上游魂,刚才你拿起那盒子手疼,就说明体内有游魂。” 叶限说着拍怕盒子:“好了,现在这游魂清除了,我会叫人把游魂送回去。” “不,不能送走,这是个……”陶智慧迟疑一下压低声音说,“是个日本人的魂,他还要我……” “要你做什么?”叶限追问,目光犀利。 陶智慧实在是承受不住了,抱着脑袋道:“要我给医院的人下毒。” “你就给林嫣和李小楠下毒了?”叶限盯着她,一把将她拉起来。 “是,还有……还有别人。”陶智慧牙齿咬得格格响。 “混蛋,你只是想报仇,为什么还要害别人?” 叶限用力摇晃着陶智慧:“你怎么变的这么恶毒?” “我……我是猪油蒙了心,我一念之差……是心里的恶,那恶一旦释放就收不住。” 陶智慧声泪俱下:“求求你,你一定能救她们的,李楠和林嫣我一点都不关心,可是护士小姐没有错,还有我爸爸,他可能也染上了。” 叶限脸色一变:“跟我去医院看看。” 医院内一切都很正常。 走廊里坐着等待的病人和家属。陶智慧快步走进护士室,看到是个眼生的护士。 “昨天那个护士小姐呢?” 那护士转头看到陶智慧脖颈上的纱布,撇嘴道:“你就是昨天受伤的学生吧。换药而已,还找什么昨天的护士?” “我是想问问那位护士小姐去哪了?” “下班回家了啊,昨天她值班,今天休息。” “她家在哪?” 陶智慧语气急促。 那护士火了:“小姑娘,你换药就换药,问东问西做什么?” 陶智慧无奈地看向叶限,后者已经听陶智慧说在水壶下了毒,便走过去拎起暖壶。 护士生气地问:“你是谁啊。你拿暖壶做什么?” “这壶没水啊,我走累了,想喝点水呢。” 那护士不高兴了:“我一大早上来还没喝一口水歇一下呢,你多个什么。” “不是啊,昨晚我来换药,水开了,我灌满的。” 陶智慧急忙解释。 护士翻翻眼睛:“一定是她洗头用了,真是的,烧点开水都给用了,炉子火又灭了,自己下班就不管别人,怎么这样啊。” 陶智慧和叶限对视一眼,心里都长长松一口气。 看来一壶水都被昨晚的护士给用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毒药扩散程度不会很大,只要找到那护士就成了。 “医生!医生!” 一个男子的嘶吼声忽然炸响。 陶智慧抓着叶限的大衣袖子:“是……是林先生。” 的确是林先生,他站在走廊,满脸狰狞,扯脖子喊着:“医生呢,医生。” 陶智慧腿软的几乎站不住,她低声道:“怕是会……那毒发了。” 叶限抓着她的手就走出来,林先生眼睛透红,像是一匹受伤的野兽。 “我女儿,我女儿这是怎么了。” 医生和护士匆匆跑进去,叶限站在门口透过众人肩膀胳膊摇晃的脑袋,能看到林嫣的手从床上垂下来,那手竟然是黑色的,黑的像是碳。 她一把扯着陶智慧走到一边,陶智慧见她神色严峻,急忙问:“出了什么事?” “你下的到底是什么毒?” “是……我也不知道,那个太郎说是一种疫病,不是单纯的毒药。” “疫病!该死。”叶限瞪她一眼,往门口跑去,她要找电话打给小武,让他马上过来。 医生从没见过这样的病情,解开患者脸上的纱布,看到残缺的脸部以及暴露出来的肌肉都呈现出黑色,如墨的黑色。林嫣的脸颊被咬透了,露出里面的骨骼和部分牙床,那些也都是黑色的。 “去看看另一个病人!”医生大声喊道。 两个护士答应着,很快又匆匆跑回来,满脸惊慌:“医生,那边的病人也是……全身都黑了!牙齿都是黑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那疯子的牙齿有病毒? 医生这才想起还有个受伤的女孩子,大喊道:“那个受伤的呢?她有没有变黑。” 有个护士回答:“没有,刚才还找我来换药,好着呢,没有变黑。” “难道真的是牙齿有毒,那个是被抓伤的吧?指甲是没有毒的。” 这边忙碌着给全身黑化的林嫣做检查,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喊道:“警察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六十一章 最后的胜利者(二十三) 小武带着人匆匆走进来,叶限拉着陶智慧跟在他身后。[随_梦]ā “出了什么事?” 医生探头问。 小武看了一眼,伸手一挥“闲杂人等都清理出去。” 医生愣了一下,警察呼啦拉的上来将医生护士往外架。 林先生站在走廊,正小声呜咽着,见警察这么做,急忙冲过去质问“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女儿要抢救的,你们这是害人!” “林先生节哀顺变,林嫣的病不是医院能治疗的,做好最坏打算吧。” 林先生大怒“医生不能治你们警察能治?你们这是杀人,杀人啊。”他被两个警察抓着胳膊架着要拖走,林先生扯着脖子咆哮着,目呲尽裂,病房里躺着的那个女儿,曾经让他愤怒,让他厌恶,但在看到林嫣头脸都包着纱布,无助地躺在床上那一刻,他彷佛又看到那个刚出生不久香香的软软的婴儿,他记得这孩子的第一声啼哭,曾经对林嫣的不满怨念,全都灰飞烟灭,即使现在的妻子百般埋怨,他还是坚持守在医院照顾女儿。但是现在,女儿全身变成如墨的黑色,这警察竟然要将医生和护士都赶出去,这不是谋杀吗? 林先生一眼看到藏在叶限身后的陶智慧,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大声喊着“陶小姐,陶同学,你认识这警察对不对?你帮我说说,嫣儿是你同学啊,昨天你还来看她,还安慰我,不能让嫣儿这样啊。” 陶智慧垂下头,不敢面对林先生的目光,那是一种让她彻骨冰冷的目光,充满了期盼,在陶智慧低头的那一刻,林先生眼睛里微弱的亮光渐渐黯淡下去。 “林先生,事情紧急,恕我不能和你解释太多了。把人带走,这条走廊清场,所有病人都要在病房内不许出来,病房门窗禁闭。”小武声音严厉,表情严肃,病人和家属们被警察推搡着往病房里赶,李太太也被警察从病房里拖出来,她看到陶智慧,哭着就扑上来,陶智慧吓得往后退了好几部,紧张地看这对方。李太太一愣,昨天这位陶同学可是在不住安慰她的,今天怎么六亲不认了呢? 小武大手一挥,李太太也被拖走了。 小武压根不往病房里看,叫警察们把两间病房的门都关严,谁都不许进入。 一个医生有点迟疑地走过来低声问“警察先生,病人好像是有点诡异。” 小武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不像是一般的疾病,我怀疑是那疯女人牙齿有毒,病人感染了一种病毒。” 小武看了陶智慧一眼,点点头。 那医生指着陶智慧继续说“这位小姐被抓伤了,却没出现类似症状,所以我判断是牙齿携带的病毒,看警察先生如临大敌,难道那病毒会……传染。” “是,我怀疑会传染,而且传染性极强。” 医生倒吸一口凉气“那我们……” “你是医生,该知道这种情况自己该怎么做。” 小武叹口气,用一种真诚的目光看着医生“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我相信你不希望自己也成为传染源。这样可怕的病毒,一旦传染起来,全城都要有危险。” “是我明白,我这就让大家自己隔离三天,避免……”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哭声。 “医生,救救她,救救我女儿。” 一个男子背着个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不住嚎哭的老妇人。 “啊?这是……李护士。”一个护士认出那人身上的旗袍花色,只是这李护士,不过是值个夜班,早上离开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现在身体露出的部位都漆黑如墨,和那俩女学生一样了? 医生眉头皱了一下,戴上胶皮手套,又缓缓地戴上口罩,看着小武说“李护士和她们症状一样,我建议将病人集中起来,整个医院彻底消毒,所有接触过病人的人全部隔离。” 小武点点头,刚要说话,那医生已经走到男子身边说“我来吧。”说着没等那人反应过来,就将李护士抱在怀里直奔林嫣的病房。 陶智慧捂着嘴,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叶限冷笑一声,在她耳边低语“很震惊是吧?” 陶智慧点点头,她想不明白,这人可是医生,他该最清楚病毒感染会是什么样,可他却主动将那个护士抱进病房。是,医生进了病房查看了林嫣,但他也许并没有感染这病毒啊。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拚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陶智慧你是中学生,鲁迅先生的文章很好读,想必你是知道这句话吧?” 陶智慧点点头,又摇摇头。 点头是因为她的确知道这句话,摇头是因为此刻她真的迷茫了。她是个好学生,博闻强记,喜欢读学校的书,也喜欢那些著名作家的作品,鲁迅先生的文章犀利异常深得她心,在学校里甩出几句鲁迅文章是新时代新青年的象征,很是时髦,可是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只是记住了那些句子和文章,并没有深刻理会其中的道理,根本不懂那份对时弊入木三分的针砭,不明白怒其不争的深沉家国情怀。 “这就是中国的脊梁。”叶限指着医生,那医生已经走出来,满脸苍白站在门口,看了医护人员一眼道“同事们,我们可能遇到棘手的事情了,大家都是学医的,情况的严重程度我就不多说了,大家和我一起去隔离吧,三天后无事再说,嗯,李太太,这位先生,请和我们一起隔离,我会给你们解释。” 医护人员互相看看,跟着医生往走廊尽头走去。 送女儿来的李太太惊叫“我家还有事情,怎么能这样?” 那医生听到这话,转身不由她分说拽着她就走,还扔下一句话给那汉子“不想死就跟上来。” 很快,走廊空了,所有人都集中在病房关好了门。 小武和几个警察站在门口,过了会就听着有车子驶进医院大门,接着是哐哐哐脚步声。 一个挺拔高大的男子出现在门口,他穿着呢子军装,皮鞋擦的锃亮,本来是板着一张黑脸,在看到叶限后,竟然调皮地眨眨眼,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 叶限微微愣了一下这是金陵,怎么会派沪城警备司令部的人来? 。 第六十二章 最后的胜利者(二十四) 霍中梁进门打个响指,就有人开始敲各个病房的门:“这座医院被征用了,你们,统统搬走。” 有病人和家属大声抱怨,可是在枪口威胁下只能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有重病号没法扶着走,便由警察帮忙,找来担架一个个往外抬人。 霍中梁还特意隔着窗户看了一下关在一件屋子自我隔离的人,点点头说:“男的一间,女的一间,各自分配好,不许再出来。” 等几个女人出来进了旁边的房间后,门咔嚓一下被从外面锁上了。 护士尖叫:“我们要去厕所怎么办?” “等会给你们送去马桶,非常时期,窝吃窝拉吧。” 霍中梁转身,看着小武:“这里被军事接管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小武摇头:“他们可以走我要跟着你。” 叶限点点头:“说起来闹出这个事我也有责任,是我信错了人,契约出了问题,我得补救。” 这时陶智慧忽然指着病房叫起来:“那是什么!” 只见门缝里蜿蜒流出细细长长的黑色液体,那液体似乎很粘稠,看不出流动,一点点蔓延着。 小武心里一惊,拦着众人道:“后撤,都往后撤。” 叶限却向前走了两步,霍中梁一把将她拉过来:“不要命了,那是什么玩意都不知道,你就敢往前凑。” 因为着急,他动作粗鲁,叶限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他胸口,前面的金属扣子硌的她后背疼,但这是多么甜蜜的疼痛,叶限回头笑了一下:“你保护好自己,我不怕这些东西,这个世界,能够毁掉我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霍中梁犹豫一下,叶限已经挣开他的怀抱:“你站在这,谁都不要过来,事情可能比我想的要严重。”说着快步走到病房门口,看了看周围,朝小武喊道:“找个被单之类的东西给我。” 龙三于跑别的病房随手扯了条被单,又抱着被子跑出来,刚要走过去,叶限喝道:“站在那,把东西丢给我。” 龙三于答应着,先扔过去一个被单,接着又是被子。被子当然会沉一些,叶限伸胳膊去接,身子摇晃一下,霍中梁瞪了龙三于一眼:“你是猪吗?那么沉也扔过去。” 龙三于吐吐舌头,乖乖地跑到小武身后藏好。 叶限先是将被单扔到那黑色液体上,被单渐渐浸湿了,这被单就像是浸在黑色的水中一样,只是黑了,再没有别的变化。 小武问:“这东西有没有毒啊。” 叶限看了他一眼:“你想杀身成仁就留在这,让你的人都后退,将这医院封锁起来,谁都不许进来。” 小武吩咐警察们出去封锁大门,那些警察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亲眼看着病人和家属都被驱散,这门口流出来的黑水……想到刚才医生背进去的那护士裸露出来的皮肤全都是漆黑如墨,有人低声嘀咕道:“老天爷,那难道是尸水?” 小武心头一震看向叶限,后者对他点点头,表示那小警察说的对。 霍中梁紧张地盯着叶限的一举一动,陶智慧听说可能是尸水,眉头皱了一下,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等警察都出去维持治安了,叶限这才看了陶智慧一眼说:“也不知道流出来的是林嫣还是那个李护士。” 陶智慧浑身一抖,几乎要晕倒过去。 小武在一边抓着她胳膊扶了一下:“站好了,你不是很强悍吗?怎么就被这点事情吓到了。” 他手一碰,陶智慧像是被电到一样,浑身一抖急忙挣开小武的手,往边上靠了靠。 她现在很怕,非常怕,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昨晚她还沉浸在终于报仇成功的喜悦中,林嫣和李楠一直和她做对,看着她们被疯女人啃咬,再用太郎教唆的办法将毒药掺进水里,想着她们会死去,那感觉真是太美妙了,神清气爽啊。她见过死人,那天和陶先生架着死去的魏大成往河边走,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死人渐渐凉下去的身体,胳膊和腿已经开始僵硬了,感觉很怪异,后来再一次杀掉借尸还魂的魏大成,看着死者像是睡着了一样闭上眼睛,她根本没觉得害怕,倒是有如释重负之感。可是现在……那粘稠的黑色液体只能是里面的人淌出来的,那人是不是变成一滩黏糊糊的黑水了?是林嫣还是那个护士小姐? 陶智慧心里波澜万丈,整个人都沉浸在内疚和恐惧之中。 这时,另一间病房门口也流出黑色的粘稠液体,看来李楠也难保了。 叶限随手将怀里的被子扔到门口,将那黑色液体暂时堵住。 那液体粘在白色被单上看似没有什么腐蚀性,但好好一个人,忽然浑身漆黑,接着又变成黑色的液体,这一幕太过诡异,谁也不敢确定这液体有毒没毒。 这时医院门口传来喧哗声。 “竟然将重病患者赶出医院,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对啊,对啊,这是金陵的耻辱。” “你们这么做是违法的,是谋杀!” 警察呵斥的声音传来,霍中梁皱着眉头说:“哪来的蝲蝲蛄,赶出去。” 可是已经晚了,有两个年轻人冲了进来,这俩人脖子上挂着照相机,手里拎着文件包,穿着西装,看着像是记者模样。 小武伸手去拦:“你们来捣什么乱?” 一个记者推开小武就往里冲。 霍中梁拔枪喝道:“你不要命了?”他身后的士兵也齐刷刷将枪口对准那俩人。 叶限则笑道:“若有不怕死的不妨来做个试验。” 那俩人完全不顾及霍中梁手中有枪,和小武推搡着。 霍中梁拔枪也只是吓唬人,他不可能对两个年轻记者开枪。 见这俩人不管不顾,他火了,伸手拽着一个记者的胳膊用力一扯,接着松开手,他力气颇大,那记者被他撕扯的踉跄着后退,一个士兵趁机伸出脚,在后面一绊,那记者站立不稳向后面倒去,小武和霍中梁齐声喝道:“小心!” 叶限却拍手:“哎呀,正好坐在这地方,真是太巧了,你是故意来做试验的吧?” 原来那记者站立不稳,扑通一下正好坐到病房门口的被单上,他伸手摸了裤子一把:“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真是鬼东西。”叶限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觉得疼啊。” 叶限话音方落,那人腾地站起身,惨叫起来:“啊,啊,疼,疼。”叶限站在他身边看的清楚,这人身后的衣服像是被硫酸溅到烧了个大洞,从那大洞里深处黏稠的黑色液体,此刻,这年轻人就像一个融化的雪人,全身正在慢慢的融化掉。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六十三章 最后的胜利者(二十五) 那记者疼的不行,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身后,叶限喝道:“别动。” 可是已经晚了,他举起双手盯着上面黑乎乎的粘稠液体问:“这是什么?” 没人回答他。 因为无法回答他。告诉他这是你自己身体融化了?真相太过残忍,沉默就是最好的善良。 那人很快得到了答案,因为他的双手正迅速地融化掉,接着蔓延到胳膊。 他忘记了疼痛,也许是在巨大的惊奇和不可思议面前痛感已经不重要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像是融化的热巧克力,变成黏稠的黑色液体,缓缓滴落,一只手掌彻底消失了,接着从腕部又开始慢慢融化。 那黑色粘液像是一种只对人体有腐蚀作用的液体,它不会伤害床单和被子,却能融化人的血肉和骨骼。 那记者面部扭曲,嘴角抽搐,眼睛瞪得老大,满眼的不相信。 士兵中有人发出尖叫:“有鬼,有鬼呀。” 小武则斥道:“不是鬼,是病毒而已,不许扰乱军心。” 霍中梁不忍心再看下去,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去拽这记者一把,如果不和他拉扯,这人也许不会这样。 叶限则冷冷地注视着记者融化的过程,目光中不见悲喜。 他命令道:“去,拿被子来。” 很快,被子拿来了,霍中梁将被子扔到那记者身上,被子盖上去,里面的人不住扭动抽搐着,发出啊啊啊的惨叫。所有人都无声的往后撤,有人将头转过去,不忍目睹。 很快,被子下的人形渐渐塌了下去,也没有了呼喊声,又过了一会白色的棉被渐渐变成深黑色,饱吸黑色液体。 “这个,该怎么办?” 霍中梁看着叶限,后者摇摇头:“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现在看情景,这东西可以融化蛋白质,一切人体都能被融化,这被子现在谁都不能动。” 没人敢动。那记者一屁股坐到床单上,裤子上沾染了黑色液体,在半个小时左右就融化成一滩,如果这黑色液体扩散出去……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一个人身上粘上被融化,在融化过程中一旦挣扎,自己身上的液体就会溅到别人身上,那其他的人也会融化。假如在闹市区,人流密集的地方放点这样的液体,那么整座城都要陷入恐怖之中,如果封城的话,这可是首都!那样全国都可能出现动荡!这么一想霍中梁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封锁医院,彻底封锁,不许任何人进来,试图闯入者,格杀勿论。” 这命令发出,闯进来的另一个记者忍不住抖了一抖。 他刚才亲眼看到同伴被融化,身心受到极大震动,现在又听霍中梁说闯进来的格杀勿论,精神紧张到极点,摇晃几下,看向霍中梁。而后者脸绷的紧紧的,嘴也抿着,看起来非常严肃。 那记者向后挪了一步,喊叫道:“你这样是在箝制言论,我们必须让大家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叶限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看着他,接着拍了几下手说:“那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她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记者愣了一下,是啊,怎么报道呢,发生了什么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无法解释也说不清,要如何向外界报道? “想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嗯?”霍中梁伸手抓住记者的衣领,记者想到自己惨死的同伴,牙齿咯咯作响,浑身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求求你,别把我……” 他盯着那床黑色的棉被,满眼绝望。 “一起闯进来的,为了你们的新闻报道?公众有权知道?” 霍中梁咆哮着:“你们他娘的为了所谓的真相打算让全城都陷入恐怖吗?为了自己出名,那全城百万人生活在恐慌中?既然这样,老子不如把你扔那被子上,把你也化了,一了百了。” 记者满脸惊恐:“不,不是这样,我不报道了,我保证守口如瓶。” 霍中梁将他放下,同时环视四周:“大家看到了,这里发生了超乎我们想象的事情。这鬼东西,天知道是什么,可大家都看到了,一滴,只要一滴粘上就能把人都化了。诸位有金陵人,也有外地人,有些人会想这鬼东西要是扩撒出去也不过是金陵城出事对不对?” 那些士兵一动也不动,其实内心早已经如惊涛拍岸,忐忑不安,这事实在是太过震撼了。 “人是会走动的,这里是金陵,是我们的首都,一旦这里发生严重事情城里的人会往城外跑,这东西会随着人的流动跑动传到城外去,只要一滴足以致命,被融化的人又将成为新的传染源,如果在全国造成恐慌,这就不是一座城的事,是全国的事,吾国吾民,每个人都不能幸免。” 小武挺直腰板一个立正:“长官,我们一切听你安排。” 霍中梁点点头:“你们一定要严防谨守,任何人不能进出医院,记得是进出。” 士兵们一个立正:“一定严防谨守,任何人不能进出医院。” “好,大家各司其职。” 霍中梁大手一挥:“那帮警察不顶事,你们记住,如果有人妄想闯进来就格杀勿论。” 士兵们扛着枪将整个医院都控制起来。 霍中梁用医院的电话将这里的情况做了仔细汇报,同时要求警备司令部送一批军用雨衣过来。 “有没有防毒面具?有的话也运来一批,还有橡胶手套,长筒水靴,多多益善。” 那液体沾染到人身上就会出事,能挡一阵是一阵了。 设备还没运到,大家只能站在走廊等着。叶限不敢贸然打开门,谁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是两个人都融化成一滩黑色粘液,还是变成什么别的奇怪的东西。 “怎么会来金陵,这些不该你负责的。” 叶限悄悄问霍中梁。 “还不是因为你,你说杨家三姨太和日本人有关系,我马上汇报上去,杨司令现在被软禁等待调查,这边的工作由我们沪城派出一部分人接收,我是主动请缨的,因为……”霍中梁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有点傻乎乎地说,“我想和你并肩战斗。”战斗这词有点另外的含义,他眼光灼灼似贼,毫不掩饰,叶限脸红了一下:“呸,谁想和你……你真是,这事这么危险,我都整理不出头绪。” “总要有人做事,我很庆幸来的是我,因为你在这里。” 小武远远地看着两个人嘀嘀咕咕,想到滁河里的那个黑影,心里一紧,别过脸去,不忍心继续看。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六十四章 最后的胜利者(二十六) 原来这杨家的三姨太和九姨太杨明娜一样,都和叶限签订了契约。不同的是九姨太时候报仇,杨明娜是在死后签订的,而三姨太则是活着时候,她的要求是将十姨太林琳赶出杨家。叶限和她们分别签订了契约,只是她没想到,三姨太的胃口会那么大,竟然和日本人沆瀣一气。于是叶限在察觉到三姨太的问题后就通知了霍中梁,让他早做安排。 霍中梁听叶限大致讲完,叹口气道“这些事谁都没想到,你也不必自责。” 叶限眼睛一翻“自责,我哪有,这件事多少和我有点关系,我只是不想问题扩大罢了。” 这时有士兵进来报告道“长官,防毒面具,雨衣都送到了。” 士兵们抱着东西进来,霍中梁大手一挥,让大家自己分拣合适的衣服行头。很快大家都武装好了,叶限看了看霍中梁道“我要开门了,大家做好准备。” 霍中梁见叶限不穿雨衣,强制将一件雨衣披在叶限身上,又给她脸上套防毒面具。后者正打算开门见状想躲,但终于拗不过霍中梁,只能任他摆布,嘴里还笑称“我真没事,别在我身上浪费功夫,这些……”就在这时,哐哐哐,病房里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在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开始大家以为这病房里的人都融化成黑水,可是黑色液体是不会敲门的。 叶限看了众人一眼“都往后去,我要开门了。” 哐哐哐,敲门声加剧,就算叶限不打开门,那里面的人也要破门而入。 “小心。”小武拉着霍中梁往后撤了几步,现场的人都全副武装,穿着军用雨衣,脸上带着尖嘴的防毒面罩,手上带着橡胶手套,脚上则穿着长筒雨鞋。 这身打扮乍一看有点搞笑,但此刻没人会觉得好笑,因为大家都见证过那黑色液体的威力。 叶限扫视众人一眼,深深地吸口气,哐当一声拉开门。 一个黑色的人站在门口,那人身体看着很庞大,见门打开,一大步跨了出来,他根本看不出模样,走路摇摇摆摆,哐哐哐,非常有力,走廊都跟着震动。 叶限向后退了一步,大声道“大家后退,后退。”霍中梁拔出手枪对准那黑色的人,正要扣动扳机,忽然从走廊尽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呼喊声“不要,不要开枪,那是我女儿。” 陶智慧看到林先生一步步从走廊另一头跑过来,原来刚才他一直躲藏在医院里,士兵们驱赶病人出去时并没有发现他。 “林先生,那不是林嫣,是怪物。“陶智慧急了,冲过去拦住林先生。 “是嫣儿,那就是嫣儿,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女儿,陶小姐,你让开,我和她好好说说,让她不要伤害人。” 黑色怪物像是听懂了林先生的话,朝他的方向看了看,嗷地发出一声嘶吼,同时手舞足蹈,伸手就朝叶限拍去。 霍中梁担心怪物伤害叶限,嘭的一枪射中了怪物的手臂,他使用的手枪威力极大,那手臂像是破碎了一般,黑水四溅,士兵们匆匆往后退,虽然大家都穿着军用雨衣,可还都是不想沾染这些黑色液体。 “不要伤害她。”林先生见子弹击中了怪物,疯了一样推开陶智慧,直奔那黑色怪物,“不要伤害我女儿。” 他走近,那怪物呆呆地看着他,叶限道“后撤,真是不知死活。”林先生坚信这黑色的东西就是林嫣,他曾经抱怨过痛恨过的女儿,现在他只希望她不要被外人伤害。 “嫣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能认出你,听爸爸的话,退回到屋子去,别出来了。等这些长官想办法救你,求求你了。” 林先生苦苦哀求。 黑色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忽然伸出双臂,紧紧地抓住林先生。 这怪物出手太快,叶限急了,掀开雨衣,从腰间掏出一个腰带一样的东西,在空中一抖,铮然有声,竟然是一把软剑。原来她将软剑当作腰带缠在腰间,以备不时之需。 叶限收起剑落,生生地削去黑色怪物一只手臂,林先生被重重摔在地上,他哭道:“不要,不要伤害我女儿。” 怪物大叫一声,转身去抓叶限,霍中梁担心叶限吃亏,举着枪冲过去,大叫道“畜生,滚回去。” 叶限扫了林先生一眼,发现他身上并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融化。难道这怪物对自己至亲骨肉并没有伤害能力?想到这,她低声对霍中梁道“先不要管我,将林先生看住了,他身上没有融化。”霍中梁立马明白过来,转身对小武道“小武,将林先生带下去,好好照顾。” 小武抓着林先生往后撤,怪物大吼一声,仅剩的一只胳膊挥舞着劈向叶限,霍中梁嘭地又开了一枪,击中那只胳膊,那胳膊抖了一下丝毫没有停止,已经掠向叶限的雨衣帽子,将那帽子一把揪住,接着用力往上一拽,将肥大的雨衣从叶限身上扯了下来,叶限无遮无挡的暴露在怪物面前。 霍中梁来不及多想,在怪物大手挥下去那一刻,保住叶限,挡在她面前,怪物的手并没有落下来,林先生挣脱开小武,死死地抱着怪物的手臂,含着眼泪喊道“嫣儿,不要这样,退回去爸爸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只要你活着就好,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活着就好。”怪物发出悲怆的吼叫声,陶智慧此刻已经满脸泪水,她确定了,这个怪物就是林嫣,而这一切都是因自己的报复心,如果可以,她一定不会听从那个叫太郎的鬼魂教唆,但大错已铸定,她没有任何办法改变。 怪物像是被林先生的话感动了,转身往病房门口走了一步,霍中梁松口气,正要命人找个大铁笼过来。那怪物忽然脑子一晃,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回身一把将林先生脖颈抓住。怪物现在只剩下一只手,可那手却像有千钧力气,狠狠地掐着林先生的脖颈,咔嚓一声,林先生的脖子软软地歪了下去,一滴泪落在地上“嫣儿……” 怪物抓起林先生的身体,像是扔个破麻袋一样,随手扔到一边,接着手向上举起,像是欢呼自己的胜利。陶智慧大叫“林嫣,那是你爸爸,你杀了自己爸爸。” 林先生妄想用亲情感化怪物,事实证明,不过是螳臂挡车。 。 第六十五章 最后的胜利者(二十七) 林先生趴在地上,像是被丢弃的垃圾,没有一点活力。 叶限走过去,俯身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冲那黑色怪物轻轻一笑:“他死了。” 那怪物浑身抖动着:“都是你们,是你们害我成这样。” 怪物身体抖动时候,黑色液体四溅。所有人都远远地避开去,叶限嫌弃地将一抹黑色液体从手上扑掉,还说了一句:“真恶心啊。” 霍中梁的心在瞬间揪紧,像是被人一把抓住心脏,他蹭地冲过去,抓住叶限的手吼道:“为什么把手套摘下来。” 叶限愣了一下,透过防毒面具,看不到他面部表情,却能看到一双关切的眼睛,她甜甜一笑:“没事的,我不怕这些东西对我没有任何威胁。” 霍中梁开始并不完全相信,叶限将手在他面前晃动下:“你看,没事吧。”那只手洁白如昔。 陶智慧忽然想起,太郎还存在她身体里时候曾经说过那毒药对她不起任何作用,于是她脚挪动一下,试图往病房门口走。 小武看到她身形移动,一把抓住她胳膊:“你去做什么?”他可不是为陶智慧着想,他是知道这女孩子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担心她对叶限不利,暗中搞破坏。陶智慧低声道:“那怪物,可能不会伤害我?”小武奇道:“你怎么知道。” 正说话间,那怪物听说林先生死了,忽然独臂向天挥舞,顿足捶胸,显的格外痛苦。 霍中梁冷笑:“你害死自己父亲,这副鬼样子做给谁看。” 怪物听懂了,转身就冲霍中梁扑过去。 霍中梁现在身着军用雨衣,脸上带着尖嘴防毒面具,脚上穿着雨靴,手上是橡胶手套,看着保护的很完全,可是刚才是黑色液体将人体化掉,现在这是个黑色怪物,天晓得它身上甩落的液体会出现什么状况。想到这,叶限一把拎起林先生的尸体,挡在霍中梁身前,怪物气坏了,一脚将林先生的尸体踢开,呼啸着继续袭击霍中梁。 士兵们都举起枪,可谁都不敢开枪,霍中梁和那怪物离得太近,稍微不慎就会伤到他。 就在这时,陶智慧挣脱开小武的钳制一头撞向那怪物。所有人都爆发出一声惊呼,有人低下头去,不忍心见这女孩子从头部开始融化。 陶智慧冲过去力气很大,那怪物被她撞个跟头,坐到地上有点发懵。怪物呆呆地看着陶智慧,等着她自己慢慢融化掉,却发现陶智慧摸了一下头发,将恶心的黑色液体甩到地上,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它:“你是林嫣,对不对!冤有头债有主,你冲我来,不管别人的事。” 怪物哇啦哇啦地叫着,虽然听不懂它喊叫的是什么,可声音悲怆,让人不忍多听。 叶限可没功夫在这伤风悲秋,她看准怪物哀嚎没有注意背后,软剑一抖,割向怪物的头颅。怪物吃痛,回头要看发生了什么,就在这一扭头的功夫,黑乎乎的头掉了下来,摔到地上,吧唧一声。霍中梁看到地上的情景,大叫一声:“后退,所有人都后退。”只见那掉下来的头颅摔碎了,从里面涌动出很多细细的黑色长条,像是有生命的虫子,其中几个直奔站在对面,离得最近的陶智慧,陶智慧转身想逃,那细细的虫子样的东西忽然像长了翅膀一样一跃而起,钻进陶智慧的鼻孔中。 陶智慧吓坏了,伸手去抓,用力一扯,将一半黑色虫子扯下来,在她手里不住扭动着。 包括叶限在内,所有人都向门口撤退。叶限则是手里抓着软剑,全身紧绷挡在霍中梁面前。 黑色的虫子朝着人群涌动过来,叶限收起剑落,干净利落将两条虫子削成两断。说来奇怪,被她削断的虫子扭动几下就不动了,地面上很快形成一道黑色的痕迹。 剩下的众多虫子见状,惧怕叶限,往后退了退,叶限低头看的仔细,惊呼道:“这些虫子是由无数的小黑虫组成的。” 时间紧急来不及解释,叶限道:“虫子的话应该怕火。” 霍中梁闻言立马去解雨衣扣子,想从衣服里掏打火机出来。 他手一动,那些虫子就注意到了,几条虫子都冲向他,叶限手急眼快,唰唰几剑将虫子削断。 这些虫子像是有思想,在同伴失利后,迅速聚合在一起,形成粗粗的一个黑色长条,远看向一条蟒蛇。这可不是叶限用一把软剑就能削断的。 这时候火攻是最好办法,但谁都不敢动,这黑色的东西谁动就攻击谁,不住涌动着身躯,恶心极了。 “让开。”伴着喊声,一股焦糊味传来。 忽然一个白色人影从走廊尽头冲过来,那人手里抱着燃烧的枕头,正是方才被自我隔离的医生。 医生将燃烧的枕头狠狠地掷向那黑色长条,他快步跑来,扔的又急促,那枕头偏了一下,并没有砸到黑色长条身上,那些长条被火焰一烤,迅速开始分裂解体。叶限长剑一挥,挑着那枕头直接盖到长条上,那些长条刚要四散分裂,被烧成一团的枕头压住,瞬间爆发出噼噼啪啪像是什么东西开裂的声音,很快一股奇怪的腥臭气味蔓延开,那长条顿时萎缩成下来,动也不能动了,毕毕剥剥地燃烧。 所有人都松口气,看来火攻是有效果的。 霍中梁松口气,刚要和叶限说话,一扭头,看到陶智慧眼睛发直,一步步走向叶限。 “你想做什么?” 霍中梁喝道。陶智慧走路的姿势非常古怪,手像是软绵绵的无处安置,不住乱甩,叶限用软剑抵着她的脸:“别动,再动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陶智慧站住了,剑尖正好在她鼻梁上方。 她忽然咧嘴笑了一下,她嘴巴张开,能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在牙齿间一探头又缩了回去。 那黑色的细小虫子已经进入陶智慧的身体,可她的身体还能保持原形并没有融化。 “这是因为,太郎说,我的身体和他的身体是一样的,不会害怕那毒药。” 陶智慧说话时,头部也跟着不住摆动,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那些不是毒药,是一种虫卵,可以融化在水里,进入人体后开始孵化,将人体大部分组织溶解掉。”叶限叹口气,“很快,你就变成一个活死人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六十六章 最后的胜利者(二十八) 陶智慧看着叶限,脑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摆几下,她努力牵动嘴角,想笑一笑,可是脸部肌肉开始不听使唤,嘴角抽搐着。她无奈地又晃晃脑袋:“叶小姐,我可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你们……把我杀了吧。” 叶限手中的剑尖从她的脸滑到脖颈,只要用力一横,她的喉管就会被割破。 叶限叹口气:“既然不能挽回,为什么不等一下看最坏的结果。你不是起点,也不会是终点,日本人可以利用你下毒,也可能利用别人,左右你即将变成活死人,不如废物利用,让我们看看虫子在你体内发作的过程,出现类似情况也好想办法出来。” 叶限这话说得很是凉薄。 陶智慧凄然一笑:“害人害己,我的价值也仅限于此了。”说着她解开身上的雨衣,一把扯下,“现在,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她的头又开始摇晃几下,她努力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抵着病房的门:“反正我是感染了这东西,不如就好事做到底,我看看,李楠变成什么样了。你们都……向后撤。” 医生抱着燃烧的枕头跑出来,双手被烧伤,只能举着,随霍中梁小武等人往后退了几步。 霍中梁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赶紧出去吧。” 医生摇摇头:“这位小姐说这些黑色东西是虫子,我不想放过难得的研究机会。” 霍中梁鼻子冷哼一声:“疯子。”说着冲小武摆了一下手,小武站在医生生后,一手刀下去正打在医生后脖颈子,医生软绵绵倒下去,两个士兵迅速上前,将医生拖走。 陶智慧深吸一口气,一把打开李楠所在病房的门,一股恶臭传来,地上是一大摊黑色液体一样的东西,缓慢流动着。 林嫣是喝进了含有这种黑色虫子虫卵的水,虫卵在体内孵化,身体发生变化,小护士是含有虫卵的水洗过头发,最后整个人被虫卵寄生被虫子吞噬消化,而李楠,是因为被含有虫卵的水溅到手臂上,现在也彻底被黑色小虫消化了。 现在陶智慧体内钻进了这种虫子,身体皮肤并没有变成黑色,只是那些虫子是从她鼻孔钻进的,在嘴巴和脑袋中横冲直撞,她必须在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之前,想办法做得更多。 想到这,陶智慧深深地吸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进病房。 所有人都看着她,看着这十七岁的女孩子,步履蹒跚却又坚定地走进去,走进那些黑色虫子中间。 她用力踩踏着,那些虫子受了惊,纷纷朝她身上涌动过去,顺着她的嘴巴鼻孔眼睛往她身体里钻。 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像是蚂蚁上树,很快就钻进陶智慧身体中去。陶智慧依然站在那,摇晃一下,转过身,她嘴巴微张,里面黑色虫子探头探脑,眼角也有黑色的虫子探出头来,像是黑色的泪水。 “陶智慧!”小武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 她这是以身饲虫啊。 “都是我的错!” 陶智慧一张口,嘴巴里黑乎乎的都是虫子。 她行动越发迟缓了,看着床头柜,忽然一把抓起一个玻璃瓶子,然后摇晃着喊:“打火机,给我。” 叶限和霍中中梁马上想到,她这是要点燃自己? 小武劝说道:“你别……” “给她。” 叶限冷冷地说。 “叶小姐,她……” “给她。” 叶限重复一句。 霍中梁知道此刻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看着一个少女在自己眼前被烧死,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但这些黑色虫子不消灭,那将引起全城恐慌的,牺牲一个总比牺牲更多人好,况且这女孩子身上已经钻进去虫子,她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想到这,霍中梁将自己身上的打火机掏出来,走到病房门口,扔向陶智慧。然后,他站在门口,举起手朝陶智慧敬了一个军礼。 “谢谢你,金陵城会记着你的付出。” 说完他毅然转身,不忍心看少女走向毁灭。 陶智慧笑一下,大声说:“警官先生,转告我爸爸和姆妈,我错了。” 说着她将玻璃瓶子砸到桌上,然后将里面的液体倒向自己的头发,接着用打火机点着火,火苗遇到酒精,猛烈燃烧起来,女孩子的脸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映的通红,她嘭的一声关上门。 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门口,有士兵双手捂住耳朵,可里面很安静,也许是那些虫子已经开始吞噬女孩子的大脑,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小武眼前浮起水雾,防毒面具下的他,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想起刚才叶限斥责陶智慧时候说过,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拚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这个女孩子曾经谋杀多人,这件事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甚至这病房里出现的怪物,也可能是她一手炮制的,刚才看着怪事发生,他恨不能一把将陶智慧掐死,他想不到,这女孩子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勇气,能只身面对怪虫,还将怪虫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同归于尽。 火烧了很久,整间病房开始燃烧,从门缝里透出浓烟来。 士兵们都站着不动过,那黑色的东西太可怕,谁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彻底燃烧干净。 小武咬咬牙,走到病房门口,用力一脚将门踹开,一具焦黑的骨架随着门被打开也倒了下去。 屋子里烧的焦糊,床单窗帘都被烧光了,幸好里面的床和柜子都是铁的,只有床板在燃烧。陶智慧变成一具焦黑的骨架,整个人小了一圈,倒在地上碎了一部分,并没有黑色虫子爬出来,那些虫子应该是和她一起被烧死了。 小武蹲在地上,呜呜呜哭了起来。 他双手抱着头,哭的很伤心, 因为他看到门背后是一串串深深的指痕,原来这女孩子其实是知道疼的,她疼的实在难忍,又不想发出声音,就倚着门,双手在门上抓挠,形成一道道深深的指痕。 她只是因为一点点虚荣,最后泥足深陷,将自己和别人都拉向死亡的深渊,青烟散去,那个胆大冷静的灵魂,想必还没有走太远。 门外,叶限和霍中梁并肩站在一起,没人知道叶她在想些什么。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六十七章 最后的胜利者(二十九) 这种虫子怕火。 只要掌握这点,霍中梁确信就能消灭它们。当然,消灭的过程中一定会殃及无辜,但为了整座城的安全,一切牺牲都是值得。这可是首都,一个国家的首都若是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大事,整个国家都要发生动荡。 霍中梁带着小武开始全程肃清行动,整天不见人影。 深夜,叶限独自坐在旅馆房间里,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 那是一根看似普通的红色蜡烛,刚刚被点着,红红的小火苗,闪动不定,映着一张本来美艳,现在看却有点诡异的脸。 忽然房间中升起一阵小小的旋风,叶限一愣:这鬼魂来的这么快? 那风在房间中打个转,接着嗖的一下直奔叶限而来,叶限向后一躲,蜡烛被风吹灭了。 真是找死!叶限气恼的站起就要一拳打出,粉拳却被人轻轻按住,接着是一声叹息:“别来无恙。”这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心底某个角落不小心滑出来的喟叹,又像微风行水上带起的淡淡涟漪。叶限冷笑:“我呀,好的很,好的不能再好。” 元绶掌风一晃,将灯打开,灯光大亮,他背过身去,低声道:“你将衣服穿好。”原来因是独自在房,叶限只穿件薄如蝉翼的真丝睡衣,美丽的隐约可见。叶限看到他侧过脸耳边荡漾起淡淡粉红,恶作剧之心顿起,笑道:“我要是不穿呢。” 元绶也不答话,随手抓起一件挂在衣架上的外套,看都不看就扔到叶限头上。叶限套上那件衣服,问道:“大晚上的硬生生闯来,现在又和我装正人君子,我说你是没事闲的和我逗咳嗽是不是?” 元绶这才转过身:“招魂烛,不能点。” “哦,我想起来了,最近听很多冤魂和我告状,说你在街头抓游魂,抓到就给送回来的世界,冤假错案可不少呢。” 元绶冷笑:“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那些游魂狡猾,实在不好分辨那些是真的游魂,哪些是从那漏洞跑出来的,只好一起抓住送回去。” “可是一旦抓错了,将这个世界的游魂送到另一个世界,那就会灰飞烟灭,永世不能轮回。” “轮回?你当那些家伙在乎轮回?他们若真的在乎就不会死了后迟迟不离开,在世间游荡这么久。”元绶看了叶限一眼,灯光下看美人自然是越来越美,只是这美人是带刺的玫瑰,是断肠的毒药,是难解的相思,是避之不及的……梦魇,是若即若离的迷惘。 “你何时变得这般心软,过去看你利用驱使游魂毫不吝惜,现在竟然为他们灰飞烟灭问我。” “人活着,总要有点想维护的东西,也许在别人眼中我只爱钱,当然,钱是好东西,不过也有些时候想做那么一件两件好事。”叶限拿起招魂烛,“比如现在,我想召回陶智慧的魂魄好生保存,你为什么灭了蜡烛。” 元绶指着窗外:“你听一下。” 叶限侧耳倾听,窗外传来一阵阵嘈杂声,那声音像是从地下某个角落发出来,低沉震动人的心灵,叶限神色一凛:“这是孤魂野鬼都来了?” “不错,如今金陵城内已经不能点这蜡烛了,会招来太多妖魔鬼怪,还有……” 元绶停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他想说的是还可能招来从另一个空间过来的霍中梁的灵魂,看那灵魂的年纪和现在的霍中梁相仿,算来霍中梁大限怕就是在这三年内,叶限还不知道此事,若是知道,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索性还是不叫她知道的好。 “还有什么?”叶限见他欲言又止,“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武当大弟子怕过谁来,怎地话都不敢说了。” 元绶笑笑:“随你怎么说,经历这么多,人总要有些成长,否则和草木何异。”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叶限看着招魂烛,叹口气道:“可是我真想将陶智慧魂魄招来,这个小姑娘骨子里有一股狠劲,我喜欢。” 元绶闭上眼睛,像是在思忖什么,过了一会开口道:“我算了一下,此女直接害了四条人命,罪大恶极,不过本次拯救多人,算是将功折过,现在正等待轮回,你将她招过来,耽误她再次轮回何苦来哉。” “只是喜欢,喜欢这女孩子个性,想收为己用。” “世间好的东西那么多,你什么都喜欢,什么都据为己有,未免太贪心。”元绶忽然换上一副苦口婆心模样,叶限一时竟然有些接受不了。 “再者,别人的人生苦短,你的人生漫长,你们的人生参差不齐,一定会有你喜欢的人或物离你而去的那天,若处处计较,以后的岁月你又该如何自处?” 叶限惊讶极了,两只手同时伸出,一把抓住元绶的脸,狠狠地往两边一拽:“不是假面皮啊,怎么说话如老僧入定,我简直认不出来你了,不会是被孤魂野鬼附体了吧?借尸还魂?嗯?” 也不知是被她扯的还是如何,元绶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他想说放开,可被叶限扯着,只能牵动嘴角。 就在这是,门被人推开,霍中梁风风火火冲进来:“你猜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叶限松开手,元绶揉了揉被她捏疼的脸,对霍中梁苦笑:“家有野蛮如此的佳人,霍兄别来无恙。” 接着又用责怪的口吻对叶限说:“我是道士不是僧人,不得胡说。”这正八经的样子,到很符合元绶一贯的性格了。 “美人在侧好的不能再好。你来做什么?” 霍中梁想压下内心嫉妒的小火苗,可做不到啊,进来看到叶限可是捏着他的脸的,这如何忍得。他瞪了叶限一眼,心道你笑,笑成一朵花也没用,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你。 元绶不急不恼:“我在外抓鬼,看到此处有招魂烛点起,便过来熄灭,霍兄最近身体无恙?” 霍中梁拍拍胸脯:“好的很呢,强壮的跟牛一样,你怎么对我这么关心,莫不是……哈哈,你不行了吧?” 霍中梁两句话就下了坏心思,眼睛往元绶下身瞟去。 叶限咳嗽一声:“好了,元绶,你去抓你的鬼,放心,我不会再用招魂烛,那女孩子既然能去轮回投胎就随她意愿,如果有缘,待她来世能过来帮忙也说不定。”元绶点点头起身,拍了拍霍中梁的肩膀:“霍兄,千万保重。” 待他不见了,霍中梁抚着胸口道:“老天爷,他不会是因为爱你求不得开始爱男人了吧,怎么对我这么……这么……哎,我受宠若惊了啊。”说完他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叶限没有笑,她眉头微蹙,想着今晚元绶的种种表现,果然有些蹊跷。 第六十八章 最后的胜利者(三十) 秋叶村在滁河岸边不远的地方,是个宁静富饶的小山村,村中人子明代起就擅长经商,男子多半出去做行脚商人,女子在家养蚕纺织伺候水田,在周围乡镇中日子过得颇为不错。 几个道人一晚上都在河边用一种传统的古怪咒语寻找着游魂。他们忙乎很久,这时觉得有些口渴,但黑灯瞎火,何处去寻找水源? 一个小道士指着前方道“师叔,那是我们村子,叫秋叶村,村子里有口古井,村中人都喝那里的水,我们进村吧,不用惊动别人就能有水喝。” 领头的道人点头“也好,我们是趁着天黑做事,万不可惊动了其他人,就去那古井里打点水来。” 四个道人走进村口,小道士走在最前面,因为回到家乡,他有些兴高采烈。 走了一会,为首的师叔道“停下,不太对劲。” 小道士回头“啊?” 另一个道士也说“怎么进村子听不到狗叫?也没有其他声音?” 不错,这村子里未免太静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深夜,家家熟睡,没有人声是正常的,可为何村子里的狗也不叫呢? 小道士笑道“许是村子里的狗和我都是老熟人,闻到我身上气味便知道是我回来了吧。” 师叔问“古井在哪?” 小道士指着前方“就在那!” 一行人走到井边,借着明亮的月光,小道士拎过井边的木桶,扔进井里,接着用辘辘往上摇水,咯吱咯吱一桶水马上就要摇上来,师叔道“且慢,这井水有问题。” 小道士有点不高兴了“师叔,这可是我们村子,能有啥问题?嗓子都冒烟了,那我先喝给师叔看看。”说着手又要动。 那师叔按住他的手道“木桶扔进井里为何悄无声息?” 小道士一愣“啊?没声吗?” 另一个道士道“我看一下。” 说着就下身,打了火折子往下看。 他刚俯身就哎呦一身,手里的火折子掉进井里,毕毕剥剥乱响,好像里面不是井水,而是什么可以燃烧的活物。 小道士吓一跳,手一松,木桶掉了下去。 那道士道“是邪祟,下面是黑压压的东西,像是蛇!” 师叔听说是邪祟,手指翻动,捏了个诀,接着一探,一道光冲向古井。 井口瞬间亮堂起来,只见很多细长的黑色长虫一样的东西,像是闻到人的气息,争先恐后的往外钻。 小道士吓得叫了一声妈呀,后退几步坐到地上, 剩下三个道士,都拔出长剑,严阵以待。那黑色的长条嗖嗖嗖几下钻出来,它们通体黑色,细细长长,看不清头尾眼睛,像蛇又像是虫子,扭来扭去,从远处看,那口井像是长满了黑色长发随风摇摆。 “我们村怎么有这些怪物?” 小道士吓得浑身发抖,师叔道“我们进村时候狗都不叫一声,也许这个村子已经遭遇不测了。”说话间有几个黑色长条嗖的一下扑向他。道士挥舞着手中利剑,唰唰几下就将那怪物削断在地。这些怪物落到地上不住扭动着,小道士气急了“真恶心。”说着一脚踏上去。一个道士惊呼“不要……” 他呵斥的太晚,小道士动作实在太快,一脚踩下去,吧唧一声,有液体飞溅出来,正落在小道士脸上,他伸手抹了一把“太恶心了这是……” 小道士没有说完的话变成惨叫“师叔,这是什么,啊啊啊。” 这三个道士法力高深,都能在夜间视物,看到小道士的手在融化,半只胳膊已经不见了,剩下空荡荡的袖管飘飘荡荡。为首的师叔当机立断,一剑将小道士的胳膊从肩膀处斩断,小道士发出瘆人的惨叫声,晕倒在地,另一个道士手急眼快将小道士的半支胳膊用剑挑回井里,那些黑色的怪物,像是得到投喂,井里一阵响动,争抢那半截胳膊。 “撤!” 小道士刚才惨叫声这么大,村子里鸦雀无声,井里却出现这样的怪物,这村子一定出事了。 师叔抱起小道士,三个人匆忙奔向村口。没等他们走到村口,就看到月光下好像流淌着一道黑色的河流,流动的速度极为缓慢,看流动的方向像是朝着滁河。 师叔大惊“这怪物要是进了滁河就麻烦了。” 他说着削下一大片衣襟,放上金疮药后将小道士的断臂出包扎上,又往他嘴巴里塞了颗药丸,然后指着那黑色的液体道“看看能不能用土盖住。” 三个人用剑做铲子,将大把土和沙石掘向那黑色液体,可是丝毫不顶用,有更多的液体源源不断的从村子里缓慢流淌过来,仔细辨认,竟然是从各家的大门处流出来的。 道士师叔小心地避开液体,打开一家大门,院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声响,他看到院子角落有个猪圈,便走过去,探头一看,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奇怪,猪都卖掉了吗? 道士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屋子有人吗?” 没有任何应答,他想了想,用力去拉门,门栓是插着的。道士将剑插进去,用力一拨,门打开了。 “有人吗?” 道士推门进去,忽然,他往旁边一跳,惊起一身冷汗。 只见一道黝黑的液体缓缓地从里屋流淌过来,差一点他就踩了一脚。 道士用剑挑开里面的门帘,见那液体是从一个很大的木床上流下来的,道士心里咯噔一下,他窜到床前,看到液体正一点点从床上流下来,而那床上还有个女人的头颅,颈部以下已经全都融化了。 就算这道士是武当大弟子,看到这样情景也觉得胃里翻滚,差点吐出来。 这些液体……是村子里的人融化的产物?那些猪狗、家禽也被融化了吧? 道士俯身想查看个究竟,忽然那床上的黑色液体像是长了眼睛,忽地一下起来,直冲他面门。道士急了身形一转,同时手中利剑挥动,那黑色的东西被斩成两段,掉在地上又和地上的黑色液体汇聚在一起,一点点向外面涌动着。 道士想到到小道士用手擦了一把那液体,半条胳膊就融化了,他心里暗道一声好险,转身走出去。村口,那液体已经冲破了土和沙石组成的屏障,一点点朝着滁河的方向涌动。 “师兄,怎么办?土挡不住它们,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村口,剩下那俩道士不住地往液体里扔泥土,却阻挡不住那液体的流动。 “村子里的人都融化了,变成这个……”那道士指着地上,“刚才井水里这怪物格外活跃,不能让它们见水。” 一旦这东西流进水里,随着河流环绕全城,那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马上给掌门传音,凭借我们几个,是没有办法对付这些东西的。” 。 第六十九章 最后的胜利者(三十一) 床头的台灯亮了,叶限抓起鸭绒枕头扔向门口:“你就是故意的。” 元绶站在门外能想象到叶限大发雷霆的样子,苦笑着摇摇头。 就在刚刚,他敲门惊醒屋里的两个人,听到叶限责骂,想到之前室内的旖旎春光,心里苦涩到了极点。 霍中梁听说是又是那黑水作祟,很快穿戴整齐,用热毛巾擦着脸,还提醒叶限:“别描了,事情紧急。”担心叶限发怒,又加上一句,“你已经够美了,我可不想让那些可恶的虫子也见识到你的美丽。” 算你明白的及时。 叶限恨恨地将口红扔到一边,换上一身方便的猎装,戴上帽子,哗啦一声打开门,瞪着站在门外的元绶:“你知道几点吗?” 元绶面无表情:“事情紧急,顾不得儿女私情。” 霍中梁已经打电话通知了警备司令部,面色严肃:“确定是能融化人的黑色液体?” 他跟着元绶往外走,边走边低声询问具体情形。 “是,黄叶师兄为人谨慎,他传音与我不会有错,我门下一个弟子还受了伤,被那黑水溅上断去一臂。整个秋叶村已经没有活人了,所有人和动物都融化成黑色液体。” 霍中梁心想不错就是那样的,那黑色小虫密密压压扑上去,很快就能将人的肌肉骨骼都消化干净。 “黄叶师兄说那黑水,是活的。” 元绶的声音很是紧张:“这等邪魔歪道,若是泛滥,全城危矣。” 一行人行走如风,元绶担心出事,不能等霍中梁整理军队一同过去,决定要用法术地遁前往。 “带叶限一起过去吧,她经历了一次,知道那黑色怪物的习性,总比你一个人两眼一抹黑的好。”霍中梁建议道。 现在是凌晨两点左右,昏暗路灯下,霍中梁坚毅的面庞更见棱角分明。 两个本该互相看不上的男人,在危急时刻,尽弃前嫌,握手言和。 元绶看了叶限一眼,点点头:“霍兄放心,我会尽最大能力保护她。” “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切就先拜托给你。”霍中梁说着挺直腰板对元绶端正地行了个军礼。 “身为军人,守护国民是我的责任,我替金陵城父老感谢武当派正义相助。” “我是修道之人,亦是修道之中国人,所做一切都是身为中国人本分,和你无关,不要自作多情了。” “喂,你们俩是在安排我吗?为什么不听……” 没等叶限反对,元绶已经拉着叶限,转瞬不见。 霍中梁没有时间去想个人的恩怨私情,开车直奔警备司令部,他必须在那黑色怪虫进去滁河之前将它们全部摧毁。一旦这东西跟着河水流动,整个金陵城,甚至整个江苏和安徽都要出大乱子。 秋叶村口,一个小道士靠着大岩石,一只手紧紧地按着断臂伤口,满眼惊恐地盯着地上缓慢涌动的黑色怪物。 另外三个道士疯了一样,做法将沙石和木头以及秋叶村的家具门板等物抛向那黑色液体,试图阻挡它缓慢流淌的速度,那些东西被杂物挡住了方向,有的就慢慢绕开去,也有的黑色怪物大概是要报复,忽然跃起扑向那三个道士,道士们知道此物毒辣可怕,早已经严正以待,一见那东西扑来,直接挥剑削去,一些被斩断的黑色怪物,在地上不住扭动,场面非常恐怖。 三个人已经在这里坚持了近两个多小时,期间精神高度紧张,眼睛都不敢眨,这会已经濒临崩溃。 黄叶道人苦苦支撑,还不住给两个师弟打气:“再坚持一会掌门师弟就到了,他法力高深,一定有办法。” 同时转头对那瑟瑟发抖的小道士道:“你且再等等,不要怕。”他这说话分心功夫,那黑色液体似乎感知到,哗啦一下扑过来。旁边一个道士急忙回手一剑,黑色液体擦着黄叶的脸颊落在地上,三个人都暗道一声好险! 村口亮光一闪,黄叶惊呼:“掌门师弟!” 元绶点点头,刚要询问情况,就见叶限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接着一把将元绶肩上的棉麻围巾一把拽下来,点着了火扔向那黑色的东西。 元绶一愣:“它们怕火?”叶限冷笑:“目前看,是这样。” 燃烧的围巾丢进去,黑色怪物中间哗啦划开一个口子,原来向着一个方向,努力往前涌动的东西开始四散。 那三个道人见火供果然有用,纷纷掏出火折子,念了几个道家诀,一团团烈焰在黑色怪物中间炸开。火星四溅,同时伴有啪啦啪啦,什么东西烧爆的声音,一股奇怪的气味四散开来。 小道士坐在大石头上,忽然嘟囔一句:“好香,肉香味。” 叶限想,是咯,这些虫子可以消化一切蛋白质,且先不说它们那么点点的身体,是怎么消化那么多蛋白质的,它体内一定充满蛋白质,大批燃烧起来当然是一股焦糊味。 元绶又催动几个火球,黑色怪物燃烧的越发猛烈,没有烧起来的忽然向后游动着,像是波涛一样跃起来,接着一个掉头往后撤去。 “它们害怕了?” 叶限心想,在医院出现的黑色虫子好像没有这么聪明,难道是两天不见,它们继续成长有了自己的思想了? “这黑色的东西是无数只虫子组成,它们能消化一切肌肉骨骼,还能成群结队钻进人体,千万不要被它们钻了空子。” 叶限大声叮嘱着。 一个道士道:“它们在撤退,这是怕了,不过如此。” 黄叶道人想了想,忽然道:“不对,这是水井的方向,它们要进井里。” 元绶脚尖一点,飘飘荡荡竟然直接腾空站在那黑色怪虫大军上,那些怪物察觉到上方有人,有胆大的直接冲上去,被元绶唰唰几剑削成几段。前面是烈火,上方是个极厉害的人物,黑色怪物们不再恋战,哗啦啦,极快地撤向那口井,黄叶道人得知这怪物怕火又扔出几个霹雳弹,烈焰中挥不少怪虫烧成焦炭,但更多的虫子进了古井。元绶落在井边,刚要探身去看,被叶限一把抓住:“它们既然敢进井里,里面一定有古怪,不可轻举妄动。” 这时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东边的天空显出浅灰色,天要亮了,警备司令部的援军到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七十章 最后的胜利者(三十二) 一辆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开来,车子还没停稳,霍中梁就跳了下来,小武紧跟其后。◢随◢梦◢小◢.lā霍中梁脚落地摇晃一下,看向叶限,看到她站在井口脸上带着茫然,全身上下也看不到什么异样,便露出雪白的牙齿咧嘴笑了,朝一脸疲惫的元绶抱拳“多谢。” 元绶嘴一撇哼。 叶限指着那口井道“那东西都撤回井里了,道长说它们就是从这井里出来的。” 此时天已经大亮,小武探头往井里看看,井水幽深,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想了想,在附近找个长竹竿,拎着就要往井里搅合,霍中梁喝道“穿上防护服。” 小武不喜欢穿笨重的防护服带尖嘴防毒面具,穿上那么一身,动作迟钝多了,整个人笨拙的像只冬眠的熊。 在霍中梁的目光中,小武不得不穿上防护衣服,拎着竹竿在井里搅动几下,然后缓缓拿出来发现那竹竿上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黑色怪虫呢? 霍中梁脸色铁青,回头道“把井水给我淘干了,必须找到那怪虫的源头。” 士兵们答应着,四处去找舀水的工具,元绶冷笑“这点小事还用淘井?”他从怀里掏出黄纸,以手指沾着竹竿上的井水,在黄纸上画了几点东西,接着手一指,黄纸忽然燃烧起来,元绶将黄纸扔进去井里,霍中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却在嘀咕,这火扔进水里能烧起来才怪。 那黄纸被扔进井里,忽然井里的水像喷泉一样四溅开来,霍中梁顾不得自己没穿防护服,一把抱住叶限,后背全都是水。元绶眼角抖了一下,心知如果这水里有怪虫,霍中梁这是用性命保护叶限,他自认做不到这点。 小武摸了一把防毒面具上的水“师兄,你小心一点啊,这水里万一有虫,大家就都毁了。” 元绶是急于在霍中梁面前显摆一下,这法术他过去从没用过,对那怪虫的威力也估计不足,万幸井水虽然喷的到处都似乎,水中却不见那怪虫,他这才松口气,脸板得平平的,又恢复过去那个高傲的掌门大弟子形象。井水都出来了,小武第一个跳下井去,过了一会他站在井里喊道“这里有个洞!不知通向哪里!” 霍中梁一听井里有洞,也想下去看看,元绶问“你能钻进那洞里吗?” 霍中梁闻言一愣“啊?什么意思?” 元绶将他往旁边一拨,自己跳了进去。霍中梁喊道“哎,你没穿防护服。” 元绶下了井,伸手抓着小武的胳膊,用力向上一抛,小武双臂撑着井壁一点点爬了上来。 “一个洞,也就拳头大小,没人能过去,那虫子……是顺着那洞逃走了。” 元绶到了井底,伸手在地面四周摸了一圈,又掏出一张黄纸,叠了一个纸鹤,他对着纸鹤尾巴吹口气,那纸鹤像是活了一样,拍打着翅膀,飞进那小洞里。 “什么情况?” 霍中梁的声音从井沿上传来,井底传开阵阵回音。 “等一下看。”元绶索性坐在井底盘腿打坐,安静等待纸鹤归来。 霍中梁见问不出什么东西,便命令士兵们结伴挨家去查看,看看这村子里还能找到点什么。 日本人开始是想“师夷长技以制夷”,利用中国人害中国人,想拉更多有才华的中国年轻人下水,同时也是侥幸得到这种虫子的虫卵,不敢用自己人下毒,便用陶智慧在市中心做了一次实验,这次实验害死了几个人,虫子也进入人体,和陶智慧同归于尽。 霍中梁在陶智慧死后,按照她之前对叶限的交代,直扑她曾经去过的日本人据点,结果扑个空,那个龙一在沪城和叶限、霍中梁都打过交道,得知城内并没有引发大的疫情后行动迅速,马上带人撤退。霍中梁盯着那口井想道难道龙一那帮人撤到这附近,在这井里投下虫卵? “这些虫子看来很喜欢水,井下的洞也许是和别的水井连通的。”叶限在一边说道。 霍中梁点点头,这时有士兵搜寻回来报告道“村子里所有人都消失了,猪圈里没有猪,地上能看到鸡毛,却看不到鸡,狗食槽里有狗食,狗也不见了。” “长官,我们找到了这个。”有两个士兵抬着个箱子过来。 霍中梁脸色大变“这是……电台。”有电台说明龙一的人很可能就潜伏在这村子里,但是现在人呢?村子里的人都不见了被那虫子消化掉,难道龙一的人也跟着一起被消化?那些厉害的虫子并不是龙一他们培养的?他们也无法控制。 叶限踢了那电台一脚道“这就叫害人先害己,这村子里的人都被融化了,连魂魄都没留下来。龙一的人想必也没好果子吃。” 霍中梁眉头紧皱,他想如果这怪虫喜欢在水里生活,能被日本人投到这口井,就有可能投入别的井,既然那东西怕火,那就有可能怕加热,看来需要提醒全城白姓不能喝生水,一定要将水烧开了喝。这时他眼前白影一晃,元绶腰板挺得直直得,从井底升了上来。 “如何?” 霍中梁一把抓住元绶的袖子。 元绶用力挣扎一下,将他的水拍开,又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这才说道“我用了法术,那洞是通向隔壁村子水井的,很有可能这附近的村子,所有井都都是相通的,那些怪虫,已经散步到这附近村子里了。” 霍中梁的脸一下子黑了。 既然这样这一片就都属于疫区了,必须同金陵城隔绝起来。 这天中午,更多的军警开进了滁州边,对外声称是一次军事化演习。军警们全副武装,没有那么多防护服,变便穿着军用雨衣,用塑料布抱着头,套着长筒雨靴带着橡胶手套,避免和怪虫直接接触。 同时,城中各大报纸也开始印刷市府通知响应爱国卫生运动,从首都开始展开全民喝开水,不喝冷水运动,禁止城中居民喝井水。 城中的应急政策紧张有序的进行着,一整天都没有发现黑色怪虫的报道,元绶松了口气,开始在街头继续收集四散的游魂。 。 第七十一章 最后的胜利者(三十三) 小武每天带着警察在城内各个井边仔细搜查,同时制止那些企图喝生水的人。 “你们警察了不起啊,管天管地还管拉屎放屁,喝生水都要管啊?我也想喝熟水,那要烧的呀,要花钱的,花钱花钱,不花钱白给煤球呀?”有去巷子口拎水的大妈,拍着手和小武理论。 小武一脸懵,他很少和年纪大的女性打交道,被大妈说的哑口无言,又不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好叹口气:“那,大妈……” “大妈?人家有那么老吗?” 女人烫着满头卷,脸涂得白白的,斜眼想送个秋波出来,却不小心掉落眼角的一点眼屎。 小武无奈:“大……嫂。”那大嫂甜甜地答应着,“哎,小兄弟这才对嘛。” 小武看了下,这巷子不大,两边房子都很陈旧,看着这拎水的女人能说话胆子大,便也想借机宣传下喝熟水的重要性,便一把拎起水桶:“大……啊……嫂,我帮你送回去。” 女人开心的咧开嘴:“哎呀,那可是再好不过,警察先生啊,不,小兄弟,你多大了啊,结婚了没有?有女朋友吗?要不要……” 小武拎着水,跟着女人进了家门,不回答女人絮絮叨叨问话,自己兀自说道:“大……嫂,这喝熟水不能光看着要花钱少,这可是很有面子的事情,这是响应市府号召,是文明,对,是文明进步。大……啊……嫂,你一看就是很通情达理的人,一定能明白这个道理吧。” 女人一听这年轻英俊的小警察夸她,当即捂着嘴嘿嘿嘿只乐:“是的呀,我这个人最好说话了。” “对啊对啊,你看就知道大……嫂你是巷子里最通情达理的,这喝熟水和喝生水就是文明人和野蛮人的区别,大……嫂看着多文明啊。” 这么一夸,女人得意极了:“那是当然我可不是那些乡下人,喝生水是要生虫子的呀。” “对的,对的。”小武回头竖起大拇指。 刚回头的功夫,他拎着水桶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小武急忙说:“对不起啊。” 那人抿嘴一笑:“呀,警察先生真是好人呢。”小武一看是个年轻女孩子,脸不由地一红。 旁边的女人介绍道:“哦,这是我家房客许小姐,还是二女中的学生呢。” 二女中?小武心里抖了一下,仔细打量这女孩子。 十八九岁的样子,齐耳的短发,白褂子黑裙子,清纯可爱,有点陶智慧的意思,想到二女中,想到陶智慧,小武眼角有点湿润,点点头:“许小姐,你是读书人,该知道喝生水的危险,以后巷子里爱国卫生活动,你也要协助这位大……嫂一起多关心啊。” 许小姐急忙点头:“是呢,是呢,这个活动真是好,咱们这可是金陵城,是首都,就要做全国城市表率,做文明人,文明事。” 难得能遇到这么明白事理又会说话的人,小武便拿出市府通知,嘱咐许小姐和这位大嫂一定要在巷子里做表率,监督大家都争取喝生水。 “这可是大事,不能放松。” 那女学生答应的很痛快,待小武检查一番离开时,许小姐低声问:“警察先生,怎么忽然开展这样的活动,倒像是……在预防疫情?”小武一愣,看着那女孩子一脸的天真眼光清澈,便含含糊糊地说:“哪有这种事,咱们金陵城好好的,哪有什么疫情,别乱想。” 待小武走了,那房东太太拉着女孩子问:“许小姐,什么是疫情啊,这词可真新鲜。” 女子看看周围,小声道:“这个说来好吓人的啊,来,房东太太,我和你慢慢地说,不过你千万不要把这些告诉别人的呀,我只是怀疑哈,不能作数的。” 方才看着天真烂漫的女孩子,瞬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充满世故感。 小武一天检查了十多条巷子的水井,都没有发现那虫子的影子。 秋叶村附近的村庄昨天就被警备司令部的人翻找一圈,也是毫无结果。 小武让警察们各自散去各回各家,沿着梧桐树荫下的马路,缓缓往警察宿舍走去。 昏黄的路灯,将他疲惫的身影拉的很长,显得孤独寂寞。 小武一个人走了一会,回头看过去,城市的霓虹灯闪烁,将天空映成五彩,远处是鳞次栉比的别人家的灯光,也许每个灯光下,都有一个摆满食物的桌子,有冒着香味的晚饭,等着丈夫、爸爸回家吃饭的妻子和孩子。 经历过秋叶村忽然变成无人村的惨状,现在的小武,格外珍惜这宁静的生活。 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守卫这座城市,这个国家,这片土地的所有人。 小武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 远处,他看到几个道士打扮的人走来走去,是武当派的几个弟子,正在街头收集着游魂。 “怎么样?” 小武走过去问。 领头的那个认出小武,摇头道:“说来奇怪,那村子消失那么多的人,魂魄都去哪里了?怎么一个都找不到?” “就是啊别说人,就是那村子的猪牛羊的魂魄都没有。”另一个弟子嘟囔着。 一个村子,至少有二百多男女老少都被融化了,可那二百多号人的灵魂也跟着一起消失了,这的确是太奇怪了。难道那些虫子在渐渐进化?当然,目前看它们依然还是怕火,喜欢水,水会让虫子的活跃度大大加强,陶智慧就是在水里投下那些虫卵的。对护士下毒是下在暖瓶中,刚烧开的沸水,沸水应该可以杀死不少虫子,只是刚投入不久,小护士就用那水掺合上凉水洗头了,这给了虫子苟延残喘的机会。 在医院第一次出现时它们好像还没有那么灵敏的感觉,没有那么强的控制力,只会像一个方向涌动,或者钻进人体内去,如果陶智慧没有死,被这些怪物霸占了身体的人体,会变成什么呢? 想到陶智慧,小武心里有一阵抽搐,他之前讨厌这个女孩子,认为她聪明的近似阴险,还杀害了无辜的人,他完全没想到,这个让他从心底忌惮的女孩子会选择了那么一条不归路,勇敢地携带那些虫子同归于尽。 陶智慧,你安息吧,你的过错我会守口如瓶,会让后人记住你的伟大。小武拐了个弯直奔旅馆去找叶限。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七十二章 最后的胜利者 (三十四) “号外号外,爱国卫生运动是为掩盖疫情。” “不顾市民生命安全,期满全市人民。” 这天早上,报童的清脆喊声第一次让金陵人悚然心惊。 疫情!毁灭几个村子的疫情,早已经从大厂一带蔓延到市区了。啊,不,最开始就是在市区的一个医院爆发的,是一个疯女人咬了女学生,结果整个医院都被传染了,死了好多人,可恨的竟然被警备司令部的人压了下去,这是要毁灭全城啊。 有早起的人,坐在油条摊吃着油条喝着豆浆,听到报童喊声,开始还以为是哪个记者嘴巴上没把门的,又是借着点花边新闻和市政府对着干,等吃完早餐也顺带看完了报纸,这新闻上说的有鼻子有眼,哪个医院出的事都死了多少人,死的是谁明明白白。有人还记得之前全城报纸上都有篇叫做垃圾堆里寻美人的报道,那里有女学生叫陶智慧,是二女中的学生,家境贫寒为人努力拿到免费生名额。这新闻上说的死在医院的也叫陶智慧,也是二女中的学生。这都是真的啊! 也有人就是祖籍大厂,依稀记得滁河附近是有个叫秋叶村的小村子,这报纸上说那个村子村民全都死于疫情,尸骨无存,再一联想近期的市政府爱国卫生计划,四处张贴告示要求喝熟水开水禁止喝生水,还派了大批警察四处检查落实情况,这些都有了解释。 这些事一旦联想起来就非常可怕了。 这说明城内真的有大疫情发生,而城中人都被瞒在鼓里。 瘟疫代表着什么? 历朝历代,自古以来这都是闻者色变的大事,多少城郭赤地千里,多少朝代因此颠覆,一场瘟疫,严重起来能消灭大半个国家的人口,尤其是现在,城市人口比重越来也大,一旦城内出现瘟疫…… 很多人已经无心去上班,夹着报纸匆匆跑回家去收拾财物,时刻准备离开金陵。 也有人去上班,发现周围的同事也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瘟疫的事情,越发心惊,完全不想工作,只想早点回家,准备逃离。 就是在码头上,工人们也在讨论这件事。 “瘟疫啊,咱们抗麻袋的,身体好,不怕。”有工人拍着淌着油汗的胸脯。 “咱们身体好不怕,那老婆孩子不怕啊。就算当光棍的,没老婆孩子,还有爹妈呢,不怕啊。” 有人奚落道。 两辆军用吉普车在报馆门口停下,车门一打开,霍中梁跳下车,几个士兵凶神恶煞一般冲进报馆。 霍中梁进门时,报馆众人已经被控制在大厅里,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兀自叫喊:“你们这是军阀作风,欺瞒全城人。你们是全城百姓的罪人,是中国人的罪人。” 霍中梁一脚踩到他后背上:“我们是罪人?你们把全城闹得人心惶惶,现在城门口堵了多少人要走你知道吗?” “那是自由,人有迁移的自由你们不能堵住别人的路!” “狗屁,自由是让你们扰乱全城秩序?乱七八糟的?瘟疫?你他妈知道那瘟疫的起源在哪,是在城里还是城外?” 霍中梁越想越气,本来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结果都被这家报纸的霹雳报道给搞坏了! 现在他正在请示上级,要求全城戒严,不许进也不许出。因为那些怪虫没人知道是在城里还是在城内,但大规模的人流迁徙,一定会扰乱很多秩序,那些虫子,还有掌握那些虫子的人都会夹杂其中,人鬼莫辨好坏难分。 “你们封锁消息,是犯罪!” “说谁给你的消息,谁告诉你们的?说。”霍中梁气的眼睛通红,脚下暗自使劲,用力碾了几下。 那记者骨头还挺硬,被踩的嗓子眼发咸,几乎要吐出血来,依然不妥协,坚决不说是哪里来的消息。 霍中梁越发火大,拔枪对着旁边一个哆哆嗦嗦的中年记者,枪口就顶着他油光锃亮的前秃脑门:“说,谁给你们的消息。不说就……啪。” 他眼睛微微眯上,目露寒光,像是瞄准那人的光脑门,随时拨动扳机。 那记者吓得几乎要尿出来:“我……我不知道。是他,是他写的。” “你是副主编?你不知道?那算了,先枪毙了你,杀鸡骇猴我再继续问他。” 那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下:“长官,我们只是想抢个大新闻没想闹出乱子啊,是……消息是从二女中传来的,是二女中那边说死了几个女学生,那疯女人就是得了瘟疫乱咬人,后来被咬伤的女学生都死在医院,还有很多医院住院的人和医生也都死了。然后我们私下一调查,还真是这样,还有大厂那边秋叶村的事。整个村子的人都消失了,这就是瘟疫啊,大瘟疫。”那人说完,地下湿了大片,一股臊臭味散发开来。 “又是二女中。”霍中梁恨恨地啐了一口。 “写道歉新闻,今晚六点前必须印刷出来,就说是记者为了抢个大新闻危言耸听,查无此事。” 被踩着的年轻人哼了一声,被吓尿的老记者忙不迭的点头:“这就写,马上去印刷,马上。” 道歉声明至少要在下午才能赶出来,城门口已经乱成一团。 拎着箱子挎着包的人将城门口挤得水泄不通,警备司令部来了电话,要求将城门关闭。 那些人一看主城门关了,纷纷挤向前,用力拍打着城门:“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有个脸擦的白花花的大妈在人群里绘声绘色地讲着:“哎呀,一个村子啊,几百号人都死光了呀,我听说那瘟疫是人传人,咱们在城里,人这么多,真要闹开那可不得了,大家都要你咬我,我咬你,大家都要死的啦。” 这女人声音尖利,说的跟亲眼看到一样,众人的恐怖都被她激发出来,有人喊道:“不开城门我们就自己开。反正不能困在城里等死。” 说着几个壮年男子冲向守门的士兵,去争抢士兵手里的步枪,有人趁机去开城门。 砰砰砰!忽然传来三声枪响,一个穿着呢子军装大皮靴的军官站在城墙上,枪举在手里,指着城下众人:“不怕死的继续闹。” 人群安静下来,有老太太哭嚎道:“长官放我们出称霸,我老婆子死了无所谓,我孙子只有五岁呀。”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七十三章 最后的胜利者(三十四) 霍中梁沿着台阶从城墙上下来,一步步走近老妇人。 他一身笔挺军装,锃亮的皮靴手里还拎着一把硝烟还未彻底散去的手枪,表情严肃,气质肃然,围观的人都屏气凝神,担心这人一枪将老太太给毙了。也有人时刻准备着,一旦这丘八开枪就冲上去,一定要夺门而出。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有几个去开城门的年轻男子,将手收了回来,小心地蹭着往旁边挪了挪。 大家都深信,这些丘八是不讲道理,随时准备开枪的,枪打出头鸟,还是要小心为妙。 老太太喊完那句话,见那军官径直和走过来,几乎吓得晕倒下去,小孙女紧紧地抓着奶奶的衣襟,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走过来的人。 霍中梁蹲下身子,忽然一把将小女孩抱起来。 人群中有人惊呼:“别……” 霍中梁已经将小女孩抱起来,还往上颠了几下,小女孩咯咯咯笑起来,老妇人满眼泪水:“长官,老婆子儿子病死了,儿媳走了就剩下这一个小孙女,求长官开恩啊。” 霍中梁笑呵呵地逗着小女孩:“叔叔去你们家住好不好。”说着将小女孩又向上举了举,让她骑在自己脖颈上,又晃动几下,小女孩开心地拍着小手笑起来:“好玩真好玩,叔叔真好!” 这孩子很小就失去了父亲,一直羡慕别人家小孩都有父亲,她也看到别的小孩被爸爸抱着,骑在爸爸脖子上,羡慕嫉妒的不行,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能这样,开心地对她奶奶喊着:“奶奶,让这个叔叔住我们家。” 老太太一听这话,浑身抖了抖:“长官,这可使不得,我们这小门小户贫民丫头,弄脏了长官的衣裳。” “老人家,从今天开始我去你家住,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们喝什么我就喝什么。咱们同甘共苦,就算是这城里真有疫病,我也和你们祖孙在一起。真出事我先死,你看这样如何?” 老太太目瞪口呆:“什么?住在我家?长官……这……” 所有人都愣住了。 “诸位,兄弟是警备司令部的,负责城内治安。”霍中梁举着小女孩,转向众人,“我认为大家不要急于出城,你们看了今天的报纸,我有两点要澄清一下,一是关于二女中门口的女疯子问题,女疯子咬人是因为发疯,但那三个学生和护士死亡事件是因为一个女学生在水中投毒所致。该女生和其他两个女同学有矛盾,趁同学住院下毒,殃及一名护士,这不是瘟疫。至于报纸所说的城外大厂秋叶村的问题,那的确是因为疫情,那地方已经被封锁,所以你们在城里才是最安全的。” 说完,他环视众人。 有人嚷道:“骗人,城里会安全?城里这么多人,一旦有问题我们逃都没地方逃。” “不需要逃,因为我会永远和大家在一起,我这就去这位阿婆家住,和他们祖孙同吃同住,疫病这种,大家也都清楚,向来都是身体强壮者先中招,若城中真有事,我和大家生活环境都是一样的,身体也比大部分人强壮,出事也是我先出事。一旦我有事,司令部会安排大家有序撤离,会给你们安排疏散地点,但我可以保证,这种事是不可能出现的,只要大家坚持每天查看井水,烧开水喝。” 他低头和蔼地低头对老妇人说:“阿婆,咱们这就回家吧。” 老妇人受宠若惊,啊地答应一声,转身往前走。 她不识字,可毕竟是老年人,有几十年生活经验,看出这军官是大人物,既然人家这么大的官都不怕,自己还怕什么?毕竟她这个岁数的人,带着孙女出城活下来也是艰难,不如抱上这长官的大腿,赌上一把,若大家都活下来,小孙女将来也有个依靠。 “诸位若是不信,这就和我一起去老人家看看,以后随时欢迎大家监督,看我是不是真在这阿婆家里住。如何?” 围观的人有胆子大的便喊道:“去就去,谁怕谁啊。” 这些人自然有几个是被霍中梁安插在人群中,纷纷跟着应和。 人群中很快给霍中梁和这老妇人闪出一条路,站得高望的远,小姑娘坐在霍中梁脖子上,视野特别好,开心地拍手喊着:“太好了太好了,叔叔,跑起来。” 老妇人回头无奈:“这孩子……” 霍中梁真的跑了起来,小姑娘咯咯笑着,小手挥舞个不停。 叶限站在众人身后,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真是想不到,霍长官会用这种方法。” 小武脸上露出惊喜。 “你以为他真会一枪把人给毙了?”叶限摇摇头,“你也太不了解他,他平时做事雷厉风行心狠手辣,其实内心是非常柔软的,所谓用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他的做法无论多么强硬,都是为了他心中的那个国家和人民,而这些人,正是由这样的老妇人和小女孩组成的,她们一个是老年的将落的叶子,一个是新生的嫩芽,都是他要努力去保护的人。” 小武看了叶限一眼,低下头去。 此刻,他内心充满苦涩,他不能说出自己在水下看到的一幕。叶限此人心高气傲,第一次听她对一个男人评价如此之高,旁观者清,从他的角度能看出叶限对霍中梁感情不同一般,若是知道那个可怕的未来,她能受得了吗?再坚硬的心,都有需要呵护的柔软之地啊。 “我们也跟上去看看。”小武急忙转移话题。 现在街头上出现这么奇怪的一景:一个穿着军装皮靴全副武装的军官大步走在前面,肩膀上还坐着个手舞足蹈的小女孩。这军官身后是一个面目愁苦衣着破烂的老妇人,在他们身后,呼啦啦跟着很多人。这场景实在奇妙,谁见过一个丘八军官这么温柔对待穷人家小孩? 有路过的记者纷纷拿出相机拍照,也有人拉着面跟着的人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混在行人中的士兵开始绘声绘色的讲方才发生的事情,最后还加上一句:“这位长官说他会一直住在这阿婆家里,我们大家都去做见证,认认阿婆家的门,咦,你是记者吗?不如一起去,做个监督也好。” 第七十四章 最后的胜利者(三十六) 多新鲜啊。 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大兵!还是个官儿,不小的官儿! 这一路上围着看西洋景的人也就渐渐多了,跟在后面都想看看这事情会如何发展。 一路走,一路有人跟着,热热闹闹的,军官肩头架着孩子,别的小兵还扶着老妇人,这场景太吸引人了,围观的越来越多。 终于走到老妇人家,门上着锁,老妇人哆哆嗦嗦掏出钥匙,她哪见过这么多人了这么大场面,霍中梁笑了笑:“老婆婆你放着,我来。” 说着从老妇人手里拿过钥匙,打开锁,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开了,这屋子不大,屋子里挺暗,窗户不大,堂屋里有个方桌,两把椅子,一个条凳,看着往里还有两间。 老太太指着楼上说:“那上面也是我家房子……租……租出去了。” 这家看着条件不怎样,想来当年是有点房子,现在家里只剩下祖孙二人就靠收点房租过日子了。 “好,诸位都看好了,兄弟姓霍,名中梁,现就职于警备司令部。兄弟不是金陵人,北京人,之前在沪城警备司令部,现在调任金陵,我誓于金陵城共存亡,大家可以随时来看,看我是不是在这住,是不是和大家一直在一起,风雨同舟荣辱与共。” 霍中梁将小女孩从肩膀上卸下来,那女孩子也学着他的样子喊着:“风雨同舟,在一起。” 藏在人群中的士兵和警察首先欢呼起来,这声音很有感染力,吵嚷又热闹,真正的围观群众也觉得这当官的不错,一直乐呵呵的让这穷人家女孩子在自己脖子上骑着,哪有当官的能做这样的,对这孤苦老婆子这么谦虚,好人啊。 一场纷争,彻底被化解了。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有人走时候扔下话:“别想骗我们,咱们这可是首都,六朝古都,我们都是有见识的,别想骗人,过几天随时来看,只要你不在这,我们就出城。” 人都走了,最后只剩下叶限和小武。 外面还站着几个混在人群中的便衣,在巷子里走来走去,时刻警惕着。 “来,看看我这干闺女。” 霍中梁哈哈大笑,示意叶限过来。 干女儿?叶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看了一下周围环境,这地方实在太简陋了,她这么多年就没住过这样的地方,霍中梁从此要在这里住?能行吗? 老太太一听这长官说干女儿,激动的急忙叫小女孩跪下:“长官我这孙女叫绫子,一定好好听话,长大了孝敬您。” 小女孩抱着霍中梁的大腿:“叔叔,我可以叫你爹吗?” 霍中梁愣了一下,爽朗大笑:“行啊。”说着笑呵呵地看向叶限,后者冷笑:“别看我,你爱做人爹,我可没有当人妈的爱好。”小女孩看看叶限又看看霍中梁,大概是后者看向叶限的眼光太过炽热,小女孩聪明地朝着叶限叫了声:“妈!” 举着两只小手扑向叶限。 叶限想往旁边躲,又担心小女孩速度这么快冲过来,自己一躲闪,很可能会害的小孩子闪一下摔倒了,她咬着牙站在那,小女孩紧紧地搂着她大腿:“妈,妈,我还没见过我妈呢。”这孩子还没到一岁,亲爹没了,随后亲妈扔下她也跟人跑了,小女孩方才骑着霍中梁肩膀回来,周围那么多人围观着,欢呼着,她从没有这么得意过,此刻一看自己又有了妈,开心的不知怎么才好,抱着叶限就不放。 叶限嘴角一撇,双手举起来看向霍中梁:“你看看,这小孩属年糕的,赖皮缠,粘上就不放。” 霍中梁哈哈大笑:“好啊,这是先要个闺女,以后招来个小子,我还等你给我生个大胖儿子呢,绫子啊,我给你改个小名吧,叫带娣,给我带个弟弟出来。” 那老妇人脑子转的快,立马发现这俩人的关系,笑着道:“恭喜太太了,我们家带娣最是聪明伶俐,这身体也好。将来一定能给长官带个聪明的小少爷。” 霍中梁朝叶限眨眨眼:“看看,我说就能带个儿子出来,赶紧嫁给我,咱们快点生儿子。” 叶限急忙看了一边的小武一眼,眼波流转,对着霍中梁“呸”了一声。 “我说的可是真的,现在这情况你也看了,我这每天都跟刀尖上行走一样,小心谨慎,压力太大,我真希望结婚能和你有自己的孩子,过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样就死……” 叶限伸手将他嘴巴捂住:“胡说八道什么,不许说那个字,你可要好好的活着,陪着我,长长久久地活着。”霍中梁嘿嘿一笑,伸手呼噜一下后脑勺:“也成啊,你嫁给我,我马上说吉祥话。” “嫁给你?” 叶限环视一下周围。小武站的远远地低下头去,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只是这架子摆的太假,一看就是装的。 老婆子抱着小女孩去后院烧水,边走边嘀咕:“要喝开水啊,不能喝生水,我家绫子,啊,不,我家带娣的干爹是大官,我们家就按照这法令来。” 这房子太简陋,这地方太寒颤,还有这的人,一个老婆子带着个小孙女,穷兮兮苦哈哈的,我叶限怎么可能现在和你成婚,再说,结婚这种事,人家根本从来没想过好吗? 叶限刚要直接拒绝,小武忽然嗨嗨嗨干咳两声,叶限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小武朝自己挤挤眼睛,叶限心想这是做什么?示意我不能答应?帮他师兄说话使眼色呢? 叶限这人就是,你要我不自在,我要叫你更不自在,她压根没有嫁给霍中梁的心思,可见小武又是使眼色又是干咳的,便笑道:“那怎么也得等这次事情平息了,我要结婚就得风风光光办一场,现在风声鹤唳的,想想都没心情。” 霍中梁的眼睛一下子被点亮了,一把抓住叶限柔软的小手:“你说的都是真的?等这次事情平息了就嫁给我?” 叶限得意地瞟了小五一眼:“对,我答应了。” 小武愣了一下:他们真要结婚?这是好事啊,霍长官至少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还能尝到那么一点点的甜。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七十五章 最后的胜利者(三十七) 很多人忌讳分梨子。 梨这种水果是甜蜜多汁的果肉裹着辛酸的核。吃的时候,从甜美到渐生酸涩,最后一口咬在核上,甜味中渐渐有苦涩沁出,这也许才是感情最真实的味道。 叶限的生命历程很长,从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她自以为已经铁石心肠刀枪不入,但这次却好像失败了,对一个人有了期望和牵挂,在答应那一刻,是有向元绶示威的念头,但还是自己心甘情愿吧? 老婆婆欢喜地不住搓手,嘴里念叨着:“祝长官和小姐百年好合。” 小丫头则欢呼着伸手去拉霍中梁的手,她一手抓着霍中梁,一手抓着叶限,欢呼着:“百年好合。” 叶限腻歪透了,这小脏丫头,心眼不少,又是抱大腿又是拉着手不放的,都从哪学的这么多玍古主意? 她不着痕迹地挣脱开小丫头的手,一脸假笑:“好孩子,自己玩去啊。” 心里嘟囔着:这手洗没洗干净啊,真讨厌。 小丫头带娣不知道叶限的想法,忽然觉得自己有了个干爹,有了新名字,还会有干妈,真是太幸福了。 “你真准备住在这?” 见小武也走出去了,叶限低声问。 霍中梁指着空荡荡的屋子道:“再搬来个床就成了,我看这家挺干净的,从今天起我就住下来,说到做到。” 叶限无奈,霍中梁就是头犟牛,这屋子还算干净?哪干净啊?一股子潮湿的霉味,哪都灰扑扑的,桌子上都是灰,地面的青砖也残缺不齐,这叫干净?叶限可不想在这多待,趁着霍中梁招呼士兵们去搬床的功夫走出巷子,走了一会,见前面巷子拐角,小武正和一个年轻姑娘说着什么。 叶限走过去,拍了小武肩膀一下:“还以为你早走了呢,呀,这是谁啊?” 说着亲昵地挎住小武的胳膊,小武身子一僵,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许……许小姐。” 叶限挎着他胳膊,手悄悄在他胳膊肘里面掐了一把,小武丝的一声,叶限故意问:“怎么了?” “啊?没事。” “我姓许,您好。” 女孩子看着十八九岁的样子,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白袄黑裙,白色长袜小黑皮鞋,看着清爽大方像个女学生模样。 叶限点点头:“你好,许小姐,我姓叶。” 她目光看向小武,后者被这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的心里哆嗦:“那个,许小姐,我们这就走了。这巷子的事就交给你,井水里有什么变化马上来警察局汇报啊。” 小武道。 “武警官放心吧,只要我在家一定看着大家喝开水。”她看看旁边再没别人,低声问,“只要把水烧开了那病菌就能死了,对吧?” 这个……目前只是猜测,那些虫子到底是怎么从粉末变成黑色虫子的,这些都还未知,他也无法和许小姐解释,便点头说:“对,就这样,一定要喝开水,井水里要是有异常,比如说出现很多黑色小虫什么,一定要马上报告。” 许小姐连连点头:“晓得了,晓得了,放心吧。” 叶限得意地挎着小武走一会,一把松开小武,接着晃了晃手道:“谁乐意夸你,我这是帮轻寒呢。” 轻寒,曾经是小武心底的朱砂痣,是心里某个角落的的挂牵,经叶限一提醒,他才想到来了金陵后再没有和轻寒联系,忙的脚不沾地,什么都忘记了。 “看看,这小眼神,我一想就知道,没写信吧?就不能打个电话什么的?跑这巷子里勾搭小姑娘来着,这许小姐,看着也就十七八岁,还是个学生妹子吧?你这还挺会搭讪的。” 叶限冷笑。 小武汗颜:“不是啊,这位小姐是二女中的学生,比较明事理,我是叮嘱她平时多注意着点。这金陵城这么大,光靠我们和警备司令部的人是维护不过来的。” 叶限心里一动,像是抓住某个闪光的亮点:“怎么又是二女中?这二女中的事就一桩接一桩的,你不觉得奇怪?十姨太好不好的偏在二女中门口出了事,还有那造谣消息传播的那么快,来源据说也是二女中,这都太巧了吧?” 小武听她这么说,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不能吧,那二女中学生大部分非富即贵,剩下的也都是好学生,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可恶,都怪报社那个记者,现在担心民怨沸腾,不能用刑,要是能用刑保管他祖宗八代都能问出来。” “非富即贵的就不能暗中和日本人勾结了?你可别忘了正因为都是有钱人,那等着改朝换代自认为有相佐之才的可不少人呢,他们现在是有钱有势的,正盼着换个国家摇身一变拥有更大的权利,秦桧官够大吧,为什么还私通金人那?人的欲望永无止境。这世间也就霍中梁这样傻乎乎的,一门心思的保家卫国,却不知道背地里多少达官贵人捣鬼呢。” 小武眼前一亮,他也觉得叶限说的很有道理。 “明白了,我该去二女中好好调查一番。” 想到这,他就要往回走。 叶限一把抓住他胳膊:“去二女中好像不是这条路吧?” “我去问问许小姐啊,她是二女中的,侧面了解一下,那学生都是怎么传这件事的。”叶限目光闪动:“那你就能确信那位许小姐是好人?” 小武愣了一下:“这个……不能是坏人吧,要是坏人,那巷子早出事了。” “问题是从陶智慧投毒到秋叶村出事,这都好几天了,金陵城不一直风平浪静的,那些虫子为什么不出现了?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小武茫然地摇摇头:“那,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总之这事太奇怪了。” 小武点点头:“对,真的奇怪,可是……叶小姐,为什么刚才你不和霍先生说出这些呢?” “那自然是认为你是青年才俊,比霍中梁那犟牛聪明多了,想法会更全面更新奇一些啊。”叶限笑眯眯地,眼睛弯成一个月牙。 叶小姐这是在夸奖我啊,想不到在她心中,我这么厉害! 小武忍不住挺了挺胸脯,有点羞涩地说:“我哪里比的上霍长官呢。” 叶限抿嘴一笑,心里想的却是:多新鲜,谁愿意叫自己男人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寻找那黑色虫子的秘密,自然是你这光棍一条的安小武去做最为妥当啦。 第七十六章 最后的胜利者(三十八) 小武大步走进警察局,正琢磨派女警去二女中潜伏几天,调查一下谣言来源,就听着吭吭吭的一阵脚步声,龙三于从走廊另一头跑过来张嘴就喊:“头儿,不好了,那记者……死了。” 小武心里一哆嗦:“啥?死了?怎么死的?” “不知道啊,也看不到伤痕,刚送来那会隔着门还叫骂呢,这才多大一会忽然就没动静了,我打开门一看,人没气了。” 小武跟着龙三于,几步就来到关押室,听说人犯死了,别的警察已经把法医带过来了,看到小武进来,一个警察问:“安警官,这人可是你送来的,现在死了,你说怎么办吧?这错可没人帮你担。” “这是警备司令部的命令,怎么办也得那边说的算,好好的人怎么会死了?怎么一到警察局就死了?”小武的目光从大家脸上滑过,“咱们这……出了内鬼!” “内鬼?胡扯,什么内鬼?” 那警察立马翻脸。 “对,什么叫内鬼?这人到底犯了什么罪我们都不知道,你这上下嘴唇一翻,赖到我们头上?” 这警察一咋呼,别的也不干了。 小武表情严肃,俯身问那法医:“犯人是怎么死的?” 法医起身,将手套摘下来:“体表没有伤痕,可能是中毒。” 中毒? “他被关进来都有谁进来了?” 小武问。 “谁进来?你那狗腿子龙三于啊。” 一个警察阴阳怪气地说。 “头儿,我可没给他任何吃喝,直接警备司令部那边把人抓了我就给送来了,这小子一路上骂骂咧咧我也没搭理,真不知道他怎么会中毒。” 那就是在报社的时候这人已经中毒了!这是杀人灭口啊。 小武握紧拳头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提了那尸体一脚:“把全城人都煽动起来了,以为自己是追求正义和理想?其实不过给坏人做了马前卒子,随时被人家用完了一脚踢开。读书就了不起,你书都读到狗肚子了。” 发泄完了,他挥手示意将尸体送下去。 “马上检查,我明天就要验尸报告。” 法医一脸为难:“安警官,毒药分析明天可做不出来。” “必须做,马上做,你以为我们还有多少时间,那些怪物,就隐藏在某个地方,可能就在我们身边,随时把我们拉入地狱。” 小武气急了,抓着法医的衣领面目狰狞。 法医诺诺连声,像是吓坏了。 “你这什么意思?程序懂不懂?这都是按程序来的?怎么着,你才来几天啊,告诉你吧,你那一套在我们金陵不好使。” 带头的警察冷笑着,一把抓住小武的胳膊:“你给我松手,我们这的人,是你能欺负了得吗?” 小武要被这些人气晕了。他忽然明白过来叶限刚才说的话:人的欲望永无止境,这世间也就霍中梁这样傻乎乎的,一门心思的保家卫国,却不知道背地里多少达官贵人捣鬼呢。 自己和龙三于带着人全城查水井,宣传喝开水的重要性,同时四处搜查寻找那些虫子痕迹,这些人呢?都到这节骨眼了,还在搞内讧,搞倾轧,搞派系斗争! 他恨恨地一把将那人手甩开:“少给我来这套,大家都有眼睛,今天中午城门口出的事你们也都看到了,现在是全城都处于危险之时你们和我说这些?对,你们是金陵人,这是你们家,我是个外地人,可我这个外地人还在绞尽脑汁在捍卫这座城,你们呢?在做什么?” 法医的脸一下红了:“这,我尽力,尽力加班做毒药分析。” 那警察则冷笑:“少给我来这套,怎么了?什么全城危机,不就是一些小鬼捣个乱吗?还能怎么样?再说了,就算是出了大事,还有高个的顶着,我们是吃谁的饭,拿谁的薪水,这金陵城别管城头变幻大王旗,总要警察维持秩序啊,总得给我们一口饭吃,有什么怕的。” 小武气的一拳打过去:“你混蛋,什么叫总得给你们饭吃?真打仗了,你们以为飞机大炮都长眼睛,能认出你是谁啊?到时候一窝蜂别以为你们投降了就能独善其身,愚昧,骨头又软又愚昧。” 那警察被小武一拳打在下巴上,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呸地吐了一口:“那好啊,你去抓啊,你去查啊,你都能查出来我们就服你,查不出来就别在这装大尾巴狼,什么家国情怀,能换几斤大米啊?” 什么叫怒其不争? 小武气的转身就走,同时扔下话:“把尸体抬到法医室去。”龙三于跟在后面:“头儿,你等等我。” “呸,真以为能力挽狂澜呢?” 待小武走出去,一个警察笑道:“看那慷慨激昂的样子,好像就他一个爱国的似的。” “可不是,我们也想爱国啊,可这爱国多给钱吗?不多给薪水还有什么好说的。” 带头的警察看了他们一眼,嘴角一弯:“对,别管谁来,都要有人干活,咱们有钱养家就行,你看,日本人在北边不也挺好的吗,咱们普通人,不就图个吃饱饭,也不见日本人三头六臂吃活人,一个鼻子俩眼睛,和咱们都一样的人,谁当官不是当官呢,反正轮不到咱们。” 龙三于气呼呼地追上小武:“头,那三个人还在说怪话呢,我看这几个都是一旦开战就能当汉奸的,那记者没准就是他们给害死的。”“你有证据吗?你不是说从警备司令部移交给你,到送到关押室一直只有你在旁边。” 龙三于气恼地一拳砸到走廊墙壁上:“太气人了,咱们带着人四处忙活,还要担心被那虫子给吃了,他们在做什么?有读书人煽动全城人往外跑,有当警察的不去保护市民,聚在一起说怪话,头儿,我不服!” 小武拍拍他肩膀:“你只要记住,霍长官和我们站在一起,我们是在为这个国家为这国家大部人去做事,这就足够了。那几颗老鼠屎,随他们去吧。” “头儿,可是一颗老鼠屎能毁一锅汤啊。” “那就把汤倒掉,重新再熬一锅。” 这话是安慰龙三于,也是安慰自己。 北边已经战火连天,总有一天,这战火会烧过来。从日本人这段时间小动作不断也能看出这一点。 等到那时,这个国家,这座城市会有多少人坚守,会有多少牺牲,会有多少惨痛,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小武他们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全力,让那一天晚一些到来,甚至不会到来。 这是一条孤独的不归路。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番外 百鬼夜行(一) 深夜路过的鬼魂都喜欢趴在窗前或者守着门口,从门缝里往房间里看。 门口挂着个在风中摇曳的灯笼,淡淡的红色烛光,映着未寒时三个字,烛火在风中不动的抖动,那三个字也就像海浪一样起起伏伏,恍惚看上去如同有了生命。 “哎,里面是啥啊。” 游魂从街边走过,看到未寒时门口围了一群游魂,好奇地过来问。 “鬼魂,好多鬼魂。和我们一样的……魂。” 这时代,每天死几个人不是稀奇事。 缺医少药病死的,倒毙街头饿死的,战火连天死的,孤魂野鬼们都觉得自己死的冤,想尽办法绕开黑白无常的眼睛,在人世间游荡。这样自由来去的久了对人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有眷恋,那是一定的,谁不想好好地活着呢,只是人生多艰,之前又逢乱世,无辜送命的人太多,大家都是不情不愿死的,读人世间也就特别留恋,在阴阳界,未寒时是一个特别神奇的地方,只要你有钱,舍得出自己的灵魂,有正当的理由就能去那里签订契约。如果理由不正当或者有所欺瞒,会怎么样?一个鬼魂好奇地问。 “那就会……” 一个鬼魂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脖子,嘴里还咔嚓一声:“会反噬。” “死都死了,灰飞烟灭又能多难受,我可不怕。” 那鬼魂嘴一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可知道灰飞烟灭有多可怕?” 有老鬼嗤笑:“真是初生鬼魂什么都不怕,竟然说的这么轻松。你可知道什么是灰飞烟灭?” 那初生鬼魂也不示弱:“你我都没有灰飞烟灭,我不知道,你就知道了?” “我是自己没体会过,可我亲眼看到过,一个鬼魂自称有冤情,跑到这里和叶小姐签订了契约,结果,她是骗人的,她其实没有冤情,不过是想借着叶小姐的手报复别人。后来就受到反噬,出事那天我和她一起在街边散步……” 那鬼魂说到这里,声音竟然透出一丝温柔,表情也有点暧昧。 别的鬼魂围一圈听着,有的你看我我看你,眨眨眼:“看他那样子,春心萌动的。” “我们俩散步,也是这样的晚上,有温暖的小风吹来,空气中有夜来香的香味。” 这鬼魂越发文艺了,别的鬼起哄:“赶紧说,别绕弯子了,我们大家对你的恋爱史不感兴趣。” “走着走着,她忽然大叫一声,接着整个身子就开始扭曲,就像是……一根油条坯子被人一把拉直又压扁又团一团,在拉直在压扁,如此反复,她开始疼的大叫,后来叫不出声来,然后浑身一抖,忽然整个灵魂都成了碎片,风正好吹过来,她就在夜来香的香味中呼啦啦一下就不见了。” 那老鬼说完,有鬼魂笑道:“这听起来也不算什么?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比死更吓人的呢?” “是啊,我听到油条,口水都出来了。孤魂野鬼,谁会给我一根油条闻闻香气呢。” “那你真是新鬼,你以为死是最可怕的,大家可以回忆下自己是怎么死的?” 众鬼想了想,都觉得死的那一刻很愕然,死亡来的措不及防,好像没什么感觉就死了,从身体里走出来,浮在上面,盯着自己的身体看莫名其妙的,一个人在懵懂状态下是不会觉得多痛苦的,更多是不相信罢了。 “灰飞烟灭比死亡可怕多了。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没有来生没有轮回,化成灰烬,可是这灰烬可能还是有知觉的,被人踩在脚下会疼,落到粪堆会觉得臭,没人在乎它没人知道它,一个鬼魂粉碎了就化成无数的灰。也就有无数的感觉,可这所有的感觉都不被别人知道,想想,这是什么滋味?” 老鬼说完,环视众鬼。 有的鬼脸上显出怅然。 死了成鬼也还好,毕竟这世道乱,游荡在人间不想走的鬼魂到处都是,做鬼也不会寂寞。要是备受痛苦灰飞烟灭,一个鬼魂碎成渣,却还能有知觉,这些知觉也被碎成无数份,孤单感更是分解成无数份,这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所以到底要不要找这店主帮忙呢。”一个鬼魂发出幽幽的生意。 “你自己进去看看吧。”不知谁从后面推了它一把,那鬼魂晃悠悠地从门缝里一下子钻了进去。 “谁那么缺德,怎么把我推进来了?” 那鬼魂有点气恼,很快就开始好奇地打量这店里的一切。 货架上都是一些瓶瓶罐罐,那鬼拿起一个大肚子瓶子,摇了摇说:“这里面阴气很重啊。” “别摇了,刚睡着又被你摇醒了。” “真讨厌,怎么有这么鲁莽的……鬼。” “是个大人,是个大人,还有这么无聊的大人。” 瓶子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那鬼觉得奇怪,举起瓶子,眼睛往里看。 “看什么啊,人家睡觉也看。”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那鬼吓一跳:“你们怎么住瓶子里啊。” “多新鲜,这店里的瓶瓶罐罐都住着人,又不止我们一家。” “你是做什么来的?” “这还用问,找也小姐签约呗。” “现在叶小姐睡的正香,打扰别人睡觉最可恨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又响起,好像这瓶子里有四五个小孩子鬼魂。 那鬼脸一红急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对不起啊,打扰你们休息了。” “呀,还是个蛮讲道理的人呢。” “讲道理有什么用,还不是变成鬼了。” “鬼怎么了?做鬼很开心啊,你不喜欢做鬼,为什么上个月叶小姐说给你找个投胎机会你不去,那可是户好人家呢,去了就做大少爷。” 这是女孩子的声音。 “因为放不下你们啊,我们永远都要做兄弟姐妹,要投胎,大家一起去投,来世还做兄弟姐妹,若是做不成,做鬼也蛮好。叶小姐说的那家是在国外的,投胎就成黄头发蓝眼睛,以后再也不能遇到你们了。” 那闯入的鬼有点发呆:“等等,你们是几个人,啊,不,几个鬼啊。怎么还是兄弟姐妹?一家人?” “看你那傻乎乎的样子,一看就是新鬼,我们这是四个,我们都姓宋,是一家人。” “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那新鬼想一家四个孩子都死在一起,一定是出了意外事故吧。 “意外,是啊,是我们父亲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拿我们的灵魂做赌注。幸亏叶小姐善良,将我们几个暂且收在这,有合适的好去处提前给我们安排,只是我们不想分开,辜负了叶小姐的美意。” 这四个孩子,被亲生父亲害死的时候年纪还小,做了这么多年鬼,随着鬼龄增长,人也渐渐成熟起来,这番话听来根本不想孩子说的。 “你们死了多久了?” 新鬼问。 “有二十年了吧,那时叶小姐还在沪城。” “沪城你晓得吧?大城市来。”小女孩的声音响起,“哥哥,我好想吃沪城的粢饭团啊。” 番外 百鬼夜行(二) “粢饭团是什么东西?我做鬼一年多了,只想吃我们邵阳的猪血丸子。” 宋家一个小鬼笑道:“没有吃过这个,可听轻寒小姐说过。你也是邵阳人吗?轻寒小姐过去在店里讲过,她在汉口码头摆摊卖过这个猪血丸子呢,说起来也是很好吃的。” “当然好吃,好吃的舌头都能咽下去。” 那新鬼一想到猪血丸子的香气口水滴答。 “至于把你馋成这样吗?口水都流出来了,好恶心啊。”宋家这四个孩子,鬼龄比这新鬼长很多,但死的时候毕竟还是孩子,总是童言无忌,说话直来直去。 新鬼叹口气:“我这样馋,是因为……我是饿死的。” 饿死的? 四个小鬼顿时睡意全无,一个接一个从瓶子广口爬出来,坐在桌子上,腿还一荡一荡的,真都是小孩子啊。 新鬼看到他们,叹口气:“我儿子也是你们这么大,可惜,从此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是饿死的,那你儿子呢?也饿死了吗?” 小女孩想到这人是饿死的,看他的眼神充满怜悯。 她父亲宋先生是个小职员,家里虽然不曾大富大贵,但粗茶淡饭总是能吃饱的,若不是宋先生心术不正,他们几个一定会快乐长大。 “这就是我的怨念,我将家里所有的粮食都给我儿子吃了,我自己只能去山上挖野菜,后来野菜挖光了就去吃树皮。树皮也吃光了,就吃观音土,你们吃过观音土吗?” “我吃过,肚子胀,拉不出屎。” 角落的罐子里传来一个声音。 “是啊,一股土腥味,吃下去一时肚子不饿了,可是屙不出来,有的人肚子胀得像倒扣的鼓,肠子撑破了活活疼死。” 新鬼叹息着:“我吃的不算多,也胀了三天,浑身没劲,我儿子拿着饼子给我吃,我怎么能吃粮食呢,我们就互相让着,结果有人路过,一把抢过饼子,往上面吐几口吐沫就吃。” “啊,真恶心。” 宋家的孩子们都咧着嘴叫道。 “哼,你们是大城市有钱人,哪里知道我们的苦,我讨饭时候抢东西也是这样,不吐吐沫就会被人抢走,嗯。就是吐了也可能被人抢走。人都要饿死了,有什么可在乎的。”罐子里的那个声音瓮声瓮气的说,别的鬼魂听到,都心想:怪不得这个鬼魂脏的要死,一股臭味,原来是生前是要饭的。 “我当时急了,追上去和那人厮打,可我吃观音土撑的三天没吃一点东西,一口野草都没吃过,不是那人对手,被他用力一推摔伤了腰,从那以后就动弹不得,我儿子才八岁,我不能看他和我一样活活等死,就爬着到公社,求人家开个介绍信给他……出去要饭。只要有口吃的能活下来就行。” 这新鬼说到这,眼泪掉了下来。 他伸手抹着眼睛:“我家过去也是世代书香,我也读过私塾,人家的孩子娇生惯养,我家儿子那么小就得出门要饭,一直到我死他也没回来,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那是你太懒吗?”小女孩怯生生地问,“姆妈说人要勤快才有饭吃。” 她看了默默流泪的新鬼,又觉得自己说话有点刻薄,急忙解释道:“当然,我们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只是勉强能吃饱饭,我们没有挨过饿的。” “我妻子是饿死的,肚子胀的老大,身上一按一个坑。我们那年年景不好,几乎是颗粒无收,第二年的种子都没有。” “这样朝廷要赈灾啊,要搭粥棚,要施粥。” 角落里一个苍老的声音插嘴,听语气,他像是个积年老鬼。 “赈灾?没有人来赈灾,开始我还骂,难道国家把我们忘记了吗?后来同村的人有去外地讨饭的,回来说是国家根本不知道这事,人家别的县也受灾了,人家上报,上面就来赈灾了,不管粗粮细粮,大家总能吃上饭,吃不饱也可以勉强活着,我们县却上报说年成很好,庄稼大丰收,不给我们发赈灾粮不说,还将往年的粮食都冒充今年的收成交了公。上面真以为我们县风调雨顺呢。” 老鬼怒道:“真是欺上瞒下,这等庸吏,皇上不知道吗?” “皇上?不,不,早都没了皇上,皇上都改造做了新人,报纸上说在啥植物园种地呢,皇上种地,好玩吧。”新鬼不住摆手。 宋家孩子喊道:“老鬼,你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了,我们那时候就没皇帝了,早都是民~国了。” “哼,没有皇上不像话,这还是个国家吗?国将不国,国将不国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老鬼气呼呼地嘟囔着。 “民~国?嘘,不能说,小心说你是特务。”新鬼谨慎地向周围看看,宋家一个孩子问:“你怕什么啊,什么是特务?” “就是台~湾~特~务啊,你们不知道?” “这不是台湾,这是香港,这条街叫荷里活道。”宋家小女儿纠正他。 “香港,老天爷,我怎么会到这来?这要是公社和大队的人知道,要批斗我的啊。” 新鬼浑身发抖,牙齿跟着咯咯作响。 “笑话,你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那老鬼冷笑一声,声音充满鄙夷。 “我死了,我儿子还在,要是被大队知道我来了香港,我儿子就要被我连累的,要是安个海外关系罪名,他以后可怎么活啊。” 新鬼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满脸沮丧。 他说的东西,这铺子里的鬼魂都听不懂。 宋家小女儿天真善良,柔声安慰他:“没事的,你去求求叶小姐,和她签约,叶小姐会帮你的。” 新鬼点点头:“我只想知道我儿子的情况,想让他以后过得好点,能吃饱饭。” 嗖!一只褐色的松鼠顺着楼梯扶手滑了下来。 “大晚上不睡觉听故事。”松鼠不满地瞪着鬼魂们,“你,就是你,新来的那个,你可别嚎了,叶小姐说了,你儿子没死活着呢,他出去要饭,碰到好人了,一对老夫妻的儿子死在朝鲜了,看他长得可爱,把他留下来做儿子呢。” 新鬼先是大笑,笑了几声又皱起眉头:“给人家做儿子,那我家的香火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呗,总归是你儿子,就算改姓改名了也是你儿子。” 松鼠叹口气:“这事也是没有办法,只怪这些年一直多灾多难,叶小姐说了以后会好的,好的超乎你们想象。” “呸,没有皇上,总是不伦不类。”老鬼不买账。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八十章 最后的胜利者(三十九) 二女中校园内,谣言在悄悄传播着。 “其实不是瘟疫,瘟疫总要有尸体的吧?我听说是邪祟。” “邪祟?开什么玩笑,这么多年的德先生赛先生都白学了?” “哎,我说的是真的,听说那村子里的人都化成了……血水。” 那女孩子说的绘声绘色,在说到血水二字时候还微微停顿一下,声音微微颤抖,非常善于调动气氛。 “天啊,不可能吧,许明明,又不是看聊斋呢,开什么玩笑,不带这么吓人的。” “对的啊,对的啊,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呵呵,逗你们玩呢。” 一年级死了三个女学生的事大家虽然不敢公开说,可在二女中不是秘密。 据说林嫣的父亲也死了,有同学想确定一下,几个人相约去林家对林嫣表示慰问,没等进门就被埋伏在那附近的警察给赶了出来,这事太不寻常,足以证明这三个女学生的死是不一般的。 一年级的学生毕竟年纪小,被警察和教导主任吓唬吓唬也就老实了,只能暗自对家长说:“我们学校出的事不寻常,那三个同学死的太奇怪了,其中一定有原因。” “什么原因?人家警备司令部长官的命不比咱们值钱?我去那巷子看到了,那位长官就是住在那婆子家呢,还认了那家孩子做干女儿,应该没问题。”有通情达理的家长这么说。 “哎呀,怕什么啊,我们是什么人家,真到了危险时候直接坐飞机就走了的呀,放心吧,以我们家的面子弄几张机票还不是小意思,真出事了,谁都走不了我们也能走的,晓得吧,咱们不怕,好好读你的书,就算将来真有事撤去香港,你也得好好读书的呀。” 有些父母派头十足,根本就没当这是什么大事。 这座城的死活和他们有什么干系?这些达官贵人,早都食的脑满肠肥,从没有和这座城共存亡的想法,有钱有利是大把的捞,有危险时第一个撤。 任我生前荣华富贵,哪管死后洪水滔天,达官贵人们总比普通百姓多几条路。 二女中这样的学校风声鹤唳,见微知著,整个金陵城如何,不言而喻。 这天二女中一年级来了一个转校生。 这学生没什么特点,长发编成两根辫子,白袄黑裙,相貌普通,只是眼睛很活泛,像两丸黑水晶,皮肤白的像是常年缺乏日晒。 有女同学背后说:“这么白,怕不是吸血鬼吧。” “白有什么好看的,死鱼肚子一样,干巴巴的没看头。” 有些女孩子的嫉妒心就是这样莫莫名其妙,在这样的多事之秋也不损失分毫。 新来的女学生姓聂,叫做聂小仙。 “怎么不叫聂小倩呢,现在好了,本来咱们学校就有点鬼气,现在真的来个女鬼。” 有人嗤笑。 聂小仙不在乎别人说什么,老老实实上课下课回家,不多话也不多事,看着和别的学生没什么区别,可有人不这样想。 这天放学她就被两个背着书包的高年级女生截住。 “你就是新来的聂小仙?” “是的呀,师姐好。”聂小仙很有礼貌地先和人打招呼。 “这名字取得真晦气,还聂小倩呢,听着别扭死了。” “师姐也喜欢看聊斋啊,我爸爸说就是喜欢聊斋里的聂小倩,就给我起了小仙。” “晦气,太晦气了。”一个女孩子伸手晃了晃,像是要驱赶无形的晦气。聂小仙傻乎乎地笑着,完全不在意。 “听说你从大厂来?”一个女孩问,同时悄悄向后退了两步。 “是啊,我是秋叶村的人,你们也是吗?”小仙说到秋叶村时候,眼睛一下子亮了兴冲冲定看着那俩女孩。 “晦气死了,秋叶村不就是出事的那个村子?你果然是鬼吧?” 一个女孩伸手掐住聂小仙的脸颊,用力拽了一下:“是热的肉的,说,你到底是不是鬼?” 聂小仙被她掐疼了,眼泪汪汪:“什么鬼啊,真不知道你们说什么。” “听说大厂那个村子的人都消失了。”一个女孩怯生生地问。 “怎么可能?大家都好好的啊,要不我带你们去看看?” 聂小仙一脸无辜。 “呸呸,谁有那时间和你去看什么村子。” 两个女孩见问不出什么,就扬着下巴示意聂小仙可以走了。 聂小仙拎着书包,走到门口上了一辆黄包车,车子飞快跑了起来,过了一会,一辆黄包车悄然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什么?那村子真的有人?”黑暗中,一个女子的惊叫声传来。 “是,有人,我晚上去看了,猪狗鸡鸭牛羊都有,人都在自家睡觉,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连那口井都和过去一样。”这是个男子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若是人都回来了,为什么我们的人都没回来?还死了那么多虫子?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声音有些熟悉,正是龙一。 “难道……是那村子里有什么玄妙?”女子喃喃自语,“若是这样,掌握了那村子复活的秘密,我们的人也都能回来,还有那些虫子,上次消耗太大都死光了,从卵孵化成虫过程太漫长了,要是有了那秘密,没准孵化过程也能大大缩短。” “缩短孵化过程是好事,你也是,自己体内的变化都掌握不好?帝国为你投入这么大,这可都是第100部队专家们的心血,浪费那么多木头,只使用一次就出了问题,明子,你这样会叫我失望的。” “对不起,都是我的失误,我只是想再催熟一批卵出来,没想到它们悲催化过度,给组织带来那么大损失,都是我的错。” “主要是暴漏了秋叶村这个基地,那些人本来可以用作实验材料的,全都被那些虫子毁掉了。” “那女孩子有什么问题?”龙一的声音再次响起。 “跟踪了没有问题,可能真的是从秋叶村来的。” “古里古怪的村子,人都融化了,怎么可能被复制呢,一定是天黑你都没看清楚。” 龙一停顿一下:“今晚,我去看个究竟。”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八十一章 最后的胜利者(四十) 深夜,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行走在滁河边上。 夜幕中,黑黝黝的河面风吹过时候起起伏伏,荡来荡去,依然是黑黑的,像是河中游荡的鬼。 “那村子的人会不会是河里的鬼魂爬出来变得?”一个人低声问。 “还没看到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胡说八道什么。”龙一有些气恼。 他这样的人,从小就受过间谍教育,又杀害了那么多人,对死亡本来是没有任何感觉,可这这河里着实古怪,想到那天因为操作失误,整个村子都被细小的黑虫包围,消化,包括他们自己一部分人逃跑时候也被吞噬了。这黑色怪虫是驻守在哈尔滨附近的第一百部队研究出来的,这个部队和一个叫做七三一的部队,一直东北地区从事生化类武器研制和医学试验,为了试验甚至大量使用俘虏和劫掠来的老百姓,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 原来他们上次交给陶智慧的白色粉末是一些虫卵,这些虫卵在水中活性增强,很快就发育成细小的黑虫,这黑虫看着小,可在水中和体液中会直接分裂,一次次分裂就形成庞大的黑虫大军,肉眼看上像是黑色的液体,这些液体行动不是很快,怕火,却能消化一切蛋白质,所到支持一切生物体都被彻底消化看起来就像是被融化了一样。 这种虫卵还在试验阶段,研究者还没有完全掌握它们的规律,因此在秋叶村中不小心就出现了事故,毁掉整个村子的人,最后也害的本来分裂成功的虫子大批死亡。 这是培育的第一代虫卵,死亡后没有更新换代的,便只能继续等待。 此刻,金陵城内风声鹤唳,警察局和警备司令部都加强管控,一代虫卵都被消灭了,二代还在培养中,不敢轻易投入水中,因为在秋叶村不下心将虫卵扔进井里的经历太过恐怖,没有绝对的把握龙一不敢孤注一掷。毕竟就算开展,这边战场也是要配合全国战局,这种武器一旦失控,会对自己的军队造成伤害。 而现在据说被吞噬掉的人又都回来了,龙一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急于看个明白。 这世间既然能这种吞噬一切蛋白质的虫子,这种虫子能够在女体中培育,那也可能会有复制人类出现,掌握类似的复制技术,复制一代虫卵,复制现在的总统等达官贵人,用自己的制造的傀儡取代真正的人,别说亚洲,整个世界都将唾手可得。 秋叶村很安静,村口立着几个木头做的路障,上面还挂着牌子:军事管理区禁止进入。 龙一一行,在村子周围的树林仔细观望一会,最后从侧面的山林中悄然进村。 他们在山上,往头脸手等处涂抹一点药水,这种药水能干扰狗的嗅觉,不会因为狗叫被人发现。 悄悄进了村,远处有狗叫声传来,有人贴着人家的外墙,仔细听了会说:“是猪叫声,猪在哼哼。” 那天,他们亲眼看到整个村子的生物都被吞噬掉,若不是他们手脚快也一定小命不保,但是现在,好像这个村子真的复活了。 龙一指着一户围墙不高的人家,示意一个人进入看看。 “我一个人进去?”那人指着自己,有点担心。 “你个子小,目标小,更灵活一些,再说这家人你也见过,知道他们长什么样,若真是被复活了,你能认出来。”龙一冷冷地说,“服从命令。” 那人只能爬上墙头,轻飘飘地跳下去。 其他人等在这家院子外面,屏住呼吸。 过了会,忽然传来细微的一声:啊。 像是人被扼住喉咙的生意。 龙一心里骂道:笨蛋,只是看一下,怎么能下手没轻没重杀人呢。 又过了一会,一个黑影站在墙头。 那人对着外面的人比划一下,嗖的一声跳了下来。 有人没想到一郎这家伙身手这么好,过去怎么没发现呢。不过也是,这家伙若是身手不好,上次也不会平安从这村子里死而逃生。 “是那家人,他们又回来了。”一郎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 “你抖什么?” 龙一按住他肩膀。 “我害怕。”一郎声音压得低低的,“那天明明看着他们一家都被虫子吞了,现在忽然又出现了,太吓人。” “你杀人了?” “没有,只是被那家男人发现,我就用点小动作逼问他怎么回来的,他说都是因为那条河,是那条河的原因,河里有个漩涡,可以复制人体和灵魂。他说自己当初一下子被黑色的东西淹没了,失去知觉,醒来发现自己在滁河里,他爬上岸,看到岸边都是秋叶村的人,大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一个接一个就走回村子这时候警备司令部的人也来了,觉得这事太古怪,就把村子封锁了。” “那,那些虫子呢?” “自然也在那漩涡中,虫子太小,都是一个个细小的个体,不能像人一样自己走出河水,这条河真是太邪门了。” 我们的虫子在河中间的漩涡?没有消失? 龙一不太相信这个解释。 “我进去看看。”他说着推开一郎,撑着砖墙就要往上爬。 “什么人!” 一道手电光照过来,龙一急忙猫腰低头,几个人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你眼睛花了吧?” 不远处,有说话声传来挺语气应该是在路口站岗的人。 “好像听着有人说话,你没听过吗?” “哎,这村子太邪了,之前不是说人都消失了了吗?现在都回来了,你说,那些人真是原来的村民吗?” “这还能有假,他们又不是与世隔绝,都找了附近村子的人辨认过了,就是那些人。不是消失,我听霍长官说这叫什么集体癔症。” “癔症?这个还能一村子人都得了?” 另一个人明显不信。 “那可是咱们霍长官说的,长官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说是癔症就一定是癔症。 两个人由远及近,一个人手里拎着个白纸灯笼,烛火摇曳,给人脸上镀上一层红边,阴晴不定。 近了,近了,这俩人慢慢走近了。 龙一无处躲避,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没想到那俩人经过他们时眼角都不带瞟一下的,这也太奇怪了。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八十二章 最后的胜利者 (四十一) 龙一的人屏住呼吸,伏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 那两个士兵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灯笼光越来越远了,有狗叫声传来,村子的夜晚显得格外平静。 刚才翻墙进去的那人低声道:“集体癔症,这是怎么回事?” 癔症,心意病也。也称为歇斯底里,是一种较常见的神经病。而群体性的则是指某种精神紧张相关因素在许多人之间相互影响而引起的一种心理或精神障碍。该病的主要特点是人群之间产生相互影响。一些人目睹一个人发病,由于对疾病不了解,也跟着产生恐惧、紧张心理,并出现相同症状。 龙一想,那姓霍的一定用这样的解释来欺骗这些人,说什么集体癔症,所以全村的人都躲了出去,等病好了就都回来了。 这种鬼话,只能骗这些愚昧的中国人,是那姓霍的家伙用来稳定军心的。 因为龙一当时是眼睁睁的看着井里涌出来的黑色小虫吞噬掉整个村庄的。 那一幕现在想来都惊恐万分。他们的人中发展了一个秋叶村的人,便在此地潜伏下来。秋叶村位于大厂进城的交通要道,进城方便,若是城里盘查的严格,从这里退到安徽山区隐藏也很容易。住了段时间,他们和村子里的人渐渐熟悉,深入了解这些普通白姓的想法,得知他们对朝代更迭并没有什么感觉。“什么朝代老百姓也得穿衣吃饭啊。” 龙一大喜,这人一高兴就容易得意忘形,着急早点让虫卵配合军部作战计划,便在井水中试验了一批虫卵没想到虫子出现问题,大批扑向村民,若不是跑的快,他也会葬身虫子堆中。 这村子足足有上百人,连带几个他手下人都被消化掉了,怎么可能是集体癔症。 被虫子消化掉的人怎么又回来了? 这里有鸡有猪有狗,当初那些家禽家畜也是被一起消化的。 几天后,一切都回来了。群体性癔症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真的是因为河中心那个漩涡,出现了复制?完美复制? 巡夜的士兵已经绕了过去,龙一悄悄起身,示意手下人跟着他撤出秋叶村。 一行人匆忙消失在夜幕中,那个刚才跳进去打探情况的一郎离开时回头看某个方向一眼,心里暗道:好险,若不是排除巡夜士兵,这龙一自己进去调查就麻烦了。 几个人在刚在村口冒头,就听一个声音高喝一声:“什么人?” 那几个日本人吓得差点趴在地上,忽然听到远处一个人回答:“是我们,武当弟子。” 龙一几乎眼泪汪汪:不带这么吓人的,一次两次的,要把人心心脏吓几瓣呢。他知道最近一段时间,这附近出现不少武当弟子,四处寻找游魂来着,想不到他们和姓霍的竟然是认识的。 “你们今晚收获如何?” 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听着生意很威严像是当官的。 几个日本人伏在灌木丛里,浑身被野玫瑰枝干上的小毛刺扎得又疼又痒,一动也不敢动。 “霍长官啊,怎么这么晚还在这边。” “不放心啊,这村子的人好好的出什么癔症,还是所有人一起,真担心他们再发病出大事。上次集体失踪,下次要是起来杀人就麻烦了。” 听到这话,龙一心里一紧:对啊,如果查出这些人复制的原因,那么就能大规模复制日本军人了。日本是个小岛国,人口少物质资源也少的可怜,还常年备受台风地震困扰,这么多年一直对对岸地大物博的中国垂涎三尺,目前比较麻烦的是兵员问题,一个村子若真的是在河中心被复制的,掌握核心秘密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补充兵员,再加上之前掌握的移魂技术,还能用魂魄控制中国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中国人,上次陶智慧不就控制的很好吗?嗯,虽然最后功亏一篑,都是那个坏女人的错! 夜幕掩盖下没人知道龙一激动的几乎手舞足蹈,嘴角也荡漾开笑容。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若是能掌握这么多的秘密,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道长们今晚抓到几个游魂啊。” 霍长官的声音响起。 “奇怪,这附近的游魂少了很多,前些天还到处都是呢,去哪了呢?” “不会都投胎了吧?” “投胎是需要一定机缘的,现在就担心是出了什么岔子,万一借尸还魂就麻烦了。” 过了一会,霍长官和道士们都散去了,龙一这才悄然起来,一郎小声说:“那村子里的人会不会是借尸还魂?” “胡说八道,尸体都被融化了,借什么尸?”龙一手一挥,“走,去滁河边看看去。” 龙一的人,利用两个女学生得知秋叶村的人又回来了,这消息实在惊悚,他急于求证就带着人匆匆来到此地,万万没想到这村子里竟然还有这么惊悚的秘密。挖掘这个秘密利用这个秘密……升官发财……霸占中国,只要有了人,只要可以复制人,操纵人,这一切都指日可待。 龙一是个野心和智慧成反比的人,操纵陶智慧取得一点点小胜利,让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极大误解,完全忘记过去在和叶限以及霍中梁、小武等人交手中自己都是失败的一方。 深夜中,滁河黑压压的,只有水流拍岸哗啦啦的声音。 “你下去看看。” 龙一指着一个下属,那人缩着肩膀,有点犹豫:“明天带着设备来吧,没有潜水设备,我的水性不行啊。” “那么……你。”龙一指向另一个人。 “下属水性不好,但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我愿意下水,哪怕壮烈殉国。” 另一个人说着就活动一下手脚,接着去解扣子,试图努力拖延时间。 “赶紧下去,往河中央游,看看那漩涡附近有没有……虫子。”龙一催促。 这也正是几个下属不敢下水的原因,秋叶村的村民既然能在河里出现,那消失的黑色虫子会不会也就在河中等着人呢?万一黑压压地扑过来,骨头都能被消化的不剩一点渣滓,不清楚水下情况谁敢轻易下水啊。 “我去。”话音未落,一个人跳下水,正是方才探路的那个一郎。 第八十三章 最后的胜利者(四十二) “这才是帝国之花啊。”龙一激动地说。 “是。”剩下几个人垂下头,各有心思。 河面很安静,龙一在岸边走了几步,回头问:“一郎水性如何?” 那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摇摇头:“不……不清楚。” 不会有事吧? 龙一心想若是有事也没办法了,没等反应过来他自己跳下去的。 等的焦急,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河中心传来哗啦哗啦的拨水声。 “是一郎?” 龙一很小声地问。 没有回答。 龙一往前走了几步,哗啦哗啦,水声更加清晰了。 “我有打火机。”一个人低声道。 “废物,有火光会被姓霍的人发现的。” 哗啦哗啦,水声渐渐近了,龙一又往岸边走了两步,俯身问:“一郎,水下什么情况。” 水中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没等龙一反应过来,就被这手一把拽进河里。 “救命!” 龙一呛了一口水,整个人被那手拽着向水底沉去,他努力挣扎踢打,但那手格外有力,那力道甚至不像是一个人。 龙一用力扑腾着,岸边的几个下属也急了,顾不得自己水性不好,纷纷往河边跑。 龙一被那只手一把拖入河中心,他觉得一定是死了,因为他看到了河中心下面的那个大漩涡,一团团黑影从大漩涡里甩出来,同时水中也有很多黑影被旋转的水流裹挟进漩涡里。 我不要过去! 一想到可能要被人扔进那个漩涡,被甩向不知哪里的时空,龙一吓坏了忘记自己还在水里,张嘴要喊,咕嘟嘟,水中浮起一串气泡,龙一狠狠地呛了几口水。 那双手的主人忽然从河底浮了上来,说来也奇怪,现在是黑色,河底更应该黑的不见一点光亮,可龙一就是觉得这漩涡附近充满了光亮,他能够清晰地看到拖拽自己下河的那个人……如果那也算得上是人的话。天啊,那是个灰色长条一样的东西,随着水流随意扭转着身体,这长条上还有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像是螃蟹的钳子,紧紧地抓着龙一的胳膊。 这是什么东西? 龙一的牙齿开始咯咯作响,他甚至希望马上把自己淹死算了,就不用面对这么诡异的一面。 那长条忽然晃悠一下,身形越来越细越来越长,像是一根细细的丝在水中飘来荡去。这细丝晃来晃去,忽然缓缓钻进龙一的鼻孔里,一点点地往里钻。 这场景…… 龙一惊呆了,这场景怎么和那些黑色虫子那么像,那些虫子也会顺着人脸上的孔洞钻进大脑中,身体里,控制人的思想和身体,难道这长条其实就是那些虫子的变体? 那细条慢慢地钻了进去,接着龙一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渐渐往上升上去。 “记住了,我叫召南。” 大脑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龙一愣住:召南!这名字有些熟悉,是叶限,是那女人的伙计,可是他为什么会变成一个灰色的细长条,还会进入人的身体?他到底是人还是什么东西?还有叶限,那个处处和他龙一父子做对的女人,那女人伙同她那姓霍的姘头,同他龙一是有杀父之仇的啊! “对,你爹就是我们逼死的,现在,你也要被我控制。” 大脑中那个声音得意洋洋:“想不到吧,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们利用食人蝶的虫子控制别人,现在我不过是学你们的办法,略施小计罢了。” 龙一心想食人蝶,原来那些虫子是是食人蝶的幼体,那么,这个召南到底是什么人。 “你也是食人蝶的寄生体?” 这个想法一冒头,脑子中的召南问:“这样问说明你们现在有个寄生的母体,是谁?” 龙一避而不答。 他发现,进入自己大脑内霸占了神经中枢的召南简直是无所不能,可以马上明白自己的任何想法。 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算是尝到陶智慧当初被太郎的鬼魂附体后的感觉了。 “你们在东北制造很多病菌,又妄想利用华北华东做试用基地,用来测试那些丧尽天良的神秘生物武器。既然食人蝶能在这边孵化,就一定有个寄生的母体,在哪里?”召南冷冷地问。 上当了,我是彻底上当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在龙一大脑中的交锋,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龙一甚至还未浮到水面。 他现在能确定,那村子的人并没有复活,一切都是个烟雾弹,知道他急于寻找虫子,引诱他前来,他们这几个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秋叶村,其实一切都在霍中梁掌握之下。一郎应该是在进入那户人家打探情况时被召南替换的,怪不得一郎出来一直低着头,而就在自己打算进去问个究竟时,那两个巡夜的士兵就出现了。这一切都是个阴谋,而这阴谋的策划者现在急于问自己的是食人蝶的寄生体在哪里。 不能告诉他们,但只要自己转念一想,盘踞在大脑内的召南就能察觉自己的心思,怎么办?召南将自己拉下水面实施这一切,很明显是为了掩人耳目,他需要借自己的身体潜伏入自己的组织。 “放弃吧,同我们合作,霍先生保证对你既往不咎戴罪立功。” 召南循循善诱。 “我能不答应吗?你能马上察觉到我的想法,什么都不能瞒过你。” “好,既然答应,那寄生的母体是谁?“ 龙一就知道,怎么可能答应了就能放过自己,要付出代价的。 那母体正在孕育中,第二代的虫卵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这可是翻盘的关键,就凭那个母体的头脑,龙一相信哪怕自己死了,她也会好好地潜伏下去,等待虫卵成熟。 马上就到河面,龙一忽然用力咬牙。 体内的召南发现他不对劲,想要阻止,龙一已经咬碎了后槽牙内封着的小蜡丸。 水中荡漾着几缕血丝。可惜周围太黑,没人能看到。 “帝国万岁!” 拼着最后一口气,龙一努力地挥舞一下拳头。 “混蛋,我会让你的灵魂永远在这水里不得轮回,让你一直被冰冷的河水折磨。”召南暴怒。 他们都知道龙一是个野心和头脑不匹配的人,但没想到,他竟然还会为那个邪恶的帝国计划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 呸,真是死不悔改。 刚死去的龙一忽然睁开眼,眨眨眼睛,活动一下脖颈,然后向着岸边,哗啦哗啦游了过去。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八十四章 最后的胜利者(四十三) “吓死我们了。随-梦-.lā” 岸边的几个下属急忙围上来表示慰问。 龙一瞟了一眼,看到他们膝盖以下是的,但之上的衣服全都完好,心里冷笑:这些人自诩的武士道精神也不过如此,这副样子一看就是发现龙一被掳下水,匆忙跑到河边导致的,他们跑进水里,却又胆怯的不敢继续向前。 黑夜、深水都可以放大人类的恐惧。 面对着黑夜深水中的突发事件,很多人都惊慌失措,错误应对。龙一(此时已经是召南内核)故意指着这几个人骂道:“看看你们,懦夫,这么懦弱以后怎么依靠你们占领金陵?” 那几个人诺诺连声,低着头不敢说话。 “好了没事了,撤。” 龙一一摆手。 有个手下小声问:“不是要调查河中心的秘密吗?” “那秘密……你们可知道一郎变成了什么?” 那几个人茫然地摇摇头,想到下河后就悄无声息的一郎,想到方才被不明生物攻击的龙一,大家都清楚,一郎怕是凶多吉少。 “他被那漩涡吸进去了,现在不知到了哪里。”龙一叹口气,语气萧索。 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不确定性,被命运抛向未知的世间、空间。 “撤吧,这河中心轻易不能再下水了,不是咱们能力能做到的。” 几个人回到城里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大街上人来人往,早点铺子到处都是,龙一走在中间,随着前面的人行动。 前面走那人忽然站住脚:“咱们这就回去?” 龙一一愣:回哪去啊?他根本不知道龙一住在哪里,这继续往前走会露馅的呀。 他们想尽办法,用引蛇出洞之计将龙一骗出来,悄然将人转换了,怎么可能功亏一篑,在小事上暴漏了。 于是龙一指着前面一个早餐摊子道:“走吧,吃点早饭,我请客。” 手下们当然开心,忙乎一晚上,担惊受怕挨冻,吃点热乎乎的小馄饨豆浆油条什么再好不过了。 几个人占了一张桌子,要了四碗小馄饨,呼噜呼噜吃起来。 一个人低声道:“在中国这么久,就喜欢这热乎的饭菜,还是热的东西香啊。” 另一个人瞪他一眼,叫他赶紧闭嘴。 吃完了早餐,龙一付了钱,四个人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龙一忽然捂着胃。缓缓蹲下身子。 这是怎么了?手下人急忙去扶他。 “胃疼。” 龙一面色痛苦,被两个人架起来,双手紧紧地按着胃部。 “那,赶紧去医院啊。”手下劝说着。 “不用,不用,我记得我那还有点胃药,这个胃啊。” 于是三个手下就这样一直搀扶着龙一来到金陵饭店对面的一个公寓楼的五楼,在一间房间门口前站住,一个手下还体贴地说:“钥匙呢,我来帮您开门。” 龙一点点头,那人伸手去他衣服口袋掏出钥匙,哗啦啦打开门,假龙一终于如愿以偿进了门。 “药,在哪里?” 龙一当然不知道在哪,看了那人一眼说:“我自己找。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失去了一个勇敢的伙伴,我想纪念一下一郎。” 那几个人互相看看,不知道龙一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也需要纪念一下,这样吧,大家将如何和一郎在一起工作的往事都写下来,怀念一下吧。” 龙一建议道。 剩下三个人你看我,我看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会诗词啊。”一个人艰难地说。 “不用诗词,就平白写出来,纪念一下吧。将来这些为帝国失去生命的英雄事迹都要收集起来,供后人缅怀。” 原来是这样啊。一想到他们这些战斗在中国内部隐秘战线的人,有一天事迹也要被国内众人知道,几个人都有了干劲,坐下开始琢磨怎么写一郎和自己的关系,以及过去的工作业绩。 龙一随手拉开一个抽屉,发现里面有信纸,便拿出来发给手下。 趁着这三个人写“自白”的功夫,他仔细打量这里,这是一个设备齐全的小公寓,一间小客厅一个卧室,一个小洗手间和一个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先进卧室,将所有柜子,包括床底下都仔细搜寻一遍,他发现龙一很谨慎,卧室里没有一点和工作有关的东西。 现在的假龙一有点着急,真正的一郎进了那院子就被人制住了。然后由召南冒充一郎。真正的一郎现在应该正在被霍中梁他们审问,自己冒充了一郎,又霸占了龙一的身体,冒充龙一,可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龙一和他的手下平时是怎样的相处方式,龙一的人在秋叶村也受到一些损失,但怎么也不能只剩下这几个手下,金陵城应该还有他们的人,但是这些人在哪里,如何潜伏如何联系,假龙一也是完全不知道。一郎能知道多少也不好说,恐怕审问完也得不到多少情报,召南认为这些日本人都是变态,不在自己国家好好过日子,非要做强盗,盯着别人国家不放,一边武力占领,一边潜伏在后方使坏,仗着和中国人长得差不多,做了太多坏事,真是太可恨了。 他心思一动,让这三个手下写自己和一郎的关系,就是想让他们写自白,以此判定他们都做了什么。 过了一会,龙一在卧室翻找一遍,回到客厅,看到那三个人也写完了,便接过来一个人的信纸,扫一眼,嗯,还好写的是中国字,要死后写拐弯的日本字,他可认不全乎。 原来这人日本名叫武藏,今年28岁,在日本受过间谍教育,来到金陵后一直潜伏在报界,身份是金陵晚报的记者。 他和一郎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联系,只是见过几面,不过他发誓要以一郎为榜样,准备为帝国的辉煌事业随时献出自己的生命。 假龙一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好。”心里却想,“好,总有一天会满足你的要求,你这条小命老子要定了。” 砰砰砰。忽然响起敲门声,四个人都瞬间紧张起来。 龙一走到门口低声问:“谁?” “龙先生吗?有你的信。” 第八十五章 最后的胜利者(四十四) 龙一打开门,门口站着个穿杂役服装的人。 这人有点谄媚地看着龙一,假龙一心里猜测他可能不是霍中梁的人,而是一个真正的杂役,一郎那边的审问不可能这么快。 “您的信,先生。” 那人恭敬地呈上一封信,龙一接过来看了一眼,从口袋掏出钱包,随便抽出一张钞票递给他,那人点头哈腰表示感谢。 龙一并不急于看信,将信放进口袋,拿起另外两个人的信纸又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暗自思忖这仨人提到的自己和一郎做的一些事情。 比如说下滁河做过借尸还魂的实验,还有在金陵城的中国人中培养亲信,一个人还得意地写道:“中国人说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们就努力用中国人来害中国人。”看到这里,假龙一恨不能咔嚓一把将那混蛋的脑袋拧下来。 假龙一强忍着怒气,点点头说:“很好,你们和一郎一样,都是帝国勇士。” “不过这个东西留下将来怕是会招来祸患,等会我会烧掉它们,彻底销毁。你们放心,我都记在心里,将来向军部汇报时候都会添加,不会埋没你们的功劳。” 那三个人齐齐鞠躬:“为帝国事业,敢不鞠躬尽瘁。” 待那三个人走了,假龙一将那三张纸收起来,叠好放进口袋,他打算等会交给小武,由他按图索骥,按照这三个人讲述的情况挨个去调查。 龙一翘着二郎腿坐到沙发上,撕开牛皮纸信封,抽出一张信纸,上面写着:“下午威尔逊咖啡馆见。”落款只有今天的日期。 这是谁的信? 真正的龙一虽然不够聪明,但还算有点血性,在身体彻底被召南取代之前,咬碎嘴里隐藏的毒药自杀了。 召南刚占领龙一的身体和大脑,还没来得及彻底了解龙一的想法,线索就此中断,龙一的上线是谁,下线除了这三个笨蛋还有哪些人,主要是那个食人蝶的母体到底是在哪里?这一切都是毫无头绪。 假龙一体内的召南此刻想咆哮,抓着霍中梁的衣领子,对,还得抓着叶限,这对……哦,什么男女,都是他们花言巧语将自己骗来,实施这么一个不靠谱的计划,完全不知道龙一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两眼一抹黑的就来冒充? 这世间最香最美的都是有毒的,叶限就是有毒的,可惜,召南明知有毒,明知道食人蝶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还是脑子一热答应下来。 “这笔生意可没什么赚的,赌的只是良心,你好好想想在再答应我。” 叶限看着指尖淼淼上升的香烟,幽幽地说。 “不用想了,我去做,我不想让金陵,让整个华东出事。” 召南胸脯一拍就应了下来。 “召南兄,多谢你为国家付出这么多。”霍中梁大喜过望。 召南脸一黑:“我为我自己做,和你没关系。” 那一刻,他其实最羡慕叶限手中的香烟,被她这样轻盈地捏在指尖,顺着香烟看过去指甲圆润,红色指甲油和雪肤红唇遥相呼应。召南想象着自己是那支烟,被雪白的牙齿轻咬,边缘还印上一点红色唇膏,这是多么美妙的感受。 龙一靠在沙发上,伸手抵着额头,恼怒地想:红颜祸水,古人说的对,一时被叶限迷惑,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硬撑着头皮将这出戏唱下去。 信是谁写的?自己要去那咖啡馆和谁见面?完全一头雾水。 他想了想,起身又开始在客厅里翻找起来,抽屉、书架、甚至沙发地下一阵乱翻,都没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这个龙一,还不像原来想的那么无能啊。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龙一自杀的那一刻断掉了。 下午,假龙一换上一身灰色西装,打着红色领带,走进威尔逊咖啡馆,找个里面视线比较好的位置坐下,随时能够看到门口进来的人,和隔着大玻璃窗的街道行人。 他刚进去,一个穿着西装马甲打着黑领结的服务生过来问:“先生想要点什么。” “一杯咖啡,谢谢。” 那服务生俯下身,压低声音道:“放心吧,我们的人都埋伏好了。”这服务生正是霍中梁的人假扮的。 龙一喝着咖啡,冷静地观察着周围。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走进来。 那男子走了几步,忽然看到柜台里的一个服务生,立即笑道:“咦……” 那服务生瞬间变了脸色:“你怎么来了?” 军人走过去:“你们这……” 服务生瞪了军人一眼,那军人急忙噤声,看看周围,小声道:“你们这是……有事?” “你不是在沪城陪老婆待产吗?怎么来金陵了?” 服务生有些气恼。 “这女人怀孕就是脾气古怪,这下个月就生了,非要出来散心,挺着大肚子逛街,还要我来买个啥面包。” 柱子嘿嘿笑着,一脸憨厚。他们声音虽小,可假龙一是谁啊,体内可藏着召南呢,早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知道进来这人是霍中梁手下的柱子,假龙一忽然起身就走。 那服务生看龙一反应这么迅速,心里充满疑惑但为了配合,一把推开柱子,快步追了上去。 “是要抓这个人吗?”柱子思索几秒,拔出枪也跟了上去。 龙一走出咖啡店,随手叫来一辆黄包车,上了车随说个地址:“要快,必须快,往小胡同走,给你多加钱。” 车夫一声不吭,卖力地跑起来。服务生追出来,龙一已经不见踪影, 柱子问:“你在执行任务?” 服务生瞪了他一眼:“都说一孕傻三年,我看你陪老婆陪的自己也傻了。跑了嫌疑人,等着霍长官收拾你吧。” 柱子拍拍后脑勺:“我哪知道啊,这不是误打误撞吗?” “你穿军装四处跑什么?不穿这身衣服你能死啊,一进来就把我的嫌疑人吓跑了。”服务生嘴里埋怨着,眼睛嗖嗖嗖探照灯一样四处搜寻,柱子来的时候太巧了,想到霍长官说的不能轻易相信每一个人,哪怕是你的生死兄弟,服务生冷静下来。 “老婆,你要我买的是啥面包了?” 柱子忽然跑向马路对面,服务生看到一个大肚子女人靠墙站着,一只手扶着腰,想是身体沉重的缘故。 服务生气的啐了一口:“呸,那么大肚子还出来跑,害得我们行动失败,腻歪透了。” 第八十六章 最后的胜利者(四十五) “面包呢?” 白妮看着丈夫,瞪大眼睛问。 她怀孕这段时间脾气越来越大,柱子呵呵笑着:“刚看到一个熟人,忘记了。” 熟人? 白妮眼神雷达一样,上上下下打量着。柱子嘿嘿一笑,却不说话。 他虽然不知道那人装服务生具体是做什么,但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面对妻子质问,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开口。 “就讨厌你这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劲。”白妮伸手点着他脑门,“傻透腔了。” 柱子一直抿嘴笑,转身就跑:“等着,我去买蛋糕。” 白妮哎了一声,柱子已经跑出去,她摇摇头,一脸无奈,像是不经意地从手袋里掏出小镜子,明着是看看自己的头发,摆弄着,其实是依靠镜子观察周围反应。这时镜子里忽然映出一张雪白的脸,脸上是浓艳的红唇,白妮吓了一跳,呀的一声差点将手里的小镜子扔出去。 “呀,吓到你了吧?真是不好意思。” 叶限以手掩口,脸上却不见一点愧疚。 “叶……小姐。” “咦,不是说经过啥医生还是什么的诊治,说话早都利索了,怎么还吐吐吞吞。” 叶限上下打量她一下:“这么大肚子,要八个月了吧,到底是生过一个的,肚子这么大还能四处跑,不在沪城好好待产,怎么来金陵了?” 她眼神一点都不友善,白妮像是被刺痛了,身子蜷缩一下,一只手按着肚子:“我想出来走走,我们乡下人,身体好,再说也是生过一个了,有经验。” “嗯,也是这么大个道理,我还第一次和大肚子离的这么近呢,让我摸一下吧,真好奇。”叶限笑着伸手去摸白妮的肚子,后者吓得脸色发白,往后退了几步,背抵着墙:“叶小姐……不要这样。” “不要怎么样啊,我就是想摸一下你肚子,沾沾喜气的,你现在搞的好像我要对你做什么变态的事一样。”叶限抿嘴一笑,“你怎么这么怕我呢?” 白妮看到柱子从马路对面过来,急忙大声喊:“柱子,柱子,快来。” 柱子手里拎着一个纸盒子,长腿跨过路障:‘叶小姐。” 看到叶限他眼光一亮,接着又黯淡下去:“是不是长官……也在……” “你长官忙的我都看不到他,不知在忙什么。” “哎,长官让我在家陪妮子养胎,我真是心里不安。” “那是你长官关心你。怎么?去给白妮买点心去了?真是关心老婆,看看你和白妮,现在白妮不但还能说话了,这马上就要生了吧?柱子,你可是真有福气。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当初娶得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哑女,现在白妮识文断字还能说话,很快还能给你生儿子,这简直是……哎呀呀,变了个人似的。”柱子嘿嘿嘿一阵憨笑,白妮的脸色阴晴不定,嘴里却不得不尴尬地说着:“都是老天保佑,是柱子人太好了,老天爷都看着呢。” “对,老天爷都看着呢,好的坏的,真心的黑心的还是违心的,老天有眼,什么时候都是这个道理。”叶限接着说道,“那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亲亲热热了,哦,柱子你们现在住哪?我遇到你长官也有话说。” 柱子急忙将住的地方告诉叶限,后者眉头微皱:“看看,柱子我得说你几句,这进城几年啊就花钱大手大脚,你住的那旅馆我知道,很贵的,等我告诉你长官给你找个不花钱的好地方住,你得省点钱了,将来还得养儿子呢。” 柱子开心极了:“谢谢叶小姐。” “谢什么啊?看你在那女人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就生气,那女人永远趾高气昂,下巴看人,凭什么?” 白妮看着叶限的背影,杨柳细腰扭来扭去,气的她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甲抵着手心边缘跟着发白。 “那可是我长官的女友,别这么说话,没有霍长官就没有我。”柱子伸手搂着白妮肩膀,“别生气了,叶小姐一直就是心高气傲,你过去不就知道吗?” “哼,她这摆明是看不起你,我们怎么就不能住贵的旅馆啊,当兵领饷又不是贪污来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还用她指手画脚。”白妮气呼呼地说。 “不气了不气了,生气对咱儿子不好。”柱子说着伸手抚了一下白妮的肚子,白妮啪的一下将他手打掉:“别碰我。” “我儿子,我咋不能碰。” 柱子笑嘻嘻地摸了一下:“怎么不动呢?我听说早都能踢人了。” 白妮瞪他一眼:“想被儿子踢还不容易,等生下来整天踢你。” 柱子哈哈大笑:“对,等生下来我要成天被儿子踢,越踢越乐呵。” 黄包车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停下,车夫转过身:“你可够沉的。” 假龙一冷笑:“白给你们做这么危险的事,还不值当你拉车跑一回啊,姓霍的,你算盘不要打的太精。” 霍中梁摘下草帽,扇了几下,接着解开白褂子的扣绊,露出黝黑的胸脯,跑的急,上面都是汗水。 “柱子这小子怎么来的,真是,我一直防着他不想他跟着掺合,想不到这小子现在怕老婆怕成这样,一定是他老婆撺掇来的。”霍中梁低声骂了一句。 “他是凑巧撞见的呢,还是约我见面的人就是他。”假龙一盯着霍中梁的眼睛, 霍中梁一愣:“你什么意思?你说柱子是去和你接头的?” “难说,好好的他跑到金陵做什么?如果柱子真是日本人的狗,你打算怎么办?” “我保证柱子不会出问题,我们是生死之交。” 霍中梁胸脯拍的啪啪响。 “就怕万一,万一有问题,怎么办?你给我个做事的尺度。”召南目光炯炯,看霍中梁如何表态。 “真有那个万一,就一切随你,都是他自找的,自作孽不可活。这话也适用于我,如果有一天我因为种种原因可能泄密犯错,我怕叶限和小武下不去手,由你来解决我,痛快点送我上路,算我求你。” 假龙一哼了一声:“还要痛快点,你长得不怎样,想的到挺美的。”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八十七章 最后的胜利者(四十六) 假龙一回到公寓,一个人躲在里面安静等待。 今天的接头被柱子搞砸了,一见穿军装的柱子进入咖啡店,假龙一没和服务生打招呼,就做出匆匆离开咖啡馆的举动,他相信,接头的人一定在暗处观察他,他只能当机立断。 如果接头的人不会来了呢? 假龙一坐立不安,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那个人会是会白妮吗?柱子是她派来打前站的,结果认出了假冒的服务生。 如果是这样,自己这个假龙一会不会被怀疑? 召南从没经历过这种事,过去不管遇到多么凶险的事,靠自己超乎常人的能力都能做到有惊无险,毕竟人类世界变形人太少太少,他这么多年岁月中还没遇到另一个呢。 可是现在,困在一个陌生人的躯壳内,扮演这个人,在完全不了解这个人的生活习惯和工作习惯后代替这个人,这实在是太难太难。比他用几秒功夫杀死十多个人都要难。 “叮铃铃。” 忽然,案头的电话响了。 假龙一一把抓起电话。 “龙先生,明天上午十点,威尔逊咖啡馆见。” 声音雌雄莫辨。 “你他妈傻啊,今天都被人盯上了,警备司令部的人在那设了埋伏,你差点害得我被抓,知道不知道?” 假龙一对着话筒咆哮着。 “事发突然,是你被人盯上了吧?”那声音冷冷地反问。 “放屁,你要为你说的话付出代价。”假龙一继续咆哮。 “镇定,龙先生。”电话那面忽然低声说了日语,“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下午接头失败,那些人一定不敢想象我们还会在那里见面。” 召南活了这么久,当然会一些技能,也用日语回答道:“姑且相信你一次,要不是我的人上次出了岔子,我也不会这么狼狈。” 电话挂了,召南拎着电话,仔细回忆着这人的声音语气,打电话的人应该故意变声,隐藏了自己真正的声音。 晚饭时,假龙一来到楼下不远处的一个川菜店,点了一份抄手。 他也不知道真正的龙一口味如何,那店铺老板好像认识他,微笑着问:“阿要辣油。” “老规矩。” 龙一找张桌子坐下,很快抄手送了上来。小伙计弯腰将碗推到他面前,低声道:“有情况?” “明天上午十点威尔逊咖啡馆。这次可要确定好了,别再被姓霍的手下再搞砸。”假龙一想到下午那一幕就生气。 小武点点头:“放心,这次我去。” 第二天上午,假龙一再一次来到威尔逊咖啡馆。坐下后点了咖啡,往前后左右略略打量一下,没发现小武藏在哪里。 他看着漫不经心喝着咖啡,其实一直在观察着周围动静。 过了一会,一个戴着礼帽的男子在他对面坐下。 “先生,这里有人吗?” 假龙一看了他一眼,发现这是个旧相识——沈贤良。他的妻子秦慧莲曾经找叶限签订过契约,为了报复他不惜自杀的。假龙一心里愣了一下,马上恢复自然,现在顶着龙一的躯壳,沈贤良不会认出自己的,镇定,一定要镇定。 “请便。” 假龙一瞟了他一眼,抖了抖手中的报纸,继续看下去。 “先生在等人。” “嗯。”假龙一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先生何处高就啊。” 沈贤良继续问。 假龙一根本不看他,盯着报纸,脑子里百转千回。 对面的沈贤良是接头人? 真的是他? 这时门响了,一个大肚子女人走了进来。 假龙一的眼睛盯着那女人的肚子一动也不动。 那女人正是白妮,她进来后看看周围,找个位置坐下。 假龙一注意到,她坐的位置离自己不太远,斜对着,能看到彼此的表情。他看到白妮要了个栗子蛋糕,一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假龙一看她专心吃着蛋糕,耳边是沈贤良的声音:“先生看着很眼熟,我们在沪城是不是见过面?”假龙一眼睛一翻:“搭讪,这种套路早都落伍了,嗯,我对男人没兴趣。” 沈贤良笑了一下:“先生幽默了。” 假龙一不置可否。 两个人对面坐着,气氛尴尬。 坐了一会儿,假龙一看了下手表,已经是十点半了。他掏出钞票压在咖啡杯下,喊了声:“买单。”起身就走。 沈贤良也站起身,假龙一不理他,大步走出咖啡馆。 一辆电车叮叮当当地过来,他根本不回头看,马上跳上电车。 沈贤良走出来,电车已经开动了。 龙一站在车上,和他隔着玻璃窗面对面。 假龙一脸上面无表情,沈贤良却有点焦急。假龙一虽然脸上没有变化,心中已经是波涛万丈:我的接头对象到底是沈贤良还是白妮? 龙一回到自己公寓,刚要掏出钥匙开门,忽然站住。 他离开时在门把手和门缝间放了一根非常细的丝线,但是现在那根丝线断了。 “进来吧,门没锁。” 一个女子的声音。 假龙一将手伸向口袋,那里藏着一把手枪。 召南是不怕子弹的,但龙一的身体怕,他可不想搞坏龙一的身体。 推开门,假龙一看到一个女学生模样人坐在沙发上。 那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齐耳短发,白袄黑裙,脸上还挂着微笑。 假龙一斟酌着,不知该如何称呼这女子,从那女子的眼神中能发现,他们分明是很熟的。 “怎么回来这么早?” 女子问。 “嗯。有点事情,提前回来了。” 假龙一没有问女子怎么有他家的钥匙,回答也含含糊糊的。 “不错,你今天做的很谨慎。” 女子站起身,忽然走到假龙一对面,伸胳膊勾住他的脖颈:“是不是有点懵了?” 假龙一的身体忽然颤栗一下,召南迅速判断他对这女子是抵触的,便硬生生推开她:“别闹了,做正经事要紧。” “真生气了?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不想事情被太多人知道,你要知道,我还是未婚女孩子,忽然就……有了那种东西,我心理上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虽然说是为了帝国事业生命都可以奉献,身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还是……有点不舒服。” 那种东西……奉献身体…… 假龙一心里一寒:难道她才是母体?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八十八章 最后的胜利者(四十七) 龙一迟疑的功夫,女子的胳膊已经继续勾上他脖颈:“龙一,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就不能满足我这个愿望吗?” “愿望?” 龙一重复一句。 女子红着脸,踮起脚来,嘴唇蹭着他的耳朵低声呢喃:”人家还是处女呢。” 什么什么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假龙一的内心是抗拒的,无缘无故进来个女人对自己投怀送抱,这上赶着的没好事,不过谁知道这女子和之前的真龙一到底是什么关系? 召南内心是崩溃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女人姓甚名谁,怎么和她对话啊。 他身子僵硬满脸都是被强迫的为难,那女人忽然扑哧一笑,轻轻推开他道:“到底是龙一先生,一直都是柳下惠啊。” 召南心里松口气,看来自己赌对了。 他猜测,龙一这家伙不算聪明,却能潜伏这么久,暗中搞了那么多破坏,只能说明这人平时一定很小心谨慎,或者是在做人上有一定过人之处。假龙一叹口气:“我们早都不属于自己了,属于帝国,而且,我和那些人还有杀父之仇,哪有心情想那些风花雪月,对不起了。” 女子柔声道:“龙一先生,明子理解你的心情,为了帝国事业我们每个人都要压抑自己的内心,比如说我……” 她无奈地一笑,笑容有点令人心酸:“还是个处女,可是这里……已经有新的生命在孕育了,这感觉挺复杂的,牺牲的是女人的身体。” 说着她的手按在腹部。 假龙一想,原来她叫明子,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难道是…… 明子看到假龙一疑惑的目光,点点头,有点羞涩地低下头去:“是,我才是母体。” 召南心里有一些说不出的滋味,她是母体,这就说明她体内孕育着新的虫卵,一旦这些虫卵成熟被排出,她将成为什么?是和自己一样的变形人吗? 上古时期曾经有很多变形人存在,这些人都有些奇异的本事,因为同类很多,从不忌讳隐瞒自己的身份,他们也低估了普通人类的智商,最后掺合进人类首领之间的大战,那就是黄帝蚩尤之战,这些变形人各为其主,打的天昏地暗,最后两败俱伤,让黄帝部落捡了大便宜。战胜后的部落开始围剿变形人,很多变形人在大战中元气大伤,这场围剿持续了很多年,一直到大禹时期。大禹还带人杀死过“怪兽”,其实就是受伤后无法恢复人类形状的变形人,从此这种奇怪的人类几乎在世间绝迹。 召南是通过一个偶然机会成为变形人的。 他本来只是个普通的古代武士,在一次战争中不幸身负重伤,奄奄一息。他不想倒在尸体中,因为那些敌人太过凶猛,他们是要割下人头来报军功的。召南可不想自己死后人头被人割走,他憋着一口气,踉跄着跑了很久,最后倒在一片树林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闻到一股异常的香气,是……肉的香气。 接着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一块东西,一个女人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真可怜啊。真应了那句诗,可怜永定河边骨,尤是春闺梦里人,原来战争真的这么残酷,太惨了。” “你是谁?” 那女子似乎能听到召南的心声,叹口气说:“我是白国人,偶然路过此处,没想到看到一场恶战。秦人,很是凶狠啊,把死去敌人的头都割掉了,有的人还是被活生生割掉头的。” 召南心里一疼,不知是该哭还是该庆幸自己的命运。他嘴里忽然被那女子塞进了什么东西,召南是真的饿了,早起啃了几口干粮就上阵,他不由地嚼了几下,分辨出嘴里是肉,很香的肉,也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那肉真的太香,他觉得这是他平生吃过的最香的肉。 “你可真有福气,能吃到这个东西,香吧?” 女子格格笑着,花枝乱颤,他凝视着那张洁白无瑕的脸,心想真美啊。 那女子是他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他认为是那女子救了自己,因为昏迷中听到那女子的声音,就是一个人,绝对没错。那女子皮肤洁白如羊脂美玉,嘴唇红润,眼神傲慢。 “我救了你,你以后可要听我的话。”当时她就是这么说的。 “是,召南愿意余生都追随小姐左右。” “余生啊,你的余生可长着呢,因为你吃了讹兽肉,可以长生不老了,到时候可千万别后悔了。”女子狡黠地一笑。 讹兽: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兽之一,拥有娇好的面容,身体是兔子的模样,仪态优美,举手投足间灵气四散,还会说人话。这种灵气充满善意的妖兽,其肉鲜美,但吃了后也无法说真话了。 《山海经》只说这吃了讹兽的人吃了就不能说真话,没有记载的是这肉也会叫人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啊!多少皇帝梦寐以求的事情,雄才大略如秦始皇唐太宗,不也都掉进这个坑里吗?多么令人迷醉。世人都在梦想长生不老的同时,从没想到福兮祸所依的道理,吃了讹兽的肉可以长生不老,但漫长岁月中,他的身体也渐渐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他发现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变成细长的灰色长条,不怕各种伤害,直到有一天,福至心灵一般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身体的状态叫做变形人。 而那个给自己吃讹兽肉的女子,就是叶限,召南和她有了约定,她却消失不见了。 召南和叶限分别后,辗转在人世间,他活了一世又一世,有时候浑浑噩噩,有时候又努力认真,直到有一世,那女子忽然出现了,依然是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像是面对一个昨天才挥手说再见的朋友:“嗨,召南,还记得我吗?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有过一个约定,你说要跟着我做事的,现在我开了一个小店,你来帮忙吧。” 前世今生,那些遥远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渐渐组成成一体,召南看着明子,一个未来的变形人,眼神无限悲悯。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八十九章 最后的胜利者(四十八) “你知道,我们在秋叶村再次受到袭击。” 龙一看着明子,目光坦诚。 “嗯,知道这件事,一郎没有回来。” “我在水里也出了点事故。”假龙一露出痛苦的声色双手抱着头,“我忘记很多东西,不,也不能说彻底忘记,是错乱,记忆出现了错乱。” 明子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我可能语无伦次,也可能会忘记一些事情,这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是致命的。”假龙一叹口气,抓着明子的手低声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做帝国最忠诚的战士,想为我父亲报仇,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被撤走,我要……毁掉这所城市,这个国家。” 龙一按着明子的肩膀:“你能帮我隐瞒这个秘密吧,我要为摧毁这座城市做最后的努力。明子,只有你能帮我了。” 明子被他感动的热泪盈眶:“龙一先生,您能这么信任我,我真是太感动了。其实我曾经有个姐姐,比我大五岁,她在美国留学,利用自己的美貌结实了一些军方人士,参观了一些军事类的机构。” 龙一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我姐姐和我们的工作是一样的,她比我漂亮比我聪明比我更能干,她将一些重要的情报拍在微缩胶卷,然后服下了引发心脏病的药物。” 龙一的心绷紧了,这是怎么可怕的一群人? “她死了,她的尸体被运回国内,送到帝国大学医学部的解剖台上,一位教授拿着手术刀划开她的尸体,从胃里取出和药物一同服下去的胶卷。龙一先生,那教授就是我们的父亲。” 明子讲到这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泪光闪动:“你放心,我会和我姐姐一样,奉献自己的身体和忠诚。” 龙一显出感动的表情:“真是太好了,明子小姐。” 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龙一体内的召南此刻想呕吐,多么可怕多么变态的国家和人民啊。 这时电话铃忽然响起,铃声急促。 龙一看了电话一眼,无奈地双手一摊:“我记忆出现错乱,到底是谁找我接头都没搞清楚。” 明子笑盈盈地看着他:“接电话吧,你通过考察了,龙一先生。” 原来秋叶村事件后,日本特务机关有人怀疑龙一的忠诚度,于是就采取这样一个测试方式。 “秋叶村失败全是我的错,怀疑我也是正常的,只是用自己的人来设这样的局实在太过危险,第一次接头就遇到霍中梁的人,若不是我跑的快,很有可能会出事。奇怪的是,事情那么机密,霍中梁的人哪里得到的情报呢?” 龙一揉着眉心:“设局的那边,会不会有人走漏风声?” 明子的眉头也皱起来:“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些中国人,我是从来不信任他们的。 设局的人中有中国人,白妮,柱子,沈贤良,这几个人都脱不了干系啊。 龙一怒道::“混蛋,竟然用中国人来测试我的忠诚?他们也配?” 明子见他真生气了,握着他的手柔声劝道:“我知道你也讨厌中国人,但我们国家人太少,靠我们的人是不能彻底占领这个国家的,我们需要培养中国人,利用他们来治理,沪城来的那些人是来帮助我们的,他们不清楚我们的计划,他们是食人蝶计划的实施者。” “由他们实施?我信不过他们。” “秋叶村失误让我们失去很多经营,食人蝶二代到底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我们不能再用自己的人作牺牲了,这最后的计划就由这些中国人来完成吧。” 明子微微一笑:“保存我们的实力,城破之后的重建和管理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呢,这座城不值得我们做无谓牺牲。” 一个女学生模样的人从楼梯上走下来。 清洁工的笤帚往旁边撤了撤,待女子走后那清洁工又哗啦哗啦在楼梯上扫了会,拎着笤帚和水桶去了一边的楼梯间,过了一会,小武从里面走出来,步履匆匆。 “咦,这不是警察先生,放心吧,我们这都互相监督着呢,爱国卫生啊。” 女人看到小武,急忙上前摆功。 小武点点头:“大……嫂,你可真能干,我看年底,你们弄堂可以得爱国卫生奖状了。” 女子激动极了:“呀,还有这样的奖,警察先生一定要帮帮忙啊,我们弄堂领了奖,就挂在我家门口,以后租客也会多得来。” “许小姐在吗?”小武问。 “许小姐啊,刚回来,真巧,和你前后脚呢。”女人探头喊,“许小姐,警察先生找你呀。” 喊完,悄悄捅了小武一下:“上次说你还不承认,我眼睛最毒的呀,你就是看上许小姐了。” 小武嘿嘿一笑,故意被她误解,也不解释。 许明明白袄黑裙,笑盈盈走出来:“是警察先生啊。” “许小姐,有点事情想请许小姐帮忙。” “找我?”许小姐愣了一下。 房东太太满脸堆笑:“帮忙好呀,哎呀,许小姐,快请警察先生进去啊。” “是,希望能进去说,是比较秘密的事情。” 小武正色道。 看着两人进屋,房东太太捂嘴低声笑道:“有秘密好啊,两个人有了秘密就好相处了嘛。” “是什么事情呢?我只是个学生啊。” 进屋后许小姐有点忐忑不安。 “我想了解下二女中的事情。” “我们学校?” “你们学校有些流言,我想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怎么了解呢,我们是女中,你又不能进去。” 许小姐面带为难之色。 “许小姐你可以帮我啊。我相信你能做好这件事。” 小武表情凝重,他努力回忆霍中梁要对自己委以重任时候的表情,模仿着语气坦诚目光充满信任。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啊,我都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许小姐一脸天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小武心里冷笑:装的真无辜,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到底是什么流言都不问,就开始推脱了。 “因为,我的组织需要你。” “你的组织?警察先生,我都被你弄糊涂了。” “我的组织正在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这座城市,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带你见霍长官。” 许小姐低下头,看着好像是很为难,其实是掩饰自己眼中的得意。 第九十章 最后的胜利者(四十九) 许小姐就是明子! 假龙一有点震惊。 因为她能冒充一个中国女孩子,潜伏在贵族学校中,就说明一定有个中国女孩子被害,而且进入二女中是需要很多条件的,一定有人帮她。想到在市府官员隐藏着帮助她的人,令人不寒而栗。 千里之体溃于蚁穴。从甲午开始,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政策就从未改变过,这么多年,泱泱大国上下怕是早被破坏的千疮百孔。这世间有舍身取义的民族脊梁就会有各怀鬼胎的汉奸。 霍中梁很快就调出许明明的档案,根据二女中的学生档案,许明明是去年转来的,背后的操作人竟然是市府教育厅长——冯源,而这位厅长有日本早稻田大学的留学背景,是他打电话办成的转学事宜。 教育厅长啊! 这已经不是霍中梁职权内可以继续往下调查的,他打了报告,要求严查教育厅长。 和假龙一接头的闹剧,明子承认是她做的,目的是测试一下假龙一的忠诚,因为在秋叶村操纵那些虫子出现了问题,导致事态差点无法控制,自己人也死了好几个,全身而退的负责人龙一自然受到怀疑。 那么白妮和沈贤良,这两个人和明子都有什么关系呢?明子避而不谈,假龙一故作推心置腹说出自己记忆力粗乱的秘密,却只换来明子所谓的不知真假的身世,这女人狡诈极了。 向上深挖教育厅长的线索暂时断了,围绕着明子挖线索的行动依然在进行。 这天上午,霍中梁亲自去了那家旅馆。 “长官!” 柱子正好走出来,看到霍中梁唰地一个立正。 “胆肥了啊,来金陵也不去向我报告。” 霍中梁板着脸背着手,看了他出来的房间一眼:“这还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柱子,你这是多舍不得小媳妇,来到金陵也不告诉我?” 柱子一愣,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想了想才解释道:“她大着肚子,我哪也不敢去。长官……我。” “不用解释了。”霍中梁一挥手,转身就大步往外走,柱子急忙跟上。 “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我看你是有了媳妇忘了长官,柱子,这些年我对你如何?” “长官恩情如同再生父母。” 霍中梁猛地转身,冷冷地盯着他:“你心中真是这么想的?” 柱子连连点头。 霍中梁拍他肩膀一下:“那好,你随我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两人一起离开旅馆。旅馆二楼一个窗口,白妮站在窗后窥视着两个人的背影,嘴角泛起冷笑。 “老婆,我回来了。”柱子拎着一堆油纸包包着的吃食,美滋滋地推门进来。 “你还知道回来?”白妮身子一扭,给他一个后背。 这怎么才出去一会就发脾气了? “不是你要吃栗子蛋糕吗?我还买了糖炒栗子,还有桂花糖,都是你喜欢吃的。” 柱子将油纸包一个个拆开,摆在桌上献宝似的拉着白妮去看。 “我们来之前都说好了,你只陪我,不管公事。” “是啊,我一直陪你啊,都没时间去长官那报道。”柱子搂着妻子的肩膀解释。 白妮低下头,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这个男人在对自己撒谎!明明看着他跟着霍中梁走了,那姓霍的最会蛊惑人心。这段时间,和柱子在一起是白妮这些年来最幸福也是最安心的。她是真心实意想给这个男人生一个孩子。她从小就被日本特务机关从家里买走训练,成为众多“阿菊”中的一员。经历过各种严苛甚至变态色情的训练后,她们这些阿菊被派到中国各地,有的成为妓女交际花,靠迎来送往达官贵人,获取各种情报,有的改换身份和不同的人谈情说爱,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是利用身体和美色得到情报。这些年她也跟了几个男人,有当官的,有帮派分子,他们都只拿她当玩物,当发泄工具,跟了柱子,她忽然有了爱情的感觉,被人呵护爱护,而不是像过去一样,只是那人们发泄欲望互相利用的工具,后来知道自己怀孕,她开始期盼全面战争能晚一点爆发,自己能生下孩子,和柱子一起过段时间三口之家的生活,以后再为国家服务,死而无憾了。 当然,她非常清楚,柱子是军人,是她的敌人,她之所以能代替真正的白妮接近柱子也是为了情报,为利用柱子打入警备司令部。没想到霍中梁是个非常麻烦的人,在自己去了沪城后,就以什么久别胜新婚为借口,给柱子很多休假时间,甚至在她怀孕后给柱子放了长假。 “军人是要保家卫国,先保家嘛,呵呵,柱子,你就安心过自己的日子,最好生个大胖小子。” 霍中梁打着哈哈就把柱子赶回家。柱子傻乎乎的认为那是长官体恤他,白妮知道这是猜忌,霍中梁根本就不信任柱子。 组织还希望利用柱子的关系打入警备司令部,在得知柱子不被信任后,白妮想了想,反倒长舒一口气。如果柱子被信任,自己就要利用他,还要努力的去拉拢他,尽量将他拉到组织内部来,以柱子的性格,一旦察觉自己的意图,最大的可能就是两败俱伤,她不知不觉爱上了柱子,爱上这份温暖安定的生活,现在肚子里又有了小生命,她知道将来一定会有场恶战,此刻只希望岁月静好,安静地过上几年舒心日子,不必再像过去一样,辗转再几个男人中间。 要想岁月静好,就必须让柱子远离霍中梁,避免被他蛊惑。 想到这,白妮装做气呼呼地说:“你是要长官还是要我啊?” “看你说的这叫啥话,你是我老婆,那是我长官,啥要你还是要长官的。”柱子低声埋怨。 “你真没有事瞒着我?”白妮继续试探。 “咱们俩成天睡一个被窝,我身上几颗痦子你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还能有啥事瞒着你啊。”柱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格外淳朴敦厚。 白妮看着他,心里却打个结,自己明明看到他和霍中梁出去的,为什么他要隐瞒?难道是霍中梁发现了什么,他们要对自己不利?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九十一章 最后的胜利者(五十) 这个男人还是可以信任的吗? 柱子用宠溺的眼神看着白妮,后者内心却翻来覆去想了太多事情,疑心越来越重。 这天晚上,白妮在睡梦中察觉到柱子忽然起身,悄然走了出去。 白妮也随之起身,门虚掩着,她打开门轻轻跟了上去。 柱子顺着楼梯,轻手轻脚下了楼,他一直走到大门口,看看左右,像是在观察环境,接着继续往前走。 跟踪本来是间谍的基本技能之一,只是这段时间白妮生活顺心疏于锻炼,加上怀孕胖了许多,不复过去灵活,走下台阶时一脚没有踩稳,呀的一声栽倒下来。 倒下那一刻,她心里挂牵着孩子,用双手捂着肚子,倒下是手垫撞到水门汀台阶上,咔嚓一声钻心的疼。 旅馆门口亮着等,柱子听到声音,转身看过去,吓得大叫:“妮子!别动。” 柱子急忙跑过去,俯身抱起白妮:“你咋出来了?这磕碰个好歹的……” 白妮双手捂着肚子,疼的声音都在颤抖:“去医院,去医院,我……疼,疼死了。” 倒下时她虽然努力护着肚子,可还是受了伤,她只觉得下腹部像是被什么啃啮一样的痛苦,紧紧地咬着嘴唇,满脸凄惶。 这大半夜的,去哪找车啊? 正是迟疑间,远处有辆黄包车跑过来,车夫低着头,戴着顶旧毡帽,帽子往下压,看不清眉目。 柱子急忙朝那拉车的挥手。 “这……这是要生了?” 车夫跑过来看到这情景吓一跳。 “求你了,我多给钱,你要多少钱都行。”柱子急的几乎要给人跪下了。 车夫点点头,柱子急忙将白妮放到车上:“我不坐车,我在后面跟着,去附近最近的医院。” 车夫拉着白妮飞跑起来,柱子不上车,跟在后面一路跑,边跑边喊:“老婆你别怕,我在这,我跟着呢。” 跑了一会,柱子觉得有点不对劲。那车夫明知道他在后面跟着,却还跑的飞快,不走大路专门走小弄堂,拐来拐去,柱子喊道:“停下,你要把人带到哪去?” 那车夫趁着他停下来喊话,嗖嗖跑的更快了,拐进一个巷子就不见了踪影。 柱子跟着跑进那巷子,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周围寂静无声。 “妮子! 柱子咆哮着。 有人家推开窗子那了几句神经病又缩了回去。 柱子急了,从巷口跑到巷尾,依然什么都没有,他跑的太急,蹲在巷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胃部一阵痉挛。 周围黑洞洞的,悄无声音,白妮不见了! 柱子大半夜跑到警备司令部门口,要求面见霍中梁。 “霍长官不在。”警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那霍长官住在哪里?” “住哪里?别捣乱,离远点。”警卫看他一眼,闭嘴不答。 “我是霍长官在沪城的副官,请你相信我。”柱子说着去口袋里掏,想掏出自己的证件来。 可是因为白妮说陪她待产期间不谈公事,为了像白妮表决心,他今天口袋里并没带通行证。 “求求你。”柱子急了,直接跪在地上,警卫看都不看他一眼。 柱子苦苦哀求无奈无果,一个人站在清冷的街头,欲哭无泪。 白妮睁开眼,有点茫然地看着周围,一片白,这是医院。 “你醒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白妮浑身一抖,这声音……是叶限,那个可怕的叶限。 “我这是……在哪?”白妮一点点地开始回忆自己昨晚的情况。 看着柱子半夜出去,白妮担心他怕是要去执行什么行动,便偷偷地跟在他身后,结果因为怀孕身子太沉,不小心摔倒了,然后被送到一辆黄包车上,后来记忆就出现了断层。 “我们并没有叫柱子去做什么,你多虑了。”叶限轻轻一笑,“只是为了故意引起你的怀疑,你心怀鬼胎自然会跟着出来,这样就能绕过柱子对你下手。你若是真的白妮,不会对柱子晚上出去反应这么大,听说你会读书写字了,这真是比会开口说话还叫人惊奇的事情的。”叶限的眼睛瞟向她身上,白妮急忙去摸肚子:“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样你们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叶限摇摇头,“你以为我们像你们那么变态,连胎儿都不放过,不过你确定,你肚子里的真的是一个胎儿。” 白妮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确定那里是胎儿,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胡说八道,什么别的东西,这是我和柱子的孩子。” “你和柱子的孩子,将来一旦开战,你打算让这个孩子做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呢?他是爱自己的父亲之邦,还是爱自己的母亲之邦呢。” 白妮见人家对一切了如指掌,也不隐瞒了,冷笑道:“我的孩子当然是随我。” “那就让这个孩子长大后和他的亲生父亲在战场上相聚厮杀,真是打的好主意。不过,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因为你根本没有怀孕。” “不可能的,我去医院检查过了,我怀孕了,真的怀孕了。你们……你们想害死我的孩子?” “是日本医生给你检查的吧?你认识的日本医生告诉你怀孕了,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肚子里的孩子竟然这么大也没什么动静?他有没有动过?最开始有没有像一尾小鱼一样划动?也许你真的怀孕过,但鸠占鹊巢,你成为你们那组织的实验品,他们在你体内置入虫卵,你子宫里的孩子,可能已经被那些虫卵消化成为养分了。” 白妮摇头:“不可能,他们不可能这么面对我,他们说我可以留下这个孩子,算是对我多年兢兢业业工作的奖励。” “笑话,奖励给你一个中国人的孩子,怎么可能,你啊,被骗了,你肚子这么大是因为里面孕育着食人蝶,你是一个母体,待瓜熟蒂落,可能第一个被食人蝶消化掉的就是你这个母体。” “不可能的,哈哈哈,你骗人,你故意刺激我,让我背叛帝国,做你的美梦!” 白妮冷笑着,双手捂着肚子,彷佛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九十二章最后的胜利者(五十一) 白妮表面上完全不信叶限说的话,其实内心也是充满疑惑, 叶限这个人,具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当她看着你的眼睛,用一种略带清冷的语气和你说话,会让人觉得她的声音直达人心正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抓挠人心里的某个最痒处。 她捂着肚子,苦苦回忆着怀孕后的一切。 是,那次检查的确是悄悄找一个日本诊所的医生做的。 医生告诉她怀孕了,她激动的恨不能马上跑回家将这个消息告诉柱子。 “这个孩子我是一定要生下来的。”她向自己的上层汇报了这件事,表示自己的决心。 她已经做好被处分的准备,没想到上峰倒是很平静地接受了她的生孩子申请。 “都是女人,我理解你的感受。” 她的上线给她的信中说道:“我们作为女人,为事业奉献的就更多一些,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如果是真的想生下这个孩子,我支持你的决定。” 后来,来到金陵后她才知道这个上线就是许小姐明子。 她和柱子来金陵,也是因为许小姐的命令。 没说为什么,只是通知她来金陵,执行一次重要行动。 白妮感谢明子保护了自己和孩子,便不顾临产,大着肚子带着柱子来了,没想到今天叶限告诉她,肚子里的孩子早都死了,被日本人培养的某种虫卵给吃掉了,偏她来金陵也是阴谋。 关心则乱,她现在根本就没去想,既然是虫卵,怎么可能消化掉子宫里的胎儿? 叶限见她陷入沉思,也不说话,坐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叶限忽然问:“你是日本人吧。” 白妮此时心里一片迷茫,本来她这样的特工是不该被人的语言影响情绪的,但此时她正在怀孕晚期,体内激素水平不稳定,情绪本来就容易冲动,再加上她真的爱上了柱子,对肚子里的孩子期盼太大,叶限的话彻底扰乱了她的心神。听叶限这么问,便茫然地点点头,随后醒悟过来,又摇了摇头。 “你们组织太狠了,对自己人都这么狠,可惜了那个孩子。” 叶限眼中充满悲悯:“也许,这是你此生最后的孩子,有时间去寺院做个法事,超度一下吧。” 说着她转身就走。 “等一下,你们把我抓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让我伤心?就这样?” 白妮可不信叶限他们有这样好心。 “你多大的脸,能认为自己这么重要?”叶限又恢复嘲讽的表情。 对,这才是自己熟悉的叶小姐,永远那么高傲面带嘲讽。 “那你们的目的是……” “当然是叫要策反你,让你跟着我们啦。”叶限瞟她一眼,满眼都是你可真笨。 白妮想想是这么个道理,叶限这女人太坏了,把自己绑架到了这里不可能只是嘲讽一圈。 “我就是带着孩子一起死,也不会背叛我的祖国。”白妮大义凛然。 啪啪。叶限拍手笑道:“真是坚贞不屈,你的祖国会为你骄傲的。” 白妮昂着头,根本不在乎叶限的讽刺。 “很好,我就等这肚子里的虫子孵化出生,把你啃成渣滓的时候。”叶限扔下一句话就走。 白妮不想死,做为经受过特殊训练的间谍,她却爱上一个中国人,还甘心为他生下孩子,这些做间谍的大忌她都犯了,她想这样不管肚子里有没有孩子,日本人都不会放过自己,中国,以霍中梁为首的中国人也不会放过自己,只有柱子,柱子才是她的唯一,能逃走一定带着柱子走。俩人逃的远远的。 白妮观察一下周围环境,发现这是一间医院,自己住的是单独的病房,门被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门开了,一个男子端着托盘进来,将饭菜放下,甩下一句吃完了我来收拾就走。 “你确定白妮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虫卵?” 霍中梁有点不能接受叶限的判断,他知道柱子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期盼。之前真白妮生过孩子,但那不是柱子的,柱子小三十的人,自从知道白妮怀孕,高兴的什么似的,虽然嘴上说要生个大胖儿子,但霍中梁知道,不管生男女,他都能高兴坏了,可是现在叶限说白妮压根没怀孕,肚子里的不是孩子。 “可是,她那么大的肚子不是假的,再说召南说那个许明明,哦,就是明子就是母体,难道还有两个母体?” 霍中梁还是期盼出现奇迹。 “谁规定只能有一个母体呢。” 叶限一口咬定白妮没有怀孕,肚子里的就是虫子。 “那些虫子正在发育中,一但发育完成会把白妮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接着是全城浩劫。” 叶限言之凿凿,霍中梁矛盾重重:杀了白妮,如何给柱子交代,不杀她,难道就要等着虫子成熟?情与理,该如何选择? “大局为重吧。”叶限轻轻搂了他肩膀一下,“柱子会明白的,将她长期困在医院也不是个事,必须马上解决。趁着虫子没成熟,彻底消灭母体。” 命令下达下去,医院却传来消息:白妮逃走了。 “怎么会叫人逃走?”霍中梁大发雷霆。他不忍心在柱子面前直接带走白妮,便设计利用白妮的多疑,绕过柱子绑走了她,不管是杀还是管,总还是瞒着柱子,现在白妮逃走了,这说明早晚要对柱子说清一切啊。 “你的人太大意了,以为她大着肚子就没多上心。”叶限双手一摊,显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到,之前是我太过纵容,以为放长线钓大鱼,没想到事到如今,公开了对柱子的伤害会更大。”霍中梁火冒三丈,“抓不到活得就要要死的,不能让柱子知道。” 此刻柱子正在警备司令部内等待霍中梁。 “长官,我老婆被绑架了。”他眼泪汪汪看着可怜至极。 “我这就派人全城寻找,你做好最坏的打算吧。”霍中梁拍拍他肩膀。 叶限则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柱子,也许是白妮离开你的时候到了。” 柱子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白妮,会读会写,和过去的白妮有很大差别,她真的是白妮吗?还是被什么精怪上了身,来报恩的?柱子,你是她男人,细微之处如何你是最清楚的,好好想想吧。” 叶限故意将事情往精怪灵异之事上引导。 柱子呆呆地坐在那心里也划个大大的问号。 白妮的性格是有很大改变,可是她那么爱自己,和自己一起期盼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不管她是真的白妮,还是什么狐狸精什么精的,都是他的妻子。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九十三章 最后的胜利者(五十三) “沈先生。” 男人坐下,帽子下是一双狡黠的眼睛。 沈贤良愣了一下:“是你……你怎么……” 白妮一副男装打扮,身穿长衫,外面套着肥大的棉衣,戴着礼帽,围着厚围巾,将自己的大肚子遮盖的严严实实。 “白小姐,你这是……”白妮不是沈贤良的直接上线,他的上线是谷莉莉,按照工作规矩,白妮是不能来找她的。 而且白妮的打扮,一看就是遇到大事了。 “沈先生帮帮我。” 白妮起身,走到沈贤良办公室门口,将门反锁,这才放心走过来坐下:“沈先生,我知道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什么意思?”沈贤良冷冷地问。 “现在我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和你说话,希望你能帮帮我,我不想管中国人日本人,只想逃走,走的远远地,和我先生过自在日子。”白妮语气谈成。 沈贤良笑道:“这又是一场考验吧,白小姐,你别闹了,我还有事没空陪你玩这些。” 说着就要起身。 “帮帮我,霍中梁的人正在找我,叶限也在找我,我的上线,对,明子小姐也不会放过我。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我对明子小姐说出你的身份,你就彻底完了。” “我的身份,我什么身份啊。”沈贤良缓缓坐下。 “你不是真心和我们做事的,你在沪城做了什么,我都清楚,谷莉莉这笨蛋,一直被你蒙在鼓里,陷入爱情的女人真是不适合做这行,我也是一样。” 白妮双手捂住脸,又疲惫又悲伤。 沈贤良不为所动:“白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想对我妻子说什么就去说吧。”他起身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请吧。” “沈先生,帮帮我,现在的我只是个弱女子。” 白妮再三恳求。 沈贤良看都不看她:“请自重。” 白妮无奈地走出银行大楼,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不敢联系自己认识的日本人,以为沈贤良是中国人,看着谷莉莉和他的相处方式,她直觉地认定沈贤良一定是和组织貌合心离,但他也不打算帮自己,这可怎么办呢?这时肚子里一阵疼,她扶着路边梧桐树干站住,忽然一辆警车呼啸着从她身边开过。 警笛声吓了白妮一跳,她小心地走到路口,看到前面有巡警抬着路障将路口挡的严严实实。 “戒严了,戒严了!”巡警嘟嘟嘟吹着警笛,有人不满地问,“怎么又戒严啊,我这还急着去交易所呢。” “你过去吧,找大肚子女人,你是男的,肚子又不大。”巡警大方的一挥手。 白妮吓得站住,转身要往另一个方向走。 忽然从对面过来一个人,那人也穿着长衫礼帽压得低低的,和她擦肩而过。 有什么不对!白妮盯着肚子上插上的匕首,眼前一黑,晕倒的那一刻想的是孩子,我的孩子,现在是真的要没了。 一个人忽然倒在地上,有人喊道:“警察,警察。”巡警跑过去,看到那人棉大衣外面渗出血来,他解开那人的大衣,惊呼道:“天呐,大肚子,找的就是她!” 柱子跳下吉普车疯了一样冲向医院。 霍中梁叹口气:“怎么会被人捅了一刀呢?谁干的?” 叶限双手一摊:“我怎知道?反正不是我做的,也不是你的人做的,大概是……天意吧。” 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摘下口罩:“没有办法,一尸两命,哎。” 柱子处于疯狂状态,完全没意识到一尸两命意味着什么。他现在满心都是白妮死了,我老婆死了! 霍中梁正好听到这话,转头看向叶限,满脸不可思议。 叶限笑一下,目光狡黠。 “你不是说……你不是……” “我判断失误。”叶限语气平淡,霍中梁实在太了解她,抓着她胳膊到一边低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骗我?她肚子里的不是虫卵,是孩子,她不是母体。” “我本想利用这女人去和那些日本人自相残杀的,没想到她这么笨,故意放跑也没跑多远就被人干掉了,一孕傻三年,这话没错。” “那孩子,那孩子是柱子的。”霍中梁咬着牙双手有点发抖。 “对,一半是柱子的,一半是那不知道叫什么的日本女人的。霍中梁,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在为柱子可惜?你觉得他可怜?拜托你醒醒吧,白妮身上破绽那么多,柱子真的就傻到分不清老婆的份上?他在装傻,他以为自己不揭穿就能得过且过,这样的人,你敢留在身边做你的副官?人都是会变的,现在好了不用我们出手就有人除掉了这女人,彻底解决,也省的你为难。” 叶限得意地笑了一下,贴着他耳朵轻轻吹口气:“爷们点,别和召南似的,磨磨唧唧的,非常时期必须用非常手腕,这才是我认识的你。” 说着,她轻轻拍了霍中梁的脸一下:“呦,有点扎,你该刮胡子了。”叶限转身,扭着腰肢一步步走出去,刚走到门口,就听着一阵惨痛的咆哮声传来。 柱子痛苦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霍中梁冷静地点了一根烟,靠着墙,幽幽地看着这一切。 叶限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心里想:活该,自己心里藏着秘密,以为能蒙混过关,以为不被揭穿就能皆大欢喜,哼,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 许小姐这几天有点慌。 她联系不到白妮了。 白妮是被她叫到金陵来的,但是现在白妮和那她那个男人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她走在二女中校园,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女学生,忽然有点羡慕她们还有这样快乐的生活。虽然她们穿着一样的白袄黑裙,梳着一样的学生头,甚至是相似的年龄,但她们有着本质的不同。她是母体,是这个城市的毁灭者,过不了多久,这座六朝古都,这些如花的女孩子都要在一场浩劫中消亡殆尽。 那么美丽的青春马上就要成为灰烬了呢。 许小姐低头笑了一下,忽然一个篮球从旁边冲来,直接撞在她腹部,许小姐双手紧紧地捂着肚子,抬头看到一个肤色苍白的女孩子,怯生生地看着她:“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送你去医院吧。” 第九十四章 最后的胜利者(五十三) “达令,你去哪里了?” 沈贤良推门进来,看到谷莉莉坐在他办公室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 “出去办点事。” 他回答的含含糊糊。 “什么事?” “能给我点自由吗?为了你,我们从沪城到了这里,我失去了过去的事业,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我想要点自己的空间。” 沈贤良黑着脸。 “达令,我是担心你,”谷莉莉急忙起身,将手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抱着沈贤良的胳膊,“我来的时候,看到街道拐角那有个人出事了,好像是被人捅了满地的血,吓死我了,人家也是担心你嘛,好了别生气了。” “一地血就把你吓到了?” 沈贤良轻蔑地一笑:“你可知道明子小姐让我们来金陵做什么?” “实行一个什么计划啊。反正跟着日本人干,将来都能升官发财,我也不用知道做什么,日本人要依靠我们,不会坑我们的。” “想想他们在北边的做法,不外乎就是占领杀戮,到时候沪城、金陵到处都是鲜血淋漓,你怕不怕?” 谷莉莉没受过特务训练,只是日本特务组织的外围人员,主要负责收集情报,从没面对过死人的场面,当即缩着脖子:“你可别吓唬我,现在想到刚才那一地的血,我这心还突突突跳的厉害呢。” “他们的计划我知道一些,就是要毁掉整个金陵,到时候整座城的人都可能会死,我们就是那死亡计划的执行者。这里……”沈贤良一把拽过谷莉莉,指着窗外,“看,很快,在我们的手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将血流成河。” 谷莉莉看着窗外,闭上眼睛:“别闹了,贤良,我们已经投靠日本人,没有回头路了,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跟着日本人一起闯下去。” “如果日本人失败了呢?” “那……我们就去日本啊,明子小姐不是早都答应过我们吗?以后占领了金陵城,啊,不占领整个中国,整个中国都靠我们这些人来治理,将来还要去日本领大奖章,天皇还会接见咱们呢。” 谷莉莉咧嘴笑了:“大好河山以后都是我们的,哪有改朝换代不死人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呢。达令,为了我们美好的未来,光明的前途。死人就死人吧,反正人总是要死的,只要不是我们死就行,你看看这金陵城,还是首都呢,哪天不死几个路倒。我们俩可要长长久久活着呢,富贵荣华啊。” 说着这女人竟然就这么握着沈贤良的手,拖着他走了几个舞步。 “达令,我过去做舞女,被人欺负,什么当兵的当官的做警察的,还有那些有钱人,哪个拿我当人看?我强颜欢笑挣来的辛苦钱还要被老板扒皮,剩下七七八八都不够我吃饭养家,自从跟了日本人,我就明白了,这做人就得有目标,陈胜吴广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太对了。管他什么人,只要给我荣华富贵,给我人的尊严我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们干。” 看着从刚才的惊慌失措变的得意洋洋,沈贤良明白这女人彻底毁掉了,她完全没有羞耻心,也没有了一点属于中国人的良心。 沈贤良内心中因欺骗谷莉莉产生的内疚感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他点点头,笑了一下:“不错,你说的很对,一将功成万骨枯那。”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每个有野心的人在害了别人付出代价后的自我安慰。 只是不知道,当他们自己也成别人垫脚石的那一刻,会不会继续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每个人都不愿意当蝼蚁,都想高高在上,但牺牲良心、信念、国格不顾一切往上爬,这样的人就算辉煌一时,待大浪淘沙云开月明之际也将成被钉在耻辱柱上。 “对的呀,达令,你刚才怎么了,好吓人,我还以为你要叛变了呢。” 果然,陷入爱情中的女人是盲目的,谷莉莉丝毫不怀疑沈贤良。她这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跑过去拿起茶几上的包,掏出一个小本递给他:“看看,这是什么。” 她得意地扬着头,一只手轻轻地按在小腹上,含笑看着沈贤良。 “什么,你怀孕了!”沈贤良此时是惊吓多于惊喜。 谷丽丽看他神情不对,以为他看到病历想到死去的前妻和孩子,急忙扑过去搂着沈贤良的脖子:“达令,你就别多想了,我们会好好的,生下这个孩子,我们一家三口过幸福日子,嗯,那时中国可能已经被日本人打下来了,我们就是开国功臣啊,达令,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大富大贵的命!” 她满脸欢喜,憧憬着将来的日子。 沈贤良内心泛起苦涩,这是报应! 就在刚刚,他杀掉了一个怀着孩子的孕妇!杀了白妮!他在白妮离开后他也稍微迟疑过,可一想到不管白妮是真的来投奔自己还是试探自己,一旦她出事,将自己的疑点说出来,自己一定会暴露,不如神不知鬼不觉将她干掉。她穿着一身男装,在街头死了围观的人也只当是一个男子被杀,消息封锁的好未必会传到日本人那里。 犹豫片刻,他换上长衫,戴着礼帽走下楼,走到街道拐角正看到往回走的白妮,于是他趁着和她擦肩而过,一刀捅向白妮,脚都没站,直接就混在人群中走了。 等他走到路障那,听警察说在找一个大肚子女人,微微侧脸回头看去,手悄悄握成拳头,暗叹自己先下手为强,白妮不管落在谁的手里,都会暴露自己,现在……她死了。 愧疚无奈让他满心纠结,阴沉着脸回来就看到谷莉莉,内心还没有平复的他也就问出那一番话。 可是现在,谷莉莉也怀孕了! 这是他的孩子,可这也是谷莉莉的孩子。这女人贪婪恶毒毫无中国人的良心,自己的孩子不该由这样的女人孕育。况且,现在他们是敌对的阵营,很快就要迎来生死对抗,这孩子不能留。 他楼主谷莉莉的腰:“谢谢你莉莉,我们要有孩子了。” 谷莉莉下巴抵着他肩膀,满意地闭上眼睛,心里欢喜的几乎要冒泡。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很开心的,真得感谢明子小姐,她给的药真是太灵了,就吃了那么两颗白色的小药丸就怀了孕。美好的前途在招手,腹中又孕育着新的生命,爱情结晶真是太幸福了。 第九十五章 最后的胜利者(五十四) “姐姐,我送你去医院啊。” 女孩子细声细气,愧疚地扶着许小姐。 两个女学生从远处跑来,将女孩子挤到一边,一左一右扶着许小姐的胳膊。 许小姐也搞不明白,怎么那个篮球有那么大劲,腹中翻山倒海的疼。 扶着她的那俩女学生是她来到二女中后发展的下线,见她疼的脸皱成一团,也都急了拉着那女孩不许她走。 “我说送这个姐姐去医院啊。” 女孩子相貌普通,脸色苍白,齐肩的头发,发丝枯黄,嘴唇发白,身子也是细高挑,竹竿子一样。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袄子,也不知是捡谁的,袖子有点短,露出干瘦的半截手腕子,因为天冷,露出部分红红的,肿肿的生满冻疮,深色的疤痕一个套着一个,仔细看去让人汗毛都要立起来。 这女孩子从长相到打扮都是俩字:寒酸。 “你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女学生问。 女孩子摇摇头:“我阿姨是校工。” 哦,原来是校工的亲戚。 那俩女学生看向她的眼神就充满鄙夷:“一个校工的亲戚就敢跑来玩篮球,你哪里来的篮球?偷的吧?” 女孩子吓哭了,抬手摸着眼睛,啜泣着:“不是的,不是的,教体育的陈老师说让我玩一会的,我不是故意的,小姐,我们去医院吧。” 这女孩子衣着寒酸,一副小家子气,不可能是姓叶的那女人。 许明明的人有的过去吃过叶限的亏,都记着要小心提防一个皮肤雪白嘴唇鲜红,梳着高高的爱思头,走路恨不能将腰扭断的狐狸精女人,眼前这黄毛丫头是不足惧的。 两个女学生夹着许明明往大门外走,女孩子跟在后面,小声说:“姐姐,我叫英子,我家虽然穷,可我做的事一定会承担的,是我用篮球砸到你的,我要承担后果。” 走在路上,有老师看到,急忙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英子上前将事情大概讲一遍,那老师道:“好,你们赶紧去医院,篮球给我,我去还给陈老师好了。” 几个人匆忙走出大门,英子招手喊:“黄包车。”一辆车很快就跑过来,女学生扶着许小姐刚要上车,后者忽然看了英子一眼,站住脚道:“算了,我回家躺躺就好,还不到去医院的地步。” “那怎么行。”英子继续劝说。 许小姐心里的疑云更深了,她怀疑者女孩子是故意的。 她一定有目的。 “小姐,你不去医院,真出了事就麻烦了,这样检查一下我也放心的呀。” 这时从街道拐角忽然开来一辆车,直接朝这边开来,扶着许小姐的两个女学生急忙闪开,车门开了,许小姐被人一把拉进去,英子还没反应过来,忽然从车里伸出一只手来,英子也被拉了进去,一块帕子捂在她鼻子上,很快,她眼睛翻白就晕了过去。 “醒了?” 英子睁开眼,看到许小姐正蹲下来仔细地观察自己。 “这真的是你自己的脸吗?小姑娘,你就是故意用篮球砸我的吧。” 她的手还放在肚子上,轻轻按着。 英子挣扎一下:“小姐,我都承认错误了,你怎么还揪着我不放啊。” “你和上次那个姓聂的姑娘都是一起的吧,你们到底有多少人潜伏在二女中?这是盯上我了?” 许小姐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平着拍在英子脸上。小姑娘惊恐万分。浑身哆嗦,鼻涕眼泪都掉了下来:“小姐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再说就是用篮球砸了你一下,你至于把我抓起来,还动刀子的吗?” 这小姑娘哭的满脸都是鼻涕眼泪,还试图低下头往许小姐身上去蹭。许小姐恶心的侧过身子,就冲这女孩子的样子,她就能判定这一定不是叶限假扮的,早都听说过那个叫叶限的女人妖艳高傲,和眼前这个干瘦的小姑娘应该不是同一个人,而且,这小姑娘哭的鼻子眼泪满脸都是,真是太恶心了,叶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许小姐见英子哭个没完,烦躁地喊道:“再哭,你再哭我就在你脸上用刀子刻个哭字。”英子吓得马上不哭了,抽噎着恳求:“小姐你放过我吧,求你了,我……我给你磕头。” 英子说着低下头,咚咚咚磕了起来。 许小姐抱着胳膊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想要我原谅你也行,帮我做点事吧。” “我能做什么啊。” 许小姐摸摸她干巴巴的小脸:“你是女孩子啊,可以帮我做一件大事,来,我不怪你了,你把这个吃下去。” 她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两个白色的药丸。 “这是什么?不,不要毒死我,不要,我……” 英子吓得瑟瑟发抖,胳膊肘拄着往后退去。 “乖,把这个吃下去,姐姐一直想找个人来做这件事,那就你吧,真幸运,这么珍贵的东西都给你吃了。你的功劳将来要被科学史铭记的,你做了件多么伟大的事。” 英子紧紧闭着双嘴,许小姐急了,喊道:“都是死人吗?把这个给她喂进去。” 有两个人从墙角走过来,一个双手将英子牢牢地控制住,一个捏着英子的下巴,逼迫她张开嘴,将两个白色药丸塞进她嘴里。 “你给我吃了什么?”英子面如土色。 “哼,那可是仙丹,能让你飞升成仙的好东西,再等半个多月,你就能羽化成仙了。” 许小姐微微一笑:“把她带下去,看好了,不许出一点纰漏。” 英子被俩人加着押送出去,发现这应该是一栋很大的房子,那俩人架着她七拐八拐,下了台阶,走进的地下室。只见地下室里一字排开三个小房间,一间房门哐当一下被打开,押送的人一把就将英子推了进去,接着哐的一声关上大铁门,在外面上了锁。 “老实点,我们可不想杀你,只是用你来做个试验,晚上会有人给你送饭。” 说来奇怪英子被推进来时还唯唯诺诺的,进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背挺直了,眼神锐利了,就连那张脸似乎也和刚才不同。 “原来这就是日本人的总部,终于被我找到了。” 她笑了一下,低下头,从嘴里吐出两个白色的小药丸。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九十六章 最后的胜利者(五十五) 叶限盯着手里的药丸,小小的两颗,像看着普普通通,里面不知藏着多少虫卵。 这就是食人蝶的虫卵。这种变异的蝴蝶幼虫,有着强大的消化系统,可以迅速分解一切蛋白质,一旦大群出现真是能摧毁一切,无往不胜。虽说火攻可以毁灭它们,但要是用火攻这座城也会被彻底毁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焦土策略真投入使用的话,会被全国人骂死的。 叶限想如果将这东西吃下去,那就是在胃部或者肠道中孵化,难道不是在子宫中孵化? 叶限只是个代号,漫长的人生中可以有很多叶限。 历史上出现的那些叶限可能是白国人,也可能是黑齿国人,或者其他奇奇怪怪的人,现在的这个叶限来自几十年后的未来,通过时空隧道来到这时代,之前可谓见多识广,却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神奇又可怕的虫子,上次在医院经历过那惊魂一幕后,叶限便找来召南商量此事。 没想到对方听到大概情况,大惊失色:“天,那是食人蝶得幼虫!” “你知道这东西?”叶限半信半疑看着他。是知道召南不会骗自己,但这种奇怪的生物,自己从没看到过,他竟然知道。 召南苦笑:“这也是一种变异的生物,我们本质是一样的,我们这样的东西,总是有特定的渠道知道这些。” 召南是变形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变异的人类。 这种人类在人类荒蛮时代还有很多,后来经历过几次大战,被人类围剿殆尽。召南成为变异人也是机缘巧合,他至今都认为那是叶限的功劳。当年昏迷许久等待死亡的士兵,睁开眼,看到一个面目模糊又白的几乎透明的女子给自己喂了一块肉,那肉救了他,也让他成为变异人。他不老不死,拥有惊人的力量,同时可以随意改变自己身体的形状,比如变成灰色的细细长条,随意进入任何空间,包括人体。 “那该如何消灭它们?” 叶限追问。 “这个……我也仅仅是听说,并没见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情况……”召南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也因此,召南决定留下来和叶限并肩作战。他没告诉叶限的是:同类是会互相吸引的,变异个体目前存世的太少,在过去的经历过,他和那些硕果仅存的变异人类在茫茫人海中发现彼此,那么也有可能寻找到那奇怪的虫子。 “我也要去!”松鼠墩子坚决要求和召南一起去。 “就是啊,为啥不带俺们去啊,你忘了俺还是东北狐狸精呢,小日本子祸害俺们家那山,俺们兄弟姐妹道行不深的被抓了老多给他们女人做皮大衣,这也太欺负人。” 狐狸精陈飞扬也摩拳擦掌。 “这是人类之间的事情,你们这些精怪若是掺合进去,会受到天谴的。” “天谴就天谴,大不了一百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墩子挥舞着拳头,站在柜台上跳来跳去。 “一百年后,这个世界会不会还有精怪都难说,比如说我这样的人,现在是越来越少了。” “不嘛不嘛。”墩子跳着搂住召南的脖子撒娇。 “我和叶限若是纵容你们精怪干扰人类世界进城也会遭天谴的,你们老实看店,也是在帮我们。” “哎,真麻烦,那你一定帮俺好好收拾下小日本子,看他们还敢随便抓狐狸,冰天雪地的,俺们长这么大容易吗?。” 就这样,召南来到金陵,和叶限设了局,骗得龙一进秋叶村查看情况,结果中招被召南替代。 叶限本来只是想找个借口接近许小姐,却没想到许小姐疑心非常重,竟将她绑架了。许小姐认定这个干枯瘦弱脏兮兮的小女孩不是叶限,但既然绑来了就好好试用一下。总归是打算弄死的人,就利用她的身体做培养皿培养点食人蝶出来吧。 食人蝶毕竟是经过实验室人工改造过的变异生物,很多问题还没被彻底搞明白。许小姐自己也是一个母体,这种东西培养出来时是利用第一百部队实验室的中国人做实验材料。有的试验材料将虫卵吞下去,有的是通过**置入子宫,有的将虫卵推入血管,所有的实验材料在虫卵一点点成长后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最后虫卵成为幼虫,冲破人的身体。 因此许小姐将虫卵置入自己子宫,又将一部分虫卵分给别人吃下去。 叶限将虫卵小心地藏在口袋,背靠着墙坐下来,为了不引起许小姐怀疑,她哀哀地哭起来,不住哀求着:“小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求你了,放过我吧。”她不光哭,还用手去敲墙壁,发出咚咚咚的声音,造成用头撞墙的假象。 “吓的哆嗦成一团,不停地哭,也不知在里面是磕头还是用头撞墙呢。” 手下向许小姐汇报道。 许小姐满意地点点头:“好,饮食上不要苛待她,我留着她用处可大着呢,一定要把她养的白白胖胖,营养可要跟得上。” 那虫卵发育也是需要吸收蛋白质的,实验室得到孵化期是半个月左右,许小姐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算了算虫卵置入时间,心里是又激动又有点茫然。 虫卵孵化之日也是她生命结束之时,她自己将成为幼虫的食物,以身饲虫,这份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想到自己的生命还剩下一周了,她有点怅然,忽然想到了龙一。 她是十多岁被送到中国,冒充中国人读书的。 和那些间谍阿菊们不同,她并没有经受过间谍训练,也不需要用出卖色情来获取情报,她始终保持着一个清纯可爱的小女孩形象。特务组织希望慢慢培养她打入中国上流社会,像李香兰一样,融入中国社会。因为这个原因,她小心翼翼地生活,从没想过男女之事,将虫卵置入体内的她至今还是个处女,不知道爱情滋味。 人世皆攘攘 樱花默然转瞬逝 相对唯顷刻。 许小姐知道,自己的生命如同缤纷的樱花,转瞬即逝,为何不在即将离开这人世间的时候大胆地享受一把呢? 她轻轻叹口气双唇轻启诵读着小林一茶的绯句:“我知道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九十七章 最后的胜利者(五十六) “明子小姐,请不要这样。” 许小姐进门后就搂住假龙一不放,用胸脯轻轻磨蹭着假龙一的身体:“龙一先生,我考虑很久了,希望你接受我,让我在离开时成为完整的女人。” 假龙一装作听不懂她的话:“离开?什么离开?计划还没实施,你要回国了?不能功亏一篑啊明子小姐。” “还有一周时间,我这个母体就将彻底消失了,被虫子吃掉,消化掉,龙一先生,在秋叶村你是从这样恐怖的场景中侥幸逃生的,该清楚那是怎样的痛苦。” “是,我清楚,真的只剩下一周吗?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在那些东西孵化之前将它们弄出来?” 假龙一抓住许小姐的胳膊,想将她从自己身上拉下来,但没想到她搂的非常紧,太用力又怕伤到她。 “龙一先生,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我?你知道,我从那次事件后记忆出现错乱,不过我想我们只是简单的上下线合作关系吧?” “是,龙一先生是正人君子,从没有想过试图占我便宜,现在我是心甘情愿的想在这生命最后几天,明白做女人的滋味,拜托你了,龙一先生。” 许小姐的手慢慢向下:“你对我还是有感觉,你看,它都有反应了。” 召南心道,年轻漂亮小姐在身上摸来摸去,不起反应的那是……太监。 “龙一先生,我很快就要死了,像樱花一样,碾落成泥,你就不能满足我最后的愿望吗?” 这……假龙一左右为难。 忽然,他想起那些虫卵,便柔声劝说道:“你是母体,做这样的事会伤害到那些虫卵的,很可能会破坏我们的计划。”许小姐娇笑道:“什么啊,我虽然还是处女,没经历过那种事,可也从书上看到过,虫卵在子宫内,不影响的。” 她紧紧地搂着假龙一,手也忙个不停,假龙一也笑了:“想不到许小姐这些都知道呢。看来今天真是有备而来,我一定要让你刻骨铭心一次,我们来玩个刺激的。” 说着将许小姐一把抱起,扔到大床上。 许小姐扭动着身子:“什么刺激的?你可小心点,别弄坏了我。” 假龙一随手拿起一边的床单,撕扯成长条,许小姐躲闪着:“你要把我捆起来吗?呀,好痒,好痒。” “等会叫你更痒。” 假龙一脸上露出轻佻的笑,手下忙乎着,很快将许小姐剥个精光,用布条将她的手脚都捆绑起来,又在床头系上长布条,将许小姐的腿呈大字分开,绑在床头。 许小姐脸羞的通红,娇喘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什么都能被你看到了,真是太羞人了。” “等会你就明白了。” 假龙一冷冷地看着许小姐下身那一处,许小姐被他看脸红心跳,见他站在那一动不动,便喊道:“你怎么还不来。” 只见假龙一定在那一动也不动,他胸口剧烈起伏,张大嘴巴,一个细细的触角一样的灰色东西从他口中缓缓探出一个头。 许小姐吓了一跳,立马想到难道龙一的身体里也被植入某些虫子? 她尖叫着:“龙一先生,你还好吗?” 当然,龙一很不好,因为那灰色的东西慢慢地伸出来,越来越长,很快在地上站定,抖了几下,接着像是融化重塑一样,摆了几下,成为一个陌生的男人,那男人光着身子,迅速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睡衣穿上,然后微笑着看着许小姐。 “你……是谁?” 许小姐被眼前诡异的情景吓坏了。 她只是个普通的潜伏者,能走到这步靠的只是对天皇的无限忠诚,其实并没有经历过多大风浪。 “龙一已经死了,自我了断。来,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召南。” 召南穿着睡衣,很有礼貌地对浑身chiluo,被布条牢牢困住的许小姐,这场景太过旖旎。 “那我就开始了。” 召南说着冲许小姐点点头:“可能会疼,请忍耐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说完,他的右手忽然变小了,胳膊像被拉长的面条,细细软软,手碰到许小姐下体时候,她忽然明白过来,尖叫着:“你要做什么?混蛋,放开我。” 召南无奈地耸耸肩:“明明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怎么现在搞得像是我要强--暴你?” 他随手拿起枕巾,堵上许小姐的嘴巴,细细长长的手猛地伸了进去。许小姐手脚都被捆着,挣扎不来,只能无助地扭动身子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召南不想这样,搞得自己像是在欺负女人,但为了将虫卵拿出,只能采取这个缺德的办法,他只能保证动作尽量轻柔,减少许小姐的痛苦。那只手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很快掏出两个鸽子蛋大小的透明物体,那物体外面被一层透明的膜包裹着,里面是不住蠕动的黑色小虫。 召南小心地将这东西放进一个盒子里,盖上盖子,冲到卫生间洗了手,这才解开捆着许小姐的布条,许小姐气急了,一脚踢向他,召南冷笑:“别以为我不会杀女人。”说着咔嚓一声,先卸掉了许小姐的胳膊,接着卸掉她的下巴,让她口不能言。 砰砰砰,响起敲门声。许小姐眼中闪出激动的光。 召南粗鲁地将衣服给她套上:“别激动,来的是小武,哦,也就是你认识的安警官。” 一听是小武,许小姐的眼光黯淡下去。 那个年轻的,朝气蓬勃的小警察!她潜伏太久,若不是这次做为母体,她会一直安静地在金陵或者沪城生活下去。也许就会嫁给那个英俊的警察,可似乎现在……她的目光投向床头柜上的盒子:“你毁了我,还有一周,还有一周就能孵化了。你真卑鄙无耻。” 召南起身打开门,回头道:“毁了你一个,救了金陵城的百万人口,你就算把我骂出花来无所谓。” 小武急忙关上门:“出了什么事?许小姐……” “别拿我当傻子,你一直在骗我!”许小姐不能说话,只能用愤怒的目光瞪着她们。 “没功夫和她啰嗦,我已经拿到了虫卵,必须马上找霍中梁看怎么对付这玩意。” “虫卵?在哪拿到的?” 小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身体里。”召南冷冷地回答。 小武愣住,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这次做的是有点胜之不武,但为了拯救全城,召南顾不上什么道德和名声了。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九十八章 最后的胜利者(五十七) 深夜,叶限起身在门口摆弄几下,门开了,她推开门悄悄走出关押的房间。 走廊里黑黑洞洞的,这对于叶限而言不算什么事。 她沿着走廊走到前面,看到一间房间的灯亮着,便走到门口。 一个人正躺在床上看着什么,忽然门轻轻地开了。 那人一个激灵从床上下来:“你怎么出来的?”叶限显出委委屈屈的神情:“我害怕。” 说来奇怪,本来是个干巴巴的小姑娘,这么一笑顿时平添了几分女人的娇羞,那人愣了愣,揉揉眼睛:“小姑娘挺好看啊。” 男人说着伸手去摸叶限的小脸,叶限身子往旁边避开:“哎呀,讨厌,要是被人看到怎么办?” “没事,这里加上我就五个人,剩下那几个都在睡觉呢,神不知鬼不觉。” “他们在哪睡觉?不会发现吧?”叶限小声问。 男人笑了,指着门外说:“就在斜对面房子,一间住俩人,睡得跟死猪一样,干啥都听不到。” “这是许小姐的房子?” “算是吧。哎,别问了,春宵苦短,赶紧的。” 男人伸手就去脱叶限的衣服。 叶限娇笑一下,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贴着他耳朵低声问:“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中国人啊。”男人顿了一下,“听说你以后要和我们一起做事,也不用瞒你,将来日本人把中国都占了,咱们就是开国功臣。跟着许小姐,那可是要做大事的。” 叶限点点头:“明白了。” 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薄薄的手术刀,夹在指尖,手缓缓抚过男人的脖颈,接着狠狠地一用力,那人啊地张大嘴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限。叶限伸出一只手指对他比划一下:“嘘,别出声。” 说着一松手,那人直挺挺地往床上倒下去。 血很快就蔓延到床上,叶限嘴边露出残忍的微笑:“第一个。” 另外两间房的人果然都在睡觉,叶限直接进去,将他们打晕绑在床边栏杆,嘴里塞上枕巾,三个人都拖进一个房间,过了一会,那房间传来三声惨叫,叶限打开门,拉开灯,冷冷地看着那房间剩下的唯一一个男人:“轮到你了。” 那男人呜呜呜地扭着身子,嘴里不知含含糊糊说着什么。 叶限说:“给你个痛快的,直接对着这里一刀,不疼,血噗地就喷出来了,很快的。” 那人瞪大眼睛,满眼惊恐。 “他们三个什么都不说,我就这样送他们走的,现在到你了。”叶限说着手在那人脖颈处划来划去。那人呜呜呜地叫着,眼中充满恐惧。 叶限手向下,冲那人胃部猛地一拳,那人疼的浑身抽搐,身子几乎对折,像个煮熟的虾子。 “说不说?”叶限撤下那人口中的枕巾,“我数三个数,你不说话那我只能送你去见你的同伴。” “我……我说。”那人看着叶限,苦苦哀求,“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都说,只求你送我回国,我女儿三岁了,我还没抱过她。” 那人扭动着身体,下巴努力向下指着。 叶限看到床头挂着的西装外套,伸手拎过翻找了几下,从里面掏出一个钱包,打开钱包,夹层里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个年轻的日本女人抱着个小女孩。 “你的妻子女儿?” 那男人点点头:“是,只要你放过我,我感激不尽。” “自己有老婆孩子,还跑到别人家打算做坏事,抢人家的地方,杀别人家的妻子儿女,你这心怎么长得呢?” “我……也没办法,我是军校毕业就被派到中国来了。” 男人叫道:“请给我机会活下去。你想知道什么?” 叶限得意地哈哈大笑:“你们的武士道精神呢,也不过如此。” 天还没亮,霍中梁就带着人赶到这里。 “你没事吧?”推开门,就看到叶限已经恢复了自己的相貌,穿着也不知从哪来找到的女人旗袍,已经打扮过了,明眸善睐,微笑着像个骄傲的女王一样从楼梯上走下来,只是这大厅和走廊里回荡的血腥味彻底出卖了她——这不是带刺玫瑰,这是食人花。 “一个人已经招了,你去审审吧,他的要求是送他回国,见他的妻子和女儿,看着好可怜见的。”叶限扭着腰肢走过来,轻轻挽着霍中梁的胳膊,在他耳边低语。 霍中梁眉毛微微皱了一下:“想的真美。” “你呢,没事吧?” 他体贴地问。 叶限的手摊开,里面是两颗白色的药丸。 “看这是什么?” 霍中梁盯着那俩药丸,恍惚中好像看到一双恶毒的眼睛,浑身汗毛都立起来:“老天爷,这不会就是那虫子的……” “对,这就是虫卵。” “赶紧给我,这玩意太危险。” “给你就不危险了?不怕,这还没孵化呢,我留着好好研究下。” 霍中梁转念一想也是,叶限可比自己有能力多了,不如留给她研究下,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召南也得到两颗,不过在孵化阶段,和这颗不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一想到这虫卵霍中梁就头大。 这玩意太诡异了,现在大家只知道之前的那些虫子怕火,可这些虫卵怕什么只有天晓得,若是按照杀灭虫子的方法对付虫卵,将它们扔到火里,也不知是真的会杀灭,还是会出现更坏的结果,目前状况下谁也不能轻举妄动。 霍中梁审问了那个日本人,拿到一份潜伏特务名单,他拿着名单带着小武去找许小姐认证。 许小姐此刻面如死灰,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事到如今,你一个人坚持是没有用的,你们的人已经招了。” 霍中梁拿着名单在她眼前晃了晃说:“小武,念给她听听。” 小武接过名单,大声念了几个人名地址,许小姐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很明显,小武念到有的人名时,她眉毛微微上调一下,霍中梁将这几个人名暗自记下冷笑道:“我是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去的,我就说那发疯的十姨太怎么会直奔二女中而去,是她身体里那些魂魄互相冲突导致的吧?你的手下人死了,还想指挥着十姨太身体去找你,二女中的女孩子是因为你才死去的。” 明子看向霍中梁,满眼都是嘲讽,似乎在说:“你才知道啊,笨蛋。” “我会叫你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用一辈子来偿还你对中国人犯下的罪恶。”霍中梁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九十九章 最后的胜利者(五十八) “这是怎么了,今天戒严,好好的戒什么严呢。” 谷莉莉看着楼下路口正在忙碌搬运路障的军警,面带忧虑。 “我下去问问看。”沈贤良说道。 这两天谷莉莉有点忐忑不安,她的上线明子小姐已经有几天联系不上了,之前认识的人,也统统找不到,此刻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家坐立不安,吵着不许沈贤良上班,一定要陪着自己安胎。 “达令,小心点。” 沈贤良走出公寓大门,门口有个烟摊,小贩看到他走出来,招呼着:“先生,买包烟吧。” “来一包。”沈贤良走过去,低声问,“出了何事?怎么全城戒严?” “不清楚,是警卫司令部的命令,和咱们组织没关系,看来是那边有大动作,你小心点。” 沈贤良接过烟说了声:“零头不要了。” 他拿着烟走向路口,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行人,纷纷对封路表示不满。 把守路口的士兵冷着脸要人掏身份证明,同时不住询问着什么。 沈贤良将烟递给站在一边的士兵,小声问:“长官,这又出了什么事啊。我这忙着去上班呢,能不能通融一下。” 士兵冷着脸将烟推回来,指着长长的队伍:“少来这套,排队去。” 沈贤良意识到这次真出了大事。 过去戒严都是警察来封路,这次直接有士兵来,还都这样冷面严肃,这又能出什么大事呢? 想到谷莉莉抱怨说这几天联系不到明子小姐,沈贤良心道是不是整个金陵的日本特务组织都被破坏了?这样想着,他转身就往回走。 那士兵喊道:“你不是急着上班吗?怎么现在又不去了。站住,你给我站住。” 身后传来咔嚓一声,那士兵扛起了枪。 沈贤良站住,两个士兵过来将他架起来就走。 谷莉莉等了很久,始终不见沈贤良回来,她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过了一会,电话铃忽然响了。 谷莉莉盯着那电话,迟疑一下一把抓起:“谷小姐,出事了,赶紧逃。” 里面传来的竟然是日语。 谷莉莉和日本人工作这么久,还是懂得一点日语的,愣了一下问:“你是谁?” “明子小姐出事了,我们内部出现了叛徒,你赶紧逃吧,明子小姐说过,如果她出事了,你就往大厂方向逃,滁河上有接应你的人。” 谷莉莉啊了一声,那声音道:“赶紧走,去大厂,去滁河。”电话挂断了,谷莉莉想等沈贤亮回来一起逃走,她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等了一会,又从窗子看看外面,下定决心,稍微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就匆匆下了楼。 她在路上走了一阵,始终不见沈贤亮的影子,心里越发忐忑:他是自己跑了还是被抓了? 谷莉莉看看周围,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车夫走过来:“小姐去哪?” “大厂。” 现在出城?车夫为难地看看周围,小声道:“今天戒严,不能出城。” 谷莉莉抹着眼泪:“我母亲住在大厂,刚来电话说病的不行了,我……我要不回去,怕是看不到最后一面了。” 她是个美丽的女人,西子捧心是极美的,美人轻声啜泣也是非常吸引人。 那车夫犹豫一下道:“罢了罢了,我知道远处城墙附近有个缺口,那边可以出城,不过这钱嘛……” “你要多少钱我都给。”谷莉莉眼睛一亮。 谷莉莉上了黄包车,车子很自然地通过路障,跑向远处。 “沈先生,想不到又见面了。” 叶限看到被押到霍中梁办公室的沈贤良,微笑着打个招呼。 “你们带我来是没用的,要看住谷莉莉。”沈贤良急忙解释。 “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来沈先生这是打算与我们合作了。” 霍中梁冷笑:“回头是岸,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霍先生,我们各为其主,虽然我们的效忠的对象是不同的,但我们都是中国人,都是为了将日本人赶出中国的。”沈贤亮落落大方地坐到椅子上、 这时门被推开,假龙一走进来:“不对劲,那日本人给的名单不对劲。” 叶限看了他一眼,俩人走到外面,叶限低声问:“怎么不对劲。” “虚虚假假,有的人招了,有的人死活不承认自己是日本特务,我进了他们身体探视,发现那人说的是真话,那名单绝对有问题,是将一些不相干的人掺杂在里面,我们上当了。” 原来拿到那份潜伏名单后,霍中梁汇报给司令部,开始全城戒严进行大搜捕。 搜捕抓到的人都交给小武和召南审问,很快召南就发现有的人真像是无辜的,他索性用能力进入那人体内探视一下大脑中枢,这才知道那人说的都是真话,并不是日本特务,莫名其妙就被抓来。 召南急忙叫小武去看那个答应合作的日本人,结果发现那人竟然在牢房里用牙齿咬开了自己手腕处的桡动脉,血流满地,此人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死亡多时了。 “混蛋。”叶限想不到自己聪明几世竟然被一个日本人给骗了。 “霍先生,我们虽然各为其主,对日本人的态度是一样的。”沈贤亮继续和霍中梁谈判。 “我可以放了你,但你要将你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霍中梁冷笑,“你是什么人我大概已经清楚了,你的人过去给没少给我惹事,又是罢--工又是上街,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好,我可以知无不言,将来不管如何,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都希望保住这座城市,这座城市的人民。” 沈贤亮很坦然的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只是因为个人原因,隐瞒了谷莉莉怀孕的事。 霍中梁下令,马上逮捕谷莉莉。 他放下电话看到叶限走进来:“我们上当了,那日本人骗了我们,还有许明明,她故意误导了你,这个女人,真是心如蛇蝎。” 沈贤亮问:“霍先生,我已经将我知道的情况都说了,你是否能让我明白这些人的毁灭计划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明子小姐说这最后的执行必须由我和谷莉莉来做,我一直搞不明白。” 叶限听到这话,忽然想到母体问题,急忙问:“谷莉莉是不是怀孕了?” 沈贤亮一愣:“你怎么知道?”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一章 漏网之鱼(一) 旅馆内空无一人。 沈贤良推开浴室的门,里面空空如也。 他又打开柜子门,看看里面道:“遭了,谷莉莉逃了,衣服不在,箱子也不见了。” 霍中梁怒道:“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来。” 小武一脸茫然:“咱们都戒严了啊,她不能出城,还能跑到哪里去?” 虽说不能出城,可这么大的金陵城,若是寻找一个人也是难事,更何况他们低估了对手,相信了那个日本人的话。全城戒严抓了一些不相干的人,消息已经走漏,那些躲在暗处的特务一定帮助谷莉莉转移了,但是能转移到哪里呢? 其实不用出城,藏在金陵就能让人找不到。 但叶限不是这么看的。 明子也好,那个自杀的日本人也好,他们故意误导牵扯不相干的人进来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为的是什么?叶限判定是等那虫卵孵化。 “怀孕时间,我也说不清,她是前几天才告诉我的,应该也是才发现不久吧。”被叶限询问谷莉莉怀孕问题,沈贤良面带愧疚,语气含糊。 他妻子的死是他内心最深的痛,但为了工作又不得不于谷莉莉虚与委蛇,现在等于妻子尸骨未寒自己就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这怎么说都过意不去。这段过往叶限最清楚,面对这个女人,他总有种深深无力感。像是一切心思都被她看透,无所遁形。 “她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情况?” 沈贤良低下头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叶限神情严肃:“沈先生,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你们这些总记着什么家国情怀的男人,就不该娶妻生子,不过你不是欠我的,以前的事情等将来你去找你妻子解释吧,我现在只想知道谷莉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可能逃到哪里。” 听到这话,霍中梁看了叶限一眼,目光中透着隐隐的苍凉。 “她说过很奇怪的话,说能有孩子还要感谢明子小姐。” “感谢明子?明子对她做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她是自己单独来金陵的,说是去汇报工作,回来不久提到过明子给她介绍妇科医生。我在沪城越想越不放心,就也来到金陵,前几天她就对我说自己怀孕了。” 事情已经很清楚,谷莉莉肚子里的很有可能不是胎儿,而是……虫卵。 霍中梁的人将旅馆房间翻个遍,只找到一部电台。 霍中梁冷冷地看着沈贤良,后者低下头去:“这是谷莉莉和日本人联络的电台。”霍中梁冷着脸将箱子拎出来打开,示意沈贤良坐过来,“你可是谷莉莉着意拉拢过去的,不要对我说你不知道电码。” “我……” 沈贤良面带犹豫,他和霍中梁分属于不同的阵营,目前这两个阵营不但没有合作,还是敌对双方,他打入日本特务组织之前和警备司令部的人没少周旋,有很多同志还被警备司令部的人抓走了,此刻要他做到心无芥蒂那这是要求他做圣人了。 “沈先生,想想你太太,想想整个金陵城的百姓,我们的目标只是抓谷莉莉,和你的组织没有任何关系。” 霍中梁语气坦诚。 沈贤良叹口气,打开电台,调了一个频率戴上耳机仔细聆听。 过了一会,他放下耳机:“现在没有信号,一般都是晚上才和我们联系的。” “那你主动和日本人联系,告诉他们明子被抓,下一步怎么办,你们的计划如何执行。” 沈贤良点点头开始发报。过了一会,他惊喜地看向霍中梁:“有信号了。” 霍中梁激动地握住拳头,大气也不敢出,目不转盯地盯着沈贤良,像是害怕眼睛眨一眨他就不见了。 叶限则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心想谷莉莉这人不算聪明,自己走的话一定远不了,若是有人帮忙,那就麻烦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霍中梁和小武都拔出手枪,小武走到门口低声问:“谁?”霍中梁则躲在门后。沈贤良专心发报,彷佛对眼前的事完全不知晓。 “我找沈先生的。” 门开了,小武的枪口对着站在门口的那个人。 那人见黑洞洞的枪口,愣了一下,没等他反应过来,躲在门后的霍中梁一把将他拎进来,那人叫了一声:“打劫啊。”沈贤良摘下耳机站起身道:“放开他,他是来找我的,和日本人没关系。” 那人的眼光在沈贤良和和霍中梁脸上转来转去,最后神情平静地对沈贤良冷笑一下:“你叛变了。” 沈贤良急忙解释:“霍先生,既然现在是我们一致针对日本人,请善待我的同志。” 霍中梁哈哈大笑,松开手,用力拍着进来那人的肩膀:“原来是那边的人,咱们都是中国人,好,我们现在是要粉碎日本人的阴谋,自家人的事,以后再解决吧。”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看向沈贤良,惊疑不定。 “老孟,这位霍先生是警备司令部的人,但现在我们要对付的是日本人,时间紧急,我来不及解释太多,你找我什么事?” “谷莉莉,跑了。” “你看到了?” 霍中梁急忙问。 “我的人看到的,她拎着个箱子坐着一辆黄包车,朝东南方向去了,听说好像是要出城,我联系不到你,只能跑来找你,已经有人悄悄跟踪上去,晚一会会向我汇报。” “你的人?具体怎么回事?” 霍中梁有点不能相信。 “不好意思,霍先生,我们内部的情况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我相信老孟的话,他的情报来源是没问题的。” “日本特务组织那边给你的回话是什么?” “叶限忽然问道。 “食人蝶二期计划。” 沈贤良说完苦笑道:“我和谷莉莉是这个计划的执行者,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计划到底是如何实行,要做什么,只听说计划成功全城毁灭,日本人会在废墟上建立起一个新的城市。如果可能还会效仿这次计划,在中国基础上建立一个新的国家。” “食人蝶计划就是用食人蝶幼虫吞噬全城,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只要培养出幼虫就可以。” 叶限冷冷地看着他:“沈先生,要消灭这个计划需要你配合。”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二章 漏网之鱼(二) 这一番搜查,霍中梁始终眉头紧锁。 小武抿着嘴一声不吭。 下楼时,老孟悄悄牵了沈贤良西装袖子一下:“老沈,咱们这是违反了地下工作纪律啊。” 沈贤良苦笑一下:“老孟,这是为了国家,如果将来要背处分一切我来承担,现在咱们做的就是积极配合,早点找到谷莉莉吧,上次秋叶村全村消失的事情,你不也听到了,我可不想金陵城也重蹈覆辙。” 那件事太过诡异。 他们的组织虽然信奉无神论,但无神论是无法解释这件怪事的。沈贤良想到日本人要自己和谷莉莉执行的是和毁灭秋叶村一样的计划,只觉得浑身发寒,再一想到谷莉莉肚子里的不知是胎儿还是虫卵,心里更是乱成一团。 沈贤良深一脚浅一脚走出门,老孟看了门口一眼,那眼神自然没逃过霍中梁的眼睛。他微笑着道:“孟先生,你的人已经回来了吧。” 沈贤良打起精神,正色道:“霍先生,你不要太过分,我们既然答应在这次事件上合作,你就该尊重我们的组织,今天的事情结束后我们就此相忘于江湖,希望霍先生信守承诺,以后不会对我的人下手。” 霍中梁站定,对沈贤良敬了一个礼:“沈先生,我霍中梁尊重你们的选择,我向你保证,这次事件以后,我会马上离开金陵回到沪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守口如瓶。我们虽然并未合作,但我相信国难家仇在即,总有一天我们会并肩战斗的。” 小武也一个敬礼:“我也是。” 老孟看了沈贤良一眼,后者对他点点头。 老孟就往旁边一条巷子走去,过了一会回来道:“出城了,方向好像是直奔大厂,奇怪,日本人在那有据点吗?” 黄包车拉着谷莉莉到大厂附近时候已经是傍晚。 谷莉莉下了车,感激极了:“多谢您,要多少钱?” “呵呵,多少钱也难买我们谷小姐肚子里的计划啊。”黄包车夫将帽子摘下,用毛巾擦了擦寒,“还好,这一路跑的够稳当,没有伤害到谷小姐的孩子。否则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谷莉莉一愣:“什么?你是……” “咱们都是一起的,明子小姐的计划就是一旦她那边出事,我这边就负责马上将谷小姐送到滁河边上。” 送到滁河边上? “那电话也是你打的?” “对。”那人嘿嘿一笑,指着哗啦哗啦的河水道,“现在就请谷小姐下去看看了。” 下午?谷莉莉转身看到河水,往后退了几步:“不,不,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那车夫双手一摊:“对不住了,这是明子小姐的命令,送你到滁河里。” 说着伸手去拽谷莉莉。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谷莉莉知道自己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知道的,便娇媚地一笑,一只手勾上那男子的脖子:“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呀?” 谷莉莉可是舞厅的头牌,人长得美,在男人身上很有点手腕,这手勾上,身子就贴了过去,高耸的胸部紧紧地贴着车夫敞开的衣襟,摩擦着他的胸膛。 那车夫浑身一抖,声音发颤:“我……是中国人。” “对的呀,咱们都是中国人,明子小姐出事了,那些人一定会抓咱们的,与其继续跟着日本人卖命不如咱们……一起逃。” “逃,往哪逃啊,现在北边都被日本人占了,我看早晚南边也得被人家拿下来,我们已经是中国人中的叛徒,再背叛日本人,那还有活路?” “有啊,我们可以去日本或者去美国,我有钱,我带着钱出来的,只要有钱哪里都能去。一个活着的我可比推进河里的对你有利多了。”说着,谷莉莉的手在男子身上游离。 那男人被说动了心,心想美人在怀,扔河里白白淹死太可惜,不如将她先睡过了,享受完了把钱抢走,再把她推到河里也不是什么问题。想到这,男子将谷莉莉拦腰抱起就往树林里走。 谷莉莉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着,另一只手伸向自己大衣口袋,手上出现一把匕首,朝着男人的肚子狠狠地扎了下去。那人猝不及防,暴怒之下将谷莉莉一把扔到地上,谷莉莉惊慌失措,爬起来就跑。 那人气得发狂,顾不得疼痛,起身就追。 谷莉莉头也不敢回,沿着河边大步跑着,跑的高跟鞋丢掉了,脚踝咔嚓一声,疼的钻心,也不敢停下来。 眼瞅着那人马上就抓住她的胳膊。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喊声:“住手。” 沈贤良冲过来,一把将那男子推向滁河,那男子拼尽力气,用力抓住谷莉莉的胳膊,将她也一并带了下去。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惊呆了。 谷莉莉在河里扑腾着:“救命,贤良救我,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 叶限则喊道:“赶紧拉她上来,那些东西喜欢水!” 霍中梁小武都急忙跑向河边,沈贤良跳进河里,努力想将谷莉莉拉上来。 那挨了一刀的男子,在河里扑通一阵,忽然从后面抱住谷莉莉的腰,用力向下沉去:“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莉莉!” 水面上咕嘟嘟冒起一串气泡,看着谷莉莉就这样沉下去,沈贤良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伸手在水面上胡乱的拍打。 谷莉莉嘴里进了水,水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从身体里每个孔洞灌入,她睁不开眼张不开嘴,只知道咕嘟咕嘟大口大口的水往肚子里灌。 忽然,她的正下方泛起一片红色,她只觉得肚子一热,低头看下去,无数黑色的小虫从她下体出来,很快将她包围,接着一个小小的红色的东西也缓缓飘了上来,在她眼前游动。那红色的东西被一层薄膜包裹着,看上去像一尾小小的游鱼。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过来: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 黑色小虫将那小小的胚胎包围,很快就消化殆尽,谷莉莉眼前一团漆黑,紧接着她的身体四分五裂,无数的小虫围绕着残肢啃啮着消化着。一个美丽的头颅静静地飘荡在水面上,离近了能看到脸上的淡淡水痕,也不知是河水还是泪水。 第三章 漏网之鱼 (三) 沈贤良愣愣地站在岸边,盯着从河底深处渐渐浮上来的那个人头。 那个女人,自己曾经无数次梦想如何摆脱她,甚至杀害她,可是今天当她那美丽的头颅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时,他只觉得浑身冰冷,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 这个女人,在民族大义上背叛了自己的国家、民族,但在感情上,从未亏欠他沈贤良分毫,反倒是他,利用感情欺骗了她,导致她一直到死都被蒙在鼓里,还在做着有爱情结晶的美梦。 女人眼睛瞪得老大,嘴也微微张着,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向他倾诉。 如果能说话,她一定会告诉沈贤良,她没骗人,他们之间真的有一个孩子,她看到了那个孩子,它好小,像是一尾游鱼,又多么神奇,两个相爱的人,让这小小的鱼儿游进自己腹中某个角落生根发芽,最后得到一个孩子! 霍中梁大吼着你不要命了,用力一把将沈贤良从水里拖出来。 沈贤良像是醒悟了一般,忽然嚎叫起来:“啊!为什么会这样!” 没人责备他竟然为一个女汉奸伤心。 老孟叹口气,别过脸,不忍心看他失魂落魄的一幕。 沈贤良一直觉得他和谷莉莉之间是没有爱的,但是相处这么久,又长期做着最亲密男女才能做的事情,现在猛然看到自己枕边人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人世,他几乎被自己的内疚击溃了。 叶限看着他冷冷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沈贤良用力揉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这样的人生,注定是要在刀锋上跳舞,内心必须无比强大,痛苦迷茫只是一瞬间。 “那些虫子并没有过来。” 小武俯身查看河里的动静。 是的,现在河里有两具新鲜的尸体,那些虫子只攻击这两个人就满足了吗?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可能是虫子还没有发育成熟,战斗力没有一代虫子那么强。”叶限分析道。霍中梁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事发突然,许明明留了后手安排谷莉莉来滁河,说明是要用大量的水来促进虫子发育,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些虫子还没有彻底成熟,需要在水里生活段时间。” 没有发育成熟,目前不会上岸,若是这样真是谢天谢地,但问题又来了,虫子怕火,现在又躲藏在水里,等它们发育成熟再消灭那是不可能的,养虎为患,第一批虫子已经如此可怕,这些在水中诞生的虫子不知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铛铛铛,远处传来几声粗哑的铃铛声。 小武侧耳倾听,脸现惊喜:“招魂铃,是师兄。” 叶限也听出是招魂的铃声,但她对这种法器了解不多,不像小武,能瞬间分辨出是谁摇动的铃声。霍中梁眉头皱起:“他们武当派来凑什么热闹。” 当然,元绶的到来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很快,几个人影飘然而至。元绶衣衫飘飘,轻功优雅自如,他轻轻地在叶限面前站定,手里举着一个不大的银铃铛,只是铃声暗哑,像是被什么东西锈住了一般。 “此处遍地离魂,极为凶险。” 元绶看了河面一眼:“又是从那漩涡中来的,那是连通到别的空间的通道,只是今天这通道开的似乎又大了些,逃出无数离魂。在其他空间,不知道多少人将长睡不醒。” 离魂指的是脱离躯体的灵魂。 滁河中央那个巨大漩涡像是一个魂魄分离器,将不知从哪个空间的离魂都抛撒出来,这些魂魄的主人在另外的空间本来都是正常的人,在魂魄被抽离后基本成为植物人,或者失去记忆,如果不将这些被甩出来的游魂送回去,那些魂魄的主人在原有空间可能就会慢慢死去,查不出死因。 这段时间,元绶率领武当众人一直在街头收集游魂,然后通过滁河深处的漩涡,将这些魂魄送回去。至于能不能送到原主人身边,也只能是那些主人自求多福了。 “你不是一直收集游魂来着,怎么这里还能到处都是游魂?”叶限有点不满,觉得元绶是来添乱的。 “河里发生了异变,更多的游魂都跑出来,有游荡在人间不走的冤魂也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生魂,彻底乱套。” 元绶看向水面,那上面正漂浮着一个游魂,那魂魄的面孔他都看的清清楚楚,心里很不高兴:这都多少天了,你一个当兵的还这么胡闹,一点也不讲纪律。 霍中梁顺着他的眼光看向河面:“那里吗?都是游魂?那些虫子应该不会吃那些魂魄吧?” 元绶心道,你要知道我看到的是谁的魂魄,就不会这么轻松的问这等话来。 “那些怪虫就在河里,还未曾发育好,只消化了两具尸体就不露头了,你可有办法将它们一网打尽。”叶限知道武当这样的名门大派一定会有些法宝。 元绶摇摇头:“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这样说着,眼神却格外闪亮。叶限笑道:“好啊,许久不见,你还会撒谎逗人了,你既然能来就说明一定有东西收了水里的虫子,帮帮忙吧,这不是单个人的事,关系到金陵城乃至全国人的安危。”说到这,叶限看了霍中梁一眼,低声娇笑,“好了,算我求你还不行,等把这些怪物都处理了,这份人情我是记得的。” 霍中梁眉毛一挑,刚要说话,却见元绶像变戏法一样,手上忽然出现一对尖角状的东西,霍中梁不认得这东西,叶限却是知道的。 这是道教打卦用的圣卦又叫圣杯,校杯,分为阴阳,做法事后的抛出的验证。只是元绶手中的这对晶莹如玉,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 “这是对千年犀角校杯,剖为阴阳,合二为一具有神奇作用,可以吸收水中一切邪祟。这怪虫也是邪祟,可以用来一试。” 霍中梁伸手去接:“是不是要下河寻找到那小虫就能用了?我下去就行了。” 元绶冷笑:“你会法术?会打卦还是会抛校杯?” “守土保民是我身为军人的责任,你个道士跟着凑什么热闹。” 元绶不搭理他,转身走向滁河:“我是道士不假,可我是中国的道士。国家兴亡人人有责,我做事是身为中国人的责任,谁也不必领这份人情。” 第四章 生命之火 “掌门师弟!我下去吧。”” 身后有道人喊道。 元绶头也不回,声音冰冷“这法物只能历代掌门弟子使用,你们是要僭越吗?” 道士们你看我,我看你,眼含热泪无法反驳。 “师兄,小心啊。” 小武知道自己没有法术,只能揪着一颗心目送元绶下水。 他下水的姿势极为优雅,长衫飘飘,风度翩翩。 霍中梁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口气,叶限则抓着他的胳膊说“我相信他能做到。” 召南赶到时,元绶已经在水下有一会了。 元绶之前就下过滁河,知道那漩涡的位置,他水性加上法术都是极好的,一口气下去在水中如履平地行动自如,可为什么过了十来分钟还是没有动静? 叶限也有点焦虑了,盯着腕上的手表,霍中梁在岸边踱着步子。 几个道士原地打坐,嘴里念念有词。沈贤良则和老孟坐在一起,盯着捞上来的美人头不知在想什么。 又等了一会,召南道“我下去看看。” 叶限知道这些变异生物从来都是同类相吸,见召南要下水,走过去拍拍他肩膀说“千万要小心,我等你回来,一定把过去克扣的工钱都还给你。” 召南大笑“这么多年,这句话是我最爱听的。” 他心里想的却是,不管对我什么感情,能让你叶大小姐大手笔一把,我就是上不来也值得了。 说话间召南下了水。他下水后像是一把盐撒进去河里,忽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霍中梁等人已经知道他的身份,看到过他进入龙一体内冒充龙一的情景,不觉得惊讶。沈贤良对着谷莉莉的头颅不知在想什么,根本没注意到召南,倒是老孟,看着河边,目瞪口呆。 召南进了水里就变成柔柔软软的一个细长条,像是海带一样,在水里飘飘荡荡。他尽力让身体舒展,好让那些虫子能注意到他。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月光洒在水面上,却无法深入水下,河水下面一片漆黑。召南在水中晃晃悠悠,时不时有游魂从他身体中穿行过去。 飘荡一会,河中心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 一个人影在水中挣扎着,召南急忙游过去,看到元绶仰面漂浮在水中,双手伸展,一只手紧握着犀角卦杯,那卦杯只剩下小半个还握在他手里,剩下大部分都不见了。 召南急忙又往前游了游,果然看到一群黑色紧紧地围着啃下来的大半个卦杯,正努力消化着。 很显然,千年犀牛角卦杯也成了食人蝶怪虫的食物,这卦杯的灵性吸引了幼虫们注意,它们急于围攻卦杯,没有伤害到元绶,等它们消化完犀牛角,恐怕下一个攻击目标就是元绶了。 召南不喜欢元绶,但佩服他明知水下凶险莫测还独自下水的勇气。 他的身体忽然卷曲起来,从细长条一端吐出无数气泡,那些气泡围绕着元绶的身体,像是形成一个保护层,元绶渐渐向水面上升去。 元绶猛地睁开眼睛,他用法术,看到水下是一个几乎透明的细长物体,他说不清那物体是什么,但能感觉到那一定是自己认识的人。 “召南!是你吗?” 在那些气泡的包裹中,元绶可以呼吸,可以说话。 召南没搭理他,全神贯注看着啃啮着犀牛角卦杯的小虫子们。 “霍中梁的游魂也在这!你要注意!” 元绶喊道。 召南愣了一下他也离魂了?那么,他是从哪个空间过来的?是生魂还是死去的魂魄? 他无暇多想,因为那些小虫已经消化掉犀牛角,聚成一团,很快就游到召南对面。 同类,它们一定是察觉到同类的气味,迅速散开,很快就将召南团团包围。 召南深深地吸口气,细长条的身体起伏颇大。黑色小虫很明显以为那是攻击,又散开一些,似乎在观察召南的动静。 小虫们判断出这是一个同类,但这个同类似乎又同它们有所不同,让它们忌惮,又跃跃欲试,想将这个同类一起融化掉,合为一体。 很快,小虫们向召南发起了攻击,召南细长条的身体柔软,轻盈,在水中摆来摆去,小虫们无从下口,它们毕竟只是虫子,还是没有发育完全的虫子,没有头脑,只会群起而攻之消灭一切可以吃掉的东西,面对这个会躲闪,在水中动作灵活的有些飘袅的怪物,它们有点慌了。 召南冲漂浮在水面的元绶喊道“把那半截东西扔给我。” 元绶手一松,小半个卦杯落了下来,召南一把接住,以极快的速度游向河中心的漩涡。 这细长条同类不好对付,但是他拿着的那玩意可是好东西,吃完了精神百倍,发育成长更进一步,黑虫们迅速跟着,乌泱泱的追着召南而去。 召南引着小虫来到漩涡周围,那漩涡力量极大,一些小虫措不及防被吸了进去,更多的小虫明白那里危险,纷纷远离,很快又将召南团团包围。 召南笑了一下,细长条的身子里忽然伸出一个细细长长的触角样的东西,那东西牢牢地抓着半块犀牛角,一点点地往漩涡处探去。 千年犀牛角的美味吸引了小虫,它们很快结成一团,嗖的一下将犀牛角围起来,开始啃啮。 召南本来是打算将小虫推向漩涡,让漩涡将它们甩向不知哪里的空间,转念一想,这不行,不管到了那个空间。这些小虫都足以造成毁灭,不能以邻为壑。 将它们集中起来,一把火烧掉,可是水中如何点火? 水中也可以有火焰的,是鬼火,是灵魂之火。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忽然出现,一把抱住那犀牛角。召南呀了一声,仔细分辨,那黑影抱着犀牛角和小虫,回过头冲召南笑了一下,这个游魂召南无比熟悉,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黑影迸发出光亮,那光亮很快在水中形成熊熊燃烧的烈火,这是让灵魂灰飞烟灭的真火,被这样的火焚烧将永远不能轮回,饱受地狱之苦。 召南心中咆哮着“不!” 那黑影在灵魂燃烧殆尽前,拼劲最后一点力气冲向漩涡,很快就带着那些燃烧的小虫消失的无影无踪。 召南的身体恢复成原状,他用手蒙住眼睛“不会的,那不是霍中梁的生魂,一定不是。” 。 第五章 消失 倦睡恹恹生怕起,如痴如醉如慵,半垂半卷旧帘栊。 连着几天阴雨,沪城的冬天更增添几分寒意。 这天早上,叶限打着哈欠,推开窗户,看到外面一片蔚蓝晴空,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清新。 她穿着睡衣,打个哈欠,轻叹道:“今天天气不错啊。”梳洗过后对着镜子细细地化起妆来。她描眉画眼,涂上厚厚的口红,镜子中的女子烈焰红唇,热烈的像一团火。 “早餐买回来啦!”召南在楼下喊道。 召南这几天心事重重,总担心叶限多想伤心,变得格外勤快,闭口不提下河前叶限许诺的所有亏欠工钱的事,早上还买来热乎乎的早餐,等着叶限下楼吃饭。 有好几次,叶限不相信地看着召南:“早上明明看过,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的,怎么你现在变得这么好,我总觉得你想算计我。” 召南笑笑,墩子喊道:“叔叔是担心你想……” “墩子,这油条贼拉好吃。”陈飞扬用一根油条堵住墩子的嘴。墩子无奈地咬口油条,湿漉漉的眼睛满是不解:大人们的心思真难猜啊。 “想什么?” “嘿嘿,怕你想些有的没的,再不停地折磨俺们给俺们找活干啊。”陈飞扬笑嘻嘻地给叶限盛粥,“这粥不错,多吃点。” “你们啊,都怪怪的。”叶限第一次见陈飞扬这般绅士,还真有点不习惯。 待叶限吃完饭,扭着腰肢上楼补妆,陈飞扬叹口气:“俺真怕她啥都记起来,嚎啕大哭。哎,俺最怕女人哭了。” 召南摇摇头:“既然一切都消失了,那就千万别提起,别叫她知道才好。” 那天召南本来是想利用千年犀牛角将那些虫子引向漩涡,忽然又想到如果那些虫子通过时空隧道进入别的空间,那将给不知哪个时代造成毁灭性的灾难,只有采用火攻才是最佳办法,但都在水中如何用火?就在这千钧一刻之时,霍中梁的游魂再次出现。这个游魂当初跟着无数游魂一起从漩涡中被甩出来,因为颇有军事才能,一直游离在外没有被道士们抓到,那游魂用真火燃烧了自己,也将那些虫子烧成灰烬一起消失。 一个人还活着,他的魂魄却能游离在外被称作离魂。 那时候霍中梁活着,还能带人四处搜查日本特务,站在滁河岸边等待召南和元绶上岸。那游魂并不是这个空间的离魂,而是来自不知哪个空间,那个空间的霍中梁不知生死,但这个游魂一旦在这个空间灰飞烟灭,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眼看那游魂和虫子燃烧殆尽,剩下的灰烬被漩涡吸了过去,抛向远处未知空间,召南浑身冰冷,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事,待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岸边,看到霍中梁不见了,其他人见他平安归来,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霍……霍先生,去了哪里?” 他看向叶限,结结巴巴地问。 叶限看他没有受伤,松口气:“霍先生是谁?哎,你是不是被那些怪物伤到脑子了?” 说着还伸手去摸他额头。 召南晃了晃,避过她的手,面色苍白:“你说什么?你不知道霍中梁?” 叶限摇摇头:“我看你是真伤到脑子了。” 召南急了,他抓住小武衣服质问:“霍中梁去了哪里?霍中梁出了什么事?” 小武一脸茫然:“召南,你说的是谁啊?什么霍先生?” 他神色不似作伪,召南又看向站在一边的沈贤良和老孟:“你们说,霍中梁呢?” 那俩人也齐齐摇头:“你说的是谁啊?我们一直在岸边,没看到别人啊。” “霍中梁,你们不是被霍中梁抓来的吗?警备司令部的霍中梁?” “召南先生,你可以侮辱我,但请不要侮辱我的信仰。”沈贤良气愤极了。 老孟也嚷道:“太过分了,什么抓来?我们是合作关系好不好?” 这是怎么回事? 小武将召南拉到一边:“召南,你可能真是伤到脑子了,沈先生是来帮我们的,虽然我和他同属不同阵营,但我尊重沈先生,他为大义不计较个人得失,你说什么抓来,什么霍先生,莫名其妙。” 召南忽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个游魂在这个空间灰飞烟灭,同一个空间的霍中梁就会消失,还会被抹去一切曾经在这个空间消失的痕迹。 这时河面上传来哗啦哗啦的拨水声,所有人心里都一紧,小武握紧了手枪。 “我又找到几个游魂。” 元绶湿漉漉地上了岸,看向叶限目光悲悯:“节哀,我看到霍中梁的游魂灰飞烟灭了。” 叶限瞪大眼睛,扑哧一声笑了:“你和召南是商量好了吗?一个两个都拿我开玩笑,什么霍中梁?他是谁?怎么好像我和他很熟似的。” 叶限笑的直不起腰来,双肩颤抖。 有些人笑的厉害了,浑身颤抖,从另一个角度看和哭也差不多。不知为何,元绶心中忽然滑过这样的联想。 叶限低着头,趁着没人注意,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待再抬起头来,依然是笑靥如花艳光四射,她的美在这迷茫的黑夜里熠熠生光。 就这样,霍中梁和燃烧的游魂一起消失了,除了召南和元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抹去了关于他的记忆,彷佛这个人从没有出现过。 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沪城,召南发现,原来这里的人也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轻寒听到他说起霍中梁,一脸疑惑:“谁啊?我怎么从没听过?和叶限有什么关系?” 召南混进警备司令部,发现这里的人也完全没有霍中梁的记忆,那个人,那个叫霍中梁的男子,身材高大肤色黝黑,咧嘴大笑时露出雪白的牙齿,他……真的在这个世间存在过吗? 召南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偏差。 但元绶告诉他,霍中梁真的存在过,那一切不是梦,也不是精神错乱。 “之前,我低估了他。”元绶叹口气,“他这样的人的确值得叶限倾心。” “可是现在……他……叶限已经彻底忘记他了。”召南叹口气,现在他和元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可以光明正大追求叶限,可是为什么他们俩都不能忘记霍中梁? 叶限扭着腰肢一步步走上楼。 他她坐在梳妆台前,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拿起口红在嘴唇上补妆。 忽然,她站起身,用口红用力地在镜子上写了一个霍字。 这个字的比划多,口红用了好长一段,写完了,叶限的手从霍字的一横缓缓抚过,沿着笔顺,一点点划过,最后指尖鲜红欲滴,像是一颗晶莹的血滴。 有时候假装忘记,其实是为了珍藏。 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老的时候,下酒。 有些感情有些过往,凝结心底某个角落,待时日渐久,磨砺成琥珀。 第六章 倾城之恋 飞机轰炸过后,一场大雨开始洗刷孤岛,像是要急于洗去硝烟的气味。 远处的小街上,大红花开的热热闹闹,火一样一直燃烧到港口去。 这些天随着各种小道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港口里已经没有船靠岸了,英国水兵也不见踪影。 召南打开木门,看到远处店铺的白铁皮招牌被爆炸飞溅的小石子砸的千疮百孔,如同一张沧桑的麻子面皮,他骂了一声:“该死的,都撤到香港了还要看到这帮畜生,受这等鸟气。” 早上他已经从收音机的新闻中听到,日军已经在昨天中午度过了深圳河,和醉酒湾防线的英国军队对峙了。叶限很明确地告诉他:“很快香港也会沦陷,这是没有办法,不以任何人意志为转移的事情。” 四年前沪城沦陷,未寒时古董店随着难民潮一同向南走,最后在香港落脚。 彼时刚租了新的店面,安顿好瓶瓶罐罐,召南长长地出口气道:“可算安全了。” 嘎吱嘎吱,叶限从木头楼梯上走下来,冷笑道:“真是小富即安,这算什么安全,几年后香港也会成为孤岛。” 召南一愣:“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同意我往香港撤退?” “到时候整个东南亚都不能幸免,去哪也是一样,无所谓了,反正……我们又不怕哪些人。” 叶限下了楼,手指从长长的玻璃台面上滑过:“很快,这里的冤魂会更多,就是洋鬼子港督,也将成为阶下囚呢。” 正说着话,门口传来广东话:“内地来信,哪位是叶限叶小姐?” 召南出去给了邮差小费,拿着信走进来。 信是远在汉口的轻寒写来的。 大意是武汉三镇形势也不妙,日本人已经陈兵在安庆一带,只要安庆失守,武汉就危险了。情况危机,黄老爷子和叶女侠再度出山,利用自己的江湖地位,号召黑白各帮派拼弃前嫌,携手保卫武汉。 “我也在做力所能及的事,在码头上负责一些物资转运,另沪城警察局安局长已经投奔日本人,依然任警察局局长,维持城内治安,只是小武至今杳无消息,有人说他在巷战中战死,也有人说当初他曾带领一些警察突围出去,不管怎样,既然当初答应了他,我是一定会等他的。” 叶限看完信,默默递给召南。 “小武是很崇拜霍……” 召南看完,差一点说出霍中梁这个名字,他偷偷瞟了叶限一眼,斟酌着道:“小武素来爱国,性格耿直,怕是凶多吉少。” 叶限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天高云淡,有白色的鸽子在高空中飞过,她知道不远处那个尖顶教堂房顶上生活着很多鸽子,鸽子是和平的象征,只是现在真是讽刺,强盗烧杀抢掠,这个国家注定无法和平。 一座城市沦陷,必然伴着战火硝烟,伴着很多人抗争和牺牲。 召南心想,那年寒冬,他们还试图努力扭转金陵的命运,拯救六朝古都,霍中梁甚至为此搭上了自己,还被抹去了在这世间生活的一切痕迹。至今召南和墩子、陈飞扬都小心翼翼,不在叶限面前提起关于霍中梁的一切事情,他们以为她也被抹去了记忆,根本不知道霍中梁的存在。 叶限依然和过去一样,描眉画眼烈焰红唇,言语刻薄,神情高傲,喜欢钱,晚上睡不着觉喜欢听金条敲击的声音,喜欢抓着一把宝石,在灯下观赏它们璀璨的光,没心没肺,夜夜笙歌。 “我们还是没办法改变一切啊。” 召南叹息着,面色颓唐。 “没有人能改变历史。” “可是我们付出那么多,甚至……” 召南没有办法继续讲下去,现在,霍中梁是他心里的翻不过的沟壑,无法逾越的高山。 “那些怪物虫子足以毁灭整个国家,这不单是一个金陵的事,我们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其实叶限想说的是霍中梁做的足够好,他燃烧的生命之火拯救了太多人,虽然那里面很多人会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死去,但生命不是用今天死去还是明天死去来衡量的,他一个人无法挽救城市沦陷多国土沦丧的命运。他做的无异于螂臂挡车,充满了傻气,眼看着他在眼前活生生地消失,叶限才明白,她怎么就这么喜欢这个傻气的家伙呢。 四年来,大半个中国已经被占领,沪城、金陵、武汉,轻寒的信后来辗转从新加坡发来,原来宝庆帮被日本人忌恨,在武汉失守后,轻寒就跟着黄黄天蝎夫妻去了南洋,叶限在回信中告诉她,新加坡也会被日本人占领,请黄老爷子做好打算。 “卖报卖报。” 大雨停了,小百姓的生活依然继续,街道上,报童光脚踩着木屐,哒哒哒地跑过。 “沪城警察局局长被刺身亡,凶手竟然是亲侄子!” “天下奇闻,侄子刺杀叔叔,同室操戈祸起萧墙。” 召南急忙挥手喊道:“嗨,小孩,过来。” 他买了一份报,一目十行急匆匆看完:“老天爷,是小武,小武刺杀安局长,被日本人抓住了。” “笨蛋,安局长那条狗命,哪里值得他用自己去换。”叶限纤细的手指轻轻叩打着柜台。 “怎么办,我要去救小武。” 叶限看了那报纸,原来小武并没有在跟着一些士兵撤退,而是留在沪城,做一些抗日锄奸工作。他叔叔安局长这四年来助纣为虐,做了很多坏事,小武便主动承担了刺杀安局长的任务,现在因为刺杀安局长落入日本人手里,下周就要被枪毙了。 “你当武当山是死的啊,有元绶在,哪里用的上你。” 叶限看着报纸上五花大绑被折磨得不像样子的小武,心里叹息着:又一个傻瓜,当初就被他的霍长官给蛊惑的什么家国情怀,什么守土有责,本来傻乎乎的跑去和轻寒求了婚,可是一看日军进攻沪城,愣是推迟婚礼跑回去参加战斗,沪城沦陷时他消失的无影无踪,想不到四年后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报纸上。 “这个傻瓜啊,和他一样傻。” 叶限出门时轻轻叹息一声。 召南整个人都定在那:难道她根本没有失忆没有忘记霍中梁? 叶限走在街道上,看到有人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不远处“赵祥庆牙医”的洋瓷招牌下,穿着藕荷色旗袍的女子挽着个高大的男子走过。 他们步履匆匆,在他们身后,远处灌来的风吹着商铺门口的铁钩子吱吱响。 叶限知道,在以后的中,这女人叫白流苏,那男子叫范柳原,一座城市的倾颓成就了他们的“爱情”,而自己,早在另一座城市的倾覆中失去了爱人。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七章 番外 小武和轻寒(一) 一个女子站在门口,看了一下未寒时的牌子,伸手拍门。 没人开门,门自己吱呀一声开了。 女子拎着箱子走进来,打量一下周围,将手里的皮箱放在桌子上。 召南从楼上跑下来,看到女子一愣:“轻寒,前几天才收到你的信,你不是在新加坡吗?怎么来香港了,这里现在太危险了。听说轮船都停了,你是怎么来的?” “山人自有妙计。”轻寒微笑一下,“我想去沪城。” “沪城现在已经是孤岛,你去那……” 召南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因为小武?”“对,我要去救他。” 召南心里有点怅然:“你真的很喜欢小武?为了他可以去冒这种险?” 说完他就有点后悔,毕竟当初和轻寒之间曾经有过若有若无的情愫,自己开门见山这么问,他怕轻寒多心。 “因为我想救他。” 轻寒不觉得唐突,微笑道:“之前小武向我求婚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召南点点头:“这样看就真的是因为……爱情?这东西还真是伟大。”他的语气带着深深怅然,轻寒看了他一眼,觉得召南的语气很是奇怪。 “那也未必,他既然向我求婚打算娶我就要对我负责,也对他自己负责,可是他脑子一热跑去刺杀安局长,他认为自己是大义灭亲,这是将我们的未来都抛在脑后,这样冲动的人我是不敢嫁的。” “啊?不嫁你还要去救小武?” 召南觉得轻寒的想法可真奇怪。 “这两者并不矛盾啊。我和小武相识一场,还曾经差点结婚,现在他出事了,虽然他幼稚了点,但毕竟他去刺杀大汉奸,也算是振奋了全国人民的精神,我当然要去救他。” 召南明白了,轻寒这是来找叶限帮忙的。 “签订契约?你带的钱够了?” 叶限正好逛街回来,手里拎着一对纸袋子,召南道:“炮弹每天来来去去,这样你还去逛街,真是……” “这你就不懂了,越是这种紧张时刻越是需要放松,女人放松的方式除了恋爱就是逛街,这兵荒马乱的,你叫我去哪找个年轻英俊小哥儿去恋爱呢,只有逛街咯。现在百货公司生意都不好,四处打折买得开心死了。” “我要签约,你要多少钱?”轻寒开门见山。 “从日本人的监狱救一个傻小子,至少嘛,五十根金条。” 叶限伸出一只手摆了摆。 召南倒吸一口凉气:“五十根,这也太……贵了点吧。” “物有所值,现在上海是孤岛,谁愿意去那救人啊。不过我觉得其实你也不必签约,你们宝庆帮的人在那边码头还是有点面子的,找找自己兄弟,省很多钱的。” “五十根就五十根,我现在没这么多钱,先给你30根吧。这是我的全部财产,以后我会慢慢的还,尽快在三年内还上,你看怎样。” “为什么不找你帮内的兄弟帮忙呢?”叶限和召南都理解不能,找宝庆帮的人去做能省好多钱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轻寒叹口气,环视着屋子一圈,幽幽地说,“其实我挺恨小武这样的。永远将什么家国情怀放在第一次,从没有真正的为我着想。一时兴起跑来求婚,然后一听那边要刺杀他叔叔,又马上跑过去行刺,他爱国,他大义灭亲,却从不考虑我,如果真的和我结婚了,自己跑去行刺出事死了,我该怎么办?他从没真正的为我着想过。” 叶限点点头:“这样做是很过分,就像那个写《与妻书》的林觉民,他的妻子经历了那么多痛苦,最后抑郁而终。”她语气淡淡的,像是很自然地讲述别人的事情。 召南听到这话看了叶限一眼,低下头去,心潮澎湃,一时又无法开口,不知该说什么。 “所以我不想找帮内兄弟帮忙,这件事太危险了,一旦出了差错会害了别人,我要去救他是我的事,不能因为我的私心害了别人。” 召南担心叶限多想,故意没话找话:“那你就不怕我们出事了?” 轻寒笑道:“你们可和一般人不一样,救一个人不是小菜一碟?” 叶限苦笑一下,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救一个人对他们未寒时而言本来该是很简单的事,可当时她站在岸边,忽然看到霍中梁像是一道水痕遇到太阳一样,在自己眼前慢慢消失,她甚至来不及反应,更喊不出声来,而霍中梁只能默默地看着她,张嘴刚要喊什么,没等喊出声就忽的一下不见了。 以后,叶限多次使用招魂蜡烛,想将霍中梁的魂魄招来,问问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是怎么想的。可是每次都没有任何结果,她招不到霍中梁的魂魄,就像世界上从没有这个人一样,他之前曾经将灵魂签给自己,如果还有一丝魂魄他都会回来,叶限知道,霍中梁是彻底魂飞魄散了。 “混蛋,你不守承诺,你明明将灵魂签给我了,为什么不回来!” 多少夜深人静时候,她看着燃烧到尽头还没有任何奇迹发生的招魂烛叹息着,埋怨着。她想起那个写《与妻书》的林觉民,他为了心中的信念和事业奉献了生命,只给妻子留下一份纸短情长的信件,他死去的那一刻是否想过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一个身处封建大家庭没有子嗣的年轻女子该如何自处?该怎么面对世人的眼光? “这个小武啊……” 叶限叹口气。 哐当一声大铁门被打开,一个警察站在门口喊道:“安小武,出来。” 小武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但他不想让这些人看到自己的虚弱,他努力扶着墙壁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镣走了几步,气喘吁吁,身子晃了晃就倒下去。 那警察急忙打开门,伸手扶了他一把,低声道:“小心点。” 这里的警察基本都是过去人员留用,小武看了他一眼:“谢谢。” 那警察不敢公开帮助小武,用力拉他一下,看着小武拖着脚镣缓缓移动。 小武以为这是将自己拖出去枪毙,自从被抓后他就做好了死的准备,被毒打,被威逼利诱,他咬牙坚持着。在被打的昏迷时,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个穿着军装的男子拍着他肩膀说:“小武,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啊。”那军官看着很是眼熟,可他却想不起那是谁。只知道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那么远又那么近。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八章 番外 轻寒和小武(二) “你是谁?” 小武看到坐在一边的轻寒,故意装做不认识,可那亮晶晶的眼神已经彻底出卖他激荡的内心。 他不知道轻寒是走了谁的关系,他只担心日本人发现轻寒是自己的未婚妻,会对她不利。 轻寒笑了一下:“我来看看你,听说下周就要执行死刑了,算是给你送行吧。” “我不认识这个人。”小武毅然决然转过身,看向带他过来的警察。 那警察有点为难地搓着手:“安警官,你可别为难我,这位小姐来看你,是经过上面同意的。”他说着转身就走,显然上面已经被轻寒收买, 小武坐下,手上和脚上的镣铐哗啦啦作响。 “何苦呢,我只能拖累你。” “你什么都清楚,为什么跑来向我求婚?你放心,我今天既然能坐在这里,就说明谁都不能拿我怎么样。”轻寒说的非常笃定。 轻寒冷笑。 “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淞沪会战后大家都撤走了,我留在沪城,每天总睡不安稳,我一直梦见一个人。” “什么人?” “我也说不清那个人是谁,只是感觉他一定是我非常尊敬的人,是个年轻的军人,他对我说一寸河山一寸血,这个国家需要我们年轻一代来流血牺牲来挽救。那段时间,我很矛盾,一方面是一个人时候对你的想念,对以往生活的想念越来越严重,一方面又总想着如何为这个国家做事将日本人赶出中国去。这样才不枉做一个中国人。” “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跑来求婚啊,说明你对我的感情占了上峰,虽然后来你变了。”想到过往,轻寒越发生气,恨不能抓着小武的衣服领子质问。“你当时跑来求婚,搞得我们整个宝庆帮都知道了,黄爷还说要给咱们好好办婚礼,结果这边正准备着,你一转身跑去刺杀了。安小武,你把我坑惨了。”轻寒越想越气,伸手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小武知道自己当初做错了,只能叹口气说:“是我错了,我那时一门心思想除掉我叔叔。他竟然做了汉奸,还负责维持沪城治安,我实在实不能忍。” “那你呢,你一直当我是什么?你就从不考虑我的想法,我的心情?我只是你看不到目标,生活苦闷时候的救命稻草,一旦上了岸就将我抛在九霄云外了?” “轻寒,我也不想这样,但事发突然。我这是为国为民,个人安危,感情都无足重轻。” “为国为民?”轻寒站起身,啪的一声,一个打耳光打在小武脸上。小武愕然。 “够了,承蒙你过去对我这个无足重轻的人关照。那么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永不再见。”轻寒气呼呼的起身就走,小武也跟着站起来,手镣脚铐稀里哗啦作响。 “轻寒,我错了,对不起你。”眼看着轻寒走出会见室,小武声嘶力竭地喊道。 轻寒深深地吸口气,将暗地的泪水,和喉咙里的哽咽一口气咽下去,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头也不回大步走出去。 小武闭上眼睛,心想一切都晚了,轻寒不会再原谅我。 那警察叹息着走进来:“我说安警官,你这是何苦呢,你杀了你亲叔叔,这事吧我是没法说,是你们老安家的事,可你好好地怎么招惹这么多桃花债,刚才那小姐我看的可清楚,一定被你伤到了,对不对吧?” 小武摇头:“你不知道,我对这个国家,这片土地问心无愧,但是对她,愧疚实在太多了。我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小姐和新上任的局长都说好饿,只要你写悔过书就放你走,安警官,咱们同僚一场,你对我也挺好的,我就劝劝你,别置气了就这样吧,写个悔过书,一切都结束了您也掉不了一块肉,何苦这样呢。看看,受多大罪啊。” 小武哈哈大笑:“你的意思是,你们做了汉奸,让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做汉奸?真是打的好算盘。” “汉奸?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警察火了,一巴掌抽在小武脸上。小武的话说到他心坎上,让他又气又怒。 小武带着重重的手铐脚镣,根本抬不起手来,挨了巴掌,只是不住冷笑,颇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味道、 小武被这警察推搡着回到自己的牢房,那警察好像是气坏了,站在门口,用力一脚揣向小武:“做汉奸,做汉奸又怎样?我们这样的小虾米谁在乎,我告诉你。汪副主席都投靠日本人了,将来怕是要要做正主席呢。汉奸,呸,这年头老百姓能咋活啊。有奶便是娘啊。” 狱卒骂骂咧咧地锁上大门,哼着小曲往外走。 “假惺惺假惺惺 做人何必假惺惺 你想看你要看 你就仔细的看看清 不要那么样的装着 不要那么样的装着 一本正经一本正经 何必呢假正经假正经 你的眼睛早已经 溜过来又溜过去 在偷偷的看个不停。” 哐当当,他锁上第二重大铁门,将一干政治犯都抛在脑后。 现在监狱和看守所都人满为患,日本人抓了太多的人,有过去十九路军的散兵游勇,有军--统-中--统没撤退的潜伏人员,还有陕北那边的潜伏人员,在加上安小武这些锄奸团,犯人越来越多,监狱里的管事的却越来越少,都不想挂个汉奸的恶名。这个叫二牛的过去是旧警察,亲看看着自己的同事们在日本人进攻闸口后就分成两派,一派以小武为代表,要求要和十九路军站在一起,和沪城共存亡;一派以安局长等人为代表,认为抗战是不可能胜利的,将来日本人一定会占领中国。与其抵抗,不如好好的规划下和日本人谈个好价钱。这个二牛不想做英雄又不敢和局长对着干,便唯唯诺诺,不支持一方也不反对另一方,浑浑噩噩的混个留守人员,日本人占领了沪城,他依然做警察,当差领饷。 警察二牛哼着小区,拎着三两裹在油纸包的猪头肉走进自己家的巷子。 “老婆我回来了。”站在门口,他呵呵笑着,轻轻拍门。 没有人应答,他一推,门开了。二牛心想,这大白天的,我老婆去哪了? 就在这时,里面卧室里穿爱悉悉索索的声音,二牛心想,这是谁啊,他一把推开门,他老婆一脸惊恐地看着她,双手平举,身后站着个一脸大包的年轻姑娘。 第九章 清寒和小武(三) “癔里八怪的,你举手做什么?当日本人搜查来了?咦,小妹,你怎么在这?” 警察二牛认出这满脸大包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他有点嗔怪地问:“小妹来了。你怎么鬼鬼祟祟的,这是做什么?” 他老婆看了小妹一眼,后者捂着脸,低声哭起来。 “别哭了,你这不是好好的,能来就是好的,妹夫……” “死了,全家都死了,就剩我一个,所有人,我家的,还有姆妈和小华。” “怎么死的?” 二牛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身子晃了晃,扶着桌子站稳。 小华是他的儿子,送到乡下给老母亲带的。 她老婆叫了一声:“我的小华……” 喊叫一声软软地倒下去。 二牛和他妹妹手忙脚乱,急忙扶着他老婆起来,让她在床上平躺,小妹不住地抚着她嫂子胸口,嘴里嘟囔着:“嫂子,醒醒,你醒醒。” “到底是怎么回事?” 趁着他老婆还没醒来,二牛追问道。 “日本人进了咱们村子,要找女人,抓住我,抓住了大嫂,还有我小姑子,姆妈抱着小华往回跑,被他们从后面追上,一刀就……”小妹呜呜咽咽,“我被关了两个多月吧,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大嫂和小姑子……都被他们给……糟蹋死了。” “妹夫呢?妹夫当初就没……” 二牛说完自己也知道多无奈,妹夫能怎么办?出去也是个死,这片土地被那些人占领,人家有枪有炮有刺刀,想怎么都行。 “咱们村子的人都被……杀光了,说是抢人时候大家都不干,男人们上前打了,就都被杀了,一把火烧个精光,我逃出去,回村一看啥都没了,都没了。” 小妹嚎啕大哭。 两个多月前的事情,怪不得家乡那边没人写信过来,原来整个村子都没了! 二牛也受不住了,颓然坐下,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看着满脸泪水的妹妹,忽然明白过来,用力推了她一把:“你这一脸,是不是……是不是……杨梅大疮?” 他妹妹含泪点点头,二牛疯了一样跳脚质问:“你们都被……唉,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要不是你们,姆妈和小华怎么会死,是你们把日本人招惹过来的,大家都死了,你还有脸活着?” 说着用力将他妹子一把推到一边:“离我远点,脏。” “啪!” 耳光响亮。二牛捂着脸,愣愣地看着刚清醒过来的妻子:“你打我?” 他妻子泪流满面:“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妹子孤身一个人逃出来,这一路得受多少苦啊,你还嫌弃她!” 他妹妹趴在地上抽噎着:“是,我贪生怕死,谁不贪生怕死?日本兵打来的时候,军队都撤了,我们空着手,怎么和人家硬抗?姆妈和小华也是被他们杀的,我忍着,怎么都要活下去,就是想看看那些畜生将来是什么下场,血海深仇没有报,我当然要活着,我还得活得长长久久,给那些畜生看看。” 二牛挨了一巴掌,听着妻子和妹妹的话,恨不能再甩给自己一巴掌。 刚才是怎么了?妹妹好不容易逃出来,自己却说那种伤人心的话。 “小妹,都是我不对,我一听姆妈和小华出事了,我这心……我这心里彻底都乱了,别怪你哥啊。” 二牛一提到女儿,眼泪也哗哗往下流:“怎么会这样,我的小华啊……” 二牛小妹叫谷雨,今年只有十八岁,才成亲不到半年,可是现在看谷雨那张脸,长满了红色大包,眼睛周围一圈黑,脸上满是悲苦,哪里还像是个十八岁的年轻女子。 谷雨和二牛老婆搂在一起,一个哭儿子小华,一个哭自己的亲妈、丈夫、大嫂、小姑子,哭那俩月被蹂躏的悲惨经历。 哭了一会,街上忽然传来砰砰两声枪响,谷雨吓得尖叫一声就往床下钻,二牛老婆伸手去抓她,嘴里叫着:“小妹,别怕,别怕,不是冲咱们来的,别怕。” “来了,他们来了!来了!” 谷雨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眼睛瞪的老大,不住呢喃着一句来了来了。 二牛轻手轻脚打开门忽然黑夜里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 是日本话,二牛吓得一哆嗦,急忙将门关了。 二牛妻子哭了好一阵,眼睛肿了,叹口气,心想这虽然家破人亡了,日子还得过啊,现在的沪城,或者说现在的中国,哪天不有很多人家破人亡。现在不比往日,就算沪城这样的城市,从日本人进攻闸北开始到现在,每天都有人死去,轰炸时候全家被炸死的、被日本人当作间谍抓走枪毙的、走大街上被那些日本武士一刀砍掉脑袋的,死亡在乱世中变得轻飘飘的,就是哭瞎眼睛也没有办法,人家有飞机大炮有军队有枪,和你不是一国人,眼睛一瞪就要杀人,还能怎样?二牛妻子生下小华后本来是留在老家照顾老人和孩子的,后来听人说在城市里做警察,灯红酒绿的大城市,男人一定会学坏的。二牛媳妇担心男人学坏,真领回家一个狐狸精那就晚了,便狠狠心将小华留给婆婆自己来沪城,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家人生离死别。 ”又是抓人的?”二牛妻子问。 二牛点点头:“好像在抓武当山的人,安警官不是下周就要枪毙了吗?怕劫法场。”他压低声音。 “安警官,那可是好人啊,我记得当年咱们结婚那阵没钱,他还给了个大红包呢。” “好人没好报啊,谁叫他非得去杀安局长,那可是他亲叔叔,怎么下的去手。” “呸,什么亲叔叔,安局长干了啥缺德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汉奸!”二牛老婆一想到被日本人杀害的儿子,咬牙切齿。 “我能怎么办?那是局长,我们的顶头上司,动动小手指就能把我捏死的。想想龙三于,那不自量力的家伙,差点被局长一枪给崩了。再说就算安局长死了,日本人还得再派个汉奸来,有用吗?” “有用,那大汉奸被杀了以后这大小汉奸都老实多了,过去欺男霸女,闹得多凶。” “安警官?可是刺杀警察局长的那个安警官?”谷雨忽然插嘴。 “是,就是那个安警官,好人不长命啊。” 二牛妻子叹口气,谷雨眼睛骨碌碌一转:“哥,你也是警察,和他很熟吧?” “哼,警察局谁和他不熟,有用吗?该死还得死。” 第十章 轻寒和小武(四) 是啊,警察局的留用人员,哪个不是安小武昔日的同事好友,日本人占领沪城,有血性的跟着十九路军一起撤退,比如龙三于,撤退之前还在警察局里号召大家和他一起走,差点被安局长一枪给崩了。后来剩下的拖家带口,没法走,又舍不得这碗饭,局长都跟着投降了,自己还能硬到什么时候?左右是吃人家官家饭,管他是哪个官? 一年后,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汪副主席公开投奔日本人,警察局的留用人员这时才觉得稍微扬眉吐气点:汪副主席那是什么人啊,早年行刺摄政王的大英雄,人家都能跟日本人合作,咱们这些人还怕什么,对,合作,咱们这叫合作。 这段时间来,二牛和其他同事都用这些理由麻痹自己,薪水照发,工作和过去差不多,抓抓小偷小摸的,再抓抓抗日分子,不开心的就是走街上看到日本兵必须要鞠躬,开始觉得别扭,后来也就麻烦了,鞠躬就鞠躬了,不过是背弯一弯,头低一下而已。 可是安警官,你说你叔叔还是局长,你跟着叔叔还不是照样吃香的喝辣的,为啥非要对着干呢,把你叔叔一枪打死了,你自己不也是个死,日本人能放过你? 二牛这样想着,门忽然被人砰砰砰敲响。 “你带谷雨进里屋躲躲。” 二牛走到门口问:“谁啊。” “二牛啊,是我,我是李发财啊。” 李发财本来是这巷子里的混混,日本人来了后摇身一变做了日本人手下的包打听,每天带着宪兵去抓抗日分子,二牛不知道这大晚上李发财来做什么? 他打开门,吓了一跳,因为李发财身后站着两个端着枪的日本兵。 “这……这……太君。”二牛差点吓尿了,大晚上日本兵来做什么? “二牛啊,别怕别怕,我们这是例行搜查,你家有没有来陌生人,哦,也不是陌生人就是外人?” 二牛急忙摇头:“没有没有。” “尤其是那种武当山的人,有道士也有俗家弟子,有没有?” “没有,我做了这么多年警察,从不和那些江湖人来往,发财,咱们是老邻居了,你知道我的。” 李发财点点头,回头点头哈腰:“太君,这家良民,大大的良民。” 日本兵哼了一声:“花姑娘的,有没有?” 二牛听懂了,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李发财笑道:“看来嫂子不在家啊。” 日本兵一把推开二牛,直接往里屋闯。 二牛急了,拉着李发财苦苦哀求:“发财,咱们老街坊,认识这么久了,帮帮哥哥。” “呵,早些年日本人没来时候,你都不带正眼看我的,现在知道求我了?”李发财斜眼看着他,拍拍他肩膀,“没事,小嫂子年轻貌美,太君要是喜欢你就发达了,把小嫂子给太君多睡几回,包你升个小队长。” “呸,你咋不拿你家老婆给人睡?” 二牛啐了他一口。 李发财哈哈大笑:“我给了啊,我媳妇早都实现*****了,要不我咋能有现在这风光,二牛,和我多学学,亏不了。” 这时里屋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二牛冲过去,李发财伸手抓住他:“却你还能咋样?你敢咋样?” “我……那是我老婆,我妹子!” “老婆,妹妹能如何?人家太君就是要睡你老娘,睡你,你也得乖乖的撅屁股。” 里面尖叫声越来越大,二牛目眦尽裂,李发财抓着他死活不让他过去,就在这时,门开了,俩日本兵气呼呼地走出来。 “太君,怎么了这是?不好玩啊?不能啊,这家的小媳妇可水嫩了。”李发财谄媚地笑着。 “有病地,哼,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一个日本兵气恼地一把将李发财推开,李发财急忙颠颠跟上去:“没事啊没事,咱们再去别家看看,咱们沪城,十里洋场,大姑娘小媳妇最是水嫩包太君满意。” 人走了,二牛急忙将门从里面挂上,匆匆奔向里屋,看到他老婆和妹子哭成一团,谷雨被日本人折磨那么久,一见日本人进来就崩溃了,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怎么样?他们有没有……” 二牛看到妻子旗袍领子被撕开了,妹妹身上衣服被撕扯的乱七八糟,虽然知道日本兵没来得及做什么,但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他们看到谷雨的脸,就……就走了。”二牛老婆抽噎着。 “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谷雨疯狂地往外冲,二牛老婆从后面死死地抱住她:“妹妹,你这出去就是送死啊。” “哥,哥,日本人都欺负我们成这样了,咱们走吧,离开沪城我听人说江北有人专门杀日本人的,叫啥游击队,咱们去江北。” 谷雨擦着眼泪,看向二牛。 “游击队?那些抗日分子被抓到死的可惨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二牛头摇的像拨浪鼓。 “活着?今天是他们看到谷雨脸上的包吓跑了,明天呢?以后呢?我躲在家里都要被他们上门糟蹋,这样活着不如早点死了。” “哥,你当警察,平时被抓的那些抗日分子在哪你也知道,说实话吧哥,我就是被江北的人救出来的,我来沪城一个是报信,再一个就是想叫你和我们一起干,只要你放出那些抗日的英雄就行,我们的人会在外面做好接应。” 谷雨说完,二牛老婆惊讶地张大嘴巴:“什么?谷雨,你也是那边的人?你……” “嫂子,咱们家全被日本人杀了,我的身子也毁了,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江北那些人救了我,我就要知恩图报,要和他们一起打日本人,现在能把人都放走,就是对日本人最大的打击。” 二牛吓坏了:“胡说八道什么,你一个女人净胡闹,你就老实地在这呆着,让你嫂子私下带你去洋人医院看个病,病好了找户人家嫁了。什么游击队,什么抗日的,这些和你有啥关系,不管谁管事,总还有咱小老百姓一口饭吃。” “呸,你也叫男人?老娘儿子被日本人杀了,妹子叫她们害了,你还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总能吃上饭,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我没用,我一个人能怎样?日本人有枪有炮。” “哥,江北的人、武当山的人还有一些帮会的人都联系好了,只要你当班那天里应外合,一定能把人都救走,还保证你和嫂子安全,只需要你帮忙把钥匙都配出来。”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十一章 小武和轻寒(五) 二牛吓的浑身一哆嗦,看着他妹妹,心里直犯嘀咕:小妹过去连杀鸡都不敢看,怎么现在变的这么胆大包天。他细细地看着谷雨的脸,那一脸红红的大包,有的大包已经溃烂,看着很是恶心。 二牛强忍着胃里翻腾的情绪,仔细打量着妹妹:“小妹,你怎么和过去有点不一样了。” 谷雨凄然一笑:“任何一个人经历过那些事,都无法和过去一样,哥,咱们全家都被那些畜生给毁了啊。你就算不心疼我,想想咱们姆妈,想想小华,多好的孩子啊,他再也不会长大。” 一提到小华,二牛媳妇啜泣起来。 “我……我现在心里有点乱,我想想,再想想。” 二牛现在脑子里一团糟。 这个夜晚很漫长。 二牛和妻子辗转反侧,都睡不着。 妻子听着他翻来覆去,烙饼一样,忍不住低声道:“为小华报仇,还有啥好犹豫的,想想咱妈,想想小华。” “小妹是真的小妹吗?”二牛悠悠地问。 他老婆心里一哆嗦,伸手去掐他:“你啊,胡说八道什么呢?小妹怎么就不是小妹了?不是小妹还能是啥?” “她一脸包,根本不能仔细看长相,我怎么看都觉得和小妹有点不像,她真的是小妹吗?” “被日本人抓进那种地方折磨两个多月,是个人都会变的,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亲妈,儿子都给人害了,刚才我也差点被日本人给害了,你就一点不生气?”他老婆想到刚才的事情,又气又怕恨不能掐着他,逼着他把钥匙拿出来。 警察局看守所的钥匙都在值班室统一保管,值班的时候才能去领,过后马上交出去,二牛媳妇干着急也没办法,只能躺在床上看着顶棚。 与此同时,谷雨躺在床上,心里骂道:真是麻烦,多简单个事,心软惹上大麻烦。 原来这谷雨就是叶限假扮的,叶限既然答应帮轻寒救小武,事先就得先将小武身边的一切都调查明白。 首先了解看守小武的是什么人。召南有特殊的本领,可以变形进去别人的身体,但这世间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这样的本领使用一次他要大伤元气很久,上次召南为了消灭食人蝶幼虫冒充龙一,后来休息两年才渐渐恢复。叶限不想他再度涉险,救小武,有她去足够了。根据搜集到情报,叶限盯上了看守二牛。这个人是留守人员,早年就在小武手下工作,应该有几分香火情,再去他家里一看,发现二牛家那个村子竟然都被烧光了,一打听才知道日本人进村找女人,遭到村民反抗,便抢走了年轻女人后,将剩下的人都杀掉最后一把火烧光。 就在这时,一个冤魂哭哭啼啼的跑来,求叶限帮帮她,救救她哥哥。 “你哥哥?就是林二牛?” 叶限觉得奇怪:“你哥哥现在活得好好的,还在沪城警察局做看守,你有什么担心的?” 那女鬼哭诉道:“我们全家都被那些畜生给杀了,我被他们抓去,受了大罪也死了,我们家和那些畜生有血海深仇,可我哥哥却为他们做事,这是要糟天谴的,求叶小姐帮帮我哥哥,让他改邪归正,我们不图他能报仇,只求他和嫂子平平安安的,给我们家留个香火就好。” 叶限想到这家人本来好好生活在这里,忽然遭遇不测,实在是可怜,心里一软也就答应了给林二牛找个赎罪的机会。 只要他主动配好钥匙,帮助叶限将小武揪出来就算是赎罪,大功一件,不会再遭天谴,可是现在看,这人太过懦弱自私,亲妈、亲儿子、亲妹妹都被害了,妻子也差点被人糟蹋,他竟然无动于衷,这样的人,真值得她叶限心生恻隐帮他一把吗? 第二天天还没亮,巷子里就传来哭声。 二牛一晚上都在做噩梦,梦见他妈抱着小华,一身的血,伸手指着骂他不孝子无情无义。 “娘,我也没办法,那汪主席都和日本人合作了,那么多当官的都这样,我还能如何?我要点骨气,不给日本人做事,全家就得饿死,您老人家就眼睁睁的看着我饿死不成?”睡梦中他不住朝他妈磕头,解释个没完。正在梦里咬牙解释,他老婆忽然推了他一把:“二牛,醒醒,你听这是啥?有人哭呢?” 哭声是从巷子深处传来的,二牛本来心烦,被这哭声折磨的睡不着,起身打开门,接着东边天空的微光,看到不远处一家门口围了好多人,那家男人本来是个拉洋车的,日本人轰炸那年炸死了,女人领着个女儿和婆婆一起过活,这是出啥事了? 二牛走过去,一打听,气的浑身发抖。 “上吊了,李发财这畜生,把日本兵带到她家,母女俩都给糟蹋了,想不开,死了,现在只剩下个孤老婆子了。”一个老街坊边说边抹着眼泪。 那家的孩子,只有八岁啊! 二牛想到自己被杀的儿子,想到谷雨,啐了一口:“呸,该杀的……” 该杀的啥,他到底没敢骂出声来。 有人看到他过来,急忙拉了那老街坊一把:“天下乌鸦一般黑,他和李发财一个德行,你和他说这些。” 二牛刚要解释:我不是李发财那种人,我就是为了口饭吃。 可是不等他解释,围观的人就呼啦啦往后退,将他远远地孤立起来。 二牛叹口气,心想我家差点遭难呢,我哪能为难你们? 他垂头丧气往家走,他老婆站在门口已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见他低着头丧家之犬一样回来,也没好话:“看看,在大家眼里,你就和李发财一样。哼,那些畜生,不得好死的家伙,真是害人啊!老天爷什么时候把他们都收走。” “哥,你在大家眼里就是汉奸,要是不想想办法,将来日本人被赶走了,大家都会找你算账的。” 谷雨从里屋出来,盯着二牛。 后者被她炯炯的目光刺激到了,低下头叹口气道:“你让我想想,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二章 番外 轻寒和小武(六) 早上,二牛来到警局有点无精打采。 “二牛,昨晚这是没少出粮啊,看这蔫头蔫脑的。” 同事打趣道。 二牛呵呵傻笑一下,同事拍着他肩膀:“今晚你值班,打起精神来,最近这市面上不太平,里面关着的那个,好多人想救呢。”那人忽然压低声音问,“二牛,你想不想?” 二牛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想,我有几条命敢想这个?再说,啥情分也没饭碗和小命重要。” 那人哈哈一笑:“是啊,咱们当差领饷,不不管谁来了也不能缺咱们一口饭吃,犯不上为那点情分卖命去,再说了那人情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老婆睡啊。” 二牛连连点头,心里却充满苦涩。 是,当差拿钱,不管谁来了,只要做个良民顺民就能继续当差,总有一碗饭吃饿不死,活下去,但就这样活下去?家里的老娘和儿子被人杀了;亲妹妹被糟蹋了;自己老婆昨晚躲过去,但谁能保证哪天不会遭殃?昨天半夜那俩兵就没走,糟蹋了人家母女,那家女儿才八岁啊,怎么下得去手,畜生,真是畜生。 现在这里,这个城市以及周边都被日本了占领了,过去以为只要巡逻时看到日本人鞠躬就完事了,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这些都还不够,只要这个国家还被人家占领,自己一切都没保障,会被人家冲进家门杀死亲人侮辱妻子。 出门时,谷雨问他:“哥,咱全家都被杀了,你就要这样窝囊下去吗?” 诛心啊,这话诛心。 一整天,二牛都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过一会就到下班时间,他要去领那一串沉甸甸的钥匙。 谷雨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哥,你只要把钥匙图样画下来就行,我们按照那个样子自己想办法。” 是画还是不画呢? 值班时候,二牛去领了钥匙,哗啦啦老大一串挂在腰间,接着他拎着木桶走到看守所里。 “吃饭了,吃饭了。”他用勺子敲打着木桶,这让他想起在老家喂猪的日子,也是这样敲几下,猪就哼哼着跑过来要吃。现在这些被关着的犯人,甚至沪城的中国人在日本人眼中就是猪一样吧,说杀了就全都杀了,一点都不带眨眼的。别人二牛都不认识也没感觉,可一想到安警官下周就要被枪毙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安警官是个很好的上司。刚当警察那会,他是乡下来的人又笨,没少被别人挤兑,安警官亲叔叔是警察局长,自己又查了好几个大案,很有地位,可人家从不嫌弃他,知道他结婚没钱毫不犹豫就给他五十块钱。后来日本人打来了,安警官忽然就消失了。当时二牛还想,安警官这样的好人千万要好好的,别和日本人硬来,要吃亏的,没想到原来安警官这些年一直潜伏在沪城,还是锄奸团的头脑。锄奸团,他是知道的,那些人在沪城做了很多事,有时候他觉得锄奸团做得对,他们杀的那些人个个趾高气昂的,比如安局长,跟了日本人更是六亲不认。 “安警官。” 二牛盛了满满一大碗菜粥,隔着小门递过去。这里吃的都是菜粥,稀的能看到人影,勺子一舀桶底格勒格勒的小石子乱响。每次送饭,二牛都尽量给小武捞点干的。 小武的脸在小门一闪而过:“谢谢你了,二牛,听说我就要被送到宪兵队去了,以后再也吃不到你送的饭了。” 啊?宪兵队? 二牛愣住了,他以为还能照顾几天没想到明天就要送到宪兵队! 一旦进去,那就彻底没办法可想了。 “安警官,你说你这是何必呢,局长是你叔叔,跟着他吃香喝辣多好。”二牛惋惜地说。 “二牛啊,人活着可不是只为了吃喝,这日本人做了啥你也是知道的,当初狂轰乱炸害死多少人,后来又在南京杀那么多人,长江都染红了。这强盗都杀到家里来了,做为中国人,我能为了吃香的喝辣的跟着做汉奸吗?不能啊,我杀了我亲叔叔,可我没错,我死了去地下见我们安家的祖宗也有道理。国家亡了,咱们就是亡国奴,随便叫人家打打杀杀,咱们的女人被人家凌辱,二牛,这日子我过不下去。” 小武说完,又担心伤到二牛,低声道:“我和你不同,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还有父母家人老婆孩子,你是为了生活迫不得已。別有啥想法,我不是刺激你。” 父母亲人老婆孩子? 二牛忍着眼泪,拎着桶子走了。 不能让安警官被送走,一旦送走就没有任何办法可想了,宪兵队是什么地方?固若金汤,谁都救不走他。 想到这,二牛忽然来了勇气:怕什么呢?谁能知道钥匙从我这泄漏出去的?大不了就和谷雨他们江北的人跑了,儿子都被日本人杀了,老婆差点被他们祸害,还为他们做事?我得有多贱啊我。 二牛拎着桶子回到值班室,从记录本上撕下几张纸,摘下钥匙耐心地描画起来。 画的时候他几乎是支愣着耳朵,不停抬头看值班室的门。 忽然,门无声地开了。二牛画的专心,没注意到一个身影已经站在他背后。 “不错,你妹妹没看错你。”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叹息,二牛吓了一跳,腿一软差点跪下。 原来他身后站着女人,这女人脸很白,红红的嘴唇,抱着胳膊站在那,这里又是看守所值班室,二牛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人,不过我看到了你全家都变成了鬼,嗯,你妹妹托我一定要阻止你继续做警察,就算不能为全家报仇,也不能为虎作伥,让你全家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我妹妹!” 二牛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你假扮的谷雨,那我妹妹是不是,也……是不是?” “对,她死了,被日本人折磨死了,死的很惨,她求我一定要让你积德,要让你良心发现。”叶限拿起他描画的钥匙,点点头说:“很好,你终于良心发现了,以后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我保证不会连累到你,等过了这段时间,你带着你老婆离开这吧。”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十三章 轻寒和小武(七) “这是全套钥匙,你们晚上可以行动,我只负责给你钥匙,人能不能救得出来看你们自己的。” 哐当一声,叶限将钥匙扔在桌上。 元绶看着对面的女子,美貌依旧,依然是烈焰红唇,圆嘟嘟的嘴唇,黑亮的眼睛,像雪水里的两丸水晶,流光溢彩,让人像是要被吸引进去。 元绶侧开脸接过钥匙:“多谢你。” “别,我可不是帮你,我是帮轻寒。” “救出小武后,他会和轻寒成婚的。” “得了吧,你可先别说这话,你以为轻寒求我帮忙是为了和小武结婚?” 叶限语带不屑。 元绶一愣:“难道不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们之前订过婚,后来小武出事了才没成亲,现在结婚是水到渠成的事。” “哼,你们这些男人,嘴上说的好听,又是喜欢又是爱,可心里永远是事业第一位,爱情第二位。什么家国情怀,什么侠义心肠,好像全中国就你们几个是男人,别人都不是,显得你们多能。轻寒能不能嫁小武,还要看缘分呢。反正啊,一切都难说。” 元绶听了这话,一阵怅然,他盯着叶限,觉得她面色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可是这话语中的愤懑和不甘,怎么听都觉得意有所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的是小武还是……” 元绶将后面的话咽下去。 那天在滁河上,他被召南制造的一层气泡托到水面,霍中梁的生魂怎么出来的他完全不知道,但是最后那生魂燃烧自己事,他也看到了,那场面震撼的让他目瞪口呆,上了岸,他发现岸上的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霍中梁,为了不让叶限伤心,他也将这个秘密一直藏在心里,但叶限的语气怎么听着都不对劲。 “说的是小武还是说我自己,或者是霍中梁那个混蛋对不对?” 叶限冷笑,霍中梁三个字是咬牙切齿。 “你都记得!”元绶大惊。 “当然,我是谁,我可是叶限,我什么不知道什么不记得?那混蛋,为了他的家国灰飞烟灭,这世界上根本不会有几个人记得他曾经来过,曾经以怎样的姿势去拯救金陵城。你说他傻不傻,他那天救下的人在以后的战争中依然会死去,可能会死的更惨,他什么都没救成却搭上自己,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傻透了。”叶限说到这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她的眼泪掉了下去,她赌气似的狠狠擦了一把,“我才不要为他哭,不值得,他什么都没留下,这个骗子,当初还签订签约把魂魄签给我,现在呢?魂儿呢?在哪呢?哪都没有啊,霍中梁,你这个骗子!” 她的声音带着破音儿,声嘶力竭。 元绶第一次看到如此失态的叶限。 霍中梁走了四年了,这四年来元绶听过叶限的消息,她活的还是那么肆意张扬,喜欢钱、喜欢珠宝、喜欢看英俊的男人,元绶有时会觉得有点酸溜溜,更多时候是为霍中梁感到难过:原来曾经如胶似漆的感情也不过是过眼云烟,风吹吹就散了。这世间本就没有缺了谁都不行的事情。但是现在,看到叶限这么失态,他只觉得心口堵得满满的,悲哀、嫉妒交织在一起。 看叶限趴在那哭,他站起身,像扶着她的肩膀,手伸出过去距离叶限肩膀还有挺远就停住,他犹豫一下收回手,站在一边,不知该怎么办。 叶限趴在桌上哭了一会,抬起头,用帕子轻轻按着眼角,又按了下嘴唇,扭头看向站在一边发呆的元绶:“有镜子吗?我妆都花了。” “你怎样都很好看。”元绶柔声安慰。 “哎,我妆都花了,我要补妆,有镜子没有啊?” 元绶摇摇头。 叶限一抬手,将他放在一边的一个布包裹拿过来,打开后翻了翻,埋怨道:“真是老土,还用这种铜镜做八卦镜,就不能换个能照人的镜子吗?” 元绶愕然:“那种镜子不能做法的。” 话没说完,看到叶限直接撕下一张黄表纸,转过身说:“你出去下,我要擤鼻涕。” 元绶嫌弃地斜眼看着她,叶限不甘示弱:“你不嫌恶心,当你面也行。” 元绶叹口气,转身开门先出去了。叶限将黄表纸一扔,拿出自己的手袋,对着窗户上的玻璃小心地补起妆来。边扑着粉边抱怨:“讨厌,竟然为你这混蛋哭了,真浪费,这可是蜜丝佛陀呢,舶来品好贵的。” 等元绶再进来时,叶限又是一副美艳不可方物的高傲样子,好像刚才说的话,哭喊的那一通都是一场梦。 “好了,钥匙给你了,该怎么救人你们随意,救不出来就直接帮他一把,死的痛快点,省的去宪兵队受折磨。” 叶限说完扭着腰肢往外走。 看着她的盈盈一握的细腰,扭来扭去的身姿,元绶鬼使神差冒出一句:“你……真的忘不了他吗?” 叶限头也不回,伸手摆了摆娇声娇气地说:“你猜呀。” 元绶站在窗前,看着叶限一直走到大街上,挥手找来一辆黄包车。外面有很好的阳光,这女人走在大街上,身材苗条妖娆,白净的肌肤,格外的显眼,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元绶叹口气,转身看到扔到桌上的黄表纸,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水迹。 叶限回到旅馆,轻寒正在收拾东西。 “晚上打算和小武一起走?” 叶限问。 “和他一起走?我还想多活几年,安小武的生活充满冒险,我承认他很伟大,但我只是个普通女子,我不希望生离死别。如果以后留下遗憾不如现在就放弃。” 轻寒回答的格外轻松,不带一点情绪。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当初他求婚你就答应了呢?” “那时以为爱情是什么都能解决的,小武人很好,也很有本事,长得又不难看,比……比那谁顺眼多了。我想我也是爱国的,同仇敌忾呀,大家是一路人,可是他出事以后我才知道,我宁可和他相忘于江湖,也不想让他做烈士我做寡妇。” “你不爱他?” “不知道,爱情这个东西太复杂了,我以为只要看顺眼相处也不讨厌就是爱情,事实证明我错了,我可以接受他一切,就是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寡妇,不敢面对那不可知的未来,也许我是自私的吧。”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十四章 番外 轻寒和小武(八) 深夜,看守所监牢里鸦雀无声。 看守打着哈欠拎着警棍,哗啦啦用大钥匙打开门,听到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满意地点点头“这帮混蛋,终于老实了。” 他得意地用警棍敲了几下监房的门,哐哐几下,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一点动静。 这看守走到关押安小武的监房前敲了几下,嘴里喊着“安小武,你也有几天,过去你了不起啊,你叔叔是局长,你正眼都不待瞧我们这些兄弟的,哈哈,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去了宪兵队,骨头渣子都不带给你剩下。” 那人喝了点酒,摇摇晃晃,又朝着门踢了几脚。 门被踹的咚咚响,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看守想着明天人就被送走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现在不收拾他一顿以后可落不到自己瘦了,于是打开门上的小窗我往里一看空无一人! 人呢?怎么能不见? 看守急忙打开门,果然,人不见了。 对啊,这里怎么这么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守越想越怕,转身出去打开别的牢房的铁门,他惊恐地发现,所有犯人都不见了。 看守转身往外跑,刚想吹响警笛,忽然想到自己值班跑了这么多人,一旦被发现第一个被枪毙的就是自己! 想到这,他站住脚,跑到值班室,在抽屉里柜子里翻找一番,什么都没找到,便看看床上的被子,一狠心卷起被子抱着就跑,保命要紧这活他不干了。 武当派的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全部犯人都放了出来。已经是宵禁时分,路上的几个人影就显得很是突兀。一队巡逻的日本兵看到街道拐角处人影晃动,呜哩哇啦叫着跑过去,传来长枪上膛的声音。 “走吧,咱们出城。” 元绶看日本兵被几个弟子引走,背着小武说到。小武遍体鳞伤,腿已经站不起来了,一路只能靠元绶背着。 元绶一向好洁,现在背着一身血污的小武运用轻功,几个起落就走出很远,很快就出了城。 三个武当弟子在郊区候着,见元绶背着人过来,急忙上前道“掌门师兄,我们来吧。” 元绶找一块大石头,轻轻地将小武放下,这时一个弟子喝道“是谁?出来?” “速度不错啊,现在日本人已经知道了,城里开始戒严搜查了呢。”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小武惊喜极了“叶小姐。” 叶限从大树后面转过来,此时月亮挂在半空,月光倾泄下来,朦朦胧胧中那三个武当弟子看到她眼睛都直了。 “安小武,你平安出来我就放心了。” 轻寒跟在叶限身后,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布包。 “轻寒,我……” 武当弟子一看:呀,这就是小武的未婚妻啊,长得挺水灵的呀。 元绶看了轻寒一眼,转身就往远处走,那三个弟子你看我我看你,也都跟了上去。叶限看了看小武的伤情,伸手拍了他膝盖一下,小武疼的嘴里发出丝丝的声音,又不敢出声,只能强忍着。轻寒道“别拍了,他这腿都被打断了。” “傻丫头,你当武当山的人学武是吃闲饭的,这点伤回去养俩月就能走了。我这是帮你检查呢,怎么心疼了?” 轻寒讷讷地道“谁心疼了,安小武这个混蛋,气死我了,我一点都不心疼他。” 安小武嘿嘿笑着有点尴尬。 叶限故意磨磨蹭蹭的不走,远处的元绶喊道“你……过来一下。” 三个武当弟子站在元绶身后,看着叶限笑盈盈地走过来,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这月光下看美人也是如此,美的惊心动魄,看着她一步步走近,三个弟子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又不吃人,你们仨跑什么呀。”叶限娇笑。 “其实你明明一个人就能把人救出来的。” 元绶没头没脑来一句。 “这不是给你们武当山面子吗,江湖上的人以后都知道武当弟子是大义灭亲刺杀大汉奸的英雄,你这掌门将来做的也踏实点,我这是……” 叶限往前探一探身子,贴着元绶耳边说“为你着想啊。” 元绶心里抖了一抖,叶限接着说“再说,那么轻松就出来,小武以后也不会长记性,让他受受苦蛮好,下次就不会鲁莽从事了。” 元绶苦笑,他就知道叶限这么做另有目的。 与此同时,小武看着轻寒满脸愧疚“对不起轻寒,我没有办法,我叔叔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我必须阻止他。” “阻止他就要搭上自己的婚事,自己的命,你自己搭上不打紧,我呢?也幸好没嫁给你。” 轻寒越想越气不住数落。 小武叹口气“鱼于熊掌不可兼得,是我对不起你,感谢你来见我一面,从此山高水长,就此别过吧。” 他说的云淡风轻,轻寒心里开始不是滋味了一拍两散也得是我洪轻寒先说啊,你安小武说结婚,我这边什么都准备好了,整个宝庆帮的兄弟都知道我要和你结婚了,结果你拍拍屁股跑沪城去杀人,现在我没骂你没打你,没宣布婚约无效,你安小武到说一切无效,还就此别过,凭什么呀? 轻寒越想越气“安小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还偏不干,去武当山对吧,我也去。” 小武一愣啊? “你真想好了?去武当山?” 叶限想不到轻寒竟然提出要和小武一起走。 “你傻了吧?白天不还是说不要小武了?这么一会就改变了主意?元绶,你们武当山有迷药吗?” “凭什么啥都要他主导?啊,他说喜欢我就跑来求婚,说不结婚就跑去沪城干大事,现在又说山高水长,我们一拍两散,要分手也得是我骂他一顿打他一顿,凭什么他说啥就是啥?我还非要赖着他,等他伤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他!当我们宝庆帮好欺负的?” 轻寒瞪大眼睛,气呼呼地说。 叶限一愣,斜眼看了小武一眼,她甚至怀疑小武这是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这招她叶限才使用过。 当着元绶的面哭的天昏地暗,然后又装做若无其事的补妆,貌似坚强。 她算定元绶心里放不下自己,看到这样的她一定会有点别的想法。 霍中梁消失了,叶限的人生还要继续,漫长的人生旅途,还要忙着帮冤鬼帮受委屈的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总要多几个帮手才是。 这就是叶限,爱过痛过伤过也无所谓过,漫漫人生路,她最爱的还是自己。 。 第十五章 不思量自难忘 元绶番外(一) “咱们也走吧。” 看着那美妙的身姿越走越远,元绶挥了一下手。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东边出现鱼肚白。 城里的几个武当弟子也赶了回来,说城中开始戒严,宪兵队恼羞成怒。 小武叹息着:“我又要连累别人了。” 轻寒冷笑:“下次当英雄的时候,还是好好想想吧。” 叶限的声音在半朦胧的夜色中渐渐融为一体。元绶很想喊一声:不要走!可是他喊不出声,当着众弟子面,他这个未来掌门要保护冷静淡然高傲的气质,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不可能在别人面前袒露自己的真实情怀,真是高处不胜寒啊。 走的时候,他又看了那个方向一眼,确定叶限彻底远走。 “你跟我们走?” 他看向轻寒,后者点点头,小武则低下头去,不知该如何面对轻寒。 回到武当山,元绶安排轻寒和女弟子们住在一起,小武也开始了治疗恢复。 每天早上,轻寒都去看望小武,用木头轮椅推着他走来走去。 有时候小武一直低着头,被轻寒教训的不敢抬头,更不敢顶嘴。 有时候两个人有说有笑,相处融洽。很多武当弟子背后诉苦说这俩人腻腻歪歪,要掌门师兄做主,不许他们当着满山单身汉这样。 “真是太过分了,这里可是武当山啊!” 是啊遍地光棍啊! 元绶一笑置之。 他站在一处高台,看着那俩小情侣好像又生气了。小武双手作揖,小心地陪着不是,轻寒伸手点着他额头,好像是在教训他。这对小情侣的相处方式啊……元绶嘴边绽开笑容。 春天到了,山上万物萌发,元绶心想又是新的一年……霍中梁离开要五年了吧? 这些年他一直悄悄关注着叶限的一切,知道她和召南去了香港,在那开了一家店,她的生活依然潇洒,就算日军的炸弹都不能阻止她逛街购物的心。看似没心没肺。 知道这一切时候,元绶的心被堵得满满的。按理说霍中梁消失了,被抹去在这世间的一切痕迹,看似他的机会来了,可是他不敢,他还记得在水面上看到霍中梁的灵魂燃烧的那一刻,熊熊火焰包裹中他的灵魂平静依然。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让元绶更加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小来。 带着弟子在金陵城街头收集游魂时他就看到过霍中梁的生魂。 那时候他不知自己该不该出手将那生魂送回漩涡,随那生魂穿越到别的空间。就在每次打算下手时他又犹豫了,因为他无法保证将那生魂送回原来的位置,如果空间位置出现变化,他不知道现实中在金陵城叶限身边的霍中梁会发生什么事。这么一犹豫,那个生魂像是认出来他似的,立马远离,消失的无影无踪。 后来亲眼目睹那生魂为了消灭怪虫不惜让自己灰飞烟灭,上岸后发现霍中梁真的消失了,大家脑子里关于他的记忆也都被抹煞的干干净净,元绶如鲠在喉,只想躲开叶限,躲的远远,他内心充满了内疚:如果当时将那生魂带走,是不是霍中梁就能继续活着,和叶限在一起,依然趾高气昂地为他的家国情怀去努力。 但一切都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霍中梁一己之力最终还是救不了金陵城,更不能挽救中国,最终金陵城还是陷落了,无数生灵在战火中被屠杀被毁去。 元绶多次试图做法将霍中梁的鬼魂召回来,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你这家伙,你是为了叫我一直背负着内疚吗?” 元绶气恼地一拳砸到黄表纸上。 那纸被打乱了,飘飘悠悠地落到地上。 一个人就这样消失了,上穷碧落下黄泉,寻找不到一丝关于他的消息,元绶充满内疚、不甘,一腔复杂情绪无处发泄。 可是就在不久前,叶限告诉他,原来她记得一切,只是因为不想被人看出来才假装忘记了一切,看着她当着自己忍不住号啕大哭,他的心都要碎了。他多想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她,亲吻她,给她一个温暖的可以依靠的怀抱,可是他不能,想到霍中梁,他的手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一动也不动。 哭完了,她又恢复了张牙舞爪的跋扈性格,要求他出去,理由是她要擤鼻涕,不想被他看到。 以他对叶限的了解,他清楚叶限这个理由一定是胡乱编出来的,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人前擤鼻涕?他心里明白,却还是摇头笑笑走了出去,果然等他进来发现叶限已经补好了妆,又是光**人的一个人了。 这个叶限啊……元绶看着那张美艳的脸,嘴角不由地勾了一勾。 “笑什么啊。”叶限白了她一眼,她自己可能不知道,这一眼是多勾人魂魄。 看着那张明**人的脸,想着她厚嘟嘟嘴唇的质感,想到她光滑的肌肤,元绶只觉得嗓子眼发干,急忙别过脸去不敢再任眼光肆虐,这个女人,肖想多少也是无用,只能会让自己陷入相思无法挣扎。她忘不了霍中梁,自己又岂能忘掉? 想到那天的种种,元绶更对霍中梁多了几分尊敬:他是怎么能舍得下这如花美眷,以身殉国的呢?面对叶限,怎样的百炼钢都要成绕指柔啊,霍中梁怎么能硬的起心来。 “师兄!” 小武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元绶,急忙收敛起嘴角绽开的笑容,敛容正色。 轻寒转过身,心里嘀咕着:“真讨厌,还在监视我们不成?哼,我看你就是嫉妒。 “小武,身体调理的不错啊。” 元绶被人抓个正着,清了清嗓子,又挂上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清高样子。 “多亏师兄和师叔医术高明,师弟们辛苦为我采药。” “轻寒姑娘,不知可做好了要和小武成婚的打算?” 轻寒一愣,心想这干你何事? 她眼光一转,看着小武极为紧张地盯着自己,眼光湿漉漉的,像是一只盼着骨头吃,摇摆着尾巴的小狗,轻寒硬是将不想和他成婚的话咽了下去。 “这个……没准呢,没做好打算,谁知道这家伙能不能吸取教训,以后再脑子一热去干点危险的事,我可不想为他哭。”轻寒嘴一撇,小武急忙说:“我以后会深思熟虑的,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我们锄奸是除掉一些大汉奸,但也暴漏了实力,还连累不少人,当时出发点是好的,若是在仔细部署,做好计划就更好了。轻寒,之前是我太过意气用事,对不起你。”当着师兄的面,小武很是坦诚。 “哈哈哈,好,我们武当山也需要办场喜事闹一闹了。”元绶哈哈大笑。 轻寒叫道:“喂,我还没……” 小武一把捂住她嘴,任凭那热乎乎的嘴唇在自己手心里跳跃:“多谢师兄!”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十六章 不思量自难忘 元绶番外(二) 武当山上张灯结彩。大红喜字从净乐宫、玉虚宫、一直贴到玄岳门、山上每个人都兴高采烈,这可是武当山,这样的大事还是头一遭。 轻寒坐在椅子上,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眉毛是不是有点高低不一致啊,口红呢?涂匀了没有。 轻寒对照着镜子仔细检查着,门口有几个女弟子掩口笑道:“嫂子,你已经很美了,等会小武师兄看到你会高兴晕的。” 轻寒笑了一下:“人生大事,我又不是专门给他看的,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呀。” 几个女弟子想想,这话可真新鲜,不过这么一想也对,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这女子就不能为自己美美?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娇笑:“哎呀幸好赶上了,我来看看这新娘子到底有多漂亮。”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真丝旗袍,外面套个羊毛套衫的女子笑盈盈地站在门口,那几个女弟子谁都没发现她是怎么进来的。 “你来了?”轻寒惊喜地起身,走上前握住叶限的手。 “我是专门来看看你这口是心非的,是谁说要为自己活着,不打算和小武成婚的。”“那……哎呀,那些事我都忘记了。”轻寒不好意思地一扭身子,显出娇羞模样。 “看看,脸都红了。”叶限伸手拍了轻寒的脸一下,“嗯,手感很好,又滑又有弹性。” 轻寒的脸红了:“看你,又逗人家。” 几个女弟子围过来,有人拉着轻寒低声问:“嫂子,这是谁啊。” “哦,这是我的好朋友,叶小姐。”轻寒介绍道。 婚礼开始了,没有那么多规矩,直接到大殿里拜堂。因为宝庆帮的人都跟着黄天蝎去新加坡了,轻寒也没想打扰他们的生活,因此这次叶限和召南算是唯二的娘家人。 小武和轻寒在师兄弟的欢笑声中夫妻对拜,召南看着轻寒,嘴角露出笑容,想到当年和轻寒相识的那一幕,真是恍如隔世,这一转眼的功夫,轻寒竟然都成婚了。 “轻寒,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小武笑盈盈地看着轻寒,他开心坏了,嘴巴咧开一直没合上过。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我的,家里一切都听我做主,你也得听我的。” 小武愣了一下:“啊?” 没等他反应过来,召南在他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脑袋:“答应就是了,听轻寒的没错。”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有个弟子低声对元绶道:“师兄,你看,这小武真没本事,这才成婚就被老婆辖制。” 元绶笑道:“这是人家夫妻俩的事,你要是嫉妒,也早点找个成婚就得了。” 那弟子吐吐舌头:“我可没那本事,我都听说了,这位嫂子还是宝庆帮的大人物,在码头上还有地位呢。师兄真是好命。” “你小子。”元绶拍了那弟子脑袋一下。 武当派的人很少见掌门师兄这么随和,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变化的呢? 过去的掌门师兄永远板着脸高高在上,反正武当派的弟子们没人会觉得这样的师兄有什么不对。人家是掌门弟子,资质最优秀,是武当众弟子中的佼佼者,高傲一些是应该的,但是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哦,好像是从小武回武当开始吧,掌门弟子的脾气越来越好了,现在看着他一脸微笑看着堂下的新人,恍惚中好像还能看出一点慈爱来。 拜完堂,是热闹的宴席。 小武和轻寒挨个敬酒,走到元绶那小武恭恭恭敬:“师兄,多谢掌门师兄和诸位师兄师弟的再造之恩。” 小武这次受伤,伤势很重,多亏武当众人不懈余力,有药的出药有内力的出内力,这才好不容易才恢复,若是换了别的地方别的人,这次就要彻底交代在看守所了。 轻寒也含笑:“多谢师兄,祝福师兄以后也……和和美美。”说着眼睛往另一桌的叶限身上转。 元绶光棍一个,和谁和和美美啊。元绶也不说什么,点点头。 转到叶限这里,轻寒亲热地挽着叶限胳膊低声道:“我祝那个人和和美美,他没拒绝哦。” 叶限偷偷掐她腋下一把:“胡说,他可是武当掌门弟子。” “哎,只是一派的未来掌门又不是真的老道,男未婚女未嫁怕啥啊,那么俊又那么有才华的人,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 叶限贴着她耳边道:“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这洞房花烛夜怎么过吧。那么好胜的丫头,有能耐你把他推倒无所不为呀。” “呸,哪有这么说话的。” 轻寒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侧脸偷偷看向小武,他喝了不少酒,脸更红。 新郎新娘送入洞房了,剩下的人年轻的师弟师侄子们去闹洞房了,年纪大一些的师兄师叔们在大厅继续吃吃喝喝。元绶看着那个妖娆的身影走出去,也悄然跟了出去。 “你还好吗?” 看到叶限站在断崖边出神,元绶转出来问。 崖边风大了点,他身上的长衫被风吹起,飘飘飘欲仙,格外潇洒。 “很好啊,今天就很开心,我本来以为轻寒是彻底要把小武甩掉呢。”叶限还是盯着山下。 “这叫舍身崖,据说过去有要羽化的道人就在此飞升而去。” “说的那么好听,就是跳崖自杀而已嘛。”叶限撇撇嘴,“你一直跟着我,不会是怕我也跳下去吧。” “你?怎么会做这种啥事。”元绶笑了,“看着小武成婚,我竟然有些羡慕了。” “嗯,你要是想找人成婚,这武当山下十里八乡的姑娘能把你们山都给包围了。” “你就没想过……” “想什么?想为了一纸婚约把自己一生都束缚住?我才没那么傻呢。” “可是我……” “你什么啊,我什么啊,元绶,这些年你变了很多,嗯,应该是变好了很多,什么时候过去自信爆棚的掌门弟子说话吞吞吐吐的?你的意思是我能不能考虑你,嫁给你?” 元绶点点头,心想幸好是晚上,没人看到他脸红。 “不能嫁给你,我可没想过嫁给谁。至于是否考虑你嘛,那要看你的表现啦。”叶限低低一笑。 元绶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柔的小手抓住了,轻轻抚摸,无比畅快。 “我还是有机会的。” 他心想。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十七章 番外 犹是春闺梦里人(一) “杨家叔叔,快点回去看看,太婆不见了,婶子急的不行了。” 这天早上,杨老汉正在市场买菜,一个邻居就火急火燎地找到他。 他早上出来的匆忙,因为他妈昨天晚上就说想喝鱼汤,他想着赶早在早市上买点新鲜鱼回去熬汤。杨老汉七十岁了,是远近闻名的孝子,他母亲杨太婆今年九十七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尤其是在他这个岁数,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有几个人到这岁数还能回家喊一声妈呢。 杨老汉一听他妈不见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周围人有认识他的,急忙一把将他扶住,嘴里安慰着:“杨师傅别着急,老太太可能出去散步去了。” 话虽然这样说,可一个九十七岁的老太太单独出门散步,这也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杨老汉跟着邻居急匆匆往家里赶,他老婆在楼下站着,惊慌失措,嘴里带着哭腔:“老杨,老杨,你可回来了,我就去煮个粥的功夫,咱妈一眨眼就不见了。” “找啊,那就赶紧找啊。”杨家住在四楼,杨太婆腿脚都很硬朗,自己下楼是没问题的。 一个邻居说:“我报警了。” 这岁数老人丢失可是大事,知道的人都跟着着急。 杨老汉顾不得埋怨他老婆,焦急地四处张望:这人能去哪呢? 杨家人同街坊邻居四散开去找人:“杨太婆,杨太婆,你在哪里?” “太婆,太婆!” “妈……” 杨老汉一条街一条街地找,几乎要崩溃了。 他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想着自己高龄老母不知人在何方,眼睛一酸,眼泪掉下来。 “伢儿,我的伢儿。”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传来,杨老汉惊喜地向远处看过去,惊喜地几步就窜过去:“妈,你这是去哪儿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正抚着他母亲。那女子皮肤极白,嘴唇候嘟嘟的,娇艳欲滴,是个时髦女郎。 “妈,你这是去哪儿了?谢谢你,小姑娘。” 杨老汉跑过去搀扶着他妈对那女子道谢。女子看着他:“你母亲是去上香了,求菩萨保佑,让她找到她的丈夫。” 杨老汉一愣:“我爹都去世二十多年了啊。要找我父亲得去墓地,我妈去烧香管啥用?” ”不是你爹,是她之前的丈夫。” “之前的?”杨老汉可从没听他妈说过这些,“妈,你之前结过婚啊?那人呢?离了还是……哎,你们那时代离婚的也少,那是到底咋回事。” 女子道:“这大街上说话也不方便,扶你母亲回去,我也有话要说。” 说来也奇怪,这杨老汉都七十岁了,被这女人一说竟然就乖乖地啥都不问,扶着他妈就往家走。 亲戚朋友门见老人回来了,以为是老太太岁数大了,脑子糊涂,都说幸运各自散去,还要杨老汉谢谢这年轻姑娘,若不是人家遇到了,老太太指不定跑到哪里去呢。 “姑娘,你坐下,到底是咋回事?我们家和你素不相识,你咋知道这么多呢?” 在屋里坐定了,杨老汉这才问道。 “老太太,是我说还是你说呀?”女子问。 “叶小姐,我来说吧。”杨家太婆的语气很恭敬,杨老汉问:“妈,你认识这个小姑娘啊。” “啥小姑娘,这位小姐我当年在金陵见过的,那时候日本人还没打过来,我和智勇过得可好了。”杨家太婆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那时候真年轻啊。” 叶限也笑了:“那时你才十七八岁吧,长得水灵灵的,脸小小的,眼睛大大的,这一眨眼都八十年了,今天你跑出去,家里找成这样,我说肖太太,你还是很幸福的嘛,儿子很关心你。” 肖太太?杨老汉和老婆互相对视一眼,他母亲道:“过去从没给你讲过,我第一个丈夫是姓肖的,这一别都八十年了,我十四岁岁就嫁给了他,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啊,竟然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我对不起他。” 这也太叫人震惊了! 杨老汉道:“妈,当着外人面你说这个干啥?” “外人?叶小姐不是外人啊,当初我去金陵,还是傻丫头一个,叶小姐还帮过我呢,这一眨眼八十年了,叶小姐,当初我就觉得您不是普通人,果然啊,您是天上的仙女吧?” 杨老汉心想他妈这是老糊涂了,她过去怎么可能认识这个年轻女子? 还过去八十年了,什么人能八十年都不老啊,这女人看着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不会是骗子吧?专门骗他妈这样的岁数大的老人? “我没老糊涂,你去把我柜子里的那个小箱子拿出来。” 这话是对儿媳妇说的,杨家婶子去老太太房间找了一会,拎着个藤箱子走过来,这箱子看来很有些年头了,磨的很光滑。杨卡老太打开箱子,拿出一个不大的小布包,接着仔细地打开布包,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儿子:“这就是我第一个丈夫。” 说完还向叶限笑了一下:“叶小姐,那时候你也看到过他的,他在警备司令部教导大队。我现在都不记得叶小姐那时去警备司令部做什么了。” 叶限点点头:“我记得肖智勇,他那时很英武的。” 杨老汉接过照片,这照片年头久了,呈现一种暗黄色,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他老婆探头看过去道:“啊,妈,你第一个男人是当兵的呀。” “是军官,还是个营长呢!” “对,是教导大队的营长,文武双全的一个人。” 叶限在一边说。 杨家儿媳狐疑地看看叶限,她总觉得这女人像是个骗子。 “妈,你说的都是真的还是被人……” 杨老汉的目光也投向叶限,他怀疑他妈是被这女人给骗了,就连这照片也是那女人搞的鬼吧? “呶,这里有他写给我的信。” 杨老太又递给儿子两封信,牛皮纸信封因为年头久了,拿起来软塌塌的。 打开一看,信都是毛笔写的繁体字还都是竖着读的。 杨老汉心想这要是骗子,这准备的东西也实在太全了点吧。 “叶小姐,你说智勇在找我?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老太太忽然问道。 杨家儿媳吓一跳:“妈,你说啥?你第一个那人还活着呢?” “他在1937年就牺牲了。”叶限说道。 杨家夫妻大惊失色,一起紧张地盯着叶限。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十八章 番外 犹是春闺梦里人 (二) 过了好一会,杨家儿媳声音发抖:“那……你是神婆。” 杨师傅到底是退休工人,退休后喜欢看电视看报纸,还玩电脑,很是知道一些新名词:“是,灵媒对吧。” 叶限点点头:“差不多吧,我要说的话你们可能觉得匪夷所思,但都是真的,” 这件事实在太过神奇,杨师傅当然知道,他母亲虽然九十七岁了,可神智一直很清楚,不可能胡言乱语,现在她忽然说出这么大个秘密,这女人可能真有点玄乎。 “事情是这样的。” 叶限开始讲述一个听起来让人目瞪口呆的故事。 那是一个深夜,北京的一个老胡同里非常安静,一点亮光都没有。 这个胡同深处有一个叫做未寒时的古董店,很多人都不明白,这古董店不开在琉璃厂,也不开在南鼓锣巷,怎么会开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能有顾客吗? 一道白影,从未寒时的门缝里晃悠悠飘进去,落地后依稀可以看到是个穿军装男子的模样。 ”咦,好大的煞气。“ “怕怕,这人是打过仗的。” “长得倒是挺斯文,会不会打我们呀?” 货架上的古董瓶瓶罐罐里传来叽里咕噜的讨论声,进来的白影听得清楚,自言自语:“嗯,看来找对了,那位叶小姐就在这。只是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过去的叶小姐吗?” 一个穿着白色真丝睡袍的女人从后屋飞一样跑进来,很明显,那女人进来是满脸期待,可是在看到那白影的具体样貌后脸上的期盼和眼中的亮光都消失了。 “你们军装很像。”叶限看着对面的鬼魂叹口气,“刚才我以为是他回来了。” 他是谁?白影并不感兴趣,他惊喜地问:“叶小姐,果然是你,我们当年在金陵城见过面的。当年医院里出现怪虫,我带着教导队在外面执勤来着。” 叶限的眼光再次被点亮了:“你记得霍中梁吗?” 白影摇摇头:“也是我们警备司令部的人吗?完全没有印象。”他看到对面叶限脸上的失望,急忙解释道,“我死了太久,要有八十年了,很多记忆都模糊了。” 近八十年了?叶限一愣:“你死在金陵保卫战?” “对,我在雨花台,那时大家都撤出金陵了,我带着教导队的兄弟一直守在最后,我是军人啊,怎么能丢下满城百姓自己跑呢。可惜,我们浴血奋战,全队兄弟都阵亡了,还是没挡得住日本人的步伐。”白影说到这,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悲伤。 “你们已经尽力了,你找我有什么事?这么多年你怎么没有轮回投胎去?” 那白影摸了摸头发,语带羞涩:“我想去投胎可是放不下我妻子。她这些年都没我的消息,不知道我死在哪,也不知道我埋在哪,我实在放心不下,想告诉她一切后再去投胎。” 叶限喃喃自语:“有人记得多幸福啊,怕就怕有些人彻底从世间消失没人记得他们。” “怎么会呢?每个阵亡的兄弟都有父母家人妻子儿女会记得他们的,就算家人都不在了,也曾经有人记得啊。再说不管记得与否,其实不是很重要,身为军人,战死沙场是我们的命运,更何况还是为了抵抗侵略者。” 男子说的铿锵有力,叶限忽然认出来他是谁了:“我记得你,你叫肖智勇,教导团的一个营长,对不对?” “对,叶小姐记性真好。” 讲到这,杨太婆低声道:“我十四岁就嫁给他了,那时虽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当初到我家来我就躲在窗口看到他了,我是真心喜欢,他人长得好,还读过军校,我真心喜欢,非常喜欢。后来嫁给他,我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妈,您怎么过去从来不提这件事?”杨师傅问。 “那是我心里的伤啊。”老太太叹息着。 “那年我去警备司令部找他,在门口遇到的叶小姐,叶小姐你这八十年前是一点没变化啊。我记得那时看到你就觉得这位小姐真好看,仙女一样,现在一想可不就是仙女。”老太太摸着自己脸上的皱纹,“我可不行,我这老的没法看了,也不知道再见面智勇能不能认出我来。” “能认出来的,肖先生说这些年一直在找你,那年他把你们送出金陵,说是把你送到江油老家的,这些年他去江油找过多少次,你怎么来到长沙了?” “智勇是江油人。当初我和婆婆一起回的江油,我才17岁,现在17岁还是孩子呦,我那时都和智勇做了三年夫妻了。我和婆婆相依为命,每天去街上买报纸,想知道金陵的消息又怕知道,后来到了38年元旦,我们才知道金陵陷落了。我和婆婆都想着智勇一定能逃出去,他读过军校,人有能干,一定能活下来的。”老太太讲到这里,老泪纵横。 她讲的这么真切细致,儿媳妇已经完全相信了,也相信对面坐着的女人真可能是仙女。她急忙递过去毛巾道:“妈,你擦擦眼泪,这位……那个啥。我给你倒点水吧。” “我给智勇的老长官写信,打听智勇的事,信一封封写出去,始终没人回答。直到后来日本人被打跑了,我和婆婆就想智勇会来江油找我们吧?结果就在那年冬天我们收到一封信,是老长官写来的,那个长官叫啥来着,好像叫做柱子,他说智勇在南京战死了,我婆婆当即就晕倒了,我也觉得天旋地转,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当初送我们走的时候,智勇说会来江油和我们团聚,他这么就走了呢?” 眼泪从老人干涸的眼窝中流下来,杨师傅拿着手巾给她擦着泪:“妈,您别激动,慢点说。” “我婆婆身体不好,知道这个噩耗后就一病不起,熬了不到两个月就走了。只剩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那年我25岁,就去了金陵,想找智勇的尸体,在金陵城找啊找啊,啥都找不到,后来有人给我介绍个男人,也是当兵的,乍一看和智勇还有几分像,就是你爹。”老太太看向儿子。“你爹是个好人,知道我心里有个人还愿意娶我,就这样我和你爹结婚了,后来解放后你爹的部队投诚了,我就跟他回了长沙。” 杨师傅跟着也流泪了:“妈,那些年你受苦了。” “苦?不苦,智勇才苦呢?你该叫他一声伯伯的。”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十九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 (三) 杨师傅听着这话,心情很是复杂。~随~梦~小~说~щ~suimeng 他出生在1947年,今年70岁了,他从小成长的年代挺封建的,女人作风是个重要问题,离婚的女人总被人指指点点。 他父母就他一个儿子,从来都是家庭幸福父慈子孝的,做梦也想不到他妈还有个前夫!那前夫还是个军官。 他低声嘟囔句“妈,幸好你过去没说,要不在过去,咱们家都够批斗的了。这可是大事啊,你过去咋从来不说呢。” 杨太婆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嘴唇哆嗦着,瞪着儿子“胡说什么呢?那是你伯伯,如果早知道他埋在哪我一定早早去把他带回家,我等了他……八十年啊……” 杨师傅吓一跳,急忙安慰她“妈,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意思,您可别多想。” 八十年,在叶限的生命历程中并不是很长,但她能体会到杨太婆心里的悲凉。 十七岁的年轻女子,苦苦等待了八十年,头发白了牙齿松了皮肤抽了,丰腴美丽的少妇熬成鹤发鸡皮的老妇。那个年代,人很容易就失去消息,车马很慢,日子很长,联系的方式太少,尤其是满地战火,一生一世一双人,有时候那一双人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找不到了,等再次回首相聚可能都是相顾白头。 战争,拆散了多少痴情爱侣,造成多少人间悲剧,真是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肖先生被葬在紫金山下,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墓地已经找不到了。他的灵位,在台湾。” 杨太婆干涸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灵位?他的灵位?” “是,他的灵位在员山公园内的忠烈祠,我看到过,有他的名字,籍贯年纪职位也对的上。” “谢天谢地,那真是太好了,原来这些年有香火供奉,我婆婆在地下也能瞑目了。” 杨老太双手合十,嘴里喃喃自语。 “妈,你要是真想这位伯伯,咱们家也立个灵位好了。” 杨师傅夫妻建议道。 “那就算了,我也不能对不起你爹,和你爹过了一辈子,家里在供个别人灵位算什么样子?智勇是我的前夫,和你爹可是没关系的。”杨太婆思维清楚明白,叶限道“肖智勇拜托我来看看你,告诉你他的事情。我都做到了,这就走了,你保重吧。” 杨太婆九十多岁,熟识的人都走了,现在忽然遇到一个八十年前的故人,如何放得下。拉着叶限的手,说什么都不要她走。 “叶小姐,你就当好心,和我这老婆子聊聊,当年的事我都埋在心里,这么多年已经没人能听我说话了。” 叶限生性好洁不喜欢和别人走的太近,过去也就和轻寒挽手逛过街,现在被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妇人拉住不放,鼻子里都是老人的气息,心里有一瞬间的抗拒,可看着老妇人那双渴求的眼睛,再看看杨师傅夫妻二人也是满脸期盼,心里轻轻叹口气我这真是没事找事了。她心里这么感慨,还是点点头“好吧。” 现在杨师傅夫妻已经当叶限是仙女了。杨师傅这才想起自己从早市买来的鱼,急急忙忙去收拾“我这就去做饭,做鱼汤。” 杨师傅老婆又是倒茶水又是拿果子,恨不能把家里的好东西都给眼前这个仙女吃,仙女啊,能来自己家,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我想去台湾,祭拜智勇。” 杨太婆忽然开口。 杨师傅手里的剪刀掉在水盆里“妈,你说啥?” “我要去台湾,看看智勇。” 杨太婆斩钉截铁。 九十七的老太出门?这能行吗? 杨师傅脑袋摇成拨浪鼓“妈,咱们去金陵祭拜一下就成了,您知道台湾在哪吗?您这么大岁数,那可不行。” “知道啊,我可每天看新闻呢,不就和福建隔着一道海吗?不远,我能去。“杨太婆完全不怵。 杨师傅担心老母亲年事已高,试图好好和她讲道理,打消这个想法。 他说的口干舌燥,杨太婆就那一句话“我要去看看智勇。” 他老婆从厨房过来,一把拉过他“有仙女坐阵,你怕啥?”她也是七十岁的人,还是有点小迷信思想的,认定了叶限是仙女,就认为仙女无所不能。 可是……那仙女会白白跟着去吗? 杨师傅年纪虽然大可人不糊涂,听这仙女的意思人家是开店的,找她帮忙是要付出一些东西的。 杨师傅想了想,下定决定道“那个,叶……姑娘,您给句实在话,要是帮我妈去台湾看看那个伯伯的灵位,要多少钱。” 叶限笑了,她知道杨师傅不好意思说小姐二字,时代发展,这小姐现在都要成骂人话了。 “需要灵魂或者……足够的钱。” 杨太婆一愣“那智勇的魂儿……是不是也给了你?” “他算是例外吧,因为我也有亲人永远留在金陵。”叶限叹口气。 “那就灵魂吧,魂这玩意,呵呵。” 杨师傅不太信鬼怪这些事,虽然面前站着一个“小仙女。”他这岁数,养老的钱是要准备好的,至于魂儿什么,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随便了。 叶限从身边的皮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羊皮纸本子,放在桌上唰唰唰写了几行字,然后递给杨师傅“你看一下,如果同意就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杨师傅看完,想都不想就写上自己的名字。 杨太婆干涸的眼睛看着儿子,叹口气道“都是我没用,让儿子帮我受着罪,你的魂儿都签给人家了,将来可咋转世轮回啊。” 叶限笑道“到时候人死了就别想那些了,好好活一世,别留遗憾比什么都好。就算轮回多少事,或者长生不老,留下那么多遗憾反倒更伤感。” 杨太婆细细想想也是这么回事,自己平生就这点遗憾,幸亏这儿子孝顺,能用自己的灵魂换来自己弥补遗憾。 “叶小姐也有遗憾吗?” 杨太婆问。 “有啊,和你差不多,你找的人还能找到他死在哪,埋在哪,我找的人,是彻底杳无音讯,再也找不到了。” 杨太婆叹口气,紧紧地抓着叶限的手“叶小姐,你放心,你心底这么好,一定也会找到那个人的。” 叶限心里苦笑说的真轻巧,怎么可能? 。 第二十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四) “智勇啊,我来看你了。” 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妇人,伸手摸着灵位老泪纵横。 八十多年的风雨,都凝聚在她脸上的皱纹中,层层叠叠,眼窝深深地洼进去,红彤彤一片。 本来是打算马上就来台湾的,只是就在杨太婆知道肖智勇消息后不久,也许是乐极生悲,老太太年事已高,大喜大悲一次血压飙升竟然中风了。 杨师傅一着急自己高血压也犯了,母子二人双双进了医院,杨师傅的儿子在国外读书,他妻子一个人只觉得天都塌了,急的什么似的,手足无措。幸好叶限帮忙又是住院又是拿钱出来看病,杨师傅母子这才被抢救回来,只是杨太婆因为岁数太大,恢复艰难,只能坐在轮椅上。 现在她就在轮椅上,手从肖智勇的灵位上缓缓滑过。 杨师傅站在她身后,心里也是感慨万千。如果这个人不死,阴差阳错,这人就可能是他的亲爹了。想着他妈找了这个人八十年,哎,这心里也真是不好受啊,一个四川江油人,死在金陵,尸骨都找不到了,灵位在台湾,整个人就无声无息的,若不是肖智勇鬼魂托人,不是杨太婆一直念念不忘,谁能知道这世间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呢。 “智勇啊,你放心吧,婆婆是我送终的,送到江油老家祖坟,你的尸骨我找不到,叶小姐说在雨花台那给你烧烧纸你也能收到,现在都收到了吧?想花就花,别在乎,花完了我再给你送。” 叶限站在一边,看着一排排的灵位,这些灵位上很多都有照片,肖智勇的照片就是从花名册上印制上的,一身军装戴着军帽,英武非常,年龄永远停留在二十八岁上。 那些照片上很多都是军装照,一张张或英武、或者朝气蓬勃的面孔,恍惚中叶限觉得自己看到了霍中梁,他满眼惊喜地看着自己,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冲她伸出手来,叶限抬手想去握住那只温暖的大手,踉跄一下,她猛地醒悟过来,眼前依然是层层叠叠的灵位,哪有霍中梁的影子。 叶限记得《阅微草堂笔记》里有个故事,说有人夜间路过荒野,看到一个年轻书生怀里搂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俩人窃窃私语非常亲密,那人以为子遇到了妖魅,后来才知道,是那书生早逝,一直五六十年后妻子才去地下和他团聚。 当时读这个故事时叶限心里波澜不惊,毕竟那时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现在,看到这场景,一股辛酸慢慢充斥内心。 她是不会老的人,霍中梁的生命也永远停留在三十二岁,可是漫长岁月,八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何时才能相遇? 杨太婆哭了很久,在儿子的劝说中缓缓地收了泪,低声道“智勇啊,我回去了,我这都九十多了,离得那么远,以后也不可能来看你,只能等着将来在地下再见你一面了,听叶小姐说你要投胎了,还在排队吧?先别忙着投胎,等等我,我想见你一面啊。” “妈,走吧,你这刚出院可不能在大喜大悲的了。这位伯伯地下有知,会等您的。” 杨太婆点点头,杨师傅对着肖智勇的灵位深深地鞠一躬“伯伯,我没见过您,过去也没听说过您,但我现在知道了,您是英雄,你放心吧,将来我过年过节一定给您烧纸,把您和我亲爹一样孝敬。” 杨师傅推着轮椅,叶限跟在后面,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一行人走出了忠烈祠,远远地看到几个白发老人互相搀扶着走过来。 有个老人看了叶限一眼,睁大眼睛,嘴唇都跟着哆嗦。 “叶……叶小姐!” 那人蹒跚着走到叶限身边“你是叶小姐。” 他没等叶限回答,伸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不能啊,我都老成这样了,你不能是叶小姐。” 叶限笑了一下“你是龙三于,这些年可好啊。” 一个白发老人走过来扶着那人“爸爸,你认识这位小姐?” “我是龙三于啊,你真是叶小姐?不能够啊,这么多年,你怎么没有变化?啊,对啊,安头儿说叶小姐是神仙,一定和我们不一样。” 龙三于老了,已经一百多岁了,今天由儿子搀扶着来忠烈祠祭拜,没想到竟然看到和叶限一模一样的女子。对叶限的记忆,龙三于封存了很多年,在那些遥远的记忆中,叶小姐是非常了不起的存在,小武曾经和他说过,叶小姐不是普通人,是有神通的,现在看来一定是这样,天下是有一样相貌的人,但气质无法复制,这女子的眼神,姿态,说话的语气,就是叶限啊。 “叶小姐,这么多年,我……哎呀,我真是太高兴了,疼,真疼,这不是做梦。” 龙三于说着又掐了自己一把。 叶限知道,金陵陷落时龙三于鼓励警察们和他一起跟着军队撤退,惹怒了安局长,差点被枪毙了,后来听说他跟着军队一直在江北打游击,后来就再没有消息,想不到竟然还活着,还能活着挺好。 “龙三于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还是这么可爱。”叶限笑着回头看了忠烈祠一眼,“你是来看故人?” “是啊,很多战友都在这里,叶小姐,你可知道安警官后来去了哪里?他行刺安局长那时我是恨不能飞到沪城去救他,可当时军情紧急我也没有办法,后来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听说沪城的抗日分子后来都被放走了,也不知道安警官最后怎么样。” “他好着呢,和轻寒神仙眷侣,一辈子自由自在。也许,现在也已经投胎去了吧,他也试图找你,后来没有找到。那个时代,每个人都有太多的无奈。” 龙三于不住地点头“对啊,对啊,我可能也要去找老长官去了,最近总做梦,梦里好多熟悉的人,有个长官远远地看不清脸,就记得是警备司令部的,笑起来一口白牙,我想啊,这是老长官们在呼唤我呢。” 他儿子急忙说“爸爸,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这个儿子也七十来岁了,平时也信点鬼神之说。看着叶限和他父亲谈笑风生,很不自在,眼中滑过惊悚。 “你进去吧,看看长官战友们。”叶限听到龙三于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说的好像是霍中梁啊,可是为什么他从来不进自己的梦里呢。 “那长官是谁呢?我咋想不起来了。”龙三于嘟嘟囔囔由儿子扶着往前走去。 叶限低下头,想着那咧嘴笑的人,呸了一声心里骂道可恶的棉花包,别叫我找到你。 。 第二十一章 番外 十年身与鬼为邻(一) 龙三于由儿子扶着进去,从旁边走过来一个人用软软的声音喊道:“老阿嫲,不要哭,是来祭拜亲人的吧?我们这有电子档案,可以查一下。” 杨太婆回头看了一眼儿子,杨师傅解释道:“就是在电脑上的档案。” “那我也不会用那个东西。”杨太婆叹息道。 “阿嫲,可以打印下来带回去做个纪念的呀,看你们是从对面过来的,来一趟不容易的呀。”工作人员劝说道。 杨师傅想,这是个好办法,打印下来带回去,妈妈想肖老爷子就拿出来看看,以慰相思。 “叶姑娘,我去打印一下,拜托你陪我妈妈在这等一下。” 杨师傅跟着工作人员走了,叶限站在轮椅边,杨太婆转头看到叶限脸色迷茫,忽然笑了一下说:“叶小姐啊,我知道你在想你的情郎。” 虽然当年和这杨太婆相识时候,她还是个妙龄少女,可毕竟岁月无情,被杨太婆这样的耄耋老人说自己思念情郎,叶限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笑笑道:“哪有啊,你真是自己梦想成真了就来打趣我。” “叶小姐,你是仙女啊,可是仙女可能也有你看不到的东西,到我这个岁数,有时候就能看到点别的东西。”杨太婆说这话时。还偷偷地往叶限身后瞧了一眼。 叶限心里一惊,紧紧地抓着杨太婆的手:“那个人,站在我身后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的?” 杨太婆摇摇头说:“密密麻麻都是人的呀,我哪里问的过来。” “有没有一个,个子高高,笑起来傻乎乎的,牙齿特别白的一个人?有没有?” “这个……这个样子的当兵的好多,我分不出。他们好像都挺开心的,叶小姐,可是我没找到智勇,他的灵位在这,魂儿怎么不在这?” 叶限愣愣的,完全忘记这老太婆在讲什么。 过了一会,杨师傅走出来了,激动地挥动着手里的几页纸:“妈,原来真的可以打印,你看,这里有肖伯伯的记录,这个是照片,我都打印下来了。” 杨太婆眼睛有些花了,接过来那几页纸,仔细看看,只能模糊地看到灵位照片,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列队的口令,有仪仗队排着整齐的队走出来奏乐,献花。 一时间非常肃穆,杨太婆激动地擦着眼泪,连声说,好,好的呀,真好。 杨师傅冲着仪仗队深深地鞠了一躬,龙三于等人从里面祭拜出来,站住脚步,行了一个军礼。 这军礼行的不如霍中梁好看啊。叶限心里忽然这么想着。 离开时叶限推着杨太婆的轮椅,龙三于追上来喊道:“叶小姐,请等一下。” 叶限转身看到他走的很艰难,他儿子也是古稀老人,爷俩都气喘吁吁。 “叶小姐,我怕是很快就要去那边见老朋友老长官们了。” 他儿子在一边低声道:“爸,你不要乱讲呀。” “我说的是真的,这段时间一天到晚都在做梦,一直梦见他们,他们等我归队呢。” “刚才在祭拜时候我忽然想到梦见的那个熟悉的长官是谁了。” 龙三于看着叶限,他年事已高,眼窝是红肿的,眼神本来混沌不清,此刻却异常光亮:“叶小姐,我想起来了,那个是霍长官。奇怪的是,为什么我竟然忘记了他,还忘记了八十年?过去战争时代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个朋友长官,我们在沪城时经历的那些个案子,甚至还有王萌,我的初恋王萌,我都写在回忆录里,哦,还有未寒时这个与众不同的店,全都写下来,可是为什么我竟然单单忘记了霍长官?” 叶限捂着眼睛,努力控制马上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谢谢,谢谢你记得他。” “叶小姐,请节哀。” 龙三于看看周围,忽然挣开他儿子的胳膊,低声对叶限道:“叶小姐在这边还要住些日子吧,我有点事情想麻烦你。” 叶限可最不喜欢别人麻烦自己,闻言眉毛一扬。龙三于急忙说道:“那个钱什么好商量,我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退休金来的。” 叶限冷笑一下:“在你心里我就那么爱钱?连你这百岁老人的退休金都惦记着?” 龙三于当然不敢说对啊,你就是那么爱钱,从来都是啊,这过了这么多年,咋现在口是心非了呢。 当然,活到百岁的龙三于可不再是过去的毛头小伙子,当然不可能将心里话讲出来,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是和过去一件事有关,怎么说的,这是我当年在台北警察局遇到的一个案子,我后来一直觉得那个案子和当年金陵城的一些事有关系,这也是到这个年纪,我还做梦梦见故人的原因,叶小姐,能遇到你,这是老天有眼,你一定能解开当年的谜团,还我一个真相。” 和当年金陵的事情有关系? 叶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你说的金陵当年的事,是指的那次食人蝶事件?” “对,叶小姐那次怪虫后来消失了,可是我和我们安头儿一直查到警备司令部那边就查不下去了,安头儿说是上面有人拦着,那事最后不了之了,后来我打游击也基本就忘记这事,后来在警察局工作遇到一个奇怪的案子。”他看看周围,“这里说话不方便,你给我个地址吧,我找你。” 叶限心想,你一个一百来岁的老家伙来找我,真出点啥事我可承担不了责任,便点头道:“这样吧,我去找你。” 龙三于迅速说了一个地址,他知道叶限不是普通人一定能记住。 这时他儿子过来道:“爸,你又老糊涂了,看到年轻貌美的小姐就拉着人家不放,你这毛病啊……” “去去去,你知道什么?” 他的儿子搀扶着他,嘴里还在不停嘟囔:“爸,你真是老糊涂了,那本书马上就要出版,你把当年初恋都说出来。将来到了那边怎么和我妈解释嘛。” “有啥可解释的,你妈又不是不知道,有这份心,你改名啊,你为啥叫小萌,就是为了纪念王萌。” 走了几步,龙三于招手:“叶小姐,记得啊,要来,一定要来,我等你,你不来我死都不瞑目啊。” 第二十二章 番外 十年身与鬼为邻(二) 杨太婆心事已了,高高兴兴地跟着杨师傅回去了。 临走前一天,她拉着叶限的手说:“叶小姐,我的心愿已了,到了那边有啥话要我捎的吗?” 叶限一愣,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活得那么久,长生不老,做仙女也是挺难的吧,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我到这岁数,我知道没几年好活,到了地下可以帮叶小姐带个话啊。” 杨太婆解释道。 叶限明白过来,轻轻按了她手一下:“我没有什么话要你捎的,你要好好的活着,争取活过一百岁,像咱们在忠烈祠看到的那个老人一样。” 杨师傅朝叶限深深地鞠一躬:“谢谢……叶姑娘。” 肖智勇的托付终于完成了,叶限松口气。 她开始觉得肖智勇挺傻的,都死了八十年了,怎么才想起来找她帮忙。后来渐渐想明白了,是一直做为游魂存在的肖智勇察觉到杨太婆的牵挂了吧?他二十八岁就战死了,妻子只有十七岁,那游魂去江油没有找到妻子的痕迹,想着她年纪小可能早都再婚了,自己这个游魂何必去打扰人家,于是他就在人世间这里逛逛那里走走,后来过了那么多年,杨太婆的执念最终被他感知到,他这才起了寻找杨太婆的心。 人啊,每个人心里都有点牵挂的,那我的牵挂呢? 想到这里,她打算去看看龙三于,听他讲讲他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 毕竟龙三于目前叶限遇到的唯一能记起来霍中梁的人,难道事情要有一点转机? 龙三于家住是自己盖的二层小楼,叶限站在门口,仔细看了一下龙寓的牌子,按响了门铃。 “小姐,你找谁呀?”开门的是个六十多岁模样的女人,打扮的很精致,笑眯眯的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 “我姓叶,找龙三于……老人。”叶限犹豫一下,还是加上老人俩字。 “哦,是来找公公的,公公早上还说会有故人来访呢。” 女人热情地请叶限进门,心里其实也在嘀咕:这小姐年纪这么小,怎么可能是公公的故人?可能是公公朋友的孙女儿吧? 女人带着叶限进来,龙三于的儿子听到有人说话,急忙跑下楼,很恭敬地冲叶限鞠躬道:“叶小姐,家父等你很久了。” 女人见丈夫对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子鞠躬,非常诧异,叶限毫不在意,点点头,下巴一指:“带路吧。” 原来龙三于已经向儿子讲了叶限的事情,他儿子开始是不相信的,毕竟这事情太多匪夷所思,但他儿子知道龙三于虽然年过百岁,可神智清明,眼睛也不花,思维正常,而且早年还在台北警察局工作多年,是台湾警察届的元老,至今都被人尊敬,他是不可能胡言乱语的,但这世间真有长生不老的人吗?他毕竟是在台湾长大的,岛上各种文化比较复杂,也听了一些灵异鬼怪的故事,既然老父亲相信那是仙女叶小姐,那就当她是吧,他是个孝子,所以对叶限恭恭敬敬。 “叶小姐,你可来了。”龙三于坐在书房,看到叶限特别开心。 “本来我这糟老头子该去拜访你的呀,现在让叶小姐屈尊……” “得了,龙三于啊,你过去可不是这么磨磨唧唧的人,怎么岁数大了反倒这么麻烦,到你这个岁数,就一切都由自己心思来吧,来,讲讲你的故事。” 龙三于哈哈大笑:“叶小姐,这次真不收我的钱啊。” “先讲这个故事,看着能不能吸引我注意力,要是真有意思,我可以考虑不收钱的。” 龙三于点头:“这才是叶小姐,过了这么多年都没变。” 他看向儿子:“去吧,泡点茶过来,我要讲的故事可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这一讲起来就没完没了,叫你媳妇买点菜,叶小姐,今天就在这里用饭吧,过了这么多年,过去的老朋友都不在了。”叶限点点头:“好,我也享受一下晚辈的照顾,龙三于,你这些年过得真不错啊,很安逸了。” “是啊,我那个游击队后来加入了正规军,我是四九年跟着大部队来到台湾,后来一直在警察局任职,在游击队那些年,我还想着王萌,后来光复后也去找过她,可是没有找到,我是到台湾几年后才结的婚。” 说到这里,儿媳妇端着茶盘过来了。 “爸爸,叶小姐,请用茶。” 儿媳妇看着叶限的眼光炯炯有神,好像当叶限是个大钻石一般。 这眼光让叶限有点不舒服,侧过脸去,儿媳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关上门走了出去。 “这事情就发生在我做警察的那些年,用那边的算法是1957年的事情,嗯,这都过去六十年了。” 龙三于喝口茶,讲起了往事。 “那是一场灭门惨案,时间是1957年的12月12日。地点是在桃园县的永德乡,哦,过了这么多年了,现在已经是一个市了。我那时结婚已经三年了,儿子阿萌两岁了,我岳父家就是永德乡的人,当时我们局长就把这件案子交给了我,还叮嘱我说,这事主家里有点不同一般的背景,我是老警察了,又是正规部队出身,一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叶小姐,这个事主的背景的确是很大的,是胡长官的妻弟。” “胡长官?” 叶限问了一句。龙三于说出一个人名,叶限点点头:“哦,这个人啊,的确是个大人物。”这位胡长官,在中国近现代史上是个名人,也难怪警察局长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那户人家姓谢,家主谢镇,当年是50岁,事发时在美国出差。当时谢家女主人、三名年幼子女、以及一个小妾,哦,就是三名子女的亲妈,以及一个女佣人都被杀害了。凶手的手法非常专业,可以说是刀刀致命干净利落,我一进现场,就觉得这是专业杀手所为,当时社会上从没见过这样的恶性灭门案,报纸上一报道引起了轩然大波,我的压力很大。” 龙三于的话,将叶限带进了六十年前阴沉沉的冬天。 第二十三章 番外 十年身与鬼为邻(三) 六十年前的时候那个乡还是大农村,在本乡并没有中学,有一路乡村公共汽车通向镇子,距离大概有十公里左右,孩子们都在那里读书。{随}{梦}щ{suimeng]} 谢家住的一栋很大的院落里,院子里是红砖黑瓦的平房,是谢震在七年前亲自监工督造的,用料毫不吝惜,房子和院墙都修的非常结实,这栋大宅在当地是豪宅,占地面积非常大,环绕整个院子是一大片竹林和篱笆,院门是一个很大的黑色大铁门,从大铁门进去,还要经过两个很结实的木门,每个房间的窗户上都装着铁栅栏,修建房子过程中,有些琐碎的活也会雇佣当地乡民来做,有去过那谢家大宅的人在私下偷偷地说“谢家房子盖的好结实,炸弹都炸不坏的。”还有人说,这谢先生怕是个大人物,没见过谁家窗户都装满铁栏杆的,影响光线不说,看着冰冷冷的,简直像是监狱。 谢家有三个子女,长女谢丽丽当时是十四岁,在镇子里中学读书,每天早上六点要和另外两个女同学一起坐公交车出门,谢大小姐很喜欢读书,不管刮风下雨从不耽误上学。谢镇先生五十岁,为人低调谦逊,对外自称自己是台北一家贸易公司的会计,但是他每个周一都是由一辆黑色轿车接去上班,周六再由轿车送回来一看就是大人物,谢家有一些祝寿请客之类,也会有很多乘坐豪车的人赶来,衣香鬓影,这就不是普通阶层。周围邻居们心知肚明,这谢先生一定不是普通人,很有背影和来头的。谢家虽然神秘一些,但谢先生夫妻为人都不错,从不仗势欺人,他家的二太太年轻貌美为人和蔼,有时候由下女阿花陪伴去集市逛逛,说话轻声慢语,是个温柔美丽的女子,谢家在当地人缘是极好的。 这天早上六点多,两个女学生在谢家门口等了一会,不见谢家大小姐谢丽丽出来。谢丽丽从没有这样的情况,就算生病不能来了,也一定会打发下女阿花来通知一声,这样叫人盲目等,没有道理。 两个女学生觉得事情有点奇怪,大声拍门,始终不见谢家人出现。 女孩子越想越担心,一个女孩子家和谢家斜对着,她便跑回去找自己爸爸。女学生的爸爸拗不过女儿,绕过竹林和竹篱笆,找个稍微矮一点的院墙爬了上去,没等跳下来,他就大叫起来,原来他看到下女阿花倒在一道木门口。 讲到这里,龙三于解释道“叶小姐,这岛上的人有个习惯,不管下女本来姓甚名谁,都被称作阿珠或者阿花。” 叶限点点头“你对这个案子记得真是清楚。” “因为这案子涉及当年很多秘辛,梦见霍长官和安头儿后我发现这个案子很有可能和当年的食人蝶事件有关,这些年一直牢牢记着,只是无法写到我的回忆录中。” 龙三于叹口气“我的儿孙后人都要在这里生活,我这个老警察,最后的回忆录还是无法坦诚。” “你只是避开危害,我个人认为做一个人来说,利己不损人就是很高尚了,那些专门利人毫不利己的人简直是脑子进水。” 龙三于微笑“叶小姐,你这性格真是八十年不变啊。” 龙三于继续讲下去。 那学生的父亲急忙从墙上下来,这时候公交车到了,学生父亲就让俩孩子先上车,自己则跑到距离谢家大宅也就一百余米的警察分驻所。 “谢家出事了!” 孩子父亲喊道。 警察跟着他急忙赶到谢家,站在门口却不敢进去,因为谢家与众不同太神秘,警察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又叫来了乡长,大家这才一起进了谢家,进去后发现,谢家除了谢先生不在家外,一家五口包括下女阿花全都遇难。 灭门惨案!这可是大案,分驻所警察吓坏了,跑回分所打电话向上级报告。一级级汇报上去,最后案件通报到了市警察局,由局长亲自派了一个老警察——时任刑警大队长的龙三于亲自勘察现场。 龙三于在当时台湾警界资格很老,他三十年代在沪城警察局,跟着安小武查了很多大案,后来在沪城成为孤岛后去了江北打游击,期间加入国统,还做过该地区的行动队长,到了台湾后一直从事警察工作。 听到这叶限竖起大拇指“可以啊,龙三于,那些年你真是做的很好,可惜小武不知道这些。” 龙三于摇头“叶小姐,你别笑话我了,我这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安头儿后来全无消息,我也想明白了,一定是轻寒小姐不希望他再轻易涉险,我就不同了,一直没找到王萌,当时是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到了台湾后我娶了老婆,有了孩子,对家庭和亲人的考虑就多了,这也是我后来对这个案子讳莫如深的原因。” “我赶到永德乡,进门就知道事情不对,这不是一般的谋杀,是我们国统自己人作案。” 龙三于说到自己人三个字时加重了语气。 他在江北游击队时候加入的那个组织是当时中国最大的特务组织,有一套严明的纪律制度,独立于警界和军界之外,搞暗杀更是轻车熟路,后来撤退到台湾后也还是保存很大势力的。 原来那谢家的大太太身中九刀,倒在自己卧室门口,谢家二太太当年只有三十二岁,中了十三刀,仰卧在自己床上,谢家两个双胞胎儿子都是被一锤子砸碎了脑袋,两岁的孩子脑浆四溢,令人心寒,谢家大小姐谢丽丽时年十四岁,被皮带勒死,下女阿花十六岁,被脱下来的裙子勒死,倒在第二道木门门口。 “所以,叶小姐,一看这两位小姑娘的死亡方式,我就晓得,这是我们自己人做的。” 龙三于解释道,原来他们国统的人搞暗杀很有名,但内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杀处女的时候是不能见血的,要用别的方法杀死。 “叶小姐,你想啊,那凶手脱下下女的衣服,却不为做龌蹉事,只是为了将那裙子当做凶器将人勒死,对两个年轻小姑娘的尸体秋毫无犯,那位谢家二太太三十多岁,人也长得极美,只是被杀死,尸体也没遭到什么不好的破坏,这说明凶手行凶是很有目地性的,我一看就知道了,这是我们国统内部在执行家法。” 。 第二十四章 十年身与鬼为邻(四) 国统的人暗杀和明杀都是把好手。{随}{梦}щ{suimeng]} 叶限想起来,四九年那位被关押杨将军一家遇害时,年仅九岁的杨家小女儿是被掐死的,秘书的儿子小萝卜头则是被刀子杀害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谢镇不是普通人,当时的身份是台北市一家公司的股东,实际是胡长官夫人最小的弟弟,胡长官当年号称西北王退居台湾后在军中也颇有势力。我勘察完现场后回台北向局长报告说不像是劫财,因为两位他太太身上手上戴的首饰都在,也不是为色,像是复仇,局长看完现场勘察报告后没话可说了,他也是国统出身,这样的的死亡方式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们正在考虑要不要联系下国统局,大致打听一下姓谢的到底犯了什么事,避开国统逆鳞,没想到那姓谢的知道家里出事后在12月14号就从美国回来了,回来后就急忙将暂存在乡医院太平间的尸体全都火化了。” 说到这,龙三于双手一摊表示无奈。 “这是毁尸灭迹啊,这姓谢的全家被杀,就这样匆匆将尸体都火化了?” “对呀,我当时就想这人也真太没血性,全家灭门,一点火气都没,最可恶的是我勘察现场,我要写结案报告的,这要我怎么结案?” 事情过去了六十年,龙三于说起往事还是气呼呼的,看来这个案子对他真很重要。 原来在当时,这么大的案子,是不许苦主随便将尸体运走的。所有尸体都要冰冻保存就算没有冰冻条件,一般也是采取土葬的方式,谢镇匆忙将家人尸体火化,摆明是为了消灭证物。彼时龙三于已经年过四十,正是不惑之年,但毕竟是做警察出身,对真相有一种执着,因此他索性直接去调取了谢镇的背景资料,结果发现谢镇子1935年到1837年之间在金陵教育厅做处长。 记忆中关于金陵的种种被启动,龙三于看到这份资料,浑身都在发抖,他想起来了,当时小武他们调查那个日本特务许小姐转学的事情时,调查到市府教育厅就被压了下来。怪不得他一直觉得谢镇这名字熟悉,二十年前,正是此人给许小姐办的转学! 叶限听到这里,瞪大眼睛看向龙三于“好家伙,你之前絮絮叨叨铺垫这么多,原来关键是在这里!” “对,叶小姐,当年那场事故太过惨烈,我一直无法忘记,所以知道谢镇就是当年给许小姐办转学的人以后,我就发誓,哪怕这个刑警队长不做,我也得将当年的真相挖出来,当年那些年轻的女孩子,陶智慧死的多惨,我要给那些冤魂一个交代。” 待龙三于再次去谢家大宅时,在门口见到了在此等候的谢镇,此人相貌斯文,戴着金边眼镜,因为家人遇难面色有些憔悴,穿着长衫,像个教书先生模样。 龙三于故意说道“谢先生相貌儒雅,不像是生意人,倒像是做教育的。” 谢镇像是不想说自己做教育官员的经历,低头跟着龙三于走进家门,指着客厅的家具说“我之前没有汇报,其实我家的家具,这些沙发都是中空的,当初在上海定制的,在里面藏了一些金银之物。” 原来案发之后,尸体被运走,现场就被警方封锁起来,屋子里的灯都没有关掉,一切都保持着案发时的情景。 龙三于点点头,故意又说道“既然是在上海定制的,那自然是在撤退之前,看来谢先生生意一直做的很好,那么早就需要定制一些机关器具来藏东西。” 谢镇的脸色有点难看,低声道“呵呵,狡兔三窟嘛,我们做生意的人,时局又不稳,一直讲究不能把鸡蛋装在同一个篮子里。”他口口声声都是生意人,绝口不提自己的教育官员经历。谢镇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走到沙发前招手叫龙三于和他一起打开夹层的机关,夹层一打开,远处执勤的警察都惊叫一声,因为里面装满了十两重的黄金以及一包包的钻石原石,和珠宝首饰等等,光芒璀璨! 龙三于道“谢先生,你这身家真是丰厚啊。” 谢镇低头看着财宝,眼泪掉了出来,看来是被这些财宝触动了伤心,金银财宝都在,人却都不在了,他已经五十岁,一夜之间成为空有大笔钱财的孤家寡人,心里是真的很难过。 龙三于想人在伤心难过时是最脆弱,也是最不设防的。便说道“谢先生做生意多久了?可在生意场上得罪过什么人?” 谢镇想了想道“哦,有二十来年了,生意场尔虞我诈,到底得罪过谁,我也实在记不得了。” “二十来年,是在金陵教育厅做事时候就做生意的吗?” 龙三于说完就看到谢镇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什么意思?” “谢先生,我只是看到你早年的一些经历资料,没有别的意思,一般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幸存者往往是首先怀疑的对象,所以我们首先要调查你的。” 谢镇脸色缓和下来,慢慢地说“我年轻时是想从政来着,不过本人不是做那行的料,在金陵教育厅当差没多久,却得罪了很多人,不得已只好辞职去做生意,没想到似乎天生是做生意的料子,这些年倒是风生水起,唉,只是现在,空有万贯家财,亲人却都一个不剩,难道我谢某人就要孤老终生不成?”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又来了,连声道“对不起。”从长衫里层的口袋里掏出雪白的手帕,按着眼角,擦着眼泪。 “叶小姐,听到这你作何感想?”龙三于话锋一转,忽然问道。 “此人绝口不提在金陵教育厅工作经历,在你询问时又轻描淡写的以当差敷衍,三十来岁就是个处长,这可不是普通当差,后来更是借着哀悼家人,装模作样转移话题,让你不忍心再问下去,可谓老奸巨猾。” “不错,那谢家客厅是极大的,沙发也好几组,每个沙发夹层都塞的满满登登,那一屋子金光灿烂珠光宝气的,叶小姐,那场景,啧啧……” 龙三于年过百岁,和故人聊天却如同老顽童一个,忍不住用黄金刺激起叶限来。 叶限瞪他一眼“老东西,赶紧讲案子,再捉弄我,我就扯下你这老脸皮!” 。 第二十五章 十年身与鬼为邻(五) “谢先生,这凶手看来并不是劫财杀人。◢随◢梦◢小◢” 龙三于冷静地看着满屋子珠光宝气。 “不是……那……” 谢镇有点茫然。 龙三于当然不能说这是国统执行家法,你是不是国统局的在编人员。 这样口无遮拦说出来,下一个被执行家法的就可能是他了。年轻时候的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跟着小武工作那么久,是个理想主义者,为梦想不管不顾,几次辗转在生死边缘,但是现在有了妻子,还有一个儿子,他也四十岁了,不再是那个毛头小子。 “叶小姐,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吧,这个案子一直让我心怀不安就是因为我当初瞻前顾后,担心惹上国统的麻烦,不敢真的去努力查找真相,这些年想到谢家那几名死者,一直心怀内疚。” 百岁老人龙三于叹口气。 “自己都无法自保,如何去探求真相,” 叶限想到那个燃烧自己的魂魄,彻底在人世间消失的人,如果再能见面她一定好好问问他,在决定让魂魄自燃的那一刻,可从有一点一滴的想到她。 龙三于讲的绘声绘色,叶限的思路很快又被他带回谢家大宅, “可能是担心被人发现,没来及的劫财就走了。” 谢镇强作镇定,浑身却在不住的发抖。 “谢先生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龙三于很平静地问。 “这个,我做生意这么多年一定有在不经意时候得罪过人,这来报复我也是有可能的。” 谢镇说着不住擦着额头的汗水“如果我那天在家那就……唉,真是太可怕了。” “也许是专门找你不在家的时候下手的呢?” 龙三于冷冷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先生不明白吗?那就好好想想吧。” 谢镇气的浑身哆嗦“警官先生,我……你要对你的话负责。” 他想告诉对方自己不是个普通商人,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法说出来。 谢镇毕竟出身书香门第,为人一直很谦逊低调,很少有对谁作威作福的时候。 龙三于决定赌上一把,他认为就算谢镇是国统的人,或者和当初的日本特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现在面临的是灭门惨案,一个五十岁的人失去了两个妻子和三个孩子,只要稍微有点人性,都会感觉到痛苦吧。想到这龙三于低声道“谢先生,以我的经验,这不是一般的报复事件,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专业杀手或者专业组织所为,你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得罪过这样的人或者组织。” 谢镇眉头紧锁,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俩人走出来时候,发现大宅外面已经被各大小报纸的记者包围了。 那时期岛内的民办报纸是不允许报道政治类的新闻的,所以一旦出现些案件,民办报纸的记者们就像发现了血腥味的苍蝇,乌泱泱地飞来,不管被害者的心情。后来新闻报道政策改变了,但这种娱乐至死的陋习却延续下来,在几十年后造成了白晓燕事件,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当时龙三于走出来看到这么多记者立马明白过来。 “龙警官,请问对这起灭门案有什么可以告诉大家的吗?” “是劫财还是劫色?听说死的除了两个小孩子都是女性啊,没有受过侵犯吗?” “啊,是不是情杀啊,男人不经常在家,阔太太找情人这种事也挺多的。” 各种问话潮水一样涌来,没等龙三于回答,谢镇被这些记者话里的不尊重气坏了,亲人都被杀害,记者们却肆无忌惮地撕开他的伤口,往上面撒盐。 他怒斥道“闭嘴,你们知道什么?胡说八道?” “啊,这位是苦主谢先生吧,那谢先生,真相是什么呢?” “你们……你们这样胡说八道,我要去新闻总署告你们!” 谢镇怒气冲冲,一把推开记者就走。 “龙警官,你说说吧。” “对啊,说说吧。” “我没什么可说的,无可奉告。”龙三于板着脸,什么都不打算说。 他没法说,真相不能说,又不想说违心的话,便只有缄默不言。 但随后,谢镇组织人一一箱子一箱子往外抬东西落入记者眼中,私下一打听原来是往外运送金银财宝。 这下记者们有发挥的了,很快各大报纸都推出头条新闻,纷纷报道说灭门惨案是因为钱财,因为谢家藏着大笔财富,甚至还有记者妙笔生花无中生有,竟然说谢家有宝藏,谢镇当年给财政部孔部长做秘书,私下昧下很多财宝,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龙三于看到报纸哭笑不得,不知道记者怎么会这样胡说八道,就在这时他得到消息,谢镇竟然跑到香港藏起来,龙三于通过香港警察局的朋友竟然找不到此人一点痕迹。 “这混蛋!” 局长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现在案子闹大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样躲起来算什么?” “那怎么办呢?事主找不到,这案子还全无头绪。” 龙三于说到这里故意看向局长,大家都曾经加入过国统,这案子到底是谁做的心里门清,现在是互相装糊涂谁都不想说出那俩字。 “案子必须要破,否则警察局脸面何在?”局长说道。 这暗示的很明显了,不管你找谁顶缸,总要将这个案子破了,给所有人一个交代,至于是不是真正的凶手,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何止龙三于,整个警察局都骑虎难下。 龙三于知道,局长是逼着自己硬找出个凶手,为了对外虚张声势,他带着人,浩浩荡荡将床啊桌子啊椅子啊,统统运到乡公所,带着人在这里办公执勤,故意做出一番颇有此案不破,誓不回台北的架势。 此时是冬天,连绵阴雨,龙三于和警察们的心情都低沉到极点,反倒是当地乡民和一些记者对这个案子特别关心,跃跃欲试,记者从龙三于这里挖不出有价值的情报,开始四处寻找谢家的八卦,竟然他们找到了。原来谢家那位二太太其实早年是谢家的丫鬟,伺候老太太的,后来被许给谢家的一个下人,谁也说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成为谢镇的姨太太的,只是知道二太太的前夫和她一直藕断丝连,那前夫(也许不是前夫)在美国工作,每年回国度假竟然还公开住在谢家和二太太同居。 于是警察局便派人去美国调查这个前夫,很快龙三于得到消息这个前夫忽然跑去夏威夷游玩,游泳时候竟然因为抽筋淹死了。 。 第二十六章 十年身与鬼为邻(六) 谢镇本人是做生意,那前夫和二太太既然都是谢家下人出身,难道谢家的财势竟然如此之大,能够让自己家的一个下人去美国创业? 龙三于知道这前夫的死绝对不是偶然的,他在乡公所摆出一副焦头烂额的架势,一方面却委托自己的一个私家侦探朋友远赴美国调查前夫的事情。 “我可是付出一大笔钱呢,叶小姐。”龙三于喝口茶水,叶限点头:“你做的很好,保护自己的同时还努力追求真相。” “猜我查到了什么?那个前夫在美国开了一家贸易公司,明着是做一些棉花布匹生意,其实是走私医药类的东西,最可怕的是,通过这家公司,从日本偷偷带走了好些个原来的731和魔鬼100部队的人!也就是说,这个公司其实是通过秘密渠道将原来日本的恶魔偷运到美国去。“ 魔鬼100!叶限差点惊呼出声来。 世人一般都知道侵华战争时期驻扎在哈尔滨郊区的731部队,很少有人知道在长春一代还有个叫做第100部队的,这支部队驻扎在长春西郊孟家屯附近,这支以“防疫”为幌子的神秘部队研究各类致命细菌并制造细菌武器,无数人遭到残害,无数动物植物沦为实验品。一直到1949年12月,在苏联人主持的审判中这支部队才露出真容,渐渐被世人知道。 而当年,在金陵发现的食人蝶幼虫,就是由魔鬼100部队研制的,那个许小姐的亲生父亲还是那部队的医学专家!她同假龙一讲过,自己的亲姐姐为了将重要情报运回日本,不惜将微缩胶卷和促进心脏病发的药物一同吞下,最后尸体被运回日本,由她的亲生父亲执刀从胃部取出情报,这个部队的人都是怪物一般,研究的也是极为变态的东西,这些都让叶限觉得浑身不舒服。 那个朋友查到这里后大惊失色,知道事态严重,自己很可能重蹈那个前夫的覆辙,于是他迅速离开美国,也不敢直接回台湾,躲在香港和龙三于传递消息。 龙三于正要再委托这朋友在香港寻找谢镇,忽然间就发现了凶手的线索,找到了凶手,当时还被各大报纸吹嘘为神探! 这案子现场没有任何线索,怎么就能找到凶手呢? “整个事件非常荒谬,摆明是要稀里糊涂结案,可我当时毫无办法,因为我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龙三于叹口气,继续讲了下去。 龙三于那天因为得知谢镇很可能和当年的日本特务有关联,想到曾经一起在沪城、金陵战斗过的长官朋友,再想想自己一腔热血报国无门,最后却沦落到这孤岛上,所有的抱负转头成空,再加上外面阴雨连绵,便一个人在乡公所的办公室喝起酒来。 也不知喝了多久,他恍恍惚惚中看到窗前好像有黑影一晃。 “谁?”龙三于站起来,刚要推开窗户一看究竟,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悲悲戚戚的哭声,这哭声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格外的凄厉。 龙三于也是身经百战的老警察,当年在江北打游击时候还杀了不少人,可在这寂静郁闷的雨夜,听到这凄惨哭声,再想到谢家灭门惨案,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按了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清醒,从腰间拔出手枪,一把拉开门。 外面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喝多了,出现幻觉? 就在这时,细细碎碎的哭声再次响起,这次声音是在乡公所的外面,龙三于举着手枪,走出乡公所。说来奇怪,那哭声就在前面忽远忽近的指引着,龙三于也算是酒壮人胆,不管不顾地跟着那哭声一直往前走。 哭声飘渺,一直引导着龙三于来到谢宅门口,龙三于站在大铁门前,正犹豫不决,忽然一道闪电,接着那道亮光,他恍惚看到墙上似乎有个人影。 龙三于喝多了,什么都不想,直接掏出钥匙打开谢宅大门就往里走。 进了谢家,听着哭声似乎是从大太太卧室传来的,人到了最恐怖时候可能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想法,只是身体机械性的动作,龙三于心里想着不能去,可手脚还是不听话的往大太太卧室走去。 这谢家自从案发后,一切都维持着老样子,因此房间内的灯都是开着的,屋子里有什么一览无余,进门后看到卧室内没啥不同的,大太太死的地方还用白色粉笔画着个人形,龙三于看着那人形,自言自语:“这真是闹鬼了?” 忽然喵的一声,一只黑猫从床底嗖的一下钻出来,没等龙三于明白过来,那猫迅速跑出去,和黑夜融为一体。 龙三于弯腰朝床底下看去,看到地上忽然出现一把匕首。 这现场被仔细勘察好几遍,任何一点痕迹都不会错过,怎么过去没发现这匕首呢? 龙三于拿起匕首,看到匕首把上刻着一个深深的余字。 余什么?什么余?匕首持有人姓余还是名字带余?这匕首是哪里出来的?之前勘察现场不可能没发现它,现在忽然出现说明是有人暗中布局,将自己引诱过来发现这匕首,是谁做的这些事? 想到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哭声,龙三于明白。一定有人在暗中窥探着自己,他在乡公所的所作所为都早落忍别人眼底。 “所以我决定,既然有人故意叫我发现这些东西,那我不妨就来个局中局,假装相信这物证,看看最后是谁跳出来。” 于是龙三于便拎着这匕首回去了。第二天早上,他还装做大惊小怪的样子,对手下警察和分片警察、乡公所工作人员大谈自己昨晚遇鬼结果发现一把匕首的事情。 “看看,就是这个东西。显然是谢家大太太冤魂告诉我的,凶手的信息恐怕就在这匕首上。”说着他掏出匕首,举在眼前把玩了好一会,这时就听乡公所的会计惊呼:“这个东西怎么这么眼熟呢?”龙三于故意问:“你知道这是谁的东西?” 那人迟疑一下还是说道:“我看着像是老余的东西,我过去和老余一起当过兵。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二十七章 十年身与鬼为邻(七) 老余叫做余多福,是本乡人,当时四十二岁,曾经在日伪时期当过兵。 “这个人啊,后来光复了,我们不是一起当过兵吗,我就说你去找份工作也好,别总游手好闲的,可能是说的多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就说去高雄那边找个活干,我有两年没见到他了。” 龙三于看着那个会计,心情复杂。 从他带人来到乡公所暂住,这个工作人员就在他身边,老老实实不显山不漏水的,龙三于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早有人潜伏在自己周围,随时准备给予重重一击。瞬间,龙三于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表面上他还是不动声色,显出几分兴奋:“那你可知道余多福现在哪里?做什么的?” 那人想了想:“好像还在高雄,说是在码头上工作呢,他这样的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有把子好力气。”那人见龙三于皱着眉头,认定他是相信了自己这番话,便试探着问:“龙队长,这匕首是从哪里找到的?” “就在谢家大太太的床底下。” “挺奇怪啊之前不是都搜查过了吗?怎么还能再找到这把刀?”那人眉头皱的紧紧的,忽然恍然大悟,“难道,难道是有鬼?” 龙三于忽然间脸色大变:“难道我昨晚看到的真是鬼,是谢家大太太的冤魂?” 那会计急忙点头:“是啊,是啊,一定是的。要不怎么能莫名其妙找到这把刀。哎,几年不见老余,我是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能做这种事,太残忍了吧,那么点的孩子都不放过。” 什么叫顺杆爬,这就是。 也不知是谁走漏的消息,中午时候警察局电话打过来。 “龙队长,听说你在案发现场又找到一件证物?” 是局长的声音。 “是,只是这件证物我个人觉得其中还有很多问题想不明白,所以……” “还能有什么问题?这个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岛上的人都看着呢,胡长官也多次打来电话,就连总统府都过问,赶紧把证物送过来。”局长说道。 “胡长官既然这么关心怎么不早点将谢镇找出来,他蜷缩在香港不出头算什么事?”龙三于想到谢镇藏在香港就一肚子气。哪有这种破案的,受害者家属早早地将尸体火化,接着逃到香港不出来,不配合调查,这案子可要怎么破? 龙三于牢骚满腹,可又不能违背上峰的意思,只能将匕首送到警察局物证室,同时大致复述了一下匕首主人的事情。 “一定是那余多福作案,去抓这个人。” 局长下了命令。 龙三于看着局长,一动也不动。 局长拍拍他肩膀道:“三于啊,咱们也是老战友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但人家已经把戏都做足了,咱们不能不识时务啊。” “那不是要冤枉别人?” 龙三于反问。 “你放心,就是抓到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人,枪毙几次都足够了。三于,你也是有家庭的人,要好好考虑。我们现在是在孤岛上,不再是过去在沪城搞暗杀,什么都能不在乎,我们在乎的东西太多了。” 局长叹口气:“失去了那一片陆地,我们年过不惑,能失去的东西是越来越少了,总不能叫自己连个站的地方也没有啊。” “所以你就抓了那个姓余的?”听到这,叶限问道。她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冷,让龙三于悚然心惊。 “不是我抓的,局长怕我消极怠工,安排了别人去抓。很快将余多福抓来,严刑拷打一番后又抓了四个人,对外宣布是余多福见钱起意伙同他人杀害了谢家人。” 说到这里,龙三于忍不住浑身发抖:“草菅人命啊,我当时急的不行,正打算私下召开记者招待会,对公众说明详情,没想到被那余多福在警察局死了。就这样死了,尸检什么也做了,说查不出死因,可我知道,余多福的死要么是警察局内部有人收了谢家的钱,想帮谢家人报仇,要么就是这姓余的真的知道点什么,否则也不会有人布这么大个局,非要引诱我去找到那匕首,而这人忽然死了是向我示威,要我明白到底是谁主导这个案子。我……我真的吓坏了。” 龙三于老泪纵横,想到当年陷入一场冰冷阴谋中的自己,他是又气又怒,气自己明知道被人算计布局,却不得不为了全家人的生命安全,照着人家的台本继续走,怒的是自己一辈子做警察,追求真理和正义,可偏偏却是自己身陷阴谋,无法探知真相。 “很快几番审讯下来,剩下的四个人都承认是参与者,说死去的余多福是主谋,因为余多福熟悉情况,知道谢家有钱,同时又说谢镇这个人不讲义气,说那余多福本来是国统的密探,当年没光复时候一直是在台湾潜伏来着。对前局长忠心耿耿,谢镇这个人两面三刀,在国统本来是做总务的,结果背信弃义,趁着前局长飞机失事,昧下大笔钱财,害的前局长家人在穷困潦倒,这余多福一想到前局长家人的遭遇便怒火中烧,花钱找了几个混混,一起做下此案。反正余多福死在看守所,多惊悚的事情都能往他身上安。” 审讯过后,剩下的四名嫌犯两名被判处死刑,一个是无期徒刑,还有一个罪行较轻,判了十年。轰动全岛的灭门惨案就此了结,而事实到底是什么,已经没人关注了。各大报纸擅长讲故事,将凶手动机行凶动机描述的惟妙惟肖,这四名嫌犯包括死去的余多福瞬间成为为恩公报仇的典范,就连嫌犯执行死刑的时候,都有被蒙蔽的市民等在路上备好酒菜送行。 “多可悲,最后就是这样的结果,这可以说是我从警一生来最大的败笔,我心里最深的痛,我明明查到这姓谢的很有可能是日本特务,他家人的死是国统有人在执行家法,可我还是无法左右这个案子的判决,唯一的证据就是那把号称杀人有死者血迹残存的匕首,而这一切又是有人做局故意带我去大宅找到的,这么荒谬的证据,法庭竟然不问我这个当事人就采信,我只能将一切秘密都藏起啦,闭紧嘴巴,这个秘密我守候了六十年,现在看到叶小姐,我就知道该是解开谜团的时候了。” 龙三于叹口气,目光殷切:“叶小姐,你一定能帮我吧。” 叶限根本不被他的表情打动,心里却想着:你讲了好长一个故事,各种人物粉墨登场,故事很好看,案子也很有吸引力,但那可是六十年前事情,你让我去哪里找证据查明真相?当事人都死光了好吧?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二十八章 十年身与鬼为邻(八) 六十年斗转星移,永德乡现在叫永德市,曾经的谢家大宅后来被卖掉了,买主并没有买下来自己住,而是将盖得很结实的房子拆除,后来只剩下一大片空地。一直就那么放着,后来有开发商看中这片地,买下来盖了一栋十层的公寓大楼,在七十年代,十层的楼已经很豪华了。现在叶限就站在这座公寓门口,看着门口走过的人。 她大致想象一下当年的情景,这斜对面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曾经是警察局的一个小派出所,里面有两名警察,旁边是发现尸体的那个女学生的家,六十年过去了,女学生也是古稀老人了。在往前走五百米左右是乡公所,现在那里是一座小学,孩子们稚气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着。当年龙三于就是带着警察住在这里,同时也是在这里听到哭声,然后在谢家大宅找到那把刀的。 叶限将这几个地方走了一个来回,那个女学生家的地方是一个二层的小楼,看来是前些年重新修建的,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原来的人家。叶限正看着那户人家出神,从里面走出一个老妇人,头发几乎全白了,拄着拐杖,看到叶限站在门口,笑着打招呼:“是找我孙女吗?” 叶限笑笑:“这户人家可是姓林?”老太太点头:“是的呀。” ”那您就是林阿妹了。” 老妇人抿嘴笑:“小妹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好多年没人叫过我名字了。” 叶限松口气,原来这老妇人就是谢家大小姐的同学,万幸还住在本地。 “我是来找您了解点情况的,那个……我是记者。”叶限拿出一张名片,老妇人接过来仔细看过,自言自语道:“这都多少年没有记者上门了,怎么现在来了呢?” “很多年前曾经有过很多记者来这里吧,因为谢家的事。” 老太太脸色一下变了,有点吃惊有点紧张,还带着一点怀念:“是啊,谢家,谢丽丽都走了多少年了?六十年了,真快。” “老人家,我就是来重新调查这件事的,您能讲讲当年的事情吗?”叶限回头指着那栋公寓,“那里就是原来的谢家大宅,早建成公寓楼了。” 老太太看看大楼,看看叶限,叹口气道:“我说怎么这些天总梦见那些死去的人,原来真是预兆,小妹妹,你跟我进来吧。” 叶限跟着老太太走进去,庭院里郁郁葱葱,还摆着藤椅和石头桌子。 “请坐吧,哦,是叫叶小姐对吧。” “老人家,你就叫我小妹妹好了,随意一些。” 若是陈飞扬在这一定会讽刺叶限不识羞,多大岁数了还要求别人叫她小妹妹。 “叶妹妹,你想知道什么呢?” “老人家,你相信当年是那几个人杀害了谢小姐一家吗?” “我那时只有十五岁,在读国中,我也看了后来的报纸,说是警察被冤魂指引找到了一把刀子,呵呵,冤魂,谢家哪些人要是有冤魂就真的好了,一定能查出来真正的凶手是谁。” “这么说您是不相信的。” “我不信鬼神之说,若是信,也不可能一直住在这。”老太太叹息着,“我是独女,家里的财产由我继承,一直住在这里没有变过。另一个同学,哦,就是当年和我们一起上学的那个同学,我、她还有谢丽丽,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每天早上总是一起上学,她就害怕的不行,后来谢家大宅传出闹鬼的传闻,那时我们都结婚了,嫁给的都是本乡的人。她听到传闻怕的要死,叶妹妹你看,我就住在谢家斜对面,我都不怕她怕的要死,全家都搬走了。我真希望闹鬼,谢丽丽一定会告诉我当年的真相是什么。” “闹鬼,是谢镇将房子卖掉以后的事?” “对,虽说那房子死了五个人,可也有不信邪的人,那房子盖的好,价格又便宜,买主本想将房子重新收拾一下,后来那房子空了很久,就被拆掉了,听说是闹鬼,说是买主在房子里看到了鬼魂,吓得不敢住。那块地又空了十来年才卖掉的。” 闹鬼的传闻?龙三于没有说过,叶限想想也是,这案子是龙三于心里的一根刺,他当然很怕被提起,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想再看到任何有关谢家的消息吧?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老太太爽朗地笑着。 叶限看着一个白影子听到这话后,在老太太后背又是吹风又是摆手的,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老人家,你可有位故人?嗯,是个老爷爷,头发是小平头,大概是五十多岁的样子,这里,这里有一颗痣。”她看着白色影子描述道。 老太太一愣:“啊?你认识我先生,他都过世二十多年了。” 叶限点点头:“原来是您先生啊,他就在您身边,很开心地看着您呢,真是羡慕啊,生死不渝的感情。” 老太太气的忽地一下站起来:“小妹妹,乱讲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一定是事先调查了我,为了找新闻故意吓唬我来了吧?我还记得白小姐女儿被害的事情呢,就是你们这些记者害的。”说着转身就走。 叶限瞪着那白影子:“都是你害的,快帮我点忙。” 白影子双手一摊,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叶限便喊道:“不要再嚼槟榔了,晚上睡觉牙齿又要疼。” 老太太站住,转过身呆呆地看着叶限:“你怎么知道这句话?” “就是那位老爷爷啊,他告诉我的,他就在这里。” 叶限指指一个角落,老太太叹息着:“你还没有走啊,都二十多年了,是在等我吗?儿女们都大了有了家,住在台北,也就小孙女偶尔回来看看我,你是怕我孤单吧。” 说着她抹了一下眼泪:“我还是不信有鬼神。” “那我看到的是什么?”叶限没想到这个看着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竟然很倔强。 “一种能量吧,我先生还没有消失的能量。” 叶限微笑着:“老人家,你还是很讲科学的呀。” “别想糊弄我,我可是读过国中的,差一点考上了大学呢。”老太太一脸得意。 “进来吧,我有事和你说。” 老太太走过去,关上院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二十九章 十年身与鬼为邻(九) 叶限进了门,看到这房子是中式布置,堂屋正中是红木的椅子,上面还有锦绣靠垫。 老太太请叶限坐下,看看周围低声问:“现在我家里有多少那种影子?” 叶限仔细看了一圈:“还是只有那位老先生的,别的没有。” “鬼魂也好,一种能量波也好,我是这半年来开始梦见丽丽的,难道是丽丽的能量波也来找我了?影响我的大脑皮层?”到底是读过中学的老人家,说起科学名词一个接一个。 “很有可能。”叶限点点头,“您一直住在谢家对面。” “小妹妹叫你进来是有些话我是不敢在外面讲的,其实在谢丽丽遇害后有段时间,我总觉得谢先生很有问题。” 叶限心想,谢先生当然有问题了,他回来就不顾阻拦,急着火化尸体消灭罪证,就算他的家人不是他杀的,和他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目前叶限不知道那联系到底是什么。 “后来警察说抓到了嫌犯,什么见财起意为长官报仇的,谢宅可以进去了,谢先生进去运了几次东西,奇怪的是,往外运东西很正常的事,可谢先生却小心翼翼的,像是怕人看到运的是什么。只带着两个人进去,出来时候小车上面蒙着厚厚的雨布。” “是不是沙发夹层里的财宝?” “不是的,那些财宝在警察发现后谢先生已经运走了,当时附近住的很多人都跑去看,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金银财宝,当时很热闹。小妹妹,你说多奇怪,运金银财宝时候根本不在乎被人围观,到底是什么东西运的那么隐秘呢?我当时年纪虽然小,胆子却大,一直觉得谢丽丽同学死扽奇怪,就在一个晚上,悄悄地从围墙翻进谢宅,我一间房一间房看过去,发现谢家的家具等物件,一个都不少!” 、说到这,叶限浑身的汗毛也跟着立起来了。 她想象一下,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地潜入一所无人的大宅子,而这宅子,之前死了六个人! 这林阿妹的胆子,好大! “其实我也害怕,可我那时想查出真相的心理战胜了恐惧。小妹妹,你是记者,分析能力应该比我强,你说那宅子里的家具摆设什么都没少,谢先生往外运的到底是什么呢?” “谢家一定有地下室!地下室里有很重要的东西!” “对,我后来也是想到这个,谢家宅子是谢先生亲自监督建造的,当时修的非常结实,用了很长时间,当时大家还说这房子盖的这么结实,别说地震,就是飞机轰炸都不怕。现在想,当时一定还修建了地下室或者是密室,谢丽丽他们遇害,并不是为了钱财,而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叶限有点佩服这个老太太,思维清楚,胆大心细,谢丽丽能有这样的朋友也是幸运吧? “那原址盖了大楼,地下室可能会被发现。后来就没人提到过盖公寓过程中挖出过什么东西吗?” “那个大楼是日本人盖的,盖的时候我也想过这件事,可是工地围的严严实实,我根本混不进去。什么也看不到。” 日本人盖的公寓? 谢镇早年在金陵教育厅做处长,帮一个日本特务转学到二女中,谢镇家的下人在美国做外贸,实际是通过秘密渠道将一些731和100部队的人运送到美国去,而最初的谢宅是谢镇亲自监督建造的,守卫森严,后来的公寓楼建设也是把守严密,其中都有日本人的影子在,这其中到底有怎样的关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常平公寓一楼,一个女子拎着个皮箱站在管理员室门口。 “1011房间的叶小姐?” “对。” “这是钥匙,合同你也签了,室内设施带租期结束后我会去检查的。” 叶限点点头,拿起钥匙看了看,又看向管理员:“全部钥匙都在这里了?” “是的。” “你确定你那没有剩下的钥匙?” “小姐,我们是正规的公寓,还是日本大公司背景的,日本人做事最是小心谨慎的,每次租期结束,我们都要换锁,这钥匙都是新的,一套三把。” 管理员走出来,看着女子身边的皮箱道:“很重吧,我送你过去。” 1011房间在走廊尽头,叶限故意选偏一点的房间,做小动作不会被人发现。 “很少有人愿意租1楼哦,都嫌弃潮湿,其实我们这大楼地基打的很好,地面一定不会返潮的。” “地基打的好啊,我很相信日本人的工匠精神的。”叶限故意装出嗲嗲的声音,“可是我听这里的人说,这个大楼有闹鬼哦。” “没有的事。”管理员回头指着自己的办公室,“你放心,我们这值班室24小时有人值班的,单身女孩子住又不方便就直接过来找我们好啦。哦,我们的的电话号码,叶小姐你可以记一下。” 这时门口有人喊:“咦,这闹鬼的公寓还有人来租啊,真是胆子大,不怕死哦。” 管理员大怒,转身一看有点眼熟,好像是斜对面住的老妇人,便埋怨道:“阿嫲,不要乱讲哦,我们公寓好好的,哪里闹鬼。” 老妇人直直地走过来,眼睛也发直,盯着那管理员:“我晚上听到这里有哭声。” “这里住着人,大人叫小孩哭的有什么奇怪,你不要在这乱讲,吓唬新住户。” “是从那里传来的哭声,哭的好凄惨啊,是女人和孩子,都在喊叫我们死的好冤啊。” 老妇人指着地面,冷冷地说。 叶限故意装作很害怕的样子:“真的吗?真的吗?阿嫲,真的是这样嘛?这里难道是凶宅?” “是的呀,当年这里死了六个人,灭门惨案啊。” 管理员大怒,这大楼一楼本来就很少人来租,新来个租客,这老妇人竟然还跑来吓唬人,放下手里的箱子,转身就推搡老妇人:“阿嫲,你走啊你走啊,别在这吓唬人。” 老妇人被推走了,临走还扯着脖子喊叫:“这里真的有鬼呀。” 叶限差点给她竖个大拇指:演技真不错啊,林老太。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第三十章 十年身与鬼为邻(十) 1011的叶小姐,美丽妖娆,走在路上小腰一扭路人纷纷回头。 管理员很得意:“国外回来的小姐,第一天来我帮拎过箱子的。” “这位小姐个人资料,有没有?” 有男士跑去打听,管理员大摇起头,还教训道:“年轻人,这种国外留学来的女孩子,白天鹅一样,你这本土的癞蛤蟆,还是不要想了。” 年轻人不服气:“靠腰,我看你是人老心不老,是你自己对人家女孩子心怀不轨吧?” 管理员是个头发灰白的大叔,看着有五十多岁的年纪,相貌慈祥,看着是个老好人的样子,听了年轻人的话,嘿嘿一笑却不加辩驳。 待那吵架的年轻人走了,有租客问:“老伯你怎么不和他理论啊,任凭他败坏你的名声。” 管理员呵呵一笑:“嘴巴长在人家鼻子下面,随他啦。”“老伯,你脾气好好噢。” 大家纷纷赞叹着,这管理员老伯在公寓工作有七八年了,永远笑眯眯的,工作认真负责,租户有问题随叫随到,几乎全身心都投入在工作上面,完全顾不得自己,因此租客们都很信任他。 1011房间的租客叶小姐很少出门,除了去附近超市买点生活必需品外,平时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这天她从旁边超市出来,刚走到公寓门口,就看到围了很多人,有年轻人远远地看到一个年轻美貌的小姐走过来,轻佻地吹着口哨,叶限看都不看,拎着两个大塑料袋子往门口走。 “这里有鬼啊,真的有鬼啊。” 一个老妇人站在门口大声叫嚷着。 “胡说什么。” “阿嫲你年纪大糊涂了。” “你们年轻人不知道的,这里,这里过去是我同学家,他们全家都被灭门了,死的好惨啊。” “哇,我好像听过这件事内,有好多好多年了耶。”一个女孩子喊道。 “真的有鬼啊,我这些天每天做噩梦,梦见死去的谢丽丽同学在这里哭,就在这里哦。”老妇人指着地面。 “在哪里哭啊?”有人问。 “就在这哭啊,边哭边说这里有鬼啊。” 老妇人声音一下子凄厉起来。 围观的人都吓了一跳,几个女性尖叫起来:“呀,好可怕啊。” 管理员急了,冲过来拉扯老妇人。 “嘎哈啊嘎哈啊,欺负我奶奶啊。”一个尖下巴,黄头发,眼睛骨碌碌乱转的年轻人过来,一把甩开管理员。 “你是谁?” “她孙子啊,咋地?欺负俺们家没人啊?”年轻人大喊大叫。 这口音……有点奇怪啊。 “哇,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大陆那边的口音,沈阳还是哪里?咦,这个人怎么没有戴金链子穿豆豆鞋。”一个女孩子拍手叫道。 那年轻人眨眨眼:“俺系从香港来的啦。” 年轻人扶着老妇人看向管理员:“凶什么凶,我姥姥说你这有鬼就是有鬼。”他嗓门超级大,围观的人都吓了一跳,管理员拍着胸口:“怎么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光天化日的诅咒我们公寓。” 陈飞扬扶着林老太往家走,住户们三三俩俩散去,管理员看着叶限走过来,解释道:“叶小姐,这个阿嫲这里有问题,不要当真往心里去。” 他指着自己的头部。 叶限笑笑,没有说话。 叶限打开门,一个人躺在上沙发上。懒洋洋地伸出手去:“买了什么,我要饿死了。” 叶限将袋子放到桌上:“变形人还那么能吃。” “拜托,我可是白天晚上不停的干活,还得像蚯蚓一样往下钻,四处定位,不消耗体力啊。” 这套房子有两个卧室,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现在厨房里面堆满了泥土,地面上的方砖被撬开。 “你这四处挖,到底找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没有?” 叶限将牛奶递给召南,他拧开盖子,咕咚咚大口大口喝着:“现在还没有,你要是知道,我变形进入地下是很消耗体力的,不可能坚持太久,目前还没发现什么异常的东西。” 叶限忧心忡忡:“这都三天了,每天往地下延伸,怎么什么都没发现。” 召南不理她,喝完一大瓶牛奶又去翻找其他的吃食。 “这房子风水有问题,而且你发现没有,所有的住户租户都是年轻人,没有老年人。”叶限打开手机,里面是她偷拍的业主资料。 “住这么多人,所有业主都是40岁以下,低楼层住户入住频率非常高。一年能换几个人,我租房时,这边的要求是至少租半年,既然这样,一年换几茬租户,那租户没住满期限就搬走可是不退押金的,一个人两个人和钱过不去也许有可能,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要和钱过不去呢?” “那些人是自己情愿不要押金搬走的,还是……被迫的。” 召南看看周围,又加上一句:“也许,他们并没有搬走?” 叶限摸了摸胳膊,上面的汗毛又立起来了。 她决定去调查一下这里曾经的住户。 可是管理员室的住户资料只有近期住进来的人,叶限发现一楼搬走的人多也是因为记录上一楼住户都是近期租住的,和高楼层相比,很明显循环更多一些。 召南一把一把往嘴里塞着巧克力,边含含糊糊地说:“淡水大学过去有个喜欢悬疑灵异事件的小组,组员有对谢家灭门事件感兴趣,还专门到这里做过调查,拍过一些照片。” 他嘴里塞的满满的,用力嚼了几下咽下去:“我好不容易从那小组成员那要到几张旧照片,是八十年代拍的,呶,现在发给你。” 说着召南将照片发给了叶限。 叶限正一点点查看租户资料,拿起手机不耐烦地说:“过去的照片,能有什么……” 她看着那照片愣住:“天啊,这个人,挡住他的头发,和现在的管理员是一样的。” 那两张旧照片中,有一张是小组在这所公寓门口的合影,一个人从旁边走来,被拍到镜头里,那个人的长相和现在的管理员一模一样,更神奇的是连年纪都是相仿的。 叶限浑身发冷。 两个管理员如果是同一个人,那林老太为什么没有说?她不可能没发现啊。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三十一章 十年身与鬼为邻(十一) 陈飞扬扶着林老太回去。 “哈哈,姥姥,你成俺姥姥了。” 林老太笑眯眯地说:“年轻人,坐下喝点水外面还是很热的。” “可不咋地,你们这地儿真热,早上就火烧火燎的,走一圈俺差点化了。”陈飞扬大口大口喝着冰水。 林老太呵呵笑着:“想吃点什么啊,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此刻的她完全是一个温柔贤惠有气质的老太太,和刚才疯狂大叫的疯老太太截然不同。 “好啊,好啊,你这水果真好吃。老太太,你演技不错啊。以后可以来我们未寒时打工了。” “未寒时,是什么样的地方呢?”林老太端来水果。 “啊,是个古玩店,你要买古董的话找我们好了。” 陈飞扬忽然想到和这林老太并不熟悉,不能轻易告诉未寒时的秘密。 “可是,那位叶小姐不是记者吗?”林老太笑眯眯地递给陈飞扬一盘菠萝。 “这是我们这的菠萝,很甜的。” “甜,真甜。”陈飞扬大口吃着,汁水流了满脸。 “叶小姐不是记者啊。” 林老太忽然问。 “啊,她不是记者吗?她和我说她是做记者的呀?”陈飞扬抬头,嘴巴上的汁液还没擦干净,小眼睛眨啊眨啊,显得无比无辜。 “她真的是记者?” “是啊,现在资讯发达,记者可不好当,为了找卖点啥都要做,这做卧底潜伏的事都干,俺家,俺们家是开古董店的,你别看我土,其实我是古董店的小开,家里有老鼻子钱了,现在不过是出来游玩帮帮朋友。” 林老太点点头:“那你是第一次来台湾,应该出去多走走,每天守在这陪我个老婆子多无聊。” “不、不,很有聊,哈哈,俺喜欢和老太太聊。” 陈飞扬得意地又拿起一个很大的芒果。 “多可惜啊。”林老太试图再劝说陈飞扬出去玩,可陈飞扬沉醉于美味水果,哪里顾得上她说什么。 叶限走进林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一看开门的人吓了一跳:“陈飞扬,你被谁打了吗?怎么嘴巴肿成香肠?” “芒果吃多了!” 陈飞扬气恼地拍着脑袋:“过去也吃过这东西,第一次吃这么多,个大皮薄汁水足好吃的不得了。吃多了就成这样了。” 叶限格格娇笑,林老太也笑着走过来说:“还是去医院吧,我这个老婆子什么都不怕,我可以继续去公寓闹事,他们不敢对我怎样。” “那怎么行,你这是帮我,我不能让你陷入危险啊,就让我这个朋友在这保护你安全吧,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他是你大陆来的亲戚,有个男人在家,公寓管理员是不会找上门来的。” 叶限说到这,瞟了去厨房倒水的林老太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那个管理员,您和他熟悉吗?” 林老太端着茶壶进来:“我很少去那边,我对那栋公寓还是有心结,事情虽然过去了六十年,可是当年的阴影依然还在,那个管理员就见过几面吧,有什么问题吗?” 叶限摇头:“我觉得那个管理员很奇怪。也许……他在那工作另有目的,哦,好像在工作很多年了吧?” “是有些年头了,能有什么目的呢?难道是和当年案子有关系的人?” 林老太目光闪动。 “现在说不清,我还得观察他几天,这几天您一定要小心点,恐怕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林老太拍拍胸脯:“不怕,我这岁数了,什么大风大雨没见过,还怕那些人?不过叶小姐,这位陈先生好不容易来台湾一次,不要每天陪着我这老婆子了,让他好好出去玩玩嘛,不用为我担心,我可是在这住了一辈子的人,还会怕那些躲在暗处的小人?” 叶限微笑着:“那怎么行,是我把您拽进这件事的,我一定要保证您的人身安全。” “来来。尝尝这个菠萝,甜死了。” 陈飞扬递过来菠萝盘子。 叶限捻起一片:“台湾管这个叫凤梨。” “是吗?老太太,你昨天对我说是菠萝对吧?”陈飞扬看着林老太。 林老太不自然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是北方人,怕你听不懂才这样说的。” 叶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点点头:“林阿嫲,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林老太微笑着:“呵呵,是啊,过去这么多年,难得有人记得丽丽,我是真希望查出当年的真相,为丽丽报仇的。” “你们感情可真好,六十年还记得。” 离开时,叶限对陈飞扬使个颜色。 这天晚上,陈飞扬出现在斜对面公寓的1011房间。 “那个老太婆有问题吗?就因为她说了菠萝。” “不,还有更多的,我不信她在原地住了那么多年,就没发现两个管理员长得是一模一样的。”叶限冷笑,“老狐狸,真以为狐狸尾巴藏得住。” 陈飞扬嘴一撇:“看看,这么多年,对俺们狐狸还是有偏见,要不是你支持,萦萦能和我对着干吗?早都嫁给我了。” “好了,这次你要是做得好,我就答应你从中说和,让萦萦嫁给你,如何?” “成交,你可要说话算话。”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 叶限瞪他一样。 “画?画就挂起来啊。”一块被撬开地砖的地面上忽然冒出一颗黑黝黝的人头,一个细长条的黑影泥鳅一样摇头摆尾从里面嗖的一声出来,在地上打个滚,渐渐化成人形。 叶限喊道:“给你衣服。” 说着将沙发上的睡袍扔了过去。 陈飞扬是第一次看到召南变形,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流着口水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地说:“哥,好大。” 召南用睡袍挡着下身,一步步往后退,退进卫生间嘭的一声关上门。 “真挺大,你没试验过?” 陈飞扬转头看向叶限,后者也不说话,冲他脑袋就是一巴掌:“狗改不了吃屎,你改不掉猥琐。” “猥琐?这可不是猥琐,食色性也,这是人生的必需品。”难得陈飞扬也有摇头晃脑说话文绉绉 “一只骚狐狸就别装人了。我们一言为定,你这次出力,我就劝说萦萦和你重归于好,你是我遇到的最笨的狐狸精,追求萦萦快一百年了,现在还没追到手,笨到这种程度叹为观止。”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三十二章 十年身与鬼为邻(十二) “陈太太,我是保险公司的。”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这是一栋陈旧的公寓,只有五层,进门后一股潮湿气息扑面而来,木头楼梯吱嘎作响,和原来谢家老宅上的公寓天地差别,这里是台北,生活不易,居住在这里的都是穷人。 门开了,一个面目枯槁的老太太看着他:“保险公司的人找我做什么?我可没钱买保险。” “您就是陈太太,陈美兰对吧?”男子彬彬有礼先行了一个礼,“我是保险公司的,我姓南。” “不管你姓什么,一定是找错人了,我很穷,我无儿无女什么都没有,孤苦伶仃老婆子一个,有个栖身之地已经很不错了,哪有钱买保险,你走吧。”说着就要关门。 那年轻人一把推开老妇人,大步进去接着随手嘭的一声关上门。 “你是什么人?来人啊,救命啊……” 陈太太刚要高声叫喊,那男子一把捂住她的嘴巴,陈太太吓得浑身哆嗦。 “不许喊叫,否则我就掐死你。”男子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凶狠,“我既然敢进来,之前已经踩过点了,今天楼里就没几个人,你喊也没人听见,而且……”他邪恶地一笑,“没等你喊出来,我已经咔嚓一声扭断了你的脖子。” 老妇人哆哆嗦嗦不住摇头。 “放开你,不许叫喊,知道吗?”召南又恶狠狠地威胁。 老妇人急忙点头,召南松开手,老妇人大口地喘着气,手抵着自己喉咙,干咳几下问:“是那个女人派你来的。” 召南心惊:那个女人? “是啊,你知道就好。冤有头债有主。你做了鬼去找那个女人就是了。”召南故意误导。 “想不到,她竟然要赶尽杀绝,也是,我这几年也想明白了,她是抱着目的和我们相处的,早没有过去的情分了,我就知道总有这么一天。” 老妇人说到这里反倒坦然了,凄然一笑:“我74岁,也算活得可以了,希望你做的利索点别叫我受罪。” “我是个杀手。”召南冷冷地说,“不过雇佣我的人说的话,和你说的可不一样啊,我杀人都是要明明白白。你讲讲你们的恩怨吧。” 老妇人此刻听出这杀手口音和台湾人不一样,像是北方人,将信将疑地问:“那女人怎么和你说的?” “她说你是她的仇人。” “仇人?哈哈哈。”老妇人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她说我是她的仇人,不,不是这样,我只是看出来她不是过去那个小妹,也许她看上去是小妹,但是内里却是个可怕的灵魂。” 果然是林小妹有问题,召南装作苦恼的样子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我最恨别人骗我,我们做杀手也是有原则的,陈太太照你说的她杀你是为了杀人灭口?” “对,因为我发现了她的秘密,她说梦话用的是日语!” 召南整个人都愣住了:说梦话用日语!但他故意说道:“没有什么吧,可能她日语比较好,早年台湾不是日本人的殖民地吗?老一辈都学日语的,你们小时候也学过几年吧?” “不,不,毕竟不是母语,怎么可能用说梦话还是日语,除非,那个人的母语其实就是日语,这是她不经意间的表露。” 陈太太笑了:“这就是她的秘密,我们那时20多岁,还是好朋友,那次住在她家,一个房间,我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因为那是个雨夜,还是丽丽家遇害的忌日,我很心慌。她睡得很安慰,忽然翻了个身,说了一句日语,我听得很清楚,她说的是我一定会守护这里的。” “然后呢,你就直接告诉她了?” 召南的心渐渐沉下去,又是日本人! “我当然不会那么笨,年轻人,我可是读过国中的人,我们那年代,女孩子完整地读完国中可是不多的。” 陈太太知道自己不是这杀手的对手,索性不害怕了,想着不如多说点话,慢慢打消这人的杀意,或者拖延时间,等着走廊有人走过就大声呼叫,或许还有求救的机会。这样想着她就慢悠悠地继续讲述着:“后来我试探过几次,问她日语怎么样,说我想读大学的时候去学日语,结果她竟然回答我说完全不懂,小时候跟着大人学的那点早都忘记了,还说我们是光复后读书的,怎么能去学那个东西。” 陈太太双手一摊:“所以说这就是她的秘密。日语是她的母语,她是日本人,却一直掩饰自己日本人的身份,还有她的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我仔细想想,他们家搬来时就没见过她妈妈,据说是妈妈去世的早,他爸爸后来去世了,也没有办什么丧事,她一个人就办理完了,根本没有什么亲戚上门吊唁,这一切想想多奇怪,我越想越觉得害怕,就借着结婚赶紧搬离了永盛乡,渐渐和阿妹断了联系,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要杀我灭口,她到底做了什么呢?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难道她是间谍?” 老妇人一边讲,一边侧耳听着走廊里的声音。 有脚步声传来,她大声喊着:“救命。”同时拼命往门口跑。 “有人要杀我!” 老妇人一把拉开门,两个中年女人拎着菜从门口走过,吓了一跳:“什么?报警啊!” 女人们尖叫着。 两个这种年纪女人的尖叫声足以爆破一层楼,很快,楼下有人跑过来:“出了什么事?” 听说坏人就在房间里,有胆大的邻居推开门,陈太太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陈太太,你事年纪大眼睛花了吧,哪有人在?” “对的,一定是你做了噩梦。”买菜回来的妇人抚着胸口。 众人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杀手什么年轻人。待这些人离去,陈太太战战兢兢地环视四周,发现沙发上放着一个厚厚的信封。 “是……恐吓信?”她想了想,还是拿起那信封,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钱!是一大叠的钱! 那个杀手给了她很多钱,现金! 我真是做了一场梦吗? 召南看看周围无人,悄然从二楼阳台跳了下去,临走时回头看了看那个窗口,心里默默祝福着:这些钱可以让你生活的稍微好一点,至少每天能吃一点好东西了。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三十三章 十年身与鬼为邻(十三) 一连几天,林老太的家都很安静,斜对面公寓的管理员并没有跑来闹事。 此刻,林老太看着每天躺在沙发上的陈陈飞扬心在滴血,这个人,据说是那位叶小姐的朋友,号称什么古董店小开,有钱人家的孩子,是来保护她安全的,实际内,每天他就是躺在那除了吃就是吃。吃还不说,还不干活,水果都要林老太太洗干净了端到面前才行,就差要人喂了。林老太毕竟上了年纪,一个人独居久了。家里忽然多了一个咋咋呼呼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人,是指挥着自己做这个,做那个,林老太是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看到叶限带着一个年轻人上门,她急忙迎上去,拉着叶限低声道:“叶小姐,我真的不用那位陈先生保护了,快点让他走吧。” 叶限眉毛一扬:“那可不行,我把您拉入危险中,如果出点什么事,我可是于心不安呢。” “不了,不了,我不怕的,我可是经历过这么多年风雨的人,那些宵小算什么。” 林老太真着急了,陈飞扬再保护她几天,家都要被吃穷了吧?那是人吗?简直是只大老鼠,一天除了睡觉就是吃吃吃,不停的吃! “您不怕我怕啊,林阿嫲,你是不知道这件事背后有多可怕的势力,过去的国统特务,您还记得吗?” 林老太一愣:啊?国统?现在还有国统的人吗?” “当然有啊,我可不想让您受到伤害,这样吧,您看看这个年轻人怎么样?本领高强,而且……不多吃东西。” 听到这话,召南的脸色暗了暗:有这么介绍人的吗? 不多吃东西? 林老太看着召南,嗯,这个长得是比客厅躺着吃水果的那个好看多了,可是个子也高,这么大个子的人一定很能吃吧? 召南见老太太上下打量自己,叶限的黑手又在他胳膊内侧用力拧了一下,召南强忍住哀嚎,面部扭曲:“我……真的不吃零食,什么都不吃,我保证。” 瘫在沙发上的陈飞扬看到叶限他们进门,头不抬眼不睁,大口地啃着芒果。 “天啊,沙发巾,我的沙发巾!” 林老太大叫着扑上去,一把抢下被陈飞扬当餐巾围在脖子上的沙发巾,那上面已经沾染了黄色的液体。 “天啊,天啊。”林老太几乎要哭出来了,怎么有这么粗鲁的人! “你走。你走。”她怒气冲冲,一把揪住陈飞扬的衣领子。陈飞扬懒洋洋地站起来。无奈地说:“我走了谁保护你安全啊。” “安全?现在我就要被你气的爆血管!” 林老太气的用力往外推他,陈飞扬看看叶限,无奈地说:“好了,好了,俺走就是了,别推推搡搡啊,俺看你是要占俺便宜,像俺这么玉树临风的……” 陈飞扬老李唠叨的往外走,叶限微笑道:“林阿嫲真是干劲十足啊,像日本老太太,你看电视中的日本老太太,都是好大年纪还化妆打扮啊,精神着呢。”“呵呵。”林老太笑而不语。 叶限趁热打铁:“听老人讲,光复之前都是要学日语做国语的,林阿嫲之前也学过的吧?说的流利吗?” “并没有,我三岁时候就光复了,并没有机会学到。” “那家里大人也会说的啊,毕竟多学了一门语言总是好的。” “那时候才光复,来了好多外省人,各地的官员都是外省人,说日语是会叫人瞧不起的。同时政府也颁布法律禁制说日语,我小时候怎么敢和大人去学呢。” 林老太说的很坦然,叶限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啊。” 于是据说不吃零食的召南就留下来保护林老太的安全。 这天半夜,刚睡着的林老太被楼下的声音惊醒了。 是有人进来了吗? 她披上睡衣,轻手轻脚走下楼,用手电扫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她想了想,大步往后院跑去。 这房子后面是个挺大的庭院。里面种着一些花草,正中间是个大水池子,里面是个假山,装着出水管,应该是在水池加满水的时候会从假山管里出现喷泉,但是现在水池里只是半池水,并没有形成喷泉。 林老太跑过去,刚要进水池,又停住了,站在后院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然后又转过身,差点和一个人撞满怀,吓得她一声尖叫,就听那人说:“老太太,你在这做什么?” 借着手电的光,林老太认出是今天来的那个叫小南的年轻人,不高兴地说:“还说是来保护我安全的,我听到楼下有动静下来查看等你来保护,我的尸体都要凉了。” “不好意思,睡得太死了,是听到有什么动静了吗?你去水池里做什么?” 林老太见他一脸懵懂,这才松口气说:“听到这边有动静才过来的。” “是这水池子里有动静吗?”召南长腿一迈进了水池,林老太的表情立马就变了,伸手去拦他:“没事的没事的,出来吧,水凉。” “不凉,天这么热水怎么会凉呢,这里有动静,那水池子也藏不了人吧,不会是猫吧,我看这假山能装得下猫。”说着伸手去拍那假山。 林老太太大叫:“你做什么?” “看看这里有没有猫啊。” 说真又用力拍几下,林老太喊道:“别闹了,没有猫,是我听错了。” “不会吧?听错了?” 召南看着林老太,双手一摊:“看看,刚才还埋怨我睡得太死没发现有动静了,根本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嘛。” “是,是,你快点出来吧,别折腾了,大半夜的,我还要睡觉呢。” 召南跳出来,走到后面的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挂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林老太回到房间,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么多年的记忆流水一样在心里翻腾着:六十年,我为了食人蝶复活足足守了六十年,这真的值得吗?为了掩饰身份,不得不结婚,结婚生子后,担心孩子长大了会怀疑自己,狠心和儿女断绝关系,将儿孙们都赶到台北去,就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不敢联系,这一切都值得吗? 第三十四章 十年身与鬼为邻(十四) 召南回到房间等了一会,听着外面没有一点声音了,站起身,身体像是被拉长了一样,迅速变成一个灰色的细长条。所有衣服都落在地上。然后那长条从窗户蜿蜒下去,蛇一样的游走着,很快就来到后院的水池子。 召南进了水池,细长条的身体一点点地往假山上盘旋,他正用自己全部的身体表面在感知假山,那身体上忽然伸出一只手,不住轻轻叩打着假山,过了一会,召南断定假山下面别有洞天,很大的一个空间。 细长条原来越细,最后成为一根线慢慢地进入假山缝隙里。 此刻,林老太猛地坐起,多年来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她的第六感总是很灵,觉得今晚不同寻常,她又一次披上睡衣,轻手轻脚走出去。 走到那年轻人住的房间门口,猛地一推门,门开了,房间里空无一人。 这年轻人有问题! 林老太吓坏了,急急忙忙往楼下走。 年轻人不在楼下,难道……她越想越害怕,推开后门来到后院,看到那水池的假山上灰色的影子一闪,像是一条蛇。 林老太揉揉眼睛,又什么都看不到了,她想那可能是自己年纪大了,心里着急眼睛发花了,便凑近仔细看看,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抚着胸口,转身缓缓往回走,刚走到楼梯口就听一个声音问:“林阿嫲,你怎么又出去了?” “吓死我了,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林老太故意恶声恶气,好像真的被吓到一样。 “你走路不也是没声音吗?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放心吧,我刚才走了一圈,很安全,公寓管理员大概是你不会找你麻烦,不如我们明天再去对面闹一闹吧。闹得厉害,那边才会露出把柄的。” 召南装模作样地打着哈欠。 “是啊,为了查明真相,我明天还得去闹。你刚才去哪了?”“在院子外面转了一圈。” 两人各怀鬼胎。 林老太回到房间,将门关的紧紧的,双手也紧握在一起,浑身发抖。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今天那个女记者竟然问自己会不会日语的问题,还说自己精气神很像日本老太太,这是无意还是有意试探? 她越想越心慌,难道那女人不是记者?而是冲着她来的? 林老太背靠着墙,缓缓地坐了下去:“怎么会这样,我在这里守候这么多年,失去了一切,还是被别人发现了吗?” 她坐在地上,想着自己这六十多年的往事,悲从心来,捂着嘴无声地啜泣起来。 她其实并不姓林,姓是小林,她的父母都是日本人,但从小她就看不到母亲。她父亲叮嘱她说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自己是日本人,他们一家留在台湾是有原因的。 “妈妈呢?为什么我没有妈妈?” 父亲总是安慰她:“妈妈在很远的地方工作,等你长大了就会回来看你。” 她真的相信了,直到十五岁那年,在谢家灭门案发生之后某天,她父亲忽然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其实她的妈妈早都去世了。 “妈妈?去世了?” “是,你的妈妈和我都是第100部队的成员,我们那个部队是搞科研的,培育了一种神奇的生物,叫做食人蝶。” 她父亲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第100部队当年驻扎在哈尔滨附近,和731一样,是研究细菌等生化武器的部队。那时小林夫妻都在第100部队工作,他们发现了一种能够迅速变异的虫子,那是一种巨大蝴蝶的幼虫,这种幼虫发育成长很快,为了维持这么快的生长,可以迅速消灭一切蛋白质,他们将其命名为食人蝶,那是远古时代曾经出现的一种生物,做为变形生物,因为危害太大,被远古时代的变性人消灭了,却被他们重新复活了。 食人蝶成虫培养非常艰难,好不容易培养一只,最后产卵,虫卵被秘密送到金陵,打算在那搞个大破坏,配合陆军新攻略没想到最后出现了问题,那批虫卵大部分被消灭了,还有一部分被卷到时空隧道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100部队不甘心这样失败,正准备进行第二次行动时,因为食人蝶幼虫一代二代的不确定性,军部担心最后无法收拾暂停了这次行动,但100部队的一些科研人员暗中还在继续着研究,在日本投降后,一部分第100部队的人撤回日本后依然侵略野心不减,小林夫妻就是这样的人,他们悄悄来到台湾冒充是从南洋回来的林姓人,潜心继续研究食人蝶,但是两个人力量有限,一次试验中,好不容易孵出幼虫出现了偏差,竟然将小林妻子活活地啃食干净了。那时林老太年仅两岁。小林先生担心在台北危险,带着女儿迁到永德乡,站住脚后,他威胁过去的联系人谢镇将家安在这里,并修建了坚固隐蔽的房子,在谢家大宅下面还修建了非常坚固的地下室,小林先生继续在地下室内做研究工作。 想到这里,林老太深深地叹口气:她母亲为那怪虫子付出了生命,爸爸为那虫子奉献了一生,隐姓埋名抛弃了祖国,甚至在谢镇全家被暗杀后还锲而不舍地继续工作,只不过将谢家大宅原来的地下室设备都悄悄转移到林家地下而已。她为了守护这个秘密,招了赘婿做为掩护,生下孩子后每天给丈夫的饭食下药,让他慢性中毒而死,并且在孩子们长大懂事后就都赶出门去,任凭他们自生自灭。她口口声声说的自己孙女如何照顾她之类,不过是欺骗别人的谎话而已。 时代在发展,永德乡已经成为一个繁华的小城市,搬进来很多新人,也有老年人死去,认识她的人越老越少,她也就越来越寂寞。 用这么多年的寂寞和冷漠守候着这个秘密,也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这么多年坚持下来,身心疲惫。 如果那虫子成熟怎么办?产卵孵化成为幼虫,那些幼虫冲出地下室,在大街上泛滥成灾可怎么办?那可都是和自己生活在一个地方,活生生的人啊。 想到这些事,林老太的太阳穴一阵阵抽搐着疼。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三十五章 十年身与鬼为邻(十六) “阿嫲,昨晚睡得好吗?没有人来捣乱吧?”第二天,叶限一大早就上门了。 林老太一晚上没有睡胡思乱想,此刻见叶限来了,惊恐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鬼。 “没睡好吗?好像眼圈有点黑呢。”叶限很关心地问。 林老太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睡得很好。” 叶限打开自己的手机:“林阿嫲,猜我看到了什么?” 她将淡水大学学生发来的那张照片显示给林老太看。后者故作镇定:“老照片啊,这看着可有年头了,总有二十年了吧?” “何止二十年,说是有三十年了,阿嫲,你看这个人是谁?” 照片边缘,探进来一张脸,林老太看着那人茫然地摇摇头:“这个人,不认识。” “不认识?你不觉得他和对面公寓的管理员长得很像吗?” 叶限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林老太被她的目光看得别扭,她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间谍,只是个普通的老妇人,昨晚受到惊吓,一晚上未眠,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年人来说精神状况本来就不好。现在被叶限这么一刺激,脱口而出:“是,是一个人。” 说完这话,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觉得长久压在心口的大石头正在慢慢地松动。 叶限一直盯着她的表情,看到她脸上显出一丝轻松,便伸手扶着她肩膀用真挚的声音低语道:“阿嫲,这么多年,你藏了那么多秘密,一定很累吧。” 林老太开始浑身发抖,叶限轻轻抚着她后背,柔声安慰。 召南抱着肩膀看着这一切,忽然说道:“我知道你的秘密,在那假山下面,那里,有沉睡的东西吧?那怪物什么时候苏醒?” “你怎么知道?昨晚你发现的?”林老太眼神都变了,她忽然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个舞动的长条,蛇一样的东西,越想越觉得害怕,猛地往后退了两部,捂着嘴惊讶地看着召南:“你……你是不是……妖怪。” 召南向前一步:“对,是大妖怪,一口就能把你守着的那怪物吞下。” “不,请不要这样。”昨晚看到的奇异景象已经让她内心生出怯意,她只是个年过古稀的老妇人,一个人隐瞒了这么久,自从叶限出现,她内心的平衡就被彻底打破,现在一听召南说能吞掉那怪物,整个人几乎崩溃了,她跪在地上,恳求着:“求你们放过它吧,求求你们。” “那是一个怪物会吞噬一切的怪物,一旦苏醒,别说这个小岛,整个国家都能被它消化,生灵涂炭,林阿嫲,我看你是个心底善良之人,就是为了你父亲的托付吧,因为是日本人,所以就要守着这个秘密到死,你想过没有,一旦你死了,那东西出来了到时候首先受害的就是你的子女儿孙们,毕竟这房子是要他们来继承的,还是等到那时候你会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继续守候,等待那怪物苏醒毁坏一切的时候?” “我也没有办法,毕竟……那是我父母的心愿,我妈妈,我的妈妈她为了那个东西,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林老太泣不成声。 召南依然抱着肩膀,显出一副厉害样子,但侧过脸去,悄悄地叹口气。 通过昨天一天的接触,他就发现这老太太是个单纯善良的人,她若真是恶毒,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杀人灭口去害陈太太,她之所以这样,只是为了有守候的东西而已啊。 “当年我还小,总问我爸爸,妈妈去哪了?读小学之前我们住在台北,独门独院的房子,我清楚的记着我有妈妈的,她长得很美,像是……菩萨。可是后来妈妈就消失了,爸爸带着我来到永盛乡,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只有我没有,爸爸说妈妈去了远方工作,等我长大会赶回来的。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幻想长大了,等我到了十八岁,爸爸忽然告诉我,妈妈已经不在了,尸骨无存,被她守候的食人蝶吃掉了。被吃掉了,叶小姐,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地下沉睡的那个东西,是曾经吃光我妈妈血肉的东西,我应该恨它,可是爸爸告诉我,培养一只食人蝶,是他和妈妈一生的研究方向,妈妈是很高兴的死去的,为自己的事业牺牲,妈妈是个英雄,爸爸总会老去,怕是看不到食人蝶重生的时候了,而我在这里守着食人蝶,就是守候着我的妈妈,那可是被我妈妈血肉滋养长大的。” 林老太擦着眼泪:“也正是那次我才知道,原来谢家出事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我爸爸怀疑食人蝶的消息走漏了,有人就杀了谢家寻找食人蝶,那时爸爸本来是想将食人蝶转移,后来想,既然只是杀了谢家人,而没有动我们家,说明这么多年我们隐藏的很好,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索性就将那怪物带到我们这边来照顾了,就在假山下面的地下室里。” “你爸爸怀疑谢家被灭门是因为食人蝶?” “是,那时候我小并不懂这些,直到长大后爸爸才对我讲的,这食人蝶凝聚着妈妈的血肉,还有谢家一家人的命,我必须守护好它。” “你什么都知道,在我找上门后就故意把我往对面公寓引,是为了掩饰你这里的秘密。” “是这样的,是我一时糊涂,请您原谅。” 林老太恢复了日本人的作风,跪在地上请求叶限原谅。 叶限冷笑:“原谅?等你惹出乱起,看看台湾岛上的人会不会原谅你,中国人,乃至日本人能不能原谅你,这里离日本那么近,一旦食人蝶泛滥日本这个国家也会被抹去,你是没有见过那些幼虫吞噬一切的可怕样子。” 林老太垂着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走吧,一起毁掉那东西。”叶限对召南使个眼色,后者点点头往后院走。 “不许这样做!” 林老太起身,一把抱住召南的腿,缓缓地跪下去:“恳求你们,我一个老婆子,也活不了几年了。” “别在我这倚老卖老,我们俩岁数都比你大多了,本来看你这人还不错客气点不想伤害你,你若是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叶限弯腰,一把将她捞起来,恶狠狠地说:“你认为食人蝶是你妈妈血肉养大的,可你知道我为消灭这东西失去了什么?你守候了六十年,我等待了八十年,和我比这个?”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三十六章 十年身与鬼为邻(十六) 林老太愣住,她的人生一帆风顺,只是守着这宅子,守着地下的秘密而已,忽然被一个看着和自己孙女年纪相仿的人这般数落,毫不留情面这么数落完全反应不过来。 召南狠下心来用力跺了一下脚,林老太以为他要踹自己,吓得急忙松开手,召南别过脸,不看她,继续往后院走。林老太喊道:“不能去,那个东西,很危险,就要苏醒了,如果不小心惊醒了,马上苏醒,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放心,我们过去能消灭这东西,现在也能做到,”叶限也走过去,一把甩开她阻拦的手。 林老太毕竟年纪大了,被召南一吓唬本来就心神不宁,现在又让叶限这么一推,整人都向后仰过去。 叶限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后院走。 林老太倒在地上也不喊叫,一动不动。召南回头道:“她不会摔死了吧?” “死了就死了,我现在一想到她父母是研究那鬼东西的主谋就来气。” 召南不放心,回头去看,发现林老太果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气息微弱。 “这是怎么了?” “普通人的寿命到了吧,不要理她,我们先看地下室到底有什么。” 叶限已经进了水池,开始研究那假山。召南想了想,还是抱起林老太,将她放在沙发上,又用力按了几个穴位,林老太悠悠醒转,看着召南,微微笑了一下:“我是有私心的,但那里不能随便进去,会触发机关。”“那你带我们过去。”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进去。死了这条心吧。” “是吗?”叶限忽然返回,冰冷的手按在林老太脖颈上,“信不信,我一下子掐死你。” 林老太凄然一笑:“你杀了我,我反倒解脱了,不会在想着地下的东西,活着就得守护着一个未知的炸弹,死了反倒省心,你杀了我吧。” 叶限慢慢加重了手劲,眼中闪动着残忍的光。 这个女人,自己手下的这个女人的父母研究了食人蝶,是他们害的当年的霍中梁灰飞烟灭,至今都找不到一点痕迹,这个女人,现在还不知悔改,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林老太的脸越来越红,眼看叶限真的就将她掐死了,召南急忙用力拽开叶限的手:“你疯了,真要把她掐死!” “掐死又能怎样,偶尔杀几个人算什么?鬼我又不是没杀过。”叶限眼睛发红,表情狰狞。 “她是无辜的,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不,我害死了我丈夫,你杀了我吧,我就能彻底解脱了,这份承诺太辛苦,我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林老太泪流满面。 叶限冷笑:“杀了你让你解脱?反倒便宜了你,我非要留你一条命,到你死的时候让你众叛亲离的苦。” “叶小姐,你何苦对我苦苦相逼。”“因为你父母害了太多人,而你还守着那该死的东西不放。” 林老太知道叶限不会放过自己,也不会放过地下室,索性闭口不言。召南忽然伸手在她身上点了一下,林老太只觉得身上一酸,午饭动弹。 “你对我做了什么?”“把你的穴位封住,让你不能动弹。” 毕竟是白天没有做好准备叶限和召南不敢马上行动,索性将林老太扔到楼上房间锁好门,眼不见心为净。 “叶小姐。” 管理员大老远的就打招呼:“有点事情。” 叶限站住脚:“什么事?” “还是上次合同的问题,租约合同,需要您再确认一下。” 叶限走进办公室,只有管理员一个人。 “就是这个,需要您再签字,确认一下。” 管理员递过来一支笔。 叶限拿起笔,刚要写字忽然觉得指尖一阵刺痛。她抬头看向管理员,后者的面目渐渐模糊,能依稀看到脸上的狞笑:“其实你早都怀疑了是吧?你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叶限模模糊糊地,用了甩了一下头:“什么,目的?什么……目的。” “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会说的,不会。”叶限又用力摇晃一下脑袋,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了。 管理员冷笑:“哼,想从我这挖秘密,痴心妄想。” 叶限闭着眼睛,努力让呼吸平稳,假装昏迷,管理员扛起了她,这让她差一点吐出来,因为这管理员长得实在猥琐了,还是个半秃头。 管理员走到办公桌前,伸手拧了一下书架上的某本书,书架哗啦一下往两边闪过去,管理员扛着叶限走进地道,接着手又在地道墙壁上按了一下,书架又合上了。这地下室的台阶很长,幽深幽深的,叶限被人扛在肩上很不舒服,只能努力忍耐。 走了很久,管理员累的气喘吁吁,嘴里嘟囔着:“看着挺苗条的,怎么这么沉?” 叶限忍住想打的冲动,管理员将她放到一把椅子上,又用力拍了叶限的脸:“醒醒,醒醒。” 叶限拿捏好时间,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这地道里竟然有亮光,能清楚地看到眼前这猥琐的男人。 “我这是在哪?管理员?你不是管理员吗?发生了什么事?”叶限装作茫然的样子,像十周年看了看。 “你是谁?做什么来了?”管理员在笔上设置了加麻药的针,这种药能让人思维迟缓,可以用来审问犯人。他知道这女人一定是个难缠的角色,索性将叶限背到地下室来问个究竟。 “记者,我是记者,想调查一下1957年谢家灭门惨案。” “哼,果然是有目的,调查这个做什么?过去那么多年的事情了?”管理员恶狠狠地问。 “好奇啊,现在年轻人很喜欢这些悬疑灵异的案子,我们就是做这样故事的公共号。” 公共号是什么东西,管理员是不懂的。但他能确认这女人不能留,她好奇心太强,留下来是祸害。 “这公寓有灵异事件发生。”叶限忽然说道。 “你说什么?”管理员一愣。 “住户有问题,为什么住户都是年轻人,而且一楼的住户更新换代的太快了吧?那些人是真的退租走了,还是……被这座公寓吞噬了?”叶限慢慢地问道。 “你竟然调查出了这些,我真小看你了。”管理员冷笑,“反正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告诉你又何妨。”百度一下“冤鬼契约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三十七章 十年身与鬼为邻(十七) 叶限费力地抬头看向管理员,吃力地问:“这样做,都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公寓的住户永远都是年轻人,为什么一楼住户都消失了?” 管理员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这么漂亮的小姐露出惊讶的表情,我还是真满足啊,一个人孤零零在世上这么久,只为守护这一座大楼,真是寂寞呢。” 这人说话的语气……奇奇怪怪,叶限很少听到男人这么软绵绵的说话,有点像……日剧还是台剧。 “你……也就五十多岁嘛,什么这么久。” 叶限呵呵傻笑两声,眼中越发的迷茫。 管理员见药效明显,很是得意:“不错,五十多岁,还算年富力强,你可真是一朵又香又美的玫瑰花呀,现在还有刺吗?我摸上一摸。” 说着手就抚向叶限粉嫩的小脸。 叶限心里是又气又怒,为了套出真相还只能虚以委蛇,可又不想被这萎缩的老头子占了便宜,身子往旁边一偏,嘴里嘟囔着:“怎么坐不稳当,你给我下的什么药?” 管理员没摸到叶限的脸,刚要再继续,叶限忽然问:“永远不死本来是件好事,可偏偏一个人拥有了永远不老不死的能力,却顶着一张又老又丑气质猥琐的面孔,那可是很悲哀的一件事,别人老点丑点,不过是打一辈子光棍,你呢?怕是要几辈子吧,这才叫寂寞啊。” 管理员目光一紧:“你怎么知道?” “我是记者啊,见多识广,这大楼的人永远年轻,怕是老的都被你将寿命借走了吧?如果是这样,这座楼住户的死亡率就该特别高,一定会引起外界注意,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平静着呢。” 管理员冷笑:“挺聪明,还能想到借寿。你想想自己是怎么能在这租到房子的。这里的租户是有限制的,那就是尽量租给单身的人,单身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才不会引起怀疑,一年消失一个两个,现在这社会,人和人交往的少,门一关上谁认识谁呢,只不过这消失的有的命好点,寿命被我借走了,有的运气不好,就被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养了地下的宝贝,他们该高兴吧,那可是难得的宝贝。” 叶限明白了。一楼的人更新换代快,那自然是地下有和斜对面林老太家相通的地道,一楼那些消失的租户,多半是喂了食人蝶。 “啊,不要吃我的肉。”叶限装作害怕,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脑袋,不住发抖。 “哈哈哈,你这细皮嫩肉的,我怎么忍心把你喂食人蝶呢,我得先享用几天,你说的对,这人长生不老是好事也不是好事,长着一张不讨人喜欢的脸,孤独寂寞也比人多几辈子,能享用你这样的小美人我也乐呵乐呵。” 说着不甘心的又伸手去摸叶限的小脸,叶限嫣然一笑:“真的不杀我不吃我的肉?” “哪舍得啊。” 管理员涎着脸,说话间手已经到了叶限脸边,叶限纤纤素手伸出直接握上管理员的手,那老家伙乐坏了:“美人,你比我还心急啊。” 叶限微笑着看着他,抓着他的手,猛地一用力往下一弯,咔嚓一声,管理员嗷地哀嚎起来,那手已经软软地垂下来了。 “断了点骨头而已,至于喊叫这么大声骂?”叶限喊道,“陈飞扬,给我滚进来。” 嗖的一阵骚哄哄的小旋风围绕着叶限转一圈,旋风停住,陈飞扬嬉皮笑脸地站定:“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一下子就把人家手给撅巴断了。” 管理员本来在哀嚎,看到那旋风竟然化成一个人,大惊道:“你是……什么东西。” “呸,老子不是东西……呸呸呸,老子是你爷爷。”陈飞扬叉着腰,叶限道:“找到出口了吗?这个地下室一定有通道和林家的宅子连着。” 管理员眼睛瞪的老大看着叶限,后者朝他娇媚地一笑:“长生不老是吧,人长得丑,还永远都是五十多岁的模样,多痛苦,我可以马上帮你结束你的生命,如何?” 一个人活很久,本来都厌恶了继续活着,可真正要死的时候……又如何舍得。 叶限的手抵着他脖颈,管理员刚才已经知道这女人的力量,一用劲手就被她折断了,现在她只要一用力就能拧断自己的脖子,管理员哀求:“放过我吧,我不想死。” 活得久,享受的也久,就算有时候也会觉得百百无聊赖,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出口在哪?”叶限手上加重了气力。 管理员被勒的眼珠已经有了突起,生命危险让他早忘记了手上的痛楚,大叫道:“不要杀我,我知道地道出口,我带你们去。” “你也会怕死?这些年,一共杀了多少人?借走了多少人的寿命?” 管理员紧紧地握着受伤的手,低着头一声不吭。 “借寿的法术是哪学来的?”陈飞扬对这个很感兴趣。 “是,偶然,偶然发现的。”管理员低声说。叶限可不在乎他如何借寿,这几天已经有几个冤魂找到她,诉说自己的冤屈,他们都说自己是被管理员借走了寿命,和叶限签订契约,要管理员偿命,叶限根本就没打算让这人活着,打算利用完了直接杀掉埋在地下室里。 叶限封住他一处穴位,暂时止住他手上的痛苦,然后说:“走吧我的目标只是食人蝶,找到食人蝶我就放过你。” 林老太守候食人蝶一辈子,现在是一心求死。 这管理员能借用别人寿命延续自己,是个非常珍惜自己生命的人,点点头,走到墙壁处,伸手敲了三下,墙壁上忽然哗啦一下,显出一个裂缝,陈飞扬哎呦叫了一声,走过去,双手用力一撑,裂缝被撑开,叶限一把抓过管理员的胳膊:“前面带路。” 从裂缝进去,通道很粗糙,也极为狭窄,一个人勉强通过,叶限抓着管理员,一点不敢放松。 这个人,保持五十多岁的状态估计有四十年年了,真正的年纪一定超过一百岁了,人老成精,她可不敢轻敌。 陈飞扬紧紧跟在叶限身后,同时不住回头,担心被人抄了后路。 走了一段,叶限判断方向,应该是到了林家地界,眼前忽然开阔了,这一路上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叶限和陈飞扬能在黑暗中视物,管理员大概是走惯了这条路,虽然有点跌跌撞撞,但还算安稳。 前面开阔多了,管理员擦着额头的汗水:“就在前方了。” 前方是食人蝶休眠的地方? 叶限的手也满是汗水,对付食人蝶幼虫的往事想起来揪心的疼,那是她无法释怀的梦魇。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三十八章 十年身与鬼为邻(十八) 哐哐哐,前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食人蝶苏醒了? 这样一想,叶限心里着急手上加了力气,那管理员叫了一声:“疼,疼。” “疼不死你,是不是食人蝶已经苏醒了?” “我……不知道。”管理员嘴里发出丝丝的声音。叶限心情烦躁,下手相当狠。 “你不知道,你和那老太太不是一直守候食人蝶的吗?” 其实叶限已经猜到他和林老太的关系,两人一边合作一边互相监视。林老太内心还是善良的。昔日好友全家的悲剧这么多年一直压在心头,她守候着一个可怕的秘密,精神压力又大,她想说出秘密,又担心说出来会造成严重后果,恰在此时,叶限找上门,林老太愧疚内心的驱使下,便努力将叶限的注意力引向管理员那边,并提示是地下的问题。她当时想,如果这位记者小姐真有手段,查明这个秘密,自己也能松口气,在去世前可以和儿女孙儿们享受几天天伦之乐,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活着,同时她可以一股脑将事情都推到管理员身上,实际上她也是这么做的。若是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和她林老太有什么关系,她只是含含糊糊指点一下而已。这林老太真是打的好算盘。 成年人的世界中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好人和坏人各自延伸出一道线,纵横交错形成灰色地带。对于自己的父母而言,林老太是孝顺的女儿,一辈子都在守护着父母留下的秘密,但对于丈夫儿女而言,她是自私的冷漠的甚至……邪恶的。为了掩人耳目招婿上门,又在生育了儿女后担心丈夫知道太多,下毒将他毒害,最后又逼着儿女远走他乡;还有这个猥琐的管理员,忠于自己的组织。在光复后在台湾岛上苦苦坚持,他清楚,他的国家肆无忌惮霸占台湾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但他依然在这岛上坚持着,为了保护好地下的食人蝶。 这两个人,都为心中的信念坚守着一些东西,但他们坚守的东西却是错的。为一个大错特错的东西坚持这么多年,这是否值得? 大概是以为当年食人蝶事件牵扯到叶限内心的隐痛,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这些。就在这一走神的功夫,陈飞扬大叫:“前面是什么!” 不是食人蝶,而是一片半透明的水雾一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 叶限恶狠狠地盯着管理员。 “门,那是门。”管理员指着前方,“穿过去就是……那东西的洞穴,现在没动静,那东西可能还在睡,它一年要睡很长时间,醒来吃一个或者两个人,再继续睡。” 这是门?半透明的水雾一样的门? 叶限和陈飞扬对视一眼,陈飞扬指着那“门”道:“你先过去。” “那你们……” 管理员回头看了叶限他们一眼,陈飞扬手一抖,手上出现一捆绳子,他用绳子将管理员绑得结结实实,然后将另一端的绳子抓在自己手里,指着前方:“你先进,俺跟着。” 管理员耸耸肩,大步往那“门”走,走两步回头说:“不能这么贸然进去,万一那怪物被吵醒了呢,我可不想死。” “少罗嗦快走。” 陈飞扬从后面给他一脚,管理员继续往里走。 叶限跟在他们身后,说不清是为什么,心里特别慌乱,离那门越近她越慌,砰砰砰,一颗心跳动加速,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直觉告诉她不能再走了,前面有危险,这么一想,她抬头,看到前面那俩人已经进入那门边缘。叶限急忙喊了声:“站住,别动。” 陈飞扬回头笑眯眯地问:“嘎哈啊,这都……” 话没说完,陈飞扬看到叶限眼光不对,紧接着她开始行动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前,一只手伸向陈飞扬胸口,陈飞扬开始是笑着:“别闹,人家怕痒。” 叶限的手在伸向陈飞扬身上转个弯,直奔那管理员,后者这努力往前挣着,面目狰狞:“同归于尽。“说着用力挣脱绳子,扑向那半透明的“门。” 他这么一扑,叶限本来是朝他去的,现在他一下子转身,将叶限晃了一下,叶限站立不稳,跟着朝那“门”跌过去。 陈飞扬这才反应过来,叶限本意是拦着自己不要进去,此刻见叶限竟然朝那跌去,大叫一声伸手去捞叶限,就在这时,哐哐哐的声音响起,那道门忽然动起来,像是个漩涡一样,旋转着,速度飞快,叶限被甩向门的深处。 陈飞扬急了,大家到:“抓住我的手,抓住咯。” 漩涡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大笑声:“哈哈哈,我死了你们也都活不成,有个大美人给我做陪葬,我高兴我值。” 管理员的声音得意洋洋。 陈飞扬急了,探头也要钻进去,可那漩涡旋转的非常快,陈飞扬担心自己被卷成一堆碎狐狸肉,急忙站住,一股气流从他鼻子边嗖的一下滑过去,差点将他鼻子削下一块肉。 陈飞扬吓得捂住鼻子,就在他这一停顿的功夫,叶限和管理员全都看不到了。 “人呢?啊?” 陈飞燕急的大叫,可又不敢往前走,狂叫几声,忽然觉得什么东西掉进了脖子里,他抬头一看,一个灰色的细长条从上面蜿蜒而下,随着下来的还有一些泥土和碎石。陈飞扬像是看到了救星,大喊道:“召南快来。出大事了。” 细长条落地后恢复成召南,听陈飞扬说叶限进了那不住旋转的门,眉头紧皱:“这东西莫非又是时空之门?”时空之门是什么,陈飞扬不知道,他盯着那旋转的门,急的抓耳挠腮:“怎么办啊,进去了,这到底是啥啊,啥叫时空之门?” 召南没工夫和他解释,大叫道:“在这看着,不许别人进来。”说着身子又变成细细长长的一条,趁着时空之门旋转的出现的一个小小空间,飞快地冲过去,沿着旋转起来速度极快的空隙钻了进去。 陈飞扬凑过去看,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召南已经不见了,他自己的鼻子又差点被削下来。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三十九章 十年身与鬼为邻(十九) 召南毫不犹豫地跳进时空漩涡,进入后觉得脸上湿乎乎的,伸手一摸一手血,原来在进来的时候因为时空漩涡迅速旋转被割伤了额头。他顾不得脸上的伤,举目四望,发现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如坠云雾中。 没有任何声音,像是来到了另一个时空,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叶限?你在哪儿?” 召南高声喊道。 像是在空旷的地方,有阵阵回声传来:“在哪儿?哪儿?” 召南寻找很久,心开始渐渐沉下去。 叶限当年曾经和小松鼠墩子一起落入过一个时空隧道,被带到1983年,但是这次是不同的,因为当年在滁河中他亲眼目睹霍中梁的离魂冲进这漩涡,从此魂飞魄散,叶限这些年从不提他,但召南知道,叶限想尽办法一直在努力寻找霍中梁的魂魄。 现在……看着周围苍茫一片混沌一团,召南的心揪得紧紧的,好像又回到好多年以前的那场战争中。拼杀、身上的铠甲已经被血水浸染透了。他用力拔下扎在胸口的箭,仰面看着蔚蓝天空上的朵朵白云,心想原来这就是死亡啊,失血太多,浑身发冷。就在这时,一张雪白的脸一闪,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如果我救了你,以后你会世世代代帮助我吗?” 流了这么多血还能获救?召南本不报任何希望,但女人这么问,他嘴角咧开,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这么美的姑娘,我当然愿意世世代代和你在一起,但……没这个福分了。” 说着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叫叶限,我给你吃了一种神兽的肉,你会永远地活下去,等我需要你帮助的时候会来找你。” 就这样,召南活了下去,当时受伤太重,只记得那女子肌肤雪白,自称是白国人,又过了近一千年,忽然有个皮肤白的仿佛透明的女子找到他,微笑着对他说:“我叫叶限,我来找你了。” 过去那么多年,召南都以为这个叶限就是当年的白国女子叶限,用神兽的肉救活了他,赋予他不老不死的命运,在漫长的人生中辗转。这几年,他想明白了,这个叶限和那个叶限,只是拥有同样的名字、同样的工作,现在的叶限并不是他的恩人,但几十年下来,他早都混淆了报恩和暗恋的界限,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如果叶限也和霍中梁一样消失了会怎么办?召南不敢想,焦虑地看着周围,寻找蛛丝马迹。 他又往前走了一阵,这漩涡改变了空间,似乎无穷无尽,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 “你是谁?” 朦朦胧胧中他好像看到前面有个影子晃了一下。 “是谁?” 他快步追了上去,那人站住,越来越近了,召南一愣:“是你。” 那人剑眉星目,长身玉立,很有出尘的气质,正是已经去世的武当掌门元绶。 “元绶?你怎么在这?” 召南惊讶极了。 大概是三年前,他在电脑上看到元绶去世的报道,元绶做为大派掌门,也算是生荣死哀,世界各地的武当弟子都去给他送行。 他告诉叶限,元绶死了,叶限点点头说说:“知道了。” 只是一声淡淡的知道了,但是第二天,他看到叶限起的很早,对着镜子化个很精致的妆,然后患上一件旗袍走了出去。 他记得那件旗袍,那还是几十年前叶限穿过的旧衣服,这些年很少见叶限穿旗袍了,她的衣服总是与时俱进。忽然换上旧旗袍,召南的心里泛起淡淡的酸涩,这是再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吗? 那天,叶限走在街上,这个时代,审美已经非常包容没人觉得一个妙龄女子穿着老款旗袍有多奇怪。 她的腰肢依然柔软纤细,走起路来摇曳多姿,纤纤素手涂着鲜红的指甲油,一道玻璃门上轻轻滑过。 “走了啊,希望他来生不要再遇到我。” 可是现在,元绶的魂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久不见。”元绶微微点下头,还是年轻时高傲的模样。 “看没看到叶限?她刚才进来了?” 元绶眉头皱了一下:“她怎么知道我找到了霍中梁的魂魄?” 召南一愣:“什么?你找到了霍中梁的魂魄?他不是魂飞湮灭了吗?” “我用了七十多年,在各地寻找收集魂魄,一点点将它们拼凑起来,终于拼凑的差不多了,后来我又费很大劲找到另一个时空漩涡,正打算在这里试试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发现了,果然……真是情深意重啊,这么多年,她还锲而不舍,我彻底败给他。” 元绶摇晃了一下手中的小瓶子:“霍中梁,你终于打败我了,我承认。” 召南不想再听元绶悲风伤秋,大声喊道:“叶限,我找不到她了。” “世间万物皆有源头,你见过的叶限不是真正的叶限,叶限这样的人,在世间辗转轮回穿越,也许这个叶限消失了,在别的空间,别的时间就有别的叶限出现,何必纠结在这一个叶限身上。” “你这不是废话吗?你不纠结?不纠结你七八十年还记着去收集霍中梁的魂魄。” 召南冷笑。 “那是不同的,当年我目睹了那离魂灰飞烟灭,心里始终无法释怀,将霍中梁的魂魄找齐,是我的责任,和对叶限的感情无关。” 这人,怎么活得这么别扭呢。召南摇头,不想和他废话,继续往前跑去。 就在这时,轰隆隆一声,整个空间都开始颤抖起来。 召南脚步不停,朝着声响传来的地方跑去。元绶想了想,也随即跟上。 白雾渐渐散去,在召南眼前出现一个巨型蚕茧一样的东西,那东西不住晃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叶限站在那白色巨茧前面,脸色凝重,一动也不动。 “那个人呢?” 召南问。 “弄死了。”叶限头也不回。 召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食人蝶的卵已经孵化了,很快就能出来。” 叶限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 召南知道食人蝶产卵后会慢慢虚弱,,而这些卵会迅速孵化。吃掉母体,接着消灭一切能够消灭的东西。 他们两个人,加上元绶的魂魄对阵无数幼虫,能有把握吗?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四十章 番外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 那白色的茧子开始动起来,此刻元绶也走了过来,掌心亮起一片光,将那茧子照的透亮,召南看到那里面无数黑色的不停蠕动的点,整人都如坠冰河。 幼虫已经孵化,看情况它们早将母体啃啮殆尽,马上就要挣脱开细细密密的茧子,出来荡平一切。 这是在时空漩涡,这里唯一能吃的蛋白质只有他和叶限,吃光了他们,这些幼虫可能随着时空旋转,不知会跑到哪个时空,但不管落在哪个时空,都将带来一场天灾。 召南和叶限并肩站着,看着叶限一脸严肃,美目聚精会神,他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了勇气。 她不是昔日救了自己的那个白国女子又如何? 叶限只是个代号又如何?这些年和自己在一起工作生活的那个人,是他心里的白月光就够了,活了这么多年,现在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站在一起,并肩战斗,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叶限盯着那巨大的茧,像是没发现元绶的存在。 后者只好干咳一声,叶限头也不回,低声道:“你不是死了?哦,你们叫尸解,竟然没有修成仙体?” “神仙也有烦恼也有自己的责任,我在这里就是为了尽自己的责任。 时间紧急,叶限也没功夫问他的责任是什么,紧紧地盯着那巨大的茧,低声道:“幼虫怕火,我说元绶,你们道家的三昧真火你还能用得动吗?” 元绶像是听不出她言语间的挑衅,点点头:“可以试试。” 巨茧的蠕动越来越快,有的白色地方已经隐隐出现了黑点,那些幼虫马上就要破茧而出了。 在时空隧道中发现任何变故都可能给现实社会带来巨大的灾难。 明朝天启六年五月初六,那天是端午节的次日,上午九时,北京西南隅的王恭厂火药库附近区域发生的离奇爆炸事件,造成半径达750米、面积达2.25平方公里的爆炸范围及2万余人的巨大死伤。据后人估算,此次爆炸的威力约为1万至2万吨当量的黄色炸药,这场大爆炸的原因至今都是一个迷,有地震说、龙卷风说、陨石坠落说和火药爆炸说等几个说法。王恭厂火药库囤积的火药远远达不到这次大爆炸的当量。 但要是了解了时空隧道旋转这个秘密很多未解之谜也能渐渐解开了。 在时空旋转中某一个地方发生了巨大的爆炸,爆炸气流冲破时空隧道,忽然降落到明朝天启六年五月初六上午九点王恭厂火药库附近,爆炸的烈焰点燃了火药库,引发连环爆炸。 如果那爆炸同时穿越了别的空间,在1908年6月30日上午7时17分,忽然落到了俄罗斯西伯利亚埃文基自治区,在通古斯河附近、贝加尔湖西北方800公里处,北纬60.55度,东经101.57度一带也发生了爆炸,那就是通古斯大爆炸,和王恭厂爆炸一样,被称作历史上的未解之谜。 同样的道理,这些幼虫目前看已经吃光了母体,一旦随着旋转被甩到任何时空,都将引发灾难,造成更多的世界未解之谜。 元绶将手里的瓶子递给叶限:“这个,帮我保存一下。” 叶限一愣:“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元绶淡然一笑:“对我而言是身外之物,对你也许很重要,答应我,一定要等事情结束之后再打开,算是我送你的惊喜吧。” 他面容淡淡,眼中却有深情闪现,叶限抚了一下胳膊:“拜托,你都活了一把年纪,还有什么放不下。说的这么肉麻。” 元绶点点头:“你说的很对。” 说着转身,屏气凝神,手指翻转抛出几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极强的光从他手中升起,那光嘭的一声炸开,形成熊熊烈火。 元绶修炼一生,现在使用的真火比过去要强大很多,只是使用过后他的灵力就要被消耗很多,一旦消耗太大,他的魂魄无法稳定,将魂飞魄散。 他将手中的火球抛向那巨大的白茧,白茧迅速燃烧发出哔啵哔啵的声音,火光中无数的黑色小虫在挣扎着扭曲着。 召南松口气,想不到一把三昧真火就能消灭那食人蝶,这真是万幸。 眼看着白茧连同黑虫都烧光了,叶限得意地笑道:“不过如此,守候几十年也不过是一堆废物。” 元绶则皱着眉头:“我总觉得不可能如此简单。” “你是杞人忧天啊。” 三个人往回走。 那时空隧道门口旋转的很快,元绶拂尘一甩,开了个口子,召南首先出去,接着是叶限,还没出去的元绶听着外面传来叶限的呵斥声:“好啊,原来你们俩狼狈为奸。龙三于,你这么做如何对得起你的老上司老长官?” 元绶跟着出去,他现在只是个魂魄没有形体,只能站在半空看着地道里发生的一切。 一个须发雪白额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叶限:“叶小姐,我龙三于当年对得起长官和战友,我现在也对得起他们。只是这一切和你叶小姐无关,这么多年你都不老,其中一定有秘密,还有你,是叫召南吧,也是一点变化没有,人岁数大了,就想着如何能长生不老。叶小姐,好东西就别藏着掖着,说出来吧。” 他说着指指身后的地道:“你们消灭的只是一部分,食人蝶哪能那么容易彻底消灭,这出口现在已经布满了食人蝶幼虫,而你们来的地方已经堆满了炸药,只要我手一动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龙三于,你之前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把我骗到这里,然后被你一网打尽?” “不,我不想害死你们,只想知道你们长生不老的秘密。到我这个岁数,真是时日无多,不用长长生不老,再活十年八年都是好的。” “哼,人心不足蛇吞象,再活了十年你又想着再多活十年二十年更好。” 召南讽刺道。 “见到叶小姐,一方面我想查清当年的真相,一方面也想来个瓮中抓鳖。我对叶小姐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前讲的谢家灭门,一切都是真的,当然,我是非常感谢叶小姐,能帮我解开这个谜题。” “地道炸了,你也跑不掉。”叶限冷冷地提醒他。 “我不用跑啊,我都活了九十多了,风烛残年,死了就死了,只是你们还是风华正茂,明明可以长生不老怎么舍得一下子死掉。” 龙三于阴险地笑了笑:“所以说咱们做笔交易,将秘密说出来,皆大欢喜。” .。m. 第四十一章 番外 一生一世一双人 (二)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一般说来,一个人活得越久越珍惜生命,但眼前这个龙三于显然不是这类型的。 他活了九十多岁,风烛残年,设个局把叶限和召南困在这,若是能得到长生不老的方子那大家皆大欢喜,若是得不到,索性大家一起完蛋。 “我活了这么多年,不亏了,只是不知两位可舍得陪我一起上路?” 他笑的很坦然,说话时手一直在口袋里揣着不拿出来,看来炸弹的按钮就在口袋。 叶限已经有七十多年没见过他了,这么漫长的岁月一个人可以改变很多。 龙三于曾经做过警察,后来跟着一群被打散的士兵撤到江北去打游击,年轻时代,他是抗日英雄,后来又加入了国统,成为台北刑警队的队长,从警察局局长位置退休。对自己的国家,他是无比热爱的,但是人就有私心,更何况他有那么复杂的经历,国统的做派可向来是心狠手辣,他漫长的生命中难免做过几次毒辣的事情,设了这么个局,也不算什么。 “从在忠烈祠看到我的时候,你就布下这个局?别忘了,你可是和我签约了。一旦出现问题,契约将会反噬的。” 叶限冷笑,希望用契约反噬逼退龙三于。 单打独斗,她和召南都不害怕,但龙三于在这地道里埋了炸药,一旦爆炸,死的可不仅仅是地下的人,地上整座大楼都可能倾颓,那将造成多大的灾难?叶限不想伤及无辜。 “不,那时我是真的想知道这里的真相,我只是在你动身来到这里时一路跟踪着,也在大楼附近租了房子,现在我知道了真相,原来那黑色虫子在这里培养,谢谢你,叶小姐,你放心,只要你给了我方子,我马上就将那些虫子都交给你。至于契约,我们签订的契约只是说为了查明当年谢家灭门的真相,现在查清了,契约已经完成,就没有反噬的危险。” 龙三于得意地笑笑:“现在我们要完成的是新的交易,叶小姐,你不会叫我失望的吧?” “抱歉,我只能叫你失望。”叶限看向召南,“龙三于,你还认识这个人吧?” 召南点点头:“好多年没见,这人老成精,越活越坏了啊。” “龙三于,契约并没有完成。” 叶限冷冷地说道。 “没完成?”龙三于摇头,“休想骗我。” “谢家人到底是被谁杀的至今没有定论,你是知道谢家人的死法,是你们国统执行家法。那当年是谁盯上了谢家呢?” 龙三于想到家法,只觉得脖颈子嗖嗖冒风。当年国统内部管理森严,使用家法冷血无情,其实他现在这样子,为了长生不老恩将仇报,害的还是当年一起抵抗怪虫保卫金陵的战友,按道理也够上组织内部使用家法的。 “是你们组织内部有人发现了谢家的阴谋,打算处决谢家人,只是当年谢镇正好在国外,免过一劫,你相信你们那个组织不会继续深挖?不会也在这里守了六十年,只为了查出当年的真相?” 叶限步步紧逼,龙三于连连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们和我说是因为戴先生,先生出事后,谢镇携带巨款投奔了毛先生,害的戴先生家人在大陆贫寒度日,毛先生去世后第二天,就有内部的人为给戴先生家人报仇,下手做掉了谢家满门。只是,我个人觉得谢家迷雾重重,有更多的秘密可以挖掘下去。” “你自己挖掘担心牵扯子孙,我挖掘出来了你的念想,同时你又对陷害我一把。龙三于,都说人老成精,你果然是越来越精明了。只是不知道,你那回忆录中的王萌若知道当年芳心寄予的是这样的人,会是什么想法。” 叶限故意和他理论,拖延时间。 她想龙三于进了地道,陈飞扬去了哪里? 龙三于根本没提在地道守着的陈飞扬,那说明那骚狐狸一定在暗处躲着呢。这糟老头子身体不好,手脚也不稳当,若是不小心触动按钮,引发爆炸就大大不妙了,因此绝对不能刺激他,也不能立马将他拿下。 炸弹定时按钮在他口袋,叶限和召南保证能在短时间内制服他,可万一呢,制服过程中万一磕碰那按钮一下,将是万劫不复。 叶限向旁边看看,没有找到陈飞扬的影子,这臭狐狸,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要倒计时了,你在拖延时间,叶小姐。”龙三于发出磔磔怪笑,看着叶限目光炯炯,“十、九……” 这个家伙,他已经活腻歪了,想要换个活法,是真不在乎别人死活啊。 叶限和召南对视一眼,召南的手忽然像是被什么拉长了,嗖的一下抓向龙三于西装口袋。 叶限同时身形移动,她恨龙三于竟然被猪油蒙了心,这么大岁数,还搞这些坑蒙的骗局,甚至想绑架整栋大楼的人。 她出手格外的恨,直击龙三于的心脏,想一击毙命,让他再无还手之力。 龙三于年纪实在太大,他思维缜密,在国统局学的制造炸弹的本事也不查,但他高估了自己的体力,风烛残年的老人,一阵风可能就会把他刮倒在地,电光火石间,他看到叶限和召那一起攻来,而且召南的手甚至还抻出老长,这可不是人啊! 他枪林弹雨中过来的人,可看到非人类却是第一次,惊愕的站立不稳,竟然直直的向前跌来。召南的手马上就到他口袋,他往前一跌,召南那只手躲闪不及,竟然直接触碰到口袋,龙三于张大嘴巴,发出绝望的呼喊:“不,那是按钮,不能碰啊!” 他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吓唬人,骗叶限拿出长生不老的秘方来。 按钮被触动,叶限生生地止住身形,转身往地道另一个出口处狂奔,满心想着不能爆炸,不能爆炸,那可是一栋大厦,里面住着太多的人! 叶限飞速冲过去,轰的一声,地道震动,沙石不住地往下掉。 这爆炸威力不小,但……似乎对上面不能造成巨大破坏? 还有那黑虫?在哪里? 叶限赶到出口,看到那里升起了熊熊火焰。 奇怪的是,这火焰看着红彤彤的热闹,可是越烧规模越烧,召南也赶到了,吸了吸鼻子道:“这是三昧真火。元绶引三昧真火和炸弹的爆炸抗衡!” 这两团烈焰互相抵抗,将爆炸的规模降到最低,同时三昧真火也将剩余的食人蝶幼虫烧死,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燃烧的气味。 “元绶,你在哪儿?” 叶限喊道。 地道里只有阵阵回声:“哪儿,儿……” “他只是个魂魄,一天短时间内两次催动三昧真火,怕是要……” 召南看着渐渐熄灭的火焰,叹口气:“怕是要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又是魂飞魄散? “他收集齐了霍中梁的魂魄,却没想到自己也终将魂飞魄散,我是做梦也没想到,当初高傲的武当大弟子修身养性这么多年,最后竟然真的修成正果。” 召南由衷地赞叹着。叶限从口袋中掏出那个小瓶,紧紧地贴着胸口:“这是他的魂魄?元绶收集的?这两个……大傻子啊。” 漫长的岁月,单纯善良的人渐渐成为自私的魔鬼,高傲自负的那个却成为圣人。 岁月,到底是无情还是有情呢?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四十二章 番外 一生一世一双人(三) 八十年代末的荷李活道异常繁荣。 到处都是“畛畛轩”或“畛畛斋”,琳琅满目的古董、画报挂满店铺,街面上小小的糖水店也颇有古意,贴着世纪初的泛黄老照片和画报,告诉你这里是古董街。 对面听说被画了圈,划做特区,紧挨着香港,贸易往来愈发的方便起来,大陆那边的古董器物往这边运起来也是格外便利了。 在这道街的深处,有一家小店,门口挂着个牌子,上面三个大字“未寒时。” 店老板是个清隽的男子,看着有五十多岁,两鬓斑白,腰板总挺得直直,见人总是微笑点点头,外面传闻他是那边某王府的后代,一些熟客就笑称他做贝勒爷。来香港有十多年了,始终不会说粤语,永远是一口慢悠悠口齿清晰的国语,到是他儿子,粤语说的和本地人无二,早早就融入这个社会,皮肤也在亚热带的暖阳中晒成蜜糖色,管店主叫老豆。这店主,还是过去的风骨,往那一站指着古董慢条斯理的和人介绍着自己的古董“这是康熙民窑的,您看看釉色,虽说是民窑,烧制的还是很不错的。” 等客人走了,他儿子就埋怨“您说是官窑那能多挣不老少呢。” 店主下巴一扬“你爸爸是信口开河的人吗?别忘了咱的老根儿。” “得了,得了,就别提过去王府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您老厉害啊,拎着我爷爷留床底下的一箱子粉彩给国家了,末了给您什么好啊,不还得背井离乡到这晒大太阳来?” 店主啐道“我看你每天烧鹅老婆饼吃的挺好,早都忘了咱家那烤鸭子了,这会子还来戳我肺管子。看看你那裤子,都能当扫帚扫地了。” 父子俩正拌着嘴,门帘子响了一下,他儿子哎呦一声,低声道“仙女儿那。” 店主转过身,看着进门的那女子,眼睛也在瞬间瞪大了。 女子莞尔“你好。” 他儿子第一次见店主眼光发直,在一边揶揄“爸爸,你那眼睛,掉下来咯。” 店主一巴掌拍儿子后脑勺“滚。” 儿子一溜烟跑了,决定去他妈那告状,这位毓太太现在是每天雷打不动的,在街道口打上四圈麻将的。 “先生这店名很有点意思。”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小姐。” 女子笑笑“看着先生是个老实人,原来也会这搭讪的借口。” “嗨嗨。”店主不好意思地干咳一下,自我介绍道,“在下名毓嵬,是这里的店主,这位小姐,我真的看你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北京见过。” 女子耸耸肩“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才从南洋回来的。” 毓嵬有点愕然是这样吗? “我想买可以招魂的东西,或者是收集魂魄的东西。” 女子抬头去看货架上的东西,毓嵬问道“小姐对这些法器感兴趣,我觉得这些东西以小姐的年纪,还是不要轻易动的好。” 女子嫣然一笑“以我的年纪,店主认为我是多大年纪的人呢?” “自然是位年轻漂亮的小姐。” “那可未必啊,店主是知道画皮的吧?” 女子的语气忽然阴森森起来。 这可是古董店,毓嵬来香港十多年,凭借早年在王府练就的火眼金睛,这些年淘登了不少宝贝,一屋子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本来这屋子阴气就重,这女子白的几乎透明,漆黑的长发,烈焰红唇,指甲也是鲜红欲滴的,趁着阴沉的古董店也跟着起了一点诡异的漩涡。 毓嵬心里猛地一惊,像是被人拽住了心脏,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女子相貌眼熟,声音也熟悉,就连这种鬼气森森中又透着万种风情的气质都是如此熟悉,可毓嵬又一时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 “我逗你玩呢,看你,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吧。”女子格格娇笑,花枝乱颤,“店主,咱们只是做买卖,具体用途就和你无关了,我只能说是为了救人,对我很重要的人,多少钱我都不在乎,你这里摆的都是真东西,但又有法力的不多,你可是王府出身的,这什么东西真有法力,你不会不知道的。” “小姐认得我?” 毓嵬盯着女子,越看越觉得眼熟。女子抿嘴一笑“先帮我找东西吧。” 这么平常的一句话,毓嵬就像鬼使神差一般,一掀门帘子进了后屋,很快又抱着个盒子出来“这是西藏那边的法器,早年我一个朋友从那边带来的,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女子打开盒子,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说“不错,这个多少钱。” 毓嵬说了一个数字,女子也不讲价,从手提袋拿出支票本子就写。 “你是叶小姐!” 毓嵬看着女子低头写字的侧颜,封存多年的记忆忽然被唤醒。 “认出我来了?小尾巴,你怕不怕?”女子抬头,漆黑如墨的眼睛看向他。 小尾巴,真的是叶小姐。当年的小尾巴都已经两鬓斑白,叶小姐却还是花容月貌,可毓嵬只觉得满心欢喜“叶小姐,你后来搬走了,我跑那巷子找你好多回,后来我也开个店,就起名未寒时,总觉得你就在身边一样。” “那年你十二岁吧?我搬走那年?” 叶限写完支票,递给他。 毓嵬挥手道“怎么能要叶小姐的钱呢,这就当我孝敬您的。” 若是此刻他太太和儿子进门,一定会吃惊掉下巴。毓嵬在家人面前一副混不吝的劲,在外人面前又装作清雅淡然的末代皇孙做派,可是此刻,在这年轻女子面前,却是毕恭毕敬。 “一码归一码,这些年你过的很好,嗯,这我就放心了,契约彻底完成。” 叶限点点头将支票放在柜台上,抱着木盒子就走。 “叶小姐,我……您能给我个地址吗?我该去哪找您啊?” 叶限站在门口,微笑着摇摇头“小尾巴,你我的缘分在你十二岁那年就截止了。你本来是不该在这世上存活的,十二岁时必有一个大劫。你母亲花费重金找我帮你度过劫难,我和她早已经银钱两讫。你长大后可能会觉得你母亲唠叨,旧贵族女子,作威作福惯了,其实当年她真的是很疼你。她用一大笔钱和自己的灵魂,换来你健康平安。” 叶限说完就走。 毓嵬追出门去“叶……” “不要找我,我希望你平安顺利一辈子,这一生都不要有找我的机会。” 毓嵬站在门口看着女子消失的背影,怅然若失。 小时候,他家不远处的巷子忽然开了个叫未寒时的古董店,店主是个绝美的女子。 那女子明明有着一种天生的傲气,对他却很好,教他写字,教他认架子上的古董,彼时他还小,并不知道环绕在他身边是众多的冤亲债主,只等一个适合的机会就要了他的命。 他母亲总唠叨着,不许他去水池边,不许他学自行车,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唯独单单允许他去那家古董店。 就这样,长到十二岁,过完十二岁生日,毓嵬发现未寒时不见了。 他找遍了北京城也没找到那间古董店,那个洁白如雪的女子。 每个人都有一些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毓嵬将自己的牵挂变成古董店的名字。而那个叫叶限的女子,则从某一年开始,四处搜寻能收集魂魄的法器。 已凉天气未寒时。 。 第四十三章 番外 一生一世一双人 (四) 屋子里漆黑一片,叶限坐在那凝神许久,还是轻轻划了一根火柴。 现在人很少有用火柴的,超市门口花花绿绿的塑料打火机只要一块钱,非常方便,叶限却痴迷于火柴燃烧时的淡淡火药气味,这气味让她想起自己走过的那些岁月,眨眼间已经有一百多年了。 每一代叶限的寿命都是不等的,有的叶限会活上千年,活得太久,自己都有些腻歪,便主动不做叶限,将契约转给下一代叶限。 做了叶限,便拥有了不老不死的身体,每一个叶限都是美女,就连那个在唐人笔记中出现的西南某地洞主的女儿也是一样。那是初代叶限,祖先是白国女子,有着洁白无瑕的肌肤,也正是这个叶限在当年救了召南一命,同时也给了召南不老不死的命运。 叶限点燃了蜡烛,眼光一直盯着那摇曳的烛光。 这不是一般的蜡烛,是一根招魂烛。 桌上是一个不大的银瓶,正是元绶离开之前交给她的。 召南说,元绶本已经修成仙体,羽化后本该登临仙班,但他一直认为自己当年三昧真火修炼不精无法施展出来,导致霍中梁的离魂为了消灭怪虫魂飞魄散,于是他留在人世间,四处搜寻霍中梁的魂魄。 他自己本身已经是一个魂魄,还是个和仙班有契约却始终不去就位的魂魄,这一番搜索消耗他很多灵力。只能勉强维持自己魂魄不散,最后那两次施法,最终耗尽了他本身的全部灵力,元绶最终连同时空漩涡一同消失,只留给叶限一个银瓶里面是霍中梁的魂魄。 叶限盯着那烛火,不知不觉中一滴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都是傻瓜。 她心里骂道:你们都是傻瓜。 霍中梁为的是家国大义,一个从时空漩涡逃出的生魂竟然还念念不忘家国,多可笑! 元绶,自从知道和叶限再无可能后就专心修炼,期间经历了人生风雨,在中国最动荡的那几年,高傲的掌门被打成牛鬼蛇神,下放农村劳动,他平静地面对命运安排,努力做好份内的事,在农村期间免费为农民治病,百炼成钢,叶限不知道,原来岁月将他打磨成一块温润的玉。 真是命运捉弄,就如张爱玲所说的: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对霍中梁的感情,始于炽热终于悲壮,所以几十年来念念不忘。 对元绶的感情,始于互相算计,终于他的高傲偏执,而时光终将那个高傲的年轻人变成谦谦君子,她和他却连一句柔和的话都没有,他就彻底消失了。 这就是早一步,或者晚一步。 想到这些纠葛,盯着烛火,叶限心中忐忑不安,她担心自己盼来的可能不是想象中的那个人,或者甚至盼不来! 瓶子打开了,招魂烛也燃尽了。 蜡炬成灰泪始干。这根蜡烛燃尽,叶限的眼泪却下来了。 他没有出现。 假的,都是假的!元绶,你耗尽心血却什么都没能实现,你走的亏不亏? 叶限茫然地趴在桌上,伸长双臂,手努力地向前探,像是要够什么东西。 桌面冰凉,只有那蜡烛的残迹是热的,她的手指划过那些正在凝固的烛泪,忽然一把抓起瓶子,狠狠地掷向墙壁:“没有,什么都没有!” 银瓶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旋转几下不动了。 这是元绶交给她的东西啊! 叶限忽然醒悟过来,这是元绶留下的遗物! 她急忙起身,将银瓶拾起,翻来复去审视着,看有没有摔坏。 最后将瓶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无声地哭起来。 窗外是明亮的月光,一个人坐在外面,举着一瓶啤酒,对着月亮轻轻地说:“干杯。” 那人回头透过窗帘,看着里面一个模糊的影子,肩膀一颤一颤的。他知道,她在哭。过了半个多世纪,她又一次哭了。 只是这眼泪是为霍中梁还是元绶,他无法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总不是为自己。这么多年,两个人相处了一百多年,他始终是她的伙计、跟班、是最好的搭档,却无法走进她心里。 都说同性相斥,也许同行也是相斥。彼此太了解,太清楚,虽然离得那么近,始终像隔着一层薄薄的雾,他抓不住她,她看不到他。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今夜,又将有谁孤独伴愁眠? 叶限哭的累了,起身啐道:“呸,不来就不来,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是,只要好好挑挑,总能遇到好的,老娘再也不会为你守身如玉,滚蛋吧你。嗯,我还要挑个三条腿的男人,气死你!” 说完,她抱着银瓶放到一边,自己扭着腰肢走进卫生间,先打开水龙头洗个舒服的热水澡,然后吹干头发,对着镜子,将水、精华一阵拍,最后还在脸上作个按摩,促进洗手。 他们俩的故事结束了,她的故事还很漫长,以后的日子里,总要开开心心漂漂亮亮的活下去。 只要青春还在,只要身材苗条,每天换个口红色号,换个心情,必须美美的。 叶限按摩完,又换上一件绣花的真丝睡袍,这才打开手机,听着听书网站的悬疑,戴上眼罩躺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陷入深深地睡眠中。 一个人影,从门上穿过来,晃悠悠地走进来,那人影在她床头站定,拿起手机摆弄一下,不知怎么使用,索性扔到远处的沙发上。 那人贪婪地看着叶限的睡颜,睡梦中的叶限不知梦见了什么,嘟囔一句:“老娘一定找个三条腿的……三条腿!” 那人咧嘴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 他伸出手,手指从叶限的额头一点点地滑下去,手指点在她丰盈的唇上,轻轻往下一按,身子压下去,贴着她耳边,低语:“三条腿的男人回来啦,不用你找,自投罗网来啦。” 番外叶限篇结束 第四十四章 番外 一生一世一双人(五)墩子篇 巷子口杏树下站着个粉妆玉砌的小姑娘,粉白的小脸,扎着俩麻花小辫子,一身鲜亮的衣裳,小红皮鞋,远远地看着像杨柳青的年画,透着喜庆。 “我说你怎么了,唉声叹气的,是不是肚子里长虫子了?” 若是走近,便能听到那小姑娘彷佛自言自语,庆幸,现在是夜里,这年画一样喜庆的小姑娘也好,一棵能说话的杏树也好,都没有别人看到。 “你才肚子里长虫子了。”杏花不满地翻翻眼睛,身上的枝叶哗啦哗啦的摇动,看来是真发怒了。 漫长的岁月,它最怕的就是生虫,那种摧心蚀骨的痛,它可不想再经历。 “我,呀,我最近吃的那么多,难道我肚子真生虫子了啊?啊啊啊,我得找召南叔叔,给我买点打虫子药吃吃。” 墩子吓得小脸煞白,抱着肚子就要跑。 “别跑啊,这么不讲义气!” 一根杏树枝伸出来,勾住墩子的衣服。 “别扯破了我衣裳,回家叶小姐又要教训我了。” 墩子愁眉苦脸:“我真是爱莫难助,我还是小孩子啊小孩子,你见哪家小孩子懂得什么情啊爱啊。” “切,小孩子,你有二百岁了吧?” 墩子点点头。 “活了二百多岁,每天只想蹲在那吃花生吃栗子,你化成人形也不恋爱不享受不长大每天吃吃吃,化成人形有什么用?” 杏花一脸哀怨。 “有用啊,吃的更多。”墩子说着扔嘴里两颗花生。 杏花差点背过气去,真是不思进取的妖精! “你不知道爱情的滋味,哎,真是太可怜了。”杏花忍住想掐她的冲动,叹口气。 “爱情?我知道啊,我知道有个傻瓜一直喜欢人家一百多年,可是不说话,平时还四处勾搭别的女人,他以为那个女人能嫉妒,能有一天开窍,真是麻烦死了。自己都不开窍还想着别人开窍,我就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墩子絮絮叨叨,花生壳都忘记吐出来。 杏花叹口气:“我和你们不同,我只能在夜晚变成人形,还不能移动地方,只能默默地看着喜欢的人从我身边经过。” 杏花抬头看向巷子尽头,它喜欢的那个男子就住在那里,可实现在它看不到他,它被土地束缚在杏树所站的位置,永远无法移动, “你帮帮我,我想知道他的情况。” 杏花抓着墩子手不放。 墩子无奈:“知道你又如何?让他从你身上取下一个枝丫,然后每天搂着睡觉吗?” “老天爷,你个吃货,心思竟然这般龌龊!”杏花急了,脸涨的通红。 “那你想怎样啊,就算我告诉他你的心意,他还能如何?知道你喜欢他,把你挪到他家院子?每天对着你吟诗作对,看星星月亮?” 墩子翻翻眼睛,掏出几颗花生,递到杏花面前:“吃吗?” “他家里穷,嗯,我知道他一定不是有钱人,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去年夏天,都到了六月份,他还穿着棉袍子,满脸的油汗,他夹着书本和一个人从我身边走过,我听他说急需用钱,将夏衫当了,没法换下棉袍子。” 墩子面无表情地吐出几片花生壳:“那他真可怜。”墩子本来是想嘲讽一番,可惜她永远都是小孩子模样,奶声奶气的,没有办法阴阳怪气。 “他有三天没从我身边走过了,一定是出事了。” 杏花看着巷子尽头,望远欲穿。 “才三天,也许是家里有事呢,你急什么?”墩子觉得爱情真是害人的东西,平时一切都无所谓的杏花现在竟然患得患失起来。 “能帮我去看看吗?”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脚步声,墩子急忙竖起手指比划一下噤声,自己猫腰藏在墙角,小心地观察着。 一个穿着阴丹士林旗袍的女子从拐角走过来,女子梳着齐耳根的短发,发间戴着个发带,手里拎着一个布包。衣着朴素,像是个女学生。 女子径直走向巷子尽头,墩子眼睛好使,低声道:“那人,可能是去找你心上人的。” 杏花哀求:“求求你了,墩子,咱们是好朋友,你帮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走进房门,这院子租住几户人家,她走到一扇门前看到那门上赫然挂着个锁头。 这人去哪了? “你找哪个?”一个女人往外面泼水,看到门口站个女人,吓了一跳。 “这房间的徐先生,太太你认识吧?” “认识咯,读书人嘛有好几天没看到过他了,我以为他回老家了呢。” “好几天都没看到人?” 女子愣了一下,自言自语:“这人去哪里了?真叫人担心。” “小姐你去徐先生做事的地方去找找啊,他好像在什么报纸做事。” 那女人热情地建议道。 “我去了,报社那边说她三天没去了。” 女子叹口气:“太太,我姓顾,叫顾淑贞,若是徐先生回来,麻烦你告诉一声,顾淑贞来找过他,让他尽快和我联系。” “晓得了晓得了,放心吧,小姐,你是徐先生的女朋友吧,呵呵,满登对的哦。” 那太太满口答应着。 顾淑贞走出院子,走到巷口的杏树下,借着巷口的路灯,看到那站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 她弯下腰关心地问:“小妹妹,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赶紧回家去吧。” 墩子点点头:“你是去那找人吗?” 可能是这孩子实在太可爱了,顾淑贞回答道:“是,我有个朋友住在那里。”“没有找到?” 她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着:“真奇怪,工作的报社不见人,租住的房子里也不见人,这人去了哪里呢?”“是你的男朋友吧。”墩子歪着头,笑盈盈地问, 女子摸了一下发热的耳根,不好意思了:“别乱讲,你小孩子懂什么。” 墩子重重地拍了杏树树干一下:“哎,是人家的女朋友呢。” 忽然一道雪亮的车灯射过来,一辆黄色吉普车停下来,门开下来几个士兵,为首的道:“姓徐的就住在这,给我仔细的搜,看看他平时都和什么人往来。” .。m. 第四十五章 番外 一生一世一双人(六)墩子篇 姓徐的? 顾淑贞脸色一变,她担心的也正是这个。 徐廷曾经被警备司令部的人抓过,盘问几天才放出来。 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已经进入六月了,忽然有一天,徐廷跑到她工作的小学来看他。整个人黑瘦,满脸油汗一笑露出雪白的虎牙。 “怎么还穿着棉袍?”她那时一直当他是小弟,毕竟她比他大两岁,和他二姐是同学。看他热的一脸汗,急忙打水绞了条毛巾递过去。 “我,脏着呢。” 徐廷乍着双手站着脸上显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顾淑贞叹口气,踮着脚帮他擦脸,徐廷脸红了,躲了一下说:“我自己来。” “别动,我和你姐是同学,好朋友,咱们又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就是我弟弟,扭捏什么呢。” 徐廷整个人都僵住,低头看着她,顾淑贞被他看的不自在,低声道:“看我做什么,赶紧擦汗。” “淑贞,我从来没把你当姐姐。” 他鼓足勇气,大声道:“我想让你做我的爱人。” 爱人这个词现在是很时髦的,轻轻地在舌尖上跳跃,搭配刘半农的那首叫我如何不想他,足以让任何女子俏脸飞红,心如鹿撞。 顾淑贞整个人都愣住,好半天才红着脸,讷讷地说:“我比你大两岁。” “女大三抱金砖。” 平时不善言辞的徐廷似乎福至心灵,嘴像抹了蜜糖:“大两岁就是抱银元。” 顾淑贞太了解他,知道他从来就不是油嘴滑舌的人,忽然冒出一句俏皮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徐廷大胆地拥着她的肩膀:“那你就是答应做我的爱人啦?” 顾淑珍羞涩地点点头,低着头小声说:“我该怎么去面对你二姐呢?还有你母亲,上次就误会了我,都不许你和我说话。” “我二姐若是知道,一定欢喜极了。母亲那边,等我回象山一定好好解释,其实我母亲过去是很喜欢你的,还几次嘱咐二姐带你到我家来玩,是她后来听了谗言,认为你家退婚是不守承诺。她自己吃过包办婚姻的苦,却还维护这吃人的东西,我一定要和母亲好好说说。” 顾淑贞记得,那次徐廷就是被警备司令部的人抓走了审问好几天,说他们报社有赤色思想,要挨个审查思想动态。他在军界做官的大哥在德国留学,还是他大嫂四处找人活动,才将他保了出来。 那一次他租住的房间被翻个底朝天,仅剩的一点钱也被人搜了去,之前为了自费出诗集,他身边值钱的东西都当掉了,包括一套很体面的西装,两件长衫,彼时是冬天,也就没想的那么远,认为到了五六月总能攒几个钱将衣服赎出来,没想到存的一点钱被搜查的士兵贪污了,又不好意思张口管他大嫂要钱。就只能穿着厚棉袍,汗流浃背。 后来顾淑贞帮他搬家到了在北四川路狄思威路的一条弄堂的亭子间,巷口有一棵杏花树,房子里陈设一张小写字台,行军床上是一床棉絮胎,破破烂烂,墙角放了只藤箱,还有一把吱吱乱叫的椅子,这就是徐廷的全部家当。 想到他在家中是受宠的小少爷,在沪城却要过这样轻寒的生活,顾淑贞心里一阵酸楚,将怀里抱着的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件灰色的新长衫。 “这是我给你做的,来试试看,算是我送你的乔迁礼物吧。” 徐廷高兴极了,立马解开厚棉袍,袍子一解开露出里面破烂的内衣,徐廷的动作一顿,看向顾淑贞,一脸歉意。 “你本来是个少爷,现在过着这样的日子,真是何苦来的呢?” “我现在一无所有,物质极度贫瘠,但我的精神世界无比丰富,我们左联的人,每个人的精神都是那么饱满,充满了对自由的向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淑贞,你听,这是我新写的诗。 他毫不在意破烂的内衣,声音高涨精神饱满地朗诵起来:“血液写成的大字,斜斜地躺在南京路,这个难忘的日子润饰着一年一度……血液写成的大字,刻划着千万声的高呼,这个难忘的日子几万个心灵暴怒,你的眼神也更加英伟……” 顾淑贞听完,激动地握住他徐廷的手:“写的真是太好了,我明白了你的心,我会和你一起,同甘共苦地……走下去。” 回忆起往事,顾淑珍的心揪紧了,她晃了晃,扶着杏树才没倒下去。 墩子机灵地问:“姐姐,你是要晕倒吗?” 顾淑贞虚弱地点点头:“我,有点头晕。” “你是担心那位先生吧?他被人抓走了吗?” 墩子问这话的时候,杏树忽然抖了抖。 “也许,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抓了,他……” “他做了什么坏事啊?怎么总被抓?”墩子眨巴着大眼睛。 “他是好人,思想高尚,为人热情,只是他总要和黑暗对着干,被那些藏在黑暗中的小丑们恨之入骨,他们恨他害怕他手中的笔。” 顾淑贞压低了声音,墩子听的不明白,什么叫怕他手中的笔啊。那个人会用笔扎人吗?武林高手? “徐廷是个好人,是个伟大的人。”顾淑贞加重了语气。 杏树心想原来他叫徐廷啊,这名儿都那么好听。 “哎,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的,不是他的,不能砸啊,你们不能不讲道理的呀。” 院子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房东太太叫喊着阻拦着。 “徐百是思想犯,你再嚷嚷把你也抓警备司令部去。” 原来那几个人搜查一圈没什么结果,看房子里也没有财物,一时来了火气,开始砸里面的东西:柜子、床、椅子、书架,还用刀子将穿上的棉絮彻底划个稀烂。 那几个人吵吵闹闹地往巷口走,墩子大声问:“你们抓了徐先生吗?” 那几个人站住脚,看是个小女孩,一个人随口说道:“抓?他早都见阎王去了。” 说着几个人哈哈大笑,有人嘟囔着:“怎么一个两个都是那么穷酸,那个写的也没几个钱,搜半天一个铜板都找不到,这点能耐,还装什么硬骨头。挨枪子时候还梗着脖子喊口号,好笑死了。” 车子发动走了,顾淑贞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来,脸色苍白,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浑身发抖。 “他死了……” 顾淑贞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倒下前,听着小女孩的声音:“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第四十六章 番外 一生一世一双人(七)墩子篇 “姐姐,你醒了?” 顾淑贞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巷子口的杏树下,那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正惊喜地盯着自己。 “你们人真是脆弱,是不是花生吃少了,动不动就晕倒。” 杏树晃悠一下,墩子叫道:“喂,你老实点好不好,这个姐姐才醒来,你再晃悠她又晕倒怎么办?” 杏树心急如焚:我喜欢的人到底怎样了?你别只顾着这个人啊。 墩子拍了拍树干,奶声奶气道:“稍安勿躁,总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淑贞此刻万念俱灰,根本没意识到墩子在和谁说话,看着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我就知道,这么多天没消息,报社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一定是出事了,过去也被抓走过,怎么这次他大哥就不管了呢?” 墩子试探着问:“那你是多少天没有那徐先生消息?” “有半个月了,他之前每礼拜天都要来找我的,大上个礼拜天没有来,正巧我乡下的家里有事,回去办完事情就耗费一周的时间,来到沪城就去他报社去找,报社的人说已经有十多天不见他,我便来这里寻找,哪想到……竟然是这样……。”顾淑贞捂着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墩子瞪了杏树一眼,心想你竟然说三天,明明是半个月! 杏树抖了抖:“我……我是棵树啊,日子漫长,我数日子总和人类有点不同是不是?总之,就是很久没看到他了。 那个年轻人,二十余岁的样子,经常穿着洗得发白的爱国布长衫,夹着书本,步履匆匆从自己面前走过。 他眼睛不是很大,一对浓眉,和人说起时政、理想来便精神百倍,正是从这人的脸上,杏树明白了什么是眉飞色舞,原来人开心起来,脸上每一道纹路都会跟着眉毛一起跳舞! 在花草精灵的世界中,他不过是太普通的一个人,生的不是特别的好,也看不出什么别的灵力,杏树只是个修炼初级,只能在深夜幻化成人形,却无法离开本地半步的小精灵,就这样猝不及防,被一个人的影子撞入心中,从此就是丝丝缕缕的暗恋和牵绊。 “但是现在他死了。” 杏树想到那个人死了,并没有像顾淑珍万念俱灰,而是在心中生出一点点暗喜:“死了,那就能完全属于我了啊。” 对于人类而言,死亡是人生的归处,但对于妖精们来说,人类的死亡不算什么,比如说杏树,晚上坐在杏树上,经常能看到四处游荡的鬼魂。 既然死了,他的魂儿在哪呢? 杏树陷入沉思。 此时墩子已经扶着顾淑贞起来了:“姐姐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呀。” 墩子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睛问, “不用了都这么晚了,小孩子不要太晚出来,你赶紧回家去吧。”顾淑贞强忍着泪水,摸了摸墩子柔软的头发。 “姐姐。”墩子压低声音说,“其实我是个小仙女。” 杏树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是仙女,你是妖怪好吧! 顾淑贞点点头:“你心底这么善良一定是小仙女。”说着挥挥手,慢慢地往回走。 墩子追上去,拉着顾淑贞的手:“姐姐,我真是小仙女啊,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呢?” 她想了想,忽然伸手从杏树上摘下一片叶子。 杏树疼的抖了一下:混蛋啊墩子,薅我汗毛! “你看,我可以把它变成一颗……额……花生。” 说着墩子将两手将树叶握住,松开手后,手心里躺着一颗花生。 “看,我是小仙女吧,小仙女的家在天上呢,我和你一起走吧,姐姐。” 墩子拉着顾淑贞的手摇来摇去,这么可爱的孩子号称自己是小仙女,又变戏法给她看,顾淑贞不由自主地就点了点头。 墩子拉着顾淑贞就走,回头又朝杏树挥挥手:“再见,杏树。” 这天晚上,叶限在睡梦中被一个声音唤醒。 “叶小姐,叶小姐……”那声音悠远的像是回声。 “谁在叫我?” “是我,我是北四川路狄思威路一条弄堂口的杏花,叶小姐见过我的。” 叶限想了想点点头:“你道行太浅,无法移动身体只能用传音入梦的方式?” “是,我只能勉强化作人形,却无法移动半分,只有用这个办法了,叶小姐,我和墩子是好朋友,不知墩子有没有和你提起过。” 叶限笑了:“你要是棵核桃树栗子树,她一定会说的。” 杏树有点倍受打击:“其实……杏子也是很好吃的啊。” “你找我所为何事呢?” “我想要一个人的魂魄。” 要一个人的魂魄是什么意思?不该是寻找一个人的魂魄吗? 叶限想了想道:“不行,你既然是树精,就该知道签订契约是不能妨碍无辜之人的,我不知你是从哪里学到的歪门邪道,竟然想要人的魂魄来修炼。” “不,不,不是修炼,那个人……是我非常在乎的人。” 杏树说到这,语气激动:“实话说吧,是我喜欢的人。叶小姐喜欢过什么人吗?只是自己内心喜欢,那个人并不知晓。” “没有,从来都是别人暗恋我,我还没有这种经历。”叶限语气格外得意。 杏树叹口气:“暗恋真是很痛苦,像是我的树芯子被虫子啃了一般,现在我喜欢的那个人死了,我想得到他的魂魄,让他和我的本体合为一体,那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这还是个痴心的树精! 叶限摇头:“这个,我是无能为力。那魂魄若是不爱你的话,你无权将他束缚,他可以自由转世投胎,将他束缚在你的本体上,是要遭天谴的,你懂吗?” “可是我……真的喜欢他啊。能不能有别的法子,叶小姐,你是阴阳两界的大好人,大美人,只有你能帮我了帮我想想法子吧,叶小姐,求你了。” 叶限心想,明年夏天一定要去尝尝这个杏树的杏子,这家伙嘴巴这么甜,奉承的她心旷神怡,结的杏子一定也很甜。 “如果找到他的魂魄,问明白他的心意,他若是自愿和你的本体结合,我可以帮你。” 叶限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四十七章 番外 一生一世一双人(八)墩子篇 “啊,杏树想要签契约?” 墩子听完叶限的话吓一跳:“就为了那个姓徐的?它疯了吧,它本来连人家叫啥都不知道,人家消失了几天也算不清楚,怎么就能为这人毁掉自己的道行呢?” “大概是因为爱情吧。”叶限慢悠悠地说。 “爱情?啊呸。”墩子认为杏树一定是招了虫子,被虫子啃了芯子才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爱情是什么?有花生好吃吗? “大概是牵挂吧,总是牵挂一个人,看到那个人就会开心,就觉得很舒服,希望那个人过得好。” 叶限难得这么有耐心解释。 “切,这就叫爱情吗?我……” 墩子忽然停住,往嘴里扔了颗花生,嘎巴嘎巴嚼的很想。 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本来刚想说我对召南叔叔就是这样啊,话到嘴边却停住了。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人家还是个宝宝呢!墩子用力摇摇头,往嘴巴里塞了一把花生,努力化情感为食欲,我一定是被杏花还得脑子进水了,怎么想这些有的没的。 深夜,叶限悄然点上一只招魂烛。 杏花精坐在老杏树上,盯着巷子外的世界,心里忐忑不安:徐先生会来吧?他一定有很多留恋的东西,一定会来吧? 烛火摇曳,屋子里很安静。 过了一会,门口铃铛一响,接着屋子里温度忽然降了下来。 叶限低声道:“是徐廷?” “不,我是赵石。” 一个戴眼镜男子的影子一闪,叶限点点头:“你们是一起被杀的?那徐先生怎么不来?” 这位赵先生在叶限对面坐下道:“这些天,他每天晚上都在顾小姐家守着,大概是无法割舍这份感情吧。” “原来是有女友的,杏树要伤心了。” 叶限悠悠地叹口气。 “进来前我听外面的鬼魂说小姐这里可以帮人达成所愿。” 叶限看着对面坐着的人,三十来岁的样子,戴着圆圆的眼睛,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长衫,上面还有很明显的血迹。 “你受刑了?” 赵石看着很是文弱,闻言淡淡地笑一下:“我们五个都受刑了,他们对我好像特别痛恨,下手更狠一些。”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叶限听了杏树和墩子的讲述,对这几个青年被杀事件产生了兴趣。 “我们正在开会被抓了,因为信仰。”赵石伸手扯了下凌乱的长衫,苦笑下,“四天前,我还托人写信给大先生,希望他能帮我,给我一件新长衫,没想到信发出去第三天我们就被处决了。” “大先生是谁?” “是我尊敬的人,用手中的笔做为匕首,可以用文字直接刺向敌人的心脏。” 赵石说到大先生,正襟端坐一脸严肃。 “这么厉害的人也没办法救你们?” “我们五个,是为了理想而死,死的其所,无怨无悔。” 叶限看着他,想到后来历史上对他们的评价,点点头说:“和你的爱人一起赴死无怨无悔,不知你是否想过家乡的妻子儿女。” 赵石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怎么知道……哦,是的你这样神通广大,阴阳两界都知道的人一定是什么都清楚的,我这次来就是想请叶小姐帮忙,让我的妻子儿女以后平安顺遂。” “我看过你的,你对浙江乡下农村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孤儿寡母,将来要面对如何的困境,你比我明白,你觉的他们能永远平安顺利吗?再说,你不是已经勇敢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吗?” 叶限冷冷地看着他,赵石用手揉着眉心:“我和妻子是包办婚姻,并没有爱情,我是曾经对不起她,这样的世界,女人总是更艰难一些。我……这个是没人能给我保证。” 他深深地叹口气:“对不起,叶小姐,我走了。” 叶限停了一下还是说道:“我知道你子女的将来。” 赵石站住,惊喜地看着叶限。 “他们后来都很好,你家的房子挂着你的故居的牌子,成了爱国教育基地,你女儿后来一直住在那,免费给人讲解你的生平,她还记得小时候你很重视她,带着她出门做客,主人家重男轻女,你和那些人理论,说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的,女儿将来要出嫁,所以你更要偏疼她一些,那些人不听你就气愤地带着她回家还给她买糖吃。” 赵石被严刑拷打时没有流泪,被枪毙时没有流泪,此刻眼泪却流了下来。 他擦着眼泪,对叶限深深地鞠一躬:“谢谢。” 过了一会,一阵旋风,一个面目黎黑的年轻人站在叶限对面:“你找我?” “徐廷?” “是,我是徐廷。”年轻人憨厚地笑笑。 “你去看顾小姐了?” “说来也奇怪,那些人给我用刑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到母亲、姐姐哥哥和淑贞,我只想着一定要咬牙坚持不能被敌人看扁了,直到子弹打在我身上,我死了,魂魄就晃悠悠从身体里钻出来,一直走到淑贞的那里看着她安静地睡觉,我无法进入她的梦里,原来是我这样的爱她,爱她和爱这个国家有了矛盾,我也是没有办法。” 徐廷想了想说:“我听外面的鬼说你神通广大,只要签订契约什么都能做。”“你这样的人,以后都要被历史铭记的,我不能收你的魂魄。” 叶限摇摇头,“况且还有两天你就得轮回了,你们在名册上都有记录,无法在世间徘徊太久。” “那我不能陪在淑贞身边了?” 徐廷声音发抖。 “她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是个很坚强的女子以后会和别人结婚,后来因为男方出轨离婚,她一个人带大四个子女,从此不再婚。四个子女都争气,做出一番事业,她于2005年去世。生前,每个清明节都会去祭拜你,她一直没有忘记你。” 叶限说完这些,平静地看着徐廷。 “74年后,她也算高寿了,能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新的世界,真好。” 徐廷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还有儿女,真是太好了,能知道她将来会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徐廷站起身:“我还要去陪伴她,再陪伴两天我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徐廷消失了。 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杏花满心悲愤:“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有我存在?” “有必要吗?他从不知道你。” 杏花呜呜哭着,天空聚集了厚厚的乌云,很快就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你从不是他的杏花春雨,说了又能如何? 在二楼睡觉的墩子不知梦到了什么,翻个身嘟囔着:“这就是爱情吗?爱情和花生没有关系啊。”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