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2080》 1 诡异的来信 2007年,春节,我看见大街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猫的画像,人们放着鞭炮,乱哄哄地四处奔走祝贺,猫年快乐…… 1992年,我的父亲因病逝世。 1900年,尹朔文在一次交通事故中生亡,她的姐姐尹奕奕在不久后失踪。 1998年,我的母亲生吃了我和尹朔文还有卫晓静一起养过的一只猫。 故事就是从这一连串琐琐碎碎的事情开始的,或许你觉得它们有些古怪,或许你觉得它们十分平常,也或许以上这两种说法都行得通,因为实际上某些古怪并且平常的现象每天都在发生着,它们就在我们的身边。 趁我的意识还算是清醒的时候,我必须先说明一下,现在是1998年,春天,我叫时政良,性别男,年龄好象是22岁吧,大学四年级正面临毕业。这是我暂时还比较确定的所有信息……也或许并不准确……我不知道…… 第一章 不久以前的某天早上,政良在学生宿舍的信箱里收到了一封奇怪的来信,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这封信同时来自未来和过去。说它来自未来的根据是,这信的末尾日期处注了2096年1月28日,而说它来自过去的根据则是那日期上面留着的名字,那是一个已经不存在了的人的名字:时劲华——时政良的父亲。 需要说明的是,时政良的父亲在六年前病逝了。尽管在六年前,政良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但是在他幼小的记忆中,永远也无法忘掉那天,那一幕,父亲心跳停止前的几分钟……父亲看似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他吃力的只剩下吐气的力气。母亲在一旁绝望地哭泣。他看见医护人员纷纷闯进病房,比抢救父亲时更麻利迅速地拔去了父亲身上的氧气管、输液管和一些监测仪器,母亲无力阻拦,于是父亲走了。 很多人说,人一旦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就不再存在了,因为生命的终点注定是虚无的。 而此刻,让政良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他会收到一封死者的来信?并且来自未来?他条件反射似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一阵敏锐的疼痛钻心而来。他总是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证明真实。但这会儿,他并没有从梦中醒来,这说明他并不是在做梦,他看到摸到的周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当然,你也可以认为,这只是对真实的一种狭义理解。 在活动了一下被掐疼的手指后,时政良终于想到了一个比较符合客观现实的解释——恶作剧!这封信应该是那群既可恶又无聊的同学们搞出来的恶作剧吧。 最近这段时间,学校里正流行着这种幼稚的游戏。他们想出各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情来和周围的人开玩笑。比如说半夜里在你的枕头旁边放上一条橡皮蛇,又比如用大龄女老师的名义在公告栏里贴征婚启示,比较过分的一次是在女生浴室的门口贴上维修通知,又在通知上注明学校将在每晚7点以后会把男生浴室暂改为女生浴室。然而事实上,每晚7点以后常常是男生浴室最繁忙的时候,所以那张维修通知的效果可想而知…… 那一次的恶作剧把学校浴室搞得天下大乱,男生女生混乱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校领导对这件事情表示了高度重视的态度,那些领导说: “如此有伤风化的事件学校一定要彻查清楚!” 于是他们召开了校园大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对全体学生进行了一番批评,并警告那个恶作剧的人最好在三天之内主动出来认错,不然学校将会在抓到他之后给予最严厉的处分。很快,三个月过去了,扬言要彻查此事的校领导销声匿迹,那位造事同学也继续保持着他神秘人物的面纱,还被不少同学仰立为了时尚风云人物。恶作剧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广为流传开来,成为了校园里的一种时髦游戏。 “这封信也是恶作剧吗?”政良疑惑着。“可是来信是那样的真实,那土黄色的信纸上面的的确确写着父亲的字迹,字里行间也流露着父亲惯常的口气,叮嘱自己好好学习、天冷多穿衣。甚至那信封上还留有父亲生前常用的那种精油味道。这一切是那些恶作剧的家伙们绝对办不到的呀。 再不然就是父亲真的有灵魂!? 不知道为什么,提到灵魂这种东西,总是能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政良还记得,母亲曾经整日整日地呆望着那万里无云的晴空。不知道怎么搞的,父亲死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都是晴天,整整有90天,整整90天没有下雨,没有阴天,没有刮大风,天空始终是碧蓝的,甚至没有云,或许也有过一两朵,但那绝对是碧蓝天空里美丽的点缀。 母亲说,父亲的死让她看到了生命的脆弱,人类的渺小。她说她常常不知道生命对于正活着的她来说究竟还有什么样的意义。所以自那以后母亲相信鬼神。 政良记忆中的母亲,曾经如此美丽,肤容通透、雅若百合。但后来这副容貌就突然开始憔悴,憔悴到一些少日不见的熟人都认不出她。 进大学以后政良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政良只知道母亲在不断地变老,每次寒暑假回家都能在她的头上看见比上一次多一倍的白头发。想想也是,被孤独的留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的人,总比撒手而去的那个要艰难许多。母亲常常喜欢一个人躲起来,悄悄地对着父亲的那些遗物说话,她坚定地相信那些东西里藏着父亲的灵魂。不过这可不代表这个老妇人糊涂了,事实上母亲从来都是清醒的,她只是乐观的相信虚无,好让自己勇敢地活下去。 “不晓得母亲要是知道自己收到这样一封奇怪的来信会有什么反应。”政良想,“或许母亲也会相信这是父亲从天国寄来的信。”虽然清醒的人都知道,天国和死亡一样虚无缥缈。而真实又是什么呢?它似乎可以具体到宇宙中的每一颗尘埃,可是它却无法解释人类的意识,无法解释人类的感情,无法解释人类的欲望和梦想。 时政良终于把那封无聊的信丢进了垃圾筒,然后开始看书,因为还剩下没几个月就要毕业了,所以在那之前政良需要进行一系列的科目考试。他强迫自己静下心,但他很快发现,他什么都看不进去,脑子里装满了关于那封无聊来信的事情。事实上,那封信也并不是那么无聊,那上面充满了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诡异。 终于,他还是跑去了楼下的公用电话亭,往家里拨了一个电话。 不通…… 等了几分钟后他又拨了一次,仍是忙音。 一种莫名的惊慌掠过胸口,政良想,母亲应该不会在这个时间占用电话的,父亲走后,亲戚朋友也都一下子散了伙,母亲养成了寡言少语的习惯,几乎就成了一台干家务的机器,即使偶尔和政良打个电话,也不过是两三句话…… 政良再一次拨号,又是忙音。 他感到一种叫空白的瘟疫正在自己头脑里开始蔓延开来…… 2 校园内的异味 除了奇怪的信和拨不通的电话之外,时政良觉得周围的气氛也都怪怪的,空气里还透着一股又酸又湿的气味,不知道那是从那里飘来的。从宿舍走到教学楼需要5分钟的路程,中间要经过食堂、图书馆和操场上的绿化带,政良始终都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着的这股怪味。随即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把他惊呆了。 这件事要从一个礼拜前的植树节说起,那天政良和同学们在绿化带那儿大面积地种植了一片小树苗。老师一手抹着汗,一手用草帽扇着风说,“同学们,你们要努力啊,学校就好比土壤,你们就好比这些小树苗,在你们离开学校前,能亲手在校园里种下这些树,对你们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啊。”于是时政良和同学们一起更卖力地种树,当他一铁锹一铁锹把土盖向树苗的时候,他悄悄地向种下的那棵小树苗许下了一个心愿,他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一个伟大并且了不起的人。 似乎比较盲目,但政良却神经兮兮地相信,他种下的树苗一定有它的灵魂,当它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它的灵魂会象聊斋小书里的树精一样,拥有惊人超凡的魔力,它能在无形之中帮助自己达成他所想要的一切心愿。(这一招时同学是跟他的母亲学的,在适当的时候人应该相信虚无,因为虚无比任何真实都更具有伟大超凡的力量。)所以自从许愿以后,时同学就开始感觉到,有一种伟人的血液逐渐在他的身体里流淌。 此刻,时政良充满希望地转头朝他种植的那些小树望去,在那一瞬间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视觉,那些几天前才种下去的小树竟都已经变成了参天大树。这个脱离科学实际的画面并不是时政良同学个人假想出来的,这是他在这个早上真真实实遇见的第二桩匪夷所思的事情。 说起来,这件事情比时政良收到的那封离奇的信还显得更离奇一些。政良想,难不成在这一夜之间世界发生了什么巨变?难道他从地球飞上了火星?再或者这一切真的跟那信纸上标注的2096年有关?他百思不得其解,见园区内一位清洁工正在除草,于是想上前询问,谁知刚要开口,却被一个突然蹦达出来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那个身影正是齐瑞,政良的室友。 他是故意跳出来吓唬政良的。成功之后,他列着嘴,露出一脸坏坏的笑。 要说时政良和齐瑞的关系,那是非常哥们的,齐瑞有任何的事情政良都会尽全力地帮助,反之政良若是遇上任何的麻烦,齐瑞也都会挺身而出。但这天早晨作为哥们的齐瑞却并没有发现政良脸上的那些困惑,不但没有发现他还嬉皮笑脸地嘲弄政良 “你什么时候对清洁大妈也有了兴趣啊?”问完了之后齐瑞就自顾自地在那里咯咯大笑起来。 政良刚被吓了一跳,几乎忘掉了先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此刻被齐瑞一笑,那些事情又突然在他的脑海里重新奔涌起来。 他的确想要找个人商量一下,但齐瑞的“咯咯”声却丝毫没有空隙可钻,政良不禁感到有些失望。他纽头径直向前走,齐瑞终于笑够了,他追上政良。 “你好小气噢,我又不是故意要嘲笑你,你干吗这么生气!” 嘲笑还有故意不故意的!政良不搭理他,继续朝前走。于是齐瑞只得吧唧吧唧地跟在一旁,似乎有些内疚,但很快便没头没尾地说起了他昨天晚上的事情。“昨天晚上叫你一起去的,你偏不去,非要独自留在宿舍接受孤独的煎熬!……多可惜啊,你知道我那几个哥们从外校约来了多少漂亮妹妹吗!……”除了声音阴阳怪气之外,齐瑞的肢体语言也变得超级夸张。 政良被齐瑞搞得莫名其妙,他愣愣地望着齐瑞疑虑起来,眼前这个人还是齐瑞吗?怎么总觉得怪怪的,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似的。事实上,齐瑞向来都是一个好孩子啊,什么时候也和那群校园玩客搞到了一起? 政良清楚记得昨天晚上,齐瑞明明和他说要去参加一个书友会,没想到齐瑞一去通宵未归,此刻又来对他说他昨天晚上是溜出去参加party的…… 除此之外,齐瑞看起来还比之前胖了一点点。说起话来的表情也比之前丰富了一点点,另外还奇怪地多出了口齿不清和大舌头等等的毛病。不过齐瑞自己看起来到是很自信,每说一句话眉毛眼睛都要上下跳动好几次。尤其当他提到漂亮女生的时候,略显稚嫩的眼睛里散放出与他那张憨厚的脸不很谐调的光芒。这样的不协调让政良的视听感觉都很不舒服。他再一次强烈地感觉到这个早上的诡异,眼神又忍不住回到了那些产生奇异现象的树木上。 这个早晨的齐瑞似乎特别喜欢别人专心致志听他讲话,此刻他看见时政良心不在焉、还到处乱看,忍不住伸出两只胖乎乎的手,在时政良的眼前晃了几晃问道:“时同学,你怎么了?我在跟你说话,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时政良继续望着那些树,嘴里却回答道:“我在听你说话啊……” 齐瑞顺着时政良的视线,朝树的方向看了去气道:“你哪里是在听啊?你分明是在看树。”突然他又好象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用他那怪腔怪调并充满嘲弄的声音笑了起来。 齐瑞这一笑把政良笑傻了,他搞不明白这件事情有什么可笑之处,或者是自己做了什么可笑之事,他只是知道自己的好哥们在看了那些树之后笑了很长时间。在笑的过程当中,他的好哥们还没头没脑地问了他一句什么话。政良没听清楚,好象问话跟davidcopperfield有关。可惜政良不知道davidcopperfield是谁,他只是看见齐瑞笑个不停,笑得肥肉乱颤。 事实上,齐瑞的笑跟这件事情是毫无关系的。反倒是学校的生物课老师需要对齐瑞的笑负点责任。因为昨天下午她跟同学们说了一种很便捷的减肥方法,那就是大笑,因为大笑可以把身体里面的脂肪在不是很枯燥,也不是很吃力的情况下瓦解、消耗。从那以后齐瑞就变得很爱笑,任何一点点小事都可以让他笑上好几分钟。 政良就这么看着齐瑞笑了好几分钟,直等到他自己都觉得笑得有些累了,然后才停了下来。然后他终于把这些树在一夜之间猛长的科学原因告诉了时政良。原来这些都是他们敬爱的老师们为学校做出的贡献! 由于今明两天市领导要来学校视察,而植树节那天他们种的那些树又太不起眼了,很没有派头,所以学校才特地连夜做了绿化整改。拔掉了那些小树,插上了这些老树。 这的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政良想。学校为了迎接领导视察,在一夜之间换一些树木。仅此而已。在等待了齐瑞漫长的大笑后,他终于得到了一个一切正常的答案,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可能是早上收到了那封诡异来信的关系,现在任何异常的事情都会让政良联想到妖魔鬼怪…… 3 尹家姐妹 很快,时政良和齐瑞一起来到了教室里,一些女生们谈论着她们喜欢的名牌衣物,一些男生研究着时尚杂志里的摩登美女,还有两三名疯疯癫癫的女生追打嬉闹着,熟悉的氛围中仍然掺拌着一些诡异。 政良尽量地让自己紧了一早上的心情放松下来,可是教室里那些喧闹的声音嗡嗡嗡嗡地恍如隔世。然后他看见了他们的班长,那个叫尹朔文的女孩,只有她仍象往日一样,静静地坐在窗口的那排座位上,认真地进行着学习。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她的安静就象一道奇特的风景,紧紧锁住了政良的视线。 尹朔文是个非常爱好学习的女孩,经常出没在学校图书馆和一些能获得广泛知识和信息的地方。当然让时同学喜欢关注她的原因不是因为她好学,而是因为她好看。听说她们家从太爷爷辈开始就是很有钱的人家,所以她太爷爷理所当然地娶到了当时当地最好看的姑娘回家做媳妇,这个明智的选择为后来尹朔文爷爷的英俊打下了一部分的扎实基础。许多年后轮到她爷爷娶亲的年纪时,家里又帮她爷爷找到了当时当地最好看的奶奶回家做媳妇,再然后她帅气的爸爸就出世了。若干年后他帅气的爸爸又娶了她好看的妈妈为妻。所以到了尹朔文这一辈,好看已经成为了一种必然的、无庸质疑的基因。 早几界的师哥师姐都知道,事实上尹朔文还有一个好看得象仙女一样的姐姐。听说尹朔文的姐姐除了比尹朔文好看之外,还比她更加好学。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有时候甚至还能自己搞一些小的发明创造。她考上研究生那年,国际科研组织曾应她的要求,专门为她提供了一栋三层上下的洋房作为她发明创造的实验基地。可见得她的学识和她当时的科研题目是多么地受到重视。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在实验基地里呆了不到半年,这个象仙女一样美丽的姐姐竟然疯了。 关于尹朔文的姐姐疯掉的过程,学校里有好几种说法。一种最常见的说法是,她姐姐因为被男人欺骗了感情,想不开疯的。一种比较离奇的说法是,她姐姐在实验室做解剖时,被潜伏在房顶上偷看的人不小心掉下来的望远镜砸中头部,脑震荡引起神经错乱而疯的。还有一种号称更具现代人逻辑性一些的说法是,因为尹家是出了名的富豪人家,所以她姐姐在某一天不幸地遭到了歹人的绑架,当最亲的人们在金钱和她之间做选择的时候,亲人们竟然选择了金钱而放弃了她,她因此受刺激过度疯了。 众说纷纭,真假难辨。不管过程如何,反正结果是她姐姐疯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时同学看着尹同学的这好半天功夫,尹同学始终都没有抬起头来。这让时同学客观地认识到,尹朔文的故事其实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只是这所学校里一个很不起眼的普通男学生。或许在很多女生眼里,他还是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 上课铃响后,数学老师走进了教室,那张架着黑框眼睛的脸上仍是呈现着她手里那把大三角尺一样的刻板和严谨。跟随她一起进入教室的还有她手里那叠厚厚的试卷。两个礼拜前同学们就得到过通知,今天他们会经历在这所学校里的最后一次数学考试,不过今天教室里并没有预期的那种紧张气氛。政良注意到,大部分的同学早已经从课代表那里弄到了试卷的副本,对今天的考试题目了如指掌,还有一部分来不及弄到副本的同学也早已经打好了小抄。齐瑞因为这些天都溜了出去玩,什么准备也没做,于是小声地向政良请求到时候借他的小抄去看一下。可是仍在雾水中的政良告诉齐瑞,他压根没打算作弊。 齐瑞大惊小怪地对政良瞪着眼睛:“你不会吧!” “是真的。”政良诚恳地用人格向他保证。 事实上如果政良做了作弊的准备是绝对没有必要隐瞒齐瑞的,因为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大部分的人都这么做的话,这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虽然正常不代表正确,但是正确又代表了什么呢? 老师已经把试卷发了下来,齐瑞看起来还有些生气,但教室里太安静了,政良本来还想跟齐瑞好好解释一下的,但此刻,他必须遵守纪律,安静地开始考试。 政良打开试卷的封条,想看看这个三角尺老师这一次究竟给大家出了一些什么题目。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发到他手上的竟是一张哲学试卷。 政良举手呼唤老师,只听见老师那双小牛皮的高根皮鞋踩出一阵笃笃的响声,向他靠近过来。 要特别说明的是,由于数学老师是女性,而且政良的数学成绩又向来不错,所以有一部分同学之间流传着一种恶毒的谣言,说时同学和这个女数学老师之间有暧昧关系。 随着她脚步声的接近,政良感觉心跳有些不正常。尽管谣言只是谣言,尽管政良树正不怕影子斜,可是与这样的女老师之间传出这样的匪闻实在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政良听见女老师用极其严肃的声音问道:“你有什么问题吗?”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回答说:“我的卷子好象出了点问题。” “卷子有问题?” “哦……是。” “什么问题?”老师凑近查看。 政良小心翼翼地回答:“您发给我的是哲学试卷。” 时政良的话音刚落,只听见教室里一阵窃笑。老师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眼睛里流露出恶狠狠的寒意:“时政良同学,你捣什么乱!” 时政良被问的有些紧张:“我……我没想捣乱,我只是领错了卷子……” 教室里又是一阵窃笑。政良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只是当他准备进一步证明试卷的具体问题时,他突然看见自己手里的那张哲学试卷突然又变回了数学试卷。他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那些数学题目,不知如何是好。 “你要是不想考试的话你就出去!”老师语气冰冷地向政良发出警告。“不要在这里扰乱考场纪律,影响其他同学!” “我……”政良惶恐地望着老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见老师白了他一眼,随即又踩着她那笃笃作响的高根皮鞋,走回了讲台处,看起来这位女老师也并不想真的把政良赶出教室,就这点来说时同学非常的感激她。只是被政良这么一闹,教室里的气氛已经开始变得不太正常,政良看见不远处的齐瑞正不怀好意地向他挤眉弄眼,他估计自己这次的误会闹得不轻,可他却什么也解释不了。除此之外政良还看见坐在窗口那边的尹朔文也和大家一起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望着他,那双瞳孔在那么多双眼睛里显得如此与众不同,让时同学不禁脸上一阵烫热。他赶紧低下头,想为脸上的烫热下火,谁知此举使火势蔓延,一直烧到了脖子根。 这时候的政良觉得自己头脑又一片空白了,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完全搞不清楚状况。难道真的是自己一时花了眼睛?要不然是自己对考试的事情太过紧张?事实上他从来不对这些考试感到紧张,尽管老师们总是乐此不疲的用红笔在考卷上写上高高低低的成绩,但那对政良来说不过就只是一些数字而已。 丢掉杂念,政良重新开始做题,可奇怪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他惊讶地看见自己的数学试卷突然又变成了哲学试卷,这一次他认认真真地把整张卷子看了一下,每一字,每一句问话,最终他良惊讶地发现这张试卷竟然一半是哲学题,一半是数学题。 他下意识再次举手想叫老师,不过他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他害怕自己叫来了老师,这些卷子上的内容又会突然出现什么新的状况,如果那样的话,政良一定会被这个和他之间有诸多匪闻的三角尺老师赶出教室的。但这对澄清他们的匪闻毫无帮助,不但没有帮助,而且另一条爆炸性的谣言明天会传遍校园,同学们会说他和老师为了辟谣事先导演了一场肉麻的苦情戏。 政良望着自己桌子上的卷子,一脸地无可奈何,这难道就是那种能够超越凡俗的神秘的力量?政良又想起了植树节那天他亲手种的那棵可怜的小树。不知道那棵小树现在正被扔在哪个角落里挨渴受冻。他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地念道着:或许这个时候小树的灵魂正在怨恨他,并且用它的魔力诅咒他,因为他给了它生命的希望,又残酷的把它从天堂扔回了现实。所以他现在遭到了报应,变得迷迷糊糊、神智不清…… 4 哲学试卷 政良呆着呆着突然又听见了一个声音,那象是被某阵风吹到耳边来的声音。 那声音说:“你看见了吗?” 政良被那声音吓的从恍惚中回到现实。他紧张地四下张望,无法辨认这到底是男人的声音还是女人的声音,他只看见同学们都各自低着头答着自己的考卷,有几个同学在铅笔盒底下偷偷翻着他们的小纸条。再看讲台前的这位数学老师,她正用鹰一样的眼神审视着这个教室,政良赶紧避开了她鹰一样的眼神又低下了头。 没有人在跟他讲话,可是他又确确实实听到了声音。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呢。他完全摸不着头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候,那个气浪一样的声音又一次传到了他的耳边,声音说:“别到处乱找,就在后面。” 这一次政良听清楚了这个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的!于是他壮起胆子回过头,身后是同学们在进行正常考试的画面。在这个画面里面,政良找到了那个声音的来源。那是两个女生正在课桌底下翻着书。一个女生很小声地对另一个女生说:“我还是没找到啊,到底在哪里啊?”另一个女生回答道:“跟你说了别乱找,就在第五行那图片的后面。看见了没?”这两名女生发出的声音就如同气浪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政良听到自己脑袋里神经“嘣”的一声松懈的声音,他转回头,透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也快要疯了,或者事实上他已经疯了,要不然自己怎么会产生那么多的幻觉? 对,这个时候政良把那些奇怪的现象都叫做幻觉,但是不久以后,他会一点一点地混淆幻觉和现实之间的差别,最终混淆那个被人们称之为真相的神秘东西。 政良望着他面前的那张试卷,坐在那里发起呆来,他完全不知道现在他还能做些什么,他很清楚,他手上的这张哲学不算哲学,数学不算数学的试卷对这堂数学考试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可是他却还傻傻地坐在那里。于是他又有些后悔起来,刚才他应该在那个美丽的三角尺老师赶他出教室的时候就离开才对。与其坐在这里发呆,不如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这个时刻,政良突然又非常非常迫切地想打电话回家了。那个早上没有打通的电话,不知怎么的突然又让他牵肠挂肚起来了。尽管他并不指望从自己的母亲那里得到什么能解开谜底的东西,可是他似乎总觉得,揭开谜底和打通这个电话之间有着某种惟妙惟肖的联系。 于是他站了起来,在同学们都低着头一心往试卷上写着正确答案的时候,政良突然扎眼地站了起来。他看见同学们都向他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或许这个时候,尹朔文也和他们一起向他投着目光,但是他没有敢朝她的方向偏移一点点目光,在这方面,政良觉得自己非常的孬种。不过另一方面,他正好象英雄人物一样,带着他的空白试卷视死如归地走向讲台。 当政良经过齐瑞身边的时候,他听见齐瑞吃惊地压低声音向他发问:“政良!你在干什么?” 政良平静地回答:“交卷。” “交卷!?”齐瑞被弄得一头雾水。 政良没再答他,径直走到讲台前,把那张空白的哲学试卷交给了老师,然后离开了教室。 一只猫儿在政良的垃圾筒里啃着那封他父亲寄来的信,见有人一脚闯进了宿舍,猫儿夺路而逃。平日里,宿舍管理严格,卫生严密,不知道是哪跑出来的猫儿。政良救出了那封差点被啃烂掉的信,藏到怀里,感觉心神不定。 依然是忙音,政良握着电话,站在空荡荡的宿舍走廊里,陷入无尽的焦虑。 一个永远打不通的电话,一个循环往复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他觉得自己有点神智恍惚,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处何地。更让政良受到打击的是,30分钟后,结束了考试的齐瑞也回到了宿舍,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政良的疑惑和不解,好象政良的逻辑是外星球的怪胎逻辑。齐瑞告诉政良说,刚刚他们进行的那场考试原本就是哲学考试,至于哲学考卷上的那些个阿拉伯数字题,齐瑞的说法是:“那些不是哲学是什么!” 在告诉政良这些事实之前,齐瑞原本还以为时政良刚才在考场是故意调戏哲学老师,但直到这会儿,他看见政良脸上瞠目结舌的表情后,才开始明白政良是真的出问题了。 政良一本正经地对齐瑞说,他没有出问题,除了哲学试卷以外,那老师也不是哲学老师,在他的记忆中她的的确确是那个老拿着把大三角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的数学老师呀!齐瑞望着政良表情哭笑不得,政良觉得自己头脑一片混乱,急出了一头的汗珠。 看得出来,政良对这件事情太认真了,如果他是随便调戏调戏老师,或者交一张空白试卷抵抗一下学校的考试制度,那到还挺正常。可是他实在太认真了,认真得以至于人家都觉得他出了毛病。 众所周知,从字面上解释,认真这个词原本应该是一个褒义词,可奇怪的是它一旦在现实生活当中被当作形容词用在某个人身上,这个人就一定会成为一个傻瓜,成为一个被攻击、被质疑、被讥笑的对象。 齐瑞此刻望着政良无比认真的表情讥笑道:“你的神经一定是出了什么故障!”政良气不打一处来:“你的神经才出故障了呢!” “你要是没出故障为什么大家都在那里进行哲学考试,你却以为那是数学考试?” 政良无法回答齐瑞的问题,只好放弃了再和齐瑞做沟通,事实上这个时候究竟是他的神经出了故障还是其他人的神经出了故障,政良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毕竟其他人是大部分,而政良自己只是一个个体,虽然有句话说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可是少数人掌握的就一定是真理吗?况且目前政良所能代表的只是他自己一个人而已,和所谓的少数人之间还有着一些数据上的差异。因此政良的脑子又开始乱了起来,他告诉自己,数学和哲学,这原本也不过是人类为了区分两个不同的事物发明的两个名词而已,所以如果所有的人都说数学老师是哲学老师的话,那么数学老师就真的可以被叫做哲学老师。 齐瑞又开始大笑,分不清他是讥笑的目的多一点还是减肥的目的多一点,估计是各占百分之五十。笑了好一会功夫后,齐瑞对政良说,他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真相是,你的神经的确出了问题。” 为了证明自己的神经没有出问题,政良决定先回家一趟。情况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政良对家里的情形也十分担忧。他一路飞跑回家。 在楼道里政良遇到了303的阿姨,他礼貌地跟阿姨打招呼,阿姨却只是用异样的眼神朝他瞟了一眼,然后就紧张兮兮地逃回到她那户住着三代人的横套间里。在政良的印象里,这个阿姨是一个很贤惠的女人,终日奔忙在她婆婆丈夫还有孩子之间,任劳任怨地为他们买菜做饭洗衣服。寒暑假的时候这位阿姨会经常来找政良帮忙,让政良友情出当家教,为她们家的小孩补习功课。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家和政良家的邻里关系也一直保持得非常良好。而这会儿,此阿姨瞟向政良的那个眼神实在有些反常,她让政良产生了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 5 似曾相识的母亲 政良焦虑不安地按响了自己家的门铃,虽然也做了一些思想准备,但他还是被开门的那个陌生男人吓了一跳,这个男人身形魁梧、声音粗野,他开口便凶巴巴地对政良吼道:“你找谁?” 政良被问得一时没了方向,想了好半天才回答:“我找我妈。”话刚出口又觉得自己这么回答好象犯了逻辑性的错误。这个陌生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的家里,自己没有问他是谁,反而被人家问了个张口结舌。于是政良赶紧后补上他的问题,问那男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家里? 男人闻言怒目圆睁:“我没有问你,你是谁,你倒先问起我来了。”男人吼得理直气壮,而且口气也粗鲁至极。 政良一瞬之间还以为自己跑错了门,不过这种怀疑很快被政良的理智所否定,这里的确是401,南齐大街105号,对这样一个自己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地方,自己又怎么可能跑错? 要不然难道是母亲搬了家?政良又滋生了一种新的想法,但马上又被他自己否定了。母亲要是真搬了家怎么可能不通知自己的儿子,即使是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母亲也绝不可能不告而别。政良的脑子象是被接上了电流,噼里啪啦地蹦出很多种思绪,直到他在那男人的身后看见了闪过的另一个身影,他的母亲。 在闪过的那一刹那,母亲眼角的余光也曾看了一眼政良,但又好象是没有看见的样子,总之那微弱的光芒完全没有了往日亲切慈祥的样子,然后母亲便不知道去了屋子的哪个角落。让政良吃惊的是,母亲的那头原本还大半乌黑的头发已经变成了完全雪白雪白的。 政良猛地反应过来赶紧叫道:“妈!——” 男人却已经“碰”地一声把门关上。 “搞什么名堂!这是我家!开门!你是谁啊!”政良满是愤怒地敲门。 门就是不开,象是压根没有政良这回事。政良使劲地拍门,使出了浑身的力道。终于他听见了屋里的母亲的声音。 “外面是谁啊?” “是我,妈妈,是我,政良啊!我是政良!” 可屋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平静地回答道:“不知道,不认识,可能走错人家了。”那个声音就是先前那个男人的声音。 “你混蛋!你才走错人家了呢!”政良大叫着。 只听见母亲在屋里阴阳怪气地对那男人道:“你不认识人家还跟人家说半天话,你不知道最近有好多流窜犯吗?” 男人驯服的声音回答道:“哦,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 政良快要崩溃了,这一切要不是一个噩梦那还会是什么。死去的父亲突然给自己寄来了信,活着的母亲竟然和一个陌生男人搞在一起,甚至连自己儿子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这一切不是都太奇怪了吗,时政良不死心,他一定要把事情搞搞清楚。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时政良发疯似地拍着那扇门,并对里面的那两人大声道,我是时政良!我是时政良!我不是流窜犯!你开门看看我啊!我不是流窜犯! 男人终于再次打开了门,脸上满布着厌恶和不耐烦的表情。这一次母亲也出现了,可是她远远地躲在男人的身后,用奇怪而空洞的目光望着政良。 “……妈妈……”政良象是看到了一线希望,可母亲的眼神却依旧满是空洞。 “你不认识我了吗?”政良望着他母亲,而母亲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语不发。母亲的沉默让政良感到害怕。“你别不说话呀?你怎么了?我是时政良啊……” 母亲有些害怕的样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挺身而出面目狰狞地吐出了5个字:“她不认识你!” “你让开!你才是流窜犯呢!”政良的脑筋受了刺激,刹那间失去了正常的表达能力,他把自己的思路理了又理,终于对母亲说:“……我打不通电话,所以回来看看……你不该不认识我啊……你看看我的脸象是流窜犯吗……我不是流窜犯!……我不是流窜犯!……我不是流窜犯!……” 那男人推开政良说:“你有完没完!流窜犯哪有象不象的!……” 政良被推开好几步,读不过去的碟一下子又跳了好几针,政良不顾阻挠冲上前,请求母亲仔细地认一认自己,他相信如此血浓于水的关系一定能让母亲想起点什么。谁知那男人却蛮不讲理地挡在政良和他母亲中间,不让两人靠近,更不让两人接触。政良想拨开男人的手,却因为过于气愤没有控制好力量,竟把把男人推翻在地上。(当然这其中男人被门槛拌的那一下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反正不管过程如何,这一结果把时政良和他那个母亲都吓到了。 母亲吓坏了,惊恐地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男人爬起来,拍去了身上的灰尘。他怒目圆睁走向时政良,一把揪住他的脖子。 先前说过,那男人个子高大,蛮力十足,于是政良一下子就他被腾空揪了起来。 在空中晃荡的时候,政良注意到那个男人的手臂上还长着许多黑色的汗毛,又粗又密,象一个野生的毛人。 尽管此时政良已经被揪在了半空当中。可是他看见站在男人身后的母亲表情变得非常戒备。“我是你的儿子呀,我是你儿子!”政良尖细着嗓子把这几个卡在喉咙口的字努力说出来,然后在空中晃来晃去地看见他母亲的眼神瞬时从戒备转为茫然,从茫然又转回到戒备。然后母亲小心翼翼地警告政良,让他不要乱来“我们家里可是装有报警装置的!” 当时,母亲看着政良的眼神就好象是正看着一个持刀抢劫的非法入侵者。而时政良看着母亲这样的眼神,也感觉象是望着一个从未蒙面的老妇人。政良觉得自己的肌肉突然开始失控,他知道这一切原自于大脑的空白,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直到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政良想,这样好笑的事情怎么就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虽然在这之前他也做了一定的思想准备,可是母亲突然变成了这样,他还真是没了方向。 那满手黑毛的男人见政良这副摸样,下意识地把他丢了出去。政良就那样被丢在了地上,摔得他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可是他笑得却越发厉害了,他笑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狂笑的样子让他母亲和那男人看得心里都直发毛。但这种笑容却决不是出于政良的本意,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的这种怪异行为,却无济于事。他奇怪,齐瑞的这个怪毛病什么时候传染给了自己,而且还让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作起来。政良边笑边想,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这下可真的是说不清楚了,母亲如果真的完全不能认识他的话,此时此刻母亲一定会以为遇到了一个级别很高的神经病患者。如果母亲真的感应不到政良的心声的话,她一定会被眼前的这个小疯子吓到。 母亲果然被吓坏了,她不安地一步步退回房间,似乎要赶紧躲得政良远远的。而他身边的男人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关门,似乎这个高大粗野的男人也害怕这个小疯子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 男人又伸出他那条粗壮的手臂去关那门,政良冲上前,撑住那门,想最后再做一番努力。他尽可能地忍住那莫名其妙发作的笑病,忍得脸上的肌肉全部开始痉挛。他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母亲说:“我请求您再认我一认,我相信您一定能认得出我的……即便是烧成灰的尸骨也应该会有所感应的呀……” 这个被称作为母亲的女人看着政良,眼眸闪动,似乎有一丝动容,可那丝动容很快又转化成了害怕的表情。政良尽量努力地收起痉挛的笑容,从干涩着的嗓子里发出一个尖细的声音问道:“怎么样?认出我了吧?认出我了吧?” 可惜这个被政良称为母亲的女人仍然还是没有认出他的儿子。 男人目露凶光,那条长着黑汗毛的手臂上隐隐约约地露出一根一根突起的青经,他威胁政良说如果他再这样继续胡闹,他便对他不再客气。 政良真的快要疯了,他歇斯底里地又叫又跳,声音仍然又尖又细,好象是做噩梦时想叫却又发不出声音的感觉。政良试图从丹田运气,努力地发出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可那声音还没有涌出喉咙口,男人的拳头已经朝着他的鼻梁打了过来。 政良感觉自己飞了出去,当他从半空中落下的时候,脑袋刚巧撞在走道楼梯的铁栅栏上,半晕不醒中他脸上的笑容更汹涌地浮现了上来。 男人已经死死地关上了门。留下政良一个人在家门外的走廊里昏昏沉沉地笑了很长时间。政良不知道这个时候他的母亲和那个陌生男人正在那门里面做些什么。母亲会不会突然从她的空洞中醒过来,突然想起来他的确是她的亲生儿子?或者她在不久之后会突然觉得刚才站在门外的这个年轻人是似曾相识的? …… 那扇门始终都没有再开启。 6 尹朔文 痉挛的笑容是在很久以后才开始渐渐消失的。不知道为什么,政良开始不那么肯定那个老妇人是他母亲这个事实了,又者母亲还有一个失散了多年的双胞胎妹妹?不知道,政良的头脑从没有象此刻那样混乱过。为了搞清楚这一点,他很想跟里面那个老妇人去做一次dna鉴定,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须去找个证人,证明他不是神经病病人。 政良想了半天,最合适的人选只有齐瑞,首先齐瑞见过他的母亲,其次,齐瑞对政良的为人也颇为了解。可糟糕的是,在政良来这里之前,他的其中一个目的也是为了向齐瑞证明他的神经没有出问题。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非常复杂,能证明政良不是神经病人的人却是最早觉得他得了神经病的人,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和他原本认识的一切差距如此之大,政良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一些可怕的事实,可是他不敢往下想。他知道,如果这些奇怪的情况再这么一直延续下去的话,不久的将来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他是神经病的。 政良恍恍惚惚地回到学校,与其说他是回来找证人的,不如说他是回来继续面对考验的。政良想,就在自己快要大学毕业,即将可以赡养母亲回报社会的时候,世界突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这难道不是对他的一种考验?要真的不是,那就是他的神经的确坏掉了,所以才出现了如此诸多的幻觉。 面对心里存着的那一大堆解不开的问号,时政良安慰自己说,没关系,既然这些谜语一时半会解不开,那就不必要急着去解了,奇怪的事情既然发生了,那么答案有朝一日就一定会自动找上门来的。当然,如果它一辈子也不打算来找你,那也就是你命中注定不该知道这个答案,既然是命中注定又何必去无谓地烦恼呢? 政良回到宿舍楼下,看见两名男生正在草丛里抓一只猫,那只猫长了一身金黄色的毛,胸前却有一片纯白。它有一双红色的眼睛,脖子上还套着一对小金铃铛。这不就是早上在政良宿舍的垃圾筒里啃信的那只猫吗? 这猫儿看起来受到了过度的惊吓,躲在草丛的一个死角里怎么都不肯出来。于是这两个男生就用棍子捅它,把猫儿激怒得发出低低的怒哼声,然后这两个男生又伸手去抓它,可是这两人的动作远没有这猫来得敏捷,刷地一下就被那猫抓破了手,猫视机而逃,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那两个男生本还想追,但看起来已经来不及,他们垂头丧气地回头看了看指使他们抓猫的人,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不远处尹朔文冷冷地站在那里。穿着那条由他们学校统一发放并强制穿着的折纹式短裙,裙子底下延生出两条洁白并且修长的腿。 政良原本应该没有心情去关心这些事情了,但这只猫儿的再度出现,让政良觉得有种莫名的好奇。再加上尹朔文又实在对他有不同寻常的吸引力,这一切都让政良不得不停下来,关心一下眼前的这件事情。 ,尹朔文不仅仅长得漂亮,而且聪明好学。她实在是一个太特别的女孩子,这样的女生总是会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却又忍不住垂涎三尺。此刻政良看见她失落地站在那里,心里不禁翻江倒海。 7 人妖 尹朔文给了那两个男生一些学校食堂的餐饮票打发他们,但那两个男生并不肯罢休,他们似乎想要更多的票子。他们耍赖说虽然那只猫逃走了,但那并不是他们的失误。 “而且我们为了帮你抓猫,手都被划破了。”其中的那个个头较高的男生把受伤的手伸到尹朔文面前让她看。 个头矮的那个男生则油滑一些,他向尹朔文保证说:“你要是愿意给我们双倍的票子,我一定会帮你抓到那只猫的。” 尹朔文没有再答话,嘴角撇起一丝惨淡的冷笑。从她的眼神里时政良看见一种无奈,他不知道那两个男生究竟是怎么了,竟然对尹朔文这样的女孩子也进行敲诈。政良觉得自己莫名地愤愤不平起来,要是换作是他,别说是抓一只猫,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他都可以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事实上,不光是时政良,就在这一天之前,全学校的男生都成群成群的排着队等待着能为尹朔文做一点什么。(也正是因为这样,尹朔文也一直是那个让全学校成堆成堆的女生都咬牙切齿地恨不能啃骨头的头号对象。)可是一天之后的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改变了。 在这一切改变之前,女生中曾有一种传言,说尹朔文根本是个变态的人妖,她逼疯了她姐姐想独吞家产。(这也是关于她姐姐疯了的另一种版本的传言。)她们对外说她们曾在尹朔文的实验室里看到过她残忍宰杀一只怀孕母猫的整个过程,并且在她的私人物品里发现过两罐雌性激素。于是她们得出她是一个变态人妖的结论是有充分事实根据的。 但是政良相信这钟说法是纯属污蔑,就和他们造谣说他和数学老师之间的暧昧关系一样,(虽然现在数学老师存不存在这个问题还有待研究)但那些谣言中的事情肯定都是不存在的,属于无稽之谈。 时同学分析后认为,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出来,她们的诽谤破绽百出。就拿她们潜入到尹朔文的实验室看她杀猫一事来说吧。的确,尹朔文的姐姐疯了以后,那个实验室就成了她常去的地方。她经常带一些流浪猫回去,也可能会在里面做一些她自己的小实验。但是那里是有很严密的警卫系统的,尤其是在她姐姐出事以后,警卫系统变得格外的敏感。如果不是尹朔文亲自带着进入,一般人是连大门也进不了的。而尹朔文又从来不带任何人进入她的实验室。因此即使尹朔文真的在实验室里宰杀过母猫,她们也不可能看见。而那些女生却把她如何宰杀那只怀孕母猫的过程形容的栩栩如生,甚至她如何拿剪刀破开那只猫的肚皮,用什么样的手势取出那块血肉模糊的幼崽肉……总之这些听起来都更象是她们自己做过的事情。 话题回到尹朔文的笑容上,政良不得不承认,这种笑容是有杀伤力的,它每每在人的心口轻挠,然后趁你一个不注意的时候在上面刺一个洞。就好象医生打针一样,先拿酒精棉花轻轻擦上一擦,然后在你的注意力被麻痹的时候,狠狠的把针扎进你的身体。但是你还是忍不住的想要看到她的那种笑容,就象你需要医生那针筒里的药剂一样。你总是奢望她能笑的更灿烂一些、更久一些,可即使是这种淡淡笑容,尹朔文也总是吝啬的只展示一小会会。 8 2080年 让政良觉得可气的是,此刻跟尹朔文收票子的这两个男生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只是把票子塞入了自己口袋,然后得意地离去。政良看着尹朔文脸上的无奈已经又转回冷漠。然后尹朔文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政良。这一看让政良同学心脏附近的血管有一种快要爆裂的感觉。似乎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注视过他,虽然她的眼神在政良的脸上停留的精确时间只有两秒钟,但对政良来说就好象是过了好几个春秋。他赶紧往自己的宿舍楼里逃进去,害羞的就象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他知道这很丢脸,可人的行为有时候就是不由自己控制的。 直到政良回到宿舍时,他还是没有找到能控制住自己的办法,于是他只好任由自己的身体傻呼呼地走到宿舍的窗口,探出头去,并任由他的眼睛痴痴地搜索楼底下那块尹朔文刚才站过的地方,而那块地方早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齐瑞问时政良有没有找到神经没有出问题的证据。他非常遗憾地回答他:“没有。” “那么你现在应该承认自己的神经是有问题的了吧。” 政良回答说:“我还不是很确定。”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很确定啊?”齐瑞的表情充满高智商人独有的幽默。 政良回答说:“除非你能告诉我今天是几几年几月几号。” …… 事实上当政良站在他们家大门口,和那个陌生男人相互询问的时候,他曾经瞥见过挂在屋子里的那本年历画,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上面的年份竟是2080年5月。和大部分人一样,政良一直认为2080年是一个遥远的不能再遥远的时间了,根据他的估计,到2080的时候他的儿子都应该有七十多岁了!他儿子的儿子也应该有三、四十岁了!可是自己这还才二十多岁的样子,怎么就突然2080了呢?这还差好几十年功夫的事情,怎么他们家就迫不及待地把2080年的年历画先给挂出来了呢? 政良把这个情况联系上那封他死去的父亲从未来寄来的信,他更进一步地得出了一个答案,那就是他周围的所有那些奇怪的事情都和未来的一个神秘时间之间有着某种怪异的联系。 齐瑞的回答果然在政良的预料之内,这是齐瑞在这一天中第一次口齿清晰地把“2080年4月30日”这串日期报得既流利又顺畅。然后他一脸好奇地问政良:“干吗要我告诉你这个?” 政良回答说:“如果你告诉我今年是1998年的话,那么我就可以很确定,是我的神经出了问题,可是你告诉我今年是2080年,那么看起来我的神经并没有出问题。” 齐瑞一脸的不明白,但他很快生起气来。他觉得政良是为了否认自己的神经毛病故意编出这些话来唬他的。齐瑞气愤地说,他原本追问政良有关他是否得了神经毛病的问题,是为了表示对同学好友的关心,而政良却视他的友谊若粪土,还编出那些骗小孩子的话来贬低他的智商! “这是误会。”政良赶紧解释。“我绝对没有贬低你的智商。” 时同学着重澄清这一点的原因是,他渐渐开始发现在这所高等学府里面,朋友之间相处应该格守的一些原则性的条款。也就是说,作为哥们,你可以视他的友谊为粪土,但是绝对不能对他的智商流露出丝毫的不敬。 他对齐瑞说:“我怎么可能贬低你的智商呢,和你在一起学习那么久,我一直认为你的智商在我之上,如果我贬低了你的智商,不就等于贬低了自己的智商?”这些话从政良嘴里说出来,顺溜得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好象他的头在铁栅栏上撞了那一下以后,便把他撞成了一个油嘴滑舌的小坏蛋。 9 白化美女 而齐瑞听了政良的解释以后,气果然消除了一大半。他当然知道政良的这些话里面有百分之99的成分是虚情假意,但是没办法,人这种动物生来就是喜欢听假话的。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了,其他也就没什么好多计较的了。于是齐瑞和政良又恢复了好哥们的样子,他很快拿出前两天在学校旁边的弄堂里买的一本地下杂志要和政良分享。分享此类东西是他们之间见证友情的一种常用的方式,就象有很多人喜欢用喝酒吃肉来见证他们友情一样。齐瑞说,多看这一类的杂志有助于提高个人的审美修养。 政良看见齐瑞拿出来的那本杂志封面上站着一个长相怪异的女模特,她全身上下漆着一身炭灰色的皮肤,个子极矮,而且前后左右都长满了肥肉。那些肥肉一层一层地相互连接,象莲藕一样。 但齐瑞直说这女孩好看,和他们的哲学老师还有点相似呢,(就是早上监考的那个)可是政良一点都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齐瑞说,据他所知有很多男同学都暗恋着这位漂亮的哲学老师呢!然后他也懒得注意时政良的诧异,自顾自地翻开了杂志的第一页,看见了里面另一个象莲藕一样的女模特,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你看你看,这女的更好看!你看她的皮肤多有女人味……” 政良看见那女模特的皮肤是夹花色的,确切的说是一半白色和一半黄色混合在一起,额头是白色的,鼻子和脸颊是黄色的,下巴则是左半边黄色,右半边白色,身体上也是黄白相间的颜色,一坨一坨的,还盖着长长的白色头发。(如果这是在1998年,她应该是一个白化病人。) 尽管如此,政良仍然津津有味地和齐瑞一起继续欣赏着杂志,只不过齐瑞的津津有味是因为有美女可以赏析,而政良的津津有味则是因为2080的美女让他大开了眼界。要说在此之前,政良也不是完全没有看过此类的地下杂志,只是今天杂志上的这些美女和以前杂志上的那些美女之间似乎美得实在太南辕北辙。唯一还有一些相似的只是:她们都不穿衣服。 找到了这一个共同点以后政良感到了一种极大的安慰,这一点证明了虽然1998和2080之间有着许许多多的不同,但他们之间的某些自然本质元素还是相似的。 翻到杂志的某一页时,齐瑞的手不知不觉地停顿了好长时间。原来那里登着一大副美容整形医院的广告图片,那广告图片上的美女比之前任何一位都更加莲藕,皮肤也是齐瑞认为最有女人味的那种夹花色,眉间和下巴两处长满了雀斑。 广告图片下面是此医院整形手术的内容简介,大大的黑体字写着,本院整形内容包括:鼻梁抽骨、色素添斑、五官移位、皮下充脂等等。看起来耸人听闻,难以置信。所以为了证明广告的真实性,医院还特别出据了几张某顾客整容前和整容后的照片作为证据。此顾客整容前皮肤白净、身型修长,尤其让她烦恼的是,她有一个高耸并且纤瘦的鼻子。照片左下方的顾客心语里记载到,正是因为这个鼻子,她一直遭到同事朋友们的嘲笑,使她不能安心工作,交友也受到很大影响。不过幸运的是,她得到了娇美丽美容整形医院的帮助……(娇美丽美容整形医院即该广告里的这家医院。)结果是,此顾客经过了该医院的整形美容手术后果然脱胎换骨、效果非凡,瞬间就变成了杂志封面上那象藕一样的女孩。 10 幻实2080 齐瑞对此顾客整容后的样子赞不绝口:“只可惜了,她是人造美女。” 政良对着广告照片上的女孩聚精会神了半天,终于接上齐瑞的话茬道:“我倒觉得是不是人造也没什么关系,关键还是要你觉得养眼。人家一个女孩子付出了那么多,吃了那么多苦头,还挨了那么多刀,为的就是想养你的眼,可到头来你却因为人家是人造的就歧视人家,那实在是很没天理的一件事情。” 齐瑞呵呵地笑了半天,解释说,他也不是想歧视人家,他只不过觉得此顾客整容前的形象实在不应该公开出来。这会使很多观众对她的美好幻想大打折扣。 难以想象,那张象天使一样的脸蛋是怎么演变成为使人们美好幻想大打折扣的脸蛋的,这个问题让政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并随即有了恍然大悟之感。那就是刚才宿舍楼下那两个男生为什么可以毫不难为情地对着尹朔文耍流氓。男人的善良通常是用来哄骗养眼的女人的,而此刻的尹朔文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再养眼,所以他们就没必要再哄骗她了。 这个结论让时政良茅塞顿开,并且很快萌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他莫名其妙地觉得尹朔文似乎应该和他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他懂得她的美,也只有她懂得他的全部。尽管这个念头带有一定的主观假想愿望,但是这个念头却也不是完完全全的空穴来风。记得在这天早上,政良大闹考场的时候,尹朔文曾经用一种很与众不同的眼神朝时政良望过一眼,眼波流动中潜藏着无尽的欲言又止。刚刚,就在宿舍楼下,尹朔文被那两个小混蛋欺负时,那中间她也曾用一种凄楚委屈并满含寓意的眼神朝时政良望过一眼,政良还清楚记得那一瞬间她眼神里的闪烁。 这两次的目光交织仅仅只是巧合吗?政良听见自己大脑里思路急速流动的声音。 尽管这种念头让政良觉得象是异想天开,但他还是忍不住地要这样想。为了在异想天开和还原现实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政良决定要帮助尹朔文去找那只她想要的猫,然后以猫为切入点,探询出尹朔文的真实情况。 在找猫的同时,政良也想对2080做一些进一步的了解。他已经开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搞不好,他的整个后半生都必须要在这个2080的世界里度过。 政良曾经听老师说过,人是一种极能够适应环境的动物,无论是冰山雪国还是热带雨林,或者是沙漠、盆地、滨海荒岛,人只要到了这个环境就一定能生存下来。相比那些整天在研究着气候为什么会变化、人们为什么会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等等课题的文理哲史学家们,更多象政良这样的人只研究如何适应。 幸好2080的气候和1998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到了入夜时分,夜幕也会很正常的降临。这个时候,猫儿们开始外出四处游荡。或许是因为2080科技发达、物资充裕,它们早已经不再是为了寻食而外出,它们只是在草丛里溜达溜达,有合适的对象时谈谈情、说说爱,再不然就爬到屋子顶上相互赛赛彼此的声乐修养。反正它们对满大街的老鼠是再也没有食欲了。而且事实上,一部分猫儿已经和老鼠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它们和老鼠并肩而行一起吃那些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嫩草,并把吃剩下的残草剩根留给老鼠带回洞穴。从这些种种的迹象看起来,2080的猫和1998的猫之间似乎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11 白发阿姨 政良很快找到了那只长着一双红色眼睛的大黄猫。它没有和其它猫儿呆在一起,它只是找了一个角落,独自懒懒地睡着大觉。当它听见政良的脚步声的时候,那双红色的眼睛立刻闪出两道奇丽的光芒。在黑暗中,就象两个小型的手电筒。 它望着政良,并没有想逃走的意思。政良象是瞧着这猫也挺喜欢,于是脑袋里突然就蹦出了一个名字,(人类总是有这么个毛病,喜欢凌驾于万物之上,还自以为有这个特权任意随性地给万物乱启名字。)只听政良对着那小猫温柔地叫道:“小红眼……过来……小红眼……” 那猫看着政良,没有动静,似乎正在犹豫着什么。 “不喜欢我给你取的名字吗?”政良神经兮兮地对着猫儿讲起话来,不知道2080的猫能不能听懂人话。只见那猫仍望着政良,既不靠近也不逃走,好象是真的能够听懂人话的样子。于是政良决定采取主动,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朝它走了过去。他的这个举动把这小东西吓了一跳,它噌地一下就窜上了拐弯处的楼梯。 “小红眼……”政良神经兮兮地继续叫着他给猫取的绰号,追了上去,只见那猫竟闻声在楼梯的半截处停了下来,那猫回头观望政良,象是在辨认什么情况。 政良提着一口气继续小心翼翼地靠近它,边走近边骂它说:“坏红眼,你逃个什么!我又不害你!我只是想带你去见一个漂亮姐姐,漂亮姐姐你不想见吗?” 那猫看起来似懂非懂的,那双与众不同的红色眼睛定定地审视着时政良,对他的戒备之心倒是减少了许多。于是政良再次试着靠近它,这次它没有逃走,政良又伸手摸它的脑袋,它警觉地抬头闻政良手上的味道,闻着闻着象是突然之间对这个姓时的家伙产生了感情,之后就用力地用它的毛脸蹭政良的手。 它的毛很软,把政良蹭得手心痒痒的。 当政良抱着小东西来到女生宿舍楼下的时候,看门的那个胖阿姨正在和一个男人聊天。和那杂志上的模特还有政良的母亲一样,那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染了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政良记得在1998的时候,这个阿姨曾经是一头蜡黄蜡黄的卷发,很象金毛师王。 而现在她们就象是真的经历了几十年的岁月沧桑才跨入这个时代的,所以她们理所应当该变成现在这个白发苍苍的样子。 政良很容易地就穿越了该白发阿姨的封锁线,跑到了尹朔文宿舍的门前。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尹朔文已经不再属于美女,但此时此刻政良的心脏仍是急速狂跳。这一点说明了尹朔文属不属于美女并不是事情的关键,关键在于政良认不认为她是美女。如果他认为是,那么他的心脏就会继续狂跳不止,如果他认为不是,那么他也不会深更半夜的抱着一只叫小红眼的猫站在人家女生宿舍的门口犯傻。 只是这样一来,新的烦恼又产生了。大家都认为是不美的东西,政良却认为是美的,这就意味着政良的判断能力一定会被认为是有问题的。这是政良现在最头痛的事情了。 12 数字与真相 且不管尹朔文到底是在1998还是在2080,时政良要面对的毕竟还是更多数的人,而真理似乎又始终和数字有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关系,所以政良不得不清醒地认识到,真理其实真是一样很不可靠的东西。 大家已经知道,时政良是很不愿意自己被大多数人认为是有问题的,所以在敲门之前他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不管尹朔文是1998的人还是2080的人,他都要把她当作一个丑女人来看待。这样的话,他才可以不用顾及别人的眼光,并且说不定还可以得个便宜再卖个乖。 政良就这样打着他的如意算盘敲响了尹朔文宿舍的门,可惜的是对于时同学的那些个决定,尹朔文是一丁点都不肯配合。她只是穿着一条单薄的白色吊带睡裙就打开了门,丝制的睡裙布料在灯光下微微闪着荧光,隐约透出里面纤柔的身段。而她袒露在外面的那些皮肤则比那丝绸裙子更加白皙,黑色的大乌珠镶在那细致白嫩的眼帘里面,闪出无比美丽动人的光芒。 时政良被这幅画面照得目瞪口呆,正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他的脑袋里一不小心就蹦出了一连串的类似于“美丽动人”之类的词语,而这一连串的词语也说明了他打心眼里认为尹朔文是美丽的。这个对于2080来说有着很大问题的判断本身就是发自肺腑的,是从内心里面生长出来的! 政良目瞪口呆了许久,暗恨这一连串发自肺腑并从内心里面生长出来的东西竟不能和他生活的这个新环境相融合。这使得他十分矛盾,也十分痛苦。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把这种有问题的判断能力进行到底呢,还是应该就此彻底改变它。 尹朔文冷冰冰的问话打断了政良的思绪,她问政良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寝室门口。这个问题让政良迟疑了好半天。他想,首先自己并不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尹朔文的寝室门口的,自己是壮着胆子,穿过了看门阿姨的视线,然后又在那又窄又小并且每一层都坏了灯泡的紧急通道里,爬了23层的楼梯才来到她的门口的。其次他来这里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是为了送给尹朔文一只她想要的猫,而送尹朔文猫的原因是因为他想试探她,而想试探她的原因又是因为他对她潜意识里根深蒂固的喜欢,而他根深蒂固喜欢她的原因又和他的判断能力问题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可是现在,此时此刻他最棘手、最头疼的问题正是,他还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继续坚持他的这种有问题的判断能力。 尹朔文从时政良手里接过那只被他取名为小红眼的猫,很麻木地也给了政良一些校食堂的餐饮票子。“她究竟在不在1998?她给我这些票子并不代表她不在1998啊,或许她是把我当成2080的人才给我这些的。”政良暗自揣摩着尹朔文的心思,想着想着也觉得自己的观点立不住脚。于是政良说:“我不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尹朔文奇怪了:“那你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看来她真的不在1998。政良非常失落。然后他沮丧地说:“我只是想帮你做点事。” 尹朔文愣了愣,又麻木地对政良道了声:谢谢。 政良等待着她继续下文,可是尹朔文却开始沉默。 政良着急地问:“除了谢谢之外,你就不想对我说些别的了吗?” 那时候的详细状况是,政良当时很象是吃错了药,胆大妄为地在尹朔文的面前摆出一副流氓的笑容,硬朗的脸颊上居然还多了一个酒窝凹陷在那里。虽然总也觉得这副笑容不是自己的(起码不是1998的时政良的),但这副笑容却偏偏就这样挂在了他的脸上。 尹朔文还是那副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的态度,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反问道:“那除了谢谢之外,你还想听我说些什么呢?” 事实上,除了谢谢之外政良也不知道自己还想听尹朔文说什么,只不过他觉得,不管尹朔文说什么,他都会很想听。于是政良把以上这些心里话原封不动地向尹朔文坦白。尹朔文笑了,但笑容里的意思是,对政良所表达的仰慕之情完全地不相信。 政良再次解释:“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我也没说你是开玩笑啊。”尹朔文继续挂着那抹浅笑。可惜她的眼睛出卖了她的谎言,要不然的话,时政良倒是更情愿被她欺骗一下。 从那抹浅笑中时政良也掂量出了自己的话在尹朔文心里的斤两,但他还是拼了命地要向尹朔文解释,他真的是认真的!他真的没有欺骗她!可是尹朔文一句也没听进去。 事实上自从尹朔文变成丑女以后,虽然这才短短的一天时间,可是她已经遭受到了无数的欺骗和嘲笑。就说这天一大早,尹朔文刚刚走出宿舍,两名校刊的女生就找上了她,说是要给年级里的学习尖子写一篇文章,还想拍个照片登载在文章的旁边,为此她们花好桃好地把尹朔文从上到下都夸了个遍,终于把尹朔文骗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小仓库里。可是她们既没有做采访也没有拍照片,到是把尹朔文反锁在了那小仓库里面,害得尹朔文差点就耽误了早上的考试。除此之外,尹朔文还遭到了许多的莫名其妙的欺负和歧视,甚至被那些恶作剧的同学偷偷剪坏了一些衣服、烧坏了她的一些书本,还丢掉了她的猫。尹朔文无奈之下找到了学校领导,于是校领导出面替尹朔文说话,教育大家说,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平等相处,不应该互相欺负、互相歧视。教育完毕后,校领导又派了两名男生帮尹朔文抓回她的猫。后来就发生了先前政良看到的那一幕,两名男生不但没帮尹朔文抓到猫,还向尹朔文敲诈了许多校食堂的餐饮票。 提到那只猫,政良突然知道自己想听尹朔文说什么了。他想听尹朔文告诉他,她想要这只猫的原因。事实上这只猫也是一条奇怪的线索,它曾经出现在时政良的宿舍!还啃过那封寄给政良的神秘来信! 尹朔文又愣了半天奇怪地反问道:“你不知道我想要猫的原因?”她觉得政良象一个脱节的人,完全和别人生活在两个世界。 而那一刹那政良的脑袋里正闪过千百种可能性,当然其中也有一种是关于那些传言的,那些关于尹朔文残忍地屠杀猫咪的传言,只不过那只是一闪念,政良仍然很坚持地相信那些绝对都只是谣言而已,并且还都是1998的谣言,或许在2080里连这些谣言也都应该是不存在的。 尹朔文小有感伤地又说道:“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好……总觉得那样对它不太好……” 政良被尹朔文的话唤回了现实,越发奇怪起来:“没想好是什么意思?对它不太好又是什么意思?” 政良倒不是害怕成为尹朔文杀猫的帮凶,只不过此话听起来悬悬乎乎的,让人好奇得心里痒痒。尹朔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了起来。 “你还是不能相信我吗?”政良追问。 尹朔文凄婉的目光射向政良:“我不想信任任何人。” “你应该对我有例外。” “可我为什么要对你要例外?” “因为,因为这小东西是我帮你找到的啊,这起码可以证明我对你的仰慕。”那后面的半句话政良是用含混不清的声调说出来的,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把尹朔文搞得摸不着头脑。她迷糊不解地望着政良问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政良正了正声音回答:“我说我很仰慕你呢。” 看来尹朔文的确是身在2080,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原来是1998的大美女,她忍不住又悲哀又好笑地对政良说:“请你不要再开我玩笑,也不要再动什么坏脑筋!我不会上你当的!” “没有”政良的眉心间不知不觉地出现了两道竖纹:“我没有开玩笑,也不是在动什么坏脑筋……”此时政良的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小,他似乎已经没有信心说下去了,但他还是对尹朔文很认真地说:“你应该相信我对你的仰慕。” 尹朔文怔怔地望着政良的眼神,她已经受到了太多的伤害,不敢再轻易地相信任何人,可是眼前的时政良又让她觉得和其他那些人有许多的不同。终于她对政良说:“相信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你说的仰慕我都不知道是真是假,真实的东西应该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政良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但一时之间又不知该如何把握,他嘀咕说:“只怕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也未必是真实的东西。要知道,从1998到2080,我觉得我已经在转瞬之间损失了八十多年,可是这八十多年的考验却什么都不能够证明。” 尹朔文这次是更加听不懂时政良在说些什么了,也或许她根本没听清楚。因为政良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难以听清。 看见尹朔文疑惑的表情,政良又解释说:就好象生命也是真实的东西,可是它从来就经不起考验,不是吗?还有青春啊,美貌啊,这些东西都是经不起时间考验的不是吗?…… 尹朔文仍然只是愣愣地望着时政良。 时政良很快发现他的解释对于尹朔文开始有了一些说服力,于是他朝尹朔文露出一个尽可能阳光的笑容,然后开始向尹朔文详细地解说起自己从1998突然来到2080的整个过程。这一次时政良不再顾左右而言它,不再有任何的隐瞒或者让人断章取意、疑惑不解的机会,他想让尹朔文彻彻底底地明白他们现在的奇怪处境。 尹朔文听完后继续愣愣地望了时政良半天,她觉得他的故事似曾相识。随即她象是想明白了什么,突然目露凶光。尹朔文说时政良的谎言一定来自某部小说的故事情节!时政良被冤枉得不轻,感觉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人家的心里竟然是如此不堪的形象。 “你可以走了。”尹朔文说,语气依然冰得冻人,很象是从尘封了几万年的冰山里传出来的声音。于是1998也好2080也好,面对几万年那样悠远浩博的岁月就变得一文不值。然后这个从万年冰山里传出来的声音突然又补充了一句问道:“如果你真的来自1998,那你为什么不尝试着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政良回头望了尹朔文一眼,他原本想赌气地回答,既然你都不相信我的话,又何必问我这样的问题。可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赌这些小孩子的气。 政良诚恳地回答:“因为我不对结果报有希望。” “可是很多人都是为着希望才继续活着的。” “所以很多人才都活在无休无止的等待中。” 仍是那种多疑的目光,尹朔文用它凝视了时政良好半天,然后她笑了。犹如冰雪融化和全球气温变暖。 13 上等姿色 爱情的来临总是让人只看见眼前的美丽,而忽略以后可能产生的种种苦恼。但是政良希望他对尹朔文产生的这种爱情会只有美丽,没有有苦恼。同时政良也希望他不会成为那些无休无止等待的“很多人”之一。 只是时政良和尹朔文的爱情并没有跟随他的美好愿望而开始,而他和尹朔文最终将走向同一条道路的宿命到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注定好的。 政良回味着尹朔文冰雪融化一样的笑容,又摸黑爬下了那又窄又小的23层楼梯。看门的那个胖阿姨仍在和刚才那个男人聊天。两人打情骂俏、推推搡搡之间,男人拿出了一杯打包并且密封的很好的饮料要胖阿姨喝。胖阿姨扭扭捏捏,举手投足间脸上那白白的透明的双下巴一刻不停地颤动着。男人看似无比喜欢胖阿姨的那些赘肉,陶醉地欣赏了好一阵子。这种痴情的眼神和政良在欣赏尹朔文时的眼神是十分相似的。 事实上,在2080的审美观念里,胖阿姨的这满身的赘肉正是她大美女兼上等姿色的象征。 男人把饮料送到胖阿姨的面前,并把一根粗大的吸管(喝珍珠奶茶时常用的那种吸管)插入那杯密封好的饮料里。于是胖阿姨终于笑嘻嘻地接过饮料吸了起来,很快,一种鲜红色的液体通过吸管被胖阿姨大口大口地吸入嘴里。 政良看见这胖阿姨喝的饮料,瞬时间瞪大了双眼,如果没有搞错的话,那种红色的液体应该是血。 与此同时,尹朔文正在宿舍里回想时政良刚才跟她说的1998和2080的荒谬言论。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多的东西,比如说她生命中最快乐的一件事情,还有她生命中最感动的一件事情,还有她生命中最难忘的一件事情。这些事情曾经都被语文老师出在各大升学考试的作文题目中,有时候一张考卷上连着有两道作文题目,一道要求是一千字,另一道要求是三千字。考生必须在两个半小时之内,完成前半部分的基础词汇、阅读理解和后半部分的这两道作文题目。记得在这些大大小小的考试中,尹朔文常常是一个字接着一个字飞速地往考卷的空格里填,忙得除了能清醒地不把错别字写在考卷上之外,其他一点动脑筋的时间都没有。但是尹朔文每每还是能在这些考试中取得出色的成绩。尤其是遇上那些《最快乐的事》、《最感动的事》等等题目,她总是想都不用想就能大段大段把方块字填到那张考卷的空格里。 而这会儿,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尽管她现在有几十个小时甚至几百几千个小时来想这道题目里面真正该有的事情,并且不用考虑到写不写错别字的问题,可是她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回到政良的问题上来,自从他看见那个胖阿姨喝了那杯红色的饮料以后,他就一直在想关于那个杯子里面装着的东西。他越来越疑惑,那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不是血,如果是,那又是什么动物的血?猪的、狗的还是牛的、羊的?起码1998的人都知道血液一旦经过加热,就会变成固体,而这些仍然是液体状态的血显然是生的。政良不知道这样的血有没有经过消毒,喝这样的东西是不是和1998的人们喝牛奶一样,冰冷皆宜…… 而对自己的这种好奇心,政良十分纵容。尽管他知道,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拥有好奇心并不是一件很好事情,可让他象现在这样,对周围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情。毕竟他是在一夜之间突然来到这样一个新环境的,而且目前看起来,他也没法回到他来的地方,所以全面地了解这个陌生的新环境,是他现在另一项很棘手的任务。 可是麻烦的事情来得比他预期的要早得多。政良还没来得及从尹朔文的宿舍回到他自己的宿舍,就在半道上被拦截了下来。他被叫去了数学老师的办公室,也或许是哲学老师的办公室吧,政良此刻已经不能确定。反正现在对政良来说,这个世界上不能确定的事情也不是这一桩两桩。 哲学老师仍是那副数学老师的面孔,并且戴着人家的那副黑框架眼镜。她一脸严肃地对时政良当天扰乱考场纪律,并且交白卷的问题进行了一番批评。政良看见数学老师恶狠狠地从他的左边走到他的右边,又从他的右边走回他的左边,躯体里面有一种灵魂恨不能把他吃了。说到躯体里面,他又想起了齐瑞说的那个被很多男同学暗恋着的哲学老师的形象。说不定此时此刻,她正藏在这个数学老师的外壳里面,用另外一副嘴脸在跟自己说话,只不过自己看不见罢了。 因为这个,政良又开始奇怪,似乎2080的东西他总也只能看到个一半。而且有些东西是他能够看清楚的,就好象他能够看清楚那些地下杂志上的模特有多么丑陋,(虽然齐瑞认为她们很好看。)而有些东西却是他怎么都看不清楚的,就好象眼前的这个哲学老师,无论他使多大的劲,把眼睛瞪得多么圆,他都不能看清楚她外壳里面的真实面貌。 可就是在某一个瞬间,政良又好象看见了齐瑞说的那个美丽的哲学老师。就好象他看见哲学试卷上的数学公式一样,就在那小小的一个刹那间,他看见了藏在里面的哲学老师那缸一样的身材和藕一样的赘肉。 然后政良突然感到眼前一阵漆黑,天旋地转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14 疑似病历 当政良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一家大医院的病床上了。请不要误解,政良并不是被那缸一样的哲学老师吓晕的,只不过因为陷在那一连串奇怪的事情当中,他一整天都忘记了祭自己的五脏庙。此刻他感到自己的肚子里空空的,胃里还冒着酸水。尽管医院给他吊了很多葡萄糖,可是他还是感到有些头昏眼花。 坐在政良病床旁边的一个陌生男人发现他醒来,欣慰地冲他露出了一脸的关爱,然后男人开始对政良进行一连串的询问。 诸如:“你醒啦?感觉好点了吗?头还晕吗?要擦把脸吗?我去给你打盆水好吗?或者给你倒杯水……” 由于这个陌生男人在进行这些询问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三分微笑。于是政良疑惑地望了他半天,他渐渐发现他脸上的微笑,关爱中带着焦虑,焦虑中又带有慈祥。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应该对自己展露的笑脸,这样的微笑只有在亲人的脸上才可能找到。 这样的笑脸让政良想起他父亲生前最后的那段日子,那时侯母亲每每总是以这样的笑容来陪伴父亲,给他端水、送饭、搞卫生。但现在使政良感到诧异的是,眼前这个人的微笑,竟犹如他记忆中的母亲。 于是政良小心翼翼地问了他三个字:“你是谁?” 男人不敢相信似的望着政良说:“你可别吓唬我!” 政良很紧张,他望着男人焦虑的双眼,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关于这个男人是谁的答案似乎已经到了嘴边,可是政良却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答案说出来,他知道,这个答案一旦出口,无论正确或者错误,他都将要承担无比重大的责任。这种责任让他一时之间张不开口,也发不出声音,他甚至异想天开地希望自己在这个时候突然哑掉,这样他就不需要对发生的任何事情负担责任。 于是政良向男人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吓唬他:“如果我吓到了你的话,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他这句话的话音还没落下,那只男人慈祥的大手噌地一下就串到了他的额头上。随即政良只看见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从焦虑变成了惶恐,又由于惶恐导致了自言自语。一下担心政良饿坏了肚子,一下又说政良烧坏了脑子。甚至犹豫要不要把政良送一下神经科。 事实上他已经从政良的“死党”齐瑞的口里听说了这一天政良所发生的所有异常情况。 政良被神经科吓得不轻,赶紧搬下了男人的手,并对他的关心表示感激。他安慰男人说,自己绝对没发烧,先前不过是饿了两顿,加上刚才又睡的太沉,所以现在会有点暂时性失忆而已。“不管怎样请你放心。” 男人怎可能放得下心,他说,你连我都不认得了,还要我怎么放得下心。 政良放软了语气答道:“我说了是暂时性失忆嘛……” 男人又问:“那你现在能不能记起我是谁?” “……记得……记得了。”这一次政良只能回答说记得了。 男人继续紧追不舍,一定要政良说出记得的内容,到底他记得他是谁。 政良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这似乎已经到了他必须作出选择的时候了。与他卖力地说服自己,这个世界已然改变,而且这还是他个人的力量所不能挽回的改变,那么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一定要固执地留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事实上,按照政良原来的想法,世界的改变应该是和他的选择没有太大关系的,他原本的计划是准备用沉默的方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先在里面和和稀泥。管他人是2080还是1998。 可是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摆在他面前的必须是一个选择,要么你就选择鹤立独行,要么你就和2080同流合污。 政良清楚知道,此刻的他倘若不回答男人的问题,或者是回答错误,他都会被送到该医院的神经科,做一份2080社会的调查问卷。而这份问卷对于他来说是高难度的。因为他对2080还全然的不了解,所以那最终的检查结果一定会是不合格的,他一定会被鉴定为有精神错乱然后被送往近郊的疯人院。不管怎么说,政良不希望这样的时候再有这种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望着男人关爱、慈祥、焦虑、惶恐的双眼,他选择了同流合污。 时政良回答那个男人的问话,说:“我记得,你是我的爸爸。” 就这样,时政良在2080里认下了一个新的父亲,从那以后,他再也搞不清楚,他究竟该对哪个世界里的自己负责任。 所幸的是政良2080里的父亲是个不错的男人,他长着一张俊秀的脸(至少政良认为是那样),他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个高高耸起的鼻子和一个轮廓分明的脸形。除此之外他还和政良1998的父亲使用同一种味道的精油。时政良这才恍然大悟,难道那封来自过去和未来的信,是出自这位父亲之手! 可是日期还是不对啊…… 政良的这位父亲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告诉他,这次政良昏倒后,很多好心人都来为他献了血。有两个女孩子个子特别小,象是得了瘦弱症的样子,可是她们仍然毫不吝啬的来为政良献血。政良闻讯十分惊讶,他想他只是饿晕而已,犯得着要接受别人的捐血吗?父亲答,正因为你是饿晕的,所以才需要血啊。父亲忍不住心疼道:“你也真是的,怎么会一整天都忘记饮血呢?你从小就饿不起,食量大,估计你妈怀你的时候没好好进补,弄得你先天性体质欠佳。” 政良安静地听完父亲的说话,不敢再对以上话题提出任何质疑,因为任何疑义都会暴露他对2080的无知。 不久以后一个小胖护士走进政良的病房。她的脸上涂满了绿色的粉,眼皮上画了橘黄色的眼影。除此之外她还捧了两袋鲜红的血浆在怀里。 小护士说,这都是学生们的捐助,刚从体内抽出来的,要政良乘热饮用。政良面对着血浆,依然不敢露出太多讶异。为了保持平和的微笑,他的脸部肌肉开始抽筋。 他颤颤微微地回答说:“我暂时不渴,可不可以过会儿再喝?” “不可以。“小护士铁面无私地拒绝并且非要看着政良趁新鲜的喝下去。政良说不过她,偏偏笑病又在这个时候发作了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那笑得列开的嘴用双手按都合不拢。小护士见了政良的情况被吓得不轻,赶紧跑出病房去找医生。一路还嚷嚷着说,17号病房的时政良得了羊痫风。 于是政良的病历卡上从此多了一列莫须有的疑似病历。 15 无菌血液 精神科的女医生最终还是坐到了政良的面前。这医生看起来象是一个还在就读医科大学的实习生,少年稚嫩、经验尚浅的样子。 政良忧虑着,不知道她的学科成绩是否良好,即便是良好的,也不代表她就不会胡乱下断言。他把女医生从上至下打量了几遍,心想,落在这样的医生手里,估计自己的疯人院生涯真的不远了。 而且现在更糟糕的问题是,政良已经饿的不行了,他的脑子已经快要没有力气整理思路,稀里糊涂的,恐怕号召不起许多的脑细胞去很完善地去掩盖自己对2080的无知。 女医生问政良:“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政良警觉地回答:“没有。” 女医生又说:“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不用不好意思,直接告诉我好了。” 于是政良回答说:“我饿了。”然后他瞪着眼睛看女医生的反应。 女医生笑了,她用手电照了照政良的眼睛,又让政良张嘴,又照了照他的口腔,然后她很喜欢政良的样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做了些笔录。 女医生说,她也饿了,问政良要不要和她共进午餐。这个雪中送炭的邀请,使这个年少的女医生形象在政良的眼里突然变得漂亮了许多。 政良求之不得地点头,于是跟着女医生去了隔壁的一个小房间,房间里空荡荡的,四面的墙壁全部贴着淡黄色的方块瓷砖。女医生告诉政良说这就是她专门用来就餐的房间。 政良四处打量一下,奇怪道:“可这里怎么连个餐具也没有啊?” 年轻医生笑嘻嘻地瞥了一眼政良道:“怎么会没有呢?”然后她打开墙壁上的一块瓷砖,瓷砖的里面是一个类似于小壁橱的地方,壁橱的正前方有一长排的水龙头,只见她从壁橱底下拿了两只大缸碗(1998里吃日式拉面常用的那种),把其中一只递给了政良,并让政良把碗放在任意一个水龙头的下面,然后她打开了水龙头的开关,一串稠稠的红色液体哗哗地流入碗里…… 瞬时间,那红色液体盖没了那个大碗的底部,然后水位线沿着大碗边沿的刻度开始上升,两、四、六、八……最后它们终于装满了整个大缸碗。 女医生关掉了水龙头,拿起那个碗,把里面那些粘稠的东西全都喝了下去。然后她又看了政良一眼,眼神无比温柔地说道:“你放心,这些虽然都是病人的血,但都是经过消毒的,不会有任何的病菌残留。” 她说话的时候唇齿里仍然留有些许血迹,新鲜的,还微微地冒着热气。于是政良也端起碗,一口气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喝了下去。 女医生的声音象伴奏一样地在政良的耳朵旁边问道:“味道还好吗?” “恩,好。挺好的……”政良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血。 “你觉得好就好。我还担心你喝不惯呢。”她脸上挂满了天真烂漫的笑容。 要特别说明的是,女医生说怕政良喝不惯,并不是说怕他喝不惯人血。比较准确地说,她是怕政良喝不惯医院里那些从病人身上抽来的血。她告诉政良说,所有在医院里工作的人员喝的都是病人的血。而且为了消毒,他们会在血里面加许多杀菌剂,所以这血里面总会有一种奇怪的味道。而他们对这种味道已经麻木了,按他们的话说就是没办法,习惯了,在医院不喝病人的血又要去喝谁的血呢?人活着也就是一日三餐,喝惯了医院里的血,偶尔上馆子喝别的血都觉得味道有偏差。政良暗暗想,这种感觉大概就好象喝惯了井水的人突然去喝自来水一样,怎么都觉得味道不对。 而当一个喝惯了自来水的人突然喝了一碗人血以后,他脑子里所有的旧想法就突然都改变了。就如同当天政良喝下了那一大碗人血之后,突然就变得很想进疯人院一样。 政良放下那个碗的时候,嘴里还满是血腥的味道,腥得他几乎想把五脏六肺全都吐出来。他心想,疯人院就疯人院吧,疯人院未必就比其他地方差。更关键的是,政良当时突然对疯人院里关着的那些人好奇起来。不知道2080的疯人院里,疯子们喝不喝人血,不知道他们认不认为白化病人是美人坯子,不知道他们相不相信数学老师事实上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哲学老师…… 于是后来,当那个年轻的女医生一个接着一个地问政良问题时,政良就对她说:“你把我关起来吧,你的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出来。我的神经的确出了问题。” 16 异样轨迹 女医生瞪着大眼睛愣愣地望了政良半天,说:“你不要那么急,你可以慢慢来的,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好好想想,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毁了自己一生的前途。” 政良从女医生的眼睛里看得出,她对他很有好感,打心眼里想要为他做点什么事情,可是政良仍然拒绝了女医生的建议。虽然政良知道女医生的这个建议也是为了他好,但是政良也很清醒地知道,他和她目前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和她对前途的解释或许根本是两个天差地别的概念,可以说,他们在思想上、观念上、生活上都处在不同的轨道里,而两条轨道又象两条长长的线,各自延伸向不同的方向,可能偶尔会有交叉,也可能在某一段路途上重叠并进,可是最终他们还是属于两条轨道上的人,最终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合二为一的。 不过政良的想法是一相情愿的。这位漂亮的女医生最终还是在他的病检卡结果处填了正常两个大字,她试图以这种形式把政良判定为和她是同一世界的人。 女医生把病检卡递到政良的手上,眼睛里充满了情意却没敢抬头看政良一眼。她告诉政良她的名字叫卫晓静,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没有人疼爱。后来孤儿院培养她读了神经科,把她转到了这冰冷的医院里来,每日看病问诊,无聊度日。但当她第一眼看见政良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她不知道这种亲切感是亲情还是其他什么感情,反正这种亲切感决定了她会帮他。她知道政良是一个特别的人,政良和这个世界里的很多人都不一样,这个事实从她看见政良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了。但是她相信,政良的这种不一样一定不是他神经上的问题。她希望政良能够给她机会。 “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尽可能的给予你帮助。” 时政良接过病检卡后心情十分复杂,他很想让这个叫卫晓静的女孩子帮他把病检卡上面的结果改成不正常,因为我们之前已经说过,政良现在已经突然变得很想去疯人院了,他很想利用这个机会到疯人院里去寻找和他同一世界的人。或许在那里他可以找到1998的答案,也或许在那里他可以找到躲避2080的避风港湾。可政良又想,万一自己去了疯人院却找不到和他同一世界的人,他又该怎么办呢?况且人家女孩子还是一片好意要帮他脱离疯人院的麻烦,他又怎么好意思把人家的好心变成驴肝肺呢。 当政良再次注意这个女孩的容颜时,政良突然发现,事实上,这个女孩也和很多2080的其他人不太一样,她不象她们喜欢在皮肤上涂绿色的粉底,她不象她们喜欢染白色的头发,她不象她们喜欢穿宽大的衣服,显示自己有许多的肥肉。事实上她的身材有点接近于自己的梦中情人尹朔文,她的纤瘦中还带着一种健康的挺拔。 政良微笑着对她说了声谢谢,卫晓静的脸上立刻飞上了红霞。 卫晓静把政良送回了病房区,途中他们曾经过医院的储血库房,政良看见血库房的一侧有一些窗子,上面写着缴血处。几个穿着病人衣服的人脸色煞白,他们有气无力地拖着两条打颤发软的腿,一步一步地走到这些窗口前,缓慢地挽起袖子,把那些拖着长长皮管的针头插入自己的静脉,然后他们的血就沿着皮管留入医院的那个大采血箱。 政良视若无睹地走过,心想,时间长了,他就会认同这些都是正常现象了。 政良回到病房后,把先前那个绿脸小护士送来的两袋血浆也都一饮而尽。他父亲见他胃口大增放心了许多,脸上露出了安心的微笑。晚上,他的父亲又告诉他,他的母亲也来看望他了。政良这次的入院可把母亲吓坏了,她匆匆地赶来医院,对着政良嘘寒问暖了一大通,可是政良却始终都没有看见他父亲所说的那个母亲。 正如我们前面说过的,2080的事物政良总也只能看到个一半,还有另一部分是他怎么看都看不见的。 政良想,或者这不过只是暂时现象而已,等自己在里面待得时间长了,就自然而然地能看见了。 等时间长了,他周围的一切都会照常运转的。 很快,政良又了解了一条关于2080的做人规则。那就是你喝了别人的血,别人就也理所应当的要喝你的血。关于这一点政良到是非常能理解,循环往复有时候也可以等同于新陈代谢。 所以按照上述规则,由于政良在医院住了好几天,喝的大部分的血都来自于医院,所以他也就需要把他体内的血还一部分给医院。可是又由于政良大学还未毕业,体格也没有达到足够的健壮,所以他的父亲母亲就必须替他去还血给医院。这一点也比较合情合理。但在这整个的过程中,政良唯一没想通的是,他住院的这几天喝的都是别人免费捐赠的血,而现在他的父亲却因为他喝了别人免费捐赠的血,而必须要还血给医院,这实在是让人觉得很不平衡。 政良想了很久都没有想通这个问题,为此他失眠了好几个晚上,终于在一个清晨,失眠了八十多个小时后,他突然想通了这个问题。这还必须归功于政良大学里的社会学老师,那位老师曾经说过,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试想如果整个世界都建立在一个完全平等、完全公平的体系中的话,那将是个多么可怕的世界。 17 除味露 出院那天中午,政良跟着父亲还有那个他看不见的母亲去了大众餐厅,在那里面喝血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那里的一群群男女老少都会很有秩序地排好队,把一根皮管放在嘴里,把另一头插在前一人的脖颈动脉处。排在第一个的就是这家餐厅的老板,他总是等到大部分的客人都喝完了血之后,再去喝最后来到餐厅的那位顾客的血。 餐厅里的人们悠闲地聊着天,就和平时用餐时候一样。父亲把皮管放入自己的嘴里,把另一头插入前面那女孩的脖颈处。这一次政良看清楚了这个东西,那是一个十分细小的针头,虽然可以吸出很大量的血,拔出来的时候却可以让血管很容易的自己弥合,看不出一点点伤痕。 还需要说明的是,2080的人们造血功能都特别强大,而且不管a型血、b型血、o型血,到了肠胃这个中转站都能得到分解和转化,变成为和本体能够融合的血液。 政良的父亲喝了两口血后很幸福地对他说,这家餐厅虽然不是最好的餐厅,但这里却是母亲最爱来的地方。母亲一直觉得这家餐厅环境幽雅,来参加餐饮的人看起来也都很健康,最重要的是这家餐厅还有着非同一般的纪念意义。 父亲含着笑,动情地说,他和母亲两人当年就是在这家餐厅相识相恋,携手走入婚姻殿堂,后来就生下了一名男婴。 当父亲说到男婴这个词的时候,那口气听起来就好象他们生的那名男婴根本就不是时政良一样。不过时政良倒不是很在意这一点,对他来说,那名男婴本来就不应该是他。 血喝到八九分饱的时候,大家的天也聊到了兴头上,父亲乐呵呵地给政良形容起了母亲年轻时候的容貌,如何水灵灵地睁着大眼睛,博得了父亲的一见钟情。如何用讨人喜欢的笑容,让年青时的父亲为之着迷。 而时政良听着父亲说这些事情,精神又一次地陷入错乱。他原本以为眼前这些种种的错乱现象,他迟早会找到根源,可是这会儿,时政良又有些怀疑了,他所处的这个2080的世界到底是不是虚幻的。从父亲有声有色的形容上看起来,这一切很象是真实的,但当政良试图相信这一切的确是真实的时候,他那位坐在父亲身边的母亲又让他的思路陷入混乱。如果2080是真实存在的,为什么他看不见他2080的母亲? 事实上,时政良看不见他2080的母亲,这并不说明他的母亲就不存在,这就象1998的人看不见细菌一样,这并不证明细菌不存在,或许他也需要借助一些类似显微镜一样的东西就能看见他的母亲了。 要知道看得见的东西未必真实,看不见的东西也未必就不真实。但政良又想,这看得见的东西都未必是真实的了,那看不见的东西不更虚幻得摸也摸不着了? 所以他反复地徘徊在两个世界当中,想着到底1998虚幻程度更多一点,还是2080虚幻的程度更多一点,或者2080是实质性的虚幻,1998则是虚幻性的实质?…… 在大众餐厅吃完了以后,政良又跟着父母亲去了一个大型超市。父亲说家里的去污用品用完了,所以需要到这里买一些回去。 由于污染严重,2080的家庭每个礼拜都要对房子进行一次去污,每个月消耗掉的去污用品堆起来可以形成一座小山。所以这些去污系列的产品也就成为了这些大型超市里最热销的产品。只看见那货架上里三层外三层地陈列着各种品牌、各种类型的去污产品。有去污粉、去污液、去污膏、去污精华素等等等等。听说母亲很快地找到了她最常用的那款rj牌去污粉,然后由父亲带路又直奔去了下一个货架去买除味露。由于去污产品融合了各种各样的化学药剂,所以人们每次对房子进行去污后,都会在房子里留下浓烈的药水味道,越是有效的去污产品,留下的味道越是浓,并且久久都不能散去。(这种味道除了难闻之外还会对人体造成各种各样的疾病。)而除味露就是一种可以消除去污产品留下的浓烈药水味道的有效产品。只是这款产品也有一个缺陷,就是它需要配合光洁油一起使用。因为人们的房子每次在经过除味露的喷擦以后,总会失掉一层光泽,于是就需要再擦上光洁油才能使墙壁、地板恢复光泽。而选择光洁油又是一件很头痛的事情。首先,这种产品几乎每个月都会出很多的新款产品,有颜色的更新,气味的更新,光泽度的更新,消费者永远是还没来得及比较出哪一款是最好的,旧款的产品就已经被大批大批地淘汰了。此外,此类产品的包装和价格比值也都非常的不规则,即使是同一品牌、同一款型的光洁油也要比较上很长时间才能买到最划算的。就拿gh牌鹅黄色、60度标准光泽的光洁油来说,就有许多种的卖法。有70ml一袋,售45张兑换券的,有39克一盒,售23张兑换券的,有100克一大盒,售55张兑换券的,还有50ml一袋,售35张兑换券的。(注:2080的超市使用的都是兑换券,该超市为了薄利多销,兑换券基本都是一个月一售,买得越多越优惠,一血只能换一千张兑换券,两血就能换到两千四百张兑换券。)时政良2080里的父亲母亲一般每个月都用五的血一次性换入6000张兑换券。 这天下午,父亲拿着计算机和草稿纸跟在政良那个看不见的母亲身后,挑选了好几个小时才买到了几款比较称心的产品回家试用。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父亲给了政良两袋天天牌速冻特鲜血浆,要他当晚餐喝掉。政良看到包装袋上标注着日期2080年5月8日,日期下面还写着一些在1998也常常能看见的字样,类似于保质期七天;开启后请于三天内饮用完毕等等。 18 血餐人 尽管时政良在2080里认了新的父母,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此放弃了和母亲相认的事情。因为时政良仍然对1998的世界念念不忘,尽管他口口声声说要适应2080的生活。但事实上,他还是念念不忘地想让这个世界恢复原来的样子。 时政良已经决定了要守在他那老家的楼房出口处,他想要等待一次和母亲单独谈话的机会。他还是不相信母亲会就这样把他给忘掉。就算2080是一个魔咒,他也要把他的母亲从魔咒中解救出来! 那个单独谈话的机会似乎比时政良想象的要难上许多。因为政良的母亲几乎每天都和那个手上长满了黑色汗毛的男人共同进出。他们共同逛街买东西,共同进行一些娱乐消遣,共同体育锻炼。 除此之外那满手黑毛的男人到是开了一家厂子,厂里面用了几十名工人。他和母亲每天中午都简单地喝些工人的血,晚上则开车去一些高档的餐厅尝试各种各样不同人的血。 那些高档餐厅和政良之前去的那些大众餐馆不同,那里的顾客不是相互循环地吸血,而是吸餐厅为顾客专门准备的各种活人血。有少女血、童男血、壮丁血、美少妇血,也有国外的血种,例如印第安血种,东欧血种,南非血种等等等等,越是高档的餐厅任人挑选的血种就越是多样化。服务员会把顾客带到那些“血餐人”的区域,(所谓血餐人就是餐厅里那些专门把自己身上的血提供给顾客们使用的人们)让顾客亲眼选择血餐人的人种。 那些血餐人大多长得很漂亮(这是从1998的视角出发的评价),那些少女大多长着一张鹅蛋脸,嫩白的皮肤,还有布娃娃一样的五官。那些男丁也都英俊健壮,年轻的长着一张日本漫画里美少年的脸蛋,年纪大些的则象武侠小说里的大侠。听说这些血餐人清一色都是高学历,在来到餐馆打工之前,他们中间的许多人还都从事过一些文学、艺术方面的职业,就好象钢琴家、画家、哲学家、作家等等。只可惜,2080的人成天跟血打交道,浑身上下充满着血腥味,你要是没本事把自己弄得血粼粼的,任你是什么家、什么博士后都没有用。所以那些人最终还是落到了这些餐厅里来当血餐人。 和母亲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总喜欢选择那些白种的金发女孩,这些女孩过去从事音乐工作的比较多,那男人喜欢一边用餐一边听她们唱唱英文歌。而母亲则经常在服务员的推荐下,选择一些斯文儒雅的血餐人,这些人有些曾经是画家,有些曾经是大学问家,不过母亲最喜欢的还是那些曾经搞过体育的,因为教练的职务有限,这些多余的体育人才退队后到其他地方又展现不了他们的一技之长,于是也来了餐厅做血餐人。他们的血液里有许多让人亢奋的元素,有利于象母亲这样瘦弱的人补充体力。 服务生把针头和橡皮管放在一个经过严格消毒的小塑料兜里,用镶着金丝边的玻璃盘子端上餐桌来。那餐厅是法式风格的装修,餐桌靠在落地玻璃窗的旁边,可以看见窗外的草地和湖泊。 然后男人把他面前的针管插入那些白种金发女孩的脖子里,又帮母亲把她的针管插到那些壮汉脖子上的青筋里头,开始快乐地用餐。 这样的餐厅政良是吃不起的,因为到这样的餐厅里进餐需要用三五倍的血剂量来交换。也就是说如果你在这个餐厅里吃掉一血的话,就需要付出三血甚至五血。这样一来不但得不偿失,而且身体也未必承受得了。再则在这样的餐厅里进餐的客人大部分都不是平民阶层,这也意味着,倘若有客人用自己身体里的血来支付餐费的话是要遭人耻笑的。 19 仪式! 政良跟踪他母亲的那几天里,始终都没有找到和她单独谈话的机会,因为时母亲始终都被那个满手黑毛的家伙看守的死死的。哪怕是在忙着管理他厂里那些工人的时候,他也和母亲形影不离。他总是让母亲跟在他的身后,站在他随时随地都能一眼瞥见的地方。母亲也总是按照他的吩咐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里充满了空洞。 由于那个男人办的那家厂子规模还比较小,所以待遇也就不是很高,也因为这样他就需要给许多的工人做思想工作。那些刚进厂子的工人们在对待每天要被吸血的问题上都不会去计较太多,新人吗,大多需要忍气吞声。但满手黑毛并没有为此放松警惕,他还是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教育他们说,要多把心思放在工作经验和实践学习上,你们还年轻,工作经验和实践中学习到的知识要比那些所谓的高待遇要宝贵得多。这样的教育,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是非常有用的,只是时间长了,该学的工作经验都已经到了熟能生巧的地步了,所谓为了事业奋发图强的那三把火也过去了,工人们的心思就自然而然地又转移回了厂子给的待遇问题上面去了。 工人们说,我们需要体现我们自己真正的价值,我们再也不是学徒工了,不能总也只领这学徒工的超低薪水。 在这些工人里面,时政良竟然还意外地发现了他2080的父亲。在这个厂子里的父亲,总也阴沉着脸,尤其是和他的老板面对面的时候,脸上更是布满了狰狞的表情。他们恨透了这个挖空心思占他们便宜的老板。 事实上,很多时候满手黑毛连那些等同于学徒工的超低薪水也会想方设法地拖欠工人们。也并不是真的没薪水发给人家,只不过厂子的原则是能赖则赖,你赖人家的东西越是多,人家就越是不肯走。厂子欠工人们越多,工人们越是都乖乖地留在厂子里埋头工作。惟独有些麻烦的是工人们的情绪都变得极其不稳定。这个时候做思想工作就成为了致关重要的任务。 这个时候,满手黑毛就会对工人说,你们都是厂子里的老工人了,对厂子也有一定的感情,厂子最近周转不灵,项目也一直做得比较小,没怎么赢利,你们就当是帮帮厂子的忙,厂子以后兴旺发达了,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一定会把你们当作元老一样的优待,一定把欠你们的翻倍补偿给你们。 但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这些都只是空头支票而已,兑现的日期遥遥无期。 开完了支票后,满手黑毛话锋一转又评价起了工人们的技术,尽管工人们的技术都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但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事情谁又不会做,于是满手黑毛挑了几根骨头出来,摆在工人们面前,对他们说,你们看,其实你们的技术也没有你们自己说的那么好,厂子一直不嫌弃你们就是看在你们在厂子工作了多年的感情份上…… 言下之意大家都明白,就是说,工人们的技术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就凭工人们现在的样子,厂子已经对他们很厚待了,作为工人要懂得知足,要感恩带德不计代价地继续为厂子卖命。这个满手黑毛的男人就是用这种口才每天上上下下地做着许多工人的思想工作,以至于时政良2080的那个父亲和那些工人都说不过他,只好听他的摆布,继续留在这吭人的厂子里卖命工作。 时政良终于找到了接近他母亲的机会,那就是满手黑毛和工人们斤斤计较的时候。他悄悄地潜伏到了母亲的身边,用尽量小的声音呼唤着他那满眼空洞的母亲。母亲听见他的呼唤声,回过头,当她空洞的瞳孔看见时政良的时候,竟害怕地惊声尖叫起来…… 时政良还是被满手黑毛痛打了一顿,最终被他2080的父亲背回了家。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疗伤后,又重新回到了学校。 这会儿对他来说整个世界都突然变得充满陌生感,这一点让他从生理上也感到十分的不舒服。就比如他的胃时常会感到一阵阵地在委琐,他的腹腔里时常会感到有些东西在往下落。胸腔里面更是空荡荡的,就好象自己从来就只是一个铁皮做出来的机器人,而工程师忘记了把那个最重要的器官放进那里面。 政良机械地走到教室里,可那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在,教室的门关得紧紧的。政良在隔壁办公室的老伯那里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同学们都去参加毕业庆祝去了。老伯奇怪政良怎么没有去,他说这可是所有毕业生都必须要参加的庆祝活动,而且也是一次人生的预先实习。政良于是向老伯询问毕业庆祝活动的内容。 “你不知道吗?”在老伯看来这很奇怪。 “我……我前两天病了。”政良回答得不怎么理直气壮。 那老伯怪里怪气地望了他好半天,对政良的问题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老伯的这种反应使政良感到加倍的不安,虽然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再能对他造成太大的刺激,可是这种不安的感觉还是让政良感到很不舒服。 究竟是什么样的实习搞的大家连毕业前最后几次的课程都可以放弃?政良可以猜想到的是,这一定又是2080里的一种怪异活动。 政良一路找到了那个老伯所说的废旧仓库。远远地,就听见那里面传出一阵阵奇怪的声音。他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大胆地继续朝那里走去。那声音象是婴儿的啼哭,又感觉比婴儿的啼哭更加让人揪心。那仓库的四周长满了一米多高的荒草,风起的时候,荒草被吹得东倒西歪的,象是透支了生命的躯壳,根却还牢牢地扎在泥土里。 没等政良推门进去,一只流满了血的手已经从仓库大门黑暗的缝隙里伸出来了,血手朝里使了把劲打开了仓库的门,然后血手的主人走了出来,那人是齐瑞。事实上,除了那只血手之外,齐瑞的全身上下也都溅满了血,他的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不大不小的刀。他看见了政良,跟着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的嘴巴怎么了。” “嘴巴?嘴巴没怎么啊。”但是他马上发现自己在回答齐瑞问题的时候,吐字变得非常模糊,而且他的嘴象是抽了筋一样,合并不拢。 齐瑞说:“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想笑就笑嘛,干吗这样皮笑肉不笑的,看起来好恐怖。还有啊,你怎么来得那么晚,我们的活动都快要结束了你才来!?” …… 在政良推开仓库门,看见里面的那一幕之前,他能想象的最有创意的画面是:他的同学们每人提着一桶血,相互欢快地把血泼到别人的身上。但是他疏忽了一点,如果那样的话,齐瑞的手上就不需要握着那把闪闪发着光的刀,而且那把刀的刃上,也不会流淌着还很新鲜的血液。 仓库的里面一片死寂,没有欢快的笑声,没有愉悦的表情,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做着一件事情——杀猫。那些猫一只一只被按在地上,有的被开膛破肚,有的被割断了喉管,有的甚至被分了尸,那离开了脑袋的身体还会偶尔地抽动一两下,若不是亲眼所见,这种场面真的很难想象出来的。政良能感觉到,似乎猫儿们都死得非常的不情愿。不过话说回来,又有谁会真正心甘情愿地去死呢?哪怕是一只苍蝇,一只蚊子,在被人们拍打之前,它们也都有强烈的求生欲望。(这种欲望被称之为本能。)它们的本能欲望是求生,而可笑的是,我们拍死它们的目的只是因为它们吸了我们一小微滴血。有人说,除了吸血之外它们还有两大绝对可以构成死刑的滔天罪状,其一是它们传播细菌,其二是它们有超强的繁殖能力。不过在政良看来,这两项能力人类也都具备。 回到仓库里的集体杀猫活动。在这整个活动现场,政良没有见到尹朔文的身影。他想起那天自己帮尹朔文抓猫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后怕。1998的同学们在尹朔文的背后造谣生事,说她解剖母猫,还说她是变态虐待狂,可2080的同学们却公然地做着这些事情。 一时之间,政良不知道自己是该为2080这些人的无拘无束而欢喜,还是该为1998那些人的正义凛然而欣慰。 20 真相假相 政良又开始饿了,事实上,经过这几天对2080的努力,他原本已经适应了依靠喝人血来维持生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了这个杀猫事件后,政良突然又开始饿了,并且饿得发慌。假如现在他的面前有一头牛的话,他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它,并且把牛从头到脚全部吃个干干净净,连根牛毛都不剩。所以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其实政良和他那些刚杀完猫的同学也并没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 后来政良终于捕杀了几只小麻雀,准备用它们来替代那只牛祭自己的五脏庙。用几条小的生命来替代一条大生命,虽然有数量上的不平衡,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1998时代,这种行为方式被称之为丢卒保帅。 他找了一块荒地,在那里学习古人的方式把麻雀烧烤至熟。唯一可惜的是,政良没能找到任何调味料来烹饪这些麻雀。他已经饥饿得再也顾不上这些事情了,只是狼吞虎咽的就把麻雀们都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就在这个时候,政良又看见了那只红眼睛的猫,那只他抓去送给尹朔文的叫小红眼的猫儿。那猫儿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此刻正用很瘆人的眼神凝望着政良。然后政良看到了紧跟在它后面出现的尹朔文。政良擦了擦仍满口留香的嘴,朝尹朔文笑了笑。记得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政良曾跟尹朔文提起过1998的事情,所以这会儿政良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吃麻雀的举动会惊吓到尹朔文。 事实上尹朔文不但没有惊讶,而且还给政良带来了更多1998的食物。有面包、米饭、红肠、还有蔬菜…… “我全部想起来了。”尹朔文说。 “想起什么了?” “——1998——” 尹朔文说出这四个数字的时候,政良正在吃手上的最后那只麻雀。他正津津有味地啃着那麻雀的一只小脚爪,那上面除了一层薄薄的老化了的皮之外就只有骨头和脚趾甲了,可政良还是仔仔细细地啃着,恨不得连脚趾甲也嚼碎了咽下去。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过来尹朔文刚刚跟他说了什么,他抬头望着尹朔文,一脸诧异。 尹朔文一字一句地说:“1998才是真实的世界。2080是一个假象!” 政良仍怔怔地望着尹朔文,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自己心中的激动。要不是尹朔文及时出现,并且如此坚定地告诉他1998才是真实的世界,政良觉得,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去找那个叫卫晓静的女医生,再次要求她把自己送入疯人院。不过政良现在很欣慰,因为尹朔文终归还是比自己早了一步。 21 查无此人 事实上,当政良看见那只死里逃生的红眼睛猫儿时,他就已经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尹朔文当初花了很多代价来抓这只猫,应该就是为了参加这次的毕业庆祝活动,然而她最终却并没有出现在那个杀猫的活动里。解释只有一个,她和2080也脱节了。 尹朔文抱起那只小东西,问政良愿不愿意和她站到同一战线。尹朔文说,她来找政良的原因并不是想在陌生的世界里找一个同类,她的目的是要恢复那个真实的世界,她不能容忍2080的这种混乱和虚假。 但是想要恢复真实世界,首先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先要找出这个世界突变的原因。 事实上政良也很想找出这个世界为什么会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但是如果寻找原因是一件根本无从下手的事情的话,那政良则更倾向于就这么将就着过下去,而且现在,时政良也一直就这样在做。 但尹朔文说,找原因,不可能无从下手。只要在你的心里有足够明确的信念,任何蛛丝马迹都可以成为一条通往真实世界的道路! 说到信念,此时此刻,政良知道尹朔文的信念是想要恢复1998,而自己的信念就不知道了,或许自己也有信念,自己的信念就是要尽最大的力量帮助尹朔文。如果这么算的话,他和尹朔文都应该算是那种有足够明确的信念的人。于是这两个有足够信念的人很快就开始寻找起了所有和这个世界突变有着关联的蛛丝马迹。 首先这两人先列出了两个疑点。 第一, 为什么世界变了,所有人的想法都变了,可政良却没有变? 第二,尹朔文又是怎么会想起1998的? 政良对他自己没变的问题感到毫无头绪。倒是尹朔文看起来比政良清醒得多,她说,她是穿上了那件丝绸的睡衣后才开始有些恍惚的,加上那天政良突然出现在她的宿舍门口,对她讲述了从1998到2080的整个过程,所以不久以后,她便想起了1998。 这样的说法虽然蹊跷,但是2080本来就是一个蹊跷的世界。而且尹朔文是有备而来的,她带了一件丝绸的衣服也要政良穿上试试。 政良哪肯穿这样的衣服呀,这可是一件女人的衣服! 但是尹朔文板下脸来,她怪时政良信不过她。“难道我说的话都是糊弄人的吗!” 政良赶紧解释:“没有没有……”于是他穿起了那件女人衣服,直朝尹朔文赔笑。 事实上,这衣服让时政良心里十分别扭,可是自从他穿上了这件衣服以后果然感到了自己的神智变得十分清醒,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前段时间需要努力坚持才能搞清楚的一些1998的事物,现在想起来就和往日正常时代一样了。 尹朔文说,自那以后她也一直没敢再脱下那件丝绸睡衣,她把它改制成了一件小小的肚兜贴身穿在里面。要说最初会让她对丝绸睡衣这一线索尤其关注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她记得在她姐姐疯掉的那段时间里也一直要求穿丝绸的衣服。根据这条线索,她怀疑她姐姐的疯病是有问题的。事实上,很早以前她就一直这么想,只不过她一直找不到证据。这一次在她找到政良之前,她已经去疯人院找过她的姐姐了,但结果是2080的疯人院说查无此人。 22 实验室(上) 之前提到过,尹朔文的姐姐是个极其漂亮并且极其聪明的女孩,若干年前,她莫名其妙疯掉以后给很多人留下了一个难解的迷。尽管纷纷乱乱的谣言曾经给出了许多种的解释,但是试问有哪一种谣言是值得听信的? 尹朔文说,必须找到她姐姐,只有找到了尹奕奕,才有可能解开所有的迷团。 可是尹奕奕究竟去了哪里呢?是消失不见了,还是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以另一个身份存在着?政良想,倘若她所谓的疯病和自己现在的神智恍惚是同一状况的话,那或许她真的是一条很值得追究下去的线索。 另一个引起政良关注的问题是,尹家的这两个姐妹都有着一种特别的气质,兴趣爱好也都是搞科研、做实验什么的。现如今,一个那么坚定地要和自己同一战线恢复1998,另一个又消失在了疯人院。如此种种种种的情况,让政良不得不把她们两姐妹本身和这次世界的突变联想在一起。 于是政良向尹朔文申请,想去看看她们的实验室。尹朔文不许。政良说要她给一个不许的理由。尹朔文回答说,不许就是不许,不需要理由。 政良怪她不讲道理,他说:“或许我去了那里可以查出尹奕奕的去向?” 尹朔文闻言略微开始犹豫,不过她仍然没有答应。 政良又说:“或许我去了那里可以找到恢复1998的方法?” 尹朔文的眼神里显示出了光彩,这一次她沉思了许久,最后她警告政良说,要是他去了那里却找不出什么线索的话,她一辈子也不会放过他。 政良望着尹朔文美丽的眼睛笑了,他心想,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那幢三层上下的小洋房造型独特,门口装着严密的警卫系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呜哇呜哇地鸣叫上好半天。 尹朔文说这是用来防贼的,因为在这样的实验室里,除了有很多贵重的实验器材、实验用品之外,还有一些是她们姐妹俩钻研出来的实验成果,那些成果比任何东西都要贵重。 在人们的印象里,那些实验成果都是神秘而且稀奇古怪的,虽然谣言也曾经传出来过一两种说法,但毕竟也没有人亲眼见过。我们前面也说到过,谣言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一种消遣罢了,所以人们虽然都喜欢传播它,但很少有人真的相信它。 政良想起过去,曾经有很多次,他从这栋小洋房的外面经过,也总是忍不住地要想象里面的样子。不过对于政良来说,他更关心的是尹朔文都会在里面做些什么。他常常一个人站在那个靠近实验室的路口幻想,而且一幻想就是很长的时间,从傍晚一直到午夜,双休日的话会从早上幻想到晚上,经常连午饭都忘记吃。可能这一点也磨练了他现在在2080的世界里,可以好几天不吃饭的潜能力。 虽然那时候政良的老师总也告诫他们,要把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但是政良从来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思。心思毕竟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况且老师说的那个应该放心思的地方也只是一个概念化的地方而已,大部分的人都会说那个地方好,但是具体好的体现却又不是很鲜明,所以通常连老师自己也不会把心思放在那个所谓应该放的地方。 尹家姐妹的这栋小洋楼简直是一个超级先进的实验室,接近于国家科学院,也可能比科学院还要先进。那里面的许多设备都是政良从来没有见过的,甚至连名字也叫不出来。他奇怪这样的实验室需要花费多少资金去建设。 尹朔文说,这不关你的事。她的口气依然冰的冻人,这让政良觉得,无论自己靠她多么近、和她相处多么久,自己的37度始终都不足够对她进行融化。 于是政良不急于求成,他相信如果他可以帮助尹朔文恢复1998的话,她一定会对自己改变看法。根据时同学的了解,大部分女人都喜欢聪明的男人。因为聪明的男人能够替她们思考,帮她们劳动,为她们安排好一切的幸福生活。这样的话,她们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干,她们只需要小鸟依人地躲在聪明男人的保护伞下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过除了聪明男人之外,女人们通常还喜欢漂亮的东西,例如漂亮的衣服、漂亮的花草树木、漂亮的珠宝首饰。尹家的这两姐妹就在她们的实验室里设了一间水晶成例室,在那里面,她们收藏了一整间屋子的水晶。各种大小,各种成色,各种纯度的,她们把它们归分类别,放置在不同的小木箱里。那些木箱也是小巧精致,关上盖子以后密不透风,政良不禁从肺腑里感叹道:“女人啊,女人……”不想这句感叹一不小心被尹朔文听见了,她瞪着眼睛问政良:“女人怎么了?” 政良被问的没了方向,赶紧救场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是想说,女人真是一种会享受生活的动物。不象我们男人,粗俗愚笨。” 尹朔文冷哼一声,很久再没有理睬政良,不过后来她还是忍不住告诉政良,这些水晶其实都是她姐姐的藏品。 除了这些小木箱,屋子的另一角还有几个大木箱子,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一个一个象假山一样的水晶洞岩。那些水晶在那些石洞岩壁里仍闪烁出漂亮耀眼的光芒,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喜欢的情绪。而此刻让政良奇怪的是,尹奕奕在实验室藏那么多水晶干什么?难道她连这些东西也要拿来研究研究吗? 尹朔文说,她也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奇怪,她姐姐从小都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感兴趣的。不单她姐姐,事实上她本人对这些东西也不是很感兴趣。 23 实验室(下) 看过了水晶储藏室之后,政良和尹朔文又去了屋顶上的那个小阁楼,那阁楼的墙壁上原本是刷着一层水泥的,可即使这样,也藏不住阁楼里面的真实建筑材料,那是一间用纯金铸造的小阁楼。在1998消失的那天晚上,尹朔文曾经听见过什么动静于是来到阁楼查看,那只小红眼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的。 这个阁楼也是个小型实验室,也是她姐姐疯掉的最后那些日子里经常呆的地方。 一瞬间,政良似乎感到了许许多多的线索,可惜这些许许多多的线索却都是没有头绪可理的。政良就这样带着满脑子的线团在阁楼里转悠着,他看见那里面有许多的金属盒子,大的小的,用金、银、铜、铁、几种金属材料铸成。另外还有许多设计怪异的电路板被挂在墙壁上。这些电路板象电子游戏里三维弹球的桌面,每块板上面都有它特定的设置。它们各自组成有规律的几何图形,每块电路板的图形都有着一些微小的差别。有的板上面组成某一图形的电容多一些,有的电容的排列稀疏一点,有的排列成一排一排布满整块板,还有一些电板上则没有串联线。 政良奇怪地问尹朔文:“你喜欢制造小孩的游戏机吗?” 尹朔文骂政良是傻子,这些当然也是她姐姐的研究项目。见政良疑惑不解的样子,尹朔文又补充解释说,这些东西她也研究了很长时间了,始终没有搞懂她姐姐到底想要做什么。 事实上这两年来,尹朔文一直在研究的都是她姐姐留下来的这些东西。因为她一直相信姐姐没有疯,所以才会置身于研究基地,全力地研究姐姐留下来的一切。作为她本人来说,她对科研也是毫无兴趣的。在此之前她最大的人生理想是当一个普通平凡的人。 政良感叹地说:“只可惜有这样的理想的人,往往是很难实现这样的理想的。” 尹朔文说,对于那些个人的理想她早就已经不抱希望。她现在只想恢复真实的1998,然后搞清楚她姐姐的疯病到底是真是假。 政良说:“不管你的理想是什么,我都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虽然他说这话是出于真心,但奇怪的是这种话一旦被说出来后,总觉得象是虚情假意。政良自己听见了也感觉脸上臊臊的,好象自己是那种专业哄骗小姑娘的小流氓。 尹朔文低头不语,样子楚楚动人。 尹朔文的这种神情让政良刹那之间很想真的就当一回专业小流氓,在那个刹那,政良有种冲动,(仅仅是亲吻她的脸颊而已)。政良想,或许他会因此挨上她一个巴掌,不过也有可能,尹朔文会因此迷恋上自己。想着这些不确定的答案,政良的手心便不知不觉地冒出汗来,就好象正在计划做某件亏心事的人一样,心中充满不安。就在这个时候,政良又想到了尹朔文的大义凛然,人家一个女孩子一心一意要做一番大事业,立志不管千难万险也要恢复真实的1998,而自己却如此的重视小我私欲,不但注重私欲,而且还有乘人之危的不良思想。所以最终政良还是因为良心不安而没有把他的那个流氓计划赴之以行动。 最后是地下室的那间最大的实验室,那里放着许许多多的玻璃瓶,里面浸着许多发育得奇奇怪怪的胚胎,让人瞧着心惊肉跳的。 尹朔文解释说,这些都是小猫小狗的胚胎。通过催产使发育还未完成的胚胎脱离母体,在人工给养的环境下继续发育。她后来也做了一些这样的实验,只是结果好象和她姐姐试验出来的不太一样。尹朔文把她的实验结果拿到了政良的面前,看起来全都发育不良的样子,有些干瘪瘦弱,有些脑袋长的极小,有些连手脚都发育不出来。可是相比她姐姐的那些,尹朔文培育的这些胚胎就都多少还算是有些正常的了。因为她姐姐培育的那些几乎都是四分五裂的。有头长在肚脐上的,有手脚从背脊某个拱起的地方一齐破皮而出的,有张牙舞爪的,有形状类似章鱼的。有的甚至只长一个肉团,连器官都长在体外,它们漂浮在药水里,或者沉在玻璃瓶的底部,靠一些细小的血管和本体联系着,看起来很象是外星生物。 尹朔文说,她做过化验,仔细地对它们进行过基因对比。她敢肯定这些胚胎绝对不是什么外星生物,这些就只是普通的小猫小狗的胎儿。至于为什么催产后会变成这样,她也无从得知。 24 神话与爱情的关系 安理说,尹朔文的姐姐在这个实验室里进行了那么多的研究工作,多多少少也该留下一些文稿,可是这里就是从来也没有发现过任何文字的东西,电脑里也是没有留下任何档案文件。这就使他们的解迷工作变得非常艰难。 虽然政良答应了尹朔文要帮她恢复1998,而且是出于真心真意的,可是临到要做事的时候,却又总是会犯懒。想着那一道又一道的难题,政良的思想就开始开小差。因为那些难题实在太费解了,而且自从他换上了尹朔文给他的那些丝绸衣服后,他身体所能感知的所有1998的事物就全部都回来了。于是很快他便受到了很多重的困扰。首当其冲的困扰是食欲。可能是消耗了太多脑细胞的关系,政良整天都会觉得饿。他不停地想念着他1998的母亲给他做的香喷喷的汤,想念他在路边点心店吃的小笼包子,想念学校食堂里阿姨往他的铁盘子里乘的大勺大勺煮得稀巴烂的绿叶菜。而那个时候,他只会把菜里面少有的几片看得顺眼的叶子吃掉,把一些不是很肥腻的肉吃掉,然后把剩下的大部分都倒入泔脚桶。所以政良觉得,现在一定是到了他该受惩罚的时候了,他需要为他过去的浪费付出代价了。 因为在2080的世界里,只有政良和尹朔文两个人是属于1998的,因此会受到惩罚的也只有他们两个。 这件事情让政良时常觉得这世道实在很不公平,他常常抱怨说:“在1998里浪费粮食的又不只是我们两个!”可是抱怨过后,他又觉得这一切也都是枉然,现在的他连世道这个词具体是什么概念的都已经搞不清楚了,还有啥好抱怨的。更何况,不公平的事情多了,真要计较起来,也是没有办法计较得清楚的。就好象有些爬虫会抱怨自己为什么生来不是飞鸟,有些猪猡会抱怨自己为什么生来不是骏马。有些男人会抱怨自己为什么生来不是一个女人,有些穷人会抱怨自己为什么生来不是一个富人。还有一些贵族也会抱怨自己为什么生来不是一个平民。这些差异天生就是不公平的,但是你就是没有办法计较,人们会用直线的距离和面积的大小来告诉你,这两个单位是没有可比性的,很可能它们是各有所长(大)的。而关于各有所长这一问题,我们又必须要改个道路思考,从另一个领域去计较,因为所谓的各有所长应该是一种和主观意识有关系的事情。爬虫如果可以安分守己地享受在泥土里自由穿梭的幸福生活,猪猡如果能够知足地享用它每顿比骏马多出好几倍的食物,那么他们就没有什么可埋怨的了,他们会觉得生活很幸福,世界很公平。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经常会看见很多可爱的老人在回忆自己过去经历的艰辛岁月时,脸上总是挂着洋洋得意的笑容。 所以后来尹朔文几乎每天都会强迫政良相信,生活是美好的,老天待他们是很厚爱的。因为厚爱他们,所以给予他们许多的困难。 尹朔文充满信心地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因为拥有这段经历而在脸上也挂上洋洋得意的笑容。” 的确,有些时候,当政良的脑子里总想着美好事物的时候,他也会觉得老天确实是挺厚爱他的,不管怎么说,至少老天把尹朔文派到了他的身边,这件事情原本就是一种恩赐。 有时候,当尹朔文穿着她那件白色的丝绸连衣裙在政良面前走来走去时,他犯懒的身体就会突然振奋起来,尤其是当尹朔文对他露出笑容的时候,他身体里的疲劳、饥饿、所有不快乐的情绪都会在瞬间化为乌有。政良猜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爱情吧,它的力量有时候大得能主宰一切。虽然它总是被人们说成是一个望尘莫及的神话,但事实上它从来就不是神话,百分之99的人体内都存在这种情感。它让你莫名其妙的发呆、傻笑、快乐,又让你神经兮兮的哭泣、失眠、食欲不正……之所以它被人们看作是神话,无非就是因为单相思的人太多,不管是曾经拥有后又失去的,还是从一开始就痴心妄想的,反正只要是落单的人,就会把爱情说成是一个神话,这样他们的心里才会感到一点点的平衡。 让政良觉得比较幸运的是,他现在能整天整天地和尹朔文呆在一起。不管他和她能不能相爱,至少他现在不算是落单的。根据主观意识定理,只要你个人觉得生活幸福,这个世界对你而言就是美好的。 每每在这个时候,那只被叫做小红眼的猫儿就坐在不远处的地板中间,似笑非笑地望着时政良。值得一提的是这只猫儿应该和时政良还有尹朔文生活在同一个时间里,因为它并没有象其他猫儿一样,以食草为生,和老鼠为伍,相反,他象1998的猫一样,吃老鼠和鱼,连带也吃一些五谷杂粮。当然前提条件还必须得有。 25 遗迹 后来的一段时间,时政良和尹朔文每天都上各式各样的馆子吃饭,中餐馆、西餐馆、韩国烧烤、日本料理(还带着他们的小红眼)……当然他们去的都是那些1998人们用来吃饭的餐馆遗址。这些餐馆对于2080的人来说,就好象是某种历史遗迹一样,里面都是空荡荡的。 人们匆匆地经过那些遗迹的门口,几乎都不往里面瞧上一眼。但是一些小孩会在里面奔跑打闹,玩一些成年人的强盗游戏。他们把餐馆里储备的那些宝贵的食物当作武器,相互投掷,丢得那原本装修精良的餐馆现在上上下下都是菜皮和碎肉,有些地方还爬出蛆来。对于那些小孩来说,这些食物比泥巴还要不值钱。但尹朔文看见了这样的情形总是气得发抖,这些食物都是多么宝贵的资源啊,虽然她以前也大肆地浪费过,但现在她已经深刻地认识到当时的错误。 她面目狰狞地让那些小孩们把这些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食物全部吃掉,以为可以吓唬住他们,让他们也认识到一些错误。但那些小孩们才不是被吓唬大的呢,他们嬉皮笑脸地朝尹朔文做着鬼脸,骂她是不会长肉的瘦婆,然后在她的眼皮底下集体逃跑掉。 尹朔文总是会为这些事情伤心很长时间,她责怪自己为什么就那么笨,为什么就是找不到恢复1998的方法。1998里的孩子不会那么坏,1998里的人们不会认为苗条是难看的。 每当尹朔文自责的时候,政良就做一些佳肴给她吃。他把牛排烤至六七分熟,端到尹朔文的面前,对她说,牛排是高热量低脂肪的食物,吃了以后既有营养又不会肥胖。政良还鼓动尹朔文要用吃牛排的方式来抗议2080的肥胖美。就象1998里人们喜欢用游行或者绝食等等方式来抗议某些和他们观念不能相融事情一样。 于是尹朔文一边吃着政良的牛排,一边愤愤地嘀咕说,“2080的人都是神经病,搞不懂他们怎么喝血也能喝出那么多脂肪,喝血也能喝得那么津津有味。” 后来,那些1998的食物都开始渐渐地变质和发臭,真正地变成了比泥巴还要不值钱的东西。这使得政良和尹朔文每次想吃东西的时候都必须自己跑去抓活的。 他们面对的新问题是,他们没有米饭和蔬菜,2080的人们不种植这些东西。而且在这个城市里要找到一些真正可以用来吃的活的东西也很难。倒是偶尔可以抓住几只鸟儿,但这还不够政良和尹朔文吃一顿的。而且每一次当他们为了填饱肚子而去杀掉一些生命的时候,尹朔文总会难过地说,她觉得自己这样活得象一头牲口。所以她想要尽快地恢复1998。在1998里,她想吃任何生命都不用亲手去杀。 但是现在,他们必须面对现实,他们必须每天花费大部分的时间去解决饥饿的问题,除了解决饥饿的问题之外,他们还常常需要解决一些其他的类似于饥饿的问题,比如说困倦问题等等,等到这些问题都一一解决了以后,他们已经花去了大部分的时间。剩下的一小点点时间才能静下心来,真正思考有关1998该如何恢复的科研问题。 到目前为止,时政良和尹朔文始终都把那一小点点时间花在实验室里的那些奇异的情况上面,好象2080和实验室之间的确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一样。 如果真的有的话,这种联系实在太抽象了,需要很充分的想象力和时间才能填补这中间重重的脱节,而尹朔文却整天催啊催啊催的,她说她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政良的身上,所以时政良绝对不能辜负她的希望,而且一定要快些再快些地恢复1998那个真实的世界。 尹朔文好象突然变得很依赖时政良似的。这中间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尹朔文把整个实验室全都给时政良看过了,女人的秘密一旦与另外一个人分享之后(尤其是男人),她对这个男人的要求就会有所不同。 每每在这种时刻,政良的心也会被催得着急起来。他反复地想着实验室里的那些水晶,那些电路图,那些怪胎,想得连睡梦里面也都塞满了这些幻象。可他又不能单单凭这些东西,就胡乱得出结论说那是时间机器吧。也或者那真的就是一台时间机器,由水晶、电路板和怪胎拼凑组合而成的一台时间机器。水晶是这台时间机器里的主要芯片,那些奇奇怪怪的电路板则安装在这台机器的各个部分,怪胎则是有人用时间机器从过去或者未来带来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庞大的幕后组织操控着这一切,在尹奕奕的实验成功的那天,那个组织就把她给秘密地谋害了…… 26 牲口或者魔鬼 有时候,当政良想这些问题想得头痛的时候,就会偷偷地跑去2080那些喝血的大众餐厅去喝一些人的血解饿。 如前所述,在2080的餐馆喝血是不需要钱的,你需要付出的就只是你身体里的血。这一点也不仅仅是用于餐馆,事实上这一点到哪里都一样。 时政良交给餐厅一些手续血,然后排到那一列长长的队伍后面。有些时候,有些场合也不是当场收他的血,而是用记帐的方式,就象1998的人用信用卡一样,你每个月定期地到银行把钱打入卡内即可,而在2080里,你只需要每个月到血库报个到,把你这个月在各个地方赊的血一并输入血库即可。 不过尹朔文是从来不肯去那种地方的,她说她情愿做吃动物肉的牲口也不愿做喝人血的魔鬼。 政良对此很疑惑,“这两者之间真有这么大的区别吗?” 尹朔文说,当然有,等恢复了1998以后,所有的人都将恢复正常餐饮,那个时候你就知道喝人血有多么可怕了。 在恢复1998的这件事情上,尹朔文的信念始终比政良坚定得多。 可惜在2080里,所有的人都认为喝血才是正常的餐饮,所以,政良现在倒是时常会觉得吃肉是件挺可怕的事情。 尹朔文见时政良的态度不很端正,于是生气地说:“你爱吃什么就去吃什么吧,反正我从来也没有对你有过什么指望,等恢复了1998以后,我们就可以各走各的路了。” 这句话好比是有人拿着棍子,在政良的胸口上狠狠地打击了一下。虽然他一直都知道他对尹朔文的感情是自作多情,可是那层糊在纸后的真相被捅破总是让人难以承受的。时政良手捂前胸,作出一副疼得久久直不起腰板的样子。 餐馆里,坐在政良前面的那个男人小心翼翼地翻下他的衣领,把政良手上的针管插入自己脖子后面的血管,这是由于政良使用针管的技术还不是很熟练,所以才只好麻烦人家自己帮忙。政良注意到,这个帮他忙的人着装十分奇特,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衣服完全是用纸币做成的。有些是人民币,有些是美钞,还有些是日圆。这人告诉政良说,昨天早上他在他们家的床头柜里发现了这些漂亮的纸张,它们不仅花样别致,而且材料也很独特,只可惜它们除了好看之外没有别的任何用处,所以他把它做成衣服。他相信这种款式的衣服,一定会成为下一个季度的流行时尚。作为一个服装设计师,他有这样的判断能力。 果然,在这个餐厅里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的不只是时政良一个人。 由于时政良对他的衣服太着迷了,以至于当排在他后面的女孩把冰冷的针头扎入他颈后的动脉时,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直到他听见了他的血从他身体里面被抽出来的声音,他才意识到他的脖子后面已经多出了一个细小针头和一根橡皮管。 后面那女孩喝了没两口,噗嗤一下就把政良的血全都吐在地上。政良看见这鲜红色的液体被这么白白地浪费了,心疼得不得了。只听这女孩没心没肺地说了句:“这没消过毒的血还真是腥气。” 政良听着这话尤其耳熟,回头仔细看了这个女孩一眼,发现这女孩竟是卫晓静,那家医院精神科的医生。怪不得她扎针管的手法如此精湛。 卫晓静看见政良欣喜若狂,拉着他的手又蹦又跳。说是能再见到他真是太高兴了。政良紧张地阻止她,要她在高兴之前,先把自己动脉里的针管拔出来,以防危险。卫晓静害羞地朝着时政良笑了笑,纤柔的小手伸向他的脖颈后面,不知不觉中就把针管拔了下来。 …… 27 规则 时政良问卫晓静怎么没呆在医院,跑外面来玩了。 卫晓静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气急败坏又娇声嗲气地对政良吼道:“你这些天都去了哪里啊?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啊!” “你一直在找我?有什么事吗?” 卫晓静看见政良瞪圆了的眼睛说道:“你不要把眼睛瞪成这个样子嘛,你这样看起来好吓人哦。” 时政良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的表情可能真的有些太严肃,于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眉眼间的距离,和颜悦色道,这样不吓人了吧。 “恩”卫晓静高兴地笑着,然后她告诉政良,自从上次见了政良后,一直很想念,于是她查了医院的登记册,找到了政良家的地址,想去那里找政良玩,谁知道跑到政良家里那天刚好碰上政良的养父母在吵架,吵得还不是一般的凶。 等等!等等!等等!时政良从卫晓静的话里听到一个很敏感的词语 “养父母?”他问卫晓静,养父母是什么意思?卫晓静奇怪地回答说,“你的亲身父亲不是病死了吗?” “是啊。可是你怎么知道?”时政良突然又瞪大了眼睛望着卫晓静,关于他父亲病死的事情,2080的人不该知道啊?难不成卫晓静也不是2080? 政良抓住卫晓静的肩膀,显示出一脸的激动,可卫晓静却用充满着无所谓的口吻回答说,“这事大家都知道啊,而且病历卡上也有登记嘛,是因为亲身父亲病死,所以你才会被现在的父母收养啊。”说着卫晓静突然捂住自己的小嘴大叫一声“哎呀!”她愧疚地对时政良说:“我忘了这些都是忌讳的话题,不能放在嘴上说的!”她向政良鞠躬道歉:“对不起啊!你可别生我气啊!”随即她又责怪自己道:“我最近怎么老是淅沥糊涂的……” 时政良说他不生气,不但不生气,他还想要卫晓静给他更多这方面的信息。 但是政良的问题太多了,或者说是太复杂了,他几乎不知道应该从哪个问题开始。 对了,他终于想到了他的第一个问题,于是他问道:“我亲身父亲死了,可我还有亲身母亲,为什么我的母亲不养我?” “啊?”时政良的问题果然让卫晓静傻了眼,她评价政良说:“看来你真的对这个世界一点也不了解耶,你到底是不是地球人啊?” 政良不知道该怎么样向卫晓静解释,于是说,“如果你觉得奇怪,你可以把我当疯子……” 卫晓静那双清澈的眼睛笑成了一条弯弯的缝,她回答说:“我才不把你当疯子呢!既然你不了解,大不了我讲给你听好了。”继而卫晓静便耐心并且详细地把母亲为什么不能养他的原因全都告诉了时政良。 原来2080的母亲是不可以在死了丈夫之后继续养育自己的小孩的,甚至连相认都是不可以的。就和旧社会死了丈夫的女人不可以改嫁一样,这是一种生存规则。在2080里死了父亲的小孩是必须被另一家死了小孩的人家领养的。 既然不需要继续养育,那么剩下来的事情当然就是忘记,就象青蛙会忘记自己的小蝌蚪,飞蛾会忘记自己的蚕宝宝一样。时政良的母亲也就自然而然地忘记了时政良。 不过也有值得欣慰的方面,因为如此说起来,时政良就还是时政良,他并没有因为2080的来到多出一对父母亲,也就是说,2080与1998之间的那些区别都和人们的思维逻辑或者生活方式有关系,这样一整理,政良觉得自己的思路清晰了许多。 政良又偷偷跑去了他1998的家里。既然母亲还是母亲,政良自然又有了无法割舍的情绪,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敢再贸然地去打扰母亲的生活了。确切的说,时政良只是跑到了他1998的那个家的楼下。 他看见那个家里亮着灯,可以想象平时的这个钟点,母亲应该会一个人点着一盏小灯,在那里做一些手工活。说不定她还在有意无意地等着自己的电话。但是那个时候,政良多半是在宿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志,再不然就是在学校的什么什么社团里参加一些联谊活动(大部分都是尹朔文也参加的那些)。反正那个时候政良不会去想母亲手上的那些茧子,(虽然若干年前那还是一双很漂亮的手)政良也不会去想母亲那双已经开始有一点点老花了的眼睛,(虽然母亲才刚刚50多岁,但过于操劳、过于清瘦的脸上,那双曾经可以散发出暖暖爱意的眼睛已经凹陷了下去。)那个时候,政良能想到的就是一个美丽的花花世界,(虽然那时侯他还没有摆脱学生的身份。)那个时候,他还能想到的是一个属于自己的一望无际的宽广前尘。 政良想,母亲正是因为儿子的这个和她本身并没有多大关系的宽广前尘,耗去了她大部分的青春红颜,好象母亲是理所当然地应该为别人的宽广前尘而牺牲自己一样。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象无条件地奉献一直以来母亲应尽的义务,而厚颜无耻地索取就是孩子理所当然的任务。 政良想,现在的确该轮到他的母亲来忘记他的时候了,无论是花花世界还是宽广的前尘都真的和母亲完全没有关系了。甚至现在想看她一眼都只能远远地隔着弄堂、隔着阳台、隔着窗户。 想着想着,政良便跑去了家对面的一个大楼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往自己家的窗户里面看。他看见那个手上长着黑毛的男人正在给他母亲洗脚,母亲笑得很幸福的样子,看起来母亲在2080过得要比1998惬意得多。虽然站在儿子的角度,政良很不喜欢那双长着黑色汗毛的手在他母亲的脚上摸来摸去,(相信任何做儿子的都不会喜欢看见这样的事情。)但是看见母亲好象还满欢喜的样子,做儿子的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一些愧疚,因为这样的事情自己居然从来也未曾对母亲做过。 于是政良最终还是接受了那只长满了黑色汗毛的手给母亲洗脚的画面。 卫晓静提醒说,这个时候可不是想念他亲身母亲的时候,要知道他的养父养母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关于时政良2080的养父养母,卫晓静虽然了解的不多,但她知道他们曾经生过一个男婴,没养到1岁就死掉了,后来就收养了时政良(这是完全符合规则的)。最近他们又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三天两头的就大吵大闹,还被很多邻居看了笑话,传闻沸沸扬扬,也不知道哪个版本是正确的,反正从上一次卫晓静去他们家的状况看起来,他们正面临感情破裂,要闹离婚。 …… 28 没有意义的事情 让政良实在想不通的是,怎么人类关于离婚的这种思维逻辑就能从1998流传至2080呢,难不成这就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偏偏这一次,政良的养母正准备对这句老话做一次颠覆性的改变。 在科技发达的2080里,大概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移的了。就象这会儿,时政良的养母正与时政良的养父商谈着的正是她要改变性别的事情。养母威胁说,养父要是不同意,自己就离开这个家。 时政良的养父为此很烦恼,他兢兢业业地守着这个家,为这个家操劳地忙里忙外,还要一个礼拜一次地用许多去污产品来清洁整间房子,他想不明白这样的家为什么就是留不住养母的心。 可养母说,她变性的目的不是为了离开养父,而是为了帮助这个家。 变了性就业方便嘛,可以兼职去酒吧当吧男,可以兼职去夜总会当脱衣舞夫。毕竟养父作为一家之主身体还是太弱,家里本该是男主外女主内,既然养父主不了外,养母当然只好变性,否则会阴盛阳衰的。 当政良跟着卫晓静一起回他2080的家里时。他的养父和两个居委会派来的胖男人正紧张地冲着阳台方向大叫大嚷。其中的一个胖男人涂着草绿色的唇膏,无比性感,他正冲着阳台喊:“有话好好说!就算你老公不同意,你也先下来,上面太危险!摔坏了什么事也做不成!”(这个男人原是居委会的王大妈,上个月刚做了变性手术,从女人之身变过来的,时政良的养母就是看了他的例子很是羡慕,于是萌生了向他学习的念头。) 当然这一切都是卫晓静翻译给时政良听的,时政良毕竟来自1998,对2080许多详细的规则还有许多的不了解。 此刻时政良估计养母应该正站在阳台的桅栏上,还摆了高难度的前倾姿势准备随时往下跳。 只听养父还喊,“淑婉啊!上面太危险!有话好好说!你先下来嘛!” 可是养母那边却仍是毫无动静。 于是政良堂而皇之地走向阳台,毕竟他能看见的只是阳台上挂着的几件衣服正在风中摇摆。所以他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站在那里,他还若无其事地收下了那些衣服,折叠放好。 在场众人见此情景无一不张口结舌。养父的脸色更是被吓得刷白,终于他一个箭步上前推开政良,顺便抓住了养母的一条腿。胖男人见情也跟了上来,不甘落后地伸出双手,拽住了养母另一条腿…… 然后他们继续开展说服工作………… 尹朔文说,这一切肯定都是假象,最有力的证明就是你根本看不见你那所谓的养母。对于这一点时政良自己也一直没有想明白,但是如前所述,时政良毕竟来自1998,对2080许多事物还有待摸索。 政良告诉尹朔文:“这件事情除了我看不见以外,在场所有的人都看见了呀。” “那是因为他们都在2080,他们看见的事物不代表真实存在!”尹朔文非常生气,白净的脸上隐约还气出了汗珠。 后来政良才知道,那些汗珠可不是气出来的,事实上在他赌气跑去餐馆喝血,跑去看望他的亲身母亲,跑去帮助他的养父养母的这段时间里,尹朔文始终都留在实验室里,独自组装着那台时间机器。 (关于时间机器的一些说明:虽然目前为止,时政良和尹朔文还没有研究出什么比较可靠的证据,证明那是一台时间机器。但是证据是需要在许多次的实验后才能产生出来的,而且时间机器也是时政良和尹朔文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所以他们按墙上的那些电路板图形,复制了大块大块的电路板,然后试着把它们串联起来。就象玩拼图游戏一样,虽然一开始他们完全不知道该把哪块连接在哪块上面,也因为拼联失败而被强电流烧黑了无数回,但是他们始终相信,失败是成功之母。) 要知道尹朔文一个如此瘦弱的女孩子,要在2080的世界里监守着她1998的原则和信念,又在一整天不吃不喝的情况下,还要面对这一大块一大块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搁,还动不动就要烧坏掉的电路板,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所以她的生气是可想而知的。 尤其是当时政良带着卫晓静满大街奔跑着要为养父母的闹剧找救兵,被尹朔文当场逮住的时候,尹朔文那头飘逸的长发顿时就气成了一朵象蘑菇云一样的卷发。 她愤怒地指责时政良没有自己的立场!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呢!要是我们能够恢复真实的1998,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一个梦境。你又何必为了这梦境世界里的事情而浪费时间呢!?…… 29 醋 尽管时政良和卫晓静已经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他始终都还没来得及跟卫晓静解释有关自己和1998之间的任何事情。所以这会儿卫晓静完全听不懂政良和尹朔文在说些什么,她只能眨巴着大眼睛在旁边沉默着,想插个话也插不上。 在卫晓静第一眼看见尹朔文的时候,说心里话,她是满怀着醋意的。她没有想到这个叫时政良的家伙竟然已经有了一个红颜知己,而且关系看起来还十分地不同寻常。但几个小时过去后,醋意就逐渐消退得差不多了,可能还有一小部分的残留,不过那已经转化成一种习惯。 此刻卫晓静望着尹朔文,心里到是有些许暗喜。那是因为她突然发现尹朔文和她之间有着许多相似之处。比如说她们都不胖,她们都很白,她们都有挺拔的鼻子和娇巧的嘴唇。而这些相似之处可以很有力的说明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叫时政良的家伙,对这一类型长象的女孩比较有偏好。 卫晓静是个聪明伶俐并且乖巧温顺的女孩子,在她看来,女生长成什么样子本身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你的心上人喜欢长成什么样子女生。如果他的审美观念和你本身的样貌不是很相符,那么即使你有天仙美女的容貌也是白长的,因为你注定不能被你的心上人爱。但反过来,哪怕你丑得象恐龙,但是偏偏你的心上人喜欢那种类型的,那么你就注定了会是一个幸福女人。 详细说明起来,卫晓静的这个理论可决不单单只限用于外在美,那些内在的美的质地也是同样道理,就好象有些人喜欢野蛮女友,有些人喜欢温柔女人一样,都可以套用此理论等量代换。(这和所谓的主观意识定理也是一脉传承的道理。)不过卫晓静的这个理论并没有普遍地被大家接受,也有很多人喜欢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的个性,有属于自己的美。就好象尹朔文。 卫晓静到是有心想和尹朔文交个朋友,这其中有爱屋及乌的成分,也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成分,当然另外还有一些是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个人成分。反正她就是对自己心上人喜欢的女孩子非常好奇,哪怕不是为了争夺什么,她也很想靠近点,了解了解、学习学习。可是看起来尹朔文可不怎么喜欢她。 卫晓静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坐在边上,想想心事,开开小差,当然有时候她也会尽可能地用心听一听政良和尹朔文的谈话。对于政良和尹朔文之间如此诸多的共同语言,她偶尔还是会流露出一些些羡慕。但对于她听不懂的话题,她也绝对不会胡乱插嘴。她能够感觉到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她能做的只是耐心地等待,等待她的心上人突然想起某件她能帮得上忙的事情,然后交给她去做。那个时候她会满怀着幸福,并且尽自己所能地帮心上人把那件事情做到最好。 时政良让卫晓静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换衣服,从里到外全部换上丝绸的衣服。时政良和尹朔文都非常迫切地想知道,在2080里的人在换上了丝绸的衣服后,是不是都能回到1998。如果这样就可以的话,那么他们还在研究的那些什么原理啊、时间机器的就都是白费功夫了,直接呼吁人民群众都穿丝绸的衣服就可以回到真实的世界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人民群众根本不会听他们的呼吁,大部分的人会觉得他们是脑袋进了水,不把他们送去疯人院就算是运气好的了。而剩下小部分的群众可能也会尝试一下他们的提议,但最终随着大部分人的论调此起彼伏地轰炸,那小部分的人很快还是会脱去这些衣服,回到他们的2080。 卫晓静快乐地从隔壁的房间出来,对政良送给她的这套新衣服表示非常的喜欢。为了发泄她对政良的感激之情,她还在自己的手上香香地亲了一口,然后送到政良的脸上。 时政良被弄的满脸通红,对着卫晓静吹胡子瞪眼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可以做这种动作呢!” 卫晓静嘟囔着嘴,楚楚可怜地望着时政良道:“我只是想对你表达我的感谢之情嘛!” 尹朔文很努力地让自己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装出来的毕竟是装出来的。事实上自从卫晓静出现以后,尹朔文就变得不再那么冷冰冰了,而是有些凶巴巴的了。 尹朔文凶巴巴地说:“一切都和我预计的一样,丝绸衣服并不对所有2080的人起作用。” 时政良回道:“是啊,看来我们还是需要脚踏实地地继续我们的研究。” 卫晓静眨巴着大眼睛站在一旁,又开始听不懂尹朔文和时政良的谈话。她只是拿出餐巾纸擦掉了刚刚通过手的运输占到政良脸上的那个唇膏印子。由于那个印子是粉红色的,而卫晓静又是2080里很稀有的一个还愿意涂粉红色唇膏的女孩子,这一点让政良对她多少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政良想,那应该是反感吧,他总是不喜欢让卫晓静靠得他很近,尤其是当卫晓静冲着他,嘴角扬起那抹甜甜的微笑时,政良觉得自己的心里就好象是爬进了无数只小蚂蚁。 一旁的尹朔文冷冷地清了清嗓子,提醒时政良说:“卫晓静喜欢的是2080里的那个时政良,那个时政良和2080一样,并不真实。毕竟你和卫晓静是两个世界的,无论是兴趣爱好,生活习惯或者是审美观念都是不同的。别觉得她涂了粉红色的唇膏就以为她也是1998的女孩,要知道,1998的女孩还有涂黑色唇膏的呢!她们那叫叛逆!” “不是叛逆!”卫晓静解释说:“涂粉红色的唇膏不是叛逆,是真的很喜欢粉红色才用那个颜色的。”由于这个问题关系到卫晓静对时政良的喜欢,所以这一点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澄清的。卫晓静说她虽然不是很明白政良说的1998和2080的问题,但是喜欢粉红色和喜欢政良绝对都是出于真心的,绝对都是没有问题的。 卫晓静的反驳把尹朔文驳得答不上话,她偷偷地瞥了时政良一眼,想看看时政良到底站在哪个立场,偏偏刚巧在那个刹那,时政良也正用眼角偷偷地瞥着一个人,而那个人偏偏正是卫晓静。那谗相,从眼珠子的里面透露出来,还闪耀着异样的光芒。 于是尹朔文再也按捺不住了,把嗓音掐得很尖很尖,脸蛋也拉得很长很长地对两人道:“你们想要恋爱,我也不会干涉你们,不过如果你们愿意听取我的建议,我建议你们最好还是先恢复真实的1998。” 说完这句话,尹朔文高傲地抬起了她的小尖下巴,扭头而去。 政良赶紧追上尹朔文,解释说他们没想谈恋爱,并请求尹朔文不要对新成员如此冷淡。 尹朔文回答道,她并不觉得卫晓静是新成员:“你觉得她是,那是因为你有不良企图!” “我哪有什么不良企图!我可不是这种人!”政良嘴上虽是这么说,心跳却噗嗤噗嗤地愈加活跃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心脏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反应,难不成自己真得对卫晓静有了不良企图?就算是有也不能让尹朔文看出来呀,于是他反咬尹朔文说:“你这是在吃醋!” 尹朔文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说:“谁吃醋啦!谁要吃你的醋!”她气急败坏,最后还白了政良一眼,夺门而去。 30 笑病 为了让卫晓静搞明白1998和2080的区别,时政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卫晓静。这中间也不免说到了政良1998的父亲母亲。事实上,尹朔文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用政良1998的母亲和她现在的丈夫来说事,反正政良是怎么也想不通,他那样美丽善良的母亲怎么竟会和这么一个粗鲁、野蛮、没人性的男人走在一起。 那么此刻的卫晓静是不是也在犯同样的错误呢?象政良的母亲那样,用错误的逻辑喜欢错误的人,一旦1998突然恢复,她自己恐怕也会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爱上时政良。 “不会的!”卫晓静说,虽然她现在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个世界,但是她象政良保证,不管在哪个世界,她都会义无返顾地爱政良。 这话让政良感觉心里暖暖的,尽管谁都知道这样的承诺很不可靠,但政良就是觉得有一种荡漾的感觉在胸腔澎湃。 卫晓静笑嘻嘻地望着政良,随即问道:“在1998里,我算不算是一个漂亮的女孩?” 事实上这是她目前最最关心的问题,她拉着政良,要政良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并且不许说谎。 “算是吧。”政良回答。 卫晓静又问:“那在1998里,尹朔文这样的女孩是不是比我更漂亮?” 政良头疼地想了想,说:“差不多吧……” 终于卫晓静满意地笑了,虽然她知道政良的这个回答只是在敷衍她。 卫晓静很快和就尹朔文成为了朋友。 和男生不同,女生之间所谓的交朋友,更多的是交换隐私。友谊的深浅取决于隐私的交换量。由于卫晓静是主动地很想和尹朔文交朋友,所以她也就必须主动地把她的隐私全都告诉尹朔文,例如她是如何在闲来无聊时查到政良家地址的过程,又例如她是如何从第一眼看到政良起就对他产生了好感的过程。同时她也很快地就从尹朔文那里弄到了一些隐私,那就是尹朔文对时政良根本没有一点意思的事实,还有尹朔文和时政良之间还没来得及发展成为恋人关系的事实。 当然这两个隐私可不是光靠尹朔文说说就能成立的,在卫晓静看来,这前一个隐私似乎是有着很大疑问的,不过这后一个隐私倒还是能够立得住脚的。 卫晓静笑得春风灿烂地又回到政良的视野里,不停地在那里晃来晃去,除了在政良和尹朔文研究那台不靠谱的机器时为他们端茶烧水之外,卫晓静还学了一系列的厨房绝活,例如水煮麻雀、蚝油麻雀、酱暴麻雀、小葱烤麻雀等等等等,为时政良和尹朔文研究工作的后勤事业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相比之下,时政良和尹朔文则逊色得多,因为他们的研究工作几乎毫无进展。那些最初被他们假定为时间机器的电路板也根本就不可能组合在一起。它们好几次都差点烧毁了整个的实验室。 当他们一次又一次上下扑腾那些因为电击而飞溅开来的火苗时,政良常常会犯他的老毛病,笑病。严重的时候,笑得来不及喘气,接着腿一软摔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这种时候最紧张的当然是卫晓静,她总是尖叫着时政良的名字,跑到他的身边,替他揉胸拍背。然后她和尹朔文一个人搬头一个人搬脚的,吃力地把政良运到床上,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直等到政良的病自己平复下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因为无论是1998还是2080,没有一种药是可以医治政良的这种怪病的。 当然刚开始的时候,卫晓静这个医科大学的高才生还总是不相信她会找不到方法治疗这种病,所以每一次她都要用尽医疗急救时的各种方式来对政良的病进行抢救,但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越抢救越糟糕。后来她和尹朔文一起查阅大量的医科资料和书籍,为政良的病找寻病根和治疗方法,但是结果仍是一无所获。随着时间的流逝,政良的病一次次地发作,又一次次地自然恢复,大家终于也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正如大家开始接受“时间机器”根本是个错误的假想一样。虽然尹朔文仍坚持说,是不是错误现在都还只是猜想,但要揭开真正的迷底一定是需要经历许多挫折的。 事实上,这些日子以来,时政良和尹朔文加上那个新来的小卫同志,他们一直在经历着挫折,只不过这些挫折并没有把他们带向通往谜底的正确道路,到是把他们挫得有些麻木不仁起来了。 不过这对政良的笑病到好象是很有好处,根据小卫同志的观察,麻木不仁使政良的笑神经敏感度减小,所以病发次数也就相应地减少了。 这个现象证明了万事都有利弊。不能光看到它好的一面,也不能单记住它坏的一面。 31 水晶疑梦 这一天,尹朔文整理好了包裹说要去找她的姐姐。她说与其在这浪费那么长的时间解迷,不如直接去找那个设迷的人。 “可是这要怎么找?”政良问:“难道你准备大海捞针吗?” 尹朔文说:“不用那么大范围,她一定还在疯人院。” 事实上,尹朔文说她姐姐一定还在疯人院只是一种感觉,并没有什么理论根据。之所以要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只是因为她想给自己多一些鼓励也多一点安慰。 总之尹朔文觉得他们不该那么轻易的就放弃寻找她姐姐。 政良被她的坚定信念感染,于是向她要求说,想要一张她姐姐的照片。 尹朔文警觉的表情望着政良,凶巴巴地问:“你要那东西干吗?” “帮你找姐姐啊。”政良回答,“要找也应该是我去帮你找,不是吗?” 尹朔文很不信任地审视了政良许久,经过一番判断后,她终于断定政良说的不是哄骗人的话,于是她给了政良一张她姐姐的照片。 那张照片是被封在一个水晶的相框里的,看起来她姐姐真的是迷水晶迷得够疯狂的。 尹朔文说这是她姐姐疯掉之前拍的最后一张照片。照片里,尹奕奕站在湖边的柳树底下,红棕色的卷发飘逸在风中,光彩亮丽。政良望着照片,心脏不知不觉又砰砰地加速跳跃了起来。你一定对政良的这种生理现象感到困惑不解,想这姓时的小子就算再贪图美色,也不至于这样见一个爱一个啊,况且他现在看见的还只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可要是你也亲眼看见了这张照片,你一定会理解他此时此刻的惊讶感受。 事实上,这张照片里的女孩和卫晓静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政良不敢相信地望了一眼尹朔文,然后继续看那水晶相框里的照片,那个和卫晓静长得一模一样的尹奕奕就在那里面朝他笑着,笑得如此生动,好象一眨眼政良就可以进入她的世界一样。 那是一个春天,她绕着柳树,唱着歌,时不时朝政良的照相机投来温柔的微笑,而政良则不停地按动着快门,好象一个专业摄影师。可是在那个镜头框框里,他看到的却又好象是卫晓静。 “你到底是谁?”政良突然生气地放下相机。 “你是时政良呀。”她回答。 “我是时政良,可我问的是你是谁?你为什么会是尹奕奕?” “为什么我不可以是尹奕奕?” “因为尹奕奕应该是尹朔文的姐姐啊。” “你觉得我不是吗?” “可尹朔文的姐姐为什么要长成卫晓静的样子?” 她神情迷惑地望着政良许久:“2080……你也在2080……” 政良的思路介与迷糊与现实之间,突然又似乎如梦初醒:“因为2080?你是说你知道2080的秘密?” 她朝着政良露出一点甜甜地微笑:“你不要为此伤心难过,2080……2080……@¥&%•;x……” “什么?……你说什么?……2080到底是什么?” 尹奕奕望着时政良,笑得更加灿烂起来,笑得那小细腰象柳枝一样前后摆动。她凑到政良的耳边,似乎准备要把什么秘密告诉政良。可糟糕的是政良一点也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除了耳边有一股暖呼呼的气流之外,政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再后来连尹奕奕的身影也突然地消失在了政良的视线里。而政良却独自留在了那张照片里面,那个原本不属于他的世界,那个平面世界。 当时政良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也逃不出那个漂亮的水晶相框了。政良象一个灵魂一样,被囚禁在那张照片里面,却看见自己那庞大的躯体正躺在相框外不远处的床上呼呼大睡。被关在里面的时政良使劲拍打着那层塑胶薄膜,想要叫醒睡在外面的自己,而那个外面的自己却只是眯缝着眼睛朝里面的自己看了一眼,随即又紧闭起眼睛继续熟睡起来…… 有一点是不得不承认的,那照片上的尹奕奕的确是美的很不可思议,要不是她们长得一模一样,时政良是从来也没有意识到过,原来卫晓静也长得一张那么美丽动人的脸。 一大早,这张美得不可思议的照片就落到了同样美得不可思议的卫晓静的手中,卫晓静敏感地拿着照片看了许久,然后紧张地把政良弄醒,准备严刑逼供的样子对政良叫唤道:“时政良,这照片上的女孩子是谁!” 被卫晓静这么一叫唤,政良猛然从那个平面世界里蹦了出来。他喘着大气,感觉着灵魂回到身体里时那刹那的塌实感。 让政良奇怪的是,为什么卫晓静看见这张照片时,没有把上面的人错认做是自己。她大叫大唤的理由只是因为,她以为时自己在外面又结交了新的女朋友。 “可你们是如此的相似,除了发型和一些惟妙惟肖的神韵之外,你们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孪生姐妹。你难道一点儿也没有发现这一问题吗?” 卫晓静回答说她一点也没觉得照片上的人和自己象。鼻子、眼睛、嘴,没有一个地方有相似点。 卫晓静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拿这样的谎话哄骗我,你还没有告诉我她是谁!…… 或许这就是2080和1998的区别吧,政良想,但是尹朔文总算是和自己同在一个世界里了吧,可她似乎也丝毫没有察觉尹奕奕与卫晓静的相似,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当卫晓静听说尹朔文还有一个姐姐,并且还是一个政良和尹朔文都非常着急要找的人时,显得十分的不安。卫晓静说她知道照片上的这个姐姐,一定是政良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而且还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是吗?是这样吗?”卫晓静明明已经说自己知道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要向政良求证。这就是女人傻的地方,她们常常有想被人哄骗一下的欲望。 她等待着政良给出一个否定的回答。可政良却拒绝回答。他并不想哄骗卫晓静那么单纯可爱的女孩子,而且事实上,他现在自己也有些找不着方向。除此之外,他还有个不情之请,他希望卫晓静能够利用自己神经科医生的便利,帮助大家寻找尹奕奕。 卫晓静站在那里伤心了好一会,她嘀咕说,如果她帮政良找到了这个女孩,她自己就更没有希望了。但嘀咕完了以后,卫晓静还是含着眼泪对政良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的。” 对于卫晓静来说可以帮政良做事情本身就是最幸福快乐的事情,所以不管政良让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有怨言。 看着卫晓静义无返顾、痴心不悔的样子,政良情不自禁地握起她的手,接着就听见卫晓静“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眼泪象雨滴一样掉落下来。 直到这一刻政良也不觉得,昨天晚上在照片里的那段梦境,是梦。因为事实上,政良现在的情况和昨天晚上困在相片里的那个情况也差不太多。一样的有美女相伴,也一样地被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 在卫晓静的带领下,政良和尹朔文还是去了疯人院。准确地说,他们去的首先是那家疯人院管理处的办公室大楼。而且在那之前,卫晓静还从她的血液银行里取出了许多的存血,以备在请求人家帮忙的时候,不至于吃闭门羹。 …… 32 特别名额 根据卫晓静的判断,尹朔文上次去疯人院找她姐姐,并不一定是真的查无此人,而更大的可能是当时没有人真正帮她查过。因为疯人院里的疯子是不允许有什么家属探望的。 事实上,2080的疯人院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除了那些专职的医护人员和一些必要的杂务工人之外,一般人是绝对不允许随便进出的。而管理部门对于医护人员和杂务工人的挑选也是极其严格的。他们要有高校的学历证书,专业的资格证书,精神和身体上的健康鉴定书,还有智力等级证书,礼仪合格证书,思想品德评定证书和综合能力测评合格证书,除此之外还要有所在地区街道的推荐信和特别政府机关两位以上领导的保举信。由于疯人院是个非常特殊的地方,所以所有进入疯人院工作的人员都必须终生留在院内,为医务事业奉献人生。 尹朔文对此非常不明白:“那里不过就是一个疯人院,为什么搞得比军事基地还复杂?” 卫晓静不知道尹朔文说的军事基地是什么地方,但是她说疯人院的确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地方,要知道里面住着的毕竟都是一些脑子出了毛病的人,他们随时都可能会做出一些耸人听闻的事情来。 “可那和医务人员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他们也终生留在院内?” 卫晓静说,那她就不知道了,反正规章制度上是这么说的。除此之外,规章制度还规定疯人院的所有工作人员及其家属都不可以在外经商,不可以与外界有人际往来,不可以信仰宗教,不可以腐化生活……但是规章制度是规章制度,自古以来规章制度就只是一些写在纸上的字而已,字是死的,人是活的,活的人怎么可能让那些死的字来主宰生活? 那栋疯人院管理处的办公大楼看起来死沉死沉的,灰蒙蒙、黑洞洞的楼道里象是已经有上百年没有人住过的样子。那白色的石灰墙壁上一团一团的灰尘卷在上面,很多部分都起了泡,脱了皮,另外还有各种各样奇怪的虫子在上面缓慢地爬动着。 在收到好处之后,办公室里那个脸色红润的老头手脚麻利地从电脑的档案箱里找出了一堆资料,并很快地搜索出了尹奕奕的名字。 “还不止一个呢!”那老头高兴地说,“总共两女一男,都是高危病人。你们要找的那个尹奕奕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 又是一个春天,还是那棵柳树边上。政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老是跑到那张照片里去,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又跑了进去,而且还开始发现那个地方竟是一个他似曾相识的地方。 尹奕奕(或者是卫晓静)站在了政良的面前,她望着他笑了很久,然后轻柔地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得你好辛苦。” 政良说:“我们找你才找得辛苦呢,你最好快点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 尹奕奕说:“我一直就在这啊,在这里等你。”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凑得政良很近,那双艳丽得迷人的眼睛还脉脉含情地望着政良。 政良扭开头,最大程度地让自己不受诱惑。他说,“你要是真的在,你就应该出来,我们找你是有很要紧的事。大家现在都很着急!” 只是当政良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尹奕奕又不见了。 政良再一次地被遗落在照片里面敲打那层膜,直到天亮。 政良把他在照片里的这两次奇怪的经历告诉了尹朔文,尹朔文说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并且从他这儿把那张照片没收了回去。 实际上尹朔文要是真能把那张照片收回去到也挺好,可是她不知道,她收回去的只是一张白纸而已,因为那张纸里面的内容已经留在了政良的脑袋里面。所以现在,虽然这张纸已经被它原来的主人没收回去了,可是政良仍然会随时随地地跑到那张纸里面去。 政良坚持自己的感觉,他并不觉得那是在做梦,除非2080根本、全部、整个就是一个梦。 而现在政良还在考虑的一个问题是,假如2080真的是一个梦的话,不知道在这种类型的梦里面死掉会不会真的就此丢掉性命。好在到目前为止,政良了解的2080还不是一个动不动就杀头剁肉的世界,所以如果他真的很想了解或者证明一些什么的话,最起码应该不需要付出象生命那样伟大的代价。 因为想清楚了这个道理,所以政良勇敢地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了要去那个地方走一趟,那个被生活在2080里的他看起来越来越诱人的地方——疯人院。只不过他去了以后是不是还有出来的可能性,或者说还有没有出来的欲望,那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因为时政良的再三请求,卫晓静动用了她所有的关系网,终于找到了疯人院上级管事处一位和她关系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那朋友说,看在卫晓静和他之间那很要好很要好的关系的份上,只要晓静的朋友们给他五的血,他就可以把他们其中的一员弄进疯人院去。如果愿意再多给一的话,他还可以让他们随意挑选一个最方便的身份,以便混入时使用。当然可供挑选的身份范围目前还只限于医生、杂工和精神病病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琢磨,政良觉得病人这个身份对他还是比较方便的,一是容易装,他不象医生和杂工那样需要做很多事情,而且也便于了解周边病友的生活情况,最关键的是,他天性里就不喜欢成为管理阶层的人。 卫晓静叹息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给你做鉴定的时候,就把你评定为疯子,现在再重新回去做检查反而不那么符合程序了。 时政良通达地安慰卫晓静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后悔了,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想想要如何进行以后的事情。 于是时政良带着卫晓静和尹朔文再次去了疯人院管理处的办公大楼,(虽然每次去都带着两个女人一起,让政良有点不好意思,照理说这种事情象政良这样的大男人应该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但尹朔文和卫晓静却都很乐意陪着政良做这些事情,而且就算政良坚持想要一个人去的话,也是不会被允许的。)他们找到了那位关系很要好的朋友后,时政良对他说,我们三个你都看到了,象我们这样瘦弱的体质,要凑五血已经是很吃力的事情了,所以也不敢奢望再挑选什么身份,不过如果你能够看在和晓静的交情份上,尽量不要安排我去装病人,最好是在医生和杂务员这两个身份里,随便帮我安排一个,我们一定会对你感激不尽的。那人瞥了政良一眼说,没有那额外的一的血就只能去装病人,他说他也是没办法,要知道,想混一个人进疯人院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而且要冒很大的风险,那五的血,他上上下下帮晓静打点已经很吃力了,搞不好还要倒贴,再加上近日来医生和杂务员的名额都非常的紧张,剩下的也只有病人的名额。 于是政良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病人的名额,并且在混入疯人院以前伪造了一系列的身份证件和证书,还缴了2080设立的各种各样奇怪税款。例如走路税、劳动税、生病税、睡觉税、呼吸氧气税、照射阳光税等等等等,反正人活着会遇上的事情,2080都设立了税项。不过其实那些税款里有一大部分是属于需要纳税人自觉申报的项目,也就是说如果政良不想申报、忘记缴纳也没人查得到他。因为需要缴纳这部分税款的人口众多,纳税部门又没有足够的人力和血资源来监督完成这部分的税款。如果一定要监督核查的话,则需要付出比纳回来的税多几倍的血资源。所以大部分的人对于这些税收都是采取装傻充愣的态度,真正会缴纳到税务部门的税是寥寥无几的。 政良之所以要如此自觉地缴齐所有那些税的原因是,因为他正计划要混入疯人院,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不能有任何不必要的差错,出现那些不必要的纰漏,落得个阴沟里翻船的局面。 在去疯人院这件事情上,尹朔文和卫晓静本来都是坚持要跟政良一起去的,但碍于五血的昂贵代价,她最终还是把这项重要的任务拜托给了政良一个人。 出发的那天早上,卫晓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跑来送政良,还做了一大盒的麻雀让政良带着上路,说是到疯人院里就再也没有这些东西了。 的确,现在已经是2080了,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即使是在1998,疯人院对政良来说也是一个很陌生的地方,更何况现在,天知道那里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况。 卫晓静已经用掉了6、7包餐巾纸,但是她还是在不停地掉眼泪,她对政良说:“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找到尹奕奕的,你也一定能恢复真实世界的,你是个不同寻常的人,所以我相信你,你一定是什么都能做到的。但是更重要的是,你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让自己出意外啊。”说着她又继续哭。 难怪人家说女人是水做的,和卫晓静说了不到3分钟的话,政良的衣服已经从里到外的全部湿了个透,让政良欲擦不能。不过话又说回来,政良也并不是一点也感受不到卫晓静的伤心,事实上政良只不过正梦想着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可以二合为一。 1998的人经常为情所困,付出去的别人不要,送上门的,你又难以接受。没想到到了2080,情感问题又面临了基因变异,典型的例子就在眼前,虽然尹朔文和卫晓静两人,一个不要政良,一个送上门,但这两个政良却都想接收。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其实尹朔文也并不是真的完完全全地不要政良,其实她的担忧程度并不亚于卫晓静,只是她善于掩饰。在送政良的那一路上,尹朔文始终都是冷着脸,严肃地吩咐政良这个吩咐政良那个。最后她给了政良一个手铐一样的仪器让政良带上,说那是遥控警报器。如果政良在疯人院里遇到危险的话就赶紧和外面联系。“恢复1998的办法可以另外想,但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政良带上“手铐”,无比得意地笑了。 33 二楼 终于政良带着尹朔文的吩咐和卫晓静的麻雀坐上了一艘小木船。比较遗憾的是,尹朔文给政良的那个象手铐一样的仪器在他上船之前就被码头上的安检人员没收了。安检人员说这是违禁物品,疯子不可以携带。但假如政良能提得出正当理由,并且肯支付二的手续血,他们就准许他继续带着它。可当时政良提不出什么正当理由,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支付那二的血给那两个人,于是政良对他们说,随便你们吧,你们如果喜欢这东西,你们留着也行。 当时,政良还有一个狂妄的想法,他想,那不就是个疯人院吗,哪有那么多的危险可言,即使真的有危险,自己一个大男人也不能让尹朔文、卫晓静这两个小女子来救他呀。 由于疯人院建在离这坐城市很遥远的一座孤岛上,所以这艘小木船大概需要漂上个7、8小时,才能把政良带到疯人院。陪着政良一起漂过去的还有一个船夫,船夫带着大大的草帽,看起来面容慈祥,一面划船还一面一段段地哼着小曲,政良听着那唱段耳熟,很象是1998里的流行歌曲,于是他试图和船夫搭讪,问问他是从哪学的那歌。谁知那船夫见政良和他说话,立即停止了歌声,还把他那慈祥的面孔扭向了另一边。政良受到了冷遇,心理感觉十分不好,不过猜想船夫是不敢与疯子讲话,所以政良也就不再勉强。 闲来无聊时,政良只能看看天,玩玩水,偶尔撞见一条大鱼便和鱼说说话,可大鱼转眼就沉入了水底,和那船夫一样不屑与政良讲话。所以最后政良就只能躺倒在船上,和天上的云讲话了。那时候的政良看起来很象是一个真的疯子。 到了中午,那船夫拿出一包备用血浆,自顾自地吃起了午餐,全然不管一旁的政良肚子也已经发出了饥肠辘辘的声响。政良闻着自己包里那些煮熟的麻雀散发出的阵阵香味,谗得口水直流。他觉得他的问题就在于他没有那船夫那么勇敢。政良想,别人可以那么公然地在自己面前喝人血,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公然地在别人面前吃些麻雀呢?自己总是担心着别人会怎么想自己,这个社会会容不下自己,可事实上这里除了船夫和自己之外,根本没有第三个人,也谈不上什么社会。在自己和船夫各代表50%的情况下,即使成立社会这个概念,也说不清楚人究竟应该当魔鬼还是当牲口。 想通了这些问题,政良就把包里的那些麻雀全都吃了。那船夫起先是不敢相信,然后他瞪大了眼珠愣视着政良,他的这种眼神让政良感觉浑身不自在,于是政良冲他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吃东西啊。他想,反正他现在是疯子了他还怕谁?没想到那船夫竟突然掉起了眼泪。这可真是把政良吓了一大跳,难不成这条船上真正的疯子是这船夫?船夫只是哭个不停,他把政良吐出来的那些麻雀骨头全部捡了去,面部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只见他把那些麻雀骨头全部放在脚底下踩了个粉碎…… 后来政良听疯人院的医生说,那船夫的脑袋的确是有问题的。只是经过ct扫描和一系列的等级测试,确诊他脑袋里的问题已经严重地超过了疯人院可以治疗的范围,所以不属于疯人院可接收的病人。 第六章 在海上漂泊了7、8个小时后,政良终于看见了那座孤岛,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是一个超级巨大的海上花园,到处有生机勃勃的热带植物和让他的耳朵鼻子都随之振奋的鸟语花香。疯人院的大楼就建在这座岛的正中间,那是用许多巨大的钢花玻璃搭建出来的大楼,三层上下的结构,圆形的楼面设计,360度全部透光,最上面的那层尤其耀眼夺目。由于阳光强烈,玻璃又晶荧亮泽,所以周围的那些草地树木也被它象镜子一样的外壳反映出来,就好象一个美丽的童话世界。政良走下那艘小木船踏进那个童话世界,他听见自己身后是刚刚把木船和他送到这里来的美丽的海水声。 虽然从外型看,那疯人院的大楼是一栋巨大的圆形建筑物,而那里面却是一个迷宫,那一条条既整洁又漂亮的走廊,每一条都通向这栋大楼的任何地方。但前提是你要认识路,不认识的话就哪也到不了,只能在那些多得数也数不清的廊口转圈圈。沿着这些走廊,两边还排列着一道道的门。听说那些门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屋子,而且在每间屋子里面还有好几个暗道门,这些门使得屋子和屋子之间也能够相互连接,十分奇妙。 政良跟在医护人员的后面,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心里一直在琢磨着,在这么巨大的一栋楼里面,自己要怎样才能找到尹奕奕。 来这里之前,政良一直以为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这个时候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这里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布局也复杂得多。 那两个穿着黑大褂的医护人员把政良带到了一个门前,那是一扇不锈钢的门,又厚又结实,只是那上面并没有锁。那扇门的里面就是他们派给政良的房间,这个房间是红色的,墙壁、地板、床铺、桌椅、甚至连抽水马桶,全部都是红色的,而且红得色彩特别鲜艳。 政良本来想在工作人员稍微走远一些的时候就溜出去的,但是这个房间实在太有趣了,除了呆在里面时间久了会让人眼睛有些犯疼之外,这几乎是一个拥有5星级宾馆设施的房间,甚至还配置了卡拉ok和各种各样的电动玩具和游戏设施。根据说明书介绍这些都是为脑子有问题的病人专门配置的医疗设备。 政良在房间里转悠了几圈,试图找出传说中的暗道门,但是每块地方都密封得很完好,完全没有可以打开的痕迹。后来他又注意到在床头柜旁边似乎有些小点点,那些点点的颜色和房间里其它的鲜红有些不同,政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色错觉,(这个房间的确红得让人头晕)于是他走过去仔细地看了看,那的确是一些不一样的小点点,那是一些深紫红色的电器开关,好象可以控制房间里的什么东西。 政良扫视整个房间,那里的那些电玩游戏、卡拉ok、照明灯具都是有专门的遥控器和使用说明的。于是这些开关就完全象是多余的了,象是装修工人装错了地方的。 政良找遍了整个房间也没找到这些开关可以控制的东西,他想,难道这些就是暗道门的开关? 这些开关分上下两排,每一排8个,政良犹豫了很长时间,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伸手按下了其中的一个。那是第二排的最后一个。只听“咔嚓”一声,象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政良看见他左上方的墙壁处竟突然长出了一台机器,(机器也是鲜红色的),只见那机器越长越长,象一条钢筋铁骨的蛇一样,慢慢地向他伸展了过来。他赶紧关掉那个开关,只见那条“蛇”也突然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政良走到“蛇”的下面,仔细地研究了一下它的结构,它的顶端是一个铁制的小方盒子,每个面都被密封得严严实实,里面象是装了什么神秘的东西,支架着它前行的那些钢筋看起来很牢固,而且可以上下左右的活动,以便把那小方盒子送到房间的各个部位。政良回到床头又试着再次按下了那开关,于是那机器继续伸展了起来,他随即又关掉了开关,机器也随即停了下来,政良再打开,机器又开始伸展,反复两三次后,政良掌握了它的程序,于是大胆地让那个机器彻底伸展到位。那个机器就象是长了眼睛,直径把那个大盒子送到了政良的面前,然后盒子上的一个面自动打开,政良看见盒子的里层是更多的开关。 那些开关象是一个方阵,政良数了数,是10x20的,足足有200个。政良伸出手指,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所以这一次他不再那么紧张,随便地就按下了其中的一个开关,准备看他个究竟。“砰”地一声,那个盒子的门几乎在政良按下那个开关的同时落了下来。然后盒子随着它的支架就这么退了回去,一直退到了墙壁里面。房间里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政良一头雾水,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一切怎么可能可以象没发生过一样呢?他重新去按床头的那个开关,可这一次那个机器没有再长出来,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政良又去按旁边的其它开关,把它们全部放置到on的位置,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政良躺倒在那鲜红色的大床上,感觉到有些疲倦。而且这个房间安静得要命,刚上岛时的那些风声、鸟声、海水声在这里完全听不到,在这里能听见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然后政良就在自己的这种呼吸声中睡着了。这是他的一大优点,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可以睡着。尤其是无聊的时候,烦闷的时候,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还有想问题想得头疼的时候…… 与其睁着眼睛煎熬,不如闭上眼睛做梦。 在这一次的梦里,政良梦见了他2080的养母,虽然在醒着的时候,他从来都看不见她的样子,但是在这个梦里他看见了,她长得和他1998的母亲一模一样,一样慈祥、温柔而且贤惠。只不过在梦里面养母已经变了性……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政良一度搞不清楚哪个时空才是真的。(自从进入2080时政良经常会有此类感受。)时政良还没来得及让自己醒透,他眼前的情况又把他吓了一大跳。整整16台机器,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长出来,架着那些大方盒子,整整齐齐地叠在他的面前。政良想起他睡着之前曾经打开了墙上的所有的开关。那些盒子的门都已经打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开关。如果政良没有算错的话,16台机器,每台200个开关,一共是3200个开关。它们就这么停在他的面前,象是在等待着他的什么旨意。 正在政良犹豫着要不要再胡乱地按动一个开关的时候,一个男人打开了他的房门,走了进来。男人身穿一件红色大褂,皮肤黝黑,下巴上还长满了硬硬的胡渣,看起来整体显得十分的不协调。 当他走进政良房间的时候也被政良房间里的情况吓了一跳,男人没有想到政良才住进这个房间第一天,就已经打开了这个红钥匙游戏。 “按理说,你这个房间还没有到需要启动该游戏设备的程度啊……”男人一边嘀咕一边跑去门外的一个总电闸上拨弄了几下,突然政良房间里的那些机器开始一起往后退,最后全部回到了墙壁里面。 这个人闯进政良房间的人的身份是杂务员,他主要负责的是每天从政良身上抽取一的新鲜血液,并且供给政良五的速冻血液作为食用。(听说这个数字比例是经过医学专家测试得出的科学比例,他可以最大限量的从人身上获取血液,却又不会至人于死地。)另外男人也负责打扫房间和处理房间里的一些特殊情况,类似于这一次他遇见的。 “红钥匙游戏?”政良好奇地望着杂务员,期待杂务员给自己一个更具体的解释。可是杂务员朝政良笑了笑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个游戏是争对高级别精神分裂患者设计的,你还用不着。”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抽着政良的血液,还兼顾着查看着瓶子里的血液获取量。 政良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个游戏玩不是挺好?” 杂务员说:“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游戏,而且玩这样的游戏是要交会费的。五每天!”他故意把五说得跟天文数字一样。 于是政良把桌子上那包疯人院提供给自己的食用血放到了他手里,让杂务员告诉他游戏规则。杂务员望了一眼这袋血,轻蔑地瞥了下嘴说道:“这是过期的老化血浆,你用这个交会费的话,要一每天。” 政良被打击得不轻,却嘴硬道:“不就是一嘛,你先告诉我游戏规则,还有一袋我明天补给你。” “你这样会死掉的。” 事实上政良也很怕自己会死掉,不过因为他的另一半是属于1998的,所以他总是存有侥幸心理。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个游戏尤其适合他。 杂务员说:“这是一个寻找红钥匙的游戏。这把钥匙就藏在你刚才看见的那16个盒子内。这16个盒子,每个盒子上都有200个开关,每一个开关代表一个密码,这里面只有一个密码是可以打开盒子的。住在房间里的人只要交会费,每天就有8次机会可以去开盒子,每一次都有3200分之1的机会。从早上10点开始到晚上6点,每小时一次。” “那找到了钥匙会怎么样?” “得到了红钥匙就可以去二楼居住。” “二楼?”政良好奇地:“二楼又是什么样的地方?” 杂务员说,他是一楼的杂务员,对二楼不太了解。只听说高级别的精神分裂病人都说二楼比一楼好。所以疯人院里的每个病人都想去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