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步荡魂咒》 引子 话说微沙之众,堆而成山。一勺之多,聚而行海。 大凡造化伊始,鸿钧开物。必设四表、八极、六道洪轮于外,然后风水地火生焉,繁息山河草木,万千生灵。 浩瀚银河,苍茫宇宙,但有生灵存在,毕藏终始之人。其名曰盘古! 盘古者,盘桓天道,与造化等生。 据传每颗星球,但凡四表结成,八极铺就,衍六道洪流于太虚之际,便有混沌灵胎出自卵中,其身高十万八千丈,启目飞电,探手陆沉。以混沌为食,星光道韵为浆,待天地两开,山海自列。盘古便身就洪轮之台,静候其偶。 而世间所云男女,雌雄,先后、上下,始终等,皆为奇偶所设。 盘古为奇,大道为偶! 后万八千年,有贤者功参造化,解脱沉沦,于四表八极之外,无尽峰头邂逅盘古。二人畅谈纵论,百年不休。正在贤者怅然若失间,忽而海水倒灌,无尽峰沉,有大鱼越出水面,载盘古逍遥而去。 自此,每有脱劫飞升之徒,必被招致洪轮台上,求合造化奇偶之数,交替往复,又十万八千年。 却说这一年南华流云山上,雷霆如锁,寂灭风凉。阴森森愁云惨淡,黑漆漆日月无光。毁天灭地的威压覆盖三千里,接连半个月才逐渐消去。 突然,天空中有仙歌吟唱道:“千里流云山,独秀首阳峰。巍巍兮漫漫,驾鹤又骖龙。 载我出云海,大道复天公。路者垂名姓,高南第一宗······” 仙歌还未唱罢,天空中突然生出道五彩光门,有虹桥冉冉降下,其速度看似慢吞吞,却转眼便伸到山头,落在一个道人脚下。 只看这道人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三绺长须飘洒胸前。活脱脱一个画中仙人模样。但他此时却有几分不妥,列位看官问为何?因他赤、条条的未着寸缕。 这道人却毫不在意,只看他笑呵呵双手一拍,顺势从储物戒中掏出件宽大道袍披在身上,望着脚下虹桥久久不前。 “恭喜师兄勘破玄关,得受永生”! 人影一晃,自山下缓步走出个头戴四方帽,身穿员外服的中年肥胖男子。来到近前对道人拱手施礼道。 “大道无上,天外有天。为兄只是先走一步罢了,还谈不上什么永生” 那道人对着肥胖男子点了点头,继而道:“你我虽出同门,却道法不同。在驱利一途上为兄也没什么好指点你的。不过天关顿开之时,偶有所感,或许对你有些许帮助”。 “还请师兄指点”。肥胖男子连忙躬身请教。 “卫元星上分十块大陆,有神州十土之称。为兄以力证道,专于斗狠,曾先后辗转东南西北四方九土,才机缘巧合步入圆满之境。但那中土神州却始终无法探寻,一直引为憾事。 方才天机混濛,大衍数足,才终于卜出一些深奥。原来那中土神州早被大能之士所闭,非机缘不得入内。而只有得到十洲道运者方能称为先天圆满”。 说道这,道人叹息一声,继续道:“你那驱利之道不得圆满,顿悟入世或有瑕疵。但若能在中土播下道念,定能大有斩获,神通术法,必远在愚兄之上” “可那中神州即被大能所掩,师弟如何才能寻到”? 肥胖道人沉思半晌,面露苦色。 “天关开启之时,为兄感到冥冥中有另一股力量招摄而来,大衍之数也合在当中。想来为兄此去,必能为你争下一分因果。甲子之后,你自可将神镜去炎洲找寻,慎之慎之” 道人说完脚下一点,那虹桥瞬间收缩而回,天光闪处,早没了踪迹。 “恭送师兄远游”! 肥胖男子口吐玄音,一时间群山激荡,四海潮生。 再说那道人顿开天锁,周身被虹光裹挟着如流星般直透天河而走。远远看去,四表生火,八极滚电,造化道韵在虚空中生灭自衍,陈心感悟之后,隐隐有所触动。 突然,就在他马上遁出天河的刹那,浪花一卷,生生将浑身虹光打灭,就觉得天旋地转,饶是他一身本领,万般神通,竟也动弹不得分毫。 这感觉仿佛一瞬,也仿佛千年。待他昏沉沉刚立住身体,便听得近处有玄音唱响: “大道有始终, 万古混一同。 吾为盘古偶, 汝乃偶数生”! 这声音浩浩荡荡,仿佛天地同力,造化发端,只把他震得激灵灵一下醒转过来,抬头一看,只见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一片苍茫大海中间,此刻正站在一座青铜高台之上。 这高台宽有千丈,下临湍流,上接虚无。台体被一层层道韵覆盖着,生灭之间奥妙万端,看的人眼花缭乱,险些无法自持。 而在高台中央一席草垫上,此刻正端坐着一位耄耋老者。此人也不知春秋几何,眉毛发须铺陈满地,容貌以无从辨认。 作为修者,道人习惯性的用神识一扫,只觉得似有似无,荡荡巍巍,竟感知不出此人的境界。 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打了一个稽首,口中说道:“晚辈卫元星高南大陆,太清门后进肖远见过尊者,难道这便是灵界不成”。 肖远诚惶诚恐,急忙将飞升时的自负情绪压下,执后辈礼拜见道。 “南华洲高南大陆么,恩!老夫少时也曾游历过。汝无须紧张,此地还在卫元星内,并非灵界”。 那老者泥雕木塑般,动也不动道。 “什么“?肖远心中再骇。他乃是卫元星三千年中唯一得道飞升之人,平生纵横四方九土,结交广泛,自诩见识阅历上也算高远。但却从未听过此地。 老者嘿然一笑,声音悠远到:“此乃造化之数,奇偶交替,恒古不断。自老朽三千年前飞升于此,便一直等待后人相见。如今奇偶相逢,大道圆满,终于能得窥灵界奥妙了” 说完那原本堆在地上的须发次第缩短,枯老暗黄的皮肤逐渐充盈白嫩,转眼便化作一个白衣中年文士,翩然而起。 “你···前辈便是那三千年前在无尽海上渡劫飞升的神秘白衣秀士。不对不对,你身上的气息很陌生,不似九土人物。难道你是····” “哈哈哈哈!老朽出身中土神州华不注山,与其他九土修士很少照面。倒让你这小辈惊讶了”! 白衣秀士畅怀一笑,凭空自然结出万千纹路,鸟篆蛇痕好不玄奥。 肖远的震惊都写在脸上。 原来三千年前无尽海曾发生一场恶战,被九土修者称作无尽之殇。有神秘修士手拿铁卷,一日屠尽九土群雄,使得九土宗门重新洗牌。而那神秘修士则就地渡劫,天威浩荡三年,后一日飞升而去。 心头一动‘大衍之数果然应在这里,看来我那师弟的缘分来了’。 想到这连忙请教到:“前辈滞留此间难道和那奇偶之论有关。即将晚辈招来,不知又该如何做”? 白衣秀士身体飘然一动,瞬间出现在海上,抬手一指虚无,再一指脚下洪波,朗声道: “四表之内,沧浪为溟。八极之外,洪轮为沌。自造化生成,洪轮运转之后,一星灵韵无不生于此间,反哺神州十土。而十洲每有修道之人,必耗损天地灵韵,造化神奇。 无数年下来,修者渐多,洪轮日朽,灵韵溃散。致使天锁地门两相抵触,无大神通者不得飞升。 而这洪台正是一星机杼,可纵望十洲,调控运转天地灵韵,从而保持大道不尽,生灵延续。 来来来,我这传你运作法门”。 肖远连忙上前,被白衣秀士一指点中眉心,用那意念迁种之法将种种因果,百般忌讳都传授了过去。 待肖远恢复清爽,神色间却喜忧参半,半晌之后,忽然想起一事,朗声问道:“前辈既是中土人物,而那中土也自在灵韵中,为何洪台上却没丝毫记载”? 原来这洪台上的道纹微微渺渺,内有区处,一旦合辙对缝,自能洞察毫端。刚才他匆匆览罢,却发现里面并无神州中土的道韵,不禁发问。” 白衣秀士哈哈笑罢,大有深意的指了指脚下洪波:“中土神州乃初代盘古卵生之所,灵韵造化在其成年后便告衰竭。而盘古为报养成之恩,特用混元气将它包裹在内。不存于九土之列。 而中土之上,因灵气匮乏,古来便很少有修士存在,无大机缘大毅力者不得出世。” 肖远略感意外,不甘心道:“若如前辈所言,我等修士便无缘得见么”? “造化发端,总有机杼。你且看水中”白衣秀士目光所及,只看两条鱼龙奋爪摇尾,努力从波浪中挣脱身体,两道天光突然自虚无中照彻开来,恰好投在两条鱼龙身上。 “盘古生于中土,道布八方。故而每逢飞升,波中便有两条鱼龙化甲而去。灰者相九洲,白者匹中土。视其不忘本也。一旦白者不举,中土封障自会分出一条缝隙,使九洲归哺之。待到那时,洪台上自映有中土景象。” 白衣秀士余音未远,只见那两条鱼龙纷纷脱去鳞甲,一灰一白,嘶吼间自头到尾次第化成童儿模样。 须臾,那灰色童子便褪甲完成,挥手朝台上一拜,顺着天光飞升而去。 那白色鱼龙则如丧考批,化成大半的孩童身躯复又变作旧状,呜咽着沉入洪波之内。 “咦····天有罗网地有纲, 春风何曾解冰霜? 不是人心不如水, 水无人心九转肠”。 仙歌又起,白衣秀士一边吟唱,一边抬脚向虚空迈去。随着他身躯前行,自有万千道文衍生出来,化作一条锦带铺陈脚下,几个起落便失去了踪影。 却说肖远忽有所感,连忙朝洪台看去,半晌之后,嘴角笑意浅露,鄙夷道:“这就是神州中土么?不过如此” 第一章:受将 大业二十九年,齐魏战于回龙谷,魏将萧泰以伏兵之计阵斩齐军十万,攻破一山关。大齐顿失屏障,任北魏铁骑纵马平原,短短三个月便连丢嘉,崤,梁,吕,辛,洛等十几座城池,渐有亡国之相。 常言道兵败如山倒。更何况自齐魏鏖战以来,齐国军队便败仗连连,早就兵无斗志,将少争心。 “嘚嘚嘚”。 “驾!驾”! 颍川通往邺城的官道上,几百溃军正在玩命奔跑。更远处尘烟滚滚,显然有追兵将近。 “将军!北魏铁骑向来以速度见长,眼下一马平川,又无山林可依,如之奈何”? 人拥马挤间,一个身穿鱼鳞甲,手曳狼牙棒的军士勒马拱手,急切道。 这军士拱手处,一位头戴烂银盔,身罩素罗袍,手持丈八蛇矛枪的裨将也是一脸焦急。 “可恨那颍川太守胆小怯战,拱手将粮草兵卒都献给魏贼。否则我等汇四军之众,两狼山之峻,乘险扼守。北魏铁骑虽悍,何能为也”! 那裨将说罢狠狠一扣马鞍,继而将虎目朝四周看去,只见天穹如盖,平原莽莽,一条官道如画里龙蛇蜿蜒无际,哪有一处可存身。 心里暗叹一句‘天要亡我’! “嘶溜溜”! 那坐下骏马似感受到主人颓态,前蹄儿狂跳,也跟着暴躁起来。 “吁····”。 那裨将连忙一纵缰绳将马儿安抚下来,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片芦苇荡上,沉思少许,朗声说道。 “白某何人?一过气公子尔。承蒙父老不弃,当此家国危亡之际簇而为将。本欲带领大伙儿闯他一番功名,奈和时运维艰,遂至于此”。 原来这裨将名叫白岑,崩云城人士,只因其祖上出过护国将军才被众人推举为一众将领。但这白岑也煞是厉害,带领崩云城三千子弟,自回龙谷开始,战嘉峪,转萧山,败梁父,走辛城,奔洛水,溃颍川··一路上奇谋百出,竟也保存下一枝部曲。 看着麾下的一干残兵败将,白岑叹息过后,抬手一指那片芦苇,放声道:“国家大事,岂在我等匹夫?今日之计,当以父兄存亡为念。赵广,孙甘各引二百人陈于芦苇荡中,执亮子油松备用,一但魏军放火为凶,汝等当自燃身后以图存,另将长弓手沉于阵内,务使敌军进犯。 “末将得令”! “末将得令”! 立刻有两名小将点齐人马,备好亮子油松,弓箭兵刃等物,带阵列得序后,迅速朝芦苇荡开去。不得不说,白岑在治军打仗上很有才能,十几场败仗下来,依然能做到令行禁止,人无散心。单从这一点上来说,已经算一代良将了。 但这也仰仗其部下都是父老弟兄,凝聚力强,知道现在各自逃命也没活路,所以大家都横下一条心,想拼个鱼死网破! “田丰何在”! 白岑又一声大喝,人群中立马走出一个短甲佩剑,年约十七八岁的瘦小兵卒。 “属下在”!田丰躬身一拜。 “吁··”。 白岑提马来到田丰近前,目光在剩下的百十人中逡巡一遭,郑重其事的对着马下回礼一拜,复振声道: “田丰!我赐你战马盔甲,八棱紫金鞭,为我前部正印先锋官,今日酣畅一战,你可敢否?” “什么”? “什么”? “白将军疯了么,田丰不过一贱奴出身,如何敢乘马封爵”? 剩下的百十人立刻吵闹起来。原来大齐国分士、农、工、商、奴五等国民,各等专属一乡,终生无调令不得出郡。而商人的儿子只能做商人,农民的儿子只能做农民,如田丰这般的贱奴,终身都不得抬级,在军中做个杂役,给白岑背剑磨剑还行,如何能做的先锋? 有些时候,对等级的关注往往会大于死活,眼下这些人便是。 田丰不去管那些人,双目猩红的抬头看了看白岑,在得到对方默许后,深深打了一躬: “属下敢不尽死力”! “马来”! 白岑欣慰的一笑,身后立刻有人牵来一匹战马,马鞍上挂有两根八棱紫金鞭,一套锁子甲,寒铁盔。 “嘶····”。 待众人见过那两根金鞭,都深吸了一口凉气。心中不住道:“莫非这些东西是给他准备的”? 原来一行人自出了崩云城便注意到这匹马。原因无他,那对八棱紫金鞭太沉了,一根重二百斤,两根便是四百斤的重量。开始还以为主将白岑所用,但转战几千里也没见白岑用过,却不见他丢掉,大家心里都挺纳闷。 “田丰!十三岁进我白家,伴读之余,也曾学得马上步下一番功夫。更兼天生神力,双臂一摇力有千斤!” 白岑看着田丰一边顶盔冠带,一边继续说道:“将相王侯宁有种乎?我等俱为崩云儿男,但凭一腔血问个死生,什么贵贱高低,待活过这遭再论不迟。列阵”! “轰隆隆”! 转眼功夫,尘烟滚滚中便杀出一支人马,只看黑压压塞外胡骑,阴森森弯刀短弓。好个平原驰骋鱼龙壮,冠带貂裘散腥风。边地胡马,生来高长形若虎,乘胜敌军,身携威武似豪雄。 嘶溜溜、蹄翻烽火怯人胆。亮闪闪、枪戟毫芒抖高强! 却说这一枝八百来人的魏军俱是胡骑轻甲,待来到近前红旗挥处列开阵势,一手持明月刀的将领拍马奔出,大刀一扫,喝声喊道: “嘟!尔等具是何人帐下,既以溃败何不下马受降。若胆敢阻我虎威,管教汝等喋血当场”! 白岑这边自也早摆好了阵势,但百十人的场面和对方压根没法比,若非众人都信得过他,早就一杆烟跑了。 白岑自然不能弱了气势,连忙一提战马朗声骂道:“魏人歹毒,不念旧日恩情,又趁我国君年幼,岁凶扰攘之际大兴征伐,今日两国相斗但问天命,士卒对列,只看死生。呔!魏贼在彼,何人与我拿下”? “末将愿往”! 田丰早就冠带整齐上马提鞍,一见主将发问,立刻纵马摇鞭而出,嘚嘚嘚马过中场,右手一提缰绳,八棱紫金鞭一指对面战将,放声道: “大齐国崩云城治下,讨虏将军白岑帐内前部正印先锋官田丰在此,汝可敢来战”! 对面将领把目来瞧,心中暗道一声‘好个骁勇虎将’。诸位怎见得,只看来人胯下黑龙马,黑得好像炭灰抹就,头上寒铁盔,寒得过二月冰霜。一对八棱紫金鞭,轻摇中已催散了半天云色,两只三角眼,开合间迸发万千煞气。 “哈哈哈!好叫你个豆丁知晓,某乃大魏国龙骧将军帐下,三品百夫长韩擒虎是也。今日大爷好生相劝你不听,且在某大刀之下问个软硬来瞧。纳命来”! 韩擒虎大笑过后双脚一磕马镫,坐下战马嘶溜溜朝前一蹿,手中明月长刀挽出一个刀花便杀了过来。 “来得好”! 田丰也一磕马镫,双手金鞭一舞迎了上去。他十三岁便随父亲进白家为奴,凭着一点奇遇练就巨力之身。奈何等级森严下,苦没个出头机会,今儿个好不容易等来这个当口,哪肯放过。 说时迟那时快,两马一错蹬,刀鞭并举,早就碰到一处。“嘡啷啷”! 虽然明月刀也算重武器,上下也有几十斤的分量,奈何田丰的八棱紫金鞭更变态,加上他有神力在身,一鞭过去,怎会只有二百斤的力道?单此一击便把韩擒虎震得双臂发麻,忙策马盘缰把二人的距离拉开少许。 田丰得理不饶人,见一鞭下去,对方身子只晃动几下没受什么大伤,立刻催马来追。说到底,真刀真枪的马上对战,他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在战术心计上便弱了不少。 那韩擒虎则久经战阵,当察觉到对方不可力敌后,马上采用游斗缠拖的法子,一时间你追我赶,倒也骑虎相当。 白岑在后面暗道不妥,对方八百铁骑一上来不立刻猛攻,是怕被埋伏了。而他自己有几斤几两当然清楚,若等人家察清形式,一阵掩杀,怕是都难逃一死。 想到这儿,连忙朗声喊道:“田将军何必于他纠缠,一鞭打死就是”! 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田丰和对方交战了二十几个回合,空有一身力道无处施展,正被对方缠的火起。待听得主将放话,立刻醒过劲来。连忙将双鞭舞的嗡嗡作响,几下便把韩擒虎逼到下风。 韩擒虎先是被田丰一顿猛攻,不敢硬碰,左支右拙的好不辛苦。再一听对面主将大喊,心道:“这小将满身怪力,鞭法却一般的很,给我点时间把他火气斗起来,拿下倒也不难。可那主将说的一鞭打死是甚意思?难道还有杀招”? 想到此处不敢大意,连忙拨转马头朝己方阵营退去。 他想的没错,田丰的一身本事都出自白家,所谓的一鞭打死正是鞭法中的一个杀招,撒手鞭! “敌将休走”! 第三章。我欲战死,何人敢从? 田丰大喝一声,提马便追,在旁人不注意的功夫,从袖口掏出一根小指粗细的铁链挂在紫金鞭把手内侧的倒勾上,待两马相距十几步时,右手金鞭一晃“嗖”的声便朝韩擒虎后心打去。 话说这韩擒虎也没安好心,一边败走一边偷偷向后看,见田丰逐渐靠近,左手将刀横在鞍头,右脚从铁镫上拔出,迅速将短弓一踩,右手自箭囊中探箭搭弓,右腿向后一抬,“刺啦”一只羽箭便朝田丰面门飞去。 这一箭一鞭几乎同时发出,线路机缘巧合的汇到了一处,只听得“当啷”一声,金鞭毕竟势大力沉,一下将羽箭撞飞,势道不减的依旧前冲。 “苦也”! 韩擒虎看清之后吓得身子一歪,再想躲避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跟金鞭灌着风声一下砸中后心。 “噗”! 一道血线飙出,韩擒虎被金鞭直接从马上打飞,眼看是不活了。 田丰这一鞭名为撒手鞭,一下出去力有千斤,是他最大杀手锏。打完之后看也不看,就着马势沉鞍俯身接回金鞭,对着身后大吼道: “两鼠斗于穴,勇者得脱!杀···” 喊完一马当先冲向北魏铁骑。 两军对阵,最讲究斗志。而战将的作用在于提振士气,一见首战得胜,白岑那肯放过机会,连忙领着手下的百十个步骑兵掩杀过去。 “少将军,芦苇荡中杀气升腾。而彼方百余士卒不退反战,颇为可疑”。 魏军阵中,一名将领转身奏到。 “我大魏铁骑纵横几千里,无人敢当。今不过败余游勇之徒也敢撩拨虎须。韩某岂能罢休?击鼓列阵,待我一荡平之”! 魏军中央,一身着亮明甲,头插雉尾的二十岁许将领大手一挥,旁边马上有令旗兵打出连串旗语。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响彻云霄,八百铁骑勒缰而动,呈半圆形从两翼朝前掩杀过去。 俗话说南弓北马各有威能,一般步兵和骑兵对阵,必须乘险而战,绝不会选择在平原上和对方对攻。就算在平原上遭遇,也必须用战车,鹿角,盾牌,强弓,铁蒺藜等物为屏障,列阵固守。 而白岑等人经过溃败,转战千里,重型装备早就丢光了,眼下只剩下几十张强弓可依赖,一照面便有被屠戮的风险。 同样在这时候,那十几匹战马便显得弥足珍贵了,就看白岑等人以田丰为首,一路仗着铠甲坚固抵挡住短弓射击,迅速杀入魏军阵中,转眼便杀得人仰马翻。 要知道,田丰一鞭重两百斤,加上力道马势,动辄千余斤的分量,可算沾着死,碰着伤,哪里有一合之敌? 不得不说,也算白岑等人幸运,碰到的是一枝以探查偷袭为主的游骑兵。若遭遇的是北魏重装铁骑,长枪硬马,一路推扫过去,想战都没机会。 再说北魏阵中那少将,手搭凉棚看去,只见一员战将双鞭挥舞,走马如入无人之境,两个盘旋下来,已经打死打伤了几十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悍哉!亡国之余,竟有此辈。何人与我拿下”! “末将愿往”。 其身后立刻拍马奔出一员手曳钉钉狼牙棒的黄脸战将。 “左将军休要大意,此人一对金鞭势大力沉,需小心对待”! “少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观其不过匹夫尔,看我马到擒来”。 那战将一驳战马,早就杀入阵中。 再说田丰,一路厮杀,只把周遭魏军杀得胆战心寒,无一人敢靠近作对,又策马与白岑等人汇合,护住部下兵卒勉力支撑局面,奈何北魏游骑来去如风,每每在距众人几十步开外便引箭而攻,还没照面便死伤了几十人,剩下的兵卒只得立盾为障,艰难对攻。 兵家有云,以实击虚,动静不凝,务使敌惑。而眼下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硬打硬拼等于在找死。这和白岑的计划南辕北辙,没办法,虽然以前也和骑兵交过手,但游骑兵较之重骑兵,速度上要快许多,一下子便被人家包围了。 战又战不过,走又走不脱,转眼只剩下五十多人,眼看便要全军覆没。 “阿奴,愚兄有一计可退敌,还请贤弟玉成”! 白岑纵枪挑翻一名敌军,转头朝田丰喊道。 原来田丰自小便是他的书童,两人不单有主仆之谊,更兼兄弟之情。平日无人处,都以大兄阿奴互称,不过眼下在战场上,众人生死之际叫小名,自也带着几分诀别味儿。 田丰身子一颤,接连杀退两人,回马朝白岑一拜,抢先道:“阿奴愿将十骑鏖战胡儿,誓为大兄赢出脱身时间”。 白岑拍马近前,在田丰后背拍了几拍,颤声道:“阿奴好自爱”! “哈哈哈哈哈”!田丰狂笑过后一驳马头,双鞭并举道:“大兄若回转家中,不妨告与椿萱,便说我田丰跨马扬鞭战死沙场,不枉男儿一回!” 说完之后,田丰策马逡巡,在己方十几骑之间一一走过,复抗声到:“ 我乃贱奴田丰,今欲死战,何人敢从”? 他这一声大喊声若洪雷,震得四下一时寂寂,就连魏兵都放缓了进攻节奏。那十几骑也被震得纷纷后退,竟一时无人作答。 “我欲死战,何人敢从”!田丰冷眼扫过众人,又大喊道。 “黄口小儿休放高言,且吃左某一棒”! 恰在此时,魏军中一员战将拍马杀出,嘶溜溜一声长鸣,已来到近前。正是那刚才许下壮语的左姓将领。 “来得好!正欲让尔等知晓,山河破碎,罪在当轴。想我泱泱大齐,焉无几个男儿”! 田丰双脚一夹马镫,胯下黑龙马四蹄儿乱扣,一溜烟的朝来人扑去。所谓人有死志,马无惧心。战马向来对主人心气最敏感,虽说黑龙马并非田丰本来坐骑,但在他侵染下,却愈发神骏。 “好一员虎将”! 左姓敌将看对面之人人如虎马如龙,一身雪白战袍早已斑斑点点,几乎变成血人,心中赞许一声。 虽说他刚才嘴上大气,但此刻却加了十二分小心。韩擒虎田丰二人对战他看的一清二楚,田丰的骁勇也深有感触。再者,他和韩擒虎俱为三品百夫长,马上功夫不相伯仲。之所以赶来邀战,便是看田丰鞭法粗俗,少年可欺。 两马一错镫,鞭棒相交,田丰便使出十分力气,打算一鞭将其震飞。哪成想那钉钉狼牙棒贴在八棱紫金鞭上软绵绵的不受力道,顺着金鞭向旁一带,竟将田丰的千斤之力卸去,并一个错身贴到近前。 “小贼受死”! 左姓将领突然左手从鞍上抽出一把短剑,分开上下,照田丰腋下便刺。这一刺有个名目,叫做鞍里藏刀。要知道,大凡马上对战,或刀枪剑戟,或斧钺钩叉。兵器选择都着重长强。这样攻击面积必然放大,但欺到近处后,灵活度上就弱了几分。 于是,很多战将都选择配一把短兵作为补充,到时出其不备一刺,往往能立下奇功。 左姓战将此来,就赌田丰年轻气盛,缺少机变之术。所以一上来先使用巧劲将金鞭缠住,再暴起伤人,杀他个措手不及。 而田丰在两马交错之际,正打算左手回鞭再砸,突然!感觉背后有一道寒光朝腋下刺来,连忙身子一转硬生生用左手金鞭将断剑搪住。同时嘴里大叫道: “好个阴险小人”! “哼”。 敌将冷哼一声,顺着金鞭一带将短刀抽出,翻手又强攻上来。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近身之后,长兵重武都没了用处,堪堪躲过几刺必杀,只把田丰惊出一身冷汗。双脚一扣马镫,急忙忙想远处抢去。 两将交阵一如两军对垒,最讲究以己之长击彼之短。田丰的长处自然是力气,一旦近身,双鞭优势就去了大半,而对方优势则在于揉身近战,再纠缠下去,田丰就恐有性命之忧了。 要怪就怪田丰缺少马上经验,慌乱间眼睁睁一身怪力无处发泄。但对方占了便宜哪肯罢休,见他侧马要走,连忙双脚一拍马腹,把手中短剑在两处腋下连划,当当几声便将绑缚铠甲的扣带挑开,右手狼牙棒抡圆了朝田丰狠命抛去: “哪里走”! 田丰回头一看,连忙抬右手鞭将飞来的狼牙棒撞飞。“吁···” 顿时感觉右臂一酸,胯下战马被砸的生生划出几步,险些跌倒。带他再度安抚住战马,那敌将已经脱去战甲,站在马鞍上向前一纵,如大鸟般朝他扑来。 第四章。重伤而逃 有心算无心,田丰接连吃了两次暗亏,只气的哇呀呀怪叫。此时看双鞭无用,索性挂在鸟翅环得胜钩上,双拳一握仓促应战起来。 要说这左姓将领也端是狠辣,逮住田丰一丝短板咬住不放,竟脱去战甲,轻衣逆战。要知道,两军阵前羽箭乱飞,刀枪无眼,往往一身盔甲便敌得过半条性命。 脱去几十斤的防护来近身接战,这份魄力决心,都非常人可比。 “啊···”。 说时迟那时快,敌将一纵一落跳在田丰马背上,手舞短剑只取眼、鼻、口、项下几处薄弱点,一时将田丰杀得手忙脚乱。 若论步下短打,田丰自负强于马上,奈何几十斤的鱼鳞甲僵硬沉重,一时束缚了手脚。而相反,却把对方轻衣优点显现出来,只看其一招一式无比轻灵,劈刺挑挂,动作如风。 “噗”! 此消彼长,那敌将终于逮住机会,一剑从甲片缝隙刺入,直接将田丰肩头刺出一个血洞。一招得手,敌将忙想抽剑再攻,但鱼鳞甲状若鱼鳞,两片衔接处往往有两个半圆形丝环相扣,刚才那一击正好从丝环中划入,奈何田丰负痛之下,身子一紧,两个丝环又相扣如初,一下将断剑夹住,不得移动。 这下饶他有千般算计,也没料到变生肘腋,僵持中难免发愣,动作瞬间停顿。可惜两厢搏命,最忌犹豫,就在他考虑放弃短剑还是继续用力拔的当口。田丰双手向上一抓,将其左臂右足摁了个瓷实。 “去死”! 负痛加暴怒,田丰那一身怪力用了十成十,双手一较将敌将举过头顶,在空中转了两转,浑身力道一凝,就听得刺啦一声,竟将那人拦腰撕作两段,一时间鲜血浇头,肠肚倾盆··远远看去,活似一头噬血猛兽! 两人兔起鹘落,顷刻间便分出生死。只把周遭军士看的目瞪口呆! 田丰抬手擦过脸上血雾,一把将肩头短剑拔出,也不去看自家伤情,回身对那十几骑在复喊道:“我欲死战,何人敢从”! 所谓士气,最怕撩拨。田丰连番血战在前,骁勇斩杀在后,一连串刺激下来,哪个男儿不澎湃。立刻有人拍马近前,拱手道:“崩云城李铎誓死追随”! “崩云城杨勇愿往”! “妈了个巴子,上官皓这条命今儿就放这了”! “刘怀远附骥”! “杀!大小七尺汉子,死便死了。程山河在此”! ····· 转眼十匹战马陈列而出,田丰拍马抱拳一一而过,最后在鸟翅环得胜钩上摘下双鞭,冲着白岑放声道:“大兄珍重,阿奴去也···杀”! 好一个壮士蹈厄,男儿肝胆!列位怎生见得?只看枪戟丛中过,峥嵘初鏖兵。枪戟丛生,点出漫天星斗,峥嵘气胜,势压四海蛟龙。这边厢虎将出阵,一路斩杀双敌首。那边厢,人失斗志,马踏四蹄胆生寒。双鞭过时,几个赴死兵卒,羽箭来处,一篷血色嫣然。 真个自古猛士阵前死,从来胆怯不儿男。两军阵前论强手,一骑血染斗正酣。 却说那十一骑铁马在魏军阵中左冲右突,接连杀透三道丛围,而田丰此刻也落得血染征衫,前心后背已经被射了十几枚羽箭。那北魏游骑再也不肯靠近,只在外围打转,张开短弓一味放冷箭偷袭。 田丰转身看去,发现身后只剩下五匹战马紧紧跟随,更远处,白岑已经且战且退的进入了那片芦苇荡。 长出了一口气,田丰摇摇晃晃的坐在鞍头。因为失血过多,他感到天旋地转,险些没跌落下去。没办法,一人再猛也抵不过十人百人乃至几百人的围攻。而那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事更是扯淡!要知道,两军对垒,大将争锋争的是士气,若你傻的真敢单枪匹马冲进去打杀,别说万千羽箭,就是站着不动让你砍,也能把人累死。 而齐国马匹在身高长度和速度上本就比不过北魏胡马,若碰见重骑兵,奔跑起来速度还能持平。一旦对方轻骑游击,压根便追不上人家,只能被动挨打。 拿眼下来说,魏军不靠近,一并短弓偷袭,过不了多长时间,田丰等人便会活活射程刺猬。 “呔!魏国鼠辈听了,我乃大齐国崩云城治下,平虏将军白岑帐内前部正印先锋官田丰是也,何人敢来战我”? 田丰把目向魏军阵中那面韩字将旗望去,同时钢牙一咬舌尖,强打精神吼道。眼下他的任务只完成一半,要尽量拖延魏军时间,好给白岑等人争取脱身机会。 这八百魏军游骑在北魏称作一营,上有一品百夫长一人,三品百夫长两人,二品百夫长一人。刚才他先后阵斩两员敌将,俱为三品百夫长。若再杀一个二品乃至一品百夫长,相信魏军会将主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少将军,此獠死战不退,是想为芦苇荡中人赢得逃走时间。以属下看,不如分一百短弓手控弦游斗,量其残勇顷刻必亡。而其他人则狂攻芦苇荡,一举歼其余众”! 魏军阵内,二品百夫长常和河拱手道。 那少将军看着远处田丰等六匹血骑,脸色阴晴不定半晌,继而摇头道“非也,我大魏铁骑利在平原,若陷入泥沼,马不得用,快不得行,是弃其长而用其短也。彼若伏兵如之奈何?” 说完抬手一指田丰,恨声道“此人悍勇,比肩当世虎将。齐人不查所错一也,若今日未除,后必为患,此错二也。国齐假仁轻纵乃有亡国之虞,我大魏焉能继之?今灭敌三千不如猎此人一头,传令下去,斩敌将于马下者,晋三品百夫长。若使敌将得脱,与叛国投敌罪等”! 那少将大手一挥,随即手挺银枪跃众而出,直接向田丰杀去。 “将军令!斩敌将于马下者,晋三品百夫长。若使敌将脱身,以叛国投敌罪论处”! “将军令!斩敌将于马下者,晋三品百夫长。若使敌将脱身,以叛国投敌罪论处”! “将军令····” 一道道军令迅速传出,北魏士卒立刻兴奋起来。要知道在大魏国没有等级之分,贵贱都以军功评定,眼下杀一人就得晋升百夫长,这是多大的诱惑。 “来将通报姓名”! 田丰坐在马上,刚听完敌方喊出一道道军令,就发现周围原本不敢靠近的魏军立马骚动起来,个个晃刀挺刃疯了似得的朝自己冲来,当前更有一头插雉尾,身罩明光甲的战将摇枪赶来,忙放声喊道。 “敌将听了,我乃大魏国龙骧将军帐下,一品百夫长韩狩。此来一则念汝骁勇,若下马受降,保你荣华得享,富贵得用,不失裨将前锋之任。若不下马受降,本将军手中长枪便是你此生归宿”! 韩狩说完盘马一圈,周围士卒连呼:“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哈哈哈!我呸,汝等魏狗轻仁少信,最是无义。老国君在日,旱年求粮,涝时求给,我大齐何等慷慨?今我国君驾崩,少主继位,汝等禽兽不恤悼念之情,妄动征伐之厄。坏我城郭,屠我百姓···今日之事,死则死矣,何需聒噪”? 田丰嘴里嚷嚷,实则也想找由头恢复体力,什么国家大义,生死存亡的跟他没办点关系。大齐国把他当贱奴,他把大齐国当草芥。现在拼命是为报答白岑的知遇之恩,其他的压根没多想。 “找死”! 韩狩被骂的勃然大怒,一挺长枪便刺了过去。两人随即鞭枪并举,走马错镫战在了一处。而田丰身后剩下的那五骑也被团团围住,转眼便杀的人仰马翻。 人的血气毕竟有限,再说田丰先后厮杀了几阵,负伤十几处,鲜血都不知流了多少,现在早就气乏力竭,只凭一股意念在勉力挣扎,只觉得双鞭越来越沉,几乎要失去控制。 才十几个回合下来, “啊噗”! 一不留神,田丰后心又被捅出一个血窟窿,身子摇摇晃晃脑袋发沉“啊····”。 怪叫一声,强自打起精神,轮开双鞭生生将韩狩杀退,待回头看时,发现自己早变成了孤零零的,身后更无一个同袍可依赖。 “哈哈哈!两狼山战胡儿感天动地,好男儿保家国,何惜此身呐···”。 血迹从嘴角流出,田丰含含糊糊的哼着曲调,最后拍了一把坐下黑龙马,双鞭一举直接向阵外杀去。 “此獠英雄气尽矣,给我杀”! 韩狩看在眼里,随口大喊一声挺枪来挡,但此刻的田丰困兽在笼,舞的每一鞭都裹挟着平生之力,两厢兵器一碰便将那长枪磕飞,顺带着韩狩也被震得喉咙眼发咸,张口喷出一团血雾。 “将军!” “少将军小心”! 四外魏军连忙救护,但毕竟对马当头,速度太快。田丰左手金鞭已经自上而下嗡的声劈砸下来。 “啊”! 这韩狩也算个人物,匆忙间右脚一踹镫,顶着几十斤的重甲,半边身子生生从马背上挪了去。 但那匹战马便没这般幸运了,直接被金鞭砰的声将后背砸断,嘶溜溜悲鸣着向下倒去。 索性田丰此刻意识混乱,也没时间下去补刀,就着马势直接冲阵而去,一路上又砸死十几个魏兵,抬头认准一个方向跨马狂奔而去! “放箭!快放箭”! “放箭”! 第四章。李紫阳的奇祸 日暮时分,在邺城靠近曲江的一条官道上,一群群躲避兵灾的难民携家带口,或驾或推着大车艰难前进着。 此时大齐国半壁江山尽已陷入北魏之手,士人百姓都蜂拥着向江南迁徙。举目看去,马嘶人喊,孩啼妇泣好不可怜。 “快看快看”! “那人怎么了”? “好像是个当兵的” 正在众人议论的当口,只见远处一匹浑身沾满血迹的战马嘚嘚跑来。那战马浑身上下也不知被射了多少箭,跑一步鼻子中便喷出一团血雾,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会倒。 而马鞍上一员战将手摁双鞭扶在鞍头,早不知昏死过去多久了。而他整个人也好像鲜血染就,后背上一支支羽箭带着黑紫色,看着让人心头发麻。 “嘶溜溜···”! 那匹战马来到近前,终于走不动了,长鸣一声轰然倒落,顺道将那战将压在身下。 “快!快救人”! 路旁轺车上帘子微挑,一个头戴员外帽,身着紫纹锦袍的老者连忙吆喝,旁边立刻分出几个家丁抢步过去,三两下将那战将拖出。 老者被家人搀扶着坐下马车,一路簇拥来到近前,待到细看,双目不由得一紧。你道怎地,只见这战将身上前胸后背被射的跟刺猬似得,伤口处鲜血已经流尽,竟淌出紫黑色的乌血,这分明是垂死的征兆哇。 再擦去这人脸上血迹,只见他长得三角眼塌鼻梁,四方口,两绺枯黄色鬓发在耳垂凝结如针。而此刻,他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嘴唇惨白,眼看便要断气。 “快拿金疮药回血丹,不要妄动身上箭矢,再找些浆水、烈酒、白布来···” 老人一叠声的吩咐下去,随后扫了眼那对八棱紫金鞭“将其好生收好”! “是老爷”! 一个伙计连忙上前,弯腰一手一个便要抓起来。那成想腰板挺了几挺,只把脸憋得发紫,那对八棱紫金鞭却丝毫不动。 “老··老爷!这玩意太沉了”! 那伙计说完双手抓住一个金鞭,使出吃奶力气才堪堪挪动。老者双目一亮,连忙又招呼过去三个伙计,两人一组,才将那对金鞭抬到一辆货车上。 “爹!眼下兵荒马乱的,何必多管闲事。若他是本国将士还则罢了,若是敌国的,岂不引狼入室”? 旁边一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低声道。 “糊涂,北马长八尺高六尺六。再看这匹分明是本国滇马。我等行商之家,往日都难免结交权贵。何况现在刀兵四起,若救下一位军爷,保不齐将来能得到什么好处咧”。 老者驳斥过后,继续组织人手将人抬到一辆空车上。 这人自然便是田丰了,他靠着一腔血勇遗力杀出重围,便趴在马鞍上昏死了过去,所谓老马识途,这匹黑龙马出自崩云城,跟着白岑等人南征北战走过不少路途,一旦无人引领,便下意识的朝崩云城方向跑,这才误打误撞的来到曲江江畔,被这老者救下。 再说那老者,他姓李名紫阳,原本是颍川城中的大贾,因为战乱早早便带着家人奴仆出来避祸,拖家带口的,周围三四百人都是他的扈从。 “老爷,常言道兵匪一家。再说各房的女眷不在少数,留下他恐生祸乱啊”。 李紫阳将田丰安排妥当,又叫来大夫后才回转轺车。没想到前脚刚一上车,自家夫人卢氏便抱怨道。 “夫人之见”! 李紫阳老脸一冷,但待看到自家老伴因为舟车劳顿而愈加苍老困顿的仪容,声音复又一缓,柔声宽慰道: “眼下北地沉沦,衣冠之辈无不争相南渡。而你我不过商贾之家,无人缘傍如何过的江去?就算过的江去,那江南士族林立,何人会把区区商贾放在眼里? 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何况战乱之时文轻武贵,今日道左相逢,正是老天送来的靠山,抢还不及如何推却”? 卢氏虽一生富贵,又怎好那妇人间勾心斗角在和人争辩,只能唯唯两声,便没了说项。而李紫阳刚要落座,门帘一挑,长子李祥低声禀道: “爹,大夫说那位将军失血太多,五内骨肉业已衰枯,怕是救不回了”。 李紫阳连忙起身下车,三两步来到一辆马车前,与大夫见礼后连忙问道:“楚先生务必想想法子,万万不可在我等手里折了栋梁”。 楚先生五十多岁的年纪,听完之后捻着花白胡须沉吟半晌,最好拱手道:“此人气血两亏,创伤繁巨,实在无从下手。若贵人非要施救···”。 李紫阳一见楚先生故作沉吟,哪还不知门路。忙朝长子使了个眼色,而李祥则熟练从广袖中掏出两张银票塞进楚先生怀中,托请道:“还请先生赐教”。 楚先生虚推了几下,作出无奈状手下银票,扶额半晌,朝李紫阳一拱手“早年听闻贵人曾在京师花重金够得一枚官制大还丹,据说那丹药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若有此丹相住,在加上老夫的一道秘方,到有几分医治的可能”。 “爹”! 还没等李紫阳作答,李祥连忙抗声打断。原来那枚大还丹是宫廷药师炼制而成,当年为了购得此物,前后花了几千两白银。平时压在箱底珍惜的紧,怎舍得为一介外人使用。 这下李紫阳也作难了,其实他当年买下丹药,是为自己准备的,指望着紧要时救回一条性命,没想到如今却发愿在了田丰身上。 “咳咳!如此的话,贵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俗话说听话听音,看戏看身。楚先生行医半生,在颍州城里也是见过世面的,如何不辨脸色?马上告辞请退。 “先生且慢”! 李紫阳见大夫要走,最终一咬牙,也是拼了。回头找人将丹药拿来,在两个丫鬟协助下,眼睁睁看着大夫将田丰身上一枚枚箭头取出,用烈酒擦拭干净后上了金疮药包扎完毕。再看着大夫将丹药从锦盒中拿出,心里一阵绞痛。实在不忍看下去,独自踱着步走了··· 有道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几百难民风餐露宿,提心吊胆的前行,到了曲江边又被船家狠宰了一刀,等全部渡江完毕已经三更时分,只得在江滩扎营生火。 仗着有李紫阳这个领头人,大家虽然疲惫辛苦,却也没出什么乱子。埋灶煮饭草草吃过晚餐,众人便东倒西歪的睡去了。 “你说这人命真大,今天从他身上取出连半斤箭头,竟还没死”? “哪算什么,听张家大哥说,他使得一对金鞭,每个都有二三百斤··也不知他如何用得”? “哎,你说咱大齐国亡就亡在三军无能上了,平日里想想这些当兵的,心里边恨得痒痒。怎地今天一看这冤家,眼里却也泛酸哩”! “你个小妮子又发春,那个要你同情来着?咯咯··” “咦,帐篷了有动静”! 帐篷外,两个被大夫看护田丰的丫鬟正在磨牙,耳中突然听到一阵异响,哪还敢怠慢,赶紧起身进入帐中。 “咦··他在唤什么”? 只见田丰此刻躺在炭火旁边,身上的纱布被侵染出斑斑点点猩红色,一张脸黄若金纸,此刻却在不停的唤着什么。 其中一个丫鬟连忙弯腰细听,半晌之后疑惑道:“剑!他要剑”! 另一个丫鬟也糊涂了,学样去听了一会,嘀咕道“这些男人好斗的紧,生死不知,还想杀人犯狠,真是怪胎”。 “是呀,不过老爷吩咐过,有动静赶紧传报,却不能耽搁了给自家找骂”。 两个丫鬟拿定主意,留下一个伺候着,另一个去回禀老爷了。 那丫鬟端着半碗浆水用丝巾沾着擦拭田丰嘴唇暂且不表,却说半晌之后,李紫阳领着楚先生和自家大儿子急火火走进帐中。 楚先生号脉之后作难到:“命保住了,但他身子糠若朽木,往后只能一点点调养,估计几个月都下不得床”。 李紫阳听完之后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大还丹没白费,终于卖了份天大恩情出去。忧得是眼下时不我与,从曲江到飞龙江还有千余里的路途,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这恩情最好快去快回。可田丰这样子,盘算怕要落空了。 “还有,重伤之人不宜舟车劳顿,否则会出现反复。贵人若想全善行德,最好在附近给他找个人家,慢慢将养才好”。 哪成想雷声方过雨点又来,楚先生转头便丢出一击霹雳,只把李紫阳说的双眉紧皱。他舍本相救,便是想将来有个帮衬托抬之人,虽说几个月很长,但好歹大家都在一起。等田丰醒来睁眼便知道踏了谁的人情。可眼下大家急着逃命,万不肯为一个伤员停顿。若留下几个人照顾,将来这人情便不好算了··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李紫阳两处为难的站在那犹豫半天,随手让家丁将一把宝剑递到床头,又吩咐那两个丫鬟好生照料后便领人回去了。不过看他一脸惆怅的样子,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再说那两个丫鬟在主人走后,又端来一碗参汤掰开嘴角给田丰灌下,等再回头时却发现那把宝剑不知何时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对望了下,差点惊呼出来。 第五章。中州乱 “这人何时动过”? “我也没看见,难不成他醒了”? “你看,手上哪里来的一枚戒指”? 原来,二人突然发现。田丰左手中指上多出了枚灰不溜丢的戒指。这戒指看形状质地不没甚珍贵,细看处好似岩石磨就,表面上刻着一幅北斗星象图,但其边角已经斑驳碎裂,看着普普通通,毫不出奇。 “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去账外候者吧。看老爷表情,他是要被扔下的,你我别跟着走太近,万一被派来照顾她可如何是好”。 “你别唬我。听说那魏人没人性的,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若真留下可就完了”! “是啊,所以最好别乱表现,否则一个不慎反而把自己给搭里了”! ··· 两个丫鬟怯生生的一边议论一边退出账外不表,却说田丰平躺在炭火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知何时起,那枚灰色戒指突然毫光一闪,紧握宝剑的双手无意识的自行活动开来,只见其左手按鞘,右手抵住剑把,缓缓将那宝剑抽出。恰在此时,戒指所发出的毫光摇曳不定的一闪,好似将什么气体从剑身上抽出,继而戒指的光泽逐渐从灰黑色向肉色转变。 那宝剑在抽出三寸许又径自归鞘,继而再抽···微弱的炭火光色中,只见宝剑被田丰双手一次次拔出送回,送回拔出。其所出鞘的速度、快慢、长短不一,看似杂乱中又好像包含着某种章法。而每当长剑拔出时,总有一些气体被那戒指抽出吸入其间。诡异的是,自始至终都没发出一丝声响。 这个过程延续了好久,直到东方天际泛出鱼肚白,那戒指才终于化作透明一下隐入田丰左手中指。他的双手也终于停顿下来,依旧保持着紧握宝剑的状态。若此刻有人细看,便会发现,田丰的呼吸、气色较之昨天都好转了许多。 再说营地某处,一大早李紫阳便将各房儿女招到近前,也不知在议论什么,直到太阳爬上山脚,一众佃户家丁将帐篷车马等杂物准备完毕,都简单吃过干粮了,也没见结束。 “眼下中原失陷,衣冠南渡,大家无不争着向南逃命。我也知道,这当口先走一天便先多出一日生机,留下来的,无疑会有性命之忧。但我等商户在国中五种等级里只排第四,放到哪儿也不受人重视”。 李紫阳看着各房儿女沉默不言,脸色相当难看。他本打算留下一房儿女照料田丰,没想到招过来一商量却没个愿为家族分忧的,大家你推我搪扯皮到现在。 目光扫过一干儿女,发狠道:“以小博大,投机获利是商人本性,今有机缘在手,断无脱手的道理。有人若肯冒险留下。老夫许诺,若过了江南,必为其自立门户,并分出三分之一的产业予以支持”! 李紫阳的话好像一滴冷水进了油锅,那七八个儿子,五六个女儿都开始神情变幻,跃跃欲试。要知道,除了天子门第,无论士农工商都履行嫡子传家,各庶出子女长大成人后无不被请出家中,分到的家产少的可怜。 而李紫阳作为颍川巨贾,产业遍布各地,三分之一的家产足够买下半座城池了。哪个心中不怦然?但时移事移,放在如今来看,各人不禁想着,就算有命博也要有命花才行。而其中更有几个商人嘴脸的,想就地看涨,于是大家虽心动,却也没人第一时间搭茬。 李紫阳观察过后叹息了一声,商人子女精于利,这一点可算深得他的遗传,再说眼下也不好发作,无奈之下正想再提高筹码,但他刚要开口。 “父亲大人,小女愿意留下侍奉将军”! 众人寻莺声看去,只见一年方二八,面相淡雅,体态丰盈的女子翩翩而出,对着众人和李紫阳微微一拜道。 “是云儿丫头”! 不知哪个嘿然了声,那女子权当没听见,站在那欠身不动等着自己父亲发话。 李紫阳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小女儿,也不知在思考什么,半晌之后才沉声道:“也罢!既然你愿意留下,所要面临的危险为父也不多说。前面的承诺不变,我等就···”。 “父亲大人请慢”! 李云儿突然打断自家父亲,继而脆声道:“小女也不要拿万千产业,也不分家中金银。只求父亲一事”! “哦?你却说来”!李紫阳一愣,随口问道。 李云儿再度欠身:“今日一去或成暂别,或成永远。按理说为家族分忧是我辈职责,本不敢邀功。但念在家母游魂在外,孤苦无依的份上,还望每年冬祭,七月,十一月双阴节时设一堂祭拜。若如此,小女则再无牵挂”! “放肆!汝母贱婢也,安能入主厅堂,任人祭拜”! “就是!这小女子端不知好歹,竟开出这等荒唐条件”。 “父亲大人,无规矩不成方圆。祠堂供奉乃是一族脸面,焉能儿戏啊”。 原来这李云儿的生母是一个青楼女子,后来被李紫阳赎身充小买回家中。这在等级森严,贵贱有序的齐国境内自然抬不起头来,平日受尽了各房夫人的欺辱苛责,最后在生下李云儿后便郁郁而终了。 而其生前出身青楼,有此污点便不能被人祭拜,连祠堂都进不去。这一点则被李云儿视为平生最大耻辱。他这时站出来不要家产金银,偏偏来为母亲争名分,可算是对古来制度的一个挑战。那些呵斥他的兄长大多平时都和她不睦,其间被她搅了好事的也有几个。 李云儿却不闻不问,只是抬起一双水盼,执着的看着自家父亲。 李紫阳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略感挠头之后双袖一抖:“若有人顶替云儿,则此议可废”! 俗话说不痴不庸不得为大家翁,他掌管着偌大家族,多房子女。平日里妇人间勾心斗角,子女间争宠陷害比比皆是,若一一较真论短,家里早就鸡飞狗跳了。有时候装糊涂抛绣球的法子最管用,比如现在,既然你们不同意设祭,那你们谁就留下顶替,要不就给我闭嘴。 果然,一句话过去,众人默然。毕竟和性命比较,其他的都是小事。 “恩。既然如此,为父允许单独为你母开室祭拜,每年两节一祭派专人照料。并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直到你过江于我等团聚为止”。 自古家族中的男女先人都单独为祭,祠堂中只供奉男性,而每年两节一冬则在旁边多开一室祭拜女性。李紫阳所说的单开便是既默许了女儿请求,又综合了各房的意见,把其母单独供奉了。这也算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 李云儿知道,父亲能答应,自己要求是一个原因,父亲对母亲的愧疚也是其中之一。这结局已经很好了,所以立刻欠身谢过,再被李紫阳叮咛几句后便下去准备了。 日月窗前流水,红尘天外飞沙,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 却说这曲江原本是大齐国雍州所属,因隔着飞龙江于皇城直隶下的丹阳,京口,三吴等地遥相呼应,在地理交通上十分便利,再加上一年四季气候湿润,古来便是鱼米之乡。 而曲江两畔城镇中所生产的笔墨纸砚,绫罗绸缎更是远近闻名,作为颍州城大贾的李家本就有产业在此。 自那日全家南去过,李云儿便找来此地管事,在乡民指引下一路逆曲江而上,在黄泥山和鸡鸣山中奔行了两日,最后选择在一处隐秘的山村落下脚来。 此间,齐魏两国又经长丰,浑南两场恶战,大齐国北部疆域损失殆尽,眼下只剩的雍州,兴城,虎牢三地未被攻破。中原地区土匪横行,魏兵肆虐,将原本繁荣似锦的大齐国屠戮的满目疮痍。泱泱几千万中原人口,剔除南渡成功的,眼下只剩下七八百万。 更有早就降服于齐,迁入中原的鲜卑,羯,羌,零陵等胡人作乱。其中的羯族最为残暴,征伐从不备粮草,每选精壮男女随行,饿时烹割,夜晚享乐,还美其名曰两脚羊。 而零陵族秃发段氏头人段乞活于晋阳坑杀三十万百姓,取头颅着土筑城,名曰京观··· 在江南,大司马王凯引兵回朝,以国危主弱,亲奸佞远忠良为由清君侧,废天子为海西公,立晋王田地为天子。 忽而又有秦王田牧,燕王田玉,梁王田瑞。相王田横,端王田野,河内王田琪,武陵王田卓,蜀王田猛起兵相攻。是为五胡八王之乱! “王家婶子,山外面又开始抓壮丁了。我男人讲,十三岁到五十岁的都不放过呐”。 “哎,兵荒马乱的,也不知咱们能否幸免”。 “可不!你说这世道太平了大家都往外面城里跑,世道一乱,那些城里人又往咱山里跑。要说这天呐,说不准那片云彩有雨”。 “你是说新搬来那一家吧?听说他家男人伤的厉害,几个月都不见苏醒,不过他弟弟倒是好生俊俏,看着像个读书种子”。 “谁知道,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都很少跟咱们拉话,也不知搞什么名堂”。 两个妇人笸箩里装满桑叶站在道上,一边议论一边向屯子西头的一户宅院指指点点。 第六章。有如梦寝 这是一座普通民居,竹篱短墙内只有三间土木结构房体,一个丫鬟和一个仆人正在院中忙着轧草洗衣,半掩的窗子后面,一个面容俊俏,身材修长的‘男子’正把卷研读。 不过他的心思好像并没放在书卷上,一双盼子游移不定,显得心事重重。 此人自然就是李云儿了,他自从和李紫阳分开后,便用白绫将胸口裹住,束发高冠扮作读书人,假托带着兄长避难落住下来,每隔几天,城中商铺便会送来米面,生活倒也自在。 不过时局动荡,安逸清闲也难免提着心眼,加之田丰接连两个月都不见动静,心里也着实犯急。 说起田丰,李云儿心头也满是不解,受了那么重的伤,按理说没个把月伤口都未必好转,可奇怪是才三五天的功夫,十几处伤口纷纷结痂脱落,肌肤光滑的宛如新生儿。可奇怪的是,他一天天气色呼吸都有增强,却偏偏不醒。 从最初的惊讶到慢慢开始观察,他发现田丰一直将长剑抱在怀中,如何也不肯放下,似无意又似有心。而丫鬟春儿还说晚上三更之后,田丰双手会自动拔剑。 好奇之余她也曾去看过,确实如丫鬟所说,不过那拔剑归鞘的动作带着几分诡异,竟然一丝响动没有,让人每每想来就心里发寒。 “公子!大柱儿回来了”! 正在李云儿出神的功夫,柴门一开,一个健硕家丁牵马进入院中。而春儿和另外一个男仆赶紧上去搭手,从马上卸下蔬菜,肉类,米油等杂物。 “可有什么新消息”? 李云儿拿着书卷隔着窗子问道。 “回公子,北魏大军眼下正在清剿零陵,鲜卑,羯,羌等势力,雍州刺史杨素则于虎牢、兴城守将结成掎角之势,局面暂时稳定。而城中米面油的价钱飞涨,加之灾民遍地,一时有些混乱。” 大柱儿躬身回道。 “江南有消息么”?李云儿皱了皱眉修眉,继续问道。 “回公子,吴管事从盐贩子手里得到音信,说老爷等人已在丹阳郡安身,特意嘱咐公子不用担心,一切以安全为重”! 李云儿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开始看书。 这三个仆人都是两代为奴,衷心淳朴上没的说。加之李紫阳为人老道,特意将其家眷带过江南,就怕给自家女儿留下隐患。 而拴马喂草,洗衣摘菜,劈柴煮饭等杂物三人干起来自是顺手,待将全部处理妥当以到了中午,主仆四人分坐两处刚要举筷用餐。 “哈哈哈,几位贵人好生清闲,不劳不作三餐有肉,真是羡慕死我了”。 李云儿抬头看去,就见柴门被一把推开,阔步从外面走进来五个膀大腰粗的汉子, 为首一人环口虎目,年约三十来岁,此刻正笑嘻嘻的看着屋内众人。 这人名叫袁山,是此处的里正,平时负责管理村中治安税收等杂务。若放在以前,李云儿自然不把他放在眼中。可现在兵荒马乱人心浮躁,哪里还有贵贱高下之分。 这两个月来,他们已经被袁山诈了十几两银子去,也都睁只眼闭只眼的放任了,没想到今日又来闹事,还带了几个帮手,看样子来者不善。 “里正大人这是何意?我等落住此间虽仓促,但乡上有备案,城中有保人。处处按照规矩行事,难道还有何不妥么”? 李云儿自小在大户间生长,三番两次的被欺压,声音难免冷硬。 袁山见对方连屋子都没出,脸色一冷嘿然到:“哪里,奉上方命,近日有流寇窜入留城境内,要我等仔细盘查,不可放纵宵小之徒”。 说完抬手一指右侧房屋,“听闻你那兄长浑身创伤,疑似刀剑所留,特来盘查一二”。 想找事,借口大把抓。何况人家有个里正的头衔,怎么说都成。李云儿紧咬贝齿,筷子往桌上一放,对大柱使了个眼色。 大柱点头起身走出房屋朝袁山深打一躬:“里正大人息怒,我等避难之人,无非想保存朝夕,苟全性命。若有什么用的找的,还请示下”。 袁山呵呵一乐,心说还是你门清,其他的都扯淡,大爷当然是奔钱来的了。 “恩,通情达理就好。原因无他,今年的赋税太重,而咱这屯子都靠养蚕抽丝为业,时局不好,砸不上价钱。赋税有些缺口,还请贵人多多成全”! 大柱儿一听脸色发黑,雍州蚕农自古富庶,往往一个村子就交出千余两税收。袁山张口就要他们补全,那要补多少? “里正大人,我等都是逃亡之人,身上几十两银子都是变卖田产得来的,如何够补全令地赋税之用?我这有十两银子孝敬,要不您抬抬手”? 说完将一锭银子忙塞了过去。 “滚!你当我要饭的么?既然没有,我今天便将你主人拉去查个底掉,到时看你们怎么说”! 袁山本就会些拳脚,一扒拉便将大柱儿推翻在地,随即一挥手,后边四个大汉便朝左屋冲去。 齐国的一些山村本就有欺生的毛病,李云儿以为大不了给点银子打发了,没想到对方如此强横。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四名大汉已经冲进田丰所在的房间了。 “呦呵!老大,这儿有一副盔甲和一对不棍不棒,金灿灿的家什,快来看看”! 袁山双目一亮,几步就抢入房中。而李云儿等四人再想阻挠已经晚了,被一个壮汉推推搡搡堵在门外,怎么也进不去。 只见屋中布置简单,墙角十字柱上挂着一顶寒铁盔,两边横披鱼鳞甲,一对八棱紫金鞭立在墙角闪闪发亮。 而木床之上承尘高挂,锦被低扑,上躺一个身高六尺,长相普通的干瘦青年。此人怀中还抱着一把长剑,双目紧闭,像是昏睡过去了。 “吾兄乃大齐将军,因伤势过重才回转家中调养。尔等若冒犯于他,我必上告城府,制你们一个灭门之罪”! 门口处,李云儿呵斥道。 那四个壮汉听完一愣,却真被吓唬住了。在大齐国,最低等的将军也有六品,生杀权柄极重。况且以下犯上,原本便是要被流放的。 “哼!活将军我都不惧,何况半死将军。再说此人未必是我大齐将领,否则何必鬼鬼祟祟藏身于此?来人,给我抬出去”! 袁山眼珠滴溜溜一转,计上心头。心说管你真假将军,出去后一遭弄死,到时我咋说都行。看你奈我何? 那四人本就出身乡下,没啥见识,一被怂恿立刻将脑中忧虑抛掉,上去三下五除二将田丰抬起便往院中走。 袁山则来到盔甲近前,胡乱披挂上身,弯腰一拿八棱紫金鞭“咦!好沉的家伙”! 一下没能拿动,他心里咯噔一声,坏了坏了,看来这人真是什么将军哩,单凭这对家伙就不是善茬!不行,我还是早早弄死才行! 想到这也不去贪图八棱紫金鞭了,推开李云儿等人阔步朝院中赶去。 此刻那四人抬着田丰刚刚转过院中老槐树,袁山抬头一眼盯住那柄被抱在怀里的宝剑,一咬牙大声喝道:“好好抬,没查清之前,切莫伤了他”! 一边喊一边抢到近处抬手一抓剑柄,就想抽出来给田丰来一剑、要说他心思也算歹毒,此刻被槐树阻挡着,若真演出一幕宝剑滑落误伤主人的戏码,旁人也没处指责。 但哪成想就在他狠命一抽的当口,那宝剑光华一闪顺势而出,紧接着“哗啦啦”一声,三尺剑身竟瞬间化作铁粉,微风一卷便四下散去了。 这一幕似真似幻,只把袁山等人惊的愣在当场,半晌之后,袁山傻眉傻眼的晃了晃手中剑柄,好像做梦一般。 “呀”! 其他四名大汉吓得一把将田丰扔在地上,向后退了几步,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回忆往昔,有如梦寝,何也”? 却说寂静当中,那原本被扔在地上的田丰突然双目一睁,盯着众人喃喃自语道。 “快跑”! 袁山噔噔噔回退几步,第一个反应过来撒腿就跑。其他四名汉子也跟着疯了似得向院外跑去。 “公···将军!你醒了”! 直到这时,李云儿等人才欺到近前,一看田丰醒来,惊喜道。 却说田丰,他小时和人玩耍,无意中赢来一枚戒指,原本也不放在心上,直到他进入白家为奴,第一次接触到宝剑,在抽出宝剑的刹那,那枚戴了五六年的戒指突然化作透明渗入指中。等他警觉时,却发现脑中多了一片名叫砺剑诀的功法。 说来奇怪,这功法没头没脑,也每个具体作用,只是将他拔剑收剑。好奇心驱使下,他开始偷偷实验,随后他惊奇的发现。每按照功法磨剑一遍,他的力气便跟着增长一些。 兴奋之余,田丰从此每天夜里都拔剑不辍,转眼便是五年过去,在这功法加持下,他也变成了一个‘天生怪力’之人。 但自从他力气达到一千五百斤之后,便没什么进步了。直到两个月前的那场恶战,在昏睡的这段时间,脑中又多出一些其他东西··· 第七章。临时起意 “崩云城田丰,谢过诸位救命之恩”! 田丰虽然一直昏睡,但耳朵和感官却还正常,加之从李紫阳到李云儿,春丫头等都时长在他身边谈话,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早猜出几分,连忙起身回礼。 “小女子李云儿见过将军”!李云儿连忙敛衽一拜,三个仆人也躬身随礼。 “诸位不必如此,我这个将军是主将随手任命的,还没得到朝廷册封。” 田丰知道他们被自己顶盔贯甲的样子给唬了。而他那个前锋是白岑随手指派的,就连白岑也不过区区裨将,哪有资格任命什么正印先锋? 李云儿灿然一笑,也不失望,招呼三个仆人赶紧准备饭菜,就要将田丰引入屋中。 “将军,适才那几人要谋害与你,切不可放过”!春丫头突然抗声说道。 田丰一愣,随之呵呵一笑道“几个匹夫罢了,既然无事,便不要追究了”! 看春丫头撇着小嘴,田丰颇为无奈。这丫头照顾自己两个多月,擦身喂饭非常周到,而且她还喜欢喋喋不休的抱怨,这些天没少当着他说小话。田丰虽未看过本人,在心里却相当亲切,有自家妹妹感觉。 “好了好了,你们自去准备吧”!见田丰如此反应,李云儿双目微亮,心中生出几分赞许来。 俗话说小人不可与缘!人的目光够高,心胸自然宽广。田丰如此气度,倒真有几分丈夫气。 他哪知道,田丰打小被欺负惯了,等力气增长后也曾去报复过。但后来他发现一个问题,那对手一定要找与自己相当的,否则大象对蚂蚁似得碾压不会带来丝毫快感。 袁山等人在他眼里等同蝼蚁,连看都看不上,谈何报复? 咱们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袁山等人一路发足狂奔,知道跑出半里也不见田丰追来,心下稍安之后不禁犯疑,索性凑在路口议论起来。 “老大,那后生长得貌不惊人,瘦小宛如鸡子。我等是不是太胆小了”? 一个汉子喘息道。 “就是就是,宝剑上说不定是做过手脚的,咱们何故要跑”? 旁边一个汉子跟着搭腔。 袁山坐在石头上冷汗直流,待大口喘罢,一拍地面骂道:“你们知道个傻,那小子长得跟雷公似得,却使得一对巨兵。双臂一摇怕有几百斤的力气,不跑难不成还留下给人当添头么”? “什么?那咱么还歇个逑,继续跑哇”! 几个汉子蹭蹭站起,惊恐道。 “跑有啥用?我就在想他咋不来追呢?难不成重伤未愈,或是···”。 “我说老大,或是什么啊。你再不一气儿说完,我等可真就祸事了”! 几人听得心惊肉跳,一叠声的催促道。 “祸事他原非齐国战将,而是帝国兵卒。若如此的话,你我还有一线生机”。 “此话怎讲”?三人一下来了精神。 袁山自以为抓住了关键,心下一宽,侃侃道:“咱们也不管他是哪国人物,一并当做可疑蹿匪通报上去。自有官家出面解决。这样的话,对错都是照上命办差,罪过如何也落不到你我头上”! “妙极妙极!” “老大脑袋真灵光,咱们好歹脱出一劫”。 “好,我这就下山通报,最迟明天上午回来。你等各自去邻村躲躲”。 袁山打定主意之后,急火火回家牵马,星夜赶往留城去了。 田丰李云儿自然不知这些,待重新热过饭菜,再捧出一坛好酒,二人分宾主落座。 通过姓名,田丰将昏迷后的事情一一问罢,又好顿致谢承情。等李云将齐魏战况,五胡八王之事娓娓道来,只听得田丰心头一动。 原来那砺剑诀在他昏迷期间又生出一番变化,添了篇名曰夺气的论断。而这所谓夺气,正好合在裂土封疆,摄服人心上。如今想来,此法第一步炼体,用五年时间不断打磨修炼者意志心念,却浮躁铸沉稳。第二步开始大争天下,将黎民兵卒,四海王气纳而导御··· 田丰一路设想,差点没把自己吓坏了。这功法霸道迥然,绝非世俗武艺可比。若当真练成,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心脏砰砰乱跳,勉强摒除杂念。再想眼下,要找寻白岑犹如海底捞针。而崩云城远在齐国最南方的交趾州,只身返回更不现实。 ‘当此群雄争霸,天下大乱。岂不正是修炼功法的好时机’? 却说李云儿从旁察言观色,见田丰忽忧忽喜,贝齿轻开,脆声道“家父平生经营南北,各地置有产业。将军若想过江,小妹自可安排”。 李紫阳对田丰从始至终都是商人对货品的态度,投资回报当然放在第一位。见田丰康复了,自然要拉到近前好收取利息。不过他要知道田丰是个盗号将军,估计肠子非悔青了。 李云儿作为女儿家,当然想越安全约好,丹阳远在江南,状况比之江北要强上许多。 田丰心不在焉的唯唯两声,继续低头喝酒。 李云儿察言观色,揣摩来揣摩去,自诩摸到一丝关键,又脆声到:“将军何必心焦,眼下江南江北一般混乱,血战沙场自不可少。若留在江北,将军失孤于外,没人帮衬着,如何拉笼队伍?而一旦跟小妹过得江去,到时有我父资助,三五千兵呼啸而来。到时厉兵秣马,都统军门一战可期”! “哦”?田丰眉头一挑,心说我怎么把李家这茬给忘了。想到此桌间一抱拳道: “小妹良言,肺腑铭记。然江南士族林立,农、工、商、奴永无出头之日。江北则不然,一朝皇纲失统,人心思变,正当大有作为之时。田丰虽不才,尚有征战之力。若得兵卒三千,城池一座,内穆百姓,外御强虏,三五年间必有封诏。到时携北战之威,虎狼之众过江南去,则李家不免扬名于江左,田丰得幸亢声于金阙,何等快哉”! 田丰打小便侍读于白岑左右,也粗通两本经书。加上一年来出交趾,过京都,战北疆,鏖中原,几千里奔波下来,耳渲目染之物远比书本上多,见识论断隐隐有兵家风度。 “这”! 李云儿被田丰一说,怦然心动。她在李家一为庶出,二位女儿身,于情于理都不受重视。就算全家仓皇南遁,北地产业都未尽数交由她手。若真如田丰所言,拼上一把··· 田丰见对方犹豫,连忙又加了一把火:“小妹之于李家,李家之于田某,所重之物,无非名利。白衣渡江,田某不过一庶人,对李家有何好处。若得小妹支持,李家帮衬,在外可赚声明,在内可邀身价,你我二人荣损相关,如蛤分壳,两柱同心,不可不察也”! 田丰很焦急,焦急的差点把肚中酸水全倒将出去,没办法。夺气篇功法若遇太平之世,几乎不可能达成,眼下天赐良机,死活不能错过。 再者,养兵养兵,有钱才养得起。兵卒所用的兵械铠甲,粮草马匹,每一样东西不需要花钱。若不遇见李家他当然没这番心思,可既然遇到了,便需争取二三。 李云儿翠眉紧皱,纤手将酒杯转来转去,转来转去··许久之后突然婉儿一笑道:“小妹在李家无所亲近,自见了将军便生出兄弟之念。将军若不嫌弃,你我结成异性兄妹如何”? 答应了!田丰哈哈一笑,举杯庆道:“田某正有此意,贤妹请”! “大兄请”! ······ 两人吩咐下人设长案摆五谷,报过生辰八字对天祭告,结拜成异性兄妹。当下李云儿便把雍州产业一一报出,两人核算计划只忙到四更天才回屋睡去。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三名仆人便从马厩牵出马匹绑辕驾车,把李云儿请到车上,又将田丰的盔甲武器打点成包裹挂在鞍头,一骑一车出了山村顺羊肠小路次第而行。 此时正逢秋高气爽,大雁成列,举目望去好一派南国风光,诸位怎生见得? 只看对峙苍山书锦绣,枫叶黄花迎面来。苍山对峙,造化大斧天成就。黄花枫叶,一里凉风一里柔。柔的好,好将春夏安排稳,芳草藤蔓碧如许,野花幽兰洗娇容。凉有度,尺来量,不叫封姨乱逞凶。玉门霜来山阻挡,四季到头有始终。树飞几片远游叶,草滴一串不胜情。云出天际山巍巍,雾生高谷色蒙蒙。中间一条无忧水,激荡岩石响叮咚。莫把神思放远去,人生到此不虚程! 却说一行人迤迤逦逦,转过两个山脚,眼中已见江中帆影,突然自对个行来一哨人马,众人刚想回避,只听当前一人喊道:“那便是嫌犯,若晚上几分便让他逃了。还请大人明断”! 田丰正骑在马上观察地势,听口音有些耳熟,把目看去,不禁心头发笑。阎王不找小鬼,小鬼自入梦中。感情是昨日逃跑的那个呀。 原来喊话之人正是袁山,他星夜甘赶路,马不停蹄,直到此时才将官家请来。 第八章。入城 田丰正骑在马上观察地势,听口音有些耳熟,把目看去,不禁心头发笑。阎王不找小鬼,小鬼自入梦中。感情是昨日逃跑的那个呀。 原来喊话之人正是袁山,他星夜甘赶路,马不停蹄,直到此时才将官家请来。 “呔!对面汉子赶紧下马与我到官府走上一遭。若无夙孽你我两闲。若是那杀人放火之徒,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袁山身边一名大汉拍马上前,手持铁棍吆喝道。 这一哨人马不过几十人,皆油竹短甲,手持弓箭,那为首之人身高八尺,面堂铁青,吊眉大眼,虬须四翻,长相好生凶恶。再看他身着锁子甲,背罩大红袍,此刻正将一双凶目把田丰上上下下打量,嘴角挂满轻蔑。 “你这人好没道理。一不报名,二不询问,上来便要捉拿与我。我知你是哪个?” 田丰一边说话一边将双鞭取出,手中摇晃几下,只把胯下马压得嘶溜溜乱叫。没办法,这匹马撑门面还行,但负重和耐力上都达不到战马标准,自从将双鞭放上他便吃不消,更别说来回晃动了。 “放肆!这位大人乃是留城巡守马武,今日特来缉拿与你”!袁山连忙搭腔,随便拍个马匹。 “巡守?就是看城门的喽。那有什么资格擒拿我”?田丰哈哈一乐,所谓巡守,通常都是负责看门巡逻,治下有五十卒。 “嘿嘿,小豆子也敢看轻与我,找死”! 马武被田丰奚落的面皮一红,催马擎棍便冲了上来。两人原本就在对面,战马一催便来到近前,只看马武一摇大棍“啊呜”! 那精铁打造的大棍携风带响便朝田丰脑壳砸来。田丰笑呵呵的坐在鞍头,直到大棍来到头顶才左手一搪,顺劲向外一划,只听得“嘡啷”一声,马武瞬间松开双手,眼睁睁看着大棍向山下打着圈飞去。 “小豆子可还顺口”! 田丰嘴里揶揄着,右手金鞭一探,直接挑中马武腰间丝绦再一举直接将其从马上生虏过来。 “啊···”! 马武直到此时才感到双臂发麻,嗓子眼发咸,又经过头上脚下的被田丰一转,直挺挺被扔在马下,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没晕死过去。 “大人!大人”! 那几十个兵丁惊呼声声,错愕之后,连忙搭箭拉弦,纷纷对准田丰! “尔等听了!我乃交趾州崩云城治下,讨虏将军白岑帐内前部正印先锋官田丰是也!还不快快收了弓箭,与我一同回转留城”! 当初齐魏大战,朝廷在各州征调兵卒,随手便册封了一些挂名将军。白岑也在此列。不过这些将军只在朝廷草草备案,连个印绶都没有。眼下田丰报出去也无从查找。 “原来是田将军,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请赎马虎冒犯之罪”! 马武趴在地上缓了几缓才勉强爬起,跪在地上都不敢看田丰,一个劲的请罪。别说对方名头真假,单单那一鞭之力就让他胆战心惊。 “汝等都起来吧”。 田丰将八棱紫金鞭挂在鞍头,嘚嘚嘚跨马来到袁山近前,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袁山:“着你两天之内到留城兵营报道,顺便将那四个汉子一起带来。若不来,以叛国投敌罪论处”! 袁山跪在地上看着四个马蹄滴溜溜乱转,早吓得体若筛糠。连忙一叠声的答应下来,肠子都悔青了。心说我咋就得罪了这么个阎王! 雍州下辖十五座城池,左依云梦大泽,右仰金牛山。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所。而留城位置靠近江南,前有荆,郢屏障,左右与汉,武,丰,沛四城相连,虽说中原沉陷,也还没波及到此。依旧是繁荣景象。 大约日落时分,田丰一行人终于来到留城。因为有马武做引,轻松过了护城河一路上穿街过巷,不多时来到城守府。 马武进去通报不表,却说田丰盘马街头,看着两旁乞讨露宿的灾民,再想想一路所经的楼宇繁华,不禁叹息一声。 “大兄何事挂怀,不妨说与小妹听听”!这会李云儿隔着窗帘脆声问道。 “我看这留城繁华如斯,楼宇遍地。却一不备城防兵卒,二不赈济灾民。一旦外乱逼近,丝竹歌吹,转眼变成黄粱美梦”。 原来自打靠近留城,田丰便开始观察四城防御,兵卒士气。没想到这留城城墙破裂,护城河干枯也无人疏导修葺。进的城中,繁华遍地,歌舞升平,却又对灾民不管不问···比比皆是取死之道。 “大兄一会从城守将军处拿来路引文书,便要开始筹算中原之事。此间种种无须在意”。 昨夜两人已经商量好,先拿到路引文书,再想办法筹措人马。待操练完毕后自可经汉水取道中原。所以李云儿才这般开解。 “田将军,这位是城守府管家曹先生”。 正在二人小声交谈的功夫,马武自府中领出个紫衣高冠的老者,开腔介绍到。 田丰连忙下马行礼,将自身经过说了一遍。但那老者一脸冷漠,只是双目低垂,恍若不闻。田丰见此刚要发怒,李云儿连忙下车一拉他衣袖,拱手道: “家兄心焦北地,还有许多兄弟下落不明。忙着返回中原为国进忠,还请老丈人通融引荐则个”。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大额银票递了过去。仗着他一直女扮男装,声音故意放粗,行为上很自然。 那老者开眼看过银票,终于有笑模样了。:“既是心忧家国,老朽怎敢阻挠,将军请”! 其实这曹先生也没听过讨虏将军白岑的名号,但大家对这些白板将军都心知肚明,关键是给银子。给了便承认,不给就一边凉凉去。 田丰压着怒火别过李云儿,跟在老者身后一路进入府中。只看雕栏玉砌,回廊深深。池子里锦鳞摇尾,方催乱一塘碧玉。逗出群娥皓齿,笑开了墙外宫花。娇娥信手抛雨线,多少精粮细做,锦鳞出水晾鱼鳃,谁家梦里珍馐。 两人左弯右拐,也不知走了几重楼阁。田丰早对那些锦缎家奴,富贵丫头看麻木了,这才来到一座大堂,整理好衣衫和那管家小步走了进去。 “老爷,这位是田将军,特来开取文书”。 堂上黄梨木打就的方案后面,一个年约四十许,身着猛兽官服的病怏怏男子眼帘一挑,打量了下田丰“将军”? 田丰连忙接口:“在下田丰,本属交趾州崩云城治下,平虏将军白岑帐下裨将。于大业二十八年冬月被朝廷征调去转北地,先后转战回龙谷,晋城,吕城,辛城,颍···”。 “你来找我何事”?城守曹丹直接打断道。 “在下心忧北地,特请大人开一封路引文书,派遣田某到前方效力”。田丰低着脑袋,瓮声回到。 “你说是将军便是了?”曹丹嘿嘿一乐,从坐上站起,走下堂来绕着田丰转了几圈。田丰本就个小,对比之下明显短了一头,加之身材消瘦,也确实容易让人看轻。 “还请将军校验”。田丰不卑不亢到。 “校验就免了,本大人对刀枪棍棒,马上步下的功夫不敢兴趣。正好伏牛岭上有一伙土匪,久生事端。我就点你三百兵卒,若你剿平了我便许你官位文书,放你北去。若你剿不平,便不要回来了”! 曹丹呵呵一乐,回到案子上刷刷点点开了封调兵信,直接扔下堂来。 田丰没想到还有这般曲折,但没有文书官位便不好征兵。只得忍气弯腰将文书捡起,拱手道:“还请大人提供治下地图,附土匪详细情况”。 “这些事情你到北营自然有人告知”!曹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管家连忙将田丰请出了大堂。 “老爷,这人空口白牙,如何便许他几百兵卒了?依我看直接开张文书打发了就是”。 待田丰走后,管家疑惑道。 “你知什么?伏牛岭张青彪悍骁勇,加之精于谋算。这十几年来几度征讨都不见起色,反倒让他做强。近日州牧大人又来催促,不得不做做样子。而北营众将都畏惧不出,正好拿他添由头”。 曹丹三言两语将底细道破,只听得管家连呼妙计。 却说田丰出了城守府,在李云儿引领下径自来到北街一座商铺前,将里面掌柜叫出交代了几句便直接穿堂过室来到后院,暂时落住下来。 约晚饭过后,李云儿已经将留城内的店铺管事全部聚齐,在问过各家情况后将征调银两,办置铠甲马匹兵刃的事一一吩咐下去,最后只领着一个负责四处押运的管事来到田丰房间。将伏牛岭张青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原来那张青本是私盐贩子,后被朝廷通缉,将一家老小全部斩杀。张青一怒之下便在伏牛岭拉起一伙土匪,专门和朝廷作对。十几年下来,朝廷非但剿不灭,反而被他壮大到了七八百人。今来更拉了一些灾民入伙,号称三千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