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距离抚摸》 第三章 我很疲惫 小常异样地看着她,说:“最能叫的就是35床,从昨天到现在,不是哭,就是嚎,弄得像死了人似的。” 落霞愣了愣,急忙蹲下,把书捡起来,讪讪地说:“她是不是快要生了?” 小常撇着嘴说:“还早着呢。都是被男人宠的。” 小常还没有说完,又听见那女人的一声干嚎,声音很尖锐,仿佛撕裂的锦帛声。这一次,小常都被吓了一跳,一刹那,医生、护士纷纷从办公室里涌现出来,那女人的丈夫也三步并做两步地奔了过来,说:“大夫,美凤怕是要生了!” 美凤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冬雪、落霞、小常进去的时候,美凤一会儿爬在床上,一会儿蹲在地上,凸起的肚子就像罩着一口锅。 小常喝道:“你叫得整个楼都在抖,不知道实情的人,还以为发生了谋杀案——孩子是叫出来的吗?” 冬雪严厉地瞪了她一眼。 美凤一脸的委屈。 男人不愿意了,说:“这痛还不让人叫几声?医学书上说,叫有缓解痛苦的作用。”美凤一听,又尖着嗓子干嚎。 冬雪听了听胎音,说:“扶她进产房。” 男人赶紧打开饭盒,说:“再吃一点。生孩子要使力气,你不吃哪来的力气?没有力气怎么生?” “不吃就不吃。” 男人像哄孩子一样,“吃一点,吃一点。” 美凤手一推,滚汤的小米稀饭洒了男人一手,男人痛得呲牙咧嘴,仍然笑着。 美凤进了产房,小常顺手关上了门。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在国外,妻子生孩子是允许丈夫陪伴的。” “这是在金西。你进来,她还能生吗?”小常“哗”拉开门,露出半张圆润的脸。男人还想争辨,小常“砰”一声关上门。 “美凤,美凤……”男人愣愣地望着门,一个劲地叫道。 落霞出来,微笑地接过男人手里的饭盒。 过一会,小常又出来了,把空空的饭盒向男人一摊,说:“你看,你不在,她吃得多好,一大碗米饭,四个鸡蛋,统统吃光。”男人笑着,连忙道谢。 生下一个男孩,那男人满脸喜气,猪手甲鱼汤,让美凤天天喝,三天过去了,却不见下奶。孩子裹了半天,吮不上,急得哇哇大哭。美凤前胸后背胀得嗷嗷叫,周围的人更着急,都怂勇男人去吸。男人不好意思,病房的人纷纷说:“这有什么啊!饿着孩子事小,要是得上乳腺炎,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男人一听,真的红头胀脸,爬在美凤的乳房上吮。美凤羞涩地低下头,脸也渐渐地红了。不一会儿,一股白生生的奶水喷了男人一脸。 落霞看得脸红心跳,意乱情迷。 下了班,这一幕还在她的眼前闪来闪去,有一种什么在撞击她的灵魂。细算起来,她和乔木结婚已经十年了。十年的时间不算短,周围发生了很多事,他们也经历了所有的生死哀乐,可是,他们并不心心相印。十年来,乔木在做一件事情,就是克制自己,容忍她,对她不要心生厌恶;而她也在做一件事,就是努力地让乔木爱上自己。 妹妹落月曾经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乔木?她没有作答,心里却想,是第一次,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的心就为他跳动、疯狂、沉醉,她的眼里、心里就再也没有别人。他们经历千辛万苦结了婚,她当时就像买彩券中了头奖。为什么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觉得自己失败,但是,很累,很累。 在那个春日融融的下午,她的眼睛里晃动着一点细碎的阳光,这一滴阳光顺着睫毛掉了下来——原来是映着阳光的泪水。她和乔木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在泪水里清晰地浮现出来。 第四章 冬天的黄昏 那是一个冬天的黄昏,落霞还没有下班,匆匆地往住院部走去。姐姐落虹站在楼梯口招呼她。落虹刚刚给她打了电话,怎么又跑来了呢?落虹看出她心中的疑惑,说:“你什么事都不上心,我害怕你忘了,又特地跑来叮嘱你一声。” 小常在喊她,她答应了一声。 “这都快下班了,怎么还这么忙?”落虹埋怨地说:“咱爸咱妈也真是,答应你考什么护校,这多辛苦,没日没夜的。” “姐,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落虹皱了皱眉头说:“好了好了,你就这么没出息,尽喜欢干这种老妈子干的活,姐也拿你没有办法。”她顿了顿,又说:“你已经二十四了,年纪也不小了。咱爸咱妈又是一对典型的书呆子,一天到晚忙着事业。同事连他们有几个孩子都不知道,怎么会给他们的女儿作介绍呢?” 落霞笑着说:“咱爸咱妈还没有你说的这么官僚吧。” 落虹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沉默一会儿说:“我知道我不争气,让父母伤心——结婚那一天更是丢人。”她一脸的悲凄。 落霞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重要的是你过得好——当初爸、妈反对,也是为了你好。” 落虹又听不进去了,说:“那阵子,我怎么就觉得清石好,就想那么不顾一切地跟他。” 外面的天空越来越灰黯。透过窗玻璃,马路上人迹稀少。其实现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期,只是冬天,天黑得早,这一条路比较偏僻,这便给落虹一种错觉,时间很晚了。想着清石可能回家了,不免焦急起来,说:“听老郑的口气,人相当不错,好像还是我们高攀了。我就想不明白,在金西这个地方,有谁还能配得上我们家?” “ 姐,你说这干什么,让人听见多不好,我们可是土生土长的金西人。”落霞埋怨地说。 “好,撇开这些不说。新分来的大学生走俏的很,特别是分到金西公司的,就像紧俏的商品,人还没有到,便被那些处长厂长瓜分了——为女儿择婿那是至关重要的。谁像咱妈那么呆板。” 这一点落霞明白,虽然母亲有能力和那些厂长经理竞争,也关心她的婚事,但是要她去争一名大学生来给她做女婿,那是绝对办不到的。 姐姐伸出手把她的衣服整了整,把歪邪的护士帽戴正说:“就是不明白老郑,她刚开始打算让你做她的儿媳妇,怎么寻思了半晌,又把你介绍给乔木。”落虹抬起头来,探究地看着她。 她心想:哪有那么复杂。 姐姐大学毕业,分到了设计院。老郑是姐姐的顶头上司,又是她的同学华北的母亲。 华北大学毕业后,曾经到医院和宿舍来找过她。她觉得华北看中的不是她,而是她父母的地位。后来华北又去追跟她一个宿舍的冬雪。这犯了她的忌,想给华北讨一个说法,又觉得华北自始至终都没有跟她许诺过什么。说不定他早就看上了冬雪,找她只是个幌子。她,因为很少有男孩子来找,就有一点胡思乱想罢了。有一天,她看见华北从她的宿舍匆匆地走了,脸色很晦暗,猜想大概在冬雪那里碰了钉子,果然,华北再也没有来过。 落虹恍然大悟地说:“老郑这么热心,大概是为了巴结咱妈。对!她总是跟我说,妈年轻的时候怎么风光,怎么迷人。”落虹又觉得自己跑题了,就说:“为了老郑的煞费苦心,你得好好准备。我得赶紧回去,清石一定等急了。”落虹噔噔地下楼。 姐姐那么在乎姐夫,想必婚后的感情很不错了,看样子,姐姐为姐夫做的种种牺牲很值得。 小常又在喊她,她答应了一声,便进了病房。 第五章 相亲 下了班,回到家,落霞就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她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了。 这几天大街上到处都挂着横幅:欢迎国务院副总理方毅同志光临金西市。母亲大概忙着这事。 父亲出差,母亲不回来,就简单得多。她随便做了点饭,自己吃完,剩下的给落月留下。冬天天气冷,学校为了节省学生在路上来回跑的时间,下午放了学,连着晚自习上,落月回来就晚了。 虽然有姐姐的再三叮嘱,落霞还是提不起兴致。她不喜欢这种恋爱的方式。这种方式把幕后的戏一下子推到幕前。落霞好像真的站在舞台上,头顶上是白煞煞的灯光,四周是一双双眼睛,无端地紧张,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最终失去了审美的眼光,挑了一套稀松平常的衣服。她本来是化了装的,不知怎么想的,临时又变了卦,用毛巾擦了个干净。 落虹站在树影下左等右等不见落霞,寒气却从脚底下穿透全身,冻得她一阵哆嗦。她跺着脚,借着路灯不时地看表,又猜想老郑也等急了,就一路跑回了家。 她开开门,刚想冲落霞发脾气,却见落霞家常打扮,上身是妈妈的毛衣,下身着一条运动裤,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沙发的扶手上放着一件崭新的羽绒服。 落虹闹不懂了,说:“你穿成这样,是准备去约会?”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干吗要为一个陌生的男人打扮。”落霞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落虹哭笑不得地说:“因为这个男人有可能成为你未来的丈夫。” “他要是看得上我这个人,不在乎我穿什么。” 落虹嘲笑说:“是呀,我们落霞有一颗金子般的心,看不上,那是他没有眼光,没有福气。” 落霞泄气地说:“我原本是想把自己修饰得好一点,这样的见面搞得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这样也好。” 落霞奇怪地看着姐姐。 “乔木根本不在金西公司,而是在六冶公司。” 六冶以前和金西齐名,只是最近这些年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厂子的职工纷纷下岗,弄得人心惶惶。 “我就觉得蹊跷。老郑把乔木说得那样好,要是真在金西公司,还能轮到她做介绍——老郑给我们打这样的埋伏,什么意思?”她原以为老郑是为了讨好母亲,现在看来不是,那老郑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事让姐姐搞得一波三折,就像特务接头,反而激起了落霞的兴趣。 “那我们还去不去?” “去还得去。”落虹意思是犯不着得罪老郑,见一面的面子还是应该给的。又不是见了一面就非得嫁给乔木。 第六章 见面 第一次见面在乔木的宿舍。 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脸盆架。床上铺着平坦整洁的床单,西头是叠得四四方方的被子,脸盆架上的毛巾摆得方方正正,旁边的书桌上摆着瓜 子、苹果,再远一点摞着书。书延伸上去,浩浩荡荡的,似乎是一面墙。这些赢得了落霞的好感,她感到自己内心的某种东西和这间房子碰出了火花。 她站在房子的中间,拿着刚刚脱下来的羽绒服,由于紧张有一点不知所措。乔木接过去,想替她挂起来,又犹豫着。他自己的衣服挂在墙上,墙上钉着几个衣钩,他似乎是害怕墙上的白灰蹭到她的衣服上。 她轻声地说:“就放在床上吧。”那件红色的羽绒服很鲜艳,在这间灰白色为主调的房间,似乎成了唯一的奢侈品。 她听见命运在向她呐喊,这是你的机会,你应该好好把握。心咚咚地跳着,行动却作出了相反的决定,她没有任何理由地拿起一本书,不停地翻。乔木觉得有必要打断这沙啦沙啦的翻书声,把瓜子轻轻地推到她的跟前,说请吃。 落霞抬起头,慌乱地说不吃。 乔木又把一只苹果削好,递了过来。落霞说不吃,真的不吃。推搡之间,苹果掉到地上,并碰翻了一只茶杯,茶水从桌子上流了下来,两个人都忙不迭地去拿毛巾,一阵忙乱。把桌子收拾干净, 乔木捡起苹果,擦了擦说:“我这苹果又不是毒药。”就赌气地自己咬了一口。 落霞的脸似乎要红破了。她这在干什么? 房间里真静,桌子上的那只闹钟,滴滴答答,杯子里的水一个劲地冒热气,把这份岑寂也衬得咕嘟咕嘟的。 她觉得机缘之鸟飞走了,再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便突兀地站了起来,说:“太晚了,我该走了。” 他没有留她,也站起来,说:“我送送你。”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毛衣,着一条灰蓝色的牛仔裤。灯光把他的身影印在墙上,她渺小地缩在他的影子里。她突然想哭,急忙说:“不用了。”拿起床上的衣服,胡乱地穿上,扣子都没有来得及系,也不跟他道别,就夺路而逃。 她的影子渐渐地模糊,身后是一天淡月疏星,再回过头来,床上那件鲜红的鸭绒棉袄不见了,她留下的那一点女人的韵味和余香也如一缕茶悄悄地散了。自从他来到这座城市,她是唯一光顾他房间的女性,在这样冬天的夜晚,街上人迹稀少,她的家不知道有多远,他不能够把她一个人仍在这样漆黑的夜里。 他抓起一件外套,急急地追了上去,喊道:“落霞,等等我。”她猛地回过头来向他呆望,脸上泪痕阑珊,他不由地惊愕,连忙解释道:“你一个人回去,我不太放心。” 第七章 女儿经 落虹回到家,过了大半个时辰,就一遍又一遍地给母亲打电话。 秋雯问她有什么事? 落霞一去就是半天,莫不是动了心思?万一以后闹出什么事来,她在父母面前可不好交待,便忍不住一五一十地说了。 落虹把自己的婚姻搞得一踏糊涂,现在又回过头来管落霞的婚事。秋雯很怪她多事,根本怀疑她的眼光,可不想让落霞重蹈落虹的覆辙,趁着这份感情还没有萌芽,秋雯觉得应该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落霞回到家里,见母亲在等她,就脱掉衣服,换上鞋,在沙发上坐下。秋雯打量她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开门见山地说:“刚才落虹打电话来了。” 姐姐知道乔木在六冶上班,肯定是添油加醋在母亲跟前说了乔木的许多不是。果然,母亲说,“落虹也真是,事先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一个条件也不怎么样,还是算了。” 落霞没有吭气,对付母亲沉默比什么都生效。母亲也是因为落虹在婚姻上伤了她的心,才变得喋喋不休。 “找上这样的人家,以后一家子都要靠上你们。你没有过过苦日子,不知道稼穑的艰难。这里的农村靠山没山,靠水没源,家里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大学生,那还不成了全家的顶梁柱。我们班上就有一个这种情况的,弄得家成了旅馆。今天小舅子来了,明天大姨姐来了,搞得鸡犬不宁,两口子经常为这个打架。”在秋雯的思想里,婚姻虽然不是把各方面的条件摆在一起称斤论俩,但是各方面的条件都优越一些,相对婚姻的潜在危机就少一点。 秋雯见落霞把茶几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又端来一盆水坐在沙发上洗脚,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样一个打算,又想起落虹打电话说过的一句话,就顺口溜了出来:“我们家的条件再好,可也不能倒贴。” 母亲越说越不像话,这还是平时的母亲吗?在落霞的眼里,母亲是典雅的,脱俗的,甚至是高贵的,可是今天晚上的母亲仿佛脱胎换骨,一下子变成了胡同里的老大妈。落霞的心本来就不好受,不由来了气,“妈,你看你都说了些什么。我就是想倒贴,人家还看不上我。” 秋雯也愣住了,觉得自己过份了,似乎看出落霞眼晴里有泪,又小心翼翼地说:“他欺负你了?” 落霞更来气了,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怎么净把人往坏处想。”她把自己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母亲在门口站了半天,还是识趣地没有再敲。 秋雯本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但是女儿一个个大了,简直像一匹匹脱僵的野马,由着性子自由地奔驰。这不落虹刚刚平静一点,落霞又开始了。 第八章 玫瑰绽放 落霞在床上翻来覆去,月光漫过来,照得床一片莹白,睡在她旁边的落月简直像一个睡美人,五官秀丽典雅,身材纤细窈窕。她叹了一口气,造物主就是这样不公平。她索性坐了起来,那双白嫩修长的腿搅得月光像一片片卷起来的浪花。 没有见到乔木以前,她二十四的人生,还像一张白纸那么单纯,除了有梦和憧憬,似乎没有留下别的色彩,现在不同了,突然有一道耀眼的光芒穿透这苍白的色彩,唤醒了她沉睡的心,让她头晕目眩,昏天黑地,同时又灿烂夺目。 落月翻过身去,嘟嚷了一句。“姐,别人比我多考一分,我都不高兴。”十四岁的落月,争强好胜,把考试分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落霞又好气又好笑,推了推她,说:“做梦都考试。” 落月突然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说:“刚才妈和大姐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是不是动心了?” 落霞红着脸,“你小孩子家懂什么。” 落月白眼一翻,说:“你要是嫌我是小孩子,我可睡觉了。”落月说完用被子蒙住头。 落霞一把扯过被子,一边胳肢她,说:“我叫你睡。”落月在床上滚来滚去,笑着求饶。 秋雯披着睡衣推门进来,皱着眉头说:“深更半夜的,你们闹什么呀。” “妈,你怎么还没有睡呢?” “我也睡不觉,人老了,瞌睡本来就少。” 落月狠剜了她妈一眼,笑着说:“是不是想我爸了?” “你这个小兔崽子,尽拿你妈开涮。”并没有平时的笑逐颜开,她闷闷地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说:“明天都要早起,赶紧睡吧。” 落霞和落月互相看了一眼,笑了。 “你看看你,把妈愁得觉也睡不好,真是女大不由娘。” “妈也真是,姐姐的几句话,她听风就是雨。” “这也不能怪妈,你看看大姐,把妈折腾的都老了,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有那个许芳菲,把咱们家闹得乌烟瘴气,爸和妈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哪里见过那阵势,特别是咱妈,她说一句话连经理都很当一回事。金西是多大的一个公司呀!有五万名职工,妈穿着工作服戴着安全帽往工厂一走,所有的女工都要向她行注目礼。许芳菲跑到妈妈办公室那么一闹,妈妈心里有多难受,你又不是不明白。” 落霞久久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说:“我到是挺佩服许芳菲的勇气。” 落月白了她一眼说:“还佩服她呢?我看整个一泼妇。” “那也不能这么说,起码她是爱着姐夫的,才会有那么过火的表现。” 落月看了一眼落霞,似有所悟地说:“你要是真喜欢乔木……” 落霞急不可耐地说:“你有办法?”有什么办法既不惹妈妈生气,又能让乔木喜欢她呢? 落月寻思了一会儿说:“我昨天看了一本书,那上面说男怕磨,女怕缠。只要你铁了心,还怕他不要你。” “好啊!又偷看爱情小说,我告诉妈去。” 落月的话也的确是不是办法中的办法,然而要她屈下自尊去迁就乔木,她也做不到,这事就这么算了,她有一点不甘心,应该怎么努力,又不得要领。 她又决定去找落虹。 第九章 两个人的家 化验室临下班时又开了会。芳菲心猿意马,心急如焚,愤愤不平地想,领导他妈的贼不是东西,一天到晚没屁事干,净琢磨着怎样折腾人,开会为什么早不开,晚不开,偏要占用下班的时间? 仅仅过了一会儿,芳菲就琢磨透了。你不是心急火燎地想下班吗?想迅速地赶到托儿所、学校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吗?我偏偏不让你去,我是主任,在这样一个小范围内,我就要显示我的权威,我的话就是圣旨,我说了算,有本事你就充分表现你的不满。虽然琢磨透了,但她不敢表示自己的不满,她像所有的人一样敢怒不敢言。 开完了会,已经六点半了,芳菲像离弦之箭,工作服都没来得及脱,就迅速赶往学校。 王老师在教室里踱着方步,时不时看看窗外,又看看手表。她的表情和动作都显示她很不耐烦,的笃的笃的脚步声敲在苏小清的心上。小清知道那是她发怒的信号,战战兢兢地埋头做作业,尽量使王老师忽视她的存在。 芳菲进来就解释:“单位上有点事,来晚了,对不起得很。” 王老师阴着脸,也不吭气,走过来砰地把门关上。要不是芳菲反应快,差一点就夹住了脚后跟。王老师背着一个包,却咚咚地从前门出来。凭着芳菲风风火火的性格,冲上去就要跟她理论。小清死死地拽住了她,喊道:“妈——别跟王老师吵了,她会报复我的。” 八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芳菲一愣,看着小清满脸的祈求,满眼的泪水,她心一软,扯着小清出了学校。 回到家,已经快八点了,小清一定饿坏了!芳菲顾不得疲劳,冲进厨房一阵拳打脚踢,端出来两碗面条,又害怕孩子的营养跟不上,又炒了一个西红柿鸡蛋。 母女俩闷闷地吃完了饭,收拾完厨房,已经九点多了,芳菲像瘫了似地靠在沙发上。小清走过来说:“妈,这道题怎么做?” 芳菲连眼睛也没有睁,说:“去,去,问你爸去。”话一出口,自己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小清,小清也木木地望着她,小声地说:“爸爸还会回来吗?” 芳菲瞪了半天,眼睛又像死鱼似的在空中打了一个旋,突然放声嚎哭,电视没有打开,这声音显得格外地尖脆,把小清吓了一跳。 芳菲哭了一会儿,又担心邻居听见,见小清拿过来洗脸毛巾,便一把扯过来,胡乱地擦了一下说:“你自己看着做,你就是问我,我也不会。特别是这些拼音,我看着跟外国字也没有什么区别。妈念的那点书早就还给老师了。”她的表情很失落,小清想说什么,又害怕把芳菲惹哭,便很听话地去做作业。 芳菲呆呆地打量着家。这个家少了那个叫苏清石的男人,仿佛少了许多人气,变得凄凄惨惨,冷冷戚戚,而她心里还惦念着他,还在盼望他回来。 她眯缝着眼睛,一行清泪又流了下来。 现在回忆起来,那件事也并不重要,可当时为什么就那么刺激她,让她变得那么不可理喻呢? 第十章 闹,闹,闹 她做好了饭,准备去叫清石吃,看见清石在书房里打电话。她依稀地感到这个电话打了很长的时间,便被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神使鬼差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了卧室里的分机。 怎么你没有给玲玲看病? 玲玲的病是天生的,从娘肚子里带来的,没有三、四万看不好,你给我的那五千元无疑是杯水车薪。 在芳菲听来,清石气得声音都变了样:你没有去看,怎么就知道看不好。 我不能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两年父母也多病。 父母的钱,我不是另寄了吗? 你寄归你寄,我给是我给,他们分得可清了,就这样还天天埋怨我不如你孝顺…… 清石仿佛不想再纠缠下去,咔嚓一声把电话挂了。 芳菲怔了半天。清石的弟弟在电话里诉了半天苦,他们家怎么就穷成那样了?两口子的工资虽然不高,一般的日常开支也不成问题。更可气的是清石,瞒着她居然有那么一大笔钱,居然又拿去给玲玲看病。玲玲的病怎么就成了他的责任呢?她父母都不管不心疼,清石的手伸那么长干什么呢? 她当时连想也没有想,扔下电话,就冲进书房,大发脾气,说:“你这没有良心的东西,当初我妈病了,我让你拿上几千元钱,你哼哼叽叽,支支唔唔,仿佛跟剜了你的心头肉。你现在怎么出手这么大方,敢情那玲玲是你的私生子啊!” 清石一愣,便说:“你说话可要讲事实,家里的钱都是你管,你怎么开支我问过你吗?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我也是看玲玲那孩子可怜……。” “天下有病的孩子多了,你可怜的过来吗?”芳菲打断他的话,顺手把书桌上清石画得图纸扯过来,撕了个稀巴烂。这可要了清石的命,他一生气,便搬到设计院,当时刚好接到一个项目,作为设计室的主任,他便领着大伙昏天黑地地干,渐渐地忘了和芳菲之间的争吵。 如果芳菲就此罢休,他们的日子一如继往。芳菲偏偏不,清石这几天没有回家,又引起她新的不满,这种“旧恨新怨”使芳菲整个失去了理智。 在烦琐的家庭生活中,有两种办法对男人行之有效,一种就是“啄”,没日没夜里地“啄”,让男人吃不好睡不着,天天处在一种极度的恐慌中。还有一种那是跟别人说不出口的,你不是一个健康正常的男人吗?偏不让你过健康正常的生活。在她简单的头脑里,男人是离不开女人的,忍不住的时候,就会跪在女人的石榴裙下。她一边发出胜利的微笑,一边等着清石求她。 第十一章 歌舞厅 虽说那年月,正是歌舞厅遍地开花的时代,那种供男人取乐的暧昧场所到处都是,但是她看透了清石,以他的道德底线,就是再饥不择食,也不会跑到那种地方去。 清石并不是没有机会。处在他那种地位,求他的人比比皆是,简直给了他太多的诱惑,从前为了芳菲的原故,他基本上不去,而最近他被芳菲折磨得很是苦闷,在客人的生拉活扯之下,便经常光顾梦巴黎舞厅。 在那里,他认识一个叫丽丽的女孩子,已经混得相当熟了,丽丽对他很有好感,几次投怀送抱,清石都以铁一般的意志拒绝了。这一天丽丽喝了点酒,突然对他细诉衷情。父亲有病,失去工作能力,每年还要支配一笔不菲的医辽费;母亲没有工作,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要吃饭要上学,她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丽丽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她的话,清石一句都不相信,这就像古时候的强盗遇到比他更厉害的对手,请求对方不要杀他,总是说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小孩。如果放了他,他照样为非作歹。大凡出来坐台,一般都好逸恶劳,贪图享受,并不是家里真的就贫困到这种地步,当然也有另外。 他当时从兜里掏出来两百元钱递过去说:“行了,用不着演戏了。” 丽丽接过钱,笑着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清石皱了皱眉头说:“去,忙你的去,反正我兜里也没有钱了,我对你也没有吸引力了,值不得你再为我费心思。” 丽丽笑着摸着他的脸说:“这么英俊的男人,女人不动心那她就不是女人。” 清石把她的手打掉说:“别烦我,再这样,我就再不来了。” 清石不来,对她可是一笔不少的损失,丽丽扭动着腰肢,也去了。 清石沉沉的有一点头晕,穿上外衣准备走,手无意间碰到腰间,呼机没有了。一定是丽丽!他的朋友叫过来老板。老板权衡厉害关系,把丽丽喊过来。丽丽没有等他开口,就说:“想要吗?请再掏两百元钱。” 诚然,清石不会和丽丽之流有什么瓜葛,但这并不防碍他对落虹产生爱情。 第十二章 初朦爱意 那天,他正坐在办公室里画图,院长给他打来电话,说给他们科新分来一个大学生。 落虹进来,他头都没有抬,说:“会削铅笔吗?” 落虹瞪着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说:“我上小学就会。” 他朝着笔筒努努嘴说:“削几支我看一看。” 落虹看见笔筒里有一根削好的铅笔,那无疑是标本了,的确够水准,比钻笔刀削的还要均匀,露出来的铅的确长。笔筒里还有几只没有削,旁边用纸包着几个刀片,看样子是专门为她准备的。是否到清石这个科室来报道,都要过这一关?落虹不得而知,她要让这个藐视她的男人刮目相看,然而要削出标本那样的水平,绝非易事,她不是中途折断了,就是削得十分难看。她天生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越是干不好的事越用心。中午没有回家,饭也没有吃,又跑到商店买了一排铅笔。等清石下午上班时,桌子已经摆好了几支和标本一模一样的了。 这只是区区小事,但足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清石记得他上中学时,到处都是学工学农,学习风气很不好,上课闹轰轰的,乱成一锅粥。有一次数学老师病了。同学们听说新换了一个老师,便把教室门开了三分之一,在门的上面搁着一把笤帚和一个簸箕,簸箕上还放着一小桶水。这样的恶作剧就是要给新来的老师一个下马威。 新来的老师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满脸沟壑,神态肃然,对这样的见面礼也空司见惯了,进来的时候,用教学棒一推,门上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下来,同学们轰地笑得东倒西歪,教室里乱成一锅粥。这老师熟视无睹,往讲台上一站,拿起黑板刷轻轻地敲了几声,静静地说:“上课了,今天讲平面几何。” 手背过去,在黑板上划了一个圆,那红色的曲线分明符合圆规奔跑的辙迹,红艳艳的,就像一轮初升的太阳。仅仅一瞬间,同学们就变得鸦雀无声,急忙打开了课本。那便是祟拜是征服。 清石记了那老师半辈子,他能够在77年恢复高考以后考上大学,跟数学老师有很大的关系。有时候,平凡的事就是心里最真最好最美的风景。他当时忍不住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落虹。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条绒夹克,一条黑色的裤子,长长的头发被一块乳白色的丝绸手帕绾在后面,手帕一角在空中高高地飞扬,上面绣着一只蓝蝴蝶。清石虽然结婚多年,但是对女孩子的分辨很有限,只是觉得落虹非常好,好得让他心跳,这种感觉已经多年没有了。后来他们在一块接了几个项目,落霞起早贪黑,吃苦耐劳又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十三章 为爱努力 芳菲左等右等没有等到清石跪下来向她求饶,却等来了一纸离婚协议书。这是芳菲万万没有想到的,当即傻了眼,怔了半天,便捶胸顿足地痛哭起来。 清石无动于衷,说:“如果你不再闹,无论提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力允许,我都答应你;如果你继续折腾下去,我们便法院见。” 清石那种斩钉截铁的口气,使芳菲觉得一切都晚了,再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认命。芳菲在大大地敲诈清石一笔之后,就算离了婚。 离了,芳菲就后悔了,她觉得从前在清石面前表现得都不是真实的自己,她是多么的温柔多么的娴良,最重要的是她多么爱他,没有他,她一天都活不下去。她放下自尊去求清石,希望她的眼泪能够打动他。她甚至搬来了双方的父母。她的父母早已回到了南方,来一趟是多么不容易。 双方的老人各怀心事。清石的父母当然不主张儿子离婚,但已经离了,也不赞成复。虽然他们没有和儿媳妇生活在一起,却看惯了她的飞扬跋扈,觉得芳菲尽欺负清石。本来嘛儿子找芳菲就低就了,芳菲还要处处占上风,动不动就给儿子脸色看,他们心里早就不服气了。凭清石的条件只能找一个更好的,所以自始至终他们都保持着沉默。 芳菲的父母却老泪纵横。当初他们回南方时,便把芳菲托咐给了清石,清石也答应好好照顾她们母女。这才回去多久,清石怎么能这么快便出尔反而呢?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扔在这个地方,天南地北,叫他们怎么放心。清石就算看在老人的面子上,再给芳菲一个机会吧!他们也知道芳菲脾气不好,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清石却是硬了心肠再也不回头,芳菲也因此灰了心。 这一天芳菲送走了父母,和小清从市场经过,突然站着不走了,身子像遭到电击。也许小清也看见了,才使劲拽她。 街上的人如过江之鲫,芳菲的前面更是人头攒动,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把这些人头往两边拨去,宛如高梁向两边急遽地倒去,中间辟开一条道来。道路的前方,清石和一个女孩子手拉着手,肩并肩地走着。那个女孩苗条清秀。怪不得清石那么急不可待要跟她离婚,原来是身边出现了小妖精。她觉得自己彻头彻尾被耍弄了,凭什么她就应该把一肚子的痛苦自己咀嚼呢?清石既然这样不在乎她,大家索性撕破脸皮闹一闹,反正丢人又不是她一个人。这么一想理由似乎十分充足。 芳菲冲上去,仅一拳便打碎了清石的眼镜,眼镜片反着太阳光从鼻梁上飞了出去;又一把拽住了女孩的头发,女孩被她扯得呲牙裂嘴。本来行人各忙各的事,这会儿便忽啦啦地全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