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乱》 第1章 公孙家族的女人 在我之前,公孙家从不收女侍。 那天夜里醒来后,满地的凄惨,卫家只剩我一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另一个家族,站在前面的是一对面善的夫妇,妇人手里牵着一个男孩儿的手,那男孩儿和我一般大小。 “老爷,这可怎么办?” “哎,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卫家……” “爹、娘,至少还有个妹妹,我们把她带回去吧?” 男孩儿说着,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似无意却足以让我倾尽一生。 “走吧卫央,我可怜的孩子。”夫人伸出了手。就这样,我进入了公孙家。 我曾经听父亲说起,他在秦国有一位故交,如今看来,应该就是公孙先生了。公孙家不但帮我安葬了卫家百口冤魂,还记挂着为卫家报仇的事。公孙先生剑法精湛,不但收留了我,还教我剑术。其实我并没有拜师,我是偷师。 那个小男孩儿,公孙公子,体弱多病,公孙先生想让公子学习剑法,强身健体。那天我给夫人送茶,路过庭院,看到公孙先生教公子练剑,便忍不住偷看一眼,不料被先生发现,先生本想呵责于我,不料公子唤了一声,“爹!”先生看了看我,叹了一气,作罢。自此,我便天天偷看先生和公子练剑,他们自然知道,但再也没人制止。 我的身体流淌着卫家的血脉,就像那铁水浇铸的剑魂,我延续了卫家习剑的灵性,日复一日,我终于等到了那一天。 那年我十八岁,那一天,公孙先生终于找到卫家的仇人。公孙家举门出动,公孙公子自然也不例外,而我例外,因为我不是公孙家的人。公孙先生交代夫人看好我。可是,那是卫家的血债啊,我卫央怎能坐视不管?!后来还是公子说了一句,“爹,让卫央去吧,放心,我在她身边。”这个沉默的大男孩儿,这十年来和我都说不过几句话,但是每一句都深深烙在我的心上,让我无法忘怀。 那一战,我终究没能手刃仇人,公孙家也损失惨重。为了公子和我,公孙先生收起长剑。我不怨公孙家,我甚至愧对他们,但是,我恨赵国! 为了故交,公孙家以一族之力讨伐赵家,十年前,还是赵家,十年后,已是赵国!公孙先生说,如果不是卫家的剑术和财富,赵家不会变成今天的赵国。这便是卫家惨遭灭门的原因! 公孙家再没能崛起,先生并非不想重振公孙家族,而是因为秦国,彼时秦国尚弱,不足与赵国抗衡。公孙家讨伐赵国一战,成为赵王施压的借口,秦王下令,公孙家或举族殉国或改姓还田。 活着,才有希望,公孙先生当然选择后者。但是公子不答应,公子很少与人争执,那晚他歇斯底里,“我公孙起生是公孙人,死是公孙鬼!”任凭先生和夫人如何劝说,公子皆听不进去。后来我鼓起勇气对公子说,“我们只要记住自己是谁就行了,至于别人怎么说,重要吗?”说完这句话,我再不敢看公子一眼,因为这对我来说是奢侈的,我并没有资格过问公孙家的事。我只好转身去给卫家的灵位上香,我哭了,我没有实现临行前在卫家灵位前许下的诺言,甚至还连累了公孙家。 一方手绢递了过来,“放心,我一定帮你报仇!”是公子的声音。 可是,这句话就像那年的春阳,将我内心的冰雪融化后便沉寂了。 为了生存,公孙家改姓白,搬离了原来的地方。就在那时,一个女人出现了。 柳莺,一个水一样的女子,如果我还在卫府,或许我今天也是这个样子,可是生活让我手中多了一把剑,杀人的剑。 我手中有剑,而柳莺手中没有剑。公子说,她比我更需要保护。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柳莺搞不定的事都找公子,公子搞不定的事就找我,比如一盒胭脂。而我总是带着笑,虽然我知道那盒胭脂不是给我的。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公子和柳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候,第三年,一个男人出现了。 赵子风,很多人都说赵子风是美男子,更何况他也是文武全才。很多人说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看他的剑。可是,当公子把他这位落难的赵兄弟带回家的时候,两个女人都盯着他看,柳莺看他的眼睛,我看他的剑。 柳莺看出了问题,我也看出了问题。赵子风来到公孙家,或许这时应该叫白家了,他来三个月后,我不用再准备胭脂,因为公子已经不问我要了,他来半年后,平时很少跟我往来的柳莺开始跟我串门儿,从不碰剑的柳莺开始跟公子学剑。这让公子高兴,我也高兴。是不是有一天柳莺手中有剑了,就不用公子特别保护了呢? 所有人都知道,除了公子,我说,“公子,你开心吗?” 公子傻傻地笑,“开心,柳莺跟我学剑,我当然开心。” 公子很少笑,我不愿打破这种美好,也跟着笑,“对,柳莺也跟我学剑,她进步真快,已经问我一些上乘剑术了。” “柳莺跟你一样,聪明。”公子还在笑。 “可是她从不在我面前练剑。” “我知道,她喜欢自由,很多招式都不让我教。”公子还在笑。 第三年冬,华山论剑。前一晚,公子很激动,因为秦王将亲临现场观看这一场争霸,霸主将被帝国委以重任。三年过去了,秦国一年比一年变得更加强大。 晚上,似乎一切都安静而美好。公子兴奋地往柳莺的房间走去,他要把内心的激动跟他心爱的女人诉说。他以为他和柳莺已经到了不用敲门的地步,可是……咣当一声推门,还好柳莺知道栓门。公子只推开了一条缝,但是这条缝很快被柳莺婀娜的身段挡住,“公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烛光在柳莺的身后摇晃,透着丝丝躁动。 “柳莺,没……没事,我就是想告诉你,明天我就要上华山了,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公子本来就不会说话,这会儿激动得更是语无伦次。 “我知道,我……我会去的。”柳莺的声音有些颤抖。 “真的吗?太好了柳莺,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上剑术的。有你在,我一定在华山上称霸!”不管前面的话有多无力,但是在我看来,只有公子能说出后面那两个字! “因为,子风也会去。”多么温柔的话,此刻却像一把利剑,令剑术过人的公子防不胜防。我曾经笑着问公子,柳莺真的不会用剑吗?那时公子还笑我傻,今夜看来…… 话已至此,柳莺挪动身子,打开房门,屋里的烛光猛晃一下,险些被黑夜灭杀。赵子风低着头走出来叫公子一声大哥的时候,公子不知所措地笑了笑,转身。那晚有月,微寒。 第二天,我收拾好行装,对年迈的公孙先生和夫人道别,“先生、夫人请放心,我会照顾好公子的。”我现在是公子的女侍。 “都准备好了,走吧。”我对公子说。 “我的剑,昨晚忘了擦了。”公子心不在焉地说,这样的状态对一名即将决战的剑客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我并不打算安慰他。 “昨晚我已经擦了很多遍。”我把那把跟随公子征战多年的剑递给他。 噌!公子猛地拔剑,仰天一望,寒光划过他微红的眼角,公子将剑送回剑鞘里,平静地说了一句,“走。” 华山有雪,却热闹非凡,因为秦王出动,秦国铁骑将华山上下围得严严实实,没有英雄帖的人一律不准登山! 因为公孙家的往事,秦王网开一面,一放就是四人:公子、赵子风、柳莺,还有我。 雪花轻轻飘落,悄悄将华山之巅染了一层又一层。擂台上那些所谓的英雄剑客,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 最后站在擂台上的两个人,一个是公子,一个是赵子风。所有人都看得出,赵子风的精神更胜公子一筹。 我和柳莺站在台下,我问柳莺,“三年了,你真的忍心?” 柳莺说,“你不会明白什么是爱。”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我对柳莺说。 高手过招,不动则已,一动则定乾坤。不可否认,如果不是公子,今天没有人会是赵子风的对手,可是当这两个人从彼此的身旁划过的时候,倒下的是赵子风。没有人看得清那两把剑到底动了没有。 “子风!”柳莺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公子提着剑低着头走了出来。 啪!本以为最无奈的结局无非就是擦肩而过,不曾想柳莺对着公子的脸就是一掌,“他是你兄弟,你怎么忍心?!”骂着,将公子推开,扑向倒在台上的赵子风。 所有人都高呼公子是霸主,只有我知道,公子嘴里的血腥味道,当我拨开涌动的人群挤到公子身边的时候,公子对我苦笑,“卫央,我……”说着,血喷了出来。公子倒在我的背上。而柳莺将赵子风慢慢扶起来。 公子倒下,赵子风站了起来,人潮再一次往台上涌动。我背着公子挤出人群。 公子醒过来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因为我不相信赵子风能伤得了公子,虽然这半年来他一直利用柳莺来偷师。 公子说,“第九式,他没我快,只是我用剑柄,他用剑口。还好,有你送我的香囊。”公子拿出那个在卫府曾经带给我荣誉的金蚕丝囊。 后来我对公子说,“离开的时候,柳莺哭着喊你的名字。”公子笑了笑,“因为你把我背走了。” 不出半月,剑圣宝座还没坐热的赵子风被秦国通缉,因为秦王很快查出他是赵国派来的刺客,那天如果不是公子重创他,秦王就会有危险。岁末,秦王亲自来看望公子,把一块令牌交到他手里。 赵子风逃回赵国后,我对公子说,“为何不去看看她?” 公子摇摇头,“当你不顾一切地奔向一个人时,无奈不是看见他仍站在原地,而是眼睁睁看着他奔向另一个人,你却无能为力。” 我很少听公子说过这么长的话,忍不住问了一句,“终于想明白了?不傻笑了?” 公子还是傻傻地笑了笑。 “这三年,你终于忘记了一个人。”我看着公子的眼睛,对他说,心里依然忐忑。 “不,这三年,我终于想起了一个人。”公子拉着我的手。 三年后,长平一战,卫家的仇和公孙家的仇已经随着秦国的铁骑卷入历史的尘埃,人们都在说白起将军,只有我和公子记得,他姓公孙,而我,终于成为公孙家族的女人,但公子喜欢叫我卫夫人,公孙家族终究不再收女侍。 不久,柳莺离开咸阳,公子亲自送行,公子说,“别哭,他还活着。”可是,柳莺离开的那晚,残阳还是染红了她的眼睛。 第2章 出咸阳越赵国 当公孙夫人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她苍白的脸上再一次露出笑容。这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一生经历太多沉浮,似乎除了公孙先生,没有谁能激起她内心的波澜。 “娘,那后来呢?我爹他去哪儿了?”一个瘦弱的少年仰头问道。这少年便是公孙起和卫央的儿子,公孙羽。显然,年幼的公孙羽对父亲的渴望远甚于父辈们的爱恨情仇。 卫央摸摸儿子的发髻,微微一笑,”你爹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连娘都找不到了,娘老了,走不动了,等我的羽儿长大了,要帮娘找你爹回家。“卫央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让这个年纪的孩子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苦,她不想让公孙羽度过她曾经的童年,但是她又不能让公孙羽沉溺在太美好的生活里。虽然,他们如今颠沛流离。 咸阳,权力和荣耀之都,对卫央而言,却是伤心之地。她的男人被这个国度最强大的统治者赐死了,哪怕他曾经为这个国家浴血奋战,长平往事也无法填补帝王心中的欲望,必须有人为欲望献身,秦帝国选择了他们战功显赫的白起将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卫央回头是咸阳嗜血的残阳,朝前又何尝不是漫漫迷途? “娘不老,娘在羽儿心中永远是最美丽的。羽儿要带着娘一起去找爹,一起回家。“这个懂事的少年,从母亲的笑容里读懂些许无奈,他不知道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一个谎言,或许他知道,但是他愿意相信,如同他相信母亲说离开咸阳,就会有更好的生活一样,即便他们已经走了近半个月。但是那些追兵并没有放弃。不同的是,离咸阳越远,那些面孔越陌生。陌生往往就能做到事不关己。 “驾!”又是一队秦兵打马而过。卫央赶紧挽着公孙羽闪到路边,她必须表现得极度惊怕,才能逃过秦兵的鹰眼和嗅觉。所有出动追杀这对母子的秦国将士都被告知,卫央是一名用剑高手,卫风,是卫央手中利器,剑谱排行第五。剑柄有暗门,可千变万化。因此,在秦兵的吆喝下,卫央手中拄着一根拐杖,一对落魄的母子在一群难民里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者,这队秦兵中并没有慧眼之人。 “都给我听好了,见过这两个人没有?!“为首的一人掏出一卷画像,上面正是卫央和公孙羽,其实除了卫央颇具几分神态外,秦兵对公孙羽的印象是模糊的,画师似乎便是随便照着一个几岁孩子而画的,只是他们似乎忽略了虎父无犬子这句话。即便都是小孩,公孙羽与他同龄人相比却大有不同。少年英雄不过如此。 “快说,有没有看到?” “说!看到不说者,以同罪论!举报者帝国必有重赏!” 恐吓和诱惑在一定范围内掀起波动,有人跃跃欲试,却又被旁边的人拦住,“官兵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那人便犹豫了,卫央深吸了一口气。 “大胆!竟敢私论将军!“马上的人气焰狂妄,一柄铁剑已出半鞘。 “军爷息怒,军爷息怒。小民岂敢议论军爷,他是说这画中妇人不但姿色过人,而且还带着玉镯,您看像是我们当中这些人吗?” “乔装打扮,也未可知!” “罢了,他们母子二人离开咸阳已半月有余,别说镯子,就算有,恐怕也早已典卖为生了。真不知道这宫里的画师们是干什么吃的?”马上一中年汉子拦住手下的兵,竟自嘲帝国几句。 “将军,这些刁民肯定互相袒护。待在下教训他们一番,说不定会有所收获。”那狂妄小头目扔不罢休。抽刀就要劈下去。 “住手!”稚气之声,竟有几分魄力。 “羽儿!”卫央失声惊叫,还好被众人的惊吓声所淹没。 “哟,谁家的小屁孩儿,胆子不小嘛,年纪轻轻就想逞英雄。说,是不是就是公孙起的余孽?”那军爷的刀已在眉间。 “住手!“那中年将军喝道。用刀鞘格挡那小头目的利刃。 打马朝公孙羽走去,“你当真不怕死?” “谁不怕死?只是你们仗势欺人。“公孙羽虽然大声,但是隐藏不住声音的颤抖。 久经杀场的秦兵自然听得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小毛孩儿。” 只有那将军没有讥笑,问道,”你家人呢?“ 卫央知道,再说下去,公孙羽便会露陷,便经过一番乔扮后挤出人群,惊慌地抱住儿子,连连对秦兵赔罪。 “抬起头来!”那中年将军冷冷道,刀尖已经惦着卫央的下巴。 卫央缓缓抬头。 众人哗然,纷纷闭目不忍直视,”真丑!快滚!”那小头目嫌弃道。 但是卫央的眼睛却落在下巴的那把刀上,慑慑发抖。 “别伤害我娘!”公孙羽哭喊道。 看来卫央的面容,又听得小孩儿哭闹,秦兵将军将刀收回,“走!到别处去看看。”说着,带领众秦兵驾马离去。 躲避追杀、风雨、战乱,这样走走停停了一个多月,卫央和公孙羽东出函谷,进入赵地。 赵国,卫央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她不想在此地多停留一刻。但是赵国人却不想让他们走。自长平一战,赵国式微,至赵悼襄王,不世出的赵国名将李牧横空出世,赵国元气逐渐恢复,并征讨燕国,反抗秦国,败秦十万大军,减缓了秦国的兼并铁骑。李牧因功被赵王封为武安君。这个封号对于卫央而言,颇具讽刺意味,十几年前,自己的丈夫白起也因卓著战功受封武安君,没想到十几年后,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个国度也出现了这样的奇人。 卫央本不想再纠葛于过去,奈何事与愿违,偏偏这李牧早听闻卫央母子已经离开咸阳,他料想他们经过赵国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因为此时韩、魏两国已经被秦国的铁骑征服,成为秦附庸之国。被秦国通缉的卫央母子自然不会选择这两个地方。 “我要让后人知道,只有一个真正的武安君载入史册,那便是我李牧。”一个狂妄的誓言,李牧想做的便是,白起有的,我有,白起没有的,我也有!但是,有的山峰是很难逾越的,白起血战长平时他手里的那把剑并不是李牧现在手中的兵器可比拟的。冷兵器时代,一把利器往往能事半功倍,争霸四方,决胜千里。而李牧要做的便是拿到白起曾经拿过的那把剑继续征战,如果与那把剑有缘,他便仗剑平天下,成武安至尊,若是无缘,宁可毁灭也不可落入他人之手,他不想有人拿着这把剑再来对付赵国,他不想看到长平之战重演。 但是,他没有等来白起那把剑的消息,似乎剑已经随着他的主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即将引起江湖纷争的是另一把利器,卫风,卫央的剑。 “报告大将军!据可靠情报,卫央母子已经进入赵国!”一名属下前来报告。 “卫央,白起之妻,手持卫风,只要卫风出现,我就不相信查不出太白的下落!”李牧擦拭着自己手中的利剑,突然直指来报的士兵,冷冷笑道,“去,严查所有关卡,切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人。”这个命令意味着,赵国同样容不下卫央母子,他们仅仅需要那把剑。 为了一把剑,赵国戒备森严,但是李牧低估了卫央母子的本事,他没有想到,连秦王鹰爪都奈何不了的卫央母子又如何成为赵国的瓮中之鳖?难是难,不过,办法还是有的,因为,天无绝人之路。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李牧得到消息,卫风已经出现在燕国!对于武安君,共享已是荣耀,独霸那是妄想。山峰是用来跨越的,但山峰上的曙光却是用来仰望的,白起之于李牧,恰似。因为李大将军此时甚至连白起的妻儿都奈何不了。 第3章 丽水有佳人 “燕赵之地有丽水,丽水有佳人。”卫央站在江畔,望江兴叹。 无数个日夜的奔走、逃亡,身后是无穷无尽的恐惧与追杀,下一步更是未知的茫然,只有左手的那把剑、右手那只小手和心中的那个人是她活下去的勇气。 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对于卫央来说,即便一切都已随着秦国的车轮和铁骑化作历史的尘埃,她的心中也容不下一个“赵”字,与“赵”不共戴天,要么走,要么杀。为了儿子,卫央选择走。穿越大半个赵地,他们来到燕国地界。 “娘,你看,我们到了燕国了。”公孙羽指着荒草丛中的一块石碑对卫央笑道。母亲曾对他说,要带他到燕国找一位剑术先生。 公孙羽虽然壮志少年,却并不想习剑,因为父亲的故事告诉他,即便手刃千军万马,到头来还是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儿,他要习文,舌战群儒!以理服人!但是,年少的公孙羽并不知道,他所属的时代,白马非马,很多道理是说不通,唯有手中的剑才能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虽然现在他们母子流离失所,浪迹天涯,但是,至少,还活着!而这一切,都离不开父亲当年手中那把利剑的护佑。 “是啊羽儿,我们到了,只要找到了鬼谷先生,就能知道你父亲的下落。”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卫央知道,这是唯一让公孙羽愿意前往燕国的原因。 那些逃难的人们不断涌入燕国,因为此时的蓟城郊外正在进行一场施粥义举。秦国崛起,诸国惶恐,为保国土,诸国阴谋阳谋层出不穷,希望能在危机中力挽狂澜。任何时候,战争的最主要因素都是人,何况冷兵器时代?燕王希望通过施粥这种义举来赢得更多志士和士兵。所以蓟城施粥,便是燕王下令所为。 不管日后这将证明是燕王的善意或恶意的谎言,至少现在,这数千人的肚子饿了,他们需要吃饭,而燕王给他们饭吃,这就够了。 “娘,我肚子饿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又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公孙羽看着前方那些人从燕军手中领到吃后那种满足的样子,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卫央看着儿子样子,心中又想笑却又不是滋味。她抚了抚公孙羽的发髻,苦笑道,“好,咱们过去跟军爷说说。”卫央说着,不禁觉得眼前一黑,突然晕了过去。直到被儿子扶住的那一刻,卫央仍然觉得自己是不会倒下的,但是,连月的担忧和劳途让她体力不支,当她似乎看到希望而放下警惕的时候,她倒下了。 “娘?!”公孙羽赶紧扶着母亲靠坐在大树下,从小耳濡目染让他知道如何处理这些突发情况。公孙羽先是掐了母亲的人中,卫央终于醒了过来,公孙羽随即用衣袖给母亲扇风,卫央缓了过来,看着母亲苍白的嘴唇,公孙羽拿出随身携带的葫芦给母亲喂水,“啊!”甘露润喉,卫央终于缓过一口气,“娘老了,一点点累都受不了了,多亏我的羽儿。”看着懂事儿子,卫央苦笑道,想起自己坎坷一生,卫央眼前不禁模糊。 就在卫央强忍着泪水的时候,公孙羽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娘不老,是娘累了,羽儿不孝,羽儿这就去拿粥给娘喝,娘喝了粥就会好起来的。”公孙羽说着,狠狠擦了一把眼泪,起身朝施粥台跑去。 “羽儿……”卫央没能叫住。 “叔叔,能给我一碗粥吗?我要给我娘喝!”公孙羽拨开人群,挤到施粥台前对施粥的军士说道。 施粥的军士一看是一个小孩儿,两人相视一眼,露出轻蔑的微笑,“想要粥?先扛起那担柴火再说!”说着,军士指着施粥台旁边的一担柴火,足足两百斤,原来,燕王施粥是有目的的,为了挑选日后能为他打仗的人,燕王规定在施粥台边放置一担柴火以试人力。两百斤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不算太难,但是对于公孙羽,却是不易,他看着眼前的担子,又回头看看坐在树下的虚弱的母亲,咬咬牙走向前去。 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起来,这小身板如何扛得动这担子? “何必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这不是害人吗?” “少给他点粥得了,也算给自己积德。” “谁说不是?” 或许这些人中有一路跟着卫央母子过来的,看到军士这般为难公孙羽,便私下打抱不平,这议论便蔓延开来。两个军士一听,似乎也觉得有些过分,不过面子上总是过不去,便摆手道,“看你是小孩儿,军爷不为难你,但是这里人多粥少,这粥不能白给。这样吧。只要你挪得动这一担子柴火到那边的台阶上,我们便施粥与你。如何?”军士说着指着担子旁边的一个台阶笑道。 “这跟扛起来有何分别?” “就是,小孩子怎么挪得动?” 围观的人们又议论起来。 但这一次军士可没有在意。 公孙羽紧紧盯着军士的眼睛冷冷道,“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一军士道。 “驷马难追。”另一军士应和。 “好!”公孙羽说着,挽起衣袖,朝柴火走过去。 众人一看,又议论纷纷。 “小兄弟,你可得小心点啊。别压坏了自己身子。” “是啊小兄弟,不如我们分你点粥算了。” 公孙羽性格倔强,卯上的事还真就卯到底了。他对关心他的人们抱了抱拳,笑着来到柴火旁。 劝说无果,众人便静静观望。 公孙羽抓了一下担子,试着用力,沉!很沉!没动! “羽儿……!”不远处的卫央看着儿子,生怕他伤到自己,担心叫了一声。 众人看着公孙羽的举动也不禁捏了一把汗。 倒是两位军士,看着这嘴硬的小毛孩儿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使出吃奶的力气柴火仍纹丝不动,便相视一笑,甚是得意。 就在众人以为公孙羽无计可施的时候,只见他左顾右盼几下,随即抬脚便是左右两脚,一担柴火便分离开来。一担子两百斤是扛不起,但是一捆一百使出吃奶的力气还是可以移动的。 “你……”就在军师咋舌的时候,公孙羽在众人的惊讶中将两捆柴火搬到了旁边的石阶上。 放下最后一捆柴火,把担子插在柴火上,公孙羽拍拍手,回头对军士笑了笑。 “好!”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围观的人都不禁拍手叫好。 卫央看着自己的儿子,也不禁露出幸福的笑容。她用卫风剑撑着走向公孙羽。 “两位叔叔,柴火我已经移到台阶上了,现在能给我一碗粥了吧?”公孙羽自信地走到施粥台前对军士说道。 “小小年纪,不学好的,专走这旁门左道,想喝粥,没门!”一军士说着,另一军士顺手推了一把,本来就已经饿得不行,又刚搬了两百斤的柴火,这会儿被军士冷不防一推,公孙羽顺势就倒地了。 “羽儿!”卫央惊叫一声,扑了过去,虽然接住了,但她实在太虚弱了,两人重重摔在地上。看到儿子被这些当兵的欺负,卫央心中的怒火顿时燃起,她正要拔出那把令人闻风丧胆的卫风,不料两名军士已经挥刀过来。 “住手!”突然,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稚气中带着震慑,淘气而不失甜美。 人群被这个声音剖开两行。 “骊姬郡主。”刚才还嚣张的军士赶紧对来人低头问礼。 “还不退下?!”那位骊姬姑娘身边的护卫大喝一声,两名军士只好讪讪退下。 “你没事儿吧?”轻柔、如余音绕梁。骊姬俯身问候道。 公孙羽痛苦的表情随着那张面孔上的笑容慢慢消散,他的眼孔慢慢放大,大到只能容下眼前这张清秀素雅的脸。 “哦,没事儿,多谢姑娘相救。”卫央看到儿子失了礼,便回应道。 “大娘不必客气,是他们欺人太甚,无礼在先。”骊姬对卫央笑道。 这时,骊姬身边的年轻护卫俯身对骊姬耳语几句。骊姬眼睛瞟了一眼卫央手中的剑。 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怎能逃得过卫央的眼睛?卫央知道自己手中的卫风被人盯上了。这把剑谱上排名第五的名剑可不是谁都能持有的。 “大娘,我家就在城内,如大娘你们不嫌弃,不如先到我家休息片刻,等这位小公子伤好了再走不迟。”果然还嫩得很,话不过两句,破绽百出。 但卫央丝毫没有从这个少女身上感到任何威胁,倒是她身边的护卫,让卫央心有警惕,“哦,多谢姑娘美意,我们此次便是到燕国寻找故人的,一时也没打算要离开,就不劳烦姑娘了。” “原来如此,那骊姬就不勉强了。”这个聪明的小姑娘自然知道言多必失,便也就坡下驴,“小高,给二位两碗粥。”骊姬命令身边的护卫小高道。 “是,小姐。”那小高对身边的军士示意。 “多谢姑娘。日后有机会定当报答姑娘的搭救之恩。”卫央接过粥对骊姬道。 骊姬起身走到施粥台拿了几个馒头,包好,递给公孙羽,“喏,给你,吃饱了好好养伤,好好照顾大娘。” “噢,好好……”公孙羽只顾盯着人家便不知再说什么。 “嘻嘻。”看着公孙羽傻愣愣的样子,骊姬掩嘴一笑,起身对身边护卫摆摆手,“我们走吧。” “多谢骊姬姑娘。”卫央客套一句,她自然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郡主慢走!”刚才那两位军士奉承道。 “我告诉你们,要是让本郡主知道你们再仗势欺人,本郡主饶不了你们!”骊姬突然转身对那两名军士喝道。 众人一听,这刁蛮滋味可不一般,那两名军士只能连连点头。 “哎,人家走远了。”骊姬走后,卫央敲了一下公孙羽的头,她知道,儿子开始长大了。 “哎哎,娘,娘,你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燕赵之地有什么……?”公孙羽边喝粥边问。 “燕赵之地有丽水,丽水有佳人……”卫央慢悠悠说着,又往他碗里倒了一半白粥,瞪了一下公孙羽,“这小脑瓜里想的什么呢?快吃吧你!” 第4章 它出现了 初到燕国,蓟都一遇,让卫央感到这一路注定不顺。其实自从离开咸阳,他们又何尝顺过?先是秦兵一路追杀,再到冒险穿越赵地,到了燕国又遇上燕国施粥军士有意刁难,继而遇上燕国鲁国公之女骊姬所救,这一切看似巧合,但是数十年的江湖经验告诉卫央,没那么简单。 “娘,你不是说鬼谷先生云游至燕国蓟都了吗?我们为何不赶紧去找先生?”在城郊的难民坊吃饱睡足之后,公孙羽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见鬼谷子。因为那些小时候的故事,让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对鬼谷子敬仰已久。 卫央看着儿子,脸上掠过一丝欣慰,因为年轻,他前天在施粥台受的伤已经复原。 “我以为你会问骊姬姑娘。”卫央打趣道,在传统礼教至上的那个时代,卫央的思想似乎有些前卫。她从不掩饰对儿子的态度。因为,她很小就知道世间的人情世故,真实得让人不想掩饰。如同她当年知道公孙起喜欢柳莺却依然默默陪伴在他的身旁一样,她相信,冥冥中自有定数。 或许是遗传了父母的性格,公孙羽倒也坦荡实诚,听母亲这般说道,便站起身拍拍胸脯,“骊姬姑娘确实是羽儿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哦,当然,除了娘之外。”公孙羽说着,对卫央憨憨一笑,卫央知道母子连心,失去了父亲,自己便是儿子的一切,听到这话,卫央但觉心中暖暖的,她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保护儿子长大成人! “你小子,我还以为你见了漂亮姑娘就把你老娘给忘了呢,算你还有点良心。”卫央轻轻敲了一下公孙羽的头,“既然那么喜欢人家,不如咱去拜访拜访?”卫央说这话可不单是想要满足儿子的愿望,更是为了摸清处境。鲁国公是燕国除燕王之外,名望最大的门族,从前几天的遭遇来看,他们对这对母亲是有所企图的,反过来,卫央也想利用这他们的势力尽快找到鬼谷子。 谁知卫央话音刚落,公孙羽便轻叹一气,他走到江畔,放眼望去,片刻,摇摇头,转身对卫央说,认真地说,“不,娘,我现在还不想去见骊姬姑娘,我只想见鬼谷先生,我只想知道父亲的下落。” 卫央看着眼前踌躅满志的儿子,心中越发欣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儿子能分清主次,不为眼前美色所惑,不过儿女情长,这让她更加放心。 “好!娘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卫央做事从来都不是穿牛角尖,如果儿子想去鲁王府,她便按原计划行事,现在儿子既然有自己的想法,那她就换另一种办法。这或许便是卫家被灭了她活着,公孙家被灭了她还活着的重要原因吧。 “可是,燕国那么大,我们上哪儿找鬼谷先生呢?”儿子的一番话让卫央也不知如何回答。 说实话,对于卫央自己,鬼谷子都已经是个传说了,只是公孙起的故交曾说过,鬼谷子乃仙人转世,能死而复生,如今尚在人间,而最近的消息是,鬼谷子归隐燕山。但是,毕竟是传言,谁也没有再见过鬼谷子或其传人。但是卫央却深信不疑,这又不能不说是卫央的另一种性格,坚定的信念。或许对于卫央来说,这只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希望。 “我和你父亲在燕国有位故交,我们先去拜访他,他应该知道先生的下落。”卫央说着,拿上行囊和她那把卫风,公孙羽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捡了自己随身物件,也紧跟上去。 母子两离开难民坊,朝蓟都走去。 蓟都,皇城。一个少年步伐轻盈地朝皇宫走去,身边跟着数十名侍卫,很显然,这些甚至能飞檐走壁的兵王在此人身后紧跟不舍,差点乱了脚步,只因那少年行动雷厉风行。 “孩儿拜见父皇。”少年来到大殿,对端坐在大殿之上的燕王行礼,他身后的侍卫则行跪拜礼。 “平身。”燕王扬手一摆,脸上不无骄傲地笑道,“太子,这几日施粥效果如何?” “托父皇洪福,施粥效果甚好,列国志士听说我大燕国施粥纳贤,纷纷前来投靠我大燕。孩儿已在城外修建难民坊安置四方志士。” “好,不愧是我大燕国的太子,寡人甚慰,跟寡人说说,有无发现奇人义士?”燕王问道。不用说,眼下这少年便是燕国太子,丹。 “这……” “怎么?莫非皆是泛泛之辈?” “非也,孩儿听说鲁国公的人发现一奇特少年,年纪与孩儿相仿,却能搬动那一担柴火,着实让人惊讶。” “哦?竟有此事?那柴火少说也有二百来石,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如何搬动?”燕王也吃了一惊。 “非但如此,骊姬郡主还发现了一个秘密。”太子丹低沉说着,抬头看了燕王一眼。 “有何秘密?” “名剑卫风重出江湖,并已经进入我燕国地界。”太子丹嘴角一笑。 燕王一听,脸上露出喜色,他前倾的身体突然向后一倒,张口失声大笑,“卫风现世,天助我也!”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集名剑,诛暴秦!”燕太子身后,数十名侍卫随即异口同声疾呼道。 倒是燕太子十分淡定,他静静地问了一句,“父皇,是否让孩儿……?” 燕太子尚未说完,燕王正襟危坐,手指殿下众人,令道,“一切听从太子安排!” “喏!” “孩儿明白!”燕太子领命,带着贴身侍卫离开大殿。 离皇城不远的西北方便是鲁国公的王府。离鲁王府不远的城郊有草屋一间,在这繁华的皇城看来,甚是不起眼。但是一个打扮得体的王府侍卫正在向草屋走去。 “小高!”这名侍卫还没到草屋,屋里便出来一位妇人,这中年妇人样貌娇好,一看就是美人坯子,虽然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但也留下十足的韵味。 “娘!我回来了,我爹呢?”这小侍卫便是鲁王府骊姬的侍卫小高。 “你爹在屋里。快,娘去煮饭,今晚咱家好好吃顿饭。”妇人看到儿子回家,心里非常高兴,已经开始张罗起来。但是儿子似乎并不关心今晚的晚餐,他只是点点头便走进屋里。 “爹!” “你回来了?”屋里的书房,典雅而不失富贵,原来,草屋只是一层外表的掩饰。这间显贵屋子的男主人正在研习经书,听到儿子回来,只是问了一声,头也不回,一头灰白的披肩长发散在他的紫金长袍上。 “爹,它出现了。”听到儿子说这句,中年男子停住手中的笔。 “卫风出现了!”听到这一句,男子放下手中的笔,猛一回头。 “你说什么?”中年男子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儿子,盯着让人心里发寒。 “就在前天,一对母子来到燕国,我亲眼看见卫风就在他们手里。爹,卫风此刻就在燕国!”儿子虽然害怕父亲的眼神,但是难掩心中的激动。 “卫风!排名第五的卫风,二十年了,我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中年男子异常激动,他猛地站起身,不料脚下一瘫,差点倒了下去。 “爹,小心!” “子风,你慢点儿!”刚端着饭菜进来的妇人看到丈夫要倒下,赶紧放下饭碗,和儿子一起将丈夫扶住。子枫,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走开!都给我走开!我变成今天这样子,都拜他们所赐,上天终于给我送来了复仇的机会!!”中年男人看着自己伤残的双腿,恼羞成怒,推开妻儿,仰天长啸。 妇人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男人,眼泪不禁流了下来,“该来的总会来的……” 第5章 北岳有高人 赵子风,柳莺之夫。二十年前与公孙起华山论剑,意图刺秦,被公孙起重创,后又被秦王通缉,逃回赵国,长平一战,秦军大败赵军,赵子风被秦军大将公孙起所擒,在柳莺请求之下,公孙起答应饶赵子风一命,秦王·震怒,公孙起百般请愿,秦王退让,废其双腿,逼赵王将其逐出赵地。赵子风与柳莺逃至燕国,生下一子,即为如今鲁王府骊姬第一侍卫,小高。 恩怨纠葛,一语难了。二十年前伤赵子风双腿的便是公孙起手中的利剑,太白。名剑谱排名第三。太白、卫风,双剑合璧,血战长平,名动天下,自此被天下人觊觎。如今卫风现世,江湖风波再起。 “太白、卫风,自称双剑合璧,人虽舍生忘死,剑不可离。既然卫风出现,太白也必定就在燕国!”赵子风面容扭曲,一双无人敢看的眼睛露出寒光,他拿起柳莺端上来的酒,闷了一口,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爹,孩儿帮你夺得双剑,让你和娘重出江湖!”小高承父亲秉性,野心勃勃。 “小高,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了,娘不要什么重出江湖,答应娘,不可胡来。”柳莺看着父子两不谋而合,甚是担心,拉住小高的手劝说道。 小高知道母亲担心,但没有说话,他在等待父亲的指示。赵子风拿起两倍酒,一杯递给小高,一杯留给自己。 赵子风嘴角一笑,盯着儿子,举起酒杯,对小高道,“小心行事。” 短短四个字,看似关心,实则命令。 “子风!他还是个孩子!”柳莺近乎乞求地扯着丈夫的衣裳。 赵子风虽双脚伤残,此时被柳莺拉扯,却不为所动。 “孩儿明白!”小高一口喝了杯中酒,拿起手中剑,将要出门,被柳莺拉住,“吃了饭再走不行吗?”柳莺知道,她已经无法改变这两个男人的决心。 小高回头看了父亲一眼,赵子风点点头,“听你娘的话,先吃饭吧,已经有人替我们去找了。” 小高一听,转身坐下,剑却一直别在腰间。一家三口就在这草屋里共进晚餐,无言的晚餐。 不愧是公孙起的对手,赵子风坐在草屋里便知道燕国将要发生什么。而他说的有人,便是燕太子丹。得燕王令,太子丹便着手训剑之行。 “太子,是否我带几个兄弟将那对母子抓来?”太子丹的一名侍卫主动请缨。 太子就是太子,脑子往往比常人好使,何况他是燕太子丹? “不可!”太子丹当即制止,“那对母子前日在城外的表现深得难民的支持,如果强行抓来,非但难得名剑,也会让那些前来投奔的难民心有芥蒂,到时却不好收场了。” “那便如何是好?” “你带人前去寻那母子两的行踪,切记,只求不跟丢,万不可打草惊蛇,有情况及时向我汇报。我到鲁王府走一趟。”太子丹对手下侍卫令道。 “遵命。只是太子一人行动,属下放心不下,何不多带几个兄弟跟太子一同前往?” “不必。这里是皇城,我堂堂燕国太子,你敢动我?再说,出宫不出百步,便是鲁王府的地盘,鲁国公是我叔伯,不用担心。”太子丹对自己很有信心,说着便趁着乌云遮月,走出宫门。众侍卫见主子行动,也纷纷没入夜色之中。 鲁王府,鲁国公与女儿骊姬夜谈。无疑,话题便是卫央母子和她手中的剑。 “爹,这剑该夺是不夺?”骊姬问道。 鲁国公摇摇头,“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我与你公孙伯伯是故交,如今你公孙伯伯已经不在,你卫伯母和小侄子相依为命,浪迹天涯已经够可怜的了。卫风便是他们的护身符啊。” “可是现在这个护身符换不好便招来杀身之祸呀。”骊姬果然聪明。 鲁国公捋捋胡须,点点头,叹气道,“谁说不是呢?燕王已经下令太子行动,我想蓟都很快就会因为这把剑而掀起一场大浪啊。到时候他们母子两不想卷进来都难了。” “那该如何是好?我想燕王迟早要从我们鲁王府下手的。”这小女子静下来的时候着实可怕。 “那是自然的。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尽块找到他们母子二人,将他们送出燕国,前往北岳恒山。”鲁国公朝西北方向望了望。 “北岳?” 鲁国公点点头,“北岳有高人。”鲁国公说着,朝远方往行了躬身之礼。 “要找到他们并非难事。”骊姬微微一笑,似乎心有成竹。 鲁国公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虽美貌倾城,但她似乎并不想以貌取人,她有自己的卫队,这卫队便是骊姬自己调教的。 “好,你就帮爹尽快找到他们,将他们带到王府,爹自会安排。记住,要秘密,尤其不能让皇宫卫士发现。”鲁国公叮嘱道。 “女儿明白!” “报!”突然,门外侍卫前来禀报。 “何事?” “太子驾临王府,要见侯爷。” “太子?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骊姬低声道。 “这话果然说不得,到底还是来了。你赶紧从后院出去,想必太子已经行动,你务必要赶在太子之前找到卫伯母他们。”鲁国公催促道。 骊姬顾不上多问,便夺门而去。 女儿离开后,鲁国公整了整衣袍,开门走了出去,对来报侍卫问道,“太子带了多少卫队?” “只太子一人。” “一人?” “对,说是秋节将至,夜色迷人,出来散心路过王府想进来看看。” 鲁国公没再说话,径直迎了出去,他自然知道太子的来意。 骊姬出了王府,便赶往夜市闹区,因为中秋将至,燕王下令开放夜市,与民同乐。此时已经有富裕人家放起花灯。 在灯光点点的蓟都上空,一盏花灯徐徐上升。或许在别人看来这花灯与别的花灯并没什么不同,但当在郊外草屋中吃饭的小高瞥见这灯光,再听到城中传来悦耳的笛声时,他赶紧放下碗筷,“郡主急召卫队,我要回去了。” 赵子风却若无其事地边抿着小酒边点点头,嘴角一笑,“去吧。” 得到父亲的指令,小高起身出门,任由母亲柳莺呼喊也没有回头。 第6章 此地不宜久留(1) 秦兵尚远,中秋将至,燕国蓟都的百姓都沉浸在节日的欢乐气氛中。卫央带着公孙羽趁着月色朦胧,游人如织,混进蓟都。 “哇,娘,好美的景色啊。你看那些花灯。”公孙羽年少好动,一进城就被夜色街景吸引,刚想奏向前去,不料被卫央拉住。 “羽儿莫乱跑,小心跟娘走散了。”卫央不担心儿子走散,她只是感觉到这蓟都危机四伏,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四周盯着他们。卫央思想片刻,觉得手中的卫风太过危险,是要找机会将剑藏起来,毕竟卫风已经被人发现。 “娘,怎么了?”看到卫央慢下脚步,公孙羽问道。 卫央蹲下身子,捋了捋公孙羽的发际,微微一笑,“没什么,羽儿不是喜欢花灯吗?娘这就带你去看花灯好不好?” “好啊好啊。”公孙羽听后自然高兴,不过很快嘟起嘴来,“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还是留着吃饭吧。” 看着自己懂事的儿子,卫央鼻子一酸,捏了捏公孙羽的脸蛋笑道,“羽儿放心,娘自有办法。”其实卫央此刻最想做的事情是找个人多的地方,摆脱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说着,卫央站起身,拉着儿子往前方最热闹的花灯区走去。 看花灯的人群拥挤无比,但是公孙羽却拼劲十足,为了看花灯,他竟然像前天为了给母亲拿一碗粥那样挤进人群,愣是在母亲面前挤开一条通道。 随着卫央母子逐渐混进人群中,花灯区四周也开始骚动起来。太子府侍卫、鲁王府侍卫以及那些知道卫风下落的江湖浪人都开始行动起来,生怕跟丢了卫央母子。 “一定要注意隐蔽,切不可让皇宫侍卫认出我们,但是你们一定要将他们引开。”骊姬召集了她的护卫吩咐道。一群难辨身份的黑衣人领命后散入人群。 “郡主?要不要动刀?”问这话的便是小高。 骊姬摇摇头,“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刀,即便动刀,也只许防身,不可伤人。我们的目的是保护他们母子。” 小高一听,这与自己心中的想法大有出入啊,他以为骊姬和鲁国公也为夺刀而来,那样,他便可以浑水摸鱼,摸走卫风。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这样,他需要沉住气,弄不好,连鲁王府都呆不下去。 “属下明白。”小高领命前去。 此时,前往鲁王府探底的太子丹并没有从老辣的鲁国公那里得到半点便宜,他没有发现鲁王府有任何异常,他离开的时候瞥了一眼郡主的房间,里面亮着烛火,似乎郡主在和侍女窃窃私语。 “太子若是想念骊姬,老夫让人去叫一声便是。”鲁国公这逐客令下得着实委婉。 “哦,不用了。郡主这几日为施粥之事受累了,还是让她早点歇息吧。”太子丹只好抱拳辞行。 离开鲁王府,太子丹更坚定自己的想法,自己已经先人一步!他甚是高兴地往夜市走去。 “都过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好看的花灯啊,各式各样的都有啊……”夜市花灯区热闹非凡,越来越多的人拥挤过去。 “哇,娘,这只花灯鱼真好看。”公孙羽看着眼前的花灯,眼花缭乱,兴奋无比。 “羽儿喜欢吗?”卫央边说着边用余光扫了四周。 “喜欢。” “小兄弟,喜欢就买一个呗。这可是鲤鱼跳龙门,少年入世好彩头啊。”卖花灯的老板从竹篓里拿出花灯递给公孙羽,这花灯的竹竿与公孙羽一般高,公孙羽拿在手里甚是不便,但很是喜欢。 “老板,这怎么卖啊?”卫央看得出儿子心里喜欢这花灯,便问道。 “这个三文钱。” “三文?”卫央吃了一惊。 懂事的公孙羽看得出母亲的难处,便要将花灯放回去,“算了娘,这鲤鱼花灯也不甚好看,这杆更是长得不好拿。” 卫央知道儿子说的是违心话,但是此时她无暇顾及,因为那些跟踪者已经挤进人群,危险步步逼近。 “哎,老板,还有没有小一点的?”卫央边观察边问道。 老板觉得他们并不想买,便不想再理,随即又拿起一个又大又夺目的花灯吆喝起来,这一吆喝,人群再一次涌动,愣是将卫央母子二人往竹篓堆里挤过去,卫央眼疾手快,她顺势从公孙羽手中接过鲤鱼花灯的竹竿放回篓子里。 “哎,娘……?”公孙羽轻叫一声。 “嘘。”卫央对儿子使了一个眼色,“你看,这个小巧花灯也不错嘛。”卫央顺手拿起一只小的花灯。 “哇!好威武的雄鹰,刚才我怎么没发现?”公孙羽看着眼前的雄鹰花灯,惊喜不已。 老板看着这对母子,虽然知道他们身上没什么钱,但是看公孙羽这般喜欢,便不紧不慢地对公孙羽伸出食指,“这个只卖一文钱啊,雄鹰展翅,壮志凌云哪!” “雄鹰展翅,壮志凌云?”公孙羽看着手中的花灯,咀嚼着老板的话,不禁道,“好!” “好!这只雄鹰,我们买了。”卫央这会儿没有半点迟疑,赶紧从衣袖里掏出一文钱,正要递给老板,谁知这时突然有人喊起来,“那只鹰我出三文钱!” 老板一听,迟疑了。 “哎,这可是我们先买的!”公孙羽一听,叫了一声。 “叫花子,什么你先买的?爷有钱,爷就不信买不到。”谁知那人越说越激动,便是朝公孙羽挤了过来。 卫央一看,一道寒光从人群中闪了出来。 “羽儿小心!”卫央知道,那是一把刀!有人动手了!但这人既不是太子府的人,也不是鲁王府的人,而是那些江湖浪人! 卫央喊着,提腿推了一下公孙羽的后膝盖,让他低下身来,躲过了刀锋,随后顺势抬了起公孙羽的胳膊,公孙羽那支从不离身的小手杖顺势刺了出去,正中扑来者穴脉,顿时被定住! “啊!杀人啦!”看到那人一动不动,人群里突然有人惊叫起来,这一叫不要紧,拥挤的人潮一下骚乱起来。 四面埋伏的跟踪者见有机可乘,便纷纷朝卫央母子冲过来。 “羽儿快走!”卫央拉起公孙羽正要趁乱逃脱,不料被花灯老板一把拉住。 “哎,别走啊,你们还没给钱呢?!”这老板也是财迷,这边都打起来了,他还惦记着自己那一文钱呢。 卫央知道这种情况下是无理可讲的,她将一文钱丢给老板,瞪了一眼,“给你!” 谁知这一丢,一支暗箭飞了过来。 “娘,小心!”公孙羽自小跟父母习武,虽只是初出茅庐,但这悟性和灵性却是天生的好,见这羽箭飞过来,公孙羽推了母亲一下,羽箭从母子之间穿了过去,刺在老板的花灯上,差点没要了他的老命。 “你还不赶紧走!等死啊?!”卫央看着吓傻的老板叫了一声。 “哦哦哦……”老板反应过来,背着自己的背篓就要跑,可是花灯太多,行动不便。 卫央无奈,一把夺过刚才那刺客的刀,奋力一挥,将老板的花灯悉数斩掉。花灯脱离了竹竿和绳子的束缚,纷纷往上窜。 “哇!真美!”公孙羽看着散落在空中的花灯,不禁叫了一声。身处险境还能如此淡定,绝不仅仅因为年少无知的缘故。 说来也怪,公孙羽这一声大叫,众人也纷纷抬头,都被这绚烂的夜空吸引住了。 “羽儿快走!”看着花灯老板背着竹篓离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空中之时,卫央拉过公孙羽,悄悄地从人群中逃窜。 “郡……”小高刚想叫,却被蒙面的骊姬瞪了一眼,他随即改口轻声道,“军爷,他们跑了。” 这一声不料被不远处的太子丹听到,只是大家都是乔装打扮,谁也不认识谁,至少,太子丹是认不出骊姬的。相比之下,太子丹就没有骊姬这般淡定了。他朝着卫央母子潜逃的方向一挥手,十几名侍卫便围了过去。 骊姬看到十几名太子府侍卫几乎要将卫央母子围住,便对小高使了一个眼色,小高点点头,带领几名鲁王府侍卫四散开来,追杀那些前来夺剑的江湖浪人。 “有秦国刺客!”骊姬突然大叫一声。人群更加骚动,骚动中带着恐惧。 太子丹不敢大意,相比于卫央母子,秦国刺客才是当务之急,毕竟卫央他们是来送礼的,而秦国刺客是来杀人夺礼的! “抓刺客!”太子丹下了一个无奈的命令,太子府的侍卫只好调头抓刺客。 骊姬趁机直奔卫央母子而去。 人群逃窜中,突然,卫央的肩膀被一只手抓住! “谁?!”卫央正要反抗,不料骊姬当即扯下面巾。 “大娘,是我。他们是冲着你们来的,此地不宜久留,快跟我走!”骊姬对卫央道。 卫央冷笑一声,“难道你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骊姬无奈,她知道这种情况,换做谁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她四处扫了一眼,突然掏出半块玉佩。 卫央一看,大吃一惊,“是你?” “不是我,但是现在三言两语说不清,先跟我走!”骊姬说道。 卫央迟疑片刻,点点头,“好,我相信你!”说着,卫央攥紧公孙羽的手,“羽儿,拿好你的手杖,咱们跟骊姬姑娘走!” 说着,三人趁乱消失在夜色中。 第7章 此地不宜久留(2) 太子丹带着十几名太子府侍卫,小高带着十几名鲁王府侍卫于混乱中斩杀那些手拿利器的黑衣人。经过一阵混战,场面渐渐平息下来。游人在混乱中散去,在两拨乔装打扮的黑衣人中间,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具尸体,他们着装不一,但看那些手中利器,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或许在前一刻,他们想在这场战乱中拿别人的命或者东西,但是现在都死于非命,这就是江湖争斗。 “住手!”小高率先扬手制止了鲁王府的人,因为他们早猜到对面那些很可能就是太子府的侍卫,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太子丹也亲自出马,这会儿打得差不多,小高算是认出来了。万一误伤了太子,这还了得? 太子丹看见对方十几人都停了下来,也扬手制止了自己的侍卫。 “你们是何人?”太子丹没有拆下面巾,问道。 小高看了四周兄弟一眼,大家相视点点头,同时拆下面巾,小高率队给太子行礼,“属下参见太子。属下护驾不周,让太子受惊了!” “鲁王府?”太子丹一看,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你们?郡主呢?”太子丹知道,这些都是鲁王府骊姬的贴身侍卫,他们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骊姬也一定就在这附近!但是,对方的回话恰恰否定了太子的想法。 “禀太子。郡主听说今晚开夜,担心有人闹事,所以特派我等乔装巡视。郡主这几日多有操劳,此刻正在府中休息。只是属下疑惑,为何这么晚了太子还在夜市赏灯?方才着实吓了属下一跳。”小高就是小高,临危不乱,即便面对的是太子,也能瞒天过海。 “放肆!”太子丹的侍卫见小高敢质问太子,大喝一声。作为燕国未来皇位继承人的侍卫,他们早已狐假虎威,目中无人,更容不得半点轻视。 “属下不敢!”小高随即抱拳躬身道。 太子丹扬手制止自己的侍卫,“劳烦郡主和诸位费心了,本太子听说这花灯甚是好看,便想来瞧瞧,不曾想遇上了秦国刺客……”太子说着,突然顿了顿,“对了,这些人当真是秦国刺客?” “属下已派人清查,这其中确实有秦国人!”小高应道。 太子点点头,“看来秦国要开始行动了!” “还请太子多加小心!”小高应道。 “你何用意?有我等保护太子,区区秦国小卒,何足挂齿?”太子的侍卫就是气盛,也许他们还没从燕昭王的伐齐荣光中清醒过来。小子嘿,时代变了!燕国乐毅不再,但赵有李牧,秦有王翦,燕太子质子回国,也不过是亲王的一步棋。 小高虽只是一个王侯郡主的侍卫,却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只是连连点头称是。 “好了,今晚多亏鲁王府的弟兄们,我们才能联合斩杀刺客,你们要好好调查此事,明日早朝上奏大王!” “是!属下明白!”在场的侍卫都异口同声道。 这一夜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太子府跟丢了卫央母子,这对太子燕的信心还是有打击的,人就在堂堂一个太子的眼皮底下消失了,还好他们打掉了一伙刺客,明日早朝在燕王面前不至于无言以对。 而此时,骊姬带着卫央母子秘密来到鲁王府,鲁国公在密室接见了他们。 两半玉佩重合时,双方百感交集,所有的感情都寄思已经离他们而去的公孙起,睹物思人,长者欲哭无泪,少年悲从中来。骊姬本想过去安慰公孙羽,却发现他的眼中非但没有泪水,而且生出一种坚定的信念: “我爹还活着!他去了远方征战!我们只要找到鬼谷先生,就能知道我爹的下落。” 卫央一听,潸然泪下,这些话,不过是她为了说服儿子逃生的谎言。而其他人也不忍打断这个坚定少年的希望,只是强忍着眼泪,沉默不语。 “恩公对我夫君的知遇之恩,对我母子二人的搭救之情,大恩不言谢,只求恩公指点明路,好了了我儿公孙羽的心愿。”卫央知道,她不能倒下,至少在儿子没长大之前不能倒下。她便向鲁国公问了鬼谷子的行踪。 鲁国公深吸一口气,顷刻将所有的悲情隐藏,随即点点头站起身,“先生确实尚在人间,先生乃龙神所化,死不过一场昼夜轮回,先生死而复生。不过已不再游历四方,如今也不在燕国。” “那在何处?” “北岳恒山。” “恒山?”卫央有点不敢相信,她不想再踏入赵国。 鲁国公点点头,“先生纵横一生,如今再度轮回,只想参禅悟道。其所收门徒,不过二人,一纵一横,即纵横是也。此纵横二人,乃数十年不世出奇人,诸子百家纷纷拜访,无一留下。然并非无人能及,或明日便收得纵横弟子,亦未可知。” 鲁国公的话很明显,鬼谷子自创纵横派,每届只收两名真传弟子,就算到了今天也还没收得那两个不世出的奇人,但并不代表明天不遇上,所以,如果想拜师,你们还得抓紧。 “娘!我一定要找到鬼谷先生!”公孙羽走到卫央面前,坚定说道。 听了鲁国公的话,看着眼前儿子的表情,卫央点点头,“好!娘陪你去!”她决定,再一次踏入赵国! “既然已经决定,那便早日动身,我派人护送你们前往恒山。如今你们手持卫风,无人不觊觎名剑,相信今晚你们也见识了,此地不宜久留!”鲁国公说道。 “哎,对了大娘,你的卫风呢?”骊姬这才发现卫央的手中拿的只是一根竹竿! 卫央迟疑片刻,才说道,“不瞒各位,卫风此时不在我手上,方才花灯一闹,我便将卫风藏了起来。” 鲁国公和骊姬一听,对视一眼。 “还是弟妹想得周到,这名剑虽好,可是树大招风,是该好好藏起来。”鲁国公笑道。 “藏在哪儿了?”骊姬直言不讳。 “姬儿,怎敢如此无礼?你卫伯母自有她的打算。”鲁国公呵斥了女儿一句。 “爹,我不是那意思。他们要去恒山,这一路艰险,没有兵器防身,能放心吗?”骊姬着急道。自从听了公孙起和他们的传奇后,骊姬似乎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还是骊姬姑娘想得周到,不过我是要取了卫风再走的,这对我来说并非难事儿。再说了……”卫央说着,看了公孙羽一眼。 公孙羽点点头,随即提起手中的手杖,继而转动手腕,一道白刃渐渐扩散开来。 “噌!”一声浑厚的响声,带着令人难以直视的刀锋,公孙羽手中的手杖顿时化作一把利剑! 在场的人除了卫央母子,无不震惊。 “太白?!”鲁国公失声叫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他知道太白便是公孙起的兵器,但是传闻秦王杀他时并未找到太白,太白也从那时起隐匿江湖,没想到如今重现江湖,而且就化身为一根手杖,掌握在一个少年手中! “诸位都已见过太白、卫风,卫央希望这两把剑不但能保护我母子两平安,也能平天下之乱!”卫央说这话便是在警告这些人。她感恩,但是她不能不提防,排名第五的卫风已经掀起如此风浪,谁又知道排行第三的太白现世又将带来什么? “此地不宜久留!今夜你们必须离开燕国!”鲁国公斩钉截铁道,他是老江湖了,他知道江湖有多险恶,而在这险恶的江湖中,卫央母子实在太过弱小,他们必须得到真正的高手帮助,他们必须成为真正的强者才能保护自己。 然而这时,密室的门被人敲了一下! 第8章 此子不简单 知道鲁王府密室的人不多,这个敲门声让鲁国公和骊姬都心中一惊。鲁国公对骊姬使了一个眼色,骊姬靠向石门,轻轻敲了三下,门外也回应三下。骊姬脸上紧张的神情缓了下来,回头对鲁国公道,“是娘。”骊姬边说边打开石门。 鲁国公这下深呼了一口气,没等他缓过神来,在赵夫人身后,一个身影跟了进来! “小高?!”虽然小高是骊姬的第一护卫,但是鲁王府的密室并不想让外人知道,小高的出现让骊姬大吃一惊。 “你,你怎么?……哎!”鲁国公对夫人私自带人到密室的行为显然不满,但既然已被发现,鲁国公知道多说无益,这会儿说自家人只会让外人看笑话。 “小高说有要事禀报,我想小高从小跟姬儿一起玩到大,又是姬儿的第一护卫,所以……”赵夫人也意识到自己行为太过莽撞,低声解释道。 “参见侯爷,参见郡主。”小高见机对鲁国公行礼。 “好了。夫人说你有急事禀报,何事快说?”鲁国公对小高摆手道。 小高看了室内卫央母子一眼,对鲁国公抱拳道,“启禀侯爷、郡主,方才夜市闹秦国刺客,已被属下带人与皇宫侍卫联合剿杀……” “这我都知道,说重点。”骊姬打断了小高的话,因为小高说的这些都是她安排的。 “属下发现,皇宫侍卫的头领竟是太子!”小高果然机灵,一语就能点醒,他边说边察言观色。 骊姬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她应该猜到太子会出动,只是鲁国公没想到太子丹从自己王府离开后真去了夜市,毕竟这个风险太大,现在非常时期,他冒这么大的风险说明燕国真的很需要这些名剑。 看到鲁国公沉疑片刻,小高再进言,“属下以为,太子也想得到卫风。”小高说着,又偷偷瞄了一眼卫央母子。 这不过是一句试探,卫央也自然不会轻易在一个年轻的侍卫面前动声色,但公孙羽就没那么淡定了,他拿起手杖,便是名剑太白,直指小高,“卫风乃我公孙家名·器,谁也休想拿去!”看似冲动,实为捍卫。 小高看着眼前这个年纪差自己不多的少年,心中徒生一种莫名的敌意。公孙羽不认识他,他可已经知道公孙羽。他们的父辈不共戴天!这一刻他依然觉得,他们也必将不共戴天!但是现在,他必须表现得极为淡定,才能瞒得过这些大人。 “公孙兄弟说得极是。”小高不慌不忙道,一个少年,能深藏此番伎俩,着实不简单。 “公孙?你如何知道我们的名字?”小高表现得越淡定,卫央越觉得他可疑。 小高正寻思着如何回答,不料被骊姬抢先一步,“是这样的大娘,小高是我的手下,今晚的突围便是他带人掩护,我才能带你和公孙公子离开夜市的。” 卫央听着,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少年,这张脸的轮廓她似乎在哪见过。 “大娘?”看到小高被卫央打量得浑身不自在,骊姬轻声叫了一下卫央。 “哦。”卫央回过神来,“承蒙小高兄弟搭救,方才我母子二人实在冒昧,还请小高兄弟见谅,搭救之恩在此谢过。”卫央知道,所谓的搭救不过是场面话罢了,谁都知道这些人出兵的目的。 “小高不敢,这些都是郡主安排的,小高照做便是了。”小高倒也谦虚得很。 “好了,大家都彼此了解了,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太子府已经动手了,此地不宜久留。卫夫人和大侄子还是尽早准备,趁着天还没亮,我让姬儿和她的卫队送二位出城。”鲁国公当机立断。 “多谢恩公,我母子二人浪迹江湖,并没有什么要准备,只是我还要去见一位故人,羽儿暂且留在贵府,不捎半柱香的时间,我便回来。”卫央知道燕国呆不住了,他们要尽快出城,前往恒山才是长久之计。 “娘!我要跟你去!”公孙羽并不想离开卫央。 “公孙公子,大娘一个人去多方便,你要是跟去了,只怕就慢了。”骊姬看着这个小少年,虽有几分气质,不过总觉得是个不让人放心的小主。 很多时候很多人都会看错一个人,只有卫央知道自己的儿子经历了什么,生于名门却少年丧父,被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统治集团追杀,出生入死,浪迹天涯,这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王府公子小姐能体会得到的。 “好,羽儿跟娘走吧。”说着,卫央母子携手走出密室。 “郡主,我护送卫夫人他们前去。”小高主动请缨。骊姬点点头,算是许可。 “谢过郡主和小高兄弟,我们这是去见老朋友,说几句道别的话就离开,人多了反倒不便了。”卫央谢绝道,她需要人帮忙,但是决不是眼前这个人,她已经怀疑小高! “既然卫夫人和大侄子要单独去见老朋友,那别人跟去确实不妥,姬儿,你就让小高他们前去准备人马和接应,等你卫伯母和公子回来即刻动身。”鲁国公自然知道卫央的警惕,他知道卫央是要去取卫风。说实在,鲁国公对小高方才突闯密室也不是很满意。 卫央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着这一家人躬身行礼便带着儿子公孙羽走出鲁王府。 卫央母子走后,骊姬对小高摆了摆手,“你们去准备吧。” “是,郡主!”小高也没入夜色之中。 “此子不简单啊,你要多加注意。”鲁国公看着小高消失的背影,不经意地叹了一声,从骊姬身旁走过。 卫央母子和小高离开鲁王府后,他们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城南是手艺一条街,而城北的郊外便是那间草屋。但是小高这会儿是不会出城的,他做事一向谨慎,他来城北的目的是设法买通守城的将士,好让卫央母子顺利出城,这是骊姬的命令,他不敢不从。再说自父亲提醒自己之后,骊姬便对小高也多了一个心眼,她派人专门盯了小高,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至少派去盯梢的人没有发现,或许只是因为所有的异常都太过正常。小高虽然人不出城,但是这消息总会有办法出城,而且已经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就在回来禀报的人说小高已经搞定城门守将时,卫央母子沿着手艺一条街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 “娘,你确定是这一家?”公孙羽问道。 卫央点点头,她相信刚才在夜市儿子已经看到自己是如何藏剑的了。 “这老板是个老财迷,肯定很在意自己的花灯,我们把他的花灯都砍了,回家后他自然要检查一番,若是发现卫风就在他竹篓里,定是惊怕不已,难以入眠,这手艺一条街,就这一家还亮着灯,十有八九便是这里。”卫央推断道。 公孙羽边听边点点头,他四处观察着,突然看到这家屋檐下挂着装饰的花灯。用现在的话说,这无疑是实体广告啊,就是样板啊! “娘,你看,那只雄鹰,与我们买的那只一模一样。”公孙羽轻声叫道。 卫央点点头,微微一笑,“没错,那两只雄鹰一定出自同一人之手!走,进去看看!”卫央说着,先是托起公孙羽让他翻墙而入,随后自己一个轻功飞跃,翻过了院墙。母子二人便朝院内房屋摸去。 两人朝那间还亮着灯的房间走去,从门缝里,两人看到屋里的那个人正是今天卖花灯的老板,此时他正面对着桌子上一把剑发呆,果然是卫风! “卫……”看到卫风,公孙羽差点叫出声来,还好被卫央及时捂住嘴巴。 “嘘!看娘怎么收拾他!”卫央对儿子坏笑一声,她从盘发上取下一枚银针,沿着门缝,将银针弹进屋内,不需片刻,屋内老板便已倒下。 “娘真厉害!”公孙羽对母亲笑道。 卫央拧了拧儿子的鼻子,“小子,混迹江湖,学着点!走,进去拿剑。” 母子二人推门而入,前去取剑。 卫风失而复得,卫央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拿起宝剑,拔出一试,没想剑刚拔到一半,门就被推开了! “你们是何人!”一个纤瘦少年拿着一盏烛台走了进来。 “这话应该我们问你才对。”说话的是公孙羽,闯了别人宅院还如此心安理得,只因他手中的太白此刻已经抵住那纤瘦少年的胸前。 “羽儿,不可胡来!”卫央担心儿子一时冲动,误伤人命。 “娘,不用担心,你先走!”公孙羽对卫央道,看着阵势,他这是要保护母亲离开啊。 那纤瘦少年竟然没有丝毫畏惧,他面前的烛火丝毫没有晃动,少年冷笑一声,“哼,你们杀了我叔叔,还想离开?现在只要我叫一声,你们休想走出这胡同!” “小兄弟,你先冷静,我们没有杀你的叔叔,他只是暂时晕过去了。你看,你叔叔今天拿了我们的东西,我们只是来拿回自己的东西,并没有伤人性命。”卫央赶紧解释道,她显然感觉得到,这又是一个不简单的少年! 纤瘦少年听说自己叔叔没事儿,松开一口气,便问道,“原来这把剑是你们的?” “没错!此剑名为卫风,名剑谱排行第五。”公孙羽毫不掩饰内心的傲气。 “羽儿……!”公孙羽这坏毛病再一次被卫央呵斥。 “哼,那不用说,你手中这把,应该就是太白了吧?”那纤瘦少年轻笑一声。 卫央一听,心中暗暗吃惊,这小小少年,如何知道这么多? “你如何知道?”公孙羽也大吃一惊。 “哼,剑柄上不是刻着的吗?虽然你的手挡住了,但我还是看得出那两个字就是‘太白’,小兄弟,你的手还太小了,拿不了这把剑,小心伤了自己。不如试试我这把?!”纤瘦少年说着,突然从烛台下抽出一把匕首。 “羽儿小心!”卫央眼疾手快,将公孙羽拉到一边。 “嗖”的一声,一把匕首从纤瘦少年手中飞出,直朝桌子上的烛台飞去,顷刻将烛芯削落。 “别担心,我打不过你们。火快熄灭了,我只是想换烛台而已。”纤瘦少年说着,拿着手上的烛台走了过去。 “好厉害的刀法。”公孙羽不禁佩服。 “给,这是你叔叔的解药,让他喝下去,桌上的烛台烧完,他就会醒过来。”卫央感觉这少年虽深藏不露,但是不像那小高暗藏杀机,所以将解药给了少年。 纤瘦少年接过解药,微微一笑,“谢谢。我这不是什么刀法,不过是跟叔叔学做花灯练出来的手艺。”纤瘦少年说着,将解药放到晕倒的花灯老板嘴里,老板堵在胸口一口闷气这才呼了出来,但还是沉睡不醒。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别忘了带上门。”纤瘦少年知道,自己的叔叔已无大碍,眼前这对母子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他不想惹是生非。 卫央点点头,收起太白、卫风二剑走出房间。 “等等。”公孙羽突然想起什么,在卫央将门带上的时候突然转身。 “羽儿?” “你这人有点意思,我想跟你交个朋友,我叫公孙羽,你叫什么名字?”原来公孙羽是看这纤瘦少年对眼了。 不料那少年冷笑一声,头也不回说道,“我不喜欢交朋友。” “你……”公孙羽没想到自己热脸贴冷屁股,碰了灰,气得咬牙切齿。 卫央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只好拉着公孙羽出门,“走吧,人家嫌你不够厉害。” “哼,我早晚会变厉害的!”公孙羽边走边嘀咕道。 “你这人也有点意思,鄙人庆氏,名轲。”就在卫央母子走出院大门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屋里传来。 公孙羽顿了顿脚步,心中一笑,嘀咕一声,“庆轲?有点意思。”说着,头也不回地跟着母亲赶往鲁王府。 第9章 告别 拿回卫风,告别了有点意思的庆轲少年,卫央在后面轻轻带上院门。公孙羽和母亲返回鲁王府,他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所有人都相信,就算燕王还没有察觉,但太子丹决不是傻子,太子府的侍卫很快就会光临鲁王府。 而除了鲁王府的骊姬姑娘和小胡同的庆轲少年,燕国似乎还没有什么值得公孙羽留恋,他还不属于这里。 庆轲,“庆”与“荆”,古语同音。不用说,这个纤瘦不苟言说的花灯少年便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刺客荆轲。但是在公孙羽看来,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有点意思的少年,而对于公孙羽,荆轲也这样认为。是明争暗斗还是惺惺相惜?或许只有萧萧易水才能知晓。 鲁王府内,鲁国公等人已在门前等待,鲁国公并不打算让这对母子再进家门,不是下逐客令,而是这旧可以日后再叙,这命可得逃得要紧。 “你们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本王真要派人去找你们了。眼下都已经快四更天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鲁国公着急道。 卫央欠身道,“有劳恩公了。我们母子即刻动身,但愿没有给恩公带来太多不便。”不管是出于真诚还是另有所图,鲁王府毕竟是帮他们母子二人逃过一劫的大恩人,卫央让公孙羽给鲁王府的老人们一一致谢。 “弟妹、大侄子,本王与公孙兄相交一场,你们便是我鲁国公的亲人,本王不能看着你们出事儿啊,走吧,本王让卫队送你们出城。”鲁国公再三催促,离别场面,卫央难免有些妇人之仁,但是鲁国公却非常明白,错过了时期便不好办了。 “娘,走吧。”公孙羽拜谢鲁王府的恩人后,扯着母亲的衣服,对于这种情况,他似乎更为理性。 卫央看着儿子,点点头,牵起公孙羽的手,最后对鲁王府的人挥别,“恩公,赵夫人,你们的大恩,我们来日再报。卫央和羽儿就此别过。” 鲁国公看着这对孤苦伶仃的母子,想起挚友生前的音容笑貌,也不禁心中感怀,再也说不出话,只是强忍着复杂的感情,挥一挥手,便转过身去,不忍送别。 “小高,开路。”骊姬对小高令道,由她和她的卫队亲自护送卫央母子出城。 卫央母子二人和骊姬一同坐在轿子里,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计划出城。 一路上,马车内三人少有言语,狭小的马车内拥挤着三个人,卫央和骊姬坐在座位上,而公孙羽只能蹲在骊姬的对面。 这个平时乖张,此刻却乖乖的少年因为近距离的相对而让骊姬第一次不忍直视他的眼睛,她感觉在这个秋风渐起的凌晨,一股暖流从她的心里涌到两颊,本就面泛桃花的脸颊更是红扑扑的。或许因为狭窄的空间令骊姬有些难受,她只觉得呼吸有些急促,燥热得有些不安。 “骊姬姑娘,你怎么了?”这小冤家,傻愣愣地盯着人家一个姑娘家看,还问人家怎么了,好不欠揍! “没……没事儿,准备到城门了,我只是有些担心。”虽然平时伶牙俐齿,刁蛮任性,但是此刻却有些语无伦次,可毕竟是少年芳华的奇女子,骊姬很快便用偏虚的话语掩饰了内心的波澜。 “哦,别担心,有我在,我能保护你!他们要是为难我们,我就用太……”眼看公孙羽表现欲要爆棚,卫央赶紧制止。 “嘘!你个小崽子,你胡说些什么?别连累了人家骊姬姑娘。”卫央说着,用脚蹭了一下公孙羽,示意他把太白剑收好! 骊姬的表现或许可以蒙得了情窦未开的公孙羽,但是却骗不了历经坎坷的卫央,她知道,这小姑娘已然情窦初开!她心中不禁暗喜,若是这小姑娘能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倒也了了她卫央的一庄心愿,但是一看眼前这个似乎不争气的儿子,她就忍不住轻轻踹了一脚,“还玩儿?” “嘻嘻……”看着公孙羽被卫央教训的呆萌样子,骊姬掩鼻一笑。 “呵呵,骊姬姑娘笑起来真好看。”公孙羽挠挠头笑道。 谁知这一说,骊姬脸更红了,索性掩面转过头去。卫央看着儿子,这傻小子,还真傻人有傻福啊?说他不懂,但是挺会逗女孩子欢心呢。 “站住!什么人!”突然,前方一声吆喝。 马车里的荷尔蒙瞬间被秋风吹散。 骊姬警惕起来,“小高,你过去看一下。” “是,郡主。”小高上前协调,原来守城士兵刚换了岗了。怪不得鲁国公一直催促卫央母子早点出发,原来还有这一茬。 “大胆,鲁王府郡主的车你也敢拦?”小高向前反喝了那侍卫一声。 那侍卫心中虽然怕,但毕竟是职责所在,还是吞吞吐吐地说,“太……太子有令,天亮之前一切车马严禁进出城门。” “你……”真是霸道的不怕犯傻的,小高这会儿也气得说不出,毕竟刚才自己打点的不是这一拨人。 但是小高做事怎会认死理?他强忍着怒气对那士兵道,“把你们当班的叫来!”这底下的人是换了,但是这小头目是不会换的,而小高打点的便是那些小头目,顺便跟上一波兄弟打了声招呼。 “好……好,赵护卫稍等。”那侍卫招呼一声,让人去叫小头目。 谁知那小军爷刚睡下,这会儿被叫醒心中自然不爽,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道,“哪……哪个皮痒的敢擅闯城门?活得不耐烦了?” “你个……”小高听了小头目的话,心里更气了,收了小爷的钱还反咬小爷一口!他不知道那军爷刚睡醒,这天又黑蒙蒙,谁看清谁啊?照骂不误。 “小高。”骊姬喝住了小高,她担心要是守卫一时冲动打了起来,且不管这些个守卫够不够打,卫央母子要想出城可就没那么顺利了,弄不好还连累鲁王府。 “郡主,那厮欠抽!”小高气得回禀道。 “想你平时也是遇事冷静、办事稳妥的一个人,怎么这时就被这小军长给激成这样?”骊姬质问道。 她不知道,小高之所以急,是因为他也想早点让卫央母子出城,因为,那座草屋就在城外!消息已经放出。 “我也是担心卫夫人和公子的安危。”小高知道自己有点急了,急了就容易出错,出错就容易让人抓把柄,小高不想让人抓把柄,于是他缓下气来。 “好了,你先退下,我来跟他们说。” “是,郡主。” 骊姬说着,正要起身,却被卫央拦住,“郡主小心,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自己和儿子脱身固然重要,但是要是因此连累了鲁王府,连累了骊姬,卫央心里可过意不去。 骊姬点点头,将头探出车帘,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前面的卫兵兄弟听好了,我是鲁王府骊姬郡主,奉命协助太子施粥纳贤,本郡主现在要到城外安排明早难民坊施粥事宜,若耽误了皇命,我看你们谁担待得起!” 果然,骊姬这一声非常奏效,愣是把睡梦中的小军长给叫醒了!小军长整装带队迎了上来。一看到小高,就知道问题严重了。 “哎哟,原来是赵护卫,刚才实在是抱歉,天太黑,没看清是鲁王府的车马。”毕竟收了人家的钱,这会儿见到真主了,就算是场面话也是要说的。 “少废话,还不赶紧开门放行?”小高倒也不客气,向前就是一声呵斥。 “是是是,不过,按规定,进出车马都要接受检查,赵护卫您看这车上……?”这小军长真是出了事还想立牌坊,欠喷! 就在小高对眼前这个收钱不认账的小军长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砍了的时候,骊姬把头探出车窗,“怎么?难不成你连本郡主也想查?!”这一次,连骊姬也不耐烦了,真是个烦人的家伙,连卫央和公孙羽都已经做好了拔剑的准备。 “不敢不敢!属下就想确认是不是郡主。”小军长再不长眼,也不至于这么不识相,连连点头哈腰道。 “那还不赶紧开路放行?”小高再也忍不住了,拔刀吓唬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小军长说着,踉踉跄跄地跑了回去。 “快放行!”随着小军长一声吆喝,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此时,已进入四更天,蓟都内,不少灯火次第亮了起来,对于城里的百姓来说,他们要早起准备一天的粮食和劳作了,但是此时城外的那间草屋却在黑暗显得格外安静,仿佛黑夜里的幽灵。 第10章 燕都十里亭 那间平日里长夜挑灯的草屋此刻在黑夜中变得沉寂,只因草屋的主人早已离开。 皇城里送出来的消息让草屋的男主人兴奋不已,当然也让草屋的女主人忐忑不安。 “易水,是去往恒山的必经之地。”赵子风得到消息后嘴角一笑,“这个机会终于让我给等到了!” 柳莺忧心忡忡地拉扯着夫君的衣裳,“子风,我们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吗?答应我,我们不要再过问江湖之事了,好吗?” 赵子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他心中似有怒气,但是沉默良久,他冷峻的脸上逐渐蔓延着笑容,一种让女人无法抗拒的笑容,“莺儿,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只要我拿到太白、卫风献给赵王,我们就能重回赵国,难道你希望我们一生漂泊异国,有家难回吗?”担当的话语和倾城的笑容,逐渐瓦解这个二十年前就被他征服的女人。 “可是,我担心……”柳莺做出让步。 赵子风是不会真正在乎这个女人的感受的,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妇人之仁,而从他潜入秦国偷师公孙剑术意图刺秦开始,他的内心只有权力和霸业,只不过这些狂热的梦想被公孙起一剑粉碎,才沦落道这种地步。小人得势必猖狂,赵子风不算小人,各为其主,各取所需,无论如何都不算太错,他错就错在遇上了一个不应该遇上的对手,而如今这个对手已经死去。现实证明了,比对手活得久就是最好的报复,但是,赵子风并不满足于此,那些原本属于他的,他要拿回来,那些不属于他的,他也必须得到。 “哼,你以为我贪恋江湖?可是我们逃得出江湖吗?”赵子风甩开柳莺的手,拿起他的双手杖,迎着秋夜的凉风走向马厩。 “等我,我跟你去。”柳莺知道她无法阻止这个男人,但是,她要永远跟在他的身边。 夫妇二人骑着快马夜行赶往易水,他们比卫央早出发近两个时辰,以逸待劳,才能攻其不备。于是,北城郊外只有一所空空的草屋,没有人,但更可怕! “驾,驾,吁……”连续急促的赶马之后是勒紧马缰,小高跃下马背,他往草屋方向远远眺望一眼,随即走向马车,“郡主,到了。” 卫央警惕的用手指撩起车帘的一角,查看着周围的情况,骊姬起身往外挪,“大娘,你们先待一会儿,我下去看看。”骊姬也十分谨慎。她拉起车帘,跳下马车,拍了拍手招呼小高道,“就是这里?”说着,四处观望一番。 “没错,我们已经离蓟都五百里。沿着前面的小道,往右北山,就是易水。”小高说道。 骊姬点点头,转身走回马车旁,“大娘,公孙公子,下车吧。我们到了。” 这是一个安全的信号,公孙羽背上背着包裹,一手拿着太白,一手搀扶着母亲下车。 “这就是城郊十里亭啊?”公孙羽跳下马车,回头一望,偌大的蓟都此时只有车轮大小。 “燕都十里亭,北望易水清。如果我没有猜错,沿着这条路往北走应该就是易水了吧?”卫央毕竟久经江湖,即便是夜里也很快分辨出所处地界。 “大娘真是好眼力。没错,从这往北便是易水。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我让小高为你们准备了两匹快马,如果路上不耽搁,天亮应该能赶到易水,天亮后,易水就有摆渡了,到时你雇船就能过江,过江再往西走,便是恒山,你们可以沿路打探。”骊姬说着,对小高招一招手,小高随即递上一个包裹。 骊姬将包裹递给卫央,“大娘,此去路途尚远,爹爹准备了些盘缠还有一些干粮,你们拿着路上用。” 卫央一看,赶紧谢绝,“不不不,骊姬姑娘,鲁王府对我们娘两已经够照顾的了,我们万不可再拿你们的东西了。” “可是,没有这些,你们一路上可怎么办?”骊姬知道卫央习剑,颇具风骨,不愿受人施舍,也属正常。但现实毕竟困难,便一再劝说。 卫央微微一笑,很认真地看着骊姬,“大侄女,大娘知道这一路还很遥远,但是,从咸阳道蓟都,远吗?” “远。” “难吗?” “难。” “这就对了,如果路途遥远艰难我们就等待别人的帮助,那我们母子也走不到今天了。大娘跟你说这些,不是大娘自视清高,实则是这困难无处不在,没有人可以一直帮助我们哪。”卫央说着,看看身边的公孙羽。他是想让公孙羽明白,以后的日子都要靠自己。 骊姬听出了卫央的意思,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没有这些东西,他们要到达恒山,绝非易事,毕竟,现在他们已经不同往日,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手上的宝剑,他们只有尽快赶到目的地,才是最安全的。 这时,小高走了过来,他想用一个不那么唐突的话语插入这场道别,“卫夫人,请怒晚辈直言,易水除了船夫需要打点,还有赵兵。”这句话很唐突,唐突得让两个相互劝说的女人顿时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赵兵?”卫央惊讶。 小高点点头,“秦王远交近攻,表面上与我大燕国和好,就是希望秦燕能两面夹击赵国,易水乃燕赵水界,赵兵岂有不防之理?但是这些赵兵,多是做做样子,有钱能使鬼推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是这些小兵,别的不信,就信这个。” 赵高,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让卫央再多一层警惕,想必与他口中的赵兵,他的见识更让卫央吃惊。他仿佛看到了那个人,二十年前的那个人,委身公孙家的偷师的那个人,赵子风,没错!就是这张轮廓!卫央被自己的发现吓住了。 “小高?你怎么知道那么多?”骊姬也觉得这个从未离开过燕国的贴身侍卫似乎知道的太多了。 但是没有人知道赵高有一个曾让亲王受惊的父亲,赵国剑客赵子风。 “哦,这些都是我从那些前来投奔燕国的贤士那里得知的,属下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小心为好。”小高突然恭敬地对骊姬道。 他或许可以瞒过这里很多人,但是绝瞒不过卫央,卫央嘴角一笑,“小高兄弟说的没错,乱世时期,多些小心总是好的。” “哎呀,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收下骊姬姑娘的馈赠,好路上打点那些小鬼,早日到了恒山不就好咯?”公孙羽说着,竟对骊姬伸出双手。 骊姬也反应迅速,赶紧把包裹递到公孙羽的手上,兴奋道,“对对对,公子说得没错,这样,骊姬回去也好跟爹爹交差了。” 卫央看着公孙羽如此无礼,正要教训一番,不料公孙羽先声夺人,“哎,娘,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想说咱们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你放心,你的话羽儿永远记在心上,我绝对不会乱拿骊姬姑娘的东西。” “你手上这不是拿了吗?”卫央气道。 “我可以拿东西跟她换啊,这样,就不算白拿了。”公孙羽笑道。 卫央虽然稍稍缓了下来,但还是瞪着公孙羽问道,“你身上竟是些破烂衣服,我看你拿什么跟人家换!” 这一问,果然把公孙羽难住了,他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缝缝补补,背上的行囊也尽是些换洗衣物,就他手里的太白最宝贝了,但是公孙羽把太白看做比他的命还重要,断然不能送人。拿什么换呢?公孙羽边想边用手捋捋没长毛的下巴。 你个小崽子。你可千万不能拿太白换啊!卫央看着儿子,心里着急道。 难不能他想用卫央换?赵高心里也开始盘算着:那样的话,计划就全部打乱了,卫央落到鲁国公手里,想拿到就更难了,保不准鲁国公会将卫风上交燕王,怎么办? 骊姬也静静等待着,虽然公孙羽的动作让她忍俊不禁,但是她此刻想的是另一个问题:难道这是父亲的计策?如果他真拿卫风跟我换,我要不要拒绝? 当所有人都期待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的时候,只见公孙云拍了一下胸脯,“有了!”说着,公孙羽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递给骊姬,“给你,这是我娘送给的玉佩,他说等我长大了,娶媳妇儿了就把它送给他的儿媳妇。羽儿现在还没有媳妇儿,今天就拿这块玉佩换了你的包裹吧。”公孙羽一本正经地对骊姬说道,骊姬却早已面红耳赤,欲拒还迎。 “娘,可以吗?”公孙羽不忘请示一下卫央。 卫央没想到儿子会拿出这块玉佩,虽有些突然,但她还是很欣慰,再说,要是骊姬真成为自己的儿媳妇,那她还求之不得呢,但毕竟都还是孩子,卫央压制内心的想法,点点头说道,“玉佩娘已经给你,你想送给谁娘怎么管得了。”说着,卫央偷偷瞥了骊姬一眼,这小姑娘已然懂事了! “骊姬姑娘,我母子两流落江湖,没有好礼相赠,这块玉佩是羽儿的贴身宝贝,如今他拿了你的包裹,如你不弃,就请收下他的玉佩吧。”卫央知道小姑娘不好意思,便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你就收下吧,没人会说你闲言碎语的,如果不收下,就是看不起这对母子,是他们逼你的! 果然,卫央的言语相激非常奏效,骊姬赶紧摇摇头,“没,没有,骊姬绝对没有嫌弃二位的意思。既然如此,骊姬暂且替公子保管这玉佩,来日公子若是想起,再跟骊姬拿回去。”骊姬说着,低头接过了公孙羽的玉佩。 “郡主……?”这时,小高但觉心中有些奇怪感觉,他想制止骊姬接受玉佩,但似乎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只好沉默不语。 “好了,说来残酷,推脱半天,我们还是拿了骊姬姑娘的包裹了,再推诿就太见外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赶路了,希望天亮前能到达易水。感谢骊姬姑娘和小高兄弟一路上的照顾,咱们就此别过。”卫央终于想要赶路了。她手持卫风对鲁王府的卫队抱拳致谢。 公孙羽本来就有一个包裹,现在又拿了骊姬的一个包裹,两个包裹背在两边胳膊上,让人看了好不可笑。 骊姬一直掩面笑着。公孙羽,背着包踉踉跄跄地跟骊姬挥手道别,母子两跨上两匹快马。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替我保管好玉佩,我还会再回来的!驾!”公孙羽扬手抽马鞭的时候,手里的手杖露出一道剑光。 所有人都目送着卫央母子离去,只有小高发现公孙羽手杖上那道光,他知道那不是一根普通的手杖,他心中一惊,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好了,咱们回去!”骊姬拿着公孙羽的玉佩,想着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三步并两步地蹦回马车上。 “哎?小高,他们走远了,咱们回去吧!”骊姬发现小高还在观望,便把头探出窗外喊了一声。 “哦……好……好……”吞吞吐吐,必有意图,小高一步一回头地看着易水的方向。 一阵秋风从易水吹来,微寒。 第11章 易水寒(一) 燕国的四更天,秋意已浓,偶尔刮起的秋风会在人的脸上留下痕迹,尤其是骑着快马在夜风中急行的卫央母子,还有,那个也赶往易水的男人。 一个人,在这寒意萧索的秋夜,连夜赶马,马不停蹄,要么是变傻要么就是赶去完成一个重要的任务,很显然,这个发际遮住半边脸的男人并不傻,他的眼睛在夜里依然炯炯有神,他不用打马而他的坐骑跑得飞快。 “吁”拉住缰绳的是卫央,随即公孙羽也赶紧停了下来。 “娘,怎么啦?”公孙羽说着,四处看了一圈,数月来的逃亡之路让他渐渐学会小心行事。 卫央倒没注意周围的环境,以她的经验,这是不用看的,这一带不会有任何危险,因为他们的行程才刚过半,既不用担心燕国的跟踪者,也不怕有赵国的巡逻兵。卫央打马靠近公孙羽,关心问道,“羽儿,你冷吗?要不咱歇息一会儿,添件衣裳再走?” “嘿,我以为什么事儿呢,没事儿,娘,我不冷,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鬼谷先生,我激动得都要起火了。”公孙羽夸张道。 “你这孩子,油嘴滑舌,那分一个包裹给我吧,你背着两个晃来晃去的,看得我都觉得累。”卫央正要伸手,谁知公孙羽突然抽了马鞭,继续向前飞奔,“驾!” “哎,你这小崽子,敢耍你老娘?” “嘿嘿,娘,快走吧,我背着没事儿,挡风,暖和,我们再慢,天就要亮了,天一亮,就更容易遇上赵兵。”别看公孙羽平时没个正经,但是关键时候还是满靠谱的。 看着儿子兴奋的样子,卫央微笑着摇摇头:这孩子,什么时候能让你娘放心啊? “那你也得慢点,小心别迷路了。”卫央说着,也打马赶了上去。 如果说刚才他们确实很安全,那么当他们越靠近易水的时候,卫央越嗅到危险的气息,而且,越来越重。 五更天,即便是秋天,这天边也渐渐有了微光,路边偶尔有些散落人家的鸡也开始打鸣。 “五更天了,我们要再快才行。”这会儿轮到卫央着急了,因为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很担心,是女人的直觉还是剑客的直觉? “娘,你看,前面有几户人家。”公孙羽指着前方对卫央道。 “走,过去看看。应该是野店。”这么偏僻的荒野竟然有人家,只能是野店,为往来这条路的商客开店生财。 可是,还没等公孙羽拐进去,便被卫央拦住,“慢!” “又怎么了娘?” “嘘?走吧,我们不进去了。”卫央似乎发现了什么,轻轻敲了一下公孙羽的马匹,马匹继续前进。 走离着刚才的野店有一大段,公孙羽再也忍不住问道,“娘?刚才到底怎么了?” “那野店不安全。”卫央很认真地对儿子说道。 “你怎么知道?” “你想,在这荒山野岭开店,不养条狗看护门院吗?但是刚才我们经过的时候,连声狗吠都没有,多半是被人杀了。而能把狗杀了不惊动主人家,一般的窃贼干不了。”卫央解释道。 公孙羽若有所思,“怪不得,我刚才看见人影走动但是始终没有听到狗叫,难道有人比我们先行一步?” 卫央点点头,“看来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有人故意安排了这一样逃离。” “你不会怀疑恩公他们吧?”公孙羽越想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娘也说不清楚,从我们进入燕国到现在,总感觉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有人安排一样。我希望不是他们,但是,跟鲁王府应该脱不了干系。羽儿,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卫央既是征询意见也是考验。她必须让儿子知道,学会思考就能避免很多麻烦。 “难道是小高?”公孙羽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卫央的眼睛一亮。 “你也怀疑是他?没错,娘一直觉得小高这人不简单,还好他很听骊姬姑娘的话。”卫央想起那个年纪轻轻便已经深不可测的小高,不觉背后一凉。 “别想那么多了娘,我们小心便是,该来的躲也躲不过,驾!”或许是不知者无畏,公孙羽 并没有太在意这一切。 卫央也知道,想太多只会影响自己前进的步伐,敌暗我明,人生地不熟,多说无意,只能见招拆招。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她拆不了了。 那双眼睛已经在盯着他们,就像猛兽等待猎物出现一样。 “是燕国人!”卫央边赶路边思考,“知道我们的行踪却迟迟没有动手,只怕我们在燕国出事,不好交差!” 或许卫央的推断是正确的,但也只对一半,因为赵子风原本并非燕国人,他只是逃到燕国而已,赵国一直是他为之战斗的国家。 “子风,答应我,放过他们母子好吗?就像当初他们放过我们一样。”易水边上,柳莺和赵子风临江站着,江风吹过脸庞的感觉好冰凉。 “当初?哼。”赵子风故意抖动着他的拐杖,他现在这样,都拜当初白起那一剑所赐。 “至少我们还活着,不是吗?”柳莺自然知道夫君的意思。 “人不仅仅为了活着而活着。”冷风吹到赵子风的脸上,原本冷峻的脸变得更加铁青。 柳莺苦笑一声,“那你又为了什么?你所谓的大义?不,你心中只有仇恨!” “够了!”赵子风突然吼了起来,一股巨浪拍打着岸边,水汽让这对夫妇归于冷静,“我答应你,只要他们交出太白、卫风,我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柳莺以为她已经说服了夫君,她又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点点头,“嗯,你放心,我一定会劝说他们留下宝剑。”柳莺似乎很有信心。 “但是在我制服他们之前,你最好不要搅和,否则别怪我和儿子不念亲情。”赵子风认真地看着柳莺,是警告,是威胁。 柳莺点点头,但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神可以杀人。 “好了,没事儿,只要你听我的,事情就会变得很简单,来,我们得找一个好的地方。”赵子风不想关键时刻激柳莺,他现在还不想失去柳莺,何况是一位美人。 说着,赵子风将柳莺扶到渡口的大树下歇息,他们也一直赶路,才赶在卫央母子之前到达易水,现在,他们正在想办法截获这对母子和他们手中的两把名剑。赵子风看到一条小船,他有了主意。 第12章 易水寒(2) 等待是漫长的,而赶时间的却是飞快。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股冰凉的水汽随着朝露飘到卫央和公孙羽的脸上。 “娘,看,前面就是易水!我们到了!”公孙羽看着眼前静静涌动的易水,激动异常。 然而,卫央却高兴不起来。按说他们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在赶路了,鲁王府给的确实是两匹好马,他们也在预期内达到易水,似乎一切都很顺利。可危险往往隐藏在太顺利的背后。卫央似乎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道。 “羽儿,这是燕赵边界,不可大意。”卫央提示道。 公孙羽点点头,他将骊姬赠送的包裹换到胸前,一手拿着太白,一手护着包裹,实在万不得已,他就拿出银子打点那些所谓的赵兵。 但是,卫央担心的并非赵兵,而是那个一直在黑暗中的对手。 临近江边,母子二人相继下马,不管周围有多大的危险,易水的空气能给他们解解乏,他们临江眺望。 “虽然有点凉,但是易水果然蔚为壮观。”卫央不禁感叹,如果不是逃亡,或许她很难来到易水。 公孙羽虽然前后挂着两个包裹但也挡不了发泄一番,他伸出双手似要拥抱壮阔的易水,拥抱这大好河山。他正想大喊一句,不料被母亲捂住嘴巴。 “你个小崽子,你想把赵兵引来啊?!”卫央嗔怪道。公孙羽才警惕起来。 可是母子二人在举止之间,手中的宝剑已经献身。 “卫央手中那把就是卫风吧?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不远处的渡口,柳莺和赵子风装扮成一对摆渡夫妇静静观望着他们的猎物。女人容易慈悲,但也容易嫉妒,更可怕的是嫉妒很容易演变成仇恨,现在的柳莺就是那种最可怕的状态。卫央,一辈子都和她争的女人,让她感到自己的失败。现在,她有机会赢! 赵子风看着柳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嘴角一笑,他知道这个女人会帮他打败另一个女人。他静静等待着猎物入网的那一刻。 “没错,而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公孙羽手里拿的手杖便是太白,太白的剑气太重了,所以卫央用一个孩子的手来化解别人的注意力,一般的剑客根本无法察觉。卫央果然还是以前那个可怕的卫央。”赵子风说着,偷偷瞄了一眼柳莺,柳莺果然被激起杀意。 太白、卫风就在眼前。虽然突袭强攻也未尝不可,但是那是下下策,卫央武功在柳莺之上,与赵子风并无太差,然而,两人联手,赢卫央不成问题,只是担心节外生枝,比如公孙羽、比如传说中的太白、卫风双剑合璧,还有未知的赵兵!那一步出错,都会影响事情的结果,赵子风需要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赵子风想到了船,卫央母子要过易水只能渡船,这个渡口现在只有他们一条船可以摆渡,只要把母子二人引到船上,渡到江心再动手,别说想逃逃不了,就连打起来都困难,而双腿伤残的赵子风最善于近身战,因为他行动不便。反之,卫央的轻功在船上也难以施展。这似乎是一个完美的计划。而情况也正如赵子风想的那样发展。 “羽儿,不能再玩了,我们得趁着赵兵还没有朝巡渡江,然后尽快离开易水。”卫央知道,离开易水进入赵国,她猜想的那个燕国对手就很难再跟踪他们母子二人了。 “娘,你看,渡口那边有几条船,有亮着灯的!”亮灯就说明有人,如果不是为了摆渡营生,谁会一大早地冒着寒冷来到这渡口?公孙羽兴奋地跑了过去。 “羽儿,慢点。”卫央想拦住儿子,但是公孙羽腿脚快,这会儿已经跑到渡口了。 “大婶,你们这船渡江吗?”公孙羽往船上一探,问道。 此时出现在公孙羽面前的赵子风夫妇是一对看起来一起五六十岁的老夫妇,而二人只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看来这易容术丝毫不比卫央差。 “当然渡江,我们就是靠这个为生的。小兄弟,你怎么一大早的一个人跑到渡口来渡江呢?”柳莺已经默认配合夫君的计划。 “不是一个人,我跟我娘一起的。”公孙羽答道,随即回头对卫央招手,“娘,快点,他们是渡江的。”这个声音有点大,卫央担心叫声会把赵兵引来,只好跑过来。 其实卫央不用担心赵兵,因为上一波巡江的赵兵已经去找阎王爷报道了,他么碰上了那个同样赶往易水的男人,而且还企图挡住他的去路,没想到,男人用他的剑回答了赵兵不知死活的问话。如此说来,这个人跟赵国也并不好。他杀完赵兵,似乎听到一个小孩儿的叫声从易水顺流而下。他加快了步伐。 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经过一番打探了询问,卫央和公孙羽上了赵子风夫妇的船! “两位可坐好了。开船咯。”赵子风坐在船头摆渡,背对船舱,卫央一直盯着那个背影看。直到柳莺打断了她的注意力。 “哎,你们这么早渡江要去哪里啊?”柳莺不但容貌变了,声音竟然也变得沙哑了,着实厉害。 “哦,我们……”公孙羽刚想回答这位大婶的话,立马被卫央制止,这孩子,言多必失。 “没关系,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这是要去恒山。”柳莺微微笑道,脸上的皱纹甚是逼真,在湖昏暗的渔火下真很难分辨。 母子二人听到这句话,心中都大吃一惊,都不约而同地握紧手中的剑。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恒山,赵国代都难道不是一个好去处?”卫央想用代都迷惑对方。 不曾想柳莺微微一笑,摇摇头,“夫人何必骗我,我夫妇二人在这渡口几十年了,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像你母子二人怎回去代都?”柳莺说着,摇头摆手,谁知这一摇,露陷了! 一个老妇如何佩戴这般闪耀的耳坠?!百密一疏,柳莺的装饰暴露了她。 卫央把手按在剑柄上,冷笑一声,“夫人说你们在此摆渡几十年,怪不得买得这么好的耳坠,老先生还真是舍得花钱哪。” 赵子风夫妇一听,知道要露陷了,但是赵子风却嘴角一笑,“两位客官,起风了,坐稳咯!”说着,船开始摇晃起来。柳莺趁势将船上的烛火吹灭。 “羽儿,快走!”卫央拉起公孙羽就往船尾逃。 “娘!我们到江心了!”公孙羽迅速止住脚步喊道。 卫央看着宽阔的易水,她真的害怕了,她不怕死,她怕自己的儿子,连逃都逃不了。 “哼,别看了,快交出太白、卫风。”赵子风,手持双杖转过身得意道。 “休想!”公孙羽已经拔剑,怒指赵子风,但是手一直在抖,他也怕了,他怕是因为看到母子绝望的眼神,如果不是自己太冲动,或许他和母亲就不会上这条贼船,是他的无知害了母亲! “我要是不交呢?”卫央拔出卫风。作为一名剑客,她有足够的勇气去战斗,她正准备迎战。 “卫央,为了儿子,你还是把双剑交出来吧。”既然已经暴露,柳莺就没必要再装了,她的声音变了回来,而且她看到眼前这对母子,慈悲又代替了她的怨恨,她在极力劝说卫央。 “柳莺?这个声音我永远忘不了,原来是你们,不用说,船头那位应该就是赵子风先生了吧?”卫央很快辨识出这个一直隐藏在他们周围的对手,她应该早就知道,只有他们两个才有这个能力,才对自己如此了解! 赵子风把手藏进袖子里,冷笑道,“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交出双剑,我或许可以留你们全尸!” “子风,你,不是说好的不伤人的吗?”柳莺听了赵子风的话后,惊讶道。 “哼,假惺惺!废话少说,出招吧!”卫央先动手了,这种情况,她只能战斗!而柳莺就算不想打,也必须应战,因为船就那么大! 可是两个女人不过三招,卫央的剑就落地了! “娘?”公孙羽赶紧扶住卫央。 “他……他用暗器!”卫央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恶人!我给拼了!”看到母亲倒下,公孙羽拿剑朝赵子风刺过去。 赵子风原本以为这小毛孩儿没有多大能耐,不曾想仇恨的力量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强大。赵子风差点就吃了一剑。 “好强的剑气!果然是太白!只可惜你没有你爹的本事,你驾驭不了它。哈哈哈!”赵子风一闪,还是被公孙羽的划破了手臂,连同船篷也被削掉! 公孙羽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牛犊,手拿太白一顿挥霍砍伐。果真如赵子风说的,他还不能完全驾驭这个剑,等他停下来的时候,便被赵子风的手杖狠狠地击中胸口,将他弹射到船尾卫央身边。 “羽儿!”看到儿子被打得吐血,卫央哭了,她见过太多的杀阀,本来就不相信眼泪,但是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整个世界就要毁灭了。 赵子风接着手杖点地冲了过来挥杖就要劈公孙羽。 “住手!”卫央哭喊,带着乞求,“剑你们拿走,不要伤我儿子。柳莺,你我恩怨,何必要让晚辈们遭罪呢?我知道,小高是你们的孩子,如果我们出事,你觉得鲁王府会放过他妈?”现在,卫央已经有理由相信,赵高就是赵子风和柳莺的儿子! 柳莺一听这句乞求中带着威胁的话,看了赵子风一眼。赵子风对她点点头。 “好吧,恩怨何时了?你说得没错,交出剑,我便送你们上岸。”赵子风说道,示意柳莺过去收剑。 卫央相信了赵子风的话,将太白、卫风双剑交给柳莺,她只求儿子平安。 柳莺刚接过双剑,赵子风突然从背后冲出手杖! “羽儿小心!”卫央说着,翻过身去挡住儿子,被手杖重重击中后背,随即吐血!在手杖巨大的冲力之下,卫央没能扛得住,身子滚了过去,翻入江中! “娘!”公孙羽朝江中狂抓,大声哭喊,但回应他的只有滔滔江水! “赵子风?!”柳莺也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怕了,她对着赵子风大喊一声。 “他们既然知道儿子的身份,又如何留得?!你让开,铲草要除根!我要结果了这余孽!”赵子风已经疯狂了,没有人能阻止他,他一把将柳莺推开,高高举起手杖,狠狠地朝趴在船上哭喊的公孙羽劈下去! 就在手杖将要中人的时候,一道剑光划破长空,“咣!”将赵子风的手杖格挡,也顺势将赵子风击倒! 一道白影卷起公孙羽,飞向对岸。 赵子风惊起,紧紧盯着那白袍剑客手中的剑,惊叫一声,“渊虹?!” 白袍剑客放下公孙羽,没想到公孙羽突然朝江中跑去,白袍剑客只好又将他抓了回来!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娘!”公孙羽挣扎着,撕咬着白袍剑客的手臂,剑客丝毫不松手。 “我不要你救我,要么就去我找娘,要么就杀了那两个恶人!”公孙羽悲愤交加。 “我不能找你娘,因为易水太深,我也不能杀他们,因为他们手中多了两把剑。而你可以,因为那些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但是前提是你要活下去。”白袍剑客面无表情的看着江中那只使回对岸的小船,静静地说道,细长的发际遮住了半边脸。他就是那个同样急于赶往易水的秦国剑客,盖聂! 听了盖聂的话,公孙羽微弱地朝易水叫了一声,“娘!” 公孙羽放弃了挣扎。盖聂松开了手。此刻冷风吹过,易水寒。 第13章 变故 失去母亲的公孙羽如今变得孤身一人,命运跟他开了天大的玩笑,先是夺走了他素未谋面的父亲公孙起(白起),继而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卫央消失在眼前却无能为力。公孙羽知道,弱者永远被人欺负,只有变强才能活下去,才能保护身边的人,可是,他身边还有谁? “我们必须尽快赶路,才能保证三天后到达恒山。”盖聂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失去至亲的少年。 公孙羽跟在盖聂身边,他不知道这个大哥哥是谁,他也不想知道,此时他内心里只有痛苦和仇恨。跟着盖聂,只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索性就跟着吧。 “呵,三天?我现在只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何止三天?我宁愿走三个月,三年,三十年,我已经失去一切,什么时候到哪里不是一样吗?”这是一个颓废少年的口吻。 盖聂没有在意,他知道此时劝说无济于事,这个少年的性格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倔强。 “数年后,当你的仇人依旧比你强大数十倍的时候,你会后悔你今天所说的一切。”盖聂漫不经心地说道。 公孙羽一听,却突然抬起头,“我绝对不会再让那个人踩在我的头上!” “那你这样可不行,如今你已经失去了太白、卫风,而他们刚好得到,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如虎添翼。”盖聂继续赶马,他们朝着恒山方向而去。 公孙羽勒住缰绳,停了下来,他看了看眼前这位剑客大哥,突然问道,“我的救命大哥,我还没知道你尊姓大名呢。” “很少有人听到我说自己的名字,而那些知道的人多半已经不在世上了。看来你还算懂点礼数,索性就告诉你吧,我叫盖聂,你可以叫我盖大哥,实在叫不惯,你也可以叫我盖聂。放心,我暂时不想杀人。”盖聂看着这个差自己不大的少年,确实有几分喜欢。 公孙羽抱拳施礼,“盖大哥,刚才我看你的身手十分了得,不如你教我剑法吧,这样,我就能打倒我的敌人!” 盖聂摇摇头,继续打马前行,“我盖聂浪迹江湖,从不收徒弟,尤其是你这种心中只有仇恨的愣头青。” “可是,你方才又叫我变强,你既不肯教我,教我如何变强?”公孙羽问道。 “我不教你,但是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个人,他的剑术远在我之上,但是他是否愿意教你,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何人?” “去了你就知道了。驾!”盖聂知道,自己的办法已经奏效,他现在只管赶路,公孙羽必然会跟上来。 再说,盖聂此次北上,是带着任务而来,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为秦王夺取太白、卫风二剑,很显然,为了救人,他的任务失败了;而第二个任务,则是秘密的,他必须从恒山安全护送一个人回咸阳!所以,他丝毫不能耽搁,要不然,他早就去找赵子风夫妇拿回二剑了。 公孙羽听了盖聂的话,因为拜师心切,急于学剑,便紧紧跟着盖聂前行。 三天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也可以平静如水,对于赶路的盖聂和公孙羽,他们的行程还算顺利。但是此时的江湖却不平静了。卫夫人的死讯和太白、卫风二剑被抢的消息在江湖上不胫而走。 最震动的莫过鲁王府,不知何人告密,鲁王府曾私藏卫央母子的消息传到太子府,又从太子府传到燕王的耳朵。 燕国早朝,燕王·震怒,立贬鲁国公为庶人,从此不得入朝。而鲁王府一门也从显赫的王侯一下子变成平民百姓,变故来得太突然,鲁国公仰天长啸,“失策啊失策!” 但是,当卫央的死讯传来的时候,鲁国公一家都沉默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赌上一家前途命运换来的依然是一个噩耗。鲁国公姬公双膝跪地,老泪纵横,“公孙兄弟,老夫对不起你啊,老夫没有保护好弟妹和大侄子,没有保护好太白和卫风,老夫愧对你我过命之交啊!” “爹,不怪你,只怪卫伯母和公子命途多舛。爹娘,咱们出城吧,燕王已经下了限令。”骊姬本来听说消息的时候便心疼不已,她看着公孙羽送给她的玉佩,百感交集,如今那个少年在哪里?他一定很伤心吧?曾几何时,骊姬都想带上宝剑离开燕国,去寻找那个如今已经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的少年。但是,骊姬不能,他还有年迈的双亲,鲁王府已经被查封,她不能丢下两位老人不管。 “郡主,我已经安排好了。”小高不知如何安慰骊姬,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努力,为他们找一个新家。易水的风声也让他始料未及,他以为父亲只是拿剑,没想到伤人性命,更没想到会累及鲁王府。 骊姬点点头,“小高,这么多年你和卫队在鲁王府尽忠职守,如今鲁王府已经不在了,我这里有些银两,你拿去给大伙分了,散了吧。” “不!郡主!你永远是小高的郡主,小高永远是郡主的侍卫!”小高伤心道,显然,这个年轻的第一侍卫喜欢上了他的主子,他不愿离去。其他侍卫也不愿离去,因为骊姬平时待他们不错,鲁王府更是待他们不薄。可以说,没有鲁王府就没有他们的今天,鲁王府的军队是燕国最强大的支撑之一,打掉鲁王府,相当于砍掉燕国的左膀右臂。 当时燕王下令的时候,燕太子曾请求父王收回成命,但无济于事。很快燕王就会发现自己的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和错误。 可无论如何,鲁国公姬公一家已经接受这个事实。除了一两名平时的贴身侍从,姬公遣散了鲁王府所有的侍从家丁以及侍卫,并将鲁王府的兵权交到太子手中。 “姬叔,我知道这一定是敌国的阴谋,你放心,等我查清楚这件事情,就将你们接回来。”太子丹对姬公说道。继而走向骊姬,这个从小与他青梅竹马的姑娘,如今他的父亲容不下她的父亲,面对骊姬,纵然有太多的话语,太子丹都难以启齿。 骊姬也不想多说什么,蓟都不大不小,有缘总会再见。 “爹,娘,咱们走!”骊姬说着,扶着赵夫人往城门走去。 “郡主!”小高依依不舍。 “退下!”骊姬大吼一声,“你一再纠缠,你想让我姬家被满门抄斩吗?”燕王已经下了限时令,日落时分,姬家必须离开皇城! 小高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离开,他突然恨父亲,他想问赵子风,为什么会连累姬家?想起从小跟骊姬长大,玩耍,保护她左右的那些日子,小高恨恨地捶了一下身边的大树,对他手下的那些原鲁王府侍卫道,“都散了吧!明天早朝到太子府报道!”太子府,这是鲁王府侍卫新的归宿。 姬家的没落让很多百姓同情,让许多同僚唏嘘,但也让一些人得意不已。 当姬家在城中百姓的不舍的道别中走出皇城,走向那个由小高亲自安排的新家时,等待他们的却是另一场奚落。 第14章 虎落平阳 从王公贵族到庶民百姓,姬家经历了冰火两重天。连鲁国公也没有料到这场变故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更没想到,更严重的后果还在等着他们。 日暮时分,姬家按照小高事先安排,出了皇城,来到城郊的难民坊,他们的新家被安排在这里。难民坊,骊姬一手经营,不曾想自己和家人有一天会住在这里,而且,还那么快。 “参见郡主。”脱下了华丽服装,姬家人除了骊姬无人很少有人认识其他人,骊姬经营难民坊,善待四面八方前来投奔燕国的难民志士,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看到一身素装的骊姬,便知道那是往日的救命恩人,纷纷迎了上去。 但是对于姬家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现象。一个被贬的王侯出了城还能遇上众星捧月,很容易授人话柄。 “各位,我已经不是郡主了,我们姬家现在跟大家一样,都是平民百姓,请大家不要再这样叫骊姬了。”骊姬十分警惕,赶紧向前避嫌,但是,似乎有点晚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对燕兵走了过来,他们不是太子府的人,但是却比太子府侍卫还要可怕,因为他们是燕王直属的卫队,只听命的燕王一人! “干什么?干什么?”为首的小头目甚是嚣张,拨开人群直冲姬家人走去,燕王卫队来到姬公身边,斜着眼睛藐视一番,“原来是鲁国公啊。” “军爷。”姬公知道来着不善,他尽量忍让并待之以礼,“军爷莫再这般叫我,鄙人现在已经是一介草民,配不上这样的称呼。”姬公以为,示弱能换来同情和开恩,没想到那小头目变本加厉。 “好你个姬公,原来你在城外还勾结势力,看来燕王贬你倒轻了。”小头目怒指姬公,冷笑道。 众人看这小头目小人得势,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是默默地看着,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谁轻声说了一句,“狗仗人势,给自己积点德吧。”随着这一句,人群中开始渐渐有人为姬家打抱不平。 姬公虽然知道姬家还有些民望,但是这样闹下去,恐怕对难民对姬家都是不利,他随即扬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诸位,我姬家犯了事儿,承蒙燕王宽宏大量,留我姬家人性命,姬某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请诸位就不要再掺和此事儿了,都散了,散了吧,啊。” 那小头目想必没那么简单,见众人听姬公的话都渐渐安静下来,心中自然不快,拔刀直指姬公,“姬公,你煽动民愤,有何居心?” 骊姬一看个小小的侍卫也敢拿剑指着自己的父亲,心中一怒,也拔剑相向,“放肆,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鲁王府这些年来对燕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敢问这大燕的国土哪一寸不是我鲁王府跟燕王一起打下来的,你小小护卫,胆敢私用权力,迫害忠良,你信不信我骊姬砍下你的脑袋直接献给我皇叔?!” 燕王卫队没想到鲁王府还有这么厉害的角色,顿时都被惊怕了,众侍卫纷纷后退几步,只留那小头目站在人群中颤抖不已。 但是,既然这卫队能出城监视姬家行动,自然是得到燕王指使的。那小头目虽然害怕,但吞了两口唾沫后还是壮着胆子反击道,“大……大胆,我等乃燕王卫队,奉燕王令督尔等出城,姬公,莫非你想抗命,任由你女儿胡闹不成?!”下头目自知说不过骊姬,便把话头转向姬公。 姬公自然知道,没有燕王的指使,这些爪牙是不敢对自己轻取妄动的,反抗就可能给燕王以借口。他伸手压下骊姬的剑,“姬儿,休得无礼,快拔剑收起来。” “爹?!”骊姬自然心中不快。 “听话!你想连累你娘和我吗?快收起来!”姬公喝道。 “姬儿,听你爹的话,赶快收起来,咱们出城便是了。”赵夫人也向前劝阻。 骊姬无奈,只好忍住心中怒火将宝剑收起来。 “给我围起来!”没等骊姬把剑放回剑鞘,小头目突然下令,一众侍卫随即将姬家围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姬公惊道。 “哼,想干什么?我们怀疑你们携带秦国刺客卫央的利器卫风潜逃。”小头目咄咄逼人。 “笑话!卫央已于易水被害,我们如何拿到卫风?” “谁知道杀害卫央的不是你们鲁王府?” “你血口喷人!” “给我搜!”小头目一声令下,侍卫开始抢夺姬家的家私。 “住手!”就在这时,小高带着原鲁王府的侍卫赶到,“你们想干什么?” 那小头目见姬家来了救兵,迎上去一看,喝道,“你们哪里的?” “我们是太子府的卫队,奉太子之命巡查难民坊,你们竟然敢在难民坊闹事?!”可能因为这是燕王的亲卫,小高很少见到,所以并不熟悉,但是对方可是知道小高他们的来历,以为小高身上的鲁王府腰牌还没来得及接下来,而且他们明天早朝才去太子府报到。 “嗯,你当我不识字?不知道你们是原鲁王府的人?!”小头目得意的指着小高的腰牌笑道。 这时,小头目身边的一名侍卫凑到小头目耳边耳语道,“戚护卫,燕王已经将他们分配到太子府,明早早朝他们就会跟太子报到。” 那个姓戚的小头目一听,先是一惊,随即冷笑道,“怕什么?这不是还没报到的吗?没报到就不算是太子府的人,再说我们是燕王的亲卫,你们还敢反我们不成?!” 骊姬知道以小高现在的头衔自然压不住这个戚护卫,反而很可能让父亲背上勾结余部的罪名,随即对小高大喝一声,“小高!退下!我姬家的事儿不需要你们插手。要搜便搜!”骊姬说着,将身上的背囊扔在地上,怒视戚头目。 “骊姬姑娘?!”小高自然知道,再以鲁王府侍卫的身份交涉只会害了骊姬,随即改口道,他看着姬家被人欺负,心中自然不快,但是他小高向来都听骊姬的话,这次他不想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王亲卫肆意搜查姬家的家私而无能为力。 “报告戚护卫,没有发现卫风。”搜查者复命道。 “既然不在这里,那必定在另一个地方。”戚护卫笑道,“我听说早就有人给你们安排了住宿?”戚护卫对骊姬狡黠一笑,随即挥手,“给我继续搜!”亲卫穿过难民坊去搜小高给姬家安排的新住所。 “你!”小高看到自己辛苦为骊姬做的唯一一件事要被这帮人破坏,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将要拔剑,不想戚护卫的刀先落了下来,“哎?你叫小高吧?我听说你有家里有一个重病的老母和一个残废的父亲,你希望你替他们想想,明天你可就是太子府的右侍卫了,难不成你现在要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小高被这话唬住了,或许他并不在意自己所谓的前提,但是戚护卫的话里有比他的前途更重要的东西。 骊姬虽然不希望小高为了姬家而出事儿,但是当小高被戚护卫的这番话唬住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报告戚护卫,还是没有发现卫风。”前去难民坊搜查的人回来报告。 “都翻遍了?” “翻遍了。” “什么箱子柜子之类的都翻了?” “……”侍卫看了骊姬一眼随即应道,“他们的住所已经被翻得底朝天,别说藏东西,住人都难。” “哈哈哈,好!看来鲁国公并没有事儿瞒着燕王。”戚护卫似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走到姬公面前大笑起来。 “军爷明鉴。”姬公再度忍耐,虽然他们连新住处都没有了。 “行了,你们可以走了,既然这难民坊也住不了了,我劝各位还是走远一点,免得被熟人撞见。啊?哈哈哈。”得意忘形的戚护卫,惹得姬家和原鲁王府的侍卫厌恶不已。 “爹,娘,走,我们再找其他地方。”骊姬强忍着愤怒扶着赵夫人,拿起行囊往外走。 “骊姬!”小高喊了一声,骊姬没有回头,直到最后,小高也没能为旧主做些什么,他只能紧握双拳,咬牙切齿。 “骊姬姑娘,如果你们不嫌弃就进来跟我们挤挤吧。这太色太晚了,眼看又要下雨了。”有好心的难民为姬家腾出地方。 即便是难民坊的一块避雨之地,也让姬家感激不尽,但是他们还是没能留在难民坊,没走远的戚护卫听到了难民的声音,即可回头,一刀劈下,将姬家和难民坊划出一条界线。 “要是让我知道谁敢收留姬家,别说这难民坊,就连燕国也容不下他!”戚护卫一声怒喝。 “轰隆隆!”突然,夜空划出一道闪电,随即传来阵阵雷声。 “算了,要下雨了,别到时连自身都难保。”难民们恐惧了,纷纷退了回去。 姬家不想连累这些好不容易有口饭吃的难民,默默地离开。 入夜,“哗沙沙!”一场大雨降落在燕国大地。路上行人稀疏,只有姬家人急着找地方避雨,跟他们出来的几个侍从已经被迫赶走,只剩下一家三口和骊姬的一名丫鬟相依为命。 这天夜里,姬家经历了从未有过的狼狈! “快!跟我走!”突然,在他们慌不择路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是谁?”骊姬警惕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是我见过卫央和公孙羽。”那黑影应道。 骊姬与姬公相视一眼,点点头,一家人跟随黑衣人逃进一条小巷。 第15章 这怎么可能?! 在中秋将至的时节,对于燕国人来说,这场雨似乎带着些许戾气。此时的秦国咸阳明月当空,而燕国蓟都却大雨倾盆,这一晴一雨,似乎在暗示着某些征兆。 其实,此时的咸阳也并不太平,秦庄襄王好命不长且命不久矣,相国吕不韦与赵姬只需一个眼神交流,便彼此相知:是时候把儿子叫回来了!而此时赵姬的儿子不在咸阳,而是在赵国恒山。问天下谁能与吕不韦抢生意?无人。这个聪明的男人一生都在投资且一生都在赚。这一次他又下了重手。 秦庄襄王让秦国第一剑客盖聂到江湖上搜罗那几把名剑的时候,吕不韦秘密召见了盖聂:少年,顺便帮我去恒山接个人。 于是有了盖聂的两个任务。不曾想半路杀出个赵子风,名剑暂时是没办法了,但是人还是要接的,只是回去如何跟秦王交差这还真需要想一番说辞。但是很快,燕国传出的消息让盖聂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这天夜里,姬家跟随那位黑影穿进了城北的一条小胡同,毕竟已经出城,这时候再折回来当然需要花费些时间,不过到家的时候,屋内的灯还亮着,回家看见灯亮的感觉真好! “快进去!”黑影打开门,让客人先进。 骊姬扫了一眼,这家庭院除了屋檐下有些花灯,似乎并未有任何危险,“爹娘,小连,你们先进去。”骊姬排除了院子里的隐患,让其他人先进去,她既要断后又要提防这个不露真面目的黑衣人。 黑衣人见这个小姑娘如此警惕,淡淡地说了一句,“放心,没有人追来。”说着,黑衣人关上院门,走回屋里。 “咚咚咚。”黑衣人敲了三下门,屋里人影走动,片刻,门开。 “姬公,赵夫人,请进。”开门的老者便是那个卖花灯的老板!只是似乎姬公并不认识。 “您是?” 还没等花灯老板应答,跟上来的骊姬惊叫一声,“田大叔?!” “老朽见过姬姑娘。”田大叔微微一笑。 “你……你们认识?”赵夫人见女儿跟这老者颇有缘,问道。 “娘,他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闹市区卖花灯的田大叔啊,他家的花灯做得最漂亮了。”骊姬解释道。 “姬姑娘见笑了。大家先进屋再说吧。”田大叔说着将姬家人让进屋内。 待所有人进了屋,黑衣少年把门关上。 “那这位是?”骊姬知道田大叔,却不知道大叔家还有别的人,骊姬看着这个为保护他们的行装不被雨淋,感激地看了黑衣人一眼。 黑衣人没有回答,将姬家的行装放在屋内的另一张桌子上,抖了抖身上的斗篷。 姬家人知道这少年为了帮自己把自己都淋湿了,倒也不怪他的冷漠之情。 但是田大叔却以为那少年有些不妥,便嗔怪道,“小轲,姬姑娘问你话呢,怎这般无礼?” 那少年这才一转身,拆下脸上的面巾,深深喘了一口气,“哦,实在抱歉,刚才搬这堆东西,一时喘不上气来。我叫庆轲,也有人叫我荆轲。各位觉得顺口就行。”原来这黑衣少年便是那个有点意思的荆轲少年! “有劳荆轲兄弟了,若不是你,咱门一家老小现在还不知沦落何方忍受风吹雨打了呢。”姬公说着,起身对荆轲欠了欠身,不愧是曾经的鲁国公,不论辈分,只是有恩于己,便待之以礼。 荆轲还礼道,“姬公不必客气。大家都知道姬家是冤枉的,我与田大叔实在看不过去,便想帮姬家一把,再说我们与卫夫人和公孙公子有一面之缘,却知道你们都是善人,只是可惜了……” 说道卫央母子的遭遇,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过来好一会儿,荆轲才眼前一亮,“对了,姬姑娘,卫夫人临走前留我一样东西,说如果有什么事,便要我转交与你。我和田大叔都觉得,或许现在是时候了。”荆轲说着,看了一眼田大叔,田大叔点点头。 “诸位且稍等,我这就去拿。”荆轲说着,走进内堂。 骊姬等人在厅堂等待着卫央留下的遗物。 田大叔起身沏了一壶茶,给姬家人添上,“家徒四壁,若姬公不弃,喝碗热茶暖暖身吧。” “田老弟客气了,你们救了姬家,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会相弃?再说了,姬家如今已经沦为百姓,以后有粗茶淡饭就已经知足了。”姬公自嘲道,看得出,他心中颇有遗憾。 骊姬端起茶碗道,“爹,别说丧气话,我们虽然被燕王赶了出来,但不是有田大叔这样的好人帮助吗?只要我们同甘共苦,姬儿相信,困难总会过去的。来,我们一起以茶代酒敬田大叔吧。” 在骊姬乐观情绪的渲染下,屋里的气氛又温暖起来,姬家人端起茶碗敬田大叔的搭救之恩,“来,今天咱们就借花献佛,敬田大叔,感谢田家的搭救之恩。” “好,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田大叔说着,一口喝了一大碗茶,放下茶碗,田大叔对骊姬竖起大拇指,“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姬姑娘此番豪情,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呀?” “公孙羽。” 田大叔话音刚落,骊姬的脸唰的一下涌上一股热浪,沉默地微颔。 “我一女子,怎会与他相像?”骊姬羞赧道。 “哎,老朽说的是你们都一样诚恳坦率嘛。”田大叔说得骊姬更是不好意思了,不是因为说她像男孩子,而是说她跟公孙羽一样好。 “大叔。”这时,荆轲捧着一只木盒走了出来,想来他听到了方才的对话,说话间瞟了骊姬一眼,骊姬刚被公孙羽的话题扰了心思,这会儿赶紧避开荆轲的眼睛。 “快!快拿上来给姬姑娘。”田大叔起身示意道。 “小连,把桌子收拾一下。”姬公对丫鬟小连道。 小连将茶几拿开,荆轲将盒子放在案台上,众人围了过来。都想看看这盒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荆轲按了盒子上的按钮,“咔”盒子上一把暗锁打开,荆轲翻开盖子,姬家无不大吃一惊! “卫风?!”骊姬惊叫一声,但很快压低声音,不可思议地看着荆轲。 “这……这怎么可能?它怎么会在你们手上?”姬公惊讶中带着几分警惕。 “噌!”骊姬果然拔出手中的宝剑指着荆轲,“说!为什么要加害卫夫人?” 不用说,姬家一定觉得卫央母子在易水的遭遇是荆轲等人所为,要不然卫风怎么会在他们手里?他们明明看到卫央拿着卫风离开的! “姬姑娘息怒!”田大叔着实被姬家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其实换做谁,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宝剑的主人因为宝剑死了,而宝剑出现在另一个人手上,这个人不是凶手又会是谁? “姬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剑确实是卫夫人留给我们的呀!”田大叔担心骊姬误伤了荆轲,转而向姬公求情。 倒是荆轲,剑抵于候而面不改色,他淡淡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吗?” “朋友?那你倒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们离开燕国之前可只见过你们!”骊姬虽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是一个正直的人,但是眼前的物证太过明显。 荆轲知道现在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的,他将手伸进衣袖。 “住手!你想干什么?”骊姬警惕道。 “是不是现在我说什么你们都很难相信?” “没错。” “所以我只好给你们看另一样东西。”荆轲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 “别动!”见到匕首,骊姬紧张起来,如果这个少年真是凶手,那他连剑术高超的卫央都能杀害,这里根本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荆轲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放心,这不是我用来杀人的剑。这是卫夫人留下的短匕。”说着,荆轲将匕首递给骊姬。 骊姬小心翼翼地接过匕首,问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仔细看看。” 骊姬仔细一看,轻声念道,“剑藏于篓。” “还有另一面。”荆轲提示。 骊姬将匕首翻过来,果然还有一行小字,“烦交予姬。” 姬家人一听,疑惑不已。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刻上去的?”骊姬并没有放松警惕。 “我相信姬姑娘应该看得出,这应该是利器刻上去的,能在匕首上留下如此深的字迹,除了出众的利器还需要出众的剑术。我猜,这应该是卫夫人临走时,用卫风刻下后才将匕首打在门柱上。我便是在门柱上发现了这匕首。诸位可以想想,如果是我所为,你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拿剑对着我?”荆轲丝毫面不改色。 骊姬一听,虽然理由不是很充分,但是荆轲说得没错,如果荆轲就是凶手,这里根本没人能用剑指着他。 “姬儿,匕首给爹看看。”姬公说着,从骊姬手中接过匕首。 姬公是老江湖了,能封鲁国公,决不仅仅因为皇亲国戚这么简单。 姬公翻看几遍,终于眼前一亮,点点头,“荆轲兄弟说得没错,这确实是卫夫人生前所刻。你们看,这里还有个字。”姬公说着,将匕首靠近烛火旁。 众人凑上去看,田大叔轻声念道,“卫?” “没错,这是卫夫人专用的暗号,只在亲朋之间传用,我敢说这世上不超过五人知晓。连卫风她都没有刻上去,想必她临走前确实托付一件重要的事儿,正是这把卫风!”姬公解释道,作为公孙起的生死之交,多少了解一些卫央和公孙起的事情,而这暗号,便是其中之一! “而且,这字一看便是刚刻不久!”田大人接着道。 姬公点点头,继而看了骊姬一眼,“姬儿,我们错怪荆兄弟了,还不快把剑收起来,跟荆兄弟道歉?” 骊姬一听这事儿不是荆轲所谓,只好讪讪地将剑收了回来,“对……对……”错怪了救命恩人,还是这么老实英俊的救命恩人,骊姬实在不好意思,连对不起都说得不利索了。 荆轲转身,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必了。”说着,独自一人走回内堂。 姬家人知道错怪荆轲让他难受,便默默地看着田大叔,希望他能理解并劝说荆轲,“田老弟,方才实在是我们多心了,希望田老弟不要见怪,回头替我们跟荆兄弟说说,明日我们一家当面跟他致歉。” “哎,出门在外,谁不要多留心眼,不怪姬公和姬姑娘,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就没事儿了,小轲这孩子就这样,一向沉默寡言,姬公不必放在心上。”田大叔憨憨笑道。 即便如此,姬家人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这么大的误会,换做谁都一时难以放下。 但是,他是荆轲,是一个有点意思的少年,他注定与人不同。就在大家坐在客厅里因为方才的猜忌而尴尬的时候,荆轲突然掀起内堂门帘,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在后厨烧了热水,诸位换洗了身上的湿衣服早点休息吧。”说着,放下门帘,又反身回到内堂。 “哎哎,好好好……,多谢荆兄弟。”赵夫人被这暖心的少年感动了,赶紧应道。 姬公和田大叔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骊姬是闹剧的主使者,看到这个沉默的少年临危不惧,粗中有细,便也低头微微一笑。 城北田家花灯府是解开疑惑了,但是此时城西外的那间草屋却传出雷霆之怒。 “啊!这不是真正的卫风!这怎么可能?!”赵子风一声低吼,将手中一把剑劈断,连朝夕相伴的柳莺都觉得可怕。 她知道,虽然卫央死了,但是眼前这个男人还没有善罢甘休! 第16章 拜会节侠 没有拿到卫风,这让赵子风异常郁闷,即使有太白在手,他仍没有知足。不过他很快觉得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卫风不在自己手上,他便不用担心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很快,卫风流落江湖的消息不胫而走,新一轮的风波再起。 骊姬为掩人耳目,特意将卫风修饰一番,手巧的田大叔在卫风剑鞘外裹了一层竹片,骊姬再用粗布将卫风的剑柄全部包裹起来,再在剑面上度了一层盐,不出几天,锋利无比的卫风表面便锈迹斑斑,昔日名剑如今看来,从内而外不过是一柄普通的剑甚至还比不上。 “好了,一般人是分辨不出了,就算修为再高的剑客,不仔细查看也很难发觉。”骊姬看着伪装后的卫风,稍稍有些放心了。 “姬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冰释前嫌的荆轲第一次主动询问别人的消息。 “其实我很想去查杀害卫夫人的凶手,我总觉得杀害卫夫人的凶手一定跟嫁祸我们鲁王府的人有关。但是我现在恐怕还不能走,我不能丢下我爹和我娘不管。”骊姬心情沉重说道,不管那一边都有她牵挂和放不下的人。 “斯人已逝,有时候真相不过是一种不甘,我倒以为,当务之急是寻找公孙兄弟的下落。”荆轲说着,轻轻瞟了骊姬一眼。 骊姬苦笑一声,不知如何作答。她何尝不想找公孙羽?只是叫她如何说出口?寻找凶手不也是寻找那个人的一种方式吗?但是她现在却不能走。 骊姬的沉默让一向沉默的荆轲看出了内心,他知道,这个女孩是心系公孙羽的。 “其实,如果,我说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姬家安排一个好去处,那里不会有追兵。”荆轲试探问道。 骊姬眼前一亮,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只是看着骊姬的眼睛,荆轲便知道骊姬很需要这个答案,他接着说道,“邑之东鄙人也,燕之处士田光者。” “你是说田光先生?”骊姬一听,大吃一惊,田光,燕国豪侠,智深而勇沈,世称节侠。 荆轲点点头,“荆轲父母为奸人所害而亡,荆轲幸得节侠抚养方能苟活至今日,花灯大叔与节侠为同胞兄弟,节侠念我初长成人,便让花灯大叔带我入世。节侠为人豪气,黑白分明,凡人敬而远之,我以为,姬家得节侠相助,不但性命可保,大仇也迟早能报。” “骊姬早知节侠侠肝义胆,却不知如今我姬家蒙难,他是否肯伸出援手?”骊姬也觉得如果能在田光处住下,确实安全许多。但是,她又怎会知道田光是否愿意相助呢? “姬姑娘请放心,救姬家一事儿,便是节侠与花灯大叔商议后决定的,只是不知道姬家是否信得过节侠,所以特让荆轲前来打探一番。”荆轲说道。 骊姬一听,惊喜不已,“如此说来,我姬家自是感激不尽。待寻个时期,我姬家定登门拜访节侠,只要安顿了二老,骊姬就放心到江湖上追查凶手了。” “好,荆轲这就去与节侠知会一声,尽早安排时间。”荆轲感觉了了一桩心事,轻松不已。 骊姬看着这个原本沉默的少年,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激。 果不其然,在荆轲的努力下,姬家很快便与田光见了面。 田光见姬公的第一面便单膝行跪拜之礼,“邑之东鄙人田光拜见鲁国公!” 在姬家落魄、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时候,田光还如此尊重自己,这让姬公大为感动,他赶紧委身扶起田光,“节侠快快请起,如今姬某一介草民,可担不起节侠如此大礼。” 田光起身,紧紧握住姬公双手,神情颇为悲愤,他看着姬公短短数日便如此焦脆,心痛不已,“燕王糊涂啊!” 在场的人一听,惊吓不已,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万一隔墙有耳,可是要吃罪的呀,但是,节侠就是节侠,爱憎分明,敢作敢当,继续道,“燕王听信小人谗言,废黜姬公,撤了鲁王府,试问没有鲁王府怎会有燕王的天下,燕王糊涂啊!”末了,节侠又将那句话重复一遍。 古人重情重义,一诺千金,自是今人难以企及,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田光至于姬公,正是如此。 君子之交淡如水,无需豪言壮语便已惺惺相惜,处之泰然。 两人似乎相见恨晚,交谈深久,姬公决定,将姬家命运交到这个刚结交的人手中。何况,节侠跟他说,燕太子对燕王诸多决策不敢苟同,不假时日,太子封王,燕国必定盼来新气象。于公于私也好,保家卫国也罢,姬公从节侠田光身上看到了自己和燕国未来的希望,他决定重新振作,而田府,也成为姬家新的住所,在这里,他不用担心追兵,更不用担心与世隔绝,孤独终老,在这里,他找到了新的目标。 “节侠搭救之恩,骊姬无以回报,且请节侠受骊姬一拜。”见到姬家有所托付,骊姬欣慰不已,当场给田光拜谢。 田光性情豪爽,做事不图回报,只求无愧于心,顺了自己心意。骊姬这一拜,他甚是有些措手不及,赶紧起身将骊姬扶起,说道,“姬姑娘快快请起。我与姬公相见恨晚,结忘年之交,你也就是我半个闺女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光叔,叔侄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多谢光叔。”骊姬这姑娘很是机灵,很快便改了口,叫得人心里美滋滋的。 “哎。”田光憨厚一笑,“侄女儿,我听荆轲说你安顿了二老便想出去查找杀害卫夫人和陷害鲁王府的凶手,可有此事?” 骊姬一听,点点头。姬公和赵夫人却是吃了一惊,“姬儿,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我们怎么不知道?”赵夫人惊慌道,她可不想自己唯一的女儿道出去冒险。 姬公也刚想责骂几句,不料田光哈哈大笑起来,对骊姬竖起拇指,“好!不愧是女中豪杰。做人就要坦坦荡荡,爱憎分明,好人不能冤枉,但是坏人也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光叔支持你!” 刚说了忘年知己,君子之交,既然田光有这般想法,姬公再说相悖的话岂不是只打脸,于是便改口道,“你有自己的志向,爹爹不拦着你,可是这一路的艰险你如何应对?可不能让你娘担心啊,若是如此,便是不孝啊。”姬公说辞看似处处通融却处处为难。 正在骊姬担心背上不孝骂名之时,还是田光出言相劝,“姬公说得没错,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不用说,你的目标肯定是易水。可是到了易水呢?” “我……”骊姬欲言又止。 田光似乎看出骊姬心思,微微一笑,“我听荆轲说你想去找公孙公子?” 骊姬害羞的低下头,瞟了荆轲一眼,不敢言语,过了一会儿,才默默点头。 姬公一看,长叹一声,“哎,公孙公子生死不明,你又能上哪儿找去?如果凶手发现公孙公子尚在人世,断然不会轻易罢手,只怕你越查越危险哪。再说了,说不定公孙公子他……” “不!公孙羽不会有事儿的!他答应姬儿会回来找我!危险姬儿也要试一试!”听到姬公断言公孙羽出事后骊姬突然抬头说道。 众人都看出,这是个倔强的姑娘,而且,她很在意公孙羽。 看到姬公为女儿额不听话而有些气恼,田光圆场道,“姬公,我觉得大侄女说的也没错。你想想看,要是公孙羽当真出事了,江湖上早有传言了,但是至今江湖上只说卫夫人遭难,卫风被抢,公孙羽携太白不知所踪。想必公孙羽还活着。”田光说着,转向荆轲,继续道,“这样,若姬公不放心,我让荆轲陪同大侄女前往易水,先寻找公孙羽的下落,让人以为他们只是为了太白而去,这样既能免于凶手怀疑,也能暗中查找公孙羽,只要找到公孙羽,便能知道凶手的下落,那时候他们三人再一起赶回,凭着他们三人的武功和太白卫风在手,他人想加害于他们,绝非易事儿。你们以为如何?”田光说着,顺便看了一眼赵夫人,算是征询她的意见。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再推辞,想必自己刚在田光心中树立起来的形象又要大打折扣了,姬公只好点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只是怕连累了荆兄弟。”姬公甚是厉害,这句看似替荆轲为难,实则试探荆轲本事儿。 果然田光一听,朗声大笑,“姬公尽管放心,既然你们都称我为节侠,我自认还有些本事儿,这孩子从小跟我习武,颇有悟性,如今也学得一招半式,虽没有破千军之力,一般人却耐他不得,加上手持鱼肠剑,使得一手短匕,保护姬姑娘应该不成问题。”田光对荆轲赞赏有加,信心满满。 众人一听,都心中一惊,看不出这个沉默少年还深藏不露,无不投去赞许目光。 荆轲喜色不溢于言表,听闻众人赞赏,不苟言笑,只是微颔,且算还礼。 第17章 此间少年(1) 将父母托付给节侠田光,骊姬踏上追查凶手的征程。荆轲,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年携带它那把很少示人却嗜血无比的鱼肠短剑伴随骊姬左右。骊姬,这个美动天下的燕国姑娘似乎身边从来都不缺护花使者,即便是在最落魄的时候。 城北草屋,暴怒过后的赵子风冷静下来,他想,既然卫风不在卫央身上,那必定已经流落江湖,不得卫风他誓不罢休。恰逢其子赵高升任太子府护卫,太子丹也想追寻真相和那把剑的下落,于是,赵高成为追查者的不二人选,于公于私,赵高必有此行,又一个少年上路了! 所有人的目的地只有一个,易水。和那些只求剑的江湖人士不同,骊姬、荆轲和赵高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任务,找到公孙羽。前二者是要保护他,后者则是要杀人越货。赵高的任务是父亲赵子风所命,他虽心有疑虑但终究还是上路了。 三天早就过去,盖聂和公孙羽如今就站在恒山脚下,这里偶有人往来,大多是慕鬼谷仙名而来,有拜香的,有拜师的,但是能见鬼谷本尊的人少之又少。 “盖大哥,这些人进去的时候意气风发,怎么出来的时候都这般愁眉苦脸?”公孙羽看着那些自认高手的剑客们扫兴而归,不禁问道。 盖聂抬头仰望,这北岳中人可谓高山仰止啊,他淡淡说道,“机缘。” “这么说,这些人都与鬼谷先生无缘咯?”公孙羽继续问道, 盖聂摇摇头,“不尽然。知舍者方能大得,他们想得到的太多,到头来却什么都得不到。” “那看来我这次是白来了。我一心只想报仇,鬼谷先生他老人家肯定不会理我。”公孙羽边说边沮丧的挠了挠头。 盖聂一看,嘴角一笑,走上天梯。 公孙羽没有选择,只能跟着盖聂。二人沿石阶而上,更多的人沿石阶而下,他们大多没有见到传说中的鬼谷子,少数人见到也没能留下,或许这就是盖聂说的机缘。 攀爬半天,二人终于来到聚仙台,聚仙台在石阶的尽头,却不是恒山的尽头。聚仙台供奉着诸多神像,当然也包括鬼谷子。大多数人上恒山,最多只能到聚仙台烧烧香拜拜神了事。因为再往前一步就是深渊,想往上就是悬崖峭壁。峭壁之上,不知道何人何年何月用何物刻下两个大字,“天堑”。几条古藤从山顶沿着峭壁而下,烟雾缭绕,不见其根须。 “莫非先生就在这峭壁之上?”公孙羽看着眼前的险峰,好奇问道。 盖聂没有回答,因为这不是一个问题,能上到聚仙台的人都知道前面是何方。 “是啊小兄弟,据说鬼谷先生就住在上面,但是几乎没有人见过他老人家尊容,咱们也只能在这聚仙台跟他老人家祈福咯。”一名香客插了一句,手持一把香火,对着鬼谷子的神像又跪又拜,嘴里还念叨着内心的种种欲望。 公孙羽一听,便冷不防地问了一句,“你见都没有见过鬼谷先生,那你怎么知道你拜的是他老人家呢?” 众人一听,都嫌弃地看了公孙羽一眼。 “你这孩子,怎么能在神灵面前说这种话呢?你没吃过猪肉,你还……”那名香客一急便要数落公孙羽,但是很快发现所有人的眼光顿时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只好赶紧闭嘴。 盖聂看着搞怪的公孙羽,也没有制止,他也看不惯这些虚伪的香客,整天只想不劳而获,净说违心的话。 “走吧。”盖聂说了一句,便走向悬崖峭壁。 盖聂这一动可不得了,聚仙台里顿时骚动起来,人们纷纷跑到悬崖边上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会是要上山吧?” “谁说不是呢?一看又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剑客。”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人们总是习惯看热闹,顺带几句煞有介事的评论以表现自己的存在。 “哎,这可说不准,我感觉这不像是一般的剑客。” “剑客都一样,装深沉。” “等等,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你以为这是说书呢?” “没错,就是他,秦国剑客盖聂!”总算有识相的人了。 “你是说他就是剑圣盖聂?”众人惊讶。 “没错,他手里拿的那把便是名剑渊虹!”果然还是说书的有些见识。 剑圣盖聂出现在恒山,这引起不小风波,这帮剑迷们一时间疯狂起来。不顾前方悬崖峭壁,纷纷围了上来,他们要看剑圣如何上这悬崖峭壁。 “大惊小怪。”公孙羽当然不知道盖聂的来历,对于他来说,他唯一的偶像就是自己的父亲,公孙起(白起)。 众人都敬仰剑圣,唯独这少年不以为然,不用说,公孙羽很快被群起攻之。 “小兄弟,人小不要说大话,小心闪了舌头。” “就是,小小年纪,如此无礼,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野孩子。” “你说谁野孩子呢?”公孙羽一听这些人恶毒的话语便也怒了,如果他此时太白在手,恐怕已经干起来了。 “公孙羽。”盖聂见公孙羽跟香客们起了口角,这回他要制止了,“赶紧上山,莫要误事儿。”说着,盖聂宝剑一挥,脚尖一点,飘然朝悬崖峭壁而去。 众人也顾不上跟公孙羽斗嘴,纷纷看着飞檐走壁的盖聂惊呼不已。 只见盖聂脚踩峭壁,手扶古藤,渊虹开路,直朝山顶飞冲而上,顿时消失在云雾间。 “呼!” “哇!” “不愧是高手!” 围观的人惊呼不已。 盖聂倒是威风,唰的一下飞走了,可是留下公孙羽咋办呢? “大……大哥,我怎么上去啊?”公孙羽不好意思地朝山顶喊了一句。 众人嘲笑不已。 “小兄弟,回家吧,这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是啊,看在你与剑圣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还是别冒险了,前面可是悬崖峭壁,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摔下去可真是粉身碎骨了。哈哈哈。” 众人纷纷拿公孙羽说笑,陆陆续续地要散了,他们目睹了剑圣上北岳之巅,对他们来说,今天甚至这一生都没算白来,够这些人吹好一阵子的了。 “自己想办法。”这时云端传来盖聂冷漠的声音。 “算了吧小兄弟,你被人耍了,还是回家吧。哈哈哈” 嘲笑声不绝于耳,公孙羽看着眼前的悬崖峭壁,咬咬牙逆流而上,“我自己想办法!”说着向古藤走去。 正在散去的人群看着这个逆流的背影,都纷纷停下脚步。 “他要干什么?” “难道他真想爬上山顶不成?” “别说笑了,多少壮士都没爬上去,他一个孩子,怎么可能?” 公孙羽在惊讶和质疑声中抓住一根古藤。他拉了拉古藤,没有动,这些都是千万年长成的古藤,最大的有碗口大小,别说古藤根须牢固,就算整条放在地上,公孙羽也未必拉得动。这下公孙羽放心了,他不用担心古藤会被拉断。 “公孙羽,你可以的。”心里这般想着,公孙羽已经抓着古藤开始往上攀爬。 这崖壁不下十丈高,一个少年能爬上去吗?要知道他的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只要手一滑,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那些围观的说风凉话的人们开始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这攀爬的少年。 盖聂也在上面静静看着公孙羽一点点吃力地往上攀爬,他知道他不会让公孙羽出事,但是他也不能让公孙羽轻易见到鬼谷子,这注定是一条少数人能走的路。 公孙羽拽着古藤一点点往上挪,他不敢回头往下看,下面深不见底,一慌神就可能跌入万丈深渊。他只能往上。 围观的人们从讽刺变成沉默,又从沉默变成支持。他们无不为公孙羽捏了一把汗。 “刷”在爬到一半的时候,公孙羽突然手滑了一下,差点松开古藤,还好他连抓带夹,很快紧紧抱住古藤。 “小心!”盖聂还是在乎他的。 “啊!”底下围观的人却被公孙羽这一滑惊得尖叫起来。 公孙羽顾不上任何话语。“公孙羽,现在没有人可以帮你,只有你自己才能就自己,只有坚持才能见到鬼谷先生,才能知道父亲的下落,才能习得上乘剑法为母报仇!” 但是他很快就觉得自己杂念太多,这一次能活着才是最大的胜利,一摔下去就什么都是白搭。如此想来,公孙羽留下力气专心爬藤。 近了,更近了,他隐约能听到底下的人为自己打气。他心里冷笑一声,“这些胆小的凡人,总把自己的梦想寄托在别人身上!” 很快他发现他高兴得太早了。 这时他突然感觉全身没劲儿,手脚更是瘫软下来,头顶的天空越来越暗,公孙羽的体力接近了极限。 他紧紧抱住古藤,再没有丝毫前进。 “哎,毕竟还是个孩子啊,果然还是不行。” “可惜了,又一个拼命的少年命陨北岳了。” “走吧。除了剑圣,每人救得了他。” 底下的人们看到趴在古藤上一点点下滑的公孙羽,又纷纷摇头道。 “公孙羽,你难道不想报仇了吗?”盖聂看着想要放弃的公孙羽,居高临下问道。 这时,未曾谋面的父亲、为救自己而死的母亲、说等自己回去的骊姬和易水上夺走自己一切的仇人赵子风、还有底下那些冷嘲热讽的看客……一个个身影出现在公孙羽的脑海里,他们有的鼓励,有的嘲笑,有的担忧,有的沉默。 “不!我公孙羽决不会放弃!”随着内心醒来的还有一双坚定的眼睛,公孙羽再一次奋力攀爬。 他的手在颤抖,手臂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公孙羽咬牙切齿用仅剩的力气拖着自己疲惫的身躯,他的眼前飘过一缕云雾。 “看!他又上去了!”山底下有人惊呼。 公孙羽上去了!他真的上去了!但是他还没有到达山顶便再一次瘫软下来。这时,一双手突然紧紧抓住了公孙羽的手! 不是盖聂!这是一双少年的手,濒临崩溃的边沿,一双手将公孙羽拉了回来,他微微睁开疲惫的双眼,眼前是一个冷峻的少年,少年用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好似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公孙羽嘴角一笑,眼前渐渐模糊,彻底失去所有力气。 “太子小心!”盖聂惊叫,迅速伸手将公孙羽抓住,与少年一起将公孙羽拉了上来。 北岳之巅,秋风劲吹,高处不胜寒。少年,居高临下! 第18章 此间少年(2) 这个拉公孙羽一把的少年便是秦国太子嬴政,年方十三。三年前,因为秦宫勾心斗角,后宫争宠夺位,赵姬与相国吕不韦决定暂时将儿子送到别处藏起来,以免遭后宫之祸。凭着吕不韦的人脉和本事儿,嬴政十岁便上恒山拜师学艺,所拜之人,当然是鬼谷子。但是鬼谷子并没有及时将其收为入室弟子。因为嬴政还太小,那时他的师兄长辈盖聂都刚入世,可谓初出茅庐,鬼谷子不想纵横这么快又收新弟子。 “等等吧,时机未到。”鬼谷子不管来者是吕不韦还是秦王本人,他毫不忌惮,当场就拒绝了,但为了这个少年的安危,鬼谷子答应嬴政留在恒山。这一留就是三年。 三年来,嬴政每日跟随鬼谷子左右,听他谈古论今,习上乘之剑术,观天下之大势。自然耳濡目染,颇有所获。 “政,你可知否?”每当激动之处,鬼谷子便淡淡一笑,问身边的嬴政。 这个从小颇受流离之苦、深受深宫寂寥的沉默少年每次听到先生这般问他,总是摇摇头,“政愚钝,不甚明白,还请先生赐教。” 鬼谷子一听,捋须而笑,拂袖而去,他自然知道眼前这少年是个什么样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破例让不是纵横弟子留在恒山。 “太子?师傅可在山中?”盖聂看着昏迷的公孙羽,问了嬴政一句,既然还不是同门师兄弟,盖聂还是觉得叫太子比较妥当,这也是他作为秦国人该有的礼数。 不管拜没拜师,嬴政心里和口头上都默认自己是纵横弟子,听盖聂这么一问,嬴政便应道,“回师兄,师傅他老人家在闭关修炼。” “如此说来,这少年恐有性命之忧啊。”盖聂看着昏迷的公孙羽,担心道。 “他是谁?”嬴政问道。 “一个落难的秦国人。” “莫非他也是来拜师的?” 盖聂点点头,“只可惜他刚经历了一场大劫,身心俱损。没有师傅的救心丹恐难以支撑。” 嬴政一听,点点头,跟随鬼谷子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救心丹是什么,那种几乎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丹药正是现在的公孙羽所需要的,他的脸色已经从刚上山时的苍白慢慢变紫。 “师兄为何不用内力帮他暂时护住心脉?”嬴政提议道。 盖聂一听,他自然知道这是一个救急的办法,但是并不是长久之计,他的内力只能帮公孙羽最多维持三天,三天后,若是没有救心丹,公孙羽一样活不成。而如果动用自己的内力,盖聂就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恢复,但是任务的期限没有给他那么多的时间,损耗内力保护一个人从赵国回到秦国,那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这一路上肯定有许多硬仗等着他。盖聂犹豫了。 经过一番斗争,盖聂做出了一个侠客平生第一个艰难的决定——运功救人!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盖聂说着,将公孙羽抱到殿内,嬴政帮他拿过地垫,盖聂便在大殿上给公孙羽运功疗伤。 嬴政在一旁静静看着,不敢打扰,他看着这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少年,似乎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或许他能读懂这个少年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流离生活吧。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进来,为了不让来人打扰盖聂运功,嬴政迎了出去。 “戚师兄?你怎么回来了?”嬴政对着走进来的黑袍剑客问道。 “小政,师傅可在?”戚姓剑客反问嬴政。 “师傅在闭关。”嬴政疑惑片刻继而道,“不过盖师兄回来了。” “什么?师兄回来了?”戚姓剑客一听,惊讶问道。 嬴政点点头,“和他回来的还有一位少年,不过为何伤得挺重,盖师兄正在给他疗伤。你进去须得轻点。” 戚姓剑客点点头,习武之人,当然知道运功不能被打扰。戚姓剑客跟随嬴政轻轻走进大殿。 只见盖聂双手搭在公孙羽的背后,两人的周身不断有白气冒出,公孙羽的脸上稍稍好转,但盖聂的额头却浸满冷汗。 “这少年伤得不轻,师兄的嘴唇都发白了。”那戚姓剑客静静看着,轻轻说道。 嬴政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过了一会儿,盖聂收起双手,下压丹田,眼睛微闭,嘴里轻轻呼出一口气。显然,这一次运功结束了。 “盖师兄,你没事儿吧?”嬴政关心问道,递上一杯准备好的茶。 “谢谢。”盖聂结果茶杯正要喝,低头之间他看到眼前多了一个身影,抬头一看,也是惊讶道,“小梵?” “见过师兄。这少年是?”戚梵对盖聂行礼道。 “一位秦国故人的后人。”盖聂不想说太多关于公孙羽的事情,那对公孙羽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使他更危险。所以盖聂喝了一口茶便转移了话题,“师傅不是让你下山办事?怎么?办妥了?” 戚梵眼睛还看着公孙羽,嘴里却回应盖聂道,“算是吧。对了,他伤的这么重,看来只有师傅的救心丹才能真正救得了他。”戚梵的注意力还是在公孙羽身上。 盖聂知道他这个师弟并不比自己差,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便叹了一气,“没错。我方才用了七层功力也只能帮他挺住两三天,师傅若是再不出关,我也很难说。” 不曾想戚梵一听,爽快一笑,“别担心,师傅最慢也是七日出关,我帮他再挺几天。” “那最好不过了。”盖聂看着自己这个师弟,淡淡一笑。 戚梵,盖聂同门师兄弟,鬼谷子第七代入室弟子,与盖聂同辈。众所周知,纵横家每届只收两名弟子,一纵一横,即为纵横。不用说,戚梵与盖聂同样厉害,人称戚武霸! 本以为要等鬼谷子七天,但是三天后,当戚梵正打算履行自己诺言的时候,纵横门缓缓打开,随着一波白雾涌出,一个老头缓缓走了出来。银发白须长眉,高鼻鹰眼垂耳,两颊稍瘦前额光秃,手持一根银杖,身着满身素袍,外露七分仙气内藏三分诡魅。 “弟子拜见尊师。”见到此人,七代纵横传人盖聂和戚梵双双跪拜行礼。嬴政虽然尚未正式拜师,但也跟在二位师兄身后跪拜老者。 不用说,此人便是传奇人物鬼谷子。 “都在,嗯。”鬼谷子出关见弟子都在,甚是满意的点点头。很快,他便朝躺在卧榻上的公孙羽走了过去。 “师傅……”盖聂刚想解释,被鬼谷子扬手制止。 鬼谷子掐指一算,点点头,“此子命有此劫。” “请师傅搭救此子。”盖聂请求道。 鬼谷子没有回应,返回纵横门。 “师傅?”盖聂和戚梵都以为鬼谷子不答应,着急道。 “抬他进来。”鬼谷子幽幽说了一句,继而停下脚步,转而道,“政,去丹房取我乾坤壶来。” “是,师尊。”嬴政应道。 带盖聂将公孙羽抬到纵横阁内,嬴政也取来了鬼谷子的乾坤壶,只见鬼谷子摆一摆手,慢声道,“都出去吧。” “是,师尊。”盖聂等三人相视一眼,退出纵横阁。 “师傅每次都这样,救人从不让我们看见。”戚梵性格比较直,刚出门便嘀咕道。 “每个人都有秘密。”盖聂淡淡说了一声,走出大殿。 嬴政在他们二人后面,回头看了看纵横门,三年了,他第一次看到师傅鬼谷子如此在乎一个人。这是怎样的一个少年呢?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默默走出大殿。 第19章 纵横弟子 纵横门大殿之外,纵横弟子盖聂和戚梵立于吊楼之上,二人静静地看着山下的风景,那些朝拜的人们如蝼蚁般在蠕动。 “真可怜,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所谓的神。”戚梵轻蔑一笑。 盖聂却是眉头紧蹙,“不过是为命运所迫。”那些人虽然非常可怜,但是盖聂知道是什么让这些人变成这样,只能通过精神寄托幻想地活下去。 “师兄,你还是赶紧帮秦王平了这天下,到时候这些人就不用这般挣扎了。”别人眼中秦国最强的剑客,在戚梵这里可不是,同是纵横奇才,难出其二,凭什么盖聂就是最强?戚梵不服,但是他说这话的时候,面带笑容。有时候,笑比愤怒更加恐怖。 “那你呢?师傅让你渗透赵国,为何迟迟不见动静?”盖聂冷笑一声,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弟生性好强,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不过也不能让他太过放肆。 “难道我渗透到哪里还需要跟师兄汇报吗?”戚梵反唇相讥。 盖聂不想跟他争执,只是突然手指一甩,将一只不知不觉飞过耳边的蝴蝶撵住,拿到满前一看,淡淡笑道,“当然不用。只是就像这蝴蝶……” “你可得小心,美的东西都有毒。”戚梵嘴角一笑,只见那蝴蝶突然喷出一股粉末,这可是能让人眼瞎的东西。 盖聂轻轻一吹,手指一张,连蝴蝶和粉末一同吹散,“危险的时候,放手便是了。” “这可不是师兄的风格。”戚梵笑道, “当你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生命在你面前陨落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就会明白。”盖聂应道。 “看来,在秦国这几年让你变得胆小了。”戚梵似乎并不相信孔圣人那一套,要不然,他也不会得到戚武霸这样的外号。 盖聂没有再辩驳,他知道,自己不是胆小,而是见得越多,顾虑也就越多,这对一名剑客来说,是危险的。 “二位师兄,师傅让你们进去。”突然,嬴政从大殿出来叫道。 二人一听,不敢怠慢,赶紧转身走进大殿。 纵横门缓缓打开,鬼谷子牵着公孙羽的手走了出来。 刚才昏迷不醒的公孙羽此时已经能站立,且面色红润。鬼谷子真乃神人也。 “拜见师尊。”三人在大殿拜见鬼谷子。 鬼谷子点点头。虽然治好了公孙羽的伤,但是似乎鬼谷子脸上并无喜色。 “师尊医术过人也!”戚梵奉承道。 “多谢师尊。”同时看到公孙羽伤愈,盖聂更多的是感激。 不管是恭维也好,感激也罢,对鬼谷子来说都不过是一种礼数,并不能左右他内心一分。 “寻找多年,纵横终于再遇有缘人,恭喜师尊。”戚梵继续道,谁都知道,能让鬼谷子费心伤神去救治的决不是一般人。 “是啊师尊,小政上恒山已有三年,如今师尊再得此少年,第八代纵横弟子可成矣。”虽然与戚梵直来直去的表达不同,但是二人的意思是一样的,都希望鬼谷子将嬴政和公孙羽收入纵横门下。 “好话尽让你师兄弟二人说了,老朽还能说什么呢?”鬼谷子看着自己两位得意门生,咳了一声。 “弟子不敢。”盖聂和戚梵异口同声道。 “弟子只是觉得我与小梵如今都下山了,门中没有人照顾师傅,甚是不好。”盖聂解释道。 戚梵赶紧补充,“师兄说得没错,有他们二人照顾师傅,我们也就放心了。” 嬴政听着师兄二人说道,便想插上几句,因为这几年纵横弟子二人不再山中,就是自己跟随先生左右,他一直在做的事儿纵横弟子二人竟没有看见,如今更要让外人进来抢活儿,这让嬴政心里略有不爽。但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毕竟如果能正是拜师成为鬼谷子的入室弟子,那正是嬴政心里所求。这三年来,他等的不正是这个机会吗? “政,你觉得呢?”鬼谷子看看嬴政,问了一句。 嬴政先是一惊,门中的大小适宜从来从来都不会征询自己意见,今天这是怎么了? 吃惊的不只嬴政,连纵横二子也是愣了一下。 “政不小了,这三年来你们出世入世,一直是他陪伴在我身边,他应该有自己的想法。”鬼谷子知道弟子们的意思,深深呼了一口气道,似乎有沉重的气压着他的内心。 嬴政见鬼谷子平时虽然不怎么跟自己套近乎,但是现在他明白,先生是一直把他放在心上的,这让嬴政很受感动,他对鬼谷子再行礼数,应道,“政以为,师兄二人所言极是,这三年来,政无时无刻不想着能拜师学艺,成为纵横入室弟子。但政也知道,政还没有达到师尊要求,所以政这三年跟随师尊左右,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师尊认可。今日师尊既然愿意替这位小兄弟疗伤治病,想必他甚得师尊意愿。政不才,却也斗胆恳请师尊,能让我二人结八拜之交,师出纵横。”这个往日沉默的少年突然说了这么多话,着实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公孙羽更是激动不已,自己本来就没什么朋友,眼前这个少年不但救了自己一命,如今还要与自己结交,对于如今一无所有、孤苦一人的公孙羽来说,便是莫大的感动。 而嬴政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却也低头等候,不敢抬头看着鬼谷子,他吞了一口唾沫,冷汗已经从心口渗出。 纵横弟子二人也没敢说话,因为就算是他们自己也不敢在鬼谷子面前如此大胆明了地提出任何要求。今天这小政却是怎么了?! 就在所有人都替嬴政捏一把汗的时候,鬼谷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你跟随我三年,从不愿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为师就是要告诉你,想得到的东西就必须自己去争取。今天为师很高兴,你们师兄弟难得想到一块,虽然为师知道你们各怀目的,但终归是为我纵横增光……咳……”鬼谷子说着,突然咳了起来,公孙羽赶紧关心的扶着。 盖聂一看,眉头一蹙,鬼谷子脸色不怎么好! 戚梵还以为鬼谷子要发飙,正等着接受处罚呢,因为盖聂远在秦国,很少会恒山,除了跟随鬼谷子,嬴政基本都是戚梵帮带着,所以嬴政跟戚梵的关系也比跟盖聂的略好。刚才嬴政说出那样的话,着实吓了戚梵一身冷汗。不想却得到鬼谷子一番赞赏,戚梵抛开疑虑,再进言道,“既然师尊为了小政好,何不就此应了他二人所愿?” 鬼谷子咳了一会儿,将公孙羽的手拿开,叹了一气道,“没错,你们都是我鬼谷寻找的不世出的奇才,但是,机缘就是机缘,只是这时机未到啊……咳咳咳……”一种遗憾充斥着鬼谷子的内心,使他咳得愈发严重,突然咳出血来,公孙羽惊慌跑了过去。 “师尊?”盖聂一看,便冲上前去扶住鬼谷子,戚梵和嬴政也赶紧围上去。 盖聂和戚梵都大吃一惊,他们无所不能的师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二人正要给鬼谷子运功。不料鬼谷子扬手制止,“且慢。扶为师进纵横鬼谷关。” 盖聂和戚梵二人不敢怠慢,赶紧将鬼谷子扶起来往纵横鬼谷关走去。 公孙羽和嬴政紧跟上去。不料被盖聂制止,“非纵横弟子不得进入鬼谷关。” 戚梵也正色道,“在外面候着!” 说着,纵横弟子二人将师尊鬼谷子附近鬼谷关,那里是鬼谷子专门修炼的地方,非纵横弟子不得进入! 被挡在门外,公孙羽和嬴政面面相觑。 “感谢你救我一命,我叫公孙羽。”既然进不了门,两少年便在门外聊了起来。 “赵政。”嬴政少有的缅甸一笑。 两人伸出拳头碰了一下,算是正式认识。 “你说先生会收我们为徒吗?”公孙羽问道。 嬴政摇摇头。 “不会?”公孙羽一惊。 “不知道。”嬴政盯着紧闭的阁门淡淡道。 阁门之内,鬼谷子静静躺着他的修炼台上,盖聂和戚梵两位弟子一人一边抓住鬼谷子的手不断给他输入内力。但是很显然,他们的功力远不及他们的师傅鬼谷子,所以效用并不大。 “别浪费精力了,为师中的是易水寒。”鬼谷子虚弱说道。 “什么?赵国巫蛊易水寒?”盖聂惊道。 “说,你带回来的那少年是谁?”戚梵一听就知道问题出现在公孙身上。 盖聂被戚梵抓住胸口逼问。 “住手,不关你师兄和公孙羽的事。”鬼谷子制止戚梵。 “师傅……”戚梵松开盖聂,心疼得抓着鬼谷子的手,他从小无父无母,是被鬼谷子捡来抚养的。 “有人将易水寒打入公孙羽的体内,方才为师给他疗伤的时候不慎被巫蛊侵袭,为师的精力损耗大半,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此子骨骼精奇,资质过人,他与小政正是我苦苦等待的鬼谷传人,只可惜,为师暂时不能收徒了……咳咳咳……” “师傅?”看到鬼谷子咳得厉害,盖聂又抓紧师尊的手。 “为师知道,你此次为何回恒山,你是来接小政的?”鬼谷子看着盖聂。 盖聂点点头,“秦王危矣,秦宫不可一日无主。本想让太子拜我纵横师门再下山还朝,可是……” “皆是定数啊!你们师兄弟要好生保护太子,保护太子便是保护这天下!”鬼谷子虽然没有讲明,但是纵横二子已经听出他们身边一直沉默的小政将是一个怎样的人。 “谨遵师命!”纵横二子同时应道。 鬼谷子点点头,挥一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盖聂和戚梵拜别师尊,退出纵横鬼谷关。身重赵国巫蛊的鬼谷子要在这关中静养数日,才能将身上的蛊毒沥清。 “何时动身?”出了鬼谷关,戚梵问盖聂。 “明日一早,晚了怕赶不上。”盖聂应道。 “我陪你们到函谷关。”戚梵道,函谷关,秦赵之交,过了函谷关,才算比较安全。 “你不信我?”盖聂冷笑一声。 “我只是执行师命。”戚梵冷冷道。 “易水边上的赵兵是你杀的?”盖聂想起自己一路北上的顺畅,问道。 “只可惜漏了几个。” “如果你做得干净,也许我就能尽快赶到易水,卫夫人就不会遇害。”盖聂看着大殿外的公孙羽说道。 “我可没有义务为你扫清障碍,师傅说了,一切自有定数。”戚梵对卫央的死似乎并不关心。 “那你为何要送我们到函谷关?” “我说了,谨遵师命,师傅让我们保护天下。”戚梵说着,看了看大殿外嬴政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大殿外的山门,两个少年并排坐在恒山之巅,悠然地把脚垂下,他们的脚下是芸芸众生、是万丈深渊。夕阳的余晖打在少年的身上,晕出两道金色的光芒。 少年有说有笑,他们并不知道,刚认识便要分开,但是,有些时光,撞上了,就像是一辈子。 第20章 结拜北岳 那一夜,天朗气清,圆月高悬。北岳恒山的聚仙台上游人如织,他们暂时忘记战争和杀戮,今夜纵情欢呼。 烧香、拜神、祈愿、然后赏月……这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节日的气氛从山脚一直蔓延到山顶。 鬼谷子在闭关疗伤,纵横弟子四人在山巅的石亭里围坐在一起。除了公孙羽,其他三人更像是沉默之人,但是这会儿公孙羽也变得沉默了。 为了让两个少年感受到过节的气氛,戚梵下午就已经下山买了些节货,盖聂挖出那坛封存七年的米酒,这就算过节了,简约而不简单。 “本想今年陪师傅他老人家好好过个节,这坛酒我存了七年,不曾想……”盖聂有些遗憾。 “千万被别伤心,师傅他老人已经戒酒了。”戚梵拿起酒杯,闻了一下,甚是满意。 盖聂一听,吃了一惊,看了嬴政一眼,嬴政点点头,“三年来师傅唯一改变的就是把酒戒了。” “看来是我太久没回家了。”盖聂自责地喝了一杯。 “小羽,你怎么了?”嬴政看着公孙羽闷闷不乐的样子,轻轻推了他一下。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伤感。”这是这个少年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他想他的父亲,想起他的母亲,偶尔也会想起骊姬和那个有点意思的荆轲。 “哎,别想那么多了,来,杯酒解千愁。”戚梵给公孙羽倒了一杯酒。 “让他安静一下吧。”看着公孙羽走到山前望着月亮发呆,盖聂对戚梵和嬴政道,“他经历了太多。” “有什么?我们这里谁不是那样?”戚梵不屑道,他从小就是孤儿,盖聂也是孤儿,就连嬴政虽然不是孤儿,但也备受流离之苦。 “不一样。”盖聂说道,又喝了一口酒。 喝罢,盖聂放下酒杯对嬴政道,“太子,你晚上准备一下,我们明天下山回咸阳。” 嬴政一听,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沉默了一下,三年了,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突然要回去。但是,他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从盖聂上山那一刻起,他似乎就知道他为何而来。 “可是,师傅他还没出关。”嬴政道。 “我们已经跟师傅说了。”盖聂应道。戚梵也点点头。 “我还是想跟他老人家道个别。”嬴政不无惋惜道,对他来说,或许这一次下山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了,也许很快,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师傅说,机缘巧合,自会相见。”盖聂又喝了一杯。 嬴政点点头,继而看着公孙羽的背影道,“能晚一天吗?我和小羽约定明天到鬼谷峰去练剑,并在那里正式结拜。” 盖聂摇摇头,“秦王恐怕等不了了,难道你不希望见他最后一面吗?” 嬴政没有应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和父皇有一种无形的隔阂,到时跟相国吕不韦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但是他还是表现出很但又的样子,他微微闭上眼睛点点头。 “我倒有一个主意,不如你二人今夜就在这北岳之巅结拜吧,有酒有饼,有花有剑,更有明月作证,在这恒山之上,最合适不过了。”戚梵说着,看了盖聂一眼,算是征询他的赞同。 盖聂点点头,“戚师兄说得在理,你们这次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既然惺惺相惜,又彼此有过命交情,不如今夜进行结拜。我与你戚师兄各叫你们一套剑法,权当做送给你二人的结拜之礼。如何?” “甚妙!”戚梵听说可以给这两个纵横未来的传人亲授剑术,自是欣慰不已,正好也在盖聂面前显摆显摆。 “难得二位师兄周全,嬴政感激不尽。”嬴政说着叫了一声公孙羽,“小羽,快过来。” 公孙羽虽触景生情,沉湎于对亲人的怀念里,但是嬴政这一声叫喊还是将他从记忆的深渊里拉了回来,就像前几天他被嬴政拉上北岳之巅一样。这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小伙伴。 “来了。”公孙羽强忍着悲戚强颜欢笑地蹦了过来。看到杯中酒便想喝上一口,被戚梵制止。 “哎慢着,咱先说正事儿。”戚梵按住公孙羽的杯子道。 “正事儿?什么正事儿?”公孙羽疑惑,看了嬴政一眼。 嬴政咧嘴一笑,显得有些不自然,“明天我就要下山了,回家。” “什么?你要下山了?”公孙羽先是一惊,很快就淡定下来,他脸上有些失落,“哦,回家。” “我爹他……他快不行了,盖师兄这次回山就是来接我回去的。”嬴政理解公孙羽此时听到回家的心情,便说出了缘由,但是始终没有提父皇二字。对于嬴政来说,越少的人知道他的身份越安全。 果然公孙羽一听,便安慰道,“既然如此,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你我若是有缘,定会再见。” “你今天跟我说结拜之交可算数?” “当然算数。” “那好,今夜你我二人便在这北岳之巅结八拜之交,有苍山明月为证,二位师兄作导。” 公孙羽一听,今夜如此景色,何尝不是一个好时期?便爽快答应了。 戚梵拿来两柱香递给两个少年,“拿着,虽然简单了些,但是只要你们二人有心、同心,我相信定能感动明月,保你二人情谊永存。” 公孙羽和嬴政二人分别拿着香点了起来,朝着圆月升起的方向跪拜。 “皇天在上,月神为证,我赵政……” “我公孙羽” “今夜在此结八拜之交,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共济黎民,安定天下!”两人同时对着明月起誓,之后拜了八拜,将香插在山门前的巨石上。 “来。”戚梵看二人拜天完毕,将一碗酒递过来,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酒碗上。 嬴政和公孙羽自然会意,先后拿起匕首划了手掌,歃血为盟。 公孙羽端起血酒,第一个喝了半碗,递给嬴政,嬴政激动地点点头,仰头一饮而尽。 “痛快!” “拜了月神,喝了血酒,你二人从此就是兄弟了,我希望你二人记住你们刚才的誓言,共济黎民,安定天下!为庆贺你二人结拜,我与你们戚师兄现在就各授予你们一套剑法。希望你们以此为基,勤加练习,早日练成安定天下之本领。”盖聂说着,扬袖一拂,一杆枯枝从树上被折入手中,盖聂以木为剑,翩翩起舞。 三人看着这为秦国第一剑客舞剑,好不痴迷。 盖聂舞罢,淡淡一问,“你二人可记得?” 嬴政若有所思,“只记得一点点。” “你呢?”盖聂问公孙羽。 公孙羽一下就懵了,摇摇头,“一点都记不住。” 盖聂微微一笑,“慢慢琢磨吧,这便是百步飞剑第一式。” 一旁的戚梵一看,这盖聂的百步飞剑果然非同凡响,不愧为鬼谷纵横剑术纵剑至尊。 但是他却淡淡一笑,“师兄,你的剑太过深奥,他们看不懂,不如看看我这剑如何?”戚梵说着,右手拍了一下石桌,石桌上几双筷子顿时腾空而且,戚梵双指冲出,于乱筷中捻起一根,随即舞动起来。 与盖聂的柔中带刚不同,戚梵的剑霸气外露,粗暴而不简单,一番舞动,落叶纷飞。 看得公孙羽和嬴政好不过瘾。待戚梵舞罢,两人都拍手叫好。 “如何?我这横贯八方是不是简单实用些?”戚梵说着,用手中的筷子插了一个月饼啃了起来。 “戚师兄的剑确实简单实用,一招套着一招,我甚是喜欢。”嬴政激动道。 三人看了看公孙羽,显然希望他站一下立场,公孙羽挠挠头,“虽然盖大哥的剑看得让人有些云里雾里,不过我这人最懒得记东西了,还是觉得盖大哥的剑比较好用,不用记。” 公孙羽说罢,先是一阵沉默,继而四人相视笑了起来。 “来,你我四人机缘难遇,喝了这杯酒,虽无同门之名,却有同门之实。”盖聂难得的爽快,率先端起酒碗。 其不管日后山河变换,此时兄弟一场。 “喝!” 朗笑声响彻北岳之巅,明月为之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