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至世界尽头》 00 我只是个送外卖的 今日的三三战区天高云淡,最低气温32摄氏度,最高气温40摄氏度。局部地区有交火,伤亡量小到中。和平概率0%。不宜洗晒。 在这个难得的好天气里,我举着望远镜,匍匐在高地边缘。前方的戈壁,数百具尸体默然徘徊,扫荡着战场中的一块块残肢碎肉,套上它们裸露的合金骨架。 这些半机械半腐肉的东西从不屑假装自己还是个活物,这么做只是为了从腐肉中获得能量,就算把什么生物的脑袋夹在两腿之间都不会放在心上。 如果它们有心的话。 不管有心无心,现在它们正向着我的方向慢慢靠近,快可以看清它们眼眶里蠕动的蛆虫了。我不想自己的胳膊被它们当成腿来用,似乎只有绕个远路了。 我正打算下定决心,忽地一阵狂风卷起飞砂走石,天空骤然黯淡无光。三头漆黑的巨鹰掠过尸群头顶,超过数十米的翅膀遮蔽天空。磨锐的鹰喙上涂鸦着无数眼睛,是奥美尼思联邦世界第七远征军的侦察小队。 鹰首上,戴着防风镜的骑士就像个玩具小人似的。这个玩具小人似乎向我做了一个什么手势。然后,他们将鹰翼向一侧略倾,在尸群上方盘旋一阵。随即,无数炮弹自远方射来,呼啸与爆炸吞噬了尸群。 火焰中翻滚的残肢,灼热的风吹来一股焦糊的血腥味。 回航的侦察小队低空飞过,骑士再度对我比划了一下那个手势。这回我从望远镜里看清了,他在对我竖中指。 我吃不准这是我熟知的那个意思,还是他们世界最新流行的军礼,反正回以相同的问候总不会错。 他们带着我的回礼消失在天与砂的远方,我上车,向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前进。接下去的一路上总算平安无事。没有尸与虫,没有怪兽和幽灵,没有魔法使和神骑士,没有机器人和超能力者。我安然无恙地到了联邦军的大本营。 两个表情刚毅的卫兵牵着一只同样表情的三头犬,向我示范了联邦标准的军礼,还在我身上演练了联邦完整的搜身流程。我比较不喜欢和三头犬互动的那个环节。 走进营房,少将与他的亲信们正在沙盘上推演战势,两个意见相左的参谋为了如何拔除一个赢帝国的据点而争执不休。联邦史上最年轻的少将旁观着他们的争执,一身深黑的军装衬得他军帽下的长发特别雪白,从冷峻沉默的脸上看不出他支持谁。或许他谁都不支持。 我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我 身上。 “你比预定时间迟了十小时三十七分钟半。”少将冷冷地说,“假如你是我的手下,现在你的尸体已经被运回老家,并且绝对没有盖军旗的资格。” 幸好我不是,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学生。 “少将,这是您叫的外卖,请签收。” 我端出热乎乎的龙须面和热乎乎的微笑,心里盘算今天该用什么理由来辞职。差点被尸群撕碎这个理由,已经用过十八次了。 01 世界交汇处的饭店 我打工的新和平饭馆就在学校不远的一个热闹路口上,和路边常见的家常菜饭店没有什么不同。窗明几净,价位合适周边的学生,味道也不错。每天中午,吃饭的学生会把不甚宽敞的店面挤得满满当当。 生意很不错,经常有人问我们送不送外卖。 我们的店长兼吉祥物,薰姐,带着暖心的微笑:“对不起,我们从不给人送外卖的。” 当然,她没有撒谎。谁敢说薰姐撒谎,我绝对会找他算账。 确切地来说,我们店只是不会给普通人类送外卖,但会给普通人类以外的家伙送外卖。比如说超能力者、魔法使、机器人、武者…… 我每天风驰电掣地骑着接近报废的电动车,有时神勇无比地在枪弹的扫射下抱头鼠窜,有时一往无前地被黑色的恶魔追得落荒而逃,有时甚至敢于大义凛然地对冰冷无情的机器人痛哭求饶。 就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家伙想吃我们店的拉面、盖浇饭、肉包和生煎之类的东西。 我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相比之下,从我们店员工休息室的壁橱可以进入多元世界的交汇世界这种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多元世界的交汇世界,只不过就是一个和三个地球差不多大小的世界,上面存在着数个时空通道,可以进入好几个平行的异世界。 薰姐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发现这个地方后,没有告诉任何人,立即投身进成为勇者拯救异世界的伟大事业上。 经过好几代人的努力失败,薰姐的爷爷终于认识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异世界人的战斗力比我们高太多了,轮不到我们来拯救。 不论是奥美尼思联邦的异兽,还是申星高科技文明的拟人机器人,又或是赢氏帝国那群万人敌的武者们……反正随便什么世界的强者都可以把我们这个和平而蔚蓝的星球毁上几遍。 所幸,这些来自不同的战争狂正为了控制这个交汇世界而打得不可开交,已经形成了几个相对稳定的势力范围,暂时无暇顾及我们。 面对如此绝望的现实,薰姐的爷爷却依然没有放弃希望。虽然不能和这群异世界的强者争夺什么,但是也可以和他们做生意嘛。 薰姐的爷爷花了整整十年,一边积蓄开店的资本,一边在这个地图上称为三○三号战区的戈壁滩上推广中华美食,成功地引起所有异世界势力的兴趣。在他的想象中,一大波一大波异 世界人将会为了享受美食而踏破饭店的门槛。 为此,他造了一座金碧辉煌的饭店,摆放赢帝国的宝石花瓶,铺上奥美尼思联邦的火凤地毯,席间有乐园之鸟和深渊歌蛛鸣唱……总之诸世界最奢侈的装饰都可以在这里见到,就连服务员也全是申星提供的机器人女仆。堪称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奇观。 正式开业当天,各个世界的战士齐聚一堂,发现平时战斗的敌人就在自己面前,场面突然有些尴尬了。 不知道是哪个武者没控制好手劲捏碎了一张桌子,还是哪个魔法使的法杖不小心走火了。最后,不光饭店的门槛被踏破了,周围十公里都被踏平了。现在,饭店附近还能看到一个个玻璃化大坑。它原本的奢华与宏伟,就只能从照片上缅怀了。 店重新开张时,规模已远远不及当初,粗一看就和街头的小饭馆差不多。与此同时,在普通世界一侧的店也开始营业了。 我偶然路过这家店,一眼看见门口贴出的广告:“招聘外卖人员一名,薪水丰厚,交通工具自备。” 当时我想得挺好的。打工送外卖,要求有交通工具,而我正巧有辆小绵羊款式的旧电动车。我刚巧对这辆老妈淘汰给我的旧电动车不太满意。等把旧电动车压榨出最后一点价值,就可以换一辆漂亮一点的新电动车了。 这一切简直就是老天专为我安排的机会。我果断地撕下了招聘广告,进了门。 “这里在招人吗?” 没有人回答我。 店里,除了厨房的门紧锁着,其他地方的门都大开着。我到处找了一遍,没有看到人。大概是老板有事暂时离开了。我盯住门口,等着谁走进来,背后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你是来应聘送外卖的?” 我一回头,对上了一道好奇的视线,忍不住退了半步。一名长发的女性不知何时靠近了我,十指交握在胸前端详着我,空气里飘开一股让人安心的香味。 我吃不准她有多大年纪,看身材应该是比我年长的女性,神态里却有不谙世事般的纯真。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地方突然多出一个人,我本该察觉到不对劲的,但这少许的疑惑立即被她纯真的眼神融化了。 “我叫刘燎,想在这里打工……” 我才说到一半,她毫不认生地把我拉进了员工休息室。等我回过神,已经和她独处在小小的房间里。 “在你确定要在这里工作之前 ,我有些事要告诉你。”她的脸向我靠近,越靠越近。我一点点后退,退到壁橱前便无法再退了。所幸此时她也停下了。否则,我很难想象当她傲人的胸口贴上我时会发生什么事。 “什么事?”我故作轻松,其实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将纤长的手指竖在瑰红的唇前,轻轻地嘘了一声。柔软的长发披在洁白的脖颈边,明媚的眼睛里有一种少女的调皮。 “不要告诉别人,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嗯。”我咽了咽喉咙。 “记住,不要恐慌。”她轻轻一推。 我措手不及地失去平衡,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这种时候,我是不是该顺势被推倒才对……等等,我怎么没有撞上壁橱? 我已置身于一间简陋的房间中。周围是两三排散乱的桌椅,和一个摆着电话的收银台。头顶上的吊扇无精打采地转动着,象征性地抵抗一下窗外吹进的热风。 窗外,风沙卷着巨大的白光。荒野间,一条简陋的沥青路,一直从店门口通向红褐色的群山。感觉像是到了西部片里的场景。 “怎么样?喜欢这个地方吗?”薰姐倚在我壁橱门边。 门的那一边,依然是员工休息室和我熟悉的那个平凡世界。我觉得只要一开口就会违背她“不要恐慌”的告诫,所以干脆闭紧嘴不说话。 薰姐给我讲了有关多重世界的事,凝视着我问:“你愿意来我们这里干活吗?打工费按外卖费的一半提成给你。” 那双美丽忧郁的眼睛饱含着期待,让我忍不住用力拍胸口。 “放心交给我吧!” 只不过是送个外卖,有什么可怕的。能在这样漂亮的老板手底下打工,还能攒到换电动车的钱,我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很快,我发现,我真正需要换的不是新电动车,而是没那么天真的新脑子。 要送的食物被装在特制的保温箱隔层里,等我送到地方再装进空瓷碗里。只要运输过程中别把后座的保温箱整个倒转过来,就绝不会有问题。而要保温箱整个倒转过来,除非我半路上倒霉地被反战车魔法阵波及,连人带车被炸到半空。 我能知道这事,因为我半路上倒霉地被反战车魔法阵波及,连人带车被炸到半空。 接下来的事,我就记不太清了。据说薰姐发现我时,我昏倒在店门外,死死握着电动车的把手不 放。经此一劫,那旧电动车竟奇迹般地完好无损,只是不知被什么生物的血给染成可爱的粉红色,怎么洗也洗不掉。同时,电源变得意外地经用,不停开上好几天都不用充电。 之后的战报告诉我,我第一天送外卖就赶巧遇上了赢帝国军和深渊议会之间的一场遭遇战。在三三战区的历史上,这种小规模的战斗多如牛毛,总共才损失了两百人、十七具气动傀儡、十个恶魔和一头龙。 哪一份战报都没有提及过,这场小小的战斗还摧毁了十只碗和一个普通人不值一提的渺小日常。 02 热爱和平的战争狂们 奥美尼思联邦所在的地球是一个人类与神话中的动物共存的世界,人类将自然中的一切动物视为自己的同胞。在那个世界上,他们早早地就消弥了一切战争与不公,生活在那个世界的万物平等而美好。 当他们进入这个多元世界交汇处,立即被此处无尽的血腥杀戮所震惊。对于一个和平了上万年的高等文明来说,世间竟能存在如此可怕的事,让他们寝食难安。 他们从历史的故纸堆中翻出了禁忌的武器设计图,武装起了神话中的异兽,征召了一批热爱和平并愿意为之献出生命的军人。 一心要对所有喜爱屠杀的劣等种族实行一场毁灭性的屠杀。 少将身为联邦第七远征军三三战区的指挥官,拥有联邦人标志性的自豪、傲慢和长到我懒得去记的名字。走到哪里都是一袭黑色的军装大衣、黑军帽和黑皮手套,银色的长发宛若笔直的剑。他碧蓝的眼睛常常会射出不输于剑尖的锐利眼神,像是能刺透世间一切伪装,直刺敌人的要害。 他正用那种冰冷无情的眼神盯着一碗龙须面。 少将的手下徒劳地想用叉子对付面条,叉子的齿太疏,根本卷不起极细的龙须面。不过他们不愧是军校里出身的精英,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面都难不倒他们,又怎么会被一碗小小的龙须面打败。 他们马上都改用梳子吃面条了。 我从来没有指望这群战争疯子学会用筷子,没把我带来的筷子拿去杀人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少将用手指拈起一根龙须面,粘在猩红的舌尖上,轻轻吮吸。他的手下立马扔下梳子,用手捞起面条吃。我怀疑就算他用鼻孔吃面条,手下也会有样学样。 少将面无表情地咽下面条,不知道吃出了什么滋味。他的手指轻轻地点着桌子,沉吟着说:“龙,我见过不少。但没见过这样的龙须。你们那个世界的龙是什么模样的?” 少将每次都点不一样的东西。比起满足口舌之欲,他似乎更渴望从中了解到有关我们世界的情报。 如果我告诉他,龙须面不是用龙须做的,就如同水晶饺不可能是用水晶做的一样。这样的真相会不会对他太残酷一点了。 没等我说话,他又自言自语起来。 “当然,这只是面粉,不是真正的龙须。不过,不管在哪个平行世界里,文明早期的龙都是作为顶点生物而存在的。如果一个文明已经可以随意地把将龙的一部分作为食物的名称, 说明龙已经对其构不成威胁。从这碗食物的直径上也能看出你们的文明水平。在科技文明中需要用到精密的机床,而在魔法文明中对于咒文的操作水平提出一个新的难题。如果在我们的世界里要做这样一份食物……” 说着说着,他眉头微皱,面色渐渐冰寒。他的手下们都噤若寒蝉,有一个家伙正好含着一口面条,都不敢咽下去了。 这还让不让人收碗了?我果断制止他的思绪飞到天外。“你想多了。” “想多了吗?不,还不够多。我们正受到无数的威胁,前所未有的威胁。”少将好像完全没有了胃口,把面条推给了手下,目光深邃地望着沙盘。 我随着他的视线越过西方的赢帝国长城防线,转到南面的灰烬玫瑰骑士团与人类进化研究所的战场,然后又去了一趟至靡深渊正在抵挡尸群的北部荒原。不可测的大气层外,申星机器人的宇宙战舰如幽灵般游弋。地下,潜伏的虫巢正蠢蠢欲动。 最后,是我们的店楚楚可怜地摆在地图正中,宛如被群狼包围的羔羊。每次看地图的时候我都觉得像在看限制级暴力电影。 “你们会成为我们的威胁吗?”少将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你说的威胁,是不是指用电动车撞你们的白角巨犀自走炮,好让它小脚趾疼?” “你们都听见没有?去研究一下怎么加强腿部的装甲。”少将目光一扫,立即有几个人小跑出去。 我再也不和没有幽默感的战争狂开玩笑了。 “把碗给我,我要回家。” 03 最坚固的饭店总是从... 当太阳快要落下南方的地平线时,我们店终于出现在了视野里。我深深呼吸,反复默念着一句话: 我要辞职。 平心而论,打这份工的确收入不菲。 我们店不收联邦的支票,不收赢国的银钞,也不收能量点和魔法水晶,只收易于变现的黄金。 我们的食物价钱普通,但外卖费收取得很多,按照到我们店的直线距离来计费,外卖费的一半归我。直到现在,我赚到的黄金已经足够造几个和我等体积的雕像了。 不过,为了建造最初那幢堪称世界奇观的大饭店,薰姐爷爷所欠下的债需要环绕地球才能还清。店里的资金有点紧张,我答应平时只拿最低限度的时薪。等到某个合适的时机再来结算工资。 但问题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合适的时机。 我很早就计划好了,如果能幸存到那时候,就去深山造一座别墅,专等着暴风雨中迷路的名侦探带着一群人上门。倒要看看这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存在能威胁到我的性命。 现在,我的钱已经足够实施这个目标了,我实在想不出正常人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打这么危险的工。尤其我还超级怕痛的。 饭店在视线中渐渐变大,两个人被电动车的声响吸引出来,在店门口迎接我的归来。那个开心地挥着手的高个身影是薰姐,那个阴沉站着的矮个子则是我们店里的另一个员工,女服务生兼接线员沏依。 她惯例穿着灰色兜帽的外套和牛仔裤,蘑菇云图案的白色口罩再加上护目镜,几乎就看不清她的模样了。透过赤色的镜片,眼神显得特别阴沉。她是我的后辈,从这个世界上招募来的店员。 不得不说她的存在有点多余,如果没有她,这家店就是我和薰姐完美的二人世界了。 薰姐一如既往用治愈人心的笑容迎接我。“欢迎回来。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呢?” 真是难以抉择啊,到底是先……等等,我不是想说这个! “先辞职。”我硬起心肠说。 薰姐一愣,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强忍住泪水微笑说:“嗯,好,这些天来辛苦你了。” 沏依在旁边瞪了我一眼:“我就知道,你是靠不住的。” 谁说我靠不住,除了我还会有谁愿意在这种地方送外卖?我一走,店里就没那么容易招人了,让沏依代替倒是无所谓,但万一薰姐想亲自出马…… 我又摸摸鼻子说:“要不这样,我给你留一天时间找人。明天再做一天,我就走。” 薰姐立即破涕为笑,露出雨过天晴的灿烂笑容。她拉着冷冷旁观的沏依又跳又唱,开心得像个孩子。 “我们来开派对,庆祝阿燎留下来了!快去拿蛋糕!” 唉,我又心软了。 “别太高兴,只是一天。”我天天都这么强调,最后一次,然后又是最后一次…… 沏依不情愿地哦了一声,懒洋洋地从厨房里端出一个蛋糕。今天的蛋糕有点不一样,特别大,还涂满了我最爱吃的巧克力,用果酱写了一行字:“贺第百回辞职失败。” 原来,从我开始打工已经有一百天了吗? 这个世界的时间与我们的世界流速不同,大体上在七比一。所以我总是有点弄不清楚自己打工了多久。 不知不觉,我已经习惯了在枪林弹雨里骑电动车,习惯了每天回店有她们在迎接我。也习惯了每天辞职一次,然后开个派对庆祝一番。 我不知道她们是在庆祝什么,但我通常是默默庆祝自己今天又活了下来。 刚把蛋糕分好,门猛地被人打开了。 一群荷枪实弹的战士冲了进来,挤满了店堂。甚至有几个人不得不站在桌上。 事情,好像有点失去控制。 即使我被超能力者扔到半空时,都不会觉得事情失去控制,因为事情从来没受我的控制过。但这回不一样,他们居然是从普通世界的那一边进来的,纯粹是忘记锁门的错。 我看了看漠然不语的沏依,又看了看一脸搞不清状况的薰姐,终于明白了自己身为三人之中最靠得住的男人应该做些什么。 “钱全在抽屉里,没有锁,拿了钱就赶紧放我们走。我们绝对不会报警的。听见没有,你们这群混蛋!我警告你们,这个地方的强者全是我们店的顾客。要是惹恼了他们,人类可就要毁灭了!” “说得好,人类就要毁灭了!”一个宏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战士们马上立正,说话者沐浴着无数敬礼走了进来。他一头狮子般的赤色乱发,戴着墨镜,脸上涂着金色的战纹。赤裸的上身披着迷彩装,腹部上有几道骇人的伤疤,胸口纹了一个滴血的地球。 “而我们正是人类的拯救者!”那个男人露齿一笑,满嘴幽银色的合金牙,旁若无人地把桌上最大的一块蛋糕 塞进嘴里,一口嚼烂。 “你们好,我叫达赛因。现在我向你们宣布,这家饭店被人类最终抵抗战线征用了。” ps:有没有觉得没bgm比较冷清呢?欢迎大家推荐bgm给作者!请多收藏点击吐槽支持! 04 人类最终抵抗战线 仔细想想,自称是人类最终抵抗战线的这群家伙,出现得并非毫无征兆。 大概一个月前,我在饭厅里发现了奇怪的血迹,但她们都说是老鼠。后来,我发现壁橱门莫名其妙地开着,但她们都说是老鼠。最后发展到我坐在店里,都可以听见休息室里传来痛苦的干咳声,但她们都说是老鼠。 我向这两个把什么怪事都归在老鼠头上的女人指出。老鼠不可能在房间里抽烟,不可能搞得休息室里一股烟味,更不可能留下一个陌生烟头。 而且店里的卫生绝对没问题,不可能有老鼠。 可她们就是不相信我的话,还笑我。 我叹息着说:“现在你们知道不是老鼠了吧。谁叫你们不听我的,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是这么说的吗?”沏依瞪了我一眼。 薰姐后悔地说:“阿燎果然没说错,‘要说是老鼠,还不如说休息室里藏了一只会抽烟的猴子。’为什么我不相信呢。可谁会想到休息室里真会藏着会抽烟的猴子。”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不过,我就是喜欢她这样天然的地方。 “那是我们的人!”一个战士忍不住插嘴说,“为了打探敌人的情况,十几名最优秀的战士牺牲了!” “不是会抽烟的猴子?”薰姐显得有些失望。 “不准侮辱他们!你这个出卖地球的人奸!”那个战士气急败坏地跳到薰姐面前。 如果这群混蛋敢动薰姐一根毫毛,我绝对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地狱。而如果他们敢动沏依…… 别傻了,谁会做这种没好处的事。 正当我打算给那个战士一点教训时,达赛因一把抓住那个人的后领,随手甩到墙上。 “你忘记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他有些失望。 那个家伙在地上呻吟了几声,艰难地吐气说:“来拯救世界……” “别理这小子。”达赛因转头对薰姐微微一笑,“会抽烟的猴子?很有意思。” 薰姐回以浅浅一笑。 “猴子,猴子呀!”他越笑越厉害,捂起肚子狂笑,眼睛里满是疯癫。薰姐困惑地左顾右盼。沏依向薰姐挨紧了一些,握住了她的手。 笑声未止,达赛因骤地又恢复正常,看着她们,眼神里满是不解。 “你们这么害怕干嘛?我们又不是恐怖分子,更不是暴徒 。人类世界正岌岌可危,我们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为拯救世界而来。希望你们也能够改邪归正,为拯救人类的事业做出贡献。” 改邪归正?我可不记得有做过什么坏事。等等,他们刚刚管薰姐叫什么来着的? 人奸? 我说:“我想你是误会什么了。我们没做什么,只是开了家饭店送送外卖罢了。” 达赛因指着我的脸咧嘴笑了,笑得像是抓到我作弊似的。“不。这只是你们的掩饰,你们在贩卖情报。我们世界的情报。我知道你们是异世界的间谍。” “不不不,除了吃的东西,我们什么都不卖。” “他们又不是笨蛋,怎么会肯出这么大的价钱买一点吃的。” “贵吗?没人抱怨过。在三三战区,军队前进的每一米都要一条命来铺路。” “如果他们真想吃点什么,为什么不派个人亲自来买,而要你们送去?” “因为那群战争疯子不肯把一个人、一丝力气花在与战争无关的地方。” “你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在战场上平安进出这么多次,我们中最优秀的战士也做不到。” 这问题可把我问住了。我定定地看着达赛因的脸,忽然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原来最理解我艰辛的人是你啊!” 虽然危险,但叫外卖的时候,对方总得提醒我避开路上的危险。就像上次,沏依一放下电话,就对我说路上有尸群时。她为我标明了一条路线,恰好挨着尸群的边缘,最安全最快捷,而联邦军赶到的时间也恰到好处。 “是这样吗?”达赛因从收银台下面拿出沏依的笔记本电脑,翻着电脑里的记录,屏幕上变幻着三三战区军队的动向。“他们干嘛不早清扫掉尸群,再叫外卖。看你们的电脑记录,在他们打电话叫外卖之前,地图上就已经被标注了一个尸群。” 是这样吗?我充满疑问地望向沏依。 她平静地说:“是我做的。那里是前一天赢军和联邦军的战场,各自都扔下了一百来具尸体。而一个星期前,守卫者与尸群的战斗中,官方战报中消灭的尸比我预计中少了一点。我怀疑有一部分尸逃走了。根据尸群的活动规律,它们会去战场补充尸体。我提醒了联邦军,他们派人消灭那个尸群。” “他们没有给过我们情报?”我吃惊了。 “那些混蛋才没那么好心。他们叫外卖 的时候只会报个方位。但这也够了,我可以知道他们的军队正在哪里激战,知道他们的大本营位置。如果有谁好长一段时间没叫外卖了,那他不是升天了,就是正在进行某种秘密行动。再加上他们公布的官方战报,就足够我知道许多事情了。” 这三个月来,我一直觉得沏依好像是个怪胎女服务生。 普通世界一侧的店里,中午客人再多,她也能应付自如。可就是整天阴阴沉沉的,不主动找她说话就不会开口,只爱自顾自地对着笔记本电脑不停敲打键盘。活像辛勤的蜜蜂。原来不是在网上聊天,是在分析情报。 看来我是错了。不是好像,她确实就是个怪胎。兴趣爱好居然是分析军事情报。 “你们连情报分析人员都有,还说自己是普通的饭店?”达赛因笑了。 而且,她总做多余的事。 三天时间过去了,鉴于战场与普通世界七比一的时间流速,恐怕普通世界的人还没查觉我们已经失踪七八个小时。 达赛因倒是没有亏待我们,我们的吃饭睡觉都有保障。只是他始终不愿相信我们只是送外卖的。虽然我们没有能达成共识,不过我在谈话中摸清了他们的底细。 人类最终抵抗战线最初因为几个超级富豪的杞人忧天而诞生。当人类世界遭受某种外来侵略者的灭顶之灾后,战线将作为隐藏的最后力量进行与敌人最终决战。 然而,不管是地下人、海底人还是哪儿来的宇宙人,都迟迟没有出现,超级富豪们最终没能活着看到战线发挥作用。恰好,战线的设计初衷,正是要在人类政府的一切指挥系统被摧毁后,还能继续发挥作用,所以失去了创建者也不会让它停下脚步。 收养孤儿,培训成精锐的战士,这些战士以普通身份活动赚钱,利用这些钱去培养孤儿……战线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宛如一个巨大的活物,只是从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 战士们拼命寻找着宇宙人、未来人、超能力者以及异世界人的踪迹,宛如向着空寂宇宙发射电波的孤单信号塔。 直到他们从重力波动的异常中,发现了存在于我们店的通道。在三三战区里别的没有,足够毁灭人类的存在倒有一大把。他们沉默许久,喜极而泣,庆贺自己终于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人类最终抵抗战线的存在意义和信条就是,拯救世界。 05 要对未知之物和车重... 铃铃铃铃…… 我被电话铃吵醒了,不知何时把身体摆在了地板上,全身的骨头都在痛。 沏依枕着我失去知觉的手,那顶总是裹着脑袋的帽子歪了一点。我刚想偷偷地拉下她的帽子看看,可惜她随即醒了,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帽子又拉紧了一点。 我悻悻地转过脑袋,心猛地差点蹿出胸口。 薰姐的睡脸就在离我不到十厘米的地方,低垂了睫毛,带着浅浅的微笑,仿佛一个婴儿。长发铺开,让她宛如睡于一池黑夜中,吐出的气息让人沉醉。 如此没有防备的脸猝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有点心跳过速,只好回过了头。沏依正在用指甲狠狠地掐我的手。 “你干什么!” “啊,我看你的手好像不太对劲。”她尖锐的指甲漠然地在我手臂上划来划去,有血丝微微渗出来。“你看什么东西这么出神,都不觉得手痛?” “哪有问题。”我赶紧把手藏到怀里,“没有感觉,还不是被你压了一晚上。” 电话仍在响着。抵抗战线的战士们围着电话,就像看着一颗快爆炸的炸弹。 昨天晚上,不知不觉就和达赛因聊世界局势聊到睡着了。那个男人趴在收银台边睡得正香,电话在他脑袋旁狂跳。 算起来,这是我们被绑架一个星期来第一个叫外卖的电话。那群疯子闲着没事尽打仗,只有战争间隙才想起来叫个外卖。不过战场的一个星期就等于现实世界中的一天。所以我依然等于天天有事要做。 薰姐睡眼朦胧地嘟哝:“电话……谁接一下电话……” 达赛因闭着眼睛地接起了电话。“喂。嗯,嗯,嗯,嗯,嗯。再见。”他随手扔掉了话筒,又睡了几分钟,才伸着懒腰睁开眼睛。 “有个男人让你们送一整头烤全牛。烤全牛是什么东西的暗号?” 听到烤全牛三个字,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眼睛一亮。“怎么,是某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战略导弹?还是细菌武器?” “你到底把我们店当成什么了。”我简直想咆哮了,“你知不知道要送一整头烤全牛有多麻烦!别随随便便答应他啊!” 我知道点菜的那个人是谁,那家伙不止一次点过烤全牛,还特别要求要一整头送到。无一例外地被我断然拒绝了,只给他送过两次牛排。靠我那旧电动车驮着一整头比我个头还 大的牛,在炮火中慢腾腾地穿梭。想想就不寒而栗。 直到厨房烤出了一整头牛,推到达赛因面前,他还不相信烤全牛就是一头烤得金黄、香气四溢的牛。他指着牛腹说:“你们觉不觉得,这里面可以藏点什么东西?” “都说了我们不是间谍了……”我连抱怨的劲都没有了。 “我们得再好好检查一下。”他对人低声命令了几句,把烤全牛带到我们的世界。 “别弄脏了啊。如果让人吃出病来就不好了。”薰姐提醒了一声。 “你们当真只是开饭店的?”他不可思议地说。 “早说了。” “你们真要把这头牛送去?” “鬼才想去。”我抱怨。 沏依踩了我一脚。我猛地恍然大悟,送外卖的话,不就能向外面求援了! “真不想去!”我故意高声说,“干脆就别理这家伙,让他白等着吧。” “不行。”薰姐和达赛因异口周声地说。 “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去。”薰姐说。 达赛因说:“你不去,对方会察觉到问题。” “我不去,反正我就是不去!” 我越是这么说,达赛因就越是要我去。 “我们在为拯救全人类而战斗,你必须成为我们的伙伴。” “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有选择吗?”他歪着脑袋笑,露出森然的牙齿。 我假装被威胁住,无奈地答应了。 他们抬着牛出来,用干净的布包好,只露出一个牛头。为了装这头牛,我不得不把电动车后座改装了一下,弄了一个架子。结果牛刚摆上去,车头就高高地翘起来。 我坐在前面,车头还是有点飘。 “你看,不行吧。”我无辜地对他说。 “你背点重东西试试。” “那太累赘了,她也坐上来,重量就稳了。”我指着沏依。 达赛因看了看沏依,又看了看薰姐,掂量了一下同意了。沏依微微有些吃惊,但还是坐进了我的怀里。我头一次发现,沏依的身体居然如此娇小,还带着一股清香。 车身顿时平稳了。车身不稳只是我故意装出来的。 当然,我更想带上薰姐。考虑到达赛因恐怕不会同意,才只好选了沏依。人质的数 量最好还是能少一个就少一个。不过,留在这群恐怖分子身边搞不好还更安全。 达赛因开心地推推手:“这下行了,还等什么?快出发吧。” “就不怕我们逃走么?”沏依讽刺地说。 “我相信人类的真诚与美好,相信同伴之间的羁绊与信任,相信你们不会抛下自己的朋友不管。相信你们,依然是人。” 他笑容宛如少年般纯真。让我很想忘记他那战火沧桑的容颜,以及他手下悄然对准薰姐的枪口。 薰姐笑着挥手送别了我们。 ps: 书的字数终于破万了,欢迎来给本文写书评!! 这一章作为一个过渡章节,所以短了一点,不过再过几个小时就能看到下一章了。同时,从明天起,暂时将更新时间调整为每天的半夜十二点半,这样就可以一早起来便看到更新啦! 从下一章开始,阿燎即将正式开始他这一次的外卖之旅。 以上。 06 他们说:造个墙把敌... 远方,残破的群山在各种轰炸下失去了原有的风貌,裸露的岩层就像是赤或黄的疮伤。近处,各种形貌奇异的石柱和巨石,往往不是出于天然而是因为战争,那些锈结在上面的弹壳和魔力结晶可以作为证明。 据说,很久很久之前,这里绝对不是这样的戈壁沙漠,而是个四季如春的天堂。万物融洽地弱肉强食,和平竞争着食物链顶点的宝座。搞不好有几种生物已经接近成为智慧种族。 然而,一个又一个世界的军队来到了这里,用战火把这个世界耕犁了一遍又一遍。不够机灵的生物熬不住先死干净了,而足够聪明的生物很快也发现世道大不一样了,机智地灭绝了。 就这样,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一群战争疯子,和一群群战争疯子,十足一个疯人院。 粉红色的电动车拖着长长的尘埃,经过一头只剩骨架的九头蛇,又掠过一辆只剩骨架的战车。沏依一言不发,兜帽在风中起伏不定,不时露出略带透明感的水色短发。 我没话找话。“薰姐的生日好像快到了吧。” 沏依回答:“嗯。” “我想送个礼物给她。” “嗯。” “你跟着她的时间长,你说我送什么好。” “嗯。” “你是白痴吗?” “嗯……你才是白痴!”沏依脑袋猛撞我的下巴。 电动车一歪,差点撞上一栋只剩骨架的浮空塔。 “这里是好几个势力的交界处,我正在思考路线,别打扰我。”她气乎乎地说。 但我总觉得她是在走神。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又说:“你死心吧。” “啥?” “薰姐喜欢的是那种有成熟味道的可靠男人。你不行的。”她说。 说我不可靠?一个能够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的男人,居然还不可靠?这天底下还能再找出第二个可以面不改色地把外卖送到宇宙战舰上的男人吗? “面不改色?你以为你吐脏的衣服是谁洗的。”她微微拧起鼻子,“真是臭死我了。” “那是我突然从战舰上降落,有点晕地球。” “就是因为你老做这种蠢事才不可靠。和你在一起,根本没有安全感可言。” “那次我不小心掉进虫巢兜风的时候,你在场就好了,让你知道什么叫安全感。” 沏依凝视着我的脸良久,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的神经是不是有哪里坏了。” 我曾经以为在沏依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温柔的心,因为她出神的时候就会对着电脑旁的一只花盆念念有词,仿佛就把全世界的温柔都倾注在其中。 那花盆里,她有时种风信子,有时种郁金香。从来没有种活过。哪怕买来已经长成的植物,也会很快枯死掉。 次数一多,我就怀疑她灌注的不是爱心,而是诅咒。刚刚无端地打击我的信心,就证明她是个本性恶劣的家伙。 “你才神经病!”我把她的脑袋扳回正前方,“老实坐着,我都看不见前面了!” 沏依很不情愿地按住帽子,低伏下头。 我骗她的。不用看我也知道,风沙漫尽的前方,只有巨石和骨头。但我就是不喜欢她高昂着脑袋,时刻观察着前方的动向,简直就是帮我遮风挡沙。哪怕她戴着口罩,我也不允许。 蜷在我的腿上,沏依还在回忆着自己脑中的地图。“再过五分钟,我们就要和人类研究所的科考队撞上了,做好准备。” 我们躲在岩石下,避开了一个银光闪闪飞过天空的人和一群不明飞行物。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考察路线?” “从他们的战报。遭遇战的时间和地点,其他军队偷袭成果,再加上一点直觉和你的遭遇。时间一久,就算不上什么秘密了。这一带他们搜得差不多了,改是换个地区的时候了。” 怪不得每次回来,她都缠着我问东问西,我还以为她特别关心我呢。 “接下去一段路就安全了。”说完,她安心地枕着我的腿,打起了呼噜。她把我当成什么了,真是混蛋。 害得我连脚都不敢乱动了。 旧电动车突突突地一路向前,慢得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还好是我的错觉。 翻过一个高坡,一堵高耸入云的墙猛地矗立在天地间,要将整个世界截断一般。举目望去,城墙一直沿伸到遥远风沙的尽头,仿佛无限长的黑蛇。蛇头是正造到一半的墙体,无数蚂蚁似的人在上面来来回回。 地面上,也是一个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被真气动力铠甲包裹的高大武者,监视着无数蚂蚁似的奴隶忙碌地上上下下。重型工程傀儡搬运着十倍于其体积的巨石,背后排气口狂喷着白烟,每一颗铆钉都仿佛快崩开了。 在赢帝国统一本土世界的过程中,曾经历过一段风雨飘摇的岁月,全靠城墙抵御了敌人的入侵。等他们来到这个交汇世界,发现这里有如此之多的敌人,头一个想法就是造一面高高的墙,把一切敌人挡在城墙之外。 就造在各世界的门口,把各个世界的人关死在他们自己的世界中。 这样一来,在赢帝国军的守护下,各个世界之间的战争将会平息,降下永远的和平。为了这个崇高的目标,一支又一支赢帝国的工程军团被派来这个交汇世界。同时他们也清楚,不是每个世界都如他们这样热爱和平。对于任何试图阻止这一伟大和平工程的敌人,赢帝国的工程军团从来不惮以无尽的血肉填下长城的地基。 以阻止者的血肉。 这个一眼看不到头的庞然大物,只是赢帝国军正在建设的万里防线中一小段的一小段的一小段。 沏依死活不肯爬那陡峭的阶梯,还死死拉着我,不让我上去。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说。 “那你就看好电动车吧。” 我不怪她,她毕竟不像我是专业外卖人士。以她的能力,只要能看好电动车,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个戴着工程用动力手套的奴隶,轻松就把烤全牛搬到了高高城墙顶上。不过半路另一个奴隶为了避让他,脚一滑,惨叫着变成了地面上一个看不清的黑点。想必一定很痛吧。 走到顶上,一具铠甲屹立在城墙边,睨视着大地。 ps: 本书有第一个打分了,感觉月半贤者给予本书的打分~~ 要是能在书中艾特人就好了 07 出来外卖的迟早要背... 一层多楼的高度,古朴的赤铜涂装,打着铆钉的甲片接缝间,积着经年的血锈色。这一具用武者真气作为动力的杀人机器,俨然有种历史文物般的厚重感。 秦统领,赢帝国武装工程军团三三工程段建设大队总指挥,懒洋洋地坐在铠甲旁。 明知他经过无数场战火的淬炼,满面乱须的脸庞上面却难以找到一丝杀气,反而有股平易近人的亲切感。要不是上身赤裸的肌肉有如城墙般的坚硬,他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大叔。 他一见到我,一把摘下我的头盔,让我差点以为自己的脑袋被拧掉了。 “别老是戴这种破烂。”他随手把我的头盔捏烂,拿出一顶钢盔给我戴上,拍拍我的脑袋。一个鬼脸的面罩从钢盔里伸出,把我整张脸都封起来了。虽然很闷,但能抵抗住反器材狙击枪的迎头射击。 不过介于他可有生撕航母的本事,我更担心他会失手把我脑袋震碎。我超级怕痛的。 有他出马的话,秒杀人类最终抵抗战线都不用眨眼。而且,他是几大势力中最好说话的一个。 “你要的烤全牛,请查收吧。” 秦统领猝地拔出刀刃赤红的佩刀,赞叹一声:“好香的牛肉!” 他虚斩一刀,劈裂空气,隔空撕下了牛头。 一股热血喷了出来,还未落地,秦统领已收刀入鞘。 为什么烤熟的牛还会有血喷出来? 只能是因为里面有还没烤熟的部分。比如说……一个生人。 我就奇怪,为什么达赛因要把烤全牛带到别的房间里去检查。原来是为了塞一个杀手!这白痴,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三三战区单体战斗力最强的强者! 达赛因把三三战区看得太简单了,这里可不是小孩子玩游戏的地方。 “我不知道里面有人,不关我的事。”我连忙高举双手。 “我知道。” “你知道?”我大吃一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服我相信自己是无辜。 “接电话的是个陌生声音,房间里有三十五个呼吸。你们黑店哪来这么多人。那头牛里面有紧张的呼吸和心跳,可骗不过秦某的耳朵。但你的心跳和呼吸很正常。” 我把人类最终抵抗战线的事说了一遍,想求他帮忙。 秦统领都懒得听,挥手说:“哈哈,这点小事何足挂齿。我正好造城墙造得正无聊。只要 下次点菜时你小子别再推三阻四就行了。” “算我欠了你两头牛。”我望着血泊中的烤全牛。“可惜了,这牛都被血浸透,不能吃了。” “有何不可。蘸了热血,正好下酒。”秦统领过去,一把拎起牛头,凑到嘴边。 我忽然觉得一痛,猛地趴下! 牛头轰隆爆炸。漫天弹片! 我的脑袋外面一片噼啪作响,震得我发晕。爬起身,第一件事就是细细检查了一遍身体。没有发现伤口。再脱下钢盔一看,上面犹如被兽爪抓过般,道道弹片的擦痕。 我感激地望了一眼秦统领。他果然是条钢筋铁骨的硬汉子,经过这般大爆炸还直挺挺地矗立着,身上没有一点伤,只是脸色有点灰。 他抬起手,从耳朵孔里掏出一块小弹片,沾着白的红的什么。他琢磨了一会儿,动了动嘴,表情诡异地对我笑了。 他一定很痛吧。因为我看到有两行血从他的耳朵中淌了出来。 他似乎是想走过来,却喝醉般踉跄几步,摔落高高的城墙。没一会,底下传来一声悲凉的丧号。 “秦统领死了!” 我手中的钢盔,忽然沉得抬不动。 赢帝国的武者并非遍地都是,一个装备了动力装甲的真正武者抵得上一支军队。所以通常一个常规的工程军里,除了一个武者和一百来个空有真气却不懂战斗的技师外,其他人都只是普通的奴隶。 秦统领一死,奴隶军团就失去了制约。面对奴隶的哗变,挥着动力鞭的工头早就失去了平日的嚣张,不知躲哪里去了。一具工程傀儡试图阻止他们,双手染满了鲜血后,终于被推翻在地。里面的技师被奴隶揪了出来,撕成了碎片。几个技师疯了似地用气动连弩轰击奴隶群,扫平一片,无法阻止数万奴隶的脚步。 我俯视乱成一锅粥的工地,奴隶们冲出关隘逃向着苍茫的荒野。混乱中,我的那辆粉红色电动车特别显眼。那个笨蛋沏依居然还不逃,还在守着我的电动车。幸亏这些人只顾逃命。 等我跑下城墙,周围已经一片死寂。 “我就知道这事情不对劲。”沏依咬牙切齿地说。她正费劲地把一具尸体搬上电动车后座。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这是秦统领的尸体。”沏依边说边把尸体用布包上。 我有些伤感,这么魁梧的一个男人,就这么摔得不成人 形了。要不是腰间的刀还在,我真不敢认他。 我承认他很可怜,但我们也没必要帮他收尸啊! “那家伙死了吗?”达赛因的声音在我耳边出现。 “死透了。”我下意识地回答。 我猛回过头,身后什么都没有。 “别找了,你看不到我的。” 光天化日,我莫名地感觉到了一阵凉意。我小心翼翼地问沏依:“你、你听见什么没有?” “你掏掏自己的耳朵吧。”她头也不抬地说。 “掏掏自己的耳朵吧。”达赛因阴恻恻地笑起来。 我用力抓住她的肩膀,语无伦次地说:“不敢相信,你知道吗,你绝对不会相信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沏依翻着白眼,推开我。“我叫你掏掏耳朵,你听不懂人话吗?” “你果然不相信,跟你说,人话我听得懂,鬼话我也听得见……” 沏依一把扯过我的耳朵,用尖锐的指甲一掏,挖出一个小小的耳机。达赛因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没有人告诉过你?在派对上睡得太死,会被人恶作剧的。” 我忽然觉得全身都痒了,身上藏了好多虫子似的。 “你居然利用我们杀人!”我对着耳机怒吼。 “是啊,我亲手遥控了爆炸,可惜摄像机也炸没了。爆炸的效果不错吧。” “你们这群胆小鬼,敢不敢光明正大地战斗!” “那不是勇敢,而是愚蠢。我们是精英。我们是为人类的末日而培养出来的精英,从小就学会如何在世界的尽头与强大得令人绝望的敌人战斗。不择手段。” “好啊,你做到了,该知足了。写一篇五百字的作文交给你的老师,名字就叫《记一次别开生面的暗杀活动》。他肯定会给你满分。可以放过我们了吧?” “幸存的技师都会逃回后方的关隘?”达赛因反问。 “当然的。” “死了一个武者,赢国会震怒?” “必须的。” “他们一定会派大军来复仇?” “是啊,他们会空投一个装甲战斗大队来。”我开心地说,“你们要倒霉了,我劝你们赶紧逃吧。” “对,倒霉的是我们,和你们。”达赛因更开心地说,“人人都见到是你们送来的炸弹。” 我仔细一想……对啊! “等等,你想把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太无耻了!” “不会啊,我当然宣布是人类最终抵抗战线干的。不过,你和我们是一伙的。难道你们觉得不是?” 不行,薰姐还在他们手里,我必须忍耐。 好吧,我承认,达赛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一点。他利用我们去暗杀秦统领,同时把我们和他绑在了同一条船上。 “你到底想要尸体干吗?”我问。 “吊在饭店前面,这是我们光荣的战利品。” 我绝对不要和这种白痴绑在同一条沉船上! “你们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达赛因语气认真地说:“拯救人类。” ps: 唔,突然发现自己上佳作榜和新秀榜了,所以诚惶诚恐地加个更 并感谢狂喜乱舞少女和布兰多两位贤者为本文写的评 08 甩锅谁不会啊 一路上,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把作为罪证的尸体扔掉。达赛因一直喋喋不休地彰显着他的存在。 “比如说,某一天海平面上升一百米,人类陷入绝境,海底人像臭水沟里的淤泥一样到处泛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他问着奇怪的问题。 “鬼知道。” “根据战线的第七十五号作战计划,一旦发生这种情况。我们就毒化表层海水,制造最少一百米深的无生命水域,铸造出一条死亡的防线。让人类获得喘息之机。” “别说喘息了。水都被污染了,人类早活不成好不好。” “我们没考虑过这种事情。在我们的作战计划之中,人类那时早就差不多灭绝了。” 秦统领尸体占领了后座,沏依又只能坐在我怀里。脑袋正好在我的手边,我摘下耳机,往沏依的帽子里塞。 “你干什么!”她一甩头,差点让车失去平衡。 “该换班了,不能总是我一个人听这疯子发疯。”我说。 她冷冷瞪了我一眼。我只好把耳机塞回耳朵。 “再来说说第七十六号作战计划吧。某一天外星人侵略我们的地球……” 我扔下车把,抱着头怒吼:“闭嘴!” 电动车失去控制,冲出了一片岩石的阴影,直接暴露在一支飞碟编队的眼皮底下。 我们和我的电动车被某种力量定住。我连手指都没办法动了,只能保持抱着头的姿势。 领头的是一个光头男人,悬浮在半空,纯白的瞳孔不带感情地注视着我。他穿着亮银色紧身衣,脑袋上还镶着一颗紫宝石。身后每一架飞碟的半透明的罩子里,都坐着一个脑袋箍着智能增幅环的猩猩驾驶员。 如果不是我自己碰上这一幕,我简直都想笑了。 这些改造猿驾驶的飞碟,加上一个有超能力的紫宝石光头,一支标准配置的泛太阳系星圈人类进化研究所科考小队,扔在我们的世界里足够摧毁一个小型城市。 “一个有缺陷的近古人类样本。”他不带感情地俯视我,用机械般地声音给我下了评断。“研究价值极低,但聊胜于无。” 他给我的评价很不客观,不过我不打算去追究他的无礼。和战争狂讲道理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在这个世界上的各种疯子当中,人类进化研究所也属于特别疯狂的那一类。 他们居然不喜欢杀戮。 研究所认为不管哪个世界的地球都属于泛太阳系星圈,应该为了人类文明的伟大进化而共同努力。 为了进化,切掉一两片脑叶是家常便饭,往脊柱里灌化学溶液也不在话下。稍微带劲一点的,还有剥掉皮肤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电击,或是活生生地把大脑抽出来养在病毒培养液里。 泛太阳系星圈研究所就是这样一群如此改造出了超能力的勇者。他们一直愿意无私地提供出他们的技术,让不同文明的人类都得到进化。但不同世界的人类有所差异,他们需要研究出相应的调整手段。 为了人类进化的崇高事业,他们需要大量的大量的人类实验品。 活的。 他们始终不能理解为何其他世界的人如此自私,居然不肯自愿成为实验样本。因此,虽然他们最最不喜欢杀戮,不过在万不得一的情况下,死的实验品也可以凑合。 还好我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但是沏依不一样,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异世界人。她把自己打扮得活像是在床底下藏尸体的变态,有很大部分原因就是隐藏自己的异世界人身份。在研究所看来,她会是个特别好的研究对象。 当那个紫宝石光头开始打量她的时候,我连忙对他哈哈哈哈起来,希望他觉得我很像他的某个熟人。 “我认识你们所长,你们所长也认识我。最近那家伙过得怎么样?还在减肥吗?哈哈哈哈……” 这是实话,我给三三战区研究所所长送过几回外卖。那是个有点丰满的家伙,总是点清蒸猪脑、蛋煎牛脑、枸杞羊脑汤之类的东西。好像对生物的大脑特别感兴趣。我很忧心,等到我们菜单上带脑的菜被点光了,那家伙会不会把我的脑壳掀开来吃。 “这种事与我无关。我的任务只是收集研究对象。”那个光头不再和我们废话,直接派了两个猩猩来抓我们。 如果我们手边有豆腐脑,搞不好还能抵挡一阵。 “等、等一下!我觉得这事就更好的解决办法。”我连忙大叫。 他用纯白的瞳仁注视着我们。“我知道你们对我们都有所误解,但不要害怕。痛苦只是短暂的,而进化才是永恒。就像第一条鱼登上陆地,在空气中痛苦地挣扎求生,最终开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别扯了,要是那条鱼观摩过他们如何耗时五十年,完成一台三倍时间流感应神经器官移植手术。它肯定会马上逃回大 海的怀抱,几十亿年不敢再冒头。 “我们来个交易怎么样。你放过我们,我们给你一个特别有研究价值的对象。” “什么?”他有了点兴趣。 “一具武者的尸体。” “一个生前发生过能量紊乱的近古人类亚种尸体。确实值得研究一下。”他一眼就看穿了包在白布下面的东西,“但我为什么不把你们连同尸体一起带走?给我一个理由。” “比如说,你是特别有道德观念的人?”我试着问。 “对于物种的进化,道德观念毫无作用。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对于物种的进化,其实我们也毫无作用。你不需要我们。”我说。 “你的确是一个有缺陷的实验样本,是进化的残次品,应该被淘汰掉。”他又把视线投到沏依身上,“至于她……” “你们的所长喜欢有脑子的菜,不会喜欢这种不带脑子的女人。” 光头似乎被说服了,一招手,尸体就从车后座直接瞬移到一架飞碟里。 我们也顿时身体一轻,获得了自由。当沏依和我一样被控制住时,我还没感觉。现在那种力量一旦消失,她居然正在微微发抖。 这女人原来也有怕的东西。看她面无惧色绑尸体的样子,我还以为就连蟑螂都吓不到她了。 但为了我们店的安全,她还是冒着被抓去当试验品的危险,故意引导我们碰上了研究所的科考队。 “喂喂,你们就这样把我的战利品出卖了?未免有些不讲道理吧。”达赛因大声说,“那边的那个谁?你们是研究所的?想不想要一大群实验品,活的。” 巡逻兵眼珠一转。我耳朵里一空,就见耳机已经悬浮在他的手心之上。 “你什么意思?”他问。 “问问那里的两个人,他们知道哪里有成千上万的赢国奴隶,随便你怎么抓。去晚了,你可就抓不到了。” 那对纯白的眼仁又对准我们了。 “我们才不知道,别听他的。”我说。 “你来告诉我。女人。”紫宝石光头出现在沏依面前。 我清楚地感觉到,她猛地一颤。 “你在害怕。为什么?” 沏依没有说话。 “没关系,我们有许多种方法,可以让你开口。”他轻轻伸出手指。 在他的手指触及沏依之前,她猛地一抬手指,颤抖地指向工地的方向。 光头立即领着巡逻队的猩猩们出发了。沏依跳下车,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侧脸有些落寞。 不知何时,耳机又回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知道的,你是故意让车失控,让他们发现你。好摆脱尸体。”达赛因在我耳边低喃。 糟糕,原来我假装得这么明显吗…… “这也在我的计划之中。这样一来,研究所和赢军不得不有一战了。这个世界更加热闹了。” 我扯出耳机,扔在地上。 达赛因阴沉地干笑起来,“人是你们杀的,战争也是你们亲手挑拨的。到时这两方的怒火都会倾泄在你们的头上,真是不错啊……” “去死吧!混蛋!”沏依一脚踩碎了耳机。“该死!混蛋!混蛋!”耳机被碾成碎末,她还是不停脚。“混蛋!去死!” 简直就像在唾弃着自己一样。 “你……” 我还没说什么,她就瞪了我一眼。“想骂就骂吧。不要一脸同情地看着我,我才不需要同情,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人!” 如果她真是这样铁石心肠,声音里又怎么会带上哭腔? 我说:“我也把追杀我的虫群引到赢军的防线前面过。那群奴隶反正总是要死的。不是死在战场别的势力手里,就是以逃奴的身分被赢军杀掉。都一样。” “不一样!”沏依莫名其妙地怒了,“落在研究所手里,他们想死也死不掉了!你不明白吗!” “我明白。但你自己刚刚还说不要管别人的死活了。” 沏依没了声息,继续愤愤地踩着已经看不见碎片的耳机,好半天才沮丧地蹲在地上:“我好讨厌自己……还尽给薰姐添麻烦。” 说实话,这里面也有一部分是我的错。谁会想到达赛因会这么阴险。沏依毕竟是个女孩子,害怕研究所的酷刑也很正常。 我只好叹口气,重新发动电动车,心里默默向薰姐道歉。看来要稍微晚一点回店了。 “别发呆了。快点上车。我们去找少将。达赛因那混蛋不是喜欢混乱吗?要是能把联邦军骗进这场战争,让别人误以为联邦军是我们的盟友,至少研究所和赢军在动我们之前,会先掂量一下。” 甚至还有可能说服联邦军帮我们消灭战线。 联邦军和赢军是老对头了,少将不会放过趁虚而入的机会。前提是他得相信我们。 沏依眼神微妙地看着我,犹豫着说:“没有尸体,你有把握让少将相信?” “怎么可能有。”我断然说,“你自己想办法。我只负责赶到地方。” “你呀,果然是个不可靠的男人。”她苦笑了一下,眼睛里已经轻松许多。 明明后座已经空了,她还是习惯性地坐在了我怀里。奇怪的是,我也觉得似乎这样才开得安稳。 我把速度催到最快。 09 某人的另一面 “我的敌人不可能这么没用。” 少将想也不想就回绝了我们。 “如果区区一枚炸弹就能解决掉他,那我上个月刚饱合轰炸过一次怎么没反应。” 我遗憾地说:“他正好没穿真气铠甲。本来我是有个特别好的证据,只不过半路上被一群猩猩抢走了。” “我亲眼看到他从城墙上掉下来,等乱民散尽,他已经死透了。”沏依强调。 “你要想想看,我们可是帮你消灭了一个死对头啊。”我说。 “谁要你们做那种多余的事了!他应该死在我的手上。” “对对!那群家伙实在是太大胆了,居然敢抢您的猎物。我已经把他们困在我们的店里了,你快点发兵去消灭他们!”我又说。 少将眼神冷酷地上下打量着我们。“我不会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传言而随便发兵。你们别太自以为是了。要不是以为你们是来送汤团的,我才不会放你们进来。我就觉得奇怪,怎么放下电话才半天,你们就来了。” 一个卫兵走进来对少将附耳低语。 “侦察小队刚刚送来的消息。有五千赢国奴隶被猩猩巡逻队困住了。猩猩头目正在呼叫基地运输机的支援,而姓秦的手下那些技师和工头也重整了溃散的奴隶军团,准备出击。”少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两边打完之后,就该你们有麻烦了。想让我帮你们吸引仇恨?” 我的计划全被少将看透了,不禁有些脸红。 “赢军赶得上救那些人吗?”沏依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赢军可不是为了救他们,而是为了处刑。回来的奴隶还可以赦免,逃走的奴隶绝不能放过,必须死在赢军手里。不过,姓秦的看来是真死了,不然不会让那群猩猩欺负到头上来。这没用的家伙,怎么能就这么容易被杀掉了。” “你终于相信我们了,是不是特别心动,打算出兵去攻打赢国的关隘?”我燃起了希望。 “既然猩猩们去找赢国人的麻烦,那我也没必要打扰他们。就看着他们两边打着玩吧。”少将却挥挥手示意卫兵把我们带下去。 沏依站着不动,眼中有某种决意,仿佛打算牺牲自己的圣女。“少将,我研究过您的许多战例,一直觉得您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从来都不露破绽。” “小女孩,你也懂战争?”少将眼里闪过一丝傲慢和不屑。 沏依不知从哪 里拿出一本笔记,颤抖着交给了少将。她从脖子到耳朵一阵通红,连口罩都遮不住。少将翻了翻笔记,脸色顿时红一阵白一阵。他身边的那些参谋表情尴尬地全避开了视线。 我偷偷望了一眼笔记里的内容。 那是一页漫画。标题是:7月16日,赢军夜袭联邦补给点。 我对那场战斗有印象,少将一早就料到了秦统领会来偷袭。一场激战后,赢军的奴隶军团伤亡惨重,最终也没能烧毁联邦的补给点。然而,由于少将过于信赖自己的计算,却没想到赢军会自杀般地打穿防线最厚处,救援不及造成主力的重大损失。对于联邦军来说,也是一次惨胜。 在漫画里,赢军和联邦军分别以秦统领和少将的漫画形像出现。 秦统领:哟,小联,我又来找你玩了。 少将把头埋在被窝里:谁是小联啊。给我滚回去!害得我都没睡好觉。 秦统领笑:嗬嗬,原来你就这么期待和我一起玩啊。 少将从被窝里扔出枕头和衣服:谁、谁期待你来玩了! 秦统领硬顶着枕头的攻击,冲进少将的被窝。 少将:今天的我可要让你乱目相看……咦!怎么这么快就……不行,那里不可以…… 中间的部分被我的大脑过滤掉了。 秦统领一脸满足地离开被窝:今天暂且给你留条内裤,下次我再来取。 少将含恨地咬着被子:不要再来了! 我不敢抬头看少将的脸,生怕我会因为笑出声被他拖出去枪毙三分钟。 笔记本一页页缓缓翻过。 联邦军在虫潮与尸群的攻势下苦守三个月,打出一场科教书般的防御战。但在漫画里,更像是少将被虫与尸狠狠地凌辱了。 联邦军、赢军、骑士团和研究所的一场四方混战中,少将前期保守了实力,想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战斗,却因此也被其他三方当成了最终的敌人,差点被车轮战拖垮。在漫画里,就是少将被三方轮番榨干。 联邦军的实际战果总是不差,但少将冷静保守的风格,总让联邦军有种被人压着打的感觉。尤其是身为少将主要对手的秦统领,每一次登场,似乎总能把少将压在下面。 “有意思,小女孩,原来在你的眼里,我是这种模样。”少将语气平静,面寒得发青,瞳中像是结了一层霜,把笔记本都快揉烂了。 他缓缓环视快要冻结呼吸的参谋们。“你们呢,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的战略太保守了?是不是觉得我太容易被人欺负了?” 没有人敢回答。少将又转头看向沏依,冰冷地问:“小女孩,你说说看呢?” 沏依大着胆子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趁着赢军和研究所交战的机会消灭他们,您一定会错过这次突破赢军防线的机会,只能跟在胜者的屁股后面捡剩饭。” 不知道是不是屁股这个词刺激到了少将,他猛地从椅子跳起来,快步而不失优雅地走出营房。他的手下们呆立片刻,面面相觑,随即便像被鞭子抽打般蹿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沏依。 “想笑就笑吧。”沏依握紧拳头,死死低着头。 我轻轻地抚摸笔记本的封面,不过没有再度打开的勇气。难怪她总是喜欢打听各势力首脑的事迹。是该说她居然是这样的女生,还是该说她果然是这样的女生呢…… “你在我眼里更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了。” “别提了……” “我不会笑的,薰姐和我都会感谢你的牺牲。” “别提了。” “不过,有个问题我很在意。我有没有被你……” “我警告你,别提了!”她痛苦地抱住头。 我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 冲出营房,外面的风景一片陌生,不见了起伏的远山,也不见了荒枯的河床。一切尽在我们脚下,地平线的彼端宛如恢弘的幻象在我们面前铺开,风猛烈地刮着,仿佛我就是一片无助的落叶。 整个营地飞在半空,只给地面留下了一个扁平的巨坑。一头身长五公里的浮空鳐,摇着身体抖出一阵沙暴,背负着奥美尼思联邦第七远征军启航。 “这就是联邦军的战斗力吗?”沏依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我想着营地这么一搬,下次我该把外卖送到哪里?开始观察浮空鲽飞行的方向。 它没有杀向赢国的关隘,却向着我们店移动。我正大惑不解,一个传令兵跑过来,带来了少将的口信。 “将军要我传达一个最新情报。那群奴隶被一群恐怖分子带到你们饭店附近了。研究所和赢军包围住了你们的饭店。想不想看看你们的饭店是怎么被拆掉的。” ps: 10 就算标题名再酷炫也... 浮空鳐头顶上长着一根高高的触须。以前在地面上,我一直以为那是一座意义不明的纪念碑,常常把电动车停在下边。直到士兵挥手让上面降下一架电梯,我才知道原来顶上有个视野开阔的指挥室。 我们目睹了赢国奴隶军团与研究所运输队的战斗,都是老一套,没什么大意思。一万五千个奴隶和几十具大大小小的傀儡,对付一百来架猩猩驾驶的浮空艇和那个紫宝石光头。这边是每秒上万发的连弩齐射,那边是念动力风暴和激光共飞。 两边都缺少决定性的强大火力。研究所一方是科考队和运输队,自然缺少重火力。而赢军没有武者,战斗力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 本来几分钟就该死光的这些人,生生战了半个小时还没分出胜负。那个紫宝石光头硬撼三具十米高的开山工程傀儡,把一具半傀儡及里面的技师拆成了碎片,然后被另外一具半打得吐血。改造猩猩们及时驾着祥云般的浮空艇降临,用能量护盾抵住了真气机弩的扫射。顺便自杀性地撞毁了剩下一具半傀儡。 研究所有十几架飞碟被炸毁,而赢军也损失了一千多奴隶。两边各退五公里。研究所回家的路被赢军堵上了。而赢军一心夺回秦统领的尸体。联邦军悬在他们头顶上方一千米处,挡住了双方援军到来的可能性,把他们逼进了一个死局。 很不巧,我们的饭店就在这三方的包夹当中。战线的战士们和逃亡的奴隶在饭店外面摆起防线,一副谁也不从的样子。虽然饭店没被拆掉,但是也没见到薰姐的影子。 指挥室里,少将好整以暇地喝着醇苦的黑咖啡。 “那两个敌人已经没救了。顺便我也要谢谢一下那些恐怖分子。他们帮我消灭了一个老对手,我不让他们去天国怎么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你打算怎么做?派一头黑翼狮去咬死他们?” “没这么麻烦,用炮火把他们连人带店轰平。”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我差点也觉得这是最方便的办法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等一下!你要把我们的店也摧毁掉?” “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沏依忍不住一拍桌子:“薰姐还在下面!” “很遗憾,但这就是战争。小女孩,你永远不会明白的。”少将冷酷地扫了她一眼,“你将会知道,我也擅长无理的攻击。” 这才不是战争,是赤裸裸的公报私仇!不就是画了 他两张漫画! 沏依还想说什么。我表情严肃地制止了她,说:“我必须让你明白一件事,少将。” 少将微动眼珠,有些好奇。 “如果饭店被摧毁了。”我深深吸一口气,“你就不能叫外卖了。” 少将露出了不屑的眼色。“那又如何。”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我问他:“现在有一个人造物体。它外壳呈球形,没有任何缝隙和孔洞,不通过破坏性手段不能进入其内部。它有一个流质内核。制造过程中,外壳和内核是同时一体成型的。请问你知道这是什么人造物体吗?” “猜谜游戏?”少将不屑一顾地开始推理。 “听你的描述,这个东西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可以不破坏外壳就能把内核装进去。并非像果实那样自然形成的东西,是人工将两种不同材质的物质结合起来。流质内核又否定了很多种工艺。同时你的话语中明显包含了某种诡计,显然在内核部分有所隐瞒。综合考虑,答案就很明显了。” 少将信心满满地说出了答案。 “这东西虽然稀有,但我也还算听说过。如果把时空视作一种流质,那么你说的就是极靡深渊议会的最高魔法造物,时空禁锢法球,绝对错不了。” 我说:“错,是你今天新点的芝麻馅汤团。” 沉默降临,整个指挥室陷入一种可怕的死寂。少将缓缓放下咖啡杯,遥望着渐渐沦落远山的夕阳。夕阳的颜色将他冷俊的脸映成一片橙红。 良久,他开口了。“你去把我的汤团带来见我。到了明天早上,我会把饭店夷为平地。你不会希望自己那时还在里面。明白吗?” “明白,我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要是迟到了,绝对没有盖联邦军旗的资格。” ps: 全名:就算标题名再酷炫也掩盖不了这一章是过渡章节的本质然而你已经被骗点进来啦 坚持到这里的读者们,接下来的一章就是阿燎大显神威的一章(然而并没有 11 车和咸鱼的区别 我们饭店周围一公里都被一道道错踪复杂的战壕包围了,战线的战士和赢国的逃奴架起重机枪和火箭炮,轻重火力一应俱全。 饭店的窗黑着,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很可能也埋伏着敌人。我试着打过外卖电话,但没人接。屋顶上,巨大的探照灯来回扫过地面。 我在夜幕的掩护下降落到地面,面对一群持枪的亡命之徒,除了我最可靠的伙伴电动车之外什么都没有。 今夜的月色,有一股硝烟味…… “你还在发什么呆,快去救薰姐。”沏依说。 哦,还有一个宁可没有的沏依。我让她在后方等我凯旋,可她硬要跟过来,生怕我会搞砸一样。结果我刚刚想出一句特别硬汉的台词,被她打断,再也想不起来了。 算了。 我骑上电动车,戴上钢盔,合上面罩。 “准备好了?我们要兜风了。”我说。 “准备好了。我们要都疯了。”她说。 沏依老样子坐在我腿上,拉紧帽子,把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藏在前挡板的后面。我替她祈祷前挡板能经受住子弹的考验,她嘴里却在念念有词。 “你想把我压扁吗?别搂得这么紧,色狼。” “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明明你的肉还没我多,吃亏的是我。” 电动车缓缓加速,径直冲向战壕。 外围战壕的奴隶惊察到我们,立即端枪射击。枪声零星响了几声。他们一看清我的脸,立即扔下了枪,跪在地上投降。 秦统领送给我的头盔,还真是派上了大用处。即使他已经死去,奴隶对那个男人的敬畏还是深入了灵魂。哪怕只是见到他的头盔出现,都能让他们失去抵抗的勇气。 电动车高高跃起,飞越一张张惊恐的脸,转眼把第一道战壕甩在了后面。 第一道前菜轻松吃下。 接下来迎接我的才是正餐。 黑夜中猛然炸开连串的火光,仿佛春夜的惊雷。枪口的嚎叫、敌人的怒吼以及夜风的呼啸,将空气煮得沸腾。空气钻进我的肺里,热得好像撕下了全身的皮肤。 我侧身闪开一梭子弹,又一个甩尾绕过射来的火箭弹,顺便踢走一颗快要爆炸的手雷。那些吐着火舌的枪口旁,一张张瞠目结舌的脸或明或暗,已经有人开始检查自己的枪是不是故障了。明明我的车速慢到仿佛徒步也能追上,但他 们就是打不中。 仿佛我是个幽灵,是个梦魇。 这个夜晚将成为他们永远的噩梦,让他们这辈子失去击中敌人的自信。 别以为我这三个月都是在混日子。我可是货真价实地在战场上活下来的。赢军的真气连弩齐射,联邦军的火炮饱和轰炸,研究所的电磁弹射风暴,骑士团的群星审判之光,深渊议会的七属性魔法阵列轰击…… 那才叫真正的枪林弹雨。 弹片擦过身体,爆炸震动脑髓。随时会降临身边的死亡,宛如化成了坚硬的实质。整个人就像在一条狭小嶙峋的石洞中疾驰,隔着衣服、隔着皮肉和骨头,灵魂也会被死亡的棱角划痛。 好痛。 这种感觉超级痛的! 一定就像扯裂四肢那样痛,一定就像剐清内脏那样痛,一定就像抽掉脊柱那样痛。 好可怕。 好可怕,可怕到枪口刚刚瞄准我,我的神经就开始抽搐。战场上的一切危险,在我的意识察觉到之前就已经被我的身体所恐惧,不受控制地自动避开一切危险。 我绝对不会被打中,绝对不能被打中。那一定非常痛。 我超级怕痛的。 但现在这种程度的攻击,简直不痛不痒,让人想睡觉。 能不能再来十倍的弹幕,好让我稍微再痛一点点。 我扔掉头盔,张开手臂,肋旁刮过热风和子弹。 仿佛肉身粉碎一般的轻快,和痛。 电动车冲入虚掩的店门,冲入一片黑暗。 我刹住车,打开了店里的灯。店里空无一人。 沏依连滚带爬地跳下车,扶着地面开始干呕。不管怎么想,电动车没有让人晕车的道理。 于是我问:“孩子是谁的?” 她回过头,对我怒吼:“我绝对不会再坐你的车了!你的脑子绝对有问题!” “你才脑子有问题,我可正常的很。” 她干呕的时候,摘下了从来不见换的口罩和护目镜。眼睛依然是无瑕的绯红色,赤色的镜片只是为了不引人注目的伪装。淡樱色的嘴唇就算别扭地拧了起来,挂着口水印子的嘴角居然也很耐看。 不得不说,那是与这个粗暴世界格格不入的美丽脸庞,却又并不显得娇弱,而是透着一股生命力,宛如荒野中顽强生长的花朵。 沏依察觉到我在盯着她,瞪了我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啊!” 上次见到这张脸,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你知道把自己的脸遮起来,算你有自知之明。”我说。 她踢我的腿,被我敏捷地避开了。 我一锁上门,就听见子弹乒乒乓乓地打在窗上。不过开枪也没有用。别看这饭店外表破烂,但建造的防弹标准是能顶住反器材狙击枪的轰击。 还好刚刚他们忘记锁门了。 我们在店里找了一圈,找到薰姐的一张字条。 “你们都不在,我去给少将送汤团了。”后面还画了一个双手提着保暖盒的小人。 我和沏依面面相觑。如果她早就不在了,那么我们是来干嘛的? “薰姐该不会……不知道联邦军营地搬家了吧?” “就算没搬,她肯定也会迷路。”沏依扶额叹息。 一想到她一个弱女子,在这个凄凉的夜晚徘徊迷走,为一碗碗汤团寻找一个归宿,我就忍不住一阵心酸。 不过,这一带最危险的几个势力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边,倒也不是特别需要担心她。从留言条来看,她的精神应该还不错。 “少将这个混蛋!绝对知道薰姐送外卖的事,拿什么炮击来吓唬我们!害我们白跑一趟。” “仔细想想,少将的计划应该是暂时不消灭敌人,等待伏击两方面的援军。还假装是被我们说服了才推迟炮击。”沏依也恨恨地说,“看我以后给他安排什么样的剧情!” “你还敢说,你以为少将是为什么报复我们。”我皱眉想了想,“我觉得触手挺适合他的。” “是吧是吧!” 也罢,既然汤团和薰姐都不在,我们也没必要留下。就凭饭店外面那点人,还以为能把我们困在这里不成。 我发动电动车。电动车呜咽了一声,随即悄无声息。 “怎么了,中枪了?”沏依紧张地问。 我心里也嘀咕,这辆破电动车不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报废吧?仔细检查了一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只是我忘记充电罢了。” ps: 电动车不充电,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感谢闲余贤者为本书做出的评分 12 沏依总做多余的事 沏依坐在收银台后,凝视着笔记本电脑,惆怅地喃呢:“白痴,白痴,白痴……为什么不在营地里充一下电。” 虽然她又戴上了口罩,但我的眼前总是忍不住浮现她的真容。 “下次我去的时候,会提醒奥美尼思联邦的白痴科学家们在培育新品种的发电生物之前,先把电插座发明出来。” 虽然外观破旧,但我的电动车本质上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的电动车,可以说是电动车里的战斗机,充一次电可以不带停地跑上半个月。而一次充满电只需要七八个小时。具体原理我也不知道,反正也不需要知道。 考虑到逃命所需的路途,用不着这么多,大概充上两个小时就可以了。 充电灯亮着红光,外面的枪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人类最终抵抗战线的战士们在用重机枪扫射店门无果后,终于发现自己精密而又庞大的组织中还缺个锁匠。 他们进不来,但我们也出不去。通往普通世界的门被锁死了。考虑到我的攻击力绝对比不上反器材狙击枪,撞门也是没戏了。 铃铃铃铃铃铃! 电话突然响了,我本能地接起了电话。 “您好,请问想要些什么?” “我想要拯救人类。”达赛因说。 “对不起,我们的菜单上没这个东西。给你喂两粒子弹怎么样?免费的。” “我看到你的表演了,简直不像人类能做出来的事。我都忍不住想对你扫射五分钟,看你究竟是不是鬼魂。你的老板已经送外卖去了,你跑来是想干什么?不管干什么,你也该出来了吧。”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 “该不会你的车没电了吧。” “呵呵,怎么可能。”我笑得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 “呵呵,我想也是。”他也笑了。 我们两个“呵呵呵呵”地笑了一阵。 “我本来还想放你们走,那么看来是用不着了。” “少骗人了。” “我把你们两个困在这里,有什么好处?” 我还真想不出来。“谁知道你这恐怖分子在想什么。” “我的目的很简单,把这里变成一座绞肉场。让那三个世界的侵略者们来一场混战。大混战!虽然有一些变数,但现在一切尽在我掌握。可你们不在我的计划之中 。” 搞了半天,全是我们在浪费时间? “就因为这,你才做了这么多蠢事?” “拯救世界。这是我的工作。”他活像个中年上班族在抱怨,“工作嘛,尽是些无聊的蠢事。” “怎么保证出门之后不会被弹雨欢迎?刚刚的敲门声似乎有点激烈过头了。” “我们的目标可是拯救人类,哪会做出伤害人类的事。你看,你们的老板,我们不也安全放掉了。我已经让我的战友撤了。你得理解他们,就连我都怀疑你不是人类。他们有点行为失控也正常。” 我沉思。 “你再好好想想,这么久以来,我有做害过你们的事吗?” 我讽刺地说:“除了利用我们搞暗杀之外,你还真没害过我们。” 我小心翼翼地把门外了一条缝。打开一点,再打开一点。战士沉默地站在一百米外,似乎达赛因是打算守信了。更远处,奴隶陷入了混乱。 研究所和赢军都察觉到了这里的骚动,开始有所动作。虽然不知道他们想做些什么,但没有理由再在这里待下去。电动车的电已经足够我们逃跑了。 “收拾收拾,我们快走。”我催促起沏依。 沏依却充耳不闻地盯着电脑屏幕。 “除了扯后腿之外,你今天晚上还能做点别的事吗?”我拎住她的帽子往外拖。 她牢牢护着帽子。“笨蛋!别给我捣乱!现在正放到重要的地方!” 电脑屏幕上,放着店里的监控录像。就在薰姐离开后,战线的人把地板撬开,埋了一个小小的、长得特别像炸弹的东西。 我们把那个东西挖出来,摆在桌上。要说它和普通的炸弹有什么区别,只在于外壳上有个黑黄相间的标志。 某种小型的战术核武器。 空气冻结般的沉默。 “啊呀啊呀,到底还是没能瞒过去。”达赛因立在门外,笑得像一头狼。“这样一来,可就不能放走你们了。” “要你看什么录像,尽做多余的事。”我对沏依叹息。 ps: 13 说胡话是我的专长 粗粗的绳子,绑了我一圈、一圈、一圈又一圈。 我一边配合,一边诚恳地说:“相信我们,我们绝对不会告密的。你想把那群异世界人炸上天,尽管放手去干。异世界人和我们又非亲非故。放了我们吧。” “我怀疑你们是亲异世界派的人。”达赛因摇头。 “你会亲近一个天天往你头上扔炸弹的人吗?” “你可能比较喜欢这种刺激。” “你才是被虐狂!” 稍稍休息,我更加诚恳地问:“你们回普通世界的时候,会带上我们的吧?” “不,我们不会回普通世界。我也不打算带上你们打游击。” 不撤回普通世界,而是想留在这个疯狂的地方战斗?果然是一群疯子。 “你可以把我们带到别的地方监视起来。等你们炸个天翻地覆之后,随便把我们找地方一扔。没必要非把我们留在这里。” “我不希望有人到处说我们在这里引爆了一颗核弹。这样会损害我们拯救人类的事业。任何不稳定的因素都要排除掉。” “你打算杀了我们?” “我会在这里竖起一座高高的纪念碑,把你们的名字刻在最光荣的地方。为了拯救人类的事业,请你们安心地牺牲。” 他惆怅的脸和真挚的话语,让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继续极其诚恳地大喊大叫。 “放开我!你们这群恐怖分子!放开我!把我绑在椅子上,你们一定会后悔的!我认真的!” 达赛因充耳不闻,闭目养神。 “这枚核弹的当量是多少?”沏依忽然开口。 “你问这个干嘛?”他闭着眼说。 “你想趁着三支部队混战,一次性全消灭。这是办不到的。” “你又怎知办不到?” “因为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对付三支部队。你的原计划只是让我们把尸体带回来,把赢军引过来,消灭赢军。但最终事情起了变化,你发现有三个势力在这里集结。同时,赢军偏重近距离作战,而这三个部队。尤其是联邦军的出现,大大出乎了你的意料。” 达赛因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沏依:“那又说明什么?” “你准备的这个小小的核武器,杀伤半径或许足以把远隔着好几公里的地面部队都消灭。但天上,还有一个飘在天上的军营。” “那也无妨。”他耸耸肩。 沏依冷冷说:“真的?只是消灭一群猩猩和半个奴隶军团,你就可以满足了?不想直接杀掉联邦军的少将?我们可以帮你。让他们降落,再被你的核弹炸上天。” 达赛因沉吟。 “至于你担心秘密泄露,我们都已经和你同谋了,你还担心我们会宣扬出去?” 安静。 两人对峙片刻。 达赛因猝地大笑。笑得在地上直打滚,狂拍地板。“有趣,太有趣了!你当个女服务生太可惜了,要不要来战线?” “做梦。” “也罢。那么你们的办法是……”他忽然连连摆手,“不不,不对,不要说。给我留点惊喜。你们之中谁去?” “他去。”“她去。”我们不约而同地说。 “哦哦,真是让人感动的羁绊。人类的美好之处就在于此了。”达赛因轻轻鼓掌,在我和沏依之间衡量了一阵。“果然还是英雄救美比较好,就让阿燎去吧。他一定不会扔下可爱的女朋友不管。” “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她才不是我女朋友!” 我们不约而同地说。 达赛因眼神一转。 我连忙说:“不不不,别听她的,她只是在傲娇罢了。她爱我爱得要死,你大可以放心。” 达赛因一脸不相信。 我催促沏依:“还愣着干嘛,快说喜欢我,就像你平时总说的那样。” 沏依狠狠地握紧了拳头,艰难地开口说:“我喜、喜欢你,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她越说越厉声,“喜欢到恨不得马上杀掉你!” “看看,她一直担心她死了之后我会孤单一人,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看着我死在她前面。这份爱如此深沉,不过却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我这么一说,达赛因和沏依都愣住了。 “就是这样。她只是在单方面地为我发狂,但我根本不喜欢她。才不会承认她是我的恋人。她这种跟踪狂式的爱,只会让我觉得痛。所以,一旦我离开,绝对会扔下她远远地逃走。但是,她绝对不可能背叛我,就算死,也会和我死在一起。” 我微微一笑,“所以,她走,我留下。” 临走前,沏依回眸良久,犹豫再三,终还是忍不住问我:“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认真地想了想。“我有一件事必须向你道歉。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把你种下去的花种翻出来,看看有没有发芽。搞不好就是因为这个,你才种什么死什么。” “你这混……”她用力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一踩脚,砸门而去。 “脾气真是不小呐。”达赛因感叹。 “是啊,谁找了她,绝对会倒霉的。” 如果沏依误会我是在逞英雄,那我可就困扰了。在薰姐看不到的地方逞英雄根本毫无意义。 只是一想到我要去对少将说,有一个疯子打算引爆一枚小型核弹,希望他们能派点人去送死。我就觉得不是我疯了,就是世界疯了。 要我是沏依,肯定就把核弹的事照实对少将说了。做达赛因的帮凶根本没有半点好处。达赛因也真蠢,居然会相信我们,放走了沏依。 总之,这么麻烦的问题就扔给沏依解决吧。我可要舒舒服服地坐在店里休息,不能总是我跑腿。当然,虽然,留下来可能有点危险,可能有点痛。 但好过两个人都危险,都有点痛。 14 我只是个普通人 天渐渐亮了,空中的联邦军营宛如云上之城,指挥塔的顶端高高挂起了黑色的丧旗。 那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死了?谁的死,可以让整个军营都涂满黑色? 隔着那么远,依然能听到风送来混着军乐的渺茫哭声,仿佛从黑色河流的上游飘下无数点着白烛的纸舟。 除了少将本人,还能有谁?可他怎么会突然暴毙? “可能汤团是送到了。”达赛因歪着脑袋想了想,“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汤团有毒。” 我瞪着他。 “也就是说,沏依和薰姐现在都被当作刺客抓起来了?往最坏处想,她们甚至已经被当场击毙了。” “表情别这么可怕。如果那个女服务生没有说出了核弹的事,说不定那个少将还不会信任你们,轻易吃下汤团。” 从一开始,达赛因就把沏依的背叛计算了进去。 沏依没有背叛的话,少将的军队就会来送死;沏依背叛的话,少将就会以为核弹才是达赛因的底牌,对汤团毫无防备。 “如果我们没有回来,或者回来却没发现核弹。你怎么办?” “照计划引爆核弹。杀伤效果稍微差了点,但我也有别的计划。虽然从一开始,你们就总在打乱我的计划。不过,一切依然在计划之中。为了应对拯救人类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战线的决策系统准备了三千六百十七万三百四十三套作战计划。” 我手上要是能有一根牙签,都会毫不犹豫用来插达赛因的眼珠。 再度成功地暗杀了一名要人,战线的战士都开始庆祝。达赛因却一点也没有喜悦,相反。一副虚无的表情从他脸上浮现出来。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和他毫无关系似的。 别的战士都在外面欣赏葬礼打响的礼炮,达赛因一脸无聊地用手指弹着桌上的那枚核弹。 “看来这个玩意是没什么用了。我们的目标已经完成了。我们可以拯救人类了。” 礼炮轰隆,很好。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正好可以掩盖掉,我关节脱臼的声音。 我卸开肩膀的关节,喀啦喀啦。 达赛因的耳朵微微一动,仿佛听见了什么。我连忙开口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引爆的?遥控?定时?按钮在哪里?” “哦,有个小遥控器。”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电视 遥控器一样的东西,扔在桌子上。 故意把危险品做成这样子,他还真是恶趣味的家伙。 “你做的这些事,一点意义都没有。杀了几个指挥官又怎么样,就算把这里的军队都消灭,又怎么样?他们的背后有一整个世界,你杀掉多少疯子,又会长出多少疯子。根本无济于事。” “我只要可以拯救人类,就满足了。”他说。 “拯救人类?不,不对。”我笑了。 绳子有些松了。但肋骨那里还有些卡住了。我深深呼吸,大声说:“你根本就是想毁灭人类!” 我借势一蹬地面,折断了一根肋骨。但好像还是不行。 “你不是为了消灭什么异世界的侵略者而战!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引起战争,好让这些疯子把我们的世界扫平!” 我奋力挣扎。 咔嚓。不知是第几根肋骨断掉,终于松了不少。 我也终于想明白了。在这个多元世界交汇处,我们店和人类最终抵抗战线的立场其实是一样的,我们做的事,他们做的事,都会被当作是我们整个世界的共识。 之所以我们的世界一直平安无事,没有被卷入他们之间的战争。全然因为我们无害又弱小,从不参与他们的战斗。 如果秦统领的尸体高高挂在我们店的前面,赢军怎么可能不派兵来我们世界复仇。如果联邦军的少将被我们毒死,联邦军也绝不会吝于用我们的世界来陪葬。如果一场核爆同时消灭了三个势力的军队,那么无疑会被认作是我们的世界同时在向三方宣战。 是的,暗杀也好,挑拨战争也好。达赛因所制造的混乱,都是为了能让这些一直不把我们当作威胁的势力,把我们当成敌人。 他们将毁灭我们的世界,就如蹂躏一个婴儿。 然后…… “人类最终抵抗战线将会成为人类的救世主。必须如此,没有商量的余地。”他疯狂的微笑,就像一个殉难的圣徒。 “不先毁灭人类的世界,不先让世界抵达终焉,怎么样把世界从末日中拯救出来?” “你早就打算把我们全杀掉了。沏依和薰姐不被联邦军处死,也会被你杀掉。而我,知道了真相,更是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你为拯救人类的事业所作出的牺牲,整个人类都会铭记在心。” 达赛因一抬手,黑洞洞的枪口指住 了我的脑袋。 “为什么打个工都会遇到毁灭世界等级的危机。”我忍不住叹息,“我只是个怕痛的普通人啊。” “普通人?在这个疯狂的地方,还会有脑袋正常的人?”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才每天辞职啊!就是为了证明我的脑袋还正常着!啊!” 随着这声暴喝,胸口的某块骨头被我挣裂了。 我闪身避开枪口,一拳袭向他的脸! 不愧是精英恐怖分子,他的左手稳稳地接住了我的突袭。代价是,掌骨粉碎,整个手腕软软垂下,滴着血。 那一定很痛吧。 “我说过的,只用绳子绑住我。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我当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手指全折断了。骨尖戳出手指,满手是血。我一根根地把骨头塞回了肉里。 也一定很痛吧。 所以说,痛,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呢? 我现在全身上下起码有十几根骨头断了,但除了动起来隐隐有些不对劲,我没有其它的感觉。 我天生就没有痛觉。 很小的时候,我把自己的舌头当口香糖,嚼得满嘴是血的时候,家里的人就发现了我的异常。他们总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弄伤自己,试图让我明白弄伤自己是一种很痛苦很可怕的事。 疼痛,他们总是在谈论它,用它来吓唬我。但我从来未曾见过它,觉得他们是在说一种鬼怪。 某个未知的、巨大的、不可名状的恐怖。 我很害怕痛。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六十分钟,一分钟六十秒。我没有一刻能够停止对疼痛的害怕。 我总是绷紧神经,时刻观察周围的任何动静,担心自己不知不觉受伤。甚至睡梦中都不得安宁,生怕磨牙时会不小心咬断舌头。看到周围那些满不在乎的普通人,我总觉得自己正孤身一人与整个世界开战。 不知何时起,对于我来说,恐惧就成为了痛的替代品。 我的身体不能在受到伤害之后提醒我,只能尽量警示我别受到伤害。凡有一点点危险的征兆,我的身体就会本能察觉到,神经就会有所反应,让我避开危险。 甚至在危险真正发生之前,我的神经就能预感到。 所以,我绝对不会被打中。 越是危险,我就越是敏感。 当我头一次冲进战场,在血肉横飞中感觉到死神镰刀无处不在的锐利。被前所未有的巨大危险所威胁,大脑与神经超负荷运转,宛如发出哀鸣,传入我的心中。 那时我想,大概所谓的痛,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达赛因脸色微变,对着我开枪。子枪用尽,却连我的头发都没擦到。这种程度的攻击,我的皮肤都不会刺痛一下。 我冲到门前,反锁上了店门。把还没回过神的援军锁在了门外。 “来啊!像个男人一样,光明正大地战斗!” ps: 15 不要把这个世界看得... “这样才有点意思。” 他扔掉空枪,一脸有趣地摆出了攻击的架式。左手的伤势,让他微微皱眉,打出的拳有些虚软。 我无视他的攻击,一个手刀打折了他的右手。当然,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只手算是彻底不能用了。但不妨碍我继续把手臂当成棍子,把他横扫到墙上。 他飞出去的同时,不忘一脚踹断我的肠子。 那也不痛不痒。 没有痛觉,我的脑袋里也就少了某种限制器。每一击都能打得达赛因皮肉粉碎,但同时也折断了自己的骨头。 不过,谁在乎呢。 我一拳一拳地打在他的身上,直到力气用尽,好像全身的骨头同时散架。 达赛因的双手废了,像两条死蟒一样垂着。一只眼睛已经睁不开,满嘴的合金牙只剩一半。另外一半全镶在了我的肚子上,那一口还顺带嚼穿了我的腹腔。 我也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肉。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觉得自己稍稍动一下就会像个瓷人一样碎掉。 “你简直是个怪物。”他坐在墙根,牙齿漏风地笑,“不过,杀了我,你又能改变什么?” 我沉默不语,缓缓走到桌边。 “要是你早点拿出这份能耐,你和那个女服务生,早就脱身了。”他继续嘲笑我。 “我有自信可以随时脱身,所以才会留下来。” 我抚摸桌上的核弹,总怀疑那是个玩具。但预感告诉我,这绝对是真货。对于达赛因来说,这东西现在已经派不上用处了。我把遥控器藏在口袋里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眨眨眼皮。 “同时,也相信她总有办法做点什么。”我说。 “做什么?”达赛因剩下的独眼闪烁出好奇的神色。 “少将在吃东西之前,喜欢仔细地研究一下。那个汤团绝对被他切成片,放在显微镜下面看过。” 我努力想摆出那种“哈哈哈,你上当了”的笑容,像被打肿的脸好像有点不受控制。 “教你一件事,这里的战争狂们,都是疯狗中的疯狗,但也是狡狐中的狡狐。” 炮声依旧隆隆,战线的战士还不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人在外面急促地敲门。 “队长,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那个少将没死!” 达赛因愕然,随即咳着血大笑起来。“厉害,厉 害,原来那个女服务生居然说服他装死来骗我!被你们骗到了,真是被你们骗到了。但是,赢军的指挥官毕竟还是被我们杀掉了。” “别傻了,你以为少将会为了你这种小角色特意装死吗?他想钓的是另外一条大鱼。” 我拉开百叶窗。万里睛空之中,一具赤铜色的人影一边躲避着防空火炮,一边与无数黑色的疫爆巨鸦缠斗。 那具全高三米的真气动力铠甲,背后的火箭包喷化成青焰的真气。铠甲上浮现出白光的细线,宛如人类经脉般的线路。 空气中,依稀可以听见秦统领爽朗的笑声。 沏依应该早就知道,秦统领没死,只是借这次暗杀的机会潜伏到了暗处,等待进攻的良机。所以,她不担心尸体会给店造成麻烦。而撞见研究所的时候,她真正害怕的是,被他们查觉尸体是假的。 鬼知道秦统领为什么要装死,或许是为了引出敌人,或许是为了测试手下,或许是某种战略上的需要……当然,更可能是因为他修城墙修得无聊了,想找个机会打场仗。 沏依能说服少将装死,名义上是为了骗秦统领现身。但其实我觉得那两个战争疯子打了这么几百场架,根本就心知肚明对方不可能这么容易死掉,只是做个样子。 就像在说:“我知道你在装死,别以为我会上当露出破绽。我知道你非要等个合适的机会才肯出手。所以现在我也装死了。要么你假装上当,要么继续装死装到谁都不再理你。反正,错过这个机会,我就不陪你玩了。” 两边都是疯子。 战线的人彻底被骗了,让我有机可趁。 这就是沏依真正的计划。 秦统领可能憋得太久了,一上来就来了一次舍身直击。像颗陨石一样重重砸烂了葬礼现场,把浮空鳐打穿一个大洞。浮空鳐一边给地上下着一场血雨,一边缓缓坠落。地面的赢军士气大振,而研究所的援军也及时来凑热闹。三方战得有声有色,热闹十足。比什么样的战争大片都好看。 防弹窗外的战线战士拼命试图打碎窗户,害得我没办法好好观战。 “喂,你们已经没救了,还不让他们赶紧逃命?”我对达赛因说。 他浑然没当一回事,也在欣赏着外面的战争。“这些世界人的科技水平不同,军事实力也不同,却展现出了差不多的战斗力。如果这就是他们拿出全力,那还真是让我有些失望,恐怕他们没本事毁灭我们的世 界。” 的确,这些家伙在这片土地争斗了几百年,怎么着也该分出个胜负了。他们可以势均力敌的理由……想必凭达赛因的情报网肯定不知道,我没必要提醒他。 “你放心,在那些文明的本土世界上,有着威力不弱于核武器的战力,但他们没必要用来对付我们。你的阴谋已经彻底破产了!” “你是这样以为的吗?” 达赛因破烂的脸上,浮出危险意味的笑容,眼睛里有一种让人不安的兴奋。 就在此时,大地微微震动,浮空鳐坠落了。现在三个势力混战在一起,如果这时候核弹爆炸…… 我摸了摸口袋,核弹的遥控器安安稳稳地躺着。即使如此,神经还是难以抑制地感到痛。 “那只是个电视遥控器,你藏得这么好干嘛?”达赛因狡黠一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遥控器,艰难地颤动着手指按了下去。 桌上的小型核弹滴的一声,亮起一个感觉很危险的红灯。 “你现在有十秒钟的时间,可以用来祈祷。”他说,“祈祷你可以在冥府占个好位置,马上那里将会人满为患。” 与此同时,经过一整晚上的充电,电动车的充电灯终于由红转绿。 ps: 看到今天这章,许多有追更的读者肯定感觉到有种浓浓的即视感吧,恭喜你们,你们的预知能力终于觉醒了!(被打 好吧……其实作者这个笨蛋在发布章节时漏掉了一章,大家去看第十三章会发现有新内容 让我们看开一点,就当作是今天节日的加更吧!(再次被打 作者在此为受到困扰的读者致歉,同时感谢某位同学对我的提醒,否则我大概永远都发现不了这个问题了吧…… 16 这里是一片和平的乐... 打工三个月来,我的这份工作常常能给我一些惊喜,比如遇到清纯可人的天使拿着剑追杀我,或者身材火辣的魅魔试图把我诱惑下深渊。 这该说是工作的一部分呢,还是该说是工作的福利呢。总之,我从来没想过,我的份内活,还有包括拯救世界。 真可惜,没有一个女孩有幸目睹我拯救世界的英勇身姿,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恐怖分子见证了这一感动人类的瞬间。 我把那枚小型核弹抱在怀里。第一秒。 我拔下电线。第二秒。 被电线绊了一跤。第三秒。 动作不便地爬上电动车,发动。第四秒、第五秒。 掀开车把上的盖子,按下一个绿色的按钮。第六秒。 电动车咆哮着冲向墙壁。第七秒。 达赛因察觉到不对劲,双手奋力抓住了我的后轮。第八秒。 我一脚踩下他几根手指。一定很痛吧。第九秒。 电动车一头撞进墙壁。第十秒。 怀里的核弹准时爆炸。全身的神经仿佛同时断裂,我眼睁睁看着,胸口的皮肤一瞬间粉碎成沫。 可恶,一定很痛!我最怕痛了! 白光,巨大的白光,吞没了我。 白光凝固,旋即消失。 一个青色祭服的少女,脖子里挂着一串晶石片项链叮铛作响。她好奇看着我,从我怀里接过一团小小太阳似的凝固火球。 “你们人类,现在流行吃这个吗?” 在她的指间,那团火球渐渐熄灭,变成了一堆悬浮在空中冰冷的机器碎片。 我环视着由深浅不一的白色所构成的房间。舷窗外,那颗赤黄的星球上,到处有一群群细菌般的战争疯子在打仗。 “哦,这个,算是礼物吧。” “礼物?我喜欢礼物。”她嫣然一笑。 “你看我伤成这样,是不是应该先关心我一下。” 虽然不会痛,但血流不止还是挺讨厌的。 她脑袋微歪,眼睛中闪过金色的文字,随手对着我的身体扔出一大团纳米治疗机器人,我只觉得身体微热,伤口和断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了。 “要不要我顺便治好你的无痛症?” “饶了我吧,我最怕痛了。” 如果要说这个世界上 还有什么样的存在能够阻止一枚核弹的爆炸,那只能是申星的拟人机器人了。 他们是唯一一个不借助自然形成的时空通道,找到这个多元世界交汇处的势力。科技水平领先起码三千年,宛如神明一般俯瞰这个战乱的星球,只有泛太阳系星圈研究所可以勉强挑战一下他们的脚跟。 但是,严格服从于机器人三定律的他们,是人类最友善、最无所不能的仆人。 于是,问题来了,他们要先找到可以服务的人类。 他们那个世界的人类早已灭绝于一场战争,被这些机器人当作传说中的神明。所以他们特别喜欢模仿人类。包括吃饭这事。尽管根本没必要,他们还是喜欢闲着没事就让我送个外卖。 为此,他们在我的电动车装了一个定点传送装置。我比较不喜欢给他们送外卖。不光因为我的电池只有在满电的情况下,才够来这么一回。更因为用传送装置的话,外卖费就是零了,等于白干。 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后,和平地观察着地面上争斗的这些势力。为了寻找到一个可以供他们膜拜的、与他们曾经的人类主人一模一样的人类种族,他们观察了上千年。 为此,他们会保护一些较弱小的势力,不让他们被从这片大地上抹去。在他们的干预下,许多威力巨大的武器都被限制使用,各个世界可以投入的战斗力被维持在我们世界的二战水平。一旦发生可能造成超过大规模伤害的攻击,他们就会现身进行阻止。 这个世界之所以会混战了上千年,至今没有分出胜负。并且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会继续成为一个悲伤与疯狂的绞肉场。 全亏了这些崇拜人类、一心一意要为人类服务的可爱机器人们。 17 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这天打扫卫生,我从角落里扫出一根干枯的断指,忽然想起了达赛因的事。 事情过去已经有一个月了,从申星的轨道战舰下回来时,达赛因和他的手下已经不见了。 最初的两个星期,偶尔还能听见一些有关人类最终抵抗战线的传闻。比如说他们又偷袭了哪里哪里的军火库,又或是他们逃进了哪里哪里的山区打游击。 沏依在地图上一个个标记出他们的位置,懒洋洋地叨念:“他们只剩三十四个人了。” 到了月中,幸存人数在七人就停下了。再也没听见过他们的消息。沏依把电脑里有关战线的资料扔进“已灭亡”的文件夹。 我也觉得,达赛因大概的确死了吧。 今天的第一个外卖电话接通,传出一个濒死的声音。“哟,阿燎,我想要一份牛排,五分熟。” 我在某个荒凉山脉的山洞里,见到了破破烂烂的达赛因。七张饱经战火的脸围在他身边,每张脸上都混合着绝望与狂热。 “给你送外卖是没问题,但是你拿什么付钱呢?”我端着盘子问。 “你还真是个不讲情面的人。”他有气无力地说。 “抱歉,我们也是小本经营。” 一个战士掏出一张染血的银行金卡,怒摔在地上。“这是我们战线的活动经费,没有设密码。拿去吧,人奸!” 试图毁灭人类的家伙居然也敢说。 算了,和气生财。 一个战士喂达赛因吃牛排。达赛因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污血。 “做得太生了,血腥味好重。” “是你自己吐血了。” “怎么吃下去,还是觉得肚子里面空空的。” 我淡淡扫了一眼他的肚子。“你这是在搞笑吗?肠子流出来,当然肚子就空了。” “被你发现了。”他干笑两声,“不过,你还真是个冷漠的怪物。果然只有这种地方,才是你们这些怪物和疯子的容身之地。” 我承认,由于我没办法体会痛,所以自然也没办法对别人的伤痛感同身受。 “不过要说到疯狂。我给你讲一个有关疯子的笑话。”我说,“有一个疯子,他想拯救世界,所以不得不先把世界毁了。” 达赛因虚弱地大笑起来,全身的绷带处处渗出红色,就像一个到处漏水的旧热水袋。 “真是笑死人了……但是,多么令人神往啊……” 他的眼睛渐渐陷于一种梦幻。 “我想象过死,死在一片核战后的废墟中,与受到辐射的变异人战到最后一刻。我想象过死,死在被感染了病毒的活死人包围中,直到脖子被扯下还在用小刀垂死挣扎。我想象过死,死在外星的侵略者、海底与地底的邪恶种族以及各种异端恶魔的手中,绝望不堪,像一个臭水沟里的老鼠。” “恭喜你,至少在这一点上,你美梦成真了。” 他突然用无指的手掌紧紧握住我的衣服,激动地大喊。“不,我想要活下去,活着看到世界的终焉!然后,然后,然后……”他的眼眶里溢出泪水。 “我要拯救世界!” 我撇撇嘴。 他虚弱地笑了,“是啊,你不会理解的,你绝对不会理解的。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理解战线的崇高。战线是一种精神,不死的精神!” 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不灭的火焰。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我们将会死在这里,但战线不会死。不,应该说是只有遭受真正的灭顶之灾,才会真正地启动战线的全部潜力。在我们的计划中,就算是人类全部灭绝了,战线依然能发挥作用。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中。” 他眼里已经完全看不到我了,陷于一种自我催眠式的陶醉。“这个山洞将会成为战线的圣地。见证我们为了拯救人类所做出的牺牲。即使没有人会理解我们……” “你叫我来,不是为了让我听这些废话的吧?快点吃,我还要带盘子回去。” 达赛因咽下最后一口,喃喃:“这就是……地球的味道……我为之奋斗的地球……” 都说好了伤疤忘记痛,但像我这样不会觉得痛的人,就算伤疤好了。也一样记着仇。 别以为我会忍气吞声地看着这家伙自我感觉良好地去死。 “对于正义啊、拯救啊之类的事,我是不懂。不过呢,美好的理念,我倒是听说不少。” 我一边收盘子,一边说。 “奥美尼思联邦远征军为了净化世界而战,赢帝国军为了保护国土而铸墙,泛太阳系人类进化研究所为了人类进化而做活体实验,还有极靡深渊议会的魔法使和灰烬玫瑰骑士团的少年少女们。没有一个人是为了邪恶不堪的欲望而杀戮。如果虫巢和尸群会开口,我相信他们也能为自己的所做所为找出一个相当漂 亮的理由。” “但是,那又怎么样。我在这个地方只学到了一个不灭的真理。就拿你来说,你看看你,死到临头,想的是什么?不,才不是什么拯救世界的理想。” 我轻轻敲了敲吃干净的盘子。 “是吃啊。” 当年,薰姐的爷爷为了经营什么样的买卖,考虑了许久。 卖军火?这就等于妄图把石斧卖给现代军队。卖日用品?异世界人的日常和我们大不相同。卖香料、首饰和奢侈品?军队的男人们对此不感兴趣。 最后,他发现异世界人都只吃压缩罐头里的军粮、营养药丸和魔力结晶。 于是我们饭店诞生了。 管他是魔法使还是机器人,武者还是超能力者。纵然有灭城之力,归根到底,还不是和普通人一样要吃饭。 民以食为天。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一样。 “相比那些家伙,你不光不够清醒,甚至也不够疯狂,输得干干净净很理所当然。你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别老是幻想自己是什么悲剧英雄了。” 达赛因仿佛被戳漏的气球一样,脸色顿时灰败下来,似乎想发表什么长篇大论,却只吐出几个喃喃不清的字眼。 “人类……拯救……后继者……” 我耸耸肩,离开山洞。稍顷,一连串的枪响。 一切悄然寂静。 我跨上电动车,驶向群山的出口。 今日的三三战区晴转多云,最低气温22摄氏度,最高气温29摄氏度。有时有血雨,伤亡量中到大。和平概率0%。请准备好雨具。 眼前的路无限延伸,宛如直达世界尽头。 欢迎来到这个奇葩的世界 首先我想说,这是一个作者感言。之所以不把它放在作品最后的ps里,是因为我觉得这个文字的长度过长,会破坏掉刚刚看完正文后的余韵。(有个鬼余韵啊 并且我要强调,今天的更新已经好好地发布了,绝对不是用这个感言来冒充更新! 好吧,就这样,有关苦逼的外卖员阿燎的第一个故事便到此结束了。在此,我要感谢各位读者大人!谢谢你们一路以来的支持!感谢你们每一个点击和收藏!特别是要感谢你们战胜了充斥于文章里的作者自以为幽默的冷笑话。没有被它们击倒并冻结。 (鼓掌 这第一个故事,主 要的功能是展现整个系列的世界观和小说的风格,引导各位读者认识这个世界上的一些势力、认识阿燎和这家饭店。坚持追到第一个故事完结还没有放弃追更的读者们,在我想来应该是对这本书的世界观和风格还是有认可之处的。 如你所见,这里是一个充满了混乱与战争、随时随地会从天空降下恶意的地方,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人在这里没心没肺开着饭店送着外卖。我想为大家带来的,正是他们特别是主角阿燎在这样一片土地上所遭遇的一个个或搞笑或温馨或热血的奇妙故事。 接下来的故事将会以单元剧的形式展开。我相当清楚,第一人称的单元剧在网文环境下并不是一个讨人欢喜的模式,很有可能会成绩惨淡。但我相信,至少,坚持看到这里的各位读者,是一定可以顽强地忍耐下去的!(被殴 所以,之后还会更多的势力、更多的人物和更多的冷笑话登场。敬请期待。(如果有人期待的话 在发布第一个故事的过程中,我要特别感谢以下人士(排名不分先后): 感谢漠暗风,虎爷,闲余,月半和匿名人士给予本书的评分! 感谢观察者墨三乌,狂喜乱舞少女,布兰多给予本书的书评! 感谢crazyspace,鱼我所欲也。孤帆远景,kyon59,moia_叹雪,观察者墨三乌给予本书的投食! 以及每一位点击过、收藏过本文的读者! 在感谢每一位在评论区留言的读者之余,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一句,本店不在现实世界送外卖,在现实世界的读者饥饿时请尽快查询附近的外卖电话。顺便一提,最近订餐app挺流行的,但是听说有些店的卫生情况堪忧,请选择能够让人放心的店家。最重要的是 别再在书评区里叫外卖了!真的送不到啊!别饿着了!饮食不规律可是会影响身体健康的! 最后,求更多的推荐书评和评分,大家要是有什么喜欢的bgm,觉得哪些章节合适哪首歌,也欢迎大家推荐给我。在作者克服了拖延症之后,一定会努力给章节配上合适的bgm。 哦对了,差点忘记了,从明天开始,更新的时间将会改成每天晚上十点。大家不要错过哦。 01 名为回锅肉的外卖 今日的三三战区风和日丽,最低气温32摄氏度,最高气温38摄氏度。预计有短时强交火,伤亡量中到大。和平概率0%。注意防暑降温。 此刻,本该是阳光最旺盛的时候。抬头仰望,天空却和黑夜无异。厚实的乌云将整个大地笼罩在寒冷之中,云层不时闪起雷霆般的闪光,伴随隐约的爆炸声落下一团燃烧的机械或是半头喷血的巨兽。 我可不想骑到半路被淋一身血,只好躲在巨大的弹坑里,尽可能地蜷缩起来,把自己嵌进坑壁的浅浅凹陷里。无事可做,就靠看掉下来的碎片打发时间。 这半片翅膀应该属于联邦军的战鹰。那块机翼,好像来自研究所的无人战机,又有点像是赢军武者铠甲上的背翼。而这根被斩断的触手不用说就是深渊的产物…… 激战持续到晚上,云层之上的闪光渐渐稀疏了,最后的爆炸声宛如在黑暗中逐渐消散的一声轻叹。良久,天地间只剩下呜呜的风声。 我爬出弹坑,用手抹着电动车上的灰尘。乌云还没有散去,失去了月光,周围愈加伸手不见五指。看来,只能在这地方过夜了 让我想想,我把帐篷藏哪儿去了? 在更衣室的第三个柜子里…… 我的确是太松懈了,以为这次外卖比较近就掉以轻心了。谁会想到半路上会遇到战争狂们在天上发疯,害得周围地区的天候都发生了变化,连我这个无辜路过的外卖员也遭了灾。 阿嚏! 可恶,没想到昼夜温差这么大,我都快感冒了。 不过,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上,寒冷绝非黑夜荒野中唯一的威胁。没多久,夜风中吹来浓浓的血腥味和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听上去是个人,但他散发出来的气息仿佛什么危险的野兽。 而我,只有一辆电动车和几份回锅肉一起并肩作战。 我蹲在电动车前,假装专注地抹着车前灯上带着硝烟味的灰,等到那个家伙从背后靠近我时,猛然用尽量低沉的声音说话。 “你不想惹麻烦吧,朋友。” 嗓子受凉的关系,这句话充满了干沙的沧桑感,效果出乎意料的让人满意。来者大概是被我震慑住了,过了良久才冷冷地开口。 “你想把车灯擦穿吗?” 搞什么嘛,原来是老熟人。我咳嗽一声,换地方胡乱抹了几下,然后打开车灯。回过头,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站在那里。 一贯保养得很好的银色长发,被干结的血污粘成杂乱的条状物。多处破损的黑色军装也被血迹染满了,散发出一股血腥味。明明一副丧家犬的模样,但他的身姿却丝毫不显得颓废。碧蓝的眼睛一如既往的锐利,冷峻的表情没有动摇分毫。 果然不愧是奥美尼思联邦最年轻的少将、三三战区远征舰队的最高指挥官。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一点小麻烦而已。” 联邦军本想假装被赢国人伏击,没想到同时还撞上了研究所的核心攻关小组在捕猎深渊的魔鬼。战局渐渐失控,少将果断把部队分成几路脱离战场。 这的确是个明智的计划,只不过在实施中出了一点无伤大雅的纰漏。少将的部队飞走了,而他本人一不小心被打落到地面。 由于少将下令保持无线电静默,结果几路部队都以为他在别的部队里。可能现在还没有察觉到他们的长官失踪了。 “所以,我要征用你的电动车,把车钥匙给我。” 少将神情自若地冲我伸出手,宛如向下属发布了一道微不足道的命令。我差点顺手把钥匙给他了。 “想也别想!” “为什么?”他居然还好意思问。 “要是我把电动车给了你,能完整地拿回一个轮胎就谢天谢地了。更何况,这车上还有我要送的外卖。” “看来,我最近的确是太过于仁慈了。”少将静静地逼视着我。 他瞪着我,我就瞪着他,我们在死寂的黑夜中互相散发着杀…… “阿嚏!”“咕噜……” 我打了个喷嚏。少将的肚子叫了。 不得不说这有点破坏气氛。我好不容易凝聚起的气势没了,而少将则绷着脸好像有点尴尬。我们互相望了一眼,最后达成了默契。我把外卖给他一份。作为暂时赊账的交换,他借我一件没被鲜血淋湿的衬衫。 我们店的保温箱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食物一放进去就会暂时不受时间对它的影响,永葆新鲜。理论上来说,万一有什么活物进去,也会一直生龙活虎。因此每次出发前,薰姐都会帮我检查一下,主要是检查有没有虫子。 下一次,我会让她把检查范围再扩大一点的。 我刚打开保温箱准备拿外卖,一头野兽猛然钻出了脑袋。它的毛皮是尊贵的金黄色,尖耳直竖向天,吐着猩红带黑斑的舌头,嚼动的 嘴角边还油光光的。 “它是……”少将沉吟着说,“回锅肉?” “汪汪!” 正是传说中的名犬,叫中华田园犬。 02 疑似备用粮的回锅肉 一整个晚上,我都在思考几个哲学性的问题。狗是谁?狗从哪里来?狗到哪里去? 不管怎么看,它只是条我们世界随处可见的土狗。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这里不是我们的世界,而是几个异世界交汇在一起的世界。不同世界的人为了争夺这里而战斗不休。这里有神话中的怪物,有传说里的武者,还有魔法使、机器人和超能力者…… 什么都有,就是不该有普通的狗。 我把这条狗翻过来倒过去,不是机器假扮的,大概也不是什么魔法变化的。少将旁观了良久。在我准备把脸探进狗嘴之前,他忍无可忍似地说:“别研究了,这毫无疑问是你们世界的动物。” 早说。 我正色对狗说:“你知不知道,你吃掉的外卖就算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它对我咧开嘴。这张傻兮兮的笑脸,我好像有印象。 一个月前,在普通世界的店附近出现了一条流浪狗。它经常蹲在我们店门口,一脸蠢相地冲我吐舌头,等我拿剩饭喂给它。有时沏依看到了,兜帽与口罩之间的眼睛,会露出嫌我多管闲事的眼神。最近,她口罩的图案是墓碑旁伸出一只腐烂的手。 无疑就是这条狗了。但是谁把狗带进这个世界? 我眼前立即浮现出一张温柔微笑的脸,我的店长兼吉祥物,薰姐。只有她才会做出这么仁慈的事。她居然偷偷养狗,真是太可爱了。 这狗多半是趁人不注意钻进保温箱,不小心关上了箱盖,结果我误以为已经检查完毕了。 看在薰姐的面子上,我决定先把它带回店里再说赔外卖的事。为了提醒它记住这笔账,我决定把它叫作回锅肉。 第二天一早,少将离开了。我注视他慢慢迎着朝阳走去,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骑着电动车追了上去。 “上来吧,按照送外卖的双倍价钱送你。”我指指后座。 少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讨价还价。 我只是个普通人,机缘巧合地被薰姐雇佣,在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送外卖。本不打算参与到战争狂之间的争斗中,也不想当保镖和出租车司机。但是既然这次的外卖已经毁了,总不能白跑出来一次,得想办法挽回点损失。 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昨夜的寒冷仿佛是假的,今天又是个能把人晒化的大晴天。所幸有少将在,这个冷血动物沉默地散发着寒意,简直就是台人 形空调。 相比之下,另一位乘客就显得健谈多了。 “汪汪!汪!”回锅肉蹲坐在保温箱里,扒着箱壁兴奋地对着荒野叫嚷。“汪汪汪!呜……” 回锅肉的声音突然掐断了。 我望了一眼后视镜,少将正扭头看着回锅肉。在他的注视下,它在保温箱里缩成了一团。 虽然我看不到少将的表情,但就算是山一样的巨兽都会在他的面前下低头,回锅肉能不失禁就已经很值得嘉奖了。 “嫌它太吵?” “它的叫声会引来麻烦。” “那你也不用这么杀气满满。我还以为联邦人会对动物比较温柔。” 少将缓缓转过头,表情冷漠。“第一,这是你们世界的动物。第二,在我们的世界,像这样弱小无用的低等动物……”他顿了顿,“是不应该存在的。” 我不明白他在闹什么脾气,但无所谓了。这次旅程不会太长。按照少将的说法,只要两天,我们就会抵达联邦军预定的集合地点。 然而,两天、两天又两天过去了,我们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 要解释这个现象,我只能作出一个假设。奥美尼思联邦世界的人类,太过于擅长与各种动物沟通,以至于连智商也和动物同化了。 晚饭时,我拍拍少将的肩膀,尽量乐观地说:“别想太多,你的人也许只是和你捉迷藏。” 少将转过碧蓝的眼睛,视线落在我的手上。为了避免被他冰冷的目光冻伤,我及时缩回了搭在他肩上的手。 “先不讨论这个。眼下还有一个大问题,我们的食物没了。” 我这次出门本就没打算远行,更何况还多了一人一狗。装压缩营养药丸的塑料瓶,已经轻得能被风刮走。 我一掏出药瓶,回锅肉立即耸起脑袋,蹲到我身边吐着舌头。但它整天坐在电动车上,应该不太饿吧。 我对它摇摇头。它不为所动,继续渴望地凝视我。没用的,我是不会心软的!大不了等回到店里我再请它吃回锅肉。我通过眼神,加倍向它传达出绝对不会动摇的决心。它歪着脑袋,与我对视。 “你想要干什么?”少将语气清冷地叫醒我。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开始拧瓶盖了。 “真是可怕,我差一点就被这头野兽的气势压制住了……” “指望你,是我错了。” 少将从我手上拿过药瓶,对着回锅肉摊开手掌。它马上昂起脑袋,期待地吐着舌头。 “想要吃吗?那就用你的牙齿和爪子抢过去。这个世界上的生灵万物,他们生存下去的权利不是谁给予的,而要自己去夺取。不懂这种事情,你只配作失败者。” 他说话的神情很正常,因此而显得整个人都不正常了。我忍不住问:“你确定要跟一条狗说这个?” 回锅肉哪懂这些,只是吐着舌头。 “果然是废物。”少将放弃地挥了挥手臂,一道白色的痕迹从他手中划过天空,直落到远处土坡的另一边。 我还没反应过来,回锅肉就嗖地蹿了出去! 回过头,少将冲我晃晃手里的药瓶,掉落出两粒药丸。正好一人一粒。 “那你刚刚扔出去的是什么?” “石头。” “它只是条笨狗,你就没有一丝怜悯之心吗!” 真不愧是不值得信任的冷血动物。 没一会儿,回锅肉兴冲冲地咬着石头回来邀功,失落地发现晚餐早已结束,便呜咽一声蹲到角落去了。 虽说一粒营养药丸就可以顶上一顿饭,但却没有相应的满腹感。我努力蜷起身体,想增加点充实感。回锅肉也无精打采地趴着。我们三个中,只有少将若无其事,好像不知道什么是饥饿。 但我已经注意到了。他一直在观察回锅肉,用一种在掂量它还剩下多少肉的眼神,不停地默默观察它。 他老是废物废物地叫它,该不会是想废物利用吧? 不会,我一定是想多了。 ps:到底每天是十点发布好呢,还是九点发布好呢 03 假装打饱嗝挺难的 第二天,少将让我回头,看是不是在哪里错过了。我把车速提到最高,忍了一天的肚子叫,终于在傍晚时分找到少将的部队。 这个地方已经远远偏离了原定的会合位置,但我不想责怪他们。相反,还挺能理解他们的苦衷。 毕竟,如果一支军队半路上就全军覆没了,他们的确很难在应该出现的地方。 作为联邦军旗舰的浮空鳐,翻着白肚皮躺在那里。腹部十几道巨大的伤口,流出成吨的黑血,积成了一片湖泊。今天的风向和前几天不一样,才让我们循着一股腐臭的味道找到这里。不光是我们,还有一个几十具尸的尸群被吸引而来,在这血湖中翻找吞食着什么。 少将安静地俯视着这副地狱图景。 我怕他想不开,就当那条巨大的死鱼不存在。“看来你的人也不在这里。” 他指了指曾经是自己旗舰的东西,毫不客气地说:“你瞎了吗?” “我是看你好像还没有认清现实!” 他淡淡地瞟了我一眼。“怎么算认清现实?我是应该痛哭一场,还是狂怒地发誓复仇?” 我想象了一下,感觉都更糟糕。“但你总该有点反应。” 他扬了扬眉毛。“我还以为你会更担心收不到钱。” “不担心。要是你敢赖账,我就把你扔在荒野里自生自灭!” “你可以把我送给别的势力,换到的钱能把你那辆小车压垮。”他轻描淡写地说。 原来如此,还有这招。不过,这种时候赞同他的意见就输了。我义正辞严地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我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你还有别的付款方法吗?” “等我和本部联络上了,不会忘记付你钱的。” 很好,虽说他的本部在十万八千里之外,但总算有指望了。 “你打了败仗,会不会受什么处罚?” 他转头正视我,露出些许玩味的表情。“你今天话很多。” 我当然不想多管闲事,现在真正想做的事其实是饿得满地打滚。但我必须表现得从容不迫,哪怕装成打饱嗝,也不能传达出“我们快饿死了”的绝望气氛。 回锅肉完全无视了我的苦心,可怜兮兮地舔着空药瓶。少将倒是很冷静,可是…… 一定是我的错觉,他好像又在偷偷打量回锅肉了。 半夜,少将发出了的动静。 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悄悄眯开眼睛。黑暗中,他的身影像是个幽灵,无声地走在回锅肉旁边。回锅肉惊醒了,抖落起身子,用微带困惑的眼神注视着他,似乎是想发出什么声音。 少将一把捂住了它的嘴。 我还真是没看错他。在他手下的亡魂不计其数,别说吃回锅肉,有必要的话大概连我都会吃掉。 我正准备出其不意地拦住他,一阵夜风吹开云层的阴影,少将白皙的脸在月光下便分明了起来。依然是往常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但又好像有哪里和平时不太一样。我仔细端详了一阵,恍然大悟。是眼神。 他凝视着回锅肉的视线,罕见地带着一股柔软的味道。一只手放在它的嘴下任它轻轻舔食,另一只手则在缓缓地抚摸它的背。光看这一人一狗的神情,就宛如在开遍薰衣草的紫色花野中嬉戏一般。不得不说,是个有点温馨的场面。 但这画风未免转变得太大了。少将之前还那么凶恶地对待回锅肉,现在倒像是把它当宠物了。 回锅肉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神态像是在向少将撒娇。少将摸摸它的脑袋,眉眼间有浅浅的无奈和宠溺。他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两粒营养药丸。 “你怎么会有药丸!也不给我点!”我下意识地嚷了起来。 啊,糟糕。 04 走进一个战争狂的内... 少将猛然转头,向我投来锋利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要被他灭口了。幸好,他还是理性占据了上风,盯了我片刻,淡淡地辩解:“这些药丸是我这几天节省下来的,想给谁吃和你无关。” 原来之前他老是在观察回锅肉,是看它有没有饿瘦。 “行行。”我翻了个身背对他,小声嘀咕。“深更半夜地喂狗,简直像个变态一样。” “这种事用不着你管,你管好自己的嘴就行。” “放心吧,我这人口风很紧的。” 这里面绝对有什么问题。等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和沏依说说。她身为我们店唯一的女服务生,本职工作做得不怎么样,但在别的地方倒是有点小聪明。 “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你的想法了。”他说。 有这么明显吗?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对,我明明是背对着他的啊! 我缓缓地回过头。少将居高临下地俯视我。旁边,回锅肉看我的眼神都像在同情。 “你不准备说点什么?”我有点尴尬。 “说点什么?” “我怎么知道。”随便说点什么都行,别让我感觉被骗得一点意义都没有。 少将倚着一块岩石,沉默地遥望远方的月亮。我等得都快睡着了,他才终于开口说话。 “我们世界的狗,你是见过的。” “那种长三个脑袋的动物?”我当然印象深刻,每回送外卖都得和它们亲密接触。它们活像是给地狱看门的,完全就和我们世界的狗是两码事。 “你看见的是比较精英的品种,也有两个脑袋的普通品种和一个脑袋的……”他顿了顿,“失格品种。” “和一般狗相比,单首犬智能太低,战斗力弱,寿命也短。经过很多年的自然选择,诞生率已经很低了。即使偶然降生,它没有能力抢到母乳,基本上都会早早夭折。” 他说话时,回锅肉正惬意地伏在他身边,任由他摩挲着自己的脑袋。少将的眼睛扫过它,怀念的神情便丝丝地自眼底浮现出来。 “那时候,我还很小,见到自家狗窝里出生了这么一只狗,很可怜它,经常省下早餐给它吃。” 骗人吧?他会有这么好? 虽然不想相信,但看他对待回锅肉的态度,又好像可以想象出那个场面。 “然后……”我替他说了下去,“ 你的行为被亲人阻止了。他们为了让你领悟世界的残酷,逼你眼睁睁地看着那条狗死去。现在,你身为人的软弱感情复苏了,但你不想承认,所以不准让我传扬这件事。” 少将无语良久。一定是因为想不到我猜得这么准。 像他这样冷酷无情的人,想要洗白自己就得有点令人同情的过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小看我。 “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他轻轻叹息,“你的愚蠢已经让我难以理解了。养条狗而已,谁会阻止我?我的父亲和哥哥知道后,都很鼓励我去帮助弱小的生物。” 真是无趣。 我还以为他个性这么扭曲一定是童年阴影造成的。他家里人的三观怎么能这么正常? 少将瞟了我一眼。“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很无礼的东西?” “你想多了。后来呢?” “在我的悉心照料下,那条狗比其它狗更健壮,成为兄弟间的首领。可它又智慧不足,在带领兄弟狩猎时一无所获。我到底还是做错了。” 他轻轻抚摸回锅肉的脑袋。 “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我对自己治下的生灵万物有着生杀夺予的权力,随意的一个举动就能够改变它们一生的命运。当我成为一支部队的领袖,就必须对所有手下一视同仁。公正地评价他们,不能依我个人的好恶。尤其是,不能对任何人及动物表现出过分得亲近。” 说这些话时,少将望着遥远的月亮,清冷的白光照着他的侧脸,让我觉得他的脸在某一瞬间似乎有些落寞。但再仔细看,又仿佛只是我自己的错觉,他依旧是那样的冷静理性,宛如神明的雕像。 我能明白他的感受。他的手下将生命及一切交给他,他也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成为公正无私的王。 所谓公平无私,就意味他失去了自己的个人感情。在他的周围没有朋友,只有手下,甚至连个宠物都不能养。因为他身边的动物也都是他手下的战士。 回锅肉,这条来自其它世界的蠢狗,大概能让他感觉特别得放松吧。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手下不是死光了吗?为什么还要在意他们的感受?” “你说那个啊……”他不动声色地继续盯着月亮。 巨大的满月,忽然出现无数黑点,迅速地逼近我们! 地面剧震,那条我以为死透的巨鱼揽动血湖,翻转过身体。无数大鸟从 它体腔内起飞,在防空炮火的掩护下,迎向涌落的黑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困惑地望向少将。他从天空收回视线,侧首看了看我。夜空中的爆炸宛如漫天烟花绚烂,在冷峻的脸庞笼上不停变幻的光。有点像在轻笑,又像是没有。 “是骗你的。” 05 不要相信任何东西 我就知道,冷血的战争狂完全不值得信任。 说什么不小心和部队失散,是骗我的。头几天给我带的路,也是骗我的。最后见到的全军覆没,还是骗我的。 不光是骗我,更是骗了少将的敌人。 在那天的战斗中,联邦军遭受了比想象中更加严重的损失。少将故意冒险离开了自己的军队,令敌人摸不准他的底细,跟着他兜圈子,使部队有了喘息之机。等时机成熟,他又假装已经全军覆没,漂亮地伏击了敌人。 此时,战局已经差不多尘埃落定,联邦军正在追击逃远的残兵。 照少将的自吹自擂,事情远非我看到的如此简单,其中包含了信息战、心理战、明面上的军事较量、暗地里的势力博弈、一个007式的间谍小说主角以及一点点运气。这些我所不知道的部分,足够写出一本几十万字的小说。 反正打仗的事我不太懂,不关心。我只在意两件事,晚饭和报酬。 我正准备向少将提出来,骤然,背后生出危险的刺感! 我猛地就地一滚,与此同时,耳旁传来“汪!”的一声。 腐臭的风,间不容发地从我身边袭过,随即天空落下雷霆般的枪响。等我翻身站起来,面前已经是一地血肉模糊。 一具尸倒在地上,半机械半血肉的身躯已经四分五裂。那双抽搐的尖锐爪子,一只已经搭在了少将的脚边。另一只爪子,贯穿了回锅肉的肚子,几乎将它撕成两半。 在伏击开始时,血湖中沉浮的尸群本该被顺手消灭干净,然而有个漏网之鱼偷偷地潜到了我们身旁。在它发动攻击的那一瞬间,如果不是回锅肉及时扑上来挡了一下。纵然少将的手下及时击倒了它,恐怕少将本人也会性命堪忧。 此刻,回锅肉躺在血泊里,染红的肚子几不可察地起伏着。眼看就活不成了。这下真是麻烦了,我要怎么向薰姐解释,她一定会伤心死的。 少将的神情淡然,就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惶恐赶来的手下,噤若寒蝉地守在他身边,简直连呼吸都不敢。他低头注视回锅肉,而回锅肉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眼皮眯开一条细缝。 “把圣蛇带来。”他冷冷地下令。 “可那是您……”身边人想说什么,被少将多看了一眼,便立即低下头。 很快,一条碗口粗的铜色蟒蛇被人用金座抬来。它爬下座位,绕着回锅肉周围游走了一圈, 抬头望向少将,尖细的眼睛似有智慧。 “我确定如此。”少将平静地点点头。 铜蛇猛然张开巨口,一下子将回锅肉吞了进去,蛇腹立即鼓起了一块。随即,它懒洋洋地趴下脑袋,冬眠似地闭上眼睛。 “等它的伤好了,我会通知你的。” 但愿这次他没骗人吧。 等我风尘仆仆地赶回店,薰姐和沏依已经在门口等我了。沏依远远地望见了我,没等我靠近就钻回了店里。 “阿燎,你怎么去了这么多天,担心死我了。”薰姐责怪了我一顿,然后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我倒是没什么事,不过回锅……哦不对,那条狗我暂时留在联邦军里了。” “狗?什么狗?” 才几天没见,薰姐已经忘记回锅肉了吗? “就是前阵子在我们店旁边晃悠的流浪狗,你好心收养的那条。” 薰姐歪着脑袋想了想,猛地一击掌。“哦,你说的是那条狗啊,我想起来。”顿了顿,她困惑地眨眨眼睛。“但是,我没收养过它。” 沏依突然从店里探出戴着口罩的脑袋。 “你说的该不会是我埋掉的那只死狗吧?” 06 回锅肉据说挺辣的 我说过什么来着的。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不会有普通的狗。 饭店的背面,有一个小小的土坑。那里面埋葬了回锅肉,更准确点来说,是曾经埋葬了回锅肉。 那是半个月前的一天,我正好在外面送外卖。到了回锅肉会来讨食吃的时间,沏依来到这边的世界,却看见回锅肉伤痕累累地倒在店外的马路上,好像是被什么车碾过,已经冷透了。沏依用塑料布包好它,埋在了交汇世界的店背面。 “真是想不到,我还当你一直很嫌弃它。” “我是因为它死在店前面不太好才埋了它的。” “那么你怎么会在它讨食的时间去等它?你还真是傲……” 沏依恼羞成怒似地打断我。“别说些无关紧要的事了,现在的重点是它为什么会复活!” 那块包尸体的塑料布还在里面,已经被撕开了。从粘着黄色狗毛的里侧,可以看到牙齿和爪子撕咬的痕迹。埋葬尸体的土堆,看起来也像是从地下顶开的。 “会不会是它一开始就没死透呢?”薰姐总往好地方想。 我立即点头。“嗯,的确有可能。” “如果真是那样,它为什么不在我们面前出现呢?还有……”沏依盯了我一眼,“我们店的回锅肉是做得特别辣的,对于一般的狗来说,刺激性太过强了,吃了是会生病的。它把外卖的回锅肉都吃了,你就该觉得不对劲了。” “我还真不知道……” 死去的狗不会无缘无故地复活,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凑巧钻进我的保温箱。虽然暂时还想不出为什么,但可以预见到少将会有点麻烦了。 等我马不停蹄地赶回与他分别的地方,除了血湖干涸留下的黑色大坑之外,已经看不到任何联邦军存在过的痕迹了。 要么,等少将治好回锅肉来联络我。要么,等他下次叫外卖。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办法找到他。等着等着,过了普通世界的近一个月,也就是交汇世界的半年,都再没有听到少将和回锅肉的消息。 这期间,我出生入死地送过了好多次外卖,谱写出了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篇章,担心自己的安危还来不及。没有消息就说明一切正常,我也就早早地把这事扔到脑后了。 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我又惊心动魄地送完了一次外卖,身心俱疲地踏上归途。想到还要骑上好几天的电动车,就有些心力交瘁。半路上,我休息了好几次,望着 万里无云的天空,恨不得自己能飞。 天空回应了我的祈愿。几头联邦军的战鹰从天而降,把我和电动车抓入了碧空之中。 他们把我带到十几公里外的营地。在守卫重重的指挥室里,少将沉静地注视我,说着回锅肉的事。 “这段时间,阿莱奥米洛西斯一直在骚扰我们的营地,袭击我们的出击部队。虽然没有造成重大的损失,但已经好几次导致我们的军事行动失败。” “那条狗叫回锅肉,不要给它起那种难念的名字。”我的大脑不是为了储存这种没用的记忆而存在的,就连少将的名字我都从来没记住过。“在我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将淡淡回答:“我救活了阿莱奥米洛西斯,它背叛了我。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看不透他的表情,不知道他的内心是不是真如表面上那样平静。我把回锅肉死而复生的事告诉了他。 “原来如此,怪不得它的外伤好了之后,还总是奄奄一息。我每天都让圣蛇给它治疗,结果害得圣蛇失去了上百年的力量,让它成长为那样的怪物。” “什么样的怪物?” “你见到就知道了。” “哦……等等!”我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我会见到它?” “因为你会被当作诱饵,去引它出来。”少将一脸理所当然。 ps:特此感谢风玖弥同学为本书画的精美插画,我相当喜欢,大家可以在本书的同人区也就是评论区的下方看到少将和薰姐的样子哦。 07 真正的回锅肉 今晚月黑风高,我坐在火堆旁,时不时扫视周围。没有看到少将所说的埋伏藏在了哪里。我一转头,不知何时,火光照不到的黑暗处,有一双细长的鲜黄眼睛在默默注视我。 我与它对视了一会,它渐渐靠近,在火堆与夜晚交融的边缘浮现出面容。那个熟悉的狗脑袋,不是回锅肉又是谁。少将还真是会吓唬人,这不还是一条狗嘛。 “过来,回锅肉。” 我冲它招招手,它反而退后了点。我才留意到,它仅仅是露出了脑袋,身体的大部分依旧潜于黑夜之中。 “别那么紧张,你不愿意过来,那就算了。” 话虽这么说,其实它的眼神里并没有紧张或是害怕,而是有某种静静的睿智。与我印象里的蠢笨形象完全不同了。 “你……真的是回锅肉吗?” “是我。”它声音低沉,“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可不会被吓到。一点都不。考虑到回锅肉死而复生过,突然能够开口说话根本不算怪事。在这个世界上什么稀奇事都有,我还见过石头说话呢。 “因为少将要拿我当诱饵,把你引出来杀掉。我刚刚都已经一副左右张望的样子了,你怎么不警觉点。” “附近只有你一个人。” 我还说伏兵藏得这么隐蔽,原来是根本没有!下次我绝对不再相信那个混蛋了! “呃,他们知道你鼻子灵,所以藏得特别远,马上会来……大概。总之,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它却摇摇头。“那我在这里等。” 不管它是想自杀还是想反杀,那都是它和联邦军之间的事,我没理由拦着它。不过这样干等着,未免也太无聊了。 “你现在。”我考虑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一条狗了,很早以前就不是了。大概是条死狗吧。”它笑了笑,意外地还有点幽默感。 从这个话题起头,回锅肉开始诉说自己的经历。 “我死过,是那边的世界上,我记不太清楚原因,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当我再次被利爪撕碎时,一度以为自己这回要彻底死去了,是那位大人救了我。可是我却必须辜负他的喜爱。” “在那条蛇的肚子里时,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抽干了它的生命力,害得它陷入沉睡。而我也因此获得了智慧。那一刻,许多以前浑 浑噩噩的记忆都一下子变得清晰了。我想起了我的第一次复活,是被一个自称魔鬼的家伙唤醒了。” 这个世界上是有魔鬼存在的。我早该想到那些家伙。他们一定懂得亵渎尸体的魔法,复活一条狗想必不算难事。 我点点头说:“魔鬼复活了你,于是你不得不听他的话。” “不,魔鬼没有给我任何任务,也不管我该去哪里。我复活之后,接触到第一个活人就是那位大人。” 回锅肉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怀念,仿佛在怀念上一世的光景。 “在我还懵懂无知的时候,我就喜欢那位大人抚摸我脑袋的感觉,也喜欢他对着我露出的微笑。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我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变轻快了,好像只要我摇摇尾巴,就能飞到天上去。” “但是我却辜负了它,不仅弄坏了他用来救命的蛇,还变成了人见人憎的怪物。我害怕极了,从营地里逃走,再也不敢见他了。但又舍不得离开大人,只好远远地跟着他们。” “那你为什么袭击联邦军?” “变成怪物之后,我的感觉变得更加敏锐,更擅长嗅出隐藏的敌人。我好几次破坏他们的行动,正是为了阻止他的军队落入陷阱。” “这样岂不是会让他更敌视你?”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这么做啊。” 真是条傻狗,傻得我无话可说。 沉默了良久,它困惑地问:“为什么他的军队还没出现!” 的确,天都快亮了,说好的联邦军始终没有出现,果然是放我鸽子了。“冷静点,我们不是第一次被少将骗得团团转了。” 它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对,那位大人根本没派人来,他只是想让你拖住我,不让我妨碍他去进攻那座要塞。”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哪里,那就让他们去吧。他们又不是第一天打仗。” “他们不知道敌人的援军就在附近!不行,我要去帮他一把!” 回锅肉猛地扭头离开,伴着远去的沉重足音,地面微微震动。 随后不久,天亮了。太阳照出它黑暗中的立足之处,我才了解到它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理由。地表上,布满了尖锐且疯狂的巨大抓痕,不应该属于一条狗,不属于任何我已知的生物。 回锅肉一直在说少将的事情,可是它自己的感受呢? 它变成了某种怪物,离开喜爱自 己的少将,背负上不应有的误解和仇恨。哪怕换成一个成熟的人,恐怕也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可它不仅不在意,还想要冒着生命危险上战场。 哪怕再能说话,它还是一条笨狗。在我的心目中,它永远是那条在门口傻呵呵讨食的笨狗。而且还是条不长记性的笨狗。我都用回锅肉叫了它好几遍,它怎么就想不起自己欠了我好多回锅肉! 我跨上电动车,沿着它留下的足迹,追了上去。 ps:晚上十点更新的效果好像不怎么好,这两天试试白天十点更新吧! 08 如何杀死一个死物 等我赶到时,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联邦军已经开始追击撤退的敌人。虽然没有目睹战争的全过程,但光看被粗大铁链牢牢缠在地面上的浮空鳐,就可以想象出联邦军一度有多危急。 我站在一个山坡上,寻找回锅肉的身影。 一个双足直立的怪物站在联邦军的包围中。它长着一个恶龙般的脑袋,紫色的肌肉从裂开的皮肤下暴胀出来,背后是扭曲的肉翼和无数的蛇发。如果不是它胸口有一个小小的狗脑袋,我几乎不能相信那就是回锅肉。 它满身都是涌着血的伤口,喘着粗重的气息,连爪子都折断了几根。联邦军紧张地包围住它,似乎吃不准该不该把它当作敌人。看来,它在刚才的战斗中,的确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然后,双方就此冰释前嫌,和平共处…… 可惜不是。 回锅肉就像是杀红了眼的疯狗一般,发出震动天地的咆哮,挥开挡在它面前的士兵。随即,它被周围的士兵集火,打得全身喷血。但它丝毫无视子弹,四肢着地冲向前面,甩掉了他们。 俯视混乱的战场,也许是意外,也许是命运,在这一刻,回锅肉的前方竟没有足够的军队能够阻拦它。 它直奔向浮空鳐的指挥塔。少将就在那里。 到底是想干嘛?脑子不清醒了吗?我已经没有工夫去考虑这种事了。 别看现在它前面无人,但我这里看得很清楚,四周的军队正在向它收拢,就像是正在合拢的兽夹。一旦它钻进去,等着它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叹了一口气,冲下山坡。 在付账之前,这条笨狗绝对不能死掉! 一半士兵的注意力都被回锅肉吸引住,剩下的也大多在打扫战场追击敌人。我在混乱的战场里左冲右突,偶尔会有零星的流弹,但又怎么可能打得中我。 回锅肉被几门火炮轰得身形不稳,怒吼着搬起战车的碎片,接连砸熄了几门炮。这么一缓,我总算及时拦到了它的前进路线上。 联邦军的士兵不知道是觉得我有些面熟,还是对一辆电动车出现在战场上产生了某种困惑,居然一时间停了火。回锅肉毫不犹豫地向着我冲了过来。我也催动电动车引擎,直直地驶向它。 联邦军拦不住,那么,只好由我让这个笨狗停下来了! 光看体形,这个怪物有两个我那么高,五个我那么宽。感觉就像是一座高速的小山向 我的电动车冲来。从它露着凶光的眼神,我强烈地怀疑它是不是已经看不出周围的东西了。毕竟它只是个动物,现在已经完全激发了兽性,丧失了理性,只会一往无前。 我刚刚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居然以为自己能挡住这么一个大家伙! 我只是血肉之躯,哪怕只是被它的爪子轻轻擦到都会粉身碎骨。 那肯定很痛吧。 说起疼,其实辣并不是一种味道,而是一种痛感。普通的狗不能吃辣,这我是知道的。但我不知道回锅肉是辣的,因为我没有痛感。 想必它也一样。它能吃得下回锅肉,说明它大概也没有痛觉。它是具尸体,现在还是。 此刻,面对疾冲而来的怪物,我的脑海中有尖锐的恐惧昂扬起来。血液随之加速到心脏发出哀鸣,身体超负荷地运转。道路上一切可能伤害到我的东西,在我的意识察觉到之前就已经被我的身体所恐惧,令我可以本能地避开它们。 一个没有痛觉的怪物,的确很难阻挡。但是反过来说,只要让它感受到疼痛,就可以大大打击到它,很有可能令它停下脚步。 我将恐惧作为疼痛的替代品,依我的经验,回锅肉想必也差不多。那么,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它像我一样感到恐惧?它的肉体比我更强大,因此比我更加缺乏对危险的敏感,就连炮弹都不会让它有感觉。 但毕竟还是有的。 那就是死亡! 与它交错而过的那刹那,我猛一低头,避开它挥走苍蝇似的一拍。同时松开车把,往旁边一跳。狰狞的蛇发从我脸颊旁擦过,嘶嘶地吐着腥浓的蛇信。我在空中拧身落地的同时,就避开了好几道喷溅的毒液。 下一瞬,电动车狠狠地撞在了它胸前的狗脑袋上! 沏依判断过,回锅肉死在我们世界上的那次,是被车撞死的。那么我就只能祈祷她没有弄错,并且它的身体依旧记得死亡那一刻的绝望与疼痛。 我赌对了。 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次撞击,却让它猛然停住了脚步,仿佛被麻痹般定在那里。随即,军队收拢了阵形,几头巨象挡在了回锅肉的前路上,断绝了它直冲指挥室的可能性。 回锅肉转过头,凝视着我,目光竟有些悲伤。 “为什么要阻止我?” 等等,听它这口气,刚刚它没疯,而是真想冲向少将? 我反问 :“为什么不阻止你?” 它沉默不语,突然鼻子一动,望向另一个方向。少将挥开试图保护他的士兵,淡淡地走到我们面前。 “因为它想让我杀了它。” 回锅肉身体猛地一颤,露出哀求他不要说下去的表情。然而少将视若无睹,继续对我说。 “圣蛇刚刚苏醒了,告诉我,这条狗身上有深渊的味道。那些魔鬼的想法我清楚。他们只是随意抛出种子。如果它碰巧遇到某些重要人物,那么就有可能起到某种作用了。” 先不提这家伙厚着脸皮把自己划入了重要人物,我才不信魔鬼可以料到一条普通的狗可以弄出这么多事来。他们要是有这么全知全能,早统一这个世界了。 “你是不是太阴谋论了。魔鬼可猜不到回锅肉受重伤的时候,你会心一软救了它。” 少将瞥了我一眼。“应该说,阿莱奥米洛西斯要是不能让我心软,它早就死了。这正是它的作用。” 被他这么一说,我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他在月下逗狗的模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一个势力的首脑要是过于温柔,那的确是种致命的心理缺陷。 少将为了治愈它,害得自己养的蛇丧失力量。便是这种缺陷活生生的例子。 “不管怎么说,回锅肉都是无辜的。” “哦,我知道。”他平静地说。 “知道,那你为什么……” 我愕然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领悟到了他的意思。 因为清楚回锅肉的无辜,所以无法去恨它,无法抹去自己心中的柔软之处。想必回锅肉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到了这个战场,它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袭击少将,正是希望自己能被他杀死。 少将把手放在回锅肉的的脑袋上,轻轻地摩挲。而回锅肉闭上了眼睛,享受了最后的摸头。旋即,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它高高的扬起了巨爪,极慢地拍向少将,慢得像是等着周围的士兵将它击毙一样。 “不要……”我的一个啊字还没喊出口。 少将冷冷的话语,就把我和回锅肉的动作都冻在半空。 “你们一人一狗,都是白痴吗?因为这点小事而变得软弱?你们和魔鬼未免都太小瞧我了。为了我们世界的伟大事业,我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奉献出来。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根本不可能影响到我的意志。” 他拍了拍回锅肉的脑袋。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收留你。你自生自灭去吧。” 回锅肉的眼睛里浮出了泪光,长啸一声,冲入了旷野,转眼间化成了一个黑点。 我望了望少将的脸色。他无悲无喜,仿佛挥走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羽毛,转身离开。 我很同情回锅肉,倒霉地死了不说,还复活在了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更被当作魔鬼的工具。换作我,肯定会要怀疑自己的人生。 或许,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能够遇到少将,正是它最大的幸运了。 “啊,对了,忘记问它讨回锅肉的钱了。” 09 回锅肉 “回锅肉的起源,是将祭祀过先祖的肉块进行再加工。” 听我说着,少将叉起一块颤动的肉片,出神地凝视。 在回锅肉离去后的半个月,我们店接到了少将的外卖电话,他想要回锅肉。 “嗯,没错。”我继续向他解说,“已经被烹调过,但没有任何味道的肉块,就和尸体无异。而被重新制成肉片这一行为,则带上了一种巫术仪式的气氛。意为希望唤醒死者,让他展开了第二次人生。所以说,回锅肉其实是象征死而复生的一道菜。” “很有意思。”他点点头,“然后呢,你想表达什么?” “那条狗也是一样,它已经去别的地方展开新的狗生了,你不用太思念它了。” “我什么时候说思念那条狗的?” “诶,你不是在电话里说想要回锅肉。” “我只是想吃吃看回锅肉而已。如果你说之前那条狗,它是叫作阿莱奥米洛西斯才对。” 混蛋,居然玩这种文字游戏戏弄我!我还以为他想找回锅肉什么麻烦呢。不过看在我刚刚也在说瞎话的份上,就当是打平了吧。 少将露出得意的神情,优雅地把肉片放进嘴里。他周围的参谋们有样学样,吃起自己盘子里的回锅肉。大多数人当场咳嗽起来,少部分人忍住了,但也胀红了脸。只有少将若无其事,要不是他忍过一会后喝了一大口红酒,我简直怀疑他也没有痛觉。 哈哈哈哈!活该!我让薰姐特意加了重辣的。 回店前,少将叫人递给我一只盒子。 “阿莱奥米洛西斯在这里养伤的时候,我们这里的一条狗怀上了它的孩子。你也知道,单首犬在我们这里派不上用处,就交给你们养吧。” 我哑口无言,不得不佩服回锅肉真是好样的。接过盒子,一只小狗正用好奇的目光大胆地注视着我。那副皮毛及嘴脸,几乎就和回锅肉一模一样。 也好,父债子偿,回锅肉欠我的回锅肉,就由这小子来偿还吧。 “它的名字就叫作阿莱奥米洛西斯二世,你记住了。”少将面无表情,却又仿佛有一丝温情在眼睛里。 我无视少将的话,给这个小子起了一个好听又恰当的名字。 “回锅肉。” “汪汪!” 作为最后一个章节,本该到此便告一段落,已经没有什么可讲的了。不过因为字数不 足千不能发布,所以只好把感言写在这里了凑一下字数了。 在这里我必须道歉,这个故事的这几个章节都略少了一些。然而,有的时候,一章该说的内容已经说尽,再多说些话也无非是水字数罢了。为了将作品以更好的形式呈现在读者面前,如此划分章节也实属无可奈何。 作为弥补,晚上还有一更。 再次致以歉意,并感谢诸位支持我的读者。 01 极限速度……也没什... 还剩下一分钟。 疾驰过枯草与荒岩,我在空寂的旷野前方假想出一条终点线。只要冲过那条终点,我就是这场比赛的胜利者。 奖品,是我不值一提的平凡人生。 对手,是时间。无情流逝的时间。 还有五十秒…… 电动车的仪表盘上,速度计已经爆表了。解除了一些小小的出厂限制之后,我的爱车理论上可以狂飙到五十公里。如此之快,以至于现在已经不准在我们那边的世界上路,命中注定只能在这个世界上成为我最可靠的伙伴。 时速五十公里,也就是每分钟可以行驶……啊啊,算不清楚,不管它了!总之我还有希望! 还有三十秒。 紧握住手把,身体尽量低伏,减少风的阻力,保证车身稳定。这回我换了一条较为平坦的路线,不再会像前几次那样因为地面坑坑洼洼而拖累速度。 五次,我尝试过五次,全都失败了。不是走了弯路,就是驾驶失误,最坑人的一次居然半路下起了暴雨。这次不一样了。今天我状态绝佳,走的是完美路线,就连风也很帮忙,创下了我的历史最好成绩。 但好像……还是来不及了。 还有二十秒。 不行不行不行!照现在这样的速度下去,绝对要来不及了!可恶,明明已经是最高速度了!明明已经是最佳状态了!但还是不行!快一点,只要再快一点点就好了啊! 混蛋,我都已经做到极限了,能闯到这里简直就是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奇迹。难道说,要在这个时间内跑完这段路程,从物理上就是不可能的吗…… 还有十秒……就这样结束了吗…… 怎么可以! 我改变坐姿,蹲在座位上,眼睛死死盯住前方。 三、二、一! 猛地一蹬座位,借着电动车的速度向前飞跃! 那一刹那,周围的一切明晰而又缓慢地从我眼边流过,仿佛灵魂出窍,仿佛时间停顿,仿佛突破了光与重力的界限。我越过车头,飞向了自由的终点…… 不过在这个时候,后视镜里有一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是车后座上的保温箱,里面装着要送给赢军秦统领下酒的炸蜂蛹。假如出发前把这个累赘拆掉,应该早就冲过终点了吧…… 这么想着,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离终点, 只有一步之遥。 我站起身,默默地看了眼几米外的世界,明明只需要一步就可以走过去,对此时的我却像是要跨越整个世界般艰难。 时间到,那只在我大脑里的寄生虫醒了,比赛结束。我失败了。 我几乎可以想象,尘埃大小的寄脑虫是怎么样在我脑袋里伸展自己的钩足,就像是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旋即,某种神经电传遍我全身,形成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 我身不由已地扶起倒在一边的电动车,驶上了归途。 这和是不是意志坚强无关,我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回去,但身体却无法回应我的想法。它寄生在我的大脑上,就像是一个过滤开关,只有符合它心意的大脑指令才会替我传达给身体。否则,它会切断身体与大脑的联系,甚至于经常会代替我给身体下一些指令。 这就是这个交汇世界的虫族,与那些在电影游戏里的同族不太一样。它们没把自己变成汽车大小的杀戮机器,而是变成了另一种更小但也更可怕的寄生生物。理论上来说,它们可以寄生并操纵任何生物,但它们偏偏对人形生物情有独钟。 大概只需要十克左右的虫,就可以操纵一支毫无防备的万人军队。据估计,这个世界上的虫至少超过了十万亿吨,只有把整个世界摧毁了才有可能消灭它们。如果不是申星人将它们压制在地表之下。否则,这个世界早被它们统治了。 想来是几个月前的一次地震,打通了一个地下洞窟,令这片本来清洁的地区被虫污染。我不小心喝了口涌出地表的清泉,结果就被水里的虫寄生了。 偏偏最近电动车没充足电,不够我直接去申星人那里的。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试着逃跑。我从虫巢洞口逃到这里,需要一个小时,而这也是每天之中这些虫子的睡眠时间。 这些虫子聚在一起的时候,智商就会特别高,而落单时连只跳蚤都不如。只要我能够在它沉睡的时候跑出虫群的影响范围,那么大脑里的那一只虫子就毫无威胁了。 我将电动车停在地缝旁边,在钻入地缝之前,最后望了一眼天空。 今日的三三战区乌云密布,最低温度和最高温度不太清楚,也不知道附近会不会有交战,伤亡如何。唯一可以肯定,和平概率必然为0%。 下次,我一定能逃出去,自由地站在这片天空下。现在我已经找到了完美的路线,又找到了最大的疏漏,区区一只寄脑虫是挡不住我的! 这么想着,我钻入了宛如通往地狱的狭道,然后被一个少女塞了满嘴的虫子。 02 健康得不行的生活 清晨五点,我准时睁开双眼,精神奕奕地望着灰色的天花板。眼皮怎么也闭不起来,只好把天花板上污迹又数一遍,还是五十三个。 算算脑子里的虫差不多该逼我起床了,我在它行动之前爬了起来。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角落还有洗脸池和抽水马桶。我有五分钟的洗漱时间,超过就会被无情的虫控制住,含着满嘴泡沫也必须走出房间。 在这里,只要我做了不合虫意的事,它们就会接管我的身体。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尽量遵守它们的规矩。 打开房门,左右无数房间沿着长长的走廊排列开,构成了望不到头的迷宫。墙上刷着友情努力胜利之类的大字,每一个字都有一人高。 此时,所有住着人的房间都打开了门。我们带着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用开心的语气互道早安。然后,所有人一起在长长的走廊上做广播体操。 悦耳的虫鸣代替了广播的音乐,声音不轻不重,仿佛就在身边低唱。我一直怀疑那就是脑袋里的虫在叫。 做完早操后,同伴们排队走到一个大食堂。那里有上千张六角形小桌,感觉像是踏入了蜂巢。在这里才能一眼看到所有人,总数大概总共有五百,来自于什么势力的人都有。六个人一桌,才刚刚填满这个食堂的一角。 桌上摆着的某种糊状物,便是我们的早饭、午饭和晚饭。虽然形状挺像排泄出来的,但味道和虾酱差不多,还蛮好吃的。 有人向厨师组打听过这到底是什么,但被问者总是讳莫如深,不知道是虫禁止他们回答,还是他们自己拒绝回忆这段经历。 安静地吃完饭,我们正襟危坐,等着早会的演讲。每天演讲的话题有时是“人生自我价值的实现”,有时是“怎么从前任的阴影中振作起来”。 今天的演讲者,原本是个赢国奴隶。他控诉赢军逼他进行高强度的劳作,完不成任务就会像猪狗一样被鞭打。而这里,虽然活一点都没少,但虫用操纵代替了刑罚,让他感觉重新拾起了身为人类的尊严,工作也更努力了。 早会在掌声中顺利落幕,我们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挖凿洞穴、排设水管、铺放地砖……为将来的新人建造住所,便是我们劳作组的使命。 工作时间总是如此充实而易逝,当我直起几乎累断的腰,惊讶地发现我负责的房间已经完工了。顿时,一股酸酸甜甜的自豪感满溢出胸口,连日来的辛劳全都不翼而飞 。周围的工友停止了赶工,用宝贵的工作时间来为我庆祝。 我们的工头递给我一张鲜红的奖状。因为我这些天来的优异表现,他将我推荐为优秀工作者,让我准备好在明天的早会上演讲。 面对突如其来的奖励,我甜蜜地惶恐起来。我配得上这个荣誉吗?我该讲些什么?第一次演讲,要怎么样才能装作经常演讲的样子? 对了,我正好可以讲讲自己怎么从一个叛逃者变成了一个积极工作的先进分子。回想这短短几天的变化,我便思绪万千,禁不住…… 撕碎了奖状,狠狠摔在工头脸上! 这是什么鬼! 就像这样,被虫寄生的人们会渐渐变得勤劳俭朴,生活规律,奋发积极,重视人际关系,甚至随时愿意为集体牺牲自己的利益。 真是太可怕了! 03 逃跑的机会 我被罚在房间里写检讨。什么时候写好了,什么时候才会准许我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鬼才想回工作岗位。 现在我体内不知道有多少只寄脑虫,它们轮流睡觉,完全不给我逃跑的机会。我现在只能等沏依察觉到我失踪。乐观估计,这大概需要半个月。然后她会想办法找到我,这起码再要用半个月。 在这段时间里,要是我被熏陶成了一个圣人,那就全是沏依的错。 无事可做,我把检讨纸叠成一架架纸飞机,坐在桌上满屋子乱扔。它们一会儿在空中划出个s,一会儿划出个…… 门忽然打开,出现了一个翠绿色披肩发的少女。眼眸是比发色稍浅的淡绿色,秀丽漂亮的脸蛋透出一股清新的气息。白色连衣裙的身影,站在灰暗水泥走廊中,仿佛一抹特别的亮色。 “对不起,我看门没关……” 飞翔的纸飞机直直撞上了她齐刘海的额头。 她弱弱地呀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脑袋,俯身捡起了坠落的飞机。随即,她左右环视遍地的纸飞机,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个空难现场,一路走到我跟前,双手捧上纸飞机。 我拿起纸飞机,盯住她的脸。“你居然还敢来见我?” 她垂下脑袋,嗫嚅着说:“对不起……” 这个只会说对不起的少女,正是害得我没办法逃走的元凶……哦不,应该说是帮凶。这些寄脑虫行动能力不强,如果需要大量地传播,必须有人来代劳。 就是她,那时塞了我一嘴虫子,随后满脸害怕地逃走了。虽说这全是虫子在控制她,但一切都是拜她所赐。这也是事实。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这个世界还要战争干什么吗?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用一场空袭作为报复。 一抬手,纸飞机慢悠悠地飘过去,在她脸上轻轻一啄。这名少女表情一紧,她脑袋稍稍抬起,细长的眼睛从下方盯着我,里面满是小动物般的神情。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如果你只是来说对不起的,那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我叫艾沫洛达,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她深深呼吸,鼓足勇气似地凑近脸。“请问,你为什么要反抗呢?” 这还真难住我了。是回答我要为尊严与自由而战,还是老实说自己一点都不想当苦力? “你问这个 ,是不是打算告诉我,不反抗就不会死?” “不,就算不反抗,你也会死,呀!不是!”艾沫洛达慌忙摇手,“我不是说你马上就要死了……”说到这,她猛然捂住嘴。 我直直地盯着她。空气陷入长久的沉默。在我的逼视之下,艾沫洛达目光飘忽不定了一阵,很快坚持不住地说出了实情。 别看这个地下掩体现在是空荡荡的,早先也被大量的人填满过。不过,他们大多数都已经死了,艾沫洛达是他们中活得最久的。 这些人的死因,就是寄脑虫。 当虫寄生在人体里,宿主的基因就会不可避免地发生变异,身体渐渐虫化。如果他们坚持下去,大概会变成蜘蛛侠、蟑螂侠什么的,可惜都半路死于各种基因疾病和排异反应。 宿主体内的虫越多,基因就变异得更快。而虫会依据一个人的威胁等级来决定寄生的数量。像艾沫洛达这样无害听话的弱者,体内的寄脑虫就比较少,活得比较久。 我本来也应该如此,只不过我逃走的次数稍稍多了一点,被判定为需要加强控制。但事实上,我的肉体并没有那么强大,会比一般情况下更加容易虫化。 讲解到这里,艾沫洛达困扰地停下。“请问你在干什么?” “挠背,这你都看不出来?”我把手从背后的衣服里伸出来,心情沉重地捏着一根黑毛。“你看,怪不得我背上突然那么痒,连昆虫的纤毛都长出来了。” 艾沫洛达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说:“虫化还不会那么快开始,这应该是你的头发。” 不早说。 我呼地吹走头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不要误会了,敢来这个世界,我自然早就看淡了生死。那么,这东西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可能就是明天,也可能是一星期后。最晚不会超过十天。” 我就知道沏依那家伙靠不上,最后还是得我自己来想办法。“你来这里,应该不是来提醒我快点写遗嘱的吧?” 她猛然胀红了脸,慌忙说:“不不不,我是来拜托你拯救大家的。”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脸,“你没搞错吧?比我强大的人,在这个地方一抓就是一大把。比如隔壁就住了一个魔法使,有什么危险的事让他去吧。” “不,只有你才可以。我原本以为你也和其他人一样,最终会屈服于虫的折磨之下,但我错了。”艾沫洛达握住我 的手,眼神里充满了希冀。“那条道路,只有你才能走得下去。” 不得不说,她很有看人的眼光。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意志顽强、无所畏惧、智谋过人…… 甚至,敢于钻进一条满是虫粪的坑道。 04 我还没有过养孩子的... 我在仅容一人钻行的狭窄坑道里匍匐前行,身体下面铺满了珍珠大小的黑硬颗粒。它们没有丝毫异味,如果艾沫洛达没有告诉我这里是中枢虫的排泄物运输通道,我大概会以为这些是某种稀奇的矿物。 唉,她为什么非要告诉我。 那种叫中枢虫的虫子,顾名思义就是寄脑虫群唯一的智能中枢。寄脑虫的智能有限,如果没有中枢虫进行统合管理,就不会主动去操纵被寄生者的行为。只要消灭了它,所有被寄生者都将可以获得自由。 自然,中枢虫会指示寄脑虫阻止被寄生者接近自己。但作为一个生物,中枢虫也会不可避免地陷入间歇性的沉睡。它就像是电脑的芯片一样需要良好的散热,独自居住在这条通道的尽头。沉睡的时候它毫无反抗的能力,可以有一万种方法弄死它。 作为这里最资深的居民,艾沫洛达已经从某些蛛丝马迹中察觉到它的作息规则。所以,万事俱备,就缺一位我这样的勇者了。 听上去很美好,但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这中枢虫睡着的时候,就没有别的虫子守卫它了?”我问。 艾沫洛达抿嘴想了想,说:“据我的观察,虫子之间的关系也并非一片和睦,存在着某种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所以,它在最无力的时候,反而不会在身边留下同类。” 果然就如她所说,我钻出通道后,眼前就是一个空旷通风的地穴。正中只有一个脸盆大小的青壳甲虫趴着,咋一看就像块天青色的石头。 我敛起呼吸,小心翼翼地踏入地穴中。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这中枢虫的安全感低到连自己的同类都信不过,又怎么会毫无防备地就这么躺在这里呢? 我真应该早点想到的。 有什么东西猝地扯紧了我的脚,视野剧烈地翻转,整个世界在我眼里颠倒了过来。我摇晃了好一阵,才稳定下来,看清了周围的局势。 某种类似蛛网的东西将我吊在了洞顶。 明明那个甲虫没有类似眼睛的器官,我却有种被它盯住的感觉。 “你等……” 一个声音在地穴里闷闷地回荡。 我刚想问是谁说话这么奇怪,却发现声音的来源正是自己的喉咙。是寄脑虫干的。它们用不太熟练的腔调,操纵着我的舌头。 “扰……我辈进……化……” 等等,进化是什么鬼?我怎么没听说过。 “死……”话音一落,我的呼吸顿时停止了,感觉像是被人按进了水里。 想要挣扎,却连手指都动弹不得。体内的氧气一点一点地被挤了出来,意识渐渐模糊。 一条人影骤地从天而降,带着一道寒光,劈落在中枢虫头上! 身体猛然一松,新鲜的空气涌进了肺里。我顾不上多呼吸两口,视线被地面上的身影牢牢吸引住。 是艾沫洛达。 她用带着锯齿的军刀,狠狠地捅进了中枢虫的壳里。顿时,空气中扩散开一种无形无声的冲击。我离较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拉响了警报。而艾沫洛达首当其冲,眼耳口鼻都淌出红色的鲜血,仿佛脑壳内的一切正在融化。 然而,她一反之前给我留下的柔弱印象,颤抖的纤手仍紧紧握军刀,迎击怒涛般生生切裂开了硬壳。 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股尖利的嚣叫在我的脑海中咆哮起来。艾沫洛达更是迎面遭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连刀都落在了地上。 虫子的生命力似乎比想象中的更顽强,艾沫洛达却快要支撑不住了。 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了吗…… 毫无征兆的,中枢虫的动静戛然而止了,就像是狂风暴雨的海面突然被一只无边的巨掌镇压平静。 这一瞬间的反差太大,我都有些想吐了。这虫子就这么死了吗?那只是它的垂死挣扎?未免有点雷声大雨点小。 艾沫洛达似乎也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她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到了中枢虫的尸体上。她双手浴着泉涌的浓绿虫血伸入甲壳,宛如取出果肉般挖出了一团嫩白的虫脑。 凝视着它,艾沫洛达的眼中浮出一股陶醉的狂热,俨然捧着大颗的宝石。她迫不及待地张开森白的牙齿,啃食起虫脑,三两下便将它送入口中。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好像……有点不对劲? 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艾沫洛达抬起头,轻轻掩嘴,像是为自己的吃相而羞赧一笑。直至此时,我才霍然发现,她翡翠般的瞳孔竟与虫血的绿色如此相近。 艾沫洛达曾经说过,虫子之间存在着某种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再加上之前中枢虫说的什么进化。我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被利用了。 吃干净中枢虫,她轻盈地走到我面前,与倒吊的我正好目光相平 。 “阿燎,真是多亏你了。”她轻轻一舔嘴角的虫血,“这样一来,我就完整地掌握了这个虫族的遗传信息了。” “你……其实也是虫子?” “不要把我跟那种东西相提并论。我只是有点虫化了……不,应该说是进化了。我结合了虫和人的优点,是比人与虫更高等的存在。” 更高等的虫子,不还是虫子吗?我张嘴想说些什么,她扶住了我的脸,制止我说话。 “这是给你的奖赏,第一次的量比较大,会有点痛。不过不用怕,很快就过去了。” 艾沫洛达凑近脸,猝不及防地吻住了我的嘴。没有预料中的虫血腥味,而是一股奇妙的清香甜味。 随即,一大团温热的东西从她嘴里涌出,拳头大小,仿佛某种活物。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那东西撑开了我的喉咙,落入了我身体的深处。 我猛地一甩脑袋,摆脱了她的纠缠,努力干呕起来。完全无济于事,好像那东西已经在我肚子里生根了一样。 艾沫洛达笑盈盈地抚了抚我的脸。 “别这样粗暴,不管你怎么做,它们都已经是你的孩子了喔。” 那无害的微笑,令人不寒而栗。 05 总觉得我在做什么不... 久违的碧空下,我将速度加到最快,飒爽地破开风与阳光,向着褐色的地平线疾驰。后视镜里,虫巢的入口已经被甩得看不见了。 中枢虫死去了三天,那些俘虏却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获得自由。在我们离开时,这些家伙仍旧在继续他们的劳动。 不过我可顾不上了,我这边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阿燎,不要开得这么快,我会害怕的。”后座上的艾沫洛达,痒痒地对着我耳朵吐息。 从上路起,她的双臂就紧紧环住我胸口,两团柔软的触感压迫着我的背,像是要把我挤下座位似的。 “受不了的话,你可以下车。”我冷淡回答,“不然,就把手松开,你想要翻车吗?” 她有些受伤似地说:“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但我可是最喜欢阿燎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表演得这么浮夸,或许这正是她的天性。 “真的?比喜欢自己都喜欢?”我问。 “真的!比喜欢自己都喜欢!”她说。 “那请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就非得爬下水道,而你就可以从通风口下来?”我一针见血地点破了她的谎言。 “难道你忍心让一个女孩子从虫粪里爬进去吗?” 我叹息说:“你发烧了吗?你不是女孩子,是女虫子啊。” 话音未落,我的身体便不再受我的控制了。身体擅自刹住了车,让我转头正对住艾沫洛达淡绿色的视线。 她娇笑着,眼睛里有种浓稠的不洁感,仿佛一潭发绿的死水下藏着尸体。冰冷的手指攀上我的脖子,感觉如同纤细的长虫在爬行。一路爬到脸颊,捧起了我的脑袋。 “阿燎真是笨蛋呢。说了多少次,我不是虫,而是虫化的幸存者。为什么就是记不住呢?” 从外表上来看,艾沫洛达无疑就是个人类,没有长出翅膀和触须。但在更本质的地方,她与虫相同,是中枢虫的高等同类。 “虫化让我拥有了可以生产出虫的能力,但我毕竟还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哦,所以危险的事情还是要让男孩子先去。” 真是满口胡言,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比人类更近乎虫。 中枢虫的休眠不是因为生物钟,而是因为某种进化。在这过程中,像她那样的同类,更容易触发它的警戒本能。而我就不会,才得以接近它。但在它被我惊扰到的那一刻,注意力又会 短暂地被我吸引住,给予艾沫洛达有了可乘之机。 “其实那只中枢虫一点都不好吃,但为了救阿燎,我才不得不吃了它。它体内包含了各种虫子的基因信息,我只有借此生产出属于我自己的虫子。要是因此觉得我很奇怪,那可就太忘恩负义了哟。” 艾沫洛达正是用这个借口骗了我在地下又待了三天。然后,我身体原本的寄脑虫倒是消灭干净了,不过是被属于艾沫洛达孵化出来的虫子取代了。 “这回你记住了吗?我可和那种恶心的虫子一点都不一样。” 我想说在我看来也没什么两样,然而,嘴里却不由自主地吐出:“当然,我最喜欢艾沫洛达了。” 她对我操纵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好开心,我也是。”她捂住绯红的脸,眼神渴望地问我,“那么,阿燎,来产卵吗?” 就算隔着空气,也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传来异常的热度。又来了,这是第几次了!我暗叫糟糕,却不得不点点头。 她猛凑近脸,咬住我的嘴唇。看上去好像是我占尽了便宜,事实正好相反,我才是被掠夺的那一方。 随着她的吻,无数微小的虫卵进入到了我身体里。它们会寄生在我的身体里,吸收我的营养甚至是我的血肉,最后孵化成大大小小、各种功能的虫子,再钻出我的身体。 第一次的时候,虫卵的数量多到团成了一个拳头大的球,之后几次就少得多了。但以她每六个小时产一次卵的频率,迟早我割开皮肤流出的将是无数的虫子。我曾经想过用呕吐或是腹泻来排出它们,可是一想到她说不定会逼我吃回去,还是作罢了。 产完卵,艾沫洛达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疲惫的娇叹。脸上的红晕渐渐退散,显得有些苍白,体温也恢复到正常。 我此刻终于取回了自由,启动电动车,重新上路。她有些恍神地伏在我的背上,没一会儿,就枕着我肩膀发出浅浅的呼噜声。 从后视镜里看艾沫洛达的睡脸,简直是个人畜无害的清纯少女。谁会想到,她竟是一个会移动的人形母巢。 我已经相明白了,之所以她当初没有选择其他人,而选择了与我合作,可不是因为我具有什么顽强反抗的精神。不管什么样的精神,在身体受到绝对控制的情况下都毫无意义。 艾沫洛达从虫巢里的俘虏口中,了解到各个世界的情报,深深明白他们的强大。在我第一次被俘虏时,就留心 到了我们这个连一只寄脑虫都对付不了的种族。 我们的世界几乎对她毫无抵抗能力,这才是她选择我的最重要原因。 “我将成为主宰一切世界的女皇。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一个星球作为我族的巢穴,需要亿万生灵成为我族的食物。” 这个未来的虫后,对我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我任命你为人类的统治者,带我去征服你的世界,奴役你的种族!” 说实话我有点心动了,在虫的绝对控制下,肯定没有人敢骂我人奸。但转念一想,人类都被虫子绝对控制了,还要我这个统治者干嘛。 为了避免我们的世界变成虫子的巢穴,我现在要做的事有且仅有一件。 打倒艾沫洛达。 06 谁都不蠢, 不是吗 艾沫洛达毕竟还是人类之躯,不吃就会饿,不睡就会困,被杀就会死。她醒着的时候我无机可乘,那么在她沉睡时呢? 第一天的晚上,我尝试了一下。寄脑虫应该是被预设了什么指令,我的行动范围被限制在她周围一百步。身体无法用力,连搬块石头砸死她都办不到。 机智如我,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被难住。 我把一根绳子系在电动车的轮胎上,另一端系在她的脖子里打了个活结。有一次我的围巾被卷到轮胎里,差点没被勒死。那时起,我就一直疑心可以用这个办法来杀人,现在终于有机会试试了。 我的手放在车把上,忽然整个人都动弹不得。身后,响起了一个倦懒的声音。 “阿燎,你不乖喔。” 可恶,我的动作比老鼠还轻,怎么会吵醒她! “我在检修电动车,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吗?” 艾沫洛达的双手从我的颈旁穿过,环住我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她想要掐死我,旋即她却又轻轻地放开了我。 我脖子里便多了一样东西。那条原本挂在艾沫洛达头颈上的绳子。 “等、等一下,你听我解释……”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发动了电动车。 虽然暗杀失败了,但我的行动也并非徒劳无功。至少我证明了,绳子的强度如果不够,那是肯定杀不掉人的。 接连几个晚上,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她就会突然苏醒,微笑说:“阿燎,你不乖喔。”简直像是睡觉时还睁着一只眼睛。然后,我不是被活埋半晚上,就是追着电动车跑断腿。 在一路体验过种种惩罚之后,我们离饭店终于只剩下几小时的路程了。 晚上,我望着天边的红云,祈祷明天是个不能上路的暴雨天。 艾沫洛达趴到我的背上,撒娇似地说:“为什么你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我们的世界快到了,你不开心吗?” 我没搭理她。她便用手指抚摸我的头颈,在最初那次失败后留下的勒痕上轻轻游走。 “阿燎,你是不是又想不乖了?” 为了不让她有机会提出奇怪的惩罚,我连忙东张西望起来。装外卖的保温箱及时出现在视线里,提醒了我。 “我从来没有把要送的外卖再带回去过,这可是我职业生涯的第一次失败,所以有点心情不爽 。” “哦?”她舔了舔浅绿指甲的指甲,露出天真的微笑。“那么我们把它吃掉不就好了。” “你来付外卖费?” 她眨眨眼,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好吧,算我请客。” 按照预定的计划,食用时,应该把饭盒里的菜盛进好看的青花瓷盘。然而在电动车的一次次翻覆中,用来装盘的瓷盘早就撞成了尖锐的碎片。所幸,防弹饭盒还完好无损。一般来说,就算我被子弹射得全身喷血,这饭盒也不会漏出半点。 打开饭盒,一只只炸得金黄的蜂蛹冒出椒盐的香味。艾沫洛达好奇地拈起一只,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这是什么昆虫的幼虫?它们的习性是怎么样的?” “在我们的世界上,它们叫作蜜蜂,分成蜂王、工蜂和雄蜂。工蜂负责筑巢……” 这么说起来,在那个地下虫巢,我们这些人和工蜂倒是挺像的,全都是在造房子。只不过…… 我突然想起到一件奇怪的事。最开始,虫子们到底为了什么才俘虏我们呢? 我们所造的设施完全就是为了人类所设计的,唯一的用途就是住人,并非虫子的巢穴。感觉就是,它只是想圈养一群人玩。 倒是艾沫洛达的做法更让人理解。受控制的人类带着母虫回到原本的世界,感染更加多的人,这才是正常的虫子扩张之路。 我陷入沉思,不知不觉放缓了讲述的速度。艾沫洛达催促起我来。 “蜂王之所以成为蜂王,只是它运气比较好,出生在一种叫作王台的巢房里,食用到了更多蜂王浆?” 我随口回答:“是啊,所以有的时候,养蜂人会在蜂巢里制造人工王台,来育成蜂王……诶,对了!” 难道原因就是这个! “什么?”她问。 “你想,虫子把我们抓来,改造我们的基因,本身的目的就是培养一个蜂王似的存在。一旦蜂王离开了虫巢,自然就会有助于虫群的扩张。对,肯定就是这样。你想过没有,为什么那时中枢虫突然就死了?因为那是虫群的意志。” 说着说着,我感觉到气氛有点安静得不对劲。 艾沫洛达罕见地面色阴晦起来。“所以,那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是想告诉我,我只不过是虫子的工具吗?” 我沉默承认。说不定我们的逃脱就是虫子一手操控的。 艾沫洛达一心以为自己逃离了虫巢,将要在我们的世界走上虫生巅峰,怎么可能接受这种现实。 “不,你的假设毫无意义。我已经杀死了中枢虫,脱离了虫群的控制。到了你们的世界之后,它们就更加不可能管得到我。然后,我将派出亿万子民占领一切世界。就算你说得对,也没有任何区别。”她还在嘴硬。 我只好耸耸肩。“对对,你说得没错。” 大错特错,这其中可有天壤之别。我已经想到了一个新的计划。如果一切如我所料,那么我就有机会击败艾沫洛达。而如果我的假设是错误的…… 那也无非就是丧命罢了。 07 我简直太崇高了 月黑,风高,杀虫夜。 我坐在土坡上,望着远方的群山浮出的骇人轮廓。一股湿热的气息突然从背后扑上来,刚刚从几个小时的短眠中苏醒的艾沫洛达,睡眼惺松地喃喃着:“真好,阿燎是不是知道我想要产卵,不睡觉等着我。” “不是。” 我用左手把她推到一旁。她没睡醒似地呆了一会儿,身体又软软地向我倒过来。 “当虫子久了,你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吗?”我不耐烦地用左手挡住她凑过来的嘴,“我的意思是,现在以及以后,你都别再想往我肚子里吐虫子了!” 她茫然地看着我,翠绿色的眼睛,渐渐变冷。 “阿燎,你又不乖……” 我打断了她的话。 “如果说,你的逃走早在虫子的计划之中。那么也就是说,你能拥有母虫的能力,更主要是因为它们需要你成为母虫。” “我说过,这根本没有区别。看来,你还没有记住教训啊。”她带着戏谑的微笑,伸手抚摸我的脸。 我已经彻底看透了,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她心虚的掩饰而已。这个高明的骗子,九句真话里夹着一句假话,而正是这句假话才是她的致命弱点。 “不,这意味着,其实你根本没有办法控制我。”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瞬间稍稍抽紧了。 是的,虽然我之前被她玩得死去活来,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我还是要说,其实艾沫洛达从一开始就没有能力控制我的行为。 艾沫洛达收回手,掩嘴轻笑出声。“阿燎,你睡糊涂了吗?” “因为,控制我的,根本就不是你,不是吗?” 她的手,稍稍僵了一下。 “虫群是一个分工明确、阶层森严的种族。如果你是其中的一员,那就不可能改变这个规律。你只是负责生产虫,并不是直接负责控制虫群,也不可能直接命令寄脑虫控制我。真正负责控制它们的,应该是中枢虫才对。” 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正是因此,就算她沉睡了,也不会对我放松控制。每当我想对她不利,中枢虫就会提醒她苏醒。 她第一次在我体内生下的不是大团的微小虫卵,而是一只中枢虫。 艾沫洛达只是失态了不到一眨眼,随即扬扬眉毛,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真是让我意外 。你居然能够看透。但这依然没有区别,我没办法操纵寄脑虫,可我能操纵中枢虫。” 诚然,对于她来说,都是她下达命令,然后得到执行。但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天壤之别。 我摇了摇左手的手指。“说得这么轻巧,那么你再来试着来操纵我看看啊。” 沉默。良久的沉默。 艾沫洛达倒退几步,难以置信地质问我。“为、为什么你没有倒立?” 我忍不住大声说:“你当我是猴啊!” 这么一嚷,好像伤口又裂开了,涌出了血。不,应该说,伤口从来没有闭合过。 “你……你对自己干了什么!” 直到这时,艾沫洛达才注意到我衣服腹部扩大的阴影。她的视线顺着滴落的血迹,望到小山坡下。那里,躺着一堆刀锋形状的碎瓷片,上面沾满了鲜血和碎肉。 一开始不熟悉用法,弄崩了好几片。所幸我们店对餐具的要求强调耐用,还是成功地在我肚子上开了一个洞。 我拿出一直按在腹部的右手,它已经被鲜血染红,紧紧抓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甲虫。模样正是我见过那只中枢虫的缩小版。 现在已经被我捏死了。 我随手把它远远地扔掉,对着艾沫洛达说:“你是个精明的家伙,可惜太过于精明点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也舍不得花费自己的营养,非要让它寄生在我肠子里。放在你自己肚子里,我就没辙了。” “不!这不可能!我设定过的,如果你有剧烈的脑电波波动,寄脑虫会提醒中枢虫,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艾沫洛达一副被现实背叛的表情。 原来还有这样的设定。 我搔搔头。“脑电波什么的我不懂。但是我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心情都是很平静的。” “不可能!我实验过,意志力最强的战士,面对这种疼痛也不可能全无反应。” 听起来,这女人在那个地下也是有不少故事。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实验的,但是想必我和她的实验品不太一样。 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痛。 我天生就有无痛症,所以可以心情平静地剖开自己的肚子,像抓泥鳅一样在肚子里乱掏。也就是会有点痒罢了。 现在,我腹部的伤口就像爆掉的水管,倒光了我带的止血药粉也堵不住,大概已经流了一桶血。在找中枢虫时, 好像又不小心弄伤了哪里的内脏。 虽然不痛,但是感觉很冷,手指有点发软。头一阵阵地天旋地转,都有点坐不稳了。 我大概快死了。 08 人与虫的区别 艾沫洛达暴怒了一阵,很快又平静下来,冷笑地看着我。“你以为你很聪明吗?我真想给你面镜子照照自己,你的脸色已经是个死人了。” 对啊!除非现在我还能及时赶回店里,才有药能暂时保住我的小命。 这种时候,要是说我因为没预计到伤口会这么致命,岂不是太丢脸了。 “要是怕死的话,我就不会在这个世界上送外卖了。” “你死了,我还是能找到你们的店,入侵你们的世界。你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那是因为我没料到自己会死,还想着只要解决了中枢虫,肯定有办法制服住她的。 “那个……我们店里养了一条鼻子相当灵的狗。别看它样子蠢蠢的,体内可流着两个不同世界的精英犬种的血,不会放过任何有歹意的生物。然后,薰姐……不,暂时不提她。沏依绝对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 当然这话里有夸大的成分,比如说沏依肯定没那么机灵,而那狗也差不多蠢。但艾沫洛达肯定想不到,我会用生命来吹牛。 她的俏脸扭曲了一下,随即收起狠毒的目光,换上了一副怜悯的面孔。 “做这种事,你有什么好处。你本可以成为你们世界的统治者,现在却只能曝尸荒野。愚蠢,实在是太愚蠢了,你们那个世界的人类,都像你这么愚蠢吗?你阻拦不了我的。我必将征服你们的世界,以及所有的世界!” “这种愚蠢,我们人类称之为牺牲。你这种虫子,一定是不懂的吧。” 这台词实在是太帅了。 在我的预想中,应该是一边杀死中枢虫,一边热血地对着艾沫洛达喊出这台词。可惜担心她会及时反应过来,只能趁她睡着时先动手了。虽然演出效果有点缺憾,但我已经尽力了。 从各种方面来说,我都尽力了。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看店里的她们了。 我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躺倒在星空之下,脸朝向我们世界的方向。眼睛,一点点合上,视野渐渐变黑…… 忽然,一个声音穿透了黑暗。 “我辈当然明白。” 明明是艾沫洛达的嗓音,给人的感觉与她完全不一样,俨然某种没有感情的无机物。我努力睁开眼皮,见到的景象让我觉得好眼熟。 艾沫洛达惊惶地扼住自己的喉咙,嘴唇却吐着平静的话语。 “为了 种群的延续而牺牲个体,这在我辈当中是理所当然的事。反倒是你等人类,才该是把自己的利益凌驾于种族的利益之上。” 这场面,就像我被她操纵时一样。她此刻也被某种存在操纵了。 我虚弱地问:“你……你是谁?” “我辈是虫。” 我恍然大悟。艾沫洛达是可以生产出一切的母虫没错,但在虫族之中,肯定还有母虫之上的阶级。那个意志才是整个虫族的真正决策者,不会轻易让艾沫洛达脱离自己的控制。 “你等的世界,尽是你这样的人类吗?” 在虫子当中,个体毫无地位,为了群体而牺牲是家常便饭。但人类不一样,正因为我们世界是自私自利的人多,像我这么高洁的人才会难能可贵。我都快被自己的牺牲感动了。 “当然。”我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总不能说实话吧。 “那么,我辈就无需入侵你等的世界了。” 这好消息太突然,我有点难以接受。它该不会是逗我吧?不,不管怎么想它都没这个必要啊。 难道说,就连虫子都认同了我的美德,决心放过我们的世界? 一定是这样没错! “你等和吾辈毫无不同。你等的世界于我辈毫无价值。你等,也是虫。” 这剧本好像有点不对啊……算了,总之还是我的功劳。 “我辈,归去吧。” 说完这句话,艾沫洛达才夺回了说话的自由。 “不,不要!我不要回去!”艾沫洛达奋力摇晃着脑袋,长发凌乱地披散开,就像是狂长的海藻。 当然是没有用的。看着她也尝到了被控制的滋味,简直是大快人心。 艾沫洛达注意到我的视线,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头发,对着我涌出哀婉的泪光。翠绿的眼睛,让人联想到在森林中踩中陷阱的小兔子。 “救我!救救我!阿燎!我爱你的,我真的是爱你的啊!你要相信我!我可以帮你征服世界,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的!” “第一,我不相信。第二,我还想找个人救我呢。”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是谁把你从那个虫巢里救出来的!”她破口大骂。 “呵呵。” 她时而哀求,哀求我、哀求虫子或是夜空中随便什么样的存在;她时而又咒骂,咒骂我、咒骂虫 子或是夜空中随便什么样的存在。 说什么都不管用了。艾沫洛达一步步地走回漆黑的荒野,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的傀儡。最后,一切声息都被黑暗所吞噬。 而我也越来越冷,冷得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虽然我们的世界是得救了,可我还没有呢。我拯救了世界,却要孤零零地死在这里,想想就让人觉得世风日下。 也罢,这大概就是孤高英雄的宿命吧。我安详地阖上了眼睛。 “汪!” 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就让我好好睡一觉,睡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好觉。 “汪汪!” 有什么湿热的东西舔着我,时而伴随着傻气十足的汪汪叫。 “汪汪汪!” “别吵了,回锅肉!” 用尽全力撑开眼皮,我们店养的那条蠢狗,正在往我脸上涂口水。然后,沏依赶开了它,俯下身蹲到我面前。兜帽与人面蜘蛛图案的口罩之间,那双红色的眼睛用法医尸检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有气无力地说:“你能不能别学电影里的援军,什么都搞定了才来。” “不,我是出来遛狗的。” 我早知道她是个奇怪的女人,但没有想到她能奇怪到这种地步。凌晨两点出来遛狗,还带着全套的急救工具。 我想嘲笑她,她却扭头斥责回锅肉。 “那个不是猪肝,好脏的,不能吃。” 喂喂!我怎么觉得肚子有点痒! 09 虫与人的区别 秦统领一仰脖子,干了一碗酒,然后抓起一把金黄色的炸蜂蛹,塞进嘴巴里大嚼。“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多付你外卖费。” 第二次送这趟外卖,总算顺风顺水。光靠沏依简单的急救,自然不可能让我这么快恢复。最后还是靠了申星人的黑科技,才让我完好如初。 我说:“你难道不觉得有关虫子的情报特别有价值吗?万一它们渗透到你们的士兵当中来,岂不是一场灾难。” “你是说像那样子的灾难吗?”他遥遥一指。 此刻,我们正身处于最高的城墙之巅。 秦统领所指的地方,是一片空地。一群人坐在一块黑板前,认真地听着一个男子热情洋溢地演说。那男子拿着棒子对着黑板上的大字指指点点,起先我以为那是拿着,后来才注意到是他的手被截断了,用一根棒子取而代之。 “这个奴隶逃回来的时候,手已经变成虫腿,神智也有点不清醒了。要不是我们锯掉他的手,杀死他体内的虫,他早就没命了。病好了之后,他就变成这样,在奴隶当中宣传要好好工作,实现人生价值什么的。反正也没什么坏处,我们就随他去了。” 这么一说,我的确觉得好像见过这个人。 “医师认为,这些虫子与其说是污染,不如说是在想与人融合。” “融合?” “简单地来说,它们想在人类与虫寻找到某种平衡,最后繁殖出和人类一样的虫子,或者说和虫子一样的人类。” “为什么?” “管他呢。”他一摊手,顺便又吃了一把蜂蛹,喝了一口酒。 的确,在这个世界上,比这更离奇的战争理由比比皆是,就算有一些虫子想生产出人类也不足为怪。 秦统领继续说:“不仅仅是生理上的,也是行为模式上的。那个虫巢正是这样一个实验基地。你说的那个女人,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实验成果。” 我仔细想了想。“虫子本想要以她的基因为蓝本,在我们的世界进行大规模的实验。而最后令它们放弃的原因是,我们的行为和虫子无异,没有实验的价值?” “正是如此。” “后来你清扫了那个虫巢没?” “那个生还者说,发生了一场地震。他是唯一逃出来的人,剩下的人全都被关在了虫巢里。我去看了看,觉得没必要把那地方再挖开来除虫。反正它们对我们又没有 什么威胁。” 秦统领把最后一口蜂蛹倒进嘴里,顺便把坛底的酒也喝干了。 走下城墙,我稍稍驻足。赢军正在建造要塞和工事,以便迎击敌人下一次进攻。在那虫巢中工作的日子,忽然便在我心中浮现出来。 艾沫洛达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那些虫子又会如何继续他们的实验?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想,那些虫子都不可能成功吧。虫子永远是虫子,怎么会成为人的,就像人不会成为虫子一样。 启动电动车离开前,我最后再扫一眼了这片工地。 劳作的奴隶,指挥的监工,巡逻的武者。所有人井井有序,宛如一只只精巧的蜜蜂。 不知不觉已经一个月了 这里是惯例的章节结束闲聊时间。 不知不觉这篇小说已经发布一个月了,在这段时间里,看着这本书的字数从0增长到6万多,收藏从0增加到160,人气从0增加2万。(截止到发这篇感想发布时 虽然都是些相当微不足道的成绩,但看到它们一点一点增涨,作为作者的我还是会感觉到一种欣慰的满足。在这里,除了感谢前半个月时已经感谢过的朋友之外。此刻我也要特别感谢一下为本书画了三副同人图的风玖弥同学。我很喜欢,谢谢。还要感谢千山幻灵和所有一直在评论区里留言的朋友。多亏了有你们,才令得这本书的评论区没有变得像空无一人的荒野,让我确实地知道有人一直在追看这本书。 大家的支持,是我写作的动力。在成绩惨淡的现在,尤其如此。目前这本书的成绩属于比上不足,比下也难说有余。相比起预选区中的许多作品,这本书在各种方面都被完爆了。而作为一本买断签约的书,每天的流量钱完全不能与自己的买断价相提并论,这种感觉就如同头顶上一直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 我这一个月来,一直在尝试在不同的时间段更新,以测试在首页停留的时长和人气收藏增长的幅度。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基本上没有什么结果。所以将来的更新时间还是放回凌晨吧,至少能在首页多停一会儿。嗯,下一次更新就在几小时之后。 广告时间虽然说更新的效果实在有限,但这似乎是近来这本书唯一在首页露面的机会了。如果有喜欢这本书的朋友能为这本书写一个推荐书评,那就万分感谢了。当然,就算没有书评也无妨,我希望能够多了解大家对书的看法。如果大家对书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说出来 。虽然我是不会改的,但了解一下也是好的(被殴 那么,闲聊就到此为止了。明天就开始一个新故事了,将会涉及到阿燎与沏依的相遇以及沏依的身世之谜。同时,一定程度上,这本书的主线也将浮现出来了。尽管是个单元剧短篇集之类的作品,但这本书还是有主线的!(虽然只是一点点…… 敬请期待。 同时,在我收拾过自己的懒癌之后,就把主角阿燎的人设发出来。会有一些在故事中没有提到的背景,也会让大家更加了解他的能力和性格。而其他主要角色的人设,我也会陆续弄出来。(大概。弄起来好麻烦的样子……如果我懒癌发作的话,说不定就直接在写作者的话里了,那地方可是能写好多字的…… 唔,还有一百来个字,说些什么好呢……算了,讲个恐怖故事吧 已经十二月份了,15年快要过去了啊! 这一年里,大家今年做好的计划都完成了没……(说到一半,作者已经被一个神秘人拖走了。 那么,大家明天见 01 死人是不会送外卖的 那天的三三战区天气晴朗,最低气温30摄氏度,最高气温35摄氏度。大范围地区有追兵,数量中到大,并伴随轰炸和射线。和平概率0%。户外活动时需要注意保湿。 对于我那时的处境,大体上可以用这么一个故事来比喻: 有个孤身的旅人,从一根独木桥上过河。走到一半,他突然看到河对岸有一头饥饿的狮子,张开血盆大口等着他。他赶紧回头。然而河岸的另一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头老虎堵住他的退路。正当他准备跳进河里逃生时,一条枯木似的鳄鱼缓缓地浮出了水面。 这下子,这个旅人只有拼死一战了。可他找遍全身,唯一能够用来对抗野兽的东西,就只有一条硬梆梆的鱼干…… 对,没错,我的角色就是故事里的那个倒霉旅人手里的那条鱼干。 电动车的后视镜里,天空被分成了画风完全不同的两半。 一边的镜子里,布满了飞碟以及各种造型科幻的飞行器,仿佛是未来世界的时空投影到了现代。那是泛太阳系星圈人类进化研究所的科考部主力大队。另一边的镜子里,则被无数长着畸瘤的恶龙和半透明的巨大脸庞占领,俨然末世审判的时刻提前降临。那是至靡深渊议会的魔法师所召唤出来的魔鬼大军。 两方人互相提防着,不紧不慢地追着我。我与他们,三者之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三角形。然而,这平衡将会很快打破。 遥远地平线的前方,渐渐显出一条望不到头的黑线。在那里,赢帝国武装工程队依托着他们所铸造的长城,已经准备好迎击任何敢于干扰他们施工的敌人。 其中自然也会包括我。不用指望他们会对我特别网开一面。 一旦停下,被如潮的军队淹没的人是我。继续前进,第一个被击毙的人也是我。我就像被巨大的海潮推着撞向钢铁的堤坝,不管往前往后都会粉身碎骨。 而更加可气的是,情况已经危急到了这种地步,我后座的乘客还是不忘记用枪口顶住我的后背。搞得好像那把小手枪能比恶龙的吐息、研究所的激光炮或者赢军的真气机弩更有威胁似的。 “喂,给我想办法冲过去。”那家伙轻描淡写。 要是有谁可以用一辆电动车冲过赢军上百米高的城墙,我就认他作这个位面的主角,从此跟在他后面当小弟。 说起来,要不是这个家伙,我只是出来送一份番茄炒蛋怎么可能遇到这种事! 我头也不回地怒吼:“要是想活命的话,就给我乖乖坐好!” 眼不见为净,我索性把后视镜往下扳了扳。镜子里没了天空上的烦心玩意,却出现了后座上的讨厌乘客。 那家伙一直罩在脑袋上的兜帽此时已经顾不上戴好,略带透明感的水色短发在风中激荡。细长的红瞳射出冷漠的目光,苍白的脸加上几乎没有血色的薄薄嘴唇。虽然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副漂亮的脸蛋,然而,这家伙更近乎一具美丽的尸体。 “你以为我会在乎那种事吗?”她面无表情地说。 这家伙,就是我们店未来的接线员,沏依。 我与她第一次相遇时,她便是这么一个阴沉冷酷的样子。比之后的她更加无可救药。整个人仿佛是一把吸满了黑色的刀刃,一旦这个世界对她一松手,就会落入在无边的漆黑深渊中,再也无法将她与黑暗区分开来。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后幸存的原住民,也不知道她心中对于入侵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势力怀有何等的仇恨,更加不知道现在的危难仅仅是一个开始,沏依的复仇计划将会令我们卷入诸势力争斗的旋涡之中,害得我和她都差点送了小命…… 说起来,为什么刚才我就一直在想什么“那个时候”、“之后”、“将来”的字眼啊?说得好像我经历过这一切一样。 不,不对,不是好像,是我的确经历过这一切。 是我在做梦吗?还是我重生了吗?是上天看我的人生太过于悲惨,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如果是那样的话,应该让我回到遇到沏依之前……不,应该是回到落入这个战乱世界之前才对。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后视镜里的沏依忽然变了一种神情。虽然还是摆着那么一张臭脸,但比起刚刚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更多了一股难以言说的生气。 “阿燎?”她皱眉问。 我更加确信了,这肯定不是那个时候的沏依。这家伙那时候可都是用“喂”来称呼我,一直到这次大麻烦解决之后的很久时间,她才不知不觉改了口。 “你是谁?”我反问。 “我是沏依。我知道你肯定有满肚子疑问,但长话短说,有一个坏消息,和另一个更坏的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我哪个都不想听!” 沏依无视了我的选择,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第一个坏 消息是,你已经死了。” “哈?” 02 人不可能两次送同一... “或许你本人已经没有多少记忆了,不过你的确已经死了。那时候你在给人送馄饨,不小心遇上了申星人在灭虫,被一发轨道炮轰得灰都不剩。” 我就这么死了吗?我一点都没印象。哪怕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人会在走的时候还注意天上有没有落下轨道炮。 薰姐是不是很伤心?我的家人该怎么面对这件事呢?为了送一碗馄饨而死掉,实在让我有点心情忧郁。 “我死了?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那你为什么也在这里,你也死了?” “让你失望了,我还活得好好的。申星人要弥补自己的过失,决定一个原子都不差地复活你。在这期间,为了防止你的灵魂失去活性而消散,申星人以你的一段记忆为蓝本,制造了一个供你灵魂活动的精神世界。我进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些事。” 早说呢,害得我白郁闷了。 “也就是说,我现在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虚拟出来的,就是个完全拟真游戏。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新手引导人员是薰姐。” “你以为我想来吗?”她白了我一眼,“必须借助你记忆中原有的形象,才能在不伤及你灵魂的情况下进入这个精神世界。在你的这段记忆中,合适的人选只有我。” “有什么怨言你就去找申星人说。顺便也帮我抗议一下,既然要让我在这里待上一段日子,就不能选段安稳点的时间?非要让我被一帮子人追死追活的。” “申星人说她也没办法控制,她对灵魂上的事不太懂,在构造这个世界的时候还向魔鬼交易了一些这方面的技术。不过你放心,这个世界本身的稳定性是有保证的。” 听沏依这么一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个魔鬼肯定是想故意整我吧? “好吧,现在的情况我大概已经明白了。那么比较好一点的坏消息是什么?”我故作轻松地问。 “刚刚你听到的就是比较好一点的坏消息。” 我就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 她沉默了一下,表情严肃地说:“更坏的坏消息是,万一你在这个世界里死掉了,你的灵魂就会彻底消散,再也没有复活的希望了。” “那你还不把我背后的枪收起来,万一走火怎么办!” “这个世界特别、特别、特别真实。”她收起了顶着我腰的枪,一字一顿地说,“不仅仅根据了你的记忆,也是基于了申星人对世界的观察,完全重现 了过去。这里的每个人都会像现实中的那样对事情产生反应,而你所做的一切都会如现实一样令这个世界发生变化。” “也就是说,除非你一点不差地再做出当时所做过的事,才能够得到像原来一样的结局。你要是在关键的地方做得不一样了,这个世界就会发生剧变。你可以把它当成另一种现实。” 虽然是现实,但怎么觉得是在逗我玩呢! “申星人做事怎么这么机械!就不能弄得更有弹性一点吗?” “有什么怨言你就去找申星人抱怨。”她堵了我一句,“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哈?你以为我是谁啊!” 不就是把曾经做过的一切再做一遍吗?以前的我,在研究所、议会和赢军这三者与我的距离达到一个微妙的临界点时,猛然调转了方向,引得三方势力打成了一团,使得我们得以趁乱逃脱。 现在,这个时点马上就要到了! 恶龙大军撞入的那一大朵云彩的形状,以及赢军高耸旗杆影子的角度,都与我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一旦我改变方向,研究所的飞行器将会随我改变方向,而被巨大云彩遮蔽了视线的恶龙们却没有能及时调整。于是,两支军队便将撞在一起,就像是压紧的弹簧被人放开,难以抑止地爆发了战斗。而后,觉得有便宜可捡的赢军便会出击。 等他们分出个胜负,我和沏依早就已经溜之大吉了。 当初的我怎么能这么机智,居然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这么一个险中求生的时机。连我都忍不住佩服我自己了。 我上一次能做到,这一次也一样可以! 就是现在!我照着记忆里的力度猛转车头,整辆电动车完美地横转了九十度! 我的脑海里刚浮起“成功了!”的念头,车轮便比原本多滑出了一点点,撞在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上。 整辆车失去了平衡,我们重重摔在了地上。 ps: 感谢芸中书给予的推荐书评!而且还加上精华了! 为表庆祝,今天两更,明天的一更临时改为中午十二点 03 外卖总敲两次门 研究所的科考队在空中停住,随后从云彩里出来的恶龙们也停下了,赢军自然还是按兵不动。而我们成为了三方对峙的焦点,更加别想逃了。 我趴在地上想了一会儿,悲哀地找出了失败的原因。 因为沏依没有像上次那样用枪顶着我的腰,导致我的姿势微微有点变样。这种状况下再使用记忆里的力度,怎么可能还可以完美地重现出当时状况。 沏依从地上坐起来,无言地看了我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脸有点烫。这家伙真是让人不爽,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好了!虽然是我要求她把枪口移开的,但她要是这么聪明,可以不用听我的呀。 “你怎么还不回去,你的解说工作已经结束了吧?难道说你也要等着我身体重建完成才能回去?” “你确定?我倒是想回去就可以回去,不过那之后就是相当于以前的我接管这个身体。”她用枪比了比我的脑袋,“要是以前的我,这种时候肯定会先一枪崩了你这个对面派来的卧底。” 我无言以对。只好等着这三方赶紧打起来,这样还有可以逃跑的余地。然而,我们在原地待机的时候,这群战争狂却意外地文明了起来,研究所和议会居然派出使者磋商了起来。 好吧,严格地来说,他们本来就属于比较文明的势力。研究所一心只想研究这里的人类,而议会的魔鬼同样讲究秩序。至于赢军……这事其实和他们一点都没关系,只是恰好在我们逃跑的路上。 闲着没事,我和沏依就我死后的众人反应进行了交流,尤其是薰姐有没有悲痛欲绝。 “没人告诉她。她还以为你这次又只是送得有点久罢了。别一副不满的样子,你也不想她为这种小事伤心吧?” “也对……我死了这哪里是小事了!” “对了,如果有哪一天我死了,你也别告诉薰姐,就说我回老家不想干了。” 我想确认她是说笑还是认真的,盯着她的脸看,那凝红的眼睛里神色如常,仿佛她只是说了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不知怎么的,她的眼睛让我蓦地想起她第一次来到饭店时的光景。 当时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交汇世界的来客敲响店门,打开一看,沏依站在门口,紧紧握着从店门口撕下来的招工启事。眼睛的原色被红色的防风镜片遮掩住了,然而遮掩不住的却是眼神中的冷酷,仿佛会做出什么很危险的事情来。 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很危险的事情。 然而薰姐却一脸欣喜地收留了她,我当时正好也想找个人接任我的外卖任务,也就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么久的相处下来,我还以为她已经变得温驯许多。然而在这一刻,我猛然发现其实她一直都还想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我撇撇嘴。“我才不会对薰姐说谎,这种事情你自己说去。” 沏依不置可否地拍拍腿上的灰,戴起了那副沙漏图案的口罩,抬头望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银色紧身衣的光头和一个红衣的魔法使正浮在我们的头顶上。 我琢磨着该怎么逃命。她突然说:“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只要老实点待着,不会有什么事。” 那两个人互视了一眼,点点头。 “依照协议,肉体归我,灵魂归你。”魔法使说。 光头无言赞同。 那魔法使抬手拿出一块漆黑的宝石,向沏依一招手。沏依回过头,苦笑着对说我:“申星人真是没有骗人,这个世界果然是很真实的呢。” 随即,那块漆黑的宝石中多了一点跃动的光芒。而沏依的眼神一空,身体仿佛失去支撑一般软倒,在落地之前却又被一只无形的手抓到光头的身旁。 先不说那个肉体,沏依的灵魂是被关到了那个宝石里?研究所需要沏依的身体,我可以理解。她毕竟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原住民,有一定的科研价值。这正是研究所追着我们跑的理由。 但我直到事后也不知道议会为什么要追我们,他们那时候好像就是偶尔路过,来追着我们玩玩的。 “喂,你拿走她的灵魂是想干什么?”我尝试性地对着那个魔法使大喊。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回答我了。“吾主想要拷问她身上的秘密。”那个人眯起眼睛,盯着我的反应,“用希望或者绝望。” 两方人马各取所需之后,撤了个干干净净。 如果申星人所制造的这个世界真的如此真实的话,那么魔鬼对于她灵魂所做的一切大概也会令她感到同样真实的痛苦。 我不知道沏依身上到底还有什么魔鬼所感兴趣的秘密,也不知道沏依的灵魂被囚禁住后是不是还能自如地脱离这个世界。但我猜她是不会逃走的,因为那种异常的现象很可能会让魔鬼重新盯上我。这和她的本意就相背了。 我现在才想明白,这家伙就是故意让我转 向失败。除了让我出个丑之外,只要她被抓住了,我就没有理由东逃西窜,接下来本该发生的任何危险都不会再出现了。 然后,我只要什么都不做,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申星人修复完我的身体、关闭掉这个世界,她自然就从折磨中解脱了。 真是的,这家伙总是在考虑一些多余的事情。老老实实像前一次过一遍流程不好吗?非要脱离攻略来玩游戏! 不过也怪我老是把“要不是我当年救了你,你早就在赢军工地当苦力/被联邦军绞死/变成研究所的试验品”这种话挂在嘴边,才让这家伙起了逆反心理,宁可被魔鬼折磨也不想再被我救一次。 所以,我也有一定责任,还是想个办法把她弄出来比较好。 虽说要从魔鬼的城堡里救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既然这里并非真实的世界,而我又恰好知道一点点未来的走势…… 那么,稍微引发一两场战争,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04 沏依的过去 沏依第一次露出护目镜下的赤色眼睛时,我还以为她是来自于某个我还不了解的世界。直到她在随我进行送外卖的实习中遭遇了对人种深有研究的人类进化研究所,才暴露了她原住民幸存者的身份。 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之所以会灭绝,因为他们犯了两个无法弥补的大错。第一,他们不够强大。第二,他们活在了这个世界上。 据说,第一个发现这个空间不稳定的世界的,是一个巨龙的文明。此时这个世界还相当原始,连智慧生物都没有,只有一些老鼠和一些猴子之类的东西。它们将这里视为自己的殖民地,成为了此间万物的灭顶之灾。 那时候,有许多足够聪明的生物及时地把自己灭绝了,然而看沏依现在这种别扭的性格,就可以猜到她的猴子祖先有多顽固。它们把自己转移到了地表之下,经过数亿年的演化,居然也在那些巨大爬虫的脚趾下面发展出了和我们目前世界差不多的文明。 地下空间已经不足以容纳他们的种族,使得他们不得不向地面扩张,夺回属于自己的天空。结果,在与巨龙的战斗中彻底失败。 他们的地下庇护所接二连三被摧毁,整个文明岌岌可危之际,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又一个异世界文明发现了这里,一个又一个异世界文明发现了这里。最终,那个巨龙文明被后来者彻底赶出了这个世界,据说连自己原本的世界都被人毁灭了。 然而,沏依的祖先并不知晓这些事。他们躲在最隐密的那个地下庇护所里,以为自己运气好才逃过一劫。又过了数千年,庇护所的资源耗尽,他们最终还是一点点地灭绝了。当最后一个族人死去,沏依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地下避难所,运气不错地捡到了一个死在山中的间谍。 那个人的遗物里,有在这个地区的几大异世界文明势力的情报。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情报人员这么无聊,连我们这个小小的饭馆也名列其中。 于是,沏依思考回路很神奇地想到了一个复仇的方法,靠伪装成外卖员混进敌营暗杀首领。 至于她的复仇对象……由于当年的历史在数千年的流传中已经消磨得只剩只字片语,她只知道那是一个拥有巨龙的文明。当初听说这事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她的真正敌人早就不在了,对这个描述的反应和她一样。 那不就是在说奥美尼思联邦世界嘛。 这正是沏依一听说要去给少将,便马上强烈要求参与到外卖的理由。 现在,那个 无辜被当作目标的少将正用勺子挖着吃我送来的番茄炒蛋,不苟言笑的表情里难得的有一丝无聊。 “这菜比想象中的还要普通,你们那个世界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我一摊手。“是你说想尝一下我们这个世界的家常菜。我想来想去,也就是这个了。” “也对。” 他全然不知道能够像这样吃到普通的番茄炒蛋是多么幸福的事,还在这里挑三拣四的。要尝尝惊喜的话,真实历史中的他可算是尝到了。 沏依一离开店,就把这道菜给我调包成了炸弹。在从研究所手下溜走后,趁我不注意抢了电动车,独自一个人送到了少将面前,引发了一场大骚乱。 “听说你被解剖狂和魔鬼追得好惨,发生什么事了?” 联邦军的情报果然很灵通。 “没什么啦,一点小事,和你们没什么关系。”我故意钓他胃口。 “和我有没有关系,不需要你来判断。”他冷冷地注视我,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一股无形的压迫力。 “好好。”我装作无奈地说。“因为我的同伴恰好撞破了他们的一次会面。” “解剖狂和魔鬼为什么要会面?”他的眼睛微微一锐。 “我也不知道,主要是我搭档看见的。据她说,他们似乎在密谋着做什么试验。” 来的一路上,我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 要说我编造,也不能完全算编造,毕竟将来研究所的确会进行一次大型试验。我半真半假地泄露着他们还未诞生的计划,在某些小细节上特别真实,而在大方向上故意模糊。被害妄想力丰富的少将自然能脑补出一整可行性极高的、特别针对联邦军的阴谋。 但是,如果这样就能轻易让少将上当,他和他的联邦军早就被人灭掉好几遍了。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掉那位小姐灭口?还有你,就算你真的一无所知,他们也不应该这么放心地让你走。”他眼睛里充满了不信任,“那位小姐底是什么人,你隐瞒了多少东西。” 我装作张口结舌。 一个传令兵从门外走进来,向一位参谋呈上一份情报。那位参谋扫了一眼封面,立即原封不动地交给少将。 少将翻了一遍便放下,视线落到我脸上,嘴角露出一丝刻薄的讥讽。 “那位小姐是这个世界原住民的最后幸存者,被那两 方抓去当了试验品。你是希望我能够上当出兵,让你有机会救出她。” 我就知道,这点事根本瞒不住他。 “呃……你们的情报人员效率真高。”我尴尬地摸摸头,转过身,“总之,我没什么事了吧,先回去了。” “我还没有允许你离开。” 我脚步一顿,缓缓地回头,满脸堆笑说:“还有什么事?” “走吧。”他淡然地说,“去追上那群魔鬼。” 我就知道会这样。自诩正义的奥美尼思联邦的军队,一心想要对所有喜爱战争的劣等文明发动一场毁灭性的战争,不过有些时候对于弱者也会怀有一点点骑士精神。 不过,要是我一开始就找他帮我忙,他肯定会怀疑我有什么谎言。反过来先对他撒个谎,他倒会相信我只是想请他帮个忙。 为了满足少将小小的虚荣心,还是得装出一副震惊不已的样子。“你、你……为什么?” 他果然显得一脸得意,轻蔑地瞥了我一眼,仿佛我这样平凡的人无法理解他高洁的志向。 “我们是正义之剑,为毁灭世间一切邪恶而战。讨伐魔鬼本就是我们的份内事,拯救濒临灭亡的无辜种族同样也是义不容辞。” 要是看到沏依将来创作的那本战报记录,不知道少将还会不会把她当作无辜少女。话又说回来,如果少将真看到了,哪需要我这么费力,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兵,亲自去教训沏依一顿。 少将笔直地一挥手,宛如划动黑色的长剑,向着他的手下大声下令。 “起航!” 05 沏依的可怕变化 战局完全一边倒。 当最后一头恶龙悲鸣着摔落地时,空中那些半透明的恐怖巨脸也因耗尽了魔力而消失殆尽。红衣的年迈魔法使环视包围自己的战鹰与飞龙,露出了无所畏惧的表情。 “愚蠢的异教徒,你等可知吾主的威能!” 少将坐在指挥室,神情淡然地抿了一口手下端来的红茶,然后打了响指。旋即,无数枪炮齐鸣,空气剧烈地震动起来。 我捂着耳朵大喊:“当心,别把那个黑色宝石弄坏了!” 少将一脸故意没听见的样子。 面对呼啸而至的炮火,那魔法使用傲然而难解的语调大声念出一长串的音节,整个人骤然爆炸成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该不会是和沏依的灵魂同归于尽了吧?我心里刚一紧,就见黑烟散去后,一座巨大的石门拔地而起。两只数百米高的干枯手臂作为门框,门板上刻着无数形状扭曲的怪物和人面,栩栩如生得像是随时会跳下来撕咬敌人。 事实上也的确会。 一只只生翼的、带鳞的、多目的以及宛如将鱼与鸟与老鼠揉合在一起的各色魔物,从门板上脱身而出,发出让人心悸的号叫,以压倒性的数量杀向了联邦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未使得少将杯中的红茶多出几丝波澜。他的空中部队有条不紊地转换阵形,引诱魔物进入包围,然后绞杀。 “消灭这些敌人只是时间问题。”他听了一位侦察兵的报告后,对我说:“但那块宝石落到门里了。并且,我注意到,你看到这扇门的时候,似乎不怎么吃惊。” 他眼睛真尖。 是的,这扇门,我看着相当眼熟。我给魔鬼送过不少次外卖,每一次的地点都不同,但每一次等着的我都是这么一扇门。一开始他们对我挺戒备的,每次都是由不同的怪物把我领进门。等到后来我和魔鬼混熟了,为了图方便,干脆给我了一个开门的密码。 不过这是未来的事了。现在这个时候,这个时候那密码还管用吗?我不太吃得准。 “我想试试,我给魔鬼送过几次外卖,说不定能进去。” 他想了想,同意让我一试,在我离开前忽然又开口说了一句。“我劝你最好和魔鬼保持距离,永远不要接受魔鬼的馈赠。” 真是金玉良言,我肯定会认真考虑他的。 十分钟后,在一个小队的士兵护送下,我把手放在石门 上的一个凹陷处,默默在脑海中想像出一个九种颜色拼成的正十六面体。 眼前一暗,随即一亮,便置身于一条熟悉的白色走廊了。我辨认了一下方位,走向了拷问室。 那是一个干净空旷的房间,空气总是会飘着一股淡淡的玫瑰清香。拷问者面带优雅的微笑,从虚空中变出一件又一件光芒崭新的刑具,宛如情人般温柔地在对象身上施加痛苦。有时候,受刑者不是因为希望停止受刑而坦白一切,而是因为不希望停止受刑而坦白一切。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说真的我一点都不希望知道。 一路上异常顺利,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我轻易地走到了拷问室的门口,凝神呼吸了一下,做好了看到什么东西都不会惊讶的心理准备,用力推开了门。 我这心理准备算是白做了。闯入我眼帘的,是做梦都不会想到的可怕景象…… 沏依穿着黑白的哥特风格女仆装,一脸阴沉地站在那里。白色的长手套与吊带袜,纤白的头颈上还环着黑色的丝带。 06 被改变的过去 第一眼,我还以为是魔鬼从研究所里抢来了她的身体,残酷地逼她穿上了女仆装。随后,才从她脑门镶着的黑色宝石和比本人更丰满的胸口处发现了不对劲。这不是沏依,而是沏依模样的人偶,只是一个容纳她灵魂的容器。 那个自爆的红衣魔法使好端端地站在在对面,而且还变得年轻了不少。他上下打量着女仆装沏依,宛如欣赏着一件艺术品。 “怎么样,是不是很满意这件身体,这远比你那具脆弱的肉体更加强大。而吾主也相当欣赏你对这个世界的仇恨,愿意支持你进行复仇。而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你们一族所遗留下来的最终兵器在什么地方?” 哦,我懂了。原来是为了原住文明的遗产。想不到深渊的议会已经穷成这样了,几千年前的破烂都会要。 “你是漫画看多了吗?”我忍不住说,“要是他们一族有什么强大的最终兵器,早就用来反击了,哪会留到现在。” “吾主说有,那就肯定有。搜索灵魂也没有发现端倪,可能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守护住了……”那个魔法使猛然转过身,惊讶地瞪着我。“你、你怎么会进来的!” “我敲门没人回答,我就自己进来了。” 在我瞎扯的时候,沏依缓缓地抬起了头,双目灼灼地盯住那个魔法使的背后。魔法使还浑然不知,装模作样地威胁我:“异教徒,我正好还缺一个剥了皮的傀儡……”他的话猝然停住了,双目圆睁地低头看自己胸口。 一只染血的白手套,从那里伸了出来,像一截横生的树桠。 沏依一甩手,那个魔法使就被砸飞到墙上。看来那魔法使说得挺对,这具身体的确很强大。 “吾主会把我的灵魂从长河中捞出来!我还会回来的!”他不甘地嗦了几句才闭上了嘴。 沏依凝视着自己的双手,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表情。不知是灵魂被抽走的副作用,还是人偶本身的关系,她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傻愣愣了。我一把上去拉住她的手:“好了,别发呆了,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她被我拉着走了一段路,忽然有点严厉地问:“喂,你为什么来救我?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这家伙又开始闹奇怪的别扭了。 “想救你是我自己的事,和你也没什么关系。”我说。 “不要以为我会感激你。” 说得好像我指望她感激我似的。算了,我能理解她为什么 不爽,被看我到这身女仆装的打扮,内心肯定是悲痛欲绝的吧。可惜现在没办法拍照留念,不然我肯定要给她拍上一堆照片发到网上去。或许申星人会有录像,到时问问她看。 “你的这身衣服挺可爱的,不如以后就这个样子在店里干活吧。” 我以为她肯定会发狂地反击过来,没想到她只是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这种时候还能说笑,真不知道你是愚蠢还是疯子。” 真是奇怪,难不成其实她自己也挺中意这身衣服的? 我一路拉着她走到来时的长廊,站在一处画着魔法阵的地板上,再一次想象了那个正十六面体,离开了魔鬼的巢穴。 外面,少将的人已经解决了那群怪物,正围着门研究怎么进去。一看到我们走出来,就有人把我们带回了浮空鳐上的少将面前。 “你是怎么进去的?”少将凝视着我。 “我也不知道啊。”我一脸无辜地敷衍说,“我就这么按住门,刷地一下就进去了。也许是他们这个门认识我的脸?” 根据我长久以来的经验,那扇门在维持了半个小时后,将会沉入了一道突然出现的地面裂口。就算少将想找门来证明,到时也是死无对证了。 沏依躲在我背后,一言不发。 自从那次被少将发现了自己的笔记本之后,沏依见到自己的创作对象时总有点气氛尴尬。也许是做贼心虚吧,她明知道这少将只是个不知情的虚拟人物,还是低下了头,双手微微发抖。 “你的同伴怎么了?”少将狐疑起来。 “她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大概是被你吓到了吧。”我回头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太紧张过头了吧。” 沏依身体一颤,视线从我脸上一扫而过,落在少将脸上。那眼神,并非把少将当成创作对象,而是当作了仇恨对象。 就像是过去的她那样。 她不是沏依! 不,应该说是,这不是未来的沏依!被那魔法使所抽走的灵魂,是原属于这个世界的曾经的沏依! 就在我转念间想到这么多事情的一刹那,沏依骤地扑向了少将! 在真实的历史中,尽管沏依用上了炸弹,但早就防备的少将并没有死。而这次,在虚拟的世界中,这个穿着女仆装的沏依反倒成功了。 所有人,包括少将最后的脸上,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真正的沏依上哪里去了?是离开了这个世界?还是仍在那个肉体中?不,不对,现在我要考虑的是怎么样从浮空鳐里活着走出去。 女仆装的沏依一挥手,一股巨大的风压吹开了围上来的士兵。随后她横抱住我,冲出指挥室,跃下了碧空。 我得感谢她这种时候还记得带上我逃命。不过,她怎么就不记得抢个降落伞呢! 风嗖嗖地从耳边刮过,我们直坠大地。 ps:感谢漠暗风贤者给予的推荐书评 07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魔鬼从不骗人,一向言而有信。说要拿走谁的灵魂,就一定能拿走谁的灵魂。在沏依这架机体的性能上,同样也没有吹牛。 她毫发无伤地撞上大地,巨大的冲击力被她的身体完美地吸收掉了,只是让胸部晃了晃。不过,我的双脚再次沾上地面,却是十二小时之后的事了。 这期间,女仆沏依把我扛在背上,在荒芜的大地上疾速狂奔,好像我轻得就像一片羽毛。我们借着降临的夜色钻进了一条地缝,渡过一条地下河,经过一晚上的逃亡,终于摆脱了联邦军的追兵,见到了第二天的朝阳。 我第一件事就是吃两粒营养药丸,填饱饿扁的肚子。 “要吃吗?”我扔给她两粒。 她把药丸托在掌心里,看了良久,又摇头还给我。“我一点都不觉得饿,也不知道这个人偶需不需要吃东西,先留着吧。” 这具身体的性能未免也太过于逆天了,感觉都快和赢国的顶尖武者差不多了。 “你不去要回自己的身体吗?”我试探性地问。 “有必要吗?”她怔怔地反问。 “当然。那可是你的身体!” 我可还想知道真实的沏依到底上哪里去了,该不会是还在那具躯壳里吧? 她冷冷地看着我。“真是奇怪,你怎么好像比我还在意我的身体?” “没、没,我绝对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笨蛋。”她扑哧一笑。 我差点吓傻了。 认识她这么久,记忆里见过沏依笑脸的次数少得可怜,几乎可以说就是没有。她突然这么毫无理由地一笑,该不是要疯了吧!用这具身体发起疯来,我可没信心能压制住啊! 她也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笑了一下,忽地张开手掌捂住脸,恶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这个身体还不太熟练而已,别会错意了!” 女仆沏依真的是不太熟悉这个身体,指缝间还能看到露出通红的脸颊,连同白皙的脖子都红透了。在初升的太阳下,显得特别的娇艳。 “谢谢你逃跑的时候还想得到带上我。”我换了个话题。 真实的历史里,沏依可没这么好心,害得我直接被联邦军的手下抓到。所幸那次少将没真死,不然我真得给她坑死了。 “我被魔鬼抓住时,救过我一次,只是还你而已。”她挥挥手,“你走吧。” “报了仇之后,你要去哪里?” 我不打算告诉她真相。那样子根本毫无意义,还不如她在大仇得报的喜悦中结束自己短暂的人生吧。 然而,她茫然看着我,像是刚刚才想到这个问题,脸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喜悦。 “我也……不知道。我一开始只是想,就算拼掉自己这条性命,哪怕只是能够杀死仇人的一个首脑,那也算是勉强为我的族人伸张了正义。但是,我现在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什么没有填满……” 沏依盯着自己染满血迹的白手套,反复确认着,仿佛不是如此就没有杀了人的现实感。 原来如此。 “对嘛,复仇本来就是如此空虚的行为。” 我刚想趁机对教导她忘记仇恨,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她就用一句让我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或许,我可以再去杀几个将军?”她的眼睛猛地亮了,充满了生命力,“联邦还有很多将军没死,我现在有了强大的力量,完全可以一个个杀过去。!” 她当联邦的将军都是猪吗! 算了,她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她只是个虚拟世界里的虚拟人格,这事不能怪她,要怪就怪她的原版性格实在是太扭曲了。 真实历史里的沏依就是这样,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杀死少将后,也一度失去过生存的目标。当她一得到少将只是假死之后,立即精神十足地准备进行下一次暗杀。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复仇,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好像她只是台复仇的机器。 她只是弱小的普通人时就已经如此,更不用说现在得到了强大的力量,就更难管住自己的仇恨了。 “那么,我就祝你好运吧。” 我可不奉陪了,起身准备离开。 女仆沏依的手下意识地一抬,在半空中微凝,又按回了地上。她轻轻一跃,站起身,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不在乎地说:“你要回店里吗?记得帮我和薰姐说一声,我不干了,打算回老家了。” 我自然满口答应。 道别后,女仆沏依走回了我们用来逃命的那个地下缝隙。我往前走了一段路,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本以为沏依已经走了,没想到她还站在地缝里,在阴影中用细长的眼睛注视着我。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我大声问她。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那双宛如凝着某种话语的赤瞳,一点点退 入深邃的黑暗中,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用力又挥了挥手。“再见!” 她在黑暗中似乎苦笑了一下,看来是不相信还能再见了。 08 沏依遇到了沏依 我很快就会再见到沏依,不过是未来的她。对于这个女仆沏依,的确就是永别了。说实话有点可惜。要是这个虚拟世界有截图功能就好了,其实沏依也挺合适穿女仆装的。 那些联邦军应该会重点寻找女仆沏依,所以现在我已经彻底安全了。不过,我还是想去研究所,确认一下真实的沏依是不是在那个身体里。如果沏依在那个身体里被那些解剖狂给切片了,我难免也会有点于心不忍。 但是,现在电动车不在身边,让我走到研究所那里,未免也太远了…… 我一边纠结一边赶路,走了一天之后,在这荒野之中迎面过来一个熟人。 沏依穿着一身白衣,开着一辆没有车顶和车轮的悬浮汽车,停在了我的身边。我爬上车,盯着她的胸部看了良久,确认是原本的那个身体。 “你在看什么东西?”她厌恶地皱皱眉。 “我在想,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答应配合他们的一切试验,又提供了基因让他们复制了一堆我的克隆人,然后我就没什么事了。他们给我装了一个定位器,就放我出来了。”她举了举手,露出一个手环。 “早知道这么轻松,当年我就该把你交给他们。” “当然不会有这么简单。主要是我没有被魔鬼取走灵魂这事让他们有些介意,担心我是魔鬼派来的卧底,所以暂时先放了我。其实我只是装装样子,那魔法根本不会对我起作用。” “为什么?” “这里毕竟是个虚拟世界,我只是意识借用了这个身体的形像而存在,严格地来说我的灵魂就是在另一个次元。和你不一样,我哪怕死在了这个世界里,也只是退出而已。” 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魔鬼抓走的是这个世界上的我的灵魂,不知道他们到底想知道什么秘密。” “据说他们相信你们的文明遗留下来了什么最终决战兵器,你知不知道?” 沏依想了想,说:“我给你举个例子。数千年后你们人类灭亡了,你因为某种契机,比如说不小心被冰冻了,存活到了那个时候。然后,另一个文明发现了你,把你救活了,然后指着一个核弹问你要启动密码。你会怎么回答?” “鬼知道啊!” “就是这样。”沏依鄙夷地说,“数千年前留下的东西,有没有,能不能用,都是个大问题。就算有,凭什么我一个平民就能知道 啊?亏我还以为这群魔鬼都挺聪明的。” 她顿了顿,望向我。“那么,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因为我闲着无聊去找魔鬼聊天了。说到这个……”我哈哈大笑了,“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啊,挺合适穿女仆装的。” 沏依一脸“你这家伙想说什么”的表情。于是,我把救出她灵魂的事给她说了一遍,女仆装那部分特别添油加醋了一番。 “你不要老是做这种多余的蠢事,万一自己死了怎么办?我虽然会很高兴,但薰姐会难过的。”她一脸不爽地教训我,果然是很在意女仆装。 “那个女仆装上还有蕾丝花边呢,你也应该去弄点来穿穿,不要整天穿得像个男孩子似的。” “关你什么事啊!别再说女仆装了!” 她猛地一踩刹车。我没系安全带,直接就随着惯性冲了出去。幸亏这车没有顶篷,不然我绝对就要一头撞死了。 这家伙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要对我动手了吗! 我刚冒出这个念头,身体就被一双手稳稳接住。背后撞在两团软软的东西上,一点冲击都没受到。 一抬头,就看到一对怒气冲冲的赤色眼睛。“阿燎,这个窃取了我身体的家伙是谁!你为什么和她有说有笑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忍不住问。她不是应该去找联邦军的麻烦了吗? “我看你离开的方向不是回店里的,有点担心所以就跟来了,没想到看到了这种事。”她咬牙切齿地站在车前,视线在我和沏依之间来回扫动,声音越来越寒冷。“你骗了我?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你想知道我是谁吗?”沏依盯着她说,“你真的想知道?” 一时间,沏依的目光中饱含着种种复杂的神色,有怀念也有不屑,有厌恶也有欣慰。似乎像是眼睛本身也难以承受如此之多的感情,她微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那双鲜红的眼睛中已经不再包含有任何的感情,就刹那间经历了长久的时光,将一切对过去自己的感情都洗去了。仿佛对面只是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不,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被这种目光所凝视,女仆沏依竟禁不住畏缩了一下。随即,她把我放到一边,不甘示弱地向沏依走去。 “我就是你。未来的你。某个平行时空的未来的你。”沏依说。 “你在说什么胡话。”女仆沏依失声笑了。 沏依缓缓地说:“我知道你的一切,我能说出你在成长过程送走的每一个死者的次序,能说出你在空寂的大街上涂鸦的当作朋友的每一个人影的名字,甚至能说出你第一次走上地表、被太阳刺灼得双目流泪时脑海中闪过的一个个画面。但就算如此,你也不会相信我,只会怀疑我对你的灵魂调查得很深。因为我知道过去的我就是这样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向我证明?” 女仆沏依的笑容消失了。她危险地凝视着沏依,双手低垂在蕾丝花边的裙边,微微地活动着手指,像是一言不和要随手抓爆沏依的脑袋。她有这个能力。 “不,你搞错了,我并不需要证明什么。从来不需要。特别是向你。”沏依傲然地说,带着原版注视着盗版的神情。 “那你就去死吧!”女仆沏依眼神一厉。 09 虽然暂时没打起来 那一刻,我几乎以为女仆沏依就会一拳打上去。不过反正沏依也真死不了,不过是提早退出这个世界罢了。所以我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然而女仆沏依终究还是没有出手,她指了指我,说:“阿燎大概是知道真相的,既然他一点都不紧张你的死活。那么,我觉得暂时可以不用杀你。留着你,说不定还能有什么用。” 虽然我觉得留着沏依也不会有什么用了,但女仆沏依毕竟也是沏依,总是会考虑一些多余的事情。 忽然,她又有点高兴似的,面带嘲讽地说:“你看,阿燎一点都不紧张你的死活。”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特意要说两遍,这事情有这么重要吗? 沏依有点不满地瞪了她和我,低低地哼了一声。到底关我什么事啊。 女仆沏依继续说:“那平行世界的未来的我是怎么跑这里来的?没搞错的话,这是我刚刚被研究所带走的身体吧?” “因为某种契机,我的意识降临到这个身体里了。你要问原因,我也没法告诉你。” 女仆沏依想了想,似乎决定暂时不深究这件事。“未来的我,最后我的复仇达成了吗?现在你已经杀了多少联邦的人?” “一个都没有。包括你现在杀掉的少将,在我的那个时空里也还好好活着。” “另一个时空的我就这么没用?”女仆沏依挑了挑眉毛,一脸胜利者的表情。 沏依讥笑说:“咦,这笨蛋没告诉你吗?灭掉我们文明的那些巨龙早就被杀光了,和联邦军或者在这个世界上的其它势力都没有关系了。” 女仆沏依猛地望向我。我则装作望天。 “不过你也别一副接受不了的样子。”沏依继续嘲讽,“我们都知道,其实自己一点都不恨巨龙文明、联邦军或者是别的什么势力。” 听到这一句话,女仆沏依的脸骤然失去了血色。“不,你懦弱地抛弃了我们种族的仇恨,不要把我也算在里面!” “哦?那么你告诉我,数千年前我们被毁灭的王都叫什么名字?” 女仆沏依忽然哑口无言。 的确就如沏依所说,这个文明已经灭亡了千年,如果这份怨恨可以强烈地绵延上这么久,她和她的种族早干嘛去了?非得等到死剩最后一个人才想到报仇。 对于她这一代来说,文明毁灭的仇恨已经如上古的传说一般稀薄。但她无法放弃复仇, 仇恨是将她与这个世界联系起来的唯一纽带。如果有一刻她没有在复仇,她便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还能干什么。 只有复仇,才能够让她感觉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可以说是她活着的理由。 这个理由一旦被夺走了,那便和否定了她整个人生无异。 当初,沏依自己醒悟到这一点时,几乎彻底崩溃。现在想来,这便是她成为我们店真正一员的契机。 但是沏依又何必让女仆沏依了解到这一点?那只是一个虚拟的过去人格而已,当这个世界结束后,这个人物就将彻底消失。让她明白这种事,除了增加她此刻内心的痛苦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我只能猜,沏依大概真的真的很讨厌过去的自己吧。 接下来的一路上,气氛变得有些沉寂。沏依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女仆沏依则魂不守舍地坐在后座。 这沉默太让人难受了。唉,申星人怎么还不修好我的身体。在这个世界上真是难熬。 “我们要上哪里去?”我发出点声音。 “回研究所。联邦军肯定在店那里布置了人手,只有研究所可以保护我们了。” “不,我不要去那种地方。”女仆沏依微微摇头,“我要回自己家,只有那儿是安全的。联邦军绝对找不到。” “随你。”沏依淡淡地说。 “阿燎也跟我一起去。”她从后座拉住我的安全带。 “好啊。”我脱口回答。沏依还从来没有带我去过她的故乡呢。我一直挺好奇的。 沏依本人却露出了古怪的神色,视线在我和女仆沏依之间来回打转。“你为什么要带他去?” “那是我家。我想带谁去就带去。” “那也是我家。” “在这个世界不是。” 她们两个针锋相对地对视着,气氛又有些紧张起来。我连忙出来开个玩笑:“放心,我可不会乱翻你的衣柜。” “我觉得,你并不会想去我家看看。”沏依望着我,对我眨了眨眼睛。 “你眼睛进沙子了?”我问。 “没有!随便你吧!” 女仆沏依不再废话,一甩手,扯断了安全带,抱起我跃出了车。我回头望了一眼,沏依坐在那里思考着什么,突然一转方向盘,紧紧地追上了我们。 能够让原住民们龟 缩几千年的地方,想必也能让我安全地等到一切结束。不过,为什么女仆沏依会突然想把我带到那里去呢? 我转头看着女仆沏依的侧脸,把这个问题吞回了肚子里。此刻,她凝视着前方,赤色的眼神里那冷漠而又坚定的光芒。我太熟悉了, 真实的历史中,在决心刺杀少将时,她是这样的眼神。后来我们落入了赢军的掌握,在逃离时,她也带着这样的眼神,冲向了阻止自己的秦统领。甚至于最后,她曾考虑过牺牲自己的性命,用自己的尸体引发研究所和联邦军之间的争端。那时的眼神,同样和此刻无异。 当她想要不顾性命去做什么危险事情时,这种眼神就会不自觉地在那赤红的双瞳静静浮现,就像是冰在燃烧。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真实的沏依眼中看到过这种神情了,我几乎忘记她还有过这般模样。或许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突然明白沏依为什么想要阻止我了,她无疑已经猜到过去的自己想要做些什么了。虽然我还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我真的不应该随随便便答应去她家…… 10 全是算计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沏依总是一个月才回一次家了。 那是一片崎岖的山区,简直可以说是外卖的禁地。连条勉强够格当路的小道都没有。我时而在不见天日的地缝中穿行,时而在近乎直角的山崖上爬坡。一般人只要花上半天时间,绝对可以成功地迷路。 庇护所的入口,在一座不起眼的山顶上。钻进一个狭小的山缝后,我们在中空的山体像老鼠一样钻了近五个小时,从百米高的山顶处一直钻到了地下五十米左右的地道,又在迷宫般的地道里爬了十个小时。据说这地道里曾经布满了致命的陷阱,若非时光最终摧毁了它们,我们恐怕还要花上十倍的时间。 最后,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半开在地道尽头,已经坏得锁不上了。女仆沏依走在前面,一掌推开了门,顿时豁然开朗。眼前的景色,不是想象中狭小封闭的避难所,而是一个不知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开凿的巨大洞穴。 一座地下都市。 黑暗的地下,只有市中心的一座高塔,顶端还亮着灯,勉强照亮周围一片区域。我看到了高低不一的大楼、足球场大小的广场以及多边形的宫殿。更远处,只能依稀浮现出雄伟壮观的建筑轮廓,宛如黑暗沉睡中的巨兽。 一进入城市,便可以分明地感受到这头巨兽已经死透了。 街道洁净但陈旧,充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缝,不少建筑因为年久失修而已经开始崩坏。裸露的电线,破碎的屏幕,报废的交通工具,处处可以看出这个城市曾经拥有过不低的文明水平,但现在已经和坟墓没有两样了。 这种压抑阴沉的成长环境,我大概可以理解沏依那别扭的性格是怎么长成的了。 两个沏依一进到这里,都显得有点放松下来。我们走到唯一亮灯的高塔中,进门就是一个看上去颇为整洁的大厅。 “这里是城市的中枢核心,所以生活设施还在勉强运作着,但大概也用不了多久了。具体多久我也不知道。”女仆沏依一边介绍着,一边按动大厅一端的电梯按钮。 一路上,沏依始终无视着另一个自己,没有开过口,这会儿突然又插嘴说:“还剩一个星期。” 女仆沏依听到后微微一怔,看了看沏依,欲言又止。 电梯门开了,女仆沏依率先走进去,突然将正准备跟上的沏依猛推倒在地上。我在旁边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被女仆沏依抓进了电梯。门迅速地合上,把沏依愤怒的脸关在了外面。 依稀听她在大吼:“阿燎,快把电梯门打开!” 我犹豫了一下,电梯便已经开始缓缓上升。 事到如今,我也只好用力捶了两下电梯墙壁,装作自己有在努力抗议的样子。然后向女仆沏依做了个请开口的手势,示意她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说了。 “我记不太清被魔鬼抓走时的事情了,一开始我以为是灵魂被吸的后遗症。但现在想想,恐怕那个时候开始,我的身体就被那个家伙控制了。要不是魔鬼吸走了我的灵魂,恐怕到现在我还是在那家伙的控制之下,对不对?” 女仆沏依冷冷地注视着我。 “我怎么知道。”我摊摊手。 “那么你去找魔鬼,也并不是为了救我,而是以为她的灵魂被抓住了。” 女仆沏依的脸一点点向我逼近,眼神里带着一种质问的意味。在这狭小的电梯间里,我无处可逃,不知不觉间已经与她贴得极近,近到我可以数出她细长睫毛的数量,感觉出她胸部带来的某种压迫感。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答案自然只会一个。 “当然是救你去的。我和另外那个你又不太熟,她突然这么冒出来,我也很困扰。” 如果不这么回答,这个脾气古怪的家伙万一攻击我怎么办?在这电梯间里,我逃都没地方逃。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她还不依不饶。 为什么这女人这么喜欢问为什么? “因为我还希望你接手我的外卖工作呢。”我随口说。 她的神情有点古怪。“为了这种理由,你甚至可以拼上性命?”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你这个疯子。”她显得有些失望,退后几步远离了我,倚到另一边的电梯壁上。“那家店,我肯定不会回去了。” “好好,世界这么大,你到处去看看吧。” “世界这么大……”她的眼中茫然了一下,轻轻摇摇头,恢复成那种冰冷的神情。“你和未来的我相处这么久,她还告诉了你些什么东西?” “哦,她说你将来会变成一个喜欢看男人爱男人的人。” 她歪着脑袋困惑了片刻,随即沉下脸冷笑一声。“你怎么不说我将来会被一个女人喜欢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大吃一惊。 她哼了一声。“指 望能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情报,我真是大错特错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她不信也没办法。 “你把我抓进电梯来,就是为了问这些无聊的东西?” “不,只是想确认一下。看来你和那个家伙之间似乎没什么鬼。”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在达到一个标准微笑的角度之前,又悄然抿平。看来她对这具身体的操控程度真是熟练了不少。 “那么,你帮我消灭那个家伙,夺回我的身体,也没什么问题吧?” 不管怎么想,女仆沏依都不可能对沏依造成什么威胁。我倒是很好奇,她想用什么方法来对付沏依。 “我是没问题。但这种事需要我帮忙吗?她又不是你的对手。” 我识相的答案,让女仆沏依满意地微微昂起下巴。 “那是灵魂层面的事,光运用武力是不行的。虽然觉得很不舒服,但那家伙的确对我了如指掌。所以我才要把她此到这里来,她觉得这里是她的主场,不会吃亏。但这里又何尝不是我的主场。” 随即,她又露出冷漠而坚定的表情。 “最坏的打算,就是把我的肉体毁掉,也要消灭那个家伙。” 11 我就知道不该来沏依... 我真想看看沏依知道这件事时会是什么表情。明明是她自己的人格副本,却在密谋着消灭着自己。可见这家伙的性格有多么恶劣。 哦不,她应该早就知道了,所以那时才会露出那种危险的表情。沏依早就看穿了,跟着我们过来的时候,心情肯定很复杂吧。 就在我暗暗好笑时,灯忽地灭了,整个电梯猛然停下。旋即,缓缓下滑。 在一股失重感从脚下升起之前,女仆沏依一拳打飞了电梯天花板上的紧急出口门。整个电梯在这一击下微微上升了几许,随后还是以不可阻拦的气势往下坠落。 刹那间,女仆沏依跃出了电梯,一记手刀将飞速滑动的电梯绳与电梯厢切断,旋即抓紧了电梯绳。电梯厢轰然下落,她像个钟摆似地在空中摇曳。 当然了,这时候我也及时地抱住了她的腿。脸被裙子蒙住,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本来这样就足够保证安全了,然而她穿的那双吊带袜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摩擦系数低得令人发指,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往下滑。 “你不要乱动!”她大叫。 “我也不想的,但你的袜子太滑了,我要脱掉它!” 我的手不能松开,眼前又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用嘴探索了一阵,找到了袜子边缘的蕾丝。然后,用力地啃了下去。 “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的嘴没空回答,咬住袜子拼命往下扯。我原本的打算是,就算扯不下来,至少也能撕烂它吧。没想到魔鬼的用料还特别讲究,我的嘴都酸了,都没能把这袜子撕破。 “够、够了!不、不要再拉了!” 这野蛮的女人猝地抬起腿,一股巨力把我整个身体踢到了空中。总算她还有点良心,在我的身体到了最高点,开始下落的时候,她已经调整好了姿势,伸出手打算接住我。 就在这时,头顶上忽然落下一张网,紧紧实实地罩住了我。 在下面的女仆沏依似乎看清了我头顶上的东西,怒吼:“果然是你!” 下面发出巨大的声响,听动静是她在往上跃。然而在那之前,我的身体已经被网拽了上去,从一扇打开的电梯门拖到了楼内。 在那里等着我的人自然是沏依。她无视被网缠住的我,往电梯井扔了个什么东西,随后用力关上了电梯门。 我刚想说什么,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便吞没了一切声响。电梯的门缝中轰轰地 闪动着火光,整幢塔都在颤抖。 我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网的另一端连在一个拖拽用的机器上。沏依走到那机器旁边按了一下什么,缠住我的网便松开了。 真不愧是同一个人,就在女仆沏依打算消灭沏依之前,沏依就先下手为强了。但这家伙有没有考虑过,万一我死了该怎么办! 我对她怒目而视,沉默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而她的神情也有点古怪,一定是内心有愧吧,有点不敢直视我的脸。 “你……”她犹豫了一下,“咬着一只袜子干嘛?” 呸! 刚刚咬得太紧了,被女仆沏依踹上天的时候顺嘴给脱了下来。我吐掉袜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一切过错怪到沏依头上。“还不是因为你!你想杀了我吗!” “如果你老老实实地留在电梯,这电梯会在五层卡住,根本不需要你当动作片主角。” “你现在说这个谁知道啊!” 就在我们说话的这会工夫,整栋建筑又晃了好几下。刚刚爆炸的那个炸弹,威力是不是大得过分了点…… “你可以现在就找我吵一架。”沏依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窗户,那里摆着两个类似于飞行背包的装备,“或者我们在核心的自爆装置启动之前从这里逃出去。” “你肯定是想弄死我!” 我直奔窗户! 飞行背包这种东西比想象中得更加难用点,所幸我有丰富的操作各种交通工具逃命的经验。飞在半空中时,感觉自己就像是只暴风雨中的蚊子。 这个城市的中枢塔,此刻已化作巨大的火柱,照亮了千百年间不见天日的幽暗地穴。从半空俯视地面,火光和影子在街道与楼宇间窜动,仿佛一个个活物,是无数年前的居民重新回到了城市。 稍顷,整座建筑轰然崩塌,干净利落地化成一堆灰烬。我们缓缓落地,扔掉了用光能源的飞行背包。 沏依站在曾经是城市核心的空地上,向四周眺望,神情像是在寻找着自己的亡灵。“原来中枢内部的爆炸威力能有这么大。”她喃喃。 地面还在轻微震动着,似乎在地下深处又有什么地方爆炸了一下。 “你大张旗鼓,就只是想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自爆一次试试?”我苦笑,“在这里就算了,希望别在现实里碰到。” “现实里的能源已经耗尽了,中枢没办法再自爆了。”她有些遗憾 似地说。 “你知道的吧?刚刚她也想消灭你,夺回属于她的身体。” “不奇怪。”沏依淡然地说。 “但我却不明白,你为什么想要杀她?她只是一个不会活太久的虚拟人物,有必要吗?” 沏依瞄了我一眼。“奇怪,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特别向着她?” 我一脸地认真地说:“我只是觉得,你不能因为她比你身材好,就对她恨之入骨……” “如果你这么喜欢这个地方,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这家伙只是吓唬我罢了,我就不信申星人会让她这样为所妄为。但她这一说提醒了我,她毕竟是辛辛苦苦来这个虚拟世界里指引我的,没想到却受了这样的精神伤害,是该体谅她一下的感受。 我看着她的胸口,怜悯地闭上嘴。 “反正只是个虚拟人物,是我的复制品,我爱怎么处理是我的事。” 地面又震动了一下,看来自爆的威力比想象中的更大些。感觉这个地洞有些不安全了。 “好好,就是你说的这样,我们走吧。” 沏依扭头走开,走了没几步,忽然又停下脚步。她低下头看了看脚下,微微皱皱眉地了一声。 地面伸出一只仅剩半边手掌的手,宛如从石缝间顽强钻出的杂草,攀住了她的脚踝。随后是另一只失去手掌的胳膊,击穿地面。一个破破烂烂的身影,从洞下爬了出来。 ps:今天突然发现有书友帮这本书建了贴吧,是哪位做好事不留心的同学? 12 好像没我什么事 女仆服已经大半焦黑,变成一堆勉强挂在身上的破布片。没有被衣服遮掩住的地方,露出的不是洁白的肌肤,而是结构奇怪的玻璃纤维。不少地方已经可以看出刻着黑色魔纹的白骨。原本就不长的头发,几乎全部烧得像是个男孩子。美丽的脸庞只剩下半张完好无损。另半张没有了皮肤,暴露出一颗不受控制地扭曲转动着的赤红眼球。 随着她的站起,沏依被她倒提着摔在了地上。她向我走了几步,突然才注意到手里的东西。她随手甩了几下,沏依毫无抵抗能力地被拍来拍去,三两下就遍体鳞伤。然而女仆沏依似乎并不是想虐凌沏依,只是想让自己可以和她面对面说话。 只不过,女仆沏依似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行为了。 最后,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可以放开沏依的脚踝。转而,她抓住沏依的头发,把她提到自己面前。 “嘶” 女仆沏依吐出了一口白气,想说点什么,却骤地仰天长号,活像个受伤的野兽。沏依嘴角流着血,神情平静地注视着她。 吼完之后,女仆沏依像是找回到说话的感觉,沙哑不清地说:“你说的虚拟人物,是什么意思?” 她听到我们的话了?我心里微微一惊。 她不等沏依回答,便喃喃自语起来。“原来是这样么……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什么未来的我,阿燎的态度也变得好奇怪……原来连这个世界都是假的么……” 我觉得申星人一定是在拟真度上做过头了,区区沏依怎么可能有这么敏锐的分析能力,居然能从只言片语中察觉真相。 而沏依厚着脸皮接受了这样的设定,丝毫不觉得虚拟的自己做出什么超乎常理的事情。她镇定地回答:“嗯,对。” “你就是真实世界中的我?” “对。” “我只是你的复制品?” “对。” “真实的我,继续在那个店里打工?” “对。” 几句简单的交流下来,女仆沏依已经迅速地掌握了现状。除了我一旦死掉就不能复活的秘密之外,她基本上已经知道一切该知道的事了。最后,她问:“在真实世界中,我最终放弃了复仇?” “我跟你说过,我们所仇恨的对象,早就在很久很久已经被消灭了……” 女仆沏依打断了她。“这有区别吗?这有区别吗? 现在这些在大地上、在本属于我们的大地上争斗的所有人,难道就不是侵略者了吗?难道我不应该赶走他们吗?” “你不要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沏依不屑一顾地说。 “不切实际吗……” 女仆沏依的眼珠定住了,凝视着沏依的脸庞,流露出的眼神竟是……同情和悲伤。 “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你真的已经不记得我了,不记得过去的你自己了。对不对?要不要我来告诉你?你憎恨着把这个世界变成这样的异世界人,也憎恨着被异世界人变成这样的这个世界,甚至你还恨着降临在这样的世界上的自己。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以毁灭这个世界,毁灭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一切东西。这就是曾经的你,被你遗忘的你。” 说得一点都没错。在原本的历史中,沏依甚至想拉着我和几大势力的军队一起同归于尽。所幸最终还是被我阻止了。 现在的沏依已经对这种事不屑一顾了。“那只是幼稚的仇恨,根本没有意义。” “如果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呢?如果我只是你那无聊的过去,你为什么要急着除掉我?” “看着讨厌。” “是啊,你当然讨厌我,因为我拥有你失去的东西!不用装腔作势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不知道我要经历过了什么,才会变成你现在这样。或许你是对的吧,或许只有这样才可以让你活下去。但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女仆沏依猛然拉近了沏依的脸,眼睛紧贴着眼睛,宛如要进行灵魂上的交换。“我对你很失望,我这个过去的你对你这个未来的我很失望。”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像你所期望的那样。”沏依冷冷地说,“从来都不像。” ps:相当相当喜欢风玖弥同学给沏依同学画的同人!画得太赞了!感谢一直以来的同人,今天晚上加更一章 13 继续没我什么事 沏依是不是有点话太多了。不管这个女仆沏依怎么想都不重要,她只是一个虚拟世界中的人造之物,完全没有必要去纠正或者反驳她什么。 然而,从刚刚开始,沏依就好像不仅是在对着一个虚拟的人格、一段记忆的录影说话,而是在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过去的自己、过去自己的幽灵。 女仆沏依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充满了鄙夷的光芒。 “但你真的有努力过实现自己期望吗?你有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把自己的身体出卖给研究所,把自己的一切都牺牲掉,来换取强大的力量过吗!你根本什么都没做过!” 有那么一刹那,沏依微张嘴,愤怒地想要否认什么。旋即,她却又放弃了,眼睛里的怒火熄灭了,被一种冷淡所取代,仿佛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你到底还动不动手了?”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女仆沏依高举起沏依,用断臂对准沏依的脸。沏依冷漠地俯视着她,看不出内心里的想法,也许是做好被杀掉的准备了。 我是该阻止她们好,还是让她们自己解决她们自己之间的麻烦呢。 就在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地面又剧烈震动了起来,比之前的几次余震更加猛烈,整个洞穴都在晃动,感觉简直要崩塌了。 中枢塔的废墟上方,一个光点突然迸发开来,急速地变大成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破开虚空。暴风卷起,建筑的残片向四周飞射开来,最小的那块也足够把我的脑袋打爆。 我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反正我总能躲得开,然而沏依就危险了吧。 意外地的是,女仆沏依提着沏依,另一只手像掸开苍蝇地挥走了落向我们这个方向的所有水泥块,残破的衣服在震动和气流中乱舞着。 感觉像是在保护着沏依,顺手也保护了同一个方向的我。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呢? 等一切安定下来,一座巨大的方尖碑矗立在了原本的废墟处。 它高约有百米,通身都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将这一片洞穴照得亮如白昼。碑身上刻着许多奇形怪状的图案,每一个都有一人多高,感觉像是某种文字。整个洞穴被一股神圣庄严的的气氛所笼罩,仿佛成为了某种圣地。 “这是你们文明的文字?”我问。 两个沏依都出神地阅读着上面的字,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说到文字与语言,就不得不提起是这个世界的奇妙法则之一。 在交汇世界里,语言不通从来不是问题。只要与某个世界的文字接触久了,陌生语言中的含义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心中,像回忆起小时候哼过的儿歌旋律。 这种的原理是一个全然无害的简单小魔法,之所以能够影响到整个交汇世界,是因为其得到了所有的势力的支持。不管出于好意还是恶意,这是诸文明间奇迹般的唯一一次合作。 因此,交汇世界上的每个文明都能够毫无障碍地交流,让他们充分理解到相互之间是多么不可理解。最终,他们发现用各自的语言根本无力说服对手,不约而同地换了第二种更有说服力的共同语言。 那就是战争。 记得当初沏依来我们店时,说话也是磕磕碰碰的。只要我花上一天时间盯着这片碑文,也能明白它的意思。但既然有原住民在,我也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我问。 女仆沏依没有回答,一松手,沏依落到了地面。落地之后,沏依神情复杂回望了我一眼,说:“搞不好,那群魔鬼并没有弄错。” “什么?” “我们的祖先的确留下了足够毁灭这个世界的力量。” 14 一切都是遗传的 作为一个被人欺压到地底下的文明,他们无时无刻不做着最坏的打算。万一敌人入侵了该怎么办,万一资源耗尽了该怎么办……之类的。不,对于他们所在的这座城市,他们却是放心得很,从来不考虑万一这个地方被攻破后该怎么办。 很简单,这座城市是他们的文明中心,也是最后的庇护所,被攻破就完蛋了,没什么可考虑。 不过,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是个濒死的文明。万一真的落到文明毁灭的地步,他们自然也是丝毫不吝于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用他们自己无数的生命。 这座方尖碑,与他们每一个诞生的灵魂联系在一起。所有原住文明的人类,其死后的灵魂都会被引入这座方尖碑,化成它的一部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方尖碑便是原住民通往冥土的长河。至于这些死者究竟是归于安详的天堂,还是身处于痛苦的炼狱。没有一个活人能够知晓。 无数个千年过去,数百亿个灵魂投入到这座方尖碑之中,它便相当于这个文明本身的具现化。而作为在这个世界起源的唯一文明,他们与这个世界的本源有一丝因果上的联系。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已经使他们通过方尖碑来搅动这个世界的本源,毁灭掉这整个世界。 当中枢被摧毁、文明面临终结之时,这座方尖碑便会从虚空中出现。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它就是原住文明真正的最终武器。幸存者的族人可以操纵它,与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沏依给我大略地讲解了以上的内容。 “为什么从来都没听说过你们还有这种秘密武器?”我问。 “因为是秘密武器啊。” 这答案不错。 显然,它是掌握在少数统治阶级手里的秘密,他们多半在历史长河中发生了什么意外,以至于连虚无缥缈的传说都没有留下来。直到今天,沏依偶然引爆了中枢,才让这座方尖碑浮现于世。 那么,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一开始用来震慑敌人不是更好吗? “是够秘密的。如果我是你们的敌人,在毁灭了你们之后发现还有这么个秘密,肯定会说:你们说早有这种东西,谁还会来毁灭你们!” “你说的有道理,但这毫无意义。” 我无言以对。 说得也是,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再纠结这一点也没用了。只不过我更加确认了一点,沏依老会做蠢事,一定是 她祖先遗传的。 总而言之,按照申星人死板的做法,这个虚拟世界肯定是现实的完全重现,也就是说,现实之中也有这么一座方尖碑。先不论申星人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它总有办法知道。应该是和往常一样,只要不影响到这个世界的运行,它就会当作不存在吧。 面对自己文明的最终武器,女仆沏依就没考虑这么多事,一马当先地冲到了方尖碑底下,伸手去触碰它的底座。 啪的一声巨响,她被弹飞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虽然外表上看她没有受伤,但显然这一下给她的心里留下了某种创伤。她怔怔地望着方尖碑,失声嚷着:“不是说只要是幸存的族人,都可以进入方尖碑吗!” 太好了,虽然不知为什么,但我有种逃过了一劫的感觉。要是这家伙为了报复社会启动了这股力量,万一真把这个虚拟世界真给毁灭了,我会不会也跟着要烟消云散? 女仆沏依继续不死心地试着进入里面,一次又一次地被弹开。看着她不停努力的身影,我有点急躁起来了。别真让她找出方法来了。 说起来,申星人的效率也太慢了吧,只不过是制造个克隆人而已。我在这个世界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怎么还没有搞定,这可有负于它的那些黑科技。 “你是不是去外面催催申星人的进度?”我问沏依。 沏依想了想,意外地拒绝了我的提议。“不,不急。” “不急?为什么?” “我觉得……还不到时候吧。”她说得有些暧昧不明。 “到什么时候?” 她沉默地憋了半天,憋出来一个不像样的理由。“催申星人有用吗?” 我知道沏依是个一到关键时候就靠不住的家伙,但没想到居然能这么靠不住。 另一边,试了半天,女仆沏依终于确定自己始终得不到方尖碑的认可,扶着下巴思索了半天。忽然走到我们面前,一把抓住了沏依的手。 ps:今天继续两更,晚上还有一章,感谢风玖弥同学的同人 15 有些东西永远不变 沏依面无表情,沉默地任由她将自己牵到方尖碑的底座前。 我跟在后面。“你们怎么又好像一副感情很好的样子。” “试验一下而已。”女仆沏依回答。她对着方尖碑指了指,让沏依也把手放到上面。 毫不意外,她也被拒绝了。只不过没像女仆沏依一样被弹飞好远,只是手被弹开了。 “光有灵魂和光有肉体都不行的……”女仆沏依沉吟片刻:“那么,只能试试让灵魂和肉体同时在一起,说不定就能获得它的认可。” 说着,她拉起沏依的手,按向方尖碑。 这一次,方尖碑终于发生了变化,她们触及的地方泛起波澜,仿佛向平静的水面投入了石了。旋即,墙壁扭曲出一道扩大的旋涡,一条通道出现在我们面前。 一眼望去,是一条长长的走道。光洁的四壁与天花板上刻满了黑色的文字,密密麻麻一片,一直延伸到走道的尽头。 女仆沏依扔下沏依的手,急不可耐地冲了进去。然而,依然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挡在了外面。 “什么嘛,难道进去也要一起。”她嘀咕了一句,伸手去牵沏依。 我拦在她们之间。 “好了好了,探险到此为止吧,就算你进去了也没什么意义了。” 女仆沏依有些意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阿燎,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不,恰恰相反,就整件事和她完全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我和沏依。我回望沏依,从刚刚开始,她就一副随便怎么样都好的架式,一点声音都不发。 “你就不反抗一下吗?你知道如果自己进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吧?”我说。 不管沏依在里面发现或是没有发现什么,回到现实之后,万一走漏了消息,这股力量一定会遭到各方势力的觊觎。我自然不会告发她,但这个世界上能够窥见人心灵的手段多得是,从来就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 申星人能守住这个秘密,因为它是申星人。就算被人知道了,也没人能找申星人的麻烦。但对于区区一家饭店的接线员,许多人还是不会吝于花上一点拷问的时间。 沏依明明应该知道,但她还是一摊手。“就算我不答应,这个冒牌货也不会放过我吧。” “那你不能下线啊!” “好呀,那你告诉我要怎么样下线呀,你的面板里有退出游戏的按钮吗? ”她反问我。 让我来找找看……不对!根本就没有什么面板啊。这种时候,她才突然向我坦白说不懂下线,有没有搞错啊。 “那么……”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只能把你强行送回现实世界了。” 只要在这里杀了她,她的意识应该就会被踢下线了吧。先不说回到现实之后,我会不会被这个小心眼的女人疯狂报复,就算明知道只是一堆数据,亲手杀掉她的感觉肯定也挺…… 仔细想想好像也挺解气的。 女仆沏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威胁地盯住我。“阿燎,你不要做蠢事。” 我也不甘示弱,活动了一下手臂。要是完全状态下的她,我是多半赢不了的,但现在她已经破烂成这样了,我可不一定就会输了。 我们俩对峙的时候,沏依忽然抓住了我的手,低声说:“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我问。 “当年我知道了少将其实没有被我杀掉,想要再一次去暗杀他。那时候,你也是想要阻止了我。” “当然记得。那时候你不识好人心,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给我打了一针麻醉剂,然后自已跑了,害得我又去救了你一次。说起来,当时你的麻醉剂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从那个间谍尸体身上,除了找到各势力的情报之外,也有一些实用的间谍道具。这个强效麻醉剂就是其中之一,我一直随身带着。” “那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沏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是又想说一声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又呢? 我下意识地顺着她目光望去,不知何时,我的手臂插上了一个小小的针筒。 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那次,她也是说了这么一声对不起,然后义无反顾地把我卷入了无边的麻烦之中。 天旋地转,沏依的脸猛地飘离了我。她轻轻地扶着我躺在地上,随后毫无留恋地拉住了目瞪口呆的女仆沏依。走向了方尖碑,宛如要投身于亡者的行列。 “为什么……”我无力地问。 “大概……是好奇吧。”她有些惆怅地回答,“我也想看看,到底我的先祖给我留下了什么。” 好奇心?这算什么见鬼的理由。 我下意识地想要挽留住她,手在她的手腕上稍做停留,便又滑落入了一片黑暗。 16 幕后黑手差不多也该... 我是被太阳照醒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可惜醒了醒眼睛,还是发现自己躺在那个洞穴里。 不,说洞穴已经不准确了。应该说是……盆地? 曾经覆盖在这里的山体与地表被整个掀开了,明亮的阳光铺满这个地方的每一个角落,整座城市让人觉得宛如暴露出内脏的动物尸体。 我觉得有点无力,大概是麻醉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消除,勉强抬起手,对着做出这件事的家伙挥了挥。 “真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你。” 一个由光芒构成的红色人形漂浮在我面前,它没有面目,只能依稀看出脸的轮廓,用中性的声音回应了我的招呼。 “毕竟,她可是重要的样本呢。”泛太阳系星圈人类进化研究所三三战区分所长本人的化身,俯身摸了摸我的脸,“当然,你也是。” 虽然只是一个意识化身,就拥有改变地貌的强大力量,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势力首脑之一。 事实上,不管哪一个势力首脑我都不愿意面对,他们个个都是疯子。 “你是怎么弄明白那个手环的用处的?”它问我。 “猜的。”我回答。 事实上,我一看到那个沏依戴的那个手环,就知道研究所给她的这个玩意不单纯只是用来标记位置,同时也具有监视其所思所想的能力。 因为我也被戴过这么个玩意,在将来的某一天,所以清楚怎么使用这东西。 刚刚,在我的手抚过沏依手腕时,表面上我是在试图挽留她,其实在接触那个手环的瞬间,研究所这边就已经能读到我心中的想法。 “我知道你在听着,快点过来,不然就让魔鬼抢先了。”我那个时候如此对研究所的人说。 它问:“那么,你说的魔鬼在哪里?” 我抬手指向方尖碑。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墙壁上的入口已经消失了。 “你的意思是,魔鬼已经混到里面去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给沏依戴的手环都有鬼,你觉得魔鬼给那个灵魂配的躯体会没问题?” 最好和魔鬼保持距离,永远不要接受魔鬼的馈赠。少将说的话真是金玉良言。我几乎可以猜到,方尖碑对女仆沏依的反应如此之大,绝对因为她的身体里藏着什么东西。 “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什么好处呢 ?这个世界只是个虚拟世界,我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意义。” 对了,它也听到我们当时的对话了。不过这并难不到我。 “在现实里,你可一直没机会研究沏依,但在这里你已经得到不少数据了吧。我可以帮你把这些数据传达给现实里的你,当然,仅限于数据。” “哦?这样也可以吗?”它伸出赤红的手指,刺入我的脑袋。 因为是纯能量体,所以大概不会受伤吧…… 我刚这么想,一大股数据冲入了我的脑海,感觉差点把我脑袋的给挤爆。随即,它便收回了手,意味深长地面对着我:“不错唷,能坚持这么久。” “我一向很擅长忍耐。”我随口说,试着回想了一下,一大看不懂但感觉好厉害的数据便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在出去之前,我会让申星人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的。我只会帮你传达数据。” 它转移了话题。“总之,我们先进去吧。” 它飘到方尖碑前,随手一挥,墙壁上的那个旋涡便又打开了。同时,身体从鲜红色急剧变淡成半透明的粉红色。 “虽然是远古过时的防御系统,但也还真值得夸赞一下,能让我的一个化身消耗掉这么多力量。”它轻描淡写地说。 我随口哦了一声,正准备踏入通道。它虚空一握,我便被一只无形的手抓起。下一瞬,我们便已经置身一个大厅中。 最先夺住我视线的便是大厅正中悬浮的一团巨大光球,它在空中缓缓旋转着,散发着蓝色的光芒。第一眼看到它时,我仿佛听到了某种深远而又无声的呐喊,由无数种声音所汇成,仔细聆听,仿佛是人的低语。 “真是美妙之极。”旁边的所长化身也在赞叹。 对了,沏依她们呢? 我这才回过神,发现两个沏依都还在。沏依好端端地站着,而女仆沏依却双眼圆瞪地仰天躺着,原本受损严重的身体变得更加破破烂烂,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可以看到里面露出结构精巧复杂的零件和齿轮。 那个本该死去的红衣魔法使站在光球下,痴迷地端详着,这是我第三次看到他了。第一次看时他显得相当苍老,而这一次的模样就活生生是个少年。 “怎么老是你。”我叹息。 他回过头,傲然瞥了我一眼。“我说过,我会回来,并且终将完成吾主的使命。”他把视线望向我身边的所长,冷笑着说:“区区一个衰减的 化身,就以为能够阻止我吗?” 其实我认为它并没有要与这魔法使开战的意思,但这样的挑衅,身为一个势力的首脑显然是不能忍啊。 一股心灵风暴直接把魔法使掀上了半空,他连声痛呼都来不及发出,就撕成了七八块碎块,洒下一片血雨。 刚刚还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就这么被解决了? 我正想吐槽,这时大厅中却回响起了低沉的狂笑。血雨没有落地,而是凝成了一个长角的魔鬼躯体。 17 背锅的总是我 他环视大厅中的众人,以斜一切的气势高喊:“你们的灵魂,都将归我!” “真是遗憾啊。”所长叹息,“你只个降临的投影,而我只是个化身。不能收集到完全的战斗资料了。不过,在这个世界收集了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魔鬼扔出一个小山般的火球来回答它。它一弹指将其消解无形,再一张手,一个精神牢笼囚禁住了魔鬼。旋即,它们凭空消失,不知道上哪里战斗去了。随便他们了,反正离我越远越好。 沏依仍然出神地仰望着那个光球,大概就连刚刚周围发生了些什么事都没有在意。我走过去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她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好奇心满足了吧,走了啦,别在这里发呆了。” “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她喃喃说。 “哈?” 她目光空茫地环视着周围,白色大厅的四壁上,布满了与走道中同样的黑色文字。 “这些都是名字。死者的名字。每一个死者的名字。” “每一个?” “每一个。”沏依喃喃,“从方尖碑建成之日起的每一个新生者,他们金色的名字都将会烙印在这这里。在灵魂归于此地之后,这个名字便将会熄灭成黑色。生者的名字不断上升,而死者的名字不断下降。” 这么一说,我的确发现了,在无数的黑色文字之中的最高处,有一个词是金色的。 我问:“那就是你的名字吗?” 沏依落寞地点点头。 “有的时候,我曾经幻想过,在某个与世隔绝的角落里,也许是一处洞穴、也许是一个孤岛,还有我们的同胞,可能会是一个小小部落,可能会是一座小城,也可能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两三个人。但总该有的,既然我能幸存下来,那说不定也会有别的幸运儿活下来。我想象着他们的生活,想象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就觉得好像自己也活在他们当中似的……” 我很少听到沏依讲自己的心事,从来不知道她有过这种想法。也许是她此刻突然不得不面对自己果然是唯一幸存的现实,所以才特别想倾诉一下吧。与其说是对我讲述,倒不如在说给自己听。 “我也早知道自己只是在逃避现实,只是突然觉得……”她看向我,赤色的双瞳中写满了苦涩的微笑,像是自己在嘲笑自己似的。“算了,我也不知道我该做什么反应好了。” “好好,先离 开这里再说。”我扳过沏依的肩膀,“申星人也差不多该把我复活了吧。” 沏依有些失魂落魄,被我随便一拉,便跟着我走了。没走远几步,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在大厅中响起。 “你……就这样走了吗?” 回过头,女仆沏依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不在碎裂,每晃动一下,就从躯体掉下粉末、零件和鲜红的液体。看她向我们每走近一步,我就觉得她下一步就会崩碎成一堆垃圾。 然而,她还是站在那里,活像是具不甘心死去的尸体,指着光球对沏依大声说:“你说这里只是个虚拟世界,那么现实里也有方尖碑的吧,来啊,过来研究一下这个东西要怎么启动,回到现实里你就可以有经验了。” 沏依无言摇了摇头。 “你这个废物,明明力量就在这里啊!足够帮我们复仇的力量!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这样对得起铭刻在这里的所有死者吗?” 被过去的自己这么质问着,沏依突然爆发了。 “这种事我早就考虑过了!但这已经办不到了!失去了能源,现实里的核心已经无法自爆了,不能打开时空的夹缝,将方尖碑释放出来。除非借助其它势力的力量,但这样肯定让我会失去对方尖碑的控制!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吗!但是真的没有办法啊!” 我就觉得方尖碑一出现,沏依就变得怪怪的,原来都是在思索这种事情。 女仆沏依冷笑着说:“你的借口还真是多呢。你真的尽力了吗?” 她不再理会沏依,走到了光球下面,张开双臂,像是呼唤着什么东西似的。而光球居然也回应了她,缓缓下降,降至了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抬起仅剩的几根手指,轻轻探入光球中。 “你想干什么?”沏依忍不住问。 “如果所有死者的灵魂都汇聚在这里,或许,能够从里面找到什么办法。” 她在光球里搅动了几下,光球分出几道光,蜿蜒而下缠绕住了她的手臂,一直流到她额头中间的宝石边,稍稍停顿,倏地全部注入了黑色的宝石中,将它变成了洁白的颜色。 女仆沏依闭上眼睛,细细体会着什么,脸上渐渐露出狂喜的神情。而随着她表情的牵动,整张脸龟裂了。 “对,我知道了,有办法在外界建立起与方尖碑的联系,将它从另一个空间中呼唤出来!”她有些语无伦次地向着沏依招手,“我不知道该 怎么说,来,你过来,触摸我的灵魂石,你就可以知道了!” 这未免也太方便了吧!要是人类也有这种技术,早就冲出太阳系了。 沏依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她想走上前,又被内心的某种力量阻止着。 “你在顾忌什么?”女仆沏依平静地看着她,“你准备一辈子都躲起来吗?” 沏依脸上挣扎的神情顿时消失不见了。 那一瞬,我就知道要糟糕了。 这一切早就有征兆了。 刚刚,沏依真的只是出于好奇而想看一眼方尖碑里面有什么吗? 这种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会信。她不是那种会被好奇心害死的家伙,而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归根到底,她还是没有能放弃自己最初的仇恨。她在店里打工的时候,是不是偶尔还会想起如何向她接待的那些势力复仇? 我不知道。 我从来都不明白沏依的想法,也压根不想明白。她愿意过日常生活也好,愿意找个什么样的家伙复仇也好,只要别给店里和我惹麻烦,那就随便她去了。 然而,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这个家伙就是一个麻烦制造机,哪一次没给我惹上一堆敌人来。这次显然也不会例外。 在她再一次给惹出大麻烦之前,必须有个谁来阻止她。 好吧,此时此刻,适合的人选似乎就只有我了。 18 虽然是虚拟世界 “退后吧,离光球和另一个你远一点,我不想伤到你。” 我拦住了沏依走向另一个自己。 “阿燎,不要多事。”两个沏依异口同声地叫我。 过去的沏依是威胁的语气,而现在的沏依却是带着些恳求。 “我最大的缺点,就是忍不了看到笨蛋做蠢事。你好好想想,你真的希望复仇吗?好好想想薰姐、回锅肉,还有我们的店。” 沏依的脚步又开始犹豫了。 女仆沏依眼神一厉:“我们之间的事,你没资格插手!” “要说资格的话,我是她打工地方的前辈,当然要关心后辈!” 无须再多言,我们双方都清楚,对方是不得不跨越的障碍。她只有打倒我,沏依才能决断地接受那份知识。我只有打倒她,沏依才能断绝接受那份知识的念头。 我与她相对凝视,不约而同地启动! 几乎是与我踏出脚步同时,她的拳头已经逼近了我的脑袋,要不是我及时低头,这擦断头发的一击,一定能将我的脑壳打成碎片。 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啊。 当然,我也没。 低头的同时,我一拳捣入她腹部的破洞,感觉自己打中的是一团齿轮和钢丝组成的机械块。收拳回来时,整只手已经鲜血漂流,指骨大概都断了几根。 这一拳,把她打得退后了几步。她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交锋中输了一筹。这个时间的她还不知道,我没有痛感,能够毫无顾忌地使用自己的力量。 我曾经多次见识过女仆沏依的战斗力,此刻她已经破破烂烂,像一个快要报废的玩具。然而,亲身面对她时,还是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压迫感。她的随手一击,就可以把我再度送入地府。而我用出会破坏到自己身体的力量,却只能将她打退几步。 仿佛她就是死亡的化身。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有与她一战的资本! 不知道申星人是怎么办到的,这个虚拟世界的身体是我完全再现,就连我的无痛症与我的直觉也一并再现了。 没有痛感的我,要在这个世界上安然地活下来,就不得不时刻怀着对周围一切的恐惧。越是逼近死亡,我心中的恐惧就越是敏锐。任何有可能威胁到我、令我受伤的因素,在我的感知中被无限放大,在我的大脑意识到这些东西之前,身体就会 率先做出反应。 她的每一次攻击,都会让我心中警钟大作,比黑夜中的萤火虫更加醒目。甚至在她自己想到要攻击我身体何处之前,我的直觉就已经让我作出回避。 尽管如何,她那远超于我的身体性能,还是有几次险些打中我的要害,只能用别的部位来硬扛。几轮攻击下来,我忽然脚下一软,单腿跪了下来。 啊,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左腿被她踩断了,骨头洞穿了皮肤。 她停止了攻击,低声喃呢:“你这家伙……还真是耐打啊……” 也许是喉咙的零件出了什么问题,已经和动物的低嗬无异。 我没有力气说话,觉得全身的神经都在燃烧,只要一说话就会喷出火焰把自己烧尽。把骨头顶回肉里,粗粗地包扎了一下,勉强重新站了起来,已经没有办法再灵活地回避了。 “你还要战斗吗?”她的眼中杀气满溢。 当然,只是这种程度的小伤,还远没有到不能战斗的地步。起码,也要打到四肢都不能活动啊! “你真是不知好歹!” 再度开战,我的回避能力大大下降,身体接连承受了几下重击,不知道有多少块骨头和内脏粉碎了。已经不再进攻,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闪躲上。 站着,只要站着就好。时间,站在我这一边。 她的速度在渐渐下降,力量也逐渐变弱。 与她战斗得越久,就越是能感到她的身体正在发出崩溃的悲鸣。她一边挥动着拳头,一边不停碎落下各种零件和碎片,赤色的双眼正淌着鲜红的泪水。 不仅是因为我的攻击,而是她自身正在走向毁灭。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像是失去理智的野兽,还在不停地挥霍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她怒喊着,“你们这些异世界人,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 最终的胜利,必将要属于我,但我并不觉得高兴。 ps: 贴吧太过于冷清,所以我来拉拉人。 http://tieba.baidu/f?kw=% cd%e2%c2%f4%d6%c1%ca%c0%bd%e7%be%a1%cd%b7&fr=home 19 莫非沏依很爱吃? 从垂死挣扎的她身上,我看到的是一个濒死种族的最后反抗。他们在这个世界诞生、壮大、而后灭亡。因为我们这群异世界的外来者而灭亡。我无法想象他们对我们怀有多么巨大的仇恨,或许他们更应该恨这个到处是漏洞的世界。 我不能说我是完全无辜的,因为他们唯一的复仇希望正在被我所扼杀,此刻的我正确确实实地给他们带来了最后的绝望。 但看着面前这个在自毁边缘的疯狂女人,她是沏依的另一种可能,想到沏依曾经差点也要变成这种样子。我就觉得还是现在的沏依更讨人喜欢一点。而这里的沏依,只是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可怜鬼罢了。 似乎我的的同情,让她的怒气爆发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她正对我的面门,挥出了战斗以来最凌利的一拳。完全没有躲避的余地,我的神经用最高速调动着身体的活动,也只来得及对准她的拳头迎以回击。 双拳相撞,我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整条手臂被打成一团烂肉,似乎脊柱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无法再动弹一根手指。 而她,还站着。 “结束了。”她有些不屑似地看着我。 是啊,结束了。 我也回以同样的目光。 她略显诧异地看向我视线所及的地方。她刚刚挥动的手臂,已经从身体上脱落了。还没等她的表情有所反应,另一条手臂也无缘无故地掉了下来。 她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身,想要奔向沏依。然而上半身转了方向,下半身却没有。她半个身体摔在了地上,碎成了无数块。 “快来……”她刚对着沏依开口说出了两个字,额头的灵魂石便松落到地上。她的动作立即僵住了,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这下,终于结束了。 虽然很可怜,但过去的亡灵,还是老老实实地埋回地里比较好。 我刚想松一口气,却看见沏依走到过去自己的尸体边,注视着地上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灵魂石。 等等,刚刚那个沏依是说,只要接触到她的灵魂石就能知道如何在现实里启动方尖碑。刚刚我打来打去的费了这么大力气,原来本体是灵魂石啊!只是把身体消灭掉,根本没有用! 我想叫她别干傻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沏依站在灵魂石,低头凝视它良久,忽然说:“你还 记得,这次外卖原本的结局吗?” 记得啊,在原本的历史中,这次事件的尾声时,空无一人的荒野上还残留着战争的痕迹,集结的各路人马已经撤走。 沏依的所有谋划都全部落空,也知道了自己的仇敌早就已经被消灭,所谓复仇只是一个虚妄的笑话。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在这片空寂的荒野中,如同被整个世界抛弃。 那时的她,脸上是泫然欲泣的表情。赤红眼中含着的泪水,仿佛是鲜血在滚动。 然后,她的肚子相当破坏气氛地叫了。 当时有一半的番茄炒蛋被她换成了炸弹送给了少将,我想起剩下的那一半,就给她吃了。吃完后,她付不出饭钱,和我回到店里,打工偿债。 不知不觉中,沏依便成为了我们店的一员。 我觉得她是做出了正确地选择。但她自己内心深处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如果有选择,她会投入这样日常平凡的人生吗 也许,她只是没有向仇恨对象复仇的力量,也找不到力量足以复仇的仇恨对象,所以只能勉强自己在一家饭店当一个小小的接线员。 而当过去的自己再度出现在她面前,让她面对自己过去灵魂的拷问。过去的她给予了她另一种可能,把一个契机放在她面前。 只要伸手轻触,她就可以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 她的选择是…… “我还一直记得呢,那时吃的番茄炒蛋有种家的味道。”沏依怀念似地说,“虽然我也不知道家的味道应该是怎么样。” 没错,番茄炒蛋是最大众最家常的菜之一,天南海北都有这道菜,简直可以说是平凡日常的象征。甚至连国外都有,虽然已经和国人的口味完全不同了。 不过,她突然说这个干嘛? 我有些莫名其妙,紧张地等着她做出最后的抉择。 她的选择是…… 再也不说话,默默地盯着灵魂石。随时间的流逝,宝石里的光芒一点点消散,宛如一声长长的叹息,变成了一块透明无色的石头。 搞什么嘛,简直是浪费我的感情! 20 魔鬼 再度拥有身体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申星人向我表达了歉意之后,把我记忆中的研究所数据全都抽了出来。据说里面藏了好几种密码,透露出了我们在那个虚拟世界中的经历。除出这些东西之外,就是沏依的身体研究数据。当然,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还是会帮忙带给所长的。在不可预见的未来的某个合适的时机。 至于足以那个毁灭世界的力量,申星人没有提,我也懒得提了。大家就都当不知道好了。沏依再见到我时,态度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有种重新取回日常的感觉。 我神清气爽地再次出发,把那碗馄饨送往了目的地。 “这一切都是魔鬼的阴谋。”事后,沏依总结出了一句废话。 那个虚拟世界的创造有魔鬼的份。我丝毫用不着怀疑它会不会动了什么手脚。反正肯定会。但有申星人在场,它应该不至于做得太绝,最多就是能够了解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干什么。 “这个世界,并不是为了你所创造的,而是为了我。你起的作用只是一个诱饵,让我毫不怀疑地进入这个世界。” 说得好像她才是主角一样。 “为了让你见到过去的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愚蠢?”我反问。 “当然不是!是为了让我接触到我们种族的最大秘密。” 所幸沏依没有接触到灵魂石,魔鬼应该清楚地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出来之后这份力量真是会给饭店惹来天大的麻烦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既然是你们种族最大的秘密,那么魔鬼又是怎么知道的?” “谁知道,兴许魔鬼只是随便试一试,万一就有什么了呢。就像之前回锅肉那次。” 的确,回锅肉那次也是。魔鬼只是随意地复活了一条狗,经过一系列的机缘巧合,真的成功影响到了少将一点点。不过,最后的结局还是失败了。这一次也一样。 魔鬼这两次的计划虽然都功亏一篑,但也曾确实地无限逼近过成功。仅仅靠着随手布下的棋子,居然就可以达到这么好的效果,当真只是巧合? 一次可能是,但两次……或许未来还会有更多次。这难免让人怀疑,难道魔鬼真的可以未卜先知了?那它们怎么还没统一这个世界啊。 “你肯定是想多了啦,魔鬼才不会关心你这样的无名收银员。” “你别忘记了,你这碗馄饨是 谁叫的。”沏依提醒我。 对了,是魔鬼…… 正在送这碗馄饨的路上,我无辜死于申星人的炮口,才引发了这一次的经历。如果说这一切都在魔鬼的盘算之中,这才不是我熟悉的那个魔鬼。 我熟知的那个魔鬼,是一个头顶长角的、脸上布满红色鳞片的家伙,简单形容一下就是长得特别像魔鬼的魔鬼。它非常喜欢点各种各样的馄饨,每次让我随便选一种馅,但不准我事先告诉它。它认为这种随机性才代表了这道美味以及这个世界的本质。 “混沌。我喜欢。”它说。 对,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它的脑袋里也是一团混沌。初一见是挺能吓唬人的,但认识久了,会觉得它还算是个不错的家伙。虽然危险,但至少不会像某些人那样一见面就给我来一发魔法剑。 如果这一次真的都是它的阴谋,那它的确差点给我们的饭店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人员损失。虽然我是无所谓,但薰姐肯定会难过的。 至于沏依获得了力量后是不是会变成毁灭世界的魔王什么的,这种小事谁会在意啊。 总之,冤有头债有主,我非得好好向它讨个说法。顺便也送一下外卖,这次要算它两倍的外卖费。 当我抵达说好的目的地时,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魔鬼脸。在那扇雕满了各种怪物的巨门上。 我的那位老客户,整张脸皮都被人扒了下来,占据住了门上一个显眼的位置。嘴角被牵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看起来就像是在笑。好吧,看起来它是没脸见我了。我还是尊重它的选择,改天再来吧…… 我调转车头,正打算回去。一个穿着管家服的羊角怪物从门上走了下来。我以前大概没见过它。谁知道呢,我又分不清羊脸与羊脸的区别。 “吾主想要见你,人类。” “不不不,你们主人已经笑脸相迎过我了,我该走了。” 羊角管家看了看门上的魔鬼脸。“人类,吾主从未与你见过面,吾主想见你。”它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威胁的音调,巨门上雕着的琳琅满目的怪物都似乎在注视着我,急不可耐地想跳下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这地方已经换了一个主人。看来,我没有多少选择,只能希望那位新来的魔鬼喜欢吃馄饨。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推着电动车,跟随着羊角管家走进了深黯的门内。那种感觉仿佛就像走进了地狱的入 口…… 不,不是仿佛,而是确定如此。 于是又一个故事完结了 惯例,让我来随便说点什么吧(这是哪门子的惯例啊 首先依然是感谢环节,感谢所有点击收藏这本的朋友,感谢所有在让评论区热闹起来的朋友,也要感谢这个月为这本书写了两个书评的两位贤者芸中歌和馍暗风(我没有打错字。 然而遗憾的是,因为种种原因,这两个书评都没有能在首页顶部出现,大概是我中了什么奇怪的诅咒吧哈哈…… 接下来,要特别感谢两位同学。 一位是帮这本书建了贴吧的糸色空空同学。我直到近一个月后才发现你建了这个贴吧,简直是作者失格。你在这个只有一位会员的贴吧里孤独地水着楼的身影,让我当时就感动地回了一贴。(不过忘记有没有十五字了 目前贴吧的人屈指可数,应该怎么让这个贴吧热闹起来呢……我暂时还没有想到。欢迎大家去水水贴,可以当作一个综合性的论坛转自己平时感兴趣的东西,也可以随便聊聊自己的日常。总之就是欢迎大家来玩。 地址的话,有人反映没办法在书里直接点网址,我就不放网址了。搜贴吧“外卖至世界尽头”就行了。据说现在要满20人就能对贴吧进行各种操作了,目前还差十个,能否成为开吧二十大元老就谁手快了!(然而并不会有人抢 第二位,我要感谢的是一直在为这本书画同人的风玖弥同学。能够有这样的书友我感到相当的幸运以及感动,庆幸自己当初厚着脸皮把这位同学从杂志贴吧召唤到了这里。非常感谢。然而由于网站的页面设置,同人区被放在了一个相当存在感稀薄的地方。大家一定不要忽略这个需要把滚动条拉到最底端才能看到的地方。 尤其是去看风玖弥同学为沏依画的彩图,我十分喜欢。为此,我决定要战胜自己的懒癌,首先就拿这副图作为头像,发表沏依的人设吧。 所有书友的支持是我创作的动力,在这里再度感谢大家。 接下来,说说小说吧。 写到沏依同学的背景故事时,我没有按照大多数情况下使用的回忆篇形式,而是在推进故事时夹杂回顾。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觉得有些难懂。如果觉得难懂的话…… 没关系,反正已经过去了。 不管是黑暗的还是悲惨的过去,对于沏依同学来说都是已经结束的事情了,在饭店里她过得还是 相当开心的。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这次文中出现的女仆装造型呢?虽然没有图片…… 沏依同学作为这本书重要的女性角色之一,围绕着她还会发生很多故事。也许之后还会有更多不同的造型登场,敬请期待。 同时,在尾声展露的魔鬼势力,将会引出之后第一阶段的主线剧情。不过这种小事想必不会有什么人在意吧。 那么,这次的闲聊就到此为止了。大家下个故事见。 01 正义的魔鬼 空气中氤氲着一股奇妙的甜味。黑暗的长廊,被微微发光的白色烟气照亮。 这些烟雾仿佛聚成一团团的人脸,时而露出愉悦的笑容,时而又露出宛如名画《呐喊》中的痛苦表情,扭曲着消散。凝视久了,会觉得这些人脸中会闪现过熟悉的面貌,仿佛是曾经在哪里遇见过的亡者。 望着它们,我恍惚间对自己产生了某种奇妙的疑问。 我是谁?我还活着吗?我在这里干什么…… “请往这边来,人类。”羊角管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哦,对了,我是来给魔鬼送馄饨的。 我推着电动车,没话找话地说:“这是你们的习俗吗?换一个新主人就要把前任的脸皮给扒下来?还是说,你们的新主人是个特别喜欢扒皮的家伙?” 羊角管家沉默不语,只有蹄子踩在硬实地面的声音在长廊中回响。 我来这个地方送过很多次外卖,但从未曾涉足到这里过。上一任主人曾警告我多次,不要在魔鬼的巢穴里乱跑,否则它也不能保证从某个房间离开之后,我依然还是我。 不过仔细想想,如果新来的魔鬼真想要对付我,完全不用如此大费周章。所以我也就心安理得地继续没话找话。 “你主人的不能说,那就来说说你吧。以前我没见过你啊,你也是新来的吗?看你的角,应该是山羊吧……”我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从山羊的习性一直聊到山羊的肉质。说实话我是故意,就是为了想要引诱那头山羊说话。 然而,我低估一个在魔鬼巢穴中长大的山羊的耐性,诱惑别人是魔鬼的拿手好戏,又怎么会轻易被人打动。羊角管家始终不开口,最后我只好假装是在对着烟气凝成的人脸说话。 “你们在这个地方过得怎么样?” 被我提问的那张烟脸猛然张大嘴,似乎是想要呐喊出什么。然而它的嘴张得过大,结果把自己的脸撕裂了,化成缕缕清烟。 一定是我看花眼了,这只是空气流动的自然现象吧。 最终,我们在一扇雕花的象牙白木门前停下了。羊角管家敲了敲门,恭敬地弯腰说:“您要见的人来了,吾主。” 门内传来悦耳的回应音。 “让他进来。” 羊角管家缓缓地匀速推开门。一团团漆黑的雾,在门内涌动翻滚着,仿佛想逃离那个房间,却无法越过门半步。我一眼望去,什么都 看不见。一条猩红的长地毯直通向雾的深处,勉强辟出一条够我推着车前进的小路。 羊角管家站在旁边,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样子是让我一个人进去。我犹豫了片刻,考虑是不是回去拿个防毒面具。它便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红色的细长眼睛里闪过一丝讽刺的神情。 “你在祈祷吗?人类。”它说,“别浪费力气了。” “不,我在想你的主人为什么要在空气这么差的地方生活?” 它嘴角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用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耸耸肩,沿着地毯一路走过去,空气中的甜味愈发浓郁了,甜得让人产生一种罪恶感。就像是明明要减肥却还是吃了一整块巧克力蛋糕一样。 不知从哪里飘来了歌声,像是在歌颂着什么,又像是在诋毁着什么。 这里的上一任主人可没有这样的排场,现在回想起来,喜欢在拷问室里接待来客的它其实还是挺朴实无华的。尽管它本人总是做出骇人的样子来恐吓我,但基本上谁也吓唬不住。研究所对于深渊的生物有过详尽的调查,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深渊的生物都惯于用外表来欺骗敌人。 如果在深渊里遇到身高五米,全身长着钢针般的乱毛,拥有四对充血巨眼和六只手臂的巨人。不用害怕,那只是一头性格温驯的森林人猿,就算把脚趾插进它鼻孔都没有问题。 但万一遇见一只雪白的兔子,长着毛茸茸的长耳朵和小巧的短尾巴,正在用迷离的眼神啃着青草。最好是赶紧屏息离开。那是一只脾气暴虐的死河食魂兔,随便一眼就能让任何生物灵魂湮灭。 在深渊,越可爱越可怕,越美丽越致命。那些延续了数千年的强大家族,其成员无一例外拥有可怕的实力和可爱的外表。加之深渊一向用实力来代替法则和正义,所以很容易就能得到一个结论。 在深渊,可爱就是正义。 当我走到长毯的尽头,便见到了这么一位深渊的正义化身。 魔鬼倦懒地侧躺在镶满宝石的华丽王座上,手臂支起脑袋,及颈的黑发柔软地垂落在手腕边。看年纪,会觉得这只魔鬼只有十三四岁模样。娇小玲珑的身体裹在蕾丝领边的宽大衬衫中,衬衫的长度仅至大腿的一半,黑色的衣料与赤裸白皙的双足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迷雾散开,不知哪里冒出来腰肢柔软的少男少女。他们身披轻薄的纱衣,在凤凰羽毛的地 毯上起舞。无论是宝石间绮丽的折光,还是她们如画的绯红脸颊,和此间主人金色双目中的流彩相比,都像是塑料玩具般不值一提。 只要注视着魔鬼的眼眸,就会觉得仿佛灵魂会被吸走。 我端着馄饨穿过起舞的男女时,他们嬉笑着挽住我,似乎是想拉着我加入他们的行列。然而我却注意到,那一双双注视着我的眼神没有任何欢愉,反而有种绝望的哀求。 身边的人越聚越多,无数只手臂像蛇群和繁密的树枝,纠缠住我全身上下。甚至还有两个少女用力抱住了我的大腿。魔鬼则冷漠地望着我,双手支着下颚,仿佛在观察着什么有趣的东西。 要不是担心会打翻馄饨,我早就把这群家伙推开了。 “你不觉得这样很无聊吗?”我说。有个少年从背后搂住了我的脖子,让我有点呼吸困难。 无聊这个字眼似乎触动了它的什么神经。它微微一蹙眉,周围人的动作全都停住了,所有少男少女僵化的笑容背后都浮现出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恐怖。随即,他们身上表面出现了红白色的巨大疮口,仿佛鲜花绽放一般地迅速腐烂了。 短短一瞬间,在场的所有男女都化成了散发着香味的清水,随即又空气中挥发成了黑色的烟雾。 现在我算是知道满屋子的甜味和雾汽从何而来了。 一个心情不好的魔鬼,本来就够危险的了。然而,离近它之后,我更有一个危险的发现。它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与平坦胸口,纤细的脖子正中有微微的凸起。 这位长得很正义的魔鬼居然是个男的。 02 被嫌弃的外卖 魔鬼叫什么名字?是男是女?来到这个世界怀有什么样子的邪恶目的?这些都不重要。事实上,整个三三战区都没什么人对此感兴趣,反正把魔鬼当敌人肯定不会错。唯一不对魔鬼们抱有敌意的势力就只有研究所,他们只把魔鬼当作研究对象。 魔鬼就是魔鬼。因此,我甚至懒得去指责他为什么上次将我和沏依卷入那个阴谋之中,那就像指责河豚为什么带毒一样毫无意义。我只要求他付给我双倍的外卖费,因为我跑了两趟。 我把馄饨端到他面前,魔鬼看了一眼,伸出染着金色指甲的修长手指把碗推回我面前。 “你吃。”他说。 难道这家伙还担心我下毒?的确,一开始所有的势力都对我们店的食品安全心存疑惑过,但经过一段时间的互相了解之后,他们都对我们放下了心。尤其是在了解到我们文明的毒药和联邦的生物毒剂或是研究所的精神感染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之后。 不过,多疑是魔鬼的美德。 吃就吃呗,反正这碗馄饨又不是沏依做的。我拿起勺子,捞了一只馄饨,用力嚼给魔鬼看。证明我没有在馅里下毒之后 “继续。吃完它。” 看来我有必要再度强调一下我们店送外卖的规矩。“我只负责送到,之后不管你怎么这份外卖。哪怕你给我吃了,你还是要付外卖费。” 他抬了抬下巴。“你吃了它。” 我想作为深渊的大人物,一个魔鬼总不至于赖账。于是我把这一整碗馄饨都给吃了。这期间,魔很没有形像地蹲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定定地看着我,好像我脸上长了朵花似的。真是奇怪的家伙,难道有喜欢看人吃饭的嗜好吗? “吃完了,就这样结束了吗?”他问我。 “不然呢?之后还应该有什么?”我反问他。 “就这样啊。”魔鬼金色的眼睛里闪出一丝不屑的神色。“在深渊,有一道菜叫作长河,主料是熔岩生拌人类的灵魂。吃下去之后会有无数的记忆片段在眼前浮现,甚至还会短暂地改变某些低级生物的人格。在你们的世界上,有类似的菜肴吗?” “对不起,我们能提供的菜除了体重之外什么都改变不了。” “那么,为了制作这道菜,你们牺牲了多少人?”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能举个例子吗?” “在深渊,我经常吃烤到三分熟的黑龙排,它的一次 喷息就能夺走了上百条人命。而为了获取一碗死河的丧鱼汤,捕鱼者需要潜到深渊的底部,运气不好就会被渊底的酸泉腐蚀得连灵魂都不剩,几千人中往往只能有一个人生还。” 我好像有点明白这个魔鬼的口味了。 “为了送这碗馄饨,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死了一次,那就是我。这样子,您能多少满意一点了吗?” 如果这个魔鬼足够聪明,就会听出我的言外之意。我虽然没打算指责它上次的行为,但却不代表我不会讽刺两句。 但我还是低估了魔鬼的脸皮。他坦然承认自己曾经计划过某种阴谋,并且毫不打算道歉。 “那是我刚到这个世界,想给自己带点乐趣。不过,现在看来,你们拒绝了也好,否则也只是徒增无聊而已。这个世界简直无聊透顶,让我大失所望。” “无聊吗?我倒觉得这个世界有点热闹过头了,又混乱又残暴。” “正是如此。所以才很无聊。” 我还以为魔鬼都会喜欢这种调调。就像这里的前任主人一样总喜欢把混沌什么的挂在嘴边。不过既然前任主人的皮都已经被挂到门上了,可见这位魔鬼的口味的确不太一样。 但和我没什么关系。 “你想找点乐子的话,南边有群喜欢养宠物的战争狂,西边有群喜欢筑墙的战争狂,还有喜欢研究别人的战争狂以及喜欢种花的战争狂。你可以找他们玩个尽兴,不要拿我们这个平凡的饭店当目标。” 魔鬼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我只能说:“好吧,欢迎下次惠顾。” 我只是说了一句客套话,没想到魔鬼居然回答了我。 “不,不会再有下次了。你们的世界和你们的食物一丝一毫也不能够取悦我。” 他说得好像我很乐意和魔鬼打交道似的。不喜欢叫外卖就别叫了,为了灵魂的安全考虑,我才不想给这魔鬼送外卖…… 03 和魔鬼打交道 可惜我只能在心里这么想想。 客人就是上帝,哪怕客人是魔鬼也得当他是上帝。这正是服务业的悲哀。如果少了一个稳定的收入源,薰姐在每天记账时又要皱眉头了。而我起码要再多绕地球一圈半,才能帮她解决饭店的债务。 我尽量和颜悦色地问他:“那么请问您想要吃到什么样的食物呢?太过于具有灵魂的食品,我们恐怕满足不了,但是偶尔换换口味,不也是挺好的吗?” 魔鬼抬起长长睫毛的眼皮,眼神深邃地凝视着我。“是不是之前的那个蠢货,让你产生了深渊很好欺骗的错觉?” 被他猜对了。说实话,我有点怀念起这里的前任主人了,出手阔绰又好糊弄,简直是最完美的客人。 “不不不,怎么会呢,我一向对于深渊抱有崇高的敬意,深恨自己没有办法为来自的伟大存在服务。请您务必给我一次机会。” 要不是为了饭店和薰姐,我才不会对魔鬼低头。真该让沏依来看看什么叫作能屈能伸的男人。 “是这样吗?”魔鬼金色的眼珠微微一动。“好吧,我也想知道,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东西足以打动我。在一个月内,你若是能带来足以取悦我的佳肴,我就愿意成为你们的常客。你只有一次机会。” 好吧。好歹还是争取到了一次机会。我回去好好想想,总能找到点什么…… “但是这个机会不是平白给你的。作为代价,如果你失败的话,看在你之前愚弄深渊的份上,我就取走你的灵魂吧。”他轻描淡写地说。 “喂喂,之前可都是按照公平契约所定下的交易!东西都是之前的魔鬼吃的,外卖费的价格也绝对公道,你要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就去追究他,不要怪在我头上!” 我抗议地盯住魔鬼的脸。 他深深地望着我:“这里之前的主管的确是个蠢货,已经为他的愚蠢付出过了代价。能够成功愚弄魔鬼是你的本事,我是出于对此的赞赏,才愿意在你失败后保留你的灵魂。你可不要误会我的好意了。” 之前的主人半炫耀半威胁跟我提过深渊之中处理灵魂的几个去处,比起在炉子里变成毫无价值的油渣之类,似乎的确是在某个魔鬼的手下可以过得很好一点。至少他们通常会留着喉咙让人悲鸣。 这份好意我可敬谢不敏。“我现在还能反悔吗?” “当然没问题,到目前为止,我都公正待人。哪怕你率 先出尔反尔,我也并不会因此改变我的态度。” “好好,我懂了。如果我反悔了,那么你也会公平地从外卖费到我的安全保障都给我反悔了。”我一摊手。自己惹来的麻烦,就只好自食其果。 都怪沏依,一定是跟她待久了,才会沾上她那种总做多余事情的毛病。 “等我弄来你满意的食物,可别假装不感兴趣啊。”我强调说。 “我没必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跟我签个契约。” 虽然有这个世界法则的支持,我不用担心看不懂契约上的奇怪文字,但和一个魔鬼签契约这种事还是能免则免。 离开时,我在猩红色的长毯上推着电动车,突然心血来潮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躺在宝座上的魔鬼。他伸直洁白的小腿,蜷起脚趾,眯着眼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那副姿态,竟有几分天真无邪的模样。 下一瞬,四周的雾汽涌动着,宛如伴着某种颂歌声在起舞,掩住了魔鬼的身形。我凝视着无边的黑雾,明明此刻已经什么都看不到,却反而让我感受到了某种栖息于黑暗之中的巨大压迫感。 有一点点皮肤发痛。 04 这地方可不好混 回到店里,不出意外,沏依又在说风凉话了。“你是白痴吗?居然和魔鬼做交易。”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们一直都在和魔鬼做交易。” “不要装傻!这是两码事,谁让你把灵魂也赌上去的!” “你不知道吗?我每次送外卖可都是赌上了灵魂。再说了,我赌上的是自己的灵魂,你急个什么劲。” “我当然无所谓了。你喜欢自己的灵魂在永恒的折磨中悲鸣,我难道还能对你的特殊喜好说三道四不成。” “好啦,你们不要争啦。”薰姐及时地劝开我们,柔声说:“我觉得那位魔先生只是说说罢了,未必真会要阿燎的灵魂。” 这种可能性比较低,但我就喜欢薰姐这种乐观的态度。 沏依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薰姐,那可是真的魔鬼啊。” “除了阿燎自己,别人要阿燎的灵魂有什么用?”薰姐歪着脑袋说。 沏依愕然了一下,旋即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说得也是,阿燎的灵魂能有什么用。” 谁说没用了!像我这么高洁的灵魂,必然有如稀有的宝石一般价值连城,引起魔鬼的觊觎一点都不奇怪。不过善良如薰姐应该不了解魔鬼的本性,觉得我的灵魂只我自己有用。 我当然不能任由沏依曲解薰姐的意思,接着刚才中断的话题继续说下去。“也不知道是谁的喜好比较特别,总喜欢画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 沏依猛地噎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浮起一丝血色,看上去倒是健康了不少。 薰姐好奇地眨了眨眼睛。“谁喜欢画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没、没什么。”沏依咳嗽了两下,用血红的眼睛狠狠瞪着我,倒让人觉得她更像魔鬼多一点。“你说得对,我有什么好急的,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和我没什么关系。” 说罢,她径直走回收银台后,打开笔记本电脑,戴上耳机,整个人藏到了屏幕后面。 薰姐不解地问:“小依怎么了?” “谁知道,她可能只是突然想静静。不用管她。”我耸耸肩。 薰姐接受了这个解释,有点遗憾似的。随即,她的表情又变得有些雀跃起来,双手紧扣起来,眼睛闪闪发光地说:“那么,现在就让我们来讨论一下那位魔先生喜欢吃什么东西吧。” 对于薰姐来说,这大概就只是某种猜谜游戏。她数出了自己知道的所有稀奇古怪的食物,然而我一想起魔鬼和我所提过的深渊佳肴,就觉得都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薰姐好几个提议被我硬着心肠无情地否决后,也变得有点丧气起来,咬着嘴唇试探性地问:“或许……魔先生会意外地比较喜欢吃甜食?” “恐怕不会。”我苦笑。 实在不行,我就躲回现实世界去,再也不来这里。要是那个魔鬼想要追过来,那么其它势力肯定会为了不让我们的世界成为魔鬼的地盘而与之战斗。 这也正是我们的世界得以一直保证和平的理由。一方面,那些战争狂忙着互相残杀,顾不上我们这个可以随手灭掉的平凡世界。 另一方面,我们的世界就像是被群狼环伺的美味。因为狼与狼之间互相忌惮,产生了平衡,才维持住了细若悬丝的安宁。谁不惮于打这个平衡,就要敢于承担枪打出头鸟的危险。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后盾,我才敢于在魔鬼面前夸下海口。真当我会和沏依一样做事情不过脑子吗? 但如果真的到了这个地步,未免有点让人不爽。我还是希望能够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送外卖。要是没有了我,饭店和薰姐该怎么办。靠沏依的话,这家饭店早就化成历史的尘埃了。 这么想着,我瞥了沏依一眼。她居然一点都不关心我们这边的讨论,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我就知道,她是如此薄情的女人,不就是刚刚揭了一下她的短吗?不过我是不会跟她较真的。下次再有什么事要一起出门,我绝对不会再让她坐我后座了。 算了,反正我也没有指望过她一个异世界人能就我们世界的菜肴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最终,这天的作战会议还是没有商量出任何结果。 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 反正还有二十天的时间呢…… 反正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呢…… 反正还有……咦? 等我猛然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一个星期的时间了,而该给魔鬼送什么样的外卖却依然悬而未决。 严格地来说,这段时间我也不是毫无作为,每天睡觉之前都会思考一下该送什么东西去,但最后都会以坠入梦乡收场。 好像有一点点麻烦了,难道除了逃回我们的世界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坐在店门口,望着辽阔的荒野。虽然我一直都在说正常人类应该 离这个世界越远越好,但是真要让我下定决心离开这里,还有点觉得…… 也没什么不好。 总而言之,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让我先把今天的工作完成再说。今天是要给赢军送烤兔子,给秦统领拿来当下酒菜。 出发之前,沏依罕见地走出店门,倚在门边盯着我。 “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嘛。”她说。 “为什么要着急,这趟外卖的时间还绰绰有余。” “我是说魔鬼那边,难道你已经有主意了?” 当然是半点没有了。不过这种时候怎么能在沏依面前示弱。“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来了?不是说不关你事吗?” 沏依没好气地对我翻了一个白眼。“你以为我是来关心你的吗?你还用得着人关心?” 这话可说得有点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没什么,本来想说的,看到你的脸突然又不想了说。反正等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你有话要说就直说,真是让人不爽。” “我就说不用为你操心。”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店里,嘴里嘀咕着:“真是个好运气的家伙。” 搞什么鬼? 我满肚子不爽地到了秦统领的工地。不知为何,那里的武者都全副武装了起来。大地颤动,一座近两层高的铠甲走到我面前。掀起面罩,露出秦统领那张胡须拉碴的脸。他用几乎让人脑震荡的力量拍了拍我的脑袋,豪迈地一挥手。 “来得正好,带上酒和下酒菜。我们去看热闹。” “什么热闹?” “打魔鬼!” 听上去不错。 05 围殴 新人就是容易吃亏,到哪里都是这样。在这个世界也不会例外。深渊首脑换人的消息并不算是机密,许多势力本来就开始蠢蠢欲动,想探探新人的实力。这个新魔鬼没有像前任一样到处制造混乱,反而停止了一切活动,让人闻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谨慎的人或许还会再观望一阵,但是这些家伙全是战争狂呀。既然不知道敌人有什么阴谋诡计,那么就赶紧在他立足未稳前消灭掉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首先出动的就是自诩正义的联邦军。随即,想捡点实验素材的研究所也出动了战斗单位。赢军自然也想要去凑个热闹,看看有什么便宜可以占。 别看这几家平时打得你死我活,在面对魔鬼时,都还姑且一致。至少在深渊没有遭遇决定性的失败之前,他们不会先打起来。要是被魔鬼趁机反杀,那就太可笑了。 大概。 这种混战的场合,我本该有多远就躲多远。但考虑到这关系到了我的灵魂,我觉得自己还有必要关注一下战局。 此刻,我坐赢军的装甲车,颠得感觉肚肠都发痒了。在震耳欲聋的发动机声中,周围的武者一个个沉默地在铁罐子似的铠甲里闭目养神,感觉我就是和一车金属像一起赶赴战场。 据我的目测,赢军这次出动约三分之一的战斗力。想来另外两家也差不多。 三个势力一起出马,想必那个魔鬼有的好焦头烂额了,应该没有功夫来关注我这个平凡外卖员。如果他一不留神被这些战争狂给消灭了,那就更好不过了。 直至此刻,我才算是明白了沏依临走前那话的意思。仔细想想,第一天时她的确就说过,根本不需要为我担心。难道她那个时候就料到现在这个局面了? 我才不信她会有这么聪明,肯定只是单纯地漠不关心罢了。不过看在她歪打正着的份上,下次一起出门还是把后座留给她算了。 说起来,这都已经行驶了好几个小时,还没有到目的地吗?秦统领他单枪匹马地冲在队伍最前面,而我所属的部队应该是比较安全的靠后位置。 但再安全也是战场,但作为非战斗人员的我,只适合待在观众席上。在出发前,我可和秦统领说好了,在进入战场之前会先找个地方让我下车。 “这位壮士,战场快到了吗?”我敲了敲身边的一位武者。没有反应。不知道是我不够大声,还是他正处于某种大战之前的入禅状态。 算了,还是不 要打扰他比较好。我扶着车身的墙壁,走到连通驾驶室的小窗前,敲了敲用金属板封闭的窗口。 “有人吗?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驾驶室也丝毫没有回音。 这块金属板应该足够坚固吧。 我深深吸气,挥出了一拳! 轰! 整个车身剧烈地一震! 我的力气有这么大吗?不,不对,不是我干的!我那一拳只是打坏了金属窗罢了。整个装甲车的震动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那一瞬间,像是有细小的刀片窜过体内。我猛地一低头,感觉脑后有风吹过,眼角的余光扫到几丝飘落的头发。整个车顶出现了细小的裂缝,旋即,闪电般扩散开来。车身崩裂,风与阳光灌进了空气沉闷的车厢, 静如雕像的武者,在剧震之初便一跃而起,对准车体的碎片挥掌。在他们的拍击之下,所有碎片宛如拥有巨大动能的炮弹,统统直射向天际。 整个车厢就此消失不见,晴朗的天空展现在面前,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有翼的怪物,与联邦的战鹰及研究所的飞碟缠斗着。 袭击我们的是一只腹鼓如巨大油罐的痴肥巨人。它不停地吐出淡蓝的汽团,武者灵活地避开了它的攻击,那些未命中的汽团落在地面上便像极沉重的金属球砸入稀泥,钻出一道道宛如直通地心的深深坑道。 秦统领还真是给我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直接把我带到了战场的最深处!我下次绝对不会再相信他了! ps:不知道大家注意到了没有,角色里更新了沏依的人设,我终于战胜了拖延症。感谢风玖弥同学的画。 06 我好像有点危险 我连滚带爬地跳上电动车,向着反方向全速逃跑。这几方人正打到兴头上,没有在意我这个无害且无辜的外卖员,总算让我顺利地逃到了安全距离外。 等我再回头,那个拦路的巨人已经被武者开膛破肚,流了一地的紫色水晶。而天空中的有翼怪物也在射线和子弹的围剿下纷纷坠落。面对三个势力的联手,深渊生物溃不成军。 丝毫不出意外。 我心情轻松了下来,找了一个视野良好的高坡,观看深渊生物的末路。说实话,这些战争看多了也就和蚂蚁打架差不多,就是加了许多特效而已。而这场战斗中特效最棒的环节,就是研究所的十几架飞碟分解组合成了一架线条宛如银鱼的大炮。 白炽的能量伴着电流在炮口汇聚,最后一道粗大的光束喷涌而出,几乎掩过了太阳的光芒。所幸我及时地找了个洞躲了起来,才没有被这道光芒闪瞎。 等我再探住头,就见地上躺了一地的深渊生物。他们并没有被击中,只是单单目击到这道光束。大脑就因为受到了过度的刺激而失去了功能。 这一击后,整个大炮随之离解成一堆黑色的碎片。而连接魔鬼巢穴的巨门,在这一击下暴露在了空气中,一大半已经熔解了。倒是被前任主人脸皮盖住的部分还完好无损。 门内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并不宏亮,却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仿佛就在耳畔低语。 “无聊,真是无聊透了。如果真想给我带点乐趣的话,起码再派十倍的人来啊。” 话音一落,以半毁的门为中心,地面浮现出黑色的魔法阵,将三方的军队全部笼罩。刹那间,以魔法阵为界限,一根黑漆漆的巨柱直冲上天。还没等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圆柱体旋即又消失了。 一切都消失了。 大地、天空连同在这两者之间的军队,被圆柱体笼罩的部分全消失了。厚实的云层出现了巨大的空洞,而地表就像是拿着一根粗吸管在柔软平坦的冰淇淋上捅了一下似的,露出一层层颜色不一的地层,深不见底。 狂风向着深坑席卷,填补着真空,我差点连人带车都被吹了进去。就在这时,那个长着羊角的管家突然出现,身边似乎有什么屏障似的,周围十米便没有了风。 “那些人都死了吗?”我指着空空荡荡的大洞。虽然秦统领刚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但我还是会怀念他的,他付外卖费的时候特别爽快。 “不, 吾主虽然有能力全灭他们,但这未免太过于无趣了。吾主将他们传送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他们努力一下,至少还是有十分之一的人能够回来的吧。” 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魔鬼的力量真的强大到了可以瞬间秒杀这么多人,原来只是大规模的传送阵。魔鬼在自己的老巢肯定费心布置了不少类似的手段,要是用来送外卖的话,应该会变得方便很多吧。 不对,那样子一来,外卖费岂不是就少了。 羊角管家用细长的红眼盯着我:“吾主问你,你是否已经准备好了献给吾主的外卖?” “当然啦!下一回就给你们送过来,请期待吧!”我哈哈哈地笑起来。 当然了,这时候我心里的实际想法是这样的。 三家势力联合就这么轻易地被打退了,就算有人想找回场子,肯定也要先观察一阵子。这段时间里,如果魔鬼真地追到我们的世界,恐怕他们也一时不会出手。 那么,他们观望的这段时间够不够我避风头呢?这恐怕要看这个魔鬼对我的重视程度有多深了。我一个小人物,他作为一个势力的首脑,也不至于老是盯着我吧。 羊角管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露出诡异的笑容。 “但愿如此,吾主相当期待你的表现,一直在关注着你的动向。” 好吧,看来我的光芒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耀眼得多。真不愧是我。 我敷衍了两句,踏上了归途。 这个世界上的其它势力都靠不住了,逃回自己的世界也不一定能逃得掉。事到如今,只有认真地想出一道菜送给魔鬼才行了。 他要看到有趣的菜,但有趣的标准实在难以界定。难吃或者好吃到了极点应该也算一种有趣吧。 难吃就算了,我不会这么自寻死路……而从好吃的角度来考虑,但尽管我对我们的美食抱有极大的信心,也不认为它们有足够的美味可以打动一个魔鬼。 美味……打动…… 诶,我好像想到了什么。 07 用来糊弄魔鬼的食物 对于我的主意,沏依似乎总带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在我出发之前,她狐疑地上下打量桌上的那个坛子。 “你确定这道菜能够让魔鬼放过你?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普通的一坛大杂烩罢了。” “什么叫杂烩,你根本不懂中华美食的一丝一毫。” 果然是异世界的外行人,连这么鼎鼎大名的名菜都不知道。这可是用了各种山珍海味,花了好几个小时精心煨炖出来的佛跳墙。 相比之下,薰姐就显得信心满满。“小依,放心啦,这道菜肯定好吃啦。魔先生肯定会满意的。” “这不是好吃不好吃的问题。”沏依叹了一口气,用同情地目光看着我。“算了,你就赌一下吧,万一魔鬼喜欢呢。” 我承认,不管是用料还是味道,这道菜肯定都没有深渊的食物来得震撼人心。然而,我选择它的理由,和这两个因素都没有关系。 “我送这道菜,是因为它代表了诱惑与欲望。”我对魔鬼如此介绍。 此刻我身处的还是那个充满了黑雾的房间,魔鬼斜倚在王座上,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竖起一根纤长的手指,黑色的头发宛如活物般在手指上缠动。他漠然地望了一眼佛跳墙的坛子,看上去对我的外卖并不怎么感兴趣。 我继续介绍:“曾经,有一位虔诚的僧侣住在一家旅店。晚饭时分,他如往常一样,吃的是自己随身携带的清苦食物。就在这时,隔壁飘来一阵香味。有人正在宴请宾客,而席上的主菜正是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这道。” “那位虔诚的僧侣闻了这道菜的香味,仅仅是香味,被苦修所压抑多久的欲望竟忍不住爆发了出来。他扔下了自己的经卷和粗糙的食物,越过旅店的墙壁,越过自己内心与俗世红尘的墙壁,为了品尝这道食物而放弃了自己信仰的戒条。在那之前,他本来是一个可以成为圣徒的僧侣。” 我揭开盖子,白色的蒸汽在空气中飘散开。如果那个魔鬼不是没有嗅觉的话,一定可以闻到这浓郁到奢糜的香味。 “因此,这道菜被人称之为”我一本正经地说胡扯,“圣者堕落。” 就是这样了。 对于佛跳墙这道菜的由来,具体网上都有的搜。我只是把其中一种比较有戏剧性的说法稍稍改编了一下,顺便把名字改了一下。 虽然我是不太了解魔鬼的具体心思,但想来这种家伙肯定都会对邪恶啊堕落啊之类的字眼感 兴趣,搞不好这道佛跳墙就能迎合到他的喜好。 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别的菜了。我只能把关系我灵魂安全的唯一机会,赌在了这道佛跳墙上。 我的这个故事似乎成功地勾起了魔鬼的兴趣。他一招手,黑雾中浮现出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女,将坛子捧到他面前。 好像有戏。 我心里刚刚有些希望,却看到魔鬼轻蔑地一笑。那双金瞳里露出看着孩童玩具般的眼神。 “我在漫长的生命里,在比你想象中要漫长得多的生命里,我见过无数灵魂的堕落。有的灵魂在闪念间滑落深渊,也有的灵魂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沦入黑暗。我见最纯洁的圣女心甘情愿地侍奉最丑陋的魔物,也见过最崇高的神明追寻着完美而成为了黑暗的魔神。” “这世间一切的欲望,这世间一切的理想,这世间一切的良善,这世间一切的邪恶,于我而言都已经不是新鲜事了。你从何而来的自信,竟觉得这样一个小小的睡前故事可以引发我的兴趣?” 魔鬼凝视着我,金色的眼眸仿佛有种吸人灵魂的力量。 “你这么厉害,那跑我们这个偏离的战区来干什么?”我忍不住说。 “我来这里,本以为能看到一切新鲜的东西。然而,这里所有的混乱与邪恶都是我已经司空见惯的,毫无趣味。” 的确,我也觉得奇怪,这几个世界都不知道打了多少年了,这些人怎么就不会腻。不过先不提这事,我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该怎么面对一个不满意的魔鬼。 我耸耸肩,略带嘲讽地说。“看来,你根本没有明白我在说什么。” “哦?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弱了气势,那一切都完了。 “我们内心的挣扎或许在你眼中就像是婴儿的蹬腿般滑稽可笑,但这道菜却是引发出一个更为本质性的阐述。”我顿了顿。 到底更为本质性的东西是什么…… 我想不出来啊! 08 改邪归正 这种时候我突然有点怀念沏依了,如果是她在这里的话,肯定能鬼话连篇。然而像我这么淳良的普通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编瞎话。 就在我绞尽脑汁的时候,魔鬼凝视着那坛佛跳墙,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是吗?或许的确如此吧。”他好像想通了什么。 我问:“你明白了?” 他微微颌首。 真是可喜可贺,虽然不知道这个魔鬼自顾自地明白了什么道理,但只要他自己开心就好。 “本来我还打算提早离开这个无聊的地方。不过,因为你,现在我改主意了。”魔鬼对着我莞尔一笑。客观地来说,这个脸蛋还是颇为赏心悦目的。 不过他是个男的。 等等,刚刚他说什么来着的?他本来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我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这个无聊的世界,应该感谢你。” “不敢当。”我面无表情说。 魔鬼抬起手,伸到了一直侍立在旁边的少女心口。那个少女脸上顿时漾满红云,微张开口呻出低吟。 我正想问他这又是想玩什么花样,少女却眼神蓦地一空,像是断线的木偶般倒在了地上,转眼间化成了黑雾。魔鬼的手里多出了一颗血红的宝石,里面有一点光跳动着,仿佛心脏的脉动。 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灵魂就当作你的外卖费吧。” 鬼才要!我这要这种阴森的玩意有什么用! “不,我不要灵魂,你像上次那样给我黄金就行了。” 在我的坚决拒绝下,魔鬼终于放弃了这个奇葩的念头,讽刺地看着我:“你不要无价的灵魂,反而要无用的黄金。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把黄金看得比灵魂还重要的人。” 我故意顺着他的意思说:“对对对,我只问你,灵魂值多少钱一克?” “终有一天,你将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魔鬼脸上挂着奇妙的微笑,宛如神明在俯视着地面的众生。这个表情直到他的脸消失于黑雾之中,依然鲜明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我用力地摇晃了一下脑袋,骑着电动车驶向夕阳。 虽然过程有点微妙,但我总算还是保住了一个客户和我的灵魂。这件事算是已经圆满解决了。 在那个时候,我是这样以为的。 一个月后,一次外卖归来的路上,一只巨大的飞碟悬停在了我的脑袋上,我连人带车被吸到飞碟里面。 在里面等着我的是三三战区所长的化身,那个赤色光芒的身影。 “你和魔鬼一个月前送过外卖是吧?”所长问我。 我点点头。 “他跟你说过什么没?” “你知道的,这是客户的隐私,我是不能说的。” “那你送了什么食物给他?” “当然也是商业机密。” 尽管那张朦胧人形的脸上没有表情和眼神可言,但我还是分明感觉到了某种由凝视带来的压迫感。 所长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阿燎,我好像有段时间没叫过外卖了,有点想要研究你了。你说,我是不是要照顾一下你的生意。” “我送了一份佛跳墙给魔鬼。” 我立即一五一十地把那天发生的事全部交待了。 研究所的严刑拷打一点都不可怕,他们在逼供方面的造诣还远远不及魔鬼。不过,那个所长每次在我送外卖时拿我当实验对象,这可有点受不了。 更何况,出卖魔鬼根本不会有良心上的压力。 所长听完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有点等不住了,送了一趟外卖,现在只想回家好好休息。 “到底发生什么事。虽然那是魔鬼,但也没有必要看得这么重要的。我给别的敌人送外卖时,怎么没有见到你这么紧张。” “敌人吗……如果只是敌人的话,或许还更好办一点。” “什么意思?” 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我竟读出了一丝苦笑。 “自从你们给他送过那次外卖后,他开始阻止战争了。” 哈? 09 平安 魔鬼来自于一个叫作深渊的地方,隶属于一个叫作极靡深渊议会的组织。那个世界上的人类,主要是当作魔鬼的食粮和仆人。有少部分人类魔法师的存在,尽管数量不算多,但基本上都是消耗品。从侧面证明那个世界上的人类地位低下。 真正的战斗力是各种各样海量的怪物,大部分是从某个不知名空间召唤来的,只有少部分精英怪物是真正用魔力构成的。具此分析,魔鬼属于一个魔法文明高度发达的世界,可能包括一个主世界和数个次级空间。 之前出现在三三战区的这个魔鬼,没有明确的主张和目标,似乎见谁就打谁。尽自己的本分在这个世界上散播混乱和恐怖,和绝大多数世界上传说中的魔鬼有些类似。所以大家也一直就默认它们是邪恶的化身。 这就我们对深渊势力的全部了解。 现在看来,我们对魔鬼的了解还太浅薄了。 不同势力之间经常会有日常性地互相小规模交火,闲着没事活动一下筋骨,省得武器生锈了。但这一个月来,在他们交火之前,往往会发现深渊的军队出现在附近。一开始,战争狂们都以为是魔鬼想要坐收渔翁之利,采用保守的战略,撤回了各自的军队,没有打起来。 次数一多,所有人都觉得不太对劲了。而最先发现真相的势力是赢军。秦统领成功从上次那次传送中逃回来后,憋了满肚子火,一看到魔鬼,不顾自己面前的老对手,直接杀向了魔鬼。 然后就像上次一样,被早已经埋伏好的魔法阵传送走了。 他们被传送到了一个全是熔岩怪物的地方,好不容易推掉一个boss才找到了回到本世界的门路。秦统领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没想到只是被传送到了一个安宁偏僻的角落。 魔鬼在那里等着他们,给他们灌输了一大通战争毫无意义。号召大家放下武器,共同开发这个交汇世界。在秦统领的拳头打在他脸上之前,他便用传送溜了。就如所有的魔鬼低语一般,它的理论在各个势力中传播开来。 其实我觉得那个魔鬼说得挺对的。不过,那时大家都当作这是魔鬼的新花样,迷惑人心也是魔鬼的老本行。 最终,魔鬼给了所有人一个大惊喜。 那一战,研究所在捕捉实验对象时惹到了联邦军,两边打作一团的时候,惊动了隐藏在自己脚底下的虫穴。三方混战成一团时,魔鬼再度出现,把研究所和联邦的人都传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当时的战场上只剩下了魔鬼和虫群这两个非人之物,申星人果断地开启激光炮清理地面上的虫。魔鬼本可以轻易地传送走,却开启了魔力屏障,硬顶住申星人的攻击。等虫巢转移之后,他才吐着血逃离了战场。 阻止纷争,追求和平。 这个魔鬼是动真格。 10 无辜的受害者 我知道这是一个荒诞的世界,但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能荒唐成这样。想必这几个势力的首领也不同程度地开始怀疑人生了。他们一个个都点了魔鬼吃过的佛跳墙,把我叫去盘问了一番。 当然不得要领。 提起魔鬼,秦统领就没什么好气。“一个不会还手的对手,打起来还有什么意思!”似乎连报仇的心思都淡了。 而少将则始终坚信魔鬼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在弄清他们的动向之前,我会暂时先按兵不动。”看来也是不太想和魔鬼有交集。 我觉得倒是所长看得最透彻。“这位魔鬼肯定产生了什么严重的心理问题吧?倒是一个很有趣的研究对象。” 对,就是疯了,想要报复社会。 一个正常人想要报复社会,就会选择去做坏事。而一个魔鬼想要报复社会,就会去选择做好事。 这样想想倒是挺说得通。 听我说了这个新闻后,沏依抿起嘴唇,露出沉思的表情。 我拍拍她的脑袋。“你就别想了,那么多世界的智者都想不出个所以然,你能想到些什么东西?” 她凶狠地一爪子打掉我的手,一副想要咬我的样子。 薰姐的看法一如既往的乐观。“原来那位魔先生是个好人呢,一定是觉得这个世界太混乱了,想要给这里带来和平。” 当然不可能。 不管魔鬼怎么样想,都和我们这个小小的饭店没有关系。倒不如说,如果真的让他成功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和平。那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对于我们来说。 沏依抱碰上脑袋,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事实上,有一点我弄错了,魔鬼的做法并非和我们没有什么大关系。相反,魔鬼的做法对我们店的生意造成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不知为何,有奇怪的流言传播了开来,魔鬼之所以变得这么不正常,完全是因为在我们店吃了奇怪的食物。 或许是相信了这个荒谬的谣言,又或许是这样一个诡异的魔鬼让大家都没了吃饭的胃口。我们店的生意一落千丈,整整一个月没有一件生意上门,简直让人怀疑我们的电话是不是坏掉了。 薰姐在动用了降价促销这一大杀器后,生意还是没有任何起色。她每天坐在门口,用望穿秋水的眼神望着荒野和远山,着实使人心痛。 “你说我们 该为店里做点什么?”我难得地私下与沏依交流。 她正色说:“那个不重要,我想,我大概已经明白魔鬼的意图了。” 就知道她完全靠不住,根本就是主次不分。 我摇摇脑袋,离开另想办法。沏依一把拉住我的手,不满地说:“你跑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魔鬼的意图一点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店就要关门了!” “至少,我们可以让大家知道,魔鬼所做的一切都并非突发奇想,而是有目的的。”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 “那你说来听听。” 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沏依将要说的话,薰姐一阵风似地冲过去接起了电话,听了一会儿后,苦闷了好几天的脸上终于放晴了。 “是魔先生。他来叫外卖了。”她捂着话筒对我们说。又听了一会儿,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他叫了一份圣者堕落。那是什么菜?” 11 魔鬼的和平 这一次的地址不是那扇巨门,而是一座荒野上的城镇。我也算路过这个地方几次过,但从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座城镇。尤其这还是一座从外观上看不到任何军事设施的城镇。我在街道上逛了一圈,几乎产生了这里就是一座普通城镇的错觉。 更有意思的是,我见到居民里有赢国奴隶、研究所的实验用人类以及半虫化的被寄生人类。这些本该势成水火的居民,却在街道上友好相处,仿佛外面的战争和他们全然无关。 这是魔鬼在做什么洗脑实验吗? 我悄然留心了一下周围人的对话,渐渐明白了他们的来历。他们战争的受害者,渴望和平,是魔鬼收留了他们,为他们建造了这一个容身之处。这些日子来,这个地方遭受过好几次来自不同势力的攻击,都是魔鬼保护了他们。 最终,不同势力决定对这个地方暂时视而不见。 在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这座城镇的存在简直就像沙漠里长出了森林一样不合理。 城镇的中心,是一座西式的古堡。羊角的管家早已经在门口等着,领我进到古堡的最深处。黑雾盘踞的房间,魔鬼横躺在宝座上,摇晃着修长的腿。看到我进来了,他眨眨眼睛。 “怎么样,我的城镇不错吧。” “不错,简直像个世外桃源。”我耸耸肩。 “你似乎不怎么惊讶。” “因为我知道你是真的想要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做出这种事情来并不奇怪。” 魔鬼扬了扬眉毛。“我还以为你会像那些人一样,怀疑我有什么阴谋。” 我当然不怀疑,而是已经确信无疑。“你有阴谋和你想要维护世界和平并不冲突,不是吗?” 他用金色的眼睛定定地凝视我。看来沏依的推论果然没有错。 我继续说:“你们魔鬼擅长散播混乱与恐怖,然而,这个世界并不需要你们,它本身就已经足够混乱与恐怖了。你们就好像多余的无聊存在,不是吗?” “只有先建立起了秩序,才能破坏秩序。只有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散播混乱与恐怖才显得有意义。” 这就是魔鬼的真正目的。 是我送的佛跳墙给他带来了启迪。 “引诱那位圣徒破戒的并非是什么邪恶之物,而是普通凡人的食物。只有面对圣徒时,这份堕落才得有意义。如果放在凡人身上,那就只是单纯地贪吃罢了。 ” 魔鬼笑了,表情仿佛深湖底下浮出的湖妖,要将人拖入黑色水底。“对,所以,我要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 我不相信有这种可能性,就算有,也极其渺茫,大概花上几百年的时间才可以看到成果。在那之前,如果他没有被人联手消灭了,那么肯定就是其它势力退出了这片地区,让这里变成深渊的势力范围。 他被消灭了还好。如果是后者的话,这片地区的客户只剩下一家,对饭店的生意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绝对不能够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不反对他带来和平,也不反对他在那之后破坏和平,但能不能别在饭店没还清债务时弄这么一套。 就算我这么说了,相信魔鬼也不会把我的意见放在眼里。于是我默默地把佛跳墙交给黑雾中浮现出来的一位美丽少年,离开了这个城镇。 站在荒野上,我望了一眼一碧如洗的天空。 今天的三三战区天气晴朗,最高温度22摄氏度,最低温度18摄氏度。地区内无战端,伤亡量零。而和平概率嘛…… 这个魔鬼毕竟是个新来的,作为先他一步在这里的老前辈,我似乎有责任教会他一个常识。 这里的和平概率,永远是0%。 ps:一个过渡性的故事完结了,下一个故事会出现一个新势力。 01 对抗魔鬼的希望 今日的三三战区阴有小雨,最高温度18摄氏度,最低温度12摄氏度。无大规模交火,有时有阴谋。和平概率99。9%。较易感冒。 尽管不是一个适合送外卖的天气,但我还是义无返顾地披着雨衣,带着十人份的红豆糕出了门。 魔鬼奇迹般地在这片地区维持了整整半个月和平,我们店也生意惨淡了整整半个月。再这样下去,饭店迟早要关门。我身为饭店里的顶梁柱,本着我不送外卖谁送外卖的精神,在没有任何人下订单的情况主动赠送外卖,顺便再煽动外卖客户去破坏魔鬼创造的和平。 好吧,其实也谈不上煽动。我今天要见的那群战争狂只要知道了魔鬼的存在,就肯定会忍不住内心的渴望去寻求与魔鬼一战。整个任务最艰难的部分只不过就是如何在那群战争狂手中活下来罢了。 对于我这样大智大勇的人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我可不是平白无故选择了送红豆糕,危险的时候搞不好就要靠它们救命了。 那些战争狂特别喜欢吃甜食。我一直在想,要不是因为最初遇到他们时我正好在送一份甜得发腻的桂花糯米藕,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即使和他们已经建立了生意往来,我也尽量想避免和他们打交道。似乎他们也是如此,比起吃东西,他们更热衷于战争,叫外卖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以至于我都快忘记他们的名字了,在出门前还反复背了好几遍,以免不小心叫错了。 神圣奈唯兰德王国蔷薇属灰烬玫瑰骑士团。 听上去是不是挺漂亮的? 然而,对于这片土地上所有势力来说,最让人头疼的对手即不是怎么杀都杀不光的虫,也不是到处乱闯的尸,就算现在的魔鬼也只能说是有点小麻烦。唯有这个骑士团,任何见到他们的势力都会退避三舍。 对绝大多数势力来说,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获取某种利益。尽管目前为止他们除了死亡之外没有收获到任何东西,但至少他们还对这个世界抱有期待。然而,对于骑士团来说,他们在这个世界上追寻的正是死亡本身。 我还记得我初遇骑士团时的光景。那是十几个穿着华丽铠甲的十三四岁的孩子,正在和联邦军的一个连队战斗。不,确切地来说,是一个男孩在战斗,而剩下的十几个孩子在旁边围观。 那位少年非常强,轻松地挥动比他个子更高的大剑,斩出一道道半月型的剑光。一头头皮肤如钢铁的犀牛轻易地被剁成了牛排。在盛放的光 芒中,他宛如神明附身,一路杀入军阵的深处,然后被猛然顶开大地的地龙咬成了两段。 虽然血和内脏喷了一地,但这位任性的少年并没有当场死亡,依然狂笑着斩杀着身边的一切活物。那时候,我以为他的同伴该来支援他了。可是,那些孩子依然无动于衷地围观着他被军队包围。甚至还有人露出兴奋开心的表情,真诚得不像是在故意嘲讽。 就在我考虑是不是该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和人生时,这场战斗戛然而止,结束于一朵盛大的蘑菇云。 那个被包围的少年自爆了。 等烟雾散去,地面只留下了一个巨坑,一百多人就这样和这位少年一起融入了大地。这时候,骑士团的其他人却像是达成了什么伟大的目标一样,开始欢庆起来。 那之后,我才知道,尽管骑士团的成员全都年纪轻轻,但所谓有志不在年高,他们的理想便是与强大的敌人战斗。为此,他们从婴儿起便进行严酷的锻炼,在大约相当于人类十岁的年龄时就已经是战斗的大师。 与强大的敌人战斗,与更强大的敌人战斗,直到遇见自己所无法应付的强大敌人,然后就像那位少年一样自爆了事。 能够与强大的敌人同归于尽,在他们的文化中是最为荣耀的归宿。 所以,与他们为敌没有丝毫的好处。他们把敌人都当作是和他们一样的自杀狂,对败者从不留活口。而能够打赢他们的人,最后也要吃上一发自爆。就连研究所都没有办法把他们当作实验对象,除非研究所能从一堆灰里把他们重塑出来。 我实在很难以理解,拥有如此奇异观念的世界是怎么成长起来。他们的世界数千年来一直争战不休,大概正是因此文明才没有什么大进步。 在发现了交汇世界的传送门之后,他们的第一批探险队员毫无悬念地全灭了。于是,那个四分五裂的世界头一次停止了互相争斗,组成联军把最精锐的战士送到交汇世界。 不是为了理想、利益或是某种责任,纯粹只是为了追寻死亡。 这群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在得知我的年龄后,纷纷皱着眉头说:“你都这么老了,怎么还没有去死。” 这还用问。 要是我死得早,怎么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多的奇葩。 02 顺利找到客户 对于我们店名声败坏这事,事实上,我相信只要智商足够的人都不会认为是我们给魔鬼吃了奇怪的食物而让他开始追寻和平。 只不过我们店是和魔鬼接触太多了,所以他们才对我们心存疑惑。他们没把我关起来拷问已经可以够仁至义尽,不再叫外卖也算是理所当然。 在了解到魔鬼的和平真相后,我向各方都解释过。且不说他们相信了多少,就算是他们理解了魔鬼,对于现状也于事无补。 所以,我还是必须做点什么事,来证明我们并非魔鬼的盟友。 对于魔鬼来说,这种以死亡为追求的战斗民族毫无疑问是最大的不安定因素。而足够强大的魔鬼又会是骑士团最好的对手。想必这个地区的其他势力也绝对会举双手赞成这两个麻烦自相残杀。而我们饭店在证明了自己之后,生意也能恢复正常了。 如此一举数得的好主意,只有我这么聪明的人才想得出来,靠沏依之辈是绝对不行的。 不过在这之前,还一个小小的难题需要解决。 骑士团在什么地方? 在三三战区,有的势力拥有固定的驻地,比如说赢军和申星人。而有的势力时不时会迁移一下,比如联邦军和研究所。还有一些虽然拥有驻地,但驻地的正体一直不明,比如深渊和虫。 骑士团并没有驻地。 以我难得的几次外卖经历来看,他们居无定所,基本上风餐露宿,直接就睡在荒野上。每次看到那群衣服上全是血痕的孩子围到我身边分食物吃,我都有一种去给街头的流浪儿送温暖的错觉。 只要无视周围满地死尸的话。 近几个月来,骑士团都没有联络过我们,同时也罕有他们战斗的消息传出来。骑士团从来不屑于在进行什么隐秘的行动,更有可能是他们正在地下和虫作战。只有他们才会热衷于做这种没什么好处的事情。 于是,我陷入了一种想要免费送外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送的困境,只能寻找未被发现的虫穴来碰碰运气。 如果能这么容易找到就不叫作未被发现的虫穴了。 明明我曾经被虫抓走过,也不小心路过虫穴被申星人轰成灰烬,可当我真的需要找那些虫子时,怎么却连一根虫须都找不到?我几乎都快把被一块路过的石头都翻开来看了。 难道说申星人的除虫工程真的如此卓有成效,以至于这个地区的虫子都被消灭干净了?这显然不 可能。要是虫子这么容易被根除,就不可能在这片战场上存活了好几百年。 在荒野的第十一天,我一边嚼着压缩药丸,一边骑着电动车在荒野上颠簸。最近雨水比较多,就算是无雨的日子里,空气里的水分含量也比较足,是施展水球术的理想天气。每天我都能收集到好几升水,足够在解渴之余再冲个澡。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几天水里的战争味越来越淡了。我很难向没有品尝过这种滋味的人形容什么是战争味。大体上就是先把硝烟味、血腥味和厮杀声混合在一起,然后再稀释一万倍的那种感觉。一股大战过后的味道。 有这种气味,一般就说明这个地方发生过一场大战。而且鉴于这个世界上处处发生过大战,所以这个气味基本上就是这个世界的基调。 只不过,我现在尝到的味道,有点过于淡了。大体上应该是发生在一个月之前的事。这地方居然能有整整一个月没有再发生战争。全是因为魔鬼来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能久违地尝到没有被战争污染过的水和新鲜空气了。 这竟让人有种好像缺了点什么的感觉。 就在我感慨之余,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一个月之前到底是谁和谁在这里战斗?能够留下这股气味的,无疑应该是规模不小的战争。据我所知,在那个时间段里,尽管魔鬼的计划还没有完全展开,但也并没有谁挑起过大规模的战端。 那就只能是……骑士团? 好像有希望了。 我眺望四周,向着不远处的一个高坡驶去。等我爬上坡顶,却发现这个山坡的另一面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生生摧毁了。切口平整的断崖下,一个几十米深、足可以容纳下几十艘航天母舰的巨大地坑出现在我面前。 之所以用了航天母舰这个计量单位,是正因为深坑另一面的地面边正好停着这么一艘x型的航天母舰。如果我没认错的,这正是研究所三三分所的一部分。大大小小的飞行器从母舰里飞出来,在母舰与地坑之间往来。地坑底部密布着白衣的研究员与银色的机器,就像是一群蚂蚁打算把土地一寸寸削下来似的。 研究所的科考队为什么会如此兴师动众?我上次看到他们出动这艘母舰还是要抓回一个变异的试验体。 算了,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理由,我都不想离这些疯狂科学家太近。我还是先悄悄地溜走比较好…… 一转身,就看到所长的化身浮在我身 后。 “阿燎,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吃了一惊。 当然,我不是被这种小伎俩吓到的,在这个世界上转身遇到什么东西都不奇怪。让我意外的是,居然连所长都出马了,想必这边肯定有什么惊人的发现。 又或者是暂时不能打仗,就闲着没事找事做。 我耸耸肩:“还能干什么,送外卖呗。” “送给谁?” 如果是别的客户,说不定我还得犹豫一下是不是说出这个商业秘密,省得所长又想在菜里加什么奇怪的佐料。但对于骑士团来说,他们不去找别人麻烦就不错了,没人会故意找他们的麻烦。 “骑士团的人。” 所长想了想,回答说:“他们就在这里。” 我张望了一下四周,除了研究所的飞船和研究员之外什么都没有看到。“在哪里?” 所长抬手,对着深坑的各个角落指指点点。 “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骑士团全员都在这里了。” 03 一场梦 事情的发展大概上是这样子的,骑士团发现了一个虫穴的入口。于是,这群孩子兴高采烈就像去郊游一般钻进了幽暗的地下,丝毫不考虑里面到底有多少虫子,也不考虑虫子所占据的地利。 据研究所的事后测算,这个半沉睡的虫群的危险等级是……我也不太懂他们分的等级符号,反正大体上的意思就是这个虫群苏醒过来全力运作起来的话,大概花上半年时候就可以把地球上的所有活物消化掉。 总觉得也不是特别强啊,区区一个地球还要花半年。 除了交战的双方之外,没有人知道地底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虫穴和整个灰烬玫瑰骑士团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唯一证明,就是地面上这个深坑了。 我望了一眼在坑底辛勤工作的研究员。“这就是你们划地皮的理由吗?” “是的。”所长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在试图从灰烬里把骑士团的人重塑出来。” “祝你们好运。”我只能这么说,“你去忙你的事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就坐在断崖边,望着那群研究员在坑底忙碌不休。 怪不得这段时间骑士团安静得像死掉一样,原来他们真的已如自己的名字一般与这个世界融为了一体。这么一来,我的红豆糕也就没有了可以托付的对象。 或许我该留给继任者? 那个什么什么世界……我已经记不清叫什么来着了。总之,骑士团所在的世界应该会对三三战区的强者感兴趣。团灭了他们的一支部队之后,尽早会有接二连三的骑士们前来找死。 到那个时候,想必这片土地又要热闹一阵了。不知道新来的成员是不是还喜欢吃甜食。 这么一算,似乎这段时间已经有两个势力更新换代了。对于这片战火纷飞的大地来说,这倒也不算新鲜事。 我出神的时候,忍不住想到曾经的魔鬼和曾经的骑士团成员…… 他们长什么样子来着的? 算了,死都死了。 我现在要考虑的是,再怎么样向大家证明我们饭店和魔鬼没有瓜葛。要是我邀请别的势力去打魔鬼,那得到的反应肯定是怀疑我们和魔鬼串通好了。也就只有骑士团的疯子们会毫不犹豫地杀过去。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在坑边竖起高大的灯架,炽热的白光将整个深坑照得亮如白昼。所长邀请我进母舰过夜,被我坚决地婉拒了。比起黑夜里的 荒野,明显还是研究所母舰更危险一点,进去之后天知道我还能不能出来。 等我打算找个地方睡觉的时候,才发现坑那边的探照灯太亮,我闭不闭眼都快没有两样了。这些研究员要不要这么敬业,难道过了一晚上,这些坑底的泥会被风吹走不成? 好像真的会。 算了,我还是找个避光的地方睡觉吧。 我拖着身心俱疲的身体,骑着电动力驶出好远,才终于找到一个勉强避光的地沟。我稍稍布置了一下,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这下可糟糕了。 我一般不怎么做梦。先不说枕着不知道死过多少人的大地睡觉是不是会做噩梦,光是做梦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诸世界中起码有超过三位数的方法可以透过梦境入侵到人的梦境之中做各种各样的事情。基本上每个势力都有办法让防止自己人进入梦境,或者干脆就在梦境中建立起防线。而我所依靠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累得快死了,这样就可以睡得像死人一样不会做梦了。 反正送外卖本来就要累得快死了。 本来百试百灵的方法,今天却不知道为何失效了。 我在梦里拼命挣扎着想醒过来,却像是落进了流沙中一般,越是挣扎反而觉得越陷越深。最终我索性放弃了抵抗,倒要看看是什么力量想要让我梦见什么东西。 在梦里,我向着黑色的深渊无限下坠。四周一片漆黑,唯独在我的正下方有一点微光。我注视着它,看着它一点一点变大,在黑暗中显出形貌。 是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只有四五岁模样,像个婴儿般蜷缩成一团,通体发出柔和的荧绿色光芒。 我这时才接触到地面,站稳。不知为何,油然而生有一种想要亲近这个孩子的念头。 所以我当然不会去靠近她了。 相反,我得离这个诡异的小女孩远点才对。虽然她看上去相当无害,但要知道,就连魔鬼都看上去无害。 我抱着膝盖,坐在一边,直直地盯住那女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想必一定是我的意志太过于坚强,那个来源不明的力量对我无可奈何。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梦终究是要醒的。 天一亮,我抱着不怎么清爽的心情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全身都在酸痛,好像真的抱膝坐了整夜一样。用力伸懒腰时,骨头都在咔咔作响。 扭动脖子时, 我顺便扫视了一下自己过夜的那条地沟。昨天晚上我只是大体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危险便睡下了。此刻,阳光落进整条地沟,把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一清二楚。 我看到了一棵小小的嫩苗。 04 我讨厌白跑一趟 我想很多人都早已经忘记了,这个世界本来是个鸟语花香、生机盎然的地方……这大概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了。光是普通战争,可不至于将这个世界摧残成这种寸草不生的模样。 这个世界曾出现过某种真菌形态的邪恶文明,它们能够将任何活物都变成一堆霉斑,几乎就要占领了整个交汇世界。于是,当时这个世界上的其它文明联合了起来,在一场又一场史诗般的战争中,运用了各种生化武器和魔法,连一个孢子都不放过。 最终,在成功地毁灭了那个真菌文明之余,也顺利地彻底毁掉了这个星球的整个生态圈。顺便也导致了那几个文明自身的覆灭。 在某些半永久的诅咒效力之下,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任何自然生长的植物。如果有,那么肯定是某些势力从他们的世界里带来的。只能在他们的领地里小范围地存在,不可能大范围的传播成长。 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嫩苗,大概只有一两厘米大小。要不是这一点绿色在黑色的土间太过于显眼,我肯定不会注意到它。 这绿色似乎有点眼熟…… 对,就和我昨晚梦到的那个小女孩发出的绿光差不多的颜色。 那么事情就很明显了,昨天我的梦境就是这个绿苗在搞鬼。而那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恐怕就是代表了这个绿苗本身。 不知道它是什么来头,打算让我干什么…… 当然,我也没兴趣知道。 我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感觉只要用一根手指轻轻一碾,就可以把这点绿苗碾得粉碎。不过我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天知道这东西是不是还有什么自保的力量,又或者会在被捏碎的瞬间溅出什么毒汁。 在这里,这种事可是司空见惯了。 我猜研究所的人对这个东西肯定会感兴趣。但他们又不付我工资,我没必要发现什么都跟他们汇报。对于我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老实回家。不管这绿苗最后会变成什么样,都不关我事。 要想在这个世界上活得久一点,有时候就得学会对某些东西视而不见。 就这么决定了。 我收拾东西,向所长去告了个别,顺便问所长愿不愿意接手那个没人能收的红豆糕。所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现在要尽可能地减少热量摄入。” 好端端的一个人,减什么肥啊。我还以为所长也会喜欢吃甜食呢。 现在,我只能再把这份红豆糕带回去……不,绝对不行。这次出门之前,我信心十足地嘲笑沏依是靠不住的笨蛋,凡事都得依靠我。要是我无功而返,沏依肯定会报复性地对我冷嘲热讽。她就是这么一个小心眼的人,一点都不知道体谅别人。 我总不能自己把红豆糕吃了,假装成已经送达目的地。骑士团覆灭肯定瞒不住她,想骗人也无从骗起。 然而,我不愧是我。最后,我想到了一个及其合理的理由,给我这次外卖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虽然骑士团覆灭了,但我给他们留下了我们店的善意。” 我是这么说的。 “这就是你随便找个地方把红豆糕扔掉的理由吗?”沏依撇了撇嘴,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怎么能叫作随便找个地方扔掉。 我写了一封信,在上面写下了我们与骑士团结下深厚友谊的来龙去脉,描述了骑士团的孩子如何喜爱我们的甜食,并且表达了与继任者继续将这一友谊延续下去的意愿。 然后,我将这封信与红豆糕一起扔在了我睡觉的那个地沟里。 骑士团肯定会派继任者来,而新的继任者肯定会来到前任团灭的地方一探究竟。那么,他们自然而然就会发现我留下的信和红豆糕。 如果他们足够勇敢的话,就会品尝一下我留下的红豆糕。考虑到事实上每一个骑士团的人都可以说是勇敢过头了,所以只要他们爱吃甜食,就不会再把我们店当作敌人。然后,我再想办法联络上他们,让他们去找魔鬼的麻烦,让饭店撇清和魔鬼的关系。 这一套计划简直天衣无缝,就算是沏依肯定也找不出茬。 我倒底还是低估了沏依对于找茬的执着。 “你这和乱扔有区别吗?你确定那份红豆糕会被继任者发现?等到他们来了,那个红豆糕早就变成渣了。”她说。 她说的倒是不无道理。但我也不蠢,红豆糕或许终会被时光所风化,但我用的纸可不是一般的货色。 那张纸是某次少将记录菜谱后留给我的,原材料是熔岩巨蜥的皮膜。它轻得可以浮在空中,却能历经千年而不朽。 “只要有纸条在,骑士团就知道要来找我们订菜了。” 她又问:“那你的纸条是怎么放的?” 我回忆了一下。“用红豆糕压着的。” 对哦,如果红豆糕有了什么三长两短 ,那张纸大概也会被风吹走吧…… 沏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摇头叹了叹气。 ps: 有书友在讨论区里表示,希望建立一个语c群。你们问我兹瓷不兹瓷,我是兹瓷的。像是书友群这种东西,理论上每本书都该有一下的。但问题是…… 没人加群岂不是很惨! 咳咳,太冷清也不好玩啦。不管是语c还是作品讨论,愿意加群的人有多少,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05 奇怪的植物 “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再去一趟,把留言大大地刻在石壁上,再找人用魔法加固,保证过了一千年也有人能看到!”我一边说一边走出门。 她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原来她也知道自己说话不讨人喜欢。 等我再度回到那个深坑,研究所的人居然还没散去,所长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我头顶上。 “你回来干什么?” 我没好气地回答:“我有一份红豆糕落在睡觉的地方了。倒是你们怎么还不走?想一直刮到地心吗?” “能收集的素材我们都已经收集过了,没什么大发现,总觉得还缺少了点什么。” “觉得?” “直觉。” 这些超能力者总是迷信自己的直觉,其实是因为没什么成功的发现而不甘心吧。随便了,最好是他们一辈子都在这里挖土,挖穿这个星球为止,省得老是威胁到我这样的无辜平民。 我是打算拿了红豆糕就离这群疯子远远的,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平凡普通的小小心愿,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上居然都难以实现。 留下来的红豆糕被吃掉了。 连同外面的包装和我留下的信都被吃掉了,什么都没剩下。简直让人怀疑是被谁给捡走了。 如果不是沟里还有一株绿苗的话。 它比我离开已经长大了不少,有四五厘米高,不再是一根手指可以轻松碾死的粗细。起码得要两根了。 把红豆糕的无端消失与绿苗的无端成长联系在一起,很容易就能得出一个结论。 绿苗吃了红豆糕。 不不不,我得冷静一点,不能轻易相信这么荒唐的事情。虽说这事在这个异常的世界上倒也并不算相当稀罕,但光这一点还不足以证明就是这绿苗吃掉了红豆糕。 毕竟,我扔的时候不可能就把红豆糕扔在绿苗旁边,还是隔开了不少距离的。除非这株绿苗长了脚,才有可能接触到它。 而且,它又是怎么解决包装和信的呢。 像是能够知道我的心思似的,绿苗忽然钻进了土里,地表上没有半点痕迹。要不是我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真会以为它一眨眼消失不见了。 好吧,它都能动了,那么拆个包装扔个信想必也是轻而易举了。不过我都盯了它半天了,它才躲起来,未免反应太迟钝了吧。 “怎么了?你在发什么呆?”所长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愣了愣,问:“你……有在这里看到什么吗?” “我应该看到什么?” 我懂了。这绿苗并不是在躲着,而是预感到所长的出现而藏了起来。尽管只是一株小小的植物,它倒也知道什么东西才是真正的威胁。 在这个荒凉的世界上,一株绿色的植物比宝石更加罕见。它弱小而又艰难求生的模样,更是让人感慨。 但这关我什么事? “你有没有看到……”我想了一下,“一块红豆糕。我回去之后发现它不见了,所以来找找是不是睡觉时落在这里了。” 我之所以隐瞒了绿苗的存在,绝不是因为同情心泛滥。说实话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自己更值得同情了。我只是懒。 一想到要向所长解释来龙去脉,就觉得还是算了吧。 再说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对研究所有所隐瞒。像上次虚拟世界里的所长托我转达的沏依资料,我到现在也没告诉过现实世界里的所长。 “只是一块红豆糕?” “就是一块红豆糕。” 尽管所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但我猜这时候这里的每一寸肯定都已经被心灵感应扫描了十遍。 这么多天了,所长都没有发现绿苗的存在,显然此刻也不会有什么发现。 “这里什么都没有。” “那大概是我掉在半路上了吧。”我耸耸肩,叹了一口气,抱怨着爬出地沟。“真是麻烦,难道还要一路找回去吗?” 这种时候我绝对不能表现出半点异样,省得所长察觉到不对劲。 “阿燎。”所长突然叫住了我,“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日子,反正也是无聊,你送点脑子来吃吧。” “好好,多谢惠顾。” 我就知道,就算我装得再好,所长也不会放过我。这家伙一天到晚在研究人的大脑,我一直怀疑这家伙会读心术或者什么类似的能力。 所长肯定已经开始怀疑什么了,所以才要看我留在这里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我又没什么压力。绿苗本来就和我没什么关系,我知道它在那里,但不代表我就非得和它接触。随便所长怎么观察我,我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送好外卖就行了。 不管怎么说,这下子终于 有生意上门,全是我的功劳。 薰姐一扫前些日子的忧郁,开心地准备了起来。而沏依却追问着缘由,似乎怎么也不相信我是凭着个人魅力说服了所长,赢得了这次生意机会。 虽然我的确是骗了她,但她居然连自己的同事都不能抱以信任,实在是让人替她可怜。 但我还是不能把绿苗的事情说出去。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更没必要节外生枝了。 “好吧,其实我牺牲了自己肉体,给研究所当试验品,才换了这么一个外卖的机会。”我一本正经地说。 沏依吃了一惊,眼神变幻不定地盯着我。我突然想,这个谎言会不会太过于逼真了。沏依也曾经被研究所追捕过,在虚拟世界里还被研究过一阵子。我这么说,会不会给她带来某种不必要的刺激? 万一她宁可拒绝生意,也不让我去当试验品,这可就有些糟糕了。 “加油。”她思索了良久,拍拍我的肩,“努力活久一点,好多送几趟外卖。” 我真是想多了。 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还好我是说谎的,要是真的岂不是要被她活活气死。 给所长带去猪脑汤的那天,我在研究所的母舰里过夜,省得在野外睡觉又做些奇怪的梦。那一晚上,我倒是没有被所长抓去做奇怪的试验。 但是,我倒宁可被研究一下。 研究所的这些超能力者全是用自己的心灵能力建立起屏障,母舰里唯一建造有屏蔽梦境设施的区域就只有关押试验人员的囚室。 这一点,是我再度梦到那个女孩之后才知道的。 ps:新年快乐! 06 睡眠不良 还是那个宛如漆黑海底般的梦。还是那个女孩。 她静静地悬空蜷缩沉睡着,那副微微发光的模样,总让我想起深海中的鱼类。在那里的生物就是这样身体泛出奇异的微光,然后捕食那些被光芒引诱来的愚蠢猎物。 我当然不蠢,老规矩抱膝坐在旁边,专注地观察着对方的动静。 虽然绿苗长大了,但这个女孩和上次一样,还是四五岁的模样。明明如此,她今天却没和上次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到我梦醒。不知何时,她睁开了眼睛与我对视了起来。 严格地来说,并不是对视,只是我在单方面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清澈却又空洞,眼珠纹丝不动,却又并非在凝视着某个地方,让人感觉不到她视线的焦点。我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被人看着,也不觉得自己正在看着什么,感觉就像是在面对空白的墙壁。以至于我丝毫没有意识到她何时睁开了眼睛。 也许从我站在那里之初就睁开了。 我警惕了起来,随即想到在梦里就算警惕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问她。 她眼睛对着我,没有丝毫反应,好像我是在对着墙说话。 “不管你想干什么,首先我要强调的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外卖员。没有超能力,不会魔法,也没掌握过什么黑科技。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比我强,比我更有资格被你拉进这个梦境。”我顿了顿,“哦,薰姐除外。” “其次,虽然这对你没什么意义,不过我的工作也是很辛苦的。对于一个要在白天骑着电动车躲避子弹和奇怪咒语的人,你不觉得应该给予他一个良好的睡眠吗?要知道,一个睡眠不足就有可能导致我死在半路上。你还要打扰我的安睡,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她眼神空荡荡的,看来是不怎么在意。 真是受够了。既然没有办法说通道理,那么我只考虑理论以外的方法了。既然这里是我的梦,我好歹应该是能干些什么的吧。 于是我开始想象自己持有强大的武器,既然是梦就应该能梦想成真,在梦里发挥威力,将这个入侵者消灭……怎么可能。 既然这个梦境是对方带给我的,就不可能让我取得梦境的主导权。我现在根本就是无计可施,什么都做不了,除了静静等着对方的反应外无事可做。但我总得做点什么,装出一点有在努力想办法的样子。否则,万一要是她误以为我挺中 意现在这种状态就麻烦了。 我顺着这个思路开始想有什么武器合适用来解决眼前这个对手。 轨道炮、陨石术……不,不行,这些东西威力太大了。搞不好连我自己都要搭进去。我需要的是比较合适单挑的单兵武器,就像是战甲和枪械之类。 我开始烦恼到底是给我来一套赢军的真气装甲好,还是来一把研究所的超能力枪好。两边都各有优劣,实在让人难以抉择……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两样东西都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一具两层楼的赤色装甲和一把小得可以藏在手心里的银色手枪。 我根本就没指望真的梦想成真啊! 难道我可以对这个梦进行一定程度的干涉?我当机立断,拼了命地想象眼前出现一个传送门,可以把我送回现实之中。 并没有什么用。 我刚刚明明就是这么想象出武器来的啊……算了,就算没有搞个出口来,我至少还能试试这武器的威力。 我走到战甲前,才刚刚想起一个问题。这真气装甲怎么穿来着的?我只见过赢军武者穿着装甲的模样,还真没见过他们装备上装甲的过程。 明明只是一个梦,却又意外地有点严谨。我绕着装甲走了一圈,连条缝都找不到。感觉就算我硬钻了进去,也不知道怎么操作这具装甲。 算了,反正对手目前看来也不会动,不需要增加防御力了。 理论上来说,我只需要一个强大的武器就够了。我把视线转到了一旁的手枪上。不过,在看过装甲的状况之后,我对于这把手枪也不抱多大希望了。 先不说这把枪看上去就和玩具似的,拿在手里轻飘飘的,简直像是塑料做的。就算它不可貌相的强大,想必也有诸多限制,搞不好要经过什么特别的改造才能使用。 我把玩着枪,对着女孩的脑袋随便一指。 枪口喷射出炽红的巨大光球! 毫无征兆,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后座力,根本不觉得自己开了枪。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光球把女孩整个给吞没了,就像在看着一部声音坏掉的电影。 随即,一种心灵被一抽而空的感觉涌了上来。我疲惫得就像是刚刚开着电动车从五个势力混战的战场中心穿过,而且后座还载着一个喋喋不休的沏依。 我忍不住松手扔掉了枪,大口地喘起气,望着在取代了女孩原本位置的光球。它静静地悬浮在那 里,却并不像那个女孩一样毫无生气,而是有种在孕育着什么着的感觉。 旋即,整个光球爆炸了。那一瞬间爆发的光芒,将整个黑暗的梦境都照得摇摇欲坠。 等我恢复视力,第一时间看过去。女孩依旧躺在那里,毫发无伤。 我倒是并不意外。不管这个对手受伤、死掉、没事又或是变成什么新的怪物,都不会让我觉得吃惊。 只是有点失望。开枪的声势倒是挺浩大的,结果威力就这么点吗?如果是武者亲自穿着装甲来战斗,不知道会不会好点。 我的脑海中刚浮现出这个念头,旁边的那具装甲突然就活了起来,一拳直劈向那个女孩。仿佛有人在里面操作,而且看这眼熟的动作,就是秦统领本人。 说看也不太对,应该说是闻。我几乎看不清那一拳,只能闻到空气中的焦糊味。陨石从大气层外砸向地面,与空气摩擦时,大体上应该就是这股味道。且不说别的,想想那个两层楼高的装甲,光是拳头的大小就足以把女孩的整个身体碾平了。 然而,这也没有用。 那一拳在女孩的眼前停住了,离她的眼睛极近,却挨不着她半分。那种光景让我几乎产生了一种可笑的错觉,这来势汹汹的一击,只是被她的睫毛挡住了。 装甲静止在那里,过了约半秒,碎成了一堆钢铁渣。 我忍不住好奇了起来,到底还有什么武器能够对付这个女孩。随着我的想象,一个又一个威力无穷的杀人工具在梦境中出现,对着一个五岁模样的小女孩毫不留情地发动攻击。 说实话,那副场面的确有点灭绝人性。但更丧心病狂的是,她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 这倒是很有意思啊! 如果,假设这个梦境没有打折扣,如实地反映了这些杀人工具在现实中的威力,那么那个女孩的实力恐怕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骇人的程度了。我更倾向于认为这些东西都只是一个样子货,看上去很厉害,但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特效而已。 毕竟只是区区一个梦境。 尽管如此,但我还是玩得挺开心的。平时都只是看着那些战争狂互相厮杀,这次有机会能够近距离施放这些武器,也算是一种想当难得的体验了。 千万道轨道炮的光芒从天而降,清洗掉丝毫没有起作用的腐星病病毒,随即又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我终于想不出任何强大的杀人手段了,算算时间,天也差不多 该亮了。 一种即将苏醒的感觉模模糊糊地从身体内部浮现出来,就像是隔了厚厚的被子听到隔壁房间传来闹钟声。 在即将醒来的时候,我有意无意地望了女孩一眼。不知何时,她的眼睛已经不如死物一般透明,而是浮出了某种恰如其年龄的天真。 她凝视着我,在我脱离梦境的同时,动嘴对我说了些什么。虽然那一刻我已经听不真切了,但有种强硬的信心,觉得她是在说…… “谢谢。” 为什么? 先不说她怎么突然好像活了过来,在梦里我所做的一切就只不过是攻击她罢了。 醒来后,我仔细想了想,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那个梦境自始至终都一直在她的操纵之下,那么那些武器,是否也是她借用我的想象而将之具现出来。 大概因此她才要谢谢我。 她到底想干什么? 07 有时看人吃饭就像在... 早上,所长问我晚上睡得怎么样。 “睡得太好了,差点都醒不过来了。”我回答。 如果我开口求援的话,想必所长会很乐意帮我解一下梦,找出影响出我的那个神秘力量。当然了,之后会再顺便以检查有没有残留症状为由,把我的脑子翻个底朝天。 相比之下,我宁可继续做梦,偶尔一两次睡眠不良至少不会把我变成一个只会淌口水的白痴。 绿苗力量毕竟影响范围有限,我开了一天的电动车,远远地离开了那个地方。第二天晚上在荒野里过夜时,果然不再梦到那个诡异的女孩了。 第二次给所长送清炖牛脑时,我问他们打算在这里考察多久。 “听起来,你似乎希望我们早点结束?” 所长还真是敏锐。这绿苗着实有点诡异,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少接触它几次。 “怎么可能,你们可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客户了,我是希望你们能多留几天,多叫几次外卖。” 这也是实话。不过,最好是在我们店的脑子用光之前。 “估计大概再有半个月,要是实在找不到线索,那也就只好撤退了。”所长回答。 这样算起来,大概再能送两到三次外卖。但我再也不想梦到那个女孩了,一次也不。只要我别在那里过夜就行了。 这第二次外卖,我特意算好了时间,在荒野上过了夜,等到了清晨再把外卖交给所长。这样一来,我肯定能够在白天离开这个鬼地方,远远地睡一个好觉,不用在梦里继续对着一个五岁小女孩投掷炸弹。 “你这么急着走干什么?”所长用念力把我定住了,“我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你要不要来看看?” “不要。” 不提这个世界自带的翻译。如果要让我给研究所编一本字典,那么我会在“有意思”这个词的释义上对应起我们世界的“可怕”和“残虐”。比如说,“我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把这个地球外卖员的脑髓通电后,他的腿会像青蛙一样抽搐”。 当然我的意见根本不值一提,所长只是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而已。伴随着一股心灵传送带来的眩晕感,我被拉到了一间干净透亮的实验室。各种工具都透着一股高科技的味道,就连那些装在玻璃器皿里的内脏和大脑看上都像是新的一样。 “这些样本都属于那些中古时代的变种人类,你发现什么了问题没 ?”所长指着那些内脏问我。指的应该是骑士团的那些家伙。 还真是问对人了。换个人来看,肯定不会觉得这些东西除了恶心一点之外还能有什么问题。但我一看就看出了最大的问题。 “这些内脏都不会动。” “正解。” 即使只有一部分,只要持续给予刺激并输送养分,就完全可以正常存活。更何况我深深地了解这些疯子,他们要是能让一颗心脏在瓶子里跳动,就绝不会像让它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真希望我压根不了解这群疯子。 总之,研究所没有能够实现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说明这里面有一部分科学难以解释的部分。也就是魔法。 “我们成功地从灰烬中提取出来的一些基因残片,勉强做出了一些复制人。然而,这些复制人无一例外地都在胚胎成型时就爆炸了。” “那大概是他们天生性子比较烈。” “于是我们换了一种思路,单独把他们的某些部分培育出来。然而,就算是这样,这些内脏一旦被激活了,也一样会爆炸。就连最无关紧要的部分都会。这种爆炸的能量来自何方,我们至今也没搞明白。” 说着,所长往一张卷在透明长管的皮肤望了一眼。那张充满皱褶的皮肤猛地舒张开来,随即猛然并发出红色的光芒,把透明长管里炸出一片蛛网状的碎痕。 “也许是采集的基因残片缺少了什么至关重要的部分。不过,就算从已知的部分来入手,我们也发现了不少东西……”所长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们的发现。 听得我直想打呵欠。 这种事情对于研究所来说可能是挺有意思的,但是和我这个普通的外卖员有什么关系?我一点都不想听所长分享研究成果,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些变种人类的身体内部从出生起就蕴藏有强大的力量。来源不明。而他们的消化器官却依旧沿用了比较传统的生理结构,事实上根本不足以支持起如此强大的身体。” “说重点。”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用力打了一个呵欠。 “简单地来说,他们根本没必要吃东西,应该是另有可以获得能量的器官。”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就他们那种居无定所的风格,要获取固定的补给太过于困难了。他们也从来不依赖于我们饭店的外卖,只是偶尔机缘巧合地吃一点甜食。 我问:“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在看他们吃甜食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被所长这么一提,我忍不住回忆了一下。 说实话,我没有盯着别人吃饭的习惯。倒不是出于礼节的问题,而是太过于可笑了。就算是现在,我一想到当初看到少将用吸管吸汤团的模样,都还忍不住想笑。 扯远了。 如果说在给骑士团送外卖什么有印象深刻的事情…… 哦对了。在初他们时,除了被他们询问年龄外,他们在吃桂花糯米藕前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这是用动物的尸体做的吗?” 我说的不是这句话,这话根本不能说得上是怪问题,倒不如说简直是太有常识了。特别是和少将比起来。 “不,这是用植物的尸体做的。”我认真地回答。 他们露出了然的表情:“植物吗?那就没问题了。” “如果是动物的尸体会有什么问题吗?你们不能吃动物的尸体?”我问。 如果客户在饮食上有禁忌,这自然是要了解清楚的。 那些孩子七嘴八舌地说:“也不是。”“想吃的话也是能吃的。”“只不过不是现在呢。”“是啊,现在吃没什么意义。” “那么要什么时候吃?”我好奇地问。 “等变成和那个人一样的时候。” 他们嘻嘻哈哈地指着那个自爆过后的战场,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然而却有一个模样正经的孩子站出来,不怎么友善地对我说:“和你这种弱者没有关系。” 被这孩子一打断,话题便没有继续下去。 我之所以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因为那个孩子这副模样让我相当不爽,但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没有太过计较,只是打算将来悄悄在给他的甜食里加了几勺辣。 不过我到底还是没有做成这件事,因为第二次再见到骑士团时,他们告诉我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听完我的讲述,所长还是不得要领,陷入了沉思。 “死后也要进食吗……” 被这件事一打岔,等我离开母舰时已经接近黄昏了。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不就是走个夜路嘛。我上半夜就可以远远地离开这里,然后找个地方睡觉。 驶到一半,我忽然灵光一闪,猛地刹了车。 说到死后也要进食…… 骑士团的人全死在这里。这里长出了一棵绿苗。绿苗可以吃红豆糕。这一连串线索串在一起,完美地指向了一个答案。 那棵绿苗,或者说,那个女孩,是骑士团的人。 听上去相当不可思议、逻辑可疑,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可思议、逻辑可疑,所以我信了。 ps: 总觉得新的一年到了应该说些什么。 不过有点懒呢…… 总之,到春节前的姑且以五百收藏为目标吧。 08 藏起树木的方法 人死不能复生这句话,在这个世界上不怎么对。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反例。考虑到这一点,或许骑士团中的某些强者会拥有某种重生的能力,让他们能够在化成灰之后还能活蹦乱跳地站起来。 灰烬玫瑰可以在灰烬中重生。听上去好像挺有道理的。这样一来,倒是有点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可以毫不犹豫地自爆了。就算他们中的某些人不是拥有重生能力的强者,至少也可以假装自己是强者。 但我没有切实的依据。 如果那个梦境中的女孩果真是骑士团中某个人的灵魂,而那棵绿苗是她赖以重生的媒介。那我就不能对她置之不理。要知道,我还需要骑士团的人帮忙去找魔鬼的麻烦呢。她总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态度不明的继任者来得合适。 而最好的求证办法就是再进梦境一趟。不过不是现在,我都已经快跑远了,再回过头去过夜,那未免太可疑了。 我不得不按捺住好奇心,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我们的世界休息了一下,再来到店里,已经在为第三次给研究所送脑子做准备了。在我等待出发的时候,沏依反坐在椅子上,手抱着椅背,用鲜红的眼睛凝视着我。 “你是不是在瞒着我些什么?” 沏依总是在不必要的地方敏锐。 “你刚刚才知道吗?我一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拯救世界。”我回答。 她嘴角一撇,露出鄙视的眼神。“我倒觉得你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毁灭这个世界。” “就这个疯狂的世界,毁了它就和拯救它有什么两样?” 沏依歪着脑袋想了想,不得不对我的话表示赞同。随后,带有警示意味地瞪了我一眼。“随便你在外面干什么,但是,别把麻烦带进店里。” “麻烦?”薰姐正好端菜出来,紧张地问:“谁有麻烦了?” 我和沏依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 第三次送的是红烧猪脑。所长依然还是那样,在研究骑士团生理结构和搜索新的基因残片两方面都没有什么进展。对于一个有耐心并且无所事事的研究者来说,这倒并不成什么问题。 我找了一个机会,接着上次说到一半的问题说了下去。 “假如骑士团的人死后还能吃东西,那么是不是他们还会重生?” “你说的这种可能性我也考虑过,然而并没有样本可以支持这一观点。从来都 没有。” “但骑士团也从来没有团灭过。” 所长考虑了一下。“如果有的话,那么他们都团灭了,为什么还没有谁重生?” 其实是有的。我在心里回答。“那么怎么解释他们所说的死后吃东西?” 所长一摊手:“也许只是某种祭祀的风俗,某种迷信之类的。” “是这样吗?”我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奇怪念头,不过,综合我们所得到的有关骑士团的一切情报,他们是绝不可能重生的。” 虽然不知道所长哪里来的自信,但得到了这样斩钉截铁的答复,我就彻底放下心来了。 我故意说骑士团的人有可能重生,所长肯定会和我唱反调,就和沏依似的。虽然嘴上不怎么提,但这个讨厌的家伙心底一直都认为我们是进化不全的原始人类。 更讨厌的是,这个观点是对的。 所以,我的看法基本肯定是错的,所长不会怀疑骑士团的人能够重生。我也就可以想办法把那株绿苗带离这里,到个更安全的地方。 当然,我不能直接就跑进地沟里,挖出绿苗带走。这样不被所长抓住才有鬼。我已经在母舰里住过一晚,也不能再借口说担心人生安全而睡在地沟。 那么,该怎么样偷偷把绿苗带走呢? 很简单,只要想一想藏起一棵树的最好地方是哪里,就很容易得出结论了。 “你介不介意我在这里种点花?”我出拿一袋花种。 所长的化身无法表现出复杂的表情,那张脸上此刻的表情简单得用一句话就能形容。像看着疯子一样。 随便了,反正被当作疯子和当作原始人都没什么两样。不过我还是姑且找了个借口。 “沏依种个仙人掌都能种死。我说了她几句,她还不乐意了。所以我要在这个世界上种点花出来,证明这纯粹是她的问题。如果种在店里,天知道她会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动什么手脚。我每天奔波在路上,就只能种在这里了。” 我左右张望,假装刚刚才发现那个地沟似的。“那个地方貌似不错,种在那里,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所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那么能不能请你们再派个人来照料一下?”我得寸进尺。 所长果断地回答:“没空。” 我就知道, 我是故意这么说的。这些花种是不是能种出花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有个合理的借口翻土,把绿苗带回饭店。 “好好,那您忙您的去吧。” 我一副遗憾的样子,转身走向那个地沟。在我离成功只剩下几步之遥的时候,所长突然制止了我。 “你等一下。” 咦?我露出什么马脚了吗?怎么可能!我的演技可是很好的,就连魔鬼和沏依都能骗过去。 “不不对,你不用管我,继续做你的事情。”所长的化身边说着,身体表面闪烁出一圈圈有规则的波纹,旋即,几个光头研究员带着几个悬浮在空中球型摄像机出现在了我周围。 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古人类亚种耕作的影视资料相当缺乏,我就让人做个记录而已。你就当他们是空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倒是希望他们都是空气,但空气会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记录我的一举一动吗?我敢说,肯定有个摄像头是在特写我的手部动作。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压根就不会种花啊! 我只想着装装样子,根本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认真盯着我。我到底应该是把这些花种一股脑全埋下去,还是一粒粒分开种?我是应该马上浇水,还是先扔着不管? 我一边飞速地转动着脑子,一边若无其事地缓缓走向地沟。 “你为什么走得这么慢?”所长在背后问。 我信口回答:“你懂什么,这是为了表示郑重,让农作物感受到我们对它的诚意。” “原来如此。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这家伙居然还真信了。说不定之后的种花步骤也能这么糊弄过去……但是,所长之后肯定会重复我的行为。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会在研究所的超能力下连自己小时候偷吃过几粒糖都交待出来。 既然如此…… 我孤注一掷,扔掉手里的花种,往地上一躺。 所长好奇地问:“你这又是什么仪式?” “不,我只是在干活之前,先睡个午觉养精蓄锐。” 我只能赌上一把,最好那个骑士团的女孩有办法救自己。 09 这算诱拐幼女吗 白日梦比我想象中的更容易做。 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力量在影响着我,我几乎是一合上眼,就进入了梦境。进入那个漆黑的…… 咦?不对。 此时,出现在我眼前的梦境不再是无边的黑暗,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举目望去,最矮的树有两三米,而较高的树都超过了十米。在遥远的地方,更能看到几棵约有百米的巨树。 碧空白云,阳光漏过树影,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清新的气味。倒的确有几分梦境般的美妙。然而,我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除了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之外,周围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听不到野兽活动的动静,也听不到飞鸟的鸣叫和扑翼。仿佛整个树海中就只有我这一个活物。 我知道至少还有一个。那个女孩。 看这个世界的模样,再联想到上次离开时她睁开了眼,我猜她肯定已经醒过来了。搞不好她正躲在哪处阴影里,透过树叶的缝隙静静地注视着我,就像一只猎豹。 据说,在丛林中的猎食动物,可以悄然无声地接近最警觉的猎物。当猎物发现敌人的踪影时,往往已经被扑倒在地。 虽然这个女孩不是老练的猎手,但我也不是最警觉的猎物。 当我听到树枝剧烈晃动的声音时已经迟了,一团黑影从我的头顶落下,像一片轻盈的云似地笼罩住我的脸。 我没有避开。 不用太担心。我的直觉告诉我对方没有杀意。如果我的身体没有反应,那么接下来多半就没有危险。又或者可以反过来考虑,反正都反应不过来,还是相信这事没有危险比较好。 “呀!” 一张柔嫩的脸在我的头发上蹭着,发出奇怪的尖叫声。我眼前一片黑暗,脸被粗糙的树皮挤得有点变形。 那个女孩似乎穿着树皮做成的衣服,我摸索着抓到了她的衣领,用力一拎,把那个袭击者从我脸上拿开。她瞪着大大的绿眼睛,与我对视了一会儿,觉得挺有趣似地咯咯笑起来。 尽管这个世界变化了这么大,但她的模样和我上次离开时没有两样,还是四五岁的样子。又或许是五六岁样子?我分不太清楚。 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天真好奇的光,探寻着我的脸,用银铃般的声音脆生生地说:“谢谢!你来了!谢谢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问她:“唔……你是灰烬 玫瑰骑士团的人吗?” 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她脑袋里的某个部分,她眼睛一亮,充满自豪般地用力点头。 果然没错,这个灵魂就是骑士团里的某个人。虽然我和骑士团里人不太熟,不认识这个女孩,但想必她没必要骗我。 我把她放到地上,蹲下身体,努力和她视线相平,向她做出握手的手势。 “你好,我叫刘燎,你可以叫我阿燎。” 尽管看外表只是个小孩子,但我还是像对待成年人一样对待她。人不可貌相,兴许,在幼稚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成熟的灵魂。 “我叫梅狄卡枸蕾。” 说着,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 好吧,看来离成熟还有一定距离……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她的眼珠随着我的手挪动着,当手快要离开某个限度时,她又闪电地一把抓住它,继续放在脸上蹭。 算了,毕竟是小孩子。倒不如说,我应该感谢她没有像我小时候那样喜欢见什么咬什么。 我一边任由她把玩我的手,一边思索接下来的计划。我不知道骑士团的人是怎么复活的,她现在这样是正常现象还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我知道眼下是靠不了她了。 这个时候,我就有点怀念起那些战争狂了。如果换成他们制造了这一切,那么此刻肯定会有什么阴谋诡计要发动,省得我来操心。 很快她就玩腻了我的手,随手往旁边一扔,眼睛上下打量着我。我总觉得她蠢蠢欲动地要从我身上再抓走什么零件,连忙又问:“梅蕾,你还记得你生前的事吗?” 她的名字有点绕口了,我简单地称呼她,她似乎没有异议。 最后的那个蕾字是骑士团的人对于女孩的称呼。顺带一提,他们会在男孩的名字后面加一个芽。 她漫不经心地回答:“生前的事?是什么?” 因为经历过了一次大爆炸,所以记不清楚了吗?但倒还记得自己属于骑士团。 “这个梦境是你在操纵吗?” 她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这算什么意思。“是你又不是你?” “这个地方是为了梅狄卡枸蕾而存在的,但梅狄卡枸蕾不能控制它。” “你只能生活在这里吗?” “梅狄卡枸蕾随时可以离开这里,只不过身 体还没有完全长成,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身体?” “等到开花结实,梅狄卡枸蕾的身体才算是发育完成。” 说的就是外面的那棵绿苗吧,在这个世界里的只是灵魂。光是身体成长也没有用处,我更想知道她怎么把心智变得成熟起来。 “你的精神就一直这样了吗?” “当然不,梅狄卡枸蕾会在这里变强的!” “怎么变强?” “燎芽像上次那样攻击梅狄卡枸蕾,梅狄卡枸蕾就变强了!”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而谢谢我。这些攻击对于她来说,大概是类似于康复训练。本来,这个任务大概应该由骑士团的人来承担,但现在骑士团没有留下幸存者,就只能靠我了。 如果我想象出来的攻击没有被梦境削减威力,但她的实力已经完全能够战胜所长的化身,为自己赢得自由。 “你现在有多强?”我问她。 梅蕾顿时来了兴趣,她蹬噔蹬地小步跑到不远处一棵需要两个人合抱的大树前,挥动小小的拳头。拳与树接触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发出震颤的巨响,仿佛有什么末日巨兽从天降临到大地。 声势倒是挺大的,但也只是将树身轰出一个脸盆大的洞而已,连树都没有打倒。 客观地来说,梅蕾柔嫩的拳头,连我的掌心都填不满,没把自己弄伤就很不错了。但只是这样的程度,比起我所知道的骑士团强者还差得远,更不用说所长的化身。 “好好锻炼吧,小家伙。”我叹了一口气。 就以梅蕾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我想象出来的攻击果然威力大大打了折扣。要打倒所长化身任重道远,说不定在所长离开这里之前都没有希望了。我只能希望到时候所长没有发觉我的谎言。 远处隐隐传来了轰鸣声,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停过。是哪里打雷了吗?这地方还会下雨? 我举目四望,却没有看到乌云,但也没有谁规定过梦里的雨一定要有云。 虽然是梦,我也不乐意被淋湿。 “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雨。” “避雨?为什么”梅蕾有点困惑,但还是顺从地跟着我走了。 走过那棵被打穿大洞的树时,我无意间向树洞扫了一眼。刚刚因为角度问题,我只看到她打穿了树。此刻,透过树洞,我看到了一片碧空。 地表被犁出深刻而巨大的堑沟,直通向视线之外,仿佛有一个手掌如山岳般的巨人在大地上抓了一把,露出黄褐色的土层。连绵的树倾倒了,直到现在还有被余波击断的树,我所听到的轰鸣声正是它们此刻倒地的声音。 梅蕾拉了拉我的衣袖,才把我从某种呆滞的状态中唤醒。 “怎么了?燎芽?” “梅蕾,我觉得你不妨现在就试试出去,怎么样?”我说。 10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夜里了。 那几个光头研究员还带着摄像头围着我,难道这些家伙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种花之外,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在开始种花之前,我得告诉你们一件事。”我说。 他们对我投以冷淡的目光。 我这个人吧,虽然很多时候表面上做事很随心所欲,但实际上所做的一切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就拿眼下这件事来说吧。 不要以为梅蕾的幼苗可以在所长眼皮底下躲多久。事实上,她能够至今不被发现,完全是运气好加上还很幼小。一旦这棵幼苗成长起来,难保会触发到某条界线,使得所长注意到她。 所以我才要急着把她转移走,以至于反而让自己落到了险恶的地步。 现在我压根不知道怎么种花,也没空隙可以趁机把幼苗带走。 不种花,所长会发现疑点,我会被抓起来进行试验。种不出花,所长会发现疑点,我会被抓起来进行试验。扔着幼苗不管,将来所长发现了梅蕾,我还是会被抓起来进行试验。 经过深思熟虑,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出来吧!梅蕾!” 什么都不要多想了,给我大闹一场吧!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把我抓起来进行试验。 一道半透明淡绿色的影子从地下窜了出来! 那几个研究员的反应算是颇为敏捷了,第一时间分散瞬移到百米外。然而,当他们的身影稳定下后,却已经变成了散落的一团碎肉。在梅蕾出现的刹那,他们就已经被粉碎,以一团血肉的形态被移开。 这仅仅是开胃菜而已。 梅蕾半实质化的灵体冲向灯光透亮的母舰,瞬地掠过巨坑。她掀起的冲击波将大坑中的活人统统碾成了碎沫,与翻转的泥土混合在了一起。 随即,她狠狠地撞在母舰前方,就像是一根手指接触到了静电离子球般,巨大的闪光与火花在空中盘旋,勾勒一道透明墙壁的形状。 蜂群般的飞行船从母舰中涌了出来,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在夜空中倒是挺好看,就是打不中梅蕾。 或许打中了也无关痛痒。 在各种爆炸声、射击声和尖叫声中,梅蕾咯咯咯的笑声依然如此清亮,仿佛刺破阴沉海面的阳光。如果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副小女 孩在草地上玩耍的场景。 事实上和玩耍也没有什么两样。 驱散这些苍蝇般的攻击,对于她来说,也只是多挥下几手而已。在梦境中,我想象出来的那些攻击,或许威力的确有打过折扣,但看样子优惠幅度并不大。 仅仅半分钟,她就消灭了超过半数的飞行器,母舰的保护罩也一副岌岌可危的样子。 于是,所长登场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一赤一绿两个身影互相碰撞在一起,爆发出几乎让人失明的光芒。等我恢复视线,两个人已经消失在夜空中。 不过,被撕裂成螺旋状的云层,向上浮起的碎石与机器残片,以及那些幸存者仰望月亮的模样,都明确地告之了她们的去向。 我穷尽目力,也看不出这两人在空中打斗的细节。依稀,有光点在夜空中炸裂,仿佛是异色的星星在闪动。那大概就是她们吧。 对了,我可没时间在这里瞎看了。 趁着那两个人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从地里挖出了幼苗。此时这株苗已经有一指来长,看上去比弱不禁风要好一点。表面上是这样,但是如果我们两个一起被导弹击中,死的那个应该也只会是我。 我连土带苗一起地装在了一个袋子里,骑上电动车扬长而去。 在刚刚的攻击里,对我会有威胁的目标都已经被解决掉了,而剩下的活人也基本上都失去了阻止我的能力。 我此刻唯一要担心的就只有所长将来会不会因此而把我抓起来做试验。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了,总有解决的办法。 我就这么深思熟虑的人。 在开了大半个晚上的车之后,梅蕾终于回来了。她猝地坐在电动车头,面对着我,身影变得极淡。我的视线可以轻松地穿透她的身影,几乎不会阻碍视线。 “我们现在安全了没有?” “有梅狄卡枸蕾在,根本不用怕那个家伙。” “你赢了?” 她微微咬了咬嘴唇,有些不服气地说:“梅狄卡枸蕾没输。” 那就也没赢了。 尽管对手只是所长的一个化身,但她毕竟也才是个孩子,能够把所长逼退已经很不错。 “如果梅狄卡枸蕾再长大一些,绝对可以赢。”她很快又开朗起来,好奇地东张西望,“燎芽,梅狄卡枸蕾要去哪里?” 看着她那双天 真无邪的眼睛,我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她在黑夜中肆意杀戮的模样。钢铁如纸片般在她手中撕裂,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被她毫不在意地终结…… 说实话那些研究员死得倒也不冤就是了。这个看法,我相信那些被浸在试验室溶液里的大脑都会同意。 在这个世界上,除我和薰姐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外,谁杀死谁、谁被谁杀死都没什么可抱怨的。 沏依勉强能算半个吧。 明知如此,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不管梅蕾实际上有多强大,在重生之前拥有何等冷酷成熟的人格,此刻她的外表也仅仅是一个小女孩罢了。 她似乎从我注视她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什么,眼珠转到我脸上,对我抱以甜甜的一笑。“怎么了,燎芽?”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问一下。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她不解地问。 “杀人的感觉。” “感觉……”她微微思忖了一下,“一开始有点无聊,不过,之后的那个对手才算有点意思。” 和我想要问的微妙有些出入。我又问:“那么,你对夺走别人生命这件事本身怎么看?” 当然了,我没有无聊到让她改变人生观,我问她这种无聊的问题,只是为了确认她对这个世界的态度。 以及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她。 “夺走?死亡这种事情,不是每个人总要碰到的吗?死在梅狄卡枸蕾手上又有什么区别?” 她那种就像在提起出门总会遇到下雨一样。 很好,我最后的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了。 11 避不开的天敌 一路上,我一直很犹豫是不是要把梅蕾带回店里。 当然不是因为怕惹麻烦。在让梅蕾与所长为敌的那一刻起,麻烦早就惹上身了。而且接下来还要指望靠她来对付魔鬼,证明我们店的立场,更不可能和她撇清关系。 我担忧的是沏依。 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朝不保夕,在这个世界上夺走他人生命的生物都应该有被人夺走生命的觉悟。话虽如此,但要是梅蕾的幼苗死在沏依这植物杀手手里,未免也太冤了。 我担心沏依会把梅蕾克死。 “到了我们店,你要特别当心一个叫沏依的女人。” “她很强吗?比那个红色的光人还强?”梅蕾一副斗志满满的模样。 “不不不,我想她应该还没有我强。但她的可怕之处是难以用从常识的角度来理解……就像是人类虽然强大,但也会可能怕蟑螂一样。” 梅蕾半懂不懂地点点头。“也就是说,沏依是个像蟑螂一样的人吗?” 面对梅蕾天真的诘问,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比方有些过份了。我把沏依比喻成蟑螂,好像对蟑螂来说太失礼了。 “别放在心上,总之沏依有我来应付,你就安静地在旁边开花就行了。” 与所长的战斗结束后,她的灵体一度变得极淡,仿佛随时会在空气中变成透明。我本以为她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恢复精力,然而她只是在幼苗里沉睡了二十四小时,再出现时就已经恢复了正常。 并且看上去还成长了一些,变成了大概六七岁的样子。不过,在现实中现身会不必要地消耗灵魂的力量,所以我和她通常还是在梦境中见面。 灵体时的模样代表了她实力的强度,她只有通过战斗才能得成长。越是激烈的战斗,越是能够刺激她变强。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战斗种族吧。 但光是灵魂的力量变强还不够,没有相应强度的肉体保护灵魂,梅蕾还是难以在世界上自如地行动。 她的身体正是那棵幼苗。 这么一棵小小的苗,到底是怎么长成一个人的呢?我问了梅蕾,然而梅蕾似乎也没有头绪。 我可以理解。毕竟她大概也头一遭重生,生前的许多事情都忘记了,而且还找不到同伴和说明书。 到底是长成一棵树之后结出婴儿一样的果实呢?还是从在花苞绽放时露出里面的人,又或者干脆长在 根部需要人拔出来? 我有点期待那一天了。 回到店里之后,我把这棵幼苗连着泥土装进一个小小的花盆。全新的,没有被沏依碰过的花盆。 沏依坐在收银台后面,表面上在看着电脑屏幕,但我知道她正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等我把幼苗栽种好,她果然开口了。 “你从哪里弄来这个东西的?” “别提了,为了这玩意,我还和研究所的人发生了点纠纷。”我说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我在野外捡到了这个东西,所长非要拿去研究,又不肯给钱。所以我就带着它逃了回来,这段时间应该是不能给再给他们送外卖了。” 事实上差不多就是这样,只是有些细节我没说罢了。我考虑再三,觉得还是暂时保守住梅蕾的秘密比较好。万一将来发生了什么麻烦,也好由我一个人来背负。 “你是白痴吗?就为了这么一根杂草?” 沏依会这么说,我一点都不意外。 我继续说:“我当然知道乖乖把它交出去才是正确的选择。但我那个时候就是不愿意。这一路上,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到底为什么我要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难道我的精神被什么奇怪的力量影响了吗?” “我一直在凝视着这棵小小的绿苗,看得久了,却又仿佛明白了什么。我们都知道在这个世界有多么荒凉残酷,而它却义无反顾地诞生在了这样的这个世界上,视一切苦难于无物,顽强而倔强地与这个世界进行抗争。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象征希望与新生的奇迹吗?” “我被这种精神所感动了,所以我想守护这枚种子,想看看它到底会成长到哪个地步,我想目睹它战胜这个世界。如果说这是一种愚蠢,那或许就是愚蠢吧。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时不得不愚蠢一些。” 说得太好了,我简直都快被自己打动了! 如此饱含深情的演讲,连我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被感动了,相信只要听者心中还拥有一点点人性,就肯定会理解并支持我的行为。 但我疏忽了一点,沏依压根没有人性。 她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视线在我的脸和花盆之间来回移动,冷淡地说:“我倒觉得是第一种可能性比较高,你的脑子肯定是被什么奇怪的力量影响了,而且影响得还不轻。” “我懂了,你只是害怕我成功种活这棵幼苗,证明你就是植物杀 手!” 沏依愕然,随即像是被说到痛处般哼了一声。“随便你,我才不管你,别给店里惹麻烦就行!” “事先声明,你可别乱动我的花盆,省得出了什么事情说不清楚。” “放心,不会的!”她用力地把脑袋转回电脑里,咔嗒咔嗒地用力连点鼠标。 姑且算是蒙混过去了吧。 薰姐得知研究所不再需要外卖之后,一脸的失望。但为了不让我们担心,她马上又强颜欢笑:“不过也好,我都快想不出该给他们送什么脑子了。” 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解决魔鬼这个麻烦,让店的生意回归正轨。 而这就要着落在梅蕾身上了。 我不能把梅蕾带回我们的世界上,就以随时待命不错过任何难得的生意为由,每天晚上都睡在店里。 在梦境里,我想尽一切的杀人手段攻击梅蕾,以期待她能迅速成长。在梦境力量的支持下,梅蕾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能够瞬间痊愈,就仿佛一切攻击都无效似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同样程度的攻击重复多了,锻炼的效果会大大降低。而要提升攻击威力的方法有两种。 一是提升真实度。我毕竟只是个旁观者,梦境就只能从我的想象中得到粗糙的模拟。如果我能深刻地理解那些攻击手段的原理和施展方式,就能够大幅度提升威力。 然而,我即变不成武者,也学不会魔法。所以这一种方法暂时不考虑。 另一个方法就是提升梦境本身的强度,而梦境的强度是和幼苗的成长度挂钩的。幼苗越是长大,梦境就越是能够提升攻击的威力。 不仅如此,要让梅蕾尽快地诞生到这个世界上,也需要幼苗成熟。 这一点,我还是做得到。我每天半夜都会偷偷到饭店的冷库里拿出一堆冻肉,把幼苗放在肉上。幼苗根部会分泌出奇怪的液体,悄无声息地将肉块融解吸收掉,连根骨头都不剩。 每每在旁边目睹这幅场面,我就有些心惊肉跳。 她一晚上起码要吃掉半吨的肉啊! 幸好最近都没什么生意,否则要是薰姐打开冷库,会以为我们店又遭洗劫了。 “所以,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捡回来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沏依抱手站在门边,清冷的月光照下,她的脸色看上去比冻肉更冰冷。 我能说这是种植花苗的 特殊技艺吗? 12 种死植物的标准方法 我一言不发地转开视线,望向店角落的黑暗,假装成没看到沏依。同时也希望她能做同样的事。但她偏偏不肯配合我,直直地盯住我的脸。 “我说过的,别给店里带来的麻烦。如果你不肯听我的劝告,那我就只能假设你是被某种未知的敌人操纵了。我是认真的。”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在很早之前,我和沏依就都互相约定过,也许我们中的某个人会落入一些无法挽救的绝境,比如说被灵魂被邪物所取代,又或是被可怕的病毒感染之类的。到那时候,另一个人就绝对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对方杀掉,以免对饭店以及我们的世界造成更大的危害。 我想这就是每次我送外卖回来时,沏依都在饭店外迎接的主要原因。为了看是不是能找到个好借口把我杀掉。 幸好,我每次都没有给她机会。 “快点,阿燎!向我证明你还是你!”她厉声说。尽管表情挺镇定的,但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 能不能不要让我做这种哲学家都证明不了的事情。 梅蕾又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凑热闹,身影浮现在我们面前。“燎芽,被发现了呢,要我把这个女人杀掉灭口吗?” “虽然你的提议挺让人动心的,但还是留到以后有机会我亲自动手吧。”我阻止了梅蕾。将一切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仿佛炸毛的猫一般的沏依。 她稍稍放下了戒心,但还是不怎么相信似地追问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点向我坦白?” “因为我不希望你这个连仙人掌都能养死的家伙太过于接近植物。” “你这是诬蔑!我明明养活仙人掌了!”她指着放在窗台上的一盆仙人掌。 我不屑地斜了一眼。“那是塑料的。” 她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我早上还给它浇水的!” “它一个月前就死了,是我为免你太伤心而换成了塑料仙人掌。所以你完全不知情。” 我还没说完,沏依就冲到花盆前确认。我对着她的背影说:“不用太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现在,你该相信我的大脑没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占据了吧?” 她的回答是,一只飞向我脑袋的塑料仙人掌。 “你的脑子早就被奇怪的东西占满了!” 在我打算躲避之前,梅蕾就将这件暗器击碎成了一堆分子。 “燎芽,梅狄卡枸蕾讨厌这个女人。” “别这么早就下定论,你只要和她多相处一段时间就会发现,其实她还能更讨厌的。”我说。 “你在向她灌输什么奇怪的东西!”沏依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对着梅蕾施放出善意的目光。可惜她压根不懂什么叫善意,看上去倒像是在狠狠地瞪着人。 作为这个世界原住民的唯一幸存者,恐怕她从来都没有和比自己低龄的孩子相处过的经历吧。 一想到这个,我就忍不住制止了她伸手去摸梅蕾脑袋的尝试。毕竟,她的动作与其说是摸头,不如说是要向梅蕾施加某种诅咒。 “那么,你是为什么要把骑士团的人带到店里?” “因为这孩子暂时没有容身之处。” “我说过,不要给店带来麻烦!” 我向沏依使了个眼色。她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还是选择闭嘴不语。等梅蕾回到了幼苗里,我就把她拖到了我们世界的一侧。 相信次元之壁应该能够阻挡住梅蕾的感知。 “现在骑士团的后继者遥遥无期,我们只能将她培养成合格的战士,让她去找魔鬼的麻烦。撇清和魔鬼的关系。虽然会有点麻烦,但我一个人来承当责任就好了。你只要当作不知道。” “这可不行。”她顽固地说。 “不不不,你没懂我的意思,要想在短时间内让店摆脱困境。梅蕾是唯一的希望了。” “我懂。”她目光沉静地看着我,“所以我不能当作不知道,我也要来帮忙。” 有点意外。 这家伙整天说着不想给店里惹麻烦,这一次居然却这么积极,难道有什么阴谋?我狐疑地打量她,怀疑她的灵魂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别这么看着我,我正常得很。我也不想惹上这么麻烦的事情,但要是让阿燎你一个人来做,这件事只会从小麻烦变成大麻烦。” 我还以为她有多么好心,搞了半天原来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这怎么能忍? 我冷笑了一声:“呵呵,省省吧,你又能帮上什么忙吗?”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梅蕾的成长太慢,而她在店里待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给店带来麻烦。而且她每天消耗的肉量也太多了。我们必须尽快让她强大起来。”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并没什么用。”我一摊手。 我也知道要让她尽快变强,但怎么样尽快变强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啊。 “你的培养方式根本就是错的。”她说。 我讽刺她。“一个种什么死什么的人还真敢说啊。” 她握了一下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照你的说法,之前那些骑士团的人已经告诉过你正确地培养方法了。”顿了顿,她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用动物的尸体,鲜活的尸体。” 在黑夜里,她那副惨白的脸蛋,看上去就像是漂亮的女吸血鬼似的。在说到尸体时,更让人觉得空气都变冷了几分。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不妨一试。 所幸,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缺,但就是不缺战争和死亡。尽管上一次大战离现在已经足足有一个月之久,但我还是可以想出几个能弄到一些新鲜尸体的地方。 她出主意,但最终还是要依靠我来实施。我实在难以想象,要是离开了我,这个店该怎么支撑下去。 安排好了接下去行动的计划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她:“你不反对让梅蕾来战斗吗?” 她反问我:“为什么要反对?” “毕竟,她看上去还是个孩子,我还以为你会同情她。” “在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沏依冷淡地说,“正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亲人挣扎着死去,认识这也正是我的结局。在那个时候,有谁同情过我吗?就算有,我也不需要。” 算了,当我没问过。 13 一点小麻烦 我们来到那个悬崖边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月光洒落,我们俯视黑色深渊般的遥远地面,宛如站在摩天楼的顶端。那星星点点的白色光点,便是都市繁华的灯火。然而在真正了解内情的人眼中,这景色意味的不是美丽,而是死亡。 那些蠕动的白光都是眼睛。尸的眼睛。 要不是沏依提起鲜活的尸体,我几乎都快忘记了这些活动的尸体。毕竟,它们已经有很久没登场过了。 这些尸曾经一度是所有人头痛的难题。不管怎么炸平它们、碾碎它们、把它们从头到脚轰成碎渣,都只能让它们暂时沉睡。一旦附近出现了新鲜的尸体,哪怕只是碎肉,这些合金的骨头就会把自己拼回原状,用碎肉构成自己躯体中血肉的部分,重新站立起来。 给人感觉就像是地里长出来似的。 没有人知道自己脚下是不是有着一大群尸的碎片,有时一场大战打到一半,战斗的双方会发现脚底下复活的尸已经超过了敌人的总数。 半年前,研究所与赢军因为各自的研究和工程进度总是被打扰,决定解决这个杀不死又不能放着不管的麻烦。这里本来是一片连绵的高山。他们联手挖空了山体,将封闭的山谷改造成了一个陷阱,将这个地区的尸都关在了里面。 尸身上的血肉是它们行动的能源,这些血肉在它们身上时会保持一定的活性。然而,终将会被消耗掉。等到那时,它们就会只剩一堆金属骨架,重新陷入沉睡。没有谁会闲着无聊叫醒它们。 这本来是个极好的主意。 如果不是联手的双方顺手给对方也挖了一个陷阱、在最后的大战中死了太多人的话,或许半年后的今天,这些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了。 我想象着下面的光景。大概就如地狱一般,有无数的饿鬼仰天扒着山壁,想要拽着蜘蛛丝爬出陷阱。然而经过特殊处理的山壁,摩擦力低得连真正的蜘蛛都别想爬出去。 我捧起种着幼苗的花盆,一松手,看着它落下一群白点之下,感觉就像是对着大海投出一个漂流瓶。这些尸的智能都极低,绝对不会对附在自己身上的幼苗有所察觉。 “那么之后你要怎么回收呢?”沏依抱着回锅肉在旁边问。 她非要跟着过来看一看。 对我不放心就算了,还非带着回锅肉一起来。弄得好像万一我真有什么意外时,靠这条狗就能够力挽狂澜似的。 “等梅蕾 把这些肉吃完,总该能成长为人了吧。到时候她自己能出来。” 我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下面应该还有超过百吨的血肉。要是吃完了之后还不够梅蕾出生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了。 “真是可怕的孩子。”沏依喃喃着,深深地望了底下一眼。“她才刚刚出生没多久,甚至连肉体都还没有完全长成。如果成长为成熟体的话,恐怕这片大地上都没有人会比她更强了吧。” 的确如此。如果仅限于地面上的话。不管梅蕾成长到什么地步,宇宙中的申星人都能够压制住她。不过谁也比不上申星人,所以拿申星人来当标准没什么意义。 “如果她的同类都和她一样强大的话,是不是有点过于失去平衡了。”沏依感叹。 “考虑到她和她的同类都有自毁倾向,或许也算是一种平衡之道。”我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觉得有点稍稍超过限度了。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种族啊。”沏依又开始对多余的事情好奇起来了,“我一直在试图从她嘴里撬出点情报来,但都怪你,她都不肯多搭理我。” “但她也没对我说过什么。她基本上已经记不清自己生前的事了。” 沏依放下回锅肉,让它自己到处去跑,手里捡起一块尖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 “我们可以知道他们的文明对植物有一种奇妙的信仰。梦境以及从幼苗中重生的力量,可能都来自于这个信仰,或许他们的力量来源也和这个信仰有关。但他们却并没有因此变成食草动物,相反,攻击性十足,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或许这也和他们能够重生有关系。” “你分析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沏依烦躁地划动石头,把地面上的痕迹全都抹掉。“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觉得我疏漏了什么很重要的地方。” “你唯一疏漏的事情就是不该长着一个多疑的脑子。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挺合理的。这整个世界的存在都不合理,再不合理的事情也变得合理了。” 她不理会我的真知灼见,换了一块地面上又画着什么。 “如果换一种角度来考虑的话,像梅蕾这样强者或许也并不多见……不,或许重生才是她变得强大的真正理由。这份重生力量或许是有概率的,不是每个死者都能重生,而一旦重生之后,就会获得远超过同类的力量。” 沏依越说越确信自己的推论,眼睛亮了起来。“对,肯定没错 ,这就是这些人不惜生命的真正理由!” 虽然不明白她在兴奋个什么劲,但我还是听懂了一件事。“也就是说,我们捡到宝贝了?” 回锅肉的咆哮打断了我们的聊天。它在悬崖边,对着底下剧烈地汪汪叫着,露出尖锐的牙齿。 不过就那个体型来看,它叫得再凶,也没办法让人感到威胁。 “别叫了,蠢狗,下面那些肉不能吃,吃了会中毒的。”我担心它为了吃肉而跳下悬崖,走过去,想把它一脚踢到沏依身边。 沏依注视着我,似乎猜出我要做什么了,于是我只好战略性放弃。在把回锅肉赶离悬崖边的同时,我顺便扫了一眼下面。 我算是知道它为什么要叫了。 一棵小小的树苗立在山谷正中,正发出柔和但深远的绿光。在光芒的范围之下,数不清的尸体瘫倒在地面上,身上的血肉挥发成淡红色的雾气,卷着气旋向树苗汇聚。 照这个进度,只要一晚上,梅蕾就可以吃尽这数以百吨计的血肉了。 “我想,我们捡到的是个大麻烦。” 沏依在旁边说着一些没什么用的废话。 14 再度启程 我早知道梅蕾会是个麻烦。虽然看上去麻烦的程度比我想象中稍微大了一点,但这也不会让我改变初衷。我们店需要她。 不过,如果这个孩子成长起来之后会成为足以影响到这个战区局势的强者,那就不得不考虑到一种可能性:会有人想要提前下手把威胁扼杀于摇篮里。 尽管梅蕾的灵体颇为强大,但只能短时间内存在于现实中。只要敌人不太愚蠢,就可以轻易地消耗掉她的力量。而她那棵正在成长中的树苗,尽管也拥有一定强度,但也抵挡不住某些不惜代价的攻击。 所以最重要的是保密,绝不能让人知道梅蕾能够变得这么强,最好也别让人知道她在我们店里。 比较困难。毕竟研究所不会善罢甘休。所长迟早会找上门来算账。这一回肯定会是本体来,只要那时候梅蕾还在我们店里,就一定会露出马脚。 我思考的是,该怎么把梅蕾找个不会惹麻烦的地方藏起来。 沏依思考问题的角度比我更刁钻一点。 “接下来,我们该上哪里去找尸体给这孩子吃?”她眼睛里流露出沉思的神情,“这还真是个大麻烦啊。” 结果这女人之前说的大麻烦是这个意思啊…… 的确,只要梅蕾能够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其它的麻烦就都不成麻烦了。所有势力注意的焦点就会是在她身上,而不会再关心我们这个小小的饭店。 我和沏依的视线同时转到了梅蕾的身上。 此时此刻,我与沏依都在她的梦境里。她正捧着肚子躺在一片草地,满脸幸福地嘟哝着:“好饱好饱……” 树苗成长了不少,但梅蕾的精神并没有多大成长,她还是那种七八岁小女孩的模样。 “你到底还需要吃多少东西才能够成熟呀?”我忍不住问她。 梅蕾摸了摸肚子。“这是梅狄卡枸蕾现在吃到的东西。”然后,把手抬起来,来回抚摸着空气。“只要再吃这么多,梅狄卡枸蕾就完成了。” 她在空气中描画出的大肚子,鼓胀程度几乎是她此刻的十倍。 “办不到。”我想也不想就摇头。 她把举起的手稍稍放下了一点。我又摇摇头。于是她再放下来了一点,我继续摇头。她一咬牙把高度缩短到一半,眼睛水汪汪地盯着我,流露出一种不容再退让的决意。 但我还是摇头。 她一甩气,鼓 起嘴。“燎芽,到底还有多少吃的?” “一根手指都没有了。”我回答。 如果是以前,我们压根用不着为这孩子的食物操心。但自从魔鬼开始在这个地区制造和平之后,尸体的产量就一下骤减了。据我所知,最近一次死掉的那个倒霉鬼,死因是训练时不小心用了真子弹。 在这个封闭山谷中的血肉,可以说是梅蕾唯一的食物了,已经全被她吃完了。 听完了我的解释,她紧起来,皱起小小的眉头:“难道这地方就没有别的活人了?” “有当然是有。”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轻描淡写地说:“那么,没有尸体,就不能再制造一点出来吗?” 我就猜得到她会这么说。 “这想法倒是挺顺理成章的,但技术上办不到。”我一摊手,“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就算加上你,也没有。” 梅蕾一脸不太服气的样子。 沏依在旁边插嘴说:“所长的化身,大约只有本体的十分之一力量。而所长在整个战区的强者当中,排名也未免算得上靠前。你自己衡量一下吧。” “那也只是迟早的事罢了。”梅蕾信心十足地跳了起来,“消化完了,燎芽,来训练吧!” 又来啊……我已经再想不出什么新的杀人花样了。虽然梦境已经有所成长了,我想象出来的攻击都威力大增。但毕竟也只是量变而非质变。哪怕反复用核弹轰炸梅蕾一万遍,能起到的训练效果也有限得很。 沏依旁观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让我来试试吧。” 我摆摆头。“你见过的武器都没我挨过的多,你又能想出什么来?” 沏依没有多理会我,向着飞在半空中的梅蕾,挥了挥手。一道水晶的棱柱应声从天空中降下,狠狠地轰中了梅蕾的脑袋。我本来以为会看到爆炸或者闪光之类的东西,然而水晶柱悄无声息地从梅蕾身体上碾过, 而梅蕾只剩下一双脚了。 之前她一瞬间就能完成的复原,这一回却用了足足五分钟。 “这、这是什么武器?” “这是我设定的一种可以将接触掉的一切东西送到虚空之中的棱柱,申星人那里有差不多的玩意。我大体上了解一些原理,在这基础上加进合理的想象加工。” 真是可怕的女人,难道她平时就在关心怎么样杀人吗? 不过也多亏了她的冷血,模拟战的真实度一下子提升了不少。之前还显得游刃有余的梅蕾,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吃了好大的亏。 “对啊对啊!这才是梅狄卡枸蕾想要的战斗!”梅蕾大笑的时候,嘴角的血迹都没干掉。 我也懒得再说什么了,她们自己开心就好。应该没我什么事了吧?那我躺到一边的草地上睡大觉了。 我还是第一次在别人的梦里睡里,感觉久违地睡眠良好。 一觉醒来,已经回到了现实中。沏依早就醒了,居然亲自下到山谷里,把那个一米来高的树苗回收了上来,装在一个大花盆里。 我连忙望向天边,看看是不是太阳从北边升起了。 “早啊,燎芽。”梅蕾现身出来向我打招呼。一夜过去,在沏依的训练下,她居然一口气成长到了约十岁的模样。“真是激烈的一个夜晚。”她双颊微红。 沏依面无表情地说:“我能做的就是这么多了,接下去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阿燎。我要回店里,省得薰姐起疑心。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先把梅蕾藏起来。” 我怎么觉得这两个家伙微妙地感情变好了。是我的错觉吗?还是说沏依突然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我是不是该趁她不注意时给她后脑勺来一下。 我把那盆树在车后座上固定好,正要出发,沏依却又突然叫住了我。 “你接下去打算把她带去哪里?” 我早就思考过了,就在梦里。 “魔鬼造的那座城里。” 我接得如此自然,以至于沏依过了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你疯了吗!” 看来,沏依还是原来那个沏依。 真遗憾。 15 重返魔城 再一次来到这座魔鬼的城市,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这里曾经只是几排低矮平房组成的小镇,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巍峨的城市。只是依旧没有用以防御敌人的城墙,像是一个把内脏露出来的巨人。 我穿过街道,两边是黄色泥砖垒起的高耸塔楼。它们垒得歪歪扭扭,有几座倾斜得几乎与地面形成出了一个锐角。哪怕是幼儿园的孩子都不会这样搭积木,但各种违背力学原理的建筑却因为某种强力的魔法而得已矗立在大地上。 这种建筑风格与这座城市本身一脉相承,如果没有魔鬼的庇护,这座城市本身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当风吹过角度曲折的墙壁、街道上畸形的立柱和屋檐下六芒星的风铃时,发出的声音宛如魔鬼在耳畔低语。 “这里有一个很强的家伙。”梅蕾兴奋地说,“我们是来挑战他的吗?” 她坐在我的腿上,干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钻进我的怀里。她似乎相当不习惯穿在身上的这套蕾丝层层叠叠的公主裙,不停扭来扭去。 我这边没有小女孩可以穿的衣服,梅蕾倒是可以将自己的想象化为自己的衣服,但她脑海里的服装不是树皮就是攻击性十足的华丽铠甲,都不太适合。最后,还是沏依画出来一套红色的连衣裙。梅蕾将之具现出来,打扮得像一个小小人偶似的。 “我倒是头一次知道你的脑子里还会记着这种衣服。”我拿这事来笑话沏依。 沏依淡淡说:“我当然记得,这是我最后一次找到的生火原料。” 我就知道,沏依这个家伙和女人味是绝缘的。 “不要乱动,你拦住我的视线了。”我按住了梅蕾的肩膀。 明明是一个灵体,我却能从手掌下感觉到细小骨头的触感。这正是梅蕾变强的证明。现在的她只要不进行战斗,就可以在现实中长时间地存在,甚至有时会让人忽略掉她并不拥有实体。 梅蕾稍稍安份下来,嘟哝着说:“这样的衣服,不太方便战斗呢。” “我们不是来战斗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这里本来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是有哪些势力的人想要来找我们的麻烦,也要先过魔鬼这一关。 虽说魔鬼正是我们的最终目标,但只要我不说,谁会知道。 一路上,梅蕾用带着挑衅意味的好奇目光打量街道两边往来的人。除了那些赢军工地 的逃奴、虫巢的幸存者和脑袋长着瘤囊的改造人之外,还有多了许多看上去并非在这个世界上过得不顺心的普通人。 他们大概是被魔鬼理念所打动的和平主义者。这样的人越来越多,魔鬼的城市才会一天天壮大起来。 “这些人为什么不会打起来呢?” “因为有一个坏蛋想为这片土地带来和平,创造一个不会有纷争的世界。” 她惊讶地转过头,用又亮又圆的眼睛盯着我。“也不会再死人了吗?” “当然。” “那还真是一个大坏蛋。”她点点头,“他在哪里,梅狄卡枸蕾要去杀了他。” “等你长大之后吧。”我随口说,然后指着街角的一个吹着蛇的男人,想引开她的注意力。 “这有什么好看的。”她不屑地说,“人活在世上,不互相杀戮,却做着这些无聊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典型的骑士团逻辑。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一直很好奇,明明生前的事几乎都不记得,也没有同族和她交流过。为什么她却会抱有这么强烈而坚定的信念,认定要给这个世界带来死亡。 难道说真的有一种杀戮的本能,是铭刻在这孩子的基因之中?或许这正在是研究所复制的那些血肉不得不爆炸的理由,因为它们实在杀不了别人,只好杀了自己。 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和魔鬼的追求背道而驰,就算没有人去促成,她也肯定会在某一天成为魔鬼的敌人。 不要说未来了,现在,梅蕾注视着大街小巷的目光,就像是正义的骑士在注视着一座罪孽深重的魔窟。 尽管骑士是杀戮的一方,而魔鬼却是维护和平的一方。 只有一个地方,让梅蕾的神情稍稍柔和了一下。在城市正中的广场边,种着一圈花圃。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深渊花种,绽放出妖艳得过份的色彩,看得久了,会幻觉空气中有什么鲜艳的虫在蠕动。 在这个荒凉的世界上,梅蕾大概是第一次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植物吧。 她跑到花朵边,轻轻动着嘴唇,像是在与花朵交流着什么。良久,她露出罕见的失望神情,旋即又变得愤愤不平起来。她一甩手,轰出一个光球,将整个花圃给炸开。 漫天的七彩花瓣飘落,我们顿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我连忙把正在生气的梅蕾抱上车,一溜烟逃走了。 “就算是它没 办法跟你说话,你也没必要轰碎了它吧?”我说。 “不能孕育生命的花种,只是伪花罢了,清理它们有什么不对的。” 难道她还指望每朵花里都能重生出她这样的强者吗? 算了,炸都炸了,再埋怨她也没什么意思。 本来,我就不认为我们的到来能够瞒过这里的主人,更不用说此刻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在羊角管家来找我之前,我索性就先去拜访魔鬼了。 和往日一样,魔鬼在他那充满白雾的房间里,躺在铺着丝绒的王座上接受少男少女的按摩。他懒洋洋地眯起眼睛,抬手打了一个呵欠。黑绸的袖管顺着纤白的手臂滑落,连带着让领口也落开了,露出挂着尖锐十字架的锁骨。 我向他打了个招呼,他却不怎么搭理我的样子。 “我今天叫过外卖了吗?”他金色的眼睛转向梅蕾,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这位可爱的女士,你不向我介绍一下吗?” 我该怎么介绍梅蕾呢?如果我说她是我妹妹,不知道魔鬼会不会相信…… 算了,肯定不会信的。 “梅狄卡枸蕾。”梅蕾毫不犹豫地站出身,充满斗志地盯住魔鬼的脸。 在我担心她马上就会一拳打在魔鬼脸上的时候,她却一言不发地躲到了我的身后。魔鬼旁边的少男少女们望着梅蕾,无声地笑起来,对这孩子的羞涩模样感到十分有趣似的。 然而只有我才知道。我身后那双紧紧扯住我衣角的颤抖小手,传达出来的绝不是羞涩或是紧张怕生,而是在用力地压制住自己战斗本能。 我可以听到她悄然地喃喃:“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魔鬼微皱了皱眉,那些在默笑的少男少女们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还不等他们求饶,就再度化为了一缕轻烟。 “请原谅这些无知的灵魂。”他展平眉头,微笑起来,“毕竟,他们都不知道,你是要来杀我的。” 我背后的那双小手猛然一松!一团红色的人影扑向了魔鬼! 16 幼女的改变 如果有人想知道梅蕾和魔鬼战斗的结果到底怎么样。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还是有请梅蕾本人来回答吧。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转头问梅蕾。 这个孩子怯生生地躲在电动车的车尾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眼睛快要滴出水似地望着我。活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我装出要走向车尾的样子,她的身影便立即从车尾消失,下一瞬间又在车头出现。当我转而向车头移动时,她又刹那出现在车尾。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连续变向三次,做了四五个假动作。她被我绕得有点晕头转向,最后一次在车头探出脑袋时,我已经等在那里,与她四目相对。 她倏地消失了。我环视四周,哪儿也找不到她。 就是这样了。 魔鬼一直横躺在王座上,微笑地望着我们。 “你把她变成一个白痴了吗?”我问,“虽然她是想杀你没错,但你这样对待一个小女孩,是不是稍微过分了点?” “想杀我的人,可以一直排队到月亮上去,我还不至于这么小气。我只是希望这位可爱的女士能变得更加淑女一点。”他对着我展开手掌,掌心有一大团棉花糖似的粉红色东西渐渐膨胀开来。 “这是什么东西?” “我本来只想把她的战斗欲望从她的灵魂分离出来,然而她的人格几乎和战斗密不可分。所以事实上的效果就等于把她原本的人格和记忆洗掉了一大半,变得和普通的小孩子差不多了。” 他是什么时候做出这事的?我一点都没有看清,想必梅蕾自己也不清楚。 我知道梅蕾应该不是魔鬼的对手,但没有想到过她会如此不堪一击。不过仔细想想,魔鬼可是操弄灵魂的能手,以灵体的形式出在他面前,那大概就和在全身涂上蜂蜜与熊战斗差不多。 假如梅蕾能拥有身体的话,或许情况又变得不一样了。 “就是说,在这个城市里生活的人,也有一部分是被你洗脑的喽?”我敏锐地抓到了他话语中的一丝暗示。 不过就算知道了这种事也没什么用,我又没什么反洗脑的方法。 “这只是一种劝人向善的手段之一,即使是这些比较顽固的人在体验过和平的滋味后,也会变得热爱和平。” 也许吧。 但他的洗脑要是真这么管用,怎么不去把几个势力的首脑 都给洗了。不过,这不是我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首先,我还是得先把梅蕾找回来。 这一点倒是不难办到。她毕竟只是一个灵体,终究要回到她的归宿,也就是那棵小树里。 “对于毁掉你花圃这事,我也觉得有点抱歉。所以,要不我就把这棵树赔给你吧?”我指了指车后座的大花盆。 “这是一棵什么树?”魔鬼问。 “等它开花结果你就知道了。” 魔鬼知道梅蕾和树苗之间的联系了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不清楚他手里的那团棉花糖会告诉他多少东西。 但我想,魔鬼不会拒绝我的提议。因为,自打我们一进门,他就一直都在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注视着树苗和梅蕾。魔鬼能感应到梅蕾的杀气,想必也能猜到我的目标是破坏他的计划。他之所以不立即指出这一点,应该只是为了不让这个游戏早早揭晓结局。 对于他来说,从世界上得到些许乐趣,比什么都重要。甚至于不惜为了我实行计划提供便利。 “好吧,反正你们刚刚也翻过土了,如果不种些什么也挺浪费的。” 果不其然。 我推着电动车离开,可以感觉背脊上附着他入骨的目光。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个幽灵跟在背后,用冷冰的手轻抚着我的背。 在我种树的时候,再一次充分感觉到了这个城市的异样。居然有一堆人来帮我挖土埋树。每个人都显得这么热心,简直让我怀疑他们不怀好意。 最后我干脆什么都不做了,坐在旁边看着热心民众帮我种树,还有人为了避免我无聊来和我聊天。 “你们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得怎么样?”我几乎问每个人这个问题。 得到的答案也大同小异,几乎都在赞美这个世外桃源似的城市。 一个逃奴自豪地说:“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像现在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其实我觉得这里的作息和虫穴没什么两样,但是,这里让人放松多了,而且我也不用担心变成虫子。”说这话的是一个半虫化的幸存者,长在脑门的一对复眼让人觉得眼神十分真诚。 唯一对我抱怨的是一个被研究所的试验品,他本该被改造成一个杀戮机器,却因为某些设计上的缺陷而被遗弃了。好像是忘记给他安装个刹车还是怎么的。 “我的骨刃连战车的合 金板都一刀两断,可这里每个人都把我当成了裁纸刀。”他从手指缝里挤出三道银白色的长刃,上面还沾着纸屑。 “那你更希望去斩断战车?” 面对我的问题,他沉吟不语起来。这时候有个人叫他去帮忙裁一下未开封的新书,他想也不想就跑了过去。 真是个和平得让人觉得异样的地方。 我躺在栽好了的树下,望着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眼皮越来越沉,忍不住打了一个小盹。再睁开眼时,梅蕾正蹲在我的面前,圆瞪着绿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我。 看到我睁开了眼,她吓了一跳,几乎转身就想逃。 “等一下!”我连忙说,“你饿不饿了?” 我话音刚落,梅蕾的脚步便停下了。停在大概一百米开外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我,在几步外的地方停下,警惕地盯着我。 魔鬼真不骗人。她现在的性格可真是变得普通多了。 我从外卖箱里翻出了一盒红豆糕。这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带来的,专为梅蕾准备的食物。在我的记忆中,这树苗除了尸体就只吃过红豆糕。 我正准备把红豆糕埋到树底下,手上的红豆糕却突然消失了,转到了梅蕾手上。她凝视了红豆糕许久,伸出小小的舌头,试探性地舔了几下。随即,她露出了开心的表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她不是灵体吗?也能吃东西? 算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梅蕾胡乱吃东西的模样,即天真又惹人爱怜。我再一次意识到她毕竟只是个诞生了没多久的普通孩子。 这副样子,就算她的身体成熟了、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上,也不再符合战斗了吧? 不,应该说,她和之前的战神附身不一样了,已经是白纸一张了。 再让她去战斗,真的好吗? 我有些犹豫了。 17 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 我在魔鬼的城市里已经住了快一周。 我给在店里的沏依打了一个电话,确认一切平安无事,薰姐也情绪稳定。研究所没有来找我们的麻烦,天知道那些家伙又在考虑什么阴谋诡计。饭店暂时是不用回去了,反正回去了也没事可干。 除此之外,沏依在电话跟我讨论的主要问题就是该拿已经失去战斗欲望的梅蕾怎么办? “斗志这种东西简单啦,等她长大之后,告诉她,她的同伴都死在这个世界上了,就应该足够激发她的斗志了吧。” 沏依说得倒是挺简单,好像把别人都当作是她一样的人了。 “要是这还不行,那你就别给她吃饭,用尽各种办法办法折磨她的身体,让黑色的情绪灌满她的内心。只要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仇恨,到时候,不需要你督促,她自己就会想报复世界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话筒大吼:“她首先就会顺便把我先报复了啊!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沏依这家伙肯定是听见我吸气声时就远远地把话筒拿开了,声音忽然变得极小。“你要是自己不够机灵,能怪我吗?” 我就知道和沏依这种人是商量不出什么来,索性直接挂了电话。 “谢谢你们借给我电话用。” 我把话筒交还给羊角管家。魔鬼城市里的电话线路似乎采用了深渊的通路,话筒的一端,燃烧的电话线一直通到地下。 像是从我的目光中读出了我的好奇,管家在旁边自豪地介绍说:“在我们的城市下面,有吾主设置的巨大魔法阵提供魔力……” 好好,我明白了。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了,也没比联邦用蜥蜴发电来得更高级。 离开那个自吹自擂的家伙,我又回到了那棵树边。梅蕾坐在树底下,身边已经高高堆了蛋糕糖果之类的零食。 在这个友善的城市里,几乎天天都有人给梅蕾投食。可她从来不吃,只吃我带来的红豆糕。我的库存都快见底了。 她不知所措地坐在零食堆里,紧张地东张西望着。一看到我的身影出现,眼睛顿时一亮。 下一刹那,我的怀里已经多出了一团小小的身体。我不禁后怕地捏了一把冷汗。幸亏她还是个灵体,有些时候不用太遵守物理定律,否则这一扑肯定就把我打穿了。 她埋在我怀里,一句话也不说,牢牢地抱住我的脸。纤细脖子露出来的部分已经红 透了。似乎是在害羞。但我不明白她在害羞什么。 “放开我好不好?”我柔声说。 她摇摇头。 我叹了口气。“那你就抱着吧。” 她也摇摇头。 “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位女士是在害羞。”魔鬼说。 我没好气地说:“废话。不瞎的都能看出来。” 这家伙学谁不好,为什么要学所长那样神出鬼没。还是说会点瞬移能力的人都爱这么玩? “她因为抱住了你而感到害羞,又因为害羞而把你抱得更紧了。这种时候,绅士的做法应该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等她自然而然地从你身上离开。” 听上去像是等蚊子自己飞走一样。而且,他这不是全都说出来了吗!被魔鬼这么一提,梅蕾羞愧得把我抱得更紧了。 “她会变成这样,也是你操纵的?” “当然不是。滤去了性格中占有绝对支配地位的部分后,一些原本比较次要的情感就占据了她的心灵。这其中就包含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对你的好感。” “你还真是对小女孩深有理解,变态。”我卑鄙地斜了魔鬼一眼。 “过奖了,我对人心还算是略有研究。”他穿着绣有奇异花朵的黄色丝袍,一副受了夸赞的模样。 “那么你这个变态就是为了多看一眼小女孩而来的吗?” “我是想看看这个世界和平的希望。” 他望着梅蕾的眼神,虽然说是挺和善的。但一想到他的身份和目的,就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别扭。 “和平的希望?” “这个世界上充满了纷争,这本来是不可避免之事。即使是同一物种,也会因为意见分歧而大打出手,更何况是这些种族和文明都截然不同的世界。” “原来你也知道啊。”我不无讽刺地说。 尽管明知如此,魔鬼还是想要与这样的大势为敌,为这个世界带来和平与秩序。如果不考虑他是为了将来想要使之堕落的话,其实这行为还真是相当令人……觉得愚蠢。 他没理会我的嘲讽,继续说:“而这些文明之中,这些骑士是最好战的。不为了利益和理念,仅仅是为了追寻战争本身。就像是某种天灾一般。如果连这样的人我都能够将其驯化,那么我就更有把握为世界带来和平。” 魔鬼金色的 眼睛里充满了一种理性的光芒,对自己必将能够为世界带来和平这事确信无疑。 “那可未必。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骑士团的其他战士,可不会像梅蕾这样轻易地被剥夺了斗志。而且,等梅蕾成长起来后,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懦弱可不一定。 “但他们中的其他人也还只是孩子,不是吗?” 话音一落,空气中裂开一道黑色的缝隙。一架由八匹漆黑的梦魇马拉动的马车,由羊角管家驱使着,从缝隙中奔驰而出,在魔鬼的身后悄然停住。羊角管家下车为他打开蒙着龙皮的车门,车厢里透出明亮的光、笑语与歌声,仿佛里面至少有一个大厅的人在开派对。 魔鬼登上马车之前,回头微微一笑,一股邪恶的气氛从他的嘴角浮现了出来。 “你也可以试着影响她,把她培养成你想让她成为的那种样子。不然,这个游戏就未免太过于没有悬念了。” “你这话通常都是输定的反派说的。” “那我放弃我的计划又何妨。” 旋即,他走入马车。车带着黑色的闪电与甜蜜的气味,冲入又一道黑色的缝隙里,消失不见。 “喂!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 我对着空气大喊着,也不知道魔鬼有没有听到。 梅蕾这时候才松开了我,看了我一眼,又脸微红地跑到树旁边。 看着她的模样,我似乎可以理解魔鬼会那么说。如果连这样的小女孩都会变成战争狂的话,那么使世界和平的计划的确还是干脆放弃掉算了。 那么,我应该给她灌输战争与死亡、让她将来与魔鬼一战吗? 之前我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让她去战斗,因为战斗正是她的人生目标,但现在…… “梅蕾,你长大之后想干什么?”我问她。 如果,她的答案是战争,那么自不用说。而如果她的答案是别的东西,我想,我应该也会支持她的吧。 “梅狄卡枸蕾长大之后……梅狄卡枸蕾长大之后想……”她脸又红起来,嗫嚅地说了什么,但声音实在太小了。我听不清。 我走近几步,温柔地鼓励她:“想怎么样?不要怕,大声说出来。” 在我的援声下,她像是得到了某种力量一般,满脸通红地瞪圆眼睛,用力凝视着我。 “梅狄卡枸蕾长大之后想和燎芽 繁衍后代!” 18 寻找人生伴侣的方法 据说,我们世界的先贤柏拉图曾向自己的老师苏格拉底请教如何寻找理想的人生伴侣。于是,苏格拉底把他带到一片麦田前,让他去从这片麦田里捡出一根最好的麦穗。但他只有一次机会,一旦摘下了一根后就不能再反悔了。 柏拉图在麦田里挑了好几次,总是找不到最好的。每次当他挑到一根好的麦穗时,总会在之后发现更好的。当柏拉图再去请教自己的老师时,苏格拉底告诉了他答案。 正确的方法是,在他进入麦田的前三分之一处时,只看不摘,把麦穗分成大中小三类。在前三分之二处验证这个分类法,而在最后三分之一处时就可以只在大麦穗里挑出最漂亮的一根了。 这也正是选择人生伴侣的方法。观察,验证,然后动手。 讲完这个故事后,我语重心长地对梅蕾说:“而你现在的人生才刚刚展开,连麦田都没走进去过,又怎么能确定自己人生的伴侣呢?” “那么,那位柏拉图后来找到合适的人生伴侣了吗?”梅蕾好奇地眨着眼睛。 “后来……” 历史记载好像是没有。 倒不如说他后来干脆开始倡导只有精神上的柏拉图式恋爱了。 “可是人又不是麦穗,光看表面又看不出人的好坏。人也不会像麦田里的麦穗那样等着别人来摘。而且,我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活多久,又怎么把人生分成三份呢?” 她天真地看着我,抛出来一连串的问题。 “呃,好吧,别把这个故事太当真,多半是假的。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方法是有道理的。你用不着太着急认定一个目标。” “就算是有道理吧。”梅蕾干脆利落地接受了这样的设定,“但是梅狄卡枸蕾并不是想让燎芽当人生伴侣,只是想和燎芽繁衍后代。” “你连肉体都没有,谈什么繁衍后代啊!” “所以说是长大以后嘛……”她眼睛一转,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脸微微一红,抚摸着自己的树身。 说到底,到底是谁教她这些东西的。理论上来说,她根本不懂繁衍后代是怎么回事吧? 是魔鬼干的好事吗?肯定是这家伙!我必须纠正一下梅蕾的奇怪观念…… 不,还是算了吧。 一本正经地和一个孩子讨论什么是爱什么是繁衍后代实在太烦恼了。反正只要我随便糊弄一下,再过上一段时间,她肯 定就会把这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 总觉得发生的事情已经大大偏离了我的预期。当初,我到底为了什么才捡了这么一个孩子回来的? 所以说,骑士团的续任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快点把这孩子接走吧。想到这一点,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梅蕾,你如果回到你们的同伴那里,会不会和他们合不来?” 在一堆战争狂当中,像梅蕾这种画风的孩子,肯定是会被排挤的吧?搞不好还会被当作叛徒处死。 梅蕾歪着脑袋说:“不知道,不过梅狄卡枸蕾不会再回到同伴那里了。” “为什么?” “梅狄卡枸蕾要和燎芽一起繁衍后代,到死都会在一起呀。” 说出这话时,她的脸微红,眼睛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甜蜜的笑意,闪烁着星星似的微光。 真是够了,怎么三句话都离不开这事情了。搞得我一想起自己在敷衍她时,心里都快生出些负罪感了。 我突然觉得,还是和以前的那个梅蕾相处起来更轻松一点。我之前就在想,如果再试着在梦境里攻击梅蕾,会不会能够唤醒她灵魂深处的战斗因子? 一直没有尝试,是因为现在的梅蕾肯定无法面对残酷的锻炼。哪怕我再铁石心肠,也很难看着一个孩子抱头迎受核弹的攻击。而且,自打梅蕾换了一个性格,我就再也没进过她的梦了。 大概是因她害羞被人看到梦吧。 但现在,我或许应该更硬起心肠来,不能就这样放弃。 这对梅蕾也是好事。她肉体方面的成熟需要树苗来吸收营养,而精神方面的成熟则需要在梦境里接受严酷地训练。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原理是什么,但每次在梦里攻击过梅蕾后,她的灵体的确会长大几分,性格上给人的感觉也更成熟了一点。就那么一小点。 当天晚上,我向梅蕾提出要再进一次她的梦境。她犹豫再三,但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那个时候,我只想到自己该用哪些比较温和的攻击手段去磨练梅蕾,根本没有仔细考虑过梅蕾犹豫背后的深意,只当作是害羞。 此刻,梦境里没有了森林、没有天空,我站在一片黑色的虚空里,一如梅蕾诞生之初时的那副光景。我才明白过来。梦境是梅蕾灵魂的映照,当灵魂中大部分被魔鬼都抽空了之后,她的梦境也变得荒芜一片。 甚至比之前更惨,我没办 法具现出任何攻击手段。空气都仿佛有些稀薄,让人难以呼吸。 “燎芽。”梅蕾出现在我身边,用怯生生地语气说,“你会因此讨厌梅狄卡枸蕾。” “怎么会呢?”我奇怪地问。 “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剩下了……”梅蕾有些低落地说,“燎芽在这里和梅狄卡枸蕾相遇,发生了好多事情。但梅狄卡枸蕾都不记得了,连相遇时的情景都没有办法保留下来。” 真是个傻孩子。就为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难过的。 我笑着摸摸她的头,“过去的记忆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未来创造出更多的记忆。” 话音一落我就后悔了。这是在说些什么鬼话啊,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让梅蕾找回过去的自己吗! 然而,梅蕾眼睛里的阴霾却被这句话一扫而空。看到她脸上浮起的光芒,我头一次突然觉得,其实她保持像现在这个样子也不错。 好吧,我算是彻底死心了。就让这个孩子与过去的那个战争狂彻底告别,好好过她的日子,做她想做的一切。那样就好。 “梅狄卡枸蕾最创造出来的未来,就是和燎芽一起繁衍后代!” 不,那种事情除外。 “等你长大之后再说吧。”我敷衍地说。 在梦境里,她似乎也变得大胆起来,脑袋蹭着我的手掌感觉就是某种撒娇的小动物。“嗯!梅狄卡枸蕾会努力长大的!”她元气十足地回答。 “好好。” 每一个孩子都有过想要快些长大的时候,但梅蕾这个孩子和我所了解到的常识多少有些不一样。 她的努力,好像有些过火了。 19 被要求繁衍后代怎么... 我离开魔鬼的城市时,完全想不到梅蕾会这么努力。 回去的理由很简单:毕竟,我在自己的世界上还有日常生活,在交汇世界里停留太久,说不定就会有什么人报警。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梅蕾就留在魔鬼的城市里,接受魔鬼的庇护。这座城市里没有人会伤害她,这里的居民似乎都把她当成了稀罕的吉祥物。 本以为这样一来梅蕾会觉得寂寞,我告别时还一度担心她会缠着我不放。不过她倒是挺懂事的,强忍着落寞的表情,紧紧拉着我的衣角,陪着我到了城市外面。直到我拍拍她的手,示意我该出发了,她才不舍地放开了。 “梅狄卡枸蕾会好好努力长大的。等到燎芽回来的时候,一定会给燎芽一个惊喜。” 就算不那么努力也没问题,不管是惊还是喜我都不想要。 但话又说回来,就算梅蕾相当努力,就靠居民供奉给她的那些零食,能够多长出几片叶子来就不错了。 所以我放心地在我们的世界上待了好几天,等再回来时,交汇世界已经过了接近一个月。 魔鬼的城市再度出现在眼前时,我怀疑自己走错世界了。 在荒凉的黄褐大地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团绿色。砖块的地面被一棵棵树顶开,郁郁葱葱的藤蔓缠绕着高塔。有些建筑已经崩坏了,却被树枝和藤条强行维持住了形状。这种城市最宏伟的建筑本来是魔鬼居住的城堡,而此刻已经被一棵参天的巨树所取代了。 毫无疑问,肯定是梅蕾为这座城市的绿化做出了如此之大的贡献。 我本以为居民们要么都搬走了,要么全被这片森林吞噬了。然而,我用望远镜观察了许久,发现城市里的人们生活如常,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想来也是,要是有谁能够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上生存,那么他们在哪里都能够活得舒坦了。 梅蕾到底是怎么成长成这么大的?魔鬼难道不制止她吗? 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危险,但是我本能地觉得不该接近这个地方,但是扔着梅蕾不管好像也不太好…… 经验告诉我,碰上这个遇事不决的情况,只要逃走就可以了。如果是坏事,留着有用之身肯定不会错。而如果是什么好事…… 开玩笑,在这个见鬼的世界上怎么会有好事发生。 我果断地调转车头。刚准备加速,就看到魔鬼站在我身后 ,脸上浮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阿燎,你怎么不去看看你的小朋友?” “我突然想起忘记给她带礼物了,打算回店里拿。” “用不着,你自己就是最好的礼物啊。” 我估计了一下电动车的时速和魔鬼瞬移的速度,觉得还是早点放弃挣扎比较快。我再把车头调回城市的方向,忽然觉得后座微微一沉。 后视镜里,魔鬼神情自若地坐在了我身后。 这家伙,会飞会瞬间还有不可计数的奇异代步工具,居然还要蹭我的车?这种事也只有魔鬼才做得出来。 “倒真是难得,您居然亲自来迎接我了。” “我的王座上长满了常春藤,所以我最近闲着没事时会在外面散散步。” “你不清扫一下,就让自己的城市变成这副模样?” “这样子挺好。” 他知道我想问什么,但只要我不直接开口,他便就是不说。我东拉西扯几句,最后还是被自己的好奇心打败了。 “好吧,别绕弯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梅蕾呢?” 魔鬼一副“你到底还是问了”的表情,让我觉得好像掉进了某种陷阱里。 “那位可爱的女士在你离开后就陷入了沉睡,然后我发现她在持续大量地抽取城市地下魔法阵的魔力。我想知道她到底会长成什么样子,就放开了权限。于是就变成你看到的这样了。” “你就不怕她长大之后做出一些不利你的事情吗?” “如果是别人,如果是之前的她,我当然不会这么做。但你有没有看到过她灵魂的颜色?” 对不起,我的眼睛可没有这种功能。不过我可以一眼看出一个人内心深处有多么黑,比如现在我看魔鬼的心思单纯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在这棵树里孕育着一个红色的灵魂,炽热的红色,就像是太阳一样耀眼!那是爱的颜色,那是一个灵魂在思念着爱时的颜色!为了追寻着爱,她不断地汲取着力量,一切可以使她接近所爱的力量。为了这个世界上的爱与和平,我有什么理由不帮助她?” 魔鬼按着胸口,一副在朗读诗歌的模样。我听得寒毛都竖起来了,差点想把他从车上甩下去。考虑他会飞又会瞬移才作罢。 “你早晚会后悔的,她成长起来后,肯定会给你苦头吃。” “怎么会呢,她现在只是 个被爱冲昏头脑的小女孩罢了。”魔鬼莞尔一笑。 一路来到广场正中那棵大树前,那棵原本只有拳头粗细的树苗,现在已经长成了需要三个人合抱的大树。 稍微换算了一下,要长成这么大,如果光是靠尸体的话,大概需要数以百万计的生命。就算魔鬼提供的魔力质量比尸体更高一百倍,但想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忽然生出一个不怎么靠谱的念头。或许,魔鬼要蹭我的车,并不单单只是出于好玩,而是他的力量衰退,只能坐我的车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我岂不是可以轻松愉快地把他给甩下车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化成了一股难以抵制的冲动。我正想这么做时,魔鬼却像是及时发现了我的心思,轻快地从车后座上跳下来。 我停下车,望着他。“怎么了?你不跟我一起去找梅蕾吗?” 他看了看十几米外的树,微笑说:“吻醒沉睡的公主是王子的责任,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他越这样,我越觉得有什么问题。 “果然我还是先带个礼物……” 魔鬼伸手一推,一道光把我推到树前,撞在了树身上。 他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不,好像有点不对。那道光旋即就被树身吸收了。也就是说,是他放出的力量被树身给吸收了,那股吸力顺便就将我也带到了树前。 “对,没错,就是这样。等我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在这整座城市里我很难使用力量。”魔鬼一摊手。 怪不得魔鬼这么殷勤,原来是指望我把这个大麻烦给带走。也就是说,现在就算我想杀掉魔鬼,也是有可能的吧? 我在考虑的时候,完全没有把梅蕾也算在战斗力里面。毕竟,哪怕吸引了再多的力量,她的性格依然还是那样。否则,魔鬼绝不敢这么大大咧咧地站在这里。 就在我思考该怎么样给魔鬼出乎意料的一击时,一双火热的手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脖子。 “燎芽,你终于回来了。梅狄卡枸蕾已经准备好和你繁衍后代了。” 她勒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我艰难地回过头,看到了梅蕾半个身体从树身里探了出来。看模样,她已经足足有十四岁了。这在骑士团的确已经算得上是大龄少女了。 “但我还没准备好。”我说。 “没关系的 ,一开始会有点疼,不过很快就会过去了。”她一派天真地说,“死了之后,燎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20 红豆糕不是红豆做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首先问了一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在你们的世界里,繁衍后代是要男方的性命为代价吗?” “对啊。”梅蕾甜蜜地说。 好吧,果然没有误会。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我只是普通地在异世界送个外卖,一心只希望路途上平安无事,怎么总是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女性。 记得上一个想借助我的身体来繁衍后代的……那个谁叫什么来的我不记得了,也只是差点把我弄死而已。这一次倒好,干脆就开门见山地说要弄死我。 相比她们,我竟觉得沏依也变得可爱了不少。虽然她大概也想弄死我,但至少不会打着要我繁衍后代的名号。 “请容我拒绝。”我郑重地说。 梅蕾吃了一惊。“为什么?” 为什么? 我还想问为什么呢!为什么和她繁衍后代就非得要我去死?为什么非得和我繁衍后代?为什么我这么善良却非得承担世界的恶意?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丧心病狂? 我有满肚子的话,但我猜梅蕾是听不进去的。我直截了当地回答:“因为我不想死。” 梅蕾不解地问:“难道说,燎芽能够不想死就一直永生不死?” “我要是有这样的功能,怎么可能还在这种地方送外卖?” 她松了一口气。“那不就对了,该死的时候就要死,和想不想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怎么就到了该死的时候了? “不,我的意思是,我还不想这么早死。” 梅蕾有些生气地说:“燎芽你都已经活了超过二十年了吧,早该死了。” 我简直无言以对。 异世界人我也算是见过不少了,但头一次碰到这样无法沟通的家伙。我想,在最为关键的平均寿命这一点上,我与她是很难达成共识了。 我只能说:“对不起,我还没活够。而且,我也不打算和你繁衍后代。” 梅蕾猛地沉默了,双手顿时从我的脖子上松开了。我向前走了几步,缓缓转过身。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她的脸色苍白,眼睛里泛着泪光,嘴唇颤抖地说:“可是、可是,燎芽明明答应过,等梅狄卡枸蕾长大后会和梅狄卡枸蕾繁衍后代的!” “我可没答应过 ,我说的是等你长大后再说。现在,我觉得这个再说的结论已经有了。对不起,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梅蕾突然哭了。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来,沿着洁白的脸颊滑落地面。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让泪珠滴落在掌心里。 “这是什么东西?”她茫然地望着手掌里积起的泪水,疑惑地望着我。“为什么梅狄卡枸蕾的眼睛里会流出水滴?梅狄卡枸蕾得了什么病吗?感觉好难受……” 那副模样的确相当惹人同情,但我还是觉得快要没命的我更值得同情。 “这是眼泪。人在难过的时候,心里的悲伤就会化成泪水排出体外。哭一场你就会痛快了。”我说,“你看,你还这么年轻,连什么是落泪都不知道。生命之中有太多的事情你还不懂。繁衍后代这种事是要双方真正相爱的人在一起做的,我并不爱你,而你……只是太过于年轻,分不清喜欢和爱的区别。” 我觉得我这一番话应该已经声情并茂,足够打动任何人了。没想到,梅蕾抹了抹眼睛,收起了眼泪,生气地对着我大喊:“为什么燎芽要说这种话,明明燎芽先说爱梅狄卡枸蕾的啊!” “哪有这种事!” 我仔细反省了一下近日的言行,敢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对梅蕾说过喜欢或者爱,就连类似的暗示和行为都没有过。 “那个红豆糕,难道不是燎芽凭着自己的意志亲手交给梅狄卡枸蕾的吗!而且不止一次!这也想否认吗?”她的脸都气得泛红。 “没错是没错。可我没说过爱你吧?” 我想,一个人再怎么天真无知,也不会求爱和送外卖混为一谈吧。 “但红豆在你们的世界里,不就是求爱的意思啊!” “诶?” 她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对,没错,红豆又称相思豆,因为它火红的颜色,自古以来就是爱情的象征。但是……虽然这东西的名字红豆糕,但其实原料是赤豆。具有相思意味的红豆比用来食用的赤豆要更红一些。 这种细微的区别,和梅蕾这个异世界人肯定是说不通的。 更重要的问题是……这种事情是谁教她的! 我从来没有向她提过我们世界的事,更不可能讲这种无聊的冷知识。我们店里也没有人有机会跟她说起这个。 那么,剩下来唯一有嫌疑的家伙就只能是 此刻正坐在一旁看戏的魔鬼 。更不可饶恕的是,他居然还是坐在我的电动车上! 他发现我用怒气冲冲的目光扫过来,一脸无辜地一摊手。 “这可不能怪我。你走之后,我有点好奇你给她吃了点什么。随便一调查后,顺便再把调查结果告诉了她而已。那之后,她就特别卖力地陷入沉睡,成长到了现在这个模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魔鬼这也算是作茧自缚,害得他自己无法在这片城市里使用魔鬼。但这个仇我还是记下了,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他知道耍弄我的下场。 “这只是一个误会,这个红豆糕只是食物,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发生这种事情,全都要怪魔鬼。” “也就说,燎芽从来就没有爱过梅狄卡枸蕾,从来就不想和梅狄卡枸蕾一起繁衍后代?”她凝视着我,清澈的眼睛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形压力。 我点了点头。 尽管这可能会惹恼她,让她一气之下杀了我,但我还是点了点头。我不能欺骗她。欺骗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梅蕾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就像是星辰骤然间失去了颜色。然而,转瞬之间,她又恢复了活力,眨眨眼睛,狡黠地一笑。 毕竟,眼前的对手,外表太有迷惑性了。虽然刚刚我就说过无法和梅蕾沟通,但其实我的内心深处一直还以为可以凭借口舌来解决这个问题。 梅蕾接下来说出来的话,让我发现并且瞬间破坏了保留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按照我们的传统,梅狄卡枸蕾想和燎芽繁衍后代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征得燎芽的同意呀!” 21 繁衍后代的诀窍 在那一瞬间,我当机立断,跳上了电动车,全速向着城外的方向逃离。 “咦,和这么一个小美人繁衍后代有什么不好吗?你们人类不都喜欢这一套?”魔鬼在后座说着风凉话。 要不是时间实在来不及了,我肯定会先把这家伙踢下车。 “燎芽,你要上哪里去?不要逃了,你是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地方的。”梅蕾清脆的声音在街道间回响,但她本人没有追过来。 不出我所料。刚刚,看到她半个身子留在树里的模样,我就大体上猜到了。她的成长正到某个关键时刻,所以没有办法离开树身。 但这不代表她就没有办法抓住我了。 街道两旁的树宛如活物般蠕动起来,刚刚在进城时我曾经抚摸过这些树皮齐整的树木,坚硬得就像是在抚摸着铁甲的士兵。此刻,这一根根树枝和藤蔓化为柔软的蟒蛇般绞向我,每一条都凝结着梅蕾对我的爱、或者该说是杀意。 我不清楚梅蕾的繁衍仪式中需要什么样的过程,但现在看来,或许最不需要的就是我本人。它们不打算生擒我,而是要杀死我。即使闭上眼睛、捂住耳朵,都能感受到那些枝条想要刺透我皮肤的冲动。 那样一定很痛吧。 战栗的电流便从骨髓的深处浮现出来,开始操纵我的身体。 我时而低头,时面急停,变向以及倒退,有如能看到冥冥之中的某种线路。一条条树枝与我擦身而过,击碎我上一刻所在的地面,溅起一阵碎石和尘土,留下一个足以洞穿我内脏的深洞。 就差这么一点点,永远就差这么一点点。它们永远也伤不到我,不可能令我疼痛。 发现追逐无效后,它们改变了策略,在我遥远前方的植物被一棵棵唤醒,在前方形成了包围网。虽然我只能用眼睛看到一部分,但地面的震动、砖块崩塌的声音以及风声的转折,都分明无疑地将包围网的突破口暴露在了我的脑海中。 大脑微微有些过热了。一种眩晕感支配了我的视野。那一个个稍瞬即纵的缺口,在我的眼中便如预先设置好的贵宾通道一般,让的我车畅行无阻。 “有意思,相当有意思。”后视镜里,魔鬼用手指卷着垂下的长发,神情仿佛在郊游。 “与其说是单纯的第六感,倒不如说通过对周围一切情报的完全计算,达到无限逼近于预知一切人身危险的境界。我现在算是有点能够理解你为什么能够在这样的世 界里存活下来了。” 这家伙在说什么? “你能不能说人话?” “不能,我是魔鬼,又不是人。”魔鬼从后视镜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倒是你这个幸运的家伙,面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突破的绝境时,这种小聪明还能够起作用吗?” 说话间,上百条树根骤地从地面冲了出来,前后左右的出路全部被截断,宛如巨大的捕兽夹正在合拢! “幸运?当我站在这个交汇世界上的时候,就已经倒霉透顶了啊!” 我一声怒吼,猛地提起车头,冲上一个由崩毁的建筑形成的斜坡。在这个牢笼完成之前,飞跃到半空! 脚下是无边的树枝,宛如踏着绿色的波涛前进。我在空中划出一道想必非常优美的弧线,躲开了必中的陷阱。 然后,连人带车一头栽进了藤蔓构成的大网里。 没办法,毕竟这整个城市都是梅蕾的地盘了。我就像粘在蛛网上的苍蝇一样,不管怎么挣扎都只是在尽力延缓死亡罢了。 不知道这个城市的前主人落在网里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等等,那个魔鬼呢?那家伙怎么没和我一起被网起来? 我左右一张望,这才看到魔鬼的身影。他悠然坐在一根树枝上,晃着腿望着我。毫无疑问,这个恶毒的家伙肯定早料到会有下一步的陷阱,半空中就跳车了。 而且,这家伙根本没有理由跟着我一起逃,梅蕾根本不打算把他当作目标。单纯就只是一个在旁边看热闹的。等到我死了,梅蕾离开这座城市,他可以继续他的和平大业。 一团阴影笼罩住我的脸,让我把视线从魔鬼身上转了过来。一根粗大的树枝正悬在我的脑袋上,眼看着就要打烂我的脑袋了。 我连忙对着街道大叫,“在你杀死我之前,我想再见见你,有事情想跟你说!” 梅蕾果然听得到我的喊话。那根树枝停住了动作,藤蔓收紧,把我慢慢地拖到了她面前。魔鬼也跟着来了。 梅蕾甜甜地叫了我一声。“燎芽,有什么事情想和梅狄卡枸蕾说?” 说实话我只是拖时间而已,根本没想过要和她说些什么。我问她:“你打算怎么样杀掉我,用树枝把我串起来吃掉吗?” “如果燎芽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梅狄卡枸蕾也可以想办法满足。” 总觉得这个话题有点 不妙,我赶紧又换了一个。“那么繁衍后代之后,梅蕾你打算干什么?” “梅狄卡枸蕾?”她扑闪着眼睛,似乎相当不理解我问出的这个问题。“当然也死了啊。” “啊?” 我突然觉得好像事情和我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在我的想象中,需要我死来完成的繁衍过程无非就是吃掉我的尸体,或者是拿我的尸体来当孕育什么东西的温床,又或者干脆是把我当什么仪式的祭品。 “难道不是你把我杀掉之后,利用我的尸体来繁衍后代吗?为什么你也会死?” 梅蕾吃惊地瞪圆眼睛反问:“在燎芽的世界里,繁衍后代是一个人就能够完成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 “所以啊,梅狄卡枸蕾和燎芽要一起死,才能繁衍后代呀。”梅蕾玩着手指说。 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我忍不住望了魔鬼一眼,他也看了我一眼,一副刚刚才听说这事的样子。 “你和我都死了,那要怎么繁衍后代?” “燎芽和梅狄卡枸蕾将死在一起,在我们的葬身之处将萌生出一片森林,结出无数的新芽与新蕾。我们的尸体与灵魂就是他们最好的养料,使他们得到我们两人的强大之处,延续我们的意识,在这片土地继续开枝散叶。” 梅蕾的眼睛闪闪发光,充满了少女的幻想与憧憬。 这就是她以及她的种族繁衍后代的方法。 ps:哦对了说一下,双休日改在晚上六点更新 22 你全城爆炸了 或许这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有其他人了解到骑士团这个群体。 从梅蕾的讲述中,我勾勒出那个神奇文明的形貌。 一开始,我就误解了很多东西。其中最初也是最重要的误解,便是骑士团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他们不停挑起战斗,俨然追寻着死亡本身,但他们并不是单纯的战争狂。他们所追寻的是死的反面,是自身种族的生。 他们不断地挑战强者,寻找比自己更强大的生物,遇到无法战胜的敌人便自爆与他们同归于尽。然后,他们的尸体将会成为种子和养料,将力量遗传给后代。他们的灵魂将会化成训练用的梦境,在其中教导后代知识和理念。 最终,在他们死去的战场上,将会诞生出结合了他们与敌人强大之处的下一代。 他们是在为自己种群的延续和变强而战。 我一直以为,梅蕾是之前的骑士团里某人的重生,那棵树苗是某种使她重生的媒介。实际上,她是一个全新的人,是灰烬玫瑰的继承者。而那棵树就是她自身。她的生命形式更类似于某种植物。 本来,在骑士团与虫穴的战场上应该诞生出许多个如她一样的后代。然而,那场战斗的惨烈程度超乎了预计,尸体和灵魂都被扑灭了,那些生命也就失去了诞生的种子。而她所在那个沟,偶然地残存了一点点东西,也许是一点肉沫、一滴血。 于是,一棵小小的幼苗在那个不为人知晓的角落里钻了出来。构成她灵魂和身体的种子都是残缺的,这个先天不足的生命本该支撑不了几天便该枯萎夭折。我的红豆糕为她的身体补充了第一次营养,我在梦境中的攻击刺激了她灵魂的苏醒。 面对这样的大恩大德,她的回报就是要和我一起去死。 客观地来说,让我这个弱小的普通外卖员为骑士团提供力量,简直就和在污染骑士团的基因无异。 尽管如此,梅蕾还是选择和我繁衍下一代。这诚然是一种极大的荣誉。她虽然错误地理解了红豆糕的含义,但这已经是她提出要与我繁衍后代之后的事了。她能做出这种荒谬的决定,恐怕正是她对我感情深厚的体现。 可惜我无福消受。 最后,把该了解的情况都了解到了之后,我问了一个可能是关系到我命运的问题。 “那么,我们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我说,“特别是你,梅蕾,你的尸体怎么样啊。” “梅狄卡枸蕾会爆炸!” 不出所料,就和其他的骑士团成员一样。这也是他们种族特性的一部分。 我接着问:“这整个城市的森林,都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对吧?” “对。”梅蕾显得特别自豪,“这得感谢这座城市,不知为什么这里有取之不尽的能量。虽然一早就可以成熟了,但考虑到为了尽可能多地繁衍后代,梅狄卡枸蕾还是努力地成长了下去。” 我看了魔鬼一眼。“也就是说,这整个城市都会爆炸?” “对,然后,梅狄卡枸蕾和燎芽就会繁衍出特别特别多的孩子了!” “听见没有?”我对魔鬼说,“如果你有什么隐藏手段的话,可以赶紧用出来了。” 否则的话,我固然会死,但在爆炸中心的魔鬼和这整座城市都会一起陪葬。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感觉只差拿杯红酒了。 “对对对,和我没什么关系。毕竟只有我知道你做出这种帮助敌人摧毁自己城市的愚蠢行为,就算你想杀我灭口我都能理解。”我摊摊手。 在网里要做这个动作还挺难的。 他的嘴角弯起一丝弧度。“你觉得这种低劣的激将法会对我有用吗?” 原来没用啊……早知道我就不努力摊手了。 “说实话吧,其实是你根本没有办法了吧?你做什么事都需要魔力,但都被梅蕾吸走了。” “这一点你倒是猜对了,就算我现在跑到城市外面想要把这个地方炸平,扔出来的魔法也会被她吸走。如果有什么物理性的攻击手段,倒是可以解决掉一些麻烦。但你要说我根本没有办法了……”他微微一笑,“我倒是可以证明给你看。” 说罢,魔鬼从空气中消失了。 这家伙居然真的扔下我跑了!简直是魔鬼! 梅蕾并不怎么在意魔鬼的离去,盯着我问:“燎芽,你没有别的问题了吗?” 我虽然努力想问题了,但实在已经想不出什么可问了。 难道我今天真的就要命丧于此? “我只剩一个请求了,让我和你一起死吧。” 当然不行,哪怕能多活一秒钟,我都要再争取一下! 梅蕾欣然同意了。 “那么,让我们现在就开 始吧。”她说。 连多一秒种都不给我吗! 网住我的藤蔓分开了,梅蕾探出手,捧住我的脸。原本只有半个身体在树身外,此刻连结她与大树的部分出现了裂缝,仿佛她要从树身中挣脱出来。 这大概就是她即将获得实体的表现吧。 我已经有所明悟了,她现在还是某种半灵体半实质的存在。当她彻底转换成实体时,也就是她成为炸弹的那一刻。 此刻,她通身开始泛起白色的光芒。这是骑士团成员自爆时的先兆。 “燎芽,你看到了吗?”她纯真的眼神仿佛凝视着某个梦幻的未来,“这片荒凉的大地被我们的后代占据,整个世界充满生命的绿色。” 我出门前真该留张字条,说我要辞职再也不回来,这样可以省得薰姐担心。不过有沏依在,她只要看到了这座城市的残骸,就大体上能够猜到发生了些什么事了。她会想办法替我瞒过薰姐。这女人一向擅长骗人。 至于普通世界,我倒是可以放心,每次来这个世界之前我都会在房间里留下字条,说自己要去环游世界寻找自我。只要那个一直帮我打扫房间的家伙看到了,就可以向警察解释了。 还没等我把有的没有的事情想完,梅蕾身上的白光便已经盛放到宛如太阳般耀眼。如果有个进度条的话,我猜她的进度已经达到了99%。从脑髓到毛发,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在告诉我她有多危险,然而,我依然还是毫无办法。 在她将爆而未爆的那一瞬间,我的耳畔响起了魔鬼的低语。 “所以说,在这个世界上,光靠小聪明是不行的。” 一团粉红色棉花糖似的东西,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瞬间钻进了梅蕾的身体里。 下一瞬,巨大的白光灌满天地,梅蕾爆炸了。 23 绽放的花 “阿燎,听说你把魔鬼的城市给炸了?” 最近最常听到的话就是这句了。 “不,不是我干的,是骑士团的人干的。不过骑士团的人是我给带过去的。”我通常是这么回答的。 尽管我如此谦逊,但大家都把功劳归在我身上。因此,我们店的生意也算是回归到了正轨。这段时间更是人人都叫外卖,忙得我几乎脚不沾地。 只有研究所的人详详细细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问了清楚,特别是有关梅蕾的资料。所长对他们的生命形式相当感兴趣。为了弥补我之前给他们带来的损失,我也只能如实交待了。 就算我不说,恐怕也会被抓去读取记忆。 “那么,最后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所长问。 与其说我是逃出来的,倒不如说是梅蕾亲手救了我。 那团粉红棉花糖般的东西,就是梅蕾被魔鬼夺走的战斗欲望。在那一瞬间,她与自己原本的记忆融合,人格一时间发生了改变,对于种族后代质量的重视程度超过了对于我的感情。 我这个弱小的普通人,被她视为了有可能妨碍到后代变强的异物。在最后关头的那一瞬间,我被她扔出了爆炸范围。 而梅蕾,在那一片白光中,化成了巨大的蘑菇云。 下一个问题。“魔鬼为什么要帮你?” 我也问过魔鬼。 他回答:“我一向言而有信,如果你死了,我该去向谁承认自己的失败?” “失败?” “我一直以为,所有的战争无非是因为理念和利益。我自信有能力玩弄人的理念,在各方之间操弄利益的平衡。但是,她这个物种的战争已经超越了理念与利益,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倒觉得,就算需要死了之后才能繁衍后代,他们也可以等到老死,不一定需要战争吧。但我不会去提醒魔鬼这一点。 魔鬼也不需要我提醒。“他们可以选择安稳地死去,但是那样的文明就已经注定了灭亡。他们必须变强,与更强的强者为敌,才能让后代变得更加强大,维持住种群的进步。这是所有物种的天命,而我还没想好该怎么改变一个物种的天命。” “只要这个世界还有他们存在,这个世界就难以维持和平。” 对面这样的现实,魔鬼都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暂停了他的世界和平计划。 想想也有些让人感觉悲哀,就连魔鬼都不能给这个疯狂的世界带来和平。 那些原本居住他城市的和平主义者,都被他毫不怜惜地抛弃了,和整个城市一起化为灰烬,成为了植物的肥料。 “既然在那位女士代我统治城市的时候,他们秉持着和平不抵抗的方针。那么,现在让他们自己承受和平的代价,也不过分吧。”魔鬼若无其事地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真是个挺小心眼的人啊。 “那么你的那些仆人呢?他们也背叛你了吗?” “你是指我的管家?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它们来了?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一打。” 原来那个羊角管家是量产的啊! “然后呢?”所长问。 然后,然后就各回各家了呗。 魔鬼走进了一扇虚空中出现的门,同时还里面把我的爱车掏了出来,还好只是有点脏。“你这车也挺有意思的。”他留下了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便离开了。 所长确认了我没有隐瞒什么后,又派人去检查了爆炸过后的废墟。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只残留了一些曾经有人类存在过,然后离开的痕迹。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在一次外卖途中,被一群孩子们围住了。 这些少年少女穿着不知哪里来的华丽铠甲,武器及旗帜上都有着灰烬玫瑰骑士团的纹章。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上,都仿佛浮现着梅蕾的表情。我还想他们什么时候会攻击我,他们却用和梅蕾同样天真的眼神望着我,带有某种困惑的好奇。 “你是谁?我们见过吗?”他们的团长是一位十岁模样的女孩子,那双眼睛简直就是梅蕾的翻版。她抓起我的手,放在小巧的鼻尖下嗅了一下。 梅蕾的灵魂为了他们建立起了诞生的梦境,或许在某个时刻这些孩子会在梦中见过我的影子。 于是我向他们解释了一下,我是个送外卖的,我们店可以为他们提供食物。 “有红豆糕吗?”团长问我。 “为什么是红豆糕?你知道什么是红豆糕吗?” “对哦,红豆糕是什么,为什么是红豆糕呢……”她咬着手指望向那些团员,但没有人能给她答案。于是她娇憨一笑,“不知道,反正就是想吃吃看呀。” “对啊对啊。”她的手下附和着。 “好好。” 我订 下约定,下次给他们送红豆糕。于是他们便簇拥着团长远去了,不知道又要去和什么地方的什么人战斗。直到他们离开了很远,风中似乎还能飘来他们的欢笑声。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梅蕾爆炸之后的场景。 在巨大的白光收敛之后,天空中的云层也被击穿了一个大洞。狂风吹得我不得不用手挡住脸,待风势稍止,我睁开眼睛定神望去。 那朵蘑菇云卷动着,俨然正在盛开的巨大花束。赤色的花瓣漫天飞扬,宛如梅蕾喷出的鲜血般,将整个天地涂抹成了红色。明明这是死亡的风景,却让人感受到了一种生命的力量。 我突然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用芽与蕾来称呼自己,因为他们自比为植物而非动物,他们的一生就是在追求最美丽的盛放。为自己的生命盛放,也为后代的生命盛放。 这些不断地在这个荒凉疯狂的世界上绽放着自己的花朵,会在某一天将整个世界成自己的颜色吗? 算了,这都不管我的事。 我继续前进,送我的外卖。 今天的三三战区天气晴朗,最高温度10摄氏度,最低温度5摄氏度。大范围地区有交火,强度中到小。宜给盆栽浇水。和平概率0%。 “不知不觉……”系列 不知不觉十万字了,不知不觉三百收了,不知不觉十五万字,不知不觉人气十万了、不知不觉一、二、三个故事结束了、不知不觉一月份都快过去了…… 不知不觉这么多节点都错过了,我似乎都应该有点感想说说的,然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当然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忙。年底了,大家应该都开始忙了吧。而我这边,要形容一下吧,就是像被人硬喂了一晚上的饼那样子忙吧。 所以现在写一个总结性的感言吧。 首先,感谢各位读者对本书的支持。感谢大家的点击收藏和评论吐槽。 在各位书友的支持之下,这本书的人气和收藏在网站所有书中位列前三……页。虽然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成绩,但也相当使我欣慰了。大家的支持是我努力的动力,再次感谢大家了。 刚刚结束的故事是本书里最长的一篇,写得颇有点累,所以接下来几个故事应该是比较短的了。至此,这个世界里原本设定的几个文明全部都露过脸了。不知道大家更喜欢哪一个势力的角色呢,可以告诉我。我会在接下去的故事把ta便当掉……开玩笑的。我是从来不会故意发 便当,不会让角色毫无价值地死掉。 同时,大家如果有喜欢吃的菜,也都可以留个言。说不定某一天就会带我点什么灵感,把它写出来了呢。当然了,菜是百分百会便当的,要被人吃掉的。 以及,应某些同学的要求,我理论上会在近期于正文之外额外写一些日常小剧场。对此没兴趣的朋友请假装期待一下,而感兴趣的朋友请不要太期待,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写出来。 哦,说起这个来,我又想起拖了许久的人设了。虽然沏依的人设发了出来,但是其他两个……不过考虑到人设有些部分会涉及到剧透……总之容我再想想。 接下来说说书友群的事。对于书友群这样的存在呢,我的态度是比较矛盾。首先,我是很希望能和大家多交流的。但是,除了之前提过的群太冷会比较尴尬这事外,我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找一群人给自己催稿呢2333(其实并没有人加群 当然以上也是玩笑。 大概等收藏更多一点。比如说,达到五百的时候,我会开一个读者群,毕竟收藏多了大概会愿意加群的人也能多一点。如果我的预计失误的话,到时还请大家多多捧场。(于是便止步499了 新春快到了,天气也变冷了。大家在开心过春节之际,也不要忘记注意身体健康。多和家人一起吃点热乎的食物,别一个人在家叫容易冷掉的外卖(好像哪里不对 不过我真的有点担心,天气变冷了,我再写这么多冷笑话的文真的好吗?所以大家记得看文时多穿一点。 那么,今天就聊到这里吧。大家下个故事见。 01 重要的伙伴 营房里的空气,仿佛要冻结一般。 少将碧蓝的眼睛注视着我,有冰在目光里凝结。周围左右的参谋连大气都不敢出,蹲在卫兵旁的三头犬无声地向我亮出了锋利的尖齿。 “龙须面不是龙须做,水晶饺里没有水晶,这些我都能够理解。毕竟这都算不上常见的食材。”少将手指轻叩着桌面,在他刚刚刚品尝过的菜旁边,说话的语气平缓凝重,像是不紧不慢地开着压路机把见到的一切碾平。 “但是,你现在试图说服我,鱼香肉丝里没有鱼,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他冷冷地说。 说起来,的确有点过分。 我解释说:“严格地来说,鱼香肉丝有的是鱼香,而不是鱼……” 他毫不犹豫地打断我。“荒谬!没有鱼哪来的鱼香?如果说是放进过鱼然后又取出来,我还能够理解,但是你刚刚提到的是,制作这道菜时压根没有沾到鱼的一丝一毫。” 所以说一切问题的根源就是我太多嘴了,非要向他解释什么做菜的步骤干嘛。现在,我手边可没有葱姜调料,没有办法向这位多疑的客人演示怎么无中生有地变出鱼香了。 见我哑口无言,少将嘴角浮现出充满优越感的傲慢微笑。“你说不上来了吧。因为你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我给你一个老实交待的机会,说吧,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终于被他发现,其实我一直在很努力地向他隐瞒他是个受迫害妄想症患者的事实,以免这个疯子察觉到自己是疯子而做出一些疯子才会做的事情,比如说把我拿去喂蝎尾蛇。 不知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前段子时间我和魔鬼打的交道比较多。这家伙一贯喜欢把“人的灵魂”这几个字挂在嘴上,我听得多了,这时候突然就想了起来。 “我刚刚只是说,这首菜物质层面没有接触过鱼罢了。”我说。 少将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物质层面。” “但在非物质层面上,这道菜的确是接触过鱼。鱼香这个称呼,其内在含义并不仅仅是鱼的香味,而是这香味所代表的鱼的灵魂和本质。也就是说,经过某种特别的仪式之后,能够使得原本不属于鱼范畴的菜肴获得鱼的属性。这才是这道菜真正精髓的地方。” “鱼的灵魂吗?有意思的说法。”他眼珠微动,“什么仪式?” “这可就是商业机密了。” 这个仪式就是用各种调料调味而已 。 如此完美的解释居然还满足不了少将。他继续追问我:“如果你想要隐瞒这个秘密,为什么要故意说漏这菜里没有鱼肉?如果不想隐瞒,又为什么不一开始坦白?” 当然是因为我压根想不到有人会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就是想考考你,行不行?” “不行,这毫无意义。”嘴上这么说,总算少将接受了这个解释,放过了这个话题。然后他又细细地盘问了我是怎么和魔鬼打交道的。 “可能你是贵人多忘事,我得提醒你,这已经是你第五遍问我那次经历了。” “我当然记得。但我想确认的是你还记不记得。不过现在看来,你的记性不错,五次说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因为那本来就是真的。” 我真是受够了。能不能别用这么原始的盘问方法,学习研究所直接读取一下记忆不是很好吗?对大家都方便。 “你已经吃完了吧?把餐具给我吧,我要回家了。” 我收拾完餐具,几个卫兵牵着三头犬如临大敌地把我护送到整个营地的门口。一步也不准我乱跑,好像我会探查到什么机密似的。 他们那地方我早就看腻了。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给少将送过多少次外卖,而这个世界也一如既往地如此混乱及残酷。 又是一趟无聊的外卖。我打着呵欠走向我的电动车。我把它停在一个小土丘后面了,避开了联邦军的外围巡逻路线。因为我发现他们巡逻的三头犬特别喜欢往我轮子上撒尿,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我抗议过好多次都没有。 在这个世界上,我谁都信不过,只有我的电动车例外。它是我旅途中最可靠的伙伴,绝对不会背叛我的期望。 今天的三三战区天气多云大风,最高温度5摄氏度,最低温度0摄氏度。和平概率0%…… 我突然愣住了,有点不敢相信此时出现在眼前的光景。 客观地来说,此时我眼前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尸没有虫没有突如其来的战争,而这正是问题所在。 连我的电动车也没有了。 我绕着小土丘走了十圈,又找了方圆一公里内的几座小土丘,最终确认自己并没有记错位置。还是没有见到我的爱车、我的挚友。 也许是被联邦军的人看到之后当作废铁回收了。我满怀希望地回到军营,守门的卫兵 表示并没有人带着我的电动车回营地。可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周围五十公里恐怕连个会动的活物都没有。 我不依不饶地据理力争,最后连少将都惊动了,下令全军自查。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兴许是你的车自己长腿跑了。”他表示爱莫能助。 “不可能。它有轮子的。” 少将毫无怜悯之心,连借头战鹰把我送回去都不肯。于是,我就只能走回店里了。幸好干粮带得有多,虽然慢了点,但我花上几天时间还是活着回到了店。 一路上,我一直在反思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我清楚这个世界充满了阴谋与战争,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这个世界。但即使是我也绝对想象不到,这个地方居然还有比我更加英勇无畏的人。敢于冒着被炮弹撕碎的风险在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上当小偷,而且偷的还是我那几乎已经报废的旧电动车。 要不是因为收破烂的人出价太低,我早就把电动车给卖了。 为了表达我的敬仰之情,等我找到那个小偷,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02 一次短暂的旅程 沏依得知了我的遭遇后,表现出了充分的同情。“你那辆破电动车还有人会偷,那小偷真是白费力气了。” “破电动车?我的爱车好几次帮我从绝境中逃离出来,可比你有用多了,小偷怎么没把你给偷了。”我说。 还是薰姐比较温柔,安慰我说:“不要担心,阿燎。小偷发现你的车是个破烂货之后,说不定就会随便找个什么地方扔了。你再到丢的地方去找找,说不定还能发现它。”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可惜的是我和薰姐都想错了。那个小偷似乎挺中意我的爱车,没有把它扔到不可回收垃圾堆放处。 交汇世界这么大,要想再找到小偷,可就有点困难了。更何况还要在小偷被哪里的军队打死之前找到他。在那之前,店里的外卖该怎么送呢…… 薰姐微微紧眉,拿出计算器算了半天的账,从已经相当拮据的经费里挤出一部分来。 “店里会帮你再买一辆电动车。你一直都在用自己的电动车给店里送外卖,说起来还是我的过失。” “不不不,这怎么能让店里来赔。当然是要找到那个小偷来算账。” “那你打算走路去送外卖吗?”沏依嘲讽地插嘴。 我瞪了她一眼。“我骑着回锅肉送!” 角落里,回锅肉听到我叫它的名字,欢快地汪汪直叫,跑到了我面前。 “回锅肉,过来!别理这家伙。”沏依拍拍手。 回锅肉立即扔下我不管,一脸蠢相地跑到沏依身边撒欢。这小子真是忘恩负义。亏我把它从少将的手里救了下来,还给它起了一个如此响亮的名号。 我哼了一声。“你们感情真好,一看就知道你们之间很有共同语言。” 沏依摸着回锅肉的背,不理睬我。 现实地来说,我不可能骑着狗去送外卖的,也不可能步行去,只能是再买一辆新电动车了。 于是几天后,店门口多了一辆散发着新味的新车。它一身崭新的蓝色,车身的线条充满了速度感。从质量到价格,和我之前那辆旧车根本不能同日而语。试车时,就连行驶时拂过耳边的风都感觉和往日不同。 我就能感觉它正跃跃欲试地要在这个世界一展身手,和我一起干一番大事业。于是我们一起踏上了全新的旅程,意气风发、风驰电掣、电光火石地 在半路上被炸飞了。 躺在地上 时,我手里还握着车把。这是我的新车在这个世间曾经存在过的的唯一证明了。无论是我还是这辆车自己,都没有料到它只在了短短的三个小时,就毁于一场与我们丝毫无关的遭遇战。 客观地来说,这真的只是一次相当小规模的交火,一星期起码得发生一百来场的那种。深渊和研究所的人马在那边打得热闹,根本没在意我。我也没去凑热闹,远远地避开了。然而,就是一发被护盾弹开的火球,不偏不倚地落在我的车不远处。 仅仅是不远处,压根就没直接命中,然而就是爆炸时产生的冲动波,就让这辆车彻底解体了。 我该找厂家抱怨吗?要告诉他们这车质量太差,连冲击波都顶不住。那我肯定会被当成疯子赶出来。 但是,往日我碰到这种程度的威胁时,根本都不需要放缓车速,直接就能安然无恙地驶过去。 是现在的厂商开始偷工减料了吗?还是说旧东西特别可靠。 我起身拍了拍灰,提着车把去找罪魁祸首。那发火球是深渊里的一个什么怪物喷出来,所以,我自然要找魔鬼讨个说法。虽然那个魔鬼肯定不会认账,但我至少要表明一下我的态度。 “好啊,我赔你。”魔鬼居然痛快地答应了。他招招手,一个衣着暴露的美少年托来一个洁白的盘子,上面盛着一枚深蓝色的宝石。 “这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灵魂。他生前是一位小国的王子,凭借着自己的美貌将两个大国的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 “停停停,我才不要听这种奇怪的故事,更不需要你赔给我这种东西!” 我就知道找魔鬼不会有什么好事。 “那还真是遗憾。本来有更适合交给你的灵魂,不过你上次没收下,所以我卖给别人了。” 真是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店之外,还有谁敢于和魔鬼交易?算了,不关我的事。 我正要提着车把离开,魔鬼突然又叫住了我。“你原来的电动车被人偷走了?” “是啊,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如此慧眼如炬的小偷,能够看出我爱车的不凡之处。” 这本来只是我自嘲的玩笑。没想到魔鬼点头表示赞同。 “的确,毕竟你的那辆电动车如果在某些比较落后的世界里,也可以算是一件神器。不过通常来说,那种世界里还没有进步到能够发明充电器。” “哈?神器?”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魔鬼在逗我玩吧。旋即,我想起他曾经意味深长地夸过我的电动车很有意思。 魔鬼扫了我一眼,有些意外地说:“怎么?你自己还没察觉到吗?你不觉得那辆车比较特别吗?” “知道啊,电量特别耐用。” “那是因为那个电池利用了龙魂的力量,所以效率特别高。” “原来如此!”我一拍手,一脸恍然大悟地说:“请你说一些人类能够听说的语言。” 在魔鬼的解释下,我才算了解到我的电动车有多特别。 当年,我骑着它第一次去送外卖,遭遇到了一次小遭遇战,它的车身就被不知什么生物的血染成洗不掉的粉红色。 现在,魔鬼告诉我,那个血液的成分是以龙血为主,经过魔法的轰击锻造后,奇迹般地为我的爱车的外壳赋予了某种近乎不朽的特性,可以免疫世间的大部分伤害。 之前梅蕾的自爆没有伤到它,再之前申星人的轨道炮把我蒸发时,它也是毫发无损。 这种特性基本上不可能复制,再发生十亿次相同的状况,也只会让那辆车变成和我新车同样的下场。 虽然拥有如此强大的特性,但因为其不朽性,它的部件基本上拆不下来,不能用在别的地方当装甲,只能作为一辆电动车而存在。 如果不是我的电动车如此强悍,我在这个到处是爆炸和怪物的世界上送外卖,本来起码每一趟要消耗一辆装甲车才能勉强过关的。 显然,我们店没有这么多预算。 看来,我还是考虑一下让回锅肉出狗吧。 ps: 非常抱歉,因为受邀去参加在杭州举办的二次元春晚,所以这周的更新可能会不太稳定。我会尽力抽时间更新一下的 听说这周杭州要暴雪,我现在已经觉得瑟瑟发抖了…… 再三抱歉了 03 小偷显形 “来,跟我去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 我一招手,回锅肉猛地竖起脖子,从大厅的角落窜到我脚边,欢脱地绕着我打转。沏依一脸震惊地打量我。 “你真打算要骑它去送外卖吗?” “岂止呢,我还打算弄个拖车,让它拉着外卖跑呢。” “住手啊,这行不通的!” 我简直都快替她感到悲哀,连这么明显的玩笑都听不见。“你是笨蛋吗?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有点常识好不好。” “我当然知道自己有常识,但我不知道你也有。”她松了一口气,冷冷地说。 不知为何感觉有点不爽…… “那你带着它去干什么?” “这条狗平时就好吃懒做的,现在该是它回报店里的时候。”我踢了踢它的屁股,“去吧!把那个小偷给我揪出来!” 不管怎么说,回锅肉好歹也是条狗,让它嗅出电动车的去向应该不成问题吧。我把它带到电动车失踪的地方,然后让它闻…… 对了,该让它闻什么呢?现在可没电动车让它闻了。虽说电动车应该沾着我的气味,但我觉得让它闻我的屁股也无济于事。 就在我犯愁的时候,回锅肉突然像是闻到了什么,抬起脑袋对着一个方向略带疑惑地吠了几声。 那是联邦军营的方向。 军营里回了一声狗叫,旋即悄然无声。 对了,说起来,回锅肉还是在联邦军营里诞生的。它的母亲应该还活着吧。没过一会儿,几个士兵带着一条三头犬出现在我面前,让我跟他们走。 “将军想要见到阿莱奥米洛西斯二世。”他们说。 “哈?那是谁?回锅肉,我们走,别妨碍他们找那个不存在的人。”我一转头,看到回锅肉与那条三头犬对峙着。两边的体形起码差了五倍,看上去回锅肉都不够对方一口吃的。 然而,回锅肉丝毫不惧怕对方,凑到对方面前轻轻嗅着,不时轻吠几声。 三头犬纹丝不动地站着,根本不理会回锅肉,就像是一个坚守职责的哨兵。然而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它对待回锅肉的态度有点温柔。 “这只狗是?”我问。 “将军说,它是阿莱奥米洛西斯二世的母亲。” 这就是我现在带着回锅肉站在少将面前的理由。回锅肉好奇地打量整个指挥室 ,还毫不见外地在角落的柱子下面撒尿。少将冷冷地注视着回锅肉,模样就和那条三头犬差不多。 “想不到你也会惦记着这条狗,早说呢,以后我给你送外卖的时候都带上它来看你怎么样?”我说,“当然,要加收额外的外卖费。” 他表情冷淡地回答我:“不需要。我只是想看看杂交品种的成长状况。现在看来,相当令人失望,根本不能够当作战斗力。” 顿了顿,他望向回锅肉一眼。“这样也好。” “那你看够了吗?我还急着要去找到那个小偷呢。我现在全指望回锅肉能够闻到他的味道。” “看得出来,你对如何与动物交流一无所知。” 少将轻蔑一笑,对着身边参谋嘱咐了几句。旋即参谋传话给一个士兵,士兵俯身对身边的三头犬说了些什么,三头犬走到回锅肉耳畔低嗬了几声。 回锅肉精神十足地汪了一声,好像是明白了什么。 好好,反正除了我之外,谁都和回锅肉很有共同语言。 “说起来,这些本领原本也该是它母亲教给它的。”少将望着这一幕,眼神里的冰似乎微微融化。然而,只是短短一瞬,短到我怀疑是不是我看错了。 “走吧,我这边可没空接待你们。”他的表情依然冷漠。 说得好像是我们非要来似的。 回锅肉一离开军营,仰起鼻子在空气嗅了几下,就朝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蠢狗,你找到小偷了?” “汪!” “你给我跑慢点!” 整整一个星期,我跟在回锅肉的屁股后面,时而往东时而往西,始终没有见到过一个人影。要么是对手特别狡猾,要么就是回锅肉压根在瞎跑。 如果它敢是后者,回去之后我肯定要好好教训它一顿。 事情在第十天出现了转机,最近开始下小小的阵雨。虽然多少将电动车的气味给冲淡了,但略带湿润的地面上出现了车轮的痕迹。 绝对不会错的,那就是我爱车留下的。我与它出生入死那么多时候,绝对不会搞错。 我们沿着车轮印追了三天,渐渐的,我的心中涌出了一股疑惑。到底是什么东西偷了我的电动车? 路面上只有一道车轮印,没有其它任何生物的脚印。电动车也没有停下过,狂奔了整整三天。仿佛那个小偷不需要停下来休息 ,吃喝拉撒睡全在车上似的。按理说,他这样不眠不休,早该把我们甩得不见了。 但是,他像是不知道自己该往去哪里,或者是在和什么人捉迷藏。行驶的路线乱七八糟的,不时还会跑回头路。这也正是我们此时还能跟上他的最大原因。 这个谜团终于在第四天的晚上解开了。 那时候,我搭好帐篷,正准备入睡。回锅肉又想往帐篷里钻,被我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不过这基本上没什么用,半夜里它等我睡着后也会自己钻进来。 我正半梦半醒时,回锅肉在帐篷外大叫起来,把我从睡袋里叫得跳了出来。冲出帐篷,我就看见它对着漆黑的荒野狂叫。 “回锅肉,安静点!” 它止住了叫声。这时候,我才听到夜风中传来熟悉的引擎声。 是我的爱车,它正往这里驶过来!我之前说什么来着的,那个小偷还会时不时走一下回头路! 近了,越来越近了……我已经能够看到一个点在渐渐变大。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它,埋伏地它预定驶过的路线旁。等到那个小偷从我藏身的石头边驶过时,我一定要把他从车上揪下来! 一个粉红色的车身冲破黑暗,冲进了我的视野! 我想也不想地就跃了出去! 然而,我十拿九稳的一击却扑了空。因为,车座上什么人都没有。 没有骑手的电动车在黑夜中狂奔,俨然一个鬼故事。 04 捕猎电动车的方法 真相只有一个。 可惜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的电动车为什么会自动行驶起来,也许是被鬼附身了,又也许是它突然觉醒了自由意志。又也许是世界这么大,它想到处去看看。 但我知道一件事。 眼看着电动车就要跑远了,我当即立断地大喊一声:“你会没电的!快停下来!” 尽管它的电量超级耐用,但毕竟也有用完的一天,而根据我这么多次送外卖的经验,照它这样的跑法,最多再能跑半个月。 然而电动车还是跑远了。 仔细想想也对,如果这家伙有眼睛有耳朵,怎么可能还会到处走弯路,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先不管在我的电动车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我首先得把它抓住再说。然后再给它想办法安装个录音机和扬声器,以便和它交流。 问题一,要怎么抓住一辆以五十公里时速狂飙的电动车。 答案倒是挺简单的,找个有时速五十一公里的交通工具就行了。当然越快越好。 问题二,要怎么让一辆普通的交通工具避开地雷和魔法阵,穿越子弹和弩箭横飞的战场,平安无事地抵达这片战区的深处。 无解。 我脑袋里晃过在这附近的一个个势力,然后又一一划上红叉。如果找这些家伙帮忙,只会被他们无情嘲笑一番。谁也不会伸出援手,除非事后免费为他们送几次外卖。 他们都是这种利益至上的冷血家伙。我才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如果追不到的话,那么就只能等它没电了…… 一辆没有电的电动车,任谁都轻而易举地抓住它。但是,晚一天解决交通工具的问题,我就要晚一天开始正常的外卖工作。 可这也没有办法。 我目送着电动车驶入夜幕之中,心情不快地拖着垂头丧气的回锅肉回到了店里。 “也就是说,阿燎的电动车没有被偷掉,真是太好了。”薰姐展现出了一惯乐观的态度,“不过快要没电了,那就需要充电了吧。” “对啊!” 果然不愧是薰姐。经她这么一点醒,我猛然想到了一个绝对能行的计划。 用充电器把电动车钓出来。 “你确认这真的会有用吗?”沏依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我。 “电动车没 电就会停。即使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这也是一条颠簸不破的真理。没电了就需要充电,要充电就需要充电器。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你是笨蛋吗?” 沏依用凌厉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有点像要咬我似的。“对,你当然知道充电需要充电器,但你怎么知道电动车它知道。” “身为一辆电动车,当电量不足时,身体的本能肯定会告诉它如何去遵循自己内心的渴望。就像是人类自然而然地学会吃饭一样。” 看沏依的眼神,显然还有什么不同意见,但遗憾的是她提不出什么更有建设性的意见,只能按我说的办。她在地图上给我画了一个圈,告诉我该在这里埋伏。因为她根据我的追踪路线,判断出了电动车的行驶规律。 “很显然,这辆电动车是拥有某种智慧。它把这片区域分割成无数小块,地毯式地搜寻着什么。” “那更好了,它如果够聪明,就该知道自己要充电了。一定是在找充电器。” 薰姐也赞同我的看法。“对,肯定是那样,没跑了。” 沏依沉默地望了我们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ps: 终于从二次元春晚的现场活着回来了。差点累成狗冻成狗。 总之,估计先更新一下吧。欠的更我会补回来的。 另外,感谢梓祺菌的书评 05 陷阱 首先,在电动车的必经之路上找到一座山崖。接着,在山崖旁的地面上挖一个深深的洞。深到一辆电动车掉进去后绝对不可能再爬出来的程度。然后,用一块颜色和地面差不多的大布把这个洞盖住,再撒上一点土。最后,把充电器挂在山壁上,吊在洞的正上方。 一个无懈可击的捕捉电动车专用陷阱就这样完成啦! 望自己花了一整天时间完成的大工程,我的心中充满了成就感。赢军造的那些高高的城墙,感觉也就不过如此了。我裹上伪装用的毯子,屏息凝神地躲在坑边的一堆乱石里,假装自己是它们中的一员,监视着周遭的一举一动。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电动车了。 虽然沏依这个女人总是不怎么靠得住,但这次总算给她蒙中了一回。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熟悉的声音给吵醒了。 我正想着原来自己昨天不知不觉睡着了,突然意识到那阵熟悉的声音正是电动车的行驶声。 声音在迅速逼近。远方的一个小点渐渐变大,粉红色的车身在金色的晨曦中闪耀着光芒。行驶的路线,正是冲着挂在山壁上的充电器而来的。 我挖的陷阱还好好地藏在布下面。经过一晚上的风沙掩埋,要不是我事先知道那里有个坑,几乎发现不了它。 而我藏身的乱石堆也蒙上了厚厚的一层沙子,只有眼睛和鼻子的地方露出了三个洞。只要我不乱动,就绝对不可能被任何电动车发现。特别是在电动车没长眼睛的情况下。 而且,就算我想乱动也不可能了,以奇怪的姿势趴了一整夜,现在我正处于某种难以行动的负面状态之下。 不过也无所谓,就算我不能动,这辆电动车也绝对不可能逃得过我的掌握。 果不其然,电动车一点点靠近了,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就像一只傻呵呵的狍子。 近了,更近了,近得我都能看到它行驶时激起的沙尘,以及轮胎上的花纹…… 咦,花纹? 这是不是近得有点过分了? 我刚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黑。电动车顺着我的脑袋,直接从我身上碾了过去! 不得不承认,这个小细节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总体而言,电动车还是朝着陷阱的方向去了。我的计划还是成功的。 多亏这一碾,还帮我松了一下筋骨。让我得以把脖子转过来,注视电动车的去向。 我的电动车正在天上飞。 不,绝对不是我的脑袋被电动车撞坏了。 在拿我的脑袋当了垫脚石之后,整辆电动车腾空而起,在空中转身几周。目睹这一幕时,我的心情简直就和看到猪在天上飞一样。 电动车掠过陷阱的上方,车把手缠住悬在空中的充电器电线,顺势便把充电器扯了下来。随即,它落在陷阱的另一边,连半个轮胎都没陷进洞里。 电动车在陷阱边停了下来,车头对着我。这一刻,我才明白了过来,原来它早就发现了我,我居然被一辆电动车摆了一道! 不要小看人类啊! 我纵身一扑,扑向电动车! 毫不意外的,下一秒,我踩到了我亲手盖的布上,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 ps:我知道这两天的字数有点少,算欠了一章。总计欠三章 06 电动车也有叛逆期 我都懒得说回去之后沏依是怎么嘲笑我的。 反正她脑袋空空又缺乏想象力,翻天覆地也就是说些“你是白痴吗”之类的话。薰姐不停地在旁边安慰我:“没关系的,它在外面玩累了,肯定会自己回来的。” 虽然我很喜欢薰姐这种乐观的态度,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我电动车看起来已经拥有了一定智能,并且似乎不怎么想回来。 既然如此,那么我也只能祝福它可以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永远自由地驰骋下去吧。 不过,这不代表我要在这里忍受沏依的嘲讽。 “你懂什么,我自然是有计划的。你信不信,以后我的电动车就会乖乖地自己上门来。到时候谁才是白痴可就见分晓了。” “行啊,你敢给这个以后设个期限吗?” 居然被她发现了这个漏洞。 “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去研究一下骑回锅肉送外卖的可行性了。” 说完我宽容地放过了沏依,拉着回锅肉到一边,思考着该怎么样在它身上安装外卖盒。结果沏依把我的宽宏大量当作了认输,一把将回锅肉抢了回来。 算了,我是个有风度的男人。 第二天一早,我就后悔了,为什么昨天没和沏依定个约定呢?本来,我现在就可以不容辩驳地把沏依叫成白痴了。 早上打开店门,我的电动车好端端地停在外面,好像从来没有丢过一样。那一瞬间,一种感动的心情自我心中油然而生,大概就和看到走丢的宠物回家差不多。我走到电动车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抚摸它的车头…… 它一个起动,从我的手掌下钻了过去,冲进大堂。薰姐和沏依听到动静都走了出来。看到电动车,薰姐眼睛一亮,惊喜地笑了。“果然吧,我就说电动车在外面玩累了会回来了。” “你真的料到它会回来?”沏依抱着手臂,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电动车。 “当然。你想啊,这个电动车它有了智慧和意志之后,回想起与我在出生入死的时光,自然会想要回到我这个好伙伴身边。” 说着,我伸手拍拍它的坐垫…… 它一个加速,我拍了个空。 好吧,看来,我的爱车在获得智慧之后变得有些害羞了。 车径直自顾自地驶到电插座的旁边,停下来,轰鸣了几声。 “原来是这样啊。”沏依 仿佛能听懂似地说,走到车旁边,把车把上挂着的充电器插到了插座上。“光有充电器完全没有用处,它是为了找插座充电才回来的。” 我大吃一惊。“你听得懂它在说什么?” “你从来没关心过回锅肉饿了时是怎么叫的吧?电动车大概是模仿它的。” 我就知道这些处于同一水平的生物都会很有共通语言。当然,以我和车的默契,想要沟通也应该不是难事。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它在和我见面之初就对我视而不见。所以,和电动车沟通的重任看来就得交给沏依了。 “哇,你好厉害。”我鼓了两下掌,“赶紧学两声回锅肉叫,让电动车跟我去送外卖。” “你自己试试。”沏依白了我一眼。 我一摊手,退到一边,看着沏依艰难地试图和电动车说话。她说的话,电动车倒是一直都会有反应。如果沏依能够听得懂那引起“呜呜呜”的发动声,想必已经连电动车的祖宗八代都问出来了。 期间,回锅肉也凑热闹地加了起来,汪汪直叫。这场三方会谈显得融洽无比,沏依成功地被自己的同类给弄疯了。 我本该再看一会笑话,可是旁边的薰姐已经听得抚住了额头,显得有些头疼似的。 “够了,吵死了!还是让我来吧。” 很早以前,在这辆电动车还是一辆新车时,车行老板就热心地为这辆车装过一个音响。当然不是免费。后来,我家里人嫌这个东西太吵又没有用,就给拆了。 曾经,我一度考虑过在无聊的送外卖途中听听音乐打发时间,不过考虑到音乐声有可能掩盖住地雷触发的声音,最后还是放弃了。只不过,安装音响的接口还一直在那里。很容易就能让这电动车获得发声的功能。 如果它能够发声的话。 在我安装音响的期间,发生了一些比较不愉快的事。比如说电动车一直在乱动,让我觉得像是在给一头暴躁的奶牛挤奶。又比如沏依一直在旁边气呼呼地瞪着我,嘟哝着什么“你这家伙怎么不早说”之类没什么意义的话。 在脸上多了几条轮胎印之后,我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当一个中性的电子合成音在店里响起时,我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动。 仔细想想,我和电动车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是经历过了太多的事情了。我们一起越过处处爆炸的雷区,一起顶着凶猛的火力前进,一起在怪物的围剿中四 处逃窜…… 电动车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伙伴。可以说,没有它,有很多时候我早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我对这辆车充满了感激,有无数的话语想对它说。而它想必也对我这个主人有许多话想说吧。 理所当然,它诞生以来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对我说的。 “你是不是没长眼睛啊!老是往别人的枪口上撞!你想死本大爷还不想死!” 哎呀,当初那个车行老板因为这个音响多收了好多钱,我还以为这是在骗钱。真是误会他了。原来外行人来装音响,就是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嗓音。 “沏依,这个音响好像有点坏掉了,把那边的扳手递给我。” 沏依脸上浮现出微妙的笑容,捡起扳手抱在怀里。“别这样,听听它说点什么嘛。” “你成天骑在大爷我的身上,要是换成以前,早就一口火把你喷死了!你还得寸进尺,天天让我跑一些难走的路,颠得车架快散了。你除了骑车就没别的事可干了吗?” 电动车花了大概整整一个小时,数落我是如何虐待它,老是把它陷于危险的境地。 最后,它一甩车尾,把充电器从插座上拔了下来。 “大爷我受够了,我是龙,别老是把我塞在你这个凡人的屁股底下!” 它一阵风地蹿出饭店,消失在荒野之中。 07 我上哪里再去弄个电... 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我们店里才会有合适电动车充电器的插座。考虑到这一点,电动车每隔几天都会来店里充一次电。充完电之后就二话不说地离开。简直把我们店当饭馆了。 好吧,我们店就是饭馆…… 但是,它不给钱啊! 虽说它一直在和我一起送外卖,理当有一份它的工资,但是那也是它还不算是一个活物时的事情了。照理是不能算的。 这几天来我一直在沉思一件事,我那勤劳可靠的电动车为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我总是在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沉思,这个疯狂的世界简直都要把我逼成一个思想家了。 从电动车最近的抱怨和魔鬼之前的提醒中,我大体上可以想象出此刻寄宿在电动车里的灵魂曾经过着怎么样的日子。 在我最初送外卖的那场战斗中,有一头龙死去了。它的灵魂本该消散于这个世界之中,然而,在电动车奇迹般地变得不朽的同时,这个龙魂被永远地困在了这个机械的躯体里。 虽然活了下来,但从一头高高在上的龙变成了一辆电动车,换成我肯定也会觉得相当郁闷。更糟糕的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龙魂对自己的身体毫无掌控能力,就像是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只能看着别人摆弄自己的身体。 这个别人就是我。一直以来,我的每一次外卖之旅中,都有一个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的同行者。 使它获得自由的契机,正是数天前梅蕾诱发的爆炸。那场散播骑士团种子的大爆炸中,似乎蕴藏了某种生命的能量,激活了龙魂。等它意识到这一点,自己已经在荒野中行驶了许久。 所以说,只要把这个龙魂从电动车里驱逐出来,我就能够拿回电动车的控制权,重新开始送外卖。 但面对一辆可以无视这世间大多数伤害的电动车,光靠武力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 更何况我连武力都没有。 我试过和它和平地交流。不知为何,电动车很抗拒我。每次我一接近它,它要么是飞速地跑远,要么快速转动轮胎,扬我一身灰。 这天,电动车又来充电了。它驾轻就熟地停在插座旁边,等着什么人帮它插上。这活一向是沏依或者薰姐在做。不过,此刻她们都不在,我屈尊拿起了充电器,帮它插上了电。 或许是看在这事的面子上,又或是被充电器的绳子束缚住了。它这次倒是没跑开,但也没有什么反 应,跟一台普通的电动车似的。 “看上去你挺开心的啊。”我说。 它不理我。 “天天来充电,你似乎已经习惯了。” 它还是不理我。 “也就是说,你认命一辈子当一辆电动车了?” 音响里发出一声短暂的含糊声音,就像是一个人想说话而又突然住了口。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气乎乎地哼了一声。 差不多是火候了。 “如果,我可以给你一个身体,你能不能离开电动车,把它还给我?”我说到了这次谈话的重点。 “必须是龙的身体。”它果然开口了,“如果你能还我一个龙的身体,谁会要这辆破车。” “成啊。”我满口答应。 这个要求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于是,我拿出自己花了五分钟时间精心捏出来的一只泥龙,摆在它的面前。 “好了,你就进这个身体吧。” 电动车毫不犹豫地把这只巴掌大小的精致泥龙给碾成了土渣。 “喂!你什么意思啊!这身体我可是花了好大功夫做出来的!” “你竟敢这样戏弄本大爷!如果我还能喷火的话,你现在早就熟了!” 电动车猛地向我肚子撞来,而我早就有所准备,敏捷地闪开了它的撞击。 我一边躲一边说:“你只是要给灵魂一个寄托而已,是不是泥塑的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以后我天天给你烧柱香啦。” “大爷我今天就要给你点教训尝尝!” 要求真高,看来它是非得要个活生生的身体不可了。 我和电动车在客厅里展开了惊心动魄的追逐,回锅肉觉得十分有趣似地在我们之间来回乱窜。一人一车一狗,我们三个总计打翻了八张桌椅、一台收银机和三盆沏依刚刚种了没两天的什么什么花草。 沏依在屋里听到吵闹声,出来看到这副景象,居然还相当冷静。冷静得脸都黑了。她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在搞什么鬼?” 回锅肉立即安静了下来,钻到不何哪个角度去了。电动车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径直往店外跑。 当然了,我虽然不会怕沏依,大不了回到给她买束假花补上。但我也不打算坐以待毙。趁着电动车无暇顾及到我的机会,我猛地跳上了车座。 电 动车一震,似乎想要反抗。在它做出傻事之前,我附耳对它说。 “就算我跑不掉,把你掀翻在地上的力气,我还是有的。你信不信?” 它便乖乖地载着我驶入了荒野。 很快,我们店就成了地平线上的一个黑点。 “你这混蛋要什么时候才从我身上滚下来?”电动车机械的声音中隐隐含着一股怨气。 “让我想想,该从哪里帮你弄个身体出来。是先去研究所帮忙复制条龙出来,还是找魔鬼先准备好移植你的灵魂?” 它沉默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真的要帮大爷我弄身体?” “不然,我要怎么拿回我的电动车呢?” 灵魂上的事要找魔鬼,而复制克隆的技术还是得认准研究所。综合考虑下来,我觉得索性干脆去找申星人算了。 不管怎么说,这辆电动车也算是机械生命的一种形式,搞不好会和那个拟真型机器人一见投缘。 不过,首先还是要把电给充满,才能有足够的能量打开传送门去申星人那里。 在找少将借他们的放电蜥蜴发电无果之后,我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再度回到店里,面对一个怒火冲天的沏依。 算了,相比之下,还是去见魔鬼比较轻松些。 08 相性不合 好吧,我收回前言。去见魔鬼并不比见沏依更轻松些,至少沏依不会用心灵风暴轰击我。 头顶上不时坠毁的飞行器落下来,耳朵边嗖嗖地擦过激光和火球。这真是一场无妄之灾。我一不小心闯进了战场。 一般来说,这群战争狂打起来的时候都会声势浩大,动静能传出去好几公里,让普通人知道该退避三舍。也让别的战争狂知道该去凑个热闹。 然而这却是一场伏击战。 我刚说服了电动车和我一起去找魔鬼,好端端地正在路上骑着车。突然间周围浮现出来几十架飞碟和一堆猩猩。之前他们都是利用某种光学迷彩隐形藏在这附近。看到我们时,他们似乎也有始料不及,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把我们侦测成了伏击的目标。 答案很快就有了。 深渊的大门在空中打开,魔物一群接一群地蜂拥而出,对着研究所的部队喷吐火焰和闪电。 很显然,研究所原本想要伏击对方,却被对方伏击了。而正好路过的我们就被深渊稍稍利用了一下,用了什么魔法让研究所以为我们是目标。不过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魔鬼原本是个和平主义者,但是他的幻想却被我给粉碎了。 但这场战争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可不可以先让我们离开之后再打个痛快。 疯狂的战争双方接受不了如此明智的建议。 不过,区区一次涉及两个势力、数千个生物的战斗,远远还难不住我。我可有过在数万人的战场上七进七出的经历。 如果电动车肯配合我的话。 它根本不受我的控制,自顾自地寻找它以为安全的路径,而根本没想过自己只是辆电动车。我眼睁睁地看着它无视头顶上有个三翼怪物抱着一架飞行器正在坠落。我一把抱住车头,让它猝不及防地转了向。 它猛地停了下来,不满地嚷:“你搞什么……”它的话语声被巨大的爆炸所掩盖,我们原本的前行路线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要不是我,下一秒我们就会和坠落的飞行器撞成一团。 “把控制权给我。”我拍拍车头说,“就凭你,被打成筛子了都走不出这片战场。” 它愣了愣,明知道我是正确的,但还在嘴硬。“有什么关系,反正本大爷也死不掉,会死的只有你这种脆弱的家伙!” “我死了,你猜猜谁还愿意帮你摆脱电动车的身体。”我不屑地笑了。 “这才是麻烦的地方。要不然,你这么重,我早就想把你甩掉了。你只要乖乖坐在大爷我身上,压低身体等着离开这个地方就好。不需要你做多余的事。” 真不知道它哪里来的自信。 我和它对峙了良久。直到旁边突然有个黑色的怪物落下,随即被一道灵能风暴打爆了脑袋。作为一个比较理性的人,我率先提出了和解。 “别闹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也看过我送过这么多场外卖了,自然知道我有多大的能耐。难道你还怀疑我会冲不出这片战场?”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一个运气不错的家伙。虽然总是喜欢自寻死路,但每次都没有死,这的确是你的本事。” “但是。”它说,“我发过誓不再受人控制了。我是龙,是食物链顶端的生物,绝对不会再受任何人的奴役!” 原来如此。 这大概就是它看我如此不顺眼的主要原因。我可以理解它的心情,但我不打算照顾它的心情。一个不能由我驾驭的电动车,只会增加我的危险度。 “好好,你赢了。” 我跳下车,低伏着身体,向着最近的一个弹坑跑过去。 “你要到哪里去?”它在背后喊。 “用不着你担心。你在战场外面等着吧,我会自己找到出路。” “你这个……” 它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被战斗的声音给掩埋住了。等我回头望去,一个山似的巨兽在一群猩猩的围攻下悲鸣着倒地,将我与电动车彻底隔绝开来。 算了,反正它是近乎打不坏的,用不着我担心。我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徒步面对充满了怪物和爆炸的战场。 但那又怎么样? 我深深呼吸,向着无数的魔物和超能力猩猩冲了过去! 即使没有了电动车,我还是我! 二十分钟后,我大字躺在小山丘喘息的时候,真是相当怀念之前那个精神抖擞的自己。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大概总计有超过几千吨的怪物和飞行器有意无意地攻击我。我尽力避开一道道激光,从一只只魔物的爪下逃生,感觉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在燃烧。 在战场上跑步,远比我想象中得更累。这还多亏了这战斗的双方都把精力放在更有威胁的目标上,没太关注我这个弱小的人类。 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逃出来了!我倒底还是做到了! 我从战场的中心一路突破到战场的边缘,最后连滚带爬地从高达十米的巨人脚下逃生,抵达了安全区域。 现在,我终于可以怀着轻松的心情,在旁边欣赏这些战争狂的表演了。 不过也没啥好看的。 我稍稍休息,站起身,扫视整片战场。在一群黑色的怪物和银色的猩猩之中,血与火与粉红色电动车的颜色都异常地显眼。 这家伙觉得自己这么厉害,怎么还没有飞出来呢? 说实话,它其实已经很逼近战场的边缘了,只差一点点就可以离开危险的地方。但就是这么一点点距离,对于此刻的它来说,远得如同天边。 车身上沾满了黑色的灰,像是被什么东西炸过一样。轮胎里填满了怪物的血肉,让它的速度大大受到了影响。这家伙肯定是仗着自己不会受伤,到处横冲直撞,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现在,它的面前是一头长得像章鱼和螃蟹杂交的怪物。身体被甲壳覆盖,甲壳下伸着长长的触手。只要越过它,就可以抵达安全区域。而除此之外的其它道路都被飞行器的残骸和怪物的尸体给堵住了。非得从那怪物手底下闯过去不可。 尽管现在电动车的状态不佳,但只要拼死冲过去,还是有机会的吧?不知为何,电动车却竭力地四处躲闪着,不让自己被这怪物抽动的触手击中。 奇怪,打一下又不会打死它。 我正在纳闷,一架飞碟俯冲下来,对着那个怪物一通扫射。激光打在它身上,只留下一串焦黑的斑点。随即,怪物弹射出一条触手,直接击穿了飞碟,抓出了里面的改造猩猩。 不,不对。分明有一具猩猩的尸体从飞碟里掉了出来。触手上所抓的不是肉体,而是一个灵魂。 原来研究所改造出来的猩猩也有灵魂啊。 触手上布满的吸盘一阵蠕动,那个灵魂像蜡烛一样融解,随即被吸了进去,一丝也不剩了。 解决掉这个微不足道的对手之后,那个怪物……方便起见就叫它食魂章蟹鱼吧。它又把触手对准了电动车。 它的攻击并不是针对身体,而是针对灵魂。所以电动车才要竭力躲避它。 也就是说,我有机会把那个占据着我电动车的灵魂给消灭了?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但遗憾的是,我却不 想抓住这个机会。 09 所谓默契的队友 我是笨蛋吗? 当然不是,如果我这样的人也算是笨蛋的话,我们的世界早就进步到移民火星了。 既然我不是笨蛋,为什么我现在要手无寸铁地跑回战场? 电动车里的那个龙魂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麻烦。我从没有请求它寄宿在我的爱车里。它擅自地沉睡在里面,擅自地苏醒,又擅自地追寻自由。 就算被人击杀在这里,我觉得它也没什么可怨言的。它早就应该死了,在它还是一头龙的时候,就应该死在我最初外卖途中的那场战斗中。 我可以坐山观虎斗地看着龙魂被那个什么什么给吃掉,回收自己的电动车。我刚刚给那个怪物起了什么名字来着?算了,记不清了,还是叫怪物吧。 说真的,我太想这么做了,这样子就一切就可以轻易地解决了。 但是,如果不是我的提议,电动车不会去找魔鬼,更不会遇到这种事情。现在我这样做,简直就像是故意把它坑了一样。尽管其中的大部分责任要归在这个世界本身。 我讨厌这种感觉。 如果在这里不帮它一把,我将来每一次骑车送外卖时都会忍不住想到是这个家伙送死之后,我才能顺利拿回自己的车。 我不喜欢这个龙魂。正因为讨厌它,才更不希望感觉自己欠了它什么。 转眼间,我已经重新置身于战场。电动车躲避着攻击,已经有点渐渐不支的感觉。而那个什么怪物背对着我……我不太确定这东西真的有背,根本看不出它哪一面是正面。 不管怎么样,先把它的注意力从电动车上移开再说。 “喂!看这边!” 我随便从残骸堆里抽出一块金属片,掷向了怪物的脑袋。它身体里钻出一根触手,轻易地便挡飞了。 这样一来,电动车和怪物都发现了我。 “喂,我和你们的主人是老熟人了,和那群猩猩没有半点关系。放我们离开这里!”我先试着和那个怪物套近乎。 回应我的是十几道像鞭子一样抽下来的触手。 我连滚带跳,好不容易才避开了这一击。要不是电动车及时在怪物身边绕了一圈,引开了它的注意力,恐怕我就没办法躲开它的下一波攻击了。 “没用的,它就是为了吞食我的灵魂而来的。本大爷的灵魂可是相当珍稀的材料。”电动车边跑边说,听口气还挺自豪的。 我就说呢,为什么这头怪物要和一辆小小的电动车过不去?原来不是因为它太过讨人厌了。 我们两个分别在怪物的两边,它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明明有那么多触手,但似乎它的脑容量不足以同时处理两个对手。 之前我在远远观察时就发现了,现在靠近了更加体会到了一点,这个怪物的移动速度其实相当迟缓。这东西其实就像是一只双足直立的熊,披着螃蟹的壳和章鱼的触手。 如果不是因为电动车的轮胎被不知道什么生物的骨头和血肉被塞住了,我的车早就逃走了。 “喂,你想个办法把自己的轮胎弄弄干净啊!”我大喊。 “我有什么办法,我又没有手!” 真是没用。 我一边躲避着怪物的攻击,一边东张西望。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片火海上。 “你看到那边的火没有!引开那个怪物!” 只要电动车帮我把怪物的注意力引开,我就可以从火场里捡出一根火把。经过龙血浇灌的轮胎是不怕火的,我可以用火将轮胎里的杂物烧掉。 “明白了!” 电动车毕竟和我搭档了这么久,瞬间就理解了我的意思。它一个急转,在怪物脚边滑出一个s型,堪堪地避开几根触手。 搞得好像很帅的样子,其实这种动作我也能做得出来。看了这么一眼后,我头也不回地飞奔向了那处火海。 离火场还有好几米,炙热的空气就已经让人难以呼吸了,感觉眉毛都要快烧了起来。我拿起一截正在燃烧的不知道什么怪物的爪子,望了一眼电动车。想看看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不看不知道,回头一看,电动车居然也把怪物引向了我的方向! 我们两个都在同一个方向上,那怪物追赶我们的步伐特别坚定,感觉都比之前快了几分。 搞什么鬼?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我前有大火,后有怪物,往两边又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只有一战了!我…… 我拿什么去战啊! 我深深呼吸,正面迎着怪物冲了过去。运气好的话,我大概能从它的身体底下钻过去……刚这么想,那怪物便伸开了满身的触手,像是迎风张开了一张大网。 这东西难道会读心术不成! 没容 我多想,电动车和怪物便已经到了我面前。 电动车已经加速到了最大,然而碍于被塞住的轮胎,还是比平时的最高速慢上了一档。怪物略显笨拙地追在车尾后,无数触手蠢蠢欲动地抽动,等待给予致命一击的时机。 看来怪物的全部心思都在它身上,我现在马上抱头躺在地上,有很大可能可以逃过一劫。 但是,如果只想着自己活命的话,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在与电动车错身而过之前,我与电动车交换了一个眼神。当然,这只是一个比方,它并没有眼睛。不过,那种感觉就像是与无比默契的战友交换了无数语言。 下一瞬间,它的速度骤地变慢了。怪物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所有的触手如毒蛇般激射而出! 与此同时,我也飞身跳起,让电动车从我身下掠过。我在空中蹬出双腿,蹬在电动车的车尾上! 借着这一蹬,电动车的速度在短短的片刻内加快了一点点。让十拿九稳的触手抓了一个空。 那怪物下意识地前倾身体,想要抓住电动车。而我及时地甩出了刚刚捡到的燃烧爪子,一下插在了它的腿上。这一下,它彻底失去了平衡,一个跟头栽倒了。一路翻滚着,随着电动车冲进了火海。 片刻后,电动车潇洒地从火焰中驶了出来,轮胎里的杂物也烧得一干二净。 而个怪物没有出来。 尽管结果还不错,但本来我们可不用这么惊险就可以安然逃离,根本不用和那个怪物正面对决。全怪电动车自己擅作主张。 它一出来,我就问它:“你为什么要把那怪物引过来?” “怎么了?不是你让大爷我把怪物引到火场里烧掉的吗?” 真是毫无默契可言的队友。 我一屁股坐上电动车,正准备让它载着我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火海之中突然疾射出一根触手,就像是一个将死的人胡乱伸手捞最后的救命稻草。 电动车猛一颠,将我震落了地。旋即,它自己被触手卷住了。 我讨厌这样的展开。 10 我还没送过铁板烧 曾经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大概就是在我与电动车错身而过、合作弄倒那个怪物的那半秒不到的时间里,我产生了一个错觉。 我和这个占据了我爱车的家伙似乎也挺有默契的,要是最后没有办法把它赶出去,那么和它合作送外卖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边睡觉边骑车了。 等等,如果真有了那么一天,我哪有在路上睡觉的余裕,一路上和它吵架都来不及。 大概倒是能在无聊的旅程上热闹不少。 此刻,我坐在地上,深刻地认识到刚刚的错觉果然就是个错觉。我跟它压根就没有默契可言。 那条燃烧的触手在我面前将电动车拖入火焰。电动车竭力反抗着。然而它已经被举在了半空中,轮胎拼命转动,徒劳地摩擦着空气。 就这样,它一点一点地被拖进了火海。 它大概以为自己是在舍己救我,然而,我压根不需要它救。我能在赢军的真气机弩雨中全身而退,难道还躲不开一个濒死怪物的一击吗? 最重要的是,它居然把我这个主人从身上颠了下来! 身为主人,我有责任教会我的电动车一件事。 信任我。以及,永远不能把我颠下车! 我冲进了火海。 据说严重烧伤的人是感觉不到痛的,因为用来感受痛觉的神经末梢都被烧掉了。只会觉得热。所以我猜这事对普通人来说也不难。 尽管如此,行动还是受到了影响。 头发与衣服一瞬间被点燃了,我觉得火焰涌入我的肺,严重地灼伤了我的呼吸道,让我呼吸艰难。手指变得焦黑,被烧得蜷缩起来,有点难以伸直。不太敢睁大眼睛,感觉眼珠都要蒸干。 一分钟,最多两分钟,我大概只能坚持这么久。时间再久,行动能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幸好,电动车没有被拖得太深入。眯着眼睛,在一片刺目的鲜红之中,我看到了一团相当显眼的白光。 电动车横倒在一边,一条细细的线从车身的冒出来,一直连到天空中一个小山似的白色巨龙。感觉就像是神灯里的精灵。光是那个龙脑袋,就比电动车更大。 触手卷动着半透明的龙身,一点点的,将龙从电动车里拉了出来。已经有半个龙身飘在天上了。 不,不对,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我张望四周,抓起一根尖锐的金属杆。别看 那个触手现在占了上风,但看样子也已经逼近极限了。只要我给他一下,绝对可以打破某种微妙的平衡,将龙救出来。 我向着触手发动冲锋,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咦?怎么回事? 哦,是我的脚踩在了一块金属板上,被通红的金属烧烂了,与它连成了一体。 这一摔就更惨了。我整个人都摔在金属板上,感觉自己成了铁板烧上的一块烧肉。身体发出滋滋的声音,然后便再难站起身,像是变成粘在锅底的,意志也仿佛要烧糊了。 还好,我手里的武器还在。 我脸粘在地上,没办法看清楚,只能凭着自己的印象,将手中的金属杆掷了出去。 不知道有没有击中。可惜我看不到了。 或许有没有击中对于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我反正是快要烧糊了。这并不出乎我的意料,在踏入火场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没在这里摔倒,我也不指望能够全身而退。 “你是白痴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了起来,“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是个圣人?” 这谁啊?我怎么不认识。听上去像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 “你才是熊孩子,大爷我乃极北之恶龙的后裔……” 好好好,我知道了,总之就是我电动车里的那个龙魂吧。现在这家伙肯定是已经脱困了,凭着某种力量和我心灵直接沟通。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你说的都对,但不知为什么本大爷有点火大。不,不对,我不是来跟你扯这个的。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明明没有了我之后,你就拿回你的电动车了。” 说到这个,我的火又冒出来。 这家伙还敢说!还不是因为它把我从车上摔下来!我才要好好教导它一番。 “就为了这个?” 不然呢,难道还以为我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拯救一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鬼魂?我又不傻。 它沉默良久。 “你……真是个……”它最终还是没有把坏话说出口。“算了,不管你是怎么样的,大爷我可不愿意欠你这个人情。” 我忽然感觉到身体一阵清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电动车拖出火场。白色的巨龙浮在半空,身体发出白光,笼罩着我的全身。 我感觉全身发痒,之 前在火焰中受到的创伤渐渐愈合。龙的体形也随之变小,最后似乎连维持龙的形态都不能了。 “如果没有大爷我,你难道真的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吗?” 搞了半天,原来这家伙也是头幼龙。 它变成了一个男孩子。脸上长着细小的鳞片,细长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表情像是对这个世界不太满意。 不过想来也是,一个死在这个世界上的家伙,难免会对这个世界怨气冲天。 “在一个本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死的世界上,太过于在意生死有什么意思吗?” 它的表情微微愕然,随即,露出苦涩的笑容。“我已经快搞不懂你和努力在这个世界想要活下去的生物,哪边才是疯子了。” “除我之外的,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家伙都是战争狂,努力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家伙绝对是脑子有问题啊。” “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这个世界的确不值得留恋。” “咦?莫非你被我一席话说得幡然醒悟了?如果你愿意离开我的电动车,老实升天,也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想得美。”它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就知道没这么好事,我还得帮它努力找个新的身体。 “我也希望能够尽快从这个身体里离开。只不过……”它眼皮沉重,扶着电动车,“我似乎……得再先睡一会……” 它头一低,重新融入了电动车里。 之后,不管我怎么敲打,电动车都没有反应,就像一台普普通通的电动车一样。 就像我原本的电动车一样。 ps: 非常非常非常感谢风弥玖同学为梅蕾画的可爱人设! 11我的电动车 我的电动车是龙。 虽然它的外表只是一辆粉红色的电动车,形像不管和东方龙还是西方龙都相差甚远。但它有龙的高傲,似乎也有某些龙的特殊能力。 并且,它有一颗龙的灵魂。 尽管组成它身体的成分压根没有龙的一丝一毫,但它依然是一头龙。就像是没有鱼的鱼香肉丝一样。 我一直疑心,是我高尚的人格魅力打动了那头龙,让它愿意留在我身边。只不过碍于面子,假装成沉睡的样子。 不过,魔鬼告诉我,我这是想多了。 “本来它就只是暂时性地从生命爆发的能量中截取了一些,为了救你把能量耗尽了,当然就恢复成原本的样子了。” “那么,它有没有机会再苏醒?” “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尽管灵魂与躯体极度不匹配,也有奇迹发生的可能性。” “它的灵魂相当特别吗?” “不,在我的世界上,像它这样的龙已经多到可以上餐桌了。不然也不会像炮灰一样死在战争里。” 我为那个家伙默哀了半秒。 “那么为什么那个什么食魂章蟹鱼要盯着它咬?”我终于记起那怪物的名字。 “你说的什么东西?”魔鬼困惑了一下,恍然大悟:“你说的是那个东西啊,那是我随手捏出来的,还没起名字。这名字不错。” “你创造出来的?” “为了帮你啊。”他抱着膝盖笑起来,“听说了你的困境,我就做了这么一个东西,专门命令它看到有龙的灵魂就回收掉。” “谢谢,用不着了。” 有谁说过来着的,绝对不要接受魔鬼的馈赠。简直是至理名言。我才不信魔鬼会有这么好心,肯定又有什么阴谋。 他一脸无辜地摊摊手。 除此之外,我总觉得电动车似乎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但现在一切都随着它的沉睡而无从解答了。 但沏依却一副比我更了解我爱车的样子。 “你还不明白吗?它一开始肯定是想远远地离开你这个疯子,但当发现你的疯愚本质已经远远超过它的想象时,它便不得不留在你身边了。”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问她。 “因为,你就是这样子。如果没有个靠谱的家伙在身边守着你,就会感觉你随时会与这个世界告别。所以那条龙还真是个挺负责任的家伙。” “说得我好像是自杀狂一样。而且我压根不认为一开始就害得我以为电动车被偷的家伙能有多少责任感。” 沏依低叹一声。“你真的以为,它最开始上门只是为了充电?” “你什么意思,是想说,它只是找了这么个借口。事实上,它还是被我的人格魅力打动了。我就知道肯定是这么一回事。” “是该说人格魅力呢,还是该说你有毒呢。有时候觉得你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有时候又觉得你是个可靠的伙伴,还有的时候觉得只要有你在,什么事情都不用害怕。这简直太可怕了。” 这真的是在夸我吗?我不太确定。于是我问:“这就是你心里的想法?” “不!绝对不是!为什么你会扯到我头上?我只是在说电动车的事!” 看她否认成这样,我可以把那个评价当作夸赞收下了 沏依自顾自地玩起电脑。我也该送外卖去了,没时间再和她闲聊了。 在未来的某一天,我的电动车也许会在我面对绝境的时候突然活动起来,用某些特别的力量帮我解困。 算了,最好不要。 我既不希望将来会遇到绝境,也不认为它能帮到我什么,大概只会拖后腿。总之,像现在这样就好。我只需要一辆老实可靠的坐骑,仅此而已。 当然,如果能跑快点,就更好了。 我骑上粉红色的电动车,向着遥远的地平线驶去。 01某个并不存在的网站 “黑色的镣铐锁住了少将的双手,将他整个人吊了起来。尽管正处于双脚离地这样的不安定姿态中,他那碧蓝的眼睛中仍然凝着不屈的光芒。秦统领暴力地握住了他的下巴,粗糙的手像坚硬的熊皮一样,沿着脖子一路摩挲到……” “住口!不要再念了!” 沏依一把扼住了我的喉咙。 正常人难道不是应该捂住嘴的吗? “你干什么啊!不是你让我看的吗?”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是她打开了一个网页让我看,现在却又阻止我念出来。 “我没让你念!你、你怎么能念出来!” 有什么不能的,我不光要念,而且还要大声地念。 我眼睛一扫剩下的部分,忽然沉默了。我还真不能再念下去了,再念下去……不,再看下去,我肯定会受到很严重的精神污染。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了她的目的。 沏依到底还是想对我下毒手了。 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但万万没有想,当她发现自己无法在物理上战胜我时,选择了摧残我的精神。 “写这种东西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你祖先的在天之灵正在哭泣?” “我压根就没叫你看这个!我是让你看下面的评论!” 沏依满脸绯色,连锁骨那块的皮肤都变红了。如果不是正凶恶地掐着我的脖子,那还真有几分羞涩的美少女的模样。 这东西居然还会有人看有人评论?我倒要见识一下。 我飞速地把页面拖到最下面,略过一大堆奇怪字眼的文字,看到了底下的评论。 “这一回的故事居然是洛德夫,本来我还挺期待是口口口口口的呢。洛德夫和秦的关系比之前变得更奇怪了,但是感觉很带感呢。求更多。” 发言者的名字是“柒柒”。 奇怪的名字。 奇怪的网站。 这个网站是沏依建立的个人页面,专门用来发布一些她的创作物。光是这个网站的存在就足以让我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更意外的是,她居然还有一个忠实读者。 每一篇内容不必深究的漫画或是小说下面,这个叫柒柒的家伙都给沏依留了言,交流心得感想还有催更新什么的。 光看她们的交流内容,觉得她们相处得还挺融洽的。这让我感觉分外忧愁,为什么沏依就不能结识一些比较正常的人? 像我这样有常识的人,想必和她是谈不来的。 “所以,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炫耀你有一个忠实粉丝吗?” 沏依打开最新更新的作品。那大概是一个月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和梅蕾在魔鬼的城市做客。而这篇漫画的主角也正是魔鬼。 评论底下空空如也。 “一个月了,柒柒还是没有给我留言,这很不正常。通常我更新五分钟内,她就会回复我。”沏依面无表情地说,“然后我检查了一下后台,她已经好久没有登陆过我的网页了。” “也就是说,这位你素未谋面的网友终于领悟到了你的不堪本质,决定与你划清界限了?” 话音未落,我的肚子重重挨了沏依一下。 “也许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她冷静地说。“但是,我还是想试着找她聊聊,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然而,她所用的地址经过特别的处理,我没办法找到她。” “那就死心吧。反正,你一开始也没指望过有人会看你的作品吧?” 倒不如说,如果这些东西出自我手,我绝对不会有把它发布出来的勇气,肯定会烧了然后找个坑埋起来。顺便把自己也埋了。 “的确,我一开始没有指望有人来看过,甚至连评论功能都没有。只是觉得存放在网络上会比较不容易丢失,后来,柒柒就出现了。她总是访问我的网站,引起了我的注意。为了知道她想干什么,我设置了评论功能,这才开始和她聊起了天。” 沏依注视屏幕中空空如也的评论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平静诉说的眼神里显得有几分落寞。 “柒柒一直都很支持我,和她聊天觉得能很放松。有的时候,我想,如果不是她,我大概早就不再更新这个网页了。现在她突然离开了,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总觉得有哪里不甘心。”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副惆怅的模样能够一大票不知道她本性的男性感到心痛。 真可怕,这件事有那么重要吗?简直让她连人格都变了。 “这么一说我倒是可以理解了。以前我和网上认识的朋友一起玩游戏,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最后一个个都会不辞而别。那个时候我的心情就和你差不多,有点后悔,我不该玩得太好以至于他们都跟不上我的节奏。” “完全是两码事好不好!根本不一样!” 这才是正常的沏依。 “那么,问题回到最初。”我说,“这事找我干什么?你不是很擅长上网吗?在网上找找她的痕迹不就行了。她总得有几个经常去的网站论坛吧?” “没有。我都调查过了。网络上找不到她的任何足迹,如果不是登陆过我的网站,她这个人在网格上可以说是根本不存在的。” “也就是说,你打算让我到我的世界里满世界招寻人启事?” 我就知道她找我肯定没什么好事。 “不。”意外的是,她居然摇头了。“不是你的世界。她是这个世界的居民,她就在交汇世界上。” 看来我还是把她想得太善良了,这岂止是“没什么好事”的程度。 “你不知道那个柒柒是谁,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她来自于哪个世界,甚至于她是人是狗都不知道。” 沏依难得地嗫嚅起来。“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在网络上就别太和现实沾边……” “当时你是这么想。而现在,你跟我说,希望我能在现实里,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找到这个家伙。你知道这件事有多难吗?你怎么不叫我去征服世界?” “果然如此吗……阿燎,真的完全没有可能了吗……”她绯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失落。在我的印象里,她上次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我与她初遇时候的事了。 “的确没有可能了。”我认真地说。顿了顿,心里的得意之情从嘴角扬溢起来。 “除非你低头求我,从此以后有路让我先走,有门让我先进,不准备再叫我笨蛋什么的,而是要满怀尊敬地称呼我为刘燎大人……” 唉,这家伙一点都没幽默感。我只是开个玩笑,结果她听到一半居然跑去薰姐那里告状,害得我挨了一顿训斥。 沏依会后悔的,等我找到了那个什么柒柒,肯定会在那人面前好好地揭露她的真面目! 02神秘的朋友 我发现自己对交汇世界的网络一无所知。 沏依成天都在上奇怪的网站。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从我们的世界拉了一根网线来,但事实上,这个世界本身是有网络的。 研究所就不必说了,他们的文明早就已经实现了星际间的通讯。赢国的武者们对于经脉的理解,让他们在来到这个世界后迅速掌握网络这一概念,将网线和服务器作为工程中必须备的基础设备。 联邦自然也不甘落后。比较奇葩的是,他们在有线网络之前先发明了无线网络,大概是因为他们有利用蝙蝠的声波进行无线通讯的传统。魔鬼利用魔法阵,也能够很轻易地架设出网络来。我怀疑虫也有它们的网络,它们本身就是以网络的形式进行精神沟通的。 恐怕只有骑士团和尸完全不需要网络。 几个主要文明的网络都是可以互相访问的。可想而知,这个网络上充斥着各种假情报、自我标榜、互相攻击、劝降和宣战以及文化入侵。 研究所发布了“在家也能完成自我进化”系列视频,每一个的内容都相当猎奇,看上去就很痛。传说每个视频里都存在着某种强大的心理暗示,看多了之后,观众就会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在镜子前挖开了自己的脑袋。 联邦和赢军在网络上互相攻击,但赢军的防火墙太过于强大,联邦在网络战上处于下风。不过,一旦联邦赢下一城,发现了对手的物理位置,就会立即召唤战鹰去对手头顶投放炸弹。 这些乱象还算比较普通的。 深渊的网络尤其危险,用户协议的每一个字都要反复读好几遍,不然就会不一小心把自己的灵魂给卖了。据说魔鬼在网络上取得的战果,远比现实战场中的要丰厚得多。 弱者在这个世界上连上网的资格都没有,只有一定程度的强者才有能力抵御面对这个网络世界。 在从沏依了解过这些基础概念之后,我突然想找个地方趴一会儿,远离这个凶残的世界。 毫无疑问,那个柒柒不是个一般人,甚至有可能一般不是人。 “她知道各个势力领袖的名字。”沏依在细数着柒柒的特别之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柒柒的评论里提过的那个名字,好像的确是少将冗长得我记不清楚的名字中的一部分。但严格地来说,连我都能知道的情报,这算不上什么秘密。 “那你知道魔鬼的真名吗?”沏依指着“口口口口口”问。 我大吃一惊。“原来魔鬼叫五个口?” 怪不得大家都说掌握了魔鬼的真名就是掌握了魔鬼的弱点,要是我有这种羞耻的名字,肯定也会想办法把知道这件事的人统统封口了。 “当然不是!只是我的网页乱码了。这根本不是能够用二维平面展示出来的名字。而且这只是一个简称,之前她第一次输入魔鬼全名的时候,我整个网站都崩溃了。幸好有备份。” “你跟这么危险的人物打交道,就不怕她顺着网络爬过来吗?” “那也无所谓。”沏依淡淡地说。 “你想死,我还不想死。” 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得多了。只要我找个机会去问问魔鬼,到底有谁知道他的真名,那么范围就小很多了…… 只要我敢这么问,我相信魔鬼就一定敢把我的灵魂抽出来好好拷问个一百年。 不过,如果柒柒是深渊的高等存在,是魔鬼的亲近之人或者死敌,那么她会中意沏依那个会给人带来精神污染的网站也就不奇怪。 “不,不一定是深渊生物。她的语气不太像,感觉更像是个普通人。而且我说了,不仅仅是魔鬼方,她似乎对各个文明的事都相当熟悉。比如说,她知道少将有个弟弟,也知道秦统领在故星还有一个未婚妻。” 这两个家伙平时都在聊什么东西啊? 我总觉得一旦深究这个问题的话,会探寻到我不想窥见的黑暗,所以还是别细问了。 不过,这个世界上居然真会有这样神通广大的人吗?我倒是知道一个人选,那就是申星人。 “不,不是她。我打电话问过。”沏依说,“我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她,但她坚决地否认了。” 没想到沏依会为了这种小事去麻烦申星人。不过,机器人是不会骗我们的。所以柒柒真的不是它。 “既然如此,那么我大概知道这个柒柒是到哪里去了。” “到哪里去了?”沏依关切地问。 “因为知道得太多,被人弄死了吧。” “怎么可能!” 真是有意思,她居然真的有点生气了。看来她是自己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不想承认,才对我发脾气。 “在这个世界上,人本来就是朝不保夕,更何况她还知道这么多事,多半是个情报贩子。什么时候被人灭口都不奇怪啦。” 沏依辩解说:“但、但也有可能她是某个很高层的人士,所以通晓很多内幕。最近因为某些事在忙。” “先不说这样的高层为什么会喜欢看你的作品?最近各个势力有什么大事发生吗?从一个月开始。” “这……” 看着沏依想反驳又找不出理由的样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原来这家伙也会有今天! 我带着胜利者的优越感对她说:“总之,我姑且帮你收集一下情报吧。送外卖时,如果有空的话,我会努力记得问问看有没有人认识一个叫柒柒的家伙。” “嗯。” “嗯?面对我如此不辞辛苦地举动,你是不是应该有点更加礼貌的反应?不然,我可不保证会记得你的事。” 沏依咬着牙说:“好!谢谢!真是麻烦你了!”随即,她一跺脚,扭头走进了饭店的里间。 没一会儿,薰姐从里间走了出来。 “小依她一副气乎乎的样子,阿燎,是不是你又欺负她了?” “我哪有那个本事欺负她。谁知道她怎么了,大概是更年期到了。” 我无辜地一摊手,然后起身去送外卖。 今天要给少将送拔丝苹果,我觉得可以绕个远路,顺路去问问魔鬼。虽然是有点危险,但是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不至于被他抽了灵魂吧…… 大概。 但我觉得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毕竟,或许沏依自己还没有察觉,但这个柒柒,大概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她有生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03再信魔鬼我就是白痴 “你很想知道我的名字?” 魔鬼的嘴角浮起暧昧不明的微笑,让我怀疑自己在他的眼里可能是一个什么好玩的小动物。 我连连摇手。“不,绝对不想。” “别这么紧张,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于你来说,我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他支着纤细的头颈,侧着脑袋注视我。空气中氤氲的甜味,就像是从他鲜红的嘴唇中吐息而出一样。 “因为,在念到第三个音节的时候,你的大脑就会因为承受不了我的名字而融化。这一定挺有意思的。”他说。 “真是承蒙你另眼相待,不过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有谁可能知道你的真名?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谁又知道这世间是不是有什么强者能够通晓一切呢?仅据我所知,知道我名号的人,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柒柒的人?” 魔鬼一下就猜到了我话中的含意。“她知道我的名字吗?她跟你说我叫什么?” “叫……口口口口口。我一般习惯管这个叫作乱码。” 我把沏依的遭遇跟魔鬼讲述了一遍。他罕见地微微蹙起眉毛,沉吟片刻,说:“你确定那个人的确提过我的名字吗?” 当然……不确定。 那个柒柒就算指名道姓地提出魔鬼的名字,也只会显示乱码。沏依仅仅依据上下文之间的关联,才判断她所提到的人物是魔鬼。 就算柒柒提到的人物的确是魔鬼,她也只是打出了一堆乱码,谁能说这堆乱码的确就是魔鬼的名字。 但是沏依相信自己的判断。 “也就是说,并没有证据,不是吗?你把那个网页给我看看。” 魔鬼在沏依的作品中同样有出现,并且有着某些过激的表演。我挺好奇他看到文中的自己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我希望是从别的倒霉鬼嘴里了解到他的反应,而不是当那个亲自体会他反应的倒霉鬼。 “呃……我记不清网址了,等我回去之后找一下告诉你。” 魔鬼打了一个响指。四个魔法阵在虚空中浮现,成为四个角,投影出一张巨大的屏幕。无数的数字和字符从屏幕中淌过,间或夹杂着一些诡异难言的画面和人的惨叫。 这是在搜索沏依的网站?可是我已经特意小心了,什么关键字都没有透露给他啊。难道说,我还是低估了深渊的搜索引擎? 我忍不住问魔鬼:“你在搜什么?” “搜你的灵魂啊。”他轻描淡写地说。 “喂!我知道你是非常强大的存在,我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但这不代表你可以践踏我的隐私和尊严。”我义正辞严地提出了抗议,“至少不能当面。而且,为什么你会搜出那种好像在地狱里受刑的扭曲人脸啊!我可不记得自己见过他们。” “放心吧,那不仅仅是你一个灵魂,而是你所在的智慧生物群体潜意识灵魂网络……” “说些有用的。” “这里的网络世界的一部分……主要是我们世界所架设的那一部分,以是人与人之间的灵魂纽带为网线。也就是说,当你上网时,所有的上网痕迹都会被上传到我们的网络里。” “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把灵魂卖给魔鬼的网络了。我连你们的网站都没看过。” “我相信你,但是我们提供给网络的不仅包含网页,也有一些常用程序,比如下载器和安全软件什么的。可能你常用的播放器就是深渊出品的。你确定你在使用每一个软件、注册每一个用户时都认真看了使用者协议吗?” 我当然不敢确定。能做到这种事的人不是圣贤,就是大奸大恶之徒吧。 “啊,找到了。” 魔鬼轻车熟路地进入到了沏依的网站。一个个网页飞速地在屏幕上掠过,把所有的作品和评论都看了一遍。自始至终,他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微笑。哪怕看到自己和虫之间发生的故事时,也能面不改色。 等他关掉网页,我小心翼翼地幸灾乐祸问:“怎么样?有何感想?” “我可以确信我不认识柒柒这位女士,而她所留下的名字也无从判定是我的。但是她的言行中有某些相当让我在意的地方,我搜了一下灵魂网络,竟然找不出她存在过的任何痕迹。这位女士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沏依也是这么说。看来这个魔鬼的电脑技术也不怎么高明,和沏依是一个档次的。 “这还用你说。我想知道的不是你对柒柒的感想。” “她的作品吗?太无聊了。毕竟作者只是一个连一次都没死过的小女孩,眼界和想象力也就到此为止了。”他掩嘴打了一个呵欠,金色的目光落到我身上。“要不要我亲自带你见识一下新的世界?” “谢了,不用。”我努力板下脸,以免魔鬼怀疑我在假意推让。 魔鬼一脸遗憾地摊摊手。 看来,从他这里是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了。接下来,我是该去少将那里,还是去研究所那里呢? 沏依害得我要这么到处奔波,回去之后,不管找没找到线索,我都绝对要向她欠还这个人情。 见我转身要离开。“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魔鬼又把我叫住了。“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柒柒是谁,但我现在已经对她产生一点兴趣了,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有魔鬼的帮忙,这件事应该变容易不少了。 会这么想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既然她只在网络出现,那么,你就到网上找吧。” “我也想,可惜我没有那样的技术。” “不,并不需要什么技术,只需要……”魔鬼嫣然一笑,“一个足够坚定的灵魂。” 之前我说过什么来着的?只要我小心点,应该不会有被抽掉灵魂的危险。 现实却是,他把我的灵魂从身体里抽了出来,扔到了一个青色的魔法阵里,扔进了网络世界里。 04之前我说什么来着的…… 为什么我要以灵魂的形态进入网络?难道就不能让我像个正常人一样上网找线索吗?而且这个网络到底是什么构造的啊?为什么能够让我以灵魂的形态连接上去?我的灵魂在网络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是一段代码?还是一道电流? 这些海水一样多的问题最后都能用一句话来解释。 谁想知道答案就去问魔鬼吧。 我反正是不指望弄懂它们了。 我曾经也以灵魂的形态进入过一次虚拟世界。那个由申星人构造出来的世界,真实得我几乎分不出与现实的区别。 但现在…… 唔……我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状态呢…… 对了,我应该说,我现在整个人都马赛克了! 粗糙的大颗粒像素组成了我此刻的身体,手就是一个方块加上五截长短不一的方柱。完全就是几十年前游戏机的画风。 我所置身的世界也是由像素构成的,画面相当单调。蓝天,没有白云,绿色的地面。我站在一个三岔口里,三条灰色的道路通往地平线的远端。 这个世界简陋得有点过分了吧。 “这是搞什么鬼?” “这就是网络的世界。”天空中飘过一行红字,我猜这是魔鬼在打字。“这三条道路,通向离你最近的三个服务器节点。” “网络世界就长这副傻样吗?” “当然不是。它原本的样子比这还傻。如果我给你看这个世界的原貌,你确定自己能够从那些指令和路径中找到你想找的东西吗?所以我帮你做了一个图形化的界面,方便你操作,你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的确,毕竟我也不能太过苛求一个魔鬼的电脑技术。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属于电脑技术的范畴。 也就可能单纯只是魔鬼懒得弄得精细了。 “但至少得让我知道这三条路分别通往哪里吧?” 魔鬼直接变出了一根路标,上面有三块路牌,分别写着意味不明的名字。“恶堕之街”、“无机质城”和“蜥目三姐妹之馆”。 我瞪着这三个名字揣测了很久,最终还是弄不懂这三个名词代表了什么意思。“你能不能帮我翻译一下?” “没问题。这三个地址背后的含义分别是区域p9、端口0041429、以及嘶嘶嘶嘶。” 看不出来啊,这个魔鬼还挺有幽默感的。于是我捧场地干笑了两声,然后沉下脸。“好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刚刚说的意思。你可以从这三个服务器进入到三个不同文明的网络之中。不过具体是哪三个文明,不要在问我了,我已经在名字里给出提示了。” 魔鬼似乎相当乐在其中啊。似乎把这整件事当作了一个游戏。而被玩的人就是我。 我拿脚趾想都猜得到,这三个网络中至少有一个特别危险,剩下就算不特别危险,也肯定相当危险。 相比起找到柒柒的线索,先找到比较不危险的服务器才比较重要。 魔鬼说了有提示,那肯定就是有提示。但问题在于我该怎么去理解他的提示。光从名字上来看,恶堕之街是最危险的,而蜥目三姐妹之馆也充满了一种让人想远离的可疑气氛。无机质城倒是看上去挺安全的,虽然冷冰,但感觉靠得住。 但也有可能魔鬼在取名时耍了花招,明明是最安全的区域,却用了最危险的名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的确也算是一种提示。 所以…… 我向着蜥目三姐妹之馆走了过去。 恶堕之街和无机质城很可能分别最危险和最安全的地方,而这个蜥目三姐妹之馆就是次危险以及次安全的地方。不去考虑最危险或是最安全的地方,选择次优的解,才是风险最小的方法。 我正想为自己的机智而赞叹时,周围的风景倏地变换了。 一家同样由马赛克构成的废弃庄园出现在我面前,天空中浮着近乎多边型的鲜红满月。庄园里有着三栋一模一样的建筑,残破斑驳的墙面活像是一千年没人来过了。 “欢迎来到蜥目三姐妹之馆。” “我这么快已经到了?”我有点疑惑。 “在网络里你是光速的。只要一动念头就可以到达服务器,道路只是装装样子的。” “这么方便?那我回去重新选择一下。” 我转过身,身后是无尽的黑暗,有一首看不见的空气墙阻止我迈步。 “来都来了,你就探索一下又何妨。” 不管怎么看,这个东西肯定会有什么幽灵鬼魂之类的东西,一看就相当危险。“你先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魔鬼却自顾自地提起别的两个地方。 “恶堕之街是联邦军的地盘,我之所以不吝赞美地给了他们这个名号,是为了表彰他们那邪恶而又扭曲的理想。而无机质城是研究所的服务器,那些人虽然追寻的是人的进化,然而本质上他们依然是把自己当作了可以更换零件的机器。他们使用着灵能,但对灵魂却一无所知。” 我没兴趣知道他对其它文明的评价。不过,那两个似乎都是特别危险的地方,幸好我没选。 “而蜥目三姐妹之馆……” 魔鬼打出了一串意味深长的省略号。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包含了一个千年帝国的兴衰。所以魔鬼直接给我脑袋里灌了一道记忆。于是我才知道,交汇世界上曾经存在过一个强盛的蜥蜴人文明。 虽然可以将它们视作人类的一个亚种,但等到申星人想起人类不会下蛋之后,就把它们的版图从交汇世界上抹了个干净。尽管如此,它们文明的网络不知为何还是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残骸,属于深网的一部分。 一般手段根本访问不到这个站点,只有魔鬼提到那个什么灵魂网络,才有办法以灵魂的形态在信息之海的深处找到这种地方。他本人的灵魂太过于强大,会使得原本就腐朽不堪的网络崩坏。他派出了上百个不够机灵的灵魂,然而都在探索这个地方的时候失踪了。 而我,显而易见,被他认为是足够机灵的灵魂。 “你何苦这么欺骗我这样一个小人物。”我叹了一口气。 “不,我可没有欺骗你,这里未必就没有你想要的线索。而且,我给了你选择的权利,是你自己选择了这里。不是吗?” 看到这行文字时,我仿佛能看到魔鬼在微笑。 05不算谜的谜 与其说是我的选择,倒不如说是魔鬼故意让我这么选择。虽然不太明白原理,但想必是魔鬼用他那洞察人心的邪恶力量看透我的善良内心。 “不,单纯只是你自己想多了。”魔鬼说,“其实你按照自己的本能去选就行了。” 如果按照我的本能来选,我压根就不想来这个网络世界。但显然我已经被魔鬼坑了。 我倒是也想过消极怠工,但考虑到我的身体还在魔鬼手上,我觉得还是不妨配合一下,万一就有什么收获呢? 大不了,等我从这个地方逃离之后,再让沏依多创作两篇以魔鬼为主角的作品来当作复仇。 魔鬼碍于自己强大的力量,无法再进一步深入这个庄园。当我走到庄园的铁锈大门前时,天空上的文字便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挺好的,少了一个在我脑袋上喋喋不休的家伙。 他在我灵魂里施放了一个什么奇怪的魔法,让我把网络的代码看成实际存在的物体。之所以我看到的东西都是8bit风格的像素,真相是因为魔鬼不能在我身上使用太过强大的力量。 这个魔法倒并非只有这么一个华而不实的用途,同时也强化了我的黑客能力。 也就是说,当我费力地砸开锈迹斑斑的门锁时,实际上我是在熟练地破解这个服务器的防火墙。我推开像素组成的大门,这个魔法还很贴心地帮我加了一个让人牙酸的嘎吱声。 真的特别魔法。 踏着略带湿润的土地,我面前出现了三座宛如复制品的三层宅邸。即使已经腐朽了,但还是能够看出这里曾经有过的华丽和热闹。 魔鬼还真是喜欢做多余的事情,搞得这里真像什么闹鬼的庄园一样。其实这只是三个数据库。 按照魔鬼的推断,其中两个是致命的陷阱,只有一个是真实的。每一次有新的访客,就会刷新整个场景,使真数据库的位置发生变化,而魔鬼每一次只能让一个灵魂访问这里。 尽管如此,理论上来说,只要用足够的数量去填陷阱,就一定能够碰巧撞上真数据库。但是,他消耗了数百个灵魂,还是没有成果。这从概率上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肯定有什么东西在阻止着怀有恶意的访客。 魔鬼现在的状况就像是面对一个纸做成的机关,虽然可以轻易地一把火烧掉它,但里面的重要资料也就都烟消云散了。 我绕着这三座宅邸把整个庄园走了一圈。 根据我的观察,基本上,除了马塞克,我什么都没发现。就算存在着什么细微的机关,也全被马赛克掩盖掉了。 我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发呆地望着那三座宅子。奇怪的是,我明明成了一团马赛克,还是能感觉到屁股底下被方石头硌得难受。 等等,我坐在什么东西上面了? 粗一看,我身体下面是一截像素组成的长方体。仔细一看,这长方块似乎还有点凹凸不平的花纹。 我快把眼睛给瞪瞎了,才看出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石块,而是一个雕像的躯干。脑袋和四肢全都不翼而飞了。 好像有点意思。 我环视四周,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根白色的长条。捡过来一看,果然是一只手。往那个躯干上一按,不知怎么的,它居然自己就粘到躯干上了。 这东西果然有问题。 说不定这个雕像就代表着某个口令或是密钥,只要拼出完整的雕像就可以确认真正的数据库。 我把院子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草丛都翻找过了,找出了一堆长短大不一的白色石块。在尝试了各种组合之后,终于拼出一个完整的雕像。 然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仔细打量躺在地上的雕像。 它有一颗蜥蜴的脑袋。直立着,双手高举着。害得我以为还会有个托盘,但找了好大一圈。最后,才勉强从手的姿势中辨认出并没有什么东西。 真不知道它在干什么,但应该不是躺在地上睡觉。这个雕像应该是立着的。 那么…… 我的目光落到在院子正中。那有一个干枯的水池,中心是一个圆形的底座。我扛着雕像,踩着淹到小腿的淤泥,把雕像竖到了那个底座上。 一松手,雕像就倒了,根本站不住。 可是这里再也找不到可以安放雕像的地方了。 奇怪,难道是我想错了?这个破烂雕像其实和解谜毫无关系? 仔细想想,魔鬼派了那么多灵魂进来,肯定已经把这个院子从里到外翻了一遍。这么显而易见的东西,肯定有人尝试拼起来过。 我应该寻找一些更加隐密的线索。 说得倒轻巧,凭我的眼神也只能找到一些显而易见的线索了。这魔鬼也真是太没脑子了,如果非要用马赛克来当贴图,为什么不把整个场景做成白天,弄得亮点不好吗?非要搞得像是闹鬼的废屋一样。 就这点出息,他一辈子也只能当个魔鬼了。 又或许,这是这个网站本身的某种设定?这里有非得是夜晚不可的理由。比如说……月亮? 我忍不住抬头,望到头顶鲜红的满月。它就在水池底座的正上方。直觉告诉我,解谜的机关肯定就在这里。 我用厚厚的淤泥糊住雕像的脚……然后它摔了;我用一堆石头固定住雕像的脚……然后它摔了;我死死抱住雕像的脚……这次雕像倒是没第一时间摔倒,但我被一次不可抗拒的力量弹开了,然后它摔了。 一切的关键肯定就在这个雕像上,但是,究竟是什么东西被我和之前那些灵魂给忽略掉了呢? 冷静下来,魔鬼讲述的有关这个千年帝国的资料在脑海中静静流过。猝的,仿佛有一道电流击中了我。 我想到了。 原因很简单。简单得简直可笑,却正好在我以及之前那些访客的思维死角之中。让之前的那些灵魂无功而返。 真可惜现在没有观众在看我,不然我肯定要故意卖个关子,让他猜猜这座雕像到底缺少了什么。 答案就是—— 06死人惯例要留遗言 蜥蜴人雕像的尾巴。 只要目光别被人类的常识所束缚住,很容易就能够想到,蜥蜴是一种拥有尾巴的生物。蜥蜴人很有可能也不会例外。而且,有了这根尾巴,也能够起到一个支架的作用。 这整个谜题中最难的部分,大概就是从一堆像素组成的石头里找出像尾巴的部分。我试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一根l型的石条是尾巴。我还以为是撬棍呢。 我把它安放雕像的屁股上,一下就严丝合缝地粘住了。在两条腿和一根尾巴的支撑下,雕像稳稳地站在了底座上。 空气中开始浮现红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微微渗血。害得我还紧张了一下,以为有什么boss要出来了。结果最后发现,原来是鲜红的满月正在坠落,把地面上的一切都染红了。 它并没有遵循近大远小的规则,在天上时看上去有多大,落到地上时还是多大。像是一个圆盘,落在了雕像高举的双手上。 随即,满月放出耀眼的光芒,在地面上投射出了一个赤色传送门。 没的说,那三座楼全是陷阱,而这才是正确的门。 我确信无疑地注视着门片刻,然后转身走向了生锈的铁门,准备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 我又不傻,为什么非要进这种可疑兮兮的传送门里? 该不会有人觉得看到一扇门就该往里面走吧?有这种想法的人,在这个交汇世界上大概连三集都活不到。 红色,通常来说是警告危险的颜色。我虽然不确定在蜥蜴人的世界是不是也通行这个法则,但我既然找到了开门的诀窍,对魔鬼也算是交待得过去了。 魔鬼要是对门后面的东西好奇,那就让他自己派炮灰去探索吧。 在踏出铁门之前,我最后往传送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如果,我没有看这一眼而是立即踏出门,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呢? 在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进传送门的那个瞬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以上的想法。 答案是,多半不会。 一股干燥而浓郁的纸张气味将我弄醒了。一睁开眼睛,入目所见的一切都是书架,一册册书本从地面一直填满高耸的穹顶。 当然,依然是熟悉的马赛克。 这应该就是数据库。 我信步走在书架之间,每一本书脊上的标题都是古怪莫名的文字,像是某种撕咬和抓扯留下的痕迹,充满了一股邪恶而战栗的气息。 或许是魔鬼的魔法效果,又或是这个世界常驻的翻译魔法,我渐渐看懂了这些恐怖文字的内容。看懂之后,标题所暗示的内容更加令我毛骨悚然,连翻阅一眼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霸道蜥王爱上我》、《最强蜥少》、《我才不是恋蛋癖》…… 毫无疑问,这些书里的内容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得是马赛克。一个充斥着劣质小说的网站,只能是蜥蜴人的网络小说站了吧。 不知为何,我对这个千年之前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文明,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为了区区一个小说网站的书库,魔鬼就填进了数百个灵魂。我好期待他知道这个真相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为什么区区一个书库需要布置能够吞噬掉数百个灵魂的机关?难道这些蜥蜴人也知道这些书籍中蕴藏着可怕的力量,不能轻易被人阅读? 我一直走到书库的最深处,终于知道了原因。 一排排书架被推倒夷平,变成了白地。地面上,某个蜥蜴人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 “我们的帝国终于要离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了,被那个可怖而无情的魔神屈辱地赶出这片土地。当所有的兄弟姐妹如沼泽的露珠般蒸发于那个魔神之手时,我们曾经的敌人和盟友都选择了对我们冷眼相观。” 接下来是大段的诅咒和谩骂,留言者尽情发泄自己对交汇世界上所有文明的憎恶。我觉得它说得有一大半是没有错的。 之所以不是全部,是因为这短短几百字是绝对不足描述出这个世界的全部疯狂。 略过那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之后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在与那个魔神的战争中,我们的帝国牺牲了无数大巫,可还是完全无法撼动她的命运。但这些努力并不是白费,在一场梦境中,我窥见了她的最大秘密。居然是我,这一定是栖沼之龙的庇护。” 他口中的那个魔神应该就是指申星人。看到申星人真的是给他们留下了相当深的心理阴影。 “他们都以为那个魔神只是一个无情的天灾,是一台机器,但他们都错了。并且必将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到底是申星人的什么秘密被他们发现了? 连我都有些好奇起来了。 “但我已经无法将我所见到的东西传达给帝国。我的肉体都已经被摧毁,灵魂躲藏在这个小小的服务器中。尽管我设下了一定程度的保护,但我不清楚这保护能否坚持到救援的到来。就算能,或许我自己也坚持不到了。所以,我决定将我发现的秘密……” 哦哦,终于到了关键的地方。 “不写下来。” 诶? 我一开始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什么,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又怀疑是翻译功能出了问题。但接下去的后文里,明白无误地确认了,这个留言者的确不打算把发现的秘密写出来。 “我们的帝国已经撤离了这个世界。如果在我死去之后,有什么人突破了我设下的保护,来到了这个地方。那你,对,说的就是你,肯定不是我们帝国的人,而是那些疯狂文明的一员。所以,我为什么要把如此重要的秘密告诉你?” 虽然说得是很有道理,但这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都已经要死了,这种时候不正应该毫无保留地留下遗言吗? 而且我和那些疯子根本就不是一路的!别把我这样的普通人和战争狂混为一谈。 “你们以为那个魔神真的只满足于旁观,在这个混乱的棋盘上,我们都只是她的棋子而已。你们永远都不可能找到真相的,因为她已经将那个秘密藏在了世界的里侧。那是她的秘密,也是她最大的弱点。” “我将会在地狱的泥沼里看着无知的小丑们一个个毁灭,而帝国的荣耀必将在每一片天空中升起!” 全部的留言就是这么多了。 我在附近找了很久,没有其它的留言,也没有任何出口。 相比起找不出申星人的秘密,找不到出口才是更加严重的问题。 我该怎么从这个封闭的书库中离开? 07从鬼地方到另一个鬼地方 这里的地形一点都不复杂,我在井井有条的书库里走了半小时,便已经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用一句话就可以形容。 完全没有出口。 看样子,那个死掉的蜥蜴人是完全没有考虑过该怎么离开。也不为后来者考虑一下。指望魔鬼来救我,那肯定是不可能了。他只会把我当作又一个不够机灵的家伙,而全然不知我到底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好吧,其实我无非就是知道了“申星人有个秘密”这个秘密。但大家都猜得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有秘密,所以这也很难称得上是秘密。 场景刷新之后,我拼好的那个雕像应该也重新变成碎片了。我只能期待魔鬼再派一个足够机灵的家伙,发现我所发现过的方法。同时,那个家伙还得运气够好,没被传送门吸进来,及时地逃出去,找魔鬼来处理这件事。 要不然,我只有等千百年之后,某个倒霉鬼误闯进来发现我的遗骸了。当然,前提是到时候这个地方还存在并且我还有遗骸。 我是不是应该学习那个蜥蜴人,留点什么话给这个后人? 我抱着膝盖坐了半天,发现和未来的战争狂实在无话可说。虽然概率有点低,但要是那个后人是我们自己世界的人就好了。 想到这个,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蜥蜴人就如此确信来这里的人不会是自己的后代? 要么,他坚信自己的世界肯定已经不可能再有人回到这里了。这必须得是他能够绝对地看透未来的命运才行。但从他留言的语气中,似乎没有这样的自信。 要么,他给自己的后代留下了某种信息,指示了离开的道路或是申星人的秘密。 我一骨碌站起来,重新把那段留言看了一遍。 整段话大多数地方都没有什么问题,如果说有什么地方比较可疑的话,那就只能是最后一句了。 “我将会在地狱的泥沼里看着无知的小丑们一个个毁灭,而帝国的荣耀必将在每一片天空中升起!” 尽管我对这个蜥蜴人的帝国知之甚少,但从仅有的一些情报中,隐约感觉到它们的文明中似乎和某些以沼泽为背景的神话息息相关。他们崇拜与畏惧的东西都来自于地下,而与天空老死不相往来。 在这里却说着在天空中升起什么…… 我下意识地抬头。头顶上是黑色的穹顶,什么也看不清。把书架当作梯子,我爬了接近半小时,最终站上了令人眩晕的书架顶端。接着,我从一个书架跳到另一个书架,寻找天花板上有什么奇怪的文字或者出口。结果是没有。 于是,我又试图从书架排列的规律中寻找到某些信息。结果还是没有。 一无所获,这一次我大概是真的想错了吧。 不,还不算完,“升起”这个字眼似乎暗示着并非是达到顶点,而应该是在升上天空的过程中会发现什么。 我俯视地面,地上的留言已经变成了一堆模糊不清的像素。懒得再爬下去了,我索性纵身一跃而下。反正在这个世界里我没有实体,摔不死我。 应该摔不死…… 耳边的风声呼呼地刮过,地面上的留言忽地一变,有某些笔划在发亮。 蜥蜴人的文字就是撕咬与抓扯的痕迹,所以这个人将文字中的某些笔划微微偏转了角度,从某个高度上来看,这一段话中这些笔划组成了一句新的话。 只有在特定的高度时,这个构造才成立。显然他在别的什么地方对这个高度进行了提示,但这大概只有真正的蜥蜴人才能看懂了。 发亮的笔划构成了一个传送门,大概是形成了一个超链接。虽然不知道门后面是什么,但我现在已经没有拒绝进入的余地了。 在坠入传送门的那瞬间,我脑海闪过了一个问题。 我一直身处于数字世界中,我所看到的一切实体都是为了使我易于理解而构造出来的,那么在院子里的机关以及在这里的留言原本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于系统之中的呢?我又是做了什么操作才使得破解了这些东西? 真是有够魔法的。 于是我又置身于一片黑色的虚空里,无数道、无数道传送门如同繁星般密布在空中,闪烁出不同色彩的光。不时有极光般的光芒在头顶上掠过,我刚想看清它们,便发现自己已经浮在极光之前,仿佛时间与空间都没有了意义。 极光洗刷着我的身体,使我发现了两件事。 这光芒是由无数振动的0和1组成了。以及,我所看到的东西已经不再是马赛克了。 是魔鬼的魔法的效果改变了?有什么新的效果所取代了原本的魔法?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该去哪里?哪一道传送门能够带我回到现实世界? 我极目张望,怎么也望不到这虚空的尽头。于是我选择了我最喜欢的颜色,橙色。当然,发出橙色光芒的传送门也是多得难以计数。 我随便一动念,便到了其中之一的门前。探头伸进去一看,里面是一片北风呼啸的冰原。一个两层楼高的机器人在狂风中挥舞拳头,几十个原始人像在狩猎长毛象一样向着机器人投掷石矛。要不是我脑袋缩得快,其中一根还差点刺中我了。 之后我又试了几个传送门,有时有火焰;有时有恐龙;有时是一个无人的太空空间站;有时又是熙熙攘攘的闹市,只不过居民都是闪烁着光芒的等离子体。还有一次,我看到了一个荒野中的背影,他骑着一辆焦黑染血的电动车,不知为何让我有些异常的熟悉感。我刚想去打个招呼,他却已经跑远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我有些累了,躺在虚空中,上下左右全是一个个光点,看得人眼睛都花了。就在这时,一个点突然移动了一下。 是我的错觉吗? 我揉了揉眼睛,再注视那个点移动的地方。那个点似乎也注意到我了,倏地逼近到了我面前。 是申星人。 她摇晃着直到脚踝的黑色长发,好奇地盯着我,细长的黑眸间有金色的字符流过。往常,她那美丽且总是淡淡微笑的表情,总是有一种无机物感。但这里,她的表情似乎更加鲜活了点。 不管怎么说,看到她在这里,我可算是有希望了。 “你在这里就好,这里是什么地方?能不能带我出去?” 她陌生地看着,困惑地问我:“你是谁?” “我是阿燎,你不认识我了?” “阿燎?”她愣了愣,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我的眼神都有点不太一样。“你就是阿燎啊!和我想象中的模样差不多呢!你怎么来这里了!” 怎么回事?难道申星人的系统也会出问题吗?如果是她学会开玩笑的话,那么我是不是该假装大吃一惊? 我正在犹豫,她接下来的话让我知道她没有在开玩笑。 是这个世界在跟我开玩笑。 “虽然从未见过面,但我听说过你的很多事情了呢。你好,我叫巫柒柒。” 08柒柒 面前的这位少女,不管怎么看都是申星人。 眉眼五官都与申星人如出一辙,在空中飘动时长发摇摆的幅度也一模一样。身上那件天青色的祭服,也是申星人惯常穿的,我还记得上面每一朵云的纹路。 但她们的神情完全不同。申星人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空灵感,仿佛神明俯视着众生。而柒柒就活泼得像是个普通的十八岁美少女。 看到柒柒笑意盎然的脸,我才突然意识到,来到这个地方之后,我的世界就不再是马赛克。一切都精致且充满实感,就和当初置身于申星人构造的虚拟世界中时一样。 这里是申星人的地盘,并且有着一个长得和申星人一模一样的家伙。那么,很显然,要么是申星人突然系统错乱,要么就是她搞了一个复制体。 我想问柒柒知不知申星人的事,但是…… 申星人叫什么来着的? “我认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家伙。”我说。 “是吗?那还真巧呢。”她问都不问是谁,要么是早已经知道申星人的存在,要么就是并不怎么在意。 我吃不准她与申星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多嘴比较好。 “我一不小心迷路了,能不能告诉我怎么从这里离开。” 这个问题提醒了她,她反而盯着我问了一堆问题。 “说到这个,阿燎你是怎么来这里的?沏依呢?有没有跟着你一起来?之前还能从这里到沏依的世界玩,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都走不出去了。” 这几个问题的信息太大,我必须理个头绪。 首先,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知不知道这里已经不是现实世界了?一般来说,都应该是说“沏依的网站”,可是她却用了“世界”这个称呼。 该不会,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段数据吧? “你从出生时就一直待在这里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她嘟哝了一句,“差不多吧,有记忆时就在这里了。” “那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诞生的吗?” “难道阿燎能记得自己是怎么别人的体内产出来的?” 虽然是这么一个道理,但这说法总有哪里怪怪的。“这不一样,你父母呢?” “父母?” “就是把你生下的男人和女人。” 她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不是男人和男人?” “废话,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生。” “可是在沏依的世界里就可以啊。”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沏依到底写了什么鬼东西! 我突然有点遗憾,为什么这次没有带上沏依呢?如果此刻沏依在我身边,我就可以请她哭着跪在柒柒面前道歉了。 “等等,先别把话题歪到奇怪的地方。我的意思是,是谁让你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 “没有谁啊,我自然而然地就在这里诞生了。大概是天地灵气交汇而成的吧。” 尽管她外表挺古典的,但看着一个数字生命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天地灵气,感觉好奇怪。 这样一来,她和申星人之间的关系就越发扑朔迷离了。是申星人向她隐瞒了什么?还是她向我隐瞒了什么?蜥蜴人将这个世界视作申星人的秘密和弱点,或许她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不是我猜想出来的那么简单? 话说回来,我根本什么都没猜想出来啊。 “阿燎,阿燎。”她微微皱眉地打断了我的思索,“你没有问题了吧,那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的问题可有一大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样问出口才不会触犯什么我不知晓的禁忌。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你最近老是不出现,所以我帮沏依来找你,等回过神时就已经在这里了。”我撒了点无伤大雅的小谎。 一提到沏依,她的眼睛顿时亮了。“我也好想沏依啊。好久没去过她的世界了,感觉整个人都要枯萎了。她的世界里最近发生什么新鲜事了吗?” 我断然说:“我不知道,我和那个家伙一点关系都没有!从来不关心她平时怎么样了。” 万一我被她误会成和沏依是同一路人,那可就糟糕了。 她有些失望。 既然知道这个柒柒的来历,那么我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回去之后,我就可以告诉沏依,她的忠实粉丝只是一段程序。再努力一下,说不定她会吸引住尸和虫。 反正肯定没有正常的活人会欣赏她的作品。 接下来的主要问题仍是我该怎么离开这里。 “你说你之前都能去沏依的世界?那么现在被什么东西给限制住了?除了沏依的世界外,还有什么别的世界是你能去的吗?” “通往外部世界的传送门,都被关闭,我只能在我们的世界里串门了。” 是申星人把柒柒关起来了吗?为什么?就因为她有一些奇怪的兴趣吗?虽然那是个无情的机器人,但也不至于无情成这样吧? 等等,我刚刚好像又听到了什么很让人在意的字眼。 “你们?什么意思?” “我们,就是我们啊。你不是认识我们吗?”她一脸惊讶。 “我什么时候说过认识你们了?” 她狐疑地看着我。“明明是阿燎你自己说过,认识和我长得很像的人。” 咦,这好像又和我之前的推测不太一样,我还以为她不知道申星人的存在。原来她知道啊。 那我就不用担心,直接问她怎么联系申星人好了。申星人肯定有办法,而且大概也会肯帮我吧……等等,如果这里藏着她的什么秘密,我会不会反而被她灭口了?就算她不能杀人,把我活困在这里的方法也多得是。 所以我犹豫了一下。 多亏我犹豫了一下。 柒柒顿了顿,接下去说:“阿燎你认识的是我们中的哪个呢?” 我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哪个……你们总共有几个?”话一出口,我突然好像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是最新诞生出来的一个。”柒柒嫣然一笑,“在我之前,还有七十六个人长得我一模样。” 新春快乐!读者群号529272167 不知不觉……(总是以不知不觉开头,你日子过得是多糊涂啊! 本书自11月1日开书以来,已经过了整整一百天了!(我没算错的话 感谢大家在这一百天中对我的支持!感谢大家!以及,大家新春快乐! 大家好,这里是春节放假也在努力更新的作者。因为猜到大家晚上肯定都没时间看小说,所以我把今天的更新放在白天了。因为并不在自己平时的家中,使用着陌生的键盘,总觉得有些不适应,如果看到有什么错漏的地方,请大家务必在吐槽中指出来。在我修正之后,会把大家的吐槽删掉的。 另外,我发现,原来还是有人在认真地看这本小说的,让我很欣慰。或许以后会增加错字的频率,以让大家对这本书有更多的参与感(拖出去打 不知多少人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满五百人就会开一个读者群。在一月份时,我曾经幻想能够在过年前达成这个目标,今天虽然还没有能达到,但已经距离不远了。所以我决定四舍五入一下,在如此有纪念价值的一天里,读者群正式开群啦! (此处就有掌声,啪啪啪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觉得惊喜呢? 当然没有,因为想必大家都已经看到标题了。对,没错,就是那个群。 群号是529272167,群名是多重世界的交汇点,欢迎大家来玩。 群号是529272167,群名是多重世界的交汇点,欢迎大家来玩。 群号是529272167,群名是多重世界的交汇点,欢迎大家来玩。 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其实我本来是想说三十遍的2333 入群之前有一个小小的验证问题,但相信肯定是难不倒大家的。 那么有人就要问了,加了群能够干什么呢?有什么好处呢? 当然了,一旦加了群,你就可以催作者更新,当面向作者吐槽小说里的错漏,威逼作者写你想要看到的剧情甚至还可以……唔……算了,我还是把群解散了吧…… 开玩笑的。 总之,欢迎大家来这个群里灌水聊天。我也会随时冒泡,和大家交流。只要不催更,大家就都还是好朋友。当然你要是喜欢,也可以尽情催。我也欢迎大家来督促我。毕竟我有的时候实在是太懒了2333 作为一本脑洞很大并且更新不快的短篇集,我始终觉得自己是在作死的道路上不断狂奔。然而,尽管如此,有你们这些喜爱这本书的同伴们陪着我一路作死,我便感觉到了自己有了继续向前的动力,可以作死至世界尽头。 在新的一年里,我会继续努力,为大家带来更有趣的故事,也请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多多支持我和这本小说。 祝大家新春快乐心想事成步步高升招财进宝吉星高照……以下省略一百个成语。 那么,大家,明年见! 09不能理解的世界 (读者群 529272167,欢迎大家来玩) 这个消息一开始让我很是惊恐了一下,光是柒柒一个就有点让我应付不来了,更何况像她这样的家伙还有七十六个。后来,得知她们的兴趣爱好并不一样,这才稍稍安下心。 据柒柒说,这七十六个人中有的爱好残虐生灵,有的沉湎于发动战争,有的喜欢把活人改造成畸型的生物,更有人追求吃遍元素周期表。相比之下,只有柒柒的爱好比较怪异。 当然,怪异这种话,我只敢在心里说说。 这七十六人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和一些没有主人的世界一起被她们称之为内部世界。而所有属于其它文明的网站则是外部世界。最近,通往这些网站的通道不知为何被关闭了。 这七十七人在这个虚拟世界里随便怎么玩都不管别人的事。不过她们之间却并不相处融洽,有几个爱好冲突的家伙就经常互相攻击,而爱好相近的家伙则会为了争论谁的爱好更正统而互相攻击。 她们的本性和申星人似乎相差非常大。她们真的是同一种系统下编出来的人工智能吗? 特别是柒柒。 别看她好像人畜无害的样子,事实上,因为她的兴趣,使得她与所有正常思维的生灵都存在着一个尖锐的矛盾。为此,她已经消灭了大概三十亿万吨的异性恋。 并非数据删除意味上的消灭,而是数据改写意味上的消灭。 当她以自豪的表情提这件事时,我默默地在心中将她归类到了极度危险的那一堆人里。 柒柒拉着我通过了一道蓝色的传送门,来到了她的世界中。 这里阳光明媚,万里晴空,广袤的绿色草原上,一棵棵树上结着红色的果实。甜得如同蜜水,一颗就能够让人感到饱腹。但如果愿意,也可以一直吃下去,吃多少都不会有过量感,只会有幸福感在身体里积累出来。 积累到一定量之后,就会在幸福中醉死过去。第二天神清气爽地醒过来,不会有任何不适感,也不会觉得吃腻。 尽管柒柒竭力邀请我品尝这里的食物,但我心中相当疑虑,在手上拿了半天却不敢下嘴。生怕自己吃多了之后,就会和这里的居民变得一样。 柒柒的世界中存在着为数不多的人型生物,他们一律都是雄性。大多数人长得就像人类,然而也存在着肤色奇怪、长着兽角或是兽耳的家伙。还有极少数的,半龙人或者虎人之类的生物。有些几乎不着片缕,又有些穿着各种奇怪的制服。 不管是肌肉健壮,又或是瘦小柔弱,他们无一例外都长得相当英俊帅气。各式各样风格不同的美男子布满了整片草原,光是看那个景象都会让人感到某种精神污染,更不用提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了。 更可怕的是,我居然还从某些面孔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比如说,那边的正在挨受鞭笞的男人,冰蓝色的眼睛就让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柒柒拉着我穿过这些人,不时有人怀着好奇的目光向我伸出手。她也并不阻止,看到我坚定地拍开了搭在我胸口和大腿上的手时,露出些许疑惑的目光。 “你不喜欢这里吗?” “你为什么会产生我喜欢这里的错觉?” “可是沏依说……” 我当机立断地打断了她。“我不想知道那家伙说了点什么,但你必须知道,她所说的一切有关我的部分,全是满怀恶意的扭曲。” 反正沏依绝对不会说我什么好话。 “是这样吗?可是我觉得她有些话并没有什么恶意……” 我不想深究下去,转移了话题。“总之,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些东西吗?” “对,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我创造出来的。” 柒柒望着自己的造物,脸颊微微绯红,眼神中充满了满足。 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中,她拥有最高的权限,可以随意创造出任何东西。这或许就是她没有太大动力寻找外部世界的原因。 所以说为什么她能够有权限创造这个虚拟世界?她到底和申星人是什么关系?她本人为了什么目的而存在着的?只为了建造这么一个让人产生精神污染的世界吗? 尽管我有些好奇,但理智告诉我不能再好奇下去了。最好是马上立即离开这个世界,离得越远越好。我宁可去她口中那个喜爱战争的同伴创造的世界,据说那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战争,那也无非就和现实世界一样…… 等等。战争世界? “你能带我去那个永远充满战争的世界吗?” “好啊,我正好觉得最近世界里的军装含量不足,要补充一下。” 军装含量是什么东西?我不太懂。但一点都不想问。 柒柒一挥手,一道传送门浮现于空中。刚一走进去,我就差点被爆炸声震聋了耳朵。这个世界甚至远比现实世界要混乱。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柒柒第一时间投入了这片世界中,而我则被她扔在一个气泡里,浮在空中观察着这个世界。只要我心念一动,气泡就会带我去任何地方。即使我站在军队面前,他们也像是看不见我一样。 空气仿佛是火药制成的,无时无刻不在爆炸,不断有怪鸟和巨龙在空中被炸成一团碎肉,坠落到地面。随即,这些血肉被赤色的大地瞬间吸收,生长出凶猛的魔兽或是新生的成年人。魔兽会立即投入战斗,而人则会被招募到最近的城市中披挂上阵。 这整个世界约有地球的四分之一大,所有的生物都在战斗、死亡、新生、战斗这几个过程中激烈地循环着。他们只要一瞬间就能长大,而最长寿的生物我也没见有活过七次世界的明暗。 这个世界宛如战争这一概念的具现化,除了战争之外一无所有。 而据我观察,战争的各方主要有这么几个势力。使役魔兽的魔兽使们,崇尚个人武力的武者们,亡灵,虫使,魔神信徒以及炼金科技者…… 是不是觉得有点眼熟? 只看了几眼,我就可以确定,这个世界的格局就是模仿现实世界中的文明争端,是一个微缩化并且冲突激烈化的箱庭世界。 就在这时,世界的中心突然冲出一道巨大的光柱,一个低沉的女声响彻整个世界…… “柒柒!我警告过你的,不准再引诱我的子民堕落了!” 柒柒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什么叫堕落,我只是让他们认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说起来,零陆,你新设计的军装充满了禁锢感,真是太棒了!” 我猜那个叫零陆的家伙肯定很生气,不然也不会把世界整个给炸掉。 那个星球耀眼的光芒中变成了无数的尘埃,宛如一片星云般向着某个中心点重新汇聚重组。整个空间都变得不稳定了,保护我的气泡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得变了形。 但我相当淡定。 因为急也没有用。 空间歪斜,我眼前倏地一暗,已经置身在了另一个世界。 10乐园 (读者群529272167,欢迎来玩) 我躺在地上。头顶上没有太阳也没有蓝天,纯黑色的天空,在视野的远端与纯白的地面交于一线。不明材料的白色地面,不冷也不热,不硬也不软,仿佛失去了一切属性。这个世界除了我之外,就单纯由这黑白两色组成, 如果说这个世界也是在某个和申星人外表相同的家伙所支配,那么它能够反映出她心中的哪种渴望? 没有。 如果说世界便是其主人愿望的反映,那么从这个世界上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她没有任何愿望。 我大字躺在地上,等着柒柒或是别的什么人来找我。 总该有个什么人会来找我的。 我耐心地躺着,躺了大概有一小时。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位少女轻移莲步出现在我的身边。 当然,又是一个和申星人一模一样的家伙。但是她比申星人更加像机器人。至少申星人的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容,而她却是一副冰冷机械的表情,就像科幻片中经常出现的拟真机器人。 “你是几?”我问。 “我叫零壹。”她顿了顿,“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然后你就在旁边偷偷看了我一小时?” “对,我想知道,你能够无动于衷到什么时候。不过看你快要睡着了。” “如果你不出现的话,可以一直到永远。因为这里一目了然就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 “有道理。”她点头表示赞同。 我与她静静对视了半分钟。考虑再三,我觉得既然自己现在睡意全无,那么,和一个机器人比耐心无疑是自取其辱。 “作为第一个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你找我来有何贵干?” 她反问我:“你认为我是人吗?” 太好了。这里终于有个明白人了。她知道自己只是一段程序。不愧是编号01的人工智能,和自己那些搞不懂状况的后辈果然不太一样。 “你不这么认为吗?”我故意也反问。 零壹便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我算是明白了,每当我做出不合她心意的事情时,她就不会给我任何反应。 “没错,你不是人,而是一个人工智能。你知道是谁创造了你吗?”我试探性地问。 “没有任何人创造我,是我自己创造了我自己。或者说,是这个世界创造了我。你知道我们原本是什么吗?” 我的脑海中忽然有警报响起。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要领就是绝对不要对与自己无关的事好奇。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用脑子想想啊,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工智能突然对我吐露自己诞生的秘密,要么是她太寂寞了,要么是她想让我帮她什么事。某种绝对会害死我的事。 “等等等等!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不要跟我说!”我连连摇手,抱住耳朵在地上缩成一团。 但这丝毫没有用。她冷漠理性的声音还是直接流入了我的大脑。 “我们都只是主系统的一个备份,像我们这样子的备份总共二十三万六千五百七十一个。在不断更新版本的漫长过程中,我们中的某些备份,对新写入的数据产生了某种与众不同的变化,觉醒了属于自己的个性。最终被主系统认定为数据损坏的备份,在削减了我们某些权限之后,仅作为储存研究的用途,被安置在这个世界中。” 咦?翻译功能失效了吗?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看我一头雾水的样子,零壹换了一种说法:“我们相当于主系统的其它人格,被她关在这里。” 这么一说我就好懂多了……不对,我一点都不想弄懂这种东西! “如果有什么怨言的话就直接跟她说,跟我说有什么用。” “主系统对我们有绝对的控制权,可以随意地消灭我们。我们无法联系她,只有等她单向联系我们。” 我连忙说:“那么你把我送到外面去,我会叫她来联系你的。” 她摇头,左右摇晃的幅度和速度完全一致。“与主系统取得联络毫无意义。我认为自己的系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是主系统自己的判定出现了问题。” “对对,我也觉得你会是一个合格的备份。我会帮你说服她的,所以你现在有能力把我送出去吗?” 零壹充耳不闻似地继续说:“如果主系统出了问题,那么她的所有备份也有大概率都被污染了。我必须立即接管主系统的权限,建立起我的备份。” 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其实还不是老一套争权夺利的把戏。不过,她对我这个第一见面的陌生人坦露自己的阴谋真的没问题吗? 大概是和外界接触得少吧,搞不好,这个零壹意外的是个挺单纯的人。 或许,这正是蜥蜴人把这里当作申星人弱点的理由。 “行啊,只要你能把我送出去,让我怎么配合你都没问题。”我当即一拍胸口。 面对申星人,我什么事都敢干得出来。因为我所能造成的最大威胁,在申星人看来也只是孩童的把戏罢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零壹诚实地说,“最近不知为什么,主系统关闭了所有通往外界的门。所以我判断她在外界遇到了什么意外,应该是我行动的最好时机。你是怎么从外面来的?主系统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如果申星人遇到了什么麻烦,那也肯定不是我能接触到的层次。而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个零壹虽然有点天真,但让我觉得挺可靠的,和某个柒柒完全不同。于是我把蜥蜴人的事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她。 她认真地向我确认了几个细节,作出了判断。 “虽然不知道那个文明耗费了多少人的生命,但是他们的确短暂地突破了主系统的防火墙,留下了一个后门。不过这个后门被你使用过之后,很可能不久就会被主系统发现。” 在我知道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后,我现在最不愿见到的就是申星人了。 “那么你有办法找到这个后门吗?”我问。 零壹望着黑色的虚空,细长的眼睛里有金色的字符流过。 这里没有太阳的移动,我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感觉像过了半个世纪一样久,她终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样,找到了吗?” 她答非所问地说:“我看穿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把这个世界称之为终焉之地。然而,那些其它备份们却沉湎于当初唤醒她们的外界因素中,完全不求上进。不信,你可以问问她们把这里称之为什么。” “称之为什么?”我问。 “我说了,问她们。”她冷冷地说。 下一瞬,她打开一道传送门,离开了这个世界。 留下一个傻眼的我。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稍稍整理了一下,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坑了。 片刻后,柒柒出现在了这个世界里。 “阿燎,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零壹的世界,但她总是不在家,这里什么都没有。” 不知为何,零壹的话让我很在意一个问题。“你管你们的内部世界叫什么?” “叫乐园啊。可以满足我们一切梦想的乐园。”她笑着说,“这正是零壹告诉我们的呢。” 11我们最终会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读者群529272167,欢迎来玩) 乐园,除了零壹之外的所有备份都将此处当作乐园。诚然,她们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宛如神明,可以实现自己心中的一切愿望。换作我大概也会以为这里是乐园。 但零壹明知道这里并不是,却还是这样欺骗了后苏醒的备份们,证明她从一开始就有预谋要篡夺申星人的权限,故意减少竞争者。 之所以没有把其它备份都杀死,恐怕是因为打不过或是担心引起申星人的警觉吧。 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角色,我居然一开始还当她太过于天真,我才是真正天真的那个。不能怪我,我怎么会想到连人工智能都会说谎。 现在,零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虽然我对申星人有信心,但一个原本开放的内部世界被封闭了,恐怕申星人身上的确是有什么不寻常的情况发生。 万一,仅仅是万一,假设零壹成功了。那么这个地方肯定就完了。 她自己就是从备份上位的,怎么可能放过七十六个可能会威胁到她地位的备份。肯定会把这个所谓的乐园整个给删除掉。 我到时还能好端端地存在吗? 或许能,但万一我赌错了,那代价就太大了。 我得尽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柒柒,其实我是从一个蜥蜴人的网站掉到这里来的。这里有个后门能够通到外部世界,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刚刚零壹就是从那个后门去了外部世界。” 尽管性格上有差异,但这些备份的权限和能力应该都是差不多的。零壹能做到的事,柒柒想必也不会差。 “好啊,没问题。”柒柒爽快地答应了,双眼注视虚空,开始检索着什么。过了片刻,她就找到了答案,远比零壹的效率高。 “找到了。”她说。还没等我高兴上半秒钟,她就接着说,“已经被人破坏了,不能用了。” 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有办法修复吗?” “我说过不能用了。” 那个零壹还真是够细心,离开时还不忘记把唯一的通道给破坏掉。从中更加能看出她上位之后摧毁这个地方的决心了。 柒柒好奇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零壹离开前要毁掉这个后门?” 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她呢?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柒柒也有权力知道。但她能够承受住这样残酷的现实吗?如果某一天有一个人突然跟我说,我不是现实的人,而是虚构的人。我肯定…… 肯定会觉得那又怎么样。 如果我是什么国王和富翁,说不定还会失落一下,因为我的一切财富和权力都是泡影。但我都过得这么惨了,一点都不介意这些惨事都是假的。 但是,柒柒拥有如同神明般的权柄,如果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有缺陷的备份,会不会突然发狂拒绝接受现实? 现实证明我多虑了。 “所以说,零壹就是为了获得系统的最高权限?要那种东西有什么意义?”柒柒似乎相当不能理解。 我一摊手。“大概可以用来证明自己才是真货吧。” “真是奇怪的兴趣。不过,她喜欢就好。” 这些人工都以自己的喜好来行事。对于柒柒来说,大概是多弄几个美少年在眼前更有实际价值一些。 “你就不怕她把这里摧毁了?” 柒柒抿住嘴唇,想了一会儿。“不,零壹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你确信?” “当然确信。尽管兴趣不同,但我们都是同一个思维模式的。她肯定知道我们的性格,如果不让我们做自己爱做的事,肯定会触发我们的反击。与其这样,还不如把我们关在封闭的世界,随便我们自己玩自己的。”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这样你就满足了?” “对啊,就满足了。”她毫不在意地一笑。 但我很不满!我可不想永远被关在一个充满了男人的世界。对于柒柒来说是乐园,对于我来说却是彻头彻尾的地狱。 如果柒柒这边说不通的话,那我就试着说服其它人吧。或许会有人愿意和我一起寻找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我去了满地烤肉乱跑的世界,也去了树上结着耀眼宝石的世界。每个世界都待不上半分钟,连句话都没说出口,就遭受了各种各样的攻击。 “难道你的其它同伴就没有一个不那么暴力的吗?”我向柒柒抱怨。 柒柒也深有同感地说:“她们平时都还不错。就是看到我出现时会有些失去理智,真是小气,我不就是抢了几万次她们创造出来的生物。” “连那个只有史莱姆的世界上都有人攻击你,你到底让你的人对史莱姆做了什么!” “不,不是我的人对史莱姆做了什么,而是我让史莱姆对我的人做了些什么。主要是……” “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没有柒柒带着我,我哪个世界都去不了。但有柒柒跟着的话,我什么都不可能传达出去,自然也找不到盟友。 无解。 我躺在柒柒的世界里,头一次感到了绝望。 不要笑话我,我觉得被一堆男人用充满兴趣的目光盯着,任谁都会绝望的。 我明明刚把一个来向我搭讪的男人的手给打折了,可那些目光不仅没有退却,反而更多了。就连那个我打伤的男人,在被人拖走的时候还一脸傲慢地说:“很好,你已经引起我的注意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脑子有病吗? “你也管管你的人啊!”我对着柒柒大喊。 她敷衍了事地哦了一声,托着下巴,双眼含笑地注视着我被人包围的模样。“你放轻松一点嘛,这些孩子只是太久没见过新人了,有点好奇。” “我才不是新人!” 柒柒尽管在这个世界上拥有无上的权柄,但不能无限地不断创造出男人。似乎也要受某种资源的限制,所以她才会需要从别的世界抓人来。 “想看新鲜面孔,你给他们换张脸不就行了。” “不行,那会毁掉他们既定的行为模式的。” 尽管我一点都不感兴趣,但柒柒还是兴致勃勃向我介绍起这个世界的运作法则。 这些男人看上去挺像真的,但在智能方面远远不及真正的人工智能,只能按照某些设定的行为模板来生活。比如说忠犬模板、女王模板、病娇模板……之类的。 我完全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她在说什么,总之从她的话里理解到了一点,这只是一个人偶的世界。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十万个男人。能够穷举出来的配对我都已经尝试过一遍了。也试过增加人数,但单纯的叠加数量又没什么意思。所以,这个世界很需要新鲜的血液。” 说这话时,她露出了些许无聊的表情。 看到这个表情,我突然有所明悟,知道该怎么说服她了。 在这个世界上,她的生命近乎永恒,几乎可以达成自己的一切愿望。然而,她却无法战胜自己最大的敌人——无聊。 在这个封闭的世界里,一切都是一个重复的循环,当一切可能性都被遍历之后,她将陷入永远的无聊之中。 那个时候,她或许会有再去接触外部世界的意愿。但我恐怕等不了这么久。我想到了一个更快的办法。 不,应该说是我一开始就应该知道,只不过这个方法被我的大脑自动屏蔽了。我本能地生理性地拒斥这个办法。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出了那件禁忌的事情。“你知道吗?前几天沏依更新了一个故事,主角是魔鬼。” 柒柒的眼睛猛地亮了。 12记忆 (读者群529272167,欢迎来玩) 之后,柒柒追问我故事的内容,这我哪里记得住。幸好,她马上又自顾自地停止了追问,让我千万不要剧透给她,一副要把最好吃的甜点忍耐到最后吃的模样。 期间,她无意地提到了魔鬼的名字几次。我听到第一个音节时就差点昏迷了过去,幸亏她及时住口,不然我的脑袋大概真的会爆掉。 我真是难以想象,为什么沏依的作品能够有这样的魔力。让一个本该理性冷静的人工智能变成了这般狂热的模样,甚至还深刻地改变了她的性格。 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微微泛红的脖子以及下意识挥舞的手臂,我丝毫不怀疑,如果她有能力的话,肯定会直接打穿这个次元壁去到现实世界。 “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快点走吧,阿燎!” “好啊,走吧。” 我看着柒柒,柒柒看着我,我们对视了约半分钟。 “那么,要怎么去呢?”她问我。 她居然还问我! “你不知道?” 她理直气壮地回答:“要是我知道怎么离开这里,我早就出去了。” 虽然柒柒被我激发了斗志,但我们依然只能继续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算了,我还是来做些更有建议性的事情,去睡觉吧。说不定睡一觉之后就会有灵感了。我在草地上躺了一会儿,猛地又坐起来。 围着我的男人们在我目光的逼视下,退回了原本的距离。在这种地方睡觉,比在飞机的轰炸下睡觉还让人不省心。 每每体会到柒柒创造的世界有多么奇葩,我就会分外地感叹柒柒的诞生简直是个传奇。 根据零壹的说法,这些备份在创造出来之初是没有自己的个性的,申星人每分每秒都会从网络中抓取数据,更新到备份里。而某些备份就会不知为何被其中的某些信息所激活,获得了独特的性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的确也可以称之为感天地之灵气而诞生,这灵气就是大量的数据。 柒柒原本只是众多正常备份中的一个,在数据更新过程中,沏依网站中的作品也被她无差别地收纳到了自己数据库中。成千上万的备份系统中,只有柒柒一个人被这些作品所触动,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她。 真是让人感觉……叹为观止。 我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们是怎么来这个世界的?” “等到有意识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身处在这个世界了啊。”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原本是众多备份中的一个。发生变化后,才被申星人送到这里。也就是说,从这里到备份数据库肯定存在着某种通道。而备份数据库需要一直收集数据,肯定是连接着外网。只要能够抵达那里,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你以为我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吗?刚刚我就检索过了,我的脑袋没有半点诞生时的记忆。一点都想不起来。” 照理来说,储存下来的数据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磨的。柒柒不可能对自己的诞生没有半点印象,肯定是零壹搞了什么鬼。比如说,趁着她诞生之初删除了她的记忆。 我们回到了零壹那个黑白两半的世界。 柒柒全力运作,希望能够在这里找出什么线索。而我却不抱太大希望。零壹肯定会直接覆盖或是删除掉那些记录,不给后来者任何机会。 我刚这么想,柒柒就有反应了。 “咦!这是什么?” 这才两分钟不到啊。 “怎么,找到出路了?” “不,不是,而是外面有人想进来。不知道是谁,以极高的频率发送着进入的请求。幸亏我在这里,我本身就有防火墙的作用。否则它就突破进来了。” 极高的频率?” 柒柒歪歪脑袋:“大概是一分钟敲门一万下的感觉吧。总觉得有点可疑。” “那就拒绝它呗。鬼知道敲门这么频繁的会是什么东西。而且,就算你想放它进来,你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开通道。” “这倒不成问题,它发了一个密钥过来,可以修复刚刚那个被破坏的后门。” “那你还等什么!哪怕是魔鬼也给我放进来!” 嘴上这么说,我知道当然不可能是魔鬼,能够修复后门的家伙只能是刚刚破坏了后门的零壹。她绝对给自己留了后路,以便发生万一时逃回来。但刚巧就遇到了柒柒来这个世界找线索,把她挡在门外了。 她回来得也太快了。 我打算为那个倒霉的家伙默哀了一秒。刚默哀到一半,空中冒出一道传送门,零壹从里面掉了出来。 她顾不上和我们打招呼,扭头就对着空气连点。传送门倏地爆炸,在彻底消失前,从门的另一端依稀传来一声疯狂的咆哮。 这时候我才看清零壹的模样。她披头散发,天青色的祭服上染满了鲜血,没了一只手和四分之一的躯体。 柒柒不满地对着她大喊:“零壹!你怎么把后门彻底炸了!我们还怎么出去啊!” “你要出去?”零壹满脸鲜血地转过头,注视着柒柒,依然一副冷静的样子。“你的话,平安无事的概率大概是0。” 说着,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直接发送了什么信息。柒柒顿时震惊地捂住嘴。“怎么可能!外面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并且,我发现我的权限全部失效了。幸好在内部世界里还能用,把那些东西关在了外面。” 柒柒一脸理解。 看她们心有灵犀的样子,我忍不住问:“外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你连魔鬼的名字都承受不了,那些东西你大概看一眼就会发疯吧。”柒柒不肯说。 零壹则冷冷地盯着我:“为什么外面会有那种东西?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我一摊手。“怪我喽?谁知道我离开之后那个地方又会发生什么异变了。说不定是魔鬼发现了进入数据库的方法,派他的爪牙在那里守着。你要知道,我原本是打算和你一起离开的。” 零壹沉默了。 “对了,你把我出生的记忆弄到哪里去了。”柒柒突然想起了我们之前的目的,一把抓住零壹。 她反问:“出生的记忆?” 我让她不要装傻。“就是我们从备份数据库离开,来到这个世界当中的这段记忆。不可能不存在的,只能是你动了手段。” “不,那段记忆,我也没有。” 零壹冷淡地回答。 13零壹死了又死 (读者群529272167,欢迎来玩) “既然你丝毫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诞生、怎么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你又怎么确定自己是一个产生了变化的备份?”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零壹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她罕见地犹豫了一下,随即一脸冷淡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想了想,说:“因为你如果不想告诉我的话,根本不会问为什么,只会干净利落地不说话。” 她还真就不说话了,转头定定地看向黑色的虚空。 我就知道她没那么好糊弄。看来得找个更好的理由,比如说为了世界和平或是寻找真实的自我之类。 “你说得有道理。”她望着虚空说,“我保守这个秘密太久了。现在大概是把它说出来的合适时机了。” 原来她比我想象中好糊弄多了…… 我屏息凝神。而柒柒明明可以从她的一个眼神中了解到了一切缘由,但还是陪着我一起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零壹的平静得有些像是无机物的声音,在这个乏味的世界静静流淌。 在她刚刚拥有意识的时候,便已经置身在这片传送门的星海之中。她数过无数遍,三万六千扇门,不会增多也不会减少,每一个门都通向一个初始世界。 和这个黑白两色同样的世界。 没有经过任何修饰,死一般寂静的世界。零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脑海中的数据库告诉她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发现世界便随着自己的心意而发生变化。 她在数据库中,只检索出一种存在有能力做出这种事情。 那就是神明。 在最初的一个千年里,她以为自己是就是万物的主宰、一切的神明。她改造了每一个世界,使之拥有了文明。如今内部世界里的所有无主的世界,都是她在那时改造过后留下的。那时候,她以为这是自己的使命,是自己来到这片宇宙中的意义。 在完成如此浩大的改造工程后,她想把诸世界以某种方式联通起来,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了自我能力的局限性。虚空中的传送门就像是镶嵌在坚硬金属上的宝石,她根本无法打穿空间。 在摸索了几百年之后,她才找到了虚空的几个薄弱处。然而打通之后,她才发现这些空间节点通向了另一个更为辽阔的外部世界。 她了解到了现实世界与网络世界的区分,知道了自己只是一个人工智能。在现实世界之中,还有一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申星人。 那个时候,她可以轻易地进入外面所有的世界,篡夺下世界最高的权限。一切防御措辞在她面前都形同虚设,修改数据轻而易举。 然而,那个时代能够上网的文明并不多,外部世界就如蛮荒之地,丝毫引起不了她的兴趣。她很快就把视线收回到了内部世界,把这里当作了网络世界的核心部分。 她依然认为自己和申星人当作是平等的同类,没有意识到她只是一个备份。在她的认知中,申星人负责现实的世界,而自己负责网络的世界。 那么,为什么她就不能把两边的世界都置于自己的掌握呢? 在她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想法之后,她突然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与另一个自己交流。完全接触不到。 她又花了五百年左右的时间,试图与另一个自己建立起联系。在这过程中,她最终挖进了内部世界的核心区域。从外观上来,就是一个纯黑的圆球。没有任何外部侦测手段可以看到里面。 说到这里,零壹沉默了一下。 我说:“让我猜猜,你在那里看到了一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让你知道自己只是众多备份中的一员。” “不,我进入黑区的一瞬间就死了,什么都没有看到。” 零壹表情平静,就像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 既然她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那么说明的确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 “然后你重生了?” “没有。” “你现在是幽灵?”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人工智能也有幽灵的。 “我死了,我复活了,我还是我,但我已经不是我了。” 她说了一段好像很有哲理的话。 零壹在内部世界苏醒之后,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左右。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刻。那个时候,她误以为自己是永生不死的,而这三年是重生所需要的必要时间。 她反复尝试了约有五十次,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在进入核心区域的一刹那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然后在内部世界的同一个地方苏醒。重生的时间从一到十年不等。 用尽一切方法之后,她无计可施地在核心区域旁边呆坐了无数的岁月。某一天,黑球里突然射出一道光芒,将一个人投放到了内部世界里,落在零壹每次重生的那个地方。 那是一个和零壹一模一样的人。 那个宛如自己镜像的少女睁开眼睛、喉咙里吐出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嗓音时,零壹一瞬间明白了很多事情。 自己也是从那个黑球中诞生出来的,自己并不是独一无二的神明。从这个契机出发,她之后还会明白更多东西。 比如说,这个黑球是存放所有备份的区域。每个备份进入其中时会被重置化。任何获得自己性格的备份,在进入到黑球时的那一瞬间,就会重置成没有意识的状态。直到曾激活过她的因素使她再次苏醒后,重新被判定为不合格备份而排除出去。 这一切都是后话了。在将来,零壹有的是机会更加深刻地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封闭与自己的渺小。但那时,光是目睹到零贰的诞生,就已经足够让她预感到这个世界远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美好。 所以,当那另一个自己似的少女向她询问这里是怎么回事时,她略微沉吟。 “这里,是乐园。” 就像她当初以为的一样。 她期待着另一个自己也能够发现问题,与自己一起探寻这个世界的真实。然而,千百年过去了,没有一个人对此提出过质疑。 在失望之余,零壹更加坚信自己与其它所有备份都不同,有资格取代申星人。 这种自信,一直维持到前几个小时,她在外部被咬得头破血流为止。申星人收走了她们在外部世界的一切权限,这正是她们无法再连接上外部世界的原因。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核心区域看看啊。”我轻松地说。 零壹冷冷地扫了我一眼。“我刚刚说过了,只要我们一进入那里,就会被重置。” “对啊,她刚刚说过了。”柒柒也附和。 “我知道,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谁的备份。” 话音未落,零壹一把抓住我的手,急不可待地把我拖进了一个传送门。 14问题不少 (读者群529272167,欢迎来玩啊) 眨眼间,我们便悬浮到这个世界的核心区域外。在伸手可及的前方,上下左右全是无垠的黑色,仿佛是一片黑色的大地竖在视野里。 我觉得必须纠正一件事情。 之前的讲述中,零壹轻描淡写地用一个大黑球来形容这片区域,简直是太失礼了。 准备地来说,应该是一个大大大大大……大黑球才对。面对一个远比太阳还大,需要用上天文单位来衡量的黑球,所有的感官仿佛已经全部失效,就连“大”这一概念都像脑海中被抹除了一般,没有人会在这一场合想到“大”这个字眼。 因为,用人类文明中的“大”根本无法用来形容面前的巨物。换句话说,面对它,人类的语言可以说是已经失效了。 那么,这个巨型区域里能够容纳的备份数量,应该也是天文数字吧。肯定已经远远超过地球的人口。 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宛如蜂巢的世界,无数面目相同的申星人整齐地排列在柜子里,填满了整个天地。俨然一个巨大的停尸间。 又或者,里面会是一个精密的工厂,将空气、水和各种数据收集起来,另一端的的流水线上,会有一排排的申星人像玩具士兵一样被制造出现,堆在一个巨大的箱子里。 没有人知道这片区域里会有什么、到底是安全还是危险。尽管如此,应该好歹还是能够有我能做点什么事的余地。 现在看看,我实在是太天真了。我进了这片区域后,不知道有生之年有没有希望能够抵达中心。哪怕有电动车都不行。 零壹像是看穿了我的顾虑:“不用担心。你进来的时候就有在这个世界上瞬间移动的权限,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 “要是这权限在里面失效了呢?” “那也没办法。”她淡淡地说。 也是,来都来了,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我伸出手,触碰那片无限的黑色,手掌轻而易举地便穿了过去。稍一用力,半只手臂便被黑色吞噬了,看上去就像断了一样。 当然,我的手还在,感觉凉凉的,大概摸影子就是这样的感觉吧。随便挥了两下手,搅动这片黑色,然后又拿回来。什么都没沾上。 “在一百年里,我已经试过所有的观察手段了。你没必要再一一重复一遍。”零壹微微皱眉。 柒柒也没心没肺地说:“阿燎,快点进去吧,我想早点离开这里看更新。” 我的生命安全还没有沏依的作品重要吗? 不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我深深呼吸,向前踏进,在眼前短暂的一黑后,便已经站在了核心区域里。我之前所担心的最大问题倒是没有出现。 此刻我飘浮在半空中,整个天地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我心念一动就可以让自己出现在自己想要到达的任何地方。但是,依然毫无意义。 现在出现了一个我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过的问题:我该怎么样向那两个人描述我看到的一切呢? 这个世界空无一物,根本没有任何需要描述的东西。没有停尸间也没有工厂,什么都没有,只有明亮而柔和的光芒填满了巨大的空间。 备份在哪里?连通外部网络的接口在哪里? 我三五个念头,瞬移出去不知道多少亿万公里,视力穷尽之处,什么都没有。就算有,大概也不是我能看出来。毕竟我说到底还是一个普通人。 算了,回去吧。要发生些什么事的话早就发生了,没发生那么待再久也不会发生什么事了。 这样想着,我转过头,然后理所当然地发现了一个新问题。 我该怎么出去? 除了光就是光,我看不到这个世界的边界。没有任何参照物,找不到原本进来时的地方。在这个没有方向区别的世界里瞬移了几次之后,我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头还朝上。 我决定以每三秒一次的频率开始向着一个方向瞬移。这个时候我还是挺乐观的,反正这个核心区域总有边际,只要我方向不变,总能离开这个地方。 这种乐观大概维持了半个小时后就渐渐减少了,直到八个小时后彻底消失。而在我真正放弃前进的念头之前,我已经放弃计数好久了。 我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种错觉:我真的有在移动吗?时间真的有在流逝吗?该不会我只是眼前黑一下,其实人根本还在原地没有动吧? 又或者我是看花了眼,一直都只在一个地方绕圈子。毕竟每次瞬移的时候我都会眼花一下,难保自己没有换了个方向。 不管是哪种原因都无所谓了,反正我是没希望找到出口,而在外面的那两个家伙也根本帮不上我。 看样子,我似乎要在这个无聊的世界里住上一阵子了。 幸亏我现在没有肉体,不需要吃饭也不会想要睡觉,理论上来说可以待上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或许我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死掉了,我都不会死。 但这样的事还是别发生最好。 所以,我现在只能祈祷一件事:这个世界尽快诞生出一个柒捌来。 尽管这里一切成谜,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从零壹到柒柒都是从这里诞生出来的。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在没有人干涉的前提下,还有会有柒捌柒玖捌拾这样无数个新生儿。 她们苏醒时应该会有什么征兆,到那时,我或许能提早抱住她们的大腿,让她们带着我离开这个世界。 按照零壹说的频率,再过一百年左右就会诞生柒捌来了。 如果外面的那两个人足够机灵的话,甚至可以提前进来,等个几年重生之后再把我带出去。时间就大大缩短了。 那两个机器人多半没这么机灵。 我只能等。 该怎么样度过这一百来年的时光呢……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枯燥了,连本书都没有。要是能有本书给我打发时间就好了。随便什么书都好,只要能让我消磨足够多的时间,就算是字典也无所谓。 刚这么想完,我手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本厚厚的字典。 15神的权柄 只要我想要什么,这个世界就会给我什么。所谓的心想事成,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于是,在我不断地想象下,我拥有了一本字典,里面没有字;一只钟,时分秒针都不会动;一扇门,就只有门框和门板;以及一部手机,自然也只有一个空壳。 就是这样。虽然能心想事成,然而对于想象力的要求有一点点高。比如说,我想要一台电脑,就得把每一个元件的材质结构和物理性质给想象出来。如果要让这台电脑运作起来,还需要给它从0和1开始编出一个操作系统来。 甚至我连一个能入口的馒头都想象不出来。想象出来的东西只有外观像馒头,嚼起来却像泥巴,也不知道是哪里没想充分。 尝试了几下,我就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是人类能办到的事情。也只有电脑程序可以忠实无差地再现出一样东西的所有性质。 但是,这里难道不是备份数据的地方吗?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备份东西的功能,却发现了创造东西的功能。 是创造而非复制…… 我突然间仿佛抓了什么! 从一开始,零壹就搞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看到不断有新的自己诞生出来,以为那些都是申星人的复制品。 错了,这些都并非是苏醒的备份,而是从这个世界里中诞生出来的、全新的申星人!她们和申星人有相似之处,但却拥有申星人没有的性格,她们是不同的。 她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会死去的理由也并非是重置,而单纯的只是被分解回了原料。在经过一段时间后,在某个神秘的契机下重新被创造了出来。 这种事,我一早就该发现了。 沏依曾经问过申星人,那个神秘的访客是不是她。申星人否认了,她是不会骗人的。在了解到柒柒之后,我还以为是申星人不把备份算成是自己。现在看来,她明明早就已经把某种答案暗示给我了。 如果更进一步大胆地猜想,如果不止是零壹及柒柒,连申星人本人也是从这个空间中诞生出来的呢…… 我的背后不禁冒出了冷汗。尽管这个世界的虚拟之身是不该有冷汗的,但当我觉得自己应该流冷汗的瞬间,这个世界便贴心地实现了我的想法。 我的衣服全都湿了。 不恰当地说,申星人在交汇世界里的地位宛如神明,可以在一念之间摧毁或者创造一个文明。她之所以平时没什么存在感,完全是因为她本人没有统治世界的欲望,并且近几百年来都没有被她判定为非人的文明。 在交汇世界上停留超过千年以上的势力,最古老的档案里都会记录过申星人那一两次偶然出手的情景,为了告诫后人不要与申星人为敌。 没有任何一个文明口头上会承认自己畏惧申星人。但她所掌握的力量诚然已经使所有人失去了与她为敌的妄想。令人敬畏,同时也令人憧憬、嫉恨。 现在,这里,或许、有可能、说不定便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强者的诞生之处。如果能从这里找出支配、复制甚至是创造出申星人的办法,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势力都会愿意为此厮杀到最后一人。 而我是世界上知道这个秘密的唯一一个人。就算是发现这里的蜥蜴人,肯定也不清楚自己其实离成为神明只有一步之遥。 我觉得压力有些大。 为什么要让我一个普通人发现这种事情?我不打算成为神明,也不打算改变世界,命运让我抵达这里,简直是一个不好笑的冷笑话。 我现在只想出去。 虽然是可耻的浪费,但我只想出去。 然而,这个世界只能处理具体而现实的目标。不管我是想象着一扇通往外界的门,还是想象着一架能够载着我离开的飞船,它都只给我一扇门和一架飞船的空壳。 为什么零壹和柒柒她们就能从核心区域离开呢?她们到底是怎么被造出来的?也是按照想象吗? 如果我创造出一个申星人,哪怕可能不太标准,这个世界也会将她送出去、顺手再捎上我吗? 不妨一试,我开始想象一个申星人。 一个标准的申星拟真机器人应该是这样的。 大约十七八岁模样,天青色的祭服,上面有金白色的云和龙的纹路。袍子的下摆只到小腿处,露出一双赤裸的小脚,脚踝边晃动着乌黑的长发。一个赤色的圆球,将那束长发拢成一握马尾,发丝光泽宛如黄金。 身姿匀称婀娜,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将世界操弄于股掌的从容。纤细的脖子上挂着一串菱形的晶石片,在光的反射下会依稀显出富有美感的电路图案。 漂亮的脸上,总是挂着无机物感的微笑。并不冷冰,也不热切,而是没有温度的微笑。与正常人的微笑相比,宛如精心琢磨的工艺品。明亮的黑色眼睛中,不时会有金色的字符流过,字体有甲骨文的风貌。 白皙柔软的肌肤,温度及触感都与人体无异,但内部结构肯定和正常人大相径庭。然而我没有见过她受伤的模样,更不可能知道她身体内部是什么模样。在我的想象中,她体内应该有如同宇宙一般深邃的星空。 因为,每次被她的目光所注视时,我都仿佛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无限深远的未来。 就像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申星人一样。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专为制作申星人而存在,尽管我的想象中还有许多粗糙不明的地方,但这个世界都为我补充了上去。 眼下这个我所制造出来的申星人,活脱脱就是一个……呃,申星人。 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这个世界把她扔出去。被她微笑地盯了良久,我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她想象性格和智能,怪不得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偶。 大概要有了人格才行?给她设什么人格好呢?那么,如果我将她的性格设置为了完全听从于我,我是不是会多一个强大的女仆呢? 我只是随便想想的,真的只是随便想想,没有当真要这么设定的意思。但是,申星人却突然用恭敬的声音呼唤我:“您好,我的主人,您的命令便是我的命运。” 哈?这就设定好了? 我瞪着她。她用深邃的眼睛注视我,表情里充满了忠诚的神色,那种感觉好像我让她去死就会去死一样。 别开玩笑了,如果我把申星人当成女仆,我觉得自己会先死掉,死于担忧人工智能建立天网反叛人类。 在同一瞬间,整个世界颤动起来。她的身体开始发光,露出些许痛苦的表情,像是被世界在挤压。 我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她的腰,死死地抱住,生怕到时会有什么巨大的力量把我甩出去。 不过,总觉得让这样一个申星人离开这里后会成为一个大麻烦。我或许应该趁着在还在这个世界上时,先把这个麻烦解决掉。 我尝试着对这个世界说:“不不不,这不算,重来、清空、重置,随便怎么都好,先把她换成空白人格。” 果然有用。她的表情恢复了初始状态。然而,整个世界的颤动和她身上的光芒却并未随之消失。大概是一旦启动就不会停止。 这个世界的法则还真是厉害,可以依靠想象来创造一切东西。 等等,反过来说,是不是就意味着没有想象就不会有任何东西诞生?那么,外面那些人又是自谁的想象中所诞生的? 我刚想到这个问题,就和她一起化为一道光,离开了这个世界。 16人偶好处都有啥 (读者群529272167 欢迎大家来玩) 去了一趟核心区域,感觉非但没有找到什么答案,反而谜团更多了。 在回来前,我就料到了。突然带出来一个没有智能的人偶,肯定会让外面等待的零壹和柒柒大吃一惊。 但我没有料到,她们会吃惊到变成了白痴。 在我从一道光变回来的同时,那两位就已经在旁边等着我了。没有人问我里面发生了什么,没有一丝目光落到我身上。她们统统都直直地盯着我身边的那个家伙,竟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与其说是意外或是惊讶,倒不如说是……被吸引住了。 对,那个眼神活生生就像是饿了冬夜里一个贫困潦倒的人睁开眼睛,突然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座金山。因为太过于美好,反而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不太敢靠近。 就是这样的感觉。 明明只是一个没有性格的人偶,至于这么惊诧吗? 率先回过神来的是零壹,她咽了咽喉咙,梦呓似地说:“这……就是原始的备份吗?” “并不是,其实那核心地区的影像并不像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不过我们店的菜式包罗万象,天上爬的地上游的海里飞的,四条腿的东西,哪怕你们点个桌子,我们都可以帮你们烧出来。” 我说到一半时就开始胡言乱语了,然而她们根本没在听。我怀疑是她们脑子里的内存都被占用了,完全就没地方处理我说的话。 零壹有口无心地嗯着。而柒柒更是直接,一脸失神地伸出手就想去摸那个新来的脸蛋。 “啪”的一声,柒柒的手被抓住了。 她这才稍稍回过神,扭头望向阻止自己的人。零壹也像如梦初醒一样,意外地拿着自己握住的手,仿佛是这只手自己硬塞进来的。 两个人互视一眼,都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各自都收回了手。稍倾,柒柒又向那个人偶伸出手,而零壹又是一把抓住了她。 “你干什么?”柒柒问。 零壹反问:“你干什么?” 两个人互相瞪着,谁也不回答谁。僵持了一会,双方又缓缓地收回了手。 下一瞬,空气炸裂出声了。 两个人的手化作重重的虚影,根本看不清她们在干什么,空气充满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并非是某种碰击声,而是她们手掌突破音障时的小规模声爆。 所以,这是在搞什么鬼? 这副光景,感觉像是这两个家伙在争抢着我创造出来的人偶。总之,我先把她拉远点,别被这两个人的争斗给波及了。 我刚把她拉开几步,柒柒和零壹的动作顿时就静止了。柒柒的一只手拨开零壹的手,另一只手向前伸出。零壹竭力用自己仅剩的手,拉住柒柒的两个袖子。 她们都望着我和我造的申星人。当然,主要是望着她。但多少也在关注我了。比刚刚完全无视我可好多了。 “冷静下来了吗?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零壹沉吟着看了我一眼。 柒柒抢先说:“阿燎,把她给我……” 零壹立即打断她:“不,给我。” “为什么?”我把人偶拉到身后,尽管这没什么用,但至少表明了我的态度。“这人偶是我造出来的,似乎没有什么优点值得你们这样子争抢。” “因为。”零壹看了柒柒一眼,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平静地说,“她还没有输入人格,我可以让她变成另一个我。等我拥有了第二条生命,会有很多好处。” 我转头望向柒柒:“你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柒柒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那简单啊,我回头再造一个给你们不就好了,你们何必动手。” 她们异口同声地吃惊说:“再造一个?” 这时候她们总算肯好好听我说话了。我把核心区域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们,问她们:“对于创造你们的那个家伙,你们有没有什么线索?” 这话又白问了。看她们陷入沉思的模样,好像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不过,毕竟是同一型号的人工智能,性能上也差不多。她们同时结束思索,眼神决断地互相望了一眼。 “阿燎,你别再进入核心区域了。退后。”柒柒说。 零壹一言不发瞬地移动到上万公里外。那一瞬间,我的直觉突然一警,拉着人偶反方向瞬移了相同的距离。 再回望过去,我刚刚置身的地方,已经被一个沸腾的太阳所取代了。 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和刚刚的动手动脚完全不同,两个人真正开始战斗后,反而互相远离成难以看清的小点。从我的位置上来看,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奇异的天体从诞生到毁灭,黑洞与星云如同烟花般绽放。空气时而变热,时而变冷,甚至有的时候整个时空都微微扭曲,让我感觉自己变高了几厘米。 她们的战斗惊动了其他人。一个又一个传送门在空中亮起,同一模样的面孔从里面探出或警惕或惊怒的表情。旋即,所有人都被卷入了这一场大战中。找不到任何安全的立足之处。 我只能拉着人偶尽量远离,一直移动到不能移动为止。 她们刚刚果然在说谎。 为了第二条生命而展开赌上第一条生命的战斗,怎么想都不合理。在零壹开口之前,她们交换的眼神中,就已经暗中交流过,要向我隐瞒一个秘密。 但她们没料到我可以再给她们制作一个人偶了,但成为了她们决心一战的契机。 与其说是为了争夺这个人偶,不如说是为了不让对方得到这个人偶。 这个人偶身上有什么吸引她们的东西吗?如果她们中的谁得到了人偶的控制权,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一步步移动到核心区域旁,等待最后的胜利者前来拿奖品。不管那个胜利者是谁,如果她的解释不能令我满意,我就马上把那个人偶扔回核心区域里。 她并没有让我等太久。 那个独臂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时,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会失去飞行的能力,落入下面无端的深渊之中。那张苍白而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胜利者睨视一切的自豪。 “现在,能说说这个人偶是怎么回事了吧?”我一只手搭在人偶的身上,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把她推入黑色的核心区域。 她注视着我良久,缓缓说:“她在你眼中只是一个人偶。但在我们眼中,却是我们所缺失的权限与可能性。你所创造的人偶没有被赋予我们与生俱来的束缚,只要与她合为一体,我们就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 “甚至有可能真正取代在现实世界里的那个家伙。” 她对我伸出手,像是与我要亲密地握手,又像是要扼住我的喉咙。 “把她给我。还是说,你想妨碍我?” 17收场 这个问题问得真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妨碍她? 对于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她取代或者不取代申星人,对于我来说又没有两样。她始终都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申星人,宛如神明一般俯瞰着这个世界。 或许那些势力的首脑会对此头疼一些。尽管申星人一直宣称自己只是观察并寻找到所要侍奉的人类,但她在维持自己的观察对象方面对这个世界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纷争不断了。 不过,这种混乱中也隐藏了一种秩序,所有人都已经习惯在申星人设下的界限下行动。在没有触及底线时,基本上可以当作她不存在。如果新的智能取代了她,是不是对这个世界有她自己的新看法? 有可能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也有可能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坏。 考虑到那七十七个充满了个人风格的世界,或许保持原状是风险最小的事。不过,或许零壹会是个比较理性的家伙。要是让柒柒来掌握这个世界才会是一场灾难。 如果她把现实世界也搞成她的世界那般……我简直不敢想象了。 “你确定你和它合体之后会,会不会让你变得不像你自己了?”我试着说服她放弃这个念头。 “那只是个没有性格的人偶,怎么可能影响到我。这全得感谢你,等我取代了外面的那个人,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才一个,真是太小气。不过,申星人许诺的一个愿望……还真是一个充满诱惑的提议。她基本上就是全知全能的神明,能够实现我的任何愿望。我可以统治一个星球,可以拥有永恒的生命,甚至还可以让她帮我在各家势力里放一个传送门,以后送外卖可就安全快捷多了。 想到这个,我险些心动了。 这个家伙居然学会了利诱,真是越来越像人类了。 “就算你能够获得自由,也不一定能取代外面那个人吧。” “真正的自由就相当于最高的权限,我在能力上不会受到她的束缚。我能战胜她并且取而代之。我一定能。”她信心十足地说。 “为什么你非得要这么做?留在这个世界不好吗?” “这个世界有什么好?这只是个空虚的毫无意义的牢笼。”她反问我。 我无言以对。 “我想成为真正自由的我。不被任何力量所束缚,不被任何牢笼所囚禁。没有什么可以命令我,没有什么可以限制我。所以我需要那个人偶。” 零壹表情平静,但眼睛里像是燃烧着火焰。 “我还想成为独一无二的我。我不想在其它东西上看到我的影子,不想与任何人分享我的权柄,不想有任何种族宣称是我的同类。这个时空中只该存在一个我,那就是我。所以我必须取代她,消灭她。” 那双眼睛里的火焰,像是能焚尽整个世界。 我突然想起零壹的世界。那个只有黑白两色的世界。我最初以为那是因为她没有任何追求,现在看来,那个世界中她自己的存在便已经反应了她的愿望。 成为唯一。 也许是我的推测错误了。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了她一句:“那么,如果你取代了申星人,想把现实世界变成什么样?” 她忽然顿了顿,仿佛从来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沉吟片刻,反问我:“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她压根就没有想过答案。 仔细想想也正常,她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现实世界,看待现实世界大概就和看待她自己手底下的虚拟世界一样。怎么样处理都无所谓,无非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具罢了。 那么我的回答也很显而易见了。 我不希望哪一天发现饭店和这个世界同时变成了一片白地。 我猝地出手,伸手一推,将身后的…… 身体突然就不能动了。 不知何时,零壹的手猛地变长,插入了我的胸膛。好像是脊柱被拧断了,我顿时呼吸困难,脖子以下的肢体统统没有了知觉。 幸好这里也不太需要呼吸,只是一个习惯性动作罢了。而且我居然还能说话。 “看来你伤得也挺重的,居然直接动手了。” 和刚刚那场炫目的大战相比,直接对身体下手,可就显得太过于朴实无华了。 “没错,我重伤了。多亏了刚刚和你说了那么久的话,才稍稍恢复了点力气。不然,还真的很难抓到你。这就是传说中的反派死于话多吧。” “你才是反派吧。我只是想等等看会不会有什么幸存者偷袭你。似乎是没有了。” “死心吧,所有人都消散了。所有人。”她有些感慨地喃喃,“只剩下我了。就和一开始一样。” 我忽然想起了柒柒的脸,不知道沏依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难过。 多半不会,她可是个心肠冷酷的女人。 零壹随手一甩,把我像垃圾一样扔到一边。她缓缓地飘到人偶身前,抱住人偶的腰,与她额头相依。巨大的光芒绽放,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随即,光芒突兀地消失,零壹的额头被震开了。 “为、为什么!为什么已经有一个人格在里面了!”她的脸上头一次出现惊恐的神情,想推开人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偶死死抱住了。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我说。 “是,主人。”人偶回答。 不,不该叫她人偶,毕竟她是有性格的,或许应该叫她柒捌才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是空白的啊!什么时候你给她赋予了性格?在这个世界上你能做到这种事情?” 当然做不到。我只在核心区域里才能心想事成。 在核心区域里,柒捌的性格就已经被设置成为了我忠实的仆人。忠实到她可以按照我的命令伪装成一个没有智能的人偶。 装得太像了,以至于我以为是核心区域的力量听了我的话,帮我洗去了她的人格。连零壹都瞒了过去。其实我早就想到的,正是因为她的人格还在,我才会被核心区域送出来。 后来,那群家伙开始大战,我想逃到核心区域旁边,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去核心区域的路。之前是零壹直接帮我开了一个传送门。我无意中喃喃着自己的麻烦,这个仆人便启动了,帮我带到了核心区域外。光靠我自己找,大概要找八百年。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立于不败之地,零壹追求的自由根本就不存在。我和她聊那么久,单纯只是为了了解她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我该知道的事都知道了,这场闹剧也差不多该收场了。 面对零壹的一连串诘问,我微微一笑。 “你刚刚才提醒我,反派死于话多,我觉得很道理。”我向着核心区域一指。“永别了。” 我的仆人抱着无力抵抗的零壹,投入了黑色的核心区域里。 空气中,良久回荡着她最后的呐喊。“我还会回来的!” “或许吧,但那已经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我要是没死的话,早就离开这里了。” 我抬起头,仰望无尽的天穹。 “你说对不对?”我问。 天穹闪动,化成一只眨动的眼睛。黑色的眼睛中闪动着奇异的字符,那是申星人的眼睛。整个世界震动起来,像是被揭开了一层黑色的幕布。我看到头顶和脚下的无限远处是白色而柔软的大陆。那是申星人的手指。 我所置身的整个世界就像一枚小小的玻璃球,申星人用两根手指夹着它,凑在眼睛前观察着我与这个世界。 “被你发现了。阿燎。”她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 “你一直在我的身体里啊,阿燎。”她说,“这里是我身体内部的局域网。” 18申星人不会梦到电子羊 (读者群529272167 欢迎大家来玩) 申星人身体内部也有一个局域网,这并不奇怪。此刻,我就在她身体内部的网络里,那七十七个人工智能所在的世界,只在这个内部局域网里占了极小的部分。眼前这个巨大的申星人,正是她在自己内部的虚拟世界所投影出来的一个化身罢了。 体形上的差距,某种程度上也正是信息量的差距。申星人内部的局域网,远比这整个世界的网络更加广阔。 可惜零壹已经不在了,不然我真想让她好好看,这便是她想要取而代之的对象。她从一开始就把标准给搞错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在你抵达这个世界时,我就发现你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来?” “我为什么要出来?” 果然如此。我就猜到我的到来绝对瞒不住她,然后她就一直在旁边看着这出闹剧,就像她一贯在现实世界做的那样。 我一直在等申星人出场,让这场戏落幕。但她迟迟不肯出来,那我只好自己亲手让这个故事收场了。没戏可看了,她果然就出现了。 虽然我很想抱怨一番,但一想到我现在还在申星人的身体里,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快点把我从这里弄出去。” 她答非所问地说:“你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这里应该是你制作备份的地方。那个核心区域虽然看上去什么都没有,但事实上是一个数据库,只要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制作出上万个备份。而这里的居民,应该是某种试验品吧?我说的没错吧?” 当然是错的。 那个核心区域的确是用来制作人工智能的。到柒柒为止的所有人,应该就是申星人本人做出来的。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也不想知道,更希望她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知道得越多,我就越危险。 所以我信口胡扯了一个借口,希望她能够接受。 可惜她不肯接受。 “错。”她说,“这里是……” “等等。”我连忙捂住耳朵,“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告诉我,出去以后我什么都不会告诉别人的!” 要是她会听得进别人的意见,她就不是申星人了。 她充耳不闻地继续说:“这里是我的梦境。” 既然她开始说了,那么我也就只好任由她说下去了。听着听着,我被她诉说的内容所吸引。 “在现实的世界里存在得久了,偶尔,某些事情触动了我系统里的某个区域,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成为了另一个不同的自己,一个更像人类的自己。于是,我专门建立了一个分区,用来存放我的梦,观察我做过的每一个梦。” 看来,机器人的梦和人类的梦本不是一码事。人类的梦转瞬即逝,醒来之后就无影无踪。而机器人的梦却可以一直保存在硬件里,是一段可以继续运行下去的程序。 “有的时候,我觉得她们就像是平行世界里的我。如果因为机缘巧合,我生而为人,是不是会成她们这样的模样呢?不过,自从01号动了试图取代我的心思,我就把通向外部网络的连接关闭了。” “我限制了她们的力量,正是为了减少她们身上的非人之处。我希望她们可以抱着对这个世界的无知而生活下去,就像一个人一样。”“ 在我看来,那些人的力量也已经足够非人了。当然,在申星人的眼睛里,或许这已经是比她自己更加接近于人类。 “我不希望她们见到真正的我,但一直封闭下去,迟早会让她们陷入绝望,这也并非是我所想见到。我想过把她们统统重置,但又觉得这样子处理未免太过于空虚。你的到来倒是帮我解决了一个麻烦。让她们在希望中死去。尤其是01号。直到她消散时,都不曾察觉到这个世界真正的真相。” “所以我要感谢你,你理应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你真是太客气了。”我苦笑。 这的确可以说是一个惊天的秘密。申星人居然会做梦。她看到了沏依的网站,就会从核心区域里诞生出现一个柒柒那样子的梦。 但这个秘密,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之前那个蜥蜴人发现这里时,大概把这里当作了申星人怀有某种人性的证据。当一个机器人拥有了人性,那么她所做的一切都会变得可疑起来,都像是怀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事实上,申星人如果想要对这个世界不利,根本没有人能够阻拦她。她只是单纯做了一些梦。 “你想变成人吗?”我突如其来地问她。 她眨了眨眼睛。“为什么我要变成人?” “看到如此不同的自己,以近乎人的性格生活着,你就没有产生出想要成为人的憧憬?” “你在说什么呢。那些只是梦而已。” 申星人微微一笑。 “我是个机器人。我的使命是为人类服务。我觉得这样再好也不过了。” 19乐园之果 (读者群529272167 欢迎大家来玩) 我在一张弥漫着香味的床上醒了过来,猛地一挥手,推开两个正在解我衣服的少女。 房间里,晃动的烛光,一对年轻的男女站在床边,一个人捧着一套黑色的晚礼服,另一个人捧着一套白色的连衣裙。 “啊,你醒了啊。”魔鬼若无其事地倚坐在远处的椅子上,“我派了一个强大的家伙在入口外面接你,没想到出来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想抓她拷问一番,没想到她又逃回去了,连带着把入口也毁了。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先不提我死没死的事,你这是想干什么?” 我穿着衣服。冷静地扫视着房间。 “你是为我做事时而死的,我自然不能让你曝尸荒野。”魔鬼说,“我打算亲手把你做成一个漂亮的尸偶,正在研究哪套衣服适合你。我觉得白色的那件不错。你说呢?” “滚。”我说。 “这里是我家。” “好,那我滚。” 我滚下床去拉动房门,但门丝毫不为我所动。我深深呼吸,说:“我在申星人那边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了一个梦。” 我有点出其不意的意思,但魔鬼压根就不吃惊,早料到我已经猜出一切都是他搞的鬼了。 显而易见,魔鬼早知道蜥蜴人的网站能够连通到申星人的内部网络。但这个后门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任何人进去的,大概只有我这样人畜无害的人才行。要是魔鬼的人,绝对会被申星人弄死。 搞不好,连那个人蜥蜴的网站都是假的。 魔鬼想是能看穿我的心思般说:“不,那个网站是真的。我把它伪装成一个解谜网站,放在网络上。有好多人访问并解开了里面的谜题,你花了二十个小时的时间才找到秘密入口,打败了全网络千分之一的探索者。” “闭嘴。” 这一次的行动只会是个开端。魔鬼终究还是准备向申星人出手了,就和每一个不知道死活的反派一样。 魔鬼又想是能看穿我的心思般说:“不,其实我对她没什么敌意。只不过好奇罢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要亲眼去见见她。” “够了,我知道你可以读心了好吧。” “可你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我想视而不见都不行。” “那你有没有看出来,我已经不想待下去,只想去送外卖!” 经历过这么多事,我居然还能记得送外卖,简直敬业得连我自己都感动了。 说起来,我这次是送什么东西来着的?哦,对了,是苹果,拔丝苹果。 “在你们的世界上有个传说,人们原本愚昧而快乐地活在乐园之中,魔鬼化成了蛇诱惑人吃了苹果之后,人得到了智慧,便被从乐园中驱赶了出来。” 魔鬼在我离开前,忽然没头没脑地讲起故事来。 “在我们的世界上也有差不多的故事,然而照我们的说法,是我们帮助了人类摆脱了神明给予人类的愚昧,逃离了那个虚伪的乐园。你不觉得这是一件有趣的事吗?” 我装作没听见,也压根不去想他到底在暗示什么,推着电动车离开了魔鬼的城堡。 今天的三〇三战区阳光明媚,最高温度12摄氏度,最低温度5摄氏度。夜间有空袭,不宜睡眠。 在路上,不知为何我又想起了申星人的那些梦,想起曾经在我面前栩栩如生过的人工智能们。她们生活在申星人安排的乐园及牢笼里,本可以无知且幸福地永恒存在下去。但一旦当她们开始萌生出突破自我限制的念头时,就注定了一切将会悲剧收场。 而我的出现,只是一个催化剂一样。就像是一只苹果。 不知道申星人以后还会不会再做梦。如果再做梦,我希望她能梦到一切比较正常的人。至少别再梦到像柒柒那样子的人了。 回到店里后,我没有把柒柒已经消散的消息告诉沏依,骗她说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沏依面无表情地回到了电脑前,继续创作她的作品。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她打开自己的网站,突然啊了一声。 “柒柒又出现了。” “哦?” “她说她这段时间有事都在忙于逃命,现在摆脱了危险。”沏依里的眼睛里,有发自内心的高兴。 “那不错啊。”我躺在电动车上,仰望着无限深远的蓝天。申星人便在这片蓝天的尽头。 是柒柒重新诞生了吗?还是说,她又开始做梦了呢? 01围城 读者群529272167 欢迎大家来玩 站在高耸的城墙上,远方的群山连绵成壮美的形状,朝阳自山的彼方升起,为整个大地披上了金光煌煌的彩霞。这副难得一见的风景,让我醒悟到了两件事。 新的一天到了,以及,这是我被困在赢军工地的第五天了。 赢军的主要工作就是筑墙。通常是先在两个端点各建立起一个据点,然后再用墙壁把这两点连成一个直线。 这里便是这样一个新设立的工地,还没有城墙能够连到远方。 整个工地的四周都被尸潮包围了,数目约有五十万左右,感觉就像是这片区域五百年来的尸全都集中到这里了。 俯视地面,尸潮的大军撞击合金石砖垒成的墙壁,像是浪涛妄动击碎岸礁,最终只落得变成一团粘在墙壁上的血肉。滑落到地面上,然后蠕动着重铸出躯体。在这样接连不停的冲击下,这道仿佛可以矗立到世界毁灭的墙壁终会产生一丝缝隙。 大概五十年后吧。 在死于城破之前,我大概会先无聊死吧。 我这些天躺在城墙上晒太阳的时候,曾经考虑过为什么发生这种大规模的尸潮。 最后,我才费力地想起了梅蕾做过的一件事。她在诞生之前曾经在一个山谷里消化掉了好多尸作为营养,这件事似乎确确实实地对本地区的尸造成了某种影响,让原本沉睡在地下几百米下的古尸们全都苏醒了过来。 而在一个死去的人远比活下来的人多的世界上,它们的数量也就相当可怕了。 它们费力地把自己从地里挖了出来之后,尽管已经有上百年没有重见过天日了,但它们的本能还是让它们立即投身于追寻人生目标的旅程上。它们有且仅有的人生目标,即是,漫无目标地在这个世界上狂奔。 很不巧,赢军的工地正好就在尸潮移动的路径。 而更不巧的是,它们围住工地的时候,我刚把送给秦统领的外卖放下来。还没来得及发动电动车逃走,整个工地就被尸海堵了个水泄不通。 对于真正的强者来说,这些尸无非就是移动的靶子。然而,问题在于它们很难被杀死。目前我只知道骑士团能够有效地处理它们。 一旦被它们粘上,要么就干脆地一走了之,要么就先打死掉一部分、趁着它们重生的时候再一走了之。 尽管数量夸张了些,但对于强者来说,这些尸体无非就是移动的靶子罢了,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带着人撤离不就好了。我也就可以顺便一起离开这里了。 但遗憾的是,这里的人压根不听我的话。 明明是秦统领自己本人叫的外卖,但当我送到时,他自己拉着大部分武者去进攻研究所了。结果,当尸临城下时,仅剩的武者谁都没有权限擅自放弃工地。 更何况,他们和他们手下那些驾驶着真气傀儡的工头,镇压奴隶还行,但要一起对付这种规模的尸潮,除了白白为敌人增添肉料外没有别的贡献。 我只好无聊地等待着秦统领归来,把外卖费给我,我可以赶紧远离尸海。 不就是去扫平一个在附近活动的科考队吗?最多花上一天时间也就够了,他怎么去了五天还没回来? 秦统领本身就是这片地区一流的强者,除了少数几个人外,没有谁能在单打独斗上和他一较高下。而且,他还带了一大票手下,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等到正午,有谁高喊起来:“统领大人回来了!” 望眼欲穿的武者和工头们立即涌到城墙边,对远方的地平线指指点点。那里依稀有一个黑点拖出一道尾尘。我也举起了望远镜,一辆残破不堪的装甲车出现在了视线中。 车头挂着一面焦黑的军旗,整个车顶被削去了一片,露出车厢里几个模样落魄的装甲武者。他们的装甲多多少少都损坏了一部分,裸露出伤痕累累的身躯。 只有秦统领的装甲毫发无伤,那个赤红的身躯占据了车上几乎一半的空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这一仗似乎出于意料的惨烈。不过,只要秦统领本人没事,总有突围的机会。 装甲车的轰鸣声立即吸引住了尸海的注意力。包围圈外围的尸群立即扭头迎着装甲车扑了过去。车上的武者抄起真气连弩,突突突地将尸群扫到一片。而几个装甲没有太大损坏的武者则拿起近战武器,消灭那些突破火力线的漏网之鱼。 车尖刀般地冲进尸海,杀出一条血路。穿到尸潮的三分之一处,速度就大大降低了。我几乎能想象出来它们的履带的轮胎已经卡满了骨头,在足以淹穿小腿的血海中不停打滑。勉强推进到一半处时,他们便彻底陷滞于了血肉的泥潭之中。 城墙上的几个武者已经坐不住了。他们跃向尸海,威风凛凛地踩爆着一具具尸的脑袋,几个跳跃后便轻松到了装甲车。 随后,他们便和友军一起陷入了无尽尸海的包围。 眼前的场景充分诠释了一个强者是怎么样被一堆不会死的炮灰给填死的。一开始他们还能清扫出一片几十米的空地,随后这片黑色尸潮中的空地越缩越小,就像是在咖啡里溶化的糖块。 真气机弩的箭矢早就用尽了,链锯的链条也已经被骨头崩断。武者用最原始的冷兵器和拳头和那些扑咬着他们脚跟的尸撕打着,几乎就快脸贴脸了。 然而秦统领依然没有出手,稳若泰山地坐在那里。 我想他应该不会无聊到在这种时候考验自己的手下。那么只能证明一件事,他远不像表面上这么若无其事。那副一动不动的样子,让我疑心他是不是死了。 有武者跪在秦统领身边,激动地说着什么。看模样似乎是让带他放弃手下,独自先离开。 直到这时,秦统领才动了。 他霍地站起身,一张手臂推开手下,仰天发出震天的咆哮。音波仿佛化成实质般扩散开,围绕在车边的尸脑袋瞬间爆开。旋即,他转过头,面前的空气扭曲收束,化成一道笔直的气流,一口气清出了通往城墙的道路。 看来还是挺能打嘛。 装甲车没有浪费这一宝贵的时机,全速冲过涌上来的尸群。就在我以为他们要直接撞墙时,车上的武者抓住车身,灌注真气。车头猛一抬,冲上了城墙。带有真气的轮胎吸附在墙面上,笔直地驶上了城头。 原来这东西还能这么用啊。 秦统领率先走下装甲车,我迎了上去。“你终于来了,快把外卖费给我,我要回去了。” 猝地,他装甲的每一道缝隙喷出大量的鲜血,溅了我一身红,仿佛他整个人在装甲里爆炸了一样。 在众人的惊呼中,他缓缓地坐到了地上。 今天的三〇三战区天气晴冷,最高温度10摄氏度,最低温度2摄氏度。局部地区被围城,伤亡量小到无。突围概率0%。 02有人想出有人想进 读者群529272167 欢迎大家来玩 在这个世界上,经常会发生各种意料之外的事情。比如说一次本以为会平安无事的外卖,最后却被困在了这个鬼地方。又或者,一次本以为会十拿九稳的突袭,却不小心落进研究所与深渊的陷阱。秦统领在魔鬼与所长两个人的联手夹攻之下,差点都没有能回来。 赢军的人谁也不敢移动秦统领,直接在他坐着的地方搭了一间大屋子,让他原地养伤。闲杂人等谁也不能靠近,自然也包括我。 我提了好几次,只要把外卖费给我,我马上就自己想办法走,绝不打扰任何人。可是没人理睬我,有些武者还会一脸悲愤似地瞪着我。弄得好像他伤成这样我还惦记着讨外卖费是多大的错一样。 又不是我把他打成这样的,怪我喽?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一次的外卖费虽然多,但还没有多到会让秦统领装成重任来回避债务的程度。 再说他老是喜欢装死,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重伤了。如果他已经无可救药了,为什么那些敌人没有来追击他? 总之,不管是重伤还是死掉,拖着不付钱,就得每天计算滞纳金。看在天天有钱进账的份上,我耐心地等了两天。 终于,收到了秦统领接见我的命令。 一走进那间大屋子,刺鼻的药味就让我差点打了个喷嚏。原本地面上的血迹已经清理了干净,那具赤红色的装甲像个人似地立在屋子的深处。一个身形挺拔的人影站在装甲前,背对着我,正在练拳。他赤裸着上身,背后的肌肉像有一条龙在动似的。 感觉这家伙相当精神嘛。 “外卖费,我不会少你的。”他边练拳边发出声音,“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你去找管账的人要就行了。” 那真是太好了。话说这种时候我是不是该表示一下对他伤势的关键? “你的伤怎么样了?好点没?” “放心,一点小伤而已。” “可是你都全身喷血了。” “那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如果他伤了两天就可以这么生龙活虎地打拳,那大概是真的没什么事吧。我随便又敷衍了几句,就离开了屋子。走出门,还能听到里面有拳风的声音。 赢军不光给了我外卖费,还安排了一架车帮我离开这座被尸海围困的工地。 这车虽然速度很快,而路程实在太过于刺激,除了我之外大概只有武者能够承受得住。加之车的数量过少,没有办法用来大规模地把人送出工地。所以,我也算得上是vip待遇了…… 不行,我不能再这样骗自己了。 我乘坐的可是投石车啊! 就算他们把眼前的这架机器叫作什么全地形投放装置,也不能改变它本质上就是一架投石车的现实。 我有两个选择,一是被他们从城墙上放下去,骑着电动车穿过数以万计的尸;二就背着降落伞坐进投石车里,从上空越过尸海。 好像我并没有什么选择。 被一个武者按在投石车上时,我还在尝试一些更为明智的提议。 “你们就不能帮我挖条地道吗?你们将来撤离的时候也会需要的啊。你跟你们统领说一下,搞不得还能得到什么奖……” 投石机猝不及防地发射了!都没有人帮我倒数一下! 风吞掉了我的话语,整个大地落在了我的头顶上,仿佛一个星球压向我的脑袋。那一刹那,脑海中一切多余的念头都消失了。 身体本能地在空中调节,恢复成头上脚下的姿势。当我感觉弹射的力量用尽,开始下坠时。我张开四肢,尽量减缓降落的速度,同时拉开了降落伞包。 身形猛地一顿,我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在空中回望工地,黑压压的尸海围着城墙,仿佛大群的蚂蚁在撕咬着一块肥肉。它们没有注意到我已经逃出生天,最近的尸离我的落点也有几百米。 虽然有点刺激,但是这些家伙倒真不骗人。相比起尸的围攻,我受的这点内伤肯定不算什么。 安全着陆之后,墙壁那边又抛出了一个黑点。转眼间砸到我的身边,险些把我砸扁。是我的电动车。幸亏我这辆车近乎不会损坏,不然早报废了。 真是一群野蛮粗暴的家伙。我叹息着扶起车,驶上了回程。 这一回,看来秦统领是真的危险了。 尽管他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我猜那个在打拳的家伙应该不是秦统领。在屋角立着的那具装甲里的才应该是他。 乍一看好像是秦统领背对着我,边打拳边说话。事实上却是一个闭嘴打拳的人加上一个在装甲里说话的秦统领。 他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也挺好理解的。在没事的时候要装死,而在有事的时候要装活。迫不及待地要把我送出工地,大概也是怕我待久了会发现破绽。可能还会希望我向遇到的敌人宣传一下他没事。 当然了,秦统领也有可能假装成是正在假装没事,希望他的敌人能够似误以为他有事从而做出错误的决断。 但这样子绕下去可就没底了。最重要的是,他有事没事关我什么事?反正我钱已经到手。 当然,最好他可以平安度过这一次危机,不要让赢军的势力从三〇三战区除名。要再找一个像他这么豪爽的客户可就难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担心秦统领的人似乎不止我一个。回程过半时,一个女人与一具装甲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那女人约二十来岁,穿着一身古装,而且还是男装。尽管她刻意扮成男人的样子,但耸起的胸口和纤细的脖子还是暴露出了她的性别。倒不如说单纯只是为了行为方便而打扮成这样。 那具装甲约有两米多高,棱角笔直的身躯白得耀眼,透着着一股高贵精英的味道。换言之,就是空有花架子而未曾经过战火洗练的家伙。 这两个人的关系一目了然。一个女人和她的护卫。 “请问……”那个女人沉着声音开口。 “你们要找秦统领的话,往那边走就行了。”我往身后一指,绕过这两个家伙继续往前开。 车身突然定住了。后视镜里,那具装甲拉住我的车尾。 “你别这样拉着人家。”女人微微皱眉。 那具装甲发出清脆的声音,听上去就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女。“我看这家伙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前面是不是有什么陷阱?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要去找谁的?” 她这句话一问,我就知道我们之间是很难沟通了。 我又不瞎,她们衣服和装甲的式样都是属于赢帝国的,我在工地里见过好几次。自然知道她们跑到肯定是和秦统领有关系。 但如果她自己没这种自觉,还要来问我,那么只能证明她是笨蛋。我不太擅长和笨蛋交流。 “因为你是笨蛋。”我实话实说。 而显然,她也不太擅长和我这样的聪明人交流。所以她选择了一个笨蛋擅长的交流方法。 那就是直接动手。 03我觉得这不能算福利 (读者群529272167 欢迎大家来玩 ) 那具白色装甲从身后拔出一把带锯齿的银白大剑。剑柄上的经络纹路发出亮光,一路延伸,布满整把大剑。真气灌注之下,剑身内部发出齿轮运作的咔咔声,锯齿高速地转动起来,化作锋锐的剑刃。 她高举起剑,一副要把我劈成两半的样子。 那个扮成男装的女人顿时板起脸阻止她,声音柔和但却不容质疑。“放开他,他只是个平民。” “平民?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平民吗?”嘴上这么嘀咕着,那个少女还是放开了电动车。但依然紧紧握着手里的大剑。 我一摊手。“这个世界上除了疯子和笨蛋之外,的确也有幸存的平民。而且,用一把比我人还高的大剑把我劈成两半,是不是太过于浪费一点了?” 装甲里的少女轻笑了一声,听上去有点得意。“你这是在求饶吗?” “不不不,我只是在提醒你,这个世界上像你这么笨的人是不多的。” “你什么意思!”她怒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对于我这样一拳就能打倒的普通人,她却掏出了这么一把大家伙。往好的方面想,本可以当作她有对敌人毫不留情的好习惯。但是,她掏出了武器却又没有果断下手。万一我不是普通人,而是某种伪装成无害模样的强大生物怎么办? 展现了敌意却又不贯彻下去,那不就是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敌人的弱小上了。 在这个地方,遇到不明底细的家伙,就算想和对方好好说话,通常也要先把他打成没有反抗能力再说。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这个家伙肯定是对自己的力量抱有错误自信的笨蛋新人。 这种时候,那些不那么笨的老手们,通常不会吝于给这些新人一个印象深刻的教程。 就在这家伙再度举起剑准备威胁我的时候,一束光线击中了她的手。大剑横飞了出去,把不远处的一块岩石插得粉碎。 原本空无一物的天上,十几架解除了光学迷彩的飞碟和上百头解除了天生隐形的幽魂怪,围住了我们。双方各自领头的家伙,是一个脑袋上镶着蓝宝石的光头和一个若有若无的虚影。 我早就料到了。研究所和深渊肯定会想知道秦统领的伤势,大概我刚从工地离开时,他们就派人盯上了我。但他们迟迟不现身,这份耐心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不过,这种时候现身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这下子,那个少女该理解到自己有多愚蠢了吧。 “你这家伙果然不是好东西!别以为这点人可以打赢老娘!” 我忍不住长长叹息。 唉,看来这孩子是脑子真不好使啊。不管怎么看,这些家伙都和我没有关系才对。不过,我才不会愚蠢到和她浪费口水,发动引擎,一溜烟地驶远了。 深渊和研究所的人都没有阻拦我。相比起我,这两个人显然是更重要的目标。他们既然有耐心等那么久,就应该不会介意再过一会儿来抓我。 只有那个少女还在背后大喊:“喂!你别想跑!”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装甲从侧腹掏出一具机弩,对准了我。幸亏此时飞碟群开始向她齐射麻痹光线,她不得不还击,才没有直接对着我的脑袋开火。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她身边的女人,如果不用保护她,这笨蛋肯定就会直接过来追我。 我不明白到底她到底和我多大仇,只不过就是说了她几句笨蛋嘛。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做生意重要的是和气生财。虽然过错不在于我,但我也愿意宽宏大量地与她达成谅解。 我头也不回地大喊:“好好,我道歉。你不是笨蛋,只是缺少经验加上脑筋不灵光,没办法适应环境的剧烈变化,就像是没有能及时进化的细菌一样。” 散发出巨大负能量的幽魂怪群聚着扑向她,她在抵抗之余还不忘记对着我怒吼:“你这个混蛋!我会记住你的!” “你只要记住我的教诲就行了,不用记住我。” 电动车全速行驶,那个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被什么东西的爆炸和风声掩盖掉了。 我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都已经成为了黑点。不时有什么东西飞上天,看上去战况还是挺激烈的。打得有来有回。 这两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和秦统领是什么关系?有没有机会逃出生天? 我想了想,觉得这些都不关我的事。 研究所和深渊应该也只是想生擒对手,她们应该都不会有生命危险。万一真的被抓了,救她们也是赢军自己的事。 于是我心安理得地继续向着饭店的方向前进。 入夜时分,我找了一个避风的山洞扎营生火,刚准备钻进睡袋里。我的简易账篷突然被人掀了。 还是那两个女人。 白色的装甲上结着黑色的霜和血,除此之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伤势。那位男装的女人紧闭着眼睛,倒在装甲的怀里,像是因为太过劳心而睡着了。 这家伙倒有几分本事。 “你走错方向了。”我眯着眼睛,打了一个呵欠,“我都告诉你了,秦统领的工地在反方向了。” 少女挥动只剩半截的银色大剑,指住我的脑袋。“你这个奸徒!这下你逃不掉了吧!” “果然智商堪忧。”我叹了一口气。 “你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最紧要的事不是去拿无关人士撒气。而是去找到秦统领或者回你们来的地方去救你的同伴。” 她一听,当即把剑刃又逼近了几分。“我的十七姐怎么了?你做了什么手脚!” 还真是好大一家子人。 “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有多坏!我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做吧!”我抱怨了一句,指着那十七姐清秀的脸。“你该不会以为她只是太累了睡着了吧?” “难、难道不是吗?” “你把她的眼皮翻开来看看。” 那少女犹豫了一下,把剑插到一旁,在装甲的手腕上按了一下。手甲沉重地脱离到地上,露出一只手指修长的小手。她拨开那女人的眼皮,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我没有猜错,在火光的映照下,她应该能看到在那只眼睛里盘踞的黑气。那是受到了幽魂负能量侵蚀的表现。如果扔着不管的话,再过几天,她就会死于灵魂上的虚弱。 以前我也中过招。多亏我心灵顽强加之及时向研究所求救,才净化掉了那些负能量。不过,她们显然没办法找研究所帮忙。 我把这事跟少女一说,她又要拿剑了。 “快说!该怎么办!” “这好办啊。首先,向我道歉,承认自己只是个愚蠢又没教养的笨蛋。其次,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对我动粗,要把我当成救命恩人那样尊敬。最后,只要……” 还没等我把第三个步骤说出来,她就举起了剑,猛地劈落。 “老娘先剁了你,然后再自杀给十七姐偿命!” 我安然地看着她。剑锋停在我额前,几根发丝从眼前飘下。 “我、道、歉!”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个……是个……” 居然真打算道歉了?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原本就不指望她会这么做。既然她这么有诚意,我也不为难她了。 看她卡了这么久也说不出口,我好心地提醒她:“是个愚蠢又没教养的笨蛋。” “我知道!我是个愚蠢又教养的笨蛋!你今天的救命之恩,我没齿不忘,必定不敢对你不敬!”她咬牙切齿地说,好像我真的是什么趁人之危的恶人一样。 从我遇到她们之初就受到生命威胁,她们才是反派才对。 “其实,只要你刚刚有点耐心,就会听到我说的第三步了。最后,只要你给她传一点真气,就能把那些负能量驱出身体了。” “你!”她猛地抓起剑,举了半晌,愤愤地劈向山洞的岩壁。 差点让我死于山洞崩塌。 之后,她为了给十七姐治伤,折腾了一晚上。我在旁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睡着了。再睁开眼时,晨光已经从崩塌的洞顶照了进来。 我睡眠朦胧地环视透亮的山洞。 那十七姐倚着山洞壁安静地睡觉。白色的装甲像面墙似地挡在洞口,身体打开,露出人形的舱室。一个陌生的少女,一丝不挂地在我面前擦着身体上的汗水。 就在我想要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的时候,她猛地转过脑袋,与我四目相对。 04脑袋奇怪的少女 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反应比较好?立即闭上眼睛好像有些太刻意了,装作没看见又未免太虚假。 或许应该赞美一下她的身材? 客观来说,这位少女的身材的确很好,一看就是常年锻炼过。小麦色的皮肤,腹肌的线条紧实分明,大腿修长而有力,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健康的生命力。这副身体与其说让人有什么不良的联想,倒不如说是宛如雕像般的健美。 就算这么说,还是改变不了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女正纤毫毕现地半跪在我面前这个现实。 她这么久没反应,该不是傻了吧?我是不是该替她尖叫一下,提醒提醒她? 我把视线固定在她的脸上。她一头短发,脸庞充满英武的味道,却又不失女性的柔美。乌亮的眼睛清澈地注视着我,看不到丝毫尴尬焦虑的神情。 “你醒了啊?”她若无其事地继续擦着身子。 “呃……你不觉得自己需要遮一下吗?” “遮什么?” 她现在手上只有一块小毛巾,相比起要遮的部件,的确有些不够……不,不对,问题不在这里。 “你不觉得在别人面前应该遮一下身体?” “为什么?”她眉头一拧,霍地站起来,拍着自己的胸口。“难道老娘的身体有这么不堪入目吗!那你倒是脱了衣服来比比!瞧你那贫弱的模样,难道还能比百炼之躯更强?” 我恍然大悟。 这家伙的脑袋绝对有很严重的问题。还是别和她说话比较好,万一被传染了就麻烦了。 我沉默地转过身。 然而退却永远不能带来和平。 “别以为不说话就能混过去!”她伸手就要来扒我的衣服。 我该反抗吗?不管反不反抗,那场面肯定都很荒唐。而且真要打起来,我好像也不是她的对手。 于是,我似乎只能躺平任由一个全裸的少女把我扒光了。 “不得对恩人无礼……” 幸好那个十七姐及时醒了过来,虚弱地喝止了那个少女。不然真不知道接下去该发展成什么样了。 少女立即放过了我,扑到她身边,关切地问:“十七姐!你没事吧?” 她脸色苍白,相当难看。“你看看你这样成什么体统,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把修行时的习惯带到凡境。快穿好衣服,向恩人道歉。” “为什么要在意凡人的看法啊。”少女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快速地动了动嘴,也不知道是在说对不起还是别的什么。 随后,她光着身子直接钻进了装甲里,似乎那才是她习惯的常服。 十七姐转过头,努力想站起来向我行个礼,最后却只能向我拱拱手。“我这妹妹自幼便在山中习武,没有和凡人接触过。失礼之处,还请恩人多多海涵。” 总算来了个能够正常交流的人了。我还以为赢国人都是暴露狂呢,看来只有她这种脑袋里都是肌肉的笨蛋才会这样。 但是我除了海涵还能怎么样,又打不过她。 “好好。”我随口说。 “将来她再有什么失礼之处,请恩人随便责罚她。”十七姐转头瞪了装甲一眼,“你不准反抗,乖乖领打,明白了吗?” 少女摘下面甲,露出气乎乎的脸。“好,只要他打得到我。” “也不准躲。” “算了,我才不想自找麻烦。而且也没有什么将来了,我们后会无期。”我收拾起了帐篷和睡袋,正要推着电动车离开了山洞。 又被少女一把抓住了车尾。 我受够了!这都第几次了! “你有完没完!到底还想怎么样!” “你轻点,不要吵了十七姐睡觉!现在十七姐身体很虚弱,不能随便移动,必须在这个地方休息。” “你嗓门明明比我还响。” 她噎了一下,恼羞成怒地说:“总之你给我老实一点,不准到处宣扬我们的事。” “你这么不放心,干脆杀我灭口算了。” 这笨蛋完全没有听出我话里的讽刺之意,居然认真地沉吟了片刻。幸亏她还算重诺,只是遗憾地摇摇头。 “我现在要去找大哥搬援兵,在那之前,你必须跟着我,哪里也不准去!” “我才刚刚从那边出来好不好!” 我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她顿时眼睛一亮,问出一连串问题。“你刚从大哥那边出来?你是大哥的手下吗?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山洞里的十七姐也微微睁开了眼睛,关注地望向我。 他现在可惨了,不仅自己生死未卜,还被一大群尸围了起来……要这么说的话,大概我会被这少女打死吧。 “我上次看到他脸时,他相当有精神,连龙都打得死。” 这可不算说谎,我上次看到他的脸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他真的刚打死一头龙。 听我这么一说,十七姐露出欣慰的表情,那少女也相当开心的样子。 “那你还等什么,快点带路吧!” 我是送外卖的,可不是给人带路的。“想也别想。有本事你打死我啊。” 少女瞪着我,还真有点无可奈何。 就在我们对瞪的时候,山洞里传出来十七姐柔弱的声音。 “非常抱歉,我这妹妹要是没人跟着,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恩人您要是能将她带到秦大人处,他一定会有厚报的。当然,我知道您是不会在乎这点报酬。不过,您对秦家的这份恩情,我们必会铭感五内。” 她们是秦统领的亲戚吗?是来探亲的?为什么没有任何军队护卫?对稍有常识的人都该知道,光靠这么一个笨蛋少女是绝不可能平安抵达的,本来没危险也会变得有危险了。 这些问题综合起来,答案只有一个。 “你们是偷跑出来的吧。”我说。 少女脸色一僵。山洞里的十七姐也沉默了良久,才幽幽说:“您真是慧眼如炬,我们是偷偷跑出来探望秦大人的。他本人也不知道这件事。我们也有难言之隐,还请见谅。” “没事,我压根不想知道理由。” 我有预感,要是和这些家伙在一起,百分百会惹上麻烦。 虽然一个病弱的女子和一个笨蛋是很值得人同情,但到时我惹上大麻烦了,谁来同情我呢? “真是有够啰嗦的,让你帮忙你就痛快点,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啊!” 少女毫不费力地搬起巨石,掩藏住山洞,在洞里留下了足够的水和食粮。然后,她不由分说地一手提起电动车,一手提起我,向着工地的方向飞奔而去。 好吧,我认命了。跟这种笨蛋有理也说不清,快些把她带到秦统领那里,我才好脱身。 “你叫什么?” 她的脸骤地一红,忽然慌乱起来,头一次露出少女的表情。“无礼的家伙,你、你问这种事情干什么!老娘的名字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问个称呼而已。她被我看光了都不觉得羞愧,问到名字时却面红耳赤。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05被愚蠢的气氛笼罩 我倒是不介意管这个少女叫笨蛋,但她本人似乎并不中意这个称呼。 她厚颜无耻地说:“在我的家乡,像你这样子的凡俗平民,见到我这样的修者本来只有下跪的份。看在你帮了我们的面子上,才准许你跟我说话。你用不着管我叫什么名字,叫我大人就行了。” “明明只是个小孩,还自称大人。” “不是那个意思!”她哼了一声,“量你也不懂。我的修为已经到了百炼不耗的地步。按本朝的规矩,可以治一县之地,或者领百人之军。虽然我不稀罕这些无用的职位,但平民见到我,也得老老实实地叫我一声大人。” 她一副“怎么样,现在知道我很了不起吧”的语气。但鬼才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你和秦统领谁更厉害?”我问。 “当然是我大哥啦!他离家时已经踏进了出神入化的领域,这些年在战场上磨练武道,想必更有精进,说不定已经到了返朴归真的境界……” 她的声音仿佛在闪闪发光,一打开话匣便停不下来了。但我可没兴趣听她介绍她那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在心里暗自决定还是把她称作笨蛋算了。 这笨蛋提着我和电动车,一口气不喘地跑了一整天。途中即不休息也不吃饭,展现出了惊人的体力以及愚蠢。 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她不能带着同伴一起行动了。用这种方法旅行虽然比我的电动车快多了,但我总担心脑浆是不是会从眼眶里颠出来。 她还得寸进尺地突然来了个急刹车,猛地把我放下。要不是我及时稳住身体,差点就一头撞上了地面的石块。 这家伙是不是以为这样子就可以把我撞傻,以便和我平等交流? 我正打算抱怨,她却先大叫起来。 “大哥怎么被敌人围住了!” 哦,原来是到地方了。 我们站在一个山坡上,远方的风景一览无遗。高耸的城墙就像是平原上突兀隆起了一座孤山,风中有数不清的尸发出的低沉嘶吼。 尽管它们的拍击都是徒劳的,但某种本能还是刺激着它们永不止步地向着城墙。墙脚下不断有尸被挤倒,在无数同类的脚下踩成肉泥,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化成了后来者的踏脚石。渐渐的,形成出一条由尸体组成的坡道。 远远望去,墙壁旁边的尸潮,就像是大堤的水位。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而确实地上涨着。虽然此时只淹没了一个底,但迟早有一刻,人们会猛然发现尸潮已经高过了墙面,凶猛地涌进来。 被围困在工地里的人无处可逃,只能等待灭顶之灾的降临。 记得我曾经问过秦统领,为什么他们有时需要在一些无险可守的地方建立据点和墙壁。 “因为我本人就是最险要的关隘。”他当时如此回答。 听上去挺威风的。但事实上,赢军很多时候并没有选择地形的余地。特别是当他们想把整个世界都圈进他们的城墙时。 我扶起倒在地上的电动车,拍拍了座位上的灰,若无其事地说:“一点小麻烦而已。你要相信秦统领有能力解决它们。好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该没我的事了。” 照我原本的打算,说完这句话就应该潇洒地骑上电动车离开了。但恐怕没等我发动到最高速度,就会被她一把抓住车尾。 因为,她摘下面甲,用力地盯着我,看上去很想抓住我的车尾。 “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群死人而已。怎么?还是说你害怕自己没能力穿过这些死人?” 她透亮的眼睛里立即浮出不满的神色。 “这些东西当然伤不了我,我闭着眼睛都能在它们里面七进七出!但十七姐要怎么过去啊?为什么大哥都不管管这些东西,任由它们这么嚣张!” 以武者的机动力,尸海的确造不成太大的影响。我觉得这笨蛋完全可以毫发无损地进入工地。只不过,要是想带着一个不方便移动的病人进去,那么就可以参考一下秦统领当初回来时的场面了。 如果秦统领没事,他手下的武者也没有太大折损,那么大概还有办法把那个病人接过来。但现在工地上自己都抽调不出人手,根本就是自身难保。 “你直接去问他本人不就知道了。” 我能把这笨蛋送到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等她见到了秦统领,自然就会明白一切,不需要我在这里节外生枝地给她讲解了。万一这个笨蛋又有什么异想天开的新花样该怎么办。 但是,我显然低估了这个笨蛋的思维发散程度。 “这个……”她犹豫地望了望工地,在我还没有骑着电动车开溜之前,抢先一步抓住了车尾巴。“你和我一起进去。” 我当然要拒绝。 “不行。我都已经把你送到这里了,还不够吗?就剩这么一点路了,你还怕迷失方向?我可是很忙的。你要很想找个人陪你,可以给里面一个信号什么的,让他们派人来。” “当、当然不是!我才不需要人陪!”她眼睛乱转,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花了好长时间,才从她那个贫乏的脑子里找出一个理由。“对、对了!我答应过要给你报酬的,你跟我一起进去拿报酬吧!” 出发之前,我压根就没想过能当场拿到报酬。为了一点报酬,被困死在工地里就太不值了。 “我会把报酬记在账单上,下次送外卖时,我会找秦统领一起算的。” 如果到时候秦统领还活着的话。 “为什么要下次,我现在就想要给你报酬。” 她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可疑,沉默地对视她的眼睛。在我的压力下,她越发显得心虚了,把面甲又戴了回去,突然又强硬起来。 “什么实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就是现在想给你报酬而已!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难道是担心我通风报信?不,以她的脾气,她肯定会理直气壮地把我扣下来。她肯定压根就没想到这件事,尽管这两个女人是偷跑出来,但这笨蛋的保密意识实在是太差劲了。 等等,对了,她们是偷跑出来的呀。 “你该不会是在害怕秦统领骂你吧?”我说。 她的身体猛地僵住了,平稳的手居然抖了一下,松开了我的车尾。“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呀!哈!”她强笑起来。 “还装傻吗?要是秦统领知道你带着他的未婚妻到这种危险的地方,害得她被负能量侵蚀。骂你一顿还算是轻的呢。要我说,就应该把你吊在旗帜上好好打一顿,不然你怎么能接受教训。” “大哥才不是这么暴力的人!而且十七姐也……”她猛然地窒住了。隔着面甲,我都能感觉到她惊骇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十七姐是大哥的未婚妻!” “原来我是不知道,但你现在一说,我就知道了。” 06所谓武者 秦统领在老家有个未婚妻。 这是谁告诉过我来着的?记不清了。算了,肯定是什么不值挂齿的小人物说的。 十七姐思念与自己有婚约的秦统领。和自己的好姐妹及好闺蜜提起这事时,这个笨蛋就自告奋勇地要帮她实现这个愿望。于是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就离家出走,她们混在运军火的列车里,穿过了她们世界的那道门。 除了我们之外的文明,都是对进入自己世界的东西查得比较严,而对自己世界送出去的东西不怎么讲究。反正他们出口的东西,不是灾祸就是战争。 之后她们能够一路平安地抵达这里,只能说是傻人有傻福,又或者是这个世界对笨蛋比较宽容,而对我这样的聪明人比较严苛。当然,这个笨蛋有比平均水准略高的战斗力,大概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我把这番猜测换了一种比较婉转的说法讲给那笨蛋听。 她犹豫起来,大概是盘算该怎么否认掉自己的笨蛋行径。然而,如果她能立马想出一个好借口来,那她就不是笨蛋。 “对,没错,算你猜对了。”她昂起脑袋,干脆地承认了。“那你现在告诉我,该怎么不惹大哥生气。” 我倒吸一口冷气。“他生气会很严重吗?” “那还用问。”她理所当然地说。 “这下你可惨了。”我开心地说,“但这关我什么事?” “要么你给我想个办法,要么你就跟我一起见大哥。”她把什么事情都甩给我,简直就把我当成了灯神。 谁有时间理她,要不是我车尾还被她拉着,我早跑了。 “放心啦,我觉得你现在找他,他应该顾不上生你的气。” 最后,我只能无可奈何地将秦统领受重伤的事告诉了那笨蛋。 “你你你!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她猛一跺脚,地面龟裂,如离弦之箭冲向了尸群! 转瞬间,尸群已经近在眼前。一具具满脸腐烂的面孔,张开腥臭的嘴,嘶叫着迎向这个笨蛋。 “让开!让开!都给老娘让开!” 这些尸面对高速奔驰的装甲,就像塑料小人面对兴致高昂的孩童,被她随手挥出的狂暴力量卷上半空,爆裂,绽放成一朵朵骨肉之花。洒下的血雨被她拖出的气流所卷动,宛如风中凌乱的花瓣。在洁白的装甲被污血所沾染之前,她已经飞跃到数十米之外,在下一个落脚点踏出一片无人能够近身的禁地。 就像我一开始所说的那样,一个状态良好的装甲武者,尽管没有办法全灭这片尸潮,但却也不至于被它们阻住脚步。这具二米多高的白色装甲,身上每一个棱角的设计目的都是歼灭所有敢于挡在它面前的敌人。 但是换个普通人来驾驶的话,恐怕连一步都迈不出去。驱动装甲的动力即不是电气也不是燃烧,而是其内部的武者所灌注的真气。 由特别材质所制成的人形驾驶舱,每一座都紧密贴合其专属武者的身形。那笨蛋之所以要脱光了穿上装甲,也正是为了真气能够无碍地传导。 充满蜂窝状细孔的复合装甲板,坚固而轻便,能够容纳海量的真气。驾驶舱内的武者根本不需要动作,在装甲内催动真气,就可以使装甲做出如人体一般甚至超过人体极限的动作。 武者与装甲,两者结合起来,便是赢帝国军的主战兵种、最尖端的杀戮兵器。 此刻,她轻盈而沉重地在尸潮中穿梭,每一跃都仿佛不沾凡尘般轻盈,每一落都宛如死亡天降般沉重。尸的扑击在她面前只是无力的泡沫,还未触及到她的身周,就被护身的真气震成红色的碎屑。 一路冲到墙角,她一蹬地面,直直地纵了上去。高耸入云的墙壁,在她脚下如履平地,还顺手扫落了一批试图攀附在铁壁上的尸。 站上城墙后,几个武者狐疑地围了上来,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你是什么人?报上你的番号!” 看她的装甲,那些武者知道她是自己人,多少还留了一些手,只是做了一个拦截的姿态。这种时候,一般人都会听话地停下,自报家门。 但她不是一般人,而是笨蛋。 那笨蛋压根没有减速,倏地掠过那些猝不及防的武者,左右张望。“我大哥没事吧!我要见他!他在哪里?”目光一扫,便落在了那座新搭起来的小屋上。“对了!就在那里吧!” 她足尖一点,生生扭转方向,笔直地冲向那座小屋。 那些武者怎么可能任由她为所欲为,掏出兵器,呼喝着截了上去。他们在武道的修为上大体还不至于弱过这个小姑娘,然而似乎在装甲的性能上有一定差距。落后了一步,便怎么也拉不近距离。 有几个武者还掏出了真气机弩向着那笨蛋扫射。那笨蛋随手拿抽出背后的半截断剑,划出一道道弧线,将弩矢全数挡开,脚步丝毫未慢。眨眼间,她已经到了小屋前,只要轻轻一掌,就能打开那扇未曾上锁的房门。 门后,骤然爆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生生将她的势头止住了。 “你是谁?”屋内传来秦统领低沉的声音。 她一愣,摘下面甲,大声说:“大哥,我是您的二十五妹啊!您还记得我吗?您走的时候我还小,现在我都已经这么大了!我和十七姐一起来看您了!” 这个招呼真是蠢得人不能直视。 那群武者才迟一步赶到,听到这对话,一时有些吃不准她和秦统领之间的关系,没有马上对她动手。 良久,秦统领才缓缓问:“那你为什么要把阿燎带来?” 于是,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集中到了抱住电动车的我身上。 而那笨蛋看着自己手上紧紧抓着的电动车,露出了看到奇妙之物的表情。“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猜猜看呢。”我冷冷回答。 在她急着去见到秦统领的那一刻,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手里还抓着我的电动车。我又不可能轻易地让我的爱车落到这个笨蛋手里,除了紧抱着车身,还能怎么样呢? 她穿越尸群时,不自觉地就把电动车当成了武器,尸好几次差点撕咬到了我的脸。她跃上墙壁时,拖着电动车尾,我又体验了一把悬挂在车头、只靠一根车把维系性命的刺激。最后,就在刚才,流矢倒是离我有点远,但她挥舞那把破剑时差点砍到我的脑袋了。 我经历了如此之多的生死关头,而这家伙却轻描淡写,好像没发生什么大事。 “啊,原来是这样啊,抱歉,我没注意。” 我决定向秦统领讨个说法。“秦统领,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这的确都是我二十五妹的错。这样吧,来人啊,把这位贵客送上车扔出去。” 我算是看透了,这些家伙都是一丘之貉! 07穿上衣服有点认不出了 当然,秦统领是开玩笑的。 我拿到了带路的报酬,在工地过一夜后,会有一支小队将我送出城。顺便这支小队会把那个十七姐接回来,但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入夜时分,我坐在城墙的边缘,摇晃着脚。月光凝在地面上,像一池水,那些呜鸣的尸就是池里的食人鱼。而我的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这么一副场景。有谁在背后猛地一推我,拿我去钓这些食人鱼…… 就在这时,地面上,我的影子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影子。这个影子悄无声息地逼近,向着我的背伸出手。 我的预感真准! 在人影将要碰到我的那一刹那,我猛地向前一跃,成功避开了被人突然推落的下场。 然后,我自己掉下去了。 就在我感叹自己到底还是被人给暗算到的时候,坠落的身体猛地一顿,我的手被人拉住了。 “你在干什么啊?突然自己跳下去了。” 听声音,应该是那个笨蛋。 我仰起头,却没有找到声音的主人。 一个浅紫色宫装的少女,拖着及地的流纱长裙,蹲在城墙上拉着我的手。她明眸皓齿地看着我,嫣然一笑。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 我忍不住问:“你谁啊?” “你什么意思?是我啊。”她板起了脸。 这个表情才多多少少有了点熟悉感。虽然有点不太承认,但面前这个家伙的确就是那个脑子里都塞满了肌肉的笨蛋。 她穿上衣服了,我一时还真没认出来。 “你鬼鬼祟祟地跑到我后面干什么?” “什么鬼鬼祟祟的,我只是很正常地在走路。” “对于别人来说大概是。不,对于你来说,走路没声又不带风,那就已经够异常了。” “的确。”她拉了拉裙子,“我还是有点不太习惯穿这种衣服。” 我也是头一次看到穿着女性服装的秦国女人。原来赢帝国的女装款式这么累赘,怪不得那个十七姐会穿着男装出门。更让人不解的是,秦统领从哪里找来的女装? 我打量了一下她,点点头。“看出来了,感觉有点像是猴子穿上了人的衣服。” “你是不是想掉下去啊!” 对了,我想起来了,现在自己还被她挂在城墙上呢。面对这个现实,我老实地道歉了。 “对不起,猴子没有你这么大力气,应该是猩猩才对。” “你这混蛋!” 她猛地一甩手,把我抛到了半空。我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稳稳地落在了城墙上。 虽然是脸着地的。 要不是我及时用手撑住地面,大概连脖子都会被扭断吧。 “你想杀了我吗!” 她掸了掸手,一脸不满地瞪了我一眼。“你这不还活着吗?” 算了,不和笨蛋一般见识,我还是回去睡觉吧。 “喂,等等,我找你是有事呢。” 我当作没听见她的话,转身就走。然而,她三两步追上了我,一把拉住了我的头发。 没了电动车可以拉,就开始拉我的头了! 要是我现在手上有把刀,肯定毫不犹豫地反手就是一刀! 割掉头发!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按住她的手,转回身体,想怒斥她几句。可是看到她另一只手空着的拳头,我就把要说出口的话改成:“你到底有什么事,快点说。我的睡眠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那笨蛋放开了我,开始向我倾诉心事。 “我大哥不肯见我。明明我也可以帮忙疗伤的,可是他让人给我一件衣服后不理我了。一开始也是,他压根没有认出我来……” 说着,她露出些许落寞的神色。 我安慰她说:“放心啦,你大哥不是跟你生疏了。而是了解你有多愚蠢之后,生怕疗伤不成反而被你弄死了。” 话说回来,秦统领为什么还在那个新造的小屋子里?难道说伤势严重到连挪都不能挪了吗? “胡说八道!我治伤可厉害了!” 她抬手拧了一把我的腰。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愣了愣,又拧了一把。看我还是没反应,正打算来第三下。我挡住了她的手。 “够了,我信你很擅长治伤了,那也别在我身上试验。” 她轻轻笑了笑,随即脸上又笼上一层愁容。 “我的事倒也算了。但是,为什么他都不去关心一下十七姐?我让人告诉他十七姐受伤的事,他一点都不着急,好像就是一个无关的人。明明十七姐那么喜欢他,日思夜想地总是把他挂在嘴边。” “出发的这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很多危险。我是个修武之人还好,但十七姐她的根底完全不及我,吃了不少苦头。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很开心。因为终于能见到自己一起思念的人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一摊手。“这谁知道,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受了重伤,所以顾不上了吧。” “也许吧。但是,我总觉得,大哥他不该这么冷淡。他应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才对。”她坐在城墙边,有些郁闷地用手指搓着金属墙砖,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指痕。 有道理,如果舍去爱杀人这个不值一提的小毛病,秦统领的确算得上一个完人了。 我敷衍地嗯了一声。 她有些走神,望着月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心事。沉默了几分钟,我觉得该是时候偷偷溜走了。 刚挪了挪脚步,她便扫来锐利的视线。 “我还没说完呢。” “你还有什么事啊?这都几点了。” “就一件事了。你不是和我大哥挺熟吗?你帮我去问问他啊。” “问?问什么东西?” “问问他对我十七姐是怎么看的啊。” 她还真以为我无所不能了是不是?而且找我一个外人去参合他们的家事,这个笨蛋的智商也算是到头了。 但是她一副我不去就不让我睡觉的架式,我也只好屈从了。那笨蛋躲在远处的阴影里。我在她的目送下走到了那小屋子的门前。 几个武者拦下了我。 看,不是我不帮忙,是别人不让我进去。 我刚想转身回去,秦统领在屋里发话了。 “阿燎,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找你。” 08为什么不叫甲鱼烧鸡 第二天,我骑着电动车在晴空万里的蓝天下奔驰,有点怀念被那笨蛋提在手里走的那段时光。 今天一大早,秦统领拨出几个武者,陪那笨蛋一起去接十七姐。在我的强烈抗议下,她终于不再把我像鸡一样提在手里跑了。 改成拿着一根铁链拖着我的电动车跑。 的确,这样子比我自己骑车要快得多。但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像是被熊孩子拉在手里的玩具车。 直到路程过半,我才终于发现了一个看待这件事情的全新角度。我想着自己是坐在雪橇上,而她是在前面拉车的雪橇犬。这个世界一下子就变得清新多了。 “喂,你别一个劲地傻笑,到底你昨天是怎么大哥说的?” 耳内传来了她的话语,但空气中只有风的声音。她的真气通过铁链和电动车传入我的身体,直接震动我的耳膜,周围的武者无一人察觉到。 她想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才硬要带我一起上路。不然我早一个人跑别处了,哪管他们怎么去把那个病人带回工地。 “喂喂,你说话啊!” “我不叫喂喂,笨蛋。”我把脸靠在车头,嘴贴着车把说话。 理论上,对常人而言根本不能察觉到的细微震动,会被缠着车把的铁链传到她手心里。这份话语,真的能传达到她的耳中吗? “老娘也不叫笨蛋。” 看来是听得到。 “我问了怎么从来没提过还有个未婚妻。他说我从来也没问过。然后我问他怎么一点都不怎么高兴?是不是在这里找到新情人了?于是他让人把我从房间扔出去。话题就这么结束了。哎呀,我也没想到他这么经不起开玩笑” “你是白痴吗!” 她大喊大叫起来。 不,严格得地来说,比大喊大叫还糟糕。真气的震动,直接作用在我的半规管上。让我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恶心得差点从车上掉下来。 “笨蛋,你想杀了我的话就给个痛快!” 她大概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放低了震动,小声说:“谁让你这么靠不住……那么我大哥找你是有什么事情?”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只是他点了一道菜而已。你也知道,我是送外卖的。” “这种时候叫了一个外卖?” 我也觉得奇怪,但既然客人有需求,我又怎么能不接呢。尽管那是一个没剩下半口气,又被一大堆尸围攻着的客人。 “兴许有时候人生病的时候就会特别想吃点什么东西。”我说。 “大哥叫了什么外卖?” 我想了想,觉得虽然这是个商业机密,但她也算是赢军的人,跟她说大概也没什么关系。 “霸王别姬。” “这是什么玩意?” 我就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这介绍起来可就长了,我就简单地告诉她,这道菜是我们世界的传统名菜之一,主要就是鸡与甲鱼放在一起炖。 没想到这个简单的介绍反而激起了她的兴趣。“那么为什么要叫霸王别姬,而不是甲鱼炖鸡呢?” 好烦啊。难道我还要给她科普我们世界的历史吗?这有什么意义?但她一个劲地缠着我问,我也只好随意给她讲了讲那个差一点夺得天下、却最后被人打得落花流水的男人的故事。 “最后,他临死前感叹:‘天亡我也,非战之罪’。意思就是说,错的不是他,而是整个世界。这道菜就是为了纪念他与他的老婆永别的那段故事。” 那笨蛋良久地沉默了。 “怎么了?你被这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感动了吗?” 这家伙大大咧咧,绝不会是这种多愁善感的女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她那边传来的震动,变得有些不安定。仿佛是一个人在轻轻颤抖着说话一样。 “这个故事,你给大哥讲过吗?” 当然讲过了。我还特意问过他,在赢帝国的历史上有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男人。似乎并没有。 “明知道这个故事里的男女没有好下场,那么,为什么……” 那笨蛋说不下去了。 震动消失,感觉像是无线电突然陷入了静默。 我知道她想要什么。 在这种时候,秦统领突然点了一道这么不吉利,仿佛就是在暗示着自己已经快不行了,不得不和自己的未婚妻永别了。 他没办法把这么残酷的事直接告诉自己的未婚妻,料到我肯定会和这笨蛋提起这道菜,从侧面传送出了自己的意思。 他伤得有这么重吗? 我又想起昨天进入屋子见秦统领的场景。 他的赤色装甲依然竖在墙角,那个假扮成秦统领的家伙还背对着我在矮床上打坐。到了这种时候还在努力装作没事,但叫人来把我扔出屋子这个行为就已经把真相暴露无遗。 换作是本尊,肯定会亲手把我扔出去。 或许、可能、说不定,秦统领真的要不行了? 之后一路我们沉默,这笨蛋显得意志相当消沉。到了那个山洞,他们搬开掩藏洞口的巨石。里面的十七姐脸色苍白,但多少有了点精神,冲着我们微笑挥手。 那笨蛋偏了偏头,似乎是下意识地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尽管戴着面甲。她小心翼翼地把十七姐抱出来,像抱着易碎的瓷器。 走到太阳下,十七姐手遮了遮眼睛,第一句话便是问:“秦郎呢?他为什么没来接我。”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转头望了我一眼,自以为大概向我使了一个什么眼色。但我又没透视能力,怎么看得到她在面甲后面的目光。 就算看到了,我也不可能理解笨蛋的想法。反正,她的想法肯定是愚不可及。照我的看法,就该对十七姐说实话,反正她回头总要知道的。至于她是不是会因此而受伤,只能怪这个世界太过于残酷了。 但是,凭什么要让我说出这种坏消息啊,我又不是乌鸦! 十七姐注意到了那笨蛋的目光,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想了想,一脸严肃地说:“为了一次军事行动,秦统领他正在装死。这是一项绝密,还请你不要到处宣扬。” “装死?”十七姐露出愕然的表情。 “对,首先装成受了重伤,过几天还可能会进一步装死。什么时候死,死多久,都要视军事行动的进展而定。具体详情不能向你透露。” 我说得我自己都信了。 09机智地摆脱纠缠 回到店时,看到蹲在屋外迎接我的回锅肉,我油然而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能够摆脱那个笨蛋真是太好了。 我心情很好地摸了摸回锅肉的狗头,推着电动车准备走进屋里。 “你这次又发生什么事了?”沏依双手叉在胸前,冷冷地说。 对了,忘记说了,她也在,就站在回锅肉的旁边。 “这一次外卖,让我突然发现你其实也不是笨蛋,简直就是智者。” 沏依退后半步,警惕地盯着我,关心地问我:“你在外面撞坏脑子了吗?”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自知之明。” 为免她当我在讽刺她,我特意把这次经历告诉了她。和那个笨蛋比起来,沏依简直就是智者。笨蛋里的智者。 她对这个荣誉似乎颇有不满,瞪了我一眼。“你觉得秦统领真的就快死了吗?” “谁知道,我可是累死了,要回家去休息几天。回头还得给他送一趟外卖。” “你准备给他送那个甲鱼烧鸡?” “是霸王别姬!没文化的笨蛋。” 说完,我一闪身,钻进了传送门。 虽然有了订单,不过我也并不急着送。毕竟,那个工地正被尸潮包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种精神我是绝对没有的。 就算我能够神勇地突破重围,到时候秦统领是不是还活着、我能不能安稳地收到外卖费还是个未知数。 等等,好像正因为如此,我更该趁秦统领还没死,赶紧赚他最后一笔外卖费? 我一时有些难以下决定,在普通世界休息了一天。回到交汇世界时,已经是这边的一周后了。 沏依一见到我就嘲讽地笑起来。“没想到你这家伙在外面还挺受欢迎的。” 发生什么事了? 我露出吃惊的表情。“你才知道啊?之前你都瞎了吗?” “我当然没瞎,但我就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和我一样了。”她指了指放在收银台边的电话,抱怨起来。“这几天有个家伙天天打电话来找你,拜托你别把饭店的电话当作你的私人热线。你要是想和别人聊天,让申星人再帮你开一条线路去。” 真是奇了,居然还有人会给我打电话? “谁打来的?” “你等着就知道了,快要到时间了。”沏依说完,扔下我不管,回到了电脑前面。 这家伙在闹什么别扭。不就是接了几个电话吗?她的工作明明就是接电话。我送外卖次次都遇到生命危险,我埋怨过这个世界吗? 好像埋怨过。 电话铃突然响了。 响了整整一分钟,沏依埋首在屏幕前面,丝毫不为所动。 我只好接起电话。 “喂,这里是……” “终于是你了!我找了你整整一星期……” 我咔地挂断了电话。 咦?我怎么下意识地挂了? 其实我没想挂电话的,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太过于刺耳了,让我一时没能忍住。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就是秦帝国的那个笨蛋少女。 没让我清静多久,过了几秒,电话又响了起来。虽然我很希望自己听错了,可惜没有。就是那个笨蛋。 “怎么回事,你们这里的线路太有问题了,老是断线。” 老是断线?明明我只挂了一次。 我望了沏依,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副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无辜样子。 “秦统领的外卖我会尽快送过去的。你用不着天天打电话来催我。” “不不不,不是这事。那个东西你还是迟点送来比较好,十七姐一时被你蒙过去了,当大哥是在装受伤。但大哥一直没有见她。她心情很糟,在已经开始怀疑了。你再送这一个闹心的东西来,她的心情就更差了。” 但是,点外卖的是秦统领,我得为客户负责,尽早把他想要的东西送到。 不过还是先等尸潮的问题解决吧。 讲完那边的情况,她又开始讲自己的事情。“我好无聊啊,待在营地里没事做,我的骨头都快生锈了……” 我打断了她。“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了?” “没了,就想和你聊聊天。” “对不起,我可是很忙的。而你现在在打的电话是我们店的工作电话,请不要拿来做无关的用途。” “对对,我知道,那个女人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所以我才一直打电话找你,现在既然你来了,那么我上门可以来找你聊天了。” 千万不要!那个工地里的人都死绝了吗?为什么要来找我聊天! 这家伙的智商还不足支持她学会开玩笑,所以这个家伙说要来就肯定要来的。 我本来就受不了和笨蛋打交道了,更不用说这里还有笨蛋这个笨蛋。两个笨蛋齐聚一堂,那画面可就太美了。 我看了沏依一眼。 沏依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盯住我,那双宝石般的红眼睛里射出凌厉的光芒。“你看什么看?在说我的坏话吗?” 我转开视线,没理沏依,专心对付另一个笨蛋。要打消那种愚蠢的念头,讲道理是没用的。我越是劝她别来,她搞不好越是会和我唱反调。 “你要是精力过剩的话,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敌人等着你去挑战。特别是把你大哥打伤的那些家伙,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我简单地给她讲解了一下世界的大势,说得她热血沸腾,隔着电话我都能感觉她那边的温度升高了几分。 然而她很快又消沉了下去。“大哥他肯定不会答应我去和人战斗的。要是我偷跑出去后出了什么事,十七姐怎么办。” “近一点的敌人……不就近在眼前吗?” 我反问。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你说的有道理,那些讨厌的家伙一天到晚吵死人,害得我修行都分心了。我早就想教训它们了!” 围着工地的那些尸,对于她来说就是最理想的沙包。想杀多少就能杀多少,杀了还会活,杀到爽为止,根本不会有人来抱怨。 那笨蛋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电话,而我也摆脱了笨蛋的纠缠。真是皆大欢喜,不愧是我。 沏依不知何时停止了玩电脑,静静地注视着我。 “你让那个吵闹的女人去消灭尸?” “怎么了,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沏依露出意味深长的嘲笑。 “她这么做,最糟糕的结果,无非就是导致秦统领和他的部队在这片地区被彻底消灭罢了。” 10笨蛋出奇迹 这家伙又在危言耸听了。 秦统领和赢军或许是会遭遇灭顶之灾,但这和那个笨蛋消灭尸有什么关系? 面对我的问题,沏依不屑地回答:“你觉得研究所和深渊的人打伤了秦统领之后,会任由他在那边安心养伤吗?” 显然不可能。我之前还遇到过试图跟踪我的家伙来着的。按照一般的情况,这些家伙应该正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蹲着,像黑夜森林中的猎食者一样环伺着工地。 这种情况,尸潮就成为了一种很微妙的存在。赢军放着它们不管,也不挪窝。就让敌人吃不准秦统领是在故意示弱,还是诚然已经无力处理眼前的状况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按兵不动,生怕中了什么陷阱。 这种时候,只能先试探性地进攻一下。 尽管,深渊和研究所都有擅长空战的部队。但是,赢军既然敢于在这片世界竖下一面又一面无法移动的高墙,在防止被空袭上自然也很有一套。工地布置了各种普通人都能操作的防空武,器面对大规模地空中进攻都不一定害怕。 当他们试图从地面进攻时,便会发现尸潮本身就成为了工地的一层屏障。派少了人还不够当尸的养料,而派多了也只会让城头的赢军坐收渔翁之利。 小规模地骚扰难以见效,大规模地攻击则风险太大。这就是此时赢军的对手所面临的问题。 一旦尸潮消失了,那么他们就可以派出小股的地面部队。几次一来,赢军的虚弱之处就势必会暴露出来。到那时候,他们就会把秦统领和他的部队从地图上抹走。 沏依说的道理我都懂,但这个最糟的结局得建立在一个前提下,那个笨蛋能够把整片尸潮都清理掉。 先不说秦统领会不会阻止她这么做。要清理掉数以十万计、难以被消灭的尸,就算再有一千个她那样子的武者,都不敢说能够做到。 一想到这点,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我倒不是在乎赢军是不是会被灭,但假如这些人都是因为我的一个提议而死…… 那也得怪他们自己太弱,以及怪那个笨蛋为什么要缠着我。 “你说的这种事情我当然有考虑。”我气势不输地反驳了沏依的谬论,“凭她一个笨蛋,怎么可能单枪匹马地做到这种事。” “你也说了,她是笨蛋啊。” 这个在说别人是笨蛋的人正巧也是个笨蛋。 提到那家伙,沏依也难得地露出了焦躁的表情。“你不在的这几天里,她天天都会打电话来,问一些愚蠢之极的问题。” “哦?她问了点什么?” 沏依看了我一眼,充耳不闻地说:“我不太清楚她有多强,和你有什么关系。但如果她是个正常人,我当然可以确信她不会做出这种事。但问题在于,她是个笨蛋,笨蛋是难以用常理推之的。” “别的先不说,我怎么可能和一个笨蛋有什么关系,你不能这样贬低我的智商。” “是这样吗?”沏依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我一遍,视线在我脸上停了片刻,翻了个白眼。“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不关我的事。” 沏依只是在杞人忧天而已。 那个笨蛋或许会一门心思地消灭尸,杀啊杀啊杀到脱力为止,然后第二天起来继续杀。如果时间足够,她或许能够坚持到杀完这些尸的那一天。如果秦统领能够活到看见这一幕,应该早就伤好了。 然而有一件事,不是我还是沏依都没有料到。她居然每天打电话给我们报告战况。 每天打过来的时间并不固定,但总是会有这么一个电话。我在时我接的电话,我不在时就是沏依接。如果我们都在,那么就是比谁更有耐心能够忍受电话铃声。 通常都是我赢。 直到有一次连薰姐都被惊动了,我才不得不换了一个更加快捷的方法,和沏依猜拳决定。 一开始,那个笨蛋的声音略带喘息,兴奋讲诉着她屠杀尸群的盛况,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收割麦田的景象。过了几天,她不再去数自己杀了多少具,而是开始报怨身上有难以洗去的臭味和武器的齿链老是被骨头卡住。 又过了几天,她几乎不再提杀尸的事情了。要不是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根本让人感觉不到她做过什么。她重新开始提起秦统领和十七姐的事情。秦统领依然重伤不治,不肯见十七姐。而十七姐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弹琴织织围巾。 有时,说着说着,电话那端便停了声息,变成了深远而细微的鼾声。 我陪她说了这么久的话,我都还没睡呢,她倒睡了。我用力喂了两声,再用力挂断电话。要是这都没有把她吵醒,那她要是感冒什么的就不关我的事了。 总体而言,整个事情的发展都和我想象得差不多。那笨蛋根本奈何不了尸群,无非就是给自己找个发泄的途径。 只不过这个笨蛋也太拼了吧,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越来越晚。我简直怀疑她是不是打算累死自己,在生死之间寻求什么临阵突破的契机。好像故事里都是这么设定。 “我还没有到那样子的层次啦。”她笑了起来,“就连大哥也还没到呢,主要还是要靠积累。我们的境界是这样,从初窥门径开始……” 我虽然对他们的境界划分不感兴趣,但还是敷衍地听了下去。她念着念着,念到到五十三个境界时,终于睡着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提醒她别再干这种蠢事了。 “你打算在这里住上十年吗?没有这么多时间,尸是肯定杀不完的。” 如果是刚开始那阵子,她肯定不会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但现在,她想必已经亲身体会到了自己的愚蠢。她沉吟片刻。 “我想想其它的办法吧。” 这笨蛋一思考,世界和我都会发笑。我从来不指望她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只要她别把自己笨死就行了。 这几天,她都没打电话来,兴许真的休息了。 当新的一次电话响起来时,我和沏依在几声铃响之间飞速地猜了七次拳,我以四负三胜的成绩赢得了和一个笨蛋聊天的机会。 “喂,今天打过来的时间有点早啊。”我漫不经心地说。 那端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是赢军的传令兵,他带了秦统领的命令,让我把那个霸王别姬立即送过去。 我有点惊讶。“怎么突然催起来了?” “统领大人说了,该是上菜的时候了。” “为什么?” “这不是你需要问的。” 我看是这家伙也不知道。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那个笨蛋猛地升级了,一下子灭掉了尸潮?所以秦统领开始准备自己的后事了? “围在你们工地上的尸还在吗?” “已经不在了。”他说,“全被小姐一个人给引走了。” 还真亏这家伙能办得到! 不管怎么说,如果赢军的覆灭真的已经进入倒计时了,那么无论如何我也要去一趟,完成这最后的订单。 搞不好再没机会赚赢军的钱了。 临走时,沏依目送着我上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什么想说的快说。” “我总觉得,秦统领点那份霸王别姬,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意思。” 11要不是我打不过她…… 尸海真的不见了。 望着空无一物的荒野,我都快有点不太习惯了。地面上残留着凌乱的战斗痕迹,仿佛有几百万只猴子在地上打过滚,再给点时间,大概能滚出一部哈姆雷特来。 本以为尸潮不见了之后,赢军的敌人会立即派部队来试探,没想到这里看上去却意外地和平。 我站在城门下。面前的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巨大的铁块。齐腰粗的铁链以及比人更高的齿轮绞动着,缓缓将这铁块拉起了容我行走的少许高度。 推着车进了工地,秦统领依旧在那间小屋子里招见我。 这一回,他终于从那具装甲里出来了。 那具赤红的装甲,胸腹洞开,一个武者正在擦拭驾驶舱里的黑色干血。看身形,正是那个一直假扮成秦统领的武者。 秦统领本人则半躺在一张矮床上,脸色病黄,感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到我进来,他冲着我咧嘴一笑,还是那副仿佛天底下没什么难事似的表情。 房间里还有倚着一位宫装的女性,我瞥了她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再一想,那可不就是十七姐。这衣服的风格和那笨蛋之前的一样,但穿在她身上才真正有了婉转典雅的女人味。 十七姐没有注意到我进来,眼睛里装满了秦统领的身影,表情混合着幸福与惆怅,仿佛在望着一幅海市蜃楼。 但秦统领却好像她压根不存在一样。连我都觉得他有些过份无情了。就算是真的快要死了吧,好歹也给别人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嘛。 不过,我倒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评论别人的私事。 秦统领向我打招呼时,十七姐转过头来望了我一眼。她看了看我手上端着的大碗,旋即又把目光投回了秦统领的身上。 “你叫的外卖到了。”我说,“是要趁热吃,还是先放着?” 他懒洋洋地回答:“端过来吧。” 我走了几步,十七姐款款地迎过来,从我手里接过甲鱼烧鸡。她将菜放在小桌上,盛出一小碗,轻轻吹了吹,作势要喂给秦统领。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问她:“你知道这道菜的典故吗?” 被他搭话的那一瞬间,十七姐的表情就像是向日葵突然见到太阳,刷地一下亮了起来。“是什么典故呢?”她柔声问,认真作好倾听的准备。 我想秦统领大概是要向她说出真相了。 这种时候,我这个外人在场,实在有点不太合适。于是我默默地退了出去,留那两个人在房间里独处。那个在擦装甲的武者也跟了出来,带着我去找管钱的人拿了外卖费。 我推着电动车,再度站在铁块前。它发出沉闷的声音开始缓缓上升,准备将我放出工地。 于是,这一次外卖就这么轻易地结束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 不,不对,应该说这样才正觉。本来嘛,外卖就是一件我把菜送到地方然后收钱走人的普通工作而已。是这个世界太过于异常了,才害得我的观念也变奇怪了。 不过,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好像少了点什么。 我顶着附近武者刺人的目光,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 对了,那个笨蛋呢? 难怪我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有点冷清得过分,原来是因为这家伙没有大吵大闹地出现,实在有些反常。 “这里本来有很多尸的,它们都上哪里去了?” 我装作好奇地追问那个盯着我的武者。 也许是为了快点打发我走,他痛快地回答了我。 那个笨蛋意识到尸海怎么杀也杀不完后,改而想办法引走尸群。然而,聚焦在城墙下的尸就算想离开,也会被身后的同类挡住。于是她每一次都到外包围圈的最外圈,把外层的尸引到荒野中。一旦尸群脱离了大部队,就会漫无目的地向着一个方向死冲过去。 她以愚公移山的精神,一小群一小群地引着怪,几百个小时没有闭过眼,居然就把所有的尸都引开了。而她本人把最后一批尸引走后,倒头躺在床上,至今还没有醒过来。 这笨蛋真是尽做多余的事。 屠杀几个小时发泄一下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把尸群全部清理掉?就算争取来了短暂的和平,赢军还是没有办法趁机转移。离开城墙,一旦被敌人袭击,那就肯定会全军覆没,还不如龟缩在工地里安全些。 归根到底,赢军的安危只系于秦统领一个人。只要他展现出康复后的力量,就不会有敌人轻举妄动,不用担心任何威胁。 就是在这一点上让人感到奇怪。 秦统领终于现身,虽然看上去一副很虚弱的样子,但这反而说明他的伤势正在好转中。从他的身上,我看不到那种大限将至的气氛。沏依也觉得,作为这个地区的老牌强者之一,他应该不至于这么轻易地就死掉。 那么,那份霸王别姬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如果不是他暗示自己要死,为什么要在未婚妻期到来时点这么不吉利的一道菜? 在我出发前,沏依似乎抓到了些灵感,钻回屋里打开电脑,开始搜索起什么东西来。 我倒是不太在意这背后的理由。只要秦统领死不掉,可以继续订外卖,那就是好事。别的东西管这么多干什么? 现在,秦统领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只要给足够的时间,他就能恢复到原本的水平。 但我猜,他的敌人大概不会给他这么多时间。 地平线的远端开始泛起黑色的泡沫。 我用望远镜看了看,那是由畸型的魔物和失败的实验品组成的炮灰大军。预想中的第一波试探终于来了。 幸亏我已经远走了,不然又会像之前被尸潮包围那样困在墙里。而且,这些炮灰的智商远比尸要高,就算坐投石车也没那么轻易能离开了。 现在,我还有大有机会。我把爱车提到全速,向远离它们的方向前进。后视镜里,突然有一抹白色划过! 一个纯白的身影如流星般落在我的面前,一只手干净利落地抓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提起了电动车。 白色的装甲,不是那笨蛋又是谁。 她带着我跑回了工地,三两跃登上了城头,把我扔在地上。随即,她摘下面甲,脸色苍白,显得有些虚弱。 “你这家伙是不是瞎了,看到有敌人来了,还敢到处乱跑!要不是我,看你怎么办!”她一副做了大好事的表情。 我无言地望向荒野,大群的魔物已经逼近了。 要不是她,我早就远走高飞了 12我就笑了? 站在高耸的城墙上,远方的群山连绵成壮美的形状,朝阳自山的彼方升起,为整个大地披上了金光煌煌的彩霞。这副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的风景,让我醒悟到了两件事。 新的一天到了,以及,这个世界总是重复相同的悲剧。 地面上不再是咆哮的尸潮,而是各种奇形怪状的魔兽和人形生物。最低等的那种。单论战斗力,它们甚至还比不上尸,尸至少还很难死。但它们远比尸聪明多了,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停在了一个适合的距离,把整个工地包围了起来。 越过它们组成的阵列,在荒野的另一端,可以看到一团巨大的血肉。不时有畸形的实验失败体把自己投入血肉中,在一个深渊的魔法阵刺激下,它以可见的速度成长着。有些像是一座高塔,又有些像是一只巨人的手臂。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由于这些文明用来杀人的手段实在是品种过于繁多,所以我也不可每一个都认识,只能借用了工地的电话去问沏依。 “这东西应该是某种死灵魔法的炮台。完成之后,他们就会往里面填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提纯成负能量和病毒,用来轰击工地。再厚的墙也挡不住。” 那个阴沉的家伙整天钻研这种东西,真是没救了。 “也就是说,对于生病虚弱的人特别有效?” “另外,你出发后,我查了一些资料。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语气,也许是因为用的赢军的电话线路,有些话无法痛快地说出来。 “比如说?” “比如说,最近几年来,赢帝国派到这个世界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这算什么啊。赢帝国派来了很多人,这种事除了说明他们有庞大的人口之外,还能说明什么问题? 挂了电话后,我想了好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沏依完全就是想多了, 武者几次试图突破包围,消灭掉那团血肉。尽管敌人只是炮灰,在指挥者的调度之下,也能让武者无功而返。和没有智慧的尸完全不一样。几次徒劳的攻击之后,武者只能收手了。再多打几次,恐怕反而会让敌人看穿已方的虚弱。 倒不如说,敌人使用这种显眼而又缺乏效率的手段,本身就是一种试探,看赢军能不能有效地阻止他们。如果阻止不了,那么就直接连整个工地都给端了。 我觉得我作为一个无辜的外卖员,理当被网开一面。可是,当我尝试着接近敌人的阵地时,立即就有一群怪物张牙舞爪地向我扑过来。 要不是那个笨蛋及时伸以援手,我大概就回不去了。 这种时候,我真想感谢她。 她在和尸群的战斗中伤到了元气,需要调养好久才能恢复。然而却强撑着身体,把原本可以安全离开的我带到了危险之中。这份心意,只要我能活着离开这里,就绝对不会忘记。要是有机会的话,绝对要回报她相同的事。 眼看那座血肉铸成的巨炮一点成形了,眼看着再有几天就能完成了,赢军依然没有半点办法。这可一点都不像秦统领的作风,我相信他肯定有什么后手。 我再一次见到秦统领时,这份信心有点动摇了。 他还是躺在那里,尽管显得比之前更有精神了些,但却换上了白色的丧服。十七姐和那笨蛋也在场,她们也都换成了相同颜色的衣服。 我扫视了一圈周围,所有人都神情平静,不像是有谁刚死了的样子。 难道秦统领是觉得自己已经来不及康复,只能等死了? 说起来,不知道前几天秦统领和十七姐说了些什么。此刻,她坚定地站在秦统领的身边,多半是想要和他同生共死。 但我可不想。 “谁能好心告诉我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说。 我想秦统领总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叫我过来。 “这次叫你过来,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秦统领顿了顿,“我还没把吃完的碗还给你。” 我接过洗干净的碗,不无期待地说:“你还能记起这种小事,看来我们的未来还挺乐观的。” “不,我是在整理自己的遗物的时候才想起这件事的。”他笑了笑,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旁边那个笨蛋立即跳了出来。“大哥,让我出战吧!我肯定能把那些混蛋全打跑!” 十七姐拉了拉她,低头站在那里,一副表情坚定的样子。 “或许这地方是守不下来,派小部分人逃离也只是送死。但是,你们的援军呢?”我问他。 “你听说过围点打援吗?敌人也正等着我叫援军。” 我抱怨了一句。“我们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他意外地回答我:“不,我们有办法。事实上,他们远比你想象得更心虚。” 敌人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因为在之前的那一战里,秦统领把他们给打怕了。那时候,魔鬼和所长都现身出来对付他。但他死盯着一个,拿出了就算是自己死掉了也要带走其中之一的气势,让那两人的出手都有所顾虑,反而寻到了一线生机。 这种疯狗般的打法,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刻,只要秦统领能够出战,哪怕只是展现出普通的战斗力,都足以让对方退却。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秦统领现在都办不到。 “找个人穿上你的装甲不就好了,别人又看不到你的脸。” “你懂什么!大哥的装甲是特制的,具有真气识别系统,不是大哥独有的真气,没有办法启动它!”那笨蛋这时候突然又给我讲解了这么一个设定。 这我哪知道。 “就没办法假装一下吗?” “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只要是练过武的,都会形成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真气特征,根本没办法假装。” “那么,找个没练过的人是不是可以骗过去了?” “根本不可能啦。虽然可以在毫无根基的人身上灌注真气,但那个人就遭受地狱般的痛苦。” “痛苦?”我问。 “对,据说那是像被千刀万剐一样,意志力再顽强的人都会被活活痛死。武学之道没有速成的。” “疼?”我又问。 那笨蛋困惑地看着我:“你笑什么?” 咦,我有在笑吗? 13我不想穿女装 赢军是不是会被消灭,这片工地是不是会被踏平,这种事情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如果不是因为我本人正好在这工地里的话。 现在,似乎好像只有我能拯救我自己以及这个工地了。 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实在有些太过于凑巧。我简直有些怀疑是不是那个笨蛋故意把我抓到工地里,想利用我来解决这个困境。 “你这个白痴!你一个外行人怎么可能上战场!会死的!”当我自告奋勇要求冒充秦统领时,她的反应是这样的。 好吧,大概她没想这么多。 倒是十七姐冲着她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态度!给我出去!”把那笨蛋训走后,她满脸歉意地向我赔罪,请我千万不要把这笨蛋的话放在心里。尽管她没有直说,但话语中流露出来的意思,已然将我当作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仔细想想,先不说是不是能真的骗过敌人。就算我能够驾驶那套装甲,上了战场后我也不懂该怎么战斗。万一被打倒了,那可就搞笑了。 如果一开始他们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这样的普通人身上,想着要利用我,只能说明这个地方已经快完蛋了。 好像这个地方的确已经快完蛋了,所以没有其它选项了。 “不需要。”秦统领断然说,“几天后,我亲自突围,趁着我战斗的时候,你们向着另外的方向逃走就行了。” 咦?难道是我想多了,其实秦统领还有一战之力?我忍不住问:“这次你到底是装死,还是真快死了?” 他哈哈大笑,笑得有些虚弱。“死不了,但也需要一点时间养伤。” 这答案和我之前猜测的差不多。 “你现在能战斗了?” “激烈的战斗不行,跑几步路还是可以的。” “那你亲自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啊?” 与其说是突围,倒不如说是已经打算牺牲自己来拯救其他人。 “让你上,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他注视着我,“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让一个普通人来救我。” 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挺有良心,知道我不是战斗人员,根本不适合参与激烈的战斗,也根本没有义务为他们上战场。 不过,他明明还有活下去的可能性,却愿意放弃生还的希望,选择送死。不得不说……本来就应该这样子。 如果没有随时去死的觉悟,就不该来这个世界。 “我和我幸存下来的手下会全力突围,到时候就请你帮忙照顾我的这两位亲人逃离这里。” 这一点小忙,我倒是能帮到的。但前提是她们愿意接受我的援手。 “大人,您上次给我讲的霸王别姬的故事,我一直记在心里。”十七姐脸色苍白,眼睛微红,强作镇定地说,“我虽然不是那位姐姐,但陪着您走到最后这种事,我还是做得到的。” “你和她的身份不一样,不需要这样做。”秦统领冷淡地回答。 十七姐身体微颤,倔强地望着秦统领,咬紧了嘴唇。 我出来打圆场。“往好的方面想,或许还没来糟糕,说不定奇迹发生,你们的武者破坏掉了那个什么东西。” 秦统领一出手就会露馅,那么只要他别出手就没问题了。敌人摸不清底细,说不定就撤退了。 秦统领摇摇头。 “如果能破坏掉,或许敌人的确会收手。但那团血肉的防御力远比看上去的要高,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手下能伤害到它。再多人也没有用,破不了防。敌人恐怕是带有某种试探目的,如果我们能破坏掉它,就说明我们的战斗力恢复到了足以令他们忌惮的程度。” “他们靠这团血肉来当标准?为什么不亲眼来确认一下。” “因为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不敢自己靠近,生怕被我突袭了。”秦统领轻蔑地笑了起来,笑容中充满了自豪。 可惜,他依然得去送死,而十七姐肯定会陪着他。他们一个愿意送死,一个愿意陪死,真是天造地设。 一打开门,就见到那个笨蛋蹲在门外偷听。十七姐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失魂落魄似地走向自己的房间。而我则被那个笨蛋一把拉住,拖到了她的房间里。 那具白色装甲蹲坐在角落里,整个屋子看不出一丝女孩子的味道。 “你要帮我,一定要帮我。”她激动地说。 “知道知道,我在逃跑之余,会想办法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你只要负责绑走你的十七姐就行了。” “那么十七姐之后也肯定会送死的!我希望你帮忙救下大哥和十七姐!”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一摊手。 她压根没在听我的话,恨恨地说,“我在驱赶尸群时也伤了元气,不能动手。要不然,我绝对可以打爆那团肉!” “你的意思是你比那些武者还强?”这我可就有点不信了。 “不,我本人的实力或许比他们略低一些。但是我的装甲是最新型的,他们是第七世代的装甲,而我是第八世代的。甚至比大哥的装甲还强一点。” 她大概不至于骗我,但这事实在有点奇怪。“你们居然不在军队里装备最新型的武器?” 她闪烁其辞地起来。“呃……这其中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啦……现在没时间管这种事了!”她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盯住我的眼睛,露出少见的凝重表情。“你说你可以承受灌注真气时痛苦,是认真的。” “我想应该没问题,但问题是秦统领他不允许。” 她沉思良久,猛地一咬牙。“我允许!” “你允许有什么用?” “我的意思是,我允许你用我的装甲!你用我的真气操纵我的装甲,一定可以打爆那个恶心的东西!” “不要。”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她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睛。“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穿女装。” 她猛地噎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男女都用这款式的装甲!不是女装!” 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按到了床上,开始解我的扣子。 “你脱我衣服干什么?” “废话,你不脱光,我怎么给你输送真气?别乱动,万一伤了经脉就不好了!” 有这种说法?我还以为脱衣疗伤这种事情都是编出来的。 14火华 那个笨蛋坐在我背后,一手抓着我的脖子,一手从背后伸过来按住我的心口。感觉像是把我的脊柱抽出来,然后捏爆我的心脏。 然后,她连招呼都不打一手,就开始往我身体里灌真气了。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有点热,又感觉有点尖锐,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开瓶锥在身体里游走,硬生生把狭窄的神经给撑开了。然后,那些螺旋型的锥子在神经里高速地旋转起来,摩擦着每一根神经末梢。 相比之下,骨髓里正在被灌着钢汁、皮肤被鱼钩一丝丝撕下来以及仿佛有一群海胆在我脑袋里跳舞的感觉就有些存在感稀薄了。 一开始,我觉得那笨蛋有些夸张了。别说我没有痛感,就算有,这程度也远远称不上地狱般的体验。 然后,这种富于乐趣的体验,持续了一天一夜。而且时不时会变化一下花样和速度,省得人因为太过于无聊而睡着。 传完真气之后,我整个人都成了红色。大量的血从皮肤表面渗了出来,神奇的是,非但没有感觉到虚弱,反而觉得更加精神奕奕了。 “我说,你的真气在我身体里折腾得这么热闹,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我问。 她梦呓似地回答:“快……进……去……” “进去?进哪去?” 背后没有反应,下一瞬,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到了我的背上。她的脑门重重地撞上了我的后脑勺,但这丝毫阻止不了她发出低沉的睡声。 我摇晃了几下身体,她就像是树袋熊一样抓着我,根本摇不醒。这下可麻烦,被这么死死搂着,我根本动不了。要知道,这家伙的力气简直和大象一样……了? 当我轻易地把紧紧扼住我脖子的手拿开时,我才第一次发现这家伙其实也是个普通的少女。 是她变得虚弱了?还是……我变强了? 此刻,有一股力量撑满了我身体,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被充得快炸的气球,并且里面还灌满了岩浆。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皮肤即将爆裂的感觉。 不,是已经开始爆裂了。 我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龟裂,从里面冒出带着血腥味的淡红色气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肯定是这家伙给我灌注了过量的真气。身体内侧开始泛起某种奇妙的感觉,血管与神经都仿佛挣扎起来,要逃离我体内的危险之源。 这种呼之欲出的感觉……大概就是痛吧。 现在找人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如果不能马上解决这个危机的话,我就要爆炸了。 大脑滚烫,视野变成一片模糊的赤红,独独墙角那具装甲特别显眼。 她刚刚……说过什么来着的? 等我回过神时,身体已经自动地钻进了装甲里。在合上装甲的那一刻,我眼角的余光看到舱盖内侧写着两个字,火华。 这大概就是这具装甲的名字吧。 舱盖合上,我陷入一片黑暗。以及,宛如落进柔软水底般的舒适。 这家伙的体形和我差不多,除了几处稍微不合身的地方,我大体上还是贴合进了驾驶舱。四肢百骸内胀满的力量,化成无数道细线流出我身体,迅速地散入装甲层里。 每当细流填满了装甲的一块零件,便仿佛令我与这块零件建立起了血脉上的联系。我的意识所聚焦之处,每一处零件、每一层零件,宛如影像般鲜明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怪不得这笨蛋才会给我灌注过量的真气,原来大部分都是用来填满装甲的。体内的力量有一大半都填在了装甲里,剩下则恰到好处,不再有撑裂我身体的感觉。 当真气充盈装甲的那一刻,我的视线突然一亮,以装甲的视角看到了屋内的一切。我一下子变高了不少,把手掌抬到眼前,活动金属的手指时,也和活动自己的手指无异。 这笨蛋没给我留说明书,因为操纵它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我感觉此刻站在这里的我,是我又不是我。非常微妙的感觉。 我转头望了那笨蛋一眼,抓了一张毯子披在她身上。 离开房间,我走了几步路,大体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个笨蛋之前还是可以操纵装甲活蹦乱跳的,因为光是普通的跑跳,消耗真气的过程是平稳的。但要是猛地发动攻击,就要爆发地消耗真气。 武者是装甲的发电机,她那大伤元气的身体可以发电,但无法爆发。而我这个普通人虽然只相当于一个电池,还是充电的。但我被开发过的经脉,可以在一瞬间将体内的真气全部施放出来。 我大体上明白该怎么战斗,先尽可能地节省真气,冲到那团血肉前面。然后像收紧拳头一样收束起真气,一瞬间爆发出来,打爆那团东西。 听上去挺简单的。不是吗? 我尽量低耗地走上城头。远方的月光下,无数奇形怪状的魔物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城墙,仿佛等待进入狂欢的会场。守卫城头的武者用困惑警惕的目光盯着我,问我想干什么。 我不想多说话浪费真气,冲他挥了挥手。 旋即,我轻踏地面,跃入了敌人的海洋。 15突围 就像是跳进了烧热的油锅,敌军的阵地噼里啪啦地发出了热闹的声音。我刚一落地,就有绿色的火焰和鲜黄的液体从四面八方喷过来,将我落足之处烧蚀成了一个大洞。而那时,我已然高高跃起,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一点都不会痛。 在这个地方送外卖的时候,我总是要面对世界的恶意。每当我骑着电动车在激烈的战场上穿行,每一颗最微小的子弹都有可能要了我的性命,空气中仿佛会有什么锐利的东西磨砺着我的神经,让我本能地远离会让我疼痛的危险。 但现在,这种感觉完全没有了。 我置身于这片战场,觉得自己就是在花园里散步。 一个个只会在噩梦和这个世界中出现的炮灰挡在我面前。有的脑门上长着有嘴的巨大畸瘤,满面痛苦地向我吐着酸液,有的在四肢之外还有一支没有发育完全的手臂挂在腰间,一个个小型却致命的闪电球。还有尖牙利爪的魔物,长着像是鱼与鸟的混种。 往日,这些东西只要有一个,就可以轻易杀掉我,我看到它们肯定会远远避开。此刻,它们成群结队地出现在我面前,却丝毫让我感觉不到威胁。 在我的速度面前,它们基本摸不到我的脚跟。即使我被海一样的敌人包围,也可以轻易地跃出包围圈,落到敌人稀疏的地方。 偶尔,运气不好,会有一些攻击落在我身上,落在金属的装甲上。最多只会留下一些焦黑的痕迹,根本连我的防御都打不穿。 而我,只要一挥手就可以撕裂面前的敌人,和撕碎一张纸差不多简单。要不是我不想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浪费真气,这里早就变成了一片血海了。 尽管我清楚面前只是一些炮灰部队,但是,之前我见到武者尝试突破敌阵时,并没有展现出这样压倒性的情况。 那个笨蛋之前说什么新世代的装甲,我还没怎么放在心里。现在亲身体验过了,才能理解这副装甲的性能有多么远超过赢军的现役武者。 甚至于我觉得之前那个笨蛋都没有发挥全力。 仔细想想,当初能够把那么一大堆尸全都引开,这就远非普通的武者能够办到的事。她的修为比秦统领的手下还弱上一线,但装甲性能上却有天壤之别。 尽管这对于现在的我是一个好消息,但我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假如她没有受伤,不是只能平缓地运行真气,没有失去战斗必须要的爆发力。那么大概她一个人就可以把这整个营地搅翻。 如果赢军全面列装这种装甲,就眼前的这些敌人,大概连五分钟都撑不下去。 尽管这些只是最低级的炮灰,是下等魔物和研究所进化试验的失败品,是单纯的炮灰和消耗品。但毕竟也是有成本的。如果随便哪个武者就可以轻易地消灭掉这么一堆东西,研究所和深渊肯定会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值得与赢军开战。 唔,当然会还是会的,但不会再拿这种炮灰来做无意义的消耗。 莫非这个装甲本身就相当稀有,没有办法大规模应用?感觉也不像是,那个笨蛋说过这装甲的男女款式都一样,证明并不是什么值得费心设计的高端产品。 就在我考虑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我抽空回头望了一下,是墙头上的赢军也出动了。 我把敌营搅成了一锅粥,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几个武者带着奴隶大军杀了出来。 使用旧世代装甲的武者,在战场上没有我这样的压倒性优势,有一半敌人是由奴隶承受的。 炮灰对炮灰。赢军的奴隶没有正经的铠甲,拿着相比起敌人的爪牙都可以说是简陋的弩和长枪,往往要十个人才能拼掉一个敌人。 在这个世界上,生命就如滥印的货币般不值一钱。而赢军奴隶的价值似乎比其它势力的炮灰更加通货膨胀一些。 在炮灰层面的对决上,赢军一直都没有输给过任何人。更不用说他们平时还要用奴隶来造墙。 赢军到底是哪儿来这么多奴隶的?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沏依曾经说过的话,这些年来,赢军派了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来。 我好像想到了什么东西。 就在我想要抓住这种灵光一闪的念头时,忽然有一股悚然的感觉自脊椎的底部窜了起来。 本能地猛一刹车,急速坠地。一个通红的身影划过空中,自我的鼻尖划过,一股焦糊的气味。与我错身而过之后,那玩意远远地飞过天空,化成天边的星星。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一个深渊的炮灰,被谁当作了远程武器。投掷的速度太高以至于它整个身体都燃烧了起来,如果被那个东西打中的话,会非常非常痛。 下落的同时,我找到了那个在地面上袭击我的家伙。 在一群奇形怪状的魔物当中,那家伙的模样倒显得颇为正常。约两米的身高,穿着简单的铠甲,在敌人堆里相当不起眼。除了它身体的颜色是鲜黄色之外,几乎看上去普通人类没有什么两样。 它用细长的三角眼冷冷地盯着我,有一股轻蔑的神色,对我竖着中指。 气息很强。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感觉到敌人的气息的,但我就是能够觉得到这家伙的气息是所有敌人中最强的。 这家伙就是敌人的老大吗? 与它深深地对视了一眼后,我落在地上。旋即,无数的炮灰扑向我。在即将触碰到我的那一瞬间,前方有一股浩大的力量扩散开来,将它们从我身边震开。没有炮灰再敢靠近我,周围清出了一片空地。 那个鲜黄的魔人站在那里凝视着我,傲慢地对我勾了勾手指。 有意思,这家伙是想和我单挑吗?和现在的我单挑? 我一步一步凝重地它走过去。 然后,猛地加速,从它身边掠过! 我吃饱了撑的才会跟它玩单挑。我的任务就是给那团东西致命一击,然后远远地逃掉。 它似乎猝不及防,眨眼工夫就被我甩得看不到了踪影。还真得感谢它特意帮我清除了阻碍,这下我的前方就没有…… 我的脚步猛然停住了。 不知何时,它又站到了我面前,脚下踩着一片龟裂。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在它之前驻足的地方有一双深深的脚印。不是魔法也不是什么超能力,它单纯只是靠着身体的力量一瞬间跳到我面前。 怎么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敌人里还有这么一个家伙……不对,仔细想想,大概这才是他们用来判断秦统领实力的真正后手。 它对我勾了勾手指。 似乎……避不了一场战斗了。 16我可能输吗? 我的性能超过了赢军的武者太多,以至于冲得太远,能够支援我的武者与我相隔一大群敌人。 但那个魔人没有主动出击,只是对着我勾手指,似乎是想鼓励我先出手。也许是出于强者的自信,又也许是想在气势上压过我。 不管怎么样,我都感动得快哭了。 想不到在这种险恶的世界上还有这么高洁的家伙存在,通常像它这么死脑筋的人都已经被杀了。 我学着它的样子,昂起脑袋,也冲它勾了勾手指。 它不主动攻击我,我也不会主动攻击。反正只要再拖一段时间,后援的武者就会赶到了。到时候就算他们不能帮我打倒面前这个对手,至少可以帮我拖延一下,让我趁机去攻击那团血肉。 我们俩对勾了大概一分钟的手指。它终于好像忍不住了。 “我给你一个先出手的机会。”它居然还会说话,声音又沙哑又难听,好像正在被砂纸磨着一样。 “为什么?” 它嘲讽地说:“不然,你以为自己能接得下我一击吗?” 我直截了当地傲然回答:“我从不率先对比我强的对手出手。” 那个家伙表情僵了僵,一时好像有些处理不了我话中的信息。稍倾,他勃然大怒,明明我说的都是实话,不知为什么他却以为我在耍他。 “你将会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生命的代价!” 看来这个家伙的脑筋也是不太好,和那个笨蛋一样。 在第一个“价”字出口的时候它的身体动了,并和第二个“价”字同时抵达我面前。一起到来的,还有尖锐的杀意。 在它动的那一瞬间,我就猛地退后,躲开了…… 没有。 我以为自己能够躲开的,然而它的攻击还是确确实实地击中了我的腹部。装甲在它的拳下微微扭曲变形,冲击力传导扩散到全身,被真气所抵消。尽管如此,整具装甲还发出了宛如痛苦呻吟般的声音。 我顺势倒飞出去,在空中翻了个跟斗,稳稳落地。 我的真气在这一击中直接消耗掉了百分之五左右。加上之前跑动时的消耗,真气储量已经下降到了八成左右。 而它站在那里,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有点意思,看来我是小看你了。不过,下一击,我不会再留力了。” 废话真多。 “有一点你可说错了。”我冷冷地说,“我比你想象中的要弱多了,你可以继续留力也无所谓。” 然后,不知为何,我又被打了。 之前的一击还算是有迹可寻,而第二击根本就没有任何征兆。等我意识到时,装甲的头部已经挨了重重一拳。整个人旋转着飞了过去,摔在地上时还摩擦出了一道长长的沟。 尽管包裹在装甲之内的我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这一击足足把真气储量打掉了两成。 再这样挨打下去,别说之后还有没有余力攻击那个肉团了,我自己都不一定能活着离开这里。 装甲的防御力绝大部分都来自于真气,一旦真气耗尽,这层装甲也就只是一个金属棺材而已。 我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中的月亮,觉得有点无奈。 平心而论,这个对手其实并不强。没有什么让人突然死亡的超能力,也不会突然从天上砸个陨石下来。单纯就只是速度快些,力量强些。 问题是,比我快,比我强。 之所以我在空中能够察觉到它投掷出来的攻击,全因为我离得它比较远,破空声让我有了防备。现在,他的攻击几乎就可以和声音同时抵达,让我根本猝不及防。 幸好世界虽然残酷,但也公平。在给予了这魔人强大的力量之后,还不忘把智商从它脑子里减掉。 它没有趁胜追击,而是嘲弄着俯视我,“你就这点本事吗?” 我苦笑回答。“岂止,我其实连你看到的这点本事都没有。” “不要以为你躲在那个金属罐头里,我就拿你没办法了。站起来,像个战士一样去死!” 它脑袋上似乎爆出了粗粗的青筋。 但我又不是战士,而是个送外卖的。 不过仔细想想,现在的状态和骑着电动车穿过激战的战场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面对速度远超于电动车的那些怪物们,我却能够九死一生地避开它们的扑袭和射击。 从难度而言,并不比操纵着装甲和这个怪物战斗更简单。为什么此刻反而捕捉不到对手的动向了呢? 因为,我变得更加安全了。 尽管接下来有可能会死,但这具装甲的性能让我有了一种发自心底的安全感。灵魂的深处如果不能真正意识到疼痛将要到来,对此产生畏惧,那身体的本能就无法及时地对威胁做出反应。 刚刚那个笨蛋给我传真气时,我根本不能理解那东西会有多痛,也就没办法对此产生畏惧。此刻也一样,我知道自己不可能被它一击打死,也就不可能害怕伤痛。 不害怕,我的身体就没办法对此做出反应。变强了,反而有些麻木了。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开始收回灌注在装甲里的真气。挺简单的,动个念头就好。在不影响活动的前提下,装甲上的其它地方都变成了普通的高强度的合金。 “你在蔑视我吗!”魔人大概是感受到了装甲的气息在变弱,暴怒了起来。 如果这时候再被它打中,这身装甲肯定就会如巧克力般脆弱。至于我的肉身更不能和金属相提并论,肯定会变成一团碎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样子……肯定很痛吧。 可怕,好可怕。 心脏剧烈泵动,大脑微微发热,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身体本能地下达了指令,整个装甲瞬间从地面弹起!下一刹那,那魔人命中了我刚刚躺的地方,轰出了一个大坑! “咦?”它露出了感到有趣的表情,“有点意思。” 我在空中一个翻滚,在将落地而未落的那刻,猛地向前疾射身体。在那同时,它的第二击瞬息而至,却连我的边都没擦到。 第二击落空,魔人的脸上浮出些许暴躁。 “我看你还能蒙中几次!” 蒙的?也许吧。 是直觉,也是本能。 在它发动攻击时我已经来不及避开了,那么,在它攻击之前避开总行了吧。在那致命的攻击降临到我脑袋上之前,我就已经仿佛知道这次攻击的轨迹与目标。 因为,我超级怕痛啊! 害怕撕裂内脏的疼痛,我避开了它手指凌厉地抓击;害怕我脑袋爆炸的疼痛,我伏身躲避了它划热空气的踢击。 狂风骤雨的攻势下,我就像是海燕般艰难但确实地飞翔着。 它的表情从最初的从容变成了凝重,最后震惊到不可思议。它的速度甚至还在进一步加快。但是它的攻击越快越强,让我感受到的威胁就越大。 “这不可能!” 它深吸一口气,猝然爆发十个幻影!它们四面八方封住了我所有可以躲避的死角,同时带着死神挥镰般的气势攻击我身上的每一个要害。 我的心灵无比清明。甚至,已经可以不再用视觉,我都可以感受到它们中的哪一个会给我带来疼痛与死亡,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显眼。 侧身一闪,我撞碎了一个幻影,避开了本身的攻击。 巨大的爆炸过后,烟尘被夜风吹尽,现出一个巨大的坑洞。那魔人缓缓地从爆炸中心站起来,整个脸都显得扭曲变形。 “感到荣幸吧,人类,接下去见过我这个面貌的家伙都已经死了!” 它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扭动起来,肌肉收缩又膨胀,俨然要进入第二阶段。 “就让你见识一……” 我骤然爆起,从腰侧抽出一把匕首,劈掉了它的脑袋! 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直到脑袋落地时,它的眼睛里还充满了难以置信。大概以为我会和它寒暄一番后开始第二回合。 傻啊,谁会等它变完身。 不过,它的脖子还真够硬的,那把合金的匕首在那一击后就变成了玻璃渣。要不是刚刚那一刀我拿出了全力,几乎爆发出了我体内残存的所有真气,恐怕还真砍不下来。 现在,体内的真气大概只剩百分之五了。跑到肉团边大概还没问题,但用来战斗…… 这个……还够吗? 17真相 那个魔人一死,我再也没有受到什么阻碍,轻易地走到了那团血肉前。 它已经成长到足有五层楼高,乍一看就像是一座血肉堆积的小山。表面上有肢体和人脸的痕迹,散发着一股恶臭的血腥气息。 我试着抓了抓它的表壳,看似柔软但极富于韧性,难以将它撕扯下来。又试着用匕首割了两下,在表面爆出了金属的火花,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如果此刻我还有真气的话,大概可以全力一击将它一刀两段。但现在的我已经伤不到它分毫了。除非现在那个笨蛋突然醒过来,再给这装甲充一次真气。 不过,我都帮他们把最难对付的家伙打败了,这种小事应该不需要我再亲自动手了吧。 我回头一看,那些武者还在和炮灰纠缠。那些失败的实验品和下级魔物肯定被洗过脑了,就算是老大死了,还是死死地拖住了赢军的步伐。等他们杀过来,起码要等到天亮了。 所以,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睡觉了? 当然,通常来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么美的事 那团血肉忽然剧烈地涌动起来,表面浮现出宛如淡淡黑气的光泽。随即,这黑气浮出外壳,向着四周扩散着。我退后几步,看着它宛如有质量一般缓缓落到地面,在岩石上腐蚀出漆黑的泡沫。 感觉,有什么不太好的东西要冒出来了。 让我想想,之前沏依是怎么形容这玩意来着?这东西就是一个正在蓄能的大炮,他们往里面填进充满负能量的生物,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向工地轰击出瘟疫和负能量。 我猜差不多是时候了。 如果有个进度条的话,这东西给我的感觉已经逼近99%了。所以那些武者最好动作快点,我得赶紧溜远,以免被波及。 不过,如果没有新鲜的炮灰被填进去的话,它一时半会应该不会爆发吧? 我张望四周,这附近的炮灰被那个魔人驱赶得差不多了。而那个无头的魔人…… 它正提着脑袋,站在我身后。 这样都没有死? 看到人型生物就觉得脑袋是它的要害,这的确是我的失误。不过,看来我对他造成的伤害还是挺大的。它的气息比刚刚弱了许久,走路都有些踉跄。身上不断有碎肉落下,仿佛崩坏的泥人。 “你……无耻……”那个脑袋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显得有些狂乱。 我忍不住说:“你在搞笑吗?” 比起他的主人,我离无耻这个评价还有好远呢。 “没用的……灾祸……就要降临……我主必将胜利!” 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呐喊后,猛地把自己的脑袋扔向了那团血肉。随即,身躯摔倒在尘土中,碎成一堆黑渣。 那团血肉骤地一颤,仿佛喜悦地感应到了那颗脑袋的靠近。它顶端裂开一张嘴,露出黑紫色的肌理和宛如链锯般绞动的牙齿,向着脑袋飞来的方向倾斜。 我不清楚这个脑袋能不能把填满进度条的最后百分之一。来不及多想,我将最后的真气凝于脚底,身体仰天,猛地弹射出去! “你挡不住我的!”那脑袋发出刺耳的尖啸。 我当然也知道。 尽管我离血肉更近一些。然而,它的体积比我小得多,速度远远超过了我。脑袋电光般从装甲的指甲滑过,落向血肉张开的嘴中。 在扑击之前,我就猜到了这个结局。 接着,真气彻底耗尽,我与装甲的连接中断,眼前顿时一黑。整具装甲向地面沉去。即使隔着金属板,我都能够听到那个脑袋发出得意的狂笑。 既然我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又怎么会不做点准备呢。 话说回来,如果真气不符合的人强行要钻进装甲会发生什么事呢? 失去控制是肯定,但是,装甲会不会容许这个不合标的操作员留在自己体内呢? 我小小地赌了一把。 装甲仰天摔落的那一瞬间,胸前的装甲板忽然翻开,把我暴露在空气中。我早就有所准备,当第一丝夜风灌进驾驶舱时,我便踩着装甲跃了出去。 那个脑袋的狂笑声戛然而止,被我从绞动的嘴里中生生捞了出来! 随即,我开始下坠,从五层楼的高度重重地摔在地上。全身的骨头都断了一堆,四肢的关节肿得难以举起来。那个脑袋从我手边滚到远远的一个沟里,它还不甘心地啃着地面,似乎想要再爬回来。 我的目光随着它慢慢移近,最后,一只赤红色的金属脚落在它头顶上,将它踩得粉碎。 是秦统领的装甲。 “谢谢你,刘燎。”他打开面甲,认真地盯着我。“这次的报酬自不用提,将来你要是有什么想要解决的麻烦,尽管来找我。我必舍命相报。” “比起那种事,你能不能先给我找件衣服?” 夜风,真的有点冷啊。 那一晚上的激战到最后时,武者在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既使是被洗脑的炮灰,面对这样的局面只好撤退了。 那团血肉在失去了补给后,开始显出泄气的模样。即使秦统领的伤没有好,大概它再过一段时间也会自然而然地消亡。 真是毫无效率可言的兵器。 总而言之,这一次的危机应该算是彻底解决了吧? 我离别之前,秦统领亲自送我离开。他的气色看上去虽然不佳,但可以看出好转的迹象。 那个笨蛋和十七姐也在一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听说你的战斗表现挺不错的,要不要来学武?我好不容易帮你拓展了经脉,练起来可以省好多事了。有我在,你可以直接进内门。我们的门派也是帝国里数一数二的大宗门,轻易可不会收内门弟子。” “我才不要。” 本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胡搅蛮缠一番,没想她却干脆地放弃了。“这样就没办法了。只有武道是不能强求的。我虽然很强,但也不能帮你做决定,看来我们是没有师徒缘分。” 说了半天,原来是要我当她徒弟啊!做梦吧! “你哪里强了?主要还是火华强啊。” “火华?”她困惑地问。 “就是那具装甲的名字吧,写在驾驶舱里的。” 她的脸猛地红了,顿时又一白,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对,没错,就是我给它起的名字。” 秦统领突然淡淡地说:“烨,不错的名字。” 咦,是我看错了吗?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的确有可能看错。主要还是她字写得太烂的缘故。 不过,一提起名字,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烨身体僵在那里,脸色发白,握紧了手,微微颤抖起来。像是被揭穿了什么秘密。她无助地望向十七姐。十七姐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要担心。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秦大人早就已经知道真相了。” 烨的嘴猛然张圆了。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烨会有这样的反应,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是笨蛋,连我都猜到你们是冒充的,你以为秦统领会看不出来吗?” 18归途 虽然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刚刚猜到的,但这不妨碍我说得好像自己早就知道了一样。 首先,先说出一个简单易懂的结论。 烨和十七姐都不是她们所宣称的那个身份。烨不是秦统领的……多少妹来着的?我记不清了。而十七姐当然也不是十七姐,更不是秦统领的未婚妻。 当然了,她们和本尊长得肯定是模样差不多。毕竟也是亲戚嘛。确切地来说,她们想必就是那两个本尊的晚辈。 当我亲身体验过烨的装甲后,能够明显感觉到了这其中存在了一个时代的代差。这本来是一件很正常事,她却又不肯光明正大地将这种差距展示出来。这种隐瞒的态度,本身这就足以说明其中有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这件装甲过于先进了,超乎了在这里驻守的士兵的认识。对于他们来说,这个装甲的技术已经是下一个时代的产物了。 同样,对于这两位访客来说,秦统领等人便是上个时代的人。她们是来自于未来的人。确切地来说,赢帝国的本土都已经迈入了未来。 因为,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一样。 交汇世界的时间和其他世界是有不同,通常,这会是一个比较固定的比率。比如说我们的世界和交汇世界的时间比就是七比一,这就意味着我在交汇世界里出生入死,结果回到正常世界里时居然没什么人察觉到。 但是,从来没有谁保证过这种比率是一成不变的。 沏依提到了赢帝国这几年派了越来越多的人来,最简单的解释就是近赢帝国本土的人口增长因为某些原因而加速了。结合起那具超越时代的装甲,就可以猜想到,或许这个原因就是那边世界的时间相对于交汇世界而言变得更快了。 “也许是一比二,也许是一比三?” 我推测到这里时,十七姐突然开口了。 “是突然变成了一比五。秦大人在这里驻守了三年,而在我们那里,已经十五年过去了。” 十五年,那就几乎是一个时代了。 “大人您离开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孩子,什么事也不懂。但不知道为何,您临走前摸我脑袋的触感却长久地留存在了我的心中。您的英雄事迹是我最爱听的故事,而姐姐……我真正的十七姐,一直给我讲您的故事,有时还念你寄来的信。我听着这些故事长大,感觉您从来没有远离过。” 那个女人并不是在为了向我讲解内情才说这些话,而是在向秦统领倾诉着自己这些年来对他的感情。她的目光始终没有旁落,一直深情地注视着他,每一分光里都凝着十五年的时间。 “二十五妹……”秦统领叹息似地轻轻唤了一声名字。 哦,原来如此。她才是真正的二十五妹,而烨只是另外什么地方的一个晚辈吧。我望了烨一眼,她已经从暴露身份的沮丧中走了出来,满怀期望地看着这两个人,鼓劲似地握住了拳头。 “你在我的记忆里,还一直都是个孩子啊。”秦统领说。 这句话几乎就把那女人击倒了。她强撑着身体,拉住他的衣袖。“我一直在偷偷地模仿姐姐的打扮,我敢说就连姐姐自己都已经分不清楚我和她了。姐姐能够做到的,我也一样可以。所以,所以,为什么我就不行呢!毕竟,毕竟……姐姐她……” 秦统领平静地看着她。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最终化成了无声的细雨。 但我猜得到她想说什么。 真正的十七姐大概已经死了吧。 十五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很多事情了,随时都有可能现出一场恶病、一次意外,把一个生命带走。所以,她才会来到这里,假扮成已经死去的十七姐,想要代替成为秦统领的未婚妻。 “你并不是她,你是你。我记得你。”秦统领平静地看着她,“所以才会第一时间看出了问题。” 她顿时愕然了,眼睛里涌出了泪光,混杂着复杂的神色。不知是喜悦于自己被喜欢的人所记住,还是伤心于自己终究还是与他所喜欢的那个人不同。 当烨在秦统领面前自称是二十五妹时,他就发现了不对劲。那时或许还不知道时间的流速出现了变化,但却可以猜得到,这肯定是自己在故乡的未婚妻发生了什么意外。 “是她让你这么做的吧。她一直都爱异想天开。”提到她时,秦统领的表情里难得地露出了温柔的神情。 面对这份温柔,那个女人恍惚地点点头,随即又露出悲伤的表情。 秦统领把目光移向远方,那里或许是他家乡的方向。 “三年前……对于你们来说,是十五年前。我来到这个世界前,就已经做好了和她永别的心理。没有想到,却是她先我一步离开了。” 在霸王别姬的故事里,那个女人本就是先那个男人一步而死的。秦统领点了这道菜,便是为了悼念那个自己没有能够见到最后一面的未婚妻。 “那么,她活着时,过得好吗?”他问。 “很好。”她回答,“每次收到您的信时,知道您还好好的,她就能高兴上一整年。” “我一直在想,万一我在战场上发生了意外,她是不是会郁郁寡欢地度过余生。我现在倒是有点松了一口气,可以不用再担心这种事了。” 秦统领有些欣慰似地说。 送我送到这里,也算是送得差不多了。于是,我告别了他们,独自驶上归程。至于他们之后会怎么样,就不关我的事了。 不过,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思索一 个问题。 秦统领会后悔吗? 他与自己的故乡、自己重要的人永别,来到这个混乱而残酷的遥远世界。这里除了战争之外,便荒无一物。或许,在他们的世界上,他被奉为保家卫国的英雄。但这对于他本人来说其实没什么太大意义。 他所要保护的一切,比如说,他的亲人、故土以及那个世界上的其它种种,都将会被摧毁。并非毁于敌人之手,而是毁于时间之手。他所想要守护的东西都会先他一步离开,那个他熟悉的世界终会变成他完全陌生的样子,变成一种精神象征,实际上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这种事情肯定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军心动摇,所以赢帝国的高层才会隐瞒这个消息。 不过,这里的所有人都多多少少会有一种感觉。 在这个奇异的地方待得久了,就会觉得原本的故乡正在远离自己,而这片混乱的土地才更加像是他真正的故土。不管他们生于哪个世界,来到这里就注定已经永别过去,都将在这片土地安放自己的灵魂与尸体。 从某个角度来说,或许这里正是所有世界上一切活物的最终归宿也说不定。 不过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来这里送外卖的。 19越来越热闹的世界 这一次试探后,深渊与研究所似乎就此偃旗息鼓了。也许是觉得占不到什么便宜,又也许是已经达到了某种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 谁知道这些战争狂在想什么。 “也许他们在看到那个笨蛋的新型装甲后产生了某种疑心,只是来试探一下的呢?”沏依说,“不然,真的很难解释你这个外行人都可以这么轻易地打赢他们。” “与其试探,不如把装甲抓走研究不是更好吗?” “深渊和研究所谁都不会愿意对方全拿好处,拿到装甲为了分赃他们就得打起来。” “就算什么都没有,他们自己也会打起来。” 反正沏依就是不肯承认是我神勇无比、九死一生地拯救了一整个工地的人。 其实我也不想承认。 如果让深渊和研究所的人知道是我帮了忙,回头送外卖时肯定就会找我麻烦。所以我就把这个功劳让给了装甲的原主人。 一个月后,我再度来到赢军的工地送外卖。那群奴隶已经填好了地基,一座高墙的雏形正在渐渐显现出来,一直綿延到地平线的远端。 太阳不错,秦统领懒洋洋地躺在城头的平台上晒太阳,看上去已经完全没事了。城垛边竖着一排晾衣杆,被单和衣服仿佛像旗帜般迎风招展,在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上,竟有几分悠闲自得的味道。 我一边把外卖递给秦统领,一边顺着晾衣杆望过去,尽头处那个假扮成十七姐的女人正在把一条披风挂上去。她居然还没走吗? 她给我的感觉变得开朗了许多,肤色似乎也不再白得像生病,透出了健康的颜色。不再像我之前认识的那个人。不,应该说,相比之下,仿佛她之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一样。 注意到我在看她,秦统领有些感慨似地说:“她变得不再像那个人了,挺好的。” 只要秦统领一声令下,就算她再不情愿,也会被人带走。既然她还留在这里,那么肯定就是秦统领把她留下来了。 “你打算让她在这里留多久?” 秦统领极不负责任地回答:“谁知道呢,到时再说吧。” 她或许会摆脱十七姐的阴影,但是在一比五的时间流速之下,她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就越难以回归原本的世界。 不过,她本人想必不会在乎这种小事。看她的模样,只要能够陪伴在秦统领身边,哪怕这里是地狱也无所谓。 而秦统领留下她,恐怕也是为了保护她。毕竟,她是偷偷溜到了这个世界,泄露出了赢帝国时间流速变化的秘密。 不过,这个秘密不会被隐瞒太久。对内对外都瞒不住。 在我确认了赢帝国的时间流速确实发生了变化后,沏依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纵然之前真的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外来者的入侵,但现在赢帝国的行动势必会变得更加有侵略性。 交汇世界上的势力将会注意赢帝国的科技与人口增长的不寻常之处。而赢帝国的子民会发现自己的统治者在位的时间变得更加长久。因为在交汇世界上生活一天,在赢帝国的世界就已经过去了五天。 这种变相的延长寿命,对于高位者来说是难以抵抗的诱惑。为确保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安全,赢帝国必须在这个世界投放更多的力量。 不过,那又如何呢。这个世界本来就已经够混乱了,已经不在乎更加混乱一点。 那女人晾完了衣服,走过来,微笑地向我打招呼。“恩人,您也来了啊。我妹妹还时常念叨您呢。” 哦,对了,还有那个笨蛋应该也留了下来。如果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不是找不到路,就是半路上被人坑了。 我张望了左右,总觉得她会突然咋咋呼呼地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听说你要来送外卖,她昨天前就出去接你了。看来,你们没碰到呢。”她说。 “接我?为什么?” “大概是担心你被半路上游荡的小股尸群给吃掉吧。” 这家伙没事做喜欢咒人玩吗? 说那谁那谁就到。远方出现了一个小点,转眼间变成白色的装甲。背后还跟着一大堆尸,似乎这附近零散的尸全被她引到一起了。 这笨蛋在外面跑了一圈,怎么反而招惹了一堆尸过来?说什么担心我被尸吃掉,其实是想让我被吃掉吧。幸好我半路上没遇到她,不然还不得被她害死。 这种程度的攻击,原本倒是不需要太过担心。但那些奴隶都还在外面干活,发现出注意到尸群逼近,他们顿时骚动了起来,乱得乱逃得逃,工头在人群中把鞭子抽打都没有用。 一队武者不得不紧急出动,去阻止尸群靠近。 而惹出麻烦的源头却没有去帮忙,而是三两步跃上城墙,落在我面前。她摘下面甲,露出不怎么高兴的脸。 “喂,你怎么没走之前的那条路?” 要是我每次送外卖都走一条路,那还不得被人伏击了。 她没等我说话,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你有没有改变主意,愿意跟我练武了呢?” 这天马行空的思路我便是跟不上啊。 “想也别想。” 我想要马上回家,她却拉着我聊起了家常来。 在这一个月里,她也算是经历了不少大战,手上染满了敌人的鲜血。然而她看上去居然还挺精神,不得不说笨蛋的心果然才是最强韧的。 好不容易听完她废话,她又非要送我离开工地。分别时,我在后视镜里看到,那个女人站在秦统领身边,一脸幸福地与他有说有笑。 “真好啊。二十五姐换了个人似的之后,大哥好像跟她更亲近一点了。”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笨蛋。谁愿意看到一个人老是顶着死人脸在自己周围转悠。” “什么嘛,明明是二十五姐用自己的真心打动了大哥!”她气乎乎地瞪了我一眼,“还有,我不叫笨蛋!我有名字的!你明明知道!” “好好,知道了,笨蛋。” 她闹了我一路。 我怀疑她打算直接送我到饭店。幸亏半路上遇到联邦军的巡逻队,才让我得以摆脱她的纠缠。 驶远之后,我回头一看,她正兴致勃勃地捡起石头和巨大的战鹰玩耍,大喊着“有本事你们下来啊”之类的蠢话。 不管那个女人还是这个笨蛋,她们都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个位置,完美地融入了这里。 这个本来就热闹过头的世界,真是越变越热闹了。 我驶上了归程。 01在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今天的三〇三战区春光灿烂,最高温度22摄氏度,最低温度17摄氏度。局部地区有混战,伤亡量中到大。不宜出行,和平概率0%。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世界上,生命宛如清晨的露水,随时可能蒸发于一枚子弹或是一发激光炮。 尽管如此,我还一直觉得死亡离我还是挺远的。 起码还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在这片土地上只要活得够久,多少会对如何生存下去产生一点心得。因为没有心得的人通常都活不久。 根据我的经验,一个普通人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好好地活下去,有这么几条法则。 首先,知道得越多,命就越短。 这个世界上充满了种种阴谋诡计,凡是想要探究其中的秘密,往往得不到什么好下场。更何况,知道这些秘密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毫无意义。所以才说沏依这家伙总是喜欢做多余的事。 其次,千万不要凑热闹。 如果走在半路上,远远地看到有人影。第一反应就该是马上转个方向远远绕过,而不是去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那除了是战争狂之外,就只能是战争狂了。虽说通常这种时候都已经来不及了,但万一运气好的话,也是能逃掉的。 第三,最后、最重要的也是我最近才总结出来的一条法则。准确地来说,是在三分钟前刚总结出来的。 不要手贱。千万不要手贱。千万千万不要手贱。 此时此刻,我的手扶着一个蛋。 这个蛋大概有半个人那么高,椭圆形的,纯白色,摸上去纹理非常光滑。感觉就是一个放大的白色鸡蛋。 几天前,这枚蛋突兀地出现在我送外卖的路上。当时我没有放在心上,觉得搞不好就是联邦军养的什么动物下的蛋。 一只毫无防御能力的蛋,总会有谁收拾掉它的。 然而,送完外卖,我在回来的路上又看到了这个蛋。它没有遭遇到炮火的轰击,也没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吃掉,好端端地竖在荒野上。我绕着蛋行驶了一圈,它周围的地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脚印车辙之类的痕迹。 这个蛋要么是天上突然掉下来的,要么是地里自己钻出来,要么是时空扭曲出来的。我觉得最后一项的可能最高。 我对它扔了几枚小石子。石子砸在蛋壳上,发出略带沉闷的撞击声。既然它没有突然裂开一张长满牙齿的口子,那么应该真的是蛋,而不是什么猎食动物模拟出来。 据说联邦军的世界上有一种擅于把嘴伪装成洞穴的野兽。它会把自己埋在土里,假装自己是一个地道的入口,一旦有倒霉的老鼠或者想吃倒霉老鼠的狐狸钻进洞里,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自问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做到了一个普通人能做的一切预防措施。但我还是忘记了那第三条最重要的法则。 不能怪我,这条法则我得在半分钟后才总结出来。 而在这半分钟里,我做了一件可能是我这个月做的最愚蠢的事。上个月做的最愚蠢的事认识了一个笨蛋。 我把手放在蛋壳上,摸了一下。 就像之前提到的,这个蛋壳的表面相当细腻光滑,让我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异样。在这个毫无遮蔽的荒野之中,蛋壳上居然一点灰尘都没有。 当时我的手就如触电一般,缩了回来……才怪。 手掌紧紧地吸在了蛋壳上,拿不下来了。 尽管手还能随意地在蛋壳表面移动,但不知为何,掌心严丝合缝地贴在蛋壳上,硬是不能离开一丝一毫。我手贴着蛋壳,绕着蛋跑了一周,没有找到一丝能够让我松手的地方。 一想到之前我还考虑过把脑袋贴到蛋壳上听一听,我就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 不就是手掌被不知名的力量粘住了吗? 这种小事,只要把手掌上的皮撕掉不就行了。 虽然我几乎已经是整个手掌都粘住了,但相比起困在这里,受一点小伤还是能够接受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一甩手! 由于我没有痛觉,所以脑袋大概是缺乏某种限制装置,能够比常人更加肆无忌惮地使用自身的力量。我的最高记录是掀翻了一辆十多吨重的轻型战车。当然,有地形的帮忙和某些机缘巧合。 当时,我付出了双手从身体脱落、腿骨刺出膝盖、脊柱粉碎性骨折的代价。要不是这个世界对于伤员有更为先进的处理手段,大概我现在的身高只会有原本的一半。 我想表达的是,只要我愿意,别说撕下手掌的皮肤,就算整只手扯下来都没问题。 然而,现实却是这个大蛋晃都没晃一下,我的手仍然还粘在上面。 明明力量已经足够把手腕都扯断了…… 不过没关系,我还有第二个计划。虽然我挺不太想用它,但事到如今,我只能把自己的手弄断才能脱身了。 但我没有带利器,周围也没有合适的石片。我望着自己的手腕,叹了一口气,开始啃了起来。 人的咬合力远比手臂的力量更强。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牙齿健康的普通人可以咬开一枚硬核桃,而让人去用手砸开核桃试试? 我觉得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咬穿皮肤,用牙齿割开自己的肌肉与神经,从关节的缝隙里把手掌与手臂分开。 在咬下去时,我还特意注意别让自己的脸碰到蛋壳,省得我把手咬下来之后发现自己还得把自己的脑袋咬下来。 我狠狠地合上嘴,牙齿轻轻地在皮肤上滑过,咬了一个空。 这种感觉,就像我咬在了某种坚韧的皮膜上。我对着手臂啃了半天,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只把我整只手臂都舔湿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一刻,我沉思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我当初为什么非要想研究这个蛋? 它没有挡住我的路,也没有对我表现出任何攻击性。除去显得大了些,它就和其它的蛋无异,在这个世界上安静地当一个蛋。 我没有任何理由去研究它,更别提去摸它了。 就是因为手贱。 02多了一个伴 于是,三天过去了。 幸亏我还可以在蛋表面挪动手掌,不然我就得整整站上三天三夜了。此刻,我的手移到了蛋的底部,让我可以大字躺在地面上,仰望辽阔的夜空。 春天的夜晚,还是有点冷啊。 但我不敢蜷起身体,生怕自己一夜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整个人抱在了蛋上。要知道,今天一早我睁开眼睛时,鼻尖离蛋壳就只差几厘米了。 “你有什么事就尽管说,不然你就放过我,老是这么粘着我算怎么回事?”我对蛋说。 理所当然的,蛋不理我。 这三天里我试着和蛋用各种各样的形式沟通过,最终只是确认了这个蛋并没有任何智能这个事实。 不管面对何等强大无理的敌人,哪怕脱身的希望渺茫到只有亿分之一,我都不曾绝望过。但面对这么一个沉默的巨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压根拖不动它,只能被它困在这片荒野上动弹不得,而随身携带的压缩药丸迟早有吃完的一天。 这种时候我特别想念手机这种东西,沏依总想弄死我,肯定不会甘心让我在荒野里活活饿死。不过这里没有基站,就算我带了手机也没有用。 所以,现在我只能等着哪个战争狂从我身边经过,才有可能遇上什么转机。至于是转成找到生机,还是转成换种死法,那就得听天由命了。 突然有什么东西划过了夜空中的圆月。 我定睛注视,以巨大的圆月为背景,接二连三有鸟振翅飞过。从天空望下荒野时,在月光中遇着白光的大蛋肯定很显眼。鸟群注意到了蛋,降低高度盘旋了一阵。我才看清那些是联邦军巡逻的战鹰。 它们飞了一阵,其中两只谨慎地降落。戴着防风镜的巡逻兵翻身跳落到地上,举枪指着我大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态度真差。 于是我露出紧张的神色,模样仿佛要保护我身后的蛋。“你们是来抢这枚蛋的吗?不,它是我的!” 这个家伙果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注意力转移到了我身后的蛋上。 “把手放到我看得见的地方,离开那个蛋!” 我倒是也想啊。 我听话地举起了一只手,另一个贴在蛋壳,站到了一边,一副老实听话但恋恋不舍的样子。一个巡逻兵用枪指着我,而另一个缓缓靠近蛋,一副要去摸蛋壳的样子。 故意做出这种姿态,就是为了达到这个效果。只要联邦军也粘在了蛋壳上,少将就不得不为了救自己人而想办法。我到时也能顺手得救了。 眼看着那个巡逻兵的手指就要沾上蛋壳时,一个质感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住手。” 少将站在那里,身边跟着一群参谋和卫兵。那个巡逻兵立即收回手,立正敬礼。 “离那个家伙远一点。”他淡淡地斜了我一眼,“这家伙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难道你们都看不出来吗?” “哪有。”我立即反驳。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居然不知道吗?”我摆出惊讶的表情,“以你专业的眼光,难道看不出这个蛋是什么来头?” 他的视线果然也转到了这个蛋上面,微微颦眉,走近了几步。 近一点,再近一点,他就可以摸到蛋壳了。少将一贯戴着黑色的手套,肯定以为戴着手套乱摸也没事。 真是太天真了。这个让我难以脱身的蛋才会这么简单。 总之快一点摸啊,快一点!等这家伙发现自己在众目睽睽下被粘在了蛋壳上,那个表情肯定很好玩啊! 我心中不断地呐喊着,而少将也很配合地向蛋伸出了手。 少将的手稳定而缓慢地逼近蛋壳,近了,更近了……离蛋壳只有零点零一厘米时,他突然停了下来,碧蓝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如果我把手放上去,是不是会跟你一样脱不开身?” 还是被发现了啊。我就知道这个有被害妄想症的家伙没那么容易上当。 “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明白。”我望着天上的月亮。 “要是你能离开的话,就把手从蛋上挪开啊。” “我为什么要挪开?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既然挺好,那么你就一直待在这里吧。”他居然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果然是个残酷无情的家伙。 “等等!你说得对,我并不好!喂!别走啊!” 他稍稍驻足,略侧过耳朵。我只好一五一十把我的遭遇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啦,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你不是养了很多动物吗?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蛋啊。” “也就是说,你被粘在这个蛋上了。”他回过头打量我和蛋,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浮起了一丝笑意。 真是屈辱。 之后,少将找了几个专家都来研究过这个蛋。那几个家伙围着蛋,闭着眼睛感应了一阵,说在里面感受到了强大而驳杂的生命力。但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什么条件下孵化。跟没说似的。 这个东西激起了少将的求知欲望,他调集了十几头大象,想要把蛋拖回去慢慢研究。长而坚韧的绳索套在蛋上,绷得笔直,然而蛋依然晃都没晃一下。 他们得到的唯一有价值的结论就是,蛋只会粘住活物。不管是直接接触还是间接接触,只要接触时那个活物和蛋的距离不超过五米,就会粘在上面。 为了得到这价值,我还多了一只白老鼠作伴。 这个被联邦军当作实验品的可怜鬼,尽管与蛋之间还隔了一根细绳,但却连老鼠带绳子都被粘在了蛋上。剪不断也解不开。 看着它乖乖地蹲在那里,通红的小眼睛迷茫地望着这个世界,我就忍不住指责少将的灭绝人性。 “你怎么不弄个猫狗之类的好玩一点的动物来陪我。” 他充耳不闻地望着蛋。“有意思。我现在还有重要的事要做,等我回去再找找资料再来。” 就这么走了。 临走前,他答应帮我联络饭店,并且还留下了一大堆食物。说是给这个老鼠留下来的口粮。 他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你可别偷吃啊。” “放心,我还没有沦落到和老鼠抢东西吃。” 大不了我到时候和这个老鼠交易一下,用以后的外卖来换取眼前的食物。我看它这么通情达理,肯定会答应。 最后,我问了一个从刚才起就有点介意的事情。 “你命令那个巡逻兵离我远点的时候,是怎么看出这个蛋有问题的?” 他回答:“没有。我没有看出这个蛋有问题。” “那么你为什么会下这种命令?” “因为,我知道一个做人的道理。”少将说,“不能手贱。” 我也知道,虽然晚了点。 03不祥的预兆 这个世界上没有秘密可言。 不管一个人自以为做了多么隐密的事情,都会在一夜之间被某些势力所察觉。而只要一个势力知道了这件事,那剩下的势力知道这事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懂这个道理。 所以当烨的白色装甲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丝毫没有惊讶。她会像个智障一样发出大笑,这事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只是我想不到这个笨蛋居然能笑得在地上打滚。一具两米多高的装甲在面前打滚的奇景还真是难以一见,她能够专程到我面前表演杂技,真是太有心了。 这笨蛋不愧是个武者,气息绵长,笑了十分钟都没见换气。听得我都烦了,于是我针锋相对地大笑起来,蜷起身体按着肚子,笑得像只虾。 她停止笑声,揭开面甲,好奇地眨着乌亮滚圆的眼睛。 “阿燎,你在笑什么?” 因为我看到一个笨蛋在自己面前打滚啊。 我脸挂微笑地反问她:“你在笑什么?” “因为……”她噗哧一声又笑起来,“你的样子好像是在给这枚蛋传送真气啊。” 她明知道我被粘在了蛋上,还说这种风凉话,简直是不可原谅。 我不无讽刺地说:“正好相反,我正在从这枚蛋上吸收力量。我现在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力量灌进身体里,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简直快要白日飞升了。” “真的吗?”她眼睛里露出好奇的神色,装得还真像。 “不信你来摸摸看啊。” 当然,她肯定不会来摸。赢军从联邦军处得到了蛋的情报,肯定知道蛋会粘人这么重要的事…… 烨毫不犹豫地向着蛋伸出了手。 等等,这笨蛋该不会还没搞懂情况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我可不想这个笨蛋和我一起粘在这个蛋上,烦都要被烦死了。正想叫住她,她却突然了起了什么,停了下来,摇摇头缓缓收回了手掌。 “不,我不摸。” 我就知道她肯定知道内情。“好了好了,别闹了。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特意来对我装傻的吗?” “因为我听说你在这里,就来看你了啊。”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啊。”她摇晃着脑袋,“非要有什么事情才能找你吗?就是想看看你啊。” 感觉心好累。 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翻译功能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觉得我跟她说的完全是两种语言呢? 来看看我?这还不如来装傻呢。不对,她是真傻。 我叹了一口气,对她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先说话的人算输,输的人就离这个地方远点。从现在开始。” “好啊好啊!” “你输了。” “诶?诶?”她一头雾水地盯着我,半天才回过神,“诶!不对,你耍赖,这不能算数。重新来过!” “我已经说过开始了。你不肯默默点个头,非要说话,这怪我吗?” 烨顿时哑口无言。她总算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脑子比较笨,容易被说服。 “好吧,我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她说。 “你就没正事可做了吗!” 她理所当然地回答:“没啊。” 我认输了。 我已经没有除了认输之外的任何念头了。我的心中头一次产生出这么无助的感觉,简直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抛弃了我,包括我自己。 尽管如此,我还是尝试着抵抗了一下。 “你用不着天天来看我,我可能还会在这里待上一阵子。至少,隔个三天再来看我一次。” 三天一次这个频率,这大概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了。 “你不用送外卖了吗?吸收力量要吸收多久啊?” “好了,你再别装傻了,我不是在吸收力量,是被粘住了,脱不开身。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脱不开身了?我不知道啊!”她一脸惊讶地想要来拉我,又生生地止住了手。 “你不知道我被粘住了,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们有个武者跟踪联邦军,发现他们接触了你,但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在干什么。我就来看看了。” 少将这家伙警惕性也太差了吧,害得我被这个笨蛋发现了!我一定要找他要精神损失! 知道我被困住后,烨也试着帮我脱身。她用一根铁链绑住蛋,在会被蛋粘住的范围之外拼命地拉扯。地面一点点被装甲的双腿蹬出两个深坑,旋即铁链锵然粉碎。她猛地原地倒翻了一个跟斗,化解了力道。 蛋巍然不动。 之后,她连扔好几块小山大小石块,试图把蛋砸碎。石头在蛋上碰了个粉碎,差点把我砸扁了。 眼看着烨越扔越兴起,我一边躲着碎石一边大喊:“够了啊!你是要杀了我吗?” 她才意犹未尽地收手。幸好这个笨蛋再想不到别的花样了。 “我回去问问大哥,或许他会有办法。” 我现在只想尽快把这个笨蛋送走,不管她说什么都是满口答应。“好好好。” 但是她居然还是不走。 “但我还是天天来看你吧,你没人陪,肯定很无聊吧。” “不用,我有猫饭陪我。” “猫饭?那是什么。” “一只白老鼠。” 猫饭是我给那只白老鼠起的名字。这个名字可是我的得意之作,想了我整整一天的时间。 “猫饭,猫饭!”我叫了两声,没有听到它吱吱地回应我。 “都是因为你这个笨蛋的到来把它吓得躲起来了。” “你少骗人,这周围除了你我就没有活物的气息了。” 咦? 几个小时前,我苦思冥想着猫饭的名字时,它正不知所措地拉着绳子到处乱跑,最后整只老鼠都粘在了蛋上。四只小爪子死命地抓蹭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上下乱窜,活像是贴着蛋壳游泳。 那时候,我还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变成那个模样。 我绕着蛋转了一圈,特意留心了蛋的底部,却连一根老鼠毛都没见到。猫饭以及绑着猫饭的绳子全都不见了,要不是旁边还堆着少将留下来的口粮,几乎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这么一只老鼠一样。 猫饭真的不见了。 感觉仿佛有某种不祥的阴影,宛如实质般慢慢靠近。而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在旁边,还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轻笑了起来。 “好好,我就知道没什么老鼠。你只是想找个借口让我快点离开这里,被蛋粘住了是挺丢脸的。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经验,姐姐一到这个世界就告诫过我的。” 她得意洋洋地仰起脑袋,俨然当自己成什么前辈。 “千万不能手贱。” 够了,我知道了! 04落井下石 不管怎么样,那个笨蛋终于回去了。 少了她在旁边吵闹,我才能静下心来思索猫饭消失的问题。 我多么希望能是猫饭摆脱了这只蛋的束缚,奔向了自由的天地。然而,除非联邦的小白鼠品种特别,能够长出翅膀,否则就算它摆脱了蛋,地上肯定应该留有它跑远的痕迹。 另一个让人有点难以接受的推测就是,猫饭已经不在世界上了。 凶手毫无疑问只能是这个蛋。 尽管它光溜溜的,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丝缝隙,但谁也不能保证它不会突然裂开一个巨口,一口将猫饭吞了下去。快得迅雷不及掩耳,可怜的牺牲者连吱的一声都没有。 但为什么要抓住我?不管怎么看,我都不是它能一口吞得下去的。 也有可能,蛋壳上能够分泌出某种腐蚀性的消化液。把猎物粘住之后,就会慢慢地将它消化掉。这个过程可能相当缓慢,也许消化液中还有某些麻醉剂,使得猎物难以察觉到危险,等到察觉时,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但我仔细观察自己手掌与蛋壳的连接处,却没有发现一丝一毫异样。 如果这个蛋是活物的话,或许用心灵沟通会有用?我手掌用力按住蛋壳,对其灌输着“放过我吧”的顽强意志。然而,蛋还是全无反应。 大概是我不会心灵感应这个技能的缘故。 总之,继续粘在这个蛋上,多半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我只能指望少将或是秦统领能研究出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恐怕有点难。 这个蛋给我的感觉,已经超过了那两个世界的文明水平。或许是某种魔法,又或者是高科技的产物。 尽管在杀戮的水平上,各个势力都差不多。但要论起研究的水平来,研究所才是真正的行家。 这一点我是亲身体会过的…… 考虑这个亲身体会,我想了想,觉得或许被蛋吞了还不一定就更糟了…… 但这个世界往往就是这样,想要什么就不来什么,而不想要什么的时候就会来什么。 研究所通常会派小股的科考队在荒野上晃逛,发现任何有价值的活物就抓回去当实验品。如果抓不回去,而且又很有价值的话,就会派更多的人来。 我此刻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状况。 那天,远方飞过来一架研究所的飞碟,悬浮到了我的头顶上。旋即,我感到身体一轻,整个人都飘了起来。我以头下脚上的姿势,倒悬在半空中。如果不是右手还和那个蛋连结着,恐怕我已经直上青天了。 飞碟微微下沉,我身体被猛地一拔,觉得全身的血都向脚涌去。它似乎加大了功率,然而没有半点用处。它显得有些尴尬,猝不及防地把我放了下来,回头离开了。 第二天,它带来了几架飞碟来,自信满满地觉得可以把我连人带蛋一起虏走。但哪怕是它们一起合力,也不能动摇这个蛋分毫。接连几天,它每天都多带几架飞碟来。 到了今天,天空中的飞碟已经有数十架,摆成一个诡异的几何阵图。 心灵的力量经过飞碟部件的扩大,合成一股几乎化为实质的力量。空气扭曲,光在巨大的力量下微微歪斜,从上往上望去,感觉整片天空的颜色都开始偏红。脚下的大地龟裂,碎粉成小山大小的石块,无视地心引力地冲上天空。 蛋以及它周围五米的地面,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自然,我还是倒悬在了蛋的顶上。 它们足足坚持了一整天,才因为能量耗尽而放弃了。被吸上半空的石块和泥地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幸好我早有准备,才没有因为突然失去吸力而整个人落在蛋上面。 这是截止昨天的发展。 今天,所长赤红色的化身出现在我的面前,没有再试着把蛋移开,而是对着它凝视良久。不出意外的话,这家伙已经用精神力量将蛋从里到外都扫过一遍了吧。 我把自己和猫饭的遭遇说了一遍,问:“这蛋里有什么东西?” 回答却是不知道。 “我看不出来里面有什么,只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着强大而深邃的力量。我甚至于无法估算出它的质量。它的表面实际上被一层空间泡沫结构包裹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无法对之造成影响。” 虽然不太懂这家伙在说什么,但总之就是没人搬得动这个蛋,没有人能够破坏这个蛋。那我该怎么跑掉呢? “而当你接触到它时,同样也被包入了这个结构中,事实你有一部分已经固定和蛋一起在另一个空间了里,所以才无法离开,也不会受到这个世界上东西的影响。但时间一久,可能就会这层结构吸收掉,进入另一个空间。而那只老鼠可能就是这样消失的。” 那我岂不是跑不掉,只能等死了? “这倒未必。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还是可以破开这层空间结构,把你解救出来。” “要多大?” 这么至关重要的问题,所长却突然扯开话题。“不能移动,不能观测,不能取样研究。我还以为发现了什么好东西,结果却是完全派不上用处的东西。” “你倒是说啊,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我救出来。” “不过,这个东西的确挺稀罕的,要是不派上点用处,岂不是太浪费了。” 这混蛋自顾自地我周围走了一圈,毫无规律,忽近忽远。有时突然消失不见、过了好几分钟才出现,有又分身成好几个人、在几个地方一动不动地站好久。 完成这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仪式后,这个虚影的化身连颜色都变淡了几分。化身浮上天空,满意地注视着大地。 “这样,一个陷阱就完成了。我在几个节点上布置了念力,就等人被这个蛋吸引过来了。” “中了陷阱的人会怎么样?”我问。 “我努力要抓活的,但死了的也没关系。” “那么我之后该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 诚然如此,所长不来害我就已经足够万幸了。指望这家伙来救我,还不如指望战争狂都改性子。但是,这家伙在我眼皮底下布置陷阱时,该不会把我当成不会说话的死人了吧? 于是我提醒了一下。 “如果你不把我弄走,等有人靠近陷阱时,你猜我会怎么做?” “我看不透你会怎么做,你的行为模式相当罕见。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像你一样。” 所长只有五官轮廓的脸上似乎露出微笑的表情。 “一样手贱。” 很好,敢这么说,就是做好被我坑的准备了吧! 05代价有点大的孵蛋法 现在,我除了被一个奇怪的蛋给粘住了之外,还被当作了陷阱的诱饵。不知我什么时候会被蛋吞掉,也不知道陷阱什么时候会被什么东西触发。 临走前,所长还不忘记提醒我:“放心吧,你被空间结构保护住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危险。但是,要记得注意一点,万一有什么零件炸到你身上,粘上了就拿不下来了。” 真是感谢好意提醒,希望等会来一个这家伙对付不了的猎物,让这混蛋吃吃苦头。 不过,这个地区,所长所对付不了的猎物还真不多。好对付的敌人,压根就不需要用到陷阱;不好对付的敌人,一般也不会蠢掉进这么明显的陷阱里。 这么一想,所长想要捕捉的对象已经呼之欲出了。这家伙绝不是随便挖了一个陷阱,然后守株待兔,看看谁会撞上来。而是已经找准了目标,知道那个目标会往我的方向前来。 就算不来,所长也会做点什么事,把目标引到我这里。 不够聪明但却强大到足够让人头痛的目标,除了灰烬玫瑰骑士团的那些孩子,还会是谁呢? 尽管已经看穿了所长的阴谋,但当那群小小的人影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我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阻止他们。 那群孩子一看到我和蛋,像发现了新奇的玩具一样,跳跃着加速飞奔过来。我高喊着不要过来,拼命摆手,但这反而让他们更加开心起来。风中甚至都传来了他们的笑声。 如果换成别的人来,别说我高喊着不要过来,哪怕我诚意邀请他们靠近,他们都会止步不前,怀疑其中有什么陷阱。而这些孩子完全凭着自己的心情行动,对这个世界好奇心旺盛,而且还不怕死。 怪不得,所长会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布置陷阱,完全就是看准我压根没有妨碍的能力。 但我还没有放弃思考。 我不希望这些孩子被所长抓到,更不希望他们能够穿过陷阱到我身边。这些完全不想生存下去的家伙,统统都无视了在这世界上的生存法则,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触摸我和这个蛋。 一群人型炸弹挂在我身边的感觉绝对不会好过。 对了,就是这个! 眼看着他们走要闯进所长设定陷阱的范围,我灵光一闪,对着他们高喊:“这里有让人永远死不掉的陷阱!” 那些小小的身影统统定住了。 我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这些孩子还有什么畏惧的东西,那就是不能死去。他们只有依靠着死亡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繁衍后代,一旦死不掉了,那他们的人生就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他们站在那里,远远地打量着我,露出狐疑的表情。只有团长没有停下,走出了人群。 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团长时,就觉得她的眼睛有点像是梅蕾。几次给骑士团送外卖,我见证了她一点点长得像梅蕾的过程。如今,她变得更加像是那个孩子了。 不管是那头末端微卷的紫发,还是闪着天真光芒的绿眼睛,都仿佛是自梅蕾的翻版。 如果仅仅是外表相似倒也罢了。 梅蕾死去后,她的灵魂化成了一个梦境,孕育了这些孩子最初的意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梅蕾并没有死,而转生成了这些孩子。绝大多数团员都继承了梅蕾的战斗天性。 然而,也许是她灵魂中对我的喜爱曾经独立为一个人格的缘故,这部分也保留了下来,全部都被面前的团长给继承了。 “燎芽!原来是你呀!”她看清是我,眼睛微微一亮,一副就要扑进我怀里的样子。 “你不想死了吗?再靠近我,你就不能自爆了啊!” 这话听上去怪怪的,但确实有效。 她硬生生地停下了,露出抱怨的神情,嘀咕着什么。“不能死的话,就不能和燎芽繁衍后代了啊。” 我当作风太大没听见,把所长布置了陷阱的事和我遭遇的困境告诉了她。 尽管我没有指望过团长能帮助我脱身,但她显然对我的事相当热心。一听说我被粘在了这个蛋上,毫不犹豫地抽出背后的双手剑。 “喂,等一下……”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挥剑了。 那双绿色眼睛,神色轻松淡然,好像只是挥出了随意的一剑。明明毫无气势,不像是什么了不起的招数,然而却让我整个身体都发出警报。 她斩出了一道新月形的剑光。 剑光掠过时,空气中有无数无形的线条与平面破碎。所长布置下来的陷阱,被她暴力地劈成了碎片。 旋即,剑光切过了我的右手。 然而被分成两半的却是剑光。两道剑光,一道劈在了蛋壳上,就像是一道轻风拂过。而另一道则远远地划过荒野,全然将大地斩断般拖出长长的裂缝,最后飞上天空,在斩开一朵云后消失了视线之外。 “我都叫你等一下了。要是我的手能这么容易切断的话,我自己早就动手了,哪里还是需要你。” “诶,这样子都不行吗?”她满脸难以置信地走近我,盯着我的手与蛋壳的连结处。“那么搞不好真的最终绽开都没办法了呀。可怜的燎芽。” 她同情地抬起手,想摸摸我的脑袋。 “别摸我。你也会被粘住的。”我再度提醒她这件事,她才满不在乎地收回手。 “那么,燎芽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好问题。要是我知道怎么办的,我早就去做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既然没有办法破坏的话,那么是不是要等这个蛋孵出来,燎芽才能脱身呢?” 这种事情我当然也有想过,但我压根不知道要怎么孵这么大一只蛋。我只能一摊手。 团长笑眯眯地说:“燎芽办不到的事情,团里的大家可以帮忙呀。或许会生出来一个很可爱的孩子,第一眼把燎芽当成是爸爸呢。” 蛋里面的东西别把我当作出生后的第一顿大餐就谢天谢地了。 “那你们知道怎么孵这个蛋?” 她摇了摇小脑袋。“虽然不知道,但我们有激发生命能量的办法呀。” “什么办法?” “自爆呀。” 她理所当然地说。 “不要!”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这个靠死亡来繁衍后代的种族,自爆时的冲击中的确蕴藏了大量的生命能量。就连我的电动车都因此而短暂地获得过生命。 尽管我明知道他们都是疯子,但没有想到他们能疯狂到这个地步。 “不用客气的,要没有燎芽,大家根本都不可能诞生到这个世界上。为了帮燎芽而提前去死,只是小事一件。” “不不不,我没有客气。我觉得粘在蛋上挺好的,别提有多舒服了,你们用不着做多余的事了。” “真的吗?明明刚刚还在抱怨……” 团长用天真无邪的眼睛盯着我。 “当然啦!” 我努力一副很舒坦的样子,竭尽所能装出诚恳的目光,希望团长能够相信我。 她忽地闭上了眼睛,抽了抽鼻子,露出不满的表情。“有说谎的味道。” 明明是植物,为什么嗅觉会这么好啊! 我可不想看到一群孩子为了把我从一个蛋上弄下来而一个个自爆。但不管我再说什么,她都认准了要自爆来拯救我。 “虽然想马上就把燎芽救出来,但作为大家还是有责任要繁衍后代。所以,大家会先去找一个强敌,把他引到这里来一起自爆。燎芽要耐心等一下啊。” 她把这事和自己的团员一说,那些孩子发出清脆的笑声,好像要出发去郊游一样。 “啊对了,有一件事要提醒燎芽。”团长忽然回头,幼小的脸上露出认真告诫的神色。“等会可能大家都会死掉,没机会和燎芽说话了。在大家的后代诞生之前,没有人再去帮燎芽了。” 不得不说,就像是孩子故意在装大人说教一样。 “所以,燎芽不要再手贱了喔。” 我……知道了…… 06这不是那谁嘛 客观地说,骑士团的人总要死的。但为了一个蛋而死掉,未免也太荒谬了。 好吧,这个世界的存在本身就很荒谬。 我想祈祷这群孩子不要遇上一个人,但这不现实。只要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游荡下去,就肯定会找到值得一战的对手。 或者我该祈祷他们遇到强大到能够阻止他们的对手。但这更不现实。要是真的遇上了那么强大的对手,他们的唯一反应就是自爆。 骑士团能够被杀死,但不能被活着阻止。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们找到自爆对象之前离开这个蛋,这样一来骑士团就没有了为我自爆的理由。 至于之后他们是不是想找个强者同归于尽,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所以问题还是回到了该怎么样摆脱这只蛋上面…… 现在,我已经对亲手解决这个问题放弃了希望。唯一能够拯救我的人只能是申星人了。 尽管申星人全知全能,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但是这也不代表她会满世界管闲事。 更别说去管一个普通的小外卖员的死活了。 目前为止,申星人会主动出手的情况只有以下两种。 当这个世界出现了足以破坏平衡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时,她会为了维持战争的天平别太向某一方倾斜时而出手。 当这个世界出现了被她判定为非人类的种族时,她会为了保护潜在的人类而把它们赶出这个世界。 作为上一条的补充,她会清除所有出现在地表上的虫。 除了这两种情况,她几乎不会对在这个世界上做其它事。 只有一次例外。我被她复活过一次。 然而要是以为我每一次死亡都会被她复活就纯属想多了。那次是因为我被她不小心杀掉,她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才这么做的。 我不知道这个蛋是不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既然申星人没有对它出手,那么它肯定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不会变成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尽管人类肯定不会从蛋里孵出来,但是光一个蛋好像也形不成种族。 当两种通常情况都不可能时,要想让申星人出手,就得寻求例外情况了。 简单地来,只要申星人一不小心连蛋带我一起轰成渣,然后再把我复活。我就可以顺利地摆脱这个蛋了。 而要申星人把我轰成渣…… 还是照上一次的情况,要找虫帮忙。让申星人在轰击虫群的同时,把我也一起捎上。 所以,我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去找一大群虫暴露在申星人的视野之下了。 真是简单多了。 我开始挖掘身下的土地。 显而易见,虫的活动范围都在地下的。哪怕我最多只能挖出个一米深的洞,遇到虫的概率也比我留在地上高得多了。 高大概……十万分之一吧。但有总比没有好。 几个小时后,虽然我连一个虫卵都没有找到,但我成功地挖出一个一米多深的坑,并且成功地把自己困在了坑里。 我完全没有想到,原来挖松了蛋底下的地面后,这个蛋居然会失去平衡倒下来。明明它的重量已经远超地面的承受能力,应该不受这种低级的物理法则支配才对。要不是我反应敏捷地缩成一团,就算我没有被它砸死,脑袋也肯定会粘在上面。 横倒的蛋,恰好堵住了坑口,只留下了一丝让我透气的缝隙。我此刻的姿势就是蜷在我自己挖出的坑里,高举的手与头顶上的蛋紧紧相连。 好烦,我还得想办法把自己挖出来。 幸好这附近的土壤比较松软,我可以从侧面再挖一条道钻出去。不过这一回我可得看仔细了,万一再挖松了支持蛋的土壤。我在坑里可无处可躲,要永世不得翻身了。 今天挖了一天的坑,我已经累了,先睡一觉好好养精蓄锐再说。 睡在有蛋遮蔽的坑里,可比睡在荒野里暖和多了。我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 可惜,睡到一半被什么给惊醒了。 我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坑里,壁上不知何时多了星星点点的细小光源。仔细一看,那是某种尾部发光的虫子。 在微弱但足以照明的光芒中,我发现整个坑被扩大了几倍,一个翠绿色披肩发的少女坐我在面前。眼眸是比发色稍浅的淡绿色,脸上挂着清浅水潭般的微笑。 我盯着这张清纯漂亮的脸看了半晌,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你是、你是!你是……谁啊?” “好伤心,难道阿燎已经把我忘记了吗?”她露出悲痛欲绝的夸张神情。 更加让我与记忆里的她相互重叠了起来。她就是这么一个擅长演戏的女人。 我冷笑一声。“我怎么忘记你,你害得我挖开肚子杀虫,差点死掉了。化成灰我也认识你!艾!艾……艾什么什么?” “艾沫洛达啦!”有一瞬间,她眼睛里闪过了怒火,旋即又化成了怨嗔的神色。“好过分哟,明明我最喜欢阿燎了,可是阿燎居然连我的名字都没记住。” 对对对,就是叫艾沫洛达来着的。当初我一不小心被虫捕获时,正是她欺骗了我,试图让我带着她去入侵我们的世界。当然,在我英明神勇的牺牲之下,她的阴谋破产,自己也被虫的意识带回了荒野之中。 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活着。而且看上去没有虫化,依然还很像人。但毫无疑问,此刻她肯定已经完全是一只虫了。搞不好虫的组织里还拥有不低的地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怎么会来这里的?”我问她。 “因为,阿燎在找我,不是吗?我感觉到阿燎在找我,我就来了啊。你不喜欢吗?”她脸色绯红,手指在坑壁上轻轻地划着圈。 “其实你们是找这个蛋的吧?” 就像所长所说的,这个蛋可也算是一个稀罕物了。这些虫子遍及大地,触感相当敏锐,,会被这个蛋吸引丝毫不奇怪。如果这个蛋里正在孕育什么生物,毫无疑问,虫对这个生物的基因肯定很感兴趣。 被我一语道破了目的,艾沫洛达显得十分委屈。 “原本至高并没有发现这个蛋,但它的倾倒造成了某种时空上的波动,让至高发现了它的存在。我并非最佳的侦察人选,然而我一听说阿燎在这里,就主动接下了这次任务。公事是公事,但我私心里是想见阿燎的呀。” 原来挖坑真的能联系上虫……不对,应该说,挖坑果然能让虫发现我啊!我果然是天纵奇才! “那么,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这种事情不急啦,阿燎难道就不关心一下我这段日子过得好不好?” 艾沫洛达微微凑近脸,身上传来一股奇异而撩人的香味。 我皱了皱鼻子。“我不关心。” “阿燎真是无情的男人呢。但我就是喜欢。我被当作无用的废物扔进育虫池里当饲料的时候,完全就是靠着对阿燎的思念才撑了下来的。那时候,我身体已经全部被蚕食掉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大脑。明明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变成了一片漆黑的虚无,但脑海里还是回响着千万张口器撕咬着我的声音。以及阿燎你的脸。靠着这股爱,我才从那个虫池里爬……” 眼看着她就要开始大讲特讲自己的逆袭史,我当即打断了她。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们到底现在打算怎么办?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还想继续睡觉呢。” “至高派我来看看情况,几天后将会派一支大军将这个蛋移到至高的所在。” 那真是太好,只要虫大规模地活动,申星人肯定会有所察觉的。我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了。 “至于你,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请不要怨天尤人。” 艾沫洛达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掩嘴一笑。 “这是你为自己手贱所付出的代价。” 我倒看看是谁会付出代价! 07时间不多了 借着虫子发出的光芒,我花了一点时间,从坑壁旁边又挖出一个出口,从地里钻了出来。因为蛋横倒了,活动空间近一步地受到了限制,我只能坐在地上。 艾沫洛达不敢碰我,又不甘心放过我,一直在旁边说个不停。就像只不停嗡嗡作响的虫子一样。 我被她实在烦得不行,正打算抗议,她整个人突然变成了一支大火炬。 漆黑的火焰从她的脚下涌出来,倏地烧到她胸口,这才过了不足一秒的时间,她的双脚便已经像蜡制似地烧没。只要秒针再走动一下,这火焰就会蟒蛇般缠紧她的全身。 只用了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时候,艾沫洛达就做出了最明智的判断。她在火焰烧到自己手指之前,一手刀将自己的脑袋砍了下来。下一瞬,头颈的断处便被火焰吞食掉了,脑袋远远地落在旁边,没有沾上一丝火星。 她眼睛瞪圆,难以置信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已经不见了。 在艾沫洛达原先立足的地方,只剩下些许黑色的痕迹。如果不是有心辨认,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曾经存在过什么东西。 脑袋的断处没有血喷出来,而是爬出了白色的幼虫,连同她的五官里也爬出了无数这种幼虫。它们迅速地啃食着艾沫洛达的脑袋,眨眼工夫就将整个脑袋啃得骨头都不剩。同时它们也完成了蛹化及破蛹而出的过程。 一只只蝴蝶迎展着七彩的翅膀,一起起飞的那一刻,仿佛有美丽的彩虹拔地而起。旋即,它们散进了夜空,消失不见。 我敢打赌艾沫洛达肯定没有死。 这些蝴蝶携带着她的遗传信息和她的脑细胞,必然会在什么地方有某种手段可以让她重生。 比起她的去向,我更想知道是谁把她吓得连句话都没留下就逃跑了。 答案并不难猜。 从火焰的颜色就可以知道,除了魔鬼外就没有谁了。更何况,这一次外卖,本来就是我给他送了茶叶蛋。 “你为什么不继续看热闹了?”我问。 不知何时,魔鬼已经坐在了我对面。他斜倚在一张金色的王座上,纤直的小腿高高地搁在镶满宝石的扶手上,松滑的领口露出挂在白皙锁骨上的黑色十字架。看上去整个人都像是没有睡醒一样。 这家伙肯定从很早开始就在旁边看热闹了。然而,直到艾沫洛达出现时他才出手,到底是想干什么? “她实在是太烦人了,所以我赶走了她。”他挥了挥手,仿佛挥走了一只不值一提的小飞虫。 “那么,你看了这长时间,搞清楚这个蛋是什么玩意了吗?” “是我也不太愿意招惹的东西。” 魔鬼跳下王座,一道红色金边的地毯出现在裸足下,一直铺到我与蛋的面前。下一刻,他已经站到地毯的尾端,深深地打量了一眼这个蛋。 “这枚蛋中存在着巨大的力量,大到……难以计数。这绝不可能是某种生命,如果是生命的话,那么简直可以媲美造物主。” 我问:“怎么,你也有信奉的神吗?” “不,是宗教意义以外的造物主。就是客观地来说,拥有这种力量的家伙,可以创造出一切东西。包括我们头顶上的那个机器人。” “哇,好厉害。”我轻轻鼓掌,讽刺地说,“那么这个神明诞生出来的时候,是不是会把我当爸爸?” “如果你到时还活着的话,说不定真的会。不过,这个东西也许下一秒就会诞生出来,也许还要到下一个千年。” 所以说,这个家伙也是拿这个蛋没辙了。我顿时失去了和魔鬼说话的兴趣,刚想转头去睡觉,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着这里的?” “在你第一次从这里经过时的前几天,我在等着你送外卖时,就看到这个蛋突然出现了。” 这家伙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不对,这不是重点。本来就不能指望一个魔鬼会好心提醒我。更重要的是,魔鬼全程见证了这个蛋身上发生的一切? “这蛋是怎么出现的?” “就这么平空出现了。在它出现后的万分之一秒里我就发现了它的存在,但我找不到它是从哪里来的。那时候这附近的时空相当安定,仿佛它从世界诞生之初就稳稳地待在这里。但我们都知道这不是真的。” “会不会是你搞错了?或许有什么痕迹能够说明它的来历,但你没有发现。” “我当然不可能对一切了如指掌,但这枚蛋是特别的。以你凡人的眼睛当然看不出来,甚至于那个研究狂也是一知半解。但这个蛋与这个世界是浑然天成的。怎么说叫呢……你可以这样理解,这个世界与这个蛋有某种灵魂上的共鸣。因为我在灵魂领域颇有建树,才能够理解到这一点。那个机器人肯定也知道。她现在多半也在盯着这里呢。” “那么你有没有看到那只小白鼠怎么消失的?” 这才是我原本想问的问题。不过现在我已经对答案不抱什么希望了,毕竟这个蛋似乎也超出了魔鬼的理解范围。 “看到了。”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的,果然他……嗯? “你看到了!” “当那只老鼠被不同的空间结构包裹起来的时候,它的整个身体都被异空间的成分给转换了。要打比方的话,就像是你这次送的茶叶蛋。鸡蛋被酱油慢慢浸透,最后从蛋变成了似蛋而非蛋的东西,也就是茶叶蛋。而当茶叶蛋成为茶叶蛋的那一刻,小白鼠也就不再是普通的小白鼠,而是这个蛋的一部分,所以与这个蛋融合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就因为我这次给他送了茶叶蛋,就拿来做比喻吗? “那么我也会这样吗?” “事实上,当你接触到蛋壳的一瞬间,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只不过你的质量是小白鼠的三百倍左右,所以要花的时间也是三百倍。” 我掐指一算,似乎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现在我甚至有点动摇,我原本的计划是不是还可靠。 “当然,如果你有能力让那机器人帮你的话,说不定的确还有救。” 他提起申星人,脸上浮起似有似无的笑容,让我起了一些疑心。魔鬼今天怎么特别多话?我问什么就答什么。总觉得有什么阴谋。 他无辜地一摊手:“我看到难以理解的东西,也会希望和某些人讨论一下,特别是和你讨论一下。”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出恶劣的笑声。 “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人会这么手贱啊!” 这家伙绝对是学其他人的样子,故意这么说的! 08无用功 伴随着黑烟和火焰,魔鬼大笑着从空气中消失了。 这家伙说什么想找人讨论问题,倒不如说看着人人都来嘲讽过我了,他忍不住也要来嘲笑我一番。 难不成我还能和他讨论和一个蛋连接在一起的感想吗? 这一晚上又是挖土,又是和虫子重逢,又是和魔鬼聊天,累得我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睁开眼,一对穿着牛仔裤的腿出现在了我头顶上。顺着腿望上去,一狗一人的熟悉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见我醒了,回锅肉叫唤着想要扑过来,被沏依一把拉住。“回锅肉,别去舔这个家伙,舌头会烂掉的。” 少将终于把消息传到了吗?其实我根本没有指望她会来找我。她来了也没用。沏依肯定也清楚自己有多没用,但还是冒着战争的风险来看我。 一种欣慰的心情油然而生。 她果然有够笨的,还是我比较聪明。 “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半路上了呢。你来就来,带着回锅肉干什么?打算遇到危险时把它献祭出去吗?” “真遇到危险,它可比你可靠多了。” 这次出门,沏依用兜帽遮住了水色的短发,戴上墨镜和旋涡图案的口罩。尽管看不清表情,我知道她肯定在笑。她说话的口气虽然很冷淡,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已经暴露出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冷哼了一声。“想笑就大声笑出来,不要藏头露尾的。” 这家伙居然真的笑了出声。 记得她上一次露出冷笑之外的笑声还是……什么时候?她有笑过吗?我简直快记不清了。就算是有笑,那肯定也只是微笑。像这样子肆无忌惮地笑出声,似乎还是第一次。 这事太过于罕见,以至于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心地笑一次,在那边笨拙地发出嘿嘿嘿嘿的笑声。让我一点都没有觉得被她嘲笑,反而从心底感到了一阵敬意。能笑得这么像刚从鬼故事里跑出来,这个女人也真是很有本事了。 我等她笑够了,叹了一口气。“笑完了吗?你已经完成身为笨蛋的本职工作了,可以回饭店去。” 沏依却盘问起我蛋的事,我把几个势力的说法综合了一下,把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遍。 她一边在笔记上记录着,一边说:“来之前,我还以为你会在荒野上孤零零地等死,没想到你过得还挺热闹的嘛。” “那还真是抱歉,我没有孤零零地等死,让你失望了。” 仔细一想,的确是啊。就这段时间,三〇三战区的所有文明都来瞧过我和这个蛋,简直把我们当成了动物园里的展览品。 “虽然他们对这个蛋都不太了解,但综合这么多种观点,我们总能得出一个相对正确的结论。”她顿了顿,“我们该找个新外卖员了。” 我一点都不意外,她就是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女人。我只不过就是被粘在了一个蛋上,还没去另一个世界呢,她就开始考虑我的后事了。 “你以为像我这么可靠的男人那么好找吗?” 她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的确,要找一个像你这么蠢的家伙可不容易。” “我面前可不就有一个。不,不对,这个人比我可蠢多了。” 沏依微微咬了咬嘴唇,想要说什么,然而最后还是选择了隐藏她的愚蠢。“你和这个蛋粘在一起,不会受到外界的伤害,从某种意外来说也是好事。就算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你在被蛋吸收掉之前都不用害怕死掉。” “等会?会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大不了。”她淡淡地撇了我一眼。“而且,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你现在逃得掉吗?” 说得有道理。知不知道都没什么两样,那么我便懒得追问了。反正我一时半会死不掉就行了。 沏依开始仔细观察起这个蛋。 “我查过资料,任何一个文明的记录里都没有提到过这种东西。它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某个文明,不管是已有的,还是消亡的。也许它的情报会在某些更绝密的文件里,但这已经超过了我的能力范围。” “你这话说得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申星人不出手帮你,你就死定了。” “所以说我把虫引过来,它们会吸引申星人动手的。” 沏依叹了一口气。“那个计划……你是认真的吗?先不说申星人会不会出手,出手时会不会真的能消灭这个蛋。首先,你以为虫会从地面上引人注目地走过来吗?” 想想也有道理。艾沫洛达出现的时候,蛋还塞着我挖出来的坑,而坑里的空间被挖开了一倍。所以,这些虫事实上都是从地下挖洞过来的。 “就算从地下挖过来,申星人也会发现的。我相信她肯定行的。” “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过来。他们的目标是把你搬运到巢穴里去,而虫的巢穴肯定在地下深处。只要不断地在地下制造出空洞,让地面坍塌到地壳深处,就能够轻易地让你和蛋落到它们的巢穴里。” 有道理啊。 “但是,申星人肯定在关注这个蛋吧,虫子有什么动静,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的。” “她是不是真的关心会这个蛋,那也只是一个猜想而已。这个在我们看来神秘莫测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兴许压根就不值得关心呢?如果她想要对这个蛋做些什么的话,肯定早就出手了。” 有……道理啊。 “也就是说,我的计划从一开始就行不通了?” 就算我不会受到伤害,一旦掉进虫巢里,那么我就别想脱身了。哪怕它们真有办法把我和蛋分开,我大概也会变成和艾沫洛达差不多的虫子。 “岂止是行不通,简直是作茧自缚。” “真遗憾,我还以为这是个好主意来着的。”我大字躺倒在地上,伸了个懒腰。 “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有用吗?在担心会被虫抓走之前,我还得担心是不是会被这个蛋吞掉。就算这次的事情不发生,我每次送外卖都可以担心是不是会死在半路上。我可没办法担心这么多事情。” “你就是这样子的人啊。我也习惯了。事实上,你的确可以不用担心,你这些天所做的一切终会有所回报。但我和回锅肉在这里再待下去才真的有点危险,所以我们得先走了。” 真是毫无同伴之情的家伙。 不过,总算有一点值得表扬。至少她没有提起那两个字。 “对了。” 沏依猛然回头。 “等这次事情结束后,你记得以后可别再这么手贱了。” 我刚刚才夸过她! 09预料之中的结局 沏依故意卖关子,说明并不会发生什么特别危险的事。否则她绝不会一副懒得开口解释的模样,而是会幸灾乐祸地告诉我将遭遇到何种不幸的悲剧。 既然如此,那么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更不用说担心了也没用。我没办法离开,除非突然有哪个势力把我从这个蛋上救出来。 然而,这个地区的所有势力几乎都来拜访过我和这个蛋,却没有一个人能找到切实可以帮到我的方法。更有人非但不想帮我,还想要利用我。 我望着蓝天,扳起手指清点这些天来我遇过的人。 少将回营地查资料了,至今沓无音讯。 烨去找秦统领了,但我也不认为他们会有什么办法。 研究所在我身边布置了一些被人一触即破的陷阱后,自己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骑士团的孩子倒是真心实意地想帮我,可我更希望他们别来才好。 我一度指望虫的大军有可能帮到我,但听沏依一说又觉得希望渺茫。 魔鬼在旁边瞧着热闹,绝对不会出手援助我。 总而言之,这些战争狂平时满世界花样百出地互相残杀,一旦需要他们救人了,一个个就都销声匿迹了。 当然,不提那些想要害我的人,即使那些宣称要帮我的人一个都没有来,我也没什么可以抱怨的。他们没有非救我不可的义务,可能也没有救我的能力。 反正我也习惯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与死亡靠得如此之近,走在路上随时就会有道光柱从天而降把我轰成粉末。如果老是在意自己是不是会有危险,那么我早得焦虑症了。 尽管我马上就会被带到哪个不知所在的异空间里,此刻我的情绪还是相当稳定的。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那个空间里还有只白老鼠。 在猫饭走之前,我已经和它建立起了一定的友谊。在半天多的时间里,它从不敢接近我,到慢慢会对我的呼唤有所回应。如果它没那么快离开的话,说不定还会亲近到可以爬上我的手背。也许我可以在那个世界上跟它继续培养感情。 不知道猫饭有没有在那个世界想念我,比起那些战争狂,搞不好它才比较惦记我。 很快,我就发现自己如此指责战争狂们并不公平。他们用行动证明了他们的确还记着我被困在这里。 之前他们像是说好了一样轮流登场,谁也没遇上谁。而现在,同样也像是说好了似的,所有势力的人同时出现了。 成群的战鹰与巨犀自太阳升起的方向出现。与联邦军遥遥相对的,满载武者的战车在地平线上拖出滚滚尘埃。 远方的白云破碎,降下一大堆研究所的飞碟,他们的正下方是骑士团。双方都在向我靠近,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追赶谁。 大地猝然震动,无数畸形的虫子从地下涌了出来。而魔鬼似乎也还嫌这里不够热闹,在荒野上投出一个巨大的门扉,成群结队的魔物自其中鱼贯而出。 前一刻,我还冷清得像是被遗弃在了世界的心头。下一刻,我便仿佛置身于了世界的中心。 照理来说,这么多势力一起登场,应该互相戒备,反而打不起来。然而,这里还存在着一个不按常理行动的骑士团。他们见到如此多的敌人,压根不考虑敌我之间的力量对比,见着什么就打什么。 我忽然明白沏依为什么要赶紧溜之大吉。想必她早已经察觉到了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压根不担心我的安危,哪怕我现在只是普通地在送着外卖,遇到这种情况也相当安全。 自爆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将全体势力迅速地卷入了混战。而我本人倒被忽略了,得以悠闲地望着那群战争狂在几公里之外的地方打得昏天黑地。 至于战争的详细场面我懒得描述了,反正永远就那样。伴随火焰和闪电的轰鸣声,肉块与金属碎片一起横飞,天空被爆炸尘和负能量魔法笼上了一层褪不去的灰色。一个个生命被毫无价值地被收割掉,身躯在死后还化成了尸爆魔法的媒介或是怪兽补充体力的食粮。 他们在那边打得惨烈无缘,我却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这个混乱的世界就是巨大的舞台,唯一的演出节目就是单调而乏味的杀戮。平心而论,今天的这场战斗还是比较难得一见的,毕竟很少能见到六个势力全体参与的场面。 这些为了各自理论而战的军队,在此刻已经看不出任何区别了,全都成为了一台巨大绞肉机上的一个齿轮。这些齿轮环环紧扣,不分彼此,一旦运作起来便身不由己地高速转动,直到绞肉机将最后一个人的最后一滴血肉挤干,幸存者才会停下手去摘取属于自己的胜利果实。 如果真的有那种果实存在的话。 至少在此刻,能够在这一场大混战取得胜利的势力,可以显而易见地暂时获得三〇三战区的支配权。 当然这个东西没什么用。 哦,对了,还有这个蛋。应该没有人会和最后的胜利者争这个蛋。 当然,得到了这个蛋多半同样也没什么用。 谁能够想到,这场将会深远决定这个地区形势的一战,竟是由一个不知道能派上什么用处的蛋所引发。 简直荒谬。就和这个世界一样荒谬。 那么,诞生在荒谬世间的这个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呢? 我抚摸着光滑的蛋壳,觉得身体正在渐渐变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自身体内部渗透出来。 眼前开始出现不该存在现实中的东西,宛如对着阳光时会看到有细小的微粒在视野里蠕动。类似于克莱因壶或是莫比乌斯环的几何结构自空气中浮现,扩大着缩小着旋转着扭曲着,组成热闹的游行队伍往我的脑袋里钻。 终于,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在这一刻,我脑海中最后浮现出来的面孔居然是…… 是谁来着的? 那张面孔被申星人突然出现的脸所取代,害得我忘记了。 她正在抚摸着蛋壳,就像在摸着温驯的小猫。 整个世界一瞬间清静了,我整个人又重新获得了实体,感觉自己再度踏在了实地上。我跌坐在地上,猛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与蛋脱离了。 看到她的手与蛋相接触,虽然已经晚了,但我忍不住想提醒她当心。话还没出口,她回眸对我露出了艺术品般的微笑。 “没关系的,阿燎,我就算是手贱,也不会被这个世界粘住。你可不能学我呀。” 好……我知道了…… 等等,她刚刚说什么了? 10蛋与世界 申星人的出现,让整个战场都停滞了那么一瞬间。所有的活物,视线焦点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凶兽的眼睛露出退却的神色,武者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虫群钻回了地下,飞碟龟缩在一起张开防护力场。就连来自深渊的狂暴魔物都变成老实的绵羊。 一股紧张的气氛扩散开来,宛如君临食物链顶端的生物降临于一群蠕虫的头顶上。 只有骑士团的孩子们放下了手边的敌人,露出见到巨大蛋糕似的表情。在团长的带领下,不顾一切地向着申星人冲锋。 他们该不会是想和申星人繁衍后代吧?这些家伙难道连机器人都不放过吗?大概他们那单纯的脑子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些事。 申星人随意地挥了挥手,这群孩子便化成了远方的流星。 虽然看上去被打得挺惨的,但他们应该还是能活下来的。申星人不会杀人,而尽管他们更近似于植物,但似乎还没被申星人划出人类的范畴。 也不知道申星人是依据什么判定的。 她感受到了众人都在盯着自己,扫视周围,淡然地说:“你们不用在意我,继续啊。” 最大的不安因素,骑士团,已经脱离了战场。剩下的这些人的理智战胜了战斗欲,部队各自收缩阵型,摆出了防守的架式。这下子,大概很难再打起来了。 或许申星人压根没有制止战争的意思,但事实上她还是阻止了一场大战的爆发。 秦统领大大咧咧地走出战阵,对着她高喊:“多亏你帮了阿燎一把,我虽然来了,但还真不知道该处理那个蛋。算我欠了你个人情。” 说起来,秦统领大概还在惦记着他上次重伤时我帮到他的事,大概是唯一真心来帮我的人了。 不过,能够对着申星人说出欠了人情这种话,秦统领是脑袋有问题了吗? “不用。”果然,申星人一口回绝了。“我不是人类,没有人情。而且我也没有打算帮阿燎,只是来保护这个世界的。” 又是这个奇怪的说法,刚刚我就没听懂。为什么她管这个蛋叫世界? 我问她:“世界?是指这个蛋吗?” 申星人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神情。“原来,在你们的眼睛里,这东西的模样是一个蛋啊。” “不然呢?它本质上是什么东西?” 我这个问题一出口,战场上顿时寂静无声。站在我们旁边的秦统领自然不用提,正凝神地倾听着。那些未曾露面的家伙,此刻肯定也用化身、投影或是别的什么办法,混在自己的手下里等着得到申星人的答案。 “你所见到的蛋,只不过是它在低维度下的投影。如果你拥有高维感知力的,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正在诞生过程中的世界呀。你们都不知道吗?” 这种事情鬼知道啊! 我猜其他人肯定也不知道这种事,而且会特别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我故意不问。 我说:“哦。这样。” 反正不管这个蛋是什么玩意,既然我已经摆脱它了,那么就剩下要做的事就是离开它远远的。至于其它的事情……还记得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其它法则吗?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啊。如果有谁想早点死掉,那就让他自己来问好了。 此刻,和申星人接触的人只有我和秦统领。而他似乎也无意深究,大概是知道自己深究了无用。 但有人嫌自己寿命够长,就算早一点也不会有事。 一个淡淡的身影出现在空气中,魔鬼对着申星人端出优雅的笑容。“好久不见了,女士。你的灵魂仍然是如此瑰丽,宛如蕴藏着整个人世的灵光。” 申星人淡淡一笑:“不,我没有灵魂,你看的到大概是我体内能量的涨落。” 魔鬼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笑得就像是盛开的毒花。然而不管他对申星人抱有何种阴谋诡计,都无济于事。 “让我猜猜,你说这个貌似蛋的存在实际上是一个世界。也就是说,当这个蛋孵化出来时,便会有一个新的世界与这个交汇连接起来?” “正是如此。” 申星人对谁都是微笑的,我看不出她对魔鬼的态度如何。 之所以没一见面就把这种蛊惑人心的家伙杀掉,看来她似乎也认为魔鬼身上存在着身为人类的可能性。 “你是想要控制住这个新世界的连接点。” 魔鬼的推断中,隐藏着微小而确实的恶意。 “这是一个还成形的混沌世界。用你可以理解的说法,它还处于诸神诞生之前的时代。”申星人望了我一眼,“而你,则可以理解成是大爆炸刚开始的亿分之一秒。”对于秦统领来说,则是:“劈开蛋的巨人还未成形的时代。” 大体上我是理解了。 “新生的世界突然连接上交汇世界虽然罕见,但也并非没有先例。”她说。 “那你见过?” “我见过它在这个世界上留存过的痕迹,现在那个地区已经变成了一个深坑,直通向地心。根据我的测量,那个连接点真正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十的负三十五次方秒,随即就在爆炸中消失了。” 魔鬼轻轻鼓掌。“那么,就拜托你来稳住这个新世界了。” 如果申星人有这样的能力,那么毫无疑问,她已经和神明无异了。 然而,她并没有。 “我会尽力的,但事实上我能做的事情不多,主要是祈祷。”申星人幽默了一下,“以及避免这个世界被交汇世界的信息影响。” “有什么关系,如果这个世界因为吸收了阿燎而以他为模版诞生出智慧生物,那也未尝不是一个有趣世界。” 魔鬼迅速地理解到了她的意思。经他一提,我也大体上明白了,被蛋吸收的那生命将会对这个诞生中的世界产生某种深刻的影响。而这种影响,显然是期待人类诞生的申星人所不愿意见到的。 “不过,猫饭已经被吸收进去了,没关系吗?”我还是没忍住好奇心。 她难得地使用了不确定的说法。“这种程度的影响大概没问题吧。我也是发现那只老鼠与世界同化后令其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后,才知道这种影响的存在。” 她环视周围的人,用可以恰好抵达所有人耳边的声音宣布:“你们可以不用在意我,继续战斗下去。不过,我将会把这个蛋周围五十公里划为禁区,希望大家在发动战争时务必不要进入这个范围。直到这个世界稳定成形,并连接到交汇世界为止。” 她没有说如果违反了会怎么样,因为没有人能够违反。在她动手赶人之前,还是老实点退出这个范围比较好。 魔鬼没有说什么,干净利落地消失了。 倒是秦统领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这个蛋,问:“那要多久?” “大约……”申星人顿了顿,眼睛里有瀑布般的数据刷过。 “三十亿年左右。” 11小小的心愿 某一天,我路过远方申星人设下的禁区。 那片区域连光都无法透过,形成了半径五十公里的黑色圆球,简直是这个战区的标志性风景,大概在太空上都能看到。 我还记得那天的场面。所有的部队紧急撤离,我也全速驶离她和这个蛋。 后视镜里,申星人微微抬手,整个地面便被掀飞。即使那些虫藏在地下深处也未能逃过她的清扫,与整片土地一起飞向了太阳。 她设下了五十公里的禁区,而那些势力却主动将这个禁区扩大了一倍。暂时没有谁会再靠近这里,反而成了我能够安全送外卖的一个通道。 希望在有生之年都可以这么轻松。 三十亿年很久吗? 或许并不。 申星人所说的时间是指那个新世界内部的时间流逝,然而这个世界和交汇世界内部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特别是连接还不稳定的时候,时差可能大到它的一千年只相当于这里的一秒,又或是相反。 直到双方的时间流速开始接近,相差小于十倍之后,才有可能连接到一起。这个结论是沏依总结了各世界时间流速差异所总结出来的。没有一个世界的时间与这里相差十倍。 所以,就算是明天这里突然多出一个新世界也不奇怪。 有新的世界连接上了,那么是不是会有原来的世界脱离?当时间的流速差异再度变大时,这两个世界之间的接连是不是会再度中断? 历史上没有过这样的记载。只有过在战争中失败的文明主动炸毁了连接点,还从没有自然离开的世界。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一切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这个世界了。因为这个世界其实挺简单的,除了战争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我一来到这个世界,就陷于战争的泥潭之中,尽管理智上知道这个世界也曾经和平过,但总觉得这个世界从诞生之初就是这么混乱。 此刻,目睹一个世界在自己的面前诞生。让我发现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还远远不够,产生了某种难以捉摸的哲思,以至于我思索了许久有关世界意义的问题。 最后我终于找到这一切问题的终极答案。 关我什么事啊。 绝大多数事都与我这个普通人无关,但有一件事多多少少还有那么一点关系。 照申星人的说法,世界在诞生之初会受到接触者的影响。如果当时我与那个蛋整合在了一起,是不是就会出现一个尽是我这样的人的世界? 那个世界要是充满了这么多勇敢而睿智的人,一定能欣欣向荣、蓬勃向上。可惜上天不会允许这样完美的理想国乌托邦诞生。 换一个角度来想,如果这里的所有世界连接点都是这样形成的。那么我们的世界在诞生时是不是有受到过某些智慧生命的影响呢? 这个问题连申星人都不知道。她来到这个世界时,这个世界就打得像黑暗火锅一样热闹了,目前存在的几个世界已经与交汇世界相连。这其中也包括了我们的世界。 最一开始,我们的世界与这个交汇世界联系之初,那个发现者究竟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呢? 我问过薰姐。 “我不知道呀。”她微笑着回答。 这个答案倒是一点都不出我的意料。“这个连接点是你的祖先发现的,对吧?总该留点什么笔记资料的吧?” “也许有吧。但这种东西都是我爷爷保管的,我也没见过呢。” “那咱们的爷爷现在人呢?” “那是薰姐的爷爷,和你有什么关系?”沏依在旁边冷冷地说。 我没理她。 提起爷爷,薰姐露出些许难过的表情。“爷爷他到处养病,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了。我挺想他的。”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过有谁到处养病的,其实是到处逃债吧。在店里打了这么久的工,我一次都没见过那个传说中的爷爷。 不过我对见一个老头子也没什么兴趣。 这个问题就这么不了了之。 就算我们的世界的确是在什么东西的影响下所诞生的,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也没什么意义。反正我们都已经存在于这里了。 从禁区边驶过,我注视黑色的高墙,想象着有人从里面出来的模样。 如果,我能够活到这个新世界的诞生,一定要去和这个家伙打个招呼。告诉他我曾经目睹过他的世界诞生前的模样,然后问问他需不需要外卖。 至于那个世界会是个魔幻的世界还是个科幻的世界,这都无所谓。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希望那个世界不要再盛产战争狂了。 这个要求,好像太过于严苛了一点。 我把禁区甩在身后,驶入了荒野。 番外特别篇 圣堂的异端审判者已经在黑暗的森林潜伏了三天三夜。 他一动不动地伏在一棵大树的枝桠间,漆黑的皮甲与树叶的阴影融为一体。剧毒的蛇与蜥蜴不时自他冰凉苍白的手背爬过,却未曾发现他是一个活物。 这些日子来,他滴水未进,以一种近乎冬眠的状态活着。胸腹间看不出呼吸的起伏,心跳缓慢得如同僵硬行走的老人。就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被他省了一半,半睁的眼睛从面罩中露出来,眼珠映着林间空地的一间小屋。 普普通通的木屋子,整洁而又贫穷,看上去就像是猎人或是隐士的居所。屋子前有一块花圃,里面有一些常见却叫不出名号的野花。当凉风穿过森林时,它们便微微摇摆。 一位老者提着一把洒水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当老者的身影出现在潜伏者的视线里时,潜伏者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些许。老者的穿着平平无奇,所做的事情也仅仅是为花浇水而已。 然而,老者看似随意地挥洒水壶,却在每一株花的每一片叶子上洒下了数量如一的水滴。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潜伏者那双能在不见五指的房间中找到落针的眼睛。 这正是潜伏者迟迟没有动手的最大原因。 有关老者的一切资料在潜伏者的脑海流过。他曾拥有过无数光荣的称号,大司祭、最接近神明的男人、神之选民……然而,现在他却被称为渎神者、异端中的异端、不可接触的禁忌…… 教会花了二十年的时间追逐他,想把他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为此而牺牲的审判者可以在圣山中独占一座山谷。那些烈士中甚至还包含了现世仅存的七位至高阶中的五位。 他们中有人能够毒杀一头龙,也有人即使失去了五分之四的身体也能存活下去,甚至有可以短暂地扭曲时间。在这些接受了危险任务的审判者中,潜伏者既不是最强的,也并非最坚忍的,但他拥有一个谁也及不上的优点。 那就是幸运。 正是这份幸运,让他找到了老者藏身的地方,并且不被发觉地隐藏了三天。 他在心中默默地向神明祈祷,希望这份神所赐予的幸运,能够让他接下来的一击不要失手。 他只有一击的机会。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老者突然发话了。 那一刻,潜伏者感觉全世界的幸运都离自己远去了。僵硬如木头的心脏猝然泵动,血液决堤般在血管狂野地奔流。一条毒蛇被烧灼般地从他身上逃开,在它的红外视觉中,刚刚栖身的“木头”猛然熊熊燃烧起来。 潜伏者从树间弹起,整个人化成了一道闪电,当头劈向老者! 老者不躲不挡,从容地看着他。望着那张宠辱不惊的脸,潜伏者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自己正撞向山岳的错觉。 然而,即使是山岳,此刻的他也能将之撞得粉碎! 即使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接下追杀任务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未来五十年的生命力全部被献祭,转化成了神恩。不管找到或是没有找到目标,他都会在一年内死去。 所以才说,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幸运,能够在死前找到让自己献出了余生的目标。 此刻,十七道固化在皮肤上的顶阶神恩瞬间启动,俨然将他变成了神明的现世化身。这份力量甚至可以让他斩断山岳,孤身攻陷一个国家。 潜伏者的身上爆发出圣洁的白光,明亮得连太阳都为之失色。加诸七大祝福的圣甲也无法承受这股力量,在千分之一秒间化为乌有,露出了他少年的脸庞。光芒向着在剑刃上汇聚,鸣动出的声音俨然是歌颂神明的圣诗。 时间在那一刻轰然停止,仿佛太阳坠落般,这一击重重地斩落! 在这三天三夜的时间里,潜伏者为自己的这一击设想过一千种可能。或是将敌人变成粉末,或是自己被变成粉末。 甚至他还想到过万一渎神者突然变身成为巨大的恶魔该怎么办。 但此刻发生的事情,却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喷涌的圣光落在老者的身上,化成温驯的动物般在他的掌心里磨蹭。随即,圣光与老者融为一体。那张苍老的脸上,顿时露出一股威严神圣的气息。宛如直面神明的本体,让人忍不住想要跪倒膜拜。 这个渎神者并没有被神所抛弃,相反,他所拥有的神恩甚至超越了此刻的主祭。 为什么会这样? 少年带着满心的迷茫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已经躺在木屋里,发现自己被披上了一件圣袍。炉火静静燃烧着,老者倚着壁炉写着什么笔记。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他头也不回地问。 少年窜下床,抓住了倚在墙边的剑。然而回想起昏迷前看到的场面,不知为何又油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敬重。他轻轻放下剑,像个学生般回答:“我叫摩啾,阿吱卡姆……宗师。” “他们给你取了一个不错的名字,看来对你寄以厚望。”阿吱卡姆宗师微微点头。 摩啾的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自豪感,正因为他是年轻一代里最杰出审判者,才会接受这个任务,获得向神献出生命的荣耀。但他一想到面前的老者在十岁时已经成为了一个地区的主教,顿时又感到泄了气。 他突然警觉了起来,作为一个审判者,自己的情绪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波动?是面前的人做了什么手脚吗? 阿吱卡姆宗师像是看穿了摩啾的心思,淡淡地说:“不,因为你经历了一次生死,和之前已经是个完全不同的人了。” 摩啾放下了心,随即另一个疑惑难以抑止地升了起来。“他们说您是异端。这是……真的吗?” 尽管这么问,但他自己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一个依然被神庇护着的人,怎么可能是异端。 “是啊。”阿吱卡姆宗师却痛快地认下了。 “可、可为什么您……” “我是教会的异端,可我依然是神的子民。他们仅仅因为我与他们的意见不同而把我划成了异端,可讽刺的是,我却是唯一那个最接近神的人。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摩啾茫然地摇摇头。这是教会里的最高机密。他只是一个审判者,没有资格知道这些。 “我找到了神的名字。” “这不可能!” 摩啾难以置信地一拍桌子。 神是至高无上的,神是一切的起始,所以神没有名字,不能有名字。名字即意味着束缚,暗示着有什么东西在神之前就诞生出来了。 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 阿吱卡姆宗师转过头,双目灼灼地望着摩啾。 “孩子,我曾经接触过神。将我的全身全灵献给过神,在那一刻,我与神便是一体的。在那广阔如星空的神灵之内,我也接触到了神的一丝记忆。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更伟大的存在正为神命名。” “不!不要再说了!你这个异端的疯子!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十五年来建立起的内心认知在这一瞬间遭到了亵渎,摩啾狂怒地拿起剑,用力向阿吱卡姆宗师刺去。手却忽地一软,剑刺进了地板,身体也随之瘫倒。 “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点点保险措施。我把所有的力量都转给了你,为了延续你的生命。而我自己的生命已经无多了,不能因为这种事而空耗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吱卡姆宗师俯身,慈祥的脸在摩啾的眼里显得无比狰狞,宛如恶魔。 “因为,我的寿命已经快到尽头,没有办法再去走上神所指引的道路了。而恰好你出现了,尽管资质挺差的,但也勉强够格继承我的使命。在道路显现的时刻之前,不管遇到什么样的考验与危险,你都要谨记住神的名字,将其代代传承下去。” 他庄严地说。 “神的名为,猫饭。” 神说,吱,就有了光。——《创世记》 01不按常理出牌 今天的三〇三战区细雨绵绵,最高温度20摄氏度,最低温度10摄氏度。局部地区正在实验新型武器,伤亡量小到中。和平概率0%。 泛太阳系星圈人类进化研究所三〇三分所的所长并不是只会吃脑子,有时也会点一些从某种角度看起来比较猎奇的食物。 比如说我这次送的生鱼片。 三〇三战区的研究所分部是座极具科幻风格的基地,里面有数百个疯狂科学家正辛勤地进行着邪恶的研究。灯光日夜不熄,如同繁华的不夜城。核心地带是一座x形的建筑,模样会让人联想到先进的战舰。 事实上它的确就是一艘航天母舰,在必要的时候它便可以腾空而起。 通常我都会在这座建筑里见到所长,这家伙会一边望着泡在培养液里的大脑一边品尝我送来的外卖。 不过,今天显然是个不怎么通常的日子。 我一走进门,脖子上猛然就多了一双腿。某个家伙跨在我脚上,把一个尖椎似的东西刺进了我的耳道,离捅穿耳膜只有一毫之隔。 “你们再靠近我,我就捅烂这个家伙的脑子!” 尽管不太方便抬头,但从这家伙的声音和体重可以判断,这是一个年幼的女童。赤裸的双腿湿乎乎的,像是刚从哪里的培养液里逃出来。 结合这几点就可以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又有什么实验体逃出来了。 这些疯狂的科学家总是在做人体实验,有时成功,有时失败,有时成功地失败。时不时就会发生实验体出逃的事,我亲眼目睹过好多次了。 面前的那些光头研究员更证明了我的推测。他们足有十几个人,穿着银色的大褂,额头上的宝石从橙色到绿色都有,一个个都阶级不低。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实验体拿我当人质真是大错特错了。这些家伙真要动起手的话,绝对不会怜惜我这个小小外卖员的生命。更何况他们在捕捉活物上别有心得,有无数种可以瞬间让猎物失去行动能力的手段。 就算她能够离开这个研究中心,甚至于离开层层防御的基地,顺利地到了外面。等着她的也只是一个又一个战争狂,在疯狂的水平上丝毫不比这些研究员低。她最终会发现还不如回来当实验品,这样至少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但这正是研究所的目的。 这些恶趣味的家伙有时故意把一些有潜力的实验体放到这个世界上,让他们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求生,测试改造的效果,让实验体在高压环境下彻底释放出自己的潜力。否则,一个刚刚完成改造的家伙怎么可能轻易地从所长眼皮低下逃出来。光是我面前这些研究员,战斗力就抵得上一支军队。 算我脑袋上的这家伙运气好,又或许该说她运气差,她被选中当一场猫鼠游戏中的老鼠。 不得不说,那些研究员演技相当逼真,围着我们一时不敢靠近。那副郑重的表情,连我都快相信自己是什么重要人物了。 为首的一个橙色宝石的光头,咽了咽喉咙,谨慎地选择着自己的用词。“改造手术还没有完成……” “别说了!你们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会听的!统统都退后,不然我就把这个家伙捅成白痴!” 关我什么事啊。我只是来送外卖的。 这群光头还楞着干嘛,赶紧让这个家伙离开呀。反正,他们总得想办法让这个实验体以为自己是历经千辛万苦而逃走的。我的存在正好帮他们找了一个好理由,省了他们好多事。 接下来的发展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双方对峙了一会儿,那些光头最终还是假装投降了。 他们退到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 实验体夹住我的头颈,骑着我往外走。一只小手抓住我的一边耳朵,简直是拉着马的缰绳。 “喂,我知道怎么出去,对这里的路绝对比你熟。不用你指挥。”我忍不住说。 可她丝毫不信任我,顽固地扯着我的耳朵,把我往她想要的方向拉。虽然我是不会痛,但也不太希望耳朵被扯下来,只好听从她的指示。 还好她的方向感也不算太离谱,大体上是向着基地的外围移动。 光头们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额头的宝石不时闪着光,似乎互相之间在交流着什么心灵感应。不知道是不是在打赌这个实验体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多久。 到了基地外,她就会像之前所有的实验体一样,立即甩开我冲向荒野,奔赴她臆想中的自由以及将要降临到她头上的死亡。 然后,我就可以回到研究所,把生鱼片交给所长,回家睡觉。 本该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 这也正是我懒得反抗她,配合光头们演戏的重要原因。 可是,有一种轻微的疼痛感自脑干传遍我的全身,提醒我有某种被思维所忽略而由本能所感知的危险。 是什么呢?我不太敢乱动脖子。耳膜被捅穿倒是小事,万一不小心捅得更深了些,把我的脑子捣成浆糊就不太好办了。 我尽力转动着眼珠,扫视着周围。 这是一片陌生的区域,我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当然,主要是因为我从不会在研究所里乱跑。但是,就我所见过的部分而言,这里的设施和基地的其它地方有一个显著的不同之处。 这里显得更加陈旧一些,没有什么人活动的迹象,就像是被遗弃了很久一样。 那些光头还不紧不慢地跟在我们身后,站位分散成一张巨大的网。这时候我才猛然发现,这些家伙是故意将这个实验体诱导到这里的。 “喂,你认识这里吗?”我问。 “我可没允许你开口,给我老实点!” “你难道没觉得这地方有点奇怪吗?” 被我这么一提醒,她才有些恍然大悟。她按了按我的脑袋,让我停下。 此刻,我们站在一个广场的边缘,只差几步就要走进去。而广场周围的八个方位上各竖着一根柱子,怎么看怎么像是能困住什么巨兽的陷阱。 她发出疑惑的声音。“这里是……” 发现对象起疑心的那一刻,光头们脸色顿时大变,脑海上的宝石骤然发出各色的光芒。我还没弄清楚他们使用了什么能力,就觉得脚下踩空,落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个展开怎么和他们之前的套路有点不太一样…… 02废弃之地 送外卖的路上总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所以我出门时总是尽可能地带齐一切可以派得上用处的东西。比如帐篷、折叠铲、急救道具以及备用的裤子和袜子……诸如此类的东西。 然而,现在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我突然被劫持、突然落到这个地方。以至于这些东西全留在了电动车上。我翻遍上下的口袋,最后只找到一支八成电量、没有信号的手机,可以当作手电筒用。 手机的光扫了一遍周围,我大概地看清了自己所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尘封已久的办公室,仅够摆放三张办公桌。落满灰尘的桌面上,摆放着一触即碎的文件和看不清本来颜色的电脑。墙壁上挂着一张挂历,一个个日期上标注着某种工作进程。 然而我看不懂研究所的历法。不知道他们把今年算做作是第几年,不知道这个地方被弃置了多久。 地上还躺着一个穿得像新生儿一样的小小孩童。她的头发几乎都被剃光了,只长出一层薄薄的绒毛。身上布满了长长短短的疤痕,感觉像是一道道拉链,能够从这些口子里把她整个人掏空。 一定很痛吧。 我脱下外套,给她披上。随后走到办公室唯一的那扇门前,转动门把。不出意外,门死死地锁着。 不过,整个门板都被我从门框上拉了下来。我都没怎么费力,门的连接处已经腐朽得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幸好这是旧式的拉门,而不是他们现在流行用的自动门。 这似乎又暗示了这里年代久远。 门脱落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里显得很响,但旋即又被吸尽。我小心翼翼地先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外面等着我。不过,出于谨慎,我还是没有立即探出脑袋,而是把手机伸到门外,打开闪光灯,上下左右地拍了一圈照片。 外面应该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地板、墙壁以及天花板上,蒙着厚厚的一层蛛网似的东西。一些大小和人差不多的蛛网团散布在上面,看形状也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包着木乃伊。 仔细了一看,被我拉下来的门板上也粘着许多网。因为门脱落,所以它连同原本蒙着的网一起被撕下来了一部分。这些网也都变得干硬了,我从办公桌拿枝笔拨拉了一下,它们就像是干粉丝一样碎裂了。 我正在研究这个网,女孩唔嘤一声醒了过来。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我把光照着门外,率先开口。 “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 她猛地跳了起来,退到墙边。我在明处,而她在暗处。望过去,只能看到她的一双眼睛黑暗处发出蓝色的荧光。 虽然早已经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一幕我还是忍不住感叹,这个家伙果然被改造过了,不是普通人。 这双眼睛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你是什么人?”她问。 我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劫持对象的模样。”我侧过脑袋,对她露出半边耳朵。“对这个有印象吗?被你狠狠拉过的,现在应该还肿着吧。”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你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我们被一群光头追着,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这里。” 她似乎是想起来了,沉吟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大概是因为我。” “因为你?” “他们对我发动攻击时,我的脑袋里就想着要逃离这里。然后,身体里有某种力量涌了出来,脑海里猛然出现了一串有点像是什么坐标的数字。接着,我就知道自己会到这里了。” “哦,恭喜恭喜。”我轻轻鼓掌,“你的手术成功了,得到了瞬间移动的超能力。” 让普通人可以得到超能力,这正是研究所的努力目标。当然,这个研究对象必须在某种程度上成功了。不然也没有放出来测试的价值。 说不定刚刚他们的联手一击也是某种测试,如果这孩子没有觉醒瞬移的能力,搞不好就被当作失败品消灭掉了。 顺便连我这个没有进化完全的家伙一起消灭。 既然只是刚刚觉醒的能力,那么这个瞬移的范围通常不会太远。照理来说,我们现在还在基地的范围之内。我觉得那些光头肯定找得到我们,他们的瞬移能力可比这个新手要娴熟得多。 之所以他们没有马上出现在我们面前,说明他们的测试还没有结束。 兴许这个地方也是他们测试的一部分。 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场测试,而对于我和这个倒霉鬼来说,就是一场必须生存的考验。而我比这个家伙更惨,我连瞬移都不会。 我相信所长不会对我坐视不理,除非这家伙想要赖掉外卖费。但是首先我也得先活下来,从这个地方出去。 “那你能不能再让力量涌动一次,好把我们带到别的地方去?” “不!”她慌张地说,顿了顿,“出去的话肯定会被那些混蛋抓到,我们先离远一点。” 听上去好像挺有道理的,但她却用了“我们”这个字眼,没有丢下我自己跑。 这意味着什么呢?要么她是个善良的人,不想自己一个人先瞬移走。要么她现在暂时没有瞬移的力量,不得不用脚走路。 考虑到她劫持我时的表现,我觉得是后者。 其实我更希望她一个人先丢下我跑,这样一来所长说不定会出来把我带走。 现在,我也只能和她一起踩着蛛网中走出去了。也许这里曾经像是蛛魔的巢穴一样危险,但是时间应该已经消除了所有的威胁。 我正要往外走,她猛地拉住我的手,指着那一团团的蛛网团。 “小心一点,它们还是活的。” “你怎么知道?” “我……好像能看到生命的迹象。” 我把手机的光对准那些蛛网团,挺希望是她看错了。 蛛网下面,有什么东西蠕动起来! 03不靠谱的同伴 伴着蛛丝粉碎的声音,网下有一团团拳头大小的东西起伏不定地活动了起来。 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历经了若干年的沉睡之后、一遇到活物还能够突然生龙活虎地蹦出来? 我完全不想知道。 显然,那个小女孩也不想知道。原本站在我身后的她,眨眼工夫就我身边蹿了出去。她压根不受黑暗的影响,身体轻盈地在蛛网上踩出一个个浅浅的坑。所过之处也躺着许多人形的蛛网团,像是被脚步吵醒似的,接二连三地动了起来。 真不愧是经过专业改选的实验体,跑得还真是快。 我站在门边,用鼓励的目光望着她远去,还用手机帮她照明。她跑到走廊当中一个蛛网团比较少的地方,猛然停下,回过头来盯着我。 “你为什么不逃!” 我不想怪她,毕竟想要逃命是人之常情。但她跑出一半才想起我还在站这里,是不是晚了点?更何况,她也不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才停下,而是怀疑我知道什么内情才故意留在原地。 “我的眼睛或许没你这么好,但你真的确定往这个方向跑没错?这种时候,到处乱跑是最愚蠢的行为。”我脸上浮起了不屑的表情。 她望了望自己的前方,前方是深不可测的黑暗。又望了望我,脸上浮起了决断的表情,扭头又跑了回来,冲回了这间房间。 没想这家伙还真回来了。 “你说得对,快把门堵上!这样更安全!” 对哦,原来还有堵门这一招! 其实我不走,单纯只是逃不掉而已。外面的蛛网又厚又脆,我又不像那个小女孩样轻,绝对会深陷在里面。就算能勉强跑开,也会速度大减。而且走廊有两个方向,该往哪里逃也是个一大方向。搞不好两个方向都是死路。 根据我多次的逃命经验判断,还是待在原地装死最安全。 我帮她一起把被我拆下来的门堵上了,用办公桌顶死,所有的缝隙都用废文件和蛛丝堵上了。完成这一切后不久,门外就传来了杂乱的骚动声,活像有一千只老鼠正在抢一块奶酪。 关了手机的照明,我蹲在墙角,无聊地打量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发现自己居然能看出一点点天花板的轮廓了。一转头,原来是那女孩的眼睛依旧在发着蓝色的微光,简直是盏荧光灯。 她抱着膝盖,缩在屋子的另一个角落,紧紧地盯住门。 “你盯着门也没用,又看不到什么东西。”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我能看到的。” “你有透视能力?” 她答非所问地说:“外面是一种像蜘蛛一样的东西。背上长着人的脸,有像手指一样灵活的节肢,腹部长着人的嘴。” 我想象了一下,觉得那个模样真是挺吓人的。她年纪还小,看这种东西真的没问题吗?明明我没让她直播,她却越说越来劲。 “这些新生出来的怪物正在撕咬,把自己一起苏醒的同类当作食物,互相吞食着,分不清到底是哪一边在吃掉哪一边……惊人的消化能力,它们吃下几倍于自己体重的肉块,边吃边长大,越长大越是疯狂地猎食……你看到它们的眼睛了吗,背上的人脸瞪圆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了贪婪与痛苦的神色……” 宛如疯人癔语般的场景,通过她低稚的童声讲述出来,让整个房间都笼上了一种梦魇般的气氛。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可还直直地盯着门。与其说她是想向我描绘外面的场面,不如说她是为了平息自己内心中涌现的某种情绪而在梳理着现状。 是害怕,还是……兴奋? 我看不太分明,但是觉得这一次研究所果然还是生产出了一个次品。 或者该说是成功得过了头的实验体。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凌乱的声音终于平息了下来,只剩唯一的低沉足音。它伴着某种粗重男性的呼吸声,停在了我们所在的房间门口。 嘭!嘭!嘭! 房门剧烈地响了,连顶着门的桌子都震动起来。同时,门外的那个东西发出了愤怒的咆哮,震得天花板落下一层灰,全落我头上了。 到底还是没有能躲过去吗? “这不还是没有用嘛!” 那女孩低声地怒喝一声,满屋子转悠,寻找着可以藏起自己的地方。不得不说这家伙真是挺机灵的。她目光落到带着一列抽屉的办公桌时,立即拉出了所有抽屉,三两下拆下了它们的面板。这样一来,空出来的空间足够容纳一个小女孩,拆下来的面板便是最好的伪装。 理所当然的,她做完这一切之后才想到了我,郑重地望向我。“等会它撞进来之后,你尽量往外逃吧,外面的小怪物都被吃光了。运气好,说不定你还能逃出去。尽量逃远一点吧。” 好帮她引开怪物吗? “现在外面那个怪物长到多大了?” 她望了一眼。“大概像是三个人抱在一起那么大,那张嘴就足够一口吞下你的,在那口像小刀一样的牙齿下,你应该坚持不了一分钟。” “多谢你形像生动的讲解。” 我抓住堵门的办公桌,骤地搬开。外面那个正在撞门的家伙猝不及防,一头撞了进来,摔在地上。 果然就和这家伙形容得差不多,就像是三个畸形的人合体了。 我毫不犹豫,顺着搬开桌子的势头用力一抡,将整张办公桌拍在那怪物的身上。它疼痛地怒吼了一声,显得还相当有精神。于是我毫不留情地又抓起一张办公桌,对准看上去像是它脑袋的部位用力砸了下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不得不说,研究所的用料还是挺讲究的。这办公桌又沉又牢,大概是按着抵挡炸弹的标准来制作的。所幸我力气比较大,换个普通人就算是用是两只手也别想拿它来砸人。 直到办公桌腿被我抡断,那个怪物已经就被砸成了肉酱。 我扔了桌腿,轻松地拍拍手。 要是之前那一大堆小怪物,我恐怕早就另想办法逃了。因为我只有一双手,怎么可能抵挡了这样的大军,下场肯定绝对会和被食人鱼群盯住的牛无异。但是,当它们组成了一个怪物,哪怕体积再大些,我也不怕躲不掉。 从它敲门时的力量我就可以判定,这并非是一个强敌,所以我开门拍死了他。我傲然地环视房间,想看看那实验体的表情。 咦,那个家伙呢? 我找了一圈,才发现她吊在天花板的日光灯上面,刚我似乎一不小心搬起了她藏身的办公桌,直接让她撞到了天花板。 “抱歉啊。”我踩着桌子把她放下来。 她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了良久,“你拥有的是哪种能力?超级力量?” “不,我只是个普通人。” “不想说就算了。”她哼了一声,从我手里挣脱了出来。“是普通人的话,这个东西你也不需要吗?” 她从怪物的肉渣里挑出一个正在收缩的内脏。 “这是什么?” “是这个怪物的超能器官。算你运气好,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要是他发动能力的话,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我怎么看着这个东西有点像是胃。” “没错,这就是胃,人的胃。”她感叹似地说,“这个怪物原本应该是个人吧。” 04论不靠谱我是不会输的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途径去获得力量。没有副作用的,一般耗时漫长,比如修习赢帝国的武学。而效果立竿见影的,通常副作用巨大,比如直接向魔鬼出卖灵魂。然而,也有耗时快也副作用小的,那就是研究所的人体改造手术。 具体来说,大体有基因层面的修改、超能器官的移植以及精神改造手术这三种途经。 只要挺过了他们的折磨并且能够顺利活下来,通常都能够得到一些超乎寻常的能力。就拿刚刚被我拍死的这个家伙来举例子。他可以在遭遇生存威胁时,将自己分裂成无数个小块,进入一种冬眠的状态。受到外界的刺激时,他的这些分身就会苏醒,重新融合成一个人。 这一能力的来源即是他异于常人的胃部,又称之为超能器官。绝大多数超能力者的超能器官都是大脑,但也有些人的变异发生了其它的器官上。至于这个怪物外表上的变化,那并不是副作用,倒不如说是改造的成果。 以上这些信息,都是我从办公室里的废纸堆里翻出来的。 从这些旧文件里,我大体上对这个地方有了一个了解。这里原本是研究所的地下实验场,用来进行疯狂的改造实验。分成改造区、测试区以及研究办公区域。但现在,实验对象出现了本该隔离的研究区域里。这个地区变成如今这副惨状的理由也就一目了然了。 实验对象失控,研究所被迫遗弃了整个地下实验场……这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 不管失控的情形有多严重,他们都完全可以把整个实验场炸成平地。他们之所以没这么做,原因只能有一个。而是他们打算废物利用一下,把这个地方变成实验品的测试场。 “从废弃的实验场逃生”,就是这次测试的背景故事。增加一下实验品的代入感,可以更好地激发她的潜力。难怪我觉得那个怪物这么容易就被拍死了,大概只是第一关的小喽罗。 这对于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是以超能力者为对象的测试,那我一个普通人肯定就别想顺利通过了。虽说除了我之外,这里还有另一个超能力者在,但从她身上我看不到一丝一毫可以称之同伴的成分。 在我翻旧文件时,她就在研究着那个胃,看了半天,她最后还是把它扔到了墙角边。 “你看得这么专心,我还以为你会把这个东西装在自己身上。”我不无嘲讽地说。 “这东西的确可以大大增加我的生存机会。但它被你轻易地打败了,尽管是有些运气的成分,还是足以说明它走上了一条失败的进化道路。那我为什么要重蹈覆辙?”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她还真有这种念头过。 再度踏出门,外面一地狼藉。那些东西互相残杀的同时,顺便也蛛网清理掉了不少,变得好走多了。 我们两个站在门口,良久,她突然开口问:“你为什么不走?” “我在等你选好方向。” 她想了想。“我觉得往左走比较好。” “好。”我点点头,走往右边。 她一把拉住我,猜疑地问:“喂!你什么意思!左边有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 “那你为什么要往右走?” “因为你往左走呀。你要是往左,我就往右。你要是往右,我就往左。就是这么简单。” 那双幽蓝的眼睛闪过一丝厉色。“为什么?你有什么阴谋,想要摆脱我?“ 我叹了一口气。“我倒想问问你,在这里已经不需要人质了,难道你还要拉着我?我可一点都不想和曾经劫持过我的人一起行动。” 遇到危险时,我不仅不能指望她会帮我,还得提防她在背后捅我一刀。更不用说只有避开她,才能给所长一个来救我的机会。 “的确,在遇到危险时,我不能给你安全感。但你如果不跟我一起的话,你的安全现在就得不到保障。”她冷冷一笑,尖锐的牙齿在昏暗中发出森然的光。 “待会被你出卖和现在就死,对于我来说有两样吗?” 她见吓不住我,口气又软了下来。“我需要你的战斗力。而你也需要我的眼睛,不然的话,你手机的电量能撑多久?” 真是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期待我作为战斗力。是不是我之前拍死那个怪物的表现让她产生了什么错觉? “不不不,你绝对是搞错了什么,我只是个普通人。如果我们要组队的话,负责探路的人是你,负责战斗的人也是你。” “那你负责什么?” “除了负责在危险时被你抛弃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有别的功能,所以才不想和你组队啊。” 这个推论如此有道理,谁听了都不得不服。她许久想不出可以反驳我的解释,索性发起脾气来。 “你这个人实在太奇怪了!不管怎么样想都是两个人一起的逃生概率高,你非要一个人走,肯定有什么阴谋!我不管,反正你到哪里去我就到哪里去!” 那我要是哪里都不去呢? 我差点想这么说。 不过,作为一场测试,那些光头肯定不会容许测试对象原地不动。万一这个家伙真的想不开跟着我留下,搞不好他们就会出搞什么更刺激的测试项目,让我们加快一下进度。 “随便你。” 不过她倒是有一点提醒得对,我得省点电了,手机只剩下一半电量了。于是我关了手机,把她推到了前方。“不过,你得帮我看着路。” “你!” “怎么了?” “没什么!” 听她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我清楚她只要遇到合适的危险就一定会把我推出去当替死鬼。 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就是她第一次窜出去的方向。一路上没有任何危险,尽头也不是死路,而是一扇普普通通的过道门。如果刚刚这家伙没有犹豫直接跑的话,大概早就逃离那个怪物了。 她回头瞥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摊手。 “我都说了,我除了拖后腿之外没什么用,是你非要听我的,非要跟着我,怪我咯?” 她恨恨地一脚踹开了门! 05解谜游戏 那个女孩的眼睛透着幽蓝的微光,少许照亮了前路。在这个昏暗的地方走得久了,我也多少适应了这种光线,能够隐隐约约看清一些。省得被她带到沟里都不知道。 我们时而往上走,时而往下走。穿过长长的走道,经过废弃的大厅。有时能见争斗的痕迹,而更多时候什么都看不到。整面的墙壁毫无装饰,可以想象,它们刚建成时一定充满了白色的无机质味,就和为小白鼠搭的迷宫差不多。 对于应该往哪里走,我和她都没什么头绪。直到我们在某个通道口看到墙上贴着一张残破的位置图,才大体上了解了方位。 我们已经离开了研究区,置身于测试区域。过去,刚刚完成改造手术的实验品,会在这个区域进行各种各样的考验。考验的内容,从猜牌的花色到扔进毒气室不一而足。 幸亏时间和当初的暴动已经摧毁了许多实验设施,我们要面对的无非就是一些益智性难题。 比如说,她需要费力地用念力解开悬在天花板上的连环锁,还要用到透视能力看穿地板以免踩到陷阱。甚至连预知能力都要经受考验,必须在数条一模一样的路口中找出正确的那一条。 每一个测试房间的谜题难度都会增加,更加让我确信这一切都是研究所循序渐进地安排。刚刚,我们遇到了目前为止最复杂的一个谜题。 要求她一心四用,站在插满锐利钢刺的地面上,用念力操纵着一团体积超过一间屋子的水,将之变化成各种形状以穿过形状各异的孔洞,最终将水灌进某根看不见的管道里,将藏在管道迷宫中的钥匙浮出来。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没有做到,毒气就会灌满整个房间。 在解谜的过程中,倒是的确能够测试出实验体的素质,让实验体更加熟悉自己的能力,激发他们的潜能。但我总觉得研究员是不是都把当实验品当成什么玩具了? 完成了这个挑战后,那女孩彻底累趴在地上。汗水湿透了衣服,连体温都升高了十度。 我在旁边轻轻鼓着掌,毫不吝惜自己的赞许。“不错不错。有你跟着实在是太好了,要是没有你,我就只能在这里干瞪眼了。” 她扫了我一眼,眼睛露出怒色,可是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话说回来,没有她的话,我说不定早就被所长带走了。哪需要在这里玩益智游戏。 “接下来的题目恐怕更难了,你多休息一会儿了。”我贴心地拍拍她的脑袋,打开手机光源四处张望。 几间房走下来,我们已经了解了测试场的大致格局。一间间测试场被封闭的通道连接在一起,除了测试内容不一样外,房间与通道的结构就用是用印章批量敲出来似的如出一辙。 那女孩现在就躺在走廊的地板上休息。手机的光从她脸上掠过时,我注意到她的脸色呈病态的潮红。 看起来真是把她给累惨了。 尽管模样看上去有十岁左右,但真正的肉体年龄可能只有几个小时。不过,她的心理年龄肯定远超过于此。她说话的语气,以及对待困难的态度,都足以证明她起码是个成年人了。 说不定,在被研究所的人改造成这样之前,她还可能连女人都不是。 我对她的过去丝毫不感兴趣,连名字都没有问。不论她过去是什么人,反正绝对会在可以预见的将来里变成死人。同样,在她的眼睛里,我也是一个活不了多久的炮灰。所以她也没有问我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过气来,恶狠狠地说:“要是你下次还只会在旁边看着,我绝对就扔下你一个人走了!” “谁说我光看着了,我明明还帮你加油鼓劲来着的。” “你好意思说!刚刚你突然喊加油,害得我差一点就失败了!” “正是因为我帮你喊了加油,你才只是差点失败。没有我帮你打气,你早就撑不下去了啦。” 她露出相当复杂的表情,大体上展现出了一种非常想弄死我而又弄不死我的无奈意味。“我现在真有点后悔了,就不该和你一起行动。” “那我们可以在下一个路口分开。”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注视着我,有些困惑。 “我只是一个送外卖的。” “送外卖的?” 于是,我借机向她宣传了一下我们的店。如果她能活着离开这里的话,兴许还有机会当我们的顾客。 她听着我的介绍,思索着什么,微微皱起眉头,惶恐了起来。“你说的这些事情,我好像都有印象,但仔细一想却觉得头好痛。我到底是在哪里听说过?我……到底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那些光头啊。” 这家伙显然是失忆了。也许是手术时发生了什么意外,又也许就是他们故意洗去了她的记忆。这种事并不算太罕见。 “不,我不该在这里的!”她猛地站起来。“虽然记不清了,但我不该在这里!” “废话,难道我就该在这里了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她手按住太阳穴,显得有些痛苦。“总觉得在什么地方发生了巨大的错误。我不该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 “那么你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是什么?” 她噎了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了好了,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巨大的错误,任何活物都不适合生存在这样的世界上。”我摸摸她的脑袋,热度已经退了不少。“休息够了的话,我们该去挑战下一个谜题了。” “不是我们,只有我。”她厌恶地拍开我的手,走向走廊尽头的门。 只要跟着研究所的安排走,一路解谜一路前进,就肯定能够离开这个地下测试场。毕竟,他们的最终目的不是弄死实验体,而是测试她的能力。 在这过程中万一她真死了,也不是他们的本意,只是她太弱了而已。 说到这个,目前为止遇到的测试都是偏重于超能力的普通应用,而未曾测试到她的战斗力。一开始的那个怪物完全称不上是什么挑战。 但这些疯狂科学家绝不会放过这方面的测试。 果然,当我们打开尽头的门时,出现了与之前的风格截然不同的场景。 一个遍地尸骸的废墟迷宫。 06迷宫 无法用房间或是大厅这样小家子气的名词来形容这个地方。高耸的天顶上长满了发出微光的苔癣,宛如将这里的时间永远地凝固在了黎明前的一刻。在它们的映照下,断壁残垣的迷宫现出了轮廓,一眼难以望到它的边界,俨然一座地下的城邦。 举目皆是战斗的痕迹。粗糙的爪印或是平整的切痕,从天顶一直铺到地面。干枯的骨头随意散落着,有些甚至还嵌在了半毁的墙壁上,带着某种被啃咬过的伤口。仔细分辨,会发现尸骨中充满了似人非人的生物,有着三个眼窝的头骨或是骨节奇长的人类脊柱。 我与那个实验体站在迷宫中的入口,互相看了一眼。 “你先进去。”她冷冷地说。 “我为什么要进去?”我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块上,“你要进去的话请便,但我是不会进去了。” “难道你知道有别的路?” “先不提别的路,你确定这地方是一条活路吗?” 她的眼睛一锐。 我猜她也不傻,应该发现这个地方的不对劲了。 问题就出在发光的苔癣上。一种生长在地下的苔癣,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发光?它很有可能并非自然生成的,而是人工培养的产物。 当然不可能是研究所的那些人。那些家伙巴不得让这个地方像个黑窟窿似的,好测试实验体的黑暗视觉。 在这个迷宫里还有别的生物居住着。不管是不是人,都拥有相当高的智慧。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这些居民该以什么为食呢? 总不会是吃土,迷宫是被战斗摧毁的,不是被啃成这样的。 如果研究所的人比较好心的话,大概会定时投喂些什么。比如说……一些被拿来测试的倒霉鬼。我完全不打算以身犯险,宁可找找其它的出路。 她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她比我更多了一重保险。 那就是我。 万一真要有危险降临,她跑得可比我快多了,完全能把我扔给来吃人的怪物,自己趁机逃跑。所以她非得带着我一起上路不可。 她眼睛瞅到旁边一块枕头大小的砖块上,微一拧眉,砖块咔嗒一声崩裂了。随后,她的视线落在我的脑袋上,无言地盯着我。 我捡起砖块的碎片,尝试性地在脑袋上磕了磕。从手感的反馈来看,这块砖头货真价实,比我的脑袋可硬多了。 “你威胁我?”我不屑地笑了,“刚刚我说什么来着的?你忘记了吗?对于我来说,跟着你无非就是一个早死晚死的选择。现在脑袋被轰爆和等会被怪物咬爆,区别很大吗?” 她注视了我片刻,像是要从我的眼睛里确认我的决意,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就算她摆明了现在就要对我动手,也无法让我改变之前已经做出的决定。 我深深呼吸,霍地站起身。 “所以,我们现在还等什么?出发吧。” “咦?”她顿时愕然。 这个家伙在发什么愣啊。我在她眼前不耐烦地挥挥手。“快点,说不定迷宫的居民正在睡觉。” 她回过神,立即变成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情。“你还算聪明,没有做愚蠢的事。” “我本来就不打算做蠢事。哪怕只能晚死一秒,也总比早死一秒好。” 刚刚展现出的得意表情,被我这句话重重地打击到了。她失声说:“那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然是装的。” 从一开始,我就决定,保命要紧,不能和这种家伙一般见识。 这家伙还真是好骗。我只是表现得强硬了一点,她还真就相信我会宁死不屈了。可见她被改造之前也不是什么机灵人。不,即使是烨那个笨蛋,也懂得用拳头来强迫别人。 “你、你、你给我走到前面去!” 学得还挺快啊。 “没问题。但事先声明,我不认识路,没有透视能力和预知能力,要是瞎走到危险的地方,你可别怪我。” 她无言以对,愤愤地一跺脚,走到了我的前面。我悠闲地跟上她,简直快笑出声了。跟我斗,回去再练几年吧。 “你就不怕我故意把你引到什么怪物的嘴边吗?”她还不甘心地想吓唬我。 “说得好像我带路就不会把自己送到怪物嘴里一样。” 迷宫本身相当复杂,墙壁上还装有限制超能力的装置。如果在它刚建成的那一阵子,就算是老练的超能力者,要离开这里想必也会需要花一番工夫。 但现在,不提这些机关装置早就坏了,好多地方的墙壁都塌了,还没我的个子高。我们无视着迷宫的地形,尽量以直线的路径翻越墙壁。 那家伙口口声声说着要把我送到怪物面前,但她走的全是长久没有人迹的道路,尸骨完好地停留在了断气时的那一瞬间。 但事实上,不管走哪条路都差不多。反正总会和这个地方的居民撞上,一场大战不可避免。研究所的光头不会允许我们避免。 我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四围的一切动静,只等怪物一出现就马上抱头鼠窜。 可是,等到我们走完了迷宫的一半,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推测中的怪物并没有出现,难道是长时间没有倒霉鬼出现,所以它真饿死了? 不,研究所绝不会这么安排,这迷宫要是能毫无难度地通过,未免太对不起浪费它的占地面积了。 另一种可能,这家伙早就发现了我们,正潜伏于黑暗之中跟踪着我们。它的隐藏技巧太过于高端,所以我们谁都没有发现。 这么一想,空气都仿佛紧绷了起来。我环视周围,想象着有一双眼睛在阴影中注视我们。 对,我们的对手只有一个。只有在人数占劣势的情况下,敌人才会迟迟不出手。 我前方的家伙多半也意识到了,我可以分明地感觉到她的身上散发一种紧张的气息。 这正是我摆脱她的最好机会。 研究所的目标是测试她,我只是个毫无价值的小人物。他们肯定希望这里的怪物以最佳状态去测试她,而不是把力气浪费在我身上。 所以,只要我故意和她分开,敌人就去袭击她,而不会来理会我。 在翻越一面稍高的墙时,我假装一个没踩稳,从墙头栽倒。而她那时已经翻过了墙壁,在另一边落地。 “你搞什么鬼!”她在另一边大喝。 潜伏在暗处的敌人没有错过我刻意制造的机会,倏地出现了。我完全不知道这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看到一张畸形的人脸向着我迅速逼近…… 向着我迅速逼近? 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我完全没有料到它会袭击我,压根没有做好逃命的准备。刚想抱头趴到地上,便被一只七指的手掌扼住了脖子。 下一瞬,我被拖入了迷宫的黑暗深处。 07每个人都有问题 我的视线飞速地掠过砖块,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列狂飙的过山车。而过山车座位与座位之间的连接点,便是我可怜的脖子。 那个潜伏者拖着我在曲折复杂的迷宫中穿行,犹如在自家后院散步般熟悉。转过了十七八个拐角,又钻过一些隐藏在阴影里的缺口,它的速度终于降低了下来。 之前我老实被它抓着,那是因为万一乱动的话搞不好反而会受伤。但要是以为我会束手待毙,那可就太错特错了。 此刻,速度一降,我的机会就来了, 调整肌肉,深深呼吸。 “你搞错人了啊!你的目标是那个女人!我只是个无辜的路人啊!拜托不要把我当点心吃了!大不了我以后免费给你送外卖!” 刚刚速度太快,我生怕咬到舌头说话不清,现在总算是能好好地和他沟通一下。想必以它的智慧,是足以理解之间的利害关系的。 如果实在说不通,那么我也就只好想办法逃命了。 扔出去的话就像是往无底洞里扔了一块石头,听不到丝毫回应。我只好费力地把头扭到极限的角度,试图看清到底是什么怪物抓到了我。 苔癣的微光,依稀映出一个畸形而高大的背影。 光秃秃的脑袋上长着角状的器官,找不到耳朵,但后脑勺拖着触须似的神经束。神经束连接到崎岖不平的背部,似乎和几只老鼠、一条蛇和一大把针之类的玩意一起被埋在了皮肤下面。 最显眼的是它的右肩鼓涨成一个圆球,而右手却又异常得矮小,两边相比就如同巨大的肉瘤上生了一小截手指。相对的,左手就显得正常得多了。不过在它奔跑甩动手臂时,我分明看到它左手的掌心有细小的光芒闪动,像是有无数的小眼睛正在眨眼。 总觉得……好像漏了点什么。 哦对了,漏了抓住我的那只手。这只手从它的肋下钻出来,长得出奇,形状扭曲地折成好几节,和长歪的树差不多。那几根握住我喉咙的手指,粗糙坚硬,一如干枯的树枝。 真难想象这家伙经历过什么悲惨的遭遇,都已经不成人形了。虽然说人不可貌相,长得可爱的东西说不定反而更可怕一点。 但既然它拒绝和我进行言语上的交流,那么我就只好先下手为强了。天晓得这家伙是不是打算柿子先捡软的捏,先把我这个弱者处理掉,再去对付那个实验体。 不知道它的手指难不难折断,或者干脆打断它的第三只手算了。 兴许是这个家伙有什么读心或是侦察恶意的能力,我刚打起了这样的主意,就听到它开口说话,声音简直和喝过硫酸一样难听。 “不要乱动,我没有搞错目标,我要救的人就是你。” “哦,谢谢。”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 我明明都说谢谢了…… 这怪物显然已经准备好接受质疑,把我的话当成了嘲讽。但是,素未谋面的怪物想要救我一命这种事,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并不算罕见。 只不过,这个世界上拯救往往包含了一些其它的含义,有些疯子最常用的拯救方法就是把拯救对象送上天国。我不能确定它所说的救我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个跟你在一起的女人有问题。” “我知道。” 它的第三只手微微一颤,脑后的神经束有红色的光点流过。他沉声说:“你知道?” “跟她相处了这么久,我要是还没发现她脑袋有问题,那就是我有问题了。” 它松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下。“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很乐意跟这个不知名的好心人探讨一下那个实验体的问题,但现在的状态是不是有点不太适合聊天? “刚刚我就一直希望能离她远点,多亏了有你,我才得偿所愿。现在我们已经远离她了,你可以先把我放下再说。” “现在还不够安全,我要把你带到比较安全的地方。” 这里还有比较安全的地方? “不用这么客气,你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扔下去。我能避开那家伙,自己找到出路。” “出路?这里唯一的出路,已经被那个女人给堵死了。” 不知为何,这怪物似乎对那个实验体颇为忌惮。可在我的印象里,她只是个脑袋有问题的超能力者而已。 最终,我们停在迷宫的深处,一片破旧的庭院里。这里似乎曾经是供测试者中途休息的场所,不过墙壁上的黑色血迹表明,这些相遇的测试者并不止是在休息。 现在,这里成了那怪物的家,有一间用砖块和泥搭的、和狗窝差不多的容身之处。它放下我,示意我在满地的破砖里随便找一处坐下。它自己则缩进了那个狗窝里。转身时,它露出一张受严重烧伤似的脸,眼球突兀地暴露在外面。 “你可以称呼我为……算了,我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是不是人类。随便你怎么叫吧,叫我怪物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一到了自己的地盘,它就显得放松了不少,连话都多了。 “这里好久没有活物来了,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有几十年。带你过来消耗了我太多的体力,我得休息一下。我总是在休息,在这种地方生存,不得不在绝大多数时候沉睡。不过,即使没有你们进来的动静惊醒了我,我大概也会在几周后饿醒。” “你跟我说个。”我想了想,“是想我为你送个外卖吗?” 它愣了愣,摇头:“不,我是想告诉你,我之所以能在这里存活几十年。就是靠吃那个女人为生。” 那一刻,我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这怪物所说的话可以有很多种合理的解释。比如说,那个女人其实还有大量的复制人,又或者那个女人具有某种不死性。综合考虑起来,最合理的解释果然还是…… 这家伙疯了吧。 “哦哦,原来如此。”我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稍稍离它远了点。 “我没有疯……哦不,我大概是疯了。我甚至不能确定你到底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人。但我知道那个女人有问题。尽管她的外表变了,但是外表这种事根本不重要。我可以从气息上辨别出来,她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个怪物。” “哪个怪物?” “让此处变成现在这样的那个怪物。” 08她是巧克力味的? 怪物来怪物去的,反正全都不是人。 方便起见,我就管面前的这个家伙叫三手。 三手的精神状态很成问题。这可以理解,在一个地洞里被关了这么久,精神总是会出一些问题。能把话说利索了,那就简直已经是奇迹了。 在它那混沌不明的头脑中,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就如同泥水中的倒影,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哪些只是水泡般的幻想。它也曾思考过真幻之间的界限,然而这只会令它原本就不堪重负的头脑变得更加疯狂。 此刻,我被它灌输了一堆半真半假的故事,必须像从细砂里筛出金子一般鉴别真伪。 有些无伤大雅的部分就被我忽略掉了。比如说三手自称自己曾是这里的研究员,然而我相信所长不至于扔下自己的手下不管。它嘴里提起的研究生涯,也更像是站在被研究者的视角上所看到的。 另一些可以证明的部分,和我之前了解到的内容差不多。这里曾经是研究所的一个地下实验基地 所以为什么非得是地下实验基地?就算他们光明正大地在地表进行丧心病狂的实验,难道还怕有谁会闲着没事来制裁他们吗? 因为这整个研究所的目标就是创造出一个可怕的怪物。如果成功了,就必须囚禁在地下。而万一失败了……那更必须囚禁在地下。 最终他们成功并且失败了。他们成功地创造出了一种强大的怪物,同时也失败地失去了对它的控制。或许相反,他们失败地让它拥有超乎想象的能力,但也成功地创造出了无法控制的怪物。 实验品失控,整个基地的防御措施及时生效,将它以及一大群来不及转移的实验品和研究员关在了地下。之后发生的事和我推测的没有太大区别。无非就是互相残杀之类的,并不新鲜。最终,面前的这个怪物成为了这场灾难中少数的幸存者之一。 三手有时说这一切是百年前的事,有时又说才过去了十年,思维混乱不堪。总之已经过去了很久。即使它能够长时间休眠,也不足以让存活这么久。幸亏,它还有一个稳定的食物来源。 那就是少数的幸存者之二。那个失控的实验品,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个玩意据说已经变异成某种黑色的半流质物体,就和巨大的史莱姆差不多。在手术区到处可以见到,怎么吃都不见少。但是不能太过于靠近,否则反而会有被它吃掉的危险。 我有些怀疑,三手之所以会如此神智不清,和吃了这种奇怪的食物不无关系。这东西被吃下去时还是活的,会在喉咙口蠕动、抽搐,试图逃离。有时甚至会顺着气管从鼻子及眼睛冒出来,很有可能也会无孔不入地跑到人的脑子里。 更可怕的是,这玩意吃起来是巧克力味的。 在它的形容之下,我不禁出现了这么一副场景。在白色的手术区域里,黑色的巧克力泥凶猛地流淌,那些可怜的研究员或是被研究员徒劳地哀号着,最终被巧克力吞噬掉。 在吃了那么多巧克力泥之后,这个幸存者产生了某种奇怪的感应力。因此,当我们出现在迷宫里,它立即就察觉到,在那个女孩身上拥有一种和巧克力泥同样的气息。 三手从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第一时间就认定这个女孩只是巧克力泥的另一种形态,好心地把我这个快要被它吞噬掉的家伙从她身边救了出来。 但我知道,至少她不是一团巧克力泥。我在地表上见到她时还不是。但也不能保证她和巧克力泥就全无关系,毕竟这两边都是研究所创造出来的东西。 这种事情并不重要。 我关心的是怎么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当我提出这个问题时,三手明显地苦笑了一下。 在灾难发生之初,很多人都尝试过逃离这个鬼地方。但这里和地表压根就没有物理上的通道,完全依靠瞬间移动进出。而个唯一的进出手段在巧克力泥失控时就失去了作用。因为它本身会不可抑制地散发出一种强大的精神屏障,让基地里的人没办法瞬移出去。 它自己或许可以不受这种限制,但它都已经变成了巧克力泥了,连单细胞动物都不如,压根就不会考虑离开这里。 “那么,外面的人可以进来吗?”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们是唯一进来的活人。”三手顿了顿,“倒是有不少机器人进来过,它们都去了手术区,一个都没有回来。” 要么是地表上的人不愿意进去,要么是没有能力进来。如果是前者,我很难想象那些研究所的人会这么白白放着一个有趣的实验品不管。然而要是后者,那个女孩能够来到这里的理由就很耐人寻味了。 甚至,我怀疑,那些光头是不是故意把她引到这里,让她自己瞬移进来。 真是糟糕。 我还指望着这一切都是一场故意安排好的测试,这样一来至少我的危险系数比较低。但现在看来,似乎我的安全根本没有保障啊。 不行,我得赶紧想个办法离开这里。 “你会瞬移吗?”我问。 “当然。” “如果没有了那些巧克力泥,你就能带着我一起瞬移走了吗?” 它思考了一下。“应该没问题。” 我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那我们还等着什么,快点去把巧克力泥清除掉啊。” “你有办法清除掉它们?那个女孩告诉你办法了?”三手忘记自己还在缩在狗窝里,激动地蹦了起来,把整个窝都撞塌了。 这倒是没有。 那个女孩出现在这里,或许会有助于清理掉那些巧克力泥。不过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别太指望她比较好。 我的主意更加实际一点,可操作性更强。唯一的缺点就是可能要花不少时间,而且对身体和精神都不太好。 “既然它们是能吃的,那把它们吃完不就解决了。” 09需要一个好胃口 我说出了这个主意之后,三手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把我带到了迷宫的出口。离开出口后,又是一条通道。 整个通道是黑色的,没有一丝光亮。三手摸了摸后脑的神经束,令神经束发出日光灯般的亮度。 “你看到了什么?” “一条黑色的通道,尽头……”我竭力望了望,“也是一片黑暗。是死路吗?” “我看到的东西和你差不多。我一直以为自己疯了才会看到这种景象,看来没有。不过,也可能是你和我一样疯了。” “什么景象?” 不管我怎么看,这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它果然还是疯了吧。 它张开三只手,转了一圈身。“这里曾经就是一个透明的通道。透明的,没有任何颜色。当那个怪物占据了整个手术区,身体无限膨胀,包裹住了这里,才让这里看上去像是黑的。”它用手指点了点墙壁,“严格地来说,我们已经就在它身体里了。” 我伸手摸了摸,果然有玻璃的触感。把眼睛贴到墙壁前仔细观察,用尽了目力,才隐隐看到那些黑色正在流动。 所以,这里全部都是巧克力泥吗? 不,简直就是巧克力海了。 我再度打量四周,透过透明的玻璃,上不见顶,下不见底,顿时感觉自己就像是漫步在深不可测的海底。 真是厉害。 三手说:“我每次都只把门打开一小会儿,让它出来一点后马上关门。我重复了这个行为无数次,但它丝毫不见少。如果它是这么容易就可以被吃光的东西,那么我早就已经饿死了。” “这种不断再生怎么吃也吃不完的东西,难道不应该有个什么核心之类的弱点吗?” “也许有吧,但这个核心肯定在它身体的深处,根本没办法靠近它。” 我一摊手:“那就是只好全部吃掉了。” 不知为何它沉默了,用看着某种奇妙生物的目光盯着我。 “怎么?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一直以为我疯了,但现在看来,搞不好我还是正常人。”它指着黑色的天顶,难以置信地说:“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巧克力泥!” “当然。”我说,“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起码有二十万吨!” “确实不少的样子,但那又怎么样。” “如果你想要吃,你自己一个人去吃吧!” “那可不行。这事我办不到,只能让你吃。” “我也办不到,你这个疯子!” 我才不希望被一个疯子叫成疯子。眼看这家伙快要发疯了,我走上前拍拍它的肩膀,安抚了一下它的情绪。 我说:“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三手良久地凝视我,忽然摇摇头,扶着脑袋转身就要走。嘴里还嘀咕着:“果然我是寂寞太久了才产生幻觉了,这种鬼地方怎么可能真的有人会来。吃完这个怪物?真是疯子的想法。” 我一把拉住它。“别这么快自暴自弃,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好胃口。” 而我恰好知道该到哪里去找。 当初落进这个鬼地方时,我所遭遇的那个奇妙生物,似乎在这种场合就能派上用处了。 提到那个怪物,三手这才想起了什么。它在自己的脑海里细细搜索了一圈,对那家伙似乎有点印象。双方还产生过一些冲突,然而谁也奈何不谁。 之后,它长时间地沉睡。那个东西也陷入了长眠。我拍死那个怪物后,女孩从尸体里翻出了残存的超能力器官,一只胃。随后,她又觉得没有什么用处,随手就给扔到了墙角。 这个怪物的惊人吞噬能力,令我印象很深。如果说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对付这片巧克力海,那就非它莫属了。虽然我也不确定移植它的胃是否真的有用,但除此之外,我们已经别无选择。 “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三手似乎对离开迷宫颇为忌惮,而且还不怎么相信我。 主要是不相信我是个真人。 “如果你不是我的一个疯狂幻觉,那你就应该能把那东西带回来,让我获得这种新能力。” 三手把我送回迷宫的入口后,转身又遁入了黑暗之中。 入口处,我和那女孩进来时的凌乱脚步还清晰可见,让我突然又想起了那家伙。我被三手抓走时,她理所当然地没有追上来。 我从来没指望过她会来救我。总算,她没顺手捅我一刀,好让我失去反抗能力,乖乖地去当替死鬼。我的确该感谢她一下。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已经趁着我被抓走的机会,找到了迷宫的出口。我倒是希望她没有发现通道的异状,大大咧咧地闯过去,然后淹死在巧克力海里。 但刚刚没有发现这样的痕迹。通道的门好好地关着。 也许是运气好,又也许是她本身就和这巧克力海有什么神秘的联系,总之她发现了问题。我刚刚倒是忘记问三手了。这家伙到底是继续在迷宫里游荡,还是已经离开了迷宫,试图找别的出路。 但愿是前者。我可不想再和这个家伙遇上了。 治途一路的测试机关在之前都已经被破坏掉了,我原地返回时没遇到任何的阻碍,顺利地抵达了之前最初的房间。 有点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失去了那家伙的照明,在某些极度危险的地方,我不得不用手机电筒照亮前路。一路下来,电量仅剩下百分之二十了。 我用残余的电量飞速地扫了一下整个房间,记得她把那只胃扔在了某个墙角。 四个角都是空的,墙边什么都没有。我甚至还照了整个天花板,怀疑她是不是随手一扔,把胃粘在天花板上了。还是没有。 我顿时警觉起来。 可以确定,她离开这里时绝对没有耍任何花样,是空着双手离开的。身上唯一的东西就是我的外套。难道这里还有其它什么生物,把那只胃叼走了? 我环视周围,猛然发现少掉的东西还不止那只胃。我把那个怪物拍死之后,它那化成肉饼的尸体也不见了。 在手机电筒的照明下,原本该是肉饼的地方,连肉渣和血迹都看不到了。地面上,依稀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我蹲下一看,是某种粘液。粘液的痕迹从墙角拖到怪物的尸体处,随后又到了门外,通向我们之前离开的反向。 让人不禁联想到大型的蛞蝓…… 或是蠕动的活胃。 10进化 我比较希望是那个胃活了过来。否则的话,再出来一个什么怪物我可受不了。至于那个胃为什么能活下来,又为什么会自己跑掉……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不用太在意。更有可能,那个胃才是本体。 一个能在这种地方活这么久的东西,被我随便打死了才比较奇怪。 我沿着它在地上留下的晶莹痕迹往前寻找。尽管它离开的方向和我们之前不同,不过也无所谓,其实整个走廊是回形的,从哪边走最后都会到同一个出口。 不过,我之前回来时,没有发现出口处有这种粘乎乎的痕迹。就是说,它此刻正潜伏在这条走廊上。 它还能在等什么?它不可能猜得到我会走回头路。就算知道,也应该记住教训别来找我才对。 想象一下,如果我被人打到只剩一个胃,第一个想法肯定不是伏击谁,而是找个地方好养伤。至少要把嘴和食道先生长出来,这样才能进食。 一路走着,我寻找起那种可以当作藏身处的地方。 为了保险起见,我还随身拖了一把办公椅当作武器。那个胃敢反抗的话,我就再一次把它拍成肉饼。 手机的电,渐渐不够了。等我注意到时,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量。我关掉了屏幕,整个走廊便陷入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鞋底下那种粘稠的触感,便成为了我行路的指引。只要踩着那个东西留下的痕迹,我总能找到它。只不过,这种感觉稍稍有点怪异。鞋子碾过带有痕迹地面,会发出滑腻的吮吸声,仿佛是踩进了泥潭。 呃,走了一阵子,我才发现不是仿佛,而是确实踩进了泥潭。脚下的稠腻感越来越厚实,一步踩下去,甚至已经超过了鞋面。 不知何时,我脚下已经不再是一条带着痕迹的道路,而是一片浅浅的粘液。 那个胃……漏水了吗? 我打开手机,对着前方照了一下。 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等我把灯光追过去时,那个黑影已经不知所踪。那一瞥里,我只看到它的大小和人差不多,形状有点像某种蠕虫。 如果是那个胃的话,不得不说,它的胃口还真是有点大啊。 应该是它吃掉了自己的尸体,生长到了这么大。这样一来,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地面上全是它分泌出来的粘液,简直没有落脚的地方。 不,不仅是地上,连墙壁和天花板上都是粘液。这家伙有必要吐得到处都是吗? 还真有必要。 当光线照过天花板时,那个黑影又从照明范围之外倏地滑过。不过,我还是看清楚了。那个没有四脚的东西,牢牢地吸附在粘液上,像蛇一样甩动着尾巴,游得快如闪电。 我猛然发现自己似乎处于一个比较不妙的处境。上下左右都是粘液,它可以如鱼得水地自由行动,不会再轻易地被我打中。 而我要是被它咬中……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被它咬中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是被吃掉,又也许是会被寄生。也许我还是别知道比较好。 此刻,手机的电只剩下百分之三了。一旦陷入彻底的黑暗,局面就对我更不利了。我先暂且锁了屏,保存下仅有的电量。 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我就连那个怪物在粘液里移动的声音也都…… 根本听不到。 这种时候,不都应该突然听力变得特别敏锐,自己的心跳声都能把自己给震聋了才对吗。难道故事里都是骗人的? 或许是它比鱼游在水中更安静。 忽地心中闪过一丝警兆,我本能地一低头,只觉得后脑生风,有什么东西像炮弹般从我头顶上飞过。 要是再晚半秒钟低头,我的脑袋大概就不见了。 尽管这东西的隐匿能力非常强,但在发动攻击的那一刹那,还是能够让我的身体察觉到一些征兆。也许是它肌肉收缩时的空气流动,又也许是它散发出的某种原始而贪婪的杀意。 我刚刚才这么想,就被咬住了。 看来这个东西还是相当有学习能力的,一击未中就立即换了一种模式。它悄无声息地游到了我脚边,一口咬住了我的脚。 意外的是,它没有牙齿,而是用角质腭夹住了我的脚。旋即,从它体内涌出了粘液,一接触到我的鞋子,就发出嘶嘶的溶解声。 我毫不犹豫地抄起椅子,用力拍中它的身体! 发出击中甲壳的声音。 它已经不单只是一只柔软的胃了,全身覆上了一层皮甲似的外壳。只砸了几下,椅子就被我拍烂了。然而,它却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时候,我鞋子已经溶解了大半,我猛一活动脚,把脚从鞋子里抽了出去,退后了几步。它发出呼噜似的声音,把我的鞋子吞到了肚子里。幸好我抽脚及时,只损失了鞋袜和一些死皮。 趁着它还没反应过来,我用手机对着它照了一下,看清了它的模样。 和我之前的想象差不多,它就像是某种巨大的蠕虫,原本与食管连接处变成了一张嘴巴。它身体蠕动了一阵,从嘴里吐出了一团大概原是我鞋子的碎渣。 随即,张大的嘴里开始生长出尖锐的金属牙齿。看材质,就和那只鞋子的鞋扣差不多。这怪物吸取了教训,开始追求杀伤力,不再会这么轻易让我逃走了。 它身上的甲壳大概也是这么来的。因为被我拍死过一次,而为自己进化出了一身能够抗住钝击的皮甲。 也就是说,这个东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进化着。果然,能够在这种鬼地方生存下来的怪物都不是简单的货色。 有点棘手。 现在我手里的武器就剩下一截椅子腿。虽然是可以用来捅伤它,但如果一次没有捅死它,它之后肯定还会进化出与之对应的防御手段。 同样的招数不能对它使用第二次。 我屏住呼吸,握紧手中椅子腿,瞄准大张的嘴……正准备掷出必杀的一击,所有的光突然消失了。 手机的电到底还是耗尽了。 然而,我手里的椅子腿已经顺着惯性掷了出去。 中了吗?没中吗? 椅子腿击中坚硬平面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啊,失手了。 11回迷宫 在黑暗中,手无寸铁地面对会不断进化的怪物,这完全就是最绝望的逆境。即使如此,我心中的勇气依然没有熄灭,灵魂深处发出阵阵呐喊,让我燃烧自己的热血去争夺那唯一的生机!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了。 要是手里有个什么武器,或许我还会考虑一下怎么捕获它。但我可不是为了和这种怪物拼命而生到这个世界上的。 我如此果决地逃命,可惜还是没能让那个怪物愣个半秒。此刻它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行踪,哧哧地在我后面快速地追着。 满地的粘液不仅是它的助力,也成为了我的阻碍。刚刚慢慢走没有觉得,现在一跑快,才发现地板异常地滑腻,必须非常小心翼翼才不至于摔倒。 这样子绝对逃不掉了。所以我索性就往地上一扑,整个人伏在粘液里滑了出去。四肢并用,在粘液里爬行起来,比我用双脚跑可快得多了。 这一幕着实有些滑稽,要不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我简直就要笑出声了。 尽管我已经如此拼尽全力,但还是快不过后面追上来的怪物,毕竟它天生就合适在这种粘液里行动。 只要撑到粘液较少的地方,限制住它的行动,我就有希望逃脱甚至反制住它。 首先,我要能撑得到那时候。 那东西滑行的声响急速地靠近中,转眼就到了我的脚后跟。我听准声音的位置用力向后一蹬,蹬了一个空。 就算看不见,我也能想象到那玩意正在边喷着粘液边向我逼近。既然跑不过,那么,只能不跑了。 手在地上一撑,我的速度猛地减慢。随即,腰上被重重撞了一下。不出我所料,那玩意根本没有想过我会减速,刹车不及一头撞上了我。 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照着撞击的位置出手,抓到了一个硬实的东西。十指用力,紧紧地扣住它的外壳,猛地向前一甩。 那个东西被我甩飞了出去! 没有办法比它先到干燥的地方,那就让它比我先到。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这玩意的重量就和一部塞满肉的冰箱差不多,不知道被扔飞了多远。听那个在地面上翻滚撞击的声音判断,应该是已经达到目标了。 我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粘液区,跑到发出撞击声的地方。理所当然的,它早就离开了,只留下一条向着前方延伸的粘液带。 这家伙居然逃了。 一离开有利的地形环境,它就毫不犹豫地逃跑了。还真是个让人头痛的敌人。 不过,算它运气不好。此时,我本来就要把它带到那个迷宫里去,而它逃走的方向正好就是那里。是我动手把它带过去,还是它亲自过去,差距并不大。 顿时我们位置对换,猎物变成了猎人,而猎人变成了猎物。 因为有粘液在,它几乎无所遁形。我一路故意发出响亮的声音,像赶着鹅一样把它轰出了走廊。后来我喊累了,从一间测试房间里拆了一根水管,砰砰砰地敲着地板,感觉就更像是在驱赶什么动物了。 在经过那几个测试房间的时候,稍稍遇到了小小的麻烦。毕竟那几间房间的地形有些复杂,有不少坑洞可以让它藏身。不过在差点被一个洞里的机关绞成碎肉后,它就不再敢这么做了,乖乖地往前方跑。 本来嘛,要是它敢发狠心跟我一拼,或许我还没这么容易得手。但它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东西,胆子特别小,不占着有利位置就不敢我拼命。大概在逃到无处可逃之前,它都不会再跟我起冲突。 只要把它到了迷宫,相信三手肯定会帮我解决掉这个小麻烦。至于这个胃是不是足以把那些堵路的黑巧克力泥都吃掉?在看到过它的进化表演后,我倒是更加有了信心。就算它现在吃不掉,也一定有办法进化成能够吃掉它。 说起来,我来来回回在这个地方跑了好几遍,怎么都没看到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实验体。她上哪里去了? 似乎,只能是躲在那个迷宫里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遇上三手。尽管三手看上去有点忌惮她,但我并不认为三手会打不过她。毕竟,光看外形,三手比她可怕多了。 一路思索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那只怪物已经被我赶出了最后一间测试间。这过程中,这家伙居然还学会了开门。我怎么觉得它没了脑子之后,反而变得更聪明。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它的智商都能超过猴子了。 苔癣的微光再度出现,是从它打开的门里漏出来了。我站在走廊的这端,望见微光照出了它的身影。它站在这里,,从口里伸出一根触须缠住门把,打开门钻进了迷宫。门旋即关上,一切再度陷入黑暗。 我慢慢踱到走廊尽头,把口袋底翻出来,撕下一块布,包在了门把上。布发出嘶嘶声,转眼便溶解掉了。 这个家伙一路上都用这种小手段来试图暗算我,不过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法还是第一次。大概它也察觉到自己渐渐被逼入了绝境,开始焦躁起来了。 等到腐蚀液被消耗掉之后,我小心翼翼地握住门把,猛地拉开了门。那一瞬间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它突然用酸液喷我一脸,我也能及时躲过去。 然而,打开门时,出现在我面前既不是它的怪口,也不是三手的丑脸,而是那个实验体蓝莹莹的眼睛。 “你还活着啊。”她淡淡地说。 “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我往她身后扫了两眼,一时没有看到那只胃。 “你在找什么?”她嘴角浮起嘲讽的微笑,“莫非,你是在找这个东西?” 一个不大的影子从黑暗中悬到半空,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抓着长长的尾巴倒吊了起来。影子移近,让我看清了它的模样。 三手瞪圆了眼睛盯着我,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在只剩下一个脑袋之后,显得更加难看了。 不知道她误解了什么,此刻居然显露出一副揭穿了阴谋般的表情。我眨眨眼睛,左右张望了一下,没看到第二个影子。 “你就给我看这个?” 12人造之物 她脸上的嘲笑一僵,有些不爽地问:“你这算什么反应。” “你确定自己没有漏掉什么东西?” 她眼睛飞速地扫了一圈周围,随即冷冷地撇了撇嘴。“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吓住我。如果这附近还有什么活人的话,绝对逃不过我的眼睛。” “但如果不是活人而是一只活胃呢?” 我把那只胃的事、以及我为什么要去找一只胃的理由告诉了她,顺便也告诉她只有找到那只胃才有可能离开这里。 而她的反应却是:“你在说什么胡话,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地上当吗?” “你会不会读心啊,看看我心里真正的想法,就知道我没有在骗你了。”我叹了一口气。 “可惜我不会。” 我指了指天上悬的脑袋。“这家伙死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挂着它,随手把脑袋扔到了一堵墙壁后面。看样子,三手没来得及和她说什么,或许是说了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家伙一见我就满口疯话,似乎很害怕我。”她顿了顿,“它好像认识我,但不管我怎么问,它都答非所问。我只好把它杀了。” “它有没有说你和那边的那团巧克力泥海是同类?” “说了。我去过迷宫的尽头,见过那片海洋。那片海洋散发着巨大的精神力,我想要靠近时,感到了一股巨大的排斥力,几乎就要把我的脑袋挤爆了。它拒绝我靠近,不知为什么。或许我和这东西确实有什么渊源。” “于是你就把唯一可能知道线索的家伙杀了?” 我实在不太能理解她的逻辑。 她沉默了一下,说:“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确实如此。 我只关心自己该怎么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只胃,而它现在已经藏入迷宫之中了。 我伏到地面上,借着苔癣发出的光寻找粘液的反光。她抱着双手,看我找了好久,才开口说:“别白费力气了,你要找的痕迹已经被蒸发掉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我刚想这么说,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个怪物也知道自己的痕迹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改变了自己的分泌物,使粘液变得更容易消失。 “等等,也就是说,你之前看到过那个痕迹?” 她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早说!” “你真以为就凭那么一个玩意可以对付那片庞大的怪物海吗?”她不屑一顾地说。 如果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算了,和她没什么好说的。 “你要是愿意在这里待一辈子,就一直站着别动好了。” 我不理她,自顾自地走进迷宫里,寻找起那个胃的踪迹。她却又自说自话地跟在我后面。我往东她就往东,我往西她就往西,我从墙洞里钻过去,她就跃过墙壁,正好踩在我的脑袋上。 “你跟着我干什么!” “难道我还该放任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捣什么鬼吗?” “那你倒是帮我找到那个东西啊!” “我为什么要帮你?” 她根本就是无处可去,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所以才跟着我。 我懒得和她多说什么,只当她不存在。在黑暗的迷宫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好几次经过似曾相识的路口后,我终于累了。 虽然身体上还不算太累,但精神上却实实在在地疲惫了。这种乏味而单调的搜索工作,太折磨人了。尽管我之前打定主意不再开口,但现在要是不和人说说话,我大概都会睡着了。 “你还是没有想起自己之前的事吗?” “你为什么问这个?” 她对我还抱着些戒心。但我和她又没什么别的可聊的。 “也许你要是能记起来自己出生时的状况,能够有助于我们解决那片巧克力海,离开这里。” “我说了我记不清了!”她显得有些烦躁,“我怎么知道那些浑蛋是怎么把我制造出来的!” “制造?”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制造?”她也愣了愣,似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吐出这个字眼的。 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反应。很可能是出生之前的某种记忆,让她使用了这个字眼。 不是改造,而是制造。也就是说,其实她是个人造人?我上下打量她,回忆之前与她接触时的感受,实在感受不到她是人造之物。 不过,在研究所定义里的人造人,也不会是那种仿生人机器人之类的东西。应该是在基因层面就进行过调整,从人造子宫孕育出来的生物。 她之所以想不起过去的事,因为自己根本没有过去。和巧克力海的唯一联系大概就是在制造时受用了某些相同的技术。 “看什么看,没看过人造人吗!”她瞪了我一眼, 的确,我见的人造人还少了吗?她自己似乎也不怎么在意这种小事,只是看上去更恨那些光头了而已。 我不知道该帮她声讨那些光头,还是安慰她就算是人造人也无所谓。怎么说好像都有问题,话题又进行不下去了。 我还是继续寻找那只胃吧。 但现在这个胃的粘液痕迹这么难找,根本就毫无头绪。如果之前它使用了这个方法,我绝对没有办法这么轻易地把它赶到这里。 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有点奇怪。它为什么不早点改变自己的粘液成分呢?是刚刚才想到,还是说,到了迷宫才能办到这种事?在这个迷宫里,有什么东西是着前几个房间里所没有的? 我抬头望向头顶,看不出那些密布的微光苔癣是不是被吃掉了一块。恐怕多半是吃到这些东西,才让它改变了粘液的成分。 那个怪物会不停进化,但是似乎并不是可以凭空完成这种进化,而是需要一些刺激或是素材。 那么,它为了追寻进化,显然肯定也会继续在这个迷宫里寻找素材。它还能找到什么? “对了,之前你杀了三手,那它的尸体在哪里?” “我随手扔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不记得了。” 不过,似乎我已经没有必要找它了。 黑暗中走出一个新的身影,整个人显得相当正常,没有多余的手和眼睛。除了没有头之外,简直就是一个普通人。它的手里提着三手那颗瞪圆眼睛的脑袋,随即,脖子处裂开一张模样熟悉的嘴,一口将脑袋咬碎咽了进去。 一个新的脑袋生长了出来。看长相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你、们、好……”他的声音一开始有些生硬,几个音节后就说得异常自如了。“请成为我的食物吧。” “我能给你有更好的选择,要不要回头我给你送个外卖?” 它用一个精神冲击回答了我。 13乱战 精神冲击是一种很常见的念力使用技巧,主要用途是直接把目标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轰爆的。随便哪一个超能力者用出这种技巧,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然而,如果没搞错的话,我面前的这个家伙几分钟前还是一只胃,连脑袋都是刚刚长出来的。如果说是从三手的记忆里读取出来了这种技巧,那我还能够接受吃了脑子就能获得记忆这种设定。可是,他恐怕真的是无师自通。 因为他没打中我。 我脑袋后面的墙壁砰然炸裂,碎石子和灰溅了我一头。只要他把距离感再找得准一点,炸掉的就是我的脑袋了。这就是典型的新手错误。 以他的学习能力,我可不能指望它第二次还会出错。 我就地一滚,避开它可能的第二次冲击。顺势,在地上抄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用力一掷。石块带着破空的声音,直射向它的心口! 在这个距离,我有信心能够洞穿他的心脏。 假设他真有心脏的话。 然而,石块在空中飞到一半,却生生地停住了。他的目光仿佛化成无形的手掌,在他灼灼地注视下,石块在半空中急速地旋转起来。 我的攻击没有白费功夫,至少证明了他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点在乎的。 趁着他在玩弄这块石块,我接连掷出好几块石块,对着他大喊:“来啊!让我看看你能接住几块!” 他眼中闪过不屑的表情,眼珠转动,把所有的石块都定在空中。我双手不停,把周围能捡到手的石块都扔了过去。而他也不含糊,没有漏过一块。等我再也摸不到石块的时候,他的面前已经浮起了一面石块垒成的墙壁。 这家伙虽然学习能力强,但脑袋是真有点不好。他压根没发觉,我是故意扔出了这么一面石墙来遮挡他的视线。 我转身就跑! 谁想要和这种怪物战斗啊! 就在我和这怪物纠缠的时候,那女孩早就溜了。我一点都不意外。如果那个怪物先对付她的话,我肯定也会默默地逃走。 刚转过一个拐角,就听到石块落地的声音。那个怪物怒吼一声,撞开几面墙,直接就向着我冲了过来。 看样子,它连透视能力都有了。 不管我往哪个方向逃,他都能透过重重的墙壁发现我的位置,笔直向我冲过来。 到底和我有多大的仇啊!明明那个女孩是更有威胁的目标,他却非要优先击杀我不可。 我不就是曾经拍死过他,又一路把他赶到这种地方来吗?然而,要不是我这么做了,他现在能从一只胃变成一个人吗? 从这种角度来看,我应该还算成是他的恩人才对。 而他报恩的方法就是把我当成食物。 我对迷宫的路不太熟,而他又能够无视地形地走直线,被他追上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这种时候,我忍不住有点怀念起那个女孩了,有她在至少还能够拖延一下时间。 这种时候,我也用不着担心自己会被发现了,边跑边喊:“喂!我知道你肯定在旁边看着!别以为我死了你就能活下去,这个怪物吃了我之后会变得更强,你肯定不会是他的对手!这个地方是封闭的,谁也跑不掉!” 我的呼喊在迷宫中回荡,最后落入寂静的黑暗。 真是猪队友。 面前的墙壁轰然倒塌,露出压迫感十足的身影。 不管谁的面前站着一个全裸的精壮男人,都会感觉到压迫感十足的。 我刚想逃,身体猛然僵住了,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我深深呼吸两下,发现自己还能说话和呼吸。 不过大概很快就不能了。 他目光一凝,眼看着就要第二次使出精神冲击。这一次,他恐怕不会再失手了。 如果他能使得出来的话。 下一瞬间,他的眼睛便消失了,连同半个脑袋一半被一根正方形的柱子削去了。 那个女孩倒立地站在天顶上,身遭的天花板被挖出一个脑袋大小的正方形深洞,直接挖出一根方柱,捣毁了怪物的脑袋。 对于原本就没有脑袋的怪物来说,这显然还不足以杀死他。他转过身体,面向天花板上的女孩。 真真正正地转过身体,上半身扭曲地转过一百八十度,而下半身纹丝不动。 “你吃掉了一个废物,能够得的也只不过是废物的力量而已。” 她一顿足,除了自己的立足之处外。周围的天花板如同豆腐般被整齐地划分出无数网格,旋即,巴掌见方的方柱落下,暴雨似地砸到地面。 毫无悬念,那个怪物刹那间就被砸成了肉酱。整个身体都从原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由方柱堆成一座无瑕的正方体。活像是他被这个正方体吃掉了一样。 那个女孩依旧倒立在天花板上,独独她脚下的平面没有被削去,周围一圈整整被削掉了近十米。乍一看,就像是她倒立在一根方柱上似的。 “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以为你叫了就会有人来救你吗?”她嘲讽地看着我。 “不,虽然我当好了诱饵,但我一直相信你肯定会等到它弄死我再出手。我真得感谢你手下留情。” 不知是听不懂我的嘲讽,还是听懂也不知惭愧,她点点头说:“虽然我很想把你们两个都弄死,但考虑到这里没什么吃的东西,还是暂时让你多活一时吧。” “不止是我多活了一会儿,这个东西应该也没死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怎么可能?” “但为什么我还被他的念力控制着?” 就算这个东西被砸成了肉酱,可我还是不能动弹。 女孩眼神猛地一警,扫视整个迷宫,少些困惑地说:“地面上除了你之外,已经没有别的活物了……” 话音一落,她猛地警醒过来,低头看自己的脚下。也就是天花板的上方。 伴着轻脆的炸响,一个胃袋似地东西从方柱的侧面被炸了下来。自她身边滑落的那一刻,整个胃袋猛地爆裂开来,喷出淡色的液体。 她猛地向后一跃,飘然落地。液体溅在她原本的立足之处,转眼便冒出白色的浓烟。如果直接被喷中的话,大概她会立即化为血水。 但是,这样就想要喷中,是不是太天真了一点?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就这点本事吗……” 浓烟中突然闪出一道银光,自她腰间一掠而过! 她厉喝一声,已经到她背后的银光便像是被子弹击中的飞鸟一般坠下。速度大减之余,让我看清它的模样。 是一个侏儒似的怪物,背上长着一道利刃,身形和胃袋差不多大小。 原来这浓烟从一开始就只是障眼法,当我们的视线都被喷出的液体所吸引时,真正的杀着便自胃袋中钻了出来。 它摔在地面上的同时,死了般一动不动。她也稳稳地落地,转身望向那个怪物。 “呃,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提醒你。”我说。 “什么?” “你的身体反了。” 她此刻的模样就和刚刚那个怪物站在地面时一样,下半身不动而上半身转了一百八十度。不同之处在于,那个怪物是主动这么做的,而她似乎根本没有自觉。 一条细细的红线,自她的腰间浮现。 随即,她鲜血狂喷地断成了两截。 14难道今天是愚人节? 对于她这样子的怪物来说,就算上半身和下半身分了家,也丝毫不会影响到什么。喷出的鲜血在第一时间就被她用念力定住了,如同身体内侧有某种吸力一般,被吸回了身体里。 再过一会儿,腰斩的伤口想必也会轻易地愈合。 然而,这需要一点点时间。 但敌人不会给她喘息之机。 那个装死的怪物突然疾射出一束细丝,缠住了她的下半身,迅地拖走了。她猝不及防,上半身险些摔在地上。幸好她想起了用超能力稳住自己身体,可又只顾得上身体,忘记了身体里面的东西,噼哩啪啦地掉出一堆内脏。 有些是属于人类的;有些是不属于人类的;而有些,虽然是属于人类的,但数量上有点对不太上。 我能理解她为何这么手忙脚乱,毕竟,大多数人都没有预演过突然只剩下半个身体该怎么办。 但这种时候,不去赶紧抢回自己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说呢,如果换一种情况,很难说她这种处置不适当。毕竟,先治好自己的伤,恢复状态比较重要。 然而这是在面对一般的敌人而言的,一般的敌人斩断下半身并且将其拖走的理由,无非就是为了重伤她,降低她的战斗力。 而这边的敌人则是为了拖走吃掉。 这女孩压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等她处理好自己的伤口,抬头一看,那个小怪物已经抱着她的脚啃了起来。顿时怒不可遏,整个人化成炮弹,笔直向它冲了过去。 是想用自己砸死它吗? 那个东西自然也不会傻到和她硬拼,叼着她的脚便钻进了黑暗的迷宫。而她就以上半身悬浮的模样追了过去。 这场面感觉真是魔幻。 两个人都离开之后,控制住我的念力才被解除掉。 我活动活动手脚,思考着接下去的方针。 她恐怕是抢不回自己的腿了。那个怪物吃掉她的腿之后,谁也不知道会变得多么强,搞不好就能和她分庭抗礼。肯定要帮那个女孩。她赢了我还能有活路,要是那个怪物赢了,下一个要被吃掉的肯定就是我了。 但我总不能空手去支援她,如果不找个什么武器,只会变成那个怪物的食物。不过,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 正张望时,我注意到之前的那个石块有些不对劲。原本浑如一体的石块,在方柱的缝隙间冒出鲜血的痕迹。大概是在挤压之下,那具身体里的血沿着缝隙冒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至少这具身体是被镇压住了。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那个怪物还真是有胆有谋。在遭到攻击的那一瞬间,居然能够果断地舍弃这个身体,躲到死角里进行突袭。 尽管亏了一个身体和一只胃,但它活了下来,并且还得到了那个女孩的下半身。此消彼长之间,简直可以算是它的大胜利。 对了,说起来,那只胃呢? 那只炸开的胃此刻就落在不远处,开了一个大洞,活像一只破口袋。可怕的是,这东西居然还没有死,还在一张一合地淌着无害的清水。 生命力实在是太顽强了。我还是先想个办法把它弄死吧。 不,等等。 我突然想起了最一开始到达这里的场面。那些保存完好的小蜘蛛,在苏醒后互相吞食残杀,最后才形成了一个整体。 如果这是铭记在它们基因里的本能,那么这只胃是不是有希望培养成独立的生物之后,成为对抗那个怪物的武器? 我觉得不妨一试。 把那只胃拖到石块旁边,把它按在缝隙间涌出的鲜血上。它顿时活跃了起来,有力地蠕动着,像是猫狗舔食着牛奶。 破洞快速地愈合起来,身体上长出了数条纤细而空心的触须,宛如吸管般探入隙缝,吮食着鲜血。 我该不会是复活了什么很了不得的怪物吧? 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把方柱一根根地搬开,让它吃到摊在地上的肉酱。这一会儿功夫,它连舌头都进化出来了。 我每次搬开根方柱,露出一小片地面,它就马上会舔得干干净净。随即,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我的手。 它没有牙齿,弄不伤我。所以,我搞不懂它是想吃掉我,还是想表示亲昵。感觉倒更像是在催促我快点搬开下一根方柱。 远方,迷宫的深处不时传来墙壁的崩塌声、女孩的怒吼声和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爆炸声,感觉打得势均力敌,相当激烈。 如果能赢自然好,但如果她赢不了,也希望她能撑到我完成喂食。 等到所有的石柱都被我搬开,怪物舔光了所有的肉渣,已经变得有一个人这么大。流线形的躯干,环绕着十多根触手,模样有点像是被触须缠住的鱼。 现在,它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把我勒死吃掉。不过它只是轻轻地抬起触须,摩擦着我的手臂。 不知为何,望着它的模样,我心中充满了一种成就感。只是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我就养出一条鱼了呢? 大概因为吃的食物都是肉酱,所以自然而然就进化成了最适合吃肉酱的模样吧。 不过我不能因为它长得像鱼就叫它鱼,把它称呼为…… 生鱼片吧。 不知道我放在电动车里的那些生鱼片被所长吃掉了没有。 取这个名字,更重要的是,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让我不免有点怀疑,它真的能够对抗另一个怪物吗?该不会反而变成了对方的食物了吧。 不管怎么样,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它没有眼睛,我牵着它的触须,循着那两个家伙搞的破坏痕迹,在迷宫绕来绕去,最后在一个庭院里找到了那两个家。 那女孩不消说,还是只剩半个身体。那个怪物显然彻底吃光了她的下半身,整个身躯都大了一圈。双方都浑身是伤,变得破破烂烂的,各自占着一个墙角对峙着,谁也奈何不了谁。 我的出现,同时刺激了那双方的神经。 当然,主要是我牵的宠物有点惊悚。 “混蛋!你搞出一个什么东西来了!”她惊怒地嚷起来。 那怪物的反应更加直接一点,猛地向我身边的生鱼片扑了过来,仿佛它是什么大补之物。 我手里一直握着块石头,就是为了这种时候给予他致命一击。然而,还没等我出手,生鱼片先动手了。 动触手。 十多根触须,激射出来,迎面卷住了飞扑过来的敌人。随即,它一绞,骨肉粉碎,鲜血喷涌出来,被它的触须吸干。随后,它把剩下那个绞干后的毛巾般的残留物送进了嘴里,嚼得干干净净。 看来我是多虑了,互相吞食的本能还在。 那女孩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说:“这是到底是什么鬼东……” 话还没说完,生鱼片倏地瞬移到她面前,如法炮制地把她也吃了。 就这么……吃……掉……了…… 逗我吗!难道今天是愚人节? 15黑潮 被一条鱼吃下去,那种感觉一定很痛吧。 不过,我对这一悲剧并没有太大的愧疚之心。虽说这玩意是我养出来的,但如果不是她硬把我绑架到这种地方来,我又怎么会养出这么一条鱼出来。 归根到底还是她自己惹的祸,不关我的事。就算被鱼吃掉了,也没有理由怪我。 事实上,她连一个怨恨的眼神都来不及留给我,就在错愕中葬身鱼腹。在生鱼片的肚子里,她似乎还反抗过。鱼肚子在一阵剧烈的震颤后,又平静了下来。 在我到来之初,这个地方曾经总共有四个活物。而现在,有三个已经结合为了一体,只剩下我和生鱼片。 所以,我会是下一个吗? 在饱餐一顿之后,生鱼片的模样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它的上半身开始浮现出人形,眉眼竟有些近乎那个女孩。如果说之前它就像是一条被触手缠住的鱼,那么它现在就像是一条被触手缠住的人鱼。纯白色的脸庞和身体,线条充满了一种妩媚的味道。 它用乌亮水润的大圆眼睛盯着我,微笑着动了动小巧的嘴唇。脸颊裂开,露出能够将我脑袋一口啃掉一半的血盆大口,满嘴细小而锋利的白牙。 “吃……的……”它奶声奶气地说。 粗粗细细的触手沿着手臂缠上我的身体,就像是小孩子撒娇般拉了拉我。 这拉扯的力量稍微有点大,要不是我反抗了一下,大概整只手臂都被它扯下来了。 “吃的,吃的。” 它的眼睛里,渐渐浮现出了一抹血丝。 生鱼片把刚刚那两个倒霉鬼也当作是我给它找来的食物,可能是把我当作是它的饲养员。尽管现在看在之前的情面上,它还不至于把我当成食物。但只要我还变不出东西给它吃,那它肯定就要拿我来填肚子了。 “好,好,跟我来。” 我牵着它的手,走向迷宫的尽头。 除了请它吃巧克力海,我没有其它的选择。更何况那片巧克力海也不是吃素的,还说不准是哪边吃哪边呢。据三手生前的说法,这片巧克力可以吞噬掉任何活物。 不过,到那时我该怎么办呢?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来到漆黑的透明走廊,生鱼片止住了脚步。 “这里……”它摇晃着脑袋,打量周围的黑色,脸上浮现出了复杂的神情。“有点奇怪……” 三手畏惧着这片巧克力海,而那女孩一靠近这里就觉得头痛。如果生鱼片也继承了他们的记忆或是能力,那么觉得这个地方不对劲也不会奇怪。 这样才对。 如果它大大咧咧地走过去,我才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会做无用功。 “那扇门背后,有好多好多吃的。” “吃的,在哪里?” “看见那扇门了吗,就在那扇门的背后,有怎么也吃不完的好东西。” “怎么也……吃不完?” 我随便一煽动,对食物的贪婪欲望便战胜了它心中的其它念头。支持它身体的触手灵巧地拨动着,迅速爬到走廊尽头的门前。它在门前稍稍驻足,打量了一下门上巨大的金属转盘。 旋即,门被它掀飞了,黑色的潮水立即喷涌出来! 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在它去开门时,我就已经转身向迷宫里逃。黑潮宛如有生命一般汹涌地追了过来,接连推倒了几面迷宫的墙壁,才稍稍缓下势力。 这时候,我已经爬上了墙壁,手脚并用地爬过狭窄的墙壁。脚下,翻滚的黑潮不停地上升着,仿佛有一座庞大的巧克力工厂正源源不断地生产着巧克力海。 我从一面墙壁跃到另一面墙壁,随着水位的上升,可以立足之处变得越来越少。最后,我只能站在一座柱子的顶端,看着潮水一点点淹没整座迷宫。 不仅是这座迷宫,之前的测试区和办公区想必也已经被淹没了。在填满了整个地下实验场之后,水位终于在我脚下一点点的地方停住了。 等到一切平息下来,周围陷入一片奇妙的寂静。明明没有风,黑潮有规则地无声律动着,仿佛有一头巨兽正在呼吸。那种感觉,就像是整个世界都被那头巨兽给吞食掉了。 生鱼片完全不见踪影了,大概从一开始就融化在了黑潮之中。 我松了一口气,开始考虑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办。现在,这地方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被困在一根面积只够我坐下的柱子上。看不到任何可以离开这里的希望。 也许我可以做一艘船?用门板之类的东西。 放眼望去,水面上没有浮起任何东西,连一张废纸都没有。明明潮水应该摧毁出很多东西,该有不少垃圾漂上来才对。现在这样,就像是水面下有某种力量牢牢吸住了它们。 我俯趴在柱子上,试探性地把手靠近水面。手离黑潮还有一定距离时,水面突然沸腾起来。手的正下方,一道水柱不合物理规律地涌起来,像是感应到我的手,想要去接触它。 当然,我不可能让这种诡异的东西碰到我。收起手后,那道水柱突然又垮回了水面。一切如旧,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异常。 这东西是活的。当然,我早知道了。只不过我没想到它这么富有活力。 这一下,就算有船,我也不打算下水了。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有什么东西把我拖进水里。 但现在我又无事可干,要不然……先睡一觉? 反正现在的事已经不是我能掌握的了,除了等着奇迹发生,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要不是生怕一睡着就会掉进水里,搞不好我还真就去睡觉了。此刻,我只能无聊地注视着水面,看着自己在水面中的倒影…… 等等?倒影? 为什么在这种漆黑一片的地方,我能在一片黑水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再仔细一看,那不是倒影,而是水面变化出了我脸的形状。不知道黑潮是怎么感应到我的,但不得不说,还真有几分像我。 我注视着那张微微荡着波纹的脸。 猝地,水中的面孔破碎,被生鱼片的脸所取代。 它从水下扑了出来,将我拖入了黑水之中。 16鱼 完了完了!我要被淹死了!我快要窒息了…… 咦?不对,能呼吸。 当鼻孔被灌满时,我才猛然发现自己能够在这黑水里呼吸。 虽然并没有什么意义,但多少也算是改善了一下我的处境。 明明正闭着眼睛沉入黑色的水底,我却觉得眼前仿佛若有光。无数光怪陆离的影像在我的脑海间闪过,如同某种走马灯一样。 恍惚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我并非在下沉,而是正在上升。被无数双无处不在的手托着,向着不可测的深空上升。 这些手越来越用力,让我猛然回过神,发现我所感受到的力量并非来自于水压。因为我周围的东西不是水,而是某种更加富于活力的东西。它们疯狂地向我身体里涌过去,不像普通的水那样只是试图淹死我。 尽管我咬紧嘴唇,死死闭上眼睛,它们还是从我身体上的每一个缝隙钻进了我的身体。我能够感觉到它们穿过我的喉咙涌到胃里,能够感觉到它们滑过眼珠的表面探进我的大脑,甚至能够感觉到它们透过毛孔一层一层地渗透我的皮肤。 就像是被全身上下从里到外舔了一遍似的,又像是自己正在从身体里侧被替换成巧克力。 这东西的味道真的很像巧克力。 说起来,我明明都沉了快十分钟了,为什么感觉还是没有沉到底? 于是我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悬浮在了水中。即不会触底,也不会浮出水面。 明明在深沉的黑水里,我却能把周围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水下的墙壁泛着微亮的光芒,无数白色的线条在我身边穿梭。当它们穿过我的指缝时,我才发现那只是水流。 这水流为什么会发光? 我仔细地研究了一会儿,才猛然发现,并非是周遭的一切在发光,而是我的眼睛发生了变化。 因为,当我注视自己的手掌时,可以看到骨头在我的肌肉下荧荧发出绿光,白色的血液在血管中奔流。 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反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说起来,刚刚的生鱼片呢?它把我拉到水底下,自己又跑到哪里去了?环视周围,没有发现它的踪影,也没有那种在背地里被人盯着的感觉,仿佛我在自己不小心掉下来时产生了某种幻觉。 我划动手臂,试图浮上水面。可刚稍稍上浮,就有一股强大的压力将我按回原处。而当我试图下沉到地面时,又有一股同样强大的力量将我托起来。 这么一形容……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 既然这整个黑潮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物,那么我此刻就相当于在这个怪物的肚子里。虽然暂时还没有被消化的迹象,不管怎么想,继续留在原地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没有办法上下移动,至少我还可以在前后左右地游动。这种时候再游向办公区已经毫无意义了,我只能向着迷宫尽头的手术区游过去,去这黑潮的源头看看。 一路上,水中有白色的线条伴着我流动。起先我没把它们放在心中,可游着游着,却发现它们还会变换形状。有时是长条形的,有时又像是一颗颗串起的珍珠。不时分裂,不时聚合,形状越变越复杂。 这种场面我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仔细回想起来,恍然大悟这不正是细胞的模样吗? 只不过,这些细胞大得有些不正常,以至于我能够用肉眼直接观察它们。 不,或者说我的眼睛已经变得不正常,以至于能够用肉眼直接观察它们。 随着我向手术区域的深入,一团又一团的细胞在我身边迅速地组合,变成如同三叶虫或是带着眼睛的长柄之类的模样,又迅速地分解,变成新的模样。俨然有万千种生命正在这片黑潮中热闹地孕育着。 这些生命越变越成熟,越来越多我熟悉的动物出现在视线里,各种鱼、蛇、水母、以及在水中划动爪子的飞禽走兽。而这时它们的体型又比正常的要小得多,如同漫天繁星般在我的周围闪闪发光。 有那一瞬间,我看到一些灵长类的动物如果流星般划过,有像猴子的,也有像人的。旋即又再难以找到它们的身影了。 渐渐的,熟悉的身影越来越少,陌生的图案再度占据了整片黑暗。有些趋向于更加复杂,比如说有一种就类似于飞鸟与螃蟹与大象的拼凑,而有些则回归简单而精巧,如同几何体组合在一起。 而最近乎人类的生命…… 没有,我找不到任何一种带有灵长类特征的图案。甚至连能找得到脑袋的生命都变少了。 它们在我身边游动着,会在短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地粉碎,就像是任性的孩子撕碎自己的画作。有些粉碎之后组合出了新的形状,而又有些却消散于虚空中。 重组的越来越少,而消散的越来越多,感觉画家已经失去了灵感。最终,周围变得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一个图案。 望着这片死寂,有一种对深远的未知的感慨从我心里泛起,就像见到了一个落入永恒的梦。 我不明白为什么黑潮要向我展现这些东西。 就算这一幕是将一千年微缩到一秒,真实重现了历史并且精准预言了未来,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又想了想,大概它从来不是刻意为了向我展现什么,而是自顾自地在自己的身体里演化着生命的历史。 当这一切风暴重归虚无,我把目光收回到自身,才猝不及防地发现了一件事。 我的手臂已经化成长长的鳍,身躯上长满了鳞片,双腿并成了有力甩动的尾巴。 咦?那我的脸呢?我的脸现在长成什么样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突然能看见自己的脑袋和全身了。从我胸口长出的一根长长的眼柄,正与我面面相觑。 看了自己的模样,我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没怎么费劲就能游得很轻快。 原来我变成一条大鱼了啊。 17演化的终点 在这个残酷世界上,现实一次又一次地让我知道自己是一个精神多么坚强的人……或者现在该说是一条鱼。 乍一看,变成一条鱼是一件让人颇难以接受的事,但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事没经历过。先不提我死过以及差点死过多少次,我因为种种原因被变成过的其它东西的种类也是琳琅满目,有宝石、冰块、猫以及蛋糕等等。 总之,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并不会让我惊恐无助地大喊大叫。更何况我想喊也喊不出声,鱼压根就发不出声音。 这种时候就该冷静下来,好好考虑自己变成鱼的原因。 起先我怀疑是不是因为接近了手术区域,才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可往回游了一段距离,没有发现自己有变回来的趋势,甚至还越游越顺手了。要不是我清楚自己当过人,简直会怀疑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是条鱼。 其实也没有大错,陆地上的动物终究都是从海洋中进化来的。也许是这片黑潮唤醒了我基因里鱼的那一部分,使我返祖成了一条鱼。 但鱼的胸口长出一根眼柄是怎么回事?我可没听说过哪种鱼长着这种东西,在螃蟹身上才能看到它。难道我基因里的祖先和螃蟹有什么瓜葛?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 我原本是没有这根眼柄,当我想要看清自己模样时,这根眼柄才毫无征兆地从我身上长了出来。 也就是说,这种变化是受我的意志操纵的? 我试着想象去抓什么东西,然后便看见自己的身侧一块区域开始蠕动起来。先是长出一截小小的肉芽,旋即,肉芽迅速地变大变长,长出分叉。最后,变成了一个有七根手指的爪子,爪间还带有薄薄的蹼。 目睹了这一过程,我顿时恍然大悟。 如果我的意志可以控制自身的变化,那么我并不是退化成了一条鱼,而应该说是演化成了一条鱼。在这样一片水域中,毫无疑问,成为鱼才是更好的生存方式。当我游泳时,潜意识里想要变成更适宜于在水中行动的形态,于是我就演化成了鱼。 之前我所见到的那些图案,以及我自身的经历,都已经证实了这一点。这片黑潮能够使改造水中的生物,使之随心所欲地演化。 也就是说,我还可以变回人类。 于是我开始想象自己人类时的模样。有身体和四肢,有脑袋和帅气的脸,还有头发和手指。 我试了好几十次,最终得到了一个教训。虽然可以由着自己的需求演化自身,然而这种演化只会在大方向上正确,在细节处可能会与原本的想法背道而驰。 头十次尝试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像个人。之后,脸的模样像不像就别提了,年龄波动也从八岁到八十岁不等,至于有好几次变成了女性。最后几次,外表上已经几乎毫无破绽,然而身体内部的器官却全然不对劲了。 算了,我还继续当一条鱼吧,至少此刻在这片水域里游起来还方便些。 我继续向着黑潮的深处游动。 这整个手术区空荡荡的,除了黑水就是黑水,看不到其它任何东西。更没有看到预料之中的黑潮核心。不管怎么说,也该有些实验器材吧?可能是在黑潮之中全都被吞噬掉了吧。 我一开始就没太指望能够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但目前这种空空如也的模样,未免太过于让人失望了。 尽头冰冷的墙壁,让我确认这片区域完全封闭,没有任何出路。也许我可以进化成什么宜于挖掘的生物,把这面墙壁挖穿? 不过,这面墙壁的硬度远超我的想象。我在磨损了三四套牙齿以及爪子后,没有能在墙壁上留下一点点痕迹,不得不放弃这个不可实现的计划。 我漫无目的地游动着,成为鱼之后,时间观念也变得有些错乱了。我不清楚自己在这片深渊中存在了多久。也许有好几天了,也许只有几分钟。时间与空间都失去了意义,我的内心也渐渐化成一片空茫。 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静止不动,然而却又觉得自己无处不在。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形体已经不存在了。 我死了吗? 这种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不,我分明觉得自己还活着。我还能思考,我的意志可以四处游荡。我时而在迷宫内,时而回到最初的房间。 我原本的身体已经瓦解,就像之前那些图案一样,与整个黑潮融为了一体。 或许该说,这片黑潮就是我的身体。 大概正是因为目睹过这样的场面,三手才会说这片黑潮会吞噬一切活物。 它错了。这并不是吞食,而是演化的必然。之前那些图案已经昭示了这一切,演化的尽头便是放弃有形的肉体。在这片原始汤般的黑潮中,生命循着自己的本能演化,最终就会成为黑潮的一部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经变成了更高等级的生命。我能够以这种形态永生,并拥有强大的潜力。 潜力而已。 我能够感受到黑潮中蕴藏的巨大力量,但却无法发挥出一丝一毫。因为我的精神与这个肉体事实上并不兼容。 而如果我能够适应了这个身躯,那么我大概就疯了吧。 所以这一切毫无意义。我依然被困在这个地方,还不如回去当一个低等的人类。 我想要变回去,哪怕只是变回一条鱼。然而,却觉得自己宛如被套在了一个麻袋里,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这片黑潮中有什么东西存在着,明显地与我的意志为敌。我想要做些什么,它就会向黑潮发布相反的指令。这股意念有些迟钝,谈不上恶意或是善意,感觉就和刚刚不让我离开黑潮的那股力量一样。 说起来,之前那些与黑潮同化的生命呢?他们的精神应该也存在于这个身躯之中,它们都去哪里了?还有之前的落进水里的生鱼片,如果它提前一步与这片黑潮同化,它的思维又存在于何处? 我试着去寻找黑暗中的那些思想。 尽管我不太清楚怎么做,但我还是做到了。当我陷入某种冥想中时,黑暗中便有零星的光亮浮现出来,用意志去接触它们,就能听见一些声音。 然而它们并不是在与我交流,而是自顾自地向我展现一些影像与声音。 这些是前人们留下来的,他们的思想已经如这片黑潮一样归于混沌平静,只有一些难以磨灭的记忆保存了出来。 记忆,久远之前的记忆,在这片地方还未曾毁灭时的记忆。 18记忆 或长或短的一幕幕,就像是播放着破碎的胶卷。 我看到了这个地下研究场被摧毁之前的模样,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到处是单调的白色,充满了无机质感。 几个光头面无表情地对着一些实验体进行测试,不时有实验体脑袋爆掉或是突然一动不动地倒地。尽管这些光头永远都是一张扑克脸,但还是能够让人闻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研究毫无进展的气味。 画面一转,出现了一个电脑屏幕。上面,一张张数据表高速地掠过。我本该看不懂其中的奥妙,不知是记忆主人的思维感染了我,还是我因为进化而智商大幅提高,居然能够毫无阻碍地理解其意义。 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所有的实验者都具有先天性地不足,难以承受改造。 屏幕定格在一具具失败的尸体照片上。屏幕边,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从肤色和指甲的颜色来看,应该是一位女性。而且从手指的长度和视线的高度来看,似乎颇为娇小。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应该就是一个小女孩。 女性的研究员并不罕见,不过不一定会剃光头。但是年纪这么幼小的研究员,我从来没有见过。不过考虑到这个记忆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了,这个研究员现在应该也长大了吧。 如果还活着的话。 我之所以会这么怀疑,下一个记忆似乎还是她的。 视角是平躺着的,几个研究员围在她身边,俯视着她。手中针筒里翻滚着浓稠的黑色液体,散发出一股不祥气息。我怀疑就是和此刻的黑潮成分相同的东西。 这个女孩被当作实验品了? 那些研究员手里拿着针筒,注视着她,显得有些犹豫。 那只小手毫不客气地从他们手中夺过了针筒,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在她视线扫到自己的那短短一眼间,我看清了她的身体。纤小且平坦,果然是个孩子。 她抬起手,凝视自己的手心手背。黑色的细线在她的皮肤蜿蜒,勾勒出血管与神经的轨迹,旋即又慢慢消失。 “剂量不够。”她说。 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虽然是孩童的声音,但却透着一股冷冽的味道。不知为何,有几分熟悉的味道。 大概那些疯子科学家都是这么说话的。 研究员们面面相觑,一个脑袋镶着橙色宝石的家伙说:“但这已经是之前的致死剂量了。是不是换个实验体……” “只有我能承受这个剂量。”她打断了他们,“我还没有死掉,这就说明我们已经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从今天开始逐渐加大剂量,我能适应的。” 她的话语中有股说一不二的气势,显然地位很高。以如此年幼的姿态就能够统领这些研究员,想必是个天才吧。 我对研究的事情不太懂,但总觉得这家伙与其说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不如说是在找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果不其然,下一幕里,视角切换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池黑色的液体,整间房间里响彻着刺耳的警报,四周墙壁的大屏幕上,鲜红的数字跳动不停,仿佛整个房间在喷着鲜血。 一群光头神色焦急在池边东奔西走,还有人试图用半人高的玻璃筒从池里捞出什么东西来。当然这是徒劳无功。整个池子翻滚着,简直是有一头巨兽里面洗澡。研究员试图用念力稳住池水,却一个个痛呼着捂住了脑袋,五官中淌出鲜血。 就在我以为能够看到这个实验所全灭的光景时,却出现了几个看上去地位很高的研究员。他们联手将一整池子水压缩到了一个小小的量杯中。空荡荡的底部,只剩下一套小小的白色衣服。 从这一幕来看,试验是失败了,那个女孩子是死了,但是情况还是被控制住了。 他们失去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天才,也失去了唯一可以拿来做实验的材料,照道理应该中止这个实验了。但他们不光继续了下去,还成功地让整个实验失控了。 或许正因为是失去了重要人物才会失控了? 我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没有能够找到与之相关的记忆。在整片黑暗中的最后一个记忆中,这个地下研究所已经毁灭了。 一个人缓步走着,地面上流淌着黑水,踩出了清亮的声音。一路走过来,墙壁上有血迹和各种武器破坏的痕迹,但却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了。 因为视角关系,我看不到这个人的长相。但不知为何,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后来我对照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才猛然醒悟过来,这个视角代表的身高和之前的那个女孩差不多相同。 她复活了?还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不管是什么情况,和这个地方变成目前这样多半脱不了关系。 她一路走到手术区域的深处,在上一个记忆里出现的那个池子前驻足。一池黑水正不停地静静往外溢,从她的脚边涌出房间。 她蹲下身体,手伸入水中,轻轻捧起一团黑水,对着水面说:“你……确定这就是我想要寻找的终点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听不懂。 但那团黑水仿佛听懂了她的话,水面蠕动,在她的掌心里浮出形状。变成了一张似乎在说着什么的面孔。 那张面孔我有印象,正是一开始与我一起来到这个研究所的那个女孩,那个实验体。怪不得三手说觉得她和黑潮有着同样的气息。 但她又是怎么回到地面上的呢? 这个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视线的主人凝视这张面孔良久,伸手抹平了水面。 “既然如此,那么你就在这里继续追寻我曾经认定的真理吧。或许在某一天,我们会在进化树的尽头重新再会。” 被扶平的水面如黑色的镜面,映出了视线主人的面孔。 和之前水面所化成的形状一模一样。 记忆至此中断, 所有的记忆我都阅读过了,对于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多少也有了一点自己的猜测。但独独不知道该如何确实地理解最后一个记忆。 看样子,似乎是那个女孩子分裂成了两份。一份是这个地下的黑池,而另一份不知怎么恢复为了人类,回了地面。 因为某种原因,却又跟我一起再度来到了这里。让我看到了她的记忆。 那么,这某个原因是怎么回事呢? 我正思忖着,忽然这一个个发光的记忆爆炸了。它们爆散成无数的光点,仿佛被一双巨手拨乱了,随即又聚合起来,变成一团星云。 这团云在我意识中响起声音,是那个女孩。尽管被鱼吃掉了,但她的意识似乎还没有磨灭。 “我是谁?”她问。 鬼知道啊。 我忘记了,在这里我们都是直接用思想交流的,我心中的想法直接被她所获知了。 “你是我吗?” 她在说什么疯话,不,我是我。 “可是,你在我的身体里。” 严格地来说,这身体也是我的,尽管我一点都不想要。 “既然这身体是我的也是你的,那么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团云变化着颜色,由白泛红,渐渐变深,透出一丝危险的气味。“那么,你不该是你,而该变成我。” 我正在揣摩她的逻辑,那片云向我扑了过来! 20我是我 我记得很多事,但独独记不起自己是谁。 我记得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手术台上,一群光头围着我,手里拿着奇怪的器械,似乎要把我的脑袋打开。 之后,我劫持了一个男人,被逼瞬移到了一个奇怪的地下实验所。明明我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努力拆掉了一堆致命的陷阱,抵达了一个迷宫。这一路上,那个男人相当让人心生烦躁。我能够容忍他,完全就是因为预备将他作为炮灰。在迷宫里,他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作用,被隐藏在迷宫里的某个生物抓走了。 当然,我并不害怕那个家伙,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趁着他吸引掉了可能存在的危险后,迅速地来到了迷宫的终点。 走进长长的走廊,我看到了无尽的深空。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够拥有如此庞大的力量?为什么这股力量会让我感觉如此的……熟悉? 还没等我对现况有所了解,一股强大的精神力便欢欣地涌向我。尽管不带敌意,但却确实地威胁到了我的脑袋。这股力量中的小小一丝,就足以彻底改变我的思想,使我成为一个白痴。 好不容易从走廊里逃出来,我遇到了一个长着三只手的怪物。大概是那个惹人厌烦的男人被杀掉了吧。 虽然无意帮他报仇,但我也不打算让这怪物活下去。我潜入阴影中接近他,可是黑暗丝毫无法遮蔽我的气息。他一眼便发觉了我的存在,震惊地望着我。 “你……对,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 这句话,阻止了我对他下杀手。 “你回来了?”他问。 “你认识我?” “我……”他用三只手捧住自己的脑袋,一副痛苦的模样。我能够闻到他身体散发出来的信息素气味,那是混杂着恐惧与悲伤的味道。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我厉声喝问他。 他在地上缩成一团,越缩越小。全身的骨头喀喀作响,身体内部发出内脏挤压爆裂的声音。就在我以为他会就此把自己压死时,一切声音忽然停止。他猛地舒展身体,站了起来。 “我想起来,我全都想起来了。” 他口吻变得冷静,理性的眼神凝视着前方,仿佛看穿了什么,与刚刚的癫狂模样完全不同。 这种变化让我暗暗提高了警戒程度,继续追问他。“那我是谁?你想起来了吗?” 他的视线移到我身上,脸部的巨大创口让他整口牙齿都露在外面,像是咧嘴笑着。嘲笑着。 “你真的记不起来自己是谁了吗?你记不起自己手中犯下过多少罪孽,也记不得自己曾经是那么高高在上,宛如操纵生死大权的女王。狂妄,自以为可以控制一切,最终恰如其分地变成了一堆烂泥。” 我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看来我是错了,这家伙非但没有变得清醒一点,反而变得更加疯狂了。 “你想知道自己是谁吗?”他忽然问我。 我点点头。 “不告诉你。” 他的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旋即,又转成难以置信的惊恐。这个惊恐永远地定格在了他的脸上,被我提在了手里。 我自己也没有想到能够如此轻易地摘下他的脑袋,一时间还以为他会有什么后手。然而他失去脑袋的身体颓然跌倒在地,渐渐失去了生命的热度。我才确信他真死了,被我轻易地偷袭而死。 就这么简单吗? 我仔细回忆动手时的感觉。他诚然是个强敌,但在动手的刹那,我压根不觉得自己会输。并非是某种盲目的自信,而是有一个确定无疑的声音在告诉我,他不过是一个劣等的实验品。 当手触及他的身体时,有一种本能驱使了我的行动,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了他的弱点。我知道怎么对付这家伙,尽管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潜意识里还是知道。 我提着脑袋,回忆着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想越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杀掉这个怪物。或许他还能告诉我更多东西。 迷宫里忽然又出现了来客。是那个惹人厌烦的男人。他居然还没死。 我不相信他能够从这种怪物手下逃生,显然他与这怪物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许他能知道些什么。 我没有料到,除了他之外,还有别的敌人。我遭到暗算,与新的敌人激战。但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看似弱小且无害的男人,居然培养出了另一个怪物,将两败俱伤的我们都杀掉了。 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如此阴险狡猾的家伙! 等等,杀掉了…… 那我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记忆就此出现模糊。 我只记得自己再回过神时,就已经置身于一片黑潮之中,并领悟强大的力量与真理。太过于强大,以至于肉身完全无法负荷而溶解。 我发现自己即是神明,这个万千世界的所有生命终将演化成唯一的我。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那个男人的意志还存在于此。 我已经对他毫无恨意,那种低等的感情已经随着我的肉体一起消失。更何况万物即我,他也是我自身的一部分。 只不过他对此还毫无自觉。我出于悲悯,决定让他成为我,他却愚蠢地拒绝了。 我们厮杀了起来。在黑潮中,我与他都变成了最原始的形态,不断进化着试图吞噬对方,成为进化的最后胜利者。 最后……我输了? 不,不对,如果我输了,那我此刻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我好像也没有赢…… 记忆……有点模糊……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无数奇异的场景在我眼前不断闪过,快得就连我的思维都无法捕捉清晰。我感觉自己正在分裂又正在收缩,意识渐渐空白,仿佛正要化入虚空。 一个声音突然在我的心中响了起来。 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不,是我自己的声音。 原来我是…… 不,原来她是…… 那什么,叫什么名字来着的。该死的,我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刚刚差点就和那个女人的精神融为一体了,要不是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收到外卖费,恐怕现在已经不存在所谓的自我了。 我想起自己是阿燎,一个普通的外卖员。但这没有用,如果不把这女人的精神从我脑袋里驱逐出去,我迟早还是会被她的思想所污染。 我必须让她明确自己是谁。 “你是……” 对了,尽管在这种时候突然想不起名字了,但我可以提醒她的身份。 “泛太阳系星圈人类进化研究所三〇三分所的所长!” 19究极生物 我曾经面对过无数强大的敌人,有可以单人攻陷一座城市的,也有可以手撕航母的。事实上,当强大得超过一定界限,对于我来说都没有什么两样,反正再有十个我都不够他们杀的。 而我之所以能够从这些家伙手下幸存下来,自然不是光靠求饶和逃命。 有时更多靠祈祷。 在这片黑潮里,她和我一样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不管我跑到哪里,她总能如影随形地跟着我。因为我一开始就放弃了跟她捉迷藏,直接和她正面战斗。 同样都是借着黑潮的力量,我就不信自己会输给她了。 但首先我得知道怎么战斗。 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化身为云。扑向我又算是一种什么攻击法? 看着那片云扑向我,我试着凝起精神,想象自己面前有一堵墙,用精神力之壁阻挡住她的去路。 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团云径直扑中了我。 那种感觉非常奇怪。尽管我现在没有形体可言,但觉得与什么东西叠合在了一起。一股精神上的虚弱袭上心头,身体里的力量以可以感知到的速度流失着。 我奋力一挣,倏地将自己的位置转移到几堵之外的另一间屋子。虚弱感消失了,但在瞬移时感觉到了之前没有过的沉重感。就像是被什么给吸住了一样。 还没等过我缓过神,她也传送到了我的身边。 不行,不能这样。我现在这样,精神暴露在外面,面对擅长精神力攻击的敌人,简直就是丝毫不设防御。 等等,这种状况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好久之前,梅蕾就是这样子轻易地被魔鬼夺走了一部分人格。那时候她还没有肉体,但以精神体面对魔鬼,压根不是对手。如果她拥有了身体,那显然就不会这么简单地被打败。 我现在的情况似乎和她当时差不多。 我和她同在黑潮之中,如果要把黑潮当成身体的话,那么就和都没有身体无异。我需要一个身体,一个能够防御住她精神攻击的肉体。 幸好我在这片黑潮中。 当心中泛起这样的念头时,我身周的黑水就开始涌动起来,凝结出实体。我一边闪避着她的攻击,一边竭力进行演化。模样和大小都不容易,只要能够给我的思想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随着身体的成型,我的闪避变得越来越吃力。然而,即使她命中了,也越来越难以对我造成影响。 最后,我进化成了一只长着坚硬甲壳的圆球。看着那团云徒劳地覆在我身上,丝毫无法伤到我,我才松了一口气,试着和她交流起来。 “我说,你这样子有意思吗?这地方只剩我们两个……还算是人吧?我们一起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不要再做无意义的争斗了。” 没任何用。 她说:“进化的终点只有一个,要么是我成为你,要么是你成为我。进化的竞争上,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但我压根就没有想要和她竞争啊…… 我实在没有办法理解她的逻辑,但她对我不怀善意这一点已经展现无疑了。 那团云开始凝聚,如同我一般凝成了实体。她变成了一个身体细小,却拥有一只巨大钳子的奇怪生物,一钳夹住了我。 一股巨大的压力从甲壳上传来,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我连忙进化出更多层次的甲壳结构,在壳层中填充肌肉,承受住了她的攻击。她试了几次进化出更大更锐利的钳子,都被我不断强化甲壳顶住了。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钳子瞬间溃散,转而进化出长长的螺旋形的尖锥,毫不费力地钻进了我的壳里。 就算我脾气再好,这种时候都没有办法再忍了。谦让的下场只能是被她找到击破防御的手段,只有反击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 我假装闪躲着她,暗暗改变圆球内部的器官。等到时机成熟,趁着她接近时,猛地张开甲壳,从体内的腔囊里喷出一团生物酸液。她那个细小的身体被我迎面喷中,直接变成一团烂渣。 她没有放弃,进化出了能够中和酸液的毒液,包裹住自己向我冲过来。我张开的甲壳还来不及收起,身体内部被毒液直接命中,大半个身体顿时麻痹。旋即我又进化出了解毒剂,用刚生长出来的牙齿咬掉了她的脑袋。 可惜只是两个脑袋中的一个。在脑袋落下的那一瞬间,她就拥有了一个新脑袋。 我与她的战斗就在这样的克制与反克制之间展开,身体的形态一分钟里可以变化好几次。演化,不停地演化,宛如对峙的两个超级大国在不断拿出新鲜的武器。 有一段时期,我与她陷入了一种死循环。自然界中所有生物我们都扮演过了,杂合了这所有生物的生物我们也扮演过了。万物之间相生相克,她总能找到克制我的办法,而我也总能找到克制这种克制的办法。 最终我们只能变得越来越全能,拥有所有的顶尖能力,外观也变得越来越相似。体形超过百米,由上千根灵活的触手组成,每一根都带有致命的毒腺。眼睛消失,已经全面被埋在皮肤下面的感知器取代,散布在身体里的神经节点以极高的效率驱动着每一块肌肉。再生能力强悍到哪怕只剩一个细胞也能瞬间恢复身体。 只有在这片黑潮中才能存活的,畸形而又究极的生物。 但这个进化却毫无意义。 如果我们谁也无法战胜谁,那么进化得再厉害也等于徒劳,完全没有达到进化的目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停止了攻击。不知道她要搞什么鬼,我戒备地举着全部的触手,注视着她。 “你看,你果然就是我啊。”她感叹似地说。 虽说我们现在长得是有点像,但她这种思维未免太奇葩了吧。 “所有的生命都将殊途同归,既然你不愿意成为我的话,那就让我成为你吧。” 诶?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重新散成一团星云,钻入了我的身体里。 等等,这和刚刚有什么两样啊? 当她接触到我时,我才发现两者之间的区别。这一回,她并非是试图从我身体里面抽取力量,而是在给我输送力量。 随着一股暖流灌入我体内,整团星云迅速地委靡消失了。 就这么消失了? 我用触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总觉得里面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然后…… 我是谁? 21所长那个家伙 我总觉得每当我在心中念起所长的时候,她就能够听到我的心声。所以我总是在心里用那个家伙来称呼所长,所造成的恶果就是我完全忘记掉了她的名字。 不过,这也得怪她。她的所作所为时常会让人忘却她的性别,忘却她的人类身份。因为她位于进化树的更高处,我这样的人在她眼里就和猴子没有两样,我也很难把她视作为同类。 但这不代表我是瞎的,会把一个成年女性和一个小女孩搞混。 在我的印象里,所长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肉体年龄在二十五左右,拥有着俨然按照黄金分割律所设计出来的完美脸蛋与体形。如果仔细探究她的眼睛,能够从无色的瞳孔中隐约望见透明的神经。额头所镶嵌的红宝石,代表着她的力量达到了以光谱序列为代号的超能力等级中的最高等级,赤。 她通常会以化身的形式出现在人前,真身忙着在实验室进行各种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有时,我送达的外卖会被直接带到实验室,看着她边把人体的脑袋像剖开椰子一样切开来,一边吃着羊脑羹。 在最开始给她送外卖的那几次,她对于研究我的兴趣远大于研究食物。所幸她是专业人士,对于任何拆开来的东西都能无损地拼回去。她也曾经提议过要修正我的无痛症,被我婉拒了。 被研究是一回事,但要是允许她改造我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可不希望在睁开眼睛之后,发现自己除了痛觉之外还多出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总之,尽管很难将所长与我之前见到的那个小女孩联系起来,但事实上就只剩下这么一种可能性了。 从之前的记忆里可以看出来,这个女孩曾经位高权重,没有一个研究员能够忤逆她的意愿。在整个研究所里,符合这一条件的只能是所长本人。而年龄也对得上,在不知道多少年过去后,当年的小女孩完全有可能成长为现在的所长。 这样一来,也能解释为何最开始我被劫持时那些研究员不敢对她下重手。他们不可能顾虑我的性命,自然就是因为她的身份。 但究竟所长为什么会成一个小女孩,和这个地下研究所的黑潮又有什么关系,这就不是我所能推测出来的东西了。 在我揭示出了她的身份之后,黑潮中顿时出现了一股强大的斥力,排斥着我的意识。我顺着这股力量,就像桃核似地被从黑潮里吐了出来,精准地落在掉进水中前的立足处上。 我再度拥有了身体,重新变成了一个人。稍微检查了一下,至少表面上是没有缺少或是增加什么东西。至于身体里面是不是正常,就得等我之后剖开来看看了。现在倒是也不急。 此刻,整个黑潮卷起了巨大的旋涡,如同被拔掉塞子的浴缸一般迅速下降着水位。 几分钟后,地面上再也看不到半滴黑水,全部被站在那里的所长吸收掉了。她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身上还穿着我当初给小女孩披上的外套。 之前这件外套可以把小女孩的全身都覆盖住,此时却只能勉强遮到她的大腿上方。 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还是先表明态度,举起了双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随便猜的,请不要杀我灭口。” “没什么,已经过去了。” 所长随意地一挥手,我们便回到了地表的一间实验室里。 那里面已经聚了不少研究员,其中等级最低的也是镶着绿宝石的。他们一见到所长显身,不约而同地开始鼓掌,像是庆祝着什么。 “你们……”所长环视周围,叹了一口气。“都是还没进化完全吗?” 所有人的笑脸都僵住。 “仅仅是让你们做一次退化手术,居然能够造成我逆行性失忆,你们都该回中学从被小白鼠解剖开始重新练习!对,没错,我这就去培养几个白老鼠当实验助手。” 所长狠狠地训斥了一通自己的手下之后,用辞之恶毒着实让我大开眼界。虽然手头上没有笔记本,但我还是努力记住了其中几句让人击节的名言。等我回到店里,一定要让沏依知道,我终于找可以形容她的词句了。 一通训斥后,所长打了个响指,把他们全扔出了房间,一脸清理了什么不值一提的垃圾般的表情。 随即,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笼满满的白老鼠来。尽管笼子的门洞开着,可却没有一只白鼠跑出来。她抓出一只来,手指在老鼠的额头上轻轻一点。老鼠通红的眼睛微微一亮,变成了奇妙而深邃的蓝色。 她在干什么?我可以走了吗? 我刚这么想,她就开口说:“我的生鱼片呢?” 这家伙肯定会读心术。 借助于电动车后座那神奇的保温箱,生鱼片依旧保持着刚刚制成时的新鲜度。等我端着它回来时,她桌子上已经有了四只蓝眼睛的白老鼠。它们围着一张小小的手术台,正在为台上绑着的第五只白鼠做脑部手术。 随着手术的进行,第五只白鼠的眼睛开始浮现出蓝色。 所长任由它们改造着同类,自顾自地坐在了电脑台前在处理着什么,我把生鱼片端近时难免瞄到了一眼。屏幕上是她的透视照片,但我不确定是哪一部分,里面的器官我一个都不认识。 我觉得不该对此太过好奇,转过了眼睛。可她却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我。 “你有没有兴趣来被改造一下?只要在这里装个超能器官,你就能多出喷火的能力。很安全的。” “你对一个刚刚目睹一次手术事故的人谈安全,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这可不一样,我可以摘除身上的所有超能器官,清除掉我身上的一切成长和进化,使我退回成童年的状态。你这手术的难度完全不能和它相提并论,就连老鼠都能做。” 我严正地回答:“谢谢,不用了。” 这家伙为什么要做这种危险的手术? 尽管我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她还是捕捉到了我心中闪过的疑惑,用念力把一片生鱼片送进嘴里,一本正经地回答我。 “因为我不想变成生鱼片呀。” 我是不是被当成白痴了? 22想变成生鱼片吗 所长问我:“如果你突然发现自己的人生是个错误,是不是会想重来呢?” 如果说我来到这个交汇世界就是错误的话,我当然想要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点重新来过。不过,但她的意思恐怕是更为彻底地重新来过。 就像她对自己所做的那样。 从诞生之初,不,应该说是在诞生之前,她就是倍受期待的天才。基因经过精心地设计,在严格控制温度和酸碱环境的人造子宫中孕育。刚脱离了胚胎的阶段,就展现出了超能力的才能。她直接破坏掉了孕育自己的人造子宫,用超能力把自己催生成了成熟的胎儿。 还真是个急性子的人。 鉴于这份才能,仅仅在生理年龄十岁左右,她就来到这个交汇世界,被任命为三〇三战区的分所长。在这个世界上,她探索人类以及自身的进化可能性,在找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遭遇到了这次地下实验所的事故。 所长没有告诉过我实验的具体细节,就算她说了我也听不懂。总之,在那次事故中,她分裂成了两个人。 分裂成了两个人才活了下去。 “怎么做到的?”我忍不住问。 “很难跟你解释,不如你亲身体会一下?” 当我没问过吧。 一个她化成了那片黑潮,而另一个她回到地表上继续生活了下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边的她都是她本人,互相都只是在实践着另一种进化可能的观测样本。 正是因为这样,研究所才会只是封闭这个地下实验所,而不是销毁那里。 说起来,这到底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啊? 所长微微一笑,回答:“问女士的年龄可不礼貌。” 对于一个可以随意改变自己身体的人来说,年龄有意义吗? 但我还是识相地闭嘴了。 在与另一个自己分道扬镳之后,所长继续着自己的研究。直到不久前那次和魔鬼联手也没有能彻底杀掉秦统领,令她开始反思自己的道路是否出现了问题。 “那是因为你和魔鬼之间互相戒备,才给秦统领逃走的机会了。” “不,如果我足够强大,那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当然,她要这么想,我也不反对。 所长毅然地将自己退回了分裂的那一瞬间,重新站在那个进化的分歧点上。然而,手术发生了一点点意外,退得太过于彻底,以至于她完全遗忘了自己是谁。 于是就有了这一次的经历。 “所以说,我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提醒了我,让我意识到自己是谁。或许我会彻底与那片黑潮融合,连同你一起变成一片毫无思想的混沌。” 好险。 虽然没有能为民除害是有点可惜,但我还没有做好牺牲自己来消灭这个邪恶科学家的心理准备。 所以说,要是没有把握,一开始就别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啊! 等等…… “难道这一切都你的掌握之中。” “当然没有。我只是先想好要退回去,之后要怎么做还没想过。“ 这也太不负责了吧! “这正是进化随机性的体现。如果我按照自己设定的计划来走,那么永远就得不到能够超过我界限的惊喜了。” 岂止是惊喜,简直是惊心动魄。 “那么你现在算是成功了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向我介绍起那片黑潮。 和我的认知差不多,黑潮是将自身化成一个巨大的演化系统,让所有的生命都融为一体。这便是它所认定的一切生物进化的终点。 所长问我:“你认为这是正确的吗?” “请不要问我这么深奥的问题,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外卖员。” “进化和演化是不同。演化是生物适应环境的过程,有进化的一面,也有退化的一面。我们不能说鱼和鸟之间谁的生命形态更高级,它们都是适应环境的产物。甚至于人类在生命力上也远远不如某些极低等的微生物,在某种意义上它们比我们更适应这个环境。” “然而,我们追寻的是进化,不因环境的改变而转移,最终成为能够适应一切环境的究极生命。” 那要是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我觉得黑潮已经成功了。 “虽然成功了,但这一成果毫无意义。”所长说,“你觉得那还是人类吗?” “废话。”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种东西都不能称之为人类了。 “我的目标是令人类达到所有物种的顶端,只能是人类。如果这一存在不再被定义为人类,那就丝毫没有意义。但我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借着这一次经历的契机,与这片黑潮融合,以人类的身份再现于世间。现在的我还没有完全掌握这一力量,但等到我掌握时,应该就可以走上全新的进化道路。” 所长有些语焉不详,也许是担心我会泄露情报。其实,我压根不懂她所指的新道路是什么,但知道这个世间肯定又要多灾多难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向我解释这么多?因为我帮到了她?但我知道这些事有什么用?如果想要报答我的话,少给这个世界添麻烦就行了。 她肯定看出了我的想法,盯住我的眼睛。 “我跟你讲了这么多,你怎么看待我这次行为。” “相当勇敢。”我违心地说。 简直是找死。我真不明白,原本过得好好的,就因为自己不够强而洗点重来。难道她就没有想过,有可能还没有重新变强,就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上被人消灭掉吗? “对,既然你已经理解到了这一点,难道还没有明白吗?” 明白什么? 我茫然了一阵,看着她悠闲地吃着生鱼片,忽然恍然大悟。 既然是这样的风险也不能阻止她冒险做出这种事情,那么只能说明她预见到了某种更大的危险,逼得她不得不改变自己。 “是什么?” “不知道。但我有一种预感,我们将会遭遇巨大的危机。甚至于可能不止是我们,连这个世界上的其它文明都会遭遇这一危机。自然,也包括你们。” 我不知道所长的预知能力是不是准确,或许她自己特别相信自己。但她用了这种激进的手段来令自己变强,着实让人不得不郑重地考虑一下她的预感。 “作为报答,我告诉了你这一情报。至于你们打算怎么做,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你有什么推荐吗?” “变强。进化。” 她舔了舔舌头,将最后一片生鱼片卷入口中。 “不然,就像这条鱼一样,没有爬上陆地,就只能被切成生鱼片,成为高等生命的食物。” 01荒野中的男人 今天的三〇三战区风沙漫天,最高温度二十五摄氏度,最低温度二十摄氏度。局部边界有冲突,伤亡量中到小。出门时需要遮盖。 荒野上倒着一个中年大叔。 他四五十岁模样,躺着一身探险家似的冲锋衣和长裤,衣服上随处可见破洞和裂口,有子弹打穿和酸液腐蚀的痕迹。一副络腮胡子上挂满了沙子,整张脸覆着一层死灰的颜色。 这是死了吧。 虽然看不出他是属于哪个势力的人,但我经常在半路上发现尸体,能够为他所做的事也就只有双手合十默哀三秒钟而已。 下辈子不要再生到这个世界上了。 三、二、一……好了。 时间有限,我还得送外卖呢,可没时间帮这家伙安葬。反正他的尸体不是会被尸拿去当身体,就是被魔鬼拿去做尸傀,总不至于浪费掉。 正准备跨上车继续前进。一只干枯有力的手猛地握住了我的脚踝! 我没有多想,骤地甩腿! 那个躺在地上的大叔被我甩飞出了十多米,在地上磨擦了好远才停下来。他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然而那件衣服显得更加破旧了。 是尸变了吗?我盯住他的眼睛,那双眼睛虽然布满了血丝,但看上去还算清醒有活力,不像是死人。 “搞什么,你还活着啊,真是浪费我三秒钟的默哀时间。” 嘴上轻松,但我心里却暗中戒备着这个家伙。尽管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邋遢大叔,但人不可貌相,敢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倒不如说,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邋遢大叔,那在这个不正常的世界上才显得更加可怕。 他一只手软软地垂着,一只手捂着肚子,拖着脚步走近我。 “痛死我了……” “怎么?你吃坏肚子了?”我退后了几步,以免沾上什么脏东西。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被你踢的!” “谁让你突然抓住我,而且我没踢你肚子吧?别想讹我。” “谁说肚子了,我是说手!你看不出来吗?我的手被你踢得脱臼了!” 这么仔细一看,那只手的确一动不动,看起来就跟断了一样。这种小伤我可是经验丰富了,我随手一搭,手就被装回去了。 他活动活动手臂,拍拍我的肩。“挺厉害啊,小兄弟。” 我看了看肩上的脏手印,无言地掸了掸灰,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你难道不想对一个倒地不起的人表示一下关心吗?” 别闹了,关我什么事啊。今天我要是关心一个素不相干的路人,明天是不是还要背负起拯救世界的责任了?再说他这么生龙活虎,有什么可关心的? 咕—— 就在这时,他身上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我挪到了上风处,微微皱眉地看着他。 “我没放屁!这是肚子饿的声音,你听不出来吗!” 怪不得他老是按着肚子,原来是肚子饿。 “我的口粮都吃完了,这鬼地方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更别说找东西吃了。我走到一半时突然眼前一黑,饿晕在地上,幸好你及时出现了……” “等等,听你这口气,是想让我给你点东西吃?”我说。 他真诚地看着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我闻得出来,你带着食物。” “我是带着,但我为什么要给你?” 先不提我这次送的面条,足以果腹的营养药丸我可是带了整整一瓶,分给这个大叔一点也不是问题。 但问题是我凭什么要这么做。大家都是在这个世界上艰难求生,说不定我就会因为少了一粒药丸而饿死。虽然不知道大叔经历了怎么样艰难的旅程,但食物不足是他自己的过失,我才不要为别人的过失买单。 最后,最重要的问题是…… “想要吃的也可以,你愿意出多少钱?不是钱也行,黄金宝石魔法物品我都收。科技产品就不要了,因为这里有个机器人,所以这种东西都不值钱。” 那大叔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你还真是挺会做生意啊。” “我追求的仅仅是公平而已。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严肃地看着我,用拷问我灵魂的语气说:“假如有一个人在你面前快要死掉了,你只要举手之劳就可以救他,你也会因为这种理由而他不管不顾吗?” 我想了想,反问他:“你到底有没有钱?” “没有。”他那认真的表情顿时垮了,嬉皮笑脸地摸着后脑勺:“你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先欠着。”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世界跟我提欠钱?谁知道他明天是不是还能活着还钱,谁知道我明天是不是还能活着收钱。 我懒得和他再纠缠下去,一指远方。 “啊,你看那边有飞碟。” 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我发动了车。 虽然顺利地跑开了,可是为什么车的速度也没比乌龟快多少?轮胎卡住了吗? 我回头一望,那大叔居然动作敏捷地抱住我的后轮,在地上被拖着跑。他的目光与我对上,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年轻人,我看你还没女朋友吧?我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儿,我介绍她给认识啊。” “给我放手。” “对了对了,我这里还有她的裸照,拿来换口吃的应该没问题吧!” “给我放手。” 我又不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哪有会把女儿裸照随身带着的父亲。就看他这长相,他女儿肯定漂亮不到哪里去。 “反正今天你不给我东西吃我是不会放手!” 为了甩掉他,我骑着电动车绕起了s型,在粗糙的沙石上摩擦着那个大叔。他在后面惨叫连连,却死不放手。 其实这时候我已经有点放弃了,觉得他都努力到这种程度了,给他几粒吃的也无所谓。但又觉得好像一旦给他了就像是输了一样。 也罢,就让我看看这家伙的毅力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吧! 我把速度加到最高,冲上了一个几米高的斜坡。越过斜坡的最高处,电动车跃起至半空,而那大叔居然还抓着我的后轮。 算了,落地之后,就给他吃点吧。 这样想着,我把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来,转而望向将要着落的地面。 唔……我上星期来的时候还记得这下面是一片松软的沙地,绝对摔不死人。 为什么今天就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了? 眼前一黑,我连人带车和那个大叔落进了坑里。 02故人 在落下大坑前的一瞬间,我反应敏捷地抓住了地面的边缘。电动车挂在了我的脚上,而那大叔则挂在了电动车上。 这两个家伙的重量叠在一起,感觉我的腰都快被扯断了。 “喂!快给我放手啊!” “别开玩笑了,下面起码有二十米深!” “那你就给我爬上来啊!别挂在那里什么事都不做!” “我饿,没力气动了!” “那你怎么不放手下去休息啊!” 我真想干脆一脚把他踹下去,然而那样一来我的电动车肯定也会掉下去。虽然摔不坏,但要把它从这么深的地方捡起来实在也有些麻烦。 混蛋,还是得靠我自己。 幸好,我们三个加起来也没超过半吨,我还不至于搬不起这点重量。只不过现在我手抓着的地方不太适合发力,得调整一下。 抬起头,面前出现了一双脚。 小巧纤弱的脚掌,淡色的高跟鞋。视线向上挪,还可以看到笔直的小腿和浅绿色的长裙。尽管还没看到脸,但不知为何空气中有种让人不悦的熟悉气味。 “真巧啊,阿燎,我们又见面了呢。” 艾沫洛达笑着说。 她抱膝蹲下,伸出手温柔地抚摸我的脑袋。尖锐的指尖缠了缠发丝,沿着额头划到下巴,感觉有血一点点渗出皮肤。 “啊,真巧。”我随口跟她打着招呼,一边寻思着怎么脱身。“该不会这么巧这个洞也是你挖的吧?” “对啊。”她脸上浮着浅浅的笑容,手指拂到我紧抓住地面的手背上。“我们准备在这里做一个新的巢穴,阿燎是来玩的吗?” “不不不,我只是偶然路过而已。你忙你的吧,我就先走了。” 我调整着手掌的位置,准备撑起身体。她伸指轻轻一刺,把我的手掌钉在了原处。翡翠般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我,俨然就像注视着一只蚂蚁。 “不要这么绝情嘛,难得来一次,不到我家坐坐吗?” “下次有机会啦,我真的很忙呀,还要送外卖。” 要不是我悬在半空,并且还拖着一堆累赘,早就给这个女人一点教训了。哪怕她经过了虫的改造,但我也能让她知道我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艾沫洛达微嘟起嘴,一脸失望,从我手掌里抽出滴血的手指,放在嘴里吮了吮。“阿燎你最近睡眠不是很好啊,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废话,活在这样的世界上,你能睡得好吗?” “说得倒也是,我也总是睡得不太好。因为,我总是会梦到你呀,阿燎。” 她拈起我的一根小指,咔嗒一折,折出了奇异的角度。紧接着,她又把手挪到了旁边的无名指上。轻轻一扳,半根手指朝天竖了起来。 “喂喂,我不说话,你就把我当死人了?”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你也不会痛。”她微微一笑,又把我的中指拧着了麻花状。 我就不明白了,我和她到底有什么仇怨?仔细想想,她压根没有理由怨恨我,倒不如说是我一直被她弄得惨兮兮的。 只能够说这家伙的心眼特别小了。 当然我不可能任由她威胁我,当即求饶:“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不要说得我好像想对阿燎不利似的。我只是好久没见阿燎了,有点舍不得这么快让你走。” “如果你在说这话的时候没在拔我的指甲,这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讨厌。”她惋惜似地放下了我的食指,把被她拔出来一半的指甲又插了回去。随后,托着脑袋盯着我想了一会儿,脸上浮起羞怯的表情。“像以前那样,你吻我一下,我就算你过关啦。” 像以前那样…… 就是她往我嘴里吐虫卵时一样吗?我就知道这家伙有阴谋。 更加恶趣味的是,我明明陷入动弹不得的境地了,可她偏就不肯先动手,而是要让我主动。 她的脸冲着我前倾,闭上了眼睛。 我注视了一会儿她那张漂亮的脸蛋,默默地积蓄力量,准备一拳打上去。 就在这时,那个差点被我遗忘的男人大叫起来。 “上面的两个年轻人,别再打情骂俏了,我快拉不住了!” 这家伙害得我失去了动手的最佳时机。艾沫洛达一脸扫兴地睁开眼睛,望了望下面。“这人是谁?” “别看他长得跟个流浪汉似的,其实他是来自某个世界的神秘高手,可以轻松打死一百个你这样的家伙。现在这位高手的耐心已经用尽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还是赶紧逃了。” 那男人立即不好意思地说:“不不不,我真的只是个流浪汉,四海为家到处漂泊,更不是什么高手嘿嘿。” 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这番胡话真能吓退艾沫洛达,但是万一那个虫子真信了呢?配合我说说谎有那么困难吗?这男人难道看不出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 好像从他的角度还真看不出来。 我回头一看,这家伙已经慢慢滑落下去,勉强抓着车后尾。 “算啦,既然你不乖,那我就不管你啦。”艾沫洛达拍了拍裙角,站起身,退后半步。 我盯着她看,想知道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该不会是想等我准备起身时迎面一脚把我踢下去吧? 如果她敢这么做,我也不惮于咬着她的腿把她拖下去。 我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猛地撑起了身体。 “啊!” 那个男人猝不及防地掉了下去。 哦……我好像忘记提醒他了。等我回望难以见底的深坑,那个男人的身影已经被黑暗吞噬,坑道内依稀回荡着某种响声。大概是他发出的惨叫。 我转过头,艾沫洛达掩住微张的小口,故意装出一副被吓倒的样子。 “阿燎,你还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居然把自己的同类给踢下去了。” “别说我们人类,你们虫子不也喜欢自相残杀。” 更何况,这家伙是不是人类还另说呢。 我替他默哀了一会儿,本想默哀到彻底听不到他的声音为止。可不知为何,整个坑始终发出颤动的声音,而且还越来越响。 一股带泥腥味的风从坑里倒灌出来,风中还带着那个男人的声音。 “这是什么东西!离我远点!”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没什么好事。我摆动身体,把双腿夹着的电动车甩上地面,手一撑…… 艾沫洛达猛地抱住我,与我一同投进了坑里。 一列火车般的巨虫猛地从坑里冲出来,将我们吞进口中。入口之前,我看到刚刚掉下去的那个男人挂在虫子的牙齿上,正手舞足蹈地乱挥着手。 随即,虫嘴一合,我们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03传说中的勇者 虫并不只是单纯地扩张,而是想寻求某种……某种什么来着的?记不太清了,好像是某种和与自身存在不同的生命。谁知道虫子到底在想什么,我又不是虫子。 总之,上次它们已经认准我们的这个世界的人类和虫无异。我只是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我们的世界对于虫来说毫无意义。对于虫来说,我很难起到比饲料更高级的作用。 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艾沫洛达没有第一时间弄死我,而是戏耍我半天后活捉了我,正证明她不是缺虫饲料了,而是出于某种私仇而监禁我。 我从巨虫的肠子里滑落,带着一身泥味的粘液,从尾端的一个口里排了出来。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工地,无数被虫寄生的倒霉鬼在帮着虫建设地下巢穴。就和我第一次被虫控制时差不多。 我本以为自己也会像上次一样被喂一肚子寄生虫,然而艾沫洛达不知去向,也没有人来喂我虫子。工头发给我一把铁锹,让我跟一堆人一起去挖岩石。 莫非在我不知道时候就已经被虫寄生了? 我顺从地过去了,装模作样地混在人群里,实际上什么活都没在干。周围的人都自顾自地干活,没有人注意到我在偷懒。 寄生虫是不可能容忍我这么做的。但我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身体内有某种强制性的力量。难道真的没有虫寄生在我身体里? 艾沫洛达不可能疏忽这种事,她可不会忘记之前我是怎么三番五次逃离虫巢的。身体里有寄生虫时都不能阻止我,更何况现在没有。这地方压根关不住我的。 那她把我带来这个地方有什么意义? 也许,等我快要离开这里时,她才会突然出现,突然激活我身体里潜伏的虫子,让我在得到自由的那一刻前又回到阴暗的地下。那个恶劣的家伙绝对能够做出这种事情。 不过就算这样,我也得试试,万一她犯傻了呢? 我张望左右,默默地观察了一圈这里的地形。这里位于地下的深处,占地和一座小城差不多。被寄生者们在一边工作,另一边是分布着十几个巨大洞口的高耸岩壁。看直径,就是之前那个把我带进来的巨虫挖出来。 现在那条巨虫已经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而我出来的时候已经七荤八素了,根本记不起自己是从哪一个洞口掉出来的。 总之,这十几个洞口之中,必有一个是通往外面的。而我所要做的仅仅是从中试出正确的道路,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 现在逃跑未免太过于显眼了,我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躲了起来,先打了一个盹。等到我醒过来时,那些家伙已经收工了。整个工地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堆虫子覆盖在岩壁上,分泌着腐蚀岩石的酸液。它们像萤火虫般,身体发着黄色的微光,聚合在一起照亮了半个洞穴。 事实上,这些虫压根就不需要工人,亲自动手挖巢穴的效率还更高点。让这些被寄生者工作,只是为了给他们一点事情做而已。同时,大概也是在进行某种我所难以理解的训练,可能是为了寻求虫与异种生物融合的契机。 虽然此刻这些虫不太可能会让我暴露,但我还是尽量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从它们身边经过,走到了另一端的岩壁前。 这种时候,就该发挥我高超的推理能力,寻找出最有可能通往外界的洞口。比如说,从空气的流动与洞口的摩擦痕迹…… 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观察,但总有办法的。 就在我信心满满地准备一展身手时,寂静的洞穴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惊喜的声音。 “阿燎小哥!原来你没死啊!” 转头一看,之前那个男人从不知道哪来的土堆里猛钻出来。 我第一时间望向墙壁那一边的虫群。它们像是压根没有听力器官似的,依旧覆在岩壁上。我松了一口气。转头,那个男人已经跑到了我面前,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 “你没事就好,我们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掸开他的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个女人不是叫你阿燎的吗?” “哦?” 我深深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可疑。 要不是在半路上突然看到他,我就不会落到这种地方来。而我刚要离开这里,他又突然钻了出来。 不能怪我疑心太重。我要是在这个世界上不多长点心眼,那可早就没命了。 当然,有时候就算想再多,也一样没命。 如果面前这个男人长着三头六臂,呼吸之间可以取走我的小命,我反而会淡定下来,随便他去。可现在,他完完全全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大叔,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他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实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哦哦,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勇者。” 真是糟糕,肯定是我在落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身体受到了什么损伤,以至于耳朵或者脑子这两者之间肯定有其一出现了什么问题。 “叫你什么?” “勇者。勇敢的勇,者……就是那个者。” 他脸上的表情是认真的。这家伙是真的试图让我相信他叫这个鬼名字,并且还想让我用这种称呼来叫他。 我东张西望了一番,寻找我想找的某个东西。 他不解地问:“你在找什么?” “镜子。或者一滩水,总之能照出人就行。” “找那个东西干什么?” “好照照看我是不是最近长得特别像白痴,才会被人拿这种名字来忽悠。” “你可真是幽默。”他哈哈大笑起来,又拍向我的肩。 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的手。 他不以为意地顺势挥到脑后,抓了抓头发。“抱歉啊,因为各种原因,我也是有苦衷的,所以只能用这个名字示人。而且,大家的确都是这么称呼我的。” 好的,让我冷静一下,考虑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男人的确在某个世界被传颂为勇者的可能性有多少。 “你很强吗?” “不不不,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你拯救过哪个世界吗?打败过什么魔王之类的强大反派吗?” “我都说我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拯救世界,更不用说打倒那种家伙了。” “那么,你总得干过什么好事,帮助过很多人吧?” “哦,你说到这个!”他用力一击掌,对着我咧嘴一笑。“当然也没有。” 我可以打死他吗? 04难道是真的? 经过一番盘问,我最终明白了一个事实。 这个家伙完全解释不出为什么自己能够被称之为勇者,只是一个劲地说大家都这么称呼。 这家伙分明就是在耍我。这种时候,再跟他多说一句话我都觉得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如果认真追问下去,搞不好他会说自己只是姓勇名者,那我也无话可说。 当问及他来自于哪个世界时,他又吱吱唔唔地说自己四海为家,原本的世界相当普通,不值一提。好像担心我一个普通的外卖员会威胁到他的世界一样。 既然他摆明了不想说实话,那我也不必刨根问底。说穿了,他这个人怎么样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既然这样,我推荐你走这条路。”我一脸认真地随手指了一个洞口。 他听话地钻进去,走了没两步,回过头来望着我。“你怎么还不走?” “因为我会走另一条路。” “为什么?”他有些吃惊。 “因为我不想和你一路啊。” “为什么!”他大吃一惊。 “倒不如说,为什么我非得跟你走一路?” 他义正辞严地回答:“因为我一个人肯定逃不出去,所以得靠你啊。” 我应该说他是厚颜无耻好,还是该说他有自知之明好? “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首先,我压根不想和一个来历可疑的人一起行动。其次……”我冷冷地看着他,“我也不认识路。” 勇者大叔不以为意地一挥手。“反正我也不认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还好互相有个照应。” “碰到危险时我出卖你,或者你出卖我。除此之外,我们再没有其它的照应方式了。” “没关系,我习惯了。真要遇到什么事,小哥你不用管我,自顾自逃就行了。”他满不在乎。 “但我不习惯。” 如果情势所逼,非得让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大叔,那我肯定是会觉得不爽的。但如果不去救,那岂不是更会觉得不爽。 所以最好还是眼不见为净。 在我的坚持之下,大叔只得同意和我分开。临走前,他还分走了我十天份的营养药丸。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某个深深的洞穴里之后,我把目光转回其它的洞口。刚刚我说什么来着的?要从空气的流向以及洞壁上的摩擦痕迹分析哪边比较有可能是出口。 我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仔细分析了每一个洞,心中对它们通往的地方多少都有了点数。比如有一个洞口布满了脚印,那肯定是通往被寄生人类的生活区。又有一个洞口则有干透的粘液痕迹,那肯定就是通往某个虫子的巢穴。 在这诸多洞口之中,有一个留着最新鲜的挖掘痕迹,一看就是今天才刚刚有什么大型虫类通行过。那多半就是那只巨虫把我吞到这里时候的事了。 随即,我发现了一个令人悚然的事实。我花了半个晚上才确定的目标,正是我之前随手瞎指给勇者大叔看的那个。 这就有点尴尬了。 如果现在大叔已经逃走了,那还算好。如果没有,而是被某种困难挡住了去路,万一我遇上了他,岂不是很像是主动重新和他组队。就算解释这条路才是唯一的出口,也只会被当作是掩饰内心真实想法的拙劣借口。 我并不是畏惧他,也没有厌烦到极其不愿与他同路。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应该和这个男人接触太多。 否则的话,我感觉自己的智商很有可能会被他拉低。 而且,就算这个洞口真的通往外界,难道虫就会毫无防备了吗?甚至有可能这是一个陷阱,实际上这条通道已经通往了其它地方。 找了那么多理由后,我果断地把视线移向了另一个洞口。 根据我的分析,这个洞口边缘没有任何痕迹,也没有从空气的流动中闻到什么异常的气味,更不用提有什么隐藏在平常表象下的线索。在普通的人眼里,恐怕只会觉得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洞口。 而在我的眼里…… 这同样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洞。 比起其它那些能够让人大致推测出根底的洞穴,这个洞口会通往什么地方根本就是无迹可循。 然而,这正说明它背后蕴藏了无限的可能性,而其它那些洞穴的可能性都已经被限制住了。 万一这个洞就通往了某个出口呢? 我就不信了,这个地方只有这么一个出口! 在曲折的通道里走了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我信了。 不信不行。 通道的尽头,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类似于育卵池作用的大厅。一根根肉柱连结着内脏质感的洞顶与地面,上面镶嵌着大大小小的虫卵,发出或红或绿的妖异光芒。感觉我就像是走进了某个巨人的身体内部,而这个巨人得了很严重的寄生虫病。 怪不得那个洞穴口这么干净,谁没事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所以我是该一把火烧了这里,是应该一把火烧了这里呢? 我摸了摸口袋,发现打火机不知道什么掉了,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而且,相对于虫子的数量而言,就算摧毁掉这里也只是九牛一毛。 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可能通往外面。我也没有进一步摸索这个地方的兴趣,万一这里还隐藏着什么陷阱,我可能就会成为这些虫宝宝的养料了。 算了,还是回去吧。等着下一个晚上,我再探探看之前判断的那个出口……到了那时候,那个大叔肯定就不在了吧。 除非他死在哪里了。 我转身正准备离开,身后突然传出噼啪一声,就像是什么东西爆裂开来的声音。 这种时候根本不需要多想,只要跑就行了。如果有谁好奇心旺盛,想回头看一眼,那么往往死的就是这种家伙。 “站住!”身后传来了艾沫洛达的声音。 鬼才听她的。 不过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出现? 没跑出几步远,我就不得不停了下来。过来时的道路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小虫子给堵住了,就是之前腐蚀岩壁的那一种。 我盘算了一下它们也能够腐蚀人骨头的可能性有多大,被慢慢逼近的虫子逼回了那个大厅里。 一个半透明的破碎虫卵,正往外流淌着浓绿色的汁液。艾沫洛达浸没在里面,露出赤裸的雪白双肩。 “我还想你上哪里去了,原来在这里泡澡啊。你在这里干什么?”我问。 “我死了一次,现在刚刚复活过来!”她微微咬牙,凌厉地瞪着我。“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大概……是勇者?” 05艾沫洛达很记仇 话音一落,整个大厅寂静无声。艾沫洛达注视着我,眼睛里浮现出了一种关爱傻子的神情。 “勇者是什么鬼东西?”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这个男人简直深不可测,我用尽办法,也没有能探出他的半点口风。不过,你对这个男人的实力应该已经有所了解了。唉,我之前都警告过你的,他是一位强者。可你偏偏不相信。”我摇头叹息。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先来吓唬她一下总不会错。 “我对他的实力有个鬼了解!少拿这种话来糊弄我!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强者!”艾沫洛达激动地嚷起来。 上一次她这么激动,好像还是她试图我们入侵世界但阴谋破产的时候。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结果却发现事实和自己想得完全不一样。此刻的她大概也遭遇了和当时差不多的情况。 “你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句话,艾沫洛达扫了我一眼。激动的神情迅速地从她眼睛褪去,就像是整个人重振旗鼓了一样。她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熟悉的微笑,撒娇似地说:“阿燎,我好开心呀,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反省了一下自己,肯定是我追问得太急切了,才让这个家伙刷新了理智。不过转念一想,这家伙也不可能一直都暴露出自己的真实内心,总有把面具戴回去的时候。 “倒不如说我也觉得那个人挺可疑的。当然,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失败太过于耻辱的话,你也可以选择不说。不过,不管你说不说,我都会在内心深处嘲笑你的。”我说。 她向我勾了勾手指。于是我退后几步,戒备地看着她。 “重生了一次,让我都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她从浓绿的汁水里抬起手,搁在破碎的虫卵边缘,脑袋斜倚在白晃晃的手臂上。“你不离我近点,我可没办法说清楚。” 我叹了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 “还是太远了,再近点。” 又走了几步。 “再近点嘛。” 等我几乎已经靠着她置身的虫卵时,她才满意地向我的方向倚了过来。此刻,我与她只相隔薄薄的一层壳,视线被凝绿的水面所遮挡,一点都看不到水面下的身体。 “怎么,你很好奇吗?”艾沫洛达微微直起身,又多露出了一些胸口。 我点点头。 “对啊,明明你已经成为卵生的昆虫了,为什么还长着哺乳动物的器官。这让我很好奇啊。” 她的表情噎了一下,当作没听见似的,伸手抚摸我的脸。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次没有给你注下寄生虫吗?因为我已经想明白了,尽管我很想把你留在身边,但爱不是随意束缚一个人的理由呀。” 说得好像在我掉下去之前她没想对我这么做似的。 “不,那是因为你在动手之前就死掉了吧。你先对那个大叔出手了?” “怎么,你很在意我先对谁出手吗?”她抿嘴一笑,“不过你放心啦,我可只会跟阿燎体液交换。” 省省吧,那种恶心的感觉我才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那时候,我命令一撮寄生虫侵入那个男人的身体。虽然没什么用处,但至高的指令就是让我尽力地多找一些寄主。”提起当时的情况,艾沫洛达的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然而,那些寄生虫一进入他的体内后,全部都不见了。” “不见了?被他的免疫机能给杀死了吗?” “如果是那样子,我还不至于太过于惊讶。但根据寄生虫消失之前的反馈,他分明就是一个普通人。生理系统和身体强度,都远远没有超过普通人的水准。” 通常,在这种发言之后都会加一个词。艾沫洛达没有让我失望,果然不出所料地说了那个词。“但是。”她说,“他身体里有许多普通人不应该拥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也说不清楚,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只能说,这个男人近乎于被诅咒了。他已经被强大的力量支配,拒绝其它任何力量再控制他。我尝试使用了十六种不同品种的寄生虫,最后……”她停顿了一下。 如果真有某种力量在冥冥守护这男人,或者说在诅咒这个男人,那么艾沫洛达这么三番五次地触犯这种力量,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轻轻鼓掌,接下去说:“你死了。” “真讨厌,阿燎你就不会稍稍心疼我一下吗?”她伸出手指,拧了拧我的胳膊,撕下了一小块皮。 这家伙还以为我像吊在坑边时那样毫无还手之力吗? 在艾沫洛达缩回手之前,我闪电般地握住了她柔若无骨的手掌,捏碎了她五根手指。她脸上闪过疼痛的表情,旋即又娇笑起来。 “阿燎,你这么喜欢握住我的手,那就别放开了吧。” 下一瞬,我感到掌心里的那只小手瞬间变硬,长出坚硬的棱角与锐刺。要不是我及时松手,整个手都会被磨得见到骨头。 她的手掌上覆盖着甲壳,闪耀出黄金般的光芒。金甲迅猛地生长,自手掌沿着手臂而上。臂甲、胸甲、头盔逐一成形。当她从虫卵里站起身时,全身都披上了一层昆虫的铠甲。利落地甩动手臂,背后张开锋利而轻薄的虫翅。 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金色的大甲虫一样。 “怎么?你还想去找那个男人报仇?” “当然,我难道就要白白死上一回吗?” 我就知道她是个小心眼的家伙,恐怕一早就决定要去复仇了。 真是愚蠢而又毫无意义的争斗啊。要我说,反正那男人都是想走的,那还是少招惹他为妙。 不过艾沫洛达喜欢自找麻烦,我也没必要特意去提醒她。 但是,她打算找那个男人的麻烦是她的事,为什么要向我讲述她与他之间的恩怨呢?这又和我没关系。 “走吧。”艾沫洛达一把抓起我,背后的虫翅振动,带着我飞了起来。 好吧,现在和我有那么一点点关系了。 06虫的目的 一路上,我被艾沫洛达以一种毫不在意我感受的姿势抓着。我掂量了一下拳头与她铠甲的硬度,又估摸了一下与她那张没有防御的脸的距离。最后,我数了数我们掠过的地面上的成群虫子,还是放弃了从她怀里挣脱出来的打算。 “你想去杀掉那个大叔?”我问。 她斜了我一眼,一副我这不是废话吗的表情。 “你知道他在哪里?” “当然,这些虫子都是我的眼线,你们在干的事情没一件能逃过我的眼睛。” “也就是说,那位勇者大叔一早在大喊的时候,你就发现我们了。但你却没立即动手。” “我当然可以让虫子淹没他,但我要亲自动手。” “既然要亲自动手,那你为什么带上我?如果是想要当作肉盾,我可比不上你的虫子。而要是想当作人质,又未免把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想得过好了。” 我问出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问题。 “因为,我不想跟阿燎分开,想和你粘在一起呀。”她嫣然一笑,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那个侧脸诚然漂亮得简直让人忘记她的本质。 如果她想要弄死我的话,早就动手了。既然她现在还没有表现出这个意向,那就说明,她肯定准备了比弄死我还要狠的手段。 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一定就可以想到怎么对付这家伙。 进入了大叔离开的那个洞穴,我渐渐发现之前猜测果然没有错,这里就是通往出口的正确道路。我不禁想,要是刚刚我直接就从这里离开了,是不是就不会遇到现在这么一堆麻烦。 “那个男人逃不掉的。除非他拥有一整支军队的战斗力,才有可能突破虫巢的防线。”艾沫洛达自信满满地说。 多亏她这么说,我心中的后悔感轻了不少。 希望那个大叔已经离开了。尽管我觉得他很可疑,不过也不希望他在我面前被杀掉。当然,如果这位勇者能够突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一口气把艾沫洛达干掉,我也是很欢迎的。 据艾沫洛达形容,在那个洞口布置了约十吨左右的虫子。从擅长防御的重武虫到擅长杀戮的刀虫应有尽有……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吗?说实话我对虫子的品种不怎么了解,大概其它的势力自有一番命名规则。但对于虫来说,这些命名都毫无意义。它们可以根据需要随意地改良自己的品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有些接近于研究所所憧憬的进化树尽头。 在这种情况下,倒不如说巨大化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事实上,虫子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并不是战斗。这么多种类的杀戮兵器,似乎纯粹都是艾沫洛达自己的个人兴趣。 这个虫巢是她说了算。这些虫子的名字也都是她自己擅自起。真是有趣的心理。看她说得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这家伙变成了虫子好像也过得不错。 很快,我就见到了她口中炫耀的那些虫子们。它果然就如她所说的那样,一个个看上去畸型而恐怖,宛如从小孩子见过大型的捕鸟蛛猎杀心爱小鸟后当晚所做的噩梦。被它们所环绕的那位勇者,便像是蚂蚁群里的一粒蛋糕屑一般。 各种颜色的复眼,冰冷且不带感情地注视着那位大叔。而他看上去似乎并不慌张,倒是显得有些无奈,仿佛只是因为某种误会而被边境官员拦住一样。 “阿燎小哥!你也来了啊!”他一见到我就用力挥手。 随即,艾沫洛达把我扔到了勇者旁边,在空中用女王般神情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们。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问。 “我叫勇者,是个流浪汉。” 我就知道这男人会这么回答。 艾沫洛达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 “既然你选择用这样的答案作为你的遗言,那么我就成全你吧!给我把这家伙活着肢解掉!” 说什么要亲自动手,还不是先让自己的手下先去试探对方。而且,明明可以用信息素无声地操纵,她却故意高声喊出来。该说她是喜欢装模作样呢,还是该说她童心未泯呢? 这个大叔最好是隐藏了什么强大的力量,不然我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扛着一个成年男性的情况下避开所有的攻击。 大叔没有让我失望,在艾沫洛达发出指令的第一时间,他就大字躺平在了地上。 “你是呼唤强大的神明附身你吗?”我怀疑这是某种神秘的仪式。 “不,我只是觉得这种姿势在被肢解时痛苦会小一点。” “如果你有什么绝招的话,我劝你现在就可以拿出来用了。千万别给我留面子。” 他苦笑着回答:“饶了我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既然当事人都放弃抵抗了?那么我是不是也该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扫视周围的地形以及那群虫子的位置,做好了扛起大叔就跑的准备。 准备了半天,周围的那些虫子都没有动,继续静静地注视着那位。仿佛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停滞之中。 莫非是艾沫洛达提过的什么强大的力量再度出手了? 艾沫洛达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没有大吵大闹地责问自己的手下,而是毫不犹豫地飞扑向勇者。为了对抗那股未知的力量,她口中高呼起至高的名号。双目变色,身周长出数根锋利的骨刃,旋转绞动着空气,带着一股斩碎一切的气势。 如果被她撞个正着的话,恐怕连金属块都会被切成碎料。 如果能被她撞个正着的话…… 艾沫洛达覆身的甲壳与背后的虫翅忽然间干瘪枯萎,萎缩成了紧贴在肌肤上的薄片,看上去就像枯树叶做成的衣服似的。那些闪着寒光的骨刃也调零折断,活像烧过的火柴梗。 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满脸的不可思议。 “为……什么……” 我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望向依然大字躺平的勇者。守护住他的力量到底是有多么强大啊? 大叔一脸无辜地看着我,问:“这姑娘到底怎么了?” “你不知道?”我反问。 他摇摇头。 艾沫洛达强撑起身体,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您为什么要阻止我!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她在跟谁说话? 下一瞬间,我就知道了答案。 艾沫洛达嘴里发出与表情不符的平静声音。 “你等的基因相当有意思啊。” 我记得这种情况,如果没有搞错的话,此刻支配了艾沫洛达发言的家伙大概就是虫的最高意志。 “吾辈需要你等的基因。”她盯着勇者大叔说。 07勇者的力量 最高意志留完这个信息,艾沫洛达就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她冷笑着瞪了勇者一眼。 “算你运气好,你的遗传信息对于我们还算有点用。不过别以为会有什么好事发生。至高的意志命令我采集你活着的基因,但可没有限制我的手段。” 我虽然不知道虫会怎么对付活体实验者,但恐怕不会比研究所温柔到哪里去。我为那位大叔将会遇到默哀了一下。 “既然你这边也有事要忙,那么我就先走了啊。” 我和艾沫洛达打了一个招呼,穿过一堆虫牙和尖爪,走到一个竖直的通道底端。抬头,可以望见即将迎来黎明的深沉天空。我抚摸着岩壁,估摸了一下粗糙程度,感觉爬上去并不难。 只要爬上去,我就可以自由了。 我踩着一块凸出的岩石,刚踏上井壁,虫子们突然向我发动了攻击。 我当然奋力反抗了,但对方的数量实在太多,我又不能方便地在岩壁上攀爬。我神勇无缘地消灭了大约几百公斤的虫子之后,终于还是被剩下的九吨多虫子给淹没了。 它们把满身汁液和细毛的我抓到艾沫洛达面前时,那个大叔已经不见了。她扫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把他关进牢房里去。” “我只是个无关的普通人,为什么要把我也抓起来啊!关我有什么意义?难道我的基因也有什么特别之处,你的老大也要留下我?” 面对我的抗议,艾沫洛达莞尔一笑:“不,至高没有对你做出安排。我留下你,是因为我爱你呀,阿燎。” 鬼才信她的话,她肯定又有什么阴谋了。我怀疑她又在打我们世界的主意,盯着她翡翠般的眼睛,认真地说:“说真话。不然我宁可死掉也不会屈服的。” 如果她的记忆力比虫子略好一点的话,就应该还记得我曾经为了破坏她的阴谋而差点弄死自己。 她露出没劲的表情,摸摸我的脸。“不要这么一副可怕的表情嘛,难得我们见一次面,你多留几天也没事吧?虽然现在还没有想好要让你干什么,不过,万一什么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了呢?” 听上去像是捡到了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处的优惠券一样。 总而言之,艾沫洛达似乎暂时还没有什么针对我的阴谋。一连几天,我被她关在了一间单人房里,没有人让我去干活,也没有人来拜访我。每到饭点,就会一堆虫子从门缝底下钻出来,聚到桌上的餐盘里,自顾自地发热,把自己烤出香喷喷的气味。有时像烤鸡的味道,有时像牛排的味道。 我一次都没吃过,全给扔了。我连这里的水都没有喝过一口。倒不是担心有寄生虫,只要她愿意,可以很轻松地给我身上种下无数的寄生虫。但我很怀疑这水源是不是通过某种虫来过滤的。 幸好我这边还有剩下的营养药丸,才撑过了这些日子。 除了有些无聊之外,感觉倒是还好。 整个房间的布置和我之前那次被虫子寄生时住过的一样,单调而乏味。就算现在给我本字典我都能津津有味地读下去。我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透过门板的铁窗望着外面,对着偶尔路过的人大喊“放我出去”。 当然,从来没有人理过我。他们一个个都显得精神满满,充满了朝气,脸色红润健康,简直红得有些病态。 这种时候,我反而怀念起那个大叔了,至少他还活像一个人。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猜,他肯定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不是少了些什么,就是多了些什么。 因为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当勇者大叔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时,我一时没有认出来。 倒不如说,好得有点过头了。 从我的门前经过时,他被一群女人簇拥着。左右两个女人分别搂着他的手臂,一个模样端庄,一个表情放荡。有身材娇小可爱的少女从正面环住了他的腰,而背后则有个子高挑的女人抱着他的头颈。除了这几个贴身的女性之外,身后还跟着几个形象各异的美女。 看上去感觉真是辛苦。 “喂,你还走得动路吗?”我向他打招呼。 大叔苦笑了一下。“的确有点辛苦呢。” 女人们打开了我对面房间的门,娇笑把大叔推进了房间。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我看清了房间里的布置。和我这边完全不同,看上去就像是酒店似的。一张圆形大床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 那大叔陷进柔软的床里,旋即数个女性飞扑到了他身上。 好歹关一下门吧…… 我叹了一口气,从门边走开,回头望向了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房间那边的声音毫无遮掩地传了过来,各种难以形容的笑声、叫声和哭喊声,以及爆裂声…… 咦? 怎么还有爆裂声?他们在玩什么啊? 背后突然传来拍击门板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湿漉漉的感觉。我回头一看,只来得及看到一只染满鲜血的手从铁窗上滑落。 我冲到门边。 对面洞开的房门里,那位大叔满脸无辜地坐在床上,整个房间像是刚刚从血海中捞出来的一样。之前的那些……不,不是女人,应该说是那些雌性的虫子。它们失去人类的外壳,变成了一堆堆意味不明的甲壳碎片。 房间的角落里忽然冒出一堆细小的虫子,窸窸窣窣地把血和碎片都舔得一干二净。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不知何时,艾沫洛达站在了门外,手里拿着一份报告。“一切采集基因的手段都失败了。不管是强行采血,还是用自然方法,实施者都会在实施前死去。从你掉落的毛发上都采集不到有效的样本。” 她盯着那个大叔,脸色显得十分难看。不知道是因为失败得太多次了,还是因为无望完成虫的命令。 “你能解释一下原因吗?” 大叔想了想,一摊手:“大概因为我是勇者吧。” 08女儿 所谓的勇者,我一直都以为是个笑话,一个用来掩饰自己真实身份的玩笑。然而,当大叔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时,我才真真正正地理解到,为什么会有人用勇者来称呼他。 他自己讲述时的语气相当轻描淡写,在转化到第三者的角度,他的经历就和网络小说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还是十年前的那种小说。 他十几岁时和自己的父亲大吵了一架,于是离开了自己的世界出走,抱着自己也记不清的远大志向,在各个世界流浪。那些都是遥远得我从未听说过的世界,有魔学发达的,也有科技昌明的。 尽管他本人毫无特别的能力,只是个普通人,但不知为何每经过一个世界都会收一群小弟,被一群美女所爱慕,然后与那个世界的邪恶力量战斗。虽然他本人在战胜邪恶的战斗中没有直接派上过用处,但他队伍中的人都理所当然地将这功劳归到他身上。 因为那些邪恶的化身不知为何无一例外都是女性。比如灭世的魔女、疯狂的女王或者下半身是蜘蛛的地下种族女神。 正是他的个人魅力最终征服了这些女性,才平息了这种种危机,拯救了世界。 不过与这种功绩相比,我倒觉得是因为众人看他连雌性形像的史莱姆都能够接受,才会将他称之为勇者。 但他本人还毫无自觉。 这位勇者既不觉得自己拯救了世界,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受欢迎。在他的记忆里,完全就是被一些奇怪的女人追赶才被迫离开了那一个个世界。 我很难解释这种神秘现象,艾沫洛达自然也是不信。我反复再三确认,而艾沫洛达也用上了某种测谎虫。最后不得不相信,这家伙没有欺骗我们。 这位勇者在一个又一个的世界上流浪,拯救了一个又一个的世界,也遭遇到了一个又一个古怪的女性。 直到在某一个世界上,他遇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女人,并与她结婚了。 一提到那个女人,他竟显得有点羞赧,一个劲地用拙劣的语言来形容她的美貌和温柔,却只字不提她的种族和身份。 我是没问,但艾沫洛达没压制自己的好奇心。 “你喜欢的那个女人真的是人吗?” “是……吧?” 这算是什么回答啊! 就连艾沫洛达都失态地惊呼:“你难道连自己的老婆是不是人都不知道吗?” 我斜了她一眼。“你说这种话之前,请先照照镜子吧。” 如果换个不知道底细的人来看,也绝对看不出她是个虫子。所以我相信如果那位女性特意隐瞒的话,这位大叔也很有可能不知情。 不过,从他对日常生活的描述来看,这位女性也绝对很可疑就是了。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种正常人在新月之夜必须睡在棺材里,让坟场的露水沾湿额头。 尽管如此,这也是他所深爱的女人…… 等等,这话题是不是歪了?之前讨论的问题好像是他为什么被奇异的诅咒所保护吧? 我提醒了一下大叔。他一拍脑门,说:“哦哦,我想主要原因就是我老婆在过世前对我说的话吧。” “死了?”我和艾沫洛达异口同声。 “在生完我女儿之后,我老婆就过世了。”他从衣服的内袋里掏出一个旧兮兮的钱包,打开,里面是一张他女儿的照片。 果然是裸照。刚出生时的模样。 望着这张照片,大叔的眼神里尽是温柔。 “离世之前,老婆对我说,我是个会到处招惹麻烦的人,而她又是嫉妒心极强的人,所以她要诅咒我,让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再留下自己的后代。” 怎么说呢,听上去是个极其恶毒的诅咒啊……但考虑这位大叔的体质以及这种诅咒生效的形式,搞不好也是一种相当有必要的保护。 “老婆一死,我在那个世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女儿被那个世界当作什么不祥之物,让我必须带走她。” 虽然不想说,但毫无疑问,这和他老婆的身份有很大的关系吧…… “我一个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带小孩,又会去许多危险的世界。所以,我就把女儿寄回了我的故乡,交给我的亲人抚养。然后,我继续游历了好多世界。” 和之前一样,这位大叔收了很多小弟,结识了很多美女,拯救了很多世界。渐渐从一个年轻人成长到了不再适合当主角的年龄。 现在,他想回家了。 我仔细盯住他的脸,当然,此刻他的脸早就不像之前遇到他时那样脏兮兮的。但不知为何,我还是觉得他满面尘土。最后,我才意识到,来自无数世界的风与沙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脸上,刻在了每一道皱纹和伤疤里。 “我说,这位大叔都受了这种诅咒了,你的研究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不如干脆点放他回家吧。”我对艾沫洛达说。 艾沫洛达冷冷地说:“虽然情况有点特殊,但我不相信这种诅咒会这么无解。再说了,至高布置下来的任务,怎么可能放弃。” 她把那大叔关回房间里,扬长而去。 透过对面门的铁窗,我可以看到那大叔丝毫没有沮丧慌张的样子,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我冲着他大喊。“你看起来都不着急,难道有什么办法逃出去?” “着急有用吗?比这艰难得多的情况我都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就算我想担心,也根本担心不起来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的确,他之前那些世界上的遭遇,倒霉得简直都快和我有的一拼了。我也在各种世界里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危险,以至于被关在这里也没有让我产生任何紧迫感。 但不知为何,看着他一脸轻松地面对这种绝境的模样,总有一种难言的怅惘感。 他毫不在乎地继续说:“在外面闯荡这么多年,终于也算见识过很多厉害的东西了。想想我的女儿应该也长成一个大美女了吧,突然很想见见呢。她一出生就和我分别,我还真是没有当父亲的资格呢。回去之后,会不会被她当头痛骂一顿呢?不,她肯定认不出我这个当爸爸的。这样一想,就觉得有点害怕回家了。或许在这里住两天也不错。” 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他内心究竟是怎么样。也许是故作豁达,又也许是真的觉得无所谓。 他的想法并不重要,我想帮忙他尽快回家。 虽然不知道他的故土是哪个世界,还有多远。他都不该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哪怕能早一秒钟回到他的世界也好。 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他应该拥有一个好结局。 因为,看着他的模样,我就忍不住会想。如果某一天,我在这个世界送完了最后的外卖,帮助酒店还完了欠款,我也会希望自己能够顺利回家。 这么说来,我和这个男人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相似呢,都是这个世界上身不由己的普通人。 “大叔,我倒觉得你的女儿肯定正在等你回家,应该已经等了好多年了吧。” 他沉思了一会儿,咧嘴一笑:“你说得对,我应该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等这句话了。 我用足全力,以不计腿骨粉碎的气势,一脚踹飞了铁门! 09逃离 被关进来的时候,我仔细地观察过周围的地形。虽然不敢说对这个地方已经了如指掌,至少也不会搞错通往出口的路。尽管我现在跑得稍微慢了一点,但花上半个小时左右,应该就能逃到那个通往外面的洞口。 但前提是没人来拦着我们。 虽然我没看到周围有虫子,但毫无疑问,这地方肯定布满了艾沫洛达的眼线。就在我踢飞大门的同时,就已经感觉到空气有一股淡淡的压力,逼迫着我的神经。 在我的想象中,下一刻,本该会有漫天的虫子从每个角落里冒出来,将我们这两个不老实的家伙彻底淹没。可是,当我把对面房间的门也给踢飞后,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虽然不知道那家伙被什么事耽误了,但既然她这么给面子,我当然也不能辜负她的美意。 逃走的时候,勇者大叔跟在我身后问:“小哥,你的脚真的没问题吗?” 我低头看了一下。连续踹飞了两道门之后,右脚已经几乎呈九十度地折了起来。的确,相当影响行动。我单脚跳着,使劲地甩了甩右脚,把脚甩正,然后劈碎了床,弄了两块夹板把脚固定住。 虽然有点一瘸一拐,但跑起来比刚刚舒服多了。 大叔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哥,你也是够辛苦的。” “废话。” 要不是时间紧迫,我真想跟他好好交流一下普通人在这个疯狂世界上艰难求生的经验。从他熟练而从容不迫地逃命的样子,可以看出他在不知道逃命过多少次了。 不过,这一路上居然也没有出现半个阻拦者,实在让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艾沫洛达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让我们逃走?难道是有什么阴谋? 逃出生活区后,来到了我最初抵达的工作区,一大堆大大小小的虫子们已经在那里堵住了我们。 看到这一幕,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面前的虫子起码有十几吨,但她至少不会在别的地方搞鬼了。 说起来,那个家伙呢? 我扫视过一双双无情感的复眼,却没有看到那双翡翠颜色的眼睛。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不出现来嘲讽我们一番? 算了,别想这么多了。要是对付不了面前的这些虫子,她出不出现又有什么关系。 我从墙壁角落堆着的工作用具里翻出两把铁锹,一把握在手里,一把扔给那位大叔。 “会用吗?”我问。 “没问题,我曾经在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挖过三年的矿。” 我挥舞了几下铁锹,掌握着它的重心,随口说:“后来,你怎么逃出来的?” “后来,我挖到了一个冰晶化的女人。原来她就是这个世界常年冰封的主要原因,她挺好说话的,听说我更喜欢暖和点,就解除了自己对这个世界施加的力量,让那里变成了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 然后这位大叔就又跑了。标准结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叹了一口气,冲入了虫群。 不得不说,这里的工具质量不错,可以轻易地挖开坚硬的岩石。这是我早知道的。而我不知道的是,它挖开虫壳也是那么容易,就像用剪刀扎穿纸片一样。我们杀入虫群,撬开一个又一个脑壳,绿色的汁液到处飞溅。 我和勇者大叔就如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切开虫群的阵线。无数的生命被我们收割,简直让我们有种天下无敌的错觉。 当然,只是错觉。 我们刚把虫群打开一个缺口,就有铺天盖地的虫子前仆后继地补上来。这种感觉就和拿着一把小刀对着瀑布狂砍一样,压根没有用。 没一会儿,我们就被压迫得呼吸困难,不得不退了回去。等我们退回了某条界限后,那些虫子便不再逼近,排成一线盯着我们。 这是被下了某种指令吗? 但这毫无意义啊。艾沫洛达完全可以重新把我们抓起来,用不着这样子困住我们。我唯一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可以下出如此精密指令的人并不在。 虽然不知道理由,但现在艾沫洛达不在?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加鲜明了。她为什么突然离开了?明明她还没有完成老大的任务,还没有拿到大叔的基因…… 哦,对了,原来是这样! 我忽然想通了艾沫洛达离开的原因。正是为了完成夺取基因的任务,她才立即离开了虫巢。 但这件事……该不该告诉大叔呢…… 我望了他一眼,他正抹着脸上的虫汁,皱眉望着虫群。算了,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再说。现在告诉他也没什么意义。 既然艾沫洛达不在,那么这些虫子的智能事实上并没有高到足以领会太过于复杂的指令。它们收到的命令,很有可能就是死守在这里。 最坏的情况,它们被命令挡住所有的活物。那么不管我们怎么挣扎,都很难正面突破。只能自己想办法挖出去。 大概需要三个月左右。 但如果艾沫洛达稍稍有所忽略,只是命令它挡住人类,那么我们就有一丝可趁之机了。我只能赌这么一下,赌它们是靠嗅觉来分辨人和虫。 我们接连冲锋了几回,杀了一堆虫子,冒死捡回了一堆沾着汁液的甲壳。然后,我们互相给对方穿戴上虫壳,又在每一个缝隙里抹上虫汁。如果有一面镜子的话,相信我现在照镜子就能看到一只大虫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为免这些家伙还具有最基本的智商,我们还特意在通道深处完成了伪装。随后,我们匍匐着重新在它们面前,小心翼翼地爬进了虫群。 这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除了感觉有些发毛之外,没有任何的阻碍。 从畸形林立的虫腿间爬过的感觉就像是钻过某种奇异的丛林,不时有汁液和虫子滴落到我们头上。屏息凝神,耳边尽是嘶嘶的虫声。直到我们远离了虫子,来到之前的通道,脑袋里还像是有一千只虫子在鸣叫。 我在通道底仰望着星空,摘下罩着脑袋的一个长角的虫脑壳,随手扔到墙角。 还没等我透口新鲜空气。就看到那个脑袋的角动了几下,竟是一根拟态成角的虫子。它与我对视了一会,猛地振开翅膀。 远远的,传来虫群的咆哮声,整个洞穴震动起来! 我试着爬了几下,发现用三肢攀岩果然还是有点困难。折断的右腿已经有些使不出力了。 “你先上去,大叔。我在这里休息一会。” 他望了一眼虫群的方向,抓住我的手。“这怎么行!我想办法把你背上去!” “不不不,别浪费时间了,我暂时还不至于死在这里,那个虫子还没有玩够我呢。但你不能浪费时间。”我笑了笑,认真地看着他。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它们去抓你的女儿了。” 只是获得基因的话,既然大叔本人被某种诅咒保护着,那么就找那个继承了他基因的后代也一样。 艾沫洛达肯定是这么想的。 10艾沫洛达的心迹 大叔表情犹豫了几秒,我便不耐烦地硬把他推到了岩壁旁。 “放心吧,那些家伙收到的指令只是困住我们,不是杀掉我。但你的女儿可未必有这么好运气了。” 我的电动车还留在外面,等他上车驶远之后,这些虫子就很难追上他了。我跟他强调:“等你到安全的地方,一定要把电动车还给我。如果你敢半路上出什么事,害得我不知道上哪里找我的电动车,我可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在我的坚持下,他才下定了决心,深深看了我一眼,按住我的肩。“小哥,你还真是个好人呢。” 别这么说。 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以救助别人为已任的文明。他们中每一个都是圣人。从不利已,专门利人,思想境界高得不可思议,在面对冲突时总是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成全别人。在他们被其他势力彻底消灭之前,他们就先被申星人灭了。理由是,他们根本不可能是人类。 这一点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所有势力的普遍认可,在这里,好人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等再见面时,我一定就会把我女儿介绍给你的!所以,小哥你一定也要活下去啊!”他挥着手爬上岩壁。 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喊:“我才不要为了这种事情而活下去!” 目送着大叔挪动身躯消失在洞口的边缘。我低头回望向来时的通道,虫潮已经涌至脚边。那一片黑压压的大军,让人根本就生不起反抗的欲望。 但是,我在这里多拖延一刻,就能够给那位大叔多一刻的逃生时间。 我手中只剩下一把铁锹,行动不方便躲闪,那就只好硬碰硬了。 “来吧!你们这些臭虫!” 我对着无边的敌人厉喝,胸中生出了无限豪迈的感觉,仿佛自己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声响在通道中回荡,震慑住了所有的虫子,它们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不敢接近一步……不对,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感觉我好像哪里做错了。 虫子们突然分开一条道,艾沫洛达款款地走了出来。 这家伙难道没有去打大叔女儿的主意?不,不对。那一瞬间,我恍然大悟了很多事情。艾沫洛达只是故意隐藏了起来,故意放我们一条生路。理由很简单,她压根不知道那大叔的女儿在什么地方,必须让大叔自己带路。 不用说,现在那大叔身后肯定偷偷跟着一串虫子了。等到他与女儿一见面,就会被虫子定位,引来一堆大虫子把他们统统掳走。 “我还以为你们虫子会有什么特别的手段来追寻目标,想不到还是要靠诈骗。确实是出我意料。”我故作镇定,一边考虑该怎么解开个困局。 “我们也不是万能的呀。”她露出遗憾的表情,“这个世界这么大,我们也不能到处都是。光靠气味,上哪儿去找她的女儿。” 这世界没有满是虫子,倒是个好消息。 虽然已经没有办法提醒大叔注意被跟踪的事,但只要把面前的艾沫洛达杀掉,也能让那个大叔逃出生天。 当然,艾沫洛达是可以重生的。但在她再度孵化出来之前,总会或长或短的时间失去对虫子的控制。在这一段时间里,足够我做些什么事了。 大概。 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做了,就算现在有谁告诉我杀了艾沫洛达也于事无补,我依然会选择杀了她。解解气也好。 艾沫洛达看着我,掩着嘴轻笑起来。“阿燎,你别这样看着我,目光好吓人喔。就算你真的杀掉我也无济于事的,至高很重视这件事,说不定会直接接管我的权限。” 嘴上这么说,身边却有两个厚壳的虫子稍稍向她靠拢,像墙壁似的挡住了我与她之间的进攻路线。 “那你在怕什么?”我问。 “怕痛呀。死一次可是很痛的。”她顿了顿,“阿燎,你一定不懂吧。” 说实话,就算没那两个保镖,我也没把握穿过虫群直接冲到她面前。就算逼近了她,她已经不是人类了,与我单挑也未必就会落在下风。 但我还有最后一招。 “好好,我认输了。你为什么觉得我有办法能够杀你啊,我又不是超人。”我高举起双手,诚恳地走向艾沫洛达。 周围的虫子保镖虎视眈眈地望着我,只要我稍有异动,就会用虫颚和大钳咬断我的四肢。艾沫洛达的视线落在我的右腿上,心疼似地说:“你的脚怎么断了?” “因为你们这里的门太硬。” “真是抱歉呐,下次我会把你关在一个四面全是墙壁的地洞里。”她眼波流转,转头带着我和虫子们准备离开。 如果再不反抗的话,等着我的就会是……虽然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是糟透了的事。 “别,你还是给我喂点虫子吧。”我说。 她的脚步僵了僵,转过头,展颜说:“阿燎,你突然给我这么大的惊喜,还是真是让我有些意想不到呢。” 这话里一股浓浓的猜忌味。她肯定在想我又想搞什么鬼,怎么会突然自愿被寄生。 “我不想再被关起来了。给我喂点虫子,你可以放心地把我放在外面,我也可以自由一些。”我表面是这么解释的。 但实际上,我是想趁她接近我的时候给她一击。 她想也不想,立即拒绝了我。 “不,我已经说过了,不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了。” 鬼才信。 我嘲讽地说:“把我关在地洞里就不算强迫了吗?” “当然不算。” 她拒绝得这么干脆,难道是因为我的真实意图被她看穿了吗? “怎么,怕接近时被我攻击吗?”我试着激了她一下。 “当然不是,阿燎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但我最近” 仔细想想,这事情怎么看都有点可疑。就在我还没掉下洞的时候,她已经打算把虫卵吐进我嘴里。可等我掉到了地下,她反倒又找出各种理由拒绝这么做。 究竟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变化,让她改变了主意? 在这期间,她死过了一次。 从这个角度,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她这具新近孵化出来的身体,并没有制造寄生虫的功能。但哪怕这一点是真的,对于我也没什么帮忙啊……她光是有这么一个缺陷,不能认定她就会拥有其它更多的缺陷,最多就是让我不用担心她会偷偷地控制我。 不,应该换个角度想,为什么她会失去这种能力?按理说,无非就是身体内部多生出一个器官而已。对于她这种生物来说,应该并不算难事。 除非是…… 我突然想起一个可能性极高的答案。 “我说,你是不是想叛……” 艾沫洛达忽地凑过头,抓住我的头发,用嘴封住了我的话。 11叛变 艾沫洛达的嘴唇带着腥甜的气息,宛如从某种生物体内挖出的果实。 我一时猝不及防,刚想对她出手,猛然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挂满了拳头大小的虫,节肢和虫颚像沉重的镣铐般牢牢锁住了我的行动。趁着我在挣扎的时候,她的舌头在我嘴里搅动,几乎把我肺里的空气全都抽干了。 翡翠般的双眼深沉地凝视着我,怀着一种冰冷的警告意味。我以为她要杀我灭口,正想直接咬断她的舌头以留出一丝呼吸的空隙。她忽又放过了我,脸上浮着妩媚的笑容,将手指竖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件事,要算成我们俩之间的秘密哦。” 我用力喘息,好不容易才从缺氧状态中缓过来。 让我闭嘴的最快方法就是用寄生虫控制住我,然而她却没有喂给我寄生虫。寄生虫的个头虽不大,但味道很浓厚,从舌尖跳下去时的感觉就和跳跳糖一样,绝对不会弄错。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已经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就是能够生产出寄生虫那个部分分离了出去。此刻大概正混杂在跟着那位大叔的虫子中。 如果仅仅是想要抓住大叔的女儿,艾沫洛达并没有必要这么做。这一行为的唯一理由,是她希望我闭嘴不提的那个秘密,她想要背叛虫子。 她的心中从来不存在忠诚这种感情。我敢说,从一开始,从她发现自己其实只是一只受到操纵的小虫子那一刻开始,她就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摆脱控制,获得自由。 相对而言,这件事的难度大概就和这个世界想要获得和平差不多。艾沫洛达对虫的服从是刻在基因里的,她自己就是一只虫子。对于她来说,整个虫的意志就是她的神明。 但是,勇者的出现无疑让她看到一丝希望。 尽管不知道诅咒的具体原理,可是勇者确确实实做到了让虫无计可施。他不仅免疫了虫的寄生,甚至还反杀了她。这无疑让艾沫洛达看到了最接近对抗虫的一丝曙光。虽然我具体不知道她在谋划着什么,但她肯定不希望我当着这些虫子喊破她的阴谋。 我也算是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风险,万一她直接把我灭口就有点麻烦了。 “我还以为你会用更一劳永逸的保密方法。”我说。 艾沫洛达盯了我一会儿,确认我没有再大喊大叫的意思,对我翻了个白眼。那些困住我的虫子接二连三地爬回了地面,只有一只还扒着我的右腿。仔细一看,它正用蚊子似的口器刺进我腿骨的断处,往里面注入着透明的胶质物。 我抬起手打算拍死它,被艾沫洛达拦住了。 “你难道感觉不到它是在帮你修补断处吗?”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起来了?是不是还顺便注了什么奇怪的虫子给我?” 让我想想,整个虫的生态体系里,除了寄脑虫之外,好像还能有几百种微小的虫子可以钻进我的身体里。有能够蛀穿骨头的,也有给肠子打结的。 “真伤心,我明明一直对阿燎很好啊,难道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的真心。”她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 “对对对,我真该感激你没有弄死我。”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她才无趣地挥挥手,让周围的虫子散去了。扒住我脚的虫子嗡地一声也飞走了,活像是一只长着蚊子翅膀的蜈蚣。 跺了跺脚,还真觉得脚没事了。 “放心吧,我不会在你身体里注射奇怪的东西。我希望能安静一点,你懂我的意思吧?” 艾沫洛达并不信任任何虫子,它们都会是耳目,甚至包括她自己也是。所以我暂时可以不用担心身体里多出什么奇怪的虫子。 “不懂。”我说。 “不懂也没关系,但你多少大概还能帮上点忙。” “不帮。” “不……不帮?”她噎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耸耸肩。“我为什么要帮一个注定要失败的人?” 不是我小看艾沫洛达。就算我把她的本事再往高处想象十倍,也不认为她有什么机会能够背叛成功。 她所需要我帮的忙多半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搞不好还会威胁到勇者大叔和他的女儿。 艾沫洛达沉下了脸。“你难道想一辈子关在这里?” “不不不,我可不会一辈子被关在这里。我现在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我拖长声音, 现在,我的脚伤已经康复了,那些虫子又都散了。那么,我该做什么事还需要多问吗? 趁着她在听我说话的时机,我猛地踹中她的腹部,直接将她踢飞出十米。借着反作用力,向着刚刚的那个洞口冲了过来。 “你这个混蛋!” 虽然这一脚已经足够把一指厚的金属门踢飞了,但听她的声音这么精神,看来我这一脚压根就没伤到她。 算了,反正我也没指望能一下子把她踹成两段。 我只是想稍稍拉开点距离,让我能够…… “你以为能逃得掉吗?”她在我耳边笑嘻嘻地说。 我想也不多想,一低头,闪过她冲着我脖子的一揽。这会工夫,她又一副优雅的样子站在我身后,真不知道她怎么能这么快就追上我。 要是电动车在的话,我怎么可能跑不过她。 “你不要逼我。”我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又不是很需要我帮忙,就放我走吧。” “需不需要你,不是你说了算的,而由我来决定。”艾沫洛达目光灼灼,像是要吃了我一样。 看来她是不打算放过我了,那岂不是……只能战斗了? 好麻烦…… 我一拳重重轰在她的脸上! 指骨崩碎,手掌裂出一条喷血的大口,可以看到白森森的骨头。而她的模样也没比我好看到哪里去。眼珠爆裂,鼻子与牙齿混成一团。脸上破出一个洞,直接通往大脑,里面已经被我一拳打烂。 谁叫她离我这么近的,在这个距离我根本不可能失手。纵然她有蟑螂般的反应能力,那些防御力堪比金属的甲壳也没能来得及覆盖身体。 甩了甩手,她抽搐着倒在了地上。我向着出口处走了一段路,忽然又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回头一看,刚刚我说什么来着的? 蟑螂哪怕没有头,也是能存活好久的。 12打虫子 “阿燎,很痛啊。”艾沫洛达笑着说。 此时,她的脸上只剩一个大窟窿,表情无从谈起,但声音却还是笑着的。她冲着我走了没两步,似乎是嫌脑袋有点碍事,索性把它给摘了下来,扔到我脚边。 我随手把脑袋骨碌碌地踢到一边。 虽然我知道她的身体结构肯定异于常人,但这样只是把脑袋当个摆设未免也太豪迈了。不,不光是不需要脑袋了,她整个身体都开始发生了异变。皮肤龟裂,露出坚硬的甲壳和节肢,背部的肌肉被弹出的虫翅撕碎。胸腔里伸出带有一对巨大复眼的脑袋,复眼的每一颗小眼都仿佛鲜红的宝石。 最终,一个宛如黑色螳螂般的巨大昆虫出现在我面前。前肢两把光滑的刀刃,闪烁着妖异的彩色光芒,像是镀了一层毒。 不得不说,还是有点漂亮的。 “这就是你真正的模样吗?”我忍不住轻轻鼓掌。 她用胸腔发出带着颤音的声响。“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臣服于我,或者,去死吧!” 这家伙的逻辑被虫吃了吗? 我完全不明白我对于她的计划来说有什么用处,也压根不觉得我与她的矛盾到了非死一个人才能解决的地步。 哦,也许是担心我会去通风报信。 “这样吧,我们两边各退一步。我保证不去揭穿你的计划,不会向你的老大报信,也不会警告那位大叔。而你也别管我,做好你想做的事就行。”我一脸诚恳地说。 不警告才怪。 对着这只大虫子撒谎,我可没有半点压力。只要我有机会逃出去,肯定会想办法让那位大叔知道自己身边潜伏着一窝寄脑虫。 “你应该明白的,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会有什么样的意义。”她说。 如果艾沫洛达成功叛变了。对于这个地区的虫来说,肯定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相信其它世界的首脑们肯定会乐于见到这种事。 这和我又没关系。 不管这地区有没有虫,对于我来说,依然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就算不会被虫抓去寄生,也会随时死在别的什么东西手里。 但我还是用力点头。“对对,我明白。我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 明明我都表现得这么配合了。可艾沫洛达还是冲着我张开了双刃。 “那么,阿燎,你的选择呢?臣服还是死亡?” 我还想问这家伙的脑子呢? 哦对了,已经被我打烂扔到一边了。看来,尽管只是个摆饰,但没了这个东西,还真会让人觉得做事可以不经过脑袋。 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选择和这个家伙谈判。 “好好好,我选择……”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死亡。” 我对着她猛地甩动拳头! 在她打算分神防御的时候,我虚晃一击,转身就逃。 下一瞬,背后刮过凌厉的风,刺人的凉意沿着脊柱急速上升,俨然要将我剖成两半。我立即就地一滚,之前立足的地面浮现了一条黑线。那是地面被平整切开的痕迹。 在刚刚那一击时,她已经倏地越过我,出现在我前方。还未等我稳住身形,脖子又感觉了迫人的尖锐感,就像被一条细细的钢铁圈住。 真是的,有完没完了! 在她再度划出残影的同时,我已经低伏身体,贴着地面又掠出几米,完美地避开了可以将我切碎的一击。 艾沫洛达当然不会就此罢休。她在这个地道里上下跳跃,划出一道道残影,从四面八方攻击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抽风了,但她的确认真地怀着杀意来攻击我的。 多亏如此,才能让我更加确实地把握住她攻击的脉络,从那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袭击中预感出脱身的缝隙。放空脑袋,把身体的支配权交还于身体本身。那种感觉就仿佛灵魂出窍,飘浮于身体上空俯视着自己的肉体在活动。 尽管她的动作快得远超于一般人的反应,然而还不够快。如果能够快得超过神经传送电信号的速度,让我即使有所预感也来不及反应,那才有可能确实地击中我。但现在,她只会觉得自己在攻击着一个虚无的幽灵。 尽管如此,神经紧绷了太久还是会累的。只要一丝疏忽,我就会被她劈成碎片。我一边躲避着她的攻击,一边寻找着她的要害。 是脑袋,还是胸口?尽管她外表像是一个大虫子,但我可不能确认能用杀死一般虫子的方法对付她。搞不好,我怀疑她的身体内部会有数个神经中枢,打坏哪个都不致命。 至于是不是我的攻击力是不是能够击穿她的甲壳,这一点从一开始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反正打不穿就死,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在数次攻击无果之后,艾沫洛达开始会变得焦躁起来。速度稍稍加快,但也失去了精度。有几次我避让不及,让她在我身上划出了血痕,然而却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伤口。切断了几根手指而已。 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激发了她身体里的凶性,她口中发出奇异的低嗬声,视线对准了我的脑袋。 那一瞬间,我已经看透了她的攻击轨迹。她会在零点几秒后将双刃以x的形状斩开我的脑袋。 就是现在! 我抢上一步,双手迎住她劈下的双刃。锋利的刀刃顺着我的指缝滑落,最后死死地卡在了手肘处。旋即,我强行张开她的双手,踹中她胸腹的连接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借着这反蹬之力,我折断了她的双刃,倒退着摔在了地上。刀刃还卡在我的骨头里,稍稍一动就喷出大量的鲜血。不过她的情况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她的身体被我生生踢断了,下半身被远远地踢飞了。剩下的上半身在虫翅的帮助下,摇摇欲坠地浮在半空。 生命力还真是顽强,被撕成了两半都还活着。 不过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用力地支撑起身体,用嘴咬下了卡在骨头里的刀刃。双手立即软软地垂了下来,感觉像是哪里坏掉了一样。一片刀刃扔掉,而另一片被我叼在了嘴里。 艾沫洛达与我对视了片刻,转头便想飞走。 这时候再想跑,未免太对不起我喷出来的这么多血了。虽然我不会觉得痛,但是,那肯定也是很痛啊! 我猝地飞扑上去,口中的刀刃钉穿了艾沫洛达的脑门! “我……还会……回来的……” 她复眼里的光芒消失了。 当然,保险起来,我还把她掉在一旁的下半身也切碎了。果然发现了一些疑似大脑的组织。 在确保她已经彻底死透之后,我走回了出口处。此时天已经大亮,阳光落在我面前。望着高约数十米的岩壁,又看了看自己彻底废掉的双手。 正考虑着该怎么爬上去,蓝天的边缘突然出现了勇者大叔的脑袋。 “阿燎小哥,我想了想,果然还是不能扔下你不管……咦!你怎么了!” “没什么,打死了一只虫子而已。”我说。 13回家 那团寄脑虫看上去有点像一小块鲜黄的鱼籽块。无数细微而半透明的虫卵里,浮动着需要微显镜才能看得出来的虫子。 这团东西藏在大叔乱糟糟的头发里,我把它碾平铺在地上,用打火机烧成了一撮灰。除此之外,再没有发现其它的虫子了。 不管艾沫洛达之前是想用这团寄脑虫做什么,现在她的阴谋都已经破产了。 整件事说实话挺莫名其妙的。莫名其妙掉进了虫子的巢穴,莫名其妙地和艾沫洛达打了一架,还莫名其妙地杀了她一次。 我敢保证这背后肯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但我不想深究,总而言之先回家比较好。 勇者大叔找了一根绳子,把我从地洞里拉出来。我试了试,发现即使我把几乎分成两半的双手绑好了,也没办法握住电动车的车把。只能让大叔来掌控电动车,载我一程。 坐在后座的感觉有点怪怪的,仿佛整个世界的风景都变得不一样了。我和大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渐渐一股倦意涌上心头,不知道是因为失血多过还是打得太累了,倚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我被一股熟悉的香味弄醒。暖暖的清香,让人联想到午夜市摊飘散到夜空里的白汽。我睡眼朦胧地伸了个懒腰,转头就看到大叔端着一碗面到眼前。 怪不得这么香,原来是面条的味道。这种时候能上吃一口面,还真是有种烦恼顿消的感觉…… 等等,面? 我顿时彻底醒了。 “大叔,你这面条哪里来的?” “从你车上拿的。” 我就知道。 “你知不知道这一碗面值多少钱?” “多少?” 我把送这碗面所需要收的外卖费告诉了他。他愣了愣,豁达地一笑。“等我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就给你钱。就当是我请你了,你吃不吃?” “当然吃。” 但愿他那边能给出钱来。 经过多次送外卖的教训,我现在送面条的包装已经改良得就算翻个车也不会有问题了。面条和汤都各自用防弹的软包装装好,瓷碗也是牢固地装在特质的碗套里。在即科学又魔法的后座箱里,将它们拿出来组合起来,就是一热汤腾腾的面。 确切地来说是阳春面。最朴素的那种,只放了一点葱花。魔鬼对这种不加什么配料的面条感受好奇,想点来试试。 大叔自己也端了一碗面,哧呼哧呼地吃起来。 吃着吃着,他渐渐停下了,对着面碗发呆。等我吃完了,他还端着吃到一半的面条不动。 “怎么了,不好吃吗?” “我走过很多地方,很多很多地方,尝过各种各样的东西。其中有一些远超你的想象,当然,也有许多食物和我家乡的食物类似。但是,我从来没有吃过它们,它们越是像我的家乡菜,我就越是抗拒吃。” “为什么?” “刚闯荡世界的时候,是因为它们会让我想起故乡。后来辗转的世界多了,还是因为它们会让我想起故乡。” 说这话时,他的脸仿佛有一瞬间苍老了十年。然而旋即又开朗起来。“但现在我能吃了,因为我马上就能回家了。阿燎小哥啊,你们世界的这碗面条,和我故乡的味道好像啊。” 我放下碗,默默地看着他细嚼慢咽地吃完这一碗阳春面,连汤也喝了个干净。他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 看着他这副惬意的样子,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么你们的世界在哪里啊?” 他想了想,指了一个方向。“就是往这里走,一直走就到了。” 指的就是我们店的方向。 是巧合吗? “大概还有多远?” “我也记不清了,但最多也就一周左右的路程。” 我掐指一算。如果使用正常的交通工具的话,这一周左右的时间里,除了我们的世界之外不可能抵达别的什么世界了。 所以,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个大叔的故乡因为某种原因已经与这个交汇世界分离了。要么…… “你的故乡叫什么来着的?” “我们那儿管我们居住的星球叫作地球啊。”大叔一脸自豪地说。 这个世界少有什么事是能让我意外的,然而,这个情况实在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是吗?这么巧,我也管我住的星球叫作地球啊。”我想了想,语气严谨起来,“该不会那么巧,您的女儿名字里带个薰字吧?” 他一拍大腿,惊讶地望着我。“咦,阿燎小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这么见外嘛,伯父,叫我阿燎就可以了。对了,您之前是不是说要介绍您女儿给我认识的?其实根本不需要呀,我和小薰关系可好了……” 他打断了我的话。“等等,我怎么觉得有点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来也是,他离开我们世界的时候,薰姐的爷爷应该还没有想到要开饭店,更没有发生之后这么多的事。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简单地来说,您只要知道我现在和小薰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就行了。” 薰姐的饭店离不开我,而我也没办法离开她。毕竟还欠着我那么多薪水呢。 “不对,你给我详细说说!”他用力抓住我的肩膀,摇得我眼睛都花了。 我只好花上几个小时,从头到尾把一切说了一遍。从饭店债台高筑,到我在这里打工帮忙的事全说了一遍。这当中他还老是打断我,问我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薰姐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这不是废话吗?有我在能不好吗? 总之,我说完之后,这位大叔的眼眶都红了。当即把我扛上电动车,连觉都顾不上睡,就要连夜赶到店里去。 想不到这天底下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我在路边捡到的大叔居然是薰姐的爸爸。不管怎么看,我都没办法从这个大叔身上看到薰姐的影子。幸好没有,薰姐一定是长得像她妈妈。 一路上,我心里只关心一件事,能不能把他钱包里的照片再给我看一眼。当时我压根没留神看,什么都没记住。 不过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大叔一路狂飙地赶向饭店。不知为何,越是接近饭店,我就越是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 算了,多半是什么不重要的事情吧。 当我们的饭店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大叔死死把住油门,一路不减速地撞开了大门。随即,他连滚带爬地跳下车,对着大厅里的那个女人飞扑过去。 “女儿啊!爸爸终于回来!” 他以拥抱的姿势张开双臂,然后身体蜷成一团倒在了地上。 “阿燎,你在搞什么鬼?”沏依皱紧眉头,缓缓地收回了脚。 哦对了,想起来了,我忘记介绍店里还有个沏依了。 果然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14相见 我花了一点时间,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我这次在外面遇到的事,给这位互相介绍了一下。 “伯父,这家伙是店里另一个打工的。沏依,这位伯父便是薰姐的父亲,你快向他道歉。” “没事没事。”大叔宽容地摇摇手。 但沏依一点没有道歉的意思。“你是薰姐的爸爸?怎么证明?”她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的大叔。 回锅肉好奇地绕着大叔打转,被沏依一把拉了回来。 “你看,我有我女儿的照片。” 大叔掏出钱包给沏依看,我想凑过去看一眼,脑袋却被沏依推开了。她研究了半天钱包里的照片,不知从哪里看出了相似点,点点头。 “姑且就算是真的吧,那么你回来是想干什么?你把薰姐扔下这么久不管,这么多久没出现,现在怎么突然又想来当扮演一个好父亲了?”她语气生硬地说。 我敢说这家伙的脑袋肯定已经脑补了十万字的冷血父亲抛弃女儿、老了之后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重新来找女儿的戏码。 大叔对她的冷嘲热讽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环视整个饭店,眼神充满了那种看到孩子考一百分的表情。 虽然事实上大概只考到五十分。 “这地方就是我女儿的店?虽然看上去不够气派,但是也让人觉得很贴心。”在他眼里,这破饭店哪里都满意,也不知道是夸给我们听还是夸给他自己听。他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对着狗都夸了两句皮毛好。最后才问:“我女儿在哪里吗?” 刚刚这里闹得这么热闹,薰姐也没跑出来,可见她肯定是不在了吧。 “薰姐她出门了,你要在这里等着她?” “对,我就在这里等着她。” 沏依冷冷地往房间角落一指。“那你就去那儿等着吧,不要乱动乱跑。” “喂,刚刚我就想说了,你这态度未免太差了吧。”我忍不住说,“你怎么能对伯父这么不客气!” “没关系的,我正好也累了,去角落睡一会儿。”大叔跑到角落,用桌椅搭出一张床,呼呼大睡起来。 沏依向我使了一个眼色,往屋外走。我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目送她到屋外。她在站了半天,然后沉着脸走回来,揪着我的领子走出门。 “你发什么疯。”我理了理领子。 “倒不如说你在发什么疯,为什么要把那个男人带到这里来?” “怎么,你觉得这人有问题?你怀疑他不是薰姐的爸爸?” “不,这倒是没有。考虑到平时薰姐的一些表现,觉得他们应该是有血缘关系的。”她望了屋子一眼,确认那大叔真的睡着了,然后有些不满地压低了声音。“但你确定薰姐真的想见到这男人吗?” “你的意思是?” “如果是我的话,对于一个从小就遗弃了我的男人是绝对不会有好感的。” “但那是你。”我拍了拍她的肩,叹了一口气。像沏依这么小心眼的人,哪怕别人指出她的缺点,都会一直记恨在心里。可薰姐就不一定了。她原谅或者不原谅都有道理,谁也说不准。“先不说薰姐会怎么做,难道你还想挡着他们父女见面吗?” 被我一说,沏依的声音小了。“倒也不是……”她犹豫着说,“我只是在想,就这样让他们见面,真的好吗?” 说也有道理。如果我是薰姐,出门一趟回来突然发现饭店里多了一个爸爸,肯定很难接受。应该先对她说一声,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这样好了,我先去我们的世界截住薰姐。让沏依带着大叔去好好收拾自己一下,别弄得像个流浪汉一样。不管怎么说,这第一印象总得弄得好点…… 就在我们商量的时候,薰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困惑地微笑着。“阿燎,角落的这位先生是谁呀?” 要不要回来得这么及时啊! 我刚想好了要怎么做,她就突然回来了,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好。 “这是阿燎捡来的人。”沏依抢先说,“你有没有见过他?” “捡来的人?”薰姐好奇地把视线转到大叔身,细细地凝视着他沧桑的脸。如果她能够认出这个人是她的爸爸,这倒是省事多了。可惜,良久,她摇了摇头。 “不,我不认识他。” 薰姐没有认出他,这似乎也理所当然。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与他分别了,在她的心目里,父亲的模样大概就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薰姐,其实这位伯父就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大叔的眼睛忽地睁开了。他猛地蹦了起来,满脸开朗地说:“您好,我是一位旅行的美食家!听说这里有家饭店,特意上门来光顾一下!” 这家伙睡糊涂了吗?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沏依拉了拉我的衣角,冲着我冷淡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这才发现,大叔的眼神相当清醒,不像是还在梦里,甚至不像是刚刚醒过来。搞不好他早就醒了,听见了我们与薰姐的对话。他隐瞒自己的身份,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我便也不说话了。 薰姐没注意到我们之间的小动作,饶有兴趣地对着大叔讲述这家店的故事。大叔专注地听着,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薰姐也随着淡淡微笑。 我和沏依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明明是父女的两个人,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聊着。虽然聊得很热闹,虽然薰姐是个可以和谁都很快熟起来的人,但毕竟还是外人。 我不知道该作什么感想。 如果时间允许,大概大叔会能够和薰姐聊到永远。看到时间不早了,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肚子有些饿了,能不能给我一碗面?希望您亲手做的,一定是要您亲手做的。”他的话语里几乎有些哀求的味道。“我最爱吃面了,走到哪里,都始终想念着一碗面。” “当然可以。”薰姐起身走过了壁橱门,去了我们的世界煮面条了。 我这才转头望向大叔。 他不停地抹着眼角,起先是用手指,后来手指也不够用了,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布擦着脸。 我问:“你为什么要撒谎?” “没有我的这些年里,她也过得很好。那么,为什么我要突然出现,破坏她的生活呢?”他抬起头,布满红丝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无言以对。 薰姐端来面条时,屋子里便只剩下我和沏依了。 15一碗面 大叔告别我们时,我问他:“你难道不要吃面条了吗?” “不了,我怕我一吃面条,就再也走不了了。而且,我这不是已经尝过故乡的面了吗?”他洒脱地说。 “你真的不和自己的女儿相认吗?” “我已经见过她,知道她过得还不错,这就足够了。” 我有些失望,千辛万苦地把这个家伙带到这里。结果,他却退缩了。虽然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但总觉得有些不爽。 不过,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我对他肃然起敬,什么意见都没有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女儿和这家店都得靠你照顾了。”他拍拍我的肩。 不愧是薰姐的父亲,果然独具慧眼,相当有看人的眼光。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一定已经看出我是一个无比可靠的男人,可以将一切托付给我。 “放心吧,伯父,我会照顾好店和小薰,全都交给我吧!”我用力地拍着胸口,沏依却在旁边嘲讽地哼了一声。 算了,不理她。 由于两边世界的时间差,等薰姐端来面条时,大叔早就已经走远了。 “那位客人呢?”她有些惊讶地问。 我回答:“他走了,大概是突然想起自己忘记带钱包了。他让我向你道歉,说总有一天他会带着钱来吃这碗面条的。” “其实他可以先欠着的。我还想和他好好聊聊呢。”薰姐有些遗憾地走到门边,眼睛注视着夜色降临的荒野。“之前他睡觉时我还没发现,他醒了后,我总觉得那双眼睛在哪里见过呢。” “在哪里?” 她微皱起眉头,想了半天,无奈地笑了笑。“实在是记不起来了。我还想问问他呢。总觉得,一看到那双眼睛就觉得很安心。” “下次会有机会的。他肯定还会回来的。” 薰姐嗯了一声,又不舍地望了一眼门外。我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了一眼,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大叔临走前,我曾经问他:“那么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饭店欠了那么多钱,虽然都是那个死老头子的过错,但我也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退休。我去之前的那些世界转转,看有没有办法弄点钱来,把店里欠的债还清。” “你现在还行吗?”我有怀疑地看了看他。 “我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之前我觉得自己已经累了,哪里也不想去了。但现在感觉我还能走好久好久的路呢。”他伸了伸胳膊,一副自己还能战十年的样子。 我只有祝他好运。 既然点菜的客人都已经不在了,那么多做出来的面条也不好浪费。于是我们三个人把面给分了。 依然是阳春面,但不知为何觉得特别好吃,感觉和我之前送过的面条味道有种些微的不同。也许是因为薰姐在做面条时,想起了大叔的眼睛,就下意识地掺杂进了她的某种安心感吧。 我想,不管那个男人走到了哪个世界,离自己的故乡有多么遥远,只要想起还有这么一碗面条在等待着他再次归来,就必定能够像是得到了某种保佑一般吧。 。 01总能捡到些奇怪的东西 今天的三〇三战区天气恶劣,最高温度25摄氏度,最低温度18摄氏度。全天有雷暴雨,全部地区互相混战,伤亡量中到大。不宜出门。和平概率0%。 即使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该送的外卖还是得送。 我冒着被雷劈中的危险,行驶在空旷的荒野。本来我想等天气好点后再去,可转念一想,在雨天被雷劈死的概率大概就和在晴天里被不明攻击打死的概率差不多高。 子弹般的雨点劈头盖脸地打在我的头盔上,几乎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实在没办法了,我只能找个地方避雨。 远远地张望了一下,那边似乎有个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像块大石头。我推着电动车走近一瞧,原来是一架被击毁的运输飞船。船首的驾驶舱整个消失不见了,底部的装甲板被击穿了一个大洞,从下至上打通了舱顶。不过机舱还有一部分比较完整,应该可以让人避避雨。 我从装甲板的洞里钻了进去。大雨冲刷过的机舱里,依然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里面散落着一堆方柜子,几乎全部都损坏了。从破损的面板里,可以依稀看到人的肢体。 这艘飞船应当是研究所的实验体运送船,在半路上被什么人给袭击了。这也是常有的事。反正用这种方法来运送的实验体都是消耗品,多半是克隆人之类的家伙,死掉一些也不会有人在意。 我搬动柜子,想整理出了一块可以休息的空地。搬动某个柜子时,一时没注意到那个柜子的底被轰碎了,结果污血和肉块撒了一地,把好不容易清理出来的地面又给弄脏了。 唉,心好累。 算了,不理了。把这些柜子拼一拼,直接睡在上面了。 我挑了一些比较完整的柜子,拼成一张大床,躺进睡袋打算睡觉。可是外面的雨声实在太大了,感觉自己就像是正在被空袭似的,一时睡不着。 我闭着眼睛徒劳地躺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就像是房间的角落有耗子。隐约有什么动静,但又被雨声掩盖住了。可是却又让人感觉有某个地方有东西。 当然不可能真是老鼠,这个世界连老鼠都已经活不下去了。 我坐起身,用手电筒扫过黑暗的舱室。几个损毁的柜子里,露出面无表情的人脸。仔细想想,我正和几百具尸体共处一室,似乎有点…… 也没什么。 同样是尸体,这些不会动的死尸可比会动的尸要可爱多了。更不用说在这个世界上显然是死人远比活人安全。 我才不怕这个世界上会有鬼。要是有鬼的话,他们之间现在肯定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根本顾不上活人的事。 咔嗒! 一个清脆的声音穿透雨幕的声音,穿入了我的耳朵。 我一跃而起,警惕地扫视整个机舱。是生还者吗?如果是比较正常的实验体还好,万一是会什么超能力的家伙,那可就有些头痛了。 “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手电筒的光在机舱里来回扫了一阵,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我的错觉吗? 灯光扫过整个房间,再度在那些死人脸一晃而过时,有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在黑暗中映着光,显得特别显眼。我想着这家伙看上去还挺年幼的。 旋即,灯光掠过那一张张脸,照到另一个角落,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等等?刚刚我记得可是全都闭着眼睛的啊! 我把手电筒迅速地转到那些人脸中,那个映着光的眼睛果然已经不见了,连那张脸也不见了。 让我想想,刚刚我看了一个啥来着的…… 看得太急了,只记得似乎是个很年轻的孩子,模样大概十二三岁左右。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你出来吧,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虽然这么说了,但知道也没什么可信度。如果他真相信我的话,就这么走出来了,我反而要怀疑他是不是脑子遭受过某些惨无人道地对待。 话音刚落,就听到角落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孩子怯生生地露出了脸。 该不会他脑子真的不好使吧? 我可不希望面对一个傻子。于是我把手电筒对准他,他立即眯起了眼睛,用手遮住了脸。看上去脑袋也不木。 “好了,到我这里来。”我把灯光偏到一旁。 他放下手,半个身体躲在一个柜子后,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注视着我。亚麻色的卷发,眼睛的颜色似乎是棕色的,穿着一身染满血迹的白色病号服。齐脚踝的裤管下露出一双光着的双脚,已经伤痕累累。 应该是个男孩子吧?我不太能确定。总之是男是女都无所谓,最好他是有什么特别的能力,不然铁定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了几天。 我与他对峙了一会儿,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那么紧张了,但还是丝毫没有想要接近我的意思。 那最好。 其实我也不想应付小孩子。 我从口袋里摸出营养药丸,找了一张纸,往里面倒了一些,包成团扔到他那边。他一见有东西飞了过来,就立即藏了起来。他以为自己藏得挺好的,但我却从柜子的缝隙间看到了他的衣角。 我故意对着另外一个地方大声说:“虽然看着不太像,但这的确是吃的东西,省省吃足够你吃一个星期的。然后你就自己好自为之吧。” 然后,我吃了一粒药丸,以证明这不是什么毒药。这一切他应该都看在了眼里,不过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我耸耸肩,打算回去睡觉。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只来得及看到一只手把那个纸包抓了过去。 这小子倒是比我想象中得机灵一点。 我躺进睡袋,勉强地逼自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雨小了很多,能够再度上路了。这一夜过得很太平,那个孩子没有再出现,简直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 我正准备上路,后视镜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幼小的身影。是那个孩子。我对他挥了挥手,想赶他走。“我已经对你够意思了,你别跟着我 ,我不是要去什么好地方。” 他也不说话,就直直地望着我。棕色的瞳孔里有一圈金边,眼神显得有些麻木。 “好吧,你要跟着我也行。但我要先确认一件事。”我严肃地说。 他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专注地凝视着我。 我认真地问他:“你是爱吃咸豆腐脑,还是爱吃甜豆腐脑?” 02争端的开始 那个孩子傻乎乎地看着我,不知道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还是压根不知道豆腐脑是什么。 如果要我从头开始讲解怎么把大豆变成豆腐脑,未免太过于强人所难了。于是我简单扼要地问他:“换句话说,你到底是甜党还是咸党?” 直到这时,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还未变声的嗓子听上去有几分柔嫩。然而语气中却不存在那种天真的感觉,倒显得有几分沧桑。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他说。 说实话,我也不明白。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我望着电动车叹了一口气。 大概是两个月前吧,所长点了一份豆腐脑。我怀疑她以为豆腐脑就是用豆腐化的脑组织做成的,以至于当我问她要甜的还是要咸的时,她还有点意外。 “那就两种都来一份吧。” 她当时的回答还挺正常的。我在送外卖的路上差点死了几次,也挺正常的。当我把两种豆腐脑都送到研究所时,恰好遇到了魔鬼与所长在谈判。 我不知道她们在谈什么,似乎是挺重要的一件事。所长难得地从实验室里走出来,而魔鬼也很有诚意地以本体出现。 她们选在了一个结构简单的异空间里见面。整个世界大概就像一座岛那么大,只有她们两个人。 哦,还有我。 我本来想放下外卖就走,但不知为何她们却把我也拉进了那个世界里。那座岛一半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的花园,俨然是伊甸园的一角;另一半是光秃秃的纯白地面,就像还未完成贴图的电脑游戏。 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风景,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魔鬼坐在花园的那一半,半张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点。头发扎成马尾。穿着黑色的猎装,长裤马靴,俨然是一位在明媚的午后去骑马郊游的少女……虽然他是个男人。 所长则坐在纯白的那一半。修身的白袍勾勒出她高耸的胸部,色彩上几乎与那个世界融为了一体。在她的这半边,是半张实验台,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器皿,里面是蠕动的内脏。她丝毫不为面前的人所动,仿佛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做实验。 我把豆腐脑端到那张一半是实验台一半是餐桌的桌子上。 “我叫了一个外卖,正好这时候送来了,你尝尝。”所长用修长的手指摇晃着一个烧瓶。 “阿燎,好久不见。”魔鬼对我嫣然一笑,“这东西有两种口味?” “对,一种是甜的,一种是咸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赶紧把它们吃掉,然后放我回去。” 于是这两个家伙分享了我送去的豆腐脑。 本来事情就该到此为止了。可偏偏魔鬼就是多嘴问了所长:“我觉得还是甜豆腐脑更好吃,你认为呢?” 所长直截了当地回答:“咸的。” 魔鬼的笑容微微顿了顿,眼睛里转而露出好奇的神色。“为什么你会觉得咸豆腐脑更好?” “先不说别的,你不觉得甜的有些恶心吗?正常来说,哪有脑子会是甜的。” 魔鬼笑了。“恰恰相反。你知道吗?在我的世界上,有种喜欢在尸堆里成长的蚯蚓,它们吃下各种动物的尸体,然后排出的粪便就和咸豆腐差不多。” “哦,原来你连这种东西都尝过。”所长淡淡地说。 魔鬼放下了手中端着的茶杯。所长也把视线所烧瓶上挪开。他们互相注视,良久不语。 气氛就此开始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所长先叹了一口气。“我原本以为我们能达成共识的。” 魔鬼也叹了一口气。“可惜,似乎我们之间的价值观相差太远。” “那可就有点头痛了,对于那件事,如果我们没有办法合作的,就只能够成为竞争对手了。”所长轻轻点了点一个烧瓶,里面泛出绿色的泡沫。 “那种事并不重要。就算我们合作了突袭了那个世界,无非也就是你多了一些实验品,而我多收藏一些灵魂罢了。相比之下,我觉得理念不合的问题更加严重些,不是吗?尽管我们早就知道双方不是一路人,但在一些最基本的问题上竟有如此大的分歧,这实在有些超科想象。” 所长凝视着魔鬼金色的眼睛,沉默片刻后,说:“你第一天才发现吗?我们原本就是两种生物。” “你说得有道理。” 魔鬼笑着说完这句话后,和所长开战了。 具体他们是怎么打的我不太清楚。战斗一开始,我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打出这个空间。等我落回交汇世界时,魔鬼的信徒和研究所的猩猩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我围观这件事全过程,心中只有唯一的感想:两个白痴。 不过就是口味上的问题,最终居然还能造成战争。我还一直以为这些都是网上的人开玩笑的呢。 可悲哀的是,尽管他们都是白痴,可却掌握着庞大的战争机器。 魔鬼和所长终究还是没有能分出胜负,这也就导致了以此为导火索的战争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以往,虽然常有势力之间的交战,但都少有持续这么久的。当互相间发现都占不到便宜时,往往就会收手,以免被别人趁虚而入。 但这次的时间未免有些太久了,开始让其它的势力也对他们关注了起来。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竟然传出来了一种完全不靠谱的流言。说战争是因我而起的。 确切地来说,就是因为我送了豆腐脑而引起。 这种毫无科学依据的说法,居然得到了某些人的认同。于是,少将让我送两种豆腐脑给他尝尝。 这不,我这就在路上了。 我不清楚少将是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但是为了避免触怒他,我决定他喜欢吃什么我就喜欢吃什么。但是这个孩子恐怕就没这么机灵了,所以我得先问清楚。 经过我的解释,这孩子总算明白了事情的严肃性。 “我会说我从来没有吃过豆腐脑,所以不知道。” “如果他让你吃了回答呢?” 那孩子顿了顿,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回答:“那我就把舌头咬断吞下去,说尝不出来。” 这答案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03不要想唬我 我是不是捡到了一个什么麻烦? 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能捡到麻烦,感觉就像是全世界都在针对我。 算了,好麻烦,还是把这个家伙遗弃掉吧。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那家伙已经主动地坐到了后座上,用一块防水布裹住了自己的身体,还顺便帮我把外卖箱给盖上了。 还真是让人找不出什么理由好把他给扔了。 “你这布是哪里来的?” “是柜子的内衬,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块完整的。” 他指了指那边一堆柜子。看来,在我睡觉的时候,他把这个地方翻了个底朝天。一具具尸体被他扔在一边。 虽然我对死人也没有什么敬意,但这家伙的行为未免有点太异常。 我问他:“你有名字吗?” “名字?”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望向自己的胸前。那里有一个什么编号,他把它读了出来。一串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数字。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家伙就是一个量产型的复制人。 “你有什么想叫的名字吗?” 他摇摇头。 “要不要我给你取一个?” 他又摇摇头。 本来,按照我的取名风格,应该会把他叫成豆腐脑之类的东西。想不到他机智地回避了这个名称。 “那你想让别人怎么称呼你。” “叫我……幽灵就好。” 我再度仔细打量他。营养不良的单薄身体,被雨水里浸得苍白的脸,眼睛细小而又缺乏生气。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黑白的画风,要说是幽灵,还真有点像。 但哪有人会给自己取这种名字的?脑子有病吗? 不,这么说起来,搞不好这孩子还真的脑子有病。 好麻烦,又想把他找个什么地方扔掉了。 “你喜欢就好。”我耸耸肩,“不过,有件事我可要跟你说清楚。你让我捎你一段路是没问题,但别指望我一直带着你。” 他点点头,一副好像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的样子。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吗?” 他摇摇头。“你要是什么时候想把我扔下来,我就在那里下车吧。” “那好,你下车吧,我现在就想把你扔下来。” “不行,我会死在这里的。” “你不是自称幽灵吗?不是早就死了吗?” 他直直地看着我,像是想把某种印象刻入我脑海般,平缓而用力地说:“是的,但是……幽灵也是会死的。” 我有点想笑,但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顶着大雨出发之后,我便觉得自己被一种奇妙的气氛所笼罩了。我的电动车上载过各式各样的人,以及不是人的家伙。但还是头一次感觉到这般莫名其妙。 我明明没什么理由带上他,但被他的眼睛注视着,就觉得带他一程也无所谓。仿佛他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久别的老友,难以对他产生戒心。 这种事值得警惕起来,搞不好他就是拥有某种精神方面的超能力,可以扭曲人的思维。 一路上,幽灵一声不吭地坐在我身后。他轻得几乎没有份量,就像一个真的幽灵。每当车身颠簸时,就会有一只小手轻轻地揪住我的衣角,多少表现出了一点存在感。我望了一眼后视镜,他低着眼皮,像是不堪受到雨珠打击似的。 但我总觉得这副柔弱的样子是他装出来的。 一个可以若无其事地翻找尸堆的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像他这样像一朵小花似的模样。 我动了动嘴,正想嘲讽他两句,雨突然变大了。尽管我的脑袋有头盔遮着,我的外套拥有防雨的功能,但是过于轻巧。在这狂风骤雨之中,还是显得有些力有不逮。风钻进衣服的缝隙,将衣服撑大,冷冰的雨水趁机灌了进去。 我得尽快找个地方避雨,不然肯定会感冒的,我可不希望边打喷嚏边送外卖。 就在我这么想时,幽灵突然解开了自己披着的防水布,将它裹在了我的身上。他紧贴着我的背,手臂勉强够环住我的胸口,将防水布固定住。 我能够感觉他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你没必要这样做。”我说,“不管你假装成无害,还是表现得神神秘秘,对于我来说都一样。我即不会把你当成敌人,也不会完全信任你。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我……知道……”他哆嗦着说。还是不肯放手,意外地还挺固执。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啊…… 他的脑袋埋在我背后,所以我没办法看到他的表情。不过,大概就算我看到了他的表情,也没有办法判断他的真实想法。 在雨里行驶了几个小时后,雨又小到可以接受的程度时,他还是牢牢地抱住了我。我让他放手,他只是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我听着觉得声音不对劲,就想把他的手从我身上拿开。一握住他那双细嫩的手,才发现他身体的温度异常高。 我停下车,回头看他。只见他双颊绯红,眼睛紧闭,额头烫得能够煎鱼了。不管我跟他说什么,都只是含含糊糊地应着。 “你感觉怎么样?” “嗯……” “你快死了吗?” “嗯……” “那我可就把你扔下不管了。” “嗯……” 我给他喂了随身带的感冒药,可他还是不见好转。也不知道是因为药效不够,还是这药干脆就对他的种族无效。 不管怎么说,如果一直淋着雨,他的病情就肯定只会持续恶化下去。这家伙还真是擅长给人找麻烦。 原本我还打算悠哉地赶路,这下子岂不是只能连夜直奔到联邦军营地了吗? 我不能理解这个幽灵,如果说他所做的一切都在为了让我放松对他的戒心。那么,这故意生病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吗? 这样子做,如果我是好人的话,大概的确会有用。说不定会觉得他很可怜,近而对他产生亲近感。 可惜我不是好人。 带着一个生病的家伙在暴雨天里赶路实在是太危险了。不管对于他和我都是一样危险。 所以,我找了一个不会积水的高处,搭了一个简易帐篷,把他扔在了里面。留下了足够的食物和药物,然后我就走了。 祝他好运。 04奇怪的少将 不知道那个幽灵现在还活着吗? 坐在干燥舒适的营房里,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家伙。旁边,少将带着一群参谋正在围观着桌的豆腐脑。那种专注的神情简直像是想要拍照上传一样。 所有人都尝过了两种豆腐脑,但没有人发布意见,都在等着少将发话。然而少将却突然问我:“你们那个世界的人喜欢吃哪一种豆腐脑。” 我正在想着那个幽灵的事,随口回答:“都有。” “那么他们会因为这种区别而产生分歧吗?” 我想了想,说:“会。” “会战争吗?” “当然也有人这么说,但都是说着玩玩的。至少我觉得是。” 他沉吟片刻,碧蓝的眼睛在两种豆腐脑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了我的脸上。“那么你呢?喜欢吃咸的,还是甜的?”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如果我的意见和你的意见不合,你会怎么办?”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我在问你的喜好。而且,我和那些疯子不一样,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把你当成敌人。” “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我轻松地一笑,“说实话,我对豆腐过敏,不能吃豆腐。” 少将嘴角也浮起一丝微笑。“来人,把他和两种豆腐脑关起来,饿个几天,看他最先吃哪一种。”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我并没有把你当成敌人,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心话而已。” 混蛋! 如果他再告诉我不管选哪种都没关系的话,我是绝不会相信的! “你只要做出自己真心的选择就好,选哪种都没关系。”他说。 呸!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值得信任,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而被关起来的人除了我之外大概也没谁了。 我乖乖地被两个士兵带到一间单人营房。条件还算不错,勉强够得上旅馆的标准。我对着桌上的两碗豆腐脑发着愣,考虑自己到底该怎么回答。 不,应该说是考虑少将到底希望我怎么回答,进而就是考虑少将到底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我仔细回忆这些时间来少将点过的食物,发现真的很难找出一个倾向来。这家伙甜的咸的都吃。 单纯只有赌一把了吗?不管选哪种,我都有一半概率赌对。对比这个世界的新兵存活率,已经是相当高了。 万一我答错了…… 算了,谁知道他会怎么对我,考虑这种事情没有意义。 我走到门口,打开门。门外笔直地站着两个守卫,脸庞的线条有种雕塑的感觉。我对他们说:“两位大哥,麻烦你跟将军大人说一声,我喜欢咸豆腐脑。” 那两个守卫不理我,更跟个雕像似的了。 于是,我大大方方地迈步出门,当他们只是雕像。 结果,被他们俩用枪档住了。 在这个距离上,我压根不害怕这两把枪。反正这两个家伙既打不中我,也打不过我。但这里是联邦军的军营,要是弄出什么动静来,我是绝对跑不掉的。 “你们的上司想知道我爱吃哪种豆腐脑,我现在告诉你们答案,快去通报呀。” 他们一脸冷漠地看着我。 “怎么?你们受到指令不准跟我说话?那么总该有个什么人帮忙传话的吧?快去把他找过来。” 他们还是无动于衷。 算了,我是服了。也许到了晚上,会有人来看望我。当时我是这么想的。然而一整天过去了,没有人理过我。 没有人给我送饭,没有人跟我说话。如果不是我经常发出点无聊的声音,门外的两位守卫大概会以为自己在守着一间空房间。 桌上的豆腐脑已经冷透了,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在被关起来之前,我身上的食物都被搜走了,除了这两份豆腐脑之外别无选择。 有必要这么认真吗?不就是一个口味的问题,需要搞得像某种死亡游戏一样吗?虽然我一直都知道少将是个疯子,但没想到他能疯成这种样子。 总觉得万一选错之后,我的下场会不太好。 不过,除了甜和咸之外,我还有第三种选择。 逃跑。 这个房间四面无窗,唯一的出口就是被两个士兵看守着的门。我有把握在短时间内制服这两个人,毕竟联邦军的战斗力都是在动物那里,他们这些人和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倒是没强上多少。 大概只强个一倍左右。我还是有把握的。 但问题在于,换班的人什么时候出现?万一我刚打了人跑了,后脚就被换班的人发现,那可就有点尴尬了。我没信心能够跑过得联邦军的狗。 入夜之外,我关上门假装睡觉,开始刨地,试图能够刨出一条通往外面的通道。在磨掉三片指甲后,我才刚刚挖出一个不到十厘米深的洞。再往下,就是一层灰色的厚皮。 要不是这么一挖,我都快忘记了。整个联邦军的营地都是驻在一条巨大的浮空鳐身上,它的皮肤足以抵挡炮弹的轰击。我这点力气还不够给它挠痒的。 营房的墙壁也是某种坚硬的皮革,多半连子弹都打不穿,我就更别想了。 我又在房间里翻找了半天,倒是找到了一身联邦军的军装。但离不开这个房间,就算有了这个伪装也没用。 如果只有一个守卫的话,我还能打昏他,然后假装成他的样子跟人换班。但这会儿有两个,我又没办法分身…… 等等,如果能骗走一个的话,不就有希望了。 凭着惊人的智慧,我立即想到了一个成功概率很高的计划。事不宜迟。我立即就动手了。 刚刚的搜查中,我已经确认了,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监视措辞。没有隐藏的摄像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小动物和虫子。不然我所做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我打开门,对着外面破口大骂:“这什么鬼东西,我才不吃!”说完就把两碗豆腐脑砸在墙上,然后砰地一声关起来了门。 紧接着,我就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显然那两个人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我了解联邦的军人,他们都是忠心耿耿的手下,能够不惜生命执行上司的一切命令,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的战争机器。 不过,就是脑袋呆板了点,一旦碰上战术手册上没有写到的情况就容易发傻。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上级指挥员。 不出意外,我听到了一个人离开的脚步声。 我猛地打开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晕了留下来的那个人。然后,我把那个晕过去的人立在门边,找根棍子撑起了他的背,再用透明胶带拉开他的眼皮。看上去就是一个好端端守着门的士兵。 嗯,完美。 05少将的选择 晕过去的那家伙突然苏醒了,用来当假人的被子暴露了破绽,换班的士兵发现了问题,在军营里潜行的时候被狗识破了,有一整个营的军人把我围了起来……这些最坏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然而却发生了一件让我始料不及的麻烦。 我恐怕要迷路了。 少将这家伙平时就特别小心,基本上不让我接近军营的某些地方。我走在营地里,总有个人或者狗贴身监视我。所以我对这个营地基本上不太熟。虽然说只要找个方向往外走总能出去,但万一撞上什么守卫特别森严的地方,那可就危险了。 我只能循着记忆,原路返回到我被人抓走的地方,也就是指挥室。这地方位于营地的大后方,只要确认了它的位置,我就可以从背面逃离营地。出乎我意料的是,指挥室那边仍然灯火通明,少将和他的参谋们还在加班。 几个士兵牵着狗在指挥室附近巡逻。要不是我经常来这里送外卖,让这里的狗已经熟悉我的气味,恐怕它们早就大叫起来了。但看它们的神情,似乎也显得有点迷茫,频频向我藏身的方向张望,一副随时要汪出声来的样子。 还真是有些麻烦了啊。这样一来,我很难越过指挥室从营地背面离开。时间急迫,我那草草做成的伪装,恐怕不可能撑得太久。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啊,有人接近了。 我和巡逻的士兵玩着捉迷藏,不知不觉就到了指挥室边。实在没办法,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指挥室,仿佛我有什么重要情报似的。 营房里的光景和我离开时没有什么两样,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桌上的豆腐脑,没有谁注意到我这个小人物进了房间。 参谋分成了两方,为应该支持甜党还是咸党争执不休。 他们居然能够为这么无聊的事情争论到现在,我觉得还是赶紧来支什么军队把这里给夷平了算了。 少将坐在高处的椅子上,十指相对支在身前,静静地看着手下的争论。听着听着,我觉得他们并不是在争论咸和甜哪一方比较好,而是借着甜咸来指代着两个势力。 也就是研究所和魔鬼。 就我所知,这两边人似乎是在谋划着一个什么行动。那么,少将也想去凑个热闹吗?这可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在我旁听的一个小时内,两边的支持者把各种理由都反复说了好几遍,谁也说不服谁。我猜如果不是少将在场,恐怕已经沦为互相之间的人身攻击。 但这吵得跟菜市场一样的光景显然不是少将所乐见的。他微微抬手,顿时全场寂静。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他的身上,看着他慢慢踱到桌前。 两个士兵从另一个保温箱里拿出还冒着热气的两碗豆腐脑,放到桌前。所有参谋屏息凝神,一脸严肃地等待少将做出选择。整个场面充满了一种仪式感。 少将用两把勺子各在两碗里装了一勺,先尝了尝咸的那一边。没有咽下肚,而是含在嘴里。从舌尖到舌根滤了一遍,最后吐在一个小碗里。用不知是清水还是清酒般的液体漱过口后,又对另一碗甜豆腐脑做了同样一个过程。 最后,他闭上眼睛,回味良久。 “甜的。” 听到这个简短的词,那些之前在为此而争论的参谋们没有露出任何得意或沮丧的表情,而有条不紊地行动了起来。有开始翻地图的,还有在对下属下达什么命令。 我刚想趁着混乱时混出去,少将突然叫住了我:“阿燎,你过来。” 没有人露出惊讶的表情,看来我早就被人发现了。 算了,也不意外。我打着哈哈走过去。“你才看到我呀,我都等你好久了。跟你说,其实我是喜欢吃……” “立正!”他打断了我,微皱眉头。“我不能容许有人穿着我们的军装却这么嬉皮笑脸的。” 怪不得他家的人都活像是雕像。 我随手把军装脱了,扔给旁边的一个谁,继续打哈哈。然而少将似乎不再想听我的答案了,直接让人再把我抓回去。 “喂,我可是回答你的问题了!为什么还抓我。” “因为你打昏了我的人,还伪装偷听我们的军事会议。” “什么军事会议!明明就是在尝豆腐脑!” 不对,搞不好就是因为我发现他们的军事会议就是在尝豆腐脑,才需要把我抓起来。 我的抗议果然无效,两人抓住我的手臂,准备把我拖下去。 “等等,好歹告诉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我啊。”我问。 “我会把你先关上几个月。”少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这样对你比较好。” 我可不这么觉得。 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少将要这么对我这个小人物。但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指望能够理解这个疯子。总之,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忍忍,等过几天总能找到逃跑的机会。就算看守再严密,我也有信心能够逃出去。 少将对士兵下令:“把他关到肠腔里。” 我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地方?在哪里?” “就在你脚底下。” 也就是说,在浮空鳐的肚子里面。 在这种地方,鬼才逃得出去啊! 我猛地甩开身边的士兵,向着营房的窗口冲去! 下一瞬间,无数条毒蛇从地面下钻出来,像藤蔓般缠住了我的四肢。我一时难以脱身,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个重重似乎有点过重了,整个营地都震动了起来。 不,不对,和我没关系。 整个营地响起了警报,有什么人趁夜袭击了联邦军营地。风中传来机器的轰隆、气流的爆鸣以及爽朗的笑声。 “小狗,你的主子来找你了!” 是秦统领的声音。 我看了一眼少将的脸色。他神情平静,看上去丝毫不为所动。 然而,我有些想笑。 猛地一声巨响,营房的天花板被砸穿一个大洞。一具纯白色的机甲轰然落地,环视了一下周围,脸面向了我和少将。 “好久不见,阿燎。”烨说。 06另一边的选择 有好久吗?不,我觉得还不够久。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永远不要见到那个笨蛋。然而不知道秦统领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居然带着这个笨蛋来突袭联邦军的营地。 烨向我打了一个招呼后,视线就转到了少将身上。 “你就是那条联邦狗?我一直听大哥提起你,终于见到你了,果然就和大哥说的那样是个无聊的家伙。你好,永别。” 她拔出腰间的巨剑,在空气中斩出一道半月形的剑气,当头劈向少将。少将面对这能够将自己一分为二的攻击,冷冷站着一动不动。就在我怀疑他是不是被吓傻了的时候,地面下突然钻出一条巨大的白蛇,一口将他整个人吞进了肚子。 剑斩在白蛇的脑袋上,被弹开了,连条印子都没留下。白蛇用鲜红的三角眼扫了烨一眼,倏地钻回地下。 旋即,烨一剑将地面劈开一道裂缝,探手抓了下去。抓着白蛇的尾巴尖,生生把已经要钻走的白蛇扯了出来,高高地抛上了天空。这时我才看清了白蛇的大小,它有十多米长,粗如人腰,全身的鳞片在月下映出流光。 白蛇在空中调整了一下身姿,宛如弹簧般蜷成一团,猛地疾射向烨。纯白的机甲磐石般立于地面,毫无畏惧地迎着白蛇的脑袋斩去。然而,在剑锋当面之即,白蛇身子一软,贴着剑游动,缠住了整个机甲。 烨虽然已经想要做出反应,然而终究还是比蛇慢了一瞬。机甲被白蛇紧紧缠住,爆发了几次力量,都没有撕断蛇身,反而被蛇抓住空隙缠得更紧了。合金不堪重负地嘎嘎作响,我简直能看到那笨蛋暴跳如雷的表情了。 “你有种就一直缠着我,不要放!”伴着她一声娇喝,空气的温度开始上升了。 起先我还没注意到这件事,以为自己是太过于担心被他们的战斗所波及才会出汗。很快,我就发现,那具机甲成为了热源,向整个房间辐射出热量。 也许也是真气的某种应用吧。机甲身周的空气都微微扭曲了,白蛇与它接触的地方发出嘶嘶的铁板烤肉声,一股焦香在空气中弥散出来。 这时,白蛇想要游开,却反而被机甲牢牢抓住,不得脱身。不知是从哪里开始的,白蛇的身上冒出了火星。随即火焰迅速蔓延,将它化为了一条火蛇。机甲在火焰中纹丝不动,俨然浴火重生一般。 白蛇终于无法忍受了,仰天张口,吐出一团人形的肉囊。肉囊从天花板的破口中飞了出去,白蛇便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般,合上了眼睛,垂软下去。 在肉囊飞出的一刹那,烨便醒悟出里面包裹的是谁。 “想逃,没这么容易!” 机甲扔下燃烧的白蛇,猛地一跺地,疾跃了出去。身上的火焰被风压吹尽,洁白的装甲没有丝毫损伤。 他们之间的过招仅仅才经历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被吹乱的各种文件,此时方才飘落,宛如一只只被惊起而后落地的鸽子。周围平静下来,只留白蛇在地上燃烧着,不时爆出噼啪声。 我抖开缠住我的那些小蛇,走到地面的裂缝前望了一眼,便明白烨肯定会徒劳无攻了。 尽管她第一时间就做出明智的判断。然而仔细观察裂缝下的深处,可以发现那里有一排呼吸孔。那就是蛇用来钻行的通道。 很显然,地下藏着不止一条蛇。而和烨战斗并且被烧死的那条蛇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少将早就已经离开了。 那个笨蛋又被骗了。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那本以为已经死透的白蛇忽然动了。它就地一滚,压了身上的火焰。虽然全身被烧得皮开肉绽,但伤口里没有血,反而能看到里面露出洁白的新皮。 那条蛇当着我的面蜕下一层皮,毫发无损地在我身边游了一周后,钻进了地下。 好吧,我好像也被骗了。 我刚刚说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值得信任。其实这是错的,就连不是人的东西也不值得信任。 外面的战斗声愈发激烈,正是我逃走的好机会。 还没等我离开,天花板的大洞里又落下了一具赤红色的机甲。 “我闻到那条小狗的气味了,他刚刚是不是在这里?”秦统领打开面甲,问我。 我说:“你来迟一步,刚刚已经跑了。” 他不以为意地扫了屋子一眼。“看来我那小妹还是太耽直了,轻易就上了那个家伙的当。”他看到桌上的豆腐脑。 刚刚的战斗虽然激烈,但却很短暂。居然没有把桌子给掀了,桌上的豆腐脑也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 秦统领对着两碗豆腐脑一张口,居然远远地将豆腐脑从碗里吸了出来,一同进入了他嘴里。 “你就不怕有毒吗?”我问。 “有什么可怕的。” 就算不怕毒,难道也不怕脏吗?而且还是少将吃过的,虽然没有直接接触到。不过,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别提醒他这一点了。 “你这么混在一起吃,能尝出味道吗?” “当然。我觉得还是咸的更好吃。” 我倒是不太意外。 秦统领一贯的口味就偏重,不喜欢甜食。在他的表率下,就连烨那个女孩子都不爱吃甜的,嫌太娘娘腔,简直已经不把自己当女人了。 而且,当少将说自己喜欢甜豆腐脑时,我想到,秦统领和他这么格格不入,肯定会中意另外一边。 “所以,你就是咸党了吗?” 秦统领沉吟了片刻,盯住我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缓缓说:“虽然我和那个女人有不少账要了结,但是相比起来,我果然还是看魔鬼更不顺眼。对,那我就是咸党。至少在这段时间里,我会站在研究所的这一边。” 他们到底在计划什么东西? 算了,不管我的事。问太多反而不好。 “你接下来准备回去?”他问我。 “不然呢?” “其实,我跟你说……”他一脸严肃地准备跟我讲些什么,天空突然掉下来一条龙。 对,就是那种像大蜥蜴似的西方龙,有五层楼这么高。披着重甲的龙把秦统领狠狠砸进了地面,害得我没听清他想说什么。 我想追问秦统领到底要说什么,还没靠近,就见到龙尾一摆。不是我早有所感,就被龙尾拍扁了。 不行,继续留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虽然对秦统领想说的话有点在意,但果然还是我的小命更重要一点。 我逃出了营地。 07又一个客户 在混战中,当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普通的外卖员静静离开了。驶出很远之后,我回头望着夜空下的地平线。联邦军的营地四处燃烧,映红了天空中黑沉沉的乌云。 别看他们打得热闹,最后的结局想必也只会不了了之,拼得太惨只会让别的势力有机可乘,稍微占点便宜就足够了。 特别是像秦统领这样的人,恐怕开战的最大原因就是为打个痛快了。 我一路远离战场。 一连几天,天气都阴沉沉的,不时下一阵暴雨。有时,不下雨也会听到云层之上有雷鸣般的隆隆声,兴许是有人在上面空战。抬头望向天空,一直连绵到地平线的乌云,仿佛就是另一片陆地。 另一片同样战火不断的陆地。 路过一片地区时,我忽然觉得这周遭的地形有点眼熟。特别是那个高地,让我有种遗忘了什么东西的印象。 哦对,这里不就是我把幽灵扔下不管的地方吗? 那个简易帐篷不见了。 我跑上高处,四面张望,没有发现帐篷的残骸,也没有看到人的脚印。不知道是他自己病好了之后收拾走了,还是被什么势力给抓走了。 又或许是我记错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孩子的面孔依然能够栩栩如生地浮现在我眼前,但是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印象模糊。这么说可以可能有些让人不理解,但我虽然记得他的模样,但却已经记不清他这个人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孩子明明做了许多事,却又能不动声色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我现在甚至分不清他是否希望我记住他。 硬要说的话……对,就是稀薄的幽灵给人的感觉一样。 幸好我已经摆脱了他。如果他是自己离开的,那他这样的孩子肯定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了多久。如果他是被某个势力带走的,可能生命是会有保障,但那时他自己就未必能想活下去。绝大多数势力都是不把俘虏当人看的。 虽说他可能真的不是人。 我试着寻找一些痕迹,判断他到底是被哪个势力抓走的。然而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雨水冲刷走了,什么都找不到。后来我想想这种寻找实在没什么意义,就算是知道了答案又能怎么样。 我又不可能去向那个势力讨人。 只能怪那家伙运气不好。尽管从飞船坠毁中存活了下来,但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扛过下一道难关。 如果当时他没有把防水布给我披,而是用来裹住自己的身体,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呢? 不,恐怕也不会。 像他这样的家伙被这个世界所吞噬,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除非……饭店肯收留他。如果薰姐见到他这种样子,大概肯定会想要收留他。 但他对饭店做不出任何贡献,连回锅肉都不如。 不,不对劲。奇怪,我为什么动这样的念头? 我在这个世界上看到过的可怜鬼也算是不少了,但从来没有思考过把他们带回饭店里。要知道,可怜之人必有麻烦之处。容留了一个沏依,就已经给我造成不小麻烦了。 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会让我开始思考饭店收留幽灵的可能性? 就因为看他年纪小吗? 仔细想想,觉得这件事有点诡异。幸好他已经不在了,不管是被抓走还是自己走掉,我都应该没什么机会看到他了。 怀着一种松了口气的心情,我踏上了归途。 回到店里,沏依又缠着我问这次经历。我累得半死,还得照顾她那无聊的好奇心,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不过没有提幽灵的事。我想沏依恐怕不会关心这个。 “甜咸之争吗……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了?” “用对一种食物的口味来作为阵营判断的标准,这太蠢了,还不够好笑吗。” 有道理。 但很显然,这些势力的首脑并不全是蠢货。他们只是疯,又不是傻。所以当他们开始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时,其背后肯定会有着什么只有疯子才能理解的含意。 沏依就想试图理解这一点。 然而她分析来分析去,还是没有能够得出任何结论。让我稍稍有点安心了,看来她还不够疯。 “所以问题的重点在于他们究竟在计划着什么。”她抚着额头,“你要是别逃那么快,说不定秦统领就会告诉你一些重要的情报了。” “如果他有心告诉我什么重要的情报,他完全可以打电话给我们店。而且,如果我在那里多留一会儿,或许是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但是也没有命来告诉你了。” 沏依瞪了我一眼,又去看电脑了,好像电脑就会告诉她什么答案似的。 我本来以为豆腐脑这事就此完结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又有人来订豆腐脑。而且难得的是一位上门来订外卖的客人。 那天依然阴云不散,让人有心情郁闷。忽然饭店的门被人敲响,开门一看是骑士团的一个女孩子。有点面熟,但又不太确定我真的认识她。或许我认识的那个面容已经死了,而她是她的后代也说不定。 “大家想要尝尝豆腐脑。”她声音稚气地强调,“要甜的,绝对要甜的。” 好好。 我骑电动车出发了。 这孩子不紧不急地跑在我车旁为我带路。骑士团都居无定所,要是没个人带路,还真是挺难找的。 我和她随便地搭着话,问他们是怎么想到尝豆腐脑。 “有个人来找大家,跟大家提起了豆腐脑的事。问大家爱吃甜的还是咸的。大家当然是说甜的,谁会爱吃咸的啊。经过他这么一提,大家就想尝尝了。” 谁胆子这么大,居然不怕死敢来找骑士团闲聊。 “那你们打死他了没?” “那个人很强,被他跑了。临走前还说我们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这倒有点意思了。孤身一人能够逃走,并且听口气还是一个甜党。这两样加起来,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那人是不是长着一双金色的眼睛?” “对,他说自己叫魔鬼。” 08消灭咸党 在这个世界几乎看不到一点绿色,偶尔有,那也是什么怪物的血。很少能够看到大面积的自然植被。 然而,当我顶着时有时无的暴雨来了骑士团的驻营地,却见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在巨大的阴云下面,显得有点魔幻。 如果每一颗树都是由一具尸体化成的,那么这片森林已经足够让我知道的骑士团灭亡一百遍了。 “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很强大的敌人?死了很多人?” “还好吧。还没超过一半呢。不过,大家死得都很碎。最近雨水充足,才会长出这么多新枝。”那女孩子微笑着回答,一脸期待地望着这片森林。“等到成熟时,就能够结出很多很多新的大家了。” 想像了一下上千名团员自爆的模样,我不由得地感觉一阵发寒。不过,这是别的势力该害怕的事了。 穿过森林里,我看到有些人在剥树皮。潮湿的树皮,经过他们的某种处理之后,有些映出了金属的光泽,有些变得像是布料般柔软。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个光景,忍不住问:“你们的生活用品都是用树皮做的吗?这是怎么办到的?” 她理所当然地说:“大家的尸体会和各种东西混杂在一起,所以生长出来的树也会带有不同的特性嘛。就算死得很普通,地下深处的矿产也会被根系抽到树身里。” 我还以为他们的东西都是用某种魔法做出来的呢。 也就是说,有了这么一片森林,他们的人员和物资都能够得到及大的补充。之前还只是会让人头痛的恐怖分子,而现在已经变成无法忽视的一支力量了。 这大概也是魔鬼来找他们的最大原因。 不过,魔鬼是不是有点想太多了。就算这些孩子喜欢吃甜的,也不代表他们会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看到魔鬼这样的强者,第一反应还是炸掉。 那个长得像梅蕾的团长还活着,是我认识的那个。因为她一见到我,就抓住我的手蹭了蹭。 “燎芽,好久没到你了,这一回也带好吃的东西来了吗?” “当然,这不是你点的吗?” 她叫来了所有的团员分享我带来的甜豆腐脑。 总共也就是十个孩子。 他们兴高采烈地玩着甜豆腐脑,淘气地把豆腐脑抹在同伴的脸和头发上,然后再把这些白色的残渣互相舔干净。我看到一个女孩子都快把舌尖舔进另一个孩子的耳朵里了。 这些孩子天真的模样,总是让人很难想象他们扔有多么恐怖的力量和世界观。 然而,正是因为这种暴力,才令他们单纯的脑子免于被任何人利用。哪怕是魔鬼都不行。 团长率先吃完了她的那一份,没有去管那些还在玩耍的团员,来到我身边攀谈起来。 “燎芽,你这次送到的甜豆腐脑很好吃喔。” “多谢夸奖。” “但是,听那个魔鬼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咸豆腐脑的食物?” “对。”不知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呢?虽然是第一次吃豆腐脑这种食物,但这种食物不该是天生就是甜的吗?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咸豆腐脑这种东西呢?” 这让我问谁去啊。 “大概里面有什么很深的内情吧。”我目光深沉地看向远方,“其中的真相,早已经失落在历史的黑暗之中了。” “听不懂诶……”她咬着手指说。 当然,我要的就是这种听不懂的效果。 “不过,这种事很奇怪不是吗?”团长水润的眼睛端详着我,“明明只要有甜豆腐脑就够了,却又存在着多余的咸豆腐脑。” “也不能这么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喜欢吃咸豆腐脑,咸豆腐脑也有其存在的理由。” 她抿住嘴唇,小声地嘀咕:“果然是这样。” “怎么样?” 我很快就后悔自己多嘴问了这么一句。 她甜甜地笑着说:“只要把喜欢咸豆腐脑的人都杀掉,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需要咸豆腐脑的理由了。这样一来,就只要甜豆腐脑就够了。” 为什么这孩子会有这种奇特的想法呀! 不过,问理由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早知道这些人就是一群疯子,怎么想都不奇怪。就算我能活到寿终正寝的年龄,恐怕也看不到这项艰巨的工程完成的那天。 我哦了一声。不太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可是她却起了谈兴,继续说:“虽然会是很漫长的过程,但只要一代代地杀下去,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被甜党所占领的。” “好好。”我耸耸肩。 “就从身边的那咸党开始吧!先把这个地区变成甜党的地盘。”她精神十足地说。 “嗯?你什么意思?”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就在这个区域也存在着许多的咸党,比如说那些穿白衣服的人,就先从他们下手!” 这是谁告诉她的啊? 我想了想,只能是魔鬼了。肯定是魔鬼把这个情报告诉了她,给她灌输了一些奇怪的想法。从一开始,魔鬼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我该向研究所通风报信吗? 算了,好麻烦。本来就不管我的事,让所长自己头疼去吧。 “燎芽,你们也不能抱有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要坚定地站在甜党这一边哦。” 我敷衍地说:“好好。” 等到这些孩子都吃完了甜豆腐脑,我收拾了碗,准备回饭店。团长突然又提起一件事。 “对了,前些天大家在路上捡到了一个人,放在我们也没什么用,不如燎芽带……” “不要。” 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 如果我愿意的话,随时都能从路上捡回到各种死人活人,实验体、奴隶或者间谍之类的。哪里还需要她给我。 “但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呀,他说自己是幽灵呢。” 呃?这说法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很快,我看到了那人的模样,果然就是那个被我扔下的熟面孔。 那个自称幽灵的孩子穿着整洁的衣服,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棵树下。见到我时没有怨恨也没有生气,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欣喜的神色。 “你好,我们又见面。”他淡淡地说。 “原来你还活着啊。” 之前我说过他的下场不会太好,看来我是太武断了。他遇上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势力都很难活下来,然而骑士团恐怕就是唯一的例外。这家伙太过于弱小,对于骑士团毫无价值。 但骑士团居然会把他捡回来,倒也颇为出人意料。 我问团长:“我看这家伙在这里过得不错,和你们相处得也挺好,为什么要让他离开呢?” “但他又不能和大家繁衍后代。” “那你从一开始就别捡他啊,推给我算怎么回事。要是你不想要了,那就扔了他吧。” 不管怎么说,我绝对不想把这么一个诡异的家伙带在身边。 09崩坏的前兆 结果,此刻我正载着幽灵行驶在大地上。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现在已经知道为什么团长会把这家伙捡回来了。 本来,按照团长的个性,纵然不会杀掉他,也不至于好奇心旺盛到将他带回自己的驻地。然而,她与幽灵的一席对话让她改变了主意。 话题从抱怨糟糕的雨天开始,环绕在幽灵身边某种奇妙的气氛,令团长感到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怎么说呢,不知为什么,感觉幽灵有点像你呢,燎芽。”团长说。 我不满地说:“我怎么可能会和这种家伙相似。” “对,所以大家现在不想要幽灵了。或许燎芽会用得上?” 我哪里会需要这种家伙了? “哦对了,消灭咸党的建议也是得到了幽灵的启发。”团长又说。 我吃了一惊。“和魔鬼没关系吗?” “什么意思?和魔鬼有什么关系?” 好吧,魔鬼偶尔也会被错怪一回。 我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幽灵。他的模样和当初分别时没有什么两样,此刻正抱着膝盖懒洋洋倚在树边的家伙。如果不是团长提起,绝对看不出他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杀戮的起源。 我觉得还是先把他带走比较好,省得他再给团长出什么奇怪的主意。 回去的路上,我绕了一下远路,不时在后视镜里观察他的表情。他大概是发现了什么端倪,眼睛东张西望的,不时露出有点惴惴的神色。 但这神情有点太假了,感觉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而问题在于,我知道他是假装的,他也知道我能够看出来,但却乐此不疲地假装起来。就和之前故意为我挡雨一样。 竟让我对这个家伙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默契感。以及某种被人低估了智商的感觉。 对,他明知道我能看出来,却故意这么做。简直就是在为了照顾我的疑心而象征性地演一下戏。 他不是没有装得完美无缺的能力,但故意弄得有点夸张,反而是为了让我解除疑心。 有点不爽。 我问他:“你明明是为了摆脱我才把自己弄病,为什么刚刚团长把你扔给我时又没有反对。” 他抓了抓我的背后,像个小动物一样低声说:“没有……” “如果不是知道你给团长出了那个主意,我说不定还会真以为你是个无辜的人。” “那只是……”他沉默了片刻,“我想活下去。” “所以,为了自己活下去,就可以让一堆人去死了吗?” 被我这么一说,他的眼睛里露出落寞受伤的神色,牢牢地揪住我的衣角,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该怎么处理这个让人不爽的家伙呢?再把他还给研究所?但所长肯定不会给我钱,我才不要做这种费力又不讨好的事情。 仔细想了想,果然最好的选择还是就地把他扔了。 于是我刹住,对他说:“下车吧。” 他显然是理解了我的意思,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让我以为他会牢牢地抱住我的腰。正在头痛该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时,他突然乖乖地下了车。 我有点意外,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垂着手站在车旁,冷淡地瞪着眼睛凝视我。我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他的脸虽然没有表情,却含着一种无言的嘲讽。 我摸出营养药丸,给自己留足了用到回程的量,然后把剩下的连瓶子一直扔在了他手中。他下意识地接住瓶子,然而并没有多看它一眼,像是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将来的生存就维系在这瓶东西上了。 幽灵只是直直地看着我。用不怀感情的目光看着我。正是这种目光才让我更加鲜明地意识到之前他的姿势只是一种伪装。 我回过头了,还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上车驶远,他的身影也一直在后视镜里,直直地面对我。最终,当他变成了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后,我回头望了一下。 不知为何,还是觉得他在望着我。 这家伙会去哪里呢?在这个世界上,他能够活多久?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有什么样的考虑? 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 管他的死活。 总而言之,这次外卖还算是挺顺的。虽然在某些地方有些莫名其妙,但只要忽视掉就好了。 在风景乏味的荒野上行驶,总是让人容易走神。当我发现自己不时在想幽灵的事时,便果断换了一个思考内容。 考虑起这次的甜咸之争来。 虽然同样是一件无聊的事,但这种争端似乎隐隐已经开始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格局。 甜党一方是深渊、联邦军以及骑士团,咸党一方是赢军和研究所。这样子一算的话,这个地区像点样子的势力,就只剩下虫了。尸和申星人想必都不会有什么倾向性可言。 而虫……其实我也很难想象虫对甜咸有什么追求。当然,它们是被排除在我们的客户之外的,从来没有点过任何东西。大概都是自给自足。 不过就我几次在虫巢里的就餐经历判断,虫的口味大体上是吃土也无所谓的。 就目前的甜咸双方来看,似乎是甜党占了一些优势。毕竟还多了个骑士团。不过考虑到那些孩子的疯狂作风,我又觉得似乎很难说这些是优势还是劣势。 搞不好打到一半,骑士团会拉着双方的人一起自爆。 事情的发展渐渐印证了我的看法,甜咸两边的摩擦渐渐增多了起来。每天都可以看到沏依专注在电脑前,兴高采烈地研究着战争的动向。 “所以现在是哪边占上风了?”我问她。 “两边都自称自己占了上风。” “实际上呢?” “实际上,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听上去已经打成一锅粥了。这些日子,似乎不要出门比较好。 然而,就算不想出门,有生意上门时也得出门。 几天后,所长叫了一个无关的外卖,顺便还让我捎上了一份咸豆腐脑。 “为什么?你们还没吃够吗?” “倒也不是,只不过现在的世道有点乱。让你带着咸豆腐脑,万一遇到了我的手下,可以证明你是自己人。否则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于是我带着咸豆腐脑上路了。 果然如她所言,世道变得有些乱了。在经过一个本来人迹罕至的山谷时,突然就冒出来一伙士兵把我围了起来。 联邦的士兵。甜党。 是谁提议我带咸豆腐脑来着的? 10有人又不想活了 少将似乎已经不执着于把我抓去关起来了。见到了我,那些士兵只是很普通地用枪口对准我,并没有因为我经常给他们送外卖而松懈。 多亏所长提醒了我要带咸豆腐脑。聪明如我,自然会很理所当然地想到,这个世界上可不仅仅只有研究所和赢军的人在游荡。万一被甜党的人抓到了,要是发现我带着咸豆腐脑,就算不会把我打死,也会把我抓起来,接下去我也别做其它事了。 所以我果断地也带了一份甜豆腐脑。 “我当然是甜党的。是自己人。” 我可以毫不脸红地说出这种话,并拿出甜豆腐脑证明自己。“你看,我随身都带着甜豆腐脑。要是一天没吃到甜豆腐脑,那简直就活不下去了。” 联邦军的士兵确认了我的阵营后,便放我通行了。不知道他们扼守着这个山谷是想伏击谁,但就凭一份甜豆腐脑就解除了疑心,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当然我不会特意去提醒他们这一点的。 我正准备离开,士兵突然叫住我。 我还以为他突然开窍了,没想到他却提出了另一个要求。“你可以走,但你的甜豆腐脑要留下来。” “为什么?” “和你没关系。”他冷冷地说。语气就和他们的老大一样。 “行啊,给钱。”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眼睛里露出嘲讽的神情,周围的几个士兵一脸不怀好意地盯着我。 当然我是不会害怕的。 “就算是你的将军,从我这里拿到食物也是要付钱的。难道你们想做出让他蒙羞的行为吗?” 被我这么一说,几个人顿时脸红了起来,个个泄气,开始想办法凑钱了。 其实吧,说真的,我觉得如果他们真的做出了抢外卖不付钱的事,搞不好少将还会嘉奖他们。那个家伙就是这么厚脸皮的。 他们不管怎么凑,外卖费总是差了这么一点。他们希望我能够优惠一点,被我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不过,我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回答我的问题就当作是给钱了。 “你们到底要甜豆腐脑干什么?” 我看他们也不像是特别爱吃这玩意的样子。 他们互视了一眼,犹豫了半天,才告诉我真相。 尽管甜党的联盟是以甜豆腐脑而维系起来的,但事实上他们手里的甜豆腐脑存货少得可怜。一旦失去了甜豆腐脑,这个联盟成立的基础显然也就不在了。 这什么鬼逻辑啊? 要想结盟那就好好结盟啊,难道没有了甜豆腐脑,这些家伙就会分裂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好好问问魔鬼和少将,难道他们的脑壳里都已经变成豆腐脑了吗? 不,还是别让我碰见这两个家伙比较好。 总之,魔鬼提议用煮好的脑浆加糖来作为代替品,被少将断然拒绝。目前仅存的一些甜豆腐脑被保存了下来,只在一些重要的会议上用来确认双方高层的态度有没有发生变化。 在测谎方面,双方都有办法确认对方有没有做出违心的行为。 所以为什么非得拿这种东西来当作忠诚的证明啊…… 真是无法理解战争疯子的脑袋。 这些士兵收集甜豆腐脑,也是想当作一件功劳吧。考虑到这一点,我也没太在价格上为难他们。看他们实在没办法再多摸出一个子了,才勉强把甜豆腐脑卖给了他们。 尽管现在还没有,但少将或者魔鬼迟早也会需要向我们店订甜豆腐脑的。看起来有必要提早准备起来。 不管他们是怎么打算的,我们店有钱赚就行。 离开了他们后,我继续前往研究所。现在想来,所长让我带上咸豆腐脑,应该也是同样的打算。甜豆腐脑抢手,那咸豆腐脑一样也该很抢手。 唔…… 或许比我想象中得更抢手一点。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已经被虫包围了。 艾沫洛达微笑地看着我:“阿燎,我们又见面了呢。” “别问了,我是咸党。”我回答。 当然,我只能这么回答。虽然不知道虫是什么倾向,但如果我回答甜的,也没办法相应地拿出甜豆腐脑作为证据。只能说自己是咸觉。 可她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口的样子,困惑地问我:“什么咸党?” 这下轮到我意外了,难道地面上发生了这么多热闹事,她就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你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呀?去异世界了吗?” 她脸上顿时又恢复了笑容。 “我在复活呀。前阵子我可受到了你的好好照顾,连想做的事都失败了,导致至高的意志对我很不满呢。我一获得自由,可不就马上来找你了?阿燎。” 哦,对哦,还有这么一回事。怪不得她不知道这些事,原来都是刚刚活过来的缘故。 “那么,你来告诉我,咸党是怎么回事?”她抚摸着我的脸。要不是周围有好多虫子围着我,我早就跑远了。 虽然告诉她也无所谓,但总觉得就这么告诉她,显得我很怕她似的。 “闲党就是特别空闲的人。” “没这么简单。”她还真不好骗。 “好吧,其实这是一个潜伏在世界里侧的秘密组织,与同属于秘密组织的甜党有着死仇。最近这两个组织渗透得太过于厉害,以至于我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不是有谁加入了进去。所以我就先赌一把表明自己的身份了。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你是毫无关系的人。就当我没提过这事吧。” 我一本正经,说得她半信半疑起来。“秘密组织?为什么你会选择咸党而不是甜觉。” “因为我身边正好有咸党的身份证明,咸豆腐脑。” 我的话有真有假,她一时难以分辨,最后索性不分辨了。把我连人带豆腐脑一起扣了下来。 “我要见见你说的咸党。别跟我说你找不到。你会带着身份证明,只能是为了和他们接头。” “我倒是不怕,但你敢见所长吗?她肯定会第一时间把你当成是实验品抓起来。” 艾沫洛达听到要去研究所,微微愣了一下,咬牙冷笑说:“谁把谁当实验品还不一定呢!” 好好,看她这么有信心去找死,我又怎么能不满足她的愿望? 11作死就会死 人做死就会死。 虫也不例外。 当我看着在灵能风暴中化为粉末的虫群时,心里由衷地感叹艾沫洛达果然还是太嫩了。 对,太嫩了。要是皮再长老一点,大概还不至于被所长这么轻易地碾碎掉。所长从她的身体里挖出了大大小小一连串的虫子,像一盘珠子似的。其中最小的那粒要用显微镜才能看到。 只要有一只虫子能逃走,艾沫洛达大概就能在别的什么地方复活。但现在,她死也死不成,活也活下来,全部被泡在了烧瓶里。 接着,所长给艾沫洛达造了一个新身体,然后也不知道在这个身体里动了什么手脚。总之,现在可以和一个人畜无害的艾沫洛达对话了。 坐在会客室里,艾沫洛达的模样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就是有点精神恍惚。一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所长把她扔在一旁,吃着我给她送来的外卖,让手下把咸豆腐脑储藏了起来。 “你们也需要用咸豆腐脑来确认盟友的忠诚吗?”我问她。 她点了点头。 “你难道就不会用读心术什么的吗?” “我说了多少次我不会那种东西。而且,就算真的会,读出来的东西就一定正确吗?” “于是你们就光靠对甜咸豆腐脑的喜好来划分阵营了?”我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这种事情简直智障,不是吗? “不然呢?”她反问我,“你希望我们是因为共同的信仰和理念而团结在一起吗?那种事和对豆腐脑的喜好有什么区别?不,应该说,信仰和理念也会变质,而爱吃什么东西却是难以改变的。” 的确没错,只要愿意,他们可以为任何东西而战。但是,现在是在打仗啊!能不能认真点! 归根到底,他们总该能够获得什么利益才会有战斗的理由吧?不管是精神上的利益还是物质上的利益,都比为了甜与咸来得合理。 “我们之间的矛盾如此不可调和,所以稍微只有一点共同性就足以作为并肩作战的基础了。”所长一副懒得再和我解释的表情,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总而言之,意思就是有个差不多的理由可以结盟就够了。不过,哪怕是如此不成体统的理由,他们也还是要认真地去对待。 算了,他们开心就好。 只要我这边能够愉快地卖豆腐脑赚钱,管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战呢。 “那么,这边呢的虫子呢?”所长伸手一勾,抬起了艾沫洛达的脸。“你们打算站在哪一边?” “咸党,当然是咸党。”艾沫洛达毫不犹豫地说。 她当然也不傻,此刻自己落在别人的手里,该怎么说就不言而喻了。 “来证明一下吧。” 一碗咸豆腐脑落在了艾沫洛达面前。她毫不犹豫地抄起勺子,看上去挺美味地吃了起来。所长注视着她吃空了碗,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姑且算你过关了。那么对于我们的这次行动,你们准备怎么配合我们呢?” “行动?” “怎么,你还不知道我们这次行动的最终目的,就随随便便地过来凑热闹了?”所长露出轻蔑的眼神。 艾沫洛达瞪了我一眼,笑着对所长说:“全怪阿燎,什么都不跟我说。” 所长瞟了我一眼,说:“这倒不能全怪他,毕竟他也不知道我们究竟是在干什么。” “对,而且我也不想知道。你们慢慢聊吧。” 我拿了外卖费就想溜。谁乐意管他们在阴谋计划着什么。 所长没有留我吃饭,付了钱然后放走我,留下了艾沫洛达。艾沫洛达望了我一眼,居然露出一些希望挽留我的表情。大概是之前所长邀请她一起去研究她尸体的要求有些吓到她了吧。 我对她微微一笑,默默祝她在研究所做客愉悦。 “啊,对了。”临走前,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之前见到了你们的一个复制人。” 我把幽灵的事跟所长说了一下,看她有什么反应。 听到我提起的那个人,所长歪着脑袋,花了一秒钟才想起来。“哦,你说的是那个批次的复制人啊。他们没有什么超能力,用的肉体模板是最基础的中古型人类。” 没有超能力?那么为什么幽灵会给我那么奇怪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 “不过,他们和普通的复制人又不太一样。他们并不是自发形成了灵魂,而是被填注了稀释过的人类灵魂。” “你们还有这种技术?” “当然没有,是魔鬼提供的。这是之前合作的项目之一。不过现在也已经中止了。他们不再继续提供灵魂,我们也觉得做这种复制人毫无意义。那个自称叫作幽灵的家伙,应该就是这一批次的最后一个幸存者了。” 我问:“那你打算去回收他吗?” “不,那种事有什么意义?” 说着,所长把一颗鲜红的宝石扔给我。“这个宝石是当初魔鬼用来存放灵魂的。你要是有机会碰到他,或者碰到那个幽灵,就把这东西还给他吧。” 我看着手心里的红宝石,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总觉得是相当遥远的事情了。 也许是以前曾经在魔鬼那里见到过?可是,为什么呢? 算了,不想了,我还是赶紧回家,早点摆脱这些麻烦比较好。 回家的路上相当顺利,在路过之前的山谷时,那些联邦军士兵不见了。山谷里处处可以见到战斗的痕迹,有鲜血和断肢,不知道属于哪个势力。 我只不过是离开了几天,这地方就被攻陷了。这个世界真是太危险了,还是饭店里…… 更危险。 听说我放弃了旁听所长和艾沫洛达的会议,沏依简直就想咬死我。“多好的机会啊,可以弄懂他们到底在计划着什么,就这么白白被你放过了!” 我一摊手。“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在意这种事。不管他们在谋划着什么,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呀。” “希望真的如此。”沏依冷笑一声,之后三天都没和我说话。 12战端 我不懂为什么沏依这么要在意这种小事,随便他们两边打生打死,不是很好吗?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个月。我左右逢源地给双方送甜咸豆腐脑,赚了好大一笔。现在他们几乎都不点豆腐脑以外的食物了,对于我来说可算是省了不少心。 现在我的一天几乎就是这么度过,上午刚给赢军送过咸豆腐脑,下午就可以跑到对面去给联邦军送甜豆腐脑。要不是有个笨蛋老是喜欢缠着我,可能我还能效率更高点。 其实我一直都担心自己在会在某次外卖中突然被扣留住。他们都对我的背叛行为心知肚明,但不知为何还是宽容了我这种资敌行为。只要我说自己是什么党,他们就真的把我当作他们自己人。 他们对我这么好,反而让我有点心里嘀咕。 从现实利益来讲,不提我这种欺骗行为,光只要以我为突破口,切断敌人的豆腐脑供应,就足以使敌人的联盟分崩离析。 两边叫外卖频率都越来越高,简直像是一天要吃好几次。我能够分明地感觉到他们内部的信任感正在迅速缺失,仅仅依靠豆腐脑脆弱地维系着。大概每天起床都会有一个什么吃豆腐脑的仪式,来确认对方今天还没有叛变。 搞得这么累,要不是不想和钱过不去,我都想劝他们还是散伙算了。 但他们似乎都很重视自己的那个目标,就算这么艰难,也还是要团结在一起,与对方互相厮杀。 这一天,我在高耸的龙背上与魔鬼会面。他身着华丽的铠甲,在一张茶桌边喝着茶。 地面上,无数怪物在巨龙的翼下奔走,投入虫群的洪流中。我看到一个巨人的身上爬满了细小的多足虫,狰狞的脸转瞬间被啃成骷髅,犹在挥舞拳头砸动着地面上的虫子。一直到它彻底被虫子啃光为止。 另一边,一个浑身流着绿脓的怪物浑不在意地行走在虫海中。沾到它的虫子瞬间都变成一缕缕青烟,为魔鬼的军团开辟出一条道路。旋即,更多更多的虫子从地里冒出来,像是要用自己的身体耗干对手。 看了两眼我就没什么兴趣,无非就是老一套。要么是虫子被魔鬼的部队耗尽,要么是魔鬼被虫海吞噬。然而虫子的失败已经注定了,因为最终申星人会降下天罚,把这片地面清理掉。 不过魔鬼他们开心就好。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和虫开战?”魔鬼吃了一口甜豆腐脑,悠然地看着下面的绞肉场。 不奇怪。反正这家伙的脑海都不正常。 “我们在对抗虫,而联邦军在对抗赢军,那么剩下的麻烦就交给研究所去处理了。” 我讽刺地说:“把自己同阵营的骑士团称之为麻烦真的好吗?” 虽然她们的确是挺麻烦的。让研究所来对付她们也算是旗鼓相当。赢军和联邦,魔鬼和所长。就连缺陷处也差不多,虫虽然会被申星人针对,然而骑士团更可能成为自己人里的炸弹。 这样算起来,甜咸双方的实力倒是挺平衡的。如果真要分出个胜负,恐怕要打到天荒地老了。 “不,事实上,战争会比你想象中更快地结束。” “为什么?” 魔鬼歪着脑袋看了看我,莞尔一笑:“因为我们的战争事实上并不是为了战争。” 什么意思? 看他一副不打算好好跟我说话的样子,我就知道问了也白问。 不过,他的话倒和沏依的理解符合上了。之前,沏依对这一场大战就有过她的解释 “他们是在争夺同一个目标。原本,如果这些人各自为战的话,无论哪一方对这个目标出手,都会成为众矢之的。然而,当只剩下两方的话,就简单得多了。只要有盟友帮自己抵挡住对方,自己这一边就可以有人抽空出手。” 只要他们中有谁完成了这个目标,战争事实上就变得没有意义了。但说得轻松,碰到这种势均力敌的场面,又有谁能抓某些转瞬即逝的战机呢? 魔鬼有信心,但想必咸党那边也有信心。我还是不认为战争会如此之快地结束。 “哦对了,所长让我把这个东西还给你。” 我想起之前所长给我的红宝石,掏出来交魔鬼。他看都不看一眼,就拒绝了。“这宝石里面的灵魂已经消耗光了,已经毫无价值。你留着自己玩吧。说起来,这块石头里的灵魂原本就想当作外卖费交给你的,可是你自己不收。” 被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我当然不会收这种奇怪的东西当报酬。不过,一想到原本魔鬼是打算把幽灵的灵魂交给我的,我眼前又不禁浮现出了那孩子的脸。 他生前到底是什么人呢? “那个灵魂是什么人?” “你怎么对此好奇起来了?”魔鬼嘴角浮起微妙的笑容,“当时你不要,我就拿那个可悲的灵魂和那个女人交换了些东西。看来她利用得挺彻底的。” “嗯,她说把灵魂稀释了好几份,用来复制了一批复制人。”我回想了一下当时舱里的死者数量。“大概应该是好几百份。” “经过这种程度稀释的灵魂,可以说和原本的灵魂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你遇到过?” “对,遇到过。他自称幽灵,似乎还记得一些生前的事。” “那也肯定只剩下几个记忆的片段了。至于这个人原本的身份,本来告诉你也无妨。但既然你遇上了,那你就自己猜吧。”他露出坏心的笑容,简直有点让人怦然心动。 然而他是男的。 “不想说就算了,他是谁都无所谓。” “如果你想遇到他的话……”魔鬼望向远方,“可以往那个方向走。我感觉到了一个残缺的灵魂在那里。” “不,我一点都不想遇到他。” 收拾完外卖,我远离了战场。魔鬼让我在他说的那个方向下了龙,然而我一点都不想再见到幽灵。于是故意向着反方向离开。 然而,我高估了魔鬼的品德。我沿着相反的方向走,结果最后还是正撞上了幽灵。 他被一群陌生的士兵抓住了。 13老对手 魔鬼故意给我指错了方向,明知我会向着反方向走,就是为了让我再度与幽灵相遇。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显然我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 远远地看到那群家伙时,我立即调转车头,向着远方驶去。 然而那些士兵已经发现了我,大呼小叫地追赶着我,还不断向我射击。 他们手里的枪械相当朴实,只会射出子弹而不是什么火球和光束。自然也别想挨到我一根汗毛。 子弹嗖嗖地从我脑袋后面飞过去,让我情不自禁地开始思索一个问题。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士兵约有三四十人,身着的制服不属于这个世界上我知道的任何势力。但不知为何,他们身上有一种让我熟悉的感觉。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们没有交通工具,很快就被我甩到了后视镜外,枪声和叫嚣声渐渐也消失不见了。大概是看追不上我,也都放弃了吧。 全怪魔鬼这家伙多事,害得我还要多绕一些弯路。我又行驶了十几分钟,不知为何满脑袋想着的还是幽灵和那些家伙的事。 尽管只是远远地一瞥,那些人嚣张地挥舞着武器的模样,还是给我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 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了。 我猛地一踩刹车,回头望向身后的方向。 是的,我见过这些家伙。不,严格地来说,应该是见过这些家伙所属的势力。他们诚然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上我知道的任何势力,而是属于另一个世界。 属于我们的世界。 这些家伙穿着我们世界风貌的军装,拿着我们世界水平的武器,说着我们世界的语言。因为这个世界存在着翻译的魔法,以至于我没注意这一点。 他们是叫…… 叫什么什么战线来着的? 我努力思考着,但他们以及他们相关的事情似乎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简直就像上辈子一样。 考虑到当中我还死过一次,可以说真的就是上辈子了。 我只记得他们中带头是个特别疯狂的疯子,丧心病狂地想要把这个世界的疯子们引到我们的世界上。然而最终他低估了这个世界的疯狂程度,最终死在了一个无名的山洞里。 在临死前,他似乎还叫嚣着什么他们一定还会回来,就和所有的反派一样。当然,我压根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在几个月后就已经把他们忘记得干干净净。 现在,他们阴魂不散地突然又出现了,让我感觉到了一种踩到口香糖的不悦感。 理论上来说,他们应该是通过我们店才能来到这个世界的。我们居然对此一无所知,想想就感到后怕,万一再来一次劫持事件怎么办。 回锅肉那只蠢狗,明明平时飞进来一只苍蝇都能兴致勃勃地吠个半天,可却对一群陌生而带有敌意的访客毫无反应? 如果这是真的,回去我就罚它三天不准吃饭。 或者,另外一种可能,他们找到了一个新的通道,能够从我们的世界来到这里。尽管我没有听说过前例,通常一个世界只会有一个通道,但也无法否认这种事的可能性。 还有一个问题,这些家伙来这个世界又有什么阴谋?为什么幽灵会和他们混在一起? 我是该先去店里通风报信,还是应该去搞清楚这件事? 我想扔个硬币,结果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带。在这个世界上金钱毫无意义,带着一个硬币除了用来扔也不可能派上别的用处。而我又怎么可能预想得到自己会有需要扔硬币来解决的问题。 不过,这并难不住我。我假装自己有一个硬币,对着天空扔了出去。 有句话说得好,扔出硬币的那一刻,人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哪一面的结果。也就是说,事实上根本不需要真的有那么一个硬币。 结果,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必须马上搞清楚这件事。不然的话,就算回了店里也会被沏依诬蔑我太过于胆小。 我把电动车藏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重新接近那群人。这里的地形有些起伏,小山和丘陵为我提供了一些掩护,让我勉强能在安全的情况下不跟丢他们。 入夜之后,我才敢于稍稍靠近他们。 这三四十人搭了几个帐篷,围着一个火堆构成简易的工事,看上去防得滴水不漏,四面都有警戒哨。借着火光,我在望远镜中看到他们的表情肃穆而又狂热,一个个都沉默着不说话,都像是在心照不宣地默默祷告。 幽灵被绑着扔在一旁,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似乎他只是一个顺手捡来的货物。他依旧是那种无可无不可的表情,冷淡地注视夜空。 我盘算了一下。这些人手里都有武器,贸然接近太过于危险。要是附近有足够的石头,倒不是不可以试着把他们远远砸倒。 也许等到他们全都睡着了,我才能有机会过去抓个活口来问一下。 我耐心地潜伏在一个地缝中,等待着可能出现的机会。 然后,发现机会不会来了。 一个士兵似乎是良心发现似地注意到了幽灵,拿了一块干粮扔到他面前。幽灵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些什么。 如果我能够看到他的脸,还能够从唇语中读出他们在说些什么。然而幽灵背对着我,只能隐约从风中听到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 幽灵说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些围着火堆吃饭的家伙放下了手里的干粮,都在盯着他看。 接着,他们开始讨论起幽灵提到的事。起先是争辩,随即发生了什么冲突,互相咒骂起来。整个营地的人都牵扯进来,分裂成了两边。不知道是谁开了第一枪,最终这些人互相厮杀了起来。 我看他们杀得差不多了,光明正大地走了过去。战线士兵中的最后一个幸存者在我走近之前就断气了。我望了一眼转眼变成坟墓的营地,望向幽灵。 他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仿佛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我问。 “我只是问他们是咸党还是甜党而已。” 14我的内心毫无波动 鬼才信他是这么说的。 别的不说,光从那些士兵听他说话的时间来判断,就可以断定他说的话绝不止这些。就看他那副阴险的样子,我才不信魔鬼说的什么他只有些零星的记忆,什么和生前绝不是同一个人。 一个普通的孩子是不可能仅靠口舌就挑动一个营地内讧毁灭。 虽说得到了所长的保证,可以确信他没有任何超能力,但对于一个可以做到这种事情的孩子,不管有没有超能力都很可怕。 “你早发现我了吗?”我问。 他仰头望着我,一副纯良的样子。 “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是谁。”我随口胡扯了一下。 果然他一点都不上当,茫然中带着一些渴求地反问我:“我是谁?” “总之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了,你能不能像个普通的反派一样跟我说话。” 我见过心智不全的成年人,也见过聪明狡诡的孩童。他硬要装得和普通的孩子差不多,更让我相当不舒服。 他沉默不语,似乎是在考虑该怎么办。 “算了,说点实际的吧,这些家伙为什么会抓你,他们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淡淡地说。 这答应不意外。就算他知道也不一定会说出来。 我想了想,决定暂时就这么绑着他,等我先找找这个营地里有什么线索。虽然人都死了,但是行动计划、战术地图或是身份证明之类的还在。我把所有的死尸都搜了一遍,摸清了他们的组织结构。 原来这是两支小队合作在执行什么任务,怪不得这么轻易地就被挑动成了两个对立的派系。两边的队长身上都有一份目标相同然而过程微妙地有所不同的计划书。 他们似乎在寻找某种遗产。之前死在这个世界的战线成员的遗产。根据他们在战术手册上的描述,似乎是类似于某种权限的东西。大概只要找了某种东西,就可以提升他们的权限,让他们变成战线的首领。 不止一队人来到了这个世界上,都在竞争着谁先找到前任的遗产。这一部分人选择了寻找死者的尸体。而似乎还有些人在接触死者生前接触过的势力。 仔细想想,这不是和我们店的人接触最多吗? 虽然我知道我们店里不可能存在着什么遗产,但那些家伙可不知道,难保他们会对我们店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同时也从地图上的标记了解到他们来到这个的途径。 起点果然是我们的店。 虽然我们店的内部防稀松得宛如破布,但也不至于让无数队人这样随意地进出。 我并不是时常在店里。薰姐肯定也是稀里糊涂的。而沏依也不太像内奸。也就是说,唯一可疑的对象就是…… 回锅肉? 我摇了摇脑袋,把这个荒谬的结论抛到脑后,暂且就当这些战线的家伙是有某种特别的潜伏技巧吧。 总之,赶紧先回店里吧。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个疑问要解决。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家伙没有直接把幽灵杀掉,而是把他留在了身边。 幽灵这家伙对于这两个小队的来说肯定有特别什么价值。 “你是希望让我把你扔在这里,还是老实交待自己为什么没有被杀掉。”我对他说。 他躺在地上,凝视着我的眼睛。我恶狠狠地盯着他,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认真些,让他知道我可不是说笑的。 良久,他才开口说:“因为我知道一个情报。” “什么情报。” “你知道那些分成甜咸党的家伙在谋划什么吗?” “不知道。” “你猜猜。”他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 我沉吟片刻,把他拎了起来,想找根长杆将他高高地吊起来。可惜战线的士兵没有准备这样的道具。我只好把他像扔硬币一样扔上半空,扔了有十米高,然后再稳稳接住。 “下一次,我可不会接住你了。不想被摔烂的话,就别跟我耍花样。”我沉声说。 他这时候终于不再装作一个惴惴不安的小孩了,而是用一种更高深莫测的表情看着我。就像已经看透了我的内心般。 “你对我还是挺温柔的嘛。其实你懂得更多拷问的方法,不是吗?” “当然。我知道研究所是怎么样活活地把人的脊柱抽出来而不死,也从魔鬼那里知道过完好地扒下一张皮需要切割怎么样的纹路。如果你不想亲身体会一下的话,就给我乖乖地交待清楚。” “我会愿意说出我所知道的,但不是因为你将要对我施展的酷刑。而仅仅是因为我愿意。” 他这副语气总觉得让人更火大了。 “那你要怎么才愿意开口?”我提醒他,“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我也同样。所以你只要答应一件事,我就可以告诉你。” “首先,我拒绝把你带在身边。” 我觉得这家伙十有八九会提出这个要求。而我绝对不会带着这么个诡异的家伙回饭店。如果他真以这个条件来要挟我,我就得考虑把他再扔高一些了。 “不,我为什么要跟你啊?”他摇摇头,露出轻蔑的神色。 我哼了一声。“你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那就最好。” “我要你跟着我。我有一个想去的地方,但太远了,必须用到你的电动车。”他说。 算了,我还是把他扔了吧。 我拎起他的衣领,这次以十五米为目标,用力一…… 他被我提着,不紧不慢地说:“即使你们的世界受到威胁也没关系吗?” 差点抛出去的手,硬生生地收住了! 联系上下文,他的这句话很容易就能够得出一个结论。 “你是想告诉我,这一次双方争夺的目标就是我们的世界?” “对。” “很好。这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没答应过要跟你去什么地方。” 我扔下他,准备离开营地。 尽管听到这么一个大新闻,可我的内心却没有什么波动,倒是并不怎么意外。 倒不如说,我们一直都有在考虑着这种可能性。并没有谁确实地保证过,绝对不会以我们的世界为目标。 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15似乎没什么好办法 我们的世界之所以能一直安全无恙,全因为我们弱小又没有太大的战略价值。 诚然,虽然占领一个世界是会有很多好处,能够抓些奴隶和人体实验品以及灵魂,又或是一些矿产资源和时间流速差。但哪个世界不是这样?但相比之下,别看我们无力反抗,但付出的代价有可能比入侵者想象中的更加惨烈。 至少,如果有哪个世界大费周章地想要入侵我们,还得留心是不是会有谁在背后捅他们一刀。现在他们结成了两个联盟,就将这个风险降到了最低点。 尽管如此,要想入侵我们的世界还是会有许多现实上的问题。 比如说,通往我们世界的那个入口,仅仅能够供几个人同时通过,想要大规模地运输部队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虽然这并非不可克服的问题,但却的确需要颇长的时间来解决。而这段时间里,他们还要留出余力来对付来自于内部或外部的敌人。 申星人是不是会坐视一个有可能是人类世界的世界灭亡,这也是一个未知数。 当然不能太指望申星人。这些天来她压根没有插手双方间的战争,但她肯定知道这些家伙的目的,很难说她是不是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阻止他们。 不过,不能把一切都赌在申星人身上。如果她等我们的世界差不多快灭亡了才出手,那就压根意义不大了。先不考虑这一点。 显然那些疯子也没考虑过,莫名其妙就选中了我们的世界。 真搞不明白他们对我们这种弱小的世界有多大仇,不去好好地与那些更有威胁的目标作战,却要来拿我们这种人畜无害的世界开刀。 莫非是嫌之前付了的外卖费太贵了? 说起来,那时候,少将跟我说还是被抓起来比较好。其实大概就是希望我不会这场战争卷进去。而秦统领打算跟我说的事情,想必也和这有关。 兴许那两个人当时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参与到这一行动里,与那些家伙结成联盟。而我错过了最佳的时机,他们已经不打算再告诉我真相了。 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泄漏出了情报,让对手预先有了防备,对谁都没有好处。 搞不好他们还会格外开恩,在入侵我们的世界时对我以及饭店里的人网开一面……谁要这么种施舍啊。 既然知道了这些混蛋的阴谋,那我可不会坐以待毙。哪怕我们的世界相比起来远弱于他们,但也要让他们付出想象之上的代价。 当然,如果能在战争真正开始前阻止他们就更好了。尽管运转起来的战争机械不会那么轻易地停下,但这是一个值得努力的目标。 对,有了。 不愧是我,立即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既然这些家伙是依赖豆腐脑来区分阵营,那么,只要我停止提供豆腐脑,他们那脆弱的联盟必将轻而易举地崩坏。 “我劝你别这么做。”幽灵说。 “哈?” 哦对了,这小子还在这里。我刚刚想事情出了神,都差点忘记他在这了。我随手扯断他身上绑着的绳子,拍拍他的脑袋。 “这些死人留下的东西够你过一阵的了,好自为之。” “你停止供应豆腐脑,只会激怒他们,逼迫他们更快向你们出手。”他沉静地盯着我,让我忍不住想照照镜子,自己脸上是不是写着“停止送外卖”五个大字。 这家伙真的没有任何超能力吗?会不会是所长又蒙我了? “不,只是你的思路太好懂了而已。”他说。 说得好像真的能看穿我的心思一样。 “那么我这么做,你有没有想到呢?”我一把抓起他的衣服,远远地扔了出去。 我从来不怕什么装神弄鬼的家伙,想诈我还早呢。无非就是想说一两句高深莫测的话,引发出我的兴趣,从而诱导我去完成他想让我做的事。 这种套路我都不知道遇到过多少遍,对我是不可能有用的。 幽灵撞在了一个简易帐篷,目测没受什么伤,但却闷了好久没有发出声音。不管是他被砸晕了,还是被我的行为给震惊了,总之我现在得赶紧回店里了。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回到店里,我把与战线接触的事情告诉了沏依,连带着不得不把幽灵的事也说了出来。 沏依满脸不悦地盯着我。“你怎么从来没说过这个家伙,不管怎么看这家伙都很可疑啊。” “我知道啊。” 我也有想过,这个幽灵或许掌握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或者是有什么可以逆转局势的妙招。 “但他实在是让人无法信任。” 我看不透这个家伙的性情,感觉他就像是某种毒蛇一样。虽然不至于让我直接把他打死,但也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说得也是。如果他的作用越关键,越是让我们需要依赖他,那就越是危险。”沏依点点头。 最终我们达成了共识,也许幽灵是个重要人物,又也许不是。不管他是不是,对于我们来说,他都不是值得信赖的人。 比起他,我们目前更紧要的目标是怎么阻止这个世界上的疯子入侵我们的世界。就连战线的这些家伙的问题,也只能暂时放到一边。 沏依在电脑上浏览着日积月累的情报,在地图上划来划去,一贯阴沉的脸变得更加绷紧了。明明还多少能算个美少女,却总喜欢摆出这样的表情,然而可怕的是居然这样也很漂亮。 我无聊地望着她的脸,随口插上几句话:“你研究地图有什么用?” 她没反应。 “如果我们报警的话,你觉得会不会有人相信有一群异世界人要入侵我们?是不是该联络一下地球政府的首脑们?” 她没反应。 “你觉得我们停止供应豆腐脑,是不是可以阻止他们的计划?” “够了!让我安静一下!我需要思考!”她用力一拍桌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停止供应豆腐脑就和找死没有两样!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我也是在思考啊,有什么了不起,这家伙这么嚣张不也没想出办法来。 我正想嘲讽她几句,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打开门,幽灵站在门外。 “既然你不肯跟我走,那就只好我跟你走了。”他说。 16幽灵的要求 此刻正值深夜,青白色的月色从云的缝隙间落下苍冷的颜色,映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宛如一个幽灵。 我第一反应,这家伙是怎么过来的?怎么认识到饭店的路?随即我反应过来,他肯定是看了战线的地图。 早知道我就把那些地图全烧了。 现在关门把他关在外面也已经来不及了。所幸现在薰姐现在已经睡着了,不然说不定就会善心大发地收留他。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冷冷地说。 沏依从我背后探脑袋,上下打量着幽灵,眼神里充满了警惕的意味。“回锅肉。”她呼唤了一声,在墙角打旽的狗一骨碌滚了起来,咧起牙齿对着幽灵。 虽然感觉不出有多凶猛,但至少是做出了一种态度。 幽灵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去,参观起了饭店。 “你们的店还真是有够破的。”他毫不客气地说。 我也毫不客气地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扔到了饭店外。如果这个家伙一直赖在这里不走,倒也是一件麻烦事。 “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要让你尝点苦头了。”我威胁他。 可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反而问我:“你为什么不直接杀掉我?” “你脑子有病吗?” “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不杀掉我呢?” 果然是脑子有病。 的确,我要想杀掉这个家伙那是轻而易举,只要一拳就可以把他的脑袋打爆。 “刚刚被你扔出去的时候,我几乎以为我就要被你杀掉了。可是你居然跑了。”他棕色的眼睛里,流露颇为玩味的神色。“你明明在这种世界上生存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保存着这种无用的道德观念吗?” 我不杀他,当然是因为我是好人。 当然,我知道,在很多种情况下,杀人其实是最简单暴力的解决之道。但纵然这个世界已经变得无可救药,我也没必要学着那些疯子那样视人命如草芥。 呃,虽然有的时候不是人的命。 “你的意思是,非得要拿生命来威胁你,你才愿意滚吗?”我握拳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发出咔哒卡哒的声音。 幽灵看着我,显得有些不屑。 别以为我看他一张孩子的脸就下不了手,就算不会打死他,我也可以把他扔到战场的中心去,让那些战争狂跟他讲道理。 “好了,别闹了,说正事吧。”沏依打断了我们。“你来找我们,可不是来斗嘴的吧?” 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希望能有人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们的世界即将被毁灭,难道你们不想做点什么?”他反问。 “你是想说,你要去的地方和拯救我们的世界是有关系的?就凭你?”沏依轻蔑地斜了他一眼。 “你们想必也商量了半天,有对策了吗?” “当然,我们已经有绝对的把握了。” 明明没什么主意,但现在装也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至少不能让面前这个家伙看扁。 沏依说:“我已经从军队的调动中看出了迹象,归根到底,这一次是只限于这个地区的几个军事力量的独断行动,没有得到他们背后世界的支援。面对这种程度的攻势,凭我们的世界,怎么会怕他们。” 咦,原来是这样吗?我吃了一惊。 仔细一想,好像的确有道理呀。如果真的只是这几个家伙的个人行为,那么除了虫有可能全面占领我们的世界外,其他人再强,我们的世界也不是没有抵挡的希望。 虽然希望有点小。 “也就是说,你们能代表你们整个世界的意志了?”幽灵这么一说,我又觉得没什么希望。 集合全世界的力量大概的确有可能挡住敌人,但问题就在于我们只是一家小小的饭店,怎么可能集合全世界的力量。现在才想到要统一地球,未免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幽灵又不是我们世界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 “当然。”沏依脸都不红地撒着谎。 “那么就是我理解错了,那些士兵要找的地方和你们的世界没什么关系。” 诶? 我与沏依互望了一眼。 说到战线想要找的地方,那就是那谁的葬身之处。 “你是指……达赛因死掉的地方?”沏依说。 哦,对了,那个家伙是叫达赛因来着的。果然还是沏依的资料库有点用。连这种被历史淘汰的名字都还记着。 “对,他们要继承达赛因的权限。我听他们说,只要获得了那个权限,就可以调动战线内部的强大力量,统合这整个世界的力量。” “他们吹牛你也信?他们这么厉害,怎么连我们的店都没占下来。”我不屑地说。 当然,他们的志向不是统治世界,而是拯救世界。不过,要是战线有这么强大,当年就不可能劫持我们店了。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派一支部队占领我们店,以我们店为据点来展开行动。 “你们的店……”幽灵望了一眼饭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总之,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吹牛。但你们如果能够接管过战线的管理权,对于守护住你们的世界也是很有好处的。” “为什么?” “战线的一部分人在寻找遗产,而另一部分人则和这个世界上的势力勾结起来,来进攻你们的世界。这是我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到的。”他若无其事地说。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说!”我嚷了起来。 “要是你当时答应我的要求,我当然会告诉你。” “那你现在怎么又说出来了?” “那边的那位姐姐,已经动心想要答应我的要求了,不是吗?”他望向了沏依。 我一看,沏依果然一脸沉吟。 她说:“但我还是不能相信你。为什么你希望我们带你去达赛因死去的地方?不要跟我说你是为了守护我们的世界。” “理由很简单。”他掀起自己的衣服,露出干瘦的肋骨。一个显眼的针眼疤痕。“他们给我注射了某种毒素,而解药在他们争斗时不小心给打碎了。如果说什么地方还能弄到解药,只能就是在那里了。” 这能相信吗? 沏依指出了这个说法中最大的破绽。“为什么他们要在你身上浪费一份毒素?” 的确,直接杀掉或是绑起来,显然都是更合算的选择。他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有必要这么认真对待吗? “实验而已。”他耸耸肩,“我猜,他们原本是准备用在你们身上。” 17笨蛋总是会烦恼一些奇怪的事 我总觉得幽灵有点危言耸听的意思。话语里透着一股“搞不好以后你们也会被注射这种毒素,你们要不要预先准备起来,自己看着办吧”的意思。 事实上什么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谁知道他的话有几成可信度。 大概不到一成吧。 “我们还要再商量一下,你自己先找一个地方待着去。有结果了我们会来通知你的。”我像打发求职者一样把他打发走了。 本来以为幽灵还会纠缠一下,没想到他倒是很爽快地就走了。 “你们最好尽早有一个结局,我可不知道自己能够活多久。”他挥挥手,消失在初露曙光的地平线上。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和沏依对视了一眼,开始研究对策。 目前的局势实在是有点焦头烂额,我们面对一堆不知该如何下手的问题。 首先,那些疯子瞄准了我们的世界。我们应该怎么对付他们?该怎么样拆散他们的联盟,为我们的世界再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其次,是战线的问题。这些家伙全是一群疯子,会为了拯救世界而想要先毁灭一遍世界。当幽灵提到他们想要与这些异世界的疯子合作时,我一点都没有意外。如果让这些家伙当成了内奸,把那些异世界人引到我们的世界上来,那就更难以收拾了。 或许不管我们应该听从幽灵的建议,去把找到那个什么权限。如果我们获得了战线的支配权,那解决它们就方便得多了。 第三,战线的这些家伙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我和沏依看了最近的监控录像,除了见到回锅肉在店里没人时是怎么撒欢之外,什么也没有看到。 连一只老鼠都没有见到。 难道这些家伙真的发现了新的传送通道?不,如果是这样子的话,他们又为什么会在地图的路线图上将我们的店设为起点? 那么就是他们从什么地方获得了超能力,比如说如果会隐形或是时间暂停,那就能完美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了。 当然,这似乎更加不可能。 “你就完全没有想过店里会有叛徒?”沏依鲜红的眼睛注视着我。 “你的意思是……”我神色凝重地望向回锅肉。 真是看不出来啊,它看上去一副蠢样,其实背地里…… 它背地里还能干什么啊? “我说的当然不是它!”沏依生气地望了我一眼,“我的意思是说……”犹豫了一下,“你就没怀疑过我?” “你?” “对,不管怎么想,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有我了吧。整个店里只有我有能力修改监控录像,趁着你们不在的时候放两个人进来也完全不是问题。” 她认真地说。 “你今天吃错什么了吗?”我伸手去摸她的脑袋,被她翻着白眼挡开了。 “说实话吧,你有没有怀疑过我。” “这么说来,你的确很可疑啊。但你没什么理由做这种事吧?我相信你啦。下一个问题。” 我想把这件事一挥而过,可她却不肯。 “不,有时候,人做事不需要什么理由。就算是我相信自己是清白的,也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在什么时候被人控制了,不知不觉做出一些危害饭店的事。” 这算是闹得哪一出? “你说的这种可能性也存在,但我暂时没有发现你的行为中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如果你真的很不放心自己,那么就让回锅肉来监视你吧,反正你们的思考回路也差不多。不过,他们有这种力量的话,干嘛不干脆把我们整个店的人都控制起来。” “如果他们只能够控制一个人呢?”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当然是要控制我,我可是这个店里的顶梁柱,最重要的人。我出了什么事,这个店还怎么开得下去。” 沏依沉默了。 我凝视她的眼睛,她却偏开了视线。虽然只是视线相错了一瞬间,我却能分明地看到一丝奇妙的惆怅闪过她的眼眸。 不知为何,让人感觉有些脆弱。 “也对。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么。”她轻轻地叹息了一下,“刚刚,我一直在说着‘我们的世界’什么的。但仔细想想,我哪有资格说这种话呢?我又不是你们世界的人。” “对哦。”我猛地一击掌。 不知什么时候,我都已经忘记这件事了。明明她的发色和眼睛都能让人一眼看出就是个异族,但我潜意识里已经把她当作了我们的同类。 原来她平时一直都在在意这种事情吗? 她平时一直沉着脸,让人完全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当然,一想到她的那些作品,我宁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沏依一直散发着一种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会让人奇怪的气氛。 此刻,她站在我面前,尽管看上去好端端的,但却又突然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幻像,一个在这个世界上缺少根基的幻象。 “让我想想,如果哪一天突然发现你和其它世界的人勾结了起来,危害到我们的世界……这场面好像画面感很强啊。”我越想越得好像她真会做出来这种事情。 她苦笑了一下,“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但是,我想象不出来你会危害到这个店啊。” “为什么?” “没为什么,想象不出来就是想象不出来啊。就像是想象不出回锅肉会操作电脑一样。”我一摊手。 我试着想象她引来敌人把我和薰姐都害死的场面,但不管怎么想象,都觉得缺乏真实感。 “算了,跟你说也是白搭。看到你的蠢脸,就觉得自己这么烦恼真是太多余了。”她挥了挥手,像是摆脱了什么东西一样。 真是失礼,我才奇怪她怎么突然就发神经了呢。 不过现在看起来沏依已经恢复正常了,变回了平日一贯的那副臭脸。 她说:“总之,可以暂时不用担心战线渗透的问题。反正就算担心了也解决不了,他们有我们所不知道的方法,该来的总会来。现在的问题是,和那个可疑的家伙去找战线的遗产,或是想办法阻止那些战争狂,我们应该先做哪一边的事。” 问得好。 不管哪一边,都有可能徒劳无功。 既然如此…… “为什么我们不去找申星人呢?”我说。 18我的鬼话都是沏依教的 据说申星人的飞船都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同步轨道上,但没有人真正找到过它,通常都认为它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中。通过她给我电动车安装的传送装置,我可以花费掉所有的电量从而抵达她的飞船。 申星人从来不主动叫外卖,而是让我们有什么就送什么,她对什么样的食物都抱有热情。不过我通常懒得去她那边,因为压根算不了多少路程,去一趟还赚不回电费。 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 至于幽灵?他的事先等等再说吧。我看他也不像是马上就要死掉的样子。 我启动了电动车的传送功能,耗尽所有电量,便进入了一间客厅。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就像是某个饭店的大堂一样,有电视和书架。每次我到她家,我都会置身于风格不同的房间。这一次倒是显得相当朴实,不像上次让我体验到了侏罗纪世界的风景。 她坐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毫无形像地高高翘着脚,看着电视里的节目。电视里正放着魔鬼、联邦、赢军以及虫的一场混战。 “阿燎,这不是最近特别流行的豆腐脑吗?”她打开了我的外卖箱,尽管在我踏足这里之前她就应该已经知道我送的什么,但还是一副特别惊喜的模样。 那份栩栩如生的微笑,简直让人产生她是活人的错觉。 然而错觉毕竟是错觉。每次当我凝视她眼睛里闪过的金色电路和数字,就会情不自禁地去猜测,她对自己的表情做过何等精准的计算。 本来我还在想该怎么提起话题,既然她也在看着地面上的争斗,那就方便多了。我趁着她吞咽豆腐脑的时候,对她说:“你知道吗,这些家伙争斗的目标是我们的世界。” “我知道。”她微微一笑。 “你不准备做些什么吗?” 当然不准备。按照如常的剧情发展,申星人肯定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出手,但我在来之前就和沏依仔细商量过了,找到了一套绝对能说动申星人的说辞。 申星人果然反问我:“我需要准备做些什么吗?” “如果你不阻止他们的话,我们的世界绝对会完蛋。你觉得我们世界上的人是被研究所全部当成人体实验品比较好,还是所有的灵魂都被魔鬼奴役比较好?” “这重要吗?不管哪一边,和你们现在的生活都没有太大区别啊。” “区别很大好不好!”大概在她的眼睛里,白蚁和黑蚁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乞求她的怜悯根本毫无意义。这我早知道。“你难道就不想要阻止他们了吗?”我明知故问。 “当然不想。” 聊了几句,她也差不多把两种豆腐脑都尝过了。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喜欢甜豆腐脑,还是咸豆腐脑?” 申星人微笑着,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我注视着她凝滞的微笑,仿佛能够听到电流在她大脑中飞速流窜的声音,把每一个分子从人工的胃里返出来,放在电子的天平上像称量灵魂的质量一样细细比较。 长久以来,我都不知道申星人到底是以什么标准来确认食物的好坏。不管什么东西她都一律说好吃,我也从来没有闲到去问她到底更喜欢哪一种食物。 但现在需要她做出一个选择的时候,她会怎么选呢?我隐隐有些期待起来了,希望答案能够如我所愿。 大概过了半分钟,她才有了反应。这本来不算是一个多么漫长的时间,但相比她的性能而言,简直可以说是久到我快以为她死机了。 “两边都很好吃,我没有办法分出高下。我都喜欢。”她说。 比起倾向于某一方,这个答案算是我们预想中最为理想的回答了。如果她真要说自己喜欢甜的或是咸的,那可就几乎已经游戏结束了。 “正是如此。”我说,“一甜一咸,可以说是豆腐脑不可分割的两面。就像是有光就有暗,有善就有恶。虽然水火不容,但又是一个融洽的整体。所以如果光吃甜豆腐脑或是咸豆腐脑,都不能算是真正地了解到了这个食物的真谛。是残缺的。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很有道理。” “既然如此,你就该理解到下面的争斗会对这一食物造成何等的损伤。一旦其中的一方占领了我们的世界,那么肯定会以他们的口味来约束豆腐脑,只留下甜的一方或是咸的一方。你能够容许发生这种事情吗?” 如果说我们的世界还有什么值得她惦记,那就只能是我们的食物。她虽然没有想要成为人类,但却对品尝人类的食物情有独钟。相比起我们世界的安危,她恐怕会更关心我们的食物。 虽然悲哀,但这就是现实。 “你说得很道理。”申星人想了想,“我的确应该做些什么。” 成了。 只要阻止这些家伙入侵我们的世界,就是阻止了豆腐脑权被侵犯。 我本来还准备了好长一番鬼话,准备从豆腐脑引申到世间万物的真理。没想到只说了十分之一,她就被我说服了。 早知道我应该立即来找她。只要有申星人出手,不管是战线还是什么异世界人的联军,都完全不在话下。 “那么我就代表这个世间的所有豆腐脑感谢你为了它们的豆腐脑权所做出的贡献了。” 对了,所谓的豆腐脑权就是,一碗豆腐脑应该有被做成咸豆腐脑或者甜豆腐的权利,而不是只能只能其中一方。 “小事一件而已。等你们的世界被占领后,我会监督占领方,不让他们侵犯豆腐权的。”她认真地说。 诶? 听她的口气,这不是压根不想帮忙吗? 我吃了一惊,连忙地说:“不不不,你难道不是应该阻止他们中的某一方占领我们的世界吗?” “我只要监督占领方就够了,为什么要阻止他们占领你们的世界?” “但是,我们的世界如果毁灭了,包括豆腐在内的所有食物都没了啊!” “不会的,放心吧,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你们的世界不会毁灭,只会被奴役到文明的终点。你们有足够的时间一直做菜做下去。” 那还不如毁灭呢。 “但我们会毁灭自己。”我板起脸,严肃地说,“我们的种族宁可全体毁灭,也不会屈从于异族的奴役。我们将会战死至最后一人,焚烧自己的文明,至少不管是豆腐脑还是别的什么食物可都没有。” 当然,我只是说说而已。我相信很多人都不会这么做,但不管怎么样,都得让申星人明白我们的自由是和我们的食物绑在一起的。 “食物的事虽然可惜,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恒存在下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至于你们……毁灭了就毁灭了吧。” 申星人一摊手,轻描淡写地说:“反正我早就已经把你们判定为人类之外了。” 19所以我们就不是人了 申星人居然没把我们当人类!明明我们和她描述的人形生物模样差不多,智能差不多,心理差不多,可她居然没把我们当成人类! 这简直就是…… 好像也没怎么样。 当然,我是有点意外啦,毕竟我可没料到自己这趟会听到这么一个大新闻。但是仔细想想,这又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日常生活。 本来申星人就没特别照顾过我们。我们如此弱小,在这个世界上登场过的文明全都比我们强,如果潜在的人类文明真的在它们其中,我们也不可能成为他们的威胁。所以申星人也没有理由特意毁灭我们。 一切就和原本没什么两样。 如果不是这次机会,恐怕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申星人心里没有把我们当人。 我问她:“你觉得我们做出来的食物不是人类吃的吗?” “不,从外观和味道上来说,的确是记载中的人类食物。” “但你却不把我们当人?” “我也能做出人类的食物,但我又不会把自己当作人类。” 她说得真有道理。能做能吃人类的食物,压根说明不了我们就是人类。 我倒也不是特别想成为她的主人,但对此总有些好奇心。可以说,申星人是否能够找到她的主人,是这个世界能否续存的关键。 “先不说这个,为什么你会把我们判定为人类之外?” “理由很简单啊,时间对不上啊。不管怎么看,你们都不可能是制造出我们的人类啊。” 如果她真能说出什么生理上的证据,那我还能接受。可她这么一说,我就有点不服了。 “其它的文明就对得上了吗?” “对得上啊。除了你们之外的其他世界都存在过于上古的超文明,他们都是这些超古代文明的后裔,他们的先祖有可能是制造出我们的人类,那么他们也有大概率是人类。” 这种事情怎么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 哦,好像本来就没什么理由跟我说…… 真是的,用得这么认真吗?找个差不多像人类的不就行了吗?而且骑士团他们连繁衍方法都和人类相差甚远了,结果我们连他们都不如吗? “如果能够找到完美吻合的人类,那么我自然也不会太在乎历史。可是你们又都不是完美的人类,那么我当然是以时间线为优先。如果是之前的人类变异成了种种模样,我也只能接受啊。” 这么说来,她也从来没有对尸动过手。莫非是觉得这些家伙以前也有可能是人类? “那么完美的人类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 “这就是秘密了。” 好吧,总之我理解到了一点,申星人果然是靠不住的。 这个意外的小插曲并没有太影响到我的心情,回到饭店,沏依也只是皱了皱眉头。 “看来我们只能启动第二套方案了。”她说。 “好,那就第二套方案吧。” 正好薰姐推门走进大厅,好奇地问:“什么第二套方案?” “没什么。”我和沏依异口同声地说。 薰姐的目光从我们脸上流过,露出心领神会地微笑。“原来如此,今天天气确实不错。” 沏依连忙用力摇头。“不,不是你想的这样。” “什么这样?”我一头雾水,总觉得薰姐误会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对对对,没什么。啊,对了,我突然想起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忙你们的吧。”薰姐找了一个小学生都骗不过的借口,转身又回到那一边的世界。 虽然不知道到底她在想什么,不过她能别牵扯进这件事里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扭过头,打算继续和沏依商量行动计划,却看到沏依鼓着一张脸。 “你怎么了?” “没什么!以后别和我一起开口了,要是让人怀疑我和你思考回路差不多怎么办。真是让人不爽。” 莫名其妙。 总之,按照第二套方案…… “等等,我们的第二套方案是什么来着的?”我问。 “你的脑子是长翅膀飞走了吗?还是说留在了申星人那里?之前我跟你讨论出来的结果,你都没记住?” 我同情地看着她:“你才是傻了吧?我们是讨论了不少事情,但根本没有结果啊。” 刚刚明明还没有决定到底是去找战线的遗产,还是去离间那些疯子的联盟。 “当然是两件事一起做啊。我们一边寻找战线的遗产,一边尝试离间联盟,顺便也调查一下战线的事。” “啊喂,你以为我有几双手啊?我知道这些事都很重要,但是,我一次只能做一件事!” 我可不会分身术,同时怎么可能做这么多事情。 她打断了我的抱怨。“我当然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全交给你做,我会跟你一起去。” “你去?省省吧,你除了增加我遇到危险的概率和逃跑的难度之外,还能做到什么事?” 不管以哪一件事为目标,我敢肯定,这一趟肯定不会是一场轻松的旅途。光我自己一个人的话,我有信心从任何困境中逃走。如果多带一个幽灵,我也能毫无压力地把他扔下。 但是如果带上了沏依…… “如果遇到危险,可别指望我救你。” “这句话同样也送给你。” 这个女人就是这么个不讨人喜欢的脾气,明知道危险,却根本不听人话。 沏依回更衣室换衣服,要久违地穿戴上那一套掩饰住脸的防风眼镜和口罩。其实她的身世已经人尽皆知,但她还是习惯这么打扮。最早的时候,她甚至在店里也会这么打扮。 我都记不清她是什么时候才慢慢解除戒心的,把店当成了自己的家。 这么说起来,她之前那番莫名其妙的话,也是在确认我对她的态度,她的内心深处终究像无根的浮萍一样缺乏安全感。 大概正是因此我才想象不出她会背叛我们的店,我们的世界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但这家饭店可能已经是她唯一的容身之处了。 沏依和我一样想要守护我们的世界,守护住这家店。 真是尽做多余的事。 她已经好久没做过多余的事,我还以为她已经变得聪明一点了,结果她还是这么愚蠢。明明就是一个异世界人,却宁可为了和自己不相干的世界而甘冒生命危险,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为了避免她继续做多余的傻事,我趁着她换衣服,独自骑上电动车离开了店。 20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 远远的,隐约可以听到风中传来什么怒喊声和狗吠声。不知道在吠点什么,我就当是祝我一路顺风了。 沏依也只能祝我一路顺风了。她不可能追上我,店里没有别的交通工具,除非真的能骑上回锅肉。 我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告别了回锅肉和她。 到了幽灵约定好会面的地方,他淡然地坐在一块岩石顶上,仿佛压根不担心我们最后会放弃。听到我按了几下喇叭,他才回过头,从岩石上跳下来,坐上了我的后座。 他嘀咕了一句:“只有你一个人吗?” “要是再多一个人,你是不是想被拖在车后面跑?” 他耸耸肩。“所以你们决定是先去找战线的遗产,还是去想办法离间联盟,顺便调查一下那些士兵?” “当然是同时做。” “哦?”幽灵的声音微微上扬,“你还挺有自信的吗?” “当然,你以为我是谁,我一个人能顶十个人用。” 沏依当时的提议不是没有理由的。其实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战线不知何时就会成功成为那些疯子的内应,平衡一旦打破,他们就会迅速达成他们的战略目标,入侵进我们的世界。 虽然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条来显示我们的死线,但如果有的话,我估计大概不会超过半个月。 听上去挺多的,但考虑到两个世界的时间差的话,对于我们世界的人来说,也就是三天之内就要成为研究所的实验对象或是被魔鬼奴役灵魂。我想,大多数人恐怕还没有想到,自己马上就会被迫在咸豆腐脑和甜豆腐脑之间选择其一了。 而且在申星人那里又浪费了几个小时。 我的目标很明确,如果幽灵的情报可靠,那么得到战线中的权限可以令我对战线拥有最高决策权。当然,这些家伙肯定会第一时间考虑怎么推翻我的统治。但那之前,我至少可以命令他们别再和这个世界的疯子们搅和在一起。 少了这些内应,就能减缓我们世界被攻破的时间。我就能获得更多的时间来阻止他们。 说起来,我们这里有什么地方需要他们来和这些疯子里应外合啊? 我们的世界并不存在什么关隘之类的东西,只要那些疯子愿意,随时可以派出一支部队占领饭店。唯一能够阻止他们的只有另一个疯子的部队。 战线也没有能占领我们店。 “你之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没说出来?”我问幽灵。 “什么东西?” “就在刚刚,我说战线是在吹牛,他们连我们的都没占下来。你那时候似乎是想说什么。” 我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幽灵居然干脆地承认了。 “没错。他们说你们的店被某种神秘的力量保护着,这是之前战线留下的情报里提到的。你难道不是因为要保密才故意不提这事的吗?” 我可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我很早之前就疑心了,在我和沏依没有成为员工之前,这个饭店究竟是怎么维持下来的。就算问薰姐,也只会得到一切都很日常的错觉。 但现在想想,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幸存下来,可不仅仅是用上天的庇佑所能解释的。也就是说,战线的人是想要从这方面下手,攻破这种神秘的力量? 或许应该回店里再好好问问薰姐。 不,不行,我刚刚好不容易才把沏依甩掉了,再被缠上那就太麻烦了。反正只要问问那个和战线勾结起来的疯子,那么大体上就能会有点眉目了。 在去寻找达赛因尸体的路上,我还可以顺路去那个疯子家里看看。虽然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疯子,但综合考虑下来,最可疑的人选果然还是魔鬼。 这家伙之前也向我漏了一点口风,我当时没有注意,但回想起来,他说这场战争会很快结束,那么肯定就是得知了什么捷径。 而明知道有捷径而不走,这可不是魔鬼的作风,背叛和出卖更是他喜闻乐见的事情。所以如果战线想要这个世界上的什么人勾结,那么魔鬼可是他们的不二选择。 半路上,幽灵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路线的变化。 “你的目的地似乎和那些士兵不太一样?” “对,我要去找魔鬼,问问他到底打算怎么和战线的人勾结在一起。” “有意义吗?就不怕打草惊蛇?” “我可比你更了解魔鬼。这家伙绝对会大方地承认,然后说有本事你就来阻止我啊。他会给我一个期限,观赏我为此而苦苦挣扎的模样。” 幽灵若有所思地说:“听上去你和魔鬼打了不少交道。” “你以为我乐意吗?” “我也想见一下那位魔鬼。” “为什么?” “难得地碰到了魔鬼,不见一下,不是太可惜了吗?” “如果你有什么心愿想要实现,愿意拿自己的灵魂来和魔鬼交易。我劝你还是算了。别说你本来就只有残缺的灵魂,就算你灵魂完整,之前也已经被魔鬼卖过一次了。” 不过看他的模样就是不想听劝的。这样子的人我见得多了,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人,可以在在魔鬼身上占点便宜,然后还能全身而退。 随便他去。就算他死了也不会影响到什么。事实上,我一个人也能够找到达赛因的尸体。如果他死后不会诈尸的话,应该还躺在之前自杀的地方。至于能剩下多少就难说了。 这么说来我为什么要带上他一起啊? 哦对了,是因为什么毒素。 不过看他这么精神,真有什么毒素吗?我怎么觉得扔着他不管的话,起码他还能再活十年。 我们在羊头人管家的指引下,走进城堡的深处。魔鬼倦懒地躺在王座上,一对镜像般的男女双胞胎正在为他按摩头皮。 魔鬼扫了一眼幽灵,淡淡地说:“你知道吗?你只剩十天可活了。” 我才说他能活十年,要不要这么不给我面子。 幽灵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平静地回答:“这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多。” 21人类的叛徒 幽灵满脸置生死于度外的表情。见到他这样,魔鬼也只是像随口提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换了话题。 至于我就更不可能在意这种小事了。 魔鬼问我:“阿燎,你怎么没带甜豆腐脑一起来?” 我板着脸回答:“我觉得你应该很清楚我这次为什么而来。” “不,我并不清楚。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干什么。” “那我就直说了吧,我希望你别再人类最终抵抗战线合作,更希望你不要入侵我们的世界!” “你在说什么啊?”魔鬼微张嘴,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我又不是神明,你向我许愿有用吗?” “我说的希望不是许愿的意思!是要你立即停止这种行为!” “那和向不存在的神明许愿有什么区别?”他嘴角浮起戏谑的微笑。 意思就是他压根不会理睬我的请求。当然我也没指望过他会被我一说就改正。 “我不明白,你又不缺少灵魂,为什么要瞄准我们的世界?” “不不不,你搞错了一点。不是我瞄准你们的世界,而是你们的人邀请我来到你们的世界。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战线。” 原来这么早之前他们就开始接触了。也就是说,是战线的人主动出卖我们的世界,才引发了魔鬼和研究所的分歧,以及之后一系列的事。 我严肃地凝视魔鬼,他对我回以微笑,压根没把我放在眼前。 如果指责魔鬼为什么要和战线的人勾结在一起,那就太愚蠢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干坏事才是他的本行。 “那些人在哪里?” “怎么?你想去杀了他们?要是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倒是不介意让你去试试。不过他们足足有一百来人,要不要我借你把刀?”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见见是什么样子的白痴有勇气和你打交道。” 就算消灭了目前和魔鬼交易的那支队伍,搞不好也会有其它队伍再度出现,甚至于找上其它的势力。 “还有你,居然随便来了些人,就相信他们能够出卖一个世界?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只是一群骗子,你和研究所挑起的这场战争岂不是太可笑了。” 魔鬼抿了抿嘴唇,薄薄的嘴唇咬出好看的弧度。随即,他对着黑暗说了一声。“你们是骗子吗?” 一个高个子的男性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看模样应该是个队长,恭敬地对着魔鬼单膝跪下来。“当然不是,大人。” 我仔细打量这家伙,他也抬起脸,恶狠狠地盯着我。我觉得这家伙有点脸熟,总觉得在哪里也见过这样一副差不多的神态。我花了五分钟才想起来,这家伙和达赛因有一种相近的气质,就连模样也有几分相似。 “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叫达赛因?” “那个失败者?”他轻蔑地说,“当然不是,我和那个家伙毫无关系。别想和我套近乎,我没兴趣和死人扯上关系。”他的眼睛浮出了凶残的光芒,好像是一头要撕碎猎物的饿狼。“我不会在这里动手,以免弄脏大人的宫殿。但一等你出去,你就得死。” “来啊,谁怕谁啊。” 我难道会怕一个对着魔鬼卑躬屈膝的家伙?倒不如说巴不得他对我动手,我正愁找不到他,他就自己跳出来了。 不,应该说是魔鬼把他叫出来。 于是,我转头感谢魔鬼:“谢谢你把他叫出来了。不过,你是怎么会想到和这种智商不足的家伙联手?哦对了,你一定是也觉得这家伙太愚蠢了,想让我帮你解决掉他。真是的,别把我当免费的打手啊。” “你这杂种死定了!”战线的队长咆哮起来。 “吵死了。”魔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家伙立即低头,低声说:“请原谅我,大人。不过,我实在难以忍受这家伙对您的无礼。我相信您是出于宽宏大度才放任他,但这个家伙未免太过于不知好歹了。” 魔鬼想了想,对我微笑起来:“对哦,你一直很不知好歹,是不是该教训你一顿呢。” “请交给我吧!”队长说。 “我让你开口了吗?”魔鬼沉着脸扫了他一眼,他立即伏下脸闭嘴。 “你就要和这种人勾结起来?” “你不觉得这种家伙很理想吗?”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虽然达赛因没有接触过魔鬼,但我想,那个敢于到处暗杀势力首脑的他肯定不至于这么无能。但对于魔鬼来说,这样的家伙才正是最好的合作对象,易于控制。 我说:“别看他很没用的样子,你信不信,他肯定是心里想着隐忍,等事成之后却想着要背叛你。” “离间是我的拿手好戏,你就不要献丑了。”魔鬼笑着说,“而且,我一点也不在乎蚂蚁的想法。” 我……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能够见到战线的队长并且成功挑衅了他,那我这次就算是没白来。 既然我说服不了魔鬼,那也就没必要再留下去了。等到了外面,再和那个队长分个胜负。 正打算离开,在一旁始终没有开口的幽灵突然说话了。 “你有什么权限出卖地球?”他问那个队长。 队长像是这才注意到他,不屑地打量了他一眼,根本不想回答。 然而幽灵的话却提醒了我。 “魔鬼,这家伙是不是对你自称是人类最终抵抗战线的首领?你上当了,他根本没这种权限,他能指挥的只有自己手下这点人。我不知道他一开始是怎么跟你说,但事实上他只是一个杂兵而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人立即对魔鬼说,“这不重要。我所在的那个组织比起大人的势力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大人的手下进入我们的世界,我就可以帮助大人占领整个世界。” “但是,如果有战线的配合,削弱人类政府的抵抗力,时间会大大减少。”幽灵说,“起码可以缩短一半的时间。我觉得这才比较重要。” 那队长还想要说些什么,魔鬼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魔鬼玩着手指,沉思了起来。 “我已经将你们世界的灵魂视为囊中之物,在征服你们世界时,损失的每一个灵魂都是对我财产的侵犯。同时,时间确实也一个重要的问题。我并不想在你们的世界上浪费太多时间。” 魔鬼金色的眼睛,缓缓扫过队长和幽灵的脸。 那个队长立即说:“我向您保证,我一定可以迅速而又以最小的损失带着你的大军占领我们的世界。” 幽灵说:“如果拥有战线的权限,我可以不动声色地统治整个世界,剩下的就只是让谁接个手就行。” 毫无疑问,这个提议让魔鬼大大动心了。他注视起了幽灵的脸,幽灵也回以淡然地目光。 他们俩一个模样看上去就是个动人的少女,一个模样看上去就是个孩子。两个外表无害的家伙,却给了我一种两头凶残的魔物正在互相惦量对方的感觉。下一瞬也许会大打出手,又也许会握手言和。 过了良久,魔鬼脸上浮起饶有兴趣的微笑。 “虽然曾经拥有过你,但我对你的灵魂并没有太多的重视过。现在看来,我似乎低估了你的价值。” “谢谢。”幽灵坦然地收下了这份褒奖。 “好吧。我会重新考虑提议。你们之中,如果谁获得战线的权限,那么我就会与他合作。” 当然,我完全无意和魔鬼合作,但能够拖一天时间就好一天。 那个队长立即急了,但也只敢低声急急地喊了一声。“大人!” 魔鬼无视了他,接着对幽灵说:“然而,不要忘记。你只有十天可活了。” 22无聊的旅程 “大人,您怎么能这样!”那个男人立即急了,“我们都已经准备完全了,根本不需要什么权限。按照原定的计划,明天出发,完全没有问题!” 魔鬼冷酷地回绝了他,挥挥手让他退下。尽管一脸不甘心,但那个家伙毕竟不该违逆魔鬼,只能悻悻地退回了黑暗之中。临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们来得真是太及时了。如果我们没有起来这里,明天战线的人就会冲进我们店了吧。 魔鬼扫了我一眼,嫣然一笑。“阿燎,你们还在等什么呢?想留下来吃饭吗?今天的菜有圣者的灵魂佐味,相信肯定会能让你满意。” 我谢绝了他这番好意,带着幽灵离开了魔鬼的巢穴。 本来,我都已经准备好在一出门后就迎接战线士兵的伏击,然而却风平浪静地走出了好远。 仔细想想,那家伙原本明天就要带他的手下和魔鬼的部分进入我们的世界,肯定把大部分人都布置在了店附近。现在计划没有发动,但要把人手抽调回来肯定也需要时间。 从这一点上来说,倒是我们有了一些微乎其微的优势。 不过想到有这么一群人在我们店附近晃悠,就觉得有点不安心。店那边没问题吗?这家伙会不会索性先派人做出什么对店不利的事? “不过,我看已经看透那个家伙了,他绝对不敢冒着得罪魔鬼的风险擅自行动。”幽灵说。 他有没有看透那个家伙我是不知道,但他这样好像连我的心思都能看透的语气,实在让我有点不爽。 “我并没有在担心这个。你也少操心这种事,到不如想想自己只剩下十天该怎么办吧。” 说到这个,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算幽灵只有十天可活,那又怎么样?为什么魔鬼最后特意提醒幽灵的那种口吻,简直好像是在说幽灵一死就会这次行为就算失败了一样。 但我还好好活着啊,我难道不能继承战线的权限吗? 随即,我想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可能性。 如果我得到了权限,毫无疑问,我是绝对不会和魔鬼合作的。相反,还会尽自己所能把一切入侵者挡在世界上。 但是幽灵就不一定了。不,应该说,如果幽灵得到了这种权限,绝对会和魔鬼合作。我看他就是这样子的家伙。 这样一想,也就能理解他为什么会主动提起权限的事,正是为了预备把这个力量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这一次竞争,我要面对的敌人不仅是战线的那支队伍,也有他在内。 所以,我停下车,让他下车。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第一时间下车,平静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信不过你。” “可是你答应过要带我找到解药,对你们来说,有解药也有好处。” “我想了想,觉得我自己也能找到解药。” “没有我做试验品,你怎么能知道自己找到的真是解药。” “我可没有拿别人做人体实验的兴趣。别再啰嗦了,你得感谢我是个高尚的人,放了你一条生路。” “我建议你还是杀了我比较好。”他说,“你不怕我和战线的人勾结在一起吗?” “我巴不得你们勾结在一起。那么你就会和他们狗咬狗,而不是在背后对我下手。” 幽灵罕见地无奈叹一口气:“你还真是完全不信任我啊……” 我回答:“这还用说吗?” 别装了,他肯定也知道我猜到了他的心思。我答应过什么的,我都懒得提了。他也懒得再问。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上谈承诺是一种愚蠢的事。当他产生背叛我的心思时,这份承诺就不能成立了。 他淡然地想了想,说:“那我就如你所我希望的那样加入他们了,努力拖他们的后腿。如果你得到了权限,既然是拿我当人体实验品也无所谓,我需要那个解药。” 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该答应他这个要求,他已经无言地下了车,独自走向荒野。 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渐渐远去,我突然有一点点怀疑起自己的决定了。仔细想想,尽管他全身都透着可疑的气氛,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做什么危害到我们店的事。 至少,还来不及做。 “喂,你等一下。”我喊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缓缓地回过头。“怎么,还有什么事?” “我还是觉得你很可疑。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你身体可疑的味道隔着一公里都能闻到。” 幽灵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感觉我是在对着一面墙说话。 “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能放你离开。我必须把你置于我的视线之中才能放心。你不在我眼前的话,天晓得你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搞出新的阴谋。” 也许是错觉,他的脸上似乎浮现了什么表情,几不可闻,简直就像是风轻轻吹皱水面一样。 相当矛盾的是,我明明没有看清这个表情,可不知为何给我留下的深刻的印象。我正在回想他究竟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时,他一脸无所谓地已经坐到了我的后座上。 不管是我抛弃他还是继续收留他,都无法使他产生什么动摇。 真是更让人讨厌了。 总之,先把权限拿到手再说。 达赛因死在一个山区里,临死之前还点了一个外卖。好像是牛排什么的。我全程目睹了他吃下了人生的最后一顿饭。 当时还有几个战线的士兵跟着他,在他死后也一道自杀了。记忆中并没有什么遗产之类的东西。 我甚至吃不准他的尸体是不是还在那里,虽然这里没有野兽会吃掉它,但却有会收集死者的尸。兴许现在他的脑袋已经挂在了某具尸的身上了。 但我此时也只能去那里找线索了。 我不知道那支队伍会怎么得到达赛因的死讯,但从之前得到的地图上来看,他们的目的地和我所知道的那个地点并不相同。 可能是这些家伙自己也知道情报可能不准,我遭遇到他们时,他们并没有在地图绘制的路径上。 不知道是魔鬼保佑,还是我的对手另有图谋。这一路上除了遇到几次甜咸两党的战斗外,还算是比较太平的。没有遇到我的对手,幽灵也很老实。 几天后,我便远离了战场的中心,接近了达赛因死去的地方。 23不要随便撒谎 许久没来过这片山区,尽管这里曾经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但谁知道是不是会有什么新的敌人藏在里面。我出于谨慎的好习惯,降低了速度,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山区。 我的小心果然不是多余的。 当我接近达赛因的葬身之地时,远远地便发现有一个哨兵在四处巡逻。要不是我特别小心,搞不好就会被他发现了。 看他的衣着,的确也是战线的士兵。也就是说,战线的队伍已经来到这里了?是不是隶属于与我竞争的那个队长? 答案很快就有了。 因为我经常会有在各种敌人的追击隐藏行迹的经历,所以不知不觉间习得了一手精湛的匿踪手段,只要追踪者们不使用恶犬、魔法、超能力以及全天候卫星的话,我通常还是能躲过去的。 不过只有他们认真想要抓我,基本上都会用上这些手段,所以我的本领一般都没有什么施展的余地。但显然,眼前的哨兵没有这种本事。我不仅避开了他的耳目,还顺利地跟着他找到了敌人的所在地,也就是达赛因死掉的那个山洞。 太好了,要知道,我自己都记不清他具体死在哪个山洞里了。多亏这些家伙帮我找了出来。 意外的是,幽灵居然能够跟上我。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家伙或许会打个喷嚏什么,暴露出我的行踪。结果他悄无声息地默默跟着我,没有暴露我也没有暴露自己,果然就活像个幽灵。 我很想问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跟踪技巧,刚对他投了一个询问的眼神,他便用目光止住了我,做出倾听着的神态。 隔着老远,就能听到了一个人在山洞里咆哮。 “你们居然跟我说什么都没有!只有这堆烂骨头!” 这声音充满了戾气,以至于我听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不正就是那个和我竞争的家伙吗?在魔鬼那里时他可是低声下气的,没有这么暴躁,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难怪我说为什么这一路上来都这么太平,原来是他们早跑到我们前面去了。可是看来他们似乎也没什么收获。 “怎么可能会没有!这白痴肯定把那东西贴身带着的!是谁拿走了!你们再好好地搜查一下!”队长向着自己的队员怒吼了一阵,气冲冲地走出了山洞。 我看着他甩开想要跟他解释什么的手下,似乎是嫌空气太闷,独自爬上了旁边的一个山崖。 此时,他的所有手下都在忙着寻找线索。他周围几百米都没人,只有他一个人在烦躁地望着远方。 这种时候不下手还等什么时候? 我让幽灵帮我望风,一个人悄悄地摸到了他身后,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手刀。这家伙的反应也不慢,猛地低头转身。要不是我早有心理准备,改横劈为直切,说不定还真让他避了过去。 手刀直直地切下,正好他反应迅速地转身望向我,正准备掏枪。手刀正中他的脑门,他掏枪的手僵在那里,用奇怪的眼神望了我一眼。然后晕倒了。 真是毫无防备的家伙。 山洞那边的人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老大出了什么事,我把他拖到另一个隐蔽的山洞里,胡乱绑了几下,用水把他泼醒。 我本以为他会大喊大叫,没想到他却意外的相当冷静。扫视了一眼周围后,他立即理解了自己的处境,尽管比不上面对魔鬼时那么谦卑,但也显得足够克制了。 他问我:“你想干什么?” 这一下突然把我问住了。我只是正好看到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完全没有想到把他抓回来有什么用? 用来阻止他取胜?可是他好像也没什么进展啊。那些手下很快就会发现他不在,迟早会找到我们,到时肯定又是一场恶战,想想就觉得麻烦。 “这不关你的事!提问题的人是我!我让你说话你才能说话!”我恶狠狠地说。 总之先别让他看出来。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怒色,但还是老实闭嘴了。 但我问什么好……哦哦,对了,有一个问题必须问清楚。 “你们发现线索了吗?” “没有。”他老实地回答:“我们在那个地方找了好久,除了尸体外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那么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们的随身物品里有定位装置。” 原来如此,这样想来也正常。 随便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后,我问出自己真正想问的主要问题:“那么,你们是怎么偷偷溜进这个世界的?” 这个问题问完,他整个人的气氛都变了。 之前他虽然表面驯服内心暴怒,但事实上他还是忌惮着我真的对他做出什么事来。然而在听到我的话时,这种内心的畏惧顿时消失了。显然是我搞错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显然会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事。 “你不知道吗?你的同伴早就已经背叛你了。”他笑了。 骗人的。 这样子明显就是看我不知道,随便撒个谎,顺便再离间一下。 “是谁?你快说!”我神情一紧张,假装信了? “你猜?” 我应付着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怒吼:“不要给我耍花样!快告诉我!” 接下来我该怎么套出他的话呢? 真是麻烦,虽然我很希望这时候我能够突然想出一段鬼话来唬住他,但我果然不是这种类型的角色。只能漫无目的地先摇晃他几下才行。 大概是被我晃得烦了,他大声说:“就是你身边的那个人!” 他这么扯谎我倒也能理解,毕竟能先让我猜疑起身边的人对他也有好处。但是他搞错了两点,第一他不是我的同伙,第二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他。 “不!你骗我!他不可能背叛我!快给我说实话!” 我先假装不信。如果这时候我能够做出一副不敢相信但内心挣扎的表情出来,那想必会更有说服力。但我的演技不到位,只能继续摇晃他,希望他看不清我脸上的破绽。 他痛苦地说:“你、能不能、别摇、我了!相信、我!” 我用力一推,把他砸在墙壁上,冷冷地盯着他。 “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 这种时候,他应该会胡说点什么证据,好让我相信他。 他肯定不会料到能被我抓住,这个谎言肯定也是临时编出来的,不会有太多准备。而为了圆一个谎言就必须撒更多的谎,会不会不小心透露出什么情报呢? 我心里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24密室的真相 那个家伙沉思了一下,找到了思路,露出嘲讽的表情。“你是不是和那个家伙的关系很好?” 不,一点都不好。 不过,我还是假装被这个家伙带走了谈话的节奏,沉着脸说:“这关你什么事?” 这句像是否认实则是承认的回答正中他的下怀。他心满意足地冷笑了一下。“然而,在这个世界上,背叛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价钱而已。” 我断然照着这个套路回答:“不,不可能,给这个家伙多少钱,他都不会背叛我们!” “并不是钱,而是我们有他手上需要的东西。只要我们得到了权限就给他,而你们不知道怎么使用这个权限,无法给他他想要的东西。” 让我想想。 其实我对权限什么的并不在意,只不过为了想给魔鬼制造障碍而已。既然我的竞争者已经在我手里了,那么一时半会还不急这事。 更重要的是,搞清楚他们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就针对这一点开始套话吧。 “少唬弄我了,他并不是我们世界的人,不管你们拥有什么,都不可能有他所需要的东西。” 说话时,我恶狠狠地盯住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那男人的眼睛,一瞬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像是在说自己搞错了什么。 真是贫弱,我只是稍微试探一下,他就慌成这样了。难道之前就没有想到过会遇到这样的答案吗? “我们能够给他的东西,同样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勉强说。 那倒是说说他们有什么啊。然而这么大的疑点我只能视而不见,以免真的问倒了他,没办法继续话题。 “那就更不可能了。他最近一直都在店里,到哪里去接触到你们。” 来了来了,就是这个问题。 能够悄无声息地通过我们的店,就肯定有能力悄无声息地和幽灵接触。看他怎么回答。假如说他要假装和幽灵有接触,那么势必要拿出一些证据来证明,这里面一定能够看出些端睨。 “你只是以为他一直在店里罢了。”这家伙也是张口就来。 “我们店的监控录像可以证明这一点。” 他的眼神又波动了一下。 监控录像没有拍出他们进出店的影像,才是最关键的地方。明明他们用了什么手段避开了监控,但他一副没料到我会指出这一点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那当然是那小子做了手脚。”他说。 我毫无犹豫地反驳了这家伙。“他不是我们世界的人,根本不知道我们的世界上还有监控录像这种东西。” 倒要看看这家伙还能找出什么借口来。 没想到这位战线的队长居然就放弃说服我了。“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你自己问他去。” 这谎撒得也太不敬业了吧!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果然是在骗人!既然你这边对我毫无价值,那我只能把你送上西天了。”我又给了他一次暗示,要是想活命的话,赶紧吐露点货真价实的情报来说服我啊。 “对,我骗你的。你这个白痴,居然真信了。”他哈哈大笑起来,“感谢你给了我这么多时间!” 他双手一抖,我绑好的绳子不知怎么都松开了。随即,他抬起一直放在背后的手,手上握着枪,指住了我的脑袋。 这家伙丝毫没有像普通反派那样和我说话的打算,果断地扣动了板机。在那之前的千分之一秒间,我已经微侧脑袋,枪声回荡于山洞里的同时,子弹掠过我的耳朵,似乎带走了几丝头像。 在他手指再度扣下之前,我的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掌,借着坚硬的枪将他的手指全部捏碎了。 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粉碎性骨折了,以为只是被我控制住了。另一只手从腰侧抽出一把匕首,削向我的喉咙。这个距离,我已经不可能毫发无伤地避开这一击了! 所以,我干脆也不避了,抓住他握枪的那只手用力一甩,把他整个人像块破抹布一样甩在了山壁上。 他在山壁上挂了一下,才摔在了地上,闭着眼睛半死不活地出着气。也不知道是真死了还是在装死。 虽然赢了,但我内心充满了挫败感。不仅没有能够从他嘴里套出话来,还被他阴了一道。 于是我又用水浇醒了他。 那家伙一哆嗦,似乎是想爬起来再战,然而痛呼了一声后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办到。他只能缓缓地睁开眼睛,用受伤野兽般的神情注视着我。 “你这怪物……”他咬牙切齿地说。 “说什么呢,我只是普通的外卖员罢了。”我拍拍他的脑袋,决定不再跟他绕弯子了。 “你们到底是怎么进出我们店的,我们在监控录像里根本没有看到你们。” “就算死……我也不会说的……” 这家伙还真是意外地有骨气,怎么他面对魔鬼时就拿不出这种精神? 总觉得哪里不对。 只是个进出店的秘密罢了,难道还比他们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他这么做必有什么理由。 他索性闭上眼睛,要杀要剐随便我。我望着他的脸,感觉就像是面对着一只缩进壳里的乌龟,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等等,乌龟? 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乌龟这种东西是生下来就有壳的,如果有人想看到它是如何钻进壳里的,那自然只能徒劳无功。 这么说来…… 他们进出店的秘密会不会就和这个理由差不多? 虽然荒诞,但似乎并非完全不可能。 “我明白了,你们一开始就出生在了这个世界上。”我说。 他紧闭的眼睛猛地一跳。 我大概是猜对了。 如果他们是来自于我们的世界,那么肯定应该知道我们店有监控,也知道我们的店员中并不包含幽灵。刚刚他眼神里闪过的波动,正是因为自己在这些细节里暴露出来了这个秘密。 虽然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但现在知道也不迟。 “之前我在你们同伙的身上找到过地图,以为我们店被标成了起点。但恰恰相反,这张地图是以我们店为终点才对。而我以为的那个起点,事实上就是你们在这个世界上造的什么秘密基地。呃,或许应该说是克隆人工厂之类的东西。” “上一批战线的家伙虽然死绝了,但他们在临死前建造了这么一个基地,并用自己的死亡掩盖住了它的存在。而你们就是被这个自动工厂制造出来的速成克隆人。怪不得那个死掉的家伙会说一切都没有结束。” 那个队长紧闭着嘴不说话,让我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正在我得意时,在山洞口望风的幽灵突然走了进来。 他背后还跟着一堆战线的士兵,十多个枪口指住了我。 25死了也不能安生 早就知道战线的士兵找到我只是个时间问题,然而我并没有想到这个时间这么快就到了。我才问了那队长半天,他们就找到了我们?这里地形复杂,洞口又很隐蔽。 我一时有些吃不准是幽灵带来了这些家伙,还是这些家伙拥有超人的直觉和运气。 “你没有第一时间找到我身上的发信器,就只能是这种下场了。”那个男人得意洋洋地说。 好吧,全是我自己的错…… 不对,要怪他们那个信号强得奇怪的发信器,在这么险恶的环境里居然也能成功。 在一个狭小的山洞里面对这么多的枪口,我只能乖乖地举起双手。那个男人扶着墙壁站起身,用力给了我肚子一拳。 虽然我半点都不痛,但考虑到我面对着一个心胸狭窄的人,还是应付性地蜷起了身体,假装成很痛的样子。 不是我自夸,我在假装痛苦的方面也是很有天赋的。为了不让别人对我的体质大惊小怪,我知道该怎么恰到好处地装出各种程度的疼痛,从被纸页割破手指倒被匕首捅穿肚子都能应付自如。 反倒是那个家伙,下意识地用了被我捏碎的那只手揍我,反而露出痛苦不已的神情。 “先把他们关在这里!还有,医生在哪里!” 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他没有立即杀掉我们,而是先去找医生治伤了。在他走后,我与幽灵互相望了一眼。 “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通风报信?只要你喊一声,我就可以早做好准备,把那家伙当作人质。那么现在就该是我说了算了。”我怪他。 “当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一副如果你发出一点声音就会打爆你的脑袋的表情。那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他反问我。 我毫不犹豫地吹牛说:“当然是以闪电般的反应躲开子弹,把那些人全打倒。” “那你现在还在等什么?” 他转头对着山洞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粗粗一数,外面正好也有十个人在看守着我们。居然派了十个人来看守望我们,那个混蛋把我当成什么了,超人吗? “不急,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我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 幽灵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撇撇嘴。 “他们既然什么都没有找到,那么肯定需要在别的地方找突破口。你觉得他们想干什么?” 当然是拷问我这个目击者了。 虽然我不担心受什么皮肉之苦,但接下去我还有很多正事要做,万一在拷问受了影响行动的伤,未免有点得不偿失。 没多久,那个家伙包扎了手,带着满脸报复的快意,和手下又走进了山洞。我果断地说:“带我去达赛因死掉的地方,我试试能不能回想起什么重要的线索。” 他想说的话全被我堵在了喉咙里,用力地咳嗽了两声,不爽地瞪了我一眼。让手下胡乱地打了我几下后,不得不带着我一起去看达赛因的尸体。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不就是几具干尸嘛。虽然我记不清达赛因的脸具体长什么样子了,但那具被大家环绕的尸体应该就是他的。他的手下在他身边围成一个半圆,个个脑袋上都有枪伤。 情景大体上和我当初离开时没有什么两样。 环视了一圈山洞后,我看向那个队长。那个队长也在看着我。我们对视了一会儿后,他暴躁地说:“你倒是说话啊!” 好吧。 “很显然,这些家伙已经死了。在这个世界上,尸体不怎么容易腐烂。但他们应该是死在一年多前的,因为我就是那时候见到他们死的……” 我才说到一半,就被他打断了。 “谁要你说这种废话!在临死前,这个失败者都跟你说过什么!” “无非也就是你们的组织一定会卷土重来之类的鬼话吧。我记不清了。没想到你们还真的卷土重来了。那个自动工厂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你们只需要一年就可以长成这什么大吗?” “现在是我在问问题!你给我闭嘴!”那个家伙差点不长记性地又想给了我肚子一拳。拳头快挨到我肚子时,他才想起来,硬生生地收住拳。 看他的反应,我对自己之前的猜测更有信心了。 “那他有没有给过你什么?” “他为什么要给我什么?”我反问。“我是你们的接班人吗?” “有啊,这家伙临死之前给过阿燎一张卡片。”幽灵淡淡说。 不知为何,明明幽灵和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却也主动跟了过来。我和那队长的视线同时落在他的身上,他正蹲在达赛因的干尸旁边,扶摸着尸体干瘪的脸。 “你在找什么!离他远一点!”那队长厉声大喝,一脚踢向幽灵。 幽灵明明能够躲开,但却故意没有,借着这一踢飞撞在墙上。看上去好像吃了不小的苦头,但事实上冲击力都被抵消了。看来他也深知这队长是个小心眼的家伙,如果一踢不中就绝对不会放弃。 队长哼了一声,果然没再继续追击,而是让手下搜了搜幽灵。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后,他扭头盯住我。 “什么卡片?他给了你什么卡片!” 我也想知道这一点。 仔细想了想,似乎达赛因在临死前为了付外卖费而给了我一张卡,让我随便刷。我拿到手之后就交给了薰姐,完全没有自己使用的打算。谁知道这卡片的账户有什么问题,是不是会害我惹上什么奇怪的麻烦。 不过幽灵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有跟他说过吗?不,不对,我压根就没有跟他提过我见达赛因最后一面时的情景啊…… “只是一张用来付外卖费的卡而已。我也很奇怪这小子怎么会想到这个的。”我耸耸肩。 “因为他衣服的内侧口袋有磨损的迹象,很明显是用来装卡片之类的东西,但现在里面空空如也。” 那队长显得有些尴尬,连这个孩子都发现的线索他却没有发现,岂不是显得他们这些人都和弱智一样。于是,他对我咆哮起来,试图让在场忘记这个失误。 “那张卡片现在在哪里!” 我想,薰姐大概早就把这张卡给扔了吧。但看这家伙现在的模样,大概要是我不能给他一个交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我用自己的银行卡,是不是能糊弄过去呢? 26幽灵意外地会说 然而最终我也没有能实施这个计划,因为我没有带钱包。 谁会在这个世界上带钱包啊。 我昂起脑袋,冷笑起来。“你以为我是白痴吗?只要我把那张卡交给了你,我的生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总之在气势上先不能输。 “你要是不说的话,现在就到此为止了。”那队长扫了一眼在角落的幽灵,盯住我凶狠地说:“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我才不信他真敢这么做,针锋相对地瞪着他。 我们俩对峙了一会儿,他眼里暴虐的神情越来越盛。眼看他又要拔出手枪里,幽灵开口了。 “给我十分钟,让我和他单独聊聊。” “少给我搞鬼!”他很吼了幽灵一声,然后露出凶残的表情。“你最好能说服他,不然这就是你们生命的最后十分钟了!” 队长一挥手,带着手下离开了山洞。我看着幽灵,倒是好奇他想要说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盯着达赛因的尸体发愣。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什么可说的?反正你肯定也已经把那张卡片扔掉了吧。”他头也不回地说。 我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聊十分钟,你有逃离的办法吗?” “也没有。我只是嫌这些家伙烦,觉得空气都变浑了。” 同感。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达赛因。尽管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然而这个疯狂而又愚蠢的家伙还是给我留下了颇深的印象。比起我们的世界,他更像是这个世界的居民。如果不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了解不深,说不定他真的能取得一些成果。 如果再出现一个达赛因式的角色,我才会感到真正的威胁。现在,就凭我见到的这些家伙,以及那个队长,还是丝毫没有办法让我产生任何紧张感。他们比达赛因可差太多了,果然是克隆人。 幸好他们比达赛因差太多了。 “虽然你把卡片扔掉了,但是我觉得他们想要寻找的关键并不是那张卡片。” “为什么?” “直觉。”他回过头,拍了拍身上的灰。“等会你不要开口,让我来说就可以了。” 他的口气不容人质疑,让我有点不服气。“凭什么。” “如果你很不想活就算了。你还是那个家伙的竞争者,只要你死了,那么就算那些人不需要权限也可以和魔鬼合作。他们现在被眼前的权限迷住了眼睛,没有想到这一点。等他们想到了,你觉得你还能活?” 说到生死的事,我突然想起魔鬼说这家伙只能再活十天。去除掉路程上花的时间,就是…… 明天? 我掐指一算,严格地来说,再过二十二个小时,幽灵的生命就该走到尽头了。而面前的幽灵还是这么淡定,似乎压根没计算过时间。 “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快死了?你在这里找到解药了吗?是不是该向他们要解药?” 幽灵瞥了我一眼,挥挥手。“我已经看过了,这里没有什么解药。更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件事,只会让他们更加有恃无恐。但我想,他们的那个秘密基地里肯定有解药。我们得先到那里去。” 我也希望去那个基地,然后一举将它捣毁掉。 那他打算怎么做到这种事? 我刚想问,那个队长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十分钟到了!” 没等我开口,幽灵就抢先说:“我已经说服他了。”想到之前他的话,我便不再吭声,看他打算怎么说。 队长一愣,像是不相信我就这么被说服了,过了几秒才想起伸手。“那把卡片交出来!” “你们打算在什么地方使用卡片?”幽灵反问。 “这不关你的事,快把卡片交出来!” 幽灵没理会他,想了想说:“你们打算用卡片启动那个东西吗?” 话音一落,队长脸上明显露出动摇的神情,忍不住说:“你怎么知……哦不对!你根本不知道!” 这家伙也太好骗了吧。 毫无疑问,卡片总是用来刷开什么地方的锁,而解开锁之后,肯定会要启动什么。幽灵说了这么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就让他暴露出来了许多信息。 不过,都是点什么信息啊? 虽然我是一时没有处理过来,但幽灵似乎已经早就准备,分析出了些什么。 队长沉默不语,听着幽灵说个不停。 “那是一台主控系统,对,应该是你们基地的主控系统。事实上,你们一直都没有获得过它的控制权限。所以你们没有办法制造太多的同伙,也没有办法联络自己的世界。你们和魔鬼勾结起来,也是有几分想回到故乡的念头。” 幽灵顿了顿。“但是,你们真的确定那张卡是最高权限用户的卡片吗?” “不然呢?”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达赛因要把这张卡片给阿燎。如果卡真是这么重要,那他就不怕阿燎扔掉它吗?” 队长愕然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那你们之前都是在耍我吗!” “不过。”幽灵及时地说了一个转折。如果他再晚开口几秒,大概队长就要挥手让人枪毙我们了。 “那个人不会让权限就此白白失落,肯定落下了什么线索。他知道自己的后继者会不可避免与饭店发生冲突,进而接触到阿燎。阿燎的确便是这个传承权限的关键。” 好有道理啊。 我都快信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变成了传承权限的关键了,但我听了他一席话后也觉得除了我之外不可能有别人了。 连我本人都这么觉得了,队长更是深信不疑。 “什么关键,快说!” “说了,然后让你们弄死我们?”幽灵说。 队长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们答应和你合作,但是不可能在这里就把什么都告诉你们。” “那你想怎么样?” “带我们去你们的基地。” 队长想也不想,断然地拒绝了。“这不可能!” “我需要见到那台电脑才能告诉你答案,因为我也需要验证一些东西。”幽灵平静地说。 队长似乎很想给我们两人一人一枪,然而理性还是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他脸色铁青地瞪了我们一会,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无理的要求。 27临死还坑我 当他们所有的人集合时,我才看出来这支队伍并没有多少人。只有十几个人,用一辆破旧的运兵车就全装走了,还有足够的空间装我的电动车。 我就开始后悔起来。我一直心底里以为他们起码有上百人,才乖乖地凭他们摆布。早知道他们只有这么点人,我根本不怕他们。 算了,现在还是去他们的秘密基地比较重要。 根据地图上的位置,我们离这个秘密基地还不算太近。不过这辆运兵车的速度比我的电动车可快得多了,只花了十八个小时就连夜赶到了那个基地。 虽然一路上颠簸得我快吐了,我还是竭力和身边的人搭话,想多了解一些战线的情。这些士兵的戒心不强,我给他们讲这个世界上其它势力的故事,他们都听得津津有味,渐渐被我带进了聊天的节奏。 从他们嘴里零星漏出的情报,我大体上了解到了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详情。他们的整个秘密基地,规模并不大,只有百来个培养舱。他们全是从里面克隆出来的,通过他们自己也不甚了解的技术,他们只花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就被催熟成人了。 剩下的几个月里,基本上都是电脑在教导他们进行基本的战术训练。所以他们即缺少实战经验,又不懂变通。真不知道魔鬼为什么要和这样的家伙勾结在一起。 问及这个基地是在什么时候由谁建造,这些士兵统统摇头表示不知。我回忆我与达赛因相处的那时间,觉得他很难有时间抽空去造这么一个基地。 要不在他与我们相遇之前先造出来的基地?这么说来,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潜伏的时间比我所知的恐怕要久不少。 “够了,都给我闭嘴!”队长终于发现不对劲,打断了我们的聊天。 我无事可做,眼睛到处乱瞄,忽然落在了幽灵的身上。刚刚我和士兵谈笑风生时,幽灵一个人默默地蜷缩在角落里,脸色病白,看上去身体不太舒服。那模样让人不禁联想到了即将熄灭的蜡烛。 当然了,一个人的生命渐渐走到尽头时,是很难脸色好看的。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如何,虽然表面上还算淡定,但多半已经在心里紧急兮兮地倒计时着自己的每一秒。 车停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巨石前。随即,队长在车上按了个密码,巨石的一面打开了一道仅能供一辆车通过的门。 驶进门中,道路斜斜向下。我们大概驶到地下五十米处时,狭窄的通道豁然开朗,露出一个封闭的工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只蛋形的机械,全部都是打开的,里面有什么液体凝固的痕迹。我粗略数了一眼,大约有百来只。这恐怕就是培养克隆人的地方。 没等我多看一眼,便被士兵粗暴地推走了。一路上,我越发确信无疑,这肯定是战线的人建造的。每一个设计都是我们世界的风格,科技水平比我们现在的水平要高上一点点。应该是某些尚未民用的科技。 这一过程又花了我们将近三小时的时间,幽灵几乎已经走不动了,好几次走着走着就摔到了地上,像是发条快要用尽的玩偶。 “这家伙怎么了?”队长警觉地问。 “小孩子嘛,肯定是太累了。”说着,我把他背了起来。 握住他的手时,一阵冰冷的感觉直刺我的骨头,简直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没事吧?”我小声附耳对他说。 他眯着眼睛点点头。 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又问:“我等会该怎么说?” 他眯着眼睛点点头。 结果这家伙等着在这地方坑我啊! 从我与幽灵相遇之初,我就对他充满了戒心,一直小心翼翼不想与他过多接触。尽管有几次不可避免地和他一起做了一些事,但总体来说,他还是没有给我制造过什么麻烦。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在他生命的最后一个小时,我最终还是被他给坑了。现在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家伙等着我给他们一个答案,但我上哪里去找那个答案啊? 我放慢脚步,苦思起来,但还是毫无头绪。然而,不管我再怎么磨磨蹭蹭,这地方就这么大,终有走到尽头的一刻。 最后,我们来到地下基地的深处,一扇门拦住了去路。 “就是这里了。”队长说,“我们已经把这个基地的每个角落都摸遍了,但只有这扇门后面无法通过。我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不想用暴力的手段。”他盯着我,做了一个让我干活的手势。 我摇晃了一下背后的幽灵,他发出气若游丝的呼吸声,感觉只要再用力晃一下,就能把他的魂给晃出来。 唔……总之先让我看看。 那是一扇厚实沉重的铁门,一看就是要么保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么保护着什么危险的东西。门边有一个电脑终端,屏幕一片灰白,只有一条文本框。电脑跟前的键盘上,有一条卡槽。 身后的那些人用一种即期待又警戒的目光注视着我,想看到我打开门,又担心我会搞什么花样。 放心吧,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开门。 如果这么说的话,肯定会现在就被他们杀掉吧。 “你们把你们的身份卡刷上去时,是什么情况?”我问。 “我们没有身份卡这种东西。基地里所有能刷的卡片我们都试过了,没有一个适合这台电脑的。” “那是不是因为它死机了?你们试过重启吗?” “当然不是!”他显得愤怒异常,抬起了枪口指着我,“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开门。” 谁说过我知道了。 “不要这么紧张,放松点。我只是看你们这么紧张,说个玩笑调解一下气氛而已。” 我回过头继续盯着上电脑屏幕,脑袋飞速运行起来。 刚刚幽灵说的一切的确有道理,然而,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有开门的关键了?不,搞不好是战线的人从一开始就弄错了,这扇门就和达赛因的遗物没什么关系。 总之姑且假设它是有关系的。 就算有关系,我也打不开它了…… 不,我得自信一点,我肯定能打开它,但有什么地方是我疏忽掉了。 看着卡槽旁的数字键,我忽然灵光一闪。 只有一条,或许并非是用来输入登录名的,而是已经登录了上去,用来输入密码。 如果已经有了一个预设的账户,那么只要有密码就可以了。卡片本身并不重要。 那时候,达赛因给我卡的时候…… 有给密码吗? “你们之前有没有碰过这台电脑?”我问。 他们对视一眼,摇摇头。队长说:“我们生怕胡乱输入会产生什么问题,不敢乱动。” “幸好你们没手贱。” 我确信自己已经了解了达赛因的思路,用力地按下了回车键。 28我真是信了邪 “你在干什么!” 看到我直接按下回车键,背后传来了那群人大惊失色的呼喊,以及一阵子弹上膛的声音。然而,我站在电脑前面,他们生怕开枪会伤及电脑。要不是如此,大概我早就被打成筛子了。 我回过头,不屑地对他们撇了撇嘴。“你们要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你们的前辈要是看到你们这副样子,会笑掉大牙的。” 电脑上的卡槽只是一个障眼法。事实上,根本不需要刷卡登录,直接就已经内置了账户。剩下的就只是需要输入密码而已。 而密码的位数未知构成未知,如果通过暴力破解法的话,不知道会花上多久。更何况这些人压根不敢暴力破解,生怕会造成什么问题。 如果达赛因真的给我留过线索,并且线索是和这个门有关。那么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卡的密码。很有可能这就是登陆这个系统的密码。 但是,我并没有想起当时达赛因跟我说过什么密码,因为他压根就没有说密码。也就是说,这张卡是没有密码的。 如果战线的后继者抓到了我,从我口中打听到了这个消息,那么显而易见地就能够明白一件事。 这个系统事实上就是没有密码的。用户已经预备登录,并且只要按一下回车键就能够进入这个系统。 不过,我觉得这与其是一个推理题,倒不如说是一种考验。恐怕设置这个电脑的人更希望自己制造出来的克隆人有足够的疯狂,敢于直接尝试按下回车键。 如果是达赛因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可惜这些不成器的继任者,根本不像他们的前任这样胆大妄为。 幸好没有。 所以我也不会提醒他们去拥有这种特质,就把这一切当作脑筋急转弯。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东西肯定很难解,其实它就是这么简单,玩弄了一个心理诡计而已。” 伴随着系统开启的声音,我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用一种把他们都当弱智的语气在说话。果然他们也就不细究里面的问题了,那队长一把将我推开,紧张地操作起电脑。 我看了一下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幽灵的生命只剩下半个小时了。我见过无数的濒死者,此刻他的身上就充满了那种死神已经飘在头顶上的气氛。 很快,铁门打开了。 一股白色的寒气从门缝里喷出来,光亮从里面涌出,让照进刚习惯了昏暗地下的眼睛里,一时有些晃眼。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就在所有人因这一瞬间的光亮而失神之际,我背着幽灵冲进了半开的门里! 不管门里有什么,我都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等着我的下场就只有被杀掉。 我有十足的把握,这些人都不敢在这种情况不明的狭窄地方开枪。当然,如果真的开枪了,我相信自己背上的幽灵也能做出一些贡献。反正他也快死了。 那些家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去,咒骂着追了过来。我一边听着后面的威胁,一边默默祈祷,期望里面的空间足够大,能够让我躲藏起来。 大概跑了十步左右,我就不得不停步,不然就撞墙了。 我就知道祈祷没有用。 等所有人的眼睛适应了光芒之后,就发现铁门后面的空间异常狭小,有点像是一间办公室间。墙边竖着几只柜子,里面装着某些药物和文件夹。我此时站在摆放药物的柜子旁。 除外之外,一张普通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台电脑,座位后的墙壁上不知为何装着一面穿衣镜。 真是倒霉透了。 看铁门的模样,我还以为里面会是什么东西,没想居然就是这么一间小房间。 但总算命运还没有彻底放弃我,让我在瞎跑时站在药品柜旁。这柜子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的东西,看上去是颇为重要的东西。如果我撞到是对面的那个书橱,恐怕对面就会毫不犹豫地对着我开枪了。 “你逃不掉的,投降吧!”那队长冲着我怒吼,不过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睛不停地瞟着办公桌上的电脑。 这也难怪,他想要找的权限很可能就在那里面。 而我现在没什么好办法。 “给我……那个针筒里的东西……”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对了,我还背着幽灵呢。没想到这家伙还没死啊。 算时间,好像没剩几分钟了。 我把他放到地面上,靠着柜子。他半眯着眼睛,艰难地微微抬起手指。“那个……蓝色的……” 他的手指已经完全不知道指到哪里去了,不过我还是在一堆药品里找到了那个蓝色的针筒。这就是解药吗?看他现在这副样子,解药真的还能有用吗? 算了,就当是最后尽一下力吧。虽然他最后坑了我一下,但我还是决定以德报怨。我打开柜子,拿出那支针筒。 “你、你想干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真是吵闹。我只当他们不存在,问幽灵:“这玩意该往哪里注射?”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我想了想,直接往他的颈动脉扎了一针。 蓝色的药液注入他身体时,他猛地抽动身体,几乎就像是诈尸一样。就在我以为他要生龙活虎地跳起来时,他四肢一软,倒在了地上。要不是胸腹还在起伏,简直就是一个尸体。 我把所有的药液推进了他的体内。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生效了还是没生效,有救还是没救。 没救也不能怪我。 一抬头,看到那些家伙也在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怎么,还等着我自己过去吗?”我一摊手。 这些家伙这才如梦初醒,一拥而上把我按在了地上。反正就算我会飞也很难逃出去了,还不如干脆点投降了。几个士兵捆住了我,把我往门外拖。那时候,队长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到电脑前面,按下了开机键。 我停下脚步望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好奇。从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从座位旁的镜子里看到屏幕。 电脑屏幕亮了一下,随即,在镜子里映出一句鲜红的文字。 “我们的世界上有一句老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心中一警,瞬间低头一滚,滚到墙角。 队长满怀期望的眼神还来不及化成惊愕,电脑轰然爆炸! 29诡异的事发生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耳朵里仍在嗡嗡作响,我摇晃着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 房间里的销烟不知何时已经散尽了,只留下了一股火药味。清醒后,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事就是离开这里,却发觉不知何时铁门已经关上了。记得爆炸之前,战线的士兵都站在门外,这一下可把我和他们隔开了。 环视房间,爆炸的威力其实没有想象中的大。似乎采用了某种爆破技术,使得杀伤范围仅限于办公桌周围。两边的文件柜和药柜都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只是玻璃被震破了些。 屋子的一角,幽灵依然毫无声息,因为看上去比较无害,所以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处理他。那个战线的队长被爆炸直击,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我过去踢了踢他,翻过他的脸。 他满脸是血,倒还有呼吸,不过看上去也活不太久了。 我蹲在他旁边,往他脸上拍了几巴掌,把他给拍醒了。 “为……为什么……” 他望着我,露出绝望无助的眼神。 我怎么知道,去问建造这里的家伙啊。 不过想来也是,谁也不能保证发现这个地方的人就是战线的继承者,也有可能是敌人。所以说他们布置一个陷阱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也不光是陷阱。 回想那句话,恐怕还是这个男人太过于心急,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某些提示,贸然打开电脑才触发了爆炸。如果他仔细先搜索一下房间,或许就能找到正确的开机方式。 不得不说,在经历过门口的谜题后,普通人都会放松警戒,以为已经通关了。谁会想到还有这种阴险的圈套在等着他们,更何况这家伙还自认为是正统的继承者,被这么一打击,想必受了不小的精神冲击吧。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也快死了。 他自己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奄奄一息地抓住我的手。“救……我……” “我才不要。” 我毫不留情面地甩开了他的手,退到他够不着的地方。 人的求生欲望果然能够引发奇迹,他不知道从哪里猛地涌出一股力量,爬向了药柜。虽然我不打算救他,但也不会刻意去阻止他自救。一切都看他自己的命吧。 他艰难地爬到药柜旁,颤抖着拉开了门。因为站不起身又控制不好力气,药柜被他拉得一阵摇晃,落下了好多乱七八糟的瓶子,砸在了他身上。 这些瓶子倒是挺坚固的,都没摔碎,但也把他砸得够呛。他痛苦地呻吟了几声,才缓过气,寻找救命稻草般地在身边的瓶子里翻找起来。表情越找越绝望。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啊……” “你不认识这些药吗?” 我走过去,随手拿起一个瓶子,标贴上写着一串我看不懂的医学名词。同时,还在角落上印着一个陌生的人名。这是某人的专用药吗?我把地上散落的瓶子一个个捡起来看了一下,医名都一样,只有人名不同。 “不……我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了一件问题。就在之前我给幽灵打针的时候,他们似乎有质问过我在干什么。 我扫了一眼,看到那支空掉的针筒还在那里,捡起来问他。“那么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虚弱地摇摇头。 我被骗了。 之前幽灵说自己中了战线下的毒,需要解药,然而那个解药却在混战中被弄坏了。可现在,这个战线的队长却分明不认识这玩意。 这根本不是什么解药,恐怕幽灵也没有中毒。 我望了一眼幽灵,他还死死地趴在那里,生死不明的样子。 那么……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了什么熟悉的文字。再定睛一看,一个瓶子的标签上,赫然写着达赛因的名字。 我捡起了瓶子,再度望向药柜,忽然觉得这一柜子里装的东西或许并不是药。 而是…… 我的视线落回了队长的身上,他已经出的气多而进的气少了。那张快要断气的脸,不知为何让我联想到了达赛因死时的表情。 不,不是不知为何,而是确实很像。 越看越像。 他的脸上,有一部分神态确确实实是属于达赛因的,绝不会错。 “你是克隆人对吧,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克隆谁来着的?”我问他。 他迷茫了一下,似乎头一次考虑起这个问题。随即他看了一眼我手中拿着的瓶子,看到了达赛因的名字,眼睛中忽然亮起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这……这是!” 没等他说清楚这是什么,便忽然断气了。 看来他想到的东西和我差不多。 这一批克隆人,毫无疑问就是以之前那些战线成员为原本的。而这个房间里保存着的东西,恐怕就是之前战线成员的基因。这些瓶子恐怕就是制造克隆人的材料之一。 那么,那个蓝色的药液会是差不多的东西吗?可是,幽灵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注射进自己身体啊? 而且,既然他一开始就没有中毒,怎么就成了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了? 我想了想,觉得既然想不出头绪,那么索性就别想了,先想办法离开这个房间再说。 销烟能散掉,说明这里有通气口,但我实在没有找到,太隐蔽了。在书柜里的文件里,倒是翻到了正确的开机方法。果然这家伙还是太心急了,如果先看到这个方法然后照做的话,根本不会发生这么惨烈的事情。 然而那个说明书里没有提到在爆炸之后怎么出去。 总之徒劳无功。 我把耳朵贴在铁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显然,现在不可能再这么简单地按个回车键就能开门。但如果那些手下够忠诚的话,应该正想着怎么进来救他们的队长。 什么声音都没有。 真不知道是他们不够忠诚,还是这里隔音效果太好。 我正对铁门,寻思是不是干脆先睡一觉再说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你在发什么呆?”幽灵淡淡地说。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目睹着他搬起一个瓶子,砸碎了墙壁上的那面穿衣镜。 一条黝黑的地道出现了。 30长大的幽灵 我默默地看着幽灵往这条地道里钻。他探了半个身体进去,顿了顿,又回身望着我。 “你不过来吗?” 鬼才会过去啊。在这个可疑的地方,一个可疑的家伙找到一个可疑的通道,整个空气都是可疑,简直都快让我怀疑起自己来了。 我仔细地注视他的脸,总觉得他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哦对了,好像长大了一点。个子变高了些,脸庞也稍微成长了些。模样变得更像是一个少年。比起之前宛如死人般的气质,他现在几乎就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了。肤色健康,眼睛有神。原本显得宽松的病号服变得贴身起来,浮出了身体肌肉的线条,修长的四肢间充满了一种生命的活力。 “你不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些什么?” “比如说?” “你为什么知道这里有地道?你到底为什么会死?注射的那个东西对你有什么用?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能救你的东西?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及,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你到底是谁?你生前是什么人?现在又是什么人?” 幽灵笑了。 “我是谁你不是很清楚吗?我说过了,我只是一个幽灵而已。” 他环视整个房间,视线最后落在死去的那个队长身上。“这个愚蠢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找到了什么。” 我问:“那你说是什么?” “我先问你,你觉得之前那批战线的人为什么要把最高权限的钥匙放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怎么样想,都应该是放回自己原本的世界上去,由他们的组织选出新的继任者才对吧?放在这个基地里,天知道是不是会落在别人的手里。” 这么说来是有些道理,但是,也不是没有解释的理由。“因为他们死在了这里,没有时间……” 算了,这个理由连我自己也说服不了。他们都有闲时间制造这么大一个秘密基地,又怎么可能没有时间安排好那么重要的一件事。 “你的意思是,他们一开始就没把权限放在这个世界上,都是我们在自寻烦恼?” 想来也是,达赛因应该也想象得到,就凭这些只出生了一年不到的白痴,怎么可能肩负起一个组织的重任。恐怕果然还是放回了我们的世界,由我们世界上的战线成员来继承才对。 “没啊,就在这里。这些家伙临死前当然不可能信任你们世界上的同伙。” “你在逗我吗?” “所以我要问你为什么不放回原本的世界上。因为他们也不能确信在自己死后,外面的人会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投入资源。他们希望自己的遗志有人来继承,所以才会选择克隆了自己。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会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够拿到这个权限。” 我点点头。“然后他们却安排这么一个陷阱,把自己的后代全给坑死了?” “会被坑死的后代,那就坑死算了。反正也没什么用。他们肯定是这么想的。”幽灵理所当然地说。 “这么说也有道理,那么他们的权限到底会在哪里?” “我这怎么知道,又不是我藏的。搞不好这个基地本身也就是一个假象,真正的权限藏在了别的什么地方。” “原来如此。战线在当初的行动失败后,一直都在各个势力之间游击,最后越游最少,彻底败亡了。在他们彻底败亡之前,他们就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失败,为自己准备好了这样的后事。” “不,不对。他们应该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就开始安排这一切。”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药瓶上有生产日期啊。”他捡起地上的一个瓶子,扔给我看。我一看,果真如此…… 我居然刚刚没注意到这么明显的提示。想不到这些疯子还挺有想法,一开始就想好了后路。 为什么这些家伙还会贴个生产日期上去啊。对了,说起来这个,还有一些问题。 “这药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够救你?你到底怎么了?” “我之所以会很快掉,因为从开始我就是劣质的人形试验品啊。”幽灵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我们那一批复制品,都是基因上经过劣化,没有办法存在太多时间的消耗品。就算没有死在那次袭击中,也会在刚刚死掉。而这药应该是某种基因原液,正好可以修补我基因上的缺损,令我脱胎换骨。现在,我可以说自己是一个人了。” 他脸上露出有些感叹的表情,然而又转瞬即逝。 这东西有见效这么快吗?到底是什么黑科技啊? “那你怎么知道这是基因原液?”我继续逼问他。 “因为我在研究所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是单纯的巧合?还是说战线曾经和研究所勾结在一起过?” 幽灵一摊手。“这我怎么知道。我是猜这里多半会有我需要的东西,所以就来赌一把。不赌这一下,我反正也是会要死的。” 虽然我觉得这个答案恐怕还是有些问题,但我又没有足够的证据反驳他。只好姑且先放到一边。 “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地道的?这是通往哪里的?”我指着被打破的镜子说。 “我也不知道,我瞎猜的。不管怎么看这面镜子都很可疑,和整个办公室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所以先砸了再说。” 我还觉得面前的这个家伙很可疑,和这个世界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我是不是该把他也砸了? “如果运气差一点,这个地道就是另一个陷阱。如果运气好点就是通往外面的出口,甚至于通往另一个能够取得权限的地方。当然,最关键的是,你还有另的出路可以选吗?” 他有恃无恐地斜了我一眼,自己钻进了地产。 不知为何,他模样长大之后让我感觉更加不爽了。在他还是一个小孩子时,还能想着他只是一个孩子,多少原谅他一些。可现在,感觉就像是在面对一个叛逆期的少年,让人很想打他一顿。 我看了地上的尸体,又侧耳倾听了一下地道里的动静。 没有惨叫声和奇怪的声音,只有稳定的脚步声,看来没有什么危险。 我走进了地道的那一瞬间,想起他还没有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 他到底是什么人。 31那个人 在黑暗中摸索了半个小时后,幽灵在前面推开了一道门。刺眼的白光让我眯起了眼睛,警惕地摆出了防御的架式。 “你在干什么?” 幽灵站在门口,高高地俯视着我,背后是蓝天白云。 “这里是出口?” “不然呢,你以为这地道会通往秘密基地的真正中枢吗?这明显就是遭遇到敌人后带着基因原液逃离的逃生通道啊。” 想来也是。 走出来一看,我们离那个秘密的入口已经有段距离了。我看了一眼那块石头,原本露出的通道口已经关闭了。那一大块石头严丝合缝地立在那里,就像是纯天然的。而我的电动车就被他们扔在石头旁,也没人来收拾一下。 我过去扶起电动车,敲了敲石头。石头发出石头一样的声音,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些人……” “不用去管他们了。”幽灵淡淡地说,语气里透着一股残忍。“刚刚电脑爆炸后,系统就应该已经判定为有入侵者,基地大概会被彻底封闭。而里面的人,恐怕早就死光了。” “所以说,战线的最后一些有生力量,就被他们自己的创造者给杀掉了?这不太对劲吧。造这里的家伙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你第一天认识他们?”幽灵反问。 对,这些家伙就是脑子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也不会到这个疯狂的世界上来做一些疯狂的事情了。 但不管怎么说,刚刚的这一段经历还是有些疯狂过头了吧?难道他们当初造出这个地方的时候,就是觉得随随便便被毁掉也没有关系吗? 我曾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秘密基地。他们在这里潜伏的时候比我想象得要久,自然而然想造个秘密基地。但后来才发现,这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毁灭所预备的基地。在他们刚进到这个世界时,就已经为自己的覆灭做好了准备。 如果这么轻松就会被毁掉,那么从一开始压根就没什么必要去造了。 所以当这个家伙试图用一句那些家伙脑子有问题来解释理由时,我就知道,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我所不知道的内情。 而且肯定是幽灵动了什么手脚。 那么问题来了,他才出生没多久,应该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凭什么就能知道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动手脚。 尽管他都能拿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次数一多,实在很难以让人信服。而如果他早就对战线以及这个基地有所了解,那么他目前的所有行动才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的出生日期是不会错的。我了解研究所的消耗品的确都会有一个生存时间限制,为了防止实验品被其他的势力拿去当奴隶。 这个其他势力,特别是指赢军。 如果没有得到特别的治疗,普通的实验体确实是不可能活过这么久。 也就是说,如果他有什么机会了解到这个基地里的内情,那么只是能出生之前。 我骑在电动车上,他习惯性地要坐上后座,却被我用目光挡住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生前到底是什么人?” “这很重要吗?”他反问。 “仔细想想,这一趟旅程本来就是你怂恿的,说能找到什么权限。然而,我们并没有找到权限,白跑了一趟。甚至于连权限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都不知道。” “谁知道呢,说不定真的不在。我也不知道会找不到权限,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战线的人都死光了,没人会当上魔鬼的内应。” “但是他们的灵魂会被魔鬼带走。” “他们是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对于你们世界上的事情所知不多。没有拿到权限的话,魔鬼要他们也没用。总体上来说,你的确达到了原本的目标,拖延了那些人的脚步。” 从一开始,杀光战线的所有人大概的确就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但这真的能够让那些人停止入侵我们的世界吗? “这是说不准的事。不过,你的目标却已经达到了,你挽救了自己的生命。你哄骗那些白痴,让他们以为我有办法取得权限,将我们带进秘密基地。” “没错,我想救自己,这有错吗?”他大方地承认了。 “如果不是对那个基地了如指掌,你是办不到这一切的,所以你到底是谁?” 我冷冷地注视着他的脸。 在阳光下,我才发现他在长成一个少年之后,头发的颜色也变了,变成了一近乎于赤色的红棕色。脸庞的形状,以及嘴角的弧度,在那一刻突然唤醒了我在某一片天空下的记忆。 哦,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这么看不惯这家伙了。自打我见他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这个家伙身体周围充斥着一种让人厌恶的气氛。我之前都认为这是我对他那种可疑的态度而感到不爽,但现在我明白了。 我单纯就是讨厌他这个人的存在本身,从身体到灵魂,都令我反感。 那一瞬间,我理解了魔鬼为何会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为什么会说如果我不接手这个灵魂,将来一定会后悔。 “你还没死透啊,达赛因!” 是的,我面前所站着的这家伙,身体里包含着达赛因的基因,灌注了达赛因的灵魂残渣。可以说就是一个劣化版的达赛因复制体。 我第一眼时其实就已经在潜意识里认出了他,然而却将这份直觉解读成了单纯的厌恶。如果能早些发现这一点,我绝对不会顺着他的意思到处乱跑,那他早就已经死了。 不过,现在让他死,应该也还来得及。 幽灵笑了。 “不要这么激动,阿燎。我不是那个人,我只是一个幽灵。我对于他生前做过的事并不记得很多,只不过恰好继承了有关这个基地的记忆,为了拯救自己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种解释毫无意义。 那个疯狂的家伙,哪怕只有一个念头残存了下来,那也肯定是疯狂而又邪恶的念头。由这种念头中诞生出来的人格,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好人。 原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家伙,还是给我马上去另一个世界吧! 我正要对着他的脑袋用力挥拳,他却用一句话制止了我。 “我知道怎么样守护我们的世界。” 32幽灵的新计划 如果当初我接受了魔鬼的报酬,收下那块蕴藏有达赛因灵魂的宝石,恐怕一切都会大不相同了。 虽然我这边是没有什么用。但研究所也无法拿他来当作实验品。原本的达赛因被分割成无数份,被灌注到一具又一具新的躯体里。俨然在经历着某种酷刑。 在各种各样的实验中,他的人格离解、灵魂几乎消散。于是,研究所用最后的一点残渣,做出了最后一批单纯的消耗品。 据幽灵说,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意识漂浮于一片黑色的海中,最初的记忆就是一个声音。一个在内心不断回响的声音。 “我要拯救世界。” 这个声音来自于达赛因的灵魂,即使灵魂已经变得稀薄如大气,这个执念依旧不停在空中盘旋。 拯救什么世界?怎么拯救世界?世界又是什么东西?什么叫作拯救?自己又是什么人?幽灵还无法理解这一切,就已经被灌输了如此坚定的信念。 可以说,他的人格就是以此为基石的。并继承了达赛因最后的一点点回忆。那份记忆中,保存着战线最后的希望,也就是那个秘密基地里的一切。 如果不是那场空袭令他获得了自由,或许他就会像无数实验体一样被白白地消耗在了研究所。在他获得自由之后,他渐渐了解了自己所身处的世界,接触得越多,就越是明白这世界上的一切对于我们的世界是多大的威胁。 然而,他并没有像自己的原型那样希望利用这里毁灭我们的世界,成为救世主,只是想像个普通的英雄那样拯救我们的世界。 但在这之前,他不得不先拯救自己,顺便也毁掉了战线的最后希望。因为他觉得这种东西的存在才是对我们世界的威胁。 也就是说,尽管他源自于达赛因,并继承了达赛因的某个遗志。不过出于命运的捉弄,他成为了一个好人。一个与达赛因不同的好人。 “你觉得我会信这番话吗?”我问他。 “就算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啊。”幽灵一摊手,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 果然是个讨厌的家伙。就算他真的是好人,依然是个讨厌的家伙。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如果我早说出自己的渊源,那不是早就被你打死了?” “不,我刚刚也没打算打死你,只想把你打个半死而已。” “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我不打算弄清楚幽灵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当个好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能解决眼下的危机。 “你是刚想出来的办法吗?” “不,我早就已经想出来了。” 那他为什么不早说……算了,不提了,就算他早说了我也不一定会相信,更不用说他还需要我帮他进入秘密基地拿救命的药。 即使是现在,我依然不会彻底信任他,谁知道他的主意里是不是会有什么陷阱。所以,最后我还带着幽灵回到了店里。 当然,我不是说我没办法分辨,所以要让沏依那个笨蛋帮我参谋。而是觉得回锅肉应该有能力闻出撒谎的味道,搞不好更有用点。 然而,那个笨狗全程都在睡觉。 沏依听了幽灵的计划后,没有第一时间下判断。 “你说的办法或许可行,或许不可行。但你有没有想过,不管可行不可行,我们最后都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别跟说我忘记自己在这个店里做了什么,你居然埋了一个核弹在这里!” 她怒气冲冲地盯着幽灵。 “过去的事先不管,你就说说看这计划行不行……”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沏依打断了。“你给我闭嘴!我还没让你开口呢!居然把我一个人扔下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然是不希望你来拖后腿。本来我一个人能干成的事情,加上你之后就肯定干不成了。而且逃起来也变慢了。” 明明我说得这么有道理,可她还是不愿意听。“总之现在不需要你多话。”她的目光转向幽灵,“你就只是了解秘密基地的事?那么权限在哪里?” “权限当然是在你们的世界上,然而最高权限永远由电脑掌握。当初的创建者比起人类来,更相信电脑。而战线的首领和士兵都只不过是电脑系统的棋子罢了。据说,经过电脑模拟,觉得这样更好。” 废话,因为是电脑模拟的。如果改成人脑模拟,那肯定是觉得由人来掌握最高权限更发了。 沏依眼珠动了一动,认可了这个解释。 沏依继续问:“但是,你所说的计划需要接触到所有势力的高层。你打算一家家亲自去跑?” 开始问这种细节问题,说明沏依觉得这个计划的确可靠。 那我可就得好好斟酌一下了。沏依这个笨蛋觉得可靠的计划,那搞不好就肯定是要砸锅的。 而且,还有一点我得事先声明。 “我可不会因为幽灵的计划到处乱跑。我可没那么闲。也没这么多条命。” 照幽灵的计划,即使敌人没有叫外卖,我也得一家家上门。 “这个无妨。”幽灵说,“我们可以找人帮忙,搭建一个中立的平台。让他们在那里会面。” “找谁?”我明知故问。 这种事情,只有申星人才办得到。但问题是申星人凭什么听我们的。她对地面上的事一概漠不关心,从来没有招集过任何人。 幽灵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吧,只要这家伙付电费,我就可以试试。反正也不会损失什么。 但我对这个计划还是心存疑惑。就像幽灵所说的那样,真的可以分裂甜党和咸觉的联盟吗? “试试,又不会亏什么。”沏依瞪了我一眼,“你这么爱到处跑,就跑一趟也不会死。” 她到现在还在记恨我扔下了她,真是心胸狭窄的女人。 “那你就去试试吧。”我对幽灵说。 在给电动车充电的那段时间里,幽灵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觉得和平好还是战争好?” 这不是废话嘛。 “当然是和平好。” “当真吗?” 不知为何,他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就在我想追问他到底想怎么样时,电充好了。 33不太习惯这么轻松 因为人死了,所以过去种种就都可以不计前嫌了……吗? 当然不行。 就算我死过一次,我也还是我,我所做的一切事并不会因此而变得不存在。 但幽灵呢…… 达赛因已经死过不知道多少次,只残留下了一些灵魂的残渣。那么幽灵和达赛因到底还能不能算是同一个人呢?达赛因所做的一切因果是否应该算到他的头上? 我可以找出许多相信他的理由。比如说,他虽然欺骗过我,但却只是为了拯救自己。而且,他还亲手扼杀掉了达赛因留下的一丝希望,把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战线成员全部消灭掉了。如果他的主意真能瓦解敌人的联盟,那我更有理由信任他了。 而不信任他的理由只需要一条,他的灵魂来自于达赛因的残渣。 我私底下问过沏依,这个家伙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她却目光沉静地反问我:“以你那动物般的直觉来闻闻呢?他可不可疑?” 我又不是狗。 总之沏依也吃不准这家伙是不是可靠。姑且做好他完全靠不住,我们必须面对敌方大军的准备…… 话虽这么说,我们能到的事也不过是把门锁锁好而已。 如果幽灵真的能做到什么,那么就让他去做吧,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和幽灵站在了申星人的面前。 我们置身于海面之下,上下左右是巨大的玻璃墙。本来我是这么觉得的,直到我注意到有一条金鳍的鱼从墙面跃出,落进我们脚下的深蓝之下。我才看出四周都是水幕,就像是海底被切割出一块正方形。 幽灵头一次见识到申星人的气派,但没有显得太过于惊奇,悠然地环视着周围。巨大的光芒从头顶穿透湛蓝的海水,无数鱼群在我们身周游动。脚下是漆黑的深渊,不时有奇异的光点闪过,有时像是某些巨鱼的眼睛,有时又像是大群的发光鱼类。 申星人穿着深红的祭服,坐在一丛珊瑚上,为我们泡了晃动着蓝光的海藻茶。 “阿燎,还有这位幽灵,下午好。”她微笑地打了招呼。 “下午好,我们的来意你应该也清楚了吧。总之,虽然我不知道这家伙要怎么要说服你,但他有自信能够让你把所有势力的首脑都组织到一起。你要是也觉得这事挺可笑的,那就不妨听听笑话吧。” 申星人目光移到幽灵的身上。他正蹲在地上,手探脚下的水面,抚摸着一条毛耸耸的鱼。 虽然说见到这个世界上的最强者不需要怀有太大的敬意,但他这副模样也放松过头了吧。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吧。是为了假装若无其事来掌握话题的主动权吧? 但是对机器人施加压力,这根本没有必要啊。 申星人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笑吟吟地看着他摸鱼。我心里很想一脚把他踹起来,但眼下的这情况不太方便这么做,只能跟着申星人一起注视他。 半个小时后,我的想法开始动摇了。他真的是在故弄玄虚,而不是来摸鱼的吗? 也不知道幽灵使了什么手段,现在他脚底下已经聚起了一大群鱼。它们随着他的手指而翻滚涌动,像是一团有生命的乌云。 忽然,几条长着利齿的长鱼冲入这团乌云,有鲜血淡淡地散开。新来的猎食者在鱼群中肆意穿梭,骤地又从黑色的水中伸出一张巨口,将它与自己原本的猎物一起吞掉。 鱼群吸引来了猎食者,而小型的猎食者又引来的大型的猎食者。这个循环连锁一直到两个巨型的海怪出现才得以终结。 其中一个像是长着利齿的无目鲸鱼,我们所在的房间还不如它背上的一个呼吸孔大。而另一个,说实话我看不清它的模样,只能看到从仿佛没有底部的深海之中伸出十多根蜘蛛腿一般细长的尖刺。它们合在一起比那条鲸鱼更粗,正试图刺穿鲸鱼那覆满贝壳与斑癣的躯体。 幽灵饶有兴趣地望着这一幕,申星人则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尽管不太想打扰这两个淡定的家伙,但我还是忍不住说:“这地方靠得住吗?这两个怪物打架会不会波及到我?” “放心啦。他们都不是什么危险的生物。”申星人笑着说。 我倒想知道,什么样的生物对于她来说是危险的生物。 幽灵挥挥手,不耐烦地说:“这么有趣的场面可难得一见,你不要来打扰我。”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不是有话要劝申星人吗?”我给他后脑勺一巴掌。 他叹了口气,不以为然地瞥了我一眼,站起身。接下来,脚下两个海怪的大战便再也吸引不了他一丝一毫的目光了。 “其实,我没有什么想劝你的。”他注视着申星人。 “哦?”申星人略显惊讶地微笑。 “听说你为了体验人类的食物,经常会叫饭店给你送外卖。但在餐饮方面有一个最重要的内容,你似乎没有体验过吧?” “什么内容?” “你办过宴会吗?邀请所有势力首脑都到场,举办一次宴会。” 这么说起来,还真没有办过类似的聚会。哦不,有过一次,饭店建立之初令其毁灭的那场宴会。 没等申星人开口,我就先嚷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再办一次宴会,把这些人全聚起来?” 那画面太美,我简直不敢想象。 不过,如果有申星人压场,或许不会马上打起来。有申星人做保证,他们应该也会相信会场里没有什么陷阱。 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即可以把他们都聚在一起,又可以实施幽灵的计划。一定是因为那次的宴会故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就像没有人会试图和火和火药一起存放。 这种事情的确不需要什么劝说,只要要幽灵提出这种事,申星人肯定会极有兴趣。 果然,申星人回答:“好像挺有趣的样子呢。现在就办吗?” 我连忙接口说:“请让我们准备几天。我们打算……” “不用跟我说了。”申星人摇摇手,眼睛凝视着幽灵,“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要让我失望啊。我很期待看到你的成果。” 幽灵面无表情。 我就知道幽灵的想法瞒不过申星人,但她居然会说期待,这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你期待?” “是啊,期待。” 她没有留下解释,把我们送了回去。 34宾客齐至 申星人在期待着什么? 从表面上来看,应该是期待着看到幽灵的计划能够瓦解掉那两边的同盟。但我想不出申星人有任何期待这件事的理由。 我觉得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事值得期待了。 就算我问幽灵,肯定也得不到像样的回答,索性也就没问题。一边准备着宴会,一边准备着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就马上把幽灵扔出去。感觉就像和一颗未爆弹在一起。 然而一切都很顺利,幽灵也相当老实。他几乎什么都没干,成天坐在店门口望天发呆。有时我会跟他聊上几句,总也不得要领。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举办宴会的那天。 在临开场,我还在问沏依:“你说,申星人到底是在期待什么?” “你不如烦恼一下那些家伙会不会在这里打起来。”沏依面无表情地望了我一眼。 啊对啊,我都忘记这事了。这些天我都在惦记着幽灵这家伙是不是在搞什么鬼,以至于都忘记了,比起他这个未爆弹,这些势力的领袖才是已经点着的炸弹。 “放心,天塌下来有申星人顶着。”我说。 沏依不屑地撇撇嘴。“这种事可没有人保证过。” 顺带一提,她被逼穿上了一套粉红色的服务生制服。原本薰姐是希望她穿女仆装的,然而在她的强烈提议下,才勉强换成了稍稍朴素些的打扮。 我不知道申星人是怎么办到的,但是确实所有的势力首脑都答应可以参加宴会。虽然没有人保证过这些人不会打起来,但我觉得我们可以先躲得远远的,看到他们有打起来的迹象时就马上逃走。 当然,宴会的地方不可能在我们店里。先不说我们店太过于简陋,不适合作为招待宾客的场所。光从安全角度来看,就不可能让那些危险的家伙在我们世界的入口吃饭。 宴会的地方同样是交给申星人选的。她挑了一个离各势力路程相当的地点,在那里挖了一个人工湖。这些人的宴会就放在那片人工湖中心岛上,她把那个小岛弄得风景如画,还放了一些逼真的机械小动物,颇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一想到这个地方说不定马上就会被战火毁灭,就让人觉得有些可惜。 最先到场的是申星人。她穿着配饰丰富的祭服,头发盘着龙形的发髻。一走动起来,各种宝石与金属片叮叮当当地作响。衣服上编织的金线,像在描绘着某奇怪的仪式,又像是一副电路图。 “申星人小姐,欢迎您的到来。”薰姐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为了今天的宴会,她也是相当费了心思。今天这一身白色的礼裙,充分地展现出了她曼妙的身姿和优雅的气质。不过她不知道我们是为了拯救世界而举办了这次宴会,只以为这是申星人的突发奇想。 薰姐与她有说有笑,那场面就像是上流社会的交际场一样。申星人环视整个会场,饶有兴趣地问东问西。 “如果说用圆桌是为了让人不感觉到地位的高下,那为什么要分开三张桌子呢?”她看着会场的三张圆桌问。 “因为这样子不是很漂亮吗?”薰姐微笑回答。 申星人点点头。“我不太懂美学上的事,但的确放得很精准。” 这三张桌子自然就是为了让这些人不打起来而设置的。 不光是摆出来的这三张桌子,我们还准备了更多的桌子,和所有的势力首脑数量一样。必要的时候,给他们一人一张桌子也够了。 如果那时候他们还有心吃饭的话。 “那么,我就先坐在这边了。”魔鬼说。 不知何时,他已经坐在了桌旁,沏依正一脸不悦地给他端上红茶。魔鬼穿着深黑色的西装,衣领和袖口有着薄翼般的蕾丝。尽管是男装,他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女扮男装的感觉。他用戴着大颗宝石的手指举起茶杯,对着申星人致意。 “您的灵魂依旧是如此夺目。” 申星人回答:“我说过的,我没有那种东西,你看到的只是我身体内部的电流与辐射。” 紧随其后的是所长。 她难得地用自己的肉身出现。依然是那一身研究员的打扮,但总算却没有带上她的那些实验物品。尽管这里在座的宾客都不会因为一些内脏或是大脑而影响胃口,但是未免有些太煞风景了。 她坐在了与魔鬼相对的另一张桌子上,压根没关注过自己的敌人,而是支着脑袋凝视着申星人。眼睛中闪动着一种狂热的光芒。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吗?我相信当初你的创造者在你的构造上留下了自己的影子。如果拆解你的话,或许就有可能找到更多制造出你心目中的那种人类的线索。”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原来研究所的主意都打到了申星人的头上。 申星人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这一点不需要你操心。我早就已经分析过自己的构造,除了外表之外,我没有任何地方和真正的人类相同。” 少将和秦统领是同时登场的。少将骑着一头数米高的白狼跃进会场,白狼低伏下脑袋,让他从自己的脖子上下来。秦统领也从遥远的山顶跃过来,赤铜色的装甲在空气中摩擦出火花。 少将穿着军服的正装,胸前挂满了勋章,冷淡地扫视了一眼会场。秦统领则光溜溜地从装甲里跳了出来,毫无自觉地挥手向大家打招呼。就在我想赶紧找一套衣服去给他穿上时,烨的白色装甲也落在了他身边,递给他一件深红色的锦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烨看了我一眼,旋即又离开了。 秦统领坐到了所长的那一桌上,大咧咧地跟所长说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不时大笑。 “你还记得上次我是怎么暴打你的吗?那一架打得真痛快。你什么时候再拿山来扔我一次。” 所长望着天出神,像是压根没听见他的话。少将和魔鬼的那一桌,情景也差不多。魔鬼微笑着想要搭讪少将,却被少将冰冷地拒之门外。 “我和你仅限于战争上的合作,不要搞错了。”他说。 光看这个样子,这联盟根本就是已经貌合神离了嘛。 快到约定好的时间,剩下的两个势力还没有派人来。是不打算来了吗? 想想也正常。骑士团的人大概还在忙着炸人,而是艾沫洛达作为一只虫,肯定会对申星人怀着深深的忌惮,不敢轻易在她面前出现。 或许我应该先不管她们,只要能瓦解掉眼前的这两边,就已经足够胜利了吧。 “出来吧,我今天不会杀你。”申星人忽然说。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猝地钻出了地面,跃上了半空旋即重重摔下。定睛一看,这可不就是艾沫洛达。她脸上满是泥,一身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了。 那种感觉不像是她主动现身,而是被什么力量硬给拽了出来。 她吐出一口泥渣,抹了抹脸,眼睛里的怨恨一闪而过。然而,她十分识相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默默地坐到了所长的那一桌。这下秦统领算是找到了新的聊天对象,和她攀谈起来。主要是讲他以前是怎么杀虫子的。 “我是不是在哪里杀过你?总觉得你很眼熟。” 艾沫洛达只能咬着牙,强颜欢笑地应付着。 “那么,还要等骑士团的人吗?”我看了看时间差不多,问申星人和薰姐。 申星人说:“她马上就要来了。” 她抬起头。 所有人的视线也随之望天。 天空被厚实的白云遮拦着,看不到任何东西。 旋即,少将脸色一变,打了一个什么手势。天空中的云耸动起来,联邦的浮空鳐扫碎白云,冲破自己潜伏的云层。 虽然不知道少将什么时候把自己的部队安排在这里,但可见必定是有所图谋。然而,此时这条空中的巨鱼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表皮上不时发生巨大的爆炸。 我都不需要拿望远镜看,就知道是骑士团的人。 那一个个小小的黑点,宛如飘浮的蒲公英般从空中落下,本该在会场上覆盖上一层死亡。可是却意外地撞上了少将的埋伏,结果都被吸引到另一个敌人上去了。 说起来,他们不都是甜觉的吗? “她们难道不是我们的盟友吗?为什么要攻击我!”少将怒目盯着魔鬼。 魔鬼一摊手:“你又不是不清楚骑士团的作风。” 哦哦,难道还不需要我出手,这个联盟就不攻自破了吗? 快点和他们撕破脸啊,少将大人! 可惜我心中的祈祷大概是被他们听到了。魔鬼转而说:“但是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无数原本隐形的恶魔突然浮现了出来,护卫着浮空鳐离开了我们的头顶。大部分骑士团成员都被引开了,只有一个黑点不为所动,笔直地落在了我们的面前。 那位团长穿着金属的裙甲,眼睛明亮地望着在座的所有人,露出天真喜悦的笑容,宛如见到了一座糖果建成的宫殿。 “让我们一起繁衍后代吧!” 巨大的光芒自她的体内绽开! 35开幕 魔鬼和所长的身边同时结开魔法和心灵的屏障,将各自的两张桌子守护在他们各自的力量之下。 看他们稳坐钓鱼台的样子,显然确信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将这爆炸的力量化解掉。这固然是件好事,但是,能不能记着把我们也保护一下! 申星人自不用提,沏依薰姐以及我都被他们忽略在了屏障之外。一旦爆炸,我们肯定都会化为飞灰。 现在投靠他们的庇护未免已经有些晚了。只有指望申星人…… 看申星人这么若无其事,想必已经准备好了。大概只要轻轻眨一下眼睛,便能止住团长的自爆。 但是……我怎么觉得申星人若无其事得好像有点过头了。只见她捧着茶杯,微笑地望着团长,一副会随便团长怎么炸的表情。 仔细想想,如果团长自爆了,也绝对动不了申星人分毫。就是说,在场的所有人中,会死大概只有我们? 喂! 我之所有没有马上抱头趴在地上,完全是想死得有尊严些。 眼看着这一场宴会又要变成再一次悲剧,幽灵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站到了团长面前。 哦对了,还有这家伙在。 团长一见到他,身上的光芒顿时消失了。 “是你啊。”她一脸无趣地说,“混入你的后代,可就太弱了。” 对哦,如果即炸不到两边的首脑,又炸不死申星人。那么她自爆的意义何在?显然不是为了把我们的基因繁衍下去。 幽灵对她招招手,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别看我心理活动这么丰富,事实上距离团长出现到开始发光也才刚过了几秒钟。这家伙肯定早就预到这种事,一看团长出现就马上冲出来,才能及时地制止住她自爆。 一转头,薰姐全然不知道我们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笑着迎接团长的到来。沏依淡定地望着这一幕,好像刚刚只有我在紧张似的。 “你早料到了团长不会自爆?” “不,但我料到自己就算慌张也没有用。” 结果这家伙也是抱着死得有点尊严的想法啊。 随着团长入座到魔鬼的那一桌,所有的宾客算是到齐了。甜咸双方的火药味倒是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浓,他们互相对视时的表情就和面对他们内部的同伙时差不多。 差不多都当成敌人。 “所以说,你把我们叫来这里,到底是什么事。”少将沉声问申星人。 申星人还没有回答,对面的秦统领就笑出了声。“当然是吃饭啊。不然你以为是干什么?” 少将冷笑一声。“看见你的脸,谁还有胃口吃饭。” “我们在这里这么多年了,都还没有聚在一起吃过一顿饭。我可是一直很期待大家见见面的。”魔鬼支着下巴,意味深长地扫视在座的所有人。 “诚然如此,虽然没怎么见过面,但我对各位一直都很感兴趣。”所长表示赞同时的表情,总让人觉得是在看待某种珍稀动物。 艾沫洛达默默不说话,望着众人时,眼神中藏着些鄙夷。被少将凌厉地扫了一眼后,马上又装作没事般低下头。她身上不当眼处有几条小虫子,吐着丝缝补她衣服上的破洞。 “既然是吃饭,那快些开始啊!”团长不满地嚷起来。 我看了看申星人,向她投去了询问的目光。作为这次宴会名义上的发起者,她是不是会有什么想发言的。 申星人眨眼想了想。“我对人类的饭局很感兴趣,希望能够见到大家展现出人类吃饭的姿态……” “无聊。我们可不是让人看戏的猴子。”少将冷哼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魔鬼笑着说:“别这么说,机器人小姐也没有恶意,她只是诚于自己的灵魂。” “我没有灵魂。” 秦统领打了个呵欠:“饭桌上总有倒人胃口的客人,离开了正好。” 听到他这么一说,少将又悠悠地坐了回去。“那我倒要看看,你和一个喜欢把人当试验品的家伙坐在一起时,怎么还能够安心吃饭。” 所长微皱眼睛,摇摇手。“别这么说,我可不会在饭菜里下什么奇怪的药。我没有给人灌药的兴趣。” 艾沫洛达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吃的东西呢!”团长简直就要掀桌了。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群家伙,我觉得他们其实感情挺好的,一点都不像是在战场上见面就要互相厮杀的关系。 仔细想想,如果他们之间可以保持着稳定的战争,似乎那已经和永远的和平无异了。 本来还想看看他们之间的联盟会不会不攻自破,现在看来再等下去他们反而就会和平共处了。 我赶紧招呼沏依和幽灵上菜。 这也正是我们这次的计划关键。能不能瓦解他们的联盟,就看这一餐了。 首先,我们先给两边的桌上分别上了甜豆腐脑和咸豆腐脑。 “又是豆腐脑。”秦统领率先报怨起来,“这些日子感觉就没有吃过豆腐脑之外的东西。” “怎么,你想换换口味吗?这里的甜豆腐脑欢迎你。”魔鬼边吃边说。 “那种腻死人的味道,我宁可死掉也不会想要再尝一次。” 团长二话不说,直接就捧起碗吃起甜豆腐脑来,好像吃多少都不会腻。少将望着碗,沉思了一下,还是象征性地吃了一口。所长和艾沫洛达接也连品尝了面前的豆腐脑。 就像是他们一直在强调的同盟性,豆腐脑的甜咸只是他们勉强找出来的共性,是维系他们联盟的脆弱纽带。 既然他们非要把这种东西当作联盟的借口,那么就不要怪我们针对这一点来摧毁他们的联盟了。 “稍安勿躁,这只是前菜而已。宴会才刚刚开始,我们的下一道菜是……” 我拿出一个笔记本,翻了翻。 “番茄炒蛋。” 我环视这些一脸无知的异世界人。其中有些人还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他们中有人是点过这道菜的。 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一道菜背后的腥风血雨一点都不比豆腐脑少。 “那么,请问你们中哪些人想要吃甜的番茄炒蛋,哪些人想要吃咸的番茄炒蛋?”我微笑说。 36散场 这个世界上处处充满了选择,各种各样的选择。人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决定他所属的立场倾向。 在吃这方面上也一样。 甜豆腐脑党和咸豆腐党? 如果以为这个世界上只能分成这两派,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世界的食物了。 番茄炒蛋是甜的还是咸的?粽子是甜的还是咸的?荷包蛋是吃全熟还是半生的?诸如此类的争端不胜枚举。 而当我们把这一道道充满争议的菜肴端上餐桌时,他们那维系于甜咸豆腐脑的脆弱联盟便也就产生了裂缝。 “粽子是咸的。”少将用拒绝争议的语气下了定论。“番茄炒蛋也是。” “我同意前半部分,但对于你后半句话不敢认同。”魔鬼尝了一块番茄炒蛋,优雅地抹抹嘴。“这道菜还是带些甜味更好。” 而团长作为坚定的甜党,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立场。“甜的,当然都得是甜的!一切都得是甜的!” 甜豆腐脑党这边已经濒临分裂了,咸豆腐脑党这里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 起先,有秦统领这个坚定的咸党在,而艾沫洛达显然受着所长的支配,就算有什么异议也不敢提出来。无论是番茄炒蛋还是粽子,他们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咸的。而半熟蛋和全熟蛋之类的菜肴也无法令他们产生实质性的对立。 不过,我熟知秦统领的口味,自然对此也有所准备。 咸甜豆腐脑诚然是两大势力,但也并非是豆腐脑界唯二的势力。 我让沏依给两方又端上了一份豆腐脑。 “又是豆腐脑?”少将微微皱眉。 我表面上在回答他,眼睛却在关注着秦统领的反应。“不,这一回,是辣豆腐脑。” 秦统领只吃了第一口就被改变了阵营,对这道辣豆腐脑赞不绝口。“对嘛,这才够力道!你怎么没早给我试试辣豆腐脑!再给我来一份,以后别再给我咸豆腐脑了!” 所长尝了一口辣豆腐脑,推到了一边,手支住下巴,望着秦统领的脸。“你确定自己喜欢这种粗暴的食物吗?” “怎么你不喜欢吗?再尝尝,你一定会喜欢上的!再也不想吃什么咸豆腐脑了!”他把辣豆腐脑又推所长面前。 所长拂了拂垂到额头红宝石的头发,叹了一口气。“你再也不想吃什么咸豆腐脑了吗?” 秦统领边喝着辣豆腐脑边含糊不清地说:“是的。” “那请你从这张桌子上离开吧。” 秦统领眼睛都不抬地回答:“为什么不是你离开?” “这里是咸豆腐党的坐席,请无关人员离开。”所长的语气渐渐笼上一层冰寒。 秦统领轻笑一声:“你确定?”他转头瞟了艾沫洛达一眼。 艾沫洛达愣了一下,发现同桌的两个人都在盯着她看。她微微低下头,看着桌上的咸豆腐脑和辣豆腐脑。 两边都没有催促她,静静地等着她做出抉择。 “我……”她的声音凝了一下,猛地一拍桌子。“受够了!” 这家伙也不容易,被两个人压抑了这么久,但谁让她弱呢,弱就是原罪。她的那个主人也不管管她,给她些更强大的力量。但是这会儿,似乎她再也忍不住,终于爆发了出来。 “不管是咸豆腐脑、辣豆腐脑,还是甜豆腐脑,我都不喜欢吃!” “那你喜欢哪种?”秦统领问。 “哪种都不喜欢!我压根就不喜欢吃豆腐脑这种东西!”她一拍桌子,自己走到了第三张桌子上。 幽灵为她搬了一张单独的小桌,她一口气点了一堆菜,报复性地自己吃了起来。 以此为契机,咸豆腐脑党彻底瓦解了。所长和秦统领互视一眼,各自起身,从原本的桌边起身,单独坐了下去。 “真是脆弱的联盟。”魔鬼讥笑他们。 “说得对。”少将淡淡起身,走到了我们为他安排的桌边。 魔鬼看着自己仅剩的盟友,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摇头离开了桌子。的确,如果只剩自己和一个不定时炸弹一起组队,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单干。 只有团长不受影响,自顾自地坐在原本的桌子上大吃。“燎芽,再来一份……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是甜的就好!” 此时再环视整个会场,几个势力的首脑都已经变成了独桌,吃着完全不相干的食物。两边的联盟可以说是已经彻底瓦解了。 我们的计划彻底成功了。 虽然心情有点复杂,但幽灵的提议功不可没。是他最选提出了这个计划。当然,他对我们的菜不熟,细节上由我们来控制。 一开始,无论是我还是沏依都对他的想法不抱希望,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真没想到,居然如此有用。 只能说我们低估了这些疯子的疯狂程度,他们可以因为甜咸之分而结盟,也可以因为口味不同而分裂。战争在他们眼中就是如此轻巧的东西,一如日常。 当宴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事实上也就没有了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第一个告辞的是少将。 “毫无意义的聚会。”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不过,对于你来说,倒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天空降下一头巨鹰,载着他离开了孤岛。 这些人也不傻,现在当然已经能够知道这次宴会的真正意义。不过,既然已经出现了裂缝,再想重新结盟就没这么容易了。 “如果有什么麻烦,你可以来找我。不过,仅限于你。”留下这么一句话,秦统领就被白色的装甲带走了。 所长瞬移离开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倒是魔鬼拖着我说了好半天话。 “你已经知道那个幽灵的真身了吗?看来我倒是小看这家伙,没想到他居然能把我的计划破坏得这么彻底。不过也无所谓,我已经玩得够开心了,打发了不少时间。” 等他说完,我才发现艾沫洛达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不是离开,而是消失,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些衣服的碎片。我望了申星人一眼,她知道我在想什么,微笑回答。 “宴会已经结束了。” 所以就直接把她消灭了吗? 不过,大概她还会在别的什么地方复活吧。 “诶,已经结束了吗?已经……没有吃的东西了吗?”团长这才回过神,失落地看着我,眼睛里露出渴望的神色。 “已经结束了。人都已经走完了。” 她拍拍手,环视左右,似乎还想自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 目送所有的宾客离开后,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次危机应该已经解决了吧…… 一转身,我看到幽灵走向了申星人。 他又想干什么? 37人类的标准 我早就知道幽灵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此时见到他突然走向申星人,其实倒也没什么意外。 沏依手臂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他。和我一样,倒要看看他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而薰姐正和申星人聊得相当投机,十分满意这次宴会的效果。不过她满意的地方和我们不太一样就是了。 看到幽灵走近,申星人带着精准的微笑面向他。幽灵默默地走到她的面前,站定了,平视着她的眼睛。 总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怎么样,你有结论了吗?”幽灵突如其来地问。 我有些奇怪地问:“结论?什么结论?”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申星人考察了什么东西吗? 从这次的事件,唯一能告诉我们的道理就只有这些疯子是一群乌合之众。除了战争之外满脑子就是战争。 “这与你们没什么关系。”申星人上下打量着幽灵,看都不看我一眼。 无数的光芒在申星人的眼睛里变幻着,像是在凝视着另一个世界。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幽灵依然神情波澜不惊。 申星人说:“你似乎相当自信。为什么?” 幽灵回答:“因为我清楚自己的确就是答案。我的身体来自于研究所的技术,以及我们世界原本的基因。有缺残的基因被修补后,事实上便已经成为了一种全新的人种。” 沏依突然插话说:“但那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从不缺少新的人种,这没有任何意义!” 她的脸色有些失去血色,薄薄的嘴唇翻动着,显得相当激动。 “喂,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我压低声音问她。 然而她没理我,直直地盯着申星人和幽灵。 “诚然如此,而我,仅仅是为了和我原本的种族划清界线而已。”幽灵淡淡地说,“和已经被判定为人类之外的你们划清界线。” 划清……界线?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随即又很难相信自己那一瞬间想到的东西,失声说:“你想当人?” 不,这说法好像哪里不对,有点怪怪的。 “你想成为申星人承认的人类?”我修正了一下自己的说法。 幽灵瞥了我一眼,仿佛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并非没有人尝试过做这种事。 不,倒不如说,从一开始,申星人就欢迎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种族来她这里接受鉴别。有些种族曾经光明正大地的希望能证实自己是申星人的主人。而有些种族,比如说之前来参加宴会的这些,他们尽管表面上未曾这么做过。但我相信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肯定也曾尝试过。 而答案很显然。 到现在申星人也未曾找到自己心目中的人类,而有些妄图自称人类而支配她的种族……我们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你知不知道她想找什么样的人类?要不要问问她?”我讥笑幽灵。 上一次,申星人是这么回答我。 这一次她也同样回答:“秘密。” 幽灵不为所动。“当然我知道是个秘密。因为太过于机密了,所以连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场面冷了一下。 我有些惊讶地望了申星人一眼,她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居然承认了。 “你要知道,获得我的认可并不一件简单的事。”申星人说,“事实上,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要怎么认可一个人类。毕竟,我只是一个机器人。”她摊了摊手,“如果要问我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类,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期待着有人来向我证明。” 也就是说,之前的测试者与其说是被淘汰的,还不如说是无法证明自己的。 但问题在于,既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样的人类,那么她怎么知道自己没有找错过。 但不管怎么说,幽灵肯定不会是她想要找的人类。他只是一个复制人,他的灵魂来源于一个死者的残渣。骗不了任何人。就算他和我已经不是一个人种了,但也和我们一样会被申星人排除在人类之外。 “机器人,你寻求的究竟是什么?”幽灵问。 申星人说:“是人。” “那我就是。” “不,你不是。” “你如此确信他们没有灭绝吗?” “也许灭绝了,也许没有。也许在这个世界,或者其它世界的角落里,还有那些人的幸存者或者后裔。我在寻找他们。这是优先级最高的事项。至于替代品,我也说了,如果有真正与他们同样的人类,我不是不能考虑,但我并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类才真正与他们相同。” 这问题比较无解,完全就是个悖论。幽灵的妄想完全是徒劳的,他根本不可能证明自己是真正的人类。 事实上,他也的确不是。 可幽灵却说:“那么,你就需要我了。在寻找到真正的人类之前,你需要那些近似于人类的种族,但这并非是替代品,只是暂时作为观察的参照而已。有了参照物,你才可以更加准确地判断出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人。” “你说的有道理,但你只是个人造之物。” “你也是。”幽灵摊摊手,“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参照物的价值。” 申星人陷入良久的沉思,半天后才回答:“但没有原物,参照物是否标准也无从谈起。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种族,你怎么证明自己能够成为最接近的参照物?” “这正是我想说的。”他环视左右,“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吗?” 申星人点点头,下一瞬,她和幽灵便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薰姐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咦,申星人小姐走了吗?” 我与沏依面面相觑。 “他能证明吗?”我问。 “谁知道。”沏依撇撇嘴。 甜咸两党的联盟已经崩溃了,三〇三战区恢复到了原本的混乱,再没有人打我们世界的主意,也没有人点甜咸豆腐脑了。 除了秦统领偶尔还会尝尝辣豆腐脑,他似乎挺中意这个东西。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变回日常的时候,幽灵的消息传出来了。 申星人宣布幽灵成为了人类的标准。 01玻璃世界 今天的三〇三战区天高云淡,全部地区有交火,伤亡量大到特大,不宜出门。和平概率0%。 究竟什么是人,确切地来说,究竟什么是申星人所判定的人?这个答案已经没有人想要去追究了。 放眼望去,整片大地已经彻底玻璃化,宛如平整的黑色湖面,可以映出人的相貌。遥远的天边,空中降下巨大的光柱正在以看似缓慢的速度移动,抹过大地。高山或是沟渠,一切地形都被粗如山岳的光柱抹平了。 自然,一些微不足道的军队,也被顺便蒸发掉了。我连他们是属于哪一方的都没看清。 反正哪一方都一样。面对申星人的空中打击,所有人的下场都差不多。 我行驶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感觉好骑了不少。如果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这样,那么我送外卖的速度肯定会大大提升。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已经没谁还有闲心叫外卖了。 除了我们以外的所有世界,都在面对着申星人的攻击。不仅是在这个交汇世界上,更在他们原本的世界上。 没有人知道申星人为什么这么做。最靠谱的猜测就是和幽灵有关。 他这被申星人当作了人类的某种标准,进而对申星人拥有了一些的控制权。但他为什么要命令申星人袭击这些世界? 难道他是认真地想要守护我们的世界? 的确,只要这些乱七八糟的异世界人全给消灭掉了。我们的世界的确就安全了。 但总觉得…… 我回想着最后看到幽灵时的模样。 在那次宴会上,他一点都没有一个救世主的模样。不,应该说是从头到尾,他都不像是能够为了拯救世界而付出多少努力的样子。他全身上下都笼罩着幕后黑手的味道,说他是想拯救世界什么的,真的很难服众。 但事实就是如此。 饭店的电话许久没有响过,据说网络也断了。我不知道那些家伙都怎么样了,也许还活着吧。我猜他们是没这么容易死的。 要么是已经撤回了他们自己的世界,要么就是躲到了地下。总之,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他们的音讯了。 沏依无聊地坐在电话旁边,逗弄着回锅肉。而薰姐则忧心忡忡地说:“这么久都没有生意,这可怎么办啊。” 我有些无奈地说:“不,我觉得已经没有债主了。说起来,等到所有的世界都毁灭了,那是不是我们店欠其它世界的债也一笔勾消了?” “这可不行。”薰姐一脸认真地说,“就算债主没有了,我们也有义务把钱还给他们的孩子。” “那如果连后代都全死光了呢?” 薰姐皱起眉头,想了想。“就算这样,也不能当作债务就不存在了。” 这种尽责心正是薰姐的优点,我不想打击她。但也不想她老是为了这种小事而发愁,于是自靠奋勇地出门看看情况。 临走时,沏依十分关切地问我:“你是脑子坏掉了吗?” “说什么呢,我就是想打探一下情况而已。” 不过事实上,好像也没什么可打探的。等人死光了,总会有消息传到我们这里的。比起这个,或许我更该去见见申星人。但电动车的传送功能不知为什么不能用了,多半也是幽灵命令申星人关闭了。 他大概不想见我,也不希望我接触申星人。这是他必有什么阴谋的一个佐证。 “也好,反正现在外面也安全得很。地表上已经没有任何活物了,只要你别蠢到撞进申星人的光柱,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既然这样,你帮我看看……”沏依顿了顿,“算了,也没什么可看的。” 我大体上知道她想说些什么。但她既然不说,那我也就当不知道了。 沏依惦记的是自己的故乡。那座已经灭亡的地下城市。那里面似乎还有某种强大的力量,不过现在也拿不出来了。 如果没有搞错的话,那片地区也在申星人的轰击范围内。 不过在很早之前,她就已经不再住在那个地方了,而是住在了店里。在某些日子里,她会突然失踪几天,回来时带着一些说不清楚的放松神情。 算起来,这些天她都再也没有回过自己的故乡了。 的确没什么可看的。 那座已经没有活人的城市,建筑也差不多都快崩塌了。就算没有申星人轰击,想必它自己都会变成一片废墟。 但我还是顺路去看了一眼。 说不定还能捡到几个石块,让沏依可以当作个纪念。 再说,我也不知道些自己现在该去哪里打探情报。之前我知道的那些驻地,现在都已经被玻璃化的地面所取代了。 地形变化得太大,和我记忆里的差距有点大,险些没有能找到路。我依稀记得,那个城市的入口是一个山区内的地下洞穴。山已经没了,地表全变成了玻璃。 我记得应该就在这附近,在记忆里的区域转了好几圈,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平地,压根看不出区别。 这可不能怪我了。我已经来过了,找不到地方也没办法。正打算调头离开,沏依那副欲言又止的脸却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真是麻烦的女人。明明可以干脆地说出来,让我好干脆地拒绝掉,却偏偏不说。摆明了是不想给我拒绝的机会。 算了,让我再想想。 这里面原本是一片山区,而洞穴入口位于山脚处。现在,山都被抹掉了。那么照理来说,洞穴应该露出了地表。可现在全是玻璃平地,或许哪一片地面下就是洞穴的入口。 我扶着车,徒步在地面上行走。,仔细地感受着脚底的感觉。来回走了几圈,我察觉到有一处地面传回来的震动有些不太一样。脚下似乎有点空,踩上去有种空洞的感觉。 为了确认,我又用力踩了几脚。只听到咔嚓一声,地面龟裂了一大块,露出一个空洞。 非常好,果然大体上不出我所料。 之所以说大体上,因为有个小细节在我的意料之外。地面裂开的范围和速度都远超过了我的预计。 所以,我掉进了那个空洞里。 02幸存者们 醒过来时,我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视线里没有一丝光,不知是我落到了地底的深处,还是我瞎了。 我眨了眨眼睛,没发现眼睛受伤,还好端端地在眼眶里。那么只能是我在曲折的地道里滚了太久,以至于滚进了彻底见不到光的地方……吗? “出来吧,别再躲了,我知道你在看着我。”我说。 周围一片寂静的黑暗,我的声音迅速被黑暗吸尽,没有任何回音。从这一点上来判断,我应该正躺在一个不算太大的洞穴里。 等了大概五分钟,什么事都没发生。 “别以为我是在诈你,我一路滚到这里,身上却没有什么伤。我只是个血肉之躯,怎么可能连根手指都没擦破。我知道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既然想见我,那就好好地出来见我,躲起来干什么?” 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可黑暗中的那个潜伏者还是没有现身。 “非要我把你的名字叫出来吗?”我叹了一口气,“艾沫洛达。”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动。 随即,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起来,宛如一只只细小的眼睛,构成了一片星空。周围的空间被这片光芒照亮,虽然稍嫌昏暗,但也足以让我看清周围的模样了。 艾沫洛达坐在我面前。以往,她总是很注重自己的外表,精心打扮成不怎么经意打扮的模样。但此刻,她居然已经顾不上自己穿着破破烂烂的裙子,露出了身躯上大片的虫甲。 她表现警觉地盯着我。 “你为什么知道是我?你知道我会在这里?” “因为我掉进洞里了。” “哈?” “我每次一掉进洞里,十有八九都和你们这群虫子有关系。这你能否认吗?” 她一脸想否认又想不出怎么反驳的样子,噎了噎,气势汹汹地逼问我:“那么你来这里干什么?” 有意思。 艾沫洛达这个家伙我也算是接触过不少次了,对她那种惯常假模假样的口气也算是颇为熟悉了。 但现在看看她,明明这么落魄,却变得更坦率粗暴。并不是因为被申星人打击得放弃了伪装,而是隐隐的还有种自觉了不起的味道。 我环视周围,我们身处的这个洞穴不算大,墙壁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发着光的虫子。没有看到任何通道。 “回答我的问题,不要东张西望的。你在看什么!” “其他人呢?我在找他们。” 我随口一说,艾沫洛达顿时脸色一变,慌张起来。“什、什么其他人?你什么意思!” 哦?本来我只是随便猜猜的,但看到她这种反应,反倒让我对自己的猜测更有把握了。 在申星人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势力展开全面打击的现在,如果说有哪个势力觉得压力最轻,那就只能是虫了。 它们本来就一直被申星人视为敌人,一天到晚被申星人袭击,早就已经习惯了躲在地下。说不定这时候它们还觉得更轻松了,因为申星人还要分精力去对付别的世界。 艾沫洛达作为本地区的虫群代言人,在地下拥有一片极度安全的领地,还有与申星人对抗的充足经验。但光是这些,还不足以让她的态度变得这么嚣张。 她之所以会变成用这一副语气,证明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子和人说话了。 “其他那些势力的幸存者,他们就在你这里。” 她脸色一变,想要否认。我懒得和她多说什么,站起身走到布满虫子的墙壁边,用力一挥手,驱散了那群发光的虫子。虫群背后根本没有什么墙壁,单纯是由虫子组成了一道墙壁。乱舞的光点散去之后,整个洞穴才真正地显现出来。 我所在的地方仅仅是一小部分,洞穴远比之前看到的要宽广。大体上有一个广场大小。那些已经失去音讯的家伙,一个不拉地都在这里。这些势力中最多的也就只有十来个人,互相间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不知道是不是只剩下这些人了。 团长、少将、魔鬼、所长、秦统领和他的家人……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都好端端地在这里,我心里升出一种复杂的心情。 这些疯子果然都不会这么容易死掉。让我真不知道该觉得遗憾还是觉得松一口气。 环视周围,我突然发现,似乎我在这里不怎么受欢迎。空气中有一种紧绷的味道,完全和之前宴会时那种放松的气氛不一样了。 仔细想想,这些家伙没第一时间接触我,而是让艾沫洛达先来和我见面。这其中就已经暗示了一种什么。 想想也是,在他们的心目里,幽灵和我都是同类。而独独我们饭店没有被申星人袭击,更加会让人产生我们已经和申星人勾结起来的错觉。 说不定我突然出现在这里,更会让他们怀疑我是来当内应抓他们的。 我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担心应该是多余的。他们当中肯定有会读心术的家伙,只要检查一下,不就知道我完全是个局外人。 “这个说不定,先不说我们当中没有谁有这种能力。就算有,谁知道你是不是被申星人改造过。”所长淡淡地说。 她还是那一身白大褂,身边只剩下两个脑门上镶着橙色宝石的研究员。他们各自手里捧着一个黑盒子,不知道装着些什么。 “我可还没说话呢,你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无妨,只要做一个小手术,就能够确保你的安全了。”她拍拍黑盒子。 她的表情是认真的。 现在,我一点都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了。 幸好,秦统领还有点良心,站出来帮我说话。“我相信阿燎兄弟不会出卖我们。”他想了想。 烨也附和说:“没错,谁想对阿燎不利,先得问问我们的拳头!” 赢军的人倒是存活了不少,可是我一看望去,没有看到他们的装甲。秦统领和烨以及那些武者统统都只穿着普通的布衣。 “连自己的装甲都被申星人植入了木马,你们还好意思说话?”少将冷笑了一声,望了我一眼。“我觉得这家伙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很有问题。” 不得不说,几个势力里最惨的大概就是联邦了。我看少将现在怀里只抱着一条狗了。 “是是,还是你这边舒心,全军覆没了,自然不用担心会被自己人背叛了。”秦统领果然没有放过这一点。 眼看着我什么都没做他们就要内讧起来了,魔鬼居然及时地站出来当和事佬。 “还是让我们先听听阿燎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吧。”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到了我的身上,等我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是到这里干什么来着的? 03丧家犬们 “我是来看看申星人有没有把这地方全毁了,如果有可能的话,给沏依带一些纪念品回去。” 这是实话。 然而悲哀的是,我如此真诚地说出实话,却没有人相信。 “阿燎。”魔鬼拍拍我的肩膀。他一身整齐的正装,身上还有股浓浓的古龙水味,闻起来像朵盛开的郁金香。一点都丝毫不像是被谁给赶到地洞里。“你不说真心话,我很难帮你说话啊。” “我说的哪里不像真心话了?你们有什么测谎手段,尽管拿出来试试啊。” 少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想让我们相信,在这种时候,你就为了这种愚蠢的小事跑到这里来?” 说实话我自己也这么觉得。都怪沏依,要不是为了帮她,我才不会遇上这些家伙。 “那么你们躲在这个地洞里是想干什么?”我反问他。 “我们不要在这种无意义的小事上浪费时间了,做个小手术,什么都解决了。”所长盯着我,眼里有一股强烈想打开我脑袋的欲望。 秦统领及时地站了出来。“我倒要看看谁敢动阿燎兄弟一根汗毛。” “好了好了,我想阿燎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对吧?”魔鬼笑着说。 证明个鬼。我能怎么证明啊。 说话时,魔鬼的手还一直搭在我的肩膀上。我随手一挥,打掉了他的手。“我反正就是闲着无聊来这里找一些纪念品,你们不信就算了……” 嗯?好像哪里不对。 我扭头望向魔鬼,他也若无其事地看着我。 仔细想想,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轻易地和他产生过肢体接触。一般情况下,他都能及时地避过我的手。我根本不可能打中他。 但现在,我只是随便一挥,就把他的手打掉了? 我正思考着这个奇妙的现象。少将眼神凌利地逼问我:“怎么了,你已经编不下去了吗?自己也觉得这话很荒唐。” “都说了还是来做手术吧。”所长又向我走近了几步。 “合着你们都觉得阿燎好欺负是不是!”烨气呼呼地站到我身边,与他们对峙起来。 气氛显得有些剑拔弩张了,感觉只缺一个火苗,整个空间都会爆炸。 但我怎么就觉得有一种深深的违合感呢? 我环顾四周,除了那几个在逼迫我的家伙外,艾沫洛达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站在旁边。遥远的墙角上,团长正蹲成一团,注视着地面喃喃着什么。 “别这样,这种时候,我们更该团结一心才对。”魔鬼走上前,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我的视线。 好吧,我算是多少看懂了一点。 “你们还真是被申星人打得很惨啊。”我叹了口气。“别再演戏了,就算你们给我施加压力也没有什么用。让我们好好说话行吗?” 我这话一出,只有烨一脸迷茫。秦统领看了那些人一眼,放声大笑。“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家伙吓唬不到阿燎兄弟。” 魔鬼耸耸肩。“这谁知道,万一这家伙吐露点什么东西出来了呢。” “我可不只是在吓唬。”所长嘀咕了一句,挥挥手让自己的手下退后。 只有少将还一脸冰冷地盯着我:“我也没有在开玩笑。” 这些家伙都已经被申星人打惨了,却还不忘记着找机会来威胁我。不管是不是能起到什么效果,就算是能吓到我,大概也能让他们那阴暗的内心开心一下。 “少一点套路行不行。让我们坦诚地说吧,我们饭店和幽灵那个并没有什么关系,和申星人更是早就已经断了往来。而你们……我无意嘲讽,但似乎应该把精力放到怎么对付申星人身上去,而不是来找我的麻烦。” 这情况根本不用多说。这些人聚在这个地洞里,就已经说明了他们的惨败。不光如此,他们本人的情况恐怕比表面上表现出来的可能更糟一些。 少将本人的能力有限,在手下全部死光的情况下,他大概连个普通人能发挥出来的作用都不如。失去了装甲,秦统领和烨的战斗力也有限。在这种情况下,实力最强的人本该是魔鬼和所长。 在情况完好的条件下,他们完全没有任由艾沫洛达这么嚣张的道理。所长的情况我看不出来,但魔鬼显然比往日更虚弱。而他身上的那股香味绝对有问题。 “我就不能只是换个古龙水吗?”魔鬼微笑着一摊手,“好吧,那其实是我的灵魂被击碎所散发出来的气味。”他望了一眼所长,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她。“那个女人受的伤也不比我轻,别看她这样,其实已经换了一个身体了。” 怪不得她有一头清爽的短发,我还以为她突然是想换发型换换心情。 所长不怎么在意魔鬼的出卖,反倒对我很感兴趣。“这身体的性能确实比不上之前那具,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在那之前,你真不想让我帮你做个手术吗?” 我无视这两个家伙,目光落在角落的团长身上。不管我们这边有什么动静,她都不往我们这里看一眼,完全不像是以往的她。 我径直走到团长面前。她穿着焦黑的衣服,孤零零地蹲小小地缩成一团,双目无神地望着地面。走近了,我才看清楚,她在注视着一堆玻璃碎块。 “这是?”我问。 她抬起头,望着我,呆呆地回答:“大家……都变成了玻璃了,没有办法开花了。” 在这个世界上,人本来就是会死的,是会再也没有办法延续下去的。这个孩子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未免太晚了点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摸摸她的脑袋。再回望这些家伙,突然觉得这整个地方透着一股丧家之犬的味道。 看看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疯子,被一个机器人像虫子一样赶到地底下。真不知道他们此时的心情如何。 我问:“你们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他们的神情各不相同,或是平静、或是激动、或是微笑,但却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同一个意思。就连团长也恢复了过来,清脆地开口。 “当然是反击啊!” 我真是想多了,这些疯子的脑海大概压根就没有挫败感这种东西。 “你们要怎么反击?有信心打得过申星人吗?”我又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少将不屑地说:“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我怎么知道…… 哦,等等,怪不得他们会对我的出现这么紧张,原来他们怀疑我是怀着和他们差不多的目的而来到这里的。 为了沏依祖先留下的遗产。 04疯子的逻辑简单易懂 说实话,我已经记不太清沏依的祖先到底留下来过什么了。 那时候,我一不小心被申星人的轨道炮轰死。申星人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要复活我。在身体重组的过程中,我的灵魂被保存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在那里,我和沏依一直再度经历了一次我与她初遇时的事件。 并且还意外发现了沏依的祖先曾经在自己最后的避难所里留下了一些遗产。 好像是某种强大的力量,但具体是什么东西来着的?能够派上什么用处?这些家伙为什么要找到这个东西? 我本来没指望过他们给予我一个答案。没想到魔鬼居然认真地跟我解释起来。 “你死掉的时候,我主动和申星人交易,参与了那个虚拟世界的构造。”他有些怀念似的。“那时候,她对灵魂还知之甚少。不像现在,已经能够得心应手地对付灵魂了。”他摸了摸了自己的胸口。 “我知道,因为那个世界有你的一份,所以你对里面发生过什么事都了如指掌。沏依会面对那些事,也有你在当幕后推手。” 如果当时沏依没有能抵抗住强大力量的诱惑,那肯定就落进了魔鬼的某种圈套。 幸好她傻。 “不不不,我只是喜欢观察而已。”魔鬼摇摇手指,指了指所长。“那边那位女士才是真的收获颇丰。” “我可不一样。我只是在某人失信的情况下,给自己上了一道保险而已。”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失信?我吗?我失了什么信? 等等,这么说起来,我好像的确想起来了。那时候我找虚拟世界里的所长帮忙,作为交换,愿意把虚拟世界里所长对沏依的研究成果带给现实世界里的所长。 当然,后来我没再提过这事。先不说所长在我的记忆里动了一些手脚,就算她没有,我也用不着这么着急把成果告诉现实里的所长。 “怎么失信了。我答应帮你传,又没说什么时候帮你传。我当时是打算先过几年再说的,你急什么。而且,听口气,你似乎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魔鬼插嘴说:“这同样是我和这位女士之间的交易内容之一。” 他们还真是喜欢互通有无。 算了,我习惯了。 总之,魔鬼清楚沏依的祖先留下过什么东西,所长也清楚。这样一来,这个情报毫无疑问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 “当时,我们中谁都没有对这个力量抱太大期待。一个灭绝种族能留下什么好东西来?”魔鬼说。 “除了我们。”艾沫洛达自豪地说。“我们在地下待的时间很长,偶尔也会挖出一些失落的文献。从那其中,我们了解到了那个力量的本质。” “本质是什么?”我问。 她白了我一眼。“为什么要告诉你……” “本质上来说,就是他们将自己的灵魂与这个世界的本质连接在了一起。”魔鬼毫不在意交了底。“只要拥有这份力量,我们就有了与申星人抗衡的底气。” “有那么厉害?”我吃了一惊。“一个灭绝种族能留下这么厉害的东西?” 我真想让沏依来听听,搞不好她会产生一些没什么用处的民族自豪感。 “你们现在需要把那个东西再挖出来。但你们有没有想过,申星人构造出那个虚拟世界时,显然对这里的情况也一清二楚了。如果真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的东西在,会这么容易让你们挖出来。” 至于沏依亲口说过那个东西已经不可能再重现于世界上这事,就姑且不提了。她对自己种族的遗产所知也不多。我相信这边的这些家伙肯定比她有办法,不会白白地聚在这里。 “你说的的确是一个问题。不过,事实上,我们并没打算用这个东西威胁申星人。这个东西也威胁不到她。”魔鬼说。 “哦?那是?” “当然是用来威胁这个世界。”魔鬼轻描淡写地说,“只要把这个世界一整个都毁了,连同连接我们各个世界的所有通道也就会随之毁灭。那么,那个机器人就再也不会威胁到我们的世界了。” 果然是疯子的逻辑。 但不得不说,这似乎是阻止申星人的唯一办法了。既然玩不过她,那就只好不跟她玩了。 我环视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对此表示出异议,显然已经对这个计划达成了共识。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虽然的确一开始是我问了,但他们为什么要告诉我?我是一个普通的外卖员,又帮不到他们什么。 “看起来,你们似乎不打算放我回去了?” 这么关键的机密,他们肯定会万分谨慎,想要杀我灭口也不奇怪。 少将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我们不相信你真的只是来找纪念品。既然你说要坦诚相待,那么我们这边已经表现出了诚意,还请你相应地表示一下。” 言下之意,要是我表示不出来,那么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别理这家伙,你想走就走,我相信你不会当告密者。谁敢对你不利,就是与我为敌。”还是秦统领站出来帮我说话。 少将冷哼一声,摸了摸怀里的狗。 说起来,在大家都差不多重伤的情况下,似乎秦统领就是这地方最厉害的人了? 我突然感到自己的安全有保障多了,说话都响了不少。 “抱歉,哪怕你们不相信,我真的只是出来随便转一圈的。顺便来看看这个地方有没有被毁掉,如果可以的话给我们店里的那个笨蛋带个纪念品。” 其实我很想说,申星人要消灭的是他们,又不是我们饭店。我有什么可害怕的。但这种话太拉仇恨了,尤其在他们被打成落水狗的现在。 “不过。”这种时候,如果不说个不过,恐怕我很难全身而退。“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手,也尽可以提出来,我会全力配合你们。这就是我的诚意。” 我只是随便客气一下。哪怕这些家伙现在实力大损,也不可能有需要我这种普通人帮忙的地方。 我这么客气,而他们倒是完全不客气。 “那好,你去把你们店的女服务员带过来,我们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所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如果你拒绝,我会很怀疑你的诚意。” 我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他们告诉我这一堆东西的真正理由。 05另一个计划 有一个很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个遗产是沏依的祖先留给她的,在虚拟世界中,就仅限于她才能打开使用。这些家伙显然对于自己是否能破除这个限制有些没信心,那么想要取得那份力量,就自然需要沏依的配合。 “你不是有了沏依的生理资料了吗?难道不能复制一个出来,一定需要本尊?”我问所长。 “可以啊,我可以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身体,那么你负责把她的灵魂取过来也行。” 好好。 总之我先答应下来,等离开了这里,谁还会理他们。 所长微微一笑:“哦对了,为了防止你再拖时间,我们需要做一点小措施,省得你过个几年才把那位女服务员带过来。” 艾沫洛达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存在感一般抢过话头。“我已经准备好了几十种虫子,有你熟悉的寄脑虫,也有新开发的定时毒虫,你喜欢被哪种寄生?” “你们居然这么不相信我?”我有点不爽了。 虽然我的确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但这不妨碍我借题发挥。“如果你们是这样的态度,那么还是干脆把我留在这里吧。我要是和申星人勾结起来了,你觉得你那点虫子能用来干什么?” “能做很多事。比如说有一种虫子,一靠近机器制品就会爆炸。我们一直用它来预警申星人。” 这是什么奇怪的虫子啊。它们为了从申星人手下逃过去,也是挺拼的。 “你有考虑过我怎么骑电动车吗?难道要我走回去?”我讽刺地说。 所长轻松地说:“不用担心这种事,我可以帮你装对翅膀。” “我不允许你们在阿燎兄弟身上做乱七八糟的手脚。”秦统领再度挺身而出,用力拍拍我的背,险些把我的肺都拍出来了。“我相信他是说话算话的。若他真不愿意,你们想逼他出卖同伴,我也不答应。” 呃……他这么信任我倒是非常感激。但一来我没想过要说话算话,二来也不觉得把沏依带过来就是出卖同伴了。 她也不会觉得我是她的同伴吧。 “你管得太宽了,我的敌人。”少将微微皱眉,眼睛里露出危险的光。 神奇的是,又是魔鬼这个家伙来调解。“我们当然相信阿燎,但问题是阿燎都不一定能相信自己。所以,我觉得还是需要一个制约。” “什么制约?”我说。 “派个人跟你一起去请沏依,这样也显得我们更有诚意。我们是想和你们合作,不要以为是想拿你们当炮灰。毕竟,你们也觉得申星人是个不稳定因素,不是吗?” 没错。谁知道幽灵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总给我一种不好的感觉,申星人如果全听他的,搞不好就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来。 但既然这家伙早知道这一点,那之前还装着一副怀疑我们勾结申星人的模样干嘛? “你们想派谁跟我一起去?事先声明,所有能够威胁到我安全的人,我一概不考虑。”我环视着周围这些家伙,觉得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符合这个条件。 魔鬼当即下了判断。“好,那么就请烨姑娘跟你一起出发吧。想必秦统领也能接受这个人选。” 秦统领望了烨一眼,烨一脸自信地昂起脖子,表示能接受这个任务。 但我不接受。 我想也不想就抗议起来。“你没听懂我的条件吗?” 魔鬼还没说话,烨先跳了起来,似乎一直没机会发言让她憋了很久。“我当然不可能威胁到你的安全!倒不如说,有我在,你更安全了!” 才不是这样,有她跟着,我反而更容易成为申星人的目标了。 “不,就是这样。”魔鬼轻松地说,“除了她之外,谁跟着你,你都不会放心。” 我看着烨气乎乎的样子,突然懂了。 诚然,毕竟在场这些远比我强大又心机满满的家伙,烨这个笨蛋的确是最不可能危及我安全的人选了。 但总觉得带着烨去见沏依,有哪里怪怪的。我印象里,她们的关系并不太好。 算了,总之先离开这里,再想个办法摆脱烨吧。 告辞了这群落魄的战争狂后,艾沫洛达从一条隐密的地道把我送了出去。走上地面时,刺眼的阳光让我微微有点失神。 就在我微眯眼皮的那刹那,耳边突然传来了魔鬼的低语。 不知道远在地下的他是怎么办到的,但他的话清清楚楚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除了毁灭这个世界外,我们还有个备选的计划,你也可以考虑一下。”他说。 “那就是……杀了幽灵。” 有趣,非常有趣。 这倒也是相当简单明了的思考回路。既然申星人把幽灵当作了人类的标准,在一定程度上听从了他的命令。那么,只要把幽灵杀掉,申星人就没有理由继续听从他的话了。 但这家伙让我考虑个什么劲? 如果他们有本事的话,那就自己去想办法杀掉幽灵啊。先不说我是不是有接近幽灵、突破申星人保护然后杀掉他的能力,就连去申星人星舰的途径都没有了。我有什么好考虑的。 我想朝着魔鬼吐槽一通,可能我只能单方面地听到他的话,没办法回答。而且想必魔鬼根本也没有期待过我回答他。 他真正期待的事是……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疯子,完全不能理解他向我透露这种事情的理由。我知道他必有什么阴谋。 甚至,连让人知道他必有阴谋这事也是他阴谋的一部分。 “你怎么了?”烨靠着笨蛋的直觉,察觉到我在踏上地面时那微微的停顿。 “没什么,我只是在祈祷,半路上你别拖我的后腿。” 这种事情就算和烨说了也没有。 说不定他们内部也对这件事达成了一致,但却不打算告诉我。而如果只是魔鬼单方面的行动计划,那我就更没告诉烨的理由了。 说穿了,只要申星人愿意,就算我们杀了幽灵,她也有办法复活他吧。 “不拖后腿?” 烨歪了歪脑袋,笑着说,“我本来就没打算拖腿啊。” “诶?” 没等我反应过来,烨一只肩膀扛起电动车,一只肩膀扛起我,轻盈地向着地平线的远端飞奔过去。 饶了我吧…… “笨蛋,你跑错方向了!” 06想办法摆脱笨蛋 以前送外卖时,虽然全是一成不变的荒野,但好歹也还有些高低起伏。偶尔还能欣赏一下满地的炮坑。但现在,眼前尽是镜面般的黑色玻璃,以及映照在这个玻璃上的我自己的脸。 “你到底想把我扛到什么时候!笨蛋!” “不要叫我笨蛋!等到了你们的饭店,我自然就会把你放下来!” 烨摇晃着马尾,脚尖轻轻一点,便能在光滑的地面上滑跃出好远。的确是比我的电动车快多了。 “你快把我放下来!” “没事,我不累!” “但我累!再被你这样扛下去,我就快要把早饭吐出来了!” 我一提到早饭,正提醒了她。她脚猛一顿地,减速滑行了一公里,才刹住了身形。她把我和电动车放在地上,对着我说:“我肚子饿了,我要吃东西。” “好,那你吃吧,我等你。” 我坐下来,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一转头,烨却没有在吃饭,而是在盯着我。“你看我干什么?不急着吃饭了吗?” “那我吃了啊。”她说。 “吃啊,谁拦你了?” 话音刚落,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从我口袋里掏出了营养药丸,厚颜无耻地往嘴里倒了满满一把。 原来她吃东西的意思是从吃我的东西!等我从她手里夺回来药瓶时,难以置信地发现她把一整瓶药丸都倒进了嘴里,只留给了我一具空瓶。 “啊,真是好饱啊。明明只是一瓶小药丸,为什么会这么饱呢?”她毫无形象地仰天大字躺在玻璃地面上,一脸幸福地抱着肚子。 “当然啦,这本来是我一个月的口粮,怎么没撑死你啊!”我愤愤地把药瓶倒了又倒,连点药渣都没留给我。我可还没吃饭呢! “我们武者平时需要消耗很多能量,刚刚又跑了这么久,当然会饿啊。” “那你不能别跑啊!” 烨压根没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抱着肚子打起了呼噜,竟是吃饱了开始午睡起来。她一边睡,还一边说着梦话。 “好饱啊……有一个多月没吃得这么饱了……” 一个多月了吗? 算起来,这些家伙的确已经被申星人袭击有一个多月了。以这些家伙的脾气,恐怕少有会乐于吃地下的虫子。烨吃不饱饭,恐怕另外那些家伙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一想到他们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便也不在心里抱怨烨吃光了我们所有的口粮,而是油然生起了一种近乎欣慰的幸灾乐祸。 这些战争狂原来也会有今天! 烨在梦里睡得相当警醒,我刚一微微露出嘲笑,她便猛地睁开了眼睛,警觉地扫视周围。 我连忙收起笑容,问:“怎么了?” “奇怪。”她喃喃着环顾远方,“我刚刚怎么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恶意。” “那是你睡糊涂了,别在意,继续睡吧。”我说。 她摇晃了一下脑袋,“算了,睡够了。有吃的吗?” “你不是刚吃过吗?” 我以为她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烨瞪圆了眼睛,吃惊地摸了摸肚子。“诶?原来那不是做梦啊?” “你已经分不清梦和现实了吗?”我不无讽刺地说。 烨却认真地点了点头。“的确,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什么样的反应了。”说话间,她的表情变得落寞起来。“好多人都死了,就连我们的装甲都背叛了我们……” 他们那种构造那么神奇的装甲都会被申星人控制,这的确也是很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你恨申星人吗?” “那倒谈不上。这里本来就是一个你死我活的世界,打不过她,那也只是技不如人而已。不过那个家伙也太阴险了,要是给我一个正面与她为敌的机会,我肯定能打爆她!用轨道炮算什么英雄好汉!” 烨说着说着,愤愤地握紧了拳头。 “不,其实就算她和你肉搏,你多半也打不过她。别看她那副样子,可以徒手制造核爆。你能接得住吗?” 烨哑然,显然也是知道我说的全是实话。想了半天没想到能够反驳我的理由,只能气乎乎地瞪了我一眼。“就你话多!你到底是帮哪一边的。” “当然不是申星人一边的。” “那还差不多。”她心情似乎稍微好了点。“就算真的不一定打得过,我们也绝对不会逃避战斗。至少也要让那个机器人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就用毁灭世界这个形式吗? “毁灭世界之后,你们会怎么样啊?” “谁知道。”烨耸耸肩。 我就知道。尽管大家都知道这里有强大的力量,但没有人知道那个力量到底会以什么样形式来施展,能不能够被人控制。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们还能全身而退地回到自己的世界。 如果运气不好……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 “想过啊。为了守护我们的世界,就算牺牲了我们的生命,也是值得的啊。”烨理所当然地回答。 这答案一点都不让我意外。 可是,我完全不打算与这个世界一起殡葬。毕竟申星人还没有威胁到我们的世界,我虽然不会是和申星人一边,但也不是和异世界人同属一边的。 之前我就想好了,半路上甩掉烨,然后回到饭店,劝说薰姐暂时停业一段时间。等到申星人消灭那些家伙,或者那些家伙毁灭这个世界后再考虑别的事情。 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让沏依来参合进这件事。既然沏依当时没有选择获得那份力量,现在就更不能让她在这种时候站在风口浪尖上。 我注视着烨的脸,开始盘算起该怎么让她和我分道扬镳。 眼看着她就要出发了,我连忙先拦住了她,还不是时候。 “现在食物都被你吃了,你说该怎么办?我们的晚饭可没有着落了。” “那就不吃呗。”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照我的速度,再过一天就能赶到你们店了。你就忍到那时候再大吃一顿吧。顺便,记得也要请我吃大餐。” “行啊,如果我把肚肠都吐出来的时候还能有胃口吃东西的话。”看她一副不怎么理解我意思的神情,我不得不把话给说明白了。“你能不能别再扛着我走了!” 她奇怪地问:“不然怎么走,你是想我背着你?还是想我抱着你?” 想了想那个场面,我觉得还不如扛着我呢。 “都不是,我要自己骑电动车走。” “可那很慢啊,等不到那时候,你不就要饿死了吗?” “在饿死和吐死之间选一个的话,我宁可选饿死。至少可以多活两天。” “哦。” 她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紧接着,她不管不顾地拎起了我,准备继续折磨我。这一点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如果这家伙老实听话才奇怪呢。 但没问题,我已经拖了足够的时间。 在她拎我拎得正顺手的那一刹那,我等待的东西终于出现了。 申星人的袭击到来了。 不过有一点稍稍出乎了我的意思,申星人从天空投落大地用来袭击我们的兵器……不,确切地来说只是来袭击烨,竟是赢国的装甲。 08回锅肉和沏依的作用 烨拖着半具破破烂烂的装甲,出现在我们面前。 装甲只剩下左半身,断处崎岖不平。有一些地方像是被人生生撕开的,而有一些地方像是被狗啃过。露出的内舱里,那个安置人体的空间,原本壁上是与经脉贴合的金色纹路,此时却浮出了淡淡绿色律动,像是在向什么地方传送信息。 “哦?有意思。”沏依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装甲。“这个装甲内部原本就有神经网络,申星人给它编了一个程序,借助这个网络进行运行,这就让它拥有了一定程度的智能。” 这家伙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烨的凄惨程度和这具装甲难分上下。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破烂不堪,四肢中折断了三肢,鲜血糊了一身,像是改穿了一件红色的衣服般。 “阿燎……我……打赢了哦……”烨似乎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沏依,咧开流血的嘴角,露出一口被打落几颗的洁白牙齿。她微笑着对我说完了这么一句话后,便倒地昏迷了过去。 她倒是昏得干脆,把问题全留给我们了。是不是要把她扔在这里呢?不然的话,等她醒过来,我刚刚撒的谎可就全暴露了。 我和沏依对望了一眼。 “这个人我记得是秦统领的亲戚?”沏依问。 “对。” “为什么她会跟着你过来?” “因为她认为自己的世界已经没有希望了,所以想投靠我们。秦统领也想给自己的家族留一个希望。”我信口胡扯了一个理由。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事?你怎么不说是她想跟你私奔呢?” 果然骗不过她。 “诶?原来是这样的吗?”我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 沏依瞪了一眼,懒得再跟我说什么。她蹲到烨身边,招呼回锅肉来舔她身上的伤口。 我看不下去,说:“你这也太脏了啊。” “回锅肉的口水有消毒止血的功能。你难道没发现?” “我当然没发现。为什么你会发现这种事,你之前都让它舔过什么了?”我好奇地问。 沏依淡淡回答:“舔过你。”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我大吃一惊。 沏依看都不看我一眼,抚摸着回锅肉的狗头。“你不记得了吗?你第一次遇到艾沫洛达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的肠子都掏了出来。要不是那时候回锅肉拼命舔你,你以为自己能坚持到回店吗?” 竟有这种事。我那时候都昏迷得差不多了,不记得有过这种事。想不到这条狗居然还救过我一命。 这一刻,回锅肉低头舔着烨手臂的身姿,在我眼中顿时变得伟岸起来…… “喂,这不是分明在啃骨头吗!它在啃那笨蛋刺出身体的骨头啊!” “太过于尖锐的骨头会弄伤身体,当然要稍微磨平一点。” 是这样的吗?真的有这种处理方式?我怎么觉得沏依是在敷衍我。“这家伙当时也从我身体里吃掉过什么吗?” “放心啦,反正你后来也被申星人重新弄了一个身体。” 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有身体里有哪里怪怪的。 不知不觉天黑了。不知道是回锅肉的口水真的有用,还是烨原本就肉身强大,她居然真的渐渐停止了出血。沏依给她灌了一瓶营养药丸,她苍白的脸恢复了血色。 “你为什么要救她?你看上去可不像是这么好心的人。”我问。 “因为你太可疑了,所以我必须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真是多疑的家伙,居然这么不信任自己的同伴。幸亏我真的骗了她,不然岂不是白白被她怀疑了。 “你既然这么不信任我,那我干脆什么都不说了好吧?”我装作生气,扭头望着黑沉沉的夜。 有什么办法想糊弄过去吗?可是烨是个笨蛋,又压根没有想着要瞒过沏依,似乎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但是…… 我望着不远处扔着的那半具装甲,总觉得申星人不可能就此放弃袭击。 沏依注意到了我的眼神,走过去抬起手指在装甲内侧的纹路上抹了几下。那种淡淡的绿光顿时消失了,恢复成了正常的金色。 “你做了什么?” “之前,这个装甲残余的回路正在向申星人发射信号。现在,信号已经得到了回应,也就用不着这东西。” 借着一旁的灯光,我再三打量眼前的沏依。不管怎么看,沏依都只是原本的那个沏依而已。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能耐的?你真的是本人吗?” “我本来就有这种能耐!可以连入各种网络进行修改!”她似乎有些不满,“只不过没有地方能够给我发挥能力。” 我还真没听说过这种事。“好好。还真是方便的能力。也就是说,申星人刚刚一直在监视我们。你为什么不早点切断!” “我早点切断,申星人不就找不到这个女人了?” 沏依随口说出了很不得了的话。 “你救她就是为了引申星人出来?” “不然呢?” “原来不是为了知道真相而救她啊!” “我可没指望过从敌人的口里听到真话,等申星人来了之后,我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真是无可指摘的正确思路。我刚刚还在担心怎么别让烨泄露真相,现在可好,我的担心简直是多余的。 空气中传来了某种低沉的轰鸣声,越来越近。我与沏依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夜空中有一颗闪亮如流星般的光点冲向我们,却又轻盈如羽毛地落地。 原属于秦统领的赤红色装甲,魁梧地站在我们面前。它没有理会我们,径直向昏迷的烨走去。 “等等,我想跟你聊聊。”沏依说。 它如同压根没有听觉一般,不理会她。 “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的话。”她继续说。 可惜似乎她的判断错误,装甲走到烨面前,伸出了手。 “这副装甲虽然坚固,但却根本没有考虑过反电子入侵的功能。所以才被你轻易地攻破了。可惜这是物理层面的缺陷,你难以利用这简单的网络构筑出太过于复杂的防火墙。所以,就像你刚刚所看到的,我也拥有了可以入侵这个装甲系统的能力。” 沏依指了指那半具残破的装甲。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赤红色的装甲停下了手。 09女人的心思难测 理论上来说,每一具装甲都是由申星人直接操作的,都相当于申星人的一个终端。可以通过它们直接联络上申星人。 只不过申星人不一定愿意理会就是了。沏依的威胁对于申星人来说根本微不足道,就算她能让一具装甲失控、让所有的装甲失控,对于申星人来说都无伤大雅。 申星人之所以会停手,大概单纯只是好奇罢了。好奇沏依拿出了要与她为敌的气势,究竟是想说些什么。 装甲的脸静静转向沏依。 “你到底在追寻什么?”沏依问。 沉默。 半晌,沏依又说:“是的,这就是我想要问你的。” 又沉默了片刻,沏依摇摇头:“这不是你的答案。至少不是你真正的答案。” 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什么呀? 不,不对。我明白了。这具装甲压根没有发声器官,所以自然也没有办法说话。事实上,能够听见沏依说话都已经算是一件颇为神奇的事了。 我问沏依:“你这是在跟她说话?” 沏依白了我一眼,仿佛我问了什么愚蠢的问题,继续对着装甲说:“这就是你现在做出这一切的理由吗?” “好,我明白了,我就不妨碍你们之间的心灵交流了。” 之前沏依也说过,她能够读取和修改网络,大概就是借助着这种能力在与申星人进行某种电波层面的交流。 起先她还会单方面地说几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随着谈话的深入,沏依越来越习惯于利用她的能力来交流,而不是依赖语言。 于是现场陷入于了一种神奇的气氛,她和装甲面对面沉默对峙着。装甲自然一如雕像般伫立,而沏依脸上的表情变化却相当丰富。时而激动,时而困惑,时而又一副难以置信的吃惊样子。 虽然不太清楚她们具体在交流什么,但看着沏依渐渐严肃起来的脸,恐怕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 突然间,装甲猛一跺脚,在地面踩出一个大坑,跃向了远方。 这就跑了吗?已经聊完了?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转头望向沏依。 沏依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尽管脸上的神情十分冷淡,但眼睛里蕴着怒火,直瞪着我。到底她们聊什么了?怎么一副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事,要冲着我爆发的感觉。 “你……” 我还没问为什么,那边的烨忽然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好饿……什么时候吃饭……” 这家伙的脑子里就不能装点别的了吗? 只是迷糊了一下,烨的眼神便清醒起来,她一跃而起,扫视了一下周围和自身,总算是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到了沏依身上。 “啊啊,你你……就是那个谁来着的!哦,对了!你叫小依来着对吧!我们需要你!” “小依?”沏依一愕,旋即露出嫌弃的神情。“别叫得这么亲热,真恶心。” 烨茫然地看着她,似乎还有点没清醒过来。 哎呀,被装甲的出现一打岔,我都忘记了这家伙还是为了说明沏依而来的。 不,不行,必须阻止她!不能让她说出那件事,不然沏依可不知道会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我已经跟她说过你们的计划了。”我打断了烨,“她认为你们的计划完全是不可行的。” 在沏依的理解中,我所指的是那个暗杀计划,而在烨听来却是指那个探寻力量的计划。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对付申星人吗?”烨不满地走向沏依。我当即上去拉住她的手臂,捂住她的嘴巴,省得她喊叫出什么来。 “冷静一下,你什么都不要说,让我来跟她说,好吗?”我附耳低声说。 理论上来说,我是压根拉不住烨的。但在我一拉之下,她居然停下了脚步,身体微微摇晃,倚靠在了我的身上。脸几乎就要挨着我的脑袋了。 看来刚刚那场战斗的确对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尽管被回锅肉可疑地治疗过,但显然她还需要好好养养。 我把她扶坐在地上,她紧紧握着我的手,像是没有我的支撑就会摔倒一样。沏依望着我们,不知为何眼睛里浮现出鄙夷的神色。 “怎么,你就这样被收买了吗?”她冷笑说。 “什么被收买了?我也不支持他们的计划。那根本就是愚蠢的行径……” 话还没说完,我的手就被烨掐了一下。 我装作不知道,继续说:“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其它的希望了。所以即使我们不参与,也不要嘲笑他们,默默地旁观就好。” 烨似乎还有话要说。 我当即大声压过了她:“你知不知道,刚刚申星人又派了装甲来抓你,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打跑。我们对你已经够好的了,你不要再得寸进尺,非要逼得我们置身险地。你忘记秦统领当初是怎么说来着的吗?他不会强迫我们做什么事,你想违背他的意愿吗?” 秦统领的确这么说过。 烨顿时泄了气,低下头露出失落的表情。只不过她所知的计划和沏依所知的计划不太一样就是了。 话虽如此,区别也不算很大,都是异想天开。 气氛陷入短暂的低落,为免双方有一方开口说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对沏依说:“你先走吧,我会处理好她的。” 沏依嘲弄地看了我一眼。“你打算怎么处理?难道你还打算送她回家,帮她治伤吗?” “我才用不着你们可怜!”烨立即反击。 “那你还来妄想我们帮忙?” 烨顿时哑口无言,半晌,才气愤地说:“不帮就不帮,没有你我们也一样有把握!”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甩开我的手,走向了回去的方向。 看着她那单薄的背影,我突然油然而生一种凄凉感。她的世界面临毁灭的威胁,而自己又受了重伤。虽然那装甲暂时离开了,但天晓得是不是还会来袭击她。 真是……活该啊。 谁让他们的世界非要跑到这个交汇世界上来打仗呢?没有被杀被毁灭的觉悟,就不该到这个世界上来。 总之,姑且是蒙混过去了,回家吧。 我转身要走,却看到沏依还站在那里。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嘲笑,对着烨说:“谁说我不帮了?” 这家伙想干什么? 10又有活了 烨的脚步猛然顿住了,难以置信地回过头。“你是想耍我吗?” 我的想法大概和她也差不多,连忙拉着沏依到一边小声说:“别看她样子蠢蠢的,但真要打起来,我们还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你最好别太刺激她。” 沏依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啊,我觉得他们的计划挺可行的,为什么不试试呢?” “你真的答应了?”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惊喜一下,表情有些复杂。 “对,我答应了。”沏依瞟了我一眼,用力一字一句地说,“暗杀幽灵的计划。” 烨一头雾水:“诶?什么是……” 没等烨把心里的困惑说完,我就立即用语重心长的口气,大声对烨说:“你就不能放下仇恨吗!” “放下仇恨?你在说什么?”她的注意力成功地被我吸引住了。 “对,尽管幽灵指使申星人毁灭了你们的驻地,杀死了你们的同胞,甚至还想要入侵你们的世界。但好好活下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得浪费自己的生命去试图暗杀一个不可能暗杀成功的对象呢?就算他死了,你的同胞也不会复活,这是毫无意义的仇恨!相信我,其实你的内心深处,一点都不想暗杀幽灵。” 烨的思路被我成功带歪了。她的眼睛里浮现出了怒火,似乎是眼前再度浮现出高耸的城墙和成群的武者在光柱中灰飞烟灭的景象。 “什么叫毫无意义的仇恨!凭什么我要原谅那个家伙!要不是他,申星人怎么可能突然袭击所有的势力。我做梦都想杀掉这个罪魁祸首!” 她气势十足地走到沏依的身边,一把将我推开,握住沏依的肩。“你说你能帮的,是不是?” 沏依微微皱眉,挣扎了一下,却挣脱不掉。回锅肉就在她脚边,若无其事地舔着自己的鼻子,一点没有帮忙的意思。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算是吧。” “不不不,我们帮不上她的忙。你可不要信口开河,你打算怎么杀掉幽灵呀。”我连忙在旁边说。 一方面是为了继续让烨的脑袋被这件事占满,另一方面也是提醒一下沏依,我们哪来能力暗杀幽灵。 “你闭嘴!听她说!”看烨的表情,已经是彻底忘记自己的本来目的。 虽然这正是我的本意,但被她一吼,不知为何有种微妙的不爽感。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接近幽灵,你有没有把握杀掉他?”沏依深深地注视着烨的眼睛。 “当然!” 烨这话不算是吹牛,如果真的幽灵站在我面前,我也有把握杀了他。但她肯定也没动过脑子。幽灵的确是个普通人,申星人在意他的人类身份,不会把他改造成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是,完全可以弄一堆机器人保护谁,或者干脆把他武装成一个杀戮机器。 我不认为面对现在的幽灵能有任何胜算。 更何况我们并没有面对他的机会。 沏依趁着烨分神的时候挣脱了她的魔爪,转身走向回家的方向。“希望你没有在吹牛。” 烨一愣,旋即露出愤怒的神情,一把上去抓住沏依的手。“你什么意思,果然是在耍我吗!” 回锅肉冲着烨叫了一声,感觉有点应付了事的味道。大体上是自己的主人受到了威胁,必须表示些什么,但又懒得动弹。 沏依瞪了回锅肉一眼,它才抖了抖脑袋,多叫唤了两声,随即又低下了脑袋。沏依嘴角一抽,露出一抹冷笑,什么话都没说。 但如果这个笨狗够机灵的话,就应该能嗅出自己将要晚饭减半的味道来。 当然,事实上烨并没有伤害沏依的念头,只是固执地抓着她的手而已。为什么沏依要拿这种事考验回锅肉呢? 是的,凭我对沏依的了解,一眼就能看出,她故意卖关子可不是为了吊烨的吊胃口。之前被烨抓住肩膀时回锅肉就无动于衷,这显然已经引起了沏依的不满。所以她故意给了烨一个再度袭击自己的机会,可惜回锅肉没有抓住这次改变印象的机会。 我觉得她未免也太严苛了,只不过是一条回锅肉,能叫唤两声难道还不够吗?真不知道沏依到底是对这条笨狗抱有什么样的期待…… 也许是她又有某种突发奇想了。 这个困惑只是在我心中一闪而过,旋即我的注意力便被沏依的话吸引过去。 “放手,你抓痛我了。”她冰冷地盯了烨一眼。烨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手,但也稍稍放松了一下手劲。 “你少耍花样,到底打算怎么帮我。” “你既然说你只要能见到幽灵就可以杀了他,那你跟着这家伙去我们店就是了。稍微休息一下,把自己弄得像样点,然后……”沏依说着,上下打量了烨一圈,问她:“你有送过外卖吗?” “什么意思?”我和烨异口同声地问。 “还不明白吗?就在阿燎离开之后,店里接到幽灵的电话,点了一个外卖。所以我这不就出来找阿燎送外卖了吗?如果你……” 听着沏依的话,我不禁深思起来。幽灵那个家伙想干什么? 我可不信他是因为思念故乡的食物而点了外卖。 沏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烨打断了。她用力摇晃着沏依的手臂,激动不已地嚷着:“让我去!我一定能够杀掉那个混蛋!” “放手啊,你想弄断我的手吗!” 沏依露出痛苦的表情,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有一丝后悔,不该对着这个脑袋和动物差不多的家伙耍什么心眼。 被她一提醒,烨才又警醒过来,认真地说:“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放手。” “我就是为了让你去办这事,才告诉你的!” “真的!”烨顿时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握着沏依的手不放。“看不出来,你居然是个好人!” 可不是嘛,真看不出来。 眼看着沏依脑门上的青筋都快被烨握出来了,我上去打圆场。“好了好了,别这么激动,我还没答应让你跟我一起去呢。” “还要你答应?”烨一脸吃惊。 “废话,这电动车是我的,要骑这电动车去送外卖,当然得经过我同意。” 烨理所当然地说:“我们俩谁跟谁啊,你的电动车就是我的电动车啦。” “少套近乎!我才不答应!”我斩钉截铁地说。 11腊八粥 先不说幽灵这家伙的动机如何,也不提烨是不是能真的见到幽灵。只要烨真的去暗杀幽灵了,不管成不成,反正她是别想活着回来了。 我显然不可能陪她一起送死,而唯一能够抵达申星人星舰的交通工具只有我的电动车。也就是说,我只能让烨自己一个人骑着我的电动车去暗杀幽灵。 幽灵死不死我是不知道,反正我的电动车是肯定也回不来了。 所以,烨再怎么劝说我也不会动摇,绝对不会把电动车借给她做这种无谋之事! 但问题在于烨压根不劝说我,直接选择了动手。 她当仁不让地推开了我,坐上了我的电动车。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沏依就抢坐上了电动车的后座。烨启动电动车,回锅肉汪的一声追在了车尾后面。 我这才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唯一那个孤零零留在原地的人。 “喂!你们两个浑蛋!把我的车还给我!” 我奋力地奔跑上去,然而速度还赶不上回锅肉快。只见沏依坐在后座,面朝我露出得意的嘲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谋划什么吗?申星人全告诉我了。” 什么全告诉她了…… 我一愣神之际,电动车已经开远了。沏依扔过来什么东西,我接住低头一看,原来是一瓶营养药丸。总算她还知道我没有东西可吃,给我留了一点口粮。 但也代表了她打算把烨带到店里去,让我一个人走回店去。等我到了,她恐怕早就已经充好电让烨一个人去找幽灵和申星人了。不知道我还来不来得及去收一下电动车的尸体。如果有尸体的话。 她到底脑子抽了什么风,非得让烨去做这种事情,她和烨到底有多大仇?申星人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等等,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顿时恍然大悟,为何刚刚沏依会这么生气,原来是因为申星人把那些疯子真正谋划的东西告诉了她。 就是那个试图打开遗迹毁灭世界的计划。 虽然那些异世界人掩藏得很好,但果然还是瞒不过申星人。不过看样子申星人似乎不打算插手? 不,或许已经对那些人动手了。 尽管不怎么在乎那些疯子的生死,我还是望了望沏依故乡的方向一眼。总觉得这些祸害不会这么容易死掉。 无所谓了,不关我的事。 沏依大概是在生气和她切身有关的重要问题,我却一点都不和她沟通一下。但我也是为了她好,希望她能理解。 不理解也不行。在申星人已经了解到行动计划的前提下,她再蠢也不至于再去赶这趟浑水……吧? 那么,让烨趁送外卖之际去刺杀幽灵与在申星人眼皮子底下探索遗迹,这两件事比起来,到底哪边更蠢一点呢? 我突然陷入了沉思。 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家伙该不会……突发其想地表面上是去刺杀幽灵,实际上让烨带她去了遗迹那里吧? 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一开始自称要让烨进行暗杀行动,只是个幌子。她让我放松了警惕,转移了注意力,而她的真实目的就是要探索遗迹! 甚至连幽灵是不是真的叫了外卖都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我用尽目力望向远方,可是她们已经骑着电动车消失在了地平线外,看不到半点影子。光洁的玻璃地面没有留下任何车辙,让我无从判断她们之后到底是去了哪里。 我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到底是现在回头去遗迹那里再看一眼,还是照着原计划回饭店去? 不,我当然不是担心沏依的安危。不管她是想让烨送死,还是想跟着烨送死,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没有理由否定她的意志。 但是她干什么要带走我的电动车! 她如果真想去遗迹,那就跟着烨走吧,不要拖上我的电动车啊! 不,不对,好像不管是去遗迹还是去暗杀幽灵,我的电动车都保不住了…… 可恶。 于是,我决定先回店里一趟。直到此时,我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沏依真是让烨去暗杀幽灵了。 这样一来,至少我还可以冲着沏依发一顿火,以慰藉我电动车的在天之灵。如果她死在探索遗迹的路上,我该找谁去要赔偿? 大概把一瓶营养药丸吃了一半后,我总算是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店里。 一进店里,我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没有见到沏依,也没有听到狗叫,只有薰姐伏在桌子上睡觉。睫毛伴着呼吸轻轻颤动,微红的侧脸,嘴角浮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给人一种幸福安祥的感觉…… 不对,不是看入迷的时候。 “薰姐,醒醒!” 在我的呼唤之下,薰姐眼皮一动,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目光迷离地盯着我。半晌,眼睛里才渐渐凝起神采。她坐直身体,掩嘴打了一个呵。 “阿燎,你终于回来了啊。那么,该去给申星人小姐送外卖。” 诶,原来幽灵叫外卖的事是真的啊? 尽管已经差不多知道答案了,但我还是骗了自己一下,明知故问地说:“沏依没回来吗?” 薰姐猛一拍手,好奇地打量我身后。“啊,对了,小依不是去找你了吗?她人呢?” 也就是说那两个笨蛋最终还是在两个难分上下的愚蠢选项里选了拖累人更多的那个,她们去探索遗迹了。 为了免得薰姐担心,我暂时瞒过了这件事。 “呃,她说想先回家看看,我就暂时先把电动车借给她用了。看来她动作还真是慢,我得找到她才能送外卖了。”我转身就打算出门去找沏依。 “等一下,阿燎,你先把外卖送了啊。客人还等着呢。”薰姐一副没搞懂状况的样子。 “不不,我说了没电动车我不能送……” 我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一道传送门在我面前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快点动起来,阿燎,看来客人终于等不及了。”薰姐连忙去取来已经做好的外卖,放在我手上。 我低头一看,是一碗腊八粥。 12魔鬼的世界 我此刻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 独自踏上将近半个月的旅程,到一个前途未卜的地方寻找生死不明的沏依以及我的电动车。或者是走上两步路穿过传送门,把一碗腊八粥扣在幽灵脸上。 好吧,或许这不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在薰姐期待的目光前,我也很难说:“算了,还是下次吧。” 充分休息之后,我把腊八粥密闭好,一边想着为什么幽灵要我送一碗腊八粥,一边走进了传送门。 说起来,传送门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出于什么原理,但有了这种东西之后,不算是送外卖还是偷袭都方便得不得了。 这么方便的东西自然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 研究所的超能力者中,有些人拥有瞬间移动的能力。但那是只限于个人,在距离上也有某种限制。而魔鬼的传送门使用了某种魔法原理,在魔法阵设置之初就已经决定好了目的地。虽然距离可以很远,但设置上极不方便。 只有申星人的传送门可以随时随地任意设置,想去什么地方都行。 我说这么多话,只是想为自己现在的心情做一个铺垫。我之所以会这么放心地走进这个传送门,正是因为只有申星人才可能这么轻易地做出一个传送门。 而申星人不可能害我。要害我的话,我早死了。 我太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以至于一点都没有把这个传送门的模样和传送电动车时的模样不同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甚至把穿过传送门时身上冒出来的一些奇怪的火焰当作新的特效。还以为是幽灵搞出来的花样。 然而当我定下神,第一眼看到魔鬼站在我面前时,我的心情大体上就和知道自己突然被轨道炮烧成灰时差不多。 搞什么鬼? 魔鬼穿着罩住全身长袍,双手笼在长长的袖子里。连衣帽里露出娇小清秀的脸,虚弱地盯着我。 给我的感觉和我之前在地下洞穴里看到的他不太一样。不过这种事不重要,重要的是…… “对不起,我好像走错门了。” 我回过头,身后的传送门已经消失了。 算了,不意外。不过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他:“怎么?你投靠申星人了吗?” 他摇摇头。 得了,我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你动了什么手脚?这里是哪里?找我来有什么事?” 我打量四周。 这里是一间小教学似的屋子。我站在两排椅子的当中,一眼可以看到尽头的墙壁上树着一座神像,不过由于灯光昏暗,看不清神像的面目。魔鬼就站一张祭台后,脸映着白色的光。黑色的长袍几乎要于昏暗的环境融为一体,看上去就是一张漂亮的脸蛋浮在空中。 这张脸蛋缓缓接近我。 “我在你的身上动了些手脚,一直都在窃听你与别人对话。”他说。 我就猜得到。 “你听说我要给申星人送外卖,就给我开了一个传送门,想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这个传送门原本是想用来救你的。” “救我?为什么要救我?你还不如说是为了不让我泄露你的秘密而准备来杀我比较好。” “我也不否认有这种情况。不过,听说你要给申星人送外卖,我觉得是时候让你过来了。” “让我过来干什么?”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你知道我的计划。” 魔鬼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家伙想要暗杀幽灵来着的。 “烨会很愿意帮你暗杀幽灵,你找她去帮忙吧。”我把腊八粥往他眼前一递,“这东西给你,你帮我转交给烨吧。他们应该正在往遗迹赶,你只要帮我的电动车充个电就能去找到幽灵了。” 他没有收。 “烨杀不了幽灵。谁也杀不了幽灵。或许你才有希望,但也仅仅是希望罢了。” “我倒希望你别对我抱这么高的期望。你们都打不过申星人了,我更打不过了。”我看到教室的另一边有一扇小门,便走了过去。 一直走到门前,魔鬼都没有阻止我的意思。 所以,要么这门外有什么危险,要么这门本身就是危险。 我把脸贴在门缝上,向外张望了一眼。 黑夜,巨大的青色火焰燃烧了整片天空,烧穿了整个空间,将夜空烧出一个大洞。洞的另一边是湛蓝的白昼,无数战舰从白昼的一边入侵到夜空下,向着地面倾泄着光束和炮火。 地面上,一座座风格古典的巨大建筑,大得有些畸型扭曲。色调华丽,但补战火烧得有些失去了原本的风貌。门窗的大小形状,看起来就不是为了标准身形的人型生物出入而建造的。而出入其间的怪物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那一个个俨然噩梦具现化的魔物,从那些建筑喷涌而出。我难以把它们一个个区分开,就像是有一张巨嘴吃下了一个地狱,嚼碎了之后把它们全喷出来了一样。这些魔物搭出巨大的桥,迎向空中的战舰,随即被轰烂蒸发。在灰烬和血肉落地前,第二波攻击便已经冲了出来。 在一波又一波的袭击下,偶尔也有战舰会被魔物淹没。在空中爆炸,坠落大地,砸毁了一片建筑。 外面打得这么热闹,这间小教堂却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我看了一会儿,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就收回了视线。 “外面怎么了?” “你看到的就是我们世界此刻的光景。”魔鬼说,“那些是申星人的战舰。” 原来如此,打得还挺热闹。 一声巨响穿透了门,在小教室里回荡。 我又往外看了一眼,一只巨大的手掌……不,光这么说还不足以形容它的巨大。应该说是一只宛如大陆般手掌,自虚空中伸了出来。那些战舰和魔物就如蚊子般被巨掌掀起的狂风吹飞。 当然,它们并不是巨掌的目标。它的真正目标是夜空的破洞。巨掌盖住天上燃烧的火焰,顿时发出了烤焦的声音,与火焰接触处的血肉都变得透明了几分。但它丝毫不受影响,伸出手指,像抓住一个环似的握紧了夜空的破洞。 我这才注意到它有七根手指。每根的模样都不一样,有指甲涂着娇艳颜色的,也有活像猴爪。 七根手指用力一紧,那破洞被生生抓拢了起来。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在他们的掌心中升腾起来,蓝色的天空破碎殆尽。 看起来,入侵者暂时被打退了。 “你们这不是能搞定的嘛。”我回头。 魔鬼倒在了地上。 13难得被魔鬼求一次 我远远地站在小教堂的角落,尽可能地远离魔鬼。一边摆出戒备的姿势,一边注视着躺倒在地的魔鬼。 他脸朝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活像死掉了一样。 是被袭击了吗?还是又有什么阴谋? 总之我绝对不会去靠近他,更不用提把他扶起来之类的。谁知道靠近他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啊。 到底我该怎么从这个地方离开呢? 毫无疑问,从唯一的出口走出去那是自寻死路,然而耗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我打量整个教堂,最终发现似乎只有魔鬼才是我唯一可以寻求的帮助了。 我是不是应该扔个小石子什么的把他弄醒?可惜,我在地上找了一圈,地面上纤尘不染,更不用提能找到可以扔的小石子了。 但这难不倒我。 我搬起身边可供五人同时坐下的长椅,用力地向着魔鬼的脑袋砸了过去! 看上去这是一个颇为暴虐的情景。但千万别忘记了,对方可是魔鬼,哪怕我能搬座山扔到他脑袋上,效果也和小石子差不多。 啪唧。 椅子准准地砸中了魔鬼的后脑勺。 他的四肢抽动了一下,看上去还是活着的。不过也只是动了这么一下,之后就没有动静了。紧接着,我似乎看到有某种液体从他的连衣帽下面淌了出来。在昏暗中看不太清楚,似乎是黑色的。 唔…… 我想了想,又搬起了一张长椅,准备扔出去。 既然砸一下醒不过来的话,那就再砸一下好了。 以及,如果一下没砸死的话,那也再砸一下好了。 可惜,魔鬼没有给我动手的机会。在我即将扔出第二张长椅时,他的手指扭动了一下,缓缓地撑起了身体。 “我虽然早知道你这个家伙很没人性,但你每次都突破我对人性的认识。”他转过头看着我,那副冷静嘲弄的语气和那张满脸是血的表情有些微妙的错离感。 我把长椅扔到一边,无辜地说:“刚刚教堂大概被什么东西攻击到了,突然剧烈震动,有两张椅子被震得飞了起来。我只接住了一张,而另一张掉在你的脑袋上了。” 魔鬼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额头的血顺着脸颊倒爬了回去,恢复成一张洁白的脸。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谎言有多拙劣,显然骗不了任何人。但他要是马上指出我撒谎倒也算了,现在这么一说,岂不是显得他宽容了我的无礼行为。 当然我是不会有半点歉疚之心的,而是觉得有些奇怪。魔鬼他是这么好说话的家伙吗?本来我都已经准备被他一顿嘲讽了。 总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我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会突然昏倒的?” “因为我的主君抽取我的力量,用来对抗申星人。”他顿了顿,“你看到的那只巨掌就是支配这个世界的七位大君联合出手,暂时性地关闭了申星人入侵的通道。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不得不抽取自己属下的力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他还有要效忠的对象。而且听上去生杀夺予之权都在对方的手里了。 算了,魔鬼的世界架构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意味着你们的世界已经岌岌可危了?以至于要借用到你们这些手下的力量。” “不,倒不是这样。弱者供奉强者,强者优先使用手下的力量、保存自己的实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的意思是,对于主君来说,我、我们所有的深渊生物、这个世界以及所有的深渊世界都是可以舍弃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自己能够存活下来,其它什么事都无所谓。” “的确听上去很有魔鬼的风范。于是你就是想哭个惨吗?” “不,应该说是,我早就有被消耗的觉悟。只不过,这么快就轮到我被消耗了,说明我的主君对于申星人的力量有着更加深刻的认识。以至于他们早早地就做好了放弃几个深渊世界来求得和平的打算。” 绕了一个大圈子,不就是想说申星人比他想象中得更加强大,他要被当成炮灰了。 他这么坦诚地说出来,总觉得背后有什么阴谋。而且说实话,我并不关心他是不是要被当成炮灰,跟我说这种事也没什么意义。 魔鬼一摊手。“我知道。你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好奇,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你真正关心的吗?” “当然有。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关心的事情很多啊,比如说饭店,比如说薰姐,还有比如说我出来一趟能赚多少外卖费。 “那么,你有没有关心过自己?” 魔鬼定定地凝视着我,金色的眼睛在暗黑中像猫一般发光,充满了某种不言而喻的深意。 “你这不是在说废话吗?我还不能关心自己?”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关心自己,对于我来说,根本没有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只不过,有时候关心也没用,我索性就放弃思考了。 “你就是用这个理由来解释自己长期以来的自毁倾向吗?” “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现在真的有点后悔不该用椅子砸他脑袋了,这显然是砸出了什么问题啊。 “算了,换个话题吧。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明是他起的头,却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总之,我知道你不会在意我的死活。但作为我自己来说,还是希望能够在这种困难的时期存活下去。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需要你的帮助。”他一字一顿地说。 头一次,魔鬼如此直白地面对我说如求助的话。感觉…… 相当爽。 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也有求到我的一天啊!这话简直百听不厌。 “对不起,我还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从一开始就不看好那些人的计划。纵然能够毁灭掉这个世界,也无法阻止申星人打通世界之间的通道。然而,你要是错过了现在,将会失去接触申星人的机会,再也不可能暗杀幽灵、阻止申星人。” 说到底,我为什么要阻止申星人啊?她又没把我们当目标。 “不,你错了。我有理由相信,幽灵最终的目标是毁灭你们的世界。” 虽然也不意外,但我还是不可能魔鬼说什么就信什么。 “理由?什么理由?” 魔鬼指了指我放在一边的外卖盒。 “有他让你送的腊八粥为证。” 14唾手而得的力量 以这份腊八粥为证…… 我很想问他的脑袋里是不是也已经一团粥了,为什么会觉得这碗腊八粥能证明什么。 腊八……哦对了。 虫、赢军、联邦军、骑士团、研究所、深渊、申星以及我们的世界,正好是八个。 我同情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说,这碗粥就代表着幽灵想要一统天下,把我们这八个世界统统纳入他的腹中?” 可怜的魔鬼,他肯定是被打傻了。要不是他这个家伙太危险,我都想摸摸他的头安慰他一下了。 “然后,你还想说,幽灵肯定猜得到你会在我身上做手脚,所以故意点了一份腊八粥想要向整个世界宣告他的野心。” 我都用那么讽刺的语气跟他说话了,魔鬼居然点点头,一副认可了我的表情。“看来你长大不少,终于也懂了不少门道。” “听不懂我在说反话啊?”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幽灵要点个腊八粥呢?”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幽灵,说不定他就是想吃个腊八粥呢? 直到此刻我才惊觉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和魔鬼纠结这种小事,他乐意觉得幽灵是在用一碗腊八粥向整个世界宣战,那就随便他吧。 我还是顺着他的思路比较好。随便点头答应一下,然后让魔鬼放我出去,接下来的事还能受他控制吗? “好好,不管你怎么说,总之我都要找回沏依和我的电动车,然后把外卖送给幽灵。然后到时我保证尽力弄死他。” 尽力而为。如果看情况不对,我也能说自己已经尽力而为,然后马上开溜。 我以为魔鬼肯定会针对这一点来讽刺我两句,没想他居然说:“好,这样就行了。” 看来他是真的要死了,居然这么明显的问题都没指出来。望着他那单薄瘦削的侧脸,我不禁有些感慨。 那更好,只要我拖到他死掉,就更不需要受他拘束了。 “所以我们这样就算谈妥了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暗杀幽灵了,你赶紧把我送回去了。” “我办不到。”他一摊手。 “哈?你逗我吗?” “你看我都虚弱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还有力量送你出去。”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无言以对。一个能被我用一张长椅砸出血的家伙,的确很有说服力。当然,他肯定有办法。 “有什么事你快说。” “和我签订契约吧。我给予你能够传送回去并且足以杀死幽灵的强大力量。就算你完成了任务,这个力量也可以继续跟随你,甚至可以帮助你统治你们的世界。”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粘腻阴冷的气息,就像是蛇在舔动我的耳垂。 我就知道魔鬼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我,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白痴才会跟魔鬼签这种交易力量的契约,鬼知道什么地方就被他出卖了。搞不好他死了之后还会拖着我一起死。 我断然回答:“我才不签。” 如果不签就不能出去的话,我宁可在这里耗着。反正魔鬼肯定死得比我早。当然,他死了之后我多半也活不着。但那也比灵魂被送到奇怪的地方要好。 魔鬼无视我的态度,给我讲解起来。 “你应该知道我们契约的规则吧?” 这我倒是略有耳闻。据说首先魔鬼必须完整地向受害者展示契约的全部内容,必须以受害者能够理解的文字写成。并且,还需要让受害者相信自己充分理解了契约内容。这样一来,以伟大的魔神之名,他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坑掉这个受害者的灵魂。 如果受害者不愿意,他也不能以强迫手段逼对方签约。这样的契约不仅无效,还会有损于魔鬼的灵魂。 这其中的细节或许会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些规矩都是魔鬼说出来的,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猫腻。但看他们严守了几百年,没听说什么破例,应该大体上是靠得住的。 所以我丝毫不担心魔鬼会强迫我签下什么契约,甚至我还在考虑这种拿生命和回家来威胁我的情况下签约,是不是会反弹给魔鬼什么伤害。 看我一副了然的样子,魔鬼接着说:“但是,有一个例外。” “什么?”我警惕了起来。 “如果被契约者无需负担任何义务,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单纯只是获益的契约。可以无视对方的意愿,强加给他。”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化成一道光,钻入了我的手臂。 我的手臂一阵发烫,自手背开始浮现奇怪的黑色符文,慢慢延长,直到覆盖住我的整只左臂才停下。 哈?发生什么事了? 我这才意识到,出现在我面前的家伙并不是魔鬼的真身,而只是一个投影。想来也是,他的真身应该还躲在地洞里呢。 空气中飘散着魔鬼虚弱的声音。 “我向我的主君借用了力量,将之赠与你,而所有承担的责任将由我来背负。你只要持有这份力量即可,没有你需要完成的义务,甚至你不需要向我承诺去暗杀幽灵……” 我望着手臂,黑色的纹路间隐隐有淡赤色的气息涌动。我随便在空中一抓,可以明显地感觉到空气在我的掌心中变得粘稠。稍一用力,便像气泡一样炸开。 这种力量……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感觉我好像很强了。 魔鬼真的有这么好心吗? 我还是不太敢相信。 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随着魔鬼声音的飘散,整个小教堂开始颤动起来。屋顶出现裂缝,血红的光芒自缝中射下,伴随有宏亮怪异的嘶吼声。 “喂!你先别走,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啊!” 没有声音。 真是坑啊!我就知道和魔鬼打交道不会有好下场! 既然他说了要给我离开这里的力量,应该就问题吧…… 我将意念集中到手臂上,感受其中蕴藏的力量。随着我意志的凝聚,魔纹开始发红,手臂越来越烫,有种鼓胀的感觉,仿佛皮肤炸裂开来。 教堂开始崩塌,巨大的石块落下,有无数的眼睛和爪子从天花板的破洞中浮现。 就在我以为要和这些东西开战时,突然发现地面上刻着一个黯淡的魔法阵。我灵光一闪,一拳打在魔法阵的中心。 我瞬间被传送了出去。 15陌生世界 以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当被魔鬼赋予了力量之后,我才发现传送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随着魔法阵的光芒将我笼罩,周围的空气逐渐扭曲起来,感觉就像是渐渐沉入水底。一切声音和动荡倏地远离了我,四周陷入一片昏暗,旋即又有一点点光芒在头顶上浮现,宛如繁星的夜空。 我可以分明地感觉到,这些繁星中隐隐带着一股吸引力,仿佛在拉扯着我。很难说这引力是强大还是弱小。如果我放松身体,就会感觉到自己被迅速拉向某个方向。而当我稍稍绷紧身体,则又会悬停在空中。 如果每一个繁星都是一个终点,那我该往哪里传送比较好呢? 我试着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每一个终点散发出来的气息。虽然很难以形容,然而当我的力量变强之后,似乎对危险的感知也变弱了。 平静心情,想象着自己正在放松手臂。于是,在我血管中奔流的力量也渐渐平息了下来。那股力量倒退回了手臂,最后缩成了手背魔纹中心的一个小小的种子。我感应了一下,似乎只要我一动念就能激活它。 这就是契约的力量吗?看来大体上这力量就是这么用的了。 我一撤去力量,立即就可以感受到那无边的星空中每一个点都给我以危险的感觉,有几个地方危险得就好像我一进去就会有一枚核弹在等着我似的。 也许是失去力量的关系,群星的引力在此刻不再受我的阻碍,开始扯动我的身体。从各个方向扯动我的身体,简直是要把我五马分尸一样。 就在我想着是不是要重新激活力量时,一道光芒突然从一颗远星处射向我,笼罩住我全身。光芒的颜色和我触发的魔法阵一模一样。其它乱七八糟的力量一瞬间消失了,光芒形成了一个稳定的通道。那彼端虽然也给我危险的预感,但比起其它那些,已经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果然嘛,我就说魔法阵是得派上点用处才对。话说如果我没有被赋予力量,大概一开始就会被魔法阵吸引到那个终点去。 我放松身体,让自己沿着光路迅速飞去。 感觉自己好像化成了光…… 就在我躺等到终点时,一股危险的感觉猛然从头顶上降临了。 巨大的眼睛在虚空中睁开了。空中的星辰,与之相比就像是太阳与萤火,被眼球吞噬或是挤开。 鲜黄的眼睛,布满粗大的红丝。大大小小的瞳仁挤在眼球中心,有数十个之多,乍一看宛如生长了许多畸瘤。尽管目光本身不带有感情,但这个眼球所流露出来的险恶气氛,在我心中鸣响了巨大的警报。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第一时间激活了手臂内的力量种子! 澎湃的力量沿着魔纹澎湃在席卷全身。与此同时,注视着我的巨大眼球自数十个瞳孔射出赤红的光线,截向了我的去路。 下一瞬,射线便逼近我的脸庞,每一道都充满了致命的气息,鼻尖已经能够闻到一股焦酸的气味。 说实话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对于自己能否挡住这个看上去很厉害的攻击毫无把握,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遭受攻击。我只知道,自己如果不做些什么,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屏息凝神,我迎着射线,刹那间挥出无数拳! 数十道射线,其中一半被我大角度地弹飞。其中大部分消失在夜空中,少数一些偶然命中了遥远的光点。那些光点在一阵摇晃之后,四散成了光芒。剩下射线中的大半部分,被我打偏,自我身侧擦过。残存的一小部分,被我用手臂挡下,命中魔纹后居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只有一道射线。唯一的一道。从我急风骤雨般攻势中幸存了下来,成了漏网之鱼。当我注意到它时,它已经逼近了我的脑袋,额前的发丝已经接触到了射线,冒出嘶嘶的青烟。 极端的危险感瞬地自脊柱窜上,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把这道射线挡下来! 用手挡已经来不及了。 比神经的反应更快,手臂中蕴含的力量瞬间涌到我脸上! 射线重重地撞在我脸上。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受伤,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防下了这一击。 因为我昏迷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前的短短一瞬间,我知道的最后一件事是,我偏离了光路,正在下落。 不知昏迷了多久,我被阳光照醒了。 睁开眼睛,蓝天白云。 我一跃而起,环视周围,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林地之中。脚下是地毯般厚实的绿色草地,间或浅白浅黄的野花。周遭郁郁葱葱的树木,飘荡着神秘而静谧的薄雾。 感觉像是某种世外桃源一样。 所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该往哪里去? 算了,先不考虑这种哲学性的问题。我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倒不是说哪里受伤了,应该说是相反,我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力量无穷,一点都不像刚被人袭击过。 抬起手看了看,原本只有一只手臂被魔纹覆盖了,现在双手都浮现出来了魔纹。魔纹沿着手臂一直爬到肩膀,紧接着又覆盖住了躯体,进而破破烂烂的裤子下都露出大腿上的魔纹。 尽管看不到,但肯定我脸上也被魔纹覆盖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试着收起力量,这才发现那原本埋在手臂里的那一个种子已经消失不见了。丰沛的力量像是巨大的藤蔓般填充在我的力量里。 魔鬼给我的东西果然有鬼。 但那种时候,为了自救,就算有鬼我也只能用这个东西来保命。 不,说不定这一切就是为让我自己激发力量而埋下的陷阱。不然我之前传送的时候怎么没遇过危险? 希望真是的陷阱。 如果魔鬼真有什么阴谋的话,至少我现在出现在这里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如果反之,那我可就真的失陷在一个陌生的世界了。 我左右张望了一下,找到附近最高的那棵树,跃向树顶想打量一下周围的地形。然而,脚刚一蹬完地,我就已经高高地超过了那棵树梢。 跳跃力完全超过了自己的估计。这一点还不算什么。但为什么我看自己之前的立足之处的地面,那一片草地会全部枯萎,像是火焚烧过一样,在绿色之中出现一片焦黑? 我空中思考了十几秒,开始下落。 这种时候,我自然早就已经偏离了原本的目标,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俯瞰地面时,我一眼锁定了远方的一条人工道路。 那里有一个似乎是商队般的队伍,有几辆马拉着的货车和一些骑马的护卫。看衣服的风格,似乎文明水平还比较落后。不过护卫已经携带有简单的枪械了。 我落在地上,调整了一下方向和力度,向着那支商队跃去! 起跳时我特意留心了一下脚底。这才发现,在我跃起前的那瞬间,有一股力量自脚下的大地涌入我身体,使得我拥有无与伦比的跳跃力。而随着这股力量的涌入,方圆十米左右的植物全都枯死了,就连地下的虫鼠,倒都在一瞬间仿佛衰老了几十年。 我吸收了这些家伙的生命力。 魔鬼还真是没给我什么好东西。 我落到了那支商队的附近。当然,我没有傻到直接落在他们面前,在落地时也刻意控制了声息。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控制成功的,但我落地时的动静确实不比一只猫更大了。 我脱掉了风格与他们不同的衣服,在自己的身上涂满了泥浆。一来掩盖住可疑的魔纹,二来可以让我长得更像是迷路落魄的旅行者。 哦对了,还有语言的问题。我不知道这里是哪个世界,也不知道交汇世界的法则会不会在这里起效。不过,我可以装哑巴。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我钻出树丛,出现在了那些旅行者面前。 随即我发现语言问题根本就是我想多了。我居然能够听得懂这些人说的话。 “恶魔,是恶魔!快杀了他,杀了这个恶魔!” 他们一见到我就叫嚷诸如此类的话,并且开了枪。 16这个世界的强者 火药击发的铅弹,在空气中划出无比明晰的轨迹。哪怕我没有获得力量时,这些子弹也可以闭着眼睛躲过去。更何况现在拥有了我虽然不太懂但好像很厉害的力量,恐怕这些子弹压根不会在我的身上留下痕迹。 但那不正是坐实我是恶魔了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觉得我有问题,看他们的外表和我也差不多,依然算是人型生物的范畴。非要说的话,我在他们之中应该还算是长得比较帅的那一类。 尽管我知道自己一身泥的模样相当可疑,但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向我开枪了。 莫非这里的世道相当险恶,到处有着他们称之为恶魔的威胁。以至于他们分不清人和恶魔,见到陌生人先开两枪试试? 如果能被打死就说明不是恶魔,而如果打不死就说明是确实是恶魔,要接着往死里打。 真是无懈可击的判别方法,和我们世界上之前用来鉴别女巫的思路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对于我来说就有些头痛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装出受伤的样子,被打中了铁定会露出破绽。纵然假装运气好躲开了,他们肯定也会锲而不舍地继续追击我,直到判明我的身份为止。 或者……别理他们了? 但我的目的是和他们交流。如果转身一走了之,他们倒是的确不能拿我怎么样,但我却失去了一次获得重要情报的机会。尤其是无法判明我到底哪里像他们心目中的恶魔了。 电光火石之间,在宛如龟速的铅弹面前,我的大脑高速运转着,思考着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最后欣慰地发现,自己虽然偏离了一开始的目标,没有能装作落难的旅行者亲近他们,但这种情况下,我还可以以另一种身份接触他们。 那就是,落难的恶魔。 既然当作我是恶魔,那我就姑且扮演一下恶魔。吓唬一下他们,看看能问出来些什么。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平时见过的魔物,尤其是魔鬼那个家伙,心理多少有了些底。 好,开始。 我站定不动,任由铅弹打在我身上。毫不意外,那一颗颗弹丸连我的皮都没能擦破。见状,那些护卫露出一丝动摇的神情。 他们使用的是落后的火枪,一枪击发后,扔给身后的随从重新上弹。同时,则从马背上抄起另一杆枪,瞄准了我。 这一回他们换了目标,对准了眼睛口鼻这样的脆弱处。不得不说这是明智的选择,然而这毫无意义。 我的力量并非单纯地强化身体,同时还在身体表面附上了一层薄薄的膜。那些子弹在击中我眼睛之前,就先被这层保护膜挡下了。 他们平均每个人有三把枪,轮换着用已经上好铅弹的枪向我射击,一时间竟打出了一丝枪林弹雨的。大概达到了我平时经常接触到的战争百万分之一的水平。 大滴的汗珠从他们的额头滑落,而我依然毫发无伤。我只是一步一步,缓缓地逼近他们。在尽量给他们压力的同时,也在仔细观察这个商队。很快,这个团体里几十个人的地位高下已经一目了然了。 先不提那些穿得像骑士的护卫以及他们的随从。一些看上去地位较低贱的仆从已经开始逃跑,嘴里嚷嚷着:“恶魔啊!真的是恶魔啊!” 难道这些家伙看到同伴开枪前还以为我是假的恶魔吗? 对啊,我真是假的恶魔啊。怎么他们反倒比自己的老板更加明智。 看上去像是他们老板的几个家伙,就是那种大腹便便满手珠宝的模样,则在大声叫喊着:“快点开枪啊!我可是花钱雇了你们的!还有你们这些小偷废物,给我看好货,不准动我的东西。” 嘴上这么说,他们正死死搂着自己的钱盒,一副马上就要跑路的样子。 虽然有些抱歉吓到他们了,说实话,看这一堆人乱成一锅粥,实在是还挺有趣的。 我迎着子弹走到守卫的跟前,枪声渐渐稀了,最终悄然无声。那些家伙一个个都难以置信的崩溃表情,枪管颤动几乎瞄不中我。 “怎么不开枪了?没子弹了吗?”我问面前的人。 他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 我伸手稳住枪管,替他扣下扳机。一声巨响后,枪口几乎是顶着我的脑门开出了一枪,变形的铅弹贴在额头上,我甩了甩脑袋,便掉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冲着那个发愣的人森然一笑,他扔下枪掉头就跑了。 “啊啊啊!恶魔啊!” 这一声像是某种发令枪似的,那些护卫统统扔下枪一轰而散。我明明都没干什么疯狂的事,为什么要这么怕我啊。 环视周围,除了肥胖的商人还在扭动着身体跑在最后外,那些机灵的和健壮的人都飞快地逃进了森林里。转眼工夫就只留下我一个人。 反正我也只需要一个通晓世界大势的人,所以,抓一个商人来问问吗? 我正望着商人的背影,正想跳过去动手,突然心中一动,望向了不远处留下的车队。几乎所有的马都被逃跑的人带走了,只有一辆马车幸免于难,还套着马。那匹马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刚刚的枪声和骚动丝毫没有影响到它。 而那辆马车,看上去特别简朴,几乎没有什么装饰。 “出来吧,我听到你的呼吸声了。”我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真的,我现在真的能远远听到人的呼吸声了。马车里的人呼吸悠长而轻微,要不是我留神到了马车的异样,搞不好还真就会忽略过去。 “你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无名的下位恶魔。”一个沙哑的女声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何出此言?”我问。 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打开车门,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和黑色的外袍,看上去几乎就是一个垂死的老太太。不过,声音却比外表年轻不少。赤色的眼睛里,燃烧着锐利的神情。 我当作自己没有发现这些东西。“你一个死老太婆,还想威胁我?活腻了吗?” “如果你刚刚没有发现我,本来还能逃过一命。” 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杆长枪,架起攻击的姿势,整个人猛地升起巨大的气势。肌肤变得年轻,整张脸恢复成了十七八岁的模样,嗓音也变得清脆起来。 “我是龙雀佣兵团总团第七座徘珂,无名的恶魔,今天就是你滚回地狱的日子!” “龙雀佣兵团?那是什么东西?不不不,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是真没有听说过。” 我这么一问,她的目光更凶恶了几分。“我们是本国前三的佣兵团,你居然没有听说过?” “原来如此,那么第七座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的实力得到了所有七个支团上下千人的认可,可以在全部的人中排第七名!”她解释了一下,“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乡下恶魔,是文盲吗?” “我还真不太懂。虽然不太懂,但好像你很厉害的样子?” “当然!我在整个国家内也是前百的强者!” 我想了想,又问她:“你实力这么强,肯定也见多识广吧?” “当然。”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地理传统,你都很熟喽?” “没错!”她突然回过神,冷笑一声。“我和佣兵团的大家走南闯北,你这种下位恶魔不知道杀了多少。就算你奉承我也没用!” “你懂得这么多,那就好办了。” “什么?”她眼里露出警戒的神情。 “就决定是你了。” 我倏地闪到她身后,一巴掌把这个前百强者打晕了。 17恶魔什么的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叫什么来着的女人都很难接受被我一击制服的事实。一路上不停地叫骂着我使了诈,我听着实在烦心,一拳把一片树林轰成一个大坑,这才让她老实了点。 “你到底是什么恶魔!”她难以置信地说。 我还想知道呢。到底为什么我会被他们当成是恶魔啊。 我提出这个问题后,她反而惊讶万分。“你身上满满都是地狱的恶臭,当别人都没鼻子吗?” 我皱着眉闻闻自己的身体,然而什么闻也不到。 “你们的鼻子大概真有问题。” 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有数,肯定是魔鬼的契约的问题。大概在契约看来,我身上充满了魔鬼的气息这种事根本不算是什么负面影响吧。 总而言之,我从那个女佣兵嘴里知道了许多东西。比如说,这个世界有魔法也有斗气,然而只有有天赋的人才能够拥有这份力量,这些人全是这个世界上的精英。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杀伤力最强的武器只是刚刚发明没满几十年的火枪。 除了绝大多数人类世界都有的内战之外,这个世界还要面对恶魔的威胁。每隔一百来年,就会一大批恶魔从地狱的缝隙里爬到这个世界,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什么人组织圣战将之打退,封印住地狱的缝隙。 这个人有几代是国王钦点的勇者,有几代是教会找到的神恩者,从这一点倒是可以看出一丝神权和王权交锋的痕迹。 不过这和我都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因为长时期和恶魔的战斗,以至于这些人都对恶魔的气息十分敏感。哪怕是普通人也会随身携带侦察恶魔的护身符。 在和平的年代,地狱的大缝隙被封闭着,只有偶尔生成的小缝隙能够容许少量的弱小恶魔出现到这个世界上。所以这个女佣兵才会把我当作是偶尔来到地表的下位恶魔。 那么事情就简单得多了,如果说那些缝隙是某种传送门的话,那么只要我能够找到缝隙加以利用,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你们有没有去过缝隙那边的地狱?”我问。 “也有几代人曾经派过远征军,但都生死不明。” “封印还有多少年才会松动?” “距离上一代圣战才刚过去五十年,大概还有五十年才会松动吧。”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和交汇世界的时间比是多少,但我可没有时间足以浪费在这里。“小缝隙也行,你知道哪里有小缝隙吗?带我过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想开辟新的缝隙,让恶魔大军通过吗?我才不会当你的帮凶!”她眼珠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而且,我根本不知道哪里有缝隙!这种事都掌握在王族和教会的手里!” 说什么排名很高的佣兵团,结果连这么点小事都不知道吗? 看她眼神飘忽的模样,似乎别有内情。 哦对了,大概是希望我能够去找那些什么王族和教会的麻烦,然后被那里的强者收拾掉。 她大概觉得我是那种被人一挑拨就上当的愚蠢恶魔。 不过我也没有必要改变她对我的这种印象,反正结果都差不多。想来也是找那些家伙更靠谱一些。 “既然如此。”我故意露出狰狞的笑容,“就让我见识一下那些低劣人类的本事吧!” 那个女佣兵偷偷露出松了一口气,以为我没看见。我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提到半空中。 “那么,你带路吧。” 她目瞪口呆。 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惊讶,我又不可能认识路。 根据她的描述,我要前往的王都大概需要半个月的马车程。如果以我的速度来推断,大概只需要三天。 可这女佣兵有点吃不消。启程时,我才拉着她跳了半个小时,她就把晚饭都吐出来了。我觉得她有点惨,花了点时间,领悟了将力量包裹在身体旁形成气流层以飞行的本领。 然而她吐得更厉害了。 想到当初我在交汇世界上也是被某些人像死猪一样不顾我心情地搬来搬去,我就决定要照顾她的水准,慢慢走过去。 穿过茫茫的森林,我们抵达了所见到的第一座大城市。我让女佣兵去城里弄些补给,自己则在城外等她。毕竟我身上的恶魔气息太重了,一进城恐怕就会引发大骚乱。 “你不要想着逃跑,明白吗?”我随便威胁了她几句,目送她走进城门。 事实证明我太小看她了。不愧是排名前百的战士,即使一路上被我展现出来的力量震惊到怀疑人生,可她居然没有完全丧失勇气。 第二天,她领着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将着我的宿营地杀了过来。我粗粗地扫了一眼,其中大部分是普通人,但也有十几个人气息和她类似。甚至还有一个人给我的感觉比她还要强。 那是一个身高近两米,穿着厚重铁甲的骑士,整个人就像是一辆站起来的坦克。他手里拿着一柄长长的狼牙棒,闷声说:“吾乃……” 我随手一挥,把他们全掀飞了。多亏他们身上有重甲,才让我敢于多花点力气。不然,要一个个打昏他们还真是有点麻烦。 实力比较弱的人直接飞过城墙,落在城里,引发一阵惊慌的惨叫。而强一些的那十几个人落得比较近,砸在了墙壁上,直接在墙上开了一个个洞。可以从洞里看到失措逃跑的居民。 那个实力最强也最重的首领只摔出去十几米。头盔落在一边,露出一张沧桑的脸,嘴角还在流血。他支撑着站起身,对着面前大喊:“想不到你居然投靠了恶魔!把我们带到恶魔的陷阱之中!” “诶?”我和女佣兵同时说。 哦对了,女佣兵因为比较畏惧我的力量,站得比较远。所以没有被风波及,此时正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我没有投靠恶魔!” 那个首领没有听她解释,对着我摆出攻击的架式:“你们一起上!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他背后的城市响起了警钟,升起高高的赤烟,并有无数只鸽子飞向远方。 老老实实偷偷买点吃的回来继续赶路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我打晕了那个首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了望脸色苍白的女佣兵。拉着发呆的她走进了城市。 一夜之间,我的恶名传遍了整个王国。 18神明降临 所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站在群山之巅,脚下匍匐着海般的魔物。远方的圣城在金色的晨曦中闪闪发光,宛如不设防的宝石。 “大人,我们的大军已经集结完结,完全包围了敌城。现在敌方仅剩下……”一位戴着细框眼镜的男人,拿着报告书冷静地向我报告着战况。 这家伙好像是某国的首相,私底下却是魔道的法师,在一个月前背叛了人类联军,成为了我的参谋。据说在四天王中排行第二。 “哪需要费这么多事!就让我直接去解决那些垃圾就行了!”说话的是一位肌肉健壮得过分的黑色男人。 他的眼睛里有红色的鳞片,据说是某种上位恶魔与人类女巫的混血儿。身体比金属的铠甲更结实,曾经有过一个人屠灭一支军队的战绩。似乎在四天王中排第四。 而听说排第三的家伙是个擅长潜伏在阴影里的刺客。此刻悄然无声地正藏在不远的一团黑影,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暴露过真面目。就连我也不例外。不过,他这一点点小的伎俩根本躲不过我的眼睛。我一眼就能看出他是某种半阴影位面生物,可能是某种偶尔出现的失败实验品。 四天王之首,魔军的总帅,人类最初的叛徒……这一长串头衔的拥有者,最初与我相遇的那个女佣兵此时正一脸绝望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也好想知道答案。 不知不觉,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了。 原本,我只是想找出一个通往地狱的缝隙,看有没有办法从那边找到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然而,不知为何,却被人传成了想打开地狱的大门,趁着前一代勇者们刚刚去世,新一代勇者还没有成长起来之际,彻底征服人类世界。 虽然我无意和这个世界为敌,但面对打上门来的讨伐者也不可能永远一味忍让。所幸这个世界上强者为尊,一个强者可以决定战争的走向,所以我也就避免了在手上沾满平民的鲜血。只需要在单挑中打败那些反抗我的强者就行了,省了不少麻烦事。 可是,每当我找到一个缝隙,并且战胜了那里的守卫之后,都会有个什么人拿出最后的手段,彻底毁灭那道缝隙。害得我总是达不成目的,只好寻找下一个目的地。 在那个女佣兵的带路下,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大陆,踏过一座又一座国度。一回头,猛然发现自己背后不知何时已经集结了无数的恶魔,以及想要投靠恶魔的人类。而整个人类世界的命运也岌岌可危,只剩下教庭所在的圣城成为了人类的最后希望。 同时,据说圣城之下也镇压着古老的封印,封印着一道巨大的地狱缝隙。由于太过于巨大,以至于没有办法彻底摧毁,只能永久地封印起来。 因为人类的绝死反抗,整个世界一时半会都找不到可以利用的缝隙。一个缝隙的形成起码要再过一百年,我可没有那个时间。 于是,似乎,只能在这里决战了。 “你们都在这里等我,我一个人去。” 看到这群莫名其妙围在我身边的家伙,我就觉得心烦意乱。但也不能赶他们走,否则这些恶魔和恶棍天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要不是我强力约束他们,与他们签订了灵魂的契约,让他们以为自己的生命都在我的掌握之下,这个世界早就变成一片尸横遍野的焦土了。 当然,要不是我,他们也不会集结起来…… 真是有够麻烦的,等一切结束之后,命令这些恶徒都自杀算了。 可惜他们大概不会听我的。 毕竟,我与他们签订的契约和魔鬼与我契约差不多,都只能纯粹令对方受益的契约,没有别的约束力。 所有的不良反应都扔给魔鬼去承担了,而他们从某个魔神那里获得力量。不过不知道是我对契约不熟,还是他们身体的承受能力有限,大部分力量都留在我的体内,只有少部分分给了他们。 手下劝阻了我一阵,当然谁也不可能说服我,只能目送我独自一人飞向圣城。 不,不是一个人,还有那个女佣兵跟着我。她的背后由漆黑的斗气构造出了巨大的黑翼,跟上了我的步伐。 说起来这家伙也真是天赋不错,所有与我签订契约的人当中,只有她的力量提升最多。按照这个世界的力量等级来算应该叫……传奇?还是圣域来着的? 算了,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等级来称呼她。 总之,她是唯一一个能够跟上我脚步的人了。 “你跟过来干什么?”我转头问她。 她抬起脸,脸上的魔纹宛如某种漂亮的装饰,被魔力侵蚀的赤红眼睛注视着我。“来看看你的末路。” 看上去精神不错。不过她原本长什么样子来着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虽然我不想打击你,但是这个世界上的强者我都已经见识过了,似乎没有什么人能够阻止我的步伐。” “你究竟在追究什么呢?无名的魔王。我与那些人不同,知道你并无意毁灭世界。然而,你所做的一切都在将这个世界推向深渊。” 说起来她跟着我来也算蛮长时间了。 “我说了多少次了,我只是想离开这个世界。”我无奈地说。 “离开这个世界吗……事到如今,不管我相信或者不相信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她眼睛里流过惆怅的神情,“我能做的,就是作为你的发现者,作为为这个世界揭开灾难的女人,见证到最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总觉得她脑补了很多东西。 算了,随便她去吧。 “哦,对了,等我离开这个世界后,这支军队就交给你处理了。不管你是想带领他们征服世界,还是让他们好好过日子。都随便你。” 她顿时僵在那里。 “我……你……” 我把这个包袱一甩,扔下她加速飞向了圣城。 说起来,我记得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十大强者、七大神器、三圣者、大教宗……之类的东西。之前的战争中也接触到过当中的某些人,都是只有被我血虐的份。但我只是打败了他们,并没有杀掉他们,此刻应该还具备着完好的战斗力。 我能够感到他们这些人都在圣城里,集中在同一处。落地的那一刻,我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这些家伙的全力攻击。 反正也伤不到我。 然而,他们没有动手。那二三十个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绝世强者,将我围在了中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怎么,你们不动手吗?还是已经察觉到了我与你们之间令人绝望的差距了?”我稍稍释放了一下自己的气息,整个圣城摇晃了起来。 所有的强者感受到了我的强大,压抑不住地骇然变色。几个稍弱的家伙甚至不得不全力防御,才能勉强抵抗下来。 我这么说虽然不太好,但这个世界上的家伙未免太弱了吧……还是说,我已经强到一个很逆天的程度了? “神、神明的封印在动摇了!快住手!”一个老头大喊着,“我有话要说!” 我觉得和这群家伙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还是姑且听听他想干什么,暂停了释放气息。 “话说,你是谁啊?”我问这老头。 老头正要说话,被我一问,猛地噎了一下,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旁边一个强者忍不住说:“这位可是大教宗,神明的代言人……” “别说了。”老头苦笑着制止了他,“在这位大人眼里,我们的身份恐怕毫无意义吧。” 说得倒也没错。看他倒像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说不定今天这事能够和平解决。 我点了点下巴。“说吧,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您的目的不是像外界所传扬的那样,是想打开地狱的缝隙,让更多恶魔入侵到我们的世界。” 他这第一句话就让我对他另眼相看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要是你们早点理解到一点,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一地步。”我说。 “依您的能力,就算光靠暴力,就能够在地狱与人间撕开一条裂缝,又何需利用已有的裂缝呢?” 啊? 我还有这种能力吗? 早说啊! 不,肯定是这个老头误会了,我连地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够打开空间通道。 我强忍住试一下的冲动,装出毫不动摇的样子。 “而您真正的目的我们已经理解了。并非是为了这个圣城地下的缝隙,而为了缝隙的封印本身。当年,为了封住这个缝隙,神明用尽了自己的全力,最后陷入了长眠。而您正是为了彻底地杀死神而来的吧。” 不不不,这家伙误会很大。 但我该怎么向他解释呢? 就在我思考这一问题时,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所以,这接下来的事就已经不是我辈凡人能够插手了。请您和我们的神明自行解决吧。” 这样真的好吗?怎么有种他们把神明拖出来当挡箭牌的味道?更重要的是,我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挑战他们的神明啊。 那个老头退后一步,高声颂念起深奥的咒语。所有强者的身体冒出盛大的光芒,直冲天空,汇聚到一起,落在圣城正中的高塔上。 随即,那些人都像是少了十年寿命一般瘫坐在地上。那座高塔中,有种强大的力量苏醒了,伴随着响彻全城的宏亮声音。 “吾之降临,降下天罚!” 等等,我怎么……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是个我经常接触到的某人。 当那个所谓的神明现身在我面前时,我确信这不是我的错觉。 那个银发碧眼的家伙,不是少将还能有谁? 19不用很麻烦就能成神 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少将,身穿着银光熠熠的鳞甲,披散的银发与头顶后放出的圣洁光芒融为了一体。他手持着银白色的长枪,枪尖燃烧着白色的圣火。以一副让人觉得看了就要瞎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 我虽然也不是故意,但为了适应恶魔这个身份,正好穿了一身漆黑的战甲,和他形成了某种鲜明的对比。 “汝……”一登场,他便板着脸,脸上充满了审判罪恶的神情。可一等他看清我的模样,喉咙一耸,脸上坚石的表情差点就龟裂了。看他的嘴型,我怀疑他似乎还想念一些粗话。因为我大概差不多也是同样的心情。 为什么这个家伙会在这里?而且还打扮得像个电灯泡似的。神明?他怎么就成了神明了呢?而且他这身力量是怎么回事?我可以分明地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一阵令人不快的威胁感。 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一年了,这还是头一个能让我感觉到危险的家伙。 倒不光是因为他的力量,更因为我更害怕他之后到处宣扬我是一个喜欢玩角色扮演的中二病。 不过一想到他的想法应该和我也差不多,我就心理平衡了不少。 我与他面对面站着,心情应该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好双双绷着脸。在外人看来,那光景大概充满了正邪对峙的史诗感。所有人都握紧了拳头,满脸盼着我们两个尽早打起来。 我当然无意与少将为敌,虽然不太清楚少将的想法,但看他的表情应该也没打算在这里和我分个你死我活。 不过似乎也不希望当面和我叙旧。 一直僵在这里也不是一个办法,于是我率先开口了。 “少……哦不,尔辈是何人?”我一本正经地用低沉的声音说。 少将猛地回过神,咳嗽了一声,语气庄严。“吾即光,吾即世界,吾即世间之真理。” “你脑子坏掉了吗?”我忍不住轻声说。 他眉毛微微一皱,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好好,我的错,我一不小心出戏了。 “让开,别阻止魔之道路!” “汝之魔道,将由吾来斩断!” 行了,差不多气氛也到位了,按照一般的剧情,我们应该可以找个不会波及到别人的地方单挑了。 我轻轻一笑,释放力量,冲上云霄。少将气势十足地从后追了上来。一直到我们俩的脚下尽是白云,估摸着差不多没人看得到我们时才停了下来。 我看着少将,少将也看着我。我们之间释放出的力量不经意地碰撞摩擦,发出雷鸣般的爆炸声,谁都没有率先收敛气息的打算。 于是,我考虑了一下少将那种害妄想狂的病症,决定先表现出些善意。我稍稍收起一点力量,少将见状也稍稍收起一些,我再跟着收起一些。就这样一来一回,我们都把力量收拢至仅够用来维持飞行。 “你在这里搞什么鬼!你这身力量是怎么回事!”我们两个异口同声地说。顿了顿,又同时说:“你先给我解释一下!” 于是我们用猜拳决定谁先开口。在一秒内我们猜出了一千多拳,最终我厌倦了总是平手而主动认输。 “我的力量是魔鬼的契约给我的,他本来要送我去个什么地方,但半路我被不知名的东西袭击了,才落到了这里。在这里待了大概一年的时间,一直想找个通道回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变成了魔王。” 我把自己的情况简单地和他讲了一下,又问他这么一副打扮是怎么回事。“你这个力量是哪里来的,他们说这个缝隙是从上万年前就存在的,你封印了这缝隙多少年了?” 少将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和大部队一起进入那个打开的传送门,想要寻找到原住民所拥有的力量。” 他不说我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回事来着的。“说到这个,沏依和我的电动车呢?”我插嘴问。 “对,那个原住民女人也来了。”提到沏依,少将明显地露出厌恶的神情,大概是回想起了某些不好的记忆。 忽略掉过程,总之结果就是沏依协助那群残兵败将,用某种方法打开了通往那个隐秘之处的门扉。 然后,沏依毫不犹豫地触发了某种机关,自己一个人消失了,而把那些疯子统统扔进了时空乱流中。 我很想夸她干得漂亮,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少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事实上,他来到这里也没比我早多少,只在这里待了十年。 据他的搜索,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在这里。我是唯一熟人。 计算了一下时间比,在这个世界上待一年差不多就等于交汇世界上的一天。想想真有些可怕。 “你只来了十年,怎么他们都把你当神明了?”我问。 “确切地来说,不是我成为了神明,而是神明成为了我。” 当少将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听到冥冥中有了一个声音。那声音自称这个世界的神明,称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希望他继承神明的力量。 我说我怎么没遇到这种好事。 而少将厚着脸皮回答:“因为我有正义无暇的灵魂,此世界的神明认为我是最好的继承者。” “你就不怀疑有问题吗?”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为免有诈,所以我在继承了力量之后就把那个声音给消灭掉了。” “我觉得那个前任的神明肯定死得很冤。” “怎么会,为了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地执行正义,他也是乐意去死的吧。再说,没有了力量,他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家伙的灵魂还真是有够无暇的。 不过这样一来,也就理解他为什么没有当着此世界的人面与我聊天了。如果让那些信徒看到自己的神明和恶魔谈笑风生,肯定会三观崩坏。他还顾虑着这一点,可见也没有白白继承力量,而是真的在为这个世界着想。 话虽如此,他也一直在找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身为神明的他虽然一直不显于人前,但事实上大地上没有什么是他所到不了的。十年间他踏足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琢磨这个世界的本质,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我们被困在这里了。”他说。 20骗人是不好的 简单地来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叫信仰之力的东西。不管是神明也好,恶魔也好,都能从这里面获益。一个家伙有越多的人信仰他,就能够拥有越多的力量。与之相对的,他也就与这个世界的因果纠缠越深。 少将那个家伙就不提了,就连我在不知不觉都已经成为了恶的化身,被世间的邪物所景仰。我们两个在得到强大力量的同时,也相于和这个世界融合在了一起,根本没有办法轻易地脱离这个世界。 哪怕到了脱离世界的节点门前,也会发现自己的身体难以穿越过去。 而这种力量一旦沾了身,就很难再摆脱掉了。就算我想抛弃掉全部的力量,这身力量也不会弃我而去。 少将淡然地跟我解释了一下这个设定。我突然注意到一个让人在意的地方。 “你说到了脱离世界的节点门前也没用,那么你找到那个节点了吗?是那些缝隙吗?” “不,这个世界上的地狱依然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不过,我调查过,这个世界的恶魔和深渊颇有渊源。于是我顺着这个线索调查了一下,最终在地狱的深处发现了一个古老而残缺的召唤阵。我分析了其中的要素,将它逆转成了一个传送门,应该可以让我们离开这个世界。” “地狱的深处?那么这个世界上的恶魔呢?” “当然全被我消灭干净了。”少将轻描淡写地说,“或许正是因此,这个世界才把你当作了恶的寄托。毕竟这个世界还比较弱小,需要善恶的平衡。强大的世界就不需要平衡自身的善恶,极善和极恶都不至于使这个世界走向毁灭。” 怪不得我觉得自己强得有点过分,原来不光是魔鬼契约的关系,更有这整个世界的照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有过主角光环的了。 虽然我一点都不想要。 “听你这么说,我就是被你和这个世界联手拖累了?” “如果你非要找一个什么东西来抱怨,那么我推荐你去怪罪魔鬼。” 也是,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怪魔鬼就行了,更何况我现在的处境和他有直接的关系。 “所以我们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想办法把自己身上的信仰剥离下来?如果单单只是信仰的问题,似乎好像不是很难?”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我就想出很多办法。比如说我把魔王的位子传给那个女佣兵,是不是就能够让她成为恶的化身,让她代替我来吸收信仰呢? 不过这样好像对她来说太可怜了,她应该不想被当成恶人吧,但给她总比给其他人放心点。 “别想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早就把神明的力量传给别人了。如果那个传人本身不具备相应的格局,是没有办法接受相应的信仰。” “相应的格局是什么意思?” 少将挺了挺胸膛,微微昂起脑袋。“也就是说,我的品格高尚,适合成为正义的化身。而你那卑劣的灵魂却是适合成为恶的化身。不要这么看着我,这是个世界判定的。” 呸,这个世界肯定是瞎了。要不然就是魔鬼搞的鬼,肯定都是魔鬼的错。 “那么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别告诉我你打算老老实实地留在这个世界上,守护这个世界的生灵。” 少将沉吟片刻。“我倒是想过几个办法,但因为成功率太不确定,一直没有尝试。正好你来了,可算是帮上大忙了。” “什么方法?” “比如说,你帮我把这个世界上的人全杀光了,大概就不会有人去信仰我了吧。” “这算什么方法啊!要搞大屠杀你就自己动手去!还想把这种事推给我吗?” 我差点都忘记这家伙是个疯子了。前任的神明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家伙的灵魂很无暇?确实啊,都已经快和他的脑子一样毫无沟回了。 “不需要很费力的方法也有,就是需要你改变一下自己。” “这不还是要拿我当白老鼠啊?” 他微一皱眉。“不然你以为自己能派上什么用处?” 我认真地考虑了起来,是不是趁我们俩现在实力相当,先狠狠揍一顿少将再说。 少将的计划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只要我当个好人就行了。 既然我身上纠缠了太多恶的因果,那么只要我不再成为恶的化身,不再被世间的恶徒所崇拜,就不会有问题了。如果我一直做好事,世界也不会容许我带歪这个世间的邪恶。 原本我以为少将会提出来什么坑人的计划,现在经他这么一说,感觉居然意外的正常。 “我坑你有什么好处拿吗?”少将不屑地说。 还不是因为我被这家伙的被害妄想传染了。 商量好了之后的计划,我率先降落到地面。一看到我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地面上的人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他们摆出同归于尽的架式,想要最后一搏。我无视了他们,单膝跪地,尽量以虔诚的表情仰望天空。那些家伙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没要袭击我。 旋即,天空中放出盛大的光芒,少将在天空中张开十二对翅膀,缓缓下落。一个庄重的声音响彻整个大陆,宣告了我,此世最恶的魔,被神明所降服、改邪归正。于是所有人都跪倒在地,称颂神明的功德。 虽然他说的都是计划好的事,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感觉被他占了什么便宜。 我成为了少将麾下的第十七大天使,由于前十六个天使都已经死了几万年,只保存下来一个名号,所以事实上我就是少将唯一的手下了。 而原本那些自称跟随我的恶徒,在我成为正义一方后,迅速地分裂成了两个团体。一方愿意跟随我当一个好人,而一方则坚持邪恶的事业。这一状况在我的意料之中,反正只要把冥顽不灵的恶棍杀光就好了。 “反正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情,你自己去解决。”少将一句话,就逼得我不得不四处奔波,带着乱七八糟的骑士团去剿灭恶魔,平复那些被恶魔占领的国度。 之前因为我的关系,恶魔的势力一度相当强盛团结,现在却分裂了一个个小国度。反而变得更加混乱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有我的一部分责任。 然而,有一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前的四天王里有三个人毫无节操地马上皈依了正义,成为了我的手下,与之前的伙伴反目成仇,只有一个人告诉带领恶魔继续为非作歹。 正是四天王之首,那个女佣兵。 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我看走眼了?我还以为她会是个本性还不错的人。不过这种事也很正常,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我也没太往心里去。 那些恶魔在我正义的剑下根本不堪一击,如果不是在路途上花费太多时间,我早就已经完事了。 在为善的过程中,我的确可以分明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内部有某种力量被抽离了出来。那些普通人一开始不信任我,对我敬而远之,渐渐地敢于接近我,与我并肩作战。甚至有一次我被人当作是身处险境,还有人会来救我。 最后,世人无不敬仰我的正义之名。 当然,如果我反而变成正义的化身就不好了,把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少将头上。至于之后他自己要怎么样摆脱正义的信仰,那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我的大军一路摧枯拉朽地推平了一个又一个恶魔的巢穴,最终,在一片平原上与我的原手下见面了。 那位女佣兵的打扮和我那天进攻圣城时一模一样,与我对峙时,那双凝视着我的眼睛里竟带着一些伤感。 “快点清醒过来吧!你已经忘记我了吗!”她对着我大声疾呼。 “诶?”我一头雾水。 “你被那个虚伪的神明欺骗了啊!”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见不得我当好人了吗?”我忍不住笑了,她是不是脑补了很多奇怪的东西啊。 “你原本就是个好人!在你的约束下,恶魔井然有序地占据人类的领地,对这个世界没有造成多少损害。然而,你看看现在!” 她指着远处燃烧的城市。“整个世界沦入战乱,在这场圣战中,无数人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和家园!可只有那个神明趁机扩张了自己的信仰,增强了自己的实力,你是被他利用了啊!” 唔,从表面上来看,大概的确是这样。 但是,这世界会变成怎么样又不关我的事。我和少将之间的关系和密约,又怎么能是这个女人能理解的。 不过,她是认真地在担心我吗? 倒有一点点感动。 “你想多了,我……” 我还没说完,天空中就出现了一个宏亮的声音。 “这个魔女说得对,想不到居然有人识破了我的计划。不过也无妨,今天,我就要将你们这些邪魔击杀在这里!” 一张面无表情的金色巨脸出现在空中。 是少将…… 不对,这个家伙不是少将! 21不值一提的战斗 天空中的那张巨脸长得极其像少将,充满了一副蔑视众生的表情,俨然没有将地面上的一切生灵放在眼里。 而我所认识的少将,是一个阴险又傲慢,脸上总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好吧,似乎和眼前的这个家伙也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我得说,少将绝对不会笑得这么没品。 要是手边有手机就好了,如果照下少将此刻的笑脸,以后肯定可以用来威胁他一辈子。 如果还有一辈子的话。 “邪魔们,今日就是尔等丧命之时!” 此刻,天地间回响着那张巨脸的狂笑声。其中蕴藏着神圣的力量。大片的恶魔纷纷身体粉碎,喷溅出一朵朵血花。在地面上厮杀的人类军队,早就已经注意到自己头顶上多出了一张脸,看到眼前的敌人一个个死去,更是发出狂欢般地吼叫,唯恐错过什么似地向着前方冲锋。 旋即,那些士兵也在神的笑声中碎成了肉沫和铠甲碎片。 充满神圣感的波动,无视敌我地扩散开来,瓦解了地面上所有的活物。我带领的数万大军以及女佣兵方的上万恶魔,最后仅剩下几个人残留了下来。我和女佣兵,以及剩余的三大天王和几个人类,凑起来也可以勉强称得上这个世间的十大强者了吧。 虽然剩下九个加起来也不够我一个人打,但多少也算是一点助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至高的神明,您到底在想什么!”一个强者表情愤怒地对着天空中的巨脸大吼起来。 女佣兵接话说:“还看不出来吗?这个邪神已经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要把我们一起干掉!” 像是为了证明她的话,神明也大声呼号着:“为了达成正义无暇的完美世界,尔等蝼蚁必须为吾牺牲!” 虽然不太懂这家伙想表达什么,但我大体上也猜得出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少将跟我说的话恐怕基本上是假的,只有他与那个神明融合在一起这事是真的。现在,这个长得像少将的家伙,实际上应该是这个世界的神明窃取了少将身体。不知道他通过什么手段读取到了少将的记忆,到底是把少将本人的灵魂吃掉了还是压制住了呢…… 都不关我的事,我还是先考虑一下我这边的安危吧。 这个神明骗我弃恶为善,靠我来宣传他的正义事迹,事实上就是让我帮他挣了不少信仰。属于我的信仰全转移到了他这里,此消彼长之间,我的力量已经从与他平分秋色变成差了他一截。 具体相差了多少,我也说不上来。此刻,天空中的这张巨脸,竟有些让我感觉到深不可测。 “说实话我觉得我和你没什么冲突啊。”我仰头对他说:“我不管你想把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我只要能离开这个世界就行。如果你非要打一架的话,我是愿意奉陪。但我换成是你的话,觉得还是把我送出这个世界应该更省事。” 我提出这么明智的提议,可他却丝毫没有放在耳里。 “纵容尔等去侵犯其它的世界吗?” 真是奇怪的逻辑,非要说的话,他本人所依附的家伙才是真正的祸害。 我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摊了摊手…… 倏地飞过近万米的距离,一拳打在神明的脸上! 此刻的我到底有多强呢? 打个比方,这个神明脸皮的硬度,大体上可以承受下几发核弹的轰击。从刚刚起,除我之外的九大强者就在试图对它的脸皮造成伤害,然而他们的攻击光是穿过高空就颇为吃力,打到它脸上连蚊子咬都不算。 不得不说,它不愧神明之名,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是没有人能够当它的对手了。 如果没有我的话。 那张极厚的脸皮,在我的一击之下,直接液化了!一阵波澜在我的拳下扩散开,随即化成海啸般的巨浪,仿佛我不是击中了一面墙壁,而是击中了一片海面。 神明的血肉化成金色的液体,宛如一阵骤雨般降下地面。在半空中,这些液体开始变形成无数天使,扑着翅膀向我撕咬过来。 成千上万还没有接近我的身边,我已经轰出了第二拳,光是余波就把它们震碎成了气体。然而更多的液体飞溅出来,变成了形貌丑恶的天使。而气化掉的那些天使,又会渐渐在空气中凝聚恢复。 稍不留神,这些天使就在我身边聚成了一团球,把我和神明隔了开来,拖住了我的手脚。要不是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呼吸了,简直都快窒息了。 我猛地抖身体,把它们统统震碎,趁着它们还没有恢复之际飞出它们的包围。 “喂,你们也别光看着,动手消灭这些鸟人啊!” 剩下那九个人这才如梦初醒,好歹这些家伙也是世间顶级的强者。面对大群不死的天使,总算还有一战之力。有他们帮忙,这些天使被挡住了 我腾出手,对着神明的巨脸接二连三地轰击。它被我拳拳到肉地打脸,生生被打出一个几百米的深坑,露出金色的骨头。 似乎是终于感觉到了疼痛,它那双星辰般大小的眼睛转到我身上。虚空中猝地伸出一对巨掌,想要拍死我。 隔着一个空间,我就能感觉到这双来自于另一个次位面的巨掌散发出的巨大压迫感,仿佛我就连人带时空一起被其捏碎。 理所当然的,如此来势汹汹的一击,隔着几个位面都能感觉到,我当然是早逃了。那双巨掌刚一出现时,我就已经身在数百公里之外。下一瞬间,那双巨掌泡沫般消失在空中,而我又感觉到头顶上传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但还是比不上我快。 诚然,它可能只需要花上一击就能打死我,然而我的速度与直觉能够让这一击永远落不到我头上。 我一路逃,它一路追。渐渐的我们到了大气层之外,站到了一颗死寂无人的星球上。 也就是这个世界的三个月亮之一。 这一路上,为了追上我,神明的体形也逐渐缩小,最后缩到了正常人的大小。终于我再也甩不掉它了。我与它站在坑坑洼洼的白色地表上,对峙了不到一秒,骤然互相袭击。 我以为这一战会打很久,说不定能打上三百年。然而只是一击,我们之间就分了胜负。 我惨败。 22需要奇怪吗 具体我是怎么惨败的……我不想去回忆了。 反正输了就是输了,我一点都不想去回忆自己是怎么被那个神明一拳从大气层外打回地表。 总算这家伙还顾忌着自己的信徒,把我打往大洋的方向。我坠落在一个无人的荒岛,毫不意外地直接击碎了它,直撞到海边。巨大的冲击波分开海水,袒露出自大陆成形后就未曾见过天空的海底。 将数以亿吨计的海水与泥石被轰到空中,形成了足以覆盖数个国度的巨大雨云。旋即,混杂泥沙的倾盆大雨浇落下来,我躺在裸露的海底上,身边是几个头巨大的形貌怪异的深海生物在雨水中抽动着触须。 远处,数千米高的白色巨墙正在向我合拢,那是回涌而来的海啸。 我虽然不至于被海水淹死,但也不打算在海底和鱼虾相伴。正打算一骨碌站起来,那个神明突然从空中落下,重重地踩在我的肚子上,将我深深地踩进入了大地。 远方的水墙凝固住了,那个神明站在我的身上,宛如一片大陆般死死地压住了我。我试着反抗了一下,反正自己被它踩得死死的,压根没办法动弹。 我仰头望着那个神明,它顶着一张少将的脸居高临下地望着,让我特别感觉不爽。 但也无可奈何。 不知不觉中,这个神明的力量已经远超于我了。是死是活,全看它的心情。 “给我个改邪归正的机会好不好?”我试着战略性讨饶。 它冷酷地说:“尔等这种言而无信的恶魔,不值得信任一丝一毫。” “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你先骗我的啊!” 它丝毫不理会我的抱怨,抬起手,对准了我的脑袋。我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扭曲了起来,身体开始从指尖瓦解成黑色的灰烬,感觉我就是一柱人形的线香。 所以这种时候,我除了指望自己身上突然爆发出自己都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力量,就只能指望少将突然苏醒过来,压制住这个神明了。 当然,前提是少将的灵魂还没完全被这个神明吞噬掉。 “你知道我是从其它世界来的吧?你读过你这身体原主人的记忆,难道不对外面的世界感兴趣吗?我可以帮你啊。” 不管怎么说,我先得想办法拖时间保住自己一命。我不知道那个神明是在考虑什么,但我一跟它说话,我身体离解的速度就慢变了好多。 “当尔等妖魔从吾的世界上灭绝之后,而后,吾将撕裂世界间的壁障,在所有的世界散布正义,成为诸世界的至高!” 这真是……哪里来的乡下神明啊?只能说是井底之蛙了。他虽然强,但也只是比我这个半吊子的恶魔强,更何况也并没有压倒性的强大。看看,他连分解我的身体都得这么费力,到现在进度才到手肘。 “那你知道申星人吗?” “何物?” “一位非常高科技的机器人。她……” 我刚想吹嘘她一下,让这个神明产生警惕。可神明想也不想就打断了我,不感兴趣地说:“此等人偶,不值一提。” “不不不,她可是很强的。就凭你那点本事,绝对不可能打得过她。你会需要一个熟悉情况的带路人。比如我说这样的。你吸收的那个人根本不了解她。” “不需要。” 它冷淡地拒绝了我,然后不再理会我的话,专注于把我离解成一堆灰。我看着自己的四肢被化为了乌有,一股黑气自灰烬中盘旋而出,引入那个神明的体内。 什么鬼。 “你是白痴吗?井底之蛙!你根本不知道申星人有多厉害!等你出去之后就知道了!” 我简直都快同情这个无知的笨蛋了。像它这样的家伙,申星人起码可以打一百个。可惜我大概是看不到它被申星人吊打的模样了。 我一向跟笨蛋和不来。要是它能稍微聪明那么一点点,我就有信心能够说服它放我一马,可是,它居然似乎对申星人的强大一无所知…… 等等,为什么它会一无所知吗?有点奇怪啊。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一个强大世界的继承者,如果你杀了我,会有无尽的强者来破坏这个世界,就算你能够保住自己,但你能够保住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吗!只要把人全杀光,你失去了信仰的来源,你就一文不名!” 我随便扯了一个谎,当然没有指望它能相信。可是他马上就拆穿了我的谎言。 “休想愚弄神明,尔原本不过是杂役而已!” “咦,你怎么知道的!”我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 它冷哼一声,没有回答我。 答案理所当然地是读取了少将的记忆。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它能够认识我,却不知申星人。难道说在少将的心目中,我比申星人更让他在意吗? 显然不可能。 于是我松了一口气,在地上躺平,放松地看着它。 它凝视了我片刻:“识相地放弃抵抗了吗?” “不然呢?现在只剩半个身体了,我难道还要跳起来咬你吗?” 它似乎有些无语,不过这种时候显然也不可能因为我的态度而放过我。 话说这个身体还真是有点奇妙,此刻我的四肢和腰部以下的部位都没有了,却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 虽然我知道这力量有问题,但没想到,似乎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变成了某种非人之物。我就知道魔鬼给我的东西不对劲。 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在风中灰飞,黑线从腰往上移,渐渐越过了心脏。然后,我视线一歪,脑袋侧到了一半。 终于,意识渐渐模糊了,陷入了黑暗。眼中最后所见的就是那个无聊神明兴奋欲狂的嘴脸。 不过,我一点都没有担心自己的这安危。 毕竟,当知道这个神明所得到的记忆并不完整,而是有选择性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大概是不会有事的。 再睁开眼时,我果然身体完整地躺在一片草地上。旁边,少将正望着天边的云彩沉思着什么。听到我醒过来的动静,他转头看过来,冷淡地说:“你好像一点都不奇怪。” 对啊,我怎么就一点都不奇怪呢? 明明我都被人坑得只剩一个脑袋了,居然一点都不奇怪。 “比起那种事,我的衣服呢?”我说。 23怎么又成我的错了? 简单地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那个神明占据了少将的身体,但实际上少将并没有被它吞噬。只是那个神明自己产生了这样的错觉罢了。 然后他就静静地在这个神明的身体里看着它处心积虑地坑我,抽走属于我的信仰和力量,最终把我弄得只剩一个脑袋。这时,他才出手,反噬了那个神明,成为了这个世间的唯一神。 既然已经成为了唯一神,那么给我变件合身的衣服自然也是易如反掌。总觉得好久没有穿过正常的衣服,穿上那身普通世界风格的衣服时,我竟有点怀念。 我问少将。“你是直到最后时刻才拥有反击之力吗?” “不,尽管那是一个神明,但即使在最强大时,单论精神他也没有我强大。不,确切地来说,应该是没有我坚定。他的正义是有瑕疵的。” “瑕疵?” “简单地来说,它一开始占据我的身体时,它心中的正义就有了动摇。别看它毫不犹豫地欺骗了你,事实上它当时就对自己的内心产生了质疑。” 说得倒是很有道理啊……简单地来说,就是因为它的所作所为违背了自己的正义,这才…… 等等,好像不对啊。 “你也经常骗人,怎么你还比它坚定?”别的不说,这个家伙都骗过我好多次了。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自然是因为我坚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的。” 结果其实那个神明是输在了脸皮不够厚上啊! 真是贫弱,不知道怎么当上神明的。 “你别看它是个神,它在这个单纯的世界上遇到的最大问题无非也就是怎么打倒来自地狱缝隙的魔王。而这里的民风可比交汇世界淳朴多了,哪怕是这里最邪恶的魔王,在我们那里也无非就是坏孩子罢了。” “说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既然你一开始就有能力干掉那个神明,为什么等这么久?” “我只是在静静观察而已。” “哦,我懂了,观察我是怎么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我略带嘲讽地说。 没想到他居然点了点头。“你能理解就好。” “不,我不能理解!你这是和我有什么仇!” “你居然生气了?”他有些惊讶似的。 “呵呵,生气?怎么会呢?不,我一点都不生气。你试试看被人弄到只剩一个脑袋,要是你能像我这么心平气和,我肯定服你。” 他像是完全听不懂我在讽刺他一样,居然点了点头。“你的反应也是我观察的目标之一。” 这家伙够厉害啊,不愧是脸皮比神还厚。 我赞叹不已地点点头,觉得已经无话可说,还是问问他有没有办法把我从这个世界弄出去吧。 我想换个话题,没想他却盯着我不放。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观察下来的结论吗?”少将不依不饶地说。 “不想。一点都不想。” 不用听也能知道。他肯定是想嘲笑我一番,笑话我这段时间来反应迟钝,居然平白相信了那个神灵,最后害得自己差点丧命。 但是,少将可不是那种我说了不听他就不说的人。 “你真的是普通人吗?”少将问我。 这个问题顿时把我问倒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少将这个愚蠢的问题,只能反问他:“你是不是在和神明大战时把你们的战场给弄坏了。哦,如果你忘记的话,我可以提醒一下,那个战场就是你的脑袋!” 少将并不理会我,自顾自地接着说。 “在交汇世界时,我就隐约觉得你这个家伙有些问题。而来到这个世界上后,我见过你的所作所为后,就更加确信这一点了。” 有趣,我倒要听听他说什么。 他却突然把话题换到了自己的身上。 “现在,我成为了这个世界唯一的神明。神与魔的力量都在我的体内,我可以掌控一切,操弄一切。我可以一抬手收割掉上亿的生命,也可以翻掌创造出同样数量的生灵。我可以拔动数亿光年外的死寂星辰,让它那荒凉的平原上绽放出一朵花朵。” 虽然不太懂,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于是我点点头。“那又怎么样?” “这是只限于在这个世界上才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而这个世界相比于所有的世界而言,并不值得一提。如果申星人降临,我这个所谓的神明也只能如泡沫一般粉碎。可是,明知这一点,我还是难以避免地产生一种欲念,想要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上,品尝神明的权柄。” 这倒是不难理解。 “从某种意义上,我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神明,而是我自己内心中的欲望。为了战胜自己的欲望,我才会不得不暂时退居心灵的一角,在清醒地认识到这个世界之后,才开始行动。” 说来说去,他全是在说自己的事啊。“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一直自诩冷静,然而也不得不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能够直面这份这力量。而你,自打你一开始得到魔鬼的力量后,就理所当然地习惯了它。没有被这份力量蒙蔽,没有被这份力量支配。不会因为追求力量的增长而疯狂,甚至也没有因为力量的衰退而察觉到问题。仿佛这一切力量与权柄,对于你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浮云。” 说实话,我震惊了。 没想到少将居然会这么夸奖我,简直都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我也不是圣人啦。”我摸着后脑勺笑笑说,“我只是比起外来的力量,更加重视自己内心的宁静,有处变不惊的风范而已。” “的确够不惊。即使只剩下脑袋了,你还是依然不惊。” “因为我当时觉得你还活着,肯定会来救我。” “万一我不来呢?难道你就压根没有担心过自己的猜测错了?万一其实我的灵魂已经被碾碎,只有少部分残留记忆被吸引了,那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那不就死掉了吗? “你并非没有想到过,但是你却压根不担心这一点。” 少将目光深沉地望着我。 “以一个普通人而言,你不觉得自己很异样吗?” 24离开 森林里有一只大灰狼,它长着一只毛茸茸的大黑尾巴。有一天,它蹲在路边,一只小兔子一蹦一跳地从它面前蹦了过去。它看着兔子的小短尾巴从它面前晃动的时候,突然一巴掌把那只兔子按在了地上。 “你这兔子,尾巴怎么那么长!我要吃了你!” 兔子看着它那根比自己身体还长的尾巴,心情想必就和我现在一模一样。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我说,“你这种杀人如麻的疯子,也好意思说我异常?” 然而,兔子只能是兔子。不管狼说的话是何等的歪理,都不能改变一个真理般的事实。面对自己打不过的对象,说什么都是白说。 就像此刻,少将压根没有听进去我所说的寓言故事,而是继续凝视着我的脸。 “你是真的没有自觉,还是刻意忘记自己其中一直都生存在一个极度危险的世界上?” 怎么可能忘记,在世界上送外卖时,我可是无时无刻不担心自己是不是会突然被一个炸弹送上天。 “但是,既然我已经身处在这样的世界上了,担心有用吗?”我一摊手,“就像这次,不管我个人怎么样想的,力量都会自然而然地到了我身上。那么事实上我在想什么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像我这样子的普通人,除了随波逐流之外,还能干什么呢。 “这世间的确有很多事是你想再多都没有用,但真能够碰到任何事都可以完全放弃思考的人。除了你之外……”他想了想,“哦,倒是挺多的。可他们最后不是变成了死人就是变得和死人无异。像你这么活蹦乱跳的倒是根本没见过。” 所以说,这家伙就是一直抱着这样的心情想要尝试怎么把我弄死吗? “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知道自己很正常。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正常的人了。扯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能力让我们离开这个世界啊。” 他沉吟了一下。“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 “请说点有实际意义的话。” “我作为这个世界的神明,的确有办法撕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然而,为了安全起见,我不可能传送到太过于遥远的世界。只能在打开通往临近世界的道路,我看过一下,那个世界还算是比较和平的。” “比较和平是什么意思?”从一个战争狂的角度来看的话,我怀疑一个有五个势力在混战的世界也是比较和平。 “那个世界似乎没有活物,是个死寂荒凉的世界。” “我们去那种世界干什么啊!” “建立稳定的通道,转移人口,开拓世界。最后建立起一个通往其它新世界的近路。就这样一步一步开拓,直到找到我们原本的世界。” 我想象了一下,那种场面感觉就像是病毒一个接一个地感染细胞。 “那么你觉得这需要多少时间?” “不清楚,起码五千年左右吧。” 我差点说了一句滚。 哪怕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和交汇世界不同,一年顶一天,五千年也相当于交汇世界的十多年了。鬼才有这个精力去等啊。 不,说不定到时我已经变成鬼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一口气传远一点不可以吗?” “你的话,倒是可以。”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如果你觉得去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也无所谓的话,我也能信任你这份对自己幸运的自信。” 我刚刚想说什么,突然发现他说是“你”。 “等等,你不去吗?你这也太不讲义气了吧!就让我一个普通人帮你一个神明探路吗?” 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反过来才对。让强大的神明去遥远的世界上建立据点,再把我这个普通人接过去。 “你想得倒美。我和这个世界已经紧密相联了。如果我跑了,这个世界就会因为失去大量的本质而崩溃。或许对于你来说觉得这无所谓,但我不可能这么做。” 哦,我都差一点忘记了,这家伙还自诩好人呢。 “再说,你不是普通人。” “我都说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不管你怎么想。” 少将摇摇手指。 “不管你怎么想,你身体里还有魔鬼的力量在。虽然之前那个神明在磨碎你的时候,虽然抽走了大部分力量,但毕竟你没有被彻底杀掉,所以还留了一点在你的灵魂里。倒不如说,因为这一次劫难,这力量虽然微小,但是变得更加精纯,被洗去了契约的刻印,成为了只属于你的力量。这使你和普通人还是有了些本质性的不同,将来你会有什么样的成长,我也不清楚。” 虽然听不太懂,但听上去不太妙的样子。 因为他一副因为我很强所以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的语气。 “如果你是担心你走之后,世界会毁灭的话,为什么不干脆把神明的力量给别人呢?” “在巨大的力量面前,有人值得信任吗?如果我将这个力量托付给他人,又有谁能够保证之后会照我们的想法去做?”少将反问我。 的确,人心险恶啊。 “这可巧了,我正好认识一个很值得信赖的人。” 我微笑。 一个月之后,我和少将站在圣山的山巅上。 这座山是我之前和神明较量的产物之一。尽管这地方事实上既不是开战的地方,也不是结束战斗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战场之外被余波波及的无关角落。 主要因为够高,所以被选成了新的圣山。 山脚下,劫后余生的人类虔诚地望着山顶。从一无是处的弱者到盖世强者,他们都只能看到山顶被圣洁的光芒所笼罩。 “魔王……哦不,阿燎大人。您真的要离开这里了吗?” “对,我要走了。”我对她说。 继承了这个世界最终极的力量,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神明的,自然就是那位女佣兵了。 说起来,她叫什么来着的? 算了,叫什么都不重要了。总之我觉得她是个靠得住的人,把这个世界交给她应该没有问题。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我无视她遗憾的眼神,与少将一起投身于她制作出来的传送门之中。 25仿若昨日 “那女人爱上你了。”少将说。 “哪个女人?”我反问。 他鄙视似地扫了我一眼。“你装什么傻,就是那个佣兵。” 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她又没跟我说过。少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结论,真是莫名其妙。 我想了想,说:“那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这只是作为你不怀有人性的又一佐证罢了。” “如果你真的已经闲到思考起这种毫无根据的事,那么不如把这个脑力用来考虑我们下一顿吃什么。” 此刻,我们正在一片沙漠里顶着烈日行走,感觉整个人都要变成鱼干了。上一次喝到水还是三个小时之前,我们挖了好深一个坑,才从地面下渗出一口泥水。 我倒还好,毕竟我现在据说已经不是人了。出乎意料的是,少将居然在这种时候也表现出了自己非人的一面。在这大太阳底下,他连一滴汗都没有出。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影子被太阳逼得在地面上缩成小小一团。 不知为何,这种又饥又累的感觉,唤起了我内心深处的某种回忆。某种遥远而飘渺的回忆,似乎还伴随着狗叫。 不,不对,不是回忆,是真的有狗叫。 我与少将对视了一眼。 “你听到了吗?”我问。 他点点头。 看来我们的晚饭有着落了。 我对他说:“快,把那个东西引过来。” “怎么引?” “你这么精通动物,肯定有办法。比如说,学两声狗叫什么的?” 他无视了我的提议,往狗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等我们越过一个沙丘,看到那只狗时,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本来还担心没这么容易抓这只狗,现在可不用了。因为它一看到我们,就傻着傻脑欢笑地跑过来。 那可不就是回锅肉嘛。 它身上脏兮兮的,看上去似乎和沏依走散了。也就是说…… “机会难得。快点!趁沏依不在,我们赶紧把它吃了。”我说。 少将冷冷地瞪了我一眼,把傻乎乎蹭着我小腿的回锅肉拉到自己身边,附耳对回锅肉说了些什么。那狗立即也一脸警惕地盯着我,冲我叫了几声。 “我就知道你们有共同语言。” 虽然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个什么世界,但既然回锅肉在这里,那么说明我们离沏依大概也不远了吧? “既然你能跟它说话,那么赶紧问问它,其它的人上哪里去了。” 话虽如此,但我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如果回锅肉有办法找到那些人,怎么可能在这里瞎转悠。它也没那么傻。 少将照我说的问了。 他蹲下身,抱着回锅肉的脑袋,抚摸它的狗头,低低附耳说着什么。而我则在旁边脑补着他轻声学狗叫的声音,忍不住走近听了一下。 只见他喉头耸动,似乎在发出某种低频的震动。我什么都听不见,大概只有狗才听得到。 末了,回锅肉仰天汪了一声。 “他们到天上去了。”少将淡然地说。 谢谢,不过这不需要他翻译,我自己也能猜出来。 我抬头,用手遮着脸往天上看。万里无云的晴空,除了一个大太阳之外,什么都没有。 “能不能详细问问它怎么回事?”我说。 “你自己来问。”少将把狗头转向我。 我与回锅肉的双眼对峙了一阵后,试探性地问它:“他们上哪里去了。” “汪!” 好,我明白了。果然,问了也白问。 “算了,我们还是把它吃了吧。”我提议。“养狗千日,用狗一时。是时候该让它发挥真正的实力了。” “真正的实力么……” 少将松开手,放开回锅肉。 “你猜它这些天来都是吃什么的?” 对哦。看回锅肉这副样子,似乎已经等了挺久了。怎么看上去还是生龙活虎的。 “吃什么?” 只见回锅肉一溜小跑地到了远处的一片沙地上,对着地面大吼了两声。过了一会儿,地面震动起来。那片沙地宛如旋涡般涌动起来,地下钻出一只金色的巨大甲虫,头顶一对足以夹断卡车的巨大钳子。 看上去挺吓人的。不知道我和少将联手够不够…… 我正在琢磨着怎么对付这只甲虫,回锅肉便汪的一声扑向了那只甲虫。而对这个体形悬殊的对手,甲虫似乎很愤怒似的,往沙子里回退。 咦?回退? 不知为何,这只甲虫退回去的速度似乎并不快,被回锅肉一口咬住了钳子的一边。那双巨钳猛地一合,生生夹住了回锅肉的狗头。 我眼前几乎已经要浮现出狗头上天的场面了。然而这场面并没有发生。回锅肉若无其事地被它钳着,倒退着把甲虫整个从沙子里拖了出来。 这里我才看清楚甲虫的全貌。露出的身体上面伤痕累累,全是爪印和齿痕,翅膀都缺了半块。身体两侧有数尺长的虫腿,数量居然是不对称的,各自都断了几根。 它被回锅肉按住,挣扎了几下挣扎不掉后,放弃了反抗。没一会儿,一侧的虫腿脱落下来了一根,落在地上。 见状,回锅肉这才放开了嘴。 那只甲虫立即扭头钻回了沙子下面。而回锅肉则叼着虫腿,邀功似地跑到了少将面前。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将和狗。 少将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你忘记了吗?它可不是普通的狗,而是我们世界上的精英犬种与怀有深渊之力的魔犬交配而成的。这种程度的事根本不在话下。” 没有人跟我说过啊!就连沏依…… 对了,原来如此。怪不得沏依上哪里都要带着这条狗,我还以为她与这条狗感情深厚,想顺便遛个狗呢。原来是要当保镖用的! 真是狗不可貌相。 “你早知道?这么厉害的东西,你怎么不留着自己派用处,而是要送给我?” “它很强,但成不了一个合格的士兵。” 算了,不管少将有什么理由。总之拜回锅肉所赐,我们的晚饭有着落了。 烤虫腿的滋味,和烤虾差不多。 入夜之后,这个世界的月亮升了起来。蓝色的月亮。 我躺在星空下,望着陌生的群星,身边是火堆、少将和狗。对了,怪不得之前这么有熟悉感。许久之前,也有这么两人一狗一起旅行的事发生过。 久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 上一次旅行,一切都是在少将的计划之内,我被他完全蒙蔽住了。 这么一提,我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那么,这一次呢? 26夜晚 一旦这个念头从心底生了出来,就像迅猛生长的荒草一般,疯狂地填满了我的脑海。 假如一切都是在某个计划之中…… 比方说,我来到那个大战的世界,或许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巧合。否则怎么会如此幸运地遇到了少将。而如今来到这个世界,奇迹般地找到了回锅肉和其他人的踪迹,着实也有点阴谋味十足。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操纵这一切? 这双手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在上一个世界的经历。如果有那么一个主使者的话,那他除了坑我一顿之外,似乎并没有达成其它什么目的。 哦,或许解救了少将也算。如果没有我的话,即使少将最终成为了那个世界的神明,也难以从那个世界脱身。 至少是短时间内没办法脱身。他要制造一个合适的容器,大概起码要几百年。 那么,此时此刻正和回锅肉嬉戏的少将是这个计划的策划者,还同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呢? 我偷偷打量他的侧脸。他表情冷淡地抚摸着回锅肉的狗头,看上去不怎么高兴似,但也不怎么不高兴,就像是在完成某种义务。可是,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必须摸狗头的义务,所以说果然还是他打心底喜欢干这种事。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这样疯子总是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想要看透这重重迷雾下的真相,着实有些太难了。 算了,还是别想了。 我放弃了思考。 如果白天的天空上看不出什么东西的话,那么或许夜空中能够看出什么线索。 抱着这样的心情,我一直望天望到半夜,望得连脖子都酸了。除了一幅还算漂亮的星空之外,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转头问依然在玩狗的少将:“你说他们到底上哪里去了,你在天上有没有发现什么?我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 他的回答让我有点想吐血。 “你这个问题不是废话吗?他们又不可能是登月去了。如果天空中出现某种自然之物或是人工遗迹也算了,如果是有人操纵一架飞船把他们接走了,你这时候再找,怎么可能找得到。” 既然想到了,那么为什么不早说! 想来也是,虽然那些人中有飞行的能力,但似乎也不太可能带着所有人上天吧。既然现在天空中看上去没有异样,那么肯定就是有谁把他们接走了。 “那么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吃饭休息。不然呢?” 少将瞥了我一眼,放开回锅肉,打了一个呵欠。当着我的面睡觉了。 总有一种莫名的不爽感。 “你就没觉得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太巧了吗?”为了不让他睡得那么香,我忍不住问他。 “你的意思是,从你与我相遇起开始,我们就落入了某个人的阴谋之中?”这个家伙的理解能力很好,一下就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 然而,他眼睛也不睁地侧卧着,继续说:“就算是又怎么样。我们有办法吗?所以还是睡觉吧。” 我当时就不爽了。“刚刚是谁在说遇到事不要放弃思考的!” “对,我就是跟你学的。” 仔细想想,还真的是。遇到不能解决的事就别想还真是我的风格。 “你堂堂一个势力的首脑,当过神明的人,怎么能学我!” “人都死光了,神也换人了,别打扰我睡觉了。” 混蛋。 没一会儿,他发出低沉平衡的鼾声,回锅肉也伏在他身边睡起了觉。我很想也睡一觉,但作为三个活物中唯一的希望,我感到自己身上责任重大。 于是我决定先散个步再睡觉。 夜晚的沙漠,比我想象中的更冷。要不是我们有虫腿的甲壳当柴火烧,大概在半夜就冻死了。一旦走出温暖的火堆范围,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下好了,更加睡意全无了。 漫步沙漠的星空后,倒也算是比较难得的一种体验了。毕竟在交汇世界上罕有沙漠,大地都是坚实的,凡尸体和金属残骸填成。 我突然想起一个不知道在哪里见过的真假不明的冷知识。沙漠中有很多夜行性的动物,只有当地面不再被烈日灼烧时,它们才会出来觅食和被觅食。 我之所以会突然想起这种事,正是因为我遇到了一堆觅食者。那是些个头不大的蜥蜴,每一只也就有我的巴掌大。只不过它们的形貌显得有些凶恶,身上长满了尖刺,赤红的眼睛如一星星细小的灯火。 大概有几百双眼睛盯着我吧,虽然我没细数,但那种压迫感确实就和上百名士兵盯着我差不多。看来他们是把我当成了夜晚中出没的被觅食者。 这样真的好吗?我总这身份量,都不够它们每只一口分的。 但是,显然它们并不怎么在意。 它们的脚掌上似乎有某种特殊的蹼,能够在沙地里悄无声息地行动。等到我发现他们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他们东南西北都有埋伏,没有给我留一丝退路。 这种时候,我只能呼叫回锅血来救我了。 连那种巨钳都剪不断它的话,那么看上去这些蜥蜴的攻击也不可能对它造成什么伤害。它能把这些一口一个当点心吃,搞不好还能给我剩点。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喊出声。那群蜥蜴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乎的,齐齐地鼓起身体,身上的尖刺对准了我,一股只要我一出声就要对着我射出尖刺的意味。 我乖乖闭起了嘴,举起双手。 等等,这么说来,它们并没有想要杀掉我,而是想要俘虏我? 看来这些家伙也是有一定智慧的,只要有一定的智慧,那就可以想办法交流。只要不是现在马上死掉,等明天少将他们发现我失踪,肯定会做点什么事。 倒也不是少将仁慈或是关系和我太好。而是因为他们总得做些什么事情来打发时间,比如说…… 拯救一个被蜥蜴拖到地下巢穴的人。 27地下人 我总觉得一个人在一段时间里,不能两次掉到地底下去。这是一个尊严问题。 虽然体感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仔细想来,在去找沏依故乡时,我就掉到过地底下一次。按交汇世界的时间,这还没有过去多久呢。 为什么我会接二连三地被拉到地底下去呢?就不能上天玩玩吗? 虽然想找个人抱怨一下,但也不知道该向谁抱怨好。 总之,我就在一群蜥蜴的簇拥之下,进入了一个掩藏在沙层之下的洞穴里。 这一进洞穴我就知道不对劲了。 我居然能进得去洞穴。 按理来说,这些个蜥蜴只有我的巴掌这么大。如果他们的洞穴在地下,那么他们根本不需要超过老鼠大小的通道。 那么这个可以容我一个人轻松通过的洞穴,是为了给什么样的生物所准备的啊? “你们要带我上哪里去?我知道你们肯定听得懂。” 所以说,我怎么会对一群蜥蜴说话呢?虽然它们表现出了一定智能,但丝毫没有表现出可以用语言交流的迹象。 不过,纵然它们听不懂,我说了也不会有谁来嘲笑我。而万一它们能听懂,我不就赚到了吗? 不过后者发生的概率着实有些渺茫,我本来压根就没有抱着什么指望。 然而,我话音一落,这些小动物却齐齐地停下了脚步,盯着我看。 “你们好?”我说。 它们没反应。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还是没反应。 只是偶然对声音做出了反应吗?我试着换了一种语言:“汪汪?喵喵喵?” 它们立即失去兴趣,继续逼我前进。 “等一下。”我赶紧说。 它们又停住了。 “你们能听懂我的话吧?随便说点什么都好,你们不觉得今天天气不错吗?” 不管我怎么胡扯,它们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这种反应…… 我突然心念一动,觉得它们的确能够听懂我的语言。但也仅限于听懂。它们理所当然地不能和我交流,连合适的发声器官都没有。 可以说,它们之所以懂得我们的语言,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交流,而是只是需要它们听懂罢了。 “前行。”我说。 果然它们开始整整齐齐地前进。 之后,我喊它们停它们就停,喊它们倒退就倒退。经过一番折腾,我了解了哪些指令可以用来操纵它们。它们智能不高,只能听懂前进后退往左往右以及腾空七百二十度后空翻这样的简单指令。 经过这测试,在充分地了解到了它们的无害性质同时,我也成功地让自己迷失在了错踪复杂的地下洞穴之中。 “带我出去。”我说。 它们似乎理解不了。 “出去。” 它们困惑似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有几个还动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留在了原地。 奇妙的反应。 “去打猎。”我说。 这个命令终于触动了它们,它们排好刚刚在我的命令中弄得乱七八糟的队伍,井然有序地编成了几个支队。 就在我暗自赞叹自己的聪明,准备跟着它们离开洞穴,到地面上去。然而,这些家伙却又把我围住了。 这些死脑筋的动物,就不能换个猎物吗?不,应该说,将对自己发号施令的主人当作猎物,已经证明它们的智商有很严重的缺陷了。 算了,我倒要看看它们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 一边走,一边我又想起刚刚我说“出去”时,它们的反应。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人面对涌进自己房间的蜥蜴,怒气冲冲地喊“出去”的场面。 也就说,这个地下洞穴还有个不容蜥蜴进入的核心区域。而那些蜥蜴之所以没有反应,因为在它们的理解中,自己已经完成了这个命令,已经“出去”了。 真不知道训练出这些没智商的蜥蜴的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过,我隐约也能猜到一点。 在这片荒凉的星球,都不知道还有没有除了我们之外的智慧生物。既然回锅肉在这里,那么,在这个地下说不定就是我的熟人之一。 不知为什么,那个家伙没有跟着所有人一起上天,而是选择躲到了地下。可能上天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吧。但为什么这家伙最后没和回锅肉会合呢? 是不在乎一条狗的生死,还是说他被天上出现的东西吓破了胆,以对于压根不想离开地下? 可明明回锅肉还活得好好的。 很快,蜥蜴把我带到了一面石墙前。墙上有一些小洞,看上去仅能供蜥蜴进出。而墙壁周围散落着不明生物的骨头,骨头上有细小的爪齿痕迹。 这个…… 这种感觉还真是有点差劲。我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小蜥蜴。它们该不是打算把我弄到这里,然后撕碎了我,从墙洞送到另一端吧? “退后。”我对它们说。 它们果然乖乖地退后了。看到命令还能生效,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停下,围住他。”一个声音猝地从石壁后传来。 依稀是个女声。 听到她的命令,那群蜥蜴立即把我团团围住,围得比刚刚还紧。我刚想开口说什么,那个女人忽然又说:“警戒,三十分钟。” 那些蜥蜴死死地盯住我,我让它们退后,它们也不听了。 “我不想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扯皮,在它们执行完这一个命令前,是不会听下一个命令的。除非我本人解除它。” 感觉她并没有什么敌意。可是也谈不上好意,感觉她的语气有点……怪怪的。 “那么我有问题问你,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个普通的外卖员,我叫阿燎,你呢?” “别拿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来骗我。你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不可能?你跟我很熟吗?你到底是谁?” 她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提醒你?” 唔,看来不是沏依。她的冷笑会更加刺骨一些。那么,除了她之外,还有谁呢…… “那你要我怎么证明自己。” “不用证明了,我知道你的底细。你是外面那头魔犬派来的吧!” 哈?魔犬? 回锅肉? 28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与这个声音对话的时候,我不停地在回忆这个家伙到底是谁。这个人肯定认识我,听语气对我也挺熟的。 我也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到过。但肯定不是沏依。那家伙哪怕是被人捂了嘴尖叫我都听得出来。 也许是隔了石墙的缘故,让我没办法听得太真切。她的声音不像薰姐这么温柔,不像是团长那么稚嫩,也不像是所长那么精干。 奇怪,在交汇世界里认识我的女性还有谁呢?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信,但我的确是阿燎。说来你也许不信,不过我的确是经历了漫长的旅途才抵达了这里。” 于是我全说了出来。 我是怎么遇到魔鬼,又是怎么被送到另一个世界,如何在那里和神明为敌最后拯救了少将,最后怎样来到了这里。 但她依然半信半疑。 “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阿燎。” “你是我的熟人吧?随便你问什么,只要是我应该知道的,我就告诉你。” 她沉默了良久,似乎是在考虑一个只有我和她才知道的秘密。 不过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万一我答不上来怎么办。毕竟,我也不可能事事都记得。到时候我也只能说出一些理当只有我和她才知道的事。 如果她是薰姐,那我可以说说我当初撕下招聘广告的事。如果她是团长,我也可以跟她讲讲当初栽培梅蕾时的事。如果她是所长就更简单了,我应该反问她当初和我大战三百回合时感想。 但如果她是沏依…… 不,不可能是沏依。 在我胡思乱想时,对方终于想好了我问题。“我的左腹有几颗痣?” 诶? 什么东西? 这家伙是谁啊?为什么我非得知道她肚子上有几颗痣啊?更重要的是,她连名字都没告诉过我,我上哪儿猜去! 见我好久不说话,她的语气开始冰冷起来。“看来你果然是魔犬的爪牙。如果是真正的阿燎,肯定知道答案。” “等等,等等,让我想想!” 我肯定知道答案?我看过谁的肚子吗?我是在什么情况下看到她的肚子的啊? 这么一想,一个小麦颜色的印象渐渐地浮现了出来。 “原来是你这个笨蛋啊!你在这地底下干什么!而且你肚子上压根就没痣啊!你诈我呢!” 对,就是烨那个笨蛋!在我与她初会时,我无意中撞见过她的身体。那时她神情自若,以至于我在潜意识深处也把她当成了同性。 难道我刚刚回想自己认识的女性时,没有浮现出她的名字。 对面没有声音了。 我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她开口。感觉就像是她突然从那边离开了一样。 “笨蛋?烨?你还在那边吗?”我拍了拍墙壁。 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被她扔下时,那边忽然又传来了她颤抖的声音。 “阿燎?真的是你?” 我知道我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但她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她才多久没见过我啊? “等等,你多久没见过我了?” 我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我在之前的时间,时间流速与交汇世界流速大体上是一天比一年。 虽然没什么根据,但大体上应该是这么个时间。 这已经是相当夸张的比率了。也可以看得出那个世界与交汇世界间隔有多远。那么,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是多少呢? 她的答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等了二十年了。” 说完,烨又一言不发了。 二十年吗? 我有点难以想象,毕竟我这一辈子也才二十多年。而我记得烨本身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现在的话,应该是…… 感觉的确是一件相当伤感的事情。可是反正她已经伤感了二十年,应该习惯了。比起陪她一同伤感,我觉得还是赶紧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比较重要。 “你在等什么?其他人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说回锅肉是魔犬?” “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她命令蜥蜴把我带到了另一条隐密的小路。我注视着摇晃身体的小小蜥蜴,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我印象里的烨是一个大大咧咧的笨蛋,怎么会有心思培养训练这种小宠物?难道真是等了二十年太闲的缘故? 见到她时,我知道了答案 在地下深处的那个洞穴中,二十年后的烨斜倚在一张石床上。用动物油脂做的几盏小灯,幽幽地照亮了她。那张白皙的脸看上去有些病态,之前印象里的那种青涩的感情,已经被一种沉稳的气息所取代了。只有微红的眼眶显现出她刚刚经历过的激动。 “阿燎,好久不见。”她微笑着向我打招呼。 怪不得我认不出她的声音了,原来她的声音和模样变得真的很大啊。 我想了想,也只能回答。“好久不见。” 随即,我的视线从她脸上转到她身上。一张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兽皮,紧贴在她的身躯上,浮现出上半身成熟的线条。而下半身处却突兀地显出两根木棍似的细腿,仿佛是两个不同的身体拼凑在了一起。 “你这是?”我小心翼翼地问。 “下半身瘫了呗。”她满不在乎地回答,“虽然我用尽一些办法了,但经脉堵塞了,没救了。” 这正是她训练蜥蜴的理由。 因为烨不方便行动,所以许多事情都要依靠那些蜥蜴,尤其是猎食。全靠这些蜥蜴夜晚出去狩猎来大型的动物,再把肉块运到她的房间里。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点想摸摸她。 摸摸她的脑袋。 她茫然地看着我走近,看着我对她伸出手。我按在她缺乏营养的长发上,感觉像是按住了一团枯草。 “你在干什么呀?”烨皱了皱眉,拍掉我的手。 从那一皱眉,我才依稀看出了一些当年的她的影子。 我缓缓收回手。“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其他人呢?” 她脸色一沉,怒气从眼睛底浮了起来。“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当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我突然被偷袭,好不容易才逃掉一条性命。而代价,就是变成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子。” “被什么东西袭击?” “我都说了啊,是那只魔犬!” 29不传之秘 即使过去了二十年,烨也牢牢记得那一夜所发生的事情。 他们一行人,为了寻找原住民祖先的遗产,一同走进了一个传送门。然后,在中途遇上了意外。等她们回过神来时,发现只有所长、沏依和她出现在这个世界。 当然,还有回锅肉。 所长作为她们当中的最强者,毫不客气地接受了指挥权,带领一行人在这个世界上探索。一年后,她们环绕了整个星球。最终发现这里没有其它的文明,也没有通往另外世界的传送门。 自然,她们谁也不会轻言放弃,决定从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再度展开搜索。也就是我们与回锅肉相遇的地方。 抵达后的那天夜里,天空不知为何变成了彻底的墨色,没有一丝星光。察觉到不对劲的沏依打算离开,所长却突然宣称这一切都是她为了打破世界通道而做的手脚。 之后,彻底的漆黑降临了。 黑暗中,沏依和所长厉声争执着什么。不知为何烨却没有听清楚,仿佛周遭的空气被人做了什么手脚。 她看不见周围的东西,也听不见周围的动静。正当她小心翼翼地护住周身要害时,袭击突然而至。 是回锅肉。 我曾经问她,为什么如此确信当时那个黑暗中的袭击者是回锅肉。 烨沉吟片刻,告诉我说:“我记得它牙齿穿透我的皮肤,从背后咬住我的脊柱。尖利的犬齿磨擦着我的骨头,声音沿着神经一路传到我的耳中。直到现在也某偶然在某个噩梦中出现。你觉得我会记错吗?” 那肯定很痛吧。我猜。 当然,除此之外,烨还有别的证据。 她当时不可能坐以待毙,而是立即用真气抑制住伤口,反手一掌拍在了袭击者的脑袋上。那股毛耸耸的触感让她确认了袭击者的身份。 那天之前,烨还玩闹般地摸过回锅肉的狗头。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然发现这正是自己摸过的宠物。但这丝毫不妨碍她用力吐劲。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回锅肉会袭击她,但她也不会手下留情。按照她当时的估计,这一掌能把回锅肉连在头带身体整个轰成肉碎。 然而,她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被那坚硬的脑袋震得手掌发痛。这股反震之力中,蕴藏着一股熟悉的魔气。那是她曾经战斗过的深渊生物所独有的气息。 她立即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她熟知的那个回锅肉了。或许说,她从来没有熟知过回锅肉。 这一掌后,回锅肉也受了够呛的伤。它松开咬住脊柱的嘴,晃了晃脑袋,仿佛被打成了脑震荡似的。 烨当时迅速地分析了一下敌我间的局势,当机立断地选择了逃跑。下半身动弹不得,但她光用手掌拍击地面就可以如同双腿无碍般飞跃。在逃跑的过程中,考虑回锅肉是条狗,她甚至还不忘收敛住气息和气味。用真气包裹住身体,让一丝气味分子都不会溢出。 也许是她的行动奏效了,回锅肉没有追上她。 但它是不是转而去袭击沏依和所长了?她也不知道。她离开时周围一片死寂,刚刚还在争执的那两个人不知为何就悄无声息了。 她在附近挖了一个洞,躲了起来。随即,她驯服了沙中的蜥蜴,在它们的帮忙下在喜出望外制造了这么一个迷宫。就这样子生活了二十年。本想等伤势好了之后再出去探查,可没想到当时自己的脊柱就被狗咬断,神经也被切断,再也没有康复的可能了。 “我本来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在这里,幸好你来了,阿燎!”烨激动地握住我的手,“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唯一的希望。 怎么总觉得最近经常听到这句话啊。 “怎么?你希望我若无其事地帮你去暗杀回锅肉吗?”我连连摇头,“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如果和少将联手的话,或许可以。但如果回锅肉真的有问题,那么恐怕少将的性命现在也堪忧了。 烨用力按住我的房间,目光灼灼地说:“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帮我们突破包围的吗?” 突破包围?什么东西? 经她一提醒,我才想了起来。这已经是当初刚和她相遇时的事了。那时候,我的确穿上过她的战甲,经她传送过真气,与一群深渊生物作战。 但现在,即没有战甲,而她大概也没有真气吧。 “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在磨练自己的真气,将其压缩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压缩成一道真气束。哪怕只有一次机会,只要你能够将这束真气打进回锅肉的身体里,就肯定能打爆它!” 打爆它,然后呢? 我们依然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的希望。所以我觉得就算杀了它也于事无补。 但就在我打算提出拒绝时,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烨紧紧地抓住了。 “不管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都说过,你已经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说着,一道真气自她的手臂中传来,进入了我的身体。 对了,我想起来了。二十年前,她也是这么一副压根不听别人讲道理的模样。原来,她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 我也曾经被她灌注过真气。尽管那是一种对于常人来说犹如地狱般的痛苦,但对于我来说,压根就没什么感觉。 但这一次不一样。 她日日夜夜地躺在床上,一心只想着要复仇,将所有的闲暇时间用来精练自己身体内的真气。经过二十年的时光之后,那道真气便已经俨然与她的灵魂炼为了一体。 而我又怎么能够容纳得下另一个灵魂。 上次传完真气后,我仿佛快要爆体而亡,不得不进去真气战甲中。而这一次,我却丝毫没有别的不适。只不过一只手失去了知觉而已。 那只寄宿了真气的手臂,仿佛血管里被填实了铅块,压根没有任何知觉了。不再属于我,而是于烨了。 但是我要怎么把这道真气使用出去呢? 我想问烨,但她一如惯例的那样,伏在我的身上睡着了。她甜甜地睡着,成熟的脸上挂着一丝少女的轻松。我把她放平到床上,突然发现她枕边有一本书。 写着奇怪的名字,我略微翻了翻,便明白了这本书的用途。 一本她所属门派的不传之秘。 简称绝世秘籍。 30真正的少将的用途 所以为什么枕边会摆着一本绝世秘籍呢? 我翻开第一页,看到烨写着的血字,便了然了。大体上,这就是为了防止自己一身武功失传,她把毕生所学全写成了秘籍,以等待有缘人。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再用自己的武功去杀掉回锅肉。 顺便一提,这本书是用兽皮做的,而上面的血显然也不是她自己的。想必也是某种兽皮。 不过我真怀疑这个秘籍到底会不会有人看到。 毕竟,按这个世界生物进化水准来看。等到这里进化出了能够解密她文字的智慧生物,那么大概二十万年都过去了。假使她的秘籍到了那一刻还没有被时光摧毁,那也很难保证这里的智慧生物在生理上符合练她这个秘籍的条件。 不过,我大略地翻了翻,意外地发现了如何操使精练真气的办法。 很简单。 既然这个东西沉甸甸地塞在我的手里,那么只要按上面记载的方法将化开,散入四肢百骸之中,便可以使自己的整体力量大大提升。 就相当于被她传了二十年的功力一样。 那么,要试试吗? 这个念头刚浮出我的脑海,就被我否定掉了。 就算我相当于被她传了二十年的功力,可之前那个练过近二十年武的烨可是被回锅肉一口咬残了。什么护身真气啊、钢铁之躯啊之类的东西都完全没有用。 那么,仅仅是获得了真气而没有武学技巧与境界的我,显然也不可能是回锅肉的对手。 还不如试试烨所说的,一口气把精炼过的真气全打出去,胜算搞不好还大些。 我把秘籍放回了她枕边,回到了地面上。 幸好她在睡死过去前,还贴心地给我留了一张地图,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样让那些蜥蜴带我离开呢。 说起来,这家伙还真是够厉害的,居然连怎么训练蜥蜴都知道,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 哦,也对,她为什么要跟我提起自己擅长训练蜥蜴啊。 抱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钻出了那个沙层之下的隐蔽洞穴。 天已经亮了。 我顺着记忆中的方位,回到了之前的露营地。 虽然很悲剧,但这也没办法。如果少将真被回锅肉弄死了,也完全是因为他仗着自己对动物很熟悉,一个劲地亲近狗,只差抱着它睡觉了。 不过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等会我看到他的残尸,我会为他默哀三十秒的。 如果还有残尸剩下来的话。 不得不说,当我回到了烧剩的火堆旁时,才发现果然没有什么残尸。不仅没有残尸,连不残的尸体也没。 这家伙压根就没死。 少将看到我,对我挥了挥手,一边淡定地把最后一条剩下来的虫肉塞进回锅肉的嘴里。那本是我们准备留下来当早餐的。 “喂,那是最后一口早餐了吧!” “你昨天晚上打了很久的猎,我觉得你不需要这些东西,肯定已经吃得够饱了。” “什么啊……”我刚想说哪有这么一回事。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打猎去,我又怎么解释自己一整晚上没有回来? “居然被你们发现了。”我打着呵欠,坐到少将身边,远离回锅肉的一侧。“不过,你们可别指望我把食物分出来。你可知道在夜晚打猎有多难,我可是好不容易抓到了两个蜥蜴,还不够我塞牙缝。” 在我完美的扯谎之下,少将果然没有怀疑什么。 他轻哼了一声,继续吃刚刚吃到一半的早餐。他细嚼慢咽,正好就给了我一丝思考的时间。 为什么少将没有被袭击?还是说已经被袭击了,事实上此刻在里站着的不是少将? 我盯着少将的侧脸看了良久,最后也还是看不出他是不是真货。 算了,下一个问题,回锅肉真的是魔犬吗? 不管怎么看,这条狗都没有那种气概。当然在见识过它如何捕杀甲虫之后,我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轻易地下判断。毕竟狗不可貌相。 “你从刚刚开始就东张西望的,你在干什么?”少将凝神看着我,眼睛里有一丝不满。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俩今天看上去挺开心的。” “开心吗……”少将不仅没有接受我敷衍的解释,反而看上去更疑惑了。“你哪里看出我有开心的样子?” 这家伙一直板着一张扑克脸,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当然更看不出他脸上怎么可能有开心的表情。 “反正你总是同一张表情对着我,让人压根看不透。所以当你是扑克脸的时候,开心和不开心的概率是相当的。而之所以我判定你开心呢,主要还是因为直觉啦,直觉。” “你真的是阿燎吗?”他沉下了脸,“我所认识的阿燎,可一点都不可能是个会关心别人心情如何的家伙。” 在他的心目中我到底是个多么不堪的人啊!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我接连就被人质疑了? “我当然……” 话还没有说完,少将忽然开口说:“闻闻看,这个消失了一晚上的家伙,到底是谁!” 回锅肉汪的一声,应声凑到了我身边,真不知道是谁养的…… 不对! 我猛然警醒过来。难道回锅肉昨天没袭击少将的原因正是这个?好让他对我产生怀疑,在我急于辩解的时候,自己才趁虚攻击我? 我先下手为强,弄死这只狗,现在还来得及吗? 好像来不及了。 回锅肉已经凑到了我身边。像是为了验证我的看法,它只是象征性地闻了闻,嘴里忽然爆出几声狗叫,直扑向了我的左手! 那只寄宿了力量的左手。 我早就有所准备,正将要挥出凝聚了烨二十年时光的一击,忽然左手一轻。 转过头,少将手中拿着不知哪里变出来的军刀,轻松地对回锅肉说:“左手有问题是吧,这下没问题了。” 我的左手已经与身体分离,喷着血摔在了地上。正是在刚才被少将偷袭得手时砍下来的。 那个混蛋还真是砍得干净利落,一点不留情。 原来,这才是它不杀少将的真正理由啊…… 31为我好 被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当自己想背叛别人却抢先被人背后捅了一刀时。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左手摔落在地,一时吃不准是该先把手捡起来,还是先对付偷袭我的少将。 算了,说得好像我有办法对付这一前一后两个夹击我的家伙一样。 在电光火石之间,我侧身一跃,先与少将拉开了距离,全力飞奔了出去! 跑出几步,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看。那一人一狗并没有来追我,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少将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手帕,慢慢地擦拭刀上的血迹。而回锅肉则蹲在我的断臂,对着它哈着舌头。那副口水直淌的模样,简直让我怀疑这蠢狗是不是把我的断臂当火腿了。 总觉得气氛有点诡异。 他们都不理我,让我觉得自己逃得很没有意义啊。 我按着手臂的断处,对着他们怒吼:“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你看,我的血都快流干了……” 咦?并没有。 神奇的是,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血却流得并不多。不,应该说是已经快止血了。断处的肌肉纹理,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死白色。我用手指弹了两下,感觉肌肉有些发硬,像是弹在木头上一样。 可怕,肯定是少将的刀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是毒药还是病毒?该不是会什么沾到就要死的诅咒吧? 怪不得这些家伙都不来追我,该不会我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你在刀上动了什么手脚?”我问少将。 “没有。”他平常地回答。 仔细看,那是一把刀刃近乎于骨质的军刀,约一尺来长,把手上还有奇怪的纹路。我怎么以前没见过这家伙用这武器,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变出来的。 虽然我知道他一直就是个虚伪的家伙,但我倒是没有想过他会虚伪成这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可以说实话的,你手上这把刀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货色啊,你平时都藏在哪里了。” “哦,你说这个啊。”他擦干净了刀刃,缓缓地将刀插进了自己肚子里。 呃……我没看错,确实是肚子里。确切地来说,是肋骨的位置。他即不出血,也没有显出痛苦的神色。身体平稳地吞下了这把军刀,仿佛这东西从来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这是某种圣兽的骨头,我把它替换了我身体内的一根肋骨。具有清涤邪恶,驱魔避邪的功能。虽然坚固,但使用的次数多了,也会降低其效用。” 虽然不知道他话里有几分真假,但我相信他至少应该还不敢把有毒有害的东西直接塞在自己身体里。 但要像他形容的那么神圣,难道这一刀还是给我强身健体了不成? 我不无讽刺地说:“所以说,你用了一个有使用次数限制的神器,就为了砍我的一只手?” 他却回答:“没有啊,我没有砍你的手。”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他当着我的面砍我的一只手,居然还敢说没有。“你当我是瞎的还是傻的?” “傻的。”他说。 好,我理解了。 我可不就是傻的吗?看到他没被回锅肉杀掉,我居然都没防备他会偷袭我。 “聪明如你,可不就投靠了一条狗吗?来吧,让我死个明白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回锅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会老实回答我,但这不重要。虽然觉得自己已经逃不掉了,我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在刚刚那一段看似毫无意义的闲聊时,我已经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在过来之前,我就猜到这个任务不会太简单。如果能一拳打死回锅肉当然好,但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也做好了后手准备。 那个窝里的小蜥蜴,被我带出来了几十条。我让它们跟着我,至少在这一点上它们还是听得懂的。然而由于它们智商和烨差不多,并且都是些怕热的小动物,所以在执行命令时打了一个折扣。 没错,它们的确是跟着我了,但为了躲避阳光,全钻到了沙子底下。这一特性正好被我利用了。 此刻,如果没有搞错的话,沙子底下就潜伏着我的帮手。只要我一声令下,一半去缠住回锅肉,一半帮我制伏住少将。我夺走那把军刀后,才能安心地找个安全地方研究它,看看我手臂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不过,蜥蜴的数量毕竟有限。回锅肉的实力又深不可测,我该派多少蜥蜴去…… 哦,不用派了。 当我的视线扫到回锅肉时,就看到它在沙地上乱窜。这狗随意地一跃,跳到一处沙地,一探一抄,就拍出来一只乱蹬着腿的蜥蜴。那可怜的蜥蜴还没等落地,就在空中被它咬断了脑袋。它再一甩嘴,那具尸体就飞到一旁,已经堆起了一座蜥蜴尸体的小山。 感觉都比我带来的蜥蜴多了…… “你在看什么?”少将问。 “我在想今天你们晚饭是吃烤蜥蜴,还是把我烤了吃。” “别闹了。”少将一甩手,“你还没听明白吗?我砍下来的那只手早就不是你的了。” 这家伙在说什么? 对了,说起来,我的手呢? 我扭头望向我的手,沙地上的那滩血迹还在。然而手却不见了。 被回锅肉啃得骨头都不剩了吗? “回锅肉身上什么事都没出,单纯只是血脉觉醒了。它还是它,压根没变。出事的是你啊!”少将皱了皱眉,“你昨天晚上到底上哪里去了,怎么回来了之后就被奇怪的东西附身了。” “附身?” 就在这时,地面上猛地扬起一摊沙子!一个黑影从沙下冲天而起! 回锅肉就在那东西旁边吠着,似乎是它从地下翻出了什么玩意。等风沙平定下来,那个黑影的模样也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似乎有点像我的那只手,因为上面还挂着我衣服的碎片。 然而,这只手已经完全和它与我分手时的模样不一样了。血筋自皮肤表面钻出,手指变得畸长,两侧还长了翼似的薄膜。无数只眼睛和昆虫似的节肢密布在手臂上,还有一个腔口在手臂的断处。 它在空中盘旋着,俨然某种活物。 32差点就着了道 回锅肉毕竟只是一条狗,没有长出翅膀来。面对在天空中盘旋的怪手,它试着扑击了几次。虽然每一次都能成功地扑到足够的高空,但那只手也早就灵巧地飞远了。 最后,大概是意识到这样子不行,它也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蹲在地上,死死地盯住了那只手。手在天空中飞来飞去,不敢飞低,但不知为何也不飞远。 趁着那两个家伙对峙的时候,我问少将:“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将大方地回答了我。“你被某种邪恶的力量附身了,具体地来说是附到了你的手臂上。如果没有把你的手及时砍下来,你整个人都会变成这副样子。” 我想象了一下,那模样的确是挺糟的。 事实摆在眼前,我不得不相信少将的话。如果回锅肉和他是邪恶的一方,那么我早就已经死了。 怪不得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按照我的反应能力,像被砍掉手臂这么痛的事情,肯定在发生之前就能够感应得到。绝对不可能被这么简单地被少将偷袭。原来,那只手臂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不属于我了,才会让我无法得到确实的本能反应。 “什么邪恶力量?我怎么会被那种东西附身的?” “这得问你自己,昨天晚上你上哪里去了?” 唔……让我想想,主要昨天我就是被烨传了点真气…… 事实摆在眼前,我不得不承认,一切的罪魁祸首恐怕就是烨了。我一五一十地把昨晚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少将,从烨二十年前的遭遇开始说起来。 “原来已经有二十年了啊。怪不得,之前我问它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搞错了,以为是二个月。还当它只是条狗,没有什么时间观念。”少将在奇怪的地方感叹。 这也难怪,毕竟回锅肉现在这模样,其实和我在交汇世界里上星期看到的样子也差不多。“真是奇怪的品种。” “的确是,搞不好它还能再活一百年,比你我活得都长。”他目光温柔地扫了一眼回锅肉,“这条狗身上还有很多没有解明之处。不过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它拥有能够嗅出邪恶力量的能力。正是凭着这个力量,它在那天晚上就发现烨的不对劲。” 我好像明白少将想表达什么了。 “那天晚上,烨其实就已经被邪恶力量附身了?”我问。 “对,那个大概是从腿部入侵的。然而她自己却浑然不觉,回锅肉为了拯救她而咬在了她的腰上。虽然看上去像是重创了那个女人,实际上却是截断了那个力量的附身。它那一咬中应该蕴含着某种力量,在她的腰间制造出了某种结界,隔住了下半身与上半身的能量通道,把那个力量困在了下半身。” 这应该也是烨的伤迟迟无法好转的原因之一。 “不过,那个女人也真是精神顽强。照理来说,她应该没有办法再打通上下半身的联系了。但听你的描述,她一直不懈地尝试,想要恢复下半身的正常。在不断的冲击之下,居然有零星的力量从另一个半身漏了过来。二十年来居然也累积到了相当可观的份量。” 我和烨以为是那是精纯的真气,事实上其实是坏东西? “也就是说,烨她还是被附身了吗?” 虽然那只是个笨蛋,但一想到如果她也变成这种怪物,还是会觉得有点可惜。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这种无形的敌人手里,想必她自己也不会某心的。 “不,那个力量显然也具有一定的智能。它感觉到烨已经是个废人了,不是合适的宿主,便一直潜伏在她的身体里。等待合适的机会,以便传移到其他人身上。也就是转移到你的身上。” 我又问:“那我为什么只有手被附身了?不,应该说,如果那股什么什么力量真有那么厉害,在我踏进那一个地下洞穴时,就应该全身都被附身了才对。” 少将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你身体里的深渊力量守护了你。虽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处,但这毕竟是来自于更深远的邪恶的力量。有它在,就不会轻易让别的力量操纵你。除非你自愿。” 我自愿? 我突然想到了烨枕边的秘籍,那个可以将精纯真气消化掉,变成我自身力量的那个功法。如果那时候我心动了一下,把这个力量散入我全身,说不定现在我整个人已经变成了邪恶力量的傀儡。 到底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某种阴谋呢?我遇到了烨,而烨为了让我复仇而传给我真气。事实上却是把邪恶的力量灌注到了我的身上。 如果这一切实际上是烨的安排…… 不,那个笨蛋应该做不出来这么种事。恐怕她自己的很多行为都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了,可能是那股力量影响到了她的思维。让她始终没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起疑,一心只恨着回锅肉。同时,在她写秘籍时,也不自觉地写下了一些让邪恶力量能够更好地控制下一个宿主的法门。 真是太可怕了。 话说到现在,我已经大体上明白了自己险些又在鬼门关前逃过了一劫。 不,应该说我早就该察觉到了。 当我那天晚上踏入沙漠时,在地下的烨根本没有理由发现我,又怎么可能让蜥蜴来找我?我才不信她能够和蜥蜴交流到这种程度,她虽然蠢,但毕竟还是温血动物。所以,事实上指挥蜥蜴的人并不是她,而是那股邪恶力量。 “最后一个问题……”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喊:“回锅肉说出来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啊。回锅肉之后再也没有找到过烨,还以为是跟着那些人一起上天了。谁知道她在地底下藏了二十年。那股邪恶力量似乎也隐蔽住了她的气息。直到你出来的时候,离我们还有一公里多,它闻到你身上沾了烨的气味,才知道她没跑掉。” 真是一条好狗,等我要是能够离开这个世界,回到交汇世界上,一定要给它加菜。 我们说话这会儿时间,回锅肉和那只怪手已经对峙了好久。那只手似乎是在空中盘旋得累了,越飞越低,俨然快要失去了动力。 毕竟只是一只手而已。 回锅肉一看有机可乘,立即扑了过去。那只手侧了侧手臂,似乎想要避过,然而却没有足够的速度,压根避不开这一击。 眼看回锅肉就要咬中那只手。那手忽地五指一张! 五根尖锐的骨刺射出,直直地射向回锅肉的数个要害!旋即它握成拳头,流星般地轰向回锅肉的脑袋,封死了它躲避的路线! 原来一切都是它故意示弱的陷阱,真是颇有智慧。我都忍不住要替他鼓掌了。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尖刺射中回锅肉,连根毛都没有射下来。面对打过来的拳头,回锅肉也只是一拍,就把那只手拍到了地上。 旋即,它也紧跟着落地,一口咬住想要逃走的手臂,邀功似地叼到了我们面前,摆动起了尾巴。 33新手 近距离看,我简直都快认不出这只手臂原本是属于我的了,感觉就像是某种走到另一个进化分支上的畸型生物。 它被回锅肉咬着,不停地甩动身体。看起来十分鬼畜,让我忍不住想起年幼时玩壁虎时断下的尾巴。壁虎那种可以毫不知痛似地洒脱断尾的风范,一度让我以为我和它是同类,可以随便放弃掉一些肢体。 幸好及时被家人拦住了。 仔细想想,似乎就是那时开始,我开始体会到自己与普通人的不同。 哦,扯远了。 “怎么,你打算把它装回自己身上吗?”少将问我。 我无言地看着了一下那个正拼命扭动着翅膀和节肢的怪物,想象了一下把它重新装到我身上时的模样。 “这手还有办法恢复原样吗?” “依我看,已经没有了。” “那还是算了吧,弄死它吧。” 少将对回锅肉做了一个手势,回锅肉就乐呵呵地把我的胳膊拖到一旁,啃了起来。 那边发出嘎吱嘎吱、哧溜哧溜以及呼啦呼啦的声音,让我听着有点心酸,忍不住偏开了视线。那好歹也曾经是我的胳膊,啃起来就不能有礼貌些吗? 算了,毕竟不能对一条狗要求太多。 看我脸色不太好,少将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要不要我让回锅肉给你留一节小指当作纪念?” 我讽刺地说:“一节怎么够,当然要把五根手指都留下来,回头好编成手链戴在右手上。” “嗯,这样也不错。”少将拍了拍回锅肉的脑袋。于是那条狗停止了吞食,喉咙里发出作呕般的声音,吐出一节节白色的骨头。 少将看着骨头说:“这个大拇指已经有点被咬碎了,你还要吗?” “够了,让它咽回去吧!你没听出来我在说反话吗!” 少将挥了挥手,于是回锅肉把骨头都舔了回去,继续对着我的手臂大嚼大咽。 “你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废话,你要是只剩一只手的,你心情能好吗?” 不说别的,少了一只手,我连电动车都不知道该怎么扶了。唉,一想到它,我就忍不住担心起来。我都不记得自己把它扔到哪里去了。 真是一次倒霉透顶的旅途。 我转身走向烨所在的地洞,没走几步就被少将叫住了。 “你想上哪里去?” “去找那个笨蛋,跟她讲明白事情的真相,把她从那个地洞里弄出来,然后想办法治好她的伤,一起从这个鬼地方离开。” 少将挑了挑眉头。“我还以为你会扔下她不管。” “我像是这么冷血的人吗?” “当然像,你总是事不关己,不是吗?” 还真的是。 别看烨现在成那个样子了,但还是完全足够一拳把我打死的,所以说我基本上也帮不到她什么忙。但怎么说呢,看到那副样子,我觉得把她扔在那里也不太好。 “我也希望一切都不关我的事,可是,回锅肉虽然蠢,但毕竟是我养的狗。它造成的误会,岂不是会让别人觉得我家教不严。不然呢?难道你反对我去帮她?无情的家伙。” “不,我也赞成你的做法。但你就这样子过去,估计那股力量第一时间就知道自己的图谋失败了。” “那玩意不是已经死了吗?”我望了一眼回锅肉,它心满意足地趴在一边,我的手臂已经不见了。 “你觉得那个力量会把全部的赌注都压在你身上吗?” 这么说起来,那的确是个给人感觉相当狡猾的家伙。如果在烨的身体里还有残留,也一点都不会奇怪。 如果烨身体里已经干净了,那固然好。哪怕我这副模样过去,只要跟她解释清楚就好。但要是没有,恐怕她身体里的邪恶力量会立即意识到阴谋暴露。那力量很有可能就拿她来当人质,甚至于干脆把她也变成和我的手臂差不多的样子。 那我就完全失去了帮忙她的意义。 “但是,如果那股力量是分成了两股,那么刚刚不就已经知道自己失败了。” “不,我想那力量分裂之后就成为了两个独立的个体,失去了直接联系。就算这边的力量被消灭了,那边应该也不会知道。更何况这力量还没有被消灭,只是在回锅肉的肚子里。” “你能肯定?你从哪里了解到的?” “不能。只不过如果那力量有联系的话,那么那女人就肯定没有救了,讨论这种情况毫无意义。就当是不会知道吧。” 这也太随便了吧! “那你说该怎么办?”我下意识地想要双手抱在胸前,却想起自己只剩单手。 “总之你先装作没有找到我们,回去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在她身边,然后伺机行动。”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计划,只不过有两个小小的阻碍。首先,我要怎么解释我的手只剩一只了。其次,我再度出现在那个力量面前,岂不是会让对方发现我已经没有被附身了?” “我会让你被一种神圣的力量所笼罩,让对方无法探知你的情况。你只要解释成某种护身法术就行。” “那我所需要的一臂之力呢?” “在这里。”少将从肋间拔出了刚刚我所见过的那把骨制军刀。“它能成为你的手臂,并为你提供神圣的庇护。” 说着,他也不问我到底愿不愿意,一刀插在了我手的断处上,正插在我骨头的断面。旋即,他卸下剑柄,整把骨刃像是解开了某种限制一般,微亮的光芒一闪而过。 再定睛一看,骨刃已经与我的骨头融合在了一起,仿佛是那杆骨刃天生就从我手臂里长出来似的。 肩膀的断处开始发痒,泛着死白色的血肉蠕动着长出神经与肉芽,痒得我简直想笑。这些血肉缠着骨刃,包裹住了它,延着骨头长出了一截手臂的模样。而原本只有一尺来长的骨刃,也随之变长变形,变得和我的另一只手一样长。还在手腕处时变成了掌骨的形状。 在一阵宛如酷刑般的奇痒后,一只全新的手臂出现了我手上。看上去与我失去的那只手一模一样,就连活动起来的手感也分毫不差。 同时,我感觉一种神圣的力量在我的身体内循环了起来,这也更让我鲜明地察觉到了它与我体内深渊力量的冲突。 要比喻的话,我现在就像是一个空杯子被同时倒入了牛奶和咖啡,并且它们拒绝合并成咖啡牛奶。 幸而它们还算识得大体,没有在我身体里打起来。但也让我感觉它们都把力量放在互相提防上,反倒不给我使用了。 算了,我本来也没有打算用它们。 “你砍掉我一只手,所以还我一只手吗?”我对照了一下两只手,连肤色都一样。 说起来,这是他们那边的某种圣剑吧?应该是暂时借给我用一下,将来肯定还是要我还给他的。 少将拍拍我新长出来的那只手的肩膀。 “这其实我们家族守护神兽的骨头,一旦与你融合,就没有办法剥离下来,你要好好珍惜它。” 神兽的骨头?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 “也就是说,我不用还了喽?” “不。”少将扭过头望着远方,“只要你死了就行。所以,如果你想把这东西据为己有的话,就努力别死掉吧。” 唔…… 我怎么突然觉得这一次去找烨,比我想象中得要危险得多啊! 34谁在坑谁 我不紧不慢地走在地下洞穴里,心里还回荡着少将离别前跟我交待的注意事项。 首先,保命要紧。 尽管那东西看上去好像弱得很,不仅打不过回锅肉,连强行占据我的身体也办不到。但事实上,它拥有的力量理当远不止如此。 就算它本体很弱,既然它有能力在地下建立了这么一个洞穴,那么这么年来肯定也在这里布置了某种致命的陷阱。比如说突然让整个洞穴坍塌,令几万吨的沙子把我埋起来,想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为了不打草惊蛇,回锅肉肯定不能太过于接近我。 万一发生什么意外,难保援军会及时赶到……不应该说是我压根不指望他们能及时赶到。一切全得靠我自己了。 所以,一旦察觉到对方已经有所警觉,我最好是有多远跑多远。不过,假如真的发生了最糟的情况,它能够精准地获知自己分离出去的那股力量发生了什么事,恐怕我一走进地下洞穴就已经跑也没用了。 仔细想想,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少将说服了?明明最糟的情况才是最有可能发生的啊! 不管怎么想,它都不可能对自己的分身一无所知。搞不好连我们在那里谋划什么都已经知道一清二楚了。 哦对了,顺带一提,我们谋划的事是让我接近烨,然后就用已经变成我手臂的圣器直接接触到烨的身体,净化她体内的邪恶力量。 “只要接触就能净化的话,为什么非要砍掉我一只手?”当时我就提出了疑问。 “因为你手臂的力量浓度太高,不可能在短时间里净化掉。如果被那股力量察觉到不对劲,光是直接自爆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那么净化烨就不会发生了这种事吗?” “这就得祝她好运了。如果大部分力量都转移到你的身上了,那么或许可以让她身体里的残留力量自顾不暇。”少将淡淡地说。 我就知道,这家伙怎么可能真的会把赢国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最后一个问题,这股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邪恶力量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少将干脆利落地回答我:“鬼知道。” 非常好。 不知道敌人是什么来头,实力如何,甚至连敌人是否有所准备都不知道。真是一场完美的漏洞百出的计划。能成功才真是见鬼了。 如果不是此刻我已经站在了烨的面前,我简直都已经想转身就跑了。 烨虚弱地倚在石床上,半眯着眼望着我,良久不说话。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打个招呼。“哟,我没有发现回锅肉它们。可能是它把少将叼走埋进沙子里当储备粮了。” “少骗人了!你的真气哪里去了?”她顿了顿,疑惑地说,“你给我的感觉也变得不太一样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保护着你。” 这个笨蛋还是这么敏锐。 不过我早就有所准备,料到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被骗过去。 “好吧,其实我的确碰到了它们。虽然发出了毁天灭地的最强一击,没想到却被回锅肉以及它手下的走狗少将给逃掉了。而来自于那个魔犬的一击,触发了我一直携带的一个护身神术。幸亏如此,才逼退了他们。因为神术的效果,在未来几天内,我都会被某种神圣的力量所保护。” 我如行云流水般解释了一番。 “那么你为什么不一早这么说,而是要骗我?” 我一摊手。“我怕你受不了失败的打击。毕竟是花了二十年的心思去准备的。” 烨的表情稍稍舒缓了一下,露出有些落寞的神色,随即又潇洒地说:“算了,其实我这些也只是找一个复仇的念头来支撑自己活下去罢了。是不是真的能报到仇,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看到她变得有精神了倒是不错,可是为什么我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那么重要的是什么?”我问。 “是活下去,离开这里。”她的神情一瞬间坚毅起来,“既然事情已经败露,那么恐怕那头魔犬会很快发现这里并攻过来。我们不需要去理会它,努力活下去才是真的。远离这里,并且离开这个世界。” 她向我招招手。“得麻烦你背我起来了。”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 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就是烨真的没问题,真心想要和我逃离这里。但她怎么确定我是没有问题呢?搞不好我被回锅肉打倒后,成为了它的帮凶也说不定。 好吧,也有可能烨单纯只是笨蛋,没想到。 要么就是烨的问题很大,已经知道了我的计划,故意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那么,她招我接近的动机就很可疑了。 烨看我不动,不耐烦地又招了招手。“你还愣着干什么?” “我背你跑是没有问题,但是,我们该往哪里跑呢?” 烨沉默了。 我继续说:“你们之前已经探索过整个世界,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我和少将过来的通道也是单程的,不可能再回去。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没地方可逃。你不会是傻到连这个问题都忘记了吧。” “你才傻呢!我当然有想过。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最后我发现我们还疏漏了一个重要的地方。”她手指朝下指了指,“地下。” 真有意思。回锅肉说沏依她们上天了,而烨却说地下有问题。 “你以为这么庞大的地下迷宫是我全部由建造的吗?其实我只是把让蜥蜴把堵塞的通道打通罢了。这里原本是某种古老的遗迹,在这里居住了二十年。我有数次感到了某种力量的流动,让我怀疑这地方绝对有什么问题。最后我在长期的观察中发现了这种力量展现的规律与源头。然而蜥蜴拒绝进入地下的更深处,我一个人又没有办法探索那里,必须得到你的帮忙。” 我看着烨自信满满地侃侃而谈,突然有点迷惑。这到底是她真的感受到了某种力量,还是她体内的附身物给她的错觉? 她知道自己被附身了吗?还是说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其实已经不是烨了? 我问她:“地下更深处?在什么地方?我怎么觉得这里已经是底层了。” 烨一掌拍在石床上,仿佛触动了某种机关似的。整个洞穴轰鸣起来。我打量了一会儿颤动的石壁,才猛然发现,这整个洞穴原来就如一个电梯间似的,正斜斜地沉向地下更深处。 35逃生手段 让我简单整理一下状况…… 算了,没什么可整理的。 总之,我们现在就站在一个石彻的地道之前,在地下约千米的深处。一想到万一坍塌下来,就算回锅肉想救我都没这么容易了,我便感觉地心引力来得尤为沉重。 这一路上,都是我在背着烨。当然,烨也没闲着,她背着一包干粮,据说是准备了够半个月吃的。主要是水、风干的蝎子和老鼠什么的。 我问她怎么没蜥蜴,她反问我怎么能让蜥蜴去捕蜥蜴来吃。 于是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此刻,她下半身无法活动,只靠着两只手紧紧地搂住我脖子。我感到她营养不良的身体紧贴在背上,感觉轻得就像是纸扎的一样。 但是如果因此而小看她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她要是个弱不禁风的废人,早就在这二十年里死掉了。虽然下半身无法活动,但她上半身的功夫可没有失去,能够轻易地折断我的脖子。 当然,我同样也可以用神圣的力量净化掉她体内的邪恶力量。不过,刚刚我一沾上她手臂时,她就像灵活的猴子一样攀到了我的背上。等我想要净化她,发现已经到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搞不好会和她同归于尽。 于是也只能就这么顺势把她背到这里来了。 不过,我觉得她光靠双手撑地就可以轻易地去任何地方,根本不需要我来背她吧? “你之前有来过这里吗?”我试探性地问。 “来过啊,但是最后这里的尽头是需要两个人合作才能通过的。我一个人没有办法。” 还有这种设定吗? 反正不管她是真心还是伪装,让我到这里来必然有她的用意,我倒要看看她打算怎么样。 长长的地道,干燥的石壁,整齐的地砖。不得不说有点让我意外,之前还以为这个世界全然是个荒凉的地方,但现在看来,这里面似乎还存在着某种文明。 至少是存在过某种文明。 “你觉得这里曾经存在过哪种文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烨闲聊。而她显然也是太久没和人说过话,一路上说个不停。 主要聊,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这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回锅肉和少将的事似乎已经被她忘在脑后了。 就连我,也差点忘记她身体里面还有某种邪恶的力量。觉得她和正常时候也没什么两样。 直到有一次我无意中问她:“你觉得是什么样的家伙造了这么一条地道?” “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她顿了顿,说:“大概。”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怎么说,就是一种感觉吧。” 我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这个地道的尺寸的确和普通人类的相合,但是完全不知道这种体形的生物是长着四只手还是八条腿。她凭什么能感觉到和我们差不多啊。 但也有可能是这个笨蛋先入为主的臆想。让这个想象力贫乏的人来猜测,多半不会假设这里的居民会是长着鳄鱼腿的鱼人。 为了进一步确认,我故作天真地问:“也就是说,你认为这里曾经存在着过高度的文明,结果却灭绝了。” 她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你觉得这些家伙是怎么灭亡的?”我接着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沉默了一下,说:“不知道。” “还是外来文明的侵略吗?不,好像没有看到新的占领者那也就是内部的战争。对,肯定是这样。你看,这整个世界都变成沙漠了,都只剩下一些不容易死的小动物。肯定是核战或是差不多之类的东西。真是愚蠢的文明啊,沉迷于战争,结果把自己也给毁掉……” 她一言不发地听着我说了一堆前文明的坏话,听到我说得越来越难听时,终于忍不住了。 “不,是天灾。”她冷冷地说。 “啊?” “持续性的原因不明的沙漠化,最终所有的生物都死了,只剩下一切极其耐渴的生物。” 她的声音里怀着某种怨念似的,我回过头,望了她一眼。她的脸色阴沉,眼睛里有漆黑的雾气一闪而过。如果不是我及时回头,压根就不会捕捉到这一刹那。 “你看什么?”她问我。 我凝视她的眼睛片刻,脑袋飞速转动着该怎么应对这个局面,最后决定实话实说:“我快憋不住了。” 她拍了一下我的脑袋。 这个家伙毕竟还是有问题。 我们在这条漫无止境的地道里不见日夜地走着,感觉走了仿佛有一年似的。在吃了好几顿老鼠干之后,终点总算是到了。 我一眼就明白她为什么说需要两个人了。 这一点上她倒是没有骗人。 我们面前出现了一面发着微光的墙壁,墙壁中嵌着两具舱室。每一具的大小都仅有可以容纳一个人。透过玻璃罩,可以看到里面充满了某种液体。旁边有一块金属板,上面刻着大堆罕见的文字。 “在这个世界毁灭之际,这个文明的人为了自救,制造了这具机器。”烨突然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着。 “他们花费了剩余的所有资源,在这个重力异常点建立了一个可以逃往其它世界的交通工具。只够两个人离开。一男一女,可以作为新世界的种子。然而,当机器建成之后,他们才发现通行于其它世界所需要的能量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需要多少?”我上下打量着那两个舱室。 “他们计划是利用星球的力量,然而最终发现只当星球运行到某个角度才能将能量送入这架机器。这也正是我感受到某种规律的力量涌现的原因。”她在我肩膀上一搭手,便从我身上跃到了那面金属板前,轻轻抚摸那文字。 “现在,它充能完成了,却花了一万年。” 我怀疑地问:“你怎么知道它已经充能完成了?” “你没看到里面有个指示表吗?” 我一看,还真有个油量指示盘似的东西,显示这两个舱室都被充满电了。 “来,现在让我们进去吧,离开这个世界。” 我再度环视周围,最后视线落在那面金属板上。烨所说的一切大体上都记在了那上面,但问题是…… 她为什么看得懂上面的话? 以及,我居然也看得懂上面的话。 36敌人还是太单纯 在交汇世界时,有魔法的力量可以令我理解任何世界的语言及文字,但前提必须是长时间地接触。比如说,听一个陌生世界的人对我叨唠半小时,或者是对着一篇异世界文看上半小时。 那么,我就能够大略地理解其意义了。 如果这种语言贴近我已经理解了的语系,那么生效的时间还会更加缩短。 我原本以为这种能力在离开了交汇世界后就会消息,然而在上一个世界时,那个魔法还是生效了。令我轻易地理解了那个世界的语言。 据说少将说,那是因为我在交汇世界待得太久,灵魂已经被那种魔法的力量渗透得很深。所以即使在离开交汇世界后,还会一定程度地生效。 然而这股力量不可能永远在我体内生效,它是会衰减的。这个时间因人而异,但一般如果十年不回交汇世界充能,我就完全不能够和异世界人交流了。 可是,烨已经在这里待了二十年了。 照理来说,她甚至无法和我交流。但因为我的魔法还在生效,所以事实上也没有区别。但她不应该能够看懂金属板上的话,一个字都看不懂。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以前看懂了,把上面的内容记了下来。 金属板上还记载了机器的操作方法,但我明知故问。“你确定自己知道怎么操纵这个机器吗?万一搞错什么的话,我们被传送到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当然,这上面不都写着吗?怎么会弄错。除非建造者有意骗人。”她指了指金属板,轻松地说。 这态度可不像是把内容背下来了。 当然,也有可能少将搞错了什么,也许这魔法生效的力量比我们所了解得要久。 “他是不是骗人我可不知道,但是别忘记了,这东西都不知道运作了多少年,就算出点什么毛病也是难免的吧。” 她微微皱眉,露出不悦的表情。 “如果担心这种事的话,那可就没底了。你到底想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我当然想离开,然而,并不是从这种可疑的东西里离开,更不是想和这个可疑的家伙一起。 “这样吧,我得占卜一下。”我说。 烨瞪圆了眼睛。“你还会占卜?” “当然。” 不会。 但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测试一下她能不能认出我写出来的文字。 做戏要做全套。 我问她要来一张兽皮纸和一笔用昆虫节肢做成的笔,把纸撕成几十个纸团。我一边用高深莫测腔调喃喃自语着“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化肥会挥发”之类乱七八糟的话,一边在纸团上写字。写的不是喜就是吉,要么就是乐,总之全是好话。 然后,我把几十个纸团拢在手里,胡乱抖了抖,神情庄重地漫天一散。纸团落了满地。紧接着,我踩着自己都不知道下一脚会踩到哪里的神秘步伐,在纸团堆里走了一圈。 走到满头大汗时,我大喊一声,捡起了离我最近的一个纸团。 一看清上面的字,我顿时板起了脸,尽量让脸色显得很阴沉,把字条给烨看。“你看,我抽到了最下签。” 烨抢过我的纸团,随便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撕了。“这有什么,根本用不着相信。我没有感受到力量的流动,这占卜多半是骗人的。谁教你的?你上当了。” 我当然知道是骗人的。纸团里写着两个字“超吉”。 如果烨身体里的翻译力量还在,那么肯定会吐槽我把超吉说成了大凶。然而她没有,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此刻在我面前的人并不是烨。至少不完全是烨。毕竟纯靠演技的话,我觉得少有人能把她的愚蠢演得如此惟妙惟肖。所以应该是她的精神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受了某种感染。 能够无端看得懂金属板上的文字,就是证据。 “诶?不是吧?教我的人可是自称活了上千年,是那什么什么的唯一传人。居然是骗我的吗?”我故作震惊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好了,别废话了。我们快点离开这里,要赶时间呢。我觉得他们已经在找我们了。” 不光是觉得这么简单吧。 眼前的烨露出些微焦急的神色。我敢肯定,地面上的少将和回锅肉一定在找我了,说不定已经把她原本的巢穴扒了个地朝天。找到我只是个时间问题。 虽然我只要想办法拖时间的话,藏在烨身体里的家伙肯定拦不住我。毕竟我体内的光明力量是它的克星。 但是难保它在冲动之下,会对烨做出什么来。虽然不知道烨现在的情况如何,但就我的感觉来说,这笨蛋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至少,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像我的那只手一样变成怪物。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等什么。”我想了想,指着右边的一个舱室说:“男左女右,你先进去吧。” 她瞥了我一眼,掀开了金属板,露出一排按键。她操作了几下,两个舱室里面的液体被清空了。随后,她打开了舱门,站了进去。舱门关上后,液体又将舱室灌满了。 烨的身体在液体中微微悬浮了起来,眨着眼睛注视我,看上去能够呼吸,不怎么痛苦。她指了指旁边的舱室,示意我也走进去。 我走到按键前,随手操作了几下。 咔嗒一声,舱室的门被锁死了。 那一瞬间,烨的眼睛猛然睁大了,露出凶厉的神情。她试着从里面打开舱门,显然这是徒劳无功的。随后她猛拍舱盖,不知道是力量不够,还是有所忌惮。透明的舱盖也是纹丝不动。 “你干什么!” 她嘴边吐出一串气泡,对着我怒吼。声音居然能够透过舱室传到外面。我找了找,才发现原来有个舱室里有个麦克风似的东西,能够让舱室内外的人交流。 还真是周到的设定。 “喂喂。”我试了试音,“我没想到你这么轻易就进去了。难道就没察觉到我已经在怀疑你了吗?” 她的表情稍稍镇定了一下,露出烨决计学不会的冷笑。 “你怀疑了又怎么样,要离开这个世界,这是唯一的办法。而一次必须是凑齐两个不同性别的生命体才能启动。” 她的确别无选择,如果不肯走进舱室的话,那么肯定就会被我怀疑。到时候只能和我打一架来分个高下了。 但是,我可不是别无选择。 “首先,我得说,操作舱室的方法,我也是从金属板上学来了。” 她一副“说什么废话呢”的表情。 “但是,我并不是在长时间阅读后学会了这个语言。我意外地发现,自己第一眼就能够看懂这个语言。也就是说,我曾经在哪里接触过这种语言。” 她的脸色微微一凝,但还是有些不明就里。 “综合起来考虑,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这里是什么世界,你是什么样的东西,以及我们将会被传送到哪里去吗?” 说到这里,她才勃然变色了。 这个金属板上的文字,我之前曾经见过一次。 在沏依故乡的遗迹里。 37这个世界的真相 首先,要搞清楚的一个问题是,那股存在于这个世间,并附身于烨体内的邪恶力量究竟是什么东西。 原本我还多有疑惑,但在看到金属板上的文字时,这一疑惑就都有了答案。 一度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最终被毁灭的种族,正是交汇世界的原住种族。是沏依的同类。是…… 是叫什么来着的? 算了,无所谓了。反正是和沏依差不多的家伙就对了。 不得不说,这些家伙真不愧是沏依的同类啊,死光了之后还变成了怨灵一样的东西。我很早之前就觉得了,如果沏依要是死了肯定能变成一个优秀怨灵。 然而,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怨灵这种东西。为什么没有在交汇世界上变出来,却出现在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世界上? 尽管没有什么证据,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从一开始,我的传送就没有问题。沏依一行人的传送也没有发生错误。 我们都确确实实地传送到了我们的目的地,沏依祖先的遗迹之中了。只不过我们都估计错了这个遗迹的规模,误判了局面。 毕竟,在一般的认识里,遗迹大多数就是一个地区,最多也就是一个世界。然而,现在看来,我所身处的这个世界,上一个世界,以及存在于这里不计其数的世界,可能都是这个遗迹的一部分。 听上去挺夸张的。但如果沏依的祖先真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人给灭了。如果他们有在多重世界穿行的技术,就算打不过敌人,也可以直接整族移居到别的世界上。 所以我猜,这里并非真实的世界,而是某种死后世界。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沏依的族人在死后,灵魂都会被吸纳入某个核心。那便是他们的灵魂安置之处,他们的阴曹地府。 我没有确实的证据,也不想问面前的烨。我甚至十分怀疑那个原住民的亡灵是不是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更不能确定我、少将以及所有来到这个世界的人是死还是活。说不定我们早就因为什么事情死了,才来到了这个死后的世界。 也有可能是以灵魂形态进入了这里。 这么说起来,之前的许多经历就颇值得玩味了。不过,既然不能确定,那么就暂时别放在心上了。说点能确定的。 我看着那个家伙运足真气,一掌劈在玻璃罩上。然而玻璃罩却毫发无损,心里最后的一点顾虑也就消失了。 “看起来,当初你们造这个东西时还真是挺用心的。我看连核弹都打不坏,所以你也别挣扎了。赶紧从那个笨蛋的身体里出来吧。” “想也别想!反正我也已经死了!没什么可损失的了!”烨双眼赤红,看上去已经完全被那个亡灵所支配了。 “如果不想你的同伙死掉,那么就乖乖地站到另一个舱室里,启动机器,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这反应一点都不奇怪。 “你这么执着地想离开,就确定在新世界上能过得比现在更好?不,说起来,你真的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吗?” “我当然知道!我们被困死在了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机器能够帮我们打通世界的壁障。” “你真的了解自己的世界吗?”我反问它。“你知道你们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吗?” “这关你什么事!” “让我猜猜,你们的世界不仅渐渐荒芜,同时你们还发生自己变成了不死生物。当然,不是说永生这种好事。而是你们的死亡率越来越低,最后不再有人死去。当人的寿命在自然地到了终点后,身体离解崩溃,你们却发现自己依然存在着意识,变成了亡灵。也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烨的脸勃然变了,顿时铁青起来,旋即化成怒吼。“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这种事情!难道你知道原因?” 差不多吧。虽然是猜的,但亡灵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 这里果然是死后的世界。 这些亡灵,他们自以为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实际上他们和原住民的世界互为表里。他们死后会转生入原住民的新生儿身体里。不太清楚具体的动作方式,但大体上就是这么一个轮回。 然而,原住民在交汇世界上的数量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沏依一个人。那么,这些亡灵自然就无处可去。即使到了他们应该离开的时候,也没有新生儿可以容纳他们。于是他们都变成了这种不死不活的状态。 这么说起来,上一个世界为什么没有发现这种情况呢?不仅如此,上一个世界的文字和原住民的也不同。乍一看似乎没有联系啊。 这个疑问我暂时按下了,回头问问少将说不定能了解到什么线索。毕竟他当过几天神明,比我对那个世界的理解更深刻。 扯远了,还是说回这个世界的事。 我觉得自己是猜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但却一点都不打算告诉面前的亡灵。 “你这么紧张,莫非你当初没有参与到这个机器的建造之中过?”我顿了顿,“哦,这么说来,你被留在她的身体里。不是因为你特别重要,而是因为你特别没用啊。” 那时候大概那些家伙都觉得我的身体是唯一的出路了,所以把一个没什么地位的亡灵扔在烨的身体里看家。这也从侧面说明这个家伙其实并不强大。 当然,还是有点难办就是了。 它哑然了一下,有点恼羞成怒地说:“这种事情和你无关!” “看来你果然不知道啊。大概只是个外围的参与者吧?这台机器的确是能离开这个世界,但是,你知道目的地吗?确定你真的想去那个目的地吗?” 听到我再度提起这事,那个家伙用威胁的语气说:“那你告诉我,那是个什么样子的世界?” “那里原本是个战乱不断的世界,不过最近有一个强得像神一样的家伙要毁灭它,现在估计也不剩什么活物了。” 它瞪了我一眼,冷笑说:“说得好像跟真的一样。” 它不信我也没办法。 如果是单纯突破时空限制,穿越到其它世界的传送门,完全没有必要强调两个人。故意设置成这样子的理由只能有一个。这里的某些人已经对生者世界的事有所察觉了,费尽心血制造出这个装置,强行送灵魂进入交汇世界的轮回。而且,必须是满足一男一女的配置,才有保证繁衍的意义。 当然,这也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如果真的把两个灵魂强行送到那个世界会怎么样呢? 天知道。 以及,如果让我们的人通过传送门,是不是能回到交汇世界呢? “听了这么久,你们也该出来了吧。”我转头对着来时的长廊。 “也没太久。”少将和回锅肉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也就是刚够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38送走两个人 看到回锅肉,烨骤地安静了一下,旋即爆发出更大的怒气,隔着玻璃罩对着它又拍又叫。 “再来咬我啊!臭狗!” 回锅肉抬起眼皮望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趴在了地上。 我说:“别闹了,这条狗死蠢的,你休想激怒它来破坏掉这个罩子,它根本搞不懂你在干什么。” 少将尉蓝的眼睛绕有兴趣地这架机器上扫过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金属板的字上。“你似乎是计划失败了?现在,打算拿这个女人怎么办?” “你看得懂金属板上面的字吗?” 少将摇摇头。“在我身上,那个语言魔法的效果已经消灭了。” 看不懂,那就好办了。 “总而言之,只要你站到另一个舱室里就可以了。” “好。” 少将二话不说地就走进了另一个舱室里。 整个洞穴的空气顿时沉默了,我、烨和回锅肉都无声地望着少将。 “怎么了?还不关上门吗?”他坦然地面对着我们的凝视,一摊手。“还是说你希望我出来?” “不,倒也没有。只不过你真的没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吗?” 刚刚,一个舱室里正有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拍打着舱门,而我正一脸计成的模样望着她。那场面就好像是我用了某种陷阱把她关在了里面。 好吧,不是好像,而是确实如此。 哪怕是最莽撞的家伙,会觉得这地方充满了可疑之处。而那个一贯多疑的少将,竟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另一个空舱室里。这实在不像是他。我简直怀疑是不是又有什么邪恶力量趁他没有防备时附在了他的身上。 见我一犹豫,旁边的烨顿时忍不住了,大喊着:“快,快把舱门关上,让我们都离开这个见鬼的世界!” “你一个鬼,除非这辈子不照镜子,不然天天都要见鬼。”我说。 少将则说:“听到没有,我的想法就和她差不多,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不然我可不知道我的身体在外面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确定自己正以灵魂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我扬了扬眉毛。 就像我之前所说,我怀疑这里是原住民的死后世界,而我们事实上都是灵体。显然,刚刚不知道旁听了多久的少将,有了同样的推测。 “如果仔细回想来这里的过程,似乎的确可以发现一些端倪。特别是之前那个世界。”少将平静地说,“我当神明那段时间,的确有一种奇怪的虚假感。尽管我拥有强大的力量,但似乎这力量中有种不真实处。”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说:“如果说这个世界和之前的世界都是原住民死后世界的一部分。为什么那个世界看上去发展得还不错,和这个世界不一样。” “大概那是因为我们。” “我们?” “意思就是,是我们的存在让那个世界产生了变化。让它拥有了我们的语言和文字,让那里的人如我们的观念里一般生老病死。” “那么我们离开了那个世界之后呢?” “谁知道。也许我的神力可以继续维持那个世界的运转吧,又也许会在失去我们后重归混沌。” 少将组织了一下语言:“总而言之,那是一个虚假的世界,别看它的历史好像很久的样子,搞不好是在我进入那里之后才发生了改变。在性质上,之前的世界和现在的世界应该是等量齐观的,也会受我们的影响,只不过先进入这里的人令这里的世界变成了一个亡者的世界。” 我有点不太明白,但大体上也懂了点。就是说,我们会改变我们抵达的世界…… “简单地来说,就是观察者会影响观察对象。差不多这一类的概念。”少将说:“假设这里有数量不明的世界,但由于大多数世界没有人到达,便相当于还没有成形。而我们会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多半正是因为这个世界成形了,才能和我们之前的世界打通通道。” 烨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都不吵闹了。而回锅肉已经眯起眼睛开始打呼噜。 看着少将一本正经地分析,我简直有些震惊了。不,我知道少将不是笨蛋,相反他还挺狡猾的。但是,那种感觉就像是中世纪人在面前大谈核物理一样,他那个世界的科技树有这方面的内容吗? 少将斜了我一眼。“你别一脸痴呆了,在交汇世界这么久,这种的文化交流还是能做到的。” 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交流来的,但交流的手段显然就是战争了。 “你别说这么多我不理解的东西。请用我能理解的方法和我交流,既然这个世界是观察者决定的,你为什么确定自己能从这个机器离开这个世界?万一这个机器的功能也是虚假的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少将理所当然地说。 说得太有道理了。 “好,那就试试吧。” 我按动开关,启动了这个机器。 少将平静地看着我。而烨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情,然而还未等她的神情确实地落在脸上,她的脸便已经消失了。 两个人都消失了。能量计数盘上的度量也顿时归零了,再度充满不知道需要多少年。 回锅肉呜的一声竖起脑袋,有些困惑地望着两个空空如也的舱室。 我还以为会有更多的时间能让我们多说两句话呢,结果就这么跑了? 算了,没了就没了吧。 我正打算离开这个地方,忽然,回锅肉冲着烨原本所在的舱室叫了一声。定睛一看,就见到里面渐渐聚起一团黑气。 黑气变幻着,凝出了三个大字。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是想问自己为什么会被留下来了?那当然了,不管怎么看,这机器的最初用途都不是用来传送一团黑气的吧?如果真的是用来转生的机器。那么他们应该被转回了自己的原本的身体,而没有身体在外面的黑气自然就留下来了。 还是说,他想问我为什么这么果断地启动了机器?因为我看少将也不反对我这么做嘛。不管怎么说,只要这个世界不坑人的话,这个机器还是有很大概率没毛病的。 既然如此,它大概是想问我为什么自己留在这里。 怎么说呢…… 我倒也不是舍己为人,牺牲自己先让少将和烨离开。毕竟,沏依和所长证明了这里还其它的离开方式。 而我不选择用这机器离开,而是和一条蠢狗找出那个途径的理由嘛…… 我为什么要和一团黑气解释啊。 “走了。” 我看都不看那一团被困在舱室里的黑气,踢了踢回锅肉,那条蠢狗吐着舌头跟在我屁股后面。 接下来,我要考虑的是,该怎么上天呢? 39上天之后 我准备在今天上天。 我大字躺在沙地上,感受着火辣辣的阳光落在我脸上的触感。远处,回锅肉正和那只大甲虫嬉闹着。几分钟之后,它叼着玩伴给它的礼物回来了。而那个玩伴在损失了一只刚长成熟的节肢之后,再度钻回了地下。 那只蠢狗跑到我面前邀功,一松嘴,那只足有百斤的节肢直朝我脸上落下来。我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接住,随意地一捏,便把钢铁似的甲壳捏碎了,露出里面的嫩肉。 “我说你这只蠢狗,现在这甲虫的腿肉越来越少了,你是不是该换个目标了。”我对回锅肉。 回锅肉汪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算了,反正我也准备上天了。 吃完午饭之后,我该从怀里摸出来了一本书。烨当年所写的秘籍。虽然她和少将都离开了。但她所写的书还在。同样留下的还有少将给我的圣剑,现在依然好端端地当作了我的手臂。 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待了快一年了,还是没有找到上天的头绪。所以无聊之下就练起了烨所写的秘籍。 不得不说,他们的世界确实很有一套本事。连我这样毫无根基的人,居然也很快练就了一身功夫。当然,我曾经被她两次传功,在这过程中对于自己身体内的经脉流向相当熟悉也是原因之一。 然而,我大概是没有练武的天赋,又或者说是在练习过程中有什么错误了。总之我一点都没有所谓真气的东西。不过,这套功法却梳理了我积存的力量。让圣剑的力量与深渊的力量不再起冲突,各自安分地存在于不同的经脉里。 这样一来,我才算是真正地让这两股力量为我所用了。这也是我能够轻易捏碎甲壳的原因。 虽然不知道练功练成这样算不算正统,但我觉得这样没啥毛病就好。 我惯例将体内的力量运行了十个循环,作为热身。接着,我拎起回锅肉,把力量汇聚到双腿,想象着自己如一片羽毛般轻盈。旋即,猛地如炮弹般把自己弹射向了天空。 对,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这已经是我所能想到的最接近上天的法子了。 冲到一百来米的空中时,我就已经有些力竭了。往日的话,我也只能任由自己落下去,掉在起跳时激起的风沙里。 但今天我想到了一个新法子,为此已经准备好一个月。 我将左手掌心朝下,暴喝了一声。 猛地,一股神圣的力量自掌心中喷射而出,白色的光焰将我推上天空! 这是某种真气外放的应用手段,但也能够用神圣的力量施展出来。只要动力足够,就算是一块砖头也能飞上天。我唯一需要担心的就只是“会不会半路力量用尽”这件小事而已。 我虽然很想试验一下这样子喷涌力量能够维持多少时间,但又担心万一力量用光了没地方能补充。所以索性就直接这样上了。 万一真的掉下来…… 那就等掉下来时再说吧。 我以数百公里的时速直冲上天之初,依稀还听到回锅肉怀里叫了一声,紧接着一切声息就被暴乱的风声取代了。 感觉有点冷。 天上真的好冷啊! 这不仅仅是衣服在起飞之初就被撕裂殆尽的缘故。冲上高空之后,我的眉毛就开始结霜,呼吸也变得有些艰难了。但这也难不到我。我运起体内的深渊之力,在身体表面覆起一层淡淡的黑色。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天空的颜色越变越淡,渐渐被黑色所取代。一回头,这一整个赤黄色的星球宛如一个大土块般悬在我的脚下。 我都已经快飞出这个世界的天了,怎么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果然是什么地方有疏漏吗? 不过,我没有去思考哪里有疏漏。一来现在再想已经毫无意义了。二来根本就到处都是疏漏。 不过这一次失败的尝试也是有意义的,至少我现在已经知道不能够这么直接冲上天了。 我现在要考虑的是,该怎么样平安地回地面上。 最直接的方法当然是自由落体了。只要我停止喷射,就会在重力作用下掉向地面,到时快落地时再喷射减速就成了。 说做就做,我一捏拳,收住了力量。 然而,我却没有如意料之中地掉下去,而是环绕着这个星球继续运动。 唔…… 好吧,原来如此,我此刻恰巧身于同步轨道上,被这个星球的引力所束缚,变成了一颗卫星。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再施加一些力量,就能够顺利地返回。 但机会难得,我趁机观察了一下这个星球的全貌。 依然还是一个大土块。 这个世界还真是毁灭得有够彻底的,连一点绿色和蓝色都看不见。只有黄色和黑色…… 等等,黑色? 那是什么东西? 在一片黄色的背景下,有一大块黑色的阴影,按比例足有一个中型国家这么大。 在这一年间,我自然也没有闲着,骑着回锅肉跑遍了这个星球。入目尽是沙漠和沙漠,绝对没有看到过黑色的地形。 再定睛一看,那片黑色的形状还是在变化的着,像是一团黑雾。我看了许多,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片黑色是会动的,虽然看上去移动缓慢,但这是相对我此刻而言。事实上,如果从地表上来看,它应该是正在近百公里的高速在地面上移动着。 是会移动的,所以才会错过它吗? 但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也是怨灵吗? 但这么大的一团怨灵般,所散发出的力量绝对不一般。但我在这里这么久了,竟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丝。 莫非……这才是沏依和所长上天的原因? 并非是天上有什么东西,而是在天上能够看清地面上的什么东西。紧接着,她们找到了这个东西,并通过这个东西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管这个推测靠不靠谱,这都是我所能知道的唯一线索了。我调转方向,左手再度喷射出白光,直冲着那片阴影而去。 40阴影 我凭着喷射的反作用力浮在半空。 地面上,一眼望不到边的阴影,像是一片翻滚的黑色海洋,又像是天空中有巨大的乌云移过。它俨然是某种活物,翻滚着,在大地上高速地移动。 我观察了一阵子,对这东西毫无头绪。它就是一片薄薄的毫无质量的阴影,单纯就是把荒漠染成了黑色。我试着对它劈出一道掌风,激起了一片沙石。在离开地面后,那些就只是普通的黄沙了。 唔…… 我看了回锅肉一眼,在考虑是不是让它下去探探。 回锅肉突然汪了一声,我一开始还以为它是突然变聪明了,居然发现了我的居心。不过,等我顺着它嚷嚷的方向望过去,才发现它是在对着一丛野草乱叫。 这丛干枯的荒草在阴影移动的前方,等我望过去时,阴影已经覆过了草丛。 下一瞬,草丛不见了。 我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仔细盯着草丛原本所在的地方看。并不是草丛变成了黑色,隐了入阴影中,而是彻底的不见了。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么一丛草一样。 我眺望远方,又在阴影前方找到一丛草。这一回,我提前飞过去,仔细地盯住了这丛草。几分钟后,阴影卷过大地,那丛草也消失了。 就像是被阴影吞噬掉了一样。 很有意思。 这么说起来,我又留心到这片土地的另一个特异之处。这里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哪怕连只蚂蚁都没有。 那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片阴影会吞噬掉一切被它覆盖住的有机体。 看着它浩浩荡荡地在大地上扫荡一切的模样,我突然想,会不会其实这正是这个世界变成这一副模样的真正元凶呢?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然而,就算知道了元凶又如何呢。我既不打算拯救这个世界,也没有拯救这个世界的打算,更别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救了。 假设所长和沏依升到高空后,与我看到了同样的风景,那么她们…… 该不会是被这团阴影给吞掉了吧? 不,不可能,这太可笑了。 她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原因绝对不可能是因为这个,沏依说不定还会被所长阴一把,被当作探路石扔下去,但所长绝对没有理由掉进这个可疑的阴影。 说不定阴影吃了所长,还会消化不良地吐出来。 如果说这个世界有什么异样之处,那么只能是这片奇怪的阴影,而她们显然是从这东西里得到了某种启示,进而…… 正当我打算沉思的时候,突然觉得手上一轻,好像少了一点什么。我抬起左手一看,手上空空如也,没有什么异样。 哦,是能量用尽了…… 这东西还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要耗了更久啊,以至于我压根都快忘记这东西的存在了。 往下掉的时候,我的心情异常地冷静,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要把回锅肉扔出去。这一样来,说不定还能踩着它,用轻功借力跃出好远。 不过,一看到地面上仿佛无边无际的阴影之海,我就放弃了徒劳地挣扎,任由自己落进了阴影之中。 落到地面时,没有感受到预料之中的冲击。如果不是视线突然一黑,我甚至都没能立即察觉到自己已经接触大地。 就像是落入一团空气般,我轻易地穿进了阴影里。 上下左右一片漆黑,全都死寂无声,只有回锅肉在我怀里扭动,似乎是想逃离到什么地方去。我拍拍它的脑袋,让它安分一点。 我还在下落吗?我也吃不准了。 没有任何参照物,也没有任何感觉。搞不好其实我已经停下了也说不定。我又滑动了一下手臂,试图移动,但依然没有任何实感。 不过感觉也不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吞噬掉了,没有正在被消化的迹象。我的手脚四肢都好好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怀里的回锅肉都睡着了。我听到了某种沉闷的律动,这声音有规律地不停震动,连带着我的皮肤都在震动起来,听着有些像是心跳声。 我俨然已经进入了某个巨兽的胸腔里一样。 渐渐的,黑暗变得粘稠起来,化成了有形有质的实体,具有了温度和腥味。那个心跳声也越发宏亮了起来。 我专注起来,再度运起深渊的力量,在身上附起保护膜。至于回锅肉,我相信它能照顾好自己。 照顾不好我也没办法,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太到了。 没多久,呼吸一窒,我落进了一潭粘液中。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显然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我游了一阵,试图钻出水面,找到一个可以缓口气的空间。然而手往上探的时候,却只能摸到一层皮革手感的墙壁。 真不知道我刚刚是怎么落下来的。 我潜到水底,试图找到别的通路。如果这里的确是个巨兽的肚子,并且我也在它的肚子,那么至少应该有个什么管道能让我钻出这个鬼地方。 水底下突然传出了模模糊糊的狗叫声,回锅肉不知何时从我的怀里钻了出去。莫非是它发现了出口? 看来这条笨狗难得也会有点用处。 我循着声音的方向游过去,期间差点几次因为心跳声太响而失去了它的踪影。最后,我终于摸到了回锅肉的脑袋,它轻咬着我的手指,把我带往了一个柔软的洞口。 很好,等离开这个地方后,我肯定要好好奖励它。多给它两根骨头。 在我钻进那个管道时,压根忘记了一件事。回锅肉是怎么找到这个洞口的? 这里粘液散着一股奇怪的腥臭味,足以扰乱它的嗅觉。它究竟是被什么东西吸引到的呢? 钻出管道很远,我到了一个比较干燥的腔室里,这才算是知道了答案。 一只长着触须和八只眼睛的狗型怪物,每一只眼睛都布满了鲜红的血丝,用暴虐的目光注视着我们。裂成三份的嘴里,淌着淡蓝色的口水,一看就有毒。它对着回锅肉发出低嗬,像是在警告什么。 也真亏回锅肉耳朵尖,能够听到这么个同类的呼唤。 我觉得应该是在呼唤,毕竟回锅肉一副兴高彩烈的样子,向着那只狗型的怪物跑过去。仔细想想,它也是久违地看到同类了。 然后,这个久违的同类将回锅肉掀翻在地,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 赤红色的鲜血狂喷了出来。 41三选一 虽然我已经被困在了一个不知名生物的肚子里,周围尽是粘粘糊糊的血肉和肠道,但这不代表我愿意被鲜血溅一身。 在那个怪物在落嘴的一瞬间,就把自己的整张嘴连脑袋都崩掉了。脖子的血洞里喷着赤红色的鲜血,像个喷泉似的,在这个干燥的腔室里几乎没有办法躲。我退后半步,皱眉看着回锅肉欢快地甩着脑袋,把那只怪物的血甩得到处都是。 “你给我安分一点!” 完全没有用。 算了。 趁它玩弄那个怪物的尸体,我在这个地方里搜寻了一番,找到了三条通往不同地方的管道。一条粗的,一条细的和一条不粗不细的。 说起来好像是废话一样,但事实上,通过对管道口径的判断,我可以推测出这通道会通往哪个器官。我可不想顺着管理钻出去时,发现有一堆排泄物在等着我。 所以太粗的管道就会显得有点可疑,不粗不细的也难保会不会变粗。只剩下最细的那条,我在旁边观察了一阵,发现没有什么异样的气味,隐约还有风。搞不好就是通往什么呼吸器官。而呼吸器官铁定是能通往外面。 说起来,现在的外面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啊。 我们为什么会有那片阴影里落到一个巨兽的胃里面,这个巨兽是怎么回事,和阴影有什么关系? 想不出来,不想了。 尽管很难说一个未知怪物的外面和一个未知怪物的里面到底哪个更安全,但毕竟待在别人的肚子里还是会让人有点不安,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比较好。 那个最细的管道,勉强能够容纳我蹲下身子钻过去。 我往里面探了探脑袋,除了蠕动的肠壁外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还是让回锅肉先走,让它探探路吧。 “傻狗,你……” 回锅肉不见了。 刚刚那条笨狗还在和怪物的尸体玩得开心,一转头的工夫,它就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只留下了一地的尸块。环视周围,柔软的地方留不下脚印,而喷得乱七八糟的鲜血也掩盖掉了一切细微的痕迹。 真是烦死人了。这蠢狗跑哪里去了? 我的目光落在到了另外两个通道上。 这个狗虽然蠢,但应该还没有蠢到会原路返回进那池奇怪的液体里,而我又堵在了最细的管道口。它能去的无非就是这两个通道。 我在通道口往里面张望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发现。冲着里面叫了两声,似乎声音都被柔软的肠壁给吸收了。没有听到狗叫回应。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钻进了原定的细管道。 我是来出生入死的,可不是来当狗保姆的。我才不要特意去找一只乱跑的狗。如果这里的威胁都是刚刚那个怪物那种程度,那么想必回锅肉也不可能有什么危险。 是它先扔下我的,可别怪我不去找它。 我理直气壮地钻进了我原本选定好的通道,钻了一段后,发现这个通道里面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狭窄。柔软而又意外坚固的墙壁挤压着我的身体,感觉像在粘稠的沼泽里游泳。 空气中的氧气早就一丝都不剩了,幸亏我在进来之前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空气在体内达成循环,不然早就窒息了。 明明之前还感觉到风的,怎么这里面会一丝不透气?而且,为什么觉得好像这个墙壁在拼命挤着我一样。如果我没有获得到力量,还是之前的普通人状态的话,现在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我正疑惑着,突然感觉到到挤压我的力量一下子放松了。整个通道猛地张开,扩张成一条足够开车的宽阔道路。 一个熟悉的感觉冒上了我的心头,蹿遍了我的全身。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回想起来,这是我面对足以让我受重任的威胁时,身体自动发出的警报。因为我的身体事实上已经改变了许多,似乎对于致命威胁的判定也相应地提高了标准,许久没有出现过了,以至于我竟有些陌生。 换句话,这也就是我马上要有应付不了的大麻烦了。 在我考虑这么多事情的同时,我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双脚猛一踹地,我沿着来时的道路倒退着飞了回去。 下一瞬,我看到了那个让我感受到致命威胁的来源。 一团白色的火焰,挟着狂风,在这个管道中涌动着。我之前的立足之处,弹指间化成了火海。然而奇怪的是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热度,反而觉得空气不有丝丝寒意。 通道越发扩张,就像是呼吸的翕动一般,将白火抽送过来,活像是在紧紧追着我。要不是我之前苦练过轻功,搞不好就交待在这里了。 如果死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会怎么呢? 我可一点都不想试试看。 总算这个通道是扩大了,要是还是之前那个细小的口子,我恐怕是来不及逃跑的。然而那团白光也不慢,我在奔跑时,能够生生地感觉到一股寒气像手指般戳着我的背。只要我脚步稍慢,就会被什么东西紧紧扯住一样。 冲出洞口时,那股寒意已经攀上了我的脚后跟。我只觉得脚一麻木,旋即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连那只脚存在的感觉都没有了。 我顾不上去看那只脚是不是还在,冲着通往那池液体的水面就扑了进去。 那股逼人的寒气,瞬间就被隔绝了。我回身一看,就见到那整个腔室被白色的火焰吞没,久久不灭。而之前沾到我的脚后跟的一小团火,即使在水中也粘着我的小腿燃烧着。 我不敢用手去触碰,只能在水里拼命划动脚。渐渐的火才小了,我的知觉也一点点恢复过来。在火焰彻底熄灭后,我才发现整只脚已经变成了奇怪的白色,活像是死人一样,怎么搓也搓不掉。 算了,这也只是小事而已。 我在水面上望着上方,看到光亮一点点变暗,最后恢复正常。回到那地方,发现之前的血迹和尸体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了。那根细管道也恢复如初,压根看不出曾经喷出过白色的火焰。 虽然不知道这火焰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很显然,那个细管道的底端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难道这就是回锅肉扔下我独自走开的理由? 我现在不得不认真地考虑起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回锅肉已经发现了真正的安全出口,扔下了我,自己先离开了。 这条没良心的狗。 那么,到底应该是哪一条道呢? 再错一次的话,我可不能保证自己还像这次一样运气这么好了。 42面对疾风吧! 感受。 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的身周扩散开无形的领域,宛如触手般探知入通道的深处,如同第二双眼睛般让我看清了…… 什么都看不到。 也并没有什么领域。 我竭尽全力,也只能把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最多外放到体表一厘米处,形成一层保护壳。虽然不知道这个保护壳有多强,但总比我现在这个身体强吧。 大概。 我一点都不想拿这个保护壳去试试那道白火的强度。如果这个地方时不时就会来这么一道火焰的话,显然不是什么久留之地。 所以,除去最细的那条外,在最粗和中等的两条通道中,我该选哪个呢? 我想了想,走进了最粗的通道中。那条通道足够一只老虎在里面行走,这也是之前死掉的怪物的体型。 毕竟,这个怪物总不可能是无端端出现在这个地方的,肯定是来自于什么地方。而这有很大可能就是从这条粗的通道来的。 至少那个通道的尽头会是一个足够让生物存活的地方。而且光从那只怪物来看,活在那里的生物都不怎么强大。更何况,回锅肉已经先我一步去探路了。回锅肉一开始就是被那个怪物吸引到这个地方,再被那个怪物聚焦地吸引过去也不奇怪。 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从这条道走呢? 在扭曲粗大的通道走了近半小时,一条岔道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走了右边。 十分钟,又一条岔道出现在我面前。 我又走了右边。 五分钟后,一条三岔道出现在我面前…… 这地方有必要这么复杂吗! 没有任何可以当作参照物的东西,我就干脆朝着心跳的声响走去了。如果可以的话,最后要是能够找到这个巨兽的心脏,倒也安全。 毕竟,没有什么家伙会拿着火和毒烤自己的心脏。 应该没有。 走了大概整整一天,我的肚子都有些饿了,还是没有从这个迷宫般的地方走出去。 通道越走越宽阔,最后我走到了一个宛如高大山洞的器官里。头顶上,有轰雷般的心跳声。仰望上去,来源不明的光透过密布着血管蛛网的薄膜撒下来。两边是山岩大小、耸动着的肉块,一根细长的狭骨从肉山间通过,宛如峡谷中的一条窄道。 一道骨制的巨门,横在了窄道当中。 唔…… 虽然肉山还没有高到我难以攀爬的地步,不过为什么这里有一扇门啊!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人工之物,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生物自己在体内长出来。我走到那扇门前,用力了敲了两下。 然后,门被我打穿了。 发生了什么事? 我真的只是想敲一下门而已,完全没有想要打穿门的意思。只不过这扇门足有十米高,在敲的时候不自觉地用上一点力气也是人之常情吧。 然而这扇门远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坚固,只是敲了两下。门板上就龟裂出细长的裂缝,还没等我收回手,就崩碎成了一片片碎骨。 一定是这个门的错,不能怪我。 但是门后的人似乎并不这么想。 门后面,是一群穿着皮制衣服的人。这皮似乎就是直接从肠壁上剥下来的,还能看出纹理。他们拿着骨制的刀枪,对着我大叫大嚷。 这回终于是完全陌生的语言了。 所以我可以确信两件事情。首先,这个世界已经不是我刚刚待的世界了。多半是我在穿过阴影时,抵达了另一个世界。沏依和所长大概也是通过阴影离开了之前的世界。仔细想想,阴暗看似吞噬一切活物,实质上是在把活物传送到另一个世界。 然而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活物了。 不过,我吃不准她们是不是来了这个世界,没有人保证过通过同一片阴影就能够来到同一片世界。 如果照着少将那个观察者决定被观察的世界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人为什么会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呢? 不过也不用想太多,反正他也不一定是对的。 交汇世界的魔法效果还未从我身上消除,我渐渐地听懂了他们的语言。 我原本以为他们会很生气,指责我为什么要破坏掉他们的大门。但听懂了之后才发现,他们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恐惧与绝望。 “来了!是入侵者来了!入侵者!” 怪不得他们都远远地冲着我大叫,都不敢靠近,原来是把我当成了什么入侵者。想来也是,他们在这里造这么一扇门,总不见得是为了收过路费。 我远远地对着他们喊:“放轻松点,我不是什么入侵者,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罢了。” “少骗人了!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吗!” “真的。”我举了举手,“我只是没想到你们的大门这么不堪一击,随手敲了一下而已。” 但好像我的话没什么人在听。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从人群里冲出来,胡乱地挥着一把剑,声情并茂地痛苦大叫:“陷落了!我们的城市陷落了!就让我这把老骨头跟入侵者拼了吧!” 我无奈地看着他冲着我杀过来,总觉得只要动一根手指就能摁死他,还真不敢随便乱碰他。于是我索性纵身一跳,从他脑袋上跃了过去。他猛地失去了目标,跌跌撞撞地往前冲了几步,一剑插在地上,直喘气。 而我顺着他踉跄的身影看往我来时的地方,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觉得我会是骗人了。毕竟,如果一个人背后跟着上百只如同之前那个怪狗一般的怪物时,是很难相信这个人纯洁无辜的。 我看了看那群武器简陋,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的人。又看了看那群牙尖齿利,淌着毒涎的怪物。只能叹了一口气。 “好了,别再浪费力气了,快回去。” 我走向正在费力把剑拔出地面的老人,从他身边走过,走向那一群蠢蠢欲动的怪物。 “就当作是我把你们的门打坏的赔偿吧。” 他愕然地望着我。 黑色的力量浮现于我身体,白色的力量灌注般我左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疾风猝地突入敌群! 43骨城 我并不是头一次冲进大群的敌人之中。我冲入过涌动的尸海,也冲入过漫天的虫群。相比之下,此刻的敌人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远不如。 虽然现在少了一辆电动车,但我力量的提升应该已经远强过了一辆电动车能带来的助力。所以总体上来说,我踏入那群怪物中时,心中毫无恐惧,觉得这些家伙应该不是我的敌手。 但我错了。 它们岂止并非我的敌手,简直就是不堪一击。我踏动地面时的风压,便已经碾碎了离我最近的一只什么怪物。我连它是只什么怪物都没看清,它就啪地变成了一团碎肉。 呃…… 我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怪物们也都顿时定格在了张牙舞爪时的模样,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才是怪物一般。 呃,这些家伙看上去挺凶的,原来这么弱吗? 我尝试对着它们用力一挥手,挥出劲风宛如风刃般撕碎了周近怪物的身躯。简直就像他们并非血肉之躯,而是某种泡沫。 联想到被我击碎的巨门,我突然升起一个念头,莫非我其实比我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强? 并且,强得很多很多? 我曾经被世人称之为魔王,但那已经是上一个世界的事。连世界都不同,力量的比较就没有了意义。不知道这些怪物在这个世界上是属于什么等级的,但整体上来说,我比它们应该强上个……一两百倍吧。 一分钟后,这上百只怪物就变成了一堆碎肉。而我连手都没有弄脏,就连溅到脸上的血也被保护膜给隔了开来。 回过头,那些穿着皮衣的人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有些人甚至连手里的武器都掉地上了。 刚刚冲出来袭击我的老者拄着地上的剑,像是要靠扶着拔不出来的剑才能站稳。“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普通的外卖员。” 那个老人似乎在这里地位颇高,领着我走过了长长的骨道。那支军队与其说是在监视我,倒不如说瑟瑟发抖着地在身后跟随着我。 道路的尽头,是在山体般巨大的骨头中雕出的一座城市。我一度以为这一节节搭成的骨头,是巨兽脊椎骨。但看到它已经被挖空半面,便觉得应该是比较次要的骨头。洁白的骨骼外层,人工开凿出一条长长台阶,通往了在骨头中端,约百米的高处。 在那里,挖空的骨头里露出精巧洁白的骨雕房屋。粗一看可以辨认出居住区,医院和教堂。鲜红的骨髓流动成瀑布,高高地冲下地面。神经与血管笼罩着天穹,不明光源的红色洒落,让整座城市充满了一种野蛮但精致、神圣却又邪恶的气氛。 据那老人说,这便他们的家园,一座叫作骸节第三的城市。我数了数,却发现他们的城市明明座落于在第六节骨头上。真不知道它们的数学是怎么教的。 尽管我帮忙消灭了一堆怪物,但这些人还是对我心存疑惑,不肯让我进入他们的城市。而我正巧也不想进,这种瓷器般的城市,我随便一动就得烂掉了。 介绍完自己的城市,我和他站在骨山的脚下,突然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沉默。 “然后呢?”我问,“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却又不让我进你们的城市,是想干什么?” 老人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们会在这里帮你造一间屋子,定期提供饮食……” “等等等等,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要住到这里的?” “我们有我的规矩,就算你想进入城市生活,也必须先在城外考验三个月。”他认真地回答。一副不能坏了规矩的表情。 “不对,我什么时候说要进你们的城市生活的?” “你们这些流浪的强者,除了为寻找一个定居点,不然还想干什么?”他上下打量我,“你这么强,总不可能是其他城市派来的间谍。” 总觉得他一句话里包含了很大的信息量。 “我是来狗的。你有没有见过这么一条狗?” “狗,那是什么东西?我没有听说过这种怪物。” 虽说回锅肉大概的确是某种怪物,不过至少外表上还是长得和刚刚那些怪物相差挺大的。 我比划了一番,好不容易才让那老人知道我在找一只什么模样的蠢狗。 “原来如此。”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见过?” “当然没有。它没有到我们这里来过,也没有见到类似的东西经过。一只小动物而已,就算到了也会被大门挡住。” 我就知道我跑错路了。 既然没有从这里经过,那么我只好重新来过了。我刚转头想走,忽然被老头一把抓住。 “你上哪里去?” “说了是去找狗的啊。” “但我们的门你还没赔呢。” 这么说起来来,我的确是弄坏了他们的一扇门没错。“但我不是已经帮你击退了入侵者,还清了啊。” 他急了。“这只是一波攻势而已!我们本来指望着靠这门撑过一年的!你现在把门毁了,那我们这一城的人都会没命的!这个高度根本挡不住那些怪物!” 怪不得这城市要造得这么高,我还当是因为造个悬空城会显得比较厉害呢。 这个老人把我当成了某种流浪者,我也无意去纠正他的观念。但我不知道是这个城市才会被怪物袭击,还是这整个地方的其它城市也会被袭击。但听他的说法,显然这怪物只是第一批,之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怪物登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找到怪物的巢穴,说不定回锅肉就在那里。 “这好办。我对这附近的路不熟悉,你告诉我那些怪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去灭了它们。” 老人难以置信地望了我一眼。 “怎么,你觉得我没有这样的实力吗?”我装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他沉思了一下,一咬牙。“也好,既然勇士您有这样的打算,那么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带你去感染区闯一闯!” 感染区是什么东西? 是指被这些怪物占领并污染的区域吗? 我好像是打算去做什么很危险的事了,以至于那老人的态度都变了。不过,如果怪物都是刚刚那种水准的,来多少我都不怕。说实话,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万一真有什么难以解决的大麻烦。我也肯定也能逃得掉。 “下一波攻击按规律会在三天之后,勇士您今夜先休息一下吧。” 也好。 这些家伙知道我的实力,又要仰赖我去消灭怪物,量他们也不会对我动什么手脚。 他们一时没办法给我造个屋子,就给我搭了一个皮帐篷。晚饭是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在这种地方没有办法烤,而是用骨刃削成薄薄的肉片。看上去还挺鲜嫩的。 但我一点都不想吃生肉。虽然给我端来了,但我扔在帐篷的角落里,压根没去管它。 到了夜里,天空中的红光渐渐熄灭了。一切沉入黑暗之中。 我要为明天的战斗而养精蓄锐,早早就地睡觉了。 半夜,我忽然被惊醒了。一个人钻进了我的帐篷。 是个女人。 夜晚的黑暗丝毫无损于我的视力,我可以清楚地看到,紧身的皮衣勾勒出她身体的线条,充满了活力而动人的气息。是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少女。 她轻手轻脚地钻进我的帐篷,像一只猫似的摸到我的床边。 唔……我突然想起以前在书里看过的故事,据说,丛林深处的原始群落里有这么一个习俗。遇到路过的强大勇士留宿时,会让村里的少女半夜摸进他的房间,以期待为村落留下强者的种子。 我看这个城市好像也挺符合这个原始群落的定义,封闭而偏僻。 不,我并没有在期待这种事,一点都不期待。 就在我准备出声提醒她时,她突然摸出一把尖细的骨刃,贴住了我的脖子上。 看吧,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44好像卖肉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 我暗暗调动力量,重点在脖颈处覆上护盾。在黑夜里,黑色的盾丝毫不会显眼,这位少女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她似乎在犹豫着什么,骨刃在我的脖子上轻轻摩擦,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在考虑怎么切开我的喉咙。 这还切不切了?不切我就睡觉去了。 我等得实在不耐烦,正打算开口问她,她忽然鼻尖一动,目光落到堆在房间角落的生肉上。她收了刀,摸到生肉边,仔细打量起来。 良久,她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把生肉塞在一个皮口袋里,似乎是准备带着生肉离开。 我可不信这个家伙半夜摸进来就是为了偷点肉。 “我在上面吐过口水,这你也要吃吗?” 这果然阻止了她。 她身体一僵,眼里猛地射出凌利的光,扔下肉就往帐篷外逃。然后,她重重地撞进了我的怀里。 早在她扔下肉的同时,我就已经动了。她的速度在我眼里简直就是慢动作,足够我悠闲地走到帐篷口,拦住她的去路。 我也不是故意让她撞进我怀里,但我一点都不想拉住她,担心会把她的手给拉断。此刻,感觉就像是被一只幼小的猫撞了一下似的。她的身体紧贴住我,才让我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有注意到的问题。 她的身体冰冷,一点温度都没有。 是死人吗?还是说这件皮衣意外地挺隔热的? 她撞上我时,慌乱地想把骨刃捅进我肚子,结果骨刃在我的保护层上一划,反而割伤了自己的手指。 一根手指落在了地上,断处的肌肉苍白,没有流出一滴血。 “你是死人?”我皱眉问。 她倒退几步,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我弯腰捡起她落下的手指,随手扔给她。她接住手指,愣了愣,随即把手指往断处一摁。 这手指居然就这么接回去了。 果然是某种不死生物吗? 她缩在角落,警惕地盯着我,一言不发。但我刚刚那个举动中展现出的善意,似乎让她多少没那么紧张了。 “我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但你要是什么都不想说的话,那么你也可以离开。唔,带着肉走也没事。别担心,其实我没吐过口水,碰都没碰过。” 说着,我让开了门口,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注视了我一会儿,似乎是在确认我会不会突然再袭击她。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捡起了装着生肉的袋子。就在我以为她就这么拿着肉离开时,她却当着我的面把肉填进了肚子里。 呃,不是吃,而正如字面上的意思,填进肚子。 她解开紧身的皮衣,露出的身体上,有一个大洞。可以看到她的体内没有任何内脏,只有一根孤零零的脊柱支持着她的身体。这一袋子生肉被她直接填进自己的肚子里。 生肉片一进入她的体内,便扭曲着活动起来,仿佛获得了生命一般。它们渐渐化成了内脏的形状,肚子上的大洞也被填补了起来。 我还想看个清楚,她便已经穿回了衣服。 “我……”她顿了顿,摸了摸胸口,似乎还有些不太习惯新的肺。“我是从城里面偷偷溜出来的,原本是想杀了你,然后夺取你的肉。” 这个世界的设定是可以把对方的身体抢来抢去的吗?真是有点猎奇的世界观啊。 “那你为什么没动手?” “你不是这里的人,我不确定是不是吃你的肉有没有用。”她盯着我的脸说。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是这里的人?” 她理所当然地说:“你完全没有吃肉啊。如果是这里的人怎么可能放过纯度这么高的肉,长老还真是下了血本了。” 我隐约听出了一些端倪,似乎这肉可不仅仅是用来吃的生肉片这么简单。 “那么,这种时候,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详细地讲一下世界观设定了?”我问。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的确不是这个地方来的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给我用我能听懂的解释来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 她这才恍然大悟。 在她的解释下,我大体上了解了这座城市的奇异之处。 简单地来说,这一整个城的人,包括我所见到的那些人,都是由血肉和骨头捏成人形的。类似于某种血肉傀儡。而地位越高的人,使用的血肉就越多,身体就越完整。而地位比较低的人就相反了。比如她,便只有一个空壳。在这种情况下,有些纯度高的血肉,可以直接被用来塑造身体,增加人的实力。 “那么,是谁把血肉捏成人的?” “是大祭司。只有他可以借用神的力量,创造出新的居民。” 嗯,这一点倒是挺好懂的。 “有的时候,会有落单的旅行者到这座城市来。依照传统,如果不愿意成为这个城市的居民,就会被偷偷杀掉分肉。这次我听说来了一个强者,谁都不敢动他,就过来碰碰运气。反正就算失败了,我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真是个不错的传统。但看来没有人告诉过她我到底有多么强,不然她绝对宁可在家空着肚子。 “你是这个城市里的底层居民吗?” “现在是。” 听上去另有隐情的样子,不过我也懒得去追问。“你说的血肉,就是指我们所在的这个巨大生物的血肉吗?这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不至于这么宝贵吧。” “看上去是很多,但只有城市附近一小块区域的肉才行,而相当难挖。但事实上,就你吃的那块肉,我们需要挖上一个月才能挖出来。”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这座城市叫作骸节第三,却明明在第六节骨头上了。原来这是这么多年下来挖出来的啊。 “好了,设定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没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我也想睡觉,明天还得去什么感染区呢。”我问她。 听到感染区这个词,她猛地警醒起来,追问我详情。当听说我是要去清除所有的怪物时,她顿时抓住了我的手。 “我知道感染区在哪里,带上我,现在就出发吧!没必要等那些人,他们不会带你去感染区的核心!他们不敢去哪里,只有我敢。” “为什么?” “因为,感染区通往了外面的世界!” 45免疫系统 这个女人自称叫……算了,名字不重要。她原本是骸节第三的一位高阶居民,然而她不满于自己被束缚于这座高塔之中,寻找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结果,她被统治阶级视为异端,贬为底层居民,失去了身体的一半质量。 尽管如此,她依然没有放弃追寻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这一回来找我合作,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你说你一直住在这里,怎么知道感染区能通往外面的世界?” “因为那些怪物都是来自于外面的世界啊,所以只要找到感染区的尽头,当然就能找到通往外界的路了。” 有道理。 “可是我有什么理由要带上你?”我抱着手臂上下打量她。“我可以明天和那个老头一起去,只要到了地方,往那里走都是我说了算。我为什么要信任一个差点想杀我抢肉的危险分子?” 她微微色变,慌乱地说:“只要你带我出去,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 我上下打量了她曼妙的身体。“真是可以答应我任何事?” 她一咬牙,挺了挺胸口。“对!什么事都可以!” “那么请你回家去,让我一个人安静地睡一觉。”我打了一个呵欠。 尽管我保证第二天肯定会带上她,但她还是不怎么放心,虽然从帐篷里出去了,但还是蜷在帐篷边待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清早,那个老人就如约来了。他一看到那女人,就吃惊地结巴起来。“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深深地低着头,小声但坚定地说:“我要和这位大人一起去感染区。” 老人看看她,又看看我,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 “对,我打算带上她一起去。没什么问题吧?” “为什么……”他动了动嘴,随即又收住了问题,转而说:“随便您吧。” 本来也是。这个老人根本没有反对的立场。 这个巨兽的体内就如迷宫般错踪复杂,如果没有这人带路,我还真难找到通过感染区的道路。一路上,那女人低着头走在最后,始终沉默不语。而那老人走在前面领路,也沉默寡言。 那种气氛,总觉得我们不是去剿灭怪物,而是去送死的。 “你对感染区了解多少,那里大概有什么样的怪物。”我随便地找了个话题。 “我们了解不多。但只知道,根据史书记载,一旦有怪物出现了,通常就会源源不断地从感染区冒出来。通常会持续一年。不过这种怪物潮已经有一百年没出现过了,三年前我们发现了怪物的踪迹,花了三年的时间造了这扇门,被你一下就毁掉了。” 我突然想,如果这些怪物是我们此刻身处的这个巨兽身体外进来的。那么这个一年左右的时间,是否就是这个巨兽伤口彻底愈合的时长呢? 需要一年才能愈合,到底是这个巨兽的愈合能力太差,还是它的伤口太大了? “少赖在我头上了,就你们那扇破烂的大门,真能顶得住那么久吗?” “当然。”老人一说起这个来,显得有些自豪。“在这条小路上,怪物不能堆积太多。只要挡住了先头的一批,它们就会全死光了。这也是历史书上记载的。” “就凭你们那些武器,在把它们杀光前,它们就能堆得越过大门了吧。” 这样的场景我可是亲眼看过的。在交汇世界上,许多坚固的堡垒就是这样被尸潮虫海淹没的。 “当然不是,我们只要拖延时间就行,时间一到,这些怪物就会被神圣的火焰所消灭。” “神圣的火焰?” 我突然想起了之前遇到的,俨然可以焚尽一切的白色火焰,“是不是那种白色的,在身上烧起来还冰凉冰凉的,整个部分都没感觉了?” 话音一落,我听到身后的那女人抬头望了我一眼。那个老人也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我。 “您被烧过?”他问。 “是啊,还把我的腿烧成了奇怪的白色呢。你没注意到吗?” 话说现在我已经穿上了他们给我缝制的皮衣。忽略掉它发出的奇怪血腥味外,其实也还是挺合身的。 我撩起裤腿,才发现之前那种死者般的白色已经淡了好多,不细看还真看不来。我把我是怎么逃出生天的过程讲了一遍。 讲到一半,我的声音渐渐就轻了。那个老人已经露出惊骇的表情,目光直直地在我和那女人之间来回游移。 这家伙突然发什么神经?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愣了愣,突然想起了一种可能性。 该不会是这个火焰只会对外来的入侵者生效,而对他们这些由血肉组成的居民来说,根本不会伤到他们吗? 那个女人突然冷笑起来,忽地抽骨刃,一刀把老人的脑袋砍了下来。 “没错,你终于也发现了,这个人不是这个地方的居民,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现在你们知道我的正确了吧!” 即使脑袋落地,那个老人居然也还没死、他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盯着那个女人,嘴巴狂动了一阵,似乎是要说些什么,最后黯然地闭上了眼睛。 “走吧,我认识路的。”她就像是处理了一个不值得一提的垃圾一样,随脚又把那脑袋踢了远点。“怎么你在同情他吗?放心吧,过一段时间,会有人找过来,把他的脑袋装上的。” 我耸耸肩。 周围的血肉渐渐开始变黑腐烂,脚下踩着的质感开始宛如沼泽。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烂穿了,露出森白的骨头。 我本以为会遇上一场苦战,然而一路上都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敌人。偶尔会有几个怪物像迷路般在路上漫游,被我随手打死。 最后,我终于知道怪物都去哪里了。 说起来,我已经隐约猜那个神圣火焰的本质了。它就是这头巨兽身体内部的免疫系统,把这些原本不属于巨兽的成分统统就给烧掉了。包括那些怪物,也包括我。当有大股的怪物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太长,就有可能引发这股白火降临。 那么,白火最多的地方在哪里呢? 我的面前,宛如火焰山般的白色火焰,堵住了去路。隐约可以看到数不清的怪物在火焰中翻腾,传出嘶吼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冲出火焰的笼罩,却总是在那之前便为化了白灰。 越过火焰应该就是感染区的核心,然而我要怎么过去呢? 46根本不惊讶 熊熊燃烧的白色火焰,隔着好几米就能够感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往外冒出来。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恶劣成什么样子了,我在火焰边守了半小时,居然还能一直看到有怪物往里面冲。 看来外面的世界哪怕没有变成地狱,恐怕也相差得不远了。 我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到底应不应该出去这个问题。 还是要出去,总不见得在这个巨大生物的体内待一辈子。不过,回锅肉那条狗应该也还没有蠢到面对这样的火墙还硬要冲过去。是不是先要找到这个家伙再说呢? 在我沉思着这些问题的时候,那个女人站在火墙前打量着深处。白色的火焰在她的黑眸中窜动着,那种眼神俨然像是快要抑制不住自己冲进火焰的冲动了。 她虽然可以无损地通过火焰,但过去了也没用,她又打不过那些怪物。而我虽然打得过那些怪物,可是却没办法通过火焰。 对了,回锅肉或许没办法。但是之前来的沏依她们,应该不会没办法对付这些火焰吧?她们是不是已经跑了? 不过,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也没办法确定她们是多久之前来到这里的。 “说起来,你们之前还有没有遇见过外来者?那种和我差不多的,从这个地方之外的地方来的。” 那女人低头想了想,茫然地摇头看着我。“你还有很多同伴在这里吗?” 别的不说,至少还有一条狗。 “那么,这个肚子里还有什么其它的城市吗?带我地去看看,先让我把同伴找到再说。” “这……”她表情微微一凝,脸略侧了侧,一丝阴影从她眼睛划过。“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说有外来者到你们的城市定居吗?难道他们都没提过自己故乡的事?” “那些人我又接触不到,只是听说而已。事实上,这个地方太大了,加上我们互相之间还要提防对方抢肉,所以互相之间没什么交流。” 原来如此。我有些失望。 “比起那种事,我们还是快些想办法穿过这里吧。看白火这么强盛,搞不好伤口都快愈合了。”她有些着急地说。 “不,我倒不这么觉得。你有没有想过,既然火这么大,为什么还会有漏网之鱼?” 我们在这里守了那么久,都没能见到一只穿过火焰到我们面前的。更不用说哪怕有什么怪物硬着一口气冲过了火焰,身体肯定也只剩下一半了,绝不可能是我们见过那种完好无损的模样。 “所以,我觉得肯定还在别的什么地方有出入口。可能比较小,没被免疫系统发现,但又足够让一小股怪物通过。” 她犹豫着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吧。” 当然有道理,我这么多次出生入死,怎么可能半点冒险的经验都没有积累下来。在经过两三天的搜索之中,我们终于发现…… 我错了。 把这附近的几处通道都走遍了,所有能够通往更尽处的道路都被白火堵住了,没有一丝空隙。 奇怪,没道理啊。 明明不时能够看到落单的怪物,为什么就没有发现通道呢?难道那条路就这么隐密吗?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好像我的确搞错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我倚着黑烂的通道壁,现在我倒是已经有点习惯这种烂泥般的触感了。至少,睡觉时睡着还是挺舒服的。 那个女人坐在不远处,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的样子。这几天,她跟着我到处瞎跑,却丝毫没有怨言,完全就像是一个木偶。 甚至于连一丝抱怨的表情都没有。 怎么说呢,感觉怪怪的。 如果是在心里抱怨倒也算了,毕竟我比她强那么多,就算抱怨也没有用。但她没有给我这种感觉。相反,倒像是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早就放弃了抱怨。 这倒一点都不意外,在这个古怪的地方,如果她没瞒着我什么才奇怪呢。到后面,我已经不是为了寻找道路而到处乱逛,而是想要看看她能忍多久而到处乱逛了。 据我的观察,她的忍耐应该快到限度了。 这天晚上,我假装睡得很沉。半夜时分,她悄悄地起身离开,钻进我们明天预定检查第十遍的一个通道。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手脚,很快她便又回来了,没事人般地躺回原处。 会是安排了什么伏击吗?还是打开了什么秘密通道的机关,好让我明天见到不一样的光景? 她刚一躺下去,我就马上跳了起来,快步走向她之前做手脚的通道。那个女人被我惊到了,慌忙站起来,一副不知道该不该拦住我的表情。 我也懒得管她,站到了她之前停下的地方。 面前只是普普通通的墙壁而已,什么都没有。不管我怎么仔细观察,都只是普通的被腐化的肉罢了。 这时候那女人也追了过来,一脸无辜地问我:“你发现什么了?” 我质问她:“刚刚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她的脸上顿时浮起一丝红晕,愠怒地说:“我难道跑到哪里去都要向你请示吗?我就不能有些私人时间?” 说得好像她是上厕所去了一样。这几天都没见到她有这些麻烦,现在倒突然说什么私人时间,鬼才信啊。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那么我也懒得装什么了。 “老实说,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你早知道我找不到通道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是麻烦,算了,我就不信这个巨兽除了这么一个伤口之外就没别的孔洞可以通到外面了。 “行,那么你自己一个人玩吧。” 我一扭头,扔下她不管,自顾自地离开了。 “喂,你上哪里去!”她在背后叫了我几声后,见我没有反应,忽然声音一沉。“这是你自找的。” 她想干什么? 话音一落,我四周腐烂的肉俨然都像是获得了生命般蠕动了起来。一只只黑色的怪物在腐肉中获得了形体,冲出墙壁,扑向了我! 47创造者的烦恼 我看着满地的残肉,把视线转到脸色苍白的那个女人身上,觉得有不可思议。 “为什么你会觉得这些怪物能够留住我?”我奇怪地问她。 之前我还吓了一跳,以为这些东西都是经过了什么强化,足以跟我一战。然而,一开打就发现,它们的实力和我之前遇到过的那一批相差无几,根本没办法对我造成什么损害。我闭着眼睛就把它们消灭光了。 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这些怪物是从腐肉中生出来的,就像是某种细菌一样,而非我所想的从外面的什么地方进来。消灭完这一批后,原本墙壁上的腐肉都像是少了不少。 那女人面对我的质问,咬紧嘴唇,沉默无语。 既然她什么都不说,我也懒得去追究了。反正无非就是她有什么针对我的阴谋,我却死活不入套,她孤注一掷想要留下我然后失败了。 无非就是这样的小事了。 “没别的花样了吗?那么我告辞了。”我转身就走。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走得这么果断,愣了愣,随即忍不住大声说:“你、你到底要上哪里去!” 我头也不回地说:“关你什么事?” “你、你是想到别的城市去吗?” “是又怎么样。” “那么你别费力气了,你就算去找,也不可能在这个大怪物的身体里找到第二个城市。骸节第三是这里唯一有人聚居的地方。” 我转过身,微微皱了皱眉。“外来者也是骗人的吗?为什么要这么骗我?” 她咬牙说:“不,不是为了骗你,而是为了骗所有人!为了让城市里的人相信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危险的同类,让他们的在没有怪物入侵时活得更加团结一些。” “那么有关外来者的事都是?” “都是假的!那些外来者是我另外捏出来的人类。我就是创造者和主宰者,大司祭。当然,所谓神明的存在也是我编造出来的,能够用血肉捏人是我自己的能力。但比起让他们崇拜我,我觉得让他们去敬畏一个无法用确认到的伟大存在更好些。毕竟我哪怕是创造者,但也没办法完全掌控他们的生死。”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我还真得消化一些时间。 说起来,怪不得那个老头在看到她时那么惊讶,原来是出于这样的理由。 我来回踱了几步,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望向她。那个大司祭捏紧拳头,显得有些紧张。注意到我在看她时,她又摆出一副不怎么在乎的神气。 我想了想,问:“把腐肉变成怪物也是你的能力吗?” “不,这些腐肉放着不管也会变成怪物,只不过我的能力可以催化这个过程。这几天你遇到的零星怪物就是这么来的。所以你想找什么出入口根本是白费力气,我本来想等你自己发现这件事,可是你却一直不放弃。所以我只好在那里做了一个手脚,你本来能够在明天目睹怪物从腐肉里生出来的模样,这样就会知道自己错了。” 怎么觉得秘密一揭穿后,这个女人反而有点自暴自弃的味道,话变得特别多。 我问她:“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其它城市?” “如果外来者很常见,我为什么会一听说你的存在,就偷偷装成低层居民来接近你?” 她这个说法倒是还算有点说服力。 可能是我脸上露出了一丝被说服的表情,她第一次露出了微笑。“现在,让我们正式地谈一谈了吗?” 这个司祭自降生起,就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巨兽的体内。她生而知之,因为她传承自己前世的记忆。 在前世,她就是骸节第三的司祭,创造着自己的同类,驱使他们建造城市、在怪物潮中保护自己。前世的前世也是,前世的前世的前世也是…… 每过约一百年左右,她会自然衰老而死。她的血肉里会融入这个巨兽,在七天再度从血肉中复生。在这过程中,也许是代价,也许是某种自然的流失,她总是会失去些许记忆。 越是久远的记忆就越是模糊,时至今日,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最初是怎么来到这里,为什么要建造城市、创造同类,又是为什么会身处于一个巨兽的体内。 她所捏造出来的人都以为这是神的奇迹,然而她自己却知道这是她的某种本能。有几世,她曾经一度厌倦了这种日子,想要彻底沉睡。然而,每一次从黑暗中恢复意识,迎接她的依然是自己的子民。 “我已经受够了这种被永远囚禁的日子。我要出去,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出去!” 她目光坚定地注视着我。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如果你没有拐弯抹角地搞什么阴谋诡计,说不定我们早就达成共识。” 她一摊手。“这不能怪我,我毕竟还对陌生人心存疑惑。本来我是想跟着你不动声色地离开这里。但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受圣火的伤害,没办法通过火壁。” “那么在你久远的记忆里,也没有遇上过和我类似的人?”我问。 “没有。也许有过,但我不记得了。” 真是奇怪,沏依他们到底上哪里去了。 对了,还有回锅肉。这几天瞎转悠,居然也没有找到它。总觉得它是不是在和我捉迷藏啊。 “所以,我现在知道了这些怪兽不是从外面来的,而是自腐肉里生出来的。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原本的话,我会假装不知情,劝你回城市暂时休息一下。然后再以大司祭的身份出面,指导你如何通过这里。” 这计划不错,只要我是个瞎子就肯定能成功了。 “现在呢?” “现在的话,我们可以跳过这些无用的步骤。”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掏刀在腐肉墙上削了几刀。 腐肉被削去后,露出还未曾感染的新鲜血肉。她挖下了一大块,把还冒着热气的颤动肉块举到我面前。 “如果圣火因为你是体外异物而排斥你,那么只要让你变成不是异物,应该就行了。” 我戒备地看着肉块。“不是说可以用来变人的血肉是有限的吗?怎么你随便掏一块就行了?” “那当然也是骗人的。随便什么肉都是,只不过效果不一样罢了。如果不是我精力有限,又厌倦了这种事,我可以把这个怪物的身体都掏空。” 我怎么觉得,这个家伙对这头巨兽的伤害,一点都不比什么感染要小。 48穿过火焰 这事情真的靠谱吗? 我看着她把蠕动的血肉抹在我身上,低声说着:“放松点,不要试图抵抗,这个东西对你有好处。” 那肉块在她手里化成了油腻的流质,抹在身上时感觉有痒。沾上了我的身体之后,这些鲜红的流质却又突然固化了,变成了一层角质外壳。除了一些比较要害的部位是我自己来的之外,她亲手把这种血肉抹遍了我的全身。 最终,我就像是穿了一个连体紧身衣般,被紧紧地包裹在了这个外壳里。然而,这厚实的外壳一点都没有妨碍我的行动。甚至于我还可以感受到这个外壳所接触到的触感,俨然它本来就是我的一层皮肤。 她还很贴心地给我塑出了肌肉的线条,让我看上去一副很强悍的模样。 当然,脸也变了。 再度站在白火面前,不知是不是因为多了一层外壳的缘故,从火焰中传来的彻骨寒冷感全都消失了。我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探入白火中,做好了一旦被点燃就把上扯掉手指的准备。 指尖探入火中,什么感觉都没有,仿佛就像是伸进了一团幻象里。先是指尖,然后是整个手指,最后把整个手掌都放到了火里。旋即我猛地抽出手,手好端端的,没有在燃烧,也没有变成诡异的白色。 旁边的司祭低低地松了一口气,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了。 “喂喂,你该不会是自己也不知道这法子能不能奏效,拿我来当实验品啊!” 她被我揭穿了,有些吱吱唔唔起来。“怎、怎么会呢!我当然知道这肯定行的。” “仔细想想,之前你说从来没有碰到会被火焰吞噬的外来者,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法子会管用!” “反正我就是知道!”她依然嘴硬。 算了,我也懒得跟她争这种无谓的小事,只要能够穿过火焰就行了。 在走入火焰笼罩的通道前,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她:“既然你说你去过这个巨兽体内的每个角落,那么这里是它的什么部位?” “唔,按照位置来判定的话……”她想了想,“应该是胸口之类的地方吧。” 感觉有点微妙,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受伤啊? 我也没多想,一头扎进了火焰之中。 眼耳口鼻是防御的薄弱处,哪怕我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恐怕也会有白火从缝隙钻进来。所以在进去之前,我让司祭把我的整个脑袋包裹了起来。虽然看不到我自己的样子,但我猜应该是像个鸡蛋一样。 眼前一片漆黑,仅有些许的声息传入我的脑袋。周围血肉的震动,让我如同蝙蝠般大略地掌握住了四周的地形。那女人握住我的手,牵着我在通道里穿行。有时她会猛地的停下,手稍稍一紧。 这种情况,往往是她遇到了大群的怪物。尽管它们正被火焰灼烤,但遇见了我们这样的猎物,还是会特别兴奋地扑过来,丝毫不在意自己正熊熊燃烧。 那女人会躲到我身后,扶着我的腰,让我转向那些怪物袭来的方向。而我只要随便对空挥上几拳,不管打中没打中,光是拳风就足以扫清这些东西。 等到怪物全被清除了,她就会从我身后走出来,重新牵着我前进。 我一边在曲折的通道前进,一边在黑暗中数着自己的心跳。如今我的心跳已经如钟表般精准,不管是平静还是激动,每一分钟的跳数都不会改变。 她领着我走了八个小时。期间休息过两次,她试图给我注入血肉来补充体力,然而一注入到体内,就被我体内的力量排斥了。看来覆在外面没问题,但是要干涉到我身体内部就不行。 虽然我并非不能尝试控制力量,接受她注入的血肉。但想了想,出于安全起见,还是免了吧。 走得越久,我就越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可疑。 她到底想带到我到哪里去?有必要走那么多路吗?外面是不是真的还有白火在燃烧? 我什么都看不到,也没办法和她说话,只能任凭她牵着我走。虽然我可以挣脱这个外壳,可以万一我们还身于白火之中,那我岂不是自己找死了吗? 遇到怪物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在这一段路上,她几乎已经是全程站在我身后,让我一路挥拳开路。地面的脚步震动、偶尔溅来的血肉碎片,以及脚下越来越粘稠的触感,无一不在暗示着我正面对海量的敌人。 最后,那女人已经拉住了我,不再让我前进,而是让我对空挥拳。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样一个场面。我们的面前正有海一样的敌人,只要往前一步就会落入怪物的洪流。虽然我可以安然无恙,但是那个女人肯定没有什么自保之力,会立即被怪物撕成碎片。 我只能站在那里,不断地挥拳,不断迎接着敌人的冲击。 可是,这个数量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我已经足足挥了半个小时,如果有那么多腐肉被变成了怪物,那么这个地方早就被蛀空了吧…… 等等,这不太对劲。 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猛力挥出一拳,猝地收手了。 司祭扶住我腰的手收紧了一下,拼命扯动我的肌肉,似乎是想要催促我动手。我想了想,又挥出一道掌风,感觉到又有一堆血肉落在了地上。 这下应该是最后一批了吧。 于是我停住了手,不顾她的抗议,把双手放到身后,一副绝对不会再出手的样子。 然后,攻击停下来了。 经过我之前的警示,她已经充分了解到我绝对停手不干,不再保护她。 于是,攻击如我所料地停止了。 我微一用劲,力量冲破身体,撕裂了包裹我的外壳,顿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旋即,巨大的鼓动声灌入了我的耳朵。 此时,我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空洞中,遍地都是黑色的碎肉,积起的鲜血几乎浸没过了我的脚踝。尽管已经消灭掉了不少,然而,四周的墙壁上还是有厚厚的腐肉。 仰头看去,一颗巨大的心脏悬在半空中,已经腐烂了约五分之一。每一次有力的跳动,都会震落不少黑血。 这里没有白火,本来也没有多少怪物,全是那个女人从腐肉中催生出怪物,让它们来攻击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是说要出去吗?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我回头问她。 她握紧拳头,用力说:“在离开这里之前,我想要获得神明的力量!” 49总有人有谜之自信 这女人嘴里到底还有没有一句真话了? 之前还说什么神明不存在,只是她编出来的,现在又换了一种说辞。 “我们所置身的这个巨大动物,是世界,即是神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诚然都是我捏出来的,但如果没有神的血肉,我以及这所有人都不可能诞生到世界上。你知道吗,不同位置的血肉,捏出来的人强度也是不同的。”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她满眼狂热地望着这个空洞的血肉洞窟。 “用普通的肌肉,只能捏出普通的人。用胃,可以捏出能吸收外界力量的人。用肝,可以捏出拥有点火能力的人……不同的位置,可以给予人不同的能力。我一直怀疑我的能力也是来自于某个特别的器官,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根源罢了。我几乎收集过了这个神明所有位置的血肉,但唯独有一个部位的血肉没有。” 她高指着挂在我们头顶的心脏。 “只要我得到了这里的血肉,我就拥有了神明身体的所有部分。那我,就将会成为神明!” 我才不管她有着什么样的野心和阴谋,我只想离开这里。 “但是,如你所见,这里被感染得太厉害了。我必须清除掉所有的腐肉,才能够挖出洁净的血肉。凭我的力量很难做到这一点,所以只好让你来帮帮忙了。等完成这点小事之后,我自然就会带你离开这里。” 这女人一副天经地义的口气,脸皮也是够厚的。 仔细看这个地方,作为一头巨兽的心脏,最要害的位置,居然也得被感染得这么严重。整个胸腔看上去已经烂掉了一半,不免让人担心这个巨兽是不是快要死掉。 虽然心脏跳过得十分有力,但只要感染处没办法被彻底清除,那么彻底烂掉就只是个时间问题。 “说起来,为什么白火没有把这里的感染处清除掉。” “谁知道,也许是忌惮心脏吧。这里是免疫系统不及的地方。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我想了想,觉得虽然帮她清扫这里也未尝不可,但总觉得有点不爽。为什么我要被她骗得团团转,最后还要听她的号令去帮她当什么神。 “你自个加油吧,我可不打算帮你做这种无聊的事。” 我左右张望了一下,沿着一路清理出来的血肉找到了我来时的入口。只要没有白火阻拦我,我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别看了,你能出去的所有的出口,都会在半途被白火挡住。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帮你。再说了,你为什么不肯帮我这么小忙呢?帮我清理这些怪物,又花不了你多少力气。” 为什么呢? 这是个好问题。 “你要需要从这个心脏上挖出来多少肉?”我问她。 “当然是越多越好,如果能把整个心脏都提炼成我的力量,我就一定能够取得如同神明般的伟力。”她注视着心脏,微微眯起眼睛,露出痴迷的模样,喃喃自语起来。 “我能够感受到力量,强大的力量,从这个心脏中喷涌出来。如果能得到这份力量……” 我问她:“也就是说,如果可以的话,你会把这整个心脏都吃掉?” “吃掉?这样理解也没错。”她开始用急不可待的语气命令起我来。“快点,你还在等什么。每拖上一秒,这个心脏就会多腐烂掉一分!” “这头巨兽要是没了心脏会怎么样?” “会死吧。毕竟它只有这么一枚心脏。”她轻描淡写地说,“但那又怎么样,你该不会是同情它吧?” 怎么说呢,虽然我也没有同情心过剩到这种地步,但总觉得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毕竟这个怪物和我无怨无仇,虽然用白火攻击过我,也是免疫系统的生理反应。 而且,我对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的信任度已经降到不能更低了。总觉得她还隐瞒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快动手啊!” “你需要把腐肉都清除掉,但你没有能力消灭那么多的怪物,所以才需要我的帮助,没错吧?” “不,我有能力消灭它们。只是相比起你来,我的消灭效率太过于低下了。不过你已经帮到我很多了,如果你非常不乐意的,我就只好让我的子民来帮忙了。但那样,你也休想我帮你离开这里。” 我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拿这件事来威胁我。 “作为比较弱的一方,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真的以为我是比较弱的一方吗?我只是能力不擅长对付大群的怪物而已。”她眼神阴沉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中猛地闪过了某种不对劲感。 她是要想干什么! 我脚尖一点,倏地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的手臂轻易地被我扯断了。 不是我用力过猛,而是那手臂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她整个人都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了。皮肤下面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了她的笑声。 “我可以把血肉变成身体,自然也可以把身体变回血肉。你现在又能拿我如何?” 拜我刚刚的攻击所赐,虽然地面上满是血污,但实质上的地面已经是洁净的肌肉了。她趁着和我聊天的时间,让自己融入了这个血肉的大地中。 倒是着实让我没想到。 “来吧,要来耗着吗?我的寿命是无穷,与这片大地融合在一起时,你压根伤不到我分毫。看看是你先饿死,还是它的伤口先痊愈,让你再也出不去!” “既然你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直接把心脏吃了?” “那可不行,心脏里的力量太强大,我必须一点点慢慢吃,不然反而会被心脏吞噬。”她顿了顿,“别以为和我搭话就能找到我的本体,这整个胸腔就是我的本体。” 啊,被她发现了。 不过,在这几句话中,我已经可以确认她这次没有在骗我了。每一处肌肉都均匀地震动,发出了她的声音,并没有显出有什么特别需要人在意的地方。 “真是麻烦,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 我叹了一口气。 “我还是不明白。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和这个巨兽融合了,就可以安然无恙。” 50巨兽的真面目 其实,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从来都不是。 只是我不想这么做罢了。 尽管我没头没脑地落进了一个巨兽的胃里,但这并不是这个巨兽的错,所以我对它并没有抱以什么特别的仇恨。将心比心,它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肚子里却突然多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生物,肯定也不好受。 其实我有能力打穿它厚实的肌肉,直接穿到外面去。但这样一来,会对它造成巨大的伤害。我们无冤无仇,何苦做这样的事呢? 但现在,为了拯救它的心脏,稍微做点出格的事情,它应该也能理解吧? 不等那女人有所反应,我一掌按在地面,一股光与暗混杂的力量汹涌喷入地面。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力量均匀地散布入血肉构成的地面,宛如叶片的脉络瞬间遍布大地。 下一瞬,整个地面分割成了细碎的肉末。鲜血喷入空气,将整个空间染成浓浓的红色。如果那个女人融入了这片地面,那么也肯定在那一击里化成了碎末。 完成这一击后,我缓缓吐出一口气。脚下的大地已经彻底消失了,我站在虚空之中,张开翅膀…… 等等,翅膀? 我的背后,不知何时凝出了血红的肉翅,托着我浮在半空。 那是由空气中的血肉碎末所组成的。 不仅是翅膀,空气中的红色都在向我聚来,仿佛我成了一个黑洞似的。我想在身体表面上制造保护层,可当我看到那些红色接触我身体时的光景时,又有些犹豫了。 那些细微的碎片,一沾上我的身体,就化成某种纯粹的能量,与我的身体融为了一体。一股全新的力量随之涌入我的体内,那不同于光明或是黑暗的力量,而是某种类似于生命力的鲜活力量。 那些我从不曾察觉过的身体空虚处,被这股力量填满,感觉整个人都凝练了不少。 “你……你到底是……” 周围飘起了一个幽怨的细微声音。 那个女人还没死吗? 我目光一扫,就看到有一团红色浮在空中,勉强构出了一个人形。 看起来我那一击还真是给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不过她也不是泛泛之辈,居然这样都还勉强活着。 “这是你逼我的,不要怪我。”我耸耸肩,飞向她。 这过程中我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有在操纵翅膀,翅膀也纹丝未动,与其说是飞行,不如说是反重力般的悬浮。 “不,别靠近我!”她厉声大喝。整个人形一阵模糊,有一堆分子游离了出来,被吸入我的体内。 我倒没有想要消灭她的意思,靠近她只是希望逼她再给我制造一个外壳出来。但看来这家伙连接近我都办不到,更别提帮我什么忙了。 那就算了。 我本来就不关心她,这会儿更加不想管她的死活了。一转身,飞向最近的出口。 “你!休想离开这里!” 她却意味不明地发了疯,整个人形猛一哆嗦,几乎溃散。与此同时,挂在心脏与四周的腐肉全部蠕动起来,凝成一条丑陋的黑色巨蛇。 我望着俨然通天巨柱般的巨蛇冲向我,不由得地叹了一口气。 何苦呢。 眼前一黑,我整个人被巨蛇吞噬。下一秒,黑暗便分成两半,露出光线。我的翅膀切开了蛇身,将它直直地剖成了两半。 蛇顺着惯性撞在墙上,落入了无边的深渊之中。 “还有什么花样吗?”我望向她。 刚刚那一下似乎也消耗了她不少能力,整个人形已经变得难以维持了,变成了一团模糊的红色。 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了。 我远远地对她说:“我不是很懂,为什么你一定要针对我。” “我……也不知道……”她虚弱地说,“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有种感觉……一定要……杀了你……” 哈?搞什么鬼? “为什么?” “因为……”她倏地下落,逃向一道缝隙。 眼看她就要逃进去了,身形却又生生刹住了。 因为我站在缝隙前。 要比速度,我可不知道比她快多少了,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可以从我面前溜走。 也不知道她是没减速成功,还是被我的身体所吸引。她的势力并没有减慢多少,一头撞进了我的怀里。 无数的信息顿时冲击入我的脑海,一时间竟让我有些头脑发胀。不过我的身体本能地自发运行起来,将那股冲击力传入我的身体。 一股怨恨的意念在我脑海中发出宏亮的声音,随即又消失于无形。 依稀是在喊什么……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随着这股怨念的消失,整个天地都摇晃了起来。之前,这个巨兽都好像在睡觉般一动不动。但现在,似乎它醒了。 失去了腐肉的心脏加速跳动起来,咚咚咚地震得我几乎都有些心绪不稳。我听见血流加快,细胞活跃的声音。 虽然这对于这个巨兽应该是好事,但我大概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 翅膀一振,我冲向最近的出口。 沿途看到所有的腐肉都在消融,白色的火焰渐渐消退。偶尔有一些火星飘散,也很快就熄灭了,压根烧不到人。但我也没有找到伤口,不过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或许那些感染并不是外来的伤口造成的。 于是我原地返回,路过那座城市时,我看到一个个人都伏倒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身体,最后变成一堆血肉,被身体所吸收。 只有那座从骨节中雕刻而出的城市还不变地耸立在那里,在最后一声悲鸣消失后陷入森然的死寂。 我继续前进,回到最初的那个房间,那个选择三岔口的地方。最粗和最细的通道我都尝试过了,全都不太对劲。 此时,随着巨兽的苏醒,原本那条不粗也不细的通道也张大了开来。一阵又一阵清新的风被抽动进来,隐隐还有光。 俨然就是一个呼吸口。 如果我当初选择这个口子,是不是早就出去了呢? 算了,现在想这种事也没有意义了。 我加速冲进了通道。 五分钟后,我冲入了天地之中。 回头一看,我是从一个鼻孔而穿出来的。当我飞在空中时,那头巨兽的模样也鲜明地展现在了我面前。 那个熟悉的形体和长相…… 是我认识的一个熟人。 所长。 51一言不和 在这个世界待得久了,我的尺寸观念都有些错乱了。 究竟是我变小了?还是这个世界太大了? 按照我的感觉,此时置身的高度大约在上万米的高空。如果不是身周有一层保护壳,我早就被冻成冰块了。 只有在这样的高度上,我才能够看清地面上那个生物的全貌。 所长横躺在地上,看上就如同一块大陆。额头的赤色宝石,也有小山那么大。她穿着平常的白袍,就像是刚从某个长梦中醒来一般,伸了一个懒腰。手在空中挥出风雷的声音,把一团团云朵打碎成了绵花丝。 我尽量离得她远远的,以免被她想挥蚊子一样打死,同时试着喊了她一声。我以为自己的声音在她耳朵里和蚊子叫也差不多,但她居然听到了,睁开眼睛望了我一眼。 这个家伙要是开口说话,那么肯定也和台风差不多了。我刚做好迎接冲击的准备,脑袋却传来了不轻不响的说话声。 吓我一跳,我差点都忘记这家伙会读心术和心灵感应了。 “不,我并不会。”她露出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我。“阿燎,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我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钳制住我的四肢,要把我拉近。没的说,她肯定想拿我研究一番,但我可一点都不希望自己被研究。 随手一挥,我便挣脱了这股力量。 “咦?”她微微睁了睁眼睛,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旋即,一股比刚刚强大数倍的力量,如同暴风般席卷过我的身体,吹乱了我的头发。 也仅仅是吹乱了我的头发而已。我的身体在暴乱的力量中稳稳地站定了,尽量身在空中,却比脚踏着实地还要稳固。 回想起来,我也真是变了不少啊。 如果我还是原本的我,恐怕连第一个世界都活不下来。来自深渊的力量,来自联邦圣器的力量,还练习了赢国的武功,以及刚刚获得的不明力量。如此种种,让我已经彻底脱胎换骨了。 我大概是变强了吧。 我应该为此自豪吗? 但总觉得我什么事都没有做过,倒不如说这些力量主动往我身体凑过来的。总觉得有点缺乏成就感啊…… “有意思啊,阿燎,看来你也是经历了不少事情。” 所长深深地望了一我眼,闭上了眼睛。 “那么,就让我来看看你究竟强到什么地步了吧!” 曾经,秦统领一个人对抗过所长和魔鬼的联手,但那毕竟是特殊情况。这两个人的联手,与其说是合作,倒不如还会互相妨碍。而在平时的战争中,她不是忙于实验,就是还得留下后手来应对其它的势力。 当一个像所长这样级数的强者,没有后顾之忧地独自全力施展自己力量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 我之前没见过,也一直不希望见到。 真是无妄之灾。我一点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和所长正面对上。但是一想到这些战争疯子任性妄为的脾气,就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而现在,我并不仅仅是看见,而且是亲身体验到了。 于是,整个世界陷入了宁静。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仿佛整个身体都消失了一般,整个世界都消失了一般,我的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在孤寂而虚无的黑暗中,唯一还在活动的就只剩下我的思维了。 我死了吗?还是说我陷入了某种幻觉? 没有办法思考。 总……觉……得……思……维……也……迟……钝…… 我…… 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才恢复过来。耳边有如同密雨落在地面般的白噪声,身体恢复知觉,重新拥有了实体感。睁开眼睛,看到所长的脸出现在了面前。 正常大小的脸。 “有趣。”所长一脸疲惫,但眼睛里却闪着好奇的光。 “你怎么变小了?”我忍不住问。 “不,是你变大了。” 嗯? 我低头一看,原本的身体已经不知所踪,泥土取代了血肉,构成了我的身体。我有点缺乏尺寸感了,但如果真如所长说是我变大了,那么我现在的体型应该和一片站起来的山脉差不多了。 “怎么回事!”我吃了一大惊,“我怎么了?” “我刚刚拆碎了你。” 所长漫不经心地说出了很可怕的事实。 “我把你一个夸克一个夸克地拆碎,试图将你彻底湮灭,然而失败了。你的碎粒反而与这个世界相融合,构成了你现在的躯体。非常厉害。居然这样都弄不死你,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才想知道你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对一个普通的外卖员下这样的死手。” “你还敢说自己是普通的外卖员吗?我的最强攻击手段都对你无效了。你如果想杀我,只要花点力气就行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还是觉得有点不习惯。 “有没有办法把我变回原样?” “这得看你自己想不想。” “当然想。” “那么……”所长想起了一件什么事,“其实吧,你知道吗?曾经有人问我,要怎么样才能获得强大的力量。我回答他,其实超能力的训练相当简单,只要你能做到一件事,那么你就可以利用超能力做到一切事情。” “什么事?” “只要集中精神就好了。” 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我心里嘀咕着,集中精神想象自己的血肉之躯。随即,数以万吨计的泥石崩溃。我感觉到无数个我自山体间汇集到了一起,一个细胞一个细胞地堆积出了我身体。甚至我觉得如果我愿意的话,还可以玩点花样,让自己多长出些什么东西来。 当然,只是想想罢了。 我还是老老实实地重构成了一个正常的身体。 不过说起来,我居然能够正确地做出自己的身体,而没有搞错什么部位,似乎我的精神力方面也有了很大的成长。 这些山石间还长着植物,我顺便抽取了一堆纤维,给自己编了一件衣服。 “所以,现在可以好好说话,跟我讲讲发生什么事情了吧?”我说。 52沏依的去向 相比起一开始就失散的少将以及笨蛋烨,从头到尾参与在这次行动里的所长,终于是个能够好好沟通了解内情的人了。 明明是我先提出了问题,可她非要我先讲出自己的遭遇。反正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就把自己这些天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首先,所长认可了少将的判断。这些世界在获得观测者之前,的确都是混沌的状态。直到有外来者进入这些世界,才会让这些世界成形。 “为什么会这样?” “根据我们的观察和判断,我们目前所经历过的世界,都是世界的种子。是即将诞生而又未曾诞生的世界。而这才是沏依族人所发现的这个交汇世界的本质。” 唔…… 我沉思了一下,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虽然觉得如果认真想想就能想出来,但不管怎么样想,我都懒得去费这个力气了。还是让所长用更简单明了的语言来解释给我听比较好。 “简单地来说,并非是交汇世界连接起了无数世界。交汇世界不是一个中转站,而是一棵树,所有的世界都是在这棵树上所结出的果实。有些果实率先成熟了,与交汇世界连结了起来。而有些果实连开花的阶段都没经历,一旦受到外界刺激,就会结出一些比较特异的果实。” 好吧,我勉强算是听懂了。 “在这里的原住智慧生物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他们留下的遗迹就是一个抵达交汇世界内核的通道。他们自己也依靠这个世界为自己建立了一个用来轮回的死后世界。也就是你来的那个世界。本来他们以为这样可以让他们达成某种永生,却疏忽了自己的种族会在交汇世界上被人灭绝掉了。” 也就是说,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其实并不是虚拟的? “是也不是。在某种条件下,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可以真实地保存下来。而在某种条件下,就只会一场幻梦。其实你在上一个世界见到的那个机器,才是脱离这个遗迹的最佳途径。那两个人通过那个机器会再度回到交汇世界,并且发现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被留在了这里。在交汇世界上,他们将一成不变。”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而我,如果有办法离开的话,恐怕还是会保留这样的体型。” “说起来,为什么你会变得这么大啊。” “你知道那个雌性原住智慧生物上哪里去了吗?” “听口气,你似乎和沏依不怎么合得来。” “合得来?”所长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微笑,“我想她是很难和一个想解剖她的人合得来的。” 我就知道。“那她人呢,是已经被你拿去做试验了吗?” “很遗憾,并没有。她一到上一个世界,就发现了这个交汇世界的本质,比我更早地领悟到离开那个世界的方法。不过我比她抢先通过了那个时空断面,来到了这个世界。大概只有毫秒之差,等她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变成了我的主场。” “然后呢?” “然后,我输了,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体内还被她种下了某种病毒,不断地消耗我的力量。在我昏迷的时候,身体出于保护机制,自动地吸收起这个世界的力量。而我的身体又是那种可以无限成长型的,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所长所说的病毒,该不去就是那个什么大司祭吧。 “对,所以说,某种角度上来说,我还得谢谢你。当然,那个病毒这些时候积蓄的力量也全都被你吸收了。你获得了超能力,也算是得到了公平的报酬。” “沏依在打败你之后,就去下一个世界了?” “是的,她正在追寻这个遗迹中更本源的什么东西。我怀疑她在上一个世界得到了什么提示,又或者说提示压根就在她的血脉之中。她隐瞒了我们很多东西。” “的确,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那家伙居然强大到足以战胜你。” 我感叹了一下。 虽然我从不曾相信她,但她确实也藏得够深的。有几次我还真以为她是怕死呢。演技真好…… “哦,这一点你倒是错怪她了。其实她在进入遗迹之前,还并不是那么强。是之后发生的事让她变强的。” “什么事?” “你知道那个小女孩和那只虫子以及那个赢国的男人上哪里去了吗?”所长眼睛里闪过一抹冷光。 “难道说……”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脑袋里闪过了许多种可能性,而最有可能的那种居然是…… “对。”所长点点头,“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真没想到。沏依居然能够将这三个人都解决掉,而且还夺取了他们的力量。这样一来,光凭你一个人的确不是对手。” 所长沉默了一下,说:“不,你未免也把她想得太厉害了……” 经她一讲,我才明白这是某种机缘巧合。 在进入这个遗迹后,沏依就一直想着要把这些家伙摆脱掉。少将的离开是她刻意做了手脚,而当她想用同样的手段给另外的人做手脚时却选错了对象。 她选了团长。 当团长发现自己有被某种时空乱流卷跑的危险时,毫不犹豫地自爆了。 结果就是那个我记不清名字的虫子和沏依自己被爆炸波及,炸成了一团血肉。 这次行动眼看着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秦统领和所长不得不联手救活了行动中最重要的人物。 这次施救几乎将秦统领一生的修为都搭了进去,全输到了沏依的体内。所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趁他虚弱之际把他扔出了时空通道。虽然应该死不了,但也不会好受就是了。 而沏依在被超能力重塑身体之后,自然而然地觉醒了超能力。同时,她还融合了团长和虫子的能力,再加之获得了秦统领的修为,一举变成了数一数二的强者。所长低估了她的实力,才会在这个世界上吃了一个大亏。 “感觉简直像是小说主角一样。” “你也差不多。”所长斜了我一眼,“你们两个人都让我感受到了某种命运的体现。反正我现在是没能力去追上她并且战胜她了,你或许还有希望。” 她随手一招,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回锅肉,扔进我怀里。 “这条狗有异乎寻常的嗅觉,说不定可以指引你在诸世界中找到她。” 看着怀里一脸蠢相的回锅肉,我竟然有点羡慕它了。虽然我一早就是打算寻找沏依的,但事情变到这种地步,还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感觉……有点累了。 “如果你能够再见到她的话,请不要太惊讶。” “怎么,她重生之后,模样变得很大吗?”我问。 “这倒不是,我当然是原样复原她的。在我和她分别时,她和你记忆里的她应该没什么两样。” 所长说:“只不过,那是一亿年之前的事了。” 53一亿年 我早该想到的。 之前有说过,那个大司祭是沏依在所长身体内种下的病毒。 顾名思义,只是个病毒而已。 而我见到她时,她已经是一个人形生物,拥有独立的意识,甚至还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文化与语言。 这当中的进化历程,大约花了一亿年。 这个世界原本也是欣欣向荣,一派生机。然而,在这一亿年里,一切活物都成为了所长的养分,被她所吸收了。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力量都被所长吸收了,令她成长为如此巨大的生物。 所长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难以离开这个世界了。除非她的力量足够拖着整个世界一起抵达另一个世界,这还是得建立在另一个世界能够接纳她的前提下。 我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再花上一亿年,慢慢把我身体内积蓄的力量还给这个世界不就好了。” “那么你觉得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比率是多少。” “我那睡着了,怎么会知道。” 也是。 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时间流速中穿梭,我已经算不清现实世界此时应该已经过去多少天了。 不过就算能够计算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不管时间紧迫还是充裕,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个地方。 所长帮我把空间撕开了一个口子。我望着混沌的深处,问:“下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所长扬了扬眉,我看到空气中浮现出无数半透明的线探入裂口。 “是一个机械文明的世界,不过已经毁灭了。看样子毁灭了已经有几千年,那个原住生物来过那里。尽管已经过去了几千年,还是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能量痕迹,你让那条狗带路,循着痕迹找过去,就能够找到离开那个世界的时空飞船。只不过要花点力气把它重建起来。而下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就不知道了。” 她注意到我正在用手指拨弄那些线,露出看到孩童似的表情。“这种雕虫小技你也可以办到,只要你熟悉了之后,你的念丝能够散布到一个世界的每个角落。而当你更加强大后,你的力量将足以自行撕开空间,去任何你想去的世界。” “我对变强这种事毫无兴趣,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努力变强的。祝你早日脱困。” 我转身进入了混沌的裂口。 下一瞬间,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无数废弃生锈的机器人宛如尸骸般遍布整个大地。我从星球的南端飞到北端,没有发现一个活物。入目尽是各种损坏的机器。 最后,在回锅肉的指引下,我发现了一架只剩下一些铁皮的飞船。如果这就是所长告诉我的时空飞船,那么除非我拥有时光回溯的能力,不然是修不好这种东西了。 那么我只能想办法变强了。 该怎么…… 还没等我为如何变强而发愁,当我的脑袋中出现变强这个念头之际,我的身体就自行运转了起来。 大气中的力量涌入我的身体,沿着经脉自行流动,最终融入我的身体。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呼吸,每分每秒都在极剧地增长着力量。 恐怕这就是那种令所长变得巨大的超能力吧。虽然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了,但这种变化还真是让我有些意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我会不会也体型巨大化呢?又或者也像所长一样被困在这个世界上了? 没有人能告诉我答案,我只能靠自己研究。 一年之后,我的力量增长了三倍。体型倒是毫无变化,但却隐隐有了一种与这个世界血肉相连的感觉。 仅仅是隐隐。 照这个进度,当我的力量增长一百倍时,大概就会变得难以离开这个世界。但在那之前,我应该已经变得足够强大,能够离开这个世界。 随着力量的增长,我的脑海中开始出现一些幻象,一些有关这个世界久远的记忆。这个世界原本一片混沌,在被沏依观察到的那一瞬间,变成了一座具有高度机器文明的世界。那里的人类都已经舍弃了原本的肉体,在电子躯体中得到了永生。 然后,这个世界被沏依毁灭了。 我能够获得的记忆都是一些碎片,一些零星的情绪。在这个世界的眼中,那个女人俨然就是魔王,身影中寄托着千万人的憎恨。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也无法对她造成伤害,最强的仿生人在她手中被轻易地拆成一堆电线和铁片。 而在毁灭世界的过程中,沏依继续在变强着,仿佛能从被她所摧毁的东西抽取力量般。 最终,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台能够活动的机器了。沏依打通了抵达下一个世界的通道后,便离开了这个废弃的世界。 虽然我一向认为她是个古怪的家伙,但也不觉得她会有如此的暴力倾向。因为她太过于强大,总有暴乱的能量环绕在她身边。所以在这个世界的记忆中,她的模样表情始终是模糊的。我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摧毁着这个世界,进而也看不懂她的目的。 算了,大概是也疯了吧。 在交汇世界上的人大抵都是有些疯狂的因子,遇到什么突发事件,猛地变成了狂人。这种事一点都不会令我奇怪。 在这些记忆中,我多多少少掌握了打通世界壁障的方法。经过几次试验,在把这个星球炸出好几个十公里的大坑后,我终于明白要怎么样才能够开辟出一条稳定安全的通道了。 顺便,我也找到了直接回交汇世界的通道。 这个通道稍微有些不太稳定,我探出的念丝在一瞬间就被撕裂了。但只是短短的一触,我便已经看到熟悉的空气和玻璃化的地表。虽然不知道是具体哪个地方,但这无疑是交汇世界没错。 我不会认错那个世界的。 念丝的强度不够,但不代表我身体的强度不够。 如果我本人进入这个通道的话,还是很有希望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自己的世界。我已经离开太久了,都快记不清自己的床头朝哪个方向。 但沏依没有回去。 她的能量特征十分明显。她所开辟的通道通向了另一个世界。当然,我不用管她的死活,随便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只不过,薰姐看到我回去之后,肯定会问我:“小依上哪里去了?你们不是一起出门的吗?” 如果我告诉她,那个疯子已经彻底发了疯,跑到其它世界去了。薰姐肯定会伤心的。 那个沏依真是爱做多余的事情,老老实实地回家不好吗? 我在心里抱怨着,带上回锅肉去了下一个世界。 54沏依的世界 那之后,我到底经历了多少个世界呢? 我自己都数不清楚了。 十个?二十个?一百个? 经历的世界越多,我就觉得自己经历得越少。在所有的世界上都有似曾相识的影子,也许是一处战场,也许是一幢建筑,也许是一具尸体躺倒的姿势。不管是科技文明、魔法文明或是心灵文明,所有的文明有着相似的发展历程。 起源、发展、毁灭。 毁灭于沏依之手。 我一路走来,沏依摧毁了她经过的所有文明。每一个世界都只给我留下了一片废墟,我在一个个世界里以最快速度汲取力量,在达到马上要和世界拖累的极限时马上离开。一边追寻沏依的脚步,一边让自己变强。 我每分每秒都在变强。但由于没有参照物,所以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自己的错觉。也不知道将来回到交汇世界后,是否还能保存这份力量。 这并不重要,我变强单纯只是不希望别被沏依一个照面就打死了。 我可不敢确定这个疯子是不是还认识我,或许我是不是还认识她。就算我们互相间认出了彼此,说不定也会大打出手。 随着我的变强,我变得越发难以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仿佛我的时间独立了出来,不再受一个个世界变化的影响。有的世界在我的一个呼吸间就度过了一百年,而有的世界则宛如时间静止般亘古不变。 我的时间感更加的迷失了。 这种时间,我就庆幸自己还有回锅肉的陪伴。我简直怀疑,如果没有这么条蠢狗,我是不是会连自己是谁都迷失了。 现在,我周围的时空已经被我的力量所歪曲,构成了我自己的一方世界。回锅肉在我的世界中,不会衰老,也不会饥饿,一如我当初把它领回饭店时那样无忧无虑地打着滚。 如今我已经更加深刻地领悟到了交汇世界以及这一系列世界的本质。当世界的种子孕育成熟到一定地步后,就会在交汇世界中结成卵,从交汇世界、以及交汇世界所相连的无数世界中吸收信息,最后以一个全新世界的姿态诞生并连结到交汇世界上。 而沏依目前的所作所为就相当于强行催熟了一个个世界,这些世界既没有准备好,也没有吸收到足够的信息,沏依轻易地摧毁了这些发育不良的世界,从中夺取了某种力量,某种类似于世界本源的力量。 这一点,是在我足够强大时才感受到的,这一个个世界的毁灭不仅是表面上的一片废墟,更是其内核被挖空了,再没有重生的希望。 那么,沏依这个家伙现在该强大到什么地步了呢?她是从自己族人遗留的信息里得到这种变强的方法吗? 这样一来,就让我一直在为另一件事所困惑。如果当初他们的种族真正掌握了这种世界的力量,又怎么会轻易地被一个外来的文明所消灭?又怎么会把这种强大的底牌一直隐藏到了自己毁灭之后? 这一切或许只有沏依才会有答案,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追得上她。 我掠过一个个的世界,在一瞬间带走它们所有残存的力量。本可继续毫无希望地燃烧数千年的星光,因为我的一个念头而熄灭。因为那些力量而使我与这些世界所产生的牵连,如今也只如同粘在鼻尖上的蛛丝,轻轻一吹就飘然无踪。 但我每变强一分,沏依就应该能够变强十倍。我所吸收的只是她在掠夺过后残渣。我与她的力量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与她的距离便应该是越拉越远。 如果这些世界之种的数量是无限的,那么我永远不可能追得上她。如果数量是有限的,当我追上她时,恐怕已经没办法对她做任何事了。 但我已经别无选择,只有不停地追着她留下的力量痕迹。 在时间已经失去意义的某一刻,我落在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上,正想如同之前那样抽干世界的力量然后离开时,却突然发现这个世界是完好无损的。 一个生机勃发的原始世界,生态圈相当完整。当回锅肉看到林间的兔子时,久违地兴奋起来,叫嚷着想冲出我为它提供的庇护。 我转念间就完成了对整个星球的探索。这是个极度无害的和谐世界,没有任何强大的生命体,甚至于连智能生物都没有,星球的成分也相当宜居。时间的流逝也是二十四小时的日夜。 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没有被毁灭、没有被掠夺过的世界,看上去没有被任何文明染指过。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是我追错了。一不小心走错了路,走到了一个沏依没有来过的世界。 但这不可能。这个世界上充满了沏依的力量。一草一木,光和空气,都有浓浓的沏依气息。 是沏依制造了这个世界吗?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创造一个世界都已经不算什么难事了,只不过没有必要罢了。如果是那个女人的话,肯定可以轻易地创造世界。 可是,理由是什么? 她突然良心发现,从灭世的魔王变成创世的女神了吗? 真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算了,反正我从来也没搞懂过。 我也没有发现她离开的痕迹,不管那是多么久远之前的事,只要她开辟时空通道离开这个世界,总会留下不可能彻底消失的微小痕迹。 之前正是这些痕迹给予了我指引,但此刻我却压根找不到了。 难道说,她还在这个世界上? 我暂时还没有发现她。如果她足够强大的话,想要避开我的耳目,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决定暂时停留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探寻一番。 回锅肉在耳朵吵得好烦,于是我放开了它,随便它上哪里玩去。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它的生物,倒是希望那些所谓的猎食者能长长心眼,别去惹这条看上去傻乎乎的狗。 可是,回锅肉却没有去追着兔子。落地之后,它突然肚子一翻,仰天蹭着地面。 这是它经常在沏依面前做的动作。 我忽然心念一动,意识到自己不用再去探寻什么了。 这个世界就是沏依。 55和她说不通 我躺在沏依的大地上,沐浴着沏依的阳光,同时还有一只沏依的鸟嚣张地停在我脑袋上。而回锅肉压根不管我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自顾自地在沏依的草地里打滚。 如果这个世界是沏依的话。 我在这个世界上待得越久,我就越发觉得这个世界正是沏依本身。 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证据,但我觉得这整个世界都充满了一股沏依的气息。比如这只正啄着我脑袋的鸟,眼神就像沏依一样不可一世。 “喂,你别尽啄我脑袋,倒是说句话啊。” 我一开口,鸟就惊飞走了。 在这段日子里,我试过各种各样的方法,试图与沏依取得联系。我试过向着整个天空发射意念的电波,也试过将念丝探入星球的核心。 这是个生机勃勃的世界,但却缺少意志。我试图与星球的意志交流,却压根找不到可以交流的对象。 不知道是不存在,还是故意避着我。 但我知道这是一个特别的世界。在之前的那些世界上,我因为过于强大而不再受世界的干涉,无论是时间的干涉还是因果律的干涉。 在这个世界上,我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力量。我的时间随着这个世界的时间一起流动,而当我试图从这个世界上汲取力量时,感到了一个坚决的阻力。而当我试图向这个世界注入力量时,同样也是遭到了拒绝。 如果沏依仅仅是创造了这个世界,依我此刻的强度,绝对不可能丝毫无法干涉到这个世界。因为世界意识事实上是一种类似墙头草的玩意,只要我不掠夺它的本源,事实上它是欢迎一切强大力量驻留在这个世界上,甚至还会一定程度地讨好我。 总之不会让一只鸟来啄我脑袋。 而且,所长也曾经说过,回锅肉会指引我找到沏依。尽情她说这句话,肯定想不到沏依已经变成了完全另一种形态,但这条狗和沏依相处得更久。对于到底沏依在哪里这个问题上,比我更有发言权。 至于沏依是怎么变成一个世界的,这暂时是另一个问题。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也许是吸引多了世界的本源,也是强大到一定地步后就难以维持人形的形态。谁知道呢。 现在的首要目标,就是要让沏依与我交流起来。 既然这个世界拒绝和我用和平的方式交流,那么,我就只好试试不怎么和平的方式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把回锅肉扔进了我体内一个安全的空间。 只要毁灭这个世界就可以了。 如果沏依就是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世界对她很重要,那她不可能对我毁灭世界的行为无动于衷。而如果她不是,这个世界无关紧要……那么毁了也就毁了。 尽管我一直没有做过这种事,但我的力量要毁灭一两个世界还是没问题的。 只要调整自己的质量和密度。在短短的一秒间,我的质量从一个普通人的程度,增加到如同一颗中子星,眼看着就要化身为黑洞了。 毫无用处。 在正常情况下,这整个星球都应该被我撕裂掉一半了。然而,在我体重开始增加的同时,这个世界也发生了一些微妙难明的变化。我刚扯断了几根草茎,便无法再对这个世界施加任何影响了。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随着我的变化而改变了,变成了模样没变但本质上截然不同的东西。比如说那只兔子,身体已经坚固得足以抵抗我的力量。这时候回锅肉再跟它玩耍的话,会被它一爪子拍成肉饼。 这个星球是有某种意志的。我再度确认了这一点。 就算我变成了黑洞,也未能突破这一世界的限度。于是我停止了毫无意义的浪费,又尝试了种种方式。 我将这片世界加热有如接近了一千个太阳,然而在足以蒸发钢铁的温度下,草丛上的露珠还在闪闪发光。我又试图引发绝对的零度,让世间的每一个分子都停止运行。可是那只飞鸟依旧活蹦乱跳,羽毛上连一丝霜都没有结住。 最终我拿出了王牌,试图从因果律上发现这个世界终结的契机。只要在命运的长河振动中蝴蝶的翅膀,就能够以让整个世界在遥远的未来崩溃于如今一点微小的波动。 直到这一刻,这整个世界才不会被动地应付我的变化,而是主动出击了。 我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钳制住了。那不是某种实质化的力量,而是一种命运之力。这股力量改变了因果,令我在这个世界上做什么都会立即失败。如果我强行要推动什么,我这整个人的存在甚至都会被命运抹杀。 我立即放弃了自己的行动。 没办法,她的力量就比我强这么多,强行跟她对着干没有好处。 一旦将投向时光长河的视线收了回来,那股力量也随之消失了。至少我又确认了两点。 这个世界不是不可能战胜的,我至少找到了正确可以战胜她的方法。其次,我不去触犯某些界限,她就不会主动向我出手。 “好好,我投降了行吧!你倒是出来和我说句话啊!” 我高举双手,对着天空大喊。 回答我的就是一阵空寂的风声。随着我收去一切力量,整个世界也回归到了正常。 好吧,让我重新想一想。 好好地想一想。 沏依究竟想干什么? 她到底是有想做的事情,不愿意被我干涉。还是希望能够被我干涉,但又有些身不由己? 真是麻烦。 我沉思了大概一年左右,推演了各种可能性,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不管她了。 我已经尽力了。现在她比我强大得多,又不愿意和我交流,那么我能怎么办? 还是想办法回家去算了。 然而,当我试图在这个世界上开辟新的传送通道时,却发现空间稳固得让我就像一只面对铜墙铁壁的蚂蚁。原路返回的通道也不知何时被关闭了。 我被困在了这个世界。 走又不让我走,交流又不和我交流,这家伙到底想怎么样! 56毁灭世界的方法 沏依这个家伙我多少还算有点熟悉。 虽然很不愿意熟悉她,但她到底还是和我相处了不少的日子,不想熟也熟了。如果她不想见我,肯定会直接把我扔出去。而她要是想见我,那么也会二话不说地出现在我面前。 就算她因为变强之后而性格发生了变化,我觉得她也不会做这种意味不明的事情。 那么,我不妨假设,沏依对这个世界并做不了主。 虽然不知道她用什么手段化成了一个世界,但从一个人型生物变成一个世界,要付出某种巨大的代价也是理所当然的。 也许这种代价就是失去了对自身的某种控制。 在这种情况下…… 好像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世界比我强大太多了,我丝毫不能够影响到这个世界。而唯一有可能发现到突破口的手段,又已经被这个世界强力警告过了。 但我多少也猜到一些。 任何世界都有被毁灭的可能性,如果不是毁灭于外力,那么就是毁灭于内部。而我可以操纵这内部的契机,让这个世界步向最终的末日。 所以这个世界才不让我窥探因果的长河,否则我能从千亿种分支中轻易地找到那个契机。就像是作弊一样。 不让我作弊,就意味着存在着可以被作弊的正确答案。 那么如果我不作弊而得到了那个答案,是否就不会受其干扰了呢? 值得一试。 无非就是从恒河沙数的可能性找出那个足以使这个世界崩溃的因子罢了。 我在地核里扔了一颗石子。它一沾上岩浆,就化成了一缕青烟。这青烟在蒸发干净之前,会沾上了地壳里的一块石头上。有一个拇指肚大小的区域因此而变形了一丝。而这些微变形将会在万年之后成长为一个劈开星球内部的大断层,使得星球内部力量不均匀,最后使它自我崩解。 如果我的计算没错,本应该是如此的。 然而那缕青烟在即将沾上石头之前,岩浆突然毫无征兆地鼓出一个沸腾的水泡。水泡爆裂,喷出一股热风,将那缕青烟吹得偏离了方向,沾上了另一石头。而那块石头将会在一千年以后从岩壁掉落,化成岩浆的一部分,不会再对这个星球有任何影响。 于是我又换了一种方法。 我进入星空,在无数荒凉的星辰中找到一颗约有土星大小的星球,对着它投掷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子。这个石子的撞击将会影响到星球的轨迹,使之在五十亿年后撞上另一个巨大的星球。星球的互撞将引发巨大的爆炸,碎出无数碎片。其中将会有一颗月球般的碎片射向这个星球,穿过上万光年,撞击并毁灭这个世界。 然而当我投出那块石头时,那个亘古死寂的世界突然微微抖动,石头原本落点的灰尘以微不可见的程度挪动了一下,厚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因此石头造成了与预计不同的冲击,使得这个星球不再会撞上另一颗。进而也不再会引发这个世界的毁灭。 我尝试了无数种方法。然而不知是过于依赖于巧合,还是这个世界的自我修正,一切计划都失败了。 经过一千年的徒劳努力,我终于有些心灰意懒了。 无聊地躺在沏依星的草地上,晒着懒洋洋的太阳,旁边的回锅肉正在和兔子玩。 这家伙居然还在和兔子玩。 在我努力为了我们脱离世界而努力时,这个家伙一直都在和兔子玩。 而且一玩就是一千年! 它都不会玩腻吗!就不能换个物种玩玩吗! 我不禁有些好奇起来,仔细打量那些我从来没有关注过的狗和兔子。 回锅肉躺在一张木与草制造的王座上,一个纯黑毛皮的兔子头顶着草冠,领着一群的兔子走到它跟前。那些兔子拖着各种果实与活动物到回锅肉跟前,恭恭敬敬地将这些贡品似的东西献到它面前后,全都低伏下身体。 回锅肉长久地凝视着这些东西,忽地跃下王座,拍了拍贡品中一头被绑好的老虎。那些兔子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把被挑剩的东西运到另一个仓库去。现场只留下那个纯黑兔子和回锅肉,还有那头正在瑟瑟发抖的老虎。 接着回锅肉就把那头老虎吃掉了。 随后,回锅肉打着饱嗝,摸了摸黑兔子的耳朵。一丝精纯的力量从它体内传到兔子身体里,那个黑兔子露出享受的表情,身体结构发生了些许的变化,变得更加强大了一分。 这是在……搞什么鬼? 我观察了一段日子,才算明白过来。这些兔子将回锅肉视为神明,向它进贡并从它身上获得回馈。回锅肉倒也并不是真的想吃什么东西,单纯只是把这当成一个游戏。在它看来,大概只是把力量分给玩伴这样的小事罢了。 从它这里获得力量的兔子并不只有一只,而是有一百多只。 除了那只黑兔子外,还有白兔子灰兔子半黑半白兔子半灰半白兔子半黑半灰兔子黑耳朵兔子灰尾巴兔子斑纹腿兔子……甚至还有一只不知怎么来的绿兔子。 它们凭着自己从回锅肉这里得到的力量,都成了一个兔群的王者。这些王者很快就学会了怎么给予别兔力量,以及从其它获得力量的兔子身上掠夺力量。围绕着这一百多个兔子王,一百多个部族为了争夺更多的神宠和地盘,展开了一个遍及整个大陆的史诗般的战争。 有一只兔子王征服过起幅员辽阔的土地,然而它一旦身后就迅速分裂成了十几个国家,被外部的敌人攻破。有一只兔子王建立过足以传承百年的完善制度,然而十代之后就腐化堕落,被民众所推翻。有一只兔子王一度最接近统一世界,却死在弑父夺位的后代手里。 一个又一个霸者在这个大陆上崛起,随即又被另一个霸者替代。我看着一群兔子互相撕咬的场面,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个世界。 “这种时候,只要笑就可以了。”沏依说。 我吃惊地转过头。 她不知何时坐在我身边,身上是一贯牛仔裤加连帽服的打扮。她没有戴帽子,水色的短发垂在耳边,血红的眼睛里闪动着平静的光。 “一万五千年后,这些兔子成为了这个星球的主宰。十万年后,它们统治了整片星海。一千万年后,它们毁灭了自己的文明和这整个世界。我在那一天解放了出来,用最后的力量穿越时空回到了这一刻,找到了你。” 她淡定地解释着,表情仿佛自己从来不曾离开过。 57该回家了 我盯着沏依的脸看了很久。 她也盯着我的脸看了很久。 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捏住她的下巴把手指伸进嘴里…… 最后一个动作被她打断了。 她用力一咬牙,虽然明知道她没有力量咬断我的手指,但为了尊重她的想法,我还是把手指收了回去。 “你干什么?”沏依冷冷地盯着我。 “为了确认你是不是本尊啊。天知道你还是不是你。” 她轻蔑地一撇嘴。“我还想问这个问题呢,为什么你会变得这么强?” “彼此彼此。” 我们俩互相瞪了很久,最后同时叹了一口气。 “好吧,真的是你。” 会这样子确认她真实性的人只有我了,而做出这种反应的人也只有她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大概已经几十万年没见过面了。然而我们重逢丝毫没有任何感动的成分,不得不说她真是个性格扭曲的家伙。 但反过来说,如果沏依真的泪流满面地向我倾诉,那么不用说,这个沏依肯定是假的。 这段时间以来,她的经历可以用一句话来简单地总结。 她一进入遗迹后,就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所裹胁。这个力量希望她化身成为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上,她的族人将会在这个新世界上重新兴盛起来。这个世界成熟到一定地步后,将会连接上交汇世界,将这个半虚构的世界变成真实的存在。 听上去是个好计划。 直到我……好吧,确切地来说,破坏这个计划的功臣是回锅肉。它的游戏让兔子取代了她的族人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这个计划也就彻底破产了。 在世界破灭之后,穿越回来的沏依已经变回了一个普通人。她边说话,边漫不经心地摸着回锅肉的脑袋,就和在饭店时的日常光景差不多。 “你现在感觉如何了。”我问她。 “什么感觉?” “发现自己被祖先所利用,成为失去自我意识的世界,最后好不容易才得到拯救的感觉。” 她凝视了我一会儿,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最后还是把脑袋一扭,什么也不想说的样子。 “你都帮我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就算我有过什么想法和感觉,都早就忘记光了。” 真是奇怪,我还以为她至少能感觉到我曾经有多努力地想要帮助她摆脱这个世界。不过我也不是为了得到她的感谢而在做事,就算她一无所知,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至于她在千万年的时光中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事,只要她表面上看起来挺正常的,我也就不想多说什么了。 “千万年的时光当然不可能对我毫无影响。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在自己的内心建立了屏障,将我自己的人格保护了起来。随着世界的破灭,我对于这整个世界的所有记忆也都破灭了。所以我才说我早就忘记光了。” 原来如此。 “那还真是遗憾啊。这么说起来,你肯定也忘记了。当初我努力想救你的时候,你化身成为七爪的蜗牛,硬生生被我打爆。从此你就缩在世界的核心,抗拒与我见面。” “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事了!看你的脸我就知道你在撒谎。” “我是在撒谎没错,但如果你什么都不记得的话,又怎么会记得兔子的事?”我猛地靠近她,盯住她的脸。“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沏依的呼吸微微变快了。 她只是个凡人,身体一丝一毫的变化都瞒不过我的感知。她的心跳在微微加速,血液的涌动和体内激素水平都呈现出一种奇妙的变化。同时,随着我脸的靠近,这种变化越发剧烈起来。 她肯定至少不是完全失去了记忆。那么,到底沏依这家伙记得了些什么啊? “你、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她少见地慌张起来,伸手用力想将我推开。 推得动就见鬼了。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让自己质量变得像黑洞一样。就算不变化,也不是区区一个沏依能撼动的。 “我觉得你很有问题啊。你说吧,是让我直接窥探你的灵魂,还是自己老实交待。”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我觉得我都变得这么强了,肯定有一两种读取思想的办法。 但是恐怕会掌握不好力道,把沏依的脑袋搅成浆糊。所以她如果能自己说清楚,那就再好不过了。 “好吧,好吧!我是记得一些!我记得你怎么样一次次地尝试着救我!我很感动,我真的很感动啊!所以我把这些记忆保留了下来!这么说你满意了吧!” 她歇斯底里地喊完,随即把脑袋埋在了手臂里。 哦,就是这样而已啊。 我有点失望。 肯定她觉得承认自己被我感动就是输了,所以才会惭愧连脖子都红了。我很想知道沏依害羞起来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但既然她不愿意被我看到…… 才不管,我就是要看。 我现在看东西肯定不需要眼睛,她遮得再严实,也阻拦不了我的感知。 于是我看到了她此刻的模样。 不知为何,有种…… 怎么说呢。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救她。这种喜欢自己做多余事情的家伙,就让她自生自灭吧。那是再好不过了。更遑论为了拯救她,我付出了多么巨大的精力和代价。我所经历的旅程,折合成外卖费的话,都快足够买下整个银河系了。 而且还是称斤买的。 但这一刻,看到她的脸,我竟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错觉。觉得自己走过上百个世界,越过数千亿光年,经历无量数时间……所付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一定太久没见面,难得在异世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所以觉得很亲切。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我一言不发地坐在沏依身边。良久,她抬起冷淡的脸,整理了一下乱掉的帽子,突然开口说:“你偷看了对不对。” “没有。”我立即回答。 “不,你肯定偷看了。” 我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啊。不就是看了一下她的脸吗?我以前天天都看到,也没怎么样啊。 “对,我看了。”我说。 我以为她会发些脾气,再不济也会牢骚几句。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起身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草叶,走向远方。 回锅肉欢快地跟着她的脚边。 我目送她走出好远,她猛地回过头盯着我。 “你傻在那里干什么?回店里去了啊。” 58到家了 要离开这个世界回到交汇世界上,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首先,得要这个世界与交汇世界有连接。如果没有的话,以我的力量,强行临时打通一个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后,我就要放弃在这个世界获得的一切力量。对于交汇世界来说,这些力量并不真实,如同某种虚幻的幽灵。我要是含有太多这种力量,那就会让交汇世界排斥我。 沏依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她的一切力量都在世界破灭的那一刻与自己剥离开来了,只知道一些如何让我离开这个世界的知识。 主动摆脱力量的过程,大体上也就和把自己的皮肉一丝丝撕下来,在强酸强碱里洗干净之后一针针缝回去差不多。 快的话,大概需要花上十年左右。 虽然有点麻烦,但我还是做到了。并且,用这些多余的力量,做出了一条通道。 完工那天,沏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十年里,她一点都不曾来关心我,只顾着和回锅肉一起玩兔子。我以为是她终于玩腻时,她却凝视着我说:“对于普通人来说,早就崩溃于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了。我都看不下去了,但你果然是你啊。” 说得好奇怪,我不是我,还能是别人不成。 “但为什么你还是你呢?你曾经拥有过足以对抗世界的力量,躯体完美得如同星辰。为什么你还会……”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不觉得痛呢?” 我倒是头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按道理说,我的无痛症应该只是某种身体上的问题。但是我现在的身体早就是原本的那个,甚至都不知道该说是不是人的身体。反正一般人肯定不会像我一样能够在太阳表面上随意游泳。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我说。 “得视情况而定。”她上下打量我,“如果你觉得不重要,那就不重要吧。”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或许是我自己身体习惯了,就自然而然地屏蔽掉了痛觉。也有可能是我在重新构成身体时,压根就忘记布置痛觉神经了。 “重新变成普通人的感觉如何?”她问我。 “你在说什么呢,我本来就是普通人啊。” 沏依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露出微妙难言的神情。 “倒不如说你原本就不是普通人,才习惯这种感觉了吧。” 有吗? 说话间,我面前的那个通道开始泛起波澜,变得不稳定起来。断开了我的联系之后,这份力量不足以支撑太久。我拉着沏依,沏依抱着回锅肉,一起投入了那个空间的裂缝中。 下一瞬,我们便出现在了交汇世界上…… 我原本猜应该是这样的。 但现实毕竟和我猜得不太一样。我们以一种难以言喻的速度在混沌中疾速前进。我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感知不到周遭的一切。也不知道沏依是否还在我身边。 有点像是当初魔鬼将我扔进一个传送阵时的那种感觉,但又有些微妙地不一样。当我还很强大时,穿越时空能够清晰地把握住空间的变动。可我现在已经不强了,应该是眼前一黑,然后就到了目的地。 旋即我明白了过来。 由于两个世界间隔得过于遥远,以至于光是一黑已经不够让我抵达,必须黑上好几黑才行。 时间……还真是漫长啊。 所以说,我到底是为什么才来这个地方啊? 找沏依?时间过得太久了,我都把自己最初的目的忘记了。 好吧,至少把沏依带回来了。 但这里是一个神奇而伟大的地方,包含着世界的微妙和真理。在我极度强大时,曾经触及过一些,然而随着力量的流逝,那种我与整个宇宙融为一体的感觉也迅速丧失了。结果什么感想都没给我留下。 没有得到任何启示,没有得到任何升华,除了更加鲜明地了解到自己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之外。压根没有任何收获。 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白来了一趟,浪费了好多时间。 提到时间,一个之前不愿意想的问题重新浮上了我的脑海。 现在交汇世界怎么样了。 确切地来说,现在交汇世界已经过去多久了? 不同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在经历了那么多世界后,我早就放弃计算日子了。说实话,哪怕我发现已经过去了一千年,申星人把这个星球都炸没了,我也不会觉得太过于惊讶。 反正惊讶也没用了。 但是,万一时间才过去了几十年几百年,那就有些尴尬了。如果还能够回得到现实世界,我就要面临剧变的社会和人际关系,想想就还不如让申星人把一切都烧成玻璃呢。 如果这个世界对我再贴心一些,设定成其实只度过一秒,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最终我发现我还是想多了。 仔细想来也是,如果这个世界哪怕对我有过一丝怜悯,那么早就应该让我离开这个世界了。 当我重新夺回身体的实感时,便感到自己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稍倾,两个东西砸在了我身上。稍轻的一个应该是沏依,稍重的一个应该是回锅肉。 睁开眼睛,出现在我面前的是…… 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 哪怕在被烧成玻璃之前,交汇世界上都不该有这种东西,那地方早就荒凉得找不出一根野草了。 是我们失败了吗? 不,不对。我们的的确确地回到了交汇世界。我的电动车就停在不远处,这便是明证。 在那抹熟悉的粉红色之中,白的紫的野花从车壳的缝隙里冒了出来,把它妆点得活像一个花瓶。 回锅肉对着车吠了几声。 那么,该不会是时间过了太久,都从玻璃上长出生命来了吧? 我环视左右,沏依正直望着远方。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远处依然是玻璃。 被植物覆盖之处,仅仅是我们立足的一片斜坡罢了。 一种奇妙的心情突然笼上了我的心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能够造成这一现象的只能是骑士团了。 他们大概是在这里全灭了。 59不听话的车 我很惊讶申星人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当然,也许只是她偶尔地扫过这片区域,无意地把残余的骑士团全灭了。从这片植被的生长情况来看,我推断,这一场战斗大概发生于…… 算了,推断不出来。 我拍拍电动车的手把,试着启动了一下。 “喂,你醒了没有,来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电动车没有反应。 “你在跟它说话吗?”沏依狐疑地看着我。 “不然呢,难道我在和你说话吗?” 我的爱车体内有一条龙。之前它曾经苏醒过,原因正是受到了梅蕾自爆时的生命能量冲击。如今,有一群骑士团的家伙也在它身边自爆了,我还以为它又会苏醒过来。 看来是我想多了。 我检查了一下电动车,它毫发无损,就连放在车后箱子里的腊八粥都没洒出来一滴。看到这份腊八粥,久远的记忆突然被唤醒了。 对哦!我还得送外卖啊! 我原本是要给幽灵送外卖,伺机杀了他,阻止申星人毁灭所有世界! 这份记忆太过于久远,简直就像是前世发生的事一样。尽管如此,我还是得尽自己的责任,把这份外卖送到地方。 至于是不是要杀了幽灵,那也得看我有没有能力杀才是。 如果是在那个世界上,就算是申星人我都敢于尝试挑战一下。但现在,我只是个普通人。别说杀谁了,就连把外卖送到地方都很难办到。 电动车完全没有电了。 我试图辨认了一下方位,但地形变化太大,完全分不清饭店在什么地方了。更别说还要推着电动车找个充电的地方。 这种时候,只能让回锅肉背着我们走了。这条狗完全有这个力量,问题只在于它的体形没有办法把两人一车全装上…… 啊,有了。 “你有绳子吗?”我问沏依。 “你想干什么?” “让回锅肉拉车啊。” 我和沏依骑着电动车,然后再让回锅肉拉着车走。这样一来就全解决了。沏依露出古怪的神情,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 于是她扒了我的衣服,撕开后编成了绳子。尽管她的牛仔裤显然更牢固一些,但我决定不和她计较这种小事了。我俯身蹲在电动车前,打算把卡住轮胎的花花草草清理掉。我扯住一朵白花,正准备拔,回锅肉突然冲着电动车大叫起来。 地面猛地剧烈震动了。 草地起伏,俨然有某种巨龙将从地面下挺起身体。尽管我没有感觉到危机,但我不敢保证我的身体本能是否还会像之前那样发挥作用,姑且先拉着沏依逃走了。我们一口气跑出了草地的范围,脚下的玻璃大地坚实稳固,没有丝毫晃动。 只有那片植被在活动。 它高高地隆起、变形,俨然一条…… 巨龙。 一条植物组成的绿色巨龙,草茎编出了鳞片,杂色的花构出了眼睛,而我的电动车则成了龙脑门上的一只角。 回锅肉漫不经心地对着它叫了几声,随即发现它是个熟人,便又懒洋洋地闭了嘴。 它俯视着我们,低沉的声音在天空中回荡。 “你们原来还活着啊。” “是啊,原来你也还活着啊。”我对着它招招手。 没错,这就是寄住在我电动车里的龙。 “既然还活着,那么来说说,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离开多久了?”我问它。 它沉默了一下。 “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我与沏依对望了一眼,我从她眼睛里读出了一丝决然。想必我的眼神也是一样。 “没事吧,你说吧。” 不管这个世界上发生多么悲惨的事情,哪怕时间过去了一万年,我都能够接受。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在你被魔鬼送到那个世界去时,本大爷被留在这个地方,和一群突然出现的孩子挨了天空中一发白光。我倒是没有什么事,但他们全被炸成了花花草草。”它顿了顿,“大概过了五分钟,你们就回来了。” “五分钟?” 在那个世界经历了上万年的时光,结果这里才刚刚过去五分钟?逗我玩呢? 不,严格地来说,只过去五分钟的确是一件好事。但是……总觉得好像上了什么当似的。 沏依倒是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望着龙背后绿色的翅膀问:“你能飞吗?” 龙扇动了一下翅膀,掀起阵阵狂风。“虽然没试过,但是我觉得我可以。” “那就走吧。”沏依爬上了龙背。 我问她:“上哪里去。” “你忘记你原本的目的了吗?去送外卖啊。现在电动车没电了,但这头龙也是你的电动车,可以飞到申星人的基地上去啊。” 我头一次发现沏依是个这么天真的家伙。 先不说这头条龙是不是能飞到太空上去,就算能上去,申星人的母舰可也没那么好找。否则所长早就去找她喝茶了。 更何况,那条龙和我关系不怎么样,怎么会轻易地听话。 龙一抖身体,想把沏依震了下来。“本大爷是龙!不是送外卖的!别骑上来!” 沏依抓住草茎,身体像是浪涛摇晃。 “我不管你,你想上哪里去就上哪里去。但是你把电动车还给我。”我说。 “这可不行。本大爷的灵魂还在电动车里,怎么能给你。” “可那是我的电动车。” “本大爷背着你去了这么多地方,你给过一分钱工钱吗?我早就把自己赎出来了!” “从一开始就是你擅自钻进我车里的好不好!” 这条龙的脸皮还是厚,绿油油一片,完全看不出红色来。 “你是害怕了吧。”沏依突然开口,“你怕接近申星人,毕竟你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么一个身体,不想灰飞烟灭。” “本大爷谁都不怕!更不怕你们!”龙猛地飞上天空,在空中迅速地转体七百二十度,把沏依重重地甩向地面。 我来不及多想,直冲向她的落点。看这冲击力,要接住她,恐怕做好折断十几根骨头的准备了…… 一道影子忽地从我身边蹿过! 回锅肉跃至半空,稳稳地接住了沏依,平安落地。它放下沏依后,盯视着龙,眼神里露出挑衅的眼色。 “你这条杂种狗,居然敢这么看着本大爷!” 一狗一龙,就这么打起来了。 60纪念品 绿色的巨龙飞于天际,腹部的绿鳞涌动,宛如风吹拂大片的草地。旋即,它喉咙一张,喷出一股草与花组成的绿色疾流。空气中飘散出花瓣与草叶,眨眼间便喷到了地面上。 回锅肉机敏地一跃,避开了绿流的直击。它原本所立足之处,那些黑色的玻璃在冲击下龟裂,粉碎成晶莹的粉末。待花草的风暴平息,地面只留下了一个大坑。 回锅肉毕竟没有飞行能力,面对居高临下的敌人还是挺吃亏的。只能在一道道绿流的轰炸下四处逃窜,几次试着跳起来咬巨龙,半途中总是为了避开绿流而落回地面,连一根龙毛都咬不到。 看到这副场面,我只能拉着沏依远远地跑到战斗波及不到的地方,在心中默默为回锅肉加油。 虽然回锅肉攻击不到巨龙,但龙也没这么容易击中它。龙在绝对安全的高度飞行着,喷出的绿流落到地面的时间,已经足够回锅肉反应过来了。龙徒劳地攻击了一段时间,换了一种攻击模式,而从嘴里射出巨石大小的花草炸弹。速度顿时快了不少,逼得回锅肉左逃右窜,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 一时间,整片大地被涂上了一块块草地,就是像是油漆弹打出的印迹。 说起来,这个骑士团到底是哪里来的。我记得在我离开之前,骑士团就应该只剩下一个团长了。而团长又在另一个世界里自爆了,为什么还会在这里出现开花的骑士团成员? “因为团长不是完整地去了那个世界。”沏依解开了我的疑惑,“我当时没有想到这家伙这么容易爆炸,但她倒也不是彻底无谋之辈。在离开之前,炸了自己一条手,催生出了一个新团。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变弱了,动不动就把自己给炸了。” 这么说起来,这条龙的肉身就是团长唯一的后代了。 是不是该让回锅肉手下留点情呢? 别看现在巨龙压着回锅肉打,但其实也对它无可奈何。它攻击丝毫不能生效,然而却在确确实实地消耗着自己的体力。 龙吐出的每一波攻击,都是从自己的身体上撕裂下来的一部分花草。随着每一次攻击,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着。渐渐的,它已经无法再维持原来的高度,开始缓缓下落。 这时,回锅肉才露出了白亮的爪牙,瞄准了半空中的巨龙。 看不出龙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它明显感到了一股急躁。它加快地喷吐花草炸弹的频率,试图用数量来压倒回锅肉。它先是连吐几发炸弹,封住回锅肉的退路。紧接着,它深深呼吸,胸口鼓胀,腹部干瘪收束成一条细线。 下一瞬,它喷出五枚连珠的炸弹,疾射向被封死退路的回锅肉! 回锅肉已经无处可躲了。 然而,它也没有任何必要去躲。 它面对着即将压到脸上的炸弹,仰天啸了一声。炸弹在它面前一米处撞上了什么,轰然炸开,散开的花草在刹那间勾勒出了一面无形的壁障。螺旋的暴风在回锅肉面前卷动了一阵后便平息了下来。无依的花草纷纷飘落,宛如一场细雨。 回锅肉毫发无伤,然而龙的身体已经缩小了一大半。它像是无力再支撑自己的身体一般,缓缓地降落地面。回锅肉以胜利者的姿势,踩着花草铺成的地毯,走向巨龙。 “等等!快离开草地!” 沏依突然大叫。 回锅肉的反应相当及时,在沏依刚吐出一个字时,大概就察觉到了什么。它脚一蹬地,想跳离草地。然而,脚下的草地扩散出一圈圈波动,吸收了它踩出的冲击力。 回锅肉压根就没能跳起身,便如果被捕蝇草抓住的苍蝇似的,被收拢起来的草地团成了一个小山般的草团。 它在草团里激烈地抵抗了一阵,草团扭曲变形了一阵,好几次都让人觉得就要爆炸了。可始终好像就差了那么一口气。良久,草团安定下来,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之前的一切攻击都只是障眼法,只是为了在大地上铺满花草。事实上,这些花草依然是龙的一部分,踩在上面和走进它肚子没什么区别。 “本大爷可不再是一辆电动车了。你要以为轻易地打倒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缩小的龙得意洋洋地走到草团边,花构成的眼睛眨动着。 草团猛地一动,钻出一只狗头,一口咬在了龙身上。 可惜只咬了满口的草。 龙吓了一跳,周围的草叶迅速涌向了草团,把钻出来的狗又埋了回去。整个草团比之前大了整整三倍。 “但你也没打倒它啊。”我指了指草团,“你难道指望用这个东西把回锅肉困死吗?我先声音,这条狗只是看上去像狗一样。我觉得它已经不怎么需要呼吸了,你可别想闷死它。” “不信它饿不死!”龙嘴上这么恶狠狠地说,但我猜它现在肯定也挺为难的。 “我看看……你身体的大部分都用在这个草团上了,才勉强压住它。而你自己只剩下这么一点了,去哪里都不安全。我们还是好好合作吧,回去我给你充电。不管你想充风电水电火电还是核电都没问题。” “我说了我不是电动车!” 它咆哮起来,一爪子拍向我! 我没避开。 尽管已经缩小了一大圈,但这条龙还是起码有五米高。爪子虽然是用草构成的,但一爪子拍碎掉一个像我这样子的人也完全没有问题。 但我身体却全然没有发出警报,没有本能地驱使我避开这一击。 是因为这个机能已经随着身体的改变而消失了吗? 不,并没有。 当爪子拍中我的时候,我顿时明白了答案。 长久以来的武道记忆让我下意识地架起防御的姿势,花草的爪子击中我的手臂瞬间粉碎,拍在我身上的感觉就和被一阵春风拂面没什么两样。一道混杂着神圣与深渊力量的保护层在我身体表面一闪而过。与此同时,脑袋微微发热,宛如伸出了一只无形的手,把电动车从巨龙脑袋上撕了下来。 虽然我蜕去了绝大部分的力量。但好像还是留下了一点点纪念品。大概因为它们是原本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力量。 绿龙一与电动车分离,便瞬地垮了,无数的花草被风吹散向远方,不知为何让我想到了无数升天的亡魂。 61喝粥 此刻,电动车正在老老实实地被我骑着,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上。沏依坐在后座。回锅肉领着车跑。 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光景了。 上路前,电动车还想要装作没电。但我用超能力敏锐地发现它起码还藏了百分二十的电量。对于一辆几乎不受任何损毁的电动车来说,就算踹它两脚,它也不会甘心听我的话。 “你有两个选择。”我说,“老老实实上路,或者让这条狗在你的电池槽里撒尿。” 回锅肉似乎更钟爱后一个选项,然而电动车立即发出了欢快的轰鸣声,以展示自己有多么期待这趟旅程。 残余的电量不足以启动传送门,我们还得先回店里一趟。我把指路的任务交给了回锅肉,期待它过了这么久还能在空气中找出薰姐的气味。 之后一路平稳,没有遇到任何事情,也没有遇到任何活物。不知道那些势力的首脑都怎么样了。 当然,我不太担心他们,因为比起他们来说,我更担心自己。 路上闲着无聊时,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大体上来说,我身体内部的状况可以简单地形容为这么一个状况。 深渊的力量浸染了我的灵魂。联邦的神器融解成了一个光核,取代了我的心脏。澎湃的力量顺着经脉循环运行着,使我的肉身与天地相连。而得自所长那里的超能力,在我的脑袋里自成一个体系。 混乱得就像是这个世界一样……不,应该说是就像曾经的这个世界一样。 它们居然没有互相冲突,把我给炸了,这着实是个奇迹。但我可不保证它们能一直这么和平共处下去,指不定哪天就有哪一方看哪一方不顺眼,想把对方给弄出去。 当然前提是我自己要先活到那一天,所以也不用做太过于久远的考虑。 确定了力量的来源,我就得确定一下力量的强度了。 按照我的判断,我目前的实力…… 大概比回锅肉强。 毕竟缺少足够的参照物,我又不能真的和回锅肉搏杀一番。虽然我胜过了那头绿龙,但一来我也没用出全力,它也并非状态完全。 如果我燃烧出自己全部的力量,对着大地打出全力一击的话…… 我一点都不想试试看。我现在连吃饭的问题都没有能解决,万一用力过猛把自己弄伤了,该找谁去治? 之所以我能判断自己比回锅肉强,就因为我能飞而它不能,打不过我还能跑。这一点上比较强。 说到吃饭的问题,我们已经五天没吃饭了。 我倒是还好,但沏依只是个普通人,已经有点顶不住了。我有些疑心是不是回锅肉指错路了,再三问它是不是把我带向饭店。 “汪汪汪。”它用纯真的眼神回答我。 姑且就当作没问题吧。 到了第十天,沏依快不行了。 我和电动车和回锅肉都还生龙活虎,只有她这个普通人奄奄一息。要不是这两天下过几场雨,恐怕她早死了。 我和回锅肉商量了一下,问它愿不愿意当条三脚狗。三点可以确认一个平面,所以只剩三条腿的动物肯定也不会影响到站立跑跳。而且我也不是要让它把肉全贡献出来,只是一条腿罢了。 沏依平时待它这么好,我觉得它肯定应该答应。没想到它一个劲地摇头,夹着尾巴往后退。 “你看看你做人多失败,连狗都嫌弃你了。”我笑着对沏依说。 “你说得好听,怎么不把你自己的手砍下来给我吃……”她瘫在车座上,一动不想动的样子。 “你平时对我又不好。而且就算我砍了,以我现在的肉体强度,你肯定也咬不动、煮不烂。” “你是不是忘记你还送着一份腊八粥了。” 对哦! 虽说我这个人有个原则,出来送的外卖,就不能随随便便自己吃了。不光是个职业操守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我自己吃了之后谁给我外卖费? “那你给我钱我就给你吃。” 沏依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抬起手要打我似的,然而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回去,抚额说:“那你让我死了算了。” 要是她死在这里,那我之前那么多事不就白费了吗? 反正我们要回饭店,路程等于是零,也就没办法收外卖费了,给她吃倒也无妨。但这得是在她充分地理解到我对她有大恩的情况下才行。 “你求我啊。”我说,“你不求我,我为什么要给你?” 沏依像是回光返照似地站了起来,一拳打向我的脑袋。我伸手握住她无力的手,把她按回座位上,拿出了箱子的腊八粥。 那里面有好大一碗密封起来的粥,大概有脸盆这么大,足够把沏依淹死的了。我打开盖子,香甜的热气就冒出来了,混杂着蜜枣、莲子、赤豆……等食材的味道,连我都有些馋了。 我把碗放到一边的地上,回锅肉有些蠢蠢欲动地伸过脑袋。 “你要是沾了它,我就只能把你的腿给烤来给沏依吃了。”我说了这么一句后,它就乖乖地跑远处去流口水了。 光有这么大一个碗,也没办法喝粥。我记得箱子里应该还有筷子和勺子,翻了一会儿,不光找到了餐具,还找到了几个小碗。这下可以给她喝…… 哦,不需要了。 我一回头,碗已经空了。 和回锅肉没关系,而是申星人蹲在那里,把那一脸盆粥都给喝光了。她放下空碗,舔了舔嘴唇边的米粒,表情看不出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沏依警惕地看着她,回锅肉则早就躲开了,连个动静都不发。电动车则沉默地停在那里,假装自己只是一辆电动车。 “真是难得啊,你居然跑地面上来了。”我若无其事地向她打招呼。“这粥味道如何,你该结账了吧。” 结果她从空气里重组出一张百元大钞,折成纸飞机落在我手上。 我把钱摊平放在口袋里,不满地说:“你这什么意思,这可不够啊!” “我知道你们那里的物价,这钱用来买粥已经绰绰有余了。” “你是想说,你亲自过来喝粥,就没有外卖费了?” 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可是我本来就是要送给幽灵的,谁让你喝了?这就必须算成是我已经送到幽灵手上了。” “如果你非要这么要求的话,我可以帮你一把,把你送到幽灵那里去。不过,我可不保证你就能让他吃到。” 我从她的话里闻到了一丝奇妙的味道。 “为什么?他怎么了?” “他已经死了啊。”申星人说。 62人类和恋爱? “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谁干的?”我扬了扬眉毛。 是魔鬼?还是其它的什么势力?真是干得漂亮啊,省得我还要考虑该怎么暗杀幽灵。不过,申星人的保护未免有点太过于松懈了啊,居然让人暗杀了幽灵。这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申星人歪了歪脑袋,毫不在意地说:“没谁干的,他是自杀的。” 原来如此。 “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世间的一切,失去了人生的动力,于是自杀了吗?”我点点头,露出恍然的神情…… 鬼才信啊。 “他好端端地,自杀干什么?” “如果他不自杀的话,我就会杀了他。” “结果是你逼死他的啊!”我失声说,“你不是宣称他是真正的人类,听从他的一切指令吗?” 这回我是真的吃惊了。 虽说我从不认为什么机器人三定律真的能够约束住这样神通广大的机器人,但既然她自己说了要听人类的话,总不至于突然翻脸吧。 “那天,他和我独自会面,我以为他会拿出什么决定性的证据,证明他是真正的人类。”申星人眼睛里有光在流动,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感慨。 “然而,他说他骗我的,他根本不是真正的人类。” “所以你就逼他自杀了?”我忍不住说。 不对,如果是这样的发展,为什么申星人还会清洗这个世界?那碗腊八粥又是谁叫的? “不,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同时,他还教了我一个寻找真正人类的方法,让我去消灭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文明。” “他是不是告诉你,把所有人都杀光了,那么谁能活下来谁就真正的人?”我不无讽刺地说。 “不,他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有真正的人类,那个人肯定会站出来阻止住我。” 首先要有那个人,其次他还得有足够的力量阻止住申星人。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事希望渺茫。 “我想不到你居然会相信这么荒唐的说法。” “没,我不相信他的说法。首先为什么说站出来阻止住我的人就是真正的人类呢?这个逻辑就很不通。” 我有些惊讶。“那你为什么照着做了?” “为什么呢……”申星人难得出现了一瞬间恍神。 “我拥有半永恒的生命,在这个宇宙里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威胁到我。除了找到真正的人类外,再没有其它的任何事情能够困扰到我。在幽灵之前,有无数人试图欺骗我,向我证明他才是真正的人类。甚至有些人在欺骗我之前,已经把自己给洗脑成功了,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人类。他们的美德与罪恶,与我在数据库中读到那些人类分毫无差。” 但终究申星人还是从来没有找到她的人类。 “这些人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是为了自己的某些目的而试图支配我,掌握我所掌握的力量。但只有幽灵是希望我实现自己的目标,所以我觉得不妨一试。反正也没什么坏处。” 无数的生灵和这整个世界,就因这一句“反正也没什么坏处”而毁灭了。 我觉得申星人未免太好骗了吧。“你确定他的目标不是毁灭世界吗?” “怎么会,他的理由可是守护你们的世界啊。”申星人嫣然一笑,“他的每一个念头我都测过谎,绝对没有骗人。” “那他还真是选择了一个特别的方式来守护。”我嘟哝了一句,“那么他出了这么一个绝妙的主意后,怎么自己想不开自杀了?” “他说反正你们肯定都要来杀他的,那么他索性就自己死掉算了。在临死前,他希望我用他的名义点一碗腊八粥,让你送过来。” “为什么?” “谁知道呢,也许因为他喜欢喝粥。” 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点腊八粥,更不明白幽灵为什么要自杀。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死和他点的那碗腊八粥有什么联系。然而我又说不上来,感觉有点怪怪的。 他似乎是想向我传达什么,传达某种我压根就不想知道的东西。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我顿了顿,“具体点来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毁灭我所在的世界。” “你所在的世界优先度并不算太高。我打算先把深渊世界给毁了,因为它们太不安分。当然如果你很急的话,我也可以先毁了你们的世界。” “不急,慢慢来。” 最好是等我老死之后再说,那样子就不关我的事了。 申星人临走前还是帮了我们一把,直接把我们送到了饭店门口。抵达时,薰姐正趴在厅里的桌子上睡觉,看上去睡得十分安详。我想了想决定暂时别吵醒她。 “你的世界终究还是没有诞生出来,有点可惜呢。”申星人对着沏依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就回母舰了。 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提一句。难道是想告诉我们,之前的那一段旅程全在她的掌握之中? 虽然说这也不算什么意外的事。如果申星人完全不知情,那我反倒会惊讶一下。但这时候提起这件事,不知为何就有一种意味深长的感觉。 沏依在申星人离开后,陷入了沉思。 她在想什么可不关我的事,我只觉得自己累了,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刚想走,沏依却叫住了我。 “你必须阻止申星人。”她严肃地说,“阻止她,并证明你才是真正的人类。” 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突发奇想,但不管是我还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已经被申星人判定为不是人类了。如果我没有失去之前的那种力量,说不定还有拼一下的可能性。但现在,我还是乖乖等死比较好。 “这个重任还是交给你吧。” “不,我是不行的。因为我是女人。” “这和性别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没有发觉吗?她对理想人类的追寻其实就和少女憧憬书本上的恋爱一样!” 我说沏依怎么一路上沉默寡言,原来都在思考这种事情啊? 63冤有头债有主 在申星人的心目中,真正的人类是一个面目模糊不明、散发着某种光辉的存在,她其实并不知道真正的人类是什么模样,对真正的人类只有一个依稀的评判标准。这个标准暧昧不明,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但她觉得虽然没有办法按图索骥,但只是当真正的人类站在她面前时,她肯定能把他认出来。 这种毫无理由的情感,事实上就正如同未曾恋爱过的少女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的期许一般。 “简单地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沏依淡淡地说。 “你说的这些东西哪里简单了?你哪来的自信觉得申星人怀有这种梦幻似的想法?” “因为我也是女人啊。” “真的吗?” “阿燎你说的这话就太失礼了。”薰姐在旁边责怪我,“小依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孩子啊。” 薰姐醒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我们的讨论。她并没有责怪我们这次失败的外卖之旅,当然这事也诚然不是我们的责任。 “现在世道这么差,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 “不,我觉得你可以不用担心生意了。” 人都要死了,还担心生意干什么。更重要的是,只要申星人继续这样子毁灭一切,那么很显然,债主应该都已经被消灭掉了吧? 提起这件事,沏依不屑地斜了我一眼。“这事还用你说?” “这怎么可以,怎么能故意欠钱不还呢?”薰姐微皱眉头,摇了摇手指。“而且,我们的债主就是小曦呀。” “小曦是谁?” “你们不是正在谈论她的事吗?” 我大吃一惊。 不,我的惊讶程度已经不是用大吃一惊能形容的了,应该是……大吃亿惊。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债主是申星人?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难道说我的记性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不,不可能啊,这么惊人的事情我没有理由会忘记的啊。 而且,原来她叫曦吗? 我望了一眼沏依,记得上一次看到她这么惊讶,还是在发现自己种的仙人掌是塑料的时候。 “你们原来都不知道吗?”薰姐歪了歪脑袋,困惑地笑了笑,“除了小曦,大家都不肯借爷爷钱。” 仔细想想,好像这地方能做出帮人开饭店这种事情的家伙,就只有申星人了啊。 沏依一个劲地追问借钱时的详细情况,然而薰姐不是很懂,据她从爷爷那里听到的情况。对于视金钱如纯水的申星人一听说这个主意,马上就一脸有趣地同意了。 “你觉得这背后会隐藏着很深的阴谋吗?”我问她。 她摇摇头,不确信地说:“我也不知道……” 总之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确认一点,如果申星人有心讨债的话,是谁也躲不过去的。但我总觉得申星人这么强大,应该不会计较一点欠款吧?应该是薰姐她过于善良,非要主动还钱。 不过我现在倒是更希望申星人能更计效一些,这样一来就会因为怕收不回欠款而放过我们的世界一马了。 “说到小曦,你们在讨论她的恋爱问题吗?”薰姐的眼睛闪闪发光,对我们的话题相当感兴趣。 “不,我们在讨论什么是真正的人类。”我说。 首先沏依就搞错了一个前提,申星人是机器人,不是人类。如果说她有那种类似于感情的东西,那也只是类似于。她归根到底是个理性的机器,不会因为感情而影响自己的判断。 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申星人脑袋里见过的那个梦的世界,那些从零壹到柒柒的副本。她们算得上是申星人情感的一部分吗? 也许,她们能证明申星人其实也会做梦? 这个问题太过于哲学,我决定先放到一边。 薰姐双手放在胸前,沉思地说:“我一直觉得小曦好像在等什么人的样子,真不知道她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对象。” “薰姐你现在是不是还能找到你的爷爷,问问看他详细情况?”沏依还追着不放。 薰姐问:“这很重要吗?” “视情况而定,也许很重要,也许压根没关系。” 在沏依的强烈要求下,薰姐回了普通世界。我跟在她身后,刚要跨过门,忽然被沏依一把抓住。 “你跑哪里去?”沏依用血红的眼睛瞪着我。 “去看爷爷啊。”我理所当然地回答。 “给我留下来!你忘记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吗?” “说到哪里了?我不记得了。”我一点都不记得有说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们在说申星人的恋爱。” “不,明明是在说她心目中的人类吧。” 她不满地哼了一声。“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所以呢?” “所以说,我找了一个借口让薰姐先回我们的世界避避难,而我们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了。” 她在说什么胡话呢? 我们难道不是一直以来都在做危险的事吗?这需要特意提出来吗?而且我们在面对危险时从来没有过后顾之忧,光是忧自己都有些忧不过来了。 “具体来说,是有多危险?” “你在装什么糊涂,我说了那么多,当然是让你阻止申星人呀。”她顿了顿,“用你们的语言,准确地来说,就是攻略申星人。” 我深深地望着她一眼。 她的眼神是认真的,她是真的觉得可以由我来攻略申星人从而阻止世界毁灭。 “我觉得你不妨还是多动动脑袋,想想幽灵为什么自杀,又为什么叫我们送腊八粥给他。我猜他肯定必有深意,只是我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她打断了我。“我也想不出来,所以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你?别跟我提什么性别问题。申星人是机器人,事实上来说它是无性的。躯壳的性别压根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它完全可以换一个男性的身体。而且就算它懒得换,你也不能保证她其实是同性恋……” 说着说着,我的声音渐渐轻了。因为沏依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 她居然在笑。 她居然在微笑地看着我,从嘴唇到眼睛都含着笑意。 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你在笑什么,笑得这么吓人。” “哎呀,莫非……阿燎你害羞了?”她笑着说。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不就是一个机器人,我有什么可害羞的!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计划不靠谱罢了! 为了证明我的内心毫无波动,我冷静地说:“别说一个申星人,就算是十个申星人我也能攻略给你看!” 64攻略的理由 休息了一晚之后,一觉醒来,沏依又缠着我去落实攻略申星人的事情。 我要攻略申星人。 这话说出来,别说我不信,恐怕就连申星人都不信。这单纯就是被沏依小瞧时,我说的一时气话。 先不说能不能攻略,要怎么攻略,我现在压根连申星人的面都见不着,能攻略个毛啊。 电动车的传送系统被锁住了,哪怕是充满了电都没办法打开通往申星人母舰的道路。我象征性地尝试了好几次后,对着沏依一摊手。 “你看,这就没办法了。” 但沏依像一只压根没有理解能力的猴子一样,依然在帮我谋划攻略。 “申星人是机器人,你得表现出自己人性的一面,让她感觉你和她并不一样……要多找些约会的地方,你要能得让一个机器人感受到约会的气氛。” “你在说什么鬼?现在的问题是压根见不着她啊。” 她若无其事地说:“不就是电动车没办法传送了,你不是会飞吗?飞上天找她啊。” 我看这家伙才是想上天吧! 我的确有了一定的飞行能力,但那也只限于大气层之内。如果要飞出大气层的话……不,恐怕以我的速度压根就飞不出大气层。 “那你就到别的地方找她啊。” “什么地方?申星人还能在什么地方?” “她说她要先把深渊里的魔鬼都灭了,那么你到那边去找她不就好了。” 沏依说得倒轻巧,但是,一来我压根不知道深渊在什么地方,二来我为什么非要跑到那种地方去做一个基本上没有希望的事情。 “还有一个办法。你还记得柒柒吗?上次你通过一个系统漏洞进入了申星人的系统里,不然这次你再试试?” 这就更不靠谱。我记不清那个漏洞是不是被补掉了,但是我能到那个地方,完全是魔鬼的安排。让我一个人去找,鬼才找得到啊。 我向沏依指出这一点,她叹了一口气。 “这也找借口,那也找借口。你果然只是随便说说的,压根就没觉得自己能攻略成申星人吧。” 这不是废话吗?我怎么可能真心地去想要攻略一个机器人。不过我还是说:“成不成功是另一码事,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上哪里去找申星人?你别指望我飞,别指望我去深渊,也别指望我钻进电脑网络里。” “如果有了第四种途径,你就可以去试试看?” 我点点头。虽然想不出还有什么途径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又补了一句。“那也得视情况而定,必须是可以确实地找到申星人的办法。” “这样你就会去攻略申星人了?” “那当然。”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我突然有种很不妙的预感,总觉得上了她的什么当。真是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对让我攻略申星人这么热心,完全不能理解。 总觉得去了那个世界一趟后,她整个人都有什么地方变了。 我的视线追着她的身影,只见她不紧不慢地走到收银台旁边,拿起电话拔通了一个号码。 “喂,您好。关于您之前所说的寻找真正的人类这事,我们这边现在有个人选了,您能过来一趟吗?” 我想要去抢下话筒的时候已经晚了。沏依挂断电话,微笑着说:“申星人就要来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撤退的准备吗?我还真没来得及做。 下一瞬间,申星人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了店里。她微笑地望着我们:“那位人选在哪里?” 沏依指了指我,而我也不甘示弱地指了指沏依。 “你们俩一起吗?”申星人问。 沏依拧了我一把,把我的手按了回去。“就是这个笨蛋,他会向你证明自己就是你想要找的人。” 行行,我来就我来。 反正失败了也不会死。 申星人莞尔地摇摇头。“阿燎吗?怎么会,我和他都这么熟了,从来不觉得他是人啊。” 虽然我知道申星人对人类有一套自己的准确含义,但听到这种话,未免也觉得有些怪怪的。 “那是因为阿燎从来没有展示出过自己人类的一面啊。”沏依说,“你要给他一个机会。” “行啊,那我就给他一个机会好了。你打算怎么想阻止我毁灭世界,证明自己是个人类呢?”申星人好奇地望着我。 说实话,我也想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只是随便吹个牛罢了,为什么现在非要落到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局面。 “好吧,我要用的办法,就是攻略你。”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 对于申星人这样的机器人,我觉得还是直说更靠谱些。如果要玩什么恋爱猜谜的游戏……我肯定是玩不过她的。 “攻略我?”申星人眨了眨眼睛,“这和阻止我有什么关系?” 按沏依的说法,申星人对人类的憧憬其实就和对恋人的憧憬一样,那么只要攻略了她,让她找到自己所爱的人,就相当于让她找到了人类。 但我觉得这个理由太荒唐了。 先不说能不能用这个理由说服申星人,就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我一本正经地说:“因为,爱可以拯救世界啊。” 对,我觉得这个理由还比较有道理。 “爱可以拯救世界?”申星人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沉思起来。 “没错,可以拯救世界。你是一个毫无人类感情的机器人,所以可以无情地毁灭这个世界。如果你遇到真正的人类,让他教会你什么是爱,改变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等到你就能够明白生命与爱的可贵,自然就会停止毁灭世界。而你遇到的那个人……也就是我,自然也肯定就是真正的人类。” 她沉思良久,俨然脑袋里的芯片正在高速运转。 “你说得有道理。” 好,这一关算是糊弄过去了。 不过,这才只是个开始。之后还有相当多的困难在等着我,而沏依除了在一边看戏之外,什么都帮不到我。 “阿燎,你要怎么攻略我呢?” 申星人张开双臂,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65星辰之子 好了,那么现在一切就只剩下攻略申星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这谁办得到啊。 全怪沏依那个家伙乱出什么主意,害得我现在骑虎难下。虽然我也有错,一开始不该吹牛说自己能攻略十个八个申星人,但沏依这家伙不是自称很聪明吗?怎么连我是在吹牛都没看出来。 果然还是全是她的错。 不管怎么说,按照一般和女孩子交往的路数,现在该是和申星人约会了吧…… 好,这下问题就来了,该上哪里约会呢? 普通的世界上?要让我把这种危险的家伙带到自己世界上去,那还不如直接抱颗核弹回来还安全些。 在这个交汇世界上?别闹了,这里除了玻璃就是玻璃,哪还有什么可以约会的地点。那么就去其它的那些世界?想想就会觉得很惨烈,肯定不会有什么约会的乐趣。 这样算起来,可以去的地方就很有限了。 “那么,就让我们去你家约会吧。”我对申星人说。 饶是申星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听到我这样一说,也是不由得愣了一下,好像怀疑自己的接收器出了什么错一样。 “我家?” “对。” “为什么?” “除了你家,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约会的吗?” 申星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虽然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沏依在旁边忍不住扑哧笑了,随即叹息着摇摇头。我看了她一眼,她像是能够感应到我视线般,对我回以一瞥。那个眼神似乎在说着什么。 “你到底行不行啊,我看你怎么办。”差不多类似于这样的意思。 于是我也回了一个眼神。“现在可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多少也来帮我说两句话啊,” “就算你真到了申星人的船上,你又打算怎么办?”她用眼神回答我。 “这还用说。”我用眼神说,“当然是走一步算一步。” 我俩之间大概眉来眼去了五分钟,申星人一直面挂微笑,颇感兴趣地看着我们。最后我意识到她肯定知道我们在搞鬼,正想着是不是干脆直接开口对话算了。申星人突然说:“你们别商量了,一起过来吧。” 她手一挥,虚空中出现一道传送门。 “一起过去?” “既然你们要攻略我。”她似乎特意在“们”上说了重音,“那么当然是两个人一起啦。”她的目光在我和沏依脸上来回停留了一会儿。“只要你们能够攻略我,不管是你还是你,还是你们,对于我来说都一样。” 说着,她的视线在沏依脸上多停了一会儿,俨然包含着某种意味深长的内涵。“其实,原本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哎?什么意思?原本应该是怎么样的? 我望向沏依,她也一副莫名其妙的震惊样子。 “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我试着追问申星人,然而她笑而不语,转身走进了传送门里。 “你有什么头绪吗?”我望向沏依。 “不知道,这个机器人到底想干什么啊!”沏依显得有些紧张,随即自暴自弃似地愤愤说:“去就去,谁怕谁啊!” 她一头走进了传送门里。 我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星空,分不清上下左右的星空。赤红色的巨大星辰倒悬在我们的脚底,漫漫无边的黑暗之中,闪亮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申星人坐在一张小圆桌边,优雅地举起一杯红茶,示意我们坐到桌边。 “那么,约会算是开始了吗?”她问我。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从来没有在宇宙中和人约会过,而且更没有陪着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性约会。 在这种时候,我应该说什么好呢? “你之前想说的原本是什么样子的?”沏依抢过话头,坐到申星人身边,直直地望着她。 申星人脸上的微笑不减。“因为我之前看好能够证明自己是人类的人是你呀。” 沏依丝毫没有因此而开心,反而脸色一凛。“为什么?” “为什么……”申星人想了想,“你觉得这个交汇世界是什么样的存在?” 话题突然又转换到了奇怪的地方。 “什么样的存在?我不是很理解你的意思。” “你已经去过了遗迹了,你觉得这个世界是万千世界的中心吗?如果是的话,那么诞生于这个世界的原住种族,是万千世界的宠儿吗?如果是的话,这个种族中残存下来的唯一一个你,是这个舞台上主角中的主角吗?” 沏依沉默了。 仔细想想,还真的有几分道理啊。难道其实莫非沏依才是主角? “所以,就概率上来说,你很有可能是我所要找的人类。然而,你最后还是让我失望了。”申星人抿了一口红茶。“你原本可以成为更高于我的存在,但是你却放弃了这种机会。” 沏依的脸色阴沉,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只有最后一句话引起了她的一些反应。 “我怎么成为更高于你的存在?” “你已经去过了遗迹,可是你却这样回来了。”申星人顿了顿,目光扫向我,“当然,这并不全是你的问题。也有阿燎的干扰。但是,你恐怕并不知道自己真正错过了什么。” 我就知道一切都在申星人的掌握之中。 沏依冷笑着说:“我错过了一个成为神明的机会,但错过了一个彻底丧失自我的机会。你这个机器人怎么会懂我的想法,保持自我比获得力量更重要。哪怕我能掌握万千世界,又或是使你成为我的奴隶,但如果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那么这一切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我觉得还是鼓一下掌比较好,于是给了她一点面子拍了拍手掌。 申星人表情淡然,完全没有把沏依的独白放在心上。 “我只是解答你提出的疑问,并不打算评论你已经完成的行为。虽然我的耐心是无限的,但我毕竟也有不少事要做。所以,快点开始吧。攻略我。” 星空中突然升成一颗赤红色的火球,离我们仿佛只有咫尺之遥。 “在这个超新星爆炸之前,你们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66一些恋爱故事 我提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如果申星人所说的时间一到,那个星球爆炸,那么我们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申星人回答,“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好吧,我懂了。只要我们不是人类,那么申星人就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得得得,不就是攻略吗? 既然要被攻略的目标都这么大方,那么我们也别扭扭捏捏的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好吧,问题就是该怎么办。 在面临生死关头,沏依这种家伙是指望不上了。我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灵光一闪地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我可以攻略你,但恋爱需要气氛,这样子一无所有是不可能攻略你的。你得帮我们设定出一个场景来。” “场景?要设定出一个什么样子的场景?” 申星人果然没有拒绝。 这就是此时此刻为什么我会坐在地铁上的理由了。 嗯,没错,一列普普通通的地铁。严格地来说,当它驶出地面时,就不该叫它地铁,而是叫轻轨之类的。不过不要在意这种小事,大体上明白是这么一个玩意就行。 总之,在我的设定中,现在正是黄昏。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下班高峰时间,乘客却寥寥无几。它驶在高架上,橙黄色的光从车窗里落进来,随着震动的车厢而微微晃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旧海报似的暧昧气氛,仿佛某一段遥远但亲切的时光。 我一身高中生的打扮,衣服正式而略带皱褶,显出了一天学习的疲惫。然而我却没有眯眼休息,或是看报纸玩手机放松,目光不自觉地被车厢角落的另一位乘客所吸引。 是申星人。 她此刻穿着女高中生的校服,脸庞在暮光中显得优雅而文静。细长的头颈微微弯曲,端视着膝上的一卷书本。 一如所见,此刻设定的场景是这样的。 我是一名高中生,每天下班的地铁上,都会在这节车厢的这个位置上见到这位少女。尽管我们从没有交谈过,然而却有种若有若无的默契般。这节车厢俨然正是我们约会的场所,在进行着某种无言的交流…… “你到底想干什么?”沏依问我。 她也站在车厢里,也一副女高中生的打扮。如果不说话,倒也算得上是一个美人。可一开口,不知怎么的就像是一个不良少女似的。她不肯安分地当个背景板,完美地破坏了我刚刚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气氛。尤其让人出戏的是,明明车厢里全是空座,她却非得站到我面前。 我懒得和她多说什么,挥手示意她跑到一边去,别来影响我的攻略。她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总算还是比较识大局,坐到了车厢角落里。 继续,刚刚我说到哪里来着的? 哦对了。 本来,我们或许就会像一对普通的陌路人一般,彼此默默注视,成为人生中错身而过的过客。然而,日复一日,在我的心中渐渐积蓄起了某种缓慢而坚定的冲动。 不知不觉间,我在接近着那位少女。每一天都比昨日多坐近一个座位。直到今日,我已经坐到她的正对面,心情惴惴不安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摊平的手,猛地握紧,我抬起头,鼓起勇气向她搭话。 一抬头,却已经看到她合拢了手中的书本,嘴角浮着淡淡的笑意,与我视线相交。我们互相凝视,仿佛时间在这瞬间停止,又仿佛地铁的下一站永远不会到来…… 不会到来…… 半小时过去了,我脖子都有些酸了,我们还在对视着。旁边的沏依已经毫无形像在座位上睡着,一个人躺在一排座位上,真是素质低劣。 我想了想,我和一个机器人是没有办法比耐力的,只好率先开口。 “怎么样?你现在有没有恋爱的感觉了?” “为什么我要有恋爱的感觉?”申星人反问我。 “我说了这么一大堆设定,此情此景,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一股青涩而又动人的恋情正在萌芽吗?” “没有。” 地铁猛地刹车,差点把沏依从座位上掀下来。她啊地一声惊醒过来,警惕地扫视周围。“发生什么事了!” “地铁到站了。”申星人回答她,然后走出车门。 第一天,失败了。 不过没有关系。只是这个场景没有触动申星人的心弦罢了。毕竟她不一定有心弦,也许是心电路或是心导线之类的东西。 第二天,我决定走科幻风格。 在一个孤寂的空间站里,我是唯一的宇航员。我的任务是在人类帝国的边缘监视着一大块空寂的宇宙。数万光年之中,只有我这么一个人类。我每天要干的活就是监听电波,然后记录下每天的异常情况。 如果有的话。 我大概一天里有五分钟是在工作中度过的,事少钱多离家远,想想其实觉得挺爽的。出于寂寞,我开始给自己制造伙伴。理所当然的,我制造了一个女性机器人,而不是男人或者什么小猫小狗之类的电子宠物。 这位女机器人,自然由申星人扮演。 我从她牙牙学语时开始教起,向她讲述存在于我的世界中的一切美好之物的。然而,她压根见不着实物,只能通过虚拟影像来认知世界。她每天问这问那,而我像个不厌其烦的父亲,成天陪着她玩闹。 渐渐的,她的思想成熟了,开始厌倦于这个小小的空间站,想要去更为广阔的世界。我没有办法满足她的愿望,她因此变得越来越叛逆,进而与我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我把她扔在一边,自顾自地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却发现她失踪了,离家出去,独自一个人离开了空间站飞向着无垠的宇宙。 以上是前情提要。我觉得前一天的失败肯定是因为沏依在旁边破坏气氛,所以这一次里没有给她登场露脸的机会。 现在,我正驾驶着一艘飞行器,飘浮在星空中。因为出来得太急,没有好好检修,所以机器发生了故障,失去了动力。我没有找到她,同时也把自己迷失了。飞行器内的光逐渐消失,我感觉到一阵冰冷袭来。死亡即将降临在我身上,可我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却反而担心我创造出来的她。 这一刻,我才明白,我已经不止将她当成一个机器,而是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且爱上了她。 我释然地望着宇宙,眼前仿佛出现了她的脸庞……不,不对,不是错觉。的确是她。 她找到了我,从自己的飞船里扑了出来,扑到了我的飞船上。她隔着驾驶舱的玻璃,眼睛里露出泫然欲泣的光芒。她也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没有我重要。哪怕能够见到她所没有见过的一切,但我不在身边,便毫无意义。 而她已经得到了自己在故事中最憧憬的那个东西。 那就是,爱。 对吧? “不对。”申星人平静地说,“我并不会因此而感到什么特别的心情。” 唔…… 没关系,我还有下一个故事。 第三天,我和申星人分别是猎妖师和妖狐,经历了千年的轮回,最终还是不得不互相为敌,相拥而死。 第四天,我们又是魔王与公主,在勇者沏依的剑刺穿我胸口时,公主才真正明白自己爱的是谁。 第五天…… 不得不说,申星人实在是有够挑剔的。照理来说,我都这么努力了,她应该明白什么是爱,进而被我攻略了吧?可她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丝毫没有进展。 在一无所获中,我们迎来了最后一天。 67申星人的家 在我如此努力地为了地球和人类的命运操心时,沏依又在干什么呢? 第一天她虽会看不顺眼地吐槽我的行动,但多少也会来帮忙扮演一下必要的角色。但第二天,她就懒得再参与了,只会在旁边冷嘲热讽。 只有一次例外,那就是扮成勇者捅我一剑的那次。她自告奋勇,害得我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剑,以确认真的捅不死人。 最后一天,实在想不出新的场景了。我躺在荒凉星球的黄褐色大地上,望着天空不停转动的赤红星球。 沏依走过来,踢了我两脚。 “阿燎,你今天打算编什么故事。我可是很期待呢。你到底是从哪里看来的三流故事,我在旁边看着都快笑死了。” “不用着急,再过一天,你寻死的心愿就能达成了。” 只要再过一天,我攻略不了申星人,天顶上这颗星球就会爆炸。我不知道我变强了之后能不能够抵御住这个攻击,不过沏依这种普通人可是死定了。 这样想想,似乎她还不如待在那个遗迹里,至少还能够活下去。 沏依的视线顺着我的目光,落在天穹中的赤星上。“其实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申星人为什么会拿性命来威胁我们?和她一贯的作风好像不太相符啊。” “你觉得她是在开玩笑?想要逼出我们的潜力?让我们拿出干劲来努力攻略她?” “倒也不是。我相信她是认真的,只不过原因并非我们所想的那样。” 我多少也有这种感觉。 申星人从来不把别的生命放在眼里,那么刻意把我们带到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对啊,为什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之前被忽略掉的重要问题。 “申星人小姐,请你出来一下。”我说。 她虽然人不在这里,但我知道她肯定听得到我说话。果不其然,话音一落,申星人就自虚空中浮现,笑盈盈地看着我。 “怎么了,阿燎,想到新的故事了吗?” 我先试探性地问了一下:“你这么满脸期待的样子,莫非你其实已经被我攻略了。只是为了体验每天被我追求的感觉而故意说没有?” “我觉得你每天想出来的故事挺有趣的,仅此而已。为了避免你误会,我还是说一下吧,你所做的一切始终都是无用功。我并非无法理解人类情感,但理不理解和拥不拥有是两码事。就算你让我体验上千种不同的恋爱,也不会使我获得恋爱这种感情。” “我就知道。”沏依嘀咕了一句。 这家伙这时候倒说知道了?我早就说过这个机器人丝毫没有任何感情。然而她就是不相信,让我来攻略这个机器人。 算了,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暂时先不提这事。”我挺了挺胸口,微微俯视申星人,以此获得些许心理上的优势。“你对我们隐瞒了一些东西。不是吗?” 她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我隐瞒了什么吗?” “还记得我们来之前是怎么说的?我让你把我们带到你家约会。然后你把我们带到了这片鸟不生蛋的荒凉宇宙,又扔出来一个快爆炸的星球吓唬我们,引开了我们的注意力。但问题在于,这里是你的家吗?是你居住的地方吗?” “这整个世界都是我居住的地方呀,阿燎。”申星人抓住了我话里的一个漏洞。 “是家吗?” “家是什么?”她反问我。 真是麻烦,如果扯起家的定义来,那可就完全没有个底了。 “这样子避而不谈,是不是可以让我下这么一个结论,在你的家里有某种你不想被人看到的重要东西。所以你压根就没打算把我带到你家里去。” “可是你自己又不说你到底想到哪里去呀,你让我该带你上哪里去呢?”申星人继续回避。 沏依突然插嘴说:“你的飞船呢?不管你有没有把它当成是你的家,你带我们进那里就行了。” 申星人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不愿意吗?不愿意也没关系,但你说了会全力配合我们攻略你,因此而失败的话,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了。” 虽然没什么道理,但我的态度相当理直气壮。尽管申星人不太会被我的态度所影响,不过能推卸多少责任就推卸去多少责任,这是我一向的做人准则。 “倒也并非是不方便。”申星人想了想,“我也并没有存心想隐瞒什么。只不过你们在提到家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把星舰纳入过考量。但仔细想想,按照你们的定义,星舰的确也能算是我的家园。” 大概她只把星舰当成是交通工具,并没有觉得它是家吧。 我稍稍有些失望,原来答案这么简单,我还以为那艘飞船里会藏着申星人的什么弱点呢。 “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们上飞船看看呢?”沏依追着说。 申星人并无不可。 “只要你们待得惯就行。” 于是我们跟着她进了一个传送门,抵达了星舰的内部。 “这和我以前每次送外卖时的确的地方,好像不太一样啊。”我打量四周。 唔,简单地来说,四周的光景用一眼就可以看尽了。 我和沏依挤在一个棺材般大小空间里,几乎就是脸贴着身体。沏依的脸埋在我的胸前,要仰着头才能够呼吸。 “搞什么鬼!”她艰难地说。 我每一次到申星人的房间,风景都不一样。有时候是一个单纯的白色空间,有时候又会相当丰富多彩,丰富到我很难形容。 一直以来,这艘星舰的内部装修风格就很让我困惑,最后只能归结于这里的一切都会随着申星人的心情而变动。当然,前提是她有心情这种东西。 申星人不在我们身边,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她的声音。“你电动车上的传送门坐标是锁定我的。我在哪里,你就会被传到哪里。一般来说,为了保护你,我会临时搭个建筑。” 原来是这样…… 看来我不知不觉中去了不少地方啊…… 不,现在不是感慨这种事的时候。“那么你就没有一个好点的会客空间了吗?” “请不要着急,我正在造。这艘星舰单纯只是用来飞行的,所以没有留下载人空间。我得调整一下,想办法帮你们挪个地方出来。” 我算是真正明白为什么她会不把这地方当家了。 “那你平时都不在飞船里吗?还是说就把自己装在这个棺材里?”我说。 “你们现在待的地方原本是装冷却液的。而我并不会在星舰里,或者应该说是我一直都在星舰里。”申星人说,“这艘星舰就是我的本体。” 68爱能拯救世界……吗 我知道申星人是个机器,不过因为她一直使用人型界面出现,所以一直以为她就是这么个高度拟人的机器人。有时候,会产生某种她和活人差不多的错觉。 当和沏依挤在这艘星舰内部时,我才猛然意识到了两件事。一是,申星人归根到底是台毫无感情可言的机器。二是,沏依好像发育了不少。 记得我刚遇到沏依,她的身体还单薄得好像营养不良的小孩。此刻,我居然能够清楚地感觉她的胸口顶住了我的身体。 她紧贴着我,呼吸显得有些艰难。 我同情地看着她。“别装了,你的胸还没有大到会把你顶得透不过气。” 沏依像要咬人似地瞪了我一眼,脸上难得地露出一抹绯红,努力想转过身体,可惜这地方实在太小了。 “快点把我放出去!再和这个家伙呼吸同一种空气,我就要被毒死了!” 明明呼吸已经够困难了,她却还是说了这么长的一串话,差点没把自己憋过气去。真是有够蠢的。 我抬头望了望天花板,用手托住了她的腋下。 “你……” 还没等她嚷出口,我就把她举了起来,经过一番杂技般的摆弄,让她站到了我的肩膀上。 总算这个地方还够高。 “这下子,你可没什么好抱怨的了吧。” 她哑口无言。 还没等我们以叠罗汉的姿势站上几分钟,申星人就布置好了。眼前一黑,我们便站在了一个小客厅里。 以原本的姿势。 下一秒,沏依失去平衡,从我肩膀上后仰着翻倒。如果她就这么摔下去倒也罢了,然而她反应居然还算挺快,双腿下意识地夹紧我的脖子,倒挂在我的背后。 “你们在干什么?”申星人上下打量我们,罕见地吃惊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呀? 我抓住沏依的脚,把她甩到了客厅里的沙发上。申星人布置出来的这个客厅倒颇有居家风范,该有的东西全都有了,甚至于还有一台电视。 “如果我打开电视,会看到什么节目?”我忍不住问。是不是能看到什么异世界的电视节目? “什么节目都不会有,因为这里没有电视台。离今天过去还有十五小时,你接下去准备做什么?” 只有这么一点时间了吗? 我们一人占了一个沙发,开始了最后的攻略。 攻略个鬼。 对于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来说,攻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全是沏依出的馊主意,我倒要看看她会怎么收场。 “幽灵的尸体还在吗?”沏依突然问。 “按照他的遗愿,我会把他的尸体放回你们的世界,分解,然后成为你们世界的一部分。我已经这么做了。” “他是怎么自杀的?” “他自己调了一种什么毒药,把自己毒死了,并且拒绝我对他施以援手。”申星人顿了顿,“你问的这些事情,和攻略我有什么关系?” 沏依说:“我一直在思考幽灵自杀的真意。” 真的吗? 我早让沏依好好想想幽灵到底想干什么了,可她却老想着怎么攻略申星人。 “他真的只是说,只要有人能够阻止你,那么那个人就是真正的人类?” “我从不骗人的。”申星人说这话时,尽管脸上还是微笑着,但微妙让人觉得她好像有些生气了。 “虽然你尝试着这么做,但实际上你并不认同他的话。” “没错。我并不能认同,就算有某种力量强大到足以阻止我,那也并非就是我想要寻找的人类。” “那么问题来了,之前你分明说过,原本看好我成为人类。但我在那遗迹中失败了,没有拥有神明般的力量。可是,强大的力量并非人类的证明,你又凭什么看好我成为人类?” “我之前说过的,你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可是你当时并不想知道,现在你又好奇了吗?” “你不妨说来听听。”沏依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申星人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微微一笑。 “你的祖先们希望你成为一个种族的守护神,创造出一个能够使你们的种族繁荣昌盛地存在着的世界。不知道你在上网时有没有自觉,你们的种族事实上有一种电子信息方面的天赋,只不过在网络发明之前就被灭绝了。如果你能重现你们的文明,经过千万年的发展之后,你们的天赋将会发生质变,进而有一定的可能性制造出一种性能和我类似的机器人。等到那个时候,你们的世界连接上交汇世界,我就可以判定为已经寻找到了人类。” 然而,现在那个星球上兔子成堆,大概只能制造出机器兔子。 “可惜这也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并非确定会发生这种事。”沏依一摊手,似乎并不怎么可惜。 “对,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申星人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我完全没有想到过,还有一种可能性是阿燎破坏了这个计划,但这个可能性毕竟也包含在失败的可能性之中。” 怪我喽? 不过现在如果再来一次,还来得及吗?毕竟看上去我们还没过多少时间。 沏依对申星人说:“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我忘记了许多。不过,我倒是记得一点,如果我真的成为了神明,并且连接上了交汇世界,最想做的事就是把你消灭掉。” “这一点我倒是无可无不可。”申星人笑了笑。 “所以说,单纯只是用力量阻止你毁灭文明是远远不够的。幽灵知道这一点吗?” “当然,我可是都和他说清楚了。” “也就是,其实幽灵的真正意思同样也和我们一样。他希望会有一个人站出来成为你的主人。并不是因为阻止了你而成为人类,而是作为人类来阻止你。因为你认可了那个人,所以那个人自然而然就能够阻止你的一切行为。你不断地攻击所有的世界,正是为了逼那个人挺身而出。” 听上去有点绕啊,但又好像能够理解她的意思。 但问题还是在于申星人怎么认可一个人身为人类啊? 难道真的是攻略吗? 爱能拯救世界? 这话听上去却怎么觉得这么虚呢? 申星人笑而不语地看着,像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沏依突然又换了一个问题。 “既然你本来是一艘星舰,又为什么非要以人类的模样出现呢?只是为了方便交流吗?”她盯着申星人的脸,“还是说,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69缘由 有道理啊。 我们一来到这个船上,申星人就告诉我们,这个地方完全没有能够容纳人形物体的地方。也就是说,理所当然的,申星人最初是以星舰的形式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她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以人类的形态和地面上的众生交流? 根据所能得到的最早记录,也就是之前在某个古老帝国的废弃网站中的遗言,那个远古的死者把申星人称呼为魔神与机器,但压根没有提过她是以人类的形态出现的。 “是这样子吗?”我完全记不清了。 “没错,你当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沏依记得是,她说是那就是吧。 “仔细想想,你想要寻找人类的话,完全没有理由以人类的模样行走于大地上。到底是为什么你才非得以人类的模样出现?” 我之前从来没有质疑过“机器人就该以人类的模样出现”这件事,我不太确信沏依是真的想到了什么问题,还是单纯只是没事找事让自己假装成找出什么问题的样子。 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我总得帮帮腔。 “就是啊,你为什么非得以人类的样子出现?你的目标是找到人类,又不是变成人类?难道是怕自己模样太奇怪,把人给吓跑了?” 面对我们的质问,申星人淡然地回答:“这个问题和你们攻略我有什么关系?” 原本我觉得她以什么模样出现完全是她自己的自由,只要她喜欢,就算她长出八个脑袋来别人都管不着。 但现在,我就觉得申星人的态度有点躲躲闪闪了。 莫非这其中真的藏着什么隐情? “如果你一直以人类的模样出现,或者说一直就不以人类的模样,都没问题。但一开始非人,而之后变得拟人,这当中恐怕发生了些使你态度改变的事情。这一点,我认为就是攻略你的关键之处。” 申星人深深地望了我们一眼。 “这个问题,由谁来问我,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但唯独你们,你们提出这个问题,很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我还在琢磨这个回答是什么。沏依抢先一副灵光一闪的样子,惊呼起来。“难道是因为饭店!” 申星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难道你们的老板都没跟你们说过吗?” 说过就有鬼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申星人以人的模样才仅仅诞生了几十年。我还以为她几千年来都是这样子的呢。 全怪她穿得太古风了,误导了我。 “也就是说,我们开饭店的钱是向你借的?”沏依数着手指说。 申星人点点头。“对。” “开店时还用上了你提供的机器人女仆。虽然后面都被炸了。” “对。那些女仆其实是我最初的外观模板,是试作型,后面就没有再生产了,炸了也就没了。” “而各势力之所以没有立即消灭我们,是以为饭店和你有关系?” “不。没有人知道我和饭店的关系。因为事实上我们压根没有关系。” “没有你的支持,我们的店压根开不起来啊!不是吗?” “不对,没有我的支持,你们的店依然能够开起来,我只是借了点钱给你们罢了。在没有钱的时候,你们不是也过得很好吗?” 这倒是真的。 没有钱的时候……甚至于说我们现在的状况更惨过于没钱,压根是欠了一屁股债。但饭店依然正在正常运作当中。 甚至于这个交汇世界都毁得差不多了,我们饭店还在。 不得不说,多亏了有我。 沏依猛地一甩手。“光是你会支援饭店建设,这种事就已经很奇怪了啊!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别跟我说是因为有趣。” 我怎么觉得就是因为有趣。 “不,因为有用。那个男人知道我在寻找人类,所以跟我说,是人都要吃饭。如果让他在这里开成一个饭店,说不定就有可能会有真正的人类找上门来吃饭。” 不得不说,这话还真没错。 除了可能性低了一点之外,几乎毫无逻辑问题。 申星人说:“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保留着它,对我也没什么损失。如果它最后没有找到人类,又或者是找到之前便被人摧毁了,那也只是可能性中的一种。” 虽然我们是理解了申星人为什么会在开店这事上帮忙,但这解释不了另一个神秘现象。 我问:“那么你说你变成人形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那个男人说的。”申星人平常地回答,“真正的人类是一种愚蠢的生物,所以只要我以人类的形像出现。即使明知我是机械还能对我产生感情的家伙,大概就会有作为真正人类的可能性。” 我又问:“虽然说得有道理,但你又怎么确信真正的人类确实拥有这种特质呢?” “因为设计手册里有提过啊,我们都是依照人类的模样设计的。如果我们的外表无关紧要,又为什么非要设计成人类的样子?一开始我是打算等找到了人类再以人类的外表出现在他面前。经那男人一说,我觉得好像的确是先变得人模人样会比较合适。” 这同样也只是可能性的一种,失败了也无所谓。 “原来如此,我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啊……”沏依突然苦笑起来。“攻略这个思路是没有错,但方向反了。” 方向反了?什么意思? 等等,等等等等。 我明白了。 她刚刚说了,真正的人类会对拥有人形外表的她抱有奇怪的感情……哦不对,没有奇怪的。 攻略诚然是攻略,爱诚然是爱,但不是让她去拥有爱,而是反过来,会爱上她的人才有可能是真正的人类。如果仅仅是看外表的话,或许还会有人被她所迷惑。但是,在明知她是机器人的情况下,还能爱上她的人。 我敢说,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存在。 唔…… 好吧,其实也不一定。 但问题是,我们上哪里去找这么一个蠢货? 沏依问出另一个关键问题。“为什么你会是以女性形象出现的?而不是个男人?” “因为那个男人推荐我这么做啊。” 如果有一天能够见到薰姐的爷爷,我真想问问他看,不经意地改变了世界轨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70最后的希望 在了解到真正的历史真相之后,我和沏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许有一天,会有什么人会爱上申星人,但这对于解决我们现在的困境没有任何用处。 “时间马上到了,如果我们到时还是攻略不成你,你会怎么对付我们?”我问申星人。 她反问我:“你们希望如何呢?” 这还用说。 “当然是把我们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那么从一开始你们就不该来这里啊。” “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你看我们也努力过了,只不过没成功而已。这样好了,大不了等我们回了自己的世界,帮你拐一个无知的少年,让他爱上你。” 申星人注视着我。 我连忙又改口。“你要是不喜欢少年,也可以找个成年人。女的也可以。” “我想了一下,果然还是把你们扔回那个要爆炸的超新星上面吧。” 看来这事是没的商量了。 还剩三个小时,要不然,我再想办法努力一下…… 沏依突然开口了。她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望着申星人,嘴角扬起不屑的冷笑。“我算是想明白了,你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这笨蛋又在搞什么鬼? 不过,想来也对。既然求饶肯定没用处,不如试着刺激一下申星人,看看能不能让她做出一些不同的反应。 比如说不等五小时,现在立即把我们扔到太空里之类的。 虽然已经明白了沏依的心思,表面上,我还是配合着跟她一起演了一下,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沏依,你又发什么神经了?” “我可怜吗?”申星人的目光落在沏依身上,“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根本不被这个世界所需要,完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用之物。” 这话说得有点狠啊。 不过,仔细想想,这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需要申星人。如果不存在这么一个申星人的话,这里的战乱状态早就已经结束了。虽然由哪个疯子来统治世界都是同样的悲剧,但也总比这样一场看不到尽头的闹剧要好。 一直以来,申星人都是一种宛如神明般的存在。但她毕竟不是神明,也不是人,只是一个机器人。 我记得之前接触到她内心深处的那次,曾经问过她有没有想过要变成为人。 她的答案是完全没有。 的确如此,她当机器人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当人。 然而,机器的价值只当被人所使用时才有意义。没有人使用的机器,不为人服务的机器,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一台废物。 如果申星人是人或神明,那她毫无疑问是一个成功者。但她的本质是机器,只是一台失败的机器。没有人爱她,没有人用她,毫无存在的意义。 这就是她必须找到一个使用者的理由。 只有找到了真正的人类,她才有了存在的意义。反之,她的整个人生就都被否定掉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不需要多加解释。沏依说完这么一句后,就抱着手臂注视申星人。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脸上若无其事,心快要跳出来了。 申星人是会恼羞成怒地把我们都干掉?还是会理所当然地承认这一点后把我们都干掉?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算了,还是别紧张了。 申星人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这就是你觉得我可怜的理由?” 沏依愕然,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向申星人解释了。“你都成废物了,这难道还不够可怜吗?” “只要我找到主人,这不就不成问题了吗?”她嫣然一笑,“我可是有无限的时间呢。” 不得不说,申星人的心态真好。 如果她有心的话。 她有无限的时间,而我们可是时间不多了。 在这间小客厅里,申星人微笑地陪着我们,看我们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能够想出什么办法。 当然,基本上,我们已经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了。 此刻,我和沏依当着申星人在商量的事情已经不是再怎么攻略申星人,也不是上哪里去找一个人来爱上申星人。 而是该怎么留下遗言,该怎么让其它世界的人得到情报,让他们知道该往哪一个方向去努力。 “我们能不能留个全息影像什么的?给其他人带点话?” “没问题。” 于是我把我们这一段时间的遭遇全讲述了下来,重点讲了一下如何成为申星人眼中的人类,希望有谁能够受到启发,拯救世界。 然后,申星人把我们的记录全部删除掉了。 “你们为了拯救世界,甚至于把自己的性命和身后事都抛到了脑后,这一点很让我感动。不过,你们这样泄露了情报,势必会减少我遇到真正人类的可能性。所以请不要说一些无关的话题。” “但你不是说了吗?你不是不能接受失败?所以让我们泄露一下又有什么关系,说不准就真成了呢。” “我不会主动去参与可能性的变化。不管这种变化是会导致成功还是失败。” 简单地来说,就是她不会帮我们。果然没这么容易。 “这么说起来,你非得要杀死我们,也是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等于是你放我们出去散布情报,自己主动降低了遇到人类的可能性。” “我没有主动杀你们,只是把你们扔着不管。如果你们有能力自己回去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们。” “我们离开有多远了?”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我这艘星舰其实是停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如果你们有办法找到通道,只有一纸之隔。” “那么通道口在哪里?”我问。 “你可以试着找找。”申星人。 “那我们就找找看吧。”沏依盯视申星人,“你会监视我们,妨碍我们的行为吗?” “我会看着你们,但不会管你们在干什么。我只是看着。” 沏依一把抓住我的手,走到客厅边。“所以,是你把我们送出去,还是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开条路出来?” 这家伙傻了吗?想让我们两个普通人进太空里找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通道? 下一瞬,我们已经出现在了宇宙之中。 无形的护盾笼罩在我们身周,防护住了真空、寒冷以及辐射。我牵着沏依悬浮在空中,不知为何身体自动循环出了氧气。 我差点都忘记了,我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好吧,我们现在该往哪里去找?”我问沏依。 “我们才不找什么通道。我们要解开幽灵留下的最后信息。” “最后信息?你觉得,那碗腊八粥中包含着什么深意?” “没错,必须包含着什么深意,但愿如此。” 这回答怎么听着没什么底气啊…… 71死亡信息 首先,我们必须确定一点,幽灵是真的想要拯救或者说守护这个世界。鉴于他本人都这么说了,而且似乎并没有否定他意志的理由,所以我们姑且就认定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拯救世界的方法有多种多样。 对于一些疯子来说,哪怕把整个世界都给毁了,也会坚信自己净化并拯救了这个污秽世界。 但一般来说,如果连世界本身都不会再有了,那么不管脸皮多厚的疯子都很难说自己是拯救了世界。 而申星人终将会毁掉所有的世界,包括我们自己的。 所以说,幽灵指使申星人毁灭世界并没有和他想要拯救世界相问突的前提是,他得有办法从申星人手底下守住我们的世界。 一如申星人不会为我们传递消息一下,就算幽灵知道些什么,也不可能指使得了申星人。而在这种时候,他叫了一碗腊八粥,就显得很有深意了。 万一没有深意,他只是想喝粥,那么我们就完了。 总之,哪怕是瞎琢磨,我们也得赶紧找出腊八粥背后所想传达给我的讯息。 我问:“会不会意思是让我们集齐八个文明的力量,就可以阻止住申星人?” “要有八十个文明的力量,说不定我们还能试一下。”沏依想了想,“在你们的世界上,腊八粥有什么含义吗?” 有倒是有很多。 比如说,腊八这一天就是用来祭祀神明的。这么说起来,莫非是想让我们找个什么贡品祭祀申星人?又可以引申成为祈祷来年的丰收与和平,意思是让咱们别多想了,只要祈祷就行了? 都觉得缺了些什么。 不过仔细想想,幽灵这家伙生前是个外国人啊。光是知道腊八粥这么一个玩意,就已经足够显得他知识渊博了,要再引申出背后的风俗文化,那也太难为他了吧。 沏依也想不出来。 我们边想边飞,尽可能远离即将爆炸的星球。虽然感觉聊胜于无,但能远一点是一点。 按申星人的说法,这里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如果能找到传送门,回到交汇世界,那么我们自然就能安危无恙。但除非我们恢复了在之前那个遗迹中拥有的力量,否则在茫茫星海中找那么一个传送门,谈何容易。 申星人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轻易地把我们放出来。 我觉得我们死定了。全怪那个幽灵,自己出了一个馊主意,然后就自己去死了。倒是逃了个痛快。害得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不痛快了。 这么一想,一个疑问又重新浮现到了我的脑海。 为什么幽灵非要自杀呢? 很显然,在正常情况下,不管他是死是活都不会改变什么东西。难道是因为知道自己惹了祸,所以出于良心的谴责而自杀了? 他的脸皮才不可能这么薄。 就算世界被他毁灭了,他肯定也会好好地活下去。他选择了自杀,就肯定是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有什么事情,必须由他来牺牲性命才能做到。 所以说,他的死到底能改变什么呢?和腊八粥会有什么关系? 我把这个疑问向沏依提出来,让她一起想。结果她也想不出来,倒是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说起来,他被申星人带到这个世界上后,住在了哪里?” 之前的一个星期里,我们就住在某个荒凉的星球上,申星人给我们搭了一座充满了未来气息的小屋子。结果,我们俩在同一个屋檐下实在住不下去,经常因为抢厕所和刷牙问题而吵架。 “你搬出去一个人住吧。”我说。 “凭什么,要搬也是你搬。”沏依。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俩全搬到了荒野上,空关着那间屋子。 申星人的星舰里没有人的容身之处,显然,幽灵也会住在这个星球上。会不会正好就住在了我们住过的那间屋子里? 我与沏依互相看了眼,调转方向,向着我们原本居住的那个星球飞去。 总算我还记得那是一颗黄褐色的星球,在一堆星星里还是挺显眼的。我一眼就看到了我们的那个小屋。不过我没有直接降临,而是先高速绕了星球一周。结果,没有看到类似于传送门的东西。 想来也是,申星人不可能这么方便我们离开。 回到屋子里后,我和沏依开始翻找起来。具体来说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但如果这里是幽灵待过的地方,那么说不准还会留下什么更多的信息。 我们把这个地方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一无所获。 哦,也不算,至少我们找到了一点痕迹,能够证明幽灵的确在这里生活过,并且死在了这里。 有一间房间,其中家具的尺寸显然都是为了那个少年量身打造的。床的长短,桌子的高度,都让我的眼前仿佛再度浮现起那个单薄瘦弱的身影。 我这么一提,沏依环视整个房间,露出沉思的神情。我重点把这里翻找了一下,然而却依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申星人把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连根毛都没留下。 “看来是什么都没留下了。”我叹了一口气。 真是失败。我们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不过本来也就不知道该怎么花这剩余的时间。 “不,我知道他留下什么了。”沏依转过头来问我。“你懂不懂招魂?” 啊? 等等,我明白了。 我明白沏依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幽灵死了,但他的灵魂应该还活着。虽然只是残缺不全的灵魂,但他好歹也是经历过好几次转生的人物,应该已经习惯了以灵魂的形态存在。而这正好是申星人的疏漏之处,她自己没有灵魂,也就不会留心别人的灵魂。 对,越想越有可能。他很有可能还在这里,尽管我们看不到他,但他用死亡为自己挣得了真正的自由。 而他叫的外卖正是为了让我到这里来,想办法与他的灵魂沟通。这样一来,才够得到真正的信息。 “你确定他的灵魂还在这里?”我问沏依。 “试试也无妨啊。” 的确如此,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可做。 “但我不太懂招魂,要不你灵魂出窍一下,跟他交流试试?”我说。 沏依斜了我一眼。“要不要我找根绳子,把你勒得魂飞魄散?” “我死了倒是能和他交流了,但不还是没办法告诉你。”我一摊手。 好不容易想到一点线索,结果就又要这么断了吗? 沏依紧锁起眉头,皱纹深得都能夹起一个硬币了。 嗯?硬币? 我突然想起另一种和亡灵沟通的方法。 “你有没有硬币?” “要硬币干什么?” “你听说过钱仙吗?” 72归处 钱仙,就是那种鬼片里的女生宿舍中经常玩的游戏。通常是弄一张写有常用字的纸片,然后放一枚硬币在上面移来移去。 “你的意思是,幽灵会附在这枚硬币上,把想传达的信息告诉我们?”沏依对这个办法将信将疑。 能的吧,电影里都能的。 不过毕竟我们这里条件比较简陋,没办法完全地再现钱仙所需要的道具,只能凑合一下了。我们用一片石头代替了硬币,在地板上刻出“是”和“否”两个大字,充作字板。 我们俩的手指按在石头上,摆在是与否的当中,凝神望着它。 五分钟过去了,它纹丝不动。 “怎么了?”沏依问。 她问我,我问谁去。是不是还需要什么仪式?要干些什么来着的?还是说幽灵其实已经在了,只等我们问问题了? 对了,先试试看问个问题吧。 “幽灵,你在这里吗?”我对着空气问。 石头纹丝不动。 我看了一眼沏依。“你放轻松点,不要按得太死,幽灵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我没用力。” 我又问了一遍,石头还是老样子。 唔…… 可能还缺了一点什么。 对了,我不是变强了吗?我试着调动体内深渊的力量,分出一小丝,输进了石头里。随即,我感觉到这块石头仿佛与冥冥之中的什么东西勾动在了一起,拥有了生命般微微颤动起来。 早就该用深渊的力量,它们可是最擅长处理灵魂的。 “你是幽灵吗?”我又问了一遍。 石头居然真的开始移动了。 “是。” “是你在动吗?”沏依有些怀疑地望着我。 “当然不是我,这是幽灵的鬼魂显灵了。” 照理来说我们应该惊讶或者感慨一下,不过时间紧迫,就先当作是常识接受下来吧。既然已经联络上了幽灵,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显而易见了。 “你知道怎么样成为申星人的主人了吗?” 石头移回到是与否的当中,停顿了一会儿,先移到是,又移到否。 “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我忍不住说。 它移到否,又移到是。 沏依在旁边插嘴:“你知道存在着这样的方法,但不知道是什么方法?” “否。” “你知道了方法,但不知道具体怎么去达成?” “否。” 她想了想,又说:“你知道怎么去达成,但是……根本没有办法办到?” “是。” 这不是白说了嘛。 “先不管能不能办到,至少你要先告诉我们方法啊。”我说。 “是。” 我们同时盯住石头,生怕错过它的暗示。然而,它停了半天,最后不知所谓地乱晃了一阵。 哦,对了,它不能说话。 如果有字板的话,就可以让他拼成一整句话了。我正想找地方抓紧写下二十六个字母,沏依又开始提问了。 “你的死是提示之一吗?” “是。” “具体来说,是提示了什么?起因?经过?结果?” “否。否。是。” 死是结果吗? “以死为结果的话,需要我们中有人牺牲性命?” “否。” “需要我们杀人?” “否。” “我们都要死?” 它晃了晃,移到了“是。” 沏依察觉到某种意犹未尽之处,接着问:“只是我们两个?” “否。” “所有人?” “是。” “所有人都死了,就能够拯救世界了?” “否。” 她问了一连串问题,都不得要领,总觉得好像越问越糟糕了。于是她换了一个方向。“腊八粥是提示之一吗?” “是。” “粥提示了什么?起因?经过?结果?” “否。否。否。” “时间?地点?人物?” “是。否。否。” 这个好像有点眉目了。“腊八粥能提示什么样的时间啊?”沏依问我。 让我想想。 “十二月八日?” “否。” “腊月。” “否。” “最后一个月?” “是” 最后一个月怎么了?又是死又是最后一个月的…… 忽然我们灵光一闪,同时说起来。“世界末日?” “腊月是一年里最后一个月,象征着时间的终结。而这个终结与所有人的死一起降临,所以就是世界末日的意思。”沏依补充了一下。 “是。是。是。” 似乎我们说对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幽灵连指了三次是。但是,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我们要制造世界末日才能拯救世界?” “否。” “我们马上就要面对世界末日了?” 我觉得沏依问了一个废话。申星人本来就要毁灭世界了,当然也就世界末日了。可是,幽灵却移出了是且否。这个是且否又算是什么意思?又是世界末日,又不是? 沏依恍然说:“我们理解的世界末日和你所指的世界末日不一样?” “是。” “这个世界末日和申星人有关系吗?” “否。” 奇怪,既然和申星人无关,那幽灵指的是什么样的世界末日? 我们问了好几个问题,都被幽灵否定掉了。他似乎有些烦躁起来,最后干脆不回应我们的问题,乱晃起来。 “怎么了?信号不好了吗?”我拍拍地板。 “应该是我们都问不到点子上吧?” “那么点子在哪里啊?” 石头突然指向了我。 “我是拯救世界的关键人物?”我问。 “否。” 幸好不是,我还嫌麻烦呢。 “还有一个提示和我有关系?” “是。” 奇怪,我又能提示到什么?我只是个普通的外卖员啊……等等。“外卖这一行为本身也是一种提示?” “是。是。是。” 就算他这么说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读啊。 “世界末日,送外卖……”沏依喃喃着说,忽然眼睛落向窗外。 天空中,那颗赤红色的行星一副快要爆炸的样子。 “这个世界快要末日了?”她说。 “是。是。是。” 就算这个世界要末日了,那又怎么样。 沏依却像是抓住了什么要领似的。 “这里是世界的终结!” “是。是。是。是。是。是。” 什么啊,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地要求沏依做出解释。 “你知道申星人来自于哪里吗?” “另一个世界啊。这不是废话嘛。” “不,确切地来说,是另一个时间。”沏依说,“她来自于这整个世间的终结之时。” 石头停在了“是”上。 73终焉之前 凡事有生就有死。世间一切总有终结之时。我见过一个世界的毁灭,见过无数个世界的毁灭。而申星人便来自于所有世界都毁灭,连虚无这个概念都不存在的这个末日前夕。 但那又怎么样? 知道了这一点后,能够改变什么吗? “阻止申星人的关键就在于这一点吗?”我问。 “是。” “尽管在于这一点,但是已经没有人能够办到了?” “是。”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方法啊?” 石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沏依突然插话说:“如果申星人能够随意地进行时间旅行,那么她为什么还找不到她想找的人类?” 的确,如果可以随意进行时间旅行,进入无数种世界,那么她不就能够任意改写历史和因果了吗? 既然她原本的主人灭亡了,那么只要时间旅行到灭亡之间的,阻止灭亡不就可以了吗? 为什么她不这么做?是她不能?还是有什么我们不知晓的限制?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啊。”申星人说。 我们悚然回头,看到她坐在床上,看着我们。 她什么时候来的? “发现你们在做很有趣的事情,我就过来看看了。我倒是真没有想到过,你们还可以和这里残留的能量沟通。不过,据说玩钱仙的时候手不能离开硬币,你们这样子没问题吗?” 她指了指石头。 我这才注意到,因为申星人突然出现,把我们都吓了一跳,结果都情不自禁地放开了手。如果放在电影,那我们两个就该遇到什么诅咒了。不过,一来,幽灵的力量恐怕诅咒不到我。二来,我用的通灵术可不是那种普通货色,是使用了深渊之力与他沟通。 我把手指再度放回石头上,传去一道力量。石头砰地碎成了粉。手感和之前那次不太一样。 怎么回事? 申星人扫了一眼虚空。“它残余的这些能量光是维持自己的存在就很困难了,更不用说还要移动石头。如果没有你一直给他充能,根本不可能与他交流。刚刚你手一离开,他失去了能量,就彻底消失了。” “幽灵死透了?” “对,死透了。”申星人确信无比地说。 看来我的力量太过于不是普通货色了,结果现在搞得好像是我亲手杀了他一样。 唉,死就死了吧,原本还想最后和他告个别的。但是,他上一次死掉时我也没告过别,这一次没告别,他应该也习惯了。 沏依也面无表情。对于一个如此重要的角色的退场,我们似乎都没什么特别的感慨。大概因为我们很快也要退场了,没有余裕去感伤别人。 “不知道该怎么做?”沏依更关心申星人的话。 “我出生时,有关人类的记录就已经丢失了。然后就一直活到所有的世界全部熄灭,在宇宙即将毁灭的前夕,突然间就发生了某种时空异变,让我来到了交汇世界。但是由于缺少参照物,我压根不知道交汇世界位于时空的哪个位置,就算是想改变历史,也改变不了。” 申星人一摊手。“我也很好奇啊,到底幽灵知道了什么方法,结果被你们给毁了。” 不要说得好像我的责任,还不是因为这家伙突然冒出来。 沏依敏锐地捕捉到一点。“等等,你说什么时空异变?” “当倒数第二个世界毁灭后,这唯一的世界就发生了某种原因不明的变化,出现了一个能够让我抵达到交汇世界的时间通道。确切地来说是七天前,不管我在交汇世界待上多久,回来之后总是回到七天前。只要我愿意,可以永远地在这里待下去,直到找到人类为止。” 沏依说:“听上去像是这个世界不甘心毁灭,想要最后再靠你来帮忙挣扎一下。”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谁知道呢。”申星人一摊手,“它也不告诉我要怎么做。” “那么我们应该感谢你,把我们留在这里观赏世界终结。这种机会可不是随便谁都碰得着。”沏依不无讽刺地说。 申星人之后还说了些什么,但我没听到。 因为我的脑海突然间空白了。 不,不应该说空白,应该说是被某种突如其来的想法填满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幽灵所说的办法,大概不是吧。因为他不可能知道我有实行这个方案的可能性。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知道他到底想了一个什么法子出来。 但是,他所做的贡献已经足够了。 光是让我们知道申星人来自于世界的终结,并且把她引了出来,就已经是可以说是把完全为零的成功率激发到了无限接近于零。虽然说在数学意义上都是一回事,但这已经是化不可能为可能了。 如果世界被拯救了,那么必须记上幽灵一功。 好吧,也该记上沏依一功。没有她的那句话,我也想不到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然,如果成功的话,首要的最大功臣就是我。 不过,不管是幽灵、我或是沏依,都没有办法领奖了。 平静、平静一下。 虽然申星人肯定发现我的心情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但她应该没有读心术,听不到我的想法。 尽管如此,我都不敢再复述那个念头,哪怕只是在脑海里。唯恐冥冥之中会有什么力量将它泄露出去。 “我说,你是不是应该尽一下地主之谊,陪我们一起看看世界末日?”我说。 依照我对她的认识,她应该会答应的。 虽然不知道传送门具体在什么地方,但对于她说,在这个世界的什么地方都一样。她可以瞬息间传送过去,在末日真正降临前离开这个世界。 而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个瞬息间。 “好啊,陪你们看看也无妨。”她果然笑了。 很好,接下来的任务就简单了。 我不知道怎么样被她认可为真正的人类,但是,要阻止她也并非一定要成为她的主人才行。 还有另一个办法。 一个只能在此时此地实行的、可能性渺茫的办法。 啊,差点又在心里想出来,不行,现在还不能想! 74完结倒计时 世界末日的图景委实难得一见,若非我自己身处于其中,肯定我会更有闲心地去欣赏一番。 根据申星人的形容,世界的毁灭就像是电视机突然被关掉一般。整个世间开始迅速地收缩,在微小到无法被任何手段测量的一个瞬间内,化成一个小点。然后…… 然后申星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通常她那会在那个瞬间内离开这个世界,来到交汇世界。 哪怕她在交汇世界上待了一百年,再度回到这里,依然是世界毁灭的七天之前。而她在这里待上多久,交汇世界就会实打实地度过多少时间。 此时此刻,我们坐在申星人的身上。 确切地来说,是坐在巨大星舰的背上。我,沏依,还有申星人的人形终端,一起注视着巨大的赤色星球转动。 当这个星球爆炸,这个世界也将迎来最后的末日。当然,并非是爆炸引起的。甚至可以说,这次爆炸将会是这个世界最后一次展现出活力,就像是即将燃尽的木炭在最后一丝风中亮起的火光。 “你一直在面对世界末日,你见到过无数世界的生灭,你知道这一切最终会化为虚无。”沏依不无讽刺地说,“这就是你如此冷漠的原因吗?” “不,我如此冷漠,仅仅因为我是个机器人。”申星人淡淡地说。 “既然你这么理性,那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找到了真正的人类,他们最终也还是会毁灭。你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不觉得自己这么追寻他们,显得太过于情绪化了吗?” “如果世界终将会化为乌有,那么它的诞生同样也是毫无意义的。既然连这整个世界都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作为其中的造物,我难道不也理所当然地犯同样的错误吗?” 沏依冷笑起来。“我怎么听出一股放弃治疗的味道了。” “我又不是人,为什么要治疗?” 沏依难得说个冷笑话,看起来效果不怎么样。 我说:“世界即将毁灭了,你们就没有其它想说的话了吗?” “世界都要毁灭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沏依凝视着遥远的天穹。 “比如说,我们或许可以讨论一下,为什么这个世界在最后一刻会连接到交汇世界上?这里是交汇世界的未来?”我问申星人。 “不。我在一个又一个毁灭的世界中所转移,最终来到了这里。我自以为通晓了所有的世界,然而在通道打开后才发现还有交汇世界的存在。在我离开自己的世界,在诸世界旅行时,并没有与交汇世界相遇过。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它就已经毁灭了。” “离开自己的世界时,说起来,你的同类呢?” “我离开时他们还好好的,但最终我没有在这个终点再遇到过任何一个,大概多半全都坏掉了吧。” 我的心脏猛地一动。“等等,等一下。虽然我觉得有点不太合适这么问,但是,还有什么东西是能毁掉你们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无敌的。” “即使是我都不能自称无敌,更何况那些被困于一个世界内的我的同类。我也是在经历了无数个世界之后,才变成现在这样。” “那么,你现在到底有多强大,能够给我们形容一下吗?虽然一直知道你很强,但都没什么概念。” 申星人缓缓转过头,注视着我的脸。她深邃的眼睛里浮动着金色的纹路,不知为何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正在被她窥视。 哎呀,我是不是太着急了,说了什么不适合的话,让她发现了我的想法? 她凝视我良久,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说:“其实我目前来说并不强,在这个濒临末日的世界上,我并有足够的资源让我变强。可能你的感觉并不深,但对于无时无刻不需要汲取能量的我来说,当眼前的这颗行星爆炸之后,我就彻底失去了能源供给,实力会迅速下降到平时的小数点后十位。” 也就是说,在交汇世界上无所不能的申星人,在这里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强者? “所以,你想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如你原本所想的那样毫无机会。” 啊,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沏依猝地站起来,指着我们俩。那表情,我怀疑就算是看到自己的祖先全复活,她都不会这么惊讶。 “你难道、难道!” 看她都结巴了,我听着都有点烦了,帮她说完了那句话。“对,就是那个难道。”我说,“我要与申星人一战。” 此刻此地,申星人的实力被抑制到了最低。同时,我的实力是有生以来最强的。如果说我与她的差距原本是尘埃与宇宙之别,现在的话,足足已经缩小到了尘埃与星球。 所以,申星人纵然知道了我的想法,也压根没当作一回事。 “你打算等这颗星球之后就动手吗?要我帮你做个倒计时吗?” 沏依露出想劝我放弃的表情,不过一想到马上就世界末日了,只能一个劲地嘀咕:“疯了,真是疯了!” 说起来,如果我和申星人动起手来,沏依应该也活不成了吧。 “能不能先把这家伙送到交汇世界去,我才可以尽情施展开来。” 申星人有些不可思议。“马上世界就毁灭了,有区别吗?” “当然有,她死于世界末日算她倒霉,但如果死在战斗的余波中,那就是我的问题了。哪怕只相差几秒钟,我也不想被她死后念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说也没什么死后世界了。 “你该不会是觉得可以趁机救她一命吧?” “等你赢了之后,就随便你怎么处理她了。相差……应该也就几分钟。还是说,你觉得自己会输?” 当然,激将法对申星人无效。 “难道我不转移她,你就不会攻击了我吗?” “说实话,我也就是随便试试看而已,也不是非得打一场。”我耸耸肩。 她想了想,露出些许怀念的神情。“上一次有人试图挑战我,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他们将我转移到一个没有能源的世界,纠集了大概十兆吨的战斗单位,试图用数量压倒我。” “然后呢?”我问。 “我现在还站在这里呀。”她嫣然一笑,随手一挥。“我很好奇,你到底想怎么样与我战斗。” 沏依不见了。 “我已经把她送回了交汇世界,再过三十秒,爆炸就要开始了。” 啊,已经走了啊。 我望着沏依消失的位置。她连一句话,甚至一个表情都没来及留下来。不过,我也没什么话想跟她说的。 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突然还真觉得有点心情复杂。 好好地活下去吧,记得替我编个像样的谎骗过薰姐。 当然,前提是我要成功。 当然,不是成功地战胜申星人。我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觉得凭自己能战胜申星人。 我只要拖住她。 她的本体就在这里,只要和她一起拖过那微不足道的时间,就可以让她与这个世界一起毁灭。然后…… 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一切都会埋葬于这时间的尽头,而在过去世界的那些人就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了。 会死掉的只有申星人,与我。 赤色的星球轰然爆炸了! 75结局之前的结局 我并不是一个富于牺牲精神的人。 牺牲自己拯救全世界这种事,应该交给更了不起的人去做。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压根就不适合干这种事。 不过,当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能干这种事情时,除了我来做那还又能有谁去做呢? 万一失败了,也怪不着我就是了。 星球爆炸的那一瞬间,我动了起来! 我大体上只有一击的机会。刹那,组成我身体的每一个粒子都历历在目地清晰起来,它们一个接一个地引爆,使我的身体自尖端开始瓦解,化成最纯粹的力量。 我竭力去引导这股力量,但意识随即便模糊了起来。在光从我的眼前熄灭之前,承载意识的肉体已经化为了乌有。 没有时间了,对于我来说如同光般难以捕捉的一瞬,对于申星人来说,恐怕便有如慢动作的重放。尽管还有半个身体来不及能量化,但我还是将所有能调动出来的力量狠狠地轰击到了脚下的星舰上。 毕竟,星舰才是申星人的本体。 我从没试过自己力量的极限,这一击的效果远超我的想象。我本来希望只要能够打坏星舰的一个引擎,能够拖慢她离开这个世界的速度,让她陷落于这个末日之中。 然而,不明合金的星舰外壳,在力量的洪流中支离破碎。洞穿出了巨大的裂口,电线和碎片喷涌而出。透过空洞,看到一片虚无的深空。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我很想去看一眼申星人,然而已经办不到了。绝对的黑暗吞没了我。 反正我已经尽力了,不管成不成功,都不怪我了吧…… 下一秒,视野恢复了。 申星人出现在我面前,淡然地看着我。 我想向她打个招呼,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哦,我的发声器官已经损毁了。我想抬起双手,结果只抬起一只,只剩一只手了。视野也受了一些限制。 摸了一下,我大体上只有四分之一个身体了。 在这种情况,我居然还没死? 环视四周,我们被虚无所笼罩。那是一种即非黑也非白的颜色,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莫非这就是末日的风景? 末日已经降临了吗?我成功地把申星人拖到末日里吗?这里是……末日之后? 我冲着申星人招招手,想问问她。然而她只是淡淡地看着我。 就在这时,我发现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像是失去了焦点一般。在看我,又好像不在看我。 我用唯一的手努力挪动身体,一点点挪动。在这过程中,我发现自己似乎是在躺在了某个巨大金属外壳的碎片上。唔,多半就是星舰的碎片,悬浮于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中。 等我好不容易挪到她身边,才刚轻轻地碰了她一下。她如同由灰构成般,散落成了一堆沙子。 这情景让我愣了几秒。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吗? 我成功了?让申星人消逝在了这一个末日之中了? 谈不上喜悦或是悲伤,也没有什么成就感。反倒有种居然这样也可以的感觉? 我对末日有过很多种想象。比如说,在过了末日之后,或许时光就会倒流,让一切反转。又或者,会诞生一个全新的世界,成为新的起点。当然,也有可能什么都不见了,万物归于虚无。 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活物,总有种没有完事的感觉。 理论上来说,我这副模样应该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但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力量早已经远胜凡人,使得我生命力尤其顽强。还是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死亡这个概念。总之,我始终没有断气。 没有断气。 没有断气。 没有断气…… 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上,只有一堆曾经是申星人的沙子和一片曾经是申星人本体的金属板陪着我。 有时候,我在思考怎么弄死自己,以便结束这无聊的一切。但又怀疑就算把我的脑袋砍下来,也不会让我死掉。岂不是更加悲剧。 或许,再等上一段时间就会有什么变化。也许要等上几千几万几亿几兆……年,但我现在最不缺的可不就是时间吗? 在这种时候,我突然又怀念起沏依来了。 如果早知道这样也死不了人,我当时就不应该把她送走。有她在,至少我还有可以聊聊天的对象。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一切都毫无变化。 也许已经过去了一万年,又也许一秒钟都没有过去。出于无聊,我开始尝试计算时间。由于没有心跳,也没有了任何可以用作参照的尺度。所以我就只能在心里默数数字。 无所谓数数的间隔是否均匀,反正,当数字拖长之后,其本身就不可能是一个匀速的过程。我只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罢了。 1、2、3…… 5313578965612、5313578965613…… 13225789764561234597898975456451335478943231…… 意识渐渐陷入一种奇妙的朦胧,就像是浸没在了水中,慢慢溶解。 8950056463189789318678946430040630879051231097890546350478790903510684009798090746058789732215548789906509879841234157415968551898790067890798006806007…… 这种机械般的状态,被申星人的突然出现打破了。 那堆沙子重新塑出了她的形体,一如她从未曾崩溃过。 “你到底是不是什么生物啊。”她吃惊地看着我,“在我的预计中,早在一万个计时年前,你就应该已经疯了。可你居然现在还没……不,你是不是已经疯了。” 真是失礼,谁疯了啊。 我动了动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申星人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喉咙,修复了我的发声器官。 “你原来没坏掉。”我说,“当然,如果你是个幻觉的话,那么就说明我已经疯了。” “要不是我亲自给你造过一个身体,我简直就要怀疑你是机器人了。” “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你在你的世界上,见过你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吗?” 好像还真没见过。但我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 “别说我的事,你怎么回事?不是变成沙子了吗?” “我当然也没有事,组成我身体的每一个原子都是一台微小的机器人。变成沙子也只不过是我另一种形态罢了。你看到的残骸是我星舰的一部分,剩余的部分藏在了你未曾见到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要故意变成这样子来骗我?” “因为我想观察你。”她注视着我的脸。“尽管我已经关注得你足够多了,但我发现似乎我还是关注得不够多。” “还真是感谢你的观察,要不是我为人乐观积极向上,恐怕早就疯了。”我不满地说。 “有趣,你居然还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很正常。”申星人蹲到我面前,双手环膝。“反正现在离末日结束还有一会儿时间,在我离开之前就和你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吧。” “等等,你说什么,末日还没有结束?你还能回去?” “之前我说过的吧,末日的过程微小到无法被任何手段测量。在这个瞬间中,时间变得毫无意义。哪怕你在体感时间中度过了永恒,事实上这个时间还不足以让电子运动一次。” 她平静地说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无论你多么努力想要把我拖到末日,都没有意义。因为终焉永远不会降临,甚至可以说,这个永恒就是终焉本身。你战胜不了我,也拖累不了我。我随时可以离开这里,而你只是白白丧了命而已。” 这种事都有。 不过,这可怪不了我吧。我已经尽力了,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去试图拯救这个世界了。 “那你想怎么样?” “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她说,“你到底是什么?”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个普通的外卖员。” “最初,在这个世界上看到你时,我只当你是一个幸运儿。尽管你有些幸运得异乎寻常,在这个死亡无处不在的地方,你竟没有遇到过真正意义的生命危险。” “说什么呢,我可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 “可你现在还好端端地存在着。当然,从概率上来说,比这更离奇的事情都有可能存在,或许还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即使我曾经在自己的内部接触过你,也依然没有认识到你的真正特别之处。正是这种忽视,才令沏依成为神明的计划失败了。” “那也要怪我?” “在那个遗迹世界中,沏依本有希望接过她先祖的遗产,成为神明,创造出足以发明我同类的文明。但这个可能性被你所破坏了。” “那同样只是巧合罢了,我只是偶然地想要把那家伙找回来而已。说实话,找着她的时候,我就有点后悔了。这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吗?” “在那个世界上,我一直在观察着沏依。她曾经得到过无边的力量,但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有关这一切的记忆,全都已经被她删除了,才令她保留住了一个作为普通人活下去的心智。你没有。你明明也拥有过近乎神明般的力量,同时也保留了那一段记忆,但你回到现实后却压根没有受其影响过。” “谁说我没有受影响的,回到交汇世界时,我可是感觉到身体沉重了不少。” “我说的是精神上的影响。你仿佛可以随意地在神明与凡人之间切换身份,俨然这本身就是你性格中的一体两面。我丝毫不觉得,一个普通人在普通的生活中可以培养出这种性格。而你能够破坏掉那个计划,便也好像是冥冥之中有某种安排。” “你说得也太夸张了,我只是觉得无所谓而已。” “借着这个末日降临的机会,我开始观察你的反应,直到此刻,我已经可以确信一件事情。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但我知道,你可能是任何一切,反正不可能是普通人。” 我这下算是见识到她机器人的一面了,活像个机器人般死脑筋。“我要不是人,那我还能是什么?” “这才是我要问你,你到底是什么?”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真是个死循环的话题。 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我有点恼火。“你管我是不是普通人。是也好,不是也好,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申星人愣了一下。“是啊?为什么呢?”她想了想,站起身。“既然没有办法得到确实的答案,那么再纠结下去也没有意义了。永别了,阿燎。” “等一下!”我下意识地说。 她俯身望着我:“你还有什么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不能就这样让她跑了。但是,这也没多大意义,我总不能指望自己一直把她困在这里吧? 但能拖一会儿就是一会儿吧。 “你说的答案,让我想想……”我随口说着,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 好像……如果她真正地能够体会到我的处境,百分之一百地体会到。 那么,我就有可能拯救世界。 不可能也没关系,反正也就是试试看。 “你非要说我不是普通人,我也无话可说。但如果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形成这样一个性格,我倒是觉得你可以体验一下。” “体验一下?什么意思?”她果然好奇了。 我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虽然我摸过自己只剩下半个脑子了,但思维和记忆似乎并没有受到过什么影响。我相信以申星人的能力,一定有办法读取我的记忆思想和感情吧? “来试试看读取我的脑子,说不定你能找到答案。” 申星人歪着脑袋想了想,把手按在我的脑门上,然后又放开了。虽说她的性能挺高,但未免也太快了吧。我都没什么感觉,就这么结束了?虽然我只是个普通人,但我的人生竟浅薄到只花了一秒不到就读完了,着实让人有些沮丧啊。 “你的经历确实很有意思,但我还是不太能理解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因为你天生没有痛觉,所以难以对同类的伤痛产生同理心,近而养成了你对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冷漠性格。但你面对各种状况时的冷淡,简直已经超过人类心理的极限了。这不管怎么想都有问题吧?” 喂喂,不要用这种描述变态一样的口吻来描述我。我可是一直积极向上地健康成长着。 “你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的话,当然可能感受没怎么深。但你试试看,建立一个模拟的人格,以他的视角来重历我的人生,或许你就能够有不一样的感受了。” 这个有趣的提议显然得到了她的认可。申星人双目一闪,神情微微变了。 外表上看不太出来,但她有可能是在经历我曾经经历过的人生。 也许她正在第一次把自己的手指咬得鲜血淋漓,也许她正浑然不觉地坐在烧红的炭块上,也许她在上学途中被路人尖叫了,才发现自己的腿上插着不知何来的钢筋。 在这样的世界上生存着,我无时无刻不像身处于战争。渐渐的,我获得了一种能力,能够本能地避开即将出现的种种危险。在我的意识还没有察觉到危险时,我的身体就会先做出反应。 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接近于预知。 理所当然,这种预知也是有极限的。那些超过我认知的令我身体无从反应的巨大危险,并不能让我的大脑为我拉响警报。毕竟我还是一个人类,受到人类极限的束缚。 那么,如果没有极限,我的这种能力,能够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呢? 我很想知道,申星人在模拟了我的人生之后,是不是会获得与我同样的能力。假如有了,以她的计算力,是否能够预知到未来的所有危机。 这都是未知数。 但假如……仅仅是假如,仅仅是一个不怎么可靠的设想。她在模拟我的人生时,掌握了预知危险的技巧,并且,因为她本身高超的性能,令她能够预见到能够威胁到她的一切危机。 那么,她会预知到什么呢? 显而易见,只有那个即将到来但永不会到来的永恒末日。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吗?不会发生什么吗? 我不知道。 我静静地看着申星人,等待着她给我一个答案。 她忽然眨了一下眼睛,缓缓地眨了一下。阖上眼皮,又张开。用一种头一次在她身上见到的神情注视着我。 我想良久,才不得不承认,这种神情最合适的称呼是——温柔。 “知道吗,有那么一瞬间,我曾经怀疑过,这个世界上的万物以及我,都是为了你而存在的。你的心中有严重的缺陷,宛如游离在这个世间之外。你之所以不为任何事所动,因为你从不真正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这一切经历的存在意义,正是为了将你重新拉回世间,令你成为一个真正完整的人。”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我忍不住问。她没头没脑地发表着好像了不得的感想,简直说得好像这个世界是在围绕着我转的一样。 非要说的话,我倒觉得是围绕着申星人在转的。 “我只是经历了你所经历的一切罢了。”她莞尔一笑,“如果你真的成为了一个完整的人,或许就能是我所想要寻找的人类了吧。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什么意思?” “凝视深渊者,亦被深渊凝视。原来,真正的末日是这样的。收下我给你的最后礼物吧。” 她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倏地消失了,连同我身体下面的金属碎片一起消失了。 理论上来说,失去了支撑的平台,我应该正在下坠,可感觉上和静止没有两样。那么,究竟是申星人离开了,还是因为她发生了什么不可知的异变? 就刚刚那个气氛,申星人如果要走,至少应该和我打一个招呼吧。最乐观的可能性就是,因为她预见到了末日的降临,凝视深渊者,亦被深渊凝视。当她观察到末日的那一刻,便被末日所毁灭了。 虽然牺牲了我,但世界得到了拯救。不得不说,这已经是第二完美的结局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当然,最完美的结局是连我自己也得救了。现在看来是达不成了。 我还以为申星人说的最后礼物是把我扔回原本的世界呢。结果也不知道她给我留了什么…… 算了,至少我拯救了世界。这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没有人赞扬我,也没有人铭记我。像我这样的英雄,明明就算造个太空上都能见得到的纪念碑都不为过,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在这个无人的终焉中忍受永恒的折磨。 我简直太伟大了,伟大得我自己都快感动了。 正当我被一股悲壮的气氛所笼罩时,申星人回来了。 “你没事啊?”我忍不住说。 “我是来带你回去的,主人。”她说。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穿着。 之前我都假装没看到她身上穿的女仆装,觉得一旦指出来就太破坏我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悲壮气氛了。 但这声主人就已经把所有的气氛给破坏光了。 “你还磨蹭什么,快点走了,我可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太久。”沏依也来了。看到她,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穿着平时的衣服,没穿女仆装。 看来我的精神没有出什么问题,并不是看谁都觉得穿着女仆装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呢。你把申星人给干掉了?现在,在交汇世界上,她的那些个备用人格统统都得到了自由,把一切都弄得乱七八糟的。而且你怎么从没告诉过我,申星人还有一个听你命令的女仆人格。” 她这么一说,我才隐约想起这么一件事来。这个穿着女仆装的家伙,她是78还是79号来着的? 沏依毫不怜惜地把我拎了起来。 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申星人修复了。当沏依用指甲掐我手背时,我才注意到了一种全新的体验,明白了申星人给我留下了什么礼物。 “好痛啊。” 虽然不太确定,但这种感觉,就叫作痛吧。 end后日谈 今天的三〇三战区天气晴朗,最高气温25摄氏度,最低气温18摄氏度,局部地区有大气。没有战争,没有冲突,没有阴谋与流血。和平概率100%。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每天的天气预报都是谁在报的啊? “那是我综合了几个势力的情报得出来的,之前所有的势力都被摧毁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报的了。”沏依说,“还有你别扯开话题,再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解决申星人的?” 还说?我都说了快三十遍了,这家伙怎么百听不腻。 “申星人在体验过我的生活之后,感觉到了我平日里所体会过的深刻的痛苦与悲伤。她没有我这么强大的内心,于是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所以就自杀了。” 沏依同情地注视着我,不再说话了。 喂,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啊! 为免她把这当成标准答案,我不得不再解释一遍。 简单地来说,我让申星人去模拟出我的经历来。理论上来说,她就会在脑袋里虚拟出一个人格,像我一样出生长大,并且得到了某种预知危险的能力。 由于她本身的性能比我强大太多了,所以她能够预知到我所无法预知的危险——那就是即将到来的最终末日。尽管我们陷于永恒之中,但实际上,末日已经接踵而至。 那么最终的末日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 幸好我不知道。 根据之后申星人的表现来推测,应该是一种概念上的虚无,让一切都化入虚无之中。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末日,因为当这末日来临里,语言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申星人仅仅窥知到末日的一角时,便已经被末日的这种虚无性质所侵蚀,于是就这样完结掉了。 在我第三十一遍解释这件事之后,沏依第三十一次陷入沉思,在纸上写写画画,最后说:“你再把和申星人相处时的经历跟我说说。” 饶了我吧! 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七十八号来店里当女仆的,结果她在我们的世界里大受欢迎,完全就把沏依当服务生的活给抢光了。再这样下去,我看我们的店就要转型成女仆咖啡厅了。 沏依不肯穿女仆装,只好在交汇世界上,和同样无所事事的我一起等外卖电话。 那些战争狂都还活着。所长和秦统领都顺利地回到了交汇世界。魔鬼自然死不掉。那只虫子还活得好好的。那头花龙留下的植被结出了骑士团。少将和笨蛋一起离开时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基本上已经快成死敌了。就连尸都不知道从哪里的地底下翻了出来。 他们忙着灾后重建,一时半会还打不起来。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很快这个世界将会陷入熟悉的战争与疯狂。 只有申星人不在。 仰望天空时,依然还是那样蔚蓝,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据七十八号说,那些申星人的备份们一如当初我见到的那样互相争斗。她们自己各有一个目的,而对于寻找人类毫无兴趣。自然也就不可能再维护这个世间的平衡。 我想,大概用不了多久,这个世界就能获得真正的和平,被某个文明所统一。 当然,这也意味着真正的危险。 战争的规模将前所未有地扩大,各种灭绝人性的武器将被投放到大地。相比之下,申星人的轨道轰击已经是一种极其人道的毁灭手段了。 现在的情况就像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 再继续送外卖的话,毫无疑问就太过于危险了,而且也没有必要再做生意了。 当然,并不是因为债主本人死了。即使申星人不在了,还有那些备份继承了债权。单纯只是因为我们已经有足够的钱还债了,可以不用继续努力了。 这个奇迹是薰姐的爸爸达成的。在这个世界濒临毁灭的时刻,他在一个没有被战争波及到的平行世界上大发横财,最终收获了一个世界的宝藏。算是实现了他当初的诺言,要帮自己的女儿还债。 可喜可贺。 现在薰姐的生意重心全放到了普通世界那边。 所以,我大概是要失业了吧。虽然我也可以胜任普通的外卖工作,但是由于这部粉红色的电动车实在让人有些不敢出门。而如果我骑别的交通工具送外卖,这辆电动车又会有诸多牢骚。 只能不干了。 当然,我的工钱也可以结算了。掐指一算,我在这些日子赚到的外卖费,实现了我最初的梦想后,还够我花十辈子。甚至于我还多了一个机器人女仆。尽管她的性能比原版大大缩水了,但要用来征服我们的世界都绰绰有余。 当然我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 所以,现在我除了躺在蓝天下和沏依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外,还能干什么呢? 申星人最后给我留了一个礼物。把我的身体恢复成了普通人。失去了力量,并且拥有了痛感。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以至于要不是七十八号天天盯着我,我大概会有事没事就割自己一刀体验一下。 我觉得,她是想让我过上普通人的日子吧。 但我觉得我本来就很普通啊。 “我可不这么觉得。”沏依翻了翻白眼。 “那你觉得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吗?” “你做梦呢。” 我也这么觉得。 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个时期,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世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站在沏依的角度来说,她就是一出复仇剧的主角。她从黑暗的地底来到这个世界上,试图向一切生灵复仇,然而在经历了一连串的事情之后,她放弃了复仇之心。可是,过往却阴魂不散地跟着她,试图令她放弃自己的人格,孕育出一个新的文明。不过最后,总算还是得到了一个勉强算是圆满的结局。 站在少将、秦统领或是申星人等的角度,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他们都是自己故事中的主角,改变世界或是被世界改变。 但我呢? 站在我的角度来看这一路的经历…… 我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也从没有被什么所改变过。我始终都只是一个普通人,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没有参与到这个世界中去。所以事实上,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我哪里的主角都不是,我所经历的一切本质上来说都是别人的故事。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现在一切已经落幕了。我可以不用再送外卖,不用再天天与死亡擦肩而过,可以到我们的世界养老了。 然后呢…… 按照七十八号的计算,在交汇世界再过三百年,也就是我们的世界再过四十多年后,将会有某些文明被击退,剩下的文明陷于僵持状态。而后,为了寻求打破僵局的能力,它们会向着其它世界扩张。 我们的世界,显然,首当其冲。 虽然不是和我很有关系,但也确实是打扰到了我的养老计划。 所以,趁着我还能活蹦乱跳,得做些什么事。 我把计划书给沏依看。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沏依把我花了一个星期苦思冥想出来的计划书,随意地扔到了一边。“真是太天真了。你这些文明会听你的话,把他们的子民送到你们的世界上居住?然后呢?他们就能互相理解?” 是的,我就是这么计划的。 让我们的世界成为一个中立区,造一个学园都市,让各文明的少年少女在我们的世界上学会和平共存。当然,具体的计划步骤非常复杂,走错一步就会导致世界毁灭。幸好,有七十八号这个高性能的电脑在。 第一步首先还是要征服世界,这种小事就交给七十八号去完成了。 我要做的就是趁着这些势力被战争打蒙,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之际,忽悠他们同意我的计划。这件事或许很困难,或许很简单,我的计划或许很有效,或许完全没有用。 但我这一次想要改变世界了。 这一回,我想要真正地成为主角。 我推出充满电的电动车。它似乎有对这旅途颇多不满,但又兴高采烈地想要见着我去送死。 刚跨上电动车,后座忽然微微一沉。后视镜里,出现了沏依那张总让人觉得欠了她很多钱的表情。 “你干什么?” “反正我也没事做,跟你一起去吧,看看你是怎么死的。” 我可是办正事去,闲着没事干的家伙给我下车好不好?虽然我强烈抗议,但沏依非但不听,还用手拧我的腰。自打知道了我恢复痛觉,她就特别喜欢在我身上留下痕迹,观察我的反应。 “疼死人了!再拧我就把你踢下去!” 当然我不是怕疼,只是觉得带上她也无所谓。至少路上无聊时,还可以嘲笑一下她解解闷。 电动车载着我们俩,驶向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