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你过来啊!》 第1节 ============= 《有种你过来啊!》 作者:鱼虾丸子 文案: 昭元十八年,燕皇下旨,册封威远侯嫡女为太子妃,择日大婚。 陛下不知道的是:他的太子其实早就死了,上朝观政的是个神仙;他定下的太子妃也早就死了,待字闺中的是个妖精。 三个月后,一身仙气的皇太子和一身妖气的太子妃站在洞房中,震惊对望,剑拔弩张: ——有种你过来啊!!!!! 技不如人的怂妖姜橙小声逼逼:打不过,没种。大神我给你奉茶行吗?qaq 怂着成长的穿越女x拉下神坛的谪仙男 不想看男女主附身经过的亲,可以从第15章《成亲》看起^_^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甜文 主角:姜橙,清阳 ┃ 配角:接档文【推倒剑灵小哥哥.gif】求收藏! ┃ 其它: ============= 第1章 救命 大燕,都城阚京。 八月的烈日渐渐西落,空气中终于有了一丝凉意。姜橙紧赶慢赶,终于在落锁前出了城门。 她倒是想连夜赶回微霜湖的。毕竟这聚兴庄的香酥鸭,隔了夜就不好吃了;排云楼的雪糯糕,过三个时辰花形软了不好看;好友唐丝丝明早要去赴宴,她还等着自己带朝歌坊的珍珠粉回去上妆。 另外还给长砚带了生辰礼物——阚京第一工坊打造的碧竹纹翡翠玉笄,他最近不常见,也不知有没有机会给他。 姜橙叹了口气,她都快赶上代购了。 然而出了城她就后悔了。阚京是京城,繁华喧闹自不必说。但城外不出几里就是山村荒野,农家人睡得早,四下里很快就熄了灯火,静悄悄的只剩下虫鸣兽行,还有一轮孤月冷冰冰地挂在空中。 姜橙提着乾坤袋站在田埂上,夜风疾劲,浑身寒飕飕的,她本能地抱住双臂蹭了蹭鸡皮疙瘩,旋即又顿住,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姜橙摇头自嘲,捡起一根树枝,手一挥就变成一支火把。 怕冷又怕黑的妖怪,全世界大概也只有她了。 火光融融,四周一下子明亮起来,姜橙正打算继续赶路,眼梢突然瞥到身后被火光照亮的一张人脸。 她吓了一跳,立刻回过头去,确实不是她眼花,身后真的站着一个人——一个抱着拂尘、穿着破烂的中年道士,头上顶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灰白发髻,脸皮皱巴巴的耷拉着,左眼皮还有一道狰狞的旧伤疤。 见姜橙发现了他,道士阴恻恻地笑起来:“小姑娘,贫道在阚京就跟着你了,你到现在才发现,啧啧啧……” 姜橙悄悄捂住乾坤袋,警惕道:“小女子不曾见过道长,不知您找我何事?” 道士用拂尘指了指她的小腹:“小姑娘这儿的宝贝,贫道想借来一用。” 姜橙心里咯噔一跳,扯了扯嘴角:“道长说笑了,小女子只是普通小妖,袋里装的也是寻常吃食,何来的宝贝?” “潋水珠,得之可招天下魂。”道士摸了摸胡子,一语道破。见少女脸色微变,知道自己猜对了,浑浊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小姑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福?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好吗?姜橙满肚子苦水。她之所以会来到这个时空,可不就是因为这个东西! 穿越的经过十分老套。姜橙在古玩市场看中了一颗朴(老)实(奸)无(巨)华(滑)的莹白珠子,买回去戴在脖子上睡觉。结果一早醒来,三观都碎成了渣——她变成了一条只会吐泡泡摇尾巴的小锦鲤。 那心情……真是哔了狗了。 而那颗引领她穿越的宝珠,竟然和她的妖丹牢牢地长在了一起!姜橙虽然不太懂修行,但也隐隐感觉这不是什么好事,便悄悄去问好友长砚。 长砚听后十分惊异,用灵识探查了一番,再到仙界查了不少古籍,最后一脸凝重地告诉她:这珠名叫“潋水珠”,是上古神器,有追魂之力。任何灵体只要没有彻底陨落,无论是魂飞魄散还是轮回转世,只要尚在三界之内,就能被潋水珠追索到。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潋水珠作为稀世珍宝,一旦出世,必会引来各方争夺。以姜橙现在的修为,要杀她取丹简直是分分钟的事儿。好在潋水珠藏得极深,平时安分守己不声不响,若不是以高深的法术特意探查,几乎很难察觉到它。 所以,这还是除了好友长砚之外,第一个发现她身怀秘宝的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个帮手都喊不到,这趟出门还是太掉以轻心了。 姜橙一边寻思着逃脱之法,一边装可怜:“哪里是福了,这灵珠不知怎的,竟与我内丹长在了一块儿,叫我取也取不得,用也用不得。” 暗中掐一把大腿,疼得滚下两行泪珠:“还请道长怜惜我化形不易,我这儿还有一件宝贝,听说也是上古神器,只要道长不取我内丹,我自愿将此宝献给道长。” 说罢,她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看起来沉甸甸的,似乎装着什么贵重之物。那道士乜着眼半信半疑地接过,刚一打开,里面陡然喷出一股浓烟,道士躲闪不及,只听“滋滋”数声响,脸皮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溃烂起来。 姜橙拔腿就跑。 别怪她狠,一出手就是销皮蚀骨的毒粉。那人说起来是要潋水珠,其实还不是要她的命。长砚说过,要取宝珠必先劈开妖丹,劈开妖丹就意味着要她毙命。 开玩笑!她的小命可是很金贵的!再说了,那东西长成那副鬼样子是她的错吗? 姜橙这副妖身虽然已经一千八百岁,但灵魂却非土著,穿越后懵圈了千年才开始修炼。作为异乡魂的她修行艰难,缩地咒用得并不好,逃走没一会儿就被道士炸开地皮揪了出来。 那人满脸血肉被腐蚀得簌簌下落,一只眼珠子挂在眼眶外恶狠狠地瞪着姜橙:“臭丫头!敢对我下阴手?!也不打听打听我薛复的名头!” 他手中拂尘陡然化作一柄长剑,漫出紫黑妖气。姜橙一愣,还以为对方是个正经道士,没想到竟是个修习道法的同类。这样一来,她手中那些斩妖法器倒是用得上了。 她一边捏诀抵挡,一边从乾坤袋中抓出法宝往外扔,手忙脚乱中还向长砚发了一枚求救传讯符。奈何薛复的修为实在高出她许多,法器只能拖延片刻功夫,他很快就腾云驾雾追上来,直直刺出一剑,竟蕴含着精纯雷电! 姜橙一下子被击穿后背,顿时半身震麻,脚步迟滞,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妈蛋,这样下去恐怕活不过第二集 啊! 姜橙闭了闭眼,勉强稳住身形。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迅速蘸了血涂在双唇上,口中念咒,只觉唇上一暖,再一摸,血渍已然消失不见。 “臭丫头,你再跑啊!”看着姜橙陡然艳丽的樱唇,薛复桀桀阴笑,眼中流露出一抹靡色:“等贫道收了你拿到潋水珠,再将你炼成炉鼎,也不枉你这身好皮囊了!” 他摸出一个八卦铜盘抛到空中,阴阳鱼符首尾相衔,旋转着冒出缕缕黑雾,俨然是要结成一个吞噬法阵。 姜橙心里慌作一团,忍着剧痛抵挡四面八方杀来的剑气,左支右绌,狼狈至极。 ……大、大不了,自爆内丹好了! 就在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耳畔似乎飘过一道钟磬之声,姜橙睁大眼睛,只见远方山林深处,一片黄墙褐瓦隐隐绰绰,像是一座寺庙? 趁着那八卦阵尚未成型,姜橙瞅准机会将最后一个天罡法阵甩到薛复头上,然后使出最后的力气,急速飞向那座寺庙。 薛复总算没有立即追上来。夜色已深,庙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姜橙身上痛极,血顺着手臂淌下来,滴滴答答洒了一路。她现在只想快点找位高僧,能救她最好,不能救她……那就麻烦他帮她超度一下吧! 跌跌撞撞地绕到后院,就见东边一处厢房还亮着油灯,姜橙咬咬牙闪身冲入,扑倒在地:“大师救命啊————啊??!” 厢房里没有僧人,只有一位姑娘,手持卷轶,正在灯下看书。 四目相对,两人都惊呆了。 姑娘粉桃似的脸颊慢慢褪去血色,目光在纹丝不动的房门和凭空出现的少女之间来回探究了许久,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妖……怪?” 姜橙一拍脑袋,知道自己在凡人面前穿帮了。生怕那姑娘喊叫,她一秒入戏,嘤嘤哭道:“姑娘莫怕!我乃后山池塘一尾小鲤,平日潜心修炼,从未害人。今日突然来了个妖道,想杀我炼丹。我拼死逃出,以为此处住的是方丈大师,才来求救,还请姑娘见谅!” 默默地为自己信手拈来胡说八道的本事点了个赞,姜橙掩鼻抽噎,显出一副受尽迫害的可怜模样。 那姑娘听后果然没有喊人,面色也缓和了许多。见姜橙遍体鳞伤,心中怜悯又遗憾:“可是方丈大师下山游历去了,此刻并不在寺中。我一届凡女,更无力庇佑于你。” 姜橙心头顿时凉了半截。没有高僧帮忙,长砚又一向忙碌,不知何时才能赶来,难道真是天要亡她于此? 这时候姜橙才开始懊悔,为什么平时不好好修炼,为什么那么死宅,没结识几个法力牛逼的朋友。关键时刻,连个能帮忙收骨灰的人都没有,简直晚景凄凉! 正胡思乱想着,那姑娘又斟酌着开口:“不过,我这儿有一方家母赠送的玉佩,是请北冥寺大师开过光的,有逢凶化吉、禳灾转运之效,不知能否帮到你?”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透着血色花纹的羊脂玉佩。姜橙用灵识一探,发现那竟是个灵器,上面雕琢的繁复花纹是某种符咒。姜橙学艺不精,看不出有多少威力,但还是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多谢姑娘!我试试吧!” 她摇身化作红光跃入玉佩中,走前还不忘把自己留在房中的气息处理干净。 姑娘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厢房,若不是掌心的玉佩隐隐发热,她简直要怀疑刚才所见所闻只是一场梦。 窗外风声大作,树枝飒响不断,想起姜橙刚才说的“妖道”,姑娘咬了咬唇,忙把玉佩揣入怀中,贴身藏好。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血红色的符纹缓缓游动起来,变成了另一种样式。 姜橙进入玉中,眼前风物变换,变出一间女子闺房的模样。房中布置简洁,只有一床一梳妆台,正中央的墙上挂着一幅美人图,下设供案一张,三支松香青烟袅袅,飘散着清雅的灵气。 画中的美人并不是厢房里的那位姑娘。美人有一双端方明艳的丹凤眼,通身是神仙妃子的气派。同姜橙一样,她也穿着一袭红裳,只是衣袂裙摆都缀满了赤色长羽,看着极为雍容华贵。 姜橙猜想,这位美人大约就是这块玉佩的玉灵,不知何故守护着外面那位凡人姑娘。既然自己来此躲灾,便没有不敬主人家的道理,于是她恭敬地朝画像拜了又拜: “小妖姜橙,因被妖道薛复追杀,亡命到此。幸得外面那位姑娘相救,取出灵玉让我避难。由此叨扰了您,还望海涵。若能避过此祸,小妖必会好生报答。” 说罢她松了口气,发觉自己脊背湿透,手脚绵软,便坐下调息疗伤。 也就没有发现画中的美人,那原本望向虚空的目光,缓缓转下,投在了她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已开,欢迎收看→《推倒剑灵小哥哥.gif》 晚澈一朝穿越,成了剑道大佬的独门弟子。一次意外,大佬为了救她而神魂破碎,长眠不醒。 晚澈伤心难过,为师尊,也为自己那份还没有说出口的暗恋。 多年后,她获赠一份礼物:一个被调|教好的暖床小男宠,不收白不收 小男宠(害羞):奴为主人更衣 后来,她惊喜地发现:小男宠很有练剑天赋,于是将他收为爱徒 小男宠(恭谦):徒儿为师父拭剑 两人相依为命没多久,小男宠就不当心挂了。晚澈黯然流浪,却意外收到一个消息:她那睡了二十年的植物人师尊突然醒了! 师尊(宠溺):‘师父’今夜怎么不叫徒儿侍寝了? 晚澈(惊恐):?????要死了_(:3)∠)_ 小男宠=师尊=剑灵,前期含羞草可爱多,后期睥睨天下超超强。求各位用「收藏」来怜惜他,么么哒^_^ 第2章 丝丝 薛复费了一番功夫才破解法阵。他追到寺中,发觉她最后的气息停在后院,然后就杳无踪迹了。 冷月将他的影子拉成一个阴沉骇人的怪兽,薛复眼神森然,缓缓扫视过所有的厢房,里面的凡人无一不被外面的动静吓得心惊胆颤,但依然没有任何姜橙的气息。 第2节 到嘴边的鸭子还能飞了?薛复冷笑一声,把刚才削下的姜橙的一绺头发放入八卦铜盘中,叱道:“追溯!” 阴阳鱼又幽幽地旋转起来,搅动成一个黑色的旋涡,薛复刚要把自己的魂识也放进去,就被天外飞来的一道强大法力狠狠击中!他惨嚎一声,七窍流血,四肢焦黑,铜盘重重地摔在地上,砸开数道裂痕。 那道莫名其妙出现的法力罡正浩然,不像是妖魔所有,而且还没发挥出全力。薛复如临大敌,神经紧绷地朝四周观察了许久,却安安静静什么都没再发生。 莫非这寺庙真有神仙佛子庇护? 他意识到自己撞上了惹不起的人,恨恨啐了一声,捡起铜盘逃之夭夭了。 姜橙躲在玉佩中,外面的冲突半点都没有传进来。玉中灵气充沛,是天然的修行佳处。她养伤一夜,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等天亮后,姜橙小心翼翼地放出灵识,察觉周围没什么威胁了,才再次敬拜画像,化身离开。 这次她出现在一座小佛堂里,救她的姑娘正跪在菩萨面前诵经。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姑娘放下手中的经卷,四下张望,试探道:“是你吗?” 姜橙笑眯眯地显形。 再次见到姜橙,那姑娘已经不怕了,起身关心道:“你还好吗?” 姜橙躬身拜谢:“我休息得极好。姑娘的玉佩别有洞天,是个宝物。”她环顾四周:“不知昨夜那妖道有没有来打扰你?” “好像来过,但后来不知怎的又跑了。”姑娘回忆起半夜里恐怖的风声,脸色还有些发白:“早上听丫鬟说,院子里还有些血迹,也不知是不是那人留下的……” 咦?难道这寺庙中还有其它她没察觉的力量?姜橙心下好奇,又安抚道:“姑娘放心,你有灵玉护身,一般的邪祟接近不了你。对了,敢问小姐芳名?你于我有大恩,我必是要报答的。” 姑娘莞尔一笑:“我姓梁名绛,阚京人氏。报答就不必了,举手之劳,我就当是为外祖母积福罢。“ 见姜橙困惑,梁绛解释说:“外祖母近来病重,我本就是上山来为她祈福的。”说着,她掩口轻笑:“你是哪里的妖怪?后山池塘都填了好几年了,哪儿来的小鲤呀。” 姜橙扶额,怎么又穿帮了呐:“……我叫姜橙,家住琅山微霜湖。梁小姐你真的没什么愿望要实现吗?比如让你外祖母病愈什么的,我都可以做到。”——做不到就请长砚来做嘛! 梁绛抿唇浅笑:“我在山上住了半个月,听说外祖母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父母安康、家业顺畅,还真没什么心愿……” 她端丽娴雅,一身质地上乘的藕色丝裙,发间珠饰不多却样样精致不凡,想来应是个非富即贵的千金小姐,也确实没什么是姜橙可以给她的。 姜橙想了想,转身对背后的佛像举手起誓:“菩萨在上,梁绛小姐今日救我于危难,今后梁小姐若有心愿,我必为其达成,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说完,她快速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拉过还愣怔着的梁绛的手,掌心相贴,灵光微闪:“梁小姐以后若要找我,就对着掌心唤我的名字。” 梁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新添了一道极淡的血痕,怎么擦也擦不掉。 “好。” *** 秋天的微霜湖,层林尽染,多晴少雨。戌时刚过,一轮皓月爬上天空,照亮了琅山方圆百里的深山老林,也照亮了这处人迹罕至的幽碧湖泊。 姜橙潜在水底,目不转睛地仰望着头顶的湖水。月光洒落,竟在水面凝结出一大片精美的霜花。霜花的纹路如有生命般朝四面八方缓缓扩散,最后像是蛛网覆盖住整片湖泊,散发出淡淡的冰蓝色莹光。 “也太美了吧……”姜橙惊叹无比,一不小心又牵动了后背的伤口,痛得眼泪汪汪。 从她捡了半条命逃回微霜湖,至今也有七八日了。本来说好连夜赶回的,结果第二天带了一身伤死里逃生,小伙伴们都为她感到庆幸。 长砚没有出现,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只是后来一连数日都没见到他的身影,姜橙便有些好奇。唐丝丝说,他最近在忙于投帖各处仙门,似乎有拜师之意。 长砚是他们琅山万余年来培养出的唯一一个神仙。他自学成才,苦修九千年而得“仙君”阶位,总算告别了妖怪身份,一脚跨进仙界。为了提升修为、早日渡劫进阶,他一直在寻找适合的正派仙门,想修习更精深的法术。 姜橙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是一条懵圈的普通锦鲤,一千年后被一位路过的老神仙点化,灵气入体,这才开始修行。 但她终日惶惶,躲在微霜湖底不肯出来。长砚看不下去了,威胁要把她卖到酒楼里去做红烧鲤鱼,吓得姜橙连滚带爬地逃上岸,慌不择路一头撞上岸边的海棠树。枝桠间的唐(棠)丝丝笑得前俯后仰,花瓣落了姜橙满身,两人的友谊就此结下。 在长砚和唐丝丝的指导下,姜橙硬着头皮踏上了修行之路。奈何她一抹异世之魂,总有些水土不服,修炼一直磕磕绊绊、举步维艰。一千多岁才开智化形、快两千岁了还是个战五渣,这“妖商”放在整个妖界都属于有点欠费的那种。 否则这次撞上薛复,也不至于被修理得那么惨。 姜橙在湖底欣赏了许久的霜花,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姜姜!快出来!” 一个绯衣美少女趴在湖边,伸手搅动着湖水,霜花被她打散,又重新凝结,丝毫看不出破裂的痕迹。姜橙甩着金红色的长尾浮出水面:“怎么啦寿星?” 唐丝丝笑嘻嘻道:“原来你没忘记呀!” “我怎么敢忘了唐大小姐的生辰呢!”姜橙腹诽,忘了还不得给你大卸八块了。 唐丝丝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啦!你不是说一直不知道送我什么生辰礼物好么?我现在有主意了——你送我一滴血吧!” 血?姜橙神经绷起:“你想干什么?” 美少女凑近她,神秘兮兮地说:“据可靠消息,中秋那日,乾元神君会下凡到阚京去办事。你给我一滴血,让我见他一面,如何?” 唐丝丝这个姑娘,平生就两大爱好:爱美人、爱美食。乾元神君是西天元朔宫勾陈帝君的门下高足,俊美无俦、风流倜傥,是三界公认的美男子,也是唐丝丝心中的头号男神。 她心慕神痴久矣,总想见偶像一面。可惜人家高高在上、日理万机,哪里是一个小妖精想见就能见得到的。 是以,乾元难得下凡,她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次机会。 姜橙非常理解这种脑残粉的追星行为,若能帮上好闺蜜一把,别说出一滴血,出十滴血她也乐意。 至于为什么需要她的血……因为,姜橙她是一条锦鲤啊!这个世界的锦鲤但凡千岁以上,就会自带好运,只需她的一滴血加上祷祝,便能让受赠者在未来十二个时辰成为幸运儿。 姜橙第一次听长砚说起的时候,整条鱼都惊呆了!她的血居然这么牛逼,简直和当年西天取经的圣僧不相上下了嘛! 但是知道这事的人很少。长砚告诫姜橙务必谨言慎行,虽然这“好运”只是诸如逢赌必赢、行路捡宝之类小打小闹的,但万一被有心人抓去放血,影响了他人气运,终究不好。 于是这个秘密,就只有他、姜橙和唐丝丝三个人知道。 彼时,姜橙被薛复追杀得屁滚尿流,也是急中生智在唇上抹了自己的血,暗暗祈愿能够虎口余生。结果她真的撞进了那座寺庙,遇到了那个能救自己的人。 锦鲤血果然不是一般的好用。 唐丝丝见闺蜜答应了,高兴得眉飞色舞,姜橙望着她那副花痴到爆炸的样子,又好笑又羡慕。 她就算对长砚有些别样的心思,也不会像唐丝丝那样大喇喇地写在脸上。 那个素衣银发的男子,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和她说话的人。大约是雏鸟效应,又也许是异性相吸,姜橙自初次见面后,便常常盼着再见他。 长砚有自己修行的洞府,偶尔来微霜湖小坐,他便摸着姜橙的脑袋问:“小橙最近修行得如何?” 姜橙已经很努力地修炼,奈何资质不够,总是事倍功半,叫长砚看了直摇头。 一来二去,她便生了些畏难情绪,既想见到他,又害怕让他失望。几次躲在湖底避而不见,最后又忍不住浮到水面偷偷张望。她听到长砚叹着气叮嘱唐丝丝多教教她,唐丝丝乐呵呵地应了,转头就朝姜橙做鬼脸。 长砚终究是要登天梯做神仙的……不可能的暗恋就像刹车坏了还一个劲地往泥沼里冲,拉都拉不住,几乎能预见的惨不忍睹。可还是打心底里企盼能多得到一些关心和注目…… 患得患失,患得患失,姜橙觉得自己这状态真是糟糕透了。 第3章 男神 快到中秋的时候,唐丝丝便拉着姜橙出发了。 两人住进了唐丝丝在柳溪胡同买的私宅。宅子不大,但被主人布置得很雅致,庭院正中两株西府海棠开得正艳,两层小阁楼外爬满了蔷薇花,从楼上窗牖能一眼望到玄武大街上,视野极好。 在阚京置业可不便宜,但唐丝丝是个惯会享受的,有时来阚京一连逛吃好几天,她就在这里过夜。姜橙曾经吐槽她一个妖怪搞得那么矫情,结果被唐美人反唇相讥:你以为都像你呢孤家寡人的?万一遇上个可心的公子,奴家也要装装门面呀,说不定还能一度春宵…… 说得单身鱼姜橙哑口无言。 唐丝丝是海棠花身,笑靥浮面,梨涡浅浅,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好感,一双翦水秋瞳生得尤其妩媚,本身名字就是取了“媚眼如丝”之意。她又是正经修仙没沾过人命的,身上的气息纯净又甜美,走在路上很是吸睛。 但其实她从不乱搞,她只是爱看美人,美少女抑或美男子,来者不拒。把人家约上小阁楼喝喝酒聊聊天,在对方意乱情迷的时候略施小咒,然后……然后她就托着腮,盯着美人的睡颜观赏一整夜。 姜橙觉着……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变态。 中秋那日,唐丝丝天一亮就开始梳妆。姜橙见她郑重其事地打开妆奁,还以为她会把自己拾掇得多么艳光四射,结果没多久她就换好衣服走出来—— 却是一位眉清目秀的翩翩佳公子。 唐爷解释说,像乾元神君那样的三界男神,环肥燕瘦的女人不知见过多少了,她打扮得再美也无用,还不如另辟蹊径来个清爽的男装,与他邂逅的话也不会显得太刻意。 不愧是修炼了两千年、早就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高雅美人,姜橙由衷佩服,难怪唐爷什么美人都能撩到手。 最后一步,姜橙指腹轻捻,将一滴血珠轻轻涂抹在唐丝丝唇上。她口中微念,鲜血立即隐没不见了。 唐丝丝笑眯眯地摸了摸丹唇,对铜镜里的自己满意极了。 姜橙本想宅在屋里不出门,免得再撞见邪人。唐丝丝却撒娇说自己怯场,硬要拉姜橙同行,还怂恿说:你难道就不想看看传说中的乾元神君长什么样吗? 姜橙:“……”我还真没兴趣。再说,你这个惯会调戏美人的小污婆会怯场?我就呵呵了。 不过最后还是拗不过好姐妹的软磨硬泡,姜橙索性将那支准备送给长砚的翡翠玉笄拿出来,自己附身其上,挽在了唐公子的发间。 ……就当是陪闺蜜去相亲吧! 中秋佳节,阚京城张灯结彩,一派喜庆团圆气氛。百姓们纷纷上街采买,大街小巷熙熙攘攘,贩夫走卒络绎不绝。 唐丝丝也不刻意在人海中寻找目标,她既得了锦鲤血,便知“道法自然”,随缘最好。跟着人潮买买吃吃,瞧瞧热闹,一逛就逛到了傍晚。 眼见暮色四合,星辰升起,忙碌了一天也没邂逅男神的唐丝丝不禁有些泄气。姜橙小心翼翼道:“会不会是你的小道消息出了问题?” “怎么会?那小仙吏同我关系可铁了,不会骗我的。”唐丝丝对此深信不疑,却也眉头微蹙:“只道神君今日会下凡,具体是何时,却是不知。” 那就没办法了,阚京城那么大,姜橙的血又不是指男(南)针,哪里知道乾元神君会在何时何地出现呢? 正发愁着,一个布衣青年举着“问卦”的幡布走过来,笑吟吟道:“我看公子面犯桃花,可要小生给你算个命?” 唐丝丝抬眼瞧他,心知这些算命的没半分法力,完全是信口胡诌。但她此刻正无聊,一时兴起便打趣道:“你倒是算算,本公子今日能不能见到心上人?” 算命先生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微一愣便喜道:“好!好!公子稍等!” 他掏出一个碧绿碟子,在上面指指画画,片刻后看了唐丝丝一眼:“原来是位姑娘啊!”接着苦恼道:“小生才疏学浅,只能算出姑娘的命定之人在南面,您不妨前往一探?” 唐丝丝并不奇怪他能算出自己是女子,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想着反正也无聊,不如往南边去碰碰运气,遂大方地付了卦钱:“若能事成,回头再重赏你。” 算命先生拱手拜谢:“小生姓胡名非,姑娘以后还可以再找我算命!” 姜橙听得好笑,这胡非怎就对自己的判断这么笃定?他就不怕算岔了,客人找他算账吗? 城南有些偏,喧闹程度比之朱雀大街却不遑多让。唐丝丝过去的时候,一个杂耍班子正在卖艺,鼓掌叫好的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唐丝丝最爱看热闹,当即兴趣满满地钻进人堆里去瞧。大家见这小公子俊俏,倒也心甘情愿让她挤到最前面去。 表演杂耍的都是六七岁的小孩子,在一堆摞得高高的竹凳上撑着竹竿,做出各种让人提心吊胆的动作。每到精彩之处,众人拍手叫好,便有小孩抱着脸盆,跑到人群里挨个讨赏钱。 杂耍班的班主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紧盯着竹竿上的孩子,一旦有人动作没做到位,他便唾沫横飞、骂骂咧咧。一个小姑娘可能被骂的次数多了,情绪低落,忽然脚下一滑,从竹竿上直直摔了下去! 众人哗然!她距离地面足有丈余,这一摔非死即伤。姜橙大惊,本能地就想出手相救,然而唐丝丝比她更快一步,手指一扣,那班主不由自主地往前一个趔趄,小姑娘正好落在他头上! 两人齐齐扑倒在地,有了班主这大身板的缓冲,小姑娘毫发无伤,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眼泪流个不停。围观群众都长长吁出一口气,直言她福大命大。 班主的表情就不太好了,大概是恼怒孩子学艺不精,但也不好当街打骂,便叫那小女孩先下去休息。 表演继续。没过多久,又一个小男孩做倒立的时候,臂力不够,身子一颤从竹竿上翻下来。这次班主站得远了些,唐丝丝再次出手,让一顺溜的竹凳子全部翻倒在地,小男孩摔在一堆竹凳上,胳膊瞬时青了一大块。 这次班主的脸色难看极了,一副想骂又不能骂的样子。唐丝丝嗔怪道:“这些孩子细胳膊细腿的,哪儿撑得住那么长时间,我看这班主也太苛刻了。” 第3节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传来一声男子的低笑:“公子这可是在砸人家生意了。” 姜橙循声望去,顿时愣住了,只见一个深蓝锦袍的青年手持折扇立在她们身后,君子如玉,风流蕴藉,尤其是那张脸,委实俊美得比身后的夕阳更耀眼。 第4章 相亲 姜橙明显感觉到唐丝丝强烈的情绪波动,但只一瞬间,她就平静得仿佛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兄台何出此言?” 青年微微一笑,传音入密道:“贤弟大约不知,这是杂耍班的苦肉计,班主命那些幼童故意失手摔伤,来骗取周围人的同情,从而获得更多的赏钱。其实他们都极有分寸,至多骨折扭崴,并不会重伤。不信你下次莫要出手,看他如何。” 唐丝丝杏眼圆睁,不相信还有这种事。不过多时,果然又有一个小男孩没接住同伴抛过来的竹竿,惊叫着直直摔下。 这次唐丝丝没有出手,紧盯着那孩子,发现他在快要落地时极有技巧地打了半个滚,速度快到常人难以察觉,然后才脚下一崴,哇的一声哭出来。 班主连忙跑过去,满脸心疼地抱起小男孩,问他伤到哪里、疼不疼。接着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围观百姓哭诉赚得少,孩子们吃不饱、手脚无力,这才出了岔子,对不起大家云云。看官们听得感慨唏嘘,纷纷掏出赏钱,嘱咐班主多买肉给孩子吃。 唐丝丝气得脸都绿了,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也太下作了罢!” 她忿忿然扭头就走,那蓝袍青年也跟了出来,笑道:“贤弟不帮帮那些孩子么?” 唐丝丝摇头:“我救得了一个,救不了所有,天下的杂耍班子大抵都是如此罢?只求国泰民安,卖儿女的爹娘少些便好了。” 说着,她有些羞赧地拜谢那青年:“刚才多谢兄台提醒,也怪小弟涉世不深,竟被蒙骗了去。恐怕之前那两个孩子,回去后还要被班主骂不会演戏呢。” 青年展颜一笑:“贤弟不必在意。你心地善良,气息纯净,将来大有可为。” 唐丝丝脸颊微红,咬着唇道:“不知兄台现在可方便?小弟想请兄台小酌一杯,以表谢意。” 青年算了算时辰,一摇折扇:“左右事情已经办完了,倒也不急着回去。既与贤弟有缘,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师弟正在一间酒楼等我,不如一同过去坐坐?” 唐丝丝强捺住心头狂喜,轻轻地点了点头。 姜橙:乾元神君?兄台贤弟的,你俩这是要演梁祝吗? 唐丝丝:啊啊啊啊啊男神请我喝酒了!!!! 姜橙:……明明是你自己贴上去要请人家喝的好吗? 唐丝丝:啊啊啊啊啊男神答应跟我喝酒了!!!!!!!! 姜橙:……没救了,告辞。 乾元把唐丝丝领到附近一家名为“陌上桑”的酒楼,入内人声鼎沸,聚集了不少来参加中秋诗会的文人雅士,唐丝丝媚眼一扫,对姜橙窃喜道:“你瞧,我家乾元果然是最好看的。” 姜橙:“……” 他们直接上了三楼的雅间,甫一进门,一阵馥郁香气扑面而来,原来临窗栽着一株丹桂,金钿沉沉,引得满室芬芳。靠窗的榻上还倚着一个天青色仙袍的男子,手持书卷,正看得入神。 乾元进门即设下结界,对唐丝丝拱手道:“在下乾元,这是我师弟清阳。敢问贤弟如何称呼?” “小妖乃琅山小唐。”唐丝丝眼中亮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惊异:“不知兄台可是西天元朔宫那位乾元神君?” “正是小神。” 唐丝丝激动万分:“竟是遇见了乾元神君和清阳上仙,久仰久仰!” 被闺蜜的演技尬到的姜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两位神仙都收敛了仙气,看着与凡间公子无异。若不是姜橙早就在唐丝丝那里见过乾元百八十张画像,只怕一时也认不出来。 清阳上仙神色淡淡,朝唐丝丝点了点头,就继续低头看书了。 “我师弟不爱说话,小唐莫要见怪。”乾元笑容爽朗,斟了一杯酒递给唐丝丝,举手投足气度卓然:“这是桂花酿,陌上桑的名酒,贤弟试试。” 琥珀色的醇液里飘着一朵朵金桂,幽香缭绕,赏心悦目。唐丝丝抿了一口,只觉浑身舒畅,很快就打开话匣子,和乾元聊上了。 她是谁啊,撩过无数美人的聊天高手,这世上就没有她接不上的话题。是以乾元的神情越来越放松,和面前这位唐小公子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姜橙当然不会当弹幕来打扰闺蜜的好事。百无聊赖之下,她目光游离,不知不觉落在了屋内另一只“蜡烛灯”身上。 如果说国民男神乾元是耀眼夺目的朝阳,那么他这个师弟则像天边一抹宁静恬淡的弦月。淡眉衔远山,星眸如深涧,整个人静静坐着就是一幅引人入胜的工笔画。修长的指尖翻阅着书页,无论窗外的喧哗还是室内的谈笑,都没能让他移神分毫。 相比乾元那极具杀伤力的容貌,姜橙倒觉得清阳上仙看起来更顺眼些。那般风姿让她想起了长砚,两人俱是遗世独立、隽逸孤绝的模样,“谪仙”一词,所言非虚。 只是长砚看起来远没有清阳那么超然洒脱,他的眉间总是揉着一抹郁色。姜橙几次见他独自伫立在山顶,像一尊望天石眺望着远方,脸上不是惯常的温润和煦,而是落寞如雪。 联想到他最近的举动,姜橙慢慢明白过来,长砚是想离开琅山了。 小小的琅山成就了他,也限制了他。他一心想去更广阔的天地遨游,这里的一切都留不住他,更毋论她一尾小锦鲤。 想起许久未见的长砚,姜橙不免有些失神。就在她朝着清阳上仙发呆的时候,对方忽然抬起头,略带深意的目光直直地望过来。 姜橙一个激灵,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化形出了什么纰漏。上下自省一番,确定没问题后,她再也不敢朝窗边看了,索性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当一支玉笄。 乾元和唐丝丝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时辰。姜橙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唐丝丝轻抚发髻,不好意思道:“今日与神君一见如故,竟忘了你们回天庭的时辰,是小妖的不是。二位的风姿令小妖敬服,改日有机会再向神君请教。” 乾元笑道:“不曾耽误,我与师弟子时前回去即可。” 三人在陌上桑门前分别。今日没有宵禁,沿街笙箫飘扬,玉壶光转,观赏花灯的公子仕女三五成群,处处欢声笑语,气氛热烈。 走出一段路了,姜橙不知怎的,又回头望了一眼,天青色仙袍的男子还立在檐下,听师兄说着什么。头顶灯火阑珊,一支烟花如星如雨,盛放在他黑曜石般的眼眸中,于整个人都增添了一抹华彩。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来来,两位分享一下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吧? 姜姜:我陪闺蜜去相亲 清阳:我陪师兄去相亲 作者:听说,一般陪去相亲的,当事人都看不上,陪同的都能对上眼哦~ 姜姜:他没看上我qaq 清阳:她看着我,在想别的男人 作者:这、这个……= =||| · 本文仙阶设定:天帝→帝君(勾陈)→上神→神君(乾元)→上仙(清阳)→仙君(长砚) 第5章 渔女 回去的路上,唐丝丝开启了重度花痴模式,要不是姜橙硬架着她,她整个妖都要飘起来了。因着上次的遭遇,姜橙坚决反对连夜赶回微霜湖,于是两人便回柳溪胡同过夜。 不曾想又遇见了那个算命先生胡非。他似乎才收摊回来,碰见她俩也是愣住了,没想到两家竟是住一个胡同的邻居。 见唐丝丝满面春风,胡非便知道自己算对了,不由拱手贺喜:“恭喜姑娘心想事成!” 唐丝丝神智还在线,满意地赏了碎银给他:“小子还挺有本事嘛!我还当你跟那些坑蒙拐骗的东西是一伙的。” 胡非谦虚道:“姑娘谬赞,是姑娘自个儿红鸾星动了,小生不过是个指路人。” 唐丝丝一愣,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红鸾星动?哈哈哈哈我要是跟他有一腿,我就倒立着沿微霜湖走一百圈!” 姜橙浑身一凛,g不要乱立啊喂!九成九会被打脸的!……虽然这脸打起来确实很有难度。 唐丝丝说罢,不再理会胡非,拖着姜橙兀自回屋了。 “琉璃碟算出来的,不可能有错啊……”胡非纳罕地掏出碧绿碟又比划了一番。片刻后,他盯着结果惊讶地喃喃:“怎、怎么最后竟变了……” *** 千云之上,星汉迢迢,秋月澄澄,一朵祥云正朝西天疾速飞去。 一蓝一青两个身影站在云上,仙袂翩飞,气势非凡。 “你吓到她了。” 乾元忽然开口,把师弟不知飘去哪里的思绪拉回来:“既然人家姑娘羞于相见,不过是偷看你两眼,又何必戳破她。” “她不是在看我。” “……呃。”乾元一怔,知道这个师弟素来敏锐,也不好再说什么。 见身边男子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清阳淡淡道:“师兄今日话多了。” 他这个师兄平日里最不喜欢女仙接近,偏那些女子还总爱往他眼前凑,弄得他烦不胜烦。但今日却破天荒的,不仅主动去搭讪了一个海棠精,还与对方饮酒畅聊了整整一晚,实属罕见。 乾元猜到他会问,索性和颜悦色道:“唐姑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她看似特别喜爱我,但其实她看我的眼神里,没有欲。” 没有占有欲,没有欢好欲,仿佛他只是山坳里一株野桃花,开得灼华烂漫,招惹狂蜂浪蝶无数。她慕名而来,满脸陶醉、赞叹不已,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想着要把树挪回家,也没想着摘一朵簪在鬓边。就看看,然后走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看出唐丝丝的男装已十分惊艳,乾元笑意微敛:“也不知到底是谁看了谁。” 清阳觉得这个师兄哪里都好,就是想得太多,遂岔开话题道:“师兄,之前师尊算出东海有异象,吩咐我们前往一探,可该挑个时候去瞧瞧了?” 乾元一愣,眼中闪过略微异色:“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回去又得被师尊怪罪。择日不如撞日,你且回宫复命,我现在就去东海。” 说完不等清阳回答,他拍拍对方的肩膀,掉头往东而去。 东海之畔,黑云涌动,怪石林立。海浪前赴后继地冲刷着岸边礁石,滚起千堆白雪。 一道银光闪过,乾元仙袍翩飞,迎风而落。脚下是黝黑起伏的礁山,正中央赫然残留着一枚纹式繁冗的封印符,四周痕迹斑驳,依稀可辨它鼎盛时期毁天灭地的力量。 然而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效力,如同一个符尸,死不瞑目地凝视着苍天。有什么东西破开这强大的封印,从法阵中逃了出来。 不知所踪。 “魔龙木魇……”乾元低低念着这个名字,目光变幻不定。他手中折扇轻划,浮到空中指了一处方向,乾元眯了眯眼,踏空追去。 此处向东九百里便是蓬莱仙岛,传闻紫微帝君正在岛上闭关,木魇当然不会跑去自投罗网。乾元飞了许久,直到追踪的气息消失在一片海滩上。 离海不远有一座小渔村,灯火稀疏摇曳,在茫茫夜色中十分惹眼。乾元担心木魇伤害无辜凡人,便落到海滩上,准备进村一探。 此时已近深夜,村中静悄悄的,唯有海风呼呼作响。乾元周身布下结界,在屋舍间穿梭,冷不防在转角处撞上一道人影,对方躲闪不及,惊叫一声摔倒在沙石上,怀里的锅碗瓢盆“哐啷当”打翻了一地。 看模样是个渔家小姑娘。乾元暗恼自己走神,竟没有发现对方的气息,连忙收起结界,上前想把人扶起来。 少女披散的乌发遮掩住半张脸,待借过月光看清她模样,乾元不由一怔:只见精致的巴掌小脸上,细眉若黛,粉颊如樱,最吸引人的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墨中透蓝,清亮盈盈,仿佛揉碎了星光。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少女已经急急爬了起来。她套着一身粗布蓝裙,裙摆只堪堪掩到大腿根处,光裸的细腿嫩足仿若籽玉一般,在月光下白得发亮。 乾元心头一突,连忙挪开视线,歉声道:“是在下唐突了,对不住姑娘。姑娘可还好?” “没、没事……”少女也没想到半夜三更还能遇到陌生人,惊慌地收掇起满地盆具,想转身逃走,又有些不敢,只好垂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第4节 乾元看出她的紧张,暗暗收敛威压,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你是村中打渔人家的姑娘?” 少女怯怯地点了点头:“是的……你、你是谁?” 乾元想问她有没有见着木魇,又怕妖魔之说吓到她,便柔声道:“姑娘莫要害怕,在下乾元,是一位修仙者。你最近可有发现村中……有什么异常?” 少女听到“修仙者”三个字,眼睛一亮。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村里人大多去镇上过冬了,安静得很。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 乾元听懂了她的意思。木魇那么大一只凶兽,藏在小村子里确实不现实,况且他在这里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妖魔的气息,想来是逃到什么深山老林里去了。 思忖再三,他朝少女一拱手:“无异常便好。叨扰姑娘了,在下就此告辞。”他本想说送她回家,但见她瑟缩不安的样子,只好作罢。 谁知他刚要捏诀驾云,就被一只莹白小手飞快扯住了袖子:“仙长等等!” 乾元诧异挑眉,少女缩回手,鼓足勇气道:“诶……你刚才说,你是修仙者?” “是。” “那……你可以教我法术吗?” 乾元一愣:“姑娘怎会有如此想法?” 少女咬了咬唇,将木盆放到地上,左手掌心向外,朝大海凭空一推—— 平静的海面瞬间巨浪掀起、向后退去,慢慢堆砌成一座十丈高的恢弘水墙。而沙滩边原本没入海水的地方,竟露出一丛乳白色礁石,在月色下发出淡淡的莹光。 乾元目露讶色,重新打量了少女一番:“你生来就能如此?” “嗯,村里只有我可以……” 人间已不存在修真者,这少女明明是□□凡胎,却能操纵法力,她神魂上一定有特别之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乾元倒也不算特别惊讶,只当这少女命中自带机缘。既然如此,他教她一二也无妨。 “凡间灵气稀薄,以你的资质,修仙是不可能的了,但我可以传授你几招法术用以防身。”望着少女逐渐明亮的晶莹眸子,乾元的心情莫名愉悦起来:“只是今日我还有事,不能久留,以后有机会我再来找你。” 遥远的深海上空浮现出一团魔气,叫他不得不立即动身过去。 “好的!那就先谢谢乾元哥哥了!”少女满心欢喜,适才对他的防备早已无影无踪。 乾元笑道:“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少女粲然一笑,眼波甚是明滟:“叫我小纾吧。”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有一天在一块巨幅广告牌上见过一双蓝墨水色、璀璨闪亮的漂亮眼睛后,我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这道白月光=v= 第6章 凶兽 回到琅山后,唐丝丝爆棚的少女心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微霜湖边的垂丝海棠在一夜之间全部盛开,绚烂炽烈,云蒸霞蔚,令人赞(惊)叹(悚)不已。 她逢人便念叨乾元男神是一位多么好脾气、好相貌的神祇,听得几个交好的妖精都烦不胜烦,一见她就赶紧捂耳朵逃走。 姜橙也是受害者之一,她有时候不得不逃到长砚的洞府附近,唐丝丝很怕长砚,不敢到这里来骚扰她。 那日午后,姜橙躺在菩提树下打瞌睡,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靠近: “小橙又在躲懒?” 熟悉的温凉声音,让眼前的惺忪身影骤然变得清晰,姜橙一下子跳起来:“长砚!!” 长砚的真身是块玉石,身体常年都是凉的,别说触碰了,靠得近些都能感觉到那股冷意,整个琅山只有姜橙喜欢跟他亲近,或许因为长砚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引路人,让她特别有安全感。 素衣颀长的男子眉目温和,嘴角含笑:“前几日在霜极山拜访一位前辈,他闭关千年,好容易才有机会见到真颜。”抬手刮了刮姜橙的鼻子:“你是不是又在外面闯祸了?我收到了你的传讯符。” 姜橙满脸委屈:“哪里是我闯祸了!我被一个叫薛复的妖道盯上了,他要抢我珠子啊!” 长砚眉峰陡起:“潋水珠?” 可不是吗!姜橙把那日的遭遇复述了一遍,长砚肃然听完,知道错怪了她,声音也软下来:“抱歉小橙,那时我正在前辈身边问道,见你传讯,以为你又和山里哪个妖精起了冲突……” “既然受了伤,怎么还把血给丝丝呢?” “……呃”他怎么这么聪明,什么都知道? 姜橙揉了揉鼻子,坦白:“这是我送给丝丝的生辰礼,难得的嘛,她高兴就好啦,你可千万别去怪她。” 阳光下,少女明媚的眼眸让长砚有一瞬间的晃神,他很快移开目光,语重心长道:“小橙,你别嫌我啰嗦。这次就算了,以后切莫再动用锦鲤血,世间修为比我高深之人不知凡几,有心人稍稍一探便知你身怀秘宝,若再遇到薛复这种恶徒,你将如何自保?” “再者,你第一次天劫不知何时就会降下来,我实在担心,以你的修为能否渡过。” 姜橙:……诶诶诶,又扯到修为上去了啊! 不是她不想进步,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呸呸!实在是资质有限啊!唐丝丝只比她大两百岁,妖商却高了不止两百个点,那些用古篆体撰写的修炼秘籍晦涩难懂,土著唐丝丝看得津津有味,而对姜橙来说简直是天书好吗! 她苦恼地咬了咬唇,试探道:“我自己修炼实在有些困难。长砚你有空能不能多指点我一下?” 男子长眉微皱:“若是从前,倒有闲暇教你,但昆仑试选大会召开在即,我能否拜入仙门,成败在此一举。所以最近我要闭关修炼,不能经常来看你们了。” 姜橙心里一紧:“不是还有一年多吗?” 长砚脸上浮起一抹晦暗之色:“我近期遍访名山大川,才知琅山之外,高人无数。我这点修为,实在算不上什么。幸而得几位前辈指点,顿悟良多,所以接下来我要潜心修炼,希望试选之时能得几位上神青眼。” 昆仑试选大会乃三界盛事,每万年举行一次,天下修行之灵皆可参加。大会内容有两个,一是给长砚这样无门无派的修行者一个机会,投拜心仪的仙门。只要他们通过掌门人设下的试炼,就可以成为门下弟子,学习这一脉的法术。 二是有些神祇会挑选自家修为、心境、功德都特别优秀的弟子成为自己的入室弟子,传授更为高深的道法。由此设下的试炼更为苛刻艰难,可谓步步惊心。而精彩程度也直线上升,每次都会吸引成千上万的吃瓜群众前来围观,号称三界必看热闹之一。 长砚要考前冲刺,姜橙当然能理解。很长时间见不到他,好像……也能忍吧? 她当然是双手双脚支持并看好长砚的,可是一旦入了仙门,就得恪守天规,不能再随意下凡来了。 姜橙心里五味陈杂,低头抿唇不语。长砚见她一会儿喜形于色一会儿愁眉苦脸,不由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目光不经意扫过少女红润饱满的双唇,他眸光微闪:“待我试炼那日,小橙一定记得来看。” “……嗯!”姜橙一口答应。忽然想起什么,忙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他,羞涩道:“之前你生辰,我一直没遇见你,这礼物是早就备好的……” 长砚目露微讶,打开一看,是一支水头极好的玉笄,顺着翡翠原本的绿纹雕琢了几枝碧竹,看起来高贵又清雅。 他笑着收入怀中:“我很喜欢,谢谢小橙。” 送别长砚之后,姜橙再没心思看话本子了。她心头意绪浮动,有点小忧伤又有点小确幸,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说不出的酸麻酥痒。 *** 几百里外,一片山村挣扎在铺天盖地的大火中,田舍果林熊熊燃烧,不断传出老幼妇孺凄惨的哭喊声。 火光中立着一头三四丈高的巨兽,赤红独角粗壮锋利,全身玄甲泛着剧毒的光。它发疯似的用身体撞击屋舍,口中三昧真火炽烈精纯,所舔之处无不化为灰烬。人畜皆死相惨烈,怨气冲天,整个村庄弥漫着烈火浓烟的焦臭味,宛如地狱一般。 焱兕,上古凶兽之一,万年前就已经被封印了,如今不知为何突然重现人间。 清阳已经同焱兕追战了一个多时辰,今日是他修行中最虚弱的朔日,只能施展不到六成的法力,却偏偏遇上这凶兽,一时竟拿它不下。天青仙袍多处被真火烧毁,冷肃的脸庞也蒙上了一层烟灰气。 掌心快速翻动,数道法咒破空而去,焱兕摔了个趔趄,身上被炸开了几道口子,淌出腥臭的黑色液体。它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掉头往山林深处逃去。 越往东,林子越密,焱兕奔跑吐息间全是火苗子,秋高气爽,瞬间点燃了沿途的遮天蔽日的树木,噼里啪啦烧起一大片。 清阳如一支青箭般凌空追上,迅速割破掌心按在地上。泥地里瞬间腾起一片血光,幻化出五行八卦之象映射到空中,将焱兕团团围住。 焱兕发现不妙,大吼着朝法阵边缘冲去,法术割裂了它的麟甲,黑血一行行滴落下来,额头独角竟从赤红渐渐转为紫黑! 清阳骤然被它煞气冲撞,胸口一闷,生生忍住翻涌上的血腥气。天空中,太阳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失去阳气加持的他开始力不从心,泥地里的血掌印也黯淡起来。 焱兕似乎看出他疲弱,眼中阴鸷闪过,头也不回地朝结界壁冲去。清阳咬紧牙关,将另一手掌心也放血按在地上,法阵顿时青光大盛,但那畜生还是豁出去般狠狠撞上去,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燃烧着真火的紫黑色独角竟将结界生生破开! 清阳神魂震动,口喷鲜血跪倒!眼见那凶兽咆哮着逃出去,一路烧尽山林鸟兽,清阳强忍不适,凝起全身仙气劈出一掌——焱兕惨嚎一声,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正准备抬手补上致命一击,却见那庞大的兽身将一块山石撞得粉碎,山石后面赫然出现了一队人马! 那群人被突如其来的攻击炸得人仰马翻,好几个还被焱兕真火烧上身,惨叫不已。清阳大吃一惊,他以为这处山林如此深窈,总不会伤及无辜了,没想到竟冒出一群凡人来!幸好他及时收手,否则下一掌送过去,这些人全部要去地府报到。 他立刻闪身过去查看情况。这群人似乎是出来打猎的,马背上还挂着几只獐子野鹿,除了直接被焚烧撞毙的,其余多是重伤,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三昧真火之伤,只有瑶池水能救治,清阳按下心中震惊,正要施法缓解他们的伤势,视线忽然被不远处一位锦衣青年吸引。他没有被火烧到,但似乎被巨石砸得不轻,血人似的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吸引清阳目光的并不是这青年明显与众不同的服饰,而是他身上萦绕的淡淡紫气。 那是真龙之气。 第7章 真龙 真龙之气,只有仙界天帝和人间帝王身上才会有。清阳多年前见过天帝,相比之下这青年身上的龙气较为淡薄,应该不是皇帝,而是一位皇子。 清阳略一沉吟,快步走到那青年身边,掌心拂过,皮开肉绽渐渐愈合,又注入一缕仙气给他,使他呼吸渐渐平静。 那边,焱兕回过神来,又咆哮着火舌冲过来。清阳毫不迟疑,一手拍入地面续作刚才的法阵,一手将身边青年的龙气凝聚成股,再融入自己的仙气,幻化成一个强大的符篆,向焱兕迎头扑去。 这一次焱兕再没能逃脱,符篆牢牢钉死它在身上,将它周身的炽烈大火悉数扑灭。那股真龙紫气顺着独角钻入它天灵穴内,与妖丹激烈缠斗。焱兕痛苦地滚地惨叫,全身戾气爆发,翻腾倒覆,却被法阵死死镇压,动弹不得。 最终,它凄厉地哀嚎一声,躺倒在地,麟甲渐渐从玄色变成灰白,兽体化作一块布满符咒的石头,再也没有了声息。 封印即成,清阳气息一松,浑身剧痛,几乎再也站不住。刚要盘坐调息,忽然发现身旁的青年七窍流血,没了动静! 清阳一惊,灵识一探才发现刚才他借用此人的龙气去对付焱兕,没想到竟被三昧真火反噬,伤到了他的魂魄,这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他自己现在也内伤深重,根本无力修补魂魄。清阳沉默片刻,抬手召出此地山神,他脸色苍白,声音里充满疲惫:“我听闻焱兕万年前就被长生帝君封印,为何今日会出现在此地,你可知晓?” 山神拱手道:“上仙明鉴,小神镇守琅山多年,山中的妖精鬼怪、仙府灵洞,皆熟稔于心。小神确定,此兽的封印绝不在琅山。” 话语一顿,他似乎想起什么:“前夜亥时,小神忽感地动,循声而去,未见凶兽踪影,却发现强大的法阵留痕,小神瞧着,约莫像是传送阵……” 清阳眸光微动:“你的意思是,焱兕是被人用传送阵送到琅山来的?” “确有此怀疑。”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要送到琅山来?琅山因靠近京畿龙脉,灵气充裕,聚集了较多的修行者。送焱兕来此,是为了什么人吗? 清阳沉思不语。良久,他环顾周围狼藉,面露自责:“我本是怜惜村民被焱兕屠杀,故而将它引至深山中,再图封印。没想到此处竟有凡人行猎,最后仍是连累无辜。” 他一指身边的青年:“此人应是皇族,我借他龙气才最终将焱兕封印,却害他魂魄受损生气消散,而我亦回天无力。他遭逢此厄,终究是我之过,我现在就超度他们进入轮回,烦请你为我救助其他伤者。” 山神刚要点头,目光触及地上的青年,大惊道:“这、这位是……!” 清阳蹙眉看他。山神顶着威压,擦了擦汗说:“禀上仙,此人乃是当世大燕朝的皇太子,此皇族百年前在琅山修建行宫,常来避暑游玩,故而小神识得这位太子殿下。” 清阳了然颔首:“难怪他周身遍布龙气,这么说来,我此举已影响到这燕朝的国运。”他顿了顿,沉声道:“待此番历练结束,我自会回天庭向师尊请罪。” “小神并非此意!”山神急忙说:“上仙有所不知,大燕皇族这一世除了这位皇太子,还有三位成年皇子,各个文韬武略、母族煊赫。燕皇年迈,龙体渐虚,皇太子乃稳定江山之国本,此时暴毙,那三股势力为争太子之位,必会豆萁相煎,闹得山河动荡。” 他长叹一声:“小神只是不忍见百姓因此卷入战乱……” 第5节 清阳沉默片刻,忽然看向山神:“你的意思是,若太子不死,则大燕百姓无恙?” 山神不知其意,愣愣点头:“正是。” 清阳说:“若我附身于他,可否解此困局?” 山神怔住了,见清阳神色并非玩笑,他激动得胡须都颤抖起来:“您、您要附于太子之身?稳固社稷,绵延国祚……确实,既能成全上仙修行之意,又是造福百姓的累世功德一件……” 他声音忽然卡住,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未免太顺水推舟,一时忐忑得恨不能缩成一只乌龟。过了许久,才听到头顶传来平静淡漠的声音,隐含着微微的叹息之意: “那便这样定了。” 清阳宽袖轻曳,一道灵光刹那间充盈于天地,轻拢住所有游魂去往地府:“待我超度完他们,我自会附身于他,前往阚京。” 说完便阖目休养,不再言语。 自上次回元朔宫后,他本无需再下凡。昆仑试选大会即将召开,众人皆言他与师兄乾元神君这次最有可能被挑选为勾陈帝君的入室弟子。数日前,师尊忽然召他前去,言他命中天劫将至,若要顺利通过试选,必先下凡历练渡劫。 他这才来到凡间。 这琅山山脉灵气充裕,于修炼再好不过。清阳便在此寻了一个洞府,潜心修行,静待天劫。谁知竟让他撞见了万年罕见的凶兽焱兕,这一番厮杀使他灵气受损,仙体也被三昧真火灼伤,一时难以痊愈。 而往后又要附于凡人身体,潜入俗世,也不知那天劫何时到来、以他现在这番境界能否顺利渡过。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只是师尊曾经训曰,三界诸事,皆有因果缘法。他既与这燕朝太子有了“因”,那“果”便只能由他来承受,就算他这次不理会,将来也会报应在他身上。 直到很久以后,清阳才从夫人那里听到一个说法,叫“水星逆行”。水星即为辰星,若它相对于某人的命宫逆行,那人就会霉运连连。 于是数万年后,当清阳上神听说辰星之神下凡历劫,当即拉了夫人去司命星君处,强烈要求让辰星之神的转世变为地狱模式。 呵呵,本神就是这么小气。 作者有话要说:  在古代,水星在凌晨出现叫辰星,在黄昏出现叫昏星。 第8章 冤魂 是夜,微霜湖畔,月色又给湖面染上了一层霜花,白天的野鸭游鱼都不见了,静谧的湖面只剩一片幽幽蓝光,神秘而诱人。 湖边有一株近三丈高的海棠树,虬枝盘绕,风华正茂,日夜不息地汲取着天地精气。唐丝丝在树上搭了个小木屋,姜橙最爱坐在木屋门口,耷拉着脚丫子一晃一晃,吹着晚风,读着从阚京书铺里淘来的话本子。 唐丝丝探出脑袋,软塌塌地靠在姜橙肩上:“姜姜,陪我下棋吧!” 姜橙浑身一哆嗦,差点把书扔下树。自从她教会唐丝丝下五子棋,这姑娘简直爱不释手,一有空就拉着她切磋。 只是她在这方面的天分实在是不咋地,姜橙许她反悔都救不了她那盘臭棋。即便如此,这傻姑娘还是觉得很有意思,屡败屡战,乐此不疲。 “咳……我记得下个月就是琅山圣会了,你准备好了吗?听说这次来的人多了,说不定会有优秀大好青(妖)年(怪)看上你呢!”姜橙努力转移话题,就是不想下棋。 唐丝丝听了,表情恹恹:“哪有什么优秀大好青年,都是些歪瓜裂枣,只会色眯眯地盯着我,修为低微还拽得要命,哪里比得上乾元神君?” 她媚眼一挑,含羞带怯:“想我家乾元,那叫一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打住打住打住!姜橙懊恼地抱住脑袋,她居然自己把自己往坑里带!任何与男人有关的话题,最后都能被唐丝丝拐弯抹角地扯到乾元神君身上去。这位唐同学放在现代那绝对是个语文学霸,每次说到她男神,吧啦吧啦能吐出几十个形容词从来不带重样的,直把乾元夸成天下地下绝无仅有满身优点亮瞎眼的好男人。 姜橙表示颜狗脑残粉真是太可怕了!我刚才怎么会忘了这一茬啊!! 已经准备好被唐丝丝魔音绕耳的姜橙,闭着眼等了一会儿,却发现耳边静悄悄的不对劲。疑惑地转过头,就见唐丝丝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巴,惊惧万分地指着树下:“姜姜姜姜姜……姜那、那……那是……” 姜橙顺着她的目光望下去,只见海棠树下静静站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正仰面朝她们看。 白衣的身材高瘦,面色惨白,长长的舌头吐出来直直垂到胸口;黑衣的身宽体胖,一脸凶悍,与姜橙视线对上,肃色道:“你可是姜橙?” 黑白无常? 黑无常的声音低沉阴冷,宛如从地底下传出来一般。唐丝丝瑟缩了一下,姜橙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然后跃下树,朝二人拜揖:“小妖正是姜橙,不知二位鬼差大人找我何事?” 黑白无常,只缉拿凡人鬼魂,按理说和妖族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寻到她头上来? 两人不说话,朝旁边各跨开一步,姜橙这才看见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不,严格来说是一个女鬼,她披头散发,面泛黑气,飘上来见了姜橙,一对乌青眼眶中竟淌下两行血泪:“姜姑娘……” 姜橙仔细瞧了半天才认出来,一惊非小:“梁小姐?!” 这女鬼竟是不久前刚刚救过她性命的梁绛! 姜橙上下打量她一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位青春妍丽、鲜活美好的闺阁千金,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抹形容枯槁的幽魂? “姜姑娘,我被恶人下毒所害,已经不在人世了。”梁绛抽泣着,整个人微微颤抖:“我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必是悲痛欲绝。而那恶人却逍遥法外,占了我的东西兀自快活,我不能忍!不能忍!!” 姜橙惊愕不已:“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叫我,我现在去救你还来得及吗?” 梁绛摇头流泪:“初时我以为是吃坏了肚子,没想到很快就毒发了,连大夫都没来得及赶到,我已经魂魄离体……” 姜橙倒吸一口冷气,不由看向黑白无常,还没开口,黑无常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冷冷地警告道:“生死簿上,此女阳寿已尽,你莫要逆天而行!” 好吧,强行抢了魂魄救回去,篡改生死簿,不仅对梁绛无益,对姜橙自己更是灭顶之灾。天道会发现梁绛是逃脱生死之人,不多时还是会把她弄死,甚至死得更惨;而姜橙逆天而行,就等着更厉害的神仙来收拾她吧!她一个小妖精,连长砚都打不过,哪里是那些正规军的对手。 梁绛捂着脸哭得更厉害,她双手骨节淬了剧毒,根根泛青,触目惊心。姜橙看着刺眼,眉目间已有隐隐怒气:“是什么人所害,你知道么?” 她想不出来,一个连妖怪都能救助的善良心软的小姐姐,怎么会与人结仇。 “是我那好姐姐梁缃!!” 梁绛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凄厉,一股煞气扑面而来!姜橙心头暗惊,这姑娘枉死,怨念已经积得很重了。 “那个贱人!嫉妒我为端王所青睐,以为我死了就轮到她做端王妃?做梦!”梁绛怒瞪着血红的双眼,恨声道:“我本来想弄死了她再去地府,结果还没来得及报仇,就被两位鬼差带走了……” 她尚未恶化成厉鬼,其实根本无法伤到凡人。白无常补充说:“我们去勾魂时,她强烈要求见你一面。见她掌中确有你留下的印记,我们便带她过来了。” 他向姜橙走近一步,低声道:“她怨念太重,若有什么要求,你最好先答应下来,免得人间再徒增一只厉鬼。 白无常面色僵硬死白,话是商量的口吻,表情却如军令状般严肃无情。姜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向女鬼:“所以,梁小姐,你想让我为你报仇?” 梁绛点点头:“我确是希望姜姑娘能替我杀了梁缃。尔后……我是家中唯一的嫡女,不想爹娘伤心,所以想请姜姑娘附于我身体,替我活下去,奉养父母……” 啥??姜橙惊呆了。前半句她还能接受,后半句……是什么鬼?! 她略带迟疑地望向黑白无常:“那个……两位鬼差大人,杀人,可以吗?附身……这算篡改阳寿不?” 二人默了一瞬,黑无常一板一眼地回道:“你若要杀人,只损自己的修为和功德,与我们无关。附身不算篡改阳寿,阳寿是指凡人魂魄的寿命,此女魂魄已归地府,肉身如何,我们不管。” 这就是两手一摊随你折腾后果自负的意思咯?姜橙乍然接到一个烫手山芋,也不知如何是好。她来回踱了几步,搓着手和梁绛商量:“梁小姐,你看,我替你报仇就算了。代你活着,欺瞒父母……这样,不太好吧?” 梁绛面色凄楚地飘到姜橙面前,朝她盈盈一拜,悲泣道:“爹娘养育之恩尚未报答,我怎敢先走,叫他们伤心。姜姑娘只需替我活到为二老送终即可,几十年时光,于姜姑娘成千上万年的寿数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 呃……话是没错,但姜橙在琅山逍遥快活惯了,忽然叫她去过梁绛那种规矩繁冗的官宦小姐生活,想想就很恐怖好吗? 正苦恼着,白无常抬头看看月色,尖细的嗓子喊了声:“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 说着便将枷锁套到女鬼身上。梁绛知道不能再呆下去,血泪滚滚淌落,哀怨至极地喊道:“姜姑娘!你说欠我救命之恩,我无需你还命,只有这一桩心愿,还望你替我实现……!” 地面忽然阴风大作,无端化出一条黑色甬道,两个鬼差拖着频频回首的梁绛走进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湖边又恢复了平静,姜橙石化般滞立在树下,久久回不过神来。 唐丝丝张望了好一会儿才敢跳下树,刚才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待走近姜橙细细观察了她的表情,才陪着小心道:“姜姜,你真的……要去吗?” 姜橙一脸严肃:“丝丝,我去把那凶手抓过来埋在你树下给你当肥料,然后我逃走躲起来行不行?” 话音刚落,就听见头顶雷云翻滚,一道紫电惊雷突然从天而降,笔直地劈落在她们身边!一声巨响,将姜橙平常晒太阳的那块石头轰炸得粉碎! 石头:?????? 姜橙和唐丝丝:!!!!!! 唐丝丝吓得魂飞魄散,抓着姜橙的胳膊拼命摇晃:“啊啊啊啊啊你看到没!那女鬼下了咒,你欠的债不能反悔了!要遭天谴的!不要把凶手带过来祸害我啊啊啊啊!快走快走快走!快点滚到阚京去啊你!!!” 姜橙:“……”尼玛我算认清了这塑料姐妹花情! 到底是触了什么霉头啊,一坑接一坑地往下掉!妖怪也有水逆期吗?? 被强制外派出差的姜橙决定有空要好好拜一拜辰星大神。 第9章 新生 阚京郊外,独蕴山庄。 林风苑,内室帘帐重重,充斥着药草味和血腥气,不断有压抑的哭声传出来。丫鬟婆子们在廊下立了一排,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府里的三小姐,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突然上吐下泻,卧床不起。等大夫进门,姑娘竟然已经去了!据眼尖的小丫头说,三小姐七窍流血,面色青黑,那大夫胆小不敢下定论,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中了毒。 侯夫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还不知道要怎么悲恸震怒,三小姐是府上唯一的嫡姑娘,是侯爷夫妇俩的掌上明珠。这明珠说没就没了,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不打死也要拖出去发卖了罢。 几个胆小的小丫头已经害怕得哭起来,婆子们也是愁云惨淡。众人正焦虑着,就听一阵纷杂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行人挑着灯笼快步进入院中,领头的嬷嬷搀扶着一位珠翠红氅的贵妇人,正是威远侯夫人成氏! 成夫人踏进内室,就见几个庶女和梁绛跟前的丫鬟们站了一圈,抽抽嗒嗒地抹着眼泪。床幔帘帐深垂,一时看不清里头状况,驻府的曲大夫站在一旁,低着头不知在念叨什么。 “绛儿怎么样了?” 声音一出,室内瞬间陷入死寂,所有人低眉顺眼,不敢应答。成夫人心里一沉,来的时候下人只说三小姐吃坏了东西,肚子痛得起不来。怎么看其他人的表情,像是十分凶险的样子? 成夫人快步走到床前,一把掀开帘子,整个人霎时被震住,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绛儿——!” 床上的少女双眸紧闭,脸色乌青,七窍都有干涸的血迹,俨然已经断气多时。 成夫人身子晃了晃,扑倒在床上,隐隐含泪:“绛儿……这是怎么了……” 屋里又响起一片低低的啜泣声。 姜橙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疼痛,仿佛有无数针尖在扎她,想开口叫水,又像被掐住喉咙般发不出声。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就见床前一位贵夫人紧紧拉着她的手,双目通红,憔悴的脸上写满了哀恸。 五脏六腑像被车碾过似的,姜橙默念法咒,一丝清凉从丹田化开,蔓延到四肢百骸,她这才感觉舒缓了一些。刚刚复苏的破败身体一时气血翻腾,姜橙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成夫人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看向姜橙,四目相对,她惊喜至极:“绛儿你醒了?可吓死娘了!” 四周哗然,众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三小姐明明已经断气快一个时辰了,怎么突然活过来了?是诈尸吗? 成夫人激动得又哭又笑,好不容易在丫鬟的劝慰下平静下来,按了按眼角扫视屋内,几个庶姑娘或惊喜或疑虑,或惊慌或平静,丫鬟婆子们也在窃窃私语, 成夫人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冷声道:“绛儿刚刚苏醒,需要休息,你们全都出去罢!——不,焦嬷嬷刘嬷嬷,给我把别院里所有下人看管起来,姑娘们全部回房不准出来!” 她表情陡然变得狠厉:“这件事情,我要严查到底!” 曲大夫行医三十年,见过十几个服用紫酢青之后极快毒发身亡的,但从没见过谁中毒后还能捡一条命回来。 他确信自己判断无误,梁三小姐这症状,确确实实就是紫酢青中毒。而且他赶来的时候,三小姐明明已经去世了,可过了没多久居然一口气又上来了,毒素还在慢慢消退中,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莫非真是这侯府福泽深厚,有神灵保佑? 第6节 事关重大,曲大夫也不敢隐瞒,待屋内人清退之后,便将之前的状况和自己的判断原原本本地说给成夫人听。成夫人静默半晌,坐到床边轻抚着姜橙因疼痛而汗湿的面庞,柔声道:“绛儿现在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橙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喉咙,那里痛得说不出话来,她严重怀疑这具身体被毒哑了。 成夫人朝她手臂扫了一眼,拉过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放心,曲大夫会给你开药养好嗓子的。” 她重新走到曲大夫面前,声音凝重而暗含威势:“曲大夫是我侯府的老人了,是非轻重,当有自知。三小姐平日诚心礼佛,这次多亏了菩萨保佑,中毒不深,才从鬼门关里回来。往后康复,还请曲大夫多多照料,你的医术,侯爷与我是再信任不过的了。” “夫人放心,三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老夫自当尽力助她痊愈。”曲大夫躬身作揖,将之前的疑虑表情收敛得滴水不漏。 姜橙还以为自己一来,就能立刻用法术祛毒、恢复健康。没想到那毒物如此猛烈,体内脏腑骨血几乎没一处好的,致使她魂魄与身体契合得异常艰难,空有一肚子法术,别说疗伤了,就连隔空取物都做不到。 这几日只能形同瘫痪地躺在床上,药汁一碗接一碗往胃里灌,真真苦不堪言。她房里的一等大丫鬟拂晓和唱晚被放回来继续照顾主子,两人跪在床前哭得泣不成声,自责没有照顾好姑娘,被小人趁虚而入,差点酿成大祸。姜橙听得脑核疼,摆摆手表示并不怪她们,这才换得耳根清净。 姜橙不知道成夫人有没有调查出凶手来,她也不敢魂魄离体去探查消息。长砚曾说过:如果原身魂还在体内,那么附生魂离体无碍;如果原身魂已消失、附生魂再离开,这具身体马上就会开始腐败。附生的时间越长,身体腐败的速度就越快。 梁绛一身娇皮嫩肉,烂成丧尸可就糟了。 闲来无事,姜橙开始阅读梁绛的记忆。梁绛的父亲梁湛四十多岁,是大燕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威远侯。为人勇猛狠厉,用兵如神,是让西庭关外的北狄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他如今不在京城,正在边疆巡关。 而侯夫人成氏并不是梁绛的生母。梁湛的元夫人在梁绛四岁时病逝了,妾室中以成夫人最得宠爱,便被抬为了继夫人。她虽育有一对双生子,却对元夫人所出的二子一女视如己出,把世子梁墨教养成“阚京四君子”之一、嫡小姐梁绛也是才貌双全,闺名远播。 是以,成夫人在官眷圈中的名声很好,连梁绛的亲外祖家都很赞赏她。梁湛对她更是爱重,还上书朝廷为她请封诰命。绝对是个不容小觑的女人。 只是不知为何,姜橙始终觉得成夫人看起来有一丝眼熟,她如今大脑混沌,一时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或许是从前来阚京游玩,遇到夫人小姐们坐车出游,曾与成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之后便有消息传来,查出了下毒之人。梁绛是被一碟栗子糕给放倒的,做糕的是山庄里的老厨娘蔡氏,梁绛一出事她就被抓了起来,挨了三十多板子,实在熬不下去了,这才招认。 原来她几年前还在侯府当差,因为躲懒赌钱才被赶到庄子上来。为此一直怀恨在心,等姑娘们来庄子上消暑游玩,厨房里只有她会做三小姐爱吃的栗子糕,于是她便趁机在浸泡板栗的糖水里撒了紫酢青,做成了毒栗子糕。 蔡氏辩称,她以为那只是药蟑螂的普通药粉,原本只想让三小姐吃点苦头,让成夫人落个治家不严的罪名,却没想到毒性那么强烈,差点害死了三小姐。 成夫人将审问结果告诉姜橙,同时自责唏嘘不已。姜橙眨眨眼睛,哑着嗓子轻咳一声:“母亲,女儿总觉得一个厨娘怕是没那么大胆子做出这种事。再者我听曲大夫说,紫酢青这毒/药并不容易获得,哪里就像蔡氏所说,‘以为是药蟑螂的药’,随手就拿来泡栗子呢?” 成夫人眉头一蹙,眸中阴霾渐聚:“那依绛儿所见,她背后还有指使之人?” 姜橙微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母亲只需暗中查一查,这蔡氏得了什么好处,便有眉目了。” 第二天,成夫人宣布将蔡氏送官,其余人打道回府。姜橙憋了半个月,终于得以出门透气,心中雀跃得很。成夫人与她共乘一车,告诉她蔡氏已经被扭送京兆府了。有些事情由官府出面去查,会比她们方便得多。 傍晚时分,车队终于抵达侯府,几个管家和管事媳妇恭敬地立在门前迎接。姜橙被唱晚搀扶着,甫一下车,就有两个小包子从远处飞奔而来,紧紧抱住她的大腿:“三姐姐!” 姜橙低头,只见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儿齐齐仰着小脸看她,粉嫩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姜橙摸了摸他们的发顶,软软的,和小动物一样可爱,萌得她路都走不动了。 记忆中,这是成夫人所出的双生子梁朱和梁彤。成夫人上前一手牵走一个,嗔怪道:“三姐姐生病了,你们可不许像以前一样闹她。” 两只奶黄包对视一眼,好看的小眉毛皱到一起:“姐姐得了什么病?” “我们明天可以去看姐姐吗?” “保证不和姐姐打闹!什么都让着姐姐!” 成夫人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神望向姜橙。姜橙完全无法抵抗双胞胎期待的星星眼,心都化成水了:“母亲,让他们过来吧,我成日闷在屋里也无趣得很。” 成夫人只得含笑答应。 于是第二天,双胞胎便兴高采烈地来找姜橙玩了。但来的并不只有他们俩,府里其他兄弟姐妹也一并过来探望了。 姜橙望着满屋子形貌各异的十几位少年少女,目瞪狗呆。随着她的目光一张张脸扫过去,记忆里的名字身份也一个个蹦出来。 坐在她左右两侧,容貌清俊、嘘寒问暖的是她一母同胞的大哥梁墨和二哥梁檀。 正在逗弄双生子的是杜姨娘生的二姑娘梁黛,旁边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是她的亲妹妹五姑娘梁碧、六姑娘梁紫。 乔姨娘生的四姑娘梁绯和七姑娘梁雪一人拎着一个食盒,里面是乔姨娘教她们熬的补品,特地送来给姜橙。 最后进门的、见到两个兄长便有些瑟缩的少年是庄姨娘出的三少爷梁青,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拽着他手的,正是大姑娘梁缃。 一妻四妾,五子七女,名字起得跟彩虹似的……等等,她自己名字里好像也有一个颜色?所以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姜橙:“…………” 槽点多得简直不知道应该先吐哪个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  缃:xiāng,浅黄色 超级感谢 苏芸 女神投的地雷和灌溉的营养液!(づ ̄3 ̄)づ 第10章 父亲 “三妹妹怎么捂着额头,身子还是不舒服吗?”梁缃忽然开口,她颇为隐晦地打量着姜橙,眸中关切又暗含一丝紧张。 姜橙抬眼瞧去,哟,她还没开铡,敌人自己先撞上来了。 梁缃虽是庶女,却是长女,在府中地位并不低。她母亲庄姨娘有外族血统,连带她也生得高挑修长,立在人群中十分惹眼。 姜橙装模作样地揉着太阳穴:“昨夜做了个噩梦,那蔡婆子被送官后,上了刑,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血淋淋地爬到我房里来,伸着手要向我索命……我大半夜给吓醒了,到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呢。” 兄弟姐妹无不变色,几个小的大约脑补过度,吓得脸都白了。世子梁墨皱眉道:“可有召曲大夫过来请脉?看来还得禀报母亲,派人去京兆府问一问情况。” 姜橙垂眸苦笑:“大夫日日都有过来。蔡氏大约是瞧我病弱好欺负罢,若是像大姐姐这般康健,定是不怕那恶婆子找上门来的。” 说完还颇为羡慕地瞅了梁缃一眼,然后不出意外地看到后者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梁缃揪着丝帕讪讪道:“莫不是那蔡氏被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这才害了三妹妹?要不,请道士来做个法驱驱邪?” 室内顿时一静。姜橙眯了眯眼,这姑娘是不敢相信梁绛能低空飞过鬼门关,暗地里怄死了,所以想请个道士来瞧瞧她是不是邪祟上身?还是说,若真是蔡氏的鬼魂找上门来,她想将她彻底灭口? 你还真想赶尽杀绝啊…… “胡闹!” 姜橙还没回答,就见大哥梁墨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疾言厉色道:“装神弄鬼!你是嫌咱们家出的事还不够大吗?” “虽说是蔡氏搞鬼,但到底是人祸,自有府衙明断。找道士来替绛儿驱邪?那成什么了?人言可畏,一句‘邪祟缠身’传出去,绛儿的闺誉都毁了,将来还怎么嫁进王府?” 王府?什么王府?? 姜橙莫名其妙,而梁缃神情骤变,紧咬着下唇,双眼泛红,似乎被梁墨凶哭了。 等等!这是怎么了?大哥你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啊?王府是什么? 梁墨作为嫡长兄、侯世子,说话极有分量,在场的除了姜橙一脸懵逼,其余孩子都被他的威势吓到不敢作声。 “缃儿已经及笄,是该明白些道理了。等父亲回来,我会向他提议,早些定下你的婚事。” 梁墨冷着脸训完,无视梁缃泫然欲泣的神色,转身看向姜橙,他目光柔和下来,靠近她低声道:“下个月,端王殿下会和父亲一道回京,到时候哥哥请他过府喝酒,你的‘病’就该好了。” 说完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谜之微笑。 姜橙震惊了,她就是再蠢,现在也七七八八听懂了意思。敢情这梁小姐和大燕端王爷有一腿?还是梁家人默许的??还能上门来相会??? 大燕果然民风开放啊! 姜橙立马去翻记忆,很快就找到了端王这号人物。端王高楚炼,燕皇第二子,出自贤妃。从小在兵法上极有天赋,十四岁被燕皇扔进骠骑将军的铁血兵营,是为梁湛的得意门生。成年后接掌了部分西北兵权,守卫大燕一方门户。 师徒俩都在阚京时,端王经常上门向梁湛讨教兵法。一来二去,就与府里的公子小姐们结识了。他与梁绛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梁湛之所以能痛快地分兵权给端王,多半是看在对方许诺会迎娶梁绛的份上。 姜橙抹了一把脸,隐隐感觉这又是一个坑:女朋友换芯子了,这竹马可怎么办? 两个亲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带着弟妹们告辞了,独留姜橙一人坐在窗边发呆。拂晓上前给她换茶,见她魂不守舍,以为是在思念端王,便安慰道:“小姐这身体才刚好,怎能再忧思费神?等明年您一及笄,便能与殿下定亲了。” 姜橙呆呆地转过头,神智还扒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拂晓,我听说,关外那些异族姑娘都挺妩媚豪放的,我这样蠢笨保守的闺阁小姐,还入得了殿下的眼吗?” “小姐怎么会这么想?”拂晓惊讶道。她家小姐自从中毒康复后,整个人就不太对了,明明容貌没怎么变,神思气质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殿下许诺过您的,等您及笄,他便向圣上提请赐婚。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把自己和那些狐媚子相提并论!”拂晓忽然压低了声音:“就算是府里其他姑娘,也没法和您比呀!” 拂晓觉得很有必要再请曲大夫来给三小姐开几帖药,眼看这神志实在不太对,日后见了端王,可别再说出什么耸人听闻的话来,惹恼了殿下就不妙了。 姜橙还不知道自家大丫鬟已经把她从女神划到了女神经那一类。她正思考着一个辩证哲学问题:她占着梁绛的身子和端王谈婚论嫁,如果双方只是利益结合也就罢了,万一两人本来是真爱的,她这算骗婚吗? 好像不太厚道啊?但是她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已经欺骗了梁家人么?梁绛死了,侯爷夫妇会伤心,端王也会伤心啊! 所以……顺带把端王也骗过去吧? 不对不对,问题的本质难道不是:她一只妖精,真的有必要为了报恩、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随便交托出去吗?虽然对于她漫长的生命而言,确实不占用多少时间。 姜橙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有点绕不出来了。 说到这个男人,姜橙就又想起最关键的一桩事来:梁缃为什么要谋害梁绛?仿佛也是因为端王? 海棠树下,少女面容可怖近乎厉鬼,血泪从她因中毒而发黑的眼眶里流淌下来,煞气弥漫,声声泣血: “那个贱人!嫉妒我为端王所青睐,以为我死了就轮到她做端王妃?做梦!” 姜橙拍了拍脑袋,梁缃是庶长女,她自作聪明地以为嫡女死了,端王就会纳她进府? 难怪之前,大哥提到流言会影响梁绛出嫁,梁缃一下子红了眼眶,原来是被击中了心事。之后又提到要为她做主议亲,她更是被刺激得说不出话来。 啧,真是胸大无脑的小姑娘。人家端王是皇子,又不是梁侯爷下属,天涯何处无芳草,何以单恋梁氏女?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端王没了梁绛就会选她啊? 不过看她那副藏不住心事的样子,莫非是庄姨娘在后头有心拼一把?毕竟庄姨娘有个儿子,上头两个嫡兄把风光都占去了,庶弟想要有什么大造化就很难了。 没等姜橙理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的便宜爹梁湛巡疆归来了。 梁湛回京那日,姜橙早早就被拂晓唤起来梳洗打扮,结果得知侯爷入京后先进宫述职去了,因这次巡边俘虏了北狄一个不小的将军,燕皇大为高兴,设宴为他接风,至少晌午前是不会回府了。 这一日从早到晚,宫里各色赏赐流水般送进府来,成夫人喜气洋洋地带着全家领旨谢恩,还要招待上门恭贺的客人,忙得不亦乐乎。 世子梁墨也被宣进宫去迎接父亲,直到掌灯时分,才有消息说侯爷出发回来了。成夫人带着几个少爷在前门迎接,姜橙等女眷守候在正堂。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肤色莹润,面颊也渐渐丰盈起来,落在某些人眼里便不是滋味了。 姜橙只作不知,等候得昏昏欲睡,直到远处传来一阵喧闹,隐隐夹杂着沉稳的男子声音。屋里的女人们瞬间面露惊喜,急忙整理好仪容站起来。 天色已经擦黑,一轮皓月升上檐角。四个大丫鬟提着灯笼穿过月洞门,旋即一位披着玄色风氅的高大男子龙行虎步地走来。他微微倾首,含笑听并肩而行的成夫人说着什么。待踏进正堂,所有人齐齐向他行礼,一时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姜橙终于见到了威远侯府的男主人,传说中的骠骑大将军梁湛。他身量极高,才四十多岁,鬓角已经初露银丝。边疆长年累月的风沙将他的五官雕刻得十分硬朗,一双鹰隼般深邃锐利的眼眸,仿佛能洞彻人心,叫人不敢直视。 梁湛免了诸人的礼,坐下后环视屋内,目光不出意外地落在姜橙脸上:“绛儿的气色怎大不如前了?” 姜橙先看向成夫人,见她捧着茶盏,吹沫儿似的摇了摇头,于是嘴巴一噘,委委屈屈道:“爹爹远行,一去就是大半年,也不知捎封信回来。女儿实在太想念爹爹了,茶不思饭不想……” 梁湛失笑,目光慈爱地看着掌珠:“爹又不是第一次去巡边,以前怎不见你如此不舍?绛儿思而生怨的,真的是爹吗?” 梁湛不说话的时候,神色威严看着并不易接近。难得露出一丝笑颜,便如春回大地,连眼角的皱纹都生动了许多。 姜橙愣住了,便宜爹这是在拿她跟端王逗趣吗? 一时竟无语凝噎。 成夫人看出她的尴尬,拿其他话题转移了梁湛的注意力。梁湛问起几个儿子的情况,世子最肖父亲,不爱文墨爱武功,在兵部的差事做得不错,老二今秋考取了举人,正在准备明年的春闱,也得到父亲的赞许;庄姨娘的老三似乎很怕父亲,回话的时候小腿抖得不行,梁湛有些不豫,但也没说什么;两个双胞胎年纪虽小,摇头晃脑背诗的样子十分有趣,梁湛把他们抱起来,一边腿上坐一个,很是宠爱。 女眷们见了又暗暗揪紧了帕子。事实上,在场的除了成夫人和姜橙,再没有哪个女人获得梁湛多一分的关注,姨娘姑娘们小心翼翼地陪着说话,他一直神情淡淡,辨不出喜怒。 晚上的家宴,梁家人齐聚一堂,梁湛举起酒盏,众人以为他要说什么开场白,结果却转手敬向成夫人:“惜惜持家不易,辛苦了。” 第7节 在座诸人皆是一愣。梁湛凝视着这位闺名“惜”字的继妻,神情格外温柔。成夫人亦是微怔,端了酒盏,凤眸泛红:“侯爷在外打拼,妾为侯爷打理好后宅,是应该的。” 两人互敬对饮,空气中流动着缱绻的酒香,姜橙揉了揉鼻子,被喂了一嘴狗粮。 关于成夫人的上位史,姜橙从丫鬟婆子的八卦里听到了不少。成夫人是梁湛一妻四妾里最后一个入府的,自她入府后,梁湛便只去她和元夫人的院子,其他三位姨娘就像被他遗忘了一般,只有孩子生辰时才去坐一坐,至于留宿,那是再也没有过的事。 元夫人病逝后,成姨娘就成了后院独宠,梁湛不仅把管家权交给她,还让她抚养原配留下的三个孩子——九岁的世子梁墨、六岁的梁檀和四岁的梁绛。待两年后成姨娘诞下双生子,梁湛便正式上书朝廷,请封成氏为继夫人、正二品诰命夫人。 几个姨娘有多嫉恨自不必说,设磕使绊、阴私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成夫人那双明艳灼华的凤眸里面隐藏了多少步步惊心的故事,姜橙不用想也知道。她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宅斗女王,一路开挂,笑到最后。 只是到底百密一疏,叫嫡女遭了罪。阖府上下几十口人,管起来确实心力交瘁。看成夫人事后心疼愧疚的样子,姜橙也很难去责怪她什么。 姜橙兀自神游天外,身边的大哥梁墨忽然夹了一块甜藕到她碗里,借着靠近低语道:“殿下并未一同回京。” 姜橙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端王还留在西庭关,没和梁湛一起回来? 梁墨见妹妹不说话,以为她失望难过。他心中不忍,只得宽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臂。 殊不知姜橙忍笑忍得辛苦,至少最近不用费神去应付端王了,可以一门心思解决报仇的事。 真是天助她也! 作者有话要说:  侯爷夫妻也是有故事的,不要嫌我啰嗦=v=,番外里会细说哒~ 第11章 回宫 大燕宫城,太初殿,皇后魏氏左顾右盼,终于迎回了失踪已久的独子。 半个月前,太子高楚巍为了让病愈的母后高兴,决定去琅山为她猎一身白狼皮大氅。一开始还日日有侍卫报回消息,然而十多日前,一行人突然失去了踪迹。帝后心急如焚,急忙派天机营精锐进山搜寻。 几天前终于传回消息,太子和侍卫们被找到了,只是人数折了大半,太子也身受重伤。 魏皇后一颗心刚放下又悬起,忍着眼泪急急把太医派出去接应,好在路上就为太子诊治。 一路上紧赶慢赶,今天终于可以回宫了。 清阳躺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王太医为他诊脉良久,欣慰道:“殿下不愧是真龙之身,这般骇人的伤势,短短几日就恢复了许多。”他行云流水地开出方子,交给一旁的小太监:“臣再开半个月的膏药,这背上的伤口可得仔细养护,忌辛辣荤鲜,沐浴时也需当心。” 清阳颔首:“好,辛苦你了。” 高楚巍内伤极重,清阳那日修补脏腑、蕴养经脉,好半天才勉强能坐起来。他再为几个一息尚存的侍卫疗伤,几人清醒过来时,山神已经带走了被封印石化的焱兕,只剩一地碎石头和人马尸体。 众人皆以为遇到了地动和山火。太子幸存,又没缺胳膊少腿,大家着实松了一口气。他们之前深入琅山,方圆数十里杳无人烟,此刻要拖着病体结伴徒步出去,需得费不少功夫。清阳不动声色地用法力一路护佑,总算没再遇到什么猛兽精怪,不出几日,便遇到了来搜寻他们的大燕士兵。 接下来,皮外伤留给太医诊治,清阳专心疗养自己的魂魄。他这次,着实受伤不轻。 “殿下,太初殿已至。” 帘外说话的是平西都尉钟文远,这次就是他负责领兵搜山的。 清阳走下步辇,恢弘的大燕宫城矗立在他面前,如天庭仙宫一般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只是这里明显多了一重蓬勃的人间烟火气。 他理了理思绪,撩袍拾级而上。 太初正殿,燕皇见妻子焦躁难耐,不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这不是平安归来了么,瞧你急的,皱纹都添了几条。” 魏皇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转头便见一道挺拔的身影从殿外缓步而入。 “巍儿!”魏皇后惊喜一呼,挣脱燕皇的手急急奔下凤座。青年形销骨立,满面疲色,魏后扶上儿子的手臂,隔着衣料就摸到厚厚的药贴,她眼泪潸然而下:“你怎么弄成这样……这伤还疼吗?现在可好些了?” 清阳已经看过高楚巍的记忆,知道眼前这位美貌温柔的夫人是他的生母魏皇后,而上首紫气萦绕、威势非凡的男人就是生父燕皇了。 循着记忆中的样子,清阳略带僵硬地向帝后行礼。他压下心中微妙的异样感,斟酌着开口:“叫父皇母后受惊牵挂了,是儿臣的不是,好在得祖宗保佑,如今已经恢复得不错。” “回来就好!”燕皇也走下来,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他最重视喜爱的儿子,名字里包含了爱妻的姓氏,还谐音“储位”。从小就带在身边悉心教养,如今也算文治武功、独当一面。太子乃国本,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夫妻伤恸不说,朝中也将掀起惊涛骇浪。 好在有惊无险,既是地动山火,倒不好怪罪谁了。不过男人嘛,出去锻炼一番吃点苦头才有助于成长。燕皇换了个思维,又觉得自家儿子遭此一难,沉稳不少,真是不错。 他指着旁边两个锦衣玉冠的青年道:“涵儿和钰儿也很担心你。” 清阳抬眼望去,见是福王高楚涵和齐王高楚钰,二人刚及弱冠,虽然一身贵气,却无帝王之紫。他们对太子还是很敬重崇拜的,笑着上前行礼:“恭迎大哥回宫!” “三弟、四弟。”清阳微微颔首。他素来性子疏冷,在天庭时面对师兄弟们亦是如此,却不曾想到,从前的太子和弟弟们关系是很热络的。福王和齐王见他面色寡淡,只当是大哥伤病在身,倒也没多疑。 清阳目光略扫,他记得太子有三个弟弟,还有一个二弟,也是最大的竞争对手——端王高楚炼呢? 齐王看出他的疑问,解释说:“二哥还在西庭关处理军务,要腊月里才回来。” 清阳了然,这个二弟在兵法上极有天赋,拜了骠骑将军梁湛为师后更是如虎添翼。算起来,师徒俩现在已经掌握了大燕三分之一的兵权。 如今北狄不甚安定,派他盯在那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清阳心中暗暗记下此事,随即抬手,近身太监随喜立刻奉上一只银盘。清阳在心里又复习了一遍高楚巍平时和母亲说话的语态,对魏皇后道:“母后,这是儿臣为您打的白狼皮,做个围脖氅子,今冬就能用上了,这样您就不会再感风寒。” 清阳不会平白杀生,这两张稀有的白狼皮是高楚巍生前就打好的。魏皇后看见盘中雪□□致的皮子也是愣住了,想到儿子因为这个才受了重伤,顿时笑中带泪,心疼不已:“你这孩子,真是……” 燕皇抱了抱妻子的肩,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巍儿的孝心,朕和你母亲都心领了。” 福王察言观色,和弟弟交换了一个眼神,笑道:“大哥真是神勇非凡,弟弟们都自叹弗如。儿臣和老四还要去见太傅,就不打扰父皇母后了,先行告退。” 说着,高楚涵还悄悄朝清阳眨了一下眼睛。清阳一怔,想起这个弟弟向来是与太子最为亲近的,他的生母曹贵妃英年早逝,他四岁时被送到宁致殿交由魏皇后抚养,从此就变成了太子的小跟班。 殿中就剩下了一家三口,魏皇后命人摆膳,拉着夫君和儿子开开心心地入席。 清阳辟谷已久,一直以天地灵气滋养神形。如今的□□凡胎虽说可以用法术维持活力,但最好还是遵循天道,以食物来温养,是以他也顺从地拿起了筷子。 燕皇经太子失踪一事,也是大病方愈,他和清阳吃的都是素淡的药膳,魏皇后望着满桌珍馐,无奈道:“一桌子好菜,倒是叫臣妾一个人独享了。” 燕皇笑眯眯地说:“你是该多吃点,为了巍儿的事,脸都瘦了一圈了。朕还是喜欢你之前丰腴一些的样子。” 魏皇后喟叹:“儿女都是债,要叫臣妾不操心,也得有人来替臣妾操心呀!”说着望向清阳,正色道:“巍儿,你这次出门凶险非常,差点吓坏我们。想来宫里也是许久没有喜事了,我和你父皇商议了一番,决定为你选妃大婚,去一去晦气。” 清阳愣怔,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燕皇哼道:“你失踪那几日,你母后操碎了心,夜夜哭到天亮。是该让你成婚生子,叫你也尝尝这为人父母的心情!” 这回清阳听懂了,随即心里一沉:是了,他既然继承了高楚巍的身份,那么除了治国平天下,还要完成繁育皇嗣的任务。 神仙成婚,以烧婚书给司命星君、天道降下祥云为准,在凡间历劫的婚姻自是不算数的。但子嗣问题……他若真的转世为人也就罢了,如今这样子,如何能轻易与凡人生子? 见儿子沉默不语,魏皇后只当他害羞,温言道:“巍儿,你若有喜欢的姑娘,就告诉母后,你知道的,咱们大燕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是个家世清白的好姑娘,就可以纳进门;你若没有心仪之人,那母后也会为你选几个德容言功俱足的姑娘,找个机会招进宫来,你自己挑一个合心意的便是。” 清阳翻了一下高楚巍的记忆,发现没有女子留下深刻的印记,便抬头道:“儿臣没有心仪之人,还是请父皇母后做主吧。” 魏皇后见他应下婚事,高兴得多喝了半碗百合羹。清阳本就无意于食物,如今心绪沉沉,更加食之无味,陪着动了几筷子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等回到东宫,他摒退左右宫人,指腹一捻化出一只灵鹤,沉吟道:“把我这里的情况告诉师尊。再查一下,焱兕的封印是怎么回事。” 灵鹤微微点头,展翅而起,很快就消失在云端。清阳踱回殿中,望着华美空旷的宫室,心头萦绕出一种泥足深陷的不祥之感。 脑海中又响起帝后提及的选妃大婚,从来只为修炼发过愁、实不知情为何物的上仙大人揉了揉额头,垂眸掩下一片难得的郁躁之色。 第12章 报仇 梁湛回京后的第三日,姜橙坐在花廊下看话本子,正院的焦嬷嬷忽然来请,说成夫人有体己话要同她说。 姜橙随她出去。出了知竹院,焦嬷嬷便走近姜橙,轻声道:“三小姐,您之前中毒的事儿已经水落石出了,夫人让老奴先给您透个底。” 姜橙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好戏终于开场了? 焦嬷嬷告诉她,今日一早,京兆府就派人过来,向侯爷和夫人细细禀报了他们调查的结果。 抽丝剥茧,还得从两条线说起。 第一条线是毒物紫酢青。紫酢青虽是毒物,但配以药引,也有祛头风的药效。它配方极难,寻常人家做不出来,所以衙役们便到京中药铺去查,这一查就查出了城南药房的出货有异,量大不说,还都供给了同一位神秘买家。 城南药房的掌柜老眼昏花,出货登记之事都是伙计小朱在负责,而小朱却在不久前突然不辞而别。据掌柜回忆,小朱有个订了亲的表妹在京中大户人家为婢,之前常来找小朱,小朱失踪后,那表妹也再没出现过。 根据掌柜提供的线索,衙役们很快查出小朱的表妹就是威远侯府的一等丫鬟南儿,南儿是庄姨娘娘家的家生子,现在服侍大姑娘梁缃。那出货本子上买家的签字,也确实是南儿的笔迹。 第二条线是蔡婆子。衙役们查到蔡婆子的儿子几个月前因为糟蹋姑娘而锒铛入狱,可一个月前,原告却忽然撤了状子,说两人是情投意合,于是那小子就被放了出来。 但经下毒一事,衙役们又对此案生疑,重新找到原告。原告听说出了人命,吓得赶紧招供,说有人了出二百两银子让他们翻口供。银票已经置换成宅田,只有当时包银子的锦袋还在,衙役们带回了锦袋,并按照原告的描述,将贿赂他们的女人的外貌画了下来。 经过侯府绣娘的辨认,那锦袋正是南儿绣制,而那画上的行贿人虽不是侯府中人,却也与侯府相关——是庄姨娘娘家的嬷嬷朱氏。 朱氏正是南儿的母亲,也是蔡婆子的老姐妹。 南儿很快被带到前院,在人证物证对质之下,哆哆嗦嗦什么都招认了。 南儿说,大姑娘梁缃时常在她面前抱怨,说三小姐梁绛不过是占了个“嫡”字,若是没有三小姐,她便能取而代之嫁入端王府,不做正妃当个侧妃也是好的。她叫南儿想办法,让梁绛嫁不了端王,并许诺等她进王府后,便将南儿母女带进去当管事娘子。 南儿想起母亲朱氏说过,庄子上的蔡婆子最近遇到了麻烦,她家小子惹上官司没钱赔给人家,就要坐牢了。南儿想着,姑娘们很快就要去庄子上避暑,便让她娘去说服蔡婆子,给三小姐下毒,并答应事成之后行贿原告让他们撤诉,把蔡家小子放出来。” 随后,南儿到表兄做活的城南药堂去买了紫酢青,只说是府中姨娘头痛要用药。因为担心表兄受牵连,南儿便叫表兄躲到外地去了。再后来三小姐中毒,梁缃给了南儿二百两银子,朱氏拿去塞给原告家,这才让蔡婆子的儿子出了狱。 姜橙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还以为就是个姐妹间嫉妒的故事,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么多曲折。说起来应是梁缃一人所为,倒真没有庄姨娘什么事。 待进了正院,就见一个脸生的中年人和一个驼背的老翁走出去,焦嬷嬷介绍道:“那便是京兆府的捕头和城南药房的掌柜,特地来向侯爷和夫人说明情况的。” 姜橙点点头,看来好戏已经唱到尾声了。 她才要踏进正堂,就听“哗啦!”一声脆响,一只青花茶盏猛地砸落在地,摔得粉碎,瓷片儿都跳到了姜橙脚边。梁湛怒发冲冠,拍案而起:“还嫌不够丢人吗?!” 姜橙一瞧,竟是庄姨娘和南儿不顾形象地扭打在一块儿,庄姨娘骂骂咧咧,指甲在南儿脸上抓出道道血痕,南儿披头散发,伏地哭嚎,直喊冤枉。 梁缃也跪在旁边抽抽嗒嗒地抹眼泪:“父亲,我和三妹妹都是您的女儿,何故偏心至此……” “闭嘴!!” 梁湛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啪”的一巴掌,扇得梁缃眼冒金星、鼻血横流:“这一记是替绛儿打的。一个奴婢生的丫头,还妄想和绛儿共侍一夫?你把端王殿下当什么了?想嫁就嫁?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梁缃捂着脸,无比惊恐地仰望着面前这个极有压迫感的男人。父亲虽然平时独宠成夫人,但对其他姨娘和子女还算平和。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发这么大的火,他看她的眼神充满嫌恶,仿佛那是一堆令人作呕的东西。 梁缃突然就想起外头传颂的,父亲在沙场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战神名号,她浑身如坠冰窖,骤然战栗起来。 成夫人瞧见姜橙进门,忙招呼她过来。她拉着她的手,眼眶微红:“还好绛儿吉人天相,不然我百年之后都没法向你母亲交待……” 姜橙垂下眼帘:不,您已经没法交待了…… 庄姨娘意识到情势已经无可回转,膝行着抱住梁湛的腿哭喊道:“侯爷!这都是我的主意!缃儿什么都不知道,您要罚就罚我吧!” 梁湛气得浑身发抖,怒极反笑:“梁缃有没有做,你们一个个都当本侯是傻子不成?!” 他一把掐住庄姨娘的脖子,将她从地上硬生生提起来,目光冰冷如同在看一个死人:“本侯早就想收拾你们几个了,从惜惜进门开始就让她不痛快,你们以为自己能活到今天,是因为本侯念旧情吗?” 无视她肝胆俱裂的表情,梁湛指着成夫人喝道:“是惜惜心善,想着孩子们没了母亲太可怜,这才留你们在府里苟活!不知感恩,还敢谋害嫡女!这般蛇蝎毒辣,侯府可容不下你们!” 梁湛像扔垃圾一样把庄姨娘丢在地上,声音从齿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来:“来人!把大姑娘和庄氏关到后院,明日送到庄子上去,视同奴才!将三少爷送去书院住,以后他的一切事宜交由夫人打理。至于那几个恶奴——” 他冷冷地扫了南儿一眼:“扔出去给赵捕头带走罢!” 女儿算什么,儿子才是命根子,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断了神经的庄姨娘崩溃似的大哭起来:“侯爷饶命!三少爷还小!不能没了娘啊!奴婢知错了!缃儿也知错了,她年少不懂事,求您饶了我们这次吧!夫人——!夫人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劝劝侯爷吧!” 第8节 成夫人默默喝茶,焦嬷嬷站出来,把妄图扑过来的庄姨娘一脚踢开。 梁缃脸色惨白,完全不敢相信父亲的翻脸无情。她是侯府大小姐,她才不要做奴才! 颤抖着爬过去揪住梁湛的衣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亲!我、我是无心的!我只是仰慕端王!我不想害死三妹妹的,我愿意做侧妃!做侍妾!求父亲开恩放过我这一回吧!” “到现在还不知死活……青儿有你们这样的亲人才是祸害……”梁湛闭上眼,无力地挥挥手,立即有婆子上来,把二人堵了嘴拖出去。 堂内安静下来。梁湛暴风骤雨似的发作完,揉着太阳穴颓然坐下,脸上一片灰暗,竟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成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走到他面前,语含歉意:“是妾身治家不严,竟在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差点害死了绛儿,侯爷也罚我罢。” “你是有错,错就错在太心软了。”梁湛叹息着握住成夫人的手:“为了那些个不成器的东西,你忍耐她们这么久,我都看在眼里。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如今是侯夫人,后院再有人挑衅你,你不必退让,该上家法的就家法处置罢。” 说着又朝姜橙看过来。他身量高大,又是常年在尸山血海里行走的,目光自带凌厉威势,姜橙哆嗦了一下,心里暗骂自己一个妖怪如此没出息。 以为女儿是被刚才的事吓白了脸色,梁湛不由就想伸手摸摸她的发顶,乍一想到女儿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手上一顿,放柔了声音道:“绛儿受苦了,是爹的不是,爹早该肃清后院的,偏留了这些祸害,叫你平白受委屈。” 梁湛身为朝廷一品大员,能说出这样的话安抚妻女,在这个时代也算难得的了。姜橙连忙摆出小儿女姿态:“女儿怎会怪您?您为国戍边,母亲操持中馈,都极为不易。现在真凶被缉拿,女儿也安心了,还要多谢爹娘为我讨回公道。至于后院……想来姨娘们以后也会安分了。” 梁湛欣慰地点点头,叹道:“你是个好孩子,暂且安心养着身子,不要胡思乱想。你和端王殿下的事,为父必会为你达成的。” 姜橙大窘,不是在演父慈女孝吗?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梁绛以前表现得是有多喜欢端王啊? 隔日天一亮,庄姨娘和梁缃就被悄悄送出了侯府,对外只称两人染了恶疾去庄子上养病。侯爷的命令是“永世不得回府”,便是当作没有这个小妾和女儿了。 他还将三少爷梁青招去书房,毫不避讳地将他姐姐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好教他明白事理,免得将来怨怼父母亲。 据书房的小厮说,三少爷跪在侯爷面前苦苦求情,侯爷在成夫人的劝说下才终于松口,答应等三少爷将来考取功名走上仕途后,再把庄氏和梁缃交给他,但仍旧不许带回府中。 梁青给梁湛和成夫人磕了头,便收拾行囊去了书院。 后院里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其他姨娘姑娘都如履薄冰。梁湛有意杀鸡儆猴,让人传了些意味不明的话出去,于是大家便知道,庄姨娘和大姑娘被打发出府是和三小姐中毒有关,具体怎么回事又问不出来,但也足够让一些心思浮动的人歇了生事儿的念头。 京兆府和药堂那里也被敲打过,两边一个常与官宦人家打交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另一个想着这事儿终究有自家一份罪责,传出去只怕生意难做,是以也不敢泄露分毫。 这样一来,外头就算有风言风语,也是雾里看花,似是而非。等成夫人拿出铁血手段把侯府和庄子全部整顿一番后,传言就彻底平息了下去。 任务完成一半,姜橙才缓了几天,又有另一桩麻烦事摆在眼前:梁绛明年就要及笄了,之后便要议亲。大哥梁墨再三向她保证,端王不是不想回来,而是有军务在身,被耽搁在西庭关了,他只要一回京,就会立刻向燕皇提请赐婚。 全家都乐呵呵地叫她安心待嫁,姜橙却始终定不下心来,她回顾着记忆里梁绛和那个俊朗青年之间情意绵绵的画面,总有一种自己抢了人家未婚夫的罪恶感。爱情到底不同于亲情,要她戴着面具对端王曲意逢迎,且不说她和梁绛性格迥异,端王迟早会发现端倪,光是自己想想就觉得烦躁不堪——梁绛委屈,她又何尝不憋屈? 一坑连着一坑,姜橙愁得都快把自己挠秃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除了投雷的小天使,到底还有没有人在追这篇文啊?收藏和评论少得我要哭出来了t__t 能不能吱一声,让作者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用爱单机发电…?没收藏的亲能收藏一下吗?挨个么么哒(づ ̄3 ̄)づ╭~ 第13章 订亲 立冬那日傍晚,姜橙刚收到唐丝丝的传讯,说晚上要过来玩,便有小厮来请她去正院见侯爷。 姜橙从没被便宜爹这么正式地召唤过,待疑惑地踏进书房,发现来的不仅是她,还有成夫人和大哥梁墨。 梁湛的视线在女儿脸上转了一圈,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姜橙莫名其妙,心里本能地涌起一丝不安。悄悄给大哥递了个眼色,梁墨朝她微微摇头,同样也是一脸懵圈。 梁湛沉默片刻,终于道:“今日散朝后,陛下留我说话,问绛儿何时及笄、可有订亲,他想……聘绛儿为太子妃,问我是否愿意。” “太子妃?!”成夫人和梁墨异口同声地惊呼而出。姜橙虽然没有那么高的热情嫁给端王,但也被这个消息轰炸得无比错愕。 梁墨满脸不可思议:“怎么会是太子妃?不应该是端王妃吗?” “是——太子妃。”梁湛一字一顿地确定,眼神幽深无比:“想来陛下早已打听过绛儿的情况,问我也无非是走个形式。我自是不能欺君,所以……” 他再次望向姜橙,眼底掠过淡淡的疼惜和歉意。姜橙还处在惊涛骇浪之中,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成夫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说起来,妾身之前外出赴宴,听说太子殿下为讨娘娘欢心,特意去琅山打猎,结果负伤归来。娘娘被吓得不轻,这才透出些冲喜的意思。没想到这么快就定下了……” 还定到了自家姑娘头上…… 眼见小妹似被这晴天霹雳劈得摇摇欲坠,梁墨不由急道:“爹,难道陛下和娘娘不知道绛儿——” “住口。”梁湛冷冷地打断他,面露肃色:“事已至此,有些话不必再提了。” 端王之前常来侯府,和梁墨志趣相投,关系不错。梁墨私心里是极希望这位才干卓著的皇子成为自己的妹夫的。 见他满脸失望遗憾,成夫人凤眸微转,轻叹道:“以妾身看,陛下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允许罢?” 梁湛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梁墨微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圣上这是忌惮端王和梁家强强联合? 梁湛年纪渐长,将来兵权总要移交给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梁家几个儿子都没上过战场,而端王却是梁湛一手调/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如今在西北战功赫赫,风头正盛。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梁家和端王是一条船上的,梁家的兵权多半会落入端王手中。 高楚炼和梁绛虽然心悦彼此,但明面上没有订亲,也是梁家想着姑娘还小,等及笄了再议亲不迟。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燕皇的举措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室内一下子陷入了寂静,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姜橙,只怕她受不了这打击,刚刚痊愈的身子又垮下去。 成夫人把姜橙搂入怀中,柔声道:“绛儿若是难过,便哭出来罢。都是自家人,知道你心里苦……” 梁湛攥紧拳头,到底忍不住说:“绛儿若是实在不愿嫁太子,爹就是舍了这身老骨头,也去给你拒了!” “不——爹不要去,女儿愿意嫁!” 姜橙突然开口,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她。 “就算女儿不嫁给太子,以后也嫁不成端王了,对吗?” 一屋子人都沉默了。 姜橙泪光盈盈,犹如被风雨欺凌的娇花:“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忤逆圣意了。女儿听说,太子殿下文武双全、风姿卓绝,堪为良配……” 梁墨听不下去了:“绛儿,你是我梁家的嫡女,爹爹又不是护不住你,何必如此委屈!” 姜橙摇头:“不委屈。我与端王有缘无分,已经认命。爹娘大哥,你们不必忧心,此去东宫,我定能照顾好自己,不给侯府招惹麻烦。” “说什么麻烦!”成夫人抚着少女苍白的小脸,伤感道:“嫁入宫中,从此便难相见了。但凡爱女儿的人家,谁愿意叫姑娘进宫。绛儿,你……唉!” 姜橙垂眸不语,其实她刚才整理着思绪,意外地发现:嫁给太子竟然有山穷水复、柳暗花明的效果! 在梁绛原先的记忆里,几乎是没有太子这个人的,她连他是扁是圆都不知道,可见两人并无交集,也毫无感情可言。嫁给太子虽然是才出虎穴又入龙潭,但到底能摆脱和端王演高难度对手戏的麻烦、打消被戳穿身份的顾虑。毕竟,和一个陌生人共同生活,可比在一个熟人面前装模作样要容易多了! 因此,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成亲,何不选条最粗的金大腿呢?反过来想想,她其实也是个病人啊,到底谁给谁冲喜,还说不定呢,哼! 姜橙眼前拨云见日,窃喜得几乎要笑出来。 倒是屋里另外三人,替她难过得紧。 傍晚,成夫人留姜橙在正院用膳,之后送她回房,聊了些母女间的体己话。既然姜橙同意入宫,那她便要开始学习成为一位合格的太子妃,前朝政事要有所涉猎,后宫官眷需了如指掌。成夫人不是裹足后宅的女子,她既能与威远侯比肩,自有许多可以教授给姜橙的。 走到知竹院门口,姜橙一眼就瞥见里面弥漫的粉色妖气。明知凡人看不见妖气,姜橙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想叫成夫人留步,成夫人自己先停了下来,她朝院子里望了一眼,责怪道:“竟也没个丫头来迎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说起来,娘倒是要再调/教几个能干机灵的丫鬟,让你以后带进宫去。” “叫母亲费心了。”姜橙不好意思地说,然后俏皮地眨眨眼:“夜深露重,母亲快回去吧,爹还等着您呢!” “你这孩子,还没出阁,先学会打趣我和你爹了。”成夫人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转身离去。 姜橙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这才吁了一口气,朝屋里快步走去。 而成惜迤迤然绕过抄手游廊,穿过花丛便停住脚步,朝身后又看了一眼—— 知竹院内,冲天的瑰丽妖气,如烟火般倒映在她澄澈的凤眸里。 *** “太子?你要嫁给太子??”唐丝丝扔下正在试用的姜橙的胭脂,震惊地望着对方。 姜橙无奈地点了点头。 唐丝丝眼波流转,一脸谄媚地凑上来:“姜姜……我听说,御膳房的点心可是出自天下第一名厨司马锦之手,你以后带点给我尝尝行不?” 哐当——姜橙捂着心口倒地不起。 果然不能指望这个吃货的脑回路能蹦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 比起姜橙的郁闷,唐丝丝听到这个消息后兴奋得停不下来,仿佛要进宫的是她似的。 姜橙无语:“要不,你替我去吧?” 唐丝丝刚想点头,忽又摇得像拨浪鼓:“别别别!你别害我!你忘了微霜湖边的天雷吗?我可不想被劈成树渣!” 姜橙自然也知道逃不过去,幽幽地叹了口气:“真是‘妖落阚京被人欺’。诶,也不知那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该怎么和他相处好呢。” 唐丝丝笑道:“先别悲观呀,说不定他是个芝兰玉树的俊俏公子呢?要是器大活好的话,你就赚啦!” 姜橙:“……” “——当然肯定比不上我男神就是啦!” 姜橙满头黑线:说得好像你用过某人似的…… 提到男神,姜橙脑海中倒是蹦出一道挺拔飘逸的身影。她看了眼沉浸在化妆品试用里的唐丝丝,咬了咬唇,作不经意状问:“长砚……最近有回来过么?” 唐丝丝取了姜橙妆奁里的炭笔,正描得起劲:“长砚啊?好久没看到他了,好像又出远门了呢。” 看来长砚并没有告诉其他人他要参加昆仑试选大会的事。也不知道他现在闭关如何了?拜入仙门能有几分把握? 姜橙知道不该在这时候给他发传讯符,但自己都快要嫁人了,心中总觉得缺憾了什么。 “我出嫁那天,你们可都要来送我啊!你,喜鹊弟弟,长砚……要是回来了的话。” “一定一定!”唐丝丝乐呵呵地答应:“姜姜,你这炭笔不错,送给我吧!这盒胭脂匀起来好自然,不介意我挖一点去吧?哎呀那个口脂颜色好看,我拿走了哈……” 姜橙:“……” 等唐丝丝走后,姜橙吩咐唱晚在庭院里摆上香案香烛,恭恭敬敬地朝星空拜了三拜。唱晚看看天色,疑惑不解:“小姐,今日又不是七夕,为何要拜月?” 姜橙一脸悲痛:“小姐我是在拜辰星,希望它早点顺行,别再出幺蛾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姜橙发现,她之前碰到的所有幺蛾子,加起来都不及洞房里那个幺蛾子大。第15章就要成亲啦xd 第14章 师兄 酉时,夜色正浓,灯火通明,随喜立在东宫书房外,琢磨着要不要给里头的主子爷添一壶茶。太子自从琅山行猎归来后,整个人就变得郁郁寡欢,话越来越少,以前喜爱的东西也不甚感兴趣了,这让一直揣摩主子心意的随喜十分忐忑。 他低头胡思乱想着,也没注意庭院里清风拂过,满地焜黄华叶忽然朝四周腾起散开,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落在了地上。 乾元抖了抖广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西天到凡间,他一共打了六个喷嚏,让他不得不细思这趟下凡是否有什么不祥。 捏了个隐身诀,直接越过抓耳挠腮的随喜,穿墙进入书房。那个面容陌生、气息却十分熟悉的青年正倚在榻上看书,一身凡间贵族的湖青色锦袍,竟然十分衬他气质。 乾元轻摇折扇,笑道:“师弟,到了凡间,日子过得越发惬意了啊!” 第9节 清阳闻言抬头,眼中浮起讶异,立即起身:“师兄怎么来了?” “你不是传讯给师尊了么?师尊叫我下凡来调查焱兕解封之事,顺道来看看你。”乾元将清阳上下打量了一番,笑意渐浓:“这具身体倒是不错,紫芝风流,正气浩然,一看就是明君。师尊让我告诉你:既来之则安之,你既知己咎,有心归正天道,这是好事。治国并不容易,也算一份难得的体验了。” 说着摸向清阳的腕脉,神色微变:“怎么伤得这么重?” 清阳说:“那日正是我修行朔日,本就虚弱,不想会遇到它……” 乾元拧眉:“师尊听说你被真火灼伤,派我去西王母处求取瑶池水,可惜娘娘远游去了,我就带了些滋养魂魄的伤药给你,你且先用起来。” “伤势无碍,多谢师尊和师兄了。”接过师兄递来的白玉小瓶,清阳脸上多了几许暖色。视线不经意落在乾元的袖口上,他眸光微凝:“师兄也受伤了?” 乾元是个非常注重仪容的神仙公子,清阳此前从未见他形象有任何瑕疵,而现在他不仅外衫破损,手背还留有伤痕。 乾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之前去东方查看异象,发现了魔龙木魇。那畜生不愧是万年凶兽,魔气非凡,我与他缠斗了一番,倒有些小瞧了他,才被钻了空子。” “木魇?我怎记得这也是早就被封印的凶兽?”清阳面露讶色:“先是焱兕,再是木魇,这些上古凶兽何以一个接一个破开封印?东方究竟是出了何事?” “我也不知。东方乃紫微帝君管辖之地,听说帝君已经闭关千年,此事还需回禀师尊,再做决定。” 清阳点点头:“师兄万事小心,切勿以身涉险。这魔气极伤修为,短时间内难以拔除。” 乾元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操心,师兄的事也要管。你好好在此养病修炼,明年的试选大会,我和师尊还等着你呢!” 清阳嫌弃地躲开他的魔爪,一拂袖坐回去看书了。 等乾元离开后,他掌心覆上天灵穴,感受到自己魂魄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五成,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室内香薰袅袅,宁静安详。清阳的指尖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一卷明黄圣旨静静地铺在一旁。 “……太子楚巍,性温而有礼,恰逢斯年,储宫无主,威远侯梁氏女少而婉顺,贞静持躬,行合礼经,言应图史。今帝赐恩,三月初三日,令成眷属,以延国祚……” 清阳叹了口气,缓缓地阖上眼睛。 *** 夜风乍起,无数明黄宫灯轻摆摇曳,拼凑出虚无的热闹。乾元在皇宫上方凌空而立,低头望向脚下巍峨的宫城,眼中意绪涌动,繁冗难辨。 少顷,他拾起目光,望向东方,一片妖异的紫色魔气在极东之地张牙舞爪,大有喧嚣之势。乾元皱了皱眉,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莹白娇嫩的小脸来,他随即招来祥云,朝东方飞去。 夜晚的东海浪潮起伏,涛声阵阵。循着记忆一路飞行,遥遥就望见一片细白沙滩上亮着一丛篝火。 娇俏的少女正坐在火边烤鱼,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惊喜地站起来:“乾哥哥,你来了呀!” 乾元不自觉地勾起唇角,目光落在火堆旁摞得满满的鱼架子上:“怎么烤了那么多鱼?” “因为小梦喜欢吃呀~”小纾笑眯眯地说。 “小梦是?” “我弟弟,”小纾指了指亮着灯火的小屋:“嘘,他在里面睡觉呢。” 乾元走到她身边,发现篝火四周散落着几块乳白色的礁石。他上次来,这些石头还沉在水底,是小纾推开海浪后才显露出来的。如今却是半截埋在沙里,半截躺在月色中,想来是小姑娘活泼好奇,把它们捞起来玩的。 乾元撩袍坐下。小纾貌似刚洗过澡,乌发湿漉漉地披在身上,散发着清香好闻的水汽。她头发极短,才刚刚过肩,发质却如锦缎般浓墨亮滑,可以预见多年后该是怎样的倾城模样。 少女递了一串烤鱼给乾元,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对方:“乾哥哥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很好。”乾元几百年来第一次吃东西,自然不吝于夸奖:“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在这里,爹娘不担心吗?” 小纾笑容微顿:“……爹娘几年前出海后没回来,家里只剩我和小梦了。” 乾元一怔:“抱歉……” “没事,我现在也挺好的呀!我会打鱼、晒鱼干、编织贝壳串串,赶集的时候再拉到镇上卖钱……乾哥哥你可别小看我!” 悲伤的情绪只在她眼中闪现了一瞬,很快就又溢满了积极乐观的星光。 乾元听得心疼,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少女油光水滑发顶。她也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女孩子,带着弟弟孤苦伶仃地在这片海岸上讨生活,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头吧! 吃完烤鱼,他便如之前答应的,开始教小纾法术。先探入她经脉仔细检查了一番,除了魂魄有微微的灵气波动,倒没发现其他的异常。 因着小纾的能力主要是纵水,乾元便教了她几个用水御敌自保的法术。小姑娘非常聪明,乾元只演示过两次,她就能磕磕绊绊地照做一遍了。 待明月从穹顶沉入西天,小纾已经能颤颤巍巍地站在丈余高的海浪上,保持身体平衡。她兴高采烈地朝乾元挥手:“乾哥哥!看我厉不厉害!” 乾元含笑仰望:“厉害,小纾最厉害了。” 少女洋洋得意,还想站得更高一些,谁知小腿一软,脚下不稳,身子直接从浪尖上摔了下来!乾元大惊,立刻飞身而上,扑过去把她接在怀里。小纾吓得惊叫连连,手臂紧紧勾着乾元的脖颈,小脸一片煞白。 她身体很轻,抱着却软绵绵的毫不硌手。温软的少女体香充盈在鼻尖,掌心托着那双凝脂般的光腿,乾元只觉心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箍紧了手臂。 落地后放她下来,软腻的触感骤然失去,乾元胸前一阵空落。 “是我大意了,多谢乾哥哥。”小纾脸上晕起一抹羞惭,又满是崇拜地望着面前的男子:“我什么时候能像乾哥哥一样飞起来就好了。” “你进阶已经很快,但修炼还需脚踏实地,切不可好高骛远、急于求成。”乾元不忍苛责她,便诚恳叮嘱了一番。视线滑过她细白的双腿,轻咳道:“小纾,你这样衣不蔽体,于礼不合,更容易招来祸端……今后万不可这样。” 小纾愣了愣,低头看看自己,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已经习惯这样啦……在乾哥哥面前太放松,一时也忘记了。” 乾元失笑无语,想到少女或许就是因为父母早逝、无人教导,才这般天真。但也亏得没有那些礼教束缚,才让她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活得如此恣意开怀。 一时倒也不好再说什么。手中折扇轻扬,少女身上瞬间多了件素雅长裙,浅浅的天水蓝色如碧波荡漾,衬得她一身肌肤分外水灵。 只一双玉足还露在外面,雪嫩嫩的,亮得刺眼。 乾元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今日就练到这儿吧,你也累了,早些休息。那几个法术,你自己再多琢磨练习。” “嗯嗯。”小纾抚摸着裙摆上的花纹,灵动的眉眼间满是欢喜:“乾哥哥穿的也是蓝色呢!你对我真好。” 乾元脑中“轰”的一响,没想到自己无意识一指,竟变出一件自个儿仙袍的同款来。他耳尖发烫,语无伦次地说了几句,就急急告辞了。 少女望着他略显狼狈的背影,眉眼一弯,转身朝屋里喊道:“小梦,出来吃鱼啦!” 第15章 成亲 昭元十八年十月,燕皇下旨,册封威远侯嫡女梁氏为太子妃,着令钦天监卜算吉日,定于来年三月大婚。 而姜橙要明年正月才及笄,堪堪过两个月便要大婚,阖府上下都很惊讶。之前冲喜的说法又甚嚣尘上,帝后如此急切地讨儿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出了什么大事了呢。 自燕皇颁下圣旨,便有官媒上门,纳采、问名、纳吉等一系列仪程开始走起来。等过完新年,宫中再降旨纳征,一百二十八抬聘礼自承天门鱼贯而出,浩浩荡荡地招摇过朱雀大街,铺满了威远侯府门前的街道,叫人惊羡不已。 为了显示自己对太子的重视,燕皇还示意几位宗室姊妹给梁绛添妆,落在其他世家大族眼里,又激起了不小的浪花,威远侯府一时烈火烹油,风头无二。 处在盛事中心的姜橙自然不会落得轻松。婚床上的枕头锦被,按理都要由新娘亲手绣制,成夫人拿来了市面上时兴的吉祥花样,姜橙只觉头皮发麻两眼摸黑。但是原身梁绛是女红好手,姜橙不得不人前装模作样,人后法术作弊,紧赶慢赶,终于在大婚前完成了任务。 另一桩让她忐忑的事是:年前,派驻西庭关大半年的端王高楚炼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一回京就直奔皇宫,在向燕皇复命的时候,被他老爹轻描淡写地告知太子即将大婚,迎娶梁家三小姐为太子妃。 听说当时端王的脸都绿了,一下朝就马不停蹄地直冲威远侯府。不过他没有见着姜橙的面就被梁侯爷拦了下来,直接领去书房说了一下午的话。出来后,他朝姜橙居住的知竹院怔怔地望了很久,才被小厮劝走。 而姜橙这边,自打端王进府,她就被拂晓和唱晚牢牢看住了,一会儿拉她绣帕子一会儿哄她睡午睡,就怕这位姑奶奶一个任性偷跑出去和旧情人抱头痛哭,惹怒了帝后和太子,阖府上下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姜橙还巴不得离端王远一点,断绝他所有的希望。天下家世尊贵的好姑娘那么多,干嘛非要吊死在梁绛这棵树上呢? 之后端王便销声匿迹了,姜橙终于了却所有的麻烦,安心待嫁。走到今天这一步,连她自己都觉得像在做梦,冥冥之中似有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不知不觉地将她推入未知的境地。 考虑再三之后,姜橙还是给长砚发了一个传讯符,简单告诉他自己遇到的奇事、如今的处境,以及,她很快就要嫁人了。 长砚依旧杳无音信。 *** 三月初三,万物萌动,春和景明,是个宜嫁娶、宜订盟的好日子。 皇太子大婚,大燕宫城已经多年未有过这么隆重的喜事了。 姜橙寅时便迷迷糊糊地被叫起床,成夫人请来交好的贵夫人作为全福妇人来为她绞面梳头,之后上妆、戴凤冠霞帔,忙得一刻不停。姜橙心里早有准备,她在现代当过好友的伴娘,从早到晚忙掉半条命,这古代的婚礼仪式一点都不比现代的轻松,之前宫里派嬷嬷来指导她规矩的时候就把仪程简单讲过一遍,听得姜橙眼冒金星,只想逃婚算了。 几个兄弟姐妹都来她房中讨喜糖吃,成夫人的双生子更是抱着她的腿不撒手:“姐姐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姜橙在上口脂,只能用眼神爱抚两只小团子,焦嬷嬷笑着替她答道:“回来回来!娘娘三朝回门,小少爷们就能见到她啦!”成夫人在前厅迎来送往忙得飞起,就派了焦嬷嬷来知竹院坐镇,确保一切顺利。 姜橙含笑点头。这时,一阵馥郁的花香掠过鼻尖,她心下一喜,急忙朝窗外望去,只见院子里几棵海棠树上珠缀似的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层层舒展,缓缓绽放!枝丫间坐着一个巧笑倩兮的女子,肩头停着一只宛转鸣唱的喜鹊,不是唐丝丝又是谁? 唐丝丝得意地朝姜橙抛了一个媚眼,姜橙噗嗤一声笑出来,知道这满树的西府海棠是她用法术催熟绽放的,算是给自己庆贺大婚。 可惜来的只有她一人,没有那个玉石般温润的男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看到自己的传讯符,或许还是闭关未出? 姜橙压下心头黯然,只说自己有些饿了,叫拂晓去厨房端来几样精巧的点心,略略吃了几口,最终都祭了唐丝丝的五脏庙。 待金乌西沉,紫霞漫天,侯府门外终于响起了沸天震地的锣鼓鞭炮声,宫中迎亲的队伍吹锣打鼓地进了侯府。姜橙被盖上喜帕,由喜娘扶着离开知竹院,缓步来到正堂,向父母亲人拜别。 梁侯爷和成夫人正襟危坐,看着娇养长大的女儿这么快就要出阁为妇,心中极是不舍。成夫人眼角微红,拉着姜橙的手再三叮嘱她在宫里一定要小心行事,梁湛板着脸哼道:“不用忍气吞声,受了委屈,梁府自会为你做主。” 毫不意外地被成夫人瞪了回去。 威远侯夫妇是真心疼爱这个女儿,姜橙暗自唏嘘,既羡慕梁绛,又为她感到可惜。 吉时已到,外头人声鼎沸,喧哗漫天,姜橙由大哥梁墨背着出了侯府,送到金贵华美的花车上。扶她登车的时候,梁墨也忍不住低声道:“太子殿下是个很好的人,妹妹安心过日子,若有什么事,只管告诉大哥。” 敢情还担心她放不下端王呢?姜橙扶着梁墨臂膀的手微微用力:“……嗯。” 迎亲队伍告别威远侯府,沿着热闹的朱雀大街一路往北,过金螭桥,进东华门,穿过朱墙高瓦,最后停在举办仪式的承泰殿前。 宫中难得盛事,里里外外都被洒扫装饰一新,从宫城正门到承泰殿前,红绸铺路,直上丹陛,阖宫的灯笼都被缠上了银丝红纱,在落日熔金的映照下,分外富丽堂皇。 姜橙被喜娘扶着下车,耳畔传来喜庆吉祥的钟磬雅乐,二十八个宫人挑着赤金宫灯低眉顺目地侍在两旁。姜橙小心翼翼地提着凤裙拾级而上,偶尔有夜风拂起面前的喜帕,隐约可见那灯火辉煌的殿门中央伫立着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姜橙知道,那便是她的夫君,大燕的皇太子殿下。她只瞧了一眼便飞快地垂下视线,有紧张、羞涩和一种莫名奇异的熟悉感夹杂在一起,叫她心里不由自主地擂起鼓来。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奇异的,熟悉感(姨母般的围笑←_← 第16章 拜堂 清阳负手立在丹墀上,静静注视那道倩影拖曳着流光溢彩的丹凤霞帔朝自己走来。她身姿窈窕,莲步轻缓,想来是一位性情温婉的姑娘。 魏皇后告诉他,这位梁小姐是威远侯府唯一的嫡女,才刚及笄,德言容功在世家贵女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她父亲威远侯掌一方雄兵,燕皇选她做太子妃,用意不言而喻。她二哥梁檀曾为太子伴读,记忆中是个沉稳正直、颇有才华的青年,和太子的关系很不错。 总之,梁绛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太子妃人选。至于其他……清阳垂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少倾,少女清雅的香气就萦绕到了鼻尖。清阳定了定神,按照礼官的安排,走到少女身侧,与她并肩而立。 赞礼太监将喜绸的一端递给太子,另一端送到太子妃手里。刚唱了一声,准备指引二人进殿拜堂,突然发现这对新人置若罔闻,一声不吭,同时立在原地不动了! 姜橙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从喜绸另一端传来的非凡气息,她心神微颤,忍不住动用法力透过喜帕去看对方。 她的夫君,俊逸的皇太子殿下,此刻也侧过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四目相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姜橙:仙气???!!! 第10节 清阳:妖气???!!! 姜橙的目光一寸寸下移,落在太子脚边,纯白色的仙气以他为中心,如涟漪般朝四周荡漾开,层层叠叠,绵绵不绝,竟是比她见过的长砚的仙气还要精纯浓郁,此神修为之高深,至少是上仙级别的! 妈呀!我的未婚夫竟然是个神神神神神仙?!! 言情片变惊悚片,这刺激太大了!姜橙心跳骤停,感觉自己的血压一下子飙到了二百八! 她终于明白,刚才那种奇异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那是她曾在长砚身边感受过的、来自仙者的强大威压。 清阳的震惊一点都不比她少。喜绸到手的那一刻,他就敏感地察觉到从梁氏身上传来的蓬勃妖气。他立即开了天眼望过去,梁氏的身体确是凡胎无误,魂魄却不知所踪,寄居的魂魄是一条千年锦鲤,看修为也并不高。 夺舍附身?原主是被这鲤妖吃了吗?她想干什么! 清阳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他手指微屈,不动声色地传了一个定魂咒过去,少女眉心微闪,再也无法遁形逃走。 姜橙浑身一滞,立即感觉到自己的法力被封禁了!对方周身的气压低得能冻死人,他他他他他想干什么?! 大神!我是一条三观端正的好鱼啊!!姜橙小腿发颤,急得快哭出来了。 引路的太监此刻也察觉到两人气氛不对,太子面上不显,浑身上下却透出一股瘆人的寒意。眼看着就要错过吉时,小太监急得汗流浃背,正苦着脸想找大内总管求救,太子忽然动了,他一言不发地牵着红绸朝殿内走去,而太子妃顿了顿,也缓步跟上。 小太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燕皇和魏皇后望着殿中一对璧人盈盈而立,喜结连理,高兴得满面春风。依着仪程,两人三拜天地君亲,聆听帝后训话祝福。 姜橙浑身僵硬,满脑子都是“完蛋了要死了”,连婆婆跟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还是清阳轻咳一声扯了下红绸,她才反应过来,赶紧和太子一起叩首谢恩。 随后便被送入东宫婚房,而太子要去前殿应酬宾客。总算将和神仙分别的姜橙悄悄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想办法召唐丝丝或长砚来救自己,就听到一线清冷的声音传音入耳:“老老实实等我回来,若是逃跑,后果自负。” 姜橙吓得一哆嗦,抬头就见那人立在门外警告般注视着她,一身玄底红纹的喜服,愣是透出了冷硬肃杀的气息。 真凶!有、有种你过来啊!! ……算了,小女子心胸宽广,不和你这种欺负小鲤鱼的神仙一般见识! 清阳走后,姜橙才发现这位大神不仅把自己的法力封印了,还给整个东宫下了禁制,大约是料到姜橙一定会去喊救兵,所以抹杀了一切让她逃跑的机会。 太可怕了!丝丝我不玩了我要回家!! 姜橙在内心绝望地哀嚎。 说到底还是自己修为太差了,不然也不会轻而易举地被对方制住。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该怎么办呢? 长砚说,一般神仙抓住了妖怪,有的是直接杀掉,有的会炼成丹药。也不知这位大神会怎么处置自己? 一时竟不知道是等候大神发落比较好,还是逃婚被天雷劈成渣渣比较好。姜橙哭丧着脸胡思乱想:她是不是该开始写遗书了? 不过话说回来,太子为什么会是一个神仙呢?总不会像自己这样,被凡人救了一命,然后不得不附身偿还吧? 啧,那可是神仙!只有他普度众生的份,哪有凡人度他的份。 可燕皇夫妻俩都是正儿八经的凡人,怎么会生出一个小神仙来呢。 莫非……这太子的亲爹并不是燕皇,而是天界的某位大神?! 姜橙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境下还能开出那么惊世骇俗的脑洞,她几乎忍不住要开始意淫一出仙凡虐恋的八点档狗血大戏了。 承泰殿中的燕皇忽然打了个喷嚏,魏皇后担忧地望着他:“可是又受寒了?” 燕皇摇摇头,他怎么觉得头皮有点发凉? *** 东宫觥筹交错,热闹非凡,清阳是新郎倌,自然由几个弟弟来为他挡酒。福王和齐王向来唯他马首是瞻,不久前才回京的端王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闷酒,看着有些郁郁寡欢。 朝臣们有些消息灵敏的,多少都曾听说过威远侯想把女儿嫁给端王的风声。想不到最后这两人没成夫妻,倒成了叔嫂,看端王如今怅然若失的样子,恐怕传言是八|九不离十了。 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不敢在这时候上去捅马蜂窝。清阳也注意到这个二弟的反常,不过他暂时没空去体察这个弟弟的心情,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东宫里那个鲤妖。刚才他探查过了,除了她本人,从侯府跟来的几个丫鬟婆子都是普通凡人,那么恐怕连侯府都不知道自家小姐已经换了人。 酒过三巡,众人都识相地放过了太子,继续去闹腾几个王爷。清阳毫无醉意,与要好的臣子打了招呼之后,就快步返回婚房。 洞房里红烛高照,暖意融融,喜娘和宫女们站成一排,都在等太子回来。姜橙听到门外传来男人沉稳的脚步声,浑身一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拂晓觉得自家小姐实在太过紧张了,连忙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脊背。 清阳步入洞房,先扫了一眼那道朱红嫁裳的身影,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他心下一定:没使小动作就好。 “请殿下挑喜帕——”喜娘乐呵呵地奉上一把金黄秤杆。清阳接过秤杆,顿了顿,朝床边的女子走去。 姜橙盯着那双玄底纹金的靴子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仙气层层叠叠,荡得她心都快跳出嗓子口了。眼睁睁看着魔杖一般的秤杆缓缓探到喜帕里面,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法咒冲出来要了她的小命。 面前倏尔一亮,姜橙眯了眯眼,终于看清了太子的模样。长身鹤立的男子发束金笄,姿容俊秀,只是一双漆黑深瞳清冷至极,好似融尽了全天下的霜雪。 此刻正古井无波地凝视着她,仿佛能洞穿她的灵魂。 姜橙老脸一热,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喜娘端上合卺酒。清阳一敛衣摆,坐到姜橙身旁,两人眼观鼻鼻观心地喝下交杯酒,沉默着任由喜娘将他们的长发绑在一起,打上同心结,口中说着早生贵子的吉祥话。 好不容易等仪程走完,拂晓想要上来替姜橙更衣,清阳眉目锋锐地扫了她一眼:“都出去。” 淡漠的声音明明没有任何动怒的情绪,落在拂晓和其他人耳朵里却不寒而栗。几个丫鬟看向姜橙,发现她们的太子妃早已怂得恨不得把头埋到床底下去了。 拂晓默哀似的叹了口气,看来以后自家小姐要被太子吃得死死的了。她招呼着宫女嬷嬷们鱼贯退出,最后给了姜橙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阖门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女儿你不要慌,这种时候就应该迎难而【上】懂吗?这样你就会史得比较好看一点xdd 感谢小天使老猫、钰茗子出的地雷份子钱xd!挨只嘴嘴(づ ̄3 ̄)づ╭~ 第17章 洞房 洞房里终于陷入死寂,姜橙耷拉着脑袋不敢去看大神的表情,一颗心比噼啪燃烧的龙凤红烛跳得还厉害。 清阳缓缓走到她跟前,阴沉的面容让姜橙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妖族对神仙有一种天然本能的臣服,虽然她不想,但还是忍不住抖得几乎要跪到地上。 怂。 没种。 打不过。 讨饶算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冷不防就只觉眉心一烫,一道强劲的威压冲进肺腑丹田,如冰锐的利刃死死抵在她妖丹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捅穿它,而她半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姜橙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卡在喉咙里,眼泪没出息地决堤而下:“大、大神饶命!我……我不好吃……” 清阳:? “真、真的……不骗您,我刺多、肉硬、味道苦……”想了想又补充:“还有毒!” 清阳:“……” “清蒸、红烧、炖汤都不行……臭得很!” “所以,大神您能不能别吃我……呜……” 感觉面前的气压骤然低了几分,姜橙抽抽嗒嗒哭丧着脸,妆花成一团小猫。 清阳神色变幻,深吸了一口气:“谁告诉你我要吃你了?” 姜橙:“呃……?那是要炼丹?” 清阳气笑:“就你这资质?” 他语气蓦地冰冷严厉:“你为何会在她身体里?” “不要试图糊弄我。我有千百种法子叫你身陨道消,不得超生。”他欺身靠近,衣袍上飘来酣甜的酒香,与那双冷得叫人骨缝发颤的眼眸格格不入。 知道一个回答不慎就会立刻毙命,姜橙战战兢兢道:“梁小姐曾经救过我一命,我答应要报答她。后、后来……” 她竹筒倒豆子地把附身的经过说了一遍,大神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叫她半句废话都不敢多讲。 解释到一半,姜橙的智商忽然上线:梁绛又不是她害死的,她是在报恩啊!说起来她还是一只有情有义的妖呢!所以她到底在心虚个什么啊?! 姜橙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这个没出息的怂货。 清阳沉默地听完,伸出掌心覆在她天灵盖上,姜橙大惊,以为他要杀了自己,刚想挣扎讨饶,就被脑中排山倒海的画面淹没了——有自己的,也有梁绛的,从她被薛复追杀、到梁绛被毒害、微霜湖边两人重逢、威远侯府的宅斗……前因后果混杂在一起,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突然被霸道地读取记忆,姜橙脑袋痛得像被劈成了两半,冷汗湿透了里衣,却又不能施法抵挡,而对方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还沉浸在她的记忆里不肯离开。 最后疼得实在受不了了,也恼怒了,姜橙挣扎着一把抓过覆在头顶的手掌,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嘴就狠狠咬了上去! “嘶,你——!” 清阳万万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一时不防竟被得逞,鲜血立即伴着丝丝痛楚滴落了指尖。 他迅速捏住她下颌骨将人推开,同时撤回了压迫在她丹田的法力。姜橙浑身一松,躺倒大喘,仿佛一条快要断气又被扔回水里的鱼,满满都是重生的舒畅。 “果然是妖精,张口就咬人么?”清阳看着虎口深深的牙印,眉头紧蹙。 姜橙满脸委屈:“明明是大神您定住我魂魄,封印我法力,不许我还手……”她气恼地嘟囔:“恃强凌弱算什么,有种咱们公平决斗……” “你说什么?” “…………我没说话。” 清阳看了她一眼,随手抓起床上一块白帕擦手:“若是我原本仙体,自带护体罡咒,你这口牙早就崩没了。” 姜橙愣了愣,抓到了其中的关键点:“‘原本仙体’?大神,您也是附身……?” 清阳沉默片刻,烛光映在他温润如玉的侧脸上,透出酒曛似的的微红:“是,我连累了他性命,需代替他完成此生。” 姜橙惊呆了。 “无端送命,是我之过。若是凡人,超度往生投个好胎便是。但高楚巍乃大燕皇太子,身牵多方利益,涉及万千性命,故而我不得不……” 不得不替他继续扮演太子的角色? 姜橙对这位同病相怜的难兄充满了同情,同时也肃然起敬。 瞧瞧人家大神这觉悟,哪里像她,要不是有天雷监督着,她铁定收拾完梁缃就跑路了。 “那么,您打算在凡间呆多久呢?” 清阳微怔,他还没想过具体要呆到什么时候。他的本意是维持现状,不要引起人间动荡,但未来总有一天是要把这个位子还给真正的大燕皇族的。 “待天下安定,百姓富足,若有合适的子嗣传位于他,我便会离开。” 唔,仁爱正直有担当,姜橙对这位大神又多了一份好感,选择性地遗忘了刚才是谁把自己的小命捏在手里的。 不过等等——大神刚才说“子嗣”?谁的子嗣?他准备和谁生儿子?? 求生欲让姜橙默默地闭紧了嘴巴。 第11节 清阳看向她:“如此说来,你也不过是替梁小姐完成这一世的人生。等威远侯夫妇寿终正寝之后,你便能回归本源?” “是的。” 见大神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说法,暂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了,姜橙手里的汗也凉了下来,解决性命之忧的她不再拘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顺便把那一头快压断脖子的金凤冠取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啊?姜橙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大神的意思,他是问她自己的名字。 “姜橙,琅山微霜湖的姜橙。” 清阳眉峰一动,“琅山”二字仿佛是投入他心湖的一颗石子,微微荡起几圈涟漪便恢复了平静。 “清阳,西天元朔宫座下。” 姜橙一愣,脱口而出:“清阳上仙?……乾元神君的师弟?” “你认识我师兄?” 脑海中浮现出那道凭窗阅卷的清逸身影,他如今附在高楚巍身体里,难怪姜橙认不出来。 她踌躇道:“去年中秋,在陌上桑,一起喝了桂花酿的……” 清阳了然挑眉:“你是那支玉笄?” 姜橙心虚地点点头,他当时果然是发现了自己的。 一时思绪纷乱,姜橙倒没想起来奇怪,为什么清阳认定这具身体里的魂魄是她,而不是唐丝丝? 认清彼此身份后,上仙看起来对她更放心了一些。姜橙还想和他再套套近乎,却听他忽的开口道:“你的修为,太弱了。” 哐当!某鲤在心里吐血倒地不起。 大神,你能给女孩子留点面子吗? 清阳表情认真地看着她:“你我如今都困于凡体,更不能耽误修行。” 好好好!上仙你这么帅,说什么都对! 姜橙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苦着脸道:“上仙,你能不能把定魂咒解了啊?我不会逃跑的!” “定魂咒早已收回。你觉得施法艰难,是因为我身上龙气压制。” 清阳广袖一拂,墙上菱窗无风自开,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正好攀上窗台,两只亮晶晶的小眼睛滴溜溜地张望着。 可不是缩小版的唐丝丝? 姜橙惊喜之下刚要喊她,就见唐丝丝像突然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面色大变,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身而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 只留几片海棠花瓣孤零零地飘落…… 姜橙伸出的手僵滞在半空中,牙槽磨得咯咯响——唐丝丝在怕什么?不是身后那尊仙气磅礴的大神,还能有谁啊? 心里碎碎念,脸上还得端着笑:“上仙,你看……刚才那个是我朋友唐丝丝,你见过的……” 能不能先收敛一下您那方圆二米八的仙气啊?! “我知道,所以才放她进来的。”清阳点点头,对自己的威压没有任何觉悟:“这么快就走了?” 姜橙扶额。好吧,土豪无法理解小透明的苦,放弃沟通。 算算时辰也不早了,姜橙打了个哈欠,偷瞄清阳。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一直纠结的开车问题,现在好像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清阳很自觉地坐上贵妃榻,阖上眼睛开始打坐。 姜橙见状,也不矫情,爬上床抱着锦被滚了两圈,头一歪就睡过去了。 殊不知,那厢清阳也如释重负。他本想用法术让太子妃一夜绮梦瞒过去,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 两人各怀心思,倒是不谋而合。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有些小天使没有看前文铺垫,我提示一下:我们姜姜现在是有暗恋对象的!所以,儿子你不要横,追妻火葬场了解一下? 第18章 回门 经历了神经紧绷的一天,姜橙整夜无梦,睡得极沉。 待清晨睁开眼,她望着头顶的瓜瓞绵绵帐,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转头望去,清阳上仙还在榻上打坐,淡金色的晨曦穿过窗棱洒在他脸上,宁静美好,梦幻如画。 也不知他是不是就这样坐了一夜,姜橙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想起一大早还要去给帝后敬茶请安,她赶紧爬起来,结果一下床就看见扔在脚踏边的一团白帕。 上面沾染着几许血迹,正是昨夜被清阳拿来擦手的。 姜橙捂脸,她好像是太野蛮了,修为不够,咬人来凑,真是够有出息的。 不过,昨夜慌慌张张的没有注意,现在捡起来一瞧,才想起这帕子的真正用处。 咳,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在做什么?” 清阳不知何时走到近前,疑惑地看着姜橙把白帕平平整整地铺在床中央。 知道这位大神不食人间烟火,姜橙避过不答,摸着鼻子羞愧道:“上仙,对不起,昨天是我冲动了。你的手……现在还要紧么?” “无妨。”清阳抬手看了看,经过一夜的调息,伤口已经愈合得几乎看不出来了。 那就好,万一被帝后看到,她就惨了。姜橙放下心,笑嘻嘻地推他去净室:“您快去把喜服换下来吧,一会儿宫女们看见了不好。” 清阳挑眉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姜橙爬回床上,脑补着把被褥折腾成飙车现场的样子。很快,拂晓唱晚就领着宫人们进来了,魏皇后派来的嬷嬷笑容满面地取走了元帕。姜橙和清阳换了常服,稍稍用了几口点心,便往承泰殿去。 引路的恰恰又是昨天那个赞礼太监,他胆战心惊地暗中观察了一番,见两位祖宗神色温煦,偶有谈笑,仿佛昨夜那剑拔弩张的一幕只是他的错觉。他不禁如释重负——太子和太子妃果然是佳偶天成,房事顺利比什么都管用。 到了殿前,姜橙稍稍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笑容里恰到好处地浮起几分新妇的羞涩。清阳则一如既往的神色平淡,见姜橙如此,想了想,朝她靠近一些,然后一同跨进殿去。 燕皇夫妇早就等着他们了,尤其是魏皇后,见两人并肩而入,那笑容几乎要从眼角里溢出来。 姜橙广袖铺展,叩拜行礼。她昨天心惊胆战,注意力全在神仙夫君身上,根本没注意帝后的相貌,今日一身轻松,这才看了个真切。 燕皇眉目硬挺,龙章凤姿,虽面带病色,但帝王气势不减,依稀可见年轻时也是一位美男子。魏皇后看起来比他年轻许多,头上簪着一朵雍容华贵的姚黄牡丹,美玉似的鹅蛋脸笑意盈盈,看着就很和蔼可亲的样子。 姜橙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面见国家元首夫妇,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等她看到身边的男子也面不改色地朝一对凡人夫妻跪拜叩首,心里更是惊讶不已。 看来上仙是真的把自己代入皇太子的身份了啊!啧,能屈能伸的上仙。 魏皇后喝了媳妇茶,手一抬便有宫女奉上一个莲盘,锦帕上静静躺着一朵鲜艳欲滴的脂红牡丹。 婆婆为儿媳簪花是大燕历来的婚俗。魏皇后把姜橙招到身边,亲手将牡丹插入她的发髻,末了细细打量,满意地朝燕皇笑道:“的确是个标致孩子!侯府果然会养女儿。” 燕皇见妻子高兴,威严的面上也露出一丝暖意。转头见清阳神色淡淡,以为他不满意这桩婚事,不由沉声道:“巍儿,这几日你就不必去太初殿了,好好陪陪太子妃,待回门后再来观政。” 清阳点头:“是。” 燕皇虎目微眯,总觉得自琅山回来后,太子就不怎么和他们亲近了,虽然他对自己依然非常尊敬,行事规矩有章法,处理政务还比从前更胜一筹,但燕皇就是觉得很不舒服——他们实在是太像君臣,而不像父子了。 魏皇后凤眼一挑,拉了拉丈夫的袖子,皇帝这才像个别扭的小孩子一样哼声放过。 姜橙看在眼里,低头憋笑:传闻帝后鹣鲽情深,果然如此。 魏皇后拉着儿媳妇的手,慈爱道:“绛儿,你是个好孩子。太子呢,外冷内热,你多与他亲近便知道了。你初来乍到,若是在宫人那儿受了什么委屈,直接来告诉我,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多谢母后。”姜橙甜甜应下。 亲近!当然要亲近!她早就反省过了,要多认识几个法力开挂的朋友。这身边就有现成的一个,当然要抱紧大腿了! 两人陪着帝后说话,听了许多“夫妻和睦、东宫甚幸”的训导,直至用过午膳才一起回去。 回到东宫,便有宫人来向太子禀报事务。清阳略一思忖,叫住姜橙,对那几个尚宫太监道:“太子妃既已入宫,此后东宫诸事,包括孤的私库,便交由太子妃打理。你们有事向她禀报,不必来回孤了。” 众人皆垂首称喏。 姜橙假装没看到上仙摞挑子后那一脸轻松的表情。不过她既然决定要和他建立发展良好的革命友谊,就务必抓住这次机会,当好上仙的贤内助。将来两人离开凡间,也算是有交情的了。 东宫人口简单,事情也不复杂,且不说她前世就是搞行政内勤的,就是出阁前,成夫人和宫里派来的嬷嬷也都教过她如何打理庶务。姜橙上手很快,不出半日就把手头的宫务处理完了。 左右无事,她兴致勃勃地出门,将东宫这个新家好好地逛了一遍。 原主高楚巍热衷朝政,无心女色,身边连一个司寝女官也没留,因此后殿有许多宫室都锁着,空荡荡的没什么生气。 倒是后院一个荷塘引起了姜橙的兴趣,面积虽然不能和太液池比,但造景不错,沿岸堆砌着蜿蜒嶙峋的假山,内部曲径通幽,有多个隐蔽的暗渠与池水相连,进出十分方便。 身为一条锦鲤,姜橙虽然已经离水而居,但本性终究还是亲水的。出阁前住的知竹院没有活水,已经让她心痒难耐。如今寝殿门外就有水塘,还能随时去玩,岂不快哉? 姜橙越看越满意,开始盘算怎么避开宫人,溜到水里去。 清阳难得清闲,叫随喜搬了许多书到暖阁上,供他翻阅。偶尔瞧一眼窗外,就见姜橙饶有兴致地围着荷塘晃来晃去,眉眼亮晶晶的,时弯时蹙。 她在打什么主意,清阳不问也知道。就像他的本体是青鸟,天性就爱飞翔。进宫后行动受限,便常常坐到暖阁顶楼的窗边,极目远眺,聊以慰藉。 只要姜橙不吓到凡人,她想做什么,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 三朝回门那天,姜橙早早起床,梳洗用膳后,便和清阳登车出宫,前往侯府。 清阳之前被随喜提醒,太子妃归宁要带礼物回去,他便让姜橙到他私库里随便挑。姜橙谢过他,回忆了一下府里每个人的喜好,准备了大半车的礼物,看得拂晓几个都咋舌不已。宫人以为太子宠爱太子妃,姜橙却知道其实是清阳对这些身外俗物都不在意而已。 车队行至威远侯府,梁侯爷和成夫人已经在正门等候。清阳先下车,顿了顿,在随喜的眼神暗示下,转身扶姜橙下来。他手掌宽厚温暖,仙气传到姜橙体内,让她神魂都不自觉地战栗了一下。 两人与梁湛夫妻互相见礼。梁湛在太初殿时常能见到太子,深知他的品性才干。虽然女婿不是自己喜欢并看好的那一位,但从客观上来说,他对这位殿下也是非常满意的。 成夫人却是第一次见到太子,目光落在这个清隽高贵的青年身上,她凤眸微凝,脚下不由一顿。 清阳与梁湛去书房说话,姜橙则跟着成夫人去正院。成夫人细细问了她在宫中的情况——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她发髻上那朵灼华绚烂的脂红牡丹,已经代表了婆母的喜爱。只要姜橙在宫中不作死,自然不会有人为难她。 其他的……成夫人想了想,低声询道:“你与殿下,如何?” 姜橙明白这是在问她的夫妻生活,遂拿出之前想好的说辞:“殿下人很好,待我也很好,母亲尽管放心。” 成夫人欣慰地点点头,抬手将她一绺碎发挽至耳后:“绛儿,你向来是个伶俐的,宫中险恶,殿下和娘娘虽然宠爱你,但你也应知礼,凡是多忍让一些。” 姜橙乖巧应道:“母亲说的是。” 梁家的调色盘兄弟姐妹都在正院等她,成夫人的双生子老远见了她就跑过来,见母亲也在,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就扑上来要抱抱。姜橙最喜欢这两个小弟弟,挨个摸了头,又让唱晚抓了一大把御膳房做的果脯给他们。 梁墨、梁檀在家,姜橙不觉奇怪,令她意外的是三少爷梁青也回来了。之前她出嫁,梁青在书院考试,没能赶回来。如今见了这位太子妃姐姐,少年拘谨中透出几分羞惭之意。庄姨娘的女儿长歪了,生的儿子却是个知道是非黑白的,姜橙自不会为难这个无辜的小弟,温声问了他一些功课,勉励他好好读书,早日下场参加文举。 其他兄弟姐妹也纷纷围上来说话,姜橙如今贵不可言,府里再有嫉妒眼红的,也不敢在明面上露出分毫来。年幼的弟妹将来婚事还得指望太子妃掌眼,此刻如何敢不讨好她? 第12节 姜橙让拂晓把礼物抬上来,逐个送出,众人皆欢喜道谢。成夫人扫过那些宝簪玉镯名器书画,笑容里带了些讶色:“怎都这般贵重?可是殿下允了的?” “岂止,里头许多都是殿下为女儿挑的,这也是他的一番心意。”姜橙羞涩一笑,将一座霓光绚美的观音像捧到成夫人面前:“这菩萨其实是同一块碧玺雕了双尊,殿下特地送去北冥寺开过光的。一尊镶金的送给皇后娘娘了,这尊便留给母亲。” 这说辞是她在路上就构思好的,这会儿铆足了劲地给清阳揽功,力求提升他在“全都喜欢竹马”的梁家人心中的地位。 成夫人含笑收下:“劳烦殿下费心了。” 那厢,清阳到底还是不放心姜橙的表现,悄悄放了一个传音咒在她身上。此刻乍然听到那婉丽的嗓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不知怎的竟生出一丝臊赧。 咳,她大概没有想到,其实他连自个儿私库的门都没有踏进去过,更毋论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宝贝。 始终端如静湖的上仙怕自己再偷听下去会绷不住表情,指尖一动,又悄悄撤回了法咒。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过了第一个高潮部分,忐忑得很,感谢还在追文的小天使们^^ 挨只嘴嘴(づ ̄3 ̄)づ╭~ 第19章 旧伤 中午一家人在正堂设宴,男人们围坐着喝酒,女眷们隔着屏风坐另一桌。梁家父子出身军营,酒量都很了得,今天上的又是成夫人亲自酿制、埋了多年的烈酒,隔着屏风都能闻到那股子辛辣味。 姜橙担心清阳挡不住,时不时偷眼瞧他。面对劝酒,上仙来者不拒,脸上一丝变化都无,也不知他是真的酒量好还是动用了法术。 成夫人看在眼里,莞尔道:“我看殿下酒量不错,绛儿不必担心的。” 姜橙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也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那人金尊玉贵的,父兄也不敢真灌醉他不是? 果然,酒过三巡,主桌那边就以谈笑议事为主了。 午后,成夫人带姜橙回房,从多宝格中取出一方黄梨木匣:“之前大婚仓促,你的陪嫁里虽有许多银票,却不便赏人。我又命人去打了些金银锞子,宫中生存不易,你上下打点莫要小气,好好为将来铺路。” “多谢母亲为我谋划。”姜橙接过沉甸甸的匣子,真心实意地谢她,继母做到这个份上也算仁至义尽了。 成夫人笑道:“说起来,我本以为端齐福三王均已入仕,会对太子造成威胁,今日一见……”她眸光忽闪,滑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殿下果然是人中龙凤,三位王爷只怕难以望其项背。” 那是那是!姜橙点头如捣蒜:我家大腿,自然是极好的。 不料她接着话锋一转:“但是,母亲也算见识过不少儿郎了,我观太子殿下其人……要他动心,恐怕极难。绛儿你青春初萌,若是过于贪恋情爱,只怕将来要伤心。” 姜橙:啊?? “世人皆知圣上最爱魏后,可即便如此,宫里还是养着几十位嫔妃的。绛儿,你要识清自己的身份,国母之路,责任远大于情爱。府中这么多姑娘,只有你被侯爷奉为掌珠,若你将来为一个男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父亲会非常伤心的。” ……诶?? 姜橙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天的成夫人实在是太严肃了,一番话说得云深雾重,叫她一时转不过弯来。来不及消化,姜橙先表决心道:“母亲放心,女儿有自知之明的,会自重自爱,坚守初心,不叫爹娘家人难过。” 苍天在上!我可不敢心动啊,我只是想抱个大腿而已! “你心里有数便好。”成夫人敛容微叹。 *** 一行人呆到宫门下钥前才回去。 车行辘辘,姜橙想着成夫人前前后后的话,脑中思绪纷乱。目光落在旁边闭目养神的清阳脸上,不由一愣:“上仙,你的脸色怎么那么白?可是酒喝太多了?” 马车里弥散着浓浓的酒味。 “无妨,”清阳揉着眉心,嗓音里带着一丝干涩:“若是无聊,车上有些书,你自己取了看。” 姜橙摇摇头,思索片刻,说:“上仙,我看我爹挺喜欢你的。你以后……应该会和他相处愉快吧?” 上仙不是真太子,和他说话倒不用避讳什么。 “梁湛?”清阳看了她一眼:“可是梁夫人同你说了什么?” “呃……” 清阳手握虚拳轻咳一声:“你爹和我说了一些北狄那边的情况。西北不定,始终是大燕的心腹之患。高楚炼年轻有为,屡建军功,西庭关将来多半是要归他之手的,父皇已经隐隐透出了些意思。” 姜橙不确定太子知不知道梁绛和端王的关系,只好小心翼翼道:“听说端王是我爹的得意门生,比大哥更有天赋,传到他手里也不奇怪。只是,梁家现在向着您了,端王应该会有所顾忌吧?” 清阳说:“倒也未必。全看他如何取——” 一个“舍”字还没说出口,他突然眉头一皱,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身子贴近膝头,连带着马车也微微震颤,仿佛要将胸肺都倾尽一般。 “你怎么了?”姜橙一惊,以为他被什么东西呛住了,连忙过去给他拍背。清阳抖着双唇说不出话来,只朝她摇了摇头,掌心一翻将一道碧芒拍入自己胸膛。随即五官皱成一团,额头细细密密地渗出冷汗,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巨大的不适。 姜橙虽然不知起因,但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事情不妙。她想施法帮他调息,被清阳按住手制止了。姜橙想了想,把车里所有的软垫都堆在他背后,然后扶着他半躺下来,拿出丝帕不停地给他拭汗。 清阳略有缓解,但也吐纳沉重,喘息不停,双手依旧按在胸前。姜橙不敢打扰他,只得催促赶车的侍卫加紧回宫。 进宫换步辇,一路抬到寝殿前,迎候的宫人见太子面白如纸、摇摇欲坠,都吓了一跳,姜橙可不敢让他们在这时候触碰上仙,只打发众人赶紧去准备醒酒汤和热水。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和喝酒有关。 勉力支撑着他走进内殿,清阳无意识地抓着她的手,他手掌宽厚,骨节分明,能把姜橙整个小手包拢起来。明明很好看的一双手,此刻却青筋直跳,颤抖不已,竭力隐忍着什么。 姜橙暗骂自己这个时候还在意淫人家,甩了甩脑袋,发现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滚烫的温度,她心道不妙,神仙哪里会发烧,一定是丹田出了什么问题,气血翻涌所致。 把清阳扶到榻上,姜橙只道太子酒后需要静养,把所有宫人都赶了出去。等她端了热水回来,那人的杏黄锦袍上已经落满触目惊心的血迹,嘴角还残留着一抹殷红。 姜橙惊得差点失手摔盆:“上仙你这是——?!” “旧伤复发。”清阳终于能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为我护法……我要立刻疗伤。” “好!”姜橙飞快应下。神思一转,又追问了一句:“可是因为饮酒而激发?” “……也许罢。” 姜橙心道奇怪,前几日成亲时他也喝酒的,当时面色晕红,身飘醴香,半点不良反应也没有。 难道是今天的酒配方太烈,牵动了他的内伤? 清阳盘腿而坐,不再言语。一圈碧色的光晕浮显出来,将他整个人包围其中,温柔而治愈。 姜橙在内室设下结界,确保宫人不会冲进来撞见他的异状。略一思忖,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块香片扔进狻猊铜炉里,白烟袅袅升起,清幽的草药气息传出,很快弥散了整个内殿。 这是长砚送她的九隐木,传说用九种仙草炼制,遇火即释,九重仙意层层缠绕,对神魂之伤有极好的疗效。 见清阳入定之后眉目渐舒,姜橙也松了口气,躺到榻上小憩起来。 *** 这一守就是整整一夜,直到晨光熹微,斜入窗台,清阳才清醒过来。 姜橙揉着酸痛的脖颈,一抬眼就对上一双清泉似的眼睛,她一愣,立刻站起来高兴道:“上仙你没事了?” “嗯。”清阳颔首。他通身碧芒褪去,内息虚弱依旧,但脸上好歹有了些血色。 目光落在墙角的狻猊熏炉上,青年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谢谢。” 当初封印焱兕遗留的内伤,本以为已经压制,只待自我调理便会慢慢痊愈。没想到昨天侯府的烈酒将它一下子激发出来,也不知那酒里掺加了什么药材,冲撞得他丹田紊乱,险些晕厥。 漫漫长夜里,他强忍剧痛,一点一点修补神魂上的伤痕。这期间,有一股甘甜温柔的灵力伴随着吐纳进入他体内,游走在血脉间,助他修复,供他滋养。等他清醒过来,只觉汗出如浆,通体舒畅,而九隐木刚好燃尽,最后一缕白烟消散在曙光中。 姜橙抓抓头发,腼腆一笑:“也是朋友送的宝贝。你能恢复就好啦!” 当即唤了宫人进来服侍他沐浴用膳。 等她自己也梳洗完出来,就见清阳静静地坐在桌旁,不知在想什么。一袭月牙锦袍浸润在晨曦中,浮起一层莹白柔晕,仿佛随时可能羽化登仙一般。 姜橙看得微怔,随即快步绕到他身后,掌心抚上那水汽氤氲的发顶:“上仙,湿头发易感风寒,我帮你烘干,你就不要再动用法力了。” “……多谢。” 他长发像丝缎一般顺滑,在阳光下隐约泛出奇异的深青色。姜橙捧在手里专注地施法,眼梢瞥见他面前的药膳热气腾腾,一动未动,不由道:“上仙,你现在用的是凡胎,多少要吃一点,温补一下。太初殿那边我自作主张让随喜告假了,只说你旧伤复发,无法观政,你……不会怪我吧?” 清阳顿了顿:“不会。等你一起用罢。” “嗯!”姜橙心头暗喜,看来她抱大腿抱得上仙还挺满意。 没过多久,宁致殿来了人,魏皇后听说儿子昨夜醉酒,放心不下,便派大宫女夏苑带着之前为太子疗伤的王太医过来看看。 王太医搭脉沉思,视线在太子的寡淡面色和太子妃的青黑眼圈上徘徊片刻,然后低咳一声,颇不自然道:“气血亏虚,脉脱无力,又饮酒过度……殿下虽年轻,可也要注意节制房事啊!” 清阳:“……” 姜橙:“……”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收藏文章、收藏作者、留评给我信心(握拳!挨只嘴嘴(づ ̄3 ̄)づ╭~ 第20章 妃嫔 和清阳住在同一屋檐下后,姜橙发现这位大神的生活可以说是十分单调了。他白天协助燕皇处理朝政,晚上不是修炼就是看书,和近身太监的交流都不多,同姜橙更是除了吃饭就没有见得上面、说得上话的时候。 一次在回廊遇见随喜,他正抱了一堆书册去暖阁,姜橙略略一扫,多半是各朝史书和记载大燕风物的本子,一想便知清阳在恶补功课。 于是姜橙在饭桌上卖力地拍了一记马屁,清阳握筷的手一顿,有些不自然道:“师尊不曾教过帝王之术。我无意用法术干涉朝政,只得以史为鉴,浅显涉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真是谦虚又上进的神仙。姜橙想顺便问问藏书阁有没有好看的话本子让她打发时间,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自从上次被批评“修为太低”后,她一直不敢太贪玩。白天在自己宫里修炼,晚上假装饭后散步,走着走着就闪进假山中,一转眼,荷塘里就多了一尾金红色的锦鲤。 塘里本来就养着各色观赏鱼,姜橙蒙混其中,毫不惹眼。她在莲叶间畅快穿梭,逗鱼弄虾,玩得十分开心。 不多时,水面就漾起一盏明黄宫灯的倒影,暖阁上窗牖半阖,依稀可见男子凭窗阅读的宁静侧脸。 姜橙不由就将这抹身影与陌上桑的那道重叠起来,太子本尊已极是轩昂,如今又有谪仙气质加持,更是衣袂飘胧,风姿特秀。 她趴在莲叶上看得出神,暗道唐丝丝的审美方式是挺不错的,美人,远远望着就心情大好。 直到宫人们提着灯出来寻人,姜橙才磨磨蹭蹭地游回假山里,整理好裙饰,若无其事地晃出来。 拂晓和唱晚见自家小姐每天自娱自乐,鲜少和太子见面,心里急得很。毕竟三个月后宫中选秀,除了为几位王爷选妃,还会有太子良娣、昭训等妾室进门,她家娘娘心这么大,万一被狐狸精分去了宠爱怎么办? 于是开始三五不时地在姜橙耳边劝谏,让她多去找太子培养感情,给他煲个汤、做个香囊什么的。看太子的样子不像是讨厌她们娘娘的,只要持之以恒,定能以柔克刚,牢牢抓住太子的心。 姜橙听得发怵,你们建议的这两样本宫都不会啊!连新房的鸳鸯枕头都是她用法术变出来的!上仙没有收了她这个妖怪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找上仙培养感情?怕不是个送命题吧! 不等姜橙想办法应付掉热心群众,清阳又趁一次用膳,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既然宫务疏简,不妨好好修炼。凡人寿命须臾即逝,你终归是要回归仙途的。” 姜橙就像被老师耳提面命的差生,脸上火烧火燎的,嘴里半口饭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她明白自己身怀潋水珠,既能被薛复发现,也能被其他高人发现。法力牛逼的朋友认识得再多,都不如自救自保来得重要。 目光在清阳身上转了几圈,姜橙期期艾艾道:“上仙,跟你商量个事呗?小妖资质愚钝,自学实在难以精进。能否……能否和你一起修炼,我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请你多多指点?” 这样一来,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和上仙待在一块儿了,宫人们不会再嫌她和太子接触太少,自己还能顺带提升修为,简直两全其美! 第13节 清阳闻言一愣,眸中闪过探究之色,大约也是觉得姜橙资质的确不咋的,他没多想便点头:“好。” 姜橙在心里喜滋滋地比了个v,于是每天等清阳下朝回来,她便跑去他书房,清阳布置了一个结界给她,他处理政务,她就在旁边修炼。清阳还找来一本教妖类运转灵气的典籍让姜橙自学,遇到不会的他再指点。 又过了几日,清阳似乎从随喜等人欲言又止的表情里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偶尔在姜橙的寝殿里过夜,当然基本都是清阳打坐入定,姜橙呼呼大睡。 上朝,议政,学习,修炼,完全没有任何娱乐项目,姜橙觉得这个神仙真是自律到变态。 ……也难怪可以成为神仙。 *** 很快到了月中,从这一天开始,姜橙就要和其他后妃一样,每逢初一、十五去给皇后请安了。 她早早起床梳洗,清阳和她一起出门,一个往太初殿上朝,一个去皇后的宁致殿。姜橙抵达的时候,皇后还没有来,自有宫人引她去座位上。太子妃是从一品的宫眷,地位在后宫妃嫔之上,所以她就坐在皇后凤座的左下第一位。 甫一落座,姜橙便收到四面八方投来的隐晦目光。妃嫔们没有资格观摩太子大婚,所以到这会儿,才第一次见到太子妃真人。 虽然知道这些女人和自己不是竞争关系,但同时被这么多人围观,姜橙还是有点小紧张的。她不敢四处张望,只好用喝茶来化解尴尬。喝到第二杯的时候,她刚啜了一口,耳畔就传来一声嗤笑,在满室的轻声细语中十分突兀,姜橙几乎可以肯定,那笑声就是针对自己的! 她瞬间腾起无名怒火!怯场咋了?第一次登台表演,还不能怯场了啊?她又不是真·贵女梁绛!演到现在没出岔子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 正想看看是谁那么大胆,就见她那雍容华贵的婆婆迤迤然步入殿中。 室内时间安静,妃嫔们纷纷起身向她行礼。魏皇后甫一落座就看见了姜橙,笑眯眯地把她唤到身边,将妃嫔们一一介绍给她认识。 坐在右排第一位的是淑妃,她娘家是大燕第一皇商,儿子就是有“文曲下凡”之誉的齐王高楚钰。齐王已及弱冠,淑妃脸上却连一丝皱纹也无,一双桃花眼妩媚却不轻佻,犹如两泓清泉,让人没来由地心生好感。 坐在姜橙左边的是贤妃,就是端王高楚炼的母妃。她相貌平平,只能称得上端方,脸上无悲无喜没什么表情。姜橙和这位前·准婆婆见礼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尴尬,而贤妃却面如平湖,眸光转瞬即逝。人家在后宫浸淫多年,修养气度完全不是姜橙这种菜鸟可比的。 目前在妃位的只有两人。之前还有一位曹德妃,就是福王高楚涵的生母,因病去世后被追封为贵妃。 接下来是九嫔和世妇,其中年长些的还育有小皇子小公主,但几个小宫妃娇嫩嫩看起来和姜橙差不多大,就让她很不自在了。 够资格来给皇后请安的就有十几位,没资格来的就更多了。姜橙暗暗咋舌,也不知她公公怎么睡得过来的。 魏皇后地位稳固,性情和蔼,与妃嫔们谈笑间气氛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姜橙初来乍到,又是晚辈,本想默默当个吃瓜群众,奈何还是有人不放过她。 说起三位皇子都到了选妃开府的年纪,宫中打算过几个月就选秀,魏皇后便问淑妃和贤妃可有相中的姑娘? 淑妃说早就开始看了,可齐王一心读书,在这方面不甚开窍,她很头疼,想请皇后帮忙掌眼;贤妃则说要等端王回京后再问问他的意思,端王过完年又去边关了,约莫仲夏时才能回来。 这时便有一个声音娇笑道:“端王殿下忠心为国,甚是辛劳,贤妃姐姐还得劝劝殿下,赶紧选个心仪的姑娘定下来。阚京像太子妃娘娘这样十全十美的人儿可不多,选得晚了怕是又要错过。” 姜橙心头大震!循声望去,见是坐在后方的一位容姿清秀的小宫妃,姚充容。她朝姜橙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姜橙当即沉了脸,是了,就是这个声音,刚才那声嘲笑,也是她发出来的。 看来这女人是知道端王和梁绛那档子事儿的,既揶揄贤妃到手的儿媳妇飞了,又顺带挑拨一下她和皇后的关系。这样把两边都得罪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魏皇后长眉微蹙,看向姚充容:“你这话本宫怎么听不懂,贤妃‘错过’什么了?” 贤妃暗惊,立即起身回道:“娘娘有所不知,炼儿在西庭关看上一个郡守的女儿,可惜人家早就定了亲,君子不夺人所好,炼儿便只好作罢,但心中到底有些郁郁。臣妾便劝他,一个郡守的女儿能上得了什么台面,他贵为亲王,便该向他大哥一样,娶一位太子妃娘娘这般雍和娴雅的贵女为妻。” 她神情恭谨,将个中缘由娓娓道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姜橙一时愣怔,不知道贤妃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还是临场发挥信手拈来的。 魏皇后听了也颇为可惜:“郡守之女,抬进府里做侧妃倒是够的。” “臣妾也是这样说的。可是炼儿这孩子,认准了便不肯委屈那姑娘。待他回京,臣妾会再劝劝他的。” 魏皇后颔首微笑:“没想到炼儿竟是个深情又有主见的。将来选正妃,你得多听听他的心意,别逆着他来。” “是。”贤妃屈膝应下:“话说这种小事本不该拿来劳烦娘娘,谁知——” 她往左边瞟了一眼,勾了勾唇:“偏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到底出身差了些,眼皮子浅,就爱拿些芝麻谷子做文章。” 姜橙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前准婆婆是在讽刺商户出身的淑妃?她心思微转:所以姚充容是淑妃的人? 淑妃冷哼一声,回瞪了一个白眼。姚充容见气氛不对,立刻站出来讨好似的腆笑:“贤妃姐姐息怒,是臣妾说错了话,让大家误会了,臣妾这就给您敬茶赔礼。” 说着她从宫女手里接过一盏新茶,朝贤妃缓缓走过去。在距离贤妃还有两步路的时候,她忽然“啊!”的一声,膝盖一软扑倒在地,茶盏脱手而出,正好全泼在旁边的淑妃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我昨晚去看电影,找到位置坐下后,那个小沙发的软萌质感神奇地触发了我的某些反射弧,一边和闺蜜说话一边本能地摸来摸去,闺蜜问你在找啥,蠢作者脱口而出:“安全带呢?” 闺蜜:“……” 囧!太糗了!!我这是什么沙雕操作啊啊啊捂脸/_ · 感谢小天使 苏芸、遥应风光 灌溉的营养液(づ ̄3 ̄)づ╭~ 第21章 盼子 淑妃尖叫一声跳起来,茶杯从她膝盖摔落,哐当碎了一地。姚充容趴在地上呻/吟,怎么也爬不起来。贤妃也叫这突发状况吃了一惊,本能地后退一步撇清关系。 宫女们赶紧上前把姚充容扶坐起来,又手忙脚乱地去捡拾淑妃裙上的茶叶,还好那茶水并不烫,没有伤着她,但着实把她吓得够呛。 “好端端的,走着路也能摔了?”魏皇后扶着凤椅,声线下沉,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有些动怒了。 姚充容捂着脚踝,痛得眼泪直流:“娘娘恕罪,臣妾、臣妾脚崴了……” 魏皇后有些意外,不由站起来肃容道:“快把姚充容扶到偏殿去!夏苑去请太医!淑妃也去偏殿换衣裳——算了,其他人都散了罢。” 谁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幸灾乐祸,大小妃嫔赶紧告退。姜橙搓搓指尖,对淑妃和姚充容的背影皱了皱鼻子,哼!叫你们把老娘拖下水!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真当我是小金鱼了。 “绛儿怎么这么开心?” 耳后冷不丁传来魏皇后的声音,姜橙赶紧收了笑,不好意思地站到婆婆身边:“不知怎的就是心里痛快,真是辛苦母后了,臣媳原不知宫中还有这么多糟心事的。” 魏皇后无奈地望着这个性子率真的儿媳妇:“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在其位谋其政。她们一个个的在玩什么幺蛾子,真当本宫不知道么。” “绛儿,你未来也是要接掌后宫的。往近了说,三个月后选秀,东宫必会添人。你得抓紧这段新婚时间,和巍儿好好培养感情,早日诞下嫡长子,才能稳稳压住姬妾们一头。” 她摸了摸姜橙的脸颊,疼惜道:“本宫看你们俩都太瘦了,你多关心关心太子的膳食,人养结实了,才能子嗣充盈。” 姜橙暗暗叫糟,终究还是绕不过子嗣的问题啊!她嘴上先应下来:“是,臣媳谨遵母后教诲。” 这时,大宫女夏苑回来了:“回禀娘娘,太医查看了姚充容的伤势,确定是崴脚了。充容说,大约是坐得久了,腿有些麻,便摔着了。” 魏皇后轻叹:“那送她回去歇着罢。伤筋动骨百日,充容这两个月就好生养着,不要出门了。” 她声音轻柔,语含关怀,禁足的口谕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 姜橙心里竖起大拇指,果然婆婆也不是吃素的。 谁知她接着话锋一转:“去将太医请过来,给太子妃把把脉。” 姜橙傻了。 魏皇后点点她的鼻尖:“叫太医给你看看,若有什么虚症,得赶紧补起来。” 姜橙哪儿都不虚,就心里最虚:补药可以吃,儿子可生不出来啊! 忐忑不安地等太医过来,这次来的不是那天说她和清阳纵欲过度的王太医,而是另一位年轻太医,他仔细搭过脉,然后对皇后笑道:“娘娘宽心,太子妃娘娘气血充盈,脉象沉稳,玉体康健,并无不妥。” 魏皇后很满意,姜橙则是喜忧参半:高兴的是之前中毒造成的损伤已经彻底养好了,忧伤的是这户人家有皇位要继承,婆婆让她带了不少珍贵药材回去,话里话外都是盼望他们早生贵子。 姜橙回到东宫,整个人瘫在榻上发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上仙,和他商量一下对策。毕竟生孩子要两个人齐心协力,“不生孩子”也要两个人一起努力的嘛! 日落时分,清阳回到寝殿,进门就见姜橙靠在饭桌边,撑着下巴打哈欠,看样子已经等他很久了。 见他回来,姜橙的瞌睡一下子飞走了,高兴地站起来指挥宫人们上菜。 清阳一边落座一边看她:“有事?” “嗯嗯,快坐吧,边吃边说。” 打发走宫人,姜橙亲自捧了水盆给他净手,清阳扫了一眼桌上,见不是平常惯用的清淡小菜,而是各种山珍海味,不由皱眉:“那么多菜,吃不完浪费。” 姜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不吃我要吃啊! 嘴上还是笑嘻嘻的:“上仙,你知道现在御膳房掌勺的大师傅是谁吗?天下第一名厨司马锦诶!据说是父皇为了讨母后欢心,花重金从南边请过来的,而且只给父皇母后和东宫做菜,一般人想吃还吃不到呢!上仙你难得来凡间走一遭,总要品尝一下当地特产再回去不是。” 这还是入宫前,唐丝丝告诉她的。那个吃货对美食的喜爱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要不是司马大厨早有妻儿,她嫁给人家的心都有了。 姜橙热情满满地给清阳布菜,又盛了一碗汤递给他:“你尝尝这个虫草雪鸽汤,炖了一个时辰,味道可鲜了,据说补脾养肺、固本培元,喝了能多活一甲子,虽然对我们来说不算啥哈哈哈——咦,上仙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清阳盯着炖锅里那只拔毛烧汤、肥美金黄的乳鸽,嘴角隐约抽搐了一下:“……我的本体是青鸟。” 噗——!!!姜橙震惊得差点扔掉手里的汤碗:“青、青鸟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啊!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 慌慌张张地把雪鸽汤端走,放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又审视了一遍桌上——还有酥麻鸡!鸡也不行!烤鸭也不行!所有鸟纲的,统统要撤走! ——我还一口都没尝过呢!姜橙一边端菜一边心疼。 清阳见她依依不舍快哭出来的样子,忙拦住她:“我只是说我不吃,你想吃就吃,无妨。” 不不不!上仙我是你的腿部挂件!你不吃我就不吃!说不吃就不吃! 大不了等你不在的时候我再吃…… 姜橙郁卒地坐回饭桌旁,重新夹了块松子鳜鱼给清阳:“上仙你吃鱼吧,我不在意的。” “嗯。”清阳看着碗里鲜嫩细滑的鱼肉,点点头拿起了筷子。 ……您还真是一点不客气啊!姜橙噘着嘴,有点气闷,没有发现清阳眼中有淡淡笑意晕染开来。 “你今天动用法力了?” 乍然被问这么一句,姜橙愣了愣,把宁致殿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清阳没什么表情,修长的指尖拈起一块香芋糕,一口一口咬着,竟然一点碎屑都没有掉下来。 神仙就是神仙,吃东西都那么优雅。 “所以,上仙你是怎么察觉的呢?” 清阳一顿:“我之前在你身上附了咒,以免你肆意伤人。” 姜橙沉默了,她的小心肝受到了一种名叫不信任的暴击。 不过,看上仙的样子,并没有因为她今天的小动作而生气。姜橙略略安心,本来嘛,她就是一条遵纪守法的好锦鲤,长砚叮嘱过她,要修仙就绝不能伤害无辜、沾染人命,所以她也就是小惩大诫而已。 姜橙扒了两口饭,忽然想起最关键的事:子嗣! 她瞅瞅清阳,对方又拿起一块果脯,看都没看她:“还有事?” “那个……”姜橙小心翼翼,声如蚊蚋:“母后今天催我生儿子了……” “咳……”清阳似乎被呛了一下,视线转过来,示意她说下去。 姜橙也不管他神情有多怪异,咬着牙把话说完:“母后说,三个月后要为几个王爷选妃,到时候会给你纳妾。母后虽然会给她们赐药,但还是叫我抓紧时间生下嫡长子……” 她愁苦万分:“上仙,我们怎么办啊?” 其实姜橙倒不怕帝后盯着她生娃,也不怕东宫再进多少个女人,她担心的是:清阳上仙会不会突然和某个小妾看对了眼,然后玩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的? 第14节 仙凡恋虽然不被允许,但上仙现在是凡体,可以打擦边球嘛!瞧瞧他这副皮囊,完全继承了魏皇后的好相貌,再加上神仙自带的高岭之花气质,啧啧,她就不信那些小姑娘不往他身上扑! 虽然清阳口口声声以修炼为重,但他下凡不就是为了渡劫吗?说不定要渡的就是情劫呢?上仙活了万把岁还没谈过恋爱,万一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那她这个太子妃怎么办?会不会被他废了,把位置挪给心爱之人?然后梁家一家子跟着倒霉? 姜橙摸着下巴,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清阳眼见他的太子妃一会儿功夫变化出许多表情,也不知道那鱼脑子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他轻咳一声:“你我现在还年轻,拖些时日,没有子嗣也无妨。至于那些姬妾,我自是不会搭理的。” “不搭理?东宫那么多眼线,你总得去人家屋里留宿什么的……吧。” 清阳移开目光,拈起一块栗子饼:“……我自有办法。” 好吧,讲了半天也没能在根本上解决问题。姜橙撇撇嘴不说话了。 不过今天也不是没有收获,姜橙偷眼旁观,发现了一个秘密——可能连上仙本人都没有察觉——他今天没怎么用饭,倒是尝了四块不同的糕点,其中三块含有坚果。 原来上仙喜欢吃甜品啊!姜橙悄咪咪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阳:谁是王八?谁是绿豆? 姜姜:我不是!我没有!(一把拖过作者)是她说的!! . 唉,文章被批评了,我也知道问题所在,已经发了这么多,不可能大修啦,大家就随便看着玩吧=v=。不过完美主义作者我还是很难过,毕竟冷频冷题材用爱发电不容易,我发誓下本书一定在第一章就让男女主见面搞事情,握拳! · 另外,小天使们不要总是讨甜啊……会得糖尿病的= =(结果明天你们来一看新章节的标题简要:“……口嫌体正直说的就是你吧?” 囧rz) 第22章 甜点 此后再去宁致殿请安,每每说到孩子,姜橙总能以攻为守地把自己从话题里摘出去。一会儿夸齐王文采斐然,一会儿夸刘修媛的女儿玉雪可爱,荷嫔的儿子跟观音菩萨面前的金童似的,朱美人的小公主也不知是几重天的仙女下凡来…… 跟语文课代表做闺蜜的好处就在这儿体现出来了,姜橙绞尽脑汁回忆着唐丝丝嘴里的形容词,把宫里所有皇子公主都夸赞了一遍,捧得几个妃嫔眉开眼笑,人人都觉得这个太子妃人美嘴甜,很是好相处。 魏皇后坐在上首看得好笑,以为姜橙是脸皮薄,想着小两口也才新婚,确实不必多催促。 请安后,姜橙被魏皇后留了下来,教她准备下个月的牡丹花会。作为未来的后宫之主,这些事总要慢慢学起来的。 魏皇后生于四月牡丹花开之时。每年的千秋令节,宫中会举办牡丹花会,请官眷们进宫来欣赏雍州上贡的名品牡丹。花会结束后,皇后会将一些盆景赏赐下去,官眷们都以家中有皇后的牡丹为荣。 花会年年召开,宫室布置、宴饮规格都有制可循,只要招六局的人来给姜橙讲一讲旧例即可。需要她下功夫的是记诵宾客:来赴宴的有近百号人,届时一整天都会有人来给皇后请安,太子妃总要陪着说话的。 魏皇后翻出去年的花名册,将一些比较重要的宗室女、诰命夫人介绍给她:“这次花会,也是给炼儿、涵儿和钰儿一个相看正妃侧妃的机会,所以来的姑娘会比往年多许多。绛儿你是个聪慧的,但这次也要下一番苦功,熟记她们的身份喜好、亲眷关系,万不可惹出笑话。” 姜橙满口答应,转而想到:那么东宫妾室,应该也是从这些姑娘里选咯? 她自是不敢直接问婆婆,最后抬了一箱笼的宴会典册回去。魏皇后还吩咐负责花会的尚宫姑姑日日去东宫教她,太子妃大婚后第一次参加宫宴,必然会引来关注,她必须事事了然于胸,才能临阵不乱,彰显威仪。 *** 太初殿西暖阁,一缕日光透过窗牖,将案几上的奏折镀了一层淡金。春光明媚,鸟鸣声声入耳,却丝毫影响不到殿中主人的心绪。 清阳已经批了一下午的折子。燕皇近期苦夏,每过晌午就困顿乏力,他也知道保重龙体要紧,便把奏折丢给清阳,自己回寝宫休息去了。 朝臣们渐渐知道圣上对太子放权,有时候来太初殿见不到皇帝,就转身去配殿找太子。对此,燕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最后太子事无巨细都会禀报给他。 随喜轻手轻脚地跨进书房,躬身道:“殿下,左丞相裴源求见。” “请。” 随喜应下,又奉上一个凤漆食盒:“这是太子妃娘娘差人送来的点心。您连着写了两个时辰了,歇一歇吧?” 清阳朱笔微顿,抬头看了一眼:“放下吧。” “喏。”随喜把食盘放到案边,又重新添了茶水,才缓缓退出去。 阖上书房门,他抹了抹额头的细汗。外人称他是东宫第一太监,只有他自己知道,太子爷对他和对其他人并无两样。殿下性情清冷,寡言少语,明明面上没什么表情,却总能让人感到巨大的紧张和压迫,仿佛自己的每个想法都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任何私下里的小动作都无所遁形。 有时候随喜甚至觉得,太子爷比圣上更难以取悦。当太子的近身太监,得活脱脱折寿好几年。 裴源也是没见着燕皇,才跑来西暖阁找太子的。毕竟暑日汛期将至,加固扬江堤坝一事刻不容缓。他整理了一份各地报上来急需修缮的堤坝名单,又结合当地实际,做了初步工程方案,齐齐呈给太子。 清阳一目十行,看过后皱眉道:“杜县、夏镇、惠阳这几处,孤怎么记得年年修坝,年年决口?是否派人赴当地查过实情?可有治水不力、贪墨银两之事?” 裴源微诧,没想到太子对那几个地方记得那么清楚,毕竟之前他从未过问治水之事。他略一思忖,解释说:“臣六年前曾去过,此三处,地势弯折,半入扬江,一年之中,七月有雨,到逢雨季便直面洪波。当地百姓年年祭祀,河官紧盯督造,仍是苦不堪言。” 祭祀?扬江河神缺位已久,说是归属东海龙王管辖,但龙王年老糊涂,不问世事,祭祀又有何用? 清阳放下折子,揉着眉心沉吟道:“前朝的‘束水冲沙法’虽能解数年之困,但到底不是拔本塞源之计……此事孤记下了,待父皇起身,孤禀报后再做商议。” 裴源应下,眼梢瞥见案后的青年一脸疲色,不禁劝道:“殿下初涉朝堂,勤勉躬行,实乃我大燕之幸。只是国事纷扰不知凡几,殿下还需保重龙体,切莫忧思过重。” 他瞧见案上精致的食盒,笑道:“臣听闻太子妃娘娘送了点心过来,殿下何不松快一下?” 清阳点点头,见他仍不离去,奇怪道:“还有事?” “咳……”裴源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奇异,像是鼓足勇气一般,艰涩开口:“小女情儿下月及笄,她说殿下数年前曾许诺,会在她及笄时赠她书画。微臣早已训斥过她,殿下日理万机,实不该打扰。只叹我那痴女……唉!” 他似又气恨又无奈:“微臣只好舍了这张老脸,来向殿下讨个恩典。还望殿下宽宏,莫与这丫头一般见识……” 清阳莫名其妙:“不过书画而已,这有何难?” 太子之前答应过这事?他也懒得去翻记忆了,裴源总不至于诓他。遂叫了随喜进来:“去库里取一幅名画,赠与裴相。” “喏。” 随喜嘴上答应,心里却疑惑不已:裴相年轻时被誉为“阚京四君子”,尤以丹青见长,他什么样的名家字画没见过,非要从太子这儿拿一幅回去? 而裴源也呆住了。小女儿裴情的原话是:太子答应亲手绘一幅画给她作为及笄贺礼。她那点心思,做父亲的心知肚明,可如今太子已经娶妻,对女儿还有没有情意,实在难说。所以刚刚他才会模棱两可地说“赠她书画”,也是为了探一探太子的口风。若是有心,自会记得承诺、亲自泼墨;若是无心…… 现在可不就是完全无心的意思么。 裴源苦笑一声,女儿多年情思落空,这可如何是好。 *** 等裴源走后,清阳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目光不经意落在凤漆食盒上。 那姑娘怎么突然想起来给自己送点心了? 打开盒盖,一排小巧的椰香杏仁糕跃入眼帘。嫩黄浅浅,软萌芳香,令人食指大动。中间最大的那块糕上,还用花汁绘了一个笑脸。清阳指尖刚碰上去,就见那笑脸忽的一动,小嘴开合着,发出姜橙的声音—— “上仙,奏折批累了吧?小妖听从母后教诲,今天去御膳房找司马大厨学做糕点啦!这块最大的就是我做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记得要给五星好评哟!” 说完笑脸便恢复原状,再也不动了。 清阳愣怔片刻,拈起姜橙做的杏仁糕,慢慢咬了一口。 甜糯的滋味在舌尖一点点化开,幽香充盈于唇齿之间,直入肺腑。模样虽然丑了点,味道却还不错,杏仁粒再多一些便更好了…… 姜小厨收到的回复并不像她自己那样是口述的,而是写在一只雪白的灵鹤身上。 当时她正在和尚宫姑姑讨论牡丹花会的事,就见一只巴掌大的小鹤闪着微光从窗外翩跹而入。周围宫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于是姜橙知道,这只灵鹤只有自己能看到。 灵鹤落入掌心,铺展为一张素笺,随即浮显出飘逸的朱批: “星星星星星,杏仁略少” 噗!姜橙忍不住笑出声来,还好尚宫姑姑在和拂晓交待事情,没有人注意到她。 没想到上仙真的爱吃甜点啊!姜橙看着素笺缓缓消失,心里斗志满满:一定要把金大腿养胖养结实了! 从那以后,她每天下午都会去御膳房学做一道糕点,送到太初殿。后来听宫人说朝臣们经常去找太子议事,她又叫司马锦多做了几笼一起送过去。 茉莉香片糕、千层栗子酥、枣泥麻饼、杏仁脯、松子糖片、椒盐胡桃泥……天天都不重样。清阳打开食盒,总有姜橙活泼的声音传出来,告诉他今天吃什么、哪几份是她亲手做的,再问他口味如何、明天想吃什么。 清阳一开始还担心旁人会听见,后来发现这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就松了口气。朝臣们见太子妃日日送食盒来,不管当时谈到哪里,太子都会暂停议事,邀请大家一起吃过茶点后再继续。 于是纷纷感叹太子夫妻情深,琴瑟调和。有几个想把女儿塞进东宫的,也开始掂量自家姑娘有没有本事分得宠爱。 有一回,燕皇精神不错,也在配殿,恰巧碰见了太子妃的食盒一进门,几个大臣自觉停止交谈、简单收拾案几的神奇一幕。 他不嗜甜,记得儿子也是从小不爱甜食的,怎么现在对着满满一笼糕点来者不拒?一张万年债主脸上还透着一抹暖意?? 好奇的燕皇也试吃了一块,发现味道确实不错,闻着甜香扑鼻,入口却不怎么齁腻,很符合他们北燕人的口味。得知是御厨司马锦教太子妃做的,燕皇不禁斜睨了太子一眼:小样儿装的,看来也不是不满意这个媳妇儿嘛。 腹诽完儿子,燕皇派小太监给御膳房发下赏赐,叫司马锦再做一笼送去宁致殿。然后很自然地把手伸进清阳面前的食盒,又取了一块松子糖片。 ——转身就见儿子眸色幽深地望着他。 “太子,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朕是什么意思?” “儿臣担心父皇噎着。” “……哦。” 小气!燕皇吃完糕点,也不议政了,怒冲冲地跑去宁致殿抱自己媳妇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你们的收藏夹不对啊! 怎么不对? 缺了东西。 什么东西? 缺了我呀=v= 如果今天收藏能破200,明天我烧肉给大家吃,好不好啊?还没收藏的快去点一下收藏啦!(づ ̄3 ̄)づ · 感谢 遥应风光 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抱住狂亲>< 第23章 相思 青纱帐缦,春意妖娆,暗香浮动。 乾元凝视着怀里白瓷般的少女,她半眯着眼睛,墨蓝的眸子泪光点点,惹人垂怜。粉嫩如樱的菱唇微微翕合,似极热,又似极渴。乾元眸色渐深,托住她螓首,狠狠地吻了下去。 美人的馨甜萦绕在鼻息间,迷醉的娇吟自她唇边溢出。乌发缱绻缠绕,挑逗在男人精壮的肌肉上,痒痒的,点燃了一簇又一簇的火苗。 他渐渐不再满足于唇舌之欢,指尖一动,裙裳飘零。神志燃烧如烈马,踏起一屋莺啼。细雨纷纷,春深如海,丝绸般的绝妙触感包裹着他的神魂,那是他从未探访过的世界。日光从天顶渐渐消失,六感七感都化为乌有,只剩无穷无尽的畅快在体内汹涌奔腾,叫嚣着想要更多。 美人孱弱无力,香汗涔涔,显然快要受不住了。一只柔夷悄悄勾上男子的脖颈,沿着脊背缓缓滑下,最后停留在尾椎尖处。她以嫩甲轻刮、指腹轻揉,激起对方一阵阵战栗。乾元没想到那是自己的敏感之处,很快就抵挡不住这般逗弄,肌肉紧绷如铁,眼前砰然炸开,如烟花般漫天飞舞、霓光四射…… “小纾……”他抱紧身下的娇软,满足地叹息着。抬眼见她眉眼靡艳莹润,又忍不住覆上去,轻轻落下一吻——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他突然看见少女瞳仁里倒映出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张陌生男子的面孔! 第15节 乾元大吃一惊,尚不及反应,小纾猛地一掌拍出,将他猝不及防地推下一片黑暗的深渊! “啊——!!!” 乾元骤然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熟悉的湖绿色。蒙蒙亮的曙光透入屋内,四周一片阒静。 惊惧的瞳孔还紧缩着,冷汗浸透后背,胸膛如脱了水的鱼儿急促起伏。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攥紧床褥的手指才慢慢松懈开来。 原来只是春梦一场…… 方才柔滑温软的肌肤亲昵仿佛还残留在掌心,交缠的快意震颤着每一根神经,经久不息。淫雨霏霏,终于浇开了冻涸万年的裂土,他伸手探进锦被中,果然,一片湿腻。 乾元想不通,自己怎会对那个只见过两面的少女起了这样的龌龊心思呢?虽然她的美貌的确是他平生所见之最,但她只是一个凡女啊!身边莺莺燕燕围着那么多仙女,他从未想过要恋上一个娇弱的凡女。 他肯定是疯了。 乾元直直地盯着床帐,湖绿色纱幔上绣着青松鹤舞,三五童子抚琴吹笛,仙乐飘飘,一派闲情逸致。 从前的他很喜欢这种清欢的气氛,而现在……只觉得素味寡淡。 脑海中那双小鹿般清纯的眼眸挥之不去,乾元微微地叹了口气。 *** 院内忽然传来脚步声,有小仙童过来,轻叩房门:“神君可起了?再有三刻,灵犀会便要开始了。” 乾元闭了闭眼,开口一片嘶哑:“就要起了,你先准备,我速来。” 仙童听出他声音不对,担忧道:“神君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小徒去给您告个假?” “不可!”乾元连忙拒绝,又忍不住摸了摸肿痛的喉咙:“只是夜里贪了凉,无妨的。灵犀会千载难逢,万不可错过。” “是。”小仙童心中虽疑,但仍依言告退。 等他走远了,乾元立刻起身来到镜前。要是唐丝丝在这儿,见了他如今的模样一定会三观尽碎——镜中的男子面皮浮肿,嘴唇皲裂,眸中血丝混杂,眼下乌青一片,仿佛一夜之间被吸尽了精血,往日的焕焕神采荡然无存。 乾元像全然不认识自己似的,呆滞了半晌。随即盘腿坐下,开始运转清心咒。他这个样子,旁人看不出究竟,在师尊面前必然会原形毕露。 一炷香后,他脸色终于好转了些,声音也清润了许多,整了整衣裳,便往灵犀台去。 勾陈帝君的道场元朔宫,建在一片巍峨浩渺的仙山之上。帝君已有十万余岁,寻常闭关不露真容,仙府事务都交由弟子打理。 每隔一千年,勾陈帝君会举行传道清谈会,因是在仙府后山的灵犀台举办,所以又称“灵犀会”。帝君会将自己千年修行的心得感悟与弟子们分享,并考查指点每个弟子的心性、修为和功德。 平日里,除了帝君的入室弟子,其他弟子都由师兄引领修炼,是得不到帝君指点的。所以灵犀会的机会千载难逢,元朔宫门下所有弟子,无论是已经出府自立的还是仍在进阶修炼的,都会尽量赶来参加。 传道时,帝君盘坐于最高处,弟子们各驾一朵祥云,环绕四周,此外还有慕名前来旁听的飞禽走兽、外门散修。远远望去,云雾缥缈,仙气磅礴,场景蔚为壮观。 乾元匆匆赶到时,一身雪衣的勾陈帝君已经带着两个仙童上了灵犀台。几个小弟子见了他,立刻站起来恭恭敬敬唤一声“乾元师兄”,把靠前的位置让给他。乾元略一点头,招了朵祥云坐下。 灵犀会一开就是三天三夜,每个人资质不同、心性各异,对帝君神意的领悟纵然有深浅,多少也有醍醐灌顶之感。乾元神思翻涌,听了三日课才堪堪平复,接着便是帝君考查环节,待小仙童来请,乾元收敛心神,缓步踏上灵犀台。 勾陈帝君在天界的地位仅次于天帝,身上的威压却近乎于无。他姿容恬淡,性情宽和,说是师尊,倒更像是兄长模样。平日里因着乾元的资历,他与这个弟子接触得比较多,是以见了他,便敛容直言道:“这三日,我观你心绪不定,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乾元心里一跳,只觉自己在师尊一双洞彻世事的眼睛下无所遁形,脸皮一阵阵烫起来:“弟子修行遇惑,正在自我消解。” 勾陈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六根不净,何以进阶?解铃还须系铃人。” 乾元大惊,知道师尊面上淡淡,这话却已是很严厉的措辞。他急忙跪下:“弟子有罪,叫师尊担忧了。” 面前的青年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又是年轻一辈里的师兄和翘楚,勾陈帝君不愿苛责,遂长叹一声:“你素来机敏,只是常常钻牛角尖,错过世间许多真意。昆仑试选在即,你且好自为之。” “是。” “清阳那里,你多去看看他。上次传讯回来,又有凶兽破印而出。这世道,恐怕又要有变数了。” 乾元的双手慢慢握紧,俯身叩首道:“弟子遵命。” *** 东海之畔,碧浪翻滚,雪珠激荡。黝黑的礁石屹立丛生,幽光泛泛。乾元换了一身墨色仙袍,腾云驾雾,朝记忆里某个方向快速飞去。 昨夜春梦靡靡,他的心的确是乱了。师尊提醒得是,试选大会在即,渺渺仙途,万不可毁于一旦。 所以就来再见她一面,最后一面,只要确认她把那几个法术学得很好、可以自保了,他就拂衣归去,从此天各一方,了无牵挂。 乾元咬牙说服自己,很快来到那座熟悉的渔村。海边的白礁石比上次更多了,从空中望下去,就像一颗颗珍珠散落在沙滩上。 然而这其中并没有那个活泼娇俏的身影,只有一堆冰冷的篝火,和几个倒在地上的鱼架子,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人活动过。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小纾指过的那间屋子,乾元无需上前叩门,神识已经飞快地扫遍了整个村庄。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一丝生气也无。 都走了?去哪里了?是去镇上赶集了吗? 他怔怔地立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天空将雨未雨,在他心头笼上失望的阴云;碧海波涛阵阵,如嘲笑一般拍打在他耳膜上。 正神思不属着,乾元忽然感到小腿微凉。低头一看,腿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丝丝缕缕的乳白雾气! 这些白雾明显是从脚边的白礁石上流淌出来的。之前他过来都是半夜,黑黢黢的也没注意,如今伸手一探,竟感觉到一丝魔气! 乾元吃惊不已。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这些石头并不是天生白色,只是因为表面游荡着浓郁的白雾,才看起来像是白礁石。更奇怪的是,这些雾气既带着魔气的诡谲,又带着仙气的温和,凉凉的,贴在皮肤上有种渗入骨髓的酥麻感。 乾元眸色晦暗,广袖轻挥,雾气瞬间从他腿上退开,安静地蛰伏回石头上。 也不知这些东西会不会对小纾有影响。他思忖片刻,幻化出一枚蓝色镇魔符挂在小纾家的门上,这才怅然离去。 . 数里开外的一座山洞,水声叮咚悦耳,洞府深处有一道暗瀑,飞流直下汇聚成一方清池。阳光从天顶的罅隙里透进来,将一池碧水映照得光怪陆离。 水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快活地游动,不一会儿,一位裸身少女“哗”的从水下探出脑袋来。她抹了把脸,环顾四周:“小梦,你还在外面吗?” “在。” “你看什么呢?什么东西比我还好看?” “……那个神仙又来了。” “神仙?”小纾绞干垂到胸前的乌发,眼波一亮:“你是说乾元哥哥吗?” “是。” 少女嗔怪:“你怎么不叫我呀。” “……” “下次他再来,一定要叫我,知道吗?不然晚上不给你吃鱼哦!” “……好。” 小纾从清池中踏步而出,拾起长袍裹住通身莹白:“他好歹救过你一命,做妖要知恩图报,懂吗?” “……知道了。” 她赤脚走出洞外,找了块白礁石坐下。乳白雾气如菟丝子般缠上她指尖,少女笑吟吟地拨弄它们,樱唇微勾: “我就知道小梦你最听话啦。” 作者有话要说:  乾元、小纾两位的故事线在后文会反转再反转,不到剧终不要轻易下结论,人性是很复杂滴!丝丝现在对乾元男神只有花痴之情,所以不会有狗血剧情出现。 · 感谢小天使“喵”灌溉的营养液,抱住狂亲>< 第24章 情敌 四月初十,柳绿花繁,暖风醉人。太液池边,宫人们用彩绸搭起丹帏锦帐,廊下的宫灯全部换成描金花纱。御花园里摆满了热烈盛放的牡丹,既有名品姚黄、赵粉、迟蓝、欧碧……又有普品的烟绒紫、瑶池春、黑花魁等,团团簇簇,似霞若锦,叫人眼花缭乱。 卯时三刻,永定门开,各府家眷的马车鱼贯而入,自有宫人引导着宾客们前往太液池和御花园。为防意外发生,入宫前就已三令五申,严禁女宾们走出彩绸圈定的范围。今日说是牡丹花会,其实更是皇后的生辰,就怕有拎不清的在这时候生事儿,给皇后添堵。 等姜橙伴随魏皇后出场的时候,御花园里已经站满了夫人小姐,放眼望去姹紫嫣红,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众人齐齐行礼,姜橙一露面就感觉有无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魏皇后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姜橙浅浅一笑,回头就把那些打量的目光悉数瞪了回去。 皇后和宫妃们在中央帷帐歇息,各府官眷依次来请安拜见。有带女儿的,让女儿在娘娘们面前露个脸,也能为将来的婚事铺路。 魏皇后没有亲生女儿,看见绮年玉貌的小姑娘心情就特别好:“瞧瞧这些孩子,水灵灵的,等将来长开了,都是一等一的好颜色。谁说只有南梁出美人?咱们北燕的姑娘,一点也不差的。” 众人纷纷点头。姜橙不以为然道:“小姐们虽好看,到底还是嫩了些,我在闺中时便十分仰慕母后的风姿,正如花中之王牡丹,那般雍容气度岂是凡花可以比拟的。” 夫人们都拍手称是,魏皇后笑得不行,点点姜橙的鼻尖:“就你嘴甜。” 姜橙嘻嘻一笑,远远看见成夫人也带着女儿们过来了,她一阵激动,给了母亲一个眼神,示意等会儿去找她们说话。 成夫人这次带进宫的是二姑娘梁黛和四姑娘梁绯。梁家虽然只剩下庶姑娘,但因为梁湛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加之出了个太子妃、未来皇后,梁家已经是大燕炽手可热的显赫世家。家中庶女也跟着水涨船高,不乏有不错的人家前来打听。 成夫人一进花园,便有几个相熟的夫人迎上来说话,姜橙忽然想起来:她二哥梁檀还没有订亲呢,成夫人这次进宫,任务十分艰巨啊! 花会除了赏花,还有梨园表演,年轻的姑娘们不爱看戏,魏皇后也不拘着她们,园子里准备了投壶、双陆、六博等供玩耍,另外备有笔墨纸砚,姑娘们可随意对诗作画,最后送到皇后帐中评比,说不定还能得到赏赐。 姜橙当然也是听不懂“咿咿呀呀”的那一个,陪着婆婆看了一出《镜花缘》,屁股就坐不住了,左顾右盼,见小姑娘们蝴蝶似的在花园里穿来穿去,心里羡慕极了。魏皇后瞧在眼里,了然笑道:“绛儿去你母亲那里说说话吧,反正以后有的是时候陪本宫。” 姜橙感激不已,行了个礼便溜去园子里了。 成夫人正在和亲家卫国公夫人说话。梁墨定于九月成婚,娶的就是卫国公夫人的小女儿。姜橙不欲打扰长辈们商量婚事,打了个招呼就走过去了。 梁绯正在太液池边画一幅牡丹烟柳图,梁黛一边看妹妹作画,一边和一个写诗的蓝烟罗裙的小姑娘聊天。姜橙记得她是工部右侍郎曹章的女儿曹琦,曹侍郎是已故曹贵妃的胞兄,所以曹琦就是福王高楚涵的表妹。 曹家是书香传家,家中儿女都饱读诗书。曹贵妃出阁前就是名满阚京的才女,如今这名头被她侄女曹琦顶了去,小姑娘年方十三,已经有不少夫人在打听她了。 见姜橙过来,曹琦行了个礼,特别自来熟地说:“太子妃娘娘,您的诗词是连陛下都夸赞过的,快来帮阿琦看看这首诗写得怎么样?” 她笑起来梨涡浅浅,只是脸色微白,凑近了还闻到一阵诱人的香甜,不是香料的气息,倒像是美食的味道,也不知从何而来。 姜橙被她问得有点懵,她来凡间后先是躺着养病,病愈不久就出嫁了,根本没参加过什么闺阁千金的交际,也完全不知道梁绛还有这样的才名。 强作镇定地走到曹琦面前,小姑娘诗作已成,是歌咏春光的。她一手书法写得极好,虽然还缺了些臂力,但已经能看出气势来了。姜橙简单夸了几句就绕开这个话题:“我听闻妹妹素有才名,既写了诗,何不再画一幅四月芳菲图呢?” 曹琦轻哼一声,朝花丛那边努努嘴:“裴情也来了,谁还敢跟她争呀!” 姜橙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就见一株夜白牡丹花前,一位鹅黄衣裙的少女正专心作画。螓首蛾眉,眸如弯月,纤纤素手握着一支狼毫,画得极是认真。 裴情,左丞相裴源的小女儿,裴家没有嫡姑娘,四个庶女都是照着嫡女的标准精心养大的。裴情师从才子父亲,丹青十分了得,十岁时一张秋菊戏狸图就在坊间炒到一千两银子,连先太后都夸过她的画作。 家世显赫,正当妙龄,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却仍然待字闺中。 姜橙见曹琦皱着两道小眉毛,不由好奇:“她得罪你了吗?怎么看你不太喜欢她的样子?” 曹琦撇撇嘴,一本正经道:“君子不言人之恶,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太子妃姐姐,你小心点她便是。” 说完仿佛怕姜橙逮住她逼问似的,飞快地行了个礼就跑了。 “这小书呆子……”姜橙好笑地目送她消失在花丛深处,心道小姑娘之间的官司可真多。 第16节 就在这时,皇后身边的夏苑来请她:“娘娘那边比投壶了,请您去看呢。” 姜橙返回帷帐,一群姑娘正聚在一块儿商量组队,曹琦和裴家姐妹也被拉过来了。曹琦活泼好动,被比赛气氛感染,很有些跃跃欲试,而裴情则绞着手帕,看似十分为难的样子。 姑娘们最后分成五队,每队四人,投壶总数最多的一队判胜。 宫妃们纷纷取出珠钗配饰当彩头,魏皇后让人捧了一盆赵粉牡丹进来,转身对姜橙道:“绛儿,本宫手气向来不佳,这次就由你来下注吧,本宫瞧瞧你的运气如何。” 姜橙呆住。她根本不熟悉这些姑娘的身手啊,万一选的队伍成绩垫底,岂不是给婆婆丢脸? ……这不是逼着她动用法术么! 姜橙面(满)色(心)沉(窃)重(喜)地点了点头。 曹琦和梁绯正好在同一队,于是姜橙手一指,就选了曹琦那队。 五支队伍同时开始比赛,每人十支箭,只有一次投掷机会。姜橙时刻关注着各队的战绩,双手随意地交握在裙面上,只有指尖泛着几不可察的淡淡荧光。 梁绯是大将军之女,手上有点功夫并不奇怪,可曹琦觉得自己今天的手气也未免太好了些!只在家里玩过两回投壶的她,十支箭居然中了八支!比赛结束后,小姑娘喘着粗气不可置信地瞅着自己的双手,惊吓明显多于惊喜,看得姜橙闷笑不已。 裴情在邻队。因着曹琦的提醒,姜橙对她也多了一分关注。裴情的手大约真的只握过毛笔没碰过弓箭,在落空第五支之后,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手臂微微发颤。就在姜橙准备欣赏她最后一支箭的时候,裴情忽然转过头,目光和姜橙直直对上。 恼羞成怒、不甘不服的情绪几乎要从她眼角溢出来。 姜橙:??? 你不高兴就不高兴,瞪我干嘛?我认识你吗? 只一瞬,那情绪便收归眼底,裴情恢复了沉静的面容,仿佛只是姜橙自己看花了眼。 果然是个莫名其妙的姑娘,曹琦小妹妹说的一点不错。 裴情一鼓作气投出最后一支箭,姜橙打了个哈欠,那箭便斜斜地飞了出去,差点扎进皇后那盆赵粉里。 十中二,算是参赛者里最惨的成绩了,围观的姑娘们窃窃私语,三个队友也对她颇有微词。裴情盛名在外,大概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她垂着头死死咬着下唇,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最终结果是曹琦一队掷中最多,夺了第一名,小姑娘眉飞色舞,激动得脸都红了。魏皇后因为姜橙押中了宝,总算一扫多年押谁谁输的怨念,大家都夸赞太子妃是个有福气的,姜橙连忙谦虚地表示是婆婆吉星高照,自己跟着沾光而已,又说得魏皇后喜笑颜开。 魏皇后决定把赵粉牡丹赏赐给投中最多的姑娘,宫人报上曹琦的名字,小姑娘上前谢恩。魏皇后将她细细一瞧,笑道:“原来是曹侍郎家的姑娘。本宫只听说你文采斐然,却不知还如此深藏不露。” “娘娘押了臣女这一队,臣女不敢不尽力争光。”曹琦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会超常发挥的,脸上又是高兴又是羞赧,可爱极了。 姜橙吸了吸鼻子,那股美食的香气更重了。 这时,旁边一位贵夫人忽然道:“要说这投壶,妾身见过最厉害的,还当数端王殿下。殿下当年在千秋宴上玩投壶,十步开外,百发百中,可谓举世罕见。” 魏皇后想了想,颔首一笑:“是了,那次连太子都不是他的对手,陛下大为赞赏,还赐了他一尊红丝歙砚。”她转头看向贤妃:“说起来,炼儿昨日回京了罢?” 贤妃目露慈爱:“谢娘娘关心,昨个半夜到的,一回宫就去觐见陛下了,到丑时方才歇下。今早没能来给娘娘请安,还望恕罪。” “炼儿操劳军务,为国分忧,本宫怎会怪——”魏皇后话未说完,忽然看向远处:“呀,这不是来了吗?” 众人纷纷向外望去,就见一行男子谈笑着朝这边虎步龙行而来。为首一道杏黄身影必是太子无疑,旁边跟着三位金相玉质的青年,正是端王、福王和齐王。 端端端端王高楚炼……?! 附身之后,还没和竹马照过面的姜橙如遭晴天霹雳:神啊!她现在装昏迷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刹那间的花开、梁绕轻歌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感谢琴师、四叶牵、人以木宁小天使之前指出bug!蠢作者自带上帝滤镜,如果大家发现文笔、逻辑等错误,一定要告诉我呀!qaq 第25章 作画 当然来不及,太子妃若是刻意避开端王,落到有心人眼里又不知会编排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焦灼不安中,太子带着三个弟弟走到帐前请安。魏皇后抬手看座,笑容满面:“今日怎么散朝这么早?” 清阳说:“是父皇特意没留,叫儿臣们早早过来陪母后过寿。” 几位皇子纷纷送上贺礼,园子里姑娘们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姜橙从他们请安开始,就一直微垂着脸装泥人。然而还是感受到一股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开了。 她心里砰砰直跳,偏偏这时候魏皇后对她说:“绛儿也去太子那边坐吧,陪我半日,你也累了。” 姜橙叫苦不迭,谢过婆婆,身体僵硬地朝清阳那边挪去。三位皇子见了她都拱手叫“大嫂”,姜橙不得不扬起笑脸,点头致意。 这样就不可避免地对上了端王。 高楚炼身姿高挺,肤色如麦,额前些许碎发遮不住星灿眼眸,他直直注视着姜橙,目光隐忍、深邃又复杂。 姜橙心虚得不行,只掠过一眼就飞快地别开眼。随清阳坐下后,她身子故意朝他靠近些,还沏了杯茶递过去,甜甜一笑:“殿下,请喝茶。” 清阳眼中闪过狐疑之色,缓缓接过茶盏:“嗯。” 四月的空气已经带了阵阵暖意,见他一路走来额头满是细汗,姜橙又狗腿地掏出丝帕帮他擦了擦。 心里给自己竖起大拇指:表现完美。 高楚炼坐在他们身后,注视着两人的背影,眸光晦暗不明。 皇子们的帷帐紧邻着皇后,正前一道青丝纱幔随风飘动,既能看到外面的风景,又不会唐突了女眷们。 在场的都是人精,明白皇后的用意,三位皇子快要选妃了,目前还没定下人选。有心嫁入皇室的,自会让女儿多多露脸。而太子那边,太子妃看起来很得太子和皇后的喜爱,要不要去东宫分一杯羹,也是许多人掂量的问题。 见园子里许多姑娘在写诗作画,大才子高楚钰也来了兴致,提议道:“反正闲着无事,不如咱们也即兴创作一番,给母后贺寿,如何?” 众人都看向太子,清阳点点头:“可。” 小太监们忙碌着准备笔墨,皇后那边已有宫人捧来小姐们的书画,几位娘娘轮流看下来,都对裴情的白牡丹图和曹琦的咏花诗词赞不绝口。 魏皇后便选了她俩分列书画第一,一人赏赐一盆“昆山夜白”。曹琦捧着两盆牡丹一时无头无二,夫人们看她的目光都更热切了。 裴情也上前谢恩,她姿容昳丽,身段窈窕,行止规矩一丝不差。宫妃们都赞她才貌卓著,裴情谦虚道:“臣女不过粗学了几年,东涂西抹罢了。不比太子妃娘娘书画双绝,堪称‘阚京之璧’。臣女仰慕已久,倒是很久没见娘娘落笔了。” 话音传到太子这边,姜橙心里咯噔一跳,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魏皇后被牵动了念想,颔首喟叹道:“是啊,绛儿当年画的仙鹤奉桃图,至今还挂在甘露殿里呢,先太后也是喜欢她得紧,早早就与本宫说要定下这姑娘,好在本宫没有辜负母后的期望。” 她侧脸看向姜橙:“不如绛儿今日也泼墨一幅,如何?” 姜橙脸都僵了,心里奔腾过无数头那什么——她不会画画啊! 裴情把她拖下水到底是安的什么心?联想到她之前那个眼神,莫不是小绛绛从前和她结过什么梁子? 婆婆发话,不能不应,姜橙只得咬牙切齿站起来:“为母后尽孝,臣媳求之不得。” 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扯了扯清阳的袖子。 爸爸!有人要害我!! 清阳扫了眼袖子,眸光微动,起身对魏皇后道:“母后,刚才四弟已经提议咱们兄弟一起为您作书画贺寿。儿臣想与太子妃合作一幅,敬献母后千秋,如此可否?” 他话音刚落,姜橙就看到裴情眼波震颤,脸上的谦恭矜持仿佛凝固了,变成一张僵硬的面具。 魏皇后失笑般望着儿子:“你莫不是心疼绛儿一人作画累着罢?” 清阳不语,姜橙立刻假作娇羞状往他身后躲了躲。 魏皇后乐得成全他们夫妻情趣,笑着摆摆手:“罢了罢了,本宫可不做恶人,随你们罢。” “多谢母后。” 宫人很快备好笔墨纸砚,姜橙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支狼毫,悄悄道:“上仙,咱们画什么?” 清阳说:“自然是牡丹。” 他揽袖抬笔,在宣纸上描绘起来。姜橙见他姿态熟稔、行云流水不似作假,顿时惊奇不已:上仙竟然有这等才华?难道修仙还要学作画? 男子眸如点墨,专注在案上,握笔的长指如美玉雕刻,乌发斜散腰后,衮服修长挺拔,整个人说不出的风流儒雅。 很快,一丛丛欧碧牡丹沿湖成长起来,含羞带怯,写意舒展,风姿绰约。 姜橙也不能干杵着,见左右无人注意,她提笔在岸堤上随意点缀了几根须草、几朵野花——咳,也算是和太子“合作完成”了。 等她画完望过去,清阳笔下又流淌出一方清池,浅绿的花朵倒映在湖水中,与滟滟涟漪揉成一色,衬着雪白的宣纸,显得格外清新雅致。 妈耶,也太好看了吧! “涎水别滴上去。” 清阳瞥了她一眼,笔尖一点,在湖面添了几片花瓣。春风拂过,落英缤纷,一条小鱼儿跃出水面,用圆溜溜的小嘴去亲吻那些翡翠般的花瓣,又滑稽又傻气。 咦,那条小鱼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 姜橙还没来得及问,就见清阳换了朱笔,给小鱼涂上一片绯色,笔锋绕转,又抹出一条长尾迤逦在身后。 那、那不是锦鲤吗!上仙画的是她?! 姜橙瞪大眼睛,指着清阳:“你你你你你……!”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 清阳淡淡瞧她:“我怎么了?” 被埋汰的少女羞恼不已,恨恨抓过一支紫毫也画了起来。她只有幼稚园水平,胡乱涂鸦几笔后,花枝上赫然多了一只小胖鸟。 只有寥寥数根线条勾勒出的,青色的、肥嘟嘟的小胖鸟。 姜橙笔杆一扔:“哼。”画得就是你! 清阳盯着那只小胖鸟看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你这笔法,倒是没见过。” 那是,我这叫q版画法! 清阳换了支软毫,在姜橙画的鸟儿上又修饰了一番,小胖鸟摇身一变,化为一只羽翼优雅的青鸟,碧玉似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下方的小锦鲤,带着一种天生的高贵与淡漠。 和某人一模一样呢。 姜橙撇撇嘴,算了,打也打不过、画也画不过,还是老老实实抱大腿吧。 “大哥怎么作个画也这么开心?” 福王高楚涵走过来,目光落在案几上,闪过一丝惊艳:“这么快就画好了?” “嗯。你呢?”姜橙环顾四周,几个皇子都差不多收尾了。 高楚涵挠了挠头:“我丹青不行,就写了首词送给母后。” 姜橙奇道:“曹琦刚才也是写诗,你们俩还真是一家子兄妹啊!” 高楚涵嘿嘿一笑,耳尖泛起可疑的粉色。 皇子们的书画被送到魏皇后那里,她一一看过,赞叹道:“炼儿和钰儿的笔墨越发精妙了,涵儿的诗词也极有意趣。” 第17节 目光转到清阳的画上,魏皇后惊讶道:“巍儿画的是‘欧碧’?” “你往年都爱画富贵绚彩的牡丹,今日怎的突然改换素雅风了?倒是别有一番意韵。” 姜橙心口一跳,原来高楚巍是走华丽风的?见清阳静默,她急中生智,连忙开口:“是臣媳喜欢浅翠颜色,才央求殿下画欧碧的。” 魏皇后听了,了然一笑:“原来如此,既是绛儿喜欢,那等会儿本宫再给你送两盆欧碧去。” “多谢母后垂爱。”姜橙甜甜地行了个礼。 一旁的淑妃也笑盈盈道:“说起来还是太子和太子妃的画作最为传神,这牡丹腻若裁云,笔底春风,青雀锦鲤皆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我家钰儿还得向兄嫂多多学习才是。” 众人纷纷附和,称赞太子和太子妃妙手丹青,珠联璧合。 姜橙名不副实,脸皮又不够厚,只好扯着清阳的袖子掩饰紧张。余光瞥见裴情咬着下唇站在官眷里,目光阴沉地盯着那幅欧碧映水图,恨不得把它烧出两个洞来。 真是莫名其妙的女人。 花会举行到日落时便收场了。曹琦特地跑来和姜橙告别,约定了今后常去东宫找她玩,随后便抱着牡丹高高兴兴地出宫了。 晚上,魏皇后在宁致殿摆宴,只有燕皇和后宫参加的纯粹家宴。 宁致殿作为中宫,本就庄严华美,今日被各色牡丹一点缀,更显富丽堂皇。清阳和姜橙坐在帝后左下首,正对面就是贤妃和端王。宴会尚未开始,姜橙坐如针毡,不敢四处张望,只好拼命找话题跟清阳闲聊。 从琅山的鬼魅扯到微霜湖的海棠,又好奇地问他元朔宫的风景物什,顺便打听了一下乾元神君的八卦。 姜橙还向清阳介绍了新认识的曹琦和今天发生的趣事。本以为上仙不爱听这些鸡毛蒜皮,没想到他毫无不耐,还道:“福王虽然在母后身边长大,但和曹家走得很近,曹家兄妹时常进宫来。你若是无趣,可以招曹姑娘来说话。” 上仙竟然连这个也知道?姜橙转念一想,太子和福王从小生活在一起,彼此熟悉也很正常。 等又一段尬聊结束后,清阳止住了她抓耳挠腮的小动作:“你今天怎么了?” 他注视她的目光澄澈无波,有种让人不忍欺骗的纯净。但姜橙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还是摇头躲闪道:“没什么没什么……” 清阳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礼乐响起,燕皇携着魏皇后缓缓步入大殿。 “今日,本是皇后的千秋宴,但皇后勤俭克己,上表朕改为家宴,所以众卿不必拘束,就当是一家人一起吃饭。” 燕皇朗朗说完,先举杯敬妻子,下首众人也齐声恭贺,殿中一时气氛温馨,其乐融融。 姜橙一开始还担心端王会不会言行失当,叫她难堪。结果对方不愧是掌兵千万的将帅,非常沉得住气,整个晚上都没朝她看过一眼,他始终和齐王、福王对饮谈笑,神情自然得仿佛根本不认识她似的。 姜橙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姜姜:今天的爸爸还是一如既往的帅和罩我! 丸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女儿你好自为之~xd 下集继续高糖:《炮灰竹马要攻略我的协议太太,怎么办?》 第26章 密会 知道今天是皇后的好日子,众人都识相地不做久留,一个时辰后便散席了。清阳被燕皇留下来交待一些事情,姜橙便到殿外的小花园去等他。出门时,她好巧不巧地和几个皇子走在一起,就听端王对福王说:“走,去你宫中下棋,四弟一起罢。” 福王怔了怔,齐王飞快地扯了下他的袖子,他才反应过来:“哦、哦!好!我这就叫人去准备二哥爱喝的茶。” 有端王的地方,姜橙唯恐避之不及,是以没敢跟在他们后面,而是快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今日皇后生辰,宫人们都在前殿忙碌,偏殿的小花园倒是无人问津的一处僻静地,只有树梢夏虫们窸窸窣窣,窃窃私语。 姜橙适才喝了一盅果酒,这会儿开始有后劲袭上脑门。为防出丑,她让拂晓去取些醒酒汤来,自己一个人坐到凉亭里吹吹风。 晚风微拂,灯火轻曳,空气里弥漫着牡丹馥郁的芬芳,也送来一阵迷醉的酒气。 石径深处隐约传来脚步声,姜橙抬起头,就见一个高挑青年负着手,朝这里缓缓走来。 尼玛! 姜橙瞪大眼睛,一串脏话哽在喉咙口!刚才是谁表扬这厮沉得住气的?!现在她只想反手给自己一巴掌! 眼睁睁看着高楚炼走到面前,他宽肩阔背,阴影笼罩在姜橙身上,投下无形的压迫,叫她瞬间精神紧绷。 “瘦了许多……”他低头凝视着面前的少女,语声喃喃。 姜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端王,站起来勉强笑了一下,殊不知这一笑却比哭还难看。 男子眼中浮起一层阴霾:“是他强迫你的吗?” “……没有,是我自愿的!”姜橙目光移向别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见曾经的爱人与自己如此生疏,高楚炼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攥起,刚才酒宴上的云淡风轻都消失了,眉心拢起深深的痛苦:“为什么……?” 姜橙扶额,不为什么啊!不要逼我剧透行吗! 她内心无比抓狂,视线不经意落在对方身上,微微一顿——大约是常年在边关风吹日晒的缘故,高楚炼明明比太子小两岁,看起来却更为老成。麦色的肌肤衬得一双眼眸如琉璃般闪亮,坚毅的面庞,硬挺的脊背,沉稳的长腿,无一不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味道。姜橙不用扒他衣服就能猜到,那一定是一具遍布腱子肉、令人血脉偾张的身体! 果然,男人还是要去军队淬炼一下,才能像个真正的男人啊!平心而论,姜橙确实更喜欢充满阳刚之气的男子汉,两人如今离得近,彼此气息交染,让她不由自主地就想贴近他,这是梁绛的身体本能,也是她姜橙的口味偏好。 直到高楚炼的指尖痴痴抚上她隐隐发烫的脸颊,姜橙才像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般骤然清醒——打住打住!你在发什么花痴啊?!现在是发花痴的时候吗?!!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急急拍开高楚炼的手,姜橙恼羞成怒:“二弟自重!我是你大嫂!” 高楚炼手一顿,“大嫂”这个词明显让他激动起来,堂堂八尺男儿,眼中流露出一丝柔弱:“绛儿,你忘了我们曾约定——” “住口!”姜橙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退开几步,深吸一口气,正色道:“端王殿下,梁绛已经不是从前的梁绛,你若为我好,就忘记从前,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无视青年惊诧悲痛的神情,姜橙转念一想,又冷冷地补刀:“我爹应该告诉过你,赐婚是陛下的意思,与太子殿下无关,二弟还是想清楚为妙。” 这事儿还是要讲清楚的,免得这人死脑筋去找无辜上仙的麻烦。虽然……肯定打不过就是了。 姜橙觉得自己言尽于此,花前月下,孤男寡女,再呆下去就是作死了。 不再看他,姜橙提裙从高楚炼身边快步绕过。高楚炼似乎被她的决绝打击得不轻,微垂着脸怔怔望着手心里拂下的一根少女青丝,僵硬如石,一动不动。 姜橙边走边叹息,既可怜他的青梅爱人“背信弃义”嫁给他大哥(天晓得“女人”这个词会不会在他心里留下阴影),又恨他不顾她声名清誉,寻机倾诉衷肠,若是真的梁绛还在,他们之间会发生些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到底心头不忍,姜橙走到月洞门下又回头望了他一眼,不禁在心中呐喊:你的小姑娘已经没啦!别再吊在她身上了! 然而一转身却冷不防直直撞上一具温软的身体!姜橙心跳骤停!一股寒气从脚底升上来冻住了全身的血液! 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张清隽淡然的脸庞。清阳低头注视着她,眸中灯火流转,倒映出姜橙惊惶失措的煞白面容。 “上、上……上仙是你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姜橙一颗心落回原地,大喘气得舌头都打结了。 还以为撞到了皇后的人,她仙途尚未修成,半条小命先吓没了。看来就她这点心理素质,以后绝不能再参与这种危险系数爆表的事了。 清阳点点头,目光淡然:“我来接你回宫。” 姜橙惊魂未定,咽了咽口水道:“上仙……您在这儿……多久了啊?” “不久,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一盏茶?那就是有十来分钟了啊!那么她和高楚炼的对话,上仙全都听到了吗? 感觉后背缓缓沁出了冷汗,姜橙不敢去看清阳的神色,见左右无人,拉了他的手就走。不管怎样,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妙。 “你怎么了?”清阳触到她手心里的湿汗,不由诧异。 “没、没什么!”姜橙心擂如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明明也没说什么啊! 还有,上仙你别告诉我你没听到啊!你这样揣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是几个意思啊?! 杏黄锦衣的青年被少女拖离了小花园。临走前,他转头向花园里看了一眼,眸色微深。 姜橙拉着清阳离开宁致殿,上了步辇。一路上几次偷窥他的神色,皆是一派平静无波。拂晓送来了解酒茶,清阳递给姜橙一杯,端起自己那杯,默默地轻啜起来。 你快问我呀!你怎么都不问问的!你怎么能一点都不在意呢! 姜橙烦躁地扭来扭去,再看清阳,还是老神在在地抿着茶,骨节分明的手轻捧着青白瓷杯,分外雅致。 少女抓了抓头发,终于放弃:“那个……上仙,偷听人家说话是不对的。” 清阳瞟了她一眼:“没有偷听。” 没偷听?没偷听你杵在那儿是晒月亮啊? “我是明听。” 姜橙:“……” “好吧,反正刚才您都听到了,是端王缠着我,不是我要私下见他。他难忘旧情,跟我没有什么关系的!——不对,不是我,是梁绛!” 姜橙把梁绛和高楚炼的少年情愫跟清阳解释了一遍,末了还拍胸脯保证:“上仙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跟端王不清不楚的。” 清阳不置一词,眸中意绪涌动,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末了,他若有所思地长叹一声:“原来如此。” 嗯?? 姜橙还想问什么,他已经阖上眼,靠着软垫不再说话。 *** 此后,端王果然没有再单独在姜橙面前出现过。他们几个皇子尚未大婚,所以还住在宫里。姜橙去魏皇后那里请安的时候,听贤妃说起儿子最近忙于军务,晚上来不及回宫,就在手下一个叫钟文远的都尉府中过夜。 那就太好了。姜橙舒了一口气,只盼着他们快点选妃,出宫建府。 魏皇后将她的表情收入眼中,待宫妃们散去,她摒退宫人,将姜橙拢到身边,拍拍她的手笑道:“本宫听说你最近常跑御膳房,跟司马先生学做糕点。我看太子大婚之后,气色好了许多,想来有绛儿不少功劳。” 姜橙恭谦道:“臣媳不敢领功。殿下的底子本就不错,说来还是在娘胎里养得好。都是皇后娘娘凤体康健,才有殿下和臣媳今日之福。” 魏皇后忍俊不禁:“本宫怎么得了你这么个伶俐的人儿。” 她抿了口香茶,喟叹道:“本宫孕育太子时的情景还在眼前呢,一晃他都及冠成婚了。说起来,本宫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看着你,也常常想起自己初入皇宫时的情景。不过,昨日种种譬如昨日之逝,人都要向前看,绛儿你觉得呢?” 姜橙浑身冰凉。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后宫里没有皇后不知道的事儿,更何况那还是在魏皇后自己宫中! 我要是说不喜欢端王、喜欢你儿子吧,你肯定觉得我贪慕权势,水性杨花;我要是说不喜欢端王、也不喜欢你儿子吧,你又会觉得我清高孤傲,委屈了你儿子。 难!做儿媳妇真难! 不过看样子,皇后已经知道她跟端王划清了界限,否则现在就不是坐在这里和颜悦色地同自己说话了。 姜橙腹诽了一通,最后低眉顺眼道:“母后说得对,臣媳也是这么认为的。殿下待我极好,我亦知报他以琼瑶。”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叫母后担忧了,是臣媳的不是。” 魏皇后眉目间多了分柔色:“做母亲的,哪有不操心的时候。你与太子比翼双飞,早日诞下皇孙,本宫和圣上就更高兴了。我看,要不叫尚食局把东宫的小厨房搭起来?也免得你日日奔波劳苦。从东宫到太初殿送点心还方便些。” 姜橙哪敢说一个不字。魏皇后又留她说了几句话,才让她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主题帖】我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舒服,师父没教过,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18节 【发帖人】飞不起来不开心 · 端王是很可怜,我后面会圆好哒!^_^ 第27章 出宫 待姜橙熟悉了宫中的生活,日子又变得乏善可陈起来。清阳每天忙于政事,到日落时分才回来和她一起用膳,接着便是整夜的修炼。姜橙除了必要的宫务和应酬,其他也无所事事了。 只有当整条鱼浸没在荷塘里的时候,她才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惬意,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舒坦了。 姜橙是一条极漂亮的锦鲤,通身覆盖着细腻的金红色鳞片,连一块深色的斑纹也没有。长尾拖曳如裙,偶尔打个挺子越出水面,在阳光下画出一圈晶莹漂亮的水弧,生生看呆了池里的芸芸众鱼。 在这群凡鱼里,有一条同样是锦鲤的小鱼特别崇拜姜橙,看她凹过几次造型之后,简直要拜倒在她的石榴尾之下。因为他身上有许多黑斑,所以姜橙给他取名叫“小玄”。 小玄年纪小,估计刚孵化不久就被送到东宫来了。作为一条没见过世面的鲤鱼,姜橙可以说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同类了。姜橙玩到哪儿,他就游到哪儿,像跟屁虫一样跟了姜橙一段时间后,见她不讨厌,索性名正言顺地当起了她的小跟班。 塘里的荷花结了莲蓬,小玄又惊又喜,召呼姜橙去看;蜻蜓在水面停留,小玄拉着姜橙去恶作剧咬人家;宫女来撒鱼食,小玄会特别贴心地把最大最香的那颗拱啊拱啊推到姜橙面前,不过姜橙总是一脸嫌弃地游开。久而久之,小玄就知道了,姜橙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他更加崇拜她了。 姜橙觉得小玄虽然灵智未开,但智商绝对比自己高。比如他很快就能接受姜橙并不总是呆在荷塘里的事实。连接假山的小渠隐藏在一片茂密的莲叶里,姜橙要回宫的时候,就趁小玄不注意,“嗖”地钻进去,再沿着小渠游到假山中。 她以为小玄是不知道的,直到某个茶余饭饱的午后,她再次下水,刚从莲叶里钻出来,就看到小玄对这边探头探脑地张望着,见她出现,立刻欢天喜地地游过来,小黑尾巴甩得像小狗子似的。 原来他一直默默关注着自己呢!姜橙更喜欢他了。 今天的小玄有点特别,他激动地游在姜橙前面,一边游一边回头看,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叫姜橙跟上。 于是姜橙好奇地跟着他在水底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一个黑洞洞的暗渠口。 她有些惊讶,荷塘就那么大,这个地方她也来玩过,以前堆积着一团烂荷叶子,今天不知怎么被水冲开了,露出了一个暗渠。 它是通向哪儿的呢?太液池吗? 姜橙顿时升起了探险的兴趣,拉着小玄就一头扎进去。 暗渠里黑黢黢的,又长又绕,姜橙不喜欢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略施小咒,吐出一串荧光闪闪的气泡。气泡漂浮在水里,照亮了眼前的路,小玄又震惊了,好奇地围着泡泡转来转去,一会儿拍一会儿顶,用小嘴戳还戳不破,玩得不亦乐乎。眨眼间姜橙就游远了,小玄怕被她丢下,又急急忙忙地追上去。 也不知游了多久,前方渐渐出现亮光,两条锦鲤顺着水流冲出山洞,“哗”的一声从高处坠下,直直落入一片更广袤的水域中。姜橙以为到了太液池,尾巴一甩,高高兴兴地浮上水面,结果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柳浪闻莺,泥燕双飞,春雨淅淅沥沥地洒在青石板路上。沿河的街道车水马龙,熙攘非常。小摊贩热情兜售着自己的玩意儿,爱逛街的人们无畏细雨,撑着油纸伞说说笑笑地走着。空气中浮动着三丝小馄饨的香气,酒楼里的烤鸭已经转到了八成熟…… 姜橙愣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这是……阚京的大街上??神啊!她竟然出宫了?!! 游到一处堤岸下的石阶,趁没人注意,姜橙心中微念,护城河中随即少了一条锦鲤,而河岸上悄悄多了一个少女。 小玄呆呆地看着女神眨眼变成人类,彻底石化了。 “小呆子。”姜橙回头一乐,相识一场,也该带他见识一番人间。遂把小玄捞起来,放进一枚施了法咒的水泡里,再把水泡藏在衣袖中,然后婷婷袅袅地上了街。为防有心人认出梁绛这张脸,姜橙给自己蒙上了面纱。 踩着湿漉漉的石板,闻着人间熟悉的烟火气,姜橙觉得自己一下子回到了从前自由快活的时光,不是威远侯府待嫁的千金小姐,也不是东宫里端方贤淑的太子妃娘娘——哪怕仍旧顶着梁绛的皮囊,但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啊! 一颗心砰砰直跳,激动得几乎要蹦出来! 难得能出宫溜达,她先给清阳发了传讯符,告诉上仙自己在宫外转一会儿就回去,有什么事让他先帮忙挡着;接着立马勾搭唐丝丝,问她正在哪里浪,不愧是千年的闺蜜,唐丝丝秒回:在醉叶阁!老地方见!! 姜橙兴冲冲地跑去排云楼切了一碟雪糯糕,再到聚兴庄提了一只香酥鸭、半笼小菜和一壶青漓酒,然后熟门熟路地来到柳溪胡同的唐宅里。才把吃食摆上临窗小桌,唐丝丝就推门而入,飞掠上楼,像只树袋熊一样直扑姜橙:“臭姜姜!我可想死你了!” 姜橙吸了吸鼻子,佯装冷笑:“想我个毛!一身苦竹味,又去找你的相好齐公子了吧?” 唐丝丝嬉皮笑脸地勾了勾她下巴:“爱妃莫醋,爷就是听说小齐最近又作了一首新曲,这才去看看他。” 她柳眉一蹙,抱怨道:“我倒是想去找你啊!可大燕那皇宫,龙气也太厉害了!我一进去就浑身发抖。还有那个皇太子,居然是个神仙!他没拿你怎么样吧?你是怎么从他眼皮子底下逃出来的啊?” 说到这个,姜橙才想起带路的小玄还在自己袖子里,赶紧找个小鱼缸把他放出来。小玄新到一处地方,胆怯怕生,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姜橙逗了逗他的小黑尾巴:“就是他带我从宫里游出来的。” 唐丝丝探头一瞧,撇撇嘴:“还没开灵智呢!你怎么不点化他?” “开智便要修炼了。万物自有缘法,我不想强求。”姜橙说着,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说起来,你知道那神仙是谁吗?” “谁……?” “你上次去陌上桑相亲,不对,喝酒,和乾元神君在一起的那位,还记得吗?” 唐丝丝反应极快,惊呼道:“清阳上仙?这么巧!他怎么成了大燕太子了?” 姜橙还没来得及解释缘由,唐丝丝又跳过来,搂着她贼兮兮地笑道:“姜姜,你近水楼台,帮我打听点事儿呗?” 姜橙盯着她不怀好意的笑容,莫名发怵:“……打听什么?” “打听一下乾元神君小时候的事儿呀!他们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清阳上仙一定记得不少旧事,我家乾元小时候肯定特别特别可爱……” “……去你的!” 姜橙忍无可忍地推开面前冒着粉红泡泡的美人脑袋。追星还要穷究人家的童年,我都替乾元神君毛骨悚然了好吗! 唐丝丝媚眼一挑,不甘心地作死道:“难道你和上仙还不熟?不会吧,你们都做了几个月夫妻了,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对了说到这个,你和上仙睡过没有啊?他技术怎么样??” 姜橙二话不说跳起来,掐着唐丝丝的下巴就把酒壶往她嘴里灌。 给我闭嘴啊你!!! 两人互相伤害打嘴炮,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微霜湖没心没肺的日子。小玄躲在鱼缸里,听着姜橙的笑声,居然也觉得挺开心的。 推杯换盏,互聊八卦,不知不觉就喝到了华灯初上之时。 唐丝丝已经醉眼朦胧,双眸像迷了一层水雾般,缠绵又勾人,姜橙有些受不住地移开目光,假装不经意地问:“琅山那边还好吧?长砚有没有回来过?” 美少女托着粉腮想了半天:“长砚?唔,上个月回来过一次,还问你去哪儿了,我说……我说……” 姜橙不由屏住呼吸:“你说什么了?” “我说……姜姜成亲啦,嫁到宫里去啦!” 放屁!我明明是去报恩的!姜橙强忍着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咬牙道:“那他怎么说?” “他呀?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呀!又去那什么、劳什子霜极山了……” 姜橙心里一凉,刚刚喝下的酒仿佛冻成了冰渣子,戳得五脏六腑都疼。 “噗哈哈哈哈我骗你的啦!我当然是说你去阚京报恩了,要好多年才能回来。长砚叫你别耽误修炼,渡不了天劫的话,他可赶不过来救你,哈哈哈哈哈哈……” 姜橙咬了咬唇:“……谁要他救了。” 可叹自己还留心着那人的动向,出嫁前还特地给他发传讯符。那人却像个代课老师似的,只扔了句“好好学习”就撒手不管了,丝毫不关心她过得好不好、快不快乐。 青漓入腹的暖意渐渐消退,化为一肚委屈。姜橙心头怏怏,揉了揉太阳穴,准备打道回宫。甫一起身,就听到窗外小巷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几条人影极快地闪过,似乎在追什么人。她本不欲管这些闲事,但眼梢无意一瞥,却望见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高楚炼?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所预定的小太子已经上线! 第28章 遇袭 手臂被割了一刀,大腿上还有一个深口子痛得他直发颤。高楚炼觉得自己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流失,鲜血滴滴答答地洒在地上,根本无法摆脱身后穷追不舍的死士。 如果不是独自去陌上桑借酒消愁,他也不会被北狄派来的死士趁虚而入,下了迷药。以他多年在军中历练的身手和体魄,断不会搞不定这些人,但酒劲与迷药双管齐下,令他头昏脑涨,几乎无法站立,当时一下子就有许多蒙面人冲进来,出手狠厉,刀刀致命。高楚炼嗅到他们身上用香料掩盖的腥膻味,立即就明白来的是北狄死士。他勉力奋战,拼尽最后的意志才逃出来,但还是身中数刀。 刀伤虽深,却也让他清醒了许多。玄武大街这一带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和商贩,高楚炼没有熟识的官宦人家,也不敢贸然翻墙进去,给对方平添麻烦。 他闪身钻进一条胡同里,倚着高墙重重地喘气。傍晚炊烟袅袅,细雨霏霏,看似宁静的巷道却杀机四伏,不时有昏鸦被惊起,叫声啁哳刺耳。 高楚炼浓眉紧锁,他一个掌控百万雄兵的王爷,没在沙场上马革裹尸,反而要被暗杀在这条巷子里? 简直是奇耻大辱。噩耗传到宫中,父皇估计会被气昏过去吧! 还有绛儿……她会为自己掉一滴眼泪么? 高楚炼闭上眼苦笑了一下。因为失血过多,他开始感到晕眩,远处的灯火已经氤氲成一团光晕。夜空中陡然劈过一道惊雷,逼仄的空气将他的心脏绞得紧紧的。高楚炼咬了咬牙,一把银边匕首从袖中滑落掌心,他手背青筋鼓胀,等待着最后的决战。 耳边渐渐传来密集轻快的脚步声,说时迟那时快,他后背紧挨着的那扇朱红大门突然打开,一只素手如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他的臂膀拖了进去! 大门迅速阖拢如初,门外墙壁、地面的血迹也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楚炼乍然被偷袭,情急之下匕首一挥而上,直刺到咽喉前才看清对方的面容,他动作急止,心头一阵狂跳:“绛……大嫂?!” 姜橙一把捂住他的嘴,连扶带架地把人弄进屋里。趁他不注意,手掌一翻,朝门外扔了一个法阵,虽不致命,却也能困得那些死士神智错乱。 把男人安置到榻上,后者还处在难以置信的震惊中:“你怎么会在这儿?” “闭嘴!”姜橙蹙着眉查看他的伤势,不由暗暗心惊:右臂和大腿深割入骨,肋上一个血窟窿几乎把他染成半个血人。饶是如此,这人还是咬着牙没哼一声。 不愧是在军营里锤炼过的,姜橙油然而生一分敬意。 不过到底不能直接施法医治,姜橙转身去里屋取来绷带伤药。高楚炼浑身被雨水淋透,伤口和衣服粘在一起,无从下手,姜橙索性掀开他外袍,抄起剪刀就要剪他中衣。高楚炼大惊失色,慌忙按住她:“大、大嫂!这于礼不合!还是我自己来吧……我我可以的!” 姜橙冷笑着睨了他右臂一眼:“你手还抬得起来?要脸还是要命?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矫情!礼什么礼,你当我是大夫不就行了!” 说着就要开动,指尖刚刚碰到他衣襟,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剪刀,清泉撞玉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我来罢。” 然后高楚炼就震惊地目睹了,刚才还理直气壮教训自己的女子,一瞬间像被念了紧箍咒一般,浑身上下都僵硬了。 姜橙恨不得把头缩进脖子里去——他他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啊?!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由着那手的主人将自己怀里的纱布伤药一一取走,绣着银龙暗纹的浅青袖袂拂过她手背,还带着雨水的湿气,凉凉的,让她瑟缩了一下。 偷溜出宫,擅用法术,伤害凡人……完了,要被骂死了! 清阳望着默默怂成一团的姜橙,叹息道:“你先出去罢。” “嗯……” 姜橙巴不得立刻消失。一转身,却看见唐丝丝摇摇晃晃地荡下楼来。 她满身酒气,脚步虚浮,怀里的小鱼缸洒了大半的水,小玄惊恐地四处游窜。看见家里凭空多出来两个男人,唐丝丝歪着脑袋研究了一会儿,迷糊道:“咦,姜姜啊……这人看起来怎么那么像你家那位上……” 姜橙冲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连拖带拽地把人拉出门,然后在男人们沉默的目光中回报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把唐丝丝扔到东厢房的床榻上,看着她这副神志不清的样子,那一整瓶青漓酒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姜橙按着她的眉心施了个清心咒,后者看起来总算正常了一些,愣怔了半晌才跳起来:“妈耶!还真是清阳上仙来了啊!” 然后一脸复杂地望着姜橙:“那个受伤的男人是你的相好?” 姜橙一个毛栗子敲在她头上:“别乱说!他是太子的弟弟端王。” “那我看上仙怎么一脸抓奸的表情?” “……你喝多了,老糊涂了,真的。你醒醒酒,我去看看他们。”姜橙无比认真地说完,头也不回地甩门走了。 第19节 “嘁!重色轻友的女人,居然把小丝丝一个人扔在这儿!” 唐丝丝冲着房门皱了皱鼻子。忽然想起什么,蹲在床头摸索了一阵,最后从暗柜里掏出一个灰扑扑的碧玉瓶,满心窃喜道:“还好我在这儿还藏了一瓶!” 但是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啊!唐丝丝转了转眼珠,目光落在鱼缸里的小锦鲤身上,唇角瞬时勾起一抹狡黠。 小玄明显感受到一缕不怀好意的视线,挥了挥鱼鳍刚想找块石头躲起来,一根纤指从天而降,在他额头蜻蜓点水般触碰了一下。小玄只觉灵台一片清凉,眼前吉光闪过,全身的血液飞快地流动起来,一会儿像烈火炙烤般滚烫,一会儿又如千年寒冰般刺骨。鳍和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着、扩张着,一阵又一阵针刺般的剧痛袭上脑核,小玄在水中激烈翻滚,最后终于忍不住喊叫出来! ——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稚嫩的声音。 眼前景物变换,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下意识地低头,竟看到一副雪白的身体,莲藕似的小胳膊小腿,脚上还有一块块灰黑色的胎记。 小玄惊呆了。 一双柔夷把他抱起来,唐丝丝左看右看,很满意这个作品:“原来是个小童子呀!” 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唐丝丝斟了一杯梧桐色液体递到小玄嘴边,蛊惑般笑道:“我点化了你,以后就是你师父啦。来,把这杯拜师酒喝了。” 小玄还沉浸在震惊迷茫之中,似懂非懂地低头啜了一小口,小脸瞬间由粉转青、由青转紫,最后“哇”的一声喷出来,眼泪鼻涕滚滚而下,直哭成一个满脸涨红的泪包儿。 “哈哈哈哈哈哈……”唐丝丝狂捶桌子笑得惊天动地。 *** 姜橙满头黑线地瞧了眼东厢房,也不知道那女人又在抽什么风。她摇摇头,想着高楚炼那身血污总要清洗一下,便到厨房烧了开水,把手巾烫过消毒,再打了一盆热水回到正房。 清阳还在给高楚炼处理伤口,屋内隐隐约约地传出闷哼声。初时还勉力压抑着,渐渐的破碎成断断续续的呻/吟。末了,居然听到高楚炼嘶哑的痛呼:“大哥你轻点……!” 姜橙:“……”这人刚才不是还一声不吭,挺硬气的吗? 现在……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吗?? 她踮着脚扒在门缝上听不真切,冷不防门从里面打开,姜橙失去重心差点摔进去!清阳手一抬,稳稳托住她怀里的水盆,沉眉道:“你在干什么?” “我……呃……殿下帮他擦擦身子吧!” 清阳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放她进来。屋内,高楚炼正倚在榻上闭目养神,他面无血色,缠满绷带的上半身只披了件外袍。姜橙不敢乱看,放下水盆后就自觉退到湘妃帘外守着,里屋低低的交谈声一句句传入耳中—— “是什么人下的手?” “北狄死士。” 清阳似乎淡笑了一下:“宇文昌病了才半年,就有人忍不住等不及了?” “宇文劼激进勇武更胜其父。他一心想要光复西北王庭,自然不会满足于边市那点甜头。” “但是杀你一个有什么用。梁侯爷尚未致仕,看来宇文劼已经忘记威远军缨枪上的血气了。” 高楚炼觉得自己被亲兄长鄙视了:“咳……说起来,大哥大嫂怎会在此处?” 姜橙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清阳顿了一瞬:“我陪她微服回侯府,再来这里看望她一个朋友。” 就是刚才那个醉醺醺的姑娘么?高楚炼有些困惑,梁绛这样的高门贵女,几时结识了这样的平民好友?看起来关系还很不错。 姜橙则暗松了口气,还要再听下去,就见清阳擦着手走出来。他掌心拂过袖口,上面的斑斑血迹便消失了。两人视线相接,一同默契地退到门外,让病号好好休息。 姜橙捂了捂心口:救命啊!爸爸要跟我算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榜后读者多了,作者君开始有一种“为母则强”的幻觉,感觉每天都有好多小天使在评论区嗷嗷待哺,等着我投喂爱意。我觉得咱们都挺过分的——你们过分可爱,我过分着迷^_^ 继续求收藏~求评论~(づ ̄3 ̄)づ╭~ 第29章 神器 天街小雨润如酥,从檐角落入院中的排水渠,叮叮咚咚,十分悦耳。一只狸猫自屋脊上探出脑袋,瞧着廊下垂头耷耳的少女和俊逸翩然的青年,嗤笑般“喵~”了一声,轻快地跳远了。 姜橙默不作声,她知道是自己偷偷出宫和使用法阵惊动了上仙,再加上喝多了酒……就像泡吧泡得夜不归宿的问题女生,免不了要被家长一顿训斥。 然而清阳只是目送着那只狸猫的背影,语气一贯的举重若轻:“外面的法阵我解除了。” “嗯。”至于那些人,也一定被上仙毫发无伤地送到别处去了,姜橙对此毫不怀疑。 “京中卧虎藏龙,你轻易不要动用法力,免得再招来杀身之祸。” 姜橙听出其中的关切,以及……对自己实力的鄙薄之意,头垂得更低了。 “我同母后告罪了一声,说陪你微服去北冥寺上香祈福,母后应允了。我们可以明日再回宫。” 好人啊!真是好人!姜橙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上仙就像一个大哥哥,会帮着贪玩的小妹妹蒙骗母亲。她忽然体会到了身为独生子女的悲哀——闯了祸连个帮忙擦屁股的哥哥都没有。 不过直觉告诉她,事儿没那么容易完。姜橙小心翼翼地觑着清阳的脸色:“上仙……您不生气吗?” 男子闻言,转过头朝她温柔一笑,直笑得姜橙毛骨悚然:“晚上把天垣心法运转八十一个周天,好好修炼,如果在我手里走不过二十招,以后不许再出宫。” 二十招?囧!这题超纲了啊大神! 姜橙哀嚎一声!他说不许,自然就有他的办法。姜橙好不容易发现一条出宫的密径,还没捂热,就变成软肋捏在了他手里! 简直是一个大写加粗的惨字! 逃走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姜橙忽然又有了一种大哥监督小妹刻苦读书的悲戚感觉。 咳,有时候,做独生子女也挺好的。 正垂头丧气着,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姜橙一愣,这里是丝丝的私宅,知道的人极少,莫不是唐爷招惹的哪个痴男怨女找上门来了? 她眼睛一眨,刚想用法力探查来者何人,就想起上仙的话,遂低咳一声,老老实实地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浓眉大眼,素衣长衫。见到姜橙,他眼神欣喜又忐忑,躬身一揖道:“请问刚才破阵的道友可还在?” 姜橙盯着他瞅了半天:“你是……胡非?” 之前帮唐丝丝邂逅乾元的那位神助攻算命先生! “正是小生,姑娘是……” 胡非端详着梁绛的面容,有些困惑,姜橙不欲解释:“你刚才说,你找谁?” “小生住在斜对门,刚才忽感此处形成法阵,之后不多时便有道友将法阵破除。小生仰慕道法多年,难得见到法术如此高深之人,特来拜会。” 姜橙眯了眯眼:“你一介凡人,会些算命的小把戏也就罢了,如何看出此中异处?” 胡非四顾无人,遂压低声音道:“不瞒姑娘,小生祖上乃是修道之人,传到这一代,也学到一些皮毛,这才判断出姑娘这宅子正是阵眼所在。而刚才破阵那道友的气息仍在此处,所以小生冒昧前来打扰。” “你只问破阵的道友,怎不问问设阵的道友?” “呃……”胡非尴尬地挠了挠头发,“这……破阵的道友法术之精深,远超设阵的那位,小生一时心急,并未在意设阵之人……” 他话没说完,就见门内女子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似乎有点悲痛又有点想揍人的样子。胡非察觉到气氛微妙,瑟缩了一下,却见对方让开半个身子:“进来说话吧。” 姜橙领着胡非走进院内,指着他不情不愿地对清阳道:“您、的、迷、弟。” 每次她说“您”,清阳就知道她不高兴着。无奈地摇摇头,询问的目光投向胡非。 得知眼前这位玉竹般的青年就是自己的偶像,胡非激动得两眼放光,深躬一礼道:“小生胡非,家中习过些道法。敢问道友在哪个门派修炼?可否与小生说道一二?” 姜橙心里憋笑。清阳没正面回答,倒是打量他一番后,说:“你家中是做什么营生的?□□凡胎,如何修炼道法?” 胡非见两人都不信自己,想了想,食指微屈,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屋檐下淅淅沥沥的雨滴,不再垂直坠落,而是凝聚成一股细流,飞到胡非的掌中,注成一泓清水。 待汇集满了,胡非再翻手一挥,掌心的雨水化作一柄锐利的水剑飞出去,极快地击断了庭中一枝白茶,扬起落英缤纷。 姜橙面露讶色,清阳则波澜不惊地点点头:“不错。” 胡非腼腆地笑了笑:“小生只能纵水自保,在道友面前,这点伎俩真是班门弄斧了。不过小生还有个祖传的琉璃碟,能算过去、卜将来。” 他献宝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巧玲珑的八角琉璃盘,姜橙一看,正是上次他为唐丝丝占卜时用的那个。盘上浅碧色的纹路看着像阴阳鱼符,但细细瞧去,更像是一种符咒。 胡非刺破手指,将血涂在琉璃碟上,接着低语了一句什么,但符纹丝毫不动。他愣了一下,又挤了一滴血,再念咒,琉璃碟仍然没有半点反应。 这下轮到胡非惊愕了:“这……这怎么可能!” 天地之间,但凡是活物,都能被琉璃碟算出过去一日的境遇。对于未来一日要发生的事,也能占卜吉凶。多少年来,从未失灵。 像这样符咒毫无动静的情况,他平生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也不能说第一次,还有一种情况,也是算不出的。 那就是:占卜的对象已经死了。 胡非冷汗涔涔,偷偷打量面前二人,男子英气勃发,女子巧笑倩兮,就算身上的气息与常人略有不同,也并不是阴戾血腥的。胡非心想,这两人的道行一定非常高深,远远超过了他的占卜能力。 先父曾经告诉他,他们胡家的祖先非常厉害,能用这玉碟测算前后七日的事情。所以,现在一定不是占卜对象或琉璃碟有问题,而是他的血,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失去了祖先的灵性。 姜橙见他脸色垮下来,打趣道:“怎么了,法器坏啦?” 胡非幽幽一叹,态度更加恭敬了:“两位道友法力高深,非小生所能窥测。”他转念一想,又试探道:“……小生家中还有一尊法器,千百年未能催动,不知能否邀二位移步到我家中一观?” 姜橙挑挑眉,倒是没想到他家里还藏着宝贝,听着还挺有意思的样子。询问似的看向清阳,清阳亦低头瞧她:“想去?” “去瞧瞧呗?” 清阳在天庭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这会儿望着少女满脸的兴趣,竟有些不忍拒绝。 让胡非带路,看着姜橙同那个拘谨的青年走在前面聊个不停,清阳心想,自己最近可能真的太闲了。 等三人离去,庭院归于平静,屋顶上那只狸猫又跳了出来。它轻快地蹦到正堂门前,似乎对门扉上雕刻的莲叶戏鱼图十分感兴趣,举起爪子挠了又挠,不想竟把那门给推了开来。 门缝里露出高楚炼震惊失色、不可置信的面庞。 *** 胡非家就在胡同口,还是个二进的大院子。四五个孩子正在院子里做游戏,见胡非带了两个陌生人回来,纷纷停下动作,怯生生地朝他们看。 胡非介绍道:“这几个都是小生的弟弟妹妹。” 姜橙朝那几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友善地笑了笑,孩子们也回以笑脸,等他们走过去,又玩作一团了。 胡非的厢房在正南面,屋里摆放着数张“算命”“占卜”“问卦”字样的幡布,还有各种八卦六爻图、画得奇形怪状不知所谓的镇宅神兽…… 姜橙摸了摸,上面一丝灵气也无,于是戏谑道:“你这些东西,和天桥底下胡说八道的算命先生也没什么区别嘛。” 胡非瞪急了眼:“这、这些都是幌子!小生的琉璃碟是真的可以算凶吉的!隔壁王婶的儿子去年高中桂榜第六,我前一日就算出来了!豆腐铺的周娘子生了三胞胎,我、我也早就告诉她家人了!” 姜橙哈哈大笑,清阳眸中也含了一丝暖意:“你说的另一件法器呢?” 胡非爬到床底下,撅着屁股翻箱倒柜半天,摸出一个布满灰尘蛛网的布包。裹布上依稀可见数段符咒的残纹,但破破烂烂的,已经被几个补丁取代,看起来确实非常有年代感。 姜橙屏住呼吸,看胡非小心翼翼地将它一层层展开,最后怀着崇敬的神情珍而重之地捧起来—— 一把卷刃缺口、铁锈斑驳、面目全非的菜刀。 姜橙:“……” 第20节 作者有话要说:  纯蜜月期结束惹,要开始剧情与撒糖并行啦! 冲刺入v,求收藏>< 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双更三更发红包什么的啊…(笑哭.jpg 衷心感谢“京沈”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留个言让我亲一下呗?xd 第30章 修真 清阳接过菜刀细看,刀身沉甸甸的,不知用什么材质打造,刀背竟有成人小指那么宽。刀柄光滑圆润、包浆浓厚,想来曾被频繁使用过。 他双指并拢发出淡淡金光,探索般一寸寸抚过刀面。菜刀半丝动静也无,但光芒透过一处,隐隐约约能看到铁锈下覆盖着两个繁复的古篆体字,清阳辨认了一会儿:“……寻溟?” 胡非大喜:“道友果然厉害!先父说此刀正是叫‘寻溟’,只是这铁锈越来越厚,已经数代人不曾在刀上找到这两字,刀名一直是口口相传下来的。” 清阳蹙眉:“刀已认主,非血脉不可催动。这铁锈也并非寻常铁锈,而是妖魔血污沉淀、经年累月的戾气所积垢,需要主人用极强的法术摧毁,这刀才能重新使用。” “对对对!”胡非拼命点头,随即挤了一滴血在刀面上,只见刀刃发出一道几不可察的微光,就又重归于沉寂。 他羞愧道:“这是胡家先祖的刀,传到小生这一代已有万年之久,血脉灵力越来越淡薄,怕是终有一日,这寻溟刀就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了……” 两万年前,人间并不像今天这样全是安居乐业的平民百姓。那时天地间灵气充沛,资质优秀的凡人亦可修道成仙。于是便诞生了修真门派,他们各自雄踞一方,掌握着丰富的资源和财富。繁盛之时,天下的修真门派有一百多个,门下弟子成百上千,时常有凡人突破化神境界、位列仙班,成为所有修真者羡慕的榜样。 胡非的一位先祖也拜入了其中一个门派,他灵根极好,进阶迅速,很快就成为同辈中的佼佼者。而后来却在一场事关掌门继承人的比试中遭人暗算,不仅失去了成为未来掌门的机会,还损伤元神,再也无法修炼。 愤恨不已的胡道人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偷走了师门的镇派之宝“琉璃碟”和“寻溟刀”,然后逃之夭夭。 本来东窗事发,掌门震怒,自然要追杀他夺回宝物,然而就在那个时候,人间发生了一件震惊三界的事情,让这个门派再也无暇顾及胡道人——有一个女人,带领一群上古凶兽从天而降,只为了搜寻一件宝贝,就血洗了天下所有的修真门派。 她不知怎么,就认定了那东西藏在人间的某个门派中。一开始那些门派骄矜自持,没把她放在眼里。没想到那女子修为惊人,手段狠辣,不肯交代的一律满门屠杀,她带来的凶兽妖力也极为恐怖,修士们如蚍蜉蝼蚁,半点还手之力都无。最后幸存的几个宗门大派再也没功夫纠结彼此间的矛盾,全部团结起来对付她。 当时的场景被胡氏先祖们记在族谱上,代代相传,以警后人——修真场变成了修罗场,从山顶到山门,伏尸遍野,流血漂橹。从未有人见过那么毁天灭地的强大力量,元婴期的老祖在她面前弹指间灰飞烟灭,简直不知道该称那女子为神仙还是妖怪。一百零八个修真门派,短短数月,消失殆尽。 ——也包括了胡非先祖拜入的那个门派。而胡道人却因为叛离师门,阴差阳错,逃过一劫。 问题是,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人交出那件宝贝——又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知道那东西在哪里。 而人间从此怨气丛生,厉鬼横行,以怨念入魔之人不知凡几。天地灵脉被魔气侵蚀,就此一蹶不振。没有了灵气加持的凡人资质再好,也无法修仙了。 修真的时代自此终结。 姜橙被这个惨烈的故事震惊了。那个凶残又牛逼的女人是谁?她究竟要找什么东西?” 胡非摇摇头:“先祖没说那人是谁——不过也有可能对方连姓名都不屑报出,她要找的东西叫……叫什么珠什么的……” “潋水珠。”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道友也听说过它吗?” 清阳颔首:“上古神器,得之可招天下魂。当年之事令三界秩序紊乱,我亦有所耳闻。” “竟然这么厉害……”胡非惊异非常,难怪那人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到它。 一旁,姜橙的表情在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就凝固了。不仅如此,她觉得自己心跳都差不多停止了。 文庙地摊,是她脑子进水买下那颗看似古朴的珠子,从此开启了一段奇异非凡的人生;丹田深处,那个已经好几万岁的小(老)东西紧紧扒着她的妖丹,沉默不言,却背负着那么多伯仁的性命。 “可招天下魂”,所以,您现在把我这个异世之魂招过来,打的究竟是个什么主意呢? “……那么两万年前,潋水珠究竟藏在何处?”姜橙艰难地开口。她想知道,当时是不是也有一个人,和她一样倒霉地背负着这生命中不该承受之重。 “没有人知道。”清阳摇头:“潋水珠自有灵性,自择主人,自选去处。” 姜橙:“……”您真是太厉害了,还能自己把自己给穿越了。穿到现代社会,就没人找得到您了。机智机智!佩服佩服!甘拜下风! “至于那人的身份……”清阳指尖轻叩桌面,叹息道:“凡人当然不是她的对手,她是东海鲛族之神,游绫。” *** 清阳今年一万六千岁,在天界属于很年轻的后起之秀。那场令天地为之变色的杀戮发生在两万年前,他自然是没有亲身经历过的,这段历史也是看了天书的记载才有所了解。 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原以为当年那一战在人间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却没想到还有修真者的后代遗存,隐秘地生活在芸芸众生中,一代代珍藏着祖先的故事和遗物。 他不禁多看了胡非两眼。 而姜橙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最后呢?她的结局是?” “屠杀引出了魔气,令人间失序,天帝派诸神前往捉拿,游绫最后被她的师祖紫微帝君封印了。” 高悬的心终于落下,姜橙又问道:“她为什么要找潋水珠?” “是因为她的夫君帝舒。”清阳顿了一下。帝舒和游绫,本身就是精彩传奇的人物,就算两万年过去,清阳还是经常能听到师姐妹们闲聊这对夫妻的八卦,久而久之,他不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天帝之胞弟,名舒,人称帝舒。他神力超群,在三界尚处混沌之时就多次出征,剿灭各处为祸人间、不服从天庭的妖魔异族,为天帝建立新秩序。因为战无不胜,杀魔无数,所以也被称为杀神。” “两万年前,帝舒因为杀戮太多,被煞气反噬走火入魔,竟开始反攻三界。天帝劝阻无法,只能默许诸神联合设下五曜戮神阵将他歼灭,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游绫大概就是为了复活他,才拼命寻找潋水珠。她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潋水珠在人间,于是……” 于是让人间变成了地狱。 最讽刺的是,就算她屠尽天下,也没能找出潋水珠。 姜橙听得后背一阵阴寒,手下意识地覆上小腹,虽然摸不到什么,但还是能真切地感受到那颗温润圆滑、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千多年来,它从未有过一丝动静。 胡非对清阳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道友法术高深,博学多才,万年前的事情居然知道得那么清楚。胡非猜测,清阳所属的门派也一定是从那个时代幸存下来的,一时对他肃然起敬。 话题转回到胡非身上,清阳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番,语带欣慰:“你家能传承两万年而未断绝,极是不易。” 两万年,那么多天灾战乱、疾病横祸都避过去了,不是祖宗在天之灵保佑,就是琉璃碟和寻溟刀在默默护佑着他老胡家。 那位先祖胡道人,大约是水灵根特别优秀,修习的都是与水有关的法术。所以他的子孙也只会操纵水,在没有修真者的和平年代,用来自保也是足够了。 胡非一阵心酸,他们生而有灵,却修道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着法力逐渐流失,一代不如一代。想起来,真是对不起老祖宗拼死保留下来的那一脉灵力。 姜橙听着窗外孩子们玩乐的笑闹声,说:“你几个弟弟妹妹也和你一样?” 胡非摇头:“不。不知何故,胡家只有头生子才继承灵力,之后的孩子都是普通凡人。所以第一个孩子若是姑娘,必是要招婿入赘的。先祖的秘密和这两件宝物只传给头生子,其他孩子都不知情。但是因为住在一块儿,弟妹都知道我是有些不同的。” 清阳道:“你可遇到过与你类似的修真者后代?” 胡非思索了一下,缓缓道:“有。” 举着幡布走街串巷的时候,看尽人间百态,有些人其貌不扬,却是有些真本事的,他曾亲眼见过一个卖烤番薯的邋遢老头,炉火不小心熄灭了,他趁人不注意,指尖一搓就窜出火苗来。 遇到这种人,彼此点点头,交换一个眼神就擦肩而过了。大家都是可怜巴巴的强弩之末,能苟活到今天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就不要多生事端了,万一对方不怀好意想抢夺自家的宝物呢? 而胡非今天之所以忍不住找上门来,也是因为清阳破阵时散发的精纯法力,已经远远超出他的认知,他相信这个人极有可能带自己跨进修真大门。 是以,他向清阳深深一揖:“小生一心想要修仙问道,光复我胡氏一族,还请道友给小生指条明路!” 清阳定定注视着他:“你资质平庸,就算问道修炼,也无法突破,可能连天劫的门槛都摸不到,这样你也愿意?” 胡非咬了咬牙:“愿意。小生不能眼睁睁看着血脉之力日渐凋敝,将来这两件宝物若是落于外人之手,小生到了地下有何颜面去见胡氏先祖。” 清阳眸光微动,略一思忖,望向姜橙:“琅山灵气充裕,不如送到你那里去?” 姜橙一愣,微霜湖精怪多,若没有人看护着他,只怕天不亮就会被吃干抹净。不过,上仙既然有心助他一臂之力,自然有上仙的道理。她思来想去,不若托付给唐丝丝? 三人商定之后,胡非去找几个弟弟妹妹交待了一番,趁他出门和左邻右舍打招呼,清阳转向姜橙:“我见你刚才神色有异,可是与潋水珠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8月是蠢作者的生日月,kfc全家桶半价诶,有人要吃吗? 吃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哦!^_^ 感谢“七米、梁绕轻歌”宝宝浇灌的营养液!么么哒(^3^)~ 第31章 出疹 姜橙没想到上仙如此敏锐,她咬唇不语,心里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清阳看出她的为难:“若是不想说,可以不说。” 男子温和宽容的目光让姜橙很不好意思。认识清阳上仙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着实是一位冰壶玉尺、值得信赖的好神仙。姜橙莫名地就相信他一定不会觊觎潋水珠,若她将来再次因为那颗老东西而落入险境,他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思定下来,姜橙鼓起勇气,传音入密道:“上仙,麻烦你探查一下我的内丹。” 清阳有些莫名,但还是伸出手放在她小腹前,一团红芒源源不断地注入她体内。 姜橙只觉一股暖意缓缓包笼住自己的妖丹,似云似雾,温柔游走。她忐忑地观察清阳的表情,不出所料地看到对方从平静到疑惑、从疑惑到震撼。 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脸上惊疑不定,口型无声变化:潋水珠?! 姜橙沉痛地点了点头。 “怎会如此……” 见他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凝重,姜橙忍不住道:“上仙,我……怎么办?” 清阳眉头紧锁,半晌,指尖一闪,一道法咒落入她腹中。 “我先用法术将它遮掩,寻常妖魔除非取了你内丹,否则无法发现。”他停了停,又补充道:“但是,比我修为更深的仙家,你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这样的结果已是比之前好很多,姜橙向清阳道了谢,忧伤的表情落在对方眼里,让他不由心头一闷。 胡非回来后简单收拾了行李,把琉璃碟和寻溟刀也带上,然后在弟弟妹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胡氏老宅。 唐丝丝正坐在石阶上逗小玄玩,小玄还晕乎乎着,躲在水草下一动不动。姜橙把胡非领到她跟前,笑嘻嘻道:“爷,我给你找了个徒弟!” 唐丝丝抬起头,媚眼含雾,面颊上还带着酒后的酡红。胡非一眼就认出她是去年中秋占卜心上人的姑娘,没想到竟是同道中人。 “徒弟?你给我拉这么个废柴来干什么?” 胡非的脸色由红转白,瑟缩着手脚尴尬不已。姜橙大怒,一巴掌拍在唐丝丝头上:“叫你少喝点少喝点!酒后吐什么真话!” 胡非:“……” 姜橙三言两语跟唐丝丝介绍了胡非的情况,听说是有点底子的,唐丝丝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她拍了拍裙子站起来,吐舌一笑:“不好意思哈!不过呢,我刚刚收了你的鱼做徒弟,所以这个小孩儿只能排第二了。” 姜橙大惊:“我的鱼?小玄?不行不行!这是我的鱼!我要带回去的!” 她一把夺过水盆,小玄感受到她的气息,瞬间活了过来,欢快地朝她甩了甩小尾巴。 被称作“小孩儿”的十九岁青年捕捉到“排第二”这句话,明白眼前这个美人肯收自己了,激动得立刻跪下叩首:“徒儿拜见师尊!” 又站起来向水盆揖了一礼:“拜见玄师兄!” 姜橙看傻了眼,他居然就这么面不改色地接受了这个奇葩师父?? 第21节 小玄哆嗦了一下,忸怩着钻到水草下面去了。 唐丝丝哈哈大笑,得意地拍了拍姜橙的肩膀:“你看,唐爷我现在都能开宗立派了。” 姜橙丢给她一个白眼。 唐丝丝左右无事,即刻带着胡非回了微霜湖。清阳和姜橙进屋探望高楚炼,他还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大哥大嫂……” 清阳上前搭脉,又细细查看了伤口。高楚炼身体一僵,垂下眼帘道:“大哥什么时候学的医术?” 清阳面色淡然:“上次琅山遇险,心有余悸,回来后便向王太医请教了一些。” “还是大哥深谋远虑。这次的事,还请大哥不要告诉父皇和我母妃。” “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宫?” “嗯。宇文劼那里,总要付出代价。”高楚炼眼中浮起一层阴翳:“大哥方便的话,把我送到平西都尉府上,向母妃告罪一声,过几日我便回宫。” 平西都尉钟文远,是高楚炼军中的得力下属。高楚炼出宫和同僚们商议军务,大多是在钟文远家中进行的。躲在那里养伤几日,确实不会引起过多注意。 三人在唐丝丝的宅子里住了一宿。第二天清早,钟文远一头雾水地跟着随喜过来,一进屋就被高楚炼的伤势吓得心惊肉跳——更心惊肉跳的是太子夫妻竟然也在!钟文远沉着脸把端王扶上马车,再想派人送清阳他们回去,被姜橙拒绝了。 难得出宫一趟,她有些想念小街坊的美食了。犹豫着邀请上仙一起去,清阳没多想就同意了。 两人微服上街,姜橙熟门熟路地把清阳领到附近一家老字号面馆:“这家的虾笋面特别有名,而且只有立夏之后才卖,我们正巧赶上好时候。” 清晨来吃面的百姓很多,两人排了一会儿队才轮到空桌子。汤面很快呈上来,虾脑浇头红艳鲜香,虾子酱汤色泽浓郁,虾仁娇嫩、笋干脆口,龙须面条柔韧滑爽,满满一大碗,直叫人食指大动,沉醉其间。 姜橙很快解决了自己的那一份,瘫坐着拍拍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上仙觉得怎样?味道很赞吧!” “不错。”清阳点点头:“你若是喜欢,叫司马锦学着做便是了。” “太容易吃到就没意思啦!还是吊着胃口,有机会再出来吧。” 两人一路散步回宫,姜橙又参照着清阳的口味,带他去了几家有名的糕点铺子。味道虽然比不上司马锦的手艺,但胜在款式新颖、品种繁多,上仙表示很满意,还打包了两笼带走。 等回到东宫,清阳正准备更衣去太初殿,随喜忽然盯着他的脸颤颤巍巍道:“殿……殿下吃笋干了吗?” 清阳挑眉,姜橙听到声音走过来:“吃了啊,怎么了——” 她瞪大眼睛,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对方原本俊秀无暇的脸上,不知何时冒出来许多粉红色疙瘩,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脖颈处。 随喜哭丧道:“殿下忘了吗,您不能吃笋干呀!” 清阳:“……”当然,忘了。 姜橙满头黑线,敢情这位太子爷对笋干过敏啊! 随喜急急跑出去找太医,姜橙不由分说拉过他袖子捋起来一瞧,好家伙,手臂上也起了红疹子,大大小小,简直不忍直视。 姜橙皱眉:“痒吗?痛吗?” 清阳摇头:“无感。” 姜橙不敢大意,看随喜如临大敌的样子,莫非这位爷以前过敏的时候情况很严重?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发起高热来。 鉴于太医都赶来诊治了,清阳不便施法消除,索性放任它去,软趴趴地躺在床上,眼神迷离,清隽的面容染满了红晕。 姜橙望着那张脸,脑海里不知怎的,浮现出四个不合时宜的大字:秀色可餐。 额头的冷水巾换了十几次,温度也不见下去。王太医抚了抚胡须,对姜橙道:“殿下十六年前吃笋出疹,那时微臣尚未入宫,听说是擦烧酒祛热的,娘娘要不要用此法试一试?” “行!”姜橙自然没有二话。不过,再让他烧几天也是可以的,毕竟她还没见过哪个男人发了烧还那么好看,活像吃了那……什么什么,咳。 王太医遂开了药酒方子,嘱咐烧烫后擦身,一日三次。太子强烈要求随喜为自己擦身,姜橙不放心他,便在帐外负责递热酒换帕子。见清阳一副严防走光的样子,姜橙撇撇嘴,不就是一具男体么……怎么搞得跟黄花闺女似的。 但两人都忘了一件大事:随喜能混到东宫太监总管的地位,并不是个榆木疙瘩。 晚上再给清阳擦身的时候,随喜突然捂住肚子,脸色大变:“娘娘恕罪,奴才约莫吃坏了东西,肚子疼得不行!奴才不敢脏了殿下的身,还请娘娘接替一会儿,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说完把巾帕往姜橙手里一塞,不及她反应就一溜烟跑没了影。 姜橙目瞪口呆。 太子爱清净,沐浴时喜欢独处,宫女太监统统被要求退下,这会儿也不例外,内殿里静悄悄的,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姜橙担心他着凉,只好硬着头皮把药酒盆子端进去。 清阳面朝内坐在床上,上身赤/裸,脊背上隐约一片粉色。姜橙不敢多看,绞了帕子走过去,就听他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姜橙巾帕搭上他肩膀,无奈道:“那小子摞挑子跑了。” 清阳触电般回过头来,错愕地望着身后的人:“你——你——!” 他脸色由白转红,抬手就想施障眼法。 难得看见上仙惊慌失措的时候,姜橙按住他偷笑:“上仙,你擦不到后背,还是我来吧。再说了,这又不是你的身体……你害羞什么啊!” 清阳浑身僵硬,一动不动了。 高楚巍还真是好好练过武的,背上肌肉健硕,形态完美,摸着硬邦邦的,手感很不错。可惜被点点红疹污染了观赏度,而且上仙似乎非常紧张,全身紧绷着,极其不自然。 姜橙可不敢趁机吃豆腐,惹毛了金大腿就不妙了。等擦过两遍后背,清阳就艰涩地推她出去:“你……快走罢,剩下的我自己来。” 姜橙摸了摸他颈侧,温度已经下去了,想来他自己也在施法调整。嘴角无声地翘了翘,姜橙把水盆放在床边便离开了。 等她一走,清阳便调息打坐,把不适感强压下去。第二天,全身的过敏红疹就消退了。王太医来看过后,直赞太子这几年身强体壮养得好,要知道他童年时那次过敏,整整出疹三天三夜才褪去,人都快烧糊涂了。 姜橙又询问了宫里几位老嬷嬷,得知太子只对笋干过敏,而且御膳房早有经验,绝不会送任何带笋的食物进东宫,这才放了心。 皇太子又恢复成俊秀如玉的贵公子一枚。 不过随喜就惨了,他因为“擅离职守”,被罚了两个月俸禄。 抹着满脸老泪,随喜心道:为了能让小殿下早日出生,他罚多少俸禄都心甘情愿哪! 作者有话要说:  唐爷:老娘京城有土,老家有湖,传承有徒,美人无数,厉不厉害? 姜姜:什么时候再添个夫? 唐爷:今天天气真好鸭=v= 第32章 选秀 乾元轻摇折扇,翩然而立。山脚下,几个师弟正施法收服岛上八条吃渔民的蛟妖。那些小妖兽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次任务不过是给师弟们的历练,他站在一旁守着,并没怎么出手。 还剩最后三条蛟妖的时候,乾元忽然感到一股阴森的视线黏上了自己,让他极不舒服。四下寻去,只见一颗熟悉的灰黑色脑袋在远处枝叶间露了个脸,随即消失在丛林中。 乾元双眸眯起:木魇? 他上次刚解封这畜生,就被它逃走了,明明还没有恢复多少魔力,却有本事躲得无影无踪。后来他再追寻到一次,它魔力渐增,乾元单打独斗已经颇为吃力。 不愧是上古凶兽,狡猾狠辣,极难驾驭。 乾元不及思考,立即飞身跟上。 木魇五行属木,在山林中如鱼得水,来去自如,所过之处魔气森森,草木委顿。 乾元见它动作敏捷,甚至可以利用巨木瞬移身形,心中暗惊不已。数月不见,这畜生的魔道就恢复了那么多,最恐怖的是,它似乎还生出了灵智。 木魇喘着粗气跑在前面,时不时回过头来,拿一双黄褐色的铜眼观察乾元。见他一直紧追不放,木魇腾挪跳跃到一处高地,回头张口就喷出一道浓烟滚滚的魔气! 乾元迅速展扇一挡,耀眼的光芒直迸而出,将魔气悉数撞散。木魇不甘心地喷出煞气更强的一股,乾元手中折扇陡然变大,威压席卷四周,而就在那时,他面前忽然凭空竖起一道水墙! 水墙堪堪抵挡住了魔气,却没想到其中还包含着精纯凶猛的雷电!焦雷撞在水墙上,只听滋滋数声,便将它劈成碎片! 惊呼声随之传来,乾元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朝旁边灌木丛望去。木魇趁着这间隙,尾巴一甩跳入深林中,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乾元此时也歇了追赶的心思,因为刚才那道声音分明是—— “小纾!!” 拨开茂密的树丛,就见一个女孩儿捂着手臂坐倒在地。听到喊声,她眼泪汪汪地抬起小脸:“乾哥哥……” 乾元大步上前将人抱起,急急查看她的伤口:“小纾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的玉臂滴滴答答地淌着血,俏丽的眉眼痛得皱成一团:“我……我来套山鸡的……” “刚才那面水墙是你弄出来的?” “嗯,”小纾点点头:“它欺负乾哥哥,我帮你打它!” 乾元又感动又心疼。好在只是皮肉焦伤,并没有累及筋骨,他小心翼翼地用法术帮她止血疗伤,温言道:“你不害怕吗?连我都不能一举拿下那魔龙,它要是想取你性命,可不比踩死一只蚂蚁容易。” 小纾咬着樱唇:“本来怕的,有乾哥哥在,我就不怕了。” 乾元失笑,指腹拭去她粉颊边的泪珠:“以后不可以这样,首先得保护好自己。这种打不过的妖兽,你躲得越远越好。” “嗯。”她乖顺地垂下长睫,嗫嚅道:“要是乾哥哥能一直在就好了……” 乾元一怔,笑容微敛。 他把小纾送回了渔村。屋里灶头上还热着一锅香气扑鼻的鱼汤,乾元盛了一碗送到床边:“快趁热喝了。好生养着,伤口很快就会恢复的。” 又朝里屋望了望:“你弟弟呢?” 小纾吹着鲜香的汤雾:“大概出去野了罢。小梦太贪玩了,不好,回来我得罚他。” 乾元笑道:“小男孩总是更调皮一些的,长大就稳重了,你多费心教导便是。” “是吗……”小纾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眼神放空,呆呆地望着某处。 “小小年纪,皱什么眉,不好看……”乾元见不得她愀然,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头,然而这一抚,却叫他发现了些异样——少女的眉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银白色火焰纹,纹路刚烈又飘逸,给她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意。 乾元愣了一瞬,这是一种神魂标记,之前见面都没有发现,也不知是因为颜色太浅了,还是他没有注意。 刚想开口询问,小纾已经阖上眼睛,满脸疲惫地靠在他肩膀上。 “乾哥哥,我好累,我先睡会儿,你等我睡着了再走好吗?” 乾元心道以后再问也来得及,便柔声应下:“好。” 指尖轻轻滑过她精致的额头,长睫,琼鼻,菱唇,乾元一时只觉身怀珍宝,爱不释手。 *** 六月初五,天朗气清,芳华满庭。卯时三刻,永定门开,一抬抬描金绣吉的花轿缓缓进入宫中,开启了选秀的大幕。 燕皇已经多年没有选秀,这次也是为几个皇子和世子郡王挑妻妾。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筛选,最后拟定了十几位品德容貌家世都颇为出众的女子,留待帝后和皇子们亲自酌定人选。 姜橙这几日耳朵边听得最多的就是拂晓和唱晚的劝说,侧妃们快要进门了,让她抓紧时间和太子培养感情、巩固地位、早日怀孕。到了魏皇后那儿,后妃们也或好心或看笑话地劝她要“雍和大度、早诞嫡子”。 姜橙烦不胜烦,索性把收拾偏殿的事儿一股脑儿丢给拂晓,自己躲到荷塘底下修炼去了。 第22节 小玄从宫外回来后,就再也没敢独自化形。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比如他能听懂宫人的闲聊了,比如他曾偷偷跃出水面,躺在荷叶上看了一整晚星星居然也没窒息。日月光华对他来说甘之若醴,身体里像是打开了一个无底洞,没日没夜地吸收着大自然的璞瑞精华,有一种他也搞不明白的力量在血脉里蠢蠢欲动。 他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妖,也终于明白姜橙之所以那么厉害,是因为她已经修炼千年。不过小玄发现姜橙最近有些忧愁,虽然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他游玩晃荡、调戏鱼虾,但她入定修炼的时间明显变多了,有时候一整天都呆在荷塘里不回去。小玄不敢多问,只能乖乖地陪在她身边。 待姜橙百无聊赖地趴在莲叶上、叹了第三十七次气之后,小玄终于忍不住开口:“姜姐姐,你是因为太子纳妾而不开心吗?” 姜橙惊得差点滑到水里去:“你你你你你……你在说话?!” 小玄羞涩地点了点头。 “是唐丝丝点化了你?” “嗯……但师父什么也没教我。” 姜橙翻了个白眼:“你师父那个吊儿郎当的,指望她?哼,你还是跟我学吧。对了,以后不能叫我姜姐姐,要叫我师叔。” “……师叔。” “小屁孩儿,你从哪里听到太子纳妾这种事的?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纳妾……” “我昨天听见唱晚姐姐和小桃姐姐在凉亭里说的。她们说,太子纳妾后,姜……师叔你就见不到太子了。” “小孩子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当心她们把你钓起来烤了吃掉!”回去得敲打敲打那帮丫头了,以后不许在池塘边嚼舌根! “哦。”小玄懵懵地应下,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姜橙:“其实,师叔你修炼的时候,太子来看过你。” 那个被宫人们尊称为太子的青年总是不知不觉地出现,默默伫立在假山石上,视线穿透幽碧的池水,直直落在姜橙身上。他停留一会儿便离开了,姜橙毫无所觉。小玄总觉得他身上有股令人战栗的威慑,是以也不敢动弹。 上仙大概是来看看自己修炼有没有偷懒罢?姜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索性不再去想,咕咚一声就沉到水底去了。 三日后,选秀结束,三位王爷各自钦定了王妃,齐王选了志趣相投的文昌阁大学士之女,福王选了表妹曹琦,而端王,从容平静地选择了吏部尚书的孙女。 姜橙围观吃瓜,一方面感叹端王这个黄金单身汉终于把自己嫁掉了,一方面惊讶于曹琦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最后居然和自己成了妯娌。 轮到东宫选侧妃的时候,清阳全程都没有露面,只说不需要。魏皇后只得无奈地替他做主,挑了两个柔美和顺的小官之女。名单送到御案上,燕皇觉得儿子对子嗣太不上心了,又提笔添了两个贵女,并逐一定了分位。 于是东宫就进了四抬桃红小轿:一位良娣,一位承徽,两位昭训。 姜橙按例在正殿接见她们。四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朝太子妃盈盈下拜,姜橙也没有为难立规矩的意思,很快就喊了起。分位最高的良娣率先抬起头来,一双美目与姜橙对上,后者不禁一愣—— 裴情? 裴情梳着妇人的发式,比在牡丹花会上见到的姑娘模样又添了几分风韵。姜橙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境下遇到她,尚在发怔,裴情已经捧了茶盏烟视媚行而来。 “妾身给姐姐敬茶。愿与姐姐共同侍奉殿下,为东宫开枝散叶。” 她音色娇柔,话却听着别扭。姜橙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就见清阳一身窄袖短打,不紧不慢地踏进殿来,目光掠过几个女人,脚下没停,径直走到姜橙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妾是摆设,啥都不会发生,男主忠贞得不能再忠贞了,放心~ 新文已开,沙雕欢脱文《我盗了老公的墓》,写勾陈和唐丝丝的女儿元臻臻,球球大家到作者专栏里收藏一下吧!爱你们呐~蟹蟹! 【文案】 富二代元臻臻一朝被绑架,阴差阳错加入盗墓团伙,没想到最终救自己的竟是墓主人。 呃,这墓主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元臻臻(扒住人家袖子):男神!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 宿焕:……= =! 掘坟容易出坟难,想顺手偷走墓主人,更难!守护老公的六位将军…实在不易搞定_(:3」∠)_ >>>苏浪俏女主通过伴郎们(划掉)的重重考验,抱得男主归的故事。 女主在每个世界和男主谈恋爱,男主同一人,全程1v1甜宠,将军是考官/阻挠者,女主要得到将军的认可才能和男主he。 第33章 忠贞 清阳一大清早就被几个兄弟拉去了赛马场,酣畅淋漓地跑了一个多时辰, 这会儿满额薄汗, 胸口微喘,灼热的雄性气息弥散开来,一众侧妃都悄悄地红了脸颊。 姜橙连忙递巾帕给他:“殿下怎不沐浴歇息后再过来?” “母后说你这边有事, 叫我过来看看。”他扫了一眼盛装打扮的四个少女, 语声淡淡:“就是她们?” “嗯。”姜橙刚要转身介绍, 就见裴情膝盖稍屈, 双手保持着敬茶的姿势微微颤抖,艳若桃李的脸颊朝清阳这边转过一点角度,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双泪光盈盈的水眸。 姜橙目瞪狗呆,就清阳从门口走到殿内这几步路的功夫,这女人已经将一个被正宫打压、受尽委屈的妾室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再看罪魁祸首,他正低头啜饮着她调制数日才成功的酸梅凉茶,半点眼神都没分给这里。 姜橙眨眨眼, 笑了:“裴良娣这是怎么了?向本宫敬茶还委屈了你不成?” 裴情偷偷瞥了清阳一眼, 见他无动于衷,不由眼圈一红, 羽睫微颤:“妾身不敢。妾身是见了太子哥哥,心中欢喜,这才失了仪态,还望姐姐恕罪。” 可惜她“太子哥哥”置若罔闻,喝完凉茶又吃起了薄荷糕。姜橙望着裴情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忽然就想起牡丹花会上,她投向自己的那抹不甘不服的怨毒目光。 原来如此,敢情人家早就芳心暗许,恨自己捷足先登呢! 裴情的家世自是没得说,父亲裴源身为丞相,在朝中举足轻重,兄长也是京官中的后起之秀,前途无量。她的容貌才情比之梁绛也不逊色多少,若不是从姨娘的肚子里出来,她大约也是够资格去竞争太子妃的吧!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来者若是个柔顺的,姜橙就当进了四个宫女。一见面就想给她挖坑,真是妖精不发威,当她小金鱼了? 裴情感觉气氛有些异样,眉目温雅的太子妃忽然全身透出一股不容直视的威严来,她唇角微勾,笑盈盈道:“良娣也知道自己在殿下面前失仪了,看来是尚宫局没把你的规矩教好。这一个月,良娣就不要出门了,本宫叫尚宫姑姑再来给你上上课罢。” 裴情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没想到姜橙敢当着太子的面直接对她发难。她咬了咬下唇,对着清阳落下两行凄泪:“太子哥哥……情儿不是故意的,你、你帮我向姐姐求求情……” 她本就长得娇媚,一哭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姜橙津津有味地看戏,那厢,清阳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了,眉头微蹙,淡漠地盯着裴情:“你刚才叫孤什么?” “孤的妹妹是公主,太子妃的妹妹在梁府。你是什么身份,敢自称妹妹?” 裴情错愕地站在那里,连哭泣都忘记了。这、这还是她记忆中温柔和煦的太子哥哥吗? 上仙居然也会怼人??姜橙强忍着没笑出来,就是!本宫是大神的腿部挂件,你算哪块小饼干! “孤看你是规矩欠妥,就照太子妃的意思办罢。” 听出清阳语中的不耐,裴情面无血色,摇摇欲坠。其他三个姑娘见太子对传闻中的青梅竹马都不客气,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姜橙才懒得像魏皇后一样和这些小老婆打言语官司,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打发她们下去了。 她快步走到清阳身后,一边帮他按摩捏肩,一边笑得谄媚:“多谢上仙帮小妖立威!” 清阳眯眼享受了一阵,指指桌上的凉茶:“太甜了。” 姜橙:“……”敢情您老人家刚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原来是被齁到了啊! “明白了,下次一定注意!”姜橙摸摸鼻子,想起一件很关键的事:“您今晚翻哪位侧妃的牌子?我好去安排一下。” 清阳心里浮起一丝怪异,但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舒服,他顿了顿,道:“你的天垣心法练得如何了?今晚我们试炼一下。” 姜橙:囧!大神,你不去小妾屋里睡觉,明天我去你妈那儿打卡的时候没法交待啊! 晚上一起用过膳,清阳看了会儿书就出去了,宫人回报殿下去了陈昭训的屋子,姜橙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惬意地哼曲儿,一只莹白灵鹤忽然穿墙而入,飞落在姜橙肩头,嘴里一开一合:“书房书房!练功练功!” 姜橙:“……” 上仙,您就不怕长偷针眼吗? 还有,半夜三更不睡觉,练什么功啊! 无奈地起身换衣,假作去太子书房看书。甫一进门,她就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银装素裹的白雪世界里。姜橙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清阳上仙的须弥芥子。 不远处一棵雪松下,阖目盘坐着一个天青广袖的男子。只在去岁中秋见过一回的面庞如美玉雕琢,五官明净清雅好似一幅工笔画。漫天大雪纷纷扬扬,他身上却是干干净净,没沾上一片雪花。 姜橙试探着走过去:“清阳上仙?” 男子缓缓睁开眼睛,眸光既陌生又熟悉:“姜橙。” 姜橙在他黑曜石般的瞳仁中看到一个霓裳明艳、鸦发如瀑的女子。她已经习惯了梁绛的相貌,乍一眼看到自己的真身,竟有些不适应了。 随即了然——在这须弥芥子,他们都是魂识,所以展现的是彼此原本的容貌。 姜橙免不了在心里悄悄对比了一下太子高楚巍和上仙清阳。高楚巍举手投足自带天潢贵胄的帝王气息,而清阳则是一身绝世不沾尘烟的仙侠气。红玫瑰与白玫瑰,姜橙忽然纠结不出来到底哪一个更好看了。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眼光毒辣的外貌协会唐主席来做裁判啊! “我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啊?!”姜橙一哆嗦,猛地从花痴里清醒过来。清阳抬手一翻,一支羽箭“嗖”的浮起,带着劲风直刺姜橙心口! 这羽箭由清阳本体羽翼化成,支支凝聚着他的法力。姜橙急急念咒挡过一支,随即有更多的箭密密麻麻从清阳背后腾空而起,直扑她面门而来! 姜橙不敢大意,咬紧牙关,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上仙的神力果然霸道,打飞的羽箭还会再飞回来,并且以她为中心旋转成一个球形,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戳成筛子。 姜橙左支右绌,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天垣第三式!” 上仙在提点她! 深吸了一口气,姜橙静下心来,一边回忆那段心法,一边将周围灵气聚起,融入自己的法力。初时手势生疏,手背被锋利的羽箭割出了数道血痕,她咬紧牙关,运用数次之后就渐渐熟练起来,终于不再那么吃力,堪堪能和那些蝗虫似的羽箭打成平手。 “速度太慢。” “后背暴露了。” “花里胡哨,无用动作。” “法咒力量太弱。” “手势丑。” …… 姜橙:“……”您是弹幕成精吗? 清阳好整以暇地立在树下,一针见血地指出姜橙的缺点。后者看得气结,她疲于奔命,那人却纹丝不动,只用意念就能碾压她。 “天垣第七式。” “转第二式。”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姜橙渐渐发现自己不仅能抵挡、消灭羽箭,还能把它们打回它们爸爸那儿去了! 被这个进步小小惊喜了一下的姜橙更加拼命,出手开始显露出妖族特有的狠辣风范来。清阳也注意到她的变化,神色逐渐变得认真,出手也开始提高难度。 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所有的羽箭奉还给清阳,自己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抱着路边一棵小树气喘如狗。而那位大神却毫不怜悯地踏步而出,身后苍发飞舞,掌中碧华闪烁:“起来,试试在我手下能走几招。” 某锦鲤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 *** 第23节 姜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书房床榻上。窗外天光大亮,她神魂僵痛,一身鱼骨头仿佛被拆光了又重新拼起来,简直想再昏死一百年。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被清阳上仙用仙术吊打,耗尽全力只挨过四招。她嚎啕大哭着扑过去一把抱住上仙的大腿,眼泪鼻涕全抹在对方身上:“我打不动了!大佬你也很累对吧!!我给你奉茶行吗!!!” 说完就昏了过去。 仙途漫漫,惨不忍睹,尚需刻苦啊! 姜橙默默地捂住脸。 梁绛的身体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精神明显萎靡不振。姜橙打着哈欠到魏皇后那儿请安,免不了被一些妃嫔笑话。早有宫人密报皇后,太子昨夜宿在了陈昭训那儿,那太子妃的无精打采便不言而喻了。 姜橙乐得顺水推舟,这样才能显出她对太子多深情似的,符合她新婚不久小媳妇的人设。 魏皇后宽慰了她几句,又问起裴情。裴情的分位仅次于姜橙,却不是第一个侍寝的,还因失仪被太子亲口下令禁足了,自然引得众人关注。很快便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宫妃挑起话来:“裴良娣与太子殿下年幼时也是在一处玩耍的,还当他们青梅竹马,感情不一般呢,没想到还是咱们太子妃娘娘魅力更甚一筹。” 姜橙可没那么容易被激怒,脸上笑容不变,回去后到底忍不住问清阳:“她们都说裴情和太子早就有一腿,上仙你有印象么?” 万一双方真的是情投意合呢?这样岂不是辜负人家姑娘了。 清阳朱笔一顿,思忖片刻,然后从奏折里抬起头来,笃定道:“没有。” 在他看来,太子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和同龄的少年少女玩得都很好,小时候扑蝶钓虾迷藏,长大了吟诗作赋骑马,都是孩子间的寻常戏耍,没什么特别的。裴家人也就是进宫的频率更高一些,太子与裴情说过几句话,夸赞过她的画作,如此而已。 ——却没想到这些点点滴滴,落在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心里,并不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事。 姜橙摸摸下巴,上仙说没有,那肯定就是没有了。看来这是裴情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厢情愿而已。 那她就放心了。(?) 第34章 修炼 裴情虽然被禁足了,但还有三个小妾隔三差五地来给太子妃请安。姜橙终于对婆婆魏皇后感同身受了, 不过她的烦恼可能稍少一些, 太子在三位侧妃房中各“留宿”一夜后,就再没搭理过她们,所以几个女人还算恭谨, 不至于太趾高气昂。 至于“留宿”——姜橙简直欲哭无泪, 三个晚上她都是被召唤到须弥芥子里度过的, 清阳像跟她有仇似的, 直把她追杀得屁滚尿流、遍体鳞伤,不到天亮不收手。 好在严师出高徒,她磕磕绊绊被拖着走,如今也能在他手底下挨过七招了。 而清老师觉得差强人意,只不过鼻孔里“嗯”了一声,微微颔首而已。 姜橙一夜噩梦,侧妃们一夜绮梦,第二天来请安时个个满面春风。姜橙瘫在椅子里听她们叽叽喳喳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唉, 你们高兴就好。 *** 五月刚过, 整个阚京就开始透出蒸笼般的闷热来,姜橙无比想念微霜湖, 那里一年四季都会结霜,特别是夏天,别提有多舒爽了。而现在她只能泡在一方小荷塘里消解暑气,跟小玄大眼瞪小眼。清阳上仙说到做到,愣是用法力堵掉了出宫的暗渠, 姜橙看他不爽,又打不过他,气得咬牙切齿,深恨自己蠢笨。 好在燕皇很快决定举行一年一度的秋狝。大燕数百年前就在琅山建造了庞大的行宫,并圈定方圆数百里的坝上草原作为皇家猎苑,每年夏秋,王公大臣、后宫官眷数百人会跟着皇帝前来避暑。 姜橙还在微霜湖的时候就知道这个行宫的存在,每年仲夏,琅山脚下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威严的皇家仪仗徐徐进驻,一直到九月初才撤离。山里许多妖精都会跑去围观,长砚禁止她们靠近,说帝王身上的龙气会灼伤妖物。 燕皇旨意一下,受不了阚京炎热的众人更加心浮气躁,很快就收拾好装备,浩浩荡荡地往琅山去了。 马车在宽阔的官道上行了两日,待进入松林草场,气温一下子凉爽了许多。姜橙扒着窗户,兴奋地向清阳介绍那些自己熟稔之至的景致。琅山灵气充沛、水草丰美,她在这里生活了千百年,早已踏遍一草一木。 清阳难得极有耐心地听她絮叨,没有打断提醒她自己下凡后也是在这里闭关修炼的。 想起那次和焱兕的争斗,至今也没查出个结果,清阳的眸色又暗了几分。 日落时分,一行人终于抵达行宫。太子夫妻住在昊元殿,早有宫人提前过来洒扫干净。拂晓、唱晚带着小宫女们进进出出,忙着清理箱笼,布置宫室。这次太子只带了太子妃出来,让她们很是高兴。虽然姜橙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但太子显然对另外几个妾室半点兴趣也没有。 是夜无宴,姜橙泡了个热水澡,纾解了一番长途坐车的困顿不适。回到琅山,她便心思活络起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跑到书房里软磨硬泡,说服了清阳趁着夜色陪她回一趟微霜湖。 上仙好像越来越好说话了呢!尚不知道“凛冬将至”的姜橙偷着乐。 微霜湖在琅山灵脉深处、人迹罕至之地。两人出了行宫,清阳挥手变出一柄长剑,泠光如水,遇风渐长。他拉着姜橙跳上剑刃,宽袖轻曳,剑就如梭舟般向前飞去。 姜橙从未坐过这么快的飞行法器,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站好,立刻后怕地抓紧了上仙的衣袖。 清阳关切地看了她一眼,还没开口,姜橙的脸就先烧了起来。真是太丢人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被上仙华丽丽地鄙视了。 但是她很快发现周身的风小了许多,飞剑也平稳了,低头瞥见男子掩在袖中微微掐诀的手指,原来是设了结界。 真是个关爱下属的神仙。姜橙心里一暖,不好意思地松开他的袖子,顺便把她抓出来的褶皱抹抹平。 然而下一刻,她就充满了自抽耳光的想法—— 清阳将飞剑停在一片密林中,带她下来:“这里灵气充裕,生机勃发,是修炼的佳处,我们来试试。” 姜橙:“……” 大神我给你跪了!我这趟是要回娘家啊啊啊啊啊! 清阳见她如丧考妣欲哭无泪,心中微叹,语气放软了些:“姜橙,你不可能总是用魂识斗法,这具身体必须跟着练起来。我带你再巩固一遍心法,今夜争取走过十招。” 呜呜呜呜呜……仿佛回到了“看黑板!这个知识点我再帮大家巩固一下”的惨烈时光。 清阳凌空而起,剑光飞舞几瞬,以姜橙为中心,画出一把酒勺形状的符篆。随后割破掌心按在地上,符篆瞬间被鲜血激活,泛起淡淡的红光。姜橙知道这是一个北斗法阵,阵眼就是清阳,攻击只针对神魂,不会伤到皮肉,但是需要她快速画符并融入灵力,抵挡或是反攻。 北斗七星的浓烈杀意仿若实体,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姜橙回忆了一下清阳之前教她的几道变幻无穷的灵符,伸手一抓,将周围树叶收入掌心,然后以叶为纸,指尖划过数道光芒,眨眼间万符齐发!它们在姜橙身旁围绕成一个阵中阵,抵挡着那些恐怖的神力。 然后…… ……然后实力悬殊,某锦鲤还是被揍了个狗吃屎。 姜橙趴在地上,嘴角噙血,身体几乎要湮没在尘土里。她明明已经挨过十招了,为什么清阳还是不放过她,五指一张,平地又掀起一波杀意!姜橙也怒了,修炼要循序渐进、张弛有度的啊!你这么拼干什么! 她赌气般就地一躺,索性闭上眼睛等死,就在那道罡劲法力气势汹汹地猛攻过来时,突然有什么外力破空而来,和清阳的仙力硬生生撞在一起,爆发出穿云裂石的巨响! 山林飞沙走石、地面隐隐震动,姜橙胆战心惊地着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地面的北斗符篆正在缓缓移动,其中一颗星子被某种力量压制得消失了,整个图形最后定格成另一番酒勺模样。 南斗六星!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法阵由死向生,姜橙立时觉得浑身气息一松,逼迫在胸口的威压全部消失了。不及反应,她就被一个清凉的怀抱迅速带离了阵心。 仰起脸,一张剑眉星目的熟悉面庞映入眼帘,姜橙脑子里轰的一声:“长砚?!” 记忆中的俊秀男子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即冷下脸望向清阳:“不知是何方仙友到访琅山?这位姑娘是在下的朋友,若有得罪仙友之处,我替她向你赔罪了。” 这人仙气磅礴,远在他之上。手法精纯,一看就是师出名门洞府。他着实不想招惹这样的神仙,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姜橙被打得魂飞魄散。 清阳负手立在空中,狂风席卷,淡青仙袍如羽翼般猎猎飞舞。他一言不发地望着远处依偎在一起的男女,那年轻散仙相貌俊秀,乌发间簪着一支碧竹纹翡翠玉笄,正是第一次见姜橙时她附身的那支。 清阳眸中涌起一丝意绪,转瞬即逝。 良久,他广袖轻挥,天地间的仙术陡然消失。虫鸣柳梢,花开月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长砚见对方不理睬自己,长眉微蹙,刚要再说什么,就被一只手扯住了袖子。姜橙从他怀里爬坐起来,喘着粗气解释:“他是我的朋友,我们是在试炼。” “试炼?”长砚满腹狐疑,见姜橙神色不似作假,便有些生气:“你可知道,刚才我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你就要被绞杀在那个法阵里了!” 姜橙垂下眼帘:“我知道……是我学艺不精。不过,上仙不会杀我的,他……”她偷偷瞅了远处的神仙一眼,自以为是地悄声道:“他就是吓吓我而已。” 月光下,清阳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微挑了一下。 长砚拿她无法,检查了一番,见她确实没有伤筋动骨,也不好再说什么。起身走到清阳近前,躬身揖道:“刚才小仙不知情况,错怪了仙友,还望仙友海涵。” 清阳不咸不淡地扫了对方一眼,就在长砚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一道疏冷的声音传下来:“西天元朔宫座下,清阳。” 长砚暗惊,天帝之下有三帝君,东方紫微,南极长生,西天勾陈。难怪刚才那北斗法阵精妙老练,他拼力出手也只能转死为生而不能破阵,原来作者竟是勾陈之徒。 他脸上浮起了然的笑意:“原来是清阳上仙。在下长砚,就出身于琅山,也是小橙的朋友。” 清阳不欲与他多言,目光无声地转向另一边。姜橙从地上爬起来,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快步走到清阳面前,耷拉着脑袋惴惴道:“上仙,刚才是我错了,我不该偷懒装死的。回去以后我一定好好修炼,争取下次自个儿破阵出来……” 她声音越说越轻,清阳的表情越平静,她就越惶恐不安,就怕上仙一生气,自己腾云驾雾飞走了,从此再也不理她。 清阳静静注视着面前的少女,蟾光泻落在她小鹿般湿漉可怜的眼眸中,仿佛探手可鞠。 满腔的莫名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他摸了摸少女亮滑的发顶:“走罢,去微霜湖。”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势均力敌的爱情是最佳,但我还是更喜欢“一方带领另一方成长、我努力变得和你一样优秀”的感情。这里两位男性角色,高下立见。 第35章 封印 三人一起御剑飞行,如一抹流光, 穿梭在朗朗月夜。 姜橙已经很久没见到长砚了, 此刻有满腹话语想问他,又不知从何说起。长砚倒是善解人意,笑吟吟先开口道:“小橙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若不是察觉到你的气息, 我刚才险些就路过了。” 姜橙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欠这姑娘一份救命恩情, 要给她爹娘送了终才能回来。” 长砚点头:“丝丝和我说了, 你在阚京。”他忽然改成传音入密:“你和清阳上仙是如何认识的?” 姜橙瞥了一眼清阳, 他茕茕孑立在最前方,似乎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姜橙忽然就有个想法,上仙并不想让人知道他为什么会附身为太子,于是含糊道:“……就是在阚京的时候认识的。倒是你,丝丝说你又去霜极山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我是受邀去参加崇圣上仙的三万岁生辰。”说起这个,他笑容满面地走到清阳身边:“不知清兄与崇圣上仙是否相识?” “不认识。”清阳冷淡地回答。 长砚略显诧异, 眼中随即闪过一抹亮色:“霜极山风光极佳, 小仙也是得崇圣上仙邀请才得以前往。崇圣为人和善,对小辈也是极好的, 若是下次有机会,小仙愿意介绍你们二位认识一下。” 清阳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直接凉凉地移开了目光。 气氛陷入了尴尬。很显然长砚没怎么去过天庭,对某些秘闻一无所知, 他只当是清阳高贵自持,不屑与自己搭话,不由抿紧了唇线。 姜橙却听得不是滋味,上仙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来并不是完全不认识那个崇圣,而是印象不佳。不知个中缘由,她也不好随便插嘴。 一时无话,长砚只好讪讪地退回去。不一会儿,少女清亮的笑声和男子低醇的细语就随风飘了过来,清阳默默地垂下了眼眸。 三人很快抵达微霜湖,遥遥就见一株参天海棠立在湖边,粉嫩妖艳,灼灼炽盛,开得无比骚包。 唐丝丝翘着二郎腿坐在枝丫间,一边啃烧鸡,一边盯着树下的弟子练功。胡非稳稳地扎着马步,汗流浃背地平举着一把湖水凝成的透明斧头。丝丝缕缕的灵气自他掌心发散出来,每融入水中一分,斧头的形态就更稳固一分。 看得出来,他已经竭尽全力在维持着斧头的形象了,修炼对于他这个凡人来说,的确是异常艰辛。 不过已经比第一次见他时进步了许多,琅山果然是修炼的圣地。 听到声音,唐丝丝媚眼一抬,惊得嘴里的鸡腿子差点掉出来:“你你……你们??你们三个??!” “师叔好!”胡非也看见了他们,神色变得异常恭敬,身形却纹丝不动。来到微霜湖以后,他才知道了这几个人的真实身份,得知世上真的有神仙妖魔,而不是祖先们的异想天开,胡非对自己的修道之路简直充满了(莫名其妙的)信心。 姜橙跳下飞剑,兴奋地扑向唐丝丝:“我们去行宫避暑,顺道回来看看。惊不惊喜?感不感动?” 唐丝丝僵硬地转过脖颈:“……来就来,你带两个神仙来干嘛,给我加菜吗?” 姜橙大笑:“你确定没有说反?” 唐丝丝揪住她脸颊:“对对!我有红烧锦鲤就够了,吃了青春永驻,哪里还需要加菜!” 两人一边嬉笑打闹去了。长砚摇摇头,走到胡非身边指点他练功,对于人间有修真者后代这件事,他一开始也很惊讶,毕竟“凡人修仙”确实已经是数万年前的传说了。不过既然胡非有缘来此,他也不吝于指点一番。琅山钟灵毓秀,出的能人异士自然是越多越好。 第24节 清阳独自散步到湖边。一弯弦月升上中天,湖面霜华如雪,幽微的莹蓝色熠熠闪耀,映得他本就清俊的面庞更为冷淡,晚风吹起一身飘逸云裳,仿佛随时可能羽化登仙而去。 他目光在湖面巡视了许久,忽然聚在某一处,若有所思。紧接着,清阳纵身而起,飞到微霜湖上空,凝神盯着湖面细看。 姜橙玩归玩,余光还是关注着湖边的,乍然见他飞起,不禁有些诧异。长砚也注意到了,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向湖边跑去。 天青仙袍的男子凌空而立,几束淡金色光芒从他掌中迸发出来,均匀地撒落湖面。刹那间,天地都被点亮,宛如灵泉涌进干涸的河床,湖面每道霜纹都闪过一片灿色,莹莹煌煌,交相辉映,岸边几人都看呆了眼。 然而只是须臾功夫,光芒就黯淡消失了,微霜湖又恢复了宁静,神秘而沉郁的幽蓝色一如往昔。 等清阳落回岸边,姜橙立刻跑过去好奇道:“上仙,刚才是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异常吗?” 清阳的视线还没有离开湖面:“霜华有灵,这片花纹明显带着某种规律……似乎是一种上古封印。” 姜橙愣住了,封印? 长砚和唐丝丝也露出诧色。 “我刚才试探了一番,符咒法力极其霸道,而且一生二、二生三,道化无穷。只是浅淡的法力初探,它就迅速换了一种形态。若有人想破除封印,只怕有荆天棘地之难……” 长砚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在此修行万年,竟从未发现湖面异常……倒不知是何人所设、封印的又是何物。” 姜橙也觉得古怪,她来这儿快两千年了,早就熟识了湖里的每一块石头,晚上游来游去不知打乱过多少次霜华,却从未发现有任何诡谲之处。 清阳沉吟道:“师尊曾经讲过一个类似的上古符纹,方才看着有些眼熟,我才到空中去求证。湖中这个只是形似,威力却是我平生所见之最,我已经将它细细描摹下来,待传送给师尊,请他再辨认一下。至于下面封印着何物……我也从未听闻。” 他摊开掌心,一只灵鹤闪着微光朝天上袅袅而去。 长砚目送着那团白羽消失在云端,不禁惭愧道:“清兄不愧是名门出身,见多识广。不似我们这些山野俗物,独学寡闻,守着这处神印却不自知。可叹可叹,未来仙途实在坎坷。” 清阳淡淡看他一眼:“我亦是青鸟出身,经历昆仑大会,才拜到师尊门下。” 长砚眼中浮现出敬佩艳羡之色:“清兄说的是,在下必会勤修苦练,早日进阶。不知明年大会,能否在昆仑山与你再见,请教一二?” 西天元朔宫的弟子,可不比崇圣那个没门没派的白身神仙要尊贵得多?若能与他相交,届时昆仑山上,自己面上也有光。 清阳颔首:“此去昆仑,我亦有入室之试。” 入室试选?长砚暗暗吃惊,看来他还是小觑了这个清冷寡淡的青年,以为他只是元朔宫的平凡仙徒。然而能参加入室弟子选拔的,必定是门中出类拔萃的俊杰。 看来今后要与他多多来往,到了昆仑说不定还能被引荐给勾陈帝君。不管能不能得帝君青眼,有了这层关系,他拜入仙门岂不是会顺畅许多? 心里打定主意,长砚拱手恭敬道:“那就静待清兄驾临了。” 说着又转向姜橙:“小橙,你这次来行宫小住,少说也要月余。微霜湖是你娘家,可要常常回来,我和丝丝都很想念你。” 姜橙水眸盈盈,嘴角几乎控制不住地弯起:“好啊好啊!那你最近还要再出门吗?” 长砚心思微转:“不出门了,你若是来,提前知会一声,我和丝丝在此等你。” 姜橙高兴了三秒钟,旋即想起自己貌似还没通过清阳上仙的试炼,整条鱼又萎靡下去:“……我会努力多回来的。” 时辰不早,聊了没多久,清阳便带姜橙御剑回了行宫。姜橙虽然被之前的试炼折腾得欲/仙/欲/死,但接连见到长砚和唐丝丝,心里大雨转晴,开心到冒泡。清阳洗漱后回到内殿,就见她坐在镜前一边梳发一边哼曲。明黄宫灯下,少女明眸璀璨,笑靥如花,竟让人一时挪不开视线。 见镜中映出清阳的身影,姜橙想起一事,问:“上仙,刚才长砚说的那个崇圣,其实你是认识的吧?” 清阳回过神来,看向别处:“嗯。崇圣从前是神君,后来因为在蟠桃会上调戏洛川女神而被贬为上仙。他无颜在天庭呆下去,便溜下界来了。” 哈?堂堂神仙,竟然是个斯文败类?还装模作样地在霜极山开道场交友人!姜橙大囧:“我……我还以为神仙都是清心寡欲、正己修身的呢……” “并不是所有仙者都这样……”清阳轻咳一声:“你快休息罢,养精蓄锐,明日还要去狩猎。”他转身盘坐上榻,阖目开始入定。 姜橙依言躺下,她决定下次再见长砚时提醒他一下,离这种人远点。今晚在琅山历练得狠了,她很快就轻轻打起了呼噜。 待殿内安静下来,清阳睁开眼睛,掌心浮起点点青光,如萤火般翩跹穿过帐幔,温柔地落入床上少女绵软的身体里。睡梦中的姜橙感到浑身酸痛纾解了大半,舒服地咂了咂嘴。 一旁的鸟兽铜炉里,好闻的松针香将熄未熄,青烟缭绕,香雾缱绻,一如隐淡心绪,若有似无。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今晚好气哦!要气成一只小胖鸟惹!! 第36章 秋狝 六月中旬,碧空如洗, 万里无云, 钦天监卜得大吉,奏请燕皇举行秋狝。狩猎首日,众臣先随帝后去奉先殿祭祖, 以示不忘先祖游牧之苦、祈愿围猎顺利、来年丰收吉祥。 随后一行人便前往坝上。那里早已搭建好观赏用的鹿鸣台, 帷帐华美, 花木葳蕤, 参加狩猎的人们喝过酒就从这里出发,不去打猎的老幼妇孺则在此休息玩乐。 按照仪程,围猎开始前要请皇帝致辞。燕皇在宝伞下侃侃而谈,姜橙听得百无聊赖,眼睛转来转去,转到旁边的上仙身上。清阳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金蟒纹骑马装,低调而尊贵,颇有天神下凡的威势。早晨他换衣出门, 连姜橙都被惊艳到。 其实一开始, 她只觉得太子是个英俊的普通青年。时间长了,竟越发觉得他举手投足间有种奇异的吸引力。清贵无匹, 又带着禁欲系的诱惑。姜橙不知道是不是上仙的魂魄影响了这具肉身,她揽镜自照,怎么没觉得梁绛的容貌比以前更漂亮了呢? 叹气,看来神仙到底是神仙,难怪当年唐僧西天取经, 被那么多妖魔惦记。仙胎的味道……大概真的很不错吧? 清阳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不是没感觉到旁边偷偷打量的目光。少女的神情一会儿痴叹唏嘘,一会儿垂涎三尺——为什么她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碗红烧肉? 然后那种一脸可惜、痛心疾首的表情又是几个意思?? 清阳忍了又忍,才忍住没开口。 台上,燕皇终于讲完了。管围大臣递上弯弓宝剑,请陛下首射。燕皇翻身上马,兴致勃勃地带着宗亲大臣们进入围猎场。 姜橙分到一匹温顺的小母马。这身体本就有些骑射功底,来之前又恶补了骑术课,现在她已经能像模像样地跑马了。远远看见父亲梁湛带着大哥二哥同来,大臣和宫眷隔得远,双方互相点头致意,二哥还朝她做了个鬼脸。 踏入围猎,青山碧野在烈日下散发出焦灼的气息,戴着鹿角面罩的骑兵们隐藏在密林深处,一声声类似雄鹿求偶的浑厚声音从木哨子里传出,吸引了众多飞禽走兽前来。 燕皇宝刀未老,利箭窜出,毫无悬念地射中一头体型膘壮的雄鹿。他大笑着让人抬下去献给魏皇后,然后挥手让皇子们上前随射。 皇太子首当其冲。清阳蹬着高头枣马,缓缓举起檀弓,瞄准了丛林深处。姜橙还没看清他的目标,就听“嗖——”的尖锐一响,漆黑的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飞出。士兵们打马过去搜寻,不一会儿竟拖回来一只赤狐。 齐王打趣道:“大哥可是要为嫂嫂做一件围脖?” 清阳目光落在姜橙脖子上,不置可否。随喜这段时间察言观色,算是把自家主子的脾性摸了个七七八八,见他如此,立即恭敬地将赤狐奉到姜橙面前。姜橙假装羞涩垂眸,让随行的武婢收了下来。 几位皇子依次随射,猎物略逊于燕皇和太子,也都不错;最后是其他王公贵族骑射,威远侯世子梁墨不愧将门虎子,一弓三箭齐发,竟然同时射中三只稚鸡,连姜橙都激动得拍手叫好。 燕皇看得十分满意,挥挥手让大家自由围猎,他先回帷帐休息去了。 琅山猎苑按照地形分布和禽兽种类,分隔出三十多座围场。大家在浩瀚的林海中散开,朝各自感兴趣的围场打马而去。端王负责教习几个小皇子,齐王和福王结伴,其他世子郡王也寻了好友一起,谁也没有不长眼地给太子夫妻当蜡烛灯。 趁着没人注意了,姜橙才遛马到清阳身边,低声道:“上仙,咱们这样打猎,真的好吗?” 清阳挑眉:“你可怜它?” 姜橙摇头:“我无所谓,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倒是上仙你,就快要历劫了,还要去参加什么试选大会,我怕这样杀生会影响你的仙途。” “无妨。”清阳眼中泛起暖意,解释说:“刚才那只赤狐,已经修道百年,我观它身上阴气冲天,不知吸食了多少人命。” 呃……姜橙一时语塞,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因。 难怪刚才那箭头隐约闪烁着金芒,她还以为是阳光反射,现在想来,应该是上仙在箭上融入了自己的法力,这才能将那妖狐一击毙命。 回头望了一眼武婢马背上的赤狐尸体,姜橙只觉一阵恶寒,这腌臜东西,拿它做了围脖,夜里会被厉鬼找上门来吧?! 她决定拿回去就偷偷烧了。 之后再看清阳射猎,她就心安理得多了。虽然以她不学无术的眼力,根本看不出那些野兽有什么异常,但上仙做事,她就是没来由的安心。 正午的太阳极为毒辣,一行人汗流浃背,人困马乏。半日下来,清阳已经猎杀了十来只妖兽,加上几个小将捕获的,他们这一趟已经算得上硕果颇丰。 正准备打马回营,一团白色的小东西忽然从草丛里窜出来!它似乎想从马队前溜过去,结果没算准,正好跳到一位侍卫的马蹄下。而那侍卫根本没注意到这团东西,眼看就要直直踏上去,姜橙一声惊呼,本能地探出身子去抓那侍卫的缰绳! 然而那匹马的劲道实在太大,跑得又比姜橙的小母马快,她不但没能勒住马头,自己反而被缰绳勾扯住朝地上重重地栽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腾跃而起直接跨坐到姜橙身后,一手扣住她的腰将人捞回胸前,另一手飞快地抢夺对面的缰绳,狠狠一拉,硬生生将马拽停了下来! 骏马嘶鸣一声,立蹄起扬,那侍卫也吓了一跳,急忙调转马头,铁蹄才没轧到那团小东西身上。 姜橙惊魂未定,抖着身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不知道掉下去会被踩死吗!” 清阳声线微沉,语含怒意,姜橙第一次见他这么疾言厉色,羞愧得头都抬不起来。也不知他怎么反应那么快的,刹那间就飞到了身后。若非他及时出手,自己恐怕已经被活活拖拽下去…… 后果不堪设想。 姜橙这时才后怕起来,全身冷汗涔涔,被山风一吹,一片冰凉。 她不敢回头去看清阳的脸色。他的手臂还紧紧箍着自己,紧贴的胸膛温暖坚实,充满了安全感。只有喷洒在她耳畔深沉滚烫的鼻息,暗示着这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姜橙低下头:“对不起……” 清阳没有接话,等姜橙气息平稳了,他才勒住缰绳缓缓停下,放她下马。姜橙走近那团白色的小东西,这才看清是只小雪兔,它把脑袋埋在一丛苜蓿花下,身子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姜橙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把它捧起来。小雪兔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被刚才的惊险情形吓坏了。姜橙一边抚摸它的茸毛,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待回到清阳身边,她仰起脸忐忑道:“殿下,我喜欢这个,可以带回去吗?” 清阳冷冷地看过来,姜橙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小兔子哆嗦得更厉害了。上仙的气场确实很强大,弄得她也有些心虚:“我救下它,也是一段缘分……” “好。” 诶?姜橙没想到清阳这么干脆就同意了,连忙喜滋滋地把小兔子放进储物袋里。清阳将她重新拉上马背,姜橙忽然感到手心里一片粘腻,定睛一看,不由大惊:“你的手——!” 宽厚的掌心血肉模糊,粗粝的伤口纵横交错,触目惊心。这显然是刚才清阳抢夺缰绳,动作太猛被割破的。姜橙第一次看到上仙受伤,一时吓得不轻,可是身边又没带伤药,只能先掏出丝帕简单擦拭包扎一下。 清阳见她捧着自己的手忙忙碌碌,满脸自责懊悔,他眼里划过莫名的情绪,一声“无妨”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姜橙执意不让清阳再用受伤的手纵马,让他在自己身后坐好,她一甩缰绳小跑起来:“你抓紧我的衣服,别掉下去了。” “嗯。”清阳看着她笨手笨脚地纵马,无声地勾了勾唇。 急着回去找太医的姜橙被激发出了骑马的潜质,一路上又快又稳,只用一个多时辰就回到了鹿鸣台。见太子夫妻居然坐在一匹马上回来,众人纷纷露出惊异的神色。 魏皇后自然乐见儿子儿媳感情融洽。燕皇见太子猎回这么多战利品,知道他的身体算是彻底恢复了,也满意地点点头,赏赐了两盘刚才他首射的鹿肉给太子。 两人告退回昊元殿休息,随喜来报有大臣在书房候着,清阳解了披风就要过去,姜橙劝不住他,只好自己先回房。 一回去就先把小雪兔取出来。小东西一路上熟悉了姜橙的气息,现在已经放松自如,不怕她了,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纯真又可爱。 唱晚见了惊奇不已:“好可爱的兔子!是殿下捉给娘娘玩的么?” “……算是吧。” 拂晓见姜橙有心养着玩,便去寻了笼子和青菜萝卜来。刚把兔子放进去,它就哼哼唧唧吃个不停。 姜橙终究心神不宁,想了想,还是决定觍着脸去给上仙道歉赔罪,再帮他处理一下伤口。毕竟这个时代没有破伤风针,万一感染发烧就糟糕了。 她翻箱倒柜地找了些伤药,一个人抱着跑去书房。清阳正和大臣议事,余光瞥见门边像小动物似的悄悄露出半个脑袋,不禁嘴角微勾,打断道:“此事就按孤说的去办,卿先退下吧,有了进展再来汇报。” 那大臣略感意外,却也不敢不走。退到门外看见姜橙,这才恍然大悟,外头流传太子和太子妃新婚期蜜里调油,裴相的小女儿连条缝都插不进去,看来所言非虚啊!回去得和家里夫人说道说道,夫人以后出去交际也能多些谈资了。 姜橙莫名其妙地看那官员朝自己行礼后,一步三回头地望向这边,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脸上没开花吧? 摇摇头踏进书房,清阳正在品尝新进贡的碧螺春,樱色的薄唇抿上青玉瓷杯,优雅如画。 “找我?” 第25节 “上仙,您手上的伤……上点药吧?”姜橙把怀里的瓶瓶罐罐推到案几上,咬了咬唇,诚恳道歉:“今日是我鲁莽了,没有考虑后果,连累上仙受了伤……” 清阳微怔,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将左手缠绕的丝帕取下,他朝姜橙摊开掌心,只见方才还皮开肉绽的几道伤痕,现在竟已全部愈合,长出了粉嫩的新肉。 姜橙瞪圆了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啊,上仙可以自己施法治愈啊! 怎么忘了这一茬哪啊啊啊!深感智商欠费的姜橙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清阳摇摇头,找了个食盒把药罐子悉数装进去,免得她抱进抱出的平白惹人注意。 真是细心体贴的上仙,姜橙心想,可惜昊元殿没有小厨房,整个行宫唯一的膳房每天都在马不停蹄地处理各家送来的猎物,忙得四脚朝天,她也不好意思再挤进去给清阳做甜点了。 *** 首日大规模围猎之后,接下来是自由活动,三十多个围场全部开放,有爱跑远一些的,宫中还提供野营装备。 清阳每隔几日便会被兄弟臣子们约出去打猎。但更多的时候,他都在书房里批阅奏折、接见大臣。大半个朝廷搬到琅山来避暑,政务却不能停摆。燕皇一到行宫就放飞自我了,每天陪着皇后泛舟赏花,骑马郊游。他嘱咐内廷太监把所有阚京来的奏折悉数搬去昊元殿,直接让太子处理。 太子并未因此而志得意满、目中无人。每日清晨夫妻俩去紫宸殿给帝后请安,姜橙陪着魏皇后说话,清阳便挑些昨日处理的重要政事向燕皇禀报,恭谨地请他指点。 燕皇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 消息流传出去,前廷后宫都很惊讶,朝中的风向开始隐隐发生变化。 老的玩得不亦乐乎,小的忙得脚不沾地,书房里常常到子时才能歇灯。姜橙知道清阳精力充沛,但他用的毕竟是凡胎,得细心养护才能健康长寿。 于是每天夜晚等膳房忙完了,她便去缠着司马锦继续学做糕点,再送到书房里给清阳当夜宵。得知他常与臣子议事到深夜,姜橙还拉着拂晓和唱晚一起做,给大臣们也准备一份。 姜橙绞尽脑汁地回忆着从前吃过的某记甜品,和司马锦一起讨论配方和工艺。最近她用抹茶粉、羊乳、牛乳调制成前无古人的抹茶蛋糕,得到了清阳和司马锦的一致好评。 渐渐便有风声传出去,太子妃得天下第一名厨真传,点心做得极是美味。常有臣子为了蹭一口吃的,抱了一堆折子大晚上的去谒见太子。虽然只有太子的那份是太子妃亲手做的,但其他的味道也很不错。东宫君臣和睦,夫妻相谐,一时传为美谈。 燕皇听说后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气哼哼地想了半天,终于揪到一个太子的小辫子—— 他没有儿子啊! 朕可比他能生多啦!!! 还没有儿子的皇太子殿下今天终于忍无可忍地闭门谢客,酉时不到便回宫打算和姜橙一起用膳。 姜橙最近大约是忙得有些狠了,特别容易瞌睡,常常天还没黑就哈欠连天。清阳踏进内殿的时候,她正准备躺到贵妃榻上去小眯一会儿。唱晚望着自家主子那张永远睡不醒的脸,喜忧参半道:“娘娘莫不是有喜了吧?” 姜橙吓了一跳,屁股还没坐稳就滑了下去!本能地想去抓扶手,抬眼就见清阳立在门帘下,神色莫辨地望着她的小腹。姜橙心里一慌,手一抖没抓住,整个人“砰”的坐倒在地上,尾椎尖儿疼得眼泪汪汪。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会出人命的啊!姜橙捂着屁股痛心疾首。她刚才的样子肯定丑爆了,一世美名毁于一旦嗷嗷嗷! 唱晚赶紧将她扶起,一边告退去准备晚膳,一边琢磨着明日要请太医来诊平安脉。姜橙也不知清阳听到那些胡话没,她可绝对没有——也不敢给上仙大人戴绿帽子啊!正准备举手发誓,清阳却似浑不在意般环顾四周,问:“你那只雪兔呢?” “养在院子里了,拂晓喂着呢。那小东西简直是个吃货,青菜白菜胡萝卜、番薯南瓜豆腐渣,来者不拒。”说起爱宠,姜橙的少女心又发作了,满脸都是老母亲般的欢喜,完全把小兔子当成了自家儿子。 清阳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指尖一动,传音入密:“你知道,他已经修炼三百多年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大股东猜剧水平一流,开车水平超流,根本不想让作者活,跪了(シ_ _)シ 不过鉴于你们是草莓味的,我喜欢,还是要挨只嘴嘴(づ ̄3 ̄)づ 第37章 别扭 “你知道,他已经修炼三百多年了吗?” 姜橙:???!!! 喵的! 我他喵的! 姜橙呆呆地望着对面的神仙, 满脑子都飞舞着和谐词。 嫁个夫君是神仙, 收个迷弟莫名其妙就会说话了,捡个宠物居然也不是正常宠物——为什么受(眼)伤(瞎)的总是我?? “那日你救他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一个三百岁的兔子精,居然差点被马踩死?说不是为了接近你, 还能是为什么。若不是看它气息纯净, 身上没有人命, 我早就一箭射过去了。” “也可能是为了接近你啊……”姜橙艰难地吐出几个自己也不相信的字。 清阳轻笑一声:“他一见我就急忙收敛妖气, 装出一副灵智未开的样子,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想来早有谋划,千算万算骗到了你,却没料到还有一个我。” 圣母姜橙·玛利亚沉默了。 脑中闪过一帧又一帧画面:酱兔头、干锅兔、香烤兔子腿、粉蒸兔子肉、孜然兔子尾、奶油兔子蘑菇汤、雪梨酒汁烟熏兔子肉卷…… 庭院里的某兔子忽然打了几个喷嚏。 “目前还没看出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你好生喂着,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清阳不知道姜橙已经在脑海里做完了满汉兔席,本想叮嘱她不要懈怠修炼的,但见她脸色实在不太好,话到嘴边打了个转, 最终还是咽下去了。 *** 热闹喧腾的避暑秋狝本会持续近两个月, 然而刚刚过了处暑,众人就急急忙忙地打道回府了, 原因无他——燕皇突然病重了。 燕皇已过知天命之年,早年征战沙场落下的伤病,老了逐渐发作出来。太医日日诊脉,汤药开了无数,却始终不见起色。 后来太子高楚巍在琅山失踪, 一下子就压垮了燕皇的精神。白天强忍悲痛听侍卫们战战兢兢地回报“尚未找到”,晚上和魏皇后躲在寝殿里抱头痛哭、彻夜难眠。他甚至怀疑太子的失踪有另外三个儿子的手笔,越想越是惊怒,身子急转直下,差点卧床不起。 万幸的是最后太子找回来了。经历了生死,这个早就能独当一面的儿子变得更成熟更优秀了,燕皇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精神慢慢恢复起来。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他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次来琅山,明着是为秋狝,实则是陪魏皇后散心,顺便试探太子的能力。妻子花颜不改,每每带她出宫,都笑得像少女一般开心。太子多谋善断,已经完全能掌控朝局,他着实肖似年轻时的自己,甚至比自己更出色。 燕皇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伴妻儿多久,但他此生已经很知足,决定等一回京就宣布退位。自己当个优哉游哉的太上皇,那些麻烦事儿就统统扔给新皇去解决吧! 打定了主意,心气儿一松,秋寒趁机入体,他立刻就病倒了。 琅山的秋天阴寒湿冷,并不适合养病,何况这次出门只带了一些简单的药材。燕皇这病来势汹汹,必须回京接受更为精心的治疗。 皇帝病倒,皇太子正式出面主持大局。清阳下令所有人整顿行囊,即刻回京。他带着燕皇和部分精锐侍卫先行,三天的路程硬生生赶成了两天。回宫之后,所有太医轮流守在龙榻前,又是针灸又是药浴,折腾了一旬日,燕皇的气色才终于好转了一些。 魏皇后带着妃嫔们日夜侍疾,暗地里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姜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婆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她和清阳上仙自然是不会出手干涉的,做完凡人子女该做的,剩下来也只能听天由命。 不过她私底下问过清阳,燕皇的寿命还有多久?清阳沉吟了许久,最后竟敛眉道:“算不出来。” 姜橙讶然。看来身怀真龙之气的天子,真的是天道之子,不是他们这些小虾米可以随意窥测的。 身体渐好之后,燕皇数次召来魏皇后和清阳商议退位之事。清阳严词拒绝,只道父皇春秋鼎盛,大燕在他福泽之下方能四海升平。自己初入朝堂,才蔽识浅,尚不足以担天下之责。 姜橙也听到了风声,好奇地问清阳为何不接受。他解释说:真龙之气有延年护体之效,燕皇若是退位为太上皇,周身龙气就会淡却,加速他的衰弱。 所以他不接受册立,其实是为这个父亲好。 姜橙暗叹,上仙嘴上说着不会出手相助,其实心底还是柔软的呢。 *** 从琅山回京之后,姜橙又重启了初一、十五接见太子侧妃的生活。事实上,她和清阳回宫的第二天,四个美人就迫不及待地来拜见了。裴良娣的禁足已经解了,再次见到她,仍是端着一副娇柔楚楚的模样,只是再也不敢在姜橙面前作妖了。 陈昭训的规矩更妥帖些,见了姜橙先问候帝后安好,随后便笑道:“奴婢看外院有只雪兔,毛绒绒的甚是可爱,可是娘娘这次从琅山带回来的?” 姜橙微笑:“正是殿下在琅山为本宫抓的。只不过本宫玩了几日就厌了,昭训若是喜欢,等会儿便带回去罢。” 正好,死兔子不是故意讹上她吗?她倒要看看,把他送了人,他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谁知陈昭训一听,脸都白了:“奴婢惶恐!这是殿下送给娘娘的礼物,奴婢怎敢夺人所爱。只因自幼家中养猫,所以对这些小动物多有好感,奴婢绝无讨要之意。” 若是在刚进宫时,她还不至于这么惧怕姜橙。只是之前他们还没从琅山回来,便有风声传回阚京,说太子和太子妃在行宫如何恩爱,贵族大臣们都是亲眼所见的。陈昭训的母亲特意让人递了话进来,叮嘱她安分守己,不要妄想不属于她的东西,才能守得住富贵。 姜橙自是不知道里头还有这一出,她还纳罕几个小妾怎么都老实起来了。当然裴情除外——裴情还在做霸宠的美梦,对裴家夫人送来的劝告嗤之以鼻,抛之脑后。 请安了几回都没见到太子,裴情就有些急躁起来。姜橙看得好笑,其实她自己现在也不怎么见得到清阳。回京后他愈发忙碌了,燕皇摆明着想撂挑子不干,见清阳不愿继位,索性称病不再上朝,下旨让太子监国。 清阳对这老小孩也是无奈得很。 算起来,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监督姜橙修炼,书房里的灯火常常燃到天亮,朝臣们都称赞太子是个勤勉的储君。姜橙不敢去打扰他,只做些点心送过去,晚上就呆在自己房里修炼。 这般情景落到有心人眼里,又成了攻讦姜橙的炮火。裴情第一个忍不住,趁着来请安,就把矛头指向了姜橙:“听说殿下已经在书房里睡了半个月,想来娘娘这儿也不比臣妾们屋里热闹。不知娘娘有些什么消遣玩意儿,可否介绍给咱们?”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姜橙心中冷笑,消遣玩意儿?可不就是你们么?简直不知道该说她没脑子还是没脑子,太子忙于政事,便想借机讽刺她失宠。她哪里失宠了?他们明明隔三差五就要一起吃饭的好吗!——虽然都是拂晓唱晚逼着她找上门去的,不然以她的性情,两个人各玩各的不是挺好…… 冷眼扫过裴情,对方慌张地撇开视线。姜橙一搁茶盏,笑道:“本宫可没空消遣。近来诸多命妇递了帖子进宫,本宫需得好生接见,为殿下分忧。皇后娘娘又常召我过去,把六局二十四司的事务传授于我。说起来,本宫才羡慕你们日子舒坦,没甚可操心的。” 她话音一转,敛容道:“殿下如今忙于朝政,咱们更要谨身克己,不给殿下添麻烦。外头那些玩乐的事儿,能少去便少去罢。” 几个侧妃脸色微变,不敢再说什么,赔笑了几句便惴惴退下了。 姜橙目送着她们离去,揉了揉太阳穴,眉间浮起一丝烦躁。 男人就是祸害!如果没有男人,女人们活在世界上得少多少烦恼啊!像在这深宫里,还能凑一桌麻将、打个叶子牌什么的。 心累的太子妃当然不敢把气撒到她家大腿身上。她腾的站起来,索性甩开宫人,去荷塘边“散步”了。 小玄已经许久未见姜橙,忽然见她从荷叶里钻出来,不由惊喜万分,尾巴一甩飞快地游过去和她亲昵。他修炼数月,已经能轻松把上半身变成人形,下半身的大尾巴也越发华美,成为荷塘中一道熠熠闪耀的风景。 姜橙陡然被一条正太形状的锦鲤(锦鲤形状的正太?)飞扑,有点懵圈。黑黑软软的发髻,婴儿肥的小脸蛋,圆溜溜的大眼睛,姜橙抱着小正太揉揉捏捏,赞叹不已:“不愧是我的徒——师侄啊!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随我、随我!” 小玄羞涩地摇了摇小狗尾巴:“师叔前阵子去哪里玩了?好久没见你来找小玄了。” “去秋游啦!”姜橙兴致勃勃地给他讲琅山狩猎的经历,还说到自己回微霜湖探望了唐丝丝和胡非,听得小朋友两眼发光,羡慕极了! “我什么时候也能去琅山修行就好了。”小玄满心向往地喃喃道。 姜橙一听,惊痛交加:“你想去找你师父师弟?连你也想离开我?!”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小的是小猪蹄子!! 姜橙抱着尾巴嘤嘤嘤,小玄慌了,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呃……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开启灵智后,他便看清了自己生活在一个怎样狭小的世界里。荷塘太小,他就沿着暗渠游去了太液池,太液池是宫中最大的湖泊,他是湖里唯一有灵智的生物,他已经很满足了。外面的世界虽然更大更好玩,但也危机重重,没有人保护,他还不敢顺着水道游到宫外去玩。 “师叔……我、我就想着,你有小兔子陪了,就不需要小玄了,所以……所以……” 姜橙猛地放下尾巴,眼睛盯着小玄:“你刚才说什么兔子?” 小玄见她的表情不对,怯怯道:“就、就是花园里新来的那只雪兔,我看见他变成了一个小哥哥。”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半夜……” 那天小玄趴在荷叶上赏月,小雪兔蹦蹦跳跳地过来,三两步跃到假山石上,耳朵一转就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他没有注意到小玄,面上忧虑重重的,不知在烦恼着什么。 小玄很聪明,打不过的一律不招惹,他悄悄躲到莲蓬下观察他,见他抱膝坐了一整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变回雪兔的样子,慢慢地跳走了。 第26节 姜橙揉了揉师侄软萌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表扬:“你做得很对,他比你道行高深,被他发现了指不定要抓你去烤了吃。你帮我继续盯着他,他做了什么、有没有跟谁说话,都要告诉师叔哦!” 小玄高兴地点点头。姜橙又就修行之事指点了他一番,没说几句就又哈欠连天,最后抱着一块雨花石睡着了。 小玄只好自己修炼。他天资聪颖,很享受天地灵气在经脉里游走的感觉,又不自觉带着“不能给师父师叔丢脸”的信念,所以修行十分刻苦。他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要在三个月内变出坚实的双腿,到岸上去走一走。 日头偏西的时候,小玄忽然感到有个人影来到水边,一缕视线投下来,静静地落在他们身上。他睁眼一瞧,就见那个熟悉的男子负手立在山石上,纯白仙气自他脚边晕开,散发出强大的威压。 小玄吓得缩紧尾巴,推了推睡得天昏地暗的姜橙,后者嘟囔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 “师、师……师叔,他、他来了……”小玄战战兢兢地又推了她一下。 姜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头一看是清阳,哼了一声,倒头继续睡。小玄急得不行,见男子的目光转到他身上,他浑身打了个激灵,随即灵机一动,大着胆子吹了个泡泡裹住姜橙,把她强行送到水面上。 姜橙气急败坏:“小玄!他是你的谁啊,你那么听话——!!!” 小玄歪了歪脑袋,想了会儿:“……师婶?” 姜橙:“……”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有评论区股神把作者逼上天台!嚎啕大哭tat。要小股东们么么哒才能爬起来_(:3」∠)_ 第38章 燕皇 出了假山,姜橙皮笑肉不笑地对那个等待自己的男子道:“哟, 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奏折不够多吗?” 清阳听出她不豫:“谁又惹你生气了?” 姜橙道:“不敢生气!不敢生气!不就是好几天没跟您‘同床共寝’了, 被您的小老婆们怼了么。” 清阳眉间浮起阴云:“不必理会她们。” 姜橙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眼不见为净啊!等你登基后解散后宫可好? 见姜橙拉长了脸不说话,清阳不禁叹了口气。下午没见她送茶点过来, 便觉得有些异样。他草草结束议事, 申时就赶回了寝宫。结果听宫人说太子妃出去“散步”大半天了, 就猜到这姑娘肯定躲在荷塘里。 过来一看, 果然如此。女孩子真是奇怪的动物,明明就是芝麻绿豆大点事情,她一个千年妖精,犯得着跟一群凡人生闷气吗? 从未被师尊教导过如何与女孩子相处的某上仙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见姜橙收敛了阴阳怪气的笑容,眼底满是疲惫和茫然。 她喃喃着,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和一群女人拈酸吃醋打嘴仗……我不是来过这种日子的啊……” 说完, 她撇开脸, 再也没看清阳一眼,转身朝寝宫走去。 清阳望着她萧索的背影, 眸色仿佛沉到了池底。 *** 晚膳的时候,谁也不提白天的事,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好在姜橙向来是个会自我调节的乐天派,很快就将怏怏的情绪一扫而空,抱起雪兔玩了起来。 她现在有个恶趣味, 就是趁清阳在的时候,把小兔子抱到他面前逗乐。你不是厉害么,敢消费本姑娘的善良,本姑娘就让你在神仙面前玩个够! 清阳自然不阻止她,从容地翻着书卷,身上的威压淡淡散开。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吓得雪兔精神近乎崩溃。 不多时,随喜入禀,说太初殿又送了一批折子过来。姜橙习以为常地等加班狂上仙拍屁股走人,明日再赚一波“留不住太子”的讥笑。 谁知,清阳好整以暇地放下书卷,平静地对随喜说:“以后奏折都送到内殿里来。若有朝臣议事,再引去书房。” 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喜确定自己没听错,头一个反应过来:“喏!喏!奴才这就是去把折子都搬过来!” 宫人们纷纷露出喜色,只有姜橙一脸懵逼:“你要干嘛?” 清阳不言,只递给她一个眼神:监督你修炼。其他自己体会。 姜橙将信将疑地瞪了他一眼,把雪兔丢给唱晚,嘴里嘟嘟囔囔地沐浴去了。拂晓上前给太子换茶,笑说:“娘娘这是心里高兴,不好意思说呢,殿下别介意。” 清阳唇角微勾。茶雾袅袅,很快遮掩了他的神色。 *** 过了秋分,空气中渐渐开始透出凉意。几场秋雨一落,大燕几处闹旱灾的农田都恢复了生机,农人又开始忙着耕种,太子桌案上的奏折终于减了下去。 于是清阳又得了空盯着姜橙一起修炼。 姜橙进步很快,从一开始的在清阳手下活不过三招,到现在堪堪能接下二十多招,用清阳的话来说,对付一般的妖魔鬼怪已经不成问题。姜橙终于不用再怀疑自己的妖商了,此前她的战斗力惨不忍睹,完全是因为没有遇到那么优(变)秀(态)的师父嘛! 腰酸背痛地扑倒在床上,姜橙握紧拳头,信心倍增。 拂晓见自家娘娘成天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以为是夜里太子折腾得狠了,不由心疼道:“可要给娘娘请个平安脉?” 若是有孕,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没有,也能给太子提个醒,注意体贴一下太子妃娇贵的身子。 姜橙趴在榻上,迷迷糊糊地摆手:“没用。” 拂晓愣了一下,没明白这个“没用”是什么意思。再要问,一看姜橙已经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内殿灯火熹微,不见人影。姜橙趿拉着鞋子去找吃的,却只在庭院里见到清阳一个人。他倚坐在藻井下看书,四周安静得出奇,没有一丝风,只有灯火的噼啪声窸窣入耳。 望见殿前的少女,他眸光含笑:“过来坐。” 姜橙饿得肚子咕咕叫,毫不客气地抓起桌上的茶点往嘴里塞。清阳在旁边看她一口一口吃完,手指一挑,支起一方结界:“今晚教你画几个上古符咒。” 姜橙手一抖,最后半颗核桃怎么也咽不下去了。上仙说的“教你画”,可不只是教她怎么画,鬼画符谁学不会呢。他要求的是姜橙能发挥出符咒真正的威力,达到你死我活的效果,这样才算“学会”。 而这位老师对符咒效力的要求,显然是极高的。 姜橙有时候难免会好奇,像清阳上仙这样对修行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神仙,他的师尊——那位传说中十多万岁的勾陈帝君,又会是怎样一位大神呢? 眼前不禁浮现出某个挥舞着教鞭的鬼畜形象…… 咳咳,冒犯了,冒犯了。 清阳以指代笔,笔走龙蛇,凭空绘出一枚飘逸洒金的繁复符纹:“这是焚天咒,焚的是三昧真火。” 他掌风轻挥,符纹飞落到宣纸上,瞬间燃起一道与众不同的精纯火焰。普通火苗只能将纸烧成一片灰黑,而三昧真火却能将纸烧得一寸不留。 “焚天咒以灵力转化成威力,重点在于三昧真火的纯度。施法者修为越高,幻化出的火焰就越纯。” 清阳将画符的要点细细讲解。他虽然严苛,对资质平庸的姜橙却十分耐心,修长的手指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画给她看,直到她最终能自己画出一个完整的来。 然而要发挥效力,就不那么容易做到了。姜橙学着清阳的样子,屏气凝神,将灵力专注于指尖,一鼓作气迅速画出符纹拍出去——可宣纸只烧了一半,火就熄灭了。 还不如普通的火焰呢!姜橙懊丧地捂住脸。 清阳并不意外,上古符咒本就多有失传,若人人都能熟练掌握,也就不足为奇了。他柔声安抚了几句,又从旁指点修正,好叫这姑娘多一点自信。 姜橙屡试屡败,渐渐就有些焦躁起来。又一次画完后,她赌气一挥手,焚天咒没有落到宣纸上,反而斜飞了出去,直直撞上什么东西后,“砰”的一声,竟消散于无形! 姜橙一惊,定睛望去,竟然是燕皇! 一袭明黄龙袍的中年男人站在月洞门下,面容慈祥地望着他们。若是单单如此,姜橙还不至于感到惊悚,问题是——燕皇全身上下都是半透明的,姜橙甚至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了后面的芍药花! 她视线怔怔地落在石径上,月色如此美好,而男人脚下却是明晃晃的一片,没有半点儿影子。 “父……”姜橙小腿肚有点儿打颤,喉咙里那声“皇”在瞥到身边青年紧皱着的眉头时,哽得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倒是不知,吾宫中竟一直住着两位小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 他徐徐开口,声音温厚一如往昔。面对二人惊愕呆滞的表情,男人终于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轻笑着一抬袖,转眼就变了个模样。 恢弘磅礴的仙气刹那间铺天盖地,汹涌而出。姜橙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膝盖先一软,本能地就要跪倒。 然而旁边扑通一声,清阳竟然比她先跪了下来!他的神色无比虔敬,朝对面那人叩拜行礼,恭声道—— “小仙清阳,拜见紫微帝君。” 姜橙的腿不听使唤地跟着跪下,她的大脑早已宕机,看看清阳,又看看那位大神,张大了嘴完全不知道应该先对哪件事做反应。 燕皇?半透明的燕皇??紫微帝君?哪个紫微?蓬莱的那位吗??他不是在闭关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紫微帝君把姜橙困惑抓狂的表情收入眼底,笑道:“吾乃天界神祇,东方守神紫微。” 姜橙被他的真神威压逼迫得近乎伏倒,结结巴巴道:“小、小妖姜姜姜橙,拜见帝、帝君……” 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帝、帝君明鉴,清阳上仙和小妖并未杀害太子和太子妃……我们、我们来此,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清阳没想到她会先帮他解释这个,转头看向她,神色有些复杂。 紫微帝君摸了摸长须,颔首道:“适才吾已算出前因后果,知你二人并无恶意。太子阳寿已尽,乃命中劫数,是吾之憾。你们既然继承了他人身份,便要尽心履责,不到寿数,万不可任性离去。” “若是于人间有助益,亦不失为功德一件。” 清阳和姜橙皆应下称是。 紫微复又长叹:“今日吾也是寿终正寝,见这里气息异常,才前来一观。” 寿终正寝?!两人同时惊讶地朝太初殿望去,清阳神思飞转:“仙界传言帝君正在蓬莱岛闭关修炼,原来竟是在凡间轮回?” “正是。吾命中有三世情缘未了,故来此走一遭。”紫微帝君轻描淡写地一笔提过,转而道:“两百年前,吾察觉东方道数有异,却始终算不出因果。而吾轮回在即,来不及细究了,这才放出话去,说吾将在岛上闭关,以震慑诸魔。” 他遥望着东方看似平静的深蓝色星空,忧色更甚:“如今看来,异象有愈演愈烈之势啊……” 原来东方天道有异,从很久以前便开始了。清阳心中暗惊,蹙眉道:“帝君所言极是。近年来,上古妖兽接连破开封印,重现人间,小仙不得其解,已经禀明师尊,请天庭彻查。只是……至今还没有结果。” “你做得很对,吾常听勾陈提起你,是元朔宫这一辈的翘楚。”紫微赞许地望着面前的青年。忽然,他目光变得有些奇异:“只是吾观你二人,魂魄有异,可惜吾时辰不多,这就要去轮回了,你二人且好自为之。” 他最后朝宁致殿的方向望了一眼:“皇后乃吾三世命定之人,好生侍奉她。” 说完,紫微帝君便化作点点星光,随风消散了。 树叶沙沙,秋虫吟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清阳和姜橙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研究那句“魂魄有异”是什么意思,就听见宫城角楼上传来一声声沉重的钟响—— 长夜漫漫,丧钟悲恸,浩浩荡荡地传播到阚京的每一个角落。 燕皇驾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橙:0_0天啦噜,我要升职惹?! 叮——便当好了!恭喜陛下第一个杀青xd!紫微x魏紫(魏皇后)这对有番外,但是忽然好担心,是不是没人感兴趣…? 感谢小天使“妖小熙”灌溉的营养液(づ ̄3 ̄)づ 第27节 第39章 登基 昭元十九年九月,皇太子高楚巍登基为新帝, 改年号为“承晏”。尊先帝皇后魏氏为皇太后, 移居甘露殿;封太子妃梁氏为皇后,赐住宁致殿。 四位太子侧妃,清阳本不想再让姜橙为难, 决定将她们降为宫人, 但姜橙觉得这样会在朝中掀起波澜, 便劝他给了个较低的位分, 权当养了四个丫头。 成年皇子全部分封疆域。端王封于赵地,镇守大燕西北门户;齐王封在鲁地,他的外祖大燕第一皇商,就是从鲁地发家的,目前宗亲也多在鲁地;福王封在晋地,他毕竟是魏太后抚养大的,太后不希望这个小儿子离得太远。 朝中臣子也多有更替,年老病弱的退居二线, 青年新秀开始崭露头角。因新皇在登基之前就已经监国很长时间, 所以朝中各项事务的交接也十分平稳。 魏太后从先帝驾崩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把后宫大权扔给姜橙后, 就歇在甘露殿里伤春悲秋了。看着母后那副怏怏不乐的样子,姜橙真的很想告诉她,您和先帝有三世情缘呢,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是在一起的,这对任何一个姑娘来说都是非常羡慕嫉妒恨的事啊! 但新皇后本人就十分不淡定了。 上辈子是平头百姓, 这辈子是散漫妖精,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还有当上皇后的那一天。母仪天下惊不惊喜?激不激动? 姜橙:呸!简直要了她的妖命了! 她算是深刻体会到了皇后这个岗位的艰辛:卯时不到就被拂晓唤起了,简单用了些早点,就得接见六局二十四司的尚宫姑姑,听她们汇报宫务,鸡零狗碎,事无巨细。这一听能听到中午,直饿得头昏眼花。 用过午膳小睡一会儿,便有宗室亲戚、诰命夫人们来拜访。姜橙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听她们聊家长里短,因为这是帮助皇帝了解臣子的一条途径。重臣家中有红白喜事,她要制定礼单,以示皇家恩宠;官眷之间有矛盾解决不了的,也会找她出面调停;还有请她掌眼推介男婚女嫁的;遇上节庆还得筹备大大小小的宫宴活动…… 等忙完这批人,天都擦黑了。 你以为晚上就结束了吗?乃伊服。皇帝陛下结束了一天的政务后,会到宁致殿来用晚膳。然后……然后姜橙就翻着死鱼眼开始了她痛苦的修炼。 清阳如今日日歇在宁致殿,有言官隐晦地提出雨露均沾,被清阳肃色怼回去:“朕之家事,不劳爱卿操心。何况太子未诞,朕实在无心其他。” 皇后早日诞下嫡长子册立皇太子,才能稳固国本,这也是大臣们喜闻乐见的,是以也不再劝说皇帝。而魏太后本来就和先帝伉俪情深,现在退居幕后了,更不会去给“恩爱好合”的儿子儿媳添堵。裴情几次想去甘露殿哭诉,都被太后以修佛为名挡在了宫外。 国丧二十七日后,三个成年王爷便要离京去往封地。清阳在承泰殿举行家宴为三个弟弟送行,魏太后、淑太妃、贤太妃都位列席中,端王和齐王数月前接连大婚,都带了王妃过来。准福王妃曹琦尚未及笄,要过两年才会嫁去晋地,所以这次便没有来,但也准备了礼物送别福王。 宴会上,觥筹交错,气氛和谐。诸王轮流向帝后敬酒。端王妃怯生生地跟在端王身后,她成亲没多久就有了喜信,此后便安心在端王府中养胎,这还是姜橙第一次见到她。如今瞧她面若桃花,气色莹润,看来胎儿十分稳健,这才进宫来辞行。不过这一路去往西北,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想来要吃不少苦头了。 端王的神情非常自然,看都没看姜橙一眼。清阳大约是之前已经和这个弟弟密谈过了,这会儿就说了几句场面话,把大燕的西北锁钥托付给他了。 撇开情感纠纷而言,姜橙还是很欣赏端王这个人的,年轻有为,骁勇善战,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国之栋梁。也难怪之前梁府上下都喜欢他,梁绛若是嫁给他,会是一桩锦上添花的美满姻缘吧! 宴席结束后,诸王到各自的母亲宫里去话别。清阳陪姜橙回宁致殿,两个人都想醒醒酒,便没叫步辇,打算沿着太液池慢慢散步回去。 姜橙本就有些瞌睡上脑,几杯果酒下肚后,更是头重脚轻浑身软绵绵的。一开始还让拂晓扶着,后来清阳见拂晓一个弱女子实在扛不住,便把人拉了过来,姜橙整个人几乎是挂在清阳身上走的。 行至半路,一个小太监急跑上来,在随喜耳边说了几句。随喜瞧着帝后的样子,露出几分为难。 清阳余光瞥见:“何事?” 随喜连忙道:“陛下,兵部姚大人求见,说南边有军报送来。” 清阳眉心微拧,低头看了眼挂在自己手臂上的女子。姜橙也听见了,勉强睁开眼睛:“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 清阳还是不放心,扶着姜橙在湖边凉亭坐下,对拂晓道:“去把皇后的步辇招过来。” 拂晓依言去了。清阳解下灰鼠大氅盖到她身上,把人裹得密不透风,转身吩咐几个宫人仔细看顾着皇后,这才往太初殿去。 姜橙倚着美人靠坐了一会儿,被寒凉的秋风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月下的太液池如一块深墨绿色的猫眼石,湖心一捧细碎的白月光随着波浪起起伏伏,迷醉了姜橙的眼。 她出神地望着,直到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从岸堤后小心翼翼地探出来,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无人发现后,朝姜橙俏皮地眨了眨眼。 姜橙差点扑哧笑出来:小玄? 自从她升职之后,小玄也离开了东宫的荷塘,迁居到更广阔的太液池来了。皇后梁绛每天被一堆宫务围得密不透风,妖精姜橙已经很久没有下水去关心过这个师侄了。 比起清阳上仙这个师父,她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不对!最不称职的难道不是唐丝丝那个正牌师父吗!想起来就要气炸——自己苦哈哈地在皇宫里受罪,唐丝丝却到处吃喝玩乐赏美人,收了个徒弟除了点化他之外就当撒手不管了。 真是妖比妖,气死妖。 姜橙朝小玄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正琢磨着怎么找机会溜去见师侄,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她最不想听到的男声:“本王同皇嫂说几句话,你们先退下。” 端王高楚炼?他不是去贤妃宫里了吗?怎么这会儿出现在这里?! 姜橙转身,警惕地望着凉亭外的男子,手朝背后飞快地比了个姿势。小玄极聪慧,立即缩下脑袋藏在了石头后面。 宫人们虽然知道于礼不合,但慑于端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战神气场,犹疑片刻后,见皇后也没什么意见,便纷纷退出亭外,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高楚炼眸色幽深,朝姜橙缓缓靠近。斑驳的树影落在他头上,显得他的脸色更为阴翳了。 姜橙不知道对方又想抽什么风,拢了拢清阳给的大氅,决定敌不动我不动。 沉稳的步伐停在姜橙面前,高楚炼目光灼灼地盯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花容,用只有他们俩听得到的声音道:“你究竟是谁?绛儿在哪里?!” 这句话宛如平地一声焦雷,震得姜橙大惊失色,堪堪后退了半步! 他竟然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谁知道?! “那天在柳溪胡同的宅子里,我亲眼所见,你和皇兄——不,其实那也不是我皇兄吧——你和圣上,还有那个书生,你们……你们究竟是何方妖魔?潜伏在宫中有何目的?!” 姜橙眸光一沉,原来那天胡非向他们展示纵水术,竟被屋里养伤的高楚炼看到了!当时她和上仙正惊讶于胡非的修道者身份,一时竟没有察觉! 太液池边的晚风陡然大了起来,树枝摇摆不定,湖水惊涛拍岸,而亭中的气氛却像真空凝滞了一般,陷入死寂。 姜橙眯了眯眼,神色慢慢冷肃下来。事到如今,这个人的记忆是决不能留了,尽管清阳说过抹除记忆对于凡人极伤神智,但现在他们俩统统掉了马甲,此事非同小可,相信上仙也不会怪罪她的。 心念一动,指尖寒光乍起,谁知对方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姜橙的手腕,厉声道:“我早已安排妥当!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的秘密马上有人公之于众,叫天下人都知道!” 姜橙冷笑着甩开他的手,广袖挥出一个结界挡在亭子外:“帝后双双不是凡人,你以为世人会相信?我修行千年,陛下已修行万年,你拿什么威胁我们?你死不足惜,你母妃呢?妻儿呢?我动一下手指就能要了她们的命,你且试试?” 她手掌一翻,高楚炼眼前凭空出现一幅画面,他的妻子挺着大肚子坐在贤太妃身边,两人拿着孩子的小衣服讨论比划,言笑晏晏,一派祥和气氛。 姜橙朝画面吹了一口气,到了贤太妃殿中就变成一阵狂风,帐幔肆意飞舞,窗棂乒乓作响,直吹得端王妃青丝散乱,睁不开眼,发髻的翡翠玉钗落在地上,生生摔成了几截。 高楚炼惊怒交加地望着转瞬发生的这一切,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和眼前这人(妖?)谈条件是毫无意义,且非常愚蠢的。 实力说话,无可非议。 双手紧握成拳,高楚炼两眼通红地死死盯着她:“……我只想知道,绛儿在哪里?” 姜橙默了一瞬,拂去画面,平静道:“去世了。被她庶妹毒害的。” 高楚炼整个人瞬间呆住,耳膜嗡嗡作响,脸上如同被惊涛骇浪冲刷过一般,一层层地褪去血色。 去……去世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心爱之人明明就在眼前,却摸不到、念不着,他曾经想过无数种可能、为她的另嫁找过无数个理由,却独独想不到,他们已经天人永隔。 仿佛天灵盖被人撬开,活生生灌入一盆冰水,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姜橙,四肢百骸都冻成了冰雕。 知道高楚炼不问出个究竟不会死心,姜橙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把太子和梁绛的事三言两语解释了一番。眼见男子的脸色越来越差,姜橙面露不忍:“你也别太难过了,这是梁绛的命数。就算她不死,先帝也不会让她嫁给你的,你看看现在的我就知道了啊!” ……等等,她这到底是在安慰还是在补刀啊?! 姜橙扶额,轻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我和陛下来此虽非本意,但天命已定,我们自会履职尽责,造福大燕苍生。造反篡位你就别想了,陛下那实力,你是没见过,啧啧……你可千万别惹毛他。” 少女一脸后怕的表情,看得高楚炼嘴角抽搐。他确实……动过那样的心思,如果——如果梁绛是被逼进宫的,如果她心里还有他,他手中兵权赫赫,未必不能…… 只可惜,一切都止步于如果。正因为他和梁绛走得太近,才使她招人嫉妒,终究被害身亡。 说起来,他又何尝无辜…… 想到这里,高楚炼全身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托腮)你们说,小太子到底是鸟还是鱼呢? 清阳:鸟。鱼卵孵化率低。 姜姜:鱼!我可不会孵蛋! 丝丝:你们俩有毛病吧?高楚巍和梁绛生出来的当然是人啊! 清&姜:…… 第40章 中毒 姜橙还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这个伤心欲绝的男人,不远处又传来几声呼喊:“皇兄?皇嫂?可是在那边?” 姜橙满头黑线!妈蛋,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怎么什么人都往这儿凑! 兴冲冲跑过来的正是齐王高楚钰,他似乎喝醉了,走路踉踉跄跄的, 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 一路不停地告罪。 高楚钰推开宫人冲进凉亭里, 脸上红晕未消, 酒气醺人,一身银白长袍揉出了几团褶子,翩翩贵公子愣是变成了风流俏书生。 “皇、皇……” 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高楚钰刚要行礼,动作一滞,愣住了:“咦,不是皇兄,是二哥啊?” 高楚炼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到底是战场厮杀过的, 深呼吸几下就掩去情绪,面如平湖了。 高楚钰看了看脸色不豫的高楚炼, 又看了看一脸尴尬的姜橙,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但他并未细想,仍笑嘻嘻道:“二哥、皇嫂,你们在聊什么呢?我皇兄呢?” “陛下接到南边军报, 见姚大人去了。”姜橙觉得她不能再和两个小叔呆下去了,要搞出事情的:“看着十分紧急的样子,两位王爷要不要也去太初殿问问情况?” “嗯嗯!正好我也有事要找皇兄——”话未说完,高楚钰突然一捂嘴巴,弯腰干呕起来。 姜橙:“……” 高楚炼满脸嫌恶地拍拍弟弟的背:“怎么喝了这么多?一会儿殿前失仪怎好?我看皇兄那边还是我自己去罢。” 他把高楚钰身边的小太监招过来:“赶紧送齐王回去,叫御膳房送醒酒汤给他喝。” 高楚钰一听就挣扎起来:“不不不!我有话要跟皇兄说……我、我——呕……”他猛地推开高楚炼,飞快朝湖边冲去,对着水里就噼里啪啦吐了一通。 姜橙连忙让宫人去取热水巾帕,齐王这副样子走出去也委实太难看了些,想了想,又叫人去请齐王妃带上干净衣裳过来伺候。 那厢,高楚钰扶着膝盖站在石头上,他已经不吐了,正低着头愣愣地看着什么。姜橙猛的一个激灵!糟糕,小玄不就躲在那块石头后面吗?! 她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就听“啊——!!!!!!!!”一声穿云裂石的惨叫,高楚钰脚下一滑,双手挥舞了几下,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周围人都惊呆了,姜橙第一个反应过来,披风一扔就往湖边奔去。太液池的水极深,几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宫人失足淹死在那里。高楚钰显然不会游水,在白浪里上上下下,扑腾挣扎,惊惧万分地喊着“救命!”、“妖怪!”…… 姜橙跑到岸边往下一瞧,果然看见小玄惊惶无措的小脸,他上身如孩童,露出水面扒着石头,从腰臀往下都被灰黑色的鱼鳞覆盖,长长的尾巴在水里轻轻摇摆。 姜橙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被高楚钰吐一身,还是一个干净漂亮的小男孩…… 不过刚才……高楚钰应该是和他大眼对小眼了吧?难怪吓得失足落水。 夜色茫茫,风浪渐渐把高楚钰往湖心推去。端王急急下令去招会水的侍卫太监过来救人。宫人们如热锅上的蚂蚁,跑来跑去乱作一团。 眼见湖里那小子已经筋疲力尽、半个脑袋都淹没在水里了,姜橙咬咬牙,撸起袖子纵身一跃,也跳进了太液池! 湖水冰凉刺骨,她双腿幻化成鱼尾,一个猛子扎入水下,朝目标飞速游去。 饶是沉着冷静如高楚炼,此时也惊呆了,他愣怔片刻,立即招来心腹太监:“速速去请陛下,就说皇后娘娘和齐王落水了。” 第28节 心里同时有一个不祥的念头徐徐升起:完了,某人可能要宰了他了…… 湖底漆黑一片,对姜橙来说却如白昼般清晰。她很快游到高楚钰身边,那厮已经吐着一串泡泡沉到了水下,挥舞着四肢正在做最后的挣扎。姜橙长尾一甩游到他面前,先送出一缕灵气护住他心脉,然后双手夹住他腋下,将他生生托出水面。 高楚钰头痛欲裂,感觉胸肺都快炸开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以为是哪个会水的太监救了自己,结果回头一看差点又被水呛着:“皇、皇嫂?!” 姜橙再无一点优雅,一巴掌削过去:“闭嘴!抓紧我袖子!” 她一只手划水,一只手稳稳地托住高楚钰的胳膊,不让他再沉下去。高楚钰被她熟练的身手惊得话都说不出来,虽说将门无犬女,但梁家难道还训练子女凫水?? 这、这也太可怕了吧?! 正想给管教有方的梁将军点个赞,高楚钰忽然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回头一瞧,只见一条巨大的金红色鱼尾在水中迤逦摇曳,精致细密的鳞片如碎钻般反射着幽幽的月光。 霎时间,高楚钰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视线沿着优雅的线条寸寸上移,最后停在皇嫂那不堪一握的盈盈腰肢上。 脑海里陡然浮现出岸边石头下那个人身鱼尾的小男孩,高楚钰显然受不了这样连番的刺激,他指着鱼尾哆哆嗦嗦了半天,最后眼皮一翻,昏死了过去。 姜橙:“……” 妈的这男人也太弱鸡了吧!不求你帮忙,能别拖后腿不?! 要是没有鱼尾,老娘也根本托不住你这么重的一坨大男人啊! 好在周围很快划来几艘小船。端王十分细心,派来的都是健壮会水的女官,几个人跳下水把姜橙和高楚钰拉上船,赶紧裹上棉被厚袄,手里塞了暖炉,姜橙这才一口气松下来。 她知道高楚炼手下能人异士很多,只没想到他还养着武婢,好在她提前就收回了鱼尾,装出一副冻得直打颤的样子,这才没露出马脚。 回到岸上,清阳已经赶到,他面色铁青地扫过端王和齐王,二话不说抱起姜橙就上了龙辇,往宁致殿赶去。 高楚炼默默目送帝后离去,现在看他们俩,就跟看演戏似的。 摇了摇头,把弟弟扛起来塞进软轿,宫里已经没有他们的居所,只好把人送到就近的梅馨阁先住下。虽然不知道高楚钰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总觉得和姜橙脱不了干系,他始终放心不下,便一步不离地跟了过去。 姜橙自觉身体没什么问题,下了龙辇被清阳一路公主抱回去,脸上倒有些发烫。一上床榻,王太医立刻上前请脉,片刻之后,老人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身朝清阳恭声道:“还请陛下借一步说话。” 清阳挑眉,命宫人服侍皇后沐浴,自己起身去了前殿。 姜橙纳罕:这么神秘?难道是得了什么绝症? 拂晓双眼泛红,她就走开那么一会儿,自家娘娘就落水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仔仔细细地伺候姜橙净身更衣之后,出来见清阳坐在桌边,知道帝后有话要说,便自觉退下去煎药。 姜橙擦着头发,余光瞧见清阳虽然面色如常,但抿着茶不说话,摸不清他是不是生气了,也不知道王太医说了什么。想了想,还是先老老实实地把落水之事解释了一遍。 末了总结道:“所以,上仙,咱们俩现在马甲都掉了。” 清阳听懂了意思,点点头走到她身后,抬手用法力帮她烘干那头泼墨似的长发:“齐王那边,还是消除记忆罢。端王,我自会敲打,留着他还有用处。” “嗯。”姜橙观察他的表情,见他没有责怪之意,一颗心放下,另一颗心又悬起:“王太医刚才……” 清阳顿了顿,拉起她的手腕,一丝灵力沿着血脉缓缓游走了一遍,最后回到清阳掌中。 他俊美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王太医说你脉象虚滑,但见你脸色又十分康健,他百思不得其解。我探查你身体,确有中毒之像,不过并不致命,只是迷幻之物,长期服用,会使灵智陷入昏迷。” 中毒?! 姜橙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谁下的毒?她堂堂一个千年妖精,竟然没有发现? “制毒之人的法力在你之上,剂量又少,所以不易被你察觉。”清阳蹙眉道:“但也并不是毫无线索。你最近常常感到疲乏困倦,我竟没往那方面想,是我疏忽了。” 姜橙愣了一下,对啊!她这几个月特别容易犯困,还以为是白天宫务繁忙、夜晚修炼辛劳所致,没想到竟会是中毒。 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上仙不必自责,估计是我自己得罪了人,才被下药了。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目的何在。” “你且安心,我已经送信回元朔宫向师尊求解药,很快就会没事的。”清阳安抚道:“方才我在你殿中布置了灵鹤,今后但凡有灵力波动,我都会立刻知晓。” 姜橙感激不已,心里又把自己骂了一通,要不是修为太差,也不至于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 而且好像一直在麻烦上仙帮自己善后啊……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他才好。 *** 第二天一早,两人估摸着被吓破胆的高楚钰也该醒了,便一起去梅馨阁看(收)望(拾)他。 高楚钰是个娇贵的皇子,不过是落个水,还未到冬至呢,梅馨阁就摆满了暖炉,热熏熏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药味充斥着本就不大的内室,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的主子得了什么膏肓之疾。 病秧子靠在床上,齐王妃正在服侍他喝药,见帝后二人进来,尤其是在看到姜橙的时候,高楚钰简直像活见鬼一般,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差点把药碗给砸了。 齐王妃恭敬地上前拜见,还特地谢过姜橙昨夜救了齐王。虽说大嫂救小叔,听起来颇为怪异,但总比丢了性命好,梁家是大燕第一将门,梁家女身手矫健,倒也在情理之中。 姜橙仔细瞧她脸色,不像是听了什么浑话的样子,想来高楚钰还是知道轻重的,昨夜的遭遇连妻子都没有告诉。 清阳只道与齐王有要事商谈,挥退了所有人,只剩下他和姜橙立在床前。高楚钰无比惊恐地抱着被子缩在床角,哆嗦着嘴唇刚要说什么,一道青光倏忽飞入他眉心,他愣了愣,脑袋一歪就睡过去了。 就在同时,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撞开,高楚炼大步流星地冲进来,见高楚钰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他猛地转头望向清阳和姜橙,脸上惊怒交加。 姜橙解释道:“只是消除了记忆而已。” 高楚炼攥紧拳头冷笑:“为何要消除记忆?我和楚钰是大哥的亲弟弟,大哥出事,我们理应知情!” 他望向姜橙,目光透过她,深情地望着另一缕灵魂:“那是不是也要对我下手呢?皇后娘娘,您大约是知道我和绛儿的感情的,若我对昨日之事毫无记忆,便不会对绛儿死心。难道您愿意我一直打扰您、对您念念不忘么?” “就算您愿意,陛下也不会愿意吧?”他转向清阳,语气里充满了莫名的笃定。 清阳沉默回望,一双寒眸如被墨水浸染,姜橙眼一花,仿佛看到一丝杀意转瞬即逝? 高楚炼知晓清阳的真实身份后,再看面前这位帝王,便觉得格外不同了。那双再熟悉不过的黑眸里,没有往昔兄友弟恭的温情,而是凝聚着一缕冷陌深邃的仙魂。他明明面若暖玉,却散发着比先帝更威严的气势,叫人全然不敢直视。 “我可以不取你记忆,但你若是让第三人知晓,便会受焚心誓之苦。”清阳掌中飞出一道符咒,高楚炼仿佛被烙铁烫到一般,眉头一拧,忍不住闷哼出声。 他捂着胸口艰难地抬起头:“陛下放心,臣弟一定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去的……相信陛下治下的大燕,又会是另一番盛世景象。” 姜橙在一旁听着,忽然意识到:高楚炼自从昨夜之后,就不再称清阳为“皇兄”了,而是和大臣们一样称“陛下”。在他心里,那位太子大哥也和梁绛一样去了地府,所以面前这位,就不再是大哥了吧。 清阳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去。高楚炼目送着帝后的背影,宛如虚脱般滑坐在床边,细汗从额头缓缓淌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太子眼泪汪汪地跑进内殿:“母后,评论区给我取了个绰号叫鲲鹏/鱼鸟/鸟鱼/大鹏/飞鱼/水鸟,还说要把我烧烤了吃tot” 姜橙(大惊):是谁?!竟敢在天子脚下干出这么凶残的事来!(捋袖子)来人啊!把我的孜然粉罐头搬出来! 清阳:还是涂蜂蜜最佳。 姜橙:明明黑胡椒酱更鲜! 清阳:再加一点番茄酱,酸甜爽口。 姜橙:可是我爱吃咸的啊… 清阳:乖~,甜的好吃。 姜橙:那一人一半吧。 小太子:……?????qaqaq嚎啕大哭.gif · 感谢小可爱“苏姀、无名、珊繁旧椷”灌溉的营养液,超爱你们的,么么哒^3^ 第41章 刺杀 下午,等齐王一苏醒, 端王就去见他。两人不知密谈了些什么, 很快就一起向清阳辞行,合府的家眷仆役在大军护送下离开了生活二十几年的阚京城,一个往西北, 一个往东南, 辘辘行去。 福王高楚涵听说后吃了一惊, 原本确实应该第二天就出发去封地, 但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本想让齐王休养一日,三兄弟再一块儿走的,况且圣上也同意了。怎么突然之间,齐王哪怕拖着病体,也要急不可耐地走人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赶在两个哥哥离宫之前跑去问个究竟,结果齐王打着喷嚏说:“我落水后就懵了, 二哥说是皇嫂跳下去把我拉上岸的。虽说是救人, 但这事儿对皇嫂的声名到底不好,我怎么好意思再在皇兄面前杵、阿嚏!杵着呢?” 他一脸严肃:“滞留京城本就于礼不合。今早皇兄来看望我, 我看他脸色都不怎么好,咱们还是识相点,快点走吧!” 福王无语,又去问端王。他是知道这个二哥和梁绛的事的,还以为二哥会有多念念不忘、心痛难舍呢, 结果端王白了他一眼,冷冷地扔下一句话:“我打不过陛下。” 福王:“……”你打不过??谁不知道在战场上除了骠骑大将军梁湛,下一个最能打的就是你啊! 福王总觉得这里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困惑归困惑,他还是非常有眼色地向皇兄辞行,紧跟在两个哥哥后面出了阚京,朝晋地去了。 *** 三个王爷走后,新帝的朝政才算彻底安定了下来。反复无常的北狄就交给端王去鞭打,南边夷族近来蠢蠢欲动,侵扰了几个边镇,想要开边市、走商贸,大臣们纷纷认为应该先礼后兵,若能和谈,自然最好。 清阳自己也不愿多起战争,他到底不像紫微帝君那样真正在凡间轮回,而是以神仙的身份在插手人间事务,凡人不分同族异族,皆是人命,他天劫在即,若非必要,还是不想轻易弄出死伤。 姜橙抽空去太液池看望了小玄,就那日的事情安抚了他一番。小玄聪慧悟性高,进阶极快,现在已经能幻化出双腿并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他还是不敢上岸,毕竟宫里耳目众多,他不想给师叔惹麻烦。 姜橙熟悉了皇后的工作流程之后,就没有一开始那么抓狂了,后宫秩序井然,也没有妃嫔给自己添堵。她才要松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的肚子成了前朝后宫关注的焦点。 成夫人进宫来探望了她几回。她也才得空闲,世子梁墨秋狝归来就迎娶了卫国公小姐,如今鸾凤和鸣,成夫人也很喜欢这个儿媳妇;接着是次子梁檀订亲,府里相看了许多人家,最后还是梁檀自己挑了一个心仪的户部侍郎家的姑娘;就是二姑娘梁黛稍微不顺,她的婚期很不巧地撞上了国丧,只好推迟到明年春后再嫁。 如今家宅安宁,全家的目光便落到了最先成婚的三小姐身上。梁绛成亲大半年了,整个阚京无人不知她椒房霸宠,可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渐渐便有皇后善妒的风声传出来,怎不叫梁家人尴尬着急。 成夫人挽着她的手,和蔼道:“我当年嫁给侯爷,即便他已经子女成群,可我还是尽力生下了自己的孩儿。人在其位,只得顺势而为。娘娘与陛下若有厮守之心,便不要叫庶子女先蹦出来。若只是平淡夫妻,那……娘娘便要劝说陛下雨露均沾,毕竟国无皇嗣,恐要生乱。” 姜橙明白母亲一席话都是为她好,她也知道现在外面闲言碎语多了起来,只是清阳严密封锁了消息,不让她听到罢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上哪儿凭空变个孩子出来呢? 成夫人走后,姜橙心烦意乱,中午只用了半碗菜粥一碟点心,便倒头睡下。午后几个尚宫来回话,拂晓知道姜橙辛苦,最近情绪又不好,便没有叫醒她,只叫回话的人明日再来。 结果这一睡就睡到了月上柳梢,陛下的龙辇都到了殿外,拂晓却怎么也叫不醒自家娘娘了。她立刻派人去请太医,自己则惶恐不安地跪在清阳面前:“娘娘用过午膳便睡下了,不知怎的,就……” 清阳眉峰陡耸,二话不说就朝里面大步走去。内殿灯火熹微,帐幔低垂,几个小宫人跪在一旁,低着头瑟瑟发抖。姜橙沉沉昏睡在雕凤拔步床上,呼吸清浅,脸颊带着一抹不自然的潮红。 清阳扣住她的细腕,才要施法查看,王太医急急忙忙进来了,清阳忍了忍,只能让出地方给他。 王太医细诊了一番,面露为难地忖度道:“娘娘上次落水,邪风入体,伤及了本元。再者,老臣观娘娘最近忧思过重,气息郁结,想来是内忧外患齐下,这才凤体难支,昏沉不醒。” 清阳冷眸扫过跪地的宫人:“皇后今日见了哪些人?” 唱晚叩首道:“娘娘今早就见了威远侯夫人,不过没让奴婢们在跟前伺候。奴婢与夫人身边的春菲聊了几句,府里似乎有些担心娘娘的凤体。” 姜橙的身体一向很好,侯夫人怎么会频频进宫问安呢?联想到近来开始有皇后难孕的风声传出,清阳便明白了梁府的意思。 微微叹了口气,叫唱晚跟王太医下去开药,清阳坐在床边,摸了摸姜橙汗湿的额头,蹙眉无语。他天劫将至,还不知能否安稳度过、守得这世间一方太平,哪还有心思谈子嗣问题。 守了她半宿,亲自喂了药,清阳才在随喜三番五次的劝说下,去偏殿小憩。 *** 夜半丑时,万籁俱静,宁致殿中只见更漏滴水,烛火跳跃。皎洁的月光穿透朱户,洒了一地白霜。 忽然,重重帐缦无风自动,一片黑影拂开一道口子,从外头无声无息地钻进来—— 幻化成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轻轻掀开帘帐偷窥。床上的女子仰面平躺着,胸脯微微起伏,正睡得深沉。 少年用法术一探,确定女子的神智已经陷入昏迷了。他长舒一口气,伸手将薄被缓缓揭开,目光停在她平坦的小腹处。 第29节 他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少年咬紧下唇,似鼓起巨大的勇气般,手中银光一闪,抡起匕首就狠狠地扎了下去! 就在那利刃几乎要刺破肌肤的电光石火间,他的手腕突然被人猛地攥住!少年惊讶抬头,就见自己落入一双清盈灵动的眸子里,刚才分明还陷入昏睡的女子此刻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神采奕奕,半点病容也无! 少年心中大震,反手就将匕首刺向姜橙。他招式利落、动作灵活,几下就甩开了姜橙的控制。转身刚要逃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器宇轩昂的男人,他静静地站在月光下,目光如寒冰般冻住他的身形,仙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逼得他直接跪倒在地。 竟是那个神仙! 结界壁一瞬即现,无论少年如何念咒攻击,都被挡在了结界外,伤不到对方分毫。他不甘心地举起匕首冲向清阳,也被狠狠弹开,摔了个倒仰。 清阳掌心一翻,一捆金灿耀眼的缚妖绳从天而降,少年惨叫一声,被兜头兜脚绑得动弹不得。 姜橙一个鲤鱼打挺翻下床来,笑嘻嘻道:“瓮中捉鳖!上仙,我演得还行吧?” 清阳眉眼含笑。那少年挣扎了几下,被缚妖绳收得愈紧,最后竟生生现出了原形——一只雪兔! 姜橙怒气冲冲地上去踢了一脚:“是谁派你来的?为何要谋害我?” 那雪兔颤着身子伏在地上,双目通红,犹如泣血:“仙长饶命!我的朋友被一个妖人挟持,他让我取来姑娘的内丹,才肯放过我朋友。我实在无法,只得埋伏在琅山,寻机接近姑娘。” 听到“内丹”,清阳和姜橙的脸色同时变了。清阳面上笼起一层寒意:“那妖人是谁?你且将原委如实说来,否则我不介意送你去北冥寺受审。” 姜橙附和着,给自己倒了杯水喝。雪兔战战兢兢地想了会儿,说:“那人是个妖道,自称薛复。” “砰!”姜橙手一抖,水杯落在了地上。 清阳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说下去。” 原来,这雪兔是附近一座山上的灵兽,修行已有三百余年。前阵子,山中寺庙里来了一位养病的官宦小姐,雪兔长年孤寂,见小姐娇憨可爱,便有心亲近,三五不时地化作人形前去搭讪。两人性情相近,话语投机,渐渐就成了好友。 接触得多了,雪兔才发现,这姑娘竟是个极阴之体,用来给妖魔修炼是再好不过的了,所以她极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身体一直都不好。雪兔绞尽脑汁在她身上施了法术,来掩盖她的气息,但还是挡不住有心人循踪而来。 那个人,便是薛复。 薛复抓住小姐想把她炼化成法器,雪兔拼死相救,奈何实力悬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捉去。万般痛苦之际,薛复忽然指了一条明路给他:大燕皇族正在琅山避暑,其中的太子妃是妖精所变,若他能取来她的内丹,薛复便将那小姐毫发无损地还给他。 雪兔答应了,他本想着,一个小妖精,捉起来应该不费劲。却没想到这妖精比自己修为高多了,更恐怖的是,她身边还有一个神仙! 雪兔躲在草丛里纠结了很久,最后决定铤而走险,先接近姜橙,再徐徐图之。 于是便有了狩猎时姜橙救他的那一幕,他获得了姜橙的信任,却躲不过清阳的眼睛。回到阚京后,他便开始寻机在姜橙的饮食里下药,那药是薛复炼出来给他的,无色无味,长期服用会使神魂昏迷,便于他剖腹取丹。 清阳发现姜橙的异常后,很快就把怀疑的重点放在了雪兔身上。他让姜橙配合着演了今天这出戏,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现在真相大白,原来是惹到了旧恨。薛复贼心不死,伤愈之后,一直在追查姜橙的踪迹。好不容易在琅山行宫找到她,却发现她身边龙气充沛,无法下手,于是便想出了拿雪兔精当刀子使的主意。 庙中小姐的极阴之体虽然难得,但全天下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可潋水珠却是三界唯一的极品仙器,雪兔精若能替他取回姜橙的内丹,放弃一个极阴之体又有什么可惜的? 清阳转瞬变出一个血红色的肉球,对雪兔冷声道:“要想你那朋友无事,就拿着这颗假内丹带我们去见薛复。若耍花招,别说你那朋友没命,我也会让你也知道魂飞魄散的滋味。” 雪兔感激不已,点头如捣蒜:“多谢仙长相助!” 姜橙咬唇站在一旁,脑海里不可遏制地翻涌起被薛复追杀的一幕,本能的恐惧令她浑身发凉,身子微微颤抖。 清阳看在眼里,想伸手安抚她,又生生忍住,叹息道:“躲避终究不是办法。斩草除根,才能高枕无忧。” 姜橙默默点头,她知道薛复不是清阳的对手,此行毫无悬念。 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徘徊萦绕在心头,叫她神魂不宁。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效评论超过30条的话,明天更6千?看看有没有人理我……0 0 · 不记得薛复的小可爱们先去复习一下第1章哦! 感谢“我讨厌火腿”小天使的营养液,比心~(づ ̄3 ̄)~ 第42章 天劫 城外二十里有座飞凤山,传说数万年前有火凤涅槃于此, 大火烧了整整四十九天, 致使生灵涂炭、寸草不生。直到后来,有个仙人移来东海蓬莱岛的灵泉,才复活了这片土地。如今山上草木葳蕤, 鸟兽繁盛, 与普通山峦并无二致。 既有灵泉, 便有灵泉寺, 寺庙建在山腰深处,虽不及北冥寺、白马寺那般闻名于世,但风景不错,又隐秘清净,所以那位官家小姐才会来此养疴。 雪兔少年走在前面,清阳和姜橙各自化出原本模样,收敛了气息跟在后面。刚踏入灵泉寺的山门,姜橙便感觉到一股蓬勃的妖气夹杂着丝丝/诱人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妖气她印象深刻, 正是薛复的, 而那抹极具诱惑、还带着奇怪的熟悉感的气味……姜橙情不自禁地抽了抽鼻子,大约就是那个官家小姐的? 极阴之体……闻起来果然很美味可口的样子啊! 雪兔少年径直绕到后院, 停在一处不起眼的竹屋门前。他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发颤:“薛先生,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烛火也没有人声。三人屏气静待了一会儿, 才听咔哒一声,竹门吱开一道缝,一个嘶哑的声音传出来:“把东西给我。” 少年强稳心神:“我要先确认她的安危,若她死了,我便毁了这东西!” 竹屋里发出喑哑刺耳的笑声,仿佛一把钝锈的锯子在来回切割木头:“好吧,小子,如你所愿。” 门朝两边打开,冷月斜斜照入,映出一张衰老丑怖的脸——薛复。 他脸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皮肉垂荡下来,随风抖动。一处眼窝只剩一坨焦肉,另一只眼睛布满血丝,几乎瞪出眼眶,乍一看十分吓人。 姜橙看得恶心。她就纳闷了,这人修为如此高深,怎么就不能把自己的外貌收拾一下呢?变得干净好看一点不好吗? 他们跟着少年走进竹屋,甫一进门,姜橙就被满室的浓烈香气勾住了心魂,不由朝源头望去—— 一个蓝裳少女躺在靠窗的竹榻上,双目紧闭,全身蒙着一层死气,呼吸浅得几不可闻。雪兔少年奔过去,焦急唤道:“阿琦!阿琦!” 姜橙看清那张脸,不禁大吃一惊:“曹琦?!” 近几个月她没有宣曹琦进宫,只因曹家说她随母亲去外地省亲了。没想到竟是在山中养病,还病成了这副样子! 薛复冷笑:“人你也见着了,还有口气儿在呢。东西该拿出来了吧?” 少年擦了擦通红的眼睛,从袖中掏出那颗内丹,朝薛复一抛:“给你!” 空中划过一道红色抛物线,薛复急忙伸手去接。就在快碰到它的一刹那,内丹突然炸开,碎末化作无数利刃直扑他面门! 薛复大惊,手中拂尘一扫,堪堪挡开大半,但脸上还是划开了几道口子。他面色大变,紧张地环顾四周,厉声道:“何方道友,还不快快显形!” 清阳手一拂,撤去结界,显出身形来。薛复先看到姜橙,面露大喜:“贫道方才就觉得有人跟进来,没想到竟是小姑娘你自己送上门来了?看来你对贫道也是念念不忘嘛!” 他一张烂嘴满口黄牙,看得姜橙隔夜饭都快呕出来了。后退一步扯了扯清阳的袖子,他朝她安抚一笑:“不怕。” 薛复的视线落在清阳身上,眼神陡然变得谨慎锐利:“你连仙家都请来了?!” 面前这位冷峻神仙的气息,与当日在庙中攻击自己的那一道截然不同,想不到这小丫头背后,竟有这么多高人相助。 他急急退开数步,脚一跺地,忽的亮起一片纵横交错的光线,绿莹莹地闪烁在夜色中,看起来甚是诡异。 清阳一把将姜橙拉到身后:“招鬼阵!” 薛复阴恻恻地笑道:“仙家又如何?也看你有没有本事逃开我这阵!” 屋内瞬起阴风阵阵,鬼气森然。清阳挥出一道法力护住姜橙,自己欺身而上,万千羽剑呼腾而起,带着磅礴的仙意攻向薛复! 薛复不敢大意,一边用拂尘挡抵挡,一边操纵招鬼阵绊住清阳。清阳飞剑凌厉,所到之处,鬼线寸寸崩裂,让薛复应接不暇。 姜橙见清阳专心对付薛复,一提裙跑去看曹琦的情况。招鬼阵一出,她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双唇都失了血色,身体又冷又僵,跟尸体几乎没什么两样。 脚边的鬼气愈来愈浓烈,宛如厉鬼的魔爪,肆意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姜橙念了个咒护住曹琦心脉,但她口鼻处还是渐渐淌出了血迹。 根本没有人在攻击她啊,怎么会这样? 雪兔脸上满是痛楚,握着少女冰冷的手恨不能帮她分担。姜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地回忆着清阳教过的设阵术,最后灵光一闪,冲着清阳脱口而出:“阵眼!曹琦!!” 是了!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这是寺庙啊,怎么可能祭出这么厉害的招鬼阵!除非阵眼本身特别能招鬼,现场除了极阴之体的曹琦,还有什么东西那么厉害? 所以这些鬼气根本就是在薛复的催动下,由曹琦自己招来的。清阳一边与薛复斗法,一边破阵,自然就直接作用在曹琦身上,难怪她会开始受伤流血。 清阳马上领会了姜橙的意思,转变策略不再破阵,而是集中精力击杀薛复。曹琦果然不再流血了,雪兔和姜橙都松了一口气。 薛复当然不是清阳的对手,来回几招就露出败势。他愤愤地啐了一口,老眼一眯,抛出拂尘向姜橙扫去! 潋水珠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姜橙侧身避开,那拂尘朝曹琦身上砸去,雪兔少年猛地扑过去覆在她身上,只听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少年的脊背重重地弯折了一下,口中鲜血喷出,染红了曹琦的衣襟! 姜橙大怒,转身也加入战斗。薛复见她杀气凌厉,妖力大涨,心中不由暗暗震惊。趁两人不备,薛复忽然出手如电,探向床榻上的少女。姜橙以为薛复想抓了曹琦逃走,急忙扑过去营救,谁知薛复手掌一翻,一片紫色粉末扑面而来! 姜橙想要躲闪已来不及!电光石火之间,只觉口鼻被一只大掌捂住,肩膀一转就带进一个密不透风的怀抱中。清阳紧紧裹挟着她,一道焚天咒燃烧着炽烈的真火硬生生拍上薛复的手掌。薛复惨嚎一声,痛苦倒地,一只手转瞬被烧成灰烬! 姜橙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紫粉扑到清阳脸上、没入皮肤。他双唇紧抿成线,眼中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幽深和冷厉。 他低头对上姜橙的视线:“还好么?可有受伤?” 姜橙摇摇头,抬起手颤抖着抚上他的唇角。那里,一道深褐色的血迹正缓缓淌下。 那粉末,果然有毒。 薛复痛得满脸抽搐,盯着他们的目光如毒蛇般阴鸷:“死丫头当日给我下药,今天我也让你们尝尝堕天散的滋味!” 他其实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是到了这一步,若是逃走实在太不甘心,只怕今后再没有机会能制住姜橙。 心念及此,他狰狞一笑,摇身变出原形来——一条身长近丈、黑红斑纹的蜈蚣!他身形极为灵巧,堪堪避过清阳的法术,拼尽全力、玉石俱焚般地朝姜橙冲去! 清阳眉峰一耸,刚想追击,脚下突然一滞!他惊讶地发现眼前昏沉模糊,体内血气翻涌,鬼气丝丝缕缕地侵入身体,在经脉里冲撞成一团。 堕天散……竟如此狠辣! 姜橙察觉到他的不适,立刻挣脱出来迎面对上薛复。那畜生穷凶极恶,渗着墨绿色幽光的毒钩极速攻向姜橙的小腹!血光飞闪,她只觉小腹剧痛,眼前一花,人已经被打飞了出去! 丹田里传来彻骨的寒意,沿着经脉迅速曼延到四肢百骸。姜橙惊恐地发现:虽然内丹还在,但不知为何无法再凝聚灵力了!丹田深处仿佛有一个无底洞,全身上下的灵力都被吸了进去,她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 一定是潋水珠出了问题!那个老不死的在这时候出幺蛾子……姜橙虚脱般瘫软在地上,简直想要骂粗了。 眼见姜橙小腹处鲜血汩汩,清阳瞳孔骤缩,五指一张,祭出一把仙气磅礴的长剑来! 他方要刺向薛复,头顶忽然滚过一阵轰然雷鸣!如山涛海啸,又如千军万马踩着密集的鼓点,踏破虚空,朝这里排山倒海而来!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不同寻常的雷声,每一下都仿佛震慑在神魂上,令人心生敬畏,战栗不已。 薛复仰头望天,夜空中不知何时积起了浓云,数道闪电如巨龙般盘桓游走其中,将漆黑的夜空映成了青紫色。他惊疑不定地喃喃道:“是天、天劫……?!” 天劫?谁的天劫?!! 几人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穿云裂石的巨响,一道丈余宽的雷电光柱闪耀着万千紫辉从天而降,穿透竹屋,直直劈在跪地的女子身上! 清阳目眦欲裂:“姜橙——!!!” 他提剑飞冲过去,到了她面前又生生止步——姜橙的天劫,只能她自己承受,若是被天道发现有人帮忙,只会降下翻倍的天雷,到时候两人都非死即伤。 何况现在还有一只蜈蚣精在旁边虎视眈眈、坐等渔翁之利。 第30节 清阳心念电转,先把姜橙扶坐起来。姜橙被第一道雷震得头皮发麻,眼冒金星,后背一片焦黑,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清阳不敢去碰她伤口,只能将如何在天劫中活下来的法子快速说给她听。 姜橙只觉面前男子双唇一开一合,急切地想要告诉她什么,可是她耳鸣得厉害,一个字都听不清。 只有痛感是真实的——头痛腹痛背心痛,哪里都痛!快痛死了! 第二道天雷夹杂着大雨接踵而至,毁天灭地的力量冲击得清阳都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他算了一下,姜橙初次天劫会遇到十八道天雷,以她的灵力抵挡前几道应该没问题,但后面几道就难说了,越往后威力越大。她才刚刚受了内伤,能挺得过去吗? 所以,他必须尽快解决掉薛复,专心致志地辅佐姜橙渡劫。 眼中杀意顿起,清阳强捺住体内翻腾不息的鬼气,提剑飞向薛复。薛复这时也反应过来,姜橙渡劫体弱之时,正是夺取潋水珠的最佳时机!但前提是要解决掉这个神仙! 本该月明星稀的夜空中,紫电张牙舞爪,大雨瓢泼倾泻,天雷一道接一道劈落,把小竹屋轰得一片狼藉。 雪兔少年早已趁乱抱着曹琦躲到别处。庭院里,青影与赤影身形如电,伴随着雨点雷声激烈交锋着。堕天散极大地压制了清阳的法力,让薛复堪堪与他打了个平手。 眼见天雷威力渐涨,姜橙已经匍匐蜷缩在地上。清阳心急如焚,紧接着脑中一痛,眼前飞掠过一些奇异的幻象碎片。 血从唇角一滴一滴落在剑刃上,整柄仙剑莫名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剑气直冲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穿了薛复的妖丹! 尖利的嘶吼淹没在雷声中,薛复剧烈地挣扎着,形态在妖道和蜈蚣之间变来变去,最终愤恨不甘地躺在地上咽了气。 清阳喘息沉沉,以剑支撑着自己羸弱不堪的身体。他不敢掉以轻心,用三昧真火将薛复的尸体烧成灰烬,随着雨水冲进沟壑草丛中,这才作罢。 *** 千里之外的东海,夜色深窈,墨浪滔天。 小纾从无边的梦魇中惊醒,睁开眼睛望了望床顶,然后坐起身来。 屋里没有点灯,漆黑的角落里站着一个高大模糊的人影,见她起身,开口道:“您恢复了?恭喜。” 少女摸了摸及腰的长发,唇角微勾:“只有六成而已,不值一提。” 她披衣下床,赤脚走到灶边,给自己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坐到窗边慢慢地喝起来。 “小梦,你的厨艺也不错呢。”小纾笑意吟吟,接着话锋一转:“可惜我也喝不了多久了。” 她语气中满含叹息和怅然,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如释重负:“‘它’出世了。” 平静的气氛陡然一震!海风狂舞着吹开窗棂,蟾光倾泻而入,瞬间耀满了整个房间! 少女心头等待了千万年的尘埃仿佛也被风吹散,一双璀璨蓝眸似悲似喜,似嗔似涩,瞬间翻涌过无数情绪。 角落里传来强行压抑的情绪波动:“……在哪里?” 小纾指尖轻叩,阖目沉思。末了,精致的脸庞浮现一丝愕然:“居然是在那儿……” “缘起缘灭,大约冥冥之中确有定数吧……有趣。” 她素手轻扬,一抹碧色流光如萤火般飞入墙角的阴影里:“小梦,带着我的灵识去一趟飞凤山。我要知道它的具体下落。” “好。” 屋内一阵灵力波动,角落里的人影消失了。 小纾指尖轻抚着眉心的银白火焰纹,忽然自言自语:“乾哥哥好久没来了呢……是该叫他来看看我了。” *** 眼前光线氤氲,不知是雨水遮挡还是堕天散的副作用,清阳只觉全身血脉流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好在神思还有一丝清明,知道方才出了一些意外——眼前的幻象、仙剑的神威,都不是出自他本人。那幻象里有一张模模糊糊的脸,五官看不真切,却带着奇异的熟悉感。 仿佛已经认识了千万年一般。 清阳越想越是头痛欲裂,只好先抛开这些,勉力挪到姜橙身边。他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口气在,一颗心便落了地。 在姜橙身边盘腿坐下,清阳不能替她挡雷劫,却能为她护法。三魂七魄需得牢牢守住,万一被打散了还能收回来重塑肉身。 而姜橙自己,对周围的一切早已失去了知觉。她漂浮在一片黑暗的宇宙中,仿佛有人用榔头狠狠地打砸她的身体,一下又一下,五脏六腑都敲成了肉末,那人还不肯放过她,变本加厉地将她筋骨寸寸震碎,神魂片片割裂。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有意识。小腹中似有一泓醴泉,源源不断地滋润着她干涸焦灼的躯体。 之后又有一道清润的灵力紧紧贴住她心脉。每当剧痛袭来,那股力量便牢牢守护着她,分散痛楚、滋润神魂,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最后一道天雷落下之后,雨势渐渐收小。最终风停雨歇,乌云散去,皎洁的圆月重新露出脸庞,温柔的光芒洒满了大地。 清阳随意地抹了抹唇角的血,俯身探查姜橙的情况。她人如焦炭,乌发烬灰,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但只须臾之间,那遍身的伤口就愈合起来,新生的粉嫩肌肤如雨后春笋一般,剥开桎梏,盈盈生长起来。 姜橙动了动,缓缓跪坐起来。裙裳早就灰飞烟灭了,不着寸缕的胴体只披了一层莹润如水的白月光,乌墨似的长发与美玉般的娇躯交缠在一起,诱惑至极。 她的神魂还未苏醒,仰起小脸呆呆望向面前的男子,眼神湿漉漉的,甚是迷茫。 “姜橙,你——”清阳话说一半,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她捉住。 触感一片温软滑腻,清阳愣怔地望着那双稚子般干净纯粹的黑眸,只觉身体里轰然点燃了一把无名火,直烧得他舌干脸燥,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月色怡人,树影婆娑,两人对视无言,有什么莫名情绪,如幽潭静水,脉脉深流。 一傻一痴,犹不自知。 喉头不受控制地沉浮滚动,清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抽出手。指尖一捻,一件朱红霓裳凭空出现,正是姜橙惯常爱穿的那件。 尽量不让视线落在不该看的地方,他飞快地帮姜橙披上衣裳,平时施法时沉稳有力的双手此刻却哆嗦得不像话。 耳后忽有劲风袭来,附近的雪兔少年惊呼:“上仙小心!” 清阳眸色一冷,提剑回身格挡。剑身镪然作响,直震得他手腕发麻! 借着月光定睛望去,偷袭的竟是一头灰黑色的魔龙! 那畜生足有三丈高,龙角锃然,额头刺着一个繁复的符纹。邪气的深紫色眼睛紧紧盯着清姜二人,口中不时透出黑色的魔气。 木魇?! 清阳暗惊,这不是之前乾元说破除封印的凶兽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又是斩杀薛复,又是替姜橙护劫,还有堕天散和鬼气在体内作祟,清阳方才一剑已是勉力为之,却只把龙角砍出一道浅浅的剑痕。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他立刻传音给雪兔,让他趁木魇还没发现,带着曹琦先走,最好是去——他话没说完,背后乍然亮起一道红光!一枚恢弘的焚天咒符纹燃烧着三昧真火腾空而起,如一张巨网朝那凶兽迎头兜下! 木魇属性为木,最是怕火,炽烈的真火一缠上它,立即飘出皮肉烧焦的气味。木魇吃痛,仰天巨吼数声,直震得山间松涛阵阵,鸟兽奔逃。 对面的女妖已经有这样的实力,那个男仙岂不是更加骇人?木魇心有忿忿,再要攻击,额间忽然一烫,他知道这是主人召他回去的意思,看来主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遂不再停留,木魇恶狠狠剜了他们一眼,转身飞快消失在松林深处。 清阳错愕地望着只受了轻伤的木魇就这样跑了。来不及细思,他回头看向刚才那波攻击的源头—— 姜橙还保持着画符的姿势,旋即便如脱力一般,身子软绵绵地倒下去。清阳一个箭步上去抱住她,见她神色慵懒,还是一副懵懂未醒的样子,不禁失笑:“渡过了天劫,竟如此厉害了。” 女孩抱着他的腰身,双眼迷蒙,粉唇微噘:“它欺负你呀!” 清阳微怔,还要说什么,姜橙已经把小脸贴在他怀里,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小鲤:夭寿啦!被看光啦!!tot 虽然没收满30个评,但还是写了6k给大家^_^ 捂脸…打斗场面写得太沙雕了,五毛特效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后面的暧昧对手戏倒是写得炒鸡顺,我大约是天生的甜宠腻歪型作者吧(笑哭 · 感谢千檀乐小可爱的地雷!感谢“挑食的胖纸、晴天、芥子、陌上花、千檀乐、忘忧希、我想找工作”小天使们的营养液!比心心(づ ̄3 ̄)づ 第43章 小纾 灵泉寺遭受了这么大的破坏,竟没有一个僧人敢出来看个究竟。清阳体力不支, 只能勉强将庭院收拾干净。 雪兔少年挨了薛复那一拂尘, 内伤极重,已经无法再维持人形了。清阳仔细探查了曹琦的魂魄,确定没受伤害, 只是命格极阴, 天生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这是连神仙都无能为力的事情。 雪兔伏在地上, 哀泣道:“上仙救下阿琦,小妖已经感激不尽。还有最后一桩事,烦请上仙成全。” “何事?” 雪兔身子抖了抖,从口中吐出一颗泛着熠熠红光的球:“我听说,妖物内丹极阳,可掩盖极阴之体的特性,恳请上仙将我的内丹赠与阿琦,她此生……便不会再受鬼怪叨扰。” 清阳沉声道:“你三百年修行毁于一旦, 从此再也不能以人形与曹琦相见, 你也愿意?” 雪兔顿了顿,眼睛里淌下血泪来:“修行可复, 知音难觅。小妖修行百年,却只得了阿琦一位知己,与她在此畅谈风月的时光,竟比过去三百年更为快意舒畅……不过是耗去一身修为从头再来罢了,与阿琦的性命相比, 又算得了什么呢?” 清阳微怔,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隐隐有共鸣,想抓却抓不住。 火红的内丹徘徊在曹琦胸口,光华莹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见他心念坚定,清阳也不再说什么,指引着内丹缓缓融入曹琦的身体,最后在她眉心化作一块淡粉桃花状的胎记。清阳指腹一抹,掩去了胎记上淡淡的妖气。 曹琦的脸色一点一点恢复红润,身体也温暖起来。 雪兔喜极,再次拜谢清阳。他含泪深深地看了曹琦一眼、啄了啄她的掌心,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惟愿你此生喜乐安康,万事如意。若有来生,我再来寻你。 清阳轻叹一声,揉着眉心召唤出土地神,让他稍后送曹琦回曹府,随后又问:“此庙中的灵泉,可是真的?” 土地神恭敬道:“上仙恕罪,小神驻守此处不过千年,那时已有灵泉,但是是否如传言所说出自蓬莱,小神确实不知。泉水灵气充沛,常年滋养确于修行大有裨益。泉下有一方结界,小神法力低微,没能探得下面是怎样一番光景。” 清阳点点头,他此时内伤颇重,灵力已不足以支撑他带姜橙回宫,必须先找个地方休养调整。既然有灵泉,那就近水楼台罢。 打横抱起姜橙,少女还酣睡着,朱红裙裳包拢着柔弱无骨的曼妙身姿,刺绣交领半遮半掩,隐约可见一片玉骨冰肌。 清阳从前不觉得有甚,今日不知怎的,掌心里竟是滚烫一片,叫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 所谓灵泉,不过一个十尺见方的小池塘。清阳用灵识一探,发现水下深不可测,他捏了个诀,直接抱着姜橙跳入泉中。 一开始是清凉的,水中绿藻丰茂、鱼虾遨游。再往下沉,水温渐渐升高,各种生物就少了许多,并伴有丝丝缕缕的灵气飘荡在周围。 沉到某一处的时候,清阳忽然感觉到结界的波动,但他身体只微微停滞了一下,就穿透轻薄的结界,继续下坠。自那往下,就再也看不到任何生物了,灵气倒是愈发浓郁,让清阳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 为何平凡生灵和土地神都过不了结界?而他和姜橙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穿越了?清阳心头疑窦丛生,不待他细究,双脚已经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环顾四周,泉底空空荡荡,静谧无声,只有无穷无尽的灵气卯足了劲想钻进他的身体里。 不,也不算是完全空旷—— 不远处,一座巨大的动物白骨静静地伏在地上,一对漆黑的眼窟窿正无声地注视着清阳。 那是一只凤凰的骸骨。 凤凰乃四大神兽之一,神兽化仙在上古时期曾发展至极盛,龙虎凤龟四大家族门庭光耀。后来随着凡间飞升者的增多,人仙逐渐占据多数,神兽系就开始衰落凋敝。现如今基本闭门不出,只在天庭举行盛会的时候才能见到几只。 第31节 清阳判断这只凤凰陨落也不过万余年。它的骸骨摸着还是滚烫的,源源不断地给灵泉提供着暖意。 他不禁想起那个传说——“有火凤涅槃于此”。凤凰一族里,确实只有火凤凰的骨头是天生炽热、万年不熄的。看来传说所言非虚,那么,这灵泉也当真是从东海蓬莱岛移过来的么? 清阳绕着凤凰游走一圈,很快在它胸腹处发现了一块灵气逼人的青石碑。碑上刻画着一只鸟和一条鱼,除此以外一个字也没有。 鸟看起来应该就是这只凤凰,而鱼……严格来说是一位人身鱼尾的鲛人。 这块青石碑应该就是泉水中灵气的源头了。清阳抬手想探一探它的深浅,结果在碰触的一刹那,指尖忽然一烫,无数画面碎片汹涌而来,强行冲入他的识海! 那是完全不属于他的记忆,因为时间久远而断成了不连贯的影像。两个面容不甚清晰的女子,上天入海,游山玩水,秉烛夜谈,情谊深厚。 清阳眸色渐深,其中一个女子,他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的。 *** 乾元到东海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沙滩上那丛耀眼的篝火。这是方圆数里唯一的一处明光,舞动跳跃的橘黄色落在他瞳仁深处,温暖又熨帖。 叫他不自觉地就翘起嘴角。 小纾还是穿着那身粗布短裙——大约这样能让她感觉做事爽利一些——她捋着袖子,一边熬煮着什么,一边翻动火堆上的烤鱼,忙个不停。 乾元走过去:“小纾。” 小纾眼睛一亮,欢欢喜喜跑过来,奔到乾元面前又生生止步,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乾哥哥,你怎么来了呀!” “我一好友今日生辰,我去苎萝山贺寿。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你。” 他抬手抹了抹少女鼻尖的汗珠,笑道:“你在忙什么呢?” 少女听到“苎萝山”三个字的时候眼睛微微一亮,随即闷声道:“在给小梦熬药呢,哪儿像乾哥哥那么快活,还能出去玩。” “小梦怎么了?” “小孩子调皮,跟人打架,技不如人被打伤了呗。” 乾元皱眉:“伤得厉害吗?要不要我看看?” 小纾摇头:“不必了,他好不容易睡熟。我采了些草药,先将就用着吧。” 她拉着乾元回到篝火旁。火堆上,一口铜锅里飘散出袅袅的药香,小纾抓了几株洗净的草药放进去,缓缓搅动起来。 乾元瞧着像是附近的一种灵草,不由笑道:“没想到你还通岐黄之术。” 少女沉默了一瞬:“村里没有大夫,要看病得去镇上呢,有时候赶不及,就不得不自学一点……” 乾元一怔,顿时想起她幼年失怙,带着幼弟艰难生活,着实是不得已才学会了那么多生存技能。一时懊恼自己怎么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联想到她方才的眼神,乾元有了主意:“小纾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少女垂下眼帘:“想……可是小梦病着,走不开。” “那等小梦病好了,我带你们出去玩怎么样?” 少女面露惊喜:“可以吗?会不会影响乾哥哥的修行?” “不会。”乾元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眸,没来由地又是一阵心疼。 “那等小梦病好了,我送他住到镇上私塾去,这样我就能和乾哥哥一起出去玩啦!”小纾扯着乾元的袖子,满脸羞涩甜蜜:“其实去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只要有乾哥哥陪我就行啦!” 乾元微笑,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发顶。他曾游历过四海八荒,见识过无数名山大川,两人坐在一起,很是憧憬了一番游山玩水的生活。因着他还要赶去赴宴,聊了没多久便依依不舍地分别了。 *** 乾元走后,小纾继续在篝火旁忙碌。海浪卷着雪白的泡沫儿亲吻她的脚尖,少女轻快地哼唱起一首渔家小曲。 歌声悠扬,如清风吹弦,落花飘水。很快,在遥远的蓝海深处,也有缥缈的歌声随之传来!一开始只是几个声音试探应和,渐渐的变成一群声音此起彼伏,最后是大片大片的声音齐声合唱—— 那歌声仿佛蕴含着某种魔力,凄艳哀婉,又饱含生机,如三春霏霏细雨,湿润了小纾的眼角。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少女抚了抚飞散的鬓发:“回来啦?” 高大的身影默不作声地单膝跪下。 小纾笑容不变:“我没有怪你呀,是那个小神仙太厉害啦。” 她闭上眼,陶醉地闻了闻竹签上的鱼肉香气:“是不是很有意思?我找了这么多年,它一个上古神器,却纡尊降贵地去做人家妖丹。我真的很好奇,两万年前,它变成了个什么东西、又躲藏在哪里呢?” 喷香的味道弥散开来,小纾翘着脚丫,一口一口品尝着烤鱼。她浅笑吟吟,仿佛在讲述一件极普通的邻家趣事。 木魇低垂着脑袋,不敢应答。视线里,少女端坐在白礁石上,妖异的白雾一反常态地四下躲避着,丝毫不敢纠缠上去。 这就是它的主人,无所不能的主人。 当年跟着主人屠戮人间的血腥场景还历历在目,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主人愤怒发狂,被上古神祇封印。它几个兄弟被关入北冥寺,被青鼎镇压得不能翻身。只有它自己逃过一劫,但也因重伤昏迷,被几个小神仙当成普通蛟妖封印在东海。没有主人的召唤,它不敢擅自出来,索性就隐蔽着休养生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位蓝袍神仙,抬手破开封印,把它放出来。那人眸光沉沉地盯着它,吓得它以为是为了当年之事来算账的,心急慌忙地朝那神仙喷了一通煞气便逃之夭夭。 那神仙猝不及防,袖袂一下子烧起来,是以没来得及去追它。 令它意外的是,它出来后不久就听到了主人的召唤,尔后还在主人那里再次见到了那个神仙,原来他叫乾元。 锅里浮起一层诡异的紫色药沫,小纾咬破指尖挤了一滴鲜血进去,然后舀了一碗,笑眯眯地递给木魇:“我现在灵力不济,变不出仙丹妙药来,只能委屈你先喝这个了。” 她注视着他缓缓饮下:“这药能治皮肉伤,还有短时间隐藏魔气的功效。你神魂上的伤要另外医治,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小梦放心便是。” 身上汩汩淌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木魇伏地叩首:“多谢您。” 对方咯咯笑起来:“我还要派你出远门呢,不养好伤怎么行。”她指腹轻捻,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帮我盯着她,除了我们,应该还有其他人也发现了。有什么动静,立刻回报。” “是。” 木魇目送少女迤迤然步入凌乱丛生的礁石中,乳白雾气涤荡在她周围,腰后的墨发似乎又变长了一些。 远方鲛族的歌声越发嘹亮了,恢弘的吟唱萦绕在天海之间,仿佛在热烈欢迎她们的女神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君告一段落,恋爱君明天又要登场啦!! 感谢小天使24220944的地雷!感谢留评的小可爱,你们的脑洞真是要笑死我,挨只嘴嘴吧(づ ̄3 ̄)づ╭~ 第44章 昆仑 姜橙苏醒的时候,明黄帐缦落入眼底, 周围安静得出奇, 她有些迷茫:这是哪儿? 总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在这儿,那应该在哪儿来着??? 脑子里一片浆糊,许多画面飞快闪过, 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姜橙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一只宽厚的手掌适时按上她额头, 暖意缓缓流入体内,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姜橙呆呆地望着床边暗青衮服的男子, 对方俊眉修眼,面含担忧。过了好一会儿,大脑才终于整理完记忆碎片,姜橙唰的一下子坐起来:卧槽!我好像度过第一次天劫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紧张地问清阳:“我有没有变丑?” 清阳愣了一下,唇角微勾:“哪有渡劫后像你这样的……” 上仙,你不知道脸蛋是女人的身家性命吗??!姜橙二话不说跳下床,冲到镜子研究了半天, 还好还好, 跟渡劫前没什么两样。 要说有什么不同,也就是精神看起来好多了?身体仿佛变轻了些, 之前那种经脉滞涩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 “上仙……” “嗯?” “咱们什么时候再去须弥芥子干一架?我想试试渡劫后实力精进了多少。” 清阳:“……” 然而现实是:热血沸腾的姜橙同学被清阳老师勒令赶快去沐浴更衣。拂晓和唱晚在一旁服侍着,热泪盈眶:“娘娘可算清醒了,您都昏睡两天了,偏生太医还说您没事,叫奴婢们七上八下, 担心得要命。” 姜橙有些讪讪:“我这不是好好的,也没怎么样嘛。” 唱晚说:“陛下心里可要紧着您呢,汤药都是亲自喂的,一点都不许奴婢们沾手。” 手里的皂角啪的落到浴桶里,姜橙瞠目结舌道:“你你说什么?上……陛下喂了我两天饭??” 拂晓捂嘴笑:“是的娘娘。陛下这几天都守在您床前,折子都是送到内殿里来批的。” 姜橙仿佛听到了什么惊悚的事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清阳正等她一起用膳,见少女磨磨蹭蹭地挪出来,长发乌黑发亮,脸蛋被水汽蒸得艳若桃李,不由微笑:“沐浴一番果然看起来清爽多了。” 姜橙等宫人们都退出去了,才咬唇道:“上仙,你身体要紧么?我记得薛复洒了一个什么堕天散……?” 清阳微顿,手握成拳在唇边咳了一声:“暂时压制住了。” 姜橙恭恭敬敬地朝清阳行了一个大礼:“多谢上仙救命之恩!若不是你为我挡着护着,无论是薛复还是天劫,我一个都挨过不去。” 清阳默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挡在她面前是本能,护住她渡劫……好像也是本能。清阳瞅她神色,似乎不记得渡劫之后的事了,他心中既庆幸松快,又有些奇异的失落和酸涩。 青年转过头,掩下眸中莫名复杂的意绪:“……举手之劳罢了,先坐下吃饭罢。” 一边用膳,一边将后来的事简单说给姜橙听。得知薛复已经彻彻底底嗝屁了,高悬头顶的铡刀终于消失,姜橙简直要跳起来欢呼;听到雪兔少年把妖丹送给曹琦保命、自己从头修炼,她又感慨唏嘘不已;最让她惊讶的是木魇的出现,而打得它落荒而逃的居然是自己?! 姜橙瞪着自个儿白皙娇嫩的手掌,表情难以置信又跃跃欲试:“上仙,我说真的,咱们什么时候再练一场?” 清阳莞尔:“不必去须弥芥子了,很快就有一个真实场景让你历练。” “啥?” “师尊通知我,下个月便要举行昆仑试选大会,到时候我会带你一起去。” 啊?这么快?!姜橙记得清阳上仙下凡就是为了闭关修炼来渡自己的天劫,以便更好地应对昆仑大会。可是如今上仙根本还没有迎来天劫啊! 清阳现在已经能读懂姜橙的表情,他解释道:“天劫之事,由天道决之,虽然师尊能推演出我天劫将至,但具体什么时候到来,是无法测算的。天劫延迟,总有道理,我们随缘便是,总不能因此耽误了昆仑会。” 姜橙蹙眉道:“可是这样……会不会影响你的发挥?万一、万一在比试过程中,突然降下天劫,这可如何是好?” 见她如此担心自己,清阳眉目一柔,强行按捺住捏一下少女粉颊的冲动,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也是我的命数。何况只是一场试炼,性命无忧的。大不了失败,万年后从头再来便是。” 他倒是淡定洒脱,姜橙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 很快便到了昆仑大会之日。清阳同魏太后告了假,带着姜橙微服出宫。一离开阚京,两人便招来祥云直奔昆仑山。 巍巍昆仑,伏脉三千里,如一条巨龙静卧在西北高原上。中央有一座主峰名曰玉旭峰,峰姿秀丽,灵气非凡,是此次试炼大会的主会场。 清阳和姜橙抵达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个洞府道场的神仙,当然更多的是来投奔的散仙和一些刚刚修成人形、希望能捡漏的奇珍异兽。 身处人潮涌动、熙熙攘攘的会场,姜橙感觉就像在前世的毕业生招聘会。她站在人群里探头探脑地张望,很快就找到了那道素衣颀长的熟悉身影。 长砚也看到了他们,朝姜橙笑了一下,转身对旁边的锦袍少年说了几句,两人便一同朝这里走来。 第32节 “清兄,好久不见。”长砚拱手见礼,对姜橙笑容满面道:“小橙,我还怕你忘了答应我的事呢!” “怎么会!难道我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吗?”姜橙假装生气道。 “是是是,我们小橙最好了。”长砚笑着揉了揉少女的发顶:“说实话,你能来给我鼓劲,我真的很高兴。” 姜橙脸颊一烫,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在长砚心里变得那么重要了。 清阳视线掠过少女羞赧明亮的眸子,并不言语。长砚揣摩着他没什么不高兴的,便指着身旁的少年道:“这位便是霜极山崇圣上仙。” “这位是勾陈帝君座下的清阳上仙。小橙是我在琅山的朋友。” 清阳依旧面无表情,姜橙倒是礼貌性地朝崇圣问了声好。虽然她已经从清阳口中得知这个崇圣是个德行有亏的神仙,但见对方只是个青葱少年模样,笑起来如三月春光般明媚,便怎么也生不出恶感来。 没想到崇圣一点都没有少年神仙的矜持,眼珠滴溜溜地粘在姜橙身上,满目惊艳:“这位小姐姐来自何方?贵庚几何?有婚配否?我竟不知凡间何时出了这般绝色佳人!” 长砚吓了一跳,赶紧扯了扯崇圣的衣袖。清阳眸色转深,直接拉了姜橙就走:“我带你去别处看看。” “诶诶诶!”崇圣见他们不理他,急着追上来:“美丽的小姐姐你别走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和洞府呢!你什么时候在府上,改日我来拜会呀!你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我家有很多宝贝的……” 清阳顿住脚步,回过头冷冷地盯着他:“我记得,今日西王母娘娘也是要带着洛川女神来参会的。” 崇圣一怔,脸色瞬间变得异常精彩:“啊……哈哈,那什么,我想起来我还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你们慢聊、慢聊哈……” 说完便手忙脚乱地跳上一朵祥云,如一缕轻烟急急消失在天边。 看得长砚和姜橙目瞪狗呆。 “崇圣怎会如此……”长砚蹙眉道:“之前见他见识广博,言谈颇有见地,还以为……” “不过是个被降了仙阶的纨绔罢了。”清阳毫不留情地拆穿对方的伪装。 长砚微微错愕,他虽然不知内情,但显然也知道降仙阶对于一个神仙来说是多么严重的惩罚。 想起之前还在微霜湖边以这段交情为荣,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默默攥紧了掌心。 姜橙见他如此,安慰道:“一段小插曲而已,你别放在心上,还是全心全意准备试炼吧。对了长砚,你想好要投拜哪个仙门了吗?” 长砚回过神来,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奇异,他转头看向清阳:“清兄,我有些事想单独和小橙谈,不知是否方便?” 清阳看了他一眼,见姜橙没什么意见,便走到一旁和一位老友交谈起来。 姜橙不知他要说什么,跟着他走到偏僻处的一株老木樨下。长砚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红唇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姜橙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才传音入密道: “小橙,你能不能给我一滴血?” 姜橙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锦鲤血,他要那个会交好运的锦鲤血。 他想用锦鲤血去参加试炼。 电光石火之间,她似乎醍醐灌顶,看懂了许多事情。原来他那么热忱又急切地欢迎自己来昆仑山,是为了这个……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惊愕又失落,还夹杂着一点点奇怪的释然和其他小情绪。姜橙心里五味陈杂,垂眸思考了一会儿,才斟酌道:“……这,算不算作弊?会不会被发现啊?” 作弊是会被永久逐出天界的,要是牵涉到自己,还会连累清阳上仙,毕竟她是他带来昆仑的。 长砚笑道:“我自然是做足了功课的。我已经和一些仙师前辈打听过了,运道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算是玄学了。再说也只是增添些运气而已,又不是确保能通过试炼的。” 姜橙想想也对,能不能通过试炼,还得看实力。她的血要是厉害到能提升修为,那她早就被围歼过八百回了。 何况,这也是她唯一能为长砚做的事了吧…… 咬了咬唇,姜橙下定了决心。 *** 廊外凉亭中,某仙者正兴致勃勃地高谈阔论,忽然发现一旁的好友不接话了。清雅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酒盏,里面暗涌着他从未见过的诡异情绪。 “清阳,你怎么了?你在听我说话吗?” 天青仙袍的男子沉默地望着酒水中浮现的情景。他本是和好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昆仑强者众多,为防意外,他施法呈现了姜橙那边的景象,时而望一眼,确保她无事。 漫天斑斓的焜黄华叶中,娇媚的少女和隽逸的青年对视而立,谈笑风生。等清阳片刻后再把视线转回去,就见少女踮起脚,玉葱似的指尖轻轻抚过对面青年的双唇。 那般柔情似水,温婉之至。 日光在遍地秋叶上勾勒出他们交叠的身影。 青年面上露出灿烂的笑意,连带着发髻的竹纹玉笄都好心情地闪了闪。他上前抱了抱少女,然后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清阳:“…………” 好一对璧人。 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一声脆响,某仙者痛心疾首地发现自己珍藏多年的寒玉杯在好友手里绽开了几道裂痕,而他周身的气压也在急速降低,冷得几乎要冻死人。 最恐怖的是,清阳面上一丝不悦也无,平静得仿佛只是被一口凉水塞住了牙缝。 某仙者:好怕怕呀!本君先替那个不知名的倒霉蛋默哀一炷香。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胖鸟来反对?2333333 清阳:…… (╯‵口′)╯︵┻━┻ 忍无可忍的胖鸟明天就要表白啦!你们猜他会成功吗哈哈哈 不记得锦鲤血的复习一下第2章,长砚对血的觊觎在第6章就有暗示,全文内容过半,作者开始慢慢把前面的伏笔抽丝剥茧啦^_^ 感谢小可爱云桥的地雷和营养液(づ ̄3 ̄)づ 第45章 表白 玉旭峰上的试炼已经开始了,主持大会的昆仑山守神在空中幻化出无数个气泡结界, 各个仙门在里面设下幻境, 并公布试炼要求。想要拜入该仙门的散仙自行进入结界中,出结界只有两个方法,要么通过, 要么认输。 为方便仙门考核和群众观摩, 结界中的景象是实时显示的, 应试者的一举一动都在大家眼皮子底下, 这里神祇众多,个个法力无边,几乎没有作弊的可能。 姜橙跟着长砚回到试炼场,会场上云深雾罩,熙来攘往,宛如过节般热闹。各仙门的试炼要求不相同,每个气泡都像在演绎一场生动的历险记。吃瓜群众们交头接耳地谈论着里面出现的新奇法术和仙器,不时漏出些劲爆的八卦。从山里来的乡下锦鲤姜某人躬逢盛事, 大开眼界, 兴致高昂得很。 偶一回头,发现长砚不见了。 姜橙东张西望, 没找到长砚,倒是看到清阳上仙从茫茫人海中迤迤走来。 飘逸的云纱笼着一身天青仙袍,原本无甚特殊,只是秋水为神玉为骨,周身的清雅气质让他一下子就从芸芸众神中脱颖而出。 姜橙朝他跑过去:“上仙, 你看到长砚了吗?” “没有。” “那跑去哪儿了……”姜橙抓抓头发,面露焦色:“他还没告诉我准备投拜哪个仙门呢,我也好去为他加油呀!” 清阳定定地望着她:“你很在意他?” “啊?呃……”姜橙忽然感觉气氛有些诡异:“长砚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是我穿——是我开灵智后的启蒙老师,我自然是盼着他好的。” 清阳不置一词,环顾四周,然后指了一个方向:“去那里看看。” 山石背后掩藏着一片红莲池,几个结界气泡漂浮上空,在阳光下反射着莹莹华彩。姜橙很快就从中发现了长砚的身影,令她惊讶的是,长砚投拜的是瑶池西王母门下。 姜橙有些好奇,瑶池以女仙居多,虽然不禁男仙投奔,但十中只取一二,长砚为何要选这么难入的一个仙门呢? 清阳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王母娘娘极爱宝石,身边近侍多为彩宝、玛瑙等点化。长砚乃天生灵玉,希望还是比较大的。若能顺利入选,作为瑶池极少数的男子,他在那里的修行会受到许多优待。” 姜橙恍然大悟,长砚为了这次试选,真是苦心孤诣,做足了功课啊! 只半日功夫,便有厉害的散仙破开结界、喜上眉梢地走出来。也有几个修为欠佳的,懊丧地申请退出。 姜橙一直坐在莲池边等着,长砚的试炼她看不太懂,盯了一会儿脑子里就一片浆糊,再加上昆仑山灵气充裕,她浑身舒畅,很快就开始眼皮子打架。 清阳正围观各处的试炼,忽然感觉左肩一沉,低头就见一颗秀气的小脑袋搁在自己肩上,双眼紧闭,呼吸绵长,睡得天昏地暗。 清阳僵硬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轻轻搂住了少女的肩膀。 *** 长砚从结界中杀出的时候,已是星河灿烂,华灯初上之时。 姜橙震惊地望着清阳肩膀上口水印子和被她脑袋压出来的褶皱,脸像煮熟的虾子似的:我干的?天哪!肯定被爱干净的上仙嫌弃死了! 连忙施了个清洁咒把他的衣裳恢复原样,正手忙脚乱着,忽然听到一个喑哑的声音传来—— “小橙,我出来了。” 清阳眼中的笑意立刻淡了下去。长砚脚步虚浮地走过来,满眼的疲惫血丝掩不住心想事成的喜悦,看来是顺利通过了西王母的试炼。 姜橙一下子跳起来:“成功了?” “嗯。” 姜橙高兴地直拍手:“哇!恭喜恭喜!长砚你太厉害了!” 瑶池就在昆仑山中,距离琅山极远。虽然姜橙十分不舍与好友从此天各一方,但长砚能达成心愿,真正登入仙途,她还是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的。 青年唇边也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他看着姜橙,认真道:“谢谢你,小橙。” 两人对视一笑,心领神会。 充当背景板的某上仙忽然重重地咳了一声:“姜橙,你想不想去山顶看看,听说那里的风景很不错。” 姜橙:???天都黑了,山顶有什么风景好看的? 不过她是个聪明的,绝不会当众拂了金大腿的面子,便应声道:“好呀好呀!” 长砚正欲说什么,清阳淡淡地扫过去:“王母娘娘的‘绿鹤渡’威力非凡,你如今神魂不稳,心智窜动,还需仔细静养,否则日后难以精进。” 长砚心中暗惊,没想到他竟能看出自己遭遇了什么。绿鹤渡是王母娘娘挂在腰间的一块玉玦,里面有万千世界,用各种幻象来迷惑人心,从而勾引出当事人心底最原始的恐惧和欲望。 他殚精竭虑、绞尽脑汁才从那几个幻象里挣脱出来,彼时才深刻体会到“无欲则刚”的真理。好在他在人间的确没有多少留恋,这才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试炼。 说起来,还得感谢姜橙的锦鲤血。 念及此,长砚点点头:“我正要去休息,明日一早还要去拜见娘娘。”说罢朝姜橙笑笑,便转身离开了。 姜橙本来还想邀请他一起去放松一下,话到嘴边,想起之前种种,终究还是抿了抿唇,咽了下去。 清阳倒也没有骗姜橙,玉旭峰前山是昆仑大会主会场,后山则是鲜有人去的悬崖峭壁,峭壁上有一处高台,望出去视野极好。也不知清阳是怎么发现的,驾着祥云七转八拐就到了这里。 姜橙跳上高台,惊叹地低呼出声。前山明明四野清闃,山川蔓延到十里开外,后山却景致陡变,山岚突起,际会风云,滚滚烟海一路铺卷到天边。姜橙坐在悬崖上,那些云彩如有灵气一般,在她悬空晃荡的脚丫边绕来绕去,有趣极了。 在深窈的东南天际,一道瑰丽的银河正缓缓升起,横跨过巍巍昆仑,熠熠非常。每颗星辰都代表着一位星君,从洪荒时代到现在,那些星光亘古遥远,恢弘而又苍凉,千年万年地庇佑着这三界四海之地。 第33节 清阳侧目望着姜橙痴迷陶醉的表情,她眼中映射星光,晶莹璀璨,在这茫茫夜色中,迸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她渡劫那一晚的情景了。也是这样目光痴痴地望着,不知道是望着他还是别的什么。少女肌肤莹白如玉,触手一片温软细滑,叫他的掌心都不自觉地烫了起来。 清阳攥紧了拳头,低声开口:“姜橙——” “嗯?”少女转过头看他。 “你很喜欢长砚吗?” 轰——!姜橙脑中一声炸响!眼前发黑,脸色唰的变得通红! 他他他是怎么知道的?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居然被上仙看出来了?! 天哪!!! “他头上那支翡翠竹纹玉笄,就是你第一次见我时,附身的那支,对吗?” “呃……对……” “玉笄是你送给长砚的,而不是唐丝丝送的,是吗?” “是、是的……” 姜橙还处在震惊之中,结结巴巴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对方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夜色晦暗迷蒙,但清阳还是清楚地看到少女耳尖迅速染起的红晕。 他喉头浮起一丝从未有过的酸涩和苦楚。 她费心尽力做的甜品,她笨拙讨好的照料,她和宫里女人们锱铢计较的小表情,她担忧他受伤时的眼泪和愧意,她不愿让他失望而咬牙苦撑的修炼……如风吹落英,纷纷拂过清阳的眼前。 他总以为他是不一样的。但到底,还是有先来后到的啊…… 联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让他不禁脱口而出:“在陌上桑,你——” 他瞪大眼睛,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卡住了——是了,没必要问了,他那时候就觉得她不在看他,而是在看什么和他相似的人。 那思念之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清阳手脚冰凉,整个人都失魂落魄起来。 姜橙没明白上仙欲语还休之后突然的消沉。经过刚才一瞬间的悸动,她的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了下来。 若说对长砚的感情,至少在成为梁绛之前,她的回答都是肯定的:喜欢。很喜欢。 他是她的启蒙者,亦师亦友。她依赖他、仰望他,是雏鸟效应,也是情之所至。 然而从离开琅山起,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到今天,连姜橙自己都已经无法说清楚,她对长砚的初心,还在不在了。 他对她的印象,永远停留在小时候那个怯懦蠢笨、时常惹祸的小丫头身上。他一心想要寻仙问道、拜入高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都不会出现。 所以从头到尾,姜橙唯一肯定的一件事就是:长砚不喜欢她,一点都不。 那么,她的喜欢或者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罢了。才刚刚萌芽,就被劈头盖脸的风霜雨雪打击得溃不成军了。 再想到他对锦鲤血表现出来的期待与渴望,他把兴奋隐藏得很好,但姜橙那么关注他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所以最后,姜橙微微叹了口气,望着浩瀚的星空,喃喃道:“……大概是不喜欢了吧。” 清阳一愣:“什么?” 少女转过头,眼眸随着一字一顿的吐词而变得越来越明亮:“我说,我决定,不喜欢长砚了。” 简简单单十多个字,却仿佛倾盆甘霖浇下了久旱万年的心,轰雷掣电,刺激得对面青年每根神经都发颤。 不、不喜欢了?什么叫不喜欢了?怎么会突然不喜欢了?不是早上还和他独处的吗?不是还…… 他不能说出来,她若是知道他监视她,一定会不高兴的。 清阳怔怔地望着少女,漫天浮云都不如他此刻的心绪翻涌得厉害。 姜橙这会儿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上仙毕竟是师父,是金大腿,不是唐丝丝那样可以口无遮拦的闺蜜。 看,上仙都被她吓住了。 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见清阳忽然转过身凝视着她,眸中情潮涌动,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郑重—— “吾心悦你,可以吗?” 姜橙:哈?!!!!!! 他、他说什么?! 宛如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姜橙当场大脑死机,呆成了一尊化石。等好不容易回味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她难以置信地狠狠打了个激灵,小腿一哆嗦,整个人竟倒栽葱似的摔下了悬崖! “啊————!!!!!!” 惨烈的尖叫长长地划破天际。 清阳:“……………” 僵硬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一颗心仿佛沉入了深渊:看来是不接受了,宁可跳崖也不愿接受…… 我不是、我没有啊啊啊啊啊啊啊!!!姜橙在空中颠来倒去,晕得七荤八素,满心的草泥马无处发泄—— 糗成这样索性让我狗带吧呜呜呜呜呜呜!!! 两只乌鸦从她身边“哑——哑——”地叫着飞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容易就让你成功?然后回去盖被子蒸包子全文完?门没有,窗也没有=。= 叫你在洞房里凶人家。装逼一时爽,追妻火葬场了吧xd 第46章 试炼 意料之中的身影很快飞到她身边,长臂一揽将人搂入怀中。姜橙紧紧抱着那人救命稻草似的腰身, “哇”的一声哭出来。 清阳闷笑:“又不会死, 哭什么。” “吓、吓死我了……”差点变成鱼香肉饼啊! 清阳:“……”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修仙的妖?你的驭物飞行术呢?? 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披头散发、妆容浆糊,姜橙把脸埋在对方怀里,死也不肯抬头。 清阳只好抱着她登上祥云, 声音轻柔又无奈:“……就那么讨厌我?” “唔……不讨厌。”哪里敢讨厌啊, 万一立刻把她扔下去怎么办!——咳, 开玩笑, 开玩笑。 上面没有再传来声音。姜橙有些惴惴,不知道上仙是不是生气了。老天作证,她刚才真的是受到巨大惊吓才脚滑坠崖,并不是为了逃避啊啊啊! 心头小鹿蹦跳,姜橙咽了咽口水:“上仙……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吗?” 头顶静默了片刻,然后是一声低低的叹息。清阳摸了摸少女的乌发,抬掌道:“天地君亲师在上, 吾心若有半分虚假, 便叫……” “诶诶,不要乱说!”姜橙飞快捂住他的嘴, 手心碰到那温润的双唇,又触电般缩了回来。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她低下头嗫嚅:“我只是……不敢相信我自己。” 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得到高高在上的你的青睐。 毕竟我那么差劲,一点都没有穿越女主大杀四方的智慧和魄力。还扶不上墙, 总是要你跟在后面帮我收拾烂摊子…… 清阳施了个咒,把姜橙的仪容和自己胸前被蹭的眼泪鼻涕清理干净。然后轻轻勾起她的下巴,温柔又笃定道:“你很好。”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黑曜石般的瞳仁中满是她的身影。情意如静水脉流,清澈而纯粹,叫她猝不及防,无所遁形。 不能给予他肯定的回答,却也不忍任何的拒绝或欺骗。 她垂下了视线。 掌心摩挲过少女窘迫羞粉的脸颊,清阳不愿逼她立刻回应,环在她腰际的广袖默默移开,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眼神余光瞥过天际,不由一顿:“看那里——” 姜橙抬眼望去,眸中瞬时一亮:“流星雨!!” 月掩轩辕,星河尽流,漫天光华璀璨,从天穹纷纷扬扬地洒下来。 清阳诧异地望着少女震撼的神情:“你不怕?” “……为什么要怕?不是很美吗?” “星陨,是为不祥。” 姜橙:“……”不祥个鬼啊,那只是太空来的……算了算了,这个世界本身就没有什么科学道理可讲,还是不要ooc了。 她心思一转:“是不是有神仙要陨落了?” “不一定。”清阳思忖道:“自千年前天道出错,让异世之人误入这里,直到今日仍未能修正。师尊和紫微帝君都察觉出世道有异,但一直没找到解决之法……” 异世之人?! 适才的旖旎气氛一扫而空,姜橙耳边嗡嗡作响,后面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那个“异世之人”说的一定不是她,不然她早就凉了。那么除了她,还有其他人也穿越过来了吗?还被这里的土著们发现了?? 而且听清阳上仙的意思,那个人的出现被判定是错误的,所以他/她一直都在被修正吗? 想想都不会是过得很好的样子啊! 姜橙心里天翻地覆,强忍着不去打听那个同胞的情况。她道行太浅,只怕一言不慎被拆穿身份,除之而后快。 光顾着高兴这个世界可以很长寿、可以施展各种有趣的法力了,却忘了同样是在这个世界,弱者只能任人宰割,可以很轻易地被消灭抹去,还无处伸冤。 清阳上仙对待异世之人的态度……她暂时还不敢有什么奢想。 察觉身旁的少女微微发颤,清阳关心道:“可是有些冷了?不如回去休息吧,明早还要去见师尊。” 姜橙点点头,垂着眼帘不敢泄露丝毫情绪。 *** 姜橙胆战心惊,一夜无眠,仔仔细细梳理了一遍自己从穿越到现在的点点滴滴,确定没有什么地方露出马脚后,才略微安心地小睡了一会儿。 天亮时,清阳驾云来接她,见她眼下的两抹青黑,以为是水土不服:“今日我试炼之后,不论是否成功,我们都可以回去了。回宫之后你再好好休息。” “嗯。”姜橙的心情已经恢复了许多,她思忖再三,还是咽下了想送给上仙一滴锦鲤血的话。他人如其名,清正如秋阳,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应该会很不耻这种打擦边球的作弊行为吧! 何况,她也很相信他的实力。 两人很快来到玉旭峰试炼场。昨日选拔新弟子,勾陈帝君派了座下得力的入室弟子来主持。今日考查入室弟子,便要他亲自出场了。 第34节 清阳在试炼场外与姜橙分别,走之前送了一只灵鹤给她,上面有他的一缕仙意,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灵鹤会第一时间让他知晓。 姜橙心里流过一阵暖意。要是以前,她多半觉得是上仙嫌弃她修为低微,怕她一不小心把命搞丢了,让他回去后没法向大燕子民交待;但经过昨夜之后,她已然明白他的心意,虽然她暂时没法给出明确的回应,但是一旦开了窍,便觉得他做什么都带着一丝旖旎的意味。 本想着这场入室弟子的试炼要持续很久,没想到姜橙才在周围逛了一刻功夫,就见清阳和另一位俊朗男子并肩从试炼场里出来了。 姜橙:这么快就结束了?? 看上仙的神色,不像是高兴也不像是失落,倒有些意料之外的意味。他身旁的男子……咦那不是宇宙第一男神乾元神君吗? 乾元也注意到了她,对清阳笑道:“昨日就听人说师弟带了一位红颜知己来,就是这位吗?” 清阳不答,眸中却流过一道虹彩,看得乾元讶异不已,这个万年不开窍的师弟莫非是红鸾星动了? 两人径直走到姜橙面前,她敛衽为礼:“小妖姜橙拜见乾元神君。” 乾元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你是唐姑娘的朋友?” 姜橙一愣,没想到他还记得唐丝丝,遂大方笑道:“是的。原来神君那时候也发现我了。” 说的是她在陌上桑假扮玉笄的事。亏她还自作聪明地以为不会被发现,结果在场的只有她一个是傻子。 乾元眸中光华流转,摇着扇子不知在想什么。姜橙用眼神询问清阳,清阳微微笑道:“师尊的试炼不同寻常,我们要去一趟北境,你也一起罢。” 三人登上祥云。路上,清阳将勾陈帝君的考题告诉姜橙。原来,不同于其他老神仙设下的一日试炼,勾陈帝君这次给了他们三个月的时间,要他们各自去化解一块浮怨石。 北境有一座荒山,山上铺满了一种特殊的石头,这种石头会吸收怨念,所以被称作浮怨石。怨念只是一缕意念,不像心魔那样会化做实体为害三界,所以怨念无法被消灭,只能被化解。 浮怨石吸收的怨念大多来自于已经陨落的神祇,他们生前修为高深,怨念也格外强大。主人身死魂消之后,怨念不会跟着一起消失,而是留在天地之间,最后被浮怨石吸收。 勾陈帝君这次的试炼,就是让弟子们随意挑选一块浮怨石,只要能在三个月内将这缕怨念化解,就算通过了试炼。他意在考察弟子们的心境和智慧,而不是修为。 姜橙看看清阳,又看看乾元,诧异道:“所以……参加这次试炼的,只有你们二位?” 清阳点点头:“是。” 姜橙对两位尊神又多了一丝敬佩。 云行半日,才进入北境地界,日光陡然变得昏暗,脚下的土地广袤荒凉,别说人烟,连飞禽走兽都看不到一只。 三人落在一座土墩似的小山面前,山坡上静静地躺着大大小小灰扑扑的石头,活像一个采石场。要说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便是山前的冻土中居然挺立着一株枝繁叶茂的小树,鲜活的翠绿色随风摇曳,在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突兀。 乾元神君将一缕神意放在树上。碧色的枝条沙沙颤动,漫山遍野的石头忽然如浪潮般向两边翻滚开,露出一条上山小径。 姜橙惊呆了。 清阳解释道,因为每块浮怨石都包含着一位神祇的秘密,所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窥探的。必须得到“上神”仙阶以上神祇的神意,让守护此地的树神打开山径,方能读取浮怨石。否则这座山就和普通荒山无异。 这里平时不会有人来,只有一些仙者为了积攒功德,才会去求了神意来,试图化解怨念。若能化解某位大神的怨念,对于自身进阶是极有助益的。 说完,他也像师兄一样,将勾陈帝君的一缕神意放到树上,然后拾级上山。姜橙没有神意授权,只能坐在山脚下,和树神大眼瞪小眼。 浮怨石长得都相似,表面上一点信息都透不出来,也没有什么挑拣的必要。只有选中并带走之后,挑战者才能读取里面的怨念,是以每个人会遇到怎样的故事、难度高还是低,都是随机的。而且,必须在化解一颗浮怨石之后,才能读取第二颗,所以不会发生“同时读取许多颗、然后选择最容易化解的那颗”这样的事情。 乾元和清阳上山后都是各凭眼缘,随便捡了一颗浮怨石便返回。三人驾云而归,乾元握着石头,盘坐入定开始读取怨念。清阳则拉过姜橙的手,和她手掌相对,把石头夹在中间,姜橙未及反应,眼前已经风物变换,进入了另一片场景。 秋高气爽,山风瑟瑟,一座古朴的山门矗立在眼前,上书“黎天宗”三个篆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佩剑少年正沿着石阶快步走上来。姜橙刚要躲避,就被清阳拉住手腕道:“这是主人的幻境,任何人都看不见我们。” 果然,两个少年风风火火地穿过他们的身体,毫无所觉。 “师兄,师父这么着急地召我们回去,到底所为何事?” “大师姐闭关到了最后关头,飞升就是这两天的事了。师父叫咱们回——” 话未说完,头顶“轰——”的炸开一声巨响!一道青紫色雷电如利剑般划过天际,乌云奔腾翻滚,很快聚拢到这片山头。 高个子的少年仰望天空,脸色大变:“这、这是什么东西……” “是劫云。”清阳轻声道。这两个年轻弟子大概从未亲眼见到有人飞升,所以心中犹疑不定,但也知道有大事要发生,立刻加速朝山顶奔去。 清阳和姜橙跟在他们身后,很快就到了山顶一座恢弘的洞府前。劫雷接二连三地劈入最高处的那个山洞,狂风裹挟着大雨滂沱而下,山巅隐隐有泥石之灾。 石门紧闭,也不知里面的人状况如何。 洞府附近围满了黎天宗的弟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么重的雷,也不知道颐歌师姐能不能挨得过去啊……”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师父说师姐天纵奇才,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可能出岔子!” “唉,就是可惜了路师兄,颐歌师姐要是飞升了,路师兄就剩一个人啦……本来还等着喝他们的喜酒呢。” 姜橙和清阳对视一眼:居然是到了传说中的修真时代!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真相,慢慢揭晓。又到了开发脑洞的时刻,大家仔细看,随便猜xd 感谢“七米、梁绕轻歌、云桥、诗画情”小宝贝的营养液,多得可以洗澡啦!啾咪(づ ̄3 ̄)づ 第47章 颐歌 雷劫轰鸣,很快就接近尾声。待最后一道巨雷劈下, 整个洞府被炸得四分五裂, 尘土飞扬。尔后云收雨歇,阳光重新洒落人间,在一片耀眼的金光中, 一个玄衣乌发的女子从废墟中缓缓飞起, 朝周围欢呼雀跃的师兄弟们微笑致意, 然后踏上了通往九重天的登仙梯。 一片仙雾涌来, 场景陡转,清阳和姜橙眼前出现了一座魔气肆虐的山林。 脚下,一条条足有碗口粗的赤色魔蛇蜿蜒盘亘,吞吐着血红的信子和腥臭的涎水到处游走。林中尸横遍野,到处散落着它们吃剩下的白骨。 眼见这些血淋黏腻的东西穿过自己的身体游过去,姜橙忍不住一阵反胃,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清阳安抚道:“不怕。看那里——” 数丈开外的草坡上,一位身姿挺拔的仙子凌空而立, 手中一柄碧色长刀寒光凛凛, 血珠沿着微卷的刃口颗颗滴落。她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玄底红纹的仙袍上沾满血迹, 娇俏的脸庞比初见时更添了几分坚毅刚强。 正是之前飞升的黎天宗大师姐颐歌。 姜橙道:“看来这块浮怨石的主人,就是她了。” 清阳点头:“我在天庭时听说过她的名字,她是帝舒座下的战神。” 颐歌紧盯着那些魔蛇,手中长刀挥舞,迸发出耀眼的碧芒。赤蛇们受到刺激, 疯狂地扭动身体,短短一瞬就暴涨了数倍!口中吐出的也不再是血信子,而是一团团魔气! 颐歌毫无惧色,手起刀落,将魔蛇们悉数斩于刀下,一时血肉飞溅,凄厉的嘶叫声不绝于耳。似乎感受到自己命悬一线,魔蛇们忽然快速抱团,合并成一条巨木般粗壮的巨蛇。冲天的魔气凝聚成股,将周围草木都灼为灰烬,愤怒地朝那个看似纤弱的女仙扑去! “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吗?”颐歌冷笑一声,手中长刀耍得呼呼作响,那魔气冲到她面前,就像玄铁遇到磁石一般,眨眼就被她一手碧芒吸附绞杀得干干净净。 姜橙有些意外,没想到“颐歌”那么柔美文艺的名字下竟然掩藏着这么铁血帅气的灵魂。 魔蛇们很快被歼灭殆尽。女子轻哼一声,眼前骤然出现三枚焚天咒,一沾上尸体便燃起熊熊大火,空气中很快飘来血肉烧焦的臭味。 姜橙看呆了,人家手指头都懒得动,仅哼了一声,就能召唤出三枚罡烈的焚天咒,而她学了那么久,也才堪堪学会鬼画符而已…… 默默地、羞愧地捂住了脸。 清阳知她心中所想,宽慰一笑:“颐歌乃天纵奇才,飞升万年就已是上神之阶。你若勤加修炼,早晚也能有她这身本事。” 姜橙噘着嘴还想自暴自弃一番,忽见一个披坚执锐的男子驭云而下。他身量极高,黑如鸦羽的长发迤逦在地,五官如雕刻般深邃俊秀,眉心赫然印着三道银白色火焰纹。 信步走来,如高山耸立,威势非凡,玄黑大氅猎猎舞动,十二章纹繁复华美。 颐歌将长刀收入袖中,恭敬地单膝跪地:“帝舒殿下。” 姜橙瞪大眼睛:传说中那位战力无边、功名盖世的杀神大人?! 帝舒抬手虚托:“辛苦了,颐歌。” 女子笑吟吟起身:“殿下来此,可是其他战场已经报捷?” “正是,加上你这赤练谷,南荒魔地已经悉数清理完毕。” 颐歌懊恼:“看来是我速度最慢了。” 帝舒笑道:“哪里。是你斩杀的妖魔最多。” 颐歌莞尔:“这我可不敢居功,若不是殿下多谋善断、奇计频出,我也不能这么快就捣掉那几个魔窟。” 见姜橙听得一脸茫然,清阳低声解释道:“颐歌是帝舒的得力副将,此时三界尚有魔物存在,帝舒带领手下将士用了百年时间横扫魔界、力斩魔尊,还天地于太平安宁。”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周围一静,一道冰冷的视线不知何时投射了过来。帝舒一双凤眸幽若深潭,正静静地凝视着清阳和姜橙所站的地方。 在他的视野里,那里自然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他锐利的眼神分明在说,那里有什么。 姜橙紧张得连呼吸都停止了,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清阳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眼睛直视着帝舒,安抚道:“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嗯……”少女死死揪着清阳的袖子,心里却慢慢安定下来。 果然,帝舒盯着他们看了片刻后,就移开了目光。他眉目间一片云淡风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 待那处异样彻底消失后,帝舒携颐歌驾云回天宫。半路上,颐歌忍不住道:“我观殿下方才失神……可是有什么异常?” 男子神情微敛,顿了顿才道:“似乎感应到一缕同魂……” 颐歌惊讶挑眉。 “但是实在太淡了,几乎难以察觉。”他揉了揉眉心:“也有可能是吾错觉吧……” 颐歌说:“殿下最近太操劳了,当多多歇息。十日后的峻魔城,便由我和兄弟们去收拾吧!殿下不必挂心了。” 帝舒说:“你做事,吾素来是放心的。只是吾在兄长面前立了军令状,这峻魔城的魔尊,需得吾亲手拿下,作为献给兄长的万年贺寿礼。” 颐歌忧心忡忡:“峻魔城把持着混沌口,凶险无比,魔族又素来狡诈,殿下孤身前往,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情何以堪?” 帝舒笑道:“兄长亦是这样劝吾的。然,正因艰难,这贺礼才弥足珍贵。” 颐歌自知说不动他,叹息一声,垂下了眼帘。 *** 姜橙一颗心砰砰乱跳,直到离开赤练谷、不见了那两人的身影,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帝舒的神力果然深不可测……”清阳感叹道,又觉得匪夷所思:“按理说这只是记忆溯回,他怎会如此敏锐,竟隐隐能察觉到我们?” 顿了顿,他又对姜橙道:“刚才在师兄面前,我不方便说,其实这块浮怨石,是自己滚到我脚边的。见它如此,我便拾起来了。也不知是何机缘。” 哈?姜橙愣了,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小插曲? 清阳想不通,她就更摸不着头脑了。眼前仙雾尽褪,望着四周一望无际的蔚蓝色,姜橙有些发怔。 大海? 清阳辨识了一会儿,说:“是东海。 此处距离海岸线颇远,连只海鸟都看不见。姜橙和清阳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等了一会儿,就见远远飘来一艘芭蕉叶幻化的扁舟,舟上一对年轻男女,正依偎在一起呢喃闲谈。 男子眸如墨玉,眉目间隐隐带着威势,赫然就是上一个场景中出现的帝舒。 第35节 而那个女子……姜橙看清她的容貌时也忍不住吃惊。她有一双罕见的墨蓝宝石似的眼眸,勾魂摄魄,流光璀璨。此外好像还带着点异邦血统,五官线条比之常人更为精致立体,宛如巧夺天工的完美艺术品。 饶是姜橙同样身为女人,也无比惊叹于这姑娘登峰造极的美貌。 她脑袋枕在帝舒肩上,手里把玩着他的手指,正笑意盈盈地说着什么。栗色微卷的长发和男子绸缎般的乌发铺展交织在一起,亲昵暧昧极了。 “真是养眼的一对啊!”姜橙发自内心地赞叹。 忽又想起什么,她环顾四周,奇怪道:“既是颐歌的记忆,她没道理不在场啊!” 清阳阖目感受了一番,指着天边一朵毫不起眼的彩云道:“在那后面。” 姜橙用灵识去探,果然发现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躲在云后,正偷偷观察着海面。 姜橙黑线:她这是跟踪还是偷窥上司呢?总不能是保护上司吧? 小舟轻轻飘荡,情人间的交谈随风入耳。 “上次在苎萝山为你寻的那把仙剑,还喜欢吗?” 姑娘噘了噘嘴:“好看是好看,但我常年在水中,用剑的时候到底少了些。” “也是,是为夫考虑不周了,娘子勿怪。”帝舒洒然一笑,一贯温雅的脸上竟露出几分狡黠的味道。 “谁是你娘子啦!”姑娘娇羞地别过脸,双颊艳若海棠。 帝舒大笑着将人搂紧:“等我们成亲后,我日日都在东海陪你,你也不需要什么神兵利器了。” 姑娘扑哧一笑:“那你岂不是成上门女婿了?陛下会同意吗?” “他忙得很,没空管我。”帝舒吻了吻怀中人光洁的额头,声音喑哑:“皎皎,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 姑娘的脸更红了,恼羞地推了他一把:“不是早就答应你了么!” 帝舒点点头:“是啊,总觉得像做梦一般呢……”长指勾起情人的下巴,他低头吻上那粉嫩的樱唇。 扁舟上很快传来女子的娇吟。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姜橙默默移开眼,却见清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对情侣,姜橙一呆:上仙还好这口?! 他的神色有些微妙,似乎在研究什么。姜橙面红耳赤,正开着“天庭有没有小黄书”的脑洞,就听清阳忽然开口道:“她就是游绫。” 姜橙一时没反应过来,清阳转过头注视着她:“那个一直在找潋水珠的游绫。” 姜橙:?! 她下意识地低头又瞧了一眼,姑娘眉目温柔,依偎在男子宽大的仙袍里,缩成娇小的一团,和那个“为了复活夫君而屠了整个修真界的恐怖女人”完全无法联系在一起。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见上仙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动,姜橙奇怪道:“她现在有什么问题吗?” 清阳视线紧盯着扁舟:“你有没有发现帝舒和在赤练谷见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不同?姜橙又观察了男子许久,最后迟疑道:“他的眼睛和头发好像更黑了……?” 话说完,她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这是什么破答案啊! 谁知清阳竟微微点头:“方向没错,你再注意他的眉心。” 姜橙定睛细瞧,忽然灵光一闪:“火焰纹好像变暗了?” “对。那是天生神子的神魂标记,整个天界只有天帝和帝舒拥有。天帝的是浅金色,帝舒的是银白色。”清阳解释道:“不过我修为不足,探不出它变暗的原因。” 帝舒眉心的三道银白色火焰纹,较之上一个场景,光泽似乎黯淡了一些。这样看来,其实姜橙的眸发说法好像也没错,帝舒整个人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暗纱,深邃了许多,也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芭蕉小舟从他们身边划过,欢声笑语渐渐飘远了。 姜橙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目光转来转去,最后望向天空,颐歌从云朵后面探出了半个身子,她绞着眉头,沉默而忧伤地望着小舟行去的方向。 姜橙心里咯噔一下:“颐歌上神……她不会是单相思了吧?” 清阳一怔,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空中:“……” 姜橙在心里为她点了一支蜡烛,可怜见的,帝舒最后还是和游绫结为夫妻的啊…… 颐歌只呆了片刻功夫,便消失离开了。 清阳正要和姜橙去下一个场景,后者忽然一拍大腿,猛然醒悟:“我想起来了!我就说不太对嘛!——上仙,帝舒在这个幻境里一直没有发现我们诶!”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在后文很有用的,不要跳看鸭~ 如果要写一个男女主的现代背景故事,你们希望他们有记忆还是没记忆呢? 第48章 戮神 清阳一愣:“真是如此……” 那人的目光始终流连在怀中的未婚妻身上,别说是清阳他们, 就连天上的颐歌也没能分得他半分注意。也不知道是他根本没发现, 还是不屑理会。 神意缥缈,远不是清阳他们这个段数能够揣测的。 第四个场景,又回到了战场上。 只不过这次的主角变成了已经黑化的帝舒。 清阳之前说过, 帝舒因为杀戮太多, 被煞气侵蚀而走火入魔, 倒戈反向攻击三界, 最后被众神围歼在五曜戮神阵里。 此刻似乎到了围剿他的最后关头。山岳般的男人伫立在战场中央,双眸猩红,神色狰狞,眉心三簇火焰纹被魔气染成了诡异的黑色,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死神。 帝舒瞧了眼身上新割裂的伤痕,朝周围神经绷紧严阵以待的大小神仙们冷冷一笑,一双寒眸如海啸来临前汹涌的黑色潮水:“居然需要那么多人一起上……一帮废物,还不如杀光了全部推翻重来!” 一位长须神仙怒喝:“说那么多废话作甚!魔头帝舒, 还不快快就擒受死!” 他掌中飞出数把长戟朝帝舒刺去。帝舒冷哼一声, 广袖带起一阵玄色狂风,与长戟们紧紧缠斗在一起。 神祇们与他已经战了不知多少天, 皆是满面疲色,苦不堪言。帝舒也明显体力不支,玄色长袍很快被割开数道口子,渗出一团团暗色的血痕。他邪气地笑了笑,将血抹在额头的火焰纹上, 周身顿时魔气大盛,连姜橙和清阳都感受到那股逼仄窒息的威压扑面而来! 幽碧如鬼火的魔气转眼就将长戟燃成灰烬。那神仙脸色大变,还未及反应,鬼火便朝他直扑而来,将人裹挟着飞上空中。只听数声惨叫,那神仙转瞬就被魔气吞噬,当场陨落! 纷纷扬扬的骨灰从空中飘撒下来,在场诸神无不又惊又怒,愤然作色。帝舒本来就是独步三界的杀神,如今又有魔气加持,更是如虎添翼。除了胞兄天帝能勉力与之一战,其他人岂不都是去送死么! 而帝舒到底是天帝的亲弟弟,兄友弟恭,感情深厚。天帝最多默许这场围歼,要他亲自下场大义灭亲,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在胶着之时,一道女子倩影忽然从天而降,在所有人愣怔的当口,直直奔到帝舒面前,抓住他的手臂大声疾呼:“殿下!你醒醒!我是颐歌啊!” “危险!!”姜橙惊呼出声!帝舒已然失去神智六亲不认,哪里还会记得她! 果然,男子低下头阴鸷地盯着她,似乎对这个不怕死的蝼蚁很感兴趣。他血眸微眯,大掌一把掐住颐歌的脖子,将她直直地拎离地面。 颐歌瞪大眼睛,艰难地呼吸着,身子如同摇摇欲坠的叶子被帝舒捏在手中。几个她军中的同僚惊呼着想冲上去救她,姜橙也本能地想要迈出步去,旋即想起现在是在回忆里,才生生止住脚步。 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颐歌几乎快被对方掐死的时候,她手中陡然出现一把光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入了帝舒的眉心!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本以为颐歌接近他只是为了徒劳无功地唤醒他,谁知竟是为了出其不备的致命一击! 帝舒猝不及防被伤到要害,仰天一声怒吼,冰冷的眼眸中燃烧起无边的杀意!他抬掌如刃,聚起冲天的魔气狠狠劈向颐歌的天灵盖! “不——!!!!!” 时间仿佛一下子慢下来,周围的声音也消失了,姜橙眼睁睁看着颐歌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她深深地凝视着面前这个索取她性命的男人,温柔又坚毅的眉眼里有痛楚,有喜悦,有解脱,有诀别,还有……沉默深远的情意。 一只手从旁探出,盖住了姜橙的眼睛,耳边传来叹息般的呓语:“别看了。” 姜橙的呼吸哽在喉咙口,心脏被揪得死死的。意料之中骨碎血溅的声音传来,四周响起几位仙子的失声痛哭。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块红玻璃,所见之景竟然全部变成了血红色。 “颐歌已经陨落,这是流进她神魂视野里的血。”清阳解释道,他的眼前也是一片血红。 再看战场中,果然不见了颐歌的身影。黑血从帝舒眉心汩汩淌下,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神仙们不知他具体情况,也不敢轻易上前,只得继续铜墙铁壁地围堵着。 正僵持着,一段恢弘的梵唱忽然从天而降。四方天庭缓缓浮现五位神力非凡的大神身影。他们凌空而立,手中摆出奇异的结印姿势,口中念诵不断。 一片庞大的结界以帝舒为中心,迅速亮起。繁复宏伟的上古符咒在他脚下清晰凝结,发出刺眼的光芒。 “五曜戮神阵!” 清阳眼前一亮,人群中几个阅历丰富的老神仙也认了出来。梵唱带着深厚的灵法层层落下,不绝如缕,在场所有人都被涤荡得神魂震颤,气血翻涌。 帝舒身上张牙舞爪的魔气被压制得近乎于无,鲜血从衣袍下淌入法阵中,将那巍巍盛光也染成了红色。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面色幽暗狠厉,施展的法力却如蚍蜉撼树,根本无法对抗戮神阵的威力。 “帝舒——!!!” 一个绝美女子突然冲进人群,拼命想扒开众人奔向帝舒,被几个武神死死拦住。 正是游绫。 “放开我!让我进去!”游绫不要命地挣扎着,目光触及阵中伤痕累累的男子,顿时泪如泉涌,声嘶力竭:“帝舒!帝舒!!” 大家虽然知道游绫是帝舒的妻子,但这个时候怎敢放她进去。一个年长的神仙出声劝道:“鲛神游绫,你夫君走火入魔,早已不认得你了。如今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应当顾念三界安危,体谅我们的不易。” “体谅?!”游绫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红肿的双眼满是嘲讽:“若不是你们事事叫他出头,剿魔总推他去,他怎会被反噬?!” 她清丽绝伦的脸上满是哀恸:“试问这三界四海的魔窟,有哪个不是帝舒打下来的?你们自诩为天界之神,却也不过是帮贪生怕死的孬种,天帝但凡有剿魔之令,只知躲在后面,把帝舒推出去。帝舒纵然有天生神体,又如何经得起这般长年累月的厮杀浸染?行善反而受谤,他被害得如此,难道没有你们的一份‘功劳’么!” 一席话说得众神讪讪,脸皮薄的已经低下头不敢看她。一个男仙不服气地狡辩道:“剿魔的也并非帝舒一人,怎只有他走火入魔?可见还是他神心不稳,道行有亏……” 他忽然觉得浑身寒飕飕的,话含在口中也说不下去了。 “是啊……手上沾了血的,不是陨落了,便是走火入魔了。”游绫唇角勾起冰冷的笑意,刀锋般的目光紧盯着那个神仙,恨不得在他身上扎出几个血窟窿来: “帝舒失智后,前脚才离开天庭,茯衡上仙后脚就急不可耐地来咱们宫里,将他从峻魔城找来的仙草强行夺去。您的神心道行,可真是令人钦佩呢……” 众人惊讶地朝那茯衡上仙望去,他一张老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恼羞成怒道:“那、那都是稀世草药!帝舒匹夫一个,懂什么!老夫替你们好生养着,那是为、为你们好!” 众神纷纷露出鄙夷之色。游绫充耳不闻,不再同他纠缠,继续痴痴地望向阵中。帝舒面无血色,已经完全被戮神阵的法力所压制,但他还是竭力抬起头,双眸暮光沉沉地望向人群中的游绫。 游绫被女武神们牢牢架住,双手颤抖着伸向他,声泪俱下,化作颗颗鲛珠:“舒……” 帝舒喘着粗气,双唇翕动,好像说了一个什么词,但是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意绪在血眸中沉沉翻涌。 “难道他还记得游绫?”姜橙疑惑不解。 清阳也觉得意外,按理说走火入魔后应当性情大变,不记得什么情与爱的,但是看帝舒的情况……又似乎有些不同。 梵唱如潮水般响彻三界,帝舒的身影很快就被罡正的光芒所掩盖,最终化作点点星光,随风消逝。 游绫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般昏死过去。 随着帝舒的逝去,姜橙的视野从一片赤红色变成了暗红色。她本就看着不舒服,这下更难受了,正想问问清阳有没有缓解之法,就见上仙突然身子一歪,整个人头重脚轻地倒了下去! “你怎么了!”姜橙怛然失色,连忙扶住他。清阳双目紧闭,面白如纸,抓着姜橙的手微微发颤。 他勉力撑住意识,深吸了几口气,略作调息才缓过劲来:“……可能是有些累了。” 第36节 刚才脑海中毫无预兆地袭来锥刺般的剧痛,令他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地摔倒。疼痛过去后,他自检神魂,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也不知这突如其来的症状是怎么回事。 好在很快就恢复了清明。见姜橙满脸担忧紧张,清阳心中不禁流过一阵暖意,她还是在意自己的,是不是说明自己并非全无希望? 眼前场景再次变换,两人出现在一座大殿外,四周看着有些眼熟。 姜橙奇道:“颐歌上神不是已经陨落了么?怎么还会有这之后的记忆?” 清阳说:“她神力强大,或有神识未灭、心愿未了,遗留于天地之间,也未可说。” 两人把视线投向殿内,又暗暗吃惊。 这原本是一座恢弘华美的大殿,如今却被不知名的力量贯穿,屋顶上破了一个大窟窿,散落一地砖瓦泥屑。 更恐怖的是:室内青砖地面、桌椅梁柱上都溅满了斑斑血迹,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在地上,残肢凌乱,死不瞑目,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殿宇中央匍匐着一头狮虎形态的巨兽,背上一对黄褐色巨翼一扇一扇,心情似乎很不错。“咔擦、咔擦”的碎裂声不断从它嘴里传出来,原来它正在津津有味地啃食一具男尸,那男人的半个头颅已经被吃掉了,白糊黏腻的脑浆流了一地。 姜橙捂住嘴巴,强忍住一阵阵的反胃。 几个尚有气息的凡人浑身是血地跪在旁边,他们穿着和死者一模一样的道服,战栗惊恐地看着那巨兽把同伴剥皮拆骨,一口一口地咀嚼、吞咽。 “还是……不肯说吗?” 天籁般清雅的女声回荡在惨烈的环境里,格外毛骨悚然。姜橙这才看到,在巨兽身后的供案上,翘脚坐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姑娘。野兽与美人的体型悬殊,让人一下子难以注意到她。 长睫秋瞳,琼鼻深目,栗色的长发逶迤在地,不是游绫是谁? 只是面前这个游绫,和之前两个场景里的游绫看起来大不相同。墨眸如渊,红唇如焰,眉目间纯善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魔魅和诱惑。 最惹眼的是额心那道妖异的银白色火焰纹,帝舒有三道,而她从前没有,现在却有了一道。 姜橙和清阳对视一眼,旋即明白了这个幻境的背景。 两万年前,修真时代的覆灭…… 作者有话要说:  帝舒: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吾不是说你们,吾是说在场的诸位,你们都是辣—— 紫微:行了行了,你到底碰不碰?不碰就给我杠吧。 帝舒:不碰!哼哼,偏要自摸!让你们知道吾乃天生神子,气运—— 勾陈:我碰! 王母:我开花! 颐歌:哎呀我胡了! 帝舒:…… 众神:呵呵,死反派,叫你话多。 · 感谢芥子的营养液!感谢白羽的地雷!挨只嘴嘴(づ ̄3 ̄)づ 第49章 屠杀 循着颐歌的记忆一路看到这里,倒颇有些“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的感觉。 “那东西名叫穷奇, 是上古时代的凶兽。”清阳神色肃穆地盯着巨兽:“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招来的。” 跪着的几个修士显然是被什么法术缚住了,挣脱不开。其中看起来气势最强的男修犟起脖颈恨恨道:“我们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东西在哪里,就算你杀光我们黎天宗的所有人, 答案也是一样的——不知道!” 黎天宗?! 姜橙微讶, 竟是回到了颐歌飞升前的门派?所以, 颐歌上神她知道了自己门派惨遭屠戮的事情吗? 游绫慢条斯理地望过去:“乔掌门是吧?听说你儿女双全?怎么都不在这儿呢?” 男修脸色大变, 没想到对方连这个都打听清楚了。还不待说什么,就见那妖女吹了声口哨,有什么东西从远处山呼海啸般飞来,落在屋顶上,砖石瓦块下雨般从窟窿里砸下来,扬起一片尘烟。 阳光陡然被遮蔽,大殿里一下子暗下来。众人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就见一头巨兽趴伏在屋顶上, 瞪着两只火炬般的眼珠子朝大殿里瞧。它脸上长满了浓密的青毛, 口中一对獠牙雪白尖锐,还带着斑斑血迹。 “那是陶兀。”清阳的脸色十分难看, 上古凶兽本就不多,游绫一个弱女子居然掌控了两只——不,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没出场的。 陶兀环视殿内,遵照主人的指示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大滩腥臭的涎水。同时落地的还有两团肉球, 勉强看得出那是两个孩子,两人全身溃烂得血肉模糊,趴在地上缓缓蠕动着。 乔掌门目眦欲裂,如何认不出那就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他早已料到宗门逃不过这场劫难,也早就未雨绸缪地将小儿女们送到千里之外。谁知最后还是难逃魔爪,落得如此不人不鬼的下场。 真是天要灭黎天宗,天要亡修真界啊! 游绫笑吟吟跳下供桌:“啧啧啧,真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对孩子。” 乔掌门怒发冲冠,挣扎着扑过去:“妖女!有什么冲我来!为难两个孩子算什么!” 游绫广袖一挥,男修连她的裙角都没抓到就直直飞了出去,撞在殿角的青铜大钟上,生生呕出一大口血来。 她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朝穷奇递了一个眼神,那凶兽立刻扔下嘴里的人肉,一步步走到那两个奄奄一息的孩子面前,左闻闻右闻闻,先叼起了那个女孩子。 然而不等它开始吃,就听一声轰响,两个孩子竟生生爆体而亡!冲击力之强大,还炸掉了穷奇的一颗门牙。 眼前血肉横飞,再也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躯体。 游绫惊讶了一瞬,随即看向青铜钟下的男子,脸色阴沉如水:“乔掌门真是狠心呐,连亲生儿女也下得去手。” 男人死死地攥着拳头,声音凄怆喑哑:“稚子何辜,不如早去往生……” 黎天宗断送在自己手里,已无颜去见祖师爷。只是可怜了后辈们,人生尚未开始,便遭逢大难。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给孩子们一个速死。 “你想痛快,我偏不给。”游绫冷笑一声,神色陡然狠厉,一道洒金符咒从她掌中飞出,撞进男人身体里,他全身骤然烧起熊熊大火! 姜橙瞳孔紧缩——她不能更熟悉那符咒了!上古焚天咒! 这次不用清阳捂住她的眼睛,她自己先闭上了眼睛。 据说烧死是最痛苦的死法,乔掌门虽然是化神期的大拿,却也抵不住真神的怒火。然而姜橙全程都没有听到任何痛苦的呻吟,越安静越恐怖,她低着头,皮肉烧焦的噼啪声让她心如蚁噬,焦躁不已。 黎天宗的其他弟子都忍不住抽泣起来,那彻骨的悲痛深深感染着姜橙,她仿佛看到了成千上万的修真者,都这样一个一个惨死在游绫和凶兽们恐怖的神力下,流血漂橹,宛如地狱。 待她睁开眼睛时,青铜钟下只剩了一小撮冰冷可怖的骨灰。 一个面色青灰、浑身魔气的男人踏进殿内,朝游绫缓缓地摇了摇头。 游绫面露失望:“又没找到?归元镜明明说就在凡间的。这都不剩几个宗派了,难不成还藏在世家家中?” 那男人疑惑道:“可会是浣桐的占卜出了问题—— “不可能。”游绫摇头:“浣桐欠我一命,这天机是我看着他燃寿十万年算出来的,不可能有误。” 她眯了眯眼:“等我先把修真的翻一遍,没有的话,咱们再去‘问问’世家。” 姜橙听得后背发凉,原来她竟还打算对修真世家动手?! 这番交流倒是让她了解了一些新的情况,原来游绫一口咬定潋水珠在凡间,是因为窥探了归元镜。 归元镜在不周山,是天道之眼。三界五行中的所有事都逃不过这只眼睛,颇有点全方位无死角摄像头的意思。游绫口中的“浣桐”,大约是一位灵力出众的占卜师,他以十万年寿命为代价,为游绫窥探了归元镜的天机,得到了“潋水珠在凡间”的机密。 而凡间有能力守护潋水珠的,首当其冲自然是修真者。 只是……姜橙默默地想,可能此“凡间”并非彼“凡间”啊……说不定,这个时候潋水珠就已经躲进她前世呆的那个现代社会去了。 那游绫就算翻遍大燕的每一寸土地,也不可能找到潋水珠了。 也是开了一个大写加粗的玩笑。 游绫扫兴地看了眼剩余的几人,烦躁道:“享了罢——!” 视野陡然从血红色变成猩红色!姜橙在一片头晕目眩中看到游绫裙袂翩跹,悠然离去。而穷奇和陶兀则露出贪婪的目光,扑向了跪着的最后几个弟子…… 鲜血飞溅到大殿梁柱的“黎天正心”四个大字上,牌匾轰然震落,砸得四分五裂,尘土飞扬。 姜橙眼前一黑,痛苦愤怒的情绪在识海中横冲直撞、翻涌不息,搅得她脑核生疼不已。 她下意识地抓住身边人的手臂,温暖的灵力传入体内,伴随着清阳的安抚“没事了,睁开眼睛罢——”,心神这才慢慢安定下来。 “你被颐歌的怨念魇住了。” 微凉的指尖在她眉心一点,姜橙只觉附在神魂上的钝痛瞬间消失了,她虚脱般吐出一口浊气,抬眼看上仙,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的确,颐歌的怨念看得人心情太沉重了。 从视界颜色的变化来看,颐歌的怨念有二,一是帝舒的陨落,二是修真界的覆灭。 这两样,无论哪个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要怎么做才能消除她的怨念呢? *** 从幻境中解脱出来后,浮怨石的颜色就从原来的灰白色变成了亮红色。一旁,乾元神君也刚刚读取完自己的浮怨石,他揉了揉眉心,问道:“师弟,你们看到了什么?” 清阳把颐歌的故事简述了一番,然后道:“看师兄的神色,你的浮怨石难度也不小?” 乾元沉默片刻:“我抽到了清栀仙子。” 清阳脸色微变。姜橙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茫然地望向他。 “清栀仙子就是天道紊乱时,从异世界误入此地的人,后来邂逅天帝,结为伉俪。但是最后她还是被归元镜抹杀,天帝陛下亦一同陨落。” 清阳低声解释道,没有发现少女的脸色如窒息般变得青白。 那个穿越而来、结局凄惨的人,竟然是曾经的天后?!姜橙如坠冰窖,心惊不已。连天帝天后那样的身份实力都无法和天道抗衡,那么她一条小小的锦鲤……又是怎样机缘巧合、堪称奇迹地活到了今天呢? “来此界并非她所愿。既是天道之误,用抹杀来归正,确实太残酷了。”清阳说着,目光忽然变得幽深:“所以,天后的意愿莫非是……” 乾元无奈地摇头:“除了找到小天君,还能有什么办法。” 许多人认为小天君当时和帝后一起陨落了,师尊他们虽然不信,但也找了数百年都一无所获,只猜是帝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小天君隐藏了起来,因为除了诸神在寻找,天道之眼归元镜也从未放弃把这个不该出现的孩子找出来并抹杀掉。 乾元此行,道阻且长。 清阳担忧道:“归元镜杀伐无情,无人能阻,师兄这趟还需小心。”余光瞥见姜橙默不作声低垂的小脸,他顿了一下,说:“师兄,我们出门也不少时候了,得先回阚京去。我们就此分别吧。” 乾元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姜橙身上转了转:“好,你们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好多人说没看懂,是我的错。统一解释:男女主、帝舒、游绫(小纾)、颐歌,都没有前世今生,都是他们自己,现在只是透过颐歌的眼睛回顾当年的历史(但其实颐歌看到的也并不全是真相)。有些人的魂魄出了点意外,后面会解释的。 本章略短小,莫急,今晚19点二更,月黑风高夜,偷偷开个车(嘘! · 感谢小天使梁绕轻歌的营养液^_^ 第37节 第50章 游绫 一路回宫,姜橙都心不在焉。她不说, 清阳也不愿逼问她。想想这姑娘始终对自己有所保留, 清阳苦笑:他又何尝不是“道阻且长”。 甫一回宫,便有甘露殿的宫人来请,说魏太后多日不见帝后, 思念得紧。 两人急忙梳洗打扮。姜橙换了皇后的裙饰出来, 珠翠玉环, 满室盈光, 清阳从前不觉得,现在看她,只觉得少女娉娉袅袅,哪里都美。 到了甘露殿,清阳握着姜橙的手扶她下辇,之后便一直没松开过。姜橙已经一扫之前的抑郁心情,重新代入了梁绛的角色,此刻被大掌包住小手, 不禁脸红心跳, 又想着在太后面前不好与皇帝太生分了,便忍着没抽出手。 清阳余光瞥见她微微染霞的脸颊, 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魏太后自先帝山陵崩后,便一直在甘露殿深居简出。姜橙一连数十日没来请安,这会儿竟发现太后鬓角添了几丛华发。 她的精神却是不错,见了儿子儿媳高兴得合不拢嘴:“你们两个孩子,在宫外玩得开心, 可是忘了哀家这个老婆子?” 清阳立即起身叩拜:“是儿臣不孝,叫母后担心了。” 自从得了紫微帝君的嘱托,得知魏氏是帝君的命定之人后,他现在跪起太后来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了。 他一跪,姜橙自然也得跟着跪下:“母后若是在宫中烦闷,臣媳陪您去行宫小住可好?” 魏太后笑眯眯地抬手让他们起来:“哀家可不是那些个不知轻重的,断不会拆散你们小夫妻俩。只要陛下不耽误政务,哀家也不会拘着你们出宫松快,只是——” 她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姜橙身上:“绛儿何时能让哀家抱上小皇孙呢?” 清阳和姜橙心里皆是一沉。 “裴情带着几个美人来求见多次了,哀家总不好一直拂裴相的面子。她素来是个狐媚的,几次三番来拜见,无非是想让哀家劝说陛下雨露均沾。” 清阳想要说什么,被魏太后摆手打断:“巍儿,你是我的孩子,我还能不知道你想什么么。你既然宠爱绛儿,便早日让哀家抱上皇孙。否则,哀家能为你挡住后宫的女人,却挡不住朝中的悠悠之口啊!” 姜橙以前还能厚着脸皮和太后打太极,今日不知怎的,脸上竟渐渐烧了起来。子嗣问题,嫡母成夫人早就敲打过她,她和清阳总觉得能躲一阵是一阵。而太后素来宽厚,若不是实在被形势逼得紧了,想来也不会开口的。 她垂着眼睫不知该接什么话好。清阳不忍见她为难,扯开话题聊了些别的,然后早早辞别魏太后,出了甘露殿。 回去的路上,两人难得的俱是沉默。 姜橙思来想去,道:“上仙……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变个孩子出来?” 清阳一怔,深吸了口气,忍下心中莫名的酸涩:“神仙精怪可以由天地灵气凝聚幻化而成,但凡胎……必须由父母精血孕育而生,就算我能用血肉或其他灵物造就一具婴胎,也无法给予他三魂七魄。那终究不是一个真正的凡人。” 姜橙也猜到是这个结果。总不能偷偷抱个婴儿进宫冒充皇孙吧?混淆皇室血脉可是大罪恶,会遭天谴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直到回到宁致殿,清阳还能听到少女苦闷的叹气。 她一烦躁便想躲到太液池下去,晚膳后还没跨出门,就被清阳伸手拦下。 他垂眸注视着她,心疼又无奈:“我知你忧忡,不如我想个法子,叫太医诊断这具身体有疾,无法有子。之后再从宗室旁亲过继一个孩子来,封为太子,由你抚养长大。总之……不会叫母后和朝臣再为难你。” 姜橙猛地抬起头,惊愕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他说谁有疾??他想公告天下说自己不能生育??? 不育=不行,一个男人、一位皇帝,承认自己不行,传出去会笑死大燕子民的好吗!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清阳的额头,温温的,也没有发烧啊,怎么就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来了呢! 姜橙没留神自己喃喃地把话说了出来。清阳苦笑道:“我是认真的。” 这是绕不过去的坎。我不愿意强迫你,只好从自己身上想办法。 夕阳将落未落,宫中尚未掌灯,显得男子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愈发清亮。晚风勾拂着他的衣角,紫霞在远方的天际弥漫开来,姜橙恍惚间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位谪仙。 叫她只能仰望,无法言语。 *** 乾元没有直接回元朔宫,他先去司命星君处了解了更多当年天帝天后的事情,接着飞去不周山探查一番,因为临近归元镜,那里陷阱结界颇多,比北境更为凶险。乾元除了弄得一身狼狈回来,仍然一无所获。 他心绪烦闷,飞临东海上空的时候,免不了又想起那张娇俏明媚的小脸,心头一暖,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朝那个小渔村飞去了。 今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映照得海面上也蔚蓝壮美。渔村里静悄悄的不见炊烟,乾元放出神识也没找到人,不禁有些失望:小姑娘又去镇上赶集了? 他呆立了一会儿,刚要提步离去,袍角忽然被人揪住。一道清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乾哥哥,你是在找我吗?” 乾元喉头一跳,回头就见那朝思暮想的姑娘从海水中探出半个身子,撑着下巴趴在礁石上瞧他。 “小纾!”他心情瞬间转晴,转身握住她的柔夷:“你怎么到海里去了?” 小纾眉眼如弯月:“去玩啊!你看——”她从海里抓出一只白白胖胖的海星:“可不可爱?” “没有你可爱。”乾元忍俊不禁,伸手抹了抹她脸侧湿漉漉的刘海。目光不经意转到少女身上,不由一怔。 小纾穿着他送的那件碧色长裙,轻薄的布料浸水后紧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胸前的风景尤其突兀,花朵含苞待放,呼之欲出。 乾元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日春梦中的情景,软腻温香,犹如在手。他喉头发干,却怎么也移不开眼。 “乾哥哥怎么了?脸这么烫?”小纾奇怪地摸了摸男子的脸庞,忽而一笑:“你下来和我一起玩吧!今天天气好,海底下风景可好看呢!” 乾元还怔忡着,猝不及防被少女一拉,整个人摔下礁石,“扑通”一声落入海中。 海水瞬间淹没了头顶,他狼狈地呛了几口水,手忙脚乱地撑开结界让自己恢复呼吸。 小纾在旁边笑得不行。这渔家少女仿佛天生因海洋而生,不需要法术傍身便能凫水。她牵着乾元的手,细白的双腿一踢一蹬,就游出好远。 这是乾元第一次来到海下,周围是他从未见过的美景。阳光淡淡地播撒下来,炫烂宛如圣光。五彩缤纷的鱼儿围绕着小纾,同她嬉戏玩耍,几只灵龟甚至衔来珊瑚和贝壳编织的华美花冠,戴在少女头上,让乾元啧啧称奇。 “我和它们是老朋友啦!”小纾笑嘻嘻地比划着手势。她漆黑乌亮的长发似海藻般迤逦飘荡,青碧的裙裾盛开如琉璃之花,整个人惊艳至极,犹如海中女神。 乾元看得痴醉,探手一拂,就将仙姿佚貌的少女拥入怀中。小纾发现自己在结界里能说话了,高兴地抱住乾元的脖颈,靠在他肩上:“乾哥哥好厉害!我最喜欢乾哥哥了。” 乾元心头霎时如甘醴淌过,又甜又暖,忍不住在少女颊边落下一吻。小纾一张脸涨得通红,似鼓足勇气一般,抬起头飞快地啄了啄男子的唇瓣。刚尝了一口想要逃离,就被他一把扣住螓首,狠狠地吻了下去! 少女瞪大眼睛,推搡了几下便瘫软了。乾元只觉满口生津,胸臆之中砰砰作响,有什么东西快要破膛而出,让他根本无法控制! 手掌从她肩头缓缓滑下,从温顺的发丝间渐次穿过。小纾宛转嘤咛,眸中云雾朦胧,竟隐隐透出些奇异的紫色。乾元心下奇怪,然而转瞬就被掌心里滑腻的触感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少女的裙裳不知何时已随海水飘远,她似感微凉,颤抖着靠进他怀里。阳光涉水而下,照得她一双小腿雪白发亮,光滑细嫩如上好的瓷胎,桃花形状的漂亮水母围着她翩翩起舞,唯美得如海中精灵,令乾元惊叹不已。 鱼儿们被不寻常的气息吸引,游过来好奇地张望着,明明是还没有开智的无意识的动物,小纾却紧张地仿佛被人窥视一般,小脸通红,瑟缩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叫乾元闷笑不已。 海流暗涌,情到深处,异样的气息引来了更多的生物。它们似着了迷一般,围绕着这对璧人欢歌跳舞,少女时不时逗逗这个,撩撩那个,像个小孩子一般开心得不行。 她的不专心激怒了身旁的男子,乾元掐住她腰身,佯怒般轻拍了一记。少女哼唧一声,噘起嘴,很快就支撑不住,柔弱无骨般挂在他身上。她声音娇娇软软的,乾元只觉每一寸筋骨都被她酥化了。 就算是从前修炼进阶,他也不曾这样快乐过。双手紧扣着那不堪一握的纤腰,乾元恨不得把这如珠如玉的爱人揉进血脉,永远醉死在这片深海里。 头顶的阳光变得迷蒙模糊,离他远去,刹那间,眼前光华灿烂,如烟花绽放千树,吹落星如雨。小纾细细地叫了一声,贝齿咬上男人的肩头,乾元吃痛,闷哼一声,便虚脱般沉入甜美的黑夜中。 小纾趴伏在他肩头,唇角含笑,满是餍足。半开半阖的媚眼中,隐隐透出一片深紫色,光华流转,妖异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1.作死的人终于作完了,下集就到自尝恶果的时候了=v= 2.提到天帝一家,一是为了介绍乾元拿到什么石头,二是说明一下天庭现在群龙无首,紫微去轮回了,很多事要勾陈出面处理,三是为了吓吓女主23333。这家人跟本文主角无关,不要猜他们家啦,他家的故事写在另一本书《我盗了老公的墓》里,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_^ 第51章 入魔 层峦叠嶂的青山碧野间,一条宽平官道蜿蜒而上, 直铺到一座黄墙耸立、檐牙高啄的皇家寺庙前。这里日日香火鼎盛, 祷祝颇灵,从四面八方赶来参拜的善男信女不计其数 。 小纾随着人潮拾级而上,到了山门前, 眯眼望了望牌匾上“北冥寺”三个遒劲的大字, 她轻笑了一下, 捏了个诀隐去身形, 然后蹦蹦跳跳地走进去。 寺庙中青烟袅袅,梵唱阵阵,祈福的钟声浑厚绵长,令人听了就心生虔敬。 小纾踏进大雄宝殿,对着慈眉善目的菩萨雕像叩首三下,然后朝掌心吹了一口气。一团鲜血从她手中缓缓浮起,在空中蠕动着,最后竟自燃起来, 变成深红色的火焰。 等鲜血彻底燃尽的时候, 周围的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天变成黑夜,热闹的寺庙变成空寂的殿宇, 铜墙青砖光洁如新,一排排蜡烛骤然被点燃,将幽暗沉重的深殿照耀得明亮又庄严。 而原本坐落着菩萨雕像的地方,变成了一座两人高的巨大青铜鼎,鼎中燃烧着青碧的熊熊大火, 看起来诡异至极。 北冥寺就是这样一个拥有两张面孔的神奇地方。于人间,它是皇家寺庙,灵验非常;于三界,它则是上古佛祖所设,用以封印、镇压穷凶极恶之徒的牢狱。 皇族的龙气、僧人的诵经、凡人的祈愿,所有的“善念”都转化为对这里恶徒的桎梏,千年万年、绵绵不绝地加固着封印。为了表达对凡人的感谢,此处的守神会挑选一些凡人的心愿予以满足,然后等他们来还愿,并带来更多的人气,从而更好地加固封印。 但并不是说,它就是无坚不摧的。 如今的守神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他盘坐在青鼎前,炯炯有神的双眼上下打量了小纾一番,怒斥道:“你是何人?怎会有神君之血?来北冥寺所为何事?” 少女语笑嫣然:“浣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 话音落下,她的身量陡然拔高,及腰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直至拖曳在地。五官深邃俊挺,红唇明艳如火,墨蓝色的双眸轻眨一下,再睁开时已然化作一片蔚蓝深海,毫无少女的纯真憨态。 “你……游绫!!!” 浣桐尊者大吃一惊,指尖法术刚刚亮起,就被对方狠狠掐住脖子提起来。游绫唇角微勾,散发着迷人又危险的气息:“作为我当年的追求者之一,你这种欢迎方式,我可一点都不喜欢呢。” “当年在我后面追得紧,见我被紫微封印了,就倒戈重回天界了吗?居然还在这里值守,你是怕我的那些小可爱们有一天爬出来要了你的命吗?” 浣桐双目死瞪着她,面皮涨得青紫。游绫素手一扬,将他重重甩出去,撞倒了一大片烛台。强大的灵力碾压令他七窍流血,动弹不得,浣桐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美人:“你竟然、竟然……破了紫微的封印……!” 游绫嗤笑一声,迤迤然踱到青铜鼎面前。又一团鲜血从掌心浮出,自动吸附到青铜鼎上。它宛如有灵一般,沿着表面的纹路缓缓游走,最后绘出一个猩红色的符篆。 她口中轻念,鼎中火势渐弱,最后只留下一簇火种。紧接着,巨鼎泛起刺眼的青芒,慢慢缩小,直至化为一束光,乖巧地飞入游绫袖中。 浣桐尊者目眦欲裂,指着女子颤抖不止:“青鼎……!你、你居然懂鼎语!” “嗯呢。”游绫拍拍手,脸上浮起一抹娇羞:“夫君教过我呀。” 青鼎消失后,底座露出一个漆黑幽深的洞口来,游绫指尖一弹就破除了禁制,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眼睁睁看着她轻轻松松进入镇压妖魔邪兽的封印之地,浣桐尊者痛苦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多时,果然从地下传来凶兽的嘶吼,震耳欲聋,此起彼伏,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笼而出,发泄着囚禁了千万年的不满。 在一片毁天灭地的震颤中,几个巨大的阴影拔地而起,曼延过殿宇的墙壁,扑向了倒伏在地的老者。狰狞的魔气自地底下如岩浆般喷涌而出,吹熄了所有的烛火,席卷着整座寺庙,直冲云霄! *** 西天元朔宫。 勾陈帝君正阖目打坐,一个紫袍仙者气喘吁吁地推开大门冲到他面前:“勾陈!快醒醒!出大事了!” 面前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北方魔气蒸腾,太白可是为此而来?” “你、你怎么能这么镇定……!”太白星君上气不接下气地瞪着他:“你知道为什么吗?北冥寺妖魔尽出,青鼎失踪了!” 勾陈眉峰陡耸:“浣桐尊者呢?怎不见他来报?” 太白星君痛心疾首:“浣桐也陨落了!” 浣桐尊者好说也有两万多岁了,能让他一下子陨落而来不及上报天庭的人,是谁? 勾陈帝君眸色渐深。 第38节 太白星君继续道:“我已经通知了各处山神,紧盯着那些妖兽的去向。但北冥寺那儿,还得麻烦你跑一趟,查查是谁的神血打开的。” 北冥寺由神仙驻守,需要“神君”以上仙阶的神祇之血才能进入。青鼎是北冥寺的镇寺之宝,鼎中青焰可以洗濯妖魔气,将三魂七魄炼化细分,有心人能从中提取到自己想要的特殊魂魄。要操纵青鼎,除了需要神祇血之外,还要会鼎语。 普天之下,只有天生神子会鼎语,天帝和帝舒都已经陨落,难道是小天君出现了?除此以外还能有谁? 勾陈帝君满腹狐疑地赶到北冥寺。步入一片狼藉的寺中,真神威压毫不留情地将殿中剩余的小妖魔涤荡碾碎。他先收拾了浣桐的残魂超度入轮回,接着仔细查看存放青鼎之处。 屏气阖目,勾陈手中光华流转,开始吸纳辨认空气中残留的神血气息。 良久,他睁开双眼,眸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 乾元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夕阳染红了霞云,在天际氤氲出一片绚烂。 自己似乎是躺在一片沙滩上。耳边海潮哗然,舔舐着他筋疲力尽的身体。一只寄居蟹从手背上爬了过去,有些刺痛,叫他又清醒了些。 脑海中渐渐恢复了之前的记忆……乾元猛地坐起来,“嘶”的牵痛了肩膀。他转目一看,左肩上有一个被啃咬出来的新鲜伤口,想起这个伤口代表着什么,乾元脸上浮起一抹暖意。 只是,小纾呢? 他环顾四周,沙滩上空荡荡的,渺无人烟。勉强收拾了一下衣衫,乾元脚步虚浮地站起来,打算去寻小纾。只是走了没几步就收到师尊的传讯,约他在附近山林中一见。 乾元微怔,他因为调查浮怨石之事没有即刻返回元朔宫,师尊也是知道的,师尊近些年已经几乎不离开元朔宫了,怎么会突然下凡寻找自己?莫非出了什么急事? 他不敢再多停留,换了一身干净仙袍,又打坐调息了数个周天,使自己看上去与往日无异了,才急急朝约定之处驾云而去。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乾元终于赶到目的地。密林深处,勾陈帝君在树下静静打坐,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中发出淡淡的清辉,叫任何走兽邪祟都不敢接近。 “师尊。”乾元走近,恭敬行礼。 勾陈抬眼,幽如深涧的目光落在面前俊美无俦的青年身上:“你过来。” 乾元略感奇怪,但还是依言走到他面前。说时迟那时快,勾陈出手如电,一下子扣住他手腕,一道冰冷的神意冲入体内,沿着血脉走遍他全身。 乾元只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胡乱冲撞着,让他又渴又躁。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很快就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勾陈帝君盯着弟子那双渐渐发红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身染魔煞,神魂动荡,竟不自知吗?” 乾元愣住了,半晌才惊道:“弟子……怎么可能!” 勾陈神色转冷,上下打量他一番后,指尖一动,乾元左肩的衣服瞬间四分五裂,露出肩头一大块紫黑色的皮肤来! “师尊——!”乾元大惊,却在转头的刹那呆住了——那处咬痕之前还是凝着血丝的肉粉色,现在却开始腐烂发臭,伤口处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不是魔煞是什么? 勾陈咬牙切齿地斥道:“这伤口从何而来?!” “我……”乾元张口结舌,额头渐渐沁出细汗。很显然,刚才师尊一见他,就看出他身体有异,再将一道法力打入他体内,就立刻催发了那股凶气。 胸腹中隐隐翻涌起的绞痛让他意识到自己体内的魔煞有多厉害,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天真纯善的小纾,和魔气能有什么关系。 那两排齿印细小整齐,显然是女子所留,而弟子脸上又露出羞窘的神色,联想到之前灵犀会上他的魂不守舍,十几万岁的勾陈帝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孽障!你可知有人取了你的神血,打开北冥寺盗走青鼎,将一干邪魔统统释放?!”勾陈帝君露出少见的怒色,一抬手将他定住,又在他肩头打下三道符咒。乾元闷哼一声几乎跪不住,冷汗一滴滴淌下鬓角。 “青鼎何其凶险贵重,你闯下如此滔天大祸,天罚在所难免!”勾陈痛心疾首地望着这个得意门生:“何况,仙者身染魔煞,是个什么后果,你不会不知。如今,为师只能——” “不!不要!”乾元无比惊恐地抬起头按住师尊的手!他如何不知,仙者入魔,根本无药可救!只有趁着入魔不深,及早剔除仙骨废去修为,打回原形从头修炼。若不如此,魔气只会变本加厉,最后吞噬神智,将人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到那时,就只有魂飞魄散一条绝路了。 辛辛苦苦修行数万年,现在却要毁于一旦,他如何甘心?! 乾元眼睁睁看着那片紫黑色从肩头蔓延到整条臂膀,他哆嗦着抓住勾陈帝君的袍角,苦苦哀求:“师尊,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求求师尊!可怜弟子仙途不易!一片道心……” “你若真有道心,就不会同魔女私相授受了!”勾陈帝君恨铁不成钢地拂开他的手,恨声道:“你以为她咬你一口便能将魔煞传给你了吗?若非你们——” 万人之上的神尊顶着一张老脸也说不下去了。乾元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他脸色惨白,喃喃地摇着头:“不可能……小纾不可能是魔女的……她那么善良……” 勾陈帝君一巴掌拍死这个弟子的心都有了:“死到临头还如此无知!我元朔宫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一个孽徒!” 他深吸了一口气:“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以后总会知道的。长痛不如短痛,趁你如今还未走火入魔,为师先将你仙骨剔了!” 想着这青年终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到底心有不忍,又叹道:“你心性不稳,为师亦难辞其咎。为师答应你,待你变回原形后,仍是我元朔宫弟子,可选西天灵气宝地重新修炼。” 说罢不再看乾元惊恐扭曲的表情,掌心紧紧覆住他天灵盖,将一道凌厉的威压注入他体内。 噬骨焚心的剧痛排山倒海袭来,比那魔煞更剜心,直接摧毁了他的神智!乾元惨叫一声,躺在地上抽搐打滚、涕泪横流,口鼻不断地渗出滴滴黑血 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经脉正被一根一根碾碎,仙骨一寸一寸地被敲断,无穷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如潮水般窒息了他的神志,痛苦令他无从思考。张着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声声破碎的哀嚎。 作者有话要说:  绫姐:老娘套路很深的,才没有你们想得这么简单。 作者:我套路更深好吗…(推眼镜)明天揭晓男主的魂魄问题!!! 开学了,读者越来越少了,感谢还陪伴在我身边跟文的你们,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多么得浅薄啊,有幸能和可爱的大家一起走一段,每天都要被你们的脑洞笑死,感恩感谢!鞠躬m(_ _)m 感谢濯风于野的营养液!感谢千檀乐、大长腿的矮子的地雷!抱住大家揉一揉(づ′▽`)づ 第52章 异魂 勾陈帝君强忍心中惊痛,源源不断地注入灵力。磅礴的仙气弥散铺展, 在周围包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 就在他几近完成之时, 一道强劲的法力突然从天而降,打破仙气屏障,直直攻向他命门!勾陈眉头一皱, 袖袂翻飞, 不得不收回正在剔仙骨的手。 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 另一道力量凭空出现, 飞快地将乾元护住,不再给勾陈任何动手的机会。 一道翩跹袅娜的身影从树林阴影中显现,踏着月色缓缓而来。 且不论她周身诡异交织的仙魔之气,单是那双宝石般璀璨的深蓝色眼眸,勾陈帝君就再熟悉不过了——上天入地,他只见过一个人有那样的眼睛。而她应该在两万年前,就被紫微帝君封印了。 勾陈星眸骤缩,一柄水光潋滟的长剑赫然幻化于手中:“竟然是你——!” “是啊, 我何德何能, 竟然逼得勾陈帝君连本命仙器都祭出来了。”游绫笑吟吟的,声音清丽婉转:“没想到, 乾哥哥竟然是帝君的高徒呢,失敬失敬。” “紫微师兄明明将你封印了!你如何能——” “帝君怜惜我这个徒孙,当初就没有下狠手。两万年过去,封印早就淡了。”女子巧笑倩兮:“何况,帝君现在并不在蓬莱, 所谓‘闭关’,都是唬人的,对吧?” “你想做什么?”勾陈冷冷地盯着她,神色微凛:“去北冥寺的是你?” 游绫莞尔。 勾陈心念电转,一贯从容的脸庞终于绽开一丝裂痕:“你找到了潋水珠?!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死心!!” 他不再看她,而是转向瘫倒在地的男子,沉声道:“乾元,你知道她是谁吗?” 剔仙骨的痛楚才刚刚平缓下来,乾元此刻大汗淋漓、耳目迟钝,适才的对话也没听真切。他勉力抬起头,只见面前的女子身姿窈窕,长发曳地,面容与小纾有八分相似。五官明明只有略微变化,合在一起却拼成一副绝尘拔俗的惊世容貌,与渔家少女小纾的清纯气质完全不同。 她端立在月光下,雪白仙气与浓重魔气在她身上神奇地交织平衡,如暗夜的女神,充满了诱惑,也杀机四伏。 “小纾……”他痴痴地凝视着她,声音喑哑。 游绫笑容清浅如昔:“乾元哥哥。” 她伸手想扶他起来,一道寒芒擦着她的鼻尖疾速飞过,硬生生将二人隔开。 一绺乌黑断发轻轻飘落,游绫眸色转暗。 勾陈长剑直指女子眉心,怒叱道:“痴儿!你看看清楚!她是游绫!帝舒的妻子鲛神游绫,两万年前,她就已经走火入魔了!” 乾元愣住了。 他当然知道帝舒的名字,也听说过他有一位极其恩爱的妻子。那位妻子不仅堪称三界第一美人,而且神力非凡,还曾闹出过一场人间浩劫。 竟然……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少女小纾吗? 他知道师尊不会骗他,师尊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一时五内俱焚,肺腑中仿佛被无数针尖刺过,他胸口涨痛,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哎呀,勾陈,你吓到他了呢。”游绫拿出巾帕温柔地擦了擦他的唇角,然后素手一扬—— 平静的空气中陡然传出几声野兽的咆哮,地面隐隐震颤,浓重的魔气从四面八方汹涌窜出,如饿狼般缠上勾陈帝君,但被他周身的仙气屏障牢牢挡住。 勾陈心觉不妙,立刻去拉乾元。就在那一刹那,背后传来强劲的风声,他提剑回身一挡,就见三头上古凶兽瞪着妖异的眼珠子,嘶吼一声朝他围攻而上! 上古凶兽不是一般的妖兽,它们有灵智,天生就带着强大的魔煞之气,还不死不灭,只能被封印。看着这些本该沉睡在北冥寺的邪祟重返人间,勾陈帝君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手腕翻转,剑身清吟,以劈波斩浪之势在四周激出一圈白浪!同时袖风一扫,凶兽们顿时翻滚出数丈,麟甲划开几道深深的血口子,更多的煞气弥漫开来!真神的剑气与混沌的魔气缠斗在一起,直搅得林中飞沙走石,风云变色! 眼见那神仙猛地将长剑插地,隐隐要祭出猎杀阵的样子,三头凶兽对视了一眼,甩了甩脑袋迅速冲入深林中,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勾陈被拖缠了这么片刻功夫,再回头,空荡荡的草丛中只剩下斑斑血迹,哪里还有乾元和游绫的身影? *** 天边,一只巨兽扇动着黄褐色的大翅膀,徐徐向东方行去。 乾元趴在巨兽背上,不断呕出黑血,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似乎都碎裂了,要不是站在面前的这个女子给他注入了一道灵气,他几乎马上就能昏死过去。 “小、小纾……”他挣扎着向前爬去,颤抖着手指抓住女子的裙角。 游绫蹲下身,轻抚着男子痛到变形的脸庞:“乾哥哥,入魔很痛苦,对吗?” 乾元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那张美到极致的容颜:“你……真的是帝舒的妻子,游绫?” 游绫笑得极其温柔:“是啊。当年我夫君走火入魔,也和你现在一样,痛不欲生呢。” 乾元气极攻心,忍不住又喷出一大口血来:“你既是他人的妻子,又、又招惹我作甚!” 游绫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他的头发:“乾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家小梦——哦,你们口中的木魇,是怎么逃出封印的?你本来想做什么我不管,但你既然选择了堕落,本堕仙拉你合作,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而且我还知道,你可不止释放了木魇一只凶兽,对吧?” 乾元悚然惊魂!尔后,眼中一片灰败。 他释放了它们,被游绫知道了,所以她才盯上了他。此后一切的温柔缱绻,都只是为了麻痹他的思绪、得到他的神血吗?! 亏他还以为“得之我幸”,甚至想着法子助她成仙,好与自己厮守。 然而从一开始就大错特错了。 乾元闭上眼,身体和灵魂的双重痛苦让他嘴唇直打颤:“你……用我的血取走青鼎……是为什么?” “为了把我的小可爱们放出来啊!我有一件宝物,被一个小鲤妖夺去了,还和她妖丹长在了一块儿。我实力尚未恢复到鼎盛,这才找了穷奇它们来帮忙。” 游绫双指并拢,化出一道灵力缓缓治愈男子的伤口:“乾哥哥,我们鲛族有一种秘术,可以在体内同时平衡仙气与魔气,根本不需要剔骨重来,你看看现在的我就知道了。” 乾元喘着粗气,眉目间像掺了黄连似的苦:“小纾……你如此大费周章地救我,究竟是对我还有一丝情意,还是我还有其他利用价值呢?” 游绫一听就笑了,她凑到他耳边,音色低柔如情人间的呢喃:“一夜夫妻百夜恩,我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呢?我听说乾哥哥是三界四海最好看的男人,我就喜欢长得漂亮的人,你与我正相配。所以,留在我身边帮我,好吗?” 乾元眼中闪过痛苦之色。他还有退路、还有选择吗? 第39节 如果说失去神血、交合入魔,还能辩解是道心不稳色令智昏,勉强取得师尊的原谅。那么解开封印、把凶兽放回人间,就完全不可饶恕了。 只要游绫把这把柄扔出去,别说是师尊,整个天界都不会放过他,最终怕是只能身死道消。 又一阵疼痛袭上脑核,乾元勉强维持住神智,抓住女子的柔夷,仿佛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待事情了结,你便与我在一起,好不好……” 游绫愣了一下,轻笑着吻了吻他的额头:“好。” “那么告诉我,那鲤妖在哪里。” *** 姜橙从须弥芥子里出来就累瘫了。 她渡劫后法力精进了不少,现在已经能和清阳对抗不少时间了——当然,不排除清阳故意放水的情况。其实有时候连姜橙自己都弄不清楚,上仙是不是对她手下留情了。 等她神清气爽地沐浴出来,就见本该去打坐调息的清阳上仙竟然在和一个白衣银发的男人对饮。那人面容静雅,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一身雪袍没有仙气也没有威压。但是姜橙知道,能来宫中找清阳的人绝不简单,便好奇道:“这位是……?” 清阳站起来,将她引到身边:“这是我师尊,勾陈帝君。” 勾陈朝面露惊讶的少女和煦一笑:“方才清阳同我说过了,我知你是锦鲤姜橙,阴差阳错,也来此历劫。” 姜橙腼腆地行了个礼,心中却腹诽着:为什么同样是帝君,紫微帝君是个中年糙爷们,而勾陈帝君却是个英俊美大叔呢? 她正想退出去,留给师徒俩说话的空间,被清阳拦下道:“师尊鲜少出门,过来必有要事。我……不想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姜橙羞赧地望向勾陈帝君,正巧对上那位若有所思的探究目光。她耳尖一烫,乖巧地在旁边榻上坐下。 勾陈帝君嘴角噙笑:“没想到红鸾星今年竟入了我元朔宫。” 清阳垂首:“是弟子情难自禁,怠慢了修行,叫师尊失望了。” “你这孩子,情之所至,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勾陈目光慈爱地望着这个小弟子,随后话锋一转:“可惜你师兄乾元,心性不稳,竟着了魔女的道。我此次前来便是要告诉你,乾元已经走火入魔,你且小心着他。” 清阳和姜橙闻言都吃了一惊。 乾元入魔?那位朝阳般丰神俊秀的神君,怎么会?! 姜橙觉得很不可思议,她下意识地想起了唐丝丝,男神人设崩坏了,她应该会很伤心吧? 清阳亦皱眉道:“师兄虽然仰慕者多,但不是不知轻重的,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勾陈帝君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惜这次的人,我也没有想到……竟是游绫出世了。” “咯噔”一声,姜橙手里的茶盅摔到地上,滚了两圈。 少女面无血色,手忙脚乱地俯身去捡。见勾陈奇怪地望过去,清阳连忙道:“姜橙听我说过两万年前那事,所以有些受惊,师尊勿怪。” 勾陈点点头,将北冥寺和山林里遇到游绫的事细细说了。清阳一边听一边用余光留心姜橙的神色,见她紧抿着唇似乎平复了情绪,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没等清阳一颗心落回原地,就听勾陈帝君沉吟道:“看样子,游绫已经查到了潋水珠的具体下落,否则她也不会急着窃取青鼎,释放凶兽。” 清阳呼吸一窒,极力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那不知游绫可有透露……潋水珠在何处?我们也好赶去阻止。” 勾陈摇摇头:“她如何会说。潋水珠天机难测,我这几日也在卜算,但毫无头绪。” 他面色忽然变得冷肃:“清阳,若你机缘巧合遇上潋水珠,一定要将之毁去。游绫寻它只为复活帝舒,杀神再世,只怕又要引来三界一番动荡。” 清阳艰涩地应声:“是……” 姜橙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勉强定住自己悚然惊魂的身体。勾陈帝君说游绫发现了潋水珠,是怎么发现的?她来这里快两千年了,除了遭遇薛复那个变态,一直平安无事,就连紫微帝君和勾陈帝君站在面前,也没有注意到她内丹有异。游绫,果然是个神力恐怖的女人吗? 一阵寒气从脚下直冲上头顶,姜橙如坠冰窖,仿佛已经能感受到一股阴森的视线盯上了自己,芒刺在背,坐立难安。 清阳察觉到姜橙情绪不对,自然知道她在恐慌什么。想将人抱进怀里安慰,又碍于师尊在场,只能强捺下心绪。 勾陈帝君长叹一声,指尖微动,竟在清阳设置的结界内又加设了一道结界,他唇线紧抿,却有话语声传进清阳和姜橙的耳中—— “我此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既然你不避着那丫头,我也就直说了。” 他直视着清阳,神色无比郑重:“清阳,你体内有一魂一魄,是帝舒的。” 作者有话要说:  勾陈:为什么弟子们都有老婆了,我还没有老婆? 作者(吐烟圈):老男人,你可还行? 勾陈:……= =! · 乾元为什么要释放凶兽,猜猜看?xd 感谢云桥的地雷!感谢诗画情、小兔子、更新吧更新啦更新啊的营养液!统统壁咚之(づ ̄3 ̄)づ╭ 第53章 诛仙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姜橙惊呆了, 清阳亦是满脸错愕。 “说来也是你命中机缘。当初帝舒陨落,或许是天生神子,体质特殊, 他三魂七魄竟自动分离, 游荡在天地之间。其中一魂一魄落入你这小青鸟体内, 我也是在苎萝山救你时发现的, 为免节外生枝,我才收你为徒,将你留在身边照看。” 若不是突发意外,勾陈帝君本想把这个秘密隐藏到自己陨落。但现在,形势却逼得他不得不说出来了。 “潋水珠可招天下魂。游绫应是打算用潋水珠搜寻帝舒魂魄,然后用青鼎炼化提取、重塑肉身。为师担心,以她的本事,很快就会发现你。” 要复活一个人, 必须聚齐他的三魂七魄, 而现在帝舒的魂魄分散到了不同的身体里,想要提取, 就必须将那些人生生投入青鼎中,用青焰烧死,将其魂魄分离开来,从中挑出属于帝舒的魂魄。 这个聚魂的方法,实在是逆天狠辣至极。 姜橙才担心完自己, 又开始担忧清阳。但清阳已经恢复了平日一贯的沉静神情,见姜橙看过来,也朝她投去一个安抚的微笑。 “我会小心的,多谢师尊特来提醒。”清阳朝勾陈帝君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勾陈帝君望着这个素来钟爱的小弟子,心下也是叹息不止:“游绫这次去北冥寺释放了许多穷凶极恶之徒,已逃亡各地祸害人间。接下来,为师要与太白等几位上神到各处去收妖,还要坐镇北冥寺,只怕顾不上你这里,你且好自为之。你师兄,他与游绫狼狈为奸,你若对上他,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是。” 勾陈又交待了几句注意乾元的话,便匆匆离去了。 *** 宁致殿中又恢复了冷清,宫人们都已经被打发去休息了。内殿里烛光脉脉,静得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清阳立在原地,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姜橙走到他身旁:“上仙,我小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一个词,叫‘水逆’。就是当辰星逆行落入一个人的命宫,那人就会开始倒霉,一直到辰星离开命宫为止。” “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水逆了啊?从我遇到薛复、你遇到焱兕开始,乱七八糟的麻烦就没有停过,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手在推着我们往前……”她眼神茫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觉的颤抖:“我现在可能已经被游绫盯上了,而你也……” 紧张绞弄的双手突然被一双温暖大掌覆住:“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姜橙抬起头,就见清阳无比认真地凝视着她。他神色坚定,有一种灼烫的情绪在眸中流动,攫住了她的灵魂,叫她逃不开也躲不得。 “那你怎么办……”少女嗫嚅道。 清阳摸了摸她耳边的垂发,展颜一笑:“船到桥头自然直。游绫可以被封印一次,就可以被封印第二次。” 他没有说的是,上次封印游绫的紫微帝君已经轮回去了,她如今实力更胜从前,又有妖兽帮凶,要对付她,实属艰难。 “姜橙,我天劫将至,而游绫又随时可能找来……我们离开阚京,去琅山行宫好不好?” 宫城中虽然有龙气压制,但无论渡劫还是打架,都会影响到无辜的人。秉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去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等事情过了再回来(如果有命回来的话),方为上策。 姜橙想也没想就点头:“好。” 两人商定后便很快开始准备。对外只称帝后闷了一个冬天,想趁着春暖花开去琅山散散心。只不过春寒料峭,山林里到底不比皇宫温暖,魏太后就不随行了。如今朝中还算太平,小事交由左右丞相和六部尚书打理,极为重要的折子再送到琅山由皇帝定夺。 前朝后宫都没什么大的反应,大家想的是帝后如此恩爱,早些诞下皇太子才好,所以出奇一致地默许了帝后的这次春游。他们并不知道皇帝悄悄留下了一道仙意密诏,如果他失踪回不来,便传位于宗室里一位聪慧能干的少年。 双方互相隐瞒,倒是皆大欢喜。反应最大的反而是太液池里的小玄。因着两位尊神日夜散播仙气和妖气,宫里滋养出许多灵植灵兽。早就开始修炼的小玄比它们厉害得多,便成了它们的头头。 出行的旨意颁下没多久,就有伶俐的堤边小野草通知了小玄。小玄等不及姜橙再来太液池了,直接趁着夜色自己摸去了宁致殿。 清阳正在灯下看折子,忽然看到一个灰黑脚丫的小男孩掐了隐身诀,探头探脑地躲在帘帐外面。 清阳挑眉,让宫人们先下去,小玄这才怯生生露出脑袋:“师叔,师、师婶……” 怪异的称呼让案几后的男子又淡淡扫了他一眼。妈呀,师婶的威压真是太可怕了!小玄吞了吞口水,又向姜橙靠近了一点。 姜橙见到他很高兴,把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抱起来:“小玄怎么来啦?” “我听说师叔你们要去琅山,把小玄一起带去吧?” 姜橙刮刮他的小鼻子:“想你师父和师弟啦?” “嗯……而且,太液池太无聊了,不好玩。” 小男孩眨着水洗葡萄似的大眼睛,睫毛如小扇子似的扑闪扑闪,分外惹人怜爱。说来也怪可怜的,他从化形到现在,一直都在宫中修炼,也就见过唐丝丝和胡非一面而已。 姜橙想着,她和清阳此次离开阚京,有没有命回来还真不好说。小玄一个人留在宫里确实不妥,不如带去琅山,把他交托给唐丝丝,也算是回归师门了。而且琅山灵气充沛,对他修行大有裨益。 眼波流转,视线相接,清阳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颔首道:“一起带去罢。” 姜橙笑眯眯地摸了摸小玄的脑袋:“你师婶答应了,我们明天就走,好吗?” “好呀好呀!”小玄开心得手舞足蹈,然后挣脱女子的怀抱,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到清阳身边,也不管男子可不可怕了,一把抱住他的腿“啵!”地亲了一大口,仰起小脸甜甜笑道:“谢谢师婶!” 他算是明白了,大事儿师叔做不了主,得师婶同意才行。师婶真是大好人啊!以后得抱紧师婶的大腿! 多了一个腿部挂件的清阳垂眸望着小玄,脑中灵光一现——皇帝皇后是高楚巍和梁绛的身份,师叔师婶才是他和姜橙的身份啊! 陛下瞬间觉得这个称呼十分令人愉悦。他抬手擦了擦小团子嘴边的口水:“乖,再叫一声。” “师婶!!!” “嗯!” 恍然未觉被占便宜的姜橙:????? *** 早春的琅山,树木才刚刚吐露新芽,从行宫中望出去一片脆生生的嫩绿,令人赏心悦目。 可惜这般美景并不能驱散行宫主人心头的阴霾。清阳和姜橙先把小玄送到微霜湖,唐丝丝见他们突然回来,还把大徒弟扔给她照看,虽满腹狐疑,但也没多问。 姜橙不敢多说什么,思来想去,就让乾元一直在她心中保持高大的男神形象吧,毕竟花痴使人年轻,花痴使人美貌。 两人回行宫后便闭门不出,没日没夜地修炼起来。清阳在姜橙的内丹上加了一层防御,又教了她几个危急时刻可以用来保命的法术。 一日深夜,两人正在须弥芥子中切磋,忽然,清阳按住姜橙的手腕,沉重的情绪从眼中一闪而过:“来了。” 姜橙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两人迅速脱离须弥界,向外飞去。整个行宫都被灰黑色的魔气笼罩着,明黄宫灯在妖异的狂风中渐次熄灭,大大小小的妖兽从周围深林中倾巢而出——仿若一场恶魔飨宴的序幕被拉开。 两人没走出多远就被厚重的法阵挡住了去路,一道道耀眼的白芒冲天而起,环成一圈将他们包围。血色的光线在地面纵横交错成繁复的符纹,散发出强大的威压。 清阳扫了一眼便沉声道:“是诛仙阵。” 诛仙阵主要是用来杀戮神仙的,看来对方的目标是先解决清阳,再抓姜橙。清阳迅速将一道仙气打入姜橙体内护住她魂魄,随后抬袖如风,将锋刃般呼啸而至的剑光悉数化解,抬手一道罡正屏障护住二人。 第40节 法阵力量浩然,绵绵不绝,大有不把他们绞杀不罢休的意思。姜橙除了一开始有些混乱,渐渐也能帮得上忙,然而她很快发现清阳眉宇间露出疲惫之色,隐约夹杂着一丝痛楚。 姜橙暗道不妙,正想问一下情况,就听耳边传来凶兽的咆哮,灰黑色魔龙和黄褐长翅的虎兽赫然出现,血盆大口中吞吐着魔气,瞬间包围了二人! 木魇和穷奇! 清阳设下的屏障本来能抵挡魔气,但他之前扛下了大半的诛仙攻击,已有些力竭。一股魔气趁乱钻入结界,绕到清阳身后,狠狠地撞上他的后心! 清阳当即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唇角沁出的的鲜血竟隐隐带着黑色! “上仙!”姜橙惊叫一声扑过去,二话不说将那道仙气取出来还给他,同时施法帮他疗伤。 一道鬼魅般的身形在夜色中缓缓浮现。姜橙一眼便认出那是谁,只是他如今形容枯槁,面色发黑,双目闪烁着血光,仙袂飘飘的蓝袍被一层乌云状的雾气笼罩着,已经完全不是那个清风朗月般的神君了。 来的是乾元而不是游绫,姜橙稍稍松了一口气。看他的样子还有神智,或许跟他说道说道,能放了他们。 事实证明她太天真了。乾元欣赏着清阳狼狈的样子,笑声喑哑宛如幽灵:“师弟中了堕天散还能撑那么长时间,不愧是师尊的得意门生啊……” 堕天散……!姜橙下意识地看向清阳,那时为救她而吸入的薛复的堕天散?!她一直以为他已经治愈了,结果并没有吗? 清阳握紧她的手,闭了闭眼:“没事的……相信我。” 他手心冰凉,急得姜橙不知如何是好。乾元冷冷的声音又响起:“清阳,你的修为差我太远了,根本护不住这锦鲤。你把她交给我,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清阳勉力抬头:“师兄,是游绫让你来的么?她早已走火入魔,杀姜橙是为了帝舒——” “闭嘴!”乾元忽然恼羞成怒,手掌一翻,凭空狠狠地扼住了清阳的脖颈:“小纾说,只要我把她抓回去,她就会和我在一起。师弟,你看我已经这么可怜了,就不能成全一下我们吗?为什么你和师尊一样,要拆散我们呢?!为什么!!” 浑浊的眼眸完全转变成猩红色,他嘴角扬起一抹疯狂的笑意:“师尊还想剔我仙骨?我先让他最宠爱的弟子尝尝剔仙骨的滋味吧!” 法阵中涌起大片大片的魔煞,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清阳!清阳屏气凝神,翻手成印,羽剑从背后疾飞而起,与魔煞死死交缠,汗水与鲜血混杂在一起淌下他侧脸。 姜橙心头大震,再也不顾虑什么,直接冲到清阳身前!剑光源源不断地绞杀而来,诛仙阵的威压几乎将她的神魂碾碎!姜橙强忍着喉中不断翻涌上来的腥咸味,咬紧牙关,逼迫自己将平时所学发挥出最大的效力。 乾元似乎被这个敢直接对上自己的的小妖激怒了,双手一扬,诛仙阵的威力立刻增强了数倍,刀光剑影刹那间劈碎结界屏障,震得清阳七窍都淌出血来。姜橙心急如焚,却被他反手拉到了身后—— “怎么能让你跑到我前面去呢……”清阳颤抖着抚上少女脸上的伤口,紧接着神色一变,语气蓦然凌厉:“十方神祇,碧落黄泉!天魂地魄,燃寿万年!” 掌心的鲜血冲天而起,瞬间化作一张细密的巨网,落在姜橙身上将她紧紧裹住。清阳深深地凝望着她,像是要把她镌刻进自己的灵魂里:“师兄强我太多,若我不行了,它会带你去见师尊的……” “你胡说什么啊!”姜橙胡乱抓扯着已经隐没在体内的血网,又急又气,眼泪不要钱地掉下来:“我死了一了百了!破珠子它自己会跑啊!游绫不可能找到它的!你烧什么寿元!你不要命了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乾元那里传来一声惨叫。只见一只巨大的三足鸟突然出现在密林上方,它扇着金光璀璨的羽翼,从空中不断向乾元和凶兽们喷火。一颗颗火球燃烧着磅礴的真神之气熊熊落下,那些魔煞仿佛能感觉到威胁,疯狂地四下逃窜,来不及跑的一沾上火舌就蒸发消失了。 木魇和穷奇被火球追赶着,连滚带爬地朝山林深处逃去。乾元勉力抵挡也完全无法抗衡,火星子似乎能穿透他肉体直接落在神魂上,烫得他惨叫连连,焦黑的血肉大片大片地掉落,逼得他无暇也无力再给诛仙阵施压。 一道人影突然跃至眼前,趁着法阵式微,于万千凌厉剑气中奋力劈开一条生路:“快跟我走!!” 英姿飒爽,媚眼如丝,在遍地火光映照下,宛若女神。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撩头发):妈呀,老娘这出场帅毙了! 感谢小兔子、琴声依旧、芥子的营养液,壁咚壁咚! 第54章 对战 “丝丝!!” 姜橙激动得热泪盈眶!感觉神魂上的压迫感一下子减轻了大半,不及细想, 她拉着清阳就往外冲。在金乌和唐丝丝的合力掩护下, 拼死逃出诛仙阵。唐丝丝一路掩盖他们的气息,将他们带回了微霜湖。 清阳全身都被剑气割伤,外袍鲜血淋漓。姜橙想施法为他疗伤, 被他按住手:“诛仙阵的伤害只能自愈, 外人帮不了。你照顾好自己……” 他面无血色, 虚弱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姜橙“嗯”了一声, 知道他爱干净,替他清理了身上的血迹污渍后,便不打扰他,去找唐丝丝。 这会儿才想起来,唐丝丝是怎么知道他们会遇险?又是去哪里请来了那么厉害的帮手呢? 美少女正扶着海棠树累喘成狗。她斜睨了姜橙一眼,冷笑道:“这么多年姐妹白当的吗?你们送小玄过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我可没本事在你家那位身上下东西,只好在你身上下了一个小咒, 但凡你有生命之虞, 我马上就能知道。至于那金乌嘛——” 她眨眨眼:“是我去找长砚求来的。他现在在瑶池修行,脱不开身, 我说你可能有大麻烦,他便把这只神鸟借给我,说是给你的答谢——长砚欠你啥了?” 姜橙听到第一句还有些惊讶,等听到“答谢”便明白了。他说的是之前她赠他锦鲤血的事吧?长砚还真是一个恩怨分明、不赊不欠的人啊…… 可她现在内心已经毫无波澜了。那张用万年寿数织成的血网还在她身体里,炽热得令她灵魂都为之战栗。 “就帮了个小忙而已。”姜橙模糊带过, 诚挚地谢她:“今天多亏了你,丝丝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居然这么厉害,二话不说就放火烧自己男神。我之前不敢告诉你,还怕你会伤心呢。” 唐丝丝翻了个白眼:“我是那么重色轻友的人吗?里子都坏了的东西,还要皮囊作什么。他再好看,能比我好看?” 姜橙扑哧笑出来:对对对,唐爷你天下第一美,谁也迈不过你去! 唐丝丝微叹:“其实还是乾元神魂入魔,仙力大不如从前了,再加上金乌的真阳之火协助,不然我哪能钻到空子。可惜金乌一百年只能吐一次火,天一亮它就会回瑶池,到时候对敌的还是只有我和你。” 她握着姜橙肩膀,一脸严肃:“姜姜,你老实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她了,姜橙把她身怀潋水珠和乾元入魔的事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唐丝丝听后,先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可以啊姜姜,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接着便开始哀悼她早夭的花痴情怀:“真可惜,乾元都修到‘神君’仙阶了,还说堕落就堕落。成仙成魔,都在一念之间啊!亏我以前还那么喜欢他,这么俊秀又合我胃口的男神,真的很稀有诶!这下可打脸了。” 说完还叹着气揉了揉脸颊。姜橙刚想安慰她,就听她又正色道:“那个游绫,真的有那么漂亮吗?天上地下第一人?比我还漂亮?真的假的?” 姜橙:“……”咱能换个不谈脸的话题吗? “小玄和胡非呢?” “藏在附近一个结界里了,他们俩灵力微弱得可以忽略,不会被发现的。” 姜橙点点头,有清阳的仙气和寿元护体,她没有伤及神魂,几处皮肉伤养了一夜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而清阳盘坐调息了许久,脸色却未见好转。姜橙忧心忡忡,既想奔一趟元朔宫问问勾陈帝君有没有堕天散的解药,又怕离开清阳太久,万一中途游绫、乾元找来,把他的帝舒魂魄炼化抢走了,她上哪儿哭去? 一时心头焦躁,却又无计可施。 直到傍晚,清阳还是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他宛如一尊雕像,清隽的面容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眼睫一动不动地低垂着,静谧得仿佛没有了呼吸一般。 只有围绕周身的那道青色光华,看起来比昨天明亮了一些,才让姜橙略感慰藉。 晚霞消散,暮色四合,一轮皎月爬上山头。微霜湖又泛起了丝丝缕缕的莹蓝色,宛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深山中,漂亮得近乎不真实。 天空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一头青毛巨兽蓦然出现在对面树林的阴影中,与她们隔湖而望。 姜橙低呼出声:“是陶兀!”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它呕出黎天宗掌门一双儿女的情景。 陶兀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离得近了才发现它背上坐着一个端丽绝伦的女子。唐丝丝惊讶地望着那双精致潋滟的蓝眸,悄声道:“那就是老鱼婆?” “嗯。”姜橙在浮怨石里见过少女游绫,如今隔了数万年也能认得出那张天下无双的容颜。 不过,游绫的眉心为何也出现了一道火焰纹?这个神魂标记,姜橙只在帝舒的额头上见过,他有三道。 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姜橙眉头紧蹙,唐丝丝拍拍她的手:“别怕,有我陪着你呢,虽然老鱼婆长得确实不错——咳,也就比我见过的所有美人都好看了一丁点儿,她要是欺负你,我会帮你揍她的!” 你也得揍得过她啊!姜橙哭笑不得。 游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们,声音如清泉撞石,悦耳又冰冷: “乾元告诉我,你不愿跟他走,我只好自己跑一趟了。想来你也已经知道我所为何事,那就不多废话了,你把潋水珠给我,在场的所有人,我保证他们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她笑语盈盈,仿佛不是在要挟,而是在聊天。 姜橙说:“我倒是一点不在乎那东西,反正我拿着除了招来一身祸,半点用处也没有。但你也该知道,它和我的内丹长在了一起,你若是取走珠子,我也就死了,你觉得我会心甘情愿地给你吗?” 游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 说完,她扬手狠狠一抓,竟直直捅进陶兀的身体里!一阵血肉搅动的恶心声音后,游绫掏出一颗暗红色的圆珠,递到姜橙面前:“我用陶兀的内丹和你换潋水珠,可以吗?” 陶兀一下子跪倒在地,痛苦地哀嚎起来。姜橙惊呆了,这人居然能毫不留情地对跟随自己多年的凶兽出手,当真是冷血无情至极! 姜橙转了转眼珠:“我用了它的内丹,岂不是也变成你养的兽了?我可不想被女人骑。” 唐丝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游绫听了也不生气,慢悠悠地把内丹又塞回陶兀身体里。掌心一拂,伤口便完好如初:“那就可惜了,我这灵兽的修为,可不知比你高多少呢。” 痊愈后的陶兀仰天一声怒吼,前爪一扬就朝姜橙二人冲来。姜橙见它满面怒容,心道又不是我要取你内丹,你不去吼你老板,怨我做啥。 没种的东西。 她阖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是眉目锋锐,战意如焰。五指一张,数道威力各异的上古符咒浮现在空中,迎风暴涨,如天罗地网般扑向陶兀! 唐丝丝则将海棠枝化为弓箭,箭雨裹挟着灵术齐发,气势如虹!两人很快就压制住陶兀的进攻。 游绫显然是想速战速决的,见陶兀久战不下,她手中流光闪烁,幻化出本命仙剑来,淡紫色的魔气如锋刃般横扫而出,在黑夜中激荡出妖异诡谲的光圈! 姜橙眼疾手快,抱住唐丝丝就地一滚,才没被那强大的煞气沾上身。然而紧接着她就感到后背一阵剧痛,神魂也为之一颤。唐丝丝惊惧地指着她的肩膀,姜橙低头,一截淡紫色的剑尖滴着鲜血从她琵琶骨下穿了出来。 “姜姜!” 唐丝丝冲上来,才接近姜橙,就被她身上霸道的剑气轰然震开。姜橙只觉经脉迅速变得冰凉,四肢发颤完全动不了分毫。这时,陶兀又借机吞吐着猩风奔腾而至,就在它的獠牙几乎要刺破她头皮的一刹那,一袭清风突然从它身席卷而起,风中饱含着天罡地煞的威压,将陶兀整兽狠狠掀翻、抛甩到数丈之外! 那是姜橙再熟悉不过的力量,在须弥芥子的时候,她曾无数次被这道力量打击得爬都爬不起来。 她睁大眼,死死地咬住下唇,脸侧忽感一片凉意。 “哭什么。”温润的指尖覆上来,替她拭去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 “才没哭……” 墨玉似的眸中染上笑意,清阳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却已经好了许多。他右手轻拢在她腰际,左手趁她不备将游绫的仙剑疾速逼出。姜橙闷哼一声,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他不在的时候,她如女战神般坚韧不拔,无所畏惧;他站出来,她就变回了那条怯懦温软的锦鲤少女。 清阳把人抱在怀里,向伤口缓缓注入仙气。望着四周如浓墨般化不开的夜色,和强大妖异、势在必得的敌人,他心头忽然有一个想法如野草般疯长起来—— 若是他们还能看到明日的朝阳,他必要将她的心意问个清楚。 爱是铠甲,亦是软肋。 唐丝丝“咳咳”两声,将痛得抽筋的闺蜜接过去,朝对面努努下巴:“上仙,老鱼婆就交给你收拾了。” 清阳深深地望了姜橙一眼,手中青芒大盛,广袖一拂就飘跃到游绫面前。游绫以仙剑格挡,剑身发出阵阵刺耳嘤咛:“清阳上仙?乾元说你中了堕天散,你不知道越使用仙力就发作得越厉害吗?把那个小鲤妖交给我,我马上就告诉你解药的配方,如何?” 回应她的只有更为罡正的仙力。 两人在微霜湖上斗得激烈,岸边的唐丝丝也找到了陶兀的命门,正奋力击杀。姜橙重伤在身,只能在一旁勉力补刀,偶尔抬头,就见一抹青影和一抹紫影死死缠斗,速度快得连身形都看不清。 谁都没有注意,原本清朗的夜空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弯月遮掩住羞容,繁星收敛了微芒,云层中隐隐闪出耀眼的明光,似有什么东西在暗中酝酿。 等头顶响起第一声惊雷,姜橙猛地回头,就见乌云中落下一束刺眼的光芒,精准无比地劈在那道熟悉的青影上!游绫顺势一掌狠狠拍在清阳胸口。他腹背受敌,瞬时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如秋叶飘零般从空中直直坠下—— “清阳——!!!” 姜橙惊惧万分!急急飞扑过去!神魂的痛苦全都抛之脑后,她几乎迸发出整个内丹的力量,在清阳落水前接住他,紧紧抱住!然后只听一声哗然水响,冰冷的触感瞬间淹没头顶,两个人齐齐掉进那片幽昧的蓝色湖水中! 第41节 “姜姜!”唐丝丝扔下陶兀朝湖边狂奔。湖面的霜花被撞开了一个大口子,荧碧的涟漪一圈圈漾开,但很快就被重新凝结的霜花覆盖,转瞬就恢复了平静。 唐丝丝心急火燎地放出神识下水探寻,来来回回找了好几圈,却惊讶地发现:湖里根本就没有姜橙他们的身影! 见鬼了?明明看见他们俩掉进去的啊! 她垂眸思忖片刻,陡然想起了什么!朝面色阴沉、显然也发现姜橙消失了的游绫望了一眼,腕间法器微闪,整个人就消失在原地。 微霜湖幽蓝依旧,静谧非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人发现,湖面霜花的纹路,已经悄悄变了模样。 *** 姜橙是被吵醒的。 感觉睡了很久很久……周围又安静又温暖,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里。她身心皆疲,累得一度忘记了前尘往事,梦里还在纠结明天早饭吃什么。 直到耳边传入一片嘈杂,大呼小叫声由远及近地响起:“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帮忙啊!!” 姜橙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条巷子里!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呛人气味,阴沉沉的天空大雨瓢泼,她浑身上下都淋湿了。 巷口一间铺子不知遭遇了什么,炸得院墙坍圮,房顶都没了,整个屋子都被大火和浓烟笼罩着,许多人正来回奔走泼水。 一个老人站在门口捶胸顿足地叫骂:“杀千刀的啊!不买书就算了,还烧我的铺子!真是晦气,怎么偏偏就掉在我这儿……” 姜橙呆若木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老人一转头看见她,立刻横眉竖眼地怒斥道:“你!杵在哪儿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哦、哦哦!”姜橙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但先救火总是没错的。 不过,这老人看起来怎么有些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  微霜湖有封印,前面提过,清阳发现的。下面开启超好玩的副本!男女主要在一起啦,暴甜暴甜哒!!! 评论区投票给…丝丝x勾陈?乍一看很突兀,细想一下还挺萌的?浪得飞起的小妖精撩错了人,被强大正经美大叔满世界追什么的:“你不是最喜欢乾元吗?他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我比他更好,你考虑一下?”……股东们感觉怎么样?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番外就留言,有感觉我就去做饭。 感谢云桥、素凌倾城色小宝贝的地雷!感谢琴声依旧、素凌倾城色小可爱的营养液!挨个壁咚(づ′▽`)づ 第55章 长生 姜橙刚要迈出步去,就听头顶轰隆隆滚过一阵令人心悸的雷响, 一道纯金色雷电赫然闪现在云端, 如咆哮的巨龙蜿蜒而下,直直劈落在眼前的铺子里! 轰雷掣电,地动山摇, 铺子彻底化为灰烬!这下, 那掌柜老人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天空很快云歇雨收, 阳光重新播撒大地。浓郁的仙气自某处磅礴泻出, 迅速消弭了燃烧的大火。耀眼夺目的光华中,一道仙影缓缓浮起,如昆仑白雪,纯粹洁净,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莹光。 “清阳!” 姜橙脱口低呼,记忆也在瞬间复苏了!是了!在他们和游绫对决的关键时刻,清阳的天劫突然来了,第一道雷就把他劈进了微霜湖, 而她为了接住他, 也跟着摔进了湖水里。 ……但是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方呢? 清阳落在她面前,眉宇俊朗, 双目含光,容貌神采比之从前更为清俊,一颦一笑都令天地为之失色。 姜橙默默地咽了咽口水,恭贺道:“恭喜上仙——不对,现在是神君了!” 不同的仙阶有不同的仙气, 从雷劫结束后他周身气息的颜色纯度来看,已经明显是神君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现在又消失了。 清阳想摸摸女孩的脑袋,手刚伸出来又收了回去:“睡醒了?身体感觉如何?” 姜橙这才想起之前负伤的事,她阖目感受了一下:“咦?好像痊愈了?” 神魂稳定,经脉流畅,全身上下没有半点不舒服的。 “我也是。”清阳点点头,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湖中的一个幻境,从我们掉进来开始,我就感觉身体在被修复。” 不然也不会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能渡劫成功。 姜橙陡然联想到什么,指了指清阳背后的废墟,忐忑道:“咱们……不会是掉在了……?” 清阳轻咳一声,正想走过去给掌柜道歉,那老人家就先过来了,指着清阳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你们这两个杀千刀的,掉在哪里不好,非要掉在我的书铺里!不知道我铺子里都是纸吗?老夫我辛辛苦苦写了那么多年的本子,就这么付之一炬,你叫老夫如何是好!” 清阳惊讶地望着比他矮了两个头的老人:“长生帝君……?” 长生帝君,天帝之下地位最尊崇的老神仙,诞生于混沌时代,与三界同寿,资历比紫微帝君和勾陈帝君加起来还要深厚。他还是天帝和帝舒的师父。 但他在千年前就已经陨落了。 “嗯?你小子居然还知道老夫的名字?”老人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不过老夫就叫长生,不是什么帝君。” 姜橙亦愣怔地望着这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眼熟了——长生帝君,就是在微霜湖边点化她的那位神仙啊! 如果不是他点化了她,她可能就像长砚说的,最后不过是一条红烧鲤鱼。 “小丫头你也认识我?”长生很享受姜橙热烈的眼神,抚着长须道:“看来我写的话本子在异乡很畅销嘛!连你们都知道我的大名。” 但接着双目一瞪:“哼!不要以为你们这样恭维我,这事儿就能算了!” 清阳察觉到对方的异样,也不深究,反而微笑道:“是我们的不是,叫长生先生损失不小。不如我们给您重新盖一座房子?” 他指尖轻抬,想用法术将烧毁的铺子变回原样,但随即就错愕地顿住了——眼前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施展出来。 清阳自查内息,惊讶地发现体内的灵气仙意都不见了,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凡人。 长生毫不意外地围观他的动作,凉凉道:“省省力气吧!太昊城里可不许使用法术。就你们俩这小身板,等七日后走的时候,估计连地基都没给我搭好呢。” 清阳不动声色,暗暗记下关键信息:“那老先生您有什么要求?只要我们能办到的,尽管说。” “老夫就喜欢小伙子你这沉稳的样子。”长生笑眯眯地赞赏道,目光在面前的男女身上转了转,嘿嘿一笑:“你们知道的,老夫以写书卖书为生。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出新的话本子了,正好你们来了,铺子呢我也不要你们赔,只消给我讲讲你们俩小情人之间的故事,让老夫能写出新的话本就行,怎么样?” 清阳和姜橙都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对方的要求如此奇特。 “长生先生,我和姜橙……并不是……” “哼,果然!看你那榆木疙瘩的蠢样子我就知道,没出息!连个小姑娘都追不到!”长生帝君鄙夷地斜了一眼青年尴尬无措的神情,吹胡子瞪眼道:“算了算了,那就说说你们知道的其他人的故事吧。你们先回去想想,明日一早来此处告诉我。” 说罢再也不理二人,负着手掉头就走,很快就淹没在熙攘的人群中。 姜橙目瞪口呆:“他、他就这么走了?”留下这一屋子建筑垃圾不管了?? 房子被雷劈毁了,怎么说也是一件大事。可除了刚才有几个邻居提了水来灭火之外,路过的百姓竟没有一个驻足围观的,就连那几个邻居,脸上也是一派平静,毫无可惜之色。 清阳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帝君总有他的道理。既来之则安之,天色不早,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好吧……” 太昊城并不大,只有四分之一个阚京城那么点地方,但该有的宅田商铺、衙门医署一个也不少。家家户户怡然自得,颇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和铺子隔着一条街就有一家客栈。两人出宫九死一生,谁都没想到要带钱,姜橙只好先找家当铺把头上的皇后凤钗卖了,兑换成碎银子。 大燕的帝后,落魄到要抵押宫造之物讨生活,也是史无前例的了。 要了两间上房安顿下来,肚子里却传来不和谐的咕咕声。两人对视苦笑,失去灵力之后,身体也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凡人,必须进食了。 这家客栈住宿的人少,来吃饭的却很多。清阳和姜橙找了个角落坐下,掌柜老板娘立刻拿了菜谱过来,未开口先三分笑:“两位异乡客,要不要尝尝咱们这儿几个特色菜?” 姜橙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异乡来的?” 老板娘掩唇轻笑:“别人我可不敢说,我在这儿开酒楼都四千年了,这太昊城里可没有我不认识的人。别看楼上准备了十间客房,那都是晚上举行诗酒宴会,给喝醉了回不去的乡亲们睡的,平日里谁会来住呐。上一次有你们这样的异乡客来投宿,已经是七百年前的事啦!” 清阳勾选了几个姜橙爱吃的菜,似不经意道:“那么久远?此处不容易进来么?” “两位不知道吗?”老板娘惊讶道:“‘太昊’乃上古伏羲大帝之名,城北十里,还供奉着他的陵庙睢阳宫呢!我琢磨着呀,能来这儿的,大概都是伏羲帝的后裔吧?” “说来,我断断续续遇到好几个像你们这样的异乡人了,隐约也知道了一些外头的事。说句不吉利的——二位还没身故吧?” 她这问题乍一听十分古怪,但清阳联想到长生帝君,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里常住的百姓,都是已经陨落了的?” 老板娘喟叹一声:“还是不入轮回的那种,我猜是这么个意思。前程往事咱都不记得了,记忆开始就已经在太昊城里。两位之所以能进来,除了伏羲后裔之外,还有最近神魂浴血重伤的缘故?得伏羲神佑七日,你们就会被送出去的。” 清阳表示了解,诚挚道:“多谢您解惑。” 老板娘朝他妩媚一笑:“小伙子,虽然你很俊俏,很符合我的口味。但是,每个人生前只能进一次太昊城,我可不希望很快就再见到你哦。” 说完她便扭着腰肢去招呼其他客人了。留下清阳和姜橙面面相觑,再见到老板娘,便是已经魂消魄散、彻底陨落了吧? 夜色渐深,酒楼的生意果然越来越好,老板娘还安排了表演,为斗诗会助兴。清阳意外地发现,在二楼唾沫横飞说书的书生,和舞台上甩着绚丽纱裙翩翩起舞的美人,竟然都是他曾经在天界见过的神祇。 他们神采奕奕、肆意张扬,与生前高冷矜持的形象判若两人。果然,在这里,所有人都被抹去了记忆吗?但是为何连性格都大变样了呢? 此外,老板娘说只有伏羲后裔才能进入太昊城,长生帝君和帝舒都是伏羲后裔,他自己拥有帝舒魂魄,能进来自不必说。可姜橙怎么也……? 指尖轻扣桌面,清阳忽然抬头道:“姜橙,你和长生帝君,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姜橙知道瞒不过他,便将那段往事和盘托出。 她出(穿)生(越)之后懵懂了一千年,某天早晨,微霜湖边来了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老人遥望着远山流云,在岸边石头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姜橙都怀疑他已经死了。 她小心翼翼地游过去,咬住老人飘落在湖水里的袍角,轻轻拉扯了一下。 老人终于有了反应,他低下头,慈眉善目地望着水中那尾小鲤。良久,浑浊的眼眸中忽然透出一丝清明,展颜笑道:“也是命数。” 一只枯朽的手伸进水里,在锦鲤头上温柔一按。姜橙只看到一道绿光从老人掌中飞出,眨眼落入自己身体里。然后她脑核胀痛,眼皮一翻就昏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不见了老人的身影。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可以吸收天地灵气了。 就此拉开了修炼的序幕。 直到刚才她才知道,原来那位点化自己的老神仙,竟是天界的长生帝君。就算姜橙远离天界,只是凡间一抹小鲤妖,她也是听说过这尊大神的赫赫威名的。 清阳算算时间,长生帝君出现在微霜湖,和他最后陨落,差不多是在同一段时间:“帝君去微霜湖,应是预知自己的命数已经走到尽头。” 他竟是知道太昊城的存在的,不愧是天帝之下的第一人。 第二天一早,两人准时出现在长生帝君的铺子前。 令他们瞠目结舌的是:昨日还一片焦黑、惨不忍睹的房屋,今天居然完好无损地矗立在他们面前。梨木大门,描荷宫灯,门头一块“风流书斋”的匾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那场天雷地火假得跟一场梦一样…… 长生帝君兴冲冲地快步迈出:“你们来啦?快进来!” 书斋是真的,书册也是真的,太昊城里严禁法术,那么这屋子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完好如初的呢? 见二人站在门口不动,长生摸了摸胡须,大发慈悲地解释道:“太昊城里每个人都有一座‘本命宅’,是每个人拥有的第一座宅子,也是永远不会被损毁的宅子,就算你能引来天火,第二天它还会恢复原样。老夫这间书铺,就是我的本命宅啦!” 姜橙:“……”居然还有这种开挂设定! 书斋一共两层,一楼是卖书的,二楼是长生的寝室。姜橙目光扫过,卖的书一半是各种典籍,一半是话本子。 第42节 长生指着墙上密密麻麻、装帧花哨的大小书册,骄傲道:“这些可都是老夫写的!” “这么多?!” “那当然了!老夫可是太昊城话本第一人!你们昨天见过一个说书的了吧?那二傻子说的可都是我写的书!” 姜橙好奇地端详起那些话本子,这一细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驸马带球跑》? 《冷宫贵妃俏太监》?? 《上神您压着奴家头发了》??? 《逃妻不坏,邪尊不爱》???? 《师兄爱湿胸》????? 姜橙一阵恶寒,再次确认过长生的眼神,确定真是他写的文。她颤抖着翻开一本《炉鼎娇媚》,随意一扫—— 【……濡湿的吻落在她玉削似的肩膀上,她嘤咛娇啼,他邪魅一笑,大掌挑开那火红的[哗——],[哗——]热情地跳出来,渴望着他的爱抚……】 “啪——!”姜橙迅速将书合上,干咳一声,换了旁边的《西山x薄》—— 【……女子泪珠如玉,西山狠狠地掐了一把那不堪一握的[哗——],在她耳边呢喃道:“薄儿,你有想过会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么?”薄儿咬紧下唇,[哗——]直颤:“西、西山……我喜欢你的、你不要这样……”】 妈蛋!书名竟然是这个意思?!! 姜橙脸上迅速烧起来,忙不迭地放了回去。瞅了半天,最后拿起一本封面看起来最朴素的《凤劫》—— 【“凤儿,你为何不爱我?”他苦苦哀求着:“你知不知道,我日夜难寐,想你想得快发疯了!”她一巴掌甩到他脸上,含泪怒斥:“谁叫你如此无情冷酷、无理取闹!将本宫的未婚夫派去前线送死……”他紧紧抱住她:“不要提他!我就是无情冷酷就是无理取闹!你有那么多侍君,再多一个我好不好?!”她抚摸着他英俊的脸颊,情意涌动:“可夫君还在前线受苦,我怎么可以……嘤嘤嘤嘤嘤……】 嘤你个大头鬼啊!姜橙满头黑线,心里千万头那什么奔腾而过。 没想到德高望重、众生景仰的长生帝君,竟然是个三流言情飙车老司机! 长生得意洋洋地捋着白胡子:“怎么样,老夫写的不错吧?我告诉你,这十里八乡的人,没有一个不爱读老夫写的东西。” 姜橙:“……”好的,您老人家长得这么帅,当然说什么都对。 作者有话要说:  姜姜:《驸马带球跑》?怀孕的不都是女子吗? 丝丝:emmmm驸马不会怀孕,但是驸马有球啊! 姜姜:…… · 感谢琴声依旧、七姝、花之舞宝宝们的营养液!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们知道营养液对大神以外的作者毫无用处吗…? 第56章 定情 清阳见她神色有异,走过来无声询问。 姜橙一脸便秘的纠结表情, 低声道:“神君, 这个长生,真的是……那位长生帝君吗?” 清阳想了想:“应该是。怎么了?他写的东西有问题?”说着便要去取姜橙手里的书。姜橙连忙按住他的手:“不不不!没问题没问题!只是我没想到,长生帝君居然在写话本子上颇、有、天、赋!” 可千万不能让清阳看到这些小黄书, 带坏了纯洁的小神仙就不好了! 清阳看了她一眼, 转身淡淡道:“长生先生早就知道铺子烧毁无妨, 之前那样大动干戈, 还请了邻人来装模作样,归根结底是为了写新的话本吧?” “嘿嘿嘿,小伙子反应挺快嘛!”长生被拆穿了也不以为忤,满眼兴奋:“你们想好了吗?要讲个什么故事?” ——一副我就耍流氓了怎么样你们昨天已经答应我了谁反悔谁小狗的贱贱表情。 清阳自然是讲不出什么风花雪月的,姜橙想了想,决定把帝舒和游绫的故事讲给他听。不过她省去了游绫屠戮人间那一段,只说帝舒走火入魔之后,游绫为了复活他, 上穷碧落下黄泉, 历尽千险,最后终于集齐了他的魂魄、复活了他, 两人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和谐社会,当然要团圆美好的大结局(呸呸!可千万别是这个结局啊!)。 长生听得唏嘘不已,感叹这游绫也是个为爱奋不顾身的奇女子。说着说着,他忽然皱眉道:“‘帝舒’?这名字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清阳心里一动:“长生先生在哪里听说过此人吗?” “城外睢阳宫,老夫不曾去过, 但据喜欢探秘猎奇的朋友说,那里困着一人,似乎就叫这名……” 帝舒乃天生神子,伏羲后裔,陨落后来到这里并不奇怪。若是能见到他……说不定可以解决他们离开此地后的困境? 清阳问:“我们想去看看,不知是否方便?” 长生帝君斜睨了他们一眼,哼道:“既然小丫头告诉了老夫一个新故事,老夫也不会白占你们便宜——睢阳宫乃伏羲大帝陵庙,也是太昊城精髓所在,非有缘人不得入。后日是月圆之夜,你们过去,自有收获。” 两人心领神会,重重谢过长生。这天,姜橙就留在书铺里,把帝舒游绫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补充了些细节,怎么狗血怎么来,算是帮人帮到底了。 离开书斋后,清阳和姜橙在太昊城闲逛了一天,这里的风土人情与凡间别无二致,但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轻松,就算是争执吵架的,也是一脸酣畅痛快,没有丝毫苦大仇深的情绪。 要不是这里看不到一个小孩子,姜橙几乎要以为,这里就是凡间了。 伏羲后裔若是年幼夭折,基本都会遁入轮回,不至于到这里来。进入太昊城的,都是已经连轮回都进不去的,是真正的身死魂消了。 这些生动活泼的“凡人”只不过是当事人一抹残破的神识,不可能繁衍出后代。城里的夫妻们似乎也知道这一点,面上虽有遗憾,倒也随遇而安。 到了第四天,两人用过午膳便出城往北行去。 城中风和日丽,城外却笼罩在一片淡淡的迷雾中。四周是渺无人烟的荒野,只有一条羊肠小道笔直通向北方,看这泥土上的痕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走过了。 徒步半个时辰后,一座朱红色的恢弘殿宇从浓雾中渐渐显露出来。 外围矗立着几十根参天巨木,如战士般守卫着中央的大殿。两人推门而入,发现整座宫殿只有一个大间,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大殿的尽头是一尊高大古朴的石像和一张供案,石像容貌英挺,气势非凡,想来就是伏羲大帝了。 点燃供案上的香烛,两人恭恭敬敬地朝石像拜了三拜。因为长生说的是“月圆之夜”,所以他们也不急,在石像前的蒲团上坐下,慢慢等待天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太昊城中的情况,姜橙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冷了,不自觉地蹭了蹭双臂,随即就有一件外袍披到了她身上。 清阳伸手替她拢好衣襟:“如今没有灵气护体了,要当心着凉。” “谢谢神君。” 外袍上还残留着青年身体的暖意和恬淡的草木清香,姜橙忽然想起长生帝君之前的戏谑之言,脸上不禁泛起一片不自在。 又难免浮想联翩:若她和清阳真是一对情侣,不知道在长生帝君笔下,会被写成什么样子呢? 估计也逃不了圈圈叉叉,酱酱酿酿…… 想起那些激情露骨的文字,姜橙又一阵面红耳赤。 清阳看在眼里,眸光微闪,干咳一声道:“姜橙,你以后能否直接唤我名字?不要再叫‘神君’?” ……诶? 姜橙愣了愣,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她想表达尊敬而已。既然金大腿有意拉近距离,她便顺他的意,点头道:“好的,神……清阳。” 初时还有些尴尬,但当那两个字真正从口中说出时,却是意外的顺溜,好像已经在心里这样呼唤了无数遍,只是这一次,终于让对方听到了声音。 女孩娇软的吐词让清阳的双眸愈发深邃,他注视着面前的青石地砖,强行按捺住疯狂的心跳,轻声道:“我之前同你说的……你考虑得如何了?” 考虑什么?姜橙一脸懵逼。 清阳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吾心悦你,可以吗?” 轻柔征询的声音萦绕在耳畔,姜橙呆呆傻傻的双颊一下子烧成了煮熟的虾子。 面前的男子却明显比她还紧张,双唇紧抿成线,双手攥紧了放在膝上,视线不敢移开丝毫,就这样眼巴巴地等待她的回答。 她知道,他问的不是“他可不可以喜欢她”,而是“她喜不喜欢他”? 这个为了她,可以毫不犹豫献出自己寿元、甚至生命的温柔又强大的男人啊…… 泪意不知不觉就翻涌上来。姜橙缓缓地把自己的掌心覆在清阳的手背上。他的手那么宽厚坚实,姜橙的两只小手合在一起,才堪堪能包拢住他的。 她吸了一下鼻子,弯起嘴角:“当然,可以啊。” 声音回响在睢阳宫大殿里,清阳眸中瞬间染上一道明亮夺目的神采!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百花齐放、凤鸣鹤舞,心心念念许久的小锦鲤终于跃入他的怀抱,绚丽的鳞片在他寂寞苍白了数万年的心湖上,荡漾出一片片华美的涟漪。 清阳反握住姜橙的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姜橙把脸贴在他肩膀,闭上眼感受着他因兴奋而微颤的身体,聆听着两道激烈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等这件事了结,如果我们都还活着,就重新成一次亲,好吗?” 玉石般的声音传来,姜橙愣了一瞬,随即明白他说的是他们自己的成亲。之前那一场大婚,是属于高楚巍和梁绛的。 她粲然一笑:“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心里已经在一起了啊!与其担心出去以后的死活,还不如珍惜现在的每时每刻。” 不自觉地煮了碗心灵鸡汤,姜橙有些不好意思。清阳却闷声一笑:“你的想法总是新奇又不无道理。” 他半低下头,停了片刻,然后试探着,从额头吻起,如羽毛般落在她眼睑、鼻尖,最后轻轻覆上那张粉嫩饱满的樱唇。 一如想象中的软腻甜美,让他摩挲着不舍得离开。感觉到怀中女孩紧绷的身体,清阳抚摸着她的脊背,让她很快放松下来。 银丝勾缠,香氛缭绕,殿内一时间只剩下彼此清浅又温柔的呼吸声。 姜橙被吻得迷迷糊糊,娇软如水,不得不双手勾住他脖颈。最后实在呼吸艰难,她无意识地探出小舌,点了点对方的唇。清阳一顿,立刻热烈地回应她,手掌托着她的后脑,舌尖游入她檀口好奇地探索,攫取着芬芳醉人的醴酒。 时而停下来,额头抵着额头,鼻尖顶着鼻尖,只觉眼前爱人怎么也看不够,满满的喜悦几乎要从眼角溢出来。 两人刚刚互诉衷肠,确定心意,自是耳鬓厮磨,缱绻难分。连带周围的烛光也变得暧昧而柔软,暖暖地照耀着这对爱侣,氤氲了满室旖旎。 *** 姜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她还蜷缩在清阳怀里,宽大的外袍包裹着二人,十分暖和。 殿内烛光闪亮,她往窗外一瞧,只见白天还雾蒙蒙的天空,不知何时褪去了朦胧,恢复了清朗。深窈的夜空中,一轮圆月刚刚升起。 “已经晚上了吗?”姜橙惊得从清阳怀里跳起来:“我怎么睡了那么久!” 软玉温香骤然失去,清阳忽感微凉,叹道:“无妨,时辰还早。” 环顾四周,殿内空寂依旧,帝舒还是没有出现。姜橙想了想,说:“我们出去看看吧?” 说着便去拉清阳,结果他刚站起来,膝盖一软又摔坐了下去。姜橙一拍脑袋,想来是他下午抱着她不敢动,时间一长,腿麻了。 懊恼地蹲下去帮他按摩小腿:“都怪我,太贪睡了。” 清阳宠溺地揉了揉女孩的发顶。他怎么会嫌弃她呢,不是她说的吗,要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寸时光。 他觉得很好,把她拥在怀里,忽然就有一种岁月静好,天荒地老的感觉。 睢阳宫外,皎洁的银霜遍洒大地,天地间一片清新气象。姜橙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肺腑神魂都得到了涤荡。 她牵着清阳绕着睢阳宫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 “奇怪,不是说帝舒被困在这里吗?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呢?” 清阳安抚道:“帝君不会骗我们的,一定有被我们忽略了的线索,再找找吧。” 第43节 姜橙想想也是。两人又把屋里屋外仔仔细细地查找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或者说,以他们现在的凡人之躯,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姜橙坐在睢阳宫丹陛上,咬着唇愁眉苦脸。眼见月上中天,半个子夜就要过去了,他们还是毫无头绪。依着长生帝君的意思,只有月圆之夜才能“有所收获”,而他们根本等不到下一个月圆之夜啊! 清阳抚了抚她额头:“有缘就见,无缘则罢,愁什么。瞧你,都有皱纹了。” “真的?”姜橙惊慌地摸了摸眉心,然后不放心地跑到台阶下的水塘边照镜子。清阳好笑地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心道还真是没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正想安慰她,就见少女蹲在水塘边,忽然不动了。 “清阳——”姜橙呆呆地望着面前那一大滩水渍,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心惊:“这里好几天没下雨了,天气那么好,怎么会有一滩水在地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  额头抵着额头,鼻尖顶着鼻尖,满怀爱意地对视彼此——会变成斗鸡眼→_→ ←_← 感谢琴声依旧小天使的地雷!感谢千檀乐宝宝的营养液!抱住揉揉(づ′▽`)づ 第57章 帝舒 清阳闻声而起,一步步朝台阶下走去。 就像大雨过境, 或是被人泼水在地而形成的一滩水, 反射着些许月光,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他们刚抵达睢阳宫的时候就看到了,但也只是扫了一眼就匆匆绕过。若不是姜橙蹲着照镜子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 他们的思维还局限在睢阳宫里, 根本不会去注意这台阶外一滩毫不起眼的水塘。 姜橙站起来, 绕着水塘慢慢走了一圈, 接着退后半步,再绕了一圈,如是再三,直到她的视线与水面形成了某个角度,紧绷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清阳,你来我这里看。” 清阳诧异地走到她身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月色正好,睢阳宫的屋檐翘角都清晰地倒映在水中, 随风微漾。宫门正上方, 一块玉白色的牌匾高高悬挂,上书“睢……阴宫”三个大字。 睢阴宫?! 清阳下意识地抬头, 他面前的殿宇正上方,明晃晃地挂着一模一样的牌匾,上面写的是“睢阳宫”。 而水中倒影里呈现出的字,却变成了“睢阴宫”。 清阳思忖片刻,蹲下, 将手缓缓地伸进水里。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原本只是泼洒在地面上薄薄的一层水渍,却如无底洞一般,清阳的手直接伸了下去,仿佛伸到了地底下。手肘与水面已经齐平了,他还没有摸到底部。 两人惊讶对望:水下还有一个世界? 姜橙望了望夜空,满月已经偏西了:“跳下去看看?” 清阳说:“我们如今无法在水中吐纳,你不怕?” 姜橙笑:“有句俗语叫做——来都来了。来了就要试试嘛!” 清阳:“好。” 水塘面积够大,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跳进去。清阳紧紧抓住姜橙的手,两人深吸一口气,同时向水塘中一跃——只听“扑通”一声,身体果然沉了下去! 姜橙下沉了一会儿,就感觉不再动了。她环顾四周,除了近在咫尺的清阳,其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头顶上一抹月光,从他们跃入的水塘口子里淡淡地洒进来,成为唯一的光明。 水下虽然漆黑一片,带着莫名的阴森,却充满了灵气——甚至可以说,整个水体都是灵气凝结的液体。姜橙现在虽只是凡身,却能真切地感受到身体正在疯狂地吸纳周围的灵气,通体舒畅,毫无潜水的沉闷滞涩之感。 确定水下确实什么都没有后,清阳指了指头顶,姜橙点点头,牵着他的手一起游向水面。清阳先探出脑袋,确认环境安全后,再把姜橙也拉起来,两人手脚并用地爬出水塘,只觉神清气爽,宛如脱胎换骨一般。 周围还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环境,只是殿宇中间的牌匾,变成了“睢阴宫”。 “看来睢阴宫才是支撑整个太昊城秩序运转的灵气源头。”清阳又扫了一眼平淡无奇的水塘,这次倒影里显现的就变成了“睢阳宫”。 他把正在绞干衣服的姜橙拥进怀里:“风大易受寒,我们先进去吧。” “嗯。” *** 不同于睢阳宫的清冷,睢阴宫大殿里陈设井然,花团锦簇,宫灯融融。清阳和姜橙一跨进门,就看到伏羲石像下阖目盘坐着一个男人,乌发玄衣,五官俊挺,眉心有三道银白色火焰纹——正是他们在浮怨石中见过的杀神帝舒。 听到脚步声,帝舒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深不见底的漆眸仿佛包含着整个宇宙,姜橙感觉自己的魂魄一下子就被对方攫住了。 目光扫过浑身湿透的二人,最后落在清阳身上,帝舒注视着他,微笑如春风吹过冰冻的湖面:“吾见过你。” 清阳的脚步顿在离他不远处,帝舒继续道:“在赤练谷,吾感受到了吾之同魂。现在看到你,吾就明白了,你身上有吾的一缕魂魄。所以,当时吾的直觉没有出错。” 饶是清阳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世,再听帝舒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来,还是有些心惊:“殿下,太昊城中的百姓皆已失忆,您怎会……” “吾亦不知。所以吾无法和他们一起生活,好多人吾都是认识的。”帝舒笑道:“只好躲到这里来了。” 姜橙忍不住问:“为什么认识的反而不能一起生活呢?” “因为此城中人,皆展现内心最真实、最本源的渴望,与生前为人大不相同。吾说吾认识,而事实上,对方现在完全不是吾认识的那个人,处之极为尴尬。” 原来如此,太昊城里每个人所展现的样子,都是他们生前心底里最想成为的那种人,有客栈老板娘,有说书先生,也有跳舞姑娘。如此说来,长生帝君内心其实最想当一个话本作者?还是三流言情小黄文作者? 姜橙:囧,这地方也太奇妙了! 想着,她忽然偷瞄了清阳一眼:不知道这位最后陨落了来到这里,会有怎样一个新身份呢? 真是好好奇啊! 帝舒视线转到她身上,神色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这位姑娘,亦有吾之一魄。” 什么?! 姜橙目瞪狗呆,清阳却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表情,挽着她的手笑道:“别忘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姜橙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始终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她会有帝舒的魂魄呢? “你说你是被长生帝君点化的,长生帝君正是帝舒殿下的师父。”清阳沉吟道:“所以我猜,会不会是帝君点化你的时候,给了你一缕殿下的魄?” 姜橙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当日的场景,她自然分辨不出长生点化她的那束光是灵力还是魂魄,只知道自那之后,她就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好像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想到这里,姜橙跪下来,恭恭敬敬地朝帝舒叩拜:“多谢殿下,若不是殿下这一魄,小妖也进不了太昊城,可能早就死在外面了。” 清阳亦叩首道谢。 帝舒垂眸注视着两个小辈,俊美无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暖意:“诸事皆有因果,你们能获得吾之魂魄,便是与吾有缘。吾陨落数万年,或许就是天道让吾在此等待你们。” “说起来,是谁重伤了你们?” 清阳和姜橙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呃……要不要说呢? 姜橙想了想,咬咬牙决定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他妻子为了复活他,做下罄竹难书的恶事,他总该知道一下吧? 然而,当她开始讲述前因后果的时候,却发现帝舒的表情平静得有些过分,他那古井无波的深眸里一丝情绪也无,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等姜橙示意自己讲完了,忐忑不安地去看帝舒的脸色,只见他浓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你说的这个‘游绫’是谁?吾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清阳和姜橙:“…………” “另外,吾推测,你说的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吾已经陨落在此了。” 清阳面露诧色:“殿下不是因为走火入魔,陨落于五曜戮神阵吗?” “五曜戮神阵?”帝舒脸上的惊讶一扫而过,挑眉轻笑:“原来吾配得上那么厉害的法阵。” 说完,他笑容一敛,定定地望着清阳:“吾离开赤练谷之后,去了混沌口的峻魔城。魔尊法力非凡,吾与他战了十日,最后同归于尽,所以吾在峻魔城里就陨落了。” 说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不过,在吾快要陨落之前,吾受煞气影响,生出了心魔。吾陨落时,他已不在,难道……是他挟持吾的魂魄逃出了峻魔城?” 心魔?! 清阳和姜橙都震惊了。 难怪从那之后,帝舒身上就渐渐透出魔气来,众人都以为他是剿魔被反噬了,却没有人发现那根本不是帝舒本人。 那么结识游绫、和她结为夫妻的,其实也是心魔咯?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一些被忽视的细节—— 浮怨石记录的东海之畔那个场景里,他们见到的帝舒,眉心的火焰纹黯淡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实际上就是因为他满身魔气的缘故。 当时他也没有像在赤练谷时那样察觉到清阳,因为他一个心魔,没有帝舒那么强大的实力,能够和自己的同魂产生共鸣。 “还有,心魔的自称是‘我’,而殿下的自称一直都是‘吾’。”姜橙思前想后,发觉两人在细节上的差异还是很多的。帝舒说成亲后要在东海陪伴游绫,也是怕日日出现在天帝眼皮子底下,被他察觉端倪吧? 乍然得知这个耸人听闻的真相,姜橙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恐怕连游绫自己都不敢相信吧…… 帝舒已经从两人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他幽幽长叹:“没想到……他竟逃出去,以吾之魂魄,惹出弥天大祸。” “‘吾’如此暴戾反常,吾兄长或许在闭关进阶,吾之亲信没有任何怀疑吗?你们可知副将颐歌?她与吾最为默契,后来如何了?” 殿中陷入一片沉默。 姜橙不敢说话。清阳从袖中掏出红石:“颐歌上神死于心魔之手,这是她的浮怨石。” 帝舒凝视着那块仿佛浸透了鲜血的石头,深潭似的双眸翻涌过无数情绪,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她一定怨极了吾……” 低醇的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帝舒忽然站起来,他身量极高,虽然已经失去了神力,但天生神子的气势丝毫不减,光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就足以让姜橙低头不敢直视。 “天下人因吾而受难,是吾之过。”他广袖轻曳,缓步走到清阳和姜橙面前,悲悯道:“吾无以赎罪,只剩这最后一抹神识,可随你们出去,吾会选择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说罢,他的身体散作无数光羽,飞入了清阳手中的浮怨石。 浮怨石在被帝舒附身后,周身的红色立刻暗淡了一半。 清阳和姜橙面面相觑:这是……解除了一半怨念的意思? 清阳将浮怨石收好,牵着姜橙离开。走出睢阴宫,见她面色怏怏,不禁道:“怎么了?” “世间的阴差阳错太多,才生出了那么多痴男怨女……”姜橙感慨唏嘘着,又望向身边的男子,明滟的眸子眨了眨:“你现在不会也是个心魔吧?” 清阳一愣,捏了捏女孩的鼻尖,好笑道:“有我这么气质清华的心魔吗?” 第一次见到这么厚脸皮的他,姜橙惊呆了。 “我们之间不会有阴差阳错的。”清阳握紧她的手,声音沉稳笃定,让人没来由地就充满安全感。 姜橙抱紧他的手臂,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嗯,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小天使怀疑游绫的老公到底是不是帝舒,你怎么不继续猜了呢2333 感谢琴声依旧、芥子、卿酒书、南岭晚凉小天使们的营养液!(づ ̄3 ̄)づ 第58章 甜蜜 两人回到太昊城,正是朝阳初生、晨光熹微之时, 清闃的巷道里散落着三三两两的早点摊, 姜橙被香气吸引,拉着清阳找了一个馄饨铺坐下。粉糯晶莹的泡泡馄饨、碧绿的碎葱、细长的蛋皮丝儿,无不令她食指大动。 清阳自从上次吃笋面过敏后, 就再没在宫外吃过东西。姜橙知他爱甜食, 怕他吃不惯鲜肉馄饨, 又跑去其他摊主那儿包了几块薄荷绿豆糕回来。 重新落座, 面前芬芳一现——清阳不知从哪儿摘来几枝含露绽放的白芍药送给她。 第44节 女孩惊喜又羞涩的表情落在眼里,清阳忽然有些懊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对她表达心意、没有早点问她要答案。那样的话,他们就不会只剩这么几天的快乐时光。 再过三天就要离开这里,太昊城外迎接他们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清阳和姜橙都默契地避过不谈。再加上没有灵力不能修炼,这三天索性放飞自我,痛痛快快地享受二人世界。 他们走遍了太昊城的大街小巷, 探访每一家有趣的小店, 品尝各种精致的美食。不想逛街的时候就赖在客栈里,点一壶新茶, 听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演讲长生写的话本子,观赏太昊第一舞姬翩若惊鸿的舞姿,皆是无上的享受。 老板娘看他们的眼神不知不觉有了变化,有一次趁清阳外出买点心,她笑眯眯地给姜橙端来些小食:“这城里的日子过得舒服吧?我看你们俩现在倒有些小两口的样子了, 只是晚上怎么还分房睡呢?” 姜橙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我们还没有成亲呢!” “啧。”老板娘撇撇嘴,兰花指点一点姜橙的额头:“小丫头,别怪姐姐没教过你,你家小伙子模样俊秀,人又正派,你要是不趁早下手,及时行乐,不知道有多少只狐狸精等着钻空子哪!” 姜橙:……说的也没错,我家后院就有四双眼睛盯着呢。 “再说了,也就是在这儿,你们还有闲情逸致赏花看戏。等出去了,日子可不轻松吧?”她满意地看着小姑娘露出愁苦的神色,拍拍她的肩就离去了。 姜橙被老板娘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是啊,出去了还不知道能活几天,要是她到死都没能和清阳滚床单,算不算一种遗憾呢…… ——眼前几乎立刻浮现出唐丝丝指着她鼻子骂她没出息的怒容。 啊啊啊为什么要想这些羞耻的事情!姜橙捂脸。也不知道丝丝和她两个徒弟怎么样了,以她的聪明才智,应该不容易被游绫抓住才是。 她坐在二楼沿街的雅间,从窗外望出去,远近缤纷的小景皆收入眼底。熙熙攘攘的人海中,只一道青莲般的身影格外惹眼,风姿卓绝,令人见之忘俗。 清阳背对着她,正弯腰同一个卖栀子花的老婆婆交谈着什么。似乎感受到姜橙的视线,他转过身,朝她扬了扬手里的栀子花,露出一个明澈的微笑。 啧,我男票真是太好看了! 姜橙心里美滋滋的,忽然就想起初见他的那个中秋夜。临别之际,蓦然回首,那人俊眉修眼,清隽如月,立于灯火阑珊处。 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播下了种子? *** 在太昊城的最后一天,清阳和姜橙去拜别长生帝君。 长生正埋首在一堆摞得高高的书册后面奋笔疾书,听到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道:“只卖不借,买书自取。风雅在左,流芳在右。” 左侧书架卖的都是典籍字画,右侧书架卖的就是长生的原创话本。原来“风流书斋”的名字是这么个意思,姜橙暗自吐槽:流芳?下流还差不多! 清阳上前拱手道:“长生先生,我们是来辞行的。” 长生笔墨一顿,抬起头来:“哦,是你们俩啊!这就要走了?” 姜橙道:“是的帝……先生,我们已经在睢阳宫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特来向先生道谢。今日一别,再见先生,就……不知是何时了。” 再见,也不会再记得彼此吧? 她对这里的恬淡时光心有不舍,长生却摸着胡子,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老夫也早就习惯啦!去吧去吧,回去以后好好过日子,不用念着我这糟老头子。” 他是真的不在意。姜橙忽然想起来,长生帝君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他们的名字。只有对一个人毫不在意,才会连名字都不过问。清阳和姜橙对他来说真的不过是两个匆匆过客。 长生的目光在两人紧扣的十指上转了转,忽然狡黠一笑:“你们来此,也算与老夫有缘。小伙子你进来,老夫赠你几句箴言,就算作临别之礼吧!” 清阳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随长生进了内室。姜橙在外面百无聊赖地翻看字画,不过片刻功夫,清阳就出来了。 姜橙见他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耳尖还带着可疑的红晕,不由道:“帝君同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教我如何哄你开心。说你是个好姑娘,让我好好待你。” “还有呢?” “还说,城东那片大湖,夜里风景特别好,让我晚上带你去玩。” “就这样?没别的了??” “没有了,”清阳饶有意味地笑了笑:“你还想听什么?” 姜橙狐疑地瞧了一眼又把自己埋入书海的长生,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 黄昏时分,清阳和姜橙携手散步去东湖。 他们曾在白天来过这里,初春的东湖,柳浪闻莺,花木葳蕤,沿着堤岸散步赏景是一种十分惬意的享受。 没想到夜晚的东湖另有一番景致。 晚风自带花香,流萤点点飞舞。靠近湖岸的一圈水面呈现出淡淡的莹蓝色,姜橙差点以为它是第二个微霜湖。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一种会发光的浮游生物聚集在水面上,嬉戏畅游,交相辉映。 清阳牵着姜橙登上一尾小舟,挥动船桨,离岸而去。水波荡漾,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风过芦苇,草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鸟兽动作。入耳全是天籁。 小舟晃晃悠悠地漂到湖心。清阳收了桨坐在船头,把姜橙拥入怀中半躺,指着东南方道:“看那里,你最喜欢的——” 一道清浅的银河高悬在空中,如雾似缎,清辉弥散。姜橙满眼赞叹:“真美啊……!” 在现代,要看银河得爬进深山老林里去,哪像在这个时代,随便找个郊区一抬头,就是一道绚美的拱桥。 “哎哎!流星呀!快许愿!”姜橙兴奋极了,赶紧闭上眼合拢双手做祷告状。古怪的姿势让清阳眸中闪过一片异色,他奇道:“要许什么愿?” 姜橙一根食指竖在唇前:“说出来就不灵了。” 清阳好笑地摇了摇头。 今日月亮升得晚,夜空中万千星辰,全都倒映在镜面似的湖水中,和那些莹蓝色一起,闪烁成一片迷人的璀璨。姜橙环顾四周,只觉处处美到极致,几乎让人分不清小舟究竟是漂浮在湖水中,还是漂浮在银河里。 鼻尖忽然飘来一缕馥香,清阳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壶酒,斟了一杯送到姜橙唇边。她轻抿一口,舔舔嘴唇:“好甜。” “是杏花酒。”清阳凝视着她的小动作,眸色有些幽深。 说到杏花酒,就会联想到桂花酒,也就不免牵扯起那个尴尬的中秋夜。 姜橙在心里纠结了一小下,还是决定问出来:“在陌上桑的时候……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还需要发现吗?清阳心头闷笑,抚摸着她的乌发道:“你身上妖气太重。” “……哼!” 这不是拐着弯骂她修为差吗?姜橙气得撇开脸不理他,然而下一刻,清阳一手搂过她肩膀,一手勾起她下巴,力道强硬得令她动弹不得。 姜橙仰起脸刚要发作,就觉一双温唇忽然覆上来,轻摩慢吮,仿佛在品尝什么珍贵的甜品。就在她大脑空白的瞬间,唇齿被对方舌尖巧妙撬开,一股清凉馨甜的液体缓缓流进口中。 姜橙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禁欲系神君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剑眉星目近在咫尺,勾魂夺魄般锁定着她的神识。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姜橙看到了被竭力压抑的炽热情愫,仿佛酝酿蛰伏已久、时刻等待爆发的火山,只需一个突破口,岩浆就会从地底下喷涌而出,燃尽天下。 想起自己之前那个滚床单的隐秘心思,姜橙心底颤了颤,觉得还是偃旗息鼓为妙。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她现在动手了……下场会很惨。 等姜橙吞咽下所有的醴酒,唇齿舌尖都被对方疼爱了一遍,清阳这才松开她,让她趴在自己肩上轻轻喘息,大掌顺毛似的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脊背。 他眸若琉璃,清澈如水,盛满了星光,也盛满了餍足的笑意。 姜橙被亲吻得指尖发麻,神魂软绵绵的,似也与那星河融为一体了。她早已没有精力再跟他争论妖气轻重的问题,男人容易食髓知味,求生欲让她选择闭嘴不再惹火。 但细想之下又有些憋屈,遂发泄似的在清阳肩头咬了一口。没想到这人看似瘦削,却长了一身精壮肌肉,咬下去硬邦邦的,没有半点威慑力。 她又不甘心地爬高了一点,在他脖侧狠狠种下一颗草莓。 清阳要护着她不掉进河里,只得由着她在自己身上扭来扭去。草莓种下时,喉咙深处终于忍不住传出一声闷哼。 低沉磁性的男性声线,与火热迷醉的甜酒后劲交织而上,姜橙又开始心猿意马。湖中的星光朦朦胧胧,明明灭灭,闪得她头昏眼花,面前男人的五官似乎也开始模糊。 她想看看男票是不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遂胡乱抓着他的衣襟,颤颤巍巍想要拉开,结果刚喊出一个“脱”字—— 就头一歪,睡了过去…… 了过去…… 过去…… 去…… 清阳呆愣片刻,仿佛一个吹到极致的旖旎气泡突然被扎破了,似期待又不似期待的复杂情绪无处宣泄,最终只能化作一个无奈的苦笑。 把女孩的手扯下来,将她拢在怀里躺下,清阳吻了吻姜橙的额头,叹息一声,最终也阖眼入梦。 神仙眷侣又如何?还不若与她化作两颗星子,永远相伴在这迢迢天河之中。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1 …… …… 远处草丛中,趴了大半夜、被叮了一脸包的长生,叼着笔杆子津津有味地看完,然后合上记得满满的素材簿,兴冲冲地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元代诗人唐珙的《题龙阳县青草湖》: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我写这一章完全是因为对这句诗爱得不行!这个场景太美太浪漫了!所以就让男女主在这里谈恋爱啦! ——谈恋爱谈得很甜很高兴是吧?【缓缓抽出我40米的后妈大刀…… 感谢股神濯风于野的地雷23333 第59章 故人 姜橙是被溺水的窒息感压迫醒的。 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真的沉在水底, 眼前一片蓝绿色的水藻和乱石, 看起来隐约有些熟悉。 这是……回来了? 姜橙心念一动,双腿立即化作赤金鱼尾,一个打挺刚要窜出去, 就直直撞上一具身体。 清阳目光扫过她鱼尾, 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我观察过了, 游绫不在附近, 她留了陶兀在林子里盯着,也不足为惧。我们先上去。” “好。” 两人游到湖面上,四周一片寂静,海棠树已经结了满树花苞,再过不久又会开成一片绚烂,而它的主人却不知所踪。 清阳挥出一道法力逼退了躲在树林里的陶兀,正要带姜橙驾云回行宫,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师叔!师婶!” 一条灰白色的小鱼儿正躲在水草下朝他们拼命摇尾巴。 “小玄?” 小玄化作人形, 高兴地扑进姜橙怀里:“师叔!你终于回来了!” 姜橙捏捏他的小脸:“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师父师弟呢?” “师父要带我和师弟走, 我不乐意,想等师叔出来。师父拗不过我, 就带师弟先走了……” 姜橙惊讶:“你就在这儿等了七天?也没有被坏人发现吗?” 第45节 小玄摇摇头,扬起小脸骄傲道:“我可聪明着呢,它没发现我。” 姜橙一阵感动,真是贴心的好宝宝啊,不枉她在宫里教过他那么些日子:“以后不许再这样冒险了。这次是因为你灵力低微, 气息淡薄,所以才没被发现。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你师父交待。” 回宫的路上,小玄给他们讲了之后发生的事。唐丝丝见两人骤然失踪,立刻想起之前清阳说的湖面有封印,知道事有蹊跷,她便想带着两个徒弟先遁走。小玄担心姜橙他们,不愿离去,硬是化作原形躲在湖底等着。 而游绫也在湖里搜寻了很久,确定他们凭空消失后,她果然想抓唐丝丝他们当人质,结果丝丝不知动用了什么法器,逃得半点气息都查不到,而小玄本身修行时间不长,微霜湖里有灵气的生物很多,它混在它们中间,也没被游绫发现。 游绫气急败坏地下令陶兀驻守在微霜湖,等着看姜橙他们会不会再从水里出来,而她自己先回东海了。 小玄担忧地看了看姜橙和清阳:“师叔师婶,你们的伤好了吗?” 清阳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眼中浮过暖意:“已经全好了。” “哇!师婶这么厉害!” 清阳笑而不语。天劫之后他成功进阶,神力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之前所受的神魂之伤也早已被太昊城的灵气所治愈。如今再面对游绫,不能说轻易战胜,也不至于毫无把握了。 琅山行宫中,清阳早已吩咐下去,他和皇后时不时会出宫郊游打猎,叫宫人不必担心。但他们甫一回宫,还是有内侍太监火烧火燎地冲进来,哭丧着脸跪下道:“陛下、娘娘,你们可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 “威远侯府急报!梁大将军前几日突然中风,卧床不起,药石罔效,请娘娘速速回府!” 梁湛中风?! 姜橙一时愣怔,她对这个便宜爹虽然没什么深厚感情,但一来她答应了梁绛要好好照顾爹娘,二来梁湛对她这个女儿着实疼爱有加,于理于情,她都应该回去探望侍奉。 清阳观她忧色,心中了然,问那太监道:“派太医过去了么?” “太后娘娘已经命太医守在梁府了,一直用参汤灵芝吊着,就是不见起色。” “速速准备车驾,即刻回京。” 两人轻装简行,快马加鞭,一日功夫便回到了阚京,清阳想陪姜橙一起去梁府,被她婉言谢绝:“出来那么多天,六部肯定忙疯了,陛下还是先回去批折子吧!” 清阳捏了捏她的手:“有事叫我。” 两人分了马车,清阳带小玄回宫,姜橙直接去梁府。管家得到消息,早已在正门外候着,见她下车,立马上前迎进正院。 府里四处弥散着淡淡的草药味,仆从们来往匆匆,愁容满面。姜橙边走边听管家汇报梁湛的情况。梁湛是三日前早起时突然发现身子动不了的,当时就地一摔,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昏了过去。 成夫人急坏了,立刻派人进宫通报并请太医。太医来看过之后说是中风了。这一躺就躺到现在还没苏醒,各种珍贵草药都喂过了,成夫人日日守护,人都瘦了一大圈。 姜橙自然知道中风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但她奇怪的是梁湛并非脑满肥肠之人,他每日练武,身材精壮,也不嗜甜嗜肉,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得三高而中风的样子啊! “近日家中或军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管家闻言细思了一会儿,摇头:“不曾听闻。” 到了正院门口,正巧遇上世子梁墨走出来,姜橙急忙迎上去:“大哥!” 梁墨胡子拉碴,脸上满是疲惫,乍然见到姜橙,他愣了一瞬,声音嘶哑:“三妹?” 姜橙看了一眼院内:“父亲怎样了?” 梁墨神色晦暗地摇头:“还是老样子,不怎么咽得下,全是母亲一口一口在喂。” “父亲身体向来硬朗,怎么会突然中风?可是受了什么刺激?” “我也问过母亲,母亲说一切都很好,不知怎的就……”梁墨长眉紧皱,叹了口气,转而道:“陛下可是同你一起回来了?” “是,我让陛下先回宫了,改日再来探望父亲。” 梁墨点点头:“我正好有几件军中急务要请陛下审阅,现在就进宫去,你去看看父亲母亲罢。” 姜橙与他分别,径直往梁湛房中走去。一进门就听到成夫人在嘱咐几个丫鬟煎药,她像是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过了,颧骨高凸,发髻凌乱,憔悴的凤眸中布满了血丝,见姜橙进来,尚未开口,眼圈儿就先一红。 “娘娘回来了!” “女儿拜见母亲。” 春菲知道她们母女要说体己话,便把丫鬟婆子都带了出去。姜橙走过去握住成夫人的手,心疼道:“母亲怎瘦成如此?便是为了父亲,也更该爱惜身体才是。” 成夫人细细打量着她,泪中带笑,半晌才道:“你回来了啊……你和陛下过得很好,我们就放心了。” 姜橙有些听不明白意思,成夫人也不解释,携了她往内室去:“走,去看看你父亲罢。” 内室帘帐重重,压抑着浓重苦涩的药味。姜橙走到床边,只见梁湛静静平躺着,双目紧闭,形容枯槁,脸色有些奇异。她凑近一瞧,梁湛脸上竟隐隐浮动着一层黑气! 姜橙心头暗惊,刚想转身细问,却突然浑身僵硬,掌心一片冰凉—— 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成夫人似浑然不觉一般,从她身边缓缓走过,将一枚羊脂玉佩轻轻放在梁湛枕边。 她视线停留在梁湛脸上,话却是对姜橙说的:“你看到那层黑雾了吗?那是魇毒。” “它来自一种上古凶兽木魇的毒血,服用之人会日日沉浸在噩梦中,心神俱损,痛苦而死。” 她转过脸,定定地望着姜橙:“你不是欠绛儿一命吗?现在该偿还了。” 她、她在说什么?!! 姜橙瞪大眼睛,心中如海啸般掀起惊涛骇浪!无数个问题翻涌上喉咙,却在看到那块游动着血色花纹的玉佩时突然哑了声—— 那是梁绛救她时用的灵玉! 她附身梁绛后,曾经寻找过这块玉佩,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了。怕露出破绽,她也不敢问其他人,就这样不了了之。 电光石火之间,姜橙猛然意识到什么!她惊愕地看向成夫人——仿佛重新认识她一般——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初见成夫人就觉得眼熟了,成夫人就是灵玉中那幅画里的红裳美人啊! 虽然装扮完全不同,画中人也更为美艳,但细细想来,她们的五官、表情,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姜橙那时听梁绛说玉佩是“母亲送的”,还以为指的是她生母。其实是成夫人赠送的,她才是那块玉的主人,所以姜橙当时躲进去避难,成夫人必然是知道的。 那么当时击退薛复的,应该也是成夫人了。 而之后的种种…… 姜橙的记忆快速回放,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细节、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如今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可笑她在梁府住了那么长时间,都没察觉到成夫人一丝一毫异于常人的气息。回门的时候清阳也和成夫人打过照面,他也没发现什么。可见对方的灵力有多么深不可测,只怕对上清阳也极有胜算。 姜橙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她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油然而升一股被玩弄的羞恼之感。 成夫人见她神色变幻,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便叹道:“你不必恼,绛儿之逝,我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不是你身怀秘宝,我也想让你当一辈子梁绛,不让他难过。” 无尽的恐慌从心底蔓延开来,姜橙深呼吸着,努力平复波澜起伏的心绪。她清晰地感受到房里布置着厚重强悍的结界,而她被死死定住了神魂,任何小动作都无法施展,更毋论通知清阳来救她。 忽然发现自己还能说话,姜橙强迫自己冷静道:“夫人是被游绫胁迫的吗?” “是啊……我追随梁湛千年,一直都只有这一个男人。”成夫人似乎怀念起什么,露出一抹悠远的微笑:“游绫知道,他是我最大的软肋。” 说罢,面上忧伤陡然化作一片冰霜,她一步步走到姜橙面前,在她耳边轻柔道:“会很痛,你且忍一忍。” 姜橙还处在极度的震惊之中,根本来不及反应,小腹下骤然袭上一阵剧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飞快刺破皮肉扎入丹田,一阵血肉搅动后,将她的内丹活生生剖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凤凰出,女主死,全文完,大家散了吧2333333 没骗你们吧,是真·后妈的大刀!前文里这位后妈有许多不同寻常的表现,竟然没有读者发觉她有问题吗?最明显的是第13章写过:“冲天的瑰丽妖气,如烟火般倒映在她澄澈的凤眸里。”凡人怎么看得见妖气哪~。在她的番外里我再给大家撸一撸,看看忽略了多少细节xd 所以男女主这一家七口,只有女主爹是真·凡人。 感谢忘忧希小宝贝的营养液!(づ′▽`)づ 第60章 内丹 “啊——!!!” 凿心裂肺的痛苦撕破喉咙冲出来,姜橙只觉全身的血液都被烈火焚烧开了!骨肉经脉如被千刀万剐、寸寸碾碎, 叫她五官都扭曲在一起, 几乎难以呼吸! 她双目圆睁,难以相信温柔娴雅的成夫人出手竟如此快准狠! 成夫人面无表情地放开她,并解开禁制。姜橙瞬间软倒在地, 腥稠的鲜血随着她急促的喘息从下腹汩汩淌出, 丹田识海的灵气如开闸泄水般流失得飞快, 让她连捏个诀都无法做到。 豆大的汗珠拼命滑下脸庞, 指甲嵌进掌心也没任何感觉了。眼前渐渐模糊,是……快要死了吗? 一瞬间,姜橙脑海中飞速翻涌过无数画面。有这辈子见过的人、遇到的事,有心酸恐惧,也有苦辣甘甜。还有前世……前世早已被千年的时光埋葬在她内心深处的父母和挚友,仿佛心底里突然裂开一道罅隙,他们的音容笑貌全部清晰地浮现出来,仿佛昨日她还和他们在一起。 两世加起来, 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吧……她将要彻底永别这些人了, 永别那些曾经丰盈她灵魂的亲情和友情。 五彩斑斓的记忆纷至沓来,激烈交撞, 最终全部化作黑白的无声默片,消散而去。 只剩最后一道身影,带着恬淡的色彩,从梦境深处翩跹而至,落在她泪眼模糊的视野里。 清阳…… 清阳………… 姜橙已经不知道什么潋水珠、什么游绫, 最后的时刻,她思绪里只盘旋着这一个名字,一个犹如浸了蜜又兑了黄连般又甜又苦的名字,在唇齿间徘徊、在灵魂上镌刻,在她极度痛苦又茫然的感官里如朗朗皓月般存在。 一个时辰前,那人还亲吻着她的眉眼,勾画着他们的未来。 他说他要重新和她成亲。 他说我们永远都不会有阴差阳错。 他说怎么可以让你守在我前面。 他说我把寿元给你,你一定要活下去。 他说吾心悦你……你呢? 你呢? 耳畔仿佛有无数个清阳在对她呢喃,清越而磁性的声音隆隆交织着,从她压抑挣扎的心上重重地碾压过去。 就算被薛复追杀掉半条命,就算困死在诛仙阵里,就算被游绫的剑刺穿身体,她都不曾感到绝望。而如今,绝望就像铺天盖地的缚妖网,逼仄得她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是因为,心里有了不一样的东西吗? 对不起,对不起……还没来得及说,我也心悦你。 身子越来越冷,眼泪从眼角无声溢出,淌落地面。姜橙努力地睁大眼睛,不敢阖上,她怕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再也见不到那人最后一面。 朦胧的视野里,成夫人单手托着血红色的肉球,另一手握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匕首,剥开内丹外层的皮肉,露出里面一枚雪白珠子来。 潋水珠现世,满室莹光,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院外突然传来灵力撞击的巨响! 成夫人冷笑一声:“快拿去罢,他来了。” 空气中缓缓浮现出一道纤袅的身影,游绫居高临下地扫了姜橙一眼,伸手接过潋水珠,眸中闪现着无与伦比的神采:“还是惜惜靠得住。” 第46节 “别忘了你该做的。” “那是自然。”游绫杏眸一转,走到床边,掌心虚抚过梁湛的面庞。片刻之后,他脸上的黑雾就消失殆尽,面色又重新恢复了自然红润。 “祝你和他幸福。我先走了,事成之后,再找你喝酒。” 她含笑消失。与此同时,内室的结界被轰然破开!成夫人闷哼一声,擦了擦唇角溢出的鲜血,朝着如魔鬼般冲进来的冷厉男人微微一笑:“数月不见,修为竟然提升到神君中期了,青鸟族竟然也出了如此天纵英才的人物。” 清阳的目光如刀子般扎过来,他攥紧双拳,强行克制住体内火山喷发般的杀戮欲望,冲过去抱起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爱人。 姜橙的意识已经模糊,灵魂仿佛飞出了躯壳,半点反应也无。清阳拼命呼唤她的名字,掌中的仙气带着勃勃生机源源不断地送进她体内。可这具破败的身体宛如一个被扎满了洞的热水袋,无论他灌输多少灵气进去,都很快就流散了。 堵住她伤口、充盈她经脉、割破手臂将血喂给她……都无济于事。 清阳浑身颤抖,他痛苦地抵着她额头,亲吻她寡淡的双唇,把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紧紧拥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姜橙……求你,别走……” 他喉头发苦,心脏仿佛被割成一块一块的。修行万余年,第一次遭遇这样排山倒海的恐惧,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陡然想起一人,清阳立即起身,抱着姜橙就要冲出去。 成夫人伸手将人拦下—— “你还想做什么!”清阳眼中闪过嗜血的暗光,他现在不动手,不代表他以后会放过她。 “没有内丹,你现在去找谁都没用。”成夫人神色平静地一语道破。 清阳阴鸷地盯着她。他如何不知道呢?就像乾元知道,神仙入魔,除了剔仙骨重修炼以外别无他法一样,他也知道,妖精失去了内丹,再精深的法术也救不了她。 可是要他如何甘心!! 他们在刚刚在一起!在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之后,才真正融合彼此的爱恋!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太昊城里的担忧变成了现实,他们的甜蜜时光,真的只剩下那三天! 要他如何认命?! 此时此刻,清阳忽然就能理解游绫、理解乾元了。如果连师尊都救不了姜橙,她最终还是香消玉殒的话,他也很难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成夫人看着面前青年因强忍悲愤而重重起伏的胸膛:“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谁,这才赶来。不然就算你在她身上放满仙意,讯息也传不出我的结界。” 是的,清阳知道了,但他想起得太晚了!回宫的路上,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却总也抓不住线索。直到他把小玄放进太液池的那一刻,才突然想起一个类似的场景——飞凤山灵泉! 他在灵泉下发现一具凤凰骸骨和一块石碑,还接收了一部分记忆残片。在那段记忆里,一只火凤和一条鲛人成为了好友。火凤化形的容貌,分明就是他陪姜橙回门时,在梁府遇见的侯夫人成氏!而鲛人——他一开始并不认识,直到后来与游绫照面,他方才醒悟,鲛人就是游绫! 成夫人和游绫是认识的!! 清阳心头大骇,火速赶往梁府——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正院被神力下了厚重的禁制结界,那人修为之高深,让他几乎耗尽心力。可是冲进去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还是足以让他肝胆俱裂! 成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所以,我的内丹,你要不要呢?” 她静静地望着他们,仿佛只是在问一件寻常的东西。清阳整个人震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了。 面前的女子笑了笑,灵力翻涌,沿着胸腹缓缓上移,从口中吐出一颗光华流转的朱红内丹。不等清阳反应,她手掌轻拍,就把内丹没入姜橙的腹中! “你——为什么?!” 清阳惊诧地看着她的动作,来不及阻止、也根本无理由阻止,眼睁睁看着姜橙的身体如饥似渴地吸收了那颗凤凰内丹! 腹部的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长好,几乎快要僵硬的身体又慢慢恢复了温热。姜橙的眼睛隙开一条缝,眼底还是一片浑噩。 “姜橙!”清阳焦急地唤她,手里不停地给她输送灵力,这次总算不是做无用功了,她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姜橙朝他望了许久,不确定地轻喃:“……清阳?” 她没死吗?还是临终幻觉了,竟然看到了清阳? 清阳眼眶泛热,下巴紧紧抵在她发顶,恨不得把她嵌进身体里:“是我!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 腹中好像又恢复了充实的感觉,姜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又有泪水流到唇边,又苦又甜。 成夫人虚脱似的跌坐在床上,声音幽远,如快要燃烬的炭火:“你去过飞凤山了罢……那里是我死劫陨落之地,是游绫移来蓬莱灵泉救了我。我的命既是她给的,她要潋水珠,我无法拒绝。” 视线落到渐渐恢复神智的姜橙身上:“可是我不想杀你,更不愿梁湛去死,只好把自己这条命还给游绫了……” “你要继续好好活着,替绛儿、替我,好好照顾侯爷。” “青鸟族很优秀,要珍惜你的爱人……” 失去了内丹的她似乎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侯夫人的身体倒在地上,一道魂魄的虚影飘忽而出:桃靥霓裳相映红,赤色凤羽和宝石镶嵌裙袂,流光溢彩,风华绝代。 正是梁绛玉佩中的画像模样,也是凤凰成惜的原本面貌。 然而只绚烂了一瞬,她整个人便迅速枯萎下去。成夫人恍若未觉,凤眸深深地凝视着尚未苏醒的梁湛,指尖无限留恋地滑过他眉眼、鼻梁、嘴唇,最后停留在他心口,呓语般叹息道:“我要先走了,下一世,你还能找到我么?” 她忽然轻笑一声:“我可不会像你一样,等不及了就先跟别人成亲……” 月光不知何时透入窗棂,如水银打碎了一地。成夫人的魂魄渐渐变得透明,不时现出凤凰泣血的原形来,但最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无边的月色中。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梁湛。 作者有话要说:  t_t 不要考据女主现在是个啥…没有内丹会死,有就先凑合用着吧…不良反应下集再说…… 成夫人和游绫、梁湛的故事,到番外里会细讲哒! · 感谢云桥的地雷、芥子的营养液!挨个舔毛~ 第61章 求婚 清阳跪在北冥寺大殿中央,周围灯火通明, 静谧非常。远处高台上盘坐着一位素衣雪发的男子, 周身莹光淡淡,灵气四溢,正在施法修复青鼎被盗后破坏的封印。 姜橙躺在清阳怀里, 双目紧闭, 唇边不时溢出难受的呻/吟。她全身滚烫如焰, 汗水一滴滴落在青石地砖上, 融化了一地的薄霜。 “一切都是弟子的错,是弟子狂妄自矜,以为能以一己之力护佑她。若是当时能对师尊和盘托出,姜橙也不会受罪如斯,潋水珠亦不会被游绫所夺。弟子甘愿受罚,只求师尊能救她!” 愧疚难过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殿宇中,清阳面色苍白,向勾陈帝君深深叩首。 姜橙得到成夫人的凤凰内丹后, 虽然暂时性命无忧, 但很快就出现排异反应。火凤性热,而姜橙是水族, 水火不相容,烧得她又陷入了昏迷。清阳心急如焚,以他的修为也只能稍稍缓解,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抱着她来向坐镇北冥寺的勾陈帝君求救。 心中万般后悔自不必说, 如果当初师尊来阚京找他,他们就对他说出实情,以勾陈帝君的实力和眼界,也不一定非要姜橙的性命不可。他一定有办法既保全姜橙,又不让游绫轻易得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令她差点死去,又生不如死。 勾陈帝君听完弟子的坦白和请罪,缓缓睁开眼睛:“潋水珠自有灵性,神意难测,既然有此一遭,说不定是你们二人命中的机缘,也是除去游绫必经的劫难,你不必过于自责。” 广袖一抬,那个被火凤内丹烧得不省人事的女孩就从清阳怀中脱离,飞到了他面前。 一道白芒自他掌心飞出,轻轻包裹住姜橙的身体。姜橙只觉浸入一片清凉中,瞬间舒服多了。丹田识海里的那丛狂焰被一股强大的神力压制了下去,只剩下一簇小火苗,神识被炙烤的痛苦也很快消失了。 低醇的声音传下来:“为师这道神意,只能压制她十日。十日之后,还需再寻找拔本塞源之法。” 清阳抬起头急切地想问什么,被勾陈抬手止住,喟叹道:“都说冥冥之中缘分天定,如今,为师也是不得不信了。” “凤凰本就性热,而火凤更是族中的佼佼者,千万年才生出一只,竟被你们遇上了。其内丹性极炽烈,堪比三昧真火,非神族不能承受。然而,世间万物皆是相生相克,能调理火凤的内丹烈气的,只有与它同源的青鸟族。” 勾陈帝君神色淡淡地注视着清阳:“青鸟是凤凰族里唯一血性温凉的分支。既与火凤同脉、不会出现排异,又能以己之凉、中和其热,使其温顺平和。” “为师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这……我……”清阳的悟性向来很高,此刻却突然陷入迷茫。他每句话都听得懂,也一直知道本族的血与其他凤凰不同,但连起来是什么意思?完全雾里看花,似懂非懂。 一个弟子无师自通,另一个弟子却是榆木脑袋,勾陈帝君无奈地摇摇头,只得舍了老脸解释道:“你与她阴阳调和即可。” 青年呆愣住,半晌,脸上慢慢浮起一大片红晕。 *** 融和一颗陌生的内丹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和时间,更何况还是不同种族的。纵使有勾陈帝君的神意协助,姜橙还是一会儿如架火炙,一会儿如坠冰窟,丹田识海一片混沌,苦不堪言。 等她神魂渐渐平复,神智清醒,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窗外的树叶在阳光下苍翠欲滴,袅袅东风送来婉丽的鸟鸣。清阳坐在案几后,专注地阅读奏折。时而沉思,时而蹙眉,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朱毫,沙沙写下批语。 姜橙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男人认真工作的时候最有魅力。 果真如此。 清阳忽然察觉到什么,直直地看过来。视线相交,他立即起身,走到床边搭上姜橙的腕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你醒了?感觉如何?” “唔……好热好热!” 清阳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潋水珠偏寒,中和了你内丹的温度,其实现在才是一颗内丹该有的热度。更何况这是一颗火凤的内丹,甚为炽烈。你慢慢习惯就好。” 姜橙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她浑身湿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黏腻得难受。 “我先带你去沐浴吧。”清阳弯腰将她抱起,掂了掂,皱眉道:“太轻了……” 仿佛只剩一把骨头似的。 看来这次元气大伤,只补灵气是不够的,毕竟用的是肉体凡胎,还得跟上食补才行。 净室里一直备着热水,以便姜橙一醒来就能洗澡。清阳试了试水温,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浴桶里。姜橙推搡着他,脸颊微红:“你、你出去……叫拂晓她们进来伺候。” 清阳莞尔,也不和病人计较,便出去了。拂晓和唱晚很快捧着衣物进来,见了姜橙,又是激动又是忧愁。 “娘娘可算醒了。”拂晓给姜橙轻轻按摩:“奴婢听说,侯夫人走得安详,娘娘莫要伤心过度,坏了身子。” 姜橙一愣,成夫人消失后,她浑身燥热、精疲力尽,很快就又昏迷过去,之后的事就完全不知道了。 慢慢套着话,姜橙才得知:在她去梁府探望后的第二天,成夫人因为日夜照料重病的梁侯爷,心力交瘁,突然辞世了。 而她自己,在宫人面前,是因为“心中悲恸万分,当场昏厥”才卧床不起的。 也不知清阳用了什么法子,完美地收拾了这个烂摊子。想来以他的本事,要糊弄过威远侯府的人,也是小事一桩。 姜橙不能在宫人们面前多说什么,只能作哀伤状,默默不语。等她沐浴出来,清阳已经坐在饭桌边等她。 宫人们悉数退下,清阳亲手舀了一碗乳鸽汤送到姜橙手里:“快趁热喝了,补补身子。” 姜橙惊讶又开心:“谢谢。”她很识趣地没有邀请清阳一起享用。 清阳走到她身后,用法力帮她烘干乌发:“侯府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成夫人后日就出殡。” 姜橙沉默无语,那天的事情发生得太快,有太多的出乎意料,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与成夫人相处的种种、她对自己说的许多话,其实都饱含深意。 清阳把飞凤山灵泉下的所见所闻说给她听:“数万年前,成夫人不知何故,在飞凤山差点陨落,是游绫移来灵泉滋养她的骸骨和魂魄、源源不断地给她提供灵力,才使她神魂不灭,存活至今。” 所以她把命还给游绫,确实存在一份因果。 姜橙无限感慨。 燕皇,乾元,帝舒,游绫,长生帝君,成夫人……有太多人颠覆了她的想象。每个人都想活得轻松简单一点,可是最终都活成了最复杂的样子。 第47节 “可成夫人是凤凰,我如何能使用她的内丹?”姜橙难受地以手扇风:“还是好热啊……” 清阳将冰盆中的巾帕绞干递给她:“她将内丹给你时,已经压制了不少火凤烈气。后来见你实在难受,我便抱你去北冥寺向师尊请罪,向他坦白了潋水珠一事。师尊在你内丹上施加了一道神意,能暂时平衡你体内的水火灵气。” 他顿了顿,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他还教了我一些方法,日后我教你,那些烈气……慢慢就会消失的。” 姜橙无比信任他:“好。梁……我爹怎么样了?” “已经苏醒了,也知道了成夫人过世的事情。你若是觉得好些了,我明日便陪你回去探望。” 姜橙点点头,她实在有些担心梁湛的状态。 第二天,清阳处理完朝中堆积的事务,终于抽出空来和姜橙一起去威远侯府。 梁府白幔高垂,愁云惨淡,仆从们行色匆匆,高僧诵经的声音萦绕在整个府苑,叫人心中悲戚不已。 梁墨带了一众弟妹来迎接帝后,他们原以为父亲会挺不过这一关,结果先去的竟然是一向康健的嫡母。成夫人待每个孩子都不错,对元夫人的三个孩子尤甚。大约也是知道以后不会再有比她更好的嫡母,她去世,每个人都心中悲戚,倒没有幸灾乐祸的。 两个双生子冲过来,抱住姜橙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姜橙心疼极了,拍着他们的背轻声抚慰。成夫人走前压根没有提这两个孩子,想来也是知道他们这些做兄姊的,一定会善待这两个孩子罢。 两人在前院吊唁后,便往后院去见梁湛。梁墨陪着一起去的,他说父亲醒来后身子大不好,只能半躺半坐,根本无法到前院接待客人。等姜橙见到他,那岂止是“大不好”,简直是一只脚还在鬼门关里没拔/出来:昔日那个驰骋沙场意气风发的男人消失不见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个须发皆白、毫无生气,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老人,他静静地坐在紫藤架下,目光无意识地看向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姜橙不知道梁湛知道多少事情,也不敢随意说话。等梁墨和下人们离开,园子里剩下梁湛、姜橙和清阳后,他忽然笔直地看过来,视线似乎穿透了姜橙,看向另一个人,吓得姜橙心如擂鼓,大气不敢出。 清阳握住她的手安抚了一下,对梁湛道:“大将军节哀。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陛下。”梁湛收回目光,笑了笑:“惜惜已经离开,我也差不多了罢。” 姜橙没来由地一阵难过:“父亲还请保重身体,母亲临终前亦是希望父亲能长命百岁,安享晚年的。” “她啊……她性子那么急,心眼又小,可等不到我百岁之后再去寻她。万一也先嫁了怎么办……”梁湛眼角浮起宠溺的笑意,行将就木的暮气似乎也消散了些许:“我可得早些去寻她……” “绛儿,你先出去,我有些军中的事务,要和陛下谈。” 姜橙暂时压下心中的犹疑:“……好。” 离开正院,姜橙去梁墨的院子看望大嫂。世子妃的肚子已经显怀,秋日里便要生产。成夫人去世后,侯府的事务一下子落在她身上,她手忙脚乱、力不从心,姜橙答应稍后从宫中派两个能干的尚宫嬷嬷来协助她,直到她出月子。 两人聊不多时,清阳便派人来请。回宫的路上,姜橙忍不住问:“父亲后来有没有再说什么?” “他将西庭关和兵部的一些事务告诉了我。听他的意思,我总觉得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清阳长眉微蹙,不解道:“姜橙,你可知他当时得了什么病?” 姜橙回忆了一下:“成夫人说,叫……‘魇毒’?” 清阳眸光一变:“原来如此……中魇毒者,会不断重复梦见前世今生最恐惧的事情。” 最恐惧的事情?梁湛最恐惧的事情是什么呢?应当是与成夫人有关的罢…… 姜橙微怔:“竟然如此……难怪刚才看他的样子,总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什么了。” 知道了面前的女儿是谁,也知道了成夫人是谁。 可惜一开始错过了,好不容易久别重逢,相守十几年,却遗憾没能白头。 还好,他们还有下一世可以弥补。也不知道梁湛到时候能不能找到没有灵力、没有记忆的成夫人。 *** 两人都没有想到,梁湛会那么快就离去。 他们回宫的当夜,梁湛看起来气色很好,还多吃了半碗饭。然而第二天一早,乔姨娘去服侍他起床,却发现他已经永远留在睡梦中了。 面容宁静,嘴角含笑,仿佛梦见了什么愉悦之事,连魂魄也追随而去了。 承晏初年四月,骠骑大将军、威远侯梁湛病逝,震惊朝野,举国哀恸。 承晏帝辍朝三日,亲赴侯府吊唁,并下旨厚葬。梁皇后数日之间连失父母,郁思成疾,闭宫不出。 世子梁墨承袭爵位,是为新威远侯。魏太后亲选两位沉稳能干的尚宫姑姑派驻侯府,协助有孕在身的新侯夫人处理丧事、主持中馈。 姜橙趁着这些天的清闲,一直在努力适应那颗凤凰内丹,清阳的须弥芥子被控制不好力度的她搅得天翻地覆、一片狼藉。清阳自然不介意,夜夜陪她修炼,教她操控灵力,助她一点一点进步。 “我总觉得,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一场试炼结束后,姜橙擦了擦汗,坐到清阳身边,把玩着他好看的手指。 她已经察觉很久了,他望向她的目光总是欲言又止,沉静的神情下涌动着奇怪的留恋和挣扎。 姜橙摸着下巴作思考状:“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裴情有喜了吧?哈哈哈哈哈……” 清阳瞪了她一眼,把人抓进怀里狠狠地狂吻,直到她面色潮红、几乎喘不过气来了,才放开。 姜橙:“……流氓!!” 清阳:“君子动口不动手。” 姜橙:“……” 清阳让她下巴搁在自己肩上,抚摩着她因修炼而淤青的后背,深吸了一口气道:“姜橙,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附身梁绛是为了照顾威远侯夫妇,等他们寿终正寝后,便会离开?” “呃……”姜橙被揉得十分舒服,眯着眼有些昏昏欲睡:“好像是说过吧……” “现在他们都不在了。你……可以不走吗?” “嗯?我当然不走啊!”她抬起头,奇怪地看了清阳一眼:“我走了以后谁当皇后?给裴情让位吗?” 她笑嘻嘻地抚摸着青年略带忧愁的眉眼:“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陛下什么时候想‘驾崩’了,本宫就陪你‘殉葬’。” 清阳被她逗笑,转而神色微敛,郑重其事地与她十指相扣:“那么,我们成亲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差点被评论区逼上天台qaq原谅我第一次写长篇,尚做不到所有细节都符合逻辑,小可爱们的视角真是毒辣极了…(给跪orz 感谢云桥小哈妮的手榴弹^_^ 感谢股神濯风于野提供的造车厂…(本来不想开洞房车的,然鹅这辆车太匹配我的另一个脑洞惹~捂脸 第62章 真爱 唐丝丝觉得自己跟大燕皇宫可能八字不合。 她第一次来,想闹闺蜜的洞房, 结果刚一钻进窗户, 就看到一位仙气浩荡的神仙正在“严刑拷打”自己的好姐妹,吓得她屁滚尿流逃之夭夭,狠狠做了一回渣友。 她第二次来, 想通知闺蜜一些事, 结果才一进门, 就看到上次那位神仙在和自己的闺蜜搂搂抱抱、扭扭捏捏、欲拒还迎……惊得她呆若木棠、大跌眼镜、又差点想遁走。 “光、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做出如、如此不堪入目、伤风败俗、有伤风化的行为!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她指着那对璧人, 气急败坏道。 姜橙正羞涩又幸福地想点头答应男票的求婚,结果被一个电灯泡横插进来踩了刹车,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唐丝丝!你是成语词典成精吗!!” 唐丝丝捂脸作娇羞状:“人家只是想提醒你们俩注意一下形象嘛!” 说着她贴近姜橙,用(肯定不)只有她们两人听得到的窃笑声音问:“姜姜你居然搞定了清阳上仙?你太厉害了!那什么什么,感觉如何呀?” “什么‘什么什么’?”姜橙一头雾水。 唐丝丝一脸烂泥扶不上墙地瞪她:“你可别告诉老娘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是个处!” 姜橙刹那间满脸通红!她就知道!她在太昊城的时候就知道!这女人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满嘴跑火车,逮着机会就埋汰她!其实呢,自己比谁都保守, 估计初吻都还在呢! 呵, 女人!等老娘搞定了眼前的烂摊子,看我不找个男人收伏了你这小妖精! 清阳在后面轻咳一声, 唐丝丝又屁颠颠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感慨道:“啧啧,你说我当初怎么就看走眼了呢?虽然您老人家的形象和乾元神君之间差了一千个姜姜,但还是很耐看的呀!对了, 姜姜说你是那个什么……什么……第三眼帅哥?” 清阳挑眉:“什么意思?” “我猜大概就是……如果有第三只眼睛会更好看的意思吧?” 姜橙无语得满头黑线:“唐!丝!丝!你是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清阳含笑看两个姑娘你来我往打嘴仗,无奈地揉了揉额头,道:“唐姑娘受了伤,姜橙你就让着她些罢。” 什么?姜橙讶异地望向唐丝丝,这姑娘面色红润精气足,哪里像受伤的样子? 唐丝丝敲敲好友的脑袋,哼道:“你什么时候能像你男人一样细心就好啦!” 她身形一转,立刻变出真实模样。头发乱糟糟地没了型,脸上脏兮兮的,鲜亮的裙裳也划开了几道口子,隐约露出已经凝固的血痕。 姜橙(惊呆):……你这是被哪位美人给揍了?说快出来让我高兴一下。 唐丝丝(怒):你什么意思?说得好像我迟早要被美人揍似的! 姜橙(白眼):难道不是吗?久走夜路必撞鬼,久撩不娶必被揍。 唐丝丝(扶额):……好吧,也的确是曾经撩过的美人。 姜橙(惊疑):那个谁?? 唐丝丝(沉痛):嗯,那个谁……。 清阳眼见二人眉来眼去传音入密了半天,虽然听不见,但他还是试探着问:“师兄去了微霜湖?” 姜橙:“……”学霸我给你跪了。 “嗯。”唐丝丝对着手指,毫不意外清阳的敏锐:“他带着陶兀过来,想抓走我和胡非。我当然不是他的对手,是胡非救了我,他自己却被陶兀叼走了。我勉强逃命到这里,乾元不知为何,没有追过来。” 姜橙明白当时的情况一定没有她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乾元堕入魔道神志不清,连自己的师弟都要杀,何况是只有点头之交的唐丝丝。她能逃脱,必然凶险异常。 清阳思忖片刻:“师兄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转告我们?” 唐丝丝一拍脑袋:“对对!乾元说:想要胡非活命的话,让你们俩去东海见游绫……诶,游绫对姜姜的珠子感兴趣就罢了,怎么突然对上仙你也感兴趣了呢?” 清阳和姜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虑之色:她果然用潋水珠找到了帝舒的魂魄,然后发现有一魂两魄在他们俩体内。 室内顿时陷入了沉默。 想了想,姜橙把上次落水后进入太昊城的经历跟唐丝丝说了一遍,唐丝丝听后瞪大了眼睛,执意要跟他们一起去东海对付游绫。 但清阳和姜橙都认为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不该把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何况唐丝丝现在已经受了伤。思来想去,两人决定把她送去瑶池长砚处避难。游绫和唐丝丝无冤无仇,一定不会冲去瑶池找她麻烦的。 饶是唐丝丝再不甘愿,也抵不过姜橙这次铁了心地拒绝她蹚浑水。姜橙写了一封信给长砚,又让清阳变出灵鹤来,硬是把骂骂咧咧的美少女塞进结界里送去了昆仑山。 目送着好姐妹消失在云端,姜橙心里闷涩得厉害,她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连累了无辜之人,胡非一个半吊子修真者,在游绫手上一定吃尽了苦头。 清阳不忍见她自责难过,扶着她的肩膀,安慰道:“胡非对游绫还有用处,游绫不会伤害他的。” 姜橙叹了口气,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进那双幽潭似的眼睛里:“清阳,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嗯?” “成亲。马上。” 青年愣了一下,眸中随即染上淡淡的华彩:“好。” *** 庭院里,香案一张,红烛一对,清酒双杯。 两人各取三支清香,叩拜天地后,清阳牵着姜橙的手向北冥寺的方向拜三拜,算是敬禀师尊了。 第48节 姜橙想了想,前世今生头一回结婚,也该让父母知晓,她家乡在华东,便拉着清阳朝东方也拜了三拜,这一拜,强烈的思乡之情油然而升,姜橙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微霜湖明明在西南方向……清阳望着少女微红的双眼,心中揪疼,却不愿逼问她什么。手掌一拂,空中出现一张流动着隐秘符纹的宣纸,他咬破指尖,蘸血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姜橙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写下姜橙二字。 两人十指相扣,缓缓念诵:“司命在上,耀之红鸾。清阳姜橙,愿缔良缘。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牒。”注1 话音落下,宣纸自动燃烧起来,灰烬不落地,而是纷纷扬扬朝天上飘去了。 不多时,天边降下七彩祥云,围着这对夫妻绕转三圈,表示天道对这桩婚姻的认可。 清阳心头大石落下,他们俩现在都算神不神、妖不妖、人不人,他还担心天道会阻拦呢,没想到那么顺利就通过了。 他取来合卺酒,两人分别滴血其中,对饮喝下。酒不知是什么酒,不呛不辣,带着淡淡的甜味,姜橙很是喜欢,一不小心就全喝光了。清阳柔声笑道:“这酒后劲大得很。” 姜橙:“……嗝。” 给司命星君烧过婚书,喝过合卺交杯酒,就算是礼成了。回到内殿,清阳情不自禁地把少女搂进怀里,只觉气血翻涌得厉害。 这是他真正的新婚妻子,心头挚爱。他修行万年,还以为会和师尊一样,清心寡欲地走完仙途,却没想到自己还有成亲的一天。 姜橙听着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只觉充满了安全感:“为什么叹气?” 头顶传下迟疑的声音:“和你那时一样,不敢相信,现在是真的。” 姜橙莞尔,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那你摸摸,是不是真的?” 掌心的触感细腻温润,柔弱无骨。烛光温暖和煦,映照得少女眸光盈盈似秋水、粉颊明艳若晚霞。 清阳低下头,轻轻啄上那双饱满红润的菱唇,轻舔慢吮,用舌尖描绘她的唇形,遍尝她的甜美。 裙裳翩跹褪落,在脚边环绕一圈。清阳打横抱起她,大步走向特意换上红绡纱帐和鸳鸯绣被的凤床。 把怀中的少女轻轻放在锦被上,清阳双手撑在她两侧,不说话,只深深地俯视着她。 姜橙霎时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猎物感,她紧张得四肢发颤,脑子里乱七八糟一团浆糊,不知怎的,就不怕死地脱口而出:“你、你有经验吗?!” 说完就想扇自己一巴掌:这特么问的是什么沙雕问题啊啊啊! 果然,新郎的墨眸危险地眯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姜橙回答,他就狠狠地压了下去。 【……】 “还记得我们上次‘洞房’,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薄汗流淌在男子蜜色的肌肤上,他薄唇微微喘息,趴在她耳畔,忽然开口。 姜橙正沉溺在极致的眩晕中,智商早不知道下线到哪儿去了:“我……我说什么了?” “你说:‘大神饶命,我不好吃’。”他捏了捏她的鼻尖,轻笑一声:“可是我觉得,挺好吃的。” 姜橙呆愣一瞬,随即一手羞耻地捂住脸,一手胡乱拍打着他:“你乱说什么呢——啊!!” ——剩下的话被更为汹涌的快感淹没。 【……】 大战前夕的陪伴弥足珍贵,两人用尽全部力气奉献出自己,也遍尝对方的美好。 馥郁而旖旎的气氛静静发酵,姜橙只觉心底里裂开了一道泉眼,幸福和餍足的情绪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流淌到四肢百骸,带来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欢愉。 “……为什么哭?”清阳皱眉看过来,指腹轻柔地拭去她眼角滑下的泪珠。 “不知道。可能,太开心了吧……”姜橙吸了吸鼻子,小脸贴在他胸前。 对方还没来得及露出喜色,就听她脑回路陡然急转:“丝丝应该到昆仑了吧?也不知道长砚那边怎么样?长砚应该是能护住她的……” “长砚?”火山尚未熄灭的男人只听到了这两个字,他笑容凝固,声音忽然变得微妙:“现在这种时候,你在想长砚??” 他一下子坐起身来,直直地盯着她。姜橙还没反应过来,就觉额前一凉,眼前风物变换,她忽然站在了须弥芥子里! 天青仙袍的神君脸色阴沉地大步上来,将她一把抱起,狠狠压在旁边一棵高耸粗壮的月桂树上! 【……】 姜橙惊呆了!面前的男人和洞房里的温柔郎君简直判若两人,他眸若深渊,欲念醺然,脸上带着少见的狠厉。在某个瞬间,姜橙甚至觉得他的眼神透出某种诡异的杀气,和威势浩然的杀神帝舒竟有三分相像。 【……】 姜橙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像在云端飞舞,又像在海潮里漂泊。 他冷笑着咬了一口她鲜红欲滴的唇瓣:“嗯?还想别的男人吗?” 姜橙:“……”好凶!素了数万年的男人果然不能惹qaq 两人抱在一起癫狂拥吻,如交颈的鸳鸯般缠绵悱恻。姜橙忽然想起什么,松开怀抱低下头,目光随着男子身上的汗珠一起滑过他胸前、腹部——好奇了许久的两排腹肌终于骄傲地显露在她面前。 紧致偾张,线条优美,汗滴凝结其上,泛着诱惑的莹莹光泽。 儒雅俊秀的外表下,果然藏着一具好身材啊……姜橙满意地抚过他结实的腰身和窄臀,贝齿在他喉结上调皮地啄了一口,引来清阳一阵颤栗。 咦,这里是他的敏感点吗?姜橙偷笑,心里记下了。 外面的世界正值春末,须弥界里的这棵月桂树却金蕊含苞,沉甸枝头。树下春水潺潺,靡香甜腻,不知不觉间,竟惹得桂花争相绽放。 清阳扫了一眼,掌心翻飞,花朵纷纷落下,如金雨撒遍两人全身。桂花的香气和少女的体香缭绕在一起,他的眸色愈发深邃,低下头逐一舔去少女锁骨上的细碎花瓣,接着又吻住她,喂进她嘴里。 “甜吗?喜欢吗?” “唔……甜。” 清阳勾唇一笑,燃烧的怒意终于平熄了下去:“你的味道更甜。” 姜橙大为羞窘!他他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撩的?!她脸上腾的烧起一片绯红,比挂在身上的破碎红裳更为美艳。 云雨初歇,姜橙感觉身体里的热潮似乎消退了一些,丝丝缕缕的清凉灵气游走在她丹田识海中,让她无比满足地喟叹出声。 清阳知道效果达到,抱着她躺倒在花丛中,披盖上云纱,一起享受潮水褪尽后的甜蜜余韵。 温热的掌心抚上那张被爱欲催染得美丽不可方物的脸蛋:“内丹是否舒服多了?” 姜橙美眸迷离,神色涣散:“唔,好像是诶……” “以后还想更舒服吗?” 少女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猫咪似的蜷缩进他怀里,再也不肯看他。 *** 天光大亮,晨曦洒满了整个内殿。 姜橙睁开眼睛,身边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 小说里不是都写:女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男主宽厚结实的怀抱里吗?男主会温柔宠溺地吻她,甚至再来一发什么的。 她男人呢?吃干抹净就跑了?? 姜橙有点小委屈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哼,我要夫君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爬起来! 结果等了半天,还是静悄悄的,没人过来…… 看来清阳是真的不在宫里了。姜橙叹了口气,只好自己扶着腰坐起来。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已经明显被处理过了,此时摸着并没有太大的不适。 然后她发现:比起之前她为了掩人耳目而刻意伪造的飙车现场,此时的真-飙车现场,那才是不堪入目伤风败俗有伤风化…… 姜橙捂脸,真是太羞耻了嘤…… 忽然,她眼角余光瞥到清阳的枕头下面露出来一个什么东西,伸手一抽,竟是一本书。 大红大紫的张扬封皮上写着四个大字:《黄山食记》,旁边一行小篆:作者长生。 姜橙眼皮狂跳,屏住呼吸翻开第一页—— 第一章:蜜汁烤脆皮狍肉 故事内容:xxooxxooxxoo 撩法分析:…… 动作配图:飞流直下三千尺.jpg 动作解析:…… 本菜总结:…… 第二章:黑椒菠萝牛腩 故事内容:ooxxooxxooxx 撩法分析:…… 动作配图:春潮带雨晚来急.jpg 动作解析:…… 本菜总结:…… 第三章:…… 呃,这些图怎么越看越眼熟???好像昨夜…… “啪——!”想起昨夜那些羞耻的画面,姜橙一下子把烫手山芋扔出去,一张老脸比案上的龙凤喜烛还要红! “长——生——!”她咬牙切齿,妈的好想把那个教坏纯洁男神的老不羞套上麻袋打一顿啊! 她就说嘛!怎么清阳一夜之间就突然开窍了。离开太昊城之前,长生老司机把他拉进内室就没什么好事!什么只交待了几句话,分明就是把这镇店之宝传给他了! 害得她从皇宫被折腾到须弥芥子,偏生那人耐力又特别好,搞得她筋疲力尽,直到寅时才睡下,腰酸腿软得差点下不了床。 姜橙平复了一下心情,把《黄山食记》捡回来收入乾坤袋中,然后暗搓搓地溜去沐浴,等她把身上处理好再出来,宫人们已经在收拾床铺了。 “陛下呢?”姜橙作不经意问。 唱晚假装没听出她喉咙喑哑,忍笑道:“陛下留话,一早去出巡雍州了,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来日,请娘娘耐心等待。” 出巡雍州?姜橙皱了皱眉,之前怎么没听他提过? 走之前也不知道安慰一下新娇娘,哼,大猪蹄子! 姜橙闲着无聊,便散步去太液池边,倚在凉亭的美人靠上和水中锦鲤形态的小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余光瞥见远处石径走来一队人,为首的太监看着眼熟,她立刻站起来迎上去。 “随喜。” 正低头赶路的太监总管脚步一顿,见是姜橙,急忙躬身行礼:“娘娘有何吩咐?” “陛下出巡,怎么没有带你?” 第49节 随喜微愣:“这……陛下说是微服出巡,不用奴才伺候。” 姜橙笑吟吟道:“哦?那你看到是谁跟陛下一起出宫了吗?总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吧?” 随喜额头冒出冷汗:“陛下不让奴才跟着,奴、奴才没注意……” “知道了。”姜橙挥挥手让他下去。回到湖边,她唇角微勾,露出一排白得阴森森的牙齿:“小玄,想不想去看海?师叔带你去海边玩,好不好呀?” *** 东海之畔,奇异的白色礁石已经全部从海水下浮现出来,似随意状排列在海滩上。从天空中望下去,会发现它们组成了一个诡谲的法阵。 清阳凌空而立,青袍猎猎翩跹,祥云在脚下翻涌不息。他的视线一寸寸审视过地面的白礁石,随即身形一动,人若青羽般向下飞去。 这是一个聚魂阵。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东莞展览馆1947年本地龙凤婚书上的祝福词 【……】请到本章评论里领取^_^ 第63章 聚魂 聚魂阵,顾名思义, 有凝聚游魂的法力。 要复活一个人, 必须聚齐他的三魂七魄。然后将游魂放入阵中,法阵启动后,它们会自动融合到一起。 清阳在聚魂阵中心落下, 刚一着地, 四周的礁石便齐齐闪过一道白芒, 等待已久的女主人翩然现身, 满意地打量他:“你终于来了。” 游绫热切的目光宛如一把尖刀,恨不得立刻从男子身体里剜出她想要的东西。清阳注意到她的左掌托着一颗流光溢彩的莹白色水珠,想来就是潋水珠了。 想起姜橙受的罪,他眸色转暗。 “我还真没有想到,帝舒的魂魄会在你们俩体内。说起来,那小鲤妖怎么没来呢?” 清阳淡淡道:“你能拿下我,再打她的主意。” 游绫轻笑一声:“你不过是从上仙升为神君,就如此狂妄?” 话音刚落, 她脚下的聚魂阵忽然震颤了一下, 再看面前的青年,他掌心血流不止, 源源不断地滴落在白礁石上,似乎激活了什么! 法阵瞬间青光大盛,狂风四起!灵气缓缓旋转,搅动成涡,清阳双目紧闭, 安如磐石,追索着刚才掠过心头的一丝奇异之感。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一团极淡的白雾从潋水珠中心浮现,小蛇一般游动着。紧接着似被什么吸引了,它忽然化作一道光飞出珠子,直直落入清阳的眉心,消失不见。 脑海中闪过一道撕裂般的痛楚,仿佛有什么尘封万年的封印正在被一点一点剥蚀,陌生又磅礴的灵气如大坝泄洪般游遍全身,冲撞着、融合着,以无比强硬的姿态霸占住他的神识,最终达到顶峰,消融在一望无际的丹田识海中。 冷汗一滴滴落下来,清阳死死压制住神魂的紊乱异动,没有注意自己周身的灵气和威压都在慢慢发生变化。 游绫原本平静的心情如火灶上的开水般慢慢沸腾起来。那人的气息越来越熟悉、越来越像他,她屏气凝神,蓝眸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待法阵的威力归于平息,猎猎的仙袍终于静止不动,那道清隽身影依旧伫立着,只是眉心浅浅浮现出一道银白色火焰纹,那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神魂标记。 游绫眼眶微红,不禁脱口而出:“舒——!” 清阳缓缓睁开双眼,原本深褐色的瞳仁乍然变成了纯墨色,幽深得让人看不清意绪。他抬眼望向游绫,声线变得有些低沉:“你手上竟然也有一魄。” 回过神来的游绫眼角微闪:“是。他陨落时,我拼死抢下一魄,没想到竟然被你的魂吸走了。如此一来,你倒是有了舒的一魂二魄,难怪能唤醒一道火焰纹。” 说着,她皱了皱眉,总觉得现在的清阳有些奇怪,明明只觉醒了三分之一的魂魄,全身的气息却宛如脱胎换骨一般,变得沉静冷厉,深不可测,让她有种忌惮不敢接近的感觉。 一点都不像她温柔可人的夫君帝舒。 清阳冷冷道:“胡非和乾元在哪里?” “当然是在我的幻境中了。”游绫说着,忽然察觉到什么,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笑靥如花,呵气如兰:“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随我回去,就能见到他们了,好不好?” 清阳眉峰微动,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好。” *** 小玄躲在一块白礁石后面,错愕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那个端丽的女子和师婶贴得极近,她在他耳畔不知说了什么,师婶就点点头跟她走了。那女子放肆地牵着师婶的手,走之前还朝这里回眸一笑,而师婶似乎也侧身瞥了一眼,冷漠的黑眸中不带一丝情绪,让小玄见了也胆寒。 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人凭空消失,小玄心想师叔看到肯定要伤心死了。结果一回头,就见姜橙浑然不在意般打着哈欠,面无表情地看他们离开。 “师叔,师婶刚才好吓人啊!而且他、他怎么跟别的姑娘跑了……” “跑就跑了呗。”姜橙揉着酸痛不已的腰肢:“我可追不上这两尊大神。” 小玄偷瞄女子的表情:“师叔你……不伤心吗?” 姜橙莫名其妙:“为什么要伤心?我看起来是那种会乱吃飞醋、抱着手绢嘤嘤嘤的女人吗?” “再说了,他跟别的女人走,我可以跟别的男人走啊。”她拉着小玄的小胖手,含情脉脉地眨着星星眼:“小玄公子,你愿意带人家出海去玩吗?” 一脸懵逼的小男孩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太对,结结巴巴道:“愿……愿意……” 姜橙喜笑颜开:“这就对了嘛!我就知道小玄不会离开师叔的!好了,我们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了,师叔带你出海去!” 一大一小两条锦鲤手拉手欢快地扑向了海洋和浪花。 *** 她口中“乱七八糟的人”,正跟着游绫走进一处巨大的潮洞,走着走着,他忽然打了两个喷嚏。 游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清阳面无表情地揉了揉鼻子,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潮洞深处设置着强大的结界和幻境,这里天宽地广,暗溪淙淙,石壁上嵌满了荧蓝色的石头,发出妖魅的微光。 “师婶!!” 带着哭腔的疾呼传来,清阳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用铁链锁着一个年轻男子,衣袍脏乱,伤痕累累,希冀的目光眼巴巴地望过来,正是胡非。 他被陶兀叼来这里,倒的确没再吃什么苦头,原本还犟着脖子宁死不屈的,直到看见清阳这尊法力无边的救世主,紧绷的神经立刻塌方,心里激动得哭成狗,面上还学着小玄喊起了师婶。 清阳见他没什么大碍,略一颔首,目光转向洞府中央的青鼎。碧色的烈焰燃烧正旺,却没有丝毫热度。铜鼎前,一团黑黢黢的东西一动不动地趴着,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个人。 听到脚步声,那人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小纾……?” “乾哥哥,你看我带谁回来了?”游绫笑眯眯地走过去,指尖微闪,乾元痛哼一声,却像获得了能量般,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只怕无论是谁,此刻都无法认出他来。 乾元面色青黑,四肢僵硬,整个人被魔煞侵蚀得只剩一身腥臭腐肉,弥漫着濒死的气息。却不知为何还能保持神智清醒,想来应该也与游绫有关,她自己就是仙魔合体,想要维持乾元的状态,也不难。 乾元眯着眼睛,好半天才看清面前的男人,瞬间又惊又怒:“清阳?!” 他猛地看向游绫:“小纾,你不是答应我,只要拿到了那个宝贝,就帮我杀了他的吗?” “是啊,我是答应了你,也拿到了宝贝,”游绫笑语盈盈:“可是他现在对我很有用,所以必须先留着了。” 迎上对面投来的猩红目光,清阳眸色沉沉:“师兄为何要杀我?” 乾元神色阴戾,脸上碎肉随着冷笑而抖动:“为何?你问我为何?!” “当初我修行三千年,熬过九九八十一道锻神雷,才有资格参加昆仑大会,拜入元朔宫;而你呢?只是师父路过苎萝山,见你性命不保,就把你救回来收入门下,之后你再挑战昆仑大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万年前,我渡劫失败,师父只叮嘱了一句好生休养,便出门收妖去了。而你第一次雷劫时,师父却在一旁为你护法,还舍了修为替你挡雷,更取出那千年一结的白懿果让你服食!” “我和你同时参加入室弟子试炼,师父对我只有一句好自为之,却提醒你天劫将至,还安排你下凡来修炼渡劫,叫我这个做师兄的多多照看你!” “我资质明明远胜于你,为何师父却如此偏心?事事以你为先、处处为你着想,你莫不是师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他厉声控诉,面目愈发狰狞,清阳始终静静听着,脸上毫无波澜。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他眸中才聚起冰冷的阴霾:“你怨怼我无妨,侮辱师尊,便是大不敬了。” 宽袖一曳,劲风掀过,直接在乾元脸上扇出一个红掌印。 皮肉溃烂,鲜血淋漓,乾元捂着脸恨恨地直指清阳:“你——!你竟敢——!” 这个师弟人虽冷淡,处事却向来温和,极少见他有动怒的时候。然而此时的气息脾性,却与往日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清阳眼角眉梢都带着寒锋:“我再问你,东方那些凶兽,可是你释放出来的?” “是又如何!”乾元咬牙切齿道:“焱兕和木魇都是我放出来的!只有你死了,师父才会知道,他一心栽培的东西有多烂!我才是他应该珍而重之的弟子!” 他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恨意:“那畜生竟然没在你灵气最薄弱的时候烧死你,也算你走运,竟然遇到了真龙之气——” 他神色一变,陡然发现清阳周身的仙气有所不同,细看之下不禁失声道:“你竟然进仙阶了!” ——竟然与自己平起平坐,到了神君中期的仙阶! 嫉妒和不甘瞬间充斥满胸膛,乾元扬手就亮出杀招!魔煞之气喷涌而出,咆哮着直冲清阳而去,却被旁边一直笑而不语的游绫抬手挡下来。 “乾哥哥先别动怒,我倒是听出点意思了。”她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乾元的攻击,拍拍手道:“勾陈帝君虽然对外护短,对内却不是那种会偏宠弟子引出事端的师父。” “你大约是不知道,你这个师弟呀,他身体里有帝舒的一部分魂魄,如果不悉心照看着,恐怕神魂苏醒,要出大事呢!” 她嫣然一笑:“毕竟,天界那些蠢货,最怕的就是杀神再世,叫他们一不小心都被灭族了。” 第64章 伤逝 游绫猜的没错,勾陈帝君之所以多方照看清阳, 确实是因为担心帝舒的魂魄复活, 杀神重返人间,带来三界浩劫。只是他也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大杀四方的魔头, 并不是帝舒本神。 乾元呆在原地, 目光钉在清阳身上, 震惊、质疑、痛苦又嫉妒的情绪复杂纷乱, 烧得他愈发愤怒焦灼起来。 但他随即醒悟到什么,难掩心碎地望向游绫:“这就是小纾你留下他的原因?所以,你仍然爱着帝舒,还想着要复活他?!” 游绫点头微笑:“是啊。不然,我隐忍两万年,是为什么呢?” 乾元满脸被欺骗的伤痛:“可是你明明说过现在喜欢的是我!我们还——” “闭嘴!”游绫广袖翻飞,将他重重拍撞在石壁上!乾元口吐黑血洒了一地,吓得胡非往旁边又缩了缩。 莲裙飘摇, 她一步一步走到乾元面前, 美得惊心动魄的蓝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就你这等资质和样貌,也就在这个庸人当道的年代, 还能为人称道。你要是能活到帝舒复活,倒是能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男人。” 傲慢的声音冷得让人骨缝发颤,一字一句地撞击着乾元的耳膜:“所以,你这种愚蠢好色的东西, 也配让我游绫喜欢?你以为海里的那个女人是我吗?你想得美。那是木魇,他幻化成我的样子与你交合,只是为了获取你的精元,治疗他的神魂之伤。顺便取了你神血,让我打开北冥寺,获得青鼎。” “我为什么要叫小纾?因为‘舒’和‘绫’合在一块儿,就是‘纾’啊……” 她字字如刃,刀刀溅血,一出手就是死穴,连半听不懂的胡非都扶着额头不忍直视。乾元难以置信地怔怔望着她,犹如五雷轰顶,在心口劈开一个大洞,无穷无尽的苦涩和绝望如洪水泄闸、浩浩汤汤,将他神魂淹没,冻到几乎无法呼吸。 他视若珍宝、不惜为之叛出师门的女子,竟然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一个人!他早就该想到了,当初师尊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时,就应该醒悟的。可他偏偏还抱着最后的幻想,以为只要自己对她还有利用价值,就能一直留在她身边、总有一天能打动她。 而那个与自己缱绻交缠的温柔少女,竟然是她手下那条该死的公魔龙!还是他亲手解封放出来的!乾元联想到那畜生妖异的紫眼睛和腥臭粘腻的恶心身躯,胸中顿时翻涌不已,最后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罪魁祸首好整以暇地围观他的反应,纤手搭上清阳肩头,红唇魔魅,娇笑补刀:“我游绫活了五万年,只爱帝舒一个。如今他就在这孩子的身体里,我又怎么会舍得杀他呢。” 乾元攥紧了拳头重重地喘气,清阳……呵,清阳!师父偏爱他,爱人也偏爱他,老天为何待他如此不公平?! 第50节 满心的不甘和嫉恨撕咬掉他最后的神智,乾元暴喝一声飞身而起,掌中之力混乱交杂,以排山倒海之势朝清阳滚滚扑去! 胡非大惊:“师婶小心!” 饱含着邪恶魔煞的红芒呼啸而至,清阳淡定抬手,一道罡正屏障旋即挡在面前。他刚要反击,就听乾元惨叫一声,全身燃起浓浓青烟,他半张着嘴,喉咙里“咯咯”的发不出声音,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 游绫凭空掐住他的脖子,清媚的双眼厌恶地注视他,仿佛在看一具尸体:“我说过,他是我要的人,你还敢动手?” 说完就将乾元朝青鼎狠狠抛去!清阳想要出手阻止已来不及——那幽碧的火舌一舔上乾元的衣角,立即暴涨数倍、直冲上天!男人瞬间被大火席卷吞噬,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凄厉的惨叫从青鼎里传出,宛如千刀万剐、油烹釜滚,回响在空旷的山洞里,直叫人头皮发麻。 然而很快就归于宁静。片刻之后,几缕闪着微光的白雾从火焰中缓缓升起,在空中漂浮盘旋。 人就这样没、没了? 胡非无比惊骇地望着那丛看似温柔妖娆的青焰,喉头翻滚了一下,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简直不知道是太聪明还是太蠢笨。 确定乾元的魂魄已经被炼化了,清阳叹息着阖上双眼。 “你心有不忍?”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可是刚才,你对他出手也挺狠的呐。” 游绫指尖一动,石壁上的蓝宝石闪过一片刺眼的光芒,在清阳面前竖起一道浅蓝色屏障,将他和胡非关在了一起。 胡非心道不妙,清阳微微皱眉,试了一下,似乎无法破解。 “别费力气了,这是天璧石。原本抓你一点都不难,但你觉醒了帝舒三分之一的魂力,我就不得不仔细对待了。”游绫巧笑倩兮:“劳烦神君在这里歇息片刻,等我从潋水珠中查到其他魂魄的宿主,一并抓来了再做处理。” “当然,收集不全也没关系,只要能得到三魂,就能滋养出七魄来。”她眸光肆无忌惮地扫过清阳全身:“神君这具身体极好,是滋养魂魄再好不过的炉鼎了。” 她唇角轻翘,转身欲走。 “游绫————” 一道无比熟悉的低沉男声突然从背后响起,仿佛跨过了千山万水、穿越了百万年的时光,带着漫天的记忆和丰盈的情绪山呼海啸般回归,精准无误地击中那道纤袅昳丽的神魂。 游绫浑身一颤,脚步顿住,眼中飞快闪过一道极亮的光。她长睫微阖,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一片清冷:“不必使用美男计。我知道你虽然觉醒了三成的魂魄,却没有恢复帝舒的记忆,否则,你不会直呼我名字的。” 那人从来没有叫过她姓名,他们在漫天月光下相遇,从那时起,他便一直轻柔地唤她“皎皎”。 皎皎……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往事,女子娇羞的脸上浮起一抹动人的笑意。 “吾乃杀神帝舒,而非你心中的心魔‘帝舒’。” 什么?! 游绫吃惊地转过身,只见清阳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墨发垂地,玄衣雍华,容貌丰神俊朗宛如天神下凡。 男子广袖轻曳,轻而易举地踏出天璧石控制的结界,缓缓走到游绫面前。 时光仿佛凝固在这一刻。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的爱人,恍惚如坠梦中。那眉眼、魂记、身姿……无一不是他。她瞳中涌上盈盈泪意,颤抖着伸出手想去触碰他,但又惊惶地缩了回来,捂着嘴低低道:“舒……” 然而男人神色淡漠,毫无动容:“吾于峻魔城陨落,人事不知。你所邂逅者,乃吾与魔尊对战后诞生的心魔,他挟我魂魄侥幸逃出,假扮成吾,为害三界。” 游绫呆呆地仰望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你……你在说什么……” 帝舒微叹,长袖一拂,石壁上浮现一幅流动的画面:黑云压城的混沌魔地上,法力非凡的一神一魔浑身浴血,对阵厮杀。他们实力相当,交战十日十夜后,最终同归于尽。 就在帝舒倒地的那一刻,他身上乍然腾起一道张牙舞爪的黑影——另一个“他”出现了,魔煞蒸腾,阴戾至极,猩红色的眼中透出嗜血的欲望。“他”桀桀冷笑着将指尖刺入帝舒的眉心,抽出他的魂魄,然后飞快地逃离了峻魔城。 出了峻魔城后,“他”将帝舒的魂魄按入自己体内。眼中的血光渐渐消散,恢复成永夜般的墨色。三道火焰纹浮显出来——却比帝舒的暗淡了些许。 就这样看来,心魔与真身,确实很难分辨。 之后的种种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不可能的……你骗我!骗我!你是哪里来的邪祟,冒充他?!” 游绫拼命摇头,出手如电去抓面前的男人,却从他半透明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她施尽法术,力道精准强悍,却无论如何都作用不到他身上。 “吾说过,吾早已陨落,如今只是一抹残留的神识。” 寒气从女子脚底一点一点升起,蔓延成四肢冰凉。 “吾之心魔,虽只是一道怨念,但他操纵吾魂魄,继承吾神力,又受峻魔城万千魔煞滋养,故而法力非凡,足以以假乱真。除非吾兄长亲眼所见,否则其他人皆难以察觉。” “心魔不容于天地,既被打散,就无复活可能。即便你集齐三魂七魄,所复活的也是吾帝舒,而非吾之心魔。你屠戮人间、为害三界,让吾真身遇到,只怕要为天地除害……” “而吾亦不愿被复活,吾之魂魄已成就他人性命,吾活,则他人逝,吾无意做此恶人……” 他每说一句,就如同一道惊雷,从游绫泪水盈盈的心上重重地碾压过去,把那些好不容易聚起的微渺希望绞杀得寸草不留。 说完这些话,帝舒面上已极尽疲惫之色,身形愈发暗淡。他转身望了清阳一眼,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意犹未尽。然而很快就化作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潮洞里陷入一片死寂。 游绫失魂落魄地呆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双眸紧闭,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双肩微微颤抖。 等待了两万年,满心期盼能把夫君复活,最后却等来这样一个荒唐而又残酷的答案。她的爱人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那个人告诉她,她的爱人是永远无法被复活的。 无法被复活…… 她苦心孤诣,殚精竭虑,漫漫求索的尽头却是一片万丈深渊。 她早就永远地失去了他……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化作一颗颗莹莹煌煌的夜明珠。 黯然销魂,万念俱灰,莫过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鱼丸:祝贺乾先生杀青!乾先生,对于这个非常挑战演技、有可能让您问鼎影帝的男配角色,您有什么感想吗? 乾元:1.无fuck可说。2.我现在可以追丝丝了吗? 鱼丸:啊…这个…那个…你师父叫你过去谈谈! (给海震那章留评说绫姐看不上乾元,怕不是一场幻觉的“璘”同学发一朵小红花~xd) · 之前有个bug改了一下:成夫人是附身在凡人身上嫁给梁湛的,所以她死后魂魄消失,尸体还是存在的哈~感谢enly小天使的提醒^_^ · 感谢我讨厌火腿的地雷!感谢琴声依旧、芥子、加加加加plus、妖小熙的营养液!昨天和许多来讨糖吃的小天使在微博上聊了聊,大家都好可爱啊~挨只嘴嘴吧~mua! (*╯3╰) 第65章 复仇 游绫不愧是活了几万年的神仙,她只失神了一会儿, 就抬起头, 深深吸了一口气,眸中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色海洋,只是平和得过分, 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歪着头望向清阳, 忽然笑了一下, 笑容里充满了疯狂的意味:“既然是心魔, 能生一次,便能生第二次,对吗?” 清阳瞳孔骤缩:“你竟然还不死心!” 难道想复活帝舒,然后用她自身的魔气玷污他,让他再次生出心魔?! 但重新铸造的心魔,就一定是之前那个了吗? 清阳双拳紧握,脸色沉了下来。 就在那时,外面忽然传来凶兽的怒吼声, 震得地动山摇, 石块灰尘扑簌簌砸下来。 三人齐齐朝洞口望去,游绫脸上闪过一抹寒意:“来得倒还挺快。” 她眨眼消失在原地。胡非确定她走了, 才战战兢兢道:“师婶,这是谁来了啊?” 清阳阖目感受了一下,微笑道:“是你师叔。” 他随手打出一道法术,哗啦啦几声,铁链悉数断裂, 胡非自由了。 “多谢师婶!”青年高兴地揉着脚腕跳到清阳身边:“师婶,这什么石的结界那么厉害吗?连你也出不去?我们得尽快出去帮师叔啊!” “天璧石乃女娲补天所用,刚硬无比。实在要出去也能做到,但是会耗费大量灵力,之后的硬仗就不能打了。”清阳转身问道:“你的寻溟刀可在身上?” 胡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在是在的……但还是老样子……” 说着就有些脸红,他在微霜湖修行也不少时日了,却还是无法唤醒寻溟刀一丁半点,师父唐丝丝就差把“蠢笨驽钝”四个字贴在他脑门上了。 清阳安慰道:“无妨。我听说当年即便是天赋异禀的修真者,也要修炼几十年才能进阶至高位。你才入道多久,无需急功近利。” 他话锋一转:“只不过,现在却是需要寻溟刀发挥作用的时候。你把手伸出来——” 啊?胡非懵圈地摊开掌心,就见清阳从袖中掏出一块暗红色的石头放在他手上,而他自己也把掌心覆了上去。 幽光亮起,清阳口中低念,仿佛在与石头交流着什么。片刻后,胡非忽然看见石头极快地闪了一下,接着竟有一道浓郁的灵力如水一般从石头里淌出来,流进了他的手心、再进入他的身体! 胡非吓了一跳,清阳一把按住他手腕:“别动!放松,接受它!” 知道师婶不会害他,青年听话地闭上眼睛,强忍着害怕和不适,感受着那道霸气磅礴的灵力顺着经脉缓缓流动,汇聚于天灵,又游走至丹田,炽热的温度烫得他浑身哆嗦,虚汗细细密密地冒上脑门。 然而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些奇怪的画面,一位英姿飒爽的姑娘在舞刀,那柄足有她半人高的长刀,竟被她舞得虎虎生风。一套刀法下来,姑娘气也不喘,滴汗也无,看得胡非惊叹不已。 “这是颐歌上神,她把她的刀法传给了你。” 清阳收回手,淡然出声。 胡非心头大震,只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五官一下子灵敏了许多。体内有什么力量在蠢蠢欲动,使他不受控制地从怀里取出那把锈迹斑驳的祖传菜刀,循着记忆里的招式,慢慢挥舞了起来。 一开始动作还很生疏,甚至菜刀在他手里还显得有些笨重。但很快,胡非就摸到了要领,他彻底放松开僵硬的肌肉,让那道灵力完全掌控自己的神魂。就仿佛有一位师父附在他体内,手把手地教他动作。 灵气沿着手臂传递到刀面上,胡非没有注意,兀自沉浸在新奇的体验中,清阳却是看得一清二楚——随着他一招一式的愈发流畅,寻溟刀上积垢的血污戾气也在一层层变淡。等胡非将最后一个动作舞完,刀面忽然闪过一片耀眼的金光,所有的污渍铁锈都在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传说中能斩妖除魔、濯荡人间的修真宝物终于重现人间! 胡非愣愣地望着手里轻若鸿毛、焕然一新的宝刀,刀刃锋锐如丝,反射着泠泠寒光,刀背上镌刻着“寻溟”两个古篆体字,笔走龙蛇,清晰可辨。 “恭喜,寻溟认你为主了。” 获得了颐歌灵力和刀法的青年,从内而外的气场都发生了变化。他走到那块浮怨石面前,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清阳赞许地点点头:“现在你试试,用这把刀把天璧石劈开。” 胡非思索了一下,行云流水地挥舞起来。寻溟刀劈上结界,炸起一片噼啪火光,清阳见他灵力不济有些吃力,又在他身上加了一道法力。很快,天璧石就出现了裂纹,胡非仿佛得到鼓励一般加快了动作,裂纹如蛛网般散开,最终“轰”的一声,碎成满室灰烬。 “成功了!”胡非惊喜万分,朝清阳躬身道:“多谢师婶相助!” “你内力修为太弱,尚不足以催动寻溟刀发挥出最大效力,日后还得好生修炼。” “是!” 清阳转身走到青鼎面前,广袖一拂,将青焰中徘徊的乾元魂魄收入囊中,然后带着胡非赶到洞外。一出来就见姜橙与游绫战在一起,姜橙融合了成惜的内丹,灵力大增,完全不是孱弱的小鲤妖了。游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知怎的竟勃然大怒,出手招招致命,大有再夺她内丹的架势。 第51节 木魇和陶兀等几头凶兽围在一旁,它们似乎被困在了提前布置的法阵陷阱中,怒吼着、挣扎着,就是无法出来。 还挺聪明的。目光扫过那道眷恋的倩影,清阳微微一笑,对胡非道:“用寻溟刀杀死它们,神魂交给我来封印。可以做到吗?” “嗯!”胡非抹了一把脸,眼中满是坚定。 清阳在他身上罩了一层护体结界,自己飞身而起,手中青光大盛,直刺游绫。 姜橙斗法正酣,眼梢瞥见胡非挥舞着一把寒光凛凛的菜刀冲向饕餮,还替他捏了把汗,他这架势当厨子还差不多。结果发现这位师侄动作异常灵活,那把菜刀似乎被重新赋予了生命,在他手中时大时小、锋芒四射,很快就将几头凶兽劈得见了血。 胡非怎么突然一下子进步那么多?姜橙诧异地看了清阳一眼,对方却没有看她,而是一剑格开游绫刺到她面前的煞气,将人拉到身后:“小心!” 游绫一张芙蓉面上满是杀意:“既然到了我的地盘,哪有那么容易走得了!”她五指一张,沙滩上的白礁石突然齐齐亮起白光!那些白色的魔气如烟如雾,袅袅升起,全部聚拢到游绫手中。 “屏息!”清阳出手如电,迅速布下结界。说时迟那时快,游绫掌心一翻,那些白雾如毒蛇般蜿蜒而至,将他们俩包缠其中,企图将猎物拖入幻境。 清阳神色微沉,割破指尖以血画符,神力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涤荡开,将白雾隔绝在外。周身仙气磅礴而出,眉心火焰纹愈发明亮,竟颇有天生神子的姿态。 姜橙望着身旁威严沉静的男人,一时竟有些陌生之感。 远处的胡非也不好过,他到底修炼时间短,很快就感到体力不支,寻溟刀的光芒也逐渐暗淡下来。饕餮和穷奇都被他砍伤了脖子,淌了一地黑血。对战陶兀的时候,胡非脚下一软,没劈中陶兀脖子,反而一个趔趄跌进了那张血盆大口中! 清阳和姜橙还在胶着战斗,根本没顾得上这里。胡非只觉滑进一个粘腻腥臭的地方,四周漆黑一片,只听得到内脏蠕动的声音。好在有师婶给的屏障护体,否则只怕一进来就被腐蚀消化了。 胡非强忍着恶心,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寻溟刀就朝四周一顿狂劈,很快遇到一个柔软无骨的地方。他估摸着应该是腹部,于是运转灵力,将寻溟刀变得又尖又长,拼命朝那处刺去。 陶兀吃痛,嘶吼着翻滚起来。胡非被颠得七荤八素,咬着牙只盯着那一处砍,渐渐透进来的光线给了他极大的希望。他加紧动作,趁着最后一丝力气用完前,终于破开陶兀的肚皮爬了出来! 来不及管自己现在有多狼狈,趁陶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胡非三两步冲上去,手起刀落,刺穿了它的妖丹。 擦着脸上的血和汗,胡非忽然听到清阳对他传音入密,他听完后愣了愣,神色随即变得严肃:“好。” 空中,游绫眼底一片猩红,情绪近乎癫狂,本命仙剑变幻出一个又一个杀阵,仙气夹杂着魔气无穷无尽地劈向二人。清阳虽然觉醒了帝舒的一部分实力,却还不能将其完全发挥出来,好在有姜橙在旁辅助,她继承了成夫人的内丹,修为显著提升,便形成了清阳主攻、姜橙替他护法的战势。 数百回合之后,游绫以魔煞冲开二人,剑光一闪直直刺向清阳,姜橙一见不妙立即去挡,结果被清阳一掌推开,转而眉目坚毅、面不改色地直迎上去! 就在锋利的剑尖刺穿他胸口那一瞬,清阳抬手将数道定身咒拍入游绫体内,她唇角一勾刚想说什么,目光蓦地涣散,笑容凝固在脸上,一道鲜血从嘴角缓缓溢出。 游绫不可置信地视线下移,只见小腹迸发出四分五裂的光线,有什么东西被劈碎了,裂开来。她僵硬地转过头,胡非紧紧绷着脸站在她身后,颤抖不已的手中,寻溟刀还在滴血。 他圆满完成了任务,声东击西,摧毁了游绫的内丹。 用那把,惨死在她手下的修士们用过的宝刀。 他终于不负颐歌、也不负修真界所有冤魂的期望。 游绫摇摇欲坠,周身魔气瞬间肆虐开来,震开了清阳和胡非。她一把抓住赶过来救援的姜橙,无比怨毒地大笑一声,拖着她就朝潮洞里飞去! “姜橙——!!!” 清阳肝胆俱裂,迅速飞身追去。潮洞里还有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游绫的目标是青鼎,她想拉姜橙陪葬!! 内丹碎裂后,游绫身上的仙魔之气失去了平衡,美丽的面容扭曲成一个怪物,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姜橙被她死死制住,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拽进昏暗潮湿的潮洞、离青鼎越来越近,那冰冷的碧色火焰仿佛在觊觎着猎物,跳跃得无比欢快。 清阳追进来的时候,游绫已经挟持着姜橙扑向了青鼎!他目眦欲裂,想要施法阻止已来不及!眼看青焰就要舔舐上她,电光石火之间,姜橙袖中突然飞出一道白光!灵力横冲出来,将她整个人推了出去!游绫大怒,五指一张想要抓住她,却被那道白光牢牢抱住,齐齐坠入了青鼎! “啊——!!!” “师叔快走!!!” 尖叫与呼喊交织着从鼎中传出,旋即就被呼啸而起的青焰吞噬,碧芒冲天,渐渐再也没有了声息。 “小玄!小玄——!!” 姜橙泪流满面,身体被清阳死死抱住,手拼命地朝青鼎伸去。可回应她的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那条可爱的小锦鲤,聪慧的小孩子,粘人的小跟屁虫,因为自己而被点化,最终也因为自己而失去生命。 姜橙埋首在清阳怀里,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失声痛哭。如果当初没有让小玄跟着自己,他就不会遭遇那么多事情,更不会那么幼小就离世。他还是东宫荷塘里一尾不谙世事的小鲤,每天只要抢鱼食、晒太阳,就能心满意足,欢喜度日。 而现在,她要如何才能弥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今天完结的,有小宝贝不舍得我,所以我拆成两章了,正好凑一个吉利的66章,六六大顺xdd。明天正文完结啦! 感谢琴声依旧的营养液!(づ ̄3 ̄)づ 第66章 终章 胡非跟着冲进潮洞,他听到姜橙刚才的呼喊, 看着眼前的一切,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也愣怔在原地。 冰冷的火焰终于尝到了美味的祭品,燃烧得格外炽烈和漫长。良久,青焰平息如初, 一大一小两团纯白色烟雾缓缓升起, 在空中缥缈游荡。 清阳过去将二人的魂魄收拢。刚刚回到姜橙身边, 小的那团就忽然激动起来!“这是小玄的——”清阳话未说完, 就见那团小白雾“嗖”的扑进姜橙身体里,转瞬消失了。 几个人都目瞪口呆,清阳施法一查,发现小玄的魂魄飞进了姜橙的丹田中,它找了个角落,蜷缩成一团,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果真是与你有缘……”清阳惊讶之余,敛眉沉吟:“强行取出虽然也行, 但到底会伤到彼此……” “那就放着吧。”姜橙感受了一下, 丹田中确实多了一块小东西,让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温暖熨帖。她擦了擦眼泪:“若我用灵气好好滋养它, 将来总是能重生的吧?” 清阳迎上她希冀的目光,微笑道:“自然是的。” 至于另外一团魂魄,清阳略一思忖,抬手在虚空中聚起阴气。很快地府洞开,走出两位鬼差, 朝清阳施礼:“神君有何吩咐?” “此乃鲛神游绫的魂魄,你们带下去请冥王殿下处置罢。” 两人大为惊耸,立刻取出法器将那团白色游魂封入,再向清阳恭敬作揖:“多谢神君助力!” 说完便下阴曹去了。 胡非静静地站在一旁目睹了全程。昨日种种,亦如昨日死,对游绫来说如是,对他来说也是如此。心中一时感慨,他忽然就想快点回家去,将琉璃碟和寻溟刀摆上香案,告慰祖先和其他修士们的在天之灵。 清阳觉醒了帝舒的部分修为,也继承了鼎语,他将青鼎收入囊中,再到洞外收拾了残余的凶兽。木魇似乎感觉到游绫已经不在了,仰天悲鸣一声,口中喷出一道煞气,直接穿身而过,竟是自尽身亡了。 清阳将它们的神魂一一封印收纳,准备送去北冥寺交给勾陈帝君处置。 姜橙环顾四周,奇道:“潋水珠呢?难道也被青鼎吃了?” “不会的,”清阳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潋水珠是神器,无法被青鼎吞噬,它大约又去找下一位宿主了吧?总之,一定不会再来找你了。” 说着,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东西来——从怀中取出浮怨石,意料之中的,浮怨石的红光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灰扑扑的沉寂。 姜橙有些发怔:“颐歌上神的怨念……” 颐歌之怨,一是帝舒之堕,二是师门之亡。如今两件事都有了圆满的结果。当年屠尽修真界的人,最后死在了修真者后代的手中,真可谓天道好轮回。 勾陈帝君那边,也与几位神祇一起,将散落在三界各处的妖兽斩杀捉拿,最终还天地一片安宁。 青鼎归位,凶兽们被封印关押,北冥寺又恢复了它的秩序,重新开启。 乾元以勾结魔族、残害同门手足之罪,被勾陈帝君剔除仙籍、逐出师门,魂魄打散流放,不得入冥府轮回。 勾陈帝君检查了颐歌的浮怨石后,判定清阳通过了昆仑试选,成为他的第四位入室弟子。 胡非回到阚京,决定继承先祖的遗志,开宗立派,力争重现修真时代的辉煌。清阳帮他选了一处灵山秀水之地,建造殿宇洞府,正式开创“濯溟宗”,胡非为立派掌门。 颐歌和唐丝丝都算是胡非的师父,所不同的是颐歌只有一块牌位供奉着,而唐丝丝作为“还活着的宗门老祖”,在山间风景绝佳处弄了一座自己的洞府。 她在微霜湖住得也烦了,长砚在瑶池,姜橙在皇宫,唯一的徒弟都搬出去了,她一个人呆在那儿也没意思,还不如搬到濯溟宗住,一来可以给徒弟撑场面,二来嘛……人多,美人就多呀! 清阳将胡非的事告诉了勾陈帝君,勾陈听闻后也极是惊讶感慨。自上次人间浩劫后,就再也没有人仙飞升上天。如今胡非偶遇机缘,便是天意如此,他也希望看到资质优秀的修真者早日飞升,位列仙班。 毕竟如今天帝不在位,三大帝君只有勾陈帝君理事,他实在是太累了。多来些新鲜的血液,他也能轻松一些。 *** 承晏初年六月,天子执意将寝宫从太初殿迁至皇后的宁致殿,除御门听政仍在太初殿举行外,平日与皇后同进同出,朝夕相伴,情深意笃。 八月,工部侍郎曹章之女曹琦出阁,嫁往晋地为福王正妃。出发前,曹琦进宫谢恩,姜橙亲自为她簪发,见她如今身体康健,艳若桃李,身上也再无异香,只是从前率性开朗的眉眼间,隐约添了一抹愁绪。 时年九月,中宫有孕,天子大喜,魏太后亦欢喜非常。次年五月,诞皇长子,天子赐名“玹”,册立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太子满月之日,除了宫外和前朝各有庆祝外,宁致殿内也摆了一小桌,唐丝丝、胡非和长砚都来祝贺了。 唐丝丝抱着咿咿呀呀的小太子研究了半天:“……居然真的是胎记!” 小太子的两只胖脚丫上,长满了灰黑色的胎记,如一块一块的鱼鳞,很是惹眼。虽然不是身体残疾,平日里穿了鞋子也看不见,但他出生的时候,还是把产婆宫人们吓了一大跳。 姜橙当时正痛得死去活来,听到拂晓她们惊呼,还以为自己生出了什么妖怪。毕竟孩子他爹是一只鸟,他娘是一条鱼,他会是个啥,夫妻俩心里还真没有底。 最后还是清阳听到叫声,忍不住冲进来,见姜橙虽然脸色苍白,满身血汗混杂,但好在没有大碍,他悬在喉咙口的心才落回肚里。 抱着孩子仔细检查一番后,清阳脸色微微有些奇异:“不过是胎记罢了,无需惊慌。” 把孩子送到姜橙枕边,他按上妻子的腕脉,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样,姜橙内丹里那团小小的魂魄,不见了。 得知儿子虽然是正常凡人,但极有可能是小玄转世投胎后,姜橙又哭又笑,抱着他亲个不停。她对清阳说:“就叫他‘小玄’好吗?” 清阳自然答应,他选了一个同音但意义更好的“玹”字,公告天下:皇太子名高玹。 如今唐丝丝和胡非见了,也觉得孩子就是小玄,因为小玄的锦鲤尾巴上,就长满了灰黑色的斑纹。 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清阳和长砚闲聊着天界的事,姜橙和胡非在讨论濯溟宗的事务,姜橙以前也看过不少修真小说,对于修真门派的建设,她还是可以提供不少参考意见的。 边说边注意着唐丝丝那儿的情况,眼见美少女暗搓搓地拿筷子蘸了果酒想喂到小婴儿嘴里,姜橙大怒,拍案而起:“唐丝丝!你敢给我儿子喂酒试试!” 唐丝丝吓得一脸委屈:“我就想试试嘛!说不定和上次一样,小玹儿一沾酒,立刻就开了灵智呢?” 姜橙气结:“开什么灵智啊?我儿子是凡人!到了年纪自然会懂事的好吗!” “小橙说的是,丝丝你就别垂涎人家儿子了,实在喜欢的话,赶紧找人生一个。”长砚在旁边笑道。 胡非跟着瞎点头:“师父是太寂寞了,该找点事做做。” 唐丝丝开始拗手关节:“胡非你又皮痒了是吧?” …… 一群人笑闹到深夜才散去。哄了小玹吃过奶睡下,姜橙揉着酸痛的腰背,准备去沐浴休息。一只手忽然覆上她后腰,带着暖意的指腹准确无误地给她揉着穴位:“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 清阳将人搂进怀里,足尖一点,便上了太初殿屋脊。这里是整个皇宫的最高点,姜橙甫一坐下,就看到一丛丛火树银花腾空而起,在她面前绽放成绚丽的花朵。 一件外袍披上肩头,清阳为她拢好丝带:“宫外也有为太子祈福的活动,今日没有宵禁,还能看一会儿烟花。” 姜橙满脸都是惊艳和喜悦:“真是太美了……” 五彩缤纷,千姿百态,是百姓们对小太子无尽的祝福。 “姜橙,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嗯?” 第52节 “你从哪里来?” 姜橙脱口而出就想说琅山,忽然意识到不对,猛地转过脸惊愕地望着清阳—— 他是什么发现的…… 男子抚了抚她被风吹散的鬓发,微笑道:“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姜橙垂眸,嗫嚅道:“……我怕归元镜发现。” 清阳露出果然如此的笑意:“我听说,天后当年来到这里,不是附体,而是她自己本身,穿着奇异的异族服饰,言行举止也与世俗完全不同。但你不是……最关键的是,你已经在天道下平平安安地活了两千年。所以我想,这世间,也有归元镜发现不了的东西,对不对?” 姜橙愣怔片刻,原来当年天后是身穿……世间突然出现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难怪会被天道抹杀掉。 而她是魂穿,微霜湖里本就有那样一尾金红锦鲤,她只不过是一抹魂识罢了。后来长生帝君赐予她灵智,她才开口说话,谁都不会想到,她的魂魄其实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 清阳见她怅然失神,心里莫名地就有些烦躁。长指轻轻勾起她下巴,他凝视着那张早已镌刻在灵魂上的容颜,完全不敢想象她有朝一日会被天道抹杀、或者回到她原来的世界去。 “别想了,我不问了,好么……”他拥紧怀中的女子,迷醉般亲吻着她的额头:“反正你现在、以后都在我身边就好……” 烟花如星如雨,在男子温柔的眼眸中落下一片璀璨的光华。姜橙只觉心房里胀得满满的,她双手捧住他的面庞,抬头贴上他双唇—— “嗯……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巨蟹座的暖男小太子^_^ 后面还有五个番外~ 新文已开,欢迎收看→《推倒剑灵小哥哥.gif》 晚澈一朝穿越,成了剑道大佬的独门弟子。一次意外,大佬为了救她而神魂破碎,长眠不醒。 晚澈伤心难过,为师尊,也为自己那份还没有说出口的暗恋。 多年后,她获赠一份礼物:一个被调|教好的暖床小男宠,不收白不收 小男宠(害羞):奴为主人更衣 后来,她惊喜地发现:小男宠很有练剑天赋,于是将他收为爱徒 小男宠(恭谦):徒儿为师父拭剑 两人相依为命没多久,小男宠就不当心挂了。晚澈黯然流浪,却意外收到一个消息:她那睡了二十年的植物人师尊突然醒了! 师尊(宠溺):‘师父’今夜怎么不叫徒儿侍寝了? 晚澈(惊恐):?????要死了_(:3)∠)_ 小男宠=师尊=剑灵,前期含羞草可爱多,后期睥睨天下超超强。求各位用「收藏」来怜惜他,么么哒^_^ 第67章 紫微x魏紫1 天界神祇,修行到一定程度、发现心境上陷入瓶颈后, 一般都会去凡间走一趟, 轮回转世,尝遍艰辛,再回去基本就能突破了。 紫微帝君便是其中一位。尽管他并不情愿。 他卜算出东海最近几百年都不会太平, 作为蓬莱主神, 他并不想在这种动荡敏感的时候离开。但他的修为状态已经不允许他再呆下去, 一直难以突破, 他也十分烦躁。 最后索性眼睛一闭,把烂摊子丢给师弟勾陈帝君,自己头也不回地下凡去了。 紫微历劫的第一世,投胎成了一位王府世子。说是世子,其实在府里没什么地位可言——他娘胎里带毒,自幼体弱多病,药不能停,每逢换季就要缠绵病榻一个月。如今十九岁了, 还文不成武不就, 在他父王的政事上更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他的生母王妃早就去世了,如今的继王妃也生了个儿子, 健康俊美不说,文治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好。老王爷只有两个儿子,自然对次子喜爱非常,对嫡子就只有遗憾失望。 紫微这样的破败身子,却白占着一个嫡长子的位子, 自然会招来继王妃母子的嫉恨。他也不是个蠢笨的,很早就听过下人们的议论。想争口气养好身子继承家业,奈何总也不见起色。 继王妃入府十几年,早就把世子的院子牢牢把控在手里,若不是世子暴毙实在会惊动太多,他早就死了八百回了。所以喂他的一直是慢性毒,等紫微察觉到自己精力不济、五官七感都日渐衰弱时,已经来不及了。 王府里的大夫自然也是继王妃的人,药汤一碗碗灌下去,紫微开始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阳春三月的午后,紫微从沉睡中醒来,大丫鬟锦儿说二少爷来看他了,正在屋外坐着。他自觉精神不错,便披衣起身去庭院里见弟弟。小他四岁的清俊少年正在用山泉水泡茶,见紫微来了,立刻起身,笑声爽朗:“大哥醒了?童管事从江南捎了茶叶过来,我特地带过来给你尝尝。” 王府管事去江南办差,采购的特产不先送到世子院里,反而先送到二少爷院里,紫微掩下心头淡淡的嘲讽,走过去端起茶杯:“多谢二弟。” 青瓷玉杯温润滑腻,袅袅茶雾暗含幽香,片片翠绿嫩叶犹如小舟般漂浮水中,看着就惹人喜爱。 紫微没有多想,凑到唇边刚要抿,忽然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劲风,花圃里的花草被吹得飒飒作响,几片玫红色花瓣带着泥尘好巧不巧地落在他茶杯中。 紫微看着手里脏污的茶水,直叹可惜,把瓷杯搁到一边:“辜负二弟美意了。” 少年盯着那只茶杯,脸色有些僵硬,总不能让紫微继续用脏杯子,他只好取过干净的瓷杯,重新倒了茶递上。 江南新茶的味道果然清冽甘甜,紫微很是喜欢,但也很奇怪这个平时对自己冷淡傲慢的弟弟怎么会突然转性,专程送茶来给他喝。 结果半夜里就做了一个梦。 临湖小轩窗,他正倚榻看书,一个浅紫裙裳的豆蔻少女忽然踏进屋内,拍着胸脯道:“吓死我啦!幸亏你没喝,那茶有毒呢!” 紫微并不认识这少女,却有种没来由的亲切熟悉感,仿佛她本来就是他院子里的人似的,遂挑眉道:“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呀!”少女眨着紫水晶般的漂亮眼睛,比划道:“你还没来的时候,那个坏蛋在杯沿上涂了一层东西呢。我猜他一定不安好心。” 紫微心里一沉,面上却笑意不减:“那你是谁呢?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我是牡丹呀!”少女委屈地撅着嘴:“我在后面抖了半天哪,可累死我了……” “那些花瓣是你吹进我杯子里的?” “嗯呢!我是不是很聪明?看你杯子都举起来了,差点就要凑上去,急得我哟!” 少女说话时手舞足蹈的样子夸张又有趣,看得紫微心头的悒郁也消散了不少:“谢谢你。” “不客气呀,你以后要小心那个坏蛋啊!”她说完,又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紫微醒来后,立即起身去花圃里。昨日与二弟喝茶的石桌旁,果然栽着一株半人高的牡丹,姿态挺拔,绿叶葳蕤,玫红色的花朵娇艳灼灼,美不胜收。 紫微伸手抚上花枝,牡丹似乎很高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起来,看得男子也微微翘起了嘴角。 几日后阳光舒适,紫微躺在花圃的软塌上休憩。醒来时,看见锦儿端了一碗药汤,边吹边走过来:“爷,大夫晌午来开了一帖新药,您快趁热喝了吧!” 紫微点点头,刚要起身接碗,鼻尖忽然飘过一团清雅的香气,几片花瓣随风拂过他手背,纷纷扬扬地落进汤碗里。 紫微:“……” 锦儿见了,一跺脚:“哎呀,怎么刮到碗里去了!”她嘟囔着,又重新倒了一碗过来,结果还没走到紫微面前,一阵狂风刮过,吹得碗里又是一片狼藉。 紫微瞬时冷了脸色,手里的书册往旁边重重一掷:“罢了,今日没心情,不喝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屋里去了。 锦儿见惯了世子的温言细语好脾气,头一次见他发火,心下也是砰砰直跳。等他走远了,才回过神来——嘁,不吃就不吃,药罐子一只,能不能活过这个夏天都难说呢,还对她发脾气?她被分配到这个冷宫似的地方来伺候他这个半死人,已经够晦气了好吗! 想起二少爷交待的任务,锦儿脸上闪过一丝恼恨,扭着腰匆匆往院外去了。 紫微心烦气躁,早早便睡下了。眼皮刚一阖上,就听到嘎吱声响,紫衣少女自来熟地推门而入,一见他就开起了连珠炮:“哎呀呀你今天怎么又着了他们的道!那个女的在你的药炉里洒了一包东西诶!我亲眼看到上次那个坏蛋交到她手里的!你说他们怎么那么坏呢?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想要你的命。这次还好被我看到哦!又抖掉人家三朵花呢,人家开花可不容易哩,还好你拎得清……” 望着她一张粉嫩小嘴吧啦吧啦说个没完,紫微忍俊不禁,竟不觉得吵闹。 因为生病被要求静养,十几年来,伺候他的下人一直很少,院子里岂止是安静,简直连人气也无。难得遇上一朵话痨小牡丹,紫微心底竟萌生出一个夜夜梦见她的愿望。 “好吧,这次又多亏你了。”紫微摸了摸少女油光水滑的发顶,语气温柔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你知道就好啦!”少女享受般眯了眯眼,哼唧道:“明天快帮我松松土,那女人把药渣都倒在我根须上,快憋死我了……” 也确实多亏了她,否则他到死都不知道,继母和弟弟已经恨他至斯。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活不长,早就准备将世子之位让给二弟了。谁知他们竟如此等不及,二弟才十五岁,他们就想方设法除去他这个袭爵路上的障碍。 紫微闷咳数声,心中郁郁不知该如何纾解。 *** 四月中旬,老王爷因为差事办得出色,被圣上大加赏赐,其中二少爷出力不少,得圣上亲赞了一句“年少有为”。府里遂设宴庆祝,请了交好的官宦人家来吃酒。 而紫微,又很“不小心”地受寒病倒了,连喝几帖药都不见好,常常扒着床沿恨不得把肺也一起咳出来。这副样子自然不能去前院接待宾客,只得蜗居在卧房里,面白如纸地躺了整日。 及至傍晚,紫微觉着好些了,便起身到窗前透气。天色阴沉,风雨潇潇,空气中漂浮着濡湿的花香,前院的欢声笑语隐隐入耳,更添了一份萧瑟意味。 紫微怔怔地望着满地落英,忽然又想起那个牡丹少女。小姑娘似乎只有自己落难时才会出现,平日里从不入梦。他怅然喟叹,出门想去花圃里看看她,刚走到廊下,就见几个仆从提着灯笼过来,为首的是前院的赵婆子,见了紫微,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哎哟,大公子怎么自个儿出来啦!老奴还想来给您请安哪!” 紫微淡淡道:“母亲叫你来有何事?” 赵婆子举起手里的食盒:“王妃娘娘说了,大公子在后院养病,到底孤单清冷了些,所以禀了王爷,让老奴拿些圣上赏赐的御菜过来给公子。这也是王爷和娘娘一片爱子之心,大公子快进来尝尝吧!” 御菜能轮得到他?紫微心头微哂:“多谢父王和母妃关心,放下罢。” 赵婆子却充耳不闻,绕过紫微一脚踏进屋内:“大公子还没用晚膳吧?锦儿呢?还不快来伺候大公子用膳!” 紫微皱了皱眉想斥责她,还没开口,就扶着门柱剧烈地咳嗽起来。等赵婆子手脚麻利地摆盘布菜完毕,紫微望着袖口上咳出来的一滩暗血,怔住了。 锦儿见他半天直不起腰来:“世子爷您这是……” “无妨。”紫微将袖口掩在身后,紧抿着唇走过去。 屋外的风雨更大了,狂风呼呼作响,“哐当”一声吹开大门,将屋内灯烛吹灭了一大半,一时碗翻瓶倒,杯盘乒乓,室内一片狼藉。 紫微静静地坐在桌前,听着丫鬟婆子们手忙脚乱地惊呼。在他瞳仁深处,数片熟悉的玫红色花瓣随风卷入,沾了草屑尘泥,飘落在面前的饭桌上。 嘴角难看地往上勾了勾,一双清眸瞬间失去了全部的神采。紫微只觉全身的力气都在流失,他摸了摸脸上凸出的颧骨和渐如枯草的头发,一颗心原本还残存着微弱的生命/之光,如今也死灰将熄,冻结成冰。 呆坐良久,他闭了闭眼,然后举起筷子,缓缓伸向面前已经凉了的珍馐佳肴。 当晚,紫微发起高热,脸色红到发紫。他神志飘忽不定,仿佛溺在了滚滚开水中,却抓不到一根救命的浮木。 弥留之际,耳边传来一阵嘤嘤哭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那牡丹少女趴在床头大哭,一双杏眼红得肝肠寸断:“呜呜呜……你这人,怎么跟个傻子似的,知道有毒还吃下去!我花儿都抖光了,你也不理我……呜呜呜呜呜呜……” 紫微费力地抬起手,替她拭去粉腮上的泪珠:“我父王默许了的……再挣扎,也没有意思了……” 少女不太明白王府里那些肮脏事,懊悔的眼泪成串儿往下掉:“都怪我平时偷懒没好好修炼,不然就能救你了……要不你再等等我呀?” 紫微笑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哽咽道:“我没有名字……这里的人,都叫我魏紫牡丹。” “好,那你就叫魏紫……”喉咙里忽然一阵艰涩,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如果、如果有下辈子,我再来找你……” 说完眼前一黑,仿佛有什么东西拼命抓住他的身体,把他往深海里拖。紫微在心里念了无数遍少女的名字,直到把这名字刻进灵魂里了,才放松了意识,任由那股力量把自己拖走。 第二日清晨,锦儿进了卧房才发现,她家世子爷已经去了,青年的脸色是不正常的酡红,嘴角还停留着清浅的笑意,手里紧紧握着一枝不知从哪儿摘来的牡丹花,花瓣上满是晶莹露水,像泪珠儿一样美。 世子去世后,他的院落就被封了起来,花圃里原本开得灼华的那株牡丹,不知怎的,也慢慢萎焉凋零,最后竟枯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个对大家来说(可能)比较好,但对我来说完全是噩耗的消息:我入v的字数太少,编辑让我再努力憋两三万字……要疯了!这不是逼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吗!!qaqaq 感谢琴声依旧、芥子小宝贝的营养液!! 第53节 第68章 紫微x魏紫2 紫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奈何桥上, 司命星君算准了时辰来迎候, 朝他躬身行礼:“恭喜帝君一世轮回完成。” 恍若隔世的迷茫并没有持续太久,紫微想起心心念念的事,立刻向司命询问魏紫的情况。司命翻了翻手里的宿命簿, 笑道:“魏紫救帝君三次, 与您结下三世姻缘, 您大可放心去轮回。” 紫微心下大定, 灌下孟婆汤就急急忙忙地投胎去了。 至于旁边还有一位捧着小山似的公文等他批阅的师弟勾陈帝君——不好意思,紫微压根没注意。 望着师兄欢快跑远的背影,勾陈:“……” *** 历劫的第二世,紫微成了大燕朝的皇太子。 十八岁那年,恰逢他母亲赵贵妃生辰,官宦夫人们都携子女进宫朝贺。紫微嫌吵,独自躲到一处偏僻的竹林里去练剑。 在那里,他邂逅了一个迷路的少女, 咬着唇, 强忍惊惶地问他:“我是来赴宴的,您能带我过去吗?” 紫微望着那双小鹿般纯真又迷茫的眸子, 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边走边聊,才知道她是太常寺丞魏大人的女儿,闺名一个紫字。 “倒是与一种牡丹重名了。”紫微笑道。 魏姑娘羞涩一笑,抚了抚发间的牡丹玉簪:“臣女正是出生于四月牡丹花开之时,故而父亲取了这名字。我自幼也爱牡丹, 家中花圃里栽的,可不比御花园里头的差呢。” 说自家的东西比皇宫里的还好,小姑娘纯善可爱,紫微倒也不以为忤,与她闲聊些别的,发现这姑娘不卑不亢,率性天真,很合自己心意。 把她送回母妃的颂春殿,紫微转身就让小太监去查,证实魏紫是被一个素来不对付的小姑娘骗出去的,目的就是要让她迷路乱走,最好冲撞了什么贵人,一家子吃挂落。 好在遇到了紫微。他听后不知怎的就有些胸闷,命人暗中看护着魏紫,直到她离宫,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此后数次宫宴,紫微总是不自觉地就在人群里寻找那道清丽的身影,倒是被他瞧见过几次。但更多的时候,太常寺丞的官位还是太低了,他的家眷并不总是有进宫赴宴的资格。 太子已快成年,东宫却只有三五侍妾,没有太子妃,帝妃对此都很着急,相亲大会举行了好几次,儿子的态度都很冷淡。有机灵的小太监琢磨主上的心思,偷报给贵妃,之后的宫宴就邀请了更多低官阶的夫人小姐,其中就包括太常寺丞家。 紫微心知肚明,也不避嫌,远远望见魏紫就走过去同她说话。他喜爱她在人群中矜持守礼,规矩教养丝毫不差,对着自己则似松绑了一般,活泼风趣,自然淳朴,似曾相识的莹白小脸微微染着红晕,娇俏更胜牡丹。 几番交流下来,紫微心里萦绕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他承袭了大燕祖上游牧民族的豪放血统,对门第之差并不在意,心里既认定了魏紫,便不拖泥带水,立刻找来与他最亲厚的小姑姑,拜托她去探探太常寺丞家的口风。 于是长公主设宴,请一群夫人过来赏花,与太常寺丞夫人聊过之后,回宫对紫微道:魏家只生了两个姑娘,长女魏紫尚未及笄,寺丞夫妻想多留她几年,所以不急着相看人家。 长公主觉得这便是婉拒的意思了。魏夫人话里话外都透着魏家门第低微,配不上太子的意味。长公主叹道,这魏家倒是个真心疼女儿的,知道娘家不显赫,魏紫入宫之后只怕要吃苦头。 紫微听到这个结果并不算太意外,只是,他如何会不宠爱她呢?看魏紫的样子也不像是讨厌他的,只要他们夫妻同心,谁还敢藐视她? 然而不等他开口向父皇提请赐婚,西庭关就爆发了战事,有内奸勾结北狄人,使大燕连失五城。燕皇震怒,下令皇太子亲赴前线督查并收回城池,一来为显示朝廷的重视,二来也是对太子的锻炼,巩固他在军中的地位。 紫微垂暮之时,回顾他并不漫长的一生,自觉最大的失误就是没在出征前把魏紫定下来。等他收复城池、把北狄人赶回八百里外的蛮荒之地,再回到京城,已经是两年之后了。 魏紫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 太常寺丞魏大人出身南梁士族,是个骨子里非常传统的书生,极其讲究门当户对。魏夫人从长公主府赴宴归来,向丈夫转达了皇家的意思后,魏大人当即反对。他自诩清流,只想偏安一隅,给家人一份安宁,并不想被人戳指卖女求荣,更不乐意全家卷入外戚党争之中。 所以等紫微一离京,魏大人果断拍板和交好的国子监博士韩家订了亲,韩大公子一表人才,刚刚中了举人,前途也是不错的。一年后魏紫及笄,立刻就被嫁了过去。 世人皆以为这样总能让太子死心了,紫微知道后也没有震怒,而是闭门谢客三日。再出东宫时,他依然是平日一贯的淡漠威严模样,只是从此以后再也不接受任何相亲和指婚。 他早就在朝中立稳了脚跟,此次去边关也极大地树立了威信,他已经不需要同任何人妥协太子妃的位子了,这样的抗争,一直持续到他登基为帝。 后宫只有妃嫔,没有皇后。赵太后代掌后宫,连她也劝不动这个执拗的儿子。 倒不是紫微想伺机抢夺臣子的妻子,而是在他避守东宫的那几日,他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朦朦胧胧中,他发现自己与魏紫似乎在前世就已经认识了。那些梦境的碎片宛如一把种子在他心里发芽疯长,最后变成一道无法撼动的坚定信念:魏紫是他命中注定的人,她迟早会属于他。 所以他不动声色,空着宁致殿的凤座,更严密监视着所有妃嫔的避子汤,静待命运回归到它正确的轨道上。 对外只称:在等待更好的女子。而嫡长子,必须由皇后来孕育。 魏紫出嫁半年后就有了身孕,怀到七个多月时,某个夏夜,夫君韩大公子和同窗出门喝酒,醉醺醺回家的路上,不小心失足掉进河里。同窗去救他,结果两个人都淹死了。 魏紫受惊之下早产,生下一个女儿。韩氏夫妇虽然失望,对母女俩还算不错,等孙女满周岁之后,便同魏紫道:她才十七岁,叫她一生守寡着实残忍,他们愿意放她回家另行婚配,但孙女必须留在韩家。 其实真不是韩大人夫妻通情达理,而是他们早就因为无意中抢了皇帝的心上人而后悔不迭。爱子去世后,便有同僚和交好的夫人不时暗示,与其等皇帝耐心耗尽、发作韩家,不如卖他个好,早早把魏紫送回去。 魏紫并不想离开年幼的女儿,但架不住公婆态度强硬。他们还有其他尚未成年的儿女,一个孙女的寡母,如何比得上韩家的前途? 不由分说就派一顶小轿把魏紫送回了魏家。 回府的第三天,太后便派官媒上门,为皇帝求娶魏紫为皇后。太后也实在是拿儿子没办法了,紫微对妃嫔不冷不热,总不能一直无“后”也无‘后’吧?她只好对皇帝妥协,顺带为自己娘家谋取了不少好处。 魏大人夫妻都震惊了,连皇太后都被说服、勉勉强强答应了这桩婚事,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再阻拦呢? 宁致殿终于迎来了它期盼已久的女主人。大婚之夜,紫微亲吻着心爱女子眉心的牡丹花钿,只觉灵魂深处空落了二十多年的窟窿终于被填满,她就是那块遗失的残片,严丝合缝,完美无暇。 魏紫宠冠后宫,不出两个月就传出喜信。次年诞下皇太子,紫微给他取名“楚巍”,既有“储位”之意,又加入爱妻姓氏以示帝后情深。 而那个留在韩家的女儿韩宁,也并没有被生母忘记。因着她是皇后的长女,韩家上下都将她视为掌珠,不敢怠慢。魏紫不便过问韩家的家事,便让在宫外的胞妹魏莲多多照看。魏莲水涨船高,嫁给了礼国公嫡次子,每每在府中举行宴会,必要下帖子请韩夫人带韩宁过来玩。 等韩宁大一些了,每年生辰,魏莲会带她进宫与魏紫相见。大家并不瞒着韩宁她的身世,迫于皇帝的雷霆手段,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乱嚼舌根。小姑娘被教养得很好,知道生母是非常爱她的,那个帅气可爱的小男孩是自己的亲弟弟,天生的血脉相连让姐弟俩感情特别亲厚,小太子长大后也经常溜出宫去找韩宁玩。 韩宁及笄时,魏皇后借妹妹之手赐给她无数珍宝,在送她的铺子里,有一座酒楼地段好、环境佳,很得她的喜欢,她将它命名为“陌上桑”。韩宁头脑聪颖、极擅经营,乡试时卖桂花酿,取意高中桂榜,会试、殿试时卖杏花酒,寓意折桂杏榜。每年到阚京来考试的学子不知凡几,陌上桑声名在外,生意一直都很不错。 高楚巍本来不知道陌上桑是姐姐的产业,直到有一天他去陌上桑寻找二弟高楚炼,碰巧遇到来检查账簿的韩宁。韩宁听他说明来意后,笑道:“端王殿下可是我这儿的常客,巍儿以后也可以常来。” 她指了指花架后面:“殿下正在雅间里请朋友吃饭。” 高楚巍谢过姐姐,叩门而入。雅间里坐了三个人,二弟高楚炼和威远侯世子梁墨在下棋对饮,另有一个陌生的俏丽少女倚在榻上翻看一本画册。她略歪着脑袋,露出一截雪白的天鹅颈,姿态娴静优雅,宛如一幅淡彩仕女图。 梁墨迎上来打了个招呼,将少女引荐给太子:“这是臣妹绛儿。” 梁绛敛衽为礼,语笑嫣然:“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她半垂着芙蓉面,睫毛如蝶翅轻扑。高楚巍觉得他应是在宫宴上见过她的,可能瞧一眼,无甚特别的,也就忘了。但此时此地见她,他心头却突然咯噔一跳。 到底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就对了,因为这是你后妈作者最喜欢的前后呼应的恶趣味xdd男女主也是在这个地方这样见面的,还记得吗?) *** 紫微活的年数不算长,他早年在边关领兵,后来又御驾亲征数次,落下不少伤病,到了晚年就全部找上门来了。 好在他的儿子们都已经出息。皇太子文能执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是最让他满意的(除了有性冷淡嫌疑……);二小子天生是块打仗的料,扔到西庭关看大门是最合适不过了(楚炼:???);三小子四小子也不错,做个造福一方的诸侯应该没有问题。 最舍不得的便是那个自己放在心尖上宠爱了一辈子的小姑娘,他要是比她先走了,她应该会很伤心吧? 紫微走得很平静。睡梦里,他牵着着发妻的手,身体一点一点变凉,最后飘浮起来,离开了宁致殿。 整个皇宫安静得仿佛陷入了沉睡,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皇帝已经走了。紫微站在庭院里,晚风吹醒了前世纷纷扬扬的记忆,他环顾四周,忽然发现东宫的气息有些异样。 担心太子的他立刻飞了过去—— 然后……望着眼前爱子和儿媳一起修炼上古焚天咒的情形,紫微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或许真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百,他能得魏紫陪伴三生,已是甚幸,至于子嗣,终究只能随缘了。 紫微心下叹息,同两人交待了几句,最后望了一眼宁致殿的方向,便离开了。 还有两世姻缘,他得好好把握。 (完) 作者有话要说:  1.我设计紫微x魏紫这一对的时候,名字是率性起的,完全没想到会有什么联系。写完才发现,咦居然是对称的!也是天定姻缘了哈! 2.魏皇后的故事参考的是汉武帝刘彻的母亲,她入宫前生了一个女儿,之后才改嫁汉景帝,感兴趣的读者可以百度“王娡”。 3.紫微是轮回,是一个很普通很正常的封建皇帝,会有妃嫔庶子,不会为了某人而遣散后宫。他最多对初恋非常深情,留着后位和储位给她。所以大家不要对紫微要求太高哈! 4.紫微的母亲不是皇后而是贵妃,因为皇后逃跑跟人私奔了,这个故事我下下本书写,先把伏笔埋在这儿xd · 感谢芥子、琴声依旧、卿酒书的营养液!抱抱(づ′▽`)づ 第69章 凤凰&鲛神1 一天一夜的瓢泼大雨后,东海的夕霞像被凤羽染过一般浓郁和华丽。 成惜气喘吁吁地坐在礁石上, 一把一把地拧干头发。出谷七日了, 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像掐了头的苍蝇,胡乱飞着飞着, 就来到了东海。 东海有蓬莱幻境, 坐镇着紫微帝君, 因为怕被帝君发现踪迹将她押送回家, 成惜除了隐匿气息,连法术都不敢用,愣是淋得浑身湿透,冷风一吹,喷嚏一个接一个地打。 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呆坐半晌,她忽然察觉一道视线正偷偷摸摸地观察自己。抬眼望去,不远处的礁石后面露出半张脸,一双罕见的深蓝色眼睛眨了又眨, 满是好奇。 成惜一愣, 这半张脸已经堪称绝色,那整张脸该有多么漂亮? 不是她骄傲, 她成惜的容貌,在凤凰一族里已经称霸万年了。而现在她第一次发现,三界中居然还有女人能和自己比肩。 她朝那边招招手,蓝眼睛的主人犹豫了一会儿,从礁石后面游出来——对, 是游,她上半身是女子,从腰际往下则是银白色的大鱼尾,细密精致的鳞片在阳光下灿烂夺目,几乎耀花了成惜的眼。 姑娘游到成惜面前,抚摸着胸前海藻般的长发道:“你是谁呀?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真是太漂亮了……成惜凝视着那张堪称完美的小脸,啧啧赞叹。她要是个男人,肯定会马上拜倒在对方的大鱼尾之下。 姑娘见她光盯着自己却不说话,只好先自我介绍:“我叫游绫,是蓬莱鲛族之神。” 成惜微讶,想不到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姑娘居然是鲛神。她点点头:“我是成惜,朱雀谷凤王……的女儿。” 嗯,十几个女儿中的一个而已。只不过她是唯一一只火凤,千年难得,血统高贵,容貌最美,脾气也最炸,所以才敢仗着父母宠爱,不管不顾地离家出走。 “朱雀谷?”游绫秀气的黛眉疑惑地绞在一起:“那不是很远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成惜本来不会告诉陌生人自己的私事,但不知怎地就对这姑娘心生亲近——可能对方实在是太好看了吧,让人生不出防备之心。她凑近了游绫,悄声道:“我是逃婚出来的。” 如成惜所料,游绫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讶表情。 成惜一万岁生辰那日,凤王耗费了一滴心头血给宝贝女儿算卦,结果算出她命中将有一死劫,只有和青鸟一族联姻,才能逢凶化吉。 神鸟凤凰按颜色分为五类,朱雀和青鸾是其中最大的两个部族。但青鸟并不是青鸾,而是比青鸾低阶一级的仙鸟。凤王神力有限,既算不出女儿的死劫是什么、又算不出为何非要嫁与青鸟才能绝处逢生,莫名其妙就要赔进去后半生,这让成惜如何忍得了?她自认是堂堂火凤公主,朱雀谷第一美少女,居然要下嫁给低等鸟族?开什么玩笑!头可断,血可流,下嫁平民?不存在的! 和爹娘大吵了几十回,家族中人指指点点,都等着看她笑话。成惜年轻气盛,又是火凤爆脾气,是以坚决抗婚,宁死不从,把凤王气得半死。他想狠狠心把女儿绑起来硬塞到青鸟族去,结果成惜先一步脚底抹油逃离了朱雀谷。 就这样,她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东海。 游绫听完原委,满脸崇拜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你可真勇敢呐!居然敢逃婚……” 第54节 成惜第一次来东海,见这里碧水蓝天,风景宜人,便决定暂住下来。游绫也难得见到外人,还是她从未见过的凤凰,遂高高兴兴地带了族人过来,帮成惜在海边搭了座小木屋,给她准备生活器具。 两个姑娘每天一起玩耍聊天,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成惜在游绫的鼓励下,强忍着对水的恐惧,捏着诀下了一次海。海底世界的美妙让她大开眼界,五颜六色的珊瑚水草姿态优雅,奇形怪状的游鱼海兽围着她吐泡泡……成惜深深地觉得,自己的眼界和见识真是太狭隘了。 作为回报,她把游绫驮到背上,翅膀一挥就跃上天际。一会儿直冲云霄,一会儿俯坠大地,把游绫吓得涕泪横流、尖叫不已,凤凰背毛都揪掉了好几把。成惜劝了许久才说服她睁开眼睛,流云亲吻着她的脸颊飘忽而过,山川河流都缩得小小的,仿佛伸手就能抓起来。游绫看得惊呆了,作为鲛神,她虽然会飞,但从来不可能飞那么高,原来从天上往下看,竟是这样恢弘的画面! 凤王不是没来东海找过女儿。他来的时候,游绫把成惜藏在一颗夜明珠里,然后怀揣着珠子躲进海底深谷中。凤王到蓬莱幻境拜见了紫微帝君,问起有没有见过他的不孝女,紫微用神识瞟了一眼深谷中瑟瑟发抖的鲛神,淡然开口:“不曾见过。” 凤王唉声叹气,整个人似乎衰老了许多:“惜儿大难将至,没有青鸟庇佑,恐难躲过。中年丧女,叫本王情何以堪……” 等凤王走后,紫微把游绫招到跟前,问:“阿游可知这样做,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 游绫满面通红,咬了咬唇道:“臣女只是觉得,若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臣女也不愿意嫁给不喜欢的男人。” 紫微失笑:“说得好像吾有逼迫你一般。” 原来在凤王赶到之前,游绫就瞒着成惜偷偷去求了紫微帝君,请他不要把成惜的下落透露给她的家人。 紫微的神力比凤王高出不知凡几,他随手算了一卦,凝眉道:“山穷水复,柳暗花明。可延迟,不可避。” 既然她命中自有定数,讲究顺其自然的紫微帝君便给了他的鲛神一个面子,在凤王面前瞒下了成惜。 游绫拿着偈语兴高采烈地去找成惜,成惜听后,眉间的阴云也消散了不少。 只是她没有告诉游绫,她觉得自己体内气息不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那是母后曾经告诉过她的体验,凤凰涅槃,从丹田识海开始烧起,最后全身寸寸成灰。但只要神魂不灭、内丹尚存,不日就可以重生。 成惜想到父王说的死劫,心想多半就是自己这第一次涅槃要出问题了。 *** 半个月后的雷雨深夜,成惜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种从未有过的灼烧感从她丹田里蔓延出来,迅速点燃了她的经脉,她惊呼一声,立刻冲出屋子。 那个时刻,终于还是到来了。 屋外狂风暴雨,海啸雷鸣,豆大的雨点砸在她身上,也丝毫不能减轻她的痛苦。成惜浑身烫得不行,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好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海水里。身子只降温了一瞬,热度很快又袭上脑核。她的神识渐渐模糊,再也维持不住身形。 游绫为防意外,在成惜身上留了一道符引,成惜一发动她就感知到了。急急忙忙冲到海面上,就见一只赤红凤凰燃烧着熊熊大火破海而出,尖啸着直冲云霄! “惜惜——!!!” 游绫惊惶失色,化作人形奋力追上去。但她只能在离地不远的高度飞行,根本追不上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凤凰。 暗夜沉沉,大雨滂沱,天地在成惜眼中只剩一团混沌,根本分不清方向。涅槃的真火啃噬着她每一块血肉,撕心裂肺的剧痛逼得她意识涣散,连本不该受损的内丹也出现了裂痕。 最后也不知飞到了哪里,成惜只觉眼前一黑,身子如一只燃烧着的破败风筝,一头栽下了云霄。 游绫只见远处一片山头突然火光冲天,映红了上方的漫漫云层。她心道不妙,立即纵身飞去。凤凰庞大的身躯在山腰里砸出一个深坑,星星点点的真火洒在森林间,迅速烧起一大片山火。 游绫哪有心思去管其他生灵死活,她强忍着蒸腾的灼烧感,飞到那个宛如火山爆发般的深坑上空,里面只有一片张牙舞爪的刺眼火光,其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成惜——!成惜——!!” 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视线疯狂地搜索过每一寸土地,渴望找到她一丝一毫的身影。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噼里啪啦的爆燃声和天地间永不停歇的骤雨。 游绫手足无措,失声痛哭。美丽的眼睛被烈焰灼烧得通红,眼泪成串成串地滑下脸庞,凝结成满地的夜明珠。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上次生辰,紫微帝君曾经赐给她一枚青玉,说这是灵器,可引入蓬莱灵泉水。 当时她并没有想过要灵泉水有什么用。而现在望着地下肆虐的凤凰涅火,她第一次激动狂喜得恨不得给紫微帝君磕头! 蓬莱灵泉,是东方守神灵力所化,紫微每万年注入三滴心头血,泉水有起死人,肉白骨,维持神魂不灭的功效。 游绫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枚青墨色的玉佩,小小的,带着一丝清凉,平凡无奇的玉面在火光中反射着幽谧的微光。 她按捺下激动,在深坑上方画了一个繁复的法阵,将青玉插在阵眼上。灵气从她掌心弥散而出,汇入阵中。游绫屏气凝神,念念有词,白雾状的灵气围着青玉缓缓旋转起来,形成一个旋涡。 很快,便有碧色的液体从青玉底下冒了出来,开始只是细流,后来渐渐壮大,涌若泉水,最后汇聚成股,从法阵中流淌出来,如小瀑布般直直落入深坑中! 游绫脸色苍白,满头薄汗,鲜血从掌心渗出,染红了十根葱白的手指。她死死地盯着深坑,碧色的泉水带着奇异的魔力,所到之处,火熄烟止,归于平静。 良久,一具焦黑的动物尸骸终于出现在眼前,游绫心头大震,但仍颤抖着继续牵引泉水,直至水流淹没整个深坑。 功德圆满,她身子一软,也坠入了那一汪碧水中。 灵气包裹着疲惫的身躯,游绫不敢休息,双腿自动化为鱼尾,飞快地朝水底游去。她很快就找到了成惜的魂魄和内丹,将它们小心收好后,把青玉插入凤凰骸骨中,那青玉不断吐出灵气,骸骨受其滋养,竟渐渐褪去焦黑,恢复了雪白。 魂魄和内丹都保住了,找个身体寄居那是小事。游绫不敢大意,在灵泉中下了一个禁制,除非她和成惜本人,其他人都无法进入泉底。但如果对方拥有天生神魂,强大胜于游绫,这禁制也是阻止不了的。 游绫很快就为成惜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体——一位胎死腹中的孕妇,把成惜的魂魄和内丹放入那胎儿体内,生下来的女孩儿就是成惜。内丹的灵力可以维持魂魄的记忆,她肉身已灭,只能用这种方式存活下去。 做完这一切,耗费了大量灵力的游绫回东海长长地闭关了一阵。等她醒来后再去寻找成惜,成惜已经十六岁了,她的相貌开始向自己原来的模样靠拢。 见到游绫,成惜凤眸若星,泪中带笑,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她:“阿游,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琴声依旧、卿酒书、妖小熙的营养液^_^ 第70章 凤凰&鲛神2 冬去春来,游绫陪成惜转世了一次又一次, 经历了一个又一个身份, 每次都是成惜自己寻找合适的身体,选择刚死不久的胎儿或者女童。等成功寄生后,游绫再凭借两人的符引去找她。成惜在不断的轮回修炼中, 内丹日益强大, 用的虽是凡人身躯, 却能像以前为凤时一样, 不食五谷,只凭灵气和梧桐露水存活。 又一年转世后,成惜等了十年才等到游绫,她知道好友迟到必定有故,也不埋怨。果然,游绫来了之后,抱着她的胳膊,又羞涩又喜悦道:“惜惜, 我遇见了一个好英俊好厉害的男人!” 男人斩魔后, 在东海边洗剑,一身血腥气惹得在附近唱歌的游绫不快, 就与他起了争执。游绫养在深闺,只见过紫微帝君那样温和雅致的男人,哪里见过这样煞气重、脾气凶,偏又俊美得不像话的男人,嘴上不饶人, 一颗心却扑通扑通跳得如小鹿一般。 他明明威压极重,靠近了却不觉得危险,反而有种特别熨帖的安全感。游绫无知无觉地落入男人深不可测的幽暗双眸中,恍然有种被猛兽盯紧了的猎物感。 后来她才知道,这男人就是天帝的亲弟弟、三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杀神,帝舒。 两人不打不相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欢喜冤家。 这是游绫的初恋,甜得蜜里调油、难舍难分,早就忘了去找成惜这回事。 望着那张海棠含春的小脸,成惜压下内心的小失落,捏了捏游绫的鼻尖,笑道:“能找到真心喜欢的人并与之厮守,极不容易。阿游乖乖地和他在一起便是,我并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的成惜从此孤单只影地行走天涯,游绫每隔三五个月会去找她一次。就像所有恋爱中的女子那样,她时而幸福喜悦,时而泪眸楚楚,有时候说起她与帝舒之事滔滔不绝,有时候又沉默寡言唉声叹气。 成惜不曾有过爱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只是心里想着:爱一个人,竟如此麻烦么? 等她再一次轮回新生,还以为同从前一样,要过许多年才能再见到游绫,谁知刚一睁眼,就见一道熟稔的身影守在摇篮床边。那绝世的容貌属于游绫无疑,可神情气质却与她所认识的鲛女相差甚远。 娇羞如花的笑容、神采奕奕的眸光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魔魅妖异、冰冷决绝的神情。 她说:“惜惜,我是来向你告别的。帝舒死了,我想复活他,所以我要去做一些事情,可能很多很多年,都不会来找你了。” 游绫语含歉意,带着一种极其无力的感伤,偏又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告知一次寻常的远行。 成惜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并不是每次换身体都能顺利接驳上,有时候魂魄在世间飘荡许多年,都不一定能遇到合适的寄主。这次也就与游绫分别了六七年而已,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连杀神都陨落了? 而反观游绫,她身上的气息更是诡谲,鲛神的仙气还在,却暗含着丝丝缕缕幽暗的魔煞之气。她……竟是入魔了吗? 来不及多说,游绫就匆匆离去了。成惜眼皮直跳,总觉得她此去凶多吉少。但不管要做什么,她这个好朋友总是要帮一把的。 然而不等成惜全面恢复自己内丹的修为,她就听到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游绫领着上古凶兽们屠戮人间,被紫微帝君封印了! 屠杀?成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纯善姑娘、平日里连只小虫都不忍伤害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么惨绝人寰的事?! 至于凶兽就更不可能了!作为游绫最好的朋友,成惜几乎认识她交好的每一个人,那些朋友都是正派人士,绝不可能和上古凶兽扯上什么关系。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呢?她向周围的神仙打听,他们全都摇头叹息,不愿多谈。她想去蓬莱求见紫微帝君,但帝君已经闭关,没个千百年不会出来。 成惜查了很久,才拼凑出事情的原委。原来是帝舒走火入魔,被诸神剿杀,游绫才崩溃的。她想复活帝舒,有一件至关重要的神器流落在凡间,所以她才…… 成惜心想,要是自己当时不那么弱小,她无论如何都会阻止她的。 没有人知道游绫被封印在哪里。成惜遍寻无果,只得在每年游绫生辰那日,在两人互留的符印中注入一道灵力,希望她的魂魄能感知到自己的陪伴。 她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一个人游历三界,仗剑天涯。因着性情开朗,她结识了不少挚友,大家一起游山玩水,捉妖打怪,酣畅淋漓间总能抛却所有的烦恼。 但在午夜梦回时,寂寞还是会像菟丝子一般缠上心头。 成惜开始怀疑自己变老了。 她悄悄回过一趟朱雀谷,事隔多年,她已经不知道该和亲人们说什么,只能远远偷望着父母和兄弟姐妹们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宴饮玩乐。时光就是那么残忍,没有了她的朱雀谷,伤痕会愈,繁华依旧,亲人各自安好。而她却仿佛成了一个外人,必须寻找另外的温柔之乡来包容自己。 成惜没有打扰他们,看了一会儿就转身默默离开了。 因着实在无聊,她也决定开始闭关修炼。入定之后,千百年很快就流逝过去了,那些痛快或不痛快的记忆统统被时光的灰尘厚厚地埋葬了起来,成惜一身轻松,感觉好极了,心道难怪天界那些老东西动不动就喜欢闭关。 等她修炼有得,出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间酒楼痛痛快快地喝一场,可惜凡间的酿酒技术实在不咋样,成惜一边嘟囔着“难喝”,一边跨出门,眼看身子歪歪扭扭就要撞上大门,一双宽厚的手掌忽然从旁伸出,牢牢托住她:“姑娘小心。” 成惜抬目望去,从此一眼千年。 *** 京城人人皆知,九王爷南宫湛不知从哪儿得了一位红颜知己,容貌惊为天人。她不愿住王府,王爷就为她置办宅子,夜夜宿在她处,令府中的姬妾都成了摆设;宫中但凡有赏赐,王爷都先派人送到她面前,让她挑选;王爷奉命去外地办差,每回都带着她,夜夜红袖添香。 几乎人人都以为她会成为九王妃,但结果却是一辈子无名无分,只有一个尊称“成夫人”。 同样的,南宫湛一生也没有立王妃,应该说自他遇到成惜后,他满心满眼就只有这么一个女人了。 成惜只是抱着及时行乐的态度和南宫湛在一起的,她晃荡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一个让她心动的男子,回忆起游绫与帝舒谈情说爱时的喜怒哀乐,成惜很好奇那究竟是什么感觉。而名分,相对应的就是义务,她才没有兴趣和不相干的人打交道。一个南宫湛,还不至于让她牺牲至斯。 南宫湛知道成惜爱喝酒,便命人在各地搜寻好酒,可惜都入不了成惜的眼。最后她忍无可忍,亲自寻来仙草神药酿了一壶酒,南宫湛品尝后,从此再也戒不掉。 陪南宫湛走完人生后,成惜觉得日子寡然无味,于是决定去寻找他的下一世,继续男欢女爱的游戏。第二世,他成了私塾先生董湛,成惜女扮男装混进私塾当他的弟子,把董先生撩得欲罢不能。两人师徒有别,成惜无所谓,董湛却纠结不已,最后她又火爆脾气上来,二话不说把人绑走私奔,两人躲到千里之外的边城,做了一世夫妻。 第三世,成惜决定要堂堂正正地做那人的妻子。这次对方转世成吏部尚书之子苏湛,成惜知道这些凡人最讲究门当户对、强强联合,所以她飞进了左丞相刚刚逝去的嫡女身体里。结果没料到左丞相和吏部尚书居然是政敌,素来不对付,断然不可能把女儿嫁过去。成惜脸皮一厚,设计让苏湛救了自己一命,这才嘤(不)嘤(要)嘤(脸)地赖上对方。 第四世…… 第五世…… 成惜发现她好像玩上了瘾,这男人怎么就那么有趣好玩,每一世都充满了吸引力,让她舍不得放手呢?虽然每次都是成惜软磨硬泡地找上门的,但对方似乎也很享受,甚至到了后来,他经常会说她看起来很眼熟、感觉前世认识这样的话。成惜这才知道,时间久了,有些东西真的会印刻到灵魂上。 不过她也有疲惫的时候,有时厌烦了、或者那人惹自己不开心了,她就脱离身体“死去”,冷眼旁观那人抱着自己的尸身泪流满面,痛不欲生。然后她找个地方躲起来修炼,数百年后出关,再寻到那人的转世,他会失而复得般紧紧抱着她喃喃自语,看得成惜心酸不已。 她也尝试过换个男人,但无论怎样好看的皮囊、有趣的灵魂,都已经无法让她动心,只有和那人在一起,她的灵魂才有一种被包拢的归宿感。 成惜知道自己沦陷了,再也离不开那个男人了。 当年宁死不嫁仙鸟的火凤公主,如今却死皮赖脸地贴上一个凡人。这脸打的,啪啪啪响。 之后数百年,成惜再也没有错过他的任何一世。她知道这场陪伴终究会有一个尽头,她不知道尽头在哪里,所以要珍惜每一世的相处。 直到某一天,成惜因为赶赴千里之外参加一位好友的头生子满月宴,一来一去耽搁了许多时日,等她心急火燎地冲回人间时,那人已经妻妾成群了。 作者有话要说:  鱼丸:心情太差!不想写了!摔笔弃坑!(╯‵□′)╯┻━┻ 第55节 读者:嗯?→_→ 鱼丸:不敢不敢…(把笔捡起来)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继续写继续写:)))) · 今天的外卖非常适合搭配s.h.e的《一眼万年》一起食用:深情一眼挚爱万年 / 几度轮回恋恋不灭 / 把岁月铺成红毯 / 见证我们的极限。 第71章 凤凰&鲛神3 成惜有些恼怒,气他不等她, 但也知道这人没有前世的记忆, 说起来也怪自己迟到了才错过。 这一世他叫梁湛,是大燕朝的威远侯、骠骑大将军。成惜如法炮制,找了个适合做妾的身份, 一番折腾后才抱上梁侯爷的大腿。 如无数个前世那样, 梁湛从此眼里只有她一人。成惜在凡间历练无数, 内宅之争就是小意思, 她敬奉主母,打压妾室,很快就立稳了脚跟。入府第二年就生下一对双生子,更在主母病逝之后,成功上位继夫人,博得名声、挣得诰命,成为和梁湛比肩之人。 梁湛喜欢孩子,成惜便对每个子女都很好, 尤其是原配生的二子一女, 简直当做亲生的来抚养。嫡女梁绛幼时体弱,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成惜便送了她一块灵玉,若有妖魔鬼怪找上她,她会第一时间感应到并出手相助。 但是她没想到,找上梁绛的不是妖怪,而是亲姐妹。 梁绛在京郊庄子里突然中毒, 等成惜闻讯赶来,人都凉了。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成惜心惊恼怒又愧疚自责,正琢磨着要不要咬咬牙去冥府把她魂魄拖回来,嫡女却突然低咳一声苏醒了。 成惜望着这姑娘手臂上已经形成的尸斑,眼神暗了暗,一手抓住她腕脉探查,另一手拉过被子遮盖住手臂。果然,绛儿的魂魄已经走了,现在呆在她身体里的是一抹锦鲤妖魂,而且就是之前被绛儿救助、躲进她灵玉里的那个。 绛儿应该不是被她害死的,那么她想做什么?成惜不动声色地安抚好她,观察她的动向。这小锦鲤来这儿,似乎什么目的都没有,纯粹就是为了替绛儿活下去。成惜假装只查出第一层凶手,这小锦鲤看不下去了,出谋划策,让她深入查下去,然后发现下毒之人其实是嫉恨绛儿的大姑娘梁缃。 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梁湛得知后只恨女儿贪婪,倒没有责怪成惜。但成惜自责监管不力,自罚了一年例银。说起来还要怪端王,若不是他隔三差五地往侯府跑,怎会招惹上这些小姐。人性之恶,总是崇拜远的、够不着的,嫉妒近的、够得着的,绛儿被害,何尝没有他一份助力。 成惜撇撇嘴:男人哪,都是祸害。 梁湛从边关回来后,接踵而至的就是嫡女的婚事。成惜试探了几回,发现这小锦鲤居然也愿意替绛儿出嫁,成惜奇道:莫不是上次绛儿救她,两人达成了什么誓天的约定? 绛儿与端王情投意合,若是她本人还在,得知赐婚太子,必定要哭闹抗争,以她爹那个护短的性子,极有可能进宫去拒了这门婚事,闹得皇室和侯府都尴尬,甚至将梁湛和端王都拖入险境。如今那姑娘一口答应出嫁,成惜心头终究还是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却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感伤。 但自此确实对这小锦鲤多了一份感激和亲近之意。她悉心教她打理内务、教她宫规礼仪、如何与贵人和宫人相处,不求她能如真正的梁绛一般在宫里风生水起,但求平安无事、不要给侯府惹祸。大婚前,成惜在知竹院里看见了无尽的粉色妖气,想来是她的伙伴来看望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智者千虑,却总有想不到的意外,成惜事事考虑在前头,但万万没想到,从太子妃回门的马车里走下来的女婿,竟是那样一个人。 纯白色仙气从他玄底银纹的靴子旁涤荡开,青年气质高贵清隽,眉宇自带威势,成惜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位出身名门正派的上仙。 而且这个小神仙,居然是个青鸟族。 成惜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两万年后,她终于还是见到了自己原本要嫁的那个种族的人,瞧他的神魂,修炼得竟不比青鸾族差,她脑海里不知怎的就冒出一句话:“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她眼皮就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有一种莫名的不安,隐隐在心头萌生。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成惜的修为远在女婿之上,神兽气息收敛得滴水不漏,小青鸟没有发现她的不同。而午膳时,梁湛竟然拿出了她亲手为他酿制的、放了一味延年益寿的仙草的美酒来招待女婿,成惜闻到味道心头一紧,生怕小青鸟察觉,但结果对方依然没有反应。(这段是解释为什么清阳成亲时喝酒没有旧伤发作,而第19章回门时喝酒却发作了) 成惜才松了一口气,转眼又有新的担忧浮出——小夫妻俩必定已经互相探明身份,那小锦鲤会不会喜欢上小青鸟?那小神仙一看就不好惹,若是那小妖单相思了,可如何是好? 儿女都是债,成惜叹息着,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似的唠叨,但还是免不得又找那姑娘暗示劝慰了一番。小锦鲤倒是答应得十分乖巧,后来听说她宠冠东宫,成惜又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两只居然能看对眼,真真是:缘,妙不可言。 *** 成惜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静如水地流淌下去,她每天的生活无外乎和夫君调情、打理府务、四处交际、关心少爷们的学业、姑娘们的婚事,以及操心宫里那位始终没动静的肚子。虽然忙得脚不沾地,却充实而快乐,成惜现在已经很少会想起自己的父王母后,因为她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温柔乡。 直到那天,成惜去庭院里找正在钓鱼的梁湛。踏进月洞门的一刹那,她忽然硬生生止住脚步,脸上的神情千变万化,捏着帕子的手颤抖不停……最终,她语带严厉地对身后丫鬟们说:“你们先各自去忙,我有事单独找侯爷谈,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丫鬟们依言离去。成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踏进花园。 庭院深深,草木葱茏,华帐似的的紫藤萝深处,梁湛半躺在摇椅上,双目微阖,眉宇微蹙,仿佛梦见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一位碧裳女子伫立一旁,正低头静静地望着梁湛。她长发垂地,形貌昳丽,身上的气息熟悉得让成惜险些落下泪来。 她呆立原地,入坠梦中:“阿游……” 两万年未见的游绫,竟然鲜活地站在她面前。 游绫转过脸,朝她嫣然微笑:“惜惜……我回来了。” 成惜难掩激动地快步走过去,游绫张开双臂,想要接住她的拥抱——然而冷不防刺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她急速侧身躲过、飞掠到一旁,但还是被割下几缕长发! “你这是何意?”游绫眸色微暗,不自觉地捻了捻指腹。 成惜知道这个小动作是她准备动用法力的意思。她一个健步站到梁湛面前,将他护在身后,涩声道:“我还想问你是何意。你既能找到我,便该知道这是我的人,为何一来就对他下毒?” “惜惜终于找到了喜欢的人,可喜可贺。”游绫明眸似水,笑意却未达眼底:“我是已经查过,你追随他轮回千年,感情自是不一般,所以,我才能用他拿捏住你啊!” “你想要什么?”成惜满脸戒备地盯着面前的女子,她有备而来,只怕早已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游绫了。 “你家姑娘被一只锦鲤妖附身了,你知道的吧?潋水珠就在她的内丹里,你帮我取来,我就给你的心上人解毒。” 成惜震惊地望着她:“你要……复活帝舒?” “是。” “两万年前,修真界覆灭,真的是你干的?” “嗯。” 她轻描淡写地回答,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惭愧内疚之意。 成惜沉默了。 一直都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如今听到对方亲口说出,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那张娇媚的脸蛋沾满了鲜血,蓝眸中的魔光陌生而冰冷,她究竟是如何变成了这副仙不仙、魔不魔的鬼样子? 渺远的记忆之门突然被打开,耳边响起紫微帝君的偈语:“……可延迟,不可避。” 不可避……不可避……该来的总归要来,永远都逃不掉。 发自灵魂深处的无力和疲惫感迅速席卷了成惜全身,心爱男子的脸近在咫尺,面上却蒙着一层萦绕不去的黑雾,持续不断地制造着梦魇。 她闭了闭眼,开口道:“好,我答应你。” 小锦鲤是个孝顺的孩子,一召唤就立刻从琅山行宫回来了。成惜望着她紧张父亲的神色,曾几何时,她几乎真的把这个姑娘当成了自家女儿,而现在……还是不得不打破这虚幻的美好。 小神仙来得更快,在游绫拿着潋水珠消失的同一刻,他就破开结界冲了进来。成惜惊讶地发现他的神力已经达到了神君中期,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他抱着小锦鲤悲痛又愤怒的样子,让成惜想起了父王预言中的死劫:她必须嫁给青鸟族,才能避开内丹涅槃之祸。而她抗争了数万年,最终,她的内丹还是通过小锦鲤的身体,和青鸟族在一起了。 成惜不想再深思这里面的巧合联系。她现在很放心,她走之后,这对小夫妻会好好的,那么梁府也会好好的,她的夫君、儿子都会得到庇佑。 只可惜,她没有了内丹,便不能再选择下一世的身体了,转世之后也不会记得前尘往事、记得曾经深爱过的男人,更不会主动去找他、绞尽脑汁地要嫁给他。 追随了千年的感情,终于要画上一个句号。成惜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这万余年来,她不是在寻找阿游,就是在寻找阿湛,她活得实在是太累了,此刻只想忘却所有,好好地睡一觉。 月光静默泻入,铺了满室银霜。成惜深深地看了梁湛最后一眼—— 如果你记得,那就由你来找我吧。 如果你不记得,那就相忘于江湖吧……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要按我的想法,紫微、梁湛的故事就应该到此为止,下辈子好不好,看他们本事,我才不管呢。但是小可爱你们肯定喜欢看到he大圆满……所以,梁湛成惜的下辈子,我写在勾丝的番外里啦!^_^ 感谢阿离小天使的营养液!~(づ′▽`)づ我发现我现在都不需要看名字,只看评论内容就知道是哪个小可爱写的评论了hhhhhh 第72章 小玄1 小太子玹三岁开蒙,四岁上学, 五岁……五岁那年, 得了一对双胞胎弟弟。 哥哥取名高瑒(阳),弟弟取名高珵(橙)。不同于兄长的温文尔雅,两个弟弟简直是另一对爹妈生出来的小恶魔。宁致殿每天鸡飞狗跳, 吵闹声从早到晚一刻不停, 连皇后本尊都忍无可忍, 几次想把两个小儿子扔出去。 小太子从小被教育要兄友弟恭, 于是待两个弟弟比自家亲爹娘还要耐心。但凡是双胞胎要的,小玹无所不应;母后带娃带得烦了,小玹担心奶娘不尽心,更是亲自抱着两只哄。 随着年纪渐长,双胞胎很快就到了猫嫌狗憎的年纪。一会儿在宫女太监脸上乱涂乱画,一会儿溜到太初殿朝听政的大臣扔石子。闯了祸都是小玹善后,实在遮掩不了的,父母唱黑脸, 小玹唱白脸, 两个弟弟挨完打,小玹就把他们牵回东宫去安抚。 双胞胎有兄长罩着, 胆子越来越大,连父母亲热的时候也敢扒着门偷听了,被清阳发现后狠狠地揍了一顿,然后面色铁青地让两个小王八蛋(大误)滚蛋,高瑒被送到晋地跟着福王学习, 高珵被送到鲁地跟着齐王学习。 这下轮到小玹不开心了,他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琅山行宫,两个弟弟反而先他一步游山玩水去了。小太子把淌着眼泪鼻涕的弟弟们送出京后,闷闷不乐了好几日,看得姜橙心疼不已。 姜橙最喜欢这个儿子,原因当然是小玹对她来说还有另一重意义。她和清阳撒了个娇,说能不能让小玹也出去锻(玩)炼(耍)一下。 清阳沉吟片刻,决定送太子去西庭关,交给端王打磨。大燕是出身马背的民族,祖训规定每一任皇帝都必须在军中锻炼两年才能登基,所以小玹早晚都要去的。 宁致殿这才彻底清净下来,重返二人世界的帝后俩简直不能更快活。 除了端王高楚炼,西庭关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梁玄”的真实身份,大家都以为他是京城哪个世家放出来历练的贵公子。刻意瞒下他的身份,也是为了能让他更好地融入军营,小玹对此也很满意。 高楚炼望着这位神肖昔日情人的小少年,心里百感交集。他当然明白承晏帝把太子扔到这里的目的,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虽然他端王在这赵地俨然就是土皇帝,但这片江山终究是属于面前这个少年的。他必须熟悉西北疆场的一山一水,将来执掌天下兵马,才不会被人蒙蔽。 至于要不要动歪脑筋带偏一下这位太子殿下……端王表示:呵呵,他还没有脑子被门夹到要去挑战小太子“那对爹娘”的程度。 高楚炼把小玹放在他最器重的平西都尉钟文远手下,让他“待之与寻常兵丁无异”。钟文远跟了端王十几年,对这位爷的性情是再熟悉不过了,看似满不在乎,实则处处留意,钟文远暗道:这梁玄莫非是王爷的老师梁湛大将军的儿子? 他一个兵蛋子,除了认识前世子、现威远侯梁墨,就搞不清楚梁家的其他调色盘子女了。对于突然冒出来的梁玄,他也没有多大反应,就比照着上司的样子,表面浑不在意,暗地里多多注意罢了。 小玹真的和普通士兵一样,从最底层做起。他一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每日骑射格斗耍石锁、粗茶淡饭大通铺,都咬牙坚持了下来,一句怨言也没有。晚上躲在营帐里给磨烂的皮肤上药,疼得龇牙咧嘴也一声不吭,倒叫等着看他笑话的草根士兵们刮目相看。 也因此结识了孔缨。 有个交好的小兵见他笨手笨脚的上不好药,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帮他去找军医。结果军医恰好不在,倒是孔缨在,她便背着药箱跟来帐中。 小玹没想到军中还有女医,少女十五六岁模样,眉清目秀,唇角总是含着一抹微笑。她似是见惯了小玹这样的新兵,药箱里治疗皮肤的药品齐全,手法又轻又快,小玹还沉浸在她周身的草木清香里,那边已经上药包扎完毕了。 他睡了参军以来最好的一觉。 之后,小玹不经意地左右探询,才得知孔缨原来是端王的养女。端王有一次对战北狄,久攻不下,还被诱入一处深谷,进退两难。恰在那时,他在密林里捡到一个襁褓,里面有个白净漂亮的女婴。那地方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出现在那儿的。 女婴不哭不闹,睁着黑宝石般的大眼睛朝端王憨笑。端王心下怜惜,就先抱养在军队里。然而自从救了那女婴之后,大燕军队竟奇迹般地绕出了深谷,还潜到敌人后方狠狠地偷袭了一把,此后士气大涨,节节胜利,将北狄人赶出了数百里。 端王得胜凯旋,大赏将士。捡到的女婴被视作天降将星,端王将她交给端王妃养育,跟着王妃姓孔,取名缨,缨枪的缨。王妃没有女儿,得了这个将星姑娘,也是欢喜得很。 时光飞逝,孔缨今年刚刚及笄。 端王膝下有四子,端王妃生了两个,妾室生了两个,结果没有一个对兵法感兴趣。倒是这个养女,极为喜爱舞刀弄枪,养到七八岁就抱着端王的腿眼泪汪汪地要跟他去西庭关,不肯呆在王府里做娇小姐。 端王素来疼她,实在拗不过,只好带她一起出征。孔缨心善,见军中伤兵多、条件差,便开始自学医书。她聪慧勤奋,温柔细心,照料伤病很有一手,将士们知道她的身份,都尊称她一声孔姑娘。 小玹不由就对这个军中唯一的女孩子留心了起来。 在他眼里,这位孔姐姐柔美和善,耐心细致,再恶劣的伤势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处理好。更不要说有一次深夜偷袭敌军,小玹居然看到孔缨莲裙换戎装,一改平日的婉约模样,披坚执锐、纵马狂奔。偶尔回首,她满面坚毅之色,眼眸在皎月之下灿若星辰。 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小玹被她的飒爽英姿惊呆了,少年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那道身影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一生都挥之不去。 女子尚能上阵杀敌,他一个皇子难道还会怯场不成?小玹强压下对尸山血海的恶心恐惧,也跟着军队打了几次仗,杀了几个北狄人。虽然他知道暗卫就护在自己身边,但锋利冰冷的缨枪和长刀、黏糊飞溅的血肉和脑浆……那种死亡近在眼前的感觉还是血淋淋地粘在魂魄上,叫他夜夜噩梦,熬得双眼通红。 第56节 孔缨得知后,用纱布做了个安神的草药包送给他,他才稍稍能睡上两个时辰。钟文远有些担心这位梁少爷的状态,暗地里找他谈心了一番。等下次再上阵时,小玹的气场已经由内而外发生了改变,他把孔缨的草药包揣在怀里,胸中满满激荡着护佑万千子民的豪气,整个人沉着冷静,冲锋陷阵,手起刀落,毫不手软。 得胜回营的时候,孔缨一身莲裙站在旌旗下迎接他们,遥遥望去如一枝清雅的碧荷,亭亭玉立,娉袅高洁。见到小玹,她眉眼盈盈,浅笑中多了几分赞许之意。 小玹耳尖泛红,鼓膜砰砰作响,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钟文远也很欣慰,大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回头就给好友梁墨写了一封信,夸赞他弟弟年少英武,虎父无犬子,不愧是骠骑大将军的儿子。 一个月后,梁墨回信,说他家族中并没有一个弟弟叫玄,倒是有一个外甥叫玹的。 什、什么?! 钟文远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竟然忘了这茬! 世人皆知,皇太子高玹生于承晏二年,今年应当十四,而梁玄正是自报十四岁。钟文远又回忆了一下好友的相貌,发现梁玄和梁墨仿佛是有七八分相似?! 平西都尉大人呆若木鸡,满脸惊悚,不敢相信上司居然在自己头顶上悬了这么大一口实心锅,一不小心掉下来,就会被砸得粉身碎骨。 等下一次再见到端王的时候,钟文远满脸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结果只得到高楚炼一个“白痴你居然才想出来”的白眼。 *** 两年后,阚京来信,小太子该回去了。 小玹思考了一天一夜,才鼓起勇气去找孔缨,委婉地表示自己即将回京、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阚京玩玩。 少年忐忑得浑身发抖,活像水囊里灌的半袋子水。哪怕当年在上书房进学,顶着父皇和太傅的高压,他都不曾那么紧张。 可惜,落在他耳中的回答并不美妙。 姑娘莞尔一笑,抱歉地说她不喜欢京城、不喜欢被困在后院里。她热爱骑马,热爱那种驰骋在草原沙漠上欢畅淋漓的感觉。她命中注定要被端王捡到,也命中注定了一生属于边关。 小玹落寞地点点头,这是他意料之中的回答。他又何尝不喜欢这里,如果他真的只是梁玄就好了。 离开赵地前,小玹去拜别答谢端王。他不顾礼节,朝叔父深深一拜,满面通红地恳求道:“皇叔,你能不能劝劝孔姐姐,让她等等我?我……我很好的,我会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请让她相信,我值得她等待。” 少年咬着唇,急切,羞涩,又哀伤,几乎快要哭出来了。高楚炼沉默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在去西庭关前,请那位姑娘等待自己。可结果却是…… 自家姑娘自家知道。他很想告诉他,有些事情,命里注定,无法强求。 *** 小玹回到阚京,一进宫就被姜橙激动地抱在怀里,又哭又笑,半天也不愿撒手。少年既想念父母,又憋了一团失恋在胸臆中,受母亲情绪感染,也红了眼眶。 比之两年前,太子抽条似的长高了,小麦色的肌肤精壮有力,性情也沉稳了许多。清阳很满意,重赏了端王和钟文远。至于还有两个小恶魔?不好意思,你们的亲(后)爹一点都不想念你们。 太子小心地藏起遗落在西庭关的绮念,开始跟着父皇御门听政,他恭谦有礼、聪慧过人,大臣们都很喜欢他。观政半年后,他开始参与政论,见解稳中有新,务实井然,清阳很是欣慰,开始分一些折子给他批。 又过两岁,欣慰的承晏帝突然“病重”,太子衣不解带地侍奉了两个月,最终还是没留住人。十七岁的高玹登基为新帝,改年号为“武清”。一个月后,梁太后因思念先帝而卧床不起,与匆匆赶回来的两个小儿子见过最后一面,也撒手人寰。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国庆假期我都清晨更新,工作日还是11:30更新。勾丝的番外真是要逼死我了,下本书必须坚持写完再发,裸更的压力太大了。。。 感谢琴声依旧小可爱的营养液*^_^* 第73章 小玄2 小玹和双胞胎数月之内连失双亲,伤心欲绝, 抱头痛哭。 然而日子还得继续。新帝以魏王高瑒和吴王高珵年纪尚小为由, 留他们在宫中长住,实则也有他孤清寂寞,让两个弟弟陪伴的意思。前朝后宫怜惜三个孩子, 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随他们去了。 双胞胎在外历练四年, 见识过人间疾苦, 又经历了失恃失怙,终于不再跳脱不知世事。两人每日刻苦进学,很快有了博文约礼的亲王模样。小玹在辅政大臣的帮助下,也顺利接手朝政,除了北狄人时不时骚扰边城之外,国内倒是安稳无事。 *** 五年后,小潭山。 细雨霏霏,润物无声, 偌大的小山村笼罩在迷蒙的山岚中, 时隐时现,宛如世外桃源。 山脚下响起几声犬吠, 又在主人的呵斥下很快偃旗息鼓。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从狭窄泥泞的小道深处传来,白雾中渐渐驶出两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 车行辘辘,停在村口,先下来三个小厮打扮的人,朝四周观察一阵后, 比了个手势,后面的马车随即走下来三人,两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长着一模一样的俊秀面容,另一位青年比他们略高一头,隽逸儒雅,白袍纤尘不染,举手投足皆贵气无匹。 正是高玹和双生弟弟高瑒、高珵。 “公子,看来今晚只能借宿在此了。” “好。” 小玹神色平静,双胞胎却是兴奋得不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出来放风了,好不容易软磨硬泡地说服了皇兄,这才有机会跟着一起微服南巡。两人还是孩子心性,只要能出京,去哪儿住哪儿都能接受。 这山村坐落在一处层峦叠嶂的山谷中,眺望去只有七八户人家,粉墙黛瓦,屋舍俨然,田野鸡鸭悠闲自得。 几人进村后一直没遇到人,走了一会儿,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只白头黑身的长毛小狗(古牧),一边蹦跶一边朝他们汪汪叫。很快,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迈着两条小短腿追出来,手里甩着一根小树枝:“牧牧!牧牧!快回来!” 她哒哒哒冲过来想去抓小狗,结果被它扭着屁股跳开,小姑娘没刹住,一头撞在一个人腿上。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怯怯道:“对、对不起……大哥哥。” 小玹看了看小姑娘在自己锦袍上留下的口水印,正想微笑着安抚她,视线不经意落在她胸前的玉佩上,瞬间如遭雷击! 凝脂般的质地,繁复的淡血色花纹,磨得已经粗糙起球的绳结——这块玉佩他简直不能更熟悉了!母后说那是外祖母老威远侯夫人成氏的东西,外祖母传给了母后,他在宁致殿的妆奁里见过,再后来,他以为那玉佩随着母后陪葬了。 而现在,却出现在一个女童身上。 小玹紧紧盯着它,强行按捺住心里的惊涛骇浪,沉声道:“你……是住在这村里的吗?” 小姑娘被他的威势吓到,后退了一小步,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眨,轻轻点了点头。 那只叫牧牧的小狗似乎感受到小主人的无助,又冲过来,挡在女童面前,朝小玹汪汪汪地吠叫。 小玹到底已经做了五年的帝王,很快就压下情绪,换上一抹温和的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清瑚。” 小玹点点头:“我们想借宿在这里,你能带我们去你家吗?” 小姑娘歪着脑袋看他,莫名就萌生出一种亲切感,她抱住牧牧,说:“好呀,大哥哥跟我走吧。” 她转身走在前面,小玹心中雀跃,连忙带着两个弟弟跟上去。 *** 小玹对父母的异常,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在他年幼懵懂、还能被母后抱在怀里的时候,他听到过爹娘对彼此的称呼,那两个名字并不是他们的姓名。一开始他很疑惑,后来他以为那是爹娘私底下的爱称。 直到有一天,小玹无意中撞破了他们的秘密。他将一本重要的书册遗忘在了母后的内殿,夜色已深,他以为父母已经入睡了,便想偷偷溜进去取。结果他看到了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父母双手掐诀,盘腿而坐,柔和的莹光自他们身上弥散出来,父皇的光是青色的,而母后是赤色的。 小玹惊呆了,捂着嘴巴心跳加速地爬了出去。 他已经懂事,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决不能泄露分毫。那段时间,他连晚上睡觉都恨不得堵住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胡说梦话。 秘密在心里蜿蜒成一条小蛇,咬得他抓心挠肺,却不敢向爹娘求证分毫。 有了怀疑,便多了观察。此后他开始留心观察父母的生活点滴,很快就发现了更多的疑点。比如他们从不抱恙,母后产下双胞胎后半个月就恢复如初、活蹦乱跳了;比如那个时常来看望他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美人唐姨,动不动就爱爬树翻墙扒窗户,还喜欢抱着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师父啊徒弟的。母后这样的深闺贵女,怎么会结交那样的朋友呢? 最关键的是,有一日清晨,父皇突然把他叫去太初殿,同他谈了许多为君之道,以父皇那种想把一身所学一股脑儿全兜给他的架势,小玹当时就有种隐隐的不安。果然没过几天,父皇就病倒了,这一病,就再也没能起来。 小玹从来没和任何人分享过这个秘密,两个傻弟弟更是天真烂漫、毫无所觉。现在,他望着眼前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她身上没有任何父皇母后的影子,但她的名字“清瑚”……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母后私下里唤父皇的名字便是“清阳”。 青年的嘴角几乎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跨过小渠、穿过桑林,清瑚把他们引入一座朱门小院。院中花木繁盛,池塘锦鲤戏水,垂拱紫藤架下摆着一张石桌,一对男女正坐着喝茶对弈。 听到脚步声,两人齐刷刷望过来,目光落到小玹脸上时,世界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下子静止了。 那是两个陌生样貌的年轻男女,女子姿容端丽,红裙翩跹,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激动。着天青色云纱、如谪仙般的男子则不自觉地抬手在鼻下缓缓摩挲着——那是父皇表达不悦的标准手势。 饶是小玹早就有心理准备,此刻直直对上那两道熟悉目光,神魂还是重重地震颤了一下!真的是他们!他自幼依恋、钦慕的两个人!真的还在世!! 他双手攥紧,死死压抑住喉咙口拼命想蹦出来的那两个称呼。满心的激动喜悦、苦闷委屈刹那间如海啸般涌起,冲击得他几乎快要站不住。 清瑚扑向她母亲,娇滴滴道:“娘~这几个大哥哥想借宿在咱们家。” 姜橙把女儿搂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发顶,眼圈红得不敢再抬头。清阳看着妻女的样子,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静静地注视着青年。小玹被他的威势压得心擂如鼓,想低头,又忍不住想多看看他。 那幽深又严厉的眼神,真是和父皇如出一辙啊…… “诸位想借宿,无妨,只是此院是在下与妻女所住。我带你们去隔壁别院,足够安置车马家仆。” 小玹颤抖着躬身行礼:“多谢先生。” 双胞胎见兄长对一个山野村夫如此恭敬,颇为不解,但他们向来以他马首是瞻,兄长如此,他们便也恭敬地施了谢礼。 一行人被清阳带去别院。别院坐落在花林中,桃花方谢,梨花始盛,烟雨濛濛,如山水画般赏心悦目。 双胞胎忍不住啧啧赞叹:“这家主人可真会享受啊……” 小玹默默地看了弟弟们一眼,要是他们知道,逃出宫来享受的正是自家爹娘,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进房后,小玹阖眼躺在床上休息,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从他懂事起,就知道父皇的后宫里只有母后。父母恩爱,家庭美满,小玹人生的前十七年都活在这种幸福无忧的氛围里。 直到父母“去世”,自己登基为帝,他才知道那方玉玺有多烫手,父皇在世的时候,为他和母后、弟弟们挡去了多少忧愁。 治国理政真的很辛苦,他常常批奏折批到深夜,清晨上朝还要面对朝臣们的诘难盘驳,心中再憋屈也得摆出威严的架势来;大燕表面上国泰民安,暗地里仍充斥着这样那样的国蠹弊病;北狄、西隋、南梁,个个觊觎着大燕的富饶,不时侵扰,也让他头疼得夜不能寐。 小玹不想否认,在他确认爹娘尚在人间的那一刻,除了高兴,接踵而至的只有无尽的委屈。他们为什么那么早离开他、把治国的重担扔给他?他们在这里逍遥快活,儿子过得有多辛苦,他们知道吗? 傍晚,清瑚领着牧牧兴冲冲地跑来敲门:“大哥哥,娘叫你们去吃饭了!” 牧牧知道这是客人后,也不吠叫了,还朝小玹摇尾巴。 小玹爱怜地摸了摸女童圆滚滚的小脑袋,带着两个弟弟去正院。清阳和姜橙已经在饭桌边等他们了,小玹扫了眼桌上,又是一阵心颤——全是他和弟弟们爱吃的菜。 高瑒和高珵也注意到了,但两个小屁孩天真地以为是随从们告诉这对夫妻后,他们才准备的。 姜橙不会做饭,这些酒菜是清阳临时去镇上酒楼里买回来的。无人刻意指引,还能找到他们,那便是天意了。清阳的本意是立即消失,但姜橙却想念儿子得紧,他被她的眼泪弄得没办法,只好答应陪伴他们一夜。 此刻见长子眼睛泛红,没个男儿样子,清阳本能地皱了皱眉,吓得小玹赶紧收拾好情绪坐下来。 小玹在朝堂上已经是一位很有威严的青年皇帝,面对再强硬的大臣也是表情淡淡,从来没有惧怕的。但他始终对自己的父皇存着一份敬畏,哪怕是面前这男人和父皇的容貌完全不同,他也丝毫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推杯换盏间,清阳例行公事地询问他们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小玹心不在焉地答了,目光却粘在母亲怀里的女童身上。姜橙正抱着女儿,用小汤匙一口一口喂菜粥给她吃。小姑娘转着大眼睛和小玹对望,时不时甜笑一下,萌得小玹心都要化了。 天生的血脉亲情让他不自觉地喜爱亲近她,又打心底里羡慕她,因为她可以得到爹娘永远的宠爱,而不会像他和弟弟们那样,突然有一天就被抛弃了。 姜橙注意到儿子和女儿的互动,试探着问:“公子想要抱抱瑚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  “苦逼小皇帝微服私访,意外发现渣爹娘假死,正在宫外逍遥快活,遂气愤委屈得哭唧唧…”的梗是我还是个读者的时候就特别特别萌的,可惜一直饿得嗷嗷叫,只好自己产粮了_(:3」∠)_ · 感谢阙歌的地雷!感谢琴声依旧的营养液!挨只嘴嘴~333 第57节 第74章 小玄3 “我、我可以吗?”小玹惊喜万分。清瑚十分知趣地朝他张开小手,奶声奶气地撒娇:“要大哥哥抱!” 姜橙笑眯眯地把清瑚送到小玹怀里, 小姑娘很自来熟地勾住小玹的脖子, 让他喂自己吃粥。小玹不是没照顾过小孩子,但当时是两个皮糙肉厚的弟弟,而现在是一个如珠如玉的小姑娘, 感觉完全不同。他紧张得动都不敢动, 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疼了这个豆腐做的小妹妹。 姜橙满心欢喜, 连带清阳眼中也透出一抹暖色。 晚饭后, 小玹陪清瑚和牧牧做游戏,小姑娘蹦来跳去,撒下一团团清脆笑声。高瑒和高珵抱着双臂倚在门上,纳罕地望着这几年手段愈发强硬的皇兄,现在脾气好到爆得让清瑚爬上爬下,口水印了一身,两人的表情都如活见鬼一般。 高珵:“大哥这是中了邪?” 高瑒:“我可以肯定,我们小的时候, 大哥从来没有这样跟我们玩过。” 高珵:“算了算了, 太辣眼睛了,咱们还是去村口钓田蛙吧!” 高瑒:“不过瑚儿看起来是挺可爱的, 要是咱们也有这样一个妹妹就好了。” …… 两人一边摇头一边出门。清阳缓缓从回廊阴影中走出来,看向屋内,小娇女已经玩累了,在小玹怀中睡得正香。清阳叹了口气:“你跟我进来。” 小玹浑身一颤,把瑚儿轻轻放在榻上, 然后像小时候犯了错一样,低眉顺眼地跟父亲去了书房。 进门后,他一眼就看到了桌案上那尊父皇当年极为喜爱的青鸾笔洗。小玹再也压抑不住情绪,眼含热泪,撩袍跪下:“父皇……” *** 姜橙过来接女儿的时候,父子俩已经谈完了,小玹眼睛红红的,朝姜橙深深地看了一眼,躬身行礼:“多谢夫人今日招待。” 说完便逃也似的跑走了。 姜橙满脸诧色:“他这是怎么了?” 清阳一言不发地把妻女搂入怀中,眸色沉沉。 “小玹瘦了好多。瑒儿和珵儿倒是越发皮实了。”姜橙说着,又有些哽咽:“你说咱们是不是走得太早了?应该等他大婚后再走的,他一个人在深宫里,一定吃了不少苦……” 清阳见爱妻又心软起来,低下头一颗一颗吻去她的泪珠:“他做得很好,你别担心了。而且,他将来还是会回到我们身边的,我们只要等着就行了,不是吗?” “嗯。”姜橙想到这一点又高兴起来。清阳之前告诉过她,小玹这一世只是修养魂魄,他依然是锦鲤小玄,总有一天会回归大部队。 “那瑒儿和珵儿呢?” 清阳心道儿子真是讨债鬼,但也不得不安抚妻子:“……我会命人暗中看护着的,转世往生也会去个好人家。” 姜橙这才满意,由着夫君把自己抱上床去了。 *** 第二天一早,小玹刚起床,就看见双胞胎心急火燎地冲进来:“大哥!大哥!主屋一家子不见了!” 早上他们兄弟俩去正院看有没有早饭吃,结果只看到一扇已经挂了大锁的院门。叫暗卫翻进去看,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小玹拧帕子的手一顿,平静道:“知道了。” 高瑒皱眉:“这也太奇怪了吧,昨天还待我们像一家人似的,大清早就逃走了?咱们又不会吃了他们。” 高珵点头:“是啊,我还让小路子付了钱的呢!” 小玹沉默地听着弟弟们叽里呱啦地谈论,他之所以波澜不惊,是因为昨天父皇已经明确告诉他,他们不会再让他找到了。 这一世的缘分,早就在小玹登基那天画上了句号。双方各行其道、各自安好,不是很好吗? 小玹知道父皇的言外之意是什么,如果他管不好大燕,他们是不会出手帮他的,所有的责任都要他一个人承担。 父皇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你足够幸运——你会遇到一个愿意和你一起承担的人。” 脑海中晃过一道策马绝尘的身影,小玹心头苦涩:他恐怕要不幸了。 年轻的皇帝陛下再也没有心思在外头闲逛,他吩咐车马打道回府。双胞胎察觉到皇兄情绪低落,也不敢再人来疯,乖乖地坐在马车里跟着回了阚京。 回去以后,小玹忍不住再派人去小潭山探访,如他意料中的那样,那里的村民一夜之间都搬走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屋舍田园。 桃源望断无寻处。那个男人,一向说得出做得到。 两年后,高瑒和高珵行过弱冠礼,小玹为他们各自婚配,然后把人打发去了封地。 他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明明父母健在,弟妹双全,偏偏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被钉在这座冰冷恢弘的宫殿里,无限凄凉。 宫中没有立后,妃嫔只手可数。人们议论纷纷,都说皇帝像极了祖父昭元帝,昭元帝留下后位只为魏家女,而高玹所为何人,却无人知晓。 小玹也不是没送信去西庭关,可得到的,只有一匣子孔缨为他做的草药包,其余一个字一句话都没有。他以为她是顾忌身份,还特地下旨册封她为碧缨郡主,以赞其碧血丹心,守护边关安宁。 结果只得了她一句“谢陛下隆恩”,然后把他赏赐的东西悉数交给了养母端王妃打理。 至于其他中意孔缨的青年才俊,也都被她直白地回绝了。转眼到了花信年华,孔缨始终活跃在军营阵前,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而端王夫妻也放出话来,如果女儿不愿意出阁,端王府会养她一辈子。 小玹知其心意,不再纠缠,虽然依旧没有皇后,但后宫里开始有孩子出生。 *** 春去秋来,又过十年。 冬至大宴结束后,武清帝高玹回太初殿继续批奏折,宫妃们也都识趣地各自回宫。众人皆知,皇帝本就对女色淡淡,将德妃之子立为太子后更是鲜少流连后宫,批折子批到深夜是常有的事。 夜深人静,烛火噼啪,大太监郭福守在一旁,端正肃立。正值壮年的帝王眉头微蹙,手上不停,专注地写着朱批。 微风拂过,一张芙蓉小脸忽然从柱子后面探出来,眼眸弯弯地望着上首明黄龙袍的男人,悄悄喊了声:“大哥哥……?” 高玹浑身一颤,一滴墨渍落在案上,他迅速站起来,震惊地盯着那张透着熟悉的娇颜,不确定道:“瑚儿……?” 郭福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上昏睡过去。清瑚跨过他冲上玉阶,兴奋地扑进男子怀里:“大哥哥,瑚儿好想你啊!” 清瑚是长大以后,才渐渐得知自己有三个哥哥的。 孩子大了就管不住,清瑚也是一样,虽然父亲三令五申命她不许去阚京打扰兄长们,她还是忍不住好奇,趁父母出门远游,她也溜了出来,直奔阚京。 她最喜欢大哥哥,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这个哥哥超好超疼爱我”的印象。 高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依恋父母的愣头小伙,他只激动了一瞬,就恢复了平静。那个窝在自己怀里讨粥吃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仙姿佚貌,气度非凡,神女与凡女,果然有云泥之别。 清瑚在宫里住了下来,她承袭了父亲的强大基因,如今也是青鸟族的小仙女一枚。高玹走到哪儿,她就跟着飞到哪儿。高玹批折子,她就站在灯台上,安安静静地不打扰;高玹上朝,她就立在屏风上看他,心道母亲说的没错,男人认真工作时的样子真的好帅。 玩了几天,小姑娘就有些腻歪了,决定暂别大哥,去看看二哥和三哥。高玹心里酸涩,但还是提醒她,高瑒和高珵对父母之事毫不知情,她隐身探望他们便好,不要打扰了他们。 清瑚去了两个多月才回来。高瑒和高珵除了发现身边多了只可爱的小青鸟外,并没有感觉到其他。 少女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大哥哥那里最好玩,她和大哥哥呆在一起最舒服。 于是每隔三五个月,她便要去一次阚京。 被爹凶了,要找大哥哭诉。修炼太苦,要求大哥安抚。父母聊到什么八卦,她立即跑去和大哥分享。大哥生辰,她还会偷偷从家里带礼物给他。 高玹习惯了她的来来去去,渐渐知道了父母的身份,也明白了,父皇在世时对修真门派的建立扩张持正面态度,还有深一层的原因。 大燕现在有哪几个势力较大的修真门派,高玹是知道的,因为井水不犯河水,他也懒得多管。不过父母妹妹都是仙家,自己却是凡人,他心中到底有些意难平。直到有一天,清瑚告诉他,娘亲有一次喝醉后吐露,大哥只要这一世积德行善、励精图治,等寿终正寝后就能重回修仙之道。 高玹高兴极了。 他开始加紧培养下一代,努力为子孙扫清所有的障碍。五十岁时,大燕河清海晏,万国来朝,高玹宣布退位,将皇位传给太子后,自己搬到琅山行宫去养老了。 清瑚也跟着他去了琅山,姑娘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二十岁的容貌,除了高玹,没有人看得见她。不再有朝政烦扰的高玹每日写诗作画,骑马打猎,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清瑚经常过来给他讲一些三界趣事,宫人们常常能听到太上皇莫名的轻笑声。 大约受到一直陪伴左右的清瑚的仙气滋养,高玹一直到八十岁,都是一个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的康健老人,那时他的妻儿弟弟早已不在了,坐在阚京龙椅上的是他的嫡长孙。那孩子非常孝顺,每过半年就要来行宫看望一下老祖宗,亲自侍奉他起居,吃穿用度无不精细,遇到棘手的政务还会来请教他。 高玹觉得自己对大燕没什么不放心的,他就像一枚熟透之后即将坠地的果实,可以怡然地走向人生终点了。 寒冷腊月,冬至之夜,行宫中烧着地龙,殿内暖意融融,熏香漫漫。高玹躺在软塌上,听小青鸟快乐地讲述她在南海遇到的趣事。眼皮越来越沉,高玹慢慢阖上眼睛,陷入了一个关于大漠孤烟的梦境中,再也没有醒来。 ***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 正是草长莺飞、万物萌发的美好季节,白竹峰山门前,一位年轻弟子正在奋力清扫山道。昨日传出即将举行宗门大比的消息,听说掌门师尊和海棠道君这次很有可能收徒,大家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正想着自己能有几分把握,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他。那弟子回头一瞧,就见一个玄色云衫的青年,脸上带着清雅的笑容,朝他拱手道:“敢问道友,这里可是濯溟宗?” “正是。你是……?” 青年洒然一笑:“不知胡掌门可在?烦请道友通报一下,就说他师兄回来了。”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明天终于轮到本女王登场了!容我去敷十个面膜再来跟老男人大战三百回合!我的迷妹们你们在哪里?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好吗?!所有支持我的姑娘们颜值+10分体重-10斤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祝各位小甜心中秋节快乐!感谢订阅和留评~比心心!感谢琴声依旧、芥子的营养液(づ′▽`)づ 第75章 丝丝x勾陈1 霜极山,山分两季, 山阴终年冰天雪地, 山阳四季花木含春。山阳面有峰百余座,栖息着无数珍禽异兽,也是凡间生灵修行的一大圣地。 胡非在清阳等人的帮助下, 选了气候宜人、钟灵毓秀的白竹峰作为道场, 开洞府, 修殿宇, 建立“濯溟宗”,复兴修真界。 白竹峰的山巅名叫漱云顶,濯溟宗地位最高的师祖唐丝丝在这里建了一座院落,化出一棵高耸入云的本命海棠树,自号“海棠道君”,从此开始退休养老生活。漱云顶的风景很不错,日出云海,星汉灿烂, 唐丝丝喝酒发呆, 闲看云起,能耗一整天。 她每隔一段日子会下山去, 一贯的游山玩水、赏遍美人和美食,偶尔溜进宫去看望好闺蜜和大徒弟,大徒弟已经会叫人了,两岁的糯米团子,抱着她的腿奶声奶气地喊“美人姨姨~~~”, 甜得唐丝丝心花怒放,恨不得把他偷回白竹峰去。 至于好闺蜜……呵呵,唐丝丝每次去都能看见夫妻俩在撒狗粮,甚至有一回她差点撞破两人的床事——被清阳捏了个诀直接扔出了宁致殿。唐丝丝气得大骂:“老娘百年之内绝对把自己嫁出去!到时候虐死你们两个白日宣淫颠鸾倒凤伤风败俗的!” 立了g的唐爷并没有想到,百年之后的她白日宣淫起来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 日子无波无澜地过了几十年,直到有一天,一个意外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中秋那日,在外面浪得飞起的唐丝丝被胡非请回去和弟子们一起过节。她哼着小曲走在白竹峰的山道上,忽然听到灌木丛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听着声音稚嫩而虚弱,唐丝丝好奇地拨开树丛寻找,然后在一个枯树洞里发现一团小小的狼崽。 它全身脏兮兮的,沾满了烂泥和血污,抱着尾巴蜷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感觉有人接近,小狼艰难地睁开一条眼缝,无神地望着唐丝丝。 小东西看起来才一个月大,应该跟着母亲才对,怎么会独自呆在这里?唐丝丝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起来,一股腥臭味瞬间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这才发现小狼的两条后腿皮开肉绽,被鲜血染得几乎看不出本来毛色,筋骨软踏踏的,似乎被什么野兽咬断了,此刻感染化脓,隐隐透出黑紫色。 唐丝丝看着就心疼,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拖着这具残破的身体虎口脱险、躲到这里来的。圣母心发作,唐丝丝抬手就想施法救治它,然而令她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清洁咒、治愈术、灵气加持……所有的法术都对这头狼崽无效。 怎么会这样? 唐丝丝这辈子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抱着它左看右看,也没有发现任何特殊之处。 第58节 天色不早,她还急着回白竹峰过节。想了想,她用丝帕将小狼包裹起来,准备带回去医治。 ——然后发现它连乾坤袋都进不去。 唐丝丝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认命地把狼崽揣在怀中,御风回家。 胡非正候在漱云顶准备向师父禀报事务,远远看见美少女抱着一只受伤的小兽回来,也是一愣。 等得知了这小狼的不同寻常,胡非也啧啧称奇:“既然与师父有缘,师父便收留下它罢。您一个人住在山顶也寂寞,正好让这只灵兽陪陪您。” 唐丝丝深以为然,看了看怀里几乎处于昏迷状态的狼崽,她一拍脑袋:“忘了大事了!它是不是饿晕了啊?这么小应该还在吃奶吧?我记得后山散养着一群羊来着?小非非你快去弄一碗羊奶来!” “……遵命。”濯溟宗的掌门大人摸了摸鼻子,乖乖地挤羊奶去了。 胡非去弄吃的,唐丝丝便着手给小狼洗澡处理伤口。她打来温水,把小家伙放进木桶里,乍一浸入热水,小狼伤口吃痛地哀嚎了一声,唐丝丝急忙顺着它脊背撸毛安抚。 要知道唐爷两千多岁了,还是头一回这样伺候人(兽)。 狼毛没有母亲舔舐打理,已经全部扎成死结,没法清洗了。唐丝丝只好用剪子把毛全剪了,只剩下一层短短的胎毛。裸露的粉红色皮肤上满是被虱子跳蚤噬咬出来的小疙瘩,唐丝丝一口气捉掉十几个,又打了两遍皂角,搓洗得干干净净了,才把小狼从水桶里捞起来。 擦净身子,抱到榻上,这才看清小东西原来是只眉清目秀的小白狼。白狼只产于北境,数量稀少,皮毛漂亮珍贵,是不可多得的灵兽。 仔细检查过它的后腿,一条腿被咬断了胫骨,另一条皮肉撕裂,有轻微骨折。它年纪尚小,悉心温养个一年半载应该就能痊愈。唐丝丝小心翼翼地为它上药包扎,小狼痛得哼哼唧唧直打颤,看得她心疼不已。 胡非提着铜壶进屋的时候,就看见他的美人师父像抱孩子一样把光秃秃的狼崽抱在怀里哄。洗完澡的小狼精神好多了,小肚皮“咕咕”直叫,胡非赶紧倒了一碗羊奶递过去,唐丝丝送到它嘴边:“饿坏了吧?快吃一点。” 小白狼抽了抽鼻子,满脸嫌弃地把头扭到一边。 唐丝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胡非在一旁看得着急:“师父,小狼许是吃惯了狼奶,不习惯这羊奶的味道。不如把羊奶先搁着,等它适应了气味,自然就会去吃了。中秋宴要开始了,咱们先过去吧?” 无奈的唐丝丝只好同意。她把狼崽放在榻上,贴心地给它盖好小毯子。盛着羊奶的瓷碗就放在它身边,要是想喝了,爬几步就能喝到。 等两人离开,屋里终于恢复宁静后,小白狼这才彻底睁开眼睛,它深深地叹了口气,蓝眸中闪过一道不属于幼兽的深邃光芒。 *** 勾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下凡历劫,居然是这样的场景。 他变回了真身原形,落在当初修炼成仙的霜极山。有记忆却无法力,也没有母亲保护,只有一月龄的肉体凡胎该如何存活下去? 作为灵兽的他气味鲜美,很快就引来各路野兽猛禽的攻击。勾陈被咬得遍体鳞伤,毫无还手之力。鲜血是真的,疼痛也是真的,命悬一线的他绞尽脑汁回忆当年是怎么苟活下来的,凭着微薄的记忆与它们巧妙周旋,才堪堪捡回一条性命。 然而祸不单行,之后他好死不死地遇到一只妖兽,对方看出他是极为稀罕的白狼,对他势在必得。勾陈心一横,索性置之死地——强忍疼痛从悬崖上跳了下去,最终幸运地落在一片厚厚的灌木丛里。 不远处有条山道,濒死的他还算有点眼力,一眼看出那位上山的姑娘是修道之人,这才在她路过时拼尽全力叫唤。姑娘果然循声找过来,他看出她想施法救他,可结果却是——法术无效??? 勾陈忍无可忍,无语望苍天:还能把他安排得更惨一些么?! 所有的灵法都对他不起作用,姑娘只好把他带回宗门救治。 勾陈如今毫无修为,探不出对方道行深浅,见她容颜俏丽,性情活泼,以为还很年轻。没想到她已经是做师父的人了,洞府又建在山顶,看起来在宗门颇有地位。 她动作生疏地给自己洗澡、上药、包扎,还叫了她徒弟去给自己找羊奶喝。勾陈辟谷数万年,那么腥膻的东西一下子喂到面前,他实在难以忍受。 遂扭过头表示拒绝,然而肚子很快教他做狼——饿得眼皮都快撑不开了。 等他们走后,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抬起身体,爬向旁边那碗羊奶。 两只后腿被纱布绑得动弹不得,只能用前爪一点一点挪过去,结果一不小心碰翻了碗,羊奶泼得满榻狼藉,淅淅沥沥滴落地面。 勾陈:“……” 他实在是半丝力气都没有了,将就着舔了两口爪边残留的奶渍,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一场晚宴,唐丝丝兴致都不高,她不知怎的,心里总挂念着家里那只小家伙。也不知它后来喝奶了没?精神有没有恢复一点? 胡非察言观色,酒过三巡,就以师祖身体不适为由,请她先回去休息了。 唐丝丝一出门就瞬移回了漱云顶。 推门而入,就见小碗侧翻在榻上,洒了满地奶渍。小白狼一动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饿昏了,只有微微起伏的小肚皮昭示着他还活着。 唐丝丝叹了口气,先掐诀把屋里打扫干净,再重新倒了一碗羊奶,把狼崽抱进怀里。想了想,她用巾帕包住食指,蘸入羊奶浸湿后,再塞进小家伙嘴里。 小狼幽幽转醒,小舌不经意地舔过唐丝丝的指尖,微微一顿,似乎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含着她的手指慢慢吮吸起来。 唐丝丝露出一丝笑意:孩子太小了,果然还是离不开娘(?)的啊! 用这个方法喂完半碗羊奶,小家伙的肚子渐渐鼓胀了起来,它砸了砸嘴,扭开头表示不想喝了,唐丝丝终于松了一口气。 晚上,唐丝丝在榻上铺了个简易的窝给小狼,把它盖得严严实实的。月上中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担心着小白狼的情况,怕它冻着,怕它饿着,更怕它伤口恶化而死。 辗转反侧半天,唐丝丝索性起床查探,结果掀开薄毯一瞧,小家伙又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了。触手一摸,皮肤滚烫异常,果然感染发烧了! 不能施法的唐丝丝哀叹着拍拍脑袋,从自己平日喝的酒里取出味道最呛的那一瓶,用丝帕蘸了一遍遍擦在小狼皮肤上,直到它全身通红、降温退烧了才作罢。 这样一来,她也不敢把它独自放在榻上了,便抱到了自己床上。小白狼只有巴掌大小,根本不占地方。唐丝丝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柔声安慰了几句,手心抚在它脊背上,方便随时感受体温,然后打了个哈欠睡去了。 勾陈也疲惫至极,他知道自己伤得厉害,体内时冷时热,冰火两重天。身旁的姑娘一整夜起来了好几次,用烧酒帮他擦身,把他抱在怀里哄,还真把它当成灵宠照顾了。 隔日天一亮,唐丝丝就醒了,小白狼在她枕边安然沉睡。她摸了摸它的身子,确定不烫了,这才放下心来。 将羊奶温热过后,她又把小狼抱进怀里。这次它不反抗也不要人喂了,碗送到嘴边,就乖巧地舔食起来。唐丝丝还没来得及开口表扬,就感觉大腿上传来一阵热流,低头一看——一滩淡金色液体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小家伙尿了! 唐丝丝急忙跳起来给自己清理裙裳。 勾陈也是无语,他早就忘了一月龄的小兽根本憋不住尿。高烧退去,奶足饭饱,他精神一放松,就失禁了。 也是……丢光了老脸。 唐丝丝见小狼垂着脑袋满脸懊丧的样子,不由笑道:“你也知道丢脸哪?” 她绞了湿帕子过来为它擦身,又给皮外伤重新涂膏药。擦着擦着,唐丝丝忽然想起什么,轻轻分开小狼的双腿,细细一瞧,笑道:“原来你是个男孩子呀!” 说完还好奇地用指尖戳了戳它股间两颗毛茸茸的小球球。 勾陈被她抓着双腿,挣扎不得,简直羞愤欲死! 活了十几万年,他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如此不矜持!如此、如此……的女子! 浪惯了的唐丝丝浑然未觉有什么,她在思考灵宠的名字。既然决定收养这个小家伙了,她便想给它起个好听的昵称。抚摸着那层细嫩的白绒毛,唐丝丝很快有了主意:“你是生在雪山里的吧?就叫你‘雪宝’如何?雪宝?宝宝?” 小白狼生无可恋地翻了翻眼皮:……随你高兴罢。 作者有话要说:  勾陈:脸糙皮厚的小妖精!(一︿一 ) 丝丝:装嫩卖萌的老男人!ヽ(#`Д'')→ 勾丝:哼!=。= | | = 。= 哼! 第76章 丝丝x勾陈2 唐丝丝就此开始了奶妈生涯。她对这个新身份很感兴趣,每天也不出去浪荡了, 就眼巴巴守着雪宝, 照顾它、逗它玩。 然而小狼并没有那么多精力应付它的救命恩人,它还在生长期,蒙着蓝膜的眼睛每天水雾氤氲, 像永远睡不醒似的。 胡非日日派人送来新奶, 送奶的弟子第一次来, 进门就看到一只光秃秃的小兽趴在榻上发呆, 身上伤痕交错,药膏五颜六色,看上去就像一只奇葩小怪兽。 那弟子惊得差点把手里的铜壶摔了,脱口而出就是:“好——丑——啊!!” 勾陈:“……” 以他的段位,自然早就不会在意皮囊。但自从变回幼兽后,勾陈觉得他的心性也跟着变幼稚了。那话一入耳,他瞬间怒从心起,只觉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转头狠狠瞪了那小屁孩儿一眼, 毫无杀伤力的表情落在对方眼中, 却变成了:“咦,还挺萌的?” 于是传到外面, 就成了“海棠师祖养了一只丑萌丑萌的小怪兽”。 唐丝丝闻声赶来,把人赶跑后,见爱宠钻进毯子里,只露了个小屁股在外面,不禁好笑:这小灵兽居然能听得懂? 遂温声细语地安慰:“雪宝乖, 别听他胡说,你现在不过是受伤了,等你长大后,一定是咱们白竹峰的第一美男子!” 勾陈冷哼一声,岂止是白竹峰,当年他是整个霜极山的山草好吗? 一个月后,小白狼终于受够了羊奶,在一次唐丝丝吃饭的时候,他扒拉着美人的袖子,嘴巴一拱一拱,眼睛盯着她碗里的牛肉羹,都快冒绿光了。 唐丝丝掰开它的嘴瞧了瞧,尖利的牙齿初露端倪,确实可以断奶了。于是舀了一勺肉酱喂到它嘴边:“试试?” 终于甩掉了倒胃口的羊奶,初尝鲜肉,小白狼激动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唐丝丝怕它肠胃纤弱不好消化,一开始也不敢给它多吃,结果小家伙半夜里饿得哼哼唧唧,硬是推醒了唐丝丝,让她起来给它做夜宵。 唐丝丝任劳任怨,谁叫小家伙是她的心头宝呢!她现在算是对早就当妈的好姐妹姜橙感同身受了。 成长在幼兽身上表现得十分明显。伴随着牙齿的冒头,狼崽眼中的墨蓝胎膜也逐渐褪去,露出一双清湛的冰蓝色眼睛来,令唐丝丝直呼漂亮! 三个月后,雪宝的毛终于全部长出来了,蓬松柔软,如昆仑白雪般圣洁无暇,毛尖还带着一截淡淡银色,足以预见长大后会有多么惊人的美貌。 唐丝丝对它爱不释手,每天抱在怀里,像拢着一团白云。之前因为雪宝秃毛,唐丝丝怕它着凉,没敢带它出院子,如今皮毛厚实了,她便将它带去了自己最喜欢的地方——漱云顶最高峰,那里有一株参天的海棠树,唐丝丝最喜欢倚在枝头喝酒晒太阳,读姜橙寄来的书信。 “丝丝,见字如晤……” “琅山圣会……恕不能陪?……又见喜信,需慎养之??” “妈蛋!清阳这个禽兽!” 女子情绪激动,一双柳烟眉时蹙时扬。她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就没了动静。勾陈僵硬地蜷缩在她怀里,感受着她清浅舒缓的呼吸,心想这是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爬向她手中的信笺,一目十行地看完,最终确认他刚才听到的“清阳”确实就是他的弟子清阳。 那么写信的是他的妻子姜橙?唐丝丝和她关系很好吗?她也是来自琅山的妖精? 勾陈思忖片刻,扒住一截海棠枝,轻轻咬了一口。睡梦中的唐丝丝眉目明显地皱了一下,羽扇般的长睫颤了颤,换个睡姿又重新进入沉眠。 果然,勾陈心道,这株海棠树应该就是她的本体了。 清雅好闻的花香浮动在空气中,因是主人用法力凝聚出来的,香气里还带着属于她的淡淡灵气。勾陈沉浸其中,只觉通体舒畅。 他真是怀念极了修炼的感觉,想到如今这具无法修炼的蠢笨身体,勾陈又抑郁烦躁起来:这一世的历劫,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 第二年开春,万物萌发,海棠初绽,这是唐丝丝最喜欢也最舒服的季节。她在山上呆不住,又想出门云游去了,可又舍不得把雪宝单独留在漱云顶,便决定带它一起出门。 唐丝丝最爱去的地方自然是繁华的阚京。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修真门派在大燕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练气修身的人多了,俊男靓女也跟着多起来,放眼望去街上美人成群,着实令唐丝丝赏心悦目。 其中最得她喜欢的,是宴清都的林笑公子和帝春台的绯音姑娘。 宴清都是相公楼,帝春台是青楼,唐丝丝来往切换身份,浪得风生水起,毫无压力。 到阚京时已近黄昏,她直接女扮男装去了歌舞升平的帝春台。 绯音是这里的花魁,也是“唐四(丝)公子”的老相好。唐丝丝进门的时候,绯音早已备齐酒菜等着她了。 第59节 “还是你最懂我呀!”目光扫过满桌子她的最爱,唐丝丝笑得合不拢嘴。 绯音笑道:“奴家得公子这样的知己,也是三生有幸。” 唐四公子出手大方,性情随和,又通高雅、晓风月,很合她的脾性。只是有个怪癖,无比热衷美食,每次过来都会提前通知她准备好阚京现下最受欢迎的时令美食。 绯音素手轻拍,上来了一众美人和乐师。清丽宛转的歌声响起,姑娘们裙袂飞扬,翩跹起舞。唐丝丝啃着香酥鸭,抓着芙蓉饼,青漓小酒入口甘甜,醉得她每根头发丝都舒服,只觉神仙也比不上她此刻的快乐。 享受的同时也不忘爱抚怀里的灵宠:“雪宝你要不要尝尝这个酒?味道可不错了。” 小狼充耳不闻,视线紧紧盯在桌面的肉菜上。唐丝丝轻笑一声,将几块牛羊肉用温水洗去油盐,再细细切碎了,才喂到小狼嘴里。 不得不说唐丝丝真的是美食家,她看中的这些吃食,做得极其美味。小白狼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不一会儿就开始打嗝。唐丝丝连忙擦净了手给它揉肚子:“不许再吃了。你太小,吃多了不好克化。” 正在歌舞的绯音从未见过对方如此细心温柔的一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唐丝丝冲她甜甜一笑:“等你有了孩子,也会和我一样的。” 勾陈:“……” 欣赏完三支歌舞,唐丝丝便告辞了。绯音熟悉她的习惯,知道她还要去下一家,也不黏糊,笑盈盈地把人送到门口:“四公子慢走,给您准备的夜宵,我稍后派人送去柳溪胡同。” “妙极妙极!”唐丝丝最喜欢这样清爽又知趣的美人儿,摸了一把她的酥手,又惹来绯音一阵脸红。 转过朱雀大街,再现身时,俊秀的唐四公子摇身一变,成了娇俏的棠姑娘。 怀里的小狼瞥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小不点一个,老气横秋的干什么。”唐丝丝揪揪它的耳朵,人已经站在了宴清都门前。 “哎哟,棠姑娘来啦!林笑知道您今日要来,早就焚香沐浴、准备妥当了!” 守门的小厮一见唐丝丝这个大金主,一张脸立刻笑成菊花,恭恭敬敬地把她迎进去。 宴清都亦是灯火流转,热闹非常。远远望见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被一群人围着,吵嚷不休:“惜惜!你快出来!我知道你在的!” 旁边一人苦着脸劝道:“爷,求您可别来了!咱们这是相公楼,惜姐可不接客啊!” 青年急道:“我只是想见她一面!同她说几句话而已!” 唐丝丝奇道:“他在喊谁?惜姐吗?” 小厮解释说:“可不是么。这容湛公子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如今的翰林院编纂,传胪游街的时候经过咱们家,惜姐恰好送一位贵客出门,被他瞧见了,竟然就此看上了惜姐。他非说曾经梦见过惜姐,每日一下值就过来找人。惜姐嫌他烦,总不相见。容公子在朝为官,咱们又不好把人赶出去,实在是为难得很。” 唐丝丝被这八卦惊到了,绕到后院,就见一位英姿勃发的花信美人倚在荷塘边,捂着耳朵,一脸的牙酸头疼——正是宴清都的老板承惜。 唐丝丝是这里的常客,与承惜也熟悉,便上前笑嘻嘻打趣道:“惜姐迎来送往多年,没想到自己也有掉河里的一天?我看那小奶狗清润如玉,又前途无量,你可以考虑一下嘛!” “棠棠你也笑话我!”承惜瞪了她一眼,烦躁道:“我吃风尘饭的,早就同正道无缘了。他一个朝廷命官,死乞白赖地想娶我为妻,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么?也不怕丢人!” 唐丝丝啧啧喟叹:“惜姐这是手下公子太多,繁花似锦,你尝遍了山珍海味,哪里还看得上清粥小菜?唉,我什么时候才能有惜姐这样坐拥万千男儿的好福气呢……” “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承惜佯怒冲过来打她,唐丝丝大笑着逃走了。 她熟门熟路地绕到一座临水阁楼前,琴声泠泠,似在欢迎远方佳朋。二楼窗边,一位俊美无俦的蓝衫公子正在抚琴,望见来人,唇边立即扬起一抹笑意。 笑容清朗而迷人,让唐丝丝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某个令人心动的傍晚,她蓦然回首,也看到一张这样的笑脸。 “你的琴技又有长进了。”美少女鼓掌三声,娉袅踏入。 “棠姑娘也愈发美貌动人了。”林笑眸光含情,望着她怀中的一团白雪惊讶道:“这是你新认的灵宠?” “嗯,算是吧。”唐丝丝抱着雪宝,很自然地躺到榻上:“你继续。今年又创作了什么新曲子?” “为你定做的,你一定会喜欢。”林笑转身坐下,指间轻捻慢挑,又流淌出曼妙的曲音。 帐缦轻拂,晚风吹入院落里的花香,唐丝丝舒服地眯起眼睛,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雪宝的身子,很快就浸入了梦乡。 林笑专心弹毕一曲,回头想请唐丝丝点评,却见她已经阖目睡着了。他苦笑了一下,轻轻走到榻前,痴痴凝视着那美人。尔后,神差鬼使般的伸出手,想摸一摸那张海棠般娇艳的容颜。 然而指尖还未触到唐丝丝的脸,她怀里的小狼崽就突然睁开眼睛,冰蓝色的眸子冷冷地盯着他,锋锐的杀意一闪而过。林笑吓了一跳,毫不怀疑它下一刻就会跳起来咬上他的手。 唐丝丝醒来的时候,林笑奏完三曲,正望着外面的明月不知在想什么。她起身不好意思道:“阿笑弹得真是不错,好听得我都睡着了。” “曲不错,那人呢?”林笑回望她,一双桃花眼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情意。 男子的下巴被轻轻勾起,唐丝丝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笑道:“脸也着实不错。” 鼻息间充斥着美人淡淡的海棠香,林笑心头砰砰直跳,紧张中带着一丝隐约的期盼。 然而就像从前无数个夜晚那样,唐丝丝并不留宿,欣赏完他新作的曲子,就飘然离去了。 只不过这次走的时候,她怀里的小白狼回过头警告般地瞥了他一眼。 林笑望着女子潇洒出门的背影,眼神黯淡了下来。 唐丝丝依旧回柳溪胡同的唐宅过夜,绯音的贴身小厮已经提着食盒等在门前,她笑眯眯地付了赏钱,进屋就洗洗睡了。 早春的夜晚还带着凉意,唐丝丝喜欢灵宠暖呼呼的身子,夜夜搂着它睡,小狼挣扎了几次,皆抗议无效。一开始它还浑身僵硬,后来实在也抵不过睡意,只好由着她去了。 此刻被她揣在怀里,酒香与花香交缠扑鼻,勾陈莫名有些烦乱。他还真没想到这姑娘的爱好竟如此特殊,招蜂引蝶,又不真的放纵,那些美人公子仿佛只是一件件精美华丽的摆设,她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 小白狼长得飞快,到这一年冬天,它就成年了。 伤瘸的后腿早已痊愈,笔直立着约有唐丝丝大腿高。皮毛纯白没有一丝杂色,毛尖还带着渐变的闪银,微风吹过,拂起一片银浪,漂亮极了。 只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总是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深邃和沉静,唐丝丝一直戳它脑袋说它老气横秋。 法术依旧对它无效,所以没有任何办法开启灵智、点化成人。但唐丝丝始终觉得她的小宝贝聪慧乖巧,应该早就有了灵识,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让她又心疼又无奈。 一日深夜,唐丝丝正在山顶喝酒看星星,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声悠长的狼嚎,远方暗影重重的山林中,一对对碧色兽眼渐次亮起,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无比渗人。 唐丝丝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自家小狼。 雪宝趴在海棠树下睡得正香,纯白毛皮上飘落繁花点点,唯美如梦。 等过了腊八,它也不出意外地开始显露发情的迹象。虽然它竭力克制着不在唐丝丝面前表现出来,但到底年少,还控制不住体内那股洪荒之力。白天尚能辛苦忍住,到了夜晚,山林里的狼啸如诱人的邀约,此起彼伏地传入屋中,它想不听都不行。 丹田里翻涌起狂躁的热度,四下冲撞,叫嚣着寻找出口。勾陈死死揪紧被褥,却还是有破碎的呻/吟从喉咙深处溢出来,令他羞耻至极。 一只柔软的纤手忽然覆上来,沿着它的脊背由上往下地安抚。可勾陈不仅没觉得纾解,反而有一道道酥麻窜过全身,让他颤抖得更厉害了。眼睛微微睁开看向身旁忧虑的女子,冰蓝色的海洋里狂风暴雨,呼之欲出。 唐丝丝叹了口气,孩子大了,该给它找个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丝丝:要么找媳妇要么绝育,你选一样呗? 勾陈:……我选择狗带。 · 宴清都、帝春台,还有之前的陌上桑,都是词牌名。感谢芥子、琴声依旧的营养液^_^ 第77章 丝丝x勾陈3 几日后的月圆之夜,唐丝丝带雪宝去了霜极山阴。 山阴千里冰封, 万里雪飘, 深窈的天幕中,一轮圆月播撒着皎洁的蟾光,照耀得整个山林都亮堂无比。 勾陈望着眼前熟悉的天地, 渺远的记忆从灵魂深处浮起, 叫它整个人都不自觉地颤栗起来。 唐丝丝抚摸着它的脑袋:“雪宝, 这是你出生的地方对吗?” 白狼抖了抖耳朵。 唐丝丝抿唇一笑, 拍拍它的背:“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勾陈回头看了她一眼,转身朝远处那座山崖奔去。久违的快意让它越跑越快,最后几乎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风驰电掣地朝目标冲去! 唐丝丝惊呆了,她平时带他出门一直是御风飞行的,从来不知道雪宝竟然能跑那么快! 勾陈腾挪跳转,三两步轻松跃上山巅。圆月从背后升起, 勾勒出他挺拔矫健的身姿, 狂风吹乱了一身银白,宛如细碎的星光闪闪烁烁。 他微微喘息, 片刻之后,仰起脖子,朝着广袤的大地和深窈的苍穹发出一声长长的狼啸———— 雄浑的、充满野性的嗥叫如一柄利剑横空出世,割裂开冰天雪地的寒气,力透长空!那般气势浩荡, 横扫千军,如海潮般远远传播开去,在山林松涛间掀起一波又一波狂澜,直至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 仿佛是睥睨天下的君王,在召唤着他的子民。一声喊出,勾陈感觉胸臆之中仿佛有什么闷藏许久的东西被抒发了出来,瞬间舒畅多了。 四面八方很快响起呜呜的狼嚎声,像是要回应白狼的呼唤。唐丝丝惊讶地发现一群群灰黑野狼从森林的阴影中走出来,渐渐汇聚到这里。它们走到距离雪宝数丈远的地方就止步不前,碧幽幽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审视。 公狼们明显将这位不速之客当成想要抢夺领地和资源的侵略者,个个目露凶光,伏低了身子,利爪在雪地上刨动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勾陈只是静静地站着不动,锋锐的眼神和凛冽的气势就足以让它们不敢轻举妄动。 母狼们则直勾勾地盯着这位强者,流露出的更多是倾慕之意,胆大的已经小心翼翼地凑上去,亲昵地闻起雪宝的臀部。但很快就被他低吼着赶跑了。 勾陈扫视一圈,他对公狼和母狼都不感兴趣,隐约的亲切熟悉感,也在躁动不安的热血逐渐冷却之后,化为虚无。 他到底和它们不一样了,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它们中间去。 勾陈心中微叹,不再流连,转身朝唐丝丝走去。 唐丝丝愣了一下:“没有看得上的姑娘嘛?我觉得那头灰白的、那头黑的、还有那头个子高的母狼都很不错啊!五官端正,膘肥体壮,一看就很能生养——呃?” 一只雪白的爪子搭上她的手背,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白狼静静地注视她,冰蓝色的眸子里流动着她看不懂的意绪。 “好吧,你不喜欢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懂你们狼族的审美。咱们改天再换个地方瞧瞧,总能遇上喜欢的不是……” 美少女挠挠头,无奈地带着灵宠离开了这片山头。 之后她又带它去了许多山崖,但每次雪宝都只是跑上山巅嗥叫几声,像是发泄又像是宣示自己的力量。对于被它吸引而来的狼群,它一眼都不看,伫立在山头巡视了一会儿它的江山,就跟着唐丝丝回家了。 唐丝丝觉得爱宠就像青春期的男孩子,渐渐有自己的心事了,她开始看不懂它。 等后来过了发情期,雪宝终于不难受了,唐丝丝再要带它去相亲,它咬住她的裙角,死活都不肯出门了。 此后许多年,每到深冬,勾陈就会独自跑去山阴,对着漫天飞雪,威风凛凛地发泄完体内不平静的力量后再回家。它奔回漱云顶已经是后半夜了,但小院中总有一盏灯火为它亮着,唐丝丝打着哈欠帮它擦干净满身的汗水和雪水,一人一兽再相拥着睡去。 唐丝丝也很愁苦,孩子不愿意找媳妇,老是这么憋着,不会憋出病来吗? 她不理解雄性的想法,遂去找徒弟胡非解惑。胡非听得十分尴尬,他也没有成过亲啊!哪里知道个中原因呢?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老母亲深深叹了口气,愁得一批。 *** 清阳和姜橙来濯溟宗做客的时候,唐丝丝正和爱宠一起享受午膳时光,她端着一碗拌好的肉糜和碎菜叶子,对身旁优雅端坐的白狼好声好气道:“雪宝乖,再吃一口吧!” 勾陈非常无语撇过脑袋:肉里拌菜叶子……!你见过吃青菜的狼吗?! 第60节 彼时,清阳牵着姜橙正进门,目光落在那头白狼身上,脚下一个趔趄,震惊得差点摔倒。 姜橙看见白狼也十分惊艳:“丝丝你居然会养宠物!还是那么漂亮的白狼!” 唐丝丝见了好姐妹非常开心,骄傲地扬起下巴:“那是自然,漂亮的人养漂亮的灵宠嘛!” 两个女人聊得开心,清阳却是坐立难安,时不时和那只白狼对视一眼,面色愈发古怪。 那明明就是师尊,他认得出他的真身和神魂,绝不会出错。他知道师尊下凡历劫去了,却没想到他竟然出现在这里,还是以原形真身的姿态。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清阳他是有灵智有记忆的,可一旦清阳用神识与他交流,对方又毫无反应。 那双深如海洋的冰蓝色眼睛淡淡地看过来,清阳在元朔宫呆了数万年,一眼就读懂了师尊的意思,那就是——闭嘴。 于是只好目瞪口呆地围观西天元朔宫之主,乖乖坐着被一个女子喂饭。话说它如今的狼身也已经成年,早就可以自己进食了,但唐丝丝不知怎的,就是喜欢亲自动手,一口一口喂给它吃,嘴里还不停说着:“雪宝乖,多吃蔬菜对身体好!营养均衡才能皮毛漂亮,皮毛漂亮才能讨到媳妇……” 清阳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白狼转过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清阳立即眼观鼻鼻观心闷声喝茶,只当没听见。 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和师尊说上一句话,更没敢把这件事告诉妻子。 *** 相伴的时光总是短暂,雪宝随唐丝丝走南闯北,游戏人间多年,慢慢的,它的五官开始迟钝,毛色也不如年轻时鲜亮了,唐丝丝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亘古的话题:生老病死。 狼在野外最长只能活十五年,像白狼这样有些灵性的,撑足了也就二十年左右。二十年的光阴,于唐丝丝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但对于雪宝来说,却是走完了一生。 想要延长它的寿命,只有点化它,让它修炼。唐丝丝用尽了办法,问清阳、问长砚,都无功而返。雪宝的魂魄始终无法被点化,任何的法术对它都无效。 唐丝丝无能为力地看着它一天天老去,看着它开始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相比较而言,雪宝的情绪却平静得多,它喜欢独自趴在山顶默默地眺望远方,唐丝丝有时候看不过去,把它抱进怀里难过地和它说话,它也只是静静听着,冰蓝色的眼睛暮色沉沉,唐丝丝恍惚间竟能从中读出一丝歉意和安慰的情绪。 分别的时刻终于到来。 那是一个沉闷湿热的午后,唐丝丝正搂着雪宝在海棠树上休憩,一个弟子忽然来请她去正殿商议急事。唐丝丝皱了皱眉,把雪宝放在树下,抚摸着它的脑袋:“宝宝,姐姐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你乖乖在这里睡觉好吗?” 白狼微微睁开眼注视着她,忽然朝她摇了摇尾巴。 狼是不会摇尾巴的,唐丝丝愣了一下,激动地抱着它亲了一口:“宝宝也不舍得姐姐对不对?姐姐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一步三回头地随弟子到了宗门正殿,胡非和几个长老正在等她。听着他们谈论事务,唐丝丝总觉得心神不宁。 外头天色阴沉,乌云翻涌,很快,几道惊雷伴随着瓢泼大雨重重滚过,轰得整座殿宇震颤不已。唐丝丝想起雪宝还睡在树下,顿时焦虑起来,想回去把它送回屋子里。 她刚站起身,就见一个弟子连滚带爬地从大雨中冲进来高喊:“师祖!不好了!刚才一道雷劈到漱云顶上了!” 唐丝丝大惊失色,一个闪身人就消失在原地。 浓重的雨幕将天地刷得泛白,山巅狂风大作,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唐丝丝疾速冲到山顶,就见本命海棠树在暴风骤雨中摇晃挣扎,树下的白狼却不见了。地面四分五裂,几道明显是雷劈的痕迹赫然印刻,还有一堆几乎已经焦黑的狼毛,被大雨冲得四散。 “雪宝?!雪宝你在哪里?!”唐丝丝满面焦惶,心急如焚:“不要吓姐姐了,你快出来啊!” 回应她的只有滂沱飒响的大雨。 胡非也跟着赶上山来,看了眼前的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派了弟子四下去寻找。雪宝年纪大了走不动路,不会跑远,若不在附近,就是被雷劈得掉下了山崖,无论如何,活要见狼,死要见尸,大家都知道雪宝在唐丝丝心中的地位。 可惜,连这个愿望也要落空了。濯溟宗的弟子几乎翻遍了整个白竹峰,也没有发现雪宝的任何踪迹。 胡非取了地上残留的狼毛用琉璃碟算了一卦,然后静默片刻,沉痛地告诉师父:雪宝确实已经不在人间了。 唐丝丝正扶着海棠树发怔,听到这个噩耗,她脑核陡然一阵刺痛,身子一软就跪坐在地上。 满地狼藉惨烈而刺眼,死死扼着她的喉咙,让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将那几根狼毛抓进手里,自责而伤恸的泪水滚滚滑下脸颊。 *** 勾陈负手立在云端,眼前雨歇云收,云彩翻涌,热情地欢迎他回归天界。 他是感知到自己今天会脱离狼身的,五感渐渐模糊,生命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随着一道毁天灭地的惊雷直冲而下,那具风烛残年的身体根本无力抵挡,直接就在雷光中灰飞烟灭了。 意识被一团祥云裹挟着飞上云端,在万丈金乌的照耀下,他的仙体重新显露出来,那种灵力被封印的滞涩感终于消失了,体内仙气充盈,神力浩然,他又变回了那个威严淡漠的勾陈帝君。 望着远方云山雾海,天宫林立,勾陈一瞬间有些迷茫,他沉默片刻,忽然掉转头,朝下界飞去。 风雨过后的霜极山一片清朗,月色遥遥,星光明灭。漱云顶上还残留着一线微光,勾陈对此再熟悉不过——这盏灯,她曾为他留了无数个冬夜。 帐缦低垂,唐丝丝侧躺着,已经陷入了深眠。她发丝凌乱,眼睛红肿,腮边泪痕未干,犹如海棠含露,惹人垂怜。不知梦见了什么,她不时抽噎两声,含糊地唤着“雪宝……” 勾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目光下移,落在她揪着一撮狼毛的小手上。 那是他留在人间最后的痕迹,脏兮兮的沾着污泥,却被她紧紧攥在掌心里,视若珍宝。 勾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本应该轮回一结束就返回天庭,或是去下一场历练。可是他却神差鬼使地回到这里,望着这个相处了二十年的女子,任由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心底酝酿徘徊。 勾陈倾身靠近,将唐丝丝耳鬓的海棠花取下,拢入袖中。 轻风拂过,最后的烛火也熄灭了,青烟一缕,消散在茫茫夜色中。 *** 回到元朔宫,望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勾陈头疼地按了按额头。 好友太白星君听说他回来了,急忙赶过来:“老弟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 “再不回来,我这寝殿都快被公文堆满了。” “可不是嘛!”太白抓了抓鸟窝似的头发,他几天几夜处理事务,眼圈一片青黑:“说起来你这次去凡间,可有发现几个有希望飞升的修士啊?咱们天界是该进些新鲜血液了,不然可不累死咱几个老不死的。” 你老不死,我可没有。勾陈默默腹诽,面上却是一片平静:“修真界如今发展兴盛,有才者很多,但到底年数尚短,等凡人飞升,估计还需数百年。” “这么久?!”太白惊悚地怪叫起来:“好吧!凡人修炼得慢我就认了。那些妖呢?难道就没有什么聪慧上进的?” 勾陈微微一顿,视线不自觉地就移到案边那朵娇艳的海棠花上。这位,明明极其聪慧,却一点都不上进…… 太白也看到了那瓶花,抛开刚才的话题凑上去啧啧称奇:“咦~你居然养花了?我早就说了嘛,你这元朔宫也太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家了呢!是该添些花花草草什么的。这海棠不错呀,水灵灵的,应该多放几棵!你知道紫微那蓬莱殿吗,可是种满了牡丹……” 太白叽叽歪歪开启了话痨模式,勾陈头疼地按住了太阳穴。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勾陈独自坐在蒲团上打坐。明月在寝殿中撒下一室清辉,一丝凉意顺着他的仙袍如薄霜般贴上肌肤,他睁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元朔宫已经半月有余,他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修道。带回来的那朵海棠一直养在案头,或是被他灵气滋养,花朵常开不败,愈发娇艳动人。微甜的香气萦绕在殿内,叫他的心绪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浮动起来。 之前的轮回历练,他都是无意识的。醒来过后,迷惘也就一刻,只当是一场渺远的梦境,并不沉溺。 但这次不同,他带着记忆前去,冷静围观,沉默生活,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感触都极为深刻。 勾陈抬手抚上胸口,那里隐隐动乱的心跳让他无法否认,二十年的陪伴,那缕清雅的海棠香,已经镌刻在了他心里。 既然确定了一些东西,那就没必要再隐忍。勾陈觉得这次下凡,倒是唤醒了他体内埋没已久的远古狼性。 广袖一拂,蒲团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 林笑强忍着心头颤意,点燃了铜炉里的香片。 身后,唐丝丝抱着枕头,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今日来找林笑,一边喝酒一边哭诉,说她的灵宠白狼死了。 林笑安慰她,不就是一只灵宠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去北境抓一只便是了。 可唐丝丝听不进去,她说她也试过养其他的小灵宠,可是都不如雪宝漂亮乖巧,雪宝的眼睛有灵性、会说话、会安慰人…… 说着说着,泪珠又一颗颗砸下来,海棠带雨,别有一番春色。 林笑都无奈了:“不过是失去一只灵宠,又不是失恋……” “你懂什么!”唐丝丝抽噎着:“我这是中年丧子!丧子懂吗?呜呜呜……” 听得林笑满头黑线。 一壶青漓酒几乎全是她灌下的,哭得累了,酒劲上脑,她很快就伏倒在床上。 空气里弥散着诡谲的熏香,唐丝丝体内像点了一把火,发丝被细汗粘在额头,脸颊泛起不正常的酡红,她开始难受地拉扯衣领。 心慕神痴多年的端丽美人此刻玉体横陈,唾手可得,林笑怔怔望着她,呼吸紊乱,双眼通红。最后鼓足勇气伸出手,颤抖着抽开她胸前的衣带—— 就在同时,一股寒意突然从背后升起!他猛地转身,就见房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素衣雪发的男人,明明看着温润儒雅,却散发着极强的威压,一双星眸汹涌着暴风雨前夕的黑色潮水,直直盯着他的手。 下一刻,一道强硬恐怖的力量直冲而来,只听“咔擦”一声,林笑的左手腕被凭空折断!他瞪大眼睛,痛呼惨叫,却发现喉咙仿佛被掐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林笑痛得五官扭曲,捂住手腕跪倒在地,冷汗从额头上一滴滴滚下来。勾陈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再敢动她,我就彻底废了它。” 他神色冷峻,声音像北风吹进骨头缝,如霜雪般凛冽刺骨。 他眼眸幽若深潭,林笑强忍颤意望进去,却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这双冰冷又淡漠的眼睛。 勾陈指尖微动,林笑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他跨过他,走到床前。唐丝丝听到动静微微撑开眼皮,朦胧昏沉间,隐约看到一只俊美雪白的白狼站在床前。 她愣了愣,不确定道:“雪……宝?” 白狼贴近她,用吻部啄了啄她的手背,冰蓝色的眼睛里氤氲着淡淡的柔情。 “雪宝!你回来看姐姐了吗?!”唐丝丝激动地勉力撑起身子,伸手抱住它的脖颈:“呜呜呜……我就知道你也舍不得姐姐!你别走了好不好?我带你去找神仙,请他们点化你,你一直陪着姐姐好不好?你不在,姐姐太寂寞了……” 海棠香窜入鼻息,眼泪一颗颗砸进颈毛里,烫得他心头发颤。 唐丝丝又哭又笑,抱着爱宠不肯松手,勾陈只好跃上床,像从前那样躺在她身旁。感觉到她身体异常的热度,他眸色微深,抬手将一道神意送入她体内。 清凉游遍丹田识海,唐丝丝瞬间觉得舒服多了,她双手勾紧白狼的身子,小脸埋进他软绵绵的雪毛里,含笑进入梦乡。 勾陈凝视着她娇艳的睡颜,也不知怎么想的,身形一动,就化成了人形。 将女子轻轻拥入怀中,勾陈满腔的繁冗意绪,最终在嘴边化为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发情开车吗? 鱼丸:驾照过期了。 读者:下药开车吗? 鱼丸:小车没油了。 读者:我们要你有什么用!(╯‵□′)╯︵┻━┻ 鱼丸:qaqaq 第78章 丝丝x勾陈4 唐丝丝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她的意识飘啊飘,飘进一个院子里, 有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正猫腰躲在房门外, 把厚厚的门帘掀开一条细缝,鬼鬼祟祟地朝里面偷望。 唐丝丝好奇地凑上去:“老先生,你在看什么呢?” 第61节 老头吓了一跳, 回过头急忙捂住唐丝丝的嘴:“闭嘴!小声!臭丫头你想吓死老夫啊!” 唐丝丝急忙眨了眨眼表示会听话。 老头这才放开她, 悄声道:“本城著名画师檀香道人, 正在作画呢!” “看作画为什么不能进去看?” 老头诡秘一笑:“因为她在画一幅鸳鸯戏水图。” 唐丝丝:?!妈呀这个我喜欢! 她连忙推开老头, 自己凑到帘缝上去张望。 屋子挺大,中间还有一口温泉,一对情人衣衫半褪,一边说笑一边戏水。泉边架了一座画架,一个女道士正气定神闲地泼墨。 唐丝丝惊了一下:“那、那是个道士诶!” “少见多怪,太昊城里什么事没有啊。”老头瞪着眼睛上下打量她:“小丫头又是新来的?” 唐丝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和老头沟通一番后得知:老头名叫长生,屋里画画的是他的梦中情人檀香道人。 一个糟老头子在追求一个三十多岁的女道长, 而女道长正在一本正经地描摹鸳鸯戏水图…… 唐丝丝觉得这梦境着实是玄幻了些。 温泉气氛逐渐暧昧, 娇媚宛转的莺啼和沉闷磁性的低喘断断续续地传出来。长生瞟了眼看得津津有味的美少女:“想不到嘛,小丫头居然也好这一口。” “我也没想到, 老先生也宝刀未老。”唐丝丝挑衅地朝长生下半身扫了一眼。 “哼。” 一老一少扒着门缝看得起劲,时不时还交流几句。 长生:“肤白,腿长,胸大。” 丝丝:“男的瘦了点,我喜欢有肌肉的。” 长生:“这个姿势很带感!” 丝丝:“她韧性不错哈, 腿能抬那么高。” 勾陈阖目养神,忽然感觉怀里的姑娘不安分地动起来,嘴里说着梦话,小手在他胸前摸来摸去。他尴尬极了,不得不按住她手腕。唐丝丝扭了扭,没挣脱开,索性半个身子都贴上来,还嘟囔着“这样好”。勾陈避无可避,下半身接着一沉,唐丝丝突然把腿圈在了他腿上,紧紧勾住:“我也可以的嘛!” 勾陈:“…………” *** 一场鸳鸯戏水,唐丝丝看得意犹未尽,还差点拜身旁这个理论丰富的老头子为师。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屋里的檀香道人突然察觉到动静,脸色一肃,喝道:“谁在外面?!” 唐丝丝吓了一跳,这一吓立刻就醒了。脑壳子一阵阵的刺痛席卷而下,恍惚间都不记得自己在哪里了。 她拍拍脑袋缓了片刻,才勉强清醒过来。然而下一刻,后背传来一个温暖坚实的触感,唐丝丝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全身冰凉。 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后,一个陌生男人手枕在头下,面朝她侧躺着,他相貌俊秀,身姿优雅,只是胸前的衣衫被抓得凌乱,堪堪裸露出半片肌肤。 最恐怖的还不是身边睡了一个男人!而是她发现——这男人身上的仙气恢弘磅礴,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神仙都要强大! 神仙? 非常厉害的神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唐丝丝惨叫着爬起来跳下床,一个健步跨出去又被地上横着的人绊了一跤,她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出,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云端。 勾陈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那人仓皇逃离的身影,深涧似的凤眸浮起一片暗色,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唐总:吃完就跑!爽!)*** 微霜湖畔,青山碧野,鸟语花香,清阳和姜橙在这里搭了一座小院子,偶尔他们会回来住一段时间消暑。 此刻,姜橙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清阳坐在旁边给她捏肩。两个人正谈笑着,忽然,一道狼狈的身影从天而降,哭丧着脸扑到姜橙面前:“姜姜!我完了!” 她衣衫不整如丧家之犬,姜橙惊得一下子站起来:“丝丝你这是怎么了?” 唐丝丝惊慌失措地抹着眼泪:“我、我好像睡了一个神仙……” 正准备回避的清阳脚下一滑,姜橙手里的扇子啪嗒掉在地上,她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幻听:“你说什么——???” 唐丝丝虽然喜爱美人,可从来没有动手的先例。 “我昨天去宴清都喝酒,喝醉了就睡那儿了。今天早上醒来,我看到旁边睡了一个神仙,他身上的仙气太强大了,差点没吓死我!” 姜橙满脸不可思议:“你还记得你们怎么会上床的吗?然后现在,你就这样逃走了?” 唐丝丝苦着脸抓了抓头发:“我哪里还记得啊!昨晚屋子里明明只有林笑,没有其他人啊……对了!我昨晚还梦见雪宝了,他回来看我,可把我高兴坏了!” 清阳闻言,猛地抬头:“你说你梦见了谁?那只逝去的白狼?” “是啊……” “然后早上醒来发现身边躺了一个神仙?” “是……啊……” 清阳的神情扭曲起来,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在他心里发芽滋长……不会吧不会吧?不可能吧?? 姜橙终于察觉到不对,疑惑地看过来,她的夫君面色僵硬地盯着唐丝丝:“那个神仙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唐丝丝歪着脑袋想了想:“白衣素发,虽然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但脸长得还不错……” “是不是这个样子?”清阳终于忍无可忍,抬手幻化出一个男人的形象来。 ——然后不出所料地看到唐丝丝激动起来:“对对对!就是他!清阳你认识他??” 这回连姜橙都惊呆了,她指着清阳幻化出的男人,难以置信地问唐丝丝:“你是说这位?他……睡在……你旁边??” “是啊!!” 两人同时沉默了,脸色古怪诡谲,气氛安静到可怕。 强烈的不祥涌上唐丝丝心头:“……怎么了……啊?” 姜橙露出默哀似的沉痛表情:“丝丝,那是清阳的师尊,西天元朔宫的勾陈帝君。” 啥、啥?! 唐丝丝呆若木鸡,嘴巴张得能塞下两个鸡蛋。 勾陈帝君??? 她不认识也没见过他,但天帝之下三位帝君的威名,三界有谁不知道? 她,睡了,勾陈帝君?!妈、妈呀……我现在逃命还来得及吗??? 姜橙看出清阳神色有异:“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什么?” 清阳无奈轻叹,把勾陈下凡历劫、变成白狼的事和盘托出。唐丝丝听得摇摇欲坠,灵魂都快汽化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一直抱着哄着、放在心尖上宠爱的白狼,居然是勾陈帝君所化! 而且是有记忆!有灵识!的勾陈帝君! 回想起自己平时那些亲亲抱抱的逾矩举动,唐丝丝扶着额头,简直想一头撞死! 药丸——常在河边浪、终于掉河里的唐大美人现在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要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厢姜橙还在安慰着不知道是吃了豆腐还是被吃豆腐的唐丝丝,那厢,司命星君的宫中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帝君今日怎会到小仙这儿来?”司命意外地望着这尊万年不出宫门的大神,恭敬地请他坐下喝茶。 勾陈沉默片刻,轻咳道:“有件事想请教星君。” 他从袖中取出那枝海棠:“烦请查一下她的姻缘。” 司命愣了一下:“好……” 他接过海棠端详了一番,从花蕊中牵出一缕白烟,引入宿命簿中。 良久,他面色变得有些奇异,看了一眼勾陈,期期艾艾道:“唐姑娘原定的姻缘是……乾元神君。” 勾陈眉峰微动,眼底极快地闪过一道暗芒。司命抽了抽嘴角,继续道:“但后来,受东方魔煞影响,这条姻缘线断了。如今……倒是看不出有何异动。” 殿内静下来,只有指尖在桌上轻叩的声音,片刻后,勾陈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司命:“你替本君做件事——” “啊?!” *** 勾陈来到微霜湖,清阳远远感受到师尊的气息,已经在院外等候。 他扫了眼弟子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便直接道:“人呢?” “正和姜橙在屋里。” 勾陈要进去,清阳自然不敢阻拦。勾陈隐匿了气息,清阳也只好照办。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师尊和唐丝丝这两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人竟然会扯上那种关系! 两人静静站在窗下听壁角,黄莺般的女声从里面断断续续传出来—— “你说他一匹有灵智的狼,也不提醒我,就知道占我便宜了!” “你看我那些美人,都是名副其实的小狼狗小奶狗,多可爱啊!这老腊肉,啃不动啊!” “我和他差了十几万岁呢,代沟得有东海那么深吧?不行不行……沟通有问题,很难幸福的!” “但是我睡了他诶……他要是一定要我负责怎么办?要不我逃走吧??” “姜姜你就是太单纯了!素了十几万年的老男人,我都怀疑他行不行啊?虽然我有许多小美人可以解决需求,但放了这么一尊男神在家里只能看不能吃,多受罪啊!” …… 两人口无遮拦,越说越不像话,清阳听得头皮发麻,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他忍不住偷看师尊的神色,勾陈负手而立,面如平湖,只是双眸微垂着,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片刻之后,他看向弟子,清阳会意,进屋去把妻子请出来。唐丝丝吓得声音都没了,想逃之夭夭,却发现整座院落早就被下了禁制,她根本出不去。 姜橙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叹息着跟清阳离开。 勾陈轻拂仙袍,将身上的威压收敛得一丝不漏后才推门而入。 唐丝丝咬唇站在角落里,同闺蜜发泄一番后,她神智倒是清醒了不少。此刻看着那位传说中的大神、她曾经的爱宠,心里也是五味陈杂。 勾陈看出她的戒备,叹息道:“抱歉……” “当时病体虚弱,口不能言,所以一直没机会告诉你真相。后来……” 后来身体恢复,却是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心有挂碍,无法宣之于口了。他爱极了漱云顶上的时光,不舍得打破那份漫长生命里难得的恬淡和宁静。他不得不承认:修行十万年,他依然有贪恋,有妄想。 一时目光若有千钧重量,无法抬起来直视那人的眼睛。 第62节 唐丝丝不知他的隐秘心思,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昨晚不是我的错觉罢?您是化身原形去了宴清都,那之后……” 红晕浮面,她也说不下去了。 “之后林笑在你的酒里下了一味药,本无毒无害,但若辅以某种香料,则有催情之效……他想轻薄于你。” 唐丝丝惊讶地瞪大眼睛,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勾陈容色平静:“我给予你一道神意,压制住了药效。但你醉得厉害,一夜梦话,抓着我不松手。其它……并未发生什么。” 唐丝丝闻言大松了一口气,没睡他就好!但转念一想,他这样处心积虑地留在自己身边、又顺水推舟地上床,还不是因为…… 唉,若他真的只是一只白狼,该多好。 唐丝丝觉得脑核又疼了起来,索性快刀斩乱麻道:“原来是一场误会,我之前救您性命,如今您救我于危难,咱们也算是两清了。帝君您在天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我只是霜极山上的一个小妖怪,你我云泥之别,实在没必要多有牵扯。既然说清楚了,那就此告别行吗?” 没想到对方如此急切直白地想要撇清关系,勾陈心口一阵阵发疼,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不知该如何挽留她。虽然是自己欺骗在先,但那二十年,真的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丝毫的波澜吗? 不等勾陈说什么,唐丝丝向对方抱拳施礼,干干脆脆地朝屋外去了。朱门缓缓阖上,唯有男子一声轻微的叹息,随着她的裙角,溢出门外。 湖畔天朗气清,唐丝丝却烦躁依旧,明明甩掉了一个大包袱,心里怎么还是阴云笼罩,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没走几步,她突然惊叫一声,摔倒在地!几条手臂粗的绿蛇从她裙下游走出来,红信吞吞吐吐,繁复的鳞片反射着碧蓝色的幽光。 “碧、碧灵蛇?!!”唐丝丝大吃一惊,面无血色:“哪哪哪哪里来的啊啊啊啊啊!!!” 碧灵蛇最爱纠缠草木,不管修为多深的草木生灵,只要被它咬一口染上蛇毒,就会马上变回原形,要七七四十九日才能恢复。这期间修为被封,面对任何敌人都毫无还手之力。所以碧灵蛇是所有草木妖闻之色变的存在。 但是,碧灵蛇产于极南之地,琅山从来都没出现过这种东西。 唐丝丝也不能免俗地变回了一株浅粉色的海棠树,婀娜多姿,含苞带露,楚楚可怜。 勾陈正好走出来,看到此情此景,也是愣住了。 唐丝丝:“呜呜呜呜呜……救命qaq” 清阳见师尊呆立着颇有智商下线之嫌,轻咳一声上前提醒道:“元朔宫有一方琼池,可解天下奇毒,碧灵蛇之毒亦能消解。” 勾陈眉目不动,只是看向清阳的眼底浮光一掠,颇有赞赏之意。 唐丝丝这时候再不醒悟就是傻子了!她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清阳姜橙!你们俩居然联合起来设计我!!姜姜你这个重色轻友、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色令智昏、有异性没人性……” 姜橙堵着耳朵默默躲到清阳身后。 勾陈走过去,抬手安抚了一下海棠树,然后把她变成一截花枝,收入袖中。他朝弟子夫妇略一颔首,便驾云飞走了。 人都飘远了,还能听到唐丝丝骂骂咧咧的声音。 姜橙揉了揉额头:“下次见面……是要改叫师娘了吗?” 清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个小可爱说勾丝番外叫《一树梨花压海棠》,精准得我完全无力反驳…笑cry233333 大家别急,梨花演完小奶狗还要演小狼狗呢,两个人互撩看谁先死(决定了家庭地位!)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最后会有车哒! 感谢小可爱芥子和琴声依旧的营养液(づ ̄3 ̄)づ 第79章 丝丝x勾陈5 西天元朔宫。 琼池汇聚天地灵气,如烟似雾, 水波浩渺。唐丝丝在里面泡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就有一个时辰能恢复人形和灵力了。 每泡一天,多恢复一个时辰,这样十二天就能完全解毒, 可不比自己熬四十九天来得快。 见成效显著, 唐丝丝就闭嘴了, 反正骂得再多, 那对该死的小夫妻也听不见。 勾陈帝君带了一个海棠花妖回来的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因为当年清阳等弟子被他带回来时也是一只小妖,后来就收为正式弟子了。类似的事情屡见不鲜,所以大家也以为帝君看中了唐丝丝的什么资质,将来也有可能收她为徒。 但是事情的发展很快就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负责照顾唐丝丝的仙童名叫小桃,人如其名,是一棵桃树所化,和唐丝丝很有共同语言。唐丝丝人美嘴甜, 小桃非常喜欢她, 常常被哄着替她办事。 一日傍晚,众弟子修炼归来, 看到小桃在宫里一片空地上种树,奇怪道:“小桃在种什么呢?” 小桃:“唐姑娘要在这里种一片海棠林。” 众弟子:“师尊同意了??” 小桃:“嗯呢,帝君说把他寝殿门口那块地也种上。” 众弟子:Σ(°△°|||)︴ 第二日,众弟子修炼归来,看到小桃背着一个大背篓, 气喘吁吁地赶路,惊讶道:“小桃在忙什么呢?” 小桃:“唐姑娘要吃饭,我下凡去给她买菜啦。” 众弟子:“师尊同意了???” 小桃:“嗯呢,帝君说多烧一点,他也要吃,让我再去冥府请两个厨子上来做饭。” 众弟子:Σ(°△°|||)︴︴︴ 帝君对新来的唐姑娘不一般啊!!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元朔宫,瞬间掀起轩然大波!大家细思恐极地发现,唐姑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帝君在所有方面都非常容忍她,几乎到了宠溺的程度。 宠溺,这个怎么看都和清冷寡淡的元旭宫主人八竿子打不着的词,耀武扬威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相对应的,勾陈帝君的叹息也明显多了起来。服侍他的几个仙童八卦说他最近常常独自坐着面对案几上的那枝海棠,不是发呆就是叹气。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唐姑娘不是来当弟子的,而是来当师娘的啊! 太白星君来看望老友的时候,老远就看到几缕烟雾从元朔宫屋脊上飘出来。他大惊失色,以为走水了,赶紧拉了一众水族过来灭火。结果跑到元朔宫,发现所有人都平静非常。 太白指着屋顶急道:“都烧起来了,你们不知道吗?!” 一位弟子抬头望了一眼,笑道:“星君有所不知,那是咱们师娘要吃饭,厨子们正在为她做饭。” 他手一指,太白这才发现好几个弟子背着竹筐匆匆走过去,背篓里装满了蔬菜水果、野味鲜肉。 他目瞪口呆:敢情那是厨房炊烟啊?天界人人辟谷,这是哪门子师娘,还学着凡人一日三餐呢?! ——等等!师娘???!!! 唐丝丝来了快十日,已经能维持大半天的人形了。她平时逍遥惯了,跟着小神仙们喝了几天玉液琼浆后,嘴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如何受得了?遂派小桃去跟勾陈帝君磨叽。勾陈不仅一口答应辟个小厨房给她,还流利地报出一大堆唐丝丝爱吃的东西,叫小桃挑着这些吃食去采买。 元朔宫人人瞠目结舌,更勿论太白星君,他托着快要掉下来的下巴朝勾陈寝殿冲去。 唐丝丝性情洒脱,美食送到面前后更是浑身舒坦,一时也不和勾陈计较旧事了,对他也和颜悦色了些。 勾陈亦觉得给她开厨房这件事做得极为英明,不枉他去冥府软磨硬泡请上来两位凡间的名厨,日日变着花样给唐丝丝做好吃的。唐丝丝一见美食美酒就笑成一朵鲜花,他陪在一旁用些清淡小食,两人在饭桌上倒能和谐愉快地聊几句。 太白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的老友正言笑晏晏地和一位姑娘一起用膳。传说中的“师娘”姿容娇媚,明眸如秋水含烟,顾盼生情,着实是个诱人的妖精。 见到太白,勾陈朝他微微颔首,唐丝丝笑眯眯道:“是帝君的客人吗?快来坐,我才开饭,你来得还挺会挑时候的哈!” 太白气哼哼地撩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他扫了一眼满桌的珍馐佳肴,皱眉道:“乌烟瘴气,成何体统!” 唐丝丝一听就不高兴了,杏眸一瞪:“哪里乌烟瘴气了?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我这是在给元朔宫增添生活气息好吗?” 太白冷哼:“修炼讲究清心寡欲、宁静淡泊,你如此贪恋食欲、流连凡尘,将来如何修成正果、踏上仙途?!” “谁说我要修仙了。”唐丝丝嗤笑道:“让我和你们这些枯燥无趣的神仙一起生活,还不憋死我?” 说完,她夸张地捂着鼻子,朝太白撇撇嘴:“到底是上了年纪的老男人,用这么沉闷的香,也不嫌熏着自己。” “你你你!!”太白一直精心打理自己的形象,被她一说顿时恼羞成怒:“你说谁是老男人?!我和勾陈差不多岁数,你在他眼皮子底下胡吃海喝、胡言乱语,就不怕他怪罪,把你赶出去吗?!” 唐丝丝得意地转着筷子:“你这位老友喜欢我着呢,不会不高兴的。” 太白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再看好友,他不紧不慢喝着素粥,面上淡然,眸中却是笑意点点,暖色无限。 太白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这是老房子着火,没得救了??! 晚上,唐丝丝又去琼池疗养,仙气缥缈,水波荡漾,一朵巨大的海棠花盛开其中,甜美的香气盈满了整个宫室。 勾陈悄无声息地来到池边,静静望着躺在花蕊中央的女子。琼水将她的肌肤浸泡得如凝脂般皙滑,几片硕大的花瓣半遮半掩住娇躯,只堪堪裸露出几段曲线,就足以令人血脉偾张。 同床共寝二十年,她的身段有多玲珑,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唐丝丝正舒服得冒泡,忽然感受到勾陈的气息,她还以为他有事要同自己说,结果等了半天,那人却只是看她泡澡,一言不发。 唐丝丝心想这老男人可真闷骚,有话就直说呗,一朵花有什么好看的。 勾陈伫立片刻就离开了。 第二天,小桃告诉师娘,勾陈帝君又下凡历劫去了。 唐丝丝吃了一惊,不是刚历劫过吗?怎么又去了?? 小桃说:“听师兄们说,帝君要历劫十世,这次是最后一世啦!本来上次历劫结束就应该接着继续的,不知为何,帝君回来了一阵子,这才下去。” 唐丝丝独自吃饭吃得索然无味,忍不住胡思乱想,老男人这次又去哪儿历劫了呢?会不会又变成一只没娘亲没法力的小狼崽?会有别的好心姑娘收留他吗?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这次她可不在他身边了。 真是让人不省心的老男人,唉! 一颗圣母心七上八下,唐丝丝再也待不下去了,等泡满十二日,身体恢复如初,她便辞别小桃,下凡回家去了。 唐丝丝把白竹峰连同附近的山头都找了个遍,寻了几日都没发现某狼的踪影。她只好放弃,只是身边缺了点什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想了想,唐丝丝决定去趟阚京,有些事既然开了头,总要收个尾。 宴清都依然人声鼎沸,生意兴隆。唐丝丝轻车熟路地绕到后院,不巧撞上了正抱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承惜和容湛。 她才多久没来,这两人就从欢喜冤家变成了老夫老妻? 唐丝丝满脸不可思议,承惜看到她,甜美的笑容霎时变得僵硬尴尬。唐丝丝连忙摆手:“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继续哈!” 说完拔腿就跑。 林笑依然在临窗抚琴,只是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弹错几个音节。 鼻尖飘过一缕熟悉的香气,林笑浑身一震,转身就见唐丝丝从阴影里走出来。她径直踱到他面前,眸光潋滟,红唇微勾:“阿笑这是在想什么呢?弹得都快不如我了。” 林笑强忍心头颤意:“这不是……在想棠姑娘么。您今天过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蓝草和裂魂香么?”她抚摸着对方刹那间变得煞白的脸:“蓝草借青漓酒发挥药效,再辅以裂魂香,就成了无上的迷情药。你想做什么?” 美人凑近他,媚眼如丝,却有无限杀意翻涌。 汗意浸湿了脊背,林笑张口结舌:“我……” 唐丝丝冷笑着把他提起来:“敢打我的主意?你们合欢宗是没人了吗?派你这样一个废物来当阚京分部的副堂主? 第63节 林笑大惊失色:“你、你怎么知道我……” 她手中光华流转,林笑想施法防御,却惊恐地发现丹田不知何时被封印了!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从来没在唐丝丝身上发现任何修炼的痕迹,也始终探查不出她的身份,却没想过是她的修为高深到了他无法窥视的地步! 眼睁睁看着一道光刃从唐丝丝手中飞出,直直刺向自己下半身。伴随一声凄厉的惨叫,林笑捂着裆部跪倒在地,鲜血从指缝里汩汩流出,淌落一地,凿心裂肺的剧痛让他俊挺的五官都扭曲成一团。 “啧,真丑。” 耳边传来上楼的纷杂脚步声,唐丝丝扬眉一笑:“给你个教训,没了那东西,也不会影响你弹琴的。我听说你们合欢宗有种秘技叫炉鼎还是双修来着?总之,一定有办法让林副堂主继续修炼下去的,对吧?” 说完,她倩影一转就消失在原地。 林笑身子瘫软,很快昏死在血泊中。 *** 十年后。 腊月立春后不久,濯溟宗宣布招收一批新弟子,同时举行宗门大比,给所有弟子一个进阶的机会。 唐丝丝作为本门第一大长老,也是主考官之一,必须坐镇观摩第一天的弟子选拔。和她坐在一起的,除了掌门胡非,还有刚回归不久的大弟子玄。 小玄是前几日自己找回濯溟宗的,他在凡间历练一世,神魂由内而外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唐丝丝见到他开心得眉飞色舞,连忙给姜橙写信,请她过来小聚。 广场上熙熙攘攘,聚满了内外门弟子。听说这次海棠师祖和掌门师尊都有可能收徒,所有人都激动不已。如果能成为师祖的弟子,那和掌门就是师兄弟了,地位不同凡响,学到的东西自然也不一般。 更不要说和那样的美人日日相伴……说实话,谁不愿意呢? 唐丝丝品尝着小玄为她剥好的荔枝,视线百无聊赖,随意逡巡,忽然落在角落里一道挺拔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鼻梁英挺,星眸如渊,气质清隽而美好。只一头雪白长发,在一众弟子中显得极为突兀。 美人神色微顿,放下手中的荔枝,戳戳胡非:“小非非,那边一堆穿紫衣服的,是今年新收的外门弟子吗?” 胡非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正是。” 唐丝丝眯着眼盯了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胡非注意到她的异常,不解地看向那批新弟子,若有所思。 第二日,几位长老聚在议事厅商讨优秀弟子的分配问题。胡非假作不经意道:“师父,您日日在漱云顶修炼,身边连个端水沏茶的人都没有,也太孤单了。依我看,您这次也收个徒吧?” 唐丝丝正在啃香梨,闻言无所谓地点点头:“行啊,你们几个的脸我也早就看腻了。你找个俊俏孩子来陪陪我这个老太婆罢。” “您哪里老了……”胡非满头黑线。 唐丝丝回去后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谁知下午胡非就领了一个少年来敲漱云顶的门。 “师父,这是元陈,齐地一户修真世家元家的嫡子。年方十七,单一雷灵根,天资极好,在家时便练气,通过入门试炼后就筑基了。徒儿觉得这孩子极适合跟着您修习,您觉得如何?” 唐丝丝抬眼望去,昨日见到的白发少年就站在胡非身后,微垂着脸,带着受宠若惊的拘谨。 之前在讲经台,她只是远远望着,便觉呼吸一窒。如今凑近了看,那五官相貌,风度气质,可不就是少年版的勾陈帝君? 踏破铁鞋无觅处,搞了半天,这老男人最后竟然转世成修士,还投到她门下来了?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元陈……”唐丝丝阴恻恻笑了一声:“行,人留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开始构建自己的世界,听情歌就会自动代入主副cp,然后一脸姨母笑得像个恋爱中的沙雕…xdd 感谢芥子、琴声、芮芮、咩两只的营养液,挨只嘴嘴(づ ̄3 ̄)づ 第80章 丝丝x勾陈6 胡非大喜,推了少年一把:“还不快过去!” 少年一个趔趄, 向前冲了几步。海棠道君就坐在院中的秋千上, 眸光潋滟,瑰姿倾城,人如其名, 灿若海棠。还有一位俊朗的黑衣青年立在她身后, 正笑容和煦地望着他。 “徒儿拜见师父!”元陈只看了两眼, 便莫名心跳加速, 他连忙移开目光,规规矩矩地叩首三拜。 “起来罢。这是你大师兄玄。” “拜见大师兄。” 唐丝丝跳下秋千走到少年面前,素手在他肩头注入一道灵力,双眸紧盯着他,似笑非笑:“元陈……好名字啊!” 确认了他确实只有筑基修为后,唐丝丝慢悠悠地绕转三圈,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少年气息纯净,眼眸清澈而自然, 与那万年老狼人完全不同。上次历劫是重走原形路, 那么这次是重走修真路么? 所以现在这个相貌性情,就是勾陈帝君飞升为神之前的模样? “没想到小时候还挺好看的……”唐丝丝自言自语道。 元陈的耳尖慢慢红了起来。 美人又突然凑到他耳边, 呵气如兰:“这次有记忆么?” 元陈吓了一跳,完全听不懂师父在说什么,一时手足无措,脸红到了脖子根。 唐丝丝啧了一声,想来那老男人也不至于纯情至斯, 这次应当是投胎转世无疑了。 没想到他小时候居然是那么羞涩的人。 晚上,胡非在漱云顶设小宴,欢迎师弟加入。在座四人,唐丝丝心不在焉,眼波动不动就往元陈身上飘。少年感受到她的视线,脖颈的皮肤都染上了一层粉色。唐丝丝觉得这小孩儿有趣极了,一点都想象不出来他飞升之后会变成那么厚脸皮的一个老古板。 想起那个占了自己便宜的老男人,她就有些心浮气躁,喝了几杯酒就撤了,让他们师兄弟三个培养感情。 胡非怕元陈心里不舒服,安慰他道:“咱们师父一直都是这样的,喜欢看相貌出色的人。但她也只是看看而已,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师弟放心。至于门中其他人的看法,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以你的资质,将来自有打他们脸的时候。” 说的是今天元陈被唐丝丝收入门下后,宗门里开始传出他以色侍人的流言。 元陈点点头,倒是很看得开:“多谢掌门师兄。门中诸多师兄弟资质远胜于我,我何德何能受到师父青睐,旁人忿忿也是常情。小弟今后一定会勤修苦练,不给师父师兄们丢脸。” 小玄笑道:“师父并非肤浅之人,收你为徒,必是你有过人之处。当年乾元神君堪称三界第一美男子,师父对他倾慕至极。珠玉在前,我等平庸之辈,师父未必放在眼里。若不是后来……咳,反正,元陈你不必妄自菲薄了。” 他突然想起那些都是神仙们的事,倒是不方便同小师弟多说,便住了口。 可元陈已经悄悄记下了这个名字,准备有机会查查这个让师父倾慕至极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人。 元陈虽然十分优秀,但唐丝丝看到那张脸就有点膈应,所以很少管他,直接把他丢给小玄和胡非教导。元陈察觉到这一点后,也不嫉妒气恼,而是继续安安心心地修炼。少年极为沉得住气,倒叫胡非刮目相看。 而他进阶的速度也快到了令人惊悚的地步,入门短短数月,同辈的师兄弟还在练气,元陈已经从筑基期冲进了心动期。 消息传出,众皆哗然,大家看他的目光立刻从鄙夷变成了崇拜,师祖和掌门能从万千弟子中慧眼识珠,果然并不只是看脸的。 胡非激动地向师父禀报师弟的修行情况,听说元陈来了半年就往金丹期发展了,唐丝丝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这人未来是天界三大帝君之一,年少时必然天赋异禀、修行一日千里,叫凡夫俗子们望尘莫及。 然而元陈自己的心思却不在修炼上,修炼对他来说极是轻松,他苦恼的是如何接近那个对他不闻不问的师父。虽然两个师兄对他很好,但师父却总是很冷淡,叫他说不出来的郁闷。 胡非很快发现了小师弟的心事,他有心帮他在师父面前刷好感,于是和小玄一合计,把唐丝丝的爱好透露给了元陈。 唐丝丝平生两大爱好,美人和美食,濯溟宗厨房做的饭菜虽然不难吃,但对于口味早就被美食养刁了的唐爷来说,还是不够看的。 霜极山远离凡尘,从白竹峰下山要两个时辰,赶到最近的村庄又要两个时辰,若是去大一些的城镇(好吃的东西更多),还得三五个时辰。一来一回,没个一天一夜是不可能的,吃食也早就没法用了。 这便是考量技艺的意思了,若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捏诀驾驭仙器灵宝,路上便不必耗费那么多时间。 元陈才刚开始学咒术,自然无法跑得太远。他从山脚下的小村庄开始,到猎户手中采买野味,脚程快些的话,清早去,傍晚也能回来了。 大师兄小玄也鼎力助攻,他不知从哪儿变出来许多宫廷秘方,说是以前的大燕御厨司马锦发明的,照着这些方子做出来的野味特别好吃。 唐丝丝一口一口吃完元陈送来的蜜烤狍子,望着满脸期待的少年,舔舔手指,并不说什么。元陈心里忐忑,去问胡非,胡非神秘一笑,说那就是满意的意思了。 元陈十分感激两位师兄。 等又过了几个月,元陈再次去漱云顶:“师父,弟子学会了驭物飞行,虽还不稳当,但下山速度快多了。弟子已经调查过,这附近东骊镇的花生麻油鸡、西铜村的香松糖栗糕,和南潇乡的冰酒酿在当地都极有口碑,您明天想吃什么?弟子不才,天黑前定能为师父买来。” 美人撑着脑袋倚在海棠树上,一截玉臂白皙胜雪,声音慵懒而娇软:“听起来都很不错呀!” 元陈心跳快了一拍,垂首道:“那弟子就全都买了,还请师父耐心等待。” 第二天,等少年采购齐所有食物,日头已经偏西了。他急急忙忙往山上赶,当最后一抹霞光消失的时候,终于汗流浃背地站上了漱云顶。 院门虚掩着,传出一阵阵欢乐的笑声,元陈愣了一下,师父这里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 他快步进屋,唐丝丝正和一对男女闲聊,正是清阳和姜橙。 两人看到元陈,同时惊呆了。 唐丝丝笑眯眯地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元陈,乖巧懂事得很,今天还特地下山去帮我买吃食呢。元陈,这是为师的好友清阳、姜橙夫妇。” 元陈羞涩地朝两人拱手致意:“见过两位前辈。” 夫妻俩面色古怪地盯着他,其中的男子忽然站起来,接过他手里大包小包的吃食:“元陈辛苦了。” 指尖不经意掠过元陈的手背,一道法力悄无声息地钻入他体内,转了一圈,又回到他手中。 清阳转身朝姜橙意味深长地笑道:“是个好孩子。” 元陈不明所以,去小厨房温了一壶酒过来。他本想送完菜就退下休息,但被唐丝丝叫住了,硬拉着他坐下来一起吃饭。 左边是美人师父,对面是一对陌生夫妻,元陈尴尬局促,只能闷头扒饭。偏生那对一直在虐狗,姜橙都不需要开口,清阳就能准确无误地把她想吃的菜夹到碗里,姜橙想喝茶解腻,清阳把浮沫碎叶都剔干净了、水温试到刚刚好,才递到她嘴边。 唐丝丝看得咬牙切齿,撕鸡腿撕得跟这鸡/八辈子有仇似的。元陈沉默片刻,盛了一碗冰酒酿,舀一小勺桂花撒在上面,再夹上两片杏仁薄荷糕,双手捧到唐丝丝面前:“师父尝尝这个。” 唐丝丝愣了一下,马上痛痛快快地接了碗吃起来,顺道朝姜橙投去一个挑衅的笑容:你有夫君了不起啊,我有徒弟嘛! 一顿饭吃得颇为较劲。 姜橙吃了清阳手剥的油爆虾,唐丝丝眼神一转,元陈也只好净了手给她剥虾。 姜橙喝了小半碗水果羹有点胃胀,清阳毫无芥蒂地喝掉剩下的,唐丝丝见了,立马把碗里剩下的冰酒酿都倒给元陈,元陈忍着饱胀,也一口一口吃完了。 姜橙说最近得了一颗玲珑果,吃了可以祛斑,不等唐丝丝开口,元陈立马询问是从哪里得来的,他也要为师父取一颗来。 最后还是姜橙怜悯元陈,终于放下筷子,摸摸肚子说吃饱了,然后手勾上清阳的脖颈,后者很自然地抱起她,说先送她回房休息。 走之前,姜橙不忘得意地朝唐丝丝抛个媚眼:有种你也来这么一招啊! 元陈垂下眼帘,耳根微红。唐丝丝把筷子捏得咔咔响:欺!人!太!甚! 姜橙在清阳怀里回想着刚才的一幕,不禁好笑:“难道那孩子真是帝君转世?怎又投到了丝丝门下?” 清阳颔首:“确实是师尊,我试探过了,这一世他似是从头修炼,看我的眼神也十分迷茫,应是对前世毫无所觉的。” 姜橙偷笑:“没想到帝君年轻时也有这般好相貌,丝丝应该会喜欢的。但愿他们这次能有个好结果吧,追来追去的,也不嫌累。” 清阳亲亲她的额头:“师尊运筹帷幄,必是有备而来,咱们静待好消息便是。” 清阳夫妻在霜极山足足玩了五日才走,两人像是说好了似的,无时无刻不铆足了劲给唐丝丝添堵,气得唐爷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等他们一走,唐丝丝也坐不住了,把小玄和胡非招来,宣布她要下山去寻找真爱!找不到她就不回来了! 第64节 胡非巴不得这个祖宗快点离开白竹峰去祸害其他人,嘴上却是挽留不止,愁眉苦脸地说外面世道乱,像师父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出去了,绝对要被妖魔鬼怪盯上,但我和小玄忙于宗门事务走不开,不然绝对跟着去保护师父云云。 唐丝丝瞅着他冷笑:呵呵,就知道你小子关键时刻不派用场。所以我这不是养了三弟子吗?小孩子就该多出去锻炼,心境修为功德都上去了,才能进阶升仙,说出去她也有面子不是。 胡非这(兴)才(高)放(采)心(烈)地把唐丝丝和元陈送出了霜极山。 唐丝丝第一站自然是去帝春台找绯音喝酒。 绯音也是合欢宗的修士,与林笑同为阚京分部的副堂主。堂主承惜不久前携夫隐退,本来是要绯音和林笑竞争堂主之位的,但因为出了唐丝丝那件事,林笑修为大损,所以这位子就落在了绯音头上。如今她不再接客,升职成了帝春台的老板娘。 绯音听说了唐丝丝的厉害,虽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并不妨碍她对这位强者的崇拜和感激。 “果然还是小美人你最懂我啊哈哈哈!”唐丝丝一进门就看到满桌子她的最爱,忍不住就把绯音搂进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绯音已经知道对方是女子,故也不恼,兰花指一指元陈,佯怒道:“公子都有爱侣了,还来招惹奴家作甚。” 元陈心头一慌,脸又热了起来。 唐丝丝说:“这是我小徒弟,纯得很,哪里及绯音姐姐万分之一的风情呢!” 两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元陈从没进过这种地方,眼前舞女妖娆,暗香扑鼻,他如坐针毡,面皮烫得厉害,耳尖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绯音余光瞥见,对唐丝丝贴耳笑道:“小狼狗惹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哦……” 唐丝丝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绯音笑而不语。 离开帝春台,元陈终于忍不住问:“……师父为何要去那、那种地方?” “因为美人多啊!”唐丝丝浑不在意地咬着糖葫芦:“你又不是不知道,为师最爱看美人了。” 可是她们都不如师父好看啊……元陈心里默默地想。 海棠道君爱看美人,濯溟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也曾揽镜自照,自己那副皮囊,放在宗门里确是数一数二的。师父选他做弟子,真的是看中他的天分,对他的相貌,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那位传说中的乾元神君,又是怎样一副天人之姿呢? 他到底……哪里不如他呢?(鱼丸:你老呗=。=) 元陈胡思乱想,情绪不免低落。唐丝丝不懂青春期小男生的心理,还以为是帝春台那些姑娘撩他撩得过分了,遂岔开话题道:“为师这次带你出来,是要锻炼你的心境、提升你的功德。为师知道你修为进步神速,但是要飞升为神,心境和功德缺一不可。” 少年乖顺点头:“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第81章 丝丝x勾陈7 唐丝丝把元陈带去一个刚刚被魔修屠杀的村庄。 修真界复兴百余年,三教九流, 难免出些败类莠民。急于求成的修士走些歪门邪道, 一不小心就成了魔修。 村庄被熊熊大火烧成了废墟,村民被吸干血后投入火中,死状凄惨。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和焦臭味熏得元陈皱眉不已, 唐丝丝肃色道:“此处怨念太多, 易生恶鬼, 你先超度了他们, 再去消灭魔修余孽。” 元陈抬掌施法,将盘桓此处的冤魂们一一送去往生,尸体们则寻了一处荒地集体掩埋。 魔修大部队已经走了,只剩下一群捡漏的,几人实力低微,在元陈剑下走不过几招便毙命。一路清扫过去,还算顺利。 寻到一处庄园时,元陈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小女孩的哭叫声, 冲进去一看, 一个脸泛青黑的男人死死咬住怀里女童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吸食她的鲜血。女童痛得哇哇大哭, 元陈立即冲上去,一剑刺穿他心口。 谁知女童竟扒着男人的脖颈哭喊道:“爹爹!爹爹!醒醒!” 元陈一时愣怔。唐丝丝跟上来,神情冷漠:“她父亲被魔修吸了血,一时没死,却已经入魔。神智丧失, 极渴望鲜血,所以才会吸取女儿的血。这女孩儿已经被感染,很快也会入魔,你只能杀了她。” 元陈呆呆地望着师父,唐丝丝面无表情,抱着双臂等他动手。 少年提剑缓缓走过去,正踌躇着狠不下心,那女童突然一跃而起,抓着他手腕就狠狠咬上去! “嘶——!”元陈大吃一惊,急忙一掌拍开她。唐丝丝冲上来迅速在他伤口上画了几个符咒,一边施法一边怒斥:“叫你心慈手软婆婆妈妈!若不是修仙之体,这一口下去你也得完蛋!到时候滚回元朔宫去重修吧,别说老娘认识你!” 元陈被骂得不敢吱声,后半句听不懂也略过了。阴森诡形的魔气从渗血的伤口冒出来,很快就被强大的法咒融解消弭。他到底修为尚浅,哪怕有唐丝丝在旁急救,面色还是僵白了不少。 再看那小女孩,果然双眸通红,印堂萦绕着一团黑气。元陈叹息一声,再无犹豫,闭上眼一剑结束了她的痛苦。 唐丝丝等他处理完父女俩的尸体,把魂魄送去地府,正欲带他前往下一处,忽然听到头顶轰雷滚滚,墨云迅速聚拢,一道道紫电如游龙狰狞舞爪,穿梭闪现。 雷劫?!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金色光柱已经直直劈了下来,重重落在旁边的元陈身上! 唐丝丝惊呆了:这神童又要进阶了吗?! 杀个小女孩,心境就能有所突破,不愧是天界三大圣父之一! 唐丝丝膜拜得五体投地,也知道以元陈的修为,渡劫毫无问题,于是好整以暇地走远了等待。 雷声轰鸣,穿云裂石,震得大地一阵阵颤动。唐丝丝给自己划了个结界,索性安安稳稳地睡起觉来。 等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轻轻推了推自己,睁眼一瞧,少年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眉目硬挺,气息醇厚,显然已经顺利通过金丹雷劫。他才二十岁不到,就已经是金丹修士,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是石破天惊的人物。 唐丝丝很高兴,想拍拍他的肩膀勉励一番,然而对上他的眼睛,瞬间愣住了。 少年的眼眸依然如星辰般明璨,但相比从前,明显多了几重沉静深邃的意绪,仿佛有什么沉淀万年的东西被释放了出来,将那片清纯的少年色掩埋得再也不见。 唐丝丝收回手,干笑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自己玩吧。” 说完转身想溜,结果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拉住:“丝丝——” “放、放手啊!”唐丝丝慌忙挣脱他:“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师父……” “您能别这样叫了吗?我可当不起您师父,我怕折寿。” 元陈苦笑一声:“你看出来了……” 就差写在脸上了好吗?唐丝丝无语望苍天。那双眼眸里透出的沧桑和当年的雪宝一模一样,幼齿面孔,无上气势,她是傻了才看不出来他恢复记忆了吗? 渡个雷劫又一夜回到解放前了,失去一个乖巧小徒弟的唐丝丝心塞不已。 元陈沉默了一瞬,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他不由分说将唐丝丝拉上自己的飞行法器,后者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被对方控制住了,半点还手之力都无! 他不就渡了一个金丹劫而已吗?!怎么会——唐丝丝看着脚下磅礴铺展的仙气,整个人都懵逼了。 他竟然恢复了帝君的神力…… 元陈腾云驾雾,带着唐丝丝很快飞到了霜极山。只是没有回白竹峰,而是去了山阴面的一处冰瀑。他广袖轻挥,冰瀑瞬间四分五裂,露出后面一座封印万年的山洞来。 “这是我当年生活和修炼之处。”少年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挥开禁制,步入洞中。 石壁上燃起烛火,照亮了整片洞穴。地方不大,生活器具一应俱全,石桌石床上还铺着厚厚的兽皮。 元陈站定在唐丝丝面前,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唐丝丝也紧张得不行,她忽然发现,这孩子拜入宗门时明明和她差不多高,现在却比她高出一个头了!她居然要仰起头看他! 一不注意,小狼狗就长大了。 唐丝丝掩下心头莫名失落:“帝君……您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啊?您现在这个模样太年轻了,我看着感觉好奇怪……” “你不是一直嫌我太老么?”男子轻叹着,眉心微苦:“这一世我为少年,不知是否合你心意?” 啊?唐丝丝大囧:我开开玩笑的啊,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少年朝她走近一步,直视着那双清媚动人的明眸:“我听说你十分喜爱乾元?乾元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子,他会的我都会,他可以给你的感觉,我也可以,甚至远胜于他。你……不能试试我吗?” 明明是活了十几万岁的老神仙,却顶着一身少年皮囊,用青涩的声音说出那样羞涩的话语。唐丝丝的脸一层层地烫起来,却竟然不觉得违和。 片刻后她突然反应过来:这老男人是在吃自己徒弟的醋?! 千变万化的表情落在元陈眼中,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摇身变回雪宝的模样,然后趁她不备,抬起前爪将她一下子扑倒在石床上! “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唐丝丝吓得差点变回花形,被元陈一道法咒定住了神魂。 他两爪撑在她肩膀两侧,与她腹部相贴。他身上没有野兽那种腥臊的味道,而是一如既往的醇厚好闻的松香味。雪白的狼毛在烛光映照下泛着暧昧的暖色,凝视的眼眸如冰蓝色的海洋,撅着她的灵魂,让她几乎要溺毙其中。 良久,白狼俯下软萌可爱的脑袋,埋在女子颈侧蹭了蹭,仿佛他真的是一只不谙世事的灵宠,期盼着主人的爱抚:“丝丝,你喜欢雪宝吗?” “喜、喜欢啊……”唐丝丝被萌哒哒的糖衣炮弹击中了,情不自禁地抱住身上的灵宠,有点分不清状况。 “嗯,我也喜欢丝丝……”他喟叹着,轻轻舔了舔她珠玉似的耳垂。 唐丝丝浑身一震,销魂的酥麻感窜过骨髓,心跳一声快过一声地鼓噪着耳膜,乱得溃不成军。 ……妈的!恶意卖萌可耻啊!! 更可耻的是!对着这小狼狗,她居然硬了!!! (鱼丸:……你哪里硬了啊?= = 丝丝:关你屁事!拉灯了拉灯了!快滚!!) 紧贴着的身躯是温热的,耳畔的气息是滚烫的,烫得唐丝丝每一寸肌肤都开始发颤。 她像是被升温的气氛熏着了,脸颊开始晕染出桃李般的艳色,琉璃水眸中满是对方的身影,樱红的双唇泛着诱人的光泽,仿佛暧昧而无声的邀约。 元陈眸色渐深。 下一刻,唐丝丝便感觉身上一轻,小白狼消失了,少年精壮的身躯覆上来,一个浅浅的吻落在她眉梢。像蝴蝶轻扑,又像花瓣飘落,痒痒的,她想去挠,小手旋即被捉住,十指紧扣着按在一旁。 更多的吻接踵而至,带着满满的小心和怜惜,轻啄慢舔,徐徐下延,最后流连在她唇角,试探着,摩挲着,却不再更进一步。 “丝丝……”他叹息着,白攒了十几万年的修为,于情之一事却生涩堪比毛头小伙。满腹酸甜情意滞胀在心房,不知该如何启齿,让她知晓。 这老男人怎么这么磨叽啊!到嘴的甜点吃不到,唐丝丝心里一急,脸一转直接咬上了他的双唇! 元陈头皮一麻,紧绷多时的弦砰然断裂! 丁香小舌在他唇上戳戳舔舔,在他愣怔的瞬间撬开城门,攻略而入,将他唇舌挑逗一番后急着逃走,却被对方一口含住。 元陈盯着身下逼他入魔的妖精,久违的洪荒之力又开始在体内蠢蠢欲动,冲击得他喉头胀涩,手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凸起。 唐丝丝觉得自己都快热化了,眼前迷雾氤氲,鼻息间全是少年特有的清冽又焦灼的味道。随便吧……随便吧……她想:小狼狗长得不错,她睡了也不亏…… 正想更贴近对方、攫取更多的快慰,元陈却忽然放开了她,侧躺在她身旁,把人拥进怀里轻叹道:“睡吧。” 说完他就阖上了双目。 唐丝丝:???????? 我他妈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睡吧”? 睡——??吧——??! 睡你妈x起来嗨啊!!!!! 第65节 勃然大怒的唐爷翻身跃起,直接爬到“不解风情”的老男人身上,开始扒他衣服。 元陈闷笑一声,望着自投罗网的小海棠,眸中满是得逞的滟滟波光。 色授魂与,颠鸾倒凤,如胶似漆,春意盎然。 唐丝丝对床伴的身材和技术十分满意,正快乐冲浪着,耳边模模糊糊传来一句:“丝丝,雪宝、元陈、勾陈,你最喜欢谁?” 唐丝丝有点饿了,眼前正飞舞着蜜汁猪颈、酥雪鱼排、碳烧鸡等物,闻言不假思索地作死道:“都还行吧,没得吃了,填填肚子也是可以接受的……呃?” 火热的气氛骤然冷下来,正在奋力耕耘的男人停下动作,直勾勾地盯着她。 唐丝丝清醒过来,忍不住在心里大骂:老男人这特么什么毛病啊?又开始瞎吃自己的醋了?!是素得太久憋坏脑子了吗? 早知道那时候就应该找匹母狼把他强叉了去去火的! 元陈缓缓抽离身体,幽如深潭的眸中点燃了一种唐丝丝看不懂的情绪,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野性在萦绕蔓延。 把愣怔的唐丝丝翻了个身,双手托高她妖娆的腰肢。少年的胸膛紧贴在那片光滑如玉的脊背上,强有力的心跳透过两人的身体和她的交织在一起,宣示着他不容置疑的主权。 “丝丝……” 唐丝丝只感觉到一具松软滚烫的兽身紧紧按住自己的腰臀,电光石火之间,她一句“卧槽!”还没说出口,就被排山倒海而来的快感淹没了。 *** 三天后,唐丝丝扶着腰从山洞里出来,面色铁青。 不堪回首的三天,被从里到外吃干抹净不说,对方的心境居然又突破了!而她怎么就没捞到一点好处呢?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唐丝丝吃亏吃得痛心疾首,决定下次去阚京找绯音问问,她们合欢宗那个双修到底是怎么修的,不管怎么说她也要从他身上揩点油下来不是。 也不管调息打坐的老男人了,唐丝丝想了想,决定去找姜橙求抱抱。 姜橙望着好姐妹细白脖子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呆了呆:“你这是……又被谁揍了?” 唐丝丝委屈巴巴地瞪了清阳一眼,后者莫名其妙:“唐姑娘,在下没有得罪你吧?” “叫师娘。” 一道声音冷不防响起,虽然青涩,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三人同时一惊,回头就见元陈也跟着飞过来。他落下云端,缓步走到唐丝丝身边,把人搂进怀里。 清阳和姜橙同时石化了。 与元陈目光相接,清阳瞬间明白他已经恢复记忆,连忙恭敬拜道:“师尊。” 又朝唐丝丝看了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元陈眸光微动,清阳硬着头皮刚要开口,唐丝丝就急急制止:“不许喊!我才没有那么老!” 女子焦急气愤,元陈安抚着她的肩膀:“好好好,不喊就不喊。” 清阳从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师尊,一时有些愣怔。姜橙扯扯他袖子,使了个眼色,清阳会心一笑,朝元陈拱手道:“师尊,我和姜橙正准备去南方云游,您和……唐姑娘可以在此小住。” “嗯。”元陈很满意弟子的识相。 两只电灯泡不顾唐丝丝拼命使眼色,赶紧脚底抹油溜了。身后,少年少女的声音还不时传来—— “随我回元朔宫吧?” “不去!无聊死了。” “那回漱云顶?” “不行!被他们发现你的身份不好……” “住在这里?” “唔……那你要做饭给我吃。” “好。” “下次我要在上面!” “……好。” 少年悄悄牵住姑娘的手,天蓝风软,岁月静好。 *** 时光回转到勾陈去找司命星君的那一天。 “烦请星君帮本君做件事——” “帝君请说。” “下次历劫,我要拜入她门下,与她缔结姻缘。” “好——啊??!这、这红鸾星动,乃天定姻缘,小仙断不可随意变动,逆天而行呀!不成不成……” “修罗山的菩提果十万年一结,可提升万年修为。本君这里正好多了一颗……” “啊哈哈哈哈哈哈帝君想怎么结缘?来来来~但说无妨!小仙一支神笔,童叟无欺,包君满意!ヾ≧v≦)o” …… (完) 第82章 穿回现代1 (本番外只有清阳姜橙、丝丝勾陈是反穿,其他人都是平行世界npc, 作者懒得起名字了orz) 【一】 省城嘉市, 九月微凉。 大雨整整下了一天,给浓重的夜色染上了更为萧索的氛围。姜橙龇着牙,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电梯, 门关拢的一刻, 楼道墙上的挂钟正好指向了十点。 从鸡叫忙到鬼叫, 中秋节撞上周末, 甜品店的生意爆到她一整天没喝上三口水。倒霉的是回家路上还滑了一跤,此刻捂着血淋淋的膝盖靠在电梯里,姜橙累得眼皮都撑不开。 这是穿越回现代社会的第五个年头,身心皆疲。 回归和当初穿越一样,毫无征兆。某日清晨睁开眼睛,她就发现自己躺在那间muji风卧室的床上了。已经两千多年没见、陌生而又熟悉的环境,手机日期还显示在她穿越的那天,妈妈发微信来问她晚上回不回去吃饭,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潋水珠吊坠不见踪影。 姜橙足足愣怔了一天。 愣怔过后是无尽的惊惶。在“那里”度过的两千年岁月, 仿佛只是一场幻梦。没有丈夫孩子,没有朋友敌人, 没有悲欢离合,什么都没有。 心里陡然缺失了一大块,记忆逼仄得她近乎窒息! 她穿越回来了,那其他人呢?穿越以前,姜橙在市中心商业区开了一家甜品店, 回来之后,她还是去甜品店上班,只是立刻把店名改成了“微霜湖甜品店”,名字奇怪了些,却能让该注意的人注意到。 比如唐丝丝。 唐丝丝是和姜橙差不多时间穿越过来的,相貌不变,只是名字变成了“唐思思”。她花了很长时间来认知这个对她来说无比诡谲的世界,之后被家人送出国留学,去年毕业回来接掌家族企业,成为天籁集团的总裁。 上班第一天,她踱到办公室巨大明亮的落地窗前,一眼就看到了街对面甜品店的招牌。 愣怔三秒后,唐丝丝踩着高跟鞋疯了一般往楼下冲。 * “叮——” 24楼到了。 姜橙收拾好蔓延的思绪,开门进屋。先洗澡换衣服,然后坐下来小心翼翼地处理膝盖上的伤口。 耳边传来一阵叽喳轻鸣,姜橙看向阳台,那里挂着一只鸟笼子,里面是她养的宠物鸟。 小鸟是隔壁邻居鱼姐(鱼丸的鱼)为了答谢她给自家儿子辅导功课、期末考了全班第一评上三好学生,特地赠给她的。她丈夫是开宠物店的,说这只鸟是进口品种,价格不菲,需好生娇养着。 鸟儿确实很漂亮,线条优雅,气质高贵,青绿色的细绒羽毛有点像翠鸟,在阳光下色彩斑斓如华美的锦缎。喙却是短小的,不像翠鸟那样尖长,啄在手心里痒痒的,特别可爱。 姜橙不忍心把它囚禁在笼子里,在家就关紧纱窗,把小鸟放出来玩。 小朋友很通人性,从不乱飞乱拉屎,和姜橙熟悉之后就爱落在她肩头,乖巧坐等喂食。 姜橙喜爱烘焙,常在家里试验新甜品,再把方子带到店里去实践。小鸟也很喜欢厨房里的香味,姜橙忙碌,它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冰箱上,像个摆设一样围观。 姜橙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把小鸟放出笼子,结果鸟儿太激动了,一个飞扑,她躲闪不及,膝盖正好撞在茶几上,痛得当场飙泪。 小鸟吓了一跳,似乎知道自己闯祸了,立刻躲到书橱顶上,黑漆漆的小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姜橙。 姜橙坐倒在沙发上,伤口痛到连灵魂也脆弱,小青鸟的身影落在她瞳仁深处,一下子化开了满身盔甲,让她凿心裂肺地痛苦起来。 她已经很长时间不敢去想琅山、去想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两千年的记忆只能封存在内心深处,不敢触碰,以免情绪爆发,溃不成军。 唐丝丝也是一样,在这个世界寻找了很久,都没有对方一丝一毫的讯息,痛失爱人的她也只能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姜橙觉得自己已经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虽然这是她的家乡,可她却只能和唐丝丝相依为命,拥抱取暖。 缓了片刻,等觉得好受些了,她才向小鸟儿招招手,表示原谅它了。小鸟开开心心地飞下来,落在姜橙手腕上,叽叽叫了两声,仿佛在说抱歉。 姜橙心软成水,情不自禁地亲了亲它油光水滑的小脑袋,又惹来它一阵害羞的轻鸣。 收拾一番后,累极了的姜橙上床就寝。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渐渐停了,乌云散去,露出一轮玉盘似的满月。皎洁的蟾光温柔地播撒下来,在小青鸟身上覆上了一层轻纱。它似乎也被这轮中秋明月迷住了,站在阳台上仰起脑袋痴痴地望着。 望着望着,那对黑玉似的小眼睛忽然闪过一道明澈的光。 * 姜橙又梦见了清阳。 依然是在陌上桑,唐丝丝在和她男神喝酒畅聊,清阳手持卷轶倚在临窗小榻,只不过这次,他对面也坐了一位女子。 姜橙视线扫过,惊讶地发现那女子竟然是裴情!两人似乎在讨论一幅画作,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郎才女貌的美好氛围深深刺激了姜橙,她飘到清阳身边大声呼喊他,可他没有任何反应,仍和裴情说笑着。她想去拉他的手,却发现自己是虚体,直接穿过对方,根本抓不住任何东西! 伤心的泪珠大颗大颗地砸下来:“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没有我……清阳你看看我啊……!” 姜橙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哭得肝肠寸断,哽咽到难以呼吸。半梦半醒间,仿佛有人来到身旁,替她拭去了腮边的泪珠,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一整夜的混乱梦境,她看见好多个清阳,没有她,他也好好的,会和别的女子相濡以沫。姜橙的心尖像被一根丝线缠死了,一念及此,就抽痛至极。 清晨起床的时候,镜子里的眼睛还红肿着。姜橙呆呆望着憔悴的自己,想起昨夜幻梦,以及后来……她手指抚上脸颊,总感觉那触感很真实。 大约实在是太思念他了罢……做梦都做成3d的了。 工作日的甜品店也并不轻松,外卖订单一张接一张地蹦出来。唐丝丝忙里偷闲来找姜橙,身价数亿的大小姐窝在烘焙房里,跟忙成狗的店主抱怨家里又安排了无数相亲,吓得她周末都安排了工作,以加班来推掉相亲会。 但就算这样,还是有躲不掉的。有些男生家里是唐家生意场上的朋友,唐家爸妈说“哪怕是去谈生意,你也得过去把这顿饭吃了!” 唐丝丝烦躁得直揪头发。 姜橙把托盘送进烤箱,擦了擦满头的汗:“所以,如果找不到他,你也不打算结婚了是吗?” 第66节 唐丝丝含着半口慕斯蛋糕,闻言顿了顿,垂下眼帘:“和你一样呗。” 姜橙叹了口气:“那你家唐董事长怕不是要打死你。” * 晚上回家,依然是一人一鸟,做饭吃饭。姜橙洗完澡躺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无聊的综艺节目,就歪着脑袋睡着了。 秋夜浸透了凉意,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一丝一缕地缠上脚踝。姜橙怀里的毯子渐渐滑落到地上,就在她快要被冻醒的时候,一片暖意忽然覆上身躯,有人把毯子捡起来,重新盖在了她身上。 ……有人?!谁??! 姜橙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禁后背冰凉、汗毛倒竖,骤然清醒过来!她强忍着心头颤意,微微睁开眼睛,小夜灯依然亮着,温暖低调的橘色光线映照着蹲在她面前的男人。 在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空气也凝固了。 阔别五年的面容、每一道轮廓都被深深印刻在魂魄上的面容……姜橙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心潮如海啸般翻天覆地,最后滞涩在喉咙口,愣是没敢把那个名字喊出来。 仿佛一出声,梦境就会破碎,眼前的爱人就会消失。 清阳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脸上漾起灿烂的笑意:“姜橙——” 清澈的嗓音如一支利箭重重击中了姜橙的心脏,她眼眶迅速泛潮,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抚上男子的脸庞。是温热的,真实的,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降临在她面前。 “清阳”两个字刚要说出口,她眼前陡然一晃——男子消失了,一只小青鸟“啪”的掉落在地毯上,拍拍翅膀爬起来,有些丧气无奈。 姜橙的手还僵硬在半空中,她怔忡地望着小青鸟,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小鸟扑棱棱飞到她手上,啄了一下她的掌心。 “清……阳……?” 它高兴地点了点头。 * 姜橙第二天没有去甜品店,她雇的三个员工尚可应付工作日的订单量。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在纸上写写画画,勉强沟通了起来。 清阳离开大燕的时间和姜橙差不多,但魂识却是直到中秋那夜才苏醒过来。所以那天,姜橙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并不是错觉,而真的是清阳。 他自己也不知道从鸟化为人的契机是什么,只是看着床上的女子哭得伤心欲绝,他心中一痛,就变身了。 可惜只能维持十分钟,而且只有天黑以后才行。 无论如何,他穿越过来了,和爱人重聚了。姜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捧着小青鸟亲了又亲,问他饿不饿、想吃什么?清阳羞涩地在她列的菜单上按了几个爪印。 夕阳西下,等最后一缕晚霞消失在天边的时候,姜橙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青鸟变成了一个俊美无俦的男人。 只是——呃,昨夜光线昏暗,又光顾着吃惊了,所以压根没注意他变身后是赤身裸体的…… 姜橙大窘,赶紧拉上窗帘,再把自己最大的一件披风拿出来给他穿上,然后两人相视一笑,紧紧拥抱在一起。 阔别五年,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姜橙埋首在男子宽厚温暖的怀抱里,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又忍不住委屈:“我昨天梦见你和别人好了,不理我了……” “傻瓜……”清阳安抚着她的脊背,低下头,深深吻住了怀里的姑娘。 【二】 “元教授,您的手机已经响了四遍了……我看了一眼,是您哥哥的电话。” 助理小桃小心翼翼地把手机递给面前沉浸在数据分析中的男人。勾陈目不转睛地盯着卫星云图,指尖划开屏幕:“有事?” “妈刚刚跟我视频,她下周就要回国了。回来了少不得要问你‘崇憬’的业务,你今天晚上下班后过去看看吧?免得到时候一问三不知,又惹她不高兴。” 勾陈沉默了一瞬:“好。” “……你可上点儿心!相亲的事哥都替你挡了,家里的生意你总得心里有数吧?” “知道了。” 元微对这个少言寡语的弟弟也是没辙,再啰嗦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五点半,勾陈步出单位大门正准备去公交站台,就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朝他走来,恭敬道:“小元总,这边——” 他拉开身旁淡金色宾利的车门,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勾陈认出他是元微身边的司机之一,便点点头上了车。 司机等他坐定后,指着座位旁一只礼盒道:“这是元总给您准备的西服,请您等会儿换一下。” 说完还贴心地升起车窗、放下前后车厢之间的隔板,以确保他家小少爷不会走光。 勾陈叹了口气,开始解身上的工作服。 怕他不去,更怕他穿着白大褂去。他那位兄长,真像一个服务到家的细心老妈子。 西服和皮鞋的尺寸是完全正好的,搭配的深蓝色领带也很符合他力求低调的气质。 完美的处女座大哥甚至有一个完美的司机,勾陈整理好衣服,座驾也缓缓停在了崇憬花园酒店正门前,服务生们肃立鞠躬:“元总好——!” 这座68层的大酒店是元氏旗下产业之一,也是元夫人送给幼子元陈的成年礼物。可惜元陈立志献身科学事业,毕业后暗搓搓考进了大气物理研究所当教授,愣是没把生意放在心上。 好在有大儿子继承家业,小儿子想玩,就随便他罢。但也不能一点都不懂,于是旅居国外的元夫人便要求勾陈每个月向她汇报一次崇憬的经营情况。以前都是酒店聘用的总经理李湛帮勾陈作弊写报告的,这次老太太要回国看两个孙子,免不得要当面询问,这下勾陈就瞒不过去了。 他对商业本就不在行,之所以选择气象工作,也是因为前世在天界看风起云涌看得太多,了如指掌了。有时候他预测的数据,比卫星计算的还要准确。 元微正在二楼咖啡厅听李湛汇报最近半年的工作。见勾陈进来,把手里的报表递给他:“我已经审过一遍了,基本没什么问题。你再看一下,不明白的就问我们,今天就算给你补课了。” 勾陈硬着头皮坐下来,报表上的数字弯弯绕绕,会计科目犹如天书,一点都不比九重天的云彩们可爱。他苦恼地揉着眉心,看得昏昏欲睡,余光瞥到楼下自助餐厅的一角,翻页的手指一下子顿住了—— 巨大的落地窗前,一对年轻男女正在烛光晚餐。男子文质彬彬,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颇有贵公子气度。对面的姑娘却不怎么接话,只顾着低头大快朵颐,从炭烧鸡翅啃到麻辣鸭脖,从猴菇燕窝羹喝到桂花赤豆粥,红润的樱桃小口莹光水滑,开开合合,就没停过。 还是那么贪嘴啊…… 勾陈唇线紧抿,黑眸如渊,视线如猛兽捕猎般盯着那张艳光四射的小脸,看了足足有十分钟。旁边低声交谈的元微和李湛都吃惊地停了下来,元微从来没在弟弟脸上见过那种表情,喜悦的,怀念的,眷恋的,还带着隐约的悲伤哀痛。他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然后朝李湛做了一个手势,后者心领神会,悄悄离开了。 “咳,要是你暂时没什么疑问,就带回去再研究吧?我还要回公司加班,先走一步了。”元微套上西装站起来,目光扫过坐着纹丝不动的弟弟,假作无意道:“对了,你还没吃饭吧?下面的自助餐味道不错,你可以试试。” 勾陈回神点头:“确实有点饿了,我送你下去。” 和兄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眼神却还缠在那张桌子上挪不开。男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而唐丝丝似乎吃饱了,低头玩起了手机,偶尔才漫不经心地回答一两个词。 看来他们不是情侣关系,至少,她不喜欢他。勾陈满意地想。 元微忍俊不禁地观察着弟弟精虫上脑的表情,在正门分别后,李湛凑上来低声道:“查了一下,是天籁集团新上任的唐总。” 元微吃了一惊:“天籁?!没想到啊……我这个28年榆木脑袋不开窍的傻弟弟,一开窍就看上一个大的。” 他满脸姨母笑地拍了拍李湛的肩膀:“你帮我盯着,有情况马上告诉我!” * 唐丝丝实在是烦透了这样虚情假意的相亲。但是这次的对象钱源是爸妈老友那边介绍的,家里在生意场上也有来往,她不好推辞。 钱源似乎对她一见钟情,竭尽全力展示着他美丽的“羽毛”。而她全程只说了不超过一百个字。崇憬的自助餐是出了名的好吃,她不赶紧往嘴里塞,一会儿再去拿就要没了。 形象什么的,哪有口腹之欲重要。而且她是天生的吃不胖,字典里从来没有“减肥”两个字。 酒足饭饱后,对方还吧啦吧啦说个没完,唐丝丝掏了掏耳朵,打了个哈欠。 钱源立刻关心道:“唐小姐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和你聊天真是有趣极了!下周末我们再约吃日料如何?东湖那边有家湖景日料馆特别出名……” 有趣个屁。唐丝丝一听就炸毛,正想着如何丑拒了他,一道黑影忽然覆上头顶,醇厚磁性的男声如静水深流,脉脉入耳: “唐小姐愿意赏脸到楼上喝一杯咖啡么?” 奇异的温柔和安全感包拢上来,心跳莫名就漏了一拍。唐丝丝仰起脸,与来人视线相接,一下子怔住了。 简直再熟悉不过的眉眼,黑曜石般深邃的凤眸仿佛包含着整个宇宙,又因为映入了她的身影,而氤氲着无限柔情。 只那一头黑发——她看惯了他白发垂腰,面对那一头黑发,竟有些不习惯起来。 唐丝丝愣怔良久,忽然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眉梢都带着惊心动魄的狂喜。但笑着笑着,她突然捂住嘴,哀怨地盯着勾陈,眼泪一行行淌下粉颊,再从指缝里流出来。 勾陈心头一慌,急忙掏出纸巾为她擦拭:“怎么了丝丝?对不起我错了,不该吓你的,你别哭了……” “喝什么咖啡啊!”唐丝丝拍开他的手,脸蛋明明如海棠承春雨般娇媚,盯着他的目光却狰狞得仿佛要吃人。 她招手唤来餐厅负责人,咬牙切齿地冷笑道:“penny,给我开!一!间!套!房!” “马上开!!!” (鱼丸:唐爷太厉害了+_+ 隔壁小姐妹还在牵小手亲小嘴的阶段,你直接油门踩到底……瑟瑟发抖.jpg) 【三】 姜橙拥抱着爱人,耳鬓厮磨的时光并不长久,很快,清阳又变回了青鸟的样子。 她还沉浸在失落中,并未注意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时钟一眼。 爱人回来了,虽然每天只有十分钟,却也足以给她安慰。至少在灵魂上,她已经不孤单寂寞了。 把各种家具电器简单介绍了一遍,告诉他哪些可以碰哪些不能碰,清阳似懂非懂地记在心里。第二天一早,姜橙就出门采购,回来的时候抱了大包小包的男士衣物鞋袜,等晚上清阳再变回人身,她便喜滋滋地拉着他试衣服。 他面貌清隽如故,穿什么都优雅帅气。姜橙满脸花痴,还没来得及开口夸赞,就被爱人拥进怀里,深深浅浅的吻落下来,将她神智淹没。 “昨天我待了二十分钟才走,比前天多了十分钟。”清阳在她耳边微微喘息:“我怀疑,和这个有关。” 和什么有关??姜橙一头雾水。清阳看她傻乎乎的样子,刮了刮她的鼻尖,又覆上那双樱红小唇。 呃,是这、这个吗? 事实证明清阳的判断没错,下一个夜晚他再变身为人的时候,就能维持半个小时了。 两人都非常高兴,每天拥吻一次就能延长十分钟,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五个月,他就能完全恢复人形了。 姜橙心头欢喜:“你是我的青蛙王子吗?” “什么是青蛙王子?”清阳好奇。 “就是从前有一位皇子被下了咒,变成了丑陋的青蛙,需要爱人不嫌弃他、亲吻他,他才能变回人形。”姜橙吻了一下他的下巴:“而你是我的青鸟王子。” 清阳挑眉,抓住关键词:“你是说我丑陋?” “不不不不不……夫君你最好看了!!” 白天,姜橙要去甜品店,她怕清阳在家无聊,便给他开了电视放新闻,让他了解这个世界。 晚上,她也不加班了,天没黑就往家里赶。员工们都很好奇老板最近在忙什么,姜橙羞涩一笑:“我要去约会呀!” 大家都露出恍然大悟的欣喜笑容。 等过了一周,清阳能维持一小时以上的人形时间了,姜橙便带他洗了个澡。摸着那头黑缎似的长发,她面露犹豫。倒是清阳很爽快地把剪子递到她手里:“你在大燕时也挽发束髻,现在我来你这里,自然也要遵循你的世俗。” 这两天他日日看新闻,已经大概明白了整个世界的情况。原来他的爱人是从这么神奇的地方来的,没有怪力乱神,没有皇权士族,每个人都自力更生,幸福而平淡地生活着。 姜橙先帮清阳把头发剪短,然后趁他刚刚变成人形,赶紧带去附近的理发店修了一个干净利落的造型。 第67节 镜子里的青年俊眉修眼,面如冠玉,一身休闲装干练潇洒,露出的胳膊绷着结实的线条,惹得理发店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偷偷瞄他。 姜橙看在眼里,回到家就把人扑倒在沙发上,嫉妒地咬他喉结。 “别闹……”清阳眼中迅速闪过一道暗芒,立刻按住她的脑袋。 姜橙眼珠一转,指尖不安分地抚上他胸膛,轻拢慢捻,语声暧昧:“夫君……我想要了。” 清阳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双手,压抑地望着怀里点火的妖精:“我只能变人一个多小时,时间不够啊……” 噗!!姜橙直接笑喷,这人对自己这么自信的吗? 不过好像是不够……嗯,远远不够。 * 等维持的时间变得更长后,姜橙开始带清阳出门玩。 尽管已经借助媒体管中窥豹,可当他真的开始接触这个世界,又是另一番感受。 姜橙做足了心理准备,然而还是在清阳对着一排红绿灯研究了一刻钟之后,忍不住把人拖走了。 他不再吃鸟粮,姜橙一下班立刻买菜做饭,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共进晚餐的时候,清阳会就媒体上看到的不理解的内容咨询她,姜橙再耐心细致地予以解答。她发现这人不愧是神仙出身,虽然这里和他的故乡有天壤之别,但他的学习和接受能力却异常得强大。 姜橙某日回家的时候,遇到对门邻居鱼姐,她拉着姜橙神秘兮兮道:“小姜谈男朋友了呀?” 姜橙吓了一跳,不知道对方发现了什么,支支吾吾也不知该怎么接话。 鱼姐莞尔一笑:“都什么年代了,不用害羞!今天他出门倒垃圾,我看到啦!小伙子长得真好看啊,还跟我打招呼了。小姜很有眼光呀!” 姜橙羞涩地朝她道了谢,赶紧回家。进门就看到屋子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厨卫擦得锃光瓦亮,电饭煲里飘出米饭的清香,早上没来得及晾晒的衣服也全挂在阳台上了。 啧,家里这是多了一位田螺先生吗? 听到她回来的声音,清阳立刻变成人身,进卧室穿衣服。姜橙忙着洗菜做饭,很快便有一双手搂住她的腰身,坚实温暖的胸膛贴上来蹭了又蹭。 “你去玩会儿我的手机。我赶紧做饭,你都饿坏了吧?” “唔……我吃了你放在电脑前的饼干。” “家务活放着我来做好了,你现在虽然能维持四个多钟头了,但也不能浪费。”姜橙转过身咬住爱人的薄唇:“以后每分每秒都要用在本姑娘身上,知道吗?” “我只是不想娘子这么辛苦。”清阳含笑松开她,见小妻子忙得像个陀螺似的,他还是忍不住帮她打下手。两个人通力协作,一顿饭倒是吃得比从前更开心。 虽然姜橙不要他帮忙,但随着清阳的状态越来越好,他还是会分出一些时间帮她做一些琐事。 只是到底生疏,厨房里不是水漫金山,就是差点着火。姜橙胆战心惊,但见他乐于庖厨,又不好出言阻止,于是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心疼地检查他的手,看是不是又被划伤了几道口子,还是又烫出了几个水泡。 直到有一天,姜橙下班发现家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也没有声音。她鞋都来不及脱,惊慌失措地跑进客厅:“清阳?!” 卧室咔哒打开,男子捧着一只蛋糕缓缓走出来,橘黄的烛光映照着他盛满笑意的脸庞—— “生辰快乐!” 餐桌上的蜡烛也渐次亮起,菜肴喷香丰盛,令人食指大动,全是姜橙爱吃的。 巨大的惊喜冲击得她愣怔在原地:“……这、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吗?” 清阳有些不好意思:“嗯,可能味道不怎么样,我会努力改进的。”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我看过你的身份证。” 姜橙鼻头泛酸:“你都是哪里学来的啊?” “电视里是这么演的……”清阳踌躇不安地看着她:“你不喜欢吗?” “喜欢。”她踮起脚,吻上他的唇角:“你做的一切,我都喜欢。” 接下来的一切都水到渠成。吃完饭,清阳算算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不由分说把正在收拾饭桌的姜橙拉走:“等会儿再收拾。” “啊?去哪儿——” “一起洗个澡,快点。” 水流的声音哗哗响起,混杂着暧昧的欢声笑语、低吟宛转。很快,清阳一脚踢开浴室门,把咬着唇瓣两颊通红的女子抱出来,大步跨进卧室。姜橙被轻轻放在床上,他覆身上去,急切地品尝着那一身温香软腻。 久违的挚恋化作浓浓的情/欲,干柴烈火,烧得姜橙口干舌燥,如脱水的鱼儿渴望着无尽的滋润。他们不能更熟悉彼此的身体了,也知道如何让对方更快乐。只是在进一步索取之前,姜橙忽然推开他,从床头柜里扒拉出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被踩了急刹车的男人双眼通红地盯着道。 “……避、避孕套。”姜橙偷偷摸摸买的,就是为了这种不时之需:“我们在这个世界还没结婚,现在怀孕不太好……” 她声如蚊蚋,怕他生气,又勾住他脖颈,安抚似的摩挲着:“等你恢复了、我带你见过我爸妈,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都听你的。”清阳自然尊重她,虽然那东西戴着确实不太舒服,但他更不愿意爱人遭受一丁点儿非议。 他们会长相厮守,也会有许多孩子。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 为了不刺激唐丝丝,姜橙一直没敢告诉她清阳来到她身边的事。然而没想到,她严重低估了这位好闺蜜,先受刺激的反而是她自己。 第二天醒来,小青鸟一如既往地站在枕头上,饱含爱意地凝视着她。姜橙微笑着给了他一个甜蜜早安吻,然后打开手机,刷新朋友圈,映入眼帘的第一条状态惊得她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唐丝丝贴出一张结婚证照片:老娘名花有主鸟~ 与她并肩微笑的男人,赫然是现代版的勾陈帝君。 作者有话要说:  车快嘛?糖齁嘛?有人需要我帮打120吗?[doge脸] 第83章 新文已开 【四】 “你说什么?!” 元微直接从座椅上跳起来,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开、开房了?!” “是的……”李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如实汇报:“唐小姐直接要了套房, 小元总好像很开心,两个人搂在一块儿、牵着手上去了。” 真是震天撼地的大新闻!李湛暗想,那个像冰山禁欲系一般的元家二公子, 原来不是不喜欢女人, 而是没有遇到合胃口的女人。 这会儿, 可不就是天雷勾地火, 彗星撞地球,魂都没了。 元微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一心扑在学术上的木头亲弟弟会做出来的事!难道是为了转移母亲的注意力,免得被她骂不关心生意? 那牺牲也太大了吧……?这么多年都对付过来了,怎么这会儿突然来这一出?难道真的是头脑发热、一见钟情? 他点了支烟,深吸几口气,表情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忧虑:“你继续帮我盯着,有什么进展立刻汇报。” “好。” * 要不是电梯里有摄像头,唐丝丝早就把身旁这个该死的男人办了。她拉着勾陈的手臂连拖带拽地把他押进房间, 一脚踢上门, 把人重重地壁咚在门后,踮着脚尖就狠狠咬了上去! 贝齿轻啄慢啃, 双唇碾压摩挲,小舌在对方唇齿间撩骚了个彻底,两人很快你来我往,斗做一团。 “勾陈你这个渣男!垃圾!死鬼!” “是是是,是我不好。” “你知道老娘找了你多久吗?!你居然不来找我!呜呜呜……你怎么都不来找我的!” “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我都快相亲了三五十个男人了, 什么玩意儿,一个都比不上你!” “嗯嗯……以后不用再去了。” 唐丝丝一边骂一边掐他,对方的腰身还是如前世一般精壮结实,唐丝丝没了法力,掐不动,气愤地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勾陈皱眉闷哼,喉咙的喘气明显粗重了起来:“先、先去洗澡……” “这样就受不了了?”唐丝丝抬首望进他烈火燃烧般的深眸中,退开两步,红唇邪勾:“穿到这儿了就不行了?” 勾陈倚靠在门上,注视着面前的妖精张牙舞爪、吸魂夺魄,他喉结浮动,手背上青筋直跳,双眸意绪沉沉,如盯着爪下猎物的猛兽,凶光毕露,势在必得。 “老男人!装什么装!”唐丝丝见他不动,气得冲上来一扑,抱着他的脖颈,双腿勾住他腰身。 勾陈笑着单手托住她身体,另一手熟练地绕到软腻的腰后,把人压进怀里,死死抱住。 “就这么想我?”他低头咬了一口她耳垂。 “废话!老娘素了五年,第二性征都快素没了!” 男人闷笑一声,把她打横抱起,跨进浴室。 * 两人久旱逢甘霖,小别胜新婚,一直折腾到天亮才抱着睡去。第二天是周六,索性睡了个饱足,又卿卿我我地窝在一块儿分享了各自的经历。 勾陈也是五年前穿越过来的,原身学的是生物科技,本来想自己开家制药厂。结果被勾陈附身后,方向一下子180度大转弯,他报考了华省著名的大气物理研究所,不仅顺利通过入职考试,还很快升职为教授,成为众人眼中天才般的人物。 他和唐丝丝其实都在网上搜索过对方的名字,却没想到他们一个成了“唐思思”,一个又成了“元陈”。 于是阴差阳错,失之交臂。 唐丝丝起身去冲澡,勾陈打电话叫前台送早点。总经理李湛一直关注着6404房间的动静,闻讯后立即给老板发微信: 9点25分,小元总叫早餐了。 唐丝丝靠在男人怀里撒娇,让他喂自己吃东西,但是吃着吃着怎么又滚到床上去了……呃,她也不知道。 勾陈只觉得身下人无有一处不娇柔可爱,让他沉溺其中不舍得松口。他舔舐着唐丝丝掉落在胸前的蛋糕屑,目光深沉:“丝丝,我们结婚吧?” “嗯……”美人媚眼慵懒,神色迷离:“星期一就去领证……” “好。” 李湛继续给元微发微信:11点整,小元总和唐小姐退房离开。据收拾房间的侍者反映,房间里……较为混乱。 元微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竟然不是弄虚作假!他喜形于色地把秘书叫进来:“让母亲赶紧提前回来,家里要办喜事了!” 接着又通知弟弟,让他准时参加下周三的酒会,顺便把女朋友带过去。 最后开始兴致勃勃地翻老黄历挑选良辰吉日 = = 唐丝丝也在给秘书打电话,说她周一要办人生大事,所有的会议推迟到周二举行。而勾陈则通知小桃,周一上午请假半天。 小桃随口问了句去忙啥,勾陈顿了顿:“去领结婚证。” 第68节 他眼中迸发的神采小桃自是看不见,但小桃那边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乒铃乓啷打翻了不少东西,不待他多问,勾陈就微笑着挂了电话。 唐丝丝独居的别墅离勾陈的研究所很近,步行过去只要十分钟。应她要求,勾陈一口答应搬过去住。 看着美人忙里忙外地和他一起收拾家什,把所有单份的东西变成双份的,她粉嫩的脸蛋上盛满了笑意,快乐得像只小鸟。 勾陈心里也是满满的餍足。 元微是周一下午才知道弟弟突击领了结婚证,还搬去弟媳家里住的。小夫妻从民政局出来,正好遇到上次的宾利司机在附近办事。 他贴心地问小元总去哪里,是否需要送一程。然而勾陈直接道:“不了,我回我太太家里,她有车的,你去忙吧。” 司机愣住了,目光转向与勾陈十指紧扣的端丽女子。唐丝丝笑靥如花,朝他挥了挥手里红艳艳的小本子。 元微一直觉得弟弟的脑回路和普通凡人不同,但这次闪婚明显比上次报考研究所更加惊世骇俗!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在不(被)断(迫)加强,明天要是查出唐丝丝有喜,他都不会惊讶了! 势态的发展已经堪比火箭,元微终于忍不住亲自给母上打了个电话:“妈你可快点回来吧,再不回来,你孙子都快蹦出来了!” * 周三晚上,勾陈应邀去参加一个酒会。其实这种商业活动本来只需要他大哥出面就行了,但是元微说了,让他把太太带过去露个脸,正好也让他和母上见一见。 勾陈征求唐丝丝的意见,她一口答应:“也是该见见你家人了。我爸妈这周末也旅行结束了,到时候再带你回去。” 于是,当勾陈挽着唐丝丝出现在宴会厅门口的时候,许多人都吃了一惊。 元家二公子生性低调,热衷学术,甚少参与生意场上的应酬,这一点圈里人都是知道的。元氏在嘉市也算是个老牌家族,主要做房地产和酒店生意,华省最高的十幢大楼有六幢都是元家造的。不知有多少名媛闺秀想嫁进元家。元大公子的儿子早就上小学了,元二公子却还是黄金单身汉,一心扑在科学上,连相亲都不怎么感兴趣。 圈子里甚至有风言风语传他是个gay,但很快就被元氏打压了下去。 此刻见他忽然莅临,还携带一位女伴,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这场宴会是元微一个做红酒的朋友发起的,邀请了嘉市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唐丝丝也见到几个熟识的生意伙伴,和勾陈打了个招呼,便走过去寒暄。没想到钱源居然也在,见到唐丝丝,他异常激动地走上来握手:“唐小姐!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你!我们真是有缘啊!” 唐丝丝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我陪我老公来的,跟你算什么缘分。” “老、老公?!”钱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我们不是上周五才——” “没错,上周五我还avable,但是今天我已经是元太太了。”她晃了晃手中流光溢彩的高脚杯:“你不高兴啊?憋着呗。” 钱源石化般愣在原地。唐丝丝懒得理他,转身去找交好的姑娘闲聊了。 * 周钰从勾陈进门,就一直关注着他。第一次看见他带女伴参加活动,她也是惊讶非常。而惊讶过后则是无尽的嫉恨妒火。那女人一双眼睛妩媚得像个狐狸精,身段软绵绵的恨不得粘在勾陈身上,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说不定也是哪个角落里不上台面的癞蛤/蟆,妄想吃勾陈这块天鹅肉呢! 那凭什么她可以站在他身旁,而她周钰只能暗恋单相思?! 所以等唐丝丝一离开,周钰立刻托着红酒袅袅婷婷地踱到勾陈面前,唇角翘起恰到好处的魅惑弧度:“元先生,好久不见。” 勾陈瞧了她半晌,隐约忆起这是一位姓周的青年歌唱家,遂点头致意:“周小姐你好。” 周钰见他记得自己,心头窃喜:“最近工作不忙吗?难得见你有空来参加酒会。” “还行。”勾陈不愿和外人多谈自己的工作,反正也曲高和寡了,就索性当高岭之花罢。 周钰不以为意,从侍者那里端来另一杯淡金色酒,笑吟吟地递给勾陈:“这次酒会的核心名品——‘沙漠飞雪’,你不尝尝吗?我刚试过,品质很不错的。” 勾陈刚要拒绝,旁边忽然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拦下周钰手里的酒杯,放回托盘上:“不好意思,我老公现在不能喝酒。” 无视对方震惊呆滞的脸色,唐丝丝莞尔一笑,眸光潋滟,神采飞扬:“因为我们正在备孕。” 【五】 话音落下,四周有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就掀起更为喧闹的议论。 “什么?!” 周钰差点失手打翻手里的高脚杯,不可思议的目光在勾陈和唐丝丝之间来回盘桓,最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元先生……结婚了吗?” 勾陈淡然颔首:“是的,这位是我的太太,唐丝丝女士。”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吃瓜群众,大家多少都知道周钰心慕勾陈已久,本来还想看二女争风吃醋,没想到竟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元家二公子居然结束单身了! 一时议论纷纷,不断有人上前向他们道喜。勾陈牵着爱妻的手一一致谢,表示不久就会举行婚礼,届时请各位拔冗参加云云。 而被挤到人群外的周钰则脸色煞白,还处在巨大的打击中缓不过来。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走过她身边凉凉丢下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气得她咬紧下唇,侧目而视。 就在这时,宴会厅庄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扶着一位珠光宝气的老太太走进来,她深邃的目光环视全场,不怒自威,在人群中又掀起一波新的热议: “是元夫人!” “元夫人居然回国了!” 元夫人已经得知了小儿子一见倾心、闪电领证的事,唐丝丝的品貌学历家世才干,无一不完美,她对这个小儿媳可谓一千一万个满意。 故而一进门就直奔勾陈这里,先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再拉着唐丝丝的手絮絮叨叨地大爆小儿子的毛病。唐丝丝人美嘴甜又会聊,很快就哄得婆婆眉开眼笑,直接褪下手上祖传的翡翠镯子戴到她皓腕上。 “我家小子呀,也不知道遗传的谁,居然不喜欢赚钱,只想当科学家。好在丝丝你有经商头脑,以后他名下的那些生意,就要麻烦你帮他打理起来啦。” 唐丝丝自然一口应下,其实她也就是小聪明多些,在家也常常被父亲唐董事长戳着脑袋骂的。 “至于那些个没有自知之明的莺莺燕燕——”元夫人冷冷地扫过一圈花枝招展的女人,拍拍儿媳的手安抚道:“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家小子这二十八年,就对你一个姑娘上过心。你们俩这是天定的姻缘,谁也拆不散的。” 唐丝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啊是啊,天定的姻缘,谁要是想搞事情,看老娘不把她埋在树底下当肥料! ——哎呀不对,她现在不是垂丝海棠了_(:3)∠)_ * 姜橙和唐丝丝煲了一通电话粥,了解了她那边的情况,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同样的,她也把清阳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四个人里,清阳是最不正常的那一个,到现在只有1/4的时间能变成人形,最关键的问题是:他还是个黑户。 黑户就不能出门,不能上班,不能结婚。 姜橙和唐丝丝约了带上各自老公到崇憬碰头吃饭。 清阳一见勾陈就本能地想行礼,被勾陈拦住了,他知道弟子不习惯,便道:“我现在在研究所上班,你就叫我元老师吧。” 他看起来和清阳差不多年纪,两个人不像师徒,倒像是兄弟一般。 四人进了隐秘包厢,这才开始谈事情。 说起反穿越,大家都很感慨,除了姜橙以外的三人,初来乍到时都闹了不少笑话,唐丝丝还差点被唐董送去医院里看精神科。好在现在生活终于步入正轨,除了一些执着的小怪癖,从他们身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古代人的影子了。 勾陈和唐丝丝已经互相拜见了父母,双方家人都很满意,商定两个月后举办婚礼。姜橙实在佩服唐总的速度,相亲上床领证同居,三天搞定,简直是闪婚中的超级闪。 而她家清先生还在鸟化人的痛苦蜕变中,要把他带回家见岳父母,得等他全面恢复以后。至于户口问题,勾丝夫妇表示是小case,托点关系就能解决了。 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又穿回去了,甚至出现意外,又没能及时找到彼此。未知的事情难以预料,只能把握当下,惜取眼前人,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要好好在一起。 * 两个月后,姜橙作为伴娘,把两千年的好闺蜜唐丝丝送进了婚姻的殿堂。 姜橙踩着高跟鞋一路狂奔,给元少奶奶买了酸菜包子回来。这姑娘自从怀孕后,口味变得极为嗜酸,吃什么都要放醋,有时候恨不得抱着柠檬直接啃。这不,正在化妆间里打扮呢,心血来潮就闹着要吃酸菜包子了。天大地大,孕妇最大,勾陈也在隔壁间化妆,姜橙只好亲自跑一趟。 进门就听到唐丝丝在打电话撒娇:“老公~~~人家等会儿能用食醋假装可乐敬酒吗?就兑一点儿嘛~~~或者山楂汁有吗?实在不行,青苹果汁、酸梅汁也行呀!酸奶我也能对付……” 听得姜橙唾液腺都快炸了! 距离典礼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化妆师退下后,包厢里就只剩下姜橙和唐丝丝两个人。唐丝丝满脸享受地咬着酸菜包子,手掌轻轻抚上小腹:“也不知道为娘这么喜酸,对宝宝有没有坏处……” 镜中的新娘披着一袭镶钻白纱,媚色天成,端丽无双。只一双黛眉微微蹙着,染着所有新妈妈共有的焦虑。 但只有姜橙知道,唐丝丝他们夫妻俩这份焦虑,已经持续了五百年。 前世,唐丝丝和勾陈成亲后,很长时间都没有怀孕。唐丝丝性情活泼,大大咧咧,虽然表面上对此浑不在意,还总嫌小孩子吵闹烦人,但每次见到姜橙家两朵金花,她就立马眼睛发直,抢到怀里揉揉抱抱,直呼可爱。 后来索性把她们认作了干女儿。 在那个世界,修仙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修为越高的人,越难有子嗣。像清阳这样修到神君仙阶的,和姜橙远离凡尘隐居后,也只生了两个几乎相差一百岁的女儿,之后他们根本无需避孕,也再没有过孩子。 而勾陈贵为帝君,虽然身份尊贵,法力无边,却也不至于膝下无子。唐丝丝渴望有自己的孩子,姜橙知道,他更知道。 想来想去,他瞒着爱妻又去了一趟司命星君处。 司命得知他来意,沉吟片刻,敛容诚恳道:“帝君当知,当年逆天而行,篡改姻缘,终究逃不过归元镜之眼。天道容您与唐姑娘结缘,而这代价……却是避不过的。” 他言犹未尽,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勾陈垂眸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妻子交待,那个让她不能拥有孩子的人,正是他自己。 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是他强行把她绑在了自己身边。就算不和乾元在一起,也有其他年轻才俊等着她青睐,她那么美好,一定会幸福…… 可是一想到那朵娇美的海棠会被别的男人拥在怀里,勾陈又忍不住醋意上涌,难以呼吸。 回去以后,他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向妻子坦白一切。他不求得到她的原谅,只是觉得,他不该瞒她,让她在无望的等待中心渐成灰。 唐丝丝听得愣住,半晌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没事啊……咱们不是有两个干女儿了嘛……” 勾陈心疼地把她抱紧在怀里。 之后,他翻了无数的古籍秘法,想用自己和丝丝的血气,结合天材地宝,凝结出一个孩子来,但结果总是失败。 冥冥之中,仿佛真的有力量在阻止他们。 唐丝丝再也没有提过孩子的事。她和从前一样没心没肺,逍遥快活。然而午夜梦回时,枕上默默打湿的眼泪却让勾陈知道:她只是把这敏感的心事埋进了心底里,不想被他看见。 最终,勾陈决定带爱妻去收养一个孤儿,可是计划还没成行,他们就莫名其妙地穿越了。 重逢后,唐丝丝终于又拾起当初的小心思,把希望寄托在两人的新身体上。她想起姜橙和清阳,他们附身于凡人的时候,五年抱仨,是特别能生的。那现在的她和勾陈,是否也有可能一扫遗憾呢? 答案是肯定的。 在得知自己有喜的一刹那,唐丝丝先是不可置信,接着便是排山倒海而来的惊喜,抱着勾陈哭得像个泪人。 五百年,终于开花结果,得偿所愿。 唐丝丝如今怀孕月余,肚子尚未鼓起,两边家人就都紧张得像什么似的,恨不得24小时派人守着她。她是家中独女,父亲唐董虽然成天说她,但到了这会儿,还是一把揽下女儿的所有工作,让她待在家里安心保胎。 就连婚礼的筹备事宜,也是唐夫人和元夫人两个亲家一起张罗的,完全没有唐丝丝什么事儿。 婚礼盛大而隆重,嘉市的达官贵人几乎都来了。清阳给师父勾陈做伴郎,偶尔和姜橙遇上,话都来不及说,只能疲惫地对视一笑。 晚上十点,宴会终于结束,勾陈抱着怀孕嗜睡的爱妻回家。姜橙替新娘挡了不少酒,也是昏沉得不行,一进家门直接跪倒在地毯上。 清阳扶着她去洗漱,姜橙吊着他的脖颈,怔怔地望着他:“你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呢?我也想结婚了……” 【六】 第二年夏初,唐丝丝在万众期待下,终于瓜熟蒂落,诞下一位小千金。 之前她极为嗜酸,大家都猜测她怀的是男孩,结果却是一个女孩子。婆婆元夫人非常满意,因为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又生了两个孙子,她实在是不想再看到男孩儿了。孙女的诞生令她无比高兴,当即把手上一家珠宝店转到了孙女名下,美其名曰嫁妆。 千金取名为元臻臻,脸还没长开,就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了。勾陈十几万年来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宝宝,怀抱着粉雕玉琢的一小团,僵硬得不知如何是好。天界大神沉静从容的姿态不复存在,只有一个喜悦焦灼、像掐了头的苍蝇似的新手奶爸。 第69节 清阳也彻底摆脱鸟身,变成一个真正的人。勾陈和唐丝丝利用家族关系上下打点,很快解决了他的黑户问题,他成了有名有姓的华国青年“秦阳”。 有了身份证以后,清阳决定找一份工作,在姜橙的建议下,他应聘了一家书画培训机构,现场画出一幅牡丹映水图,惊艳全场,顺利签约,并很快成为学校的骨干老师。 万事俱备,姜橙终于可以把他带回家见父母了。 姜橙的爸妈是退休医生,在郊区湖边买了一套房子安居养老。清阳上辈子娶她,身份地位比梁湛夫妻高,没觉得有什么,这次却是小辈拜见长辈,还是面见真正的岳父母,他的心情不可谓不紧张。 毕竟是做过许多年神仙和皇帝的人,清阳对自己的仪表气质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上门礼送什么,让他头疼了很久。思忖再三,他还是决定拿出看家本事,悉心作了一幅烟雨江南图,作为见面礼送给姜橙爸妈。 二老见了他果然很欢喜。女儿老大不小了,一直单身打拼,没个伴侣互相依扶,他们忧虑但也不敢多催。这次忽然带回来一个英俊恭谦的男朋友,他们别提有多高兴了。后来听说清阳“父母双亡,一个人在嘉市工作”,又十分心疼他,叮嘱姜橙“每周末记得带小秦回来吃饭”。 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 傍晚吃过饭,姜橙和清阳手牵手在父母家附近的湖边散步。 晚霞漫天飞舞,将湖水也映成了橘红粉紫交织的绚丽颜色。游鱼嬉戏,秋虫歌鸣,微风摇曳着芦苇荡,令人整个灵魂都安静下来,融入这天地间的恬淡与美好。 姜橙正阖目轻嗅着空气中隐淡的花香,忽然听到一声轻唤:“姜橙……” 他的语气有些古怪,姜橙睁开眼睛,就见清阳牵着她的左手,慢慢地单膝跪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她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向他。 “你们这里求婚不都是这样吗?”男子微微一笑,手里不知何时变出一只天鹅绒锦盒。 “呃……”姜橙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口,脸颊也似染上了霞光:“我们不必……” “听我说,姜橙——”清阳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神色真挚而虔诚:“我知道你当初是受潋水珠胁迫才穿越时空。那个世界,弱肉强食,生存不易,你我虽然两情相悦,可你曾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得到高高在上的我的青睐(第46章)。而我也一直理所当然地把你视为我命中情劫,爱你护你是我份内之事。” “但如今我却觉得:你选择依附我,才是上天赐予我的最大的幸运。我追随你到此,见证了你的坚忍不拔、乐观善良,方知你的强大与美好远远超出我的认知。你若不曾穿越,根本轮不到我来采撷。阚京之种种,长砚、高楚炼……好男儿并非没有,天道却安排我站在太初殿前,等你一步步走过来拜堂,实在不得不说:得之我幸。” “现在我修为全失,无权无势只是白身平民,也无力庇佑于你,而你却如昆仑白雪,足以令许多比我更优秀更适合的男子倾心。我所拥有的,唯有一颗赤诚之心,从古至今,磐石无转,今生……也依旧祈盼得到你的青睐。” “所以……这样的我,你还愿意与之厮守吗?” 不等姜橙回答,他又抿了抿唇,艰涩道:“若你不愿,我绝不逼你。你什么时候愿意了,我都等你。” 姜橙完全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听清阳说过这么长的话,从来都是她叽叽喳喳、他寡淡少言。如今却像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一般,把穿越以来隐秘发酵的小心思全部坦诚相告。 她以为,他们已经成亲两次、儿女成群,都是老夫老妻了,很多事情已经心意相通,无需多言。却没想到,转换了时空身份,他竟会如此自卑失落,会忍不住,想再次确认她的心意。 我何德何能,何其贪婪,还是奢望你的一心一意,长相厮守。 我爱你,尊重你,如果这次你不愿意了,可以选择转身离去。 姜橙心里又酸又甜又痛,喉头胀涩得厉害,身子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我愿意啊!一直都愿意啊……!”她捂着嘴,泪水盈盈地哽咽着:“你这个傻子……” 清阳闻言,忐忑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抹绝世俊美的笑容。澄澈的眼眸倒映着她,更倒映出她身后的万丈紫霞,光彩夺目,宛若琉璃。 他打开手中的锦盒,露出里面一串手链。一根细细的银链子,串着十几根精致绚美的青碧色羽毛,中间挂着一颗吊坠,是一条桃木雕琢的小锦鲤。 “我听说这里的男子求亲,都要送一件贵礼。这是我还没完全变成人的时候,从身上取下来的羽翼。桃木锦鲤是我亲手雕刻的,浸润了我的心头血,可以辟邪。” 清阳边说边把手链小心戴上她的手腕。姜橙望着这些形状颜色挑选得一模一样的羽毛,恍惚间想起:数月前曾有一段时间,她经常在清阳身上发现血痕,当时她问他,他说是搓澡时不小心被指甲划伤的。现在想来,其实是拔毛留下的伤痕吧? 所以,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求婚了吗? 可活生生拔下羽翼、剜出心头血,该有多痛啊! 姜橙终于再也忍不住,把他拽起来,一头扑进怀里大哭:“你这个傻子!疯子!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我绝对不会找别人的!你休想丢开我!!” “好。”清阳把她搂紧在怀中,眉眼漾起愉悦的笑意:这次不离开,那以后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离开了。 夕阳西沉,收拢起最后一缕霞光,弯月与星子渐次亮起,斗转星移,湖边相拥的璧人只剩下一道剪影。 晚风吹来,羽毛拂在皮肤上,轻柔酥痒,像极了他缠绵悱恻的吻。姜橙知道,她一辈子都会戴着它,生生世世,她都被他套住了。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第一部 长篇终于写完了!内心真是五味陈杂,因为实在是太辛苦惹qaq。 新文已开,欢迎收看→《推倒剑灵小哥哥.gif》 晚澈一朝穿越,成了剑道大佬的独门弟子。一次意外,大佬为了救她而神魂破碎,长眠不醒。 晚澈伤心难过,为师尊,也为自己那份还没有说出口的暗恋。 多年后,她获赠一份礼物:一个被调|教好的暖床小男宠,不收白不收 小男宠(害羞):奴为主人更衣 后来,她惊喜地发现:小男宠很有练剑天赋,于是将他收为爱徒 小男宠(恭谦):徒儿为师父拭剑 两人相依为命没多久,小男宠就不当心挂了。晚澈黯然流浪,却意外收到一个消息:她那睡了二十年的植物人师尊突然醒了! 师尊(宠溺):‘师父’今夜怎么不叫徒儿侍寝了? 晚澈(惊恐):?????要死了_(:3)∠)_ 小男宠=师尊=剑灵,前期含羞草可爱多,后期睥睨天下超超强。求各位用「收藏」来怜惜他,么么哒^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