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媚骨》 第1节 《公子有媚骨》 作者:油炸糕 文案: 素有刮骨刀之称的浪荡祖宗苏萧闲,为追回与人掐架丢失的腰骨,远赴人间。 不想这媚骨竟是附在了一个秀才身上,看着他被女鬼缠身,女妖拦路,老祖宗心生玩意,没急着夺骨不说。 反倒是将人领回了家里,日日养着护着。 她拿他寻乐子,他却拿她当宝贝,心甘情愿的做了她的疯狗。 到后来等老祖宗终于意识到不能再玩,却也是为时已晚。 疯狗可不是你想甩,想甩就能甩。 ———— 门外春雨缠绵,苏萧闲手拿断剑将那只疯狗抵在墙上,逼人离开。 剑锋凛冽,他非但不避,还梗着脖子硬往上贴,冰凉的手指贴在苏萧闲的脸上,他哑着嗓子瞧她,眼里一片柔情。 “你捡我回来那日就是这样一个雨天,打那天起,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如今你不想要了,了结了便是。” 苏萧闲瞪了他好一会儿,却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只能在心底暗骂一声。 艹,这条疯狗! 排雷: 1.人物三观不等于作者三观,请勿人参公鸡 2.he,双c 内容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主角:宋靖秋,苏萧闲┃配角:下一本开《狗宦官》┃其它: ================ 第1章 清明时节,外边儿的细雨缠缠绵绵,下成了一溜烟,远远望去,在烟雨之中笼罩着的,就是世人口中常说的仙山。 那仙山本名叫崇汇峰,自古时起便一直是一群道士在此居住,从前的时候也一直没什么名气,直到百十年前,人界大乱,神鬼妖魔横行,一时之间百姓生灵涂炭。 多亏了崇汇峰的老道长,带领着自己的弟子们下山,一路上斩妖除魔,才使人间免于动荡,重现安宁。 那老道长也在拯救了世人后,飞升了上仙,将崇汇峰交给了他的大弟子掌管。 也正是因为此事,世人才开始称崇汇峰为仙山,并且趋之若鹜的往仙山去,都盼着哪天能撞个大运,被收为仙山弟子,穿上那身道袍,从此也能光宗耀祖。 只不过每每都是来的多,留的少,仙山是人世间头等的修仙圣地,收徒的要求自然严苛,许多小有成就的散修,都不能达到要求,更别提那些一天没修炼过,只是听人忽悠就来此撞大运的寻常世人了。 宋靖秋坐在竹屋内,瞧着屋外连绵的细雨,听着灶上白粥沸腾的“咕嘟”声,默默发呆。 门外有几人一直骂骂咧咧的在拍门,他却好似从未听闻一般,理都不理。 宋靖秋是个读书人,苦读十年考中了秀才,却是在中了秀才后抛书弃笔,转头就投奔了仙山。 就为的这个,当初还受了十里八村好一阵儿的嘲讽,都说他满腹经纶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和寻常世人一样,都是听人一说,就做大梦转脸投奔仙山去了。 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他投奔仙山从不是为了人前显贵,更不是为了光耀门楣,纯粹为的是他这两条腿。 这秀才命苦,自幼便没了双亲,全靠着爷爷拉扯长大,没想到老天爷不开眼,还给了他一副雪上加霜的残缺身子。 打娘胎里腰骨就没长齐全的他,打小就只能终日坐在一个轮椅上,生活起居都得要人照顾,早些年间他爷爷还在的时候,他的日子还能好过些,这几年他爷爷走后,宋靖秋的日子过的就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他爷爷刚走的时候,十里八村的乡亲们还念着他是个残废,时常去他家照看着。只可惜这秀才是个轴人,又因为这身子残废,就只能活在这么个四四方方的小院里,所以打小就养成了那么个阴鸷的性子,一点儿都不讨人喜欢。 久而久之的,也就没人乐意管他了。 直到去年,这个一辈子没怎么出过院门的小残废,突然间也随大流去了仙山,众人才又重新将他从自个儿的记忆里提溜出来,当成了逢人必讲的谈资。 秀才远赴仙山的这一路上不容易,可是当他做出这个匪夷所思的决定时,却意外的轻松。 他爷爷走之前曾经说过,他们宋家祖上也曾出过一位仙山上的修真者,若他真的一定想要站起来,大可以去仙山上一试,若是能侥幸留下,仙山上人杰地灵,那些修真者们或许会有办法。 于是他便真的来了,也真的被留下了,只不过不是因为他根骨清奇适合修仙,也不是因为他法术有多高修为有多好。 而是因为他有一手好医术。 宋靖秋的爷爷乃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神医,不少人慕名而来,就为找他看病,而他的这一身好手艺,倒也没浪费,在他走之前全都传给宋靖秋了。 仙山之上,弟子众多,水平也参差不齐,修真之路本就坎坷难行,有时同门之间相互切磋技艺,有时行气运功之时稍有偏颇,修为低的难免就会受伤。 所以他们也是老早就想要招揽一位名医上山了,只是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 正巧那日宋靖秋误打误撞的送上门来,他们便也就顺势将他留下来当大夫了。 大夫只管治病,不学修真之术,也不与那些个仙山弟子同吃同住,所以宋靖秋虽说到了这仙山,可他想成为修真者治好自己腰骨的愿望,最终却还是破灭了…… “宋靖秋!你快开门,我十二师弟昨晚破镜时行气出了岔子,如今已有半边身子都不会动了,修真者破镜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若是耽误了,你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开门!” 门外拍门声实在太过吵闹,宋靖秋的思绪才飘到一半,便被这一声叫门的怒吼无情打断。 外面的响动搅得宋靖秋心烦,他坐在轮椅上颦着眉,一脸不高兴的咂了一下舌。手捏着轮椅的轱辘,向前稍稍一用力,滚了一段,到了门前。 刚一拉开门栓,就劈头盖脸的遭了人一通臭骂。 “姓宋的,我们在外边这般叫喊,你都不肯开门,你到底还有没有将这仙山弟子的性命放在眼里,如若今日我师弟因你而有了什么闪失,你就等着被剥皮抽筋吧” 宋靖秋只是坐着,连一句话都还没说,门外的这几个人就已经自顾自的将人抬到了屋里来,半点没有拿他当回事的意思。 这边人都已经抬到里屋床上去了,那带头拍门的还站在门口不依不饶的跟他叫嚷,剩下的人虽有心想劝,但看着他那副暴怒的样子,也都不敢上前说话,只好老实巴交的靠着墙根儿站了一排,等候人差遣。 带头闹事的这人是仙山上丁字辈的大师兄,仙山上弟子众多,为了方便管理,就以天干地支的顺序按着修行的好坏给弟子们派了顺序,十天干就对应着仙山上的十个修行等级,十二地支,就对应着弟子在这等级中的排名。 这人如此年岁便能在仙山之中排到了丁子的位置,论天赋那已经是非同小可的了。 仙山之上那就是修真者的世界,修真者一切都以实力说话,这排名也是根据比武考试一年一变的,若是寻常人家的师兄弟,师兄行为有失的时候,做师弟的也许还能稍作劝阻。 可到了这仙山上,若是没有师父教习在身边,师兄说话的时候,做师弟的那真是万万不敢插言的。 做师弟的不敢随意插言,但宋靖秋却是没打算惯着他在此胡来的,宋靖秋一个残废,并不惜命,多活一天少活一天的在他这里没甚差别,所以自然也不怕他。 “你若是嫌你师弟命太长,大可以继续在这儿与我耍嘴,反正是你站着我坐着,也累不着我。” 宋靖秋虽是个残废,但他自幼饱读诗书,身上总有些文人那不卑不亢的风骨,就是坐着,气势上也丝毫不落下风。 这大概也是这些修真者不喜欢他的一个原因,没什么本事还莫名的带了一股子傲劲儿,瞧谁不服谁,性格阴沉又古怪,若不是为了医病,平日里还真没人乐意上他这儿来。 “我!”那人听宋靖秋这般说,竟是抬手就要抽他,好在及时被人拉住,那巴掌才没至于落到宋靖秋脸上。 “宋大夫,我师弟他的情况真是不太好,你快给进去瞧瞧吧。” 那丁字辈大师兄的面子遭宋靖秋当着别人的面这么撅,气的那是直发抖,怒气冲冲的瞅着他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还是站在最里边的一个小师弟,瞧着这场面不妙,率先站出来说了句话,给了俩人一个台阶下,缓解了一下现场尴尬的气氛。 他这话说完了以后,几个师兄弟跟着打着哈哈应和了两句,就将宋靖秋推进里屋给人瞧病去了,只留下那大师兄依然站在门口,气的满脸通红。 宋靖秋前脚刚让人推着进了里屋,后脚就听见外边儿“乓仓”一声。其中一个师弟走出去瞧,只见着那原本在灶上温着的粥锅,已然尸首异处的躺在地上,粥汤和米粒洒了一地。 那师弟也只是看了他大师兄一眼,没说什么,就将人带到屋外去了,只剩下那几个留在屋里陪他们的小师弟。 宋靖秋坐在窗前,床上这人的情况说好也好,说坏也坏,若是放到旁人那儿,肯定就落的和他一样的下场了,可到了他这儿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只是练功行气之时出了些许岔子,导致手阳明大肠经与心包经受阻,待他稍后行针替他扎几下,将这股真气的走势捋顺了,自然也就不打紧了。 只不过他没想那么做。 宋靖秋瞧着床上躺着的那人,冷冷的哼了一声,抬手拿起了银针。 他爷爷当年在天下行走学医,是为了治病救人,他爷爷是个大夫,可他却不是。在宋靖秋心里自己始终只是个继承了神医衣钵的秀才,他从来都不以医者自称,因为他自诩没有医德。 没有医德的大夫,你可千万不要轻易得罪,否则就会像床上躺着的这个人一样。 宋靖秋拿起那银针,又在那上面草草撒了些酒,便凑到那人身边开始施针了,二十四只银针,各扎在二十四个穴位上,每一针的深浅走势,先扎哪一针后扎哪一针,这其中都是有讲究的。 对于他这种行气出了岔子的修真者,那其中的讲究可就更多了,稍有一针扎的略有偏差,这效果可能就差之千里。 宋靖秋银针在握,轻挑着眉梢,暗自勾了勾唇角,抬手扎下一针,这前几针扎下去的时候,那床上躺着的还没什么反应,直等到后边儿,才开始呲牙咧嘴的叫喊起来。 那人叫声凄惨,将他身边的师兄弟们都给吓坏了,一个个都带着十分揪心的表情瞧着宋靖秋,明显是都在隐忍。 宋靖秋可不管那个,甭管他手底下这人叫的有多惨,这秀才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提着根银针就是一通扎。 也怪不得人家这小师弟频频惨叫,宋靖秋今天这针扎的本身就不讲究,二十四只银针中,起码得有一半针的顺序他是没按正常顺序给人扎的。 正因为他这顺序的改变,本来可以轻松理顺的真气,硬是让他引得在人身体里楞窜了一圈,才被顺出去,就是因为他那大师兄没顺他的心意。 宋靖秋存心琢磨人玩儿,他那几个师兄心疼自家师弟,有的碍于自家师弟在人家手里忍着不说,可有的却不是这么能忍的。 宋靖秋这二十四针才施到了一半,周围看着的,就已经有人先忍不住了,大跨一步站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好你个宋靖秋,我看你就是故意在调弄我小师弟,我大师兄方才的确一时心急得罪了你,但你也不能拿我家小师弟撒气啊,你的医者仁心到底被你置于何地啊!” 宋靖秋闻言稍抬了抬眼皮,十分欠揍的冷哼了一声,对人回道:“让狗吃了,你若是觉着我在有意折磨你家师弟,那你大可将人抬回去,你自己治。” 这秀才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挺噎人,那说话的被他噎得够呛,站在原地,脸都憋红了,也没憋出半个屁来。 宋靖秋说罢,便止施针的手法,直起身来大手一挥,朝着门口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他将人抬回去。 那人虽然有这抬人的心,却无这治人的力,只得气的在原地干跺了两下脚,转身将自个儿请出去了。 那人走后,宋靖秋又抬眼将屋子里剩下的这些人环视了一遍,不温不火的放出了一句话。 “之后这几针,他叫唤的没准更响,你们若是再有谁受不了的,大可以直接出去。”说罢,他便又对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收拾,这一请,便又请出去几个人。 之后他每施一针,就又有一人自动出去,直到了最后,就只剩下那一开始为宋靖秋和他大师兄找台阶下的一个弟子,还依旧守在他小师弟的床边。 宋靖秋一开始并没为其所动,只是在施完最后一针的时候,抬头瞧了他一眼,不甚经意的与人说了一句。 第2节 “你倒是个明事理的人,今后若是你来我这儿医病,可以不用给银子了。” 宋靖秋虽说是在这仙山上做大夫,却也不是白做的,仙山之上的弟子,每个月都有朝廷给的俸禄拿,宋靖秋不算仙山弟子,自然也就没这待遇,只能靠着治病的诊金维持生计。 他的诊金向来收的不多,所以就算这山上只他一家医馆瞧病,他也没法指着这个发什么横财。 中途使坏调弄人,那是他的医德有失,但若是心术不正,不给人往好了治,那就是道德的问题了,宋靖秋虽说自诩没什么医德,可身为秀才的道德他却还是有的。 这二十四针扎完,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再起针,这原本躺在担架上让人抬进来的人,便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待回去歇息两天,好好运行一下经络,也就彻底无碍了。 瞧见小师弟能走了以后,那最后一人也只是草草道了声谢,便丢下银子,搀着自家师弟出门找他的众位师哥去了。 只剩下宋靖秋一个人在里屋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推着自己的轮椅,走到前屋去。 前屋地下那人打翻的粥锅,还东一片西一片的散在地上,已经凉了的粥有些粘稠的糊在地上,看起来一片狼藉。 宋靖秋有些无力的将自己推到了前面去,他本想弯腰去拾那粥锅的尸体,却不想那轮椅的平衡难掌握,稍微一个不小心,他便连人带椅的摔了下来,正摔在那冷粥之上。 手掌被划了一道不小的口子不说,衣裳也蹭上了不少粥土混合物,轮椅斜歪着倒在一边,宋靖秋一个人呆坐在地上,那模样实在太过狼狈。 屋外的日人还未走远,竹门并不隔音,书生坐在地上冷眼听着,那些人口中的字眼阻挡不住的往他耳里钻。 “牛气什么,一个残废,还摸不得打不得了,他在这仙山上,还不都是靠着咱们养着,若是咱们不给他掏诊费,你看他吃什么喝什么。” 第2章 宋靖秋垂眼听着,一张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只是那一双染了血的手,蓦然的握了很久才松开。 外面的细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天,只是给自己草草的包扎了一下,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就已经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折腾了这么久,宋靖秋也再没了吃饭的心思,只拿着扫把,随手将那地上碎的到处都是的瓷片,混着泥泞的凉粥,扫到了门后的角落,便阴沉着脸坐到了窗口。 他坐在窗前看了一天的蒙蒙烟雨,到了晚上,竟还下的大了起来,狂风暴雨卷携着漫天的尘土,在这大地上摧枯拉朽的肆虐着。 豆大的雨点如同是不要钱一样,打在这竹屋瘦小的脊梁上,竹屋摇晃,宋靖秋被这“吱呀”声扰的无法安眠。 正在他似梦似醒,捂着耳朵来回辗转反侧之时,天空之中却突然间闪过一道惊雷,那惊雷从高空之中直达大地,颇有一种要撕裂苍穹的气势。宋砚秋被其巨大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晃神之间,浑身就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被扰了清梦的他,有些无奈的欠起身来望向窗外,只见远处天光乍破,似有一道红光现世。 那红光虽看起来非同寻常,却也只是在宋靖秋揉揉眼睛的功夫,便消逝了,所以他便也只当自己半夜睡昏了头,看花了眼,没再理会。 殊不知,这人世间的一场暴雨,竟对应着天界上那么大的一场动乱。 —— 九重天上瑶池之中,众仙齐聚,把酒言欢为天后祝寿,本是一个喜气洋洋的大好日子,却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凝重了在场所有人的脸色。 鬼王苏萧闲,阴界的老祖宗,天界的世仇,六界之中扛把子的人物。 要说这个人可就有意思了,这祖宗生了一副六界难寻的好颜色不说,打娘胎里还带了一根媚骨出来,天生便有那勾人的本事。 在这六界之中,甭管是妖鬼人,只要见了她,保证你腰酥腿软,神魂颠倒,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所谓肤白貌美迷人眼,杨柳细腰刮骨刀,说的可就是她了。 甚至还有传言说,当年人间大乱,鬼界趁机插手,与妖魔两界一同祸乱人间攻打天界,天帝盛怒之下险些平了整个妖魔界,却独独放过了阴界,为的就是这个祖宗。 人间有言说,酒是穿肠药,色是刮骨刀,财是下山虎,气是祸根苗,如此看来,就算是天帝,也无法拒绝这刮骨刀的诱惑。 今日是天后寿辰,请的本就都是天界的众仙,苏萧闲一介孤鬼,又因传言一事受天后多年忌惮,自然是不会在这一天受到邀请的。 所以她今日才刚一露面,在场原本欢喜的众仙们,就一下子表情全都变得凝重起来。 而要说其中表情最不好看的,也就当属那独坐高台之上的帝后二人了。 天后这人虽然面上不显露,但心底对于苏萧闲,那可是早就忌惮了许多年了,当年的谣言,真相究竟如何,她到底是不清楚的。 虽然天帝也曾向她解释过,但苏萧闲这个人还是像一根刺一样,一直裹在她心口窝里。 只要一想起来,就总免不了要痛痒。 不过总的来说,不论事情真假如何,她也一直尽心竭力的维护着天家的威严与脸面。 这么些年从未提过此事,甚至从未因此而找过苏萧闲的麻烦,这些种种让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仁慈了。 却不想人家并不是这么觉着得,竟就这般大大咧咧的,直接出现在她的寿宴上。将她这一介天后的脸,啪啪打的生疼。 台子下边而的仙人众多,天界向来不与鬼界有什么来往,有些年岁高的上仙,可能还见过苏萧闲几面,可有些刚刚飞升得道没几百年的小仙人,瞧着她就难免面生了。 “仙子瞧着好面生,还要请问是哪宫的妹妹,长得如此千娇百媚,小仙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仙子呢。” 还不等苏萧闲自报家门,便有一个小仙人忍不住张口问起来,那小仙瞧着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刚飞升得道不久,在天界看见个人便喊仙子,连她是个艳鬼都瞧不出来。 那小仙单纯稚嫩,苏萧闲作为一个在六界之中摸爬滚打了几千年的长辈,竟也没个关爱小子的德行,当着这么多仙人的面儿,那是一点儿面子都没给人留,轻启朱唇张口就是一句。 “哼哼,我是你祖宗。” 那小仙面皮薄,听她说完登时脸都绿了,吸着气瞧着她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临了的时候,竟还看着看着,面色又由绿转红了。 苏萧闲拿眼睛瞟了他一眼,轻声一笑,竟又大言不惭的高声来了一句。 “如今的小仙人定力都这般差的吗,不过才瞧了祖宗我两眼,就给你看馋了?” 苏萧闲这话说的极其暧昧不正经,偏她声音又好听,清泠泠的声音,说出这样让人面红心跳的话来,竟也能让人有种从耳朵尖儿酥到天灵盖的感觉。 那小仙人道行不够涉世未深,哪经得起她这样调戏,一句话听进耳里,恨不得像是一壶热酒顺耳浇了进去,让他这一张脸都烫的快冒气儿了,脚底下也不稳当,摇摇晃晃的醉的厉害。 那天后见到苏萧闲,心里头本就已经很不痛快了,如今又见了这小仙人如此丢人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坐在椅上脸色登时便阴沉了下来,看的在坐仙人心里全都跟着一紧。 苏萧闲也是个顶不会看人脸色的主儿,独自上了这九重天,却是半点不给这仙家脸面瞧。 那天后坐在高台之上,一张脸拉的似有两张长,冷冰冰的板的跟个冰坨子似的,搞得在座的众仙家都不敢轻易插言,一个个都仰着脖子瞧着她,等人先发话。 “今日是本后寿辰,承蒙众位仙家赏脸到此一同庆贺,为表尊重,我早以命人提前数月就送了帖子到各位仙家手里,可我怎么不记得差人去过阴界,送过鬼王那里。” 天后这一句话,光声调上就拐了好几道弯,其中一字一句的都透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摆明了就是要当着众仙的面,说她不请自来,不知好歹,存心要下她鬼王的脸面。 可这言语之间阴阳怪调讥讽人的手段,本就是小门小户里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若是一个寻常的小仙如此做,便也就罢了,她堂堂一个天后如此,难免就会有些失了做天家的威严,显得她有些小家子气,没有容人的肚量。 倒是让苏萧闲显得处变不惊,从容安定,更显得出她鬼王的风范来。 “你祖宗我本无心来上你这儿凑这热闹,只可惜天后娘娘没有自觉,拿了我的不知道主动归还,我也只好亲自上这九重天上来取了。”苏萧闲立于台下朝着那天帝聘婷一眼,还未等做什么呢,那天帝就已经先扯了袖子,扭过头去将自己挡在身后,拒不看她了。 他这一不看,倒是叫苏萧闲笑起来了,她可是真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岁,这怂货还是这么怕她。 如此光景,也能算得上是她不远万里来这九重天上,所收获的意外之喜了。 “人常说要推己及人,这丢了东西的人心里总是着急的,想当年天下还乱着的时候,天后丢了东西。你祖宗我可是没等着你来讨要,就完完整整的将天帝给你送回来了,可如今天后娘娘押住了我逗趣儿的小猴儿,怎么就不知道给我规规矩矩的送回来呢。如此可见,真是人心不古。” 一番话说罢,苏萧闲还站姿萧瑟的抖了抖袖子,装模做样的聚到脸前擦起她那半点看不见的眼泪来。 虽说是装模做样,但这人也算邪门,不管是什么动作,到了她的身上手里,总能带出那么三分媚态来,叫人就算知道她是故意做出来的,也免不了觉得心里痒痒。 年纪轻些道行浅些的小仙们,都被她这一下美人垂泪,迷得晕晕乎乎,不知左右不辨西东了。 唯有那么几个年纪高,修行的精纯的上仙,此时还能清醒的站出来,为天后争一争理,说一说话。 率先站出来的,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天宫之中的太华仙君,年岁高资历老,能说得上话,如今这个场面由他出来说话,那可谓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鬼王说话未免太过放肆了吧,论资历你在这六界之中确实算是数的上数的,年纪轻轻便承袭了鬼王的位置,还吸纳了老鬼王的灵力,在这些小辈面前,称一声祖宗也不为过。可你在我九重天堂堂天后娘娘面前,还一口一个你祖宗,这未免也有些太不将我们天界放在眼里了吧。” 那老头子捻须皱眉,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套,说完还有好些个上仙跟在他后面帮腔作势,一时之间七嘴八舌的跟着指责起苏萧闲来。 天后虽然对苏萧闲说的这些话心里憋着气,但有着众仙家帮腔以后,也明显缓过来了些,坐在位上面色也稍微转暖,言谈举止不再着忙,沉着稳重,总算是拿出个天后的威严气势来了。 只见她挥手下令,便命人将苏萧闲口中那逗趣儿的猴子牵了上来,小猴儿不大,细胳膊细腿儿的,整只猴儿估计都还没有那锁着它的铁链子沉。 那猴儿在这儿的日子过得明显不太好,打眼一瞧,就能看出它没甚精神,被那前头的侍卫牵着走,一拽一个跟头,皮毛瞧着也不太好,一块块的泥土混着血痂黏在一起,看起来脏兮兮的。 在场的仙子们见到这副景象,有不少都挥了袖子掩了脸面口鼻,有些是心里头软,瞧不的这生灵受苦,有的则是对这腌臜的小泼皮心生嫌弃,毕竟这小玩意儿身上都已经脏成这样了,身上的味道想来也不会好闻到哪里去。 男人们掩面回避,倒是这场上的两个女人相互瞪着瞧着,互相都半点儿没动过。 “鬼王说的有道理,前些日子这猴子来我这九重天上偷摘仙桃,犯了死罪,我正愁不知道如何发落呢,既然今日鬼王在场,那便一道做个见证吧。” 那小猴子凄惨,被人押在殿前动都不能动,却还是努力抬着头不错眼珠的盯着苏萧闲,反倒是她,自从那猴子被押上来以后一个正眼都没瞧过它,全然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如今天后说要处死这泼猴,她也没个反应来。 只是一直那么看着,半晌以后还幽幽的吐出一个好字,那猴子一听这话,看起来丧气了不少,小脑袋瓜抵在地上,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铡刀沉重,足足用了四个天兵天将才给抬了上来,那猴子自从听了苏萧闲的那个好字以后,便没了精神,此时此刻死到临头竟也不知反抗,只是任由着人家在地上来回拖拽着,一时之间这殿上的所有仙家都在看她苏萧闲的笑话。 天后神情放松,似是已经默认自己扳回一城,觉得不回再生变故了,台下的众仙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更有以那太华仙君为首的几个自诩有些资历的上仙,正顺着那天后的意思,将那话中的意思掰开揉碎了的说给她听,指着鼻子数落着她。 所有人都好像以为今日之事到了这里,已然画上了句好,写好了结局,却全然没想到她这小小鬼王,竟会狂到这种地步,竟然单枪匹马的就敢从这九重天众位仙家的眼皮子地下抢人。 还是最直接的那种愣抢。 铡刀落下,小猴闭眼,等他到再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美人的怀里,正经人抱着飞往九重天外,他那一身的血污将人胸口的白衣蹭的简直没剩一块干净地儿。 可最要紧的,却还是苏萧闲背后的那团血色,那帮老东西见她生抢,又怎能不动声色的干看着,一时间那么些个仙人群起而攻之,竟是生生打断了她的一节腰骨。 偏也巧,这腰上那么多节骨头全都不断,就断在那一节媚骨上,不过倒也好在这猴儿是让她给救回来了。 这泼皮本是她带在身边玩了几年的一个玩物,虽被她封了穴道令他不能幻化人形,但毕竟也是男子时间长了多少受她那媚骨的影响,免不了要被蛊惑了心神。 苏萧闲虽然知道,却也一直没大理会,一个是日子无聊,有这泼猴,便有趣了许多,一个也是这猴子日日在她身边却从来没个人形,多少也让她忽略了那方面的事儿。 直等到前些日子,她打趣着说自个儿想吃九重天上的蟠桃,却不想这猴子真就干出了这上天抢桃的蠢事来,惹了大祸,险些断送了自个儿的性命。 “主人的腰……”那泼猴摆着个奔丧般的小脸,一双大眼含泪瞧着苏萧闲背后那块血红的衣襟,刚要说话,便被人抢了先机。 “今日之事,是你祖宗我没考虑清楚,忘了你就算是只猴,成了小妖就也免不了受那媚骨影响,不过好在那媚骨已断,你的神智渐渐也能清醒了,我今日救回了你的命我们之间,也算两清,从今以后你便不必再跟着我了,回你的妖界去吧。” 苏萧闲带人出了天界,便将他摆放在一块山石之上,大手一挥,眼前那猴便以化作了一位少年,少年赤/裸着身体的蹲在那山石之上,看着苏萧闲远去的背影,眼中噙满了泪水。 第3章 一夜风吹雨打,屋外的野花纷纷零落成泥,整个竹屋也都如同水浸一般,廊檐外头还滴滴答答的落着水滴,受了潮的被子整个扒在身上,搞得宋靖秋躺在床上怎么翻身都仍觉得不爽快。 宋靖秋被昨夜的风雨扰了一宿,到了天要亮时,雨住风歇,他才睡得安稳了一些。可雨后的天儿总是最敞亮的,如今这东方的日头刚生,屋子里头就已经开始亮堂起来了。 宋靖秋方才刚睡了这么一会儿,就又被这阳光扰了清梦,心里头自然是一百个不乐意,躺在床上以手覆眼,左挪右挪的不愿意起,左晕一会儿右懒一会儿睡睡醒醒的,也就拖到了这日上三竿的时候。 这一觉宋靖秋他睡得别样的舒服,其间还做了许多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虽然他并不能记得梦到的都是什么,但就是说什么也不愿意起来。 只可惜这人有三急,他虽是不想起来,可这尿意袭来的急切感,却也并不是他想忍就一直都能忍得住的。 “烦死了……” 第3节 宋靖秋眉头皱的死紧,一张脸拉的跟急着给人奔丧一样,躺在床上迷迷瞪瞪的抱怨了一句,转身抬腿就要翻身下床。 抬腿? 也许是睡得太沉,此刻尚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直到他这被尿憋醒下意识的要下床的时候,宋靖秋才突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吓得他腾的一下就从床上蹿起来了,一蹦三尺高,又跳河般的扎到了地上,摔得他浑身生疼,脑袋还撞到了床边的小桌子上,撞得他眼冒金星,迷糊了好一阵才好。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此时此刻他心里的激动。 他的腿好了! 宋靖秋坐在地上,只见他晃了晃脑袋,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努力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小心翼翼的挪动了一下右腿。 当他放在地上的小腿,真的微微向右挪动了一下的时候,宋靖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跟着一并跳出来了。 他麻利的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反复的试验着自己每一个关节,甚至连小脚趾都抬起落下的动了三回,直到眼前的一切终于确定下来,他才终于放松下来了似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直直的瞅着前方,看上去有些呆愣。 他有些想哭,但还是紧了紧鼻子忍住了。 直等了几个时辰,宋靖秋才勉强从这股子激动的情绪里缓过神来,虽然他还是会时不时的走着走着,就试探性的原地蹦两下,但好歹,他已经可以稍微沉下心来,做些正常起居应当做的事情了。 双腿痊愈了以后,宋靖秋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外出采药,自打儿时起,他认识这个世界,就是从他爷爷拿回来的药草开始的,这个藤长在什么样的地方,那个草旁边多数会有什么花。 无数个他曾日日夜夜梦想着,想要亲眼见到的美丽景象,都是由这一颗颗药草承载起来的。 所以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就是背起箩筐,朝着后山走去。 仙山的后山,长着许多人世间难得一见的灵丹妙药,它令世间所有医者向往,也令所有医者惧怕,因为这后山,虽然遍布神药,却也满是危机。 为了避免妖魔闯入,仙山上常年设着法阵,就是仙山弟子,修为低的都不敢乱走,若是寻常人,那就更是寸步不敢踏足了。 宋靖秋先前残废着,不便出门,平日里他需要什么草药,都是有弟子轮番去后山采完了送去的,他只要列个单子就好。 所以他到了这仙山上这么久,这后山也还是第一次来,不过他倒是看过那些个弟子们手里的地图,设有法阵的地方都有标明,他虽然不能说是过目不忘,但苦读圣贤书多年,记忆力比旁人好上许多这样的话,他还是敢说一说的。 虽说这后山除了林子就是树,但他自诩脚下有准,只要他不往深了走,应当就碰不见那些个劳什子玩意儿。 不得不说,这仙山确实人杰地灵,好些个花草都比他在书上看的还要好看的多,宋靖秋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的就采了一箩筐。 直等到太阳落了西山,他弯腰去拾一株长相很不寻常的药草的时候,宋靖秋才猛地一抬头,身形一顿。 这药草他在那些弟子的图册中见过,这东西名叫桐霄草小小一颗,用来止血却有奇效,即便是在仙山之上,这东西也算不得常见,依他们那地图来看,这桐霄草只在同时设有几层法阵的地方才会有。 宋靖秋将手指从那花叶上抬起来,转身看向身后,只见身后丛林叠嶂,林木葱郁,放眼望去,全然看不见当时来路。 自己竟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吗…… 秀才看着来路有些迷惑的皱起了眉头,他虽然没在仙山上正儿八经的修炼过,但为了能够医好自己的双腿,那些个弟子们上课时所用的课本,他也是曾经一本不落的读过的。 其中也有提到过这仙山周围的法阵,按书上的来说,这仙山周围的法阵分两种禁制,两种禁制虽都能对妖魔鬼怪们起到阻挡的作用,但为了仙山弟子生活的方便,设在弟子们经常出没的内围的禁制就要比外围的稍微弱上一些。 对于修行不够的弟子来说,外围的禁制就像是一堵看不见的墙,看得见外面的样子,却进不去也摸不着,可内围的禁制却更像是一只口袋,进得去却出不来,得由一个修为高些的道士引领着,方能在这禁止里自由穿梭。 所以那些个弟子每每来此采药,都得由一丁字科以上的师兄师姐带领着。 他原本想着只在近处采些寻常的药草便回去了,连这内围的禁制都没打算碰的,可谁知心情难复,竟是一不留神就走到这里来了。 他身上毫无法力,原本应是连内围最低层的禁制都出不去的,怎么可能进得了这外围的禁制…… 宋靖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由得觉得头脑有些发懵,难道自己天生根基深厚,本是个极适修仙的旷世奇才? 怎么可能。 这样的念头,在宋靖秋的脑子里,连一秒钟都没停留住,就让他给岔出去了。 宋靖秋虽然不相信自己有那个撞大运的本事,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那么好的命格,但心里也还是有些止不住的纳闷。 按理来说,这仙山上的禁制全是修为颇高的大师兄在老道长闭关之前,一同设下的,老道长闭关后,也是每年都有派人进行修补完善,理应十分严谨。 又怎么会平白让他一个身无半点法力的人,如此轻易地就钻了空子呢? 这仙山法术理论上的东西,他全已融会贯通,到底如何……一试便知。 宋靖秋将那药篓挪远了些,朝着眼前的大树屏气凝神,片刻后抬手睁眼,只听身前“哗”的一声,参天大树应声而倒,尘土纷飞,惊起了林中片片飞鸟。 —— 苏萧闲从天上刚一落地,第一件事就是赶忙抬手撅了路边儿的一根毛竹子,略施法术,塞进了后腰的缺口里勉强充当了的腰骨。 虽有法术加持,但这竹子毕竟是竹子,再怎么变也不如自个儿的骨头合适舒服,不怎么活动起来倒还算凑合,若是一活动起来,动的幅度大了,那节竹子就总爱突出去,与别的腰骨分开,难受的很。 苏萧闲带着个竹子做的腰骨走了一圈,却迟迟寻不见她那节断掉了的媚骨。 方才在天上时,那腰骨分明就是朝着这边儿落的,她一双眼睛瞧得真真的,如今怎得说没就没了呢。 老祖宗小心翼翼的将周围又细细寻了个遍,却是连那媚骨的半分气息都察觉不到了,莫不是那骨头落在地上被哪条野狗给叼走了吧? 苏萧闲将那一双薄唇咬的直泛水光,略微蹙眉想了一想,这人间她许久不来,早以不是她记忆中的那般模样,若是要在此找寻腰骨,还是应当唤一个知晓事情多的百晓生来。 在如今这个地界,倒是有位合适的人选。 苏萧闲掏出帕子擦了擦脸,走进了一片柳树林中,这林子茂盛葱郁,柳枝随风摇曳,乍一看清风正气,但随着你越往深处走,却越能觉得背后阴凉。 这寻常人都能察觉到的明显变化,苏萧闲却像是毫无知觉一样,左右瞅了两圈,甩了甩袖子就走进了林子的最深处。 柳树葱茂遮光,深处林子中央,这光线也难免要比外面昏暗了些,一阵凉风顺着她耳后划过,林子深处似有一阵歌声传来,女娃娃声音清脆高昂,可放在了这样的气氛里听着,却只让人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老祖宗在一颗奇高的歪脖子树下站定,就在她脑瓜顶上,少女赤着脚坐在柳枝上,来来回回荡着秋千,红唇黑发,一张小脸白的瘆人可怕,周身之中散发着阵阵黑气,着实骇人。 第4章 “灵山卫,灵山卫,几度梦里曾相会。”[1]那女子在柳枝之上摇摇荡荡,嘴里似还唱着不知哪里的童谣。 苏萧闲站在树下,柳枝摇荡,一不小心便将她衣服袖子勾了一下,若是寻常的柳枝,这一下子倒也要紧不到那儿去。 可这儿的柳枝也不知是因那古怪的女娃娃,还是什么,看起来平白的带着股子煞气,打起人来也是劲道十足,就那么看上去轻飘飘的一下,竟就将老祖宗那轻薄的衣袖,抽的断线拔丝,裂了好大一个口子。 “柳箐箐,你现在可是好大的脾气架子,见了祖宗我,连话都不说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暗害?” 那个叫柳箐箐的女娃娃本来还在树上玩的正爽快,看样子是压根都没察觉有人来了,直到苏萧闲开口说了这一句话,她闻言向下仔细一瞅,才猛地提了一口气,险些没给吓背过气去。 那女娃也是胆儿小,一句话提到了嗓子眼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坐在柳枝上一蹬腿儿,眼瞧着就要从那颇高的地方跌下来。 得亏就在她要往下跌的时候,从这地底下突然有一人影钻出,那人的身手也是快,沿着那颗歪脖子柳,“噔噔噔”几下也就上了树,将那女娃娃问问的接进了怀中。 等到二人全都平稳落了地,才能瞧出来那地底下钻出来的人影的本来面貌,穿一身棕黄色的衣裳,留着两撇的八字胡,没多大的年岁,手里头却拿着个大木头拐杖,知道的知道他是个萝卜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儿的土地爷呢。 柳箐箐依靠在那萝卜精的怀里,一脸辛酸的捂着胸口,一副心肌梗都要被吓出来了的模样。 要说她眼前这二位,倒也是真够得上一说儿,那萝卜精也就罢了,一个年轻轻打扮的跟个老头一样,衣着怪异,不伦不类,可这柳箐箐看起来却也不是那么太寻常。 这丫头,怎么说呢……要看脸,长得也称得上是略有姿色,要看身材嘛,也称能称得上一个标志,可就是这两者放到一起,就总有人说她长得奇怪,当年柳箐箐尚还称得上年少桀骜的时候,曾因为这事儿打翻过十里八村不少的精怪。 可这事你要说赖人家针对她,那也真是有些冤枉那个人家了,她这上下两边儿虽然看着都还算尚可,可那也得是分着看呐。 分着看上边的脑袋长了个小妮子的样儿,乖巧可爱中还带着那么一丝俏皮,招人喜爱,下边的身子挺拔标志,若为男子,想必也是有那姑娘家的乐意看的。 可这两个玩意儿风马牛不相及的,就给强按在一起,哪个看着又能不觉得奇怪。好在奇怪归奇怪,这两个怪人的脾性倒也都是不坏的,从前他俩都还是小娃娃的时候,苏萧闲就和他打过交道,只是没想到到了如今,这两个怪人竟还牵扯到一块儿去了。 “哎哟我的老祖宗,今儿个是哪阵风给您吹到人间来了,箐儿她脑子不灵光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了,您老,嘿嘿,您老千万千万千千万,别和她计较嘿。” 那大白萝卜一边将人护在怀中,一边怯生生的跟苏萧闲拍着马屁,拍马屁的时候还净是低着头,这么一串的话说完,正是连一下都没敢瞧她。 苏萧闲也是个爱挑事儿的,明知道那大白萝卜是因为什么不肯看她,还非要逆着人家心意,摇着腰身往人跟前儿凑。 且这人不避讳的时候倒还算好,这一避讳,倒让苏萧闲逮着了乐子,不光是那步子迈的一步三晃的,就连她说话那声音,都要比之前飘渺妩媚了许多。 “她脑子不灵光,你这萝卜可机灵的很呢,怎么也拧着身子回话?你祖宗我虽然在这六界之内算不得什么好脾气的人,但也不是那看一眼,就得把你剥皮抽筋,拆吞入腹的恶鬼啊,瞧你这副避之唯恐不及的瑟缩样子,你就是瞪大了眼睛仔细瞧我一眼,又能怎么样啊?” 苏萧闲这一句话语气玩味暧昧,就连柳箐箐这一介女妖听着都直觉得腰腿发软,骨头发酥,何况是这大白萝卜一个正当年的小妖精了。 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娘子,若要亲眼瞧见了自己被其他女子撩拨成那样,怕是要哭倒了长城了,光是想着就让他心疼,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萝卜被人抓着后脖子,嬉皮笑脸的低着头,强被人拽到了身前儿,瑟瑟缩缩的待了一会儿后,却发现自己竟并没有什么改变,刚想开口询问,却是一抬头就看见了苏萧闲染血的腰脊。 “祖宗你……” “无妨,不过是方才去九重天上取了点儿东西,一不小心就将腰骨弄丢了,我在天上看着就是掉到这附近了,所以才叫你这个人间百晓生出来问问,你可曾有见过?” 那大白萝卜瞧见苏萧闲这样,明显是有些震惊的,不过震惊之余,理智倒是没丢,知道了现在的苏萧闲对他不会有什么威胁后,这萝卜还是明显的放松下来许多了。 “这个腰骨小的确是没见过,不过前些天附近的仙山上倒是出现了一个小子,说是突然间就会了法术,最近还被各种女妖女鬼缠上了,日日都过不消停。” 苏萧闲捏着下巴,听着那萝卜说起此事,竟还勾起了她一丝兴趣。 怪不得她到了人间却感受不到媚骨的气息,原来是附在了男子身上,要说这女子身生媚骨,她倒是司空见惯,可这男子长媚骨,却也是闻所未闻。 男子……那得是什么样啊? 苏萧闲只是在脑海中略微想象,便已经觉得十分有趣,如此奇观,她定得去亲眼看看。 柳箐箐和萝卜精二人互相依偎着,站在前方,瑟瑟发抖。 此时此刻老祖宗脸上那表情,也太骇人了吧,虽然笑得春风得意,顾盼生姿,但不知为何从她那翘起的嘴角中,总能让人看出几分晦暗的玩意,让人不由得后背一凉。 “别傻站着了,趁她这会儿想着旁的,还不快溜。” 那白萝卜趁着苏萧闲的注意力被扯到别处,赶忙捅了捅身旁的柳箐箐,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等到老祖宗转身再看,那两人就已经不知道逃到哪去了。 不过好在她有了新的乐子,对他俩本也没什么兴趣。 苏萧闲微微抬眼,对着正前方的那座高山,勾了勾唇角。 —— 仙山之上,每年一度的比武考试正在进行着,除了正在闭关之中的老道长外,各科各辈的弟子教习齐聚比武场。 此次比武关乎着所有弟子这一年的排字位置,实在不可以说是不重要,所有弟子不管分位高低,无不重视准备,可以说是仙山之上少有的盛况了。 比武从最末等的癸字科开始,采用擂台站的方式,以下克上,能够打到哪个位置,这弟子将来的一年中就会换到哪个位置。 这种赛制,许多身居高位的弟子比赛会被安排在较后边,甚至是第二天,所以按道理说,他们本不必一开始便出现在比武场内。 可反观现在的场地里,距离比赛开始的卯时还有三刻,戊字科的就已经全到,丁字科的大半在场,就连甲字科的大师兄,都已经早早的入了看台。 上头的弟子之间都有如此氛围,低下的师弟师妹们,又有哪个胆敢怠慢,距离比试开始尚还有一刻的时间,这比武场偌大个看台上,就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 有人跃跃欲试,有人怯懦瑟缩,也有人今日头午本就没有比赛,此时来此,纯粹只是为了看热闹来的。 “欸,你们看那个,那不是竹屋里的宋大夫吗?他来这干什么?”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女子率先从人堆里瞧见了宋靖秋,却犹犹豫豫的不敢认,只能唤来了身边的朋友一同来看。 她身边的女子听见宋靖秋的名字,竟是没一个信了的,全都一边回头看着她指的那方向,一边打趣着,说她被这比试吓得都快患了失心疯,出现幻觉了。 第4节 “你莫不是被吓傻掉了吧,宋靖秋他是个残废,连屋都爬不出去,怎么可能到这儿来。”说话的女子一边打趣着一边回头,可这一定眼,却也是被吓了一跳。 “真的是他,他的腿这么快就好了?” “腿好了有什么用,他身上连半点儿法力也没有,来了也是送死,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脸来这儿。” 那女子话说的刻薄,人也趾高气昂的,摆明了就是没把宋靖秋当人看,她身边的女子大多也是跟她意见相仿,全都看戏般的瞧着,好奇着眼前的这个残废大夫来这儿到底是要干什么,反倒是她身旁的那个青衣女子,看起来比她们要和缓许多。 只见她握着手帕,伸着脖子瞧了宋靖秋一会儿,有些犹豫的回过头来,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可是……他原来就生的这般好看吗?” 众人听见她说这话,全都笑疯了,一个个的弯腰捂着肚子,更有甚者,竟还开口问她是不是真因为之前被大师兄的拒绝给气疯了,对着这么个废物竟也能觉出好看来了。 可等她们直起身来再一回头,竟齐刷刷的愣了一片,就连方才带头嘲讽的那女子,也好像有些看呆了似的,楞楞的张着嘴,咕哝着。 “是啊……他原来有这么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解[1]古代童谣 第5章 台上的女弟子自从瞧了他之后,看起来全都呆呆的,一个个的只知道在原地傻站着,连话都不说了。直到台下三声锣鼓起,宋靖秋一人一扇站在场中,霎时间妖风四起,尘土飞扬,台上的众人才终于回了神般的叫嚣谩骂起来。 按平日里的规矩来说,场上三声鼓起,比试就算是正式开始了,第一场会是癸字科的依次上场,要挑战的可以是本科的师兄师姐,是上一科的也无妨。 可如今癸字科的十二人一位没在,倒是让一个所有人都瞧不上的废物登上了他们自诩神圣的比武台,如此这般怎能不让人恼火。 “废物就该老实趴着,来这儿丢什么人,显什么眼!” “残废!找死!” “腌臜东西!滚下去!” 宋靖秋只身一人站在中央,周围人的谩骂声一声高过一声,一时间惹得比武场内人声鼎沸,乱哄哄的像是一窝蜂。 看台之上人潮涌动,趴在栏杆边上大吼大叫的,随手见了石子就往看台下边儿丢的,甚至还有脚踩着凳子扯着自个儿发带子骂的。 不过屁大会儿的功夫,这仙山之上被世人奉为神明一般的仙山弟子,就只因为一个小小的布衣大夫破口大骂,乱作一团,全然失了应有的礼节和气度。 反倒是宋靖秋这个没医德的秀才,站在底下摇着折扇,一副对周遭的谩骂漠不关心的样子,看起来颇有君子之感。 弟子胡闹也就罢了,可这台上坐着的师父教习却不能跟着一起胡闹,台上的弟子们刚闹了一会儿,就听见远处高台之上一阵鼓响,随后底下也就安静起来了。 宋靖秋抬头望向高台,只见一位白胡子老道从那台上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放下鼓槌,拱手叫了一声宋大夫。 “宋大夫身体痊愈,贫道恭贺,但你还年轻,年轻人狂一些没什么关系,但也千万别狂错了地方。你虽进了我仙山,却一直没入我门,自然也就从未修习过法术,这演武场虽是弟子们切磋武艺之地,但就是潜心修行多年的弟子稍有大意都会受伤,贫道想着,宋大夫刚好了身子,若是今日就命丧于此,恐怕并不合适。” 那教习虽然看着礼数周到,面容和善,可这嘴里的轻蔑讥讽,却也真是一点儿没少。 宋靖秋轻拢折扇,对上教习那皮笑肉不笑的面庞,没动气,也没反驳,只是颇为儒雅的笑了笑,坦荡的说了声“无妨。” 从前的宋靖秋可从来不会这样大度,在所有人的眼中他都是一个与宽容大度这四个字,搭不上半点边儿的人,不论你什么时候看他,总能从他身上看出一种阴鸷乖张的感觉来。 今日如此,也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的疯。 那教习本想夹枪带棒的下下他的面子,可没想到这人今日脾性不同寻常,竟是半分没动怒,浮皮潦草的说了两个字,倒是轻巧的将他的面子给卷回来了。 那教习年岁已高,在仙山之中又颇受人敬重爱戴,哪受得了这个。只能表面上打着哈哈,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声“后生可畏。”扶了扶袖子随他去,背地里暗骂竖子小儿,恨不得赶快冲上来一位高徒,捶得他就地挺尸,好早早的将他扔下山去。 那教习冷着脸坐下以后,拿起鼓槌又击了三番鼓,这比试也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仙山上的比试严苛,铜锣鼓点一响,比赛便视为开始,比赛开始以后,弟子之间切磋若无人认输,那便是无论生死,各安天命,与他人再无半点关系。 宋靖秋站在场上,第一个要挑战的,便是癸字科的大师兄,薛永年。 仙山上的比试,鲜少有人这样挑人的,每科子字那人代表着的都是这一级实力的顶峰,所以在擂台赛中选择这样的对手是很不划算的。 一来是这样的风险过大,打得过得了子字的位置自然是好,可若是打不过,那就得再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再待一年,下年再寻机会。 二来是这样不够划算,不管你打过了癸子,还是打过了癸亥,都有挑战上一科的权力。擂台赛上体力可是十分重要的一点,就算你自身具备能打到上一科的实力,可你在答应了癸子后,还自信有这种体力吗。 宋靖秋的这个选择,可谓是遭到了看台上仙山弟子的一致嘲讽,就连方才被他迷得缓不过神儿的那位妹妹,此时此刻,也是捏紧了帕子,提起了气,一脸担忧的看着台底下。 “承蒙宋大夫还看得上永年,多有得罪了。” 那薛永年平日里算是少有的对宋靖秋还算尊重的人,他虽有个大师兄的名分,但带的却是最低级的癸字科,在这仙山之上,也基本是谁见了都能揉搓一把的地位,自然也就没那个高贵架子。 可惜底下的人相互谦逊有礼,这上头看着的,倒又替着嚣张跋扈的,就在方才那青衣女子的身前,便乌压压的聚了那么一小撮人。 这些人就靠在那栏杆边上,隔三岔五便要高声喊叫,惹得周围的女子分分侧目,面露厌恶之色。 而其中带头的那人更是手拉栏杆,脚踩凳子,自个儿站的老高,全然不顾他后头的人还瞧不瞧得见。 “这个薛永年也是个废物,对付这么个半点儿法力都没有的残废,还在那磨磨唧唧那么久,有什么好跟他废话的,要是我上去,肯定就先一拳给他揍趴下,再掐着他的喉咙,打到他想认输都不行。” 那人说的情真意切的,连手指节都捏的“嘎嘎”直作响,吓得周围那几个好一阵哆嗦。 “要是大师兄你去,那肯定将他吊着打,但是就他那样的,派个癸字儿的打发了就行了,别说没练过了,就是让他练一辈子,他也练不到丁字科来啊,更别说和大师兄您打了。” 众人稍稍一闪开,外边儿的探头向内一看,才发现这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宋靖秋的老相识丁字科的大师兄,前些日子他亲自抬人过去,让宋靖秋当中下了面儿这事儿,如今在仙山之中传的正是鼎沸呢。 这个时候在看台上瞧见他,大家伙自然是得偏了头多看两眼。 台上众人吃瓜看戏,一时间正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可台下的气氛却是一直差点儿意思,那教习坐在高台一直抻着脖子瞅着,就是盼望着这个他平日里都不肯多看一眼的薛永年,能够快点儿的解决了他。 可谁能想到这小子话如此多,他这脖子都抻长了,都没见着他动手。 “薛兄不必多礼,大可拿出真本事来,不用心存顾忌,我们各自向后走三步,转身回头,便为开战,薛兄意下如何。“ 不说别人,就是宋靖秋都觉得眼前这人,有些过分拘礼了,一番礼节行了又行,拜了再拜,竟是让他这个书生秀才都觉着厌烦了,那薛永年竟还没个开打的意思,只好由他挑明了。 薛永年常年在最末等的科字,去年才坐了大师兄的位置,这下等人做惯了,不知不觉就见谁都拘着礼了。即便对面是宋靖秋这个仙山上最末等的人,若是对方不提开打,他大概也没有那个开口的意识了。 不过,还好这人虽然呆木,却是个君子,没什么规矩的比赛,就凭一句口盟,两人竟也都乖乖的共同转身走了三步,三步走完,眼瞧着就要转身,看台上的众人全都屏气凝神,高台上的教习也都瞪大了眼睛。 “三!” 只听这三字一响,呼啦啦衣袖翻飞,诺大的比武场上尘土飞扬,看台上的人揉疼了眼睛,也没瞧清楚这台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只是有耳朵尖的,说是若隐若现听闻有一声纸扇响。 等到台下的烟尘都散了,那薛永年已经四仰八叉的在远处的地上躺着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个生气儿,看台上的人是跺脚叹气喊了许久,他都没个动静。 宋靖秋站在原地,瞧见这场面,也有点儿慌神了。 从他莫名其妙得到这股子法力到今日,也还不过两天,那些招式他也只是在木头桩子上试验过,要说对着人打,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他也只是将扇子上裹了法力,不轻不重的扇了他一下,只拿一下放到人身上就这样了? 这一番的比试,不光是打的看台上的人懵了,就连宋靖秋也跟着懵了。 而后的几个,宋靖秋统统都是挑的科的大师兄挑战,那教习伸脖目送着每一个弟子入场,对他们寄予希望,又看着他们一个个落花流水的被抬出门去。 其中有些个没怎么找过他麻烦的,伤势尚且还轻些,那些个爱闹事儿的,轻者伤筋动骨,重的那是连人形都快看不出来了。 宋靖秋,真的是个很记仇小气的人啊。 那教习在高台之上看的唉声叹气,先是自己的面子被人吊起来一打再打,而是自己的爱徒被人按地上一捶再捶,换作是谁,相比心情也都不会太好。 可他又不能怎么地,身为教习,就是他再想亲自下场抽人,也得暗自忍耐着,将自己的期望放在下一个出场的弟子身上。 “下一场,戊子宋靖秋对丁子孙亮!“ 第6章 孙亮早在宋靖秋挑到戊字科的时候,就已经在看台上摩拳擦掌,等着痛扁人一顿了,此时听见自己的名字,更是一溜烟似的跑到上场口,活动着筋骨,虎视眈眈的盯着场上站的笔直的那人。 宋靖秋这几场虽然赢得轻松,但也是明显的感受到了等级之间的差距,尤其的到了更字科以后。虽然他依旧能够轻松取胜,但从这里再往上的每一级,收拾起来他都要用到更高一阶的法力。 几层连着挑过来,这种差距感自然也就更明显。 如今迈入丁字科,想必这种实力差距,就会更甚。孙亮这个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却的确是个修行法术的好苗子,来仙山之前又是习武世家出身,底子好又肯努力,学起来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碰巧这人又是那抻脖子教习的爱徒,平日里就爱把人带在身边,闲来无事便交他些特别的,旁人都不会的。 所以这孙亮虽去年只迈到了丁子的位置,可这一年的功夫,谁又知道他到底成长了几多呢,就连那些个身居高位的,不免都要忌惮着他这个恐怖的新人,宋靖秋又到底能不能应付的了呢? 所有人的心中都有着这样一个疑问,但在看过了方才那几场比试后,又是谁都不敢擅自开口,妄下决断。 “宋残废好!我孙亮奉师命,前来抽你!”孙亮撸了袖子亮出手臂,一边举着巴掌,一边瞧着宋靖秋。 这一巴掌,早在那日问诊的时候,他就想抽下去了,只是当时有那碍事的拦着,害的他被人嘲讽多天,如今可算是能将这笔帐好好清算了。 想到这里,那孙亮竟还抬眼朝着看台上瞪了一下,正瞧在那日阻拦他的师弟头上,吓得人左右一晃,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那教习在高台上看着,也被他这一出给蠢得直拍脑袋,他虽然的确是在上场前,派人将孙亮叫到身前嘱咐过几句,但这家伙就这么直接在场上喊出来,也是很没必要了。 让人听见了,除了觉得他处事不公,心思狭隘,哪还有什么半分的好处。 他倒是会耍嘴,只是苦了他师父! “唉!”那教习在高台上气的直甩袖子,往日里自己收人只瞧弟子的根骨天赋,鲜少顾忌其他,如今竟也吃了这徒弟没脑子的亏。 “原来是老面孔,那便不用客气什么,直接开始吧,孙兄指教!” 说是指教,可瞧着宋靖秋那撸胳膊挽袖子的架势,也全然不像是只相互切磋的样子。 那孙亮生的魁梧壮硕,又高又膀,一个身子能装下俩宋靖秋,自幼学的又是横练功夫,即便是来了仙山,修习了法术,打起架来也还是一股子蛮横风格。 孙亮最擅长的,就是以法术结合着体术的近战功夫,速度快力道大,只要是被他近了身的人,多半都会很快被他摁在地上直揍到死,鲜少有能够再逃得开的。 只可惜……他的这股子蛮横力气对上宋靖秋,终归是没怎么用得上,打从上场开始,宋靖秋就对他多有防备,一直注意防范着,鲜少有进身的机会给他。 偏这孙亮又是个耐不住性子的,稍微使些手段,欲擒故纵的溜上他一会儿,他这心里便开始沉不住气了,宋靖秋这边稍微有点响动,他便急吼吼的扑过来,几次都直接让宋靖秋用法术化形捉了个正着。 但也不知道怎么的,每次都是捉了没多久,就又给放了。 看的众人全都为孙亮捏了把汗,这仙山上的法术被宋靖秋研究的透彻,再经方才的几次比试试验,他现在也算是运用的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若是说前几场比试,他都只是在以纯粹法力的差距压制对手,那自这场开始,他便已经开始学会运用技巧,变换法术的种类,掌控对手的距离,间隙之中甚至还插入符咒的运用。 这一场比试,孙亮已经被人牢牢攥于股掌之中,毫无胜算不说,简直就是成了宋靖秋的一个玩物。 “废物!废物!打起架来也畏首畏尾的废物,有本事你抽我啊!只知道这样没完没了的把我推出来,光是这样可赢不了比赛!” 孙亮如困兽一般的在这场子里瞎转了几圈,每每好像瞧准了宋靖秋的破绽,可只要他一扑上去,准会被人用法力打回来,几次都撞到了周围看台。 不过宋靖秋打人回来的力道,倒也真是不重,虽说是撞到了台子上,可几次下来,孙亮还是一点儿事都没有,只是胳膊腿上受了些皮外伤罢了。 这人的性子高傲,这许多次的挫折降下来,比起身体上的伤势,不如说他心里受的伤更要严重许多。 第5节 这不,没过多久他就已经开始暴躁起来,没来由的胡乱攻击,脚步凌乱,身法飘忽,看起来像是疯魔了一样。 宋靖秋的表情有些微妙,但高台上那教习的表情却很轻易便能理解,他的那张老脸上,就差泼了墨上去描两个大字,丢人。 “都被人当狗溜了还不自知,张了嘴就瞎说胡话,也不知道丢人,这个小子……”那教习坐在高台上,弓着腰抬着背,捏着鼓槌搓着腿,那姿势极其不雅,旁边的女教习颦眉侧目多回也不见他悔改,只好轻咳两声,出言提醒。 “张教习,我知道你关心弟子,但也请您稍安勿躁,静心管看,别弟子丢了仙山的脸,教习也跟着一块丢。” 那女教习说起话来,也真是半分薄面都不给人留,张教习被她说的脸黑的跟块儿炭似的,她也不管,只是一心一意的看着比赛。 自从孙亮大放厥词说了那一番话以后,场下的形势还真的有所改变,也不知道是因为宋靖秋真的被他的这一番话惹恼了,还是怎么样,反正自从那以后,宋靖秋竟开始和他反复纠缠起来了。 原来两米之内都待不得的孙亮,如今得了机会与人缠斗,自然斗志昂扬,不肯善罢甘休。 宋靖秋与他周旋多次,近战之中,拳脚相应,双方保不齐都会挨打,可这挨打却也算得上是一门学问的。 就拿场上这把来说,宋靖秋挨的打就从来都没有挨到实处过的,不是轻巧的拍到了肩膀,就是有惊无险的擦到了腰线,虽有些皮外伤,却都不甚要紧。 可孙亮的情况就大有不同了,这孙子想要通过挑衅宋靖秋激怒他,从而获得近身的机会,虽然的确如他所愿改变了场上的形式,但他整个人也因此让人打的十分凄惨。 他说让宋靖秋抽他,宋靖秋就真抽了。 趁着近身贴了符咒以后,用法力吊起来抽的,那场面……真是让看台上的许多弟子都遮了眼睛不忍观看。 “被残废吊起来抽的感觉如何啊孙亮,认输吧,只要你跟一个残废认输道歉说你错了,我就饶过你。” 宋靖秋说这话时神色内敛,看上去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他平日里唇红齿白,满身的书生迂腐气,可没人想到一认真起来,竟也有如此凶恶骇人的时候。 那绿衣女子站在看台上,离着他能有十几米远,可还是不敢看他如今的那张脸,就连他周身的气场,都让人觉得直竖寒毛。 那孙亮明明都已经被他打的快不成人样了,鼻子上脸上全是血,一个脑袋赶得上两个大,晃晃荡荡的在半空中悬着,连气息都快要没有了,可他竟是连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还能咬着嘴角笑出声来。 虽说孙亮平日里言语行为,是有些过分,但到底也没做过什么刨人祖坟,伤天害理的事儿,如今这样依着性子把人打到不能认输,还不停手,任谁看着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了。 可规矩在那儿,就是那高台上的教习,也不能在此时下场制止,只能在内心期盼着孙亮这小子赶紧恢复点儿意识,张口认输。 “这个混蛋,把人打成这样还不肯罢休,他到底要干什么!”那女教习坐在旁边冷眼看着,张教习在高台之上气的咬牙切齿,连鼓槌都给掰断了,可去年孙亮坐到丁子位置上时,不也是如此对待她徒弟的。 在人认输之前捏住了喉咙,生生掰断了她徒儿一条腿,才肯罢休。 如今也只能算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他有什么可撒泼的。 宋靖秋站在原地,这一场他将孙亮打的满地找牙,溜得像是脱缰的野狗,他自己却始终都没怎么动地方,可就算是如此压制,他却还是不够满意,不肯放过。 响亮的巴掌声在比武场里绕了一轮又一轮,绕的所有人心惊胆颤,曾经的罪过他的人更是心有余悸。 好几个姑娘站在看台上,都已经被吓到瑟瑟发抖,捂住耳朵不听不看,但台上却已然不见停止的意思。 修仙者会了法术,就是有这一点好处,想抽人都不用自个儿挥巴掌,站在底下用用法力,就能打他个爽快。 这一场可以说得上是虐打的比试,到底还是以孙亮的那一句,“我认输了。”做了结尾。 宋靖秋也当真是拧的很,明明打一开始便没想着要人的性命,可还是非要等到听到了这句话后,才肯罢休收手。 那孙亮也是凄惨,勉强吊着一口仙气儿说了认输,被人抬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打成个血葫芦了。 再往后的几场比试,就都是较为平常的了,没什么看点,也没什么悬念,除了最后一场,本该挑战乙字科大师兄的宋靖秋,突如其来的换了路子,挑了个二师兄的位子挑战。 虽然最后也是成了吧,但这突然的改变,也还是勾起了无数人的好奇心,可再怎么好奇,这其中的原委,还是只有宋靖秋一人知晓。 第7章 这三天的比武大会,自从被宋靖秋成功的开了个好头以后,那可真叫一个热闹非凡,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他的鼓舞,许多个从前埋没在底层的好苗子,全都爬上来换了位置。 先是先前与他对战的癸字科大师兄薛永年,虽是被他用法力震了一下,但好在没伤及肌理,抬下去以后找人替其理顺了气息,休息了一会儿也就无碍了。 待他上场,便一下子挑了三人,坐到了辛卯的位置上。 还有那一日到他竹屋医病的丁字科的小弟子,也有两个进到了丙字科,其中有一个就是那明事理看病再不用给钱的。 就连原本在丁字科大师兄之位的孙亮,都在第三日的清晨一举攻破两人,拿到了乙午的位置,成了宋靖秋名正言顺的小师弟。 宋大夫刚一拜师,就成了乙字科的二师兄,这简直可以称的上是仙山之上的一段传奇了,许多仙山上的女弟子,都对他青睐有加,打算着以后送帕子送水多多接触呢。 可他呢,即便是拜入了师门后,也一样那么特立独行,吃住都不与弟子们在一块儿,即便是离着学堂都要走那么远,也还是执意要住在自己的竹屋里,每天步行去上课,任是谁劝,都不好使。 等到一切繁琐的仪式全都完成,宋靖秋独自回到竹屋,这时已经是黄昏时刻,劳累了几日的宋靖秋累的头昏脑胀,一到了家第一件事就是先往床上一躺,连外衫也顾不上脱,就沉沉睡去。 却忘了黄昏之时阴盛阳衰,污秽之物最盛,若是他再迟一刻睡去,就能瞧见他屋外头巴巴往里望了两日的吊死鬼,歪着脖子伸着舌头从窗外往里爬的场景。 那模样像极了几天没开过荤的黄鼠狼,见着了肥美的老母鸡。 —— 苏萧闲沿着小路到了山脚,随便抬手一掀,就踏进了仙山,这倒叫老祖宗有些纳闷。 “如今这些个仙山弟子真是越来越废物了,祖宗我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竟连个拦着的都没有。” 如今正是正午,按道理来说,正是人间最活泛的时候,可苏萧闲在这仙山的林子里,左晃晃右晃晃,该去的不该去的全去了一边,该踩的不该踩的也全都走了一遭,又等了那么半天,却愣是连一个出来拦她的都没有。 虽然这仙山上的人,一贯废物,但早些年间她来此的时候,也到不至于此啊,别人都在自家地盘上晃悠两遭了,还半点都不知道。 搞得她现在,连个带头领路的都没有,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这里瞎转圈。 偏又赶上天公不作美,这一路上细雨连绵,苏萧闲虽说是一路都在林子里头走,处处有林荫可背,但也还是难以抵挡绵密的雨丝侵袭,几圈逛下来,闷热难忍,身上又不干爽,脾气自然就更坏了。 鬼界阴凉,从没有这顶着大日头下雨的场景,苏萧闲自然也就从未受过这暑气的委屈,如今冷不丁的热着点儿,便觉着浑身难受。 “这人间真是要烦死了,下雨还要那么大个日头做什么,又热又潮,难受死了。” 苏萧闲一时热的烦心,便是什么媚骨,什么玩物全都顾不上了,只颇泄气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抽出帕子勤擦着脸,抬头骂着那个模糊的红日头,东瞧西看的找水喝。 找来找去,也就找到了几片大叶子上存下来的一些露水,勉强还算干净,可正当她取了叶子准备喝水时,却听见旁边的树林中似乎有些响动。 她将她身旁的灌木丛扒开来看,却只见到了一个人影落荒而逃,随后才见到了那只馋红了眼的蜘蛛精。 看这架势,这媚骨倒是让她给找着了。 那蜘蛛精八条腿跑的脚底生风,小道士为了活命溜得也像是脚底抹了油一样,只可惜那道士终究还是道行太低,任他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来,也拗不过那母蜘蛛的八条大腿。 没过多大一会儿,就被摁在了地下,浑身上下挂满了蜘蛛丝。 苏萧闲先人一步,跑到了旁边的一颗大树上,伸着脖子朝下边偷偷的瞄着。却发现这人与自己想象之中,好像颇有不同,方才她只见有人影闪过,便想都没想的以为这人是个道士,毕竟这仙山上的人穿的都是一样的,都是道士。 可他看起来却不一样,虽然也是布衣白衫,但他看起来却更像是一个书生。 而且还是个长得顶好看的书生,虽然他现在被那蜘蛛精摔在树上,衣冠不整有些狼狈,但依旧不妨碍人欣赏他那张白净的好面皮。 甚至还能在锦上给人再添点花,这书生长得虽然精巧好看,但放在男人堆里却显得有些弱气,眉目之中也少了些男子的气宇轩昂,论长相来说,有些太过清秀了。 此时经蜘蛛精这么一闹,闹得他身上带伤样子狼狈,但却也因此让他平添了几分媚气,打眼看上去勾人了许多,只是这眉间几分阴鸷之气,看上去着实碍眼。 苏萧闲蹲在树上,一边揉着头发,一边暗自点评着树下之人的眉目长相,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露着悠闲二字。 可宋靖秋却是躺在树下,用尽了身上的十八般本事,分秒不敢停歇的与人搏命,不免让人感叹,只一树之隔差别竟是这样大。 其实他像今日一样被女鬼女妖追赶,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自从那日他双腿恢复,还意外得了法力,便会时不时的撞见一些女鬼女妖。 有一些倒也还好,只是总是远远的在他身边站着,时不时的捉些老鼠昆虫的在他家门口放着,也就没再干什么过分的事。 若是这样的,他一般也都不大理,只是故意装作自己看不见,无视他们罢了。 可剩下的这些……那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路上追,家里堵,甭管是你能不能想象的到的地方,都能看的见她们的身影,但好在这些妖鬼的法力都不算太高,宋靖秋一般来说都能打的过,就算是不能打过的,也能跑的过,不能跑的过的,也能御剑飞行将她引到仙山的法阵里消灭。 所以像是今日这般无论怎样都不能拜托的,他也还是第一次遇到。 说来也是奇怪,像是这种情况,在宋靖秋双腿还未恢复的时候,从未发生过,自打那日他双腿恢复,还奇迹般的得了法力,才开始有了这些个妖鬼纠缠。 搞得他完全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自己恢复了以后,也因此改变了体质,变得易招阴秽之物了,全然不知道这一切全都是自己身后的那根媚骨搞的鬼。 那只蜘蛛精看样子至少修炼了有千年之久了,灵力修为不容小觑,这样的妖物就算是放眼整个仙山,也找不出几个人能对付她,更别提是这个白嫩秀才。 苏萧闲蹲在树上,看着地下的小秀才被那蜘蛛粗暴的甩来甩去,不免为之频频咂舌。 “这乡下的土妖怪是有多久没见过正经男人了,满脑子就知道采阴补阳,粗鄙不堪,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老祖宗手托香腮,对着底下那是频频叹气,这土妖怪动作未免太急太猛,那小秀才被他挂在丝上一通乱甩,身上脸上全是刮伤,后背后脑撞了几次,再过一会儿怕是就能原地咽气了。 那样可就不好玩了。 苏萧闲在树上拍了拍手,打算出山,原本她可以就在树上看着,等着那妖怪把他弄死,自己再下来取骨就是。 可这男子生媚骨,实在太过新奇有趣,这书生本身又不同寻常,尤其是他那眉眼之中的阴鸷偏离,更是让老祖宗玩心大起,总想亲自驯养着,看看他到底能成个什么样子。 “喂,把他给我。” 宋靖秋被人摔的头昏脑胀,眼冒金星,此时正半倚半靠的倒在地上迷糊着,突然听闻头上有人说话,他便以为是仙山之人来救,下意识的抬头去看。 却发现说话的人,既不是他长久期盼的师父教习,也不是身怀法术的仙山弟子,反倒是一个看上去和他一样狼狈的美貌女子。 天不垂怜,吾命休矣! 宋靖秋一见来者,登时就躺在地上闭了眼睛,如此绝境,他千盼万盼盼来的救兵竟然是个从未修习过法术的小姑娘,这又怎能不让他感到绝望。 许也是他伤的太重,本就被撞的晕晕乎乎的宋靖秋,这么一倒下,就再也没醒过来。 苏萧闲刚一落地,就眼瞧见他晕了过去,虽是鄙夷的瞧了他一眼,小小的嫌弃了一下自己的宠物武力太弱,但好在老祖宗人美心善,即使是这样,也还是将他救了下来。 只是可怜了那个蜘蛛精,修炼了千年才遇见这么一个可心的男子,却是还没等吃到嘴呢,就被苏萧闲给抢了过去。 还因为没在她一开始张口的时候,就乖乖把人给她,而挨了人一顿暴打,害的她采阴补阳没补上不说,还损失了几百年的灵力。 气的她肝都疼。 苏萧闲心中也没多畅快,那书生人高马大重的很,她背着人在这仙山上走了一圈,出了一身的臭汗,才勉强找到了一个小竹屋。 其中辛劳不提也罢,关键是这书生到底是活是死她都不知道,除了中间被苏萧闲丢到地上拖着走的时候,醒了一次以外,之后他就再也没睁开眼睛过。 就那一次清醒,他也是在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你是谁?”以后,就马上闭了眼睛,就连苏萧闲回他的那句,“我是你祖宗。”都不晓得他到底听没听见。 累些苦些不要紧,但这人若是死了,她不就白折腾了吗? 第8章 苏萧闲如此想着,不由得站起身来,走到人前,她许久不来人间,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人类了,不过在她的印象之中,凡人确实是十分脆弱的,只是寻常的摔摔打打,就很有可能让他们断送了性命。 那这书生身上摔得打的,还有她方才拖在地上蹭的许多伤痕,还全都往外流着血呢,这不会流着流着,就流血流死了吧。 第6节 她费劲力气给他带到这来,若是死了,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想到这里,老祖宗便也顾不上自己腰腿酸疼的苦楚,拿了桌旁的纱布带子,对着床上那人就是一顿死命的缠,直将那本来清秀的书生,缠成了个脱疮木乃伊才肯罢休。 要不说是这仙山上的水土养人,那宋靖秋自从来了这儿,就被这仙山的水土养的格外的结实,即便是被那蜘蛛精和苏萧闲这般折腾,也都是些皮外伤,只是有些晕眩脱力,没什么大事。 不过倒是有一种事,叫做老祖宗觉得你有事。 宋靖秋此番福大命大,没叫那蜘蛛精摔死,也没那地皮上的泥土沙石给蹭死,反倒是险些被苏萧闲瞎缠的那一堆纱布给勒死。 宋靖秋昏睡在床上,梦见了许多往事,儿时的事情千头万绪的朝他涌来,他也好像是真的回到了原先那个四方天的小院子,他坐在轮椅上与爷爷谈天说地,辨识草药,就像是从前一样,安静,祥和。 可正当他沉浸在梦中不愿醒来时,眼前的画面却突然一转,他所处的地方俨然变成了这仙山上的竹屋,无数个修仙的人,有法力的人,拿着他看不懂的符咒威胁着他。 这些人踢他打他,把符咒贴在他身上,用绳子把他捆起来,扼住他的脖子。 不论他怎样挣扎,始终还是无法挣脱,不管他如何大口的喘气,他还是一样濒临窒息,这梦境压得他死死的,丝毫都透不过气来。 老祖宗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捶着腰腿,喝着凉茶,丝毫没主意到床上那个濒死挣扎的可怜人。 宋靖秋虽是个清秀书生,却到底也是个男子,长得人高马大的不说,背起来还死沉死沉的,她那竹子做的脆弱腰骨,哪经得起这抗猪般的重体力活儿。 当时一路拖拉抗拽倒也没觉得不妥,如今进了屋里闲坐下来,才觉得这老腰疼的不行。 “这仙山上面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房子,全是用竹子盖的倒也有趣。” 老祖宗啃着手中的瓜果,围着这竹屋绕了一圈,在她的印象里,房子多数都是由砖瓦树木建造而成的,像这样用竹子盖的她还是第一次见,虽不如那砖瓦盖的牢固,但看着却更为雅致一些。 而且这屋子虽小,却被收拾的极好,各个地方分工明确,外边还带着个不大的小院子,大有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意思。 倒是让老祖宗很是中意,瞧着她那这摸摸那看看的样子,真是大有一种想要鸠占鹊巢,在这儿安家的意思。 “呼,呼……你是何人?” 苏萧闲站在屋门外边,手里头拿着个吃剩的瓜尾巴,正在自己的新家里到处巡视,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便回头去看,才发现方才还要死不活的人,如今竟已经起来了。 宋靖秋坐在床上大口的喘着气,方才的梦境让他直至现在仍觉得心有余悸。 “我是何人?我……“苏萧闲将那吃剩的瓜尾巴随意的扔在地上,向前一步依住门框,本想脱口而出是你祖宗,却又在将出嘴唇的时候,让她及时的给咽了回来。 只见她葡萄粒般的眼珠灵动一转,这另一套的说辞,便如同是早藏在了她舌根底下,张口就来。 “我是这周围的猎户,上山打猎的时候,听见林子里有响动,想要走过去查看,结果就看见你躺在那儿了,看你伤的严重,就把你带回我家里来了。为了怕你死掉我还给你治伤了呢,竟是一起来就摆臭脸,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欸。“ 苏萧闲边用手指点着下巴,边外头和人说话,一句话中三分真,七分假,摆明了就是骗小孩的架势,还不准这小孩儿质疑生气。 “看着你打扮阿文质彬彬的,跟个书生似的,没想到也是个没脸皮的,我为了救你累的腰疼腿疼哪哪都疼,可你呢?端起碗来吃饭,撂下筷子骂娘,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呢怎么。“ 宋靖秋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的纱布,眼前人的这一番话,不属实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太多,多的叫他不知从何处反驳。 别的不说,就光是看他这一身的白纱布,缠的这叫一个随心所欲,毫无章法,不由的就能让他想到,自己方才在梦见险些被人勒死,原是这东西的功劳。 若是这玩意儿也能叫治伤,那这人世间就当真不需要大夫了。 “姑娘所言,未免太不老实,先不说你救我如何,只说这仙山周围百十里外就没了人家,山上又设有重重禁制,寻常人进都不能进,又怎么可能有猎户。“ 宋靖秋抬起头来,若有似无的在苏萧闲身上瞟了一眼后,就带了些嫌恶似的偏过头去,扁了扁嘴继续说道。 “况且我是修道之人,身怀法力都无法从那蜘蛛精的手下逃生,你一个软弱女子,又怎么能救的了我。“ 苏萧闲柔弱无骨的从那门框上挺起身来,摇着腰扭着跨,颇为夸张做作的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老祖宗本就长相极美,身姿又极为窈窕,如今如此一弄倒是让宋靖秋别了眼去,不敢正眼瞧她了。 “小书生此言差矣,这周围到底有没有猎物,有没有人家,可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的,你说没有那只是你没见过罢了,至于那蜘蛛,我过去的时候她就被吓跑了,她为什么要跑我怎么知道啊,没准是我身体里蕴含着巨大的潜能,把她吓跑了吧。“ 苏萧闲这话说的虽极不正经,但倒也没太骗人,这仙山早在混沌时期,周围的确存过在许多猎户,只不过大多也是女妖女鬼为了骗山上的小道士吃假扮的。 但不论真的假的,那总是有的,有的就不算是骗他。 可宋靖秋却不这么认为,刚一开始的时候,他看她第一眼,虽有戒备,但也只觉得这是个长得美貌的姑娘,对她的印象还不算遭。 直到后来,听她说了这么些不靠谱的混话,他才真正的鄙夷起苏萧闲来。 撒起谎来信口开河,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没有半点君子风骨。就连举手投足之间,也带着股子轻浮之气,不知礼仪,不懂廉耻,丝毫没有半点作为女子该有的持重端庄。 轻浮浪荡。 宋靖秋虽没再继续说什么,可一张脸却明显是黑了下来,就连他坐在床上扯纱布的力气,都跟着他这无处发泄的脾气,一块儿涨了起来。 “信口开河,你说这竹屋是你家,那你岂不是我的内人,我怎么不记得,我家里还有这样一个美貌的内子。“ 宋靖秋一边拆着自己身上脱疮一样的纱布,一边皱眉着揶揄苏萧闲,他以为这些话对于一个妙龄女子来说,已经足够恶毒,足够下人脸面了。 却完全没想到,他眼前的这位老祖宗,既不是什么妙龄女子,也从来不惜的要什么脸面。 他这句话一说完,原本以为是飞过去一刀子,可没想到这刀子飞着飞着,到了老祖宗跟前了,就变成了个屁,“噗“的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半点都没影响到人家。 老祖宗知道了这个房子是他的以后,非但没感觉到半点下不来台,反倒还觉得挺开心,只见她略微撅了撅嘴,随机便抬头笑了,对人说了句。 “那也不是不可以,我看你这里破破烂烂的,想也是没什么好东西能给我这个救命恩人,就剩下这一间竹屋还算和我心意,今后便将它给我吧,至于你说的什么内人,你乐意是那就是吧。“ 苏萧闲久不来人间,也不知道这书生口中的内人内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她喜欢这个竹屋,便什么都不用管了。 可宋靖秋不一样,他是个凡人,还是个改不掉书生迂腐气的秀才,读书人好面子,脸皮薄,被她这么一说,可险些把宋靖秋臊死。 只见他满脸通红的抬起头来,先是你了一声,而后才眼神飘忽的咕哝了一句,“不知羞耻!“ 宋靖秋将那纱布全都取来,又重新给自己好好包扎了一遍以后,便没在理睬她,只是自顾自的走了出去,弄了些米面吃食来填自己个儿的肚子。 苏萧闲常年在鬼界养尊处优的,只要一声她令下,就连吃喝都有人亲自喂到她嘴里,虽分五谷,但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是不会自己给自己弄吃食的。 当时宋靖秋出去起灶开火的时候,她还跟出去转过两圈,这心里头还曾赞许过这宋靖秋乖巧懂事,知道她忙碌了半天,还特意给她弄吃食。 可结果她百无聊赖的在屋里等了半天,却只等到了他端着一人份的吃食进来,而且还连理都没理她,就自顾自的坐在她对面吃上了。 连个眼神,都没多给她一眼。 第9章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失礼吗?救命恩人可还饿着呢,你就自个儿吃起独食来了。”苏萧闲声调阴柔暧昧,半趴在桌上,又故意往他那边挪了挪,想要离人更近一点。 可哪想到,你挪一尺,他挪一丈,小桌子就那么大,她在后边追着人挪了大半圈,两人之间的距离非但没近,还更远了些。 “姑娘自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成体统,小生感念姑娘救命之恩,愿以银钱报答,还请姑娘如若无事,就快些回去,别让家人忧心。” 宋靖秋端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碗白粥,扯着椅子,绕着桌子蹭了半圈,都不见眼前这人有个安生意思,只好撂了碗筷,皱起了眉头,在那桌子上放下了一袋子银钱来。 “破财免灾,破财免灾。” 宋靖秋自将那钱袋子拿上了桌子以后,嘴里就一直这样小声嘀咕着,眼睛紧闭,双拳紧握,一副十分难受的模样。 这一袋子银钱,可是他医了许久的病,一分一厘攒下来的,全都是他的血汗钱,如今却要让他全部拱手他人,他这心里可是滴着血呢。 老话常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可眼前这个场面是舍不得银子,换不来安生日子了,他就是千不愿,万不愿,也不能总留着这么一个姑娘家,和他这一个大老爷们一块儿过日子啊。 只得破财免灾,给自己买个消停日子。 苏萧闲看着宋靖秋这副难受的样子,一时间还以为是他旧疾发作,又要死了呢,吓得她赶紧抬头去瞧他。可等她瞪着眼睛瞧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不舍得把这桌上的小布袋给她罢了。 她也是不明白了,就这么一个小布袋子,里面能装得了什么宝贝。 苏萧闲也是好奇,就将那布袋子从桌上拿起,放进了怀中,打算将它打开瞧瞧,到底是什么宝贝疙瘩,能让宋靖秋如此舍不得,可没想到她将那袋口费力扯开,却只瞧见了半袋子的银两和银票。 这有什么可稀奇宝贝的。 苏萧闲心中还正纳闷着呢,就听见那宋靖秋再一次颇为郑重的开口说道。 “这里面一共是一千二百三十四两银子,是我除了过日子用的米面钱以外,全部的家当了,你拿回去,就算在哪都能让你们一家子好好过活了,也就不必再以救命之恩要挟,非要留在我这么个破竹屋里了。” 宋靖秋一直坚信着,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不论眼前这聒噪女子是人是鬼,在这么一比巨款和自己这小破竹屋面前,都一定会选择这一大堆的银子。 有了这么些银子,别说是竹屋,就是亭台楼阁都有人巴巴的给你造,只要是长了脑子的,谁不选银子。 只可惜拿了钱就推磨的,那都是小鬼,并不是阎王。 苏萧闲拿着那袋子,左手右手的来回垫了垫,唇角一勾“呵呵”一笑,有些不解的问着宋靖秋。 “你就这么宝贝这东西?还料定我一定会喜欢?” 宋靖秋能将这钱袋子拱手托出已是不易,就为了这他到现在还心疼的不敢直视那桌子呢,可到了老祖宗嘴里,这么些金银,倒成了不值钱的东西了,这可是让他十分气愤。 “你这小鬼!你所谓的这东西,可是我的身家性命,我这么些年,辛苦医病,遭人白眼,吃了许多辛苦才攒了这么些钱,你若是不想要,趁早还我!” 说到后来,宋靖秋明显是有些不耐烦了,粥也不喝了,什么礼仪什么授受亲不亲的也都不管了,勺子一撂下,就来她怀里抢包。 苏萧闲并不稀罕这些个银子,所以也没多挣扎,他轻轻一拽,也就一并还给他了,只是有一事叫她十分好奇。 “你怎么知道,我是鬼不是人?” 钱袋子重回自己手里,宋靖秋的心情也跟着平复了很多,虽然苏萧闲的这个问题,在他眼里显得有些愚蠢,但他还是不厌其烦的耐心回答了她一遍。 “这还不简单,只要是人,见到这一千两的银钱,哪会有不动心的,除非是那些个富可敌国的达官贵人,但我瞧你的穿着,明显不是。” 宋靖秋说着还打量了一下苏萧闲浑身上下的穿着,打量完还有些不自然的脸红。 苏萧闲瞧见他这模样,也跟着他的目光朝自己身上打量,她今日穿在身上的这身衣裳,本是她顶喜欢的一件,虽说看着式样简单,但做工却十分精巧,片片白纱波如蝉翼,却能绣百花,穿起来随身又舒适。 就这么一件衣裳,当时可不知耗费了鬼界多少绣娘的多少心血。 只不过这一天苏萧闲实在经了太多的波折,就光是在九重天上与人掐架的那么会儿功夫,就已经让她变得足够狼狈,后来又对着那宋靖秋又背又抗的,这衣衫脏的脏,破的破,自然也看不出什么好来。 不过这衣服瞧不出好来,别的地方他可瞧出来了,只凭他看完那别扭样子,苏萧闲就能明白,原以为这小子心志坚定,媚骨不在,只凭她自身不足以动摇他心思。 可如今看来,即便是每天之乎者也的,到底也不过是个年轻人。 “不过不管你是人是鬼,我劝你还是都快些离开,这仙山之上汇聚着修仙界的所有集大成者,处处是禁制,步步有陷阱,就算你这个小鬼走运进得了山里,也保不齐哪一步踏错就会丢了性命。” 宋靖秋红着耳根子,眼睛飘忽的盯着地板,再不敢轻易往人身上看,只是一个劲儿的将人往外撵,叫人赶快离开。 可苏萧闲打定了主意认为这有乐子,自然就不会轻易听话离开,宋靖秋一碗白粥吃完,她还是坐在椅上翘着腿,半点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他口中所说那些个什么修仙者,什么禁制,陷阱,在苏萧闲眼里那就是个屁,不过不管是什么,现在她都得装上一装,老祖宗滴溜溜一转眼珠,就有了继续逗弄人的办法。 “要真是照你这么说,那我就更不能走了啊,这仙山上面这么多危险,万一我这一出去正巧就碰见你们老道长,那怎么办呐,你总不能至你救命恩人于死地,还不管不顾吧。” 苏萧闲坐在椅上,摆出了一副娇弱女儿家的样子耍无赖,她容貌姣好,再加上此时的姿势又极其妩媚,宋靖秋方才便吃过这种亏,此时也算有了记性,只闷头盯着地板,不再看她。 “我可是救了你的性命,小书生不要如此无情嘛,况且只要你让我留下来,那这些银子就都是你的,只管拿去。” 苏萧闲说着晃了晃腰肢,顺着这腰间就抽出两张银票,水葱般的五个手指“啪”的一下往桌上一拍。 宋靖秋闻声看过去,只见她那手指一挪,压在那桌上的那赫然就是一千两啊,宋靖秋这小半辈子的身家,拢共也就一千两多那么一点,可这老祖宗出手阔绰,一个巴掌拍下来就是这么老些钱啊。 这做人做鬼差距这么大,又怎么能不让他感到心酸。 第7节 只不过,这宋靖秋到底还是个书生,虽说他是有些爱财,但到底还是有着书生的气节在的,而且他这人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正所谓千金难买爷乐意,只要他不愿意,任凭你搬来金山银山,说破了天去,也别想动摇他半分。 这一千两,自然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鬼姑娘还是快回吧。” 说到这里,宋靖秋就已经端着碗筷,从那桌上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了,老祖宗本想着他这么宝贝那个钱袋子,一定会因为钱财而妥协,可结果他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其置若罔闻,理都不理。 当真是有趣。 “我瞧着你的体质容易招惹女妖女鬼垂涎,那蜘蛛精想必也不是第一个那么对待你的,这一阵子吃了不少的苦头吧。” 苏萧闲坐在桌前,手指若有若无的敲着桌面,一双媚眼对他上下打量着,一副很是轻松的模样。 她说的轻松,可宋靖秋听的却并不轻松,自从他腰腿恢复,又意外的得了法力,这女鬼女妖就跟着了魔了一样,争着抢着的往他身边凑,就跟他是那吃了就能长生不老的唐僧一样,一个个的都不要了命了。 白天路上拦,晚上床底下缠的,正经可是给了他好一顿苦头吃。若是此时苏萧闲说别的事,他倒是可以置之不理,可这件事…… 宋靖秋端着碗筷转过身来,没说话,也没表态,就只是干等着听下文。 “既然这样,那不如就把我留下,有我在此,自然保你一世平安。” 虽然待她玩够了以后,就不能保证这小书生会是怎么死的了,但起码在这之前,老祖宗还是说到做到的。 毕竟他十岁死叫一世,百岁死也叫一世,如此一想,她也算不上食言。 “你这么个小鬼,也敢夸下如此海口,明明刚才还被我仙山上的道长们吓得连门都不敢出,如今竟还好意思说要护我,我放着那么些仙山上的道长不找,找你一个小鬼护我?再说你也是个女鬼,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和之前那些个鬼妖一样。” 第10章 “找道长?你不会,你若是真与这仙山上的人关系好,还会放着前山的大房子不住,自个儿住在这儿?况且既能我今日能保下你,自然也能保的住你第二次三次,我和那些个女鬼不一样,就凭你这姿色,还不足以打动我。倒是你,可不要看着我姿色动人,就起了起了歪心思才好。” 老祖宗半靠在椅子上,白嫩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卷着头发,言语之中臊的宋靖秋满脸通红,可又没得反驳,只好转过身去,随她去了。 “不知羞耻。” 一句撂下,宋靖秋便掀了帘子,到了外屋去了,临了还颇为倔强的梗着脖子问了苏萧闲一句,“吃什么?” “嗯……大闸蟹?”宋靖秋原以为苏萧闲又是故意在调戏自己,可直到他放下帘子转身回头,看见了苏萧闲那一张认真的不能再认真的脸,才明白这人可能真的就是如此想的。 老祖宗虽然许久未来人间,对人间的许多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但却对人间的吃食格外的记忆深刻。 早些年间老祖宗游历人间的时候,就对这人间的吃食情有独钟,而闸蟹也是她在这些吃食当中,顶喜欢的一种。 许是这多年没吃,如今来了人间便更是觉得想念,所以当宋靖秋问她吃什么的时候,她便不暇思索的说出了大闸蟹三个字。 但这仙山之上只有一条不大的小溪横穿而过,顶多能有些河蟹稻蟹,又哪来的大闸蟹。宋靖秋对这不知人间疾苦的老祖宗匆匆一瞥,白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的说了一声。 “喝粥吧。” “蟹黄粥?” “白粥。”这一次宋靖秋真是连理她都懒得理了,只是自顾自的撩了帘子出去,到了厨房生火煮饭,叮了咣啷的忙活了一会。 苏萧闲在房中拿着他的狼毫笔四处把玩,百无聊赖,没多一会儿,就见着宋靖秋端了个托盘重新回来,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点什么。 老祖宗心里好奇,便很快放了毛笔,探头去看,只见他从那托盘之中端出了三个碗来,按大小一次摆在了桌上。 最大的那只瓷碗里,装了一只掌心大小的白面馒头,表皮粗糙略微发黄,光是看起来就远没有老祖宗早年间吃过的那些精细。 而剩下的那两只小碗里,一碗是飘了些细碎青菜叶子的青菜粥,一碗则是一团她叫不出名字的绿叶菜,菜叶子上还飘了些蒜蓉葱末,想来应该是拿来给她就着粥吃的小菜。 这些吃食,与方才宋靖秋自己吃的白粥相比,已经精致了不知多少,可要与老祖宗印象中的“人间美食”相提并论,那真是差着好几大截。 “这供品未免也有些太过寒酸了吧,小书生。” 老祖宗看惯了凡间的花红柳绿,吃惯了人间的美味佳肴,便十分自然的以为人间的吃食,都是那个样子的。结果在宋靖秋这儿,让人一棒打醒,看到了例外,又想到自己日后的一日三餐皆是如此,不由的感到有些心酸。 要不还是在这直接杀人去骨,回鬼界悠闲去吧……即便是像这样,任由自己前头的辛苦前功尽弃的想法,在此时的苏萧闲心里,也不能说是没有的。 “你所说的闸蟹要到扬州才有,在这仙山之上是寻不到的,况且平日里我一个人过活,都是随便做些添了肚子就算完的,你今日就先凑合着吧,等到明日我到了前山,再给你买些别的。” 他自知这饭菜的确太过寒酸,可前山路远,现在天色渐晚,此时去买肯定已经来不及,只能承诺人说明日去给她买些别的回来,说罢宋靖秋便还将那饭菜朝着苏萧闲的那边,推了一推,推到了她手边上的位置。 老祖宗瞧着眼前的俏书生,轻叹了口气,拿起了白瓷碗中的那个白面馒头。 “叫什么名字?” “豆沙包。” 老祖宗的手指已经按在了那个馒头身上了,听见他这话,却也是突然又将头抬起来,一脸震惊的瞧了他两秒。 “我问的不是它,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保了你的命,起码要知道自己保的是谁吧。” 宋靖秋听了她这么说,也觉得方才的这一番对话,有些尴尬,不由的朝人撇了撇嘴,重新回道。 “宋靖秋,你呢?” “苏萧闲。”老祖宗咬了口豆沙包,有些囫囵的咽下去,回了人的话,那书生也只是像模像样的朝人点了点头,随后便没了话了。 这一顿饭吃下来,倒也比苏萧闲想象中要容易的多,东西虽然简单,但宋靖秋做饭的手艺倒还挺好,再简单的食材放在他的手里,也能做出不错的味道。 虽然皮面上看起来不好看,但这顿饭却真说不上难吃,那豆沙包表皮松软,内陷充足绵密,甜而不腻,蔬菜粥口感清爽,且宋靖秋在其中还加入了细碎的小肉粒,让口感不至于那么寡淡。 还有那个绿叶子小菜,苏萧闲虽不知道它是什么,但经宋靖秋的手一拌,也变得鲜嫩爽滑,酸甜可口。 如此看来,这个人倒还可以再留一留,老祖宗吃饱喝足,擦着嘴的功夫,就把这小书生的生死给重新定了一番。 若是让宋靖秋知道了,还不知要作何感想。 吃完饭后,天色便渐渐的暗了下来,宋靖秋将苏萧闲一个人晾在一边,又温了会书后,便来替老祖宗收拾了床铺,替她在屋的另一边另支起了一个小床,虽不如他的那张床大,但他也是尽力让它变得更柔软舒适了。 虽然老祖宗对它的大小不甚满意,但奈何宋靖秋的那张大的,就是个被单加床板,硬的吓人,除了这张小床她也别无他选。 宋靖秋如此一天,也被累的够呛,到了晚上也只是温了一会儿书,便草草睡下了,屋里有了苏萧闲坐镇,这一夜他果然睡了个安稳觉,没再受任何鬼怪的侵扰,这一觉便睡到了大天亮。 而这一晚上,竹屋周围那也是热闹非凡,正午蜘蛛精被打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仙山所有鬼怪们的耳朵,可偏还是有些个不怕死的,赶在夜里跑到这座竹屋里来,想要趁着夜色,看看是否有机可乘。 其中有一个就是那天晚上,爬了宋靖秋窗子的歪脖子吊死鬼,那一日她虽挣扎着爬了进去,可还没等她做什么,宋靖秋便醒了过来,轻手立脚的收拾了几个小鬼小怪,吓得她连人的小手都还没摸到,就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回去之后,又是好一顿牵肠挂肚,连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所以今日,虽有那蜘蛛精的前车之鉴,但她还是笼络了几个胆大的姐妹,趁着夜色前来,打算这一次就是死,也要从这小书生身上捞点好处来。 只可惜她是又一次的选错了时机,等她带着人马来到竹屋,撸胳膊挽袖子的,打算要从几天前的原路往里边爬,却是才伸进去了个脑袋,就吓得她浑身一哆嗦,麻溜的就退出来了。 “祖宗,老祖宗……老祖宗在里边呢。” 那歪脖子小鬼被吓得浑身哆嗦,自从那窗口退出来以后,便一滩烂泥般的瘫在地上,周围的鬼妖一时间还不解她为什么被吓成这样,好些人还嘲笑着说她胆小怕事,是个怂鬼。 可自从身边的人,听清了她嘴里嘟囔的到底是什么,就再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说话了。 老祖宗,你若能从一只鬼怪的口中听见这三个字,那他所说的,除了鬼王苏萧闲以外,就定没有第二个人。 而这个人,常被妖魔鬼三界敬仰,却也同样,被三界所惧怕。 敬仰是敬仰她一介女流,却将这鬼界治理的井井有条,繁荣昌盛,仅凭一己之力,便让鬼界从早年间的六界末流,变的再无人敢欺辱。 而同样也因为自身实力太过强悍,又有媚骨可以惑人心智,苏萧闲一直被许多人忌惮惧怕着,除了那些个九重天上的仙家外,在这六界之中,便是很少能有人不被她的大名威震。 这些个鬼怪们,听说苏萧闲在这竹屋里,那可是吓得魂都飞了一半,哪里还有闲心想着什么书生公子,一个个畏畏缩缩,贴着墙根都不敢快步走,唯恐惊动了老祖宗,被人抽筋剥皮。 —— 翌日清晨,虽不用上学,但宋靖秋还是早早的便起来了,前些日子,乙字科的小师妹说想要学习如何辨别药材,让他带着去后山采药。 而上一次,他遇见蜘蛛精便是在后山,此次再去定是要带着苏萧闲同行的。而此刻再过一个时辰,便是约定之时,苏萧闲却还依旧裹着个被子赖在床上不起,不论是宋靖秋怎么叫,她都对其充耳不闻。 “昨日不是还说要护我周全的吗,可此时我要出门,你却赖着不起了,若我自己前去,死在路上了可要怎么办。” 苏萧闲从前只觉着,小书生们长得都秀气,好看,可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书生长得这般好看,却也是这般的爱唠叨。 她只是清晨不乐意起,贪睡了一会儿,便被他唐僧般的在耳边,一直絮叨了近半个时辰,吵得她想睡都睡不着,耳根子都快起了茧子。 最终还是在宋靖秋洗漱完毕,坐在桌上吃早饭的时候,爬了起来。 要说这做鬼的,的确是比做人的方便,苏萧闲自起床后,只需要勾勾手指,这水桶里的水,便能自己跑到水盆里,洗漱起来,比宋靖秋这一介凡人,不知道省力了多少,没多久她便梳洗完毕,坐在桌上与宋靖秋一块吃了起来。 “你一会儿还得给我找件衣裳穿,你看我这衣裳,昨天为了救你都破成这样了。” 第11章 “你要穿我的衣裳去?你一个女子,穿着我这一个大男人的衣服招摇过市,成何体统。”宋靖秋站在镜子前面,捋了捋衣襟,转头颇为严肃的对着苏萧闲唠叨道。 “我就借个外衫,不穿你的那你要我怎么办,我这外衫上可破了这么大一个洞呢,还是说你更喜欢我衣不蔽体的样子?” 老祖宗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外衫抬起来供人观赏,那外衫也果然如她所说的,在后腰的地方破了个不小的洞,从身后边儿看的话,毫不费力就能瞧见她的里衫。 宋靖秋站在镜边被老祖宗揶揄的身子一僵,半天没说出来话,可过了这半天,他也就只能灰溜溜的红着耳根子,走到衣柜里给人找外衫。 “给我找件好看的,不好看的我不穿。” 苏萧闲大爷般的靠在椅子里,一边对着宋靖秋的衣柜评头论足,一边不断的往嘴里填着橘子。 “嗯……这件太暗了,这件也太长了,让我穿上你也不怕绊着我。”宋靖秋的衣服多半都偏素气,所以也都不会丑到哪里去,只是苦于两个人身形差的甚远,所以一直也找不到一件合适的。 他人高马大的,站到一块足足高了她一头多,衣裳自然也要比她穿的长一截。 两人翻遍了宋靖秋衣柜里所有的外衫,也没找到一件她穿着合适的,眼看着约好的时间就要过了,宋靖秋也不免有些着急了,眼瞧着柜子里的衣裳都不合适,他只得弯下腰来,从柜底翻出了一件看起来有些旧了的外衫,回身套在了苏萧闲的头上。 那件衣裳一看就知道应该有些年头了,料子看起来也远没那些个金贵,不过即使是这样,这件衣裳也还是被保存的很好,就算是被压了箱底了,也还是十分干净,一点霉味都没有。 这件衣裳是宋靖秋刚到仙山的时候,历经千辛万苦带过来的,一路上千难万苦,他为了能到这儿,把一切能当的都当了,唯独没动这一身衣裳。 这是他爷爷生前亲手给他做的,原本是想留到他治好了腿以后穿,可没想到这一留就是许多年,如今他虽是治好了腰腿,这衣服却早已经穿不下了。 不过苏萧闲穿着倒是正好,这外衫是粗麻布深蓝色的,老祖宗皮肤白嫩,穿深蓝色的更显气色,而这粗麻布看起来虽不精细贵重,可穿到苏萧闲身上却也别显一番风味,更让她平添了许多烟火气。 —— “快些吧,离和二师兄约好的时辰只剩半个时辰了,可咱们连前山的大门都还没出去呢,后山路远,你就别再磨蹭了。” 说话的人是个身穿青绿衣裳的女子,名叫林蓉蓉,长相甜美可爱,还梳着个垂桂髻,说起话来连声音都是软软的,十分招人喜欢。 这仙山之上,许多人都偷偷中意于她,可偏偏她虽人长得柔软可爱,法术却很厉害,上一年她还丙字科的时候,就已经让许多暗自喜欢她的师弟们望而却步了,如今她更加精进,爬到了乙亥的位置上,虽是最末但那也是乙字科的人,又有几个人敢随便造次。 那些个师弟们,就算是心里头再喜欢,也只敢在心里偷偷想想,并不敢拿到明显上跟人说,不过好在林蓉蓉一直也没个倾慕的对象,所以一直也就没打破这群人的幻想。 可照着如今这情况看,这些人离幻想破灭也是没差多远了,自从那日在比武场上见了宋靖秋以后,这人便和疯魔了一样,成天变着法的往人身边凑不说,那张口闭口的不是宋靖秋就是二师兄。 第8节 是个人都能看出她的心思。 所以众人们都猜测着,要不了多久,他们俩就会走在一块儿,毕竟这林蓉蓉的长相性格,在这仙山之中都是一等一的好,祖上世代修仙,家世也很不错,这样的一个绝妙的女子送到谁身边,想必都是不会将人往外推的。 孟舟跟在人后面,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虽不想其他人一样钟情于林蓉蓉,可内心里却也对人有些好感。 那一天比武结束,他为了庆祝顺理升入乙字科,约了好些兄弟在房内吃酒,众人纷纷调侃,说他进了乙字科,可以整天和林蓉蓉待在一起,说不定就能俘获了女神的芳心。 他虽没将这些人的玩笑话放在心上,可这些话就像是一颗种子,不经意间便埋在心底,久而久之的他竟也真的对这件事有了些期许。 直到那日下了学,林蓉蓉亲自找他,说要一起去后山采药,他的那颗少男心才终于渐渐膨胀了起来。 只可惜这他这颗少男心,还没膨胀够,就先让人拿着锥子给扎泄了气。 那日他是在答应了以后,才知道原来林荣荣除了他还约了宋靖秋,而且还是因为宋靖秋为人正派,她自己一个女孩子单独约他,怕约不出来,才随手捎带的他。 “后山的路再远,半个时辰的时间也足够了,这天这么热,二师兄他都不一定能准时到,你猴急个什么。” 也是自从这件事起,孟舟对于林蓉蓉的看法便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就连说话也总是变着法的噎着人说。 这倒是让林蓉蓉很是不满,她从小便是家里的大小姐,锦衣玉食,说一不二,到了这仙山以后,又因为这一张好容貌和一个好性格收获了不少的追捧者。 就连在女孩子堆里,她也是人缘很好的那一个。 所以她长这么大,基本没有人会对她这样说话,和她针锋相对,这眼前突如其来蹦出来一个,自然也就让她感到无法接受。 “你胡说什么啊!二师兄向来准时,约好的是什么时辰,那就是什么时辰,他怎么可能迟到,而且就算是迟到,那也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给耽误了,哪像你啊。” 林蓉蓉对着他说完以后,便一脸不屑的转过头去,只留下他一人在原地,憋了一肚子的气。 “哼,看着你是个小女子,我不跟你一般计较。” —— 苏萧闲顶着个大太阳跟着人出了竹屋,这一路上这太阳热的,都快要把她烤化了,可宋靖秋还是一直走在前边,嫌弃她慢。 你快,就你快,要是没有祖宗我,你怕是送死送的更快。 老祖宗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嘴上却没这么说。宋靖秋从前面回过头来的时候,正瞧见她蹲在路边赌气撅嘴,残害花草不愿赶路的情形,一时间也是万般无奈。 “我的小公子,你说我不知人间疾苦,可你又何尝知道我们做鬼的艰辛,你见过哪个做鬼的光明正大的顶着个大太阳在路上乱晃,要不是我法力高强,怕是早就灰飞烟灭了。” 苏萧闲一张嘴说的十分委屈,宋靖秋站在路上虽有些无奈,却也还是信了的。 这太阳虽的确会对鬼怪产生些影响,但那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鬼,苏萧闲堂堂一介鬼王,法力深不可测,若是这么点阳光就能要了她的性命,那只怕妖魔两界的那些人,做梦都能笑醒了。 这不过这大太阳确实是让她心情不大好,再加上山路遥远,心情一不好了,自然也就不乐意走了。 路边上的那一块草地,被苏萧闲拔得像是个得了斑秃的脑瓜顶,两人原本出来的就有些晚了,如今路上再磨蹭些,就铁定要迟到了。 宋靖秋到底还是年轻善良,虽然言语之中总是唠叨数落,可如今老祖宗稍微一骗,他便又信了,只见他别别扭扭的迈着步子,走到苏萧闲的跟前,阴沉着脸蛮不情愿的站在人后边举起了袖子,替人遮挡了大半的阳光。 “那这样就能走了吧,一会儿进了林子有树荫遮盖着,应当也不会有这么烈的阳光了,你若是真怕死就走快些。” 老祖宗蹲在地上朝上看着他,他那外袍的袖子大,这么一挡果然没那么晒了,只是苦了宋靖秋,这姿势累人,往往是举不了一会儿,手臂就已经酸了。 况且让他这副模样走在路上,也极不雅观,宋靖秋那整张脸,都嫌弃这动作嫌弃的要死,却又怕老祖宗真的因为自己出什么事情,所以即使是再嫌弃,也不敢贸然放下袖子。 还好是这条路偏僻,平日里没什么人来,所以也没人瞧见宋靖秋这副狼狈样子,除了那两个约好了一块采药的仙山弟子。 林蓉蓉与孟舟两人出来的早,走的又快,自然来的早些,自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的时候,这两人便已经到了约定的地方。 林蓉蓉满心欢喜的在四周寻了一圈,没见着人后,便自顾自的在路边找了一棵树,站在底下等了起来,伏天闷热,若是进了林子,林中阴凉还能好些。 可若就是如此直挺挺的站在道边,就算顶上有树遮着日头,也难保他们不受暑气侵蚀。 孟舟跟着人在道边上等了近一刻钟,身上所出的汗就已经快将他内里的短衫打湿了,短衫贴在身上又潮又热难受的很,偏那林蓉蓉又说什么不肯离了这道路两旁,和他先进林子里去避暑。 说什么若是进去了,恐怕二师兄来了就找到他俩了,可那林子离道没几步路,他就是第一眼没见着,来来回回的走几圈,肯定也能见到了,她非拦着不让进去,无非也就是想让二师兄觉得她乖巧懂规矩,想在人心里留点好念想罢了。 可怜他一个半点好处都没有的人,也要陪她在这儿闷着。 “看这日头,约定的时间也该过了,可你那从不迟到的好师兄又在哪呢?若继续在这站着等下去,怕是给你晒吐了,二师兄都不会过来。” “你胡说些什么,是我们来的比约定的时候早了些,你怪到师兄头上做什么,再说二师兄一向守时,此时不来,再过个一刻也就到了,你堂堂乙字科的修仙人,连这几刻钟的暑热都忍受不了,传出去岂不叫世人嘲笑。” 许是天气太热,两个人的心情多半都有些焦躁,所以才没等一会儿便拌起嘴来,那孟舟说不过林蓉蓉,又不能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道边上,说来说去,也还是只得陪她一块,等到了宋靖秋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竟是直接等来了两个人。 第12章 “久等了,早晨有事耽误了些时间,来的晚了,下一次若是这样,你们寻些凉快的地方等就是了,站在这里多热啊。” 宋靖秋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先传到了人耳朵里,孟舟听见这个别过头去冷哼了一声,声音虽不大,但也足以传到林蓉蓉儿中,可她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半点没理睬,一心全扑在宋靖秋身上。 一听见宋靖秋来了,林蓉蓉的笑意立马就爬进了眼睛,满心欢喜的转头去看,微风吹动着她鬓间的碎发,遮住了她那两颗俏皮的小虎牙。 “无妨,师兄来的正好,是我们……来的太早了。” 林蓉蓉满面桃花的说着笑着转过头去,最先看见的却是苏萧闲的脸,皓齿明眸,妩媚妖冶,虽是个十成十的美人,却和中正端庄这四个字半点不沾。 她原以为宋靖秋最不会喜欢的就是这样娇媚妖艳,不知礼义廉耻的女人,可如今他却和这样的女人走在一块,甚至还不惜举着袖袍为她遮阳。 林蓉蓉的话刚说到一半,人就已经愣住了,脸上的笑意全然消失不说,一双眼睛还一直目不转睛的盯在老祖宗身上,若是光凭眼神便能杀人,那苏萧闲此刻恐怕已经死上千次万次了。 二师兄明明那么正派的一个人,平日里她只是想要在鬓颊处簪上一朵野花,都会被二师兄说是不端正,如今竟会为她做出如此举动,这简直不可思议。 狐狸媚子。 林蓉蓉虽瞧不上她,觉得她一股子流莺之气,远没有那些大家大户出来的女儿端庄,可心里头却又忍不住觉着羡慕,眼热她能与宋靖秋如此亲近。 宋靖秋就站在她旁边,却没有察觉出林蓉蓉的一丝异样,哪怕她自从说完那句无妨以后,就一直失了魂似的呆愣在原地,一句话都没再说。 宋靖秋看不出来,老祖宗却能看出来,她活了这么些个年头,身边围着那么些的人,眼前这女孩儿如此明显的心思摆在她面前,她若是再看不明白,可就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了。 只不过他现在身怀媚骨,别说是一个,就算是千百个女子都追捧他,爱慕他,心甘情愿的为他生为他死,都没什么可奇怪的,又何况只是一个林蓉蓉。 宋靖秋没什么反应,甚至连替这素不相识的三个人相互介绍一下都没有,来了以后对人点了点头,他便要直接进林子了,还是那丢了魂的林蓉蓉,楞模楞眼的站在后面率先开了口。 “嘿嘿,二师兄身边的这个姐姐可真好看啊,我一直都在仙山上,可也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姐姐,二师兄应该给我们介绍一下啊,孟舟你说是不是?” 林蓉蓉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笑得尴尬了些,可当她转身面对宋靖秋时,满脸的写着的就又都是无邪与真诚了。 长得可爱的女孩子,如此憨态最能打动男人的心弦了,林蓉蓉就是深知这一点,才强忍下心中的不满,故意在人面前摆出如此姿态。 可奈何,那个一直站在一旁充当个局外人的孟舟,关键时候总是掉链子,就连让他接个话,他都能愣了好久,才有些尴尬的回她。 “是,是啊……” 其实也不怪他楞神,实在是老祖宗长得太令人惊艳,没见过她之前,孟舟一直觉得,林蓉蓉在这世间女子之中,已经算是百里挑一顶好看的了,可直到今日见了苏萧闲,他才知道什么叫做人间绝色。 就连林蓉蓉这样,受众人追捧的女子,一旦被放在了苏萧闲的旁边,都会像是太阳光底下的萤火虫一般,黯然失色,自惭形秽。 孟舟的这一楞神,让林蓉蓉的话就这么直挺挺的摔到了地上,弄的她尴尬的想打人,但奈何如今是在宋靖秋面前,无论如何她都得保持着自己的良好形象,即便是被人打碎了牙齿,也得仰着笑脸楞往肚子里咽。 所以她也只能咧着嘴尴尬的笑笑,装作玩笑的与人说道。 “姐姐丰韵聘婷,生的好看,想必一定很招男人喜欢,你看孟舟,方才都看呆了,顾不上回话了。” 那孟舟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郎,经她这么一说,那脸红的就跟进了蒸笼似的,是脑子也不灵光了,舌头也不利索了,说一句话得哆哆嗦嗦的磕巴好久,才能完整。 苏萧闲看着眼前少年这副青涩模样,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她若是不笑还好,这一笑让人看了,直感觉这四境之中的清风都吹过来了,便更挪不开眼了。 宋靖秋听闻这话转过身来,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的给这三个人相互介绍了,便又转过身去,急吼吼的进山林了。 “你口中的这位姐姐叫苏萧闲,是我昨天回竹屋时在半路捡回来的,她误打误撞进了仙山,被禁制所困受了伤,我便将她带回竹屋医治,今日听闻要进山采药,她来帮我。” 宋靖秋低头看着苏萧闲的脸,撒谎撒的那叫一个面不改色心不跳,老祖宗听他这么歪曲事实,虽然想要说出实情,却是刚一开口就被人一脸凶相的给瞪回来了。 “你眼前的这两个仙山弟子,都是我乙字科的师弟后辈,乙申孟舟,乙亥林蓉蓉。” 说完这话,都没得这三人之间相□□个头问个好,宋靖秋便一头扎进了林子里,任由着苏萧闲站在后边,翻了他好大一个白眼。 还敢瞪眼,还你救的我,没有祖宗我救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只蜘蛛的肚子呢。 苏萧闲撅着小嘴哼了一声以后,便也跟着人的脚步进了林子,几个人原本是一人在前三人在后那么走着,可走了没一会儿,这林蓉蓉便不知道怎么就跑到前边去了,小小的个子站在宋靖秋身边,显得她乖乖巧巧的。 成功占领了宋靖秋身边的位置这一件事,好像让她很是高兴,就连走起路来,都显得轻盈了不少,跟在人身边蹦蹦跳跳的像只小麻雀一样,活泼可爱。 “二师兄,你说苏姐姐是误打误撞进的仙山,还被禁制困住了,那她岂不是不会法术,跟着过来会不会有危险呐,这采药我们累一些不要紧,要是让苏姐姐因此受伤,那可就不好了,不如就让她先回去吧。” 那林蓉蓉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可是亲切,一双眼眸清澈如水,无论怎么看,从其中看到的都只会是纯真与善良,因为那一双眸子中根本不含任何的阴沉与欲望。 这正是让宋靖秋羡慕,却又求而不得的。 可就是这样一双澄澈的眸子,背后装的却不知道是怎样的一颗心。 林蓉蓉她总喜欢把自己体贴善良的一面,竭尽全力的展现出来,尤其是在宋靖秋的面前,就算是素未谋面之人,她也替她想着量着,可谁又知道她的这些思量,背后又都藏着些什么呢。 说着自己采药累一些也不要紧,可众人之所以会在此时来采药,可不就是因为她说要让宋靖秋教她辨识药材吗。 只不过是到了这里,瞧见宋靖秋身旁还带着一个美貌的姑娘,这才急于找个由头把她支走罢了。 而至于支走以后,这姑娘的死活,也全然都是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的。 若真是如她所说,苏萧闲是个一点法术都没有的软弱女子,那在这许多弟子都不敢轻易走动的后山之上,这样一个女子是断不能独自走回到竹屋里的。 可就是不能独自回去又如何,出了事大不了就是她第一个站出来,责怪自己两句,说自己思虑不周,再多掉几滴眼泪,哭嚎几场,又没有人会因为这个,就真正追究起她的责任来。 孟舟在后边听着,只觉得的越听越不对,先前没出采药这事的时候,他可从没发现这林蓉蓉原来是这么有心机的一个人,一直还对她印象挺好的,可现在却是越看她越觉得恶心。 正当他偷偷为人义愤填膺,思考着该如何为人打抱不平的时候,一直走在前面的宋靖秋却突然张口说话了。 “有这操心的时间,你不如多学几种草药,这世伤修仙的又不只有仙山上的这数百人,远了不说,就说这仙山脚下的修仙世家就有多少人,你们林家不就是如此吗?何况还有那遍地都是的散修,有我在就不会出事。” 宋靖秋的这一番话,简直是让孟舟肚子里,所有的反驳,都瞬间熄了火,有我在就不会出事,现在这情况,哪还能找得出比这句还有分量的话。 孟舟有些沮丧的转头看向苏萧闲,却发现老祖宗只是十分平常的在后面走着,林蓉蓉的这些话,听进耳朵里,她竟是连点反应都没有。 “那敢问姑娘是哪个世家门下的道友?修行于何处?师尊尊姓大名?” 那孟舟鼓足了勇气借着这茬找苏萧闲攀谈,他孟家虽不如林家势大,但好歹也是在仙山脚下有名号的,若是这眼前女子也是这些个世家门下的弟子,保不齐他们俩家还认识,那关系便能更近一层了。 “我不是哪个世家门下的,我是散修,没个修行的准地儿,走到哪儿学到哪,更没有师父,属于无师自通。” 苏萧闲本就无意去管他们之间的事,她只要看好了她眼前的这块肉,别让人摸了碰了叼跑了就行。 至于林蓉蓉那小妮子,爱干嘛干嘛去,宋靖秋到底中不中意她,对她苏萧闲有什么影响,就算是宋靖秋,她若是玩腻了且都能说杀便杀呢,她又算个什么。 第9节 第13章 “苏姑娘竟是个散修,还是无师自通,着实厉害。”孟舟跟在人后面,抱着个箩筐乐的傻乎乎的,此时此刻估计不论苏萧闲说什么,他都会觉得是顶好,顶厉害的。 林蓉蓉走在前面,采药之余也听见了他们俩说话,可她却没作声,只是趁着弯腰时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 “不入流的散修,连我仙山的禁制都过不了,一会儿若是遇见个什么状况,肯定拖后腿。” 几人就这样继续往前走着,林蓉蓉和宋靖秋两个人走在前面,一个教一个学的采着药材,苏萧闲在后面走的百无聊赖,她对这些个草药毫无兴趣,只好顺手摘些野果野花,看见什么喜欢就采什么。 只有孟舟一个人,是一直乖乖采药的,他将那箩筐背在背上,弯腰在草丛里慢慢的找寻着,看见有用的药材,就往箩筐里摘,这一趟沿路慢慢寻过来,累的他腰腿酸疼,再走不下去,只得站起身来直一直腰,再继续。 这一路上,他一直都走在苏萧闲的身边,离人远了就紧着走两步,离人近了又得停一会,不敢贸然上前,他也不是没想过上前搭话,可自他第一次与人找话说,没被搭理后,他便不敢再说了。 直到他这采完药直腰抬头的功夫,看见了苏萧闲的箩筐,这一个小萝筐里装的满登登的,那叫一个琳琅满目,这个花那个果的,什么都有杂得很。 就连孟舟第一眼看了她这箩筐,都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苏姑娘,你是不是不会辨识药材啊,呵呵,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分不清这些果子叶子都有什么区别,经常把一些杂草当成药材背回去,遭师父训斥,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林蓉蓉闻声回过头来,看见孟舟那张热络的脸不由得露出了些鄙夷的神色,如此蠢笨,连哪个是草哪个是药都分不清,真是徒有皮囊,林蓉蓉虽是这么想的,可这话说出口,就又变了个模样。 “方才二师兄讲的那些,苏姐姐都没有认真听吗?我倒觉得二师兄讲的挺清楚的,只要认真听,肯定都能听得懂的。” 林蓉蓉站在前面,眨巴着她那一双大眼睛,说的很是诚恳,就像是一个还没长大口不择言的小女孩一样,让人不忍责怪。 可在孟舟看来,她说这话,就是故意揶揄人的,宋靖秋虽说医术高超,在药材的辨别上也颇有一套独特方法,可他方才所讲,那都是用来教林蓉蓉的,林蓉蓉有基础,这些最根本的她根本就不用学。 所以宋靖秋教她的,也都是如何辨识精品,而不是最基本的辨别种类了。 这样的讲解若是他们这样的老手听着,自然觉得醍醐灌顶,可若是苏萧闲这样新手,即便是多认真的听,那也肯定是一头兀水啊。 而那个林蓉蓉居然还在这大言不惭,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好像她多厉害一样。 “林蓉蓉,你怎么能这么说,苏姑娘她……” 孟舟听了她这话,看起来有些愠怒,他将那箩筐一下子摔在地上,里面的草药东倒西歪散落了一地,可正当他为人出头,出到一半,一直站在后面的老祖宗却突然说话了。 这一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不想学,我也不想采药。” 苏萧闲的这一句话,可谓是震惊四座,就连是一直走在前头闷头采药的宋靖秋,都忍不住因为她这一句话驻足,转过头来一直盯着她看。 “啊?苏姑娘,你,你不想采药啊。” 孟舟听见她说这话,一开始都被惊的愣了一下,后来才反应过来,楞模楞眼的问了她这一句话。 可还没等人有回话,这话茬就又被林蓉蓉给接去了。 林蓉蓉听见她这话,虽也被惊到了些,但只几秒后,她便偷偷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 她原以为这苏萧闲手段会很高明,可没想到,竟是这么容易便生气上钩,在众人面前耍起脾气来了。 可不管怎样既然她上勾了,那自己就更要保持好这副无辜可怜的模样了。 林蓉蓉迈着小步跑到了宋靖秋的身边,有些疑惑的看着宋靖秋,笑着的问道。 “苏姐姐不是说是来帮二师兄采药的吗,怎么突然又不采了?是不是蓉蓉方才说的话,让姐姐生气了,师兄帮蓉蓉跟姐姐解释解释好不好,蓉蓉真的没有嘲笑姐姐的意思。只是觉得,二师兄讲的真的很好,想让姐姐也跟着听一下。” 林蓉蓉这话说的倒是很巧妙,装无辜装委屈一样没落,还顺带着拍了回宋靖秋的马屁。 只可惜,这挨拍的马却好像没什么知觉,林蓉蓉说了这话以后很久,宋靖秋都只是笔挺的站着,一点要接茬的意思都没有。 周围的空气,也因为他的沉默,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林蓉蓉看着他迟迟不接话,还以为是自己之前有什么纰漏,或是什么举动惹他生气了,吓得她站在原地将自己说过做过的,全都反反复复的想了几遍,却也依旧没觉出有什么不妥来。 只有宋靖秋,在这窒息的空气中待的依然自在,他这样站在这儿,并非是在发呆耍帅,仅仅是因为他在看苏萧闲,在看苏萧闲放在脚边的箩筐。 这里面的东西,那可真叫一个多种多样,这个花那个草的什么都有,只是这其中能够入药的甚少,不过看起来倒还都挺好看的。 这也能算是她这一箩筐东西的一个共同点了,在这里面即便是一棵杂草,那都得是长得新奇好看的。 这小鬼,看起来还挺有个女孩子的样的。 “这一次到这来,本就是为了让你学习草药的,采多少回去都无所谓,她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她去。” 苏萧闲看着眼前的宋靖秋,只见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只是草草直了直腰,便又转身继续向前走了,反倒是一旁的林蓉蓉,一副很是悠闲的模样。 自宋靖秋说完话后,她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盯了老祖宗许久,而后才有些赌气似的背起了箩筐,转头去追赶宋靖秋。 “苏姑娘,我们也走吧,对了,你要是喜欢漂亮小花的话,这个三七花送给你,它既是花又是药材有清热生津之效,很,很好的。” 孟舟说着,便将一直长相诡异的红花交到了苏萧闲的手里,交罢他便十分害羞的笑着走开了,只留下老祖宗一个人站在原地,对着那一只三七花,泛起阵阵恶寒。 太他娘的丑了。 这东西与其说成是花,不如说成是一个个小果实簇拥而成的团,那果实生的通红大小不一,各个顶上还泼墨似的,顶了一大块黑斑,凑道一起看,就跟是那一根笔挺的杆上,覆了许多个瘤子一样,十分恶心。 老祖宗一脸嫌恶的拿着那朵三七花,用一种十分异样的眼光,瞟了一眼走在前头的孟舟,很是直接的将那丑花丢进了周围的草丛里。 临了还颇意味深长的感叹了一句。 “祖宗我许久未来人间,这人世间的审美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 众人还是一如往常的继续向前行进着,宋靖秋走在最前面,孜孜不倦的替林蓉蓉一一讲解着,可林蓉蓉却显得有些不够专心了,常常是宋靖秋问了一个问题许久后,才能收到她的答复,有时还会答非所问。 “是不是因为我讲的时间太久,你有些累了,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吧。” 宋靖秋看着林蓉蓉这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也不想再做无用功,索性就想放人出去玩玩,放松放松,等休息够了再继续。 可这话在他嘴里是这个意思,到了林蓉蓉的耳朵里那就是另一样了,林蓉蓉本就一直在为方才那事忧心。 没就那一次机会让宋靖秋对老祖宗发火,这让她感到十分的不甘心,她怕宋靖秋之所以没有发火,是因为对苏萧闲的纵容,所以便一遍遍的在脑子里回忆方才的场景。 仔细的连宋靖秋一个微乎其微的眼神,都不放过。 可细细的想了几遍后,又真的没什么让她觉得可疑的,或许只是因为宋靖秋脾气太好,有涵养吧,所以才不会轻易对别人发火。 林蓉蓉神情恍惚的走了好久,才终于说服了自己,可她这刚一回神,就听见宋靖秋这么一句话,方才刚搁在肚子里的心,“扑腾”一下就又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办,师兄该不会是在责怪我不专心吧,他不会因为这个从此就讨厌我了吧。 林蓉蓉如此想着,这魂就又丢了。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石头上休息着,直到后面的两人赶上来,才又站起来研究起后边的道路。 今年雨水大,光这两天就已经大雨小雨就已经下了好几场,这林子里面也因此变得甚是潮湿,许多的花草上都挂着成串的露水。 正巧这林子前面又是个低洼地段,往日里不觉得这前后地势有何差别,可这一下雨可就明显起来了,前面那一段路积水严重,好些地方都存了水,虽水位不算高,却也快到小腿肚了,这附近的草长得又高,若是直接这么淌进去,泥水加草叶,这一身衣裳可就有够洗的。 “二师兄,我瞧着这前面好长一段路都积了水,我们还过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睡觉睡过头,一起来就已经九点多了,所以今天更新晚了几分钟……【对手指】 第14章 林蓉蓉说这话时,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她知道如今状况,她是断不能再让师兄觉得,她不用功了。 当时她以求学为由约人出来,如今若是老师还没说下课,学生就先打退堂鼓,那她在宋靖秋心里的形象,难免要受影响。 可若是不走……那他们势必就要从眼前的这水坑中趟过去。 这水坑污浊,她又实在不想,只好先弱弱的开口,问问宋靖秋的意思,期盼着能从他的口中听到一个不字,这样她便可以理所当然的打道回府了。 只可惜,宋靖秋从来不是一个会体恤女儿家的人,面对如此肮脏的泥潭,若是孟舟带着两个女孩儿,定是不会再让人继续的,可宋靖秋就能心安理得的说出一句,“要走。” 搞得林蓉蓉听后,低着头皱了好一会儿的脸,才鼓起勇气撸胳膊挽袖子准备下水。 不就是一身衣裳吗,为了二师兄,我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林蓉蓉如此想着,终于抬起了一只右腿,咬着牙踩进了水坑里,这的水虽不深,可底下的泥却很软,林蓉蓉穿着一双白色的小靴子,刚一下水,那干净的白鞋面,就已经看不出本色了。 自她率先下水后,身后的几人也纷纷放下箩筐,撸胳膊挽袖子的跟在她后面。 烂泥地本就湿滑难行,再加上上面还有积水,便更是难走,几人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 林蓉蓉走在前面,一直挤眉皱脸却又不敢停下,这里面实在太过恶心,什么枯枝烂叶的全都有,她这一脚刚踏进去,周围的烂泥便活了一般,蜂拥过来,一只脚落下,就有无数的淤泥争抢着往她靴口里钻。 惹得她一阵阵的恶心,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眼瞧着众人全都下了水,或正与淤泥顽强搏斗,或东倒西歪寸步难行,只有老祖宗还依然站在干净地方,一动不动,全然没个要下水的意思。 宋靖秋是三个人中最后一个下去的,虽脚下难行,但他比那两人功力稍长,头脑也更灵光,运气之时,他刻意的让真气在脚底滞留一会儿,使脚底无形之间便与淤泥隔开了一层,如此一来,便也能走的平稳一些。 前面两人走的歪歪斜斜,哀声四起,可身后边却一直静的离奇,连人入水的声音都没听到,宋靖秋疑惑之余,回过头来看她,却发现他都走出了这么远,老祖宗却还是依旧纹丝未动。 她又闹什么脾气。 宋靖秋皱着眉头看她,想要开口询问,却被她抢了先。 “这水太脏了,你来背我。” 苏萧闲这话说的理直气壮,简直就跟命令一样,惹得前面两个人一齐转身来看,宋靖秋也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让他站在原地许久没动,苏萧闲知道,他虽不开口,却是在以这种无声的方式,抗拒自己方才的要求,所以她也就跟着没动。 “二师兄……”林蓉蓉走在最前面,如今转过身来,也离他们最远,可方才苏萧闲所说的话,她还是一字没落的听的清清楚楚。 而宋靖秋现在的态度,也让她感到无比担忧,他没拒绝苏萧闲,那是不是就代表他…… “那水太脏,一旦下去,我怕某人所珍视的衣裳就要毁了,只能你背我。” 林蓉蓉听着苏萧闲这话,喘了两口气眼眶就红了,颇为生气的站出来,要替宋靖秋打抱不平。 “苏姑娘好没礼数,我二师兄心地善良,不光救了你还替你疗伤,可你不报恩不说,反倒还本加厉利的利用他的好脾气,欺负他,先前是不想采药,后又不想下水,这些我们也都忍了,可你现在竟还扯出这么离谱的理由,想要我师兄屈尊背你,就你身上那粗麻布的衣裳,谁能将它视为珍品,乞丐吗?” 林蓉蓉这话说的义愤填膺的,一席话说完,脸都红了,一副立马就能哭出来的样子,可老祖宗却没什么反应,依旧还是气定神闲的站在岸边上,就这么看着宋靖秋。 “无妨,你和孟舟先走吧,等过了这片洼地,我们再会和。” 宋靖秋说着,便慢条斯理的从那污水中重新走了回去,在苏萧闲面前蹲了下来,而后还不忘了提醒她仔细外衫,撩起来些。 林蓉蓉站在前头亲眼看着,宋靖秋背起苏萧闲,苏萧闲身上连个水滴都没落下,可宋靖秋的外衫却湿了一大片。 这让她有些不服气,她不明白宋靖秋为什么这么惯着苏萧闲,这一路走过来,她心里面就像压了个大石头,可她却还是孜孜不倦的以宋靖秋谦逊忍让有气度为由,努力的说服着自己。 苏萧闲趴在宋靖秋的背上,原她只是嫌这地方太脏不乐意走,可如今上了人的背,倒还觉得挺舒服的。 宋靖秋的背舒服,宽厚,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草药香,这味道闻得久了,还真的觉得有点凝神静气的意思。 这泥地难行,若没有苏萧闲,他还能用方才那招稍微省些力气,可如今背上背了这么个祖宗,两个人的重量往下一压,他方才那招就也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第10节 原本就走在后面的宋靖秋,此时此刻被那两个人落的是越来越远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衣服对我很重要?”宋靖秋回头问她的时候,老祖宗正闭着眼睛,闻着他身上的那股草药味呢。 “你那衣柜里的衣裳不少,而且料子都比这件好得多,可你却还留着它,即便是压箱底了,也没让它发霉损坏,一看就是仔细保存着的。” 宋靖秋低头听着,想了两秒,突然就乐了,回头笑着说她,“你这小鬼,倒还挺聪明的。” 老祖宗倒是没太搭理他这句马屁,听完人说话,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哼了一声,随后便没再理他。 两个人就这么慢悠悠的在泥地里走着,原本走的还挺快的宋靖秋,在背上了苏萧闲以后,就连那两人的速度都赶不上了。 眼瞧着林蓉蓉和孟舟越走越远,都快出了洼地,宋靖秋他俩还刚到了中间,林蓉蓉还差一点就能上岸,转过头来却发现宋靖秋离自己还有那么远,于是便开口催促起来。 “二师兄,你们快点啊,我都快……啊!”林蓉蓉话说道一般,就突然手舞足蹈的惊叫起来,花容失色的在原地跳了好几圈,非说水底下有什么东西蹭了她一下,一下子就蹿到了孟舟身后。 孟舟乖乖的在人身后走着,却平白的被人溅了一身的泥水,转身去看,却只发现了两只螃蟹。 “堂堂仙山弟子,居然还怕螃蟹,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孟舟白了她一眼,用方才林蓉蓉在路边揶揄自己的方法,重新噎了回去,气的她跺脚鼓腮,满脸涨通红,这一跺脚又带起了好些泥,溅的她自己和孟舟又是一身,孟舟有些嫌弃的躲开她,也来了些脾气。 “你干什么呢!” 宋靖秋瞅着他们这样,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默默的加快了步伐,可即便是这样,等他走到那儿,这两个人也已经吵起来了。 “算了算了,蓉蓉毕竟是女孩,孟舟你让着点她,先上岸吧你们,在岸上等我。” 好在这两个小孩还算听话,宋靖秋这么一说,他俩便全都闭嘴了,互相瞪了一眼走上岸后,分别找了地方等。 林蓉蓉捡了些树枝,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清理着自己靴子上的淤泥,可直到她都清理干净了,又坐了好一会儿,都没瞧见宋靖秋的人影。 “二师兄怎么还没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林蓉蓉一边嘀咕着,一边从石头上起身,扒开了前面的蒿草,转身去寻,可当她走到那泥地旁边,却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二师兄,正撸着胳膊挽着袖子,背着人弯着腰,颇为吃力的在给人捉螃蟹。 苏萧闲一手挎在宋靖秋脖颈上,一直手来来回回的逗弄着他手里的那两只螃蟹,笑得很是开心。 “捉到了,晚上是不是就能吃大闸蟹了?” “不是说了嘛,仙山上没有大闸蟹,这是河蟹,估计是从那边的小溪里跑过来,在这泥地里,定了居的。” 老祖宗见着螃蟹,一脸的喜笑颜开,对于大闸蟹,她好像总有着迷一样的执着,搞得宋靖秋也是万般无奈。 “我管它叫什么蟹,只要能吃,能做蟹黄粥就行了。” “这倒是可以,那你拎着吧,拎回去给你做蟹黄粥。”宋靖秋从苏萧闲那箩筐里,拽出了两根没用的野草,拧成麻绳,娴熟的将那几只螃蟹绑成了一串,递到了人手里。 “还有没有了啊,再找找吧。” “没有了,你个做鬼的,竟然还这么贪吃。”宋靖秋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弯下腰,替她四处寻找,又拎了一只小个头的出来,绑在了那根草绳上。 “行了,快走吧,等一会儿他们该等急了。” 林蓉蓉气的眼红,一时间连杀气都起了,吓得孟舟连忙过来拉她说:“你要干什么!” 林蓉蓉听了他这话,呆愣的转过头来带着哭腔的说:“她怎么能那么欺辱二师兄,二师兄那么有气节的一个人,竟遭她如此作践!” 孟舟看她这样,不免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再怎么作践,那也是二师兄乐意的,管你什么事,再说了人苏姑娘长得那么漂亮,二师兄不喜欢她,难不成还喜欢你啊。” 第15章 “孟舟,你!” 林蓉蓉被孟舟的这一句话戳到了痛处,气的直咬牙根,对着人小拳头一扬,一拳就要捶到他脸上。 可惜被孟舟一把攥住了,没能得逞。 “胡言乱语,那种不知礼仪廉耻的狐狸媚子,二师兄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林蓉蓉说这话时,斩钉截铁的,像是一只咆哮的小老虎,孟舟就那么站着,都能瞧见她嗓子眼儿了,吓得他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不会?你没瞧见她那身衣裳,哪个女子会穿成那样出门,那可是男子穿的款式,说不定还就是二师兄的呢。再说了,苏姑娘这么倾国倾城的好容颜,多少的男子想被她作践那还不能呢。” 孟舟哼的一声,朝着她做了几个鬼脸,故意气她。 “再说了,小狐狸有什么不好的,毛茸茸的还有小耳朵,多可爱啊,我告诉你男人啊,都喜欢这样的。” 林蓉蓉被他气急,浑身上下使出了吃奶的劲,想要把拳头从人手里抽出来,可她的力气毕竟比不过孟舟,即便她在原地挣扎许久,最后还是无果而终。 正赶上宋靖秋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瞧见他了俩这副模样,便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林蓉蓉见他来了,赶紧转过脸去,擦了擦眼角,说没什么,孟舟也很快松了手,打着哈哈说没事,闹着玩呢。 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还是怎么瞅,都透露出一股浓浓的尴尬。 宋靖秋虽然瞧出来这俩人不对劲,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来回扫了他们两眼,说了一句,“仙山弟子之间,只许切磋,不许打架,有什么事也给我留着回去到了比武场再说。” 这一句话,虽没挑破直说,却也足以让他们俩老实下来,耷拉着脑袋,称了声,“是。” 随后的这一路上,林蓉蓉和孟舟这俩人,虽没再起什么幺蛾子,但林蓉蓉却也一直不能专心,隔三岔五的就要转过头去,朝着走在后面的苏萧闲瞪上一眼,也不知道她这是图什么。 倒是搞得老祖宗莫名其妙的。 这四人一直在后山呆到太阳快落山,采了好几筐的药,才终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今个儿后山一行,趟树林,过泥地的,所有人都挺累的了,苏萧闲回了竹屋后,便是直接往凳子上一坐,一边摆弄着她今天采回来的花草,一边吃着茶水瓜果。 那两个小孩儿回了前山后,也都草草的吃了顿晚饭,就回屋休息了。 只有宋靖秋,劳累了一天了,回到屋里还得又当爹又当妈的伺候着,给人煲蟹黄粥。 好在是这螃蟹生命顽强,被苏萧闲拎着玩了一道,到了晚上竟还喘着气呢,这螃蟹新鲜,做出的粥味道自然就好。 所以这晚上的这一关,他倒是凭借着几个螃蟹大哥的性命,安稳的度过了,并且还成功的让苏萧闲因为这一顿得偿所愿的螃蟹,消停了几天。 可也就是短短几天而已。 —— 仙山弟子每日辰初三刻上学,到了午时才能下学,每十日方能休息一日,若是其他人,如此安排倒也算不得辛苦,可宋靖秋除了钻研修真之道外,闲暇之时还要开门诊病,钻研医术,如此一来,这点时间自然就不够用了。 一日日忙下来,常常到了子时,宋靖秋才吹灯上床,为此还好几次惹了老祖宗不快,二话不说就灭了他的蜡烛,还威胁他说若不听话,就现在扔他出去,投喂女鬼。 宋靖秋受制于人,只得处处忍让,可即便他已处处忍让,苏萧闲还是得寸进尺,任意妄为,常常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事,便扰得他心神不宁。 比如今日,宋靖秋昨夜晚睡,今日起来的便晚了一刻,可即便是晚了一刻,他也还顾念着这祖宗不会烧火煮饭,给人做好了饭菜才出门。 可谁知,这祖宗今日又起了什么鬼心思,正逮着他出门的时候,左拦右阻的不让走,非说要让他给自己找白帆,要染指甲。 仙山之上,戒律森严,学生上课务必守时,若是晚了,那是要挨师兄和教习的责罚的。 若是别人,倒也无妨,最多是挨上教习的两下打,大师兄总还是要照顾师弟师妹的,往往不会再刁难。 可宋靖秋的那位大师兄,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他刚进入乙字科,行拜师礼的那日,他还一口一个二师弟,对人百般照拂呢。 到了近几日,也不知道是混熟了好教训还是怎么的,对宋靖秋万般严苛,瞅哪都不对,干啥都不行,变着法的挑他刺。 刚开始的时候,宋靖秋还只当是他心情不好,可后来随着这种情况越演越烈,他才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惹到他了。 毕竟在大家的眼里,翟涟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和蔼可亲的大师兄,只有宋靖秋一个人,见过他不可理喻的那一面。 —— 前山书院 几个仙山弟子趁着教习还没来的空挡,跑到屋外面的长廊偷摘柿子,其中就有从丁子的位置升上来的孙亮一个。 “师兄,咱们仙山可真是一个风水宝地,就光说这柿子,俺在老家就从没吃过这么大,这么甜的。” 这书院前面就是一颗好大的柿子树,孙亮自从进了乙字科,换到了这个院后,就经常带着下面的师弟过来偷吃。 “那是,你老家那是个什么穷山恶水的地方,我仙山又是什么地方,吃你的柿子得了,哪那么多屁话。” 孙亮接住了从师弟那丢来的柿子,放进怀里擦了擦,就递进了嘴里,边吃还要边数落着人家,搞得那几个一块来的师弟,都闷着头不敢说话。 “我说,你们几个听说没有,宋靖秋那个家伙,前几天借着教人草药的由子,将孟舟和林蓉蓉收拾够呛,孟舟那小子也就罢了,只可怜了我的蓉蓉,让人欺负成那样,还巴巴的替人说好话。” 孙亮将这不知道哪来的小道消息,传的神采飞扬的,那口气就跟他在现场亲眼见过一样,笃定无疑。倒是他那几个师弟,听了他这话,全都楞模楞眼的,纷纷懵逼。 “我瞧着宋师兄为人挺好的,不像会欺负师弟的人啊,老大你会不会弄错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自那个扔柿子的师弟被骂自闭以后,竟还有傻小子愿意搭理他,甚至还有胆量质疑他,虽说也没吃着什么好果子吧,但也算是勇气可嘉。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那孟舟和林蓉蓉那天正午前就出去了,到了晚饭时候才回来,那满身的脏泥也是误会?” 孙亮将那柿子吸完了汁水,就扔到了一边,探过身来,趁着跟人说话的工夫,照着脑袋就给人来了一巴掌,顺便还抹了人一脖子的汁水。 “那泥不泥的,师兄你也没亲眼瞧见啊,保不齐就是误会呢。” 这傻小子挨了人家一巴掌,竟还没学聪明,坐在地上那袖子擦着脖子,依旧满不在乎的跟人聊天,看的身边的师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等他继续说,就连忙把他拉到了一边去,各种帮腔作势打哈哈,就希望能把话题岔过去。 可孙亮到底还是听到了,只不过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生气。 只见他听完这个,转头瞥了那人一眼,随后便翘着腿又躺回柱子上,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 “还哪来的,就林蓉蓉身边那个小跟班,小红豆,亲口告诉我的,说是那天林蓉蓉和姓宋的采药回来,她亲眼看见的,她俩成天黏在一起,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还能有假?” “还是说你宁可怀疑小红豆说谎,也要对宋靖秋的人品,坚信不移?” 一提到小红豆,这小子的脸色可当时就变了,这话孙亮若是从别人那听来的,他还尚且能与人辩上三分,可小红豆那是他一直喜欢的人。 平日里他只有通过孙亮这层关系,才能勉强和人说上几句话,这要是让她知道了,自己不相信她所说的话,定是要气的再也不肯理他了。 这小子虽然傻,但也还能反应出来这个,所以当孙亮刚说到小红豆的时候,他就连忙摇头摆手,一口一个不能,两口一个不会的说她怎么会撒谎,拼了老命的把自己给摘出去了。 “这不就得了,我跟你说,那宋靖秋就是平时装的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心脏着呢,你们几个以后都少往他跟前凑合,他让你们干活也给我少去。” 那几个师弟被他这么一说,吓得连忙点头称是,真是一点异议都不敢有。 —— “宋靖秋!你可是我乙字科的二师兄,平日里不给师弟师妹们做榜样也就罢了,竟然还带头迟到,你还有没有规矩,还有没有把教习和我这个师哥放在眼里了!” 孙亮带着一众师弟回去的时候,教习已经来了,正坐在前头气定神闲的,看着大师兄翟涟训人。 你倒别说,平日里看着那大师兄文质彬彬,温文尔雅,脾气好的跟个小绵羊似的,可这一发起火来,还真挺吓人。 孙亮刚才走到门口,就被他这骂人声吓得一哆嗦,只见他梗着脖子咽了口唾沫,弱弱的指了指里头。 那翟涟看他这样,瞪了他一眼,转了转头,朝他吼了一句。 “回你们位置上去!” 第11节 第16章 宋靖秋斜着眼睛看他,只见他正嬉皮笑脸的坐在座位上,对着翟涟撒娇赔笑脸,看见宋靖秋瞧他,还转过脸来一脸得意的瞪着他。 台上的教习也因为翟涟的态度,没有对他过多的管教,只是轻咳的两声,说了句下不为例。 同样都是迟到,这差距可真是不小。 宋靖秋心里想着,默默的叹了口气,掏了掏耳朵,打算迎接翟涟的下一波教导。可谁知道还没等他说,林蓉蓉就率先凑了过来,站在他跟前。 “大师兄,二师兄他平日里都很准时的,今天定是有什么要事耽误了,你这骂也骂了,说也说了,我相信二师兄他肯定不会再犯了。况且如今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大师兄你若是还要骂下去,恐怕就要耽误先生讲课了,你说是不是啊,先生。” 林蓉蓉一边说,一边瞪着她那双大眼睛盯着翟涟瞅,最后还将话茬引到了教习先生那儿,让他就算是再想骂,也张不开口。 翟涟知道这丫头是想维护宋靖秋,可眼前这个情况,自己再继续骂下去,就未免要使教习难看,显得有些僭越了。 “小涟呐,算了吧,说了这么久你也挺累的了。” 那教习坐在前头,端着茶杯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继续下去,随后便清了清嗓子,往宋靖秋那面探了探头,亲自教训道。 “宋大夫如今可记清楚,什么时辰来上课了吗?” “是,弟子记清楚了。” 听见这教习的这一句宋大夫,宋靖秋的眉头就不由的紧皱了起来,这乙字科的教习,是个上了些年岁的老先生,且与那日在演武场,与他结下梁子的那位教习是挚友。 若是放在平时,他可从不会喊他宋大夫,今日突然如此称呼,想必他要受的刁难,还在后头呢。 “既然宋大夫都记住了,那翟涟你就也别再说他了,都挺大个人了,别让人家在师弟师妹面前没脸面。” 那教习才嘬了一口,那一小杯的茶水就只剩下一半了。 “至于你嘛,记准了什么时辰上课,就出去把这院儿里地扫了吧,下次别再迟到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孙亮在底下就没忍住,一下子笑得“扑哧”一声,惹得周围的弟子们都去看他。 不过也不能怪他乐,主要是这老头给宋靖秋分配的这活计,实在太和他心意。 按理来说,堂堂一介仙山弟子,修真人士,扫个地真不应该是什么困难事,可这老头分配给宋靖秋这差事,可还真不是普通扫个院子就能交差的。 仙山上的院子,大啊。 尤其他们上课的这院子,那岂是一个大字了得,全仙山上十二个科,上课的地方全在这一个院里,大院套着小院的,里三层外三层,那地方可宽泛着呢。 平日里都是一个科的人扫,今个儿轮到他们乙字科,就剩宋靖秋一人了,这他还不得做到猴年马月去。 宋靖秋在孙亮看戏的眼神中,拿着扫把走出门外,身后边还伴着林蓉蓉弱弱的求情声。 —— “师兄的地扫的怎么样了?这么些个院子,一半扫完了没啊?这本该是下了学咱们一起干的活,结果二师兄今天一个人就全包了,倒还真让我有些不习惯呢。” 午时已到,学生们纷纷下了课,宋靖秋站在最烈的大太阳下,院子才只扫了一半。 也不知道孙亮为了这一句嘲讽,特地走了几个院子去寻他,反正宋靖秋是只顾着门头扫地,没再多搭理他。 倒是林蓉蓉,一路上跟在孙亮身后找人,找到了却没急着上前,而是等到人走了,才跑上来跟宋靖秋说话,且是一到跟前就把扫把抢过去了。 “二师兄,你累了吧,瞧你晒得,这一脑门的汗,快歇歇吧,剩下的这些院子,我们帮你扫。” “你……们?” “嗯,我们来帮你扫。” 林蓉蓉红着脸往身后的树下一指,果不其然在那树后猫着几个女子,其中大多都是林蓉蓉从前交下来的朋友。 自那日比武场后,对宋靖秋多多少少也都有些爱慕倾佩,今个儿一听说是宋靖秋受了罚,全都跟着来帮忙。 林蓉蓉起初还有点不乐意,但后来转念一想,这些个女子姿色平庸,修为更是不行,就这么草草一面见过,转过天去,宋靖秋肯定连他们谁是谁都不会记得。 反倒是自己,可以借此机会,在他面前卖个人情,让他认清楚自己的好。 “蓉蓉说的没错,我们都是她的朋友,而且宋师兄的忙,我们都愿意帮。” 那几个女子全都站在林蓉蓉身后,大多一脸娇羞,低着头不敢看她,唯有这说话的女子,圆脸杏眼,虽姿色照林蓉蓉逊色许多,但眉眼之中倒也透着一股子伶俐劲儿。 “打扫院子本是教习对我的责罚,若是找来你们帮忙,传到他耳中,怕是更要火冒三丈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宋靖秋一席话还未说完,手中的扫把就已经先被人夺到了怀里,那女子娇憨跋扈死抱着笤帚不肯撒手,引得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四下里全都寻了扫把来抱着,搞得他颇为无奈。 “师兄就随她们去吧,至于教习那里,我早已安排了孟舟,嘱咐他一下了课就拽上教习,前去吃酒,不喝他个东倒西歪,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绝不放他回来,所以你大可宽心。” 宋靖秋拿那些个女子也没什么办法,索性只能由着她们去了。 不过倒也真是人多了好干活,原本宋靖秋还要再扫一个下午的地,如今只一个多时辰,就全都干完了。 宋靖秋将那些个笤帚全都放回原处,拍拍袖子就想走人,却是不想连门口都没走到,就又让人给拖了回来。 “宋师兄,如今都这个时辰了,你那竹屋偏远,来回路上又不好走,不如就留在前山和我们一块吃了午饭再走吧。” 这帮女子在烈日下来此的目的,就是宋靖秋,如今虽然活干完了,可她们也不会轻易的放过他。 宋靖秋每日下学的时辰本就不早,今日又留在这做了这么多的活,便照平日更晚了许多,若是往日里,只他一个人过日子也就罢了。 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哪吃还不都一样。 可如今的情况却大不一样,苏萧闲抢占了竹屋,与他同住,家里边多了一张等吃饭的嘴,他若是再晚回去,怕是那祖宗就要饿的吃人了。 “今日家中有事,怕是不行,今日多谢几位师妹相助,改日我请诸位喝茶,还有孟舟也算上,同他讲改日我请他吃酒。” 说完这话,宋靖秋便不顾身后众人的拉扯与挽留,毅然决然的走出了院外,只留下这几个姑娘,在他身后皱眉撅嘴,满是怨怼。 这边的小姑娘们不开心,宋靖秋家里那个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平日里宋靖秋去前山上学,苏萧闲就自个儿在屋里待着,要不就去后山转转,虽然有些无聊,但她一直自诩是个宽容待下的优质主子,所以便也就一直忍了下来。 谁成想他竟然还得寸进尺,下了学后这么久还不回来,饿的苏萧闲灌了一肚子的瓜果茶水,胃里也越发的翻江倒海,酸胀难忍。 “宋靖秋……你他娘的不会是存心想要饿死祖宗我吧。”苏萧闲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哀怨的倚在窗前,一动不动的望着院前的小路,活像是一颗望宋石一样,一动不动。 若是往日,宋靖秋在这屋里,有什么事儿,她还能提溜出个小鬼来做做,可如今这块肥肉没了,这小竹屋可就真成了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她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等宋靖秋回来,别无他法。 孟舟躲在小竹屋后的篱笆外,怀中捧着一只大碗。那老头平日里总是吹嘘自己酒量多好,实际上却一点都不禁灌,孟舟坐在那才劝了他两杯。 两杯酒下肚,他就已经不是他了,脸也红了,心也美了,坐在那自个儿就“吨吨吨”干了一坛下去,干完就倒了,倒是给他省下了许多力气。 孟舟知道,宋靖秋今日里肯定回来的晚,于是乎便鬼使神差的从那吃饭的地方,替人买了一份过来。 可他人都到这了,却又发现,自己压根不敢进去。 只要一想到一会儿进去了以后,要和苏萧闲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万一二师兄突然回来要怎么办,孟舟就觉得心跳加快,两腿发软。 等我再想想怎么说,再想想…… 于是乎,他便躲在人后院的篱笆那儿,躲得饭菜都凉了,宋靖秋都回来了,他都还没进去屋。 要不还是算了吧,下次,下次再说吧。 孟舟看着宋靖秋越来越近的脚步,心中不由得又打起了退堂鼓,没过多一会儿便从后边,一溜烟的跑走了,连带着那一份放冷了的饭菜,也没能送出手去。 宋靖秋回来时,似听闻屋后的篱笆后边有异声,刚想走过去查看,却被从屋里冲出来的老祖宗,一把缠住,脱不开身。 等他摆脱了苏萧闲,再走过去看时,那地方却也已经再无响动,只是篱笆后面的一块儿草,似乎让人给踩坏了。 第17章 “方才这里,有人来过了吗?”宋靖秋指着那一块被踩坏了的地方,转过头去朝人问道。 苏萧闲此时正饿,除了吃饭以外,她没心情回答他任何问题,此时也自然不会好言好语的认真回话。 只见她腰肢柔软的倚在身边的篱笆上,慵懒的绕着自己颈前的发丝,颇为不耐烦的敷衍了一句。 “我哪知道,除了你今日让我饿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以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她便扬了扬下巴,对人“哼”的一声,转过了身去,只留下宋靖秋一个人在原地,扁着嘴看她,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最近仙山上的那些人,对他总是格外针对,尤其是翟涟那家伙,若是此时,让他们瞧见了苏萧闲这只小鬼在自己家里,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宋靖秋如此想着,对着眼前那条人踩出的小路,再次观望了一会儿,面色一下子阴沉了许多。 “还不快来做饭在那瞎看什么呢,真想饿死你祖宗我啊!” 苏萧闲站在前头,一脸不满的对其催促着,她刚刚转过身的时候,其实是朝着他手指的那地方瞧了一眼的,就是那天同他们一块采药那崽子,方才所站的地方。 可她实在是不明白,就那么一个连杀鸡都悬的小崽子,到底有什么可让他在意的。 苏萧闲这一介鬼王,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虽说之前她一直都坐在屋里,也并未转过身来,朝后院那边瞧过,可孟舟的一举一动,却是一直掌握在她手心里的。 刚一开始的时候,苏萧闲还以为他是特意趁着宋靖秋不在家,打算来做点什么坏事情,可结果他在门外从头站到了尾。 搞得老祖宗一头兀水,直接怀疑到了他的智力问题。 毕竟她虽是鬼王,后脑勺上也照样没长眼睛,只凭感觉,可瞧不出他手上抱了饭碗,而她的嗅觉,也照着前山的那只旺财相差甚远。 因为老祖宗催的紧,宋靖秋也只是草草看了几眼,便转过头去钻进厨房,给人做饭去了。 往后几日,即便是他已经处处小心,事事留意,可翟涟依旧还是锲而不舍的到处找他麻烦,总是抓紧一切机会,寻找他身上可以抓的小辫子。 老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这仙山之上,戒律森严,稍微一点点的不留意,就有可能在他们手中放大成不可饶恕的大错。 更何况翟涟后面还有一个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孙亮,这家伙仗着有翟涟和教习撑腰,胆大妄为,四处造谣,并以此转化了不少对宋靖秋持中立情感的仙山弟子。 这一时间,让他的处境变得极其艰难,好在还有林蓉蓉和那些个对他抱有好感的女孩,一直在暗中为他说好话,才没让他们挑起什么太大的事端来。 只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宋靖秋身怀媚骨,虽因此得到了师妹们不少的庇护与倾慕,但也因此给自己平添了不少的麻烦。 这些个倾慕他的女子,大多都在妙龄,如花似玉的年龄,脑子最容易不清醒,再加上媚骨的原因,只要有人稍作挑唆,就能让她们丧失理智,掀起波澜。 这一日便是如此。 翟涟多次属意孙亮造谣生事,却没能一举拿住宋靖秋的把柄,反而还因此遭到了他所倾慕女子的斥责与鄙夷,这让他一个大师兄难免有些挂不住脸面。 而也就是赶在这么个档口,那些个宋靖秋的脑残拥趸们竟还上赶着闹事,就好像生怕别人抓不住他错处似的,搞得宋靖秋那几日焦头烂额,吃足了苦头。 这事本是发生在仙山前边的饭堂中,当时林蓉蓉正与她所交好的几个女子,坐在一块闲聊吃饭,那几个人虽也都是宋靖秋的倾慕者,但大抵都算得上的冷静保守那一派的。 虽说倾慕,却也都一直安分守己远远观望,除了必要时伸手帮忙,其他时候并未曾对其有过什么纠缠。 第12节 这种类型的拥趸在宋靖秋那里,已经算是极好的,宋靖秋也因为这个,不甚排斥与她们来往,甚至偶尔还会稍微帮些小忙,显得同门之间亲近一些。 而这些帮助和亲近,放在外人眼中,那是同门之间师兄师妹关系和睦,可到了那些个脑残眼中,却是嫉妒的眼睛都快红了,恨不得将她们这伙人,视为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早日拔之,才能后快。 为此那几个激进的,还跟在这些女子的身后好几次,亏得有林蓉蓉跟她们一块儿走,她法术高家势又好,仙山上的人多少都要敬她两分,这才没让她们有机会下手。 可就是这样能解决的,也只是这一时的问题。 就在今早,这饭堂里不就因为这两伙女子,而闹翻了天了吗。当时林蓉蓉与那几个女孩儿好好的坐在那儿,突然之间背后就跟下雨了似的,溅过来了好些凉水,将她裙子都洇湿了好一块儿。 她本以为是有人故意针对,便理了理衣衫,“腾”的一下子转过身来,做足了声势打算与人掐架,可谁成想她这刚一转过身来,看见的却是一个落汤鸡一般挂着汤水的孟舟。 旁边那个妹妹可是真狠,一整盆的番茄蛋花汤啊,全倒孟舟一人身上了,那蛋花和番茄,至今还在他身上脸上挂着,有红有绿的好不漂亮。 林蓉蓉也被眼前的这一番景象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当初转过身来的那点气势,早就化为虚无,现在的她站在这地上,那是连句完整话都惊的说不太出来。 倒也不怪她胆小,实在是这样的闹事,发生在这被世人称为圣地的仙山上,太过震惊荒唐。 周围好些的人,全都愣了,一时间竟只能听到那泼汤水的女子在那儿发疯,甚至连个给孟舟递帕子的人都没有。 “哈,知道怕了吧,你活该,活该!”那女子对着孟舟咬牙切齿的的喷了一脸的口水,其中那情真意切的程度,实在是让孟舟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姑娘,有损阴德的事儿了。 可他同时也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真是啥也没做啊。 他与这姑娘分明是今天才第一次见,从前别说是过节,就连话都未曾犯过。 就连今日也是,那姑娘看着唇红齿白,干净伶俐的,可走过来却只问了他一句,“你是不是叫孟舟?” 紧接着便是一盆汤水从上淋到下,浇的他里衣里裤都湿了个彻底。 第18章 不过也好在她还没到太过丧心病狂的程度,拿来泼他的这盆蛋花汤,也是放在那儿凉了好久的,虽尚有余温,但还不算太烫,起码是他可以接受程度。 “姑娘,若我没记错,我们往日并没见过吧,你,你为何……” 孟舟这会儿正委屈,就连这说出来的话,都隐约带了些哭腔,一双小鹿似的眼睛圆圆的,湿漉漉的,正扑簌着瞧着她看。 这般委屈的模样,真是瞧得连林蓉蓉都不免心头一动,随后便感念起孟舟的可怜之处来。 这青天白日无冤无仇的,就被人突然一盆汤水浇下来,任是谁摊上了都够喝上一壶了。 “没见过,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叫孟舟,等确定了我才泼的,你也不无辜。” “我怎么就……” 孟舟本想说我怎么就不无辜了,却又在说罢了前几个字后,生生让人剜了一眼,给咽回去了。 “你再说!分明就是你同宋师兄说好话,给那帮人求了情,这才让她们得了宋师兄给带的紫苏柿饼,到处宣扬耀武扬威。” 孟舟楞模楞眼的听完她这一席话,才恍然间明白过来,好嘛,原来自己今日所遭的这些罪,就是因为那么一包柿饼子?! 这可是让他当时就火了。 —— 前几日,以林蓉蓉为首的那几个师妹,帮着宋靖秋扫了院子,他本事夸口说要请人吃茶的,可谁知那日他回去晚了,老祖宗被他饿着,对人发了好大的脾气。 他的那些个文房四宝,古著典籍,被人摔得摔,打的打不知毁了多少,心疼的他抱着那些零七八碎的尸体,蹲在墙角抽抽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劲儿来。 自那以后他便是连糕点,都开始着手学了,不为别的,只为他若是再有回不来的时候,自己那狼毫笔能少秃几根。 遭遇了如此惨案,宋靖秋出门之前都得特意给人备上两碟子糕饼,每日回家也都是三步五步,就要抬脑袋看看日头,生怕晚了分秒,回家就会瞧见自己那砚台被人摔得粉碎,散在地上,尸骨无存。 如此境遇,先前答应了人的茶,也肯定是再吃不上,宋靖秋不愿食言,却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好将这两头难的事情,告诉了孟舟。 从孟舟那儿讨到了这么一个法子,说是让他拎了东西,等下了学一一去寻这些姑娘,亲手送去,权当赔罪。 宋靖秋思来想去,觉得这法子可行,这才从竹屋里挑了些新制好的紫苏柿饼,一份份的用油纸包了,送到了这几个姑娘手里。 你别说,这法子还真挺管用,那些个姑娘们拿了这柿饼子,无一不是喜笑颜开的,全然没再怪罪宋靖秋食言这事。 只可惜……压下了葫芦,浮起了瓢,今日里终究还是因为宋靖秋,而闹出了事来。 “你,我,那柿饼子……“孟舟被那一盆蛋花汤浇的蒙头转向,如今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想要为其辩驳一二,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说来说去也只是磕磕巴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蹦出了几个词来,还让人两句话就给怼了回来。 “你什么你,就是你才让她们在宋师兄那儿占了上风,我们要是得不到宋师兄的青眼,那就全都得怪你。“ 那姑娘指着孟舟的鼻子,把他骂的跟什么似的,众弟子久在仙山之上,哪见过如此撒泼的架势,一个个的全都争着抢着往后边扎,没一个敢站出来给他出头的。 唯有一旁站着的林蓉蓉,此时此刻,尚且还有胆量为他说几句话。 “大胆,你是哪字的,仙山清净地,怎容你如此撒泼,孟师兄好歹也是我们乙字科的师兄,怎容你如此质疑辱骂。“ 别看那林蓉蓉平日里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可这真到了这要命的时候,也还真就只她一个敢说这话。 毕竟人家出身世家,虽从小读书明理,对礼数要求甚严,可人家毕竟是有底气的,再加上她在这仙山上,人缘好的,就如同是众星捧月一样,这底气也就更足了。 那一直撒泼的姑娘,本就是冲着她林蓉蓉来的,只不过是碍着她在这儿人气高,这仙山上的男的女的,乃至教习,多半都是向着她的人,所以不敢直接对着她发作罢了。 这才找到了孟舟这么个替死鬼,要知道若是她林蓉蓉没有这些个权势地位傍身,方才的那盆蛋花汤,可就该是泼在她头上的了。 哪还轮得到她在这颐指气使的充好人,帮别人说话。 那姑娘如此想着,便站在原处双手掐腰,摇晃着脑袋白了她一眼。 宋靖秋当时下了学,前脚都踏进了竹屋里头,后脚却又让人硬给拔了出来,非说是前山的饭厅出了乱子,要找他去调平。 当时他还纳闷,怎么前山饭厅里的事情,也找起他来了,他做这师兄当爹当妈,难道还要再给人当个厨子吗。 直等后来,他被人生拉硬拽的拖了去,才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这柿饼子,宋靖秋就是私下里一一找了人偷着送的,送完也都告知过她们不要乱讲,毕竟这送柿饼的由头本就不是什么,能搬到台面上说的事,那些个女子也都明事理懂分寸,再高兴也只是自个儿偷着乐,并没给他找麻烦。 只是这事在无意间让孙亮的人给瞧见了,传到了孙亮的耳朵里,这才让他添油加醋的,捅到了这姑娘这儿,让她一时气极,大闹饭堂。 好在那女子虽丧心病狂,但也还尚存有一丝理智,宋靖秋去了以后,好言好语的哄了几句,也就没事了。 只可怜了孟舟,被人劈头盖脸的泼了一盆蛋花汤不说,还被宋靖秋牵连着,定了个帮凶的罪名,跟人一块儿受了罚。 明日一早就要赶到后山,同人一块儿去修补结界。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活计。 宋靖秋虽然从前没做过,但也多少听那些来瞧病的小弟子们抱怨过,仙山的结界分散在各地各处,若是要修,那自然就得来回的到处跑,且不说修结界,仙山这么大,寻常人就光跑下来,就要累掉半条命了。 何况还得对那结界符文一一确认,那符文画的复杂着呢,多一笔少一笔的都不行,真可谓是劳心劳力。 不过好在这符文坚固,后山平日里又没什么人去,只要那结界好好设下,便是三两年都不会损坏一处的。 所以修补结界这种事,在仙山上并不是常有活,只是最近老道长闭关,教习们怕仙山附近不太平,所以就常要派人盯着。 不过要说这不太平……细想起来,这仙山最近还真有些动荡。 不提这茬的时候,宋靖秋还没怎么太注意,如今经这事一提醒,他倒也觉得有些不对。先前他被那些个女妖女鬼拦路纠缠,也只当是自己的体质改变招惹来的。 却全然忘了,自己身处仙山,周围皆是禁制,即便是自己体质再招秽物喜欢,也不应该一下子就钻进来这么多。 除非是有人刻意为之,破坏禁制,放入妖魔,想要趁着老道长不在的这一段时间,制造麻烦钻空子。 宋靖秋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距离老道长出关,还有近一半的时间,如若真像他想的这样,那仙山……危矣! 第19章 “还不快点做饭,想什么呢?”苏萧闲叼着半块糕饼倚在门口。 宋靖秋今日虽回来的挺早,只可惜刚一进家门,就又让人给拽出去了,一去一回,又是磨蹭到现在才给她做午饭。 好在她那儿还有两碟子糕饼,用那玩意儿垫垫,也能撑到他回来。 只不过自打他再回来,整个人就如同是那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楞模楞眼的总不知道在想什么,苏萧闲跟他说话,他也只是嗯啊答应着,估计答应完了,你再问她方才说的是什么,他都答不上来。 如今又是,进了厨房叮咣切了两下菜,这人就没声了,就连苏萧闲撩帘进去,他都没个反应,那刀放在案板上,土豆丝切得有手指头粗,也不知道又是在想什么。 宋靖秋想着仙山上的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一激灵,手里头的刀也跟着不稳当,稍往前一错,就把他那手指给割了,直到手上的疼痛袭来,宋靖秋方才缓过神似的,抬起手指看了看。 这一下割得属实不浅,虽没伤着筋骨,却也翻起了不浅的一层肉皮。 鲜血顺着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不断涌出来,汇成一股,滴在地上,看起来颇为扎眼。 十指连心,这样的伤势放在手上,定是疼得厉害。 可宋靖秋却好像没有知觉一样,只是随手拽了块白布,擦了擦血污,将那手指草草一包,紧接着就又拿起菜刀,继续“笃笃笃”的切起土豆来了。 反倒是老祖宗这个在一旁看着的,反应更剧烈,见了那血立即就把口中的糕点取了,眉头皱成一团,就连口鼻都住了,好像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没站多一会儿,就出去了。 宋靖秋一边切菜一边斜着眼看她,苏萧闲能有这副样子,其实也让他感觉到有些奇怪。 从前她不在的时候,宋靖秋只身一人,面对这些随时打算,将他拆吃入腹的妖魔鬼怪,即便不是像那日蜘蛛精一样,颇为强力的妖怪。 他一个人也总有双拳难敌四手的时候,所以常常流血受伤。 可在他的印象里,不论是妖魔鬼怪哪一种,应当都没有怕血的毛病,见了血反而应当兴奋才是。 往日他在那些个妖怪面前只要见了血,她们便会杀红眼了似的,争着抢着要往他身边来,颇有一种挣了命,都要尝上一口的感觉。 后来仙山上的教习也说过,遇到秽物,要尽量避免自身露出血气,尤其是他们修真之人。修真之人精气旺盛,鬼怪通过血液吸取人类精气,因此常有妖鬼会因为血气发狂。 可到了苏萧闲这儿,非但没有反应,还有些嫌恶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鬼也和人一样,有晕血这一说? 宋靖秋看着她站在屋外的背景,有些莫名其妙的咬了咬头,就继续切他的土豆丝去了,毕竟这老祖宗难伺候,又能吃的很,先前虽有糕饼暂时稳住了她的怒气,怕也顶不了太多时候。 若这饭菜过一会儿再不好,只怕她又要满屋子的胡闹撒泼了。 第二天一早,宋靖秋便起身穿衣准备前往后山了,只不过这一次,他倒是破天荒的没让苏萧闲一块儿跟着去。 毕竟最近仙山周围不太平,那些个教习,既然能把这修补结界的活计安排出来,肯定也是有所察觉,知道点什么了。 若这时候将苏萧闲一并带去,再碰上哪个巡山的教习,恐怕她会有性命之虞,而自己也无法在那种场面下保全她。 况且最近孙亮和翟涟那两人,盯他正紧,就算不碰见教习,只是碰着个他们那边的人,他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如此情形,还是谨慎小心些为好。 想到此处,宋靖秋还特意在走前提醒了苏萧闲,叫她这几日行事小心,不要暴露了自己的踪迹,没事别往外走。 第13节 那时候时辰尚早,老祖宗睡的迷迷糊糊,哪听得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只是敷衍着他嗯啊了几句。 等苏萧闲睡到彻底清醒,早上宋靖秋说的那些话,也算是全忘了个干净。 不过即便是没忘,就按照老祖宗的性子,想必也不会对他多理会,依旧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毕竟这一座小小的仙山,还不足以让她一介鬼王放在眼里。 宋靖秋走了后,苏萧闲独自一人睡到了日上三竿,而后起来草草吃了顿早饭,也就换好了衣裳,出门去了。 宋靖秋那外袍金贵,能借给苏萧闲穿上一天,已是难得。自那日采药回来后,他便托了林蓉蓉去前山为她置办衣裳。 那林蓉蓉听着是要买给苏萧闲的,虽不乐意,却也不好拂了宋靖秋的面子。就那么半推半就的,也是给她买了两身回来的,起码能有个换洗的。 只是老祖宗对这两件衣裳不甚喜欢,觉得她们料子粗糙,式样花色也都俗气,还没有宋靖秋的衣裳瞧着顺眼。 所以便是买回来了,也没怎么穿过,一直都拿着宋靖秋那些个宽大的外袍将就着。 今日出门,想必是这些个外袍穿着不方便,苏萧闲竟还赏了人面子,将那两件衣裳挑了一件,换完了才走。 宋靖秋同孟舟刚一在山上回合,就赶忙给人赔了个大不是,毕竟这修补结界的活计不小,要说累人,这仙山上几乎没什么活,能再出其上了。 他自己受罚,虽说不上公允,但却不至无辜。 可孟舟却不一样,他是真正无辜受了他牵连的人,先是一盆蛋花汤洗澡,后又跟着他一块挨骂,这会儿还要受他牵连一块受苦。 这些事别人都能不看在眼里,不放在心上,可宋靖秋却是不能的。 孟舟本就算是宋靖秋这一伙的,此时和人一起受了罪,他虽委屈不服,却也不是冲着宋靖秋的。 毕竟这有无错处,也不是宋靖秋三言两语就能决断的,这一切若是要怪,还得怪在孙亮,和那个老糊涂了的教习身上。 所以,面对宋靖秋如此大礼,孟舟最先的反应,还是被吓了一跳,随后也并没刁难,反倒是更加尽心竭力的跟着宋靖秋,替人分担修补结界的事了。 那结界符文繁琐,若非精通,是补不好的,而宋靖秋对于符文的造诣与理解,在仙山所有弟子中,那都是拔尖的。 也正是这样,那教习才敢放心的将这个活计交给他。 第20章 而孟舟虽也是乙字科的,但符文之术却一直是他的短板。 所以在修补结界上,他也只能听人指令行事,就跟那些个小师弟一样,帮不上人什么大忙,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他写符文的动作,能比那些人更快点。 “二师兄,咱这才走了没多远,这结界可就已经破了两处了。教习还常说这玩意儿,有多坚不可摧,牢不可破,我看都是吹牛皮。” 孟舟提着东西,摇头晃脑的走在后面,四处扫看着。 “别乱说,教习怎么可能是吹牛皮呢。” 他这话说的无意,宋靖秋却听的有心,他原本就怀疑仙山上的禁制有古怪,而今日一看,这破损的地方竟比他想的,还要多。 两人一路走一路修,到了正午竟已经补了五道符文,若是放在寻常时候,这一山走下来,要修补的地方可能都不过五处。 如此看来,恐怕仙山真要有邪祟入侵了。 宋靖秋手中攥着那沾了朱砂的毛笔,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苏萧闲她应该会听话,乖乖待在家里的吧。 也不知是怎得,自从今天来了这儿,他就总是心神不宁的,无论怎样都静不下心来。 眼瞧着日头到了正午,宋靖秋索性便不再向前,而是拿出了早晨带好的干粮,带着人原地休息。 孟舟随人走了一路,这肚子早就空了,如今见了干粮,也顾不上好不好吃,拿到手里就是一顿狼吞虎咽,不一会就吞了半块饼子进肚。 可宋靖秋却一直不为所动,那块饼子捏在他手里,上面的芝麻掉了一地。 “应当没事吧,她虽然性子顽劣任性了些,但说话总还是算数的,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二师兄,你说什么呢?” “噢,没什么……” 孟舟舔着手指上的芝麻,宋靖秋这一晌午看起来总是心神不宁的,如今坐在这儿休息,又总是嘟囔些他听不懂的话,搞得他也莫名其妙的就跟着紧张起来了 日头近了正午以后,这天倒是逐渐的阴了下来,宋靖秋心里不安宁,眼皮也跟着跳,孟舟跟在他后面,总觉得他今日身边的温度都冷了许多,冻得他大气不敢喘,说话都要仔细斟酌几分。 而苏萧闲,也还真没辜负他这一番担心。 自老祖宗从那竹屋出来以后,就直奔着山上的那条小溪去了,今早上宋靖秋说的话她虽是一个字没记住,但那日有关于河蟹,他所说的苏萧闲可是全都记住了。 他说这仙山只有这一条小溪还有些河蟹可抓,虽那日他们去采药的途中也瞧见了两只,可那地方都是脏泥,深受老祖宗嫌弃。 想必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她也是不会亲自屈尊,到那里去抓螃蟹的,剩下能去的地方,也就只剩这儿了。 “蟹粉包子,蟹黄粥……” 眼瞧着涓涓细流就在眼前,老祖宗心情大好,一边走还一边念叨起这些个美味佳肴来,苏萧闲这才到了河边,就好像已经闻到螃蟹味儿了一样。 眼前的这条小溪还真是不大,水流最宽的地方,也不过有男子的两步宽,而最窄的地方,则不过女子两掌宽,其中还有碎石交错,看起来几乎就要断流了。 不过也就在那几近断流的溪水边上,密密丛丛的长着一片芦苇丛,她记得宋靖秋曾经说过,那些个肥嫩的大螃蟹,多半都喜欢往这些个苇丛里面钻。 “就这了。” 苏萧闲说着,便撸胳膊挽袖子,准备钻苇丛,抓螃蟹了,临走前还学着宋靖秋的样子,从地面上抓起了一丛杂草,编了个像模像样的草绳。 只可惜这附近溪流太小太清,连鱼都没有几条,螃蟹就更加难寻。老祖宗平日只是听着宋靖秋说,就觉着这抓螃蟹,也和他说的一样简单,两片嘴皮子一碰,这肥美的大螃蟹就轻易的捉到了。 可谁成想,等她亲自做了,才发现这偌大的芦苇丛,竟连一只螃蟹影,她都看不着。 “呼,如此看来,今后若是想吃,还是得让他来弄,自己抓也太累了。” 这一趟芦苇钻下来,累的老祖宗气喘吁吁,腰酸背痛,也没瞧见一只螃蟹,气的她几乎都要怀疑,宋景琦说这有螃蟹是故意唬她的了。 可就在她捶腰擦汗,打算骂娘的时候,一只举着大钳子的肥蟹,正挺着肚子打她面前走过,那丝毫不躲,半点不避的嚣张样子,当真是半点都不怕被抓。 苏萧闲见着猎物如此坦荡的,从自己面前走过,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只见她眯起双眼,紧盯着那只螃蟹,撸胳膊挽袖子的卯着劲,直等它进了芦苇松了警惕,老祖宗就一脚踩过去,将它一举拿下。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只是这结果,与她所想的,到底还是有些偏差。 老祖宗的确是卯足了劲的冲进了苇丛里,只是她刚一脚踩下,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极为凄惨的“哎呦”。 苏萧闲闻声爬开芦苇一看,这螃蟹是让她给踩着了不假,只是在她脚与螃蟹中间,还插进去了一只手去。 而那只手的主人,正蹲在她面前,哭天抢地的哀嚎着。 “哎呦我的妈,这谁家姑娘这么楞啊,可踩死我了。” 说话这人穿着一身白衣,一看就和宋靖秋一样,也是个仙山弟子。今日他好不容易得了一天沐休,本想着舒舒服服的在家里待上一天,可谁想着天才刚亮,就让人给赶出来了。 说是孙亮师兄说了,让他这一整天,都盯在宋靖秋旁边。 他不过是个辛字科的小喽啰,人微言轻,虽一块儿玩过几次,但孙亮估计连他名字都没记住,又怎么可能这么直接的给他安排任务。 不过是上面那几个嫌这活计无聊,又不敢推脱,所以找了他们这些小的来做。 料定了他们无力反抗,又不能直接接触到孙亮,所以只能乖乖去做。 可他偏就不。 上面的那些鲲鹏猛兽有他们的厉害,可他们下面的蚍蜉虾米,也有他们自己的活法。他虽听令出来了,可也只是早间的时候,到竹屋跟前晃了一圈。 宋靖秋走后,他便也跟着撤了,晃晃悠悠的走了一段路,就来到了这芦苇丛里躲清闲,他只需在这儿逍遥半晌,回去了就全说没什么特别的,左右不过了事交差。 可谁知,他这儿正盯螃蟹呢,老祖宗便一脚踩上来,这一脚踩的,只叫他觉得骨头都要断了。 “这又是谁家的小畜生蹲在这儿,滋哇乱叫,吵得我耳朵疼。”苏萧闲将那挽起的袖子放下,又像模像样的伸出小指头,掏了掏耳朵。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脸上气定神闲,只是这脚下的力道,一点都没松。 第21章 “嘿你这小娘……子,长得可真漂亮啊。” 那男子本是开口,就想骂她小娘们的,只是方才光顾着手疼,没怎么抬头,如今抬头一看,又觉得骂不出口了。 只好话锋一转,说了个小娘子出来。 只是这小娘子虽长得跟个天仙似的,可这穿的也太奇怪了点,艳粉的里衬配着大葱色的外衫,就这样也敢明晃晃的往外穿,真是仗着美色,为所欲为啊。 那小子一边感叹着,一边吞了口口水,扯着自己干涩的喉咙,对着老祖宗求饶。 “小娘子貌美如花,长得……就像是天上的谪仙人一样,但就是能不能,先把这脚收一收,我这手要是再踩一会儿,怕是要废了。” “天上的仙人长得可没我这么好看,不过你这小娘子……又是个什么称呼?” 苏萧闲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个五官都要挤到一起的人,这人间的称呼真是让她难以理解,宋靖秋之前说出个娘子,这人今日又说出个小娘子来,真是奇奇怪怪的。 “嗨,这小娘子就是对于长得好看的姑娘的称呼,反正起码在我这儿是这样,不说这个,姑娘是哪字的?住在何处?” 他本是想直接问老祖宗的名字的,可奈何想了几次,都没好意思开口,就只好改问住处了。 可谁成想,老祖宗这住处说出来,他却傻了。 “我不是你们仙山的弟子,也不住在你们前山,就住在后面一个竹屋里。” “竹……竹屋?” 那小子听见竹屋这两个字,音调都有些变了。这仙山之上除了宋靖秋那儿,哪还有什么竹屋啊。 宋靖秋平日里看着为人正派,温文尔雅的,可竟然私下里竟与女子同住,如此苟且…… 难道自己随随便便来这抓点螃蟹,竟还真立了大功了? 那小子一时间又惊又喜又怕,于是也不敢在此多留,只是慌里慌张的将那螃蟹从地上拾起来,交到老祖宗手里,而后就转过身去,快步跑了。 —— 老祖宗来这一趟,到底还是抓了四只河蟹回去,串成了一串放在手里拎着,瞧起来也算是收获颇丰。 只是宋靖秋坐在屋里,一瞧见她回来,瞬间就黑了脸。 “我早上走的时候,与你说什么了,你不是说你从不食言的吗!” 老祖宗兴高采烈的刚回来,便遭到他劈头盖脸一顿质问,心情自然不会太好,心情一不好,和人说话的语气也就更不会好到哪去。 “我早上睡的正迷糊,怎么能知道你同我说什么,再说了,我在这儿也只是保你不死而已,剩下的一切还得看祖宗我心情,而你现在让我心情很不够好。” 苏萧闲也是个属驴的,只能顺着毛摸,但凡要有点让她不称心如意的,就要与你尥蹶子,更别说是同她撂脸子了,你脸黑,她只会比你更黑。 第14节 宋靖秋瞧着人手里,那几只活蹦乱跳的大螃蟹,眉头几乎都拧到了一块,满脸的凶煞气,看起来有些吓人,可没多一会儿,等他再抬头,瞧见她那扑簌簌一双媚眼,这眉头就又如春风融雪一般的化开了。 只见他低下头来,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算了,她一只小鬼能懂得什么,就算是她惹了天大的麻烦,左不过自己多吃些苦,替她扛着也就是了。 宋靖秋如此想着,又提起了茶壶,打算替人倒一杯水,从那小溪到竹屋的路可不近,老祖宗一路走回来,定是渴了。 可就在他刚端了茶杯到人面前的时候,一直在门外忙活的孟舟,却突然说话了。 “苏姑娘是做了什么,惹了二师兄不高兴了吗?若是这样,我代她向师兄赔个不是,师兄的臭脸太难看,苦大仇深的,连我都受不住,更何况苏姑娘一个女孩子,你这样会吓到她的。” 孟舟方才被宋靖秋支出去打水,谁知正巧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刚一到门口,他便察觉出这俩人之间不对,只是没敢立刻进去,一直站在门口观望着,到了这时才敢说话。 他这话一说,宋靖秋本就阴沉着的一张脸,登时就黑的更加彻底了。 你孟舟是哪位啊,跟她苏萧闲才见了几面,又有什么关系,你就敢大言不惭的到人面前来,代她赔不是。 再说了,他又哪只耳朵听见宋靖秋说他不高兴了,他几时说过,说他因为这事,生她苏萧闲的气了? 待他这盏茶递过去,随意岔那么两句话题,再给她好好的蒸上一笼肥蟹,他俩人自然没了嫌隙,和好如初,用得着他来插上一脚。 宋靖秋心里如此想着,却又碍着面子,不好明说,只得用他那一双眼睛,狠狠的瞪着屋外的孟舟,希望他能明些事理,早日开窍,顺便再找些由头,让人多挑两桶水。 原本宋靖秋也是没打算带他回来的,只是架不住孟舟的死缠烂打,今日连累人一块儿修补禁制,又欠了些人情,顺势也就没再拒绝。 一开始他还不明白,自己的竹屋简陋,孟舟为何执意要来,甚至不惜对他死缠烂打,一会儿说自己饿了,要常常宋靖秋的手艺,一会儿又说自己渴了,口干舌燥无力再回前山,最后甚至连骗他生病这招都用上了。 如今一看,宋靖秋才明白过来,他是为何而来。 竟是为了…… 宋靖秋摆着张臭脸,抬头瞄了苏萧闲一眼,一时间这心里头,竟还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哼!” 苏萧闲眼瞧着宋靖秋端起了茶杯送过来,还以为是给自己的呢,她这一路走了这么远,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 可谁想,她前脚刚想接,后脚那孟舟就在她身后突然说起话来,他这一番话过后,宋靖秋看着就更不高兴了,就连那水也是在她面前晃悠了一圈,就又被人重重的放在桌上,有意无意之间,好像还推的离她更远了些。 若即若离,忽远忽近,一个大男人如此善变,她都没说什么呢,他倒是哼的一声转过身去,生起闷气来了。 第22章 “喏,今天这螃蟹怎么吃?” 宋靖秋生的清秀好看,这一生起气来,身上的书生意气看起来更浓了,虽面露凶光眉有煞气,但老祖宗却不觉得讨厌,甚至看上去还觉得有些喜欢。 这种儒雅干净,满身书卷气的小书生,一旦染上些隐忍不发的暴戾之气,就像是在霜雪般的白纸上,泼墨挥毫,纵情所书的狂草,虽有书墨之气扑面而来,却依旧遮不住撇捺之间的恣意狂放。 在老祖宗眼里,这样半遮不掩的宋靖秋,才最是令她亮眼。 苏萧闲眯合着双眼,有些痴迷的看他,体态婀娜,她本只是在欣赏猎物,却不经意的让他脸红了。 “你,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只要别再这么看我。 宋靖秋这话从说出口开始,便是一个字赛着一个字的没底气,说到最后一字的时候,那声音已经有些走调失音了。 他虽还想继续与人杠下去,却被苏萧闲这目光盯得双颊发烫,头脑发昏,实在经受不住,只得投降。 苏萧闲方才那眼神,若是再瞧一会儿,只怕他就要以为她并不是想吃螃蟹,而是想要吃他了。 “那便拿最肥的那只做了蟹黄粥,其余的做醉蟹吧,我瞧着那娃娃这次来,倒是带了几坛好酒。” 苏萧闲这鼻子倒是灵,孟舟方才趁着宋靖秋叫他去买菜的功夫,捎上来几坛上好的花雕,转头就让她给闻出来了。 “好,我方才洗了几个桃子,就放在那儿,你先去吃些,我们俩这就去做饭。” 说来也是奇怪,她明明记着在人间有一句话,叫做君子远庖厨,可瞧着宋靖秋和孟舟,这一个两个的厨艺却都挺了得,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仙山之上的考核,还包含了厨艺这一关。 苏萧闲看着那俩人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的身影,随手拿起了一颗桃子,不得不说这仙山上的水土的确是好,光说是她手里的这个桃子,长得就要比她从前在外面吃的那些,都要周正。 怪不得世间众人都乐意削尖了脑袋,往这儿跑。 只是这桃子再好,比起九重天上瑶池之中的那些,也还是差远了。 不过……也还算能吃。 老祖宗拿着桃子,刚咬下第一口,就听见厨房之中传出一阵鬼叫,那蜜桃多汁,她这么突然一被吓,连桃汁带桃肉的一时间全堵在了嗓子眼,险些呛得她一命呜呼,直接见她父王去了。 “哪个毛头小子,存心和他老祖宗过不去……咳。” 苏萧闲顺手拿起宋靖秋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桃汁,说话间便要奔向厨房,兴师问罪,却是在撩开帘子后,就立刻被一阵血气扑面。 待她仔细询问过后,才明白过来,方才那一声鬼叫,原是因为孟舟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手指头了。 宋靖秋本在一旁若无其事的站着,突然看见苏萧闲撩帘进来,又想起自己前些天切了手指,当时她的那副表情,貌似不太喜欢见到血腥。 于是便从怀中随便掏出一张帕子,十分粗暴的捂在了人的手指上。 孟舟这次的手指切的比他当日还要严重,也不知他切菜时,到底都想了些什么,竟能从自己的手指上径直切块肉下去,流了好些的血。 十指连心,孟舟的手指被切,疼的他本就难忍,突然间又遭宋靖秋如此对待,一时间没忍住,便又是“嗷”的一声,叫过喊过,才意识到苏姑娘还在身边,可此时再忍,终究也是晚了。 孟舟看着近在咫尺的苏萧闲,哪怕觉得再丢脸,也只能是泪眼婆娑的朝人笑笑。 可谁知,他这笑着笑着,竟还感觉这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难道是他流血过多,出现了幻觉? 苏萧闲盯着他的笑脸,走到人身旁,第一件事,就是抬手将那帕子摘了下来,其动作之轻柔,眼神之妩媚,直让宋靖秋为之瞠目结舌。 而这之后,老祖宗更是直接将人的伤口,轻轻用嘴含住,以此帮人止血。 孟舟看着近在咫尺的苏萧闲,感受着手指上细微的痛痒,和她唇畔的温存,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在梦里一般,晕乎乎轻飘飘的。 说来也奇,按说老祖宗衔住那伤口的时间并不长,只寥寥几瞬的工夫,可等她再抬起来,原本还血流如注的手指,还真的是一丝血都不流了。 孟舟看着这怪象,惊的是连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可老祖宗却只是说,这是她行走江湖时,偶然学的本事。 不过不管怎么说,苏萧闲的这一招倒还真挺好使的,也多亏是她及时给止了血。 也不知今日怎得,平日里受些小伤,偶尔也会流血,可哪一次都没有今日这格外的眩晕感觉,就是及时止住了血,孟舟都觉得,自己连看人都快看不清了。 不过也许是已经看不清了,要不然怎么不过几瞬的工夫,他再抬起头,宋靖秋就连眼眶都红了呢。 苏萧闲看着他那样,也觉得挺稀奇,她不过是趁机吸了那娃娃一点精气,他就一副受了欺负的小媳妇样了,眼眶也红了,眉头也皱了。 不应当,不至于啊。 宋靖秋吸了吸鼻子,瞪了老祖宗一眼,话都没和她说,便发起狠来,一把就将还在晕眩之中的孟舟拽了出去,美其名曰让人休息,实际上就是不想再看他碍眼。 苏萧闲瞧着他那样子,撇了撇嘴,也没跟着出去,只是随手抓起一只柿子,放在手里来来回回的把玩着。 宋靖秋正在气头上,偏又瞧见她这副吊儿郎当,蛮不在乎的德行,一时间心里是又酸又涩,如鲠在喉,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生什么气,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酸涩不断涌来,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你还在这做什么,这用不着你,有这功夫在这跟我耗,不如去前边看看孟舟,他方才受的伤太重,到现在还晕着呢。” 宋靖秋重新回来以后,依旧没给老祖宗什么好脸色,就连看都没怎么看她,只是自个儿默默的站在那儿切着菜。 可无论怎么的,他这话说的,明显都是在与人闹脾气,字里行间酸气太重。 第23章 “怎么?你生气啦?” 老祖宗看着人这别扭劲儿,抿着嘴差点没笑出声来,别人如何她不知晓,但撒娇吃醋这种事,她倒是不讨厌的,起码对于宋靖秋,她不讨厌。 “呵,我生哪门子的气,你关心谁与我何干,我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宋靖秋听她如此说,心中的气恼,不由的又多了几分。 他气苏萧闲她举止轻浮,才与孟舟见过几面,便能如此自然的与他做出如此暧昧动作。 那前几日她与自己的那些种种,又算些什么,和她今日对孟舟一样,只是老祖宗的一时兴起,恣意而为吗! 可如此种种一一想过,他好像又更气他自己,气自己做人做事都非要端着,若他当日切了手指,也如同今日的孟周一样,哪怕不狼哭鬼号,只要他说一个疼字。 她是不是都会再多看自己一眼。 宋靖秋红着眼睛,盯着菜板,一下下飞快的切着,没切一会儿,刀又停了。 刀停了,人却笑了。 宋靖秋扯着嘴角苦笑,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他与苏萧闲虽每日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到底并没什么关系,且她任性乖张,举止轻浮孟浪,这些也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如此一个女子,若换了其他人,他宋靖秋怕是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怎么到了她这而,自己就总是忍不住的一再忍让,患得患失起来了。 真是疯了。 宋靖秋摇了摇头,轻吐了口浊气,极力的将这些想法排除在外,让自己心静下来,又重新拿刀切起菜来。 只可惜这静与不静,说了算的从来都不是树,而是风,眼前这棵姓宋的小树,遇见了老祖宗这般的妖风,如此运气也不知道是该说好还是不好。 苏萧闲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白衣,略显单薄的小书生,不由的就起了坏心思。 也不知是怎么的,她只要瞧着这个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白面书生,被自己欺负的慌乱狼狈,什么德行,什么道义,全都抛诸脑后,自顾不暇的样子。 她这心里就像是被小猫挠了似的,痒的厉害。 于是便总不自觉地,想把人欺负的再狠一点,却又怕一下子欺负狠了,他便真不再理睬她,所以这心里一直都很是纠结。 老祖宗咬着手指,瞧着眼前这人的背影,从脖颈看到肩膀,最后再到背到腰,随即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声。 勾人的小狐狸媚子! 也不知道宋靖秋若是知道了,自己在老祖宗心里是如此形象,会作何感受。 “我方才那举动不过是在吸他精气,鬼怪通过血液吸人精气,这些事你们仙山上应当也都有教过的吧。” 苏萧闲把玩着手里的柿子,对于吸人精气这事,也是毫不避讳,当着宋靖秋的面大大咧咧的就这么说出来了。 可宋小道长貌似对这个解释不甚满意。 “你无需与我解释,你们鬼怪吸人精气我知道,可这吸谁的还要分对象,看心情这我倒不是很懂。” 老祖宗一听便知道,他是因为那日自己割了手指的事,感到不平衡了,可又不是小孩子,谁还会计较这种事。 “你所了解的,那都是没什么本事的小鬼,只有那种小鬼才会为了精进修为,饥不择食,而像我这样用不着以此来精进灵力的,自然就会挑食一些。” 第15节 老祖宗说着又将那柿子,在手里来回抛了抛。 “那娃娃虽然许多地方都比不上你,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太阳光底下被人妥善照顾着长大的,与你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这样的人,精气虽不如你的补灵力,可吃起来却是甜的,不比你的苦的吓人。” 宋靖秋听了这话,冷哼一声,刚想反驳,就突然被人一把拽住,紧接着就是一个温暖的掌心,附在了他头顶。 本已经冷静下来许多的宋靖秋,经了这一下子,酸涩感油然而生,他这刚好了些的眼眶,又是“腾”的一下全红了。 苏萧闲摸着宋靖秋的发顶,哄孩子一样的,哄着自己家的小书生。 只是宋靖秋,似乎对她这种哄法,表现的有些抗拒。还没等苏萧闲摸够,他便一抬胳膊,打开了老祖宗的手。 “小气鬼,摸一下都不行了。” 苏萧闲看着他这样抿着唇笑了笑,便撩了帘子出去了。 这一顿饭,虽是三人坐在同一桌上,心里却各怀心思,吃起来也是好没意思。 宋靖秋虽没有方才那么激动,可看见这两人在一块,心里面难免还是觉得不快活,于是便一直板着张脸,直到孟舟走了,他才终于放松下来。 苏萧闲出去送两步人的时间,回来就闻见他那儿,好一阵的酒味。 孟舟拿来的那几坛花雕,可是够劲儿,方才宋靖秋在桌上一滴没沾,她还以为他不会喝酒,可如今看来,似乎也不是不能喝的样子。 苏萧闲饶有兴致的走回桌上,却是刚到桌前,就突然间被人一把拉住了裙角。 “苏姑娘,我,我……” 宋靖秋一抬起头来,老祖宗就知道自己原来的猜想是对的了,这人想必并不大会喝酒,桌上的酒还没下去半坛,他便已经面红耳赤,醉眼朦胧了。 苏萧闲眼瞧着宋靖秋抓着自个儿的衣袖,从那椅子上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他吃多了酒,方才坐着还不觉得,如今一下子站起身来,便觉得天旋地转,脚下没跟。 多亏是老祖宗及时伸手,扶了他一把,这才没让人直接摔在地上。 宋靖秋从没吃过这么多的酒,也没体验过这种晕晕乎乎不知左右,脚踩在棉花上的感觉,一时间控制不好身形,经老祖宗一扶,他腰下一软,径直对着人都倒了下去。 好在是二人身后就是堵墙,宋靖秋也还没醉到手脚完全不听使唤的程度,在倒下去的时候及时撑住了墙面,还顺带护住了老祖宗的头,至少没让人磕着碰着。 “你怎么着了?” 窗外月色朦胧,眼前人的眼睛湿漉漉的,在月光下看起来,格外明亮。 苏萧闲背靠在墙壁上,宋靖秋急促的呼吸中带着些灼热的酒气,就喷在她耳廓上,弄得她有些痒。 宋靖秋对于这样过于亲密的距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很想挣扎着站起身来,又被那酒劲弄得四处摇晃,好容易奋力直起了身,打算离得远一点。 却又被苏萧闲蓦然拽住了衣襟,扯得他反倒是与人贴的更近了些。 “你怎么着了?”老祖宗贴着人的耳垂,喃喃开口,又问了一遍,不过寥寥几字,却激得宋靖秋浑身上下一阵颤栗。 “我,我……醉了,我醉了要休息了。” 宋靖秋原本要说的话,他此时想来都觉得是在发疯,疯的不可理喻,所以到了现在,他根本就不敢去看苏萧闲的眼睛。 偏两人又离得那么近,他就算是偏过头去,也能感觉到老祖宗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脸上。 苏萧闲看着眼前的宋靖秋,单看这人如今这副借着酒劲儿,红着耳朵撒泼打诨的样子,她大概就已经能猜到,这人原本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所以也就只是一脸趣味的看着他,并没过多的阻拦,三下两下的玩腻了,也就放他回去休息了。 反倒是宋靖秋他自己,吃酒吃的晕晕乎乎的上了床,却楞是瞪着眼睛,瞪到了快天亮才睡着。 搞得他第二天起来,这头就疼的跟快要裂开了似的。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只给苏萧闲草草煮了份蔬菜粥,他自己则是灌了碗醒酒的汤药,就带着满嘴的苦味去了前山了。 昨日里老祖宗去抓螃蟹被人碰见,还给人自报了家门,今日里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苦等着他吃呢。 反正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他今天都得把这个给苏萧闲扛下来,绝不能让仙山上的人,伤及她一根寒毛。 有什么样的事情,统统冲着他来就好。 宋靖秋如此想着,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端端正正的迈进了书院的大门。 果不其然,都没等他进入内院,那些个师兄教习就已经在门外恭候他多时了。 第24章 “宋大夫好风流,想来是老夫当日收你入我门下的时候,没有将仙山上的规矩,与你讲清楚。所以才使得你私自放人入山,还做出与女子同住这等,这等龌龊之事来。” 那教习身穿道袍,手拿拂尘,看起来让宋靖秋气的不轻。言语之中对人多有讽刺贬低,说到与女子同住时,更是满脸的鄙夷嫌弃。 但起码他让宋靖秋弄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如今这事儿,尚且还没有牵扯到苏萧闲的头上。 这些人虽知道了有这样一个女子存在,却并不知道她是鬼族,只当是个与他偷行苟且,关系不清不楚的普通女子。 如此这般,她不算仙山弟子,这些人就是有天大的怪罪,也只能惩戒在他宋靖秋一人头上,不会对她有什么为难。 想到这里,宋靖秋那一颗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在了肚子里。 孙亮站在那几个教习的后头,一脸得意的瞧着宋靖秋,却没从他的脸上,瞧出一点他期待已久的表情。 慌乱,恐惧,求饶,这些他所期盼着,能在宋靖秋脸上看出来的情绪,统统没有。 他还是像那天在竹屋里一样,不论自己在所面对的事物面前,有多弱小,处于什么样的境地,都是那一副盛气凌人的表情。 孙亮用指甲用力的掐着自己的衣袖,狠狠的咬了两下后槽牙。 “可真讨人嫌呐。” 今天也是那天也是,明明都已经成了任人拿捏的丧家之犬,却还要在虎狼面前,用他那种笃定轻蔑的眼神耀武扬威。 他倒是要看看这一次,他宋靖秋还能威风多久。 孙亮面带不屑的斜眼瞧他,却发现那宋靖秋也同样在看自己,嘴角微微上翘,明显带了些挑衅的意味。 宋靖秋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些个教习,突然间便一撩衣袍,直挺挺的跪在了院中间。 “弟子知错,不敢奢望众位教习垂怜,所有罪责一力承担,只望众位先生可以听靖秋,将这此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而后再做处罚。” 宋靖秋能够如此直接的认罪,这是令翟涟和几位教习都有些感到意外的,可意外之余又让翟涟不免心生警惕,不知一会儿宋靖秋要如何为自己开脱,若是让他开了口难免夜长梦多。 可此时他如此态度,再加阻拦,怕会招人闲话。 “那女子本是山外的一名散修,被妖物所伤后,误打误撞进了仙山,被我所救带回竹屋医治,弟子谨记仙山规矩,但医者仁心,路遇伤患,弟子实在不能袖手旁观,未能及时禀明,还请诸位教习责罚。” 宋靖秋神情泰然,对那几个教习也是毕恭毕敬,行为举止都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果然是应了翟涟的猜想。 先一口认下罪名,再花言巧语为自己开脱。 今日要想伤他根本,怕也是不会那么容易了,翟涟阴沉着脸站在后面,眼神穿过宋靖秋直盯在院外的一棵槐树上。 那槐树后头一直躲着一个女子,鹅黄色的衣裳,簪了朵烟粉色的花。 翟涟的青梅竹马。 他二人的家族本是世交,到了近几辈又有结亲,关系便更加亲密,他俩人基本就是绑在一块儿长起来的。 她资质平凡,也没什么远大理想,所以从进仙山的那一天,就只想着有一天能进到乙字科,而翟涟也是因为这个,连续几年都拒绝参加比武,哪怕他早已有了进入甲子科的资格。 只为了当年初入仙山,他所说的一句话。 “那我就先去乙字科等着你,做你大师兄,以后我罩着你。” 原本这一切都会进行的很顺利,如果宋靖秋不到前山来的话,如果他不在那天的比武场上出现,不被她看到……不被她装进心里。 翟涟看着那槐树后鹅黄色的衣角,攥着折扇的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 “宋靖秋不能再在仙山待下去了。” 孙亮听了人的话,轻蔑的笑了笑,朝着翟涟点了点头。 医者仁心,当初救我师弟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宋靖秋提起医者仁心这四个字。 那几个教习站在前头,相互看了两眼,最终还是乙字科的教习出来说了话。 “宋大夫医者仁心,自然是好,可规矩就是规矩,更何况仙山上的规矩,是自打当年祖师爷创立仙山时就立下了的,不能因为你一个人,一点理由,就坏了法度。” 那教习这话说的铁面无私,义正言辞,字里行间没给人留半分回旋的余地。 这不免让跟在后面的林蓉蓉有些着急,她缩在后边,焦急的扯了扯前头那女教习的衣角。 林蓉蓉出身高门世家,就连山上的这位女教习都是她的表姑姑,只是她从没因为自己的事,去找过她,在这仙山之上也鲜少有人知道她们的关系。 这一次林蓉蓉会肯为了宋靖秋的事来求她,倒是叫她挺意外的。 这件事虽不是在她手下发生的,她也不好过多的插手,但自家孩子好不容易张口求自己一次,她便也就没有拒绝。 “宋大夫虽带了外人上山,失了规矩,但也算事出有因,况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祖师爷在世时,不也常说人命大于天吗?“ 那女教习说着,瞟了身旁那几位一眼。 “我想宋大夫医术了得,这许多天,那女子的伤想必也好的差不多了,不如宋大夫便就此送她下山,这样既能堵住山上的悠悠之口,想必教习们也不会太过为难。” 这话女教习虽是向着宋靖秋说的,可言语里却还夹带着自己个儿的私心,她知道林蓉蓉为什么会为了宋靖秋来求她。 关于苏萧闲的事,也从林蓉蓉那儿有所听说,此时此刻,她自然是要为了自家孩子说话。 “不可。” 宋靖秋一抬头,正对上那女教习的眼睛,那眼里的情绪十分复杂。 “那姑娘被鬼怪所伤,虽经医治好了外伤,但内里还需继续调养,短时间内,不能送她下山。” “二师兄,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吗,你已经自身都难保了!” 林荣荣见他此刻,竟还不愿将苏萧闲送走,一时间的心酸愤懑全都堵在胸口,一双眼睛泪水涟涟,看起来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我的病人,谁也不能插手。” 宋靖秋只抬头说了这么一句,便从地上站起身来,向那几位教习抱拳拱手,行了个礼。 “弟子自知有错,不敢求各位教习原谅,自请去祖师爷堂前罚跪思过。” 那几个教习虽还有话想说,却也被他这一下给堵了回去,只好大手一挥。 “随他去,跪不到三个时辰,不要让他起来。” 第25章 第16节 宋靖秋跪在祖师爷的堂前,烈日炎炎,身旁的矮树林里,知了一声声的聒噪,叫的人心烦。 这片地方,向来都是犯了错的仙山弟子罚跪的地方,铺的全是雕花的理石砖块,且这附近连棵高树都没有,若是跪在这,无论是刮风下雨,烈日骄阳全都得生挨着,毕竟这头顶上就是天,中间是一点挡头都没有的。 宋靖秋闭着眼睛跪在这儿,姿势标准,一动不动。 这底下的砖可厉害着呢,宋靖秋做大夫时便从其他弟子那见识过,不出一个时辰,他这两个膝盖就会淤青发肿。 三个时辰跪下来,这石头上的雕花就能生刻进肿起的血肉里,等再抬起来时,那叫一个漂亮,几乎就得扒层皮。 更何况,现在这天气还没完全转凉,且不说他这膝盖,就说是在这太阳底下,干晒三个时辰,也够要人命得了。 林蓉蓉偷偷躲在一旁的矮树林里看他,心里是又气恼又心疼。 她在心底反反复复的挣扎了许久,才终于狠下心来,鼓起勇气跑到了宋靖秋的身边去。 “二师兄,你快起来吧,只要你肯同意将苏姑娘送下山去,我定会尽我所能的替她找一个好去处,我也会去求教习,让他原谅你。” 林蓉蓉攥着宋靖秋的袖子,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在这里跪三个时辰,真的会死人的!” “林师妹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若师妹接下来无事,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情。” 宋靖秋盯着地面,眨了眨眼睛。 “苏姑娘不会做饭,我今日在此罚跪,瞧这时辰午间定是无法赶回去了。若师妹无事,还请在午时替我去前山买些吃食,给她送去,免得她挨饿受苦。” “二师兄,你到了现在……还一心只想着她吗?你都已经自身难保了,难道你还只惦心着她吗!” 林蓉蓉瘫坐在地上,看样子好像有些疯癫,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比她平时大了许多。 “那个轻浮浪荡的狐狸精有什么好,成天只知道任性发脾气,她有像我这样关心过你吗?你为什么就只肯看她,不肯看我呢!” “师妹若是不愿去,就帮我把孟舟叫来吧,不必再说别的。” 宋靖秋跪在地上,依旧闭着眼睛,自说了这一句话都,也便真的再没有理她。 “你当真不知道我喜欢你吗?还是只是一味地装傻充愣,当做看不见呢?”林蓉蓉好想就在这抓住他的衣襟质问他。 却又好怕从他嘴里听到结果,如果他点头称“是。”对这一切供认不讳,那她又要作何表情呢。 难道要就此放弃吗?她怕是根本做不到。 所以在这时,她只能是一味妥协,呆愣的坐在旁边,说了声。 “好。” —— 后山的竹屋里,老祖宗闲来无事,正拿着捣碎了的凤仙花混着白帆染指甲,一只手还没染完。就赶上林蓉蓉,冒冒失失的闯进来。 刚一进来,就把那饭菜往桌上一摔,红着眼睛冲过来,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架势。 “苏萧闲,你这个狐狸媚子,今日就给我收拾了行囊滚下山去!” 老祖宗忙着往指甲上涂花泥,没空理她,只是草草抬头瞧了她一眼,见那饭菜被她摔在桌上,汤水都溅出来不少,汤汤饭饭的混在一起,看起来很是污糟。 染指甲这种事,是个不由得分心的精细活,一不小心染出去,粘在指头尖儿上,过后就是一道黄印子,且得洗上几天的手,才能白净回来。 苏萧闲拿了小书生书案上,最细小的一根毛笔,在自己那几个削葱般的手指上,认真描画着,只把这眼前的小丫头,当成是不存在。 “苏萧闲,我师兄为何到了这个时辰还不归家,为什么今日差了我来给你送饭,这些你有想过吗?” 苏萧闲听她如此问,一边描着指甲,一边抬头看她,只见这小女娃平日里看着跟只兔子似的,瞪起人来却厉害的像是要吃人。 那神情冷不丁的让人一看,就好像老祖宗上辈子欠了她八百吊钱,这辈子又刨了她家祖坟一样,凶神恶煞的,两只眼睛直放光。 “没有。” 老祖宗将那毛笔放到一边,又从身旁的小筐里,拎出来一片规整的小叶子,答得那叫一个干脆。 这小女娃虽长得好看,可两次相见,却都显得太过没有礼貌,说起话来总是夹枪带棒的,不招老祖宗喜欢。 林蓉蓉看着苏萧闲这一副逍遥样子,不由得想到了,此时还为人跪在花砖上的宋靖秋,一时之间,伤心之感涌上心头,豆大的泪珠,扑簌簌的往下掉,气的她拿着袖子擦花了脸,却还是要站出来,为宋靖秋抱不平。 “且不说别的,只说是那山外头的娼妓戏子,走了恩客,都要抬眼瞧瞧,回头看看吧。可我师兄供你吃穿,对你千好万好,你却对他不闻不问!苏姑娘,苏萧闲!你到底有没有心呐!” 林蓉蓉说这话可以说是十分刺耳了,老祖宗虽多年未来人间,不太懂其中规矩,却也明白她这话中所讲的,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她活了千年,还不至于和一个娃娃置气。 “山外头的娼妓如何,戏子又如何,林姑娘看上来清楚的很啊,祖宗我当时浪迹人间多年,如今看来竟还没你一个小妮子玩的明白,你们家管你管的倒还真挺松。” 苏萧闲将那最后一个指头,细细的用叶子包好,转过身来,对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至于我的心到底长没长,长在哪,你不妨自己过来听听?” 老祖宗双臂撑在椅上,前胸微探,胸口处白嫩的皮肤,在宋靖秋宽大的外袍下,显得有些若隐若现。 林蓉蓉将这些全部看在眼里,只觉得格外的刺眼。 “苏姑娘,我自认为已经给你留足了脸面,只是你自己不想要!” 林蓉蓉怒视着苏萧闲,小巧的手指一直捏在腰间的剑柄上,若是眼神真的能杀人,那恐怕老祖宗此时已经死了千百遍了。 脸面……苏萧闲挑了挑眉,看了眼那桌上已经有些冷掉的饭菜,又看了看那只堵在别家门口,妄图赶人的炸毛兔子。 果然是她太久未来人间,竟然连怎样是给人留脸面,都看不太懂了。 第26章 林蓉蓉那腰间的佩剑,在她的法力催动下,急不可耐的“铮铮”作响,那声音放在这样空旷的地方,大有一种响彻天地的感觉,若是修为低一些的,倒也许真会被她吓到。 可放在苏萧闲这里,却只会让她觉得有些闹耳朵。 “我劝你最好不要发出如此大的响动,外面天阴了,凉风都有些吹进来了。” 苏萧闲看着人身后的窗子,窗外黑云密布,狂风刮着瘦小的栅栏,妄图摧毁这羸弱竹屋的第一道防线。 方才林蓉蓉刚进屋的时候,外边的天上,顶大个太阳还安安稳稳的在那挂着,如今这说话的功夫,竟说变就变了。 林蓉蓉听她这话,转过身去,瞧了一眼。 像这样的天气,的确十分诡异少见,可与她做什么闹出多大的动静,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老祖宗话说到一半,突然就扯到天气上边,这着实是让她有点听不明白。 “鬼扯些什么,别说废话,要么你老老实实滚下山去,要么我今日就一剑刺死你,再将你丢出山门去!” 说罢,林蓉蓉便站在原地,将周身法力全都调动起来,摆出了一副,要与人搏命的架势。 拔剑出鞘,那玄铁做的雕花细剑,可算得上是林家的传家之宝,灵活精巧,削铁如泥,光是从那剑鞘里□□的一霎那,便是寒光乍现,锋芒逼人。 苏萧闲眼瞧着人拔剑而来,那细剑在她眼前,剑身微动,发出了清亮亮的一声“噌”,这声音在响彻竹屋后,便飘飘然的流向远方,混在了四周渐起的风中。 “先杀了人,而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丢出山去,这的确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只是不知道,小妮子你到底杀过人没有,你手上沾过血吗?背过人命吗?” 老祖宗翘着腿坐在一旁,两只手全都包满了叶子,直直的向前伸着,颇为小心自己刚做好的指甲。 这句话苏萧闲说的时候,神情坦荡,自然的就像是在问她,吃没吃过晚饭一样,可却让林蓉蓉听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毫无疑问,她没杀过人,身上清清白白,没有人命。 这样的人即便再愤怒,突然间就让她对一个人果断的痛下杀手,那也是很难的,她们两个都深知这一点。 “你没杀过人,可我杀过,就像这样。” 林蓉蓉提着剑,眨个眼的功夫,老祖宗就已经杀到了她眼前,神情狠厉,动作快的让她根本都看不清。 等到她确确实实的反应过来的时候,老祖宗已经满手鲜血的站在她面前了。 “妖鬼人,六界之中我都已经杀遍了,小姑娘。” 苏萧闲将手从人的腰间抽出来,暗红色的血污像是开闸的洪水一般,从指缝中涌出,有些溅到了衣服上,有些滴落在地板上。 老祖宗有些可惜的看着自己刚刚辛苦做好的指甲,原本在指头上整整齐齐包裹好的小叶子,已经全部不翼而飞,凤仙花的颜色也半点都看不出来,全是一股子难闻的血腥味。 “啧,好烦。” 林蓉蓉低头瞧着腰间不断涌出的鲜血,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的冷汗,身体也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方才那一瞬间,她真是被吓得,险些连剑都拿不稳。 若不是老祖宗,她根本注意不到,自己身后这只蛇妖是什么时候,爬到她身后的。 苏萧闲有些自暴自弃的将另一只手上的小叶子,也都一一拔了下来,而后又低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柄一直抵在自己腰间的细剑,玄铁寒凉,这剑一直抵在这还怪难受的。 方才情急之下,苏萧闲人虽堪堪从剑旁躲过去了,可宋靖秋的衣裳,却十分凄惨的被直接划了个大口子。 连带着她的里衣,都没能幸免,老祖宗站在门口,外边的妖风一吹,她这腰间的软肉便毫无遮拦的暴露在人面前,看的林蓉蓉面露桃红,别扭的转过头去,冲着人咳了两声。 “衣,衣服……换一下吧,我不是给你买了吗?” 苏萧闲看着眼前这个别扭的丫头,不禁感慨了一声,果然还只是个娃娃。 “你买那衣服实在太丑了,没法穿,而且如今这档口也没时间再换衣裳了。” 老祖宗随便在桌上拾了张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污。 “山雨欲来,我得去瞧瞧宋靖秋。” 林蓉蓉方才还沉浸在自己,故意给人买了奇丑衣裳的愧疚感中,如今一听老祖宗提起宋靖秋,便又重新活过来般,吵吵嚷嚷的要跟着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二师兄有危险?那你带上我我也要去!” 苏萧闲回过头去,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你去?你去了能做什么,躲在他后面,等着他救你吗?我的善心很有限,小孩子就乖乖的待在家里。” 老祖宗说着,便随手咬破了自己一根手指,走到人前,在林蓉蓉那张惊魂未定的小脸上,抹了一道。 这样的举动,在鬼界等同于标记地盘与猎物。 老祖宗灵力强劲,有了这个,周围的鬼怪们心中便多了一重忌惮,鲜少会有不怕死的,再打林蓉蓉的心思。 画过以后,苏萧闲便气定神闲的出门了。 宋靖秋跪在祖师爷的堂前,前一秒还艳阳高照的天,后一秒就已经阴云密布,宋靖秋白色的外衫拖在地上,被妖风一阵阵的卷起,混近了落叶堆里,有些脏了。 “师兄,快别跪了,快起来!” 孟舟从他身后慌里慌张的跑过来,险些没让周围刮落的树枝绊个跟头。 宋靖秋跪在地上,听声音就知道是孟舟来了,却依旧闭着眼睛,完全没去看他。 第17节 “不是,师兄你快起来啊!出大事了!仙山的禁制不管用了,外边的妖物全都涌进来了,乌泱泱一大片,连甲字科的师兄们都出山抵御外敌了,估计过一会儿这边就也都有了,快走快走!” 宋靖秋听见这个,才慕然睁开眼。 仙山若是真的被妖物入侵,他现在体质如此特殊,估计很快,就会被那些个女鬼女妖围起来分吃了,得快走。 宋靖秋听见这消息,第一个反应是走,第二个反应就是,苏萧闲在哪! 第27章 “你说现在这山上有妖物入侵,那到底是什么妖物,你看见了吗?后山那边可有异动?”宋靖秋跪得久了,一时间没法很快起来,就只好强撑在地上,抓着孟舟的衣裳,反复挣扎。 “这我从前边过来的,当然是先来你这边了,后山有没有异动我哪知道啊。至于妖物,我倒是远远看过几眼,妖魔鬼怪什么都有,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可吓人了。” 孟舟有些为难的看着宋靖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对了师兄,这是你的剑,教习说如今情况特殊,特许你先起来,等到风波平息了,再行处罚。” 宋靖秋皱着眉头,看着远方如大军压境般的黑云,缓缓的结果了孟舟手里的剑。 “走吧,去后山看看。” “去……去后山干嘛啊,你跪糊涂了吧师兄,大家伙都在前山组成防线,共同御敌呢,就我们俩去后山,万一遇上妖物,那不就是送死去了吗?” 宋靖秋在前面走的本就很艰难,再经上孟舟在后面这一拉扯,险些就一个没稳住,直接倒在地上了。 “你不想去就快滚,不要拉着我!苏萧闲还在后山呢!” 宋靖秋心里头担心着苏萧闲,如今更是恨不得插双翅膀,直接飞到她身边,所以对孟舟的耐心那是直线下降,恨不得斩断了自己的衣裳,砍了他的手。 “哦,对对对,苏姑娘还在后山呢。那我们快走快走。” 孟舟大梦初醒的一拍脑门,拉着宋靖秋的衣袖,刚走出去两步,便猛得一下被人打翻在地,拦住了去路。 “二位小公子,这是赶着去哪啊?不如留下来,陪我们姐妹好好玩玩吧。” 这话一出,便有五六个蛇尾人身的妖怪,从一旁钻出来,吓得孟舟坐在地上,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衣裳都险些蹭破了。 宋靖秋默默的拔出佩剑,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如今瞧着她们到这儿的速度,便能知道仙山的禁制绝对不是一两处出了问题那么简单,这些妖物从各个方向群起而攻,那后山定也是不能幸免。 他体质如此特殊,若想尽快找到苏萧闲,此时必得速战速决,若是恋战,等会儿妖物聚集过来,他与孟舟这两块肥肉,落进了狼窝里,怕是连块儿骨头都剩不下。 想到此处,宋靖秋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坚定而清明,他向后稍错一步,剑锋一横,便快速的冲上前去,几瞬的功夫,便闪到了人前。 事到如今,只能希望这些妖物不会对苏萧闲这个同类下手了。 宋靖秋膝上有伤,身形不比往日敏捷利落,这一剑虽砍在那蛇妖身上,却被她用手挡掉了一半的劲力,没有砍实。 那蛇妖黑唇黑发,“嘶嘶”的朝着宋靖秋吐着信子,身上手上都是细鳞,就如同是覆上了一层盔甲。 即便是宋靖秋手里拿着仙山特质的玄铁剑,要想伤到她们的内里,也得费上许多力气。 这样硬打下去不是办法,得想点别的法子。 宋靖秋一边与那几只蛇妖周旋,一边思考对策,这周围没什么遮挡,自然也就没给他们逃跑迂回的机会,再说他放心不下苏萧闲,本也没打算在此久留。 那么就只能依靠法术,可他一个人对付六个,身旁又没个遮掩,难免分身乏术。 宋靖秋想到此处,打算叫上孟舟一起,可等到他找到机会回过头来,却发现那个不争气的,早已经被吓昏在地,动都不会动了。 “没用的东西。” 宋靖秋颇为嫌弃的叹了口气,骂了他一句后,便再没了依靠他的想法,只一心一意的对付起眼前这六只蛇妖来了。 这样硬耗他是耗不住的,对方人多势众,逐一击破又恐怕应付不过来,如此情形,只好放手一搏,尝试看能否将这一窝蛇妖,一锅端了。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低,宋靖秋抬头看了几次,他一个人要避开六个人的攻击,已是十分吃力,若这个时候还要分/身制造如此大的法阵,怕是不成,但看这天象,或许有个法子,值得一试…… 那几个蛇妖的尾巴精壮的很,盘根错节的铺在地上,就像是一张会动的巨网,而宋靖秋就是那一条,在网里来回蹦跳,努力挣扎的大鱼。 “小公子你就莫要再挣扎了,就让姐姐们,吃了你吧,我们会好好享用的,好吗?” 那为首的蛇妖吐着信子,舔着手指,面色贪婪的瞧着宋靖秋。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恶心,可他却依然扯着嘴笑了笑,一边笑还一边向后退着,说了声。 “好啊!” 那几条母蛇,大概也是被媚骨的诱惑迷了心智,蒙了眼睛,一听见他答应,便疯魔了一样的向前涌过去,完全没注意到宋靖秋还背了一只手到身后去,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头上黑云滚滚,眼前的蛇妖也快近到身前,宋靖秋退了几步后,算准了时机抽出左手,起手便是一道极其精密的符咒。 引雷咒。 这道符咒范围广泛,力道强劲,放在这样的阴雨天使用,更是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只是使用起来极为复杂,常常要准备好久。 多亏他一直暗自寻找机会钻空子,才能在这个时候用出它来。 宋靖秋看着那道在空中隐隐泛着蓝光的符文,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还不够。” 而后便再次抬起左手,在那道引雷咒旁边,又加了一道看起来更加细小,瘦弱的符文。 “坎字为水。” 宋靖秋如此说着,手指一勾,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大量的水从这符咒的位置喷出来,将那几只蛇妖淋了个彻底。 随着水咒的奏效,宋靖秋一边后退着,一边朝着那几只大手一挥,随着他这手一动,那一直浮在空中的引雷咒也闪着金光,开始运转。 几瞬之后,几道惊雷便“轰隆隆”的从天而降,正劈在那蛇窝的正中间,六条大蛇,一条没落。 在这种天气下,引雷咒的威力极大,不容小觑,这几道惊雷轮下来,她们几个蛇妖怕是已经被劈的外焦里嫩,可以上桌了。 宋靖秋倚着剑,看着在一旁晕着的孟舟,猛的提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去。 这人真是……半点忙帮不上,拖后腿倒是一等一的厉害。 他虽然很想马上就赶到苏萧闲的身边,可又没办法将孟舟一个人扔在这等死。 “孟舟!快点起来,我们得赶紧走了。” 宋靖秋蹲在地上,用手拍了拍地上那人的脸,却不想那人晕的太沉,宋靖秋这两巴掌下去,那孟舟竟连点反应都没有。 没法子,宋靖秋只好将人扶起来,放在背上背着走。 可他刚将孟舟背起来,就瞧见不远的地方,有一群妖物围过来,这一群妖物可与方才那六只蛇妖大不相同。 杂乱无章,种类齐全,光宋靖秋方才随笔瞟的那么一眼,就把这妖魔鬼怪全都给瞧奇了,下至尚未化形的低级精怪,上至灵力强劲的魔族,全都有…… 看来他一时间,是走不了了。 不过还好前山那边看他二人这么久都没过去,便料定是这边出事了,所以赶忙就派了个甲字科的师兄过来,这样虽然孟舟靠不住,但宋靖秋倒也不算是孤军奋战。 “师弟,我们甲字科平日里大多是单独修行,甚少与你们一块,但那日的比武场,我还是去看了的,我记得你符咒用的挺好的。这片的妖物太多,我们人又太少,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如今的天气引雷。” 那师兄说着,便抽出佩剑,站在了宋靖秋的前面。 “这样起码可以先除掉一些灵力低些的精怪,先把他们的数量降下来,而后再逐一击破。” 这甲字科的师兄,的确靠谱,刚一来就已经把具体的方案定下来了。 “引雷咒需要准备的时间比较长,我会尽量给你掩护,但能撑多久我不敢保证,你得尽快,到时候我会用水法策应你。” 宋靖秋站在后面,冲着人点了点头。 这一套进行下来,确实是很顺利,但作用却微乎其微。 除了一些低级精怪没能幸免以外,剩下的雷法全都被一个带头的魔族女人挡了下来。宋靖秋从前便在书里读到过,妖魔鬼三界中,魔族的数量是最少的,但力量却是最为强劲的。 可直到今日真的遇见,他才明白纸上得来终觉浅,真的看到那人抬手一挥间,就能让他辛苦引下来的惊雷全部归于尘土,他才知道他宋靖秋,乃至整座仙山,在这些人的眼里,在魔族仙界的面前,到底有多渺小。 苏萧闲,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啊! 宋靖秋握着剑柄,用力过度,让他的指节都有些微微作响。 自古以来,妖魔鬼三界之中,鬼族都是最弱的一个,鬼界虽然人数众多,但有很多小鬼的修为灵力,都还比不上他们这些人间修士。 而这三界虽自上次六界大战后,以有几百年没有交过火,但为求灵力相互蚕食之事,那也是时有发生。 苏萧闲虽然救过他,但她一介小鬼,万一碰见魔族,孤立无援…… 看着仙山上如今这幅光景,宋靖秋甚至都不敢继续往下想。 “师弟,顶不住了,快往前山撤,若我们真有命走到前山,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再在这儿耗下去,必死无疑。” 周围的妖物因为宋靖秋媚骨的原因,越聚越多,两人分身乏术,应接不暇,或多或少都负了伤。 那魔族的女人,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只是站在妖物之中观望,好像只是想要看着他们,被这一群群的妖物慢慢的消磨致死,没有打算出手的意思。 直到那位师兄说了要往前山跑这话,那女人才再一次的对着宋靖秋,伸出手。 第28章 不得不说,魔族与人类之间的差距,就像是一条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那女人如今只是单单的抬起了一只手,其强大的灵力,就已经将这二人压制的举手投足都十分费力。 宋靖秋手中的剑,似有千金重,每一次挥动都变得十分艰难,好像得用尽他全部的力气一样。 周围的妖物越来越近,甚至有一些已经蹿到了他身旁,瞪着眼满脸贪婪的看着他,宋靖秋挥剑斩了身前的一只,背后却突然被一只恶鬼挠了很长一道,鲜血很快的涌了出来。 这些血液,足以让他周围的这许多妖物,为之癫狂。 眼看着身边的妖物越聚越多,宋靖秋却已经无力招架,精气被人贪婪的掠夺吸取,使他变得四肢发软,头晕目眩,而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每分每秒的不断增加着,每一寸的皮肤都在与他叫嚣着疼痛。 而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竭尽全力的倚着剑,强撑着自己,不至于立刻倒下罢了。 “苏萧闲……” 宋靖秋倚着剑,艰难的抬了抬眼皮,却依旧看不清前方。 许是他真的快要死了,好多从前的回忆,开始不自觉的从他脑海里爬出来,回放在他眼前,有开心的,也有不开心的,有些他到现在依然记得,有些他早就忘了。 可这些回忆往往都离不开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他已经故去的爷爷,另一个则是刚来到他身边,还没太久的苏萧闲。 怎么有那么多的画面都是她啊,宋靖秋低着头,嘴角抽搐着露出一丝苦笑,他都不知道他们俩个之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 站在他面前吹着牛皮,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护他性命的她,娇蛮任性为了一点小事,跟他耍脾气的她,还有那日夜里,月光之下,皓齿明眸如谪仙降世的她。 不知不觉中,宋靖秋已经满心满眼全都是她。 第18节 唯一让他感到后悔的,就是那一晚上,他到底没能说出的那句话,如今看来怕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宋靖秋的剑刃戳在地上,来回抖动,将那地上的石砖划的“吱吱”作响,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周围的妖物像是一堵堵不透风的墙,宋靖秋被围在中间,除了上方黑压压的云以外,再看不见远方。 那些人贪婪的望着他,就像是饥荒之中的饿殍,突然间看见了一只肥美的羔羊,于是便一切都不顾了,只顾着扑上去,生猛的拆吃。 宋靖秋就是一只肥羊,他身上到处都布满了细碎的伤口,这些妖物想尽了办法的,要从他身上榨出每一滴血来,而后又争前恐后的扒在他身上,想要将他每一分的精气一丝不落的吃进肚里。 这些人的触碰,让宋靖秋感到恶心,却到底已经无力反抗。 那个魔族的女人,却对这一切感到无动于衷,她明显不是对宋靖秋的精气有兴趣,她只是在享受宋靖秋被逐渐消磨吞吃的过程。 就像是有些孩子会故意将昆虫黏在蜘蛛网上,而后站在一旁,等待着蜘蛛如何拆吃自己的猎物,从而获得乐趣一样。 在那个女人手中,宋靖秋就是这样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古人常说蝼蚁尚且偷生,他现在却连根手指,都几乎动不了,宋靖秋如此想着,彻底闭上了眼睛。 可他刚一闭上眼睛,转眼间便在耳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崽子,你是不是想死很久了,要不然你怎么会胆敢,动你祖宗的人呢。” 苏萧闲大步流星的从远处走过来,周围的妖物瞧见她来,全都自觉的跪在两旁给人让路,而老祖宗便从这一条让出来的通路中,迈着如同逛菜市场一般的步伐,一步一步,颇为悠闲的,走到了那魔族人的身后。 即便是隔着那么远,宋靖秋依然能察觉到,那魔族女人全身的僵硬,和她无论如何也控止不住的颤抖。 她能听见苏萧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更能感受到背后逐渐逼近的,那压抑到几乎让她窒息的强大灵气。 可她甚至不敢回过头去,看上一眼。 苏萧闲身形比那人稍微矮小一些,站在人后面,若想要露出头来,需得踮着点脚,可她还是执拗的贴在那女人背后。 双手如藤曼般,温柔的爬上了她的身体,一直手托着人的下颚,一直手握着她的肩膀。 “我在问你的话。” 老祖宗将下巴抵在人的肩上,一边感受着这人身体的颤栗,一边吐着气问她,眼神之中那是宋靖秋从未见过的苏萧闲。 “我……我没。” 那女子感受着喷在自己脸颊上的气息,瞳孔之中满是惊惧,她本想与人辩解求饶,却在吞吞吐吐的说出了第三个字后,便被苏萧闲直接扭断了脖子。 而后的场景,则比起之前,还要更像是一场人间炼狱。 苏萧闲穿着宋靖秋被划破的外袍,一步步的向他走来,她明明只是颇为从容的向前走着,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 但她所到之处,两旁的妖物便会纷纷从体内炸开,变成一团团,一块块,模糊到无法辨认的血污。 不过是几步路的时间,远处的风吹过来,竟都是腥的。 那位甲字科的师兄看上来,是被这场面吓得不轻,只见他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瞧着苏萧闲,一个劲儿的往后蹭着,不过蹭了没多久,他也就和孟舟一样,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苏萧闲没心思搭理他,只是径直的走到了宋靖秋的旁边。 宋靖秋此时已被吸食了太多的精气,头脑昏沉,一身白衫近成血衣,只能强倚着剑,半跪不跪的缩在地上。 苏萧闲本想伸出手去,替人理一理蓬乱的碎发,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早以沾满了血污,有一些已经干在了皮肤上,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腥臭之气。 “我来晚了。” 苏萧闲居高临下的看他,却听不见宋靖秋任何一丝微弱的回答,只能见到他微微蜷缩着的肩膀,抖动的越来越厉害。 “你是在怕我吗?” 苏萧闲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的俯身蹲下,等她终于来到了人跟前的时候,一直苦苦支撑着的宋靖秋却突然倒下了。 他这一倒,倒的苏萧闲有些手足无措,也顾不上自己手上身上脏或不脏,赶忙就把人接了过来。 宋靖秋倒在苏萧闲的怀里,神情尚未清明,只是一直蜷缩着身子,用他那一双闪着光的泪眼盯着她,半晌以后才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 “苏姑娘,苏萧闲,我好疼……” 听见这人躺在自己怀里,如同受伤奶狗一般的呜咽,苏萧闲的心里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空了一块似的,不由得让她又想对人动坏心思。 “既然这样,那你要不要跟我走,做了我的人,你就不会再疼了。” 苏萧闲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宋靖秋的发顶,言语之间温柔的,就像是诱拐别家少年郎的人牙子一样。 “只不过只要你做了我的人,这一生一世你就都得是我的人,哪怕是有一天你化了灰,都不能反悔了哦。” 宋靖秋此时失了太多精气,又因为浑身的剧痛而头脑发懵,此时若是想要骗他,那怕是比街上的稚子,还要容易。 如今这世道,你走在大街上,若是想要骗个三岁的孩童,拿着糖在他眼前晃晃,他恐怕都得思量一会儿能不能跟你走。 可你要是想骗,现下缩在老祖宗怀里的宋靖秋,则远不用这么困难,你只要拿出一颗糖,都不用在他面前晃,他就会乖乖的跟着你走。 只要那颗糖,名叫苏萧闲。 宋靖秋有些吃力的抬起眼皮,盯着老祖宗那一张沾染了血污的脸,微微点了点头。 “好。” “乖孩子,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苏萧闲说着便俯下身去,双唇贴在宋靖秋脸上的伤口上,细细碎碎的吻着,没过一会儿,宋靖秋便沉沉睡了过去。 苏萧闲将他重新揽在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端详着这人的睡脸。 她这样近乎诱拐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分了呢?在他尚不清醒的时候,就强行的把人骗到了身边,甚至还渡他灵力,将他变成所有修仙者眼中,不人不鬼的怪物,断了他的修仙之路。 若是他醒了以后,会不会突然跳起来杀了她呢。 苏萧闲歪着脖子,笑着想着,他如今身上有了老祖宗的灵力,便是沾染了邪气,如此修仙这条路便肯定是不成了。 但只要他一直跟在老祖宗身边,她也可以保他逍遥快活,没人欺负,而且只要她一直给他供给灵力,宋靖秋待在她身边,一样也可以长生不老,这和做神仙,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吧。 甚至可以说,比做神仙还要更逍遥快活呢,毕竟她那儿可没九重天上那么多规矩。 一想到这儿,老祖宗又觉得他不应该恨她,正赶在苏萧闲还在反复自我纠结的时候,一直躺在一旁的那两具“尸体”突然间,“扑腾”一下坐起来了一个。 那个没老祖宗吓晕的大师兄,一脸惊恐的看着老祖宗,刚一醒过来,就开始大喊大叫,不论苏萧闲给他比了多少次的噤声,他都没停下。 直到他终于把睡得深沉的宋靖秋,从苏萧闲的怀中唤醒过来。 “师弟,快离那个妖物远一点,过来我这边!” 第29章 宋靖秋这次一醒来,就奇迹般的回复了正常,身上的伤全好了不说,身体甚至还比从前更加轻盈了许多。 只是这醒的地方,着实令他尴尬。 宋靖秋看着正上方的苏萧闲,一张脸“腾”的一下便红起来了。 苏萧闲坐在地上,只看着他如同是受了惊的猫儿一般,一下子从自己怀里跳起来的样子,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 宋靖秋被她这么一笑,搞得脸更烫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方才那一段时间,他虽脑子不清明,但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是能记得清楚的。 尤其是方才那个……抚平了他所有伤痛的吻。 他如今想来,还能在脸颊上回忆起老祖宗的温度,还有她双唇之间湿热热的感觉。 那师兄坐在一旁,经历了方才那样的事情,他已经快要被苏萧闲吓疯了。 可偏偏宋靖秋还一直就站在当间,丝毫没有要跑的意思……他不会是让人吓傻了吧。 “师弟,师弟你快过来!我这,我这儿还有个烟丸,只要我一放,道长他很快就会来救我们,道长他出关了,你快到我这来!” 那师兄背靠着大树,两只手捏着那一颗小小的烟丸,瑟缩着蜷在原地,宋靖秋听着他走调的嘶喊,看着他如今的这副样子。 只觉得有些头疼。 若是别人,倒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把老道长扯进来了,那可是仙山上实力最强劲的一位,人世之中最接近仙人的修仙者。 据说几十年前,这位老道长便曾为救几名修士,在盛怒之下,一掌便将魔界在人间霸占的某座山头夷为平地。 这样的人,若是见到了苏萧闲,必定会毫不留情的下手打杀。 宋靖秋想了一会儿,带着些安慰性的笑容,冲着人转过身去。 “师兄你太紧张了吧,这位姑娘方才可是救了我们呢,而且你看她还给我把伤都治好了,又长得这么漂亮,肯定不会害我们的。” 宋靖秋已经竭尽全力的在缓和这个人的情绪了,甚至连终日里常被他称为肤浅的好皮相,都主动提出来了,就盼着这人能稍微以貌取人一点,不要再惹出无谓的事端来。 可偏偏这人还是个不那么肤浅的,宋靖秋提到的这几点里,没有一个能够打动他的不说,反倒是更让他觉得苏萧闲是个可怕的妖怪了。 “就算她救了我们,她也是鬼族的人!师弟你别傻了,如果她是人的话,你身上那么多的伤,又怎么会短短这么一会儿就全好了!你若是执意不过来那就算了,但这个烟丸我是一定会放的。” 那人如同疯魔了一般,缩在地上大喊大叫着,将那枚烟丸高高的举了起来,眼瞧着便要将它放到天上去。 “但你可要想好了,你身上如今沾有妖气,若你不过来,一会儿老道长来了,即便是我,也断然保不住你。” 这甲字科的弟子,的确是与其他人不一样,光凭一眼,便能笃定的认出苏萧闲是鬼族的人。 啧,问题变得麻烦了。 宋靖秋扭过头去,看着远方仍未散尽的黑云,用舌头舔了舔后槽牙,眼神之中若有若无的闪出了几分阴鸷之气。 可当他再次转过头来,面对着眼前这人的时候,却又立刻变回了那个谦卑恭敬,和善可亲的小师弟。 “别别别,师兄你且等等,我过去,我这就过去,我,我可不愿意和一个女鬼待在一起。” 苏萧闲看着自己眼前,害怕的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利索的宋靖秋,嘴角闪过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方才宋靖秋那个阴沉吓人的表情,她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而现在他又转眼间,就换了这么一副面孔对人,这倒是让老祖宗感到有些好奇。 “师兄,我看她长得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啊,你怎么看出来她是只鬼的啊,我可完全都看不出来。” 宋靖秋乖巧的蹲在那人后边,充当着一个少不经事小师弟的角色,那人许是一心都在如何对付苏萧闲上,对他并没有太多的戒备。 “哦,这种事情一时间我也跟你讲不明白,等到你在乙字科再多学几年,自然也就看得出了。” 那枚烟丸拿在他的手里,说话间便要被人点燃升天。 宋靖秋趁着这个时候,抬头看了苏萧闲一眼,而后便阴沉着脸,蹲在人后面屏气凝神的掏出了一个小玩意,放在手里。 “师弟……” 还不等他将那烟丸燃着,宋靖秋就早以将准备好的弓弦,从他身后绕到了他脖子上。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却始终没能瞧见自己身后人的脸。 第19节 宋靖秋下手极重,没过多久他就被勒断了气,直直的倒在地上,雪白的脖颈上,平添了一道不浅的伤痕,皮肉十分难看的向外翻着,中间还嵌着那根浸满了血的弓弦。 而宋靖秋却只是在旁边,有些喘粗气的站着,眉间的煞气至今都还未消散。 这实在不像是第一次杀人的人,应该有的表现。老祖宗坐在一旁看着如今的宋靖秋,难得一见的皱起了眉头。 她是不是做错了。 以鬼怪之灵力注入人体,强行让人持有妖气,会对人的心性有损,这一点苏萧闲事先是知道的,但她还是任意妄为的,将宋靖秋强行的拽到了自己身边。 哪怕她见他的第一面,就知道他面露阴鸷,内有煞气,与寻常人不一样,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苏萧闲她本想着,只要一直将人带在身边,有她控制着,便不会有事,可如今看来,会不会又是她想的太过简单了呢。 就像是从前的那只猴妖一样,她是不是再一次的做错了呢。 “宋靖秋。” 老祖宗坐在地上,有些头疼的揉着太阳穴,随口就叫了人一声。 却没想到,方才还煞气逼人的宋靖秋,突然听了老祖宗这一声唤,竟背对着人原地颤抖了一下,而后才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童一样,缩着肩膀转过身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那种眼神,她简直太熟悉了。 “我只是不想有人伤害你,我想劝他离开的,只是他不走,他一心只想杀了你。你……讨厌我了吗?” 宋靖秋这话说的小心谨慎,他极力的隐藏起自己心中的委屈与害怕,生怕言语之中让苏萧闲有一丝的不合心意,她就会立即丢下自己。 他已经再也不想,回到那种没有她的日子里了。 “扛上那边头‘死尸’,我们回家去吧。“ 苏萧闲朝着前边抬了抬下巴,那孟舟晕的倒是结实,这么折腾都一直没醒,也会不知道是不是当时被那蛇妖摔在地上的时候,摔到了脑子了。 听了苏萧闲这话,宋靖秋才好像稍微安心了些,转头背上了孟舟,慢慢悠悠的跟在了人身后。 苏萧闲一个人轻手立脚的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就要偏过头去,瞧瞧身后这人。 有趣的是,只要她每侧过头去,瞧他一次,就能感觉到他浑身的肌肉,都跟着崩紧了一次,起初苏萧闲还只是关心他的情况,才偶尔回头。 可到了后来,就变成单纯的调戏了。 看着这招百试不爽,老祖宗在前面抿着嘴偷笑。 果然宋靖秋还是苏萧闲认识的那个宋靖秋,即便是灵气的注入,真的让他的心性有所改变,他也不会变成她不认识的人。 自他们两人一尸回到了竹屋后,仙山上的困境,便很快的解除了,听人说是因为老道长出关了,那些个妖物闻风丧胆,所以很快的,便退去了。 这几日里,甲字科的大师兄正带领着众位弟子,四处奔走着修补仙山上的结界,仙山到处都是他们忙碌的身影。 只有宋靖秋一个人夺了清闲,每日都歇在竹屋里。 这一次妖物围攻仙山,虽然最终得以化险为夷,但其中伤亡,实在不可谓不惨重。 那些个伤势较轻的,全都留在前山,由懂得医术的弟子看抚照料着。而伤势较重的,则全部送到了宋靖秋这里,由他来医治照看。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孟舟了。 他那一日在仙山上,被蛇妖摔在地上时,果真摔坏了脑袋,宋靖秋将人带回来以后,医治了他三天,他才清醒过来。 醒过来以后,又开始有一阵没一阵的乱说胡话,时常搞得人焦头烂额的。 所以便一直住在了竹屋里,方便随时施针吃药。 山上的风波过去以后,老祖宗便也又回到了,她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神仙日子里,宋靖秋虽然依旧总是数落她,每日总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却也还是会无可奈何的纵容着她,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可又总有一些事情,会擅自偏离轨道。 “师尊,我们在发现甲辰的时候,在他周围发现了妖气,同时也发现了这个。“ 说话这人是个穿着仙山服饰,带着面纱的女子,那女子说话时的语气很复杂,声音之中有些慌乱,但更多的则是气愤。 “这是仙山弟子才会有的弓弦,却勒在他的脖颈里,那么深!“ 第30章 “师尊,如此看来,这一次仙山突然遭袭,祸根竟是出在了我们自己家里。” 那人托着弓弦的手蓦然狠狠攥紧,双眼之中似有泪光闪烁。 “定是如此,要不然我仙山之上禁制森严,几十年间都不曾有过纰漏,怎么这次就会一下子坏了这么多!肯定是有内鬼从众破坏!” 那老道长虽然消瘦,身形却十分挺拔,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威严,看起来颇有长者风范。 只见他手拿拂尘,神情淡然的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又从她手中缓缓的抽出了那根染血的弓弦。 “你也不要太过着急了,索性这次教习们及时找到我,没有出现太过伤亡,你也累了几天,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去回去歇着吧。” “师尊,你明知道这最近接触过禁制的,就只有……” 看那女子神情犹豫,似乎还有话想说,只是还没说出口,就被老道长给哄回来了。 “快回吧,我虽然是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但这点小事,也还是能办好的,你放心,你们这些孩子,都是成天养在我身边的,我会还你师兄一个公道的。” 老道长一甩拂尘,睥睨人一眼。 “快回去睡吧,女孩子的容貌可经不起你这么熬,再熬几天,十八的姑娘,看起来都得像是八十的了,快去快去。” 这话一说,那女子虽依然不能释怀,但看表情也全然不似从前那般凝重了。 看上来这位老道长,在仙山弟子的心目中,还是颇有分量,完全能够放心倚靠的。 —— 苏萧闲半倚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这狭小屋子里的一堆人。 自从这些妖物来袭之后,老祖宗的生活质量便直线下降,从前专职伺候她的宋靖秋,如今成了这屋子里的大忙人。 从早到晚的就在这地上,来来回回的晃悠,一会儿给这个扎两针,一会儿给那个灌副药的,到了晚上还要研究药方,忙的像是个十二时辰,都不停转的小陀螺。 就连老祖宗的饮食,都在无奈之下,交给了孟舟和林蓉蓉两人轮流照顾。 若是轮到孟舟的时候,方还算好,虽说做的没有宋靖秋那么好吃,但胜在丰盛精致花样多,苏萧闲觉着新鲜,就算是味道一般,也总能凑合着,吃上几口。 可轮到林蓉蓉的时候,就不太行了。 那只忘恩负义的小兔子,还是完全就把她当成情敌看,在宋靖秋面前百般乖巧,到了她这就到处炸毛,枉她苏萧闲当时还救了她一条性命。 成天就知道那些白菜土豆来糊弄她,态度还极其不好,只要老祖宗一挑毛挑刺说她做的好不吃,她准保跟人撂脸子。 “咱就这手艺,也就会做白菜土豆,你不乐意吃,就自己做去呗!你不吃我吃,我把这些全吃喽,一口都不给你留!” 老祖宗也不惯着她,每到这时候,她就也将那筷子一扔,回人个白眼,然后再躺会她那张小床上,背对着人啃瓜果去了。 一开始的时候,老祖宗还以为这小妮子是因为宋靖秋的原因,所以故意调弄她。 直到后来,林蓉蓉自己吃着她做的白菜土豆吃吐了,苏萧闲才终于相信,这娃儿可能是真的就只会做白菜土豆。 如此的日子过了几天,老祖宗在她那一张小床上,每天就看着些个半死不活,还几乎霸占了她全部居住空间的人,无聊的几乎要长毛了。 这竹屋本就不大,又一个挨一个的躺了那么老些的人,唯独给她留了这么张小床的地方,能让她自由支配,躺来躺去的,跟□□棺材似的。 “宋靖秋,我想出去玩。” 老祖宗半倚在床上,耷拉着眼皮,跟人说话都有些提不起兴致来了。 “你往这竹屋里堆这么老些的人,搞得我想下地溜达两圈都费劲,这和说好的不太一样啊!” 当初她答应人,给他辟邪的时候,可没说过这竹屋里会住这么多的人啊!现在给她搞这招,这是欺诈! “不行……黄芪三钱,苍术二钱,再加茯苓和红枣,你若是真的无聊,就去院里帮我晒陈皮玩吧,挺好玩的,正好你还活动活动,让林蓉蓉教你。” 宋靖秋一心都在治疗伤患上,忙的已经快连吃喝拉撒都给戒了,如今就连和苏萧闲说话的空隙,都得写张药方子,看的老祖宗直翻白眼。 “你管晒陈皮叫玩啊,我有那功夫,还不如躺在床上再睡一觉,等醒来就到了晚上,等吃就行了。” 苏萧闲从旁边拿了个苹果,攥在手里来回抛着玩。 “要不然……我替你采药去吧,就去上次你带着去那地儿。” “不行,你压根都不认识哪个是药材哪个是草,就不要再闹了,再说现在甲字科的人,成天在外巡山,他们可和别人不一样,见到了你,一个个的都能看出来你不是人,你便再老实待几天,不要再惹麻烦了。” 宋靖秋见人不死心,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方子,走到老祖宗跟前来,放软了音调哄孩子似的哄着她。 像是苏萧闲这种骂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脾气,往往都很吃这一套。 “嘁,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医者仁心,菩萨心肠。” 老祖宗撅着嘴将脸别到一旁,却正好瞧见了抱着菜进门的孟舟。苏萧闲刚想说,和他一块儿去不就能采着药了,却瞧着他迈进门槛的一瞬间,突然就变了脸色。 就连他怀中抱着的一大包番薯,也接二连三的掉落在地,叽里咕噜的滚的到处都是。 “师兄,外面出事了。” 孟舟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惨白,整个人都感觉有些呆呆的。 “他们说你杀了人,是真的吗?” 孟舟进来的时候,宋靖秋正背对着他在一旁捣药,听见他说这话,宋靖秋的肩膀肉眼可见的颤了一下,而后就见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将一切都交给了孟舟。 “把这些药给他涂上,我出去看看,你看好苏萧闲,别让她露头。”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杀了甲字科的师兄!” 宋靖秋本想在将一切都交给孟舟以后,便快步走出门去,可却又被人颤抖的声音停住了脚步。 “是真的。” 宋靖秋答的平静,却在答完以后没多久,就听见了身后瓷片碎裂的声音。 他弄了半晌的心血,全白费了。 “既然这样,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出这副医者仁心的样子,你有什么资格做大夫,大夫的手不杀人,更不杀自己人!” 宋靖秋站在门口,听着他这话,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山人海火光冲天,突然间就笑了,只见他低垂着眼,舔了舔自己因为缺水而干裂的嘴唇,扭过头去,看了孟舟一眼。 “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医者仁心,也从来都不是个大夫,只是会治病而已。只要是为了苏萧闲,我这双手杀谁都行,杀我自己都可以。” 宋靖秋说罢,便一步一步的下了台阶,走进了眼前拿着火把,剑拔弩张的人群之中,就连腰间的佩剑,也让他在半路卸下,随手扔在了一边。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只要不涉及苏萧闲,这些事情他大可以一个人抗。 那些个高举着火把,面露凶光虽时准备声讨他的人群中,不乏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夸耀过他的人,甚至还有昨天才在他这里瞧好了病,伤势未愈,还到处缠着纱布的人。 第20节 他们瞧见宋靖秋过来,都纷纷举着剑避让到两旁,却又会躲在暗处,悄悄的惩治他,朝着他的脸上丢鸡蛋,丢石子,甚至是各色的烟丸。 那东西在仙山上一直都是相互传递信息用的,里面放了白磷,稍微一搓丢出去,燃起来以后就跟个小火球一样,烫得很。 宋靖秋胸前和手臂上,都被丢了几个,有几个被烫的地方,皮肉都已经和衣服烙在了一起,看上去一片焦黑。 可即便是这样,却也不见他闪躲,仍是这样强撑着,一路坎坷的走到了老道长的面前。 刚一见到人,宋靖秋便一撩下摆,给人跪下了。 “今日之事,都是弟子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弟子愿受一切惩罚,只求师尊不要牵连无辜。” 那老道长手拿着弓弦,自上而下的看着宋靖秋,眼神凛冽。 “所以你这是对于破坏禁制,引妖进山,杀死兄长,这些罪名全都供认不讳了?” 宋靖秋听着老道长这话,不由得有些皱起了眉头,可却还是没有多想,就将这全部的罪名,全都拦在了自己身上。 “是。” “那你就不打算,将那只妖物也拎出来,给我瞧瞧?” “弟子已经认罪伏诛,她只是暂住仙山,与此事无关,还请道长不要牵连无辜。” 那老道长瞧着他,甩了甩袖子,哼了一声。 “她是鬼族,便不无辜,你如今半人不鬼又犯下杀孽,败我仙山,也不无辜。” 宋靖秋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心中像是堵了块石头,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鬼族又如何?她只是在此暂住几日,并未为非作歹,甚至前些日子邪祟入侵,她还斩灭了许多妖物,救了仙山弟子……” “她是鬼族,便是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我们仙山庙小,住不得她这尊大佛。” 宋靖秋听着那人居高临下的这一番慷慨之言,狠握的拳头,青筋暴起,只见他突然间抬起头,那一副目眦欲裂的表情,仿佛就像是一只发了疯的恶狗。 “你们仙山的确是庙小,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苏萧闲在人背后,倚着门框突然间就来了这么一句,当真是震惊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 今天事情有点多,更新晚了,对唔起qaq 第31章 “你这妖孽竟胆敢在我仙山放肆,口出狂言,你你你!未免太过嚣张。” 苏萧闲看着那老道长手拿着浮沉,左右挥舞,破口大骂的样子,在周围人惊惧的眼神中,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宋靖秋的旁边。 一只手抓着人的腰带,拎小鸡崽一样,就给宋靖秋直接从地上拎起来了。 小书生那胳膊上被烟丸烫焦了两处,如今被老祖宗这么一拎,疼的他皱眉挤眼,却又楞咬牙挺着,不敢喊疼。 “嚣张?老杂毛,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今天你的徒弟都在这看着呢,我自认为已经很给你脸了。” 苏萧闲说着,弯下腰去,替宋靖秋掸了掸膝盖上的尘土。 “你这不过是手底下死了一个人,便这样上纲上线大动干戈的,我们家的娃娃每年死在你们手里多少,你数的清吗?她们做错了什么吗?不过是因为你的一句歪门邪道,她们就得灰飞烟灭了去。我说什么了吗?” 老祖宗这话刚说到一半,那人堆之中就不知道从哪,丢出来一个烟丸,在那空中“呲呲”的冒着黄烟,直奔着苏萧闲的后背。 这一下丢的准头是不错,位置也是苏萧闲绝对看不着的地方,只可惜是连人的身都没近了,就刹车般的停在半空中了,就像是粘在了一堵气墙上一样。 “所以说做人啊,给脸就得要脸。” 老祖宗这话音一落地,就听见后面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 众人回头看去,只发现一个男子躺在地上,正死死捂着自己冒着黄烟儿的胳膊,鬼喊鬼叫,哭爹喊娘。 这人苏萧闲认识,前两天被一只兔子精蹬断了胳膊,在宋靖秋那儿躺了两天,昨个儿才刚走。 老祖宗站在远处冷哼一声,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走吧,回了。” 老祖宗回头看了宋靖秋一眼,手指还勾在人的腰带上,轻轻一拽,这身后的人就巴巴的跟着她过来了。 “不能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快围住他们!” 在那老道长旁边,还站了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看那样子,就是前几日发现了弓弦的那个。 可能是仗着人多吧,她一发话,这些人便真的你拥我挤的涌了过来,把老祖宗和宋靖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借的勇气。 “那烟丸燃起来,和烧红了的烙铁没什么差别,可你却将它就那么扔在了我师弟身上,他那条胳膊可是刚刚才好!你这样做未免有些太过分!” 那女子声调高昂,感情充沛,咄咄逼人,这样的场景,最忌讳的就是出现一个像她这样,会煽风点火,颠倒黑白的人。 因为往往这样的人一出现,这事就大了,这事一大,死的就不只是那么一两个人了。 周围的人很快就被她煽动的热情高涨起来,他们将对两人的包围层层收紧,高举着火把,大声的咒骂。 就连是那个原本还算的上清明的老道长,也被这些不知轻重的娃娃们,弄得有些骑虎难下。 “师尊出手,斩妖除魔,清理门户,正我仙山!” 火光之下,苏萧闲无法一一辨认他们每一张脸,却可以依稀看到,他们每一张脸上,都印着同样的表情。 那位道长,在这样的呼喊声中,一张脸阴沉着拉的老长,可到最后还是没能罢休,跟着这帮娃娃一块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好!众位弟子不用惧怕,今日为师,定为你们,为我仙山讨回公道!” 那老道长说着,便抬起手,颇为帅气的一甩拂尘,示意那些弟子们退后。 等那些人退远了以后,他才放下拂尘,拔出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冲到了苏萧闲的背后。 倒是别说,这仙山上的道长,比起那些弟子来说,强悍的可真不是一点半点,就他方才拔剑以后,冲过来那一瞬,在场就没有人能够看的清楚。 就这速度来看,他是真正有两把刷子的。 只是比起这个,他被老祖宗抽飞的速度,要更快些罢了。 那老道长刚到了苏萧闲的背后,近了人的身,连挥剑的功夫都没用上,就让老祖宗反手一个巴掌抽在了脸上。 这一巴掌抽的可真是太狠了,那老道长不光是人飞了,连飞过去以后,撞到的石头都碎了,还好他那一身的老骨头还算是完整,只是那脸,肿的像是个刚蒸好的大白馒头。 “我跟你说过了,给脸得要脸,我虽然没有什么残忍的癖好,但也不是很介意今天就屠你满门,反正我最近……挺闲的。” 老祖宗说着,环顾着四周耸了耸肩膀。 那群方才还满口的道义纲常,苍生正道的仙山弟子,瞧见那一直被他们奉为天人的老道长,被苏萧闲打的这么凄惨,也是一瞬间就哑了火。 没过多久就基本上都跑没了,剩下几个没跑的,也不是尿了,就是哆嗦腿软的挪不动窝,没一个像样的。 苏萧闲瞧着周围努了努嘴,转头跟人说了句。 “回家。” —— 竹屋之内,经历了方才那一番波折,这屋里的人,但凡是手脚还能动弹的,全都跑出去了,跑之前还把这屋里边能砸的全都砸了个干净,什么锅碗瓢盆,笔墨纸砚,破破烂烂的扔了一地。 只有宋靖秋最喜欢的那几支毛笔,还有几块徽墨让林蓉蓉偷偷塞进了袖子里,这才总算是保下来了。 “师兄,这些个东西先这么放着,明日我再叫人来一块儿收拾吧,饭我做好了,碗筷也还剩下几个,今个儿咱就先吃饭吧。” 那林蓉蓉说着,就从门后边端出一小锅红薯粥来,摆在桌上,一小碗一小碗的盛着。 瞧着这屋里如同造了贼一般的惨状,几个人也都没相互多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坐下来,各自捧着自己的碗喝粥。 等到一顿饭吃完,苏萧闲才放下碗筷提了一句。 “你们明日都不用来收拾了,我们收拾收拾,明个儿就走。” “走?” 苏萧闲这话一出,那孟舟和林蓉蓉就全都抬起了脑袋看她,这一句话也问的异口同声的,平日里就从没见他俩这么齐过。 “不走难道留在这当山大王啊?再说了我在这待了这么多天,也玩腻了。” “不是,那你不想在这待了,你就自己走呗,你拉上我师兄干嘛!” 林蓉蓉听了这话,连和人说话的声调都高了八个度,粥也不喝了,碗也不要了,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苏萧闲,就好像人抢了她的宝贝似的。 “你师兄?我走了以后,就凭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你能保得住他吗?” 苏萧闲将那碗筷一撂,盯着人的眼睛,毫不遮掩的问出了这一句话。 也就是这一句话,就让这个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小姑娘,一瞬间就熄了火。 那孟舟听见这话,也没能说出什么,好像自从这俩人从外边,回来他看起来就有些奇奇怪怪的,一直白着张脸没怎么说话。 哄走了这两个孩子以后,苏萧闲和宋靖秋两个人在那破败的小竹屋里,将就了一晚以后,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东西,打点行囊,离开了仙山。 说是打点行囊,可其实宋靖秋的这点家当收拾到最后,也就那么小小的一布包,除了衣服银票,还有那几根笔墨以外,就剩下两瓶烫伤药了。 “你走慢一些,我这身上的伤疼的厉害。” 山路难行,有好些的地方,都得手脚并用的往下爬,有些动作难免就牵扯到他伤口,所以宋靖秋这一路上,都是一副眉头紧皱,咬紧了牙关的样子。 可苏萧闲却一个人在前面蹦跳嬉闹,就她那笑声一路上都没听过。 “之前那次你不是一下子就把我身上的伤,全都治好了吗?怎么那次能行,这次就不行了?” 老祖宗回头看他,只见那人被自己落了好远,一直在后边跟个老头子一样,两步一停的缓慢行走着。 “那又不是什么方便的法术,用几次都没事的,那可是以鬼怪的灵气,强行渡进凡人体内,是会让人有损心性的凶险之术,可不是说用就能用的。” 老祖宗看着这小书生难受的样子,也不忍心让他继续再走。 “行了,反正也都下了山了,就在前边那家店里吃点东西,喝盏茶再走吧。” 二人说着,便来到这山脚下的小店里,点了两碗馄饨,一壶茶水。这小店虽然不大,但人却挺多,苏萧闲和宋靖秋进来的时候,这里面人都坐满了,就只剩下墙角那儿还有一张小桌。 “唉,你听没听说,就前面那个怪病村,前两天又死了一户让抬出来了,扔在那乱葬岗,全身溃烂而亡啊,说是扔出来的时候,人都臭了。” 旁边那桌,坐了两个中年猎户,二人要了一碟子酱牛肉,一人拿着二两的小酒,正喝道微醺的时候,好像提到了一个叫怪病村的地方。 “哎呦,真是造孽啊。都是因为他们不信鬼王,才落得如此下场啊,可你说他们有什么可不信的呢,从前他们村里的人,那一天就得叫抬出来多少个,多亏后来鬼王显灵,给他们治好了病,要不然他们村早都没了。” “就是!为了这事,他们还特意给鬼王修了座祠庙,结果竟然还有人不肯信。” 苏萧闲坐在旁边,听着两人说这话,差点没一口馄饨汤喷宋靖秋脸上。 第21节 人间可真是变了,这年头难道都已经流行给鬼修祠庙了吗?! 第32章 两人吃完馄饨,眼见着天色不早,宋靖秋身上有伤又不适合再多赶路,也就凑合着在这小店里住下了。 可你说这小店不大,人还挺多,听说都是从各个地方背井离乡,投奔仙山来的,可苏萧闲就想不明白了,那么一座小破山有什么好的,值得这些人挣破了脑袋,打破了头的往里挤。 挤得这山脚下的小店里,都只剩下一间空房了。 好在这一间空房还算干净,一床一榻地方也大,就是那窗子和门,年久失修,关不严实,中间总得欠条缝。 “你轻一点,我,我有点疼。” 苏萧闲脑袋里面光想别的事了,一个不留神,就把那还没化过的药丸,直接怼人伤口上了。 宋靖秋在人面前袒露着上身,对面窗子的小风凉飕飕的,吹的他白皙的肌肤上有些微微泛红,老祖宗上药手下没个轻重,还总是溜号,这一会儿下来,就疼的宋靖秋满头大汗。 这实在忍不住了,才跟她张口。 “哦哦哦,没事没事啊,你忍着点,我慢一点,很快就好。” 门外的小二拎着桶洗澡水,刚一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这两句话,烛光昏暗,他爬着门缝也瞧不清人,只依稀能瞧见一个男子汗浸一样的后背,和他身前蜷缩着的女子曼妙的身影。 “我滴妈呀!” 苏萧闲这化好的药刚沾到手指上,门外就突然“碰”的一声,吓得老祖宗这一根手指头直接就杵进人伤口里去了。 这白天刚长好的一层皮,一瞬间就又让她捅下去了,疼的宋靖秋闷哼一声,身下的被单上也被他抓的全是褶子。 “哎呦喂,这谁家崽子大半夜的在人门口扔东西吓人啊!” 老祖宗皱着眉头,一边骂人,一边手忙脚乱的替人处理着伤口。 “这血怎么止不住……” 苏萧闲拿着白布趴在人胸前,低着头捣鼓了好一阵,也没捣鼓出什么名堂来,甚至连个血都没能给人止住。 她咬着嘴唇抬头,正巧对上宋靖秋面无血色的一张脸,他脸上的汗直直的落下来,滴在老祖宗的脸上。 宋靖秋缓缓吸了口气,有些好笑的扯了扯嘴角,抬手将人脸上的汗擦掉,说了一句。 “还是我来吧。” “背后的伤都已经包扎完了,前面这些我就自己来吧,那天在竹屋领教过你包扎的技术以后,我就不应该再为难你。” 更不应该再为难我自个儿。 当然剩下这半句,宋靖秋没再说出来。 第二天一早,老祖宗下楼时,那掌柜的就已经拎着那店小二的脖领子,一脸谄媚的站在楼梯口,准备给她赔罪了。 这仙山脚下,来住店的,除了周围几个村行走的常客以外,多半都是身上带着功夫的修真者,他们这一个小店,得罪不起。 “女仙人,昨个儿是我们这小伙计不懂规矩,这孩子毛手毛脚的,您别跟他计较,咱们在这给你赔不是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老板会做人,会办事,一大早的就对着苏萧闲笑脸相迎,还给人备好了早饭,让人就是想找他的麻烦,也无从下手,难怪他这的生意红火。 “吃完饭以后,你打算去哪啊?虽说是云游四方,但好歹也得定下来第一个地儿去哪儿啊。” 老祖宗一边吃着老板给备的水汆羊肉,一边和旁边的宋靖秋合计着去哪玩儿。 “江南?大漠?草原?” 宋靖秋想了想,挑了个菜叶子放进碗里,头都没抬的就说了一句。 “怪病村。”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全转过头来看他,那眼神就跟看天上的奇珍异兽似的。 “怪病村?去那儿干嘛?你还真想行医救世,普渡众生啊?” 老祖宗听他说这地方,惊得她一口羊肉猛吃进去,烫的舌尖生疼,她还等着和人潇潇洒洒的下江南吃蟹去呢。 他这一下可好,给她直接干村里去了,那又没好吃的又没好玩的,她苏萧闲放着好好的鬼王不做,放着自在的鬼界不待,陪人上那瞎晃去。 “掌柜,麻烦我问一下,这附近是不是有个什么怪病村,要想去那得怎么走?” 那掌柜的本还挺殷勤的,可一听他要打听的是关于怪病村的事,脸色就瞬间变了,连账都不算了就巴巴的跑到他面前。 “我说小仙人啊,你可知那怪病村是什么地方?前几年没修鬼王庙的时候,那就是座死城。不管男女老少进去了就要染上怪病,只要染上了那可就是个死字,谁都跑不了。” 那掌柜的光是说着,表情就已经足够狰狞了。 “无碍无碍,掌柜您有所不知,我是个大夫,此次出门也就是想着,四处云游能看看坊间各种疑难杂症,越疑难越好,我不怕的。” 苏萧闲听着人这话,闷头边喝汤边摇了摇脑袋,真要去你宋靖秋自己去,她这老胳膊老腿,可不跟他去这穷乡僻壤的喝风吃灰去。 倒是那掌柜,听见宋靖秋如此说,看样子很是动容,只见他一拍桌子一咬牙,就从柜台里头,抽出了几张门神似的画像,偷偷的塞进了宋靖秋的怀里。 “我跟你说小仙人,你去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鬼王庙,给他老人家上柱香,那个庙很灵的,就算你最后医不好,鬼王也能保住你的命,总不至于医不好病,还把自己折在里头。” 那掌柜的说着,向着苏萧闲这边努了努嘴。 “更何况还有您这如花似玉的娘子,总不能跟你一块儿有去无回啊。” 他这一句娘子,好悬没让宋靖秋一口羊肉片噎过去。 “咳咳,她不是……” “这画的是什么东西啊?”苏萧闲笑着从他怀里拿过来的那几张画像,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画里画的东西,实在是丑的没边了,双头六眼,一张大嘴还呲着两颗大獠牙,几根手指头就跟那碗里的乌骨鸡一样,乌漆嘛黑的还长那么长的指甲。 这什么玩意…… “哎呦,这这这,您可不能说是东西,这不够尊敬。”那掌柜的吓得连说话都结巴了,赶忙就跑到苏萧闲这边来,压低了声音跟她解释。 “这可是鬼王啊。” “什么王?鬼王?!” 第33章 苏萧闲舔舔嘴唇,将那两张画像往那掌柜怀里一拍,坐在椅子上直直的瞅着宋靖秋。 “噗!” 宋小大夫真情实感的极力隐忍了一段时间,忍得脸都红了,可最终也还是没能忍住,低着头噗的笑了出来。 老祖宗对这事本来还有些生气,可如今亲眼瞧着小书生这副眉开眼笑的样子,她这心里又突然间就觉得一片的云彩全都消散了。 这人平日里总是沉着一张脸,明明是正当年少的好时候,却活的像是个老学究一样。 如今突然间见到他这样,无所顾忌,毫不遮掩的放声大笑,苏萧闲不由得觉得自己的心情都被他带的好了许多。 果然,孩子嘛就得多笑笑,多笑笑才好看。 “行吧,就去怪病村吧。” 苏萧闲随手从锅里捞了个丸子,给人放到了碗里,这小崽子,现在竟然还敢算计起他祖宗来了。 今天早晨下来时,宋靖秋就比人来的早,坐在底下,吃饭之前先吃了两盏茶。 这周围人来人往,人多口杂,鬼王画像的事,他怕是一早就知道了,也料定苏萧闲看见这个,必得被气的七窍生烟。 所以才在这个档口,说出这话来,故意让她瞧见,从而激起她对那怪病村的兴趣。 宋靖秋太了解苏萧闲的个性了,可苏萧闲也太清楚他了。 “哎呦姑娘,你这也就是在我这,咱没那么多说道讲究,你要是真进了那个村,可千万别这么干了,这画像都让你弄皱了。” 那掌柜拿着那四不像的破画,看那样儿还挺心疼,一个劲儿的在老祖宗的耳朵边上念叨。 “你得对鬼王尊重点!” “我……” 苏萧闲被他这话直接就气笑了,也不知道该再和这掌柜说点什么,索性就直接给了赏钱,摆摆手让人继续照顾生意去了。 “你猜到了?” 等那掌柜的走远了,宋靖秋才小心翼翼的戳着碗里的丸子问她。 老祖宗刚听见这么句话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猜到什么了? 后来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书生是在说他算计自个儿的事。 “猜到了。” “那你怎么还答应说要去了?” 老祖宗放下筷子,看着宋靖秋带着些不安的一张脸,方才还笑得那么开心呢,这才多一会儿,就又变成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了。 “去那儿瞧瞧,涨涨见识,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夯货,才能想到给一艳鬼修祠建庙。” 苏萧闲说着,又给人夹了一筷子肉去,宋靖秋这几天受了不少的伤,而后又连着忙了那么多天,瞧着瘦了不少。 “好。” 一说到这,宋靖秋又忍不住看着自己碗里的羊肉,“嗤嗤”的笑了起来,为此屁股上还象征性的挨了老祖宗一顿踢。 “早知道就不告诉你我身份的事了,人掌柜都说了,你得对我放尊重点,听没听见!” ―― 二人吃完以后,便收拾了行李上路了。那怪病村离这虽不算远,却由于怪病骇人,鲜有车夫愿意拉人过去。 即便是遇见了好心的,也都只肯载上一段,最多也就能带你到那周围的乱葬岗,过了这乱葬岗以后的那段路,那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也绝没人去了。 苏萧闲临走的时候,给了那毛头小二一点银子,托他给找了个胆大的车夫,送她们到乱葬岗去。 临了还得了那小二一句“早生贵子。”的祝福,也不知道昨个儿晚上,这小子到底趴着门缝看着什么了。 老祖宗不常来人间,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倒是臊的旁边的宋靖秋满脸通红,朝着车夫紧摆手,催人快走。 “行了,二位仙人,小老儿就只能送你们到此了,过了这乱葬岗那边是大罗神仙也不敢去了,二位若真是打定了注意要去,切记到了村里先去给鬼王上柱香。” 那车夫说着,便要催马快走,瞧着那样子是一刻都不想多留,只不过被宋靖秋作揖问礼的从前面一拦,生生的又给拦下来了。 第22节 “多谢老人家,只是不知道老人家知不知晓,这乱葬岗是什么时候建在这儿的,几年前我打这过时,还没见有这么个玩意在呢。” “嗨,甭提了,这个乱葬岗啊,就是从两三年前,才建起来的,埋得全是前头那一个村里的人。当时他们村里染了怪病,不到月余就死了半个村子的人,一下子就把这填起来了。” 这话一说完,那车夫冲人拱了拱手,就赶紧一拉缰绳走了。 只剩下宋靖秋和苏萧闲两个人,对着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黄土路,孤孤单单的站在路旁。 那条路上尘土飞扬的,一旦风吹的大一点,站在里头瞧,连天都是黄色的。 拒那车夫说,从这要到怪病村,他俩还得靠这双脚走上半个时辰。 这附近因为怪病村的缘故,方圆几里都没有人烟,连草木都几乎枯萎了,所以风沙格外大。 苏萧闲靠着宋靖秋围在她口鼻上的手帕,才勉强没吃一嘴沙子。 “狗娃子,狗娃子你别睡,你醒着,等一会咱埋了你爹,娘就带你去找大夫。” 黄土漫天,宋靖秋与苏萧闲二人走在路上,只能听见前方似有一妇人说话,却丝毫看不见人影。 “狗娃子,别睡,听见没有!别睡!”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很快那妇人的声音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嘶吼与哭喊。 这样的声音响彻在风里,显得十分凄凉悲惨。 虽然在这样大的黄沙里,宋靖秋无法辨别这声音的来路与方向,但好在这里只有一条小路直通到头,二人沿着路边一直往前走,没过多久,就瞧见了那位妇人。 只是到的时候,她口中的那个狗娃子,已经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婶子,你们是从前边的村里来的吗?这孩子可是生了什么病吗?我是个大夫,若你不嫌弃,我可以替他看看。” 宋靖秋蹲在人旁边,询问的很是小心。 因为那妇人看起来,遭受的打击很大,蓬头垢面,状若疯癫,整个人都瘦成了根麻杆。 此时此刻,怕是稍有不慎,一个字说错,就足以击倒这个脆弱的可怜人。 “大夫……治不好了,治不好的,这两个月我们家什么大夫都瞧遍了。” 那夫人说着,竟指着身后的一卷草席,痴痴的笑了起来,一遍笑一遍又抑制不住的淌着眼泪,那场景看在人眼里,直让人难受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村里的人,家家都信鬼王,就他舍不得那么点贡品,不肯去庙中求拜,结果惹怒了鬼王,降灾到我们家。从我小女儿开始,接连染上怪病。” 那妇人越说声调便越尖利,到了最后,已经有些刺耳的让人难以辨认,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了。 可即便是这样,二人还是从人口中依稀的听清楚了一句话。 “不到两个月,家里的五口人全都死绝了,就是连条狗都他娘的没剩下。” 宋靖秋听了这话,皱紧了眉头,掀开了那盖在狗娃子身上的破草席。 席子刚一先开,阵阵的臭味便从人身上飘过来,不留情面的往人鼻子里钻。 那席子下边的画面,则是更加的触目惊心。 那孩子瞧着,最多不过十五岁,浑身瘦的就像是个空壳子的芦苇棒,饶是这样,他身上的这二两皮肉,仍旧溃烂的千疮百孔。 一双小腿,几乎已经烂没了,几条白色的蛆虫顽强的挂在上面,伤口已经深得见骨。 宋靖秋将那草席重新盖在人身上,回头瞧着苏萧闲,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到了这样的程度,即便是大罗神仙在此,只怕也是回天乏术,更何况他小小一个大夫。 “斯人已逝,还请节哀。” 宋靖秋颇为惋惜的对着那妇人说着,可她却完全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偶尔看着远方会突然笑一下,然后反复嘀咕着。 “不信鬼王,必遭灾祸,鬼王降灾……” 大抵是儿子的离开,成了逼疯这个可怜妇人,最后的一根稻草,自那之后,那妇人便再也没有正常的说过一句完整话了。 而宋靖秋和苏萧闲,对此也毫无办法,只能在离开之前,给人怀里塞了些散碎银子,期望着假如她还能清醒过来,能靠着这些银子继续活下去。 两人到达怪病村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与村外黄沙漫天,凄凉荒废的景象不同的是,这个所谓的怪病村里,竟然惊人的富庶热闹。 热闹的让宋靖秋瞧着,都觉得不切实际,心惊胆战。 这个村子里的人,也是出奇的多,街上的商贩种类齐全,生意红火,两旁吃饭的酒馆客栈里,也是几乎家家人满为患。 街上铺的都是青砖路,周围的商铺都是二层楼,家家张灯结彩,处处喜气祥和,远处更是连舞龙舞狮的人都有,热闹的就跟赶庙会似的。 整个村子里,更是高房高屋连成一片,一眼看去,望都望不到头。 这样的景象,就说是镇都得是富镇才能看到,更何况是这一个出了名的怪病村呢。 宋靖秋看着眼前这番,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快乐富足的美好景象,不知为何,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奇怪,所以这一颗心总是悬着,丝毫不敢大意。 可老祖宗就没这烦恼,刚一进村,她便入乡随俗的,在路边随手买了两根糖葫芦。 火红的山楂蘸满了冰糖,散发着诱人的香甜,可苏萧闲却只是一直将这两串糖葫芦捏在手里,只看不吃。 宋靖秋忍不住好奇问她,还被她翻了个白眼,怼了回来。 “你疯啦?这大夏天的谁吃糖葫芦,你不嫌粘牙啊?” 第34章 听了老祖宗这话,宋靖秋才猛然惊醒过来,方才他就一直觉着奇怪,只是一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经苏萧闲这一提醒,他才恍然间明白了这问题出在哪。 这村子里乍一看的确繁华热闹,甚至比一些镇子还要好,可细看之下,却有很多地方不合常理,所以一进来,给人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少了许多烟火气。 沿街上没有一个乞丐,村民们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饭馆里大白天的依旧点着蜡烛,即便是到了饭点,整个村里也没升起一丝的炊烟。 这里的人们活的都好像太过体面,又太不真实。 想到这里,宋靖秋不由得向四周瞧了一圈,却发现周围的这些人,不论是商贩还是百姓,孩童还是大人,无一例外,全都是笑着的。 那笑容看在他眼里,看的他脊背发凉。 “瞧什么呢?那边有舞狮子的,围了好多人,陪我去看看。” “恩……要不我们还是先找个客栈,先把行李放下,然后再说?正好这客栈人多,我还可以到处跟人打听打听,这怪病的事。” 二人旁边正好就是家不小的客栈,此时正是吃饭的人多着的时候,宋靖秋本想趁着这会儿,先将这病的事打听清楚,然后再将行李放下,好好的梳洗一番。 毕竟他俩方才刚刚顶着黄沙,走了那么远的路,宋靖秋现在只觉得自己这一身衣裳脱下来抖抖,都能抖出个二斤的沙堆来。 可苏萧闲却不管他这事,连听都不听他多说一句,直接拽着人的袖子,就往人堆里头扎。 看完了舞龙舞狮,旁边还有高跷爬杆碎大石,糖炒栗子,芙蓉糕。 等老祖宗将这些的吃喝玩乐,全都过一遍,再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刚有些擦黑,可这街边的商贩们,就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瞧着这村子里的人,过得比你都惬意,也没见这大街上有哪个是愁容满面,像是家里有人生了治不好的病的。” 苏萧闲说着,从怀里抓出了一把花生豆,一粒粒的塞进了嘴里,却非要攒着一块儿吃,最后把那腮帮子,塞得跟个仓鼠似的,话都说不清楚。 “我看你来这,想要瞧怪病,长见识的想法,八成是要泡汤,与其这样不如先找家客栈住下,在这村里快快活活的玩两天,再去瞧瞧我那鬼王庙,然后就奔下一个地吧。” “为……” 宋靖秋被苏萧闲这突如其来的态度,搞得一头兀水,刚想问她为什么,老祖宗却抬脚就走了,临走时还转头朝他嘴里,也塞了粒花生豆。 那花生外面蘸了一层砂糖,刚入口的时候,甜的有些腻得慌。 “先找着了住的地方,再说别的吧。” 苏萧闲叼着花生走在街上,左顾右盼的找寻着客栈,却忽然间听见远方有三声锣鼓响。 这都这个时候了,总不至于再有个舞龙舞狮的上这儿来吧,这大晚上的谁能看得清谁啊。 苏萧闲虽是这么想着,却还是转着圈的看了看四周,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也到底没看着这锣鼓是在哪响的。 只是这街上的村民,一听见了这三声锣鼓响,就跟听见了沙场上的战鼓一样,全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整齐划一的往家里走,走路的速度还都挺快,不管是老的少的,全都健步如飞。 瞧那架势,不是家里着火,就是赶着投胎。 宋靖秋本想拦个人下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想无论他说什么,都没一个人愿意理他,甚至连他伸手故意拦住他们,都会被人无情的推开。 周围的饭馆,布庄,各色铺子一应关门也就罢了,可你说你一个客栈,也跟着关的这么早是几个意思。 老祖宗站在那几个客栈门前,一一瞧过,也一一骂过,可就是没一个乐意给他们开门,得到的回答,全都是今日太晚了,客官明日再来吧。 “你说的这不是屁话吗!不晚谁住店啊!” 宋靖秋眼瞧着苏萧闲,把一整袋的花生豆,全都砸在了那几家客栈的门上,却也只能无奈的笑笑,并阻止了人砸店的企图。 “唉,鬼王大人快显灵,赐在下个住处吧,要不然我们可就要露宿街头了。” 宋靖秋对着人挑了挑眉毛,半开玩笑的装出一副可怜模样,故意逗她。 却不想真把老祖宗惹毛了,掐着他腰间的软肉,追出去他好几丈远,疼的他吸着气,揉了好久。 “看在你如此虔诚的份上,本祖宗破例,带你去我的庙里住上一晚吧。” 苏萧闲说着,便真如同是带人回自己家去一样,大摇大摆,毫不客气,尽管她连那鬼王庙到底修在哪了都不知道。 “反正那庙本就是这些夯货们给祖宗我建的,他们修的费心费力,我若是不过去住,岂不是浪费。” 苏萧闲虽是如此说的,可现实却是他二人绕了一大圈,终于瞧见庙了,门上却也落了锁了。 无可奈何之下,宋靖秋只能带了老祖宗钻进了周围的一个破庙里休息。这座小庙光从外表瞧着,就远不如苏萧闲的那座鬼王庙气派。 进了里头,更是到处都是尘土,蜘蛛网挂得快比人高。 这个地方原先也不知道供着的是哪位神明,瞧这样子,应当有一两年都没有香火了,估摸着是自从旁边见了鬼王庙,这座村子里的人,就只信鬼王不信神了。 这样的架势,苏萧闲从前可真没见过,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太过荒唐。 不过起码这座破庙还没让人直接拆掉,不然他们今晚可就真是要露宿街头了。 宋靖秋将这庙里的一个角落清理出来,二人勉强凑合着挤了一晚上,可睡到一半,却突然听闻身边有异响。 那动静不太大,可放在这荒庙之中听着,却极其瘆人。 宋靖秋听见响动,率先坐起身来,挡在了老祖宗的面前,他本以为是有豺狼之类的野兽出没伤人。 却不想他睁开眼,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看见,直听见身旁的破木窗子,被夜风吹的“吱呀”一声。 原来是他听错了。 宋靖秋如此想着,才刚躺回了原处,就听见自己身后面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凄切的哀嚎,那声音一出,宋靖秋这一身的寒毛都跟着立起来了。 第23节 这庙后面,到底还藏着什么样的东西…… 第35章 正直午夜时分,外面的街道上,寒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天上的那牙新月还未长成,虽不怎么亮,但半亮不亮的挂在那儿的时候,好歹还能有点光,如今被哪片不懂世故的黑云彩一遮。 宋靖秋这眼前也算是黑了个彻底。 破旧的门窗被风吹的前后摆动,刺耳的“吱呀”声时断时续,而那使人脊背发凉的哀嚎声,却是一直隐隐的从后边传来。 那声音极为诡异嘶哑,听起来不大像是人类可以发出来的。 宋靖秋站在原地瞧瞧瞄了一眼苏萧闲,只见人依旧倒在地上睡的香甜,丝毫没受这怪异声音的影响。 “睡得可真香……” 宋靖秋瞧她睡着,想着这人最烦梦中被人打扰,便也就没了叫上她一起的念头,只自己一个人轻手轻脚的,慢慢往后走。 这小破庙不算太大,但建的倒是规整,正中间立着的是一座石像,多年没人搭理,破损的很是严重,身上具是苔痕蛛网不说,就连面容都崩裂脱落的看不清楚了,也不知刻着的是哪位神仙。 宋靖秋站在这神像底下向上望,正好能与那石像的正脸对上,却奈何屋中没光,只能瞧见那一张脸上一团灰,别的就瞧不太出来了。 窗外的风愈来愈大,身后的破门终于抵挡不住,“吱呀”彻底被吹开,带了好些街边的枯叶进来。 那块碍事的黑云彩,终于被风吹的挪动了脚,将那稚嫩的小新月牙,重新又放了出来。 朦胧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子,撒进庙里来,正好照在石像的那一张脸上。 宋靖秋借着月色,再次抬头想要细看,却只见这石像的鼻子和嘴都各没了一半,脸上更是坑坑洼洼,满目疮痍,唯独那一双眼睛,保存的尚算完好,正滴溜溜的盯着他。 夜风从门外钻进来,将宋靖秋衣服的下摆一次次的吹起来,又一次次的放下。 耳边的哀嚎声,现下里挺着更加真切了。 在这石像的背后,便有一道石门,那石门厚重,寻常人三两个都不见得能撼动,可宋靖秋瞧着,这石门周围既无浮土,又无蛛网,一看就是常开常动的。 这神像身后背光,宋靖秋从怀中抽出一张符咒,手指微微搓动,那张符便在他手里,悄无声息的燃成了一只火球。 借着火光,宋靖秋将这石门从上至下的探查了一番,却并未发现什么机关,这石门光溜溜的,连个花纹扣手都没有,看上来是真的只能用蛮力打开了。 宋靖秋如此想着,熄了手中的火光,又从怀里拿出了另一张符咒,刚贴在门上,就觉得自己身后好像有些东西,像是谁的手指。 那手指冰凉凉的,隔着衣裳点在他的后脖根儿底下,顺着脊梁骨轻缓缓的划到他腰眼上。 “小书生,夜半三更一个人,要小心被鬼吃哦。” 宋靖秋听着身后人糯软的声音,感受着自己耳垂上,不断喷吐的热气,浑身上下一个哆嗦。 “苏姑娘,别再闹了。” 苏萧闲看着眼前宋小大夫那副僵硬不自在的样子,不由的有些兴奋的舔起了嘴角。 “好奇那后边有什么?” 宋靖秋在昏暗下看了苏萧闲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 “既然好奇,那边推开看看,只不过先要跟你说好,这里面装着的可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这里面鬼叫成这样,任是谁想,都不会觉得是什么好东西。 金银珠宝,地契银票,这些东西可不会张口鬼喊鬼叫。 苏萧闲看着宋靖秋贴在门上的那张符纸,随手就给人扯下来,扔进了怀里。 “朱砂这玩意挺贵的,这东西就留着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自保用吧。” 老祖宗说着,便朝那石门上轻松一推,那一捺厚的石门,重的像堵墙一样,却能在老祖宗细嫩的手臂下,应声开启。 此情此景,看着真有些怪异。 宋靖秋低着头,瞧着自己那比苏萧闲,还粗出来一圈的胳膊,吞了下口水。 就照着这位少女的蛮力来讲,怕是她哪日真生起气来,徒手开个谁的天灵盖,那都是小事一桩。 自那石门被完全打开,一股恶臭便从那门里,一阵阵的飘出来,那味道就是盛夏十分的乱葬岗,也比不过它。 “这什么东西。” 宋靖秋皱着眉头,捂紧了口鼻,强撑着往里走。别看这庙从外面看着小,石门推开以后,里面倒是挺大,足足能有这外面的两三倍。 宋靖秋掏出几张符咒燃上,这里面有了点光亮,才终于能看清这嚎叫是从哪里来的。 这石门以里那么广的地方,竟是从门口开始,便摆满了腐尸,那些个尸体尽数用白布裹着,符咒封着。 可明明外面的白布上,都渗出腐水来了,那些个尸体却还在到处扭动着,挣扎着,发出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吼叫来。 按理来说,烂到这种程度,里面的人早就绝无可能再活着了,可一具死尸,又怎么可能会动呢? “不用多想,他们就是死人,这些个破纸烂布,不过是有人妄图阻止他们继续活下去罢了。” 宋靖秋回头看着老祖宗,满脸都是不解。 “继续活下去?既是死人,如何才能继续活下去,诈尸吗?” 苏萧闲听了宋靖秋这话,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到底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 “不是诈尸,是往生,你们仙山上那个老杂毛,连这都没教你们?” 苏萧闲看着宋靖秋楞模楞眼的样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人间和鬼界,这两个地方,是人死后不同的两种归宿,凡人一旦死亡,多半都会进入轮回往生,再回人间,只有少数怨气深重的,才会堕入鬼道,这种鬼在鬼界占据多数。” 苏萧闲说着,蹲在地上,捞起了其中一具腐尸脸上的符咒,仔细端详了起来。 “这里的始作俑者,怕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毕竟虽然这样的小鬼,未经修炼,比不过那些百年的妖魔,却胜在数量众多,而且生产迅速,就像这样找个小破屋子,一个个的贴张纸条,往里一堆化粪就成了。等他们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成了小鬼,也没什么灵力,就这一张破纸条,足够让他们听话了。” 老祖宗朝人撇撇嘴,从那地上站起来,顺手便扯过了宋靖秋的衣角,放在手里来回磋磨着,将指上沾上的那些个腥臭的腐液,全蹭在了他身上。 “只不过这画符的人,手段可真不怎么样,若是找块肥油在这符纸上蹭蹭,那恐怕隔壁院里的大黄狗,都能画的比他周正。” 老祖宗说着,颇为嘲讽的笑笑,就将宋靖秋给拉出去了。这地方臭的简直令人发指,老祖宗是一秒钟都不想在这多待。 两人将那石门合上以后,这小破庙的味道,依旧散不出去,眼瞧着不能再睡,苏萧闲索性便拉了宋靖秋出去,想要透透气。 却不想这一出去,便见着隔壁的鬼王庙前,乌泱泱的排了一队的人。方才紧锁着的大门,如今也四场大开的,迎着一个又一个的村民进去,供奉香火。 这些人多半布衣短衫,比起二人先前在街上见到的那些人,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且更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村民身边,全都带着一个步履蹒跚,全身蒙着黑布的人,有的是靠在大人身边的孩童,牵着丈夫的妻子,更有的还是怀中抱着的婴儿。 这些人全身都用黑布蒙的严实,甚至连眼睛都没露出来,但以他们孱弱的身形来看,这些人恐怕就是这外头所说的,染了怪病的人。 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些人排队带着病人进去,却不会再带着病人出来,都是两人进,一人出,无一例外。 “娘,娘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家!” 苏萧闲看着那个染着红漆的大门,门里一个披着黑布的小男孩,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小手,死死的拽住了门外一个女人的衣裳。 哭得嗓子都哑了音,那女人听着,似也有些不忍心,来来回回的在那门口挪了几步,终究还是舍不得一个人走。 “走,娘还是……还是带你回去,咱们走。” 那女人将孩子一把抱起,眼瞧着就要往回走,却连门口的楼梯都没下来,就被周围的人,围了个团团转。 “喂!快把孩子放回去!已经进了鬼王庙,这孩子就是鬼王的人了,你们家不怕鬼王降灾,我们还都想活!” “就是!你把他带走了,我们送进去的家人,就都得死!” 那些个村民,一瞧见这女人要把人带走,瞬间就变得十分激动,围成一圈的声讨她,生生逼得那女人又把孩子放了回去。 “姑娘别怕,鬼王会庇佑我们的,只要放孩子在这里待一晚,第二天早上他就能好好的回来了,到时候不光病好了,他还能过上好日子。” 人群之中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婆子,见那女人实在舍不得,过来好言相劝,却她不想听了以后,哭的更凶了。 “可我丈夫自从进了鬼王庙回来以后,便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我不想我儿子,也变成他那样。” 宋靖秋瞧着那些人,觉得有些奇怪,若真是像他们说的,进了庙睡一晚上,病就全好了,这女人不应该巴不得自己儿子早些进去。 毕竟说什么变不变个人,在这人世间,又哪有什么事,能有命重要。 “命?从这庙里出来过的,全都已经是死人了,哪还有命。” 老祖宗倚着门框,瞧着那些围在庙门前的村民们,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 第36章 “死人?怎么可能是死人,且不说如何能让死人活动说话,他们家人与他同吃同住,难道还发现不了他是死是活吗?” 宋靖秋听了她这话,不由得感到很诧异,白日里他在街上所见到的那些人,神情上虽有些奇怪,但也的确都是活生生的。 后来听闻那三生锣鼓响,街上行人走的匆忙,宋靖秋还趁机拦住过一个,那人还有说话回应,身体上摸起来,也是温热柔软。 完全不可能是具行走在路上的死人啊。 “若是你的亲人得了绝症,求医问药无果,却突然又得上天眷顾,让他一夜之间,疾病全好。欣喜之余你又会不会介意,他一两句话不理你呢?” 苏萧闲望向宋靖秋,却也只在人脸上得到了一片凝重。 回答不言而喻,经历了这种失而复得的大悲大喜,一般人都会只想着,人活着就好,至于剩下的,只要无关生死那就都是小事。 “我所说的死,指的并不是他们身体上的死亡,而是灵魂。” 苏萧闲瞧着那个在人群中哭泣的女人,她一定是已经从她丈夫身上发现了什么,却又无法严瞧着儿子病死,这才在两难之下,选择了偷生。 毕竟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可即便是活着,明日从这庙里走出去的,又真的就是今日进来的这些人吗? “那些人虽然肉体尚未死亡,但也绝对无法再称为活人了,凡人的灵魂一旦离体,这些人变成了行尸走肉,全靠施术者控制着,才能行走活动,若没有了施术者,他们的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宋靖秋回过头去,看着那些围在鬼王庙前的人们,心里不免有些悲凉。 看见他们这副模样,总让他想起他的爷爷,若是爷爷走前,也有这样一个机会,那恐怕宋靖秋也会和这些人一样。 为了挽留亲人的生命,丧失理智,陷入疯魔,以至于把他们推进更痛苦的深渊。 “那你说那个所谓的施术者,要这么多人的灵魂,又是要做什么呢?也是为了他那个所谓的小鬼军团?” 夜风习习,身后庙里窗子的响声搅动着所有人的心弦,天上的黑云一阵阵的遮挡着月亮,月光忽明忽暗。 第24节 苏萧闲低头看着地上,飘摇摆动的光影,淡淡的说了句。 “谁知道呢……你若是好奇,就在这等着,施术者总会来的。” “他会亲自出来?” 宋靖秋偏过头去,看着月光一阵阵映在老祖宗的脸上,听着人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来,回了一声。 “嗯。” 两人就这般坐在门槛上,等到了黎明,老祖宗靠在宋靖秋的肩膀上睡得正迷糊。 那鬼王庙里就突然有了动静。 天边刚亮,那鬼王庙的大门,便突然间被人从里面推开,一排蒙着黑布的人,从庙里依次走了出来,其中就有昨晚那个嚷着要回家的孩子。 那几个人走路的姿势整齐划一,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穿着黑袍,带着兜帽的神秘人。 想必就是那个始作俑者的神秘人。 “后面那个穿着袍子的,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了,前面的那几个人全都是由他控制着的。” 苏萧闲睡眼朦胧的靠在人肩膀上,闻着宋小大夫身上的药草香,有种难得的安心感。 宋靖秋一听她这话,立马便要冲上前去,抓人个现行,却被身旁的老祖宗,一把按在了原地。 “不着急,你现在过去,那人的法术还未施完全,一旦受到惊扰,这些被他控制的人,全都会在一瞬间爆体而亡。” 苏萧闲偏着头,极为暧昧的在人肩膀上蹭了蹭,惹得宋靖秋一阵面红耳赤,身体僵硬的极不自然。 “这些人已经很可怜了,你应该不想他们凄惨到,连个全尸都没有吧。” 宋靖秋听着,没再妄动,只是坐在原地,偷偷想要把被老祖宗抱住的手臂,从人怀里抽出来。 只可惜抽了许久都没得逞,反倒是惹得苏萧闲更加的变本加厉,只要他稍稍一动,老祖宗就要在他肩膀上蹭上一蹭。 每次都惹得宋小大夫偏头眨眼,不敢看她,苏萧闲这心里也就痛快了。 随着那个施术者带着这些人越走越远,宋靖秋和苏萧闲也从那破庙中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溜进了那座鬼王庙中。 这座鬼王庙修的着实气派,光是外边那个红漆大门,建的就比那小破庙的房梁还要高。 进了外门,里面正对着的,就是个半人高的大香炉,里头密密麻麻插着的全是燃尽了的香屁股,现在这站着闻着还有些呛人呢。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到给个艳鬼烧香火啊。” 苏萧闲拿手略掩着口鼻,从那大香炉旁,绕了过去。 进到内里,首先立着的,就是个几丈高的鬼王像,那石像上雕的东西,与老祖宗那日在饭馆里看见的,可谓是一模一样。 要说这唯一的区别,也就是这石像雕的是座彩色的,看起来比那画上更生动了许多,也更丑了许多。 宽肩宽背大屁股,粗壮的小短腿,再配上一双带着毛的大脚丫子,已经有了这魔鬼一样的身材。 竟还要配上更加可怕的衣裳,红披风绿裤子,袒胸露乳,一片胸毛…… 能建出这玩意的人,简直太他娘的残忍了。 老祖宗瞧着眼前这个名为“鬼王”的东西,面色铁青,水葱般的手指头捏的嘎嘎作响。 “小崽子未免太过分!” 宋靖秋在一旁看着,抿着嘴,忍着笑意,强将人拽到了一旁。 毕竟这种时候,还不能放任她在这儿和一尊石像较劲,这鬼王庙太大,他们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一一探查。 这地方虽大,但两人转来转去,看见的也全是一些留人就寝准备的房间,这些房间规格装饰全都一样,两人粗略探查下来,也没发现有什么机关暗门。 绕过这些房间再往后的地方,就更是离谱了。 竟是直接就在这里边,挖了个湖出来,湖中央放了个小鬼王像,周遭建香炉,供人祭拜,湖中到处都是村民们丢进去的铜钱。 大概是有向鬼王祈福之意吧。 两人在这转了几圈,没瞧出什么特别的,也就打算往回走,再去别处细看看。 却没想到,就在这时那湖底竟突然传出了动静来。 第37章 “有意思,竟然能想到把东西藏在这种地方,倒也真是个人才。” 老祖宗走到一半,听闻身后似有响声,便转过头去看,却发现那湖中石像附近,正一阵一阵的冒着泡泡,就如同沸腾了一般。 苏萧闲走过去后,抬手一滑,湖水应声而开,分出一条小路来,从岸边直通到那石像处,而那石像的地步,正是一个地洞的入口。 苏萧闲和宋靖秋两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的进了洞中,别看那洞口细小,只能容一人侧身而过。 可一旦到了这里面,那可就真是别有洞天,这一个地洞挖的又大又空,旷到在里面说句话都能听到回音。 这可不像是要打造小鬼军团的架势。 老祖宗回想着自己在那破庙石门后看见的场景,再想了想这里,不由得觉得,谋划这一切的人,有些莫名其妙。 放着这更大更隐秘的地方不用,却把那石门后面那么小的地方,堆得满满登登迈不进脚去。 如果不是他脑子有问题,那大概就是这地方有问题。 秉承着这个理念,老祖宗有些嫌弃的撅了撅嘴,在这潮湿的地穴里,和宋靖秋分头探查了起来。 这个地穴光秃秃的,周遭除了石壁以外,就只剩下一些照明用的火把,二人分头将这石壁摸索了一遍,却并没发现,哪里像是有机关暗门的样子,老祖宗便将目光,移到了这几个墙上的火把上。 “难道说机关会是这些个火把上?” 老祖宗说着,便朝着自个儿头上的那个火把伸出了手去,却在那放着火把的铜柄上,猝不及防的摸到了一手粘液。 “这什么东西,这么恶心。” 宋靖秋看她摸了那火把之后,整张脸黑的吓人,还以为她伤到了手,吓得她立马就跑了过来,可结果只是一滩黑褐色的粘液。 苏萧闲皱着眉头接过了宋小大夫递过来的手帕,将那十根手指细细的擦了一遍以后,就将那帕子随手扔到了地上。 那粘液腥臭腥臭的,即便是彻底被她擦掉了,可那股子味道却还是执着的覆在老祖宗的手上,散都散不掉。 宋靖秋见此,从怀中掏出了两片薄荷叶,让人攥在了手中。 “恶心是恶心了点,不过也多亏了这个,才让我们找到了真正的东西。” 宋靖秋听了这话,有些不解的望向老祖宗,却只见她竖起一根手指,朝着顶棚指了指。 他顺着人手指的方向抬头,向上望去,却只瞧见了一张大网。上头光线昏暗,宋靖秋凝神看了好久,才在那网上头瞧见了一个勉强可以称为人形的肉球。 那肉球大的很,勉强从四角分出来几个枯枝般的四肢,脑袋大的抬都抬不起来。照这情况来看,老祖宗方才在那铜灯架子摸到的,应当就是他的口水。 “这东西应该你之前在石门后头的那些东西,不太一样吧……” 宋靖秋抬头看着,试探的问了老祖宗这么一句。 就这场面,是个人都能看出,这顶上的东西,和那石门后头的,完全是两个物种,两个级别,只是很少有人能看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罢了。 “当然不一样,这是婴鬼……” 苏萧闲说这话时,瞧着头上那东西,双手成拳,深吸了口气,宋靖秋能看出她在尽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也能看见她连嘴唇都在颤抖。 婴鬼,那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可能都很难得到一个具体的答案,因为在大多数人的脑海中,婴鬼都只是一个从上古时期,流传至今的传说。 婴鬼,乃是这六界之中,至阴至邪的东西,同时也是混沌时期,鬼界的开创者,真正意义上的老祖宗。 可这传说放在苏萧闲身上,就是她几千年间的恐惧与梦魇,还是她所不能触碰的另一面。 早在许多年前,妖魔两界攻打人间之时,就曾有人为炼婴鬼,一夜之间屠尽满城百姓,只是直到天界出兵镇压,直到平定叛乱,也无人见过婴鬼露面,所以众人便纷纷猜测,当年的婴鬼应当是没能炼成的。 却不想这么多年过去,竟还有人在做着此等春秋大梦,妄图在人间炼制婴鬼。 不过瞧着这肉球如今这状态,这人明显是并未完全掌握方法,还正在试验摸索当中,所以才练出这么一个不人不鬼的恶心东西出来。 宋靖秋站在原地看着这样的苏萧闲,突然间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不同于往日的嬉闹调笑不正经,如今他看着眼前老祖宗,认真的不能再认真的样子,竟不知道应该和人说些什么了。 “敢做这个,就最好别让我找到你是谁,否则你祖宗一定亲手,把你天灵盖拧开。” 老祖宗这话一说完,只听身后两声袖箭,顶棚上的那张大网被割断了顶绳,一下子倾覆下来,那肉球大概受了惊吓,还在半空中就咧着大嘴叫了起来,他那叫声之中,混着灵力,刺的人耳膜生疼,又压的人喘不过气。 宋靖秋过头去,只见到一道黑影四处逃窜,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暗标,朝着人逃窜的方向扔过去,虽没能将人彻底拦住,但看那人的样子,应当还是中了的。 宋靖秋还欲再追,却被老祖宗一手抓到了自己身后,小心的护了起来。 这婴鬼虽然只是一团烂肉,根本就未成形,但灵力已然可以比得上修行千年的妖魔了,凡人身子骨脆弱,别说是宋靖秋了,就是他在仙山上那个老杂毛的师尊,放在这儿让它啐口唾沫,都能直接化灰了。 “在我身后躲好了,千万别露头。” 苏萧闲如此说着,手上发力,直接就在那石壁上扣下来一块碎石,握在手里,裹上了灵力,朝着那肉球丢过去。 若是老祖宗一个人,对付这么个玩意,倒还真谈不上费力,可如今她身后多了个宋小大夫,时时刻刻得注意着,一举一动都容不得她冒进,自然也就吃力许多。 最后两人出来的时候,苏萧闲已经快要将那地穴拆干净了。 “我刚刚看见那个”赶尸“的神秘人了,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追?” “不用,那个人顶多只能算是个小喽啰,根本不会是设计这一切的人,即使追到他,也不会有什么用,不如赶紧去下一个地方。” 苏萧闲坐在那个滑稽的鬼王像下,样子有些狼狈。 “下一个地方?什么地方。” 宋靖秋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隐隐有些不是滋味,在仙山的时候是,方才在地穴的时候也是,他除了拖人后腿以外,一点忙都帮不上。 从前的时候,他起码还能照顾一下苏萧闲的日常起居,可如今到了外面,他竟是连这点用处也没了。 苏萧闲瞧着缩在自己身边,小心翼翼的宋靖秋,心中也渐渐的浮出了新的打算,婴鬼这件事,若是再继续查下去,自己的身边必定凶险无穷。 她当时一头热的直接把人从仙山上给带出来,强行的捆在自个儿的身边,是不是有些太过草率了呢。 老祖宗想到方才在地穴里的场景,不免暗自叹了口气,有好几次,她都差一点就护不住他,若是再继续让人跟自己走下去…… “嗯?接下来去哪?” 宋靖秋一边说着,一边从原地探过身来,在她前面微笑着凝视着她,随着他身上的那股子中药味,渐渐盖住了苏萧闲身边的那股血腥,老祖宗一直躁动不安的心神,也才终于平静下来。 就容她再留这小书生一会儿,让他再多陪自己走一段吧。 “去死人堆里。” 第25节 第38章 老祖宗被这婴鬼的事搅得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有眼前的宋靖秋才能让她获得短暂的清明。 闻着眼前的中药香气,苏萧闲咬着嘴唇,转了转眼睛。 她现在心烦意乱,急需大补。 “宋靖秋,我累了,你过来让我靠一会儿吧。” 还不等人同意,蹲在人前的宋小大夫就已经冷不丁的,成了老祖宗那一双纤纤玉手下的羔羊,胸前有些凌乱的衣襟被人攥在手里,猛地向前一抓。 突然间失了重心的他,也就只得顺着人的心意,手足无措的向前倒去。 在老祖宗这里,宋靖秋从来都只有接受的份,而且还得连带着接受她的变本加厉,即便是她口中说的所谓靠一会儿,实际上做起来,更像是一个单方面的拥抱,也容不得他说一个字拒绝。 老祖宗强制性的把人禁锢在怀里,对于宋小大夫的别扭的姿势,和他那个自持清高的内心表现得漠不关心。 甚至对于自己此刻胸腔之中,疯狂跳动的那颗心,和其中如潮水般不断蔓延着的情感,也一并置之不理。 如今的她只是贪婪的吸附在人身上,通过她怀里的温度,通过他身上的气味,竭尽全力的安抚着自己难以控制的动荡与不安。 宋靖秋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剂安神醒脑的良方,只不过良药苦口,而他总是甘甜。 想到这里,老祖宗忽然间扯了扯,埋在人肩上的嘴角。 一见到宋靖秋在面对自己时,那一副隐忍克制,小心拘谨的样子,苏萧闲就总是忍不住要对人起坏心思。 在苏萧闲的眼里,像宋靖秋这种成日里满口仁义礼智,禁欲清高的小道长,最可爱的时候。 一个是他脱下羊皮,对自己满身的戾气不管不顾,另一个就是他端正衣冠下,被撩拨的避无可避的细小抗拒。 “宋道长,你耳朵红了。” 苏萧闲坏心眼的将下巴倚在宋靖秋的肩膀上,毫不留情的对着人的耳垂吞吐着热气,搅得宋靖秋心神不宁的,一双眼睛可劲儿的向四周乱瞟着。 好像是渴望着,这周围能赶快出现个人,好在这时充当他的救兵,又好像是时刻提防着,不要有人出现,撞见他这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调戏的狼狈样子。 宋靖秋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苏萧闲趴在人的背上,用脸紧贴着他的后颈,感受着他脖颈上一点点的升温,心里的恶趣味就如同是一只永远也吃不饱的饕餮,一点点的蚕食着老祖宗心里,那本就少的可怜的同情心。 以让她更彻底的,满足自己的私欲。 宋靖秋想着方才在地穴里,种种惊险的片段,和苏萧闲看见那个不成形的婴鬼以后,魂不守舍,心神难安的样子。 他心知苏萧闲此刻如此无赖,不是毫无缘由的,以老祖宗那凡事毫不在乎,游戏人间的性格看,这件事若非是真棘手到她完全没有把握解决,她也决不会慌成这样。 而他小小一介凡人,堂堂鬼王都没把握解决的事,也就更不用妄想插手,如今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乖乖听命,让她安心的抱一会儿了。 所以即便是面对老祖宗刻意的调弄与为难,宋靖秋也是极力的忍耐下来了,并没有在人怀里过多的挣扎,只是一直在克制着自己,反复调整呼吸,希望能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而他的这点小伎俩,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逃过老祖宗的法眼。 苏萧闲只要上下抬眼一打量,就能将宋靖秋的心思猜出个大概来,他想要转移注意,不去想她,那也得提前问问她苏萧闲答不答应。 老祖宗玩味的探出头去,红润的小舌在眼前这人白嫩的耳垂上,灵动的划过,又似意犹未尽般将其卷入她温热的口腔,暧昧一吮。 宋靖秋背对着被人揽在怀里,既看不见身后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精明,又瞧不清她那坏心眼的表情,只知道自己的耳垂突然间,便落入了老祖宗的口中,成了她另一件玩物,又在霎那间就被她无情的抛回原地。 苏萧闲每一次对他做出这种事情,都会用着最直白的方式,却又每每都只是浅尝即止。 让他在沉沦的瞬间回归清明,随后又陷入无尽的回味与自我拉扯之中。 对于宋靖秋这种人,苏萧闲的存在无异于一颗高高悬于树上的毒苹果,并不要人性命,却总能在潜移默化之中,惑人心神,并在一时的欢愉过后,拉人共赴黄泉。 万幸的是,宋靖秋是个骨子里本就藏着毒药的人,即便没有苏萧闲的纠缠与拉扯,他也会逐渐腐坏,变成一个不那么清楚的人。 只是现在他还依旧披着那么一身清高的羊皮。 只这么一下浅尝即止的亲热,都险些没让宋靖秋从人怀里跳起来,苏萧闲感受着他的隐忍克制,和浑身上下止也止不住的颤栗。 苏萧闲看着这个虽然无所适从却又依旧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心里莫名的就多出了许多勇气,有了这些,才足以让她定下心来,去处理那些前人为她埋下的祸根与烂账。 “我累的腰酸背疼走不动,你过来背着我。” 老祖宗坐在地上,不怀好意的冲人勾勾手指,那副嘴脸在宋靖秋眼里,看着就像是要吃人。他方才已经上过一次当,这一次当然不再会是人勾勾手指,就能骗得过去的。 苏萧闲眼瞧着宋小大夫对自己的话,非但不再言听计从,还勇于奋起反抗的倒退了一步,内心里不由的“哼”了人一声。 牛鼻子,看你能撑到几时。 “算了算了,我还是起身自己个儿走吧,宋道长是正经人,不能终日里耽于美色与我这等小女子厮混在一起,男女授受不亲,得保持好距离。” 正所谓恶人先告状。 到了这时苏萧闲的厉害之处,就充分的展露出来了,明明是自己调戏了宋靖秋,可到了她的嘴里,黑的也能给你说成白的,这一番话说下来,倒让宋靖秋成了小人,成了宋靖秋的不是了。 宋靖秋知道她是故意给自己难堪,索性便不去搭她的茬,也省的她再借题发挥,咬出他更大的错处。 只可惜即便是这样,他在老祖宗面前依旧毫无胜算。 毕竟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总是难免会心软,而这种心软往往就会让老祖宗这种蛇蝎,捞到可乘之机。 苏萧闲看着眼前这个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一般的宋靖秋,和他别过头去别别扭扭的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 只觉得她当时果真是没有看错,眼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太过耀眼与可爱。 可爱到哪怕是前路荆棘,不能长久,也让她忍不住的,想要将人牢牢绑在身旁。 可怜她方才还大发善心的想要放他一马,让他虎归山林,从此远离那条她看不清的浑沌前路。 如今想来,竟是她舍不得了。 苏萧闲借着宋靖秋的手掌从地上站起身来,随手便搭上了他的肩膀,瞧着他体内属于自己的那根腰骨,低头不语。 良久以后,才又手脚不老实的,摸到了人腰间,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 真不知道她苏萧闲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怂了,如今只不过是遇见个不知死活想要重现婴鬼的后生,她便被吓破了胆,开始替人琢磨起后路来了。 想到此处,老祖宗靠在人身上,低低的笑了起来。 她堂堂一介鬼王,什么时候竟连身边人,都没把握能保得住了呢,许是她真的被这不成功的婴鬼搅乱了心神,吓破了胆,如今的苏萧闲真是怂的都不像她了。 两人就如此相互纠缠的走出了庙门,来到了街上,随着这个不成形婴鬼的消亡,这个表面光鲜的小村落,也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模样。 光鲜的外皮下,腐烂的内里终于被人们发现,毫不留情的曝晒在阳光之下。 苏萧闲从庙门口走到街上,不过百十余步,就已经目睹了许多具尸骸,没有了法术的加持,这些已经故去了灵魂的肉体,消亡的速度竟是惊人的快。 前一秒还人满为患,充斥着饭味酒香的小饭馆,如今却只剩下满地腐臭的尸体,和一盏正在桌上艰难摇曳着的红烛。 桌上的饭尚还冒着热气,地上的人,却已凉的彻骨。 她这一路走来,所见到的活人,竟还没有死人多。而他们的哭喊,放在这一座死城里,也显得犹为弥足珍贵。 虽然惨无人道,但好歹证明着,这一座村落里还有点人气儿。 “婶子,你快起来吧,这点银两给你,带着孩子去别处生活吧。所谓鬼王就是个骗局,你可千万别再相信了,你看他长得呲牙咧嘴的,看那样就不像是能保佑你们的!” 苏萧闲和宋靖秋正要走到村口的时候,忽然就在小巷子里,听见了这么一句话,宋靖秋转过去想要一看究竟,却不想竟还看见了一副熟悉面孔。 “二师兄!你也在这啊!” 第39章 林蓉蓉一瞧见宋靖秋,就像是只瞧见了嫩草的兔子,一双小眼睛盯他盯得直放光,两腿一蹬,巴巴的就奔着他过来。 这让苏萧闲的心里觉得有些不爽,并将这不爽付诸行动的,将人往后拉了拉。 毕竟宋靖秋如今也名正言顺的,算是她的人了,哪怕对方是个小崽子,但自己的猎物被人用如此露骨的眼神盯着,依旧不那么合适。 宋靖秋感觉到自己手臂上,来自苏萧闲不留情面的压力,心里不由得有些高兴。 虽然苏萧闲面上没什么表现,但宋靖秋知道,自从那日在仙山上,老祖宗将自己的灵力强渡给他以后,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就好像在慢慢的发生着某种微妙的转变。 宋靖秋的那点小心思,在两个人之间早以心照不宣,只差他拉下脸皮,找好时机,和苏萧闲将那一层窗户纸捅破。 而可喜可贺的是,经过了仙山上的那一遭以后,老祖宗对他的占有欲,也在不断增强。 就像是今天这样,从前的苏萧闲可从不会将林蓉蓉对他的那点小心思,放在眼里,可如今她的态度却逐渐有所不同。 虽然老祖宗一直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还总是把她这种日益增强的占有欲,说成是鬼怪之间的领地意识。 就像是小狗撒尿标记地盘一样,苏萧闲将自己比作那只狗,而将宋靖秋当成是自己家门前的那棵树干。 “你怎么一个人下山到这来了,教习肯放你走?” 宋靖秋对于苏萧闲的态度,兴奋的几乎快要喜形于色,自然不会违了她的心思,于是他很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将苏萧闲挡在了自己身前,两人甚至还靠的很近。 林蓉蓉则是在人面前几步远的位置停下,有些面露尴尬,手足无措。 宋靖秋的这个动作,看在她的眼里,无异于是一种拒绝与疏远,但这些她都不甚在乎,她最在乎的还是他自然而然,靠近了苏萧闲的那一步。 自仙山出事以来,他们不过几日不见,可宋靖秋给她的感觉,却陌生的如隔三秋。 林蓉蓉认识他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如此的宋靖秋,从容而立,熠熠生辉,就连眉眼之中都浸满了笑意。 也许早在遇见苏萧闲的那一天,他就变了吧。 林蓉蓉自下而上的,打量起眼前这个在她心底,逗留多时的人,缓缓的笑着,长出了口气。 她虽然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和苏萧闲站在一起的他,远比从前更耀眼夺目。 如果说从前在林蓉蓉脑海里的他,像是月亮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站在苏萧闲身边的宋靖秋,就更像是耀眼的太阳。 而将他洗去了那一身阴霾的人,毫无疑问的是苏萧闲,而非她林蓉蓉。 “师兄你有所不知,自师尊出关以后,便给我们这些丙字科以上的弟子,全都派遣了任务,说是感觉到山下有所异动,让我们各自调查,而根据师尊给的罗盘来看,这边是离仙山最近的一处异动所在,我们就赶紧连夜赶来了。” 林蓉蓉话中多次提到我们,那便代表来到此处的仙山弟子,定不会只有她一人,虽然宋靖秋扫了一圈,也没再见着个熟面孔。 但毕竟他之前在仙山上,做出过不太好的事情,如今又被老道长逐出了师门,若是此时碰见故人,只怕免不了又是一番争斗。 反正这里的隐患已经基本排除掉了,不如他就在此丢下人先走。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 宋靖秋如此想着,与林蓉蓉道别的话,都被赶到了舌头根地下,可却又被人突如其来的横插一脚,生生给打断了。 “宋师兄!苏姑娘!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第26节 宋靖秋一见计划被毁,有些不耐烦的扯了扯衣襟,随后才有些尴尬的转过身来,想着熟人见面,怎么样也得跟人打声招呼。 只是没想到,人家根本没给他这个面子。 孟舟打一开始就是奔着苏萧闲来的,在宋靖秋那不过是顺路走了个过场,叫了声师兄以后,就越过他去,哈巴狗见了肉骨头似的,凑到了苏萧闲的面前。 这让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听着他在人面前,一口一个苏姑娘,两口一个苏姑娘的叫,宋靖秋这心里就像是垄起了一堆篝火,他和人的每一句搭茬与热络,都像是扔进他心坎里的一条木头,一块火炭,而归根结底,苏萧闲的不拒绝,才是真正点燃了这堆篝火的那一块火石。 可以说此时,孟舟的出现,将他方才的那么点欣喜与希望,从头到脚的浇了那么一盆冷水。 苏萧闲自然是看得出,宋靖秋眉眼之中的不爽与落寞的,可这却依然不妨碍她和孟舟相谈甚欢,逐渐热络。 “你之前都干嘛去了,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我找你找了那么久,你倒好,一回来就往美人身边凑,扫都不扫我这个战友一眼。我当初怎么就听信谗言,选了你一组。” 宋靖秋站在苏萧闲的后面,对身前二人的交谈,甚至都有些插不上嘴。 关键时刻,还是林蓉蓉从身后抓着孟舟的衣服,把人强行拎开,替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的宋靖秋解了围。 “你可别在苏姑娘面前这么冤枉我,明明是你大小姐脾气,早晨不愿意起,我听见外面有动静自然要去查看的,难不成我还要硬闯进你房间,对你生拖硬拽不成吗?” 孟舟被林蓉蓉这么一拎,倒还把矛头指到了她身上,面红耳赤的转过了身去,背对着苏萧闲和人争辩。 宋靖秋在背后深吸了口气,还连带着剜了他一眼,没再理他。 只有苏萧闲,站在原地瞧着不远处,小孩子掐架似的,没完没了争吵着的二人,许久未动。 那一双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在孟舟的身上,从始至终都未离开过。 甚至惹得宋小大夫为此酸倒了醋缸,她都未理。 只是一直盯着眼前这人的脚踝,就如同是狩猎经验极为丰富老虎,盯着一只受伤的羚羊一般,敏锐而专注。 自这人方才凑过来,老祖宗便发现了,他的脚踝在不久前,刚刚伤过,即便是他已经谨慎的包砸过,也一直隐忍着,尽量维持原来走路的动作,甚至还为了掩饰而在身上加了个香到刺鼻的香囊。 但血腥气这种东西,依旧遮掩不过她。 联想到宋靖秋方才在地穴里,打中那人身上的那一下,还有方才林蓉蓉口中的不见人影,苏萧闲简直不得不往别处想。 “我们这边的事情也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二师兄你们来这儿也是追查邪祟的吗?若是这样,那不如我们一起?多两个人还能多两个帮手,多两重保障。” 打闹了一会儿以后,这两只小娃娃也终于不再闹腾,而是心平气和的与他们讨论起了下一步的问题。 林蓉蓉本以为在仙山上那一次,她和宋靖秋之间就已是永别,还因此事郁郁寡欢,消沉了许久,却不想老天待她不薄,竟还真给了她第二次机会,让他们能够重逢。 既然这样,她自然不甘心轻易放弃,而是想要拼尽全力的继续纠缠。 可宋靖秋却不想,他的一颗真心,早就全都给苏萧闲占了个满满登登,半点空袭都腾不出来,也装不进去别人,所以即便是林蓉蓉痴缠到死,将这一腔爱意说破到天上去,说出花来,他也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更何况,她现在和孟舟共同下山,两个人基本算是绑在一起,不论是做什么,是生是死都得在一块儿。 如此一来,宋靖秋就更不愿意带着他们了。 “我们不是……” “这样也好,我和你师兄也要去探查邪祟,有了你们在,也更容易找到位置,况且你们跟我一起走,也更平安。” 宋靖秋拒绝的话才说道一半,苏萧闲便率先一步站了出来,将这事给应下了。 这倒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为震惊。 林蓉蓉虽然说出了这话,但她可从没想过,苏萧闲会是对她表示同意的那一个,她本是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宋靖秋和孟舟身上的。 同样的宋靖秋也没想到,苏萧闲这一次会答应下来,她与林蓉蓉和孟舟并无过多的交情,也没那个善心去理会他们的性命。 可既然这样,她又有什么理由,要带着这两个废材一起走。 难道真的是因为孟舟吗? 宋靖秋面露阴鸷的狠瞪了前面的孟舟两眼,从今日他过来,苏萧闲对他的反应,就和从前大不相同。 他恐怕此刻苏萧闲对其的热络,和从前二人初遇时,她对宋靖秋的意味是一样的。 他生怕苏萧闲对自己的兴趣逐渐减退,而又将这些,统统转移到孟舟身上,就如同是获得了新的玩具一般。 “好,既然这样,蓉蓉你可要好好的跟在师兄身边,前路凶险,师兄保护你。” 宋靖秋说这话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酸味儿,酸的林蓉蓉都不能再欺骗自己假装不在意。 而这几人当中,也只有苏萧闲注意到了孟舟看向她时,眼神当中的慌乱。 第40章 解决了这边的一应事情,四人便根据着仙山罗盘的指引,踏上了去往下一处寻找邪祟的旅程。 那地方是个出了名的水乡,想要去那,除了坐车以外,他们还得走上百十来里的水路,算起来足得走上五六日才能到达。 离了怪病村后,几人便商量着来到了周围一个还算富庶的小镇,想趁着天色尚早,采买一些路上要用的东西吃食。 到了客栈放好东西,林蓉蓉便一脸兴奋的拉起了宋靖秋的手,像是一个冲人讨要糖吃的孩童一般,拉扯着要出门,听她所说,好像是因为方才在来的路上,让她瞧见了一个好玩的物件。 当时坐在车上不好驻足细看,如今到了镇子,落好了脚,她这大小姐的脾气,也终于算是上来了。 一把拉住宋靖秋,死活要让人跟她走。 这一次住店,四个人总共要了三个房间,他们人数平均,算起来本应该要两件房就够了的。只是老祖宗特立独行,刚一张口就明说了不愿和别人一起睡,他们也不好勉强,只能让她们两个女孩一人一间,剩下两个男人睡一间。 毕竟他们虽是奉师命下山,斩妖除魔匡扶人间,但到底上边给的银子有限。 而宋靖秋的家当又都攥在老祖宗的手里,两人睡一间,宋靖秋就可以时刻监视着孟舟的小动作,为了看住孟舟,苏萧闲自然是不会给他拿钱的。 虽然宋小大夫对这个安排,表现的十分不情不愿,但也没什么办法,毕竟银子才是硬道理。 苏萧闲将东西全都安顿好了以后,刚一推开房门,瞧见的就是林蓉蓉和宋靖秋两人,拉扯纠缠的一幕。 别的倒也就罢了,只是林蓉蓉那双手爪子太过不知死活,竟敢抓着宋靖秋的手那么久都不放,这一点让老祖宗很是生气。 宋靖秋皮肉生的白嫩,十根手指生的纤长而又骨节分明,他那一双手,是苏萧闲很喜欢的地方。 而老祖宗喜欢,也就意味着那是别人的禁区。 可如今面对此情此景,苏萧闲却没多说话,只是倚在门框上,面露不悦的剜了人一眼。 宋靖秋即使是背对着人,都能感觉得到自己身后,那来源于老祖宗身上,冰凉刺骨的寒意。 自两人还在竹屋时,宋靖秋便发现,老祖宗对于他这一双手的占有欲,偶尔会比对他这个人,还要严重。 从前他还在竹屋看诊时,常有女弟子来问诊,若是寻常小病,只需开几副药方,那老祖宗便都不会在意,可一旦到了需要把脉施针的时候。 宋靖秋就会明显的感觉到,背后来自某人的眼神,逐渐热烈。 一开始时,宋靖秋还想不明白,老祖宗反应这么大,究竟是什么原因。直到有日他替人施针通脉,那人疼的厉害,慌乱之中抓了他的手,老祖宗那边的茶盏,马上就碎了一个。 那时他才明白过来,苏萧闲整日在这竹屋里,盯贼一样的盯着那些个病人,到底是在盯什么。 从那以后,他便时刻都注意着,诊脉时也都在手下垫着张帕子。 可是今天,他不想再理睬她。 苏萧闲与孟舟一路上的热络与亲近,让宋靖秋想和她说两句话都难,心里苦闷的很,自然有气。 到了这里,老祖宗又把他这一双手,看的比他这个人都重要,这个想法一旦扎到了他心里,那便如同火上浇油。 平添了他心里的酸涩不说,也坚定了他要对人奋起反抗的决心。 不管是人手里拿的是鞭子还是糖,他都希望,苏萧闲的眼神能再多为他停留一秒。 所以这一次,即便是接收到了老祖宗无声中的警告,宋靖秋依然没有顺从的将人推开,反倒是更加叛逆的回握了林蓉蓉。 “好,反正我们也要去街上采办些东西,不如先去让你高兴,喜欢什么,师兄给你买。” 宋靖秋的这一下回握,让苏萧闲瞧得眼都直了,十根手指捏的“咯咯”直响,仿佛下一秒就能蹿出去吃人一样,吓得孟舟赶忙快走了几步,追到了二人身后。 林蓉蓉虽然知道,宋靖秋这突然对自己转了性般的关爱,多半是为了做给苏萧闲看的,但她却毫不嫌弃的享受着,并对其甘之如饴。 她爱宋靖秋,就像是宋靖秋爱苏萧闲,两者都是一样的卑微。 苏萧闲跟在二人身后,隔着孟舟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只觉得气的肺都要炸了。 “师兄,就在前面!” “师兄,你看这个小兔子可不可爱?” “师兄,你快看那有卖芙蓉糕!” 苏萧闲咬着后槽牙,将前面那两人牵在一块的手盯得眼睛快要冒火,可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师你奶奶个腿!” 老祖宗只在后面咬牙切齿的嘟囔了这么一句话,而后便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将挡在中间的孟舟随手推开,一把抢过了林蓉蓉手里的宋靖秋,拉着人转身就走。 孟舟被老祖宗猛得从背后一推,脚下没站稳,直接就在街上结结实实的摔了个跟头,等到他从地上头晕目眩的爬起来时,苏萧闲已经拉着她的宋小大夫走出去很远了。 两人临走之前,也只给他们留下了一句话。 “祖宗我饿了,要先去吃饭,看见你们没胃口。” 说完这话,苏萧闲便连拉带扯的,拽着人大步流星的走开了,只留下站在原地的泪眼婆娑的林蓉蓉,和一脸懵逼的孟舟。 宋靖秋自被人带出来以后,那只手就一直被老祖宗攥在手里狠狠的捏着,一刻也不肯放开,捏的他手背之上都有些泛红了,而且也让他觉得有些疼。 不过他心里倒是十分雀跃的,他能从自己手上感觉到老祖宗的触觉与温度,只要是她给予的,哪怕是疼痛,都足以让宋靖秋为之心跳加速。 唯一不足的,就是如今这条街上,行人众多,像是当街拉着手一起走这种事,总会让他觉得有些害羞和别扭。 “你不是说饿了吗?我们去吃……” 宋靖秋嘴角带着些许得意的笑容,他本想问一问苏萧闲,一会儿想去吃什么,却被她突然插话给打断了。 “宋靖秋你要记清楚,你这条命是谁救回来的,既然你身上已经带了我的灵力,你这辈子就都得是我的人。” 苏萧闲说这话时,一张脸板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可宋靖秋回答时,却显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嗯,记住了。” “咱们还是去吃面吧,那边有个面摊,刚才过来的时候,我闻着挺香的。” 第41章 第27节 老祖宗对于吃面这一提议,并没有提出什么反驳与要求,宋靖秋被人牵着一路走,虽然别扭,但一颗心也是一个劲的扑通扑通跳。 远处的阳光正好,宋靖秋觉着如今二人的场景,简直和他在梦里所想的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的为之雀跃,又不敢在人面前太过表露出来。 “掌柜的,来两碗面。” 二人就这样牵着手,走到了摊中坐下,木桌木椅,吃饭的人旁边就架着两口煮面的大锅,正烧着柴火,蒸蒸冒着热气。 面的香味不断溢出来,布满整个摊位,这样的地方,最是有烟火气了。 苏萧闲在摊位上一并人的眼神中,面不改色的拉着宋靖秋坐下,倒是这个好脸皮的宋小大夫,总这样被人盯着,让他觉得脸红不自在起来。 手指被人捏的有点痛,宋靖秋尝试着在人手里把手抽出来,却并未能够成功。 不止没成功,还被人反过来,抓的更紧了些。 宋靖秋有些吃痛,犹豫不决的舔了舔嘴唇,压低了头,小心翼翼的跟人小声说了句。 “你能不能放我先吃碗面,你攥的我有点疼。” 只可惜苏萧闲转过头来瞧着他,并没太搭理他,甚至又在手上加了几分力气。这一次,宋靖秋只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要被人捏断了。 老祖宗瞧着他微微咬嘴,额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不忍心他再吃痛,这才大发善心的松了松手上的劲力,不过依然没能松开他就是了。 “二位客官,您的面来嘞!” 那小二说着,便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来,摆在了桌上。 苏萧闲单手给人掏了面钱扔在桌上,拿起筷子,扭头就要吃面,却又突然间,瞧见了身边宋靖秋那颇为尴尬的一张脸。 她倒是合适,左手拉人,单着右边的一只手,也能拿起筷子吃面条,可宋靖秋那边显然就差点意思了,他右手被人攥着,只空出来一只没什么用的左手。 虽然他知识渊博,神通广大,但很明显的是,他所读过的那些书里,并没有哪一本教了他单凭一只左手,应该如何吃面条。 “主人,我从今往后,浑身上下全都是你的,就这一会儿,咱就把这手给放了吧。” 宋靖秋可怜兮兮的拿着一双筷子,用仅剩的那只左手,来来回回的搅动着碗里的汤面。 苏萧闲虽然并没打算这么简单的就放了他,但很明显的是,她对宋靖秋这一新称谓,表现的很是受用。 难得一路上都板着一张冰块脸的老祖宗,在宋小大夫这一声主人的影响下,终于被撼动了,起码乐意放下筷子,好好与他说说话了。 “既然如此说,那下一次我亲你的时候,敢不敢不躲啊?” 苏萧闲转过头来,与宋靖秋离得很近。 还没等到人回话,二人身后的一桌大哥,便先因为偷听墙角而被吓得摔了筷子,虽然这里修仙者众多,但基本也还是个民风淳朴的镇子,一个女子大庭广众之下敢这么说。 苏萧闲大概也算得上是独一份了。 这大哥的筷子掉的时间太巧,在场是个人都能猜到是因为什么,宋靖秋自然也明白……可他却没说什么,只是像只鸵鸟一样,将头埋在两个肩膀中间,红着耳朵,偷偷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苏萧闲是不是故意在人面前这样说,但他知道,老祖宗心中有气,如果不让她一股脑的撒出来,那么以后后患无穷。 如今苏萧闲身边时时刻刻有个孟舟候着,虽然她方才说会带着他一辈子,但宋靖秋他却也是一丝的风险都冒不起了。 “啧,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在城里面这样的多着呢,我上次去就碰见过一个,他们管那叫……叫什么兔儿爷。” “对,兔儿爷,嘿嘿嘿……” 身后那两个人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对着宋靖秋的背影,指指点点,大放厥词。 苏萧闲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口中的兔儿爷,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光是瞧着宋靖秋听见以后,浑身上下,那僵硬的样子,她便能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 可她依旧没有收敛动作,反倒是更为激进的勾着唇角,颇为暧昧的挑起一筷子面,递到了宋靖秋嘴边上。 宋靖秋的动作明显有些僵硬了,但想着让老祖宗能消气,他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脸,伸着脖子,张嘴吃下了那口面。 “欸,你别说这兔儿爷,比我之前在城里瞧见的那个,长得还要水灵,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让男人玩。” 说话这人嘿嘿一笑,对着宋靖秋的背影,一脸猥琐的摩拳擦掌。 宋靖秋还没被人喂过,老祖宗也从没喂过别人,所以两人找的角度不对,宋靖秋吃的很是狼狈,不过他倒是一只辛苦的跟人赔着笑脸,装出一副面很好吃的模样。 老祖宗就这么冷眼瞧着,突然一下就放了筷子,面又重新掉回碗里,溅了宋靖秋一身的汤水。 “玩够了。” 宋靖秋听了苏萧闲这话,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不知道老祖宗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她消气了,还是她对自己,已经腻了。 所以他就那么抬头看着人坐着,嘴角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汁水,看上去可怜又傻兮兮的,让人不免想要蹂/躏。 方才那一番捉弄,对于宋靖秋与人牵手这一件事,苏萧闲也算是消了气。 只见她站起身来,从上自下的俯下身来,捏着人的下巴,于人嘴角处浅浅一吻,冲人笑着说了一句。 “面很好吃。” 随后,便于身后的筷子筒中,随手抽出一根木筷来,抬手就指向了那个猥琐男人的咽喉。 “他是我的。” 苏萧闲的这个样子,可把坐在那人对面的那个男人给吓坏了,坐在椅子上,一个劲儿的后退。反倒是眼前这个,一直多嘴多舌嚼舌根的人,即便是被苏萧闲拿着筷子指到了喉咙,还能保持着一脸的嚣张气焰。 “怎么着?老子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修仙人,就凭你这么个瘦弱的小娘子,随便拿着根筷子,你就敢杀我了?” 那男人哼哼两声,靠着身后的椅背,很是不服的翘起了二郎腿。 “很是不敢。” 老祖宗面无表情的如此说着,却在转瞬间就将那根木筷子,捅进了人的喉咙,一时间周围的人,全都叫喊着逃命。 唯有老祖宗和宋靖秋,还一脸平常的坐在人流中间,吃着手中还冒着热气的汤面。 “嗯,这面果然是挺好吃的。” 第42章 待苏萧闲与宋靖秋二人吃饱喝足回到客栈的时候,林蓉蓉早已回了房,一个人闷在里头,就连吃饭都不肯出来。 反倒是孟舟,直到晚饭开始,外面已经擦黑,他才姗姗来迟的从外面走回来。 苏萧闲都不用动,就能闻见他身上那股烦人的气味,孟舟身上的灵力被人做了记号。 就这难闻的味道老祖宗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哪个烦人精,插手了这件事情。 许是因为忌惮,孟舟回来以后,并没有在苏萧闲的面前多留,只在桌上拿了几个包子,就说累了回屋休息去了。 苏萧闲在屋里坐着,等了他一夜,才将那个做了记号的人等来。 “自从混沌之争以后,就一直瞧不见你的人影,所有人都说你死了,魂飞魄散所以才找不着了,只有我不这么认为,如今看来还是我赌对了,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活得好好的。” 老祖宗坐在椅上正对着房门,身后的窗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站了一个黑衣黑袍,神出鬼没的人。 “很不错,这么多年未见,脾气收敛了许多,自我当年杀你父兄以后,我们就从未见过了吧,我还以为这次我一出现,你就会直接取了我的狗命。” 这人说着竟还将头上的兜帽一摘,从窗外直接就跳进了房中,苏萧闲并未燃蜡烛,屋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来者的脸。 但就大概的轮廓来看,这人相貌不俗,是个十足的美人。 “你既然知道我杀不掉你,就少说一点这种话来恶心我。” 老祖宗也并未给人留什么情面,察觉到人进屋以后,便快速的从椅子上弹起来,毫不留情的照着人肚子上蹬了一脚,随后又似犹如破竹一般的抄起椅子,一举将人顶在了墙角里。 那人既不吭声也不躲,只是任由着老祖宗踢来打去,直到最后生生掰折了他一根手指,苏萧闲才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下。 “我说错了,你的脾气还是没变,好歹咱俩小的时候还有点一起玩的交情,下手还是这么不留情面,看来当时我逃了你的婚约,确实逃对了。” 苏萧闲将那几乎快要散架的椅子放在地上,一双眼睛怒瞪着他,看上去很不冷静。 但也的确,这种情况换做是谁,怕是都很难能够冷静得下来。 面对着儿时的玩伴,逃婚的夫郎,害死自己父兄的凶手,将自己变成怪物的始作俑者,若不是她此刻没有足够的力量,苏萧闲一定在遇见他的第一时间就将他了结。 绝不至于让他活到现在。 当年混沌之争,苏萧闲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鬼,自幼由父兄看护长大,若不是魔族挑起异端,伙同妖界,企图借着婴鬼的力量称霸六界,吞噬人间,她又怎至于落到如今这副田地。 空守着一个鬼王的位子,终日飘摇游荡,无亲无故,就像是个被所有人排斥在外的怪物,直到遇见宋靖秋,她才终于又重新体会到了生活的乐趣。 “龚炎,你可真是个天才,自混沌之争到现在,活着的人都没剩几个,可你做出来那东西,却还能让后人如此趋之若鹜,你很行啊。” 那个叫龚炎的人,听见老祖宗这么说,脸色突然就变得很奇怪,原本看着很不正经的一张脸上,竟也看出了些许的苦痛孤寂。 如今的这些后生里,很少有听过他名号的了,可若是放在混沌之争还未开始之前,在六界之中随便抓来一个人,若是不知道他龚炎的名号,说出去都要被人嘲笑没见识。 那时候的他是魔界的奇才,是生下来就和鬼界的公主订了亲,注定要继承下任魔尊宝座的人,那时候的他游历六界,意气风发,逍遥快活。 直到有一日,他在古籍之中发现了婴鬼的秘密,那种不由分说的强大力量,让他为之痴迷,他开始幻想着有一日可以让这种力量变成现实,并且得以控制。 那个时候,关于婴鬼的一切都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将这种想法说给了身边许多人听,他们恭维他赞赏他鼓励他,却在他将炼制婴鬼的方法还原出来以后,用他发动了战争。 这本不是他的本意,也不是他原本想让婴鬼在现世以后发挥出的作用。 他也曾试图将婴鬼毁掉,却发现原来他根本就无法控制,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才找回了对力量应保有的恐惧与敬畏。 只是一切已经为时已晚,说到底他虽是那场战争的开端,但也是魔族手里的棋子,只是他看清的太晚,也因此害了太多的人。 自那以后,他就一直在六界之间游荡,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知道龚炎到底在哪,许多人都觉得他早就不知道埋在哪个死人堆里了,只有苏萧闲一直笃定的认为他不会死。 如果不是这一次,有人试图重蹈他以前的覆辙,试图让婴鬼重新现世,他恐怕是到死都不会再敢来面对苏萧闲。 “那当然,我可是魔族万年不遇的旷世奇才,只不过我也是没想到,如今的后生们都这么不怕死,什么都敢碰。” 窗外传来几声悠远的鸟鸣,远处的天边已经微微泛白,估计再过一会儿,太阳便要从那条地平线外,挣扎着跳出来了。 “是啊,什么都敢碰,像极了当年的你。” 老祖宗背对着人,哂笑一声,随后便自顾自的走向房门。 龚炎的出现,给老祖宗带来了太多的晦气,如今天就快亮,反正也睡不了几个时辰,不如就出门去透透气,心情也许还能好些。 “萧闲,对于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老祖宗刚一拉开门,就听见身后传出来这样一句话。 “不用抱歉,我现在……过得很好。” 老祖宗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瞧着对面宋靖秋的房间,连方才一直凝重着的表情,都因为脑海中不断闪过和他有关的回忆,而变得有所缓和。 苏萧闲微微勾着唇角,走下楼梯,却不想竟还在转角处,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宋靖秋。 第28节 “宋靖秋,这么早你怎么在这里?” “苏姑娘,孟舟人不见了。” 第43章 “不见了?那么大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苏萧闲顺着扶手走下来,这话虽然听起来像是一句不明所以的疑问,但是依宋靖秋所见,老祖宗对这件事的发生,依然是在掌控之中。 毕竟苏萧闲说这话时的状态,明显不是时局失控时所应有的那种恐慌,而是追捕猎物时的得心应手与兴奋。 但是宋靖秋还是很识时务的没有戳破这一点,只是一言不发的在她身旁站好,等候着苏萧闲下达下一步的指令,就如同是一直英姿勃发,时刻待命的猎犬。 “这种明知故问的话,还要特意问一遍,苏萧闲你在这一方面,果然还是那么无聊。” 虽然宋靖秋识时务,但这世上总有不那么识时务的人,就比如现在在二人头上,倚着栏杆一脸贱笑的那个。龚炎揽了揽肩上的斗篷,施施然的从苏萧闲的房门口走下楼梯,眼神一直有意无意的在宋靖秋的身上逗留。 他的出现,明显是让宋靖秋有些感到措手不及,但同时龚炎对于宋靖秋也不能说是一点惊叹都没有。 这些年,他一直都有想过,苏萧闲在没了与他的婚约以后,身边会有着什么样的一个男人,龚炎对此有过很多种的猜想,却没有一种设想,与宋靖秋吻合。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虚有其表。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能让苏萧闲不惜注入自己灵力,也要强行带在身边,这让他实在无法理解。 毕竟虽然宋靖秋的皮相好,但这样的小书生都不用放眼整个人间,就能搜罗出来一大把,虽然他身上的确有些亦正亦邪的感觉,有点有趣,但也真算不上有多特别,起码在龚炎的眼里,宋靖秋就是个虚有其表的文弱书生。 就算是苏萧闲强行给他身上注入自己的灵力,让他放眼整个人间,几乎看不见什么对手,但这也仅限是在人间。 就凭他的这点道行和法力,任谁看都配不上站在苏萧闲的身边,更别说是在龚炎这个能凭一己之力,召出婴鬼的奇才眼里了。 只是…… 龚炎站在两个人身后,以一种十分玩味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苏萧闲,他虽然不了解宋靖秋,但苏萧闲的个性他大体上还是很了解的。 光是看着宋靖秋体内的那一截媚骨,其实他就不难想象,苏萧闲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对他有了兴趣,以至于到现在被冲昏了头脑,但他还是对她这种做法无法苟同。 苏萧闲感受到来自于背后的奇怪目光,转过头去,怒视了龚炎一眼,示意他闭嘴。 毕竟宋靖秋如今对他体内的这根腰骨,尚且一无所知,老祖宗虽然没有想要瞒他一辈子,但也并不想让他在不那么合适的时候,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到某些话。 “滚。” 老祖宗虽然很少直接的对人说出这种很不友好的话,但她如今对龚炎的容忍性真的很差,况且在宋靖秋的问题上,她不想承担任何的风险。 虽然她平日里一直不太想承认,宋靖秋对她有多重要,但就经过了刚刚那个瞬间以后,老祖宗真的不得不承认,宋靖秋如今对她来说不可或缺。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有宋靖秋在这里,苏萧闲都无法想象,她与龚炎的再次相遇会是如此的安静平和。 “你想让我往哪滚?嗯……滚到你心里如何?” 宋靖秋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对着苏萧闲熟络的撒娇调侃,一瞬间只觉得似乎自己才是那个插不上话的外人。 明明在这一晚上前,他还在和老祖宗牵手同行,甚至她还不经意的吻过他的唇角。 宋靖秋想到这里,低下头轻轻踢了两脚地面,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在如今这样的场面前,他昨天的那些个幻想与兴奋,好像已经有些慢慢的变成了可笑和自作多情。 他居然不自量力的想象过,当一切都顺着轨迹正常发展下去的时候,也许有一天苏萧闲就真的会爱上自己,宋靖秋在昨夜里为了这个想法而疯狂,同时也在今日的清晨中,为其感到落寞。 春秋大梦终会醒,说到底苏萧闲对他来说,只有占有,没有爱。 宋靖秋一言不发的低着头,略微有些挑着眉,抬着眼皮的看着身前的龚炎,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却只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可是对于苏萧闲,就算是占有,宋靖秋也只想要独占。 龚炎也在眼角的余光中,瞧见了宋靖秋那一副并不友善的模样,老实说这个样子的他与平日里看起来,反差真的很大。 龚炎也不知道他会有如此一面,是因为本身的个性使然,还是因为被老祖宗强行注入灵力以后,心性有些受损,但不管是哪种原因,这样的他看起来都不太像个正经的秀清书生,反倒是更像个披着羊皮的杀手,亦或者是条疏于看管的疯狗。 虽然这样的他看起来的确要更有趣些,不过龚炎还是暗自决定,一会儿要提醒一下苏萧闲,在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内,小心看管宋靖秋。 虽然他们这里,现在有他和苏萧闲坐镇,但对面既然能够撑得起这么大的阵仗,敢在几届的眼皮子底下,制造人间炼狱为所欲为,要说他们背后没有靠山,打死龚炎他都不信。 况且在经历了一次为人所用后,他就对那些人的套路,熟的不能再熟了,而如今这事,也实在是像极了当年混沌之争的翻版。 区别只在于魔界这么多年,还未能再找得到下一个龚炎,少了一个奇才的助力,所以他们才会在召唤婴鬼的这一步上,耗费这么多的精力,甚至不惜在人间公然做出如此冒险的事。 魔界的那帮人,心思又不安稳了。 苏萧闲白了龚炎一眼,懒得与他再费口舌,于是便转过头去,打算瞧瞧宋靖秋的情绪如何了。 毕竟她自己心里知道,她家这个小大夫可是个醋缸托生成的,平日里她就是多看孟舟两眼,他在背后都得冒两下酸气呢。 如今龚炎这么大个活人,大早晨的从她房里莫名其妙的走出来,宋靖秋心里还不得气疯了。 苏萧闲如此想着,不由的低下头,抿着嘴唇轻笑了几声。 虽然她与龚炎二人都知道,她这两声轻笑完全是为的宋靖秋发出来的,但无奈宋小大夫至今还对二人的关系,一无所知。 所以苏萧闲如今这个娇俏的动作,在他眼里无疑是一根针一根刺,让他如鲠在喉,翻出无尽的苦涩。 老祖宗转过身去,刚想与人说话,却不想宋靖秋竟故意赶在这个档口将身体转了过去,无形中让她吃了次瘪,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 “师兄,你们怎么都这么早就聚在这儿了?这位是?” 宋靖秋刚转过身去,就正好撞见了刚从楼上下来的林蓉蓉,平日里她就有早起出去透气的习惯,所以每日她都是几人中,第一个下楼的。 今日倒是稀罕了,她刚一下来就瞧见苏萧闲和宋靖秋两个人,与一个陌生男子站在一起。 如此看来就只剩孟舟一个懒虫还没起了。 “孟舟呢?今天可就剩他一个懒鬼了,一会儿他下来,看见我们都这么早就在这儿了,肯定要吓一跳。” 林蓉蓉甩着两条胳膊,走下楼来,却发现自己说了两句话,可底下这三个人却都跟没听见一样,就连宋靖秋都不搭她的茬,这种莫名其妙的气氛,不由得让她觉得有些怪异。 “怎么了?” “孟舟……他人不见了。” 宋靖秋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吞吞吐吐的,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如何跟林蓉蓉说清楚眼前的这个状况,甚至他都不清楚自己是否应该告诉她这件事实。 因为就眼下的这个情况来看,林蓉蓉的确已经不再适合跟着他们了。 老祖宗当时同意带着林蓉蓉一块走,完全是为了合理的拴住孟舟,不想他太过防范。可如今孟舟人已经不在这里,那么林蓉蓉自然也就失去了她本身应有的作用,甚至还会在之后的路程中,称为一个拖累。 “我不用你们管,也绝不会拖累你们半分,如果有任何的危险,你们都可以完全不用救我,就只当作我不存在,但我们仙山上的事,你们也别管!孟舟是我们仙山的人,我们一起出来,就得一起回去!” 在这个问题上,宋靖秋最终还是选择了将一切问题都跟人直说,虽然林蓉蓉明显不太能接受。 平日里这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娇小的像个兔子一样的姑娘,如今能够如此坚定倔强的说出这种话,这也是让宋靖秋没有太想到的。 “这之后的路真的会很凶险,如果遇到危险,我也真的不会再救你,所以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还要继续下去,就为了寻找孟舟?” 老祖宗对林蓉蓉也表现的有些无奈,这个平日里看着柔弱的小姑娘,到了这种时刻竟能有如此坚定的倔强,也是很让人头疼的一件事。 “是!” 第44章 之前在仙山上的时候,林蓉蓉和孟舟之间,闹得那跟什么似的,见面就吵,可没想到如今下了山,真到了性命关头,这小丫头还能对他这么义气。 光是这一点,倒也让老祖宗对这个小娃娃有了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 龚炎在来的时候,就在孟舟身上做了标记,想来这人为何会突然失踪,多半也是因为这个。不过好在他的手段还算高明,即便是孟舟对他所做的记号有所察觉,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弄掉。 只要有龚炎在,他们总能轻而易举的找到他,并且听人说,孟舟现在所在的位置,离他们这里也不算远。 想来是还没等人走多久,宋靖秋便有了察觉。 根据龚炎所说的大概位置,苏萧闲猜测他应该是到了一个古村,那村子是早年间外族人所居住的,后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只一夜的时间,整个村子的人就都不见了。 周围村子的人,有的说他们是全都搬到别的地儿隐居去了,也有的说是那村子里的人全都染了病,一夜之间就都死光了。 但不论如何,这已经是百年前的古话了,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已经没有人知晓,那一片古村也就一直没落在那里,饱受着岁月与黄沙的侵蚀。 苏萧闲有幸在百年前造访过那片村落,整个村子修建的古朴而又可爱,只可惜魔族的人比她早到一步,等到她再踏足,那一片土地早已满地狼藉,空无人烟。 那是魔族对人间的染指,那一片土地上的每一粒黄沙,都代表着魔族人的罪孽。 而这一次背后的人又再一次的,选择操控孟舟来到这里,恐怕他是计划好了要有所图谋。 苏萧闲站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周围的房屋被厚厚的一层黄沙覆盖着,已经再看不出当年的模样,只有村前的一棵柳树依旧坚挺的耸立着。 百年的时光过去,这树也已经长高了许多。 “离我们要找的人很近了,这周围地形复杂,你们要小心。” 随着众人慢慢走进村子,龚炎标在孟舟身上的气味,也逐渐浓烈起来,这附近全是从前村落留下的断壁残垣,一眼望去,留给人可遮掩的地方有太多,此时敌在暗,我在明,很容易被人偷袭。 苏萧闲时刻警惕着周围,单手探向身后,牢牢的攥住了走在最后的宋靖秋。 龚炎和林蓉蓉的眼神,可以说是在老祖宗搭上人手的同时,就一起看过去的,只是他们都很是默契的没有说话。 他们在这村子里走的很慢,这个地方和老祖宗预料中的情况,相差甚远。 在来到此地之前,苏萧闲曾想过许多种与魔族激战的场景,却没想到这里会是如此的安静,起码在苏萧闲能够感知的范围内,除了他们几个,这周围连一个喘着气的都没有。 照这个方向来看,如果不是他们有什么特殊的方法,能够骗过老祖宗的感官的话,那么孟舟恐怕也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苏萧闲!” 众人刚走过了村子的一半,身后的林蓉蓉却突然惊叫一声,吓起了一片飞鸟,在如今这种情况下,贸然发出声音所带来的后果,很可能就是致命的。 “不要说话。” “不是,你快看那个土墙后面!那个不会是孟舟吧……” 林蓉蓉指着不远处的一面土墙,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就连说话都微微带着些颤抖,看那样子好像是真瞧见了什么。 苏萧闲有些皱了没有,那土墙离他们并不太远,若是真有活物,她没理由感觉不到。 宋靖秋听了这话,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伸着脖子去看,那土墙不算矮,要真是想藏,四五个人排排站都能藏得下。 要想从他们这儿,直接的望到墙后头,那就只有透过那墙面上破损的孔洞往里瞧。 这些土墙年久失修,或塌或破,残缺了不少。林蓉蓉手指的那一片倒是这里面,少有的保存还算完整的一块儿,若真是要说有人藏在那儿,也很有可能。 只是自她叫喊过后,苏萧闲他们剩下的三只眼睛都一直紧盯着瞧,却是一个人都没瞧出有什么异样。 第29节 “小姑娘,你是不是太紧张,看花眼了?” 龚炎回身瞥了她一眼,灵巧的舌头带着他叼在嘴里的草叶,在人面前悠闲的转了个圈,却换来人家小姑娘的一脸蔑视。 “我好歹也是仙山上了乙字科的弟子!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吓破了胆,你若是不信,就大胆走到那墙后面亲眼瞧瞧,看看到底有没有人!” 龚炎被林蓉蓉这突如其来的咆哮,骂得一愣,这一路上林蓉蓉这姑娘,一直少言寡语,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就像个手不握刀,眼不见刃的闺阁淑女一样。没想到竟还是个一点就着的小暴脾气,发起火来,就像个上窜下跳要咬人的炸毛兔子。 “你们仙山本就没有多被我放在眼里,那么多年了,就出过一位上仙,居然还有脸叫自己仙山,哥哥我九重天都去了几次,去那土墙后边看看又有何妨。” “不用去了。” 龚炎挑着眉弯着腰,刚与人呛了一句,就被老祖宗冷言冷语的一句话,直接怼回来了。 “我瞧见了,的确是孟舟,就在那土墙后边。” 老祖宗站在最前面,伸手遥遥一指,宋靖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蒙了一层黄沙的土墙,被风霜侵蚀的凹凸不平,墙体上到处是细碎的裂纹,和岁月经过所留下的痕迹。 但眼前这面却要比别的完整的多,依旧维持着一人多高度的土墙上,林林总总的算下来,能够看得到墙后的,总共也就只有三处。 一个是墙头上土块脱落而成的一出缺口,二是墙体右边,如同是被一柄利剑贯穿而成的,一条长约一捺,宽至一寸的伤疤一样的缝隙。 再有就是在那正中间的墙根底下,有一个大约一拳大的小洞。 这个小洞贴进地面十分隐蔽,洞外又有些许杂草遮掩,所以光是从她们这个角度看上去,能够看到的东西很有限。 方才林蓉蓉大抵就是从这个洞口看到孟舟的,那时候周围正好有风吹过,洞口的草叶被风吹的略微移开了些,可等到她惊叫一声,召集了众人再看的时候,那些个杂草就又把众人的视线给挡住了。 “苏姑娘,墙后面那个如果真的是孟舟的话,那他……” 宋靖秋透过那个墙上的孔洞,看着墙后的人,本想和苏萧闲说的话,又在他瞧见了一旁的林蓉蓉后,无可奈何的咽下了一半。 这个场面,别说是她这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小丫头了,就连老祖宗看了,都不能完全说是不心惊。 一阵凉风从众人面前吹过,无数的沙砾被风卷起,打在苏萧闲的腿上,有一点疼。 远处的黄沙渐渐遮掩住了蓝天,这一片与世隔绝般的古老村落,在这漫天的黄沙中,好似变成了一座孤岛。 不远处的墙脚下,孟舟的一只眼睛还露在那里,没有眼睑,空剩下一个硕大的眼珠在空洞的眼眶里,滴溜溜的来回转。 好像从一开始林蓉蓉看见他的时候,他便是以那种姿势趴在地上的,只不过当时他还没有伸出那根缺了一节的手指,去拨开挡在他眼前的杂草。 看他如今这副样子,怕是在生前遭了不少的罪,可苏萧闲他们可以说几乎是跟在人屁股后头赶来的。 他背后的人既然是知道孟舟被龚炎盯上了以后,才将人引过来动的手,那就不会放弃这中间短暂的时间差,什么都不做,反而去虐杀一枚棋子。 除非……这枚棋子,本来就是他留下来的计划。 林蓉蓉站在原地双手捂着嘴巴,满脸惊恐的看着那个孔洞里,那个格外吓人的眼睛,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这个人就在几个月前,还每天都在一脸烦人样跟她斗嘴,像条哈巴狗一样变着法得往苏萧闲的身边凑,甚至还在她的面前,被人从头到脚的淋了一盆蛋花汤。 就在前几天的时候,还在抱怨着,好不容易下了山怎么偏还和她分到了一组,边说边帮她挡着太阳。 如今怎么就这样了呢。 “孟舟!” 还未等老祖宗探明周围的形势,这个不要命的姑娘就已经喊着人的名字,径直朝着那土墙冲了过去。 那墙下的眼睛,听了她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间就转了方向,那一只没了眼睑的眼珠,就那样直白的瞪着她。 林蓉蓉被这一下,吓得逐渐停住了脚步,就在离那土墙还有两步的地方。 这墙背后的人,真的是她所认识的孟舟吗? 在与那眼珠对视过后,林蓉蓉总是不自觉的就会这样想。 那一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林蓉蓉只能感觉到恐惧而感觉不到一点的情谊,这和往日里孟舟所给她的,那种亲切而又温润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即便他有时候总是故意和她唱反调,看起来贱兮兮的,可在林蓉蓉心里的孟舟,无论到什么时候,也不会是这样的。 “林蓉蓉,闪开!” 第45章 老祖宗刚才说完闪开,那土墙便霎时间分崩离析,砂石混着土块,在众人面前肆意飞溅,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扑面而来,吹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还不等林蓉蓉反应过来,尖锐的砂石便已经划破了她的眼睑,多亏了龚炎迅速冲到前面去,才能在孟舟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将林蓉蓉安全的带回来。 “先往后撤。” 身边带着两个脆弱的凡人,面对这样的孟舟,即便是老祖宗也不敢随便冒险。 “孟舟他到底怎么了?” 待众人全都退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宋靖秋才敢出声去问苏萧闲,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从林蓉蓉察觉到异样,再到四周尘土飞扬,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宋靖秋站在苏萧闲的身旁,他能感觉到老祖宗的态度,从看见孟舟开始,就明显的不太一样了。 “他死了。” “谁死了!我明明看见他还动呢,眼睛还动呢!” 林蓉蓉明显有些吓着了,一双眼睛死命的瞪着,大口的喘着气。 宋靖秋瞧着她这样,暗自垂了眼睛,他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林蓉蓉,狼狈不堪,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闺秀气度,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惹人心疼。 他轻轻瞄了苏萧闲一眼,而后悄悄的扶了扶林蓉蓉的背,宋靖秋以这样一个方式,对人聊表安慰。 苏萧闲瞧见了宋靖秋偷偷看自己的眼神,却又很自然的装作没看见。 宋某人太过以己度人,他是醋缸可不代表苏萧闲也和他一样,师兄安慰师妹这种程度上的接触,还不足以让她介意。 “他在动可不代表他还活着,肉体是在,可里面承载着的东西变了,那还能是孟舟吗?” 苏萧闲的解释,让林蓉蓉为之失语,可身后的轰鸣声不会因为他们的情绪,而受到丝毫的影响,宋靖秋能感觉到,来自身后的压力正在逐渐的加剧着。 他们这一次显然是将那背后的人逼跳了脚,所以才会迈出了这一步死棋,将初见雏形的婴鬼直接塞进了孟舟的身体里。 既然已经可以占据人类的身体,那么以此看来,这一次的实验,那人就已经复原了五成了。 只有五成,便已是如此强劲,如若让人真正得逞,那后果可想而之。 剧烈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周围的树木在这一场风暴中,显得有些飘摇,不断的有略为纤细的树枝被吹断,打到周围的土墙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周围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们,如今他们所待的这个地方,也即将不再安全。 “宋靖秋,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牢牢记好。” 苏萧闲瞟了一眼身后,孟舟依旧在原地左顾右盼的怒吼,身后遮挡的土墙,在他吐出来的浊雾面前,不断的瓦解,距离他们的位置,也不过还有两墙之隔。 “一会儿我会和龚炎,回身牵制住那个占据了孟舟身体的怪物,你就趁着这段时间,带着林蓉蓉往反方向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千万别回头。” 苏萧闲说着,伸出手指在人的眉心点了点,又渡了些灵力到宋靖秋的身体里。 按理来说,只凭一介常人的身体,鬼族身上的灵力宋靖秋是远不能承受这么多的,幸而他身上还有一截老祖宗的腰骨在。 才使得他的身体比寻常人要强健许多,运用起老祖宗的灵力也能更加顺畅。 “不用担心,不论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找得到你。” 苏萧闲看出宋靖秋脸上的担心,轻抚着人的发顶,在他额上笑着吻了吻。 “去吧,有我和龚炎在,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你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还会分我的神。” 老祖宗鲜少会有如此柔情的时刻,宋靖秋感受着额头上温润的触感,心里莫名的有些焦灼。 他不止一次的见识过苏萧闲的强大,也不止一次的感受过自己的渺小,却还是忍不住的,为苏萧闲担忧。 如同蝼蚁担忧大象一般,可笑又毫无用处。 “去吧。” 苏萧闲故作轻松的笑笑,搞怪的在人屁股上拍了两下,这个动作她其实在心底,暗搓搓的想做好久了,只是一直都苦于宋靖秋太过正经。 平日里言语调戏,已经让他应接不暇,若是再加上些肢体动作,他就要逃走了。 如今正是个好时候。 宋靖秋的反应果然证实了苏萧闲的这一猜想,被老祖宗光明正大的揩了油的他,这一次破天荒的没有脸红逃开,而是一脸凝重的反手拉过了苏萧闲。 老祖宗没想到宋靖秋还能给她这种意外之喜,笑得眼角弯弯,却不想待她刚要说话哄人走,宋靖秋却突然主动吻了过来,柔软的唇瓣将她所要说的话,堵了个严严实实。 “说好了,一定要来找我,要一辈子都让我陪在你身边。” 宋靖秋说着拉起老祖宗的右手,将两人的小拇指轻轻的缠绕在一起,上下轻轻晃动了几次。这是他在儿时,每次和爷爷约定时,都会有的小仪式,如今用在苏萧闲这里,也是希望如此过后,两个人都能稍微安心一些。 “在我们人间,只要是拉过勾的事,可就永远都不许变了。” 苏萧闲并不懂得人间的这些民俗,却奇迹般的能从二人手指的连接处,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那力量就好像宋靖秋一样,沉静而又温暖。 身后的婴鬼正濒临苏醒,宋靖秋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意味着危险,而此刻他还有一个吓傻了的林蓉蓉要保护。 他并非如此拎不清的人。 在与苏萧闲短暂的约定后,宋靖秋便带着林蓉蓉一路向南撤去,只留下老祖宗和龚炎两个人,还在原地面对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孟舟。 待两人稍稍走远后,苏萧闲才缓缓的探出头去,瞄了一眼前方的孟舟。 中间的土墙只剩下了短短一块,如果她与龚炎再不采取行动的话,在婴鬼巨大的灵力摧毁下,很快他们就会暴露在孟舟的目光之下。 第46章 随着婴鬼逐渐的苏醒,孟舟的身体也在逐渐的崩坏消亡,苏萧闲眼瞧着人身上脸上的皮肉一块块脱落,又在空中被婴鬼的灵力化为一阵阵血沫。 龚炎与老祖宗蹲在离人不远的土墙下,都能闻到一阵阵飘来的血腥味。 婴鬼徒有力量,没有思想,并不懂得根据宿主身体的极限,迂回节制,所以面对如此情况,那在背后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能在慌忙中不加抉择,用了孟舟这个凡人当宿主,也算是他们万幸。 虽然这婴鬼尚未完全成型,在力量上与真正的婴鬼还有很大距离,但就依苏萧闲肉眼所见,从它完全觉醒,直至孟舟身体的极限,大概也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婴鬼只要进入宿主体内,就会与宿主的肉体共同生存,而宿主的身体灭亡,虽不能直接消灭婴鬼。 却也可以让其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失去大半的力量,老祖宗和龚炎所要抓住的,就是这一段很短暂的时间。 如果在这段时间之内,他二人没有拿下婴鬼的话,那么再往下婴鬼的力量慢慢恢复,在其近乎变态的力量下,留给他们俩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了。 苏萧闲与龚炎对视一眼,随后便兵分两路,从左右两边一同冲上前去。 第30节 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黄沙,宋靖秋拉着林蓉蓉,在这漫天的沙土中,尽可能的向前。 被风吹落的树枝,打在宋靖秋的手上身上,锋利的断层借着凛冽的飓风,在他手上划出几处不浅的伤痕。 黄风吹过,沙砾卡在伤口中,一直隐隐刺痛,可宋靖秋却没有心思管。 林蓉蓉到现在都还没从惊吓中彻底缓过神来,两人之所以能够移动的这么快,全靠宋靖秋一个人撑着。 前路未名,昏天蔽日之下,宋靖秋与林蓉蓉这边已经渐渐连辨别方向,都成困难。本该最集中精力的时刻,宋靖秋这心里却如刀搅乱麻,他完全不知道苏萧闲那边到底怎样了。 而他脑海中那一刻未停的莫名预感,又总是让他心慌 “师兄!快躲开!” 就在宋靖秋心神不宁之时,身旁的林蓉蓉却突然瞪大了眼睛,拉着他的衣袖,大吼一声。 宋靖秋听见她的叫喊声,猛得带人向身旁的一颗大树上躲去,却在两人刚落到书上的一刹那,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一棵胳膊粗的小树,没能经得住这飓风的洗礼,被拦腰折断,卷入风中,刚好就砸在他们方才走的那条路上。 身旁的土墙也被砸倒了半面,方才那声响就是从这发出来的。 “师兄,你没事吧。” 宋靖秋扶着树干回过头去,看了眼跌坐在一旁的林蓉蓉,无奈的叹了口气,摸摸人的脑袋,说了句无碍。 “没事,你还能起得来吗?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得再往外撤撤。” 林蓉蓉眼看着身前的宋靖秋,突然的关心,让她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弄得她有点想哭。可宋靖秋说的不无道理,如今这种情况太过危险。 周围的风无时无刻不在加剧着,就连他们如今脚下的这颗大树,都渐渐的在开始动摇,这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他们必须尽快的,离开这一片是非之地。 但林蓉蓉也明白,宋靖秋的心里在顾忌着什么。 他一定是很喜欢苏姑娘吧,林蓉蓉抹了把眼泪,扶着宋靖秋的衣袖缓缓站起身来。 “二师兄,苏姑娘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情的,你就放心吧。当时在仙山上,她不是也一下子就打败了师尊吗?连仙山老道长都能轻而易举打赢的人,一定是很厉害的。” 林蓉蓉回想着苏萧闲当时在仙山上,那英姿飒爽的模样,仰起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老祖宗的的强大,是林蓉蓉这一辈子都未能见识过的,在这样的人面前,她与宋靖秋的那点小道行,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即便是现在回去,也只会给人添乱。 “我们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保全自己了,起码你要让苏姑娘回来以后,能找得到你才是啊,对不对?” 林蓉蓉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神之中,明显暗淡了许多,宋靖秋喜欢苏萧闲,这是她还在仙山时,便早有预感的事。 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放弃过喜欢宋靖秋。 世家的出身和一直以来,身边人众星捧月的奉承与照顾,都让林蓉蓉一直高昂脖颈,保持着自己的骄傲。 即便是在仙山上,见识过了老祖宗惊人的实力,她也从未认为自己会比苏萧闲要差多少,林蓉蓉一直坚信着,只要她不断的对人好,总有一天宋靖秋是能感觉到的。 可直到方才那一秒,她才恍然明白过来,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为人做的了。 林蓉蓉看着身旁眉头紧皱,一直瞧着身后的宋靖秋,她从来都没瞧见这个人如此六神无主的慌乱过,如今见过了,她也就明白了。 如今她唯一能为人做的,就是安安静静的,从他与苏萧闲中退出来。 将她原本对人袒露于天地之间的爱意,一丝不差的收回来,偷偷的藏在心里。 林蓉蓉拼命的咧着嘴,使尽的含住眼圈中的泪水,不再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哭出来,宋靖秋已经够累了,她不能再给人添麻烦了。 “嗯。” 宋小大夫站在书上,朝着方才来时的方向,远远的望着,黄沙漫天,别说是苏萧闲,就是身后不远处的那幢土房,他都只能瞧出个朦胧边界。 如今即便是他望眼欲穿,也瞧不见苏萧闲的半点境况。 宋靖秋深吸口气,低头瞧了瞧自己方才与人勾过的小手指,咬了咬牙,强迫着自己继续往前走。 林蓉蓉的灵力太过微弱,如果想要行进的更快一些,还是得靠宋靖秋带着人走。 “事出紧急,多有得罪。” 宋靖秋说着,便迅速的将林蓉蓉拦腰抱起,又从怀中掏出一张风咒,老祖宗的灵力使得宋靖秋的符咒运用起来也比以往强劲许多。 有了风咒在周围包裹,化解身旁飓风的劲力而为自己所用,二人的行进速度快了许多。 “师兄,我刚刚拿着师尊给的罗盘看了看,再往前走一段,就是一座石山,那山我去过,咱们可以去那的山洞里避一避。” “啊!” 林蓉蓉方才说完,两人的身后便涌来一股十分强劲的气流,宋靖秋被这气流推倒在地,动用了全身的灵力,才勉强用周围的风咒,护住了自己和林蓉蓉。 风波是从他们身后传来的,苏萧闲那边肯定出事了! 第47章 “二师兄。” 林蓉蓉看着沉默的宋靖秋,有些怯怯的唤了他一句,却没能得到人丝毫的回应。 短暂的风波很快的平息了下去,可这漫天的黄沙却越演越烈,宋靖秋站在原地,原本束得整齐的头发,被风吹的散落下来,一粒石子被风吹起来,撞在周围的土墙上,弹起来飞到宋靖秋眼前,在人的脸上划出一道口子。 鲜血顺着脸颊流下,与他脸上的沙土混在一起,凝成一片血污。 林蓉蓉呆坐在人身后,经历了方才这一番事后,她明显能感觉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与方才不一样了。 明明都是一样的脸,明明都是一样的站在她眼前,可林蓉蓉就是觉得,经历了方才这事以后,宋靖秋身上的煞气明显的散出来了。 那种感觉,让她现在只是待在人身后,都觉得浑身发抖。 “师……师兄,那山洞就在离前面不远的地方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这样的宋靖秋总让林蓉蓉莫名的感到害怕和不安,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孟舟已经以那种模样在她面前出现过了,林蓉蓉实在不想看到宋靖秋再出什么事。 宋靖秋凝视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眼神之中带着些无法言表的复杂情感,转头却又变得坚毅。 “那山洞离这里不算太远,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是可以活着过去的,对吧?” 宋靖秋外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林蓉蓉,说话之间,语气平淡的就像是要让人自己出门买个菜一样。 但林蓉蓉清楚,宋靖秋这话的意思,可并不是让她出门买菜那么简单。 就只在他回过头来的那一瞬,林蓉蓉便从他的眼里,轻而易举的读出了威胁,十分露骨的威胁。 黄沙漫天飞过,空气中夹杂着的碎石子,一下下的打在她的身上手上,那石子带来的疼痛感虽算不上严重,可感觉起来却异常的清晰。 就如同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宋靖秋一样。 她知道宋靖秋很难对苏萧闲就那么放任不管,但她也从未敢想过,宋靖秋会如此疯狂的,在这样一个场景中,毅然决然的舍弃掉她的性命,只为了苏萧闲身边,那一个可能存在的,更可能是他根本帮不上任何忙的危险。 他太不理智了。 在如今的情况下,即便她现在对宋靖秋点头,放他回去放他走,相比较起来,更不容易活下来的,都一定是他。 正如宋靖秋所说,那石山洞离他们的距离已经算不上远,就算没有他的助力,靠着林蓉蓉一人,也不过是到的时间慢一点,只要一路上小心谨慎,并不一定会出什么问题。 可宋靖秋就不一样,他是要回去,先不说回去的路比往前走要长多少,就算他能安然无恙的走回到苏萧闲面前,也会在面对婴鬼那过于强大灵力的一瞬间,化为灰烬。 不论老祖宗给了宋靖秋多少的灵力,也无法改变他和林蓉蓉一样都是凡人的事实。 而婴鬼对于他们来说,都只是在古书里记载过的,神兽般的怪物。 如此差距,就算是他回去了,又能对老祖宗起到多大的帮助。 “师兄,你理智些吧,那是婴鬼,连天帝都没有把握能降伏的东西,你就算是回去了也只是送死,况且苏萧闲她那么强,不会有事……” 林蓉蓉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已经能感觉出,宋靖秋眼神中的变化。 她不明白,原本在她心里如同霁月清风般的宋靖秋,怎么突然变得眉宇之间阴鸷之气这么重,完全都不像是她从前认识的二师兄。 “我是在问你,假如我不在你身边的话,那个山洞你能不能自己过去,足够清楚了吗?” 狂风之中,宋靖秋独自一人站在路旁,左手高举,笔直的指向前路中,那座山洞的方向。 林蓉蓉坐在地上,双手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有些局促的咽了下口水。 从宋靖秋越来越狠厉的眼神中,她能够察觉,这一次他开口,几乎就是在给自己下最后的通牒。 如果她的答案,与人脑海中所想要的相反,照着宋靖秋如今这个状态来看,林蓉蓉当真想象不到,他究竟能对她做到哪一步。 甚至就像是在仙山时一样,他会为了苏萧闲,不惜再杀掉自己,也说不定。 疯子,这样的宋靖秋在林蓉蓉看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除了苏萧闲以外,谁他都可以不管,为了苏萧闲,就连他自己也可以舍弃。 这种感情,林蓉蓉实在无法理解。 “好……” 在她说了这句好后,宋靖秋才终于有些如释重负的缓和了下来。 “你一个人走,要多加小心。” 宋靖秋说着,又从怀中抽出了几张符咒,交到了林蓉蓉的手中,毕竟他与林蓉蓉好歹同门一场,只要不涉及到苏萧闲,他还是很愿意帮她一把的。 那些符咒就如同是林蓉蓉其实一路上都没舍得用,因为那几乎是宋靖秋所留给她最后的念想。 在给了人那些符咒傍身以后,宋靖秋很快的离开了林蓉蓉的身旁,转身去往苏萧闲所在的方向。 这一条路,远比他之前离开的时候,要难走的多。 婴鬼那强到变态的灵力,让距离它方圆几里的地方,都几乎变成了平地,随着宋靖秋越来越往它所在的方向走,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宋小大夫强撑着赶了几里路,胸中的便已闷了几口气,好在就在他走了一半路的时候,那婴鬼的灵力便开始慢慢的收敛起来。 宋靖秋在路上不知道老祖宗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也不好妄加猜测,只能趁着压力渐小,抓紧了时间快些赶路。 老祖宗与龚炎这边,进展的也还算得上是顺利,,两个人配合着,抓住机会一波就将那婴鬼压制的死死的,虽说后来也有过几次挣扎,但到底也没让它挣脱。 可就在苏萧闲都觉得,这事情进行的实在太顺了的时候,这藏在婴鬼后面的人,才终于露出头来。 “苏姐姐,许久不见,多有得罪。” 第48章 眼下苏萧闲这边的情况可真叫不妙了,她与龚炎二人刚刚合力压制住了婴鬼,要想完全将其清除消灭,还得分些精神,费些力气,毕竟对方也是个完成度较高的婴鬼,只要你在压制的过程中稍有懈怠,它就能马上挣脱束缚,教你做人。 这样的情况下,眼前居然还要杀出这么一个不会看颜色的程咬金来,的确让老祖宗感到有些不快。 第31节 “苏姐姐,这么许多年过去,风姿依旧不减当年啊。” 站在他们眼前与人说话的这个混不吝,与苏萧闲其实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在几百年前,魔界的一次寿宴上,苏萧闲喝多了酒,偶然间在溜出去透气的时候,与人见过一次,听他身旁的婢女所说,好像是叫龚沉。 那时候苏萧闲看他也不过觉得是个娃娃,如今竟也能算计到她的头上来了,着实是后生可畏啊。 “姐姐?祖宗我长了你这么多岁,你叫我声奶奶我说不定还得吃着点亏呢。龚沉,你爹在你出来之前,难道都没教过你如何认辈分吗?” 苏萧闲撇了他一眼,她虽知道龚沉此次必然来者不善,却又不敢在面对婴鬼的时候冒然分心,只好先以言语刺激一下对方的内心。 希望能够以此方法,稍微的拖延下来一些时间。 “随你怎么说,我不稀罕与女人争这种口舌之快,只不过我也劝你一句,以后说话的时候,不要总是祖宗长祖宗短的,稍微也得看看形势啊。” 那人说着斜着眼睛,朝着那已经被婴鬼巨大的灵力撑到,就快要爆体了的孟舟努了努嘴。 “我送你们的礼物,还算喜欢吗?” 龚炎也真没想到,这小子在匆忙放了孟舟在此拖延时间以后,竟然还一直都没远走,就在这周围隔了一段距离徘徊。 为的就是等到如今这一刻,在这两个长辈面前,杀个回马枪,打人个措手不及。 他应当还在龚炎或是苏萧闲身上,有些所图。 “粗制滥造,就凭你想要达到我当年的程度,估计得再学一万年吧。” “话别说太满,先答应了它再说也不迟。我承认你一直被认定为魔界最难以超越的天才,但创造与复制终究还是两个概念。” 那龚沉双手环肩,站在离两人略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一脸玩世不恭的来回徘徊着。 “况且,你这尊大佛都已经站在我面前了,想要婴鬼,我难道还需要自己造吗?” 那人说着,便从衣下抽出两把羽刃猛地向他二人飞来,薄如蝉翼般的羽刃裹上了他的灵力,在他的操纵下如鬼魅般迅猛刁钻。 身前的婴鬼似乎是感受到了龚沉的存在,就连撒欢都显得更有底气了,前有婴鬼猛烈的嚎叫,后有羽刃撕裂空气的凛冽之声。 苏萧闲和龚炎二人被夹在中间,一时间应接不暇。比起羽刃的骚扰,能否一直压制住身前的婴鬼才是更要紧的事,所以在人步步紧逼,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两人也都有所负伤。 就从方才他们两人与龚沉的交谈来看,他这次的目的,恐怕是与龚炎有关。 苏萧闲一面对付着婴鬼和羽刃,一面分出神来用眼睛的余光瞟着身边的龚炎。 龚沉虽然在魔界的这群后生之中,算是拔尖的,但就凭他要想造出完整的婴鬼,还得再等个几百年呢。 苏萧闲看着眼前的婴鬼与龚炎,脑海里不由得浮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自从混沌之争过后,虽有天界压制,但魔界想要称霸六界的贼心也一直没死,只是苦于力量不足,又没有一个合适的突破口。 而这些年来,魔界也一直都在寻找龚炎,只是一直也都没能找到有关他的任何线索。 如今龚沉明明没有制出完整婴鬼的把握,却又这么大张旗鼓的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恐怕其真正的目的,大概不在婴鬼而在龚炎。 苏萧闲瞧着龚沉那一脸得意的样子,暗自咬了咬牙。 一开始的时候,她只以为这不成型的婴鬼,是哪个不要命的后生暗地里捣鼓出来的,如今一看,倒是她这许多年过的太过安逸,小瞧了魔界的野心了。 这些人简直全然忘了,当年婴鬼现世以后失去控制的模样,那种足以撼动整个六界的力量,根本不是可以被控制的住的。 那个时候,婴鬼刚一被造出来,几乎是眨眼之间,便脱离了控制,整个人间顷刻颠覆,化作死亡的炼狱。 直到后来,苏萧闲的父王耗尽灵力,搭上性命,才和天帝一块堪堪将其压制,封印进尚还年少的苏萧闲体内。 老祖宗实在是不能想象,在见识过那样的一番景象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继续打上婴鬼的注意。 真是贼心不死。 “龚炎,你小心!”苏萧闲严瞧着眼前人在羽刃的紧逼之下,一步步的与自己隔离开,心中不免一阵惊慌。 龚炎听见苏萧闲的声音,也尝试着要往人身边靠,却在刚有一丝动作的时候,便被婴鬼的一声巨吼给震了回来。 再以后那婴鬼就总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发着恰到好处的疯,一直都没给龚炎半点机会,让他能和老祖宗汇合。 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龚沉的那点小心思,简直就如同是司马昭之心了。 羽刃的数量随时都在增加,老祖宗虽然不愿承认,但现如今也的确是自混沌之争以来,她第一次的感到了有些束手无策。 眼前对于婴鬼的压制,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却也是这之中的重中之重。 苏萧闲虽然明知道,这种时候龚炎那边,正需要她去帮忙制造一个机会点,好去打乱对方的节奏,让他得以在稍微喘息过后,绝地反击。 但眼前的这个情况,却摆明了不允许她如此做。 正当老祖宗多次找寻突破无果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龚沉身后的阴影里。 苏萧闲在看到了这一场景后,几乎是连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同时也再顾不得什么安慰。 几乎是在看见宋靖秋闪过的第一刻,老祖宗便不管不顾的蹿了上去。 一枚纤细的羽刃正巧逼到她面前,角度刁钻,苏萧闲避无可避,就这样任由其划破了自己的眼睑。 鲜血应声而出,流的老祖宗睁不开眼,苏萧闲几乎是闭着眼睛揽住的宋靖秋的腰。 “你活腻了!回来干什么!” 第49章 宋靖秋的到来很明显的打了龚沉一个措手不及,这周围的黄沙虽是因其而起,却反被宋靖秋所用,成了对付他的障眼法。 周围的黄沙与风声,极大的遮掩住了他的五感,使得就连宋靖秋这样的一介凡人都能轻易的近了他的身,甚至还能在他的背上留下符咒,这让龚沉感到极其的气愤与羞辱。 宋靖秋喘着粗气,一手环住老祖宗的腰肢,一手掏出怀中的帕子,轻轻的覆在了苏萧闲的眼上。 老祖宗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便在耳边听见了一声极大的爆炸声。 周围的一片矮墙被炸了个粉碎,破碎的沙石瓦砾不断的朝着四面迸溅开来。 宋靖秋极尽全力的将老祖宗护在怀中,举袖掩面,带着人退到了一座矮屋之后。 能够顶着周围巨大的灵力压制,将风符和火符一块儿贴到龚沉的后背上,这已经耗费了宋靖秋许多的精力,好在结果还算不错。 龚沉没能发现他的这一举动,后背猛地被人一炸,起码得有一段时间不能捣乱了。 没了他的干扰,已到穷途末路的婴鬼很快便败下阵来,龚炎一个人就足以将他销毁收服。 苏萧闲微闭着双眼,靠着土墙坐下,宋靖秋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两人多多少少都带着点伤口,浑身泥泞,满头沙土,看上去狼狈得很。 “你想什么呢?不是告诉你躲远些等着我?”老祖宗虽然被人伤了眼睛,却还是能凭着感觉,探知到宋靖秋的位置,只是看不到这人此时的情况。 度过了方才那样的危险,还不知人伤势如何,这难免让老祖宗有些担心着急。 说话的语气也显得有些强硬,只见她高昂着脸,手指着身前的宋靖秋,如此质问道。 宋小大夫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苏萧闲,隐隐的笑着。 这一路上摸爬滚打,殚精竭虑,实在是没有比如今这一刻,更能让他安心的时候了。 漫天的黄沙终于停止,蔚蓝的天空渐渐的在尘土之中,露出丝丝缕缕的踪迹,周遭的风暴也慢慢的平息了下来。 阳光透过尚未落定的尘埃,一缕缕的撒下来,映在宋靖秋的身上脸上,有些耀眼,他抬起手来阻挡。 苏萧闲就坐在离他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双眼之上蒙着一块白色帕子,衣衫破旧,满脸尘土。 那样子和他在仙山上初次见她,被她所救的样子,出奇的相像。 “宋靖秋,你祖宗我虽然伤了眼睛,但还是能知道你在哪的。” “恩。” 宋靖秋看着眼前,如同一个被拿走了玩具的孩童一样,气急败坏的老祖宗,不由得笑出了声。 只见他走到她面前,缓缓的蹲下身,轻轻的拉过苏萧闲的手指,攥在掌心,倾身抵住了她的额头。 “我想着你呢,我很担心你。” 宋靖秋这话听得苏萧闲心里痒痒的,方才还窜得老高的火气,没一会儿就全都灭了,只剩下这一句话,还一直回荡在她脑海里。 我想着你呢,我很担心你。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苏萧闲也有不知道多少年,都没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过了。 许是因为她这个鬼王的灵力实在太过强悍,以至于让许多人都忽略了她的安危,自她父王死后,有无数的人因为美貌与媚骨对她着迷。 为她生,为她死,却从没有人,再对她说过一句担心。 所以如今宋靖秋这一句十分普通的话语,竟还让苏萧闲有些隐隐的脸红了。 婴鬼消亡,尘埃落定,就连龚沉也在被宋靖秋用符咒炸了一次后,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漫天的黄沙,已然散开,蔚蓝的天空随之显现,一切都好像是回到了从前,除了孟舟那只剩下了半副的骨架还如破布般的被扔在那里外。 这周遭的一切都好像又重回了千年的安宁,这一场被扼杀在摇篮里的灾难,如飓风般呼啸而来,也如飓风般呼啸而去。 龚炎站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无论身心,都显得有些疲惫不堪。 矮屋后面,宋靖秋被苏萧闲有些拽住了衣领,有些蛮横的拥吻着。 他感觉到了龚炎的目光,虽然显得有些不甚自在,但还是与人赌气一般的,尽心回应着。 龚炎看着,摇头笑笑,抬起腿继续向村外走着。 老祖宗能感觉到他的离开,却无心对其阻拦,魔界的野心不会就此熄灭。 而只要他们的野心不灭,对于龚炎的利用与寻找,就永远不会停止。 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放任他离开,到这六界任意一个角落里去。 就如同之前那些年一样,让这世上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行踪,包括苏萧闲。 龚炎离开的悄无声息,就如同他来时一样。 老祖宗和宋靖秋两人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等他们拍拍满身的尘土,离开这片地方的时候,风和日丽,天气正好。 两人只在周围的镇上休息了一晚,转天便找了船家走水路,直奔扬州。 苏萧闲从前来到人间的时候,曾来过几次扬州,什么美景乡情都没记住,唯独记住了大闸蟹的味道,即便是回到了鬼界也依旧想念。 早在仙山上时,老祖宗便常与宋靖秋念叨,如今终于也能如她所愿,去到扬州了。 “客官与夫人这次去扬州,可是要去游玩的?” 宋靖秋寻得这位船家,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听百姓们说,他从前行过军出过海,天南海北的都去过,是那镇上数一数二的老船家了。 第32节 这老人家船开的好,人也热情,一路上与他二人说了不少他年轻时的见闻,替他们解了不少的闷。 “是,扬州路远,宋某从前身子不好,从未去过,敢问船家,去了那里可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宋靖秋听见船家如此问,也乐意与其搭话,毕竟他二人一个是从未去过扬州,另一个是去了也当没去过。 虽说是去玩乐,但扬州那么大,若无个熟路人带领,免不了要走些弯路,吃些亏。 “嗨,老小儿我上了年纪,哪懂得你们年轻人的乐趣,瞧客官的打扮就知道您是个读书人,到了扬州定是要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只是……” 那老船家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宋靖秋,眼神忽然便闪躲了起来。 “在扬州的城东有座竹林,偶尔有读书人瞧着风雅就走进去了,若是寻常进去了也就进去了,可是最近客官可千万不可贸然走近,那地方最近不太平。” 第50章 “不太平?” 宋靖秋听了船家这话,不免有些好奇,他虽从未来过扬州,却也一直没听说过,这扬州还有不太平的时候。 “正是。” 那船家看出宋靖秋的疑惑,眼神却有些闪躲,言语之中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模样。 “那竹林本就阴幽静僻,周围几乎没有人住,只是偶尔有些读书人,会三三两两的进去喝茶饮酒。往年也都没出过什么事情,偏偏今年……不甚太平。” 那船家隐隐叹了口气,使劲的撑了一下船,水面的芦苇上,落下一只蓝色的蜻蜓,苏萧闲独自坐在船尾上,伸出手指想去撩拨,却将那小家伙吓了一跳。 “不光是不熟悉路的书生,就连对那片竹林了如指掌的樵夫,都已经丢了几个,百姓们都说那林子里可能有吃人的恶鬼,只要进了那竹林的,就如同是进了恶鬼的肚子。” 那船家说话时认真得很,一支船篙紧紧的握在手里,看样子是真的有些紧张。 “既然觉得是有恶鬼存在,为什么不通报仙山呢?” 宋靖秋对这事倒是有些好奇,按理来说这人间各地但凡出现妖魔,都是要上报仙山,再由仙山弟子下山收服。 没修过仙的百姓们,对于这些妖鬼,大多忌讳的很,许多时候分明没什么东西,都要溜他们下山一趟,如今已然觉得有妖魔存在,竟还有不告知仙山的情况? 那船家听了,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 “公子有所不知,早在数月前,官府就已经将诉状送到了仙山了,只是赶上的时候不巧,老道长尚未出关,仙山弟子也被禁制下山。” 那船家使劲撑了一篙,竹叶似的小船在水上快速飘过,苏萧闲坐在船尾,一双玉足悠然落在水面上,划出一道粼粼的水波。 “后来没过几天,仙山上就出了事情,虽然老道长及时出关压制,但这仙山下头却又开始频频出现乱子,许多地方都出了妖魔伤人的事情,仙山上的人应接不暇,自然也就顾不上那林子。” 老船家说到这里,一双眼皮耷拉下来,眼神幽幽直盯船板,看上去很是悲伤。 “后来也有不少各地散修到此,想要进入竹林降伏妖怪,却也全都没能再出来,我弟弟也是其中一个。” 宋靖秋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好奇,竟还会勾起眼前这老者的伤心往事,不由得有些觉得抱歉。 “对不住。” 宋靖秋站在船中,看着老船眼中的泪光,冲着人点了下头。 那老船家也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示意他无碍。 “没什么的,我只是想提醒公子,到了扬州小心一些,尤其是像夫人这样,眼睛不好的,更要多加注意一些,千万别像我弟弟一样,追悔莫及。” “多谢船家。” 宋靖秋偏过头去,看着苏萧闲的背影沉默了两秒,而后才对那船家道了声谢。 苏萧闲坐在船尾,听见两人的谈话,稍微动了动耳朵,没有说话。 龚沉的羽刃上裹了一层灵力与普通的刀刃并不相同,老祖宗被其所伤,要想完全恢复,尚还要等上两天。 宋靖秋替她上了些简单的止疼草药,这几天都要系上白纱,防止她乱摸乱动。 好在老祖宗对于这条多余的白纱,没有过多的抗拒,只是有些时候走在路上,总会有人将她当成一个瞎子,就像这个老船家一样。 —— “客观慢走。” “多谢船家。” 扬州一到,小船缓缓靠岸,宋靖秋第一个从船上跳下来,接住了苏萧闲递过来的手,将人与行李一并带下船来。 扬州盛景果然不凡,街上到处都是往来的行人,商贩的叫卖声音悠扬婉转,即便是最平常的日子,整个城里也总显得热闹非凡。 宋靖秋向来是不喜欢凑什么热闹的,只有老祖宗喜欢这种热闹新鲜的玩意儿,只可惜她这几日眼伤未好,不能亲眼得见这周围的景象。 两人在这街上肆意的游荡了一会儿,才找到了一个靠着湖而建的客栈,走了进去。 这附近景色好,吃住方便,买卖齐全,看着往来人的衣着,便不难猜得出,在这种客栈住一晚上,所花费的银子定然也不会便宜了去。 平日里,如若是宋靖秋自己出门,定然不会想到要来这种客栈。毕竟他的银子,可是他一个脉象一个脉象望闻问切着诊出来的,每一两都是他的半个命根子。 可一旦有了苏萧闲,那边不一样了。 老祖宗对于衣食住行的要求,比宋靖秋这种吃饱就行的人,高出了太多,一般的小客栈大多入不了她老人家的法眼。 平日里若是没得选择,她倒是还能凑合,可一旦来了这种大地方,有了更好的选择,老祖宗的要求也就随之水涨船高了。 鬼王发话,宋小大夫就是再心疼自己的钱袋子,也还是得花。 “两位客观,打尖还是住店?” 宋靖秋跟在苏萧闲的后面,走进了客栈,一进门那掌柜的便很有眼力劲儿的搓着双手,热络的迎过来了。 “住店。” 宋靖秋上下左右的审视了一番这店里的装潢,在确定老祖宗应该会满意后,走到柜台前,拱手奉上了自己的钱袋,主动挨宰。 比起宋靖秋的肉疼与无奈,站在一旁的苏萧闲就显得要清闲了很多,她如今眼伤未愈,又蒙着一层白纱,所以看什么都有些朦朦胧胧的,不甚真切。 不过好在她尚且能用灵力感知到周围的环境,所以日常生活还不至于因此受到阻碍。 两人的房间定在了二楼的转角处,是老祖宗亲自选的,因为她说这间透过窗户,就能直接瞧见窗外的小湖与垂柳。 宋靖秋对于这些没什么追求,所以一向都是听从苏萧闲的安排。 二人定下了住处,便将行李拿上了二楼,这里的老板也很识趣,在送了茶水点心以后,便悄然的退去,只留下宋靖秋和苏萧闲两个人在房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和苏萧闲出来,两人只要一间房,就好像已经成了宋靖秋的一种习惯。明明不过几个月前,他在竹屋里还对人十分避讳,一见着人就张嘴不雅,闭嘴不知廉耻的。 如今竟也是习惯了成天与人绑在一起的日子。 想到这里,宋靖秋看着眼前人的发顶,不由的抿着嘴笑了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萧闲竟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变成了他生活中的如此重要的一部分,让他食髓知味,难以割舍。 真是个妖精。 “坐过来些,眼睛上的药,应该换一换了。” 宋靖秋坐在床边上,手中攥着瓶小药膏,轻轻拍了两下床板,示意苏萧闲坐的再离他近一些。 老祖宗应声靠过来,不声不响的安心坐着,任由着宋靖秋在她身旁来来回回的忙活着,这种药膏是宋靖秋昨日沿路找了药铺买了草药后,自己配制的。 涂上去冰冰凉凉,而且闻起来与宋靖秋平日身上的味道极其相似,也正是这一点,让老祖宗一直都不见得对它有所排斥,甚至还有点喜欢。 “你还在仙山时,我常在一旁看着你替病人换药,早先时不知晓,原来竟是这种感觉。” 苏萧闲微闭着眼睛,面容宁静,看上去就如同是上好的白瓷一样,淡雅脱俗,精致古朴,细密的白纱脱落下来,轻轻的搭在老祖宗的肩上,一副画面看上去安静而又平和。 “嗯?什么感觉?” “一种让人觉得偶尔生个病,也很不错的感觉,如果可以借机与大夫挨的这么近的话。” 即便是相处了这么久了,苏萧闲的直白与坦然,还总是会让宋靖秋忍不住红了耳朵。 “你又瞎说什么呢。” 宋靖秋有些害羞的别过脸,抿了抿嘴,说话的言语之中,似是带了几分气恼,苏萧闲却也知道,这人这是又被自己逗得害羞了,正打算详装厉害,准备逃避呢。 “说我喜欢这样的大夫。” 苏萧闲勾起唇角,白皙的脸颊微微扬起,红润水嫩的朱唇,在人面前一张一合,那对于宋靖秋而言,是最致命的吸引里。 “别,别瞎说。” 苏萧闲虽说闭着眼,却能大致的感觉到宋靖秋的动向,原先在没遇见人的时候,老祖宗还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特别的。 如今碰见了宋靖秋,苏萧闲倒还猛然觉得,偶尔有几次这种不用眼睛感受他动向的机会,也还是挺不错的一种感受。 虽不如平日里看得真切,却能在朦胧之中,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 老祖宗静静的坐着,感受着眼睛上,宋靖秋那纤细手指的温柔动作,和其不知道起了什么坏心思以后,极力压制隐忍着的不安躁动。 苏萧闲能感觉的到,此时此刻就在她的头顶之上,那位平日里霁月清风,一本正经的小道长,正别着头,暗自里滚动着自己的喉结,隐隐的低喘着粗气。 宋靖秋从来经不起来自苏萧闲的丁点撩拨,这倒是每每都能让老祖宗感到心情愉快。 第51章 “小道士,你的定力日益减弱啊。” 老祖宗笑吟吟的抬头看,只见宋靖秋满脸通红,略喘粗气的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便抬起手背,覆于眼上,略带无奈的说了一句。 “闭嘴。” 苏萧闲看他忍得辛苦,也明白若是再要继续撩拨下去,那小道士必定生气,所以也算是及时停止。 待宋小大夫替她换好了眼药,两人稍作休息,便又匆匆出门上街去了。 来到扬州,老祖宗最为迫不及待的便是要找家好吃的馆子,品一品当地的闸蟹,这一口蟹肉,打从她来到人间遇见了宋靖秋起,便是一直念叨到了现在,算起来可是足足好几个月。 如今终于到了扬州,怎么说,她也要第一日便将这闸蟹吃到口。 扬州城大,索性二人住的地段很好,周围离着商铺钱庄饭馆酒馆都不远,宋靖秋与苏萧闲出门以后,便是一路向南,走了大约五百米后,便有一条热闹的集市。 集市当中,人群众多,二人走在里头,也得紧牵着手才不至于被人流冲散,一开始的时候,宋靖秋还不甚习惯。 从小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他,到底还是摆脱不了骨子里的那点书生酸腐,总觉得在大街上这样光明正大的牵着手走,有些不雅。 可到后来,两人在人群之中逐渐穿梭,搞不好就被人冲散到道路的两旁,人潮拥挤,老祖宗虽有眼伤,但仗着其灵力高强,始终不会丢了方向,可宋小道士却不一样,一旦与人走散,他便得翘着脚在人群中观望许久,才能重巡苏萧闲的踪迹。 如此一来二去,实在太不方便,所以到了后来,即便是老祖宗不朝他伸手,他也懂得自己伸手去牵了。 第33节 只是每每牵手,他总还是浑身僵硬,满脸通红,就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苏萧闲总是拿这事打趣他,却也不见其有任何改变。 街边的商铺种类繁多,苏萧闲又爱凑热闹,经常走着走着,就不一定在哪儿驻足,宋靖秋倒也不催她,就任由她这样慢悠悠的逛着。 走了一段以后,两人才终于到了一家吃蟹的酒楼,听客栈的掌柜的说,这家店做的闸蟹在扬州那是最为正宗,平日里若是赶上饭口,店里那是一座难求。 好在他二人今日来此,尚不到晚间,店内虽也有些客人,却还留着那么几个雅位空桌。 二人刚一到门口,那店小二便殷勤的拥上来,热络的与人打招呼,宋靖秋与苏萧闲大抵扫了一眼店面,寻了一个雅位坐下,一边点菜,一边叫小二上了一壶热茶来。 “你方才说王公子他们约了明日要前往竹林镇妖,可是真的?” 两人方才落定,便听见后面那桌有几人吃酒说话,瞧那装扮,似也是富贵人家的修士少爷,只是不知道有无门派家族。 “当然是真的,王家可是世代修仙,前些辈他表叔叔还曾师从仙山呢,他们家公子放出来的话,那还有假?” 旁边那个衣着看起来也很不寻常的小少爷,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提着配件,信誓旦旦的与人说着,瞧那架势,就跟他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一般真切。 “那可真是厉害了,自那竹林出事以后,这全扬州的修士,来来回回的去了几波,每次都是去的多,回的少,最近更是连个敢涉足的人都没有,搞得我还以为,咱们扬州的修士们,全都就此怂了呢。” 左边这人与那持剑的少年,相对而坐,不喝酒,只饮茶,不带配剑,腰缠钢鞭,看上来与其他那几个很不相同。 “就是,就是,此次王公子去竹林降妖,你们几个去不去?” 手拿配剑那小子,一口浊汤下肚,小脸红扑扑的,说起话来舌头都快要捋不直了,显然是已经喝到了酒量,却还是来者不拒的端着酒壶,不要钱似的往自己的酒杯里,一个劲的倒。 “额……这个……唐兄去否?唐兄若是去,那我就去。” 旁边那几个听了他这话,显然有些犹豫了,不过倒也全都没明说,只是你推我,我推你的相互打着哈哈。 最后这一来二去,就给推到了那唯一一位不喝酒的公子身上了,却不想,这位虽说饮茶不饮酒,却还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一听这话,连嘣儿都没打,当即便应了下来,搞得周围几个也不好说不去,就好像只有自己认怂了一样。 “那就这么定了,明日午时,咱们竹林外回合,一并给王公子助上一臂之力。” “得嘞!” 就这么一会儿,那几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就已经相互托付了性命,约定着明日午时,一同与那个什么王公子进竹林,斩妖除魔。 、 宋靖秋端起一杯香茶,左右摇头吹了吹热气,在旁边听着,逐渐也来了兴趣。 早在来时,那摆渡的船家便再三提醒了他们,切勿靠近竹林,那船家虽是四处摆渡行走,可到底是不常在扬州。 哪怕是这样,他都知晓了这周围竹林的危险,那这身后的几位少爷,就在这儿土生土长,所见所闻必不会比那船家少了去。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都尚有胆量要一同前往,先不论结果如何,单论这个胆量,也已经是不同寻常。 不过,瞧着他们几位如今的状态,应当也是黄汤上脑,逼近迷离了,有句老话叫做酒壮怂人胆,只希望他们不是如此。 宋靖秋如此想着,面带笑意的饮下一杯茶汤,又替苏萧闲添了一杯花雕。 点了的菜还未上齐,宋靖秋与苏萧闲便已经打算先动筷子了,反正热菜几乎也已经上得齐全,只剩下两只闸蟹,还未出锅,只他二人吃饭,倒也不必过多讲究。 这酒楼的菜色的确不错,一道鱼汤做的清爽鲜香,很合老祖宗的口味,不过一会儿,她便已经添了两碗。 宋靖秋瞧着老祖宗难得吃的如此爽快,心中也跟着正开心,刚想抬筷,却不想身后竟忽然进来几个不长眼的纨绔。 这伙人,似是这扬州出了名的混蛋,就连这店的掌柜都晓得他们几个,离老远的瞧见他们过来,便赶紧走出了柜台,赶走了小二,自己站在门口,恭迎这几位大爷。 他们身后的那几位少爷,瞧见他们过来,似乎也是面露鄙夷,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发作罢了。 “小老儿,最近这店里,可还有什么新菜是少爷我没尝过的?” 带头的那位,腰右挂玉,腰左佩剑,瞧那样子应该也是个修仙的,只不过他那身上,都不用细闻,便能觉出一股子吊儿郎当的脂粉气。 看那穿着打扮,也完全没有修仙之人的精气神,反倒更像是个整日里,在青楼酒馆厮混,消磨时光的纨绔公子。 “哎呦,薛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们这店小,您那舌头,天南海北的山珍海味,您什么没吃过,要想再在人间找出个您没尝过的菜,想是仙山上也难寻,您就别再难为小老儿我了。” 那掌柜的在他们面前,也是毫无面子可言,这几个小混蛋,终日里仗着自己家里,家底殷实,老爹又在朝为官,到处为非作歹,欺行霸市。 在这扬州城里,那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很少有人敢得罪。 前几日,这几位爷,就因为前边街的一家酒馆,酒烧的不够好喝,生生砸了人家的店,那掌柜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就指着这一个酒馆吃饭。 让这几个霸王一闹,那是哭都没地哭去,全家都快要去衙门上吊了。 他也是没办法,他就是一平头百姓,一无官职,二无灵力,告又告不动,打又打不起,不哄着供着,又能叫他怎么办呢? “你这小老儿倒是会拍马屁,说起话来,比城西那家酒楼的掌柜好听多了,不过……” 那姓薛的小霸王拍了拍掌柜的肩膀说着说着,眼神便总是若有若无的朝着老祖宗的身上瞟,眼神之中的猥琐之意,暴露无遗。 那掌柜的哪能不知道这小霸王的心思,便一直偷偷的往他跟前儿站,试图挡住他瞧着苏萧闲的猥琐视线。 毕竟这些家伙,那可真是什么都能干的出来的,别管是谁,来了他这店的那就是客,这掌柜的再怂,也还是不想让这薛小霸王在自己店里,对着自己的客人闹事。 这样传出去,无疑是砸他家招牌一样。 “你有句话,还是没说对,小爷我虽然是吃遍了天下的山珍海味,但眼前这一款,却还真没尝过,今天薛爷我也就给你个面子,在你这儿尝个鲜儿。” 那薛小霸王一瞧苏萧闲,便是一副色欲熏心的样子,即便是隔着掌柜的,他那口水都几乎要滴到人身上了。 那掌柜瘦弱的小身板显然是拦不住那修过仙的小霸王的,只需人轻轻一推,他便如同是一个上了劲的小陀螺一样,来回旋转。 等到他在地上爬起来,再想往前追人的时候,那几个小霸王就已经来到了人的身旁。 不算太小的八仙桌,被这几个纨绔围了个严严实实。 “小娘子,跟这么个连酒都不会喝的书生吃饭有什么意思,你薛爷我那儿,存了几坛好酒,今个儿我陪你敞开了喝。” 第52章 “薛公子,薛爷,使不得,使不得。” 那掌柜的瞧着眼前这场面,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这小恶霸心里,没憋什么好屁,所以从地上爬起来以后,他连片刻都没敢再耽误,赶忙就陪着笑脸追上来了。 “薛爷要喝好酒,咱这儿也有,我那后院子里,埋了好几坛子,爷想喝什么都有,我……” 那掌柜的身材瘦小,站在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身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就光是姓薛的那几个小跟班,往桌子前后一站,他在后头就连人的面都看不见。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放弃与人搭话,一直在人身后喋喋不休的聒噪着。 “你有完没完?你那有酒,谁陪我喝?你陪我喝?” 那薛恶霸正在兴头上,被掌柜的这一聒噪,自然觉得不胜其烦,少爷脾气一上来,大手挥开身边的人,一把就攥住了那掌柜的的衣领,楞给人从后头薅到了前边儿来。 那掌柜的虽有心帮忙,却也对这薛少爷心存忌惮,毕竟他也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年纪了,就是再看不惯,再想要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做事之前都不得不多考虑考虑自己那一家老小,明日还能不能吃饱穿暖。 那掌柜的被人拎着领子,提溜起来,只有脚尖勉强还能点着地,他有些愧疚的斜眼瞧了瞧苏萧闲,又看了看坐在其对面的宋靖秋,艰难的皱了皱眉头,晃了晃脑袋。 “不敢,不敢……” 那掌柜的只摇着头,机械的重复着这两个字,那薛恶霸□□熏心,一时间也没心思与他过多纠缠,见他不再在自己耳边聒噪着想要阻拦,也就不再与他犯话。 冷哼一声,将人甩在地上,那掌柜的也不知是吓得还是什么,被人这么一甩,就如同是一滩烂泥一般,堆在地上,眼神空洞,面如菜色。 那薛霸王身后的小跟班,自知自己与美色无缘,就开始在这掌柜身上,找起了乐子,几个人在他身边围成一圈,张大了嘴,肆意的嘲笑着他。 而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男子,既救不了人,也救不了己,一时间的无力将他团团包围,让他觉得有些不认识如今的自己。 “小娘子可真白啊,这么好的身子,只托付给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酸腐书生,未免太过无聊了吧。” 那姓薛的说着,便急不可耐的用舌头舔了一圈嘴唇,伸出一双大手,向老祖宗试探着伸来。 “只可惜,小娘子的眼睛不太好,不过没关系,薛爷不嫌弃你,跟爷回去以后,定然好吃好喝好玩好乐的供着你,怎么样?” 宋靖秋坐在苏萧闲的对面,抬眼瞧着那一脸纵欲过度肾虚样的薛少爷,舔了舔后槽牙,嘲讽的笑了笑。 就他这模样,竟还敢说他书生酸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就他这孬种的模样,真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怕是刀还没架到脖子上,他就已经先吓尿了。 那薛少爷正忙着调戏老祖宗,一听见宋靖秋在一旁颇不服气的笑他,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这书生是故意在美人挑衅自己,想要挽回一些自己的面子。 如此心情,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自己带出来的美人儿,饭都没吃完就让别人拐走,任是哪个男人,都断不能接受。 只是理解归理解,这全扬州城的百姓他都能理解,却不代表他就不这么做了。 相反的,就因为宋靖秋的这一表现,倒更让这个小混蛋来了与人较量的兴趣,一种源自于男人骨子里的好胜欲,在宋靖秋奋起反抗后,迅速的冲垮了他的理智和良知,占有了他的一切头脑。 “小书生,你很不服气啊?” 那薛少爷瞧着宋靖秋的样子,吊儿郎当的轻笑两声,收回了那堪堪就要落在老祖宗手臂上的右手,转过头来,面向着他说话。 “滚。” 宋靖秋本无意在这里动粗,书生出身的他,对于这些在大庭广众之下,血溅当场的暴力行为,始终略带着些抵触情绪。 而且,此次来到扬州他的本意,就是带着老祖宗吃喝玩乐,疗伤放松来了,他还不想因为这些毛头小子,而惹上麻烦,坏了苏萧闲出游的好心情。 所以即便是这个薛小混蛋如此过分,宋靖秋依旧还是保持着基本的仪态,并没有在一开始,就对人刀剑相向。 只可惜这帮毛头小子,平日里在扬州横行霸道惯了,一个个的出门连眼睛都恨不得长在头顶上,自然不会对宋靖秋的留情,感到珍惜。 他的这一声滚,没能让人适可而止不说,反倒是让这几个小子更来了劲,一个个的全都来了不服气的劲儿,抬手抓了佩剑,就都要来打宋靖秋。 “小秀才不喝酒,的确有些无趣,你若是能喝,来陪我喝两杯也并无不可。只是你方才说的,要带我回去供着,敢问公子,是要拿什么供?” 就在那几个小跟班提着佩剑,怒气冲冲的要来找宋靖秋麻烦的时候,坐在一旁的老祖宗却突然发话了。 苏萧闲也真不愧是这六界之中,众所公认的刮骨刀,平日里她那一双狐狸媚眼能勾人性命,如今将眼睛全然蒙住了,说起话来,竟也是如此娇媚动人,摄人心魂。 那小混蛋哪里能经得住老祖宗这一招,苏萧闲一说话,他就立马转脸过去,陪着笑脸应和着,就连和宋靖秋的争斗心,都被他那胆大包天的色心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那自然是小娘子说要什么,就有什么,你长得跟天仙似的,就连红袖招的媚娘都比不上小娘子半分,若是肯跟我回去,就算是要我的心,我的肝,我也定然心甘情愿的奉上。” 那姓薛的瞧着苏萧闲的一举一动,馋的口水都要滴到桌子上了,这样的话,他在这扬州的各大青楼里,不知道对着多少个姑娘,说过多少遍。 却每每都能屡试不爽,不为别的,就只为他是薛家的少爷,他有权有势又有一身不俗的本事,在这扬州城里,他就是说要星星,都能有人搭着梯子给他摘去。 却不想百试不爽的薛少爷,只今天一天,就在这小小的饭馆里,同时碰了两遍刺儿。 “姓薛的,你少不要脸了,那姑娘与这位公子般配的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这癞□□非要到这儿来横插一脚,真是恶心!” 宋靖秋身后那桌上,原本高谈阔论的小少爷,瞧见姓薛的如此嘴脸,也觉着甚事恶心,只不过碍于他在扬州的势力,一直隐忍着,没有人愿意触这个霉头。 偏赶上这小子,今日里喝的多了些,两口黄汤下肚,说话也就开始没了谱了。他身旁的那些朋友,方才便被他搞得下不来台,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他明日一同去竹林降妖。 如今他竟又不怕死的站起身来,来触这薛大少爷的霉头,当真是不要命了。 身前的那几位小少爷,无疑不替他拉袖子,使眼色,全都盼着他能在薛大少爷转过头来之前坐下,再由他们几个替他辩解两句,给人赔个礼,讲句喝多了,这事也就算了。 第34节 却不想天不随人愿,这边这个喝多了的小少爷刚在众人的生拉硬拽之下,坐到了凳子上,那边那个一直饮茶,滴酒未沾的愣头青,就立刻站起了身来,指着那姓薛的鼻子,便大吼了一声。 “登徒子,不要脸!” 这一下子,可彻底把那桌剩下的几个少爷整熄了火了。他们也不过是来这酒楼里,同人喝个酒,吃个饭,谁能成想这喝着喝着,就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出去了。 可这一托付,尚且说的还是明天,若是反悔,尚还留有余地,大不了就折些面子,过后说自己那日早上拉肚子,莫名高热,亦或者是说自己让老爹给逮住不让出门。 反正终归不用把性命搭进去。 可是如今这情况不同,这姓薛的虽说为人在这扬州城里是出了名的混蛋,但是薛家的势力,怎么说都不是好惹的。 就算同为修仙者,他们今日豁出了命去,能仗着人多,占了上风,可来日薛家过后翻旧账,来找他们麻烦,那可就不光是自己没活路了,搞不好整个家族都会赔进去。 这要是让他们老爹知道了,他们今日就为了一个陌生女子,惹了薛家的大少爷,回去以后,就是不被打死也得扒层皮。 这可太没必要了。 “唐兄,唐兄,你快坐下……” 与他同桌的那几位少爷,还猫着腰偷偷在桌子底下,对他进行着规劝,只可惜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姓薛的就已经找到他们面前了。 “你小子说什么?” “薛公子息怒息怒,我这几个朋友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喝多了,他……” 见着这小混球过来,周围的几个少爷,也全都站起身来,为这两人开脱辩解,只可惜这薛恶霸,从来都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连他们的话都还没听完,他手中的佩剑就已经架到了那位唐姓公子的脖子上。 剑锋凌厉,在这日光之下,凛凛闪着寒光,周围的那几个人,一瞧见这场面,全都吓得哑了火,杵在地上跟个棍子一样,一动不敢动。 到最后还是苏萧闲看不下去,替他们解了围。 “你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当真连心肝都能供给我?” 第53章 那姓薛的一听老祖宗如此问,才又缓和了脸色,扑哧一声乐了出来,舔了舔嘴唇睥睨了那几位少爷一眼,转身又踱回了苏萧闲身旁。 那位姓唐的少爷,虽说心底里有千百个不服气,可见着这削铁如泥的宝剑,终于远离了自己的脖子,也是不由的松了口气。 这样好模样的姑娘,竟要被如此恶霸小人欺侮糟蹋,那两位挺身而出的公子,如今看着姓薛的那副嘴脸,只要稍微想想都觉得惋惜心痛。 更不要提那位坐在她对面的公子,实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那几个涉世未深的世家公子少爷,坐在桌上,纷纷斜眼瞧着宋靖秋,眼神之中,多半带着些许的同情与伤感。 在他们几个的小脑袋瓜里,此时此刻,对着宋靖秋与苏萧闲,已经不知脑补出了几出爱恨情仇的画本。 青梅竹马,幼时同窗,抑或是久别重逢。 在他们的脑海里,宋靖秋不知不觉的,就变成了一个只能眼瞧着心爱之人,被人抢走,却无力去报夺妻之恨的可怜虫。 就连那姓薛的小混蛋,也是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瞧过他一回。 “那是自然,小娘子若是不信,自可以满扬州城的打听去,去问问薛爷我何时对美人食言过,尤其是像你这般天仙般的美人。” 那混蛋说着说着,便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搭载老祖宗的手腕上,小幅度的来回摸索着。 苏萧闲瞧着他的动作,既不拒绝,也不回应,只是一直拖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盯着对面气的眼红的小道士,故意摆出了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做给人看。 “怎么办呢,只对着一个不喝酒的书生,的确是有些无聊呢。” 老祖宗这话一出,便不出其所料的收获了一个来自宋小大夫的白眼,他知道苏萧闲这是玩心又起,变着法的在逼他陪她喝酒。 他原本很不想上她这贼船,却不想那个姓薛的如此敬酒不吃,竟然还敢当着他的面,就伸出爪子朝着苏萧闲动手动脚。 一瞧见他挂着那猥琐的笑,肆无忌惮的碰触苏萧闲,平日里好脾气的宋靖秋,简直气的要发疯。 “小子,把你的狗爪子拿开。” 那姓薛的没想到宋靖秋这么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书生,竟然还敢在这种时候,奋起反抗,而且还是一张嘴,就直呼他小子,还骂他是狗。 他是薛家大少,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薛家独子,长这么大,就连他爹都没打过他一下,没骂过他一句,今天猛得被宋靖秋如此一骂,气的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骂骂咧咧的转过头来,手提着佩剑,大有一副要与人决斗的气势。 却又在一转头,瞧见了宋靖秋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后,莫名其妙的就怂了,站在原地,明明只离人咫尺之遥,他却被人一个眼神便吓得不敢再动了。 “呵呵。” 那姓薛的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方才瞧着还那么弱不禁风的宋靖秋,转瞬之间,身上就会带着这么浓重的戾气,让他只消一眼,就能被人吓出一身的冷汗。 不过,这毕竟是在扬州的地界上,无论怎样还有薛家替他撑腰,况且他今日可是带着人来的,身后还有那么一群扬州的富商少爷在,总不能让人看了他薛少爷的笑话。 那不要命的小混蛋如此一合计,仗着胆子冷哼一声,笑了出来。 “爷就是不拿又能怎么样,我摆明了告诉你,打今天开始,你这天仙般的美人,就归我薛爷所有了。” 那薛恶霸说着,还变本加厉的在老祖宗雪白的胳膊上,来回摸了两把,你不是不让我碰吗?那我就特意的碰给你来看。 “至于你,夹着尾巴,一边玩去吧。” 宋靖秋瞧见他那猥琐的动作,一直瞪着人的眼睛里,火苗蹿的快有三丈高。 老祖宗坐在对面在朦胧之中,瞧着他这样子,有些惋惜的撇了撇嘴,看上来,今天的乐子也就只能寻到这儿了。 “天仙?你碰的这祖宗可不是什么天仙。” 宋靖秋瞧着苏萧闲的眼睛,一边说着,一边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那姓薛的所带来的跟班们,一瞧见宋靖秋起身,吓得全都纷纷拔剑,却又没有一个人,胆敢站到前边来,一个个的全都比着往后退。 那薛恶霸瞧见身边人如此模样,气的直接拎住了一个人,就往自己前边甩。 “不光不是天仙,她可是个恶鬼啊,十恶不赦,会吃人挖心的那种。” 宋靖秋迈着步子,缓缓的向人靠近着,一边说一边还微笑着,抬手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你说对天仙般的美人从未食过言,但我又怎么知道,你面对恶鬼也会一样?不如今日我就先替你试试,如何?” 宋靖秋说着,逐渐就将那小混蛋,逼到了一个靠着窗子的角落里。 那姓薛的虽说无恶不作,大字不识,胸无点墨,但就修仙习武来说i,却也是下过真功夫的,打从五岁开始,他便跟随父亲叔叔,学习薛家祖传的仙术,到了今时今日,整整也苦练了数十年。 在这扬州城内,出了王家公子,同龄人中,几乎没人敢与他较量一二。 眼瞧着自己即将被逼进劣势,那姓薛的也如狗急跳墙般,抽出佩剑,奋力一跃,跳起身来,那闪着寒光的宝剑,一瞬间便朝着宋靖秋直劈过来。 眼瞧着,就要劈到他脑袋上,那姓薛的小霸王瞧着这等场面心中欣喜万分,他本以为这秀才深藏不漏,有几分功夫,恐怕他不好对付,如今看来,也不过是面瓜一个。 小混蛋如此想着,便更觉得有了用不完的力气,他拼尽全力的紧握着佩剑,使劲儿向下一劈,却没能瞧见,他所期盼着的血溅当场。 反倒是他那佩剑,不知怎得,自砍到了人头顶不远的位置,就好像是被什么人紧紧的攥住了一样,既向下劈不动,又向外拔不出来。 “狗崽子,说了要将自己的心肝都供出来,怎么到了这时候,才想起要食言了呢?不觉得太晚了点了吗?” 第54章 身后的那桌小少爷们,原本还在为宋靖秋的遭遇,和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惋惜,却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这个在他们眼里,任人宰割的小书生,便能变得如此狠辣厉害。 “唐兄,这场面,你怎么看,那书生瞧着不像俗人,说不定真能打得过那姓薛的。” 那只喝茶的唐公子,原本还在为自己的软弱自责难过,可如今瞧见了宋靖秋发起疯来的样子,竟也开始觉得自己方才是在多管闲事了。 “难……难说,薛家的功夫你们也不是没见识过,他家的功夫即便是放到仙山上说,也是有点名头的,扬州城这么大,可能打得过他的又能有几个,如今突然在这酒楼里瞧见一个陌生人,就能是打得过薛家的高手,这种几率,未免也太小了些。” 那唐公子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坐在座位上,暗自捏着手中的茶杯,替宋靖秋提着一口气。 他虽然不敢奢望,如此出来吃个便饭,便能碰见绝世高手,但心中对于有人能打败薛小混蛋,让人吃吃亏,张张教训这种事,还是隐隐的带着些期盼的。 这家伙终日里在街上游荡,就如同是扬州城种的一颗毒瘤,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良家妇女,因为他在而不敢出门,更不知有多少百姓,就因为得罪了这位薛爷,平白丢了性命。 “但若是他今日,能够在此打败这姓薛的,也算是行了一件善事!就连百姓们,都会记得他是咱们扬州城的恩人!” 那个满肚黄汤的小少爷,瞧着宋靖秋如此硬气回击,一时间也觉得痛快之际,端起酒杯,朝着宋小大夫那边遥遥一敬,醉眼朦胧的又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惹得那几位少爷齐齐斜眼瞪他。 虽说他们都对宋靖秋能赢这事,抱有着殷切的希望,可到底这尘埃尚未落定,现在就将这种得罪人的话放出来,万一到时候人一时失手,让那姓薛的混蛋得了便宜,那岂不是要连带着他们,一同送死。 “你,你说什么胡话!瞪眼就称如此美妙的女子做恶鬼,身为秀才还如此不解风情,真怪不得你不得美人喜欢!” 那姓薛的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仍旧要做一只煮熟了的鸭子,硬着他那张破嘴,宋靖秋最听不得什么,他就朝着哪边说。 一直不知道老祖宗对他的心思,到底是喜欢还是占有这事,自他俩从仙山下来起,就一直是宋靖秋的一个心结。 老祖宗不说,而他也碍着面子,一直不好意思问,这就像是一层一直隔在两人中间的窗户纸,宋靖秋既迫不及待的想要伸手将其捅破,却也一直惧怕着,捅破了之后会带来的后果。 如若老祖宗对他的心思,真的只是占有,那如她这般怕麻烦的人,在知道了宋靖秋的一颗真心以后,还会不会再给他机会留在自己身边。 亦或者是宋靖秋还有没有勇气,留在她身边,在今后的慢慢余生中,一直就如此稀里糊涂的蒙骗着自己,一直就这样不清不楚的陪人继续走下去,直到苏萧闲真正的找到那个她真心所爱的人。 这一切的后果,都让宋靖秋感到惧怕,所以他便一直将二人的关系,停留在一个如今这般模糊的边界上。 但无论怎么说,这件事始终都是让宋靖秋如鲠在喉的一根刺,虽然他想要尽力的掩盖,却始终无法逃开这根刺一经人触碰就痛的钻心蚀骨的事实。 薛小混蛋如今拿着这事嘲讽他,实在无异于是在自己的坟上填土,在宋靖秋的虎口里拔牙,着实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了。 苏萧闲虽然知道,宋靖秋心里到底都在盘算着什么,但也一直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 她肯下凡来找宋靖秋,为的是重新拿回属于她的腰骨,肯留下宋靖秋的小命,还让腰骨暂存于其体内,为的是逗弄这有趣的小书生,聊以派遣她漫长岁月中的孤寂与无聊。 自始至终,无论是目的与情感,始终都尚算明确。 可事到如今,随着二人的逐渐相处,这种明确的目的,便在老祖宗心里渐渐的开始模糊,苏萧闲察觉出自己对其的占有,察觉出自己在与其相处时的心跳加速,察觉出自己会因为宋靖秋的悲喜而悲喜,却唯独察觉不出这种情感,应该叫做喜欢。 也可能她早就察觉出来了,只是一直不愿承认罢了,毕竟聪明如她,又如何会弄不清自己的心思,只是前路迷茫,苏萧闲即便是身处鬼王的位子,尚且看不清自己的方向。 若是再加上一个凡人出身的宋靖秋,她实在很难能说服自己,让自己坚定的相信,未来这漫长的余生当中,她始终都能保得人平安。 所以一直以来,苏萧闲都只将这种感情归结于她对人的占有欲,而非是喜欢。 “她喜不喜欢我,怎么想都与你无关。” 宋靖秋眼神凛冽的看了人一眼,将那小混蛋吓得浑身一哆嗦,再不敢说出别的话来。 这场比试由于两边的实力实在太过悬殊,所以在几乎是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宋靖秋虽然被那混蛋气的不轻,却也还是没在别人的酒楼里见血,毕竟他们拍拍屁股走了,人家掌柜尚且还要在这里做生意,养活一家老小,如此不管不顾的就将人家的店面弄成一个凶宅,实在也是太过不妥。 索性他们所坐的地方,是个二楼靠窗的雅座,宋靖秋便灵机一动,将人捆了手脚,放出窗外吊起来,供过往的行人百姓们欣赏。 那老板见宋靖秋如此体贴,既替他收服了恶霸,又没在他店里见血,那是感恩戴德的不得了,不光是免了他二人的饭钱,还特地又挑了两只肥蟹送上来,说是作为答谢。 第35节 宋靖秋倒也没再和他客气,带着老祖宗吃饱喝足以后,拔腿便走。 这扬州的闸蟹,果然与一般的河蟹不甚一样,个头大不说,肉质也是出奇的鲜美,膏满黄多,蟹壳一钳开,都直往手上流油。 四只一掌大的螃蟹,苏萧闲自个儿吃了两只半,剩下的那些,也是实在吃不下了,宋靖秋才开始动筷。 “果然,这扬州的闸蟹就是好吃。” 苏萧闲吃蟹吃的心满意足以后,拉着宋靖秋的手,如孩童般一摇一晃的走出酒楼,打算在吃饱喝足以后,回到客栈美美的睡上它一觉。 酒楼外面,那被宋靖秋吊出窗外去的薛小混蛋,被扬州城内早以忍受了多时的百姓们,丢菜叶,扔鸡蛋,砸石头,弄得鼻青脸肿满身泥泞,好不凄惨。 如此一次露脸过后,相信他也不会再有脸出来欺负百姓,强抢民女了。 宋靖秋回头瞧着他那副惨样,挑着眉毛,有些阴狠的笑了笑。 其实如若不是顾念着那掌柜的店面,宋靖秋是绝对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将他放过了的,也不知是老祖宗的灵力,导致他心性有损,还是他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阴鸷心性。 如今的宋靖秋,在面对与苏萧闲有关的人,有关的事时,越发的不能冷静,也越发的不能好好的控制自己。 回想在仙山的时候,孟舟也曾与苏萧闲亲密的接触过,那时候的宋靖秋虽然醋意大发,却丝毫不会对其有杀戮之心。 而如今看来,他的心性当真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方才他若不是尚有一丝理智暂存,必然会让那小混蛋直接见血,甚至还会忍不住如此轻易的就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宋靖秋不由的皱了皱眉头,极力的压制住了自己心中尚且残存的暴虐,拉着苏萧闲的手,快走了几步,意图尽快的逃离这个地方。 可偏巧,天不随人愿,就在宋靖秋拉着苏萧闲想要快步离开的时候,方才坐在他们身后的那位唐公子,却突然追出门来,一把就拽住了宋靖秋的腰带。 宋靖秋感受到来自腰间的阻力,有些纳闷的回过头去,反复的思索了即便眼前的这张脸,自己究竟是在哪里瞧见过,才忽然想起,原来这位就是方才为自己说话,而被那小混蛋以刀架在了脖子上的那位公子。 “公子特意追出门来,是找宋某有什么事吗?” 一结束了方才的风波,宋靖秋就又变回了那个清白如雪,霁月清风的小道长。 那唐公子自知自己这样留人,已是失礼,所以一见人回头,就赶忙规规矩矩的给人行了个大礼,赔了个不是。 “唐某追人心切,失了礼数,万望公子莫要怪罪,只是唐某方才瞧见公子法力高强,并非等闲之辈,所以临时起意,想对公子说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能够答应唐某这个无礼的要求。” 宋靖秋瞧着他这副急切的样子,又想到这人对自己,还有着仗义执言的情份,也就没有在意其他,站在原地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不知公子是否知道扬州城外的那一片邪门的竹林?” “知道又如何?” “那竹林自出事到现在,已经吞噬了太多无辜之人的性命,我辈虽不才,却也愿为扬州的百姓降妖除魔。明日我们打算在午时前往,放手一搏,敢问公子能否一同前往,助我们几个一臂之力。” 第55章 宋靖秋听见他说这话,倒是被他的直白与莽撞给逗笑了。 “我与你素不相识,虽说感念你方才肯帮我说话,仗义执言,但也断没有理由,让我为了这么些许的恩情,就毅然决然的跟你们一块拼命去吧。” 哪有人在大街上随意拉一个人,就跟人说要一起拼命的,还在把人拐去之前就把危险利害说的这么明白,若是这样还能有人答应他同去,那也真是见了鬼了。 不过也算是他们命好,碰见了宋靖秋这么一个不光是每日见鬼,还每日都与鬼怪头目一起同住的人。 那唐公子虽说拉人拉的直白,可到底也是个抹不开面皮的读书人,听宋靖秋如此一说,他可谓是让人臊了个满脸通红,拘谨着站在原地搓了搓手心,转身便要赔礼离去。 却不想方才与他在桌上,喝的神魂颠倒,不知黑白的那位兄弟,竟也赶在这个档口,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门来。 宋靖秋带着些好奇的瞧着他摇摇晃晃的向自己走来,却不想那人刚走到他的身边,便四肢无力的软了下去,以五体投地之状,匍匐在宋小大夫的脚前。 那满身的酒臭味,将滴酒不沾的宋靖秋活生生熏了个激灵。 这得是多大的酒瘾,才能不要命似的,把自己喝成这样啊。 宋靖秋一边在心底暗自嘀咕着,一边悄悄咪咪的将自己的白靴,从人的脸边上一点点的往后挪着。他这靴子可是今个儿早上才换上的,可不想傍晚没到,就沾上一堆散播着酒臭之气的不明液体。 “这位仁兄,今日非年非节的,你大可不必向宋某行如此大的礼。” 宋靖秋对于这人的印象十分的不好,身为大夫他最恨这些平日里贪杯放纵不注意保养自个儿身体,临了了又要到医馆对着大夫苦苦哀求的人,而身为一个书生,他也极其讨厌这种贪杯无量,酒后失德的不雅之士。 这位正趴在他脚边的仁兄十分不瞧的占了个齐全,宋靖秋对人的印象先入为主,说起话来自然也不会对其有多客气。 那位姓唐的少爷,在宋靖秋的言语之下,本就已经臊的够呛,如今又因为这家伙的无脑行为,被宋靖秋好一阵数落,心里自然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郭兄,你怎么又喝了这么多的酒,快从地上起来,我扶你回去吧,再晚一些恐怕令尊又要着急了。” “无,无妨,无妨,我自己能起来。” 那位姓郭的公子就是这次攒局要去竹林给王少爷助威的人,此时会从那酒楼之内晃晃悠悠的追出来,也是因为怕这姓唐的面子太窄,说服不了宋靖秋,所以才会忍不住追出门来看看。 却不想,他着实是有些低估那些黄汤的威力,原本在酒楼中坐着的时候,倒也觉不出什么,如今一出了门,见着点风,酒劲儿猛的上来,他才知道,这事要坏。 宋靖秋眼瞧着面前的这位郭公子,在自己眼前摇头摆手拒绝了人的好以帮助后,又十分卖力的表演了几个鲤鱼打挺,可到了也还是没能从那地板上完美的脱离开来。 “那个……你还是,稍微拉我一把。” 那姓唐的公子,因为他可是在人面前,丢了大脸,如今面子上挂不住,对人的态度,也直转急下的没了什么好气儿。 只见他板着脸,皱着眉的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后,便搭着人的肩膀,欲要搀扶回去,却不想那郭公子,似乎还对宋靖秋有话要说,经人扶起之后,也还是站在原地磨磨蹭蹭的,一副极不想走的样子。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你别拉我衣裳,都该拽坏了。” 那位唐公子明显能听见人所说的话,却依旧不为所动,只默默的揽着人的肩膀,拽着人的衣裳,自顾自的往酒楼内走,权当他所说的话是放屁。 “欸,说了你别拉……公子,那位公子,我这兄弟不会说话,明日竹林之战,事关扬州百姓,只要你去了就是扬州的大英雄!不是,你别捂我嘴,我……” 那姓郭的少爷越说,姓唐的公子走的便越快,到了后来,许是实在觉得丢人,甚至他都开始伸手去堵人的嘴了,捂的人支支吾吾的直叫唤。 宋靖秋瞧着眼前的这两位少年,不由的就被其感染,也跟着开怀大笑起来,他们之间的这种兄弟情谊,是宋道长一直以来都向往着,却又求而不得的。 宋靖秋面带笑意的转过头去,瞧了苏萧闲一眼,老祖宗也看出他对这伙人之间的情谊,颇感兴趣并且心生向往,于是也没对人多加阻拦。 得了老祖宗的准许,宋靖秋看上来也十分开心,张嘴叫住了前面两个打闹着的少爷,同意了明日午时,与他们同去。 那两个少爷本没想到宋靖秋会答应,只是那唐公子一直嚷嚷着,要为了扬州的百姓们,尽力一试,所以才追出来,大言不惭的对人说了这个请求。 却没想到,就在他们万念俱灰,丢尽脸皮,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宋靖秋居然还奇迹般的同意了。 “你说你和我们一起去?为什么?” 那姓唐的公子,果然是为人耿直,不加丝毫掩饰,正常人碰见宋靖秋这种愿意陪他们一块送死的冤大头,恨不得立刻就将人当成保护动物一样的围起来,立马敲定时间地点,并把人牢牢拴在裤腰带上,只怕人临时头脑开窍想明白了利弊,又临时反悔。 可他倒好,忽悠人忽悠的不尽心竭力不说,如今宋靖秋自投罗网,他居然还要先将人从网里摘出来,问问为什么要往网里钻。 可真是个怪人。 宋靖秋如此想着,轻笑了一声,随后就瞧见那位姓郭的公子站在人身后,抡圆了胳膊,照着人后脖颈就来了一巴掌,那声音清脆的,宋靖秋光是听着,都替人觉着疼。 “你做什么!” “宋公子为什么同意加入,你都不明白,还用问?当然是因为公子心怀正气,关爱百姓安危了!真是榆木脑袋!” 那位姓郭的公子,一边努力的将自己的身形稳住,一边指着眼前唐少爷的脑门,骂着人榆木脑袋。 看着眼前二人如此嬉笑打闹,倒让宋靖秋也受其感染,觉得自己的身心越发轻盈,缺失了好久的少年意气,也在一点点的归回他的本心之中。 第56章 草草约定好了时间地点,那几位少爷便与宋靖秋拱手分别,几个人再此见面,已是第二天的午时,扬州城外,竹林旁。 这一日,天气很好,正午时分,太阳正大,明亮的阳光洒向几人面前的竹林里,散发出一股竹叶特有的清香。 瞧这竹林的模样,怎么说也不像是有邪祟恶鬼,在此作乱的样子。 宋靖秋与老祖宗初来乍到,还不太熟悉这扬州的道路,这地方又邪门的吓人,别说是找人领路,就是路上问问人家,这地方究竟要怎么走,都不一定有人乐意告诉。 所以这一来二去,也就来的晚了些,瞧着日头,他与老祖宗到的时候,起码已经午时一刻,可这竹林之外,仍旧空空荡荡,瞧不着人来。 “宋兄,实在是不好意思,本是求您帮忙,可我们却有些来迟了。” 宋靖秋到了竹林之外,在这附近绕了小一圈,才瞧见三个姗姗来迟的身影。 为首的那位王公子,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那一日他因有事在身,未能去的成酒楼,所以还需经那二位稍作引荐。 “宋兄,这位就是我与你说的那位王公子,武功高强,人也直爽仗义,你们两位高手惺惺相惜,日后定会称为挚友!” 引荐这种事情,唐公子向来是不太爱开口的,自然就由那位开朗的郭公子效劳了。 宋靖秋见了人,也没端什么架子,老老实实的冲人笑笑,略微点了点头。 “昨日你们那一桌少爷不是都说要与你们一块来,如今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剩你们二人了?” 宋靖秋其实大概都能够猜到这其中,究竟是何种缘由,但还是想要问上一问,听那姓郭的公子究竟会怎么说。 果然,这种话题若是问到那位姓唐的公子,基本也就三言两语的打发他了,可若是问到了那郭公子,他的那一张巧嘴,只要一张开,就恨不得给你说到明个儿天亮去。 “嗐,宋兄你可别提了,那帮小王八羔子,说话就没有一个靠谱的,昨个儿在酒桌上一个个都说的信誓旦旦的,都说要来,可到了今日,那就跟集体失忆了似的。” 那郭公子说着,边摇头摆手的甩了甩袖子,颇为夸张的做出了一副不屑的样子。 “今个儿上午,我们仨几乎是啥都没干,净是挨家挨户的去寻那几个小犊子去了,可饶是这样,还是各有各的理由,什么爹不让走,妈不让去的,逛青楼的时候可从没见他们有过这么多的借口,都是放屁!” 那唐公子瞧着他这越说越嘴上越没把门的,当即便皱着眉头,照人肩膀上拍了一下,可谁知道,他这么一拍,那郭公子反倒还说的更欢了。 “你拍我干什么!我说的全都是真话,昨个儿都怎么说的?小爷我虽然喝的多了点,但记性可还清楚着呢,再说了,就我喝成那个德行,尚且都还记得今日的约定呢,他们几个呢?” 那郭公子说着说着,还掸了掸自己肩膀上的尘土,委屈上了。 “行啦行啦,这不是还有王兄和宋兄在吗?就凭咱们几个,照样能降伏这里头的妖怪。” 那唐公子不愿听他在唠叨,索性就做做样子,安慰他几句,将话题岔开,引到了宋靖秋的身上。 “那是,宋兄多讲义气,不过是露水相逢,空口约定,今日都如约而至,比那些个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郭公子好像对其他人的爽约,感到很不高兴,如今提起来,还得提起真气,狠啐上几口。 “行啦,别再想啦,咱们这就进林子吧,我瞧着这林子也够大的,若是再晚些,怕是出来就要误了晚饭了。” 到了还得是宋靖秋站出来说句话,才给人拽了出来,不过这事原本也是他为了听八卦,提起来的,如今由他来收尾,似乎也没什么不合适。 “宋兄说的有道理,不过……您这夫人,也跟咱们一起进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那唐兄瞧见苏萧闲也跟在宋靖秋的身边,心中不由的就有些犯嘀咕,只是一直碍着宋靖秋的面子,才没敢直说,如今瞧见他们都要进竹林了,这美人还不走,才终于很不住张嘴问了出来。 “就是啊宋兄,虽然你这武力高强,可这降妖除魔,毕竟是个险事,带个小女子在身边,恐怕一时照应不到,让其受了惊吓危险,那就不好了。” 第36节 那位王公子站在姓唐的跟前,一听见他开口,也跟着一块儿帮腔。 宋靖秋走在几人最后,听见他们如此说,转过头去,瞧了瞧老祖宗,笑着说了句,无妨。 那唐公子似乎有些诧异,抬腿向前走了一步,似乎还想继续劝说,却被那姓郭的少爷一把扯了回去,只笑嘻嘻的回了句。 “哎呀,你就别管了,宋兄是高人,高人自有分寸。” 那两人听见郭少爷这么说,也不好再继续劝下去,毕竟宋靖秋的法力,他们昨日也是亲眼瞧见过的,就是他们那一桌人摞起来,叠一块儿,都断然没可能打的过人家。 既然打不过,那就别插嘴,在修仙界之中,一直都有着如此这般,实力至上的规矩。 几人不再言语,就如此前后走着,进了竹林。 你倒别说,这竹林虽说在外边看着,清新雅致,可一旦进了内里瞧着,好像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几人前前后后的走进竹林,刚一进来,还没走两步远,便已经能感觉出来,这周围的天儿,好像是渐渐的暗了下来。 不过,倒也没暗到如临黑夜,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所以那三位少爷也就没抬在意,权当是天上赶巧飘过了几片云彩,挡住了明亮的阳光,才会使这竹林之中,瞧上去阴暗了许多。 只有宋靖秋与苏萧闲二人,一进这林子,便发现了端倪。 这林子,地形古怪的很,几乎是处处是路,却也处处没有路,一条小道,往往是你瞧着本应当是往那边走,可走着走着,却走到了另外那边去。 这是刚一进来,就要给他们来一个下马威啊。 宋靖秋转过头去,瞧了老祖宗一眼,两人都没说话,苏萧闲却对其突兀的点了点头,证明这两个人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你们三个都小心点,这地方有点古怪,可千万别走散了。” 那几个小少爷还不知危险已经悄然降临在他们身边,仍旧边走边说笑打闹,即便是宋靖秋的好意提醒,也没太被他们放在心上。 这竹林的路七扭八歪,越走越悬乎,那几个小少爷年少轻狂,第一次出来抓妖怪,难免有些热血澎湃,拐着拐着,一不留神,便拐丢了一个人。 那位今天才见到的王公子,在上一个弯拐过来了以后,便如人间蒸发般的没了身影,不论是如何叫喊,都没人回答。 这倒是让剩下这俩少爷有些慌神了,虽说他们口口生生说要来斩妖除魔,但这连妖怪的面都还没见着呢,就丢了一个了。 这妖怪连个身形都没露过,就算他们有心要斩,那也得知道这剑到底要往哪边挥啊。 “宋,宋兄,这是个什么情况,那么大个活人,说没就没了,咱们,咱们可得咋办啊。” 那姓郭的小少爷,从没见过这场面,一时间慌了神,说起话来,都显得有些哆嗦。 反过来看宋靖秋,他瞧着可就镇定多了,毕竟打从一进林子开始,他便预料到会有这么一个情况发生,甚至可以说,他和老祖宗走在后面,就是一直在等这情况的发生。 瞧着这林子的玄机与古怪,没等进来多久,他与老祖宗就都已经猜到这竹林里头的妖怪到底是什么了,只是一直在等,等一个可以确定方位,将其彻底降伏的机会。 这种妖怪,叫障目妖,本是不大的一个小妖怪,平时除了变变戏法,改改道路懵懵路人以外,也没什么本事了。 原先也很少有过这类妖怪出没伤人的情况,只是这一只看上去,有那么一点不同。 普通的障目妖由于灵力低微,是变不出这么大的迷魂阵的,定多只能改变一两个小岔路的方向,闲的没事,出来捉弄捉弄路人。 可这只许是活得太久,又在此借着这竹林的地势,迷惑了太多的路人,路人走不出去,或是饿死或是累死在这林子里,正巧就给他吸了灵力,这才导致他如今长到般大小。 要捉这种妖怪,方法那是说难也难,说简单那也简单。 这妖怪别的不行,躲猫猫倒是一流,他若是要藏,那就是大罗神仙也难寻他,所以要想将他捉住头一条就是得引蛇出洞。 特意送去个猎物给他抓,他一靠近人身边,灵力大幅度的变动,这时候再要找他的位置,那就简单很多了。 所以,这王公子说白了,也就是宋靖秋和苏萧闲特意卖出去的一个诱饵。 如今他舍出去了,再想找到那妖怪的位置,就变得十分容易了。 “无妨,不要慌张,有我在,出不了什么大事。” 宋靖秋气定神闲,慢慢悠悠的说着,却依旧只是站在原地,迟迟不肯动地方,饶是旁边那两位急得快要火上房了,他也一直没去寻找。 “宋兄,宋兄,你说是不慌,可你倒是动啊,或者说你倒是给我们兄弟俩指条明路,我们俩去找人也行啊。” 那姓唐的公子,倒是真瞧出来着急来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已经额上脸上全都是汗了。 宋靖秋听见他说这话,只是抬抬眼皮瞅了瞅他,依旧是没太作声。 “宋!” 这姓唐的少爷,瞧见宋靖秋不开口,还想再问,却是只说出去了一个字,便瞧见老祖宗在人身后,慢悠悠的伸腿一绊,一个小胖墩就应声倒地,蹭着地皮,滑行而来。 “哎呦喂!这什么玩意!” 随着那小东西一声惨叫,几人身边的竹林便如水中的幻影般飘飘渺渺的一晃而过,原本的道路,也随之显现出来,那丢了身影的王公子,此时正坐在他们对面的竹子下边,面色惨白,吓得直哆嗦。 第57章 “王兄!你还好吧。” 唐郭两位少爷一瞧见那王公子,立马就扑上去,询问人的情况,只可惜那孩子可能真是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如今这小妖还没等对他怎么样呢,他反倒先把自个儿给吓傻了。 “没事吧你。” 苏萧闲瞧着那人小脸惨白,浑身哆嗦,也有些觉得他可怜,毕竟这结果是她与宋靖秋早可以料到的,却只是为了捉妖,而故意没提前告诉他。 以人为饵,却没想到把这孩子吓成这样,说到底也有他们俩的责任,所以她倒是破天荒的,处于人道主义,主动对人施以关怀了一次。 “我瞧着,应当是无妨,就是可能受了些惊吓,所以如今瞧着神智还不算清醒吧。” 那郭公子听闻老祖宗这样问,对人上上下下的全都细细打量了一圈,确定人一个指头都没少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回复她道。 听见人没事,老祖宗倒也就放心了,转过身去,专心致志的玩起了身前的这个小胖子,再没倒出空理采他们。 那障目妖果然是有了些年头了,个头上足足有八九岁小孩儿那么高,正常的这种小妖,能长到宋靖秋的膝盖已经算是不同寻常。 这家伙看上来,是没少吞噬灵气,不光个大的令人称奇,身材也是颇为丰满,尤其是那圆鼓鼓的小肚子,猛得一瞧上去,就跟扣了个盆在上面一样。 肥美的都有些不太真实。 “什么玩意?你说什么玩意?” 苏萧闲瞧着这家伙,长得可爱,就像是个放大了的土拨鼠一样,不免心生欢喜,所以也就有那耐心俯下身去,与他犯上几句话,多说两句嘴。 却不想那小妖怪还挺有性格,只要一张口说话,那一张肥头大耳的鼠脸上,就恨不得要蘸上黑墨,添上四个大字,不知好歹。 “哦,我瞧出来了,不就是一只艳鬼吗,还是个男艳鬼!嘿嘿,真是见了鬼了。” 那小妖一边笑,一边伸出他那土拨鼠似的小短手,隐隐的指着宋靖秋的方向。 倒是给宋小大夫,弄了个满头雾水,艳鬼?还是男艳鬼? 老祖宗听见他说这话,就知道他要坏她的好事,二话不说的就伸出手来,将那肥鼠的脸蛋儿一捏,强制性的闭了人的嘴。 “小耗子,祖宗我瞧着你,是活的太久,吃的太多,东西都塞进脑仁里去了吧。” 那肥鼠方才还在肆无忌惮的嘲笑着宋靖秋,这一会儿就已经被苏萧闲掐在了掌心里,那手劲儿,掐的他只觉得自己这脸上的肥肉都要移位了。 可老祖宗却还满面轻松,估计她若是再使尽儿一点,就能直接将他这天灵盖给拧开。 “嗯……嗯。” 那障目妖活的时间的确太久,这么长时间又都几乎未出过这竹林,所以老祖宗这面孔,他还真是想了有一会儿,才想起来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祖宗,祖宗!" 那小妖翻着白眼,似是思索了一会儿,才猛然醒悟般的高声叫了两声祖宗,叫人时脸上那狗腿之意,几乎是毫不遮掩的显露出来,看的宋靖秋扁嘴掐腰,好一阵无语。 “嘿嘿,今天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老祖宗驾到,实在是让我这小竹林,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那肥鼠一认出来苏萧闲是谁,便显得乖巧了许多,苏萧闲料想他不会再多嘴乱说话,于是也就将握在人脸上的手,逐渐的松开。 要说这小妖,与苏萧闲倒真称得上是有缘,早些年间,苏萧闲来到人间游历之时,便在扬州城外的这一片竹林之中,遇见过他。 只不过那时候,这片竹林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儿,他也还是一只年幼的小妖怪,整个人加起来,都赶不上一只耗子长。 没想到,如今她再故地重游,这家伙居然还在这林子里,安上家了。 可如此想来,倒还有一件事情不算清楚,这家伙住在这林子里,怎么说也得有个几百年了,要说吃人作乱,也不应当是近些时日才被人发现。 怎得就能这么巧,赶在仙山出乱子的时候,频繁在这竹林子里丢人。 “这林子里就你一个小妖在这儿住吗?尤其是最近,有没有新来什么强劲的妖怪?” 宋靖秋也觉出不对劲来,这障目妖按理来说,不会这么频繁的攻击人类,一个人的灵气,就足够他吸食半年的功夫。 就算是他吃不了囤着,光这些时日丢在这林子里的人,都足够他吃上许多年了,再怎么囤也没有这么个囤法的。 “这个……倒是没有。” 那小妖一听见两人问这话,顿时就显得有些慌乱了,眼神闪躲,手指也一个劲儿的放在背后,反复的交叉纠缠着。 摆明了就是有事发生。 “喂,那边那两个,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这里就先交给我们俩吧,你们俩赶紧先带着那娃娃回去找个大夫,好好瞧瞧吧,别再给人吓出了什么毛病,那就不好了。” 苏萧闲瞧着他这模样,便料定了这里头定然有问题,为了避免那两个小少爷再在此出现意外,老祖宗便吩咐了宋靖秋,让他先将这三人送出竹林以后,再回来找他。 那位姓唐的少爷,一开始听老祖宗如此说,还有些不乐意,说他们是来此降妖除魔的,怎能连剑都未挥一下,便夹着尾巴打道回府,还将一个柔弱女子,独自留在危险之中,说这不是君子所为。 到头来,还是那位姓郭的看的清楚,老祖宗一放话,他便老老实实的扛起了堆在地上的王公子,拉着唐少爷,做好了就此回家的准备。 “行啦,别再说你那一套大道理了,事到如今,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这位仙子,哪里是什么弱女子,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怕她的能耐比起宋兄,都要高上许多,咱俩这样的,就趁早回家,别在这与人裹乱了。” “你!” 那唐公子经他这么一顿数落,还好像有些不服气般的,朝着人你了一声,却也没能扭过人的心意,到底是被人强拉着给拽走了。 宋靖秋跟在那两位少爷的身后,将两人平平安安的送出了竹林,回头再去原处寻苏萧闲,却发现那地方早已没了她的身影。 只剩下那只肥美的小妖怪,被人施了法术,捆在了竹子上,正试图挣扎着,打算从中逃跑。 “苏萧闲呢?” “跑了。” “跑了?” 宋靖秋听着这小妖怪的话,听得可谓是一头兀水,他不过是转头送人出去的一会儿功夫,苏萧闲就莫名其妙的跑了? 那她究竟为什么要跑?又跑到哪里去了? 那小妖怪瞧出来宋靖秋的不解,一面挣扎着,一面鼓着腮帮子,同他解释道。 “其实这林子里,不光就我一个妖住,前些日子,鬼界突然出了些事端,好多小鬼都失了居所,逃到扬州,就被我收留在这林中了。” 第37节 听了他这话,宋靖秋的眉头皱的就更深了。 “鬼界出事了?那为什么苏萧闲却不知道。” 那小妖怪被老祖宗的法力捆到了肚子,双脚离地,十分难受,所以便一直都在挣扎,只可惜他那灵力除了变变幻想骗骗人还可以外,就不剩下啥能做的了,所以即便是挣扎了这么久,他的处境仍旧是半点没变。 “那自然是因为她身边的人,有意瞒着她呗,自她从鬼界来到人间以后,那边儿就一直是由他从前的几个亲信在打理。听逃难过来的小鬼说,是从前在祖宗身边的一个猴妖,下令让他们都闭口不言的。” “猴妖?” 捆他的法术越挣扎越紧,那肥鼠现在整个人都已经快要被勒吐了,他眨巴着小眼睛,正试图向宋靖秋求助,却不想他现在整个身心都放在老祖宗身上,完全没心思理他在做什么。 “是呗,那猴妖从前就极得老祖宗的宠爱,几乎是走到哪带到哪,所以老祖宗一不在鬼界,身边的人没了主心骨,自然也就听他指挥了呗。” “不过你也不必太着急,老祖宗走之前吩咐了,让你老实在扬州呆着,还让你把我带到你们住的客栈去,好生照看。” 听到这里,宋靖秋皱眉抬眼的瞪了他一眼,那小肥鼠被他瞧的心虚,便也砸吧砸吧嘴,略微更改了说辞。 “行吧行吧,她的原话是好生看管。她说她就是回去看看,不出几日便会回来。你就放心吧,她很强的,回去了以后,整个鬼界都是她的人,就更没有人能欺负的了她了,你这小艳鬼,就乖乖等她回来就好了。” “你叫我什么?艳鬼?” 那小肥鼠说着说着,便又说漏了嘴,明明苏萧闲走时,特意威逼利诱的教训了他一番,告诫了他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 “什么艳鬼?谁说艳鬼了,你听错了吧,我怎么没听见有人说艳鬼两个字。” 宋靖秋将小妖从竹子上解救下来,瞧着他那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将信将疑的将他带回了客栈中,让他化作一个八九岁的孩童,跟在自己身边,小心的看管了起来。 可即便是老祖宗留下话,说是她很快就会回来,苏萧闲的突然消失,还是让他感到有些担忧。 自从那竹林回了客栈以后,宋靖秋这右眼皮跳的就没停过。 第58章 苏萧闲被那几个小鬼透露了鬼界的危机,甚至都顾不得亲口告诉宋靖秋一声,便匆匆忙忙赶回了鬼界坐镇,也不知道她座下的那几个亲信是被那猴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没人通报她一声。 甚至还一水水的听了那猴子的安排,帮着人蒙骗她。 苏萧闲带着气回了鬼界,却不想这刚一回来,就瞧见了一片生灵涂炭的景象,她将这鬼界放心的交给她们,告诉她们好生照看,若有不对就赶快通报她知晓,竟就是这么照看的,真是长了本事了。 若非是她这一次误打误撞的进了扬州那林子,怕是她们这些小鬼,就能趁着她不在家,将这鬼界的天都给掀过来。 “怎么着?我这许久不在,鬼王的位子,难道已经换了人坐了吗?” 原本热闹的鬼王殿内,如今竟也是空空荡荡,连个鬼影都瞧不见,老祖宗站在殿中,舔了舔后槽牙,冷笑一声,原本就带着气恼回来的她,如今瞧见这副场面,更加火冒三丈,说起话来,也是更为不留情面。 原本躲在柱子后头正打盹的小婢女,没想到老祖宗会在这时候回来,吓得是浑身上下一个激灵,腾的就从地上站起来了。 哆哆嗦嗦的从那柱子后头走出来,与人说话都显得有些结巴。 “鬼……鬼王殿下,您怎么回来了?” “我要是再不回来,怕是这鬼王的交椅都要换人来坐了吧,本座跟前的那几个小鬼儿呢?都要自立山头反天了不成?” 苏萧闲一生气起来,体内的灵力也跟着其情绪的起伏,而抑制不住的转动起来,就连那小丫头站在离她那么远的地方,都只觉得有些被压的喘不过起来。 “护法,护法们有一些出去应战了,还有一些……已经被魔界给抓走了。” 老祖宗听闻这事,不免也是真着眉峰一颤,她刚一知道鬼界遭了祸事,便立刻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却不想这事态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就连她座下的几大护法,都已经折了进去。 鬼界比不得魔界,人人灵力高,法力强,在这里住着的鬼族子民们,虽说人数众多,可百分之八十都是上不得战场的小鬼。 灵力真正达得到百年以上修为的,那更是少之又少。 从前六界之中一有战事,除了人间以外,第一个遭殃的准是他们鬼界,能使鬼族达到如今盛景,无人胆敢轻易来犯,除了历代鬼王的努力以外,最主要的也是因为如今的鬼族有苏萧闲坐镇。 这么一个凭一己之力,便能单挑数位战神的强悍战力,让许多人都望而生畏。 更何况的是,她的身体里还沉睡着一个来自混沌之期的可怕怪物——婴鬼。 自上一次大战以来,婴鬼这两个字,就鲜少有人胆敢提起,也是自那时候起,婴鬼这两个字,就在无形当中代表了绝对的力量。 那时候魔界将它制造出来,妄图称霸六界,最终却发现这股力量,实在太过强横,根本无法控制,险些无法收场。 最后还是他的父王联合天帝,豁出了性命,才勉强将其收服,封印于年少的苏萧闲体内。 正因如此,苏萧闲才会灵力大涨,称霸一方,也正因如此,妖魔仙界,才会一直对她多加忌惮。 这一此魔界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利用婴鬼搞事,老祖宗其实本该想到,他们会来找鬼界的麻烦,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快。 苏萧闲瞧着远处那连绵不断的战火,隐隐的吐了口胸中的浊气,对着那丫头睥睨一眼,没再说别的,转身赶赴了战场。 魔界这此的进攻,目的似乎十分明确,他们并不想直接的占领整个鬼界,只是四处发兵,想将鬼族的人全都控制起来,然后一一的追问苏萧闲和龚炎的下落。 看上来,是龚沉那小子吃了败仗以后,回到魔界通风报信,说是亲眼见到了苏萧闲和龚炎在一起,所以他们才会为了婴鬼摸过来吧。 真是贼心不死。 老祖宗瞧着那些人贪婪的面孔,低沉着声音咒骂了一句,随后便只身上前,走向了一片茫茫的战火之中。 魔界的人虽然是光瞧着就没有鬼界的多,却是抬抬手的功夫,就能让鬼族的士兵死伤一片,实力的差距,在战场上显露无疑。 鬼族的士兵们敌不过,眼瞧着就要败下阵来,却不想身后突然传来一股极强大的灵力,瞬间便让对面的魔兵们躺倒了一片。 战局眼瞧着,就被老祖宗以一己之力,扭转了过来。 “呵,这女人可真变态,怪不得连父王都那么怕他,若不是咱们早有了完全的计划,还找到了那么恰当的人当内奸,我还真怕凭她一人,就能将整个鬼界都给救回来。” “那是,有婴鬼那么强大的怪物宿于她体内,她的实力自然不凡,要不然当年老鬼王为什么豁出了性命都要去制服婴鬼,还不是老早就看中了这块儿肥肉,所以不惜身死,都要将这怪物抢到自己那儿去。” 远离战场的地方,两个魔界的王子站在一个土包之上,遥望着战场,说着关于此时局面的闲话。 而他们口中十分得当,此时本该在鬼界,兢兢业业的扮演着苏萧闲跟班儿的那位内奸,却不止为何突然去了人间,而且正在扬州城附近游荡。 —— 客栈之内,宋靖秋正对着那只小妖愁眉不展,昨个儿一夜,他是一夜没合眼。 苏萧闲这次走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想要安心等人回来都不成,只要一合眼,不是她在鬼界出了什么事,就是她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反正瞧不见老祖宗这人在身边,宋靖秋他就是怎么,都不能安心。 “苏萧闲这次走的这么匆忙,到底是鬼界出了什么事情,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那小妖在房内现了原形,躺在椅上逍遥自在的翘着小脚,对于宋靖秋的疑问,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老祖宗那是什么人,就连天帝都不敢说一定能打赢她的人,用得着他这一介凡人担心,真是笑话。 “不会,老祖宗她强的不行,在这世上能打得过她的人,还都没出生,你就放心吧。” 那小妖这话音刚落,宋靖秋便听见自己窗外,传来一阵嘈杂的挠门声,他有些疑惑的拉开窗子,却只见着一只带着伤的小猴,泪光闪闪的蹲在他的窗前,不等他开口问,那小猴便颇为委屈的自己先开了口。 “老祖宗出事了。” 第59章 “出事了?什么叫出事了?” 宋靖秋虽然不知道眼前这猴子的来路,却被他口中的那句老祖宗给吸引,自然而然的顺着人的话题就问了下去。 就连那满怀着心机赶来的小猴子,都没能想到,这秀才竟然能这么快的就上了套。 “魔族的人带着婴鬼攻打鬼界,老祖宗回了鬼界以后就被他们困住了,非要她交出龚炎来才算完,老祖宗自然不肯,与人交起手来,受了不轻的伤。” 宋靖秋一遇到关于苏萧闲的事,这头脑就不灵光的像是个傻子,听了人这话,连真伪都无力分辨,便站在原地头晕目眩,心急如焚了起来。 倒是他身边那只让他如狗一般栓了条链子,捆在了凳子上的小妖怪,机敏的问了句话。 “既然是这样,连老祖宗都搞不定的事,还能指望倒这么一个废物书生头上?是你傻,还是老祖宗傻?” 那小妖话说的露骨,宋靖秋听了以后,好歹还找回点魂来,没有马上便上了那猴的套。 反倒是那小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之余,还有空腾出眼来,狠狠瞪了那小妖一眼,将人瞪的在凳上抱着肩膀,狠打了一个哆嗦,险些从凳上跌下来,摔一大屁股墩。 宋靖秋眼神敏锐的瞧了那猴子一眼,却没从他的脸上瞧出太多的可疑来,不论是悲切还是着急,他的表现都是那么的自然,完全没有一丝虚假,能让宋靖秋从中抓出些许头绪来。 “我傻,可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那猴子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走进屋里来,拎着宋靖秋铺在床上的被单,狠狠的擤了一把鼻涕。 “鬼界的人都被魔族给控制住了,我这样的人,又根本上不得九重天上去,也就只好来到人间碰碰运气,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了。” “呵,老祖宗都没办法的事,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那小妖瞧出那猴子过来就是一副没憋好屁的样子,所以也不屑搭理他,只是一直说着没办法,打算就这样将人挤兑走。 可是却架不住宋靖秋这个傻秀才,一碰到和苏萧闲有关的事,他就犯迷糊,饶是那小妖如此提点,他却还是狠不下心来,总是忍不住要与那小猴攀谈。 有关于老祖宗的事,宋靖秋想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即便是明知这猴子所言不实,但只要他口中的话,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宋靖秋就没有办法不信。 毕竟在他这里,与老祖宗的事比起来,这世间的万物都显得不那么值钱,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不,也许,我们会有办法。” 他刚说完这话,那小妖便在一旁忍不住跳起脚来,大声的咒骂。 “你这书生,说你傻你还真不聪明!这猴子是谁呀你就信他的话,就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他所说的是真的,你又何苦要为了苏萧闲豁出小命去,你以为她真就那么爱你吗?你不过就是她闲来打发时间的一个万物罢了!” 宋靖秋明知这小妖口中所言,有很大可能就是属实的,可他还是十分执拗的,不愿意从别人空中,听到他们这么说。 所以他便斜过头去,狠狠的瞪着他,宋靖秋骨子里带着的阴鸷,使得这种眼神放在他这张脸上,显得格外的阴狠可怕,那小妖平时看起来,胆子小的就跟针鼻似的,偏到了这种时候,突然就胆大了起来。 即便是宋靖秋如此不善的瞧着他,他也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继续阐述着他的观点,试图在这里叫醒眼前这个被爱情蛊惑的可怜人。 “你不用这般瞪我,相反的我觉得你似乎更应该去瞪他,毕竟你眼前那猴子,就是之前站在你如今这位子上的人,也是你和苏萧闲见面的促成者。” 那小妖在竹林之中,收留了许多来自鬼界的小鬼们,其中便不乏有知道这一部分事情的人,通过他们的口中,这小妖也多少了解到了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在那天刚一见到宋靖秋带着苏萧闲的媚骨时,他才会直接指着人说出一句艳鬼,为的就是能让宋靖秋知道,苏萧闲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留他在自己身边,只可惜这个可怜鬼,并没有醒悟不说,还在此时此刻,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义无反顾的要去给人献身。 “你以为苏萧闲是为了什么,才出现在你身边的?为了寻她掉在人间的那截媚骨。那她那截骨头又是怎么丢的,就是为了救你眼前这猴,在九重天上被众仙围攻生生打断的。” 那小妖说到激动的时候,吐沫星子满天飞贱,有几次又几乎要溅到宋靖秋的脸上了,可他却没有半分的闪躲,只是依旧那么瞪着他,安安静静的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 “你所有自以为是的猜想,都是她眼中的乐子,你想象中的情爱,不过是她用来打发漫长而又无聊的时间的短暂欢愉,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她不爱你,你也只是她手中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如此可悲的一个玩物,难道还要为了主人抛下一切,豁出命来吗?” 那小妖对于苏萧闲的所作所为,与宋靖秋的痴傻义愤填膺,却不想眼前这傻子,原本就已经将这一切看的透彻了然,也对于苏萧闲不爱自己这事,早早的便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只是情不自禁的,主动欺骗着自己,并且对于一切打破他可怜幻想的人,保持着憎恶。 第38节 “她爱不爱我,与你何干!” 宋靖秋如同是一个幼稚的孩童一般,带着些怒气的朝着人吼着这一句有些无力的话。 “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不想看着你犯傻。” 那小妖也很是不服气,他似乎对于宋靖秋的处境,有着一种迷一样的共鸣,他总想将宋靖秋拉回来,让人悬崖勒马,却不想那傻书生却总是跟他唱反调,还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这不叫犯傻,不论她爱不爱我,我爱她才不是犯傻。” 宋靖秋说罢,回过头来,极为可怕的对着那小猴说了一句,“你最好祈祷你今日的所言都是真的,否则……” 之后的话,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猴子却也从他的面部表情之中,体会到了杀意。 不过他倒是并不怕宋靖秋,毕竟他此次过来,本就已经违反了他与魔族的约定,按理来说,此次回去,他定然是活不多久。 可他就是看不得宋靖秋终日腻在老祖宗的身边,霸占着这个位子,甚至还要夺去苏萧闲的心。 他能瞧出来,苏萧闲是真的爱上这个书生了,那种眼神,在他们这种廉价的玩具身上,是从来瞧不见的。 自从媚骨转移到了宋靖秋的身上,他反复的思考了许久,关于自己是否是真的爱苏萧闲,可得到的结果却是不知道。 他对于没有了媚骨的苏萧闲,失去了从前的那种不顾自我的感觉,却对于真正得到了老祖宗真心的宋靖秋,产生了嫉妒。 迫不及待想让人身死的嫉妒。 这种分裂的感觉,没日没夜的停留在他的脑海当中,简直让他想要发疯,所以在得知了这个机会以后,他便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投靠魔界,来换取这样一个引诱宋靖秋的机会。 从一方面来讲,他十分好奇宋靖秋对于没有了媚骨惑人的老祖宗,到底能不能豁得出性命去,另一方面,他又十分期待着,宋靖秋能够因此而陨落,这样即便是苏萧闲的身边,会再度更替许多人,但她的真心就又会像是从前一样,虚无缥缈,不归属于任何人所有。 而宋靖秋在这场图谋中,也显得十分的主动,他就像是咬了空钩的鱼一样,没用得上那小猴更多的蛊惑,在那肥鼠的不断劝说下,拉起了那根栓在他脖子下的绳子。 强迫着那小妖与自己一起,义无反顾的奔赴了鬼界。 第60章 反观苏萧闲这边,虽不至于真像那小猴说的那般孤立无援,但魔界的大幅度进攻也的确让她颇感分身乏术。 鬼族的战力与魔界想必,相差还是甚远。若没有老祖宗在一旁坐镇,那么光靠着鬼族的军队,一批一批的堆人上去,不但死伤惨重,也会对士气大有影响。 老祖宗虽然已经竭尽所能,但到底只有一人之力,总是无法周全到每一个进攻点,久而久之,底下的人心便也慢慢散了。 苏萧闲身在众将士之中,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周围将士们的情绪变化,所以内心之中,也就更为焦灼。 鬼族的护法,几乎就是除了苏萧闲以外,鬼界最强劲的战力了,可即便是这样,魔族强劲的进攻下,也是死伤惨重。 老祖宗也总会有筋疲力尽的时候,在这样下去,距离鬼族完全的败下阵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苏萧闲一面抬手扫退了一批涌上来的魔界军队,一面回身瞧了眼自己的子民,咬着牙根咒骂了一句。 “妈的,这魔界的动作都闹得这么大了,天帝还不作为,难道是死的吗!” 早在当年苏萧闲的父王收服婴鬼之时,鬼界与天界便定下了君子之约,鬼界负责压制婴鬼,使其不再出现祸乱六界,而天界则要负责抵抗蠢蠢欲动的魔界,一旦魔军大举来犯,天界必须派下天兵前来支援。 而如今,这魔族肆虐鬼界多时,动静闹得震天响,苏萧闲却只能独立支撑,半点看不见所谓的天兵天将,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 九重天上,天帝知道魔界大肆侵兵鬼界,急得满地乱转,却依然无法说服天后,让他得以降下兵权。 “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死攥着从前的那点破事不放了!魔界发兵鬼界,这不是可以让你任性不管的小事。” 天帝急得在地下乱转,可天后却不一样,她不了解当年所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知道,天帝与两届鬼王定下的所谓君子协定。 如今鬼界遭难,若是天帝不慌,倒也就罢,可他越是惊慌着急,她也就越是疑心当年这老不死的是不是真跟那刮骨刀苏萧闲,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所以此时,天帝越是着急要发兵鬼界,她便越是想要拖着,不给人兵权。 直拖到他老老实实的将当年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才能算完。 “我不是说了吗?你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为何如此着急的要出兵鬼界,统统给我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我便将兵符交予你。” “你!” 那天帝正是急得跳脚的时候,哪还愿意跟她在这细声细语的掰扯往事,那天后这么一说,他这心里一急,索性便站在台子下面,指着天后的鼻子骂了起来。 “你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泼妇!当年的事情,我与鬼王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还要我与你说多少遍!我告诉你,现在你我在这里耽搁的每一分每一秒,放在鬼界,都有不知道多少个生命要灰飞烟灭,你最好尽快就将那兵符给我交出来!” 说到这兵符,便又是天帝的一件闹心事。 这兵符本一直都是他亲自保管的,只恨当时魔界大肆进攻,是发生在晚上,天兵天将来报时,他还尚在睡梦之中。 所以便是天后起身前去处理的,那时候那天兵多嘴,提过一句,天帝曾经吩咐,鬼界一旦有事,立刻出兵。 这落到了天后的耳朵里,便是如同炸了锅一般,就连兵符,都让她趁着夜深,攥到了自己的手中,使得天帝如今,想要出兵帮扶,都有心无力,如此被动。 “呵,我是泼妇,那苏萧闲便不是了!当时她在寿宴之上,公然冒犯我至此,我不过是打断了她的媚骨,你便一直羞辱我到了今日。如今鬼界出事,你又如同是自家的房倒屋塌了一般,急吼吼的就要出兵,如此你叫我如何相信,你与她的清白!” 那天后也被气的不轻,一拍桌板,掐着腰气喘吁吁的站起身来,一身灵力撼的整座大殿都在隐隐抖动。 一旁的侍卫婢女,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安分守己的往后退了丈远,不言不语,不听不问,只当好一块安静的背景板。 —— 宋靖秋刚入鬼界之时,便瞧见了这周围一片焦灼,百姓四面逃亡的凄惨景象。 好在还有那小猴领路,他们两妖一人,才能在魔界大军的睽睽众目之下,顺利的溜进来。 “就是这儿吧,再往前走,只怕就要惊动魔军了。” 那小猴将他们领到了一处已逃光了百姓的废弃屋子里,催促着宋靖秋,赶快幻形,变成龚炎的模样,好让他带过去,蒙混过魔尊的眼睛。 早在接下这奸细的活计时,他便已经将这退路,替苏萧闲想好了,只要让他们顺理成章的发现了这障目小妖的存在,再由他诓骗着宋靖秋来到鬼界,将人一幻形,再由他带领着,到了魔尊的眼前,假装龚炎回来自投罗网了。 那魔界自然也就再没了攻打鬼界的缘由,再往后去,即便是他们发现了这龚炎是个假冒的赝品,那也算是为苏萧闲争取到许多时间了。 有了这一段时间,她便可以前往天界搬兵,只要天兵一下来,天界与鬼界联起手来,区区魔界的那点魔军,很快就会被消灭殆尽了。 “你只要记得,到了魔界以后,无论是什么样的严刑拷打,你只管不要出声就好,这障目妖如此法力,虽不能一直蛮得住人,却也能撑上一段时日的,你只要多撑一会儿,老祖宗便多了一会儿的功夫前去搬兵。所以,这事成与不成,全看你能否咬牙挺得住了!” 那小猴要报复的人,只有宋靖秋,并不包括苏萧闲。 所以这其中利害,在送人过去之前,他便得与人好好的说清楚了,只要将这其中对于苏萧闲的影响,与人都说清楚了,就瞧着这小书生对人一片死心塌地的样子,只怕是他直到魂飞魄散之前,也绝不会多说一个字,这正是他想要的。 宋靖秋听着他所说的这些,也只是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完全没提半个不字。 倒是那身旁的小妖,脖子上的绳子还在人手里牵着,却也真情实感的为人急得直蹦跶。 “挺住了?挺住什么呀?我说你是不是脑子里头有屎啊!魔界那是什么地方,魔尊那又是什么人!那就是个吃人不眨眼的狼窝虎穴,就你这小身板进去了以后,各种酷刑罗列两旁,你能撑住什么呀!怕是第一道关都没过去呢,你就神魂全灭,魂飞魄散了都。” 宋靖秋低头瞧了瞧那个双手趴在自己裤管上,急得呲牙咧嘴,一个劲儿的往上爬的小土拨鼠,皱了皱眉,淡淡的说了句。 “无妨。” “无妨?宋靖秋,我是不是在走之前,借了你个胆子用啊?” 宋小道士这边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隐隐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那音色之中,难以掩藏的媚态,想必这六界之中,除了苏萧闲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老……老祖宗?” 那小猴本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做的□□无缝,无论是天魔鬼,哪一界都对他的行踪看不清明,却没想到,打从他们踏进了鬼族的地界起,老祖宗便已经对他们的行踪与谈话,了如指掌。 这苏萧闲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那猴子吓得一缩脖子,浑身都跟着一抖,眼瞧着宋靖秋,再也不敢随意的说一句话。 “小猴子,我劝你还是少动些歪脑筋,尽快的将人带回我面前来,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 老祖宗那边战况激烈,分身乏术之间,还要抽出精力,来管宋靖秋的事,这倒是让她感到有些气愤。 明明在她走前,特意嘱咐了那小妖,让他转告宋靖秋,安安分分的在人间呆着,等着她回去就好,可这人明明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添乱,还非得要巴巴的跟到鬼界来。 那小猴子知道,既然苏萧闲有能耐,可以在这里对他们千里传音,那就一定有能力,在他要对人做出什么的时候,前来阻止。 他的计划,从听到了老祖宗那句话开始,其实便已经破灭了,只是瞧着眼前这个小书生隐隐之中,他还有些放不下的坏心思罢了。 虽说他最终不能亲手将宋靖秋推到魔界的深渊中去,但他方才所说的方法,在如今这个连苏萧闲都显得有些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势必会如同是一颗种子一般,深深的扎根在人的心中,而最终这事到底能不能成,就要看这种子,究竟能不能开出花来。 有了苏萧闲的威胁,那猴子再也不敢在明面上搞怪,只好老老实实的遵循着人的吩咐,将宋靖秋安安全全的,送到了人的身边。 而宋靖秋刚见才到了苏萧闲的面,转眼间便被人当中一脚,踢到在地,老祖宗转手从身旁,提起一把长剑,径直的搭上了宋小道士的肩膀。 “你不过也就是我的一个玩物,我如今玩腻了,你就应当老老实实的,滚回你的人间去。” 第61章 宋靖秋情真意切的从人间赶来,却不想刚一见到苏萧闲,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人一脚,踹的他整个人躺倒在地,腰上撞得生疼。 且这还不算完,还不等他缓过劲儿来,一柄寒凉的长剑,便已经搭在了他脖子上,剑上的寒光眩目,却不敌苏萧闲那一句玩物,来的更加使其痛彻心扉。 老祖宗转身提剑,将那长剑放在人肩上时,整个右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他的心意,老祖宗全都明了,也正是因为明了,才能对人如今的心痛,感同身受,她明白她今日所言的话语,大抵会让宋靖秋这一生都感到痛彻心扉。 但如今这情况下,她自己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已经无力再做宋靖秋的保护伞,即是不能再保人一世平安,那便也不要让他牵扯进来,平白丧命。 这一段本不应开始的感情,此时便已经是要结束的时候了。 苏萧闲眼神坚定的瞧着宋靖秋,将那剑锋又朝着人的脖颈上靠了一寸,自上而下的挑眉问他。 “还不滚?” 若是旁人,遭到苏萧闲如此冷遇,怕是早就骂骂咧咧的离开了,就连宋靖秋身边牵着的那只小妖,此时此刻都对老祖宗的行径,抱有着浓烈的鄙夷。 只不过他是敢怒不敢言,所能替人做的,也不过就是偷偷的在背地里,多替宋靖秋瞪人两眼罢了。 唯独宋靖秋,在听了苏萧闲这话后,极不动身,也不动气,只是抬眼紧紧的盯着人那张稍有些染了血污的小脸,佛故意与人置气一般,冷笑了一声说道。 “不滚。” “你!” 老祖宗本想再将那长剑与人的脖子,贴的更紧一些,吓唬吓唬他,却不想自己却是被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宋靖秋那话音刚落,抬手便抓住了苏萧闲的剑尖,不要命了一般的直往自己的咽喉处抵,吓得老祖宗猛得一用力,才将那长剑堪堪稳住,没让这小道士在此处,便草草的丢了性命。 “你疯了!” “嗯,疯了。” 锋利的长剑几乎是瞬间便划破了宋靖秋的手心,带着暖意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一滴滴的滑落下来,滴在他胸口的白襟上,染出一朵朵血红色的花来。 第39节 “苏萧闲,这条命当初是你捡回来的,如今你觉得无趣不想要了,那动手了结了便是。” 苏萧闲听人这么说,手持着剑瞪了他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下不了手,只能将那长剑向别处一摔,骂了人一句。 “真他妈是只疯狗。” 宋靖秋知道,苏萧闲如今能这么做,是心中有他,日后哪怕是她再怎么嘴硬不肯承认,那也是不作数了的。 相通了这一点的宋靖秋,从地上爬起来,嘴角隐隐的含着笑意,乖乖的站到了老祖宗的身后。 宋靖秋身有媚骨,如今一见了血,四周的魔族女子们,皆为之疯狂,一时之间,又加重了老祖宗的负担。 苏萧闲还因此狠狠的回头剜了人一眼。 “真不知道你过来干嘛的,专门来给我添乱?” 宋靖秋被人骂也不气恼,只是从后面稳稳的环住了苏萧闲的腰肢,下巴直抵着人的肩膀,凑在人耳边用着气声对人说了一句。 “来见你的,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想的简直时时刻刻都要发疯。” 宋靖秋很少会有这种主动与苏萧闲亲昵的时候,所以在老祖宗的眼中,能让他主动做出这种事的稀罕程度,简直堪比良家妇女主动给流氓吃豆腐。 “看来小道长来鬼界走了一遭以后,开窍了不少啊。” 苏萧闲回过头去对着宋靖秋调侃了两句,换做原先,宋靖秋听了人这种话,就算不跳脚,最起码也会板着脸否认,可这次他却只是将脸埋在了老祖宗的脖颈当中,略微红着脸,嗯了一声。 魔族的军队,如同是潮水一般,不断的涌来,宋靖秋与老祖宗虽是合力应对,却也只能撑的了一时,撑不了一世。 早在宋靖秋来此之前,面对着如同洪水一般迅猛的魔军,老祖宗就已经独自支撑了一天一夜,如今也大有精疲力竭之感,若是天兵再不肯来,那么大抵不出这夜,老祖宗这层防线,就也要垮了。 若是这样她再不垮,那魔尊的心理防线,怕就要垮了,能够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魔界的魔军两天一夜,这已经是十分惊人的实力了。 如若时间再长下去,只怕就连天界,都得忌惮着这个小小的鬼王了。 “终于是到了极限了吗?” 魔尊站在离战场百里的地方,眼瞧着苏萧闲将自己那一批一批涌上去的军队,秒灭殆尽,却也依旧不急不躁。 因为他能瞧出来,苏萧闲的余力所剩不多,如今这般也只是在垂死挣扎,消磨时间罢了。 不过是困兽之斗,翻不了什么天去了。 “父王所言极是,这苏萧闲虽说还有那么点能耐,但是瞧着速度上已经大不如前了,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她也就只能乖乖就范了。” 身旁的魔界皇子,一听那老魔尊如此说赶忙跟着应和,却不想这一句马屁,却是生生拍在了马蹄子上。 “哼,要她就范有什么用,区区一个鬼界,没了苏萧闲这个怪才鬼王撑着,那就什么都不是,丁点不足以放在眼里。” 那老头说着,隐隐的叹息一声,捋了捋手边的胡子,继续说道。 “不要忘了,我们之所以动用这么多的人力,为的是逼出龚炎来,他才是魔界一统六界的希望。” “是,儿臣谨记。” —— 苏萧闲这边已经明显的能够察觉出来自己的力不从心,而那所谓的天兵天将,仍旧瞧不见丝毫的踪影,再这样下去,她与宋靖秋怕是全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小妖,你这么些年吃的这么肥美,应当不是一身水膘吧。” 那土拨鼠手中攥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胡萝卜,塞了个满嘴都是,一边啃着一边答话,苏萧闲都怕他说着说着,就掉出来一点。 “当然不是,这可都是我的灵力,你要……要做什么。” 一味如此被动的防守下去,显然已是不成,老祖宗一直都在寻找着可以有所变通的方法,却在最后将视线落回了这只小妖身上。 障目小妖能够修炼到他这个肥度,实属不易,若是放着他这一身的肥膘不用,那岂不是可惜。 “没什么,就是要你变几个人。” 苏萧闲一面说着,一面挑着眉毛,朝那小妖走来,吓得人手中的胡萝卜都不要了,哆哆嗦嗦的躲进了宋靖秋的身后。 “萧闲,你想要做什么?” 宋靖秋一面压制着底下的魔军,一面转过头来,关心着苏萧闲接下来的作为。 “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天兵一刻不来,我们就得耗在这里一刻,迟早要被拖死。” 苏萧闲说着向着远方遥遥一指。 “魔尊就在那边,只要你将我变个模样,让我混到他身边,我们就还算有胜算。” “不行!” “带我去!” 苏萧闲这话一说完,那小妖和宋靖秋就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跳起来回话,只可惜这两个人的回话,没有一个是让她高兴的。 苏萧闲先是回头对着宋靖秋摇了摇头,说了一句。 “不可能会带你去的,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儿,什么都不要想了。” 而后才又低下身来,掐着那个小妖的小肥脸,半威胁半恐吓的问道。 “不行?怎么就不行了?” 那小妖被人应从宋靖秋的身后拖了出来,一时之间没了救兵,就只能屈服于老祖宗的淫威之下,怯生生的说了句。 “那就只能变一会儿哦。” 如此以来,苏萧闲才满意的松开他的脸蛋,将注意力转移到宋靖秋的身上。 其实倒也不是这小妖不肯帮忙,实在是苏萧闲的灵力实在太过强大,想要将她幻形,难度可谓是相当的大,那魔尊虽然老眼昏花,但终究也还是不瞎,想要骗过他的双眼,更是要费上一番力气。 若不是老祖宗和宋靖秋误打误撞的遇到了他,那怕是这六界之中,也再无人能应下她这差事了。 “这幻形真的就只能维持一会儿,你若是要找机会,可得快着点,我撑不了多久的。” 那小妖半推半就的按着老祖宗的意思,将她与宋靖秋的样貌做了个调换,让宋靖秋在这里勉强装成她还在的样子,而她便悄无声息的溜到人跟前儿去。 老祖宗说罢,抬腿便走,转瞬间就已经身在百里之外,宋靖秋站在原地,默默的替人捏着把汗。 他虽未与人交过手,但是魔族的厉害他却也是领教过的,光是听着魔尊这一称号,就能知道,这个人肯定不是那么好惹的。 苏萧闲虽是顺利的潜了进去,但也确如那小妖所说,幻形的时间非常的短,她才刚找到一个机会动手,她的面容便已经暴露。 而魔界又并非魔尊一人在那儿,那几个皇子也都并非是善茬。 苏萧闲双拳难敌四手,时间一长,渐渐也开始落下阵来,正当那魔尊瞧准了破绽,打算对人一击致命的时候。 老祖宗的眼前却突然闪过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宋靖秋!” 第62章 眼瞧着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的宋靖秋,就那么径直的挡在了老祖宗的身前。 苏萧闲大喊一声,拼了命的想要将人拽回来,手指却刚好与人衣袖的擦身而过,于是他便在老祖宗的身前,任由着魔尊手上的那柄漆黑长剑,直传他的胸膛。 温热的鲜血直喷在苏萧闲的脸上,周围的风猛得刮过来,刺的老祖宗一下子便闭了眼睛。 血腥味充斥着鼻腔,鲜血低落在地上的声音,如同梦魇般笼罩在苏萧闲的耳旁,她大口的喘着气,浑身颤抖着不敢睁开双眼。 她很怕只要他一睁眼,宋靖秋便如同一阵沙,一场梦一般,在他眼前飘飘然的就消散了。 “宋靖秋,你没事的,对吧?” 苏萧闲紧闭着双眼,缓缓的向前伸出一双颤抖的手,她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如此讨厌自己这不用双眼,便能感知物体的能力的时候。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能耐,她便不用如此竭尽所能的骗自己,骗自己宋靖秋可能不会有什么事,即使他现在已然浑身浴血,身影摇晃。 “萧闲,你别怕。” 宋靖秋的左胸被魔尊的利剑贯穿,剧烈的疼痛,不断的敲击着他的大脑,使他并不能平静的思考,说起话来,很是费力,哪怕是如此简单的一句安慰,他也要花费很久,才能说得出口。 随着周身的力气逐渐的消失,宋靖秋知道,剩下的路他恐怕是不能再陪着苏萧闲一起走了。 小道长瞧着眼前这个他心爱的姑娘,紧皱着眉头,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挤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 “从前一直都没有对你说过一句喜欢,现在想来,真是太可惜了。” 宋靖秋挣扎着向前,用力的握住了苏萧闲伸过来的手,如同是抚摸孩童般,抚上了苏萧闲的发顶。 “苏姑娘,我爱你,很爱很爱,所以日后,没了我在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想我,不要伤心,更不要再冒冒失失的,把自己的腰骨都搞丢了。” 宋靖秋有些脱力的靠在苏萧闲的身上,胸中涌出的鲜血,染湿了两人的衣裳,说到腰骨他便想起了初次相遇时的苏萧闲,那时候她衣衫褴褛别提有多狼狈,却如同是蒙尘的月亮般,依然耀眼。 也许就从第一次见面起,宋靖秋就已经爱上苏萧闲了吧。 “到时候再去人间寻,若是再遇上个小秀才,我可是要不高兴的。” 苏萧闲听着宋靖秋在自己耳边,所说的话语,越来越虚弱的声音,摸着手中从人胸口不断涌出来的鲜血,头脑之中一片空白,只是楞楞的站在原地。 “没关系,你不会死的,扬州的螃蟹我虽然吃过了,可你还没喝过瑶池的酒呢,不是说好了陪我喝酒的吗?你要是说话不算数的话,小心下辈子变成只小狗。” “嗯,如果有下辈子,我就变成只小狗,永远跟在你身边。” 说到这里,宋靖秋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苏萧闲虽然知道,那魔尊的剑并非常物,只要刺中,损伤的便不止是肉身,就连魂魄都会因此而受损。 但还是不肯罢休般,源源不断的朝着宋靖秋的身体,渡着自己的灵力,哪怕最后她也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都不曾见他放弃。 但是宋靖秋却是真正的再没了气息。 “宋靖秋!” 苏萧闲在唤了眼前这人许多声,却不见有一丝回应后,才终于颤抖着睁开了双眼。眼前的宋靖秋已经没了气息,一双眉头却还是紧皱的。 老祖宗伸手手去,将人的眉头抚平,有些气恼的说了一声骗子,随即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等到她再度睁眼已经是几个月过去了。 据天帝所说,在老祖宗晕过去以后,他带着天兵赶到鬼界之时,周围已然化作一片焦土,几座大山全都夷为平地,魔军已然不见,只有魔尊和那几魔族王子正龟缩在一个角落里,负隅顽抗。 苏萧闲对于自己将体内的婴鬼作祟一事,可谓是全然没有记忆,可天帝却对其铭心刻骨。 他赶到之后,便只见着苏萧闲紧闭着双眼在空中游荡,那魔尊见了天帝,简直就像是见了救兵一样。 好在她只是魂魄较弱,所以才让婴鬼控制了一时的意识,并未真正的将那东西放出体内,可饶是这样,那一天制服苏萧闲还好悬要了他半条命去。 自那以后,苏萧闲便一直昏睡着,鬼界经这么一番折腾以后,损失惨重,各地都需重新修葺,也不利于苏萧闲养伤,所以她便被天帝送到了九重天上的一座幻境仙山上,由天上的宫人们伺候起居。 刚醒的时候,苏萧闲还以为自己这是到了哪儿,问了身边的人以后才知道,原来是在九重天。 “祖宗,吃点东西吧。” 第40节 伺候苏萧闲起居的小侍女见人起身了,便端着饭菜走进里屋,推开门却发现苏萧闲只穿了层单衣,正在窗口坐着,表情淡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嗯。” 苏萧闲瞧着眼前的一片细竹,自然而然的便想起了他二人在仙山竹屋时的生活,想着想着,自然也就出了神,如今被人叫了一声,才想起来已经是该用午膳的时候了。 她在宋靖秋走时,答应过他,不要伤心,要照顾好自己,即便是人鬼有别,但苏萧闲想着,这照顾好自己五个字中,不论是在哪儿,总是要包含好好吃饭这一项的。 那个小道士说话不算话,还未陪她好好喝过瑶池的酒,就先跑了,她可是不能食言的,食言的人,下辈子要变成一只不会说话的小狗,她不想当小狗,怪不好看的。 “可是连魂魄都散了,还哪来的下辈子呢。” 苏萧闲看着桌上那还冒着热气的蟹黄粥,楞楞的说罢,抬手轻抹了一下脸庞,却是一片润湿。 “苏姑娘,擦擦脸吧。” 一个略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响起,苏萧闲应声回头,瞧见的却是天后的脸。 她可是从未叫过老祖宗苏姑娘,如今突然听见一声,倒也挺让人奇怪的。 当时天帝要出兵鬼界,就是她因为不知其中缘由,所以千方百计的从中阻拦,如今亲眼将一切都看的明了了,倒是让她有些内疚起来了。 若是让日,她不曾阻拦天帝出兵,那么苏萧闲的那个小道士便也不会魂飞魄散,她也就不用日日坐在这里,如同丢了魂一般。 苏萧闲接过她递过来的帕子,随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却在刚想递还给人的时候,在门后听见了一声狗叫,那小狗听着就不大,叫的奶声奶气的。 老祖宗听见这叫声,连帕子都丢了便往外跑,一开门就瞧见了一只雪白的小狗,看那样子还没断奶,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 苏萧闲将那小狗抱在怀里,转过身去,便听见那天后说。 “对了,光是我进来了,倒把这个小家伙忘在了外头。我此次来,原本是有事要与你说的。” 苏萧闲将那奶狗抱在怀里,走回了窗边坐下,那小狗虽说还小,却很乖巧,到了老祖宗的怀里,便一动不动的在那躺着,不吵也不闹,唯独是苏萧闲凑着脸要去亲亲他的时候。 这小家伙才一脸不屑的把头扭了过去,还朝着人装模做样的吼了一声。 看它这副模样,老祖宗忽然便想起来了那个死板道士,常对她说的那句话。 “不知廉耻。” 苏萧闲有些楞楞的抱着小狗,自言自语着,倒是将那站在一旁的天后,给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 苏萧闲仰头对人笑笑,将话题岔开。 “你方才说来找我是有事要对我说?” “对,方才北斗星君来报,说是今日夜里北面将有一位上仙飞升。” 苏萧闲轻扶这那小狗的头顶,有些奇怪的对人笑道。 “上仙飞升这种事,不是应当归你们天界管吗?我一介鬼王,虽说暂住在这里,可到底也跟你们天界没什么关系吧。” “话虽是这么说,只是这位上仙着实有些特别,别的上仙飞升,天相皆是紫薇之气,可这位上仙一来就煞气逼人,听星君所言,说怕是一位邪仙。” 虽的确有邪仙这一说,但自混沌以来,这九重天上也就出现过一位邪仙,也已是仙逝多年了,如今要再来一位,倒是个新鲜事。 只可惜,苏萧闲现在没什么心情,对这些事情,也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我……” 苏萧闲刚要开口拒绝,便被那天后抢了先。 “我知道你如今正是伤心,没什么心情管这什么邪不邪仙的,若非这事与你那位小道士有关,我也断不会赶在这事,因为这事来聒噪你。” “小道士?你是说宋靖秋?” 苏萧闲听见那天后如此说,紧皱着眉头,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是,据星君所言,你那道士在身死以后,魂魄并未全然消散,还有一些零散的飘向了北方。” “北方?那那位邪仙岂不就有可能是……” 老祖宗迟疑了一秒,便从那椅子上直直的站起了身来,颇为激动的抓起了天后的手。 “可能就是宋靖秋。” 听了那天后的这一番话,苏萧闲便再也坐不住了,草草的穿好了衣裳以后,火急火燎的就往北边的仙山上赶。 那仙山一直未有上神居住过,荒凉的厉害,苏萧闲夜晚到此,走了一段后,便有些迷路了,左转右转的走了半天,就是找不到主殿在哪。 直等到了正午十分,天上突然掠过一阵煞气,就连空气中都带着一丝骇人的血腥气,那仙山上的灵兽,纷纷向四下逃窜,唯恐避之不及,就只有老祖宗心中大喜。 追着那团煞气,便往主殿里闯,可闯进去后,却又发现那殿内空空,根本没有人在。 “宋靖秋!” 苏萧闲在这没有半点人气儿的荒凉宫殿里,左转右转,也依旧瞧不见有人的身影,就连方才那煞气所带来的血腥味,都已经有些消散了。 她尝试着唤人的名字,却也依旧无人应答。 可就在她转过身去,想要去外边再找一遍的时候,那宫殿的石门却突然关上了。 一个身影从她身后猛得窜出来,将苏萧闲整个人都抱住以后,又轻柔的将人抵在了二人身后的石墙上。 “苏姑娘,可是别来无恙?” 苏萧闲看着昏暗光线下的这张熟悉面孔,不由得一阵鼻酸,只见她昂起头来,在人脸上轻捏了一把,那真实的触感,让她一直悬着的心,跳的更加的猛烈了。 宋靖秋是真的回来了。 眼前的人,瞧着苏萧闲的这副模样,有些意乱情迷的靠上来,衔着人的耳垂缠绵一吻,又以一种颇为隐忍的口吻,在人的颈侧深喘了一口气,说道。 “苏姑娘,本仙心悦于你。”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也爱你,非你不可的那种。” 自那日以后,仙界出了一位邪仙的事便逐渐在六界之中流传开来,众人皆说这邪仙法力高强,心性阴鸷狠厉,可怕的很,就连天帝都不敢贸然与之接近,唯独对鬼王言听计从,指哪打哪,苏萧闲让他往西,他便连往东边看一眼都不会看,简直就像是鬼王养的一条疯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