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堂江湖志》 序章 大周中元十九年七月,有星孛于东井,践五诸侯,贯紫宫,群儒言此乃妇人乱政之象,议废后。帝从,后不堪辱,自尽于宫中,帝言后失德,天乃降此象,遂贬后父兄数人,而外戚悍然反叛,兵围宫禁,众臣护卫不力,贼弑帝,唯有太子羽携帝遗诏出逃,外戚遂掌政,立后之子赵王阔为帝,传召天下。 太子至燕,示帝之遗诏,得燕地各望族拥护,起兵讨逆,各地藩王亦起兵响应。越明年,外戚李胤鸩杀少帝,自立为国君,改国号为唐,大周国祚四百年,至此而亡。各地藩王亦纷纷自立,太子垂泪泣血曰“本宫不死,大周不灭,本宫不死,大周不灭!”太傅脱帽去簪,披发顿首,血流不止,高呼“正统蒙尘,臣之过也”,继而哭曰“主忧臣死,然正统未兴,国运未明,臣不敢负先帝之托,待扶殿下重振大周,老臣自当自裁以向先帝谢罪”,群臣倶痛哭流涕,大将乐彻瞪目决眦,引刀断指,誓言必荡平贼寇,以正山河。太子从众议,建大周以续正统,定都邺城,励精图治,以期天下一统。 三十余载纷争,天下终分六国,大周居北,拥、冀、幽并三州之地兼原青州西北部平原郡(现隶属冀州),号为天下正统,拥有北疆精锐边军,实力强大。 唐国居中,拥司隶兖州豫州及荆州北部南阳郡(现隶属司隶),继承了大周的精锐禁军,是六国中唯一一个可以与北周正面抗衡的国家。 鲁国居东,拥靑徐二州及原兖州东部泰山郡(现隶属青州),军力稍弱,面对周唐两强国,一般依附暂时弱的一方以保持平衡。 楚国居南,拥有扬州荆州,水军强大却无力北上中原。 西秦领凉州及羌胡诸部,虽有数万铁骑力量强大,却经济落后,每逢灾年必寇乱中原掠夺粮食,为中原所排斥,上至权贵下至百姓,皆骂其为秦胡。 蜀国领益州,山川闭塞,且为南蛮所扰,只能割据一方,无力争霸。 乱世纷争,造就了无数英才,有万人难敌的无双虎将,有算无遗策的鬼狐谋臣,有气吞山河的千古一帝,也有功高震主却安然无恙,权倾朝野却钟情江湖,杀人无算却菩萨心肠的逍遥王侯。千年万载,帝王无数,而一字并肩王却只此一位。是际遇的传奇,是个人的出类拔萃,也是巧合的叠加。 第一章 长春遗刻 峭壁绝顶,无草无树,一块岩石突兀的延展出来,仿佛鹰嘴一样。岩石上三个少年成品字形盘坐,倶是双目闭合,仿佛不知眼前便是万丈深渊。这三个少年倶挽着道髻,眉宇之间透着英气,坐在首位的少年双肩很宽,生的很是俊朗,后面两个少年一个有着一双标准的剑眉,高鼻梁薄嘴唇给人一种凌厉之感,另一个微胖,圆圆的脸似乎有些憨厚。山风并不大,轻轻地拂起他们那宽大的袖袍,给人一种空灵出尘之感。 正午时分,山风骤然变大,少年们也睁开双眼,炯炯地迎着浩浩山风盯着对面。山风将少年的袖袍吹得猎猎作响,也将终年不散的山间浓雾吹散,于是山涧那边的岩壁上渐渐露出了八个大字“万物枯荣,唯我长春”。 此八个大字皆大如屋宇,深入岩壁三尺,历经风吹雨打却更显雄浑古朴。这便是著名的“长春遗刻”,乃是当年长春道宫祖师长春子用剑气所刻,据说长春祖师打通天人极限,刻下此八字之后便白日飞升了。是否飞升已不可考,但是这遗刻却是真的包含了长春宫两大神通,枯荣生灭剑意和长春道种,二者均无具体招式,却是应了那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领悟枯荣生灭剑意后会在修炼长春宫镇派绝学之一的枯荣生灭剑道上提供极大助益,而且会在打斗中增强杀伐之力,对手若无类似神通哪怕自己武艺神通略逊于对方也可稳占上风,领悟至深处甚至能破了敌人道心,每代弟子中不过寥寥数人方能领悟。 而长春道种更是难得,唯有领悟此术者可以修成真正的镇教绝学万物长春功,此功有脱胎换骨之效,修成后可拥有绵绵不绝的精纯内力、强大的自愈之力甚至大幅度延长寿元,而且配合此功长春道宫其他神通的威力也会大增,而此术非福缘深厚者绝难领悟,往往是几代之中才会出现一个,每逢此类人物出现,往往也是长春宫威震北地之时。 而且“长春遗刻”终年被云雾笼罩,每年只有阳气极为浓郁的几天才能显露,参悟机会十分稀少,且关乎门派传承,只有十分优秀且绝对忠心的弟子才有机会获得掌教真人批准参悟遗刻。 此时除了面前的遗刻之外,乐平心中杂念一丝也无,在日光照耀下“万物枯荣,唯我长春”越发显眼,竟发出耀眼的白光,乐平记得掌教真人教诲,坚定的鼓瞪双眼,在光芒照耀下双目瞬间流出泪水,乐平脑海里蓦然出现了一幅场景,一个鹤发童颜的道士,御风而立,并指如剑,挥洒之下,岩壁便被刻上“天地枯荣,万物长春”八个大字,边刻边缓缓道出这八个字,而后一声大喝,乐平所看到的景象便片片碎裂开来,而乐平也渐渐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向后倒去,就要陷入昏迷的时候,感觉有人扶住了他,沙哑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平儿,放心睡吧”,听到这句话,乐平便彻底昏迷过去。 竹篱笆围成的院子里,只有一座木屋和一合抱之木,此木非杨非柳,枝干隐隐露出玉石光泽,如同翡翠一样的叶子严实地遮住日光,只留下星星点点的日芒。树下两人正在对弈,一个老者麻衣大袖,头戴木簮,剑眉入鬓,年轻时想必是个美男子,只不过老者表情太过严肃,光看脸就知道这一定是个杀伐果断的角色。 另一个则身着道袍,挽着道髻,须发皆白,面色红润,却是典型的鹤发童颜,表情十分安静祥和。麻衣老者不时地看向木屋,露出关心又有几分紧张的神色,道士呵呵一笑“师弟你这是关心则乱,平儿这孩子根骨悟性皆属上乘,更难得心性纯真,在山上这几年毫无纨绔之气,修行之时也从没有耍小聪明之举,师叔当年亲自推演天机为他批命,今日的结果,自是造就注定的了”。 此语刚毕,屋内发出一阵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并扩散到院子中,院中大树竟将白色光芒吸收一部分进去,并且极为反常的迅速开出七瓣白色花朵,并且有三朵从空飘落,而后长出三颗金色拇指大小的果子,道士将三朵白花收入掌中,开口道:“未结黄金果,先开白玉花,神木三十年开花,三十年结果,今日却结出三只金果,生命之气如此浓郁,必是长春道种无疑了,而且达到了最上等的万物复生境,这孩子果然机缘不小。而枯荣剑意平儿早在三年之前修炼枯荣剑道之时就已经自行领悟。这样吧,我做主再把长生金果给平儿留一颗,师弟,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麻衣老者严肃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如此,就替乐家写过掌教了”。麻衣老者说完便起身向屋里走去。 乐平艰难地睁开双眼,看到麻衣老者一脸慈祥地站在木榻旁边,略有几分虚弱的声音却难掩欣喜“莫爷爷,我成功了”。老者微笑着却没有夸奖之语,只是说道“能领悟长春道种的确造化不小,不过接下来的百天才是重中之重,能否在二十岁之前突破至炼气化神的境界就看这一次了,平儿切记不可懈怠”。 少年点头道“我晓得了,”随即关心地问道“赵、古两位师弟怎么样”,老者说道“赵玄毅已经初步领悟了枯荣剑意,若能勤加修习,一代宗师不敢说,剑道名家还是大有希望的,古玄风也不负众望,和你一样领悟了长春道种,虽是只有灵气虚合境,但很适合修炼掌教师兄的天心鉴神通,已经被掌教收为入室弟子了”。乐平微微一笑,“这两个小子的运气还真是好”。 是夜,乐平打坐调息,按照掌教亲授,开始修习《万物长春功》,真气流过四肢百骸,只感到近日疲惫一扫而去,整个人仿佛进入一个空灵无物的境界。修炼此功有脱胎换骨之效,就是因为长春道种可以激发人体潜能,并大幅度提升《万物长春功》的效果,原本镇派绝学《万物长春功》便不是凡品,但没有长春道种便不算完全,只有领悟了长春道种才能真正发出此功的十成威力,而修成的长春真气会不断洗练肉身,最终达到褪去凡身的境界,修成仙体。能否修成仙体乐平不知道,但筋骨经脉的强化自己是实实在在感觉到的。 长春宫根据历来经验,制定了详细的修炼辅助方法,因为在领悟长春道种的一百日内生命气息最为旺盛,趁着这段日子,辅以灵丹,药浴和气功导引术可以直接将《万物长春功》修至小成,而后的进步就是水磨工夫了,需要日积月累,勤加修习方有所进展。 三月之后。 “呼”,乐平自感灵台空明,方寸无物,虽然闭着眼睛却依然能隐约感知到院内的一草一木在随风摇曳,这便是五识之外的第六识—意识,虽然才刚刚领悟意识,对周围的感知不过三丈方圆,而且十分模糊,但这却是触碰天人合一境界的第一步,这便是成功的由炼精化气阶段进入炼气化神了,很多神通到了这个境界才能真正开始发出威力。 乐平张口吐出一道白色气箭,竟在空中划过三尺之远,收功起身,走出静室,从室内骤然出来看见刺目的阳光有些睁不开眼,隐约发现莫老已经在庭院里,院中一片红叶缓缓飘落,老爷子挥手掷出一把长剑,“平儿接剑”,乐平听的长剑带起的风声,侧身一转从容躲过,而后抓住剑柄,动作说不出的潇洒流畅,,乐平暗自惊奇“自己的反应似乎比以前更加敏捷了”,还没有回过神来,莫老已经飞身欺上,人与剑成一条直线,仿佛剑是从手臂延伸出来的身体的一部分,人过后,叶子已经裂为两片飘向两侧。 乐平暗叹“来的好”,侧身用剑一格,两人便斗在了一起,动作越来越快,最后只有漫天剑光和兵刃击打在一起的声音,最后二人的动作都停留在将剑指向对方这一刻,不过莫老的剑已经到了乐平喉尖,乐平的剑却离莫老胸膛足足一尺。 老爷子将剑插在地上说道“不错,领悟第六识之后身体反应比闭关之前快了不止一筹,剑术也有精进,到了炼气化神的境界后你也算勉强进入了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之列,而后的修炼更多的就是个人对天地之道的感悟,什么时候能炼神还虚被人称为一声大师,就看你个人的造化了”。 乐平缓缓起伏的胸膛显示他还没有静下来,沉默片刻突然问道“我们是不是要回家了?”,“不错,你父亲派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乐平沉默了,转过身,看向南方,迷茫的双目好像在眺望遥远的邺都,不知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伸出手用修长的手指夹住了在空中飘舞着的红叶,喃喃道“你和红叶山庄的一样漂亮”。 第二章 密林惊魂 红叶山庄历史悠久,传承深厚,始建于大周开国时期。当年开国大将乐燕有从龙之功,被封燕国公,更难得听从道士长春子建议,急流勇退,交出兵权,得以颐养天年。 于是国公爷深感道士恩德,广撒布施助其建立长春道宫,由于乐燕出身草莽,与江湖联系颇深,故而修建红叶山庄,收容四方豪侠。 世间万事皆如白云苍狗,乐家的红叶山庄也不能例外,四百年的时间,红叶山庄既出现在抗击胡虏的的第一线,最出色的一次甚至暗杀过东胡第二大部落的首领,也在东胡破关后毁于战火之中,既帮助乐家除掉无数仇敌,也在乐家失势时而伤亡殆尽。 随着乐彻追随太子建立北周而得势,红叶山庄再次傲然屹立,乐彻老爷子更是聪明地将大批门客编入军中,成为乐家嫡系亲军,只在山庄中保留了小部分精英,成为一股家族力量。 此时乐平前面这几位就是山庄中有数的高手,一个身高九尺(接近两米一)的大汉,此人极为魁梧,皮肤黝黑却有一股钢铁色泽,一看便知道一身横练功夫已是登峰造极,他背着一柄一人高的宽刃黑色巨剑,乐平一直认为普天之下应该无人可以正面接住他那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剑,因为他曾亲眼见过这个被父亲叫做“黑石”的大汉身裹重甲,硬是将了一队武装的像铁塔一样的重装骑兵撞的七零八散,简直不是人力所为。 还有一个一身白衣的极俊美男子,这个乐平更熟悉,从小就跟这个不知姓名只知绰号“云霄白羽”简称“云白羽”自己叫“云叔”的男子学习轻功,虽然对他经常利用俊美的外表去招摇过市勾引良家妇人的行为十分不齿,却不得不发自内心地佩服他那出神入化的轻身神行神通,还记得自己刚会挽弓时候还很难把箭射到靶上,云叔在边上安慰自己一定能,结果明明是脱靶的一箭硬是让云叔后发先至抓住箭杆按在了红心上,等定神了发现云叔已经又气定神闲的双手抱胸站在了身边,令乐平错愕不已。 最后是一身鹅黄色衣裙的美丽女子,柳叶细眉,目含秋水,看容貌绝对是双十年华,不过乐平很奇怪自己打记事起柳姨就一直这幅容貌,而且母亲一直叫她柳姐姐,两人时常一起做做针线活。乐平没见过这个柳姨出手,只知道风流至极的云叔在她面前从来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三个人加上二十几名轻衣短靠,腰跨钢刀,身背羽箭的骑手就是接乐平回家的全部队伍,还有和乐平片刻不离的莫老。 烟尘扬起,几十名骑手护着两辆马车在通向涿郡的官道上疾驰着,第一辆马车里空间很大,甚至还有一个软塌,乐平趴在柳姨的腿上打瞌睡,乐平感觉这和自己六岁第一次去学堂时候一样,那时候柳姨也是这样轻轻拍打着自己,柳姨没有孩子,乐平认为自己就是她的儿子,父母也从来没有什么异议。 途经一片密林,路旁树木高大,阵阵秋风从树上带下枯叶,天穹高远,云淡日浓,正是一幅秋风塞北的景色。乐平正享受着这份秋高气爽的美好天气,却不知为何林中惊起了阵阵飞鸟,突然云白羽从马上掠出,飘逸的动作倒是像极了那些林中的飞鸟,骑手中的领头者也毫无征兆的一招手,骑队和马车全部缓缓停下,尤其是那些骑手,动作很是齐整,加上浑身上下露出那若有若无的杀气让人不难猜出这都是真正的军中悍卒。 茶盏功夫云白羽便又回来了,像一片羽毛那样轻轻地落在马车顶上,说道“前方两里有埋伏,其中高手已经发现我了,现在他们已经放弃埋伏向这里赶来,大家做好准备”。 乐平听到这话兴奋又带些紧张地坐起,刚想挑开车帘钻出去,却不防被柳姨一手拉住然后以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将他按回软塌上,柳姨用纤纤玉指点着他脑袋说“日后不管你是踏入了江湖还是从军打仗都少不了刀头舔血的日子,趁着现在姨姨还能护着你,今天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马车里,哪里也不准去”。 乐平苦着脸说“既然日后免不了刀头舔血,为何不让我先历练历练,我如今也算小有所成了,莫说区区毛贼,就是父亲手下的百战精锐单打独斗怕是也不是我的对手了。” 继而笑嘻嘻地说“从小都是姨姨照顾我,今天换我来保护姨姨,请姨姨端坐好看平儿去大杀四方,”说罢又要起身,结果毫无意外地被柳姨又按在榻上,柳姨轻笑着好像丝毫没有面对战斗的紧张感,温柔说道“知道平儿厉害,从小这幅小甜嘴不知道免了多少惩罚,不过今日就算说破天也别想出去”说罢手上又多了几分力道,乐平知道今日姨姨是铁了心了,于是叹了一口气翻过身去老老实实地躺着不动。 柳姨又淡淡地冲车外开口了,不过这回声音透着几分清冷“还望萧将军速战速决,老夫人还等着见公子呢。”听到马车里那清冷的声音传来,骑手中那个首领在向马车微微躬身回答道“请柳先生放心,小小毛贼,翻不起什么浪的”。继而转身说道“下马,结阵,弓箭预备”,平淡而又冷漠地声音仿佛也没有将即将到来的袭击当成一回事。 众军士又用整齐的动作完成了命令,将弓箭拉至半开,倾斜向下,冰冷而刚毅的面孔显示出他们不止一次的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如果能将他们的上衣去除就能发现每个人胸口都绘着一只狰狞的露出长长毒牙的三角状蛇头——毒牙卫,。各国都知道,当年乐燕偶得练军秘术,麾下玄蟒军号为天下强军,三万玄蟒军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百战精锐。而这毒牙卫又是从玄蟒军中挑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毒牙卫总共不过数百人,是真正的万里挑一,而且有历代家主亲自传授的秘术,战力极为强悍,据说只有中唐禁卫军中的虎翼营能与之抗衡。 毒牙卫里的每个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滚过的汉子,用北周双壁中另一个号称“鬼狐”的儒将独孤封对乐齐的话说“你是怎么把这群魔鬼从十八层地狱里放出来的,小心折了阳寿”。 这话是有道理的,现在的毒牙卫始训与乐彻时期,乐彻战死沙场后年方弱冠的乐齐穿戴起父亲的盔甲,并将这只军队塑造成型。成名之战就是面对东胡扣关的第一仗,乐齐率领八千骑兵正面对抗三万东胡狼骑,结果却凿穿了东胡军阵,阵斩东胡领兵大将,如果仅仅是这个令人骄傲的战绩的话那毒牙卫也足不已领整个北地都闻风丧胆了,在东胡骑兵被击溃后乐齐率兵掩杀足足十余里,十几里的路上全是残肢断臂,血腥之气浓郁的令人作呕,那片战场真可谓是流血漂橹,据说十几年过去了那里的泥土还都是红褐色的。 这还没有完,在东胡主力已经消灭殆尽后,乐齐令大部队返回上谷郡修整,并约定接应时间,而他带着三百毒牙卫,每人携带三匹马,稍作修整后奔袭千里直至东胡腹地,趁夜将东胡祭天的月狼城付之一炬,斩杀东胡王族数十人 而后毒牙卫转战草原七日,以战养战,期间三百毒牙卫每杀一人便割其右耳,等毒牙卫回到上谷郡时候,每人的马上都挂了一大皮囊耳朵,有的甚至两大皮囊。 待到东胡投降后,有东胡使者说起那场战役,七日间,大大小小十一个部落被赶尽杀绝,无论男女老幼,无一人生还,当找到这些被灭的部落时候,目击者疯了数十人,那是真正的千里白骨……..所以在草原上,“毒牙卫”早已成了禁忌的词汇。在随后的战役中,乐齐七战七捷,成为北周军中双壁之一,“毒牙卫”也彻底成了魔鬼的代名词。 回到那片密林,当经历那么多血战后,眼前的袭击也确实无法让毒牙卫那已如磐石一样的心再起什么波动了。当一个个跳动的黑色身影沿着官道两侧逼近后,毒牙卫统领萧括依旧用他平淡而又冷漠的声音说道“放箭”,官道两旁的树丛仿佛根本没有起到遮拦的作用,一支支羽箭穿胸而过,有的刺客甚至直接被钉在树上,如果从官道上方看去,就会发现毒牙卫这几十人呈半月状护住了第一辆马车前方和两侧,而丝毫没有管第二辆马车,仿佛将后方放心的交给了第二辆马车里的人。 时不时地也有羽箭从树丛里飞来,结果不是被毒牙卫依靠多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感觉躲过就是被衣内软甲挡住,一阵对射过后毒牙卫不过数人受了轻伤,而袭击者中,萧括仅凭听那羽箭入体的声音便可以断定不下二十人死在了毒牙卫的狼牙箭下。 大约三十多个袭击者终于冲到了半月阵前,毒牙卫掣出钢刀开始了肉搏战,不同于其他军队作战时候声声厉喝,毒牙卫作战是只是沉默的将钢刀捅入再拔出,冰冷的面庞即使是沾染了鲜血也没有一丝变化。 如果是虎翼营或许可以冲破毒牙卫的防守,但很明显虎翼营不可能来到北周腹地,那面前这群刺客的结果就很明显了,明明人数占优却反倒苦苦支撑,其实双方都知道这些刺客不过吸引注意力的,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当马车周围的所有毒牙卫都参加到战斗当中后,两个黑色身影突然从密林里冲出,身手极其矫健,竟直接凌空翻过毒牙卫的封锁,一左一右迅速接近马车。这时云白羽动了,原本他轻飘飘地站在马车上观察四周,但目标太明显了,所以不下十支羽箭奔他而来,结果只见他快到极致的一阵闪躲并在空中一同乱抓,结果双手中各有三只羽箭,嘴里叼了一只,呸的吐掉了嘴里那个,看都没看左右两边便将手中羽箭分三次甩了出去。 他虽然没看,不过萧括却看的清楚,这六只羽箭仿佛长了眼睛一样飞向刺客,而且由于使用的力道个不相同,速度也全然不同。如果是一齐飞至那么那两个黑影或许纵身一跃或许就地一滚就躲过去了,不过接连而至就没那么简单,这两个明显身手高于那些炮灰的刺客轻松躲过了第一支,却发现第二支好像算准了自己闪躲的方向飞驰而来,看的出来这两个刺客确实身怀绝技,硬是在旧力未去新力未生的时候横空一扭躲过第二支,然后却发现第三支也像长了眼睛一样奔自己飞来,于是在第一时间冲到马车的计划只好作罢,挥舞着手中短剑将羽箭隔开,不过就是这么一顿,反应过来的毒牙卫已经钢刀加身,面对毒牙卫包围,纵然这二人武功极高却也再也没有出来过。 当这两个刺客陷入包围后,云白羽并没有露出轻松的神色,反而警惕的环顾左右,不过当看到一个壮汉从树林里冲出来他反倒笑了,一个赤裸着上身露出精壮肌肉的壮汉抡起一个大如牛头的流星锤从林中跳出,直奔马车跑来,一直未加入战团的黑石露出白牙冷冷一笑,大喝一声“散开”便取下巨剑迎了上去。 毒牙卫也很配合,知道是犯不上硬拼的莽汉,便自动撤开一道口子,巨锤破空而来,黑三也双手持剑,犹如炸雷般一声爆吼,抡起巨剑居然硬碰硬的和巨锤砸在一起,即使是在马车里的乐平也感到了“嗡”的一声,那一声碰撞仿佛砰的一声砸在了心口,让他感到阵阵气短。 当兵刃相撞后武器的区别就显现出来了,链锤类武器抡起来固然可以大幅度增加威力,以至于千军辟易,但如果遇到力量上不输于自己的人就会显得灵活不足,这大汉承受巨力向后退了几步,而黑三则只是一只脚向后深深踩进了土中,而后又厉喝一声将巨剑向前斩去,而那壮汉正处于旧力未去新力未生之际,未能抡起巨锤,只能将铁链举起希望格挡一下,却如纸片一样被巨剑划过,红色的血痕从额头划到下巴,只留下圆睁的双眼,仿佛不敢相信这个结局。 就在整个袭击要以失败告终的时候,莫老不知什么时候从马车里出来了,只见他双目紧闭,左手放在背后,右手放在胸前,并指如剑,衣袖无风自动,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一把真正的神锋,整个人的气势不断攀升,指尖竟缓缓凝出一柄气刃,周边的草木像水纹样不断被拨动,这时候大家终于感受到了林中同样有一股气势在跟莫老对峙。 视性命如渣土的萧括第一次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云白羽和黑虎绷紧了身体,似乎要对付未知的危险,柳姨紧紧搂住乐平,暗扣一根银针在手里。 莫老散发出的剑意势若海潮,源源不断的涌向林中,而且指尖剑气竟然散发出种犹如实质的光芒,给人一种凌厉至极乃至无坚不摧的感觉,即使坐在马车中,乐平也感觉自己好像被压抑的喘不过气了。 只有片刻的功夫,林中的气息就渐渐消散,似乎彻底被莫老压制住,片刻后,莫老的那好似山崩海啸一样的气势也终于消散了,手中气刃也没有挥出,说道“人走了,我们也走吧”。 众人的心终于落了地,于是一行人又继续赶路。与此同时,密林中一个身影靠着大树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身汗渍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无神的双眼和近乎消散的瞳孔诉说着这人刚刚经历过了无比的恐惧,低低的声音呢喃道“不归剑道,不归剑道…..” 马车再次移动起来,风拂起帘布,乐平贼一样的瞟了一眼窗外,只见到枯黄的草木上沾染了些许嫣红的血液。 第三章 楼中对 乐平扶着带有细密花纹的栏杆,正饶有兴趣的看着楼阁下的山林,想到:邺都和北边的气候差距竟如此之大,长春宫那里已经深秋时候,这里却还有着几许绿色。北方的秋季的确颇有滋味,当浅绿、深绿、金黄、艳红以及紫色的叶子同时挂在树上的时候就不能不令人感到惊奇。 正出神的时候,听得一阵脚步传上楼来,刚回头便听见爽朗的笑声“麟儿你总算是回来了,道士终于当不下去了吧”。来人乃一丰神俊朗的公子,双目炯炯有神,此人弱冠年纪,却穿着白色蟒袍,带着金冠玉带,身后跟着四个带刀侍卫,尽显尊贵。 乐平也咧嘴一笑,双手长揖笑着道“草民乐平,拜见太子殿下”。那公子赫然是北周当朝太子姬扬,只见他笑骂道“你啊,要真是庶民见了本宫,只打个揖那是要问罪打板子的,可不是你这般敷衍了事”。然后又对那几个侍卫说道“你们去楼下守候,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任何人上来”。侍卫领命而去。 乐平叹口气说道“还是你东宫太子气派,到了我家的山庄比在自己的老窝里还威风”,随即道“略备水酒,请殿下赏个脸吧”。姬扬哈哈一笑“你麟儿的脸当然是要赏的嘛”。 楼内对着群山的一边早已摆下酒菜,二人坐下后乐平一边为太子斟酒一边说道“小时候懵懂无知便罢了,如今殿下却是不能再呼我小名”,太子姬扬笑道“怎么,你这小名可是我父皇亲自为你起的,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更期待你是乐家的麒麟儿,这人们呼你玉麟郎,本宫可是羡慕的紧呢”,“可是雄性称麒,雌性称麟,总之以后不许叫了。” 太子笑了笑没有接话,顿了顿又缓缓说道“六年了,你还记得咱们的约定吗”,乐平平静地回答道“待我艺成归来之前,你若能入主东宫,我便加入你的麾下,助你一统天下;如若不能,我便助你入主东宫”,顿了顿苦笑一声道“我那时候是不是傻,居然答应你这么多,怎么看都是我亏了”,姬扬笑的更欢了,极为得意的摇头晃脑说道“本宫不才,三年之前便受封太子,看看,哥哥我待你多好,帮你剩下不少力呢”。 乐平轻蔑一笑,说道“殿下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你这个太子之位,怕是没那么稳固吧”,姬扬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脸一黑说道“你小子虽然不在邺都,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嘛”,乐平不以为忤,笑笑说“殿下过奖了”,然后脸色一肃说道“不过详情还得殿下仔细说下”。 姬扬叹口气,将杯中玉液一饮而尽,说道“其他倒还好说,就是我那三弟实在是太能上蹿下跳,小时候和你我几个倒还可以,也不知他母亲那个妖精怎么调教的他,越大心思越多,如今已经很明显的开始要跟我抢班夺权了,不对,是已经开始抢班夺权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是嫡长子,怕是也没这么容易就得了太子之位”。 乐平听着他的讲话差点没把刚下口的葡萄酿吐出来,好不容易严肃起来的脸又垮下来了,鄙夷道“你行啊,名目张但地管自己老子的女人叫妖精,人家那可是贤妃好吗,背后站着的可是咱冀州豪族赵家,贤妃的哥哥可是当朝吏部尚书,你就这么诋毁人家,小心被皇上扒了皮”。 姬扬挑了挑眉毛,爱玩闹的性子发作,笑嘻嘻的说道“他老赵家厉害,厉害的过你们老乐家?,数遍冀,幽,并这三州,有几个是能和你们老乐家掰腕子的?你可别忘了,这要论起辈分我得管你娘叫声姑姑吧,你得管我父皇叫声舅舅吧,我祖母跟你祖母是姊妹吧,你这个乐小侯爷不帮我帮谁”。 乐平撇了撇嘴,说道“别贫了,乐家虽有权势,那也都是国君给的,全邺都的人都以为我还在半路上,你今天秘密来见我不是为了耍嘴皮子的吧”,姬扬道“那是自然,今天本宫可是求贤若渴,来听听你这位北周出名的神童这六年学到了什么,不知贤弟何以教我”。 这便是很明显的考校了,乐平回想起父亲信里对他说起的话“若是见了太子,便是进了党争之局中,若是进了党争,那便要占得先机,你和太子私交虽好,却不足以成为党争的筹码。你手里真正的筹码只有两个,一是咱们乐家,二是你自己,乐家势力已是百尺竿头,若想再进一步,便要看你的了”。当乐平看到信时,内心也是凭生一股豪气,乐家百年基业,北周的锦绣河山,终于要有自己的身影了吗? 回过神来,乐平喝了一口葡萄酿思索了一下说道“就从殿下那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开始吧,殿下问我北周内能和乐家掰手腕的世家还有几家,这便涉及到了北周的形势,便为殿下分析一二,也看看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三州之内,望族世家甚多,而能和乐家媲美或者勉强相提并论的还有四家,其中王氏和乐家同为开国便存在的四百年望族,虽然近几代并不如乐家显赫,但王家仍有三点需要我们重视:第一王家这代出了一个礼部侍郎,王华。虽然年纪尚轻但考评据说相当不错,加上王家的背景很有再进一步的希望,而礼部又对科举选士有很大影响力,需要我们留心;第二,王家百年华族,门生故吏遍天下,朝中与其有关系的官员不知凡几,士林之中也极有威望,当代家主王松之老先生更是一代大儒,德高望重,不可轻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太后与我祖母都是出身王家嫡系,只是太后持身极正,王松之先生做事更是大气堂皇,故而没有什么外戚跋扈的事情”。姬扬听后,也整肃面容,伸手示意说道“继续说,本宫洗耳恭听”。 “故而王家最是重视传统和礼教,殿下如今有着嫡长子的身份,所以想要取得王家的支持比起三皇子姬堪来说要容易的多,不过根据王家素来的习惯来看,他们很少旗帜鲜明的涉入党争之中,极重文人风骨,至少表面是这样,所以殿下要保持礼贤下士的态度,平日里多请王家和与王家有关的大儒讲经论理,多与名士来往,给人一种尊重士林的形象,这便足以让那些与王家的有关系的官员心存善意,王家能死心塌地的效忠固然好,没有表明态度的话也不必太过注意”。 姬扬点了点头道“本就没打算在他们身上下太多功夫,英雄所见略同”。 乐平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还有便是赵家,赵家的底蕴虽不如我乐家,王家深厚,不过在当下可谓是风头正劲,这一代的话事人赵琦庭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名声很好,官居吏部尚书,掌管着官吏升迁评价,实权在握,又很受国君信任,是个相当难缠的老狐狸,有他给姬振撑腰,是个大难题,而且,姬振的母亲,也就是贤妃,赵琦庭的妹妹,你我是都见过的,用国色天香,风华绝代恐怕都不足以形容,幸好君上雄才大略,英明果决,否则光凭枕头风都足以让你远离这东宫太子之位。赵家,是注定站在我们对立面的,殿下就不要想着有合作的可能了,只需要想着怎么防范打压就好”。 姬扬道“不错,这个该死的赵琦庭没少给我出难题,还好太傅是坚定支持本宫的,为本宫解决了不少棘手的事情”。 乐平道“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家,徐家虽是外来户,自北周建立后才来投效,不过患难显真情,都已经致仕的徐老太傅带着全家从东海跑到冀州来支持中宗皇帝复国,这可谓是雪中送炭的一举令中宗十分感动,从此便一直深受信任。而当代徐氏三杰均为能臣干吏,大哥徐冯乃三大阁臣之一,加封太傅,更是殿下的老师;二哥徐凉现为渤海郡太守,据说考评甚好,再进一步的可能很大;老三徐冰先生虽不入仕,一心经营鲸海学堂,却是不知和多少权贵子弟结下师生之缘,连殿下和我都不曾例外,士林之中,徐家更是满受清誉。更何况太子生母皇后娘娘就是徐家的人,徐家与殿下的联系如此密切,太傅也是旗帜鲜明的支持殿下,这要不能将徐家拉入麾下,呵呵…” 姬扬颔首道“徐家自然是本宫这边的力量,说说最后一家吧”。 “最后一家便是独孤家,独孤家有胡人血统,行事作风仍有剽悍之感,不过独孤封确实个真真正正的‘鬼狐’,能与家父并称北周军中双壁,其行军打仗的能力毋庸置疑。不仅如此,独孤将军的政治嗅觉更是相当灵敏,因为独孤家原本并不如何显赫,充其量在一郡之内耍耍威风,由于底蕴不足而崛起的却又十分迅速,所以独孤家并没有表现出志得意满的样子,反而十分低调谨慎,不可谓不聪明啊。三皇子在军中尚没有依靠,所以独孤家必然是其竭力拉拢的对象,我连他们拉拢的理由都想好了‘独孤将军难道还要投靠太子那边不成,想来太子已有乐家,就算独孤将军想为其效力恐怕也要屈居乐家之后,而我们三皇子殿下求贤若渴云云..’,如此,三皇子才有跟殿下过招的底气。” 姬扬皱着眉道“如此说来,这独孤家倒是难以为我所用了”,乐平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想让独孤家投靠殿下他们肯定是有顾虑的,不过他们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就被三皇子招揽,毕竟独孤封是真正的聪明人,一个踏错恐怕刚刚崛起的独孤家又要沦为末流,更何况如今殿下的势力要明显强过三皇子,他不敢轻易下注的,所以,如果殿下能招揽到独孤家,便会取得压倒性优势,届时朝中有徐家为殿下出谋划策,士林学子为殿下摇旗呐喊,军中两大巨头全力支持,三皇子焉有不败之理”。 这一席话说的哪怕是城府颇深的姬扬也有些激动起来,但随即他便问道“那若是独孤家被老三招揽了呢”,“那三皇子便有跟殿下相比肩的实力了,不过殿下放心,就算独孤家投靠了三皇子那边,殿下不是还有我乐家吗,比起乐家,他独孤家还差的远呢”。 姬扬笑道“刚刚夸你还不乐意,现在又喘上了,你啊,真是”,乐平也笑着说“所以这独孤家,殿下便要全力争取了,再不济也要让其保持中立,对了,殿下还要注意三个人,若是这三个人也能在关键时刻支持殿下,大事定矣”。 “哪三个?” 乐平伸出三根手指道“当朝首辅孙卿,禁军统领安平王姬照,以及太后”,姬扬思忖了一阵道“孙首辅和我叔父不会表态的,他们只替父皇做事,至于皇祖母,应该是看重我一点”。 乐平笑道“孙首辅和安平王最好不表态,要是连他们都明确表态的话,恐怕君上就该睡不着觉了,如今君上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殿下切莫操之过急。殿下只需要和这两位处理好关系,在君上百年之后能站出来支持殿下登基便可以了。北周外有强敌环伺,实在不宜过于内耗。至于太后,老人家和我祖母是同胞姐妹,只要殿下多孝顺老人家,太后属意殿下便是顺利成章的事情了”。 姬扬缓缓站起身,看向远山,沉默了片刻,说道“本宫和你都可以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了,要什么有什么,不过总有一些东西是要自己亲手去取的。本宫的志向你是知道的,还望你能鼎力相助”。。 乐平也站起身道“乐平愿附殿下骥尾,重整河山,匡扶周室,使神器归位”。 “那接下来你要如何回归到邺都这个圈子里,让我们大家重新认识下你这个乐家小神童”,姬扬问道。 乐平微笑道“秋狝之期将至,正是将门虎子扬名之时”。 与此同时,一间密室之内,乐齐沉着声音道“这回多亏了灵猫的情报,否则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站立一旁的萧括回答道“此次护送确实惊险,万幸公子毫发无伤”。 旁白的云白羽说道“前几波攻击皆不足虑,唯有最后的剑客极有威胁,我不是他的对手”。众人皆看向莫老,只听得莫老说道“太白遥望,长庚西起锐难当,是太白剑宗的无上绝学之一,长庚剑意,当年我在太白五子中的怀锁身上领教过,不过他当时年纪尚轻,并无此人今日功力”。 云白羽说道“会不会是他本人?”。 “不可能”,莫老回答的很果断“他当年和巴蜀剑阁传人也就是当今七杀剑顾童斗剑失败,身死道消,绝无幸免之理,更何况他如果活到现在,也绝不会轻易被我用剑意逼退,今日的刺客距离宗师之境还有不少路要走”。 莫老话说的很绝,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意味,众人对此却毫无异议,要知道莫老可是当年道宫三杰之一,年纪轻轻便领悟枯荣剑意,是三杰中剑术最出众的一个,后来逢遭剧变,多亏乐家倾力挽救,才保得一条性命,在此之后闭关十载,反而勇猛精进,自创不归剑道,迈入宗师之境,是天下剑道四绝之一,与其他三位宗师并称“七杀绝命生灵入寂灭,玉碎难全死人道不归”,所以他对剑道的理解可以说是登峰造极,在剑道上,他的话就是金科玉律。 乐齐说道“是不是无所谓了,只要是太白剑宗的人就行,待到我马踏中唐之时,便要他太白剑宗鸡犬不留。这回收到情报后以小犬为饵倒是吊出了魏,梁两家的余孽,这回我要斩草除根”。 第四章 秋狝扬名 鹿园,北周的皇家猎场,景色秀美,禽兽众多。由于乱世争霸,各国都重视军伍,故而春猎秋围,早已不是只为游玩作乐,而是皇帝用来示武天下,整备军伍并且考察勋贵子弟弓马拳脚的,看看这些年轻人都是些个酒囊饭袋,还是栋梁之才。四时围猎,倶有名号,春搜、夏苗、秋狝、冬狩,而尤其以秋狝最为壮大。 秋日农闲,农民秋收完毕,此时围猎,不伤作物,且北地冬季寒冷,动物为了过冬体内都储存着大量脂肪,最是肥美,所以,三千禁军,旌旗招展,宛如一股钢铁洪流,纵横飞驰。 鹿园内一处高坡上停着一辆华盖极大的金根车,拉车的六匹矫健的白马不停的用蹄子刨着地面,时不时打着响鼻。乘金根车,驾六马,天子之制,车上之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当代北周国君姬烈正扶车而立,看着远处打马飞驰的少年郎,笑着对旁边一位戎装武将说道:“有道是虎父无犬子,麟儿好身手啊,长策啊,你这是为朕培养出一员大将啊”。 那武将一身玄甲,黑色的披风竟绣着金色花纹,他骑着一匹蹄跟雪白,通体乌黑极为矫健的宝马,赫然是传说中的乌云踏雪,手里握着一柄黑色双耳大戟,戟的枪尖和双耳上都有玄妙的花纹,暗红色的凹槽仿佛在告诉人们,它不仅是一件神兵,更曾饱饮鲜血,战将腰间别有一把钢鞭,突出的棱角不知打碎过多少人的盔甲。 由于这员战将的位置和姬烈很近,所以这个位置上一般是不允许带有兵刃的,然而北周勋臣武将中只此一家,可御前执械,这便是北周军中第一人,天下七大名将之一,玄蟒军主将乐齐,字长策。 乐齐听到国君的夸赞,长须飘动,微有自得之色,也笑着回答“陛下切莫夸赞小犬,他本来就心高气傲,若是听到了陛下夸奖,那恐怕就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姬烈听了摆摆手笑道“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麟儿素来懂事,识大体,日后必是我大周的栋梁之才啊”。 这里却有一个缘故要说清楚,本来公主虽为皇族,但出嫁之后也是泼出去的水,按惯例甚至禁止驸马爷出任实职,所以照理来说乐平虽然是皇帝的外甥,却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待遇。 然而北周历经动乱,当年嫡系皇族甚至只有太子一人成功逃出,原本枝叶繁茂的皇族瞬间凋零,只剩下太子和北周封地内的部分皇族,于是许多讲究便顾不得了,更要拉拢当地豪族以为臂助,乐家便是这里面的一个,乐齐更是北周军中大将,兼之乐平本身才华出众,是这一代青年里面最为出挑的一个,受到更多关注便是顺利成章的事情了。 猎场内,乐平穿着白色箭袖衣袍,左手持弓,右手搭箭,只用双股夹紧马匹,身体随着胯下神骏的奔跑上下起伏着,显示出纯熟的骑术,刚刚飞出的羽箭准确的射在了麋鹿的后股上,眼见麋鹿吃痛难以行动,自有随行军士上前捕捉。 这时候旁边的太子突然喊道“麟儿,看,那有只火狐”,循声望去,草木间一只火红的影子掠过,飞快的向远处窜去,乐平立刻打马大喝,急忙追去,边追边向旁边的太子和其他公侯子弟道“这东西极为狡猾,平日里只有夜间出没,偏又跑的极快,极难捕捉,今日若是能捉了这东西,倒是个好彩头,驾”。 太子也驾着马紧随其后,“那贤弟先看看本宫手段”,说着弓开如月,箭去似星,却不防那狐狸扭身钻入丛中,射在空处,不由的气恼的冷哼一声。 乐平哈哈大笑,说道“殿下勿需气恼,这狐狸皮毛油亮,鲜红似火,是个中极品,若是射在身上破坏了这身好皮子反为不美,殿下习的是王霸之术,弓马小道,就由小弟代劳吧”,说着挽起描金弓,搭上羽箭,觑的一个狐狸背身爬坡的机会,趁着宝马跃起的短暂滞空,大吼一声“着”,只见羽箭正从火狐粪门而入,从口中射出,浑身皮毛却是没有一分损伤,精湛的骑射功夫惹的同行伙伴和周围军士齐声叫好。 要知道,这骑射的功夫不是一年半载就能速成的,三到五年之内能有所成就那也得是颇有天资加上勤学苦练的结果,培养一个骑兵本身便非易事,能在马上弯弓射箭更可以是说是军中精锐,也就是乐平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自幼接触加之名家调教,方才以不到弱冠的年纪,拥有如此精湛的骑射技艺。 众军士的叫好声也引得国君注意,姬烈赞许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长策啊,我看麟儿的骑射功夫比你年轻时候还要好些”,这时候旁边另一个佩剑戎装武将说道“是啊,皇兄,麟儿这孩子的弓马技艺确实精湛,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功夫,长策兄好福气啊,得此虎子。想到我家那个几个不成器的东西,真是,唉”,说话的正是禁卫军统领国君堂弟安平王姬照。 乐齐笑着回答道“王爷此语不实啊,谁不知世子谦良敦厚,二王子更是师从大儒王松之先生,满腹经纶,精通经义,我可知道,素来严肃的王老对二王子子可是赞不绝口啊”。 安平王却摇头道“舞文弄墨,算什么本领”,姬烈笑着听左膀右臂拌嘴,说道“一文一武,正是为朕添了宰辅和将军啊,老六啊,可千万别瞧不起书生,你看看孙卿,可还有不服的?”,随即道“来人啊,传太子,玉麟郎还有那几个小子上前来,朕有赏”。 不一会,太子和众少年纷纷上前拜见国君,都是勋贵子弟,见过天颜的,也不觉如何紧张。姬烈唤起太子,说道“你年纪最长,已经行过及冠之礼了,那就要给众兄弟做出表率,我大周山河未定,你身为东宫太子,切记不可骄奢淫逸,要时常自省”,姬扬点头称是。 姬烈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是非常满意的,又笑着唤起乐平,“麟儿啊,上前叙话,你我甥舅,又不是朝堂之上,不必见外”,乐平立刻笑着说道“哎,舅舅”,乐齐却道“平儿,不可无礼,岂敢君前无状”,姬烈却摆手说道“少在这吓唬孩子,以前三妹总带着麟儿来宫里玩耍,朕还带他们几个小子放过风筝”。 又看着乐平说道“这一晃也都长大了,以前就是个小机灵鬼,讨人喜欢,而现在都比朕还高些呢,快有十九了吧”,乐平回道“正是,还有一个多月就满十九了”。 姬烈点头道“嗯,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入值勋卫了,从明天开始去你六舅舅那里报道,给朕做个御前侍卫吧”,乐平面带喜色,拜谢称是。 姬烈又道“今日围猎,属你最为出彩,如此英武少年,朕岂能不赏,来人,把火龙驹牵出来”,便有侍从牵出一匹浑身赤红皮毛光亮的宝马,这马十分高壮,长有丈许,蹄子大如海碗,乃是西域良种,真正千里龙驹,嘶鸣咆哮,真个仿佛一条火龙一样。 姬烈笑道“此马乃是前段时间西凉供奉的天马,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虽然已然经过调教,可以骑乘,不过性格很是爆烈,朕把它赏给你,能不能降的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乐平大喜,没有哪个将门子弟不爱宝马的,当即拜谢了国君,开始观察这匹烈马,哪怕有专门的侍从拉着,这马也不停的打着响鼻,摇头甩尾,显得十分狂躁。 乐平轻轻走上前去,用左手轻轻的抚摸着马的前脸,众人都暗自紧张起来,因为真正的烈马是会咬人的,但乐平的左手手掌中竟浮现出乳白色的光芒,却是运起了天地长春功,柔和生命气息使马儿渐渐安静下来,竟然主动舔了舔乐平的手掌,乐平右手抚摸这马颈,嘴里喃喃着仿佛和马儿说着话。 过了茶盏功夫,轻轻的拽过缰绳,拉下高坡,说着“哥哥今日带你去溜溜弯”,然后纵身一跃,翻上马背,一提缰绳,马儿前蹄竟然高高抬起,长长的嘶鸣一声,便如离弦之箭一样窜了出去,马背上的乐平双股紧紧夹住火龙驹,只感觉自己仿佛御风前行,但见景物倒退,头发和衣袍向后卷起,忍不住长啸一声,十分快意。 过了一会,火龙驹也驰骋的尽兴了,便任由乐平调转方向,轻快的回到了众人所在的高坡上,哪怕乐平心智远超同龄之人,也觉得颇为激动。 旁边一处山坡上,几个华服公子驻马而立,为首的一个是位十六七岁的少年,生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十分俊美。此刻这少年俊美的脸上却有一丝阴鸷,看着远处春风得意的乐平,咬紧了牙齿,胸膛起伏了几下,缓缓吐出一口气,对身边的公侯子弟说道,“走吧,我们也去拜见父皇,顺便见一下这位曾经的邺都神童,麟儿哥哥”。 第五章 鬼将之谈 乐平躺在自家花园的长椅上,散乱着头发,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盹,脸上还盖着一片落叶,玉壶翻到在地,流淌出的琼浆玉液散发出阵阵酒香。 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本该春风得意的少年郎,却怎的如此颓唐”,乐平吹掉叶子,缓缓的睁开眼睛,看见眼前青衫纶巾,腰挂长剑,系着玉佩,素雅中又有一丝华贵,生的十分儒雅的青年,笑了笑说“明知道我心情不好,你却来说风凉话”,慵懒的用双手撑着长椅坐起来,用余光瞥了一眼青年腰中宝剑说道,“以你那三脚猫的剑术,佩戴如此宝剑,却是令明珠蒙尘了”。 那青年却不以为意,只是回答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难道小神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两人眼眸对视片刻,突然那青年掣出腰中宝剑,只见青光一闪,阳光照在宝剑青色的剑身上,发出青濛濛的光芒,青年飞身一动,刺向乐平。 乐平却不慌不忙,不见动作,只是身体却向一侧微微偏去,任由剑刃从脸颊一侧划过,不过毫厘之差,却有惊无险,青年立刻变换招式,横向向乐平削来,只见乐平向前躬腰矮身,剑刃又从颈背划过,青年又反手一剑,却见乐平身形一动,伸出右手,右手腕正好格在那青年右手手腕处,这横向一剑便停在空中。 乐平顺势锁住青年右手手腕,手上发力,那青年吃痛,便握持不住,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剑柄已从手中滑落,右手被乐平似铁钳一样钳住,动弹不得,便用左手试图接住宝剑,却被早已等待好的乐平先一步用左手接住,电光火石间,只三招便被乐平夺了兵刃,青年不免有些气馁。 乐平换了右手持剑,左手并起食指和中指,轻轻从泛着青光细长的剑身掠过,看着剑身末端刻着“风过无痕”四个篆字,惊疑道“风过无痕?难道这就是三百年前那位剑道名家流风大师的佩剑,曾高居剑谱第十二名的风痕古剑?”。 那青年点头道“不错,你倒也有几分见识,正是此剑。家父偶得此剑,一直深藏武库之中,他说这次秋狝你很对他胃口,叫我送给你做礼物”。 乐平大喜道“我正好还没有佩剑,那就却之不恭啦,你小子可别羡慕”,仔细赏玩了一阵又问道“听说你已经被王松之先生收为关门弟子了?”,那青年道“不错,而且待我通过最后一道考核恩师就会把逝川古剑交给我,比起这风痕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哦。” 乐平没有理会古剑的事情,反而说道“这么说,下一任松风书院的山长非你莫属咯?,想好了,王爷的位子不要了?”。 那青年听得这话竟然有几分愠怒“我大哥身为世子,王位自然是大哥的,更何况大哥待我们素来亲厚,你说的是什么话”。 乐平叹了口气,说道“要是小振也是你这个想法,那我何至于白日求醉啊”。 说完提了一口气,大喝一声,头发随风散乱,剑光轮转,一道弯月般的青色剑气斩出,竟将石椅裂开,园中花木也是凌乱不堪,厉喝声中,有愤怒,有无奈,还有一分无法言说的坚决。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安平王姬照的次子,姬执。安平王身为皇帝的堂兄弟,武艺超群,精通战阵兵策,而且极受信任,掌管北周禁军,奈何两个儿子都与军伍无缘,长子姬扩温良恭顺,待人亲善有礼,但体态肥胖,行动不便。次子姬执十分聪慧,但酷爱儒家学问,离开鲸海学堂之后更是拜入松风书院之中,后被松风书院山长大儒王松之收为关门弟子,如今更得恩师欲将逝川古剑相传,这便是将其视为衣钵传人的意思了。 昔日众人幼童之时,皆为亲贵子弟,共同在鲸海学堂接受蒙学,自有一份情谊在里。姬执和乐平年纪相仿,而且十分投契,乐平母亲又与安平王为堂兄妹,二人便是表兄弟了,自幼便十分亲厚。如今乐平旗帜鲜明的踏入党争,秋猎之时更是直接面对幼时玩伴三皇子姬振,颇受煎熬,姬执便主动登门,探望乐平。 两人倶是心性洒脱之人,在院中席地而坐,又叫下人上了酒菜,便对饮了起来。姬执先开口问道“看你的样子,难道你犹豫了?”。 “不会”,乐平回答的很干脆,又叹着气说道“只是心里头,有些难受”。 姬执道“是啊,我到现在还记得小振还有其他几个小一些的孩子追在我们屁股后头喊哥哥的样子,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快的我丝毫没有准备。” “那你是准备支持太子,还是三皇子”,姬执笑了笑“我支持谁有什么关系吗,一个儒生而已”。看着乐平严肃的面孔又只好接着说“于我个人而言,当然是太子殿下,毕竟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太子身为嫡长子,作为国之储君,当无异议,不过我的观点是没有什么用的,我父王支持谁,我说了可不算”。 乐平道“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就够了,至于王舅”,乐平只是笑笑,喝了一口酒没有继续说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后乐平又说道“不说这个了,难得你今天来看我,说些有意思的吧,我久不在邺都,有什么趣闻,说来听听”。 姬执道“能有什么趣闻,小弟每日在书院里温书,习字,练剑,骑射,就算有趣闻也都是书院里一些小事,不值一提”。 乐平打趣道“你每日练剑,就练到这程度”,姬执翻了翻白眼道“和你这个在长春道宫学艺的没法比,行了吧,有能耐..”话还没说完,乐平接着说道“有能耐比诗赋,也行啊,怎么比”,姬执差点被噎死,乐平四岁入学,对先生所授课业一直十分精熟,屡受夸赞,六岁的一首《壮边行》,轰动整个邺都,遂有神童之名,姬执想想自己虽然也是聪慧机敏,但和这小子比才气,似乎还差了点,除非考校他儒家经义,自己才有可能占上风。 还没出口,乐平又开口道“碰巧我最近研读朱子的四书集注,颇有所得,刚好你我兄弟探讨一二,也是一桩雅事”,姬执彻底不想说话了,嘟囔道:想不通都是活了十八年,怎么你和别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乐平哈哈大笑“你也不必气馁,我只是说的含混罢了,四书我自然通读过的,不过这朱子的集注我不过是略微翻了翻,论精研程度,必是远远不及你的”,姬执也笑了起来“被你那句颇有所得糊弄过去了,你呀”。 两人笑着各自举杯对饮,姬执又道“被你这么一搅和,我倒还真想起一桩怪事”,乐平的眉毛往上挑了挑“哦?说来听听”。 姬执放下酒杯,说道“前段时间,我的同门师弟从家乡并州那边回来,说他们家那里出现一桩奇案,一家数口惨死家中,而且地面上有一个用鲜血绘制的狼头,据说是栩栩如生,而且每个人都被割掉了头颅,真是惨不忍睹”。 由于乐平在道宫修炼已久,心性坚韧,更有过几次行走江湖的经历,比这更令人惊骇的事情也听说过,倒是没有太多反应,只是说道“数人惨死,并被割掉头颅,那这算是一桩大案了,破了没有?”。 “你别急,听我说完”,姬执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若只是这样倒不值得当件奇事和你说了,这件案子发生后,自然惹的地方郡县大为紧张,可是据说那户人家是刚刚迁过来的,邻里皆不熟识,又无头颅辨认身份,案发将月余了,竟然毫无线索,至今还没有告破,哦对了,也不是毫无线索,据说有个晚归的醉鬼,曾隐约看到一身穿铠甲手持兵刃的无头鬼将飘过大街,所以有人说是厉鬼索命”。 “嗯?竟然连鬼魂都扯进来了,无头鬼将,并割去头颅,哈哈,这倒是有点意思了”,乐平仿佛来了兴致,“继续说”。 姬执又说道“地方官府的伎俩你也是知道的,没有杀人放火的大案便敢上报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不过这等大案倒是不敢隐瞒,可惜死去那一家人没有亲属为他们讨个说法,既然没有苦主叫屈,那地方官府肯定是不会下死力气去查这么一桩悬疑丛丛的案子,于是便以悬案结了。以为这事便这么过去了,可是谁曾想,没过几天其他郡县也出了类似的案子,同样是割去头颅,地上用鲜血画了一只狼头,从这开始,直至今日,据说并州境内已经发生四五起这样的血案了,死去的人要么是过往行商,死于荒郊野外,要么小门独户,不与人来往,死了也无苦主,弄的人心惶惶,现在这个案子,估计快要通了天了。地方无力查访,怕是要惊动邢部了”。 乐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什么,突然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哎呀哥哥,你怎么和表哥坐在地上,就算是亲戚也没有这样待客的。”乐平闻言,不由自主的嘿嘿笑了起来,对着姬执挤眉弄眼,满脸的促狭,而姬执则脸上一红,分明有几分慌乱和紧张。 第六章 城郊血案 想起被自己那个颇为大胆妹妹弄得话都说不利索的酸儒,乐平就忍不住嘴角咧开一条缝。 乐宁是乐平一母同胞的妹妹,小乐平两岁,打小一起长大的乐平自然对自家妹子十分了解,这个集大家闺秀和将门虎女与一身的妹子可着实令人头疼。 若有外人在,那乐宁必然是知书达理,温婉柔顺,每次母亲带她见其他命妇贵女,那些人都少不了一通夸赞,同时又会女工,和柳姨学了一手好绣活,一对戏水鸳鸯活灵活现的,谁敢说她不是大家闺秀那些命妇贵女肯定先唾你一脸。但和同辈的孩子们在一起,她就是女孩中最为泼辣大胆的一个,将门之风尽显无余,柳姨不仅教给她一手绣活,同时还有飞针伤人的手段,又跟她老子乐齐学了几手枪棒,虽比不得真正的武道高手,却也是三五寻常人近不得身,英武非凡。 却不知道这妮子为什么偏偏对姬执这个儒生心怀好感,或许是因为小时候把姬执这个老实孩子欺负的太紧的缘故?在听说姬执与兄长在园中对饮之后,乐宁好生打扮了一番,亲自准备了几样下酒小菜,命侍女拎着食盒便主动前往园中为二人烫酒布菜,而姬执在感情一事上又十分腼腆,弄的面红耳赤,十分紧张。 “乐平!值岗期间因何发笑,岂不知御前侍卫便是天子的颜面,需当面容严肃,心怀警惕,不可有半分懈怠”,仿佛一道炸雷在耳边响起,不用想也知道出声的是出身龙禁卫的一个负责操练新进侍卫的老军。 乐平立刻将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毫无表情,敏锐的目光凝视前方,好像每个人都很可疑。天子的护卫一般分为三层,保卫京城的为第一层,叫禁卫军,保卫皇城的是第二层,叫御林军,而天子的贴身侍卫是第三层,也是最后一层,北周的唤作龙禁卫,历朝历代统称宫廷宿卫。 龙禁卫主要由三种人组成,第一部分是从军队中层层筛选出来,身世清白,武艺高强且悍不畏死的猛士,这类人都是在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十年以上的悍卒,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尤其擅长结阵対敌,也是龙禁卫的主力,第二部分是宫廷培养的高手,民间称其为大内高手,这类人虽然几乎不会有两军对垒的机会,但个人的神通武艺却还在大部分军中猛士之上,最后一部分就是优秀的勋贵子弟,入选宿卫更多是一种历练,得以耳濡目染接触军国大事,不久便会外放为官。 而每个入选宿卫的新人都要接受严格的调教,其中以勋贵子弟的严格程度最低,毕竟真正护卫天子的是另外两部分人,所以勋贵子弟学习更多的是规矩和礼仪,不过遇到一个较真认死理的老军,乐平也只好严肃对待了。 当夜,远在并州的一处农家院内,七八个黑衣蒙面的人四处搜罗,而一个身穿铠甲看不见双足,头盔下看不到面容,仅有眼睛处有两团火苗似的的光芒在闪烁着的人飘在院子当中,赫然是把并州搞得人心惶惶的传说中的鬼将。 一个黑衣人来到这位“鬼将”身后报告道“大人,这里已经搜索完毕,院内并无暗道机关,而且锅灶内有生火做饭的痕迹,卑职认为,目标应该还没有跑远”。 只听得那鬼将一声冷哼“这条老狐狸的道行还不是你们能对付的了的,恐怕前几日的监视早就被他发现了,毕竟是我玄策司驻并州的前任主管大人,本座还是大意了”。 这话说的那黑衣人十分惶恐“大人早就部下天罗地网,是卑职无能,竟令其逃脱,卑职这就去排查周边,必定抓回此人”。 “行了,人家既然能在你的监视下逃走,就不是你能抓的到的,现在想要活命,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传消息给熊统领吧,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他。” 与此同时,那柴火尚未完全熄灭的炉灶下面,一个略显沧桑的男子借助一根空心芦管穿过砖石缝隙来吸入空气,整个人呼吸极为缓慢,身体纹丝不动,哪怕他已被头上的炉灶散发出的热量烤的炙热难当,却依旧没有动用分内功来抵挡,整个人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何进感觉自己快被烤熟了,胸前滚烫的好像能坐热一壶水,不过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的三个字支撑着他继续忍受着炙烤“活下去,活下去”。随即双手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默念道“胎息母合,心灯不灭”。 除去休沐,乐平值岗已经快有十天了,不同于其他侍卫,乐平并没有将心思放在提防刺客上,而是认真聆听每日大臣们的奏对,父亲的告诫仍在耳边回响“千万不要认为天下间只有你一个聪明人,朝中兖兖诸公或许有的才情不如你,或许有的武艺不如你,但论及为官之道,每个却都要强出你十倍百倍,带好你的眼睛和耳朵吧。” 乐平是认同这些话的,但少年天才的骄傲却令他有些抵触,不过耳濡目染接触了这朝堂之上的许许多多,便收起了那份骄傲,每天只有六个字“认真看,认真听”。 这日朝会,王公公一如既往的高声喊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却见邢部尚书郑林出列“臣有本奏”。 得到许可后郑林说道“启禀陛下,今早有人在都城外的官道上又发现了狼头案,三人被割去头颅,死在路边,地上画有狼头。此案现已波及两州四郡十一县,前后死亡数十人,致使人心惶惶,百姓不安,原本邢部已经派出邢堂内的干吏专门负责此案,也找到了一些线索,甚至和歹人有过一次交手,却不料歹人武艺高强,竟然伤我数人后逃走,臣以为仅凭邢部,武力不足,请求陛下调派人员,协助邢部破案”。 邢部尚书这一席话令包括乐平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自从第一起狼头案案发以来,两月之间已有十几起同样的血案发生,鬼将索命的言论甚嚣尘上,半月之前,邢部已经上报了这等要案,并出动邢堂的人员专门调查此案,已经初步断定鬼将之说乃是贼人放出的烟幕。 要知道,这自古便有侠以武犯禁之说,武林中很是有些高来高去的强人,甚至百年前曾有一个嚣张之极的江湖高人,竟敢夜犯皇宫,被龙禁卫发现后一番交手受了伤却逃出了皇宫,惹得皇帝雷霆之怒,前后围剿死伤近百人终于将这人擒拿。而这死伤的百人可不是那些凡夫俗子,最差的也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往上还有大内高手,所以作为掌管刑罚的邢部,奉旨下设邢堂,邢堂里面除了擅长断案的积年老吏,武艺高强的金刀捕快还有专门从江湖上招揽的高手,大家都以为邢堂都出动了那贼子必然落网,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结果。 只听得国君姬烈冷笑道“想不到这些乱臣贼子都把血案做到京城旁边了,下次是不是要来皇宫作乱了”,话说的有些重,吓的郑林马上请罪“陛下,微臣无能,致使陛下忧心,微臣祈求陛下调拨军中高手或者大内侍卫,微臣愿亲自督办此案,保证将凶犯捉拿归案”。 “行了,朕就允你所请,调拨宫廷侍卫与你差遣,不过限期一月,你要是破不了案子,革职查办”。 这时,吏部尚书赵琦庭朝后面微不可查的递了一个眼色,便有一个御史又出列奏道“陛下,邢部两个月未破此案,颇有渎职之嫌,臣以为应该整顿邢部,从严处理那些尸位素餐之辈。” 郑林感觉自己好像吃了一个苍蝇,十分恶心,反正御史就是专门干着恶心人的活的,关键还是看皇帝的意思,郑林也只好捏着鼻子忍了。还好姬烈对待臣子还是比较宽厚,斥责了郑林几句还是让他这个邢部大佬自己整顿内部,算是给力郑林一个机会。 退朝后,姬烈回到书房,刚喝了口茶,便对小黄门道“让乐平那小子进来”,乐平因修炼的是道家至高心法,耳聪目明,早听得清楚,心里暗道“成了”,便跟随小黄门进入书房内见礼,“卑职拜见陛下…”,话还没说完,姬烈笑着说“免礼,朕看你这一路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小子是不是想去跟着邢部查案子啊”,乐平一副有点吃惊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没想到这都能被陛下看出来,卑职确实是想去历练历练”,心中却想到:不枉我一路这么多表情了。 姬烈摆了摆手道“此处没有外人,你我以甥舅相称即可”,“是,舅舅,外甥连着值岗将近十日,有些静极思动,刚好这案子需要宫廷侍卫帮助,外甥愿意请缨出战”。“ 你小子,这是给朕出难题啊,你母亲和太后可舍不得你去打生打死的,到时候你太后那里难免给朕吃挂落”,“哎呀,舅舅你放心,太后那里自有我去劝说,我父亲也时常教训我说要懂得为君分忧,年轻便要多多历练,母亲也一定同意的,您就让我去吧”,说着就有一点撒起泼来。 姬烈哈哈笑着,“也行,一会你不用值岗了,去后宫给你皇祖母请安,说动她老人家朕就同意算你一个”。 “哎,好嘞,我这就去给皇祖母请安”,说着一溜烟奔后宫去了,惹得姬烈哭笑不得,骂了句“这孩子”,旁边的王灿老太监最是会察言观色,当即笑着说道“哎呀,这平哥儿还是小时候那样,这个伶俐劲儿的,让人想骂两句都找不出词儿,奴才还记得,这孩子刚学说话的时候,没叫爹没叫妈,先是叫了祖母,然后就是舅舅,乐侯爷拍了他屁股反倒被太后训斥了一顿,真个稀罕呢”,话说的姬烈也想起十几年前的事,也感觉到一些轻松愉悦,却没接话,拿起奏折批阅了起来。 第七章 蛛丝马迹 太后王氏是一位每日里只是吃斋礼佛很慈祥的老奶奶,至少对待乐平这些后辈来说是这样的。出身于诗礼世家的她颇具母仪天下的素质,善良温和,知书达理用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当年太子在冀州立国,与心腹爱将乐彻同时迎娶王家两位千金小姐,一时传为佳话。 然而在当朝国君姬烈继位之初面临内忧外患之时,虽是一介女流却临危不乱,帮助新君平定内乱,懿旨之下不知斩了多少逆臣,联合东鲁抵御中唐,称得上是北周擎天玉柱。虽然原本是当年太子为了笼络冀州豪族的联姻之举,不想却真正成为了国之柱石。 王氏一共生了四个孩子,长子姬烈已成为一国之君,次子姬熙早夭,三子姬煦幼时最是顽皮,却在音律丹青上颇有造诣,如今整日也是风花雪月,倒也是个妙人。最小的女儿姬燕嫁给了乐齐,老太太极为疼爱唯一的女儿,故而也很宠爱女儿唯一的孩子乐平,虽是外孙,却与姬姓嫡孙无异。 当乐平很委婉说出要去历练时,太后却笑眯眯的答应了“将门之子本该如此,你自小便没有纨绔之气,祖母是不担心的,只是毕竟历练在外,还是小心为上”,到底是与普通老妪不同,乐平心里暗赞了皇祖母一声,欢欢喜喜的去邢部报到了。 被派来帮助邢堂的龙禁卫算乐平一共十八人,由龙禁卫的一位叫付川的统领带队,其中十二个出身行伍,武艺高强的同时尤其擅长结阵対敌,且悍不畏死,另外四人都出身于宫廷大内,是由皇室培养的高手,最后由付统领统帅。 龙禁卫一共就只有五大统领,都是四品中郎将,个个身怀绝技,而付川师承皇庭大供奉刀道大师“绝刀”凌厉,付川虽然才三十多岁,却在刀道一途上已经浸淫超过二十年,是有名的刀术高手。这样的行动本不值得出动这个阵势,奈何乐平也身处其中,这些人倒是保护他多一些。 一行人皆是身着龙禁卫的官服,外罩着玄色披风,头戴皂色帽,腰挂鎏金腰牌,邢部的门房看这打扮便不敢怠慢,一面派人通报去了,一面将乐平等人带到厢房客室奉茶。若是龙禁卫办公务,凭着腰牌无论是府衙重地还是权贵私宅都可以横行无阻,不过这次是应了邢部的请求来帮人家抓捕悍匪,到底是收敛了些。 不一会,邢部大佬郑林和侍郎万和亲自过来了,郑林虽然年过半百,却是十分老辣的人物,留着长须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和副统领寒暄了一阵后便道“老夫公务繁忙,案件的具体事宜就由万大人和统领说明,此番案件颇为棘手,仰仗诸位了”,付统领抱拳道“不敢,此番行动由圣上钦点,某家必定竭力相助”。 待郑林离去后,万和说道“各位且随我先去邢堂,抓捕行动主要由邢堂负责,具体事宜我们路上说”。这万和年方四十,白净面皮,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此人对语言的把握十分精到,三眼两语便将事情说道清清楚楚,案件也更加清晰的呈现在乐平眼中:三个可以确定是练家子的人死在了通往邺都的一段官道上,每个人都被割去头颅而且地上有鲜血绘成的狼头,而且在捕快们勘察完现场后准备收敛尸体带回衙门的时候,突然出现一群黑衣蒙面的悍匪,十分勇猛,抢走了三具尸体并打伤了包括邢堂的一位金刀捕快在内的多位捕快。 “哼,真是胆大包天,天子脚下竟敢如此放肆”,性烈如火的付川怒道,“简直视皇权威严于无物,万大人放心,某家必将其捉拿归案”,话说着便通过一条小路穿过邢部办公区域到了一片房宅中,此处与邢部先前堂皇大气的景象全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息,庭院开阔,无草无木,给人一种萧瑟苍凉之感,偶尔还有几声凄厉的惨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宋之问是邢堂里四位金刀捕快中神通武艺最差的一个,但却最擅长寻踪追迹,看家本领是在长春道宫学艺时蒙受掌教真人看重得以传授的天心鉴神通。 天心鉴全名天地一心鉴,原本是当代掌教感悟天道时所创的辅助修炼的大神通,能让人在修炼时更容易洞察天地阴阳变化,从而加深对道的感悟,若将此门神通修至大成甚至可以使自身的修炼达到一日千里的境界,可惜宋之问天赋有限,没能将这门神通的真正效果发挥出来,但却另辟蹊径,依靠天心鉴来发现各种蛛丝马迹,找出那些和自然环境格格不入的变化,从而推演出案发当时的场景,也算是别出心裁了。 “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案发之时应该一共有四个人,而且是这三人联手与第四人打斗,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那第四人杀死了这三个人并最终离开”,宋之问向诸人解释道“而且可以确定的是,死去这三个人都是武功不弱的好手,其中一个右手虎口长有厚茧,根据现场遗留了一口百炼刀,以及刀气纵横后对树木造成的痕迹,想必是位使刀的高手,但却被那第四人以指力戳断了喉骨”。 付川说道“这么说来,那第四人很擅长贴身缠斗了”,“正是将军,而且此人还擅长布置陷阱伏击,根据现场的痕迹,这三人中的一个触发了陷阱,另一个应该是去救他,没想到这第四人突然出现并在一个照面间干掉了这两个人,然后才与最后一个使刀的人发生近身格斗,并最终枭首离去”。 付川又问道“从尸体上发现了什么线索吗”,“回禀将军,仓促之间只从尸体上发现了飞爪等奇门兵刃,还没有来得及详细检查就被那群悍匪将尸体夺了回去,卑职还受了点伤”,“这些悍匪又有什么特点吗?”。 “目标明确,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行动力确实在我们邢堂捕快之上,且匪首武艺极高,一身横练功夫刀枪难入,手上功夫也极其了得,摔碑裂石,摧金断玉,难以阻挡,若不是另外邢堂里面另一位金刀捕快李兄及时赶到,卑职怕是已经交待在那里了”。 众人此时都感到了一丝压力,乐平脑子转的飞快“邢堂本身便是强力的执法机构,若只是匪首武艺高强倒也罢了,但这些人的整体行动力却在常年缉拿案犯的邢堂捕快之上,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宋之问又补充道“还有一件事叫各位得知,案犯现场之所以出现狼头,我们已经有线索了”。 付川眉毛一挑,“什么线索?”,“卑职命人大量翻阅卷宗,可能与本案有关的线索一共找到了两条,我们查到在大庆年间,我朝有一异族将军,叫呼木查,他的亲卫就以狼头纹身,而且每战后几乎不留俘虏,必枭敌首级,以垒京观,而这位将军后来改名独孤仇。” 乐平蓦然睁大了眼睛,原本提到呼木查的时候就觉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提到独孤仇的时候就恍然大悟,这独孤仇就是当今名将独孤封的先祖,当年其所在部落被其他部落征服,高过车辕的男子尽数被杀,女人全部被抢走,而呼木查年纪幼小躲过一劫,后来随商队进入中原,改名独孤仇,带领军队征伐草原,杀人比汉人将军更狠,得到皇帝信任,终于在中原立下了一份家业。 乐平皱着眉头暗忖道“怎么会与独孤家扯上关系,希望这是障眼法,否则就麻烦了”,要知道现在北周局势微妙,而独孤家则是相当重要的一环,涉及到他们必将牵一发而动全身。 宋之问又道“而第二条线索则是一个从野史里得到的一个传说,还是大庆年间,一个叫张安之的文人曾周游北地,写过一本《异闻志》,书中记载到并州境内曾有猎户捕杀过一窝幼狼,却被母狼逃脱,后来这匹孤狼不知为何竟通灵化妖,在猎人进山捕猎的时候咬死了这个猎人,并将其化作伥鬼,奴役他杀了猎户全家,并割去了头颅”。 这故事倒是听着令人毛骨悚然,颇有一点轮回因果的意味,原本也不少人认为是“鬼兵索命”,正是应在了这里。而此时付川却怒道“你这算什么线索,不是陈年往事就是鬼怪杂谈,先与你说个明白,我龙禁卫是来负责抓捕凶犯的,不是来听你讲这些杂谈的,就算是真的有鬼魂作祟,本统领也是一刀杀之。” 宋之问苦笑道“确是卑职过错,不过有很多离奇的案子都是由毫无想干的事情联系起来的。那暂请统领在这歇息,待需要抓捕凶犯之时,我便来请统领,卑职准备再去案发地点查看一下,失陪了”,说着便让人收拾几个房间给一干龙禁卫歇息,刚要离去,乐平却说道“卑职请求与宋捕头一同前往,望统领批准”。 第八章 匪夷所思 宋之问对身旁的少年很好奇,身为公门中人,察言观色是基本功,而作为邢堂四大金刀捕快中最擅长从蛛丝马迹中还原真相的一个,其观察力更是堪称洞察入微。 比方说旁边这个打马飞奔的少年,虽然是和其他龙禁卫一模一样的装扮,但却有其他更明显的区别:目蕴精光,一呼一吸仿佛与周围天地相融于一体,自己苦修数十年的内功竟隐隐为之波动,想来是道门中极高等的心法,那此子与长春道宫的关系应当是极为密切;骑术娴熟,不在自己之下,而胯下神骏矫健如龙,火红如炭,马蹄生有厚鳞,西域天马!这两样都不是有钱就能得到的,必是权贵之家。 而且今日这十几个龙禁卫竟隐隐将他护在阵型中间,之前他一句请求付川不仅没有阻拦,反倒亲自率队保护,此人身份,贵不可言,宋之问内心里已浮现出几个名字。 这时乐平却突然开口道:“听闻宋师兄曾经在掌教玉玑真人门下修行,那我们到算是同门了”。宋之问心里一震“这就是了”,说道“我确实在玉玑真人门下修行过,不过资质愚鲁无法问鼎大道,徒领师门蒙羞罢了,倒是公子也是道宫子弟?”。 乐平笑着说“小弟算是也不是,不过确实随玉玑真人学道”。乐平说是也不是可能会使不明缘故的人疑惑,可是北周官面上的人却都知道一二,宋之问也不例外,当年国公爷受长春子良言急流勇退,保得荣华富贵,又帮助长春子建立道宫,故而乐家与长春道宫联系十分紧密,可以说历代都有乐家的子弟在道宫出家,当代道宫七大长老里就有两个姓乐。 而乐家每代都有一个嫡系子孙不用出家却可以在掌教门下修行至高绝学,当今正是乐家和道宫的蜜月期,乐平便顺利成章的拜入玉玑真人门下修行,说起来还真要叫宋之问一声师兄。 这些都是北周几乎公开的秘密,宋之问心里清楚,于是说道“那想必是乐府上的公子了”,“在下乐平,如今公务在身,师兄倒不必以公子相称,不如师弟来的亲切”,宋之问不免暗叹道“到底是百年华族的人物,不似其他纨绔盛气凌人,好气度”,当即笑道“好,那师兄就托大一回,唤你一声师弟”。 不过盏茶功夫,一行人就到当时的案发地点再次勘察,由于上一次遭遇袭击,案发现场也遭受破坏,按理来说已经没有了什么价值,但宋之问有奇术在身,便抱着一丝希冀准备仔细勘察一下。 正如宋之问之前所描述的那样,原本树林密布的现场竟被清理出一小片近圆形空地,到处是断枝残木,其内树木凭空折断,断面光滑平整,空地边缘的树木上还有纵横交错的刀痕,显然使刀之人功力颇深,整个场景好似暴风之眼一样,四周一片狼藉,唯有过招的中心地区风平浪静。 付川用脚步丈量了一下,又仔细观察了空地边缘树木上的刀痕,神色凝重地说道“两边距离大约三丈,未断之木痕深一指,使刀之人功力虽不及我,却也有我七成了,而杀他之人竟然在刀气纵横之中捏碎他喉骨,这样的贴身缠斗功夫就是大内之中也不多见,就算是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众人心里不由一震,付川身为龙禁卫五大统领之一,实力之强毋庸置疑,可以说是在场众人中最强的一个,而连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凶犯的实力可想而知,而想到这一层,乐平也不由得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深陷险地。 宋之问又开口道“此地处官道之侧,而这条官道是由并州通向邺都的,很明显犯案之人是由并州而来,而提前知道目标人物想进入邺都之中,不过此人倒也十分了得,竟布下陷阱将三位高手一网打尽,如果此人真的进入了邺都之中,那真的是棘手了”。 宋之问的话再次给众人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邺都何其广大,可谓是鱼龙混杂,常驻人口超过五十万,想在这里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宋之问盘腿坐下,双手掐诀念道“天地万物,一心鉴之,天地万物,一心鉴之”,而后双目里竟有华光闪烁,此时在他眼中周围的环境却开始变化起来,似乎有两个人在激烈的打斗,一人运刀如风,刀气纵横之下周围树木纷纷断折,而另一人赤手空拳闪躲腾挪之间险象环出如同狂风中飞舞的树叶,却始终没有裂成两半,终于手无寸铁这人手如闪电探进刀客喉间,用力一捏风暴便停止了,两人争斗中嘴唇开合似乎还有些许对话,不过却看不大清。 众人眼里周围自然是毫无变化,只有宋之问身体轻微颤抖,额头见汗好像十分辛苦,此时乐平却突然将右手按在了宋之问后心的位置上,万物长春功的精纯内力涌入宋之问体内,两人内功源出一脉,而乐平的内功高级许多,于是宋之问的视野里蓦然清晰了很多,精通唇语的他在这一瞬从刀客嘴里读到两个字“叛徒”。 宋之问收功之后面露兴奋之色,说道“多谢师弟相助,想不到师弟年纪轻轻内功却如此精纯”,乐平笑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看来师兄似乎有所收获”,宋之问说道“不错,原本天地一心鉴只是还原了当时的大概场景,这回我从那刀客那里读出了叛徒这两字”。“哦?叛徒….”,乐平道“那这狼头案难道是是来自这些背叛者的反噬?”宋之问道“师弟所言极是,愚兄也是如此想法”。 乐平眉头又皱在了一起,似乎在思索什么,宋之问见状便问道“师弟似乎有些想法?”,乐平并没有接话,而是喃喃到“似乎哪里不对,说不通啊…”甚至闭上眼睛沉思了好一会,突然睁开眼睛说道“是了!”。 这才开口缓缓说道“小弟确实有点疑惑,狼头案初现之时,给人一种很谨慎的感觉,不惜用鬼神之谈来混淆视听,死者身份也惊人相似,不是与邻里少有往来的小户就是死在荒郊野岭的客商,而割去头颅想来是让人无法辨认,所以凶手其实是想隐藏这些死者的身份”,“不错”,宋之问点头道“这些我们也都想到过”。 乐平又道“但这次的行事风格与以往大不相同,天子脚下,京畿重地,绘下狼头岂不是反而惹人注目,促使人们将其与之前案件联系起来,而听闻此次死者也并未被割去头颅,与之前行为也大相径庭,所以小弟觉得”,宋之问双目圆睁道,寻思了片刻说道“师弟的意思是,这叛徒想要故意将事情弄大,甚至故意暴露死者身份,那….说不通啊”。 宋之问虽是经年老吏,却也感到匪夷所思,乐平又道“小弟也是想到了这里陷入了瓶颈,然而刚刚顿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如果这叛徒是属于之前被杀的那伙人或许就说的通了。师兄你想,如果此次的狼头案的凶手也就是背叛者是被追杀的那一个,他在此地设伏击杀追杀之人,然后故意绘下狼头以求引人注目,自己则因为某种原因逃入邺都之中,这样而来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了”。 说完这些话,就连宋之问也不由得有些愕然,其他人也不由得目瞪口呆,这几乎与之前案件所呈现出来的东西完全相反,将之前的观点全部推翻掉了。 唯有乐平继续说道“只有这样,所有的疑团才能解释,前后做下狼头案的人的身份刚好相反,一切就都说通了”。 宋之问这才缓过神来,又道“就算真的如此,那此人千方百计进入邺都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伺机谋刺陛下?”,付川却哈哈笑道“宋捕头却是有些过于紧张了,宫廷大内不知多少高手,就算此人实力过人,也绝无可能迈进宫城半步的”。 宋之问也长叹了一口气“倒是我有些过于紧张了,连这样匪夷所思的想法都生了出来,都是让这狼头案弄得,这几天连口喘气的时间都没有”,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乐平说道“此人从并州逃来此处,无非是想躲避追杀罢了,也就是说他的生路一定在邺都里面,只是不知道他的生路到底是什么”,众人此时也毫无头绪,好在今天得到了相当关键的线索,一个新的假设也成功出现人们脑海里,于是一行人便返回邺都再做计较。 第九章 中唐玄策 回到邢部后,因为乐平之前大胆而又合理甚至堪称严丝合缝的推断,再加上特别的身份,俨然成为团队里的主心骨,于是宋之问道“师弟,你觉得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乐平说道“依师弟的看法,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神秘组织的身份和背景,如果这一条弄清楚了,那么其他的问题应该就会简单许多,至于为何反叛,何人反叛,不过是廯疥之疾罢了”。 宋之问点头道“不错,在北周居然有这样一股拥有强大武力的势力,若不将他调查到水落石出我就是睡觉也不安稳,此番血案若是本土的江湖仇杀便罢了,要是在和别的国家挂上关系,哼,那三策府这些人都等着卷铺盖回家吧”。 “师兄说的,恰恰是我最担心的事情”,“哦?此话怎讲?”宋之问挑了挑眉毛问道,乐平又说道“师兄也是出身道宫的,又在这邢堂任职,要说这北周境内的武林宗派不说如数家珍也差不多,而有付川统领这般强横武力的基本上都有自己的名号,一举一动都在官府和其他江湖势力的关注下,怎么会做下如此大案还没有丝毫反响,所以,小弟倒是觉得,恐怕倒是他国势力的可能性大一些”。 宋之问想了片刻苦笑道“这倒是不一定的事情,各大派虽然都在官府的监视之下,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些门派有没有一些隐藏起来的高手,而且再加上各地豪右,甚至顶级的门阀,哪个没有自己养的死士高手,呃……”说着还尴尬地看了乐平一眼,“所以到底是本土势力还是与他国有关都不好说,不过师弟你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我这就申请调查近期各边关出入境的信息和本土各宗派的消息,师弟还有什么其他的主意吗?”。 乐平又道“除了调查这股神秘势力的背景,还有一条重要的线索师兄不要忘了”,“你说的是这个逃进邺都的叛徒?”,乐平点头道“不错,此人千方百计从并州逃到这里,想必不是像无头苍蝇那样一顿乱撞,甚至不惜与强敌血战一场以剪除这个组织的追踪,那么此人活命的根本一定在这邺都城里,最多加上周围的村镇,师兄可以派人明察暗访了,而且小弟不才,愿意替师兄调查各边关的入境信息”,说罢拱了拱手。 宋之问也拱手还礼道“那真是有劳贤弟了,今日多谢师弟相助,陛下只给了十日之期,时间紧迫,我就不陪贤弟叙话了,若有公务,再另行传讯各位”,说罢又向付川拱手道“付统领,告辞了”,说罢便出门离去,召集人手去了。而乐平则和付川告了假,说要回去用老爹的面子询问边关的事情,也暂时离了队伍。 这边乐平正要打道回府,却刚好有人通报,说是乐府来人找了,乐平出去一看,正是家里的老仆燕七带着几个小厮,“七公,您怎么过来了”,那老头有点佝偻显得不高,额头上还有道大疤瘌,呵呵一笑道“老夫人听说公子在外历练有些不放心,便要老奴过来伺候着,你们几个,还不去给公子把马牵着”,几个小厮赶忙应声而去。 要说这燕七也不是一般人,当年是乐平爷爷乐彻的亲随“幽燕十八骑”中的一个,陪着老侯爷出生入死大小百战,后来老侯爷血战雁门关的时候这幽燕十八骑为了护主只剩了四个,还都是身受重伤,经治疗后活下来三个,上了年纪之后就都做了乐家家臣,颇受乐家上下敬重,儿子孙子也在乐家的庄子上做事,这就是家生子的奴才了,可以说这样的人对主家来讲也是相当重要的。 这时候乐平已经换回了常服,在闹市之中也并不显眼,和燕七说着话往家里去。突然燕七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对乐平说道“公子,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别回头,一切交给老奴”,乐平怔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继续谈笑风生。 而后悄然问道“七公,确定了吗”,燕七答道“嗯,刚刚已经转了两个路口,可以确定这人就是在跟踪我们”。 乐平有些好奇,问道“是哪个”,燕七想寻思了一下还是说道“公子千万不要盯着他看,莫要被他发现了,他就在公子左手边成记饭庄的幌子下,行商打扮”,乐平趁着转弯的空当扫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粗布衣服的下等商人,不过却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便问道“七公你是怎么发现的”,老头子得意的笑了笑“老奴也是无意间发现的,旁门左道的东西难以入公子耳朵,更多的还是这些年养成的感觉”。 乐平知道像燕七这样出生入死无数次的人对周边感知会非常敏锐,也就不在追问。燕七又说道“公子放心,老奴这就给家里传讯,跑不了这贼子”,说着袖子里一道符纸燃烧起来。 多年的历练使得何进成为一个相当坚韧的男人,哪怕此刻已是濒临绝境但他还是没有放弃求生的欲望。原本他只是中唐神都里面一个盗窃团伙里的小毛贼,十二岁那年被师傅看中传授技艺,也是他悟性惊人又能吃苦,慢慢地油锅捞铜钱,乃至飞檐走壁八步赶蝉都不在话下,不到二十岁就闯下偌大名头,成了整个司隶部都十分有名的飞贼。 可是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老马也会有失蹄的时候,有次他入大户行窃的时候中了机关,被人抓住送进官府,等着秋后问斩,原本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一个神秘的黑袍人把他提出了牢房,给他安排了几个任务,说完成这些任务就能让他活命。 何进当初不是没想过逃跑,但那人不经意间展示出来的强大神通却令他不敢妄动,加之血液里流动的好奇与赌性促使他按照那人说的完成了各个任务,有偷窃,有下毒,还有一次耗时三月的的刺杀,就这样,何进被选入了中唐玄策司。现如今他被打上了里通外国的烙印,遭到组织的内部清理,用尽浑身解数千方百计地逃进邺都,就是准备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于是何进一面不着痕迹地跟着乐平一行一面核对自己的计划,“应该没错了,此人十有八九是乐家的大公子,自己和他一共见过三面,第一次是做掉追杀自己的那三个人之后进城的事,一众贵公子出城打猎,此人隐隐为首,想必来历不凡,哼,三个毛都没长齐的新人也想拿爷爷的人头去请功?做梦!第二次是早上龙禁卫和姓宋的出城办案,又被我看个真切;而刚刚那老头子对邢部门房自称乐府上的人,只要亲眼看着他们进了乐府的大门这事就成了一半了”。 正寻思着便看着他们进了东城区的朝凤街,“错不了了,这条街正是达官贵人们住的地方”,眼瞅着乐平一行人进了乐府的大门,何进长舒一口气,刚转身准备离开却好像定在了那里,一个身穿白衣容貌俊美的男子笑吟吟的堵住了自己,说道“跟了我家公子一路,阁下不准备进府里面坐坐?我家公子可是好客的紧呢”。 这完全出乎了何进的预料,不过他到底也非常人,心思急转之下,竟大大方方施了一礼说道“那就有劳先生带路了”。 “小人名叫何进,自幼生活在神都,如今忝为中唐玄策司从六品典军郎中,主管并州事务”,饶是乐平心性过人听了这话也着实吃了一惊。 要说这个身份确实非同小可,历朝历代都有自己的特务机构,执行一些特殊任务,大周时期这个组织叫神策府,为天子监测天下,上至朝堂下至市野都有神策府活动的影子。 大周分崩离析后各国都在不同程度上继承了一些神策府的遗产,北周叫三策府,中唐的叫做玄策司,而各国之中又以中唐继承的最多,要不是当年李家对神策府的渗透程度太深,大周也不至于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而这样的机构向来是位卑而权重,这也是统治者平衡的手段,所以这何进虽然只是从六品,却掌握了相当大的权利,更何况如今玄策司已经很明显地渗透到了北周,所以此刻这何进的作用却是十分重要。 “这么说来,你就是被追杀的那个人了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今你又有恃无恐地进了我乐府,想必是要送我一份大礼了吧”,乐平思忖片刻便笑着说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没头没脑,但双方都心知肚明,何进苦笑道“小人自有薄礼献上,但求活命之资”,乐平一挥手道“说吧,如果令本公子满意,自然保你一条性命”。 此刻何进心里其实是相当忐忑的,一方面自己自从进了这乐府起就算彻底暴露了,而自己经营的势力又被老家几乎是一网打尽,自己已经失去了很多重要的谈判筹码,如今还有用的情报可能刚刚够自己的活命钱,但若是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人家翻脸不认账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甚至还有自己的性命,但事已至此别无退路,赌了! 何进说道“这事情要从李腾掌权说起,原来玄策司的主事人是当年神策府的骁军中郎将王泰将军,玄策司的主要力量也都是当年神策府的老人,而李家建立中唐后便开始逐渐试图将玄策司掌握在自己手里,开始不断在玄策司里安插人手,老将军和一些元老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利,也开始大量提拔新人,充实羽翼,而卑职,就是由王老将军亲自提拔起来的”。 乐平这才恍然大悟,前后终于贯通起来,不过倒没有说什么,示意何进继续说下去,“而就在今年,王老将军故去,这场较量也终于以旧派势力失败而告终,当今中唐国君的弟弟梁王李腾接管玄策司,不过卑职看来,这个李腾却是相当志大才疏的人,做事十分急躁,刚上任不久便开始迫不及待地清理旧人安插心腹,卑职曾经得罪过他的一个心腹手下,这回竟被打上了里通外国的罪名,国君也以为那些老人里面有人暗地里想着前朝,竟对此事信以为真,认为玄策司各地方的局势十分糜烂,于是开始了这场大清洗,而后的事情,想来公子也知道了”。 乐平听了之后良久不语,最后缓缓说道“任人唯亲,外宽内忌,志大才疏,刚愎自用,呵呵,可怜玄策司在我北周几十年的辛苦布局,竟是败坏在自己人手中,继续说吧,除了刚才的这些,你还能做些什么”。 何进咬着牙齿说道“回禀公子,由于卑职早料到李腾必然不会放过我,所以提前做了些布置,虽然这次清洗使卑职手下伤亡惨重,但仍有几分精华留存,而且,卑职在玄策司**职超过二十年,熟悉这玄策司的所有伎俩,迎风十里我就能问出他们的味儿来,卑职愿效犬马之劳,帮助朝廷剪除这帮逆贼,只求公子给个活命的机会”。 乐平沉思了片刻,认为此人尚有大用而且确实颇有才干,也有一丝爱才之心,就说到“只要你之前所言非虚,朝堂之上自然有人替你说话,让你不至于落个兔死狗烹的结果,今天的事情我会原原本本地禀告陛下,而后的事情,就看你自己表现了”,何进听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当即拜倒在地“多谢公子大恩”。 第十章 入职三策 接下来的事情就得按部就班走程序了,毕竟负责此案的是邢部,避过邢部上奏揽功无疑是相当不明智的选择,这样不光得罪邢部,还会把三策府的怨恨吸引过来,因为玄策司已经渗透到如此程度而三策府居然毫无反应,一个渎职的罪名是跑不了了,所以当天乐平就亲自把何进交给了宋之问,并做了个顺水人情,上奏的时候说的是邢部严密部署找到线索抓住了何进。 而乐平被国君姬烈叫进书房的时候却原原本本地将事情讲了出来,不过大概是这样子的“那人被我家老兵发现之后,设下圈套将其抓住,审讯之下竟获得如此密情,于是卑职连忙带人把他押到了邢部交由邢部处置”,却对保其性命的事情绝口不提,只是姬烈问到他的看法的时候说道“卑职以为此人颇具才干,刚好借着剿灭玄策司残余势力的机会观察其忠心,若是实心实意地为我北周做事,那陛下未必不可给他一个机会”,“行啦,在朕面前一口一个卑职说给谁听的”,姬烈笑骂道。 书房里不只有姬烈一个,乐平的老子乐齐,文渊阁大学士孙卿赫然也在,只听得孙卿捏须笑道“久闻乐家麒麟儿天资不凡,年纪虽轻做事却也有几分火候,我北周后继有人呐,老臣为陛下贺”,按照惯例乐齐也该跟着贺一下,不过他觉得这样似乎有点不大合适,于是拱手道“大学士过奖小犬了,他年纪尚轻,当不得如此夸奖,平儿,还不谢过大学士夸奖”。 乐平觉得这个极方正老头顺眼了不少,于是长揖谢道“大学士过奖了”,这时候姬烈摆了摆手道“有功赏,有过罚,没什么过奖不过奖的,平儿,这次你做的很好,朕的旨意刚刚颁下去这案子就破了,很是给朕长脸,还揪出一条大鱼,哼,要不是这个案子朕还不知道这三策府竟如此无能,是时候整治一下了,你先下去吧,关于你的赏赐随后就到”。乐平此刻心存疑惑也没法说出来,就躬身退下了。 他下去之后刚刚还和颜悦色的姬烈瞬间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中唐的玄策司如此猖獗,而拿着大把钱粮的三策府却还不如朕这一个外甥,一群尸位素餐的东西”,说着把手里的奏章往书案上一扔。 此时孙卿道“陛下切莫动怒,要说这三策府办事不力也是有原因的”,姬烈皱着眉头“嗯?”了一声,孙卿才又继续说道“三策府虽脱胎于当年的神策府,却没有继承其精干力量,草创初期甚至是虚有其表而已,经过这几十年的发展才可堪一用,更何况这十年来我们的主要精力都放在那件事情上。而玄策司则是继承了神策府的精华,所以三策府不敌玄策司倒也在意料之中”,眼见着姬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又赶紧说道“当然,这几年三策府对于中唐的防范也确实有所懈怠,以至于出了如此巨大的纰漏,必须予以惩戒以儆效尤”。 这个表态才令姬烈脸色好看了一些,说道“有章程了吗”,“回陛下,老臣以为三策府大都督周云有渎职之嫌,应官降三级左迁他职以观后效,三位校尉官降三级罚俸半年留职戴罪立功,其余人等皆官降两级罚俸三月一并留职戴罪立功”。姬烈一挥袖子“就这么办吧,让周云去御马监给朕喂马去,还有,其余人等降旨训斥,以观后效”,孙卿拱手称是。 姬烈又说道“另外,朕准备调派精兵强将重组三策府,两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呐”,乐齐和孙卿都没有冒然说话而是沉思不语,姬烈又说道“其实朕对平儿非常满意,也给予厚望,要不是他资历尚浅,朕还真的想让他执掌三策府,说不定还能给朕带来惊喜”。 乐齐听了表面上倒还平静,心里还是有些受用的,当即说道“平儿年纪尚幼,虽然略有一点成绩,却难以服众,其能力也需打磨,现在他还难以担此重任,不过臣保举一人,无论资历才干都足以担此重任,而小犬可做其助手,也好历练一二”。 姬烈当即问道“爱卿保举何人呐?”,“禀陛下,大内武勋阁大供奉凌厉大师可担此重任,一方面凌厉大师个人修为冠绝当世,曾和草原上的刀术宗师莫勒图酣战半日不分胜败,同时也是被认为最有希望进阶宗师之境的高手,有他出马必可以将中唐贼子剿杀干净;其次,凌厉大师威望极高,他的四位弟子有三位在我北周任职,其中大弟子吴兴正是三策府中武直司统领,若是凌厉大师坐镇三策府,必可服众”。 孙卿也接话道“乐将军所言不错,老臣也保举此人,另外可将乐平和何进二人调给凌厉手下,乐平颇有急智,而何进则是剿灭玄策司不可缺少的一环,若有这二人从旁辅助,此事无忧矣”。 “准了,拟旨吧,今天就把这个事情落实下去,由凌厉担任三策府大都督,封果毅将军,以三策府为主,邢部及各地方郡县全力相助,限期一月,务必将在北周活动的玄策司消灭干净,假节钺,胆敢有迁延阻拦者,先斩后奏,另,授乐平,何进二人从七品协理校尉之职,命其从旁辅助凌厉,还有,乐卿,朕命你为并州道行军大总管,彻查并州境内与中唐的所有边防,假节钺,若有犯禁者,不必上报,立刻军法从事,绝不姑息”。二人一同拱手道“微臣领命”。 乐平原本正在书房里写字,旁边的大丫鬟冰雪红正在给他研墨,乐平觉着颇有几分红袖添香的滋味,自己很是陶醉。要说这乐平着实有几分恶趣味,身边的几个贴身丫鬟清一色以名酒命名,分别是“冰雪红”,“浣纱碧”,“梨花白”和“竹叶青”,当初一时兴起改名字的时候几个女孩子着实抗议哭闹了一阵,也是乐平素来好脾气,每人赏了些银子才罢休,当然最后到底是改了名字,没少受府里其他丫鬟打趣。 突然一个小厮急忙忙来禀告说有旨意到了,下人们便忙着摆放香案准备接旨,要说这乐家也是接旨接惯了的,堪称轻车熟路,不慌不忙地准备好各项事物。 旨意就是从七品协理校尉的任命,以及进入三策府干活的事情,乐平接到旨意后大约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三策府,有点意思”,不过这回是要出远门的家里人尤其是老夫人很是放心不下,便让燕七和云白羽跟着,反正以他的身份带几个亲随也是正常的事,于是府上鸡飞狗跳地开始打点行装,差点和当年乐平去长春道宫那时候似的弄出几辆大车出来,最后还是乐平苦笑不得的劝住了母亲和祖母,只包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和药品,便带着两个高手去三策府报到。 没想到凌厉的大弟子吴兴亲自迎接,直接将乐平带进去,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乐平和亲随径直回了乐府,而三策府却传出来今大都督另有要事,明日卯时点卯的消息,令很多人一头雾水。 第二天乐平起了大早赶去三策府,这时候天还是黑漆漆的,结果发现到的还算晚的了,刚进屋就看到绝刀凌厉已经端坐好,何进在一旁垂手侍立,气氛很是压抑,不过想想也是应该的,整个三策府从上到下被批了个遍,原来的大头子都被贬去喂马,着实令人同情。 乐平当即朗声长揖说道“协理校尉乐平拜见大都督”,凌厉那仿佛钢浇铁铸的面孔终于有了一点变化,好像是咧嘴笑了一下,原本他这个微笑是想表达和蔼的,结果却显得相当阴森邪恶,招了招手示意乐平来他身边,问道“莫宗师近来可好”,乐平回答道“莫爷爷一向安好,也托我向您问好”,凌厉捏着不长的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有劳宗师挂念了”。 这绝刀凌厉并不如何高壮,身高七尺半(约合1.74m),身材瘦削,剑眉入鬓,左手始终拿着鲨皮刀鞘,连柄三尺余,凌厉曾多次拜访莫老,两人切磋武艺交流心得,说起来倒是莫老对他的提点多一些,而凌厉也曾指点过乐平武艺,故而两人也算熟悉。凌厉又说道“本都督定的是卯时集合,如今尚有一刻,诸位且再等待片刻”。说罢便双目紧闭,好似入定一般。 一刻过后,凌厉蓦地睁开眼睛,旁边的沙漏刚刚流完最后一点翻转了过来,凌厉说道“时辰已到,点卯”,点完之后竟发现有三人未到,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三策府名义上隶属枢密院,实际上直接听命于皇帝,最高首领自然是大都督,头衔一般是杂号将军,负责掌控全局,之下是三位统领,分别负责御策司,武直司和监理司,分别负责长期目标和具体行动的制定,直属武力的调派以及情报的搜集整理,三司互不统属却要相互配合,体制没什么问题但很考验大都督的个人能力。 而近日点卯未来的便是御策司的统领郑群和他的两个心腹,此人自诩无双策士,多少是有一些小聪明的,关键是他妹妹是安平王的宠姬,靠着这层关系才慢慢爬上御策司统领的位置,当然这等人在乐平眼里看来不仅是酒囊饭袋而且是脑袋里缺根弦,典型的小事能算计明白大事就犯糊涂,三策府的巨大疏漏已经惹得皇帝雷霆震怒,其他人都兢兢业业的早早来上班生怕被找麻烦,他就厉害了,反倒摆起了王爷大舅哥的谱,迟到了足足一刻钟这才带着两个心腹姗姗来迟。 郑群也不行礼,只是拱拱手道“标下见过大都督”,凌厉没什么表情,平淡的问道“本都督昨日定下的点卯你可知晓?”,“呃,标下知晓”,“那何故来迟”,“只因昨日在安平王府里参加宴席,有些醉酒,这才来迟”,听着是解释原因,却有着一分淡淡的得意。 这话乐平一听就是屁话,哪里有什么宴席,分明是想扯虎皮拉大旗,给凌厉一个下马威,乐平心里冷笑不止,可惜小爷特地预备下的杀威棒,还真有人敢一头撞上来。 原来昨日凌厉最先接见了乐平与何进,再加上吴兴这个心腹,四人早已定下了立威的手段和接下来的计划,不想正用到郑群等人身上。凌厉也不问那两个小喽啰,开口说道“本都督不管你是什么原因,点卯迟到是不争的事实,而且是三卯未到,你可承认”。 郑群觉得不大妙,却也不认为凌厉真敢对自己怎么样,硬着头皮说道“标下承认”,“好,你既然承认,三策府名义上又隶属枢密院,向来以军法约束,乐平,你来告诉他点卯不至是什么处罚”,乐平冲着郑群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回禀大人,一卯不至,杖责二十,二卯不至,杖责四十,绑在营前示众,三卯不至,斩立决”。 “什么!”郑群听得这话大惊失色,随即又冷笑道“怎么,还想要拿郑某的人头立威不成,你们可别忘了,我妹妹可是王爷身边的人”,凌厉冷哼一声“就是你是皇亲国戚今天也逃不得了,可惜本座宝刀今日却斩尔等这鼠辈”,说罢身形一动,再也没给郑群狡辩的机会,众人只见得一道白光闪过,定睛之时发现凌厉已经回到了座位上,而郑群三人的脖子上已经齐齐浮出一条淡淡的血痕,随即鲜血喷涌而出,竟有丈许,溅满了台阶,郑群睁大的双眼仿佛至死还不相信凌厉竟真敢杀他。 此时凌厉已经缓缓站起身来,说道“实话告诉各位,陛下对三策府已经十分的不满,这次本都督整顿三策府,已经得到了陛下赐予的节钺,有先斩后奏之权,你们最好把自己以前的惫懒收起来,否则的话,这就是榜样”,下面武直司的都督吴兴立刻抱拳道“谨遵都督将令”,其余人也立刻跟着道“谨遵都督将令”。 而后凌厉又说道“这两位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协理校尉,乐平,何进,负责协助本都督整顿三策府,尔等都给我记住了,鉴于郑群已死,暂由乐平代管御策司。好了,现在,本都督来说下此次行动的相关事宜”。 第十一章 动如雷霆 凌厉宣布道“陛下限时一月,命我三策府彻底清剿北周境内玄策司的密谍,根据可靠情报,中唐重点渗透的是并州,边关上已经出现了很大疏漏,目前骠骑将军乐齐已经星夜赶往边关接手边防,届时并州边关必定是大军云集,别说这些个密谍,就是鸟也飞不出去,而陛下也已经传旨邢部及各地方,全力配合我三策府行动,所以,如果这次三策府做的还是不能让陛下满意的话,本都督必定难辞其咎。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本都督可能要承受陛下的雷霆之怒的话,一定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众人皆噤若寒蝉,如果他们有机会穿越的话一定是泪流满面道“大人,您这话我们没法接啊”。 “好了,何进,你先来说下本都督定下的三斩令”。 何进抱拳道“是,都督”,而后说道“现在宣布三斩令,各位千万听仔细了:一,从现在开始,直到整个行动结束,所有人不得与外界之人联系,包括你们所有的亲戚,朋友在内,有违此条或发现不报者,斩!二,行动期间,没有大都督命令,任何人不得单独外出,就是如厕,也得和你们的上司汇报,否则,斩!三,行动期间,务必做到令行禁止,莫说拒不听命,就是稍有迁延,斩!”,这几条命令可以说是极为严苛,基本上可以说是杜绝了三策府内部泄露消息的可能。 而后凌厉又道“现在,本都督点到名字的人出列”,随着凌厉的点名,大约不足三分之一的主要负责三策府日常运转的办公人员站了出来,基本上都是御策司和监理司的人,凌厉说道“你们负责留守三策府,保证本部的日常运转和各方信息汇总,刘毅,常欣,一应事务暂由你二人负责,不得有误”。 刘毅本身就是监理司的都督,这回负责坐镇大后方,而常欣却是原本御策司内的三把手,和郑群有些龃龉,一直被打压欺负,但颇有城府,一直隐忍不发,但郑群这次点卯未到就有他的煽风点火,这回不光郑群死了,自己也被提拔起来,大感前途一片光明,内心十分激动脸上却绷着道“卑职领命”。 “好,其余人等,全部随本都督前往并州,乐平,你来宣布一下详细计划”。 百余骑奔出邺都向并州而去,途中不断分流,加上三策府布置各地方的人手以及地方官府,各方合力拉开了一张巨网,准备将北周境内的玄策司一网打尽。 乐平双股夹紧火龙驹,感受着耳边呼啸而过风声,听着大量马蹄踏在道路上的隆隆声,内心也不由得泛起一丝激荡。 原本凌厉的意思是让乐平留守三策府本部,毕竟他身份特殊,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的各方面都不好交待,但乐平死活不同意,于是便有凌厉与何进一路,依靠何进的信息和对玄策司的了解对并州境内发起犁地一般的清洗,而乐平则带少部分人直接奔赴边关,提前准备下天罗地网。 根据这几人之前的推断,由于何进逃出生天,很有可能投靠北周,这样势必会对北周境内的玄策司带来巨大威胁,而幽州因为不与中唐接壤,冀州乃是邺都所在地,防范严密,所以只有并州境内的发展情况相对良好,偏偏并州的玄策司是何进一手经营的,那情况对玄策司来讲有多棘手完全可以想象。 所以几人一致认为,部分玄策司会选择暂时撤离并州,可能还会有剩下的蛰伏起来等待机会,那就要分而治之,所以三策府大方向上兵分两路,乐平执行相对安全的一条,奔赴边关清理玄策司的暗桩,毕竟边关上大军封路,掌军的又是他老子,这肯定是相当安稳的了,而凌厉和何进则负责清扫并州各地,形成黑云压城之势,两相夹击,一网打尽。 而据何进所说,目前在北周执行清理任务的是李腾的两个心腹,一个不知姓名,大家都叫他青鬼,就是他化身鬼将弄的人心惶惶,倒不是他存心装神弄鬼,确实就连玄策司内部也没几个见过他真容,另一个叫熊本忠,名字听起来憨憨的,却是个性情相当残暴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原本是中唐五灯寺的俗家弟子,据说自幼就是一身的怪力,且天赋极高,但就是性情乖戾,经常寻衅生事,原本五灯寺的住持想好好磨勘一下他的性情再授其绝学培养其成为护法金刚,却不想这熊本忠心存怨望,偷学了五灯寺秘传的两门绝学:大须弥手和渡厄金身,叛逃了出去,后来被纳入玄策司中。 这就是之前宋之问说的那个匪首了,“且匪首武艺极高,一身横练功夫刀枪难入,手上功夫也极其了得,摔碑裂石,摧金断玉,难以阻挡”。 除去这两人,何进还着重提起了一个人,这人叫作林方,原本就是玄策司内皇派的领袖人物,根据何进的说法,此人实在是真正的智计无双,堪称是凭生仅见,而且其恐怖的策划布局能力已经多次被证实过了,如今李腾掌权,在玄策司内他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进推测策划这次清理行动的便是此人,据他自己所说“想必是有李腾这个志大才疏的家伙掣肘,否则完全由这林方来办这件事情,必定是温水煮青蛙一样,我绝对没有活命的机会”,想到这些,乐平不由得对这次行动又多了几分豪气,“终于要和这天下间的英雄豪杰过过招了,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由于时间紧急,乐平一行人换马不换人星夜兼程奔赴边境,玄策司在北周最主要的入口叫做铜关,此关虽然听上去带有几分金铁铮铮的感觉,实际上却是个不甚重要的小型关隘,关后面是个军屯变过来的小镇,就叫铜关镇,居住在这里的多是些军队家属和一些做生意的人。 不过何进提供的消息却显示此地已经被玄策司渗透极深,当地最大的商人程海就是就是玄策司外发展的外围人员,利用和边关守将的关系大量走私货物,从而携带玄策司密探进入北周,除了这程海还有几个农户,一个教书先生和另外几个商人,可以说这铜关已经烂的透掉了。而铜关的守将已经被乐齐派人早一天控制了起来,暂时还没有其他动作怕打草惊蛇。 这日上午,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伴随着飘扬而起烟尘打破了这个小镇平日的宁静,乐平带着几十个三策府的人员和三百骑兵呼啸而来,直接闯入镇中,按图索骥般奔向之前定好的目标,而乐平亲自带人包围了程家的宅子,喊道“除了事先提好的几个重要人物,其他人若有反抗,格杀勿论”,随即一挥手,士兵们如狼似虎般地便冲了进去,看门的门房直接被踹倒在地绑了起来,而后院内便是一片哭喊之声。 这些军队却是乐平从老爹手里要过来帮忙的,乐齐自然也不会亏待他,大手一挥便派出了三百精锐骑兵,而这小小的铜关镇才不过区区几百户人家,可以说的上是杀鸡用牛刀了。 不过这程府里面还真有几分藏龙卧虎的意思,那些玄策司的密探看形势不妙,便顾不得隐藏身份,想杀出去,不过这些人原本便不是何进,熊本忠这样的高手,对阵的又是真正的精锐军队而不是拿着武器的民夫,很快便被清剿干净,与此同时,铜关镇的其他几个地方也在上演同样的事情。 待手下报告说程府已经清理完毕,重要案犯全部捉拿归案之后,乐平便下马进入其中,说道“此宅三策府暂且征用了”,然后就看到几个被绑成粽子一样嘴巴也被堵住的人躺在院中,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丝绸圆领袍的很富态的胖子,手下一个队正报告说此人就是程海,乐平冷哼一声道“就凭你这身衣服我也能法办了你”,说罢也不问话,直接就让三策府里擅长刑讯的人分别把他们带进厢房开始审讯。 三策府的这些人这几天着实过的不顺,再加上风尘仆仆奔袭千里,自然也是窝了一肚子火,十八般武艺全部使了出来,厢房传出来的惨嚎听着都令人毛骨悚然。不一会其他几路人马也都纷纷回来汇合,除了那个教书先生服毒自杀之外,都是成功完成了任务,这些人也被乐平一股脑地丢进了另一侧的厢房,分开逼供。 原本乐平想处罚那名抓捕失败的队正来着,不过听到那队正的报告说那教书先生竟然在平日里使用的铁尺上装了机关,直接一抬手就是一副穿肠毒药灌进嘴巴里,这也确实不怪那名队正,于是乐平便训斥几句了事,心里却冷冷的想到“死了算你走运,三策府里面那三杀七刑我听了都睡不好觉,剩下的这几个,那才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乐平这边弄的声势浩大,铜关上自然派人来询问,得知是三策府办案就直接调转马头原路返回报告,被乐齐派来控制铜关的正是萧括,他对三策府行动是知道一些的,得知是乐平到来也不去多事,直接封锁了铜关,下令就是只苍蝇也不许放过去,然后砍了之前守将和其他一些从犯的人头。 就在乐平风风火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捣毁了铜关镇一应玄策司暗桩的时候,一个挑着两捆木柴的樵夫默默从程府旁边经过,很是惊愕的看着被抄家灭门的一幕,被外面值守的士兵呵斥了几句吓连忙低头陪着不是转身离开了。 乐平无论如何也不会知晓,自己一心想抓的青鬼就这样从眼皮子底下偷偷的溜了过去。 第十二章 长街斩魔 话分两头,乐平这边将铜关镇一网打尽之后迅速刑讯逼供,又根据新的情报顺藤摸瓜开始了大范围的清洗,而凌厉与何进这边也是频频出击。这里却要解释一下,原本何进逃出并州之后玄策司就开始做一些预防工作,一旦得知何进的确切消息就会彻底转入地下或者撤回国内,不料熊本忠这边失手,何进又抱定投降的意图,机缘巧合之下短短两三日便通过乐平进入三策府内,而国君姬烈的命令也十分果决,导致玄策司措手不及,这才被凌厉等人咬住。 深夜,凌厉一行人聚在一处院落内,火把掩映下众人脸上颇有几分风霜之色,显然吃了不少苦头,几个手下四处搜寻之后禀告道“玄策司的密谍已经撤离,不过炉内余温以及多处线索显示,应该离开不久”,凌厉一挥手道“那还愣着干什么,找出他们离开的方向,追”。随即一行人便上马离去。 短短旬日之间,凌厉已经带领三策府的人大战了数场,抓获了许多玄策司密谍,而三策府伤亡也不小,战损已接近三成,但凌厉却视而不见,这些天真是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用凌厉的话说“大浪淘沙,剩下的才是三策府真正需要的人”。 其他人也都知道这是节骨眼的时候,虽然疲惫不堪也只好咬牙挺着。而这次追索之下,似乎发现了密谍首领熊本忠的踪迹,却是何进在院落中的石碾子上发现了几个指印,想那石碾子何等坚固,居然能在上面留下指印,必定是气力远超常人且手上功夫出类拔萃,只有这样才能做到,而熊本忠恰恰是不二人选。所以一行人便兴奋地如同打了鸡血,死死咬住不放。 要说也是这熊本忠大意,他原本便是性烈如火的暴躁脾气,在玄策司内一直是打手类型的角色而不是智囊,如今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追赶,在暗桩里休息的时候想起这些日子实在窝火,搭在石碾子的手上不免加了几分力道,不查之下留下了几道指印,然而就这一点小小的失误,却断送了他的性命。 并州,太原郡,狼孟县,丹枫酒楼,正午时分,门前的两棵枫树不断被清风送下片片枫叶,美不胜收,这也是这座酒楼名字由来。门前的茶摊下两个大汉在大口的喝着大碗茶,远行之人是不会讲究什么选茗、烹技、茶具之类的,能有个大碗茶解解渴就足够了,有的人甚至会要求在碗里加盐,已补充盐分。 这两个大汉看似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闲聊,实际上却十分警觉,不时地仔细观察路过行人的神色动作。大堂贴墙靠窗的一个角落里,一个体格雄壮,豹头环眼的精悍男人坐在长桌的首位上,桌上还有六七个人,都在无声的吃着东西,时不时还向窗外看一看。 突然,门前传来一阵人嘶马鸣,吃饭的几人突然变得十分紧张,纷纷跳起准备往外面冲去,却突然看到一道匹练似的刀光将窗门裂开,同时还有放哨二人飞起的人头和高高喷起的鲜血,桌上为首的大汉立刻大喝一声挥拳砸在屋内的柱子上,随即碗口粗的房柱“咔嚓”断裂,半个个酒楼发出木头挤压“嘎吱”的声音,看起来似乎十分不稳,几予倾倒,一拳之威竟至于斯。 而后这大汉立刻纵身一跃从窗户跳出,就地一滚就要向前跑去,却听得一声厉喝“贼子哪里逃”,随即一道白色刀光从后斩来,而这大汉正是三策府追剿多日的熊本忠,此人罗汉金身功已经大成,刀枪不入,就算是强弓射来也不过是个白点,故而对自己的护体神功极为自信,所以将全身气力运在后背上,肌肉紧缩,依旧向前逃走,准备硬接这一刀。 刀气临身那一刻,忽然有莫大压力降临,熊本忠心下大惊,暗道不好,却听到“磁喇”一声,却是内衬着金丝的衣袍被刀气破开,随即眼前一黑,背后一阵剧痛传来,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去,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感到一阵一股劲风从脑后袭来,顾不得伤势侧面一滚躲开了这一刀,却看到旁边铺这青砖的路面被刀气裂开,石块四溅。 使刀那人见第二刀劈空,随即身形一动向右上撩再次向熊本忠斩来,熊本忠此时刚刚站起,见此人运刀极快,自己又不长于身法,而那一口鲜血又激发了体内那一丝凶性,随即大喝一声,双手竟隐隐发出金色光芒,身体微侧,双拳一上一下像牛角一样向刀身打去,二者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刀光虽然锋锐,却是自下而上,上撩斩出,竟被挡了下来,使刀那人轻“咦”了一声,随即收刀立住,没有再次出手。 熊本忠这也才有口喘气的机会,仔细打量起这对手。此人大约五十岁上下,面容刚毅,目光有若实质般,盯在脸上竟有一丝丝针刺之感,这是刀意修到了相当高深的境界才会有这样的表现,刚才此人运刀如飞,凌厉异常,其招式环环相扣,令自己丝毫没有喘息之机,估计对方在刀道的理解上已经快到了技近于道的境界了,而且此人手中宝刀也绝不是凡物,哪怕自己苦修多年的罗汉金身都被破掉,要不是自己当年就赤手空拳吃过神兵利刃的亏,如今在手上带了一副混着玄铁打造的金刚指虎,说不定刚才三刀之下自己已经栽在这里了。 然而此刻熊本忠心里却阵阵发苦,原来这副金刚指虎在刚才那刀的斩击之下已经出现了一道豁口,估计再来一刀就会断裂,熊本忠苦笑一声开口问道“还未请教阁下名讳”,使刀的正是凌厉大师,他也观察到了熊本忠手上的小物件,也不管熊本忠问话拖时间的小伎俩,开口回答道“本座凌厉,手中观止,你要是束手就擒,本座就饶你不死”。 熊本忠苦笑道“想不到是绝刀前辈当面,呵呵,今日能死在名刀观止之下,也算不亏了”,这熊本忠心里却是贪恋红尘的,故而才会脱离佛门,在中唐遇到一红颜知己,后来成家立业,两个孩子都十几岁了,熊本忠虽然性格很是暴戾乃至杀人如麻,却很重视自己妻子儿女,老婆孩子是他心里唯一柔软的地方,自知若是今日投降全家老小一定不保,自己死了她们反倒还会收到许多保护和钱财,自己的几个生死兄弟也不会坐视不管,随即抱着必死之志,说道“来吧,熊某已经见识了名刀观止的威力,现在也让绝刀前辈品鉴一下熊某自创的这招,梵相魔心!” 随即熊本忠双手合十,浑身发出金色光芒,杀人魔头竟有一丝宝相庄严的味道,“阿弥陀佛”,随着一声法号,熊本忠蓦地睁开双目,却是双目猩红,进而猩红之色开始遍布全身,全身上下开始散发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红紫光芒,沛然杀意滚滚而来,这便是熊本忠从佛门功法中剑走偏锋自成一路创立的一招“梵相魔心”,将自身的暴戾,愤怒,杀戮,怨恨,绝望等等负面情绪用佛门中的至高心法“心莲洗尘”将其全部集中到内心中,扭曲之下再完全释放出来,这样一收一放之间便有绝大威力,只是这种情况下熊本忠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只有脱力昏迷再次醒来才能恢复正常,此招更会对身体心神造成极大损伤,今日若不是抱着必死之志也绝对不会用出来的。 凌厉虽然对自己十分自负,却也不敢小视,左手双指并拢,轻轻拂过刀身,衣袍滚滚翻动,喃喃念道“意起无心,刀入绝灭”,这便是凌厉所修的“无心绝灭道”,十分狠辣。 这时熊本忠已经彻底失去一切理智,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巨吼,声音中透露着嗜血疯狂,随即扑上来,双手攥拳向凌厉砸去,而凌厉则缓缓念道“八方绝灭”,随即身影随风消失于无形之中,漫天只剩下刺目的刀光,周围的人都不由得护住双眼,只能感觉到身边的阵阵刀气,两人交战竟引起阵阵狂风。 片刻过后,劲风消散,凌厉的宝刀已经插回刀鞘之中,而满地坚硬的砖石却如同豆腐一般被切割出道道深痕,而承受凌厉这一招“八方绝灭”的熊本忠则怔怔的站在那里,随即双目里的猩红之色渐渐退去,仿佛想伸出手去触碰什么,却“呃”了一声,浑身上下突然出现几百道血痕,一蓬血雾从体内喷出,瞬间铺红了周围的街道,连落在地上的枫叶都无法辨认。大着胆子出来观看的居民看到这一幕无不呕吐不止,甚至屎尿齐流。 此时玄策司其余人已经将其他的密谍抓住,还留了两个活口,凌厉说道“通知地方官府吧,让他们派人打扫一下,带上他们,我们去和乐平汇合”。 而后凌厉抚着手中宝刀面色温柔喃喃说道“今日尽兴否?”,不知是问宝刀多些,还是问自己多些。 (注:名刀观止出自大匠胡庸之手,相器师黑白先生评语“此物天成,叹为观止”,故名观止,名刀谱上排名第四。) 第十三章 生命之饵 并州,上党郡,泫氏。上党地区地高势险,自古为战略要地,《国策地名考》曰“地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所以上党郡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故有“得上党而望中原”的说法。 而泫氏则在上党郡南部,贴近中唐,因在泫水河之上而得名。几百年前此地曾爆发过几十万人的大战,据史册记载,那场大战血流成河,死伤极为惨重,据说古战场处至今仍旧阴风哭嚎,大地枯红。而如今,三策府的大批人马就驻扎在泫氏县内,凌厉、乐平、何进等人正在密谋此次行动的收官之作,如何找到那个神秘的青鬼。 而此刻由于北周封锁边关,禁止贸易,乃至大军云集,弄得中唐也十分紧张,边关上也开始排兵布阵,双方关系已经处在了一个十分微妙的点上,乐平等人也收到了皇帝的圣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最多再有十日,十日之内若不能抓住青鬼,边关也会解除戒严,届时很可能是前功尽弃,所以此时众人也十分紧张,准备部署一张大网,将青鬼捉拿归案。 屋内大约有七八个人,凌厉坐在首位,还有乐平,何进,吴兴和玄策司内其他重要成员,众人都眉头紧锁,好像在思量什么,凌厉率先说道“如今我们兴师动众多日,已经取得巨大成就,北周境内的玄策司暗桩基本已经被拔掉了,纵有残余也不过十之一二,不过这也就意味着,青鬼一定得到了风声,所以他肯定会把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大家都想想,怎么把他揪出来”。顿了顿又说道“何进,你先说说”。 何进皱着眉说道“回禀大人,这青鬼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就算他站在我们面前我们恐怕也认不出来,所以只能通过其他一些细节旁敲侧击来辨认身份”,说罢看向凌厉,见凌厉示意他继续之后又说道“我在玄策司内曾听人说过,青鬼的轻身功法十分了得,尤其擅长狭小空间内的闪躲纵跃,堪称神出鬼没,这也是其青鬼称号的来源之一,而当日就是他负责追杀于我,我当时为了活命不得已使出了“胎息心灯诀”,进入胎息状态,能活下来已是侥幸,对其神通全然不知,不过好像听人说过他还擅长幻化之术,就不知是真是假了”。 此时乐平说道“我家供奉云霄白羽也是轻功一道的绝顶高手,若是青鬼轻功高绝的话,云先生或许可以看出几分端倪”,凌厉又说道“光是这样可还远远不够,有没有办法可以确定他的身份,至少这家伙站在我们面前时候我们得知道是他,要是让他从我们眼皮底下溜出去,那本都督这半世英明岂不全毁了”,说罢众人都轻笑了起来。 乐平想了想说道“其实倒也不必非得我们去辨认他,或许还可以想个办法让他自己跳出来”,凌厉说道“你小子素来有几分急智,不必讲这些弯弯绕,赶紧说”,何进却问道“乐校尉的意思是,给他个诱饵,让他上钩?”,乐平点头道“不错,不过青鬼狡诈多谋,不是之前熊本忠这类莽汉可比的,想把他揪出来让他上钩,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凌厉也反应了过来,问道“那得是个什么样的诱饵能钓起这条大鱼”。 何进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个人就都有弱点,熊本忠一心求死是因为家里人都住在中唐,偏偏他又是个极为重视这方面的,不过青鬼行事诡诈,面冷心黑,也从未听闻他有家室,但只要能把握住他的弱点,令其束手就擒也不是不可能”。 乐平又接话说道“首先并州地区已经开始严格的排查保甲制度,他每在中唐多呆一天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其次当下中唐和北周的联系被切断,想必中唐玄策司必定是两眼一抹黑,纵有猜测也绝对不会知道这边的详细情况,而此时青鬼最大的使命应该是想尽一切办法把这边的情况送出去,通知总部早作对策,哪怕是亡羊补牢,那也为时未晚,当然也不排除他就地潜伏等待时机的可能,不过到时候他的情报也就没什么用了,纵然玄策司手段通天也难有补救措施”。 何进说道“没错,而且只要他逃出去就算是蛟龙入海任意翻腾,不仅性命无虞而且使命也得以完成,所以就看到他到底愿不愿意为了活命拼上这一次”。乐平冷笑道“只要饵料放的好,别有太明显的破绽,他一定会拼上这一把的,只不过这样子我们的风险也很大,搞不好有可能让鱼儿吃了饵料再游回大海,而且解禁的关隘也必须慎之又慎,开放哪些关口还得好好思量思量”。 乐平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有些激动的说道“有办法了!”,见众人望了过来便赶紧说道“安平王府上养着几只番商贡上来的斗犬,性情凶猛,擅长扑咬,尤其是嗅觉极为灵敏,又被番商训练过一番,能追索物品,我亲自在王府里见识过这些斗犬寻找到事先藏起来的马球酒杯等物件,而我们之前在并州的暗桩里搜到过青鬼假扮鬼将的服饰,当时玄策司的密谍正在烧毁这些服饰,被我们的人抢下一些碎片,我想只要青鬼出现吗,我们就有很大可能抓住他,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有风险的”。 凌厉一锤桌子说道“这就够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这回我们就给他放一只生命之饵,他要是真有本事就吃了这饵再逃出去,要是没这个本事,就让他尝尝观止的威力吧,上党郡是玄策司最重要的入口,一共三个关口,全部开放,本都督负责一个,乐平带着你家的供奉负责一个,何进、吴兴把守最后一个,是成是败,就看这一次了”。 最近这几天并州境内上党郡,太原郡,西河郡三郡三十七县骤然变得风声鹤唳,保甲制度前所未有的被严格执行起来,保甲编组以户为单位,设户长;十户为甲,设甲长;十甲为保,设保长,这样就把每家每户都纳入统计当中,有任何外来人员都必须报备,着实是抓捕逃犯的不二利器。 在铜关镇砍柴的青鬼觉得自己的压力越来越大,甚至已经到了自己抵抗不住的程度,自己好像每天都活在暴露的边缘,自己本身就刚刚进入并州没多久,身份也是之前一个已经被抓起来的车马行二掌柜给安排的,因为这个身份自己已经搪塞过了两波盘查,但那个该死的保长似乎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盯着自己不放,估计是那几百两银子的赏金让他已经魔怔了,稍微有点怀疑的都被盯住,这几天没事就来串门聊天。 哼,要是再糊弄不过你这乡巴佬我这青鬼的名头真是不用要了,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本座的赏银不是那么好拿的,惹急了拼着暴露的危险也先要了你的脑袋。 周宝顺又笑眯眯地来串门了,一双草鞋在泥水里吧嗒吧嗒的甩着,进屋自来熟一样把草帽上的雨水抖了抖,笑着问“怎么着老张,今天没去砍柴啊?”,化名张干的青鬼很是无语,一面揉着膝盖一面说“保长啊,这雨刚停,天还没放晴呢,山上不好走,柴也太湿,等干干再去,再说我这腿有毛病,一到阴天下雨就疼,出不了门”。 周宝顺一拍脑门“哦,对对对,你看我这脑袋,老忘事。对了老张,你上次和张捕头说你以前跟着哪个商队来着,我这乡下人没见识,你再叨咕叨咕这走南闯北的事,回去我也好跟街坊们显摆显摆”。 青鬼长叹了一口气,心里想到“你个乡巴佬居然敢盘问我?”,说道“是这样啊保长,最开始我跟着长子县里面的范记车马行跑生意,不信的话您去问问现在的大把式,当年我老张也算是个好把式。大多数时候是在咱北周里面走货,还有几次去过中唐那边,神都那地方,比咱这邺都,还要大出不少,每人挥一挥袖子,都能把太阳挡上,你就说得有多少人吧。最远的时候咱还走过一次cd那蜀锦漂亮的,太阳底下五光十色的,晃人眼睛。后来在太行山那次出了事情,名气臭了,腿也摔坏了,没法走货了,就托了关系来咱镇子上住着,勉强凑活着过日子吧”。 周宝顺跟着叹了几口气,又问道“哎老张,听说你还认识字儿”,青鬼摆了摆手说道“算不上认字儿,跟着账房学过几个,能认个自个儿的名字罢了”。 两人闲扯了一会周宝顺又说道“前几天这边关上一直戒严,听说是有十万大军驻扎呐,中唐那边也差不多,乡里乡亲的都以为又要打仗,有的都收拾行李准备投亲戚了,没想到今天县里面来了消息,说是后天这几个关隘就解禁了,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事啊,十万人马这人吃马喂的也得不少钱粮,又不打仗,瞎折腾什么呢”。 青鬼心里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嘴里说道“这军国大事咱咋知晓,跟咱也没啥关系,等天晴了砍柴去才是正经”,周宝顺见他表情不似作伪,也不再疑虑,“那行,你忙着吧,我先回去了,别送别送,那个,我家老大昨天打了只兔子,晚上来我家吃饭啊”,青鬼送出门后自顾自的走了。 青鬼回到房间里陷入了沉思,“这老农来探口风或许是有的,但要说他给我下套还不太可能,那边关解禁就是确有其事了,想必封锁这么长时间双方都应该顶住不压力了,相比于大军开战,玄策司和三策府的斗争也确实算不上什么,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三策府那些人下的套……是了,一定和三策府抛不开关系,没有三策府插手才是怪事,那我要不要….”,过了一会青鬼冷冷一笑“火中取栗又如何,就算是你们设下的套子又能如何,别说在这并州之内,就算是中唐也没有几个人见过本座的真面目,这回本座要光明正大地从你们面前走过,想抓我,白日做梦!”。 第十四章 计拿青鬼 乐平不出意外地回到了铜关镇,只因为这里被扫荡的最为彻底,凌厉等人一致认为这里最安全,于是便让乐平负责把守铜关。乐平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也只好服从命令,心里却抱着侥幸心理想到“说不定人家最爱玩金蝉脱壳的把戏,搞不好就在铜关镇藏着呢,最后还是得跑到我的手心里”,虽然几率不大,但也只好这么安慰自己了。 飞鸽传书已经好几天了,算算时间安平王府上的斗犬到达时间也就在这两天之间,乐平正百无聊赖的和燕七还有云白羽在镇上小馆子里喝着小酒,就着几道小菜闲聊,就听到一个家臣急匆匆地走过来,得到许可后附在乐平耳边耳语了几句,乐平听过后露出了几分惊喜的神色,“是真的?”,那家臣说道“千真万确,标下急忙赶过来告知公子,没敢耽误一刻”,乐平哈哈大笑起来,“今天早上是不是有喜鹊叫啊,七公云叔,我们回去,有贵客来了”,燕七和云白羽都是一头雾水,随着乐平回了铜关。 乐平一路打马飞奔,显得十分兴奋,远远的看到一袭青袍青年伫立关下,容貌渐渐分明,正是安平王二子姬执,只见姬执一袭青色斜领袍,腰中挂着银白色剑鞘浅蓝色剑穗的长剑,左边系着玉佩,外加丰神俊朗的容貌和书卷气质,恰恰应了《诗经·秦风·小戎》那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乐平一面下马一面笑道“什么风把你这位安平王府里的二王子吹到这荒郊僻壤来了”。 姬执也笑道“自然是你这乐府大公子的飞鸽传书了,你飞书一到,我就亲自带着那几头畜生赶过来了,放心吧,专门避着附近的村镇,车上蒙着黑布,不会有人看出端倪的”,乐平哈哈一笑“有劳贤弟费心了”,说罢看向姬执腰间的银白色长剑,打趣道“看来王爷武库里真是有不少宝贝啊,这回准备送给我什么好玩意啊?”。 姬执说道“表兄这会你可是猜错了,愚弟已获得书院认可,山长已经正式将逝川古剑交付于我了”,说罢缓缓拔出宝剑,只见在阳光映照下的银白色剑身仿佛阵阵流水一样反射出波浪一样的光芒,剑刃和剑柄接触的地方刻着“逝者如川”几个古篆字,姬执双手持剑,举在胸前长揖道“表兄,请了”,乐平见此也郑重地拔出腰中风痕,“贤弟,请”,两人各自向后退了三步,拉开距离后注视着对方。 姬执率先身形一动,将逝川剑笔直地刺向乐平,乐平将风痕竖在胸前,身体一侧,逝川便从风痕上划过,接着两人便各使神通,你来我往斗的不亦乐乎,不过这只是寻常切磋,都留了几分余力。 很多人都以为儒生皆手无缚鸡之力,其实不然,自圣人创立儒家学派便立下儒家六艺,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就连骑马射箭都是必修课,而且剑为兵中君子,更符合儒家的要求,故而儒门之中着实有不少剑术高手,当今被奉为天下儒宗的东海遗圣书院里面可谓是高手如云,其山长东方纯更是天下四大剑道宗师之一,其自创的玉碎剑道浩然堂皇而又威力极大,其佩剑“心玉”在剑谱上排名第五,剑以主名,故而东方纯的实力可想而知。 而松风书院则是北周地位最高的儒家书院,逝川古剑则是历代山长佩剑,在大儒王松之手中曾排名第十五,如今逝川已到姬执手中,暂时被剑谱除名,而逝川什么时候能再现剑谱,排在哪里,就要看姬执的努力了。 一旁的燕七和云白羽仔细看着两人过招,燕七道“想不到公子剑道已经有如此水准,离所谓的一流高手已经是相差无几,唯独是缺了一些杀气和血性”,云白羽说道“公子本就天资纵横,又是自幼便跟随莫老修行剑道,虽然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火候倒也正常,公子将门世家,杀气血性不过是早晚的事,倒是二殿下能有如此武艺更令我吃惊一点”。 燕七又观察了一会道“二殿下还没有完全诞生出意识,境界上和公子相差不小。不过其剑法虽不如公子的枯荣剑道狠辣,但又有一分堂堂正正在里面,仿佛苍松翠柏,屹立不动,想必是松风书院的至高绝学‘松风剑道’了,昔年我曾亲眼见过王松之先生施展‘松风剑道’里面的一式‘松下品风’,其名家风度当真是令人心折,不过相比之下,二殿下的火候还是差的远了”。 云白羽说道“可惜公子不能修炼莫老的不归剑道,否则那才真是莫可抵挡,千军辟易”,燕七摇摇头道“白羽你错了,莫老不让大公子修行不归剑道是对的,不归剑道本身并不比枯荣剑道强多少,最多是各有千秋罢了,只是莫老将自己这一生的经历感悟都融入其中自称一派,故而不归剑道最合适莫老。可是不归剑道实在是太过决绝,剑若出鞘,不死不归你以为是白叫的,确实不适合大公子,莫老那次全力出手你也是见过的,用天地失色来形容也绝不过分。老汉也算是尸山血海里滚过来的人,可是那天在不归剑道面前还是抖若筛糠,连动一步也难,公子是要做大事的人,不归剑道伤人伤己,不合适。” 三五十回合过后,两人双双收招,乐平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而姬执则微微有些气喘,姬执笑道“想不到你这么骄傲的人也学会让着别人了”,乐平摇摇头道“不过是切磋罢了,再说你的剑术确实进步不小,倒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嗯…差不多有我七成水平了”,姬执笑道“那我就当你是夸我了”,乐平耸耸肩道“本来就是”。姬执道“表兄自然是才高八斗令人羡慕的,不过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愚弟却是觉得表兄的计划还有完善的余地哦”,乐平眼睛一亮“贤弟快快讲来”。 第二日,铜关解除封锁,重新允许商贾旅客出行,不过审查的严格了许多。青鬼远远地缀在队伍后面,仔细地观察着负责检查的士兵的动作神色已经周围的环境,此时青鬼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的下等货商,一看就知道是被这边关戒严搞得延误了商期的小商人,老话说的好“货到地头死”,本来走远路做生意的就风险极大,更何况如今延误了日期,这样的十有八九都会赔个血本无归,此时青鬼所化身的人物也不过是抱着一丝可怜的希冀罢了,其神态语气当真是被模仿个惟妙惟肖。 而此时乐平和姬执等人则端坐在铜关下的一个小馆子的茶摊上喝着大碗茶,赫然一副帮闲打扮,燕七,云白羽也各自乔装打扮了一番,再加上一些三策府密探,分明是伙走远路的商队。这伙人来的晚了些,看着关前已经排起了长队,便骂骂咧咧说着“妈的,要不是这车轱辘半路坏掉,我们一准是打前头到的,这回好了,白起一个大早”,“老贺啊,下次出发前你他娘的好好检查检查,再有这种事我扣你工钱”,一面把马车拴好,一面进入只有一个酒幌子的小馆子里糊弄一口。 这样的一支队伍实在是太平常了,而且几人早就多次演练,还有燕七云白羽这样的老江湖指点,饶是青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没瞧出什么端倪,扫了一眼后把精力全都放在对城关的观察上,一面观察一面想到“一定有问题的”,慢慢的排到近前才终于发现,每个被检查的人都会被拉倒旁边被几头体态剽悍的恶犬前被嗅嗅,好些人被吓的浑身颤抖却拗不过这些蛮横的边军,而一些士兵好像特意一样把这一幕围了起来,直到近前才瞧的清楚。 青鬼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这几头畜生嗅觉灵敏,说不定三策府的人之前得到了我的一些物什,搞不好今天就栽在这几个畜生手里了”,心思急转之下也没想出什么好计策,主要是环境太过简单,没有任何浑水摸鱼的机会,饶是青鬼狡诈多谋也是毫无用处,只得用处最简单最万金油的招数,拉过后面的苦哈哈道“兄弟,昨晚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有点急,你帮我照看一下,我解个手马上回来”,见后面的人一口答应下来,于是转身向旁边走去,然后折向后方准备先回去再做计较 这一转身往队伍后面走去不要紧,一抬头就看到茶摊上的几个人死死地地盯着自己,青鬼仿佛胸口被重击了一拳,喘不上气来,冷汗刷的流了下来“坏了!中计了!”,不过这青鬼到底也不是一般人,一面捂着肚子一面继续先后面走去。 这时候乐平笑吟吟地放下手中的大碗茶,然后突然向青鬼掷去,这一掷却是用上了几分内力,青鬼听得脑后风声,紧张之下只以为是敌人暗器出手,身形一模糊就躲了过去,待看到那破碗摔在地上啪的碎裂开来,青鬼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完了,这回彻底完了”。 乐平却得意的说道“就是他了,拿下!”,随即云白羽率先纵身掠出,早听说青鬼轻功高绝,正想瞧瞧呢,于是主动出手将青鬼缠住。而其他三策府人员则把青鬼团团围住,铜关上则一声号响,军队呼啦啦将这片空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姬执笑道“恭喜表兄再填大功,今日此獠绝对是插翅难飞”,乐平哈哈一笑“贤弟谬赞了,还是多亏贤弟的无双妙计啊,哈哈哈”。 原来姬执的计策就是再添一环,诱使青鬼暴露,只要他看见斗犬后离开队伍逆流而动,就会便的十分显眼。而乐平扔碗就是为了进一步确定身份,一般人绝对是躲不过去的,而那人却轻轻一侧就躲了过去,显然身手高绝,所以便确定无疑了,青鬼,现身。 第十五章 枯荣生灭 云白羽这一脉皆以功法为名,主修功法为“九天云霄落白羽”,是一门集内功心法和外门身法与一体的神通绝学,故而云白羽身法极为玄妙,后来加入乐家的红叶山庄又得乐齐以神通“碎玉指”相赠,实力再度提升。而云白羽进阶炼气化神境界已有十余年,甚至半只脚都迈进了炼神还虚的境界,兼之临阵经验十分丰富,哪怕在红叶山庄里面也是首屈一指的高手,单以实力而论可以说是仅次于剑道宗师莫求,放眼天下也是一流高手中相当靠前的几个。 而青鬼同为炼气化神境界,此时又被团团包围顾忌其他人出手,故而被云白羽死死压制住,好在他掌握了一门身法绝学“鬼影迷踪”,身形飘忽不定,虽然狼狈却还能勉力支撑,倒也未露败相。 这时云白羽久战不下,心生怒气,骤然使出全力,足下发力一跃而起,足足离地丈许,随即整个人像片羽毛一样竟然在空中飘浮起来,而后随风飘动,竟然幻化出一个个幻影,或侧或卧或伏或立,足有十六个之多,将青鬼围在中间。这便是“九天云霄落白羽”中的大神通—“千羽落九天”,可以幻化出许多幻影迷惑敌人,将真身隐藏其中,给予敌人致命一击。据记载若是修炼到至高境界,最多可以幻化出一百零八个幻影,虽然此刻只有十六个,但已经十分骇人听闻了。 这情景实在怪异,青鬼也搞不清哪个是云白羽真身,故而也打起十分精神,十六个幻影还没有全部出现便双手金刚合掌,十指相交,举至顶上,这却是佛门里面观想十一面观音时要结的法印,而后青鬼缓缓念道“南无佛陀耶,南无达摩耶,南无僧伽耶…”正是佛教里的十一面观音根本咒。 十一面观音是观音度化六道的六观音化身之一,主救济阿修罗道,而青鬼修炼的却是一个奇人由佛门神通推演出的不折不扣的邪功,通过十一面观音观想阿修罗界,化身阿修罗,名为“欲界天修罗相”。 随着青鬼的咒语整个人竟然缓缓变化,整个人体内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人体竟竟慢慢长大,原本七尺余高的人竟变得九尺高大(约两米一),枯瘦的人体居然肌肉隆起,四肢十分变得极为粗大,面部也变得极为丑恶,脸彻底变成青黑色,目生双瞳,舌头伸出却也是紫色的,这便是其“青鬼”绰号的来源。 云白羽此时已经是隐藏在十六个幻影当中,见青鬼祭出邪术,当即不再留手,十六个幻影骤然向青鬼冲去,而青鬼幻化成阿修罗身,极为自信,对这些幻影竟然不闪不避,双掌连连舞动,击打再一个个幻影上,不料却从一个个幻影中穿过。 而此时云白羽真身则突然出现青鬼背后,探出洁白修长的手指,并起食指与中指,如一道闪电一样点在了青鬼后心处。碎玉指虽然不是“九天云霄落白羽”和“欲界天修罗相”这样的大神通,却也有其独到之处,练到深处发力之时手指会变得晶莹如玉,不避水火,且如同神兵利刃一样摧金断玉难以阻挡,就是铁甲也可穿透,点在人体上直接就是一个血洞。 而这次碎玉指虽然一样点在了青鬼的要害之位,却堪堪进入一半就难以寸进,云白羽暗道一声“不好”,随即立刻把手指抽了出来,这份警觉救了云白羽一次,没想到后心遭受重创的青鬼竟然还能移动,双臂挥舞向后袭来,云白羽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击,向后一翻退出丈许之外。 没想到青鬼没有继续追击,反而突然向处在人群中的乐平、姬执二人冲来,竟抱着擒贼擒王的想法。燕七立刻喊道“保护公子和殿下”,就要带人冲上去阻拦,不料被乐平伸手拦住,乐平嘴角微微上翘冷笑道“怎么,以为我是软柿子吗,找死”,随即拔出风痕便飞掠而出,主动迎上青鬼,口里还喊道“尔等不许插手,违者重处”。 细长的风痕在乐平手里运转如飞,露出淡青色光芒,风痕本就是真正的神兵利刃,在锻造时加入了天地灵材风灵之晶,属于五行奇物,故而此剑十分轻灵,稍通剑术之人便可凭此剑发出剑气,而乐平本身的剑道境界便不低,此时更是剑气纵横,青鬼此时手无寸铁,而阿修罗身虽然堪比金铁却难以抵挡风痕的锋锐,竟然被割出许多道伤痕,而伤痕里竟然流出青黑色血液,落在草木上竟将草木腐蚀掉,冒出阵阵青烟。不过青鬼对这些伤势视而不见,动作大开大合,虽然身材高大了许多却没有任何迟滞,反而迅捷了三分,乐平纵掠闪躲间也是险象环生。 旁边的姬执紧张问道“七公,我表兄不会有事吧,要不你带人上吧,表兄怪罪下来都算我的”,燕七此刻也有几分紧张,但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人,观察片刻道“殿下不必担忧,那青鬼化身妖魔也不可能是不付出任何代价的,其化身时间必然不会长久,而且他之前被云白羽伤及要害,此刻虽然还有几分声势,但必定是强弩之末,反观大公子虽然似乎身处险境,但实际上却是游刃有余,殿下且放宽心,十个回合之内必有分晓”。 仿佛是印证燕七的话,乐平一剑扫向青鬼咽喉暂时逼退了青鬼,而后立刻双指拂过剑身,念道“枯荣生灭”,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无尽的萧瑟秋风之中,带着一种强烈的凄凉落寞,骤然出剑,招式剑意也不同之前,竟给人一种干枯破败之感,仿佛完全融入了周围枯黄的草木和飘落的树叶之间。 燕七有几分激动的说道“枯荣生灭剑道,长春宫的无上剑道,分为春生,夏荣,秋枯,冬灭四种路数,暗合天地四时,威力莫测,变化无穷,公子此时用的正是秋枯剑意,青鬼必败无疑”,姬执也有几分惊奇地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枯荣生灭剑道,想不到表兄的实力已经到了如此程度”。 而青鬼此时却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之中,秋枯剑意已经深深影响了他的内心,心中凭空多出了几分萧瑟凄凉,仿佛自己也成了枯败的草木,招式变得越发迟滞起来,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 乐平见得出现机会,剑招越发凌厉起来,突然暴起身形,一剑从青鬼脖子间抹过,两个人的身影都突然立住不动,青鬼保持着继续向前进攻的姿势,身体前探,脑袋却从脖子上滑落下来,勃颈处断面光滑,血如泉涌。 玄策司在中唐境内的最后一个头领,青鬼,终于授首。 乐平终于经历了一场值得回味的大战,对自己的进境十分有利,避着眼睛仔细体会着刚才的对战,良久才睁开眼睛,只见姬执怒气冲冲的走过来说道“《孟子·尽心》第二句是什么,你还记得么”,乐平摸了摸鼻子苦笑道“那个,好像还真不记得了”。 姬执冷笑道“我却还记得,‘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说罢便不再言语,乐平笑道“贤弟教训的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兄晓得了,只是莫要告诉皇祖母便好”。说罢又吩咐道“把这里的事情快马报给凌厉大都督和吴兴都督知晓,把青鬼装殓一下,到时候完完整整的给大都督看看。” 乐平回头看了一眼关上银钩铁画的“铜关”二字,轻轻一笑道“这倒是个好地方”。 第十六章 瑞雪丰年 遥远的北海边,已经是冰天雪地,呼啸而来的风雪仿佛净化了这片天地,放眼望去一片苍茫之外再无任何色彩。 风雪中一座巨大的金顶帐篷傲然屹立,帐篷上伫立着一只金色的神鹰的雕像,神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漫天风雪竟然在这座雕像面前自动分开,大帐周围的土地竟然干燥如昔。帐篷内,熊熊篝火燃烧着,散发出宝贵的热量,屋内,十余个身穿毛皮衣服的北狄贵族用刀子切着尚未完全烤透尚带有几分血丝的羊肉,大口地喝着马奶酒,还有几个艳丽的胡女飞快地跳着胡旋舞,气氛显得十分热烈。 这时候,坐在首位的紫红色面庞的大汉大声说道“我的兄弟们,酒也喝了,肉也吃了,可是我们的部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我们的族人兄弟有很多都在忍受冻饿,我们的羊群找不到草料,如果我们还不能为族人找到一条出路,尊贵的鹰神后裔将在我们这一代蒙羞甚至凋零,届时我们有何颜面去面对伟大的先祖”。 众人听到这话都纷纷安静了下来,胡女也纷纷退下。这时候左手边第一个贵族站起来抚胸鞠躬说道“强大的兀烈古啊,你是伟大的赤金家族的后代,你体内流淌的是最尊贵的赤金家族的血脉,你是鹰神在这世间的象征,请带领我们走出困境吧”。 被称为兀烈古的强壮男人缓缓站起来,足足九尺高,此人胸背十分宽厚,堪称是虎背熊腰,面部棱角十分分明,额头突出,双目具有强烈的侵略性,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所有贵族也都纷纷站起。 只见他缓缓说道“百余年前,我们被强大的中原人击败,损失惨重,就连伟大的领袖特木儿也饮恨身亡,我们不得已逃到这荒凉的北海,被迫忍受着这漫长的寒冬和黑夜,可是,东胡那群胆小如鼠的懦夫却享受着丰美的草原,饮用着甘甜的河水。如今,鹰神告诉我们,应该像这场暴风雪一样,席卷这片天地,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让鹰神的荣光重新降临在这世间,那些弱小的人只配跪拜鹰神的后裔,做我们的仆人。东胡占领的肥美草原应该由我们支配,而更南方的中原更是有无尽的财富和美人等着我们去占有。兄弟们,团结在我的周围吧,让我们像先祖说的那样‘用我们手里的弯刀去战胜敌人,骑跨他们的骏马,搂抱他们的妻女,让所有青草覆盖的地方都成为我们的牧马之地’!” 其他贵族和部落首领都低下自己的头颅,以手抚胸道“愿听大汗差遣”。 历经百年时间,赤金家族终于再次成功征服北狄诸部,整合全族之力,十万控弦之士离开苦寒之地,准备重新把腥风血雨带到富饶的南方。 狂暴的风雪飞越千里,到了邺都的时候已经是晶莹而柔和的小雪花了,乐平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正准备观察一下到底是不是六角雪花,还没有看清楚雪花就化成一滴水珠,乐平抬起头对刚刚走过来给自己披上斗篷的冰雪红笑着说道“邺都今年的第一场雪真是和你一样温柔啊”,冰雪红红着脸说道“公子莫要调笑奴婢,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乐平笑笑没有说话,望着轻轻飘舞的雪花出神。 距离青鬼授首已经过去月余了,国君姬烈重重褒奖了众人,尤其奖赏了乐平,捎带着还赏了姬执一块暖玉。而后三策府的人事任命也发生变动,凌厉毕竟是半只脚迈进了宗师境界的顶尖高手,最主要的心思还是在武道之上,关键时刻拿来用倒还罢了,长时间令其负责具体事务便不妥,也非他所长,于是国君便同意了凌厉的请求,令其回到武勋阁里面精修武道。 而原三策府大都督周云其实是有几分才干的,将三策府从一个框架发展到今日可以说是功不可没,只是三策府面对玄策司实在是差距过大,而其内部关系又堪称盘根错节,沾亲带故的实在不少,周云背景普通,无力处理,同时被别的事情牵扯精力,这才出了纰漏,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非战之罪。 周云给姬烈放了几个月马之后终于等到了机会,凌厉离职,大都督之位空缺,可以说此时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于是趁着姬烈看望爱驹飞龙兽的时候跪在姬烈面前声泪俱下的哭诉了一阵,其实姬烈包括其他大佬的意思也都是让周云官复原职,但并不能随便表现出来,更要显得恩出于上,于是周云也心领神会,一番哭诉之下实在感人,要说周云也是炼神还虚的高手,不得已去喂马也着实心酸,于是终于得以官复原职,不过姬烈只给了暂时的代职,说“能干好就继续干,要是还是做不好自己滚回家种地去”。周云拜谢隆恩之后便抖擞精神走马上任了。 此时的三策府已经是模样大变,堪称是一次大换血,不算办事不力离职的人员,仅仅是抓捕玄策司时候战损人员就高达三成之多。千万别以为三成是个很低的概率,冷兵器作战中,除却身处绝地类似于背水一战的情况之外,战损一成还不崩溃的军队就可以说是训练有素,能战损两成仍不退却的便是精锐了,死伤三成仍能战斗的军队真的可以说是铁血雄师,死伤过半仍能狂呼酣战的军队便有资格留名青史,亮出名号便可以令敌人闻风丧胆了。 而三策府和玄策司的战斗虽然不同于两军对垒,但却同样起到了大浪淘沙的作用,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才,而何进的到来又结合玄策司的架构提出了一些改革意见,精简改革之下三策府已经是脱胎换骨。 周云走马上任之后自然是要大烧几把旺火的,以便坐稳自己的位置,更何况之前在中唐玄策司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岂能不有所回报。整个三策府都在大领导的带领以及催促下开始了忙碌的工作,大量密谍被派往中唐,结合之前布下的探子开展对中唐的大规模渗透。下至青楼,酒馆,客栈,车马行,上至高官家里的仆人,小妾,三策府以从未有过的态度和力量发起的了对中唐的蚕食。 而乐平也没有逃脱的被抓壮丁的命运,此时他因为立下大功,已经被正式被封为正七品扬武校尉,任三策府参赞。从品级上来讲已经和一地父母官平级了,要知道此时的他年方十八,刚刚才在父亲的主持下行过及冠之礼,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算得上春风得意了。而何进也同样是七品扬武校尉,三策府参赞,与乐平从头到尾地参与到了密谍的挑选,分派,训练和计划制定的工作中,两人多次被周云夸赞。 乐平的及冠之礼上,大学士孙卿亲自为他起了表字“正则”,这个表字与乐平的名相关,阐明名“平”之意,言其公正而有法则,而另一方面,正有匡正之意,则有法则规则之意,却是包含了对乐平的极大期望。 一般来讲,男子二十岁的时候才会正式行冠礼,不过十八九便行冠礼的人家大有人在,整个风气便是如此,人们也就习以为常了。行冠礼后,乐平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人,有资格参与家族事务的管理上来,一方面他名正言顺地成为平乡侯的唯一继承人,就算从今开始他整日架鹰走狗,游山玩水也会继承父亲的爵位,但会被削掉一级,变成亭侯。另一方面,他是乐氏家族的少族长,对宗族子弟有一定管辖的权利,也可以调配宗族资源,同时也有义务为家族的壮大而努力,光耀门楣。 乐平的思绪随着雪花飘了很远,也想了很多,乐平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而目标似乎也更明确了,自言自语道“瑞雪兆丰年,想必明年的年景一定不错”,突然,门外小厮一路小跑进来说道“公子,太后老祖宗派人来了”。 第十七章 陈年旧事 东宫之中,乐平任由侍从解下紫云貂皮做的大披风,大摇大摆的往里面走去。旁边的姬扬笑道“怎么到了我这东宫里面还跟到了自己家一样,还不老实规矩点”,乐平毫不示弱的回答道“你到了我家红叶山庄才是真的反客为主呢”,两人相视一笑。 还好,儿时的默契都还在。 姬扬是个真正的聪明人,至少从他先祖那里继承了一份坦荡磊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是谁都能做到的,除了红叶山庄那次交谈之外再没有任何试探,姬扬心里很清楚,信任这个东西非常脆弱,试探来试探去用不了几次就会将那点可怜的情分消耗的荡然无存,从此之后便只有君君臣臣,再无兄弟情义,所以在和乐平单独相处的时候他甚至几乎不会自称本宫。姬扬的理想是一统天下,重整山河,做一个史书上记载的千古一帝,但他不想真的称孤道寡,若是天下间只有自己一人,无趣,无趣。 两人坐下后乐平先开口道“皇祖母这么絮叨我也是好久都没听过了,都说了我神功小成,寒暑难侵,老人家还是要我加衣服,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姬扬也说道“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你也是,下次进宫来给皇祖母请安的时候就多穿点,免得老人家惦记。哎对了,皇祖母给你的这件紫貂皮做的披风着实不错,你寒暑不侵用不上,不如给我得了”。乐平哈哈笑道“你这东宫里面什么没有,还管我要件披风,亏你说的出口”。 两人闲聊的了几句姬扬又说道“小时候你们几个自然是没有什么禁忌的,但如今都长大了,你虽然身份特殊,但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经常到东宫里面来,最多也就是借着给皇祖母请安的机会来这里坐坐,时间不多,和你说说正事吧”,乐平也神色一肃道“殿下请讲”。 姬扬先屏退了左右才说道“我已经得到消息,幽州今年大雪不同往昔,上谷郡,广阳郡,涿郡,渔阳郡皆有不同程度的雪灾。目前已经是大雪封路,人畜难行,严重的地方已经有人冻饿而死,地方官府正在加紧疏通道路救治灾民,同时也呈报朝廷请求专门拨付赈灾款项,公函今日刚刚进了资政殿”。 乐平道“那殿下的意思是,想要争取一下这赈灾的职务?”,姬烈道“不错,一方面每次赈灾的人员多少都会克扣些赈灾银两,更有甚者为了中饱私囊竟置百姓死伤于不顾,我想亲自监督这次赈灾事宜就是想好好惩治一下这些蛀虫,救治我北周子民;其次,父皇乃是一代明君,对这类事件看的比较重要,若是能够办好,必然在父皇心里留下好印象,若是如此,我那三弟就更没什么机会了”。 乐平点头道“不错,此乃一箭双雕之举,太傅和皇后娘娘怎么说”,姬扬笑道“就是太傅让我这么做的,母后自然也是十分赞成,并且答应在父皇那边帮我说说话”。乐平又道“那殿下担心的,无非是三殿下会和殿下争一争这个位置了?”,姬扬点头道“我能想到的,老三他也能,太傅能想到的,赵琦庭也差不多,母后能帮我说话,贤妃那里自然也能帮她儿子吹吹枕头风,所以目前看来,胜负难料啊”。 乐平沉思了片刻道“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动用三策府的力量来对付赵琦庭和三殿下,否则这个事情会好办很多”,姬扬道“你这样做是对的,三策府是父皇的力量不是我的,如果因为这个事情惹的父皇不悦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乐平又说道“不过殿下,我却是想起了一桩陈年旧事,或许对我们有所帮助”,姬扬眼睛一亮道“什么陈年旧事,快讲”。 乐平顿了顿才说道“殿下还记得十二年前,陛下是怎么打败赵王成功登基的吗”,姬扬浑身一震,喉头滚动了一下才压低声音说道“怎么不记得,我比你还大两岁,而且乐侯担心你的安危把你送到了长春道宫,而我却是留在这邺都里面的,当时年纪小还不是很懂事,只记得当时还是王妃的母亲紧紧抱着我显得十分紧张,如今想起来当年那场争斗才是汗流浃背后怕不已”,稍微思索一下又有些紧张说道“你居然要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乐平说道“这可算的上是杀手锏中的杀手锏了,当年中宗皇帝建立北周后因为李家的叛乱和其他王子的勾结所以异常的重视正统礼法,陛下当时身为太子是早就定好了的继承人,本不会有什么变故。不过那赵王的确也是才华横溢,远超常人,隐忍不发二十年,连中宗皇帝都被蒙骗过了。在陛下当年北巡边关的时候悍然命人同时行刺中宗皇帝和陛下,好在当时陛下身边高手如云又身处大军之中这才无碍,而中宗皇帝则中毒陷入昏迷之中,后来陛下亲自率军星夜赶回邺都,一番血战后直接将其斩杀在九凤门下,这才顺利登基执掌神器”。 姬扬脸色有些难看的问道“你提这段禁忌一样的陈年旧事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乐平冷笑道“殿下细想,你和三殿下如今的情形与当年陛下和赵王的情形是何其的相似啊,唯一的不同是赵王更能隐忍以至于没人知道他的想法,而三殿下做的很明显,说起来倒是殿下的幸运了,毕竟摆在明处的敌人,哪怕他很强大也远远好过在藏在暗处的敌人,因为你不知道暗处的敌人有多强大。如今,经历过那桩旧事的,无论是朝堂诸公还是勋亲权贵哪怕是陛下,都在刻意地去忘记当年的事情,而新进朝堂的,都在逢迎攀附,不是投奔于殿下,就是依附于三殿下,更无人关心此事。而我们,可以让所有人,回想起这段历史。” 姬扬闭上眼睛道“你这是在揭老一代人们心口上的伤疤,你会让已经愈合的伤疤再次流出血来的”。 乐平毫不退让地说道“如今的北周,刚刚恢复了一些元气,我更希望这份元气可以用来统一天下而不是消耗在内斗当中,想来这也是殿下的想法,甚至是所有人的想法。殿下和三殿下的争斗也有几年了,消耗了多少人力物力殿下心里最清楚,如果能够用这件事来彻底解决你们的争斗,于我北周而言,那就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趁着殿下和三殿下的争斗尚未开展的如火如荼,趁着二位殿下的争斗还没有大量消耗北周的元气,趁着那陈年往事的流下的鲜血还没有完全被人忘却,让陛下和朝中诸公尽早的注意到这件事吧,党争虽然是陛下平衡各方的一种手段,但殿下已经证明了您是一个合格的储君,是时候排除一切威胁了,只要令大家重新想起这件事情,那三殿下将再无一丝机会。此乃上上之策”。 姬扬闭着眼睛没有说话,眉头紧锁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思考,乐平又道“只要殿下能下的起这个决心,无论是谁去赈灾都不要紧了,北周的全部精力就都可以投入到整军备武经略天下这样的事情上去,殿下,惟殿下三思”。 良久之后,姬扬的眉头慢慢的舒缓下来,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有没有中策,哪怕是下策也好,正则啊,不是我不想用你的计策,只是身为人子,怎么可以去揭君父伤疤,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乐平也平静下来,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也是北周的福分,我这计策也确实有些不妥,殿下不愿用就算了吧。若说其他计策,就只有拉拢朝臣,为殿下制造声势了,除此之外,乐平也别无他法,不过殿下宽心,您毕竟占着大义,支持您的一定比支持三殿下的多,而赵琦庭的对头也不再少数,殿下至少也是有六成胜算。” 姬扬点头道“六成也足够了,本宫身为东宫太子,堂堂正正地击败他才算是一桩美事。正则,我命御膳房备下了你最喜欢的飞龙汤,中午在我这吃吧”,乐平拱拱手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第十八章 骤起波澜 乐平刚刚迈出东宫的大门,就看到何进愁眉苦脸的,焦急地踱着步子,召唤了一声,何进立即大喜过望,冲过来抓住乐平的袖子就说到“快跟我回三策府,要出大事情了”,乐平见他焦急的不似作假,吩咐一声随行小厮说晚些回家便同他一道去了,匆忙间问道“出什么事了”。 何进一面走一面小声说到“据草原上的密探汇报,北狄南下了!这里人多眼杂的不是说话的地方,详细地我们回去再说”。乐平听闻这个消息也十分震惊,反倒比何进更加着急的向三策府赶去。 三策府内,乐平看到周云一脸凝重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两条粗重的眉毛似乎绞在了一起。周云长的方鼻阔耳,留着长须,很符合当时人们对男子的审美,身高八尺有余,是个仪表堂堂的汉子。而其他三司的统领也全都在,众人一言不发,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周云率先开口道“乐校尉,这是今天刚刚收到的密函,属于绝密情报,他们都看过了,你自己看过就好”,乐平接过来仔细的看起来,良久之后神色十分严肃的问道“情报可靠吗”,负责情报打探的监理司统领刘毅说道“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实在是事关重大,以至于不允许有丝毫谬误,所以我们也在加紧核实,否则早就向陛下禀报此事了”。 就在这时,门卫卫士禀告说有监理司密谍求见,说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惊得众人纷纷动容,周云说道“快让他进来”,只见一个密谍抓着一个边缘印有红色标记的小小的皮质卷轴走了进来,行礼之后说道“按照刘毅统领的吩咐,一有北方来的红印消息,立刻来报”,说着将卷轴双手递上。 周云亲自拆开卷轴,反复看了几遍,激动地说道“此小小卷轴,顶得十万兵马”,说着将手里的卷轴递给旁边的刘毅令众人传着阅读。待到所有人都看完后,乐平说道“真是好样的,刘统领,您手下这个密探,可是立了大功了”。刘毅也笑道“不错,这个密谍扮成皮货商常年游走在大草原上,是我在草原上的情报负责人,这回正逢他和东胡的朵思部落交易,于是便亲眼目睹了打着飞鹰旗号的北狄骑兵攻伐东胡朵思部落的过程,而他能将这份消息如此完整详细地传递出来,想来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吧。结合北海今年风雪格外狂暴,堪称是寸草不生的环境这一类的消息,我觉得可以确定北狄南下的消息了。” 周云点头道“刘统领说的有道理,本都督这就去面见圣上,说明此事”。 当日,资政殿三位大学士:孙卿,赵礼,徐冯,安平王姬照,枢密使夏峰,刚从南境边关赶回来没多久的骠骑将军乐齐,在家休养的车骑将军独孤封,四卫将军:赵武,骆飞,郝舍,彭木,兵部尚书欧阳恪一同被召入宫中面圣。 小黄门接过姬烈手里的卷轴给屋内各个大佬递过去,而姬烈背着手看着面前被挂在墙壁上巨大的地图,上面山川河流被标注的十分详细,行政单位精确到县,这已经可以说是各国之内最详细的一份地图了,堪称无价之宝。 姬烈突然想起来父皇曾和他说过,昔年大周还屹立在中原大地上的时候,西京作为都城,西京里的乾元宫内,挂着一幅耗费了三十年光阴以及无数人力物力财力才绘制出来的一份地图,东至高句丽,北至北海,西至怛罗斯,南至交趾,覆盖万里,并且上面结合了机关术和道术,神妙异常,就连中原的每个县内的地形都可以知晓,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国之重器,可惜后来李家叛乱,哀宗皇帝不愿此宝落入李家手中,最终不得已命人烧毁了。 除了那份地图,还有很多其他重宝都在那场叛乱中被销毁,每每想起此时,姬烈都不由得一阵阵的心如刀绞,不过每份哀痛都会化为更强大的力量催促他去重新缔造一个帝国。良久,姬烈回过神来,对着这几位重臣道“各位卿家都看了吧,说说吧,我北周该如何应对,欧阳恪,你先和大家详细说说我北周的军务情况吧”。 欧阳恪说道“是,陛下。根据陛下当年的精兵政策,这十几年来我们裁撤了大量厢军已经地方军营,并入农籍、匠籍或者组成军屯,并且加强了对整编制军队的投入。目前我北周兵部在册军兵除却各地军屯一共六十三万人,不包括龙禁卫与太子卫率,其余军队分为四卫四军,其中四卫包含左右卫,左右威卫,四卫兵马皆满编八万人,其中左右卫常年驻扎在并州境内,负责防范西秦和中唐,左右威卫驻扎冀州和幽州,负责拱卫京畿要地并防范东鲁与中唐。四军分别为禁卫军,玄蟒军,狂风军和御林军。禁卫军满编十万人驻守邺都,御林军满编五万守卫皇城。玄蟒军满编满编八万,常年戍守幽州北疆,有三万骑兵,防范东胡。狂风军驻扎在并州北部云中,满编八万,有五万骑兵,是北周最大的支援力量。总体而言,我北周军伍在这些年的严格治理下基本做到了裁汰老弱,杜绝空饷的要求,军力空前强盛,士卒皆百战精锐,刀剑盔甲齐备,更兼天下七大名将之二,单以战力和其余五国比较,堪称是六国之冠。” 这一席话说的姬烈心花怒放,在场众人也都捏须点头微笑,连北狄南下带来的沉闷也为之缓解。姬烈又说道“夏峰,你把咱们北周的周边态势也和大家再仔细说说”。 夏峰说道“是,陛下。就地理位置而言,我北周西与西秦接壤,南和中唐接壤,向东又和东鲁相接,北边又和东胡比邻而居,堪称四战之地。不过,二十年前,乐将军以弱冠之龄大破东胡五部联盟,其可汗扎顿死后更是陷入四分五裂之中,在我国多年经略之下已经变得不再具有威胁,昔年五大部落甚至有三个依附我国而存在。而十八年前,独孤将军率领狂风军奔袭千里击破西秦,使其退居陇西,在羌胡诸部中打出了极高的威望,而自此以后我国对西秦报以怀柔政策,两国贸易往来十分频繁,直到今日也算得上是,嗯,‘情投意合,亲密无间’”。 说道这里的时候在场众人都因他奇怪的用词笑了起来,夏峰自己也笑了笑才继续说道“东鲁国君与陛下同为大周宗室,先天关系便密切一些。而且其仅有两州,军力弱小,又面临中唐与我北周威压,只要陛下不要逼之过急,断然没有进犯之理。而中唐,一直是我北周势不两立的大敌,几十年来多次血战也就是打成平手,唯独十五年前乐将军率领玄蟒军西河一战击败同为名将之列的中唐大将陈征,斩其精锐四万,而独孤将军率领狂风军在中唐腹地纵横三日而还,西秦也趁机抢掠,才令中唐大伤元气,取得了一定程度上的优势,但其扔拥有不可忽视的力量,需要大军防备”。 这时乐齐突然红着眼睛咬着牙道“老将韦昌,老而弥坚,若不是他,十五年前我就能替陛下灭了中唐。”在场众人皆是神色一肃,不由得想起了这七大名将排名第一的无双悍将,当年此人追随李家反叛,每有战事皆冲锋在前,两把瓮金锤无人可挡,勇力冠绝当世,乐齐之父乐平之祖乐彻就是被其一锤伤及内腑含恨去世的,更兼其并非只是一介武夫,亦有谋略,是当今七大名将中唯一一个经历过当年西京之变的老将。 十五年前乐齐打败同为名将的陈征,本想挥师趁机攻略中唐,却依旧被其所阻,当时的韦昌已有古稀之年,却十分老辣,乐齐当时见到杀父仇人更是十分眼红,挥着方天画戟与其正面交锋了上百回合不分胜败,后来韦昌布置的援军赶到,乐齐不得不遗憾地撤回北周。 好不夸张地说,韦昌就是中唐的擎天玉柱,也是北周众人心里的一座大山。而此时姬烈则展现出了一国之君的气度,哈哈一笑说道“这老东西算得了什么,一介朽翁而已,乐卿放心,朕今天把话放在这,一定给你机会,让你亲手砍了那老家伙的人头”。乐齐当即拜谢,说道“末将只求他还能再多活几年”。 首辅大学士孙卿主动说道“陛下,我国这几年发展农桑,已有三年大熟。现在的北周,已经是军武强盛,粮草齐备,无论是内部还是外部都是这些年来最好的时刻,微臣建议,即刻准备调动玄蟒军,狂风军两支强军北上。目前东胡衰弱,恐怕难以抵挡休养生息百余年的北狄,我们假借北狄之手,再次削弱东胡诸部,待其求援之时,玄蟒,狂风两支强军齐出,力求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北方边患。其余四卫严密防范其余各国,待北方战事结束便集全国之力,经略中原。” 枢密使夏峰,大学士赵礼,徐冯,安平王姬照等人也都纷纷说道“臣附议”,“臣弟附议”。 姬烈一拍书案道“准了,拟旨!即刻命骠骑将军乐齐,车骑将军独孤封返回各自驻地,整军备武,等待下一步命令。兵部即刻筹备大军粮草辎重,枢密院制定详细作战方案,不得有误。” 第十九章 随军出征 第二日朝会之时,枢密使夏峰正式将北狄入侵的事情以及应对方案向文武百官做了介绍,有消息灵通的已经知晓了北狄南下的消息,也有的完全不知,被震惊的还是多数。待到夏峰说已经把玄蟒,狂风两支强军调去北边之后,众人又安心起来,毕竟这两支军队都有过极为骄人的战绩,由于禁卫军和御林军拱卫皇城很少出动,所以玄蟒狂风堪称是北周最强大的两支军队了,玄蟒军长于攻坚野战,侵略如火,狂风军长于迂回奔袭,迅捷如风,特点各自不同却刚好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相互弥补,令文武百官相当放心。 不过兵者乃是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无论多么重视都绝不过分,虽然最重要的几位大臣已经和国君定下了策略,但还是要拿到朝会上议一议,广开言路,弥补缺失。也需要和各个部门通好消息,打仗不是兵部、枢密院自己的事情,涉及到户部的粮草饷银,地方郡县的供给等方方面面,故而才是国之大事。 待到出兵灭狄事宜基本上都商谈差不多之后,临朝观政的太子姬扬却站出一步行礼说道“启禀父皇,儿臣有奏”,姬烈也有点摸不到头脑,说道“讲”,“是,父皇。” “父皇,儿臣以为,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此番北狄汹汹南下,我朝亦起大军相对。儿臣身为储君,愿随军出征,替君父分忧”。这一席话令文武百官十分震惊,连老神在在的太傅徐冯都差点捏断几根胡须,这却是乐平得知消息之后特意找姬扬商量过后想出的惊人之举,借着北狄南下的事情,脱离与三殿下争斗的局面,就算将赈灾的功劳让给他,届时也不敌这驱平胡虏的功劳。 而且乐平根据从三策府得来的情报,经过监理司御策司详细论证之后得出结论:北狄此番南下虽然气势汹汹,但实力未必有想象之中的强大。首先,百余年前北狄强盛之时有近三十万人马大范围进犯中原,却因种种原因被打的分崩离析,大伤元气,就算这一百年间水草丰美条件优渥,也最多恢复到原来的八九成; 其次,当时威望甚高的大可汗特木儿身中流失,不治身亡,赤金家族受到巨大打击,实力地位皆是一落千丈,整个北狄缺乏一个强力的领袖,陷入分裂混战当中,内耗严重,如今虽然在赤金家族新一代领袖兀烈古的带领下重新归于统一,但内耗的历史却是无法抹去,在八九成的基础上还要削去两成; 而且北狄远遁漠北,深入北海荒蛮之地,生存条件异常艰苦,加上其他游牧民族的侵扰,还要再削去两成。故而得出结论,此番北狄南下,最多只有百年前的五成力量,可能还有不足,其军队人数大约在十万到十五万这个区间之内。 至于北周则是出动了玄蟒狂风这两支天下强军,七大名将之二更是联手对敌,有这么个待遇,还真不怕这些蛮夷翻出什么浪花出来,故而姬扬审时度势之下果断请求随军出征。 姬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孩儿竟有如此请求,一时间老怀大慰,心里感叹道“列祖列宗在上,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大周的储君啊”,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随军出征不是儿戏,战场之上更是瞬息万变,随时可能身处险境,你可想好了?” 姬扬回答道“昔年太祖顺天应命,起兵讨凶,披坚执锐,亲冒矢石,这才有我大周四百年基业。儿臣愿效太祖旧事,征战沙场,剪除贼子,助父皇一统天下”。 “好!”,这一席话说的姬烈十分开心,“你身为储君,能有如此抱负,也不枉朕和太傅平日里对你的教导了。不过你虽有如此志向,但毕竟没有征战沙场的经历,纸上谈兵乃是兵家大忌,而乐侯和独孤侯都是闻名天下的沙场宿将,论到通晓兵机却是比你高出不知多少。故而此番朕允你率领你的太子卫率御林军及三万禁卫军随军出征,但你只要在后方督战便可,不可擅自做主,干扰乐侯和独孤侯用兵,多听多看,好好向两位将军学习,认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兵事”。 姬扬道“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听从父皇教诲,绝不妄言兵机,更不会干扰二位将军用兵。” 这样一番动作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更是打乱了三皇子姬振和赵琦庭等人的部署。然而赵琦庭混迹官场数十年屹立不倒,如今更是官居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乃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当即试探说道“陛下,古语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况太子殿下身为国之储君,何止千金之数,若是亲自领兵出征,岂不危险”。 姬烈正因为姬扬的表现而高兴不已,当即说道“爱卿多虑了,真是因为他是储君,才更应该去战场上看看是什么样子,去了解一下我北周将士到底牺牲了多少。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爱卿勿复言”。 赵琦庭见事情已成定局,当即说道“陛下英明,是臣欠考虑了”,而后话锋一转说道“昨日幽州地方上报,四郡之地守雪灾影响,百姓失所,更有冻饿而死之事发生,请求朝廷拨付银两,赈济灾民。臣以为,民心所向,乃是国之根本,此番赈灾更是彰显陛下爱民如子之时,理应派出重臣赈灾,彰显皇家关切之情”。 姬烈道“爱卿此言有理,可有人选呐?”。 赵琦庭道“三皇子姬振业已成年,正是应该效仿太子殿下为君父分忧的时候,更兼三皇子乃是陛下爱子,由三皇子出面赈灾,刚好体现皇家气度,彰显陛下爱民如子之情。” 姬烈如何不知赵琦庭是支持姬振的,不过一是赵家对北周来说也十分重要,当年更是倾力相助中宗建国,此番情谊一直简在帝心,二来贤妃备受宠爱,这姬振也是聪明伶俐,很受自己喜欢,最重要的是目前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两个成年的儿子都是越优秀越好,从帝王角度出发,能有多个选择才是最符合自己想法的。 而姬振也出列道“启禀父皇,儿臣也愿像大哥一样,为父皇分忧。儿臣愿前往幽州,主持赈灾事宜,彰显我皇家爱民之心”。 姬烈见如此便说道“也好,观政这些时间,也是时候让你去历练一下了。那就让你做赈灾正使,户部侍郎郑钧为副使,负责赈灾事宜。皇儿啊,君舟民水的道理千万不要忘记了,民心乃是我朝立国根本,切记绝不可有中饱私囊,置百姓死活于不顾的事情发生,若是有不明白的事情多问问郑侍郎,向朝中重臣们多学习。” 姬振长揖道“儿臣领命”,郑钧也出列道“微臣领命”。 散朝之后,姬烈心情颇为畅快,两个皇儿都十分优秀,已经开始独当一面,担负起重任了。放下批阅奏章的笔想到:江山迟早要交道他们的手上,自己还得好好考量一下。心情好,胃口便好,尚未到午饭时刻,便对大太监王灿说道“叫皇后准备些朕最喜欢莲子粥,中午去她那里用膳”。王灿见皇帝心情不错,忙派小太监去传消息了。 这时候小黄门道“启禀陛下,乐小侯爷求见”,说的就是乐平。因为乐平身份特殊,小时候就有太后命人给他的小牌牌,出入宫禁全无顾忌,而乐平长大后也十分懂得进退,一般只用来给太后请安,不会到处乱闯,此番求见倒也少见,姬烈也有点好奇,说道“宣他进来吧”。 乐平进来先行了礼,姬烈便问道“你这皮猴子不好好在三策府做事,跑朕这里来做什么”,乐平当即说道“将门之子,不愿行鬼魅之事”,说的姬烈哑然失笑道“不就想随着大军一起去打仗吗,抖什么小机灵,朕看你之前在三策府还干的津津有味呢”,乐平说道“末将乃是将门之后,金戈铁马才是末将的志愿,求陛下恩准”。 姬烈一挥手道“准了准了,自己和你皇祖母说明白就行,和你父亲说是朕的口谕,找他报到去吧”。 乐平兴奋的一挥拳头,“谢陛下”,说完便一溜烟的向太后所居清宁宫跑去了。气的姬烈说道“君前无状,改日叫他父亲打他板子”,王灿也笑道“那太后一定是万万不允的”,姬烈瞟了王灿一眼,一砸吧嘴说道“就你多嘴”。 第二十章 奔赴边关 漠南,呼兰尔大草原上,两队骑兵如同两道黑色的河流一样向对方冲去,却激起了一片片红色的浪花,人仰马翻,喊杀震天。骑兵过万带来的声势便堪称是地动山摇,任何胆敢阻拦在其前面的人都会产生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然后被铁蹄践踏成一片肉泥。而两队过万的骑兵正面碰撞带来的声势更是会令所有旁观者为之震撼。 而驻马立在高坡上的兀烈古心情虽然也十分震撼,但面部却依旧没有丝毫表情,伸出右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左臂上的猎鹰,目光变得和鹰隼一样锐利,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想不到月下苍狼的后裔已经退化到了如此程度,我们不过是出动了战力最弱的一支牧骑就和他们曾经的第二大部落打成了平手,这样的懦夫凭什么拥有上天赐予的呼兰尔。扎布台。” 旁边一个体格强壮浓眉大眼,长发卷曲的大汉立刻策马而出,“大汗!” 兀烈古用马鞭指着下方的战团说道“月下苍狼的后裔已经不配拥有这样丰美的草原了,我的兄弟,带领的你的勇士去把它纳入鹰神的领地吧”。 被叫做扎布台的大汉说道“放心吧大汗,只要一碗马奶酒的功夫,我就能击溃他们”。随即大声地呼喊了一声,带领着一支骑兵冲了下去。这支骑兵虽然只有几百人,但身上装备远远超过下方的牧骑,不仅配备了半身甲,还拿着狼牙棒,斩马刀等重型兵刃,背上也背着弓箭,箭头均由钢铁制造。所有人的身体都轻轻地伏在马背上,随着战马的奔跑有节奏的上下起伏着,无论是从装备上还是人员上都明显是精锐军队。 要知道草原上的钢铁产量极低,游牧民族又不擅长冶铁锻造,能配备带有铁尖的箭矢是一件十分骄傲的事情,而自己的狼牙棒上要是再能多些铁钉那简直是富裕的象征,若是再有一副半身甲,就能跟别人吹嘘半年。 故而这支军队一加入战团就显示出无与伦比的威力,以肉眼可见的明显速度凿透了回颜部落的军阵,直奔回颜部落的中军而去。 片刻之后,北狄人爆发出阵阵欢呼,兀烈古对周围的人说道“走吧,是时候接收这片上天赐予的草原了”说罢策马向下奔去。 半月之后,北狄已经彻底驱逐了尚未依附北周的回颜,苍狼两部,占据了大面积的草原,并抢掠了很多人口牲畜,成功地达到了以战养战的目的,继而开始向驻扎在北周边境附近的月狼部,半山部,以及基本被汉化了的呼延部发起进攻,意欲彻底占领大草原。 东胡三部被迫联合起来抵抗北狄,但几番大战下来仍处于下风,损失了大量人马之后被迫向北周求援,派出使节面见国君姬烈,请求派兵援助。 北周方面见时机已经成熟,不能再放任北狄做大,于是任命乐齐为主帅,安排早已准备齐整的玄蟒军与狂风军及太子卫率开赴边关。狂风军由并州云中郡出发,太子卫率已经先一步进入幽州与玄蟒军汇合,进驻上谷,形成合击之势。 由于乐平原本就有七品扬武校尉的官身,于是被乐齐安排在灵信营里面做了副营正。灵信营取“灵蛇吐信”之意,是玄蟒军的斥候营,下辖三千轻骑,均长于骑射,经验丰富,属于玄蟒军中的精锐部队,一般负责侦查,警戒,追击等任务,危险程度较高,伤亡率在各营之中也算比较靠前。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而乐齐能把儿子直接扔进了灵信营也算是下了狠心了。 不过最糟心的不是乐齐,而是灵信营的营正段鹏。段鹏是跟随乐齐多年的老人,虽然品级不是很高,只是正六品的折冲校尉,但由于表现一直十分出色,距离将军的位置也不是很远了。段鹏自己的想法是,要是这次大战里面自己不出什么岔子,最好再立点功劳,那估计战后一个五品的杂号将军的位置是跑不了的。奈何乐齐把唯一的公子派了过来,这就十分令段鹏头大了:安排的不好,公子不满意日后搞不好够自己喝一壶的;要是出了差错,嘿,那乐子可就大了,估计自己能保住这个大好头颅就算烧高香了。 和另一个副营正张训商量了半天决定,在还没有正式开战前的这一段路上让乐平过过瘾,带领斥候骑完成正常的为大军探路侦查的任务,待到临近大战的时候再调回来另行安排。计较已定,便和乐平公事公办的说道“乐营正年少有为,更是大帅爱子。不过军营里面素来只有上下级而没有父子,我等公事公办,还望小侯爷不要怪罪”。乐平当即神色一肃站直说道“乐平但听凭营正差遣,绝无二话。这里只有灵信营的副营正,没有什么小侯爷”。 段鹏笑道“好,那就请乐营正暂且歇息片刻,半个时辰之后大军开拔,届时还请副营正率领游骑先行出动,为大军探路侦查”。 半个时辰后,各路兵马开拔出动。如同滚滚铁流般,旌旗蔽日,刀剑如林,太阳底下明晃晃的铠甲显得军队十分齐整威武,尤其是太子卫率和御林军,杏黄旗迎风招展,骑手们都带着杏黄披风,一派皇家气度。乐平身着轻甲,插着令旗,马背上放着长矛,身后背着弓箭,一副斥候轻骑的打扮,十分快意的在雪地里打马飞奔,时不时地长啸一声,显得十分畅快。旁边负责跟着保护的其他游骑面无表情,只是尽力跟在他身边,生怕出什么意外。 而第一次跟随大军出发的太子姬扬也显得十分兴奋,他是唯一一个有马车可以坐的人。但人家偏偏不坐,非得和士兵们一样,骑着自己的坐骑龙马紫螭跟随队伍前进。姬扬并没有身着戎装,只穿着骑装,外罩披风,收紧的袖口和飞扬袍裾显得十分潇洒英武。 立刻便有人向乐齐汇报了两位小祖宗的表现,乐齐哑然一笑道“由他们去吧,平儿有任务在身不必管他,至于太子殿下,用不上半个时辰自己就该回去了”。说罢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年第一次出战的经历,只不过那时候自己可不是这般心思,父帅重伤昏迷,那种天塌地陷重担加身的感觉想来这群小子是不会有什么体会了。 果不其然,还不到半个时辰姬扬便觉得索然无味起来,虽然天气还不是很冷,但脸也被北风吹得红红的,于是整个队伍便停下片刻,等姬扬钻进四马拉着的宽大马车里才重新出发。立刻有內侍们准备好的点心果品伺候着,旁边的太监刘印一边摆放一边还说道“太子殿下万金之躯,何苦亲冒寒风学那些苦哈哈呢,莫说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是瘦了些皇后娘娘都不会放过奴婢们的。殿下就当是可怜奴婢们吧,别亲自上马了,哎呦刚才把奴婢吓得……” 姬扬摆了摆手道“你不懂就别再这哼哼了,我也就出去这么一回,嗯,把榛仁酥再添点上来”。 而远在北方草原,已经占领大片草原的北狄诸部召开了一场盛大的庆祝大会。还是那座气度恢弘的金顶大帐,金色的神鹰矫健如昔,侵略的眼神望向南方。 兀烈古正割着烤的金黄的羊肉,帐内两个赤着上身的大汉正在角力,周围的人们发出阵阵呼喊“扎布台,你的力气都用在女人身上了吗,摔倒他,摔倒他啊”,“阿古力,加把劲,就要赢了,就要赢啦”… 欢快的人们没有注意到一个人从帐外快速进来直奔兀烈古,附在其耳边说道“结合俘虏们的话,已经打探清楚了,中原各国陷入混战之中,东胡三部依附于北周,而北周很可能会参加到这场战争中来,帮助已经臣服于他们的东胡人”。 兀烈古放下酒杯,陷入沉思当中。 第二十一章 名将之后 早在大军出发前北周枢密院就会同兵部制定好了应付这场战争的策略:狂风军一部暂且隐匿不动,隔着东胡三部,北狄还没有能力探查到北周境内的情况,故而狂风军被作为一支奇兵,依靠其强大的奔袭能力在战局的关键时刻切入战场。但这样的布置对领兵之人要求极高,稍有迁延就会错失良机甚至直接导致一场战役的失败,而且最忌讳将帅不合,要是两人心存芥蒂互相推诿,那这样的布置必然会葬送无数性命。 不过乐齐和独孤封二人倶是名将之流,通晓兵事不说还都有极强的大局观,而且两人配合多年,十分默契,所以此番布置恰恰是针对北狄做出的杀招。故而正面战场上,东胡三部的骑兵集结在一起面对北狄的高压态势,玄蟒军自成一路进入草原。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毕竟和东胡的沟通一直存在问题,若是联合作战反而可能会出现差错,倒不如分成两路,只制定战略目标,具体问题上各自玩各自的。 而北狄主要是由四大部落组成的联军,以赤金家族的雄鹰部为首,其余的是巴林部,白马部与泰曼部。其中,赤金家族的雄鹰部实力最强,泰曼部次之,白马、巴林最末。雄鹰部的五万牧骑与白马部的三万牧骑加起来一共八万人,与玄蟒军人数相持平。在玄蟒军正式进入克伦草原之后意欲和玄蟒军相抗,而剩下的泰曼部和巴林部则以七万牧骑牵制住东胡三部的十万联军。 克伦草原南部,八万玄蟒军的阵营星罗棋布。乐齐乃是沙场宿将,与胡人交手多次,自然是轻车熟路一样的命人准备好了营房。深深的壕沟,尖锐的拒马,由粗大木桩和环环相扣的战车围起来的“城墙”,对于来去如风的骑兵来说却是难以逾越的天堑,乐齐的用兵之道恪守“以正合,以奇胜”,除非万不得已之时,都会先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中军大帐内,一杆乐字帅旗随风飘扬,帐前的虎狼之士手持长戈大戟,拱卫帅帐。帐内,玄蟒军各营将军齐聚,听主帅乐齐安排战前的诸多事宜。 乐齐一身戎装,站在地图前吩咐道“萧括,你亲自去传信给太子殿下,让其牢牢把守长城的诸多隘口,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每次派出押送粮草辎重的队伍不得少于三千人。如今我军深入草原,军中粮食不过半月而已,粮草辎重的事情乃是重中之重,记得提醒太子殿下万万不要怠慢了”。 萧括立刻领命而去。乐齐又说道“此番北狄南下不同于往昔,与我玄蟒军遭遇后竟然没有冒然前来叫阵,而是派出牧骑多方侦查。看来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学聪明了”。帐内诸位将军哄堂大笑,膀大腰圆的陷阵营主将褚燕瓮声瓮气的说道“大帅多虑了,这群狼崽子何时聪明过,他们要是敢杀过来,末将陷阵营里的儿郎们保准叫他有来无回”。 乐齐笑笑没说话,旁边的副将赵诚见状笑骂道“你这夯货,连敌人是谁还没分清楚呢就让他有来无回。这回可不是以往的狼崽子,这回啊,是鹰崽子。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北狄这些牧骑的战力,怕是远远高出了东胡牧骑”。 虽然这个赵诚长的很是斯文秀气,但褚燕偏偏不敢还嘴,嘿嘿地说道“管他鹰崽子还是狼崽子,就怕到时候传去说咱老褚杀的都是些扁毛畜生的雏儿,这好说不好听啊”,众将军又是一顿大笑。 乐齐心下明镜似的,褚燕虽然看似五大三粗,却是个外粗内细的人,此番耍宝做派无非是怕没有出战的机会,当即说道“行啦,你手下的陷阵营都是百里挑一的猛士,论先登陷阵乃是军中第一,不过这回面对的是来去如风的北狄牧骑,陷阵营都是重甲步兵,没什么特殊机会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守好大营吧”。 褚燕咂咂嘴一脸不情愿的坐下了,乐齐又说道“此刻局势未明,北狄主力和大营我们都还没有找到,不宜随意出击,而且我军深入草原,补给消耗较大,要尽快找到北狄主力寻求决战之机。段鹏,你把灵信营全都派出去,挖地三尺也得把北狄主力给我找出来”。段鹏当即抱拳道“末将得令”,转身便出了帅帐,回到灵信营驻地发号施令。 乐平这边刚刚收到命令,便兴奋的开始打点起行装。此番行动不同于之前的探路行为,不会当日便返回军中,甚至可能在野外滞留数日之久,故而需要准备一定的食物与饮水,而且与北狄骑兵遭遇的几率很大,可谓十分危险了。 按照段鹏的意思,最好还是把乐平留在大军里面才是上策,但乐齐说了把灵信营全部派出令其十分犯难,不过他刚刚回到营中就接到了乐齐亲兵的消息“大帅说了,不要对小侯爷有任何照顾,此番侦查务必令其出动”。段鹏仰天长叹,只得接受命令。 不过乐齐也不会坐视乐平深陷险境,若是出了差错才是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便派人把一副内甲送了过去。 乐平收到父亲的亲兵送来的包袱很是意外,打开一看竟然是父亲武库里面的珍藏,金铁蚕丝软甲。此物乐平是十分了解的,乃是昔年独孤封西征西秦之时得来的宝贝,后来作为礼物送给乐齐。此甲由西域金铁蚕吐丝而成,金铁蚕独产于西域,平日里只以金铁为食,三年一吐丝,吐丝之后便会身亡。蚕丝十分坚韧,刀剑难断,制成宝甲之后更是劲矢难透,兼之十分轻便,实乃希世奇珍。 乐平嘿嘿笑了几声,老爹还是很担心自己的嘛,于是换上软甲,外着轻甲,系好厚实的披风,准备好武器弓箭,最后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羊油便钻入了帐篷外的风雪之中。 有人可能会疑问为何要在脸上涂上羊油,要知道此刻大军已深处北地,此刻的邺都虽然才刚刚入冬,但这边的大雪已有尺深,寒风如刀可不是说着玩的,不做保护的话保准能被凛冽的寒风刮裂皮肤。纵然乐平的万物长春功已有小成,却也不会把宝贵的真气用在这上面。 与乐平一队的一共有七人,以乐平官职最高。剩下的是一个姓周的五十岁的老军,四个正值壮年的骑手和一个年纪轻轻,大约和乐平相仿的少年郎。 乐平对其余五个人是没有什么好奇的,老军经验丰富,值得信赖,执行这种任务往往都以他们这种人为首,给自己的队伍里面派来一个很正常,四个壮年骑手看着就是骑射功夫过硬的好手,保护自己多一些,不过这个少年郎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在牵马的时候乐平发现此人的坐骑通体乌黑,十分矫健,虽然不如自己的火龙驹,却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好奇之下便和这少年聊了起来,这少年长的眉清目秀,虽然年少却有几分与年龄不符合的沧桑,乐平问道“你叫什么,是哪里人,什么职位?” 那少年一脸平淡的回答道“禀营正,标下灵信营队正陈兰,表字天然,祖籍姑苏人”。 这下乐平更加惊奇了,问道“你多大年纪?” “标下今年十九”。 乐平一个月前刚刚过完生日,也刚刚十九岁,没想到此人竟然与自己同岁。而其此人居然有表字,祖籍还是遥远的姑苏,这就十分有趣了,当即追问道“既然是姑苏人,如何来到北周?” 那少年回答道“标下祖上乃是征西将军陈真,祖父曾是东南兵备道粮草转运使,父亲是西典军里的一名校尉。西京事变后,祖父和父亲便想方设法带着全家前来北周为中宗皇帝效力。我祖籍虽是姑苏,却从没有去过呢”。 乐平当即神色一肃抱拳道“想不到足下竟是名将之后,倒是乐某此前失礼了” 陈兰当即也还礼道“乐营正客气了,祖宗荫庇与我何干。我陈兰志在马上取封侯,封妻荫子方才是男儿所为。咳,狂悖之语倒是让营正见笑了”。说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乐平当即正色道“足下不愧是忠良之后,好男儿有此志向正为我辈之楷模,乐某岂会取笑。倒是你我年纪相仿,志趣相投,这官面称呼十分别扭,不如以表字相称,岂不痛快”。 陈兰当即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天然兄!” “正则兄!” 两个日后名震天下的英才,就这样不期而遇了。 第二十二章 挽弓骑射 乐平一行人出发的时候风雪已经小了很多,根据地图向西北方向行了半日,眼见着天快黑了却没有任何发现,便准备找一个避风的地方先歇息下来。 在姓周的老军带领下,众人找到一个生长着许多树木的土丘,在背风面把雪挖开堆在两边挡风,先把战马安置喂好,才拾了些柴火生火,烤了烤粗硬的干粮,就着雪水糊弄一下肚子,安排好轮番值岗的次序,往地上披了一层皮子便纷纷和衣睡倒。 这一路上,乐平和陈兰聊的颇为投契,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乐平从交谈中得知,陈兰祖父已经亡故,父亲上了年纪且有腿伤,行动不便于是留在家里照顾田地。陈兰还有一个大哥,叫做陈关,已经三十岁了,在左威卫里任职。而且两人同为将门世家,自带几分亲切。 当年陈兰祖上陈真率军远征西域,平定和喆,月氏,高昌等西域部落的叛乱,后来被任命为西域都护,重新奠定了周朝在西域的统治,打通了阻塞多年的西域丝绸之路,功勋卓著。提起这段事两人均十分兴奋,扬威域外,开疆拓土正是这些少年郎的梦想。 大约寅时时分,战马突然嘶鸣起来,守夜的士兵还没有发出警示众人便都听见声音起来了。乐平连忙问道“怎么回事”,那士兵也疑惑的回答道“标下也不知晓,战马为何嘶鸣”,这时候陈兰一指右前方说道“大家看那边,好像是狼”。 众人忙顺着陈兰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篝火映照下隐约有黑影移动,一双双碧绿的眼睛盯着这边,光影闪烁之下众人终于看清了,果然是狼,大约有十几只的样子。 乐平吐了一口气,说道“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些畜生,可惜这东西不干净,要不然咱们还能开开荤。”众军士纷纷笑了起来,一个个取出弓箭,仿佛没有将这些野兽放在心上。 其实他们也确实没有把这几只狼放在心上,本身全都是百战精锐,武艺高强,出生入死许多年,如今又有武器在身又怎么会怕这些为数不多的苍狼。 乐平说道“被这些畜生打搅的是睡不成了,快些收拾了吧,然后咱们也出发,早日找到北狄主力才是正经”,说罢拉弓搭箭,看准了一只,一松手狼牙箭便迅速飞出,正好钉进了那只狼的眼睛里,狼牙箭足足进去将近一尺深,这个深度已经贯穿了这匹狼的大脑,于是这只狼惨嚎一声便倒地不动了。 随着这支狼牙箭飞出,仿佛是信号一样,六只狼牙箭一齐飞出,箭无虚发便是如此了,瞬间便又有六只苍狼被命中,剩下的狼嚎了一声便纷纷退走,乐平还替它们喊了一句“点子扎手,风紧扯呼~”。如此性格弄的其他士兵十分惊愕,摇摇头哭笑不得地开始收拾起来。 用来生火的木柴是一定要掩藏起来的,马匹的粪便,食物残渣等等一概不能被人看出端倪,唯一的要求就是这里要像他们没来之前的样子。等把这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天已经蒙蒙亮了,太阳虽然还没有升起,但隐隐约约的霞光已经照亮了半边天空。 此时风雪已经停止,草原的天空十分清澈高远,一派天高云淡的景色,半边天空已经微微亮起,而另一边却还有几颗星星隐约可见,一轮明亮的弦月仍然挂在黑色的夜空中,自然界的美景往往会引起人们的审美共鸣,此刻的乐平见此阴阳共存,日月交辉的美景也十分陶醉,顿觉神清气爽,心有所感之下,体内的万物长春功也波动起伏,刹那间仿佛又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乐平自然是十分惊喜“想不到这样也能有所精进”。 天下武道虽然有许多不同流派,但倶是殊途同归,在境界上一共有四大境界。从接触武道开始,每日打熬气力,强身健体,使自身精血蓬勃,便算是进入了武道的准备阶段,尚称不得境界,这个程度充其量就是江湖上的三流武者,一般士卒的水准。 而正式拥有内功心法之后便可以不断将自身蓬勃的精血不断转化为武道真气,待真气充盈四肢百骸,完整地运行过一大周天便算是正式进入了炼精化气阶段,在江湖上算是二流的存在了。而当自身真气打通奇经八脉,源源不断,生生不息之时便算是炼精化气的大成境界。 在这之后便开始初步感应“道”的存在,此时各门各派都有自己不同的“道”,道家重在体悟天人合一之境界,儒家讲究养浩然之气,佛门讲究因果缘法,等到有所体悟,诞生六识中的意识之后,便算是进入到炼气化神的境界,在整个江湖上也算是一流高手了,乐平就是这个境界。炼气化神境界的进展一方面是真气的累积,但更重要的是对“道”的体悟,进展快慢全看一个“悟”字。悟到了就会一日千里,悟不到可能数年功夫也没有寸进。 若是能够走到下一个境界炼神还虚,就算正式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此境界的武者已经能够将所修神通收发由心,强大无比,以一敌百不在话下。处在这个境界的武者大多被冠以各种名号,或大师,或名家不一而足。凌厉,周云,乐齐,独孤封都是这样的境界。 而若能在天人合一的基础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武道一途上披荆斩棘,走出一条自己的路,便会成为可以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数的真正强者。这个级别的人物在各国国君面前都是座上宾,以一人之力便可抵挡千军。 值得一提的是,武道神通不但只有拳脚功夫与刀枪剑戟,阴阳五行,道术神通亦在此列。例如长春道宫除了枯荣生灭剑道之外,还有以万物长春功为根本催动的一系列神通;中唐境内的太一无极观擅长阴阳法术,五德宗擅长五行法术;南楚的巫师擅长御魂驱鬼,下咒控蛊等等。 此刻乐平在天人合一的路上不断精进,虽然还只是起步阶段,但依然是天下间少有的少年天才了。 乐平一行人趁着晨曦再次出发,大约正午时分行至一处高坡上,四下瞭望之后众人都突然发现一小队骑兵在快速移动着,能看出来对方也发现了他们,正在奔他们而来。 老周有几分紧张的说道“没有旗号,胡人服饰,人数大约在二十人左右,无论从编制上还是装备上都不是我玄蟒军成员,而东胡正在东面和北狄对峙,营正大人,这伙人应该是北狄的牧骑”,汇报完之后顿了顿又说道“营正毕竟身份特殊,我们还是避其锋芒,暂且退却吧”。 乐平冷哼一声说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和这些北狄人交手,如今他们就在眼前,岂有退缩之理。还是说老周你信不过自己的本事,要是这样你且在一旁观看,我自己也应付得来”。 老周是个实在性格,满脸通红的说道“营正大人不必激我,说句不好听的,我老周上阵杀胡的时候营正真个还没出生呢,营正若是有兴致的话,老周就陪营正大人走上一番又如何?” 乐平哈哈一笑道“这才是我玄蟒军的士卒啊,天然,可敢和我一起陪这些胡人玩玩骑射?”,旁边的陈兰早就跃跃欲试了,当即说道“有何不敢,愿为营正前驱”,说罢当即一马当先冲了下去。 乐平也立刻策马冲了下去,喊道“那就看看谁先拔了头筹”。而后老周和其他四名骑兵也立刻跟着冲了下去。 乐平的火龙驹速度最快,竟后发先至冲在了陈兰前面,距离北狄骑兵大约还有四百步时候便开始弯弓搭箭,将弓拉个满月。 对面的北狄骑兵见到此景差点笑了出来,就连北狄的小孩都知道,哪怕是三石强弓的射程也不过二百多步,而且极少有人拉的开。一般的长弓的杀伤距离只有一百五十步,算上双方骑马对冲的速度也要在二百步以内再开弓,因为太早开弓会使弓弦紧绷,用力过猛还会使弓弦蹦出来伤到自己,对面的人是从来没玩过弓箭吗,故而这群北狄牧骑完全没有把乐平的动作放在心上。 而乐平却仅凭双腿夹住火龙驹,双手将弓拉满,随着火龙驹跃起的一刻,利用那一瞬间的平稳将手中的狼牙箭射出。随后看也不看便勒转马头减速转弯向后面奔去,与北狄牧骑保持在了三百步左右的距离上。 乐平的动作令自己这队人马也十分惊奇,不过更惊奇的是随着乐平弓弦的嗡声,对面的北狄牧骑竟然真的有一个人掉落下马。这个距离已经十分之远,陈兰等人也看不清是否到底有人中箭,不过随着又一个熟悉的嗡声,北狄牧骑里面又有一个人落下马去,这时候双发才知道乐平竟然真的可以在三百步的距离上施展骑射绝技。 这时候陈兰等人也进入到了二百步的范围之内,也急忙弯弓搭箭,射出之后便调转马头玩起了游牧民族最擅长的骑射技能。 要说乐平其实也是占了装备的便宜,乐平手中的弓乃是他弓马教习李复送给他的龙弦弓,弓面由一种妖兽东山青牛的角制成,弓弦则由一只已经化为半蛟之身的蟒蛇皮揉搓制成,开弓需要五石之力,杀伤射程足足有三百步,轻易的将北狄牧骑玩弄于股掌之间。 乐平见众人十分惊奇错愕,心中却想到“若是你们见了我弓马教习才是真的要惊掉下巴呢”。乐平弓马教习名叫李复,是乐齐发现的射雕手,擅开强弓,甚至能射出九星连珠的绝技。后来乐齐将神物落凤弓相赠,自此李复更是如虎添翼,能在五百步的距离上射杀敌人。结合弓术神通和加持了道术爆炎术的钢箭,一箭出去拖曳着火光真如流星坠地一样。 乐平这种十分无耻的行为对北狄牧骑的士气打击十分巨大,而陈兰等人却欢欣鼓舞,几个回合下来反倒是自幼生活在马背上的北狄牧骑被射中十余人,而乐平一行人却毫发无伤。 剩下的七八个牧骑看形势不妙便意欲离去,乐平一直盯着北狄牧骑的动作,当即再次调转马头追了上去,竟是抱着一个都不放过的心思。 而全力催动下的火龙驹简直如同一道电光一样,乐平又连放三矢,再次射落三人,此时乐平自己射死的牧骑已有六人,陈兰射死两人,其余骑兵一共射死五人。而乐平已经逼近了剩下的四名牧骑,当即取下挂在火龙驹身上的单耳青龙戟,杀了上去。 乐家的家传绝技便是腾蛟飞龙戟法,包含单耳青龙戟和双耳方天画戟的使用方法。单耳青龙戟属于轻兵器,对使用者要求相对较低,双耳方天画戟属于重兵器,使用难度极大,技巧与力量并重,既可以与枪、矛等武器比拼技巧,又可以与镗、锤、斧等武器比拼力量。而乐家的传家宝物方天画戟“玄蛟出海”则一直由乐齐亲自掌管。乐平手里的青龙戟虽然不是什么神兵,但也不是凡品可比。 只见乐平一马当先追上一个牧骑,抡起青龙戟像那牧骑斩去。戟之所以使用难度较高,就是它既可以当作长刀用来劈砍,又可以当做枪矛用来刺捅,甚至像镗一样大开大合用来砸人。想要将戟法练好就必须同时会使用刀、枪、矛、镗等几种兵刃。而此时乐平用出的则是戟法中的斩字诀,势大力沉,十分迅猛。 那牧骑立刻抡起斩马刀招架,金铁交鸣之下斩马刀竟然被劈出一道缺口,那牧骑虎口当即迸裂开来,鲜血直流。乐平当即顺势收回青龙戟,转而像枪一样刺出,电光火石间那牧骑却没能躲过,当即被洞穿胸腹,鲜血喷洒染红了地面上的白雪。 而后乐平十分兴起,又如法炮制斩杀了剩下三名牧骑,最后一勒马缰,火龙驹高高仰起,乐平将手中青龙戟向天空中刺出,大喝一声,声传四野。 后面骑在马上的老周见到此幕竟有些恍惚,嘴唇颤抖着说道“乐帅,乐帅….” 第二十三章 老马识途 战斗搏杀会给人带来巨大的压力,积郁戾气和煞气。所以攻城大战之后甚至会有士兵屠城之事发生,这就是主帅给士兵的发泄之道,轻一些的也会用醉酒,嫖妓等方式来缓解压力。而乐平第一次披坚执锐,身临沙场,虽然只是一次小小的战斗,却依旧令其十分激动。长啸便是一种发泄。 乐平长啸一声之后,只觉胸中十分畅快,而后牵过一匹北狄战马来,缓缓地回去和队伍汇合。老周见面激动地说道“营正大人刚刚那一幕,少年英武,和当年令尊乐帅初临战阵的表现竟然是一模一样。而且标下是见过老帅勇威的,营正真是和两代大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乐平听得十分受用,随手牵过那匹北狄战马,说道“各位,接下来,本营正要下一步险棋,成了,便是大功一件;败了,万事皆休。你们若是觉得危险,可以现在离开,本营正绝不怪罪”。 陈兰十分聪明,当即心领神会,说道“正则兄可是要通过这匹北狄战马追索他们大营的踪迹?” 乐平点头笑道“不错,有道是老马识途,马儿最通灵性,再远也能自己找到回去的路。更何况这匹训练有素的战马,跟着它,我们有很大可能找到北狄大营”。说罢也不管别人,拾捡起之前射出去的狼牙箭。 而老周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大声说道“营正的法子自然是好法子,昔年也有例可循,不过毕竟把所有机会都压在这匹马上还是风险太大了些。且不说这匹马能不能找到,就算找到了我们这一路上又得遇到多少北狄牧骑,营正毕竟不同于常人,万一出了事情,标下实在是担当不起啊。” 乐平回过头笑道“当年冠军侯也是我这般年纪,初次征战便带领八百骁骑深入敌境数百里,凯歌而还。就连我父帅当年也带领三百毒牙卫转战草原七日,纵横千里,立下不世之功。如今本营正逢此良机,若不立下一番功业,有何面目面对父帅。尔等休得多言,若是觉得不妥,自行返回便好。”说罢拔出北狄尸体上的狼牙箭,翻身上马,勒转马头,往那匹北狄战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跟着它跑了起来。 陈兰是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当即骑马跟上。剩下几人见状十分无奈,也只得跟上。说起来倒也不是老周等人怕死,若是乐平不在这里,他们自己也可能会用这个办法前去寻找北狄大营。不过带着主帅爱子难免会束手束脚,若是乐平出了事情,任何解释也是于事无补的。 而反观乐平和陈兰却处于一种十分亢奋的状态中,乐平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这一遭才是进了真正的龙潭虎穴,要是事有不测,天然兄,你可别怪我。” 陈兰笑道“怕什么啊,正则兄莫要把人看扁了,刚才的骑射功夫确实令人艳羡,不过我倒是觉得占弓箭之利多一点,不如你我换换,让正则兄也看看我的弓马如何”。 乐平哈哈大笑道“想跟我换,门都没有,哈哈哈”,说罢又抽了北狄战马一鞭子,众人再次加速。 这一路上乐平等人比较幸运,只在入夜时分遭遇了一路北狄的侦查牧骑,不过据众人估计这里应该离北狄大营不远了,于是只对射三矢便开始了肉搏,十几个北狄牧骑全部被杀。不过乐平这边也有两个骑兵负伤,还好没有伤及要害,不是什么重伤。幸亏北周军队的装备比北狄强出太多,所有灵信营的骑兵都配备半身甲,要害部位还有铁片保护。否则此时可能已经有了战损。 乐平等人帮那两名骑兵简单包扎了之后便命令他们立刻返回大营,并排老周护送。老周刚开始说什么也是不同意的,他是回去了,但万一乐平没回去怎么办。不过自古军中就讲究一个军令如山,无可奈何之下老周也只得护送两名伤员暂且返回。 而乐平,陈兰以及剩下的两名骑兵终于在子夜时分遥遥看见了灯火通明的北狄大营。此时距离北狄大营还有四五里左右,只能看见一个个小如星点的火把闪烁不定。 当即乐平强迫自己压下激动的心情,想着父亲反复强调过的“未虑胜,先虑败”,于是带领其余三人趁着月光找了附近一处生有密林的山坡,此地离北狄大营有五里之远,黑夜之中算是十分隐蔽了,于是众人把马匹拴好,留下两名骑兵看守,而乐平则和陈兰徒步偷偷摸摸地准备抵进侦查一下。 二人也是运气好,此刻正是俗称的三更半夜的时候,夜空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二人也不担心被人看见。只有偶尔月亮从云里完全露出来的时候会洒下清冷的月光,由于雪地反光效果极好,所以此时二人便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当月亮再次被云彩遮掩起来之后才再次向前移动。 几里的路程原本骑马片刻就到,两人硬是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达北狄大营周围。此时两人距离北狄军营只有两里左右的距离,已经可以十分清晰的看见北狄军营的布置。说是军营可能不大准确,北狄人是游牧民族,上马是骑兵,下马是牧民,其布置和中原地区差别很大。 眼见着营盘里面人影晃动,两人都十分激动。陈兰大致扫了一眼小声说道“正则兄,你看,这营帐绵延数里不绝,里面少说也有几万人马,一定是北狄大营没错了”。 乐平也悄声说道“没错,你再看里面,营盘最中心的地方,那个最高的帐篷看到没有。上面隐约有只张开双翼的飞禽。我听说北狄人自称鹰神后裔,历来的统治者赤金家族的象征就是鹰顶金帐”。陈兰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遗憾的说道“不行,我还没有突破到炼气化神的境界,六识不如你敏锐,看不真切”。 乐平嘿嘿说道“行了,我能看见就行。已经确定了,咱们走吧,回去把这事报给大军那就是大功一件,走。”说罢两人便欲转身离去。 刚刚行走了不到百步,便听见有轻微的马蹄声传来。突然乐平心生警觉,瞬间俯身低头,顺势用手一压陈兰后背,两人俯卧在地上。只听得脑后风响,一只羽箭贴着脖颈飞过,“铮”的一声插在雪中,乐平来不及回头看,低喊了一声“跑”,随即两人撒开步伐,向藏着马匹的密林跑去。 慌急之中,乐平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月下一个矫健的身影追逐而来,后面又大约有几十个骑兵。为首的弓箭手离自己大约五百步的距离便开始弯弓搭箭,乐平心下震撼,脱口而出道“射雕手!”,这个距离还能有杀伤力的弓手极为罕见,由于他们能达到弓箭上的最高成就,弯弓射雕,故而统称为射雕手。而真正的射雕手乐平也仅仅见过一位罢了,便是自己的弓马教习李复,这个北狄的射雕手便是第二个了。 这名射雕手原名叫做豁不歹,如今被称作哲别,哲别是专门对神箭手的称呼,只有部族里面最优秀的神箭手才有资格获得这个称号。而哲别天生异禀,目力远超常人,即使在黑夜当中也能看见数里外的东西,故而巡视之时碰巧看见了乐平陈兰两人,当即带人悄悄离开营寨,从侧面包了过来。 此刻乐平、陈兰两人已经身处险境,身后羽箭不断袭来,而哲别仿佛盯准了乐平一样,连珠箭纷纷射了过来。而乐平所在的位置离密林不过两三里路,恰逢积雪不是很厚,两人全力施展轻功速度奇快,虽然还是在被逐渐缩短距离,但在被追上之前成功跑到密林问题不大。所以乐平也不大幅度闪避以免速度下降,已经有几只羽箭射穿了外面的轻甲,但距离实在太远劲力不足,却被金铁蚕丝甲挡住,就这样挂在身上,让乐平心里大呼万幸。 而这时听见声响的两名军士也发现了乐平和陈兰的处境,当机立断放出火龙驹和陈兰的黑风,两匹马当即嘶鸣一声向主人跑去。乐平两人当即翻身上马,和两名骑兵汇合之后开始夺命狂奔。 第二十四章 生死一线 月夜之下,乐平四人被越来越多的骑兵衔尾咬住。眼见着追兵越来越多,为首的那个雕手越来越近,乐平大喊道“关冷,王平,咱们分开走,我来引走那个射雕手”。 那两名骑兵当即心领神会,因为他们二人的战马只是普通战马,莫说火龙驹,就连黑风也比不上,而乐平两人又不可能丢下他们两个逃跑,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追上,于是二人果断向一边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此时哲别已经追进了三百步的距离之内,乐平当即弯弓搭箭,趁着火龙驹跃起的一刻向后大喊一声“着!”狼牙箭立刻呼啸而去,直奔哲别。 哲别身为射雕手,运用弓箭的经验何等丰富,与人对射的次数真的是乐平拍马也难以赶上。当即滚下鞍鞯,身体伏在马肚子下面,躲过了乐平的狼牙箭。哲别使出的正是胡人引以为傲的镫里藏身绝技,没有十年以上的马背生活这样的技能真是想都不要想。 而哲别面对乐平的挑衅当即大怒,此刻他也发现了乐平马匹神骏,弓箭不凡,尤其是应该还有一件宝甲,身份必然不比常人,而且对乐平身上的装备十分贪婪,按照胡人习惯,谁得到的战利品就归谁,当即放任关冷、王平不管,呼嚎了一声便朝乐平、陈兰追去,一挥手后面的队伍里便分出去几十个骑兵朝关冷二人追去。 此刻虽然关冷、王平的处境好了很多,短时间内至少不虞被北狄牧骑追上,但乐平和陈兰的压力大增,二人不断大喝“驾!”、“驾”,抖动着缰绳,促使火龙驹和黑风全力奔跑起来。 哲别的坐骑也是日行千里的宝马,乃是族中为数不多的汗血宝马。北狄的马匹由于生活在严寒地带,一般比较矮小,但体力十分充沛,而汗血宝马产自西域大宛国,十分高大威猛,跑起来长长的鬃毛随风飘动十分惹眼,而且速度飞快,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不过哲别此时发现胯下宝马全力奔跑之下竟然也没有缩短与乐平和陈兰的坐骑,当即用起“射人先射马”的损招来,拉开强弓对准乐平的火龙驹,手中羽箭脱手而出。 乐平和陈兰一直在不停地回头看哲别的动作,从哲别动作的细微变化中二人都读出了他的意图,乐平当即额头冒出冷汗,手脚冰凉,刚准备拨转马头尽力躲避,就看到哲别射出的羽箭撕裂空气以极快的速度飞了过来,眼见着就要射在火龙驹身上,乐平立刻拔出风痕试图格挡,却突然发现旁边一只羽箭呼啸而来,正好射在哲别射出的羽箭的箭杆上,将其折为两段,乐平的危机顿时解除。 乐平抬头一看,陈兰的弓弦由在震颤不已,救命一箭正是陈兰射出,在千钧一发之际折断了射向火龙驹的羽箭。乐平当即得意的一阵大笑“天然兄好本事,谢啦!” 陈兰自己其实也十分惊喜,这样堪称神乎其技的一箭对他来而言也只能说是可遇不可求,认真讲起来还是运气多一点,当即也笑道“还是正则兄吉人自有天相,再来这么一箭我自己也是没有任何把握的”。 面对数百名北狄牧骑的追赶,二人竟然还能谈笑风生,年纪轻轻却都有了几分大将风范。 而此时追赶二人的哲别却动了真怒,三番五次的失手让其大感颜面尽失,而洗刷耻辱的唯一方式就是抓住这两个北周的探子,砍下他们的脑袋。想到这里哲别狞笑了一声,从箭囊里面抽出了一支十分奇特的羽箭,羽箭的箭杆上布满了玄奥的蓝色花纹,尾羽呈现出动人心魄的冰蓝色,而箭头晶莹剔透,仿佛是块寒冰一样。 哲别抽出这支羽箭的时候也十分肉痛,此羽箭不仅材料十分珍惜,尾羽乃是取自族**养的一只妖兽重瞳冰鹰脱落的羽毛,箭杆是百年桦木心,箭头是一块凝结着极寒之气的玄冰,还由北狄的宗教领袖通天巫格格木亲自加持过巫术,射出之后拥有莫大威力,可以将方圆两丈的地方尽数冰封,而在此刻寒冬天气中更会吸取天地间的寒气,能冰封方圆三丈的地方。这种级别的羽箭,就是哲别的身份也绝对没有多少,此刻箭囊里也仅仅有两支罢了。 此刻哲别取出这支玄冰羽箭,十分虔诚的将其搭在弓上,对准了乐齐之后,手一松,玄冰羽箭以极快的速度,发出划破空气的刺耳声音向乐平飞去。 纵使乐平此刻已经打起十分的精神提防哲别的羽箭,却无力做出任何反应,因为玄冰羽箭飞行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这边刚刚看到哲别松开手,羽箭竟然已经到了眼前。陈兰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是看到玄冰羽箭到达乐平后心之后才听见尖锐的声音。 由于乐平已经是炼气化神的境界,对危险事物都有一定程度上的感知,但刚刚产生警觉的意识,羽箭就已经到了身边,实在是难以做出应急手段。 眼看乐平身处生死一线之间,马上就要连人带马被冰封成雕像,乐平胸口一直佩戴的天心坠却在此时自动飘起,绽放出一阵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将乐平和火龙驹护在里面。玄冰羽箭钉在了白色光团上,骤然在乳白色光团外炸裂开来,一阵冰蓝色的寒气瞬间释放出来,迅速沿着白色光幕蔓延开来,将乐平身后塑造成了一片完全由寒冰铸成的世界,而后不断侵蚀着白色光幕。片刻之后,光幕消散,寒气再次前进,将大地塑造成了带有一个小小缺口的冰面。 而就是这片刻的阻挡,得以让乐平逃出生天。火龙驹在那宝贵的一刻驮着乐平远远地离开的玄冰羽箭的冰冻范围,保住了乐平的小命。 哪怕是在几丈之外的陈兰也感到自己的血液仿佛被那铺面而来的寒气给凝固住,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见乐平平安无事之后也十分后怕,生硬地说道“我就说正则兄吉人自有天相,连这等加持了法术的羽箭都不能伤你分毫”。 此刻乐平却还惊魂未定,喉头滚动干咽了一口口水,大口的喘了几口气说道“屁个吉人自有天相,要不是当年我在长春道宫学艺的时候,掌教真人赐给我这个封印了他一道神通的天心坠,今天就要交待在这了”,而后十分后怕的大喝“驾”,恨不得火龙驹长个翅膀立刻飞走。 乐平和陈兰聊得欢实,但哲别却郁闷的想吐血。整个人的毛发都快竖立起来了,红着一双牛眼,仿佛要瞪出来一样。哲别的心里仿佛都在滴这血,攒了很多年下来他也一共只有四支被格格木加持了巫术的羽箭,的的确确是用一支就少一支啊!还有几支被其他巫术加持过巫术的羽箭,不过比起来这四支就差的远了,而平日里箭囊里只会装两支,剩下两支威力更大,都被妥善地存放在自己的营帐里,非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轻动。 仅目前来看,自己付出的已经远远超过了可能获得的收益啊,而前面那小子划得像个泥鳅一样,谁能想到一个探子竟然护身宝贝层数不穷,简直是个多宝童子。而且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护身宝贝,哲别摸了摸箭囊里仅剩的一支巫术羽箭,十分犹豫。 所谓人穷志短大约就是如此了,要是北狄物资丰富,哲别自然没有这个顾虑,早就羽箭连珠将乐平先冻再炸,再冻再炸以发泄愤怒。奈何整个北狄都十分贫困,物资缺乏,而巫术羽箭在战场上往往能取得奇效,一定程度上说这种羽箭的使用已经不是哲别一个人的事情了,而需要看战役需要来使用。简而言之,巫术羽箭不是他想射就射的。 此时天已经放亮,朝阳已经缓缓升起,眼看着离驻地越来越远,哲别内心十分焦急,要是放这几个探子离去,大营位置暴露,便不得不与玄蟒军正面交手,虽然北狄的勇士不怕死,但明明可以把他们活活拖垮在草原上的,又有谁舍得自己的勇士白白送命呢。计较明白,哲别也不再犹豫,坚定的抽出剩下的一直布满红色花纹的羽箭,瞄准了乐平,这支羽箭却是加持的火焰巫术,爆炸之后玉石俱焚,威力无穷,只要那小子没有护身法宝的话,必死无疑。 此时乐平也确实没有其他护身宝物了。而就在哲别刚刚要射出这一支羽箭的时候,忽然心中灵犀一闪,迅速把弓箭抬高看也不看便把巫术羽箭射了出去。只见一道火光仿佛自天外而来,拖曳着长长的尾巴像一颗流星一样与哲别的巫术羽箭撞在了一起,瞬间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火焰四下翻腾,积雪为之一空。 乐平见此大喜道“是我的弓术教习来了”,话音刚落,便看到迎面山坡上一骑当先,马上的人双臂奇长,手挽火红色似凤翅张开的大弓,宽大的披风高高飘起,显得十分骁勇。在其身后,越来越多的身穿黑甲的骑兵从坡上冲下,仿佛一道黑色洪流一般从乐平陈兰两人身边分流而过,冲向两人后面的北狄牧骑。而老周竟然也在骑兵队伍当中,乐平当即反应过来,一定是老周回去报告了自己的行动,故而这才有援军前来接应。 乐平两人也勒住坐骑,只见有百余名骑兵缓缓将他俩围在中间,这些骑兵的装备明显还好过刚才冲过去的骑兵,每个人的披风上都绣着一个狰狞的三角蛇头,蛇头张开嘴巴,两颗长长的毒牙伸出,光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赫然是乐齐手里最强大的力量,也是其亲兵,毒牙卫。 毒牙卫副统领贺坚策马上前来说道“我军来人不多,除却这一百毒牙卫就只有飞燕营的八百名骑兵。还请公子随标下先行返回大营,任何事情都请回去见到大帅再说。” 乐平当即说道“我正好也有重要事情向父帅汇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回去”。说罢便在毒牙卫的护送下向玄蟒军驻地奔去。 第二十五章 似鸟海东来 乐齐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但攥紧的双拳和凝重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焦急。心下不由想到“想不到这小子竟然如此大胆,竟然敢以寥寥数骑便深入敌境,虽然兵者乃是诡道,但如此险招,却还是太过冒险了,这回非得让这小子长长记性不可。”深深的担忧中也有几分骄傲“不过到底是我乐家儿郎,如此胆气也不是常人可比的”。 正在复杂的情绪交错之中,一士兵进帐报告道“禀大帅,乐营正等人回来了。” 乐齐当即长吐了一口气,眉头舒展,仿佛心里有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而后又板起面孔,对周围的几个武将说道,“走,我们出去看看,简直是胡闹!” 出了营帐之后,只见一队骑兵向营帐飞驰而来,当先一名小将,破裂的衣袍上沾满了鲜血,身上还插这几根羽箭,脸上也布满了风霜之色。正是毒牙卫护送回来的乐平。 这里却也有乐平的一点小心思,如此打扮,想必父亲是不会狠心训斥自己了,再加上打探来的情报,这回不仅不会训斥,还得记上一功。 正想着,火龙驹便已经到了众将跟前,乐平一勒马缰,滚鞍落马,行了一礼说道“孩儿见过父帅,见过诸位将军”。 而乐齐看着儿子如此凄惨的模样,想必是经历过几番大战,也是十分心疼,便说道“你虽然胆气过人,但却失之鲁莽,此番侦查导致自己和袍泽深陷险境,还劳得其他人去救你,自当引以为戒,不可再犯。” 乐平心里十分想笑,却还绷着说道“父帅教训的是。不过孩儿虽然使自己和袍泽陷入险境,但也不是没有收获”,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简易的地图,上面用木炭画出了一条从玄蟒军大营通向北狄大营的路线,又说道“孩儿和诸位同袍已经发现了北狄军营,并且和陈兰队正抵近侦查核实过了,这是草草绘制的地图,请父帅过目。” 这话令乐齐和其他大将十分震惊,虽然原本乐齐听过老周的汇报之后也带着几分希冀,但没想到乐平竟然真的做到了。乐齐当即接过地图,看了一下说道“随我进帐来,仔细说说经过。” 乐平享受着别人震惊中带有赞赏的目光,骄傲的如同刚会开屏的孔雀一样,和陈兰昂首挺胸的走进了中军大帐中。 大帐内,乐平说道对乐齐说道“孩儿和诸位袍泽消灭了第一支遭遇的牧骑之后,通过俘获的战马,一路追索之下于昨夜到了北狄大营附近。趁着夜色正浓孩儿便和陈队正抵近侦查,确定了正是北狄大营无疑。当下准备撤离的时候,被北狄射雕手发现,一路追逃下来,最终被李复将军带着援军所救。” 这番话虽然说的波澜不惊,但在场众人都是沙场宿将,立刻听出来这里面危险重重,这两个人的经历可谓是出生入死,搞不好活着回来都算是侥幸了。 乐齐也不无后怕,对乐平两人说道“被射雕手追杀你们都能逃回来,倒也是命大。” 乐平又说道“父帅,陈队正武艺过人,弓马娴熟,这一路上还救过孩儿的命。而且陈队正乃是昔日征西将军陈真之后,其兄也在我北周左威卫军中任职。还望父帅重用,不要埋没了人才。” 乐齐眉毛一挑,问道“你竟是陈真将军的后人?” 陈兰抱拳说道“回禀大帅,正是。陈真将军正是标下先祖,标下是其第七代玄孙。” 这时乐齐的副将赵诚笑道“两位虽然年纪轻轻,但胆识竟然如此过人。孤军深入,刺探敌情,为我大军提供决战之机。大帅,依末将看,当给二人记一大功。” 乐齐也说道“嗯,是该记一功。行了,你们两个连番苦战,也有一日没合眼了,先下去休息吧,此次大功先给你们记载功劳簿上,等大战结束后一并结算,下去吧。” 此时乐平和陈兰也着实是十分疲惫,便各自回到营帐当中。连日未曾合眼,又经历了生死一线间的巨大压力,此刻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躺下之后只觉所有疲惫一起涌了上来,立刻便昏沉睡去。 而这时乐齐等人的机会才终于到来。乐齐说道“此刻北狄人恐怕也已经知道了大营被发现的事情,不过大军转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兵贵神速,我们要在他们再次转移之前压上去,迫使他们与我们决战。众将听令!” 帐内所有将军立刻全都立刻起身,铁甲“哗啦啦”的一阵响动,纷纷抱拳说道“末将在。” “把地图复制一份,让独孤家的鹰奴立刻传令给狂风军,告诉独孤封,火速率军直奔呼兰草原西北地区的北狄大营,不得有片刻延误。” “飞燕营,幽骁营,兵甲营,灵信营,弓弩营,毒牙卫全部出动,只留陷阵营留守大营。各营将军,立刻回去准备。半个时辰之后,全军出击,直奔北狄大营。”整座大营好像上了发条的精密仪器一样,在一条条命令之下开始徐徐转动,而此刻乐平和陈兰已经沉沉睡去,人嘶马鸣十分吵闹也没有吵醒他们。 而并州的边关之内,一只体型不大但速度奇快的凶悍猛禽划过天空,发出一声尖啸。独孤封的鹰奴当即说道“将军,是二黄回来了”,原本端坐在营帐里面看着地图的独孤封,立刻快步走出大帐,伸出左臂任由这只黄色猛禽落在胳膊上,喂了几只肉条,而后取出腿上绑着的卷轴,看了一眼后轻轻一笑,“乐齐兄啊,你的运气还是这么好”。说罢对亲兵吩咐道“擂鼓聚将!” 独孤封祖上乃是胡人出身,擅长熬鹰。而这一代独孤封更是成功驯化了两只一窝生出来的秋黄海东青,精心培育之下两只猛禽更是进化到了半妖的境界,十分难得。平日里只有独孤封本人和两个鹰奴可以靠近妖禽,其他人喂的食物这两只妖禽更是碰都不碰。 海东青身长不足二尺,体重仅及天鹅的五分之一,但性情十分凶猛,能够搏杀天鹅。而且飞翔速度极快,如同闪电一般。有“玉爪”、“波黄”、“秋黄”、“三年龙”等品种,其中,以纯白“玉爪”为上品,有诗人曾经赞叹海东青道“搏风玉爪凌霄汉,瞥曰风毛堕雪霜。”二百年前的诗中仙人李太白更在形容高句丽人的时候用海东青来比喻:““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 昔年此种猛禽甚为达官贵人所喜,但由于海东青都是野生野长,由人捕来驯化后再以供助猎之用,而且海东青的捕捉和驯服很不容易,民间常有:“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说法。所以即使在权贵之中也十分稀少。当年被贬到辽东的犯人若是能贡献一只海东青甚至可以用来赎罪,传驿而释。 而独孤封的这两只秋黄海东青虽然不是玉爪这样的极品,但却被其精心饲养之下用秘术培育成半妖之体,能够吞吐日月精华自行修炼,无论是搏杀能力还是飞行速度更是远超一般的鹰隼。最重要的是两禽一窝出生,心有感应,即便是远隔千里也能找到对方,故而用来传递消息实乃一大利器。 片刻之后,狂风军出动,五万骑兵有如一道狂风般,向呼兰草原的北狄军营呼啸而去。 第二十六章 为了生存 正在大军准备出征的时候,李复带领飞燕营的八百骑兵返回了大营。李复当即向乐齐报告说道“禀大帅,追击公子的牧骑已经被末将击溃,只是那为首的射雕手实在了得,被他逃了回去。末将担心太过深入会有不测,便率军原路返回了。” 乐齐点头道“你做的对,平儿他们已经找到了北狄大营的位置,大军正要出征,你身为飞燕营主将,赶紧回去准备吧,这回你们飞燕营的担子可不轻。” 李复当即说道“请大帅放心,飞燕营绝对不会令大帅失望的。”犹疑了一下又说道“还有一件事要给大帅知晓。” 乐齐问道“什么事情?” 李复说道“根据末将观察,追击公子的射雕手射出过两支被巫术加持过的羽箭。一直被末将拦下,一支….估计是公子天心坠护住了公子。” 乐齐沉默半晌无语,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准备吧。” 李复抱拳说道“是,末将告退”,说罢便返回飞燕营驻地。 乐齐这时候才深刻的了解到乐平经历了什么样的险境,巫术羽箭的威力乐齐自然是十分清楚的。而天心坠更是长春道宫掌教玉玑真人亲自赐下的护身法宝,里面封印着玉玑真人的一式神通,虽然最多也只有本人施展的三成威力,但玉玑真人是何等人物。道术修炼到真人境界便和武道宗师不相上下,各国国君见了也要尊称一声“真人”,在民间更是被称为陆地神仙的存在。 乐齐闭上眼睛,心里默默祈祷“列祖列宗在上,请保佑平儿这一生只应了他的平字便好。只要能平平安安,哪怕是平凡、平庸一些也不打紧。乐家已经是世家望族,位极人臣,不求他如何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平平安安地过完这辈子,我和他母亲便心满意足了”。 这时副将赵诚走来说道“禀告大帅,各营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乐齐睁开双眼,双目里面再无一丝儿女情长,只有无尽的坚毅和决绝,说道“传令,出发!” 玄蟒军的骑兵数量在北周各军中仅次于狂风军。下辖三万骑兵,主要集中在灵信营、飞燕营和幽骁营当中。灵信营下辖三千名轻骑,主要作为侦查使用;飞燕营下辖两万轻骑,主要用于冲锋陷阵,迂回包抄,部分骑兵长于骑射技能,可以使用曼古歹战术,即与敌人保持一定距离,依靠弓箭持续杀伤敌人。而幽骁营下辖五千重骑兵,人被包在铁甲罐头中不说,连马也有护具,配备骑枪、大斧、链枷等重武器,专门用于冲击敌阵。 而步兵主要集中在弓弩营、兵甲营和陷阵营当中。弓弩营下辖一万弓弩手,包括床弩,连弩等远程武器。兵甲营是平时作战的主力,由三万刀盾手、长枪兵混编而成。而陷阵营则由五千重装步兵组成,士兵皆是身高体壮之辈,凡有重要战事皆先登陷阵,尤其在攻城拔寨中更是所有守军的噩梦,基本上每次最先登上城头的就是陷阵营。 剩下的士兵皆是小编制,例如乐齐的亲兵卫队毒牙卫,火头营,辎重营等。按照前朝惯例,主站军队之外必配厢军以搬运粮草,运送辎重。而乐齐却是在整个北周军中改革了这个传统,只在军队里面留下数千人的辎重营,每次出征最多也只携带不超过十日的军粮,而将辎重补给交给地方或者专门负责运送粮草的其他部队,例如现在太子带领的禁卫军就负责给玄蟒军送粮草。 这个做法大幅度裁撤了主战军队中的冗余人员,降低了军饷开支,增强了对主战军队的资源倾斜,增加了战斗力。厢军里面老弱被裁掉,其余人被编入军屯,不仅粮食自给,还能有所富余,用来修建供战仓。并在战时负责运送粮草物资。 而此次出征,乐齐只留下了陷阵营以及部分火头军,其余人马全部出动,足足七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北狄大营。 而北狄大营之内,空旷的金帐里面只有兀烈古和通天巫格格木两人。兀烈古正在颇为焦急地看着通天巫格格木的占卜。 片刻之后,格格木轻轻一口气吹灭火盆里的熊熊火焰,随即伸出干枯的手掌,在空中虚握,而后向后拉动,火盆里的龟甲就在这样缓缓地飘了出来。通天巫对着龟甲背又吹了一口气,一股烟尘从龟甲上面飘散,通天巫仔细地观察了龟甲上被烧灼出来的花纹,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对兀烈古说道“尊敬的大汗,根据占卜结果显示,赤鹰折羽,此战不吉,血光弥漫,会有很多人死去。” 兀烈古听闻此语立刻攥紧了拳头,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手里从北胡那里缴获来的青铜杯被捏的挤成一团,语气中带着一丝冷酷:“那根据通天巫的意思,我们应该像只丧家之犬一样,再次逃进茫茫戈壁,去经受那无边的黑暗和寒冷吗?” 通天巫依旧是古井无波的态度,沙哑而低沉地说道“我只负责把占卜的结果告诉大汗,至于如何做,那是大汗的事情。”停顿了片刻又补充说道“有时候占卜的结果也会未必准确,希望不要干扰到大汗的决定”。 兀烈古的情绪也缓和下来“通天巫大人也辛苦了,你的占卜结果,本汗会认真考虑的。请通天巫大人下去休息吧,不过还请通天巫大人不要把此次占卜的结果说出去。” 格格木站起身来抚胸说道“世间有资格聆听鹰神之言的只有大汉一人,我也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传递者罢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金帐。 格格木下去之后,兀烈古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之后,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喊道“来人”。帐外的侍从鱼贯而入,兀烈古说道“去将各部首领和众将军请过来。”几个侍从应声而去。 其余的部落首领和几位北狄将领片刻之后便进入到大帐当中。白马部的首领瓦力台率先问道“大汗,占卜结果怎么样,通天巫大人怎么说?” 兀烈古此刻已经将变形的青铜酒杯悄悄地藏在身后,振作精神,红光满面的说道“我的兄弟,通天巫说,此战,大吉。你准备好去接收胜利的果实了吗?” 帐内众人尽皆露出兴奋的神色,瓦力台大笑道“等到我杀进中原,先抢几个他们皇帝的妃子。”其余人都哄笑起来,兀烈古也笑道“虽然此战大吉,但我已派人打听到,和我们对阵的玄蟒军是中原的一支劲旅,而我们之前定好的拖垮他们的战术已经失效,接下来将有一场大战,各位好生准备了。” 等到诸位首领和将领离去后,一个容貌妍丽,带了头戴金饰的胡人女子缓缓从帐后走了出来,坐在兀烈古身旁,轻轻说道“兀烈古,我的大汗,你已经决定了吗?” 兀烈古长叹了一口气,包住妍丽女子,说道“其其格,不是我已经决定了,而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的了。要么,我兀烈古战死在这里,为我们的部族争取草原牧场;要么,就得带领我们的部族回到冰天雪地当中去。” 其其格也说道“我是你的可敦,以往有事情你都会和我商量的,为什么这回不和我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呢?” 兀烈古笑了笑,笑的很苦“其其格,我的可敦,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回到北海,我们的部族迟早会被漫天风雪吹的分崩离析,变成一个个小部落,然后被其他部族慢慢吞噬掉,最终鹰神的荣光也将在我们手里彻底消散,鹰神后裔再也不复存在。所以我们唯有一战,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机会长久的获得脚下的这片草原,摆脱那无尽的黑夜和漫长的寒冬。如果我战死了,其其格,你也不要悲伤,至少我为祖先和部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液。而你,要把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让他继承赤金家族的荣耀,成为一个更伟大的可汗!答应我,其其格!” 其其格轻轻地留下了两行泪水,说道“我答应你,大汗。” 第二十七章 披挂上阵 当天玄蟒军在乐齐的要求下半日之内急行军上百里,于入夜之时安营扎寨。玄蟒军士卒的选拔十分严格,无论是先天身体条件还是后天的训练都超过其他军队,故而士卒的体力耐力都十分强悍。而且玄蟒军的行军方式十分讲究,骑兵先于步兵三十里,四下侦查,而步兵则卸甲轻装而行,重物交于辎重营运载,行军速度十分迅捷。 第二日清晨,三更时分大军开始埋锅造饭,长官叫醒士兵的时候也不说话,一脚踢过去就算完事。虽然整座军营都活动了起来,却反而静悄悄的。 大帐里面,乐齐和普通士兵一样大口的咬着夹着肥肉的馒头,见到旁边的副将赵诚有些忧愁,不由得笑着问道“打了半辈子的仗,这回占尽先机怎么反倒愁眉苦脸的,害怕了?” 赵诚无奈的摇摇头笑道“大帅说笑了,末将只是担心,这回我们只带了三日军粮,是不是太冒险了?” 乐齐说道“我当是什么事情呢,我们这回直捣北狄大营,讲究的就是个兵贵神速,目的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要不是这冰天雪地的,我还能再丢下点东西” 赵诚苦笑道“末将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大公子会兵行险棋,孤军深入刺探敌情,原来是和大帅一脉相传呐。还有当年,末将脑子一热跟着大帅率领三百毒牙卫深入草原纵横千里的时候,末将这回才琢磨明白了,将门乐家克敌制胜的秘诀就在一个‘赌’字上了”。 乐齐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回你说对了,就在这一个‘赌’字上。莫说这行军打仗,就是人生也是这样,赌赢了,公侯万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赌输了,你也别怨谁,都是自己选的路。是生是死,管他作甚,让老天头疼去吧”。 老天不一定头疼,不过乐平却是觉得头有些疼。昨天回营之后从上午一直睡到晚上,饿醒了准备吃点东西再睡,正好遇到同样饿醒的陈兰,两人找火头军开了小灶之后觉得寡淡无味,于是一合计偷偷溜进辎重库里,找到用来清洗伤口的烈酒,一人抱了一坛子做贼似的逃回营帐里面,连碗也不用,十分豪迈的拎着坛子喝了起来。 太子姬扬进入帐内的时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昔日堪称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乐家小侯爷如今却脏兮兮的,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嘴角还留着哈喇子,手里的酒坛子已经翻到在地。 而另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则侧着脸趴在桌案上,桌案上十分狼藉,一些杯盘已经落在了地上,口水也汇成了一滩小湖。此刻姬扬已经听说乐平的光辉事迹,当即猜到这人定是陈兰无疑了。 姬扬看到两人这十分无状的一幕却生出了一丝羡慕,朝同样被惊呆了的近侍轻轻说道“噤声,外面候着。”说罢双手捧起一团雪,一边揉捏一边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乐平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走了过来,还没有生出什么反应就觉得脖领里冰凉一片,当即被激的“哎呦”一声坐了起来。定睛一看,太子姬扬已经笑得不成了,当即翻着白眼咕哝道“大清早的不让人睡觉瞎搅和什么。” 姬扬一边笑一边说“大清早?你看清楚了,日当中天,都快午时了。” 乐平眯着眼睛往外面瞄了一眼,随即又躺下了咕哝道“看不清,头疼,我再睡会。” 这时候陈兰听到声响也醒了过来,揉着眼睛看向乐平和姬扬这边,恍惚之间只看到姬扬的杏黄色绣着盘龙的披风,当即一蒙,使劲眨了眨眼睛甩给自己一耳光再次看去,只间姬扬笑吟吟的看着他,披风也还是杏黄色的,上面绣着盘龙。当即反应过来,“咣当”一推桌案便准备起身行礼,口里说着“标下拜见太子殿下” 不过由于他是坐着伏在桌案上睡着的,双腿早已麻木,刚刚起身就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姬扬当即笑道“陈队正免礼,本宫已经听说你和乐营正的功绩了,大战之后便有封赏。” 刚刚躺下乐平此时又坐了起来,一脸无奈的对姬扬说“你每次出来都得弄出这么大声势。怎么不在天井关里面呆着,来这里干什么?” 姬扬没有接话,蹲下来在乐平旁边轻轻问道“怎么样,想不想去前线?” 乐平听见这话蓦然睁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姬扬,半晌才说道“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的对不对?” 姬扬反问道“你看像吗?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把太子卫率和一万御林军带到大营来了,剩下的两万禁卫军随时待命,从天井关到这里不过一个时辰,我来这就是和你再商量一下的。怎么样,走不走?” 乐平茫然的看了看陈兰,发现陈兰也是一脸的错愕,又转过头来看着姬扬,咽了一口吐沫说道“可是父帅的命令是让你把守好天井关等隘口,你这么做是违反军令,我父亲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但陛下知道了你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而且万一有敌军偷袭天井关,你就等着被弹劾吧。” 姬扬当即说道“可是如果前线战事胶着呢,我手握三万精兵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场大战打完吧,我此次率军出征,不是来做个摆设的。而且北狄人的战斗力远超东胡你不是不知道,狂风军能否按时赶到也是两说,要是狂风军出现什么意外,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想必你不会坐视你父帅身处险境,半世英明毁于一旦吧。” 而后姬扬又加了一把火,说道“这样,我把禁卫军的一万步兵留在天井关,加上原来的守军怎么也不会出现问题。玄蟒军刚刚出发一日,我们全部都是骑兵,两万精骑现在赶过去,绝对是可以改变战局的力量。如果战事顺利,我们是接应,如果不顺利,不知道乐小侯爷有没有万军之中取敌上将首级的本领啊?” 乐平的胸膛已经开始起伏起来,抹了抹脸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一定是疯了才同意你这么做,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这么疯呢”。 姬扬笑道“你没疯,我也没疯。我们都做了很正确的选择,另外,鉴于你的正确选择,这些东西,送给你了。”说罢拍拍手说对帐外说道“抬进来吧”。 几个强壮的內侍抬了两个箱子和一杆方天画戟进来。箱子一打开乐平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里面的东西赫然是一整套披挂:通体紫红布满玄妙花纹的狮面连环铠,鲜红的束发玉冠,紫色的玲珑束甲带,血红底色上绣着紫黑色花朵的战袍。而那方天画戟的戟身呈紫黑色,枪刃和两个月牙小支为紫红色,散发着幽冷的光芒。 姬扬笑道“我从出发那一天就为今天做好了准备,这套披挂和大戟都是我从皇家秘库里拿出来的,披挂叫‘血海狮吼’,大戟叫‘血染八荒’,比起你父亲的‘黑云甲’和‘玄蛟出海’也毫不逊色,乃是二百年前我朝那个大名鼎鼎的血将军使用过的神兵利器。” 姬扬看着乐平温柔地抚摸着那副披挂和大戟,说道“你本来就应该是斩将夺旗的无双猛将,而不是什么探子,它们归你了。”而后又看向陈兰说道“你暂且换上太子卫率的披挂,这次就跟在本宫身边做个护卫吧”。 陈兰听闻之后当即拜倒在地说道“标下谢过太子厚爱。” “快点换上吧”,说罢姬扬便走出大帐,对旁边的御林军说道“让关统领带着所有骑兵过来吧,准备出发。” 第二十八章 金戈铁马 乐平骑在火龙驹上,穿戴着以血红,紫黑色为主的铠甲披挂,拿着充满血腥气息的大戟,连人带马仿佛一团燃烧着的火焰一样。 而姬扬则穿着黄金锁子甲,系着绣龙金色披风,骑着一匹黄骠马,此马也是难得一见的宝驹,有个名号唤作“西凉玉顶干草黄”,却是因为此马头顶生有月牙状的白色毛发,而且通体金黄,十分矫健。 陈兰穿着太子卫率的普通装扮,手持长枪护卫在姬扬左右。 姬扬带着随行的御林军准备离开大帐奔赴前线的时候,负责留守大营的褚燕在一旁苦苦哀求道“太子殿下不可啊,太子殿下万金之躯,不可亲临险境啊。” 姬扬见九尺男儿求得实在可怜,说道“太祖便是马上皇帝,曾披坚执锐,亲冒矢石,打下了这万里江山。如今本宫欲效仿太祖,建立武功,而如今将军却阻拦本宫,到底是何道理?” 这顶帽子扣下来真的是威力十足,褚燕毕竟一介武夫,瞠目结舌没法反驳,只是苦苦重复道“太子殿下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姬扬见计策奏效,当即宽慰道“本宫自有大军保护,而且说不定乐帅已经结束战斗了呢。褚将军不必担心,守好大营便是。”说罢高喝一声“驾”,便从褚燕身边掠过,乐平等人当即跟上,与营外等候的大军汇合后奔向前线。 而此时,乐齐已经率领玄蟒军主力和兀烈古率领的北狄精锐牧骑第一次正面大规模遭遇。北狄人的行动有点出乎乐齐的预料,原本正在行军的时候,前方探马来报说有大股北狄牧骑正在疾驰而来。没想到北狄人竟然主动出击了。 乐齐毕竟久经沙场,也不慌张,当即命令玄蟒军就地结阵。兵甲营居中,准备简易拒马等防具;飞燕营环游于两翼,弓弩营居后,乐齐亲自率领毒牙卫和幽骁营在后方压阵。 不久之后,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蹄声,飞雪扬起,大队骑兵疾驰而来,粗略一数不下七万人马。北狄牧骑大约在两里之外齐齐勒住战马,结成阵势。 此时乐齐率领的玄蟒军驻扎在一个高坡上,居高临下,兵甲营长矛如林,银光闪闪,正是对付骑兵的不二利器。乐齐对旁边的副将赵诚说道“中间是重骑兵,两翼是轻骑兵。阵容齐整,马术精湛,战意强烈,从气势上看必是十分骁勇,难怪能把东胡人打的节节败退。” 赵诚望着对面坡上飞舞的旗帜说道“金鹰旗,是北狄最强大的雄鹰部落的旗帜,听东胡人说,这一代金鹰部落的赤金家族出了一位雄主,唤作兀烈古,此人勇武过人,就是他统一了北狄诸部,如若末将所料不错,此刻金鹰旗下的那个为首的大汉便是此人无疑了”。 乐齐身为炼神还虚境界的高手,目力自然十分强大,两里的距离他已经能清晰的看到兀烈古的身影。 而兀烈古也正好向这边望来,想起探子对这位中原战神的汇报,听说就是这个人打败了强盛时期的东胡,故而也打起十分小心。 两人的目光遥遥在空中交错,都燃起了战意的火花。兀烈古率先说道“哲别,是时候洗刷你的耻辱了。” 哲别当时被李复率人以优势兵力击溃,甚至左臂肩膀也被李复射伤,回去后被格格木的徒弟大巫师萨勒图治好,心里一直憋了一口气,如今听到兀烈古的吩咐,当即红着眼睛大喝一声,率领自己的部下前去叫阵。 乐齐见到对方大约一万骑兵冲了下来在两军阵前变化成一个个圆阵不停地盘旋,大呼小叫的开始叫阵,正要做出安排的时候,便有传令兵前来报告说“禀告大帅,李复将军请求率领飞燕营出战”。 乐齐露出一缕微笑,说道“准了,命右翼飞燕营出动迎敌。” 随着命令传了下去,右翼的万名骑兵在李复的带领下呈锋矢形阵势向正在叫阵的北狄牧骑冲去。李复一马当先,手挽橘红色的落凤弓,当先射出一支法术羽箭,北狄牧骑的一个圆阵瞬间被火海笼罩其中,达到先声夺人的效果。 哲别也不是庸人,当即回敬了一支玄冰羽箭,将一部分飞燕营骑兵冻成了雕像,而后被后方来不及改变方向的骑兵撞成碎片。 片刻功夫飞燕营便扎进了北狄牧骑的一个个圆阵中,北狄牧骑当即向两边散开,逆着飞燕营的锋矢阵跑动,期间两方都没有短兵相接,均已弓弩对射,不断有士兵被射中掉落马下。 站在高坡上的乐齐清楚的观察到了战场上的形势,只见整个战场当中北狄牧骑就好像一阵波浪涌来,而后撞在飞燕营的礁石上向两边流去。 没过多久,飞燕营所化的锋矢便穿过了北狄牧骑的阵势,不过这种圆阵本事便十分灵活,在这些精锐骑兵的手里更是运转自如,第一波交锋两军各有伤亡,各自勒住阵脚之后便发起了第二波冲锋。 乐齐叹口气说道“虽然这些年大力发展骑兵,但比起这些北狄牧骑,还是有距离啊。纵然李复在弓马一道上骁勇无敌,也难以弥补这样的差距。” 赵诚说道“我军骑兵能有今日的战力已经可以说是在历朝历代里也不多见了,毕竟人家是马背上长大的游牧民族,先天差距是没有办法弥补的。不过后天上却是我北周更胜一筹了,毕竟我军武器装备远胜北狄牧骑,目前来看飞燕营已经可以勉强和北狄精锐打成五五开了。” 乐齐突然问道“狂风军什么时候能到”,赵诚立刻回答道“根据狂风军的速度,就算略有波折今日未时之前应该也能到了。” 乐齐点了点头说道“嗯,那再跟他们添添油,等伤亡两成的时候鸣金收兵,换左翼上。” 这样做无疑会造成士兵的极大伤亡,但自古以来慈不掌兵,只要是打仗便没有不死人的,乐齐也早已在几十年的行伍生涯中练出来了一颗坚硬如铁的心。 一刻之后,飞燕营右翼率先脱离战场,左翼立刻呼啸冲了下去。兀烈古见此情形也叫回了哲别,换了另一个万户上前厮杀。兀烈古心里想到“想拖时间,难道有援军不成?还是试探我军实力?哼,再有一段时间,秘密赶来的泰曼部就会出现在战场上,彻底击败你们。任你如何聪明也想不到东线战场上现在只有一个巴林部了吧。”双方主帅竟然都打的一个心思,拖延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 这一场大战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打的双方都十分疲乏,却也没有分出高下。这种两阵决机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智谋可用了,靠的只有实打实的战力。而两军战力相仿,又用的添油战术,自然是打的难解难分。战场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磨盘,将双方将士不断碾成一块块碎肉,挤压出浓稠的血浆。 突然,战场西边传来了隆隆马蹄声。乐齐看着天空划过的两道矫健的身影,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终于来了吗,独孤,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传令,全军出击”。 而兀烈古此时也发现了异样,看着打着“独孤”旗号的狂风军如同一道飓风般呼啸而来,心下十分惊惧,“想不到他们竟然也有援军,而且来的比泰曼部更快”,当即大喊道“撤退,向东方撤退”。 玄蟒军和狂风军的将士爆发出强烈的吼声,大壮声威。当即掩杀跟上,追击而去。 第二十九章 天降奇兵 狂风军的到来就像一块巨大的砝码压在了天平的一端,瞬间打破了原来的平衡。五万铁骑自西向东飞快地切入战场,成为一股决定性的力量,于是兀烈古为了避免被两相夹击,被迫带领北狄牧骑开始撤退。 虽然是撤退,但北狄牧骑却依旧展现出良好的军事素养,退而不乱,将游牧民族自幼生长在马背上的天赋施展的淋漓尽致。在兀烈古的指挥下,交替掩护撤退,而且每逢殿后部队被狂风军与玄蟒军咬住的时候,便有一支右臂上刺有雄鹰纹身的骁勇骑兵冲杀出来,解救被围部队。 这支骑兵人数不过数千人,战力却极为剽悍,乃是兀烈古的亲勋卫率,号称金帐鹰骑,选拔也是相当严格,每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冲杀起来悍不畏死,故而给狂风军和玄蟒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几次试图包围北狄的殿后部队都被这支骑兵打破。故而,虽然北狄被衔尾追击,但伤亡却不是很大。 就在乐齐准备下达其他命令的时候,独孤封却收到来自大黄二黄两只海东青的警示,常年的训练使得独孤封和两只妖禽心意相通,当即厉喝道“乐帅,穷寇勿追,小心有诈!”独孤封也是炼神还虚境界的高手,鼓足真气厉喝之下音浪滚滚,竟然带起了地面上的积雪,声音之大暂时盖过了马蹄轰隆之声和战场上的厮杀声音。 乐齐当下听的十分清楚,对于独孤封的话毫不怀疑,知晓独孤封如此示警必有变故,一面大喝道“停止追击,鸣金收兵”,一面勒住战马。 但万军丛中,尤其是这种十几万人的混战厮杀,主帅的命令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什么作用了,而且各营士兵都在忙着追击残敌,就算乐齐发出命令,也只有周围的士兵能够听到,然后一级一级的传下去,一时之间难以收拢部队。 就在这时,东方又传来轰隆的马蹄声,乐齐心下便觉得不妙。果然,大约又有数万骑兵出现在战场上,打着泰曼部的旗号,呼号着加入到战团中来。兀烈古见此情形,立刻调转马头高喊道“我们的援军已经到来,勇士们,随我杀啊”,说罢身先士卒率领军队杀了回来。 其他被追击的北狄牧骑见到援军到来当即十分振奋,又见到金鹰旗向敌阵冲去,立刻也调转马头呼号着冲了回去。 乐齐见此情景知道这是到了分出胜败的时刻,狭路相逢勇者胜,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好讲的了,唯有拼死一战才有获取胜利的可能,当即拍马大喊道“将士们,冲啊!”说罢也亲自带领毒牙卫冲了上去。独孤封自然明白这已经到了万分紧急的时刻,虽然狂风军奔袭一昼夜,也顾不得了,当即挺抢拍马,带领自己的亲卫也加入到战团当中。 一场双方精心谋划的大战变成了一场十分胶着的混战,这时候任何计谋都已经没有用了,只有最原始武力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乐齐也已经很久没有亲自率军冲锋陷阵了,当即在亲卫的保护下与北狄牧骑战在一起。一杆方天画戟被舞得风雨不透,乐齐的方天画戟名号“玄蛟出海”,在打造之时加入了玄铁,重达六十四斤,一般人连拿起来都费劲,在乐齐手里却运转自如,大戟之下无一合之敌,往往直接当做重斧和镗直接劈下,直接用巨力将北狄牧骑的武器砸断或者直接砸落马下。 混战之时,被骑兵急速追击落下的兵甲营和弓弩营终于赶了上来,当下兵甲营结成矛阵,缓缓向前推进。 乐齐和独孤封此时因为人数少于北狄,已经清晰的感觉到敌人带来的强大压力,陷入劣势之中。正逢兵甲营赶来,于是立刻鸣金,率领军队绕过兵甲营的方阵,立于两翼,依托步兵方阵防守。兀烈古知道自己这一方也已无路可退,当下命令全军压上,誓要将玄蟒军和狂风军彻底击溃。 北狄重甲牧骑的装备也不过是多裹了一层厚皮甲,最多要害部位加一些铁片而已,比起北周铁罐头一样的重装骑兵差的远了。但面对兵甲营的如林矛阵却悍不畏死的冲了上来,当即被长矛戳的人仰马翻,但依靠巨大的惯性和众多的人数依然成功的破坏了兵甲营的阵型,尽管兵甲营的士兵拼死抵抗,也不过勉强维持在崩溃的边缘,长矛阵一时十分混乱。 就在双方都陷入苦战之中,拼死坚持的时候,乐齐和独孤封已经暂时撤退到了大军中心被保护住。独孤封突然问乐齐说道“老乐,难道你还留了后手?” 乐齐被问得一头雾水,说道“没有啊,今天的事情已经在我的意料之外了,所有的军力都已经派了上来。” 独孤封说道“那就奇怪了,大黄二黄发现正有一支骑兵火速向我们这里赶来,难不成又是北狄的援军,那我们真得想想怎么撤退的事情了。” 乐齐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难不成是他们?” 独孤封追问道“你说的他们是谁”,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惊愕的问道“你说的不会是太子殿下的御林军和禁卫军吧”。 话音刚毕,后面高坡上就出现了大量骑兵,为首一员骁将,赤马赤袍赤戟,仿佛一团烈火一样率军冲入北狄军阵当中,一杆血红色的方天画戟被舞动地和乐齐如出一辙,血红色光芒闪烁之下无一人可挡,胯下龙驹也披着护甲,前踢后踏,剽悍异常。 其身后的骑兵也十分骁勇,在为首骁将的带领下趁北狄大军没有防备竟然硬生生地从整个军阵中打了对穿,而后又调转马头杀了回来。 乐齐和独孤封见到此情此景倶是十分震惊,二人都是认得禁卫军装扮的,独孤封说道“正是护卫太子殿下的禁卫军无疑,当先那个骁将所使的戟法和你十分相似,难道是平儿?” 乐齐当然在乐平出现的那一刻就认了出来,见其使出“腾蛟飞龙戟法”就更不会错了。捏须说道“正是小犬,想不到这孩子倒也有几分勇气。”二人都是久经战阵的宿将,自然不会放过乐平率军凿穿军阵,完全破坏了北狄军阵的良机,当即下令全军反击。 而独孤封说道“没想到令公子竟然如此勇武,比起你当年也是分毫不差。不过我更担心的是,平儿在这里了,太子殿下会不会也……” 正说着,后面山坡上又是一阵人马嘶鸣,杏黄龙旗迎风招展,御林军护卫着姬烈飞驰而来。乐齐和独孤封当即策马迎上,说道“末将拜见太子殿下,恕战事紧急,不能下马见礼。” 姬烈当即说道“两位将军但去指挥大军作战,不必理会本宫。乐营正已经率领禁卫军率先冲入敌阵,若是二位将军不能取胜,本宫就带着御林军亲自迎敌,今日之战,不成功,便成仁。” 乐齐和独孤封当下十分惶恐,压力十分巨大,说道“请殿下宽心,此战必胜。”而后大喝道“太子殿下已经亲临战阵,众将士还不与敌军决一死战!” 这时候皇权威严深入人心,士兵们见龙旗飞扬,十分激动,山呼“太子千岁”,声传四野,士气大振。原本已经精疲力竭的狂风军与玄蟒军将士突然爆发出新的力量,红着眼睛向北狄人冲去。 此刻乐平已经率领禁卫军精锐骑兵贯穿北狄军阵,回头望见金鹰旗屹立不倒,当即对旁边的禁卫军统领关河说道,“关统领,你看那金鹰旗便是北狄人的帅旗,估计他们的大汗也在那里,我们若是能直捣中军,敌军必然溃散。”关河知道战事紧急,这样一来就算不能杀掉北狄大汗,也能乱其军心,坏其士气,当即同意,“听凭小侯爷吩咐。” 乐齐当即挺戟说道“众将士,斩将夺旗就在眼前,随我杀啊!”说罢再次奋勇当先,向金鹰旗下冲去。 第三十章 斩将夺旗 此时,玄蟒军和狂风军在太子姬烈的督战下,已经全军压上,堪称是舍生忘死的向前拼杀。尤其是之前战斗中,由速度不快的重骑兵组成的幽骁营几乎没有战果,此刻面临北狄的攻击,这些铁罐头终于大展神威,架起粗大的铁枪便向前猛冲,五千重甲铁骑的冲锋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牵扯了大量北狄牧骑前来阻挡。 而另一边的乐平等人因此压力大减,开始了一次惊心动魄的狂飙突进。 乐平一马当先,手持大戟,运转如飞,当即斩杀了十几名北狄骑兵,四下飞来的羽箭射在“血海狮吼”宝铠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却不能穿透铠甲对乐平造成伤害,而且乐平内里还穿着“金铁蚕丝甲”,也不顾敌人冷箭,径直向金鹰旗所在的地方冲去。 周围的北狄牧骑似乎也发现了乐平这支骑兵的意图,不断上前来拼命阻挡。乐平刚刚用力磕飞了一个北狄牧骑手里的斩马刀,顺势一挑将其挑在枪尖上,用力一抛将前面几个牧骑砸落马下。 随即向前一俯身,躲过侧面刺过来的马矛,右臂伸出将马矛夹在腋下,大喝一声用力一拽,那骑兵死抓住马矛不放竟然被活活拖下战马,火龙驹当即扬起前蹄,踩在那个牧骑的脑袋上,那牧骑的头颅好似一个西瓜般顿时被踩的稀巴烂,红的白的一起流了出来。 横侧里突然杀出一个挥舞着狼牙棒的高壮牧骑,狼牙棒上嵌满铁钉,身上竟然穿着半身铁甲,还带着牛角盔,显然在北狄军中职位不低。乐平挥舞大戟和他硬碰了一下,两人倶是浑身一震,不由得暗道“这厮好大的力气”。 只是乐平的坐骑强过那人许多,长嘶一声继续向前奔跑,而那牧骑的坐骑却悲鸣一声,四腿颤颤,几欲摔倒。乐平奋力向那牧骑刺去,被那人用狼牙棒夹住,此时乐平突然单手持戟,腾出右手刷得拔出背上的风痕剑,电光火石间一剑斩去,那牧骑的人头瞬间离开脖颈,鲜血喷涌。 越来越多的牧骑围了上来,乐平将风痕剑舞的只见一道道炫目的剑光,身边全是断裂的兵刃和北狄牧骑的残肢断臂,凤痕剑本身便削铁如泥,更何况这些粗劣兵器和肉体凡胎,剑光所过之处,无论兵器人马,断面光滑,血如泉涌。 在乐平这柄锐利的尖刀的带领下,一万禁卫军精锐骑兵离金鹰旗越来越近。此时乐平身上也添了几道伤口,脸颊被羽箭划过,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左臂盔甲连接处被斩马刀划过,伤口深可见骨;最重的一下在乐平抵挡劈来的战斧的时候被另一个牧骑的狼牙棒砸在了后心上,就连血海狮吼宝甲都被砸的变了形,乐平当时就两眼一黑吐了一口鲜血,要不是身上的两层铠甲都是极品宝甲外加《万物长春功》强化了五脏内腑,这一下就能要了乐平的半条小命。 还好乐平被随后赶来的关河救下,拼命将那两名牧骑斩杀,而后全力运转起《万物长春功》,受创的五脏六腑在长春真气的滋养下短时间便愈合了大半,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战斗,剩下的伤势就只有慢慢调养了。 此时乐平里金鹰旗已经很近了,兀烈古也发现了乐平这支骑兵的到来。身边的一名金帐鹰骑的护卫当即说道“大汗,敌人来势汹汹,请大汗暂避锋芒吧”。 兀烈古何等高傲的人,更抱着拼死一战的心情,当即冷哼一声说道“这难道是真正的勇士该做的事情吗。你们要是还记着自己的勇武和胆气,就该主动迎击上去,把敌人的头颅带回来见我,而不是让我撤退。今日的金鹰旗,半步不退。” 说完,旁边的骑兵就呼喊着纷纷策马掠出,主动迎上乐平等人。 金帐鹰骑的战斗力更不是之前那些骑兵可比的,好在其人数不多,之前的追击之中已经折损了一小部分,此刻又有一部分在战场各处充当尖兵,试图扭转战局,所以此刻迎上来的金帐鹰骑不过三千人左右。 然而这三千人的带来的压力却远远超出了之前那些散兵游勇带来的压力。乐平一面驱动火龙驹奋力前冲,一面将大戟挥舞的风雨不透并拔风痕剑四下劈砍,只觉得空气都变得越发粘稠起来,顽强的阻隔着自己的每一步前行,好像每前进一步都需要用尽全力,令人透不过气来。 就在乐平已经快要脱力的时候,突然觉得周身一轻,赫然发现自己已经穿过了金帐鹰骑的阻拦,看见金鹰旗下一个身穿铠甲的大汉带着极富侵略性的眼神冷冷地盯着自己,周围还有一小队骑兵保护,心知此人便是北狄大汗无疑了。 乐平此时已经杀红了眼,脑子里全无一丝理性,也不管身后有没有禁卫军骑兵跟出来,当即拍马向前那兀烈古冲去。 而此时的兀烈古的情绪也十分亢奋,眼见着战场的情势越发不妙起来,当即忍耐不住,大喝一声挥舞着手里的长柄铜锤,策马向乐平杀来。其身边的护卫见此更是大呼小叫的当即跟上,一齐向乐平冲来。 乐平面对几十倍的敌人毫无惧色,或许此时乐平疯狂的脑海里只有杀意,已经不知恐惧为何物了。当即抡起方天画戟和兀烈古硬拼了一记,“嗡”的一声两杆重兵器撞在一起,乐平突然感觉有万斤巨力向自己压来,虎口顿时迸裂,方天画戟也差点脱手而出。重击剧痛之下让乐平重新清醒过来,“此人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不可硬拼。” 两人战马交错而过,乐平对着迎面冲向自己的兀烈古的护卫猛地掷出了方天画戟,贯穿了数名骑兵。而后拔出风痕左支右绌,而后突然把脚抽出马镫,用力一拍马鞍整个人腾空而起,竟然站在了马鞍上,而后向前奋力一踏踩着火龙驹的马头高高跃起,北狄牧骑的弯刀贴着乐平的身体划过,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乐平跃向金鹰旗。 乐平在空中当即大喝着回手一剑,斩断了金鹰旗的旗杆,而后心意相通的火龙驹也奋力向前一跃,乐平正好落在火龙驹的后背上,潇洒离去。被砍断的金鹰旗也随着乐平下落的身影缓缓落在地上,翱翔于长空的金鹰终于落在了地上,为乐平的壮举构成了一幅绝美的背景。 后面看到乐平惊险一跃和掉落下来的金鹰旗的众多禁卫军立刻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其他战场的士兵也看到了这一幕,北周军队当即兴奋的叫喊着奋力冲杀,乐齐和独孤封更是率领着亲卫再次加入战团。而北狄牧骑却军心大乱:帅旗被斩,那大汗岂不是性命堪忧,甚至可能已经陨落?当下士气大跌,无心恋战,纷纷向后退去。 这一退,就如江河决口,覆水难收,兀烈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漫山遍野的大军不断溃败,却无能为力。忽然转过头红着眼睛看着罪魁祸首乐平,凄厉的仰天惨嚎了一声,嚎叫声中有着无尽的悲愤与惨烈,而后便挥舞起长柄铜锤向乐平杀来。 刚刚完成斩将夺旗的壮举,十分得意的乐平转眼间又陷入到生死险境当中。 第三十一章 一将功成 乐平见兀烈古红着眼睛快速向自己冲来,杀意滔天,自知不是其对手,当即从北狄牧骑身上拔出方天画戟,然后拨马便走,避其锋芒。 不过此时兀烈古已经对他恨之入骨,金鹰旗被斩断,导致大军士气大跌,已成溃败之势,北狄从此要么沦为附庸奴隶,要么回到北海苟延残喘,再不复往昔荣光。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面前这个小将,兀烈古怎能容他,于是死死地追着乐平不放。关河看到这一幕,当即抛开面前的敌人,立刻拍马向乐平那边赶去。 由于乐平周围有很多北狄牧骑,一面防备这些牧骑的进攻一面奔逃,被兀烈古逐渐追上。兀烈古从侧面将沉重的长柄铜锤猛地向乐平抡了过来,乐平当即竖起方天画戟,硬接了兀烈古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猛烈的撞击令乐平的双臂都轻微的颤抖起来,两臂酸麻,几乎握持不住方天画戟。而后兀烈古的攻势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乐平挥舞着方天画戟勉强支撑,毫无还手之力。 乐平的双臂已经没有知觉了,只是被动抵挡着兀烈古的锤影。迸裂的虎口流出了鲜血,方天画戟更加湿滑,几欲脱手而出。 突然兀烈古收住了铜锤,掣出腰中弯刀,斜着向上向乐平上撩一刀,乐平虽然有万物长春功生生不息的真气却也已经精疲力竭,反应速度下降了不止一筹,更兼双臂酸麻难以移动,只得尽可能的向后仰去。 弯刀在“血海狮吼”宝甲上剌出一道火星,发出刺耳的声音,留下了一道明显的豁痕,并从乐平的下颌上划过,留下了一道血痕。 这一刀真的是惊险万分,若不是乐平灵觉敏锐,千钧一发之际向后仰去,加上宝甲的阻滞,此时整个人头应该已经被分成了两半了。 就在乐平绝望的看着兀烈古挥舞着弯刀再次斩将过来的时候,一直长戈突然出现在乐平与弯刀中间,惊险万分地挡住了兀烈古的弯刀,武器相碰再次爆发出刺目的火花。 正是火速赶来的禁卫军的统领关河,救下了濒临死境的乐平。关河眼尖,看到自己的长戈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豁口,知道兀烈古的弯刀也不是凡品,当即穿插进乐平和兀烈古中间,全力挡住兀烈古的攻击,令乐平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准确的说,关河的实力与乐平也就在伯仲之间,就算强也不会十分明显,此时兀烈古又挥舞起重锤,关河抵挡起来也十分吃力,甚至手里的铁戈都被砸的变了形。 就在二人联手抵挡兀烈古却仍占下风十分危险之际,乐齐穿着黑色宝甲,骑着乌云踏雪,挥舞着“玄蛟出海”大戟仿佛一团黑云一样冲了过来,高声喊道“吾儿莫慌,为父来也!”身后跟着毒牙卫和大批骑兵,将周围的北狄牧骑冲的七零八落。 乐齐径直找上了兀烈古,乐平和关河实在是无力再战,于是顺势脱离战场,立在旁边观战。只见乐齐挥舞起大戟,招式大开大合,与兀烈古硬拼了十几个汇合,丝毫不落下风,竟与兀烈古在力量上平分秋色。 而乐齐在招式更加精妙,抵挡过兀烈古狂风骤雨一般的锤击之后,竟然转守为攻,慢慢压制住兀烈古,强大的实力尽显无疑。 乐平当即惊叹道“想不到父帅的实力居然恐怖如斯,那北狄大汗如此巨力竟然也被父帅压制住,处在了下风。”关河笑道“大帅身为我北周军中第一人,乃是当之无愧的战神,放眼天下,各军之中能与大帅正面相抗的的人也绝对不超过两手之数,能让大帅全力出手的机会并不多,小侯爷此前没有见过大帅全力施展之下的神威也是正常的。” 此时北狄大军已经彻底溃散,漫山遍野全是四下奔逃的北狄牧骑和追击的北周士兵,兀烈古身边的护卫一边抵挡毒牙卫的进攻一边大喊道“大汗,您快撤吧,草原上不能没有您呐”。说罢不要命般的冲上来,试图围攻乐齐。 而兀烈古此时也渐渐冷静下来,坚硬的内心此时也有一丝动摇,毕竟如果能逃回去谁会愿意死呢,更何况卜雷和其其格孤儿寡母,能否在族中立足呢?人一有顾虑,坚定的内心就会出现裂痕,而且此时北狄败局已定,就算自己继续拼死战斗也难以力挽狂澜,于是兀烈古原本死战的心态开始改变。 乐齐临阵经验何等丰富,当即觉察出兀烈古招式中的犹疑,知晓其心有退意,当即攻势越发猛烈,紧紧拖住兀烈古。 兀烈古逐渐坚定了求活的念头,冷不防突然收住铜锤,掣出弯刀向乐齐面门虚晃一下,拨马便走。乐齐见刀光袭来,当即运转画戟抵挡住,却发现是虚招,立刻拍马向兀烈古追去。 而兀烈古的护卫头领,金帐鹰骑里面最强大的勇士阿木图终于冲出毒牙卫的封锁,举起砍马刀向乐齐斩来,试图为兀烈古争取时间。而乐齐眼见得兀烈古有逃跑的可能,怒气顿生,用画戟格挡住阿木图的斩马刀,而后突然从腰间掣出一支黑色钢鞭,一鞭打在阿木图脑袋上,连牛角盔都打的粉碎,一招就把阿木图击落马下,脑浆迸流。 这一鞭就是乐齐的杀手锏,乃是乐家家传武技,所使兵刃必有破甲之效方才有用。乐平手里的是削铁如泥的风痕宝剑,乐齐手里的就是八棱破甲钢鞭,专破重甲,就算有铠甲保护也会被破甲鞭上的劲力伤及心脉,十分霸道。 就在乐齐斩杀阿图木之后继续追击兀烈古时,乐平用恢复过来的最后一丝力气,咬着牙拉开了龙弦弓,狼牙箭遥遥对准兀烈古马头,嘴里说道“让你尝尝坐骑被射杀的滋味”,说罢手一松,包含了乐平全部劲力的这一箭瞬间射入了兀烈古胯下宝马修长的脖颈当中,那宝马当即悲鸣一声,想一旁跌倒。 兀烈古在乐平射出那一箭之时就心生警兆,奈何这一箭不是对他而来,而且速度太快一瞬间便射穿了坐骑的脖颈,兀烈古只得在战马跌倒之前跳落在一旁,避免被压在战马之下。 而这时乐齐已经飞驰而至,冷漠的双眼刚好和兀烈古再次对视,随即毫不犹豫一鞭挥出,将兀烈古的脸颊都打的凹陷了进去,脑袋更是不可思议的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双目也爆裂而出,自此草原上一代枭雄兀烈古,彻底陨落。 而遥隔百里的北狄大营,其其格正对着一盏明灭不定的铜灯发呆,灯火如豆,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通天巫格格木也在一旁,苍白的脸庞笼罩在宽大的帽子下面,不知所思所想。 突然好似有一股风刮过,如豆的灯火开始剧烈闪烁起来,其其格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只觉周身寒彻,如坠冰窟,当即紧张地喝道“谁允许你们打开营帐放风进来的!” 旁边的侍从立刻跪下说道“启禀可敦,没有任何人打开营帐,也没有任何风吹进来。” 而这时,剧烈摇曳的灯火仿佛耗尽了所以气力,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熄灭了。其其格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流出,长大嘴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良久才慢慢从喉咙里呜咽不清的说道“谁允许你们把风放进来的,谁允许你们把风放进来的.....”。 此时通天巫格格木恭敬的缓缓拜倒,依旧用古井无波而又十分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可汗已经陨落,请可敦节哀。” 其其格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泪水依旧止不住的留下,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下,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通天巫大人,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这里的事情,劳烦大人了。” 通天巫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干枯的手掌,然后缓慢而坚决的握在了一起,帐内所有侍从都仿佛被无形的手掌扼住了喉咙,双手紧紧抓在喉咙前想把无形的手臂拽开,却不过是徒劳无力罢了,发出了几声低沉的“咯咯”声音之后就再也没有声息。通天巫又慢慢的散开了握紧的五指,所有侍从瞬间全部瘫倒在地,全部死亡。 其其格从未觉得肩上的担子如此之重,那个无论在什么样的困境面前都不会退缩,如同雄鹰一般桀骜,强大到仿佛可以与天地对抗的男人终于就这样离开了自己。其其格擦干了泪水说道“可惜大汗没有听从通天巫大人的建议,以至于如此。不过雄鹰部落不能没有大人,希望通天巫大人能够助其其格一臂之力”。 通天巫轻微的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第三十二章 落下帷幕 乐平溜溜达达走出屋子,在房檐下看着外面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闭目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受过创伤的内腑还有些隐隐的刺痛,不由得轻咳了几声。 跟出来的丫鬟浣纱碧连忙追着说道“公子伤势尚未痊愈,不宜受凉,赶紧进屋里养着吧,否则老夫人看到了又该训斥奴婢了。” 乐平笑道“不过区区小伤而已,我有道门玄功护体,早已好的差不多了。再说就算养伤也不能一整天都窝在屋里啊,你放心吧,没事的。老太太要是训你们,自有我替你们说情,回去吧。” 浣纱碧跺了跺脚,嘟着嘴回去了,不一会抱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出来给乐平披上,乐平笑了笑也没有说话,怔怔的望着飘扬的雪花出神。 乐平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这么个习惯,但凡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就喜欢发呆,想事情的时候尤其喜欢站在外面看一些自然的风景,或许也是自然风景勾起了他的痴想。 但乐平喜欢这种无边无际的随想,任由思绪不受控制的随意飘散,一会向东,一会向西,自己也不知道它会飘向何方,飘到何地。 乐平想到了自己拼死一战后完成了斩将夺旗的壮举,又一箭射死北狄大汗兀烈古的坐骑,帮助父亲斩杀了兀烈古,彻底挫败北狄的南下。而后大军乘胜追击,掩杀数十里,战果丰硕。 追到北狄大营的时候却发现北狄早有准备,剩下的人早已撤离,遁进了茫茫草原中。自此,北狄南下带来的压力彻底解除,北方游牧民族再也无法对中原造成威胁。 大军当即派出八百里加急的信使星夜传回捷报。头山插着红毛的信使一路高喊“草原大捷,阵斩十万,草原大捷,阵斩十万”,遇人不躲,遇马不避,进了邺都城中之后,大捷的消息短短时间内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在家里担惊受怕的老夫人和长乐公主听着家将的汇报后长吁了一口气。 姬烈接到战报后只说了一句话“此役奠定了北境之内一百年的高枕无忧”。 故而在大军得胜还朝的时候收到了极大的礼遇,当乐平随乐齐一身戎装走进家门的时候,乐家满门已经在老夫人的带领下立在院中迎接。 老夫人当先问道“此战胜负如何?”,乐平在父亲的示意下站前一步,学着当年父亲的样子昂首挺胸,高声说道“此战大捷,阵斩十万”。 老夫人又问道“你二人战绩如何”,乐平继续高声说道“父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亲斩北狄大汗首级;孙儿亲冒矢石,万军之中,斩将夺旗,倶是功勋卓著。” 老夫人当即说道“真是我乐家好男儿。”说罢老夫人和乐平的母亲长乐公主深深蹲礼,大小家奴一齐拜倒在地,齐齐说道“恭迎家主和公子建立功勋,凯旋归来!”说罢老夫人走上前来,摸着乐平铠甲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还有脸上的疤痕,不由得失声痛哭道“和他祖父当年一样一样…”话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而后乐家大宴庆贺,第二天奉旨入宫,接受褒奖,乐齐封地加了三百户,乐平因功劳卓著连升三级,被奉为正五品威勇将军,虽是杂号将军,却是真真正正的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小将军。陈兰也加官晋职,被太子直接带进太子卫率中,做了八品校尉,日后前途一片光明。 太后见了乐平身上的伤痕,气的当即把乐齐大骂了一通,抹着眼泪说道“我这孙儿才这般年纪,你们就让他冲锋陷阵,如今连脸上也多了几道疤痕,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儿子”,连带着把姬烈也好顿训,姬烈哭笑不得之下命太医院立下了军令状,务必把乐平脸上所有疤痕治好,否则全部贬黜。太后这才作罢,抱着乐平心啊肝啊的宠溺的不得了。 乐平想到这不由得笑着摸了摸光滑白皙的脸庞,不由得想到“太医院这几个杏林圣手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这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弟已经专门为乐兄包下了玉华楼,诸位兄弟要给乐兄接风洗尘,今晚务必赏光啊。” 能不通报就进自己院子的人不多,赵羽正是其中一个。赵羽的父亲就是乐齐的副将赵诚,一个武艺十分高强的儒将,虽然往往是一副儒雅的打扮,但点钢枪下不知收了多少人的亡魂。乐、赵两家是世家之交,早在乐彻那一代便有交情,到了乐平和赵羽这一代更是亲如兄弟。只是赵羽年纪尚轻,否则这次大战也少不了他的身影。 乐齐笑着回答道“玉华楼可不便宜,你家教又严,哪里来的这许多闲钱。”这时候的大家族对家里的长子要求一般都极为严格,就算家资巨万也不会让子弟随意挥霍,有时候倒是次子或者庶子的闲钱往往多些。赵诚本人就十分正直,故而赵羽家里在邺都里面也算不得豪富之家,家里对他本人的要求又十分严格,所以在几个兄弟里面赵羽算比较穷的了。 此时赵羽已经走到了乐平面前,说道“小弟自然是穷人一个,但这回董云这小子听了乐兄英勇事迹非要做东请客,拦都拦不住,那放着这个大户不吃,惯着他干嘛?” 乐平听到此语哑然失笑起来,董云是户部尚书董兴的小儿子,常言道“老儿子,大孙子”,所以这董云在家里十分宠溺,而老爹本身就是管着北周钱袋子的高官,就算不贪那油水也是十分丰厚,所以打小这孩子的钱袋子就没瘪过。而且董云也确实有脑瓜,大了些开始跟着自家叔父做生意,日累月积之下俨然是个小富翁。 乐平知道是董云请客,当即也不客气,和几个贴身丫鬟说了一声便换了身衣服和赵羽扬长而去,临走的时候冰雪红还在后面叮嘱道“公子,少饮早归”,乐平摆了摆手,和赵羽直奔玉华楼。 玉华楼的历史相当悠久,是真正的百年酒楼,即使在邺都里面也是排在前三的著名酒楼。来往之人不是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就是富甲一方的豪商巨贾,而今日却被一群公子哥包了下来,令外人猜测不已。 玉华楼里招呼客人的小厮倶是眉清目秀,十分机灵之辈,华灯初上之际,一个小厮偷偷对旁边的小厮说道“你听说了吗,今天是户部尚书的公子请客,所以才包了这玉华楼”。旁边那小厮问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董公子请的是何人物,竟有如此面子”。 那小厮得意的说道“这你就不清楚了吧,我听人说是乐府上的大公子,听说这回在草原战场上那是七进七出,把北狄牧骑杀的是丢盔卸甲,落花流水,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那小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几个华服公子谈笑着走了进来,当即低眉顺眼,笑吟吟地招呼起来。按照之前管事的吩咐,问道“几位公子,今日董家公子已经包了玉华楼,各位公子不知可有请帖”。 验看了请帖之后便请将进来,自有清秀的白衣侍女径直引入平时都不对外开放的玉华馆里,丝竹奏乐之声隐隐传来,小厮心里不由得也有一份艳羡,随即摇摇头道“做什么白日梦呢,玉华馆里那是你这小厮能享受的起的。”继续打起精神等待下波客人的到来。 第三十三章 剑胆琴心 乐平在容貌秀美,体态窈窕的白衣侍女的带领下穿过假山流水,茂林修竹,远去的记忆也逐渐复苏。乐平笑着对旁边的赵羽说道“算算时间,我也有好几年没来过这里了,不想景物雅致清幽,一切依旧,真是令人不胜欣喜。” 赵羽笑道“想不到乐兄是个如此恋旧的人,毕竟玉华楼的建造和布置都是由当年的名工大匠冯竣大师亲自完成的,尤其是这室内的装饰布局更是一绝,端得是移步换景,更有法阵运行,奇珍异草四时不败,小桥流水终年不绝,后人岂敢擅动。”前面带路的窈窕侍女不由暗自惊奇,就连她对玉华楼也不曾知晓的如此详细。 乐平摇摇头笑道“这些趣闻杂谈你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两人一路闲聊谈笑,走进玉华馆内。 乐平二人到的算晚的了,远远的便听到玉化馆里面众公子在高谈阔论。侍女挑起串珠门帘后,赵羽率先走进去笑着说道“各位兄弟,小弟幸不辱命。”言语刚落,乐平微微一低头也走了进来,此时乐平经历过数次搏杀乃至冲锋陷阵的经历,浑身上下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与之前贵公子的气质大不相同,在场众人竟然有一丝丝的压迫感。 气质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却是真真正正存在的,有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或者说不怒自威都是气质的体现。当下坐在首位的一个公子站了起来提着袍裾,快步走过来长揖说道“小弟董云恭迎乐兄大驾光临。”其他公子也纷纷站起长揖一礼。 阵势有点大,搞得乐平有点摸不到头脑,当下还礼说道“各位兄弟何须如此?” 董云正色道“乐兄不必谦虚,此番乐兄随大军征战塞外,披坚执锐,冲锋陷阵,斩将夺旗,驱逐北狄,保家卫国,以弱冠之龄立下如此大功,正是我辈之楷模,理当受我等一礼。小弟对乐兄万军之中斩将夺旗的壮举十分钦慕,每每思之,激动不已,今日特地为乐兄设宴以表敬意,乐兄,请上座。” 乐平仔细大量了前面这个圆脸小眼睛的小胖子,往日小眼睛里的狡黠已经消散不见,只剩下一身正气。当即也不再推辞,说道“谢众兄弟抬爱”,便与董云把臂前行,坐上了主位。 乐平眼尖,看到安平王的两位王子姬扩、姬执赫然在列,当即抱拳说道“想不到两位殿下也在这里,真是令乐平惭愧。” 姬扩身体肥胖,但人是极为聪明的,而且与乐平素来熟悉,当即说道“表弟这说的是哪里话,刚刚董公子的话也是我们的心声,能为表弟庆贺实在是一件快事,你我姑舅兄弟,过谦的话就不要多说了。改日,为兄在家设宴,为表弟庆功”。 “那就多谢王兄厚爱了,小弟此次回来一直在家养伤,还没来得及拜访舅舅舅母,改日必将登门拜访”。 众人落座之后,董云对旁边一直候着的玉华楼的管事说道“行了,宴席开始吧”,那中年男子立刻拍了拍手,丝竹之声齐齐停止,便有两队容貌妍丽的侍女穿花蝴蝶般迈着整齐的小碎步走了进来,每人都端着一个托盘,或有金樽玉壶,或有美味佳肴,给在场各人布菜。而后就留在身旁,负责斟酒。 不过玉华楼虽是邺都里面一等一的酒楼,布局极为清雅,是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好去处,但却不是纯粹的风月场合,虽然有极为精彩的乐舞表演但并没有春宵一刻的服务,而且玉华楼后台极硬,胆敢动手动脚的客人都会被直接扔出去,甚至拉入黑名单里再不接待。 而且真正的顶级表演都在三馆之内,依次是“玉华馆”、“梅雪馆”、“残月馆”,能入这三馆的客人,都是真正有身份地位的人,一般也不会做出大伤风雅的事情。 当下董云对乐平贼眉鼠眼地笑着说“乐兄,小弟今日特地为你请来了宫大家来演奏琴艺,这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不可用强,想要获得美人青睐全靠自身的才华。这宫大家周游各地,名气极大,这回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小弟才请了过来,乐兄可以努力一下哦”,说罢递过来一个男人都懂的眼色。 这时,一个白衣素裙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虽然蒙着白色面纱挡住了容颜,但仅凭露在外面的一双明媚的眼睛就让人想到“佳人”二字。这女子身材纤细,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却抱着一个长长的方形布包,一点一点的走了进来。 白衣女子后面还跟着四个明眸皓齿的女婢,两个捧着香炉,两个捧着宝剑。当酒楼的两个小厮抬了一张桌案摆在中央后,捧着香炉的女婢当即一左一右把香炉摆在桌案左右,随后垂手侍立,纹丝不动。 这白衣女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宫大家了,乐平也是听说过的,宫家是位于东海的著名世家,但不是以官位显赫而出名,而是以琴艺闻名天下,每一代都有一名最优秀的子弟出山游历,与天下各地演奏琴艺,人们都以宫大家为其名号。 而乐平则从莫老那里听说了一点更多的东西,据莫老所说这一个家族的神通就是琴艺,素来追求大音希声之境界,而最高的神通唤作“浩渺烟波”,只有女儿之身方可学习,而且每代只有一人有资格修炼。而且乐平还从道宫其他长老那里听过,莫老当年似乎那一代的宫大家还有过一些纠葛往事。 这时宫大家已经放下布包,解开之后一副十分淡雅古旧的七弦古琴出现在人们眼前。乐平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烟波琴”了,据说此琴用凤凰栖息过的梧桐木所制,是件不折不扣的神物,其珍惜程度比起乐平的风痕剑是有过之而不及。 当下宫大家看着乐平开口说道“小女子听闻乐公子在塞外草原大败北狄人,立下不世奇功。宫月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道这是家国大事,十分敬仰。今日愿献奏一曲,聊表敬意。”声音竟如空谷黄鹂一般清脆悦耳,十分空灵,美目中好似剪剪秋水,连乐平也不由得心下惊叹道“声音便如此空灵,面纱之下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董云偷偷的俯身过来对乐平激动地说道“哎,乐兄,你听见了没有,宫大家在告诉你她叫宫月啊,人家可是连芳名都告诉你了,平日里宫大家从来不透露姓名的,小弟也是今日才知晓,这你可得抓住机会啊。” 此时宫大家已经调整好了琴弦,素手一挥,铮铮琴音便流转出来,好似沁人心脾的幽香一般,令所有人沉醉其中。乐平也沉醉在宫月出神入化的琴艺当中,不自觉地用手指轻点着桌案打着节拍。这曲子乐平也是知道的,叫做“望断潇湘”,乃是前朝一士大夫所做。 当时胡虏入侵中原,士大夫相继避难南下,这名士大夫在湘水河畔,北望中原,心下一片惨然,含泪而做此曲,曲子里面包含着对家国山河的无限热爱和对外敌入侵的凄凉悲戚,中部还有一段金铁杀伐的铮铮之音,最后以无限悲凉收尾,实在是一咏三叹,荡气回肠,令听着难以自持,是不可多得的旷世名作。 随着琴曲结束,整个玉华馆内竟然悄然无声,在场众人莫不戚戚然,被曲子里面所传达出来的情感影响。乐平举杯说道“好一曲望断潇湘。宫大家的心意我已知晓,但使乐平活在这世上一日,就绝不会再有胡虏入侵的事情发生。这杯酒,敬宫大家。” 宫大家重新系上古琴,抱着“烟波”站起来微微福了一礼,“此曲清冷悲戚,却是破坏了各位公子的兴致,小女子这便告退了。” 这时候董云却突然说道“宫大家留步”,见大家都向他往过来方才说道“宫大家的琴艺堪称是出神入化,令人心醉神迷,难以自拔。但小弟听说乐兄的剑术也是登峰造极,却还从没有见过,不如今日便请乐兄舞上一段,如此剑胆琴心,岂不相合?” 在场诸公子都是能玩闹的,当即全都拍手叫好起来,气氛又变得十分热烈。乐平却摇头笑道“各位兄弟莫要起哄,乐某的剑术不过是三脚猫的水准罢了,更何况乐某所修的乃是杀人剑,凶厉之气较重,怕是会惊扰了宫大家”。 董云喊出“留步”的时候宫月就已经停了下来,这回听到乐平的话后,更是抱着琴又走到桌案旁坐下,说道“乐公子却是多虑了,小女子身边的这两个婢子也是自幼修习剑术,一向眼高于顶,倒不如让公子给她们长长见识,让她们知道一下花拳绣腿和杀人剑的到底有什么分别。” 这时候姬执也笑着说道“刚才乐兄的话可是不尽不实啊,前段时间乐兄在三策府任职,负责追索狼头案的凶手,也就是中唐玄策司的密谍,战果丰硕。后来乐兄更是亲自和玄策司的头领青鬼交手,饶是那青鬼已达到炼气化神境界并施展邪功秘术,却依旧被乐平一剑枭首,这些可都是我亲眼所见呐。” 在场众人知晓此事的不过寥寥数人,当即都倒吸一口冷气,董云也长大嘴巴,说道“想不到乐兄已有如此实力,放眼天下那也是一流的高手了,这要是三脚猫的话,我倒是想知道四脚猫长什么样了。”在场众人再次起哄起来。 宫月的美眸之中也显露出一丝惊奇,说道“今日乐公子没有带佩剑前来,小秋,还不把你的秋水借给公子一用”。后面的捧剑侍女当即站前一步说道“请公子接剑”,说罢手腕一抖,宝剑便脱鞘而出。 乐平见此苦笑不已,却也只好一跃而起顺势接住宝剑跳入场中,由于乐平一直和云白羽学习轻功,当下犹如鹰隼扑击一般,博得一阵叫好。 乐平并起双指捋过剑身,有屈指轻轻一弹,声音清脆,虽然不比自己的风痕,也超过一般的凡品了。乐平当即轻吸一口气,收敛心神,闭上眼睛,催发出冬灭剑意,而后在场中随性舞动起来,招式破显狠辣决绝。 此时乐平经历战阵搏杀,手上也有百十条人命,强大的杀气大大增强了冬灭剑意的威力,而冬灭本身便是枯荣生灭剑道里面最为狠辣的一种。于是在场众人受冬灭剑意影响,顿觉陷入冰窟之中,周身寒冷,看着场上飞舞的剑光,无不十分惊惧。 而宫月又解开布包,拿出烟波琴,也不拘曲调,为乐平伴奏起来。铮铮琴音,不似之前望断潇湘凄婉悲凉的曲调,反而充满铁马金戈的意味,剑胆琴心,相得益彰。 片刻后,乐平收住招式,宫月也停止了弹奏。乐平伸手一抛,宝剑便径直飞入婢女小秋剑鞘之中,说道“献丑了,多谢宫大家的伴曲。不知宫大家对这杀人剑可还满意?” 宫月抱着烟波站起来说道“杀意凛凛,夺人心魄。不愧是杀人剑,令小女子大开眼界。能参加今日之会亦是小女子的荣幸。各位公子,这便告辞了”,说罢抱着琴款款离去。 第三十四章 国策之议 宫月离开后,乐平也回到座位上饮起酒来,脑子里却还回味着宫月美妙的琴音。此时玉华楼已经安排了其他的表演,有弹曲的,有一展歌喉的,还有广袖翩跹,翩翩起舞的,各有精妙之处。 但经过刚刚宫大家有如惊鸿一瞥般的琴艺之后,乐平便觉得这些表演实在是索然无味,提不起丝毫兴趣,一个人静静地喝着杯中琼浆。 董云看出来了乐平的沉闷,凑过来笑着说“乐兄,可是对这些庸脂俗粉看不上眼?也是,像宫大家这样的天仙下凡一样的女子都被乐兄所倾倒,乐兄又怎么会对这些人有兴趣呢”。 乐平白了董云一眼“不过是敬佩宫大家出神入化的琴艺罢了,余音绕耳,值得回味,仅此而已,你多想了。” 董云继续嬉皮笑脸的说道“是是是,乐兄说的有道理,不过小弟知道宫大家的住处,乐兄有没有兴趣登门拜访一下啊,乐兄剑胆和宫大家的琴心绝对是珠联璧合,再次联手也是一桩雅事,只是到时候千万记得带上小弟啊。” 乐平无奈的把头转向一边,不再和这个经常流连于风月场合的猥琐胖子说话。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太子驾到。”说罢几个內侍率先走了进来,打好门帘,只见太子姬烈身穿白色常服,顾盼自若地走了进来。 身为一国太子,姬扬虽然未着明黄四爪蟒袍,却依旧散发着一种强烈的自信和说一不二的气场,顿时便成为玉华馆里绝对的核心。 众公子当即全部起身行礼,乐平与姬烈私交虽好,却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礼法规矩,当即随众人一起躬身行礼。 姬扬笑着说道“诸位免礼,私人聚会不必拘谨。而且本宫今日是来搅场子的,还望各位莫要怪罪本宫。” 众人正疑惑之际,姬扬容貌一肃说道“奉圣谕,着乐平即刻进宫面圣,不可迁延,钦此。” “奉圣谕”三字一出,在场众人立刻全部跪下,乐平更是叩拜说道“臣领旨”。说罢站起身来疑惑的看着姬扬,姬扬笑着说“走吧,父皇突然要见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罢转身离去,乐平立刻跟上,和姬扬同车而行。 车上,姬扬说道“刚才人多眼杂,不便多说。父皇这几日一直在和几位重臣商议一件极为重要的国策,如果成功,必将对经略中唐起到极大作用,法不传六耳,所以现在才告诉你。” 乐平疑惑地问道“如此重要国策找我这小小杂号将军做什么?” 姬烈笑着说“你官职虽小,却是执行此国策中极为重要的一环,所以父皇才让我亲自到玉华楼来找你。” 乐平皱起眉头说道“听你这意思,你是直接到玉华楼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姬烈哈哈笑道“因为从赵羽邀请你那一刻,这个计划已经正式开始了。要不然我为什么会直接去玉华楼找到你,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今天这个宴席,包括宫大家的演奏,都是这个庞大计划里的一部分。不过你放心,他们虽然是这计划的一部分,却对其一无所知。” 饶是乐平十分聪慧,此时也有些糊涂了,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计划,牵扯到国之重策,居然还要我来完成。” 姬扬微微一笑说道“联合东鲁,夹击中唐。” 乐平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要是能这么做的话这三十几年的时间里我们早就联合东鲁了,还至于等到今天。东鲁的国君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改变自己定下的国策,无论他投靠我朝还是中唐,北方情势立刻就会被打破,如果东鲁和我朝联合,那侵吞中唐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而灭了中唐之后,我北周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转身灭掉东鲁,一统北方,这是谁都明白的事情。” 姬扬故作高深莫测的说道“所以这才是一项牵扯到各个方面的重大国策啊,朝中诸公为了策划这件事情足足准备了至少十年,一直列为绝密计划,如今我北周只剩下中唐这一个大敌,执行计划的条件也已成熟,于是这计划才正式从这场宴席开始。” 饶是乐平智计过人,也想不出到底是如何做到让东鲁倒向北周的,心思千回百转,想了许许多多种可能又被自己否掉,最后释然道“朝中诸公谋算十年的大计,岂是我在这里胡思乱想能想到的,反正作为执行者,肯定是可以知道的”,干脆闭目养神,不再去想。 进了姬烈的上书房后,发现众多大佬赫然在列。三位阁臣一个不落,枢密使夏峰,兵部尚书欧阳恪,乐齐,独孤封,姬照等武将都在书房之内。姬烈等乐平行完礼之后对首辅大学士孙卿说道“爱卿把这件事和平儿说下吧,他现在也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情了。” 孙卿于是开口对乐平说道“接下来老夫说的每个字,你都要牢牢记住,但切记,绝对不可以再和其他人讲起这个计划,因为这关系到这十年来的辛苦筹备是否能够成功。” 乐平见父亲老神在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就放下心来,当即点头道“放心吧孙大人,末将知晓轻重”。 孙卿点了点头说道“十年之前,老夫与其他几个朝中重臣制定了这份计划,十年时间过去了,终于到了可以收网的时候,故而也有一些关心则乱。事情是这样的…..”随着孙卿的讲述,一个包含着阴险毒辣、信任背叛、策反暗杀等等于一体的庞大计划展现在乐平眼前,惊得乐平目瞪口呆。 原来在十年之前,北周便想联合东鲁灭掉中唐,因为东鲁国君姬墨同为宗室,算起辈分还是姬烈的叔叔,所以两国先天就亲厚一些。但姬墨的脑子也不笨,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如果全力帮助北周灭掉中唐,自己也会被吞的渣都不剩,于是这件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于是为了逼迫东鲁就范,一个毒辣的计划在孙卿的领导下诞生了。十年之前,姬墨已经五十多岁,也算是老辣的年纪。但姬墨一直在为继承人的事情发愁,原因就是他子嗣单薄,年近六十就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姬然,不过这个姬然十分平庸乃至有几分昏聩,快三十岁的人了却只知道架鹰走狗,花天酒地,十分荒唐。姬墨多次训斥也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令其十分头疼。 偏偏姬墨有个极为出色的堂弟,名叫姬尘,文治武功极为出色,可以说是姬墨的左膀右臂了,为姬墨稳定东鲁立下了汗马功劳,当然也在这个过程培养出了自己的班底。而姬墨年岁日长,接近花甲之年,但姬尘才年方四十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人生经验的阅历都堪称是一个男人的黄金年龄了,于是便产生了再进一步的想法,偏偏这个姬然十分不争气,于是东鲁朝堂上便产生了一股让姬尘作为储君的风潮。 对此孙卿等人自然是极为关注的,当即发现了有可趁之机,于是想出了一条极为狠毒的计策。先是买通了国君姬墨的一个近臣,劝说姬墨大规模选秀,充实后宫,说不定就能再添几个儿子呢?姬墨此时也是急病乱投医,当即觉得此计可行,于是不顾老迈的身体,再次奋斗起来。 别说还真起到了效果,姬墨在挑选了两次,终于在半年之后,让一个地方小家族选出来的女孩真的成功怀孕了,而其他女孩却一个都没有怀孕的。于是这个女孩当即受到了姬墨的极大重视,宠爱的不得了,短短半年便成了贵妃,家里人也因她一人得道而鸡犬升天,一时风光无限。 可是这个女孩根本就是孙卿等人亲自选出来的啊,用尽了各种手段终于把他送到了姬墨的枕边。不仅如此,北周的各位大佬还通过控制她的家人,从而逼迫她带了一种药物,在于姬墨敦伦的时候渐渐让姬墨彻底失去生育能力。 就在姬墨觉得越发的力不从心的时候,却得知终于有了子嗣,这种老来得子的喜悦真的可以说是彻底让这个老男人失去了往日的精明啊,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怀疑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于是姬墨整天就陪在这个女孩身边,沉浸在这种巨大的幸福之中。 而另一边姬尘却大感不妙,觉得自己筹谋了好几年的造势活动很可能功亏一篑啊,不过这个时候他还没有下定决心除掉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因为首先这个孩子未必就是男孩,其次就算这个孩子继位了自己手握重权也不是没有机会,而且此时姬墨对东鲁的掌控力还是很强大的,所以也就没有轻举妄动。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没想到居然真的生了个男孩,真的是把姬墨宝贝的不得了,而这女孩却因为在生产之后身体虚弱,染了风寒得病去世了,弄的姬墨十分伤感,重赏了她的家人作罢。这当然也是计划中的一环,此时那个女孩的使命已经完成,而且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所以就被毫不留情且毫无征兆地除掉了。 这个计划到这里虽然可能对东鲁造成严重的内耗,但却不是孙卿等人想要的结果,于是第二部分正式启动。 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孩童天真烂漫,最可爱的年纪,当时的婴儿长得很像他母亲,十分娇憨可爱,深得姬墨宠爱。此时姬墨早已彻底没有了生育能力,于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当然也防范着姬尘会对这小孩下毒手,对这孩子的保护极为严密。 但千算万算,姬墨也没有想到,从这个孩子出生时候就伺候他的乳娘会是提前就埋伏下来的人啊。这个乳娘是当年那个女孩从家里带来的,在姬墨眼里完全就是那个女孩心腹中的心腹啊,却不知包括这乳娘在内的所有带来的老妈子和侍女全是北周派来的人,一边负责监视那个女孩,一边潜伏着等待下一步命令。 于是就在这个可爱的孩子六岁生日的时候,不幸被烈性毒虫咬伤,姬墨还没有赶到的时候这个孩子就死了,负责照顾他的乳娘也畏罪自杀,竟然成了一桩悬案。 愤怒欲狂的姬墨杖毙了负责照顾这个孩子的所有人,而且理所当人的认为是姬尘做的这件事情。奈何姬尘虽有此心,却苦于没有机会和心中的顾虑却一直没有动手,但姬墨却坚定认为就是姬尘做的,于是两人的矛盾逐渐爆发出来。 不过姬尘也没有束手待毙,此时他早已有了深厚的实力,姬墨虽然痛恨却也没有证据,也怕姬尘狗急跳墙,于是在几年时间里明争暗斗,却没有真正的把姬尘手里的权利给收回来。姬尘也十分聪明,抓紧手里的军权,寸步不退,做出一副只要姬墨跨过这条线就随时起兵造反的样子。两人就这样对峙起来。 当计划执行到这里,已经彻底把两人的矛盾以一种极其剧烈的形势爆发了出来,同时绝了姬墨的一切念想,孙卿等人的目的也终于达到,准备放手收拾残局了。 第三十五章 任重道远 孙卿并没有顾忌乐平惊愕的目光,继续说道“时至今日,姬墨已经接近古稀之年,身体状况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其独子姬然也不争气,几个孙子更是顽劣不堪,就算坐上他的位子也迟早被姬尘夺取,或者身死国灭,为天下笑。所以在我们收买的几个近臣的鼓动下,姬墨有意投降,将东鲁拱手相让,以换取世袭罔替的王爵,保子孙后代荣华富贵,并提出杀掉姬尘的条件。而姬尘也派人暗中联系我们,希望我们能帮助他夺取东鲁国君的位置,成功之后配合我们出兵中唐。” 孙卿说道此处的时候得意的捏着胡须笑了笑,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介绍这个计划不过三言两语的事情,但这十年里我们付出了多少心血真的是不足为外人道也,解决了不知多少困难险阻,能达到这个目的都可以说是有很大的运气在里面。而如今,就是到了我们收获战果的时候了,两个选择,任由我们挑选。” 乐平此时已经被震惊的无以复加,对朝中兖兖诸公不由得生起了十分敬佩的情绪,也暗暗咂舌想到“这群老东西看上去光明正大,想不到用出的绝户计竟然如此毒辣,以后我可得少打交道”。 于是乐平问道“那我的任务是什么呢?” 孙卿目光灼灼地盯着乐平说道“陛下已经决定,彻底吞并东鲁,为经略中唐做准备。所以我们的选择是支持姬墨,干掉姬尘,不留任何后患。而你的任务,就是进入东鲁,表面上做最后的考察,届时无论是姬墨还是姬尘都会竭力拉拢你,也会对你暗暗提防,你要博取这二人的信任,并协助姬墨除掉姬尘,最后防范姬墨出尔反尔。” 这是国君姬烈说道“朕甚至已经和诸位卿家制定好了后续经略中唐的策略,虽然狂风与玄蟒两军战力受损,但正在全力恢复之中,届时会有三十万大军枕戈待旦。所以你的成功与否,关系到百年国运,肩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啊,而且此去东鲁,遥隔千里,传讯多有不便,任重而道远,所以朕赐你临机专断之权,平儿,不要让朕失望啊。” 此时乐平心旌摇曳,近乎目眩神迷,谋算百年国运,这是何等的大气磅礴。非胸中有大格局,大丘壑之人不能为之。而且如此重担交给自己,压力如山的同时也使他爆发出了巨大的激情,乐平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郑重地问道“请问陛下,那为何偏偏选择臣呢?” 姬烈示意孙卿讲给乐平,孙卿面带微笑地说“首先,你素有急智,脑子灵活,做事不迂腐,不会拘泥于定好的条条框框之中,这样的素质正是执行此任务的关键,毕竟在东鲁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又不可能随时联系邺都,所以才需要你的头脑。而且,此次计划务必躲过中唐的耳目,一旦被中唐觉察,所有努力都会大打折扣乃至付之流水,所以不可大张旗鼓,必须在暗中进行,你的身份可以帮助你尽可能地减少别人对你的关注”。 乐平诧异的问道“我的身份?” 孙卿捏须点头道“不错,你经历大战后在家养伤,朝廷不会给你委任官职。你因十分仰慕遗圣书院,于是会在初春时节前去拜访游学,恰逢宫大家即将返回东海郡,你对宫大家的琴艺十分钦佩,对其人品也十分爱慕,于是主动承担起护送其返乡的任务,于是你顺理成章地将于开春之后,进入东鲁。” 乐平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震颤的说不出来话了,良久之后才说道“我怎么这么多仰慕的东西…….” 在场的诸位大佬都呵呵的笑了起来,姬照更是笑着说道“哎,正是少年少女的时候,有爱慕之情很正常嘛,老乐,你说是不是”,没想到乐齐也说道“嗯,这件事情为父是不反对的,你要是能假戏真做倒也是一桩好事,省得你母亲劳心费神,你又不满意。” 姬扬站在旁边看着瞠目结舌的乐平已经笑的绷不住了,乐平也没有想到素来严肃的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对着诸位大佬问道“各位大人和小子说了这么多,是不是小子已经没有选择了。” 孙卿斩钉截铁的说道“对,你没有选择,而且必须成功,不许失败。” 乐平听了这简直是不讲理的话不由得翻了翻白眼,看着父亲对自己的一脸希冀,当即也鼓起勇气说道“去也可以,但小子有个请求。” 孙卿挑了挑眉毛,说道“只要不是太过分或者有益于此次计划的,多少个请求都可以同意。” 乐平说道“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我需要几个帮手。” 孙卿问道“你点出来,我们考虑一下。” 乐平说道“安平王的二王子,也就是我的表弟,姬执。首先姬执素有智谋,狼头案中更是献出奇计,才使青鬼落网,有他相助,我成功的机会更大。其次他是松风书院山长的关门弟子,已经执掌松风古剑,被视为衣钵传人,有他出面前往遗圣书院游学再合适不过,我因护送宫大家,故而随其一起前往。” 孙卿和其他大佬对视了一下,各自点点头,说道“准了!” 乐平又说道“第二个,我要董云。他也作为宫大家的仰慕者一同前往,顺便去东鲁完成生意上的事情,董云素来机灵,可以帮我传递打探消息,而且商贾之行,不会引人注目。” “准” “最后,我要带走长春道宫的两个师弟,一个叫赵玄毅,一个叫古玄风,二人皆有神通在身,到时候我可能会用的上,而且我会在一定程度上代表长春道宫,与遗圣书院略微比试一下。这样虽然会吸引一部分人的目光,但越是光明正大,越不会受到怀疑。” 孙卿点点头道“年轻人心高气傲,互相不服实属正常,要是能因为美人再争风吃醋就更好了。” 乐平哑然无语,无奈说道“那小子看情况自行斟酌吧。” 孙卿又说道“届时,包括三策府,礼部官员等在内的所有驻派在东鲁的人员都会听你调遣,一切以你的任务为重,不过你要谨慎使用,避免被看出破绽,具体情况会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详细解释给你,你也好哈思考一下要做什么准备,务必做到有备无患。” 乐平抱拳道“小子记得了。” 姬烈说道“你先下去吧,回去好好想一下这个任务,记着,不得再给任何人说起。” “微臣遵旨。”说罢乐平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仿佛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书房内,乐齐到底是担忧儿子,说道“陛下,这么个重担交给这孩子,臣怕他….” 姬烈说道“朕知道爱卿关心他,但除他之外,的确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而且朕一直把平儿当做国家栋梁来培养,日后他和扬儿,若能像你我这般,那这天下,何愁不定啊。” 乐平觉得自己在孙卿眼里就像一只机灵些的猴子,被其摆弄却毫不自知。恨恨的想到“老而不死是为贼,等小爷到了那一天的,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