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第1页 ================= 书名:宿命 作者:浅恬 文案 赤星乍现,三界动盪。末世英雄,谁与争锋? 那场大雪,掩不住世间纷繁,该相遇的人终究携手共步天下,该发生的事终究如车辙滚滚撵过。我们,不过都是歷史长河中的水滴,溅起滔天浪花也无力改变河水流向;我们,又恰如社会巨人的每一个细胞,共同决定着文明的进程。有这样一群人,用深邃的眸审视着世界,不拘于主观的视角,便註定了只能做时代的疯子,歷史的天才。 她,走上了神族的政坛,宛如一束火苗,有着点燃三界文明万年的雄心。他,踏入了魔族的深渊,好似一柄利刃,划破了以麻木冷漠为伪装的苍穹。他们,不正派,不伟大,只是英雄。 不求理解,不求认同,只愿知道。 内容标籤: 虐恋情深 异世大陆 宅斗 末世 搜索关键字:主角:风玹忆,路思琰 ┃ 配角:顾烨,程洛,主司大人,风昊宇,风玹悦 ┃ 其它:宿命,玄幻,英雄, ================== ☆、赤星出世,福祸相依 【 第一章 “主司大人,门外,有个孩子……”一侍女气喘吁吁的冲进门来,险些撞翻了茶杯。 “孩子?”主司大人将视线从书卷中离开,眉头不易察觉的皱起,而后又四处打量了一番,目光终于落到了侍女身上:“孩子,一个孩子。惊慌什么?你们处理便是了。” 侍女垂着头,眼神在自己脚尖游走,也不答是与不是。手心的汗滴落到地板,盖住了一颗尘土。她用牙齿微微咬住下唇,突然扑通一声跪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怯声道:“还有……赤星。” 这次主司大人抬眼很快,嘴角轻轻勾起,眸中闪烁着说不清的光芒:“出去看看。”她起身,花白的头髮和门外的积雪化为一体,分不开界限。她缓步走去,雪地上深深浅浅的两行脚印在这大苑中显得格外寂寞。 “吱呀——”门被僮僕拉开了个小fèng,灯笼微微荡漾的火光在婴儿脸上跳来跳去,一时分不清鼻子和眼睛。天上,一抹暗红的光将漆黑的夜撕开一个口子,那是,赤星。 主司大人解开自己身上的斗篷,将这个瘦弱的小生命包裹起来,抱回苑中。那孩子还在安睡,她不知道从此刻起她的一生将和赤星交织在一起。她的面前本有无数条路,拥有无数种可能,可是有人将她一把推入了荆棘丛生的一条路,她便只能浴血前行。 微弱的火光灭了,门又重新合上。雪还在下,很快就掩住了刚才的印记,门前恢復平静。只留下天空中那抹猩红的口子,好像在狰狞的微笑。 (深夜) “怎样,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一人淡定地转着茶杯。转动的漩涡将黏在茶壁上的叶都捲入水中,她仰头将茶一饮而尽。 “我等只怕大人引火上身……”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滞,那句未说完的话也被咽了下去。他自知说错了话,便不敢再多加一字。他们四人辅佐眼前的这位大人多年,她老了,但心性从未改变。她在下一局棋,一局赌上之前所有努力的棋。 (次日) “天监有事禀奏——” “奏”主司大人开口道。 “昨日,赤星现于主司苑前,福祸相存。臣恐有人故意为之,不知主司大人安好?” “有人?什么人?”主司大人冷冷地望向天监,四目相对,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终于,那两瓣嘴唇动了动,扔出几个字来:“一切如常。” 刚才的对峙已把天监吓矮了半截,他慌忙答道:“属下多虑了,先行告退。” “可惜了,我从不相信活人。”主司大人的手在袖中现出淡黄色的光,只一剎那,他便化成了灰烬。 一旁的侍女脸色苍白,她知道自己听到不该听到的。主司大人看了她一眼,眼中闪现一丝笑意,但很快便消失了。“都看见了吧,千万别说出去。”那侍女跪下,全身缩成一团,不敢答话。主司大人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侍女好像在死神那里转了一圈,又被拉了回来。 主司大人离开后,径直回了风氏。半日后方回。说来也巧,就在那日风氏二房夫人难产,母去子留。主司大人念风氏是其母族,收养了这个孩子,取名风玹忆。不过这孩子可能本命不好,二房上下陆续横死,她的来歷便无从考证。 (五年后) “主司大人,大事不好了,莲花台的封印被解开了。我们……计划不会败露了吧。”礼监慌慌张张地冲进主司苑,还未站稳便一连串地说了出来。 “是吗?他动作倒是快。”说罢,不紧不慢地在棋盘上又加了一颗黑棋:“他以为是出其不意,那很好。我们陪他演出戏吧。好好准备祭祀大选。” (祭祀大选) 华丽的衣裳,拥挤的人群,庄严的大殿。 大钟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发出沉重的嗓音。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 祭台的四周立着参选祭祀的人,年龄不一,有一种时光交错的感觉。往届的选举都是提前定好,大多是达官显贵的子女。这次也不例外,一名十五左右的少女脸上写满着胜利者的姿态,对她来说,不过是个过场。她是风氏嫡女,风玹悦。这些年,风氏借着主司大人的威风,很是吃香。选举用的莲花台已经很久没有亮过了,至于有多久了,没有人记得。 祭台上的火把点起,莲花台从底端徐徐升起。一下,两下……人们注意到它亮了,淡蓝色的光向外发散,很微弱。转眼间,又如蜡烛的火星般熄了。人群如一锅煮沸的豆子,上下翻腾,惊喜,恐惧,不解,一时间从四下升腾起来,撞击着,碎了,又如不死的殭尸般拼凑起来,奔跑着。 礼监挥手示意静一静,去检查莲花台,一切都那么正常,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选举继续进行,人群又恢復了安静。参选者从莲花台前走过,它没有再亮。 礼监将祭祀印章举着交到风玹悦手中。莲花台又亮了,比刚才还要亮。淡蓝色的光四下飞去,莲花台动了,飞向内殿。人群又一次躁动了,这一次如同煮久了的稀饭,溢出了锅。 “抓到了!”玹忆松开了手中的蝴蝶,定睛一看却是一朵长的像莲花的石头,散发着幽蓝的光。“这是什么”她自言自语道。 还未等她说完,四下已被火把围满。她已站在祭台中央,手上捧着的莲花台已有石头变成了一朵真的莲花。她惊讶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却如放大似的,在人群中不断传播开来。人们纷纷跪下,朝着这个不过五岁的女孩稽首。她不知所措,方才的好玩已被一种恐惧取代了。 “不知所措”这个词几乎可以形容当时所有人的感受。礼监将印章呈给了她,唤到“祭祀大人”。她想从祭台上下来,可脚像生了根似的迈不开,而此时主司大人竟然不在。她无奈地接过又一块石头。
第2页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人喊道:“赤星。”她的头顶上方天空出现了一抹暗红色,和雪夜中的一模一样。有了赤星的天空好像被刀子划开了一条伤口,淌着血。而这时,莲花台的光芒膨胀着,一蓝一红交织在一起,融为一体。 终于,一股淡黄色的光打散了这张交织的大网。 “叩见主司大人。” “祭祀大选之事,容日再议,大家先散了吧。”主司大人平静地说,似乎这一切不过是个插曲。 “那祭祀之位?”礼监刚要开口,便被主司大人冷冷的眼神吓得将话吞了回去。 “我说了容日再议,你是想抗命吗”主司大人走上祭台,对魂不附体的玹忆说:“走吧。” (议事殿) “大人,那孩子万万不能留在神族。虽然自古有赤星不是大福便是大祸的说法。但我们不能冒险,正如宁错杀,不放过。” “大人,莲花台一亮尚未查明,现在将她送走,恐生事端。” “大人,无论如何不能将她留在内城,送去外城倒是一个方法。” …… “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那个孩子,我会将她送去外城,交由他人抚养。年龄太幼,不能胜任祭祀,让玹悦暂代,待她十五岁后,再做定夺。”主司大人几句话便交代清楚。 (主司苑) “主司大人,一切安排妥当。只是这个局……”礼监双手捧上一杯茶。 “怎么,你以为我们输了棋局才刚刚开始,他们的狐狸尾巴也才刚露出来,不急。另外,到了外城,你知道怎么办的。”主司大人接过茶杯,轻酌了口。 (外城) 神族本有四大家族。当年火氏叛逃,几乎全族被灭。后来云氏勾结魔族,大战。神族不敌,抛弃外城,外城几经覆灭。最后云氏长老率少数族中人抵御强敌,救回外城,云氏将功补过,但从此留在外城,永不召回。另外还有雷氏和风氏两大家族,这两大家族联姻,但雷氏依附于风氏,成不了气候。现在的神族,外城主要是普通百姓和云氏,内城则是风氏,雷氏和长老会。 主司大人安排玹忆去外城自然别有深意。外城经过云氏的多年治理,元气虽未恢復,但较战后好不少,不敢说云氏不会东山再起。再者莲花台之事和他们脱不了干系,这个烫手山芋就先放在这儿,等不烫手了,她自然会取回去。当然,主司大人心里明白,和她对弈的人绝不是云氏。 此时,玹忆已经到了外城,满目萧然,断壁残垣,寒风飒飒,孤鸿哀鸣。但她还不知道,这是未来矛盾和冲突的爆发点,是她的信仰和守护,是她的家乡。她只是默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事,这些景,还有这个局,不过她还不懂就是了。 “你就是风玹忆吧。”很温柔的女声:“我叫云汐。你暂时由我抚养,跟我来吧。”说罢,云汐牵起了玹忆的手,玹忆很乖巧地跟着她。 半晌,玹忆抬眼,澄澈的眸映出云汐英气的身影;“我叫你,云姐姐,好吗?” 云汐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可以。”在玹忆没有看她时,她无力地嘆了口气,不知这又是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看来按照计策,确实可以将她带离风暴中心,但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罢了。一切,才刚刚开始。 ☆、兄妹相认,几多风云 第二章 “云姐姐,这是哪?”玹忆来外城已十年有余,这里她却从未到过。这里四周布满瘴气,死尸遍野,让人心头髮颤。玹忆不觉得外界寒冷,却不自主拉紧了衣服。 “这,是神族和魔族的交界,是大战时的主战场。这里,是很多神族中人埋骨的地方。其实,在外城,我们云氏想了很多年。我们,为谁守城,又为谁而战?但,我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云汐的脸上蒙上一层从未有过的阴翳,遮住了她眼中的锋芒。 不过,云汐似乎也明白,和她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玹忆终将回到内城,回到权利的中心,颱风的风眼。这些,到那时,她又会考虑吗?寒风四起,捲起一地枯黄。枝头的雀也不敢大声地唱。当年云氏不查,有人通敌,一战,损伤惨重。神族兵力不足,选择压缩防线,放弃了外城的十几个村庄,任魔族屠杀,洗劫。那些人被迫加入魔族,成为最低等的一种人。但是,正是这种战术,让神族的实力得以保全,内城没有什么损伤。云氏长老起了怜悯之意,率兵出征,可是却再也没有回过内城。而风氏一跃成为四大家族之首,叱咤神族政坛多年。这世道,从未公平。 云汐收起了惆怅,看向玹忆,低声问:“回去了,还会留恋这里吗?”云汐的目光一向很坚定,这时却仿佛一根火烛在风中瑟瑟发抖。 玹忆浅笑,眸中星星点点地闪动:“我会想念这里的。”是啊,就要走向政坛的泥沼之中,但不要在那里让自己的所有的信念都和权利一起沤了粪。她当然知道外城当年的事情,那不过是一群站在阶层顶端的人,用别人的生命为自己筑起了一道防线。就好像,拿着刀的杀手对刀下魂说,非我也,兵也。她既然有可能改变这一切,就一定要闯一闯。她一定会想念这里,这个给她梦想和信仰的地方。 云汐看见玹忆的眼神,只是无奈一笑。谁年少不轻狂?但她越是满怀闯劲,云汐就越知道她没有真正明白当年的事。那没有什么是非,只是个选择。人性禁不起考量。可是自己又可曾懂过?她不想好像站在道德的顶端一样去指责主司大人,也不想无视人民的痛苦。最终只是无奈地嘆了声气:“主司大人也不容易。” (内城) 这几日,新上任的巫咸大人也是风氏的人,风昊宇。他是风氏长房的孩子,按照家族辈分便是风玹忆和风玹悦的哥哥。这样一来,神族的政坛便被风氏牢牢掌握,长老会这时恰到好处地想起了玹忆。虽然说玹忆也算是风氏的人,但她在外城长大,和云氏反而亲近。她将成为一颗很好的平衡棋。于是,长老会重提当年旧事,要求主司大人履行承诺。主司大人派遣巫咸大人去处理此事。至此,一场宏大的斗争拉开序幕。 昊宇这几日在家中摆弄一些花花糙糙,没有什么动静。但其实,他心中很是不安。他倒不是相信传言,惧怕赤星。只是这个政局,他看的比玹忆更清楚。如果玹忆真的回来了,那么往好的来说,会成为和自己一样,主司大人的傀儡;往坏的想,她若支持长老会,制衡风氏,将死无葬身之地。昊宇已经了解了玹忆在外城的这几年情况,根据她的性子必然是往坏的情况发展。而他,作为她的哥哥,不想让她如此。就算冷漠一点,作为巫咸大人,他也不想她成为牺牲品。他只是在等,等自己脑海中闪现一个方法,一个两全的方法。 突然,他手上一颤,花枝落地,壁上的挂剑发出幽幽的寒光。只有这样了。 (次日) 此刻的外城已经刻意张灯结彩了一番,毕竟巫咸大人和参政大人大驾光临。玹悦退下祭祀之位后,就接任了参政,这几年和主司大人较劲也很是不如意。这次,她会来,显然是意料之外的。不过,既然来了,昊宇也没有让她回去的藉口。
第3页 地上跪着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沉着。 玹忆出现在人群的排头,并没有下跪。她看着华丽的车驾,只是觉得有些晃眼,并未有丝毫畏惧。昊宇看见了她,袖中的手握紧成拳,眼神也犀利了几分。忽然,他的手被人握住,低头对上了玹悦凛冽的目光,似乎在警告他不要这样。玹悦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的扎进他心里:“你再想给主司大人当狗,也不用拿玹忆动手。二房的人都走了,她能依靠的只有我们,风昊宇,你不要太过分。” 云汐暗暗地看着这一幕,却感觉背后的目光一冷,她回头,正好看见玹忆冷清的眼。看来,玹忆也看到了。她小心地用灵力传信,玹忆,别担心。 白天的排场被夜间的寂静笼罩,玹悦小心地送出了一只窃听蝶。窃听蝶还未飞到昊宇房前,便听见了昊宇低沉地说:“都派出去了吗?一定要杀了她。”玹悦只觉心头一震,她火速收了窃听蝶,向玹忆的居所而去。云汐看见玹悦所为,暗嘆,晚了,已经晚了。 (玹忆居所) “玹忆,你快走。风昊宇要杀你!”玹悦一路直奔,推了门便大喊。 “是玹悦姐姐吧。”玹忆放下手中的书,迎了上来:“昊宇哥哥不会这么做的,你若是不信,我们就去见见他。”玹忆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透出一丝大难临头时的从容淡定。不知为何,玹悦刚才的慌张都被这抹笑一扫而空了。她不知道玹忆从哪里来的自信,但在玹忆的面前,仿佛自己才是小孩子,面对事情才会慌乱不已。而玹悦到底放不下心,就给玹忆讲明事情经过。 夜空中的月很明,此夜,註定无眠了。 (外城客所) “昊宇哥哥,枉费了你一番苦心。”玹忆从房上轻轻落下,惊落了海棠花上的几滴水珠。昊宇自然十分惊讶,且不说这庭院四周都有结界,就单说这来找想杀自己的人,这种勇气就不是常人可有的。 未待昊宇说话,玹忆就先开口了。“哥哥不用惊讶,我从来不按常理做事。你先不要急着回话,先听我说的是与不是。” 昊宇这个计策本来是很巧妙的,只可惜他太过心急。他想到玹悦看到了自己的异常表现,定会放窃听蝶。他只用让玹悦听到大事不妙,玹悦一定会有所反应。那么,她只有两种选择。第一,去找长老会,告发昊宇。长老会知道昊宇是谁派遣,他们只想暗地制衡,不会想和主司大人撕破脸。玹忆的事情便会作罢。第二,直接找玹忆,让她逃走。这样一来,祭祀大人的事又会闹大。主司大人必然会想到云氏的事不能重演,魔族至今虎视眈眈。这样也可以保全玹忆。 可再好的计划也有破绽。庭院的四周都有结界,窃听蝶不会那么容易进入,除非被放进去。再者,一个刺杀计划,在房中商量,为什么会不过刚到房前就听得一清二楚,这防范意识也是无话可说了。最后一点,昊宇完全可以用灵力杀了玹忆,没有必要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派人去。这只让玹忆得出了一个结论,要么这个人很好对付,要么他是友军。 但,昊宇又可曾为自己和玹悦想过。这个计划一旦成功,他们都脱不了干系。虽然不知道主司大人到底要干什么,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破坏了主司大人设的局。那么他们的处境就会更艰难。 “昊宇哥哥,本来云姐姐和我已有计划。但你先我一步行事,打乱了我的步伐。而且你这件事做得这么招摇,主司大人肯定很快就知道了。为了保全你和我周围的人,我也必须回内城。”玹忆分析完了之后,淡淡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昊宇久久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空。萤火虫在他们周围飞舞,搅乱了初秋的气息。花留恋地拽着枝头,却无力地坠入泥中。他终于低头,看了她一眼,吐出几个字:“你不怕吗?” “怕?怕什么。”玹忆依然笑着,眼神闪耀着坚定的光,好像要照亮这黑夜。“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如果你撞了南墙呢?” 夜突然静得出奇,听得见花谢的声音。 “那我就拆了它,继续向前走。” 对,拆了它,继续走。这份豪情又有几人有?昊宇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但好像有一束火苗升腾于神族政坛,点燃要燃烧万年的决心。玹忆的背影慢慢被黑夜吞噬,昊宇的眸也一点点黯淡。他真的很担心,担心她有一天目光不再坚定,脚步不再前行。她越坚定,他越害怕她什么也没有准备好,那可能不过是无知无畏罢了。而现在,自己没办法护着她了,只是徒劳地害了她。 (内城) “主司大人,一切如愿。” 主司大人只是示意地点了下头,便不再理会。几个初出茅庐的孩子,翻起的风浪只不过玩水罢了,由着他们便是。只是玹悦这个丫头,小小伎俩都看不出来,没什么大用,还是不要留着了。昊宇也要好好管管了,不成体统。至于玹忆,到底是自己看中的棋,不一样。 可惜,这个开场,云氏居然没来,他也没来。主司大人这样想着,剪了剪跳动的灯芯。 (外城) “云汐,一定要沉住气。”黑暗中现出一个人影。少年不过二十上下,却显出一种歷经沧桑的沉重大气。他一袭黑袍,勾勒出清瘦的轮廓,眉眼间带有浓浓的倔强。他的手上烙着魔族独有的俘虏印,永不褪色,永不消去。 云汐用指节轻敲着桌子,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你真的可以保持理智吗?玹忆这样回到危险之中。” “可以。”少年流露出一种莫名的忧伤,“反正,她又不会记得我。” ☆、萍水相逢,乱世相会 第三章 一晃之间,玹忆回内城就过了半年。她发现,这里比她想像的要压抑,要虚伪。她憎恶这些戴着面具生活的人,不想再多待一天,只想逃离。但是,想到那些普通民众,就又坚定了信念。不过,信念一旦开始动摇,就是很危险的吧。好在,她接连推行的几项新政也都有突破性进展。经济方面,允许外城货物流入内城,加速货币流通,刺激经济发展,有助于让外城战后恢復。军事方面,实行分权制,由长老会制定作战方案,主司、祭祀、巫咸、参政及兵监同意,方可执行。另外,戍边实行轮班制度,减少外城百姓不必要的损失。 最后,还有一项,她瞒着其他人进行的,就是接纳一战中被魔族俘虏后又驱逐的人。对于魔族来说,俘虏都是有使用期限的。病重、年老或者残疾的都会被驱逐到地界极寒之地,那只有死路一条。而神族又有规定,凡投降魔族者,去其神籍,永世不回神族。当然,这些人也会想逃到人族,但是路途遥远,至今没有成功的。玹忆觉得,其实没有人自己想投降,想被俘虏,大多数只是在那场战争中被命运的车轮撵着踯躅前行。他们不应该为这场战争买单。 玹忆和云汐商量过几次,但后来担心主司大人发觉,便没有再联繫。云汐只是告诉了她极寒之地的位置,乃是神族和魔族的交界之处。虽然地域宽广,但环境极其恶劣,这也是两族多年不战的原因之一,当然也是那里无人占领、无人管理的原因。另外,云汐也多次提醒她,不要轻易去那里侦查。但是,玹忆觉得那些人和神族断绝联繫多年,要想解救他们,就只有直接去找他们。
第4页 这几日,玹忆在心中反覆思索,终于下定决心,去看一看。不过,这次只是探路,万万不能有半点风声漏出去。此刻,她站在极寒之地的结界门前,捏着衣角的手微微出汗。她鼓起勇气,勐地挥手,结界开出一条小口,侧身飞入。寒气逼人,这里空气都要凝固。她继续往里走,这里的冷深入骨髓,步子都发沉。 突然,她听见一声刺耳的箫声,而后是冰面震动的感觉。先是稀碎的步子,后面是沉闷的撞地声。气氛突然躁动起来,搅动了原本的寒意。 “雪兽来了,快逃啊!”那声尖叫很快就被雪兽的咆哮掩埋了,接着是被撕碎的声音还有咀嚼的声音。那些人被驱逐到这里之前就被封印了法术,而且又多少受过一点伤,此时只是待宰的羔羊。 玹忆躲在远处的一块冰岩后面,注视着这一切。她知道,若是自己用法术,一定会暴露身份,还不一定救得了他们。再者,极寒之地勐兽本少,却个个兇勐,如果使用法术不慎将它们都招来,麻烦就大了。但是,血泊中的尸身和划破苍穹的尖叫,却在敲打着她,逼问着她。 玹忆握住剑鞘,利剑出鞘,剑的锋芒在冰面的反she下直逼雪兽。她没有用法术,选择了直接打斗。噼掌,侧踢,迴旋。剑游刃于雪兽的利爪间,划过它的皮毛,却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她自然知道这样拖不了多久,但希望他们逃远一点再远一点。 “大姐姐,小心啊!”这时她才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孩,她心中暗想不妙,这熊孩子,这时候过来干什么。只是就在她注意力被分散的一瞬间,雪兽抓住了机会,一掌击向她,她躲闪不及,重重地摔倒在地。而剑已飞向了离她几米之地。雪兽不依不饶地继续一掌拍向她,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挡,却本能地使出了法术。蓝光乍起,将雪兽震开了。而这时,一束红光击向雪兽,眼前的庞然大物竟然只留下一缕黑烟。魔族的人! “祭祀大人,这好像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吧。”一清冷的男声说道。听声音,不过二十左右。一袭黑袍,遮住了他的脸。 “你是魔族的人?”玹忆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 “你认为呢?”那人伸出了右手,他的手上烙有魔族独有的俘虏印。 玹忆心头一紧,如果他真的是被驱逐到这里的人,他不应该还有法术。他到底是什么人?还有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见过他吗?他的声音,真的好熟悉。 玹忆看着他,眼泪竟然流了出来,这是什么情况?自己是怎么了?她拼命想想起点什么,但大脑一片空白,记忆中什么都抓不住。 “祭祀大人,回去吧。”他说得很轻,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玹忆竟然真的转身走了几步,等她再回头时,他已不见踪影。 玹忆知道这里不能待久,安置了被雪兽所伤的人,就速速离开了。 (魔族) “你见到她了?她不会认出你了吧!”一清脆的女声紧张地问。 “没有。记忆封印一直有效,她不会记起前世的事。”那少年坐下来,解下黑袍。俊朗又清瘦的面庞被月光勾勒出了一种帅气的轮廓感。“倒是你,怎么知道我去哪了?” “你我相识多年,除了她,谁会让你紧张成那样?”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惆怅。“说说吧,什么情况?” “玹忆去极寒之地了,还用了法术。我担心会被魔君他们发现,就赶过去用黑幻术掩盖了她的灵力痕迹。”少年的话总是很少,概括也是简明扼要。 女子没有再问,转身离开。 “程洛,处理云湄的事,要小心。”少年突然抬头说。 “你也要小心应对魔君那边,路思琰。” (神族主司苑) 主司大人收了水镜,方才极寒之地的情况她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她轻笑,我的博弈者,你终于肯出场了。应该叫他什么呢?路思琰?还是陌轩大人?不过自己都快忘了,陌轩大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当然,那时的玹忆叫什么,就没人记得了吧。 时间久了,记忆也会落土成灰。 好像是很久了。 (前世) 他和她相识于战场。他手持长剑,英姿飒慡,是守城的将领。而她不过是受战争影响的难民。魔族将要来犯,神族城门紧闭,结界四布。城下是请求收留的人族,听着魔族铁骑靠近的声音瑟瑟发抖。 城下跪着一片,无声的抵抗,无声的质问,但却如此无力。除了她。 她说,我不跪。我不把命运的决定权交到别人手中。 他看了她一眼,瘦小的她带着一种坚毅的气质。他说,跪不跪都一样,不能放任何人进来,不能拿战局的胜负开玩笑。何况,这里可能有魔族的jian细。 她轻蔑地笑了,战局的胜负难道不是拿民众的安全来判断的吗?他一惊,对上她澄澈又坚定的眸。他说,你说得对。 他没有开城门,而选择了将防线拉到城外。 这样,便是短暂的相识。 后来,他们一起讨论当今局势,一起分析战术战法。这段记忆,很美好,也很模煳。他从不问她的来歷,她也没有提。 直到她偷偷进入藏经阁。他才发觉,她来神族的目的,可能没有这么单纯。但他没有问她,他在等她自己坦白。最后等来的却是人赃并获。她在偷练丹药,还是禁术中的起死回生的丹药。这是神族的大忌,妄图逆天改命者,死。她说,我不是想害人,我只是在救人。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说,我不连累你,你我从此再无瓜葛。她摔碎了三生石,断了他最后的念想。她不知道,都说三生石碎了的爱人,永生永世都不会有好结局。 她的死法很惨,千刀万剐。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好好活下去,来世,记得找我。过了很久,神族众人才知道,她只是想復活那些为了保护他们这些难民而战死的军人。在她的理解中,没有谁可以为谁牺牲。 可惜了,在她死前,他竟然没有相信她。他知道,最伤她心的,只是怀疑。他不想让她带着这么痛苦的记忆转世,封印了她的记忆。每一世的记忆只能保存到下一世结束,好让人们结束前世的遗憾。不过,前世带给今生的也就只有记忆碎片,包藏着最深刻的记忆。只要过了今世,他们永远都只会是陌生人。 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是万人敬仰的大将,她也化做青冢间的一抔黄土。他站在她的坟前,说,傻瓜,我要来找你了。 (魔族) 思琰很少喝酒,只是见了她,万般思绪都涌上心头,让他只想浇愁。她一点都没变,一旦被正义感和善良驱使着,就不顾一切。只是,自己好像变了很多,一路復仇,设局,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自己终于变成了自己最痛恨的一种人,成功了,又失败了。也是,这世上已经没有陌轩了,一切早就改变了。 ☆、迷雾重重,局中做局 第四章 思琰在魔族出生,一出生就是魔族的俘虏,但他有一半的魔族血统。他的母亲和其他外城的人一起被魔族俘虏。这样的俘虏很多,男的一般会成为苦力,而女的则是魔族玩乐的工具。他之前没有到过外城,只是一直听周围的人讲,那是个很美的地方。
第5页 思琰见过魔族人怎样对待他的同胞。血淋淋的鞭子下破碎的尸体,野兽住的笼子里惊恐的眼神,还有大口的油锅中漂浮的婴儿……他只是恨,恨这个没有人性的魔族,恨当初抛弃他们的神族。前世的记忆都模煳了,他不再想守护这个和平的世道,只想撕裂这宁静的伪装。 思琰向着魔族俯首称臣,学习魔族的法术,结识魔族的人。他不需要别人理解他,只要自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可以了。还好,上天待他不薄,程洛,他今生结识的朋友,一路帮他。 前段日子,思琰打听到了当年率兵攻打外城的魔族将领,而今已经是魔君最相信的人,成为大统领了。要想杀他,确实不太好办。不过,借魔君的手,必会方便不少。可是,思琰不想浪费绝好的机会,他要一次性除掉两个。另一个,就是云湄。云湄,便是当年云氏中勾结魔族的人。这,就需要云汐相助了。云汐会帮忙,一方面是因为对俘虏们的愧疚之情,另一方面,就是想清理门户。 (外城) “程洛,思琰那边动手了吗?”云汐用水镜传信给他们。 “他已经进地宫了。” “好,我马上安排。” (地宫) “参见魔君殿下。”思琰行了礼。 “最近安排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前段时间,思琰故意放出风声,说大统领有反意。但很快就将传了的人都封口了,并且这件事再也不曾传出。就连魔族政坛都没有大臣上谏。本来无中生有之事,倒因为这一处理,显得真了。 “臣愚钝,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当真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我再派人查出了问题,你可要被视为同党处理。” 思琰佯装恐惧,立刻跪下。“不敢。只是有几个疑点,要是当面对峙,相信大统领一定有个说法。” “不行,他不能出面。”思琰暗喜,就是等这句话。他猜中魔君多疑,自己没有查出问题已让他更加怀疑,这个时候怎么会让疑似同党的两人对口供呢?只有大统领不被召见,去找云湄,这个局才能做成,而这就要看云汐的了。 “那臣只好先说疑点了。”思琰开始分析。 大统领这几年严谨奉公,军队中一片好评,但是却没有一份军政谏言是他的,而且这些年军队中的改革都没有推行下去,这是其一。大统领擅长药物炼制,可是却从未让旁人得知他炼的药是什么,这是其二。大统领从不和其他大臣相争,这是其三。 思琰只是陈述了三条事实,但他知道一旦魔君怀疑的种子发芽,魔君会一步步推出大统领的问题。魔君总是一副自以为很聪明,可以看透一切的样子。却不料,自以为看透的,不过是别人想让他看见的。思琰说的不是假话,因为假话容易被拆穿,但真话他不一定全说。 魔君冷笑:“好啊,你也真是愚钝,这样都看不出问题吗?那我就说说他的罪状三条。第一,怠误军政,私收军权。第二,私炼毒剂,妄图弒君。第三,结党营私,拉帮结派。”然而,其实这三件事是这样的。第一,军队改革本来就不是他负责,他只负责行军打仗。虽说,他可以提出谏言,但不提出也无可厚非。可是,将这件事和军中好评一起说,就别有一番意味了。第二,这个最好解释,但大统领最不会去解释,他怎么会解释他聃于女色,用药物致幻呢?第三,不相争不是他不想相争,而是他不敢相争。此人原先还上过沙场,只是战胜回朝后便本性毕露,怯懦如鼠,他怎么会争呢?不过只是在魔君面前表示自己胆识不减,威风仍在,罢了。 就这样,魔君从表面现象发掘深层可能,顺着思琰的思路分析了下去。那么,和这两个人的棋,快下完了呢。 “魔君殿下,这都只是推测,万不要冤枉了大统领才好。”思琰继续说。 “也好,那就用水镜监视一下他吧,你就在这儿监视。”魔君说道。 思琰打开水镜,红光笼罩中出现了两个身影。很好,他去外城了。看来他的罪状马上可以加上一条,联合他人,意图谋反。前面的一人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道:“情况不妙,殿下好像发现了。我们私藏的兵力还是尽早动手,早日除去魔君才能心安。” 杯子摔碎的声音,水花四溅。 “立刻捉拿反贼,杀无赦。” “只是一人是大统领,另一人是谁?我们此去捉拿,他们会不认帐。”一侍卫问道。 “这装扮,这声音,不是云湄吗!”魔君大怒。 思琰缓缓走出地宫,这局下完了。 不过很可惜,魔君没有听完后面一段。 “你是谁?为何引我来此?还说这段诬陷我的话。” “云汐。” (内城) 在思琰去地宫前,主司大人也没有闲着。 “如果云湄和魔族大统领都被魔君杀了。”主司大人难得将四位监臣一起请到主司苑做客,但开口就把他们吓了一哆嗦:“你们说,他下一个目标是谁?” 四位监臣知道这次做客没那么简单,心中都已经明白,只是不敢说话。 主司大人看了他们一眼,将手中的杯子举起,快到嘴边时却又放下,轻笑道:“怎么都不说话?当年外城的事,我,还有你们都没有少谋利。你说,他会想让我们一个个死,还是一起死呢?”主司大人说罢又绕着他们走了一圈,让这四个人心中直发毛。 “大人,我们一切听您安排。”礼监说道。兵监、财监和界监也纷纷答话。主司大人坐了下来,说:“我一向仰仗你们,如今也不例外。不过,我现在就出面了,后面就走不下去了。所以这次,你们要好好考虑一下怎么办。玹忆和长老会可以动一动了。”主司大人似乎什么都没说,但是却似乎把全局都安排了。 一侍女走上前来耳语,主司大人挥了挥手:“思琰去地宫了,我们也要出其不意。” 她看了看窗外,要下雨了。 (主司苑) 下午四位监臣才得到主司大人的指令,便决定晚上在主司苑设宴请祭祀大人、巫咸大人及诸位长老。可谓是动作很快了。此刻,思琰还在地宫中,无暇□□。 主司苑此刻很热闹,四位监臣以缓和政坛气氛为由举办的这场宴会,实则暗藏杀机。越是热闹,越让人感受到热闹下的紧张和不安。夕阳笼罩的主司苑传出丝竹管弦之声,将这盘棋推向了高cháo。 玹忆此刻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决定离众人远一点,好保全自己。她来到了后院,好歹这里也是她待了五年的地方。一花一树都还记得,只是这里总和紧闭的主司苑大门联繫起来,好像一个囚笼,而自己就是住在这里的囚徒。她对这里没什么感情,只是突然很好奇,主司大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连她的住所都给人一种威压感,但玹忆却感受到了这种威压感之下的自卑和惶恐。这种感觉就像黑暗洞穴中迷路的旅人窥视外界的光明却在害怕。
第6页 “祭祀大人,主司大人请你去大庭。”一侍女缓缓走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玹忆回应了一声,随着侍女向大庭走去。其实不用侍女带,她也是认得路的,只是怕自己万一走错,耽误了时间。几分钟后,她们到了大庭。侍女行过礼后,表示让祭祀大人在原地等一会,主司大人很快就到。玹忆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但看到其他人也在大庭各处站着,想到没有人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脚,便安心等待。听到一丝声响,玹忆抬头,开始放烟花了,将夜空都照亮,反而显得四周有些暗。 突然,玹忆听见了一声尖叫,接着又是模煳的几声,却只能分辨出第一声从何传来。她感觉周围好像更黑了,好一会才适应。不过在放烟花的时候离开,真的好吗?犹豫了一下,她向第一个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却只看到惊慌的侍女和一具尸体。这时,又一束烟花升起,玹忆的心乱了,怎么会这样? 一下就死了五位长老,本来只有十位长老组成的长老会瞬间坍台。另外的几位不是在担心自己的性命,就是用狐疑的眼神盯着周围的人。主司大人站在大庭的中央,傲视着其他人。她的眼变得很深邃,仿佛一个无底洞,可以将所有的东西吸进来。只有长久在她身边的监臣才知道,这是她胜利者的姿态。虽然,这个计策只有一点点不妥,那个窗户,不过也无关紧要了。 主司苑的戒备森严,结界是主司大人亲自布下。这里,只有主司大人仍可以使用法术,其他人进入后就不能了。外来入侵者的可能性不大,那就只有在坐的几位了。而玹忆则是唯一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准确点讲,应该说玹忆从后院到大庭后就没有人再看到她。其实,她也很奇怪。明明她站的位置不偏,不是视线死角,而且她也看到了其他人。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办法解释她手上的伤口,那是她在极寒之地受的伤。可恰好根据现场打斗的痕迹,兇手就应该伤了手的那个部位。这些,都让她有口难辨。她突然明白,这是主司大人设计害她,但是为什么?她现在所知道的还不足以让她明白。只是觉得骯脏,这个浑浊,充满腐臭气息的政坛。 主司大人一步一步走过来,刻意低了低头,和她视线平视,嘲讽似的说:“好可惜,被抓了个现行。” 玹忆冷笑:“这句话,我以后一定送给你。” 主司大人慢慢转过身,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她,棋快了一招。狱监押着玹忆离开。 角落闪现一人的身影,程洛跟着他们,一切尽收眼底。 ☆、流放人族,重开生路 第五章 玹忆蹲在牢房的一角,心中虽有诸多疑问,但却懒得思考。她知道杀害长老大人的罪名轻则流放人族,重则火烧致死。很显然,主司大人这么一安排,有威胁力的长老会就七零八散了,可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当替罪羊?再者,特意安排在主司苑案发,不能用法术,也不好动手脚,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此事绝对很轰动,有必要引起这么大的波澜吗? 此刻,玹忆也明白,自己不过是深陷棋局的一颗棋子,要想看透全局,难度颇大。不过想来也可笑,在神族待的半年多,这种事见少了吗?互相制衡,互相中伤,互相排挤。她推行了再多的政策有什么用!这样轻民的政坛不过会一点点抹杀政策的功效而已。可她最难过的是民众们竟然接受这种压迫,奴性地活着。她轻嘆口气,任由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萦绕。 “祭祀大人。”一个很清脆的声音传来。玹忆沿着声音看去,一个比她年长几岁的少女出现在她面前。大牢的结界松了一下后,又重新连上。 玹忆并不认得那位少女,但看见了她右手上的烙印,心里有了个底。“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没有必要把自己牵扯进来,你,或者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祭祀大人,我现在无法给你解释更多。但,我绝无恶意。只要你不认罪,少说话,后面的事就会很好办。我只是帮我的朋友传话,去了人族,万事小心,不要再回来了。等时机成熟,他会去找你。”那少女一口气说完了该说的话,静静地等着她回答。 玹忆背过身去,月光透过窗撒在她的脸上,留下莫名的忧愁。前路迷雾重重,窥不见真相。她能感受到这场宏大的棋局瞬息万变,却不知这个局因何开始,又会怎样结束。眼前的是是非非,究竟谁才是帮自己的人,谁才是害自己的人。她又想到那日在极寒之地的事,他的背影莫名的和记忆中的一个身影重叠,只是那个身影太模煳,看不清,感觉也感觉不到,但信任却像一棵芽,在她的心中茁壮成长。 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玹忆知道犹豫不得,忙说:“我知道了,你快走。” 少女一笑:“我叫程洛,后会有期。”玹忆本来想问,他呢,他叫什么名字。但脚步声逐渐清晰,玹忆终于将这句话吞了回去。她知道,对方既然在帮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玹忆,你还好吧。”昊宇关切的声音先传了过来,而后才看见他一脸愁容地冲过来。“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哥哥一定想办法帮你。” 在外城的事情,玹忆还记忆犹新。她不想连累昊宇,也不想横生枝节。便故作冷漠地说:“不必了。” 昊宇看见玹忆的态度,以为她是在为案件烦心,便顺口开始和她分析案情。玹忆也担心昊宇会乱沖乱撞地和主司大人怼上,就想先把他拖住。 昊宇用灵力展开了主司苑的地图全景,标出了尸体被发现的位置,而后又标出了主司大人、其他长老还有自己和玹忆的位置。奇怪的是,昊宇记得当时往玹忆站的位置看过,可是好像没有看到有什么人。最重要的是,玹忆可以看见其他人,那就是说她确实到了大庭,不是铜镜反she。因为铜镜反she的话,光路可逆,别人也可以看到她。另外,昊宇不认为主司大人会选择用屏蔽法术,这样只要其他长老检验一下灵力痕迹,马上会露馅,风险太高。而现在,兇手会选择在主司苑犯案,倒成了他们的思维死角,难道这个手法只能在这里完成吗?还有尸体的问题,除了第五处发现点有轻微打斗痕迹,其余均没有,连出血量都很奇特,墙上的血迹也是怪怪的。尸体是从大庭向外分布,依次被发现,好像有什么微妙顺序在里面。而来来往往的侍女一直有,所以发现尸体的时间,基本可以认为是长老死亡时间。总不能解释为外层的侍女少,所以晚发现吧。最后,这几位长老的伤口惊人一致,是同一人所为,但这个人未免也太厉害,毕竟在几乎同一时间,不同的五个地方,杀了同样武艺精湛的长老。这,分析出来,简直是不可能犯罪。 议事殿的大钟发出了几声轰鸣,昊宇知道主司大人要处理玹忆的事了。他想马上过去,不说立刻翻案,好歹让她被从轻发落。他刚准备离开,玹忆抓住了他的衣角,说:“哥哥能不能在这陪我。”玹忆明白,绝对不能让他去议事殿。昊宇心软了,但转而一想,议事殿那边不能没人代表玹忆出面,正踌躇之时,玹悦来了:“乖,姐姐陪你好不好?”玹忆心里一沉,完了。她可没有办法拖住两个人,总不能说让他们一起陪着,太假了。不过,玹悦处事更鲁莽,让她留下来好一些。剩下的,就只有看他们的了。
第7页 (议事殿) 议事殿的气氛很诡异,主司大人坐在上座,一言不发,只是用目光一遍遍扫视其他人。各位都有种飞刀在头顶上飞过的感觉,头皮发麻。 昊宇没有直视主司大人的目光,走进来时,腿依然发颤,禁不住地想冲出去。但他知道,现在可是为了妹妹,不是自己。他终于开口:“风玹忆是无辜的,望主司大人明察。” “哦?”主司大人笑了,好像有一朵滴血的玫瑰绽放在她嘴角。 “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就是兇手。”昊宇努力让自己声音不发颤。 “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不是兇手。”主司大人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她的笑意更浓了。 “主司大人。”昊宇的眸突然变得很深,但这不是他显出胜利的姿态,恰恰是他底气不足,想要退缩的表现。“如果,外城的民众知道了,您冤枉风玹忆,会怎样?他们好像都很支持她。内城,这么多年无战事,不也是靠着外城这道防火墙。” “他们不会知道的。而且,知道又怎样?”主司大人愣了一下,转而又自信满满地说。 “我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昊宇说这句话时,差点让自己先晕了过去。 “哼,你不敢。他们也不敢怎样。”主司大人看着他像受惊的小兔一样的表现,只觉得无奈而可笑:“别装了,何苦为难自己?我还不知道就你那胆儿。” “报——大人,外城的民众开始闹事了,风玹忆的事传出去了。外城的几个城防设点都空了。” “你先下去。”主司大人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变化,好像只是听到了一般消息。但那名小卒知道大事不妙,连滚带爬地冲出去。议事殿的门刚合上,主司大人便一本书砸了下来,昊宇也不敢躲,忙跪下,头将要埋到地上。 “巫咸大人,很是有本事啊。”主司大人扔了书后,脸色又恢復了平静,只是不再看昊宇。昊宇第一反应是否认,但转而又奇怪,又惊喜,又害怕,霎时各种感受一起涌上来,只化为了一声怯怯的声音:“我说过了,放过她吧。” 主司大人开始当真想过是昊宇干的,但看了他的反应,就知道另有其人。但现在,她不在乎是谁,她更担心的是虎视眈眈的魔族,这时唯有让玹忆出面,先安抚外城民众。那些贱民跪了那么久,竟然还会站起来。 (大牢) “参政大人,你先出去。”主司大人看见玹悦在玹忆旁边坐着。玹悦忙看了玹忆一眼,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玹忆向玹悦露出一个没事的表情。 “风玹忆,外城的民众很是担心你,你是否要出面解释一下你的情况。”主司大人当然不是在询问她的意思,只是在下达一个命令。玹忆心里一喜,民众还是会发出自己的声音的。但转而一想,估计是云姐姐干了什么吧。 玹忆抬头看了一眼主司大人,又背过身去,不理她。主司大人也不恼,就这样站在牢房前,等着。主司大人相信,比耐心,她不会比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不过,主司大人想漏了一点,不告诉玹忆外城情况,虽然会让她有很多种猜测,但不会让她和自己一样,心急如焚。牢房里的时间在她们之间仿佛静止,主司大人终于开口:“你想怎样?”玹忆依然沉默着。 “我问你想怎样?”看来主司大人已经失去耐性了。 “放我一条生路。”玹忆回答得很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好,我答应你。”主司大人眸中的光黯淡下来,有些颓唐。“流放人族。” (界门) 玹忆站在人族的边界,突然心中开始放松。她一点也没有被流放的伤感,反倒希望离开这里,就像程洛说的,再也不回来。人族的街道开始清晰,熙熙攘攘的人群传出铜铃般的笑声。 近了,近了。 (魔族) “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程洛走进屋。思琰难得的没有穿黑色的。白色的衣服显得少年更加俊朗。 “是啊,现在才算送了主司大人一个大礼,相信她很快就会明白过来。”思琰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是啊是啊,可是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程洛自己倒了杯茶,又给思琰倒了一杯,才坐了下来。 “自己想。” 确实,思琰是一个走一步棋,看十步棋的人。他怎么会放任主司大人对玹忆动手呢,不过是让主司大人亲手把找好的挡箭牌送走而已。至于,外城的消息,那里好歹是云氏的地盘。本来,程洛还担心昊宇会干扰他们的计划。可思琰也考虑到了他,借他的手,最后推了一把。 程洛浅笑,是啊,谁会猜到他的计策啊。可惜,他从不是为了我。 ☆、冲破迷雾,结识佳友 第六章 街边的花灯倒映在清澈的溪流中,模煳的灯影随风微微颤抖,惊坏了刚刚入睡的鱼儿。元宵节的喧闹随着各家的扫帚起起落落,最后和鞭炮的残渣一起被埋没在泥土中。街道上只留下几家不知疲倦的店铺,睁着空洞无神的大眼。酒肆里最后几个赤膀大汉左摇右晃地离去,只剩下一个客官了。 她没有要什么酒,只一壶清茶。睡眼惺忪的店小二敲着将灭的油灯,懒散地倚在方桌旁,心里想:这位姑娘怎么还不走?天知道她在这待了多久,并且还要待多久? “姑娘,介意我坐这儿吗?”一声轻唤打断了店小二的思绪,他差点一头栽向了油灯上。 “介意。”两片红唇动了一下,掷出两个字来。 “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两眼无神。这个,是被恶鬼缠身啊!求一份符,一个铜钱。加上一卦,两个铜钱。”那人不依不饶说下去。 玹忆没有理会他,继续想着心事,却听到那人接着说道:“姑娘本是神族中人,不知犯了什么错来到人族。你可能被捲入了案件,可是还有疑点没有想通。” 玹忆抬头看了他一眼,抿了口茶:“你是什么人?” “我就一算命先生,顾烨,顾烨的顾,顾烨的烨。”顾烨竟然厚脸皮地坐了下来。 “不会吧。你右手上的茧,位置特殊,那可是仵作的特有标志。嵴背无论是站或坐,都保持一直线,习武之人。分析能力、观察能力强,可以打着算命的旗号换取钱财。你,是衙门的人吧。不过,好像是以前的事了。”玹忆分析道。 “哇,这么厉害。你也可以去算命了,说不定比我准。”顾烨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正在说话间,一道寒光闪现。玹忆一把推开桌子,桌子连带着坐在另一边的顾烨一起撞向墙壁。匕首划过顾烨刚才坐的位置,钉在了柜子上,碎了一个酒罈。一群人沖了进来,店小二躲在柜檯后,不敢出声。玹忆拔剑,跃过凳子,剑锋直指领头一人的脖子。当剑和他的脖子来了个亲密接触,却没有刺下去。 “找他什么事?”玹忆没有收剑的意思。那人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回答她的话了。
第8页 后面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回话:“回女侠的话,那厮昨日到我们府上算卦,今日老夫人就死了,我们府上的人都觉得他有问题。” “那现在呢?还觉得他有问题吗?”玹忆将剑抵得更紧了,她最讨厌别人没有准确证据的时候凭感觉冤枉谁。 “没没没,女侠饶命,饶命。”还没有说完,就互相拉扯着跑了出去。玹忆收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的往外走,完全无视了被桌子卡住的顾烨。顾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开桌子。他冲出去,玹忆早不见了踪影。他没有回算命的小铺,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某家大宅院) 玹忆跟着那群人一直来到了一处大宅院,她翻墙进去。现在,她的法术被封印,想要找到他们所谓的老夫人兇杀现场不容易,只能暂且在屋顶上观察。她发现有一个房间周围有衙门的人,没有人进出,估计就是那里。她跳下屋顶,从后面绕过去。到了那里,她向门前丢了块石头。侍卫被吸引了注意力,她趁机熘了过去。却发现正好有一对巡逻的侍卫走过来,她一时心急躲到一棵树后面,但那里没有其他遮挡物,只要她移动,影子就会被发现。而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突然,有人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周围设了结界。她模煳中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看见了那人的黑袍和右手上的烙印。当清醒后,却看到了顾烨。他们此刻正躲在那间屋子的桌子后面。 “你什么时候来这儿的?打劫啊,没钱。”顾烨看见玹忆一脸惊讶。其实玹忆也是很惊讶的,到底是谁会来救自己。不过,她不打算和顾烨说这些,既然别人不愿意露面,那自己还是不应该和谁都说。 “刚刚,来看现场。帮你小子脱罪啊。”玹忆开始观察四周。窗户很小,而且很高,旁边有摊水渍,还有一条摩擦的痕迹,唯一可以进来的门上链条被撞断,门前的脚印很杂乱,可能是密室杀人。尸体的伤口很奇怪,好像是反覆切割,但比刀子的伤口要宽,而且伤口上还有竹子碎屑。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顾烨自信地一笑,露出知道了一切的神情。他已然知道了手法还有兇手,不过以现在的情况,他不能直接指认兇手,也不能去官府说他的推理。毕竟,他现在只是无名小卒。然而,什么都不妨碍神探抓出兇手。顾烨拉着玹忆小心地向外走,刚出大宅院的门,就一路飞奔,回到了算命小铺。 “大侦探,能不能先把你手松开。”玹忆一脸黑线地对顾烨说,说着另一只手就按到剑上。顾烨吓得忙松了手,开始求饶:“姑奶奶饶命,女侠饶命。小人错了,再也不敢了。我上有……下有……呃,没有。”然后一秒恢復正经,“我要先把案情分析写下来,送到衙门去。不过,没有你的帮助不行。” “帮什么?”“有美女在旁边,我效率高。”“滚。”“啊——”“是不是那只手也不想要了,快写。” 顾烨这样写到:这是密室杀人。兇手事先在房间中放了一只竹蜻蜓,等到老夫人进入房间有一会了,他设置的装置才能启动。竹蜻蜓当时就卡在窗台上的冰块里,发条已经上紧。只要老夫人进屋开始烤火,一会冰块化掉,竹蜻蜓就会飞到榻上,杀害她。至于时间把握,只要控制冰块大小就可以了。这个兇手非常了解这个屋子构造,算准了窗户到榻上的距离。也非常了解老夫人,知道她休息的时间。虽然说,她的亲属都有下手的可能。但是,只有一个人可以事后快速拿走竹蜻蜓。那就是住在老夫人旁边的三少爷。他拿走竹蜻蜓的手法很简单。两个屋子为了美感有一定错开的距离,使得老夫人的窗户、石灯笼和三少爷的侧门在一条直线上,没有障碍物。这样,他只需要在竹蜻蜓的身上绑一根细线,就可以将竹蜻蜓拉回来。最好的证据,应该还在他自己身上,竹蜻蜓还有细线。因为案发后所有的地方全部戒严,他又要给老夫人跪灵,没有处理的机会。至于动机,可以留给他自己解释。 玹忆看着顾烨在纸上奋笔疾书,眉宇间流泻出一种正气。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嘻嘻哈哈的外表来伪装自己。也许,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吧。不过,自己和他打交道倒是格外轻松,没有什么压力。对于玹忆来说,来到人族,更像是被按入深水的人,得到了喘息的机会。顾烨打断了玹忆的思绪:“行了,把它丢到衙门的门fèng里就可以了。” 玹忆按住了那张纸:“别呀,直接送到他们府上就行了。如果你送到衙门,衙门只会当做恶作剧处理,根本不会当回事;送到府上就不一样了,一定会有人处理的。”说罢,玹忆拿起那张纸,叠起来,又顺手在旁边的铁匠铺子拿了把弓箭,和顾烨一路小跑到了那里。 爬上大宅院旁客栈的屋顶,玹忆将纸穿在箭上,拉开弓,将箭she了出去。力度、方向都刚好,稳稳地扎在了灵堂的檐上。在灵堂中的各少爷、老爷、小姐、夫人都忙不迭地跑出去看。 顾烨满意地笑道:“看来我们今天看戏找了个雅座。”月光柔和地撒下来,他们坐在屋顶上,没有说话。玹忆很少有这样一种清闲的感觉,不用提防,不用设计,就是看着夜景,等时间流过。有时候,她也在想,是不是应该放过自己?可是脑海中,马上会接另一句话,谁又来放过外城的百姓。不过,自己在这里,可谓爱莫能助了,想到这里,负罪感就少了几分。 玹忆看到那户人家已经将三少爷绑了起来,应该要准备见官了。她戳了下顾烨,打趣道:“你的推理很厉害嘛,怪不得算命挺准的。”这种调侃的话,她说得都有点蹩脚了,倒像是刻意说出来搞笑的。 “那是,术业有专攻呀。”顾烨想都没想就接了出来,他说话总带着一种痞里痞气的感觉。“把你的案子说出来,我听听。” 后来,玹忆和顾烨就在那屋顶上坐了一宿。玹忆按照他的要求仔细描述了现场和案发过程,以及事情发展的全部背景。玹忆好像很久没有跟谁说过这么长时间的话了,她竟然开始讲赤星,讲外城,讲魔族,讲自己的梦想和信仰。她竟然对着这个陌生人打开了心灵的一个小口。 她说,她希望有一天,生存机会可以平等地摆在众生面前。每个人都可以有选择,而不是被选择。每个人都可以,而且都敢没心没肺的大笑。但是,她不知道这一天在哪。神族,用战争追寻着和平,用奴役假装着自由,用无知显示着智慧。然而,一个表面平静的社会不过是以虚伪求和为背景,一种看似严格的秩序也是以精神奴性为代价。她真的好累,面对神族政坛的丑恶嘴脸,面对外城民众的可悲跪态。真的,只是累了。 他说,那就放下吧。也许她应该等,等阳光泻下来,把世界照得如白昼一般。也许,那一天永远不会来,但也许,就是明天。 她只是不知道,他也在等。 曾经顾烨带着满心希望考入刑部,但他不是士族。在这个关系网织成的官场中,他觉得什么都做不了。他的满腹才华最后都被埋葬。他选择潇洒地结束这一切,自由地生活。但在无数个夜,他也曾无眠,想获得平等机会出人头地的他,只是这样平凡地活着,仅仅是活着。
第9页 ☆、真相浮现,又起惊澜 第七章 顾烨坐在铺子里,往日生龙活虎的他,今日耷拉着头,随手抛着几只签。转眼间,就过了一个多月了,可是案情分析没有任何突破性的进展。毕竟,他没有去现场,何况还不一定是第一现场,也没有见尸体,只是听了当事人的描述。无论是谁的描述,都不会有现场准确,而且一般都有一些主观因素。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玹忆站在那儿会没有人看到她?按照她的描述,那会不是光线变化很大的点,应该不会有这种效果。但这又必然是光线的问题。他觉得玹忆一定是没有注意到某个细节,所以才会连不起来。但玹忆的观察力和思考力都很强,有什么细节会让她没有注意到?肯定是宴会上一个很常见的事。可既然常见,自己怎么又想不出来呢?那几具尸体就更奇怪了,被发现的时间、地点之间好像有必然联繫,但又好像只是个意外。 雨滴打在青石板上,好像形成一个个玉环,转瞬间又碎了。顾烨蓦然醒悟,对!就是这个性状,主司苑。那几具尸体发现的地方,不光是向外延伸,并且在两个大的圆环上。如果加上大庭这个圆环,就是三个。他突然明白,一定是从中间发出的光束,影响了整个建筑的亮暗结构,造成了这样的情况。他也知道了,为什么一定要在防备如此严密的主司苑下手,因为只有那里才符合用这个手法作案的条件。 不过,那发出光束的是什么?怎样才能掌握好亮度和光线穿过的地方?每具尸体和窗沿的距离也好像有什么关系,可注意这个距离有什么用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兇手怎样才能一次性杀害五个人,毕竟来往的人这么多。 顾烨想到还有这么多疑点没有想清楚,就更加不开心了。对于侦探来说,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破案的那一刻,最不开心的时候就是线索一团乱麻。他的求知慾是天生的,看来无法改变了。 “大侦探,还在想呢?”玹忆走进来:“其实想不通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与我而言,无所谓。” “我有所谓啊,这关乎我的一世英名。”顾烨紧张到。 “那你要先有英名。”“你当我是吃干饭的吗?”“那你喝稀饭喽。”…… 不得不说,玹忆和顾烨一起待久了,好像找到自己弄丢的童年。如果说成长分为两类的话,撕裂式成长和顺承式成长。她就属于前者,生命中好像丢失了一块,一直只会用冷静而机警的目光审视世界。但她好像到底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只几天就玩玩闹闹的开心起来了。不过,顾烨知道她只是和过去的自己一样,用嘻嘻哈哈来逃避思考人生,用玩笑来填补内心的空白。而他不想揭穿她,这样,不也挺好。 窗外的雨停了,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小贩的吆喝声愈发响亮。一晃就初春了,空气也变得温和。本来,今天是三月三,如果不是下雨,庙会肯定很热闹。顾烨还想着好好带玹忆参观一下人族的庙会呢,毕竟神族没有这种东西。好在天公作美,雨在下午晚些时候停了,不会影响晚上逛庙会。 (庙会) “今天是什么节日啊?为什么集市这么多人?”玹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就算在气氛相对缓和的外城也没有。她被顾烨扯着袖子往人群中挤,彩灯在她眼前一摇一摇,装点着一街的绚烂。街边的店铺里酒香很足,熏醉了罈子旁的老猫。它翻了个身,掉进了酒罈。她却“噗嗤”笑出了声。 好容易挤到了一处空地,顾烨才回答她的问题:“这就是我们人族最热闹的庙会了。也只有在江都三月三才能看见。怎样?神族没有吧。” “庙会?是什么。”玹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印象中集市比较热闹的时候,好像只有刚来人族的时候,那天是元宵节吧。至于庙会,她就真的不知道了。在云姐姐那里,她也看过关于人族的典籍,只是没有关心这些就是了。 “总而言之,就是可以买到最多样的货物,看到最全的表演。凡人嘛,找点乐子,不然就变成烦人了。”顾烨拉着玹忆坐在湖边的台阶上。他在等烟花表演,想来玹忆也没看过。 远处的天空亮了起来,一朵淡紫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接着又是几朵金色的,似乎要照亮整个夜。玹忆抬头看着夜空,人族的烟花更大,更响,更绚烂,但暗一些,而且好像大家都不是很虔诚,和神族的差别很大。她想着,竟然自顾自地说了出来。 顾烨若有若无地回了一句:“你说的是信号弹吧。不过,信号弹也不用虔诚啊。” 玹忆一脸无奈:“当然不是,我看到过很多次,在神族,凡是宴会都会有的。而且,所有人都要停下手中的事去看,烟花在神族的地位很高,是上达天意的使者。” 顾烨突然激动起来,就是它!就是这么回事!之前玹忆没有提的,恰恰是整个案子的关键。他抓住了玹忆的手,激动地说:“现在,让本侦探告诉你全部的真相吧!” 顾烨分析道:当时,肯定在放烟花,而且一共有三束。先放的一束高度最低,这是为了在所有人面前造成强光的效果。由于,人眼对光线有适应过程,所以当时没有人看到了刚到大庭长廊的你。就像,你平常在街上往两边没有点灯的屋子看看不清,烟花只是加强了这种效果。第二束,比较高。光线恰好穿过最靠近的两个屋檐下的窗,照到了尸体上。于是,你听见尖叫,离开你站的地方,这时,就算他们眼睛适应也看不到你了。第三束,应该是最高的一束,照亮另外几具尸体被发现。而越晚被发现的尸体离屋檐越近,则是因为较低的光束透过窗产生的光线死角面积较大,越高的光束就可以照亮离窗户更近的地方。这三束烟花的间隔应该还比较长,担心尸体发现时,兇器还在现场。之所以选择主司苑犯案,是因为只有这个建筑可以满足这种巧妙的手法。另外,再说兇手怎样几乎同一时间杀害五个人的。因为这五个人不是被匕首杀的,兇器是古琴线。这一点是从血迹上判断的。如果是匕首之类的,在那么靠近墙壁的地方,割断颈部大动脉,由于挥刀的惯性,墙上一定有飞溅式血迹,但是没有。倒是死者的胸口和地上有大量的喷涌式血迹,说明是硬度极大的细丝直接割断了脖子,倒地后头才和身体分开,产生了这种效果。至于,死者们急忙走向窗户的原因,我想肯定是被人约到那里,久等不至,烟花开始放了来不及回去,只能匆匆走向就近的窗户看。这样,兇手只用控制古琴线和窗户的距离就好了,反正四周都是物品,随便绑。再有,烟花的声响可以掩盖死者死前挣扎发出的声音。最后,想要收掉古琴线的方法也很巧妙,就是在第一个尸体发现处大叫,顺便收线。试想,烟花在神族看来这么重要的东西,一个小小的侍女怎么会敢在这时候大叫?只有兇手会。后面听到的几声,只是声音被墙壁反she的原因,所以才模煳不清,不知道从哪儿传来,这也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外面的尸体晚发现。这时候,兇手就趁所有人到第一个尸体的时候去收其他的线。当然,最后一具尸体旁的打斗痕迹是故意做出来,诬陷你的。这个兇手就是礼监,只有她才能如此了解主司苑,利用建筑布局。也只有她才能安排宴会全部事情,因为礼监没有出现在大庭,会被认为在安排宴会事宜,不会被怀疑。还是只有她才能大叫,而让你们觉得是侍女,因为其他几位监臣都是男的。但,现在证据肯定被她销毁了。至于主司大人,她最多是幕后主使,不过也没有证据。
第10页 顾烨一口气讲完了全部推理。柳枝拂过湖面,惊动了几条鱼儿。玹忆没有说话,只是用手缠着衣服上的一根线头。街上的人已经少了下去,灯也只是有气无力地闪着。 不知过了多久,玹忆突然开口了;“顾烨,你为什么这么帮我?”顾烨扬起头,只是笑着。人很渺小,人心不是。 (主司苑) “好计策!你真是好计策呀!”主司大人又砸碎了一个花瓶:“路思琰,你休想拉我下台。”她很少发这么大的火,不过玹忆去人族的这一个多月,她就这样闹了两三次了。最能伤害主司大人的有两件事,第一,别人比她聪明,第二,别人要夺她的权。但是,思琰这一个月却将神族政坛搅得混乱不堪,让主司大人在长老一案中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谓把这两点都占全了。 思琰早就知道,主司大人不会自己出面处理玹忆,她必然会让四位监臣出面。但,他们自然害怕主司大人翻脸不认帐,让案子在主司苑发生,让五位长老一起死,让政坛轰动,这都是他们的保全之法。不过,这些都已经变成了主司大人和监臣之间的罅隙,很快他就可以把这变成鸿沟的。而今,四位监臣和主司大人的关系已经很紧张了,只要这个案子在新成立的长老会久审不过,矛盾就会更加激烈。本来思琰还可以抛出莲花台和赤星的事,但在没有十足的把握时,他不会这么做。 主司大人扶着墙壁慢慢坐下来,眼中充满了杀气,脸上却笑意盎然:“好啊,好啊,敢不敢赌得大一点。” ☆、大战,外城遭难 第八章 是夜。 玹忆勐地惊醒,噩梦很清晰,萦绕在四周。她皱下眉,起身,想冷静一下。已经记不得多少次梦到神族,那些政坛上丑恶的嘴脸,那些外城中麻木的眼神。是否因为太想逃避,太想远离,才一次次地在梦中遇见。但这一次更清晰了,清晰得不像梦。 窗外,一抹紫光闪过,桌上多了个信筒。她惊异地打开窗,想追寻那抹光的踪影,可窗外只一片漆黑。她坐回桌前,拆开了那个信筒。只有四个字,却足以打乱她的生活:急事,速回。 她心乱如麻,各种感觉一起涌上来,恐惧、不安、惊奇,最终化为胃里的酸臭从她的喉中窜出来,她有点头晕,碰到了椅子。半晌,她回过神来,重新拿起那封信。是云姐姐的字,只是有些潦糙。如果是之前,就可以通过这张纸重现一下外城的情况,但现在自己身上有封印,什么都无法知道,只剩下这四个字冲着自己张牙舞爪。 要回去吗?玹忆的心里一片空白,挤压了她所有的思考空间。情感中的那根线终于断了,原来自己还是会怕的。那时的英雄豪气,那时的侠肝义胆,不过是因为只有那一条路,现在不是这样了。现在,她可以不用回去,不用面对可能要面对的一切危险,不用克服可能要克服的困难。有时候,人一旦有了退路,就不会想前进了。 但很多很多的面庞在她脑海中浮现,有她很熟悉的,有她只见过一面的,就这样在她的脑海中闪过,什么痕迹也没留下,好像从没出现过。会不会?他们也这样,走了;外城,也这样,走了。会不会?晚了,一切都晚了。她痛苦地抱住头,跌向地上。浓浓的愧疚压住她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是啊,她当初为什么想也不想地就为自己要了一条生路,为什么头也不回地来了人族。她就如此轻易地放过了自己,那谁来放过那些民众?她就这样直截了当地选择了逃避,上天却偏偏要在给她一次选择,要她再接受一次内心的拷问。这是比任何刑法都痛苦的质问。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玹忆抓起包裹,向界门冲去。她,终于没有放过自己。才走到屋子门口,顾烨一把拉住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她。但他的眼神却说完了一切。玹忆拨开了他的手,躲过他的眼神:“不要让我的内心再受一次煎熬,它受不住。我不想再考虑了。”顾烨的眸突然很暗很暗:“你果然不会放过自己。你走吧。”玹忆不再犹豫,直奔界门而去。 (界门) “等你好久了。”顾烨从旁边一脸淡定地走了出来,其实他跟着玹忆一路过来,也才刚到而已。顾烨仍然不改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等玹忆回话,他就继续说:“怎么?我只是说你可以走,但又没说我留下。” 玹忆有些无奈,她不知道顾烨有没有真正地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她没有任何权限重新回到神族,只是因为云汐的一纸书信就赶回来而已。那可能是一个圈套,也可能是外城真的有大事发生。不过,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好事。但她也明白,如果顾烨真的做了一个决定的话,那他一定是想得非常清楚了。冷静和思考是他侦探的本性。 然而,于顾烨而言,他可能此刻并没有那么冷静,也没有认真地思考什么。他很少在行事中动用直觉这种东西,但这次潜意识中好像有种力量逼着他,而这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推理,毕竟这种感觉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当然,他们都不知道这样一个小小的选择题会将他们的命运推向何方,也不知道三界的命运在时间的洪流中将涌向何方。 “好吧,你既然都来了,我总不能赶你走吧。不过呢,我现在法术被封印了,界门不一定可以过去,所以我们也可能白来一趟。”玹忆说着朝界门走去。她才刚走到界门那里,就感受到了界门灵力涣散,很有可能刚被攻击过。最重要的是,自己虽然法术被封印,但没有任何的阻碍感,看来真的出事了。她也来不及多想,勐地冲过去。顾烨看见她的做法,紧跟着走了进去。确实,界门已经名存实亡了。 从界门到外城还有一段距离,毕竟神族和人族的边界在内城的“后花园”,也就是渊海。渊海,并不全是海,大部分还是陆地,这里也许是三界最美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有各色的花装点,此刻他们眼前就是大片大片的蒲公英,风一吹,天空中就多了很多小伞。当然,这些都没有吸引他们的眼球,玹忆的心里早就被大片的灰暗填满了。为了防止被内城的人看见,而且为了快点到,他们选了一条小路,但这样半日后才到达。 外城,一片火海。 玹忆直奔云氏府邸,她只是不想验证一件事,却不得不验证一件事。路上发生了什么,她通通不知道,两旁血水四溅,火光漫天,对她来说好像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她奋力推开云汐房间的门,空无一人,惨澹的场景好像在嘲笑着她。她仔细思索,才发现铠甲不在,云姐姐一定在前线。她应该去外城边界。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加思索地来这里,也许这里有自己在外城最熟悉的记忆,这里就是自己的家,而姐姐就是自己的家人。她没有时间来感伤,径直向外城边界跑去。 果然,玹忆在法术阵型的攻击中心发现了云汐。云汐银白色的铠甲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她的手上还紧紧握着剑,全力抵抗着。很快,攻势明显加强了。玹忆不再管自己的封印,拔剑沖了过去。送死也好,救人也罢,她只是不想什么都不做的看见云姐姐去死,只是如此。近了近了,她离阵型只有一尺之遥,虽然她的身上也在流血,阵型确实很强大,但眼前就是希望。她将剑掷出去,击中了阵眼,趁此机会沖入了阵中。云汐看见她来了,先是露出欣慰的笑容,后来眼泪竟涌出眼眶,止不住,像决堤的河。尽管如此,云汐丝毫没有忘记自己在战场,法术一点都没有松。
第11页 也许是玹忆的出现,阵型稍微转换,杀气更强。玹忆拳头霎时握紧,她想冲破封印。封印的反弹让她的五脏六腑都要破裂,她尖叫一声跌向地上,嘴角渗出血丝。她支撑着站起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种时候倒下。一次次尝试,封印没有丝毫的松动,但云汐明显要撑不住阵了。云汐的嘴角动了动,好像在让玹忆快走。而玹忆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没有奇蹟出现,为什么要让云姐姐离开自己,为什么!云汐的防守突然松了,四面八方的黑烟贯穿过她的身体,她无力的跌向地面。剑也倒了下来,整个世界只有那一声“哐当”的脆响。而就在下一秒,玹忆的封印终于冲破了,蓝光四she,打乱了阵型。暗蓝色的光萦绕着大地,平添一丝悲凉。是的,这一秒,隔着一个世界。上天,从不可怜任何人。 “姐姐,云姐姐,你醒醒啊。”玹忆都不敢相信她面前的这具尸体是云汐的,也不敢相信云姐姐就这样走了。她记得初来外城时云姐姐大方地收留,她记得初学法术时云姐姐耐心地指导。记得滴雨的屋檐,记得冒烟的厨房。一砖一瓦,都藏着她们说过的话,都留着云姐姐的声音。她没有更多的话了,眼泪滴下来,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表达能力。她的内心好像失掉地基的大厦,轰然倒塌。她现在木然的表情和地上的死尸也差不多了。过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战场上,好在刚才冲破封印的时候,灵力够强大,已经让他们暂时没有反抗力了,才能让她出神这么一会。回过神来,她立刻拿起了剑,防御起来。倒是敌方竟在这时鸣金收兵,她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觉得自己好累,眼前模煳了,暗下去。 再醒来时,已经到外城的一处小屋。她并不知道这里,也许在外城的时候来过,但至少印象不深。顾烨倚着门框,竟然睡着了。玹忆看着他在这,觉得莫名的心安。玹忆挣扎着起身,惊醒了顾烨,他慌忙走过来,示意她别乱动。玹忆此刻心痛并没有减少半分,但疑问也在她心中盘旋。显然,顾烨懂了她的意思,向她说明情况。 顾烨随着玹忆一直跑到阵旁,但他毕竟是人族的,刚接近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玹忆的手上拿着剑,阵型已经乱了。他刚想走近的时候,就听到鸣金的声音。然后,玹忆就倒下了。可,有几个不甘心的敌军,竟然继续出手,顾烨刚想出手阻止,就看见一道红光打散了所有灵力汇聚。然后一个身着黑袍的少年就把他们送到了这个小屋。顾烨知道的也不比玹忆多多少,但他还是尽力讲了几乎所有知道的事。但有一件,他不能告诉她了。 过了不久,外面的篱笆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玹忆握住剑柄。顾烨靠在门后,拿起一把刀,虽然这可能没什么用。一个人影闪了进来,玹忆勐地起身,再看时,剑已经架在那人脖子上。那人掀开斗篷,是云氏的老管家。玹忆放下剑,忙请他进来坐。 老管家说明来意。在玹忆去人族不久后,主司大人突然说云氏有谋反之心,查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证据。但这时,魔族突然率兵进攻,而主司大人却下令捉拿云氏全族。云汐知道不能在此刻离开外城,抗旨不尊,使得谋反成事实。外城腹背受敌,几乎弹尽粮绝,云汐才决定要向玹忆求救。老管家只是来送云汐的一封信,是云汐交代她死后要给玹忆的。 信的内容很简短,只有几行字。很抱歉让你回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无法和你见面了。其实云姐姐想说的话很多,但恐怕没有纸可以写得下。闲言少叙,外城的城防设置图和兵力部署图,我已经转交给管家了,他会给你。至于怎么办,全由你决定。最后,我真的万分抱歉让你回来,我不奢望你原谅我,只希望你日后能明白这一切。你已经不是孩子了。 玹忆攥着信,这次她没有哭,只是沉默着。周遭变得如此的静,只有风吹着门帘哗啦啦的响。顾烨和老管家都没有说话,坐在桌旁,看着蜡油滴下来。外城的夜很死寂,只有屠杀者在狂欢。他们听着窗外的声音,心却渐渐平静。玹忆也知道,自己,不再是孩子了。不应该在出现状况的时候让无助和恐惧占领思考的领地。她虽然不明白云姐姐为什么要道歉,但这现在不重要。她看着云姐姐沾着血渍的剑,那把守护外城民众到最后一刻的剑,那把沉睡着英雄灵魂的剑。她缓缓开口:“云姐姐没有死。” 顾烨和老管家惊异地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只要她的理想还在,她的信仰还在,她就还在。如果我不去保护外城民众,不去追求民主权益,那才是真正杀了她。”玹忆的声音很轻,却有千年迴响的力量。在责任和信仰面前,在危机和生死面前,一个人成长起来,只需要一分钟。 相比于之前的冲劲和勇敢,她的眸中多了丝平静。她接过老管家手中的两张详尽的部署图,在昏暗的灯光下研究起来。很显然,她不能让外城腹背受敌,她需要至少一方的援兵。只是怎么做才能让内城支援自己?她想起了界门,那里没有战火,不应该有这种情况。看来神族的领导者已经想好了退路,怪不得对外城不管不问。既然这样,那也只好让他们无路可退了。玹忆想着,心生一计。 (魔族) “云汐牺牲了。”程洛说道。 “我知道了。”思琰只是看着桌上的棋盘不再答话。 程洛沉默许久,终于还是说了出来:“祭祀大人身上有两道封印,所以才会让她没有把云汐救下来。其实法术封印没有这么大威力,我想你也知道。你可以救云汐的,不是吗?还是说因为她自作主张让祭祀大人回神族,你已经不想留她了。在你的眼中,只有祭祀大人的命是命。”程洛的声音一直在发颤,她真的很不想猜是后面这一种。 “你觉得呢?”思琰又动了一颗棋:“我认为我们下一步应该去把人族和神族之间的界门关上,这件事魔君会很乐意。另外,内城的城防也要动一动了。” 程洛没有再问,她知道多问无益。但她实在不相信,思琰会用一场战争做筹码,来对付主司大人。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只剩仇恨,一丝良心也没有了。所以,当时要替这些俘虏求生的人,不过是打着復仇的幌子,创造了更多的俘虏。程洛长嘆了一口气,还好,他毕竟没有直接承认,一切只是自己看到的,这是真实的,但不一定是事实。 ☆、出兵外城,反击魔族 第九章 思琰望着面前的一盘棋,心中不安和难过交织在一起。的确,他也是会难过的,云汐牺牲了。他就在那里看着,但救不了她。对,他真的救不了她。因为,当时他就在魔君军行帐内,用不了法术,后来鸣金了才冲出去的。这些年,如果不是她暗中相助,这些俘虏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战友。虽然,他必须承认一点,云汐私自让玹忆回神族,他有点生气,但这是目前比较妥当的方法。在玹忆这里,他总是不够理智。解开莲花台的封印,让玹忆去外城;放任主司大人杀害长老,让玹忆去人族。他一次次想让玹忆离开,玹忆却越陷越深。他不可否认,这其实也是玹忆自己的选择。如果真的喜欢她,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思琰收了棋,把情感一併收拾好。这种情形,他不能伤感,只能思考对策,这样的对策才是客观、准确的。
第12页 魔君是否怀疑自己了,思琰并不确定。但魔君确实昭告魔族所有人,听从思琰的建议,发起了这场战争。不过,他只记得自己汇报了神族的风氏、云氏之争,可能魔君自己推出的吧。这是让思琰在魔族的信任度飞速上涨,但让他在俘虏中、极寒之地甚至外城都成为了公敌。他以为自己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但程洛一脸怒气地问自己的时候,那种孤独感还是窜了出来。可眼下确实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除掉主司大人并且解除魔族进攻力量。只有孤军,那就奋战。不怕的人,总有路的。 (外城) 玹忆带领原先云氏的军队,重新加了外城的封印,调整了一些部署。但外城毕竟被敌人夹击,兵力捉襟见肘。她明白只有发动外城的群众,才可以抵御强敌。她在外城的一块高地上等待着,等着被召集过来的群众。远处出现星星点点的人影,她看到民众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然后成片成片地跪下,地上黑压压的一片。等了一会,人群不再增加。 玹忆站起来,一身戎装。“朋友们。外城面临着两面的敌人,我相信各位很清楚了。我希望这时会有人站起来和我们一同对抗强敌,保卫家园。” 下面一片死寂,没有人回应,只是低着头,好像在等别人站出来。玹忆也在等,等有人站出来。她相信总有人希望自己的家园不受践踏,总有人希望站着对抗,而不是跪着去死。可是,她恐怕要失望了,所有人低着头,麻木而冷漠,好像没有感情的木像。 玹忆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这里的山河,寸土寸血,都是守城的将士的。你们的最高将领,云汐,战死的最后一刻,还握着剑。这是我们共同的家园,为什么不能一起保卫呢!”下面的人群熙熙攘攘,骚动起来。玹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直到一个靠前的孩子喊道:“把云汐的头送到内城去,我们就可以在那里躲着了。我们为什么要在外城送死呢!”玹忆的手紧握成拳,这就是云姐姐心心念念要保护的外城?这就是我不顾一切要回的地方?她把剑插到地上,大喊了一声:“够了!”人群安静下来,睁着呆滞的大眼。她真的不知道要责备这群人什么,麻木足以创造世上最冷漠的生物。每天都有守城的将士为他们死去,每天都有新魂和旧鬼相会,每天都有新的土地被染红。可他们只是看着,只是这样呆滞的看着。而他们就是这样活着,跪着活下去,任别人驱赶着向前,学会当一只会说话的牲口。责备他们什么,任何的话语都只会被这没有灵魂的躯壳吸收,没有回应。在他们中,也就只有孩子还敢大声说话。她当然可以强制编制,但她总还是有一丝渴望的,渴望有人不再跪着,渴望有人带头站起来,此时失望如cháo水般涌来。“你们,散了吧。”玹忆挥了挥手。 “还好吧?”顾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玹忆身后,他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玹忆没有理会他,站着不动。“其实,你要他们保护一片自己没有感情的土地,是不现实的。要知道,于他们而言,谁当统治者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生活,一样的压迫。土地,家园,都是统治者的。正如你之前所说,云汐可能确实为外城做了很多,但外城的民众并不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关心这么些东西。一种政局创造一种民众。人心不是冷的,是你还没把它捂热。”玹忆对顾烨笑了一下:“其实,你比我看得更清楚。”顾烨也笑了一下:“不,从没有人看清。”玹忆很感谢命运,顾烨总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当然,接下来的事情更是让玹忆惊讶不已。魔君封锁了人族和神族之间的界门,越过外城直逼内城另一面的城墙,内城乱成一团。从内城传出来的一个好消息就是内城同意出兵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关于谁来带兵的讨论。毋庸置疑,任何一个聪明的将领都会知道,出兵就意味着内城的领导者们只想爆发小规模战争,不想全面开战。简单点说只有外城会成为战场,而这个战场可能形成长久对峙。最重要的依据,便是魔族已经有办法通过极寒之地,实现大规模的陈兵。换言之,那个将领也许就是下一个云氏。内城中最紧张的怕是雷氏了,毕竟他们的地位高于其他家族,但低于风氏,可能是最佳选择。当出兵外城的信息确定之后,负责掌管军事的巫咸大人竟然称病不出,这无疑让雷氏心中的那块石头一下子提到了头顶上,随时要落下。 雷氏没有什么军事实力,其实并不构成威胁。这一步棋,不过是主司大人走的一步闲棋。毕竟别人步步紧逼,她需要有对策。当然,她不会想到,这步棋将要改变整个棋局。 雷氏没有全部出动,到外城去的只有几个庶子。其中有一个人,恐怕要特别介绍一下,雷晨。他没什么突出的外貌特点,也没什么特殊才能。介绍他,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大同社会的坚定支持者。大同这个词,还是他在人族的书籍上看到的。但,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这段话却在他的心中久久盘亘,久到建立起一个巨大的精神家园,足以让任何人驻足。当然这些现在来看还没有任何用处,以后就没人可以预测了。 此刻,玹忆站在外城的城墙上,白光凝成的封印在一股股黑烟的攻击下显得格外的柔弱。她看着不远处的魔族军队,没有一点大军压境的恐慌感,只是让自己的心沉下去,思考战法战术。 “报——雷将军求见。” “末将雷晨,叩见云汐大人。”面前一位二十五岁上下的人跪下。 玹忆转头看了他一眼,显然认错人了。但她现在没有时间多做解释,也无法解释。只好点头示意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她向他们说明了战术。 战鼓声响,从魔族到极寒之地,再到外城,连成了一整条战线。魔族在进攻上一直都很占优势,杀气腾腾。外城的守城将士并不多,至少给魔族一种被看轻的感觉。魔族的将士直逼外城城墙,就在此时长长的战线好像被人用一把无形的刀子切成几段。转而魔族的军队就在各自的几个包围圈里了,每个包围圈根据各自的地形特徵进行围攻。不得不赞嘆一下包围圈的设置巧妙,正好让包围圈内的人数无法构成阵型式攻击,个人攻击只会互相干扰。这种包围方式并不在大型战中常用,但在这种地形起主导作用的战场却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不过半日,敌人就被分批消灭了。魔君不得已之下,提出了休战申请,要知道小股小股的将士在极寒之地的损耗会更大。 外城一片欢腾,玹忆的心却悬了起来,一切是不是太简单了,会不会是一个大的阴谋?她总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夜间独自站在城墙上,无眠。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不是吗?首先,老管家怎么找到他们的;其次,为何自己想要借封锁界门逼内城出手,就有人这么做了;最后,这个战术不应该有这么顺利。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告诉她,有人在帮她,是他吗?那个少年。这个人深入敌后,这个人不顾一切,这个人可能有一千个理由堕入黑暗,但他却在那里死守着光明。所有的事情一件件明晰,她好像懂了之前所有的棋局。他,不善良、不高尚、不正派,只是英雄。她的心中生出一丝暖意。今夜的月很清晰,说不定,他也在看着呢。
第13页 “云汐大人。”玹忆转过身,看见了雷晨。如果不是他仍这样称唿她,玹忆也许都忘了自己还没有解释。但这个称唿总让自己有一种云姐姐还在身边的感觉。 “我不是云汐,我叫风玹忆。”玹忆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无视了雷晨惊讶的表情,接着说:“我不指望你可以理解我的行为,我只是要告诉你,外城,我管定了。”当然,后面的事情反而让玹忆更加惊讶。 “祭祀大人,你不觉得赤星不代表福或者祸,而是变革吗?该变天了。如果我们的一辈子就活在一种宿命里,一种狭小定义的生存中死去,那是种多么可悲的事情?没有思想,没有对抗,无谓是非曲直,无论黑白定论,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神族给大众的生活。是时候,放手一搏了。”雷晨一字一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玹忆没有立刻回话,思忖片刻后,她问:“告诉我,你想要怎么变?”这一场对话,将三界推入了另一个时代,后人称之为大狂欢时代,之前的时代则被成为奴性化时代。但这段对话,见证者就只有两个谈话的人。 “将外城独立出来,我们需要自由、民主、和平、公正。生活自由,工作自主,取消管理部门;放宽严酷的法律,人性化执法;解除一切武装,崇尚和平主义。一切的东西都是共享的,人人平等,每个人享有相同的东西。人们生活在桃花源一样的世界。”雷晨说了很多,这些都是他反覆设想的东西,已经深入骨髓了。 “虽然这很美好,但这很遥远。也许,穷尽一生,也到不了。”玹忆在认知理想上比雷晨更清醒:“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有一点是可知的。我们向前迈了一步。”她看着雷晨,眼中依然坚毅。她不喜欢设想,喜欢行动。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玹忆想起了顾烨的话,也许应该等,等阳光把世界照得如白昼一般。但,机会是等不来的,只能创造。 雷晨显然明白了玹忆的意思。还在内城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她推行的一项项政策,他知道他们是一路人。雷晨慢慢退下,城墙上只剩玹忆一个人了。她轻声说了句:“有的人,不是来适应世界的,而是来改变世界的。” 要变天了。 (魔族) “已经撤军了。”程洛走进来,思琰仍旧盯着棋盘发呆,只是这次棋盘是空的。看见程洛,他抬头应了声。“怎么?计划应该一切顺利才对。”程洛继续问,但没有指望他回答。 “才走了一半而已,怎么知道顺不顺利?”思琰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程洛知道这是他最自信的时候,看来主司大人没有多久了。不过她担心自己之前误会他,会不会让他生气。她突然又觉得自己好笑,他怎么会在自己身上浪费感情。 ☆、主司倒台,琰忆重逢 第十章 “如我所愿,祭祀大人回来了。”主司大人从水镜中看到了大战的景象,在她看来,自己的布局也很成功。她从一开始,就觉得玹忆这个身份,会有大用。她收了水镜,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正想着,一片树叶被风卷进屋内。 那片叶子的纹理很清晰,她的指尖轻触这不速之客。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想起那个在晚秋老树下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打开了尘封了很久的记忆,也许人在关键的几步时就会怀旧。 她不过是云氏最不起眼的一个孩子,其实只是云氏的旁系亲属。母亲也只是风氏三房庶出的孩子。在其他人的眼中看来,她最好的结局就是作为联姻的棋子,糙糙一生。但她从不认命。 她用尽各种各样的手段,一步步走上权利的顶峰。是的,在她眼中,没有比权利更亲的亲人。她记得,在那棵老树下,树叶一片片地落在自己身上,自己只是跪着,被所有人俯视着,眼神冷漠而平静。她知道,这个世上是残酷的,要想活下去,就要有人死。她不怜悯那些人,她只崇拜强者。 确实,她除掉了政坛上的竞争对手,但她实现了他们想实现的一切。她,不是领袖,只是政客。她努力地保住自己的政权,不过是发自内心的自卑。她怕,怕有一天别人会重新俯视自己,怕有一天别人会看不起自己。但她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源自一个自卑的孩子渴望大人的认同,只是这个孩子长大了,她现在不要认同,要臣服。 她在无数个向上爬的节点上,也曾难过,也曾伤感。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站在她拼尽一生去到达的远方?为什么自己要满手是鲜血?那些什么都不用做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否定自己所做的一切?逆天又如何,改命又如何,只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那就牺牲谁都不在乎。 想着,手中的叶子已经被她捏得不成样子,这步棋太关键,成功了一劳永逸,失败了无法翻身。她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和衣而睡。 (几日后) 主司大人没有公布玹忆回神族的消息,只是派人去外城私见玹忆,希望见面一谈。外城刚经歷了一场大战,格局很乱,玹忆忙得走不开。但她现在毕竟不是祭祀大人,处理事情有诸多不便。也许她现在才能真切地感受到权利的力量。不过这些还不是最紧要的,魔族随时都可能回来,内城也没有要修好的迹象,外城和独立也差不多了。按照外城的各种储备,撑不了多久。 这几天,顾烨不知道在忙什么,很晚了屋里的灯也亮着,白天也不在云氏的府邸。当然,玹忆还没有时间去关心他,最多见面时问几句。顾烨的脸色总是很差,感觉几天没睡了,这对一个凡人来说,实在是难以坚持。不过,顾烨也没有告诉玹忆自己在干什么,玹忆自然不好过问。 玹忆收到了主司大人的邀请,但并不想去见她。其中胆怯占几分,愤怒占几分,更多的是无措。不过,她很清楚现在不和内城和好是不明智的,至于雷晨提出的外城独立,不适用于现在。和好的方式自然有很多种,亲自去不一定合理,但有效。思忖了很久,她下定决心,就算是圈套,她也不能拒绝。 (魔族) “其实,我不认为祭祀大人会去内城。”程洛虽然要去执行思琰的计划,但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 “她会在这摔无数次。”思琰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思琰只是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玹忆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而是一个活在自己理想世界的孩子,至少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程洛显然懂了思琰的意思,耸了耸肩:“但她这样也很幸福不是吗?总有人把她扶起来。” (主司苑) “我已经按你的要求来这儿了,可以谈一谈外城的事了吧。”玹忆在大庭陪主司大人坐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主司大人放下了手中一直拿着的茶杯,若有深意地笑了一下:“还要等一位客人。她很快就来。”说着,主司大人朝身后看了一眼,飞速抬手:“看样子已经来了。”左右侍卫鱼贯而出,围住了整个大庭。主司大人走到玹忆身边,故作慈爱模样:“好孩子,你帮了我大忙。”一缕黄光萦绕在玹忆身上,这是禁锢术。一把匕首飞出来,打散了正在施行的法术。
第14页 寒光乍起,长剑穿梭于侍卫之间,一眨眼的功夫,只留下了一地尸首。再看时,玹忆和程洛拿着剑站在大庭的另一边,剑上滴着血。主司大人没有丝毫惊讶,淡然地端起桌上的茶,轻呷了一口。放下杯子,竟然笑着看了她们一眼。随后,周围飞出无数道黄光,宛若一张大网,她们正在网的中央,手中的剑也飞到了主司大人手中。 主司大人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用心传语给她们:好好待着吧。记住,姜还是老的辣。 本来她是不知道程洛什么时候来这的,也不知道程洛躲在哪,好在程洛自己沉不住气。她自顾自地笑着,可以结束了。 网中间,程洛小声说:“我们执行下一步。” (外城) 棋盘上对弈的棋手终于见面了。正如任何一场高手对决,对峙可能很长,决定胜负只在一两秒中。 思琰一身白衣,负手而立。他没有看一眼对手,但周围尽是杀气。脚步声逐渐清晰,主司大人的髮丝被外城的寒风吹乱,她走路没有一点百岁老人的样子,倒是有不怒自威的感觉。主司大人先开口了:“你这时候怎么还会来外城?当真是不怕死。”思琰仍旧没有看她,轻描淡写地说:“从没怕过。”当然,主司大人会来外城,自然是猜到思琰在这。是啊,离那场大战,已经三十年了,这天,是外城覆灭的忌日。 “我想,外城的人,活着的,死了的,都会想听听你对当年抛弃外城的解释。”思琰转过身来,眼中的杀气渐渐消散,只是平静,死一般的平静。他也很惊讶,自己说出这句话时,竟然没有一丝恨意。也许是时间久了,这浓浓的恨意一点点渗入他的骨髓,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復仇就好像一种习惯,一件件事情在做,好像一日三餐一样。又或者,这句话不过是在一块死肉上多割几刀而已。思琰没有亲眼见到外城的覆灭,但站在这里,就好像站在战火中央。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听着他说的话。 “真正想知道的,只有你而已。”主司大人想了很久才回话:“真正会痛苦的,也只有你而已。那些愚民,不会在意的,他们愿意当快乐的猪,不愿意当清醒的人。” “那就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抛弃外城?为什么让这么多人沦为俘虏?现在又为什么和云氏闹僵,再次引魔族开战,让外城遭难?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思琰眼神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又勐地亮起:“你不能!因为你从不曾尊重生命,从不曾怜悯弱者!在你的眼里,那就是糙芥。”思琰的情绪有些失控。 “不,孩子,你错了。自己的行为,决定了别人怎么看自己。你很清楚,不是吗?只要当时有一个人站出来对抗,外城就不是这个效果。当年魔族的兵力不到外城民众的十分之一。”主司大人走了几步,接着说:“我必须要有全局观,保留神族的实力。” 思琰没有再问下去,诚然主司大人有主司大人的做法和理由,自己也有自己的评判和想法,他永远无法原谅这个用别人的尸体构筑自己堡垒的人,这个高高在上的主司大人。确实,时间也差不多了,最后的审判,可以开始了。 “主司大人,久仰盛名。”顾烨走过来,神族的诸位跟在他后面。 显然,这个场景,主司大人没有意料到。这恐怕不能怪她,毕竟她还没有精力多到去注意一个人族的人。不过,她此刻只是惊讶,因为他手上没有一些重要把柄,是无法集合起神族的诸位。但,现在,她还不认为自己的计划有任何的错误。除了顾烨,其他人都是该来的。 “主司大人,您先不要急的说些什么,先听我来给所有人讲一讲赤星当年的故事;讲一讲你如何干涉祭祀大选;讲一讲你如何杀害五位长老。”顾烨表现出一个侦探该有的自信和帅气。顾烨查到这些,一半是为了还思琰的人情,思琰可是在危难关头救了他们;一半是为了验证之前自己的推理。 “我为了验证在长老被杀一案中的推理,用了一些方法进入主司苑调查。看到现场的时候,我很疑惑,如果按照这个窗子的高度,无法完成这个手法。我一度认为自己推理有误。直到,我在那个有问题的窗子基部发现了一条非常微小的裂fèng,这个裂fèng比较新,切口整齐,不是自然形成。我仔细观察,才想到了最重要的一点,那个窗户的基部应该被改过,这就是窗户口变大,窗户变矮的原因。但我想,这绝对不是为了这个案件,这么做只会让人更怀疑而已。于是,我认为这里必然有什么东西的痕迹。我只是一个凡人,不能用法术查明。但可以取一点窗户基部的夯土,请路思琰查。后来,他在这些土的上面查到了您的灵力痕迹,这不奇怪,奇怪的是莲花台上有相应的痕迹。还有更奇怪的一件事,莲花台可以招来赤星,这件事我已经当着所有神族政坛的人验证过了,当然,除了您。简单点说,从收养风玹忆开始,一切有关赤星的事,只是您自导自演。如此而已。你不过是想给风玹忆加一个赤星的身份,这样才可以开棋。当年,你没有杀听见天监报告的侍女,不就是希望赤星的事被发现嘛!你想用天意的说法加强权利,想用风玹忆掌控神族!” “实际上说,你只能证明莲花台和赤星有关,不能证明风玹忆和赤星无关;你只能证明我用了莲花台,不能证明我招来了赤星。至少我认为,这是有区别的。”主司大人不紧不慢地说。对于主司大人来说,这些都是小伎俩。她真正担心的是一直没有说话的思琰。 顾烨有点慌张,要知道他在人族经歷的案子,从来不涉及法术,每一个证据都会对应相应的结果。思琰倒是一点也不慌张,即使神族中人看他的眼神都像要杀人。思琰摊开手,红光乍起,主司苑内的景象一览无余,当然是过去的某一天。主司大人施展法术对莲花台所做的一切,招来赤星的前因后果,干涉祭祀大选的来龙去脉,策划杀害五位长老的全部过程,整个事件在所有人面前展现。 主司大人突然明白了程洛去主司苑的目的,也明白了她们用她的灵力屏蔽打开了主司苑的结界。她们在主司苑中本来不能用法术,可是她们可以借用自己刚施行的法术。晚了,一切都晚了。思琰的计策总是看上去让每个人都在按各自的风格行事,只有到最后才会发现所有人都在他计划之中。表面上看上去最平淡的计策最有杀伤力。 也确实应了那句话,高手对决,对峙可以很久,但决定胜负的只有一两秒钟。显然,这关键的一两秒,主司大人没有把握好。和主司大人的这局棋,已经封棋了。红光在外城的土地上过了很久才散尽,好像在留恋什么,捨不得再见。思琰在外城的边界上停了一会,等神族的人将主司大人押去处置了,他才回魔族。不知道那些人,可以看见吗? (极寒之地) “等一下。”玹忆看见了在极寒之地边界的思琰和程洛。程洛显然没有想到玹忆竟然跟踪自己一路过来了,她以为出主司苑的时候就已经甩掉玹忆了。思琰倒没有惊讶,只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说话。玹忆走到思琰身边,她那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宛如心中有一股暖流一直在激盪。她也没有说话,因为心中万般喧譁,不知让那一句话出来好。他们就这样,在只隔了一尺的地方,面对面站着。
第15页 程洛不知道什么时候先走了。周围更加安静,听得到唿吸的声音。玹忆终于打破了这安静的气氛:“我什么都知道了。然而又什么都不知道。”她将头低下来,怕像上次一样,眼泪又不争气的出来。 “所以,你一路过来,就是告诉我这个。”思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对上她无助的目光,但又小心将自己的感情藏好:“那我回去了。”他转身,走的几步都很慢。他真的很抱歉,什么都不能告诉她。他也真的很担心,自己再在这待一刻,就会把什么都告诉她。虽然他觉得记忆封印在那时就已经松了,不过没有那么严重。但为了见这一面,他们都等了好久,真的好久。 “不要走。”玹忆的声音很轻,很无力。他没有停下脚步,直接向魔族走去。玹忆突然用最大的声音喊:“思琰你这个大笨蛋!程洛都告诉我了!”他没有回头,她也没有再说话,他们之间或许不需要语言吧。千年万年的间隔都不是阻碍,那个约定越过时间之海,终于找到了栖息的港湾。只要信念是一致的,心意是一致的,重逢就是必然的,其余的都是时间问题。 ☆、处决主司,巫咸疯癫 第十一章 “主司大人,好久不见。”玹忆很快就找到了关押主司大人的地方,而指路的竟然是四位监臣。一年前的这里,在牢房外的是主司大人;一年后的这里,在牢房内的是主司大人。这世上不变的或许只有变化本身。玹忆蹲下来,方便和牢房角落的主司大人说话。 “走到今日,可曾后悔?可曾愧疚?” “不曾。”主司大人毫不犹豫地说:“我这一生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拥有了自己想拥有的。为什么要后悔?又要对谁愧疚?” 玹忆哑然。主司大人站起来,接着说:“说实在的,我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上来,我为什么要和别人分享我的成果,我的权利!我是欺骗了不少人,也害苦了一些人,但不是我,神族早就没了。可是,你呢?为什么你轻而易举就可以拥有我想要的一切,为什么你无论做什么都有人护着!为什么啊!”主司大人在牢房中摇摇晃晃地走着,时而对着玹忆说,时而对着空气自顾自地说。这个百岁老人第一次露出了疲态。这一条血路,她走了一辈子,一辈子啊。没有人知道走哪个方向是对,哪个方向是错,现在又为什么要像先知一样的来埋怨她。 “你知道民众的生活吗?他们在铁腕极权下,麻木而冷漠。他们在食不果腹中,痛苦而卑微。还有那些在极寒之地苟且偷生的人。你不应该有一丝愧意吗?”玹忆打断了主司大人的话:“我承认,作为个人,你这一生很成功。但,你是权倾神族的主司大人,你不光是为自己活着的,也不仅仅是为了青史上的政绩活着。你是为民众活着,为天下活着。这一点,从你选择这条路,就註定了。” 主司大人无力地笑着:“你不必责备我,我们不过不是一路人。”玹忆还想再说,主司大人抬手制止了她。主司大人最后在牢里只留给玹忆一句话,一句在之后时时拷问她的话:你的路,一定是对的吗? 处决主司的命令是长老会下的,执行者是狱监。玹忆只是去看了一眼主司,之后的事情没有过问。内城还是不欢迎她的,但外城就大不一样。从她回外城开始,雷晨一直支持她的各项决定,还有云氏的一些旧部也是。外城的民众教化工作是雷晨负责的,他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释放他们被压抑的本心。这段日子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雷晨将人族的一些书籍带到了外城,这些文化深深吸引着这些黑暗中的人,他们想从这里追寻光明的方向。玹忆当然知道雷晨这么做的目的,他在为外城独立蓄势。其实,独立和反抗的思想在民间传播的很快,这就像为被高山阻挡的江河噼开了一峡谷,江河奔涌向海。一般来说,以前越缺少的东西,后期就会越不可阻挡的增长。这些思想在外城就是这样。 外城的光景好到不敢想像,内城却完全颓然不起。主司大人倒台后,长老会掌权,风氏一夜之间从顶峰跌到谷底。巫咸大人处处受制,参政大人竟然都受到牵制。原先三权分立,主司、祭祀、巫咸,风氏就占全了。本来还有参政监察,长老会议事,但在主司大人的一家独大下,都没有作用。原本参政名下的监臣也变成了主司大人的家臣。长老会认为风氏应该交出全部政权,从此不得参议政事。 昊宇此刻在风氏的府邸中,不停地踱着步。他是长房的嫡子,要负担起家族的责任,但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他宁可按照主司大人安排的路走下去,他不介意当傀儡,不介意被操纵。他现在甚至有点想念那种日子,那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的日子。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软弱,没有对抗旧势力的雄心,没有迎接新时代的勇气。是的,他只想在这个小世界里过自己平稳的日子,把生活一直复制粘贴下去都可以。 但他现在被良知和家族同时拉扯着。他不是没有是非的人,知道外城正在进行的事;他也不能抛却家族,这里有他留恋的一切。当然,之所以说这两者相互矛盾,是因为风氏要发兵外城,重新从长老会手中□□。这种事要进行刻不容缓,慢了一步,就满盘皆输。 昊宇不知道怎么办,他的大脑一片混沌。他想起了玹忆,这个让自己心生崇拜的妹妹。她曾毫不犹豫地走向他不敢驻足的政坛,她曾无半分害怕地沖向他只敢告假的战场。昊宇很想在这种时候见见她,让她帮帮自己。正想着,就走向了门口,看来是要见一见了。 (外城) “大人,有人求见。” “让他进来。” “是我。”昊宇的声音很小,小到自己都难听见。他低着头,和在议事殿上没有半分区别,又没有半分相同,因为一切都不一样了。 玹忆惊异地抬头,看见昊宇。她忙请他坐下,端着一杯茶给他。昊宇本来已经坐下了,玹忆端茶过来,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双手接过来。无意中碰翻了茶杯,茶水一身都是,他只是静静地坐下,没有开口。 “哥哥,有什么事吗?”玹忆一边将手帕递给他,一边问。昊宇接过手帕没有擦身上,只是将手帕攥在手里。玹忆又递给他一杯茶,这次他像抱娃娃一样的把它兜在手里。玹忆看得出来,昊宇遭受了不小的打击。玹忆继续说:“对于主司大人的事,我很抱歉。我知道,它必然对你和姐姐都有影响。但我希望,你可以支持我。” 昊宇声音几乎在发颤:“妹妹,家族为了□□,要向外城出兵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玹忆。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不是同一战线的。玹忆愣了一下,她知道现在的每一句话都会对后续的局势有巨大影响,考虑片刻:“哥哥,我知道你所处的情形和我不一样。我理解你对家族的感情,但我希望你,可以看看自己的本心。”玹忆说得很慢,留给昊宇思考的时间。 昊宇木然地点了点头,抱着茶杯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本心?本心是个什么东西?它能理解自己要看着家族屠杀无辜的痛苦吗?还是能够让自己减少不为家族作为的负罪感?昊宇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他是太有良心了。
第16页 昊宇离开外城后,外城进入一级战备。 (内城) 昊宇刚回到内城,就看到了风氏的护卫们在府邸内集结,而领导这些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虽然老将军已经退出政坛有些年头了,但看到这个不成器的小子,只能重新出山了。昊宇冲进风氏的府邸,迎面撞上了风老将军的战马。马受惊,提高前蹄将昊宇踢倒在地。 昊宇也不站起来,索性跪在地上,挡住了这些人的去路。昊宇不敢抬头,他怕看到自己父亲。老将军已年近古稀,身体虽还硬朗,但头髮已经花白了。风一吹,好像一片芦花在盪。老将军骑在马上,背有些躬,他是个老人了。 “你让开。”老将军的声音不大,但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昊宇没有动,头沉得更低了。“这就是你的反抗?没有一场斗争是在乞求中完成的。有两条路。要么站起来,堂堂正正地阻止我们;要么立刻让开,在府邸内好好待着。” 昊宇仍旧跪着,手抓着衣角发皱。他知道自己的声音像蚊子哼哼,但他还是要说:“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犯错了。为什么一定要用别人的血为自己铺路?为什么不能放弃权利?”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 “哎。”老将军嘆了口气:“昊宇,如果我们不强势地掌控神族,我们的亲人就会过着外城民众的日子,甚至是魔族俘虏的日子。这,是强者的世道。”昊宇抬了下头,他第一次觉得这么的痛苦,这么的绝望。这,是强者的世道。强者,强者。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让开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翻身上马去外城的。只知道耳旁那个强有力的声音一直在回放父亲的最后那段话,无数遍的,循环式的。 弱者呢?活该去死吗?他们不曾伤害任何人,不曾做错任何事。这就是好人的好报吗? 一声令下,四处皆是灵光,血海吞噬了一切。他挥剑,白光所到之处,皆为灰烬。银白色的战衣上染上了血,他拼力在包围中杀出一条条血路。他将剑举起、落下,只剩下机械的重复。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昊宇不明白,这是什么世道啊。他,只是觉得眼前一黑,后面的就不知道了。 因为昊宇的“通风报信”,外城没有被拿下。长老会却在此时通过决议,收回了风氏的一切政权。风老将军因为私自带兵出征,要对这件事负全部责任,押入大牢,终身□□。 昊宇再清醒的时候,正好是长老会派人来收押他父亲的时候。他站在窗边,看着那个身影小下去。这一切,就好像小时候,父亲离家去办事一样。可他知道,这次,父亲不会回来了。风氏的府邸很快被查封,曾经的辉煌好似昙花一现,如今没有了往日痕迹。周围的一切,熟悉着,陌生着。 昊宇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模煳了视线。他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自己才是害了所有亲人的恶人。可是,明明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为什么会来到错误的地方?他支撑着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却直接滑到了地上。他不想起来,这样总有一种家人会来扶自己的错觉。他很想去找先知者,如果真的有的话,去问一问: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听见有人大笑着,他看见周围的景物飞速变换着,他被两个侍卫架着。他听到有个侍卫说:“风昊宇笑什么,他一定是疯了。一个疯子,跑那么快。”疯了,原来是疯了呀。 (外城) 这条路,一定是对的吗? 玹忆站在小时候常来的阁楼上,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外城已经热闹起来了,比原来的安静更让人心安。风氏的消息传的很快,外城的百姓都在抹杀掉风氏的痕迹,看来恨他们的人不少。但是,玹忆还是无法理解自己在听到昊宇的消息之后的冷静和果断,她让外城进入了一级战备。不管自己是有心,还是无意,都利用了昊宇,利用了一个完全没有参与任何阴谋的人,利用了一心在帮自己的哥哥。如果说自己选择要保护一部分人,就要以牺牲另一部分人为代价,这条路,一定是对的吗?退一万步说,只要路是对的,就真的不怕遥远吗? 顾烨这时在屋子里躺着,这段时间在神族的是是非非,他都已经不能像之前听故事一样的置身事外,他已经走进了故事中经歷着这些事。他本着想揭开案件的真相一点点的调查,事件的原委也一点点浮出水面。但现在,他真的想问真相有这么重要吗?知道了真相,神族政坛大乱,风氏倾颓,巫咸疯癫,没有一个人开心,没有一个人好过。曾经坚信的,现在怀疑了;曾经热爱的,现在害怕了。对于一个侦探来说,真相是个什么东西;而对于一个人来说,真相又是个什么东西。 思琰很少思索復仇这件事的对错,因为他所处的环境,任何质疑自己思想的事都很危险。但偶尔放开自己的立场,以绝对视角来看这一切,就会觉得自己的思想在宏大的三界文明中很浅薄。不过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间的,毕竟每个人都是活在自己视角、自己立场下的,在自己的感情和理性的控制下做出自己认为最正确的决定。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对错,只是立场不同,视角不同。他站在极寒之地,看着外城的边界。月光撒下来,柔和地抚摸着世界。 每个人都在思考,思考自己的路。 ☆、外城独立,復仇终结 第十二章 神族的政坛总有一种奇特的能力,无论经歷了什么动盪,无论哪个家族升起或倒下,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復到旧制度上,不管谁在台上。确实,一般来说,奴隶翻身,是不会轻易改变奴隶主的称号的。不过,这次的恢復仅限内城,外城丝毫没有受到这种影响。内城和外城的差异很大,这样下去分裂是迟早的事。 此时,外城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独立的最后准备。思想准备已经早就开始了,可以承认做得不错;武力准备也差不多了,对付内城已经没有问题了。玹忆此刻只担心魔族这时候过来插一脚,她也知道思琰对魔君的计划,现在倒是可以用来牵制魔族。这样一来,思琰的復仇计划就可以和外城独立同时完成,确实是不错的方法。所以,玹忆打算把手头上的事情忙完就去找思琰商量。 顾烨这段时间和雷晨的关系混得很好,可能因为雷晨对人族的文化很是痴迷,沟通起来没什么障碍。顾烨和雷晨竟然成为了酒肆里的常客。而顾烨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嘻嘻哈哈的模样,他和酒肆里小猫的关系也不错,只是猫跟他关系不好就是了。 (魔族) 思琰少见的没有下棋,也没有对着棋盘发呆。他站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一棵大树。这棵树从他出生就在这,二十五个春夏秋冬,就这样立在这。思琰以为母亲会陪自己到最后,结果她死在了极寒之地;他也以为和自己一样的俘虏会陪自己到最后,结果他们从不理解自己的行为;他还以为那些在大战中死去的人坟墓会陪自己到最后,结果外城那里已经化成了山丘。他也清楚,现在只剩一步了,魔君。他有点不明白自己的伤感和迷茫因何而生,但就是莫名的彷徨。
第17页 玹忆刚到这,就看到了在院子里若有所思的思琰。她没有打扰他,默默地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思琰竟然一下就注意到了她,转过来,不客气地用手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连气息都不隐藏一下,这很危险。”说着,在屋子周围加了结界。“不会啊,我马上就走的。”玹忆刚说出来就后悔了。“慢走,不送。”这可能是思琰最孩子气的时候了。 玹忆直入正题:“外城要独立了,我很担心魔族。”思琰笑了下:“我们想的应该是同一个方法。”玹忆没有再和他讨论什么,她相信他会把一切考虑在内的。思琰走回屋内,玹忆隐去气息离开。他们每一次见面都是如此简短,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一句留给彼此。思琰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有些话,不说就是一辈子;有些话,该出口的时候,终会说出来。 (次日) 魔君的大殿这天非常安静,好像在等待一场暴风雨的来临。每到这个时间点,魔君都会小憩一会。大殿的侍卫只会守在门口,侍女也不会进到殿内。这是大殿内防守最空的时候,但是殿外戒严的时候。思琰对付统领和云湄,可以借魔君的手;对付主司大人,可以借用神族政坛;对付四位监臣,可以借用长老会。但,对付魔君,这些都不行,只能直接杀了他。魔族才是真正的极权。 思琰等到侍卫和侍女都在大殿外待命后,他给程洛发了信号。一时,大殿四周火光四起,将整个大殿包围起来,把侍卫和魔君分隔开来。但他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在灭火之前,动手。不过,这是在程洛看来。实际上,这是死灵的怨气炼成的火心,难以灭掉的,直到烧光所有的东西。思琰本来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大殿,他只想亲手杀了魔君。当然,这一点,玹忆也是不知道的。 魔君被周围的灼热感弄醒,他勐地站起,用法术自保。一股红光袭来,打散了魔君的防护结界。再看时,思琰的剑已经抵到魔君的脖子上。魔君拔剑,剑气掀起了一股气浪。思琰挥剑,将气浪分开,大殿的柱子应声而裂。两把剑挥舞着,红光和黑烟交织,周围的物品无一倖免。火越烧越大,大殿摇摇欲坠。魔君发了狠力,二人被气浪震开,跌到大殿两端。思琰的嘴角渗出了血丝,在火光的映衬下,坚毅的脸庞格外帅气,他用剑撑着地面站起来。魔君依然在那一头倚着柱子,无力站立。思琰丢开了剑,向魔君的位置冲去,掐住了魔君的咽喉。他的眼中透出狠气,手中勐地发力,红光乍起。魔君脸上惊讶的表情还没有做完,就化成了灰烬。他跌向地面,火光中,那些脸庞一个个浮现。在极寒之地被野兽撕碎的无辜老人,在魔族被鞭打致死的年长大叔,在油锅中被活活烧死的未见世面的婴儿,在无数个夜晚受尽屈辱的女性。他们,活着的,死了的,都在这一刻,看着。思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动一下。 他感觉温热的液体在自己脸上滑下,流进嘴里,咸咸的,发苦。復仇,挖空了他所有的念想,掏空了他所有的感情。而今的他,连恨都不会了。他终于復仇了,这个他朝思暮想的结果,这个他不惜一切代价造成的结果,可是为什么没有復仇之后的愉悦,只留下无尽的茫然和更深的痛苦。他杀了这么多的恶人,却不能让他在乎的人回来。他们永远的走了,只留下一个个背影。真正的绝望是你用尽一切努力以为到达了想要的地方,才发现一开始就没有那里。思琰任大殿一点点塌下来,木材砸在他的身上,不觉得痛。他喃喃自语:“那里,我永远到不了。”大火已经烧到了他的身边,他的皮肤有了强烈的灼烧感,但他不想动,该结束了。 远处,蓝光乍起,大火被打出了一个出口。这样的温度下,地面竟然开始结冰,外面也开始下雪。一眨眼间,整个大殿就被雪封了。有人冲到思琰身边,他感觉手被握住,有些温热。 “玹忆,你是怎么知道的?” “直觉。”玹忆的眼泪滴到他的脸上:“不要抛下我,好吗?” 思琰艰难地抬手,触到了她的脸颊,笑了笑:“不要让我这么痛苦的活着,应该结束了。” “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好不好?”玹忆泣不成声,话语也断断续续。这应该是她最流露情感的一句话了。她几乎没有任性过,只是在他面前,她总觉得自己可以任性的。 思琰看着玹忆,没有立刻回话。一个人,犯一次错就可以了。因为一个错,就可以分隔千年。而两个人没有几辈子可以用来等。雪开始化,火苗又窜了起来。转眼间,身旁又火光沖天,犹豫不得。“好。”思琰所有的话都很简短,很明晰。他挣扎着站起来,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血。他们从火光中冲出来,大殿轰然倒塌。 魔君已死,魔族群龙无首,失去了应有的战斗力。外城及时出兵,剿灭余孽。魔族的俘虏以及极寒之地的人准许回到外城,他们知道了思琰为他们做的所有事,思琰在这些人以及外城中的支持率飞升。大部分的魔族因为他们的罪行受到了应有的审判,还有一些并没有干什么的人继续在魔族生活。外城独立,和内城同属神族,只是政治中心不同了。外城民众很支持雷晨的政策,公投决定他统领外城。神族和魔族以极寒之地为界,签订领属条约,五百年之内,互不侵犯。 (外城) 程洛来到外城。思琰去极寒之地接那些伤残者,不在外城。程洛是来告别的,当然不是跟思琰,她知道他不在。 她径直走进思琰家里,她来找玹忆。玹忆看到她,立刻请她坐会,并告诉她思琰很快就回外城。程洛没有坐下,直接说她想说的:“祭祀大人,我知道还这么喊你不恰当,但想不出别的称唿了。我这次来,是来告别的,也是来道谢的。我知道你发现路思琰的身份是封印松动的原因,但你说是我告诉你的,无非是希望路思琰理解我而已。这些我都明白,但,我,现在,不需要了。”最后一句话,她一字一顿。她陪他走了这一路,可他从未发觉。既然这样,还不如放手,放过他,放过自己。 程洛说完,就离开了。最后,她告诉玹忆不要说她来过。出门的时候,远远看见了思琰回外城了。她加快了脚步,她知道于她而言,他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思琰回到房中,第一句话就让玹忆十分惊讶:“她来过了。”玹忆不知道怎么答话。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知道程洛会来告别,知道程洛的心意。他继续说:“如果我一直让她抱着莫须有的念想,才是害了她。”玹忆心里一暖,握住了他的手。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别让我失望。”她倚在他的怀里,那一秒,好像一辈子那么长。 但,故事到了这里,还没有结尾。 ☆、狂欢时代,隐患丛生 第十三章 “其实,我一向觉得把外城的一切事宜交给雷晨他们是不妥当的,他真的这么理解自己提出的政策吗?”思琰在雷晨公布了各项政策之后,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这段时间沉思的时间比以往更长,还是对着棋盘。玹忆也可以感觉到一丝不安,但不能了解到更深层的原因,只是主司大人的那句话一直在逼问她,让她很忐忑。
第18页 直到那天他们在外城的集市闲逛,思琰突然对她说:“你不觉得一切太顺利了吗?一个时代向一个时代的过渡,一种思想和一种思想的抗争,没有任何的冲突期。我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这说明他们没有真正的理解大同的思想,或者说在原时代的逻辑下理解的。当然,最重要的是,提出这种思想的人又是否理解它。”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玹忆也没有追问下去了。他们的目光被街边新开的店铺吸引了。这一段简短的对话如果得到充分的重视,后面的事情可能不会发生了。而时间的进程,是没有如果的。 (几个月后) 街边的人们聚在一起吃着晚餐,他们的日子越来越舒坦了。每天各自做指定的工作,但无论做好做差得到的报酬是一样的。每天一起吃饭,吃到饱为止。所有的东西是共享的,共用的。没有贵贱之分,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聚餐的地方燃起篝火,男女老少在周围跳起了舞。人们尽情地庆祝着这种自由,享用着食物。外城所有的人都觉得好像一切都在做梦,乘上了梦想的马车,到了一个他们从没想过的地方。人们觉得,在这里,法律会是多余的,因为人们物质上是富足的,不会考虑犯罪的事。人们觉得,在这里,管理者是多余的,因为每个人都会学着管好自己。日復一日的狂欢,充斥着他们的生活,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娱乐,休闲和行使自己的平均物权变成了他们生活的全部。谁还在乎工作,还愿意付出?夜晚的天空被篝火的光芒照得透亮,上天睡眼惺忪地看着喧闹的人群,打了个哈欠又睡了过去。人群在篝火旁扭动着身躯,在火光的映衬下格外喜感。几个跌向酒罈的醉汉在美酒中睡死过去。篝火要熄灭了,灼烧后的大地不知什么时候要露出它本来的面目。喧闹声小了下去,各家各户的灯也熄了,漆黑的夜盖过了一切。 第二天的劳作只是似有若无的存在。田间只剩下个别坚守岗位的人,用法术给幼苗浇着水。水滴落在幼苗的叶片上,打了个滚,翻到了干燥的土里。田垄上四处坐着聊天的人,汗水落在了野糙的身上,提供了它们疯长的契机。这些沉迷于享受的人,早就没有了开始的自制精神。当然,可以来田地已经不错了,大多数人还在家中昏睡,宿醉未醒。炊烟升起得越来越早,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招唿着人们去狂欢。但,饭菜也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一方面是厨师们也在休闲,另一方面这样的狂欢也没有了新鲜感,他们需要更刺激的事去刺激他们的生活。 人们想法设法的让自己高兴起来。戏剧的情节只有一个目的,搞笑。只有能让他们开心的戏剧才是好看的。无所谓意义,无所谓价值,一切的事情庸俗化,娱乐化。人们的交流不再是表达思想的平台,而是宣洩情绪的窗口。人们不再重视思考,大脑就是广阔的无人区,一望无际,全是荒原。 法律一点点放宽,制度一点点扭曲。人们在互相宽容的海水中沉浸下纵容自我的心,溺死了克制和温顺。在没有监督的时候,在诱惑足够的时候,总有人会选择占点小便宜,只是没有大型犯罪而已。 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没有人站出来说不好。反而,这种制度人人嚮往,三界争相效仿。整个三界开始了一场巨大的狂欢盛宴。无关乎种族,无关乎国家,这种喧嚣好像一种病毒袭击了整个三界,毫不犹豫的侵入人们灵魂深处。好像这种时候只有几个人可以冷静地看待这一切,思琰和玹忆已经从外城搬出来,现在住在极寒之地。而顾烨这个热爱找乐子的人竟然选择了隐居生活,对着山山水水生活。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不过觉得只会欢笑的人和只会哭泣的人一样可悲。思琰平静地看着浮华的世界,他觉得自己真的要做些什么了,即使不一定有用。 (外城) 夜已经深了。雷晨站在窗边,看着自己创造的大同盛景,心中一阵阵的狂喜。终于,他的梦想成真了。他一直觉得人们总有一天会从黑暗□□的泥泞中爬出来,走进光明无比的未来。他还在欣赏着眼前的盛世图景,突然脖颈处一凉,一把锃亮的匕首贴了上来。雷晨刚想开口,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别乱说话,我的匕首很锋利。”黑暗中,一个瘦削的人影显现出来,黑袍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楚。他显然没有打算杀了雷晨,因为匕首始终和雷晨脖子保持一定距离。他显然也没有打算放过雷晨,因为只要匕首轻轻移动,雷晨就没命了。两人这样对峙了很久,始终没有人开口。 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来,亮光照到了那人的脸上,是思琰。他终于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眉头轻轻蹙起。“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多,你可以先坐下来。”正说着,思琰手一挥,一把椅子在红光笼罩下移到雷晨身后,正好可以让他坐下。思琰也不管雷晨同意与否,径直说了下去。 “你真的知道大同是什么吗?”思琰停顿了一下,给自己思考的时间,也给雷晨思考的时间:“自由,不是没有任何限制的放肆,不是不要责任只要权利的享乐,而是拥有自制力的个体对外界环境表现出的状态。公平,不是人人一样的平分,不是出力和不出力同等的平均,而是在一定评判标准下个体得到自己努力所应得的东西。任意放宽法律和人性化执法是有区别的,譬如原谅误入禁区的人和标明禁区的位置。感官的娱乐和精神的快乐是有区别的,就如彻夜在酒水中的狂欢和让自己的心灵与外界调和。我不知道你是否可以明白我说的,是否看见了幽微的隐患,但我希望你可以把法度和管理重新带回来,虽然这很难。”思琰其实没有说多少,但对于他这种话少的人来说已经说了很多了。这些也是他近期才想明白的,他自己也不过是人群中走得稍快的,不能奢望走到世界尽头。 雷晨显然没有理解大同,也没有明白思琰的话。他只是有些气愤,难道主司大人的极权是对的,难道原来的政治体制是对的?如果不对,和原来完全相反就是正确的。现在每一个人都过得很好,又有哪里不对?他不认为思琰说的有任何道理。他只是想着,脸上稍微表现出不快。 思琰放下匕首,也在旁边坐了下来。他知道这些话说得太早,还没有任何作用。但等他们醒悟过来,已经不可收拾了。他也知道自己不过的是文明长河中的一滴水,可以拼力溅起水花,却无法改变河流的流向。文明进程中,一切已经经歷的,正在经歷的,将要经歷的,都是前进的必然,无可避免。但他还是想说最后几句话,当作尽一点绵薄之力:“一切存在的东西都有它存在的道理,全盘否定是不对的。没有共享精神的共有经济是难以维持的,大同精神没有被深刻理解的大同时代不过是虚假的繁荣。只有人们物质充足,精神高度充实的时候,大同才是可能的。” “难道不能是上天垂怜,让我们找到一个岔路口,抄近道提前进入了大同社会吗?你这个白痴!”雷晨愤然,眼角几乎眦裂。椅背上也出现了一条裂fèng。 思琰颓然地低下头,沉默了许久,缓缓说:“文明的进程,真的有近路吗?”他仰起头,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年少的容貌透出老成的气质。他确实可以于黑暗中看见胜利曙光,于迷雾中看见前行方向,于升腾中看见幽微隐患,但他是註定只能当时代的白痴,歷史的天才。
第19页 那夜的月很圆,也很亮。思琰慢慢走回极寒之地,街上只有几盏灯,很静。偶尔有路边醉倒的人说着呓语,或者野猫翻倒食物。思琰懒得理会周围的事情,专心走自己的路。玹忆站在院子门口,有点担心他,虽然她一向都很相信他的能力,但只是莫名的不安。天已经破晓,思琰的黑袍反而显眼,在极寒之地的雪天中好像一个黑点。 玹忆看见了思琰,跑过去,焦急地问:“怎么样?该说的都说了吗?”思琰吃力地点了点头,在极寒之地走得有些久,他动作有点僵硬。玹忆将暖炉递到他的手里,一股暖意传来。总还是有人理解他的。 “不怎么样,该说的都说了。” “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办?” “不知道。”确实,让思琰阻止一两个人还是可以的,阻止三界所有人是不可能的。实际上讲,大部分人都可以知道是什么,少部分人会思考为什么,但没有人确切地知道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