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汉月》 第一章 花街命案众生凉1 寒风瑟瑟,夜雨不休。悲伤,更在这条死寂的街道肆无忌惮,惶恐,便卷起了一颗女人的心悬在半空,只要稍不留神就能将那颗心撕得粉碎。 街道两旁屋檐下悬挂着的灯笼,也在这个风雨之夜,显得柔弱不堪,肆虐的风时而将它们几支明亮的菁火熄灭,时而将它们刮落在冷冷的街面上,就这样,光明越来越小,黑暗越发越浓。 “一千两,一千两……一夜间我去那里筹这一千两银子?” 一直死寂的街道,此刻,被一声焦灼的女音撕开了一道口子。 汉月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在这刻折断了,她向站立在面前的男子,发出焦炙的悲呛之声。 是的,站在她前面的聂连城说,唯有拿千两银子,才可换取秦云的性命,但千两银子,对于她汉月家境凋敝的一个弱女子,千两白银,无非是一个天文之数压在她身躯上,纵时她顷几次家,荡几个产,卖几回身,也休能凑足那千两白银,可凑不足千两白银,她的秦云就会死! 两月前,汉月和秦云还享受着以往的蜜日,夫妻彼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日子清贫,但夫妻其笃,日子过得倒有滋有味,只是好景不长,天不怜人,一次命案,终将这对夫妻推下凄凄惨惨戚戚的生别。 秦云犯命案的前日,恰是他生辰,汉月拿着为人洗衣挣的一两银子,心想上集市为秦云打一壶酒,当作是送他的生辰之礼。 到了集市后,汉月才知物价涨得如此吓人,以前一两银子能打十斤酒,现今十两银子竟打不了一斤酒,汉月袋中那点银子,冯说买不了一壶酒,且连赏一口都不够,汉月很是无奈,既然自己的钱不够,那就杀价嘛,于是汉月对店老板嬉皮笑脸地说:“掌柜的,你就便宜一点点嘛。” 掌柜看汉月倒也真诚,就便宜了一些价钱,说三两银子这壶酒就卖她了。然汉月这丫头可不知足,于是又嬉皮笑脸地说:“掌柜的,你再便宜一点点嘛,你再便宜点卖给我,你就,你就当是给你祖上添德喽。” 掌柜被汉月逗得哭笑不得,于是又退了一步,说二两银子不能再便宜了。 显然汉月这丫头囗袋中只有一两银子,当然是不够喽,于是汉月再次嬉皮笑脸地对掌柜说:“掌柜的,要不,要不你在为你祖上积一次德呗。” 砍价不要脸的一直有,今年特别多。听得这话,店掌柜又笑又气一面推着汉月就往店外赶,一面说:“走走走,我祖上不需要让我为他积德,遇上你这样子的客人,我祖上倒是积了一大箩筐德,但我就得饿死了。” 汉月被当鸡毛蛋子踢了出来,却也不觉得尴尬,真是脸皮厚到极致,这丫头本欲还想死皮赖脸,进店找店掌柜买酒的,却无意间听见了两个过路人的谈话。 一个说:“这前面路口往右一直走,那里有家酒庄你知道吧?那家酒庄酿的酒特别好喝,关键是他酿酒的地还一点儿都不隐蔽,只要翻墙进去很容易将酿酒的秘方偷到,要不我们也去偷学偷学。” 另一个说:“去,去,你打这些主意干甚?我们一不喝酒,二不做酒生意,偷他家那个酿酒秘方来作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汉月心想即然没有钱买酒,那就偷一个酿酒的枝术回去,省得往后花那买酒之钱,但偷是很不道德的,不过想到偷到秘方之后,自己又不拿去卖钱,这应该不算过分吧! 于是汉月随着那两人所指的方向跑了去,屁颠屁颠来到了一个巷子时,就见一家院子里上空正飘着一团袅袅雾气,随之一股浓浓的酱香袭来,寻香的源头探去,果真是一家酒庄! 喜上眉梢,汉月借助墙外一棵树翻到入那家院子,约莫四五来个时辰过去,汉月这才把酿酒的过程看完,心里是一阵感慨啊,哦:酿酒原来是要先把高粱煮熟,再装入缸中发酵,还要等个十天半个月,再从缸内取出发酵的高粱,这样才能酿出酒来啊!太复杂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记得清楚。先不管了,回去再细细研究。 汉月这才准备拔腿开逃,但她发现了一个莫大的难题摆在眼前。就是天黑了,走夜路回去会不会撞上鬼呢?虽然汉月心里面很怕走夜路,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夜路。 只是丫头刚欲翻墙出去时,这才晓得院墙高她好几截,刚从墙外跳进院子,几乎就没摔瘸她的腿,却还欲故技重施。 奈何上坡容易些,下坡难。院内除了几根草以外还是几根草,根本没外力!可借助汉月翻出这座高墙,要是人会飞,那该多好! 唯此她不得不另想法子逃出生天,正当她冥思苦想之时,忽有一股浓浓的酒味袭来,抬眸,只见五六个壮汉和一个老头,已将她围成了一圈,个个对她怒目凝视。她被发现了。 汉月顿时失措,心想完蛋,衙门一趟恐在所难免。 抱着绞幸,汉月支支吾吾向老头求饶道:“大叔大爷们我求求你们放了我呗,放了我,你们个个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老头闻声,狡黠一笑说道:“那要是我不放你呢,我们会怎样?” 汉月也跟着狡黠一笑:“那……那你们就……就百病缠身,不得好死。” 诶,丫头人在屋檐下啊!求人可不是你这么求滴,还好人家老头不跟你这个小女人一般见识。 真是人间怪事,乞丐请人吃饭,失主讨好小偷,老头听了之后,非但没将汉月拖去衙门,反而还回屋取来一卷竹简,并把自家酿酒的秘方细写在竹简之上,再将竹简赠于汉月。还说天已黑尽,她一个女子走夜路十分危险,叫汉月在他府上留宿一晚,明日再回去。 汉月当然不肯,谁知道老头晚上会干什么,虽然老头看上去很面善,但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万一老头有个歪念,汉月不就死翘翘了。 于是汉月对老头说:“老爷爷,你的好意我记心上了,若我一夜未回,我的夫君肯定会很着急的。要不我把这竹简还给你,你让我回去好不好?” 老头却说:“竹简我已送与你,岂有收回之理,你一夜不回,你的夫君着急一夜,总比他守一辈子空房要好。” 我走夜路回去,真要被鬼吃了不成,我说你这老头就不知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这个道理啊!你这老头非要留我在这里,是不是想图谋不轨? 老头似非看出了汉月的顾虑,便说道:“故娘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你放心吧!老夫向天保证,绝不敢对故娘有非分之想。” 说着老头就吩咐身边的几个壮汉道:“把这位故娘带去房间休息。”说罢老头就扬扬而去。 也不管汉月是否愿留宿,就被那几个汉子请进了一间客房,虽然汉月一直嚷嚷着放开她,但那也只是徒劳无功,无济于事。不过,这房间倒是挺大挺豪华的,而且还供夜宵。 夜宵端来,汉月可没吃,倒不是因她秦云说的:“不食无劳之米,不授无劳之财。”而是她是怕菜里下来有毒。 一直到深夜,困意终于攻陷了汉月的防范之心,躺在床上心一横,眼一闭,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死就死吧,老娘不管了。 日上柳梢头,第二日的太阳依旧从东边升起,而汉月也依旧继续她在家里时的大懒觉,嘴里还哼着梦话呢:“秦云你看下好大的雪啊,我好冷?秦云你快抱抱月儿好不好!” 良久,汉月终于被冻醒了,醒来之时,丫头还以为是下雪了呢,呃,原来是自己滚下床了,睡在了冰冷冷的地上。不冷才怪呢! 老头果真很信守承诺,汉月刚一出门,老头就来送行了,汉月出门之时,老头还送了她一壶女儿红呢,汉月是一阵感慨,世间还是好人多啊! 不过汉月刚跨出门槛走了没多久,突然追出一个肥妇,在汉月身后骂骂咧咧追来,模样甚似凶悍。 那个肥妇便是那个老头的夫人。 几个月前,一个官差找到肥妇,主动认她做干姐姐,此后妇女仗着干兄弟撑腰,便横行霸道目中无人,在家更是蛮横无理,倘若老头与家中丫鬟多言一句,妇女便是雷霆大怒,丫鬟轻则一顿皮鞭,重则三五两日下不了床,奈何老头又一软柿子,妇女的任意妄为,他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认肥妇为干姐姐的那个官差,同时也找到了老头,他问老头恨不恨自己的妻子,老头咬牙切齿地说,恨之入骨。 官差又问,既恨她何不休了她。老头一声长叹,说家产全在自己她手上,若是休了她,自己一无所有,日后恐难为生啊。 官差冷冷一笑说:“若是你的妻子死了,那家产岂不都归你了。” 老头吃了一惊说:“杀人可要偿命的,我可没那胆子杀人啊!” 官差又冷冷说道:“只有你肯听我的,自然有人帮你杀了她。” 第二章,花街命案众生凉2 一切都是计,什么过路人的对话,什么不究偷窃之责,什么赠送竹简,什么好心留宿她。只不过,这些都是害她之前必做的铺垫。 汉月与谁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要害她,她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农家之妇,需要这么精心设计来害她吗? 官差便把昨晚所发生的一切,再添油加醋地告诉了这个肥妇,肥妇听了之后勃然大怒!满腔怒火便从家里追了出去。 汉月并未留意此人是从院内追来的,蹙了蹙眉头,心中一阵莫名其妙,几时惹上了一条疯狗?汉月伫脚停了下来,本想问这个肥妇,几时有得罪于她。 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小小的误会,只要说开便好,可她那想到这是一个置她死地的阴谋,而她还全然不知。 肥妇追上她之后,根本不留汉月说话的余地,就直接一把将汉月推翻地上,而后又迅速骑在汉月的腹上,双手胡乱撕扯着汉月的衣裳,毒舌喋喋不休地骂道:“我要扒光你的衣服,让你这支狐狸精日后没脸见人!” 汉月更加莫名其妙了,她一面下意识挥手反抗,一面说道:“你你是谁啊?凭什么骂我是狐狸精,你才是狐狸精。” 肥妇应声骂道:“凭什么,凭你手上拿着的竹简,定是你昨晚睡了我家男人,才骗他把我家的秘方送于你。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这竹简分明是那老头送给我的,你休要出言辱我?你想要回竹简,我还给你便是,我还一字未看!你快住手,快放开我……”汉月悻悻撕喊道。 “还不敢承认,想让我放开你,休想,今天我不拔掉你狐狸精这身衣服,我就誓不为人!我看你日后怎么见人,我让你勾引我家男人,” 昨夜,汉月一夜未回,秦云的担心似乎开启了疯狂模式,一夜间,他把汉月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可依旧没觅得汉月半只人影,于是他着急了,汉月曾经对他说过,“好久没去看集市的夜景了,好想去看看啊!” 想到这里,秦云连夜跑到集上,他在街上寻寻觅觅,可依旧觅不到那人身影,街上看夜景的人很多,月色也很美,西街湖畔的水很平静,时而有层层鳞浪随风而起,伴着跳跃的月光,形成一副唯美的画卷。 只有水中的月亮,和倒映在水中的人影是凄然的。 秦云在西街湖畔坐了很久,他追忆着和汉月的点点滴滴,他想起了那夜。汉月对他说,“好久没去看集市的夜景了,好想去看看啊!” 当时,秦云却把这句话搁置一边,因为他没钱,若是到了集市,汉月看上了某个小物件,然秦云并没有钱买来送给她。 这样他会很丢脸,可能是太过爱她,看看自已,又那般无用,所以秦云的心中,当时掺杂了一种莫名的情绪。第二日秦云便跑去和他的义弟喝的烂醉,当然,酒钱由他义弟出,因为他买不起酒。 秦云回来之时,天已黑尽,他看见饭桌上有几碗炒糊了的菜,这是汉月第一次做饭,之前汉月一直嚷嚷学做饭,而秦云却说,你做的饭菜不好吃,你就乖乖坐着让我做给你吃吧! 明眼人都清楚他是心疼汉月,舍不得让她下厨,这一辈子他都要做饭给汉月吃。 这日,日落西山,见秦云迟迟没有回来,于是汉月决定,今天亲自下厨为他做一回饭菜。 由于缺乏经验,饭沒煮熟,而菜也都炒糊了,秦云忽然发起了神经,将一桌的饭菜全部推翻:“滚!连饭菜都不会做,我娶你来有何用?” 那晚,汉月一夜未眠,第二天她早早跑到邻家大婶那里,嚷嚷着要跟她学厨。 想到这里,秦云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对自己狠狠地骂了一句:“既然要疼她,那为何要伤害她?” 这次,秦云害怕了,害怕汉月此生此世,永远滚出了他的视线,如果他能找到了汉月,秦云只想对她说一句,“月儿,对不起!” 翌日,天刚刚亮明,秦云已然在街上焦灼地觅寻,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满了西则的一条小街,街道两侧的摊贩趁着人气,卖力地吆喝着自己的生意,其中一个洪亮的女音引起了秦云的注意。 “发簪,女孩子最喜欢的发簪,快来买咯……” 女孩子…都……喜欢发簪么?那他怎么没见过月儿插过发簪? 秦云向摊妇走了过去,淡淡问道:“女孩子都喜欢发簪吗?” 这次,他想送汉月礼物了。 摊妇热情地笑着回道:“那当然了,普天之下,有哪个女孩子不爱美的呢?客官,你就买只发簪送给你的妻子吧!我保证你的妻子见了发簪之后,肯定高兴的合不拢嘴来。” 汉月喜不喜欢发簪另说,但若秦云送她礼物,她肯定会很高兴的。这次他一定要送件礼物给月儿。 “多少钱一支?” “十个铜钱。” 可秦云那里有钱,这次他准备要抢了。他正欲拿着发簪偷跑之时,无意听见了身边有两个过客说:“我刚从前面回来,看见酿酒那家的泼妇,又开始当街扒别的女人衣服了,这次我见那个倒霉的女人像是从乡下来的,长得倒是秀丽得很,别说我没告诉你,就在这前面,你们此时去,说不定还能饱饱眼福呢。” 另一个鳏夫听得心喜,脚下生风便向前面径直跑去。 那两个过客,却又是引诱汉月去偷酿酒枝术的那两个人。 “那个女人像是从乡下来的。”秦云听得这句话,莫明生出了一种不详。 呸,呸,乡下来的人那么多,凭甚就是他家的月儿。 秦云也跟着那两名鳏夫追去,此时,他的心里非常矛盾,一面是渴望,那两人说的,那个乡下女人就是他的月儿,因为这样,秦云就能找到月儿了。 却一面又害怕那两人说的,那个乡下女人就是汉月,因为这样,他的月儿会有危险。 秦云尾随那人走到一条小巷,只见一群看热闹的人,把一个地方围得里外八层,还听见围观之人的责骂声,有的说:“这女人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真没想到却是个水性杨花之人。” 有的便很直接骂道:“打死她这个狐狸精、打死她这个狐狸精……” 由于围观之人遮挡了视线,看不清里面是何人?既然是人人喊打的狐狸精,那自然不是他的月儿了。听得此话,秦云挪足走开了,因为他不想看热闹。 日上三竿,秋日的太阳失了夏日的热情,遍地的阳光,多了一丝萧瑟,汉月一面在卑微地求饶,一面发疯似的反抗,奈何终究是一个弱女子,她解释了一遍又一遍,奈何磨破了唇舌,仍无有人帮她。汉月向旁边站着的几个官差求救,然官老爷们却无动于衷,反倒像是在欣赏戏曲一般,个个看得津津有味。 一张张狰狞的面目,汉月与生俱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此时,那两名鳏夫如似两头色狼,不,应该就是两头色狼,硬把人群撕开一道口子,他们冲到了汉月的身前。 汉月却向他们发起了求助:“求求你们救我,我不是狐狸精,我没有……。” 两人看见汉月凄惨的模样,却露出了令人恶心的奸笑:“快扒了她衣服,快把她衣服扒下来,让我们都瞧瞧,哈哈……” 脊梁骨一抽,汉月她下意识凝聚全身的力气死死抓住衣裙,发出凄厉的声音:“不要……” “月儿,”刚挪足走的秦云,似乎听见了汉月撕心裂肺的喊声,他猛然回首。 此时,汉月身上仅剩下一件殷红的抹胸。她的脸上早是红彤彤的一片,如刚被烈火炙烤一般,脸上的肌肉浮肿起,再寻不到她前的花容月貌。 突然,汉月听见了一声怒吼:“都给我让开。” 声音犹如是一把利剑,砍在了围观之人的脚上,众人情不自禁挪开一条道来。 吼声之人,见着眼前的一幕,一股怒火从心脏涌入他的脑海,他迅速冲到汉月身前,猛然一拳打翻了压在汉月身上的肥妇。 秦云生来俱有一股神力,只要他怒气横生,一出手必定是惊涛骇浪,势如破竹。不管是人或畜,只要在他的拳上都难活命,这妇女更不可能受得起这拳,便在撕牙裂嘴漫骂中,就两眼一瞪,恐怕到了黄泉,她都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泥! 见秦云一拳将妇女的头打裂,围观的人看傻了,几秒后,个个吓得连忙散去。 唯有站在一旁的官差没有散去,其中一个官差,一下子扑跪在地上,抱起妇女的尸体悲怆地喊道:“姐,姐……” 这位官差名叫刘章,正是两月前认这个肥妇为干姐姐那人,这一切,都是他在设计吗? 汉月见到了久违的暑光,终于把她从黑暗中拉了出来。汉月一把扑在秦云的怀里,惶恐地哭着说:“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才来……” 秦云连忙解下自己的袍子,围在汉月的身上,他不晓得汉月因何事与人发生冲突,但看着汉月锥栗未消,便不忍抛根问底,那些人的无中生有,对他只是一股耳边风捊过。 他看着汉月受伤的眸子,一阵阵自责犹如层层海浪,猛地敲击他的心房,让他难受,秦云把汉月揽在胸前,他望着汉月,眸光黯淡而深邃,仿佛是一种坚如磐石的誓言,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汉月的脸颊,他很想说几句安慰汉月的话,可是话到了唇角只变成了三个字:“还疼吗?” 望着汉月脸上青紫交错的肌肤,秦云心头已然乱作如麻,不知是何情绪?是愤怒,是心疼,是内疚,是的,是他没有保护好汉月,所以他没用。 眸中蕴着惨白,汉月像似一个受了惊的婴儿,她死死地抱住秦云,那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的依靠。她摇着头说:“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是的,她想回家,从此唯念和秦云一直幽居乡下。他不为功名利禄,她不为荣华富贵,她只为和他相濡以沫,白首偕老。 “好,回家,我们这就回家。”秦云抱起汉月,正要回家之时,这时刘章放下了他干姐姐的尸体,站起身来,扯高嗓子对秦云吼道:“想走!杀人偿命,你们以为你们还能走吗?” 第三章 花街命案众生凉3 今世道,人命可廉于草芥,亦可贵为无价,是何人所杀?死者何人?乃是关键,“法”是贵权之家的玩物,却是白布人家不可侵犯的神灵,秦云乃一介白身,今摊上命案,回家,他还能回家吗? 现今他们还能相伴的只是一条通往衙门的路,这条路好短,仿佛只需一步就能跨过这条路的尽头,这条路仿佛长满了荆棘,汉月每行一步都将她馥软的身子扎的遍体鳞伤,他们一路沉默着,凄泪潸潸,走这条路很痛!痛过闯刀山赴火海,却又甘愿在这条路上,走上百年,千年……因为这条路上有他。 天空不知几时凝聚了几朵乌云?看似久违的甘霖似乎就要光顾,人们都在兴高采烈地迎接这场甘霖,唯独一向无悲伤的汉月,在狱前兀自黯然失色。 这是一场人间的别离。这是一场绝恋的开始,汉月望着秦云踏进监狱时的背影,她似乎看见了一颗绚目的流星,很美,但只是一瞬间就消逝在天际,似乎那颗流星并不是属于她汉月,只是那一瞬间,便在她心上狠狠地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秦云到低是没能逃过律法的制裁,就在两日前被判成死刑,明日午时处斩。今唯一能救秦云的办法,就是向县令贿赂一千两银子,秦云方能保命。 可汉月那里有千两银子,她连百两银子都没有,这两月来为救秦云,汉月焦碎了心,脸上布满了霜色,纤躯近日也消瘦许多,但她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方才聂连城的话,既给了汉月希望,但同时也给了她失望,是的,她一夜间找不了那么多的银子。忽地身子一软,汉月失了矜持蹲哭在了地上,无助的眸光中透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仿佛聂连城方才之话,已经宣判了秦云的死刑,同时也宣判了她的死刑。 聂连城想要伸手去扶她,不过他手在空中踌躇了几秒,又悄悄缩了回去,到低是男女有别:“嫂子,银子我已经找到八百两了,你莫要急坏了身子,还所差的银子我来想办法。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大哥救出来的。” 聂连城与秦云是金兰,早年聂连城因家乡被敌国侵占,他不甘做敌国子民,便带领一家老小南迁,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途中聂连城的爹娘因染疟疾陨亡,而他的妻子也在途中不堪风雨,弃他去了一家大户,做了别人的小妾。 最后聂连孤身一人翻过嵽嵲山峰,流落到了一个叫“幽帘”的小村,在这里他遇见了汉月夫妇,聂秦这两个男人到底是情投意合,更奇巧的是,他们的年龄竟也是同年同月,两人只道是缘分,便洒血结义,今年均于二十五岁,因秦云稍长几日,便为大哥,他们虽不是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 如今秦云入狱被判成死刑,聂连城想过许多营救秦云的办法,可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挠,导致他一一失败,两个时辰前,聂连城叫汉月在一条小街等他,然他悄悄混进了牢房,他要劫狱了,可秦云因怕连累到他,死活不跟他走,聂连城无奈之下一拳将秦云打晕。 聂连城背着秦云起正欲越狱之时,蓝琼突然来了。 蓝琼是县令的第七房小妾,一天,蓝琼在街上闲逛之时,不料自己的钱袋被小偷摸走。这一幕恰巧被聂连城看见,于是倒霉的小偷,被聂连不费吹灰之力给逮住了,当聂连城把钱袋还给蓝琼时,也许是冥冥中注定,也许是月老把那根红线,早已系在它们彼此的无名指上,只是这一眼,蓝琼便许下了终身。 聂连城很顷情于蓝琼,可蓝琼到底是有夫之妇,聂连城不敢冲破道德的底线。他向秦云顷诉,秦云当时对聂连城只说了一句话:“为了她,也为了你,不背上一个千古骂名,你还是不要再见她了。” 聂连城立即明白了秦云的话意,秦云是想告诉他,不要落得像北宋时期潘金莲和西门庆的下场。之后聂连城便一直对蓝琼避而不见。 而秦云以因他说的那一句话,落下今日的牢狱之灾,也许还有断头之险。 这夜,蓝琼忽然出现在狱中,挡住了聂连城去路,聂连城微怔了怔,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想阻止我吗?” “对!” 聂连城摇头冷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你也会阻止我。” 聂连城忽然伫直了身子,犹如一尊不可摧毁的雕像,他郑地有声道:“今夜谁也别休想拦我,否则否则神挡神死,鬼挡鬼亡。” 话落,聂连城很无情地将蓝琼撞开,在彼此的肩膀擦碰那一瞬间,蓝琼犹如触碰到了一块寒冰,瞬间凉进了她的心头,仿佛间,她如置身在千年寒潭,万年冰山。 蓝琼背对着聂连城,她沉沉地问道:“若我今晚非要拦你,你也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吗?” 聂连城伫脚停了一刹,吐出了一个冷冷的字:“会。” 蓝琼傻傻地笑了一声:“呵,会!” 字字如刀,字字诛心,她的心明明已经很痛了,她却咬牙还骗着自己,这是个错觉,他没有说过这句话,一定没有。 她到低是骗不过自己的,回首望着聂连城的背影,她悲怆地喊道:“聂连城,我对你真是可有可无么?” 聂连城似乎没有听见这句撕心裂肺的嚎叫,仅仅伫足一瞬,而后绝尘而行。 望着绝尘而去的聂连城,这刻蓝琼却顾不得心上的痛,却忘了方才他说的那个字:“会!” 蓝琼奋身追上聂连城,伸开双手拦在聂连城的前面:“你可以杀我,但我绝不可以让你死。纵使我今天变成了鬼,也绝不会让你走出这个门半步,我一定要你活着。”眸光坚定,声音中蕴着不可动摇的坚决。 因为蓝琼知道,只要聂连城出了这个门,必定是九死一生,别看这牢里仅有的狱卒都被聂连城打晕了,而实则狱外危机四伏,因为县令为防止有人劫狱,便派一批官差每夜埋伏于狱外,今若聂连城背着秦云出去,地上无非是多了两具尸体。 而蓝琼没有想到,聂连城哪怕舍掉性命,也要救秦云出去,秦云死不死对她蓝琼毫不重要,而她不想聂连城城死,于是在她来的时候,便把自己的家当,通通带了个干净,共计是八百两。 蓝琼把银子交给聂连城,对他说,须再找两百两银子,因为在这武凌县有个公开的秘密,就是本县县令非千两银子不受贿赂,也就是说,若想收贿县令,必先备足千两银子。 在蓝琼的一番苦说之下,聂连城到底是放下了手中的刀刃,选择了这条,看似不可能又可能的行贿之路。 抬眸,玉颜布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汉月紧紧地望着聂连城,生怕是自己是听错了,她激动地问着聂连城:“连城你方才说什么?你说已经有八百两银子了……是吗……” 聂连城点了点头:“嫂子你现在回去,看看家里能有什么可卖的东西,我去再借去一些银子。在明日午时之前,我们在县衙大门碰面。” 说罢,聂连城大步而去。 看着聂连城徐徐消失的背影,汉月在他身后将他喊住,“连城,” 聂连城转过身来,汉月由心向他说了一声:“谢谢!” 两个时辰后,已近寅时尾声,夜雨早也消停,可见汉月的身上的衣裳湿润如初,殊不知是雨,还是汗? 汉月急冲冲跑回家中,本欲卖掉家里的全部粮食,心想,家里还有一千多斤粮食,今年又是干旱,想必一千多斤粮食只卖个两百两银子,肯定很好卖出去的。 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当汉月打开房门时,眸前一黑,她愣在了地上,是的,家中的粮食已被盗贼洗劫一空。 想到几月前才用粮食周济一些落魄之人,今日老天却以厄运回报,汉月虽平白连蚊子都不敢拍死一只,但现在,她有了杀人的心。 在屋里翻了翻,找了找,还好房契地契还在,为了能尽快凑足银子,汉月也顾不得现在夜半深更,拿起房契地契便挨家挨户敲门觅寻买主。 不过,这时的人已然在梦乡,有些人家,不是因被搅了美梦,而大发雷霆隔门就将她撵走外,就是有些人家,敲门都不应。 这夜,汉月不知跑了多少里路,找了多少户人家。 此间,她还差点丢了身家性命。 在经过一片阴沉森林时。汉月手中的灯笼突然熄灭,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重重往前面摔了下去。 这本是一条软泥之路,就摔怎么一跤,本该无大碍,汉月却差点没能再爬起来,那刻,汉月只感自己的魂魄,好像被什么东西往外面拖一样,只觉呼吸很困难,四肢无力,像是快要死了一般。 又觉身心疲惫,好想就在这里睡去。其间,她隐隐听到有打斗声,和看见一张模糊的人脸。但打斗声很快伴随一人的声音停止:“你胆敢与阴间作对,咱们等着瞧。” 随之那把本已熄灭的灯笼,突然亮了起来的,且箐火还比之前明亮许多。, 第四章,花街命案众生凉4 以为这是幻象,汉月醒来之后,顺手捡起地上的灯笼,但她并没有去纠结这幕奇事,因为有很急很急的事情,正等着她去做。 东方渐白,天微微渐亮,可地契房契依旧没能卖出去,她心急如焚。 此时,远处一户人家亮起了微弱的烛火。汉月便把这点微弱的菁火,当成了最后的希望,心想,一定要把房田卖出去,纵时再把价钱压低一些。 脚底生风,汉月大步跑至那户人家,拼命地敲着朱门。 良久,门內应出了一声:“谁啊!” “大叔,……我是汉月……我有东西想卖给你……”汉月心急如焚地高声回道。 不一会儿,一个年约五旬的老头将门打开:“是汉月啊!这天还没亮全,你怎么着急,是要卖什么东西给我啊?” 汉月压低了声音回道:“是房契和地契。” 闻言,老头的脸色忽然码了下来,用异样的目光望着汉月,“你男人还没有被砍头呢!你就怎么着急卖掉家产啊?看你们平日里恩爱有加的,真到祸头之时,便应了那句古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老头汉月夫妇同住一村,秦云两月前杀人入狱之事,早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至今很多村民都不敢相信秦云会犯命案,因为在他们眼里,秦云是个扶老携幼,璞玉浑金的人,没有人相信他会杀人。 “两百两,我还差两百两银子就能救秦云了,大叔我求求你!我求求买下我手中的房地吧!”汉月一跟头跪在了老头的面前,焦急地说道。 老头意实到了自己言失,羞愧地连忙扶起汉月说道:“是老夫误会你了,你快快起来,只不过房乃人之所,地乃民之本,你真确定要卖掉它们吗?” 是的,土地对于民说就是衣食父母,有多少人为争巴掌小之地。而使自己丢掉了性命,但今汉月必须舍掉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汉月向老头点了点头,发出黯淡而不可质疑的声音:“没有什么比秦儿重要。” 老头将两物接过手中,在地契上瞄了一眼,淡淡说道:“房契你就收回吧!我已有住处,再买一座院子亦无它用,这田地嘛,按照你家耕田面积,若是肥田,也就值九十五两银子左右,我就不管它是肥是瘦了,我家中现只有百两银子,你都拿去吧!” 老头虽心生怜悯,但对汉月最大的帮助是没趁火打劫,今世道能不为自己的私欲,而做到高风亮节之人,寥寥无几,能有乘人之危的机会,而放弃乘人之危,往往会被当代人贴上傻子的标签,而人们往往都不愿去当傻子。 百感接过老头手中的银子,汉月欲要往县里赶时。 老头突然在她身后喊道:“这里到县里,骑马最快也要半个时辰,你就这样走路去,能赶上午时吗?” 听得这话,汉月如糟雷击,她急得直跺脚,脑中却是六神无主,她知道纵使她双脚跑断,途中不歇,单凭她两条腿到低是赶不上午时的,然而午时,正是秦云断头之刻,那时她即便有一万两银子,又有何用? 你会骑马么?”老头忽然又开口问道。 闻言,教汉月又喜又忧,喜的是,想必老头是想借一匹马于她,忧的是,她甚至连马都没见过几次,更别说会骑马。 这可怎么办?但这又是唯一能赶上时间的办法,丫头一咬牙,便硬着头皮向老头点了点头说:“恩,” 老头见她点头,去院子里牵出一匹马来。随后把疆绳递给汉月说道:“你骑我的马去吧!回来时再把马还我。” 汉月接过疆绳后,却站在马的身则发愣,恐怕是在想如何上马。 “你不会骑马么?” 汉月又想承认,却又不敢承认,万一承认了老头又把马牵回去了,怎么办? 见汉月盘桓不肯回话,老头到低是明白的,说道:“罢了,我送你吧!如何?” 汉月很难为情地点了点头说:“劳烦大叔了。” 半个时辰后,汉月跳下马来,向老头福了一礼说道:“大叔的恩德,汉月铭记于心,待我救出夫君后,我一定带夫君向大叔登门道谢。” “上门道谢就不必了,但愿你能把秦云救出来,我就先回去了。” 汉月又道谢了一句后,背着百两银子,便大步往衙门走去。 熹微拉开了清晨的帷幕,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聂连城在县衙门前焦头烂额地跺脚!这时,他见汉月大步走来,便心急如焚地扑了上去问道:“嫂子,一共卖了多少钱?给我看看够不够,” 聂连城向来有些性急,他一面说着,一面就把汉月肩上的包裹取了下来,打开包袱,也不顾自己是否失态,就数了起来。 “连城,别数了,一共是一百两。你……”汉月本想问他借到了多少钱时,就见花千秋神色俱灰,唇角还不由地在颤抖,见状,汉月便晓得答案,于是,她欲言还休。 原来聂连城跑了一夜,心想厚着脸皮找认识的人借一些钱,但遇到的情况,却跟汉月相视不了几分。要么说没钱,要么敲门都不应,一夜间他竟把所认识的人,都借了一遍,而却是一无所获。 最后他动了歪念,就是去抢钱,他选择的第一户人家,却因那户人家的门客众多,他无从下手。 而后聂连城选择了第二家,他冲进那户人家之后,把刀架在一个老妇女的脖子上,逼迫妇女把家里的钱全部拿出来。最后妇女翻箱倒柜,仅仅找出了十来个铜钱。 聂连城不甘心,于是他把妇女捆在椅子上,自己闯进妇女了的房间,他在里面找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可终究是没能找到他想要的银子,聂连城还不甘心,他又闯进了一间耳房,在里面聂连城看见榻上躺着一个女子,他用刀指着榻上的女子吼道:“快把钱拿出来。” 榻上的女子没有理他,聂连城恼羞成怒,跑到榻前又大声吼道:“再不把钱拿出来,信不信我杀了你。” 榻上的女子依旧视他如空气般存在,聂连城再次恼羞成怒,挥刀欲砍,这时他发现,榻上的女子已经气若游丝,命悬一线,根本勿须他动手,这女子不久的将来就会死去,聂连城无意瞥见榻前一个余有药渣的药碗,这种药材十分珍贵,每到药铺抓一副药需得上百两银子。 这榻上的女子早年丧父,自小与她娘亲相依为命,被聂连城绑在椅子上的那个妇女,便是这个女子的娘亲,但女子几年前染上了怪疾,须十分名贵的药材维命,亏家里殷实,若是贫困潦倒人家,这女子早已化作一堆白骨,不过金山银山,只要病倒,很快都会消耗殆尽。 聂连城终于心软了,最后他又选择了第三家,也许是上天城心玩他,前两次聂连城虽没能抢到钱,但都全身而退,这次他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因为这家主人的武功高得出奇,聂连城刚冲进这家人户,就被这家主人一脚踹了出来,幸好聂连城跑得快,否则他此时不是在牢房,就是在黄泉。 聂连城默不作声地望着那九百两银子,只觉有一滴滚烫在心上跳跃开来,一抹灼热的情绪迅速蔓延至全身,他彷徨了,他不知没有千两银子能否救出秦云,汉月亦然更加不知。 “连城,凑不了一千两银子,秦云会死吗?”汉月沉沉的地问着聂连城,这次汉月没有像往常那样激动,她很平静,亦如一片死海,只是这种谧静教人窒息,一夜间,她似乎变了。变得不复往前那样活泼纯真,而是一种教人心疼的成熟。 第五章,花街命案众生凉5 “不会的,大哥定不会死的,我们不是有九百两银子吗?我们先将这些银两给狗官送去,看看那狗官如何反应?” 聂连城急促地说道,事到如今他们唯有这般一试,只求县令能大发慈悲,则不然便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随后一个衙役将汉月二人引入县衙厅堂,衙役叫他们稍待,待他去请县令出来,日上柳梢,一抹晨阳透过窗隙,无声地洒进厅堂,厅堂被点缀着金光闪闪的焦炙,眏在地上的两只影子,一只在彷徨踯躅,像似一支欲投胎的鬼魂,却如何找不着轮回的道路。 另一只侧静谧如水,只要扔进一颗石头,就能在她心头荡起圈圈涟漪。若是那颗石头再大一点,立刻就能让她形神俱灭。 汉月自进县衙厅堂以内,就这样一直僵木着,仿佛是烈日下的一块冰雪,洒进堂内的阳光正在将她一点一点地融化,直到把她融化成一捧水为止,最后将她灰飞烟灭。 日上三竿,聂连城望了望门外的太阳,他终于等不下去了,他已在厅堂等了县令半时辰有佘,那个衙役说让他们稍待,可那衙役这一去,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踪迹。 “莫非是她?”聂连城忽然一阵胡思乱想,他想到了蓝琼,莫非蓝琼故意让他们在大厅等候,而那个衙役根本没有去请县令,这是蓝琼早就亲手设计好的? 莫非秦云所犯的命案,死罪已是木已成舟,既便贿赂已无可逆转。蓝琼害怕聂连城舍命去救秦云,才想出来的缓兵之计? 想到这里,聂连城的脊梁渗出一股冷汗,心头一惊,抽出刀往门外冲了出去,他要去狱牢,或刑场,他现在要去把秦云从鬼门关抢回来。 “连城你要去那里?” “嫂子,你快离开这里,出城外去等我们,我去把大哥抢回来。”说罢,聂连城提刀便冲了出去。 其实聂连城深知,单凭他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将秦云救出来的,他还挥刀此去,无非就是为一个义字去送死。 出这个县衙,却要经回廊,再绕一个呈圆形的池塘,塘中,零星的荷叶,和一朵朵谢去的荷花,教人不堪入目,唯有塘中人造的假山流水,韵着另一翻诗意。 假山上的水绵绵不断地流进塘里,塘里的水却始终不涨不减,也不见塘中有其它流水渠口。不禁让人心生奇怪,塘的另外一面,是巧夺天工的小花园,秋菊正浓,鲜艳欲滴,这般风景,教人感叹,这是一个衙门,却硬生生被县令装修成了一座私人豪宅。 聂连城刚步到塘边,就见蓝琼搀着县令一步当三步沿塘走来。见得一幕,聂连城抹了一把冷汗,他为方才的丰富想象力而感到了过份,他应该相信,蓝琼会帮他把秦云救出来的。 聂连城把刀归鞘,随即迎上县令,遏止心头的怒火,向知县行了一礼。 县令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县令说道:“今日不管你来找我何事,容我们进了厅堂再谈。” 当他们正行置厅门时,撞上了正匆忙跑出来的汉月,见到县令那张脸皮,汉月如见到了一支恶魔,忽然变得惶恐不安,汉月慌张地向县令福一礼道:“民……民女拜见大人。” 县令看了汉月一眼,便把目光投向那个引人注目的箱子上,便知道了这两人前来何事,当然他早就晓得了。 不等县令开口,聂连城走到箱子前。将箱子打开,对县令开门见山道:“大人这小人四处借来的银子,共计是九百两,希望大人能成人之美。”虽然聂连城并没把话挑明,但谁也知道这话里所藏的蕴意。 说罢,几人的眸光直直锁在知县的脸上,心弦也在这刻绷紧起来,他们像是一只只饥饿的动物,正等待着县令的赏食。 聂连城心里已然有了两种决定,若是县令赏他食物,那他会对县令一辈子卑躬屈膝,若是不赏他食物,那聂连城就会咬死他,反正他和秦云义结金兰时,说过这样一句“同生同死”。 见县令四现下无人保护,杀他绰绰有余,若他和秦云都死了,那也不嫌多县令一人同生共死。 县令皱了皱眉头说道:“一千两,一个子都不能少,这是我的规矩,若你今日午时之前能凑足一千两,我便放人。” 县令这人虽敛财,但他并非想受贿这笔钱,更不想放人,因为朝廷有旨,抓的犯人越多越容易升官,特别是重犯,譬如秦云这种杀人犯,若不是在蓝琼的干预下,秦云早被他押赴刑场,更不可能来见他聂连城。 鬼都知道汉月穷,还差的一百两,别说叫她今日午时之前凑齐,纵使再给他一百个午时,她也休能凑齐。 聂连城见县令说得那般坚决,事也如今,看来贿赂是不成了,现下唯有冒死一博了,成功便是幸,不成功便是命。聂连城悄悄伸手摸向刀柄,心想趁县令没什么防备,霎时架刀上脖,好威胁他以命换命。 不过聂连城的一举一动,一旁的蓝琼都观察在眼里,她当然知道聂连城此刻的想法,突然,蓝琼一把将面前的聂连城推开,很生气地往门外径直跑去。 “夫人你这是干嘛了?”县令见状,撒腿边追边喊随蓝琼追了出去。 眼看就要成功了,却万万没想到,被蓝琼突来一举搅黄了,教聂连城恼恼羞不已。 聂连城那里知道,正因为蓝琼这一举动。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否则他聂连城此时恐怕已然成了鬼。 原来县令对自己的安危,极其看重,便雇了一批高手暗下保护自己,特别是在收受贿赂之时,方才,聂连城只要拔刀之际,便是一支毒箭向他飞来之时。 但他焉知蓝琼何意,现今,他连杀死蓝琼的心都有了,因为在他眼中没有人的命,能和秦云的命相提并论。 出了厅堂,蓝琼径直往池塘跑去,眼看池塘的岸已经快要到头了,她却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那动作,莫非是要跳进塘里去吧! 县乍一惊,连忙喊道:“夫人你这是要干嘛?你快停下来!危险。” 蓝琼应声停在塘边上,呜呜地就哭了起来:“就让我死了算了,反正老爷也不疼我。” 县令一脸懵圈说道:“呃,夫人何出此言啊!我那里不疼你了?” 蓝琼伸手指着县令便质问道,“还说疼我,你方才答应我的什么事,莫非你现在就忘记了?” 今日前,蓝琼找向县令,说她不胜衙内吵闹,想找县令索要千两银子,在衙门偏僻处建造一座宅子。 县令宠蓝琼宠得天花乱坠,自是到了有求必应,但县令妻妾成群,今天这个妾子来找他要一百两,明天那个妾子来找他要一百两,再加上他把这个县衙装修得像王府一般,如今他那里有一千两银子,来给蓝琼建宅子,于是县令对蓝琼说让她再等等,现下他真拿不出钱来了。 蓝琼对县令说,之前有个妇女来找过她,那个妇女说想用千两银子赎她狱中的男人,问她能否向县令求情答应她,县令听蓝琼这翻说来,虽不想答应,但又不想让蓝琼伤心,这才勉为其难应了这桩贿赂。 “答应夫人之事,我怎敢忘记呀?夫人不是说要一千两银吗?不是我不放人,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一千两银子啊!” 蓝琼没想到,汉月家竟穷到两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早知这样,她就把所有的首饰都拿去当铺,换成银两送给聂连城,她也没有了想到,聂连城会为了他义兄,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包括她蓝琼的命,虽然聂连城那夜在狱中对她很无情,但她却做不到对聂连城无义。这就是她蓝琼,我恨的人,我可以杀他千遍,我爱的人,我可以为他死上千遍。 如今为了让聂连城莫起劫狱之心,蓝琼唯要向县令撒起泼来:“有九百两总比一文都没有强!你看他们那两个穷酸样。午时之前,他们能找到所差的一百两银子吗?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想收那笔钱,分明就是不想帮我建宅子,如今,老爷不疼我了,我倒不如跳进这个塘里淹死算了。” 蓝琼的一哭二闹三跳塘,果真取到了作用,最终以建宅为名,自杀为虚,成功折服县令。 尽管县令已经让步低头,良久,蓝琼却依旧站在塘边,不管县令如何说劝,她就是死活不肯过来,“老爷已经失信一次,谁知你哄我过来之后,难保你不会后悔,除非你先叫人去把那个妇女的男人放了,我才过来,否则我立马跳下去淹死算了!” 县令无奈,最终叫一个衙差拿着它的释放令,去县牢叫牢头把里面一个叫秦云的罪犯放了。 雨过晴天,蓝琼和县令折回厅堂之时,只见除了那箱银子还在以外,汉,聂,俩人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蓝琼一见屋内没了聂连城的身影,心头忽然一沉,而后便是一抹炙热的担心,很快蔓延至她的全身。 “连城,你的大哥已经得救了,你去那里了?你去那里了?你千万不能去劫狱,千万不能…………” 第六章 我心悲伤 莫知我哀1 云没了天空,从云缝中透出的一抹残阳,却都如死光一般凄然。而街上的过客,对这抺黯淡的忧伤并不为然,各自面露春风地买着自己心仪的物件,时有一双人和汉月擦肩走过,汉月便对这双人生出一抹羡意,如果他在身旁,该多好! “十亭街”是武陵县最繁华的地界,这里伫立着无数酒楼和曲坊,其中最大的酒楼是《玉女曲坊》除去琼华飞宇的外观以外,里面的装修更是奢侈无比,坊内每日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是达官贵人们的享乐之地,便是潦倒贫困人群望尘莫及之地。 “嫂子,你真的打算要这样做吗?”聂连城望着一块门匾上刻有《玉女曲坊》的四个大字,声音很低沉地问着汉月。 汉月望着那四个大字,黯然点了点头说:“唯有这样,方能凑足一千两银子,也只有这样,才能救出秦儿。” 说话间,一滴透彻的泪珠从眼角中划落,汉月抬起手来将那滴泪试去,她告诉自已不哭,她想,若她的自由能换来秦云活着,那么,这是非常划算的交易,那为什么要哭?一定不能哭,一定………… 望了望那四个大字,汉月硬是从玉颜上生生挤出一丝淡漠的笑:“玉女曲坊,听这个名字,应该只是一家歌舞房吧!应该只是卖艺的吧!在我儿时,幸好娘亲教了我好多曲子,现今可算派上用场了!” 汉月平身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她看见玉女曲坊四个字之中,有个曲字,那她就单纯的以为,曲坊只是个卖艺之地,而非卖身之地。 如果说,卖艺,是当代最卑微的职位,那么,为了救秦云,汉月甘当卑微之人。 当脚步触及门槛的那瞬,坊内的灯火璀璨夺目,异常耀眼,汉月缓缓步入坊内,璀璨的灯火灼伤了她的眸子,也灼伤了她的心。 由于曲坊刚刚开门营业,大堂的客人寥寥无几,生意有许冷清,一张张错乱有致的卓椅依旧沉迷于梦中。 见客入来,一位浓妆艳抹的老鸨,一脸喜悦地迎上汉月二人,笑嘻嘻地向聂连城谄媚道:“大爷来得可真早啊!我这不方才开门,就迎来了两位贵宾,看来我今天的生意想不好都不行了,二位请先上二楼雅间,随后我就安排舞女为大爷献舞。” 聂连城对老鸨摆了摆手:“我们不是来赏舞的。” 听得聂连城这话,老鸨的脸立刻变了颜色,没好气地说道:“大爷,我们这里可是歌舞房,你们不是来赏舞的,那你们来这地方做甚?” 聂连城一脸的窘迫,不忍说出此来目地。汉月踌躇了一刹,到低一咬牙,对老鸨吐出了两个沉沉的字:“卖身……” 老鸨听得这话,也不敢擅自做主,便把二人领到三楼面见这家曲坊的坊主。 当汉月被老鸨引到三楼,映在坊主眼帘之时,坊主如被一道绚烂的风景吸引,同是女人,坊主自认容颜卓绝,貌美过人。 真是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见到汉月那刻,坊主是一声深深的叹服,世间竟有此等美人胚子!冰肤玉骨,明眸皓齿,秀色可餐,惊为天人,坊主把一时能想到形容美人的词,通通用来放在这眼前的女子身上,但坊主还觉不够,这眼前之人的美,根本不能用文字,或语言就能形容出来。 坊主已经不再是打量一个人的容颜了,而是在欣赏一道悦目的风景,她如痴如醉,心里想着,这等美色,日后定能让她的曲坊日日客满,营业爆增。 坊主命老鸨取来笔墨,不一会就拟好了契约,她把契约书从桌上一角推向汉月:“你看这契约有问题吗?若是没有问题,那你就按上手印吧,按完手印后,这桌上的一百两银子便是你的了。” 尽管曲坊此时的生意惨淡,但琴师犹弹着天籁音韵,哀美凄美,铮铮叩破汉月的心弦。真是抚者心犹静,听者悲已生。 汉月面前的这张纸,载着伤别的开端,载着她汉月人生变故的开始,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以前的汉月。 但眼前这张纸仿佛有千斤般重量一般!汉月只有百余斤的纤纤身躯,怎能拿得起这份千斤离恨。 汉月执起朱笔,当她看到契约书上最后一行醒目的字时,她如同收到了一张有期徒刑的判决书,当她落下朱笔,便接受了这场对她的判决。 十年,十年是多久?对汉月她来说,是一个世界,还是一千年一万年?但愿吧!但愿这十年只是弹指一挥间。 “有问题吗?”见汉月迟迟没有落下手印,坊主有些着急,她催促道。 汉月遥了遥头,此时,她很想哭,却又咬住了牙,十年,用十年的卑微换他活着,是值得的。是值得的…… 见汉月摇头,坊主又催道:“既然没问题,那你快点按了手卬吧!” 殷红的卬泥染红了食指,汉月望着指间的那抹殷红,一句强迫的声音在她身体里面响起,按下去,只要按下去秦儿就可以回来了。 汉月正欲将玉指按在契约上之时,一股莫明的情绪,在聂连城的心头上跳跃开来。他忽然一把抓住汉月的手,对她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救大哥!” 湿了眸,汉月摇着头悲怆地说:“来不及了!连城来不及了,已经没有办法可想了。”话落,汉月一把挣开聂连城的手。 指间上的那抹殷红,到低在那一瞬间在纸上印下一道深深的指纹,也在那人的心上印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一纸,一指纹,一指,一契约,一契,一十年。 “可是大哥出来了见不着你,我该如何对他说!”聂连城悲怆地问着。 汉月应不上聂连城的话了,此时,她多想把自己藏在深重的黑暗中,任由她的眼泪一泻到底。 是的,秦云出来以后向聂连城问起汉月,聂连城该如何对秦云说,直接告诉他吗,汉月为了救他,她已经把自己卖了? 别傻了,汉月可以为了救他不惜一切,那秦云又何尝不是,若他秦云知道汉月已经自己卖给了这家曲坊,那时,纵使把这家曲坊拆了,把这里的人通通杀死,秦云也定要把他的月儿抢出来。 可是,今连失手打死一个小小的妇人,都弄得生离死别的地步,可想,若是再打死人,那又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你千万不能告诉他我在那里,十年,你叫他等我十年,十年后,纵是他在天涯海角,我也要寻到他。”汉月对聂连城说,她的话中蕴着一份执,这份执已经渗进了汉月的骨髓,已经在她的身体里面生了根。 往后的日子里,汉月的眉宇间始终蕴着一抹凄,这种凄是说不出来的,只是在她的纤纤身躯里面,肆无忌惮地乱窜,这让她很难受。 十年,每一天都是千变万化,也许十年之后,你的心已经忘了我的模样,也许十年之后,你秦云只隐隐记得我汉月,曾经是你的妻子,而忘了对她的那份情,但是,你要相信,十年里的每一天纵是千变万化,那也只是我想你的过程! 坊主收起了桌子上契约,:“现你也按下了手印,从今以后,意味你就是我的人了,日后若你表现令我满意,我定会好好待你,这里的规矩,老鸨日后会慢慢教你!我念你对他情深义重,就让你出去再见他一次!现在你可以拿着这些银子,去救你的男人了。不过,为了防止你逃跑,我会派两个人跟你同去。” “不用了。”汉月一口拒绝了坊主,而后拿起桌上的百两银子递向你聂连城,道:“连城,你快拿着这些银子去救秦儿。” 聂连城怔住了,道:“既然坊主肯让你出去,你为何不同我一起去救大哥?难道你就不想再见大哥吗?” 汉月咬了咬牙,从这刻起,一抺坚强涌遍了她的全身,道:“想,可明知见了之后,还要面临着离别,倒不如我把离别之时的眼泪,留在十年后和他的重逢!” 第七章 我心悲伤 莫知我哀2 “重逢之时的泪水,是你今日心滴的血所铸成,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和大哥,相隔十年之久再重逢!” 窥视着汉月黯淡的眸光,聂连城亦不知该如何片语,只在心里暗暗许下一誓。 最后聂连城向汉月深深行了一礼,便接过汉月手中的银子出了曲坊。 进了县衙,聂连城把银子摆在知县的眼前,暗沉的眸光悄悄把屋里四顾一周,聂连城似乎在找一个女子,他恨那个女子,是她阻碍了聂连城挟持县令的机会,否则汉月亦不会在一张纸上,卖了半生,不过那女子此时并不在屋内。 聂连城对县令开门见山道:“千两银子,小人已在午时前凑齐,恳请大人现放了我大哥。” 县令本以为人已经放了,所差的百两银子也就不存在了,可真是欲求不得,不求自来,既来之,县令那有拒之之理。 天意弄人,县令望着那百两银子,慢悠悠地说道:“今我就卖你个人情,不过,你可告戒你那什么大哥,出去以后,若他再敢当街杀人,再让本官为难,本官可就要秉公执法了,你现拿着这张释放令,去牢里接你义兄吧!” 聂连城接过释放令,便脚底抹油出了衙门,往牢狱方向径直跑去。 一路上,想到嫂子为救大哥,而卖身之事,聂连城黯然神伤,又想到,很快大哥就脱离牢狱之灾,方才心里有丝安慰。这相互的矛盾对立,教他难受,更叫聂连城无措的事,秦云向他问起汉月之时,他该如何回答? 聂连城走到离大牢不及一半路程之时,忽然前面影影绰绰有两只人影,正急匆匆地向他迎面跑来。 其中一只人影看上去有些狼狈,亦有些憔悴,蓬头垢面,面目苍白,但在他清冷而深邃的眸光中,透视着对这场牢狱之灾的不屑。 唯有眉宇间蕴着一抹淡淡的忧郁,淡然带着冰冷的眸光,流泻如水如月华,一头如墨的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肩上,显得有丝凌乱,却透视出一抺沧桑的美。 一身被鞭子抽破的粗糙囚衣,衣上沾满了许多条暗色的殷红,这抹殷红,时而散出鲜血的甜腥味,教人觉得,眼前之人有几分可忴,有几分心疼。 但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而不失阳刚的身魄,宛若是高空傲翔的雄鹰,冷傲孤清而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出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他就是,秦云! 另一个人影,则是一个纤弱的女子,她虽纤弱娇小,却不失女人本有的韵味,她自幼身世凄楚,早年丧父,后跟着娘亲改嫁他家。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在女子十五岁之际,她后父见她生有脱尘美貌,便动起了私心,将她以一件物品的方式装进一个箱子,后命人将箱子抬去献给县令。 女子发誓要报仇,最终她的后父,被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问斩。 女人以为这生没有了选择爱的权利,她打算认命,但在她十七岁之际,也就是前年,在街上偶遇一个陌人。 从此她对爱的欲望,被一抹感觉点燃,从今往后,谁若挡她去爱这个陌人,那她就杀死谁,迟早有一天,她要杀死自己的枕边之人,之后和这个陌人,相宿相飞,她就是,蓝琼! 聂连城忽然见到秦云和蓝琼出现在眼前,不由一惊,以为是眼花了,抬手擦了擦眸子,再顾,是的,这眼前走来之人就是大哥。 聂连城又惊又喜,一把扑了上去就和秦云拥抱成一团。 一旁暂时被忽略的蓝琼,望着聂连城相安无事地站在眼前,她的眸子瞬间湿了,用手捂住朱唇,轻声地抽噎着。 在县衙,蓝琼回到厅堂之际,不见聂连城之时,她以为聂连城定是劫狱去了,便向县令找了一个借口,便马不停蹄赶去县牢。 到了县牢之后,刚好撞上了刚被放出来的秦云,蓝琼问秦云他是如何被放出来的,秦云一脸莫名其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放出来的? 见秦云这样回答,蓝琼便知道了,聂连城根本没来劫狱,但聂连城又不知秦云此时已经得救。 而聂连城又不会对秦云之事袖手旁观,那他是去了那里? 莫非聂连城再次起了劫持县令的念头,想到这里,蓝琼心头又是一惊,便从县牢又急忙折回县衙。 现见聂连城毫发未损地站在眸前,才知是虚惊一场,难免不叫蓝琼失了矜持,把持不住深处的情绪,现在,她绷得以久的心脏,此时终于可以正常跳动了。 “大哥你是怎么出来的?” 聂连城百思不解,明明还没把县令的释放令传到大牢,那秦云如何现在就被放出来了? 闻言,秦云诧异地反问道!“不是你和月儿救的我?” 秦云刚被放出大牢的那刻,他一直以为,是聂连城和汉月救的自己,尽管不知他们是用了什么办法救的自己。但他还是相信是这两人救的自己。因为他根本想不到除此两人,还会有谁救他? 现听聂连城这么一说,自己的恩人到底是谁?秦云只觉是扑朔迷离。 “是我!”看着那两张挂着疑云的脸盆,一旁的蓝琼甚是想笑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种侠女的风范。 蓝琼把前后的事情,向秦,聂两人简单地阐述了一遍,心还想着,聂连城会不会因感动而抱她一下?或者吻她一下? 然蓝琼的话声刚落,聂连城却如遭雷击一般,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却又半天说不出来,随之脸上血色忽然全无,惨白如灰,倏地,双腿一软,聂连城重重地瘫坐了下去,如突患重疾一般。 这幕吓坏了俩人,秦,蓝俩人同时伸手扶住聂连城,急道:“连城你怎么了?” 不知聂连城为何突然这样?但看着他神色那般痛苦,蓝琼只觉自己很没用,什么都做不了,她巴不得将聂连城此时的痛苦,全部转移在自已的身上,是病魔也好,是梦魇也罢,她都愿意替他通通代受,“连城你怎么了,你不要吓琼儿,好吗?” 良久,聂连城躺在蓝琼的怀里,徐徐缓过神来,对秦云颤声道:“大……大…哥对不起,是……是我…害了嫂嫂。”颤抖的声音中蕴着满腔的愧疚。 本来今日,秦云就觉心头隐隐不安,一股莫明的难受时刻在他身体里面回旋,现听得聂连城此话,心房猛然一收,身子犹如绷成了一根直线,只要轻轻一挑,他身体便会折成两截。 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秦云尽量保持着冷静,却是亟不可待地问着聂连城:“连城你别说傻话了!你怎么可能会害月儿,你镇静!你镇静些!你慢慢说:告诉我,月儿她怎么了?” 聂连城不语,悲怆地回忆着在县衙厅堂时,点点滴滴的场景。 在县衙厅堂,县令非千两银子,断然不会放人,这时蓝琼又忽然怒气冲天推开聂连城跑了出去。 导致聂连城劫持县令的机会落空,然时间又迫在眉睫,所差的百两银子,在短时间内他们是断然凑不齐的。 如此,聂连城本欲舍身取义,杀身成仁。 汉月见状,抓住了聂连城的手:“连城这样做,只会连你的性命也要白白断送,我已经有办法找到所差的钱了。” 聂连城追问:“什么办法?” 汉月沉沉地回了两个字:“卖身。” 起初聂连城并非同意汉月这一念头,但应汉月苦劝,他到低是同意了这条,看似不是办法的办法。 现倒好,人早已被放出来了,而汉月却白白签了死约,真是天意弄人。 聂连城狠狠地抬头望着天空,愤愤地吼了一句:“贼天!你意到低何为?你是故意,还是瞎了眼睛?” 聂连城越发自责懊悔,若他当时不冲动,若他当时再忍耐一会,若他能等到蓝琼回来,便不会有这抹惨状。 见聂连城发出撕心裂肺似的嚎叫,秦云怵得更慌了:“连城你说话,你说话啊!你快告诉月儿她到低怎么了?” 聂连城本欲向秦云担白之时,汉月在曲坊对他所说之话,忽然在他的耳畔回旋:“连城,你千万不能告诉他我在那里!” 若秦云知道汉月此时身在何处,他锋芒再现,将曲坊之人屠尽,而后他们再一次面临生离死别。而汉月所做一切,不就是为了换他能活着吗? 聂连城焉能不知汉月心念!于是欲言还休。可是,他也编不出谎话,他不会说慌,至少他不会对大哥说慌:“大哥,对不起,我不能说,我不能说……”聂连城连连摇着头,对秦云悲怆地说道。 聂连城的话声刚落,秦云只觉被一道屏障包裹着,所有的希望和光明都和他无关,体内似乎有一股迷了路的气体,在撕址他的心脏:“你快说。你快说月儿到低出什么事了?她人现在何处?我要去寻她!” 第八章 我心悲伤 莫知我哀3 风拂着三千墨发旖旎,一抹午阳将此景勾成了画,仿佛很美。 听着秦云呲牙裂嘴的追问,聂连城亦是绷不住了,随之也吼出悲戚之声:“你不能去找她,十年,十年后,嫂子才能和你再相见!” 字字如一把把无形的锥子,狠狠扎破秦云全身上下的细胞,让他全身都在痉挛疼痛,有一刹间,一抺碎阳,在他黯淡的眸中稍稍暂住了一刹,随之便决绝离开,留下的是一地深黑的绝望。世界仿佛在这刻,已经不再属于他秦云。 本以为活不过今日,正要将他开刀问斩之时,却莫名其妙的被无罪释放。 打从秦云出了狱门那刻,他满目悦色,以为还能和汉月执手终老。以为还能和汉月住在那间破屋,和她一生不负不弃。 可这一切的以为,只能是在梦中,醒来之时,不管你是否愿接受这个惨绝人寰的别离,你都得必须接受。 因为这是命运。 仅仅两月的短别,秦云便觉隔了三秋,他如何面对这十年之久的离别?昔日,他总是向汉月感叹,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现今他却巴不得时间就是天际的一颗流星,弹指便是十年。 见聂连城始终回避自己所问,一股戾气忽然冲进了秦云的脑子,此刻,秦云亦如着了魔一般,两只如墨般的眸子,忽然变得如血一般红艳。 他伸手一把掐在聂连城的喉上,冲他嚎啕道:“为什么要十年?为什么要十年才能见我?我等不了十年,十个时辰我亦等不了!你快告诉月儿到低在那里?” 但聂连城依旧拼命摇头,答非所问,秦云怒火中烧,十指收紧,脆弱的脖子仿佛一拧就会断掉。 聂连城只觉呼吸急促,仿佛很快他就会窒息死掉,随之一股莫名其妙的难受,涌入了他的心头,他真的会杀我吗? “你不要命了吗?你为什么不说?……你若再不说,你信不信我真会杀了你?”秦云兀自发了疯似的对聂连城吼道。 脸色越发铁青,一根根青筋在聂连城脸上跳跃,秦云阴冷的眸光直直攫住聂连城,手指越掐越紧,亦如一条毒蛇,紧紧咬在聂连城的喉咙之上,正在慢慢地侵蚀着他的性命。 秦云的这一疯举,惹起了一旁蓝琼的惊厥懪怒!她失了矜持!一面发了疯似的用手打着秦云的肘臂,一面用腿奋力地踢着秦云的身体:“你在干什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早知道我就不该救你,你这个王八蛋,你快放手啊!” 但任由蓝琼对他拳打脚踢,秦云仍没有一分要松手的迹象,他仍直直地望着聂连城,血红的眸光中泛着可怕的戾气,瘆人心骼,此刻的秦云,如同妖魔,他已经六亲不认,嗜杀成性。 眼看聂连城危在旦夕,情急之下,蓝琼从聂连城腰间抽出刀来,扬刀便从秦云手臂上砍去。 这时,秦云的手忽然一松,便向天伸了去,紧紧地握住了半空中坠下的锋刃。眨眼间,鲜血便盈满了手心。秦云忽然发出“啊”的一声咆哮,臂上的肌肉一紧,手心里的血流得更快了,鲜血如流水一般潺潺从半空中泻下。接着那把锋刃,硬生生被他秦云血肉之躯捏断了。 秦云亦非想杀死聂连城,只是每当秦云愤怒之时,他的身体里面似乎住了另外一人,那个人便会在他身体里面,不断催促着他,杀!杀!杀! 也许今日是这眼前之人太过重要,也许是因为这手上的一抹鲜血,唤醒了秦云仅存的一点理智,今日聂连城才免遭于难。 一滴滴鲜血映在蓝琼的眼帘,倾刻间,她的身子不由瑟瑟发抖。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执刀砍人,若砍的别人砍了也就砍了,可她砍的人,是她最爱之人的大哥。 若是那人因此而恨她,她该如何面对,想到这,蓝琼的双手不由一松,只听砰砰几声的碎响,执在她手中的那柄断刀,已然落在了地上。 而后,随之又是“啪”的一声巨响。 耳帘霎时被震嗡嗡作响,随之脸上便是灼热的灸痛,五个指印在蓝琼的脸上,显得那般咄咄逼真!蓝琼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容,“呵……”发出一声淡漠的苦笑。 这那里是脸上挨的一巴掌,分明这一巴掌是打在了她的心上。 好,我爱你,我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本想释怀,耳帘却又响起一句如是刀如冰的声音,绞得她胸口一阵炙痛:“滚,你给我滚,今日之事若你再敢做一次,我定会亲手杀了你。” 聂连城说过,他这生视大哥为生生父母,谁都不能伤他害他,包括他自己最爱的人。已包括他自己,现今蓝琼终于相信了。 话罢,聂连城面向秦云,而刚的那种无情立即烟消云散了,他看着秦云的手伤,焦急地问道:“大哥你怎么样?走,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蓝琼没有泪可流了,却有血在滴。 聂、连、城、我三番五次救你,却换来的是,你定会亲手杀了我。 呵,就算上辈子我负了你,我亦没你今日这般狠毒。好啊!想杀我,那我今日成全你,请你日后莫要后悔! 蓝琼上前一把将聂连城拽过身来,随之抬起手掌,毫不留情地往他脸上煽去。 聂连城估计是被煽懵了,呆若木鸡地站着一动不动,任由让蓝琼的巴掌在他脸上来回游走。 直到煽了有八九回时,聂连城终于顶不住脸上火辣辣的炙痛,便伸手抓住了蓝琼的手,斥道:“你闹够了没有?” 蓝琼对这句斥声不予理会,玉手用力一挣,而后又是啪的一记耳光打在了聂连城的脸上。 蓝琼方才止了手,却抬起手来指着秦云,对聂连城大声吼道:“你几次为救他而险些丢了命,今日他却恩将仇报还差点将你掐死,你此时还要带他去看大夫做甚?你是想医好了他的手,让他再杀你一次吗?只要我今时还在,你就休想带他去医治,除非……” 话到此处,蓝琼屈腰拾起了那柄断刀,将刀柄递向聂连城:“除非你用这把刀杀了我,你不是说要亲手杀了我么?好啊!我今日让你得以所愿,此后我便再不碍你眼。” 聂连城的目光紧紧攫住蓝琼,狠狠说道:“你别逼我!” “我今日非逼你不可,你快接着这柄刀啊!你为何还不接着,呵呵,是舍不得么?” 就在蓝琼自嘲之际,聂连城握住了刀柄,刀光刺眸,蓝琼的玉指有丝微微痛意,低眸,还好只是被刀刃划破了一点点皮。 呵,结束了么?也许吧!那但愿来世不要再与你邂逅,更不要再爱上你,聂,连,城。 蓝琼慢慢合下眼睑,一滴泪划破了她的玉颜,随之“砰”的一声脆响,所有的感情,便随着那滴泪坠在了地平线上,将它摔得支离破碎。 日阳当空,一缕阳光温润了半壁山河,却寒了蓝琼那颗心,她在等待聂连城用那柄断刀,划破她的喉咙,将她这一世的不该,画上永恒的句号! “连城你快把刀放下,方才是我冲动,还险些将你掐死,受此一点微伤,自是我咎由自取,你快把刀放下!”见聂连城执过锋刃,秦云恍惚的理智终于在这刻平静了下来,而后便是一种歉意和内疚涌入心头,他忙抓住聂连城的手阻道。 蓝琼听见秦云的声音,怒气横生,睁眼便指着秦云鼻子骂道:“谁准你为我说话了?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关你何事?须你多言?你给我闭嘴!” 而后蓝琼面向聂连城,眸光黯淡,或悲或伤。她抬起聂连城手中的断刀,架于自己的脖子之上:“用这它抹过我的脖子,此后你或生或死,与我再无关联,来啊!” 良久,聂连城终把刀扔在了地上。 听着断刀落地的声响,蓝琼才徐徐睁开眸子,其实她很不愿睁开眼,她害怕,害怕一睁眼就看见,那人正扬刀向她劈面砍来。 猜不透了!自他今日冷血相待,便已经猜不透自己在他心上还重几两!或许一两都没有了吧! 聂连城,你好无情! 我的命在你眼里,就是如此卑微么?我不屑命殁你之手,只是我怕,怕看见你执刀杀我的那一瞬间,因为我不想相信我爱的人会杀我。 若是你今日当真狠下心来杀了我,倒也断了我的那份执念。” 第九章 我心悲伤,莫知我哀4 秦云或有丝悔意,但他却不想解释什么,因为错了就是错了,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 “蓝故娘,连城,对不起!至于方才我疯举,你们原谅我否,随你们吧!”秦云淡淡说道。 至于二人是否接受他的道歉,秦云并不在意,说落,秦云便向二人擦肩走过。 风卷天边的残云,遮没了杲杲秋阳,随之世界仿佛沉浸在萧条黯淡之中。 “大哥你要去那里?”见秦云踱步离去,聂连城在他身后喊道。 闻声,秦云暂伫步伐,紧紧望着脚下这条路,沉沉说道:“天涯虽大,却总有异乡逢旧人,天涯虽小,却不知脚下之路的尽头是在何处?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只是想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一直在这条路上碰到月儿为止。” 秦云停语稍缓了缓气,背对着聂连城说,“我虽知你有苦衷,不能告诉我月儿她人在何处,” 他又伫了伫语气,随之发出不容置疑的声音:“但我会去找她,纵是找遍这个武陵县,或是整遍国土,你不是说要我等月儿十年吗?那我就寻她十年,若待十年后,月儿还未现身,那我再寻她百年!直到我死!” 十年,这小小的武陵县莫说十年,就算十个月也能把汉月找出来。 只是那样又如何?坊主会大大方方把汉月还给他吗?就算他秦云再凶猛,那又能如何?他敌得了坊主那上百上千的手下吗? 汉月用十年的自由,用十年的青春,用十年的卑微换他活着,若是被他寻到汉月,岂不一切都要付之东流吗? 聂连城不敢往下想了,他箭步追上秦云,抓住秦云的手,激动地说:“大哥你不能去找嫂子,因为……” 话到此处,下一句话被聂连城生生卡在喉咙,他意实到自己差点说漏了话,便将喉咙里的话拼命咽了回去。 倾刻间,勾起了秦云一丝希望,他焦灼地追问:“因为什么……?” 只是,聂连城又恢复了方才时的状态,秦云知道再追问下去,亦是答非所问。 那丝微乎其微的希望,便又在这刻间烟消云散了。 秦云不甘心,他仍在挣扎,犹如一个快要淹死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把两只手掌死死擒在聂连的臂膀上,死命地遥晃着聂连城说:“因为什么?连城你快说,到低是因为什么?月儿要十年之后才能见我?” 此时,相隔不远的蓝琼忽然冲秦云开口道:“因为他不敢告诉你。” 闻言,秦,聂两人下意实回首,眸光都不约紧紧锁在蓝琼的身上。 蓝琼一面徐徐迎上他们,一面说道:“你那般想知道她在何处?那好,聂连城不敢告诉你,那我告诉你!你听着。” 话到这里,蓝琼瞥了聂连城一眼,眸光淡淡,不知悲喜,似乎方才的那种撕心裂肺,早已被她忘却得干干净净,或许,她已经忘了对聂连城的那份感情,所以这刻她才这般泰然。 聂连城却是一脸诧异的目光,直直盯着蓝琼,她知道汉月在什么地方? 秦云则面露兴奋,和一丝激动,他终于可以知道汉月在何处了,此时,他一容期待的眸光望着蓝琼,像是一个快要渴死的人,突然看见一池清泉一般。 蓝琼不卑不亢说道:“估计她为了凑齐那百两银子救你,定是把自己卖于青楼,或歌舞房,这些风花雪月场所,这小小的武凌县也容不了几家,只要你现一家一家挨着寻觅,想要找到她,也非难事,不过!” 说到“不过”二字时,蓝琼添重了声量:“纵使找到她又如何?你能顺利将她带出来么?我知你武艺超群,既便你能以一敌百,那又如何?你能敌得了县衙那几百官差么?你以为你硬抢,你就能把她抢回来了吗?她之所不想让你知道她在何处,勿须我说,现你也该知道她何意!若你还执意去找她,那你尽管去吧!不过!” 蓝琼二次将“不过”二字加重了音量:“我想告诉你的是,后果就是她和你一起死,你难道要为你的自私,而要拖着她跟你一起死么?也许她不怕死,但你要知道,她甘愿舍她以身,换你以命,她就是想让你活着!或许你也不怕死,但你想拖着她跟你一起死么?” 蓝琼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狠狠撞击的秦云胸口上,每一字都让他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 面上肌肉不知在何时开始抽搐,一根根凸起的青筋,像是一条条嗜血的蛊虫,在他面上游走,嘴唇翕动,却半天发不出一语,早已握紧的拳头却不能杀人,唯有手心泠泠浸出的那抹鲜血,载着痛苦和无奈在空气中缱绻。 是的,蓝琼说得对,他不可以为自己的自私,而拖着汉月跟他一起死。 舍你以身,换我以命。月儿你为什么不能守住你的诺言?你答过我的,让我护你一世周全,如今,你为何要负你诺言?我曾信誓旦旦向你许诺,今生我要护你一世周全,如今,我还算是个什么东西?到头来,却是你来护我一世周全。 聂连城早已是杵在原地,望着蓝琼,眸中盈满了佩服之意,他不得不佩服蓝琼的分析能力,和应变能力,用彼此的安危来牵制彼此,他聂连城想到死也想不到。 像蓝琼这种聪慧的女子,怎就看中了他聂连城这种汉子? 是的,爱就是一种感觉,只要感觉对了,她便许了终身!蓝琼就是这样一个疯狂的人,她可以为爱变得冷血不仁,亦可为爱变得宅心仁厚! 蓝琼并非会在意一个陌人的痛处,她兀自撕着秦云血淋淋的伤口:“她今落此地步,全因是你无能,若你不想她在那种肮脏之地,呆十年之久。你唯一办法就是把自己变得强大!你若能强大起来,这小小的武凌县,谁敢不把她还给你,现今长安城正在幕兵,你是去寻求权力救她,还是去程皮夫之勇救她,你自己好生惦量!” 秦云呆呆愣在地上,仿佛是一桩受尽风霜的木偶。这一生,秦云从未在选择上踌躇半分,可这一次,他难已决绝了! 他该怎么办? 是让汉月暂且在肮脏之地受轹,还是他现就去把那地方杀得血流成河,最后抱着汉月一起躺在血泊之中? 突然,秦云再一次将拳头握紧,手伤再一次撕裂,一股血再一次从他拳心涔涔划下,天空下的他,仿佛化成了一尊坚不可摧的雕像,应是风雨敲打,冰雪相袭,他依旧岿然不动,世间的一切都不能将他这尊雕像摧倒。 秦云决择了,他选择了前者,待他强大之后,所有欺他,害他,凌他,辱他汉月的人,秦云都要用他们的命来向汉月道歉。 抬头望着那片浩浩天空,秦云暗暗许下毒誓:“那怕权力是在天上,我也要架一座天梯将权力握在我手中,月儿,等我!” “大哥我们去投军吧!等我们建立了功名,拥有了权力,无愁救不出嫂子。”聂连城抓住秦云的手,眸光坚定地说道。 而后聂连城松开秦云的手,面向蓝琼走近,正当要决别之时,他这才幡然醒目自己有多么的不舍。 而今日他却那般混蛋,那般无情,聂连城不敢正视蓝琼,低低开口:“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闻言,蓝琼费力地翕动着朱唇,委屈之泪瞬间盈湿了眼眶,落下的泪,仿佛在清洗她的伤口,蓝琼伸手捂着朱唇,隐去翕动的唇角。 听得聂连城说的这寥寥几字,她该哭,还是该笑? 你已经把我弄得遍体鳞伤了,你说一句对不起,就想让我释怀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么? 忽然,啪的一声脆响,不加思索,显然聂连城又中了一记耳光。 而煽他耳光的蓝琼,却忽然失声恸哭,拥他入怀,是的,只要他的一句对不起!她就可以将一切伤痛隐去! 因为她对他的爱,早已浓如烈酒,深如大海。 只要他的一句对不起,她亦可当什么都不曾发生。 其实,蓝琼很想对聂连城说:“你可以不要走吗?我不要你出去觅封侯,我只要你陪着我,再等我一些时日,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让县令死无全尸,此后我们再不用忌惮同窗同枕。” 只是此时,蓝琼讲不出来这样的话来,即是她说出来了又能怎样?她知道已经是留不住他的。 良久,蓝琼轻开抱住聂连城的玉手,从头上取下一支玉簪递在聂连城手中:“我知道我是留不住你的,这支玉簪你拿去当些银两,用于你们路上的盘缠吧!” 话到此处,蓝琼沉了一瞬,而后如墨的瞳子凝视着聂连城的眼睛,眸光中蕴着一抹誓言:“连城,无论你此去多久,我都会等你回来,永远!” 聂连城欲说还休,他紧紧握住那支玉簪,心头思绪万千,或感动,或内疚。 良久,聂连城推开抱住自己的蓝琼,随之绝尘而去。 天空低下,望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背影,蓝琼一声轻叹:“今日我能原谅你,日后若你知这一切都是我一手设计,你能原谅我吗?聂连城!” 第十章 我心悲伤,莫知我哀5 望着两道消逝的背影,蓝琼理了理心头乱如麻的情绪,伸手试去眼角不知几时落下的一滴泪水?正当她转头回走之际。却忽然撞见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 男子面目清秀,五官端正,虽称不上绝世美男,却长得也不难看,他就是几月前,认那个肥妇为干姐姐的官差,名唤刘章。 不等蓝琼开口,刘章便先淡淡开囗:“你可花费了不少心思和银子,才把秦云弄进狱中,如今却又花费不少银子和心思,再从狱中把他救出来,这样做,未免得不偿失!” 蓝琼长长叹了一口气,淡笑道:“自己搬起来的石头,终究会砸破自己脚的。” 是的,汉月遇险,秦云杀人入狱,这一切都是蓝琼一手设计,就因秦云对聂连城说的那一句话:为了她,也为了你,不背上一个千古骂名,你还是不要再见她了。” 就因这句话,聂连城才对她渐行渐远,所以蓝琼要不惜一切代价杀死秦云。 心想只要秦云一死,便再无人阻止她的和聂连城交往,只是,她没想到,正当把秦云送上断头台之时,聂连城却是如此反应,她低估了聂连城对秦云的感情。 最终为了救聂连城,也为了救自己,蓝琼到底是放弃了自已蓄意谋久的杀人游戏。 “再者,你并不愿看到秦云死,不是吗?”说毕蓝琼便径直向前踱步离去。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再杀一次秦云!”望着蓝琼的背影,刘章说出如石头般的字眼。 是的,他深处并不想秦云死,因为只有秦云,才能让聂连城对蓝琼保持距离,这样他兴许还有机会。但是他一直没有把深处的想法表露于面上。 真是知他心者莫过于蓝琼,可是那又能怎样?她并不爱他。 蓝琼伫足,淡淡回道,“不必了。”随之她的瞳子忽然泛起阴鸷的眸光:“不过,你真愿再我我杀人吗?” 刘章行置蓝琼跟前,面向她着,道:“只要你开口,为你杀人又如何?” 这是刘章第一次这么近站在蓝琼的跟前,彼此的距离相差一寸便可触碰到对方的嘴唇,只是两人的目光都异常严肃:“那好,我要你帮我去杀一个人。” “是谁?” “县令!” 两月后,“玉女曲坊”这家歌舞坊,在武凌县炸开了锅,生意是有吏以来的火爆,如今达官贵人们,欲在这家歌舞坊占据一席,除非在三天前预订,且还不一定能如愿订到席位。 这日曲坊生意的火爆自然不用再说,只是今日来了一个怪人,格外引人注目,且说他是怪人,倒不如说他只是丑得空前绝后!一脸布满了如同癞蛤蟆身上的疙瘩,从眼角招摇着奔向下颚,矮挫的身体还挺着一个大大圆圆的肚子,若只是看他胸部以下,还以为是个有身孕的妇女。 客人们都对这个人避而远之,倒不是因为怕他,而是因为,生怕不小心碰着了他,沾污了自己的衣裳。 此时,曲坊内忽然弥漫着一抹悠悠的胭脂香,寻着香的源头,是一位怀抱一把七弦琴的倾世女子,淡妆素裹,罗裙飘曳,顾盼之间,恍若仙女缓缓落尘,冰清玉润,宛如秋菊披霜,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这是一道如月华如锦绣的风景,也正因是这道风景,才让这家玉女曲坊,日日客满,座无虚席。 女子折纤腰细步徐徐踱向露台,步履轻盈,婀娜多姿,只是眉宇处蕴着一抹忧郁,像有一抹很深的悲伤藏在她的心低,教人心疼。 挑帘进入露台,女子把抱在怀里的七弦琴缓缓置在案上,微微伏身,婉婉落座。玉指轻扬,露出白皙纤纤玉指,轻挑琴弦,凝气深思,琴声悄然在歌舞坊内响起。 琴声委婉,音律醉人,似山涧流水,汩汩韵味,悠扬处,如仙子展袖飞舞,婉转处,如美人蹙眉低泣。 望着这道风景,感受着这优扬而略伤的音律,客官们已然目酣神醉,方才投在那怪人身上的郫夷眸光,早以挥之不见。今夕是何夕?恐客官们均已忘怀。 懂曲的人,眼睑微合,静静聆听这支如是天上的曲子,听着,听着,却有一滴泪落! 不懂曲之人,已然细细聆听,他们听不懂这支曲子的旋律是什么?也听不懂抚曲之人的万千情绪,他们只觉得这支曲子非常非常好听。 就在如梦如幻,沉迷于如痴如醉的意境中,琴声嘎然而止,这支曲子似乎太短了,懂曲之人,意犹未尽,不懂曲之人,却欲想再听。 蓦地,有一客发出声音感叹道:“我阅人无数,自认见过懂音律的美人数不胜数,今见此佳人,才知以前,我见的那些尽是庸脂俗粉,只是此等美人,落为戏子真是糟蹋了!” 另一客闻声回道:“这等美色怎能长久埋没于民间,别看她今日虽是个戏子,我看那,用不了多久,她的美貌定会被传进天子耳中,不定明日她就伴在天子身侧了,你就莫在扼腕叹息了。” 闻言,又有一客望洋兴叹道,却是那个其貌不扬之人,见他一面举杯吃着酒,一面醉醺醺说道:“若是此美人愿为我夫人,我……我这辈子就是天天给她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啊!”说到这里,客人忽然感伤起来:“哎……恨,恨我为她赎身的银子!我这辈子恐也难拿不出来了!”这客说话的模样,冯提有多丑陋! 此话一出,全场客人的目光都狠狠瞪向那客,心想:“若是坊主肯让一般人为她赎身,恐怕她早就被人赎走了,还留你今日说这番话。幸好你没钱,否则这真是一朵好白菜让猪拱了。” 有人却是出来很直接地打击他道:“就凭你这穷酸模样,生得丑陋也就算了,还想蛤蟆吃天鹅肉,还想为此等美人赎身,你若能赎得起这玉女曲坊里面,一个最不起眼的戏子,我就认你…………” 这客人的话还未说完,奇怪之事发生了,这人的舌头仿佛被人凭空切断了一般。一直张大着嘴巴,却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似乎突然间变成了哑巴。 而后身上便是奇痒无比,一面伸手在自己身上乱刨乱抓,一面张大嘴巴想说痒,却有发不出半点声音。 折腾了一会,这人才想起去看大夫。 曲坊里的客官对这人莫名其妙的举动,疑惑不已,只道这人有病。 那个其貌不扬的客人对这抹并未言语,只在嘴角泛起一抹狡黠的笑后,便兀自举杯继续吃着他的酒。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乍暖还寒,千里外的长安城,今已是垫满皑皑白雪,漫天犹在飞舞的雪花,把这座城池勾成了一幅图画,画中的文人若有雅兴,会砚墨填一首有关风雪的诗词。 只是,披着棉衣大袍赏雪作诗的文人,怎能身同感受那蹲在街角正冻瑟瑟发抖的两人,凛冽的寒风在空中肆虐,无情得像是千把刀,正在狠狠地削着蹲在那街角的两人。 只见那两人身着薄薄秋衣,且连秋衣已是破得不堪,两只鞋子钧已磨穿了洞,生生露出一排冻得发红的脚趾,看似赶了很久很久的路,跋千山涉万水,历风霜迎寒雪,两人早已是折腾得不堪狼狈。 这俩人却是,秦,聂俩人。 原来秦云的投军路并非如意,两月来,他们走了千里余路,由于路上没有盘缠,为了能活着走到长安,便把行囊里面的东西,通通卖了个干净,不过,仅是些破衣服烂靴子,到低是值不了几个钱的。 在折卖行囊的同时,买主的小孩硬是看中了,秦云手里那把用檀木雕成的木枪。 那把木枪,手工精致,刻着栩栩如生的图案,甚似吸人,难免不惹小孩喜爱。 买主不胜他犊子哭闹,于是喊住了刚离足的秦云,提出用五两银子买他那把木枪。 这价钱,可比他卖的那些破绵衣破靴子,多出了足足五倍的价钱!然秦云却毫不迟疑地将他一口回绝:“既是你出五两黄金,我也不会卖给你。” 买主只道他有病,硬扯着自己的犊子,气烘烘地甩头而回。 那把木枪,对于旁人虽不是什么值钱宝贝,但对于秦云而言,无比珍重!因为是他的女人,花了数个夜昼才雕刻而成。 那时,汉月见他每日以棍代枪练习枪法,由于家境窘迫,无钱为他铸造真枪,于是汉月满着秦云花了数日,才从林中寻来一根笔直的檀木,她之所以要选择檀木,是因此木较为结实,且还时久泛着微微香气。 又花数日,汉月才将那根檀木一点一点削成枪的形状,最后用自己的艺术天赋,在枪身镌上各种唯美唯俏的图案。 第十一章 血洒冷风中1 当汉月把木枪递给秦云之时,秦云这才恍然大悟,汉月为何最近都是血眼。 那刻的感动不必再言,那夜月光如雪,秦云把汉月搂在怀里,对她说道:“此枪如你,将来的日子,不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之事,我此身都会好好守护你们!” 而今,秦云想着那夜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羞愧万分,这还算不得惊天动地的变化,而他连今这场离别都阻止不了,还谈何守护一生? 尽管一路省吃俭用,但卖的那几个钱,在途中到低是不够花的。 为了能活着走到长安,能活着参军入伍,他们便一路偷着农户田里的红薯,啃着路边的树皮草根,踉跄之步,到低是让他们活着走到了长安,本以为到了长安参了军,便可暂先解决温饱。 但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尽管他们日赶夜赶,终还是错过了幕兵日期,此时的他们如同丧家之犬狼狈。 当初还信誓旦旦扬言定要手握权利,定要还乡把他的月儿救出来,今却被现实这桶冷水将他全身浇遍。现连自己的温饱已然成了莫大困难,他还敢觊觎什么权力吗? 不知几时?聂连城把那支蓝琼赠他的玉簪。从衣襟里掏了出来,夹在两指间缝隙,眸光呆呆地看着玉簪。 秦云见状,便晓得了聂连城欲为那般,他握住了聂连城的手说道:“我们此次远行,不知几时才能归还,这支玉簪你还是留着吧!日后想她时,还可以拿出来看看。” 是否卖物?聂连城已然踌躇不决,只是现今身无分文,山穷水尽,欲要续命下去,唯有忍痛割爱了。 聂连城惘然开口:“若不卖掉此物,买些棉衣御寒,不定明日我们就得冻死饿死这街头了,若是我们死了,谁还能去救嫂子?所以我们不能死,至少,在没救出嫂子之前,我们就不能死。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天不塌陷,我们定有出头那天,为解此时燃眉之急,只能暂先将这支玉簪当了。” 话至尾时,聂连城忽然变了语气,他这是在割爱慰藉他的大哥。 嫂子二字,戳痛了秦云,让他黯然神伤,又是莫明的情绪涌入心头。 秦云道:“我们不会冻死饿死的,你先将簪子收起来吧!至于我们的困境,我已经想到如何解决了。” “如何解决?”聂连城有些吃惊。 或偷或抢么?只是,这点子他在路上可没少提过!可每提一次,秦云都断然拒绝一次,现今他脑壳终于是开窍了么? 秦云低眉不语,眸光紧紧望在手中那把木枪上,若有所思。 不一会,他们的屁股终于离开了那冰冷冷的湿地,去了一个较为热闹的街道。 聂连城址开嗓子向路人大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们,我们兄弟二人路过贵宝地,不幸盘缠被贼人偷光,所幸我兄弟二人略通武艺,唯有向各位父老乡亲卖弄一番,以此讨些碎银填饱肚子,望各位父老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无钱的捧个…………” 聂连城的开场白还未说完时,眼前本想围观之人,蓦地惊恐万分,张皇失措,霎时,街上一片慌乱,四处都是逃蹿的人影。 人群如疯了一般,个个拼命似的在人群中逃窜,随既整片街道变得周糟至极,有失衡跌倒的人,便被无情的脚活生生踩死。 制造这场混乱的是一群四五十个恶人,他们毫无人性,杀戮滔天,凶恶至极,个个持着仍在滴血的锋刃,冲在人群中,见人就砍,逢人就杀。硬是把这条诗意的街道,弄得血雨腥风。 秦云来到此处,本是想借着此地的人气,卖弄一翻武艺,赢些路人赏钱,好解他们此刻的燃眉之急。 那想到,这般热闹的街道,却被一群突来的贼人,变成了无间地狱。 望着这般惨无人道的杀戮,秦云已然失了卖艺的兴趣,霎时顿生一股怒意,他抄起那把木枪,阻在那群贼人面前。 突然见着如一尊雕像之人,直直伫在自己跟前,贼人们面面相觑一会,不过见眼前之人身着破褴的粗布麻衣,手里竟还握着小孩子玩耍的木枪,刚的那种面面相觑,便成了面面哭笑。 武凌县,玉女曲坊。 同生一个南国,却要分成两头,你在那头,我在这头。 同是一个冬天,却要分成两个季节,你那头是皑皑白雪,我这头是点点残阳。 也不知我这头的点点残阳,能否温暖你那头的冰天雪地? 也许,你那头的白雪是心,会冷,而我这头的残阳是泪,会疼。 冬日的暖阳,悄然洒遍玉女曲坊的外身,淡淡的金色光芒,勾勒出千千万缕的情绪,每一缕每一根,都扣动着曲坊内那人的心弦,只是,没有一人能懂,或是根本懂不了那人深处的悲伤! 纤纤玉指,轻挑琴弦,袅袅七弦琴音,再一次弥漫曲坊之中。 一会儿,一群貌丽的舞女徐徐登上露台,步伐优雅,风姿卓越!像是一只只轻扬的蝴蝶,绕着汉月的周身摆出了优美的舞姿。 汉月十指挑着琴弦,微扬朱唇,一曲娓娓歌声在曲坊中悠然响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长安街头 与此同时,长安的那片天空,犹如听见了千里外的悲歌,忽然飘落起大雪,片片迭落,纷纷扬扬。 不过,白雪仅仅是白色,似乎太过单调,应该再染些颜色,至少染点……红……色。 秦云面前的几十个贼人哭笑一会,便个个刀举过头,刀光刺破风雪,脚力逼开了积雪,狰狞的面目,像是一头头凶猛的野兽,狠狠朝秦云扑去。 秦云正欲迎敌之时,耳畔忽然拂过一缕寒风,这一缕寒风,仿佛载着一曲悲歌,始终在他耳畔萦绕。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这歌声好美,也许是心灵感应,也许是心有灵犀。秦云似乎听出了这唱歌之人就是他的月儿。 他好久没有听过月儿为他唱歌了,歌声好美。 这时,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贼人,大刀扬起,狠狠朝秦云劈面砍去。 这人虽是凶猛,但破绽百出,但凡一点武功都沒之人,都能轻易躲开,会武功之人更不在话下,只要蹲下身子使出一招横扫千军,便能将那贼人踢一个狗吃屎,按照惯例,兴许还能磕掉他两颗门牙。 只是,再顾秦云,只见他眼睑慢慢合拢,脸上倏然生出一缕伤感的动容。 是的,他沉醉在这曲虚幻凄美的歌声中了。 那缕风拂过的他耳畔之后,秦云犹如失了魂魄一般,他就这样一直静谧地站着,一直幻听着那旁人听不到的歌声。 此刻,别说是一把刀光压顶,纵是十把,他恐怕依旧不闪不躲,生与死,在这刻,他忘却了。 命在须臾,杀死秦云亦如探囊取物,却在顷刻间,一声惨叫,却是那扬刀扑向秦云的贼人,狠狠摔在了他跟前,真是硬生生磕掉了两颗门牙。 是聂连城,起初聂连城还在心里暗自佩服,大哥就是厉害,大敌当前还能如此临危不惧,只是结果,叫他目瞪口呆。 大哥为何不还手?难道是厌世了? 那刻聂连城只觉莫名其妙,但局式不容他细琢,见秦云命悬一线,聂连城连忙挡在秦云前面,对扑来之敌,使了一招横扫千军。 面前摔倒的之人的惨叫声虽浓,却是没能惊醒处于幻听的秦云。 聂连城欲伸手去拽醒秦云,却是来不及了,霎时,几十个贼人已然全部向聂连城扑了上去。 这两月来,聂连城是憋足了气,在路上饿肚子时,偷不让偷,抢不让抢。那些草根树皮实在让他吃到反胃时,秦云这才让他去农户家田里偷了几个红薯,还说什么,一定要记住这几个红薯,若是日后能飞黄腾达!一定要回报这几个红薯的主人。 一路来碍秦云是大哥,气也就憋了回去,这刻倒是找着发泄的东西了。 聂连城以迅雷之速,将其中一个贼人的刀抢了过来,刹那,便连砍杀了三两个贼人,看着倒在血迫中的尸体,贼人们再不敢小觑眼之人,便合笼全班人马对付聂连城。 如同失了魂的秦云,此刻被杀戮暂时忘却了。 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聂连城杀得好生痛快,这阵,他一个猛脚踢出,只见一个贼人便从打斗中飞了出去。 被踢飞出去的那人,却恰好摔到了秦云的跟前,那人和痛爬起来,无意看见了兀自发呆的秦云,接着他便毫不犹豫,扬起大刀就往秦云头上砍去。 第十二章 血洒冷风中2 聂连城见状,拼命往秦云的方向杀去,欲要撕开一道口子,去救他的大哥,却是来不及了,因为围着他的那群贼人太多,太亡命了,他根本撕不出一道口子。 眼看秦云的脑壳,就要在这刻间被劈成两半,他却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依旧伫如死物一般,仿佛若千世界中,仅剩下了他一人,和耳畔那曲虚渺的歌声。 “蒹葭凄凄,白露未睎,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武凌县,玉女曲坊 琴音袅袅,歌声凄美,字字相思,声声悲愁。 唱到这句歌词时,汉月的心脏蓦地一阵绞痛,像是被一根针狠狠扎了进去,仿佛间,她只觉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在曲坊之中,而是置生在一片血淋淋的杀戮场景。 突然,正在撕杀的人群从她眼角凭空消失,只剩下一具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然那具尸体正是她的秦云! 眼帘忽然一黑,汉月惊恐地吐出了两个字:“秦儿!” 长安城街头 “大哥快出手!”聂连城百忙中冲秦云大喊道,却没能惊醒秦云。 眼看大刀就要在秦云头上开花了,聂连城却是无能为力,他一面奋力撕杀挡路之人,一面奋尽全身力气冲秦云喊道,“大哥快躲开……” 见聂连城分了心,贼人们便见缝插针,几个贼人趁着这个机会,很无情地向他挥刀一劈。 霎时,聂连城的身上身下,被撕开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身体顿刻失去了力量,摇摇欲坠的身躯终究还是倒了下去,随之眸光变得模糊苍白,此时的他,仿佛是天上落下的一朵雪花,显得那般脆弱无力,此时,谁都能将它捏碎。 聂连城吃力地朝秦云方向伸了伸手,用苍白无力的声音喊道:“大…大哥……快………快躲……” 世界忽然从喧嚣进入了死寂,雪纷然而下,北风如浪如潮,起起落落,此刻,锋刃在聂连城的头上织成了一张刃网,须臾就能让他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聂连城已经没了力气再战斗了,他微微闭上了眸子,仿佛是接受了自己的宿命。 有那么一刻!聂连城看见了与秦云初次相识结拜的场景,他看见了和蓝琼别时的画面,也听见了蓝琼别时对他说的那句话:“连城,无论你此去多久,我都会等你回来,永远!” 武凌县,玉女曲坊 汉月犹挑着七根琴弦,哀音绕梁,眸中不知几时泛出一滴清泪?晶莹透彻,宛若晨间的一滴露水,在她脸颊上缓缓划落。 “砰。”一声脆响,那滴泪垂直滴在七弦琴上,仿佛是滴在了千里之外秦云的心上。终于把他的魂魄重聚了回来。 蓦地,秦云的眼睑猛然一睁,却又是那双血红的眸子,射出的冰冷目光,仿佛是一支沉睡了千年的恶魔,醒来之时,必是一片血雨腥风,生灵涂炭。 举刀欲砍秦云的那个贼人,虽是亡命之徒,却见着秦云这双突然变得如血一般红的眸子,全身不由吓得直哆嗦,惊诧之佘,竟忘了将手中的大刀向秦云的头上砍下去,再待他回过神来,却是晚了。 只见秦云的拳头如钢铁一般,已然狠狠砸在了那人的头上,那人头颅骨顷刻间爆裂,命已就在这顷刻间没了。 随之那人的尸体,在秦云面前倒下,前方的场景便映在了秦云的视线之内,见前方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的是聂连城。 心头猛然一收,秦云顺脚将倒在面前的那具尸体,一脚踢了过去。那具尸体便如铁球一般,狠狠朝那群围困聂连城的贼人咂了去。 聂连城到低是捡回一条命。 那群被砸翻的贼人,见着这个一百四五十斤的壮汉,竟被人从几米远的地方,当做皮球就踢了过来,心中不免恐惧,他们连忙爬起来,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人想跑的意思,因为他们都是亡命徒。 这群贼人都想到了今日会死,只是没能想到今会死在一个贱民手中。 眨眼间,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秦云足下生风,以雷霆之力将围着聂连城的那群贼人杀开,贼人们见此人异常凶猛,双脚都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秦云蹲身扶起倒在血泊中的聂连城,望着聂连城仍在流血的伤口,心房猛地一收,秦云一把将手上的木枪扔掉,双手死命地按在聂连城的伤口上,可是伤口太多了,他两只手到低是不够用的。 “大……大哥……”聂连城翕动着嘴唇,吐出了几个飘渺的字,面上却晕着一抹笑,没人知道他这抹笑蕴意着什么?也许是他看见了现已平安的秦云,正在眼前撑着自己的身躯,又也许是活在这个世上他太痛苦了。现在他终将得已解脱。 话毕,忽然一股困意袭来,聂连城渐渐合下眼睑,在这片白茫茫的雪地中,沉沉睡去。 秦云连忙抓住聂连城快要落地的手,撕心裂肺地嚎叫道:“连城你能睡,你快醒过来,你快给我快醒过来!你不能死,你说要陪着我去参军的,所以你不能死……你听到没有,你不能死。” 尽管秦云一遍接着一遍唤着聂连城这个名字,但到低没能将他唤醒过来。 狞了眉,猛然抬眸,秦云一面狠狠盯向那群贼人,一面将自己身着仅有的一件衣服扒了下来,健壮的肌**人心脾,他把聂连讯速捆在自己的背上。 脚猛然跺地,那杆落地的木枪,被一股强大的内力从地上震了起来,秦云悬空迅速抓住地上跃起的木枪。 他则目望了一眼背上不知是死是活的聂连城?道:“连城,大哥同你并肩作战!我们一起杀了这帮贼子。” 见着那双阴冷的眸光,站在眼前的贼人们亦是情不自禁地打着哆嗦,虽然她们很是畏惧眼前之人。却个个又不打算丢盔弃甲,逃命。 是的,他们是亡命之徒,不可能会逃命的。 这帮人本是一支官府通缉的一批重犯,足足有千人之多,他们以杀人为业,以抢劫为生。个个杀戮滔天,罪不可赦! 今时早晨,官府密报得知这支千人罪犯,在城外秘密结合,欲劫长安城内十家有名的大户。 官府不动声色,秘密派三千官差前去围歼这批罪犯,那想到这些强盗个个凶猛无比,一番战斗下来,双方都损失惨重,官差们却是怯战了,连忙往驻长安的军营跑去,以寻救命! 贼人们狗急跳墙,个个杀得眼红,便抱着杀一够本,杀二赚一的心态,一路对着官差们穷追猛打,进了城后,强盗们自知不能逃出生天,便无耻地将屠刀砍向城内的百姓。 就在此街此地,强盗们手中砍向百姓的屠刀,终才被秦云遏止。 白刃相接,生死殊搏。 秦云没想过要大开杀戒!不过那只是他一瞬间的想法。 突然间,他看见了这几月里发生的种种不堪,从杀人入狱,到汉月舍身救他,再到参军落魄之路,和此时身受重伤的聂连城, 一切的一切皆因为他。 如果他生来不会喝酒。 汉月就不会想方设法为他寻酒,此时的汉月,应该还依旧在他怀里,撒娇地说,我饿了,秦儿快做饭给我吃! 此时聂连城,应该也还依旧莽撞地对秦云说说,大哥快干了这碗酒! 如果他不要程能当什么街头英雄,聂连城更不会落得此时这般惨烈。 如果!如果!可是偏偏没有如果! 眼前浮起的种种不堪,被扭成了一股强大的仇悢,秦云便死死抓住这股仇恨,将它一骨脑塞进自己的脑壳内。 武凌县,玉女曲坊。 风卷起满地的尘埃遮盖了天地,行人走在路上发出接二连三的抱怨声,这冬天的风真是大,真是冷啊! 行客们实在忍不住了这街上的刺骨北风,便跑到一家檐下暂避,欲等风稍小些再走,无意间,却听见这屋内传来袅袅琴音歌声,琴音委婉,歌声哀伤,惹出人的悲怀感慨,有多愁善感的落魄才人,亦然掩面偷泣。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汉月遏止心头乱如麻的情绪,硬着头皮把这首“蒹葭”唱完,歌声虽毕,但曲音未落,白皙的玉指依旧挑着琴弦,音律中依旧蕴着汉月的相思离仇。 第十三章,木枪断在长街头1 突然,风起云涌,日月无光,乾坤颠倒,正在玉女曲坊把酒言欢的全部客人,瞬间凭空失踪,随之整座曲坊以至整片城池的建筑,也都在须臾间凭空消失,世间的一切,如变成了一捧虚无缥缈的黄沙,被风一吹,便随之消逝无形。 剩下周遭的世界,已是淀满了皑皑白雪,汉月上一秒还置生在阆苑瑶台的曲楼,下一秒却忽然置身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汉月不为环境所动,兀自弹着置在案上的七弦琴,这时,汉月蓦地加快了玉指的动作,一直委婉的琴音,忽然变得锵锵有力,似有杀戮之意。 倏地,汉的手指往下用力一划,琴声忽然发出一个锵锵高音,就在这瞬间,在天空旖旎飘落的白雪,突然在半空中凝涸了下来,一朵朵在空中凝涸的白雪。仿佛是悬挂在空中的梨花,凄美而教人窒息。 正在挥刀与敌撕杀的秦云,耳畔似乎听到了琴声,越来越浓,他顺着琴音方向侧目望去,他便看见了在千里之外的汉月,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此刻,正坐在他身侧为他抚琴助威。 于是,秦云随着那锵锵之音,杀得更加甚欢了,只见他左手持枪,右手握刀,刀光、剑光,每闪一次,便都是每一条生命的终结。 琴音愈来愈烈,血腥越来越浓,眨眼间,满地的白雪已被鲜血融化成一面红色的镜子。 霎时,几十个贼人大半成了鬼,仅仅剩下寥寥几人,方才的那种亡命劲头,亦被磨得烟消云散,只见他们把手中的刀一扔,随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接着便是狼狈的求饶。 琴声不停,杀戮不休。 汉月似乎喜欢上了这种血腥的味道,爱上了这杀人的场景,她兀自猛着挑着琴弦,哀戚的音乐似乎唤醒了,世间沉睡的恶魔。 此时此刻,天突然变成了红色,地成了红色,雪已成了红色。 山巅在颤抖,地心在震动,地面霎时裂开一道道巨大的缝隙,只要一失足,随处都能让人坠下万丈深渊的裂缝。人间突然遭受了这场前所未有的劫难。山河崩裂,陨石俱落。 数不清的毒虫猛兽顷巢而出,通通涌入城池,城内霎时一片惨声连连,大街小巷倾刻间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有被毒虫咬死的,有被猛兽踩死的,不一会,尸积便如山。长安城犹如变成了人间炼狱。 汉月喜欢看这样的周糟世界,此时十,她的手指再一次猛然划过七根琴弦。 琴盘发出的一道高音,快速凝聚在了一起。幻化成了一只火凤凰,飞上高空,展翅在天空盘旋哀鸣,每一声哀鸣都凄厉无比。如同阿鼻地狱中的怨妇一般。 霎时,凝涸在半空中的雪花,突然变成了一颗颗巨大火球,载着陨石般的力量重重砸在地上,于是,天燃烧了起来,地燃烧了起来,这一刻天地皆被烈焰弥盖。 这时,一条全身着满火的巨大毒蛇,露出锋利的毒牙向秦云驰去袭去,秦云蓦地将身体一侧,那条毒蛇便扑了空,而后秦云讯速将手中刀刃,扬起重重砍下,那条毒蛇的头颅,瞬间从身上掉了下去。 蛇颅坠地之时,秦云听到了惨绝人寰的哭声,举目四顾,却是一片周遭世界,眼前有被天火焚烧的人畜,有被毒虫猛兽分食的尸体。 于是,秦云害怕了,他慌张地望向兀自弹琴的汉月:“住手,住手,月儿你别在弹了你快住手!” 然汉月似乎没有听见秦云的这嚎叫声,她愈弹愈烈,玉指根本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哀然的琴音中,似乎蕴藉着汉月对世间的浓恨,每一音每一律无不带着她对世间人的厌恶,她指间的琴音,如同她的声音一般猛然砸进秦云的身体里面:“天下都是辱我之人,秦云,替我杀死天下之人!为我一雪仇辱。” 听着这道声音,秦云再遏止不住心头的愤悢,他提刀握枪如风卷残云般,杀向那些涌在街头的人畜。 扬刀挥枪,每一次用的力度,都有翻江倒海之势,他见人就砍,逢人就杀,那些猛兽毒虫也不能例外,只要在他的眼前,不管是毒虫猛兽,还是人类,更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刀光闪过,他们都得死! 尸山血海,流出的鲜血,很快在街上凝成了一面湖水,足有二三尺深浅,汉月就置在这面血水之中,用案上的七弦琴,尽情地谱写杀戮之乐,秦云则谱写杀戮之歌,二人将这般场景配合的天衣无缝! 突然,琴音渐缓了下来。 于是,秦云也随之平静了几分,望着那片天不再是天,地不再是地的颠覆世界,望着倒在血海中数不胜数的亡灵,于是,秦云不想杀人了。 琴音稍缓一瞬后,却又忽然高了起来,秦云仰止眸中的戾气,惶恐地向汉月大喊:“月儿住手,快住手,别在弹了,我求你别在弹了,我不想再杀人了……” “杀死他们,秦儿你快帮我杀死他们。” 秦云仿佛和这琴声捆绑在了一起,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唯有听从这琴声中的命令,挥刀杀死他们。 琴音高锵,汉月的十指砰然同时划过七根琴弦,那只在高空盘旋的火凤凰,突然大声哀鸣一声,音量冲破云霄,遏住了行云。锵锵之音,却是凄厉凄惨。 同时,秦云也跟着凤凰的哀鸣,迎天发出“啊”的一声嚎啕,接着,他便高举起手中那杆木枪,犹如电光击石一般,重重打在了地上。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把木枪已然断成了两截。 与此同时,汉月的手突然下意实往后一缩,琴声嘎然而止,七弦琴的七根琴弦,在那一刹间同时断掉。 琴声止了,琴弦断了,木枪也断了,人间的杀戮都该结束了! 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片地,武凌县没有消失,玉女曲坊仍还在。 汉月没有置身在冰天雪地中,她依旧还在曲楼的圆形露台上,那些客人们也依旧没有消失。 只是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方才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 求饶的那几个贼人,在秦云方才发了疯似的乱砍之下,钧已死尽,还一个幸存之人,因见秦云砍杀他的同伴,如同劈材一般,就把他同伴的脑袋砍了下来,这般血腥,硬是将他吓晕了过去,这人方才捡了一条小命。 是的,秦云方才所见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象,他耳畔的琴音,只是他的幻听而已。汉月的琴声没有逼他杀人,而是他自己想,杀,人!汉月没有怨恨这个世界,而是他自己怨恨这个世界! 那个贼人醒来之后,连忙又向秦云扑去求饶。 秦云只当没看见眼前求饶之人。 良久,他一直黯淡地盯着手中那把断木枪,起初他还一直护着那把木枪,生怕它被那些刀剑砍断,而最后那刻。他何就不能清醒一些? 自枪断那刻,秦云才忽然清醒过来。 那年,那夜,月光如雪的那幕场景,再映入秦云的眼帘,他依稀记得那夜他对汉月许下的承诺:“此枪如你,不管日后发生什么惊天动地之事,我此身都会好好守护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