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花接木》 第一章 雪花象被什么力量打乱了阵脚似地漫天飞落着,刚才还吼叫的西北风仿佛也被这强大的雪花军团吓呆了,这时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雪越下越大,夜已经很深了。 高老蔫一边揉着被雪打湿的双眼,一边跑向踏雪声传来的方向。隔着几米的雪帘,一个人影出现了。高老蔫上前握住这个走近人的手几乎哭着说:“小刘大夫,你可来了。”来人没说话用手摸了摸高老蔫身旁的大黑狗一下,就随着高老蔫走进高老蔫身后低矮的两间茅草房。屋里一盏破旧的煤油灯发着暗淡的光,偶尔有灯花绽开。一个身穿破旧衣服的中年妇女,坐在炕沿上,见有人进屋赶紧站了起来。炕上躺着一个人,由于离煤油灯远,看不清模样,但从不断的咳嗽声中,知道这个人是女人。被叫做小刘大夫的人从身上解下药箱,拍打着身上的雪。高老蔫连身上的雪也没来得及拍打,就从屋角拿出一个木凳,对小刘大夫说:“小刘大夫,你坐。”拍打完身上雪的小刘大夫没有坐。他一边摩擦双手,一边说:“这雪太大了,路不好走。耽误了时间。”高老蔫赶紧说:“我本想去的。晚上刚出门,遇到你屯的孙二了。我就让他捎信,请你来了。”小刘大夫一边把帽子和围脖拿下来放在炕上,一边说:“孙二哥告诉我,雪梅病重了。我赶紧就顶着雪来了。”这时,炕上的女人动了一下。中年女人赶紧上前俯下身说:“雪梅,小刘大夫来了。”炕上被叫做雪梅的女人没有吱声,泪水顺着眼角流到耳边的枕头上了。接着,她又开始不断的咳嗽起来了。但可以听出来她是想忍着咳嗽的。小刘大夫赶紧用右手拿着煤油灯走近躺着的女人。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头乌黑的头发衬着由于高烧变得红梅花似的脸颊,微翘的鼻子,性感的双唇,一双润湿的眼睛闪着晶莹的光亮。小刘大夫坐在炕边把灯换到左手,用右手摸了摸叫雪梅女人的额头,说:“怎烧成这样了?”中年妇女说:“昨天还好好的呢。今早就开始吐。后来就发起高烧来了。”小刘大夫把煤油灯交给中年妇女,把雪梅的右手从被窝里拿了出来,开始诊脉。 灯光下,小刘大夫面庞英俊,乌黑的眼睛紧盯着雪梅俊俏的脸。当左手的脉也把完后,小刘大夫的脸上红晕一闪,目光立刻从雪梅的脸上移开。 “怎么了?重吗?”高老蔫在一旁问道。 小刘大夫一愣神,好像被吓了一跳,赶紧说:“嗯……病的不重。吃点药就好了。”接着,小刘大夫从药箱里拿出几包药交给高老蔫,说:“大叔,你让大婶给雪梅熬点姜汤喝。在把这六包药分六次吃,每天吃三次。雪梅的病就会好的。吐不要紧,慢慢就好了。”说完,就匆匆地戴上帽子围上围脖,收拾好药箱背在身上,对雪梅说:“雪梅,两天后我来看你。”雪梅目光始终注视着小刘大夫没说话。小刘大夫象有什么急事似的向屋外走去。高老蔫问道:“多少钱?”小刘大夫说:“下次来,再说吧。大叔大婶,你们早点歇着吧。”当高老蔫再想说什么时,小刘大夫早已消失在茫茫的雪夜里了。 这个小刘大夫是刘屯刘宝良的独生子刘小轩,今年二十四岁。别看刘小轩年龄不大,却从医很多年了。刘宝良家祖上开药铺,解放以后刘宝良家自家的药铺黄了,刘宝良就归合作化的生产大队管理领导了。由于刘宝良医术好并且方圆几十里地没医生,所以他就坐堂看病。刘小轩也随刘宝良归了生产大队管理给刘宝良当下手跑外出诊,私下里也卖些小药看些私诊。刘小轩的妻子孙秀杰今年二十六,长的虽说不上漂亮但很有气质。由于孙秀杰娘家在镇上当官,孙秀杰在刘家说话很有分量,就是刘宝良也要敬她三分。刘小轩更是妻管严一位。结婚五年,夫妻关系很融洽,但就是没有孩子。刘宝良这名老中医也没弄出个子午卯酉来。刘小轩更是没辙。刘家为此事很伤脑筋。孙秀杰倒不在乎,整日精神十足地管理着家事。刘宝亮的妻子每日就知道吃斋念佛,不问家事。 这已是刘小轩从高老蔫家给高雪梅看病的第二个夜晚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床上。刘小轩和孙秀杰躺在底下是火炕上边装着木床的床上。孙秀杰由于一天的忙碌已入梦香。刘小轩睁着眼睛看着窗户,想着明天到高雪梅家怎么办。孙秀杰的一只细腻白净的胳膊猛地放在刘小轩的脸上。刘小轩张着嘴看着这只胳膊,没敢动,也没敢吱声。刘小轩出了一身汗。 刘小轩自从那晚给高雪梅看完病就像丢了魂似的。那晚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雪中是怎么走回家的,脑里一片空白。刘小轩的饭量减了,失眠了,脸色灰白了,目光呆滞了。 看着孙秀杰没动静,刘小轩先用手抚摸着那只好像刚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的手。然后,慢慢的轻轻的把这只手从脸上移开。孙秀杰仍在微微的鼾声中熟睡着。刘小轩长出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孙秀杰,仿佛怕孙秀杰看出他面部表情和他的心事一样。“我不该呀!”刘小轩在心里已无数次念叨过这句话了。 刘小轩住的刘屯和高雪梅住的高家烧锅屯有七里地远。高家烧锅屯的人多数都在合作化的生产队酒厂干活,屯里没有大夫,刘小轩就经常到高家烧锅屯出诊。 那是一个初春的早晨,刘小轩一路哼着小曲,一路小跑着往高家烧锅屯赶路。当他经过一片树林时,见一个扎着一根乌黑大辫子的姑娘正在林中拾落在地上的干树枝。初升的朝阳透过树枝的缝隙和淡淡的雾气照射在姑娘的身上,姑娘好像金色的仙女。姑娘大约十八岁左右,高细的个,虽穿着肥大的衣服却也显出细细的腰肢,宽宽的臀部。刘小轩放慢了脚步,停止了哼唱,远远的看着姑娘,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向姑娘走去。快要接近姑娘时,姑娘猛地转过身瞪着刘小轩。刘小轩吓得呆立在那里不动了。虽然经常出诊走家串户,刘小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两只水汪汪会说话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眉毛,瓜子脸,红晕映在两腮,未点自然红的嘴唇。 “你在那干嘛呢?”姑娘问刘小轩。 “我……”刘小轩还没回过神来,一脸尴尬,胡乱应付一句。稳稳了稳神,刘小轩又说:“我到高家烧锅屯给人看病。”“你就是小刘大夫吧!”姑娘随口说了一句。 “你,认识我?你看我这记性,忘了你是谁了。”刘小轩不好意思又高兴地说。 姑娘一边把拾到的树枝扛在肩上,一边说:“走,我和你一路。”说着姑娘就在前边走了。刘小轩先是呆呆地看着姑娘的背影,接着跑上两步和姑娘并肩向高家烧锅屯走去。刘小轩走了一会见姑娘没说话,就问姑娘:“你是谁家的?”“我是老高家的。我爹叫……我家住在屯西头。我叫雪梅。”姑娘爽快地说。 “你爹叫……”刘小轩说到这看了看姑娘,他想说:你爹叫高老蔫。但刘小轩没往下说。 这姑娘是高家烧锅屯高老蔫的独生女叫高雪梅。由于雪梅爹平日里不爱说话人又老实屯里人都管他叫高老蔫,就连雪梅也不知道爹叫什么名字的。刘小轩经常到高家烧锅屯出诊,也知道屯里有个叫高老蔫的住在屯西头。但不知道他家有个这么美的大姑娘。 快到屯子了,一只大黑狗汪汪叫着狂奔过来。狗跑到近处,张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地向刘小轩扑了过去。刘小轩出诊最怕狗的。他本能地往雪梅身后一藏,用双手紧紧拽着雪梅的后衣襟。大黑狗嚎叫着围着雪梅追咬着刘小轩。刘小轩吓得浑身直哆嗦忘记喊叫了。雪梅大声喊着:“大黑,大黑!”同时把树枝扔在地上。大黑狗吐着鲜红长长的舌头,轻轻的鸣叫着,摇晃着尾巴,双眼看着雪梅,站住了。雪梅俯下身子搂着大黑狗的脖子,大黑狗趴下了。但眼睛却盯着刘小轩。好像警惕刘小轩偷什么东西似的。刘小轩胆怯地看着大黑狗问雪梅:“这狗是你家的?”雪梅说:“别怕!大黑是我家的。谁欺负我它就咬谁!它最听我的。小刘大夫,你过来。”雪梅朝着站在远处不敢上前的刘小轩招招手。刘小轩犹豫一下试探地向雪梅走过来。雪梅说:“你把手给我。”刘小轩看着大黑狗,慢慢地蹲下身顺从地把手伸了过去。雪梅拽着刘小轩的手放在大黑狗的头顶对刘小轩说:“你好摸摸它,以后它就记住你了。”又回过头看着大黑狗说:“大黑,这是好人专门给人看病的小刘大夫。今后不许咬他。要不我就生气了。”大黑狗好像听懂似地动了动脑袋。刘小轩的手象触电似地在大黑狗毛皮上来回抚摸着,眼睛却直盯着雪梅汗津津的脸。近了看的更清楚了。雪梅的脸象花一样,少女特有的芳香几乎让刘小轩陶醉了。雪梅也打量着刘小轩,白俊的脸庞,高高的鼻梁,炯炯有神的眼睛。两人互相注视着。大黑狗摇晃着身子,发出低沉的尖叫声。雪梅先打破了沉寂,羞涩地说:“小刘大夫,今后你到我屯,让大黑狗跟着你。我屯的狗都怕大黑的。”刘小轩赶紧站起来说:“谢谢。”雪梅也从地上扛起刚扔在地上的树枝淘气地看着刘小轩说:“真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小。等会我还让大黑咬你。”刘小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着雪梅说:“你……”雪梅两眼直瞧着刘小轩,先是抿嘴笑,后来憋不住笑出声来,接着前后仰着身子大笑, 并用手指着呆在那里的刘小轩说:“看,把你吓的。我是逗你玩呢。”刘小轩这才回过神来说:“姑娘,你……”接着,刘小轩也笑出声来了。 在大黑狗的引路,两人在说笑声中走进了高家烧锅屯西头。雪梅在一座两间草房前站住了。 “小刘大夫,这就是我家。” 雪梅说。 “我知道了。 ”刘小轩说完就往屯里走去了,走到转弯处,刘小轩回头见到雪梅还站在那里肩上扛着树枝望着他。 刘小轩当晚就做个和雪梅有关的梦。 以后,只要刘小轩到高家烧锅屯出诊,总会见到雪梅姑娘站在那里看着他。刘小轩知道这是大黑狗报的信。因为刘小轩到高家烧锅屯西头,大黑狗先跑到他近前叫几声,摇摇尾巴。然后,就跑回去了。紧接着,雪梅就出屋了。渐渐地,刘小轩和雪梅就有了那种不见就想的感情了。 回想到这里,刘小轩有一种幸福感。哎!错就错在那晚不该喝那么多酒呀! 九月的一个夜晚,繁星点缀着没有月亮的夜空,屯里一片寂静,微风吹过传来远处农田里庄稼发出的唰唰响声。劳累一天的人们都已进入梦乡。在雪梅家,雪梅和衣躺在父母给自己间隔的小屋炕上,翻来覆去的想着心事。刘小轩下午到屯里出诊到现在没出屯呢。他干嘛去了?就在雪梅惦念着刘小轩时,屋外传来打黑狗的汪汪叫声。不一会,大黑狗进屋用爪子拽雪梅的衣角。雪梅赶紧下地穿上鞋和大黑狗来到房前。大黑狗朝通往刘屯的方向跑去,雪梅也在后面跟着。不一会,雪梅就看见一个人影在前边趔趄着。大黑狗追上那人停了下来。那人说:“回去,大黑。”雪梅一听是刘小轩的声音快速跑了几步。 “你怎么了?怎么才回去呀?”雪梅上前扶住刘小轩的胳膊说。 刘小轩贴近雪梅的脸不错眼珠的看着雪梅,没说什么,一股酒气扑到雪梅的脸上。 “你喝酒了!这样看我干嘛?”雪梅温柔娇气地说着。 “今天高兴。老张家把欠我的钱都给了,还非让我喝点。你说我能不喝吗?”刘小轩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抚摸着雪梅的头发。 “喝那么多干嘛?都什么时候了才回家。”雪梅偎依着刘小轩的肩膀说。 “雪梅,你回去吧 。我知道今晚回家我指定挨说的。”说完刘小轩挣脱雪梅就往前走。 雪梅呆呆地站在那里,用手擦着眼泪,但没有哭出声来。这时,刘小轩已经走远了。雪梅也转过身往回走。走了几步,雪梅猛回头向刘小轩追了过去。她不放心呢。前边有一座老桥,桥面上有一个窟窿,很长时间也没人修。万一刘小轩掉里怎么办呢?雪梅和大黑狗很快就追上了刘小轩。这时的刘小轩小跑似的往前走着,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雪梅知道那是刘小轩在给自己壮胆。雪梅拍拍大黑狗的头用手一指刘小轩,大黑狗窜了两窜就跑到了刘小轩的近前。刘小轩也许是累了,也许是等后边的雪梅,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从衣兜里掏出手绢擦着脸。这时,雪梅跑到刘小轩面前,也坐下了。 “你追我干啥?以为我不敢走黑道呀。老张家让人送我都让我撵回去了。这条路我熟。你回去吧!”刘小轩转过身面对着雪梅说。 “我怕你喝多了掉进前边的桥窟窿里。”雪梅低着头说。 “给,你也擦擦脸,看看你出了那么多汗。谢谢你。”刘小轩边说边把手绢递给雪梅。 雪梅一边擦着脸一边问:“手绢在哪买的?真香。”“喜欢吗?”刘小轩摸着大黑狗说。 “喜欢。”雪梅把手绢递给刘小轩说。 “那明天我给你买一个。”刘小轩一只手接过手绢,另一只手握着雪梅的手,看着雪梅说。 雪梅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没有挣脱。刘小轩顺手把雪梅搂在怀里,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刘哥,你喜欢我吗?”雪梅仰着头看着刘小轩的脸问着。 “嗯。”说完,刘小轩就吻着雪梅的唇。雪梅闭上双眼幸福的迎合着刘小轩的爱抚。 星星眨着眼睛放射着光亮,仿佛一盏盏小灯笼挂在天空,路旁的庄稼地里偶尔传出蟋蟀的鸣叫声,大黑狗眯着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夜更深了。 刘小轩勇士般地解开雪梅的腰带,雪梅没有反抗,任凭刘小轩疯狂地抚摸着。刘小轩这时象头狮子忘却了一切,眼前只有雪梅白皙的身体。当二人融为一体时,雪梅幸福的哭出声来。刘小轩被哭声震住了,停了下来。雪梅拽着刘小轩的胳膊说:“刘哥,我喜欢你。”刘小轩象战场上的勇士听到冲锋号声一样,又疯狂兴奋起来。 二人穿好衣服时,天边已经多了一弯月牙。 “刘哥,今晚你还回家吗?”雪梅躺在刘小轩的大腿上看着天边的月牙说。 “回去。”已经醒酒大汗淋淋的刘小轩说。 “你怎么对家人说呀?”雪梅坐了起来。 “好说的。”刘小轩站了起来。 “那我送你过桥好吗?”雪梅也站了起来。 “不用了。你和大黑回去吧。你怎么对家人说呀?”刘小轩整理着衣服说。 “我就说我到河里洗澡去了。”雪梅也开始整理衣服了。 “雪梅,我……”刘小轩背起药箱子看着雪梅一眼低下头说,“你怪我吗?”“我怪你什么?”雪梅一边给刘小轩整理着衣领一边问着。 “我不该……”刘小轩看了雪梅一眼又低下头说。 “刘哥,别多想。我愿意,你知道吗? ”说完,雪梅就转身走了,大黑狗无声地跟着。 刘小轩站在那里看着雪梅渐渐地离自己远去,一种内疚感涌上心头。 回到家,刘小轩对被他惊醒的家人说在老张家喝多了,睡了一觉,半夜醒来没打招呼就跑回来了。孙秀杰数着刘小轩要回来的欠款只说一句:以后半夜就别往回赶了,路上不安全。 刘小轩第二天买了一个金丝绒的红手绢特意给雪梅送去。雪梅什么也没说就收下了。 以后还和往常一样,刘小轩一路过雪梅家房前大黑狗就报信,雪梅就站在房前看着刘小轩进屯子。可昨晚刘小轩发现雪梅怀孕了。刘小轩能睡得着觉吗? 第二章 早上吃饭时,孙秀杰和刘宝良说:“爹,这两天小轩脸色不好,吃不下饭。是不是病了?”刘宝良看了看面容憔悴的刘小轩说:“怎么了?有心事?”“没有。昨天出诊路上被野狗下了一跳。”刘小轩抹了一下嘴角说。 “可别光想着给别人看病,忘了自己。吃点镇静的。”刘宝良站起来离开了饭桌。 “爹,我忘和你说一件事了。”孙秀杰插嘴说。 刘宝良停住脚步,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刘小轩站起身来问孙秀杰:“什么事还忘了?”“我爸捎信让我回家一趟。说是有什么运动了。”孙秀杰边收拾碗筷边慢条斯理地说。 刘宝良猛地转过身,把手中的书扔在一边,坐在孙秀杰近前的凳子上,直愣愣地看着孙秀杰。 刘小轩说:“咱们是富农,也不是地主。守本分做买卖,运动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爸说没说是什么运动呀?”刘宝良仰着脸问孙秀杰。 “没说,就是让我回去一趟。”孙秀杰看着剩下半碗饭的刘小轩说。 “小轩,一会儿你也和你媳妇去。别忘了,给你岳父买点好吃的好喝的。”刘宝良严肃地说。 刘宝良回到自己屋里,躺在炕上闭着眼睛,想着孙秀杰说的运动。 刘宝良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老中医。不但医术高明,为人也很圆滑。多年的操劳和经营积攒下殷实的家业。虽说不上全镇出名的富户,但在刘屯是数得上的富有人家。土改时,刘宝良的父亲识时务,态度好,主动交了些浮财,才免去戴上地主的帽子。刘宝良父亲死后,刘宝良更是看人做事,夹着尾巴做人。为了有些地位托人和前进人民公社的文化站站长孙玉贵结了亲。孙玉贵开始不同意。因为刘宝良家是富农。可孙玉贵的老婆王春燕硬是把这门亲事定了下来。王春燕是前进人民公社医院的会计,也是孙玉贵的家庭领导。王春燕一来看中了刘小轩的的英俊高大和医术,二来清楚孙秀杰嫁到刘家不愁吃喝穿。就这样根红苗正的孙秀杰就嫁到了富农刘宝良家了,成了刘小轩的妻子。从此,刘宝良的腰板也直了,说话语气也硬朗多了。每日也敢在屯里的贫下中农面前抬头挺胸溜达了,看病时语气也硬朗些了。刘屯的生产队长也主动和刘宝良说话了。 现在又要运动。是福还是祸?刘宝良心里开始琢磨了。 快到中午了,孙秀杰走在前,拎着在前进人民供销社买的两包点心和两瓶酒的刘小轩跟在后边走进了孙玉贵家的院子。 “姐。”一个正在院子冰上打冰猴的十岁左右男孩喊了一声。然后,拿着小鞭子边向房前跑边喊:“奶奶,姐姐回来了。”孙秀杰撵上男孩亲着脸说:“朝阳,冷不冷呀?想姐姐了吗?给你糖。”说着,孙秀杰就把过年时私下积攒的几块糖揣进男孩的衣兜里。男孩吃着糖乐得直蹦。 这时,屋门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拄着木棍走了出来。 “奶奶。”孙秀杰上前扶着老太太。 “好孙女,快让小轩进屋坐呀。”老太太招呼着刘小轩。 “奶奶好。”刘小轩亲切地问候着。 四个人刚进屋坐下,屋外就传来了爽朗的笑声:“我大姑娘回来了。”话还没说完,人就进屋了。 刘小轩赶紧站了起来,说:“妈,你回来了。”“小轩,快坐下。”进屋的女人边解头巾边说。 “妈,我爸呢?”孙秀杰问。 “中午不回来吃了。他们开会呢。”孙秀杰的妈妈王春燕梳了梳头说。 “妈,我姐回来了。做什么好吃的?”孙秀杰的弟弟朝阳问。 “想吃啥就做啥。哈哈哈。”王春燕说完高兴地笑着。 “妈,别……”刘小轩还没说完,孙秀杰就插嘴说:“妈,医院有没有什么特效药,小轩让野狗吓着了。”“是吗?咱家有琥珀安神丸。一会儿,给小轩吃了。怎么回事?还让野狗给吓着了。”王春燕坐在孙秀杰的身旁端详着刘小轩的脸,说。 刘小轩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那就好。”王春燕说完就把孙秀杰拽到厨房,娘俩一边做饭一边说着悄悄话。 老太太给刘小轩倒了一杯热水并把琥珀安神丸拿出来让刘小轩吃。刘小轩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吃了一丸。 吃完饭,王春燕上班去了,朝阳到外边玩去了,老太太坐在炕上摆着纸牌玩。孙秀杰低声对刘小轩说:“妈说:医院新来个原来在省里医院的医生,这个人会看男女病。”“是吗?如果能看好我们就有孩子了。”刘小轩惊喜地说。 “当然了。我妈说:一会儿,如果那个医生有时间就回来找我。”孙秀杰骄傲地说。 “我也去。”刘小轩兴奋地说。 “好。”孙秀杰也兴奋地说。 孙秀杰拽着刘小轩的手,问:“你喜欢小子还是丫头?”“只要是我们的孩子什么都一样。”刘小轩高兴地说。 “你呀,比你爹强多了。要小子,要小子。他如果不总说生小子,我早就生了。”孙秀杰埋怨地说。 刘小轩辩解说:“老人嘛,谁不想要孙子呀!”正当小俩口有说有笑谈论着孩子的时候,王春燕匆匆地回来了。王春燕对刘小轩说:“刚才我看到你爸了。他说:毛主席要在天安门接见红卫兵,外地的红卫兵都开始造反了。你快回家告诉你爹把你家的老书什么的都烧了吧。不然,说不上又要惹什么祸了。秀杰今晚就别回去了。我现在领她看医生去。”刘小轩什么也没说收拾完衣服就往家返。路上,刘小轩想:好好的,又造什么反呢。走到刘屯屯边的小树林时,刘小轩猛地想起雪梅来了。说好今天去看雪梅的。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去还是不去呢?如果回家和爹说红卫兵造反的事,今天就看不成雪梅了。如果去看雪梅,见面后说什么呢?如果以后雪梅把孩子生下来怎么办呢?秀杰知道这事会怎么样呢?孙家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刘小轩犹豫着思考着。不管怎样还得先去看看雪梅,哪怕看一眼。刘小轩绕道朝高家烧锅屯走去。一路上,刘小轩的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敢想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雪梅是真心爱我,我要对她好。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刘小轩知道大黑狗又开始报信了。 当大黑狗引着刘小轩走进雪梅家屋里时,雪梅正坐在炕上和她娘缝衣服呢。高老蔫没在家。 刘小轩笑着问雪梅:“好了吗?雪梅。”雪梅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刘小轩没说话。 雪梅娘说:“雪梅好多了。小刘大夫快坐下。”“我大叔呢?”刘小轩躲开雪梅会说话的眼神,问道。 “刚出去,一会就回来了。”雪梅娘从柜子里拿出钱给刘小轩说。 “大婶,才几个钱。记着,以后一起算。”刘小轩没接钱。 “刘哥,今天冷不?”雪梅问。 “冷。”刘小轩看着雪梅的腹部说。 “冷你还来看我。谢谢刘哥。”雪梅客气地说。 这时,高老蔫走进屋来,热情地对刘小轩说:“小刘大夫,你说话可真算数呀!说来看雪梅就来了。雪梅娘,钱给小刘大夫了吗?”“我给了。小刘大夫不要。说以后一起算。”雪梅娘无奈地说。 “我家雪梅真有福气,遇到小刘大夫这样的好人。以后若是能找到小刘大夫这样的好人当男人就好了。”高老蔫笑着说。 雪梅把脸扭向炕里拿起刚丢下的针线。 刘小轩的心是七上八下,乱糟糟的,嘴上应付着说:“雪梅心眼好,漂亮。有福气的。”高老蔫走近刘小轩说:“小刘大夫,你别看我人老实,一般人我还真瞧不起,信不着的。以后有相当的你给我家雪梅介绍一下,事成了,我请你喝酒。”雪梅撒娇地说:“爹,你说什么呢?”刘小轩的脸腾地红到脖子根,出汗了。他怕高老蔫再说下去,赶紧站起来说:“大叔,我刚从公社回来,听说红卫兵造反了。我得回家告诉我爹。雪梅好好养病,别乱走。”说完,他就走了。 一路上,刘小轩想:高老蔫还让我给雪梅保媒,他如果知道雪梅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还不气死呀。哎!雪梅以后怎么办呢? 回家后,刘小轩向刘宝良学了王春燕说的话。刘宝良对刘小轩说:“你以后少出诊和我把你爷爷留下的书收拾收拾都烧了。”刘小轩说:“爹,那可是宝贝呀?”“秀杰爸为咱们好,我们得听。我也听说红卫兵破四旧破得狠呢!弄不好,咱们的命都保不住的。”刘宝良声音沙哑着说。 于是,刘家父子起早贪黑收拾起古物,连刘小轩娘供的佛都收拾起来了烧了。 第二天下午,孙秀杰从娘家回来了。孙秀杰回到家就把刘小轩拽到她们的屋里,偷偷地对刘小轩说:省里来的医生给她看病,还给她开了个药方,并说药如果能抓全,吃几副她就能生孩子了。刘小轩迫不及待地抢过药方子看了看,说:“这些药咱这里都有。”接着,拿着药方子就跑到一个破旧的木柜前,按着方子上各种中药的钱数抓起药来。 刘宝良看儿子抓药就走上前,拿起药方子看了看,神色惊奇地说:“你从哪来弄的方子?” 刘小轩仍在忙碌抓药,说:“前进医院来个省里医生给秀杰开的方子。”刘宝良沉思一会,说:“方子留着,先吃吃看。也许管用。”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红卫兵造反派的人到刘宝良家搜了几次也没搜着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刘家老太爷的一幅画像却被搜了出来,要烧。刘宝良苦求着别烧,说那是自己爷爷的画像,红卫兵小将上前揣了刘宝良腰上一脚。多亏屯里的一个老贫农出来证实画像确实是刘宝良的爷爷,刘家老太爷的画像才幸免于难。为此,刘宝良得了一场大病。刘小轩也后怕:如果不是孙玉贵提前告诉,真说不上要有多大灾难呢。刘小轩吓得再也不敢随意到外边给人看私诊了,就在家里给父亲和秀杰熬药吃。家里的一切都落到刘小轩身上了。人也瘦了,也成熟多了。 这天本屯的孙二领着孩子找刘小轩看病,孩子烧得厉害,牙疼得捂着腮帮子直叫唤。刘小轩说不敢看了并说刘宝良病了也看不了,让孙二带孩子到前进公社医院去。孙二苦苦相求,刘小轩才给孩子看病。刘小轩给孩子吃了点小药后,开始给孩子针灸,孩子慢慢地睡着了。孙二高兴地对刘小轩说:“小刘大夫,你真神医呀!我给你说件新鲜事。”刘小轩敷衍着说:“这年头乱哄哄的,有什么新鲜事?”“高老蔫,你认识吧。他家的大姑娘雪梅也不知道被谁把肚子搞大了。”孙二乐呵呵地说着,“高老蔫都快气疯了。要不是高老蔫老婆看得紧,高老蔫早就上吊死了。听说高老蔫逼着姑娘说出野汉子是谁。红卫兵还开大会动员大伙揭发野汉子,要把野汉子揪出来枪毙。雪梅姑娘就是不说话。兄弟,你说谁这么有手段,胆子这么大,竟把人家黄花大闺女给睡了。还别说,我倒是佩服雪梅,真他妈的讲究。不但没说野汉子是谁,红卫兵让她把孩子弄下去,她竟要把孩子生下来。红卫兵说了:生下来也好,看看长得象谁,好把这个强奸犯抓住。”孙二津津乐道地说着。 刘小轩开始默默地听着,后来低着头走远一点,倒了杯水,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水杯。孙二的每一句话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象锥子一样扎他的心。 送走孙二,刘小轩也离开了家。他一路小跑,来到了屯外的小树林。刘小轩手扶着一棵小树大声地哭着。他一边哭一边打着自己的嘴巴。哭声渐渐地变调了,象狼嚎一样凄凉。哭累了,后来都哭不出声音来了。自己不是人呢!雪梅为自己,为肚子里的孩子忍受着多大的痛苦呀。自己怎么面对雪梅?怎么面对高老蔫?正如孙二说的那样:如果雪梅把自己说出去,自己就真的成了强奸犯,真的会被枪毙的。一群小鸟从头顶飞过,打断了刘小轩的思绪。刘小轩先稳了稳神,然后,无精打采地从树林里出来向家走去。到家后,刘小轩洗了洗脸就躺在炕床上睡着了。劳累加上心火,刘小轩当晚就发起高烧来,浑身直哆嗦,牙齿间碰击着发出吓人的声音。孙秀杰吓哭了,赶紧把刘宝良喊来。刘宝良先给刘小轩熬了一锅汤药,给刘小轩喝了下去。然后又给刘小轩针灸。不一会,刘小轩就浑身出汗睡着了。睡梦中,雪梅抱着个孩子指着刘小轩说:“这是你爹。”;一会儿,高老蔫指着刘小轩的鼻子骂道:“你是畜生。”;一会儿,孙玉贵夫妻和几个红卫兵押着刘小轩在屯里游街批斗,孙秀杰在旁伤心地哭着;接着,有人把刘小轩按倒在地枪毙。刘小轩吓醒了,不敢再闭眼睛了,看着棚顶的蓝花纸想着心事。 早上起来,刘小轩没吃早饭就到刘宝良屋里对刘宝良说:“爹,我上我二舅家去一趟,给我姥爷上上坟。我梦见我姥爷朝我要钱花了。”刘小轩妈说:“我说你昨晚怎么那样呢?是你姥爷想你了。给你二舅问声好。”刘宝良瞧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妻子,说:“去可是去,少和二驴子在一块。”刘小轩的二舅家住在前进公社的东邻红旗公社街里。刘宝良说的二驴子是刘小轩二舅的二儿子闫立臣。闫立臣比刘小轩大好几岁,从小就淘气爱打架,是周边有名的杀猪匠,为人豪爽仗义。小时候的闫立臣一来到刘小轩家总领刘小轩上树抓鸟下河抓鱼,还和刘屯的孩子打了几次架,把人都打坏了。为此,他在刘宝良心中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刘小轩倒是很敬佩闫立臣的。闫立臣是刘小轩心目中的英雄。 第三章 红旗公社街上临街路南有三间青瓦房。房子临街没有院子,一开北门就是街道,房子南边有三十平方米的院子,院子里有几棵杏树,院子东边有两间仓房。闫立臣一家七口就住在这里。 晌午时分,闫立臣家西屋炕上有个人蒙着红牡丹图案的大被,打着鼾声,大睡着。闫立臣的媳妇徐凤芝坐在炕中间抽着烟看着丈夫闫立臣呼呼地睡着,二岁的小儿子闫革静静地在炕稍睡着了。 “凤芝,”西屋的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说着,“立臣,还没睡醒呀?”“出汗了,快醒了。妈,没事。”徐凤芝用手掀开被角摸摸闫立臣的头说。 闫立臣妈走到闫立臣头顶,掀起被子摸了摸闫立臣络腮胡子的脸,说:“这小子,从早上八点多回来,连衣服都没脱就睡。怕是在县里一宿都没合眼吧?” 被子里的闫立臣微微地睁开眼睛,说:“妈。”“看你,把人吓的,还以为你怎么了。”闫立臣妈坐在炕沿上说。 闫立臣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接过凤芝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说:“昨晚多亏我,不然又有好听的了。”接着,闫立臣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昨天早上三点多钟,街上万能锥子胡万昌的老婆难产。红旗公社医院的医生做不了手术。当时一是没车,二是怕车颠簸对孕妇有危险。闫立臣得知后就组织人简单缠做了一个担架,几个人轮流扛着一路小跑,硬是将昏死过去的胡万昌的老婆抬到了县医院。可惜虽经过医生的抢救,胡万昌的老婆还是和肚子里的孩子在傍晚的时候死了。晚上九点多钟,闫立臣在医院的走廊里正安慰劝说哭得死去活来的胡万昌。医院一个戴眼镜的男医生慌慌张张地跑进屋来大喊:“太平房,诈尸了。”虽说是文革期间,消灭了牛鬼蛇神。但人们心里还残留着封建迷信思想。一听有人喊诈尸了,医生和护士病人及家属都头皮发颤,心里害怕。有人说:赶紧报告革命委员会。 闫立臣跑到戴眼镜的医生面前,问:“太平房在哪里?”戴眼镜的医生用手忙乱地往屋外北边指了指:“后院厕所旁边。”“走,你带我去看看。”闫立臣拽着医生的胳膊说。 “我……”医生一边挣脱闫立臣的手一边哆嗦着说。 闫立臣象拽一头即将被他杀的猪一样拽着医生出了屋,后边跟着胡万昌等人。 绕过一片阴森森的松树林,就看到一栋黑漆漆的房子。医生向前一指,说:“那就是门。”然后,就逃命似地躲在闫立臣身后去了。 闫立臣往前走了几步,耳朵贴在大铁门上。太平房里传来了洪亮的口令声:立正,稍息。立正,稍息。 闫立臣问医生:里面都有什么? 医生说:太平房里除了死尸,什么也没有。 闫立臣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杀猪匠,哪里还信什么鬼神。他从地上找根一寸多粗的木棒,回头对胡万昌等人说:“我冲进去,你们再进去。医生,灯开关在哪里?” 医生赶紧说:在门右边墙上。 闫立臣双手握着木棒往后退了两步,猛地往前一跑,用右脚踹开铁门,大喊道:“我操你奶奶的,我让你吓唬人,今天我整死你。”接着,就闯进太平房屋里。胡万昌等人也拿着早已在地上找到的木棒和砖头冲了进去。太平房里回荡完闫立臣的喊声后,一点声息也没有了。这时,不知谁将灯打开了。屋里停放尸体的床上光秃秃的,六个尸体斜靠着墙,确实恐怖吓人。“他奶奶的,怪事。”闫立臣一边往尸体近前走一边大声说着。闫立臣用木棒从左向右一个一个地敲打着尸体的脑袋,当敲打完第六个尸体的头顶后,“妈呀!”尸体大声地叫了一声。闫立臣往后一撤步,胡万昌等人也都“妈呀”一声跑出太平房。闫立臣见那个尸体双手抱着头萎缩在地上,就大喊一声:“你是人是鬼,快说,不然我就打死你。”“疼呀!”那个尸体睁开眼睛看着闫立臣。 这时,胡万昌等人又回到闫立臣身旁。戴眼镜的医生用手中的电筒照了照坐在地上的装死尸的人,笑出声来:“没想到,你这个疯子在这里装鬼吓唬人。”闫立臣让人将被叫做疯子的人扶出太平房,详细一问才知道:这个疯子过去在部队当过兵,不知什么原因疯了。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哪里来的,每天就在县里四处游荡,晚上没地方住,正好太平房门没锁,他进来就把尸体从床上搬到墙边,训练起来了。戴眼镜的医生,晚上上厕所路过太平房听到里边有人喊口令就回屋喊诈尸了。 整整折腾一宿,闫立臣能不困吗? 徐凤芝和闫立臣妈听了闫立臣讲的事都大声笑了起来。接着,娘俩就下地做饭,一边做饭一边说着胡万昌家里的事情。 徐凤芝说:“万昌大哥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闫立臣妈往灶堂里填了把柴禾,说:“都是命呀。”两个人没注意外屋地多了个人,插嘴道:“二舅母,说什么呢?”透过弥漫满屋的热气,闫立臣妈朦胧地看到一个人影,赶紧站起身来,说:“你是……”徐凤芝放下手里的饭勺子转过身,看了看笑着说:“小轩,你要吓死我了。”“是小轩呢,你妈没来呀?”闫立臣妈问。 “我今天来是给我姥爷上坟烧点纸,怕我妈哭得伤心,我没让她来。”“怕是,你爸不让来吧!”闫立臣站在西屋门口说。 “大哥,”刘小轩走到闫立臣面前激动地说。 接着,几个人就进西屋了。刘小轩问问闫立臣的父亲和两个孩子怎么没在家。闫立臣说一会就回来了。 闫立臣问刘小轩:没过年节,怎么想起上坟来了? 刘小轩说:“我这段时间一睡觉就梦见我姥爷。我想姥爷想我了,我就来给他上坟烧点纸。”闫立臣说:“我也好长时间没去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不一会,闫立臣爸和闫立臣的大儿子闫兵、大女儿闫芳都回来了。一家人边吃着饭边说着胡万昌家的丧事。吃完饭,刘小轩自己在家看着闫革,其余的几口人都到胡万昌家帮着忙丧事去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闫立臣从胡万昌家忙完丧事回来,就和刘小轩拿着烧纸朝着南岗子的坟茔地走去,一路上哥俩谁也没说话。在一座四棵树围着的坟前,闫立臣跪了下来,说:“爷爷,你外孙子小轩看你来了。”刘小轩也跪下了,并把烧纸点燃。烧纸慢慢地烧了起来,红红的火苗象火蛇一样舔着刘小轩的心。刘小轩先是哽咽着,后来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姥爷,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姥爷呀!”说完就不停地磕起头来。跪在一旁的闫立臣愣愣地看着刘小轩。刘小轩仍在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着。烧纸渐渐地化作灰烬了。可刘小轩仍在哭,没有走的意思。闫立臣扶起刘小轩说:“小轩,别哭坏了身子。你姥爷心疼你。他老人家看到会不好受的。走吧。”刘小轩一把抱住闫立臣说:“大哥,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说完刘小轩就给闫立臣跪下了。 “小轩,到底怎么了?起来慢慢说。”闫立臣拽着刘小轩的胳膊摸不着头脑说。 “大哥,我说出来你能原谅我吗?”刘小轩低着头看着正被风吹起象黑蝴蝶一样飞走的纸灰说。 “你个胆小鬼,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原谅你。”闫立臣双手托着刘小轩的胳膊往起扶着说。 “大哥,你能帮我吗?”刘小轩满怀期待地问。 “能。”闫立臣爽快地答应着。 刘小轩半站着身子,仰着头看着闫立臣双手用力地紧紧抓着闫立臣的胳膊。 当刘小轩把他和雪梅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说完后,听得发懵的闫立臣先是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刘小轩,后来双手猛地一用力把刘小轩甩了出去。闫立臣像只愤怒的狮子,两眼发火似地用手指着躺在地上呻吟的刘小轩大声骂道:“你个畜生。我救你?你死去吧!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老实巴交的却是个色狼。”接着,上前踢了刘小轩屁股几脚,丢下刘小轩骂骂咧咧地回家了。 闫立臣一进屋,他妈就问:“小轩呢?”闫立臣看看坐在炕上抽着烟袋的父亲没言语。 “看你拉长着脸,象头犟驴。谁又给你怎么了?”闫立臣父亲用力往炕沿上敲了敲黄烟袋锅子说。 “你问你那个好外甥去吧!”闫立臣一扭身看着母亲说。 闫立臣妈着急地说:“小轩,在哪呢?”“在我爷爷坟头呢!”说完,闫立臣就回西屋去了。 闫立臣父母赶紧出屋往南岗子坟茔地跑,老远就见刘小轩不停地磕着头。近了,听见刘小轩声嘶力竭地哭着。闫立臣爸弯着腰快步跑到刘小轩面前扶起刘小轩。刘小轩抽搐着看着闫立臣父母沙哑嗓子断断续续地说:“二舅 我回去也得死,今天我就死在我姥爷坟前的了。”说完,就从闫立臣父母的手里往外挣脱。 “孩子,这是怎么了?有事回去说,二舅给你做主。”闫立臣爸看着刘小轩痛苦的样子眼里含着泪水说。 回到闫立臣家,闫立臣夫妻都没在家,到胡万昌家去了。刘小轩洗完脸就要回家,闫立臣爸说什么也不让走。问刘小轩怎么了?刘小轩也不说。只好让闫立臣妈去找闫立臣。 不一会,闫立臣夫妻被找了回来,闫立臣妈把闫立臣爸召唤出屋,把刚才闫立臣告诉她关于刘小轩的事说了一遍。闫立臣爸进屋点起一袋烟抽了起来,屋里只有烟袋锅子里烟丝燃烧时发出的吱吱声,烟雾在屋里打着转后渐渐地弥漫开来,闫立臣妈和徐凤芝看着坐着凳子趴在桌子上的刘小轩背影也没说话。闫立臣打破了沉寂说:“还让我帮忙,怎么有脸说得出口。你们老刘家真有能人,把人家大姑娘的肚子都搞大了。”徐凤芝用手打了闫立臣胳膊一下,闫立臣才闭嘴。闫立臣父亲从地上站了起来,用烟袋锅子几乎点到闫立臣脸上严厉地说:“放屁!不找你帮忙找谁帮忙?他妈不是你大姑?你再这样你给我滚犊子,我没你这个儿子!”说完,就咳嗽起来。 闫立臣赶紧低着头说:“爸,你别生气。我是让小轩气的。”闫立臣妈说:“小轩也是没办法才到咱家来的。”徐凤芝上前递给刘小轩毛巾,说:“小轩,别上火。我们想想办法帮你。”刘小轩扭过身子跪在地上:“二舅,你帮我吧。”闫立臣父亲扶起刘小轩说:“孩子,别着急。起来慢慢说。”闫立臣在一旁说:“这事怎么帮呀?”刘小轩擦了擦哭肿的眼睛说:“给雪梅找个婆家。”“说起来轻松,挺着个大肚子,谁能要呀?”闫立臣犯愁着说。 徐凤芝眼睛一亮对刘小轩说:“小轩,别上火了。嫂子帮你这个忙,洗洗脸吃完饭再说。”“真的?”刘小轩和闫立臣异口同声地说。 “你就知道发驴脾气,不真的还假的?”徐凤芝白了一眼闫立臣。 晚上,刘小轩在东屋和闫立臣父母住在一起说了一些家事。刘小轩一再强调别把今天的事告诉刘宝良夫妻特别别让孙秀杰知道。闫立臣父母一再保证告诉闫立臣夫妻保密,身心劳累的刘小轩才睡着了。 西屋的闫立臣掐了徐凤芝胳膊一下说:“小轩胆子不小,惹这么大的祸。”徐凤芝把伸到自己胸前的闫立臣手推到一边说:“这才是真心相爱呢!你看小轩不光是害怕,也是为雪梅着想呀!雪梅别说反咬一口说强奸,就是说了实情小轩都完了。再说这姑娘非要把孩子生下来,真难得呀!”“凤芝,给雪梅找婆家,上哪找去呀?”闫立臣挠了挠头发说。 “你呀,死脑袋。我看胡万昌就可以。”徐凤芝转过身看着闫立臣说。 “人家老婆刚死,能娶吗?再说他比雪梅大十多岁呢?”闫立臣也转过身说。 “这就看你的了,你姑就这一个儿子。”徐凤芝认真的说。 “我试试吧。”说完,闫立臣就钻进徐凤芝的被窝。 天刚蒙蒙亮,闫立臣就过东屋来了。刘小轩也早就醒了,躺在那里想着心事。闫立臣给刘小轩赔礼,说:“你怎么不对,我不该打你,你别记恨我。”刘小轩拽着闫立臣的胳膊激动地说:“大哥,你知道吗?从小你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这事我只有找你帮我呀?”闫立臣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呆了一会才对刘小轩说:“大哥这忙帮定你了。可不知雪梅能不能嫁呀?”“婆家是谁?”闫立臣父亲问道。 “胡万昌。”闫立臣爽快地说。 “你小子,还真动脑子了。胡万昌倒是个好人。直不过人家老婆刚没呀。”闫立臣的父亲担忧地说。 “老胡这头,我有办法。小轩,雪梅那头你问问。”闫立臣说。 “大哥,我现在怎么能见她呢?”刘小轩为难地说。 “也是。雪梅那头怎么向老高家说这事呀?”闫立臣父亲说。 “好了。老胡这头我去。老高家雪梅那头让凤芝去。”闫立臣豪爽地说。 吃过早饭,刘小轩告别了闫立臣一家回刘屯了 。 第四章 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胡万昌老婆已经烧完三期了“农村人死后的二十一天内,每隔七天上一次坟,每上一次坟叫一期。”。刚过晌午,胡万昌把亲戚朋友送走后,打扫起院子来了。好长时间没打扫的院子太乱了,到处都是柴禾和垃圾。看着爸爸在院子里干活,胡万昌九岁的大儿子小东也抱着只有二岁的弟弟小力,领着七岁的妹妹小玲出屋帮爸爸干活。 “小东,不用你。你回屋写作业哄孩子去吧。”胡万昌边用铁锹往柳条筐里装垃圾边说。 小东没说话蹲下身一手抱着小力,一手捡着乱柴火。小力瞪着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姐姐小玲用笨拙的小手捡着柴火。胡万昌用铁锹拄着地看着三个天真可爱的孩子,泪水又一次在眼圈里打转。这日子今后可怎么过呀? 胡万昌是红旗公社出了名的巧手,外号叫万能锥子。左邻右舍谁的鞋坏了,找到胡万昌,他用手中的那把黄铜把、银亮锥尖的锥子扎几下,用线一缝就好了。胡万昌还能做千层底的布鞋。胡万昌不但心灵手巧,人品也好,为人厚道老实。自从老婆死了以后,胡万昌又是当爹又是当妈,起早贪黑地忙碌。做饭不说,白天在生产队里忙碌一天,晚上还得哄孩子。小力每晚睡觉前总是找妈妈。胡万昌只得把小力抱在怀里来回晃悠,嘴里还得哼唱着,直到小力睡着了为止。 收拾完院子,胡万昌拿起扁担,挑着两只破旧的水桶到街上那口老井去挑水。井沿旁,挑水的人还不少,大家伙边排着号,边家长里短地唠着嗑。胡万昌见人多就在一旁,把扁担放在水桶上,半个屁股坐在扁担上。 “万能锥子,我给你保个媒。你干不干?”街里外号叫猴子的于文华上前问胡万昌。 胡万昌从兜里掏出烟口袋,慢慢地卷着纸烟没吱声。 “真的。前屯有个赵寡妇,人长得到着看,就是好搞破鞋。”猴子嬉皮笑脸地说。 “猴子,少说几句。万昌家里的刚没几天,心情不好。”有人说。 “你当我闹着玩呢!我是好心。就万能锥子那家,别说吃喝,那三个崽子就够人喝一壶的了。有人给都不错了。”猴子边说边走到胡万昌面前,从胡万昌手里抢过烟口袋也卷起烟来。 胡万昌用火把叼在嘴里的烟点着,猴子上递过刚卷完的烟,说:“借个火。”胡万昌把仍在着着火的火柴梗扔在地上用鞋使劲地踩灭了。猴子瞪着眼睛看着胡万昌,说:“万能锥子,我好心你当驴肝肺。我不是笑话你,我猴子不给你介绍,你下辈子就得打光棍!”有人看猴子越说越不像话就上前,说:“猴子,到你号了。”猴子赶紧把刚卷完的烟往右耳朵上一夹,跑到井前握着井把嘎吱嘎吱摇了起来。 胡万昌挑着一担水慢慢悠悠地往家走。今天的这担水象两座大山压得胡万昌喘不过气来,心里特难受。是得找个女人帮自己了,可孩子娘才刚走几天,自己怎么能这样想呀?胡万昌边走边想着。快到家门口了,闫立臣迎面走了过来。闫立臣上前从胡万昌肩上抢着扁担,说:“看把你累成什么样了?”胡万昌顺从地把扁担让给了闫立臣。小玲见闫立臣挑着水进屋了,拿着葫芦瓢做的水舀子就上前舀水。闫立臣放下水桶给小玲舀了小半瓢水,用手摸着小玲的凌乱头发,说:“慢点喝。”“兄弟,给。”胡万昌把烟口袋递给闫立臣。闫立臣接过烟口袋进了东屋坐在炕沿上,边卷着烟边对胡万昌说:“大哥,孩子真可怜呢。”胡万昌抽着烟,说:“这都是命呀!没法子。”“大哥,你以后怎么打算?”闫立臣往炕里动了动,依着炕墙半躺着身子说。 “还打算什么?将就过吧。 ” 胡万昌坐在炕沿上背对着闫立臣说。 “大哥,咱哥们平日里最对心情。你的苦处,老弟看在心里。明天让凤芝给你家做饭吧。”闫立臣用手弹了一下烟灰说。 “使不得,你家那么多口人,都够她忙碌的了。”胡万昌转过身看着闫立臣说。 “要不,托媒人介绍一个?”闫立臣试探着说。 “我不想让别人笑话我。你嫂子尸骨还没寒呢。”胡万昌认真地说。 “大哥,嫂子是病死的。再说现在你的家,你的孩子需要女人呢!你说你现在一天累成这样,孩子连哭带闹的。嫂子在地下能安心吗?”闫立臣坐起来说。 胡万昌低着头抽着烟,一股股烟雾渐渐地将他包围着。 闫立臣下地站在胡万昌面前,说:“大哥,别人说的话,你不信,可以。兄弟我说的话你怎么不信呢?”“兄弟,”胡万昌猛地抬起头看着闫立臣说着,“可我这家,上哪找正经人家的女人去呀?”闫立臣眼神一亮,心想:有门。 “大哥,你也知道我的为人。你有这个心,我和凤芝一定帮你。”“立臣,我现在真难呢。”胡万昌又低着头抽起烟来。 “我回去就和凤芝说这事。凤芝,你还不是不知道她嘴灵心眼好使。”闫立臣说完就往屋外走。 “立臣,不忙……”胡万昌站起来想拽住闫立臣,可闫立臣早已走出大门去了。 闫立臣回到家喜形于色地对徐凤芝,说:“有门,万昌大哥那我说动心了。”“那明天,我就去高家烧锅屯。”徐凤芝着急地说。 “你比我还急。万昌大哥万一知道:雪梅大肚子怎么办?”闫立臣犯难地说。 “也是,好说不好听呀!”徐凤芝说。 “晚上,咱俩一起去。”闫立臣说完就开始和徐凤芝商量:晚上怎么说服胡万昌。 吃过晚饭,闫立臣夫妻边说边聊地走进胡万昌家。胡万昌正蹲在地上给刚拉完屎的小力擦屁股,见闫立臣俩口子进屋了,赶紧站了起来。徐凤芝上前把小力抱在怀里,边亲嘴边说:“乖,亲一个。”闫立臣从兜里掏出刚炒熟的瓜子让小东和小玲吃。 “晚上吃点什么?”闫立臣问。 “萝卜条汤,贴几个苞米面大饼子。”胡万昌说。 “大哥,能做饭。立臣可不会呀。”徐凤芝一边给小力扒着瓜子仁一边说。 “都是逼得。”胡万昌说。 “大哥,不瞒你说。从你家大嫂没了那天。我就想,你家的日子以后可怎么过呀?没想到,大哥,你真行,又当爹又当妈。”徐凤芝看着胡万昌说。 “那有什么办法?”胡万昌把烟口袋递给徐凤芝说。 “立臣回去说了,你现在的难处。我俩一商量:大哥,你还得找个女人。早晚得找,我看你别想得太多。”徐凤芝接过烟口袋开始卷烟说。 “大哥,我回去和凤芝一说,我们俩口子意见一样。你得赶紧找一个。时间长了,你身体吃不消,还牵扯小东学习。”闫立臣从徐凤芝手里拿过烟口袋说。 “说实话,兄弟,我也想找。可眼下,你嫂子死了不到一个月。别人怎么看我呀?再说上哪找正经人家的女人呢?” 胡万昌犯难地说。 “大哥,别人说三道四,咱能当日子过吗?再说找个女人也能帮你呀。” 徐风之说。 “可现在上哪里找那么相当的?” 胡万昌两手一摊说。 “大哥,我和立臣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我们俩口子不能往火坑里推你。我家有个远方亲戚的女儿,今年才二十,长的模样,我不是吹,咱红旗公社,我还没看着有那样漂亮的呢。只是一样,姑娘有个对象在部队上牺牲了。唯一不好的是,姑娘现在怀着那个当兵的孩子。姑娘人不但好看,家里家外都能拿得起放得下,勤快能干。” 徐凤芝也顾不上抽手里的烟了,眼睛盯着胡万昌说。 “大哥,按理说,我们俩口子不应该提这门亲事。可我们是兄弟。姑娘那头,我们现在还没有谱呢。你比她大十多岁,又有三个孩子,家境也不好。”闫立臣还想往下说。徐凤芝插嘴道:“大哥,你为人憨厚,心灵手巧。我觉得你能配得上这个姑娘。立臣说的那些都是暂时的,以后人娶过来慢慢就会好的。”“大哥,姑娘怀着的孩子,你别怕。那是烈士的后代。咱名正言顺地娶过来怕什么!”闫立臣说。 “大哥,姑娘是高家烧锅屯的,聪明贤惠着呢。”徐凤芝扔掉手里的纸烟说。 “高家烧锅屯离咱这里有七、八十里路吧?”胡万昌问。 “远近没关系。咱主要娶的是老婆。”闫立臣看了一眼徐凤芝说。 “大哥,你要是有心。我明天就去一趟打听打听:雪梅姑娘嫁不嫁。如果嫁,这个媒我就给你保。”徐凤芝站在地上来回晃悠怀里的小力说。 “兄弟,不是我不想找,可……”胡万昌吞吞吐吐地说着。 “大哥就这么定了。明天,让凤芝打听打听去。”闫立臣打断胡万昌的话说。 “大哥,咱们两家的关系,你就不用多说了。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徐凤芝把睡着的小力放在炕上说。 “让你们费心了。大哥可怎么报答?”胡万昌低着头说。 “大哥,这话你就说外道了。”徐凤芝给闫立臣使了个眼色。 “大哥,孩子睡了。你也早点歇着吧。那事就让凤芝办去吧。过两天你听信。”闫立臣说完就和徐凤芝离开了胡万昌家。 回家的路上,闫立臣对徐凤芝说:“媳妇,我算服了你了。这头差不多了。雪梅那头,你可唱独角戏了。”徐凤芝笑了笑,说:“咱们是积德做好事,老天会帮忙的,能成。” 第五章 鸡刚叫头遍,闫立臣就来到生产队找到喂马的张罗锅“脊椎有病弯着腰走道”。 “大叔,我家有急事,借我两匹马用一下,出趟门。”闫立臣恳求地说。 “我可没那个胆。别说让老队长知道了,就是让车老板子知道了。我都受不了收拾。”张罗锅在被窝里眯缝着眼睛说。 “我,闫立臣今天非借不可了。你他妈的往家里偷马料的事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老队长怪罪下来,我顶着。车老板子算个屁,敢说我,我把他尿收拾出来。”闫立臣火爆着说。 张罗锅一骨碌才能够炕上起来,穿着衣服,忙说:“立臣呀?我还以为是谁呢?你用马上哪去呀?”“我还得向你报告。是不是?”闫立臣生气地说。 “不是那个意思。老队长他们问起来,我好有个交代呀。”张罗锅穿完鞋站在地上说。 “我老丈母娘有病了。我们俩口子去看看。”闫立臣应付这说。 来到马圈,闫立臣从槽头解开两匹马的缰绳对张罗锅说:“大叔,我下地干活前回来。如果我回来晚了,你就如实说。没下地干活,别人问你就说我骝马去了。”张罗锅推开马圈的门,说:“立臣,最好快点。你也不是不知道老队长的脾气。”“有我顶着你怕个屁!”闫立臣一跃上了马背说。 张罗锅看着骑着一匹马,用马缰绳带着另一匹马的闫立臣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回到家,徐凤芝早就收拾好了。闫立臣昨晚就和父母说好了送徐凤芝给胡万昌保媒的事了。闫立臣到东屋窗户前对屋里说:“爸,我送凤芝去了。”“小心点。”闫立臣父亲在屋里说。 徐凤芝在生产队里是有名的穆桂英,平日里就爱摆弄车马。骑马早就会了。夫妻二人各自上了马,一路急行。大约快到前进公社刘小轩家住的刘屯时,速度缓了下来。徐凤芝问闫立臣到不到刘小轩家串个门。闫立臣说什么也不去。于是,夫妻二人又快马加鞭跑了一程。刚过刘屯通往高家烧锅屯的那座破桥,闫立臣对徐凤芝说:“媳妇,我该回去了。你是先到雪梅家还是先到你老姑奶家?”徐凤芝看了看鱼肚白的东方,说:“小心点。老队长如果说你,你就认错,别和他犟。我不认识雪梅家人,我怎么去呀?我先到老姑奶家。”闫立臣深情地看了一眼徐凤芝,栓好马,快马加鞭回家了。 徐凤芝老姑奶家就住在高家烧锅屯,徐凤芝以前来过几次。 这时,太阳的脸都露出来了,道两旁水沟里哗哗地流着水,偶尔有几只大青蛙从草丛里蹦了出来,鼓着大眼睛瞧着徐凤芝。她身上被露水打湿的衣服渐渐地干了。徐凤芝用手往后拢了拢粘在脸上的头发,一边看着道两旁绿油油的庄稼,一边想着怎样和雪梅家开口说媒。走着走着,离道不远的庄稼地里的一棵大榆树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大喊声:“老天爷呀!我老高家前辈子做什么坏事了?你如此对我!我不活了!”接着,就没有什么声音了。徐凤芝先是被吓了一跳,马上,她想到这一定有人寻短见自杀。徐凤芝跳过水沟快步向那棵大榆树跑去。只见,一个老头用绳子把脖子吊在树的一个胳膊粗的树枝上来回打着秋千。徐凤芝上前一把抱住上吊人的双腿往上托着。多亏徐凤芝身强体壮,一手托着瘦小的老头,一手将绳子从老头的脖子上拿开。老头被放倒在地上,徐凤芝用手在老头的鼻子处放了放,还有气。徐凤芝用大姆手指掐了掐老头的人中穴,老头开始咳嗽起来。徐凤芝这才仔细打量起老头。一米六十左右的个,五十岁左右,花白的头发和络腮胡子,满脸皱纹,颧骨高高的,两只无神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徐凤芝由于刚才的忙碌也累得坐在地上。 过了一会,老头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大树,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上吊用的绳子,又看了看徐凤芝。老头起来就给徐风之跪下,说:“你是菩萨转世吧!你不该救我呀?”徐凤芝赶紧站起身来,说:“你什么事想不开上吊呀?好死不如赖活着。”老头仍跪在地上说:“恩人呢,你不该救我呀。你让我死吧!”说完,老头捡起地上的绳子又要去上吊。 徐凤芝上前一把把老头的肩膀拽住,说:“你死我不管,你也得把死的原因告诉我呀。我看你值不值得死。”老头说:“这事,谁摊上谁得死!”接着,老头就放声大哭起来。徐凤芝看着老头哭得可怜样,心疼地说:“大叔,别哭了。我害怕。你说你家的事吧。”老头用衣袖擦了擦脸说:“恩人呢,我和你说了你可别笑话我呀?”徐凤芝说:“我不会的。”于是,老头就说起自杀的原因来了。 这个老头就是高老蔫。自从雪梅显怀以后,高老蔫打过雪梅,问过雪梅是谁干的,雪梅就是不说。红卫兵上门来问过,雪梅也没说。可,高老蔫却被嘲笑声弄垮了。自己多次想自杀,雪梅娘看得紧都没成功。昨天,雪梅抱着大肚子在炕上疼得直打滚。若是以往,疼爱雪梅的高老蔫早就找大夫了。后来,雪梅娘喊来邻居帮忙找个接生婆给雪梅看了看,说:“快要生了。”躲在屋外的高老蔫一听雪梅要把孩子生在自家,心里这个急呀!一夜没合眼的高老蔫在天刚亮时,看看雪梅娘和雪梅还熟睡着。悄悄地从炕上爬了下来,在院子里的鸡窝下找到早就准备好的绳子,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家。高老蔫早就选好自杀的地方了。屯外庄稼地理那棵大榆树就是最好的归宿。没想到,高老蔫不该死,遇到了给雪梅说媒的好心人徐凤芝。 徐凤芝一听自己救的人是雪梅的爹高老蔫,心里这个乐呀。心想:老天爷,真开眼了。 “大叔,你屯豆腐匠郝青山是我老姑爷。”徐凤芝对高老蔫说,“你这事,不值得死!你想想,孩子生下来管你叫姥爷。你都幸福呀!”“恩人呢,老郝我俩最好了。你说大姑娘生孩子。我这当爹的脸往哪里搁呀?家教不严,败坏祖宗名声呀!”“大叔,那你赶紧给雪梅找个婆家,让雪梅把孩子生在别人家不就完事了。”徐凤芝看着高老蔫说。 “孩子都快生了。谁娶呀?”高老蔫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说。 “近处的不行,就往远嫁。”徐凤芝心里高兴地说。 “可……可,现在不赶趟了,时间来不及了。”高老蔫拍着大腿说。 “大叔,你和雪梅说过嫁人的事吗?”徐凤芝问。 “我当初知道她怀了孩子时,骂过她,也问过她。雪梅说:只要把孩子生下来,怎么都行。”高老蔫说。 “雪梅真这样说的?”徐凤芝上前一步问。 “雪梅,这孩子也说不上中什么邪了。问她那该死的男人是谁就是不说,还非要把孩子生下来。我若是在逼她,她就要喝药死。我看嫁给谁现在她都不在乎了。她主要是想把孩子生下来。她说:孩子没错。”高老蔫断断续续地说。 徐凤芝从心里敬佩雪梅。 “大叔,走到你家去。我看看雪梅到底什么样?我若是看好了。现在就能给雪梅找个好婆家。”说完,徐凤芝把高老蔫扶了起来。 “恩人,你刚才说什么?”高老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能给雪梅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徐凤芝大声地说。 高老蔫看了看徐凤芝没说什么就和徐凤芝走出庄稼地来到路上。高老蔫把手中的绳子捋了捋就领着徐凤芝回家了。 高雪梅挺着大肚子正在院子里溜达着。雪梅娘问雪梅:“姑娘,你爹什么时候走的?”雪梅说:“我醒了,爹就没在。”雪梅娘心里想:这下坏了。这老头说不上……,可别的呀! “娘,你看我爹回来了。”雪梅往远处指着。 雪梅娘手打莲蓬向远处看了看,说:“那女人是谁呀?”“不认识。”雪梅说。 很快,高老蔫和徐凤芝就走到了高老蔫家院子。徐凤芝猜想正打量自己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就是雪梅了。徐凤芝仔细地看着雪梅。高雪梅还梳着大辫子,脸有点浮肿,但一双大眼睛却炯炯有神,粗布上衣被高挺的肚子涨得几乎露出内衣了。徐凤芝心里想不瞒刘小轩喜欢,若是不怀上孩子,自己也喜欢。 “雪梅娘,这是老郝大哥家的亲戚。早起来串门,正赶上我……”高老蔫把手中的绳子扔在地上,低着头说不下去了。 “她爹,你这是为啥呀?如果不遇上好心人,以后你可让我怎么活呀?”雪梅娘哭了起来。 “爹,你怎的了?”雪梅问。 “孩子,你爹想上吊自杀。是这位恩人把你爹救了。你还没看出来吗?”雪梅娘抽搐着说。 “爹,我说过多少回了。你死管什么用?若是死了能行,我早就死了。你怎么干这样的傻事呢?”雪梅也哭了起来。 徐凤芝赶紧打圆场说:“哭什么?大叔不是好好的吗。你们忙吧。我到我老姑奶家去了。有时间,我再来。”说完,徐凤芝就走了。 高家三口人 进了屋。高老蔫对雪梅说:“孩子,不是爹撵你。我看有相当的咱就嫁了吧。孩子以后也好办呢。”老实巴交的雪梅娘说:“老蔫,这么些年我没求过你什么。你说雪梅都这样了还往哪嫁呀?你就让她在家把孩子生下来吧。”雪梅说:“爹,娘,我的事,我不怪你们,也不为难你们。只要能把孩子生下来,嫁给谁,嫁到哪里。我听你们的。”“雪梅……”雪梅娘大声地哭了起来。 高老蔫什么也没说走出了屋。 雪梅自从知道自己怀了孩子以后,开始盼刘小轩来看她。可是,刘小轩再也没来。雪梅好几次想到刘屯看刘小轩。但善良刚强的雪梅又为刘小轩担忧起来。万一,大家伙都知道孩子是刘小轩的。刘小轩就没好日子过了。特别,红卫兵到雪梅家一闹,雪梅知道事情的严重了。弄不好,刘小轩将被说成是强奸犯,被枪毙的。大黑狗都让红卫兵活活打死了,别说刘小轩了。雪梅就暗下决心:不论有什么苦难,也不能说出刘小轩,也不能打掉孩子,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天很快就黑了,徐凤芝从郝青山家来到高老蔫家。高老蔫一见徐凤芝进屋了就赶紧让徐凤芝上炕坐着。雪梅娘给徐凤芝倒了碗热水。徐凤芝摸着雪梅的大辫子,说:“雪梅妹子,你的事,你爹都和我说了。也真凑巧,我家你姐夫有个好兄弟,人手巧老实厚道。老婆前一段时间难产死了。人长得也不错。就是比你大几岁,家里有三个不大的孩子,也挺听话的。你看行不行?”雪梅看了徐凤芝好一会,把徐凤芝都看得不好意思了,才说:“你是我爹的救命恩人。我看你是好人。你不会骗我的。大姐,你给我做主吧!”徐凤芝做梦也没想到雪梅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心里暗想:“雪梅这妹子,我是认定了。”于是,赶紧说:“大叔,我和雪梅拜姐妹吧!”高老蔫看了看徐凤芝又看了看雪梅,说:“雪梅怎么配呢?”“大叔,哪里话。我就喜欢雪梅妹子。”徐凤芝双手抱着雪梅的肩膀亲呢地说。 “大姐,你说的真是心里话?”雪梅问。 “真的!”徐凤芝笑着说。 “大姐,我先给你磕个头。”雪梅说着,真的就趴在炕上给徐凤芝磕起头来了。 “妹子,以后咱就是姐妹了。有什么事和姐说,姐姐帮你。”徐凤芝上前把雪梅扶了起来。 “大叔,明天我就回去。我先把那个男的领来让你们看看。没什么说的。我看着婚事就先这样定下来好吗?”徐凤芝正经地说。 “恩人呢,你就做主吧!”高老蔫说。 徐凤芝第二天起早就回红旗公社了。回到家见闫立臣前额上包着块布。徐凤芝问怎么了? 闫立臣说:“昨天回来晚了。我和老队长打起来了。前额让老队长打了一鞭杆子。”“严重不?”徐凤芝问。 “没事。老队长给我赔不是了。”闫立臣说。 “你一定和老队长犟了。不然,就凭你和老队长的关系,老队长不可能打你。”徐凤芝边洗脸边说。 “不打不成交,越打越亲。老队长让我当民兵连长呢。你办的事怎么样了?”闫立臣问。 “老天爷开眼。”说着,徐凤芝就把遇到高老蔫上吊和与雪梅拜姐妹的事说了一遍。 闫立臣心里这个乐呀:媳妇,你可真有能耐呀! 第六章 闫立臣到东屋和父母说了徐凤芝到高老蔫家保媒的经过。闫立臣的父亲想了半天,说:“既然,老高家那头都让凤芝做主了。我看,相看的事就免了吧!”闫立臣坐在地上的板凳上,双腿蹬着板凳腿横梁,抱着膀,歪着脑袋,眯着一只眼抽着烟不说话。闫立臣的母亲接过话,说:“还是把凤芝喊过来合计合计。”说完,开开东屋门,喊:“凤芝,凤芝,你过来一趟。”“什么事呀?”徐凤芝整理整理衣服上的褶皱,出了西屋回应着。 “爸说不相看了。”闫立臣从凳子上站起来说。 “怎的了?”徐凤芝惊讶地问。 “凤芝呀,立臣和我说:你到老高家把事办得华堂。依我看:如果万昌同意相看,不如直接就把雪梅姑娘娶过来。这一嘛,防止中间出差;这二嘛,万昌也能省不少费用。最主要的是搞得沸沸扬扬的不好听。”闫立臣父亲有理有据地说。 “爸的意思是快刀斩乱麻。”闫立臣看着徐凤芝解释说。 “这确实是个理。可胡万昌不知怎么想的。再说,若是娶过来也得准备准备呀!”徐凤芝缓过神来说。 “姜还是老的辣,这事就听爸的。咱俩再到胡万昌家看看。”闫立臣说完就出屋了。徐凤芝也只好在后边跟着。闫立臣父亲看着两人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下小轩可放心了。”闫立臣母亲撇了撇嘴,说:“都是你外甥干的好事。”闫立臣父亲边往烟袋锅子里装烟边说:“你懂个屁!少和我扯犊子!”闫立臣母亲笑笑,说:“你还当真了。”胡万昌家东屋,闫立臣站在地中央,徐凤芝坐在炕头的炕沿上,胡万昌坐在炕的炕稍后背倚着墙,双手抱着头。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柜盖上的那台老座钟还在悠闲地咔咔摆动着。足足有十多分钟没人说话了。胡万昌心里空空的,脑袋一片空白,他能想什么呢?他不敢想,他也不能想!他不敢说话。他现在只要一说话,那以后这个家就变了。刚才,闫立臣夫妻把话都说明白了。如果想娶女人,现在就得收拾屋子,准备结婚。明天一早就得到前进公社的高家烧锅屯娶亲。胡万昌心里现在开始开锅了。说不娶吧,闫立臣俩口子在女方那头都说好了;说娶吧,可怎么娶呀?家里家外也不像个结婚的样子。再说,左右邻居怎么说呢?新媳妇是个肚子里有孩子的女人呢! “万昌大哥,你就别闷着了。”徐凤芝看了一眼闫立臣说。 “说句实在话。我都和雪梅拜姐妹了。雪梅的长相和人品,你也了解八九不离十了。就凭你这个家,你的条件,雪梅嫁给你是亏了。但是,看你和立臣的关系。我当姐姐的也得向着你说话。咱不能搞摇头不算点头算的事。事情也让我和立臣办到今天这个份上了。我们不图别的,就图你和雪梅以后多念我们俩几个好。”徐凤芝不紧不慢,一句比一句加重语气说着。 胡万昌把抱着脑袋的双手放了下来,用手抠着高粱杆皮子编织成的炕席,低着头不敢抬头。 “万昌大哥,凤芝把话都说到家了。我们俩看你现在真的很难。所以才帮你说这门亲事。你也知道我的脾气禀性,别人天天请我喝酒,我都不会帮忙的。你若是想,我和凤芝从中得什么好处,你就错了。”闫立臣走上前,坐在胡万昌身边说。 “兄弟,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胡万昌终于开口了。 “大哥,咱离雪梅家不近,去一趟不容易。你知道立臣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吗?”徐凤芝说。 “别提这个。”闫立臣打断徐凤芝的话。 “真的。兄弟怎么回事?”胡万昌抬起头端详着闫立臣的前额。 “为了送我上雪梅家给你保媒,立臣偷偷地从张罗锅那借了两匹马。后来,老队长知道了和立臣打了起来。老队长用鞭杆子打的。”徐凤芝下了炕站在炕沿边说。 “兄弟,真为难你了。你们为大哥真是……”胡万昌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都怪我没事先和老队长打声招呼。我怕他不借我马,耽误事。我就来个先斩后奏。”闫立臣骄傲地说。 “大哥,明天要娶雪梅用马车的事。我亲自去求老队长。看他给不给我穆桂英的面子?”徐凤芝也兴奋地说。 “立臣,你和凤芝对我真是实个头的。我听你们的。”胡万昌感激地说。 “大哥,从明天你把雪梅娶过来,咱俩就得改口了。”闫立臣高兴地说。 “怎么改呀?”胡万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地问。 “连襟呀!凤芝是你大姨子了。”闫立臣笑出声来了。 “对对,是这个理。”胡万昌也笑着说。 “万昌大哥,院子再收拾收拾。这屋里的墙用纸糊糊。一会让立臣给你的送几十块钱来,简单买点东西。彩礼这事先免了。明天,给老高家老两口子买件衣服拿去就中了。”徐凤芝边想着边说,“范围不要扩大,你找几个人过来帮帮忙。我和立臣先回去。明天早点去娶雪梅。”徐凤芝说完就出屋了。闫立臣对胡万昌说:“大哥,人娶过来就好了。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徐凤芝从胡万昌家出来走到十字路口等着闫立臣。闫立臣一路小跑追上来,说:“万昌,是不好意思。是怕雪梅那头要彩礼。”“我早就看出来了。杀人杀个死,救人救个活。你回家把我柜里的钱拿出来给万昌送去。我到老队长那借车去。”徐凤芝交代着。 “尊令。”闫立臣搞笑地给徐凤芝敬了个军礼。 “看你那德行。”徐凤芝说完就向老队长家走去。 第七章 徐凤芝风风火火地推开了老队长田喜春家用破木板钉的大门,一条瘦得快要两边贴壳的大青狗,夹着尾巴,晃荡着两排干瘪的奶子,呲着细细的尖牙,哼哼地叫着从田喜春家五间青瓦房前的西下屋跑了出来。徐凤芝见大青狗朝自己奔过来,赶紧在甬路两旁的木栅栏上撅断一根二尺多长的木棒拿在手里。大青狗猛地朝徐凤芝腿上咬了一口,徐凤芝往后一撤步,用手中的木棒一下就打在大青狗的前腿上了,大青狗扑了个空,倒在地上打着滚,嗷嗷地叫了起来。 “谁呀,打我家的狗?”一个五十多岁的,头戴一顶破旧薄帽子的老头从屋里走了出来。 “好你个老队长,放狗咬我。”徐凤芝警惕地看着夹着尾巴跑回院里的大青狗。 “我说谁这么厉害呢。原来是穆桂英呀!”老头半开玩笑地说。 “以前,你家的大青狗也不咬我。今天怎么了?”徐凤芝问。 “你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吧?它刚下完崽子半个多月,能不咬你吗?”老头解释着。 “护崽子呀!下了几个?我今天还非抱走一个不可!”徐凤芝走近老头说。 “你呀,我真拿你没办法。”老头指了指徐凤芝说。 “老队长,我可不是开玩笑的。”徐凤芝看了一眼老头认真地说。 老队长田喜春用手正了正帽子,说:“你是不是为我打闫立臣的事来的?”“也是,也不是。”徐凤芝回答着,“今天我是来求你的。”“有什么事就直说,少和我装客气。”老队长先进了屋,徐凤芝也跟了进去。 “老队长,立臣没和你说:为啥借马吗?”徐凤芝问老队长。 “不是你妈有病,你们去看看吗?”老队长坐在板凳上说。 “你打得轻,立臣说谎了。”徐凤芝一边朝老队长媳妇笑笑一边说。 “怎么回事?”老队长抽起烟袋来。 徐凤芝就把为胡万昌说媒的事说了一遍。老队长听了以后,把没抽完的半袋烟放在一旁,说:“这个玩意,做好事还不说实话。万能锥子真是遇上你们这两个贵人了。把实话说了,我还能打他吗?他还和我犟,揭我老底。”“都好几年的事了,还提那干什么?”徐凤芝憋不住的笑着。 两年前的一天,田喜春和闫立臣赶马车到县城为生产队购置生产用具,当天没回来,就在县城的大车店住下了。晚上没事,闫立臣不甘寂寞就闹着要和老队长看电影。田喜春没办法就和闫立臣来到县城的影剧院。在售票处,闫立臣去买票。等闫立臣买完电影票回来找田喜春时,见几个人把田喜春围住了。其中一个年轻人对田喜春说:“你老不正经,摸人家奶子,耍流氓。”另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说:“摸就摸了,但不能白摸,给两元钱得了。”一个围着花头巾,穿着蓝地小白花上衣,细高个的人在旁边呜呜地哭着。 闫立臣上前,问:“老队长,怎么了?”田喜春气得脸通红,说:“他们……”“原来是生产队队长呀,在生产队耍流氓耍惯了。耍到县城来了。”年轻人阴阳怪气地说着。 “放屁!老队长是战斗英雄,你们诬陷好人。”闫立臣大声地喊着。 “怎么还动手打人吗?”戴眼镜的中年人说。 “老队长,他们说你摸谁了?”闫立臣看着田喜春着急地说。 老队长没说话用手一指正哭着的那个人。闫立臣一个箭步窜到哭着那个人面前,端详着。哭着那个人见闫立臣瞪着眼睛看着他,就把脸扭到一边去了,并用手拽紧了围着脸的头巾。闫立臣是结过婚了解女人的人。他看这个人不象是女的:屁股不大,哭的声音好像掐着嗓子装的,手指粗糙。但这个人胸部挺大,两个奶子鼓鼓的,很诱人。闫立臣心里猛地想出个点子,说:“你不是女人,你是装的。如果你是女人,你把头巾拿下来让我看看。”闫立臣的这句话说的不打紧,围头巾的人不哭了。刚才阴阳怪气那个男人赶紧说:“你是干什么的?让人家给你看脸。”戴眼镜那个中年人推着围头巾那个人说:“姑娘,回家吧!今天就当遇见鬼了。”闫立臣一看心里就明白了,上前拦着,说:“回家?没那么容易。必须把头巾拿下来,让我看看。”“真他妈的不识抬举,找打是不是?”说话阴阳怪气的那个男人说完就上前朝闫立臣打了一拳,闫立臣连动都没动,一把抓住打来的拳头,一翻腕子。说话阴阳怪气的那个男人疼得妈呀妈呀直叫唤。闫立臣顺势一脚踢在那个男人的胯部,那个男人在地上滚了两滚起来就跑了。那个戴眼镜的和围头巾的人一看着阵势,撒腿就跑。闫立臣是有名的杀猪匠,猪在当院跑,闫立臣都能活着撵上抓住,何况这两个人了。闫立臣几步就追上这两个人,一手一个抓在手里。“老队长,你把这个人的头巾给我拽下来,我非看看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闫立臣对追上来的田喜春说。田喜春上前一把把头巾就从那个人的脸上拽了下来。“操你妈的,你是个男的!”田喜春骂道。闫立臣把戴眼镜的那个男的放开了,三两下就把装女人的男人上衣扒了下来,从前胸掏出一条布条和两边装着玉米面做的大号窝窝头的小布兜。“好你个狗日的,老队长的清白差点毁在你身上。”闫立臣给了假女人一个大嘴巴。“立臣,别打了。快送公安吧!”田喜春拦着说。 假女人当时就给闫立臣跪下了,哭着说:“爷爷,放我一马吧!我也是没办法呀。家里六十岁的老母和老婆孩子等我拿米吃饭呢!以后,我再也不干这损事了!”闫立臣踢了假女人一脚,骂道:“滚犊子!以后再让我看到你干坏事,别说我来狠的,真让你做女人。”然后,就把假女人放了。 田喜春也没拦着。二人看完电影回到大车店这个乐呀!闫立臣和田喜春开玩笑地说:“老队长,你也是,非摸假的干什么?摸就摸真的。”田喜春解释说:“你去买电影票,那个人就往我身边靠。我看不是什么好人就往一边躲,躲到墙角。那两个人就上前来了。那假女人就用前胸靠了我身子一下。接着就哭上了。然后,那两个人就说我摸人家奶子了。我看那三个人是一伙的。可人让你给放了。”“老队长,你就别解释了。越解释越成真事了。”闫立臣哈哈大笑起来。 “好小子,我算栽在你手上了。”田喜春没办法的说。 从此以后,田喜春从心里佩服起闫立臣来,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了。 徐凤芝早就听闫立臣说过这事,他还不让闫立臣乱说,以免有人瞎编,说老队长的坏话。 “立臣就是直肠子。你打他对的。回家,我再收拾收拾他。” 徐凤芝对老队长说。 “不用。我想让立臣当民兵连长呢!今年赛武时,咱队也拿块奖牌。”老队长说。 “老队长,立臣不好意思来。我是脸大不知害臊,也不知你老人家能不能给我个面子。”徐凤芝低着头说。 “别和我拐弯抹角的,直说。”老队长又拿起那半袋烟吧嗒起来。 “我想用辆马车给胡万昌娶亲。”徐凤芝试探着说。 “什么时候?”老队长问。 “明天早上。”徐凤芝赶紧说。 “这么快呀?怎么也得准备准备呀。万能锥子这些年没少为大伙做好事。再说明天开群众大会。后天早上吧。”老队长说。 “老队长,得服从革命的。那就后天吧。”徐凤芝说。 “别说,一会我也得去帮帮万能锥子张罗张罗喜事去。”老队长想起了什么说。 “有老队长出面,万长的喜事一定办的更喜气。”徐凤芝高兴地说。 “新媳妇是哪里人?”老队长问。 “前进公社高家烧锅屯的。”徐凤芝想了想说,“老队长也不瞒你说,新媳妇是我干姐妹,才二十多岁,肚子里有个孩子。孩子父亲在部队牺牲了。孩子是俩人处对象时有的。”“那万能锥子不是娶个烈士家属了吗?这是咱队的光荣。这小子还真有艳福。”老队长把烟袋锅子往凳子腿上磕了磕说。 “那咱就这么定了。我回去告诉立臣和万昌一声。”徐凤芝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徐凤芝转过身对老队长说:“把狗崽子给我一个。我要母的。”老队长没办法地说:“你呀。”说完,就到西下屋抱出一只虎头虎脑的黄狗崽子来。 徐凤芝抱着狗崽子直接到了胡万昌家,闫立臣等人正忙着收拾屋呢。 “怎么样?”闫立臣问。 “明天开群众大会,后天早上娶亲。老队长说了,他一会也来帮忙。”徐凤芝兴奋地说。 “凤芝妹子,真谢谢你。”胡万昌说。 “也就一两天叫头了。新媳妇过门,就得叫大姨子了。”闫立臣打趣地说。 晚上了,老队长给胡万昌拿来两本毛主席语录和一张毛主席的彩色画像并对胡万昌说:“万能锥子,你小子真有福气。不但娶了个年岁小的,还给你带一口,那可是烈士的后代呀。以后可要好好待人家呀!”“老队长 ,我听你的。”胡万昌接过东西激动 地说。 第八章 第二天吃完晚饭,闫立臣夫妻就来到了胡万昌家。胡万昌的院子里竖起一根碗口粗的松树杆,有三米多高,一个八角转马灯在顶端松树枝的映衬下,循环的转动着。 “万昌大哥的手艺真好呀!今过年咱家也让大哥给扎一个八仙过海转马灯。”徐凤芝仰着头看着空中的灯笼说。 “那还不容易。”闫立臣边说边进了屋。 胡万昌家东屋裱糊一新,白底蓝花的墙纸整齐地在四壁和棚顶铺开,仿佛一个蓝色的花窖;东墙上的正中粘贴着老队长送给的那幅敬爱的毛主席画像;柜面上放置两面小圆镜子和两个外观光滑的玻璃盒子;几张刚刚剪完的喜字放在撒有纸屑的炕沿上,胡万昌的几个亲属围坐在屋地一角的那旧张圆桌旁,胡万昌没在东屋。闫立臣来到西屋,只听胡万昌正对儿子小东说:“儿子,明天家里有事。你一会和你二叔领着你弟弟妹妹到前屯你二叔家住几天。”“爸,我不想去。”小东撅着嘴说。 小玲也哭着说:“爸,我也不去。”徐凤芝进屋一把抱起小玲,说:“哭什么?哪里也不去了。一会儿,到我家玩小狗去。”“婶子,你家有小狗吗?”小玲天真地问。 “有呀!我专门给你准备的。”徐凤芝笑着说。 胡万昌尴尬地说:“我都和他二叔说好了。孩子先到他家住几天。”“干什么呀?孩子早晚不回来呀?这是孩子的家。”徐凤芝看着胡万昌继续说,“这三个孩子今晚上我家住去。”闫立臣赶紧上前说:“孩子没事。我家那三个孩子一定能和他们玩一快去的。我看就按凤芝说的,孩子就在我家住吧。”胡万昌眼里含着泪水,说:“立臣,你们……”徐凤芝还没等胡万昌把话说完,抱着小玲就回家了。 不一会儿,闫兵撒着欢地跑进了胡万昌家西屋,拽着小东的手,说:“走,我家有买了好几本小人书,可好看了。”小东和闫兵走了。徐凤芝空着手进了西屋,说:“小孩子有伴玩就好了。小玲和闫芳在我家玩上了。”说完,她就抱起小力边往屋外走边对胡万昌说:“大哥,你现在和立臣去老队长家一趟,合计合计明天几点走。我把孩子哄睡着了,再来。”当徐凤芝又回到胡万昌家的时候,胡万昌和闫立臣已经从老队长家回来了。徐凤芝得知起早娶亲后,就让胡万昌把给高老蔫俩口子准备的新衣服拿出来看看。徐凤芝双手拎着衣服在闫立臣前胸比量着,笑了笑没吱声。“雪梅的呢?”徐凤芝放下手里的衣服问。胡万昌从一个布包里拿出一件蓝色上衣,说:“供销社就剩下这一件了。我想还是买大点号的好。她穿着能合身。”徐凤芝看着连自己穿着都有些肥大的衣服笑了笑没说话,心里想:胡万昌心还真细呀!想的周道。 第二天早上两点多,生产队的一辆四轮大马车就来到了胡万昌家。胡万昌和闫立臣夫妻还有几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就上了车。啪!啪!啪!车老板子把大鞭子在空中猛甩了三下,娶亲的大马车就向雪梅家奔去了。 高老蔫在朦胧的睡梦中,听到屋外的大路上有杂乱的脚步声和马的嘶鸣声,赶紧一骨碌从炕上起来。这时,天已经放亮了。雪梅娘也跟着穿起衣服下地了,雪梅缓慢蠢笨地穿着衣服,白花花的肚皮在身体的扭动中偶尔暴露出来。 高老蔫走出屋门时正好徐凤芝等人进院子。 “大叔,昨天我们那开群众大会耽误了,没来上。”徐凤芝上前一把抓住高老蔫的双手说。 “没事,不耽误不耽误的。”高老蔫一边和徐凤芝握着手,一边歪着脑袋看徐凤芝身后的闫立臣等人。 “万昌,快过来。”徐凤芝松开手招呼着跟在闫立臣身后的胡万昌。 胡万昌不好意思地走上前来。 “大叔,这是我们红旗公社出了名的巧手,就是我给雪梅介绍的对象。”徐凤芝往前拽了一下胡万昌。 “大叔,你好。”胡万昌亲切地说。 高老蔫不错眼珠地盯着胡万昌,心里想:虽然年岁大了些,面到很善的。嗯,是个好人。 “大叔,那咱们进屋吧!”闫立臣上前急着说。 “我倒是忘了。大叔,这是我家男人闫立臣。”徐凤芝介绍说。 “看我,光顾说话了,走进屋。”高老蔫愉悦地说。 第九章 屋里雪梅正站在地上侧着身子,低歪着头,一手揽着乌黑瀑布般的头发,一手拿着木梳蘸着脸盆里的水梳理着,一条条光线透过舒展开的头发斜照在墙上。 徐凤芝绕到雪梅面前笑嘻嘻地说:“我的妹子,知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开始打扮了。”“姐姐,你来了。”雪梅放下梳子,用双手攥着头发,手指灵巧地扎起辫子来。 “昨天,生产队开群众大会,没来上。”徐凤芝扶着雪梅坐在炕沿上。 那边高老蔫夫妻和闫立臣、胡万昌等人家里家外地聊着。 徐凤芝小声对雪梅说:“你看着没有,穿着蓝色新衣服那位就是胡万昌……你的对象。人家手艺巧着呢!不但能做鞋,还能扎灯笼。”雪梅转过脸专注地看着胡万昌,看着看着,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刘小轩的面庞来。胡万昌和刘小轩比是老成多了,不但没有刘小轩英俊白皙,浑身也没有刘小轩的精神头。 “怎么样?”徐凤芝伸着脖子看着雪梅的眼睛问。 “老实人。”雪梅随口答道。 “妹子,相中没有?”徐凤芝有点看出雪梅的心思,追问道。 雪梅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这时,胡万昌也转过头看了雪梅一眼,雪梅赶紧转过身,低下头。 “大叔,我给雪梅介绍一下吧!”徐凤芝提高了嗓门说。 屋里静了下来。徐凤芝把胡万昌领到雪梅身前,说:“万昌,这就是我说的高雪梅。”胡万昌点了点头,没说出话来。“我这个人办事图个干脆。万昌,你说雪梅好不好?”徐凤芝问。胡万昌红着脸,嘎巴着嘴没说出话来。 “看,这大老爷们羞上了!还不如我妹子呢。”徐凤芝笑着说。 “好,好。”胡万昌终于把话说出口来了。 “雪梅刚才都和我说万昌好了。万昌,你和雪梅说说话吧。”徐凤芝说完就给大家伙使了个眼神,大家伙都跟着徐凤芝出屋了。 屋里只剩下雪梅和胡万昌了。 “大哥,你坐。”雪梅慢慢地从炕沿上挪开身子站在地上说。 “我站这吧。”胡万昌边说边伸着手想上前扶雪梅,可双手又象被烫着似地缩了回来。两个人在屋里彼此介绍着。 屋檐下,徐凤芝对高老蔫说:“大叔,我跟你说实话。屋里两个人谈好了以后,今天我们就把雪梅娶走。”“什么?”高老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 “我说,现在生产队的事多,很难有机会用车了。一会儿,我们就把雪梅娶走。” 徐凤芝补充着。 “这,这……”高老蔫为难了。雪梅娘在一旁听了以后,瘫软地坐在地上。雪梅是雪梅娘的命根子呀!虽然,平日里看着雪梅腆着大肚子,心里难受。可心里怎么能接受雪梅马上就出嫁这个现实呢! “大婶,我也是好心。”徐凤芝上前扶起雪梅娘。 “她姐,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们没有准备呀!”高老蔫在一旁说。 “大叔,哪天办事哪天好。我听凤芝说了:雪梅的身子也不由人。说不上哪时……”闫立臣插嘴还没把话说完,徐凤芝一个眼神就把他的话打断了。 “大叔、大婶,咱一会听听雪梅的。好吗?”徐凤芝商量着说。 高老蔫夫妻没说话。 徐凤芝敲了敲屋门,然后笑呵呵地问了一句:“我进屋了?”说完,开门就进屋了。 胡万昌象见到救星一样,说:“凤芝,我先出去了。”接着,他就逃命似地出了屋。 “雪梅,唠得怎么样?”徐凤芝扶着斜靠着木柜,腆着大肚子的雪梅问。 “人好,面子矮。”雪梅说。 “你们以后在一起过日子,你就知道了。这个人心里有朵花,嘴上说不出来。妹子,刚才我和你爸妈说好了。一会儿,我们就把你娶走。”徐凤芝不住嘴地说。 “姐,不是说好先相看嘛?”雪梅惊讶地问。 “妹子,你身子说不上哪时就生。你爸妈也担心你的身子。再说,早过去一天,你和你家人就早省心一天呢。孩子生在胡家也有个说法。你说是不是?”徐凤芝商量着说。 “姐,我倒是没什么说的。我怕我爸妈心里不好受。”雪梅为难地说。 “妹子,你嫁过去是早晚的事。长痛不如短痛。你早晚的离开这个家呀!你听姐的好吗?”徐凤芝耐心的说着。 雪梅双手抱着肚子,低着头,不说话了。 “妹子,胡万昌那头,我们可都准备好了。今天的马车是我特意和生产队队长说好用来娶你的。你没看到那个小姑娘吗?她就是你的伴娘。”徐凤芝继续说着。 “姐……”雪梅哭了。 “妹子,听姐姐的吧!今天就是你的大喜日子。好吗?”徐凤芝也哭出声来。 “姐,都是为这个孩子,我……”雪梅抱着徐凤芝的肩膀哭了起来。徐凤芝也搂着雪梅哭。 姐妹俩哭了好一会,徐凤芝擦了擦脸,说:“妹子,我和你家大叔大婶交代交代,咱们就走吧,天不早了。”“姐,你去吧!”雪梅擦干了眼泪说。 徐凤芝出屋走到高老蔫夫妻面前,说:“大叔、大婶,一会儿,我们就走了。雪梅答应了。”说完,她就拽胡万昌说:“快给你老丈人、老丈母娘磕个头,改口。”闫立臣一把把胡万昌推到高老蔫夫妻面前。胡万昌很不自然地跪下来,给高老蔫夫妻磕了三个头,然后,红着脸叫道:“爸,妈。”被弄得不知所措的高老蔫夫妻呆呆地看着胡万昌,连答应的话都没说出来。 “立臣,快把万昌给大叔大婶买的见面礼拿过来。”徐凤芝张罗着。 闫立臣赶紧从一个包袱里拿出两件崭新的衣服。高老蔫扶起胡万昌,说:“快起来,快起来。”徐凤芝把衣服分别交给高老蔫夫妻,说:“快穿上吧,这是万昌的意思。”说完,她就拿着个包袱领着伴娘进屋了。 “妹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换换衣服,让姐姐给你好好打扮打扮。”徐凤芝笑盈盈地说。 徐凤芝和小伴娘给雪梅收拾完以后,走出屋对高老蔫夫妻说:“大叔大婶,雪梅叫你们呢。”高老蔫夫妻穿着被闫立臣等人硬穿在身上的新衣服进屋去了。徐凤芝对胡万昌和闫立臣说:“一会儿,咱得抓紧往回赶,把车上的草再垫厚些,雪梅的身子骨怕掂动。”屋里,雪梅哭着对站着不说话的父母说:“爸、妈,都是我不好。今天女儿身子不方便不能给你们磕头了。以后,你们要保重,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雪梅妈哭着说:“孩子,妈没什么陪你的。妈对不起你了呀。”“妈……”雪梅也哭了起来。 徐凤芝先伸进屋半个脸,说:“大婶,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别哭了。”然后,几步走到雪梅跟前,说:“妹子,走吧。”高老蔫在一旁说:“孩子,既然你姐把事都办到这个份上了,走吧。”说完,高老蔫走出了屋。 高雪梅坐在垫了有半尺多厚的又铺了一床厚花被的马车厢里,头上顶着块红头巾,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在徐凤芝等着人的说笑中,往胡万昌家的方向赶路。马车到离胡万昌家住的红旗公社街里不远的地方时,高雪梅感觉肚子疼,开始她强忍着。心想:孩子呀!你千万别这个时候来呀!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雪梅脸上往下落着。“妈呀!妈呀!”雪梅疼得终于挺不住了,喊出声来。 “怎么了?”坐在一旁的徐凤芝警觉地掀起红头巾看了看大汗淋漓的雪梅问。 “姐姐,怕是要生了。”雪梅咬着呀挺着疼说。 妈呀!徐凤芝心里想:早不胜晚不生 ,小冤孽呀!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呀! “妹子,你忍忍。”徐凤芝一边安慰雪梅一边和闫立臣、胡万昌交头接耳起来。 马车改了方向向县城驶去。徐凤芝多了个心眼:胡万昌前妻是难产死的。怎么也不能让雪梅在家生孩子了。马车在人们紧张忙碌中,驶入县城医院。 傍晚,夕阳映红了半个天,几只鸟雀从县医院那几棵茂密的树枝间飞了出来。徐凤芝高兴地走出产房对站在院子里的胡万昌等人说 :“真有福气,生个小子!”“雪梅怎样?”胡万昌着急地问。 “雪梅和孩子都好好的。医生说,今晚住一宿,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徐凤芝说。 闫立臣问:“那今晚……”“我和万昌留下,你们回去吧。明天你再和老队长借一次马车,把我们接回去。”徐凤芝交代着。 闫立臣把身上的钱交给徐凤芝就和其他人走了。徐凤芝对站在那里来回走动的胡万昌说:“大哥,以后你和雪梅把日子好好过。雪梅很懂人的……”“听你的。”胡万昌心不在焉地说。 “看你急的,走,进屋看看雪梅吧!”徐凤芝召唤着胡万昌。 病房里,雪梅身上盖着那床花被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身旁的被里裹着一个婴儿,婴儿身上披盖着雪梅早上顶着的红头巾。胡万昌弯下腰看了看孩子有看了看雪梅,说:“平安就好,平安就好!”雪梅侧过头看着胡万昌,泪水流了出来。徐凤芝上前说:“医生说了,明天就能回家了。你们唠着,我去买点东西去。”说完,她就走了。 “大哥,我对不起你了!”雪梅流着泪对胡万昌说。 “雪梅……”胡万昌感动得落泪,说:“难为你了!这孩子以后就是我的亲生儿子。”两颗冬眠的心就这样开始渐渐地苏醒着,渐渐地交流着,渐渐地相融着。 不一会儿,徐凤芝就把吃的东西买回来了。吃完饭,劳累一天的三个人和婴儿就在病房里休息了。 胡万昌和高雪梅的新婚之夜,在县城医院的病房里,在徐凤芝和婴儿的陪同下就这样度过了。 第十章 夏夜真静呀!静得连徐凤芝送给小玲的那只小黄狗在外屋地上偶尔拨了耳朵的声音都显得惊天动地。 高雪梅慢慢地把乳头从孩子细嫩的小嘴里拿了出来,把孩子轻轻地放在炕上铺盖好后,也和衣躺下了。高雪梅睡不着觉开始失眠了,她侧过脸看了看与她隔着孩子也和衣睡的胡万昌。胡万昌这段时间苍老多了。白天胡万昌在生产队干活,起早贪黑帮着雪梅做饭经管家不算,有时看雪梅忙不过来就给雪梅侍弄孩子打下手,做一些洗尿布之类的活。雪梅开始说什么也不让胡万昌做这些活,可胡万昌却抱着孩子笑盈盈地对雪梅说:“我的儿子太可爱了!我不干谁干!”雪梅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后来就随胡万昌干这些活了。今天中午,徐凤芝来看雪梅时开玩笑地问了一句:“你们二人还没合床呢?”虽然,屋里当时只有徐凤芝和雪梅两个人,可雪梅还是认真的说:“没有!”今夜高雪梅之所以睡不着觉,主要是徐凤芝问了高雪梅一句话:刘小轩,知道生的是男孩吗?高雪梅的脸当时就红到脖颈根子。她想:徐凤芝怎么知道刘小轩呢?她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难道知道内情?徐凤芝当时好像也觉得话说得冒失了,支吾几句就走了。 高雪梅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又想了好多好多。她想:刘小轩现在怎么样呢?刘小轩知道自己嫁人了吗?如果刘小轩知道自己为他生个儿子会怎么想呢?这个孩子以后叫什么名字呢?……刘小轩英俊的面庞和可爱的言行举止又浮现在高雪梅的眼前。 和高雪梅一样睡不着觉的还有徐凤芝。她把闫立臣的手从自己的乳房处拿开,坐起身来。闫立臣象丢什么东西似地从睡梦中醒来,看着坐在窗户前的妻子问:“怎么了?”徐凤芝过了一会才说:“今天,我和雪梅提刘小轩了。”“你提他干什么?忙,咱不是帮完了吗?”闫立臣上前搂着妻子的后腰说。 “现在不是那回事了。”徐凤芝摆脱了闫立臣的手转过身看着闫立臣说。 “那是怎么回事?”闫立臣不高兴地躺下身子问。 “雪梅,以为咱俩不知情。”徐凤芝说。 “那能怎的?”闫立臣拿起烟口袋卷起烟来,问道。 “如果不把事情说明白。一,雪梅不知刘小轩的心意;二,万昌和雪梅的日子以后不好过。你还不知道吧。这两个人现在每晚还穿着衣服睡觉呢,别说那事了。”徐凤芝说。 “真的吗?”闫立臣点着烟问。 “那还假的!你还不知道万昌的为人,哪像你猴急猴急的。”徐凤芝打了闫立臣屁股一下。 闫立臣动了一下身子,说:“如果以后他俩总这样,那咱俩可作孽了。”徐凤芝说:“我看雪梅对小轩还没死心。”“人都嫁了。还有什么不死心的。”闫立臣抽了口烟说。 “你呀,不懂女人的心。”徐凤芝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立臣,你说小轩对雪梅死心没有?”“他呀,怕都怕不过来呢!我看早就不想这事了。”闫立臣又抽了一口烟说。 “依我看,现在只有让雪梅知道小轩对她死心了,雪梅才能把心收回来和万昌好好过日子的。你说是不是?”徐凤芝有打了闫立臣屁股一下,说。 “理倒是这个理。可怎么让雪梅知道刘小轩的心思呢?”闫立臣弹了弹烟灰说。 “立臣,雪梅的孩子还没起名字呢。明天,我和她说这事。看机会,我把小轩求咱们说媒的事都告诉雪梅,看雪梅说什么。”徐凤芝征求闫立臣的意见说。 “我看行。不管怎的,咱得对得起万昌。刘小轩也真不是玩意,吃着锅恋着盆。再说了,雪梅生孩子这么长时间别说来看看,就是打听也没打听。我看这小子把雪梅早就忘了。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姑怎么生了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真想再揍他一顿。”闫立臣越说越气愤,把烟狠狠地捻灭了。 “你就这点能耐!”徐凤芝躺下身子说。 “说说还不行呀?”闫立臣一把把徐凤芝搂在怀里用双手抚摸着妻子光滑的臀部。 “睡觉吧。”徐凤芝没有阻止闫立臣的行为闭上眼睛说。 闫立臣没有说话也闭上了眼睛,双手尽情地享受着徐凤芝酥软细腻的身子。 第二天吃过午饭,胡万昌到生产队去了,小东上学去了。胡万昌家的西屋炕上小力和小玲呼呼的睡着觉,两个人的小脸热得直淌汗。雪梅半敞着怀坐在东屋的炕沿上,看着孩子睡觉,脸上也流着汗。 “这天闷死人了,可能要下雨。”徐凤芝边说边走进了东屋。 雪梅赶紧把半露着前胸的上衣扣子系上,说:“姐,天这么热,你在家睡一觉多好,还来看我。”“妹子,我睡不着。”徐凤芝说完,端详起雪梅来。 “姐,你这是干嘛?”雪梅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妹子,我就是个女的。若是男的我非亲你一口不可。你长得真漂亮呀!别说你的俊脸蛋了,就你那对大奶子和会说话的眼睛就馋人。”徐凤芝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姐,你今天怎么了?”雪梅红着脸问。 “姐没怎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好看,高兴。”徐凤芝拍了雪梅肩膀一下。 “姐,你可别逗我了。” 雪梅也笑着说。“妹子,孩子起名字了吗?”“没有呢。”雪梅好像想起了什么回答徐凤芝的问话说。 “那也得先起个小名呀。”徐凤芝说。 雪梅把孩子的衣服整理一下,又特意用手拽了拽那个用红丝绒手绢改作的小枕头,说:“我想先叫小红。”“好听。”徐凤芝说完又追问一句,“有什么讲吗?”雪梅想:这个小枕头是用刘小轩送给我的红手绢做的,我能讲出来吗? “看我问的,小红小红,喜气呀!你说我多笨呢?”徐凤芝看出雪梅不想说出内情就自我解释说。 “姐姐就是姐姐,真聪明。”雪梅忙说。 “妹子,我问你一件事?”徐凤芝板着脸说。 “什么呀?”雪梅问。 “妹子,今天没外人。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保媒吗?”徐凤芝面孔严肃起来。 “不都是为了他吗?”雪梅反问道。 “谁?”徐凤芝追问道。 “胡大哥呀!还能有谁?”雪梅 低下了头。 “妹子,今天姐姐实话告诉你。” 接着,徐凤芝就从头到尾地把刘小轩找闫立臣帮雪梅保媒的事,说了一遍。 雪梅开始很惊讶,听着听着就哭了起来。徐凤芝看着哭成泪人似的雪梅,说:“ 妹子,小轩是爱你的。可他得面对现实。他有家有妻子。你说他能娶你吗?”“姐,我不想让他娶我,我和他生个孩子就知足了。可我现在心里真的放不下他呀!”雪梅抽搐着说。 “你放不下他。那你和万昌怎么过?你这不是害人吗?我和你姐夫怎么做人?”徐凤芝反问道。 “姐……”雪梅答不上来了。 “妹子,如果你还不死心。姐姐成全你,你当着刘小轩的面问问他现在喜不喜欢你?爱不爱你?”徐凤芝提高了嗓门说。 “你让我和小轩见面?”雪梅有些激动地说。 “不见面,你怎么知道他到底爱不爱你喜不喜你呢?”徐凤芝加重了语气说。 “我知道,小轩家现在还没孩子。我想让你帮忙把孩子送给他家。”雪梅祈求地看着徐凤芝说。 “雪梅,这可能吗?”徐凤芝看着天真的雪梅问。 “你和小轩说是我的意思,他一定能接收这个孩子的。”雪梅憧憬着说。 徐凤芝想了想对雪梅说:“这几天,我就把刘小轩找来,你当面和他说吧。”说完,徐凤芝就快步离开了胡万昌家。 雪梅看着徐凤芝远去的背影,心里充满 了期待。 第十一章 如今的刘小轩再也不是当初的刘小轩了。刘宝良为了避免陪斗陪游街,听了亲家孙玉贵的话对外就说卧床不起瘫痪了。其实,刘宝良的心理早就瘫痪了。自从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刘宝良总是提心吊胆过日子。每天看着满天飞的大字报,看着以前和自己一样的富裕的人不是被满街游斗就是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心里很恐怖;多亏有孙玉贵照应着少吃了不少苦头;再加上那次红卫兵搜家时,被踹了几脚,刘宝良的身体状况真的不行了。刘宝良再也不给人看病了,刘家只靠着刘小轩给人看病正生产队的卯子工分维持生活了。孙秀杰自从吃了母亲医院里那位省里来的医生开的中药,还真的怀孕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家里的活就少干多了。刘小轩的母亲虽然不敢表面念佛了,但整日总围着刘宝良转。刘小轩名副其实地成了家里的总管了。刘小轩每天忙里忙外,人也瘦了,精神头也没了,原本英俊的面庞苍老了许多,哪里还有想雪梅的心思呀。 这天快到中午了,刘小轩在灶堂旁烧火做饭。由于柴禾前一段时间被雨水淋湿了,总截柴不好烧。刚才火苗还着得很旺的呢,现在却灭了。刘小轩撅着屁股,脑袋几乎插进灶堂了,双手做喇叭状,鼓起腮帮子用力往灶堂里吹气,脸憋得通红,吹了十多次,灶堂里带有火星的柴禾才呼呼地着起火苗来。可刘小轩的脸却被灶堂灰和汗水搅和的泥灰弄成了黑包公。锅很快就冒起热气来了,刘小轩站起身,一手拿起锅盖,一手拿着勺子搅和几下锅里煮着的米饭,然后,又烧起火来。站在菜板旁边腆着大肚子切菜的孙秀杰心疼地说:“小轩,差不多了,别烧了。你洗洗脸去吧!一会我炒菜。”刘小轩用手背抹了抹已经脏黑黑的前额,说:“慢慢我就学会了。你别闪着身子,孩子在肚子里可受不了。”这时,闫立臣出现在门口。“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快进屋。”刘小轩往灶堂里紧添了几把柴禾说。 “我出门路过你们屯。我姑姑呢?”闫立臣看着腆着大肚子的孙秀杰问。 闫立臣很少到刘小轩家来,因为刘宝良在他心目中没什么好感:吝啬小气,不热情。闫立臣和孙秀杰还是刘小轩结婚那年见的一次面,所以有些陌生。 “是立臣大哥吧,快进屋。”孙秀杰打量闫立臣好一会,才放下手中的菜刀说。 “我妈,在屋呢。”刘小轩站起身往屋里让闫立臣。 闫立臣看着刘小轩的脸直笑,把刘小轩都笑懵了。“我说,小刘大夫,你怎么弄成这样像个鬼似的。快洗洗脸吧!别进屋把我姑姑吓着。”“忘了忘了。”刘小轩赶紧洗脸去了,闫立臣自己进东屋看姑姑去了。 吃过午饭,闫立臣对刘小轩说:“小轩,我爸爸这几天总念叨你和你妈。我看他是想你们了。现在看你爸离不开你妈了。你抓紧找时间看看我爸爸去。”刘小轩妈哭着说:“我也多年没看着你爸了。可你姑父病成这样,我走不开呀!”“姑,我爸身体好着呢!看看小轩心里乐乐就不再惦记你们了。回去,我和我爸说,你身体也很好的。”闫立臣哄着刘小轩妈说。 “大哥,我这几天抓紧去一趟。你看我家,这次去我是住不了了。”刘小轩说。 “还住什么?我爸爸看你一眼,心就踏实了。”闫立臣说完又和刘小轩妈唠了一会嗑就走了。 第三天早上,闫立臣家还没吃早饭,刘小轩就汗流浃背地进屋了。 “小轩,你怎么来这么早呀?”闫立臣问。 “今早上我们生产队的大车正好到你们前屯拉东西,我就坐车来了。”刘小轩接过徐凤芝递给的毛巾边擦着汗边说。 吃过饭,刘小轩和闫立臣父母唠了一会,就被闫立臣夫妻叫到西屋来了。 “小轩,雪梅生个小子。”徐凤芝说。 “孩子给人了吗?”刘小轩问。 “给谁呀?雪梅自己养呢!在说人家老胡可喜欢这个孩子了。白胖白胖的。”徐凤芝绘声绘色地说着。 “喜欢就好,雪梅也省心了。”刘小轩说。 “小轩,一会儿,我把雪梅找来,你俩见一面。”徐凤芝试探着说。 “嫂子,你可饶了我吧!可别让她来。”刘小轩双手摇晃着说。 在旁边抽烟的,一直盯着刘小轩的闫立臣插嘴说:“小轩,我看一提雪梅,你就害怕。男子大丈夫的,你怕什么?都过去的事了。”“大哥,大嫂,你们帮了我大忙,我记着。雪梅现在是有丈夫的人了。再说,我不想见她。”刘小轩低下头说。 “你为啥不想见她?”徐凤芝问。 “嫂子,我真后怕。这事是遇上了雪梅,没把我说出来。你说若是当初雪梅把我说出来了。我不早就完了。我的家,我的媳妇可怎么过呀?”刘小轩摊开双手继续说,“我真不该和雪梅……,哎!那晚上我真的不该喝那么多酒呀。”刘小轩有气无力地说着 .“小轩,雪梅现在只有一个要求。” 徐凤芝看是时候了就说。 刘小轩一愣神,问:“雪梅要求谁?”“要求你呀!”徐凤芝盯着刘小轩惨白的脸说。 “她嫁人了,孩子,老胡还喜欢养活。她还要求什么?我觉得我找你们给雪梅介绍这么好的男人,也算对雪梅够意思了。再说,我现在,哪有条件满足她的要求呀?”刘小轩激动地说。 “雪梅也没说朝你要什么,她就是想把这个孩子给你。”徐凤芝看了一眼闫立臣说。 “什么?把孩子给我?”刘小轩目瞪口呆。 “你是孩子的爸爸,不给你给谁?”闫立臣说。 刘小轩用手抓了抓蓬乱的头发,面色难看地说:“这,这……这不是难为我,要我的命吗?”“小轩,这是好事,你的孩子人家给你了。这怎么是要你的命呢?”徐凤芝不紧不慢地说。 刘小轩没有说话,自己到外屋地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仰着头,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大哥,大嫂,若是这样的话,我还得求你们帮我一件事。”刘小轩放下水瓢连嘴边的水迹都没来得及擦,说。 “我们欠你的,动不动就求我们。”闫立臣生气地说。 “看你的犟脾气。让小轩把话说完。”徐凤芝劝解着说。 “雪梅实在要把孩子给我,也可以。我求你们把孩子送给别人吧。”刘小轩象放下什么包袱似地说。 “你再说一遍!”闫立臣瞪着眼睛吼着说。 刘小轩看着闫立臣的样子,胆怯地说:“我也是没办法。秀杰都快要生了。再说,我把孩子抱回去,我怎么说呀?”“小轩,我看这样吧,一会儿,我把雪梅找来,你当面和她说。”徐凤芝说。 “嫂子,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见她。”刘小轩走到徐凤芝面前拦着说。 “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把雪梅玩出孩子来了,一甩了之。我告诉你实话,雪梅现在虽然嫁人了,可她的心里还想着你。”闫立臣火爆着说。 “这怎么可能?”刘小轩疑问道。 “好了,好了。小轩,今天你必须见雪梅一面,我去找她。”说完,徐凤芝就往屋外走。 刘小轩上前拦着徐凤芝,徐凤芝强硬地把刘小轩推到一边去了。 不一会儿,徐凤芝回来了,高雪梅也来了。闫立臣夫妻到东屋去了。屋里只剩下高雪梅和刘小轩了。刘小轩看着窗外没说话,雪梅上下打量着刘小轩,眼里闪着泪花。 “刘哥,你什么时候来的?”高雪梅先说话了。 刘小轩转过身看着雪梅,面无表情地说:“雪梅,我当初做错了事。我谢谢你为我做出的牺牲,为我吃的那些苦。我没办法,只好求我哥哥嫂子给你保媒。”雪梅打断刘小轩的话几乎哭着说:“刘哥,你别说了。”刘小轩抢着话继续说:“现在你嫁人了,我也有媳妇,再说,我媳妇都快要生小孩了。我知道我欠你的我无法偿还。可,你要把孩子给我。这不是害我吗?这和你当初把我说出去有什么两样?我这辈子不可饶恕的一件事,就是不该和你有那段情和有这个孩子。如果你不要这个孩子,你给人算了。”“刘哥,你说把孩子给人?你后悔了?你怪我不好吗?”雪梅好像不认识刘小轩一样看着刘小轩的脸问。 “不……不是这个意思,”刘小轩被雪梅的目光看得慌乱了。 “我真的爱你,真的喜欢你。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真正地爱过我,喜欢过我吗?”雪梅激动地问。 “雪梅,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们都是有家的人了。”刘小轩提高了嗓门说。 “什么意义?刘哥,我怀着孩子时别人说什么我都不管,我心里想的是你喜欢我,爱我的。你知道吗?你知道吗?”雪梅哭着说。 “孩子不是已经生下来了?我听说老胡也挺喜欢这个孩子。你现在过的不也挺好的吗?雪梅你不要生事了,好不好?”刘小轩放慢了语气说。 “我生事?刘哥,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我还以为你这次来是专程来看我的。可没想到你……”雪梅说不下去了。 “雪梅,我们要面对现实、我们当初感情冲动做错了事。现在不能再糊涂了。”刘小轩说。 “感情冲动?”雪梅看着刘小轩的好像自言自语地说,“你感情冲动?”“是的。我不成熟。我真的不该感情冲动。”刘小轩还在说。 雪梅萎缩在炕上大声地哭了起来,不再说话了。 闫立臣和徐凤芝听见西屋雪梅的哭声赶紧从东屋来到西屋。 “妹子,这是怎么了?”徐凤芝扶着雪梅问。 “姐,我回家。孩子还等着吃奶呢。”雪梅挣脱徐凤芝发疯似地跑出了屋。 “小轩,到底怎么回事呀?雪梅气成那样子?”徐凤芝问。 “没怎么地。”刘小轩低着头说。 “你和雪梅说绝情话了吧!”闫立臣阴阳怪气地说。 “大哥,我和她有什么情?我现在还敢和别的女人有情吗?我该走了。如果雪梅再找你们要把孩子给我。我求你们了,你们把孩子替我给个好一点的人家。”刘小轩说完到东屋和舅舅告个别就回家去了。 雪梅回家后,整整哭了三天,奶水都哭没了。胡万昌只好借只奶羊给孩子煮羊奶喝,孩子这才没饿着。雪梅对胡万昌的感激之情又加深了。 第十二章 玉米叶子黄了,天气渐渐地早晚凉了,月光透过窗帘照在雪梅的脸上。窗帘是雪梅前几天新挂上的。当时,胡万昌问雪梅:挂它做什么?雪梅回答说:晚上睡觉不方便。胡万昌没说什么。今晚,雪梅说什么也睡不着觉了。这些天,雪梅想通了许多事情。她和刘小轩的爱虽然是美好的,但那正如刘小轩说的 ……不能面对现实。想到刘小轩在徐凤芝家西屋说的那些话 ,雪梅后悔自己太天真了。刘小轩怎么能真正地长久地爱自己呢?他有家有妻子的,再说也要有孩子了,把孩子给刘小轩那更不可以的。雪梅想明白了,她理解刘小轩了。而现在自己面对的丈夫胡万昌却是那么的憨厚朴实能干,一心一意地关心爱护自己和孩子。雪梅已经从心里上接受胡万昌这个丈夫了。可,胡万昌还像以前那样和衣而睡。雪梅现在每晚都脱下外衣,穿着内衣睡觉。胡万昌却把脸转过去背对着她。雪梅从心里对胡万昌又敬佩三分。雪梅起身到外屋地尿桶去小便。当雪梅脱下内裤蹲下身子小便时,觉得身后的窗户外有动静。雪梅尿完尿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人正在窗外看她尿尿呢。雪梅吓得连内裤也没提起来,“妈呀!”一声就跑回屋去了,站在地上只打哆嗦。睡梦中的胡万昌被雪梅的叫声惊醒赶紧跳到地上问:“怎么了?”雪梅一把抱住胡万昌说:“大哥,有人偷看我尿尿。”“人呢?”胡万昌想往外闯。“大哥跑了。你别出去,我害怕!”雪梅把胡万昌抱得更紧了。胡万昌觉得前胸被软软的东西挤压着,女人特有的芳香扑鼻而来。胡万昌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雪梅凸起肥大的屁股上了。雪梅像触电似地更紧紧地抱着胡万昌。胡万昌呼吸急促了,大脑一片空白。他像火山喷发一样猛烈地吻着雪梅的唇,雪梅也紧紧的亲吻着胡万昌。两个结婚住在一铺炕上的夫妻终于真正地生活在一起了。雪梅在胡万昌有力的爱抚下幸福地呻吟着…… 第二天,胡万昌找到已是民兵连长的闫立臣说:“立臣,我有件事和你说。”胡万昌就把昨晚有人偷看雪梅尿尿的事对闫立臣说了。闫立臣当晚找了三个民兵成立了抓狼队。据闫立臣掌握,这个色狼不单单偷看女人上厕所,还偷看人家夫妻过性生活,还专门偷女人的内裤。巡逻了几个晚上也没什么效果,几个人坐下来分析色狼是谁。有人说:“我看猴子于文华像是色狼。”闫立臣一拍大腿说:“今晚,咱们就跟踪这个狗日的。”快秋收了,庄稼都成熟了。猴子于文华躺在自己负责看管的玉米地的窝棚里,美滋滋地哼着黄色小调,闭着眼睛回想着和前屯赵寡妇的美事。真她妈的骚啊!猴子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说出口来。割完地就没这美事了,自己还得去享受一次。于文华想到这里,脱下上衣,把两个袖子系上死扣,就在玉米地里掰起玉米棒子来。不一会儿,于文华扛起装满的玉米棒的上衣就上前屯的赵寡妇家去了。 守在十字路口的闫立臣等人看着于文华出了玉米地就在后边偷偷跟着。在前屯后趟街最东头的三间房前,于文华停下了脚步,左右看了看,上前敲了敲窗户。屋里有个女人喊道:“谁呀?深更半夜的,搅和老娘的美梦。”“我,猴子。开门呢?”于文华小声说。 “你这死鬼怎么才来?”女人说着。 不一会儿,屋门开了,于文华一闪身就进了屋。闫立臣几个人也悄悄地跟进院子,蹲在窗户下听屋里的动静。 “这几天队上成立了巡逻队,我不敢来。”于文华说。 “不敢来,还来!”女人撒娇着说。 “想你呀!”于文华脱衣服上炕了。 “去。”女人一边推于文华一边说。 “天快亮了,一刻值千金呢。”于文华笑着说。 “你他妈的,一次就拿那点玉米和老娘睡。你把我当什么了?”女人生气地说。 “过两天我再给你送,好吧。来吧!”于文华说完就把女人按在炕上。 “上一边去。”女人半推半就地说。 “你就是比我老婆会玩。”于文华笑嘻嘻地说着。 窗外闫立臣这个气呀,好你个于文华猴子竟敢拿生产队的玉米玩女人。 “猴子,你他妈的,给我出来!”闫立臣站起来用手电往屋里照着。 两个男女白花花的裸体性交图映入闫立臣等人的眼帘,闫立臣闭上手电。于文华吓得赶紧从女人身上下来,慌慌张张地穿着衣服。赵寡妇说:“这是什么事呀?老娘愿意。”闫立臣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今天老子给你留个面子。不然,把你抓去一起游街。你这个破鞋。”赵寡妇蔫了。 生产队的会议室里,猴子于文华跪在地上,闫立臣等人围在他身边。 “猴子,你他妈的,给我如实交代,不然,我饶不了你!”闫立臣大声骂道。 “连长,我一共到赵寡妇家去三次,每次就给她三十根玉米棒子。我错了。你怎么办我都可以,就是别打我。”猴子哀求着说。 “少他妈的来这一套。你都到谁家偷看女人了?你偷多少女人的内裤?”闫立臣审问着。 “连长,我真的没有呀!”于文华哭着说。 闫立臣审问了一会儿,于文华也没承认。闫立臣让民兵把猴子绑上轮流看着,准备明天向老队长报告。 第二天早上,于文华对闫立臣说:“连长,我戴罪立功可以吗?”“你干嘛?”闫立臣瞪了一眼于文华说。 “连长,我揭发检举。我知道你说的色狼是谁。”于文华急切地说。 闫立臣兴奋地说:“猴子,你如果说准了。游街的事就免了。扣你工分赔偿队上损失。”于文华就在闫立臣的耳边嘀咕起来了。 闫立臣听完后对于文华说:“你若是冤枉好人。我罪加一等收拾你。”闫立臣和几个民兵带着于文华来到生产队的马圈。正好喂马的张罗锅没在。闫立臣在马圈里四处查找着。一个民兵从一堆马料下边拽出一个破旧的木箱子来,闫立臣上前打开箱子,里边花花绿绿都是女人的内裤。闫立臣马上把箱子盖上送回原地用马料再盖好。几个人就出了马圈来到会议室,闫立臣问于文华说:“你怎么知道张罗锅干这事呢?”于文华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头几年,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张罗锅在马圈里摸马鸡巴玩。我就逗他说:哪天我给你找给女人你玩玩,你给点马料就行。张罗锅就问我玩过多少女人,怎么玩的。我当时就和他忽悠开了。你说他怎么了?听得口水都流出来了,鸡巴杠杠硬。我那时就想张罗锅一定是个色狼。只是没条件,不敢找女人,就拿马玩。昨晚听闫连长问我偷看女人和偷女人内裤的事,我就想可能是张罗锅 干的。所以,所以我建议搜马圈。真没想到张罗锅还他妈的有这口神瘾。”“连长,张罗锅回来了。”站在门口看着马圈的民兵说。 “走,抓这个深藏的大色狼去!”闫立臣大喊着。 张罗锅见闫立臣几个人怒气冲冲地站在他面前,眯着眼笑嘻嘻地说:“用马呀?闫连长。”“用你妈了x!”闫立臣骂道。 “怎么张嘴就骂人呢?”张罗锅莫名其妙地问。 “张罗锅子,你把你做的好事说了吧。省得老子替你背黑锅。”于文华上前说道。 “什么好事?”张罗锅紧张地说。 “你看看这是什么?”闫立臣指着一个民兵从马料里拽出的木箱子说。 张罗锅一看木箱子傻眼了,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了,给闫立臣等人直磕头说:“我不是人,我不该偷这些东西。”“你他妈的老实交代,你到底头看了多少女人?”闫立臣厉声问道。 张罗过如实交代了自己偷看雪梅等一些女人上厕所和一些夫妻过性生活以及偷女人内裤的事。闫立臣让民兵把张罗锅捆上准备向老队长报告后交给公安机关。张罗锅祈求着说:“立臣,你让我回家看看我的家人一眼好吗?”闫立臣想了想就让民兵押着张罗锅回家去了。当民兵押着张罗锅路过街上那口老井旁时,张罗锅乘人不备一头就扎到井里去了 。大家伙打捞了半天 ,才把张罗锅捞上来,可人早就死了。 老队长让人把这口井填堵上,在旁边又打了口新井。新井的水甘甜可口,水质清澈。 新井打好那天晚上,胡万昌搂着光着身子的雪梅,在被窝里给孩子起了个名字……胡水。 第十三章 天气渐渐冷了,地上覆盖着一层白蒙蒙的霜,一堆堆上场的庄稼仿佛罩上了一层层白色的网,在东方鱼肚白光的照射下,那白网下面挂在庄稼上的水珠闪着晶莹的光。偶尔有几群寻食的鸟雀扑楞楞从几个庄稼垛下边的角落里惊慌飞起,在场院上空盘旋几圈后又一起向下落在另一处的庄稼垛的下边的角落里。场院上有些人在有说有笑的搬运着金黄的玉米,有些人有节奏地向天空扬着刚刚打压过的掺有豆皮子的黄豆,有些人忙碌地往车上搬运着整麻袋的粮食,有些人高声吆喝着骡马……真是一幅生机勃勃的丰收图画。 老队长田喜春倒背着双手站在更夫房顶旁边的高岗上注视着场院,右胳膊上带着写有民兵二字红色袖标的闫立臣站在旁边。老队长对闫立臣说:“你这个民兵连长一定要坚守岗位,还有十多天时间粮食就都入库了。一定要注意防火,防盗。加强巡逻!” 闫立臣转过身看着老队长的眼睛严肃地说:“只要有我在,绝对保障粮食的安全!” 老队长笑了笑说:“我的民兵连长马虎不得呀!” 说完,老队长就沿着土台阶向下走到场院里去了。 快到晌午的时候,闫立臣和几个民兵在场院门口正着钉四个写着“严禁烟火”大红字的醒目木牌子,徐凤芝和几名妇女跳着装满伙食篮子有说有笑地走进场院。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开饭了!”,忙碌的人们相继放下手中的活计向伙食筐走来。于是,徐凤芝等几名妇女就开始给大家打菜盛饭,有的人蹲在地上低着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有的人靠着庄稼垛站着细嚼慢咽地吃着,有的人盘着腿坐在地上边说笑边吃着……徐凤芝看着吃饭的人里没有胡万昌,就放下手里的饭勺子,在场院里四处找。徐凤芝走到一垛高粱垛前就听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随着声音走去,只见一个人弓着腰正在修理着石头磙子上的横木架子。 “我的大哥呀?人家都快吃完饭了。你怎么还不去吃呀?”徐凤芝快步走到这个人的面前说。 那个人没有放下手中的活计仍低着头忙碌着,说:“弟妹,等着使用呢。我忙完了就去吃。” “万昌大哥,你忙吧!”徐凤芝说完就往回走。 不一会,徐凤芝就一手端着一碗高粱米饭,一手端着一碗炖大豆腐走到了胡万昌面前,说:“大哥,你就当休息了。快吃吧。” 胡万昌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用手背擦擦额头的汗水,不好意思地说:“真麻烦你了。”然后,从徐凤芝手里接过饭碗吃了起来。徐凤芝看胡万昌囫囵吞枣地吃着,不由得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胡万昌很快就把两碗饭菜扒拉到肚子里去了。他用手抹了抹嘴角,说:“弟妹,你说我家胡水怎么不胖呢?” 徐凤芝心里想:刘小轩精瘦精瘦的,小胡水长得像刘小轩,小胡水能胖吗?但她嘴上却说:“小孩子嘛,有的胖有的瘦。只要不生病就好!” 胡万昌兴奋地说:“这小家伙,可灵气了。我家人都喜欢他。” “我妹子不但长好看,还聪明,生的孩子一定灵气的。”徐凤芝得意地说。 “弟妹,明天你去说说雪梅。我家现在猪、鸡鸭鹅、狗,没有她不养的。我在生产队忙罗一天,她在家里不但做饭经管四个孩子,还得喂养那些活物。我拦也拦不了,劝也劝不住。我真怕把她累坏了。”胡万昌说完又拿起木匠工具干起活来。 “大哥,我没骗你吧。我妹子是个要强的人,能干这呢!你家的日子以后就瞧好吧!”徐凤芝说完拿着碗筷就走了。 晚上,徐凤芝给场院干活的人们送完晚饭后,没回家就到胡万昌家来了。身后背着孩子的高雪梅正在给猪煮猪食,见徐凤芝来了,赶紧让徐凤芝进屋坐。徐凤芝上前亲了亲小胡水白白的脸蛋说:“这孩子越来越出息。妹子我帮你忙一会。” 雪梅从徐凤芝手里抢下猪食桶说:“大姐 ,不用你。” 这时,胡万昌家猪圈里那头黑白花猪一边哼唧哼唧地叫着,一边把猪圈门拱得噼里啪啦直响。 徐凤芝笑着说:“妹子,猪饿得快跳圈了。快给我吧!”说完她就把猪食桶抢了过去,从锅里往外掏着煮熟的灰灰菜,一股发酵味弥漫开来。雪梅轻轻拍了背上的孩子几下,然后,走到猪圈前双手将猪圈门板慢慢拽起,那头黑白花猪猛地往外一窜,差点没把雪梅撞到,晃着尾巴子嘎子噶直叫唤地跑到已经倒满猪食的木槽子处,大口大口地吞噬着灰灰菜。徐凤芝看着猪欢快地吃着,便对雪梅说:“明天,你把猪交给生产队的猪管,集体放养得了。” 雪梅往猪食槽子里放把谷糠,说:“灰灰菜,我和万昌秋天时没少存。若是集体放养还得花工分。我在家经管得了。大姐,过年杀猪请客可少不了你呀。” 这时,黄狗夹着尾巴跑过来舔猪食槽子里的汤,黑白花猪用长嘴拱了它一下。黄狗呲着雪白的尖牙,低声叫了几下就去追撵院子里那些鸡鸭鹅了。徐凤芝看着扇动着翅膀嘎嘎叫的鸡鸭鹅,对雪梅说:“妹子,这家让你经管得好热闹呀!万昌心疼你,怕你累着。” “我不能拽万昌的后腿。”雪梅又往猪食槽子里放了些谷糠说。 “妹子,那几个孩子和你处得怎么样?”徐凤芝看着西屋炕上玩耍的三个孩子说。 “这三个孩子可听话了,对我可亲了。前几天,万昌让他们管我叫妈。孩子们叫得我怪不好意思的。”雪梅高兴地说着。 “妹子,姐姐这个媒保得怎样?”徐凤芝笑着问雪梅。 “大姐……”雪梅红着脸说。 “妹子怎么了?”徐凤芝有些奇怪地问。 “我想和万昌说实情。”雪梅一本正经地说。 “妹子,你可别。那样我和你姐夫可就完了。”徐凤芝上前拽着雪梅的胳膊说。 “大姐,我总觉得不和万昌说实话,我像是在欺骗他。”雪梅哽咽着说。 “妹子,我求你了。你不为我和你姐夫着想,不为刘小轩着想,也得为胡水着想吧。万一,万昌知道实情以后和胡水说了。那可怎么办呢?”徐凤芝另一只手也拽着雪梅的胳膊说。 雪梅不说话了,抬头看着天上刚出现的几颗亮星星出神。胡水在雪梅后背上睡着了。 “大姐,万昌是个好人。我相信他以后不会告诉胡水的。”雪梅看着徐凤芝的脸说。 “妹子,当初姐是为你和孩子说谎的,可是以后……”徐凤芝收回双手先是无力的说,最后叹了一口气说不下去了。 雪梅看着徐凤芝为难的样子,摇了摇头说:“姐,你记着:这辈子我都不会和万昌说的。”沉默了一会,雪梅又说:“胡水的爸爸就是万昌。不管到甚么时候我们都不让胡水知道真相。好吗?” 徐凤芝眼睛发亮地看着雪梅,说:“妹子,你说的太对了!胡水的爸爸永远都是胡万昌。 第十四章 刘宝良死了,刘宝良是着急上火死的,更确切地说刘宝良是被刘小轩气死的。 孙秀杰生了龙凤胎刚满月那天上午,徐凤芝坐着闫立臣赶着一匹马拉着的雪爬犁到刘小轩家给孙秀杰下奶。雪爬犁刚在刘小轩家门前停下,徐凤芝就从爬犁上蹦了下来,她先在雪地上跺了跺几下有些麻木的脚,整理一下肥厚的棉衣。然后,她从爬犁上的棉被里拿出一筐红皮鸡蛋朝刘小轩家屋门走去。刘小轩和他妈早就迎出了门。满面笑容的徐凤芝对刘小轩妈说:“姑姑,大喜呀!又抱孙子又抱孙女。” 刘小轩妈笑呵呵地说:“秀杰会生。” “嫂子快进屋吧!天太冷了。”刘小轩高兴地说。 “你真有福气!”徐凤芝看着刘小轩说。 刘小轩妈要接过鸡蛋筐,徐凤芝没给。于是,她们就先后进屋了。刘小轩上前和刚把马拴在路旁大柳树树干上闫立臣打着招呼。徐凤芝把鸡蛋筐放在外屋地的锅台上,还没进屋就对屋内的孙秀杰说:“小轩媳妇,我先暖暖身子,一会进屋看你和孩子。” 头上裹着花头巾的孙秀杰赶紧放下手中的尿布,下地开着屋门露出半个身子对徐凤芝说:“嫂子,没事的,快进屋。” 孙秀杰生完孩子后,王春燕来看她时特意嘱咐说:两个月内别出屋,特别天冷千万别出屋。不然的话要做病的。所以,孙秀杰自从生完孩子到现在始终没出屋。 徐凤芝上前用双手推着门,说:“弟妹,你先上炕,别凉着。我马上就进屋。” 孙秀杰让了几次,徐凤芝这才和刘小轩妈进了屋。徐凤芝端详一会孙秀杰一本正经地说:“弟妹胖了。” 孙秀杰怀疑地问:“真的吗?” “我还能说谎。”徐凤芝撇撇嘴笑着说。 两个孩子在襁褓里静静地睡着,徐凤芝低着头细心地看着,说:“弟妹,你真会生呀!龙凤胎不说,小子像小轩,姑娘像你。” 孙秀杰幸福地笑了。徐凤芝问奶水够不够吃,又问了问孩子累不累人。孙秀杰一边整理着尿布一边答应着。徐凤芝接着就说孙秀杰命好,夸奖刘小轩如何如何好来了,把孙秀杰说得呵呵乐个不停。 闫立臣和刘小轩走进刘宝良住的屋里,面色青灰的刘宝良向和他问好的闫立臣摆了摆手示意闫立臣坐下。闫立臣看着以前魁梧的刘宝良消瘦的身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刘宝良以前对闫立臣虽然很冷淡,但毕竟是姑父呀!闫立臣用手拿起一只木拐杖问刘宝良:“姑父,你腿不好使吗?” 刘宝良吐字不清地说:“最近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腿有点不听使唤。小轩就给我买了一只拐杖,自己走路方便。” 刘小轩插嘴说道:“老爷子,好像得中风了。” 徐凤芝帮着把午饭做好了。刘小轩对闫立臣说:“大哥,今天咱哥俩好好喝喝。天冷家也没什么事,你和嫂子就住下吧。” 闫立臣豪气地说:“喝点就喝点。我看看你小子酒量长了没有。住是不行的,你二舅在家该惦记了。” 于是,刘小轩就从柜里拿出一瓶多年积攒下来的白酒和闫立臣喝了起来。徐凤芝等三个女人很快就吃完饭回屋唠嗑去了,刘宝良也拄着拐杖回屋去了。饭桌上只剩下有点醉意的闫立臣和刘小轩,闫立臣吃了口菜后,用筷子指点着刘小轩 说:“哥们,你说哥哥我够不够意思?” 脸色有些白的刘小轩右手端着装酒的白茶缸子,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闫立臣,认真地听着。闫立臣又喝了一口酒把酒杯重重地放在饭桌上,刘小轩乘机往前一递右手的酒杯,说:“大哥,你永远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佩服你。来,我敬你一口。”闫立臣眯着眼睛拿起酒杯和刘小轩的酒杯碰了一下。接着,两个人仰脖各自喝了一大口酒。 “兄弟,你太有福气了!两个女人都给你生儿子了。我比不了你呀!”闫立臣晃了晃头说。 “大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只有秀杰和两个孩子。”刘小轩舌头有些短了,但头脑还是清醒地说。 “你呀!真是没良心。你说过去就过去了?人家雪梅为你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上下牙一碰就过去了。”闫立臣白了刘小轩一眼愤愤地说。 刘小轩见闫立臣提雪梅就岔开话题说:“大哥,你们生产队今年一工分值多少钱?” “你小子别和我整事。值多少钱和你有什么关系。人家雪梅现在活的太幸福了。不信你现在和她过日子,雪梅还不干呢!”说完,闫立臣又喝了一口酒。 刘小轩见闫立臣还说雪梅赶紧说:“大哥,我上厕所去。”然后,他就出屋了。 这时,刘宝良拄着拐杖出现在闫立臣身旁,他先往闫立臣酒杯里倒了点酒,然后说:“立臣,天冷多喝点。” 闫立臣赶紧摇晃着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吞吞吐吐地说:“姑父,你有病我就不敬你酒了。我小时候淘气,你骂我打我都是对我好。我祝你老长寿。”说完,一仰脖酒杯里的酒都喝了。 “立臣,你刚才说得雪梅是谁呀?”刘宝良不动声色地问。 “就是让小轩搞出孩子那个。。。。。。”闫立臣虽然有点醉了,但知道自己说走嘴了,赶紧打住话不说了。刘宝良刚才已经偷听闫立臣和刘小轩说的话了。现在一听闫立臣这么一说,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于是,刘宝良拄着拐连和闫立臣招呼都没打就回屋躺在炕上发起呆来了。 闫立臣吃完饭睡了一觉,酒醒了。他知道自己刚才和刘宝良说了不该说的话,知道自己惹祸了。于是,他就催促徐凤芝回家。 闫立臣夫妻走了以后,刘宝良把刘小轩喊到身边并让刘小轩把屋门挂上。刘小轩觉得不对劲,但也没问。 “小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背着我呀?”刘宝良压着火气试探地问。 “爸,你就安心养病,别问这问那乱操心了。”刘小轩劝解地说。 “你小子这段时间总这样和我说话,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爸吗?”刘宝良生气地说。 “我没别的意思,家里事你就别管了。你得的中风很厉害的,不许再生气操心了。我会经管好家的,你就放心吧。”刘小轩解释着。 “我放心?我能放心吗?我问你:雪梅是谁?她生的孩子是不是你的?”刘宝良语气火爆地问。 刘小轩呆呆地愣在那里了。完了,爸爸终于知道我和雪梅的事了,这不要了老头的命了吗?这一定是闫立臣嘴大舌长把事情说漏了。刘小轩太了解刘宝良了:心里放不下事;不但胆小,还多虑。刘小轩镇定一下辩解地说:“我不知道谁是雪梅,什么孩子,我不清楚。” “小轩,爸爸老了。你也欺骗我。一切我都清楚,今天你把事给我说明白了。”刘宝良喘着粗气说。 “爸,你就养病得了。我不认识雪梅。没什么别的是我睡觉去了。”说完,刘小轩就去开门,想走。 “你。。。。。。”刘宝良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过了一会,他见刘小轩站在门口没动,就接着说:“孩子,这些年你在外边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我告诉你,咱们老刘家祖辈都是正经人,没有寻花问柳的。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你懂不懂?”刘宝良越说越激动,“你和别的女人在外边还生个孩子,你真有能耐呀!你说这事要是让你媳妇和娘家人知道了,有什么后果吗?这些年咱们这个家和我的命不都多亏人家了。你呀,你呀,老刘家怎么出了你这个没出息不要脸的东西!”刘宝良气得躺在炕上喘着粗气,两眼看着棚顶不再说话了。 “爸,事都过去了,你生气也没用的。我也知道错了。现在不是没事了吗?”刘小轩低着头懊悔着说。 “你太天你真了。纸里包不住火,雪里埋不住死孩子。以后那个孩子找上门来你怎么办?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放?”刘宝良用哆哆嗦嗦的手指指着刘小轩说。 “到时候我有话说和你没关系。爸,你好好养病吧。”刘小轩说完逃命似地出了屋。 刘宝良看着刘小轩的背影无力地摇了摇头,气得说不出来话了,心里却开锅了。刘小轩是刘宝良一天天看着长大的,一言一行都是刘宝良教的。可他为何在外边干了给刘家丢这么大脸的伤风败俗事呢?刘宝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刘宝良想的更多的是孙玉贵夫妻若是知道这事可怎么办呢?王春燕那个厉害劲。。。。。。刘宝良都不敢往下想了。 刘宝良已经两天没吃没喝了,和谁也不说话,两眼无神,嘴唇干裂。刘宝良是受过几次打击和惊吓的,心理早就有阴影了。他担心刘小轩,担心这个家,再加上这两天刘小轩躲着他。刘宝良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一家之主的地位了,自己以后活着只有吃饭和 难受的份了。就这样由于急火攻心再加上本身得了中风病,在闫立臣走后的第五天早上刘宝良死在炕上了。 刘小轩身穿重孝衣跪在装有刘宝良尸体的红色棺材前烧着纸钱。他心里清楚刘宝良是跟自己着急上火死的。刘宝良的音容笑貌和对刘小轩关心爱护的情景在刘小轩的脑海里不断地萦绕。刘小轩的眼泪都哭干了,他后悔不该躲着刘宝良,后悔自己做的事。他又想到雪梅和那个他没见过的孩子。他后悔不该和雪梅好更不该让雪梅生下那个孩子。如果当初给雪梅开些坠胎药吃。这些事就没有了,爸爸也不会死的这么早。他后悔自己太幼稚,太不成熟。刘小轩心里渐渐有了恨雪梅和那个孩子的念头。 按阴阳先生的意思,上午十点,装着刘宝良尸体的棺材被埋在屯子北边树林里老刘家祖坟圈子里了。 过了几天,刘小轩给儿子起名叫刘天宾,给女儿起名字叫刘唤春。 第十五章 春去春又来,花落花又开。摧残中国人民的文化大革命在中国人民的挣扎声中,被狂风暴雨席卷走了,一小撮祸国殃民的“四人帮”反党反革命集团也在惊天动地的雷鸣声中被劈倒了。中国这条几经磨难的巨龙渐渐地醒来,仰天长啸,正运足神气,准备腾飞于世界前列。中国的一切都在变,不论是城市还是乡村到处呈现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农民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农民的生活环境和条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胡万昌现在已经是六个孩子的父亲了。胡万昌和雪梅结合到一起后,夫妻恩恩爱爱。在胡水出生后的第二年,雪梅又给胡万昌生个儿子胡海。隔了两年,雪梅又生个和雪梅相像的俊姑娘胡琼。在这些孩子中,胡万昌最喜欢的还是胡水。胡水不但聪明伶俐,还非常有眼力见会来事。每当胡万昌坐下来,还没等说话呢,胡水就把烟口袋递了过去;胡万昌刚卷好烟,胡水就把火柴滑着了给胡万昌点起烟来。每当这个时候,胡万昌总是轻轻地拍拍胡水的脑袋,笑呵呵地看着胡水。胡水则像猫似地温顺地趴在胡万昌的肩膀上,两手搂着胡万昌的脖子,细嫩的小脸贴着胡万昌刮得泛着青光的脸,胡万昌幸福地抽着烟。最让胡万昌喜爱胡水的是:胡水非常喜欢模仿,学什么像什么。胡水喜欢看书,听收音机,看电影。有时候为了看一本小人书,胡水会帮有小人书的人干许多活;有时候为了听一段相声和评书,胡水会蹲在有收音机人家的窗户下偷听或站在广播大喇叭的附近听;有时候为了看一部电影会和屯里人走出七、八里地到别的村屯去看。 胡水十岁那年,离家八里地的三道梁子屯放电影《洪湖赤卫队》,胡水和几个小朋友还有几个大人徒步去看。电影开演前,放映员用舌头打着快板的声音说了一段快板:竹板一打响呱呱,白色荧幕中间挂,两个木杆绳四条,大家一定要把安全事情记得牢。。。。。。,接着说了一些防盗防火的知识。胡水早就把这些话记在心里,也跟着说了起来,不时地引起周边的人们看他。电影放完后,像海水退潮的人们,在招呼同伴的喊声中散开了。人群把胡水和本屯的人冲散了。还好明月当空,胡水跟着几个人往前走,同时津津有味地听他们谈论着电影里的人物。到了一个屯子,这几个人四散开了,各自回家去了。胡水愣住一会,他四处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他凭着皎洁的月光,沿着大道就往前走去。出了屯子,胡水有点害怕。他总觉得身后有动静,但他不敢回头。于是,胡水就大声唱起电影里的歌曲来了。后来胡水干脆跑了起来,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嘴里哼哼唧唧的唱了些什么。他跑进一个屯子,仔细一看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胡水彻底害怕了,他心里隐隐约约知道自己走错路了。他想哭,但他一想到电影《闪闪红星》里的潘东子,就胆子大了起来。他沿着路继续往前走着。这时,一条狗汪汪汪叫着,从后面追了上来。胡水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紧紧地攥在手里,石头都被他攥湿了。那条狗离胡水有五、六米时,胡水把石头向狗打去,那条狗往旁边一跳,躲开了。接着,它往回跑了十多米站住了,静静地看着胡水。胡水大喊一声:“你这狗东西,再追我,我打死你!我是革命战士潘东子。”说完,胡水接着往前走。可那条狗又追了上来。胡水又捡起石头打了过去,狗又跑回去了。就这样,反反复复几次,胡水才走出半里多路,狗还在后边跟着。胡水在地上再也找不到任何能打狗的东西了。胡水急中生智,每当狗跟近时,他弯下腰,然后,猛地站起来,空着手朝狗打去。开始,狗也往回跑。后来,狗也发现胡水什么也没撇,自己上当了。于是,狗跟的更近了。胡水这下可害怕坏了,汗水将衣服都阴湿了。胡水几乎小跑起来,狗小心地跟着,离胡水更近了。胡水边往前跑,边设想着如何像电影里的少年英雄和敌人打斗那样和狗厮打。前边路旁有一棵大榆树,胡水就朝榆树跑了过去。狗也跟了过来。胡水一想:上树吧。胡水施展开平日里和小朋友上树掏鸟窝摸鸟蛋的本领,三五下就爬到离地两米多高的一个大粗树丫子上了。那条狗往树上蹿了几下,都失败了,围着树转了几圈,蹲在树下伸着舌头,喘着粗气,仰着头看着树上的胡水,两只眼睛发着绿光。胡水骑在树枝上,用一只手向狗摇摆着,笑嘻嘻地说:“完蛋了吧!有种的你上来。我革命战士潘东子不怕你。”接着,胡水抬起头看了看枝繁叶茂的树顶,心想:“你若是上来,我还往上爬。”狗在树下蹲了一会,汪汪汪地叫了几声,好像再说:“你厉害!”。然后,这条狗摇着尾巴朝来的方向跑了回去。胡水没敢下树,他解下腰带将自己的双腿绑在树杆上,双手抱着树杆,等着天亮。 胡万昌和雪梅在睡觉前见经常 在晚上和小伙伴玩捉迷藏的胡水还没回来,心里发毛了。胡万昌对雪梅说:“这孩子,今天怎么还没回来呀?我出去找找。” 雪梅埋怨地说:“这孩子玩疯了。什么时候还不回家。” “你放心,没什么事的。”说完,胡万昌出屋就到经常和胡水在一起玩的小伙伴家找胡水去了。 找了几家,都说不知道胡水干什么去了。后来找到小狗蛋家,小狗蛋告诉胡万昌晚上和胡水到三道梁子看电影,散场时没见到胡水。胡万昌赶紧回到家把胡东和胡玲喊了起来又找到几个要好的邻居,在没有惊动雪梅的情况下,乘着月色朝三道梁子屯赶去。他们边走边喊着胡水,可到了三道梁子也没找到胡水。电影场地上,电影布在两个木杆的守卫下,有节奏地起伏着。胡万昌有点发傻了。胡东对胡万昌说:“爸,弟弟是不是走错道了?”胡万昌以前来过三道梁子屯几次,对屯子周边的环境比较熟悉,三道梁子除了通往胡万昌家的路还有两条路。于是,胡万昌就把跟来的人分成两路,一路由胡万昌领着,另一路由胡东领着。胡万昌边走边喊着胡水的名字。很快他们就走到了一个屯子。胡万昌敲开几家门问了问,可是都没有胡水的下落。胡万昌心里想:如果胡水在别人家住下你就安全了。天亮了,胡水自己就能回家,就怕路上出事。于是,胡万昌决定还是沿路找下去。这个屯只有两条路通往外屯子,一条是胡万昌来时的路,一条路向前通往外屯,胡万昌沿着这条路向前寻找着。胡万昌的嗓子都喊哑了。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胡万昌背靠着树身,喘着粗气对其他人说:“现在也没有狼了。这孩子上哪去了呢?”其他人劝解着胡万昌。胡万昌都急哭了。一个人对胡万昌说:“大哥,胡水这孩子聪明着呢。没什么事的。”胡万昌哭着说:“你们不知道呀,这个孩子每次看完电影回来都给我讲。有时一讲就是半宿。”胡万昌擦了擦眼睛大声地哭喊着:“胡水呀!你上哪去了?我的孩子。” 说来也巧,胡万昌靠着的这棵大榆树就是胡水把自己绑在树上那棵。胡水刚才抱着树杆看着天上的月亮,盼着天亮,不一会,就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也成了洪湖赤卫队员和刘闯一起拿着大刀杀敌人。忽然,胡水被喊声惊醒了。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往树下看了看,见站着几个人,竖起耳朵仔细一听是胡万昌的声音。胡水大声喊到:“爸爸,我在这。”胡万昌等人被喊声吓了一跳,仰着脖子往上看,见一个小孩骑在树上。胡万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了一句:“是胡水吗?”胡水活动了一下四肢,边解下绑着双腿的腰带边说:“爸爸,你们怎么来了?”胡万昌笑着说:“胡水你可吓坏我了。” 胡水麻利地从树上下来,还没等落地,胡万昌拦腰就把胡水抱住,在胡水的脸上狠狠地亲了几口。接着,胡万昌就把胡水放在自己的脖颈上笑呵呵地问:“你怎么上树了?”胡水就绘声绘色地把迷路被狗追的过程像讲评书一样学了一遍,逗得胡万昌几个人哈哈大笑。从此,胡万昌更加疼爱胡水了。去年,胡万昌家收入不错。雪梅张罗着给已经二十三岁的胡东结婚。胡东是自由恋爱,对象是于文华的女儿于波。开始胡万昌说什么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因为于文华人品不好。雪梅看胡东和于波两人真心相爱,人又般配,就劝说胡万昌不要管孩子的婚事,让孩子自己做主。胡万昌最后同意这门亲事了。为此,胡东心里十分感激雪梅。在雪梅的张罗下,胡东结婚的日子 定在五月一日。 第十六章 清明节一过,阳光格外灿烂,天暖融融的,风儿和顺,草色遥看近却无。人们相继来到野外放风筝。一时间,五彩缤纷的风筝漫天飘飞,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胡万昌一家人在这个放风筝的旺季忙开了。胡万昌将买回的竹片用水浸了,当竹片软身了,再用快刀将竹片破开,用刀把破开来的细竹片刮得光光的滑滑的,再根据风筝样式的要求把细竹条用火烤成各式各样的形状;然后,用细绳把这些竹片组扎成对称轴式的各种图案骨架。雪梅则用七色纸把胡万昌组扎成的图案骨架裱糊好。风筝好不好看除了胡万昌组扎的图案外,还要看雪梅裱糊风筝时纸张的色彩搭配。这些年来,雪梅从胡万昌身上学到不少手艺。但裱糊风筝的色彩搭配,雪梅是按自己的审美标准的。所以,雪梅裱糊的风筝更鲜活新颖好看。每当雪梅裱糊完一款风筝,胡万昌都会用双手举起来,用他那量尺一般的眼神上下左右瞄了瞄,嘴角一笑,就算合格了。最后,胡万昌再给风筝安装个主管平衡的尾巴。这样,一款风筝就算做完了。人们只要把风筝用线辘上的丝线一系就可以放飞了。胡东等几个孩子给胡万昌和雪梅打下手,帮着忙活。 这天雪梅身背着花花绿绿的十多款风筝到红旗乡集市上去卖。由于集市上卖风筝的只有雪梅一份,再加上胡万昌家制作的风筝图案好、质量好,快到中午时 ,雪梅就把风筝卖没了。雪梅买了些纸张就往家返。 当雪梅路过集市旁的一家小吃部时,身着深蓝色西服,扎系着花领带,有些发福的于文华快步从小吃部屋里跑了出来。 “这不是亲家母吗?”于文华嬉皮笑脸地要拽雪梅的手。 雪梅被吓了一跳,忙躲开于文华伸过来的手,缓过神来说:“亲家,你咋在这?吓了我一跳。” 于文华尴尬地把手往回一缩,同时,双手就势往两边一扬,仰着脸笑着说:“来了两个朋友喝点酒。亲家母,你赶上了,走进屋吃点饭吧。”说完,于文华上前就拽雪梅的胳膊,雪梅只觉得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亲家,我家有事,改天的。”雪梅推开了于文华的手。 “亲家母,这也不是我特意请你,既然赶上了,就吃一口吧。”于文华红着脸说。 雪梅见于文华不太高兴,忙说:“亲家,你们吃吧。我一个女人家也不会喝酒,不合适的。” “你不给我面子?”于文华歪着脑袋问。 这时,路两旁的人们都围观过来了。雪梅心里想:胡东和于波快结婚了。如果,自己不进屋吃饭,会得罪于文华,以后的一些事情不好办。另外,会惹来人们的议论,因为围观过来的人一般都认识雪梅和于文华。雪梅只好硬着头皮和于文华走进了小吃部。 于文华笑呵呵地向坐在酒桌旁的两个外地男人介绍说:“这是我女儿未来的老婆婆,我的亲家母高雪梅。” 一个有些醉意的客人站起来,说:“大哥,你的亲家母太年轻了风度翩翩,魅力无穷呀!见到你很荣幸。”说完,向雪梅伸过手来,雪梅不好意思地和他握了握手。 于文华把菜谱拿过来让雪梅点菜,雪梅说不用点了。于文华招呼服务员点了两个菜,雪梅站起来拦着服务员不让写。于文华半真半假地对服务员说:“这两个菜你不给我上来,今天这桌饭钱 ,我一分钱也不给。” 吓得服务员对雪梅说:“大姐,我求你了。” 雪梅一看没办法了,只好放服务员走了。 于文华启开一瓶啤酒给雪梅倒了一杯,雪梅说不会喝。于文华软磨硬泡非让雪梅喝,雪梅坚持不喝。于是,于文华端起给雪梅倒的满杯酒一仰脖全喝了。然后,对两个外地人说:“哥们,我亲家母的酒我替喝了。” 两个外地人笑着起哄说:“大哥,你可真关心你亲家母呀!三杯美,再喝两杯。” 雪梅一把把于文华手里的酒杯抢了下来说:“可以了,别喝了。” 于文华开心地笑了。 雪梅从内心反感于文华。自从雪梅嫁到胡万昌家,于文华有事没事总往胡万昌家跑,见到雪梅就没话找话说。同时,于文华色眯眯的两只眼睛直往雪梅俊俏的脸上和丰满的前胸盯,好像要把雪梅的身子看穿似的。为此,雪梅总躲着于文华。今天,雪梅是没办法了。她怕影响胡东的婚事。 雪梅在酒桌上装着笑脸应付着。 雪梅吃了一碗饭后,起身要走。于文华拽住雪梅的衣角说:“亲家母,你先坐下。一会儿,你到我家,我有事和你说。” 雪梅一听这话,只好坐在那里看着于文华和两个外地人山南海北神侃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啤酒。 饭可算吃完了。于文华摇摇晃晃地把客人送出了屋,回身吐字不太清楚地对雪梅说:“亲家母,今天你虽然没喝酒,但给我面子了。我谢谢你。走到我家坐一会。”说完,于文华一步一趔趄地走出小吃部。 雪梅看着于文华像耍猴的样子,怕路人笑话,又怕于文华摔倒,赶紧上前搀扶着于文华的胳膊往于文华家走。 于文华今天虽然没少喝酒,但他没太醉,心里明白。于文华看了雪梅一眼,一种幸福感涌上心头。 于文华自从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凭着自己的鬼脑子,先人一步,低价买进高价卖出和外地人合伙做买卖,挣了不少钱,家也富了,人也精神富态了。但于文华好色的本性没变,而且更猖狂了。雪梅在于文华心中是天仙美女。第一,雪梅比于文华小十多岁,丰满漂亮;第二,于文华总觉得自己比胡万昌强百倍,他内心嫉妒胡万昌有雪梅这样的女人为妻;第三,于文华多次到胡万昌家向雪梅献殷勤,想从雪梅身上得到一点刺激,可雪梅一点机会都没给他。俗话说的好:最美的东西是没有得到的。所以,于文华对雪梅早就垂涎三尺了。 就在于文华想入非非时,雪梅已经将他扶到了家。于文华妻子见雪梅扶着于文华了进屋,赶紧上前把于文华扶到沙发上,同时,热情地和雪梅说:“亲家母,你怎么赶上了?快坐下。 ” 雪梅笑着解释说:“我卖风筝回来时,亲家非让我陪他和客人吃饭。没想到亲家喝多了。快给他倒点热水喝吧。好醒醒酒。” 在于文华妻子倒水时,雪梅环顾了于文华家一眼。乡里少见的十七英吋的黑白电视机摆放在木制家俱组合上,一辆全乡只有几个人骑的红色幸福牌摩托车停放在外屋地上。雪梅心里想:于文华家真的富了。 于文华妻子发牢骚地对雪梅说:“老于总这样一喝就多,我也管不了他。” 雪梅笑了笑说:“在外边做买卖人都这样,热情。于波怎么没在家呀?” 于文华妻子告诉雪梅:于波到县城学美发去了。 雪梅喜滋滋地说:“我家胡东真有福气呀!结婚后,于波也开个发廊,几年小日子就过起来了。” 于文华妻子笑着说:“我家老于早就答应于波了,手艺学成了,给她在街上租个房子开发廊。” 就在两个女人有说有笑时,打了一会瞌睡的于文华醒了。他没有说话而是眯缝着眼睛偷看着雪梅:水汪汪的大眼睛,性感的嘴唇,乌黑的大卷波浪发衬托着俊俏的瓜子脸,说话时一起一伏高高的胸脯。而坐在雪梅身旁的细瘦干瘪,人老珠黄,一脸皱纹的妻子显得那样丑陋。一种邪念在于文华心里滋生、酝酿、膨胀着。于文华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气,伸了伸懒腰,喝了口已经晾凉的水,站起身来,说:“笑话了,亲家母,我喝多了。” 雪梅说:“有什么笑话的。” “我说你呀,亲家母来了。你怎么不给拿水果吃呀?”于文华埋怨妻子说。 于文华的妻子拍了拍大腿自责地说:“你看我,光顾和你唠嗑了。”说完,她起身到厨房去了。很快,她就从厨房出来拿着两个带着水珠的苹果走到雪梅跟前说:“亲家母,我洗完了,吃吧。” 雪梅接过苹果说:“亲家,你刚才说有事和我说。什么事呀?” 于文华从衣兜里掏出十元钱递给妻子说:“你给亲家母再买点水果去。” 于文华妻子顺从地接过钱出门买水果去了。 于文华坐在雪梅身旁,雪梅往旁动了动身子。于文华笑着说:“亲家母,我还能吃了你呀!” 雪梅看着对面墙上的画说:“亲家,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于文华看着雪梅说:“孩子快结婚了。按理说,两个孩子自己都处一两年了,感情不错。我当父亲的也没什么话说。可现在都互相比较。我家不要点彩礼说不过去。” 雪梅拦住话说:“亲家,不是都过两千元彩礼了吗?” 于文华说:“那点钱给孩子买手表、衣服还剩什么了?于波现在在县城学美发,手艺学成了,是给你们老胡家挣钱。这学手艺的学费总不能让我花吧?” 于文华又往雪梅身旁动了动。雪梅没有察觉。雪梅心里犯难了。虽说胡万昌和雪梅这些年积攒下点钱,可胡东身下的几个孩子生活费用也不少呀;再说,本打算胡东结婚后,一两年内给胡东盖个房子让他分家另过的。现在一听于文华这样说,雪梅能不愁吗! 雪梅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她想着心事的时候,于文华的手已经朝她的手摸了过来。当于文华的手触摸到雪梅手的瞬间,雪梅一愣神,还没等雪梅把手抽出来。于文华的另一只手一下子抱住雪梅身子。于文华激动地说:“雪梅,我想死你了!” 雪梅被于文华的举动吓呆了。她做梦也没想到大白天在于文华家,于文华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雪梅挣脱着说:“亲家,你这是干什么?” 于文华死死地抱着雪梅,带着酒气的嘴朝雪梅的嘴唇逼近着。雪梅反抗着,同时,大声地对于文华说:“你再这样,我喊人了。” 于文华没有说话,嘴离雪梅的嘴唇越来越近了。雪梅似乎感觉到于文华嘴的热度了。她真的急了,大声地骂道:“于文华,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想干什么?” 于文华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赶紧松开雪梅,噗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看着雪梅,装作虔诚的样子说:“雪梅,我真的喜欢。你和我好一次吧!孩子的婚事一切由你说了算。” 雪梅喘着气愤怒地看着于文华,厉声说道:“你不是人。今天若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饶不了你!”雪梅真想打于文华几个嘴巴子,但她忍住了。 于文华抱着雪梅的大腿近乎哭着说:“雪梅,以后你看我怎么对你好吧。我让你穿金戴银。” 雪梅摆脱了于文华的双手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仍跪在地上的于文华说:“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的德行。你还是人吗?今天这事,我便宜你了。孩子结不结婚,孩子们说了算。如果,今后你再和我这样别说我不客气!”说完,雪梅气呼呼地走出于文华的家。 于文华跪在那里双手紧紧地拽着自己的头发,好像后悔自己刚才做的事,又好像在下着什么决心。 第十七章 胡万昌组扎完一款风筝的骨架后,坐在凳子上抽着烟。他时而抬头向院门口望了望。他心里想:雪梅今天怎么还没回来呢?这段时间风筝没少卖,现在买的人可能少了。胡万昌起早贪黑地制作风筝,就是为了多卖些钱,为胡东的婚礼做准备。房子暂时是买不起了。明天在东屋的北面搭个火炕,让胡玲、胡力、胡水等五个孩子睡北炕,把西屋腾出来做胡东的新房。胡万昌想到这里,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在地上用脚步量起东屋地的尺寸来了。 农村的人家在春季农闲季节一般都吃两顿饭,上学的孩子都带饭盒在学校吃午饭。胡万昌在这个季节没有吃午饭的习惯,他抽完烟,喝了碗热水,又开始组扎起风筝来了。 屋门轻轻地响了一声,胡万昌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手里拿着几张七色纸的雪梅无精打采地走进屋。 胡万昌一手紧握着已成型的燕子风筝骨架,一手在骨架的交接处缠绕着细绳线,问:“回来了,不好卖了吧?” 雪梅没有说话,把七色纸放在柜盖上,倒了盆儿水,洗了洗脸,照着镜子整理整理蓬松零乱的头发,她仔细地端详自己一会。接着,她拿起一张七色纸放在一款风筝骨架上比量一下。然后,她用剪子把纸裁剪开,抹了些浆糊裱糊起风筝来。 胡万昌看了看雪梅,心想:赶了一天集,站累了。他忙把组扎完的风筝骨架放在一边,给雪梅倒了碗水,说:“歇着吧!” 雪梅看了一眼胡万昌,仍继续裱糊着。胡万昌又开始组扎风筝骨架了。屋里静悄悄的。 雪梅裱糊完一款风筝,喝了一口胡万昌倒的水,问:“胡东干什么去了?” “他到姜师傅那去看看家具做得怎么样了。”胡万昌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说。 “去多长时间了?”雪梅放下手里的碗问。 “快回来了。”胡万昌看着雪梅说。他想了想问:有什么事吗? “没有。”雪梅敷衍着说。 这时,胡东哼唱着走进屋来。 “妈,今天卖得怎么样?”胡东笑着问雪梅。 雪梅看了看胡东说:“卖没了。胡东你最近见着于波了吗?” “没看着,她在县城学美发呢。快回来了。”胡东笑呵呵地说。 “晚上咱俩到你王姨家去一趟。”雪梅看着墙上的石英钟说。 胡东犹豫了一下说:“妈,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你呀,二十四五了,还小孩子似的。现在缺少不了媒人的,有些事情需要媒人从中说和的。”雪梅知道胡东心里别扭,但还是耐心的解释着。胡东只好同意了。 胡东和于波是同学,两个人在学校就有好印象。由于胡万昌家和于文华家相隔只有几趟街,再加上,近些年于文华四处做买卖,经常不在家。于文华家一有力气活,于波就找勤快能干的胡东去干,每次胡东都有求必应。两个年轻人渐渐地就相爱了。最早,发现他俩有恋情的是雪梅。 年后的一天,雪梅给胡东洗衣服时,发现胡东内衣兜里有一张一寸大的姑娘照片。雪梅仔细一看,认识,是经常到家里来找胡玲和胡东的于波。雪梅心里一热。因为胡东年龄不小了,可没有媒人上门说媒。胡东是个好孩子,从没和雪梅吵过嘴,对雪梅就像对自己亲妈妈一样。雪梅这阵子正为胡东的婚事发愁呢,本想找徐凤芝帮忙,可胡万昌却说:需要缘分的,看看再说。没想到,胡东早就有对象了。欣喜的雪梅把照片放在原处,没有洗那件衣服。次日,雪梅拿着那件衣服特意对胡东说:“你把你衣服里的东西掏掏,我给你洗洗。” 胡东接过衣服掏着,当胡东的手触摸到兜里于波的照片时,脸红了。一直瞅着胡东脸色的雪梅笑着问:“怎么了?” 胡东转过身把照片掏出来往起藏。雪梅上前抢着说:“什么好东西,你还藏起来?我看看。” 胡东的个子高,手握着于波的照片,高高地举过头顶,雪梅抢了几次没抢到,就坐在炕沿上说:“我不看了,但我知道那是于波的照片。” 胡东僵住了。 “妈,你怎么知道的?”胡东纳闷地问。 “你那点事,还能瞒住我。你和于波好多长时间了?”雪梅审问似地沉着脸问。 胡东把手里的照片送到雪梅面前投降似地说:“快两年了。”说完,胡东羞红的脸 转到一边,回避着雪梅的眼神。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和你爸。你还想不想结婚了?” 雪梅提高嗓音说。 “我。。。。。。” 胡东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雪梅看着胡东窘迫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雪梅笑了一会,说:“这是大喜事。明天,我给你们找个媒人把婚定了。没什么差错,过了年就给你们办喜事。” 当天,雪梅就找徐凤芝商量胡东和于波的婚事 。徐凤芝说:于文华虽然作风不正派,但于波为人还是好的。雪梅让徐凤芝做媒人,徐凤芝摇着头说:“我家和于文华家关系不好。你找王快嘴当媒人吧。但你得给她点好处。” 徐凤芝说的王快嘴是远近出了名的媒人说客,一张嘴说话就像打机关枪似地。她最大的特点就是图小便宜。雪梅给王快嘴送了一百个鸡蛋,在王快嘴的奔波中,胡东和于波很快就过彩礼定婚了。 吃过晚饭,雪梅捡了一百个鸡蛋装在柳条筐里,让胡东挎着,一前一后来到王快嘴家。已过中年,细瘦精明的王快嘴见雪梅和胡东进屋,忙迎了上来,抿着嘴笑盈盈地说:“来就来呗,还拿什么鸡蛋。雪梅呀,都说你家的鸡蛋做种蛋好。我家的老母鸡抱窝了,我正愁没有鸡蛋呢!你看你,就好像猜透我心似的,还给我送来了。”说完,王快嘴迫不及待地把鸡蛋筐从胡东手里接过来,放在桌子上。然后,从筐里那个鸡蛋欢天喜地地摆弄着。 “王姐,你客气了。你用鸡蛋早和我说呀!”雪梅站在一旁说。 “快坐下,快坐下。胡东越来越俊了。于文华可真有福气,找了这样的好姑爷儿。”王快嘴把鸡蛋放进筐里,让着雪梅和胡东说,“雪梅妹子,你这当后妈的可真够格,有的亲妈都没像你这个样子。结婚的物品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雪梅看着仍站在地上有些尴尬的胡东说。 “那就好了。新郎官呀,你都坐下呀,站着不好答对呀!”王快嘴笑着对胡东说。 胡东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胡东内心反感王快嘴。一是王快嘴图小便宜,不给好处不办事;二是胡东认为自己和于波感情好,就连于文华都默许了,没必要找媒人,找个好日子结婚就得了。胡东想得太天真了,他不了解农村婚姻的程序。所以,胡东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 “王姐,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还得麻烦你和于波家沟通沟通,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说道了。”雪梅看着王快嘴说。雪梅想让王快嘴去试探一下于文华现在的想法。她最担心的是:于文华能不能因为今天中午的事,对胡东和于波的婚事设障碍。今晚,她和胡东到王快嘴家主要就是这个目的;另外,领着胡东来,是为了让胡东和王快嘴多接触接触,好让王快嘴为胡东多说些好话。 “没什么说的。就是有说道,我也能摆平的。”王快嘴自信地说,“现在人家于波还担心胡东变心呢!是不是胡东?”说完,王快嘴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雪梅也跟着笑了起来。胡东的脸涨得红红的,好像有什么秘密被人揭穿了。 笑了一阵,王快嘴对雪梅说:“雪梅妹子,你放心吧。明天我就去于文华家问问。有什么信我告诉你。你家巧手可真能,扎的风筝满天飞。我家小嘎子可喜欢了。总哀求我给买一个。你说说那么大的风筝,一个十二三的孩子能放的起来吗?” 雪梅明白王快嘴的心思,赶紧说:“王姐,明天让胡东给你送来一个蝴蝶风筝,可好看了。” 王快嘴笑着说:“你看,我这破嘴,说着干嘛,又让你多心了。” 接着,王快嘴又向雪梅询问了一些孵化小鸡的知识。 总算离开了王快嘴家,胡东长出了一口气,对雪梅说:“妈,王快嘴还没完了!” 雪梅耐心地对胡东说:“机器不上油还不转呢!小来小去的让她高兴就是了。” 回到家,胡万昌正在无烟柴油灯下组扎风筝,胡玲在旁边帮着忙活,胡力和胡海写着作业,胡琼坐在炕上折叠着花花绿绿的纸玩 。雪梅问:“老胡,胡水怎么还没回来?” 胡玲说:“妈,胡水刚走。他说从今晚开始不在家睡了。” 雪梅莫名其妙地问:“不在家睡,在哪里睡呀?” 胡万昌接过话茬说:“到农机站和老宋头做伴去了。” 雪梅没有说话。 八十年代初的农村供电不好,晚上经常停电。已是初中一年级的胡水,也不知和谁学的,制作个无烟柴油灯。胡水用软铁皮把一些细线夹起来,把一端露出来的线头用剪刀剪得和铁皮一齐做灯芯,另一端的细线留得长长的,把灯芯从罐头瓶子的铁皮盖中间穿过,再把那些长长的细线放在瓶子里,罐头瓶子里倒些能把细线淹湿的柴油,无烟柴油灯就算做成了。说是无烟柴油灯,其实也有烟,只不过火苗不高烟少罢了。以前,胡万昌总是买些蜡烛照明。自从胡水制作了无烟柴油灯后,胡家就不买蜡烛照明了。 那么,无烟柴油灯里的柴油从哪里弄的呢? 胡水是个善于观察和发现的孩子。 离胡水家不远处,有个农机站。农机站的后院有个用红砖砌成底座的大油罐,每天天黑前,农机站的拖拉机等农用车陆续到大油罐前来加油。 有一次,胡水和小伙伴到农机站内玩,看到一个师傅给车加完油给拧紧的阀门上了锁,在往油罐上的一个铁钩子上挂两寸左右粗的加油管子时,一不小心,加油管滑落下来,那个师傅被闪个趔趄不要紧,掉在地上的加油管里竟流出少许的柴油。胡水像发现宝藏似地兴奋。从此以后,,胡水每天傍晚都拿着一个大口径的玻璃瓶子在农机站附近徘徊。当最后一辆车加完油开走后,胡水悄悄地溜到大油罐下,把玻璃瓶子的盖拧开,放在一个适当的位置,踮起脚,双手把加油管轻轻地摘下来,把出口处高高举起,拿到玻璃瓶子的上方对准瓶子口猛地往下一放,涓涓细流注入玻璃瓶子内,直到一滴柴油也滴不出来了。胡水才把加油管挂回原处。每次,胡水只能得到一两左右的柴油。时间长来,胡水积攒了能有三四斤柴油,够家里点灯用的了。每次拿回家,胡万昌看着那么少的柴油也没过问;雪梅问了几次,胡水说谎道:“我朝师傅要的,学习点灯用的。”雪梅也就没再过问此事。 有一天,胡水正在拿加油管收集柴油时,被农机站的更夫老宋头发现了。老宋头在远处大声喊道:“谁家的孩子,干什么呢?”刚把加油管挂上去的胡水被吓了一跳,猫着腰拿起装着少许柴油的玻璃瓶子就跑。 “你这个偷油的家伙,我看你今天往哪里跑?”老宋头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追着胡水。老宋头本不想追上胡水,只想吓吓他,以后别在到农机站来了。跑在前面的胡水一听老宋头说这话,以为老宋头真的要追到自己家呢。胡水赶紧站住,转过身,朝老宋头迎来,笑呵呵地说:“大爷,我没偷油。”说完,胡水把手中的瓶子递给老宋头。跑的气喘吁吁的老宋头看了一眼胡水手里只装有一两左右柴油的瓶子说:“你。。。。。。你是谁家的?” 胡水看老宋头没接瓶子就把瓶子收回来说:“我是老胡家的。” “哪个老胡家的?”老宋头进一步问。 “胡万昌家的。” 胡水补充说。 “万能锥子家的。”老宋头确认着说。 胡水点了点头,没说话。每当别人在胡水面前说胡万昌外号时 ,胡水都不愿意。在胡水心里外号不是什么好的称呼。 “你是老几呀?”老宋头语气温和着问。 “我是老三。”胡水不再紧张地回答着。 “你就是那个。。。。。。”老宋头本想说:你就是后带到胡家那个孩子。但他没往下说。 胡水奇怪地看着老宋头,心里想:这个老头说些什么呀?犹犹豫豫的。 “你放多长时间油了?”老宋头问。 胡水笑呵呵地说:“才两天。”胡水心里想:怎么还让我包赔呀? “你可真有心呢!连我都没想到,管子里还剩有油。”老宋头拍了拍胡水的肩膀佩服地说。 “大爷,这油我还给你吧!以后我再也不放了。”胡水恳求地说。 “没事。你放那点油不算什么。你拿回去吧 !”说完,老宋头就回去了。 以后,胡水一到农机站总和老宋头唠嗑,一来二去,老宋头发现胡水懂得不少知识,最让老宋头高兴的是胡水能讲书。 老宋头自己一个人,孩子都在外地工作,每晚只有他自己在农机站住,很寂寞。自从和胡水交上了朋友,老宋头快乐极了。有时一两天见不到胡水,像缺点什么似的,睡不着觉。老宋头几次让胡水到农机站来睡觉,胡水怕妈妈不让都拒绝了。老宋头知道胡东要结婚了,就商量胡水说:“你家房子少,你哥结婚住着不方便。你就来我这住得了。”胡水也是十三岁的人了。他懂得老宋头说话的意思。他没敢和雪梅说,只和胡万昌说了。胡万昌听后对胡水说:“到农机站睡可以,可别耽误了学习。”胡水笑呵呵地说:“爸,你就放心吧!这学期我还给你拿回一张奖状。” 第二天中午,雪梅让胡东给王快嘴送风筝。王快嘴对胡东说:“早上我去于波家了。于文华到县城接于波去了。于波妈说等于文华回来再说,她什么事也做不了主。” 雪梅听胡东说:于文华到县城接于波去了。心里就担心起来了:于文华可千万别耍什么花样呀。 第十八章 “胡东呀,不是爸爸不给你结婚,你去和于波说说。如果于文华还坚持那两条要求,爸死也不会答应的。”胡万昌坐在炕上抱着膀子,低着头,看着右手指夹着的只抽了一口,但烟灰已经很长的纸烟说。 把头深深埋在怀里,坐在板凳上的胡东没说话。他心里想:于文华怎么能提出这样刻薄的两条要求呢? 王快嘴传过话来了:于文华提出两条要求,如果胡家同意,胡东和于波如期结婚;如果胡家不同意,于文华就将胡家过给于波的彩礼退回,取消于波和胡东的婚姻。 雪梅听了这两条要求后,心里明白这是于文华在报复自己;胡万昌听了这两条要求后是火冒三丈,于文华也欺人太甚了;胡东听了这两条要求后,也觉得如果自己或爸爸答应了,脸面无光不说,以后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的。 于文华那天中午被雪梅用话损了一顿后,一夜没合眼。他想:偷鸡不成反到失把米,自己的脸面丢了;以后自己在雪梅和胡家人面前没有好日子过的。左三思右三想,于文华最后决定向胡家提出两条要求。这两条要求不但是对雪梅的报复,也是于文华心里早就有的想法。第一,胡东倒插门做于文华的养老女婿;第二,结婚后,胡东和于文华所生的孩子姓于姓。 在农村倒插门做养老女婿是一种耻辱;婚后所生的孩子姓女方的姓,那是背叛祖宗的。 胡万昌说什么也接受不了的,胡东做梦也没想到于文华能提出这样的要求,雪梅始终没说话,她知道这两条要求意识胡家的荣辱。 胡万昌不再制作风筝了,整日里坐在炕上闷着头抽着烟,饭也只吃几口,胡东也是愁着脸不说话。 今天胡万昌是实在想不出办法了,才对胡东说这些话的。 胡东无精打采地出了家门,朝于文华家走去。胡东一路上想:倒插门做上门女婿,整天和于文华生活在一起,自己在众乡亲面前怎能抬起头来,怎么面对辛辛苦苦把自己养成人的父亲呢?生的孩子姓于姓,那么自己姓什么,自己还有没有尊严了。胡东越想愈生气。他恨于文华太自私了,并埋怨于波:有这么大的变故为什么不早告诉自己一声呢!在不知不觉中,胡东走进了于文华家的院子。 “于波,于波,胡东来了。”端着一盆水刚走出屋门的于文华老婆看到胡东赶紧喊于波。 “胡东。”随着甜蜜的喊声,从屋里跑出一个发式新颖,花枝招展的女孩。 胡东见于波迎上来,就停住了脚步。 “走,进屋呀!”于波上前拽着胡东的胳膊客气地说。 胡东朝屋里望了望,只见于文华坐在炕上正看着自己。于是,胡东问于波说:“回来怎么不找我去呀?” “你还说,你怎么不去县城接我呀?”于波撒着娇反问着。 “你爸不是去了嘛!还用我去干什么?”胡东解释说。 “我爸是我爸,你是你。”于波不高兴地说。 胡东转身朝院外走去,于波跟在后边说:“你进屋和我爸打声招呼去。” 胡东边走边说:“打什么招呼?你爸把我家都难为坏了!” “你说什么呢?胡东。”于波莫名其妙地问。 胡东没有吱声仍往前走,于波紧赶几步上前拦住胡东问:“你今天怎么了?” 胡东看了一眼于波,从她身旁绕了过去。于波只好在后边跟着着胡东走了。 胡东走到以前经常和于波约会的屯外那几棵杨树前站住了。他仰起头看了看泛着绿意的杨树枝间正在鸣叫的几只鸟,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砖头朝树枝间胡乱打去,隔着树枝是打不到鸟的,几只鸟叽叽喳喳叫了几声飞走了。于波看着胡东心烦意乱的样子,上前问道:“胡东,我爸怎么难为你家了?你说呀!” “于波,我们快要结婚了。你知道吗?我多么想和你结婚呢!”胡东看着那几只鸟儿飞去的方向,眼睛湿润地说,“可现在,我们。。。。。。”胡东说不下去了。 “我们怎么了?”于波不相信会发生什么事地说,“刚才我爸还和我说,等我们结婚后,在街上给我租个临街房子开发廊呢!” “你真的不知道吗?”胡东激动地问。 “你说呀,到底出什么事了?”于波上前握住胡东的手问。 胡东就把于文华提出的两条要求对于波说了。 “真有这事?”于波松开握着胡东的手轻声地问着。 “真的!你爸让王快嘴传话给我家的。”胡东补充着说。 于波想了想又握住胡东的手说:“胡东,不管别的。我只要和你结婚在一起就行。” 胡东摆脱于波的手,走到一棵树前,用力打了树杆一拳说:“你爸提的两条要求,我家是绝对接受不了的。如果,你爸解除咱俩的婚姻,你怎么办?” 于波上前抱着胡东的后腰,把脸贴在胡东的身上哭着说:“胡东,我不能没有你!” “我问你怎么办?”胡东又打了树杆一拳怒吼着问。 于波哭着说:“胡东,你别生气。一会儿,我和我爸爸说说,什么要求也别提了。我们好好结婚。好吗?” 胡东扭过身来,一手抱着于波,一手擦拭着于波脸上的泪水说:“于波,如果你爸爸不答应你,我们私奔好吗?”胡东停住话,等着于波回答,可于波仍在哭。胡东接着说:“你现在学会美发了,我在外边打工,我们一样可以生活的。等生米做成熟饭,看谁能奈何我们。”于波闭着眼睛仍在哭。胡东轻轻的用手把被泪水粘贴在于波脸上的头发拿起放在于波的耳后,然后,吻着于波的面颊。于波睁开眼睛看了看胡东,接着和胡东热吻起来。 四月二十七日早五点多,于文华的老婆起床后发现于波没在屋,心想:这孩子起这么早,上哪去了呢?可是,直到吃早饭,于波还没回来。于文华对妻子说:“你去找找,干什么去了?快结婚,还总走什么!” 于文华的老婆出门找了一会,回来说:“没找到,这么早上哪去了呢?” 于文华生气地说:“太任性了!这些天总和我气囊囊的,倒插门怎么了?孩子姓于姓怎么了?年轻轻的懂什么呢!都是我把她惯坏了!” 于文华的老婆吃了几口饭不放心地到于波住的里屋去看看,屋里收拾干干净净的。于文华的老婆心里想:于波像自己干净利索。她四周巡视着,当她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一张纸上时,开始紧张起来。她知道这几天于波总和于文华吵闹,心情不好。是不是,于波。。。。。。,于文华的老婆不敢再往下想了,她也没胆量和勇气去看看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她跑出里屋对正在喝酒的于文华哆嗦地说:“老于,你看看孩子屋里有张纸。” “什么纸不纸的,快吃饭得了。”于文华漫不经心地喝了口酒,当他酒杯放下时,觉得不对劲,起身走到于波住的里屋,拿起了那张纸。 “ 亲爱的爸爸,妈妈: 我知道你们非常喜欢我,爱我。可我现在离不开胡东。 爸爸,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提出两条胡家根本不能答应的要 求。女儿给你跪下向你恳求,你不容女儿说话。我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只好和胡东到外地旅行结婚。 谢谢,爸爸、妈妈的养育之恩。 女儿以后当面向你们谢罪! 不孝的女儿 于波 四月二十七日 ” “翅膀硬了,飞了!”于文华看完于波写的信,暴跳如雷。他做梦也没想到于波能和胡东私奔。好你个胡万昌!好你个胡东!好你个高雪梅!我狠,你们比我更狠。于文华崩溃了。 胡东和于波私奔的事,雪梅事先是知道的。 那天胡东和于波约会痛哭一场后,胡东和于波决定在五月一日前私奔。胡东本不想和家人说的。可他觉得这是大事,说不定会给家里惹什么罗乱;再说,家人会惦记的;特别爸爸发现自己不见了,会疯的。怎么和家人说呢?胡东在犹豫中选择着。最后,他把私奔的事与雪梅说了。雪梅听了以后,一直看着胡东没说话。胡东看雪梅默默注视自己不说话就说:“妈,我们没办法了。我们只有这样做了。” “于波不能和家人说吗?”雪梅担心地问。 “她发过誓的,绝不会和家人说的。”胡东激动地说。 雪梅眼里噙着泪水说:“胡东,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于波。你听清楚了吗?”雪梅内心对于波不但感激还很敬佩于波为爱情做出牺牲的勇气。 “妈,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过日子!永不分手。”胡东越说越激动,“妈,我求你先别告诉爸爸。我走以后你在和他说,你和他好好解释解释。你们多保重!” 雪梅点了点头。 在胡东和于波出走的前一天晚上,雪梅把从徐凤芝那里借了一千元钱和家里的五百元钱交给了胡东。胡东感动得哭了。 躺在炕上的于文华简直气疯了。私奔,私奔。我---于文华的女儿和人私奔,屯里的人该怎么笑话我呀? 于文华的老婆在一旁直哭。 “你总哭个屁,你若是生个儿子。能有这些事吗”于文华骂着老婆。 “我想女儿呀!” 于文华的老婆泣不成声地说着。 “你想她,她想你吗?” 于文华从炕上坐了起来。 “老于,于波和胡东都那样了。你还提什么没要求。你这不是逼着女儿走上绝路吗?” 于文华的老婆埋怨着说。 “x你妈的!你懂个屁!”于文华站在屋地中央骂道 。 “你懂!你说我不生儿子。你不在外边得病,我能不生育吗?” 于文华的老婆指责着说。 于文华的老婆说的这句话揭了于文华的短。几年前,于文华在外边嫖娼得了性病,传染给老婆。于文华医治及时,他老婆却因没及时治疗,留下后遗症,不能生育了。 “x你妈的!什么事你都埋怨我。”说完,于文华打了他老婆一嘴巴。 如果是往日,于文华的老婆早就趴在炕上哭了,不敢再说什么了。可今天,她像一头母狮子似地哭号着说:“你打,给你打。这些年你什么事不顺心都打我。今天你把女儿逼跑了,还打我。我和你拼了!”说完,她发疯似地朝于文华脸上挠去。 鲜血从于文华脸上流了下来。他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以前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老婆竟会对自己大打出手。还没等于文华缓过神来,于文华的老婆大声地对于文华喊叫道:“女儿走了,我也走。这下你找能给你生儿子的吧!”说完,她开始翻箱倒柜收拾起东西来了。 家对于文华来说就是皇宫,他无论在外边有什么挫折和委屈,回到家都可以像皇上打佣人似地在老婆身上随意发泄。他老婆不但忍受着,还得毕恭毕敬地服侍他。这也是于文华这些年不离婚的主要原因。可现在,老婆要离开这个家,离于文华而去 。于文华真的害怕了。他上前一把抱住老婆说:“走,没那么容易。”于文华的老婆用手掰于文华的手,但于文华死死地抱着就是不松手。她把于文华的手挠出血了,于文华只好松开手,但他没敢打老婆。于文华的老婆真的拿着包裹回娘家了。 于文华躺在炕上呆呆地望着棚顶。“胡万昌,我没好日子过,你也别想过消停日子。”于文华在琢磨报复胡家的办法。 当晚十二点多钟,胡万昌家的窗户玻璃都被人用木棒打碎了。梦中惊醒的胡万昌拼着命要往屋外跑抓人,被雪梅死死地抱住了。胡万昌要报警也被雪梅拦住了。雪梅心里清楚窗户玻璃是于文华砸碎的。 第二天早上,胡水从农机站回来看到家被砸得破烂不堪的样子,心疼得哭了。雪梅上街买了十几米白色塑料布将窗户钉上了。雪梅对胡万昌说:“老胡,你知道胡东干什么去了?” 胡万昌惊异地问:“你不说他上亲戚家告诉信去了吗?” 雪梅在胡东走后对胡万昌撒谎说:胡东给亲属送结婚日期的消息去了。 “告诉你实话吧!你儿子和于波私奔了。”雪梅面带微笑地说。 “啊!私奔。”胡万昌怀疑地问。 “你没想到,胡东还有这本事吧!”雪梅赞许地说。 胡万昌没说话,卷了根烟抽了起来。他吧唧吧唧地紧抽了几口,烟雾一团一团地四散着。 “胡东,也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于文华呀,于文华,你让我难堪。看看现在谁难堪!”胡万昌自言自语地说着。 “老胡,咱对外人可不能这样说呀。不管怎么说于波也是咱儿媳妇呀。于文华丢了,咱们也不光彩。”雪梅劝阻地说。 “于文华还是人?砸咱家窗户玻璃的就是他。这些年来我胡万昌没和人结过仇。除了他还有谁能干这样的损事。”胡万昌气愤地说。 “别说是暗着砸,就是明着砸。你又能把他怎样?人家女儿都让你儿子领跑了。哎!砸你玻璃出出气。我说你就让他这一回吧!”雪梅耐心地劝解着。 胡万昌手里的那根烟很快就抽完了。他嘱咐雪梅说:“雪梅,我听你的,就原谅于文华这回。你也和孩子们说一声别在外边瞎说乱猜。” “窗户先用塑料布将就一段时间吧。说不上哪天于文华还会下暗手的。”雪梅担心地说。 胡万昌冷笑着说:“他再砸咱家玻璃。我就不客气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胡万昌和雪梅没想到,在外屋地用白塑料布包学生名签的胡水把他们的对话都听着了。胡水心里想:窗户玻璃原来是于文华砸的 。于文华,我胡水绝不饶过你 ,这个仇我非报不可! 第十九章 胡水这段时间一直观察于文华家的动静。于文华家没有人,只有一把锁头看着。胡水本想砸于文华家的窗户玻璃,后来一想:于波是自己的大嫂,于波妈为人 也很好;只是于文华这个猴子不是人,所以要找于文华本人算账。 于文华那晚借着酒劲装着胆子,用木棒将胡万昌家的窗户玻璃砸碎后,回家就呼呼大睡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他想起昨夜砸窗户玻璃的事,浑身紧张得哆嗦起来,害怕有人在屋外埋伏抓他。他看看窗外没有人,赶紧穿好衣服,收拾好账目和钱,然后装在一个黑色皮包里,戴着墨镜,骑着红色摩托车到外地经商去了。 一个半月后的一天中午,于文华的老婆哭哭啼啼地来到胡万昌家,一进屋就把雪梅给抱住了,非让雪梅说出于波和胡东在外地的地址不可。雪梅劝解一阵并表明自己和胡家人真的不知道胡东和于波的下落。于文华的老婆才失魂落魄地走了。雪梅望着于文华老婆的背影,用手捂着嘴渐渐地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儿女是母亲的心头肉呀!从这天起,雪梅每隔几天就到只剩下于文华老婆一个人的于文华家,与过着孤苦伶仃生活的于文华老婆唠嗑,帮于文华老婆干些家务活。两个女人慢慢地成了知心朋友。 这段时间胡水的学习成绩下降了,上课时总打瞌睡。女班主任陈红找胡水谈了几次话,胡水除了说头疼,再就什么也不说了。 一天放学后,陈红老师到胡万昌家家访来了。当时,胡水没在家。雪梅听说胡水的学习成绩下降了,非常着急自责地对陈红老师说:“这孩子,这段时间没在家住,家里事多,我也没太注意,让你费心了。” 陈红老师问:“他在哪里住?” 雪梅有些后悔地说:“农机站。” 胡水在农机站住影响学习,雪梅决定让胡水搬回家里住。 陈红老师接着表扬了胡水在班里团结同学,热爱劳动等方面的优点;最后,希望雪梅尽快找出胡水真正头疼的原因,希望胡水早日把学习成绩提高上去。雪梅非常感谢地把陈红老师送走后,来到农机站。 农机站内冷冷清清,几辆拖拉机睡觉似地停放在院子里。雪梅推开满是油迹的木门,走进有些阴暗的屋里,一股霉变味混合着柴油味扑鼻而来。一个白多黑少头发的老头,身上盖着破旧的棉被躺在炕上。 “谁呀?”老头有气无力地问着。然后,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雪梅。 “宋叔,胡水呢?”雪梅看着放在一张旧办公桌上的胡水的书包问。 “胡水妈呀!我病了,胡水在后屋给我做饭呢。”老宋头边往起坐着边说。 雪梅赶紧说:“宋叔,你别起来。我找胡水有点事。”说完,雪梅出屋就向后屋走去。 雪梅开开后屋的门,一股烟雾夹着热气向她涌来,她顺势用手捂住嘴,但还是小声地咳嗽了一下。她朦胧地看到一个矮小身影撅着屁股,头朝下,趴在灶膛口,歪着脑袋,一口一口地吹着灶膛里闪着火星的柴禾,火苗蛇一样地窜出灶膛 ,差一点没舔着这个人的脸。雪梅借着火光看清了,这个脸上被灰和汗弄脏的人正是自己的儿子胡水。胡水抓起一把柴禾填进灶膛里,看着火烧旺起来,站起身两手拍了拍,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锅里咕咕地响了起来,一股股热气从锅盖的四周边沿撒欢地喷射出来。雪梅注视着自己心爱的儿子,一种心酸和欣慰交加的滋味涌上心头。她想哭,但忍住了。 “妈,你怎么来了?” 胡水一回头,看见了雪梅 。 “你这是干什么呢?” 雪梅明知故问。 “妈,宋爷爷病了。我给他做点饭吃。”胡水不好意思地说。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雪梅追问道。 “我偷着和你学的,但做不好只会煮粥。”胡水坦白地笑了笑说。 雪梅掀起锅盖,看了看:五个鸡蛋在冒着泡的小米粥里时隐时现。 “不用再烧火了,再闷一会就能吃了。”雪梅把锅盖盖上说。 胡水用扫帚把灶膛边的柴禾叶子扫进灶膛里,问雪梅:“妈,你看到宋爷爷了吗?” “看着了。病几天了?”雪梅边走出后屋边问。 “都十多天了。开始轻,后来就做不了饭了。我让他到医院去看看,他不去,只让我到药店给他捎回点药吃。”胡水也走出了后屋。 “农机站的人知道吗?”雪梅问。 “不知道。现在车都闲着,没人来。我想告诉站里的人一声,宋爷爷说什么也不让;我说给他儿子打个电话,他也不让。我后来一问才知道:宋爷爷,怕农机站不用他打更了,怕他儿子把他接到城里去。他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我。”胡水有条不紊地说着。 “你上课打瞌睡,学习成绩下降,就是这个原因吗?”雪梅看着胡水问。 “妈,宋爷爷病了,没人伺候,怪可怜的。我除了早晚给他做饭,晚上他咳嗽得厉害,我得照顾他。”胡水低下头,不敢看雪梅,“妈,过两天,等宋爷爷病好了。我一定把成绩撵上去的。”胡水下着保证。 雪梅看了看胡水,用自己的衣袖擦着胡水的黑花脸说:“儿子,你的心是好的。可总得和农机站的人和你宋爷爷的家人说一声呀。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呢?” 胡水点了点头说:“妈,你说的对。我知道宋爷爷儿子的电话号码,一会儿,我到邮局打电话去。” 雪梅到老宋头身边问了问病情,然后和胡水一起给老宋头端上饭来。老宋头非让胡水吃,胡水说今晚回家吃去。老宋头吃完饭,吃完药后,雪梅和胡水才张罗回家。老宋头担心地问胡水:“胡水,今晚还回来住吗?” 雪梅看了看为难的胡水说:“他吃完饭就回来。” 吃完晚饭,雪梅让胡力和胡水一起到农机站陪老宋头住。雪梅特意嘱咐说:“你俩换班伺候老宋头,一定不要耽误学习。”两个孩子下了保证就走了。 第三天中午,老宋头的儿子到胡万昌家找到胡水,非常客气地给胡水送上一个新书包,感激地说:“谢谢你,对我爸爸的照顾。”老宋头的儿子把老宋头接走了。老宋头临上车前老泪纵横地拽着胡水的手说:“胡水,你是我的伴呀!我离不开你。过一阵子我病好了,我还回来听你讲杨家将。”胡水哭着说:“爷爷,你好好养病。你回来时我一定给你好好讲。” 胡水的学习成绩渐渐地提高了。班主任陈红在班会上讲了胡水照顾老宋头的事迹,在同学们的热烈掌声中,胡水戴上了敬老爱幼小红花。 放暑假了。胡水和几个伙伴到涨水的南大河去看人捞鱼玩,回来的路上,一辆红色摩托车风驰电掣地从他们身旁驶过,险些撞着人。 于文华,是于文华,于文华回来了!胡水的记忆里 ,街上骑红色摩托车的,只有于文华才这样疯狂。 胡水回到家,把二哥胡力和四弟胡海找到屯外的一个僻静处,还没等那哥俩明白怎么回事,胡水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你们还记得那次咱家窗户玻璃被砸的事吧。我告诉你们,那是猴子于文华干的!今天我看到他骑摩托车回来了。你们说说,咱应不应该报这个仇?” 胡海埋怨地说:“三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早知道,我早砸他家了。” 胡力没说话。胡水拍了拍胡海的肩膀说:“老弟,咱大嫂和她妈可与咱们没仇。咱这口气要在猴子身上算,不能祸害他家。” 胡力在一旁劝住说:“三弟,算了吧!咱爸咱妈都没这意思。咱别惹祸了。” “我一猜,你就得说这话。你回去吧!我和胡海收拾他。”胡水白了胡力一眼说。 “胡水,于文华那么大个人,比猴子都鬼。咱们斗不过他的!”胡力担心地说。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不用你管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走,老弟咱们想办法去。”胡水说完拽着胡海生气地走了。 胡力站在原地看着胡水和胡海看不起自己的样子,张嘴想喊:“我也去。”但他还是放弃了。胡力是家里最老实听话的孩子,学习成绩比胡水还好,来年就中考了。他不想给家和自己添麻烦的。 胡水和胡海每天都在于文华家门口附近玩,观察于文华的出入规律。 于文华在外地做买卖又挣了一笔钱,回家后如数交给老婆。可他老婆还是和他嚷嚷着想于波。于文华每天在家吃完早饭后,就借谈生意为由,骑着摩托车到外边吃喝玩乐去了。有时候,夜深了才醉醺醺地骑车回家。 胡水就在于文华的摩托车上打起主意来。 一天晚上八点多种,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胡水和胡海小哥俩偷偷地从于文华家大门口对面的壕沟里窜了出来。两个人在离于文华家大门口一尺多远的地方用铁锹飞快地挖着坑,两个人气喘吁吁把坑挖完了。胡水用事先准备好的一块大小适度的破炕席铺在坑上面;胡海把一小袋子土面子扬在炕席上;然后,又在土面子上胡乱地扔了几根带着绿叶的小树枝,再把新挖的土扔到一边。小哥俩看一切都稳妥了,又隐藏在于文华家对面的壕沟里,准备看一场好戏。 大约晚上九点多,远处射过来一束亮光,接着,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当摩托车快要驶进于文华家开着的大门时,车的前轱辘突然往下一陷,驾驶人和车一起摔倒了,摩托车倒在地上还轰轰地叫唤着。 胡水和胡海看着于文华摔倒后,躺在地上没什么动静,吓得撒腿就往家跑。小哥俩跑到家门口,坐在地上喘了一会气,整理整理衣服,悄悄地进西屋睡觉了。 第二十章 县医院病房的一张床上,住院已经三天的于文华头部缠绕着纱布,右腿被高高地直挺挺地吊了起来。他右腿骨折了,恢复好的话,半年后才能正常行走的。于文华瘦了,面容憔悴,几日没刮的胡子占据了他小半个脸,冷眼看去真像个猴子。他往日风流倜傥的精神劲已经荡然无存了。病房里静悄悄的,于文华慢慢地动了一下身子,头朝着墙,闭上了眼睛。他面对着冷清的环境有恐惧感。他真的害怕了。那天晚上,如果自己骑摩托车不熟练,如果自己不是在要进家门时减速,如果那个坑再深些,自己可能早就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他一想起那个坑,他就害怕,浑身就起鸡皮疙瘩。他虽然还没有看到那个让他卧床不起的陷坑什么样,但他听老婆说了那个坑的大小、形状和坑的隐藏法,他就知道有人要收拾自己,有人要想将他置于死地。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自己与什么人结下如此深仇大恨呢?。他越想越怕。这些年来,自己近乎巧取豪夺地做买卖;自己与一些有夫之妇乱搞性关系;自己调戏妇女侮辱老实人;自己在无形之中得罪的人太多了。也许这个坑才是刚刚开始,以后。。。。。于文华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已暗下决心:出院后,马上搬家。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于文华老婆端着饭盒走进屋来。她先将饭盒放在病床旁的一个小桌子上,然后小心地给于文华身体露在外边的地方掖了掖被。见于文华动了一下,她轻声地说:“老于,吃点饭吧!” 于文华没吱声,于文华老婆坐在床边默默地哭了起来。于文华自从她那次出走以后,对她格外温顺。她自己都奇怪于文华为何对她那样好。难道男人真的怕女人离家出走吗?她有时觉得是老天爷看她对于文华太顺从了,让于文华回报自己吧。她有时觉得自己在于文华面前总嘟嘟囔囔地想于波,有点过分了。所以,她对于文华真心实意地有了关爱起来。 于文华摔伤那晚,她刚躺下睡觉,就传来了摩托车的轰鸣声,她知道是自己的丈夫回来了。可好长时间没见于文华进院,只听到轰鸣声,她急急忙忙地拿着手电筒来到大门口,在手电光下,她一眼就看到躺在摩托车前满脸是血的于文华。她上前把于文华的头部抱了起来,喊着:“老于,你怎么了?你醒醒说话呀?”于文华耷拉着脑袋闭着眼睛不说话。她发疯似地喊着:“快来人呢!出人命了!” 她的喊声惊动了四邻,很快几个热心的邻居跑来,帮她将于文华抬进屋,把摩托车推进院。过了好一会儿,于文华才苏醒过来,无力的看了看围观的邻居说:“我的腿完了。”县医院的救护车赶到后,人们很快就把于文华送进医院了。 病房的门又开了,雪梅和胡万昌拿些水果走了进来。于文华老婆擦了擦眼睛赶紧站了起来,亲热地说:“亲家,你们怎么找来的?” 雪梅走到病床前看了一眼于文华说:“一层楼,一层楼打听的。” “亲家好多了吧!”胡万昌站在雪梅身旁问。 “腿骨折了,打着石膏呢。”于文华老婆弯下腰轻声对于文华说:“老于,亲家来看你了。” 于文华缓慢地把头转过来,他见雪梅和胡万昌注视着自己,挥挥手说:“你们来了,坐呀!”他心里想:于波和胡东私奔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自己将胡家窗户玻璃砸碎,胡家没有声张;自己对雪梅无礼放肆,雪梅也没记恨。现在,自己受伤住院,雪梅和胡万昌来看自己,自己对不起胡家呀。于文华内疚起来。 “亲家,知不知道是谁干的?”胡万昌问。 “不知道。”于文华看着老实憨厚的胡万昌说。 “谁这么缺德呀?真狠心呢!亲家,以后你可真得防着点。”雪梅提醒着说。 “你们没看到,当时老于摔得那个样呀?”于文华老婆心疼地说。 于文华摇了摇手说:“都过去了,别提了。” “亲家母,你自己护理亲家也忙不过来。这样吧,让老胡在这帮你。”雪梅真诚地说。 “忙得过来。现在老于一天打一次针,然后就休息了。别人不太方便,再说也没地方住呀。”于文华老婆感激地说。 于文华也忙说:“不用不用。” 胡万昌和于文华聊了一会在外经商的事后,雪梅劝解于文华老婆不要着急上火,家里由他们照顾的。临离开时,雪梅给了于文华老婆一百元钱,让她给于文华买点滋补的东西吃。于文华夫妻看着雪梅和胡万昌的背影眼睛湿润了。 雪梅和胡万昌是在于文华摔伤的第二天早上知道信的。雪梅当时就想去看于文华,胡万昌说什么也不同意。雪梅从早上劝说胡万昌一直劝说到中午,胡万昌才勉强同意与雪梅一起看于文华的。 胡水和胡海听说于文华没摔死,悬着的心才落下。胡水和胡力、胡海说:这事千万要保密,谁说出去谁是叛徒。胡力和胡海起誓发愿地保证不说的。 这天早上,乌云滚滚,电闪雷鸣,下起雨来。胡水和胡海在西屋炕上下象棋赢胡万昌制作的那个小鸟笼子的。有一步棋,胡海想悔棋,胡水说什么也不同意。胡海哀求说:“三哥,我没注意你的马能吃我的炮。” 胡水坚持着说:“说好的,落棋就算的。不可以悔棋。” “这盘不算,重新下。”胡海看胡水不让悔棋就用手把棋子扒拉乱了。 “你输了。”胡水下地就把小鸟笼子从墙上摘了下来,放在自己的小木箱子里。 胡海赶紧跳到地上想从木箱子里抢回小鸟笼子,胡水把木箱子锁上了。 胡海急着喊:“那是爸给我做的。” 胡水仰着头说:“下棋前说好的。你输了,它就归我了。” “棋还没下完呢?”胡海忙说。 “你把棋都扒拉乱了,就是认输了。”胡水得意地说。 “三哥,你别欺负我。别说我到妈那里告你去。”胡海威胁胡水说。 “你敢 ,你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胡水不在乎地说。 “主意都是你出的。”胡海指着胡水的鼻子说。 “你不讲究,你偷人家地里的瓜吃,我都没给你说出去呢。”胡水提高了嗓门说。 这时,雪梅走进西屋,问:“你俩吵吵什么?” “妈,胡水把我的鸟笼子抢去了。”胡海哭着说。 胡水忙解释说:“我俩说好的,谁赢了,鸟笼子归谁的。” 雪梅厉声说:“我不问这些,我问你,胡水你在外边做什么了?” “我。。。。。。”胡水低下头。 “胡海,你又偷谁家瓜吃了?我让你嘴馋。”雪梅气得打了胡海一嘴巴。雪梅早就听说胡海偷人家树上的果子吃,教育了好几次,胡海都说改的。可今天,雪梅在外屋地听说胡海又偷人家瓜地的瓜吃了,能不生气吗? 胡海捂着脸气愤地看着胡水说:“妈,猴子摔坏的事是胡水干的。” 胡水一听胡海说这句话吓得就往外屋跑,雪梅一把拽住胡水的衣服说:“胡海,你告诉妈,是怎么回事?” 胡海就把胡水出主意挖坑报复于文华的经过说了一遍。雪梅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做梦也想不到胡水小小的年龄就有这样的恶毒报复心肠。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这样。她狠狠地打了胡水一嘴巴,这也是雪梅第一次打胡水。“胡水,你为何有这样狠毒心呢 ?”雪梅惊奇地看着胡水说,“如果,于文华摔死怎么办?你想到了吗?” 于文华出事后,雪梅就想是不是自家人干的呢?但她一个一个过着筛子都否认了。她认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绝不会干这样恶毒的事的。今天一听是胡水一手策划的。她能不震惊吗?她的心特别难受。自己为胡水付出那么多,只盼他好好学习,好好做人。没想到胡水却这样狠毒残忍。她有些失望。所以她狠狠打了胡水。 胡水看着往日和蔼可亲的妈妈像对待仇人似地对待自己,心里想不通。他不服气地争辩说:“于文华砸咱家,咱收拾收拾他有什么错。再说也没人知道是我们干的。” “你怎么知道咱家的玻璃是于文华砸的?” 雪梅问。 “那天,你和爸爸说话我听到了。”胡水低下头说。 “就算是他砸的,”雪梅有些后悔地说,“咱也不能报复他呀。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恶毒残忍之心。以后你怎么做人?” “有仇就报。这时天经地义的。”胡水理直气壮地说。 “你这样下去不但会做出更伤人的事,还会给胡家丢脸的。你知道吗?”雪梅声嘶力竭地说着。 “ 妈,不就是于文华摔坏了吗?活该!”胡水揉了揉被雪梅打红的脸说,“以后,谁再欺负咱家,我决不答应。” “你。。。。。。”雪梅陌生地看着胡水,她不由得想起了刘小轩。这些年,她想明白了:刘小轩是自私不讲情理的人。没想到,胡水不但自私还恶毒残忍。她不由自主地说:“你厉害!你狠!你给我滚!你不是胡家人!” 胡水听了雪梅说这话,心里一惊。他日常和伙伴们玩时,偶尔有人说他带犊子,不是胡家人。但他都没细想,以为别人随便骂着玩呢。可今天却不同了,是从妈妈嘴里说出来的。于是,他问道:“我不是胡家的是谁家的?” 雪梅呆傻在那里了。她愣了一下,赶紧上前用手敲打着胡水的前胸哭着说:“你长大了,胡水你长大了。你怎么让我这样操心呢?你说你是谁家的?你这个犊子呀!” 胡万昌走进西屋对胡水说:“你今天是干什么呀?看把你妈气成这样。” 胡水看着胡万昌说:“爸,是妈妈自己找气生。” 胡海在一旁说:“妈一听猴子的伤是胡水干的,就气成这样的。” 胡万昌看了看胡水说:“孩子,你做得过分了。万一,于文华摔死了怎么办呢?” “都是我的错。我走,我不会连累你们的。”说完,胡水像疯了似地赌气跑出屋。 雪梅看着胡水消失在风雨里,大声地喊着:“胡水你给我回来。”接着,她快步追了出去。 雨水参合着泪水从胡水头顶流了下来,他想不通:自己为家报仇收拾收拾于文华,大家却对自己这样。特别是对自己恩爱的父母还责怪自己,妈妈还打自己。妈妈还说自己不是胡家人,还让自己滚。胡水边想着边盲目地往前走着。雨渐渐地停了,胡水拖着疲惫的被雨水打透的身子来到了南大河旁,他的心像河里打着漩涡的流水一样翻滚着。“胡水,胡水。”胡水身后传来雪梅的呼喊声。 胡水把外衣脱了下来,用一根树枝支撑着拿在手里,心里想:妈,我让你打我,我今天非好好吓吓你不可,看你以后还打不打我了。想到这,胡水就把衣服放到河水里去了。然后,他藏在身旁的树林里。 雪梅趔趄着跑到河边,一眼就看到顺流而下的胡水衣服。她发疯似地哭号着:“胡水,我的儿子。你怎么能干这样的傻事呀?”随后赶到的胡万昌和胡力胡海也追了过去。胡万昌追过雪梅,在岸上奋力地追河里胡水的衣服。胡水的衣服让河边的树枝挂住了。胡万昌不顾一切地跳到河水里朝胡水的衣服游了过去,可他没游多远就被河水淹没了。胡万昌是旱鸭子,不会水呀! 天黑前,闫立臣等人才在下游的一座木桥下将已经奄奄一息的胡万昌打捞上来。雪梅抱着胡万昌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昏迷过许多次,最后,都哭不出声来了。胡水也傻呆呆地跪在胡万昌的尸体前,他没有眼泪,只有恨自己,他想到了以死谢罪。但他看到了可怜的妈妈,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做傻事了。 在胡万昌死去的半年后,胡水离家出走了。他不能再在这个家住了。这个家已经不容他了。雪梅没有责怪一句胡水,也不和胡水说话,就好像胡水不存在似的;兄弟姐妹也都当他不存在一样,没人理他。胡水发誓不在外边闯出一番天地来绝不见妈妈和家人的,绝不回这个家。 第二十一章 拥挤的火车厢里,胡水蜷缩在两个座位间的茶几下睡着了。睡梦中他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那里的人们手拿鲜花欢迎他,敞开胸怀拥抱他,他在那里尽情地游玩,尽情地欢乐着。突然,齐天大圣孙悟空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用手中的金箍棒扒拉胡水头发一下,大声吼道:“嗨,小子,看把你美的,你是何方妖孽?” 胡水觉得头部疼了一下,睁眼一看,有的旅客在下车,他赶紧挤着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行李,然后一边往车窗外张望一边打听是不是到终点站---江城了。有的旅客告诉他是火车到一小站停车了。他用手摸了摸头部疼痛处,有一小包。他看了看那个茶几,猜想一定是刚才火车刹车时,头部撞在茶几上了。他下意识地用手背碰了碰内衣兜,平日捡破烂积攒下的四十多元钱还在。胡水巡视一下,看到一个刚刚有位旅客站起走到过道上等着下车空出的座位,他急忙在下车的人流中挤了过去。火车又由缓及快地飞驰起来了,胡水坐在座位上看着车窗外飞闪而过的村庄房舍,不由得想起了家,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兄弟姐妹,更想起了死去的爸爸胡万昌。 自从胡水那天搞恶作剧,胡万昌为救他死去后,胡水心里只有自责,他恨自己,没有任何上进心了。胡水变了,往日嬉笑快乐的他,变得沉默寡言了;往日热情友善的他,变得冷漠了;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人在课堂坐着,心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陈红老师几次和他谈心,他都跟木头人似的。他只想离开家,离开这个因他的过错而变得死气沉沉、忧伤郁闷的家。不逃避,胡水觉得自己会疯的。 胡水这次离家出走是投奔郇瞎子的大儿子郇国林的。郇瞎子其实不瞎只是白眼仁多黑眼仁少,不论看什么东西都把眼睛贴上去仔细瞧瞧。郇瞎子家离胡水家不太远,郇瞎子会讲很多古时的故事,胡水总到郇瞎子家听故事。春节期间,在外打工的郇国林回家过年,胡水就向大他四岁的郇国林询问打工的情况。郇国林口若悬河地吹讲着江城的美景和打工的清闲快乐及可观的收入,胡水把自己也想到郇国林处打工的意愿说了。郇国林拍着胸脯表态说:什么时候想去,什么时候给胡水安排。然后,他还给胡水留了江城榆树工程队的住址。 寒假结束前,胡水偷偷地给郇国林写了一封信,说明自己想去打工,希望郇国林能早日给他安排并能到车站接他。七天后,胡水在郇瞎子家得到信息:本月二十八日也就是明天晚上,郇国林在江城火车站接胡水,工作已经安排好了。胡水回家后兴奋得一夜没合眼,他憧憬着美好的打工生活。第二天鸡刚叫二遍,胡水就无声无息地把由一床旧被和一条旧褥子组合而成的行李捆好了。胡水把早就给妈妈写好的一封信放在外屋锅台上,在家人的熟睡中,他走出家门,几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曾给他带来无限快乐和自责的家。胡水先坐汽车到县城,然后又转坐火车去江城的。 现在妈妈会怎么样呢?她在干什么?自己留下的信她看到了吗?她一定哭了。胡玲姐姐还有胡力胡海胡琼都会怎么样想自己呢? 火车在胡水思念亲人中驰入江城火车站,天已经黑下来了,胡水随着人流涌出站台来到检票出口,他四处张望着寻找郇国林。他多么希望一眼就看到他信任崇拜的郇国林大哥呀!人们在呼喊着,拥抱着,问候着,一个个离开了车站。胡水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了接站人的面孔,郇国林不在其中。胡水担忧起来,他惊慌地跟着最后三个人走出了车站,步入了陌生的江城。 天渐渐地下起小雪来,细小的雪粒冷冰冰地打在胡水的脸上。胡水沿着宽阔的马路盲目地走了一段路。可若大的市区,上哪里去找郇国林呢。胡水回想着郇国林给他留下的信息:102化工厂工地,榆树工程队。胡水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朝着灯光走去。 “同志,请问102化工厂工地,榆树工程队在哪里?”胡水每敲开一扇亮灯的屋门时,第一句话都是这样问的。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管别人叫同志的,也许他以前在电影里看到别人问路都这样说吧。胡水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听说过。 雪越下越大,胡水也顾不得打扫背后行李上的积雪了,快步向一个又一个亮着灯光的房屋奔去,可都令他失望。他急得浑身是汗,再加上下火车的一路奔波,他已是精疲力尽,气喘吁吁了。前边路旁又出现一处灯光,看样子不是住家,好像是旅馆或是什么单位。胡水走到窗前往里观看,屋里烟雾缭绕,嬉笑声不断,一些人围在一起打扑克呢。胡水稳了稳神,抖了抖衣袖上的雪,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声地念叨了几遍。 “谁呀?进来。”随着胡水轻轻地敲门声,屋里有人问着。 胡水慢慢地推开屋门,伸进半个脑袋说:“请问,102化工厂在哪里?” “你走错了。这里是101化工厂职工宿舍。”一位二十多岁,戴着眼睛的男人走上前来把屋门开大了些,打量着胡水说。 胡水恳求地说:“大哥,我是来找榆树工程队干活的。可我遇到了雪天,没有月亮,我走蒙了,找不到了。你帮帮我好吗?” 屋里打扑克的人都停了下来,默默地注视着身上落着皑皑白雪,背着行李卷,头上冒着热气的胡水。 “孩子,你是哪里人呢?多大了?”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问胡水。 “大爷,我是榆树的,十七岁了。”胡水连忙回答说。 “这么小就出来打工,家里人是怎么想的?”有人同情地说。 “我家的孩子还和我撒娇呢。真是没法比呀!”有人自言自语。 “进屋歇一会吧。”有人看着胡水的可怜样子不忍心地说。 “有人接站没接着我,着急等我呢。可我找不到他了。。。。。。”胡水慌乱焦急地说。 “你别着急。我家附近倒是有个在102化工厂干活人的工棚子,住着不少人。但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榆树人。”先头和胡水说话的那个男人说。 “小张,那你就帮他找找看吧。看这个孩子急成什么样了。”那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对那个男人说。 “好的,汪师傅。我推自行车去。”小张穿戴好衣帽出屋了。 胡水倚靠着窗台面带笑容地看着那些关注自己的人们,融化的雪水从他头上,衣服上,背上的行李上往下嘀嗒着。 “放下来。”小张把自行车停放在屋门口,走进屋,一边往下拿着胡水背上的行李一边说。 “谢了,张哥。我自己来。”胡水把行李拿下来,看着小张满怀希望亲切地说。 “汪师傅,我做好事去了。你们玩吧。”小张用手打扫行李上的雪水又找了几张报纸放在行李上,搬起行李笑呵呵地说。 “这季度的先进又是你的了。”汪师傅也笑着说。 小张把行李放在自行车的后车架上,招呼着正在给屋里人鞠躬致谢的胡水说:“老弟,走呀。” 胡水快步走到小张面前抢着自行车把说:“张哥,我推吧。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你累了,我推吧。”小张推着自行车向前走着说。 从早上离开家一直到现在胡水才在火车上吃 了一块面包,喝了一瓶汽水。他刚才独自寻找郇国林时,已经忘记饥渴了。现在有小张帮忙,胡水反倒浑身无力,肠子咕咕叫了起来,口干渴起来。胡水一只手放在自行车后架的行李上,看似怕行李掉下来用手扶着,其实在依赖自行车行走;另一只手时而捂着因饥饿有些疼痛的胃部。小张边走边询问着胡水来江城干活的情况,胡水开始爽快地回答着,后来胡水的回答变得迟缓无力了。小张在雪中只顾推车看路,没有注意胡水这些变化。当小张一手把着车把一手指着前边的一栋房子说:“我家就住在这里,过了这栋房子,再走一会前边就是102化工厂工程队的工棚子了。” 没有人应答。小张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胡水闭着眼睛,一只手拽着行李,机械地跟着自行车行走着,好像睡着了。小张扭着头看着胡水一点一点地把自行车停了下来,胡水也跟着一点一点地摇晃着停了下来。小张赶紧停好自行车,跑到车后扶着胡水,问:“小兄弟,你怎么了?” 胡水猛地打个冷颤,睁开眼睛,看了看小张,强装笑脸说:“我没怎的。到了吗?” 小张用手摸了摸胡水的额头说:“你是不是累了?啊!你发烧了感冒了。” 胡水用手打扫着行李上的落雪说:“有点累。没事的,到地方躺一会就好了。” 小张说:“别找了。先到我家住下吧,明天再找。我家只有我父母的。” “张哥,不用了。再找找就能找到的 。”胡水坚持着说。 “小兄弟,你知道102化工厂多大吗?你知道有多少工程队在厂里施工吗?我告诉你,至少有二十多家。明天再找吧。”说完,小张推着自行车就朝家里走去。 胡水听小张这么一说,更加慌乱焦急了。郇国林说榆树工程队就有一百多人呢,二十多个工程队对胡水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他也没什么办法了只好跟小张回家了。 到了小张家,小张先把行李搬进屋,接着向父母介绍了一下胡水。小张的父母热情地给小张和胡水打扫着身上的雪。进屋坐下后,小张把母亲拽进厨房,小张父亲给胡水倒了杯热水。小张把胡水领进一个屋对胡水说:“这是我的房间,今晚咱俩就住在这里。”然后,他让胡水和他一起把外衣脱了下来,并给胡水找了件合适的外衣穿上。接着,小张把自己和胡水的衣服和行李放在暖气片上烘烤着,一时间热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小张洗头去了,胡水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想着明天如何找郇国林。想着想着,胡水歪着脑袋斜靠着沙发睡着了。小张母亲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从厨房出来,看着打着鼾声熟睡的胡水,把面条碗放在一边喊着小张:“小明,你来,把他喊醒了,吃完饭再让他睡。” 张小明一面用毛巾揉擦着头发一面走了过来,说:“小兄弟,醒醒。” 胡水在张小明的呼喊和摇晃中醒了。张小明母亲端起面条递给胡水说:“孩子,吃完再睡。” 胡水看了看张小明又看了看张小明的母亲问了声:“你们吃了吗?” “什么时候了还不吃呀?”张小明从母亲手里接过面条碗递给胡水说,“小兄弟,快吃了。然后再吃一片药,睡一觉你的感冒就好了。明天就能找到你的老乡了。” 胡水接过面条碗,拿着张小明父亲递过来的筷子,低着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屋里静悄悄的,胡水吃面条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张小明一家三口人看着胡水吃面条的样子,互相间交换一下眼神,无声地笑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胡水就想去找郇国林。张小明说:“别看下雪了,为了赶工期工程队也干活,白天工棚子里没人的。再说,你身体还虚弱干不了活的。晚上我回来再和你一起去找。好吗?”胡水说什么也不同意,后来张小明让胡水把行李放在家里,再去找郇国林,如果找到了晚上再回来取行李。胡水同意了。 胡水又独自在江城这座陌生而又新奇的城市里,开始寻找寄托着无限希望的郇国林了。 第二十二章 雪已经停了,太阳在烟雾弥漫中只露出模糊的光晕,天灰蒙蒙的,路上的积雪早已被车水马龙和熙熙攘攘的人流践踏成脏脏的黑水了。 胡水沿着张小明所说的方向寻找着102化工厂榆树工程队的工棚子。他的感冒已经好了,身体还是很虚弱。他暗自庆幸自己昨夜遇到了好人张小明,不然他都不敢想象现在自己会怎么样的。在胡水看来,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呀。 胡水终于在快吃中午饭的时候,在两栋旧居民楼中间的一个院子里,找到102化工厂榆树工程队的工棚子了,但大门上着锁。附近一个流动货摊的摊主告诉胡水:这个大房子住着都是外来打工的榆树人,每天早上五点多钟就走了,晚上四点多钟才回来的。胡水往回返的路上边走边看着周边建筑物的特点,在心里暗暗记下一些参照物。 胡水在张小明家附近的一个小货摊处吃了块面包喝了瓶汽水后,买了几个苹果,走进了张小明家。张小明父亲正坐在沙发上听收音机,见胡水进屋赶紧站起来问:“你饿了吧?” 胡水客气地说:“我在外边吃完了。你家我婶子呢?” “上班了,饭都给你热着呢。”张小明父亲回答着。 胡水把苹果放在身旁的桌子上,拿起早已晾干捆好的行李,说:“谢谢大叔,我找到地方了,我走了。过一段时间我来看你们。” 张小明父亲忙阻拦说:“小明,说让你吃完晚饭再走。” “不了,大叔。你告诉张哥,我会来看你们的。”说完,胡水就背着行李出屋了。 张小明父亲拎着装苹果的方便袋追出屋,说:“孩子,你把苹果拿着。” 胡水推让着说:“大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张小明父亲说什么也不肯留下苹果,胡水几乎哭着说:“大叔,你不留下,我心不好受的。” 张小明父亲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拎着苹果看着胡水渐渐的远去。 太阳渐渐偏西了,一阵阵寒风刮过来,坐在墙角的胡水觉得有些冷。工棚子怎么还不回来人呀?胡水坐在这里已经一下午了,他多么盼望工棚子的大门打开呀,多么希望郇国林出现呀。腹饥口渴的胡水决定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回来等人。他背着行李在临街的楼下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吃部,看了看门口的价格牌子,还好有便宜的。胡水走进屋里,吃了碗热汤面条,这样不但解决了饿,还解决了渴,更解决了冷。他在小吃部屋里坐了一会,看天渐渐黑了,心想:工程队的人一定回来了,郇国林也一定回来并吃完饭了。他背起行李站在一面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蓬乱的头发就出屋了。 胡水从远处就见到住着榆树人的大房子亮灯了,他兴奋地走上前去,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吵闹声,打骂声,嬉笑声。胡水开开房门走了进去,一条一米多宽的走廊向里面延伸着,走廊的一面是窗户,一面是一个又一个房间,那些喧闹声音就是从那些房间传出来的。胡水小心地,轻轻地敲开就近的一间房门。 “敲个屁,进来!”一个男人叫喊着。 胡水无奈地推开屋门客气地问:“请问,郇国林在吗?” 站在屋地中央洗袜子的一个男人回身看了看胡水,问:“你找他干什么?” 胡水忙说:“我是榆树红旗的,他是我大哥,我是来干活的。” “是老乡,你坐下歇一会。我马上领你去找。”男人把袜子拧了拧水,放在炕边的一个凳子上,用手指了指躺在炕上注视着胡水的几个人,说:“他们都是榆树人的。” 接着,这个男人走出屋沿着走廊往里走,到了一扇贴着穿着泳装的美女画片的屋门前,高喊:“郇大赖子,你弟弟找你来了。”说完,推门走进屋里去了。跟在他身后的胡水见几个人正在炕上打扑克。一个梳着分头的男子转过身来,胡水一眼就看出是郇国林。 “郇大哥。”胡水走上前去高兴地叫着。 郇国林把手中的纸牌扔在炕上,赶紧穿上鞋,问胡水:“你怎么今天才来呀?” 这时,有个玩扑克的男人说:“x,玩完这把牌再说。” 旁边的一个人说:“玩个屁,大赖子的弟弟来了。” 胡水莫名其妙起来:怎么叫大赖子呢?他吱唔着说:“我昨晚就坐火车来了。可在车站我没见到你。” “呀,我去接你了。我怎么没看到你呢?”郇国林看着胡水惊讶怀疑地问。 “大赖子,我说再等一会走,你他妈的偏要赶着去看电影。怎么样,你弟弟真来了吧!”一个男人埋怨郇国林说。 “我真去接你了。看出站的人流里没你。我以为你没来,就着急看电影去了。对不起,你昨晚在哪里住的?”郇国林不好意思的说。 胡水自己把行李拿下来拎在手里看着郇国林说:“没事,现在我不是来了吗。昨晚我在车站附近一个小旅店住的。”胡水不想说自己那么遭罪找郇国林的话,怕屋里人责备郇国林,郇国林会尴尬没面子的。 郇国林接过胡水的行李放在炕上的中间并打开行李说:“哥们,这是我邻居家弟弟胡水。今晚在咱屋住了。” 屋里的几个人陆续和胡水打着招呼,郇国林打开一个小木箱子,从里面拿件东西放在兜里,然后把胡水拽出屋。在屋外,郇国林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问胡水:“你没买烟吧?给,一会儿,进屋你每人给一根,就算见面礼了。明早我再和你找工长去,别乱说话。” 胡水缓过神来说:“你留着吧。我去买。”说完,胡水就要买烟去。 郇国林拦着胡水说:“今晚先抽我的,以后你再给我买。” 返回屋内,胡水给屋里的每个人敬上一根烟。郇国林边抽着烟边说:“胡水今后就是我们大家的弟弟了。有什么事多关照。” “小家伙,挺会办事。”一个男人笑着说。 “大赖子,他来干什么活呀?太小了。”一个男人担忧地说。 “跟我伺候的曹师傅得了,曹师傅脾气好。”另一个男人看着胡水说。 “哥们,你光给我们烟抽了。你也抽呀。”年龄和胡水相仿的青年说。 “谁他妈像你,什么都会。小崽子,你们打板养生浇水的,还缺不缺人了?”郇国林问年轻人说。 “昨天,有个女的回家了。你找找工长,让胡水顶替她的位置得了。活不累的,就是正的钱少,每天才两元钱。”小崽子抽了口烟说。 “你他妈的,还挺有心的。”郇国林上前摸了摸小崽子的脑袋说。 小崽子骄傲地笑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郇国林就领胡水来到工长房间,眯缝着小眼睛、五十多岁、细瘦身材的工长正在给皮鞋打油。郇国林上前抢过工长手里的鞋刷子,替工长打起鞋油来。同时,他笑呵呵地说:“这活怎么让你老人家亲自动手呢!” 工长笑了笑说:“郇大赖子,你小子输我的五十元什么时候给?你他妈的真能赖呀。” 郇国林陪着笑脸说:“你老人家还差我那几个钱,以后我赢的时候多给你不就得了。” “你小子,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又有什么事?”工长打量着胡水说。 “头,我邻居家的弟弟不念书了。来找我想在咱们这里干点活。你老给安排一下。”郇国林一边擦着泛着亮光的皮鞋,一边恳求地说。 工长慢声细语地说:“这么小,怎么不念书?可惜,工地上的活可不是他能干的呀。” 胡水忙上前说:“大爷,我什么都能干。” “呀,口气还不小。看在大赖子平日对我孝顺的面子上,你就到刚开工的工地去吧。方师傅在那里盖临时工棚子,正缺人手呢。”工长抽了口烟说。 “头,能不能给他找个轻巧的活?我听说浇水养生缺人手呢。”郇国林把擦好的皮鞋放在工长脚前,说。 “哪有那些好活。先干两天再说吧。”工长低头穿上皮鞋,摇晃着脑袋左右看着鞋面的亮度,说:“大赖子,你小子擦鞋的本事不错呀!以后,你多上我这来几次。” “头,这是你说的。你的鞋,我以后就包了。”郇国林笑嘻嘻地领胡水出屋了。 来到屋外,郇国林对胡水说:“老弟,你先在工地那里干几天。我现在挖坑很忙,过几天我再想办法。” 胡水说:“大哥,我听你的。” 郇国林领胡水到方师傅住的屋,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师傅说:“老方,这是我弟弟胡水,工长让他在你手下干活,多照顾呀。” 方师傅头也没抬,说了一句:“知道了。” 胡水跟着方师傅还有几个力工走了五六里地才到一处工地。方师傅对一名壮汉说:“郇大赖子的一个弟弟到咱这干活来了,你给他安排一下活计。” 壮汉把胡水叫到身前问:“老弟,我跟你说:咱们七个人,有运水泥沙浆灰的,有搬砖的,有给师傅舀勺上灰的。你干那样?” 胡水不加思索地说:“听你的。” “那你就上灰吧。”壮汉说完就带五个人推着一辆带着大铁皮箱子的推车走了。 另一名力工开始用独轮车搬运红砖了;方师傅挂好线,把瓦刀等用具准备好了,坐在那里悠闲地抽着烟;胡水拿起一根一米多长,一寸多粗的木把铁勺子(勺子的直径有三寸多)站在那里。 过了一段时间,壮汉等五个人弯着腰吃力地把大铁皮箱子推车推到胡水面前。胡水看到这五个人满脸都是汗,有的人衣服都湿透了。方师傅敲了敲瓦刀对愣在那里的胡水吼到:“瞅什么呢?上灰。” 胡水赶紧跑到装着水泥沙浆灰的推车前,用铁勺子舀了一下,放在方师傅面前的一个铁槽子里,方师傅转眼间就把这勺子灰用完了,胡水飞快地舀着水泥沙浆灰。刚才那五个人则像乌龟晒太阳似地仰面躺在附近的沙堆或砖垛旁喘着气休息呢。 当方师傅把墙砌起半人高,把装灰的铁槽子放在一米多高的木板上时,胡水觉得两只胳膊酸痛酸痛的,举着铁勺子有些吃力了。虽然,他咬着牙坚持着,可上灰的速度却慢了下来。方师傅开始斜着眼睛看着大汗淋漓的胡水,后来方师傅在槽子里没灰时就使劲敲着瓦刀并生硬地说:“就你这吃奶的劲,还来干活!”胡水开始强装着笑脸,后来笑的精神头都没了。总算到中午了。方师傅把壮汉叫到近前说:“你小子,有没有心,让这个小屁孩给我舀灰。耽误了工期,你他妈的负什么责任?下午,马上换人。”壮汉嘎巴几下嘴,没说出话来。 胡水也学着别人把郇国林早上给他的一饭盒盖大米加上适当的水放在一个大蒸气锅内蒸饭;饭熟了以后,胡水也和别人一样一口咸菜一口米饭吃了起来;吃完饭,胡水随工友们到一处避风处,躺在厚厚的草垫子上,看着天空发呆。但胡水很快就睡着了。就在胡水睡得正香的时候,工友把他拽起来说:“到点了,干活了。” 下午,胡水被分到推水泥沙浆灰那组了。虽说有休息的时间,但那像山一样重的一车水泥沙浆灰,在满是坑和沙地的工地内也是不好推的。壮汉一边奋力地推着车一边喊着:“使劲,使劲,谁不使劲谁妈养汉当婊子。”半里多地的路程对推着这辆车的人来说不亚于万里长征。胡水这时才深深体会到埃及金字塔和万里长城修筑的艰辛和打工的艰难。 五天,十多间崭新的临时工棚子总算盖完了。胡水的两只手由细嫩到起血泡,再到满手老茧。胡水慢慢适应辛苦艰难的打工生活了。 打梁是工地最忙的时候,所有的工人全部参战。胡水和三个女人一组负责从高高的吊车放下来的铁槽子里往捆绑好的钢筋架子里铲由沙子和水泥河流石混合成的混凝土。从每个铁槽子落下来到胡水他们忙碌的铲完,中间只有十分钟喘息时间。最让胡水难受的不是劳动强度而是缺少睡眠。打梁是连轴转的活。那三个女人的家就在附近,有家人来替换的;可胡水连日的劳累已经身心疲惫了。每当隆隆的吊车将装满混凝土的铁槽子从空中运过来时,那雪亮的探照灯灯光也直射过来,胡水在强烈的灯光下,头晕目眩。但胡水都用铁锹支撑着单薄的身体以防摔倒。然后,他咬着牙和另外三个人把一槽子的混凝土铲完。那三个女人看着浑身被汗水浸透消瘦的胡水,同情地问胡水为什么这么小的年纪就到工地打工?为什么不念书了?胡水撒谎说没有家,为了正口饭吃。后来,胡水干脆就不回答她们的问题了。胡水内心也开始后悔自己缀学离家出走了。每当胡水往返工地和工棚子的路上,看到自己的同龄人背着书包,心里就想:如果自己现在上学,学习成绩一定比他们强的。他想起了陈红老师,想起了美好的校园生活。 打完梁的第二天早上,胡水躺在工棚子的炕上起不来了。工友们招呼他上工,他无力的挥了挥手。郇国林摸了摸胡水的身子,滚烫滚烫的。郇国林从小木箱子里拿出几片药让胡水吃下,然后心疼地说:“你今天休息吧!明天我再找工长想办法。” 第二十三章 胡水吃完郇国林留下的药,睡了一会,出了些汗,头脑清醒些了。但他的胃又疼上了,他知道自己饿了。胡水费力地把衣服拽到自己近前,从兜里分几次掏出仅仅剩下的十九元钱,紧紧地攥在手里。他仰着脸看着快要掉下来的棚顶,心里想:自己年龄小,身体单薄,工地挣大钱的活自己干不了,只能干些小活。照这样下去,自己兜里的钱很快就要花费没有了,打工挣的钱除了生活费用,剩不下什么了,积攒钱那简直是白日做梦。 胡水试着从被窝里爬起来,想到屋外晒晒太阳,再买点东西吃。可他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每当他爬起来刚坐稳,脑袋就像有什么东西拽着似地往下坠,昏昏沉沉的,眼前金星乱转,还想呕吐。胡水喝了口郇国林给他灌的那瓶白开水,又闭着眼睛,躺在被窝里,想着温暖的家,慈祥的妈妈,可爱的校园,亲爱的陈红老师和朝夕相处过的同学。 朦胧中,胡水听到有人在说话。 “快点呀!跳下来。”一个近乎熟悉的声音从走廊深处传了过来。 “砰!”的一声,有人从窗外跳进走廊。紧接着,一个女人娇声娇气地说:“你这老鬼,急猴似的,差一点没把我摔着。” 胡水在屋里支着耳朵听着。 “吱呀呀!”一扇屋门开了,有人走了进去。“砰!”随后门又关上了。 “谁呢?”胡水在心里琢磨着。 胡水在这个大房子住的时间虽然不太长,认识的人也不太多。但胡水知道,这个大房子的屋门钥匙只有工长一个人有。每天工人上工走了,工长都亲自把屋门锁上;晚上收工回来时,工长提前把屋门开开。除此之外这个房子的大门总是锁着的。屋内每个房间的门也是上锁的,只有房间内住的人有钥匙的。胡水要想出这个房子也必须跳窗户的。 胡水又试着从被窝里爬起来,也许是刚刚喝点水,休息一会有精神了;也许是好奇心在起作用。胡水这次坐起来,头也不昏了,也没有呕吐感了。他穿好衣服,轻轻地下地穿上鞋,悄悄地开开房间的门,探出半个脑袋,左右看了看,走廊没有人。他回想了一下,判断刚才有人说话的方向是工长住的房间那边传来的。哎呦!坏事了。是不是,有人溜进工长房间偷东西呀!工长有大门钥匙的。如果是工长回来了,他会走大门的。可怎么办呢?不对呀!怎么还有女人呢?胡水边思考着,边身子贴着墙高抬脚轻落步地一步一步地往工长住的房间挪动着。一定是小偷,那个女人一定是放哨的。如果他们真的在房间偷东西,自己就从窗户跳出去,守着窗户,喊人抓贼。胡水暗中下着决心。 当胡水挪着身子来到工长房间门口时,听到屋内传出来妖里妖气的说话声:“你这老色鬼,两天不找女人,三天早早的。你轻点,你不会温柔呀!” 一个男人嬉笑着说:“宝贝,谁让你把我的魂勾去了。” 女人放荡地笑了起来。 胡水听得真真切切,工长的声音,那女人的声音也很耳熟。胡水赶紧往回挪了几步。那女人是谁呢?胡水又往屋门口挪了几步,张着耳朵静静地听着。 “你倒是快点呀!一会回来人了。”屋里的女人催促着。 “中午没人回来的。现在还没到中午呢!让我多享受一会,我多给你钱。”工长嘴里好像吃着什么东西,吐字模糊地说着。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色狼!”女人傲气十足的说。 屋里静悄悄的只传出来噼噼啪啪的亲吻声和摩擦声。 胡水挪回房间,坐在炕上想:从这个女人的声音看,好像是在工地养生浇水的王姨。打梁那些天,胡水和王姨分在一个组铲水泥沙浆灰的。王姨虽说不上漂亮但很白皙的,诙谐幽默,爱开玩笑。打梁休息时,总说胡水挣钱回家说媳妇的,逗得胡水脸红红的。胡水见过王姨丈夫的,一个和王姨年龄相仿,三十四、五岁,性格憨厚的矮个男人。打梁时,每到晚上王姨的丈夫都替王姨打夜班的。胡水年龄虽小,但他也懂得一些男女之间的事。没想到王姨竟干这样见不得人的丑事。王姨这不是给自己丈夫戴绿帽子吗?再说,工长比王姨大那么多岁数,王姨怎么会跟他呢?胡水胡思乱想起来。肠子又咕咕地叫了。胡水不能再听下去了,他决定跳窗户到外边买东西吃去。 胡水没有自己住的房间钥匙,他用一块破旧的抹布夹在门缝中间,使劲一拽,门就关严实了。胡水站在屋门口想:“王姨的丈夫那么爱着关心王姨,可王姨还背叛他,他真可怜呢!工长也太可恶了!郇国林给他擦皮鞋,才让我留在工地,并且 给我安排了累得要死的活。我一定把这对狗男女的美事搅黄了。”胡水一边往工长房间走一边哼唱着,当他走到工长门口时,故意喊到:“谁把窗户开开了?”接着,他敲了一下工长的房门,连胡水也没想到,工长的房门竟然没插。屋门开开了,胡水惊讶地愣在门口,屋内炕上光着身子的工长和王姨也好像忘记羞耻似地,瞪着眼睛看着胡水。胡水害羞地扭过脸去,说:“我不知道屋里有人的。” 工长和王姨慌慌张张地穿着衣服。当胡水又扭过脸来看他们两个人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胡水这一笑不要紧,工长和王姨吓呆了。胡水用手指了指工长,又用手指了指王姨,前仰后合地笑着说:“你们把衣服穿错了。” 工长和王姨互相看了看,嘴角也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笑意。二人赶紧脱掉衣服,互相换穿起来。原来,慌乱中,工长把王姨的花格衣服穿上了,王姨把工长的西服穿上了。 “对不起了!”胡水说完转过身,一手开窗户一手拄着窗台,想跳出屋买东西吃去。 工长像疯了似地跑上前来,拽住胡水的身子几乎哀求地说:“小兄弟,别走。大哥和你说句话。” 胡水扭过脸来看了看对自己如此客气的工长,又看了看站在工长房间内低着头的王姨,说:“说什么?我什么也没看着的。” 胡水想:工长,可能要怪罪自己打扰他的美事的。说不上,马上给自己结工,不要自己了。先看看工长说什么再说吧! 胡水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工长哈着腰把胡水让到房间里。 “小兄弟,今天的事,你可得帮我!”工长一边从兜里掏钱一边看着胡水说。 “小兄弟,王姐求你了!你可千万别往外说呀!要出人命的。”王姨给胡水跪下了。 啊!原来他们俩怕把丑事说出去呀!胡水坐在炕沿上,看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王姨,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紧张得直哆嗦的工长,说:“王姨,你家我姨夫多好呀!打夜班时,他累得直喘呢。工长你把这些钱给我王姨 ,让她走吧!” 工长听话似地把手中的一百多元钱塞进王姨的衣兜里,说:“你快回去吧!小兄弟这里,我好说的。” 王姨站了起来擦了擦脸,整理了一下头发对胡水说:“小兄弟,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说完,王姨出屋跳窗户急匆匆走了。 “小兄弟,我知道你和郇大赖子的关系。大赖子是我的好兄弟。以后,咱们的关系一定胜过我和他的关系。只要我在这工地一天,工地里的活你随便挑选着干。”工长看着窗外远去的王姨,缓过精神和胡水说。 胡水捂着肚子说:“工长,今天的事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得吃饭去了。” 工长一愣神,赶紧拽着胡水的胳膊说:“对了,快到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去。” 胡水和工长来到一家饭店,工长拿起菜谱让胡水点菜,胡水一边喝着滚烫的茶水,一边摇晃着脑袋,工长只好自己点了四个菜。菜很快就上来了,工长给胡水倒了一杯酒非让胡水喝。胡水在工长百般劝说下,喝了一杯。胡水是第一次喝酒的,他觉得肚子热辣辣的,脸涨呼呼的,头脑有些迷糊。胡水想:自己的脸一定像关公那样红的。可工长说胡水的脸正常,一定在喝酒上有天赋,并且很有心计,以后一定能成大人物的。胡水照了照镜子,果然脸色正常。吃完饭,工长又要请胡水到市区的公园溜达溜达。胡水想:老家伙的饭我都吃了。自己还没见过公园什么样呢?正好散散心,看看去。 正值树绿草青,风和日丽,公园里的游人很多。 胡水可算开眼界了。他不但看到了凶猛的老虎,上蹿下跳呲牙咧嘴的猴子;还看到了孔雀开屏。工长对胡水说:“你真有眼福呀!孔雀很少开屏的。” 在潺潺流水的假山前,在百花争艳的花坛旁,在美丽的丹顶鹤展翅瞬间,在高高仰着长脖子,长着小脑袋的长颈鹿胸前,胡水和工长都拍照留念了。 胡水高高兴兴地和工长游玩了一半天,才回工棚子。在临近工棚子时,工长给胡水五十元钱,笑呵呵地对胡水说:“胡水,大哥给你放三天假。你明天到市区溜达我就不陪你了。这三天加上你耽误那几天,我都给你记工时的。” 胡水感激地说:“工长,我谢谢你!” “看你说的。我们还说什么谢呀!你和郇大赖子千万别说我们游玩吃饭的事。另外,郇大赖子也不是好东西。你千万别借给他钱,他赖着 不给的。” 胡水点了点头。工长先回工棚子开门去了。 胡水在市区溜达了三天。他逛琳琅满目商品的商场花费的时间很少,他多数时间都在那些路边的小商贩子摆设的摊床中间转。胡水想好了:自己本意不是抓奸,只想搅乱一下工长的美事,没想到工长在自己身上花费很多心血。工长心里一定恨自己的,说不上哪天想什么法子将自己撵走的。另外,听工友们和工长说郇国林的为人不好,再加上那晚郇国林不认真对待接站,让自己吃了苦。胡水觉得郇国林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好的。最主要的胡水觉得做买卖比在工地挣钱容易还多的。胡水开始留心别人怎么经商来了 第二十四章 胡水挑选了给工地刚刚打完的混凝土地梁浇水养生的活。胡水一只手把持着红色软水管,一只手挤捏着水管出水口,让水管口变得扁平成鸭嘴状,流出的水就成扇面状喷射出去,唰唰地击打着铺盖在混凝土地梁上的草垫子,水雾在阳光下,反射出七色光芒。 王姨时而走到胡水面前告诉如何不弄湿衣服,时而走到胡水面前帮胡水理顺水管,时而上前抢下水管替胡水浇水。王姨在这里是不干活的,工长让她负责监管浇水的几个工人。王姨一边浇着水一边问跟在身后的胡水家庭情况。胡水觉得王姨虽作风不好,但为人热情。于是,胡水就如实的把离家出走的原因和王姨说了。王姨劝胡水说:“小老弟,你妈虽一时和你生气,不理你,但你怎么知道你妈心里不喜欢你呀?那是你妈妈因你爸爸死了,悲伤过度,神智不太清醒。现在,你又私下出走,你妈妈该有多惦记你呀?你这不是让你妈妈雪上加霜吗?你还是回家吧。你聪明,好好读书一定能考上大学的。工地这样的活,不是你应该干的!” 胡水没有说话。以前,紧张繁重的劳动,胡水没有时间和精力想这些的。前几天有病倒在炕上想家,那是因自己孤独寂寞苦难才思念的。现在,经王姨这么一说,妈妈和家人对胡水冷淡的态度,胡水突然一下明白理解了。他真的实实在在地想家了,他决定先给家里写封信。 胡水趴在宿舍的炕上,拿着油笔面对着空白的信纸,不知从何处下笔。家,多么想念的地方呀!胡水情不禁地流泪了,泪水一滴一滴敲打着信纸,好像在说着胡水的心里话:妈妈,你还怪罪我吗?儿子不懂事呀!爸爸,儿子离家出走时,没到你的坟前,向你跪拜谢罪,你在九泉下怪罪我吗?姐姐胡玲、哥哥胡力、弟弟胡海、妹妹胡琼都好吗?前后院子里的果树都开花结果了吧! 思念中,胡水在信纸上画了歪扭简笔的房子和树,还有几个比例不合理象形的小人,其中一个在画上方眼泪四溢的小人代表胡水的。然后,胡水写了:“想你们了!”四个字。 当胡水把信投入路旁的油桶后,心也随信寄回家去了。 当晚,胡水在梦中回到了家,他幸福地和家人团聚在一起。 睡梦中,胡水被喊骂声惊醒。他睁开眼睛见到工长怒气冲天地站在屋中间叫骂着,几个壮汉将只穿着短裤的郇国林和小崽子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从工长的吼骂声中,胡水听明白怎么回事了。 原来,郇国林和小崽子偷工地的钢筋卖被更夫看见了。 郇国林和小崽子被带走后,屋里的工友议论开了。“我说郇大赖子这几天总抽好烟呢,原来是贼。” “小崽子,没这个胆呀?一定是上了郇大赖子的贼船了。” “偷是该偷的,谁他妈的让他不给咱们发工钱了。过两天,我没饭吃再不给工钱我就明着卖。” “你说郇大赖子是不是要蹲监狱呀?” “不好说的,我看郇大赖子还没那么大的胆,也就是弄几个零花钱。” “胡水,你怎么没和郇大赖子偷去呢?” “你他妈的欺负小孩子。胡水是那种人吗?不像小崽子又馋又滑。” 胡水没有理会他们,穿起衣服,推开屋门来到走廊。工长房间那边传来小崽子杀猪般的哭嚎声。胡水径直走到工长屋门口,站在那里听着屋里的动静。 “郇大赖子,你他妈的还死不承认。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小崽子,你不好好说,今天我扒了你的皮 。给我打!”工长怒吼着。 接着,屋里就传出啪啪声和小崽子连哭带嚎的哀求声:“郇大哥,我受不了了。别打了,我说我说。” “给我打,我看你小x崽子还嘴硬不?”工长不依不饶地说。 “噗通”一声,有人跪在地上。 胡水脸贴着门,从门缝往里看。灯光下,小崽子翘着被扒光了的屁股,看上去红肿了;郇国林跪在地上;几个壮汉撸胳膊挽着袖子站在一旁;工长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郇国林凶狠地说:“你跪下干嘛?你不是没偷吗?我今天看看你到底有多少钢口?嘴有多硬?” “ 头,我错了!我只偷这一次。一共卖了八十元钱。我自己留下五十元,给小崽子二十元。”郇国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 “打更的老头看着你们偷了,你们还不他妈的承认!谁他妈的知道你们以前偷没偷?”工长骂着。 “真的,头。我对天发誓,就这一次。不信你再问问小崽子。头,你饶了我们吧!头……”郇国林抱着工长的腿仰着头看着工长的脸祈求着。 “饶了你们?饶了你们这工地上的东西不都成你们的了!说得轻巧。”工长冷笑着说。 “头,你知道吗?小崽子兜里没钱了,米也没了。可咱工地还不开工钱。不卖点东西,怎么活呀?”郇国林为小崽子开脱着说,“头,要收拾你就收拾我吧!是我看小崽子可怜才让他给我放哨的。” “英雄,大英雄。郇大赖子,你他妈的挺有种呀!”工长啪地一下打了郇国林一嘴巴,郇国林的嘴角流出血来 。郇国林擦了一下血,看了看说:“你打吧!打死我,我都没什么说的,我认罚。”郇国林的牙齿间流淌着鲜血。 “怎么罚?”工长追问道。 “我赔三倍的价钱。”郇国林低下头说。 工长伸开右手象五指山一样在郇国林面前摇晃着说:“五倍。” “头,我认了。五倍就五倍。我现在没钱,你就从我的工钱里扣吧。”郇国林有气无力地说着。 “不行。你得给现金。”工长生硬地说。 “头,你要我命吧!我上哪里拿那么多现金呢?”郇国林仰起脸看着来回走动的工长说。 “你还存一百多元钱。剩下的几百元,你得找几个人担保。”工长坐在凳子上,从兜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烟敲了敲说。 “头,你知道的。谁能替我担保呀?我在你手下也不是干一年两年了,我离不开工地的。以后,我多加几个班,年底我就能多挣回来的。求你了,头。”说完,郇国林跪着走到工长面前抢下工长手里的火柴划着火给工长点着了烟。 工长抽了口烟,然后,把一团烟雾喷在郇国林脸上,哈哈大笑起来。“你不说我到忘了,你是有名的郇大赖子。谁敢为你担保呀?那,我一会就报警,让你蹲蹲监狱,尝尝坐牢的滋味。”工长威胁地说。 “头呀头,你是我亲爷爷!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你别报警。”郇国林又抱着工长的腿祈求着。 “我不是不帮你,可没人替你担保。我有什么办法?”工长两手一摊奸笑着说。 “我替郇哥担保!”胡水推门走进屋来。 屋里被胡水的喊声震住了,没有一点声音了。好一会,一个壮汉走到胡水面前,说:“小x崽子,你是干什么的?你能担个屁保。” 郇国林看了胡水一眼低下头不说话,他觉得自己在小老乡面前丢尽了脸,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工长站起来走到胡水面前,看了看胡水,说:“胡水,没你的事,你回屋去。” “工长,郇哥是我老乡。我愿意替他担保。”胡水提高了声音说。 “这……”工长吱唔着,抱着膀子犹豫着思考着,在屋地来回走了几趟,停下里问胡水:“你拿什么担保?” “我用人格担保!”胡水声音洪亮地说。 “哈哈……”屋里的几个壮汉大声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个人对胡水说:“你以为你是谁呀!小x崽子还讲人格。你给我滚出去。” 工长愣在那里,抬头看着屋顶,扭着头看了看胡水说:“郇大赖子,你他妈的真白活。你看看你的小老乡,关键时候为兄弟两肋插刀多义气呀!你再看看你偷鸡摸狗,输钱不给,借钱不还。哪里有一点人格?人和人比怎么这么大差别呢!”工长长出了口气,接着说:“郇大赖子,平时,我对你不薄呀!什么活好挣钱让你干什么。虽说,你给我买点烟,那也是你应该的。今天,你做出这事真让我心寒呢。看在你多年跟我的份上,我没报警。可你他妈的还嘴硬不承认偷。如果小崽子不说,你不会承认的。我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一看你给我跪下我的心就软了。” 郇国林感激地说:“我知道,头的心肠好。” “话又说回来,这百十号人中,你对我算是挺孝心的。”工长愁了口烟,眯缝着眼睛看了看站在屋门口的胡水又接着说:“今天,你小老乡这股仗义劲,我真是羡慕敬佩呀!你起来吧!你存的工钱我扣下了。以后看你表现了,表现好我赦了你,表现不好,我轻饶不了你。”工长最后一句话语气很重。 郇国林做梦也没想到胡水的出现,会有这样的转机。他还以为工长真的敬佩胡水的江湖义气呢。郇国林和小崽子跟着胡水回宿舍了。 工长把莫名其妙的几个壮汉打发走了,躺在炕上睡不着。在他心里,胡水是个机灵有头脑难斗的家伙。自己的丑事落在胡水手里,早晚要耽误事的。今天胡水之所以敢给郇大赖子担保,就是在和自己叫板呢!这个胡水留在工地后患无穷呀! 第二十五章 小崽子也到浇水养生的工地来干活了。胡水高兴坏了,可有个伴和自己说话了。可让胡水纳闷的事情去出现了。小崽子闷闷不了不说还和胡水过不去。每当胡水主动和小崽子说话时,小崽子总是顶撞胡水。胡水问小崽子:“哥,你家几口人呀?” 小崽子就生硬地说:“关你屁事!” 胡水问:“你怎么了?别那样。你来打工多长时间了?” 小崽子就骂道:“你他妈的,少和我废话练习。没看到老子心情不好吗?” 胡水很没趣,这还不说,小崽子还有意往胡水身上浇水。胡水开始以为小崽子是不经意的,可几次他都看的清清楚楚,小崽子每当到胡水身后的位置时,小崽子手里的水管喷出的水总是对着胡水浇过来。小崽子平时在宿舍里是活宝,大伙闲时都拿他耍着玩。小崽子总是嘿嘿一笑挺逗的。小崽子比胡水年龄大,胡水从来不和他开玩笑的。胡水咋来时小崽子拿胡水说几句笑话,被郇国林骂了一次后,他就再也不敢了。在胡水心里,小崽子可怜又可爱的。 “唰!”又一股冰凉的水从胡水身子后浇了过来。胡水转过身去,对着正往他身上浇水的小崽子说:“你他妈的眼睛瞎了!别以为老子好欺负!你是不是找茬打架?有事明着说,别来阴的。”胡水觉得该把事情挑明了,该反抗了,真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了。 “浇你了,怎么样?”小崽子手里水管的水仍向胡水浇过来。 胡水的头发被浇湿了,水珠从头发上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滴坠着。胡水把水管对准小崽子使劲一捏水管口,水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小崽子的脸飞射而去。小崽子没有想到胡水能敢用水浇他,更没想到胡水会用有力的水射他的脸。小崽子的眼睛被击中了,他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中的水管无力地往外流着水。胡水咬着牙,瞪着眼睛朝小崽子一步一步逼近着,手中的水管像一支水枪不停地喷射着他心中的怒火。这怒火不单单是对小崽子发的,他在对工长发火,他在对着自己发火。 他恨小崽子无怨无故欺负他,他恨工长不给工友发工钱,他恨自己为什么做了那些傻事:搞恶作剧,害死了爸爸;离开了自己亲爱的妈妈,离开了自己温暖的家,离开自己可爱的校园…… 小崽子伸开双手五指护着脸,蹲在那里,任水管里的水在地上随意流淌。小崽子骂道:“x你妈的,别浇了。” 胡水怒吼道:“你不是玩吗?今天老子好好陪你玩玩!” 小崽子站起身来左右躲闪着喷射而来的水箭,说:“x你妈的,我眼睛都睁不开了!你是不是还浇?”说完,小崽子跑到远处,站在那里看着发疯似的胡水。 胡水一手拎着哗哗流水的水管,一手抹着脸上的水迹,怒气冲冲地看着小崽子。 小崽子掀起衣服擦了擦脸,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胡水。然后,他从脚下拿起一根一米多长的,一寸多粗的木棒,边向胡水冲过来边骂道:“小x崽子,今天我废了你。” 胡水一看小崽子拿木棒朝自己打来,往旁边一跳,手中的水管又朝小崽子喷出带着怒火的水箭来。可小崽子像拼命三郎一样低着头,迎着水箭举着木棒向胡水打来。胡水一看不好,急忙扔下水管,撒腿跑到堆放乱木头的地方,慌乱中拿起一根两米多长,一寸多粗的松木杆子,胡乱地朝追过来的小崽子打去。小崽子手中的木棒没有胡水的木棒长,吃亏了。胡水脑中突然出现了《自古英雄出少年》里小英雄们的武打场面,胡水把手中木棒舞得上下翻飞,有几下打在小崽子的身上了。小崽子开始和胡水纠缠着打,木棒互相碰撞着,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后来,小崽子见胡水手中的木棒舞动得飞快,自己的身上连连被打,小崽子有些害怕了。小崽子心里想:这小子会武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呢。小崽子把手中的木棒往地上一扔,哀求着说:“哥们,别打了,别打了。” 胡水累的浑身是汗,一听小崽子这么说,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他见小崽子手里是空的,木棒扔在一边。于是,他也把手中的木棒往地上一拄,一手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小崽子:“你他妈的,怎么不打了?” 小崽子慌乱地陪着笑脸说:“闹着玩,也不能真打呀!你看我的胳膊都让你打肿了。”说完,小崽子就把青肿的胳膊举给胡水看。 胡水心想:这小子,说不上要耍什么花招,玩什么诡计,得防着他点。胡水往后退了一步,说:“什么?闹着玩。你开什么国际玩笑?”然后,他拿起木棒指点着小崽子说:“你别往前来,你在往前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小崽子吓得站在原地没敢动,连忙摆手说:“停、停,哥们,我服你,咱不打了。” “那我问你,我好好的问你话,你为啥顶撞我,还骂我?”胡水厉声问道。 “我……”小崽子红着脸,瞧着胡水手中的木棒吱唔着。 “我们以前没有什么冤仇,我也没得罪过你,今天你为啥欺负我?”胡水追问道。 “我……我……”小崽子蹲在地上呲牙咧嘴用手轻揉着青肿的胳膊,低着头,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不敢把话说明白。 这时,王姨和其他几个女人跑了过来。 “怎么还打起来了?”王姨站在胡水面前问。 胡水把木棒收回来,歪着脑袋,撅着嘴,气囊囊地看着化工厂内大烟囱上方翻滚的烟雾,没说话。 王姨尴尬地转过身,走到小崽子身边,说:“怎么打成这样呢?很疼吧!” 小崽子仿佛受多大委屈似的,哭着说:“胡水,往死里打我。我的胳膊都被他打折了。哎呦!疼死我了。” 旁边的一个女人说:“赶紧上医院吧!” 几个女人就把小崽子扶走了。 “小兄弟,你怎么打人呢?有事慢慢说吗?”王姨没有走,问胡水。 “是他先惹事的,拿木棒打我的。”胡水扔下木棒扭头走了。 胡水一口气跑回宿舍,可门没开,胡水从窗户跳了进去。他躺在炕上,蒙着被,心里乱糟糟的,像团麻不知从哪里捋起头绪。他也不知道今天自己为何这样冲动的。小崽子的胳膊真的折了吗 ?小崽子会不会报案呢?小崽子的伤要花多少钱呢?完了!现在自己不但挣不到钱,还得给小崽子看病。胡水急得在被窝里哭了。他想一走了之。可那样小崽子会从郇国林那里打听出自己的家的。如果小崽子到家里找自己。天呢!自己这辈子可真的就没脸回家见家人了。胡水在胡思乱想和惊吓中不知不觉睡着了。他做了好多恶梦。一会梦见警察把他抓走了,戴上了银光闪闪的手铐子,他坐在警车里,车外许多人都在围观并且议论说:这么小的年纪就打架以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缺少父母教养;一会梦见小崽子到家里找妈妈要医疗费用,妈妈没钱给,急哭了;一会梦见小崽子找一帮人把自己堵在一处僻静处毒打自己…… “ 起来!打完人怎么藏起来了?你的厉害劲呢?”工长一掀被子将胡水弄醒了。 胡水“噌”的一下坐了起来,胆颤心惊地看着工长。他以为工长带人抓他来了。 “你到我屋来一趟。”说完,工长就出屋了。 胡水低着头进了工长的房间。 “小兄弟,咱哥们再好,你也不能给我惹这么大的乱呢!我做梦也没想到你能打人。”工长抽着烟,翘着二郎腿,坐在炕沿上,不紧不慢地说着:“小崽子要报案,让我拦住了。还好,他的胳膊没有折,只是肿了。这也多亏你手下留情!”工长弹了弹烟灰,看了一眼站在墙角,眼睛有些红肿的胡水,继续说:“我听小崽子说,你会武术。可对工友千万不要用功夫呀!你坐吧。” 胡水站在那里两只手都不知往哪里放了,他没有坐下,呆呆地听工长说:“遇什么事都要惹,冲动是魔鬼。你说,今天的事你想怎么办?”工长眯着眼睛,使劲抽了口烟。 “小崽子现在在哪里?”胡水焦急地问。 “医院拍完片子检查完了,我让他到个体诊所打针去了,那里花钱少。”工长站起来说。 “工长,现在花多少钱了?”胡水急切地问。 “没花多少钱,以后花多少钱不好说呀?”工长撇了胡水一眼说。 “工长,能先给我开点工钱吗?”胡水恳求着问。 “工地现在钱紧。我给你开了,别人知道了,还不都得找我要钱呢!”工长生硬地拒绝了。 “工长那你借我点钱吧。开工钱时,你都扣下。”胡水祈求着说。 “小兄弟,你知道,我对你是够意思的。我领你下饭店,逛公园。给你钱,给你多记工时,这些不说了。那晚郇大赖子偷钢筋,你出来担保,我又给足了你面子。你说说,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我和你王姨那点事算什么呀?我不怕你张扬的。我之所以对你好,我是看中了你小老弟的人品,看你这么小的年纪离家打工不容易,可怜你。你知道不?”工长边在屋里走动边指手画脚地说着。胡水觉得工长越说越激动。 “工长,我知道,你对我像对儿子一样好。我心里有数。”胡水真诚地说。 “什么?儿子。”工长转过身子看着胡水说:“我可不敢认你这样的儿子!我怕你把我算计了。” 胡水觉得工长话里有话,就不再说什么了。他心里想:工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工长也不说话了,坐在炕沿上又抽起烟来了。屋里弥漫着呛鼻的烟雾,胡水咳嗽了几声,打破了寂静冷清的气氛。 “ 工长,那你叫我来什么意思?”胡水豁出去了,问了一句。 “过问一声,不可以吗?”工长不高兴地问。 “可以。我是说……”胡水赶紧应答着。 “你说什么呀?打人就得花钱给治病。”工长指着胡水严肃地说。 “可我身上现在没有钱了。”胡水着急地说。 “记住,这里是工地不是你家,什么事由不得你。”工长加重了语气说。 “我知道。”胡水低下头顺从服气地说。 “我给你算了一下,你在工地存八十元钱。小崽子的医疗费用我给你垫付了。明天你找你王姨,她给你解决这事。我的工地水浅容不下你这条大鱼。你好自为之吧。”工长不冷不热地说着。 胡水听明白了:工长是在撵自己呀! 胡水强装笑脸说:“工长,我回去了。”说完,就走出屋去。 工长看着胡水瘦小的身影,心里想:小样,还和我斗,玩死你。 工长为自己计谋沾沾自喜起来。 自从胡水那晚给郇国林担保,工长就想找个事把胡水撵出工地远离自己。工长先找到王姨,说:“胡水这小东西,不好斗。我看咱俩那天的事,他早晚得说出去。” 王姨吓得哆哆嗦嗦地说:“你可想个法子呀!若是让我家那口子知道了,还不杀了我呀!” 工长不怀好意地奸笑了一下,说:“办法是有,胡水会喝酒。哪天你家男人上白班,不在家。你请他吃饭让他喝酒,醉了。你把他的衣服扒光了,我给你俩照个裸照,给他看看他就会很知趣地离开工地的。” 王姨恼羞成怒地骂道:“老色鬼,你积点德。胡水还是个孩子,我多大岁数了。亏你想的出来,说得出口。”王姨说完气愤地走了。 工长看着王姨远去的背影骂道:“骚货,还装好心肠呢。” 这时,恰巧小崽子端着饭盒走了过来。工长摆了摆手招呼说:“小崽子,你过来。” 小崽子笑呵呵地跑过来。 “小兔崽子,我不招呼你,你也不看来孝敬我。你别忘了,那事可不算完呢。”工长阴沉着脸说。 “头,还没发工钱呢!到时候,我一定孝敬你一盒最好的烟。”小崽子点头哈腰,笑着脸说。 “你还算有心。”工长拿过小崽子手里的饭盒看了看,说:“扔了吧!我请你下饭店。” “呀!”小崽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走呀!”工长说完背着手走了。 小崽子愣在那里也不知是真是假,没敢动地方。 工长 回身说:“小兔崽子,别不识抬举。看什么,走呀!” 小崽子只好端着饭盒忐忑不安地跟着工长来到一家挂着红色幌子的饭店。工长要了两个菜,一杯白酒,问小崽子喝不喝酒。小崽子见工长真请自己吃饭,受宠若惊地呲着黄黄的门牙笑着说:“不喝,不喝。” 工长给小崽子要了一盘驴肉饺子,小崽子像多日没进食的饿狼一样囫囵吞枣地吃了起来。 工长看着小崽子吃饺子的傻样,嬉笑着说:“你慢点吃,别噎死!” 小崽子鼓着腮帮子,嘴角流着油,瞅了瞅工长傻呵呵地直笑。小崽子风卷残云般地把一盘饺子给报销了,工长才有滋有味地喝了半杯酒。小崽子用黑糊糊满是老茧粗糙的手抹了抹嘴上的油,打着饱嗝,说:“头,你……嗯……慢点……嗯……吃。我……嗯……走了。” 工长用筷子敲了敲盘子,说:“往哪走?你以为我白请你吃呀?坐下。” 小崽子笑眯眯地说:“头,嗯……有什么事,你就吩咐!只要别……嗯……要我命的事,我都敢做的。” 工长说:“你屋那个胡水,我看说话口气挺大。那晚上,连我的话都敢接茬。还他妈的用人格担保。”工长喝了口酒,狠狠地问:“你敢跟他打架吗?” “头,你是不是让我收拾胡水?你就说怎么收拾他吧。别看他是郇大赖子的老乡,有你给我撑腰我不怕的。”小崽子一拍鼓起的肚子,下着保证说。 “屁话!谁让你收拾他了。我是说让你们打架。”工长责怪地说。 “打架,我不明白。”小崽子挠着蓬乱的头发说。 “千万别打严重了,皮外伤就可以了。你如果把他打伤了,你就跑,我给你收场;他如果把你打伤了,我替你做主。记住和谁也不能说是我让你和他打架的。明天,你就到胡水那组浇水去,就说我让你去的。”工长压低了声音认真地交代着。 “他还能把我打伤了?看看他那小干巴样吧。头,你就听好吧!”小崽子信心十足地说。 胡水回到宿舍,工友们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郇国林问胡水:“小崽子他妈的欺负你,该打。胡水,你什么时候学的武术呀?” 胡水看了看郇国林心里想:“大哥,你怎么还有心情问我这些话呀?我都到什么程度了,你一点也不替我上火呀。” 郇国林见胡水愁眉苦脸不说话,就把一盒饭和两块红腐乳外加一些咸菜递到胡水面前,让胡水吃。 胡水看着郇国林,眼含着泪水,说:“郇大哥,这工地我是不能再待了。” 郇国林惊讶地问:“怎么了?” 胡水什么也没说,上炕蒙着被就放声哭了起来。郇国林怎么追问,胡水也没说。胡水也没吃饭。 第二天早上,无精打采的胡水在工地找到了王姨。王姨把胡水拽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同情地看着胡水,说:“小老弟都是大姐不好。”接着,王姨扭过头哽咽着起来。 胡水被王姨的举动弄晕了。他想:怎么回事? 王姨擦了擦眼泪,问胡水:“你知道小崽子为啥和你打架吗?” 胡水摇了摇头。 “都是因为我和老色鬼的事。”王姨低下了头,说。 胡水心里彻底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没有再让王姨说下去,急切地问:“工长让我找你解决我打小崽子的事,你说怎么解决吧。” 王姨缓了缓神稳定了一下情绪,说:“你的工钱,工长都扣下了。小崽子的医疗费用不用你负责了。”说着,王姨从兜里一张事先已经写好文字的 纸和一支油笔,接着说:“你只要在这上面签你的名字,这件事就算了解了。但有两个条件,老色鬼让你必须答应。” 胡水接过笔和纸,问:“什么条件?” “一个是不许你把我们的事说出去,一个是签完字你马上离开工地。”王姨说到这里,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钱递给胡水,说:“小兄弟,这是大姐的一点心意。大姐求你,千万要替大姐保密,不然会出人命的。” 胡水接过钱,麻利地在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他把纸和笔递给王姨,说:“王姨,我知道你是好人。我本不该要你的钱,可现在我兜里没有多少钱了。以后,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你一万个放心,我胡水说话算数,那事我永远不会说出去的。你告诉工长,我胡水会记住他的。” 说完,胡水回宿舍 收拾行李去了。 第二十六章 胡水背着行李走出榆树工程队的宿舍,连头也没回直奔火车站而去。胡水早已下决心:先回家看看。他太想念家了。 火车站内人头攒动,广播喇叭里女播音员重复播送着列车的班次。买好车票的胡水坐在长椅上,闭着眼睛回想着来江城这段时间遇到的一件又一件事情和一个又一个人物。 “这不是胡水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胡水耳边响起。 胡水慢慢的睁开眼睛,心想:在这里谁能认识我呢?胡水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站在自己身前。有些面熟,谁呢?胡水脑子里快速地搜索着这个女人的信息。胡水觉得这个女人是红旗公社的人,但名字忘了。胡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当他看见女人手中那两块磨得溜光增亮的竹板时,猛地想起来了。呀!红旗公社有名的阴阳仙姑---紫嫣大仙金清香。 胡水赶紧站了起来,面带笑容客气地说:“金姨,你什么时间来的?” 紫嫣大仙看着胡水笑着说:“前两天来的。你快坐。”说完,她按着胡水的肩头让胡水坐回原位,自己在胡水身旁挤了挤坐了下来。 胡水是在胡万昌去世入葬时和紫嫣大仙熟识的。以前,虽然在别人家或者道上见过紫嫣大仙,但都没说过话。一来是胡水年岁小没有什么事情,二来是紫嫣大仙比较清高孤僻轻易不和人说话的。胡万昌去世时,不少人私下议论说胡水克父,主持入葬的紫嫣大仙当场反驳说:胡万昌命该如此;并说胡水相貌不凡,日后必成大器。所以,她在胡水心目中很有地位很受敬佩的。 “胡水,你离家出走,来江城做什么了?”紫嫣大仙看着胡水的行李问。 胡水很是奇怪,难道她真的能掐会算知道我离家出走的。胡水简单地把到江城后在工地干活的事说了一遍。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举动。真值得佩服!”紫嫣大仙听后感慨地说。 火车渐渐地驶离了车站,坐在紫嫣大仙对过的胡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工厂和远离的江城,心里想:再见吧!美丽的江城!我一定会回来的。 紫嫣大仙从背包里拿出汽水和面包让胡水吃。胡水这才想起饿来,仿佛想起自己还忘记什么似的。他摇了摇手谢绝了。胡水算了算帐,现在兜里的钱比当初离家出走时多了些。这次回去得给妈妈和家人买东西呀!买什么呢? 下了火车转乘客车的空隙,胡水让紫嫣大仙替自己看着行李,飞快地跑向附近的商店。当客车刚要启动时,胡水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他给妈妈买了两袋麦乳精给家人买了二斤糖块。紫嫣大仙看着满脸是汗的胡水说:“你想的真周到呀。” 胡水抓了几块糖给紫嫣大仙吃。紫嫣大仙笑盈盈地拿起一块糖放在嘴里,鼓着腮帮子对胡水说:“你知道吗?你走后你妈惦记你,还找我算了一卦呢。” 胡水明白了,不瞒刚才紫嫣大仙知道自己离家出走呢?原来妈妈找过她和她说的。胡水听说妈妈惦记自己心里热乎乎的。 紫嫣大仙继续说:“你的事,你妈都和我说了。她怕你在外边耍小聪明吃亏。我安慰她:没事的,你家胡水是机灵鬼,不会吃亏的。你妈一连说了几个:那就好,那就好……” “我妈埋怨过我吗?”胡水追问道。 “没有。你妈惦记还惦记不过来你,哪有埋怨你的份呀?”紫嫣大仙拿起一块糖去掉糖衣纸递给胡水吃。胡水只好接过来,把糖块含在嘴里慢慢地用舌头舔舐着,真甜呢!刚才胡水自己都没舍得吃的。 “你妈还夸你呢。说你学习好。不上学白瞎了!每说到这些你妈妈就哭的。胡水这次你回家回学校上学去吧!你一定能考上大学的。”紫嫣大仙劝说着胡水。 “金姨,你知道。我家孩子多。我再上学,我家的日子就没法过了。”胡水低着头发愁说。 紫嫣大仙看了看胡水,想了想,岔开话题乐呵呵地说: “忘告诉你了。你姐姐胡玲快和邮局送报纸的庄三结婚了,我给看的日子。” “多亏我回来了。若不然,姐姐的婚礼我赶不上了。”胡水也高兴地说。 颠簸的客车终于到了红旗公社街道,胡水和紫嫣大仙先后下了车。紫嫣大仙帮胡水拿着东西,说:“我也到你家看看。多日没见你妈了,我怪想她的。” 还是那座房,还是那个家。胡水多想象燕子一样飞进家门去拥抱妈妈,拥抱自己的兄弟姐妹呀。可,他站在大门口不敢进院子。 他用手抚摸着爬满院子栅栏的牵牛花,向院内和屋里张望着。 这时,紫嫣大仙已经走到屋门口了,一个梳着短头,面容憔悴的,身材单薄的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是妈妈,胡水一眼就看出来了,妈妈瘦了。 雪梅和紫嫣大仙打了招呼后,也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胡水。雪梅象不认识胡水一样凝神看着胡水。 胡玲从屋里走了出来。 “胡水。”胡玲急速地跑到胡水面前,“你这死鬼,可把我们想坏了!”胡玲拽着胡水的胳膊来回摇晃着。 胡水的泪水象断了线的珍珠不住的往下掉,他再也抑制不住了。他发疯似地跑到雪梅面前紧紧地拥抱着雪梅放声大哭起来。雪梅搂抱着胡水瘦弱的身体生怕胡水离开似的,用眼角爬满皱纹的脸紧紧地贴着胡水蓬乱的头发,轻轻地拍打着胡水的后背心疼地哽咽着说:“孩子,你怎么瘦成这样呀?”雪梅的泪水阴湿了胡水的头发。 紫嫣大仙看着雪梅母子相拥想抱的情景,眼里闪着泪花说:“雪梅,我说的没错吧!胡水会回来的。” 雪梅松开拥抱胡水的手,往屋里让着紫嫣大仙。 胡力和胡海、胡琼也从屋里跑了出来和胡水亲近着。胡海一边吃着糖一边说:“三哥,你给家邮的那封信我都看了。看你画的小人流眼泪,我就知道你想家了,也就快回来了。哥,你别走了。都没人领我玩了。” “二哥,快考试了吧?”胡水问一直注视着自己没说话的胡力。 “恩。”胡力应答着。 “这次学校摸底考试胡力又考了第一名。”胡玲高兴地说着,“胡水,你也上学吧!” “都上学,谁挣钱养家呀?”胡水反问道。 “姐姐供给你上学。”胡玲爽快地说。 “三哥,姐姐快要结婚了。姐夫是邮局的庄三,姐夫还教会我骑自行车了呢。”胡海自得地说。 “胡水回来了。”一个老太太从屋里走了出来。 “姥姥!你啥时来的?”胡水跑上前撒娇似地把老太太抱住了。 胡玲把胡水拽到一边,小声地说:“姥爷死了,妈妈把姥姥接咱家来了。” “姥爷怎么死的?”胡水问。 “医生说是癌症。”胡玲无奈地说。 胡水对高老蔫没有什么感情。小时候,雪梅领胡水到姥姥家串门,高老蔫总用不友好的眼光看着胡水。每当胡水淘气或不听话时,高老蔫总会狠狠地打胡水的屁股,每次都是姥姥上前把姥爷拽开的。所以,胡水一提去姥姥家就害怕不敢去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胡水很爱姥爷的,因为雪梅对高老蔫夫妻很孝敬的。 现在听姐姐说姥爷死了,胡水内心很难受的。胡水近乎哭着说:“妈妈这一年怎么遇到这么多不幸的事呀?” “胡水,别任性了。以后好好听妈妈的话,别让她操心了。”胡玲嘱咐着。 “知道了,姐。”胡水擦了擦眼角,问胡玲:“哥哥有信了吗?” “哥前一段时间来了封信,说在外边过的还可以,年底能回来看看的。对了,于文华家搬江城去了。妈妈给他送四百元钱,于婶婶又给咱家送回来了。”胡玲看了胡水一眼,继续说:“妈妈和于婶婶都承认那个坑是你和胡海挖的了。” 胡水内疚地低下头不再说话了。吃过晚饭,紫嫣大仙走了,雪梅把胡水召唤到东屋。 “胡水呀,你闹也闹了,走也走了,妈妈不怪你。那阵子,妈也说不上怎么了?对什么都不热心,多亏你金姨开导我,不然妈妈会疯的。”雪梅叹了口气,严肃地说:“明天你上学去。” “妈,我跟不上课程了。”胡水低着头不敢看雪梅,说。 “你就是在教室里坐着也行。你看看胡力。谁不夸呀?胡水你年龄也不小了,也该懂事了。妈妈都为你好的。”雪梅拿着胡力的例子劝说胡水。 “妈,我也想读书,也想考大学。可,姐姐要结婚了,胡力要考学了,胡海和胡琼还在读书,姥姥又到咱家来了,我怕你吃苦遭罪身体受不了的。”胡水辩解着。 “这些不用你管的,你必须上学读书考大学。”雪梅斩钉截铁地说。 胡水看着雪梅头发里的白发,不说话了。 “你的书包我都给你找出来了。孩子,你要听话呀!”雪梅再次耐心的劝说着。 胡水越听妈妈这样劝说自己心里越难受,妈妈这一段时间里衰老了许多呀!胡水呀胡水,妈妈都是因为自己才这样的!胡水嘴上应承着说:“妈,你放心。我一定上学,一定考上大学。” 雪梅嘴角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早上,胡水起得很早。他把在夜间偷偷写给家人的信和拾元钱放在柜盖的书包上,然后,他背着行李来到胡万昌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就又回江城去了。 “妈妈:不是孩子不听你的话,我现在必须外出打工为家里挣钱。你放心,儿子永远不会给你丢脸的,不会给胡家丢脸的。我一定考上大学。 姐姐:别怪弟弟。你的婚礼我参加不上了。以后我一定当面向你谢罪的。 二哥:你放心考试吧!三弟一定也象你一样考上大学的。 胡海、胡琼:三哥希望你们好好学习。下次我回来还给你们买好吃的。 姥姥:我爱你。我留下拾元钱就算我孝敬你老人家的。 再见了 胡水” 当胡力把胡水留下的信读完后,屋里静悄悄的。胡海歪着脑袋看了看大家,说:“三哥怎么又跑了?跑野了!不上学怎么考大学呀?撒谎。” 胡玲纳闷说:“说好的不走了,怎么又走了?” 雪梅心里明白:这一定是昨晚自己那番让胡水上学读书的话,把胡水逼走了。胡水懂事了,知道为自己为家分担困难考虑了。哎!儿大不由娘了!胡水呀!妈妈多么希望你能向你说的那样考上大学呀! 第二十七章 胡水躺在江城火车站附近一家小旅店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下了火车后,他本想找张小明,但胡水考虑再三还是没去,他觉得自己无脸见张小明的,在江城工地干了那么长时间的活,也没去找张小明感谢感谢呀!现在遇到困难了找人家,怎么好意思呀!工地更不能去了,胡水内心讨厌那里了。于是,胡水就花了三元钱住小旅店了。 胡水这次回家本来打算多住些日子,好好和家人亲近亲近,等姐姐胡玲结完婚再回江城的。可昨晚,雪梅非让胡水去上学,胡水开始犯难了。一是自己上学,文化课跟不上;二是自己的心不静,上学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三是自己家里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允许自己上学读书的。如果自己不上学在家待着,妈妈会更伤心的,还不如一走了之。妈妈也许眼不见心不烦了。 天很快就亮了,已经习惯早起的胡水来到马路上,晨练上的人们三五成群慢慢地跑着步,枝繁叶茂的树上,鸟儿在微风中清脆欢快地鸣叫着。胡水边寻思着干什么挣钱,边无目标地向前行走着。一辆三轮人力车从胡水身边驶过停在前边的一个垃圾箱旁,骑车的人头戴着鸭舌帽,脸被口罩遮得严严的,双手戴着手套。胡水好奇地看着这个人,只见这个人从车上拿出一把用铁丝围制成的三齿挠子,在垃圾箱里来回抓挠着。胡水开始以为是环卫工人在清理垃圾,可后来他发现这个人从垃圾箱里专门往外捡一些瓶瓶罐罐等废品。原来是捡破烂的。捡废品能卖钱!自己为何不捡废品卖钱呢?想到这里,胡水象发现宝藏似地兴奋地另选一条马路,朝着垃圾箱大胆地走去。 胡水站在垃圾箱面前,探着腰先在里面找到几个方便袋。然后,他把废品分装在方便袋里,足足装了三大方便袋。胡水拎着鼓鼓囊囊的三个方便袋,一路打听来到一家废品收购站。天呢!轻松愉快中,胡水竟捡了价值三元的废品。这可相当于胡水在工地浇水养生一天半的工钱呢。胡水欣喜地回到小旅店,把刚刚卖废品挣得的三元钱攥在手里,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暗暗下着决心:捡废品虽低贱,但不丢人。今后自己绝不做违法犯罪的事,绝不做有辱人格的事。 吃过早饭,胡水到商店买了一副手套,一个口罩,又花了五角钱在废品收购部买了一个细钢筋,自己制作了一个铁钩子。于是,江城的大街小巷便多了一位起早贪黑吃苦耐劳的捡破烂的男青年。他就是胡水。 半个月下来,胡水兜里积攒了150元钱。他来到邮局心情激动地给家里写了封信,谎称自己找到了一份非常理想的工作。然后,他给家里寄去了150元钱。当晚,胡水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美滋滋的,自己终于给家里寄钱了。妈妈收到钱后一定高兴的;胡力二哥,你好好考学吧!弟弟一定多给你寄钱的;胡海、胡琼,二哥一定做你们心中的大英雄。 胡水在废品收购部经常见到一些刊物,他和老板打了招呼随手拿起一本,带回小旅店翻看。可有些字胡水不认识,他就想买部字典。几次早上外出前想好了一定要买的,可一天的忙碌中他又忘买了。还巧,在一次卖废品时,胡水无意中发现废品收购部的窗台上,竟有十多本字典。胡水问老板多少钱一本,老板笑呵呵地拿起一本新华词典说:“小兄弟,没想到你挺爱学习的。这本我送给你了。”胡水如获至宝地拿着词典回到了小旅店。从此,胡水白天在外边捡废品挣钱,晚间就在小旅店的房间里看书学习。日积月累,胡水看过的书有三十多本了。胡水的知识更丰富了,思想更开阔了,思维更敏捷了。 这天,住在隔壁的老张在走廊里看见胡水看书,就向胡水借书看。胡水非常热情地把自己的书都拿出来让老张挑选。老张拿走了一本书,但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了,对胡水说书看完了。胡水又让老张挑选一本拿去看。老张选了一本书后,问胡水:“小兄弟,做什么买卖的?” 胡水放下书细心地打量着老张,心想:怎么说呢? “我做小买卖的。大哥,你做什么生意呀?”胡水反问道。 “也是出外混口饭吃的,我和你嫂子两个人。”老张坐了下来,看了看胡水说:“小兄弟,我看你在这里也住的时间不短了,房钱常住不合算的。我看你不如在外边租个房子,不但住着方便,价钱也算得来。” “奥,怎么个租法?你说说。”胡水好奇地问。 “这两天我和你嫂子在居民区里找呢。但房子都很大,我们两个人租住不合算的。如果你有意思,咱们合租一个房子好吗?价钱咱们平摊。”老张征求着胡水的意见。 “我一个人先住在这里,以后再说。”胡水嘴上应付着,心想:别说这还真是个办法。如果租住房子,不但自己能做饭吃省了不少费用,还能把一些废品积攒下来卖好价钱。他之所以没敢和老张透露想法,是因为他不了解老张的底细。 第二天,胡水从小旅店老板那里得知老张夫妻是吃“乞讨”饭的。老张两口子每天吃完早饭,在小旅店屋里换上破旧的衣服,把脸弄脏些。然后,他们就各自背着装有少许粮食的破旧口袋到大街小巷沿街乞讨去了。晚上,他们夫妻将一天要来的粮食就近低价卖掉。回到小旅店后,夫妻二人再梳洗打扮过正常人的生活。胡水听后,心里想:老张夫妻不是什么好人,不能和他们参合到一块去。看来,大街上那些乞讨的健康人都是骗子,自己以前给他们的零钱也算是受骗了。自己以后要多加注意呀!人心险恶呀! 胡水从垃圾箱里用铁钩子钩出一个布包,里面有件衣服,看上去好像没穿过。城里人生活条件真好呀!这件衣服如果在乡下一般人家是买不起的,别说扔了。胡水好奇地打开包袱,拿起那件衣服欣赏着。兜里怎么还有东西呢?胡水从衣服的内衣兜里掏出一个用报纸包的小纸包。他打开一看。我的天呢!钱!胡水四下看了看,天刚亮,附近没有人。他也没来得及看是多少钱,就慌忙把纸包揣进自己的衣兜里。这包衣服一定是昨晚扔到垃圾箱里的,一定是附近的人扔的,说不上一会主人就要来找的。胡水简单地收拾一下就回小旅店了。胡水把房间的门插上,紧张地把纸包里的钱拿出来,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伍佰元。发财了!胡水激动得在地上跳了两跳。四佰百元寄回家,剩下的一佰元租房子住,再买辆旧自行车。胡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憧憬着美好的生活。手无意间触摸到了那张包钱的报纸。胡水坐起来拿起报纸仔细的端详着。原来报纸里面还有一张纸,刚才光顾数钱了,没注意这张纸。胡水认真地看着纸上的文字。 “薇薇姐,你好:非常感谢你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拽我一把,使我这个浪子悬崖勒马,重新做人。也许你不记得你借给我的五百元钱了。现在,我工作满好的收入也不错。我觉得不还你的钱我心不安。我知道你不想要这五百元钱了。为此,我把钱放在这件表达我对你谢意的衣服里了。这样我就不内疚了。 你永远的老弟 小兵” 胡水看完信后,把刚刚放在衣兜里的五百元钱又拿了出来。这不单单是五百元钱,这里边还有故事呢!从衣服颜色新旧和报纸的日期来看,钱是在几年前放进衣服兜里去的。浪子,什么意思呢?胡水查了查字典,明白了。小兵以前一定是个不听话的不干好事的人,薇薇姐姐帮助小兵学好了并借给小兵五百元钱。薇薇姐一定是个大好人呢!薇薇姐当初接到小兵这件衣服后,一定没穿过,也一定没发现这五百元钱。小兵没忘恩,是个有良心的汉子!胡水心里最佩服知恩图报的人了。自己如果占有了这五百元钱,那小兵报恩的心不白费了吗?自己可就要欠小兵和薇薇姐一辈子债了。内疚不再是小兵而是自己了。妈妈说过,做人要把心放正,不义之财不可取。这五百元钱不是自己用劳动和心血话来的,自己不能占有的。想到这里,胡水把钱和信又用报纸抱了起来,把那件衣服从方便袋里翻了出来,把纸包又放回内衣兜里。可怎么找薇薇姐呢? 胡水手拎着方便袋走回刚才那个垃圾箱附近观察。马路一边是居民楼,马路对过是商场。这件衣服一定是近处居民楼里的住户扔的。对了,先打听一下,有没有叫薇薇的。胡水走到一栋居民楼一楼的一家小卖店窗前,问正在开窗户的一位中年妇女:“大婶,请问附近有叫薇薇的吗?” 中年妇女打量着胡水,警觉地问:“你是干什么的?” 胡水很知趣地掏出钱买了瓶汽水和一块面包吃了起来。中年妇女从柜台上拿起一把梳子,边梳头边说:“你打听薇薇干嘛?” 从这个女人的问话和神态看得出,她一定知道谁是薇薇。于是,胡水撒谎道:“她是我家亲属。” “看你叫的亲切劲,薇薇。人家叫汪薇薇,年龄比你大多了。你今天来的正好。汪薇薇家今天搬家,明天你就找不找了。昨晚,收拾半宿东西。”中年妇女看了看表说:“现在可能刚起床。她家就在我家楼上四楼东边那个门。” 胡水擦了擦嘴角的面包渣,把剩下的汽水一口都喝了,打个饱嗝,说:“谢谢了!” “呯!呯!”胡水敲了两下门,他心里象揣着小兔子似地蹦蹦直跳,手心都出汗了。见里面该怎么说呢? 还没等胡水想好怎么说,门开了。一个戴着眼镜,梳着披肩发,面容慈善的中年妇女站在胡水面前。 “请问,你找谁?”风韵犹存的妇女看着呆愣在门口的胡水问到道。 胡水稳了稳神说:“我找汪薇薇。” “你是……”中年妇女上下打量着胡水,警惕地问:“我不认识你呀?我就是汪薇薇。你找我有什么事?”汪薇薇有意的往里拉了一下门。 胡水把手中的方便袋放到胸前,说:“请问,你认识这件衣服吗?” 汪薇薇瞧了瞧包里的衣服,然后接到手里翻了几下,想了想,奇怪地问:“是我的。小兵老弟以前送我的。我还没穿呢。怎么到你哪里去了?” “我在楼下的垃圾箱里捡的。”胡水干脆地说。 “一定是我家孩子收拾东西时,把这件衣服扔了。小兄弟,多亏你了,进屋坐。这件衣服有纪念意义的。”汪薇薇往屋里让着胡水,说:“我家要搬新居了,这屋里造得乱糟糟的。” “薇薇姐,你能给我讲这件衣服的故事吗?”胡水站在屋门口没进屋,说。 “话长了。以后再说吧。奥,我忘记给你钱了。”汪薇薇从兜里掏出拾元钱递给胡水并说:“谢谢了!小兄弟。” “薇薇姐,我给你送衣服不是朝你要钱来了。我是想听个故事。”胡水没有接钱而是说明自己的来意。 汪薇薇再次仔细打量着胡水,内心琢磨着:这个小伙子眉清目秀的,看样子不是坏人。他怎么知道衣服是我的呢?他怎么知道我叫汪薇薇呢?他怎么非要听这件衣服的故事呢? “小兄弟,你进屋,咱有话慢慢说。”汪薇薇再次往屋让着胡水。 胡水进屋坐在沙发上,汪薇薇给胡水倒了杯茶水。然后,她就到别的屋去了。不一会,汪薇薇换了身衣服坐在胡水对过的沙发上。胡水觉得这个女人气质和风度不一般,心想,她是做什么的? “你是做什么的?”汪薇薇喝了口茶水问胡水。 “捡废品的。”胡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摸着沙发的边缘说。 “外地吧?为什么不上学呀?我看你年龄不大。”汪薇薇擦了擦眼镜说。 “家里困难。”胡水应付着一句,赶紧岔开话题说:“你讲讲衣服的故事我就走。” “为什么你总让我讲衣服的故事呢?”汪薇薇专注地看着胡水,看得胡水都不敢面对她了。 “我在衣服里发现了一个纸包。”胡水只好如实说了。 “是吗?”汪薇薇赶紧把方便袋拿了过来,胡水上前从里面拿出那件内衣兜里有纸包的衣服 ,把纸包从内衣兜里拿了出来递给汪薇薇。 汪薇薇小心地打开纸包,当她看到钱时,停下手,看着胡水,问:“你打开包看过吗?” “看过,不多不少正好伍佰元。还有一封信。”胡水心安理得地说着。 汪薇薇的眼光一亮,她拿起那张纸看了一会,激动地说:“小兵是我以前帮教过的一名失足青年。钱也是他还给我的。这孩子现在当车间主任了。他为什么不当面说清楚呢?”汪薇薇把那张纸放在心口好像回忆着什么。 胡水喝了口茶水看着汪薇薇幸福的样子,心想:自己做对了。 胡水站起来,说:“我应该叫你汪姨的。刚才为了找你方便我才叫你姐姐的。汪姨,我走了。” 汪薇薇回过神来,拽住胡水说:“小兄弟,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胡水。”胡水爽快地说。 “你今天的举动让我很佩服。你是好样的!结识你我很高兴。正好我家还没吃早饭呢,你留下来一起吃吧。”汪薇薇真诚地说。 “我吃完了。”胡水站在原地说。 汪薇薇把五百元钱交给胡水说:“这五百元钱是我当初借给小兵的,现在我借给你,希望你回家上学读书。你什么时候有钱就什么时候还我。” 胡水看着汪薇薇心情激动地说:“汪姨,你真是个大好人。你的心意我领了。钱,你拿回去。我不要的。我以后会上学读书的。” 汪薇薇看胡水态度挺坚决的就说:“好吧。我这几天搬家,没时间。我先把我单位和新居的电话号给你。我真诚地希望一周后,我们好好聊聊。好吗?” “谢谢汪姨了。”胡水接过汪薇薇给胡水留的电话号码,说。 “你现在在哪里住?”汪薇薇把胡水送到楼下好像想起什么似地,问。 “汪姨,我现在在小旅店住,一周后,我一定给你打电话的。”胡水和汪薇薇摆了摆手扭头就回小旅店去了。 汪薇薇站在楼下看着胡水远去的背影,手还在挥动着。 第二十八章 胡水回到小旅店时,正赶上老张夫妻背着破旧口袋出门。老张见胡水回来了,赶紧上前把胡水拽到一边,说:“老弟,你到底租不租房子呀?昨天,你嫂子又看了一家,三间房中间开门,房费一年才四百元。你住一个屋,我住一个屋,不正好吗?” 胡水摇了摇手,说:“大哥,你先忙去吧!我现在没钱,租不起的。” 老张还想说什么,站在一旁的老张妻子有意大声使个动静,老张回头看看妻子,又看了看胡水,只好摇了摇头和妻子走了。 胡水刚进屋坐下,戴着老花镜的老板就把胡水喊过去了。 “胡水,你把你的书和刊物借我几本,昨晚有几个新住店的想找本书看。”老板对胡水说。 “你老人家说话好使,你等着我给你拿去。”胡水爽快地答应着。 胡水回屋里把自己看过的三十多本书都翻找出来,双手抱着,送到老板住的屋里。 老板见胡水把书送过来,赶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高兴地说:“我就听老张说你有书,没想到你有这么多书。你都看过吗?” 胡水把书放在老板身边的办公桌上,用手拍了拍书说:“闲着无事,我都看了。” “书里的内容,你都能记着 吗?”老板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问。 “这本书讲的是三头六臂的小哪吒闹海的故事。”胡水看着老板手里的书说着。 老板坐在凳子上,仔细地看了看书,用手指往上推了一下眼镜,盯着胡水,问:“你脑子这么聪明,为啥不上学读书呀?” 胡水心里想:怎么都问我为啥不读书呀?难道非得读书考大学才能生活吗? 老板见胡水没说话,就把书放在桌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一打零钱,问胡水:“家里困难上不起学,自己跑出来挣钱。是不是?小伙子,有志气。胡水,你这些书,我留下了。你说得多少钱呢?” “你就留下看吧!我不要钱的。”胡水客气地说。 “这也不是你家地里长的,你也是花钱来的。不给你钱怎能行呢?你都看完了,留着也没用的。快说,多少钱呢?”老板一边说着,一边一本书一本书地看着书的定价。 胡水想:这些书都是自己零散从废品收购部拿来的,当时也没给人家钱呢。于是,胡水就坦诚地说:“老板,你若是给钱,你就看着给吧。” “你还别说,你这些书都是七八成新的。我就按定价的三分之一给你吧。胡水,我可占你大便宜了。”老板笑呵呵地说。 胡水随口说道:“老板,你太客气了。不就是几本书吗?有什么呀?” 老板算了算,然后给了胡水拾元钱并说:“不好意思,少给你几块钱。” 胡水接过钱,说:“老板,你说这干嘛?我收你钱,都不好意思的。” 老板把三十多本书又重新摆弄了一下,笑着对胡水说:“你看的书知识挺全面的,五花八门的。” 胡水笑呵呵地说:“我挺喜欢这些知识的。” “这下可好了,省得一些住店的总说我的店没有书看,这下让他们满意了。”老板自言自语着。 胡水回到房间收拾一下,拿起自己的工具(编织袋和铁钩子)又外出捡废品去了。 中午的时候,胡水背着一大编织袋废品来到一家废品收购部。收购部的老板正忙碌着,几个男女正在从一辆辆自行车和推车子上往下卸东西,胡水把自己装废品的袋子放在一边等着老板过来过秤。一个男人的一袋子东西过完秤了,老板记完帐后,那个男人就把这一袋子废品往一个大堆上倒,胡水看见几本书夹在里面,就忙走上前拿起来翻看着。一本是 《时代姐妹》,一本是《呼家将》,书都五六成新。 胡水问那个男人说:“大哥,你这书是按什么价钱卖的?” “废纸价钱,一角钱一斤。”那个男人整理着袋子说。 “这些书,你是从哪里捡的?”胡水接着问道。 “捡的?”那个男人奇怪地看着胡水反问着。 “大哥,小弟刚来。你给小弟指条路吧!”胡水肯求着说。 那个男人端详了胡水一下,说:“看你说的,这有什么呀?还指条路。我是自己走街串巷一斤一斤收的。” 胡水看了看那个人身旁的那辆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大兜子,兜子里面装着一杆盘秤。胡水茅塞顿开,明白了。 胡水卖完废品后,又把常见的一些废品收购价格记了下来。然后,胡水到商店买了杆盘秤。胡水背着这杆盘秤,心里想:我以前专门捡废品,今后我早晚捡废品,白天收废品。 几天下来,胡水觉得自己比以前的收入多了。可这样下去,住旅店真的不方便了。有时候,收到的废品很零散,当天卖,价格合不来的,需要积攒起来卖的。看来必须租房子了。老张两口子的行当有些不正道,自己与他们住在一起,以后说不上会发生什么事的。自己租房子暂时还没遇到相当的。胡水开始犯难了。胡水从兜里摸出汪薇薇留给他的电话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念着。他真想给汪薇薇打个电话呀。胡水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汪薇薇是个好人不假,可当初定的是一周以后呀!再说,汪薇薇想和自己聊的无非是劝说自己上学读书的。眼下自己得想办法解决存放废品的问题呀。老张说三间房中间开门,自己住自己的屋。自己把门一锁,不和老张夫妻密切来往,自己凡事加点小心,不也可以吗?想到这里,胡水就有心和老张合租房子了。老张找自己好几次,自己都拒绝了,还怎么向老张提出呢?自己岂不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吗?如果自己主动找老张说合租房子的事,老张会怎么看自己呢? 胡水正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心事,老张推门进屋来了。胡水赶紧坐了起来,从枕头旁拿起一本《呼家将》 递给老张,说:“大哥,这本书写得热闹,你看看吧。” 老张接过书翻了翻,说:“我最喜欢看古时的故事了。” “大哥,你和嫂子的买卖怎么样呀?”胡水在床头一边翻找着书,一边问。 “混饭吃吧!我岁数都这么大了,体力活干不来的。”老张眼睛盯着胡水翻出的书,说。 胡水把一本书扔给老张,说:“这还有一本《杨家将》,你拿去看吧。” “小兄弟,别找了。这两本书就够我看的了。”老张拿起《杨家将》翻看着。 “大哥,你什么时候搬出旅店呢?”胡水坐下来问老张。 老张把书放下,掏了根烟递给胡水犯愁地说:“现在还没找到另一个户呢。我跟房主说先租一个屋,房主不同意单租的,非要两个屋一起租。” 胡水笑着说:“我可享受不了这个。” 老张把烟收回来点着火,抽了几口,说:“你小子,光顾攒钱了。现在在外打工的,有几个不抽烟的。这玩意不但过瘾,还解乏的。哎!你小子,是不是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呀?” “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我现在手头没钱,都让这些废铜烂铁把钱占住了。”胡水一指床下的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说。 “你嫂子说,你也到居民区问过出租房。”老张低着头抽着烟说。 “我是在收废品时随口问的。我嫂子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呀?哈哈哈!”胡水干笑了几声。 老张弹了弹烟灰说:“哥们,你总住在这里真不是法子的,你的货慢慢就放不下了。我俩处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信不着我。你嫂子这几天回来没事总到外边找房子的,也是听别人说的。” “嫂子的心真细呀!”胡水心想这个女人太厉害了。 老张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不怕你笑话,你嫂子还是黄花大闺女的时候,我到她们屯里要饭时,就让我领出来了。她家孩子多,穷得很,都没裤子穿。我比她大是好几岁呢。头几年,她在我身后跟着不说话,这些年能单打独斗了,手里有点钱了,她就想找个房子买几样家具摆设,还说什么,那才是过日子。” 胡水笑呵呵地说:“大哥,你可真有本事呀!我说你家我嫂子咳嗽一声,你都哆嗦呢。” “见笑见笑。不管怎么说,我俩也是患难夫妻呀!我不和她一般见识的。小兄弟,你今天说实话,你到底想不想租房子?”老张先是幸福地笑着着说,而后又严肃地问胡水。 “租又怎么样?不租又怎么样?”胡水加着小心问。 老张站起来,下了下决心,一挥拳头说:“你如果和我们租那个房子,我先借你点钱。你看好不好?” “大哥,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何非要和我合租房子呢?”胡水直愣愣地看着老张问。 “小兄弟,你的为人这么长时间我看得出,不坏。租下房子大门一锁,你我不就是一家人了。你说我能不找个好房友好邻居吗?”老张诚恳地说。 胡水想:看来老张早就看好自己了。于是,胡水问:“你能借我多少钱?” 老张一听胡水的语气,高兴地说:“你先交一百元,剩下那一百元我先替你交了。可有一点,你千万别让你嫂子知道。” 胡水顺水推舟地说:“大哥,有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的。你总和我说,我都不好意思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咱们搬过去后,我就给你一百元。” 老张一把握着胡水的手说:“小兄弟,没问题的。那我现在回去就告诉你嫂子了。明天咱们看看房子去,然后把店里的帐结了。房主那边没有什么事的话,咱们明天就搬家。” 胡水心里想说,现在搬家才好呢!可嘴上却说:“太快了吧!” 老张一边往屋外走一边说:“你都不知道,你嫂子天天和我念叨这事呀!烦死我了。” 胡水从床上拿起《呼家将》和《杨家将》追出屋对老张说:“书,你把书都忘拿了。” 老张扭回身接过书,笑呵呵地说:“总白看你书,真不好意思。” 胡水和老张两口子搬进出租房了。胡水住东边那屋,老张住西边那屋。胡水开始让老张住东屋,因为按风俗东屋住年岁大的,西屋住年岁小的。可老张说什么也不住东屋。胡水问为什么呀?老张红着脸说:“你嫂子说:东屋靠道,住东屋睡觉不方便。” 胡水买了辆自行车,真是如虎添翼,收的废品越来越多了,收入也多了。胡水没有往家邮寄钱。他把自己收的小人书和小说等书刊都留了下来,不买了;另外,他还用手中的钱在废品收购部和其他收废品人的手里收买小人书和书刊。很快,胡水屋里的书就堆放得很多了,每晚老张都到胡水屋里和胡水一起翻看着图书。老张纳闷地问胡水:“这些书你留着能看过来吗?怎么不买呢?” 胡水笑了笑,说:“留着有用。” 早上天下起雨来。 胡水在屋里整理着地上那堆书。小人书放在一起,小说放在一起,刊物放在一起。好家伙,整整摆放半屋地。 老张推门进屋笑着对胡水说:“小兄弟,是不是要开书店呢?” 胡水扭过头看了看老张,心想: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开书店的。但他笑了笑对老张说:“这才几本书,不敢想呀。” “小兄弟,今天正好雨休,我让你嫂子炒了两个菜,走到我家喝几口去。”老张上前拽着胡水的胳膊说。 “我说怎么闻着这么香呢?原来是嫂子炒菜了。大哥,我吃完饭了。”胡水推着老张拽自己的手说。胡水心想:平日都是老张做饭,没想到今天老张妻子还做上饭了。在胡水心里,老张把妻子当小孩子哄着的,很怕妻子不和他过日子的。 “你嫂子今天高兴。走走走,帮我助助兴去。”老张热情地拽着胡水。 胡水问:“什么事呀?” “我说你嫂子怎么急着找房子呢?昨晚她告诉我了,她怀孕了。”老张兴奋地说。 “喜事呀!可我真吃完了。大哥,一会儿我还得去找人办事,我都和人家约好了。”胡水解释说,“哪天,我买菜,请你和嫂子好了。” 老张看胡水一本正经的样子,只好松开手,说:“说定了,哪天咱哥俩好好喝一顿。你真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老张走后,胡水拿出汪薇薇留下的电话号码,看了看,换件衣服,梳了梳头,锁上门就出屋了。 第二十九章 胡水在雨中一路小跑来到一个电话亭内,按照汪薇薇留下的电话号码拨通了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女人和蔼礼貌的声音:“你好。” 胡水从语音上听着象是汪薇薇的声音,但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你好,麻烦你找一下汪薇薇好吗?” “我就是汪薇薇,你是哪位?” “汪姨,我是胡水。”胡水兴奋亲热地说。 话机那边沉默了一会,忽然,传出激动地声音:“胡水,你现在在哪里呀?” “我……”胡水环视了一下电话亭外烟雨朦胧的环境,然后问电话亭的女主人说:“大姐,这是什么地方呀?” “合肥路中段路西向阳商场门前的蓝色电话亭 。”女主人熟练地说着。 胡水按电话亭女主人说的地址向话筒里重复了一遍。 “胡水,你就在电话亭里等着我别走,我一会去接你。”汪薇薇叮嘱着。 三十分钟左右,一辆米黄色伏尔加轿车停在电话亭旁,车窗渐渐地摇了下来。胡水一眼就认出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那位穿着紫色上衣,戴着眼睛的女人就是汪薇薇。胡水急忙跑出电话亭,汪薇薇在车内一边微笑着向胡水挥着手,一边喊着:“胡水,在右边上车。” 胡水麻利地从车的右侧钻进轿车内。汪薇薇递给胡水一条花毛巾,说 :“擦擦脸。” 胡水接过毛巾擦了擦被雨水打湿的面部,然后,把毛巾整齐地有顺序地象原来那样折叠一下,还给汪薇薇并说:“谢谢,汪姨。” 汪薇薇接过毛巾笑了笑,说:“胡水,还挺客气的。张师傅,凤凰酒店。” 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说:“汪院长,你以前和我说拾金不昧的胡水就是这位吧?” “是的。胡水是个好青年呢!”汪薇薇认真地说。 “胡水你好,见到你很高兴。”司机和胡水打着招呼。 “师傅你好,见到你我也很高兴。”胡水礼貌地问候着,心里想,汪薇薇是院长,什么院的院长呀?多大的官呀?但一定是当官的。自己说话要注意的。 “胡水,你最近回家了吗?”汪薇薇问。 “没有。”胡水干脆地回答着。 “都忙些什么了?”汪薇薇追问道。 “还是收捡废品。”胡水不加思索地说。 车很快就在一座高楼前停下了,车停稳后汪薇薇和胡水下了车,司机将车开走了。胡水抬头看了看,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凤凰酒店。汪薇薇在前边上着台阶,胡水站在原地没动。汪薇薇回头喊着胡水:“走呀,汪姨今天请你吃饭。”“汪姨,你太客气了,我刚吃完饭。”胡水不好意思地说。 “你呀,谁说现在就吃饭了?我们进去先说一会话,然后在吃饭。快走吧,快淋湿了。”汪薇薇回身牵着胡水的手,说。 胡水只好随汪薇薇走进酒店,汪薇薇选了个靠着窗户的桌子坐了下来。一名女服务员手拿着食谱走上前来彬彬有礼地说:“客人上午好,欢迎光临本酒店用餐。这是我店的食谱请客人点用。”这时,另一位男服务员上前为汪薇薇和胡水每人倒了杯茶水。汪薇薇接过食谱,喝了口茶水,说:“胡水,你点菜吧。”然后,汪薇薇就把食谱推递到胡水面前。 胡水还没到过这样高档的酒店吃过饭,棚顶有水晶吊灯,餐桌之间都有下边用实木板上边有一尺多高的磨花玻璃做的隔断,还有许多包房的,许多衣装整齐的男女服务员都背着手站在每个隔断或包房旁等着随时为客人服务的。好气派呀!胡水今天之所以和汪薇薇见面,是想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结识一位真正的朋友。那天,汪薇薇关心体贴的一番话和汪薇薇热心帮助他人的态度,在胡水心里留下了伟大崇高的印象。胡水决定进一步和汪薇薇交往的。刚才在车上,司机叫汪薇薇汪院长,胡水觉得汪薇薇一定是一名有地位的女人。所以胡水内心特别激动,为自己当初的举动而庆幸。现在,汪薇薇让自己点菜,胡水真是受宠若惊,连忙说:“汪姨,我不懂的,你点菜吧。” 汪薇薇看着胡水窘迫的样子,笑了笑,说:“你说你都喜欢吃什么?” 胡水认真地想了想,自己这么多年还真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的,以前都是能饱肚子就可以的。于是,胡水就笑着说:“我什么都吃的,汪姨点什么我吃什么。” “呵呵呵,”汪薇薇用手扶了扶眼镜甜蜜地笑了笑,说:“那我就点了。” 汪薇薇拿起食谱点了几样菜后,看了看手表对服务员说:“一个小时后上菜。” 汪薇薇回过身来喝了口茶,问胡水:“上次,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家的情况呢。可以自我介绍吗?” 胡水有点紧张,一手把玩着茶杯,一手在桌子下的衣服上来回揉搓着,眼睛盯着茶杯,好一会才抬头看了一眼汪薇薇,汪薇薇正端详着胡水,两人的眼光一对上,胡水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胡水觉得红到脖颈处了。 “呵呵呵,怎么不好意思了?给汪姨介绍一下吧。”汪薇薇一边把茶杯送到嘴边一边看着胡水说。 胡水把自己搞恶作剧害死爸爸和挖坑收拾猴子于文华的事隐瞒没说,其余的都向汪薇薇叙说了。汪薇薇听了以后追问道:“你妈让你读书,你为啥不上学呀?” 胡水喝了口茶水,说:“汪姨,你也知道现在我家有多困难的。如果我在上学,妈妈负担会更重的。另外,我觉得做什么只要努力都能做好的。” 汪薇薇看着窗外渐渐下小了的雨,沉默了一会,然后,从背包里拿出绒布擦了擦摘下的眼镜,用手背擦了擦润湿的眼睛。她想,胡水是个懂事有抱负的青年呢。但不读书真是太可惜了。汪薇薇戴上了眼镜扭过脸来问胡水:“你的小生意做得怎么样呀?看你的样子一定错不了。” “汪姨,不瞒你说,我现在与别人合租了三间房,我又买辆自行车,生活还能维持的。另外,我有个想法想让汪姨帮我参考一下看看可行不可行。”胡水看着汪薇薇说。 “奥,你说说。”汪薇薇往前探了一下身子,用一只胳膊拄着餐桌歪着脑袋看着胡水说。 “我看现在在我收购的旧书中有许多小人书和小说封面都很好的,一些刊物也七八成新。我想留下来。”胡水说完喝了口茶水。 汪薇薇追问道:“你留下来做什么?” 胡水看着窗外,雨已经停了,一层层乌云还在翻滚移动着,偶尔露出一丝阳光。胡水下着决心说:“我想以后开书店。” “那需要很多书的。”汪薇薇提醒着说。 “我打算以后专门收购图书。”胡水又喝了一口茶水说。 汪薇薇看着胡水的样子点了点头,好奇地问:“怎么收购呀?” 胡水就滔滔不绝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汪薇薇听得入神了,她用敬佩的眼光看着胡水。 这时,服务员将菜送了过来。汪薇薇微笑地问胡水:“喝酒不?” 胡水忙晃着头,说:“不不不,我不喝酒的。” 二人在说说笑笑中吃完了饭。 汪薇薇握着胡水的手,说:“我真没想到你有这么远大的志向,计划也很周到,我祝你成功!有什么困难给我打电话。” 胡水双手握着汪薇薇的手,说:“汪姨,以后麻烦你的事一定很多的。” 汪薇薇在前边走胡水跟在后面来到吧台前,汪薇薇正准备付钱时,从酒店门外进来四个穿着西装扎着领带,头发光亮的男人。走在前边的一个男人一眼就看到了汪薇薇。这个男人整理一下衣服和头发来到汪薇薇面前,非常礼貌地说:“汪院长,你在呀?” 汪薇薇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说:“张总你好,我请位朋友吃饭。” 被称作张总的立刻打量了一下汪薇薇身旁的胡水,同时面带微笑地伸出手来,说:“你好,我叫张青山,区建筑公司做经理。” 胡水非常尴尬地伸出手上前一步与张青山握了一下手,并说:“张总你好。” 胡水这时才看清站在张青山身后的那个男人是哥哥胡东的岳父猴子于文华。于文华已经发福,不细看真看不出是他的。于文华早就认出胡水来了。但他很惊讶胡水怎么会在这里还和一个连张总都尊敬的女人在一起呢?于文华在胡水看他的瞬间立刻堆着笑脸走上前来和张青山说:“张总,这位是胡水,我姑爷儿的弟弟。”接着,于文华向胡水伸过手来,说:“胡水你好。”同时,于文华向汪薇薇点头笑了笑。胡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和于文华握了握手。 “老乡加亲属,正好一起吃的,热闹。汪院长赏个光吧!”张青山笑着征求汪薇薇的意见。 “谢谢,张总。我们吃完了。”汪薇薇说完把钱交给吧台的服务员。 “服务员,汪院长那桌一会我算账。”张青山严肃地说着,服务员吓得赶紧把钱退给汪薇薇。 “张总,你这是做什么?”汪薇薇把钱又递给服务员,说。 服务员笑着为难地说:“我……” 张青山笑着对汪薇薇说:“汪院长,我早就想请你的。可怕你不给机会呀。今天巧遇了。” 汪薇薇笑着说:“今天是我请朋友。怎么能用你的钱你呢?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的。” 这时,酒店经理笑盈盈地跑过来,说:“今天这顿饭我请了。汪院长你就给小弟这个面子吧。” 汪薇薇严肃地说:“我有事的,快算账吧。” 酒店经理看汪薇薇认真的样子,赶紧让服务员收下了钱。 汪薇薇和胡水出了酒店,那辆米黄色的轿车早已停在酒店的门口了,汪薇薇和胡水上车走。 于文华看着张青山和酒店经理站在酒店门口向远去的伏尔加轿车还在挥手,心里想,这个女人是谁呢?干什么的? 于文华和张青山等人在一间包房内坐了下来,于文华毕恭毕敬地给张青山递上一根红塔山香烟,用火机点着香烟后,于文华问张青山:“张总,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呀?” 张青山抽了口烟,白了于文华一眼,说:“猴子,你还想在江城混呢,连她都不认识?区法院的汪院长,她前夫是我咱们的区长。” 于文华赶紧笑着说:“小弟以前没跟大哥相识,见识短的。怎能认识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呀?” 于文华心里纳闷了:胡水怎么和区法院的院长在一起呢?刚才汪院长说请朋友吃饭,也就是请胡水。胡水凭什么和法院院长交朋友呢?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胡水这小子可出息多了,长得更英俊高大了,比自己的姑爷儿胡东帅多了。难道胡水这小子是汪院长的小白脸?还别说,胡水这小子真他妈的有一套竟然和女院长挂上了。于文华现在对胡水又是敬佩又是怕呀,因为他领教过胡水厉害的。 汪薇薇让车开到胡水的出租房旁边停了下来,胡水以为汪薇薇会走的,可汪薇薇非要到胡水的屋里看看。胡水不好意思地说:“汪姨,我的屋不适合你去的。屋里很脏的很乱的,没有落脚的地方。” 汪薇薇笑着说:“胡水呀,哪有你这样的,不欢迎客人呢!” 胡水没办法只好将汪薇薇带到了自己的屋里,汪薇薇见炕上的行李整齐地叠放着,地面扫得干干净净,就双手抱着背包坐在炕沿上,问胡水:“胡水,地上摆放的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汪姨,有的我系统地看了,有的我只是翻了翻。”胡水站在书堆旁,说。 汪薇薇站了起来拿起几本小人书看了看,说:“这些小人书也是你收的吗?” 胡水走上前一步,说:“是的。” “胡水,这几本是我小时候出版的,以后可能不出版了。现在也算是古董了,以后会升值的。”汪薇薇津津有味地翻看着,说。 “汪姨,你喜欢就拿去吧。”胡水真诚地说。 “呵呵呵,胡水蛮大方的。还是放你这吧,我小时候看过的。以后我想看什么书一定找你借阅的。你的计划一定会实现的。”汪薇薇认真地说。 当胡水将汪薇薇送出门时,西屋的老张两口子伸着脖子看着。老张妻子说:“这胡水怎么找个女人回来呀?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老张对妻子说:“你瞎说什么!胡水这小子脑袋聪明,说不上又要做什么买卖了。我看你以后的身子也不灵便了。咱们总这样要饭吃也不是长久之计。明天,我也学胡水收废品。” “我看行,胡水现在每天不少挣钱呢。要饭吃丢人现眼,低三下四,求爷爷叫奶奶的,我早就不想干了。”老张妻子说。 “收废品,我还不怎么懂行。一会胡水回来,我得请教请教他。”老张说。 “他能告诉你实话吗?同行是冤家呀!”老张妻子担忧说。 “试试看吧。胡水热心肠,没问题的。”老张说完下地穿上鞋,在外屋地等胡水回来请教胡水收废品的诀窍。 第三十章 乡村的夏夜,蛙声四起,千万只蛙儿合奏着一曲动听华美的乐章;一些昆虫也不甘寂寞,偶尔偷偷地随着激昂的蛙鸣旋律哼唱着心声;也不知是受找食流窜老鼠的惊吓还是也想证明自己音乐的天赋,鸭子和大鹅也在黑暗里忽然鸣叫几声;警觉的狗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伸着懒腰,探着脑袋,睁开朦胧的眼睛,支愣着耳朵,狂叫几声。一切又安静下来了,只剩下不受任何干扰影响的蛙儿求偶声还在继续,一些飞蛾和蚊子在暗地里为寻找光亮扇动着翅膀飞舞着。 雪梅坐在炕上临近窗户的位置仰头看着窗外满天璀璨的星光,好像在找寻什么;胡海和胡琼在姥姥轻微的鼾声中熟睡着;胡力躺在炕梢看着妈妈望着夜空那么久了,也不说话,知道妈妈在想着心事。胡力明天就要到县城教学质量最好的实验高中读书了。这是胡力多年刻苦学习的结果,也是雪梅坚持的结果。 中考报考时,胡力瞒着家人报考了县里的师范学校。因为师范学校不需要学费,另外还有生活补助,最主要的是师范学校毕业后就分配工作的。雪梅也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胡力报考了师范学校,连夜找到学校的教导主任,非让胡力报考县里的实验高中。教导主任对雪梅说:“我们学校也想让胡力报考实验高中。因为凭胡力的文化课成绩考取实验高中非常有把握的。另外,只要胡力在实验高中再努力学习三年考重点大学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胡力非要报考师范学校。胡力和我们说,家里困难没有条件供自己读高中和上大学的。我们学校只好尊重胡力的意见了。大嫂,多亏你来得及时,若不然,我明早起早就坐车到县教育局送报考表了。那时,想改都来不及了。”雪梅看着教导主任将胡力的报考志愿改成实验高中后,才安心回家了。第二天早上,雪梅让胡力将已经出嫁的胡玲找回家。雪梅对胡玲和胡力说:“咱家现在虽然困难,但你们知道妈妈最想什么吗?”胡玲和胡力不明白妈妈说这话的意思,都直摇头。 雪梅用手往脑后捋了捋黑白各半的头发,说:“我最想你们有出息。现在胡东成家了,在外边生活还可以;胡玲也出嫁了,庄三对你好,妈妈也放心了;胡水在外边打工,前一段时间给家里邮了些钱,看来也饿不着了,我管也管不了他了。”说到胡水,雪梅沉默了一会,胡玲以为妈妈想胡水又哭了,就递给雪梅一条毛巾,雪梅接过毛巾放在一边,接着说:“胡力,你是咱家最有希望的。你爸爸活着的时候,时常和我说:胡力和胡水以后一定是大学生。现在,胡水是没希望了。可胡力,你为什么要考师范学校呀?只要有妈妈在,你怕什么呀?家里困难不假,可你不能没有骨气呀?” 胡力这时才知道妈妈在说自己,赶紧说:“妈,我考师范学校以后再考大学不也一样吗?” 雪梅晃了晃头,说:“怎么一样?你不要以为妈妈什么也不懂。胡力,妈妈找教导主任了让你考实验高中。” “妈……” 胡力哭了,但没有哭出声来,泪水不住地从胡力的眼角溢出。 胡玲一边给胡力擦泪水一边埋怨胡力,说:“胡力,你怎么不跟妈妈和我说一声呀?多亏妈妈知道了。不然,你若是考师范学校,我和妈妈该有多失望呀。胡水干傻事气妈妈,你怎么也这样呀?”胡玲也不由自主地抽泣着哭出声来。 “胡力,别哭了。快考试了,安心上学去吧。”雪梅语音柔和地说。 “妈,你放心吧。儿子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胡力说完,擦了擦泪水就上学去了。 胡玲边擦着泪水边对雪梅说:“妈,我和庄三都说好了,胡力上学的费用我们出。” 雪梅抚摸着胡玲的头,说:“胡玲,你是家里最懂事的。你结婚妈妈也没陪送你什么,现在怎么能牵扯你呢。没事,等胡力考完试,我把咱家那两头猪卖了,暂时就够用了。今天让你回来,我怕胡力不听妈妈话,想让你帮妈劝劝他。” 胡玲听雪梅这么说,一头扑到妈妈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胡力没有辜负雪梅的愿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实验高中。雪梅拿着录取通知书幸福地哭了。雪梅委托闫立臣将家里的两头猪卖了,胡力的学费和生活费解决了。 雪梅在胡力要离开家到县实验高中读书的前夜怎能睡得着觉呢。她看着夜空不是在发呆,而是对着那颗最亮的星星在诉说:万昌,你放心吧!不论有多难,我一定将孩子培养成人的。 胡力坐汽车走了,带着自己的理想,带着妈妈的希望和寄托走了。胡海看着胡力坐着的汽车越来越远,抱着雪梅哭着说:“妈妈,我想哥哥。” 雪梅眼里噙着泪水拍了拍胡海的后背,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向你二哥学习。” 胡海哭着说:“嗯!” 雪梅送走胡力顺路来到紫嫣大师家。紫嫣大师正在园子里收拾菜地,见雪梅进院子了,忙放下手中的活,往屋里让着雪梅。雪梅说:“不进屋了,我帮你忙忙吧。”说完,雪梅就到园子里帮紫嫣大师干起活来了。 紫嫣大师笑着说:“难得你到我家,还帮我干活。” 雪梅笑呵呵地说:“我家没少麻烦你,应该的。” “雪梅,现在街上没有一个人不说你好的。你这个妈妈这够格。”紫嫣大师摘着西红柿说。 “孩子自己努力。”雪梅拔着青草说。 “有多少父母让孩子考师范学校呀。还不是为了省钱。你当后妈的还将孩子的志愿给改了。少有呀。”紫嫣大师赞许地说。 “孩子学习那么好,考师范学校耽误孩子发展呢。再说老胡生前有这个愿望的。”雪梅正经地说。 “胡水,有信了吗?”紫嫣大师用毛巾擦了个西红柿递给雪梅,问。 雪梅接过西红柿吃了一口,说:“大师,你家的牛心柿子真好吃,结的果还多,来年我也种点。”雪梅擦了一下嘴,接着说:“胡水前一段时间给家里邮了点钱,说找到什么工作了。一个孩子没文化能找什么给你工作呀?还不是给人打工,靠力气挣钱。” “雪梅,我告诉你。别看胡水不念书了。这孩子,我总觉得以后一定能有出息。胡水不但机灵还能吃苦。这是有出息人具备的两个条件,胡水都占了。”紫嫣大师边拔着草边说着。 “胡水出不出息,那是他自己的事,离我远我管不着了。只要他平安无事,那就是老天爷对我的照顾了。”雪梅看着太阳说。雪梅最担心胡水的安全。她太理解胡水了。胡水不安分,什么事都想不吃亏,都求真,好斗不服输。 “我把园子里的青菜卖卖,过几天我还到江城去。我和胡水挺有缘的,说不上,还能遇到他。雪梅呀,胡海和胡琼学习怎么样呀?”紫嫣大师一边用镐犁着茄子地的垄,一边说着。 “胡海淘气些,没有胡水也淘不起来了。他还挺爱画画的,学习一般。胡琼学习好,听话,还爱帮我干活。”雪梅高兴地说。 “雪梅,你想不想找个人了?”紫嫣大师笑着问。 “大师,你说我还有那个心吗?”雪梅反问道。 “哎!”紫嫣大师长叹一口气说:“雪梅,你这两年憔悴多了,如果有个好男人帮你,你还会年轻的。我给你算的卦象里,你吃两家水的。” “呵呵呵,大师你怎么不找呀?你就会说我。我上有老妈妈下有孩子。这辈子就这样过了。”雪梅态度坚决地说。 “我卦里不占的。你怕再也找不到胡万昌这样好的人了。对不对?”紫嫣大师试探着问。 “有,我也不找了。”雪梅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说:“大师,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家里的鸭鹅还没喂呢,我妈妈还在家惦记着我呢。我得回去了。你真去江城遇到胡水,你就想办法把他给我劝回来。拜托了,大师。” 紫嫣大师笑着说:“你怕什么?我不给你保媒。还没到屋里坐一会就走。等一会,我给你摘点西红柿拿回去。”说完,紫嫣大师就摘起西红柿来了。 “我家有的。”雪梅忙拦着紫嫣大师。 “你还和我客气。不给你吃,给你家大婶和孩子吃。”紫嫣大师把摘下的西红柿装在方便袋里递给雪梅并笑着脸白了雪梅一眼,说。 雪梅笑呵呵地接过西红柿,说:“谢了。大师,别忘了,遇到胡水,把他给我劝回来。” “你就放心吧。”紫嫣大师笑呵呵地答应着。 雪梅从紫嫣大师家出来,又来到闫立臣家。闫立臣家临街新盖的二层楼,一楼是商店,二楼是住宅。闫立臣的父母都去世了,大儿子闫兵在部队考上了军校做了干部留部队了,女儿闫芳也出嫁了,小儿子闫革初中毕业后就和闫立臣杀猪卖猪肉,徐凤芝在家开商店。闫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徐凤芝见雪梅走进商店,笑呵呵地说:“妹子,你多心了。来就来吧,怎么还给我拿这么多的西红柿呀?”说完,她就从雪梅手里拿过装西红柿的方便袋。 “姐,这个不是我给你拿的。”雪梅也笑着说,“刚才送胡力后,我到紫嫣大师家,她给我的。” “呵呵呵,那我也吃一个。”徐凤芝从方便袋里拿出三个柿子在水盆里洗了洗,递给雪梅一个,又放在柜台上一个并说:“这个留给我老儿子吃。”说完,徐凤芝吃了一口西红柿,说:“真甜呢!” 雪梅笑着说:“你喜欢吃,就都留着吃吧。” 徐凤芝三两口就把个西红柿吃完了,用毛巾擦了擦嘴和手,说:“你拿回去给咱妈吃吧。” 徐凤芝现在富态了。不但胖了,脸还泛着油光,看不出皱纹来,只能从眼袋看出年纪很大了,烫着钢丝发并用蓝色蝴蝶结发卡扎了个马尾巴似的爆炸式,白色的圆领短衫衬托着丰满的胸部,脖颈上戴着金光闪闪的黄金项链,胖乎乎的手指上戴着金戒指。 “妹子,胡力穿着那套衣服还合身吧?”徐凤芝问。 “他大姨给买的衣服还能不合身?胡力今早穿着上学的。”雪梅笑着说。 徐凤芝给胡力买了套运动服,算是对胡力考上实验高中的奖励。这些年,徐凤芝和雪梅这对干姐妹就像亲姐妹一样走动。不论雪梅家有什么事,徐凤芝总是一马当先第一个到场帮忙的。今早,闫立臣爷俩起早开车到外地收猪去了,徐凤芝才没到车站送胡力的。 “妹子,胡水有什么消息没有?”徐凤芝问。 “还是上次我和你说的,给家邮了150元,说找着工作了,一直到现在也没个信。”雪梅坐在长椅上忧愁地说。 “这个孩子也是,不好好念书,打什么工呀?妹子,别愁。我公公去世时,刘小轩来了。我和他说:胡水结婚时,他必须拿钱负责的。不然,你看我怎么闹他。当初,舒服时怎么想的,没心没肺的东西。”徐凤芝劝解雪梅说。 “姐,你还让不让我活了?我不是和你说了嘛,千万别让胡水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早就没他了,他的钱我们一分钱也不花。”雪梅忙站起来几乎跑到徐凤芝身前,说。雪梅看了看商店外边,她真怕有人进屋听到徐凤芝说的话。 “刘小轩也真够狠毒的。自己的儿子连打听都不打听,问也不问。那天,我和他一说起胡水,他支吾几句连饭都没吃就走了。”徐凤芝气愤地说。 “姐,你若是让我好好活着,你就别再提他。好不好?”雪梅哀求着说。 “好好好,妹子,我不说了。”徐凤芝无可奈何地说。 雪梅心里早已忘记刘小轩了。因为雪梅深深地爱着胡万昌,爱着胡家这些可爱的孩子。至于,刘小轩关不关心胡水,雪梅从来没有考虑过。她对当初和刘小轩那段感情这些年从来没有回忆过,她只觉得自己象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第三十一章 早起的人们陆陆续续来到早市,有的是为了购买一些日用品和早餐,有的是为了溜达顺便看一看琳琅满目的商品,有的是为了喜欢早市人来人往喧嚣的氛围。早市的叫卖声、讨价声、嬉笑声和汽笛声混合在一起,演奏一曲生机勃勃的交响乐。 在早市旁的一面大墙前,一群人围观着。围在里面的人们有的弯着腰或蹲着看着地面上一张大塑料布上摆放的花花绿绿的、大小不一、厚薄不均的图书;围在外边的人们有的双手抱着膀静静地听着,有的踮着脚伸着脖子往里看着,有的斜着肩膀往里挤着。围观的人群中间一个梳着中长发,身着灰色西服,内穿白色衬衫,扎系着红领带的年轻人,用一只手的手指敲打着另一只伸开手的掌心,正在给拿着一本《今古传奇》的中年男子讲述着。年轻人五官端正、浓眉大眼、高鼻梁、一双薄嘴唇。拿着《今古传奇》的中年人盯着年轻人的脸,津津有味地听着。人群中一位老头一边递给年轻人一本书,一边着急地嚷嚷着:“讲的好。讲了这么半天了,快买吧!小伙子来来给我说说这本书里的故事。”拿着《今古传奇》的中年人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老头,笑呵呵地对年轻人说:“小伙子,你的知识真丰富。明天你开书场讲书吧!这本书多少钱?我买了。”年轻人从中年人手里拿过《今古传奇》看了看封底,说:“收你半价。”中年人满意地从兜里掏出钱递给了年轻人,然后退到一旁,又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年轻人给那位老头讲述老头挑选那本书的内容了。 这位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胡水。胡水自从把自行车卖给西屋也已经收废品的老张后,买了辆二手的人力三轮车。胡水利用晚上的时间,骑着人力三轮车到各个废品收购部挑选一些自己认为有收藏和出售价值的图书。由于胡水会办事又讲信用,一些废品收购部的老板都将收购来的图书留给胡水挑选的。胡水为了能收购更多更好的图书,都以高出废品收购部出售废纸一倍或几倍的价钱收购旧图书的。胡水的屋里已经让旧图书占满了。早上和白天,胡水则将一些图书用人力三轮车推到人们经常聚集的地方摆摊出售的,同时也收购一些旧图书或用一本书换多本书的。胡水每天的收入相当可观。 这天,紫嫣大师在江城的大街上打板算卦途径菜市场见到胡水在甬路上出售旧图书,紫嫣大师在一旁静静地观察胡水半个多小时。胡水出息了,不但个头高了,长得更英俊了,更成熟了。紫嫣大师等着围观买书的人渐渐地少了,才上前拿起一本书,低着头问胡水:“这本书多少钱?” 胡水看了看紫嫣大师手里的书,说:“你先看看这本书值不值得你读的。如果你确实认为值得买,我会让你满意的。” “那你给我介绍一下吧!” “好的。”胡水说完接过紫嫣大师手中书图书。 当紫嫣大师把书交到胡水手里时,胡水才看到紫嫣大师的脸,胡水连忙问:“金姨,你什么时候来的?” “呵呵,胡水,你可真了不起!多日不见,你做起大买卖来了。”紫嫣大师金清香夸奖着胡水。 “没办法,别的我也做不来。只好弄些旧书卖了。”胡水把紫嫣大师扶到书摊的另一边,谦虚地说。 “买卖兴隆呀!你很有表演天赋的。我看刚才的人中有一些人是来看你讲书的。”紫嫣大师把手中的板子放在背包里说。 “金姨,我闲着也是闲着,把我知道的对想买书的人说说也是我的乐趣。收入还可以的,能填饱肚子的。金姨,我妈身体好吗?”胡水客套后急切地问。 “你妈身体好着呢。你姐姐结婚了,你哥哥考上实验高中了。”紫嫣大师说着坐在一块石头上。 胡水一边照看着书摊一边蹲下身说:“我本应回去参加姐姐婚礼的,可我怕我妈又让我上学念书的,我不上学妈妈又伤心了。胡力考上实验高中家里的负担又重了。我这段时间光顾做买卖了,也没给家里写信。金姨,你别走一会到我租的房子看看去。然后,我请你吃饭。” 紫嫣大师本来就很想和胡水聊聊的,一听胡水这么说,赶紧说:“好呀!你先忙你的。我在你书摊旁摆卦摊好吗?” 胡水笑呵呵地说:“金姨,凭你的本事一定行的,我还有个伴。” 紫嫣大师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画有太极图的黄布和打板,笑呵呵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今天我也借胡水的宝地沾粘财气。”说完,紫嫣大师就在胡水书摊的一侧摆上了卦摊,啪啪地打起板子来。 下班的人潮过后,胡水看紫嫣大师卦摊前围观的人少了,就将图书往人力三轮车上装。紫嫣大师问胡水:“怎么收摊了?” “不卖了,我请金姨吃饭去。”胡水边折叠着铺在地上的塑料布边说。 “呵呵呵,我还忘记这个茬了,那我也收摊。”紫嫣大师三两下就把卦摊收拾完了。 胡水让紫嫣大师坐在人力三轮车上,非常熟练地骑着车朝家赶。到了出租房的院子里,西屋的老张正在用盘秤称着几块紫铜,两个小青年站在旁边看着斤数。老张见胡水回来了,忙打着招呼:“胡水,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呀?” 胡水一边端详着两个小青年,一边说:“我姨来了,我早回来一会。” 胡水把紫嫣大师让进屋里,说:“金姨,你先坐着歇一会,我把书搬进屋,咱两就吃饭去。” 紫嫣大师被胡水屋里那一摞摞的图书吸引住了,没有注意胡水说的话。她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然后又拿起另一本书翻看着。胡水把车上的图书都搬进屋时,紫嫣大师还在一本书又一本书地快速翻看着。胡水见紫嫣大师这么爱看书,也没打扰她,转身来到屋外看老张收废品。 老张将两个男青年身旁的一条破旧麻袋打开,问:“这是什么铁呀?这么重。” 剃着光头的男青年说:“这是我家厂里的坏电机。” 老张费力地将电机从麻袋里拿了出来,胡水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建筑工地用的那种小型号的电机,价格也不低的。 老张摆弄着电机问:“是按个卖呢?还是按斤数卖?” 光头青年说:“按个卖。” 另一个胳膊上纹着小蛇的男青年插嘴问道:“按斤数卖能值多少钱?” 光头男青年用手扒拉一下纹身的男青年,说:“我家的。我说了算,就按个卖。你说给多少钱吧?” 纹身的男青年瞪了一眼光头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老张说:“你这台电机里也没有多少铜线,买不多少钱的。我给你五十元吧。” 光头说:“我和你说实话,这台电机坏了,我没时间修理的,我想再买台新的。你花点钱修上,能卖好价钱的。可你给的价钱钱太低了。我不卖了。”说完。光头将电机往麻袋里一装,招呼纹身的男青年抬着麻袋就走了。 胡水对老张说:“大哥,我看着两个人不怎么稳当。这台电机不是什么好来头,不象坏的样。你千万别收出麻烦来呀!” 老张笑了笑,说:“兄弟,我眼里有数。我让你给我家孩子起名字,你想没想好呀?你嫂子总催我。” 胡水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我忘了。明天我一定给起个好听吉利的名字。”说完,胡水就进屋了。 紫嫣大师坐在炕沿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胡水上前把书拿过来,说:“金姨,走吃饭去。这些书以后你想什么时间看就什么时间来看,一会你拿几本。” 紫嫣大师下意识地想从胡水手里往回抢那本书,但她马上回过神来,笑呵呵地说:“我都吃饱了。” 胡水莫名其妙地问:“你吃什么了?” 紫嫣大师站起身来,大笑着说:“你这满屋的精神食粮呀!” 胡水笑着说:“金姨,你真幽默。” 胡水猛地想起了什么,对紫嫣大师说:“金姨,你既然到我这来了,你就得帮我个忙。” 紫嫣大师说:“说吧,跟金姨还客气什么。” 胡水用手一指西屋,说:“那屋住着的是我的老哥姓张。他家大嫂生个女孩,非让我给起个名字。我怕起不好,一直往后拖延着。今天,你老就给起个名字吧!” 紫嫣大师看了胡水一眼,说:“人家那样你该信任你,你就给起个名字吧。我给起算什么呀?” 胡水为难地说:“老张大哥老来得女,可喜欢这个孩子了。我年纪小,也不懂什么。怎么能给人家随意乱起名字呢?” 紫嫣大师想了想,说:“那按你的意思,给起什么名字,你说出来我听听。” 胡水把手里的书放在书堆上,压低了声音说:“我给起个张婉美,但我没敢告诉张大哥。” 紫嫣大师眼神一亮,看着胡水,说:“你说说你起这个名字的道理。” 胡水不好意思地说:“金姨,让你见笑了。婉用于女孩,婉和美搭配谐音完美。张婉美除了预示这个女孩温顺秀美,还象征着张大哥一家人生活幸福完美。” 紫嫣大师鼓起掌来,胡水红着脸看着紫嫣大师喜形于色的样子,等着她的评价。 “胡水呀,胡水。你又让我敬佩三分。你起的这个名字多好呀!你就告诉你的张大哥吧。”紫嫣大师佩服地说。 “金姨,你说的是真的吗?”胡水怀疑地问。 “那还能假。胡水,你如果以后学干我这行,你一定是真正的大师。不会像我徒有虚名的。”紫嫣大师笑呵呵地说。 “金姨,你肯定这个名字了,那我告诉张大哥了。走,我们吃饭去。”说完,胡水锁上屋门,先出屋对院子里正收拾废品的老张,说:“大哥,孩子的名字我起好了。” 老张放下手里的东西急忙跑过来,问:“快点说叫什么名字?” 胡水稳了稳神,说:“你先让你家我嫂子听听好不好听,如果不好听就别叫。” 老张着急地说:“你快说吧,你嫂子让我找你给孩子起名字的。” 胡水小声地说:“张婉美。” 老张跑进西屋,马上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油笔和一本本子对胡水说:“你把张婉美三个字写在这上面,你嫂子要看看。” 胡水接过油笔在老张拿着的本子上端端正正地写了:张婉美,三个大字。 老张象捧着宝贝似地跑回西屋。胡水一脸幸福的样子看着站在一旁的紫嫣大师笑了。 胡水和紫嫣大师走出院子来到大街上,胡水见到刚才卖废品的光头和纹身的小青年站在路旁争吵着什么,那条装着电机的破旧麻袋还放在身旁。这两个人见胡水和紫嫣大师走过来就停止了争吵。胡水拦住一辆人力三轮车刚要上车,老张从胡同里跑了出来,喊着:“胡水,你嫂子说了:孩子就叫这个名字了。你别走了,大哥请你吃饭。” 胡水转过身,说:“我姨来了,我带她吃饭去。” 老张说:“正好,我一块请。” 胡水说:“谢了。我们还有事的。”说完,胡水和紫嫣大师就坐车走了。 那两个小青年把老张拦住商量什么。 胡水和紫嫣大师走进一家饺子馆,胡水把食谱拿过来看了看问紫嫣大师:“金姨,这里的饺子品种全,有特色,可香了,你喜欢吃那种你点。” 紫嫣大师接过食谱高兴地说:“外甥请客,我可得好好看看。”说完,一本正经地看着食谱。 紫嫣大师点完饺子把食谱放在一边看着胡水问:“胡水,你想家吗?” 胡水把头埋在胸前,手里摆弄着筷子。胡水想起了亲爱的妈妈,想起了可爱的哥哥、姐姐,还有天真无邪的胡海和漂亮的胡琼。 紫嫣大师见胡水难过的样子,忙说:“我来江城很长时间了,今天才遇到你。临来之前,你妈到我家让我劝你回去上学念书。她可没想到他的宝贝儿子成人了,买卖做得红红火火呀!” 胡水把筷子放在碟子上,用手背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喝了口茶,说:“金姨,我妈让我回去上学念书是为我好,想让我以后有所作为,过上好的生活。可,我觉得不一定光靠上学读书才能成才。古今中外,有多少自学成才的人不也做了许多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事吗?我虽和那些人名人比不了的,但我崇拜他们。再说,我如果再上学,我家的负担多重呀!妈妈能承受,我当儿子的可承受不了妈妈吃苦受累的。” 胡水的一番话听的紫嫣大师心里热乎乎的。她心里想:雪梅妹子,你怎么生了这么个伟大的儿子呀?紫嫣大师早就打消劝说胡水回家上学读书的念头了。她关心起胡水的生活来了。胡水有条不紊地向紫嫣大师讲述着自己第二次到江城以后的生活经历。紫嫣大师听得时而紧皱眉头,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击掌喝彩。胡水和紫嫣大师在幸福和愉悦中吃完了饭。胡水结完帐后,又从兜里掏出五百元钱交给紫嫣大师,说:“金姨,刚才你说一两天你就回家。你把这钱交给我妈,她若是问谁的钱,你就说你发财了借给她的。” 紫嫣大师纳闷地问:“为什么不说是你给的呀?” 胡水几乎哭着说:“金姨,你还不知道我妈吗?她又该惦记着我的钱从哪里来的了。我不能再让她老人家为我操一点心了。” 紫嫣大师劝说着胡水,说:“孩子,你妈最听我的话的。我就把你现在的实际情况向她说了,你妈一定高兴的。” 胡水拍了拍紫嫣大师的胳膊,说:“金姨,我就拜托你了。” 紫嫣大师说:“胡水,金姨祝你万事如意,买卖兴隆。” 胡水将紫嫣大师送到一家旅馆就回家了。 胡水回到家后按习惯用凉水洗了洗身子,做了几十个俯卧撑,看了一会书就睡觉了。 “啪啪啪”,一阵敲门声把胡水从睡梦中惊醒。胡水打开灯,掀起窗帘的一角借着灯光朝院子里看去,只见几名警察和白天来卖废品的光头和纹身两个小青年站在当院。胡水心里想:完了,这两个小子一定是贼被警察抓住了。张大哥呀,你千万别收了那台电机呀。胡水穿好衣服下地开开了门。警察带着光头和纹身两个小青年走进胡水屋里。警察先出示警官证让胡水看看,胡水一看是区刑警大队的;然后,警察让胡水出示证件,胡水连忙拿出暂住证。警察看了看暂住证问光头和纹身两个人说:“是不是卖给他了?” 光头和纹身两个人连忙说:“不是他,是西屋那个老头。” 两个警察就去敲西屋的门,另一名警察让光头和纹身两个人面向墙站着,胡水这时才看到这两个人的手上戴着亮晶晶的手铐子。警察对胡水说:“你的书可真不少呀,都能开书店了。” 胡水笑了笑说:“做小生意的,对付生活。” 这时,老张被带到胡水的屋里来了,警察让老张看看光头两个人,然后问老张认不认识。老张说:“今天下午,这两个人到我这里卖过紫铜和一台电机。” 警察问老张收购的电机在哪里,老张就带警察从屋外将装电机的破旧麻袋拿到胡水的屋里。麻袋被打开,电机露了出来。胡水一眼就看清是光头二人下午来卖的那台电机。老张看着光头二人手上戴着的手铐子,吓得筛糠似地哆哆嗦嗦地近乎哭着说:“我收你们这台电机时,我再三问你们是哪里来的,你们可说是自己家的。我若是知道你们偷的,我怎么敢收呀!” 这时,老张的妻子从西屋过来哀求警察别把老张带走,可老张还是被警察带走了。老张妻子蹲在胡水屋地哭了起来,胡水在一旁劝说:“嫂子别上火,天亮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我再帮你找人问问。” 老张妻子站起身猛地抱着胡水说:“老弟呀,你可千万帮忙呀!你大哥蹲监狱,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呀?” 胡水赶紧挣脱老张妻子,说:“嫂子,你先回屋休息吧。别闭灯,有什么动静喊我一声。” 老张妻子看着胡水说:“老弟,嫂子害怕呀!”说完,她又哭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胡水见老张妻子又哭上了,心里想:这可怎么办呢? “大嫂,你快看看孩子吧!我听你家屋里好象有动静。”胡水急中生智地说。 老张妻子急忙往西屋跑,胡水赶紧把外屋门和自己屋的门挂上,闭灯了。胡水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了。自己从收废品开始到现在还没遇到这类事呢,老张大哥一定是贪图小便宜了。晚上,那两个青年人在路旁把老张拦住一定是商量卖电机的事了。自己以后一定要接受老张大哥这个教训,多留神,多注意呀!老张大哥到底会怎么样呢?明天给汪薇薇打个电话话问问再说吧。 “啪啪啪。”又传来了敲门声,只不过这次是敲胡水屋的门。胡水悄悄地坐起来没吱声。 “兄弟,开灯呀!” 胡水一听是老张妻子在叫自己,犹豫了一下。心想:开灯,她就得进屋,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不好的。胡水学着打起鼾声来了。敲门声更急了。 “兄弟,快点开门呢!我害怕。”老张妻子几乎哭着说。 胡水一听老张妻子这么说,赶紧打了个哈欠,问:“嫂子怎么了?” “兄弟快开门,我害怕。”老张妻子声音颤抖地说。 胡水打开灯,下地把门开开了。老张妻子抱着孩子挤进屋,差一点没和胡水撞上。 “兄弟,刚才一只大老鼠在我家屋地来回跑,差点没把我吓死。”老张妻子说完,就把孩子放在炕上了。 胡水见老张妻子只穿个几乎露着乳房的小背心和短裤,不好意思地说:“嫂子,你在我屋睡,我上你屋睡去。” 老张妻子问:“怎么了?” 胡水背对着老张妻子说:“嫂子,你这身。。。。。。” 老张妻子这时才发现自己刚才被老鼠吓得忘穿外衣了,忙对胡水说:“你还挺封建的。”说完,她回西屋去了。不一会,老张妻子穿着外衣回来了。 胡水对老张妻子说:“嫂子,你上炕睡吧,我看书。”说完,胡水拿起本书看了起来。 老张妻子看着胡水,不好意思地说:“兄弟,难为你了。”说完,她就在炕上把孩子弄了弄,躺下了。 过了一会,老张妻子坐了起来,专注地看着坐在地上的看书的胡水。老张妻子和老张年龄相差将近十岁,老张没什么文化,平日就是喜欢看书喝酒,再就是整日围着妻子转。当初,老张妻子因为家里穷,孩子多,生活困难,在老张花言巧语和小恩小贿的引诱下和老张私奔了。经过这么多年在社会上的奔波,老张妻子的眼界开阔了,对生活和爱的追求渐渐地变化了。但老张对妻子是言听计从、一心一意地好,让老张妻子很感动,所以老张妻子虽觉得嫁给老张有点委屈了自己,但内心里还是深深地爱着老张。自从,老张家和胡水合租了房子住了东西屋,老张妻子逐渐对胡水有了好感和爱慕。胡水年轻英俊,在言谈举止和为人处事上胜过老张,胡水强健的体魄和老张佝偻的身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老张妻子每见到胡水光着上身裸露着疙疙瘩瘩的肌肉块时,内心就直痒痒。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每当她见到胡水和别的女人来往唠嗑,她就有一种醋意袭上心头。 老张妻子想到这些就找话问胡水:“兄弟,咱俩家住这么长时间邻居了,嫂子还没和你唠过嗑呢。对吧?” 正全神贯注看书的胡水回过神来,看了老张妻子一眼,说:“嫂子一天那么忙,哪有时间呢?” “我忙什么?我看是你忙。自从你大哥改行收废品,我就在家闲着,也就是生完这个孩子,我才开始侍候孩子显得忙点。胡水兄弟,你给我家小孩起的名字真好听。今晚,我让你大哥请你吃饭,你大哥说你家来客人了,你和客人吃饭去了。等你大哥回来,嫂子亲自请你。”老张妻子盯着胡水说。 “嫂子和我客气什么,不用的。”胡水一边看着书一边应付说。 “你大哥这事大吗?”老张妻子试探着问。 “我也不懂,明天我找人问问。”胡水把书合上,闭上眼睛,说。 “兄弟,你困了?” “有点。”胡水说的是心里话。 “那你也上炕睡吧。怕什么的,嫂子还能吃了你呀?”老张妻子把孩子往自己的身边拽了拽,说。 “我在这睡吧。嫂子,天也不早了,你也睡吧。”胡水说完就趴在桌子上睡了。 老张妻子看着熟睡的胡水,心里对胡水又多了层好感。 老张妻子把早饭端到桌子上后,才走到还在熟睡的胡水身旁。她真想用手摸一摸胡水英俊的脸庞和强健的身体,但她克制住了。她轻声地叫着:“兄弟,别睡了,吃饭了。” 胡水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老张妻子,问:“嫂子几点了?” 老张妻子笑着说:“呵呵,快八点了。” “我得走了,给汪姨打电话去。”胡水自言自语地说。 老张妻子对正在洗脸的胡水说:“怎么也得吃完饭再走呀,嫂子都做好了。” “我习惯了,到外边小吃部吃去。嫂子,你自己吃吧。”说完,胡水就穿着西服对着镜子扎系起领带来。 老张妻子在胡水身旁帮胡水放着西服的领子,镜子里照着两个人的像。老张妻子有意地往胡水身前靠了一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幸福地笑了。胡水根本没在意老张妻子这些微妙的动作,只闻到了老张妻子身上的那种刺鼻的香水味。 临出门,老张妻子递给胡水二百元钱,说:“兄弟,这钱你先拿着。不管想什么办法也要把你大哥弄出来。兄弟,麻烦你了。” “大嫂,钱你先拿回去,我得问问怎么回事。如果需要钱,我兜里有我先垫着。你放心,我会尽力的。”胡水说完就走了。 老张妻子看着胡水远去的背影,急忙跑回屋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老张妻子长的虽说不上漂亮,但很有女人味。时髦的大卷波浪披肩发衬托着长方脸,两只会传神的眼睛,一双抹得鲜红的嘴唇,鼓胀丰满的胸部勾划出鲜明的曲线。老张妻子回忆刚才在胡水屋里照镜时,她和胡水靠近的瞬间,羞涩地笑了。 胡水在路旁的摊床喝了碗豆浆吃了两根油条后,来到电话亭给汪薇薇打了电话。汪薇薇详细地问了老张是被那个公安机关带走的,然后安慰胡水说:“我先问问情况,你别急。虽说是你的朋友,我会尽力帮忙的。你就在电话旁等着别走开。”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电话亭的电话响了,是汪薇薇打来的。胡水急忙问:“汪姨,怎么样?” 汪薇薇告诉胡水,说:“没事的。你的朋友一会就回去了,你回家等着吧。胡水,你的买卖怎样呀?身体好吗?” 胡水高兴地说:“汪姨,一两天我请你吃饭,再向你汇报好吗?” 电话里传来一阵笑声,汪薇薇说:“好的。” 胡水放下电话急忙往家赶。 胡水一进西屋门就大声地说:“嫂子,我哥一会就回来了。” “真的吗?”老张妻子忙把白花花的奶子从孩子的嘴里拿了出来,看着胡水问。 胡水这才注意老张妻子正在给孩子喂奶,不好意思的扭过脸去,说:“法院院长说的还有假,是真的。” 老张妻子把孩子放在炕上,下了炕激动地从胡水身后一把把胡水搂住,说:“兄弟,嫂子谢谢你。” 胡水愣住了,赶紧往开掰着老张妻子的手,说:“嫂子,别这样。” 可老张妻子却紧紧地搂抱着胡水,胡水觉得后背被老张妻子的奶子紧紧地顶着。胡水猛地一蹲身,两只胳膊往外一使劲,挣脱了老张妻子,说:“嫂子,快给大哥做饭吧。我该出书摊了。”说完,胡水就回屋了。老张妻子扭过身子低着头偷偷地笑了。 刚过晌午,胡水正在书摊前和一名顾客换书呢。老张笑呵呵地跑了过来,上前一把就把胡水的手握住了,说:“兄弟,今天破例吧。收摊收摊,回家吃饭去。你嫂子把饭都做好了,让我赶紧把你找回去。” “大哥,你几点回来的?”胡水问老张。 “十点多钟就回来了。来,我帮你收拾,有话咱家里说去。”说完,老张也不管胡水同不同意就开始往人三轮力车上装书。 胡水一看老张这样连忙和那位顾客把书换完,也收拾起书摊来了。 老张妻子做了六个菜,买了几瓶啤酒和一瓶白酒。老张拽着胡水上炕坐着,给胡水倒了杯白酒双手递给胡水,说:“兄弟,今天大哥高兴,你高低得喝点。一是,你给我家张婉美起名,我得好好谢谢你;二是,你哥我没听你的话收费品收出麻烦来了,你没看我的笑话,帮大哥忙,我得谢你。” 胡水接过老张手里的酒杯放在桌子上,问:“大哥客气了。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老张给自己倒了杯酒,说:“昨晚,你不是和客人吃饭去了嘛。那两个小子在路旁把我拦住了,让我再给加二十元,我说什么也没答应,最后光头那小子也卖给我了。我当时想这台电机修不上我也赔不上的,再说光头说能修上的,如果能修上我就能挣一百多元钱的。没想到,这两个小子是贼,卖给我的电机是在工地偷来的。” “怎么抓住的?”胡水好奇地问。 老张就把在刑警队听到的案情和胡水说了起来。光头和胳膊纹着小蛇的两个小子是外地人,在家乡把人打坏了跑出来了。他俩到江城后身上没钱了,就到建筑工地偷东西卖钱花。工地报案后,刑警队的警员就开始蹲坑抓人,昨晚终于在工地的仓库内将正在作案的这两个贼抓住了。经审问,二人交代了近日来一连串盗窃工地的电机水泵和钢筋的案子,就把卖给老张电机的事也说了。公安人员把老张找去后,经核实和询问,老张在收这两个贼的电机时,不知道电机是赃物就把老张放了。 老张一口气说完后,紧接着问胡水:“你猜,警察放我时,问我什么了?” 胡水忙问:“问你什么了?” “一个警察问我:你和区法院的汪院长是什么关系?你说我一个外地来的穷光蛋,收废品的,怎么能认识法院的院长呢?我就撒谎说:那是我家亲属。”老张说完,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就知道笑,是胡水找的那个汪院长的。”老张妻子白了老张一眼,用筷子给胡水夹了块肉,说。 老张惊讶地看了胡水一眼,说:“兄弟,我发现你年纪虽小交际广呀!大哥佩服。咱哥俩住邻居这么长时间了。大哥没少麻烦你。今天,咱哥俩好好喝喝。” 老张说完端起酒杯敬了胡水一下。 胡水也端起酒杯,说:“大哥,咱们都是来做买卖的,理应互相帮忙的。你太客气了。我不会喝酒的,我喝一口就得了。好吗?” “哈哈哈,是吗?胡水,你可别和大哥说谎话。我象你这么大的年纪的时候能喝着呢。来,咱哥俩喝着看。” 说完,老张喝了一大口酒。 胡水把酒杯放在嘴唇处用舌头舔了一小口就把酒杯放下来说:“这酒真辣呀!我真喝不了的。” 老张妻子在一旁起了瓶啤酒倒满了两杯,说:“兄弟,今天嫂子陪你喝啤酒。” 说完,她将胡水那杯白酒拿了过来放在一旁,把一杯啤酒送到胡水面前。 “呵呵,胡水还是你嫂子对你好。啤酒你怎么也得喝吧?”老张看了妻子一眼笑着说。 “谢谢嫂子。”胡水看着装着啤酒的杯子说。他刚才在老张妻子给他递啤酒杯时,已经看出老张妻子那充满激情的眼神了。 “来,嫂子敬你一杯。”老张妻子说完,一口就把一杯啤酒全喝了进去。 胡水出于礼貌也一口把一杯啤酒全喝了下去。 老张高兴地说:“还是你嫂子有力度。来,兄弟多吃点菜。” 胡水吃了一口菜,说:“大哥,咱以后收东西可得长个心眼呀。” “一定的。这次我白搭了五十元。这两个贼偷完东西卖了钱就可劲花,我给他们的钱一顿晚饭就花没了。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老张心疼地说。 “以后注意就是了,钱是人挣的。”老张妻子安慰老张说。 “老婆,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老张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说。他本以为妻子会埋怨他的。 胡水拿起啤酒瓶给老张妻子倒满了一杯酒,说:“我不知道嫂子能喝多少酒,但这杯酒我必须敬嫂子。”说完,胡水也给自己倒满一杯啤酒。 胡水端起酒杯,说:“嫂子这些年你和大哥南来北往没少吃辛苦,但嫂子还一心一意地跟大哥过日子,深深地爱着大哥,这是大哥的福份。我希望嫂子和大哥还有我的小侄女身体健康、一生平安、万事如意,祝你们全家和和美美甜甜蜜蜜,祝你们夫妻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好!我兄弟真有才呀!”老张高兴地喊叫着。 “谢谢兄弟。”老张妻子一直注视着胡水,她心里明白胡水话里有话,但她觉得胡水是真正的男人,一个优秀的男人,一个值得爱的男人。 “来,我们一起干杯。”胡水把酒杯往前一递和老张夫妻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一仰脖把一杯酒都喝了。 吃完饭,胡水回屋睡了一会,醒来后就骑着人力三轮车到各个废品收购部收旧图书去了。老张两口子还躺在炕上呼呼地睡着觉呢。 第三十三章 天已经很黑了,胡水迎着一阵阵的西北风低着头,左右摇摆地在车身上晃动着身子费力地向前蹬踏着人力三轮车。几十本旧图书和车上的挡板随着车子的颠簸有节奏地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昏暗的路灯下没有行人,偶尔有一两辆汽车风驰电掣般地从胡水身边驶过,将胡水的衣服充气似地鼓胀吹起。胡水今晚走了十多家废品收购部才收到车上这些图书,他发现现在象自己一样收购旧图书的人越来越多,书价也被抬高了;看来出售旧图书的买卖,以后越来越难做了。自己应该抓紧收购图书,早想别的出路呀!胡水边想着边飞快地向家瞪着车,过了前边的道口就到家了。胡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哈腰又用力地蹬起车来。 一束雪亮雪亮的灯光射了过来,胡水眼前一花。“砰!”的一声,胡水车上的几十本书天女散花般地飞满天,胡水从人力三轮车上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人力三轮车的后轮“哗哗哗”的朝天飞速地转着,车身变形了,车上的那几块挡板被折成十多段散落在路上。一辆墨绿色吉普车在和人力车相撞后,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个戴着墨镜的男人。这个男人看了看被撞的人力车和脸朝下趴在路旁的胡水,又四处瞧了瞧,见周围没有人,慌慌张张地侧着身倒退到吉普车前,急急忙忙地上了车,驾驶着吉普车向前疯狂地飞奔着。 “爸,被撞的人怎么样?”墨绿色吉普车后座上的于波问着汗流浃背,紧张得一言不发的于文华。 于文华双手紧握方向盘,脑袋一片空白,他恨不得一下子把车开到天上去,远离肇事现场。 “爸,我们报案吧!”坐在于波身旁抱着熟睡孩子的胡东说。 “报案?你让我蹲监狱呀!”于文华大声吼道。 胡东被吓了一跳,默默地和于波注视着,谁也没再说话了。 于文华一口气将车开到一个大院子里,车停了下来。于文华回过头来语气缓和地对胡东说:“胡东,别怪罪叔刚才发火。你没看出来吗?蹬车那小子死活还不知道呢。如是受伤了,我花几个钱无所谓的;如是死了,还有我好吗?这事你和于波就当不知道,千万别告诉你妈!” 胡东和于波谁也没说话,都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孩子。 于波三天前给于文华家打了电话说今晚坐火车来江城的。于文华一听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要来了,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于波是于文华的心头肉,从小到大,于文华都像宝贝似地疼爱着她。自从,于波和胡东私奔后,于文华开始恨于波,他时常当着老婆面骂于波没有教养,给于家丢人现眼。。。。。。可时间一长,于文华心里象丢了魂似的没有着落。以前,每当于文华从外地回家都会把精心挑选购买的礼物送给于波,看着于波花一样的笑脸,于文华心里甜滋滋的;而现在,于文华不论在外边有什么欢天喜地的高兴事,回到家里一见到人老珠黄的老婆,就一点兴致也没有了。于文华有时想,如果女儿在家该有多好呀!听说于波有女儿了,于文华有时做梦都想着外孙女的模样。 今晚,于文华心情愉悦地和几个朋友在酒店吃完饭,向张青山总经理借了辆墨绿色吉普车,他在录音机播放的流行歌曲声中将车开到江城火车站,等待着于波一家三口的到来。 胡东和于波私奔后来到南方一座小城,于波在发廊打工,胡东在附近的市场做装卸工,小日子过得还算舒适。在幸福恬静中,两个人的结晶胡爱丽降生了。于波每当给孩子喂奶时,就泪流满面。胡东看着妻子伤心的样子就问:“波,你怎么了?”于波见胡东这样问就立刻换做笑脸亲吻着爱丽的脸蛋,胡东也没在意就不再问了。时间长了,胡东发觉于波有心事。 一天夜里,小俩口嬉笑打闹后,胡东躺在床上问偎依在自己怀里的于波:“波,你是不是想家了?” 于波翻转过身,头埋在胡东健壮的胸前,眼睛看着自己抚摸胡东肌肤的手,说:“我想妈妈,想爸爸了。”还没等说完,于波就放声哭了起来。 胡东用手一次又一次地捋顺着于波的头发,说:“我也想家了。也不知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弟弟妹妹们怎么样了?” 于波坐起来说:“现在生米做成熟饭了,我们连孩子都有了。我爸爸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我们回家吧!” 胡东看着窗外说:“我们先和家里联系联系再说吧!” 当胡东从家乡的朋友那里得知爸爸去世了,胡东哭了一宿。胡东当时就想回家,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家挑起大梁,为妈妈分担困难的。于波安慰胡东说:“爸爸已经去世了。如果我们这样回去,能帮家里什么忙呢?我们不如好好干,多挣点钱再回家。”于是,二人下决心挣钱了。后来,胡东又从家乡的朋友那里得知于文华在江城发展的不错,就让于波和于文华联系。 于文华得知于波的消息后,让于波和胡东立刻到江城。可胡东觉得手里没有钱在于文华手下做事没有面子。于是,胡东和于波又苦干了一段时间,等手头有了些积蓄才坐火车来江城的。 胡东和于波哪里想到,他们一下火车,一踏上江城这片土地,迎接他们的于文华驾车就将自己的弟弟胡水撞伤了。 医院的手术室外,老张妻子抱着孩子在走廊里来回走动着,老张坐在长椅上,双手抱着膝盖耷拉着脑袋打着盹。 下午,老张请胡水吃饭,胡水没喝多少酒,老张夫妻却没少喝。老张是为自己有惊无险而高兴多喝了,老张妻子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她觉得今生能和胡水这样的男人交往共处是自己的一大幸事;再加上,胡水敬酒时说的那几句话深深地打动了老张妻子的心。她不但不怪罪胡水,心里更加喜爱胡水了。老张夫妻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老张到马路边上厕所时,听到道口有人吵吵,他好奇地走了过去。当他见满马路飘落的图书和那辆熟悉的人力三轮车时,他预感事情不妙。当他看到倒在路旁树下的胡水时,飞跑到胡水身旁,用手扶着胡水软弱无力的头大声地喊着:“兄弟,兄弟,你睁睁眼睛。” 满脸粘着灰土的胡水朦胧中微睁着眼睛,说:“我的腿。。。。。。”说完,胡水又昏迷过去了。 老张疯了似地向围观的人吼叫着:“快找车!救我兄弟呀!” 不一会,一辆救护车将胡水送到一家职工医院 。医生紧张地检查后,对老张说:“幸运呢!只是右腿小骨骨折了。” 老张和后赶来的抱着孩子的妻子从兜里凑够了钱为胡水交了住院费。 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将躺在担架上的胡水推了出来。老张妻子上前急切地问:“骨头接上了吗?” 一名护士说:“接上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老张妻子拽了一下老张的胳膊说:“手术完了。” 老张从长椅子上跳了下来,追上往病房里推的担架,看着闭着眼睛的胡水,流出泪水来。 胡水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见自己躺在四壁洁白的病房里,又看到老张妻子搂着孩子在另一张床上打着呼噜熟睡着,老张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一只手上,趴在床头也睡着了。胡水没有声张,他静静地回想着发生的一切。他知道自己被车撞了,但他不知道被什么车撞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医院的。 天亮了,老张妻子先醒的,她在给孩子把尿时,才注意胡水睁着眼睛正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老张妻子轻声地问:“你醒了,疼吗?” 胡水摇了摇头没说话,他眼睛湿润了。他明白:老张夫妻在护理自己。 老张妻子见胡水眼里流出泪水来,安慰劝解道:“兄弟,你人好,老天照应你的。别的什么也没伤着,就是腿骨折了,都接上了,过一段时间你就好了。” 胡水这才感觉到右腿被绷带和石膏缠绕的僵直的,一动也不能动的。 老张也醒了。“兄弟,什么车撞的你?你快说,我报案去,抓他龟孙子。”老张骂咧咧的问。 “是呀!谁他妈的没长眼睛,开车往人身上撞。”老张妻子也骂道。 胡水又回忆了一下被撞的瞬间,说:“我就见一道车光照了过来,白花花的,我什么也看不到了,接着就听‘砰’的一声,我就飞了出去。以后的事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也得报案,不能便宜了坏家伙。”老张妻子说。 “兄弟,你不是认识法院的院长吗?让她帮帮忙。”老张说。 经老张这么一说,胡水想起了汪薇薇。 这时,护士来测量胡水的体温来了。 胡水问老张:“大哥花多少钱了?” 老张握着胡水的手,说:“这些你就先别管了,大哥有就先垫着。” 胡水让老张把放在一旁满是灰土的衣服拿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老张,说:“大哥,这是我屋的钥匙。你把我被墙角那摞书下边的背包给我拿来。” 老张接过钥匙走了。病房里就剩下胡水和抱着孩子的老张妻子了。老张妻子问胡水:“兄弟,想吃点什么?嫂子给你买去。” 胡水感激地说:“嫂子,麻烦你了。一会儿,我大哥回来再说吧!” 老张妻子笑了笑,用手拍了拍孩子,说:“兄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嫂子是喜欢你。但嫂子只是喜欢,不会做出别的事的。” 胡水被老张妻子说的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嫂子做我的姐姐吧!” 老张妻子笑呵呵地在屋里转个圈,看着胡水说:“兄弟,你可真逗!” 胡水被老张妻子笑晕了。 一周以后,胡水让老张给汪薇薇打了电话告诉自己住院的事了。汪薇薇很快就赶到了医院并给胡水带来了一篮鲜花。汪薇薇责怪胡水为什么不及时告诉她,为什么不报案。胡水笑呵呵地说:“汪姨,我当时什么都忘了。” 汪薇薇指着胡水的鼻子笑着说:“你总有理由。” 汪薇薇临走时对胡水说:“我一会替你报案。你好好养病,要勤锻炼,伤腿很快就会好的。”汪薇薇看着一直盯着自己抱着孩子的老张妻子,问胡水:“这是你的家人吗?” 胡水介绍说:“我家西屋的张嫂。” 汪薇薇握着老张妻子的手说:“做邻居的真够意思,辛苦了。” 老张妻子看着汪薇薇笑呵呵地点着头没说话。 “胡水这些钱你先用着,你出院时我再来。”汪薇薇从兜里掏出三百元钱放在胡水枕边,说。 胡水拿起钱递给汪薇薇说:“汪姨,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及时告诉你吗?我就怕你着急的。我有钱的,老张大哥先给我垫付的我都还完了,我还有的。以后,我会找汪姨借钱的。”胡水说着说着就哭了。 汪薇薇掏出手绢替胡水擦了擦泪水说:“胡水,别哭。钱我拿着。”说完,汪薇薇接过钱就走了。 老张妻子看着汪薇薇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回过身来走到那篮鲜花前,俯下身子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站直了身子陶醉地说:“这花真香呀!” 第三十四章 市场里人头攒动接踵摩肩,闫立臣卖肉摊床前特别热闹。剃着光头,右耳朵夹着根香烟,光着膀子的闫立臣挥动着油光锃亮的砍刀将半个身子的猪肉剁成几段。 围观的人群中里,有人说:“给我来五斤后鞧。” 有人说:“给我来十斤排骨。” 还有人说:“给我来四斤腰条。” 闫立臣边用刀飞快地将猪肉里的骨头分离出来,边笑呵呵地说:“别急,今天我杀了两头,都是瘦肉型的,保你们都买得到的。” 闫立臣的老儿子闫革也光着膀子,将右手的砍刀在左手拿着的圆柱形磨刀工具上“唰唰唰”地磨了几下,高声喊着:“开张喽!”然后,他就给顾客称起猪肉来了。 雪梅见闫家父子将一头猪的肉卖得差不多了,才挤到肉摊前指着肉案上的几块骨头对闫革说:“给姨称二斤腰条,再把这几块骨头给我称称。” “来了,雪梅。”闫立臣瞅了雪梅一眼后和雪梅打着招呼。 “姨,我妈说胡水回来了。他腿伤重不重呀?”闫革问雪梅。 雪梅应付着说:“拄着拐呢,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闫立臣往方便袋里装了一块有五斤多重的瘦肉,又把几块带着少许肉的骨头装在另一个方便袋里,称也没称,递着给雪梅说:“昨晚我收猪去,没和你姐一起去看胡水,你先拿回去给孩子补补吧!” 雪梅从兜里掏出钱递到闫革面前,说:“你给我称称,算算多少钱。” 闫革扭着头看了闫立臣一眼,又回过头对雪梅说:“姨,这是你来了。不然,一会卖完肉我和我爸还得上你家看看胡水呢。姨,你就拿着吧!” 雪梅把钱收回来,说:“姐夫,这肉我不买了。” 雪梅把两袋装着骨头和肉的方便袋放在肉案子上就走了。闫革从肉床里跑了出去,一手拎着一个方便袋追上雪梅,说:“姨,你还让我给你送家去咋地?” 雪梅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闫革,犹豫了一下,然后就把方便袋接了过来。 闫革笑嘻嘻地说:“这才是我姨呢!”说完,他跑回肉摊去了。 雪梅拎着骨头和肉往家走。她想:硬给钱是不能要的,回家用秤称一下算算多少钱,以后再给吧。 雪梅听别人说,骨折的人喝骨头汤大补的,伤恢复得快恢复得好。所以,她才到市场给胡水买猪肉和骨头的。 雪梅路过围着一群人的修自行车摊子和卖水果的摊子时,卖水果的胖嫂和雪梅打着招呼:“妹子买肉去了。你家胡水回来几天了?腿怎么样了?” 雪梅笑着脸说:“前天晚上到家的。腿骨折了,拄拐呢。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就好呀!听说你家胡水在江城可出名了。”胖嫂似问似夸奖地说。 “孩子一个,有什么名呀!”雪梅说完就到水果摊的另一边调料摊床前买调料去了。 胖嫂看雪梅走得稍远些,赶紧挥挥手召唤身边的人,问:“你们知道胡水的腿是怎么折的吗?” 正在修车的一个男人问:“哪个胡水呀?” 胖嫂用手一指不远处正弯腰买调料的雪梅,说:“胡万昌后娶的那个老婆肚子里带来的那个小子。” 一个人好奇地问:“怎么骨折的?” 胖嫂压低了嗓子说:“我家那位在江城于文华猴子手下干活,前一段时间他回来对我说:胡水在江城被一个女当官的包养了,神气死了。那个女的经常带着胡水到大酒店吃饭逛街的,都不背人了,于文华还遇到过一回呢。我猜想:胡水一定是让那些争风吃醋的男人把腿打折了。” 修车的那个男人说:“这是什么世道呀?小小年纪吃这碗饭,真是山大什么鸟都有。” 胖嫂又津津有味地说:“你们知道胡水怎么回来的?” 另一个人说:“拄着拐回来的?” 胖嫂笑嘻嘻神秘地说:“那个女当官的晚上亲自坐小轿车送回来的。我听胡家邻居说:还送给胡水好几纸箱子东西呢!” 一个女人在一旁说:“胖嫂,你可别瞎说,胡水才多大呀?” “多大?现在流行老牛吃嫩草。”胖嫂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胖嫂等人的一席话被雪梅听到了,她的脸红涨涨的,汗水湿透了她的内衣。她赶紧草草地买了两样调料急匆匆地往家走了。 别的话雪梅不信,但胡水这次从江城回来确实是一个比自己年龄大些的叫汪薇薇的女人亲自用车送回来的,雪梅记得胡水给介绍什么院长的。至于胡水带回来的那几纸箱东西,雪梅看过的都是小人书。雪梅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否定着胖嫂刚才说的那句话:胡水被一个当官女人包养了,腿是被那些争风吃醋的男人打伤的。胡水不会那样做事的,自己的儿子不是那样人。前一段时间,紫嫣大师从江城回来将五百元钱交给雪梅时,还夸奖胡水是经商能手的。雪梅最相信紫嫣大师的话了。但雪梅心里还是纳闷,胡水是怎么结交汪薇薇这样有地位的女人的呢?无风不起浪呀!找机会得问问胡水好好了解一下。 胡水拄着拐在当院里锻炼一会额头就出汗了。胡水每天都增加锻炼距离的,他恨不得立刻把拐扔掉,像以前一样飞跑。胡水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始终没告诉家人,都是老张夫妻轮流护理他。胡水非常感激。为了表示自己对老张夫妻的感谢,胡水将自己收购的图书全部低价转卖老张并教会了老张夫妻收购图书出售图书的一些窍门。老张夫妻将所有买图书的钱一次性交给了胡水,胡水只留下一半的钱。他对老张夫妻说:“我相信你们。我知道你俩这些年手头也没积攒多少钱。我这次回家说不上什么时间再来江城的,那些钱先留给你们做周转资金,以后再还给我吧。”老张抱着胡水大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张妻子在一旁看着胡水,呜呜直哭。出院前,胡水又让老张给汪薇薇打了个电话,汪薇薇很快就到医院来了。胡水将自己要出院回家养伤的打算和汪薇薇说了。汪薇薇找主治医生咨询了一下后,同意胡水的意见。胡水万万没想到汪薇薇能亲自用车将自己送回老家。胡水离开江城带回几箱小人书和积攒下的钱。 胡水见妈妈走进大门就拄着拐快步迎了上去。 “你慢点,别抻着伤。”雪梅心疼担心地说。 “妈,你看我恢复得多快呀!”说完,胡水从雪梅手里抢下装着骨头的方便袋,拄着拐快速地身子一高一低地向屋门口走去。 雪梅看着胡水走路的姿势着急地喊:“你这是干什么?慢点。” 胡水一口气走到屋门口,回头笑着对雪梅说:“妈,你看我是不是没事?” 雪梅娘从屋里走出来接过胡水手里的方便袋,说:“你可别吓你妈了,好好养伤。” 雪梅走到胡水身前用手擦了擦胡水额头的汗水,说:“你呀,一辈子也长不大。还和妈闹。” 胡水呵呵地笑了。 一轮金黄的圆月在一朵又一朵的云儿里穿行,时而在云朵中散射出一道道光线,时而象害羞的少妇用云儿遮着脸只流露出朦胧的光色,时而将整个身姿赤裸裸地暴露出来放射出皎洁的光芒,凉爽的风儿将树叶摇晃得沙沙直响。 雪梅见胡海和胡琼熟睡了,就来到胡水身边,给还没有睡着的胡水掖了掖被角,胡水伸了伸腿,往上拽了一下被,说:“妈,你睡吧。” 雪梅对胡水说:“妈以前一让你读书你就离家出走。今晚妈不说那事了,你也不能走了。听你金姨说:你在江城学会了做买卖,我心里高兴呀!人各有志,妈妈不强求的。可你得注意安全呢。不是妈妈怪你,你腿伤成这样。你怎么不告诉家里一声呀?万一出点别的差错意外,你让妈多后悔呀!” 胡水握着妈妈的手,说:“妈,我撞车后是我的朋友张哥将我送到医院的。手术后,我本想告诉你的。可我又一想:你一定要去护理我的。家里谁管呢?我就没告诉你的。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再养一段时间,我就能把拐扔了,你别担心了。” “胡水呀,我知道你在江城没少挣钱,也交了几个好朋友。可我觉得你是不是太幸运了,怎么交了那么好心的张哥和汪院长呢?”雪梅用手摸了摸胡水的脸说。 “妈,你是知道我的。不该要的钱不要,不该做的事不做,真心实意待人。”胡水接着就把和汪薇薇相识相处的过程讲述了一遍。雪梅听胡水讲完,彻底将胖嫂的话否了。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正月初六,胡东和于波抱着孩子从江城于文华家回到了老家。雪梅抱着胡爱丽又是亲嘴又是亲脸蛋。胡水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钱放在胡爱丽的小手里,说:“大侄女,叔叔给你压岁钱。” 胡玲两口子也来了。当晚,雪梅、胡玲、于波一起动手做了八个菜,胡家屋里放了两张圆桌。 雪梅拿着一瓶酒放在胡东、庄三、胡力、胡水、胡海围坐的桌子上,说:“胡力、胡海别喝酒,胡东、胡水陪小庄喝点,别喝多了。” 胡水站起来将瓶盖打开,给庄三、胡东和自己倒了满杯酒,胡水偷偷给胡力倒了小半杯酒,说:“二哥,妈看见你就说是汽水。” 胡力看着在另一张桌上笑得合不拢嘴的雪梅,小声说:“三弟,我真喝不了的。” 胡海将胡力的酒杯拿到自己面前,说:“胆小鬼,我喝。” 胡水笑呵呵地把酒杯从胡海面前拿了过来放到胡力面前,说:“老弟,这酒你是不能喝的。” 胡海看了看胡水没吱声,胡海对胡水又是佩服又是怕。自从胡水从江城回家养伤到现在胡水完全康复,胡海从胡水嘴里听到了许多新奇的事情;特别胡水总给胡海零花钱,胡海对胡水崇拜至极。胡水腿好后,腿上绑着沙袋练长跑,在当院吊起个装着细沙的口袋练拳脚,胡海也跟着学。有一次,胡海看见胡水一拳头把一块红砖打断了。胡海心里害怕了。胡海心里想:胡水哥真厉害!这一拳头打我身上还不打死我呀! 胡力在胡水的劝说下还是把那小半杯酒喝了下去。 哥几个边喝边聊。胡东讲了在外边打工的辛酸和对家的思念。 胡海生气地说:“你怕媳妇?” 胡东喝了一口酒,笑着问胡海:“老弟,你什么都懂呀!你说我怎么怕媳妇了?” “你为啥不回家过年三十?”胡海抢白了胡东一句。 在座的人谁也没想到胡海会这样问胡东,胡东红着脸没说出话来。胡东本想回家过年的。可于文华说什么也不让,于文华老婆哭哭啼啼也不让于波走。胡东和于波到江城后,孩子由于波妈看管,小两口被于文华安排到建筑工地了。胡东管记工的,于波管仓库。二人不需要出体力每月都有固定收入的。胡东到工地上班的第二天才知道,于文华摇身一变已是建筑公司下属工程队的头了。胡东也是顾全大局才在于文华家过年的。今天没想到胡海这样问他。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再加上喝点酒心里更难过了。 胡水见胡东的面部表情有变化赶紧端起酒杯打着圆场,说:“胡海这小子是朝大哥要压岁钱。胡海你急什么?一会儿,大哥一定会给你压岁钱的。来,大哥咱们把剩下的酒喝了。” 说完,胡水把酒杯里的酒一口都喝了。 胡东一仰脖子也把酒灌进嘴里,红着眼睛看着胡海,说:“老弟大哥给你压岁钱。”说完,胡东从兜里掏出一打钱拽出一佰元给了胡海,又给了胡琼一佰元。然后,胡东把剩下的钱都交给雪梅,说:“妈,儿子给你钱,儿子现在有钱了。” 雪梅看了一眼于波笑着对胡东说:“胡东喝多了,睡觉去。你们在外边不容易的,妈怎么能要你们的钱呢?” 于波在一旁赶紧说:“妈,我和胡东都说好了。胡海、胡琼一人一百,剩下这些钱你留下用吧。我再给姥姥一百。”于波说完就从兜里掏出一佰元钱揣在雪梅娘的衣兜里,雪梅娘笑着拒绝着,于波也笑着往她兜里揣着。 胡水起哄地说:“嫂子给我一佰元。” 于波看了胡水一眼,笑了笑说:“胡大老板还缺钱。” 胡水拿起还剩点酒的酒瓶子对于波说:“嫂子,你不给我钱可以,这点酒你得喝了。” 于波赶紧摇手说:“胡水别闹,我不能喝酒的。” 胡东对于波说:“不会喝,今天你也得喝。” 胡水把倒了半两左右的酒杯朝于波递了过去,说:“嫂子,你不喝可不是不给我面子了。看我哥有没有力度了?” 于波深情地看了胡东一眼,接过酒杯什么也没说,一口喝了下去。 胡水笑着说:“嫂子今天便宜了你,下次你不喝酒我决不答应你。” 吃完饭,哥几个开始张罗玩扑克,胡东在搬凳子时看见墙角放着的那只木头拐,问了一句:“谁把拐放咱家干什么?” 胡海说:“大哥,你还不知道吧,胡水在江城收书时让一个王八犊子开车把腿撞折了。” 胡东看了看胡水又看了看拐,对正在洗扑克准备玩的胡水说:“你们玩吧。我有点喝多了,我睡觉去。”第二天早上,胡东让于波陪自己到胡万昌的坟前磕了三个头。回家的路上,胡东对于波说:“你爸那晚开车你知道把谁撞了吗?” 于波说:“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谁知道是谁呀。爸后来派人去现场打听了,人没死,好象腿折了。” “你爸说没说被撞的人是谁?”胡东追问道。 于波看了胡东一眼,摇了摇头,说:“没说。” 胡东看着路两旁枝干上挂着毛茸茸霜花的杨树,说:“可能是胡水。” “啊!你怎么这么说?”于波惊讶地问。 “胡海和我说,胡水在江城收书时被车把腿撞折了,开车的人跑了。你爸那晚撞得也是拉书的人。我现在连和胡水核实的勇气都没有了。”胡东停下脚步说。 “如果真是胡水,你打算怎么办?”于波也停下脚步问。 胡东没有说话,他想:自己能怎么办呢?一个是岳父,一个是弟弟。 于波见胡东为难的样子,就说:“如果是胡水,问问胡水花了多少医疗费用让爸爸赔。” 胡东说:“你不是不知道胡水的脾气的。如果胡水知道你爸开车撞了他并且逃逸了。胡水能饶了你爸吗?听你爸说胡水和江城区法院那位女院长关系特殊的。弄不好,你爸还不得蹲监狱呀?” 于波着急地说:“那可怎么办呢?” 胡东说:“如果胡水真是那晚被撞的人,我和你爸商量一下再说吧。” 胡东和于波回到家时,两条腿都绑着一排小沙袋子的胡水和胡海跑进院子。胡海汗津津地喘着粗气说:“大哥,三哥戴着沙袋子我都没跟上。” 胡东拍了拍胡水的肩膀,说:“三弟,腿伤好了吧?” 胡水把沙袋子解了下来,在地上来个大劈叉,说:“大哥,你看好没好?” 胡东问:“三弟什么时候开始练功夫了?” 胡海在一旁说:“三哥一拳能打断一块砖的。” 胡东兴奋地问胡水:“真的吗?” 胡水从墙头拿过来三块红砖,把两块分开横立着,另一块放在两块立砖中间。然后,胡水蹲好马步,挥了挥右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向中间那块红砖打去,“啪!”的一声,中间那块红砖断了。站在一旁的于波用手捂着嘴,“啊”地惊叫一声。胡东上前抓住胡水的右拳看了看,满是茧子。胡东对胡水说:“三弟,这若是打在人身上可就坏了。” 胡水笑了笑说:“练着玩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打人的。” 第三十五章 一场春雨过后,小苗象埋伏在地下的勇士齐刷刷地冲出地面展示着千军万马的气魄,一夜之间大地披上了绿油油的盛装。 胡水将家里的几把锄头磨得雪亮,准备铲地了。 哥哥胡东在家里过完正月十五就和于波回江城了。临离别时的前一天晚上,胡东和胡水谈了半宿话。 胡东问胡水以后的打算。胡水说:“妈妈年岁大了,最近腰有些疼。我打算把家里的地侍弄完了再走。” 胡东拍了拍胡水的肩膀,感慨地说:“三弟,大哥欠家里的太多了。可工地马上就要开工了,我和你嫂子必须的走了。我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胡力的学费我管了。你忙完地到江城找我,我看看也在工地给你找个好活。” 胡水站起来对胡东说:“大哥,你怎么对家我不管,那就凭你自己的心了。至于,我到江城嘛……”胡水停下话,用手挠了挠头发,说:“我自有打算。” 胡东笑了笑说:“那总也得到大哥家吃顿饭吧!” 胡水抿嘴笑了笑说:“我上你家吃饭可以,别让你老丈人到场就行。毕竟,我当初挖坑收拾他一回的,怪不好意思的。” 胡东拽着胡水的衣襟让胡水坐下,说:“于波他爸砸咱家窗户玻璃的事真他妈的过头了,为这事爸爸还去世了。”说完,胡东双手抱着头不说话了。 胡水听哥哥说到爸爸的死,也低着头不说话了。 哥俩沉默了好一会,胡东抬起头长叹一声,说:“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我和你嫂子还有你侄女生活的挺幸福的。你说哥哥怎么办吧?我不可能打骂于文华一顿的,更不能和于波离婚。所以,我只好在于文华手下发展了。” 胡水揉了揉湿润的眼睛,看了胡东一眼,说:“哥,人各有志。你我好好干。谁干得好谁条件好,谁就多照管妈妈和这个家。不更好吗?” 胡东一把握住胡水的手激动地说:“三弟,你比我成熟。以后有事我还得多问问你。” 胡水松开胡东紧握的手,说:“大哥,什么成熟不成熟的,谁说的对就听谁的。以后咱哥俩勤沟通不就得了。” 胡东笑呵呵地打了胡水前胸一拳,说:“那我就放心了,我明天就走了。你到江城一定到我家。我家和于文华家离得远着呢。” 胡水一挥拳头,胡东吓得往后一退,笑着说:“你小子的拳头,我可吃不消。” 胡水收回拳头,说:“就你家住的那地方,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江城大街小巷没有我不熟悉的。” 胡水铲地是能手。胡水铲完一条垄到地头回头看时,妈妈雪梅姐姐胡玲还在地中间弯着腰一点一点往前铲着地呢。胡水将锄头在地上磕了磕,从兜里掏出一块薄铁片把锄头上的泥土刮了刮,然后,鼓起腮帮子用力向还蒙挂着一些尘土的锄头上猛地吹了一口气,左右端详一阵后,才满意地将锄头放了下来。胡水拿起暖壶倒了杯水,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水,用手抹了抹嘴角的水痕,招呼地里的雪梅:“妈,歇一会吧!” 雪梅头也没抬仍铲着青苗附近的杂草,说:“你歇着吧。剩下这两根垄了,不急的。” 胡水放下杯子,拿起锄头从地头接着雪梅铲的那条垄又铲起地来。胡水手中的锄头上下翻飞,象长着眼睛似的只认青苗不认杂草。一根根杂草被从根铲掉后,胡水有用锄头将青苗附近的土松动一下,这样便于青苗生长的。 地铲完了,雪梅坐在地头上喝了口水,自言自语地说:“今年庄稼比往年苗齐,风调雨顺的话,又是一个丰收年呢。” 胡玲在一旁说:“我看现在多种些地也不错,粮价高,再养些猪,农村的日子也好过。来年我就多包些地种。” 胡水笑着说:“你还干这些做什么,你家我姐夫挣的钱就够花了。” 胡玲认真地说:“钱害怕多呀。我不是开玩笑,我也得学妈妈自己干自己挣钱。以后我还想当养猪专业户呢。” 雪梅站起来说:“你姐说的对。这年头政策好,挣钱的机会多,就看你想不想干了,只要多动脑子吃点苦干什么都发财的。回家吧。下午施完肥把垄用犁杖一封,这地里的活就算干完了,就等秋收了。剩下的就是农闲了,闲着也是一天忙着也是一天,多吃点苦多挣点钱好过日子。”说完,雪梅就拿起暖壶往家里走。胡水赶紧上前把暖壶和雪梅手里的锄头抢了过来自己拿着。 “妈,地也侍弄完了,后天我想到江城去。”胡水征求着雪梅的意见。 “这次去你打算干点什么?”雪梅一边往前走着一边打扫着裤子上的尘土,问。 “先看看,没什么干的就干老本行。我还有点钱存在老张大哥呢。”胡水看着从头上飞过的小鸟说。 “没想到你做买卖还真有一套。郇国林他妈问我:你家胡水是怎么发财的?我说捡破烂,郇国林他妈就是不相信。她说郇国林在江城干了那么长时间也没发现捡破烂能发财。”雪梅说完呵呵地笑了,笑得那么开心,笑得那么幸福,笑得那么甘甜。 胡水和胡玲在妈妈的笑声中,也甜蜜的笑了。 胡水来到江城当晚在小旅店住了一宿。第二天吃过早饭,他就到老张出书摊的地方找老张。老张出书摊的地方是胡水推荐的。这里不但人多,买书的人呢也不少,买卖兴隆的。 胡水老远就看见老张嘴里叼着烟抱着膀,看着摆在塑料布上的图书出神。胡水快步绕到老张身后,用双手蒙住老张的眼睛。老张往后一仰头,嚷嚷道:“这是谁呀?别闹。” 胡水笑着说:“你猜猜吧?” “我的天呢!兄弟你回来了。”老张高兴地说。 胡水松开手,走到老张面前,一把把老张抱住几乎哭着说:“大哥!” 老张也抱着胡水声音颤抖地说:“兄弟腿好了吗?” 脸贴着老张脸的胡水说:“全好了。” “兄弟,回来了。”老张妻子在一旁和胡水打着招呼。 胡水松开老张向刚抬起屁股从板凳上站起来看着自己的老张妻子走去,说:“嫂子,你好。” 穿着花裙子的老张妻子一边把板凳递给胡水,一边说:“兄弟,坐着歇一会。” 胡水接过凳子放在一边,看着老张妻子身前摆放的各种香烟和两箱子汽水还有两个半袋瓜子和花生,回头对老张妻子说:“嫂子单独做买卖了。” 老张妻子说:“你走以后摆书摊的家数多了,光靠收书卖书挣不多少钱了。我就学着卖这些,收入不比你哥少的。” 胡水往两边看了看,在老张书摊附近还有几家书摊。 老张妻子递给胡水一瓶汽水,说:“兄弟喝一口解解渴。” 胡水接过汽水喝了一口。 这时,一个男人上前递给老张妻子两角钱。老张妻子笑呵呵地问:“看完了。还看不看了?” 这个男人把一本小人书还给老张妻子,说:“明天我还来看的。” 老张妻子回身把小人书放在一个敞口的长条纸盒箱子里,胡水这才注意在身后的墙角下,摆放着两条长条矮凳,有几个人正手里拿着小人书低着头认真地翻看着。 “嫂子,你出租小人书。”胡水佩服地说。 老张妻子整理着小人书,说:“买卖不好做,就多想办法,我和你哥还能照管来的。” 胡水想:张嫂做买卖胜过我呀! 吃过晚饭,老张妻子把孩子从幼儿园接了回来,老张一边用胡水给卖的玩具哄逗这张婉美,一边笑呵呵地说:“兄弟,你这侄女可招人喜爱了。” 胡水把张婉美抱在怀里亲了一口脸蛋,问:“婉美,想不想叔叔?” 小婉美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胡水。 老张妻子从胡水手里接过婉美,说:“这是你胡水叔叔。你的名字还是他给你起得呢。快叫叔叔。”说完,老张妻子朝刚才胡水亲吻过婉美的脸蛋处重重地亲了一口。婉美呵呵地笑出声来,一头扑在老张妻子的怀里,老张妻子仰着头幸福地笑了。 老张问胡水:“兄弟,你什么时候开张呀?” 胡水认真地说:“大哥,我不想干了?” 老张妻子奇怪地看着胡水。 老张对胡水说:“你怕影响大哥的买卖是不是?没关系,你也看到了,现在摆书摊的不少,可那家都挣钱的,也不差你一家。” 胡水耐心地对老张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毕竟离开江城这么长时间了。江城每天都在变化,四处都是商机。虽然,我没本钱,但我想只要抓住商机,做些小买卖也能赚钱的。我打算四处看看,过几天再定。” 老张妻子把孩子放在炕上,一边用梳子梳理着头发,一边赞许地说:“兄弟,我就佩服你这点。干什么不盲目,不瞎干。我通过这一段时间做买卖,发现现在来江城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江城的工地一天也比一天多。这中间赚钱的买卖一定不少。想起来了,兄弟,嫂子和你说个事,你看行不行?” 胡水回避老张妻子看着自己异样的眼神,说:“嫂子什么事你就说吧。” “书摊旁边那个电话亭的老头有病了,家里没人看电话亭了。我听老头的姑娘说要出卖。你看买下行不行?”老张妻子说完,往身上喷了一下香水。 一股刺鼻的香味袭来,胡水扭头看了看正在注视着自己的老张,回头对老张妻子说:“大哥大嫂觉得挣钱就买下吧。” 老张妻子说:“现在打电话的人呢太多了,有时都排队,特挣钱的。另外开电话亭也不影响做小买卖和出书摊的。” 老张对胡水说:“不瞒你说。你嫂子早就有开电话亭的心了,可手头的钱不够,我俩早就盼着你回来,咱们合伙把电话亭买下来。” 胡水问老张妻子:“多少钱呢?” 老张妻子伸了伸手,说:“这个数。” 胡水一看摇了摇头,说:“上哪里找那么多钱去呀?” 屋里静了下来,谁也不说话了,只有张婉美还在炕上欢快地玩着玩具。 胡水想了想打破了沉寂,说:“嫂子,如果我们自己找个地方办个电话亭怎么样?” 老张妻子默默地看着胡水没说话。 老张犯难地说:“咱们找谁给办去呀?” 胡水一拍大腿,说:“明天我找汪院长,看看她能不能帮这个忙。” 老张妻子眼睛放光像发现宝藏似地看了胡水一眼,赶紧跑到胡水近前一把拽住胡水的手,说:“兄弟,你不说我们倒是把汪院长给忘了。” 老张在一旁也兴奋地说:“兄弟,这事你办去吧。手续你办,钱我家出。办成了,你嫂子管理电话亭,咱哥俩边收书边找别的买卖做。” 胡水往回拽了一下被老张妻子拽着的手没拽回来。就笑呵呵地说:“嫂子,我办就是了,还拽着我手干嘛?” 老张妻子红着脸说:“你不答应,我就不松了开。” “快别闹了。兄弟不办能提汪院长吗?”老张在一旁解释说。 老张妻子松开胡水的手,说:“这还行。兄弟,咱们合伙多挣钱,以后嫂子帮你找个最好看的俊姑娘给你当媳妇。” 胡水的脸被老张妻子说得红涨涨的。 次日,胡水帮老张夫妻摆好摊床就到电话亭给汪薇薇打了个电话,二人约好在凤凰酒店吃晚饭。 酒店内的餐桌上,汪薇薇目不转睛地看着胡水。胡水笑呵呵地说:“汪姨,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汪薇薇笑了笑,双手拄着下颚,说:“胡水越来越英俊了。” 胡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汪薇薇喝了口饮料,说:“胡水,你这次来江城又有什么创举呀?” “汪姨,我一个农民能有什么创举?”胡水吃了口菜,用餐纸擦了擦嘴角,说。 “胡水,你看到没有?现在江城的大街小巷遍地都是摆书摊的。在你没摆书摊前,哪有呀?这不是你带动的吗?”汪薇薇往胡水的杯里倒了些饮料,说。 “呵呵,那算是什么创举呀?只不过我早比人家走了一步。”胡水用手握着杯子说。 汪薇薇接着问:“你还打算做这行吗?” 胡水摇了摇头,说:“我腿没受伤之前,我就意识到这行以后做的人一定多的,买卖不好做呀!我不想做这行了。”胡水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有事想求汪姨,不知汪姨能不能帮忙?” 汪薇薇端着装着饮料的高脚杯,看着胡水说:“什么事你尽管说。能帮上忙,汪姨会尽力的。” 胡水就把想开电话亭的打算和汪薇薇说了。汪薇薇想了想,说:“现在电话亭是热门,市场附近和繁华地段都已经有了。偏僻的地方也没人用呀,也不一定能挣钱的。” 胡水一听有门,赶紧说:“好地方,我想一定有难度。汪姨,我这几天选地址,我多选选那些现在看着偏僻以后有发展的地方,你看可不可以?” 汪薇薇思考了一会,说:“我明天和邮局联系一下。你有时间就先看看。我尽力在好一点的地方给你申请一个。”胡水站起来端着饮料杯走到汪薇薇近前,说:“汪姨,你对我恩重如山,万语千言也无法表达谢意。我敬你一杯,我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说完,他将自己的饮料杯和汪薇薇的杯子碰了一下,汪薇薇也想站起来,被胡水一下拦住,说:“汪姨,你老人家坐着。” 汪薇薇举杯向胡水示意一下,笑着将一杯饮料喝了下去。 胡水从兜里掏出五百元钱放在桌子上,对汪薇薇说:“汪姨,邮局那边你打点吧。” 汪薇薇表情严肃地说:“胡水,我不希望你这样。汪姨帮你是觉得你有抱负,有作为。如果用你的钱去打点,还算我帮你吗?” 胡水知道汪薇薇脾气秉性的,马上笑着把钱收了起来,说:“汪姨,这顿饭我请总可以吧?” 汪薇薇看着胡水笑着说:“请我吃饭可以,你现在也算掘到金子的人了。呵呵呵。” 电话亭的手续很快就办下来了,老张妻子当着老张的面搂抱着胡水,说:“我兄弟真有能力。” 胡水挣脱开老张妻子,说:“嫂子,别闹。你给电话亭起个名字吧。” “我?”老张妻子怀疑地问。 “人家兄弟看得起你,你就起个吧。”老张高兴地鼓励着妻子说。 老张妻子激动得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她时而仰头托着腮,时而用手拢着头发,时而低头笑出声来。 老张看着妻子的样子,对胡水说:“兄弟,你看你嫂子起个名字怎么这么费劲呢?” 胡水看出老张妻子是在认真地思考呢。 老张妻子猛地转过身双手拽着胡水的肩头,盯着胡水说:“兄弟,叫水浒亭。” “什么意思呀?”老张不解地问。 “嗯。”胡水觉得老张妻子有趣就问:“嫂子讲讲意思。” 老张妻子松开胡水的肩头,说:“兄弟名字里有个水字,必须把水用上的。水浒亭也说明咱们的电话亭是讲义气的和水浒传里的好汉一样。” 老张一听恍然大悟地笑着夸奖着妻子,说:“老婆,你这段时间真没白摆书摊,长学问了,懂得还不少呀!这个名字好。” 胡水也敬佩地说:“好!就叫嫂子起的这个名字:水浒亭。” 在一阵阵爆竹声中,水浒亭开业了。 胡水第一个电话是打给汪薇薇的。胡水激动地说:“汪姨,我真心地感谢你,是你让我在江城有了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 汪薇薇在电话里表示祝贺同时希望胡水有更大的发展。 电话亭由老张妻子负责管理,老张和胡水每人买了辆人力三轮车,每天以水浒亭为中心,边拉客边收书边帮老张妻子照看书摊和小买卖。一个月下来,收入颇丰。老张妻子给胡水百分之六十的收入,胡水坚决拒绝,只要百分之五十的收入。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收获中过去了一年,胡水和老张的手里都有了些真正的积蓄,等待他们的商机也来了。 第三十六章 水浒亭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老张妻子在电话亭里忙着,买烟的人和打电话的人络绎不绝。 胡水干完一趟活回到水浒亭前,把车停在一旁刚坐下,老张妻子就手拿一瓶打开盖的汽水走到胡水面前,把汽水递给胡水说:“兄弟,解解渴。” 胡水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一边接过汽水,笑着说:“谢谢嫂子。” 老张妻子又忙着电话亭里的生意去了。 胡水喝了几口汽水,从书摊上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几个小孩围着书摊争先恐后的指点着塑料袋里的一本本小人书要租着看,胡水笑呵呵的将小人书分别递给这些小孩,并告诉他们到身后墙下的长凳子处坐着看。 水浒亭前的马路上渐渐地堵满了车,一阵阵刺耳的喇叭声和吵闹声传了过来。马路上堵车是经常的事,胡水看了看也没在意又坐在人力三轮车上埋头看起书来。 “打起来了。” “快看看去要出人命了。” 几个人喊着慌忙的从书摊前经过,朝马路的前方跑去。 胡水把书放回书摊往马路边走了几步,他见前方的马路中间围着一群人,像一群嗡嗡的马蜂忽左忽右来回移动着。胡水想:一定有人在那里动手打架了,若不然人们不会这样躲闪的。 胡水快步跑到水浒亭前敲了敲窗户对正在电话亭里忙着的老张妻子喊:“嫂子,你照看一下车和书摊,我到前面看看怎么了。” 老张妻子在电话亭里点了点头。 胡水一阵小跑来到吵闹的人群外围,他踮起脚,见人群着中间有两个年轻人正在殴打一个中年人。胡水一眼就认出被打的中年人是聂三。聂三也是蹬人力三轮车的车夫,平日总和胡水。老张在一起干活,闲着的时候还爱下象棋,为人憨厚老实。秃顶的聂三被两个年轻人打得鼻口出血,破旧的被汗水渗透的背心上溅满了血迹。 一个带着墨镜长头发的男青年上前打了聂三一耳光,恶狠狠的骂道:“老不死的,你赔不赔?” 聂三一手捂着青肿的脸哭嚎着说:“不怨我呀!是他自己把东西弄掉地上的。” 另一个光着膀子的男青年上前一把掐住聂三红肿的脖颈,说:“你还他妈狡辩。今天我打死你!”然后,他猛地踹了聂三小腹一脚,聂三双手抱着肚子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往后倒退,屁股一下坐在围观人的脚上。聂三脸色惨白,双唇泛青,微闭双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绞割着他的内脏,表情非常痛苦,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往下嘀嗒着。 人群中有人喊:“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光着膀子的男青年上前用手象拎着小鸡一样将几乎昏死过去的聂三从地上拽了起来,骂道:“x你妈的,你还和我放横装死。到底赔不赔我的眼镜?” 聂三微睁着双眼,喘着粗气看着光膀子的男青年,脑袋无力地摇晃着。 “x你妈的,你还装?”光膀子的男青年挥起右拳又向聂三脸上打去。 胡水用力挤进人群,一个箭步跳到光膀子男青年面前,用右手一挡光膀子男青年打向聂三的拳头,说:“哥们,人都这样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光膀子男青年觉得自己的拳头好像打在木板上很疼,他收回拳头,松开聂三,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胡水。胡水上前一把将要倒下的聂三扶住。 光膀子男青年一边用左手揉着右拳一边下意识的往戴墨镜的男青年身边靠了靠,问胡水:“你是干什么的?” 胡水将聂三放坐在地上说:“他是我朋友。” 光膀子男青年看了戴墨镜的男青年,戴墨镜的男青年向他点了点头。光膀子男青年说:“既然你们是朋友,我看你的意思也想管这事了。我一百元钱的墨镜刚才让你的朋友给碰掉地上打碎了。你替他赔吧!” “这……”胡水看着还在有气无力喘气的聂三,不知说什么了。 戴墨镜的男青年上前一步,说:“你既然参与了,那就拿一百元钱赔我们吧!我们还有事,别耽误我们时间。” 胡水用衣服擦拭着聂三身上的汗,没吱声。 光膀子男青年和戴墨镜的男青年见胡水没搭理他们,就骂咧咧地朝胡水走来。 这时,聂三睁开了眼睛。胡水问聂三:“三哥到底怎么回事呀?” 聂三用颤抖的手指着快要走到近前的两个男青年大声地对胡水说:“兄弟,他俩是碰瓷的。今天碰到我身上来了。” 胡水听聂三这么一说,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最近,江城发生了许多类似的事。一些外地人或人力三轮车夫正在行走和忙碌时,不只为什么总会碰到别人的身上,这个人手里的眼镜或别的东西就掉地上了。然后,这个人就让外地人或人力三轮车夫赔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赔就上来一些人动手打人。后来,大家发现东西被碰掉的这些人是专门吃这碗饭的地痞流氓无业人员,内行人管这些人吃饭赚钱的行当就碰瓷,公安机关管这些人的行为叫敲诈勒索诈骗。 胡水见两个人朝自己逼来,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光膀子男青年目光凶狠地看着胡水,戴墨镜男青年用手指着胡水的鼻子,说:“你赔不赔,放个屁。” 胡水心想:看来今天不动手,这两个人不会罢休的。于是,他内心做好了准备,笑了笑,说:“我朋友说了,不是他碰的。凭什么赔呀?” 光膀子男青年往前跨了一步,挥起拳头向胡水打来,胡水往旁划了一步,躲开了,光膀子男青年一拳打空了,羞得满脸通红。戴墨镜男青年在一旁突然起脚向胡水的小腹蹬去,胡水侧过身一把抓住蹬过来的脚跟,顺势往起一撩,戴墨镜男青年身体失去平衡,坐了个腚蹲。 “x你妈的,还他妈的有两下子。”光膀子男青年从小腿的裤子内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向胡水前胸扎来。胡水身子下沉蹲了个马步,双手在胸前一搪一抓,光膀子男青年拿匕首的腕子就让胡水擒拿住了,胡水反方向一扭,再用胳膊肘子一压光膀子男青年的胳膊,疼得光膀子男青年“妈呀妈呀”直叫唤,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了。 刚从地上爬起来上前要打胡水的戴墨镜男青年一看这阵势,撒腿就往人群外边挤。胡水抬起腿提了光膀子男青年屁股一脚,飞身去追戴墨镜男青年。这时,人群像煮沸的水一样开锅了。 “别让狗东西跑了。” “抓住他,别让他出去。” 戴墨镜男青年象无头的苍蝇四处乱蹿但还是被愤怒的人群给拦回来了,胡水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戴墨镜男青年拽到倒在地上还疼得“妈呀妈呀”叫唤的光膀子男青年身旁。戴墨镜男青年跪在地上向胡水磕着头,说:“好汉爷爷放了我们吧。” 光膀子男青年也驴打滚似地爬了起来,一边给胡水磕头一边说:“大哥,我们服了,饶了我们吧。” 聂三向胡水招了招手,胡水走到聂三近前,俯下身子,问:“三哥有话你说。” 聂三低声说:“兄弟放他们走吧。” 胡水纳闷地说:“你被打成这样,不能白打呀。” 聂三闭上眼睛无力地说:“没事,养几天就好了。兄弟听三哥话吧,放他们走吧。” 胡水看了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对仍跪着的两个男青年说:“滚吧!以后这事少干,积点德。” 两个男青年听胡水这么说,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象疯狗一样蹿出人群。 胡水将聂三送到附近一家医院做了检查,聂三身体没有大的损伤,只是皮外伤,买了些药后,胡水将聂三送回了家。 胡水回到水浒亭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老张和妻子正等着胡水吃饭呢。 老张笑着说:“兄弟,你现在可是附近的名人了。” 老张妻子一边递给胡水洗好的湿毛巾一边问:“兄弟怎么成了功夫高手了?” 老张说:“你没看着兄弟平时总打沙袋子总跑步锻炼总看《武林》吗?兄弟是自学成才。” 胡水低着头吃着饭,任凭老张夫妻谈论着自己练功夫的事,没吱声。吃晚饭的时候,几个人力三轮车夫相继来到水浒亭找胡水。 其中一个说:“兄弟,前几天,我还花了一百元冤枉钱赔那些瘪独子才五元钱的眼镜呢。” 另一个说:“我没赔,但挨了一顿暴打,多亏警察及时赶来,那帮犊子吓跑了。不然,我也得被打住院。” 还有一个说:“兄弟,你今天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胡水不解地问:“你们为什么不报案呢?” 一个说:“报案有什么用呀?也不知他们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住呀?” 另一说:“这帮瘪犊子知道我们报案会报复我们的。” 还有一个说:“兄弟,你小心些,这帮瘪犊子弄不好会报复你的。” 老张在一旁叉着腰说:“他敢,我兄弟打死他们。” 胡水心里想:蹬人力车的行当不但辛苦,挣的钱也不多,再隔三岔五地挨一些地痞流氓欺负,这活没法干了。这帮家伙真说不上什么时间要报复自己的,自己真得加小心呢。聂三之所以让自己放了那两个家伙,也是怕把事情惹大,怕带来更大的麻烦,怕报复的。在江城人单势孤没地位不说,生命安全都会受到威胁的。想到这里,胡水问身边的几个人说:“聂三哥今天被打时,你们在现场了吗?” 其中的一个说:“我在了,那两个家伙真狠呢。” 另一个说:“我亲眼看见的。聂三从东边蹬车过来连碰都没碰到光膀子那小子,光膀子那小子就把手中的眼镜往地上一扔,硬说聂三把他的眼镜给碰掉地上了。真他妈的熊人呢!” 胡水不客气地说:“我说你们什么好呢?别人挨打你们看热闹。如果大伙都上就那两个王八犊子敢打聂三?” 胡水这句话把在场的人都说得象霜打的茄子蔫了,一个个低着头或抽着烟或用小棍在地上挖着小坑或看着自己的脚尖出神。 “胡水说的对呀!以后谁若是再欺负我们蹬车的,咱们就一起上和他们干。”老张一拍膝盖说。 “对,以后我们就这样干了。”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着。 早上五点多钟,老张连哭带嚎地跑回出租房:“我x他妈的,真狠呢!” 胡水出屋问坐在外屋地锅台上的老张:“大哥出什么事了?” “兄弟呀,水浒亭被砸了。”老张说完大哭起来。 老张妻子一边穿着衣服一边从西屋跑了出来,不相信地问:“你说什么?” “水浒亭被砸了。”老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说。 胡水跑出屋蹬着车急急忙忙地往水浒亭赶,亭前已经有不少围观的人了,人们在私下议论着。外包银色铁皮,有一间房子大小的水浒亭被砸得千疮百孔。胡水抱着头蹲在远处没有到亭近处去。他心疼呀!水浒亭有他多少心血呀!报复,这一定是昨天打聂三那两个小子干的。胡水的头脑中不停地扫描着打聂三那两个小子的形象。胡水咬着牙,两个拳头攥得嘎嘎直响,他恨不得立刻找到那两个小子,几拳把他们打死。 “兄弟,三哥对不起你呀!”不知什么时候聂三来到了胡水身边,抱歉地说。 胡水收敛了心里的怒火,看了看脸上还青肿的聂三,握了握聂三的手,说:“三哥,你说什么呢?这是我的事,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聂三低着头双手握着胡水的手说:“兄弟别愁。收拾收拾吧。小不忍乱大谋的。” 胡水噙着几乎流出的泪水抽动了几下鼻子,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说:“三哥,我听你的。” 水浒亭经过几天的修整有好端端地矗立在马路旁了。胡水每天都住在水浒亭里,一来看护水浒亭,二来也把自己住的屋子腾出来多装些图书和废品,以便卖个好价钱。 经过聂三被打的事和水浒亭被砸的事,胡水深深地认识到要想做大买卖要有发展,光靠自己的体力和耍小聪明是不行的,胡水在思想上更加成熟了。聂三成了胡水的好朋友。每晚,聂三都到水浒亭陪胡水聊一会,下几盘棋。 这天晚上,聂三和胡水下完两盘棋后,聂三问胡水:“兄弟,你看咱们一天蹬车四处找活就是碰点,点高了活多了,咱们就能多挣点钱;点低了,遇不到活,咱们就闲着,没收入。” 胡水无奈地说:“咱一个农民到江城打工,还能干什么?” 聂三羡慕的说:“老张夫妻遇到你,你们生财有道,心合。能把买卖做大今天这份上,也真不容易呀。” 胡水点了点头说:“老张大嫂一个人当三四个人用也够累的。我和老张大哥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一天四处碰活,瞎忙呀。” “胡水,我以前就有个想法。”聂三一边敲打着象棋子一边看着胡水说。 胡水递给聂三一瓶汽水,问:“三哥以前你怎么打算的?” “那是我的梦想呀。”聂三长叹了口气说。 胡水喝了口汽水笑了笑说:“呵呵,三哥的梦想我得听听。” “兄弟,你别误会,我说的梦想不是生活上的事。我是想如果我们蹬车的这些人组织起来,有人挑起大梁那就好了。”聂三解释着。 “一个蹬车的干苦力的,组不组织起来有什么用?怎么都是干那些苦活累活。”胡水心不在焉地说着。 “兄弟,你错了。你没注意到江城的变化吗?高楼大厦工地厂房新起来多少呀?火车汽车拉的是大件大活,那些小件小活还得靠咱们这些人力车。这些不说,现在装潢搬新居的有多少呀?成千上万呢!”聂三说到这里,两只手开始舞动起来了。 “这确实是事实。”胡水肯定地说。 聂三喝了口汽水接着说:“楼上楼下运装潢材料得用人,楼上楼下搬家具得用人,楼上楼下主人能看得过来吗?前一段时间,我就听到不少人家在搬家时东西让搬家的人在路上给偷走了。” 胡水气愤地说:“不讲究,真他妈的给咱们这行人丢脸。” 聂三说:“现在一些搬家的人是紧跟着咱们就是怕咱们在半路上把东西给偷跑了。我看他们看着咱们的眼神就像看贼似的。” 胡水打断聂三的话,问:“三哥,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聂三看了一眼胡水说:“我看兄弟做事仗义,如果你挑头成立个搬运队,我跟着你干。” 胡水想了想兴奋地握着聂三的手,说:“三哥,你一句话提醒梦中人。如果我们成立搬运队,只要讲信誉,不愁没活干呢。不但哥们的收入稳定了,我们也有地位了。” 聂三站起来用双手拍打着胡水的肩膀,说:“兄弟,你到底干不干?” 胡水严肃地说:“三哥既然说了,那我就干。不过三哥以后可要帮我呀,别看我笑话。” 聂三虎着脸说:“兄弟,你看过三哥的笑话吗?” 胡水会心地笑了。 经过聂三和胡水的精心筹备,薪水搬运队成立了。 第三十七章 将近九点的时候,火红的太阳就将周边本是蔚蓝色的天空换成橙色的橘子汁和白色的鲜奶混合成的浪漫色了。一朵朵白云在远处或如奔驰骏马状。或如咆哮的狮子状。或如缠绵的羔羊群状快速地悄悄地飘向远方,生怕影响了太阳公公普照乾坤。滋润万物。赏识大地的情趣;碧绿的原野,一群群鸟雀在庄稼地上方盘旋巡视,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丰收的信息;一阵阵微风吹过,田野里的庄稼摇曳着娇嫩柔弱的身姿跳着动人的舞蹈,在哗哗哗地抒发着各自内心喜悦的情怀;雪梅家的院子里的两个黑色音箱里播放着欢快的乐曲,将这个农家小院包裹在幸福和甜蜜的氛围中。 一头四个蹄子和长嘴巴被绳子牢牢捆绑的黑猪在雪梅家院子里的地中央惨烈地嚎叫着,光着膀子,腰系着黑色皮围裙的闫立臣蹲在一旁抽着烟。闫立臣眯缝着眼睛看着眼前这头还在做最后挣扎的猪,心里想: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吗?若是以前不用别人帮忙,自己就能把这头猪在猪圈里捆绑好的。可现在在别人的帮助下自己还累出汗了。雪梅家的这头猪原本是闫革杀的,闫立臣非要亲自操刀的,因为这头猪是雪梅的还愿猪。 昨天晚上,雪梅来到闫立臣家。当时,徐凤芝和闫立臣正在看电视,徐凤芝见雪梅进屋了,赶紧下地让雪梅坐下。雪梅坐下后什么也没说。徐凤芝以为雪梅有什么心事和自己说,就用手掐了闫立臣胳膊一下并朝闫立臣使了个眼色。闫立臣咧着嘴不情愿地下地穿上鞋对雪梅说:“妹子,你坐着。我出去有点事。” 雪梅看闫立臣要走,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说:“姐夫,你不能走。” 雪梅这句话让闫立臣为难了。以前,雪梅一到闫立臣家就有心事和徐凤芝说的。每次不论闫立臣在干什么,徐凤芝都会立刻让闫立臣回避。可今天雪梅不让闫立臣走,闫立臣觉得雪梅是有事求自己的。闫立臣看了徐凤芝一眼,然后磨蹭着整理着衣服扣子,等待着徐凤芝的意见。 徐凤芝笑着对闫立臣说:“雪梅不让你走,你还装什么?赶紧坐下吧。” 闫立臣埋怨地口气说:“你……” 徐凤芝拉下脸,说:“你,你什么?”说完,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并拍打着雪梅的胳膊,说:“你看你姐夫,都这么大年岁了,在我面前还和小孩子一样。” 闫立臣笑着低下头,雪梅看着闫立臣腼腆窘迫的样子,不好意思地松开了闫立臣的胳膊。 “妹子,你让你姐夫做什么就说。”徐凤芝干脆地说。 闫立臣豪爽地说:“雪梅,什么事你就说吧。” 雪梅不紧不慢地说:“明早,我想把我家那头黑猪杀了。” 闫立臣一撸胳膊袖子兴奋地说:“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杀猪呀!什么时间杀?” 徐凤芝接过话,问:“妹子,没过年没过节你杀什么猪呀?” 雪梅眼里闪着泪花,说:“姐。姐夫,胡力考上重点大学了。” 徐凤芝和闫立臣异口同声地说:“胡力好样的!” 雪梅哭着说:“我当初许过愿的,如果胡力考上大学我要杀头猪感谢上天的。” 徐凤芝从柜台上拿过来一条毛巾递给雪梅说:“高兴地事,别抹眼泪。” “雪梅,我说你卖那窝猪崽子时,非要留下一头黑色的。原来你早就把还愿猪准备好了。” 所以,闫立臣决定亲自动手杀还愿猪的。“老闫大叔,水开了。”一个小青年在院子的另一边的一个临时搭的灶台前和闫立臣打着招呼。 “好了!”闫立臣使劲地吸了两口手中的半截烟,然后,他把剩下的烟往地上一扔,站起身来,用力地踩了踩闪着火星的烟头。闫立臣右手从窗台上拿起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走到黑猪近前,用右膝盖死死地压着黑猪的腹部左手搬起猪头,他用尖刀在黑猪的脖颈处刮了两下,脖颈处的猪毛纷纷落地,一块雪白的猪皮露了出来。闫立臣挥起尖刀猛地向雪白猪皮处扎去,还在哼哼叽叽的黑猪突然全身抽搐着,嚎叫着,四蹄用力地蹬踹着,一道血线从猪的脖颈处射进一个男青年端着的白铁盆子里。胡海用手里的两只木棍快速地搅拌着盆子里的猪血。黑猪的叫唤声渐渐小了弱了,抽动的幅度也渐渐缓了下来。闫立臣松开猪头,把带血的尖刀在黑猪身上蹭了几下,才站了起来。围观的一个老头夸奖着说:“杀猪还得阎王呀!一刀准,找血槽找的准呢,不用第二刀的。血放没了的猪肉鲜嫩好吃呀!” 雪梅手拿毛巾走过来给闫立臣擦擦脸上的汗,说:“姐夫歇一会再退毛吧!” 闫立臣笑了笑说:“水开了。一会水凉了,毛退不干净的。” 接着,闫立臣和闫革还有几个人就把黑猪抬着放进那口泛着水花的大锅里了。闫立臣和闫革每人手里拿着刮猪毛的铁刮子熟练地快速地刮着猪毛。不一会,那头黑猪就被闫立臣父子刮得雪白雪白的。然后,闫家父子在众人的帮助下,又将裸猪抬放在一个干干净净的方木桌子上。 胡力穿着胡水给他新买的那套蓝色西服,内着白衬衣,系着蓝领带,在屋子里和前来祝贺的同学和乡亲们谈论着高考话题。 胡水看着胡力脸上的笑容,心里说不出的兴奋。胡水是昨天下午才接到妈妈电话的。胡水在电话里听到胡力考上了重点大学,高兴得跳了起来。二哥这些年没白费功夫呀,妈妈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爸爸在上苍也能安息了。胡水向聂三哥交代了一下业务和老张夫妻说了一声。然后,胡水就给胡东打电话,胡东已经接到妈妈打的电话了。胡东和胡水约定第二天早上起早开车回家。胡水回家心切瞒着胡东自己连夜打车回家了。胡水看着腕上的手表,哥哥怎还没到家呀?这时,胡海在屋外敲着窗户喊:“三哥,大哥回来了。” 胡水。胡力快步走出屋来到了大门口,只见一辆墨绿色吉普车停在那里。一个戴着墨镜,身着白色t恤衫,穿着休闲裤的男子打开车门下了车。胡水上前抓住这个人的手,说:“大哥,你怎么才到家呀?” 胡东摘下墨镜,打了胡水一拳,说:“还不是四处找你耽误了时间。” 胡水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光顾回家忘了和你说一声了。是聂三哥告诉你:我先走的吧。” 胡东埋怨地说:“不遇上聂三,我说不上还得找你到什么时候呢?” “大哥回来了。”胡力在一旁和胡东打着招呼。 胡东上前一把抱住胡力,声音颤抖着说:“二弟恭喜你。”胡东闭着眼长时间地拥抱着胡力。胡东想若是爸爸在该有多好呀!想到这,胡东眼角的泪水不由得流了出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从车的另一侧跑了过来抱住胡东的大腿摇晃着,用娇滴滴的嚷嚷着:“爸爸,你怎么哭了?” 一位烫着新颖发式的时尚女子跑上前把小女孩抱了起来,说:“爱丽,爸爸是高兴的。” 胡水。胡力。胡海还有赶过来的胡琼也都默默地哭了。 胡力考上大学对这个家庭来说是多么不容易呀! 雪梅看着几个孩子静静地站在大门口赶紧把胡玲召唤过来,说:“玲呀,你去把你大嫂和孩子接屋里来。”说完,雪梅就走到房后那棵杏树下摘起杏来。雪梅噙着泪水摘着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流泪。自从胡力收到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雪梅就想哭。胡力这孩子是胡万昌最心疼的,也是家里最听话最要强的一个孩子。雪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哭是想胡万昌了,还是因为胡力考上大学高兴而哭呀。胡力考上大学是自己想胡万昌的引子吧。这棵杏树是胡万昌亲手栽下的,每当雪梅内心有什么想不通的,或者有什么难处,雪梅一是到胡万昌坟前烧些纸哭一会把自己的心里话和胡万昌说说,然后静静地在坟前坐上一会;二是到自家房后这棵杏树下用手抚摸着粗壮的树干,就像自己当初躺在胡万昌的胸脯上抚摸着胡万昌的肌肤一样,自己在心里默默地述说着心里话。摘了有五分多钟杏后,雪梅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回到院子里。 这时,闫立臣爷俩已经将猪的内脏和肉分离完了,正笑呵呵地与胡东。胡水唠嗑呢。胡东见雪梅从房后走过来,上前欠意地说:“妈,我回来晚了。” 雪梅笑着说:“晚什么?一会儿,你陪你姨夫多喝点酒。” 雪梅朝屋里走去,胡玲接过雪梅手里的小筐说:“妈,爱丽又长个了,更漂亮了。” 雪梅上前抱起胡爱丽贴着细嫩的脸蛋,说:“来,让奶奶亲亲。” 于波从一个兜子里拿出来一件衣服,说:“妈把孩子放下,你试一试合不合身,我走了好几个商店才选好的。” 雪梅从胡玲手中的盆子里一边给爱丽拿杏吃,一边说:“于波,你总给我买什么衣服?你自己多买些穿,我看着高兴。于波,你妈还好吧?” “我妈本打算来的,可没人看家呀。”于波一边说着一边又从兜子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送给胡玲,说:“你穿上这个一定好看的。” 胡玲高兴地接过来,打开塑料袋看了看,说:“嫂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款式的裙子。” “今年江城最流行的款式。”于波笑着说。 胡玲拿着裙子跑出屋,回家穿裙子去了。 这时,院子里热闹起来了。雪梅和于波赶紧跑出屋去,看看院子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只见一个戴着鸭舌帽胸前斜挎着洗得泛白的旧兜子的男子两手打着快板唱了起来。 “竹板一打咵咵咵,胡力考学把状元拿;胡家今天喜事多,大儿子开回吉普车;胡家全屯最伟大,因为有个好妈妈。” “好!好!”胡水一边喊着一边鼓着掌。 胡东从兜里掏出二十元钱上前递给打喜嗑的男人,说:“谢谢。” 打喜嗑的男人接过钱向胡东鞠个躬,说:“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早进财,晚进宝,一天更比一天好。” 在欢声笑语声中开席了,一共五桌人就餐,将胡家的院子坐得满满的。开始屯子里的人都拿钱给雪梅,说是给胡力买点东西,表表各自的心意。雪梅婉言谢绝了。雪梅告诉大家:今天杀猪请大家吃饭就是吃喜,兑现自己当初许下的诺言。 闫立臣和胡东。胡水坐在一张桌子吃饭。闫立臣喝了一杯酒后,对胡东和胡水说:“现在屯子里你家是最了不起的。先不说胡力考上重点大学在咱们屯子是开天辟地,就你们哥俩在江城的发展就数一数二的了,全屯子的人没有不佩服你们的。你们不但会做买卖更会做人。你妈妈这些年也没白为你们付出那么多的辛苦和心血呀!我希望你们以后要像现在这样好好疼爱你们的妈妈。” 胡东和胡水默默地听着不住地点着头表示自己的心情和决心。 当雪梅和胡力端着酒杯走过来给闫立臣敬酒时,闫立臣对雪梅说:“妹子,姐夫看着你和孩子们能有今天,我真替你高兴呀!如果你当初不把胡力的志愿改了,胡力今天怎么能考上重点大学呢?你是伟大的母亲呀!来,姐夫敬你一杯。”说完,闫立臣将一杯啤酒一口喝了下去。 雪梅也激动地说:“谢谢姐夫和姐姐这些年对我和孩子们的照顾和关心。”说完,雪梅自己到了一杯啤酒也喝了下去。 胡东和胡水看妈妈第一次喝酒都很惊讶。雪梅看孩子们都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忙说:“你们快喝呀!妈妈今天高兴。” “为妈妈干杯!”胡东。胡水。胡力异口同声地说。 送走了前来参加酒席的人们,雪梅和于波。胡玲到东屋陪雪梅妈说话去了。胡东和胡水商量着给胡力拿钱的事。胡东对胡水说:“三弟,你的公司刚买辆汽车资金紧张,胡力上学的费用你就别操心了。” 胡水低着头说:“大哥上次借的那一万元钱,我还没还给你呢,真不好意思。” 胡东拍了拍胡水的肩膀,说:“三弟,你还提那钱干嘛。今天我告诉你实话,那一万元钱是你应该得的。” 胡水纳闷地看着胡东,胡东拽着胡水的一只胳膊,说:“三弟不是大哥今天喝多酒了。我早就想对你说,但我觉得以前说不是时候的,今天胡力考上重点大学,我们高兴。我觉得是时候了。” 胡水笑了笑说:“大哥有秘密瞒着我。” 胡东长叹了一声,说:“三弟,你首先得原谅我和你嫂子,好吗?” 胡水想了想说:“看来这秘密还挺神秘的。” 胡东说:“你也知道你嫂子她爸的秉性的,哎!大哥也是没办法呀。” 一提起于文华,胡水就觉得没什么好事。但胡水现在觉得大哥有今天也多亏了于文华。所以,胡水对胡东说:“于总的秉性和我有什么关系呀?” “三弟,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呀。这件事闷在我心里好长时间了。我如果不对你说出来。我看见你就觉得对不起你,我抬不起头来呀。没看到你嫂子一见到你就躲吗?”胡东低着头下着决心说。 “到底什么事呀?”胡说追问着。 “你还记得几年前的一天晚上,在江城的马路上你被车撞的事情吧。大哥告诉你,当时开车撞你的人就是于文华,当时我和你嫂都在车上。但我向天发誓,我们当时谁也不知道被撞的是你呀?那年回家过年,你说腿在江城被撞了,我想可能那个被撞的人就是你的。后来我找于文华谈了这件事,他害怕你找那个姓汪的女院长收拾他,就让保密。以后找机会补偿你的。”胡东一口气道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压抑。 胡水听了后笑了笑,说:“大哥都过去的事了。你还提这些做什么?别说是你岳父撞了我,就是别人撞的我,我现在也不会追究的。那一万元钱先放在我那吧。以后给妈妈养老用。” 胡东万万没想到胡水对于文华开车将他腿撞坏的事竟是这样的态度。胡东觉得胡水变了,不再是好冲动的胡水了。 第三十八章 胡水走进江城最大的百货商场,在一个个服装精品屋里来回寻找着适合汪薇薇穿的衣服。再过几天就是汪薇薇的生日了。胡水早就下决心要给汪薇薇一个意外的惊喜,送汪薇薇一套高档服装。以前汪薇薇过生日,胡水只给汪薇薇送去一盒蛋糕或请汪薇薇吃一顿饭。今年胡水生意不错,收入稳定,公司的人员又增加了。胡水觉得该是好好报答汪薇薇的时候了。平日里,胡水给汪薇薇送礼品是没有任何机会的。胡水曾经在逢年过节时给汪薇薇送过礼物,汪薇薇不但没收留,反而责怪了胡水。胡水是了解汪薇薇的,在胡水身上汪薇薇只投入不索取。胡水每当回想自己在江城发展的过程,都暗地里感谢汪薇薇。如果没有汪薇薇,自己说不上还要走多少弯路,自己到现在还说不上会打拼到什么程度的。 胡水每打量一套衣服都要在远处端详一阵子,然后闭上眼睛想象汪薇薇穿上这套衣服的样子;每当有和汪薇薇身材相仿的女人走过,胡水都会用专注的目光追随着,把自己看好的衣服,用想象的眼睛给这个女人穿上,看这套衣服穿在这个女人身上的效果。胡水有时呆呆地站立在那里,引来不少一样的目光看着他。胡水待这个女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外,才回过神来,看到周边一些人异常的眼神,自己都觉得好笑。 胡水本想请汪薇薇自己到商场选衣服的,但他觉得汪薇薇不但不会来,还要批评自己的。胡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后来,胡水又想到让老张大嫂来帮选购的。可一想到老张大嫂对自己的那份关爱,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老张大嫂忙碌生意一心想赚钱,每天累得一到晚上就打瞌睡,再加上胡水尽量回避老张大嫂火辣辣的眼神。老张大嫂对胡水的那份关爱也降了不少温度。但每当胡水一出现,老张大嫂就像被什么东西刺激似的异常兴奋。有时在众人面前对胡水的关爱着实让胡水满脸通红羞涩难堪。胡水知道老张大嫂对自己是善意的。 前面一间精品屋围着不少人,胡水快步走了过去。原来有两个女子轮换着穿精品屋里摆放的服装,在舒缓的乐曲中在不大的空间里来回走着。这是商家为招揽顾客举行的时装表演。人靠衣服马靠鞍。两位表演的女子身材和长相一般,可穿上各式新颖服装在轻音乐中展示婀娜的身姿就显得潇洒迷人,魅力无穷了。正当大家津津有味地观赏着场内的时装表演时,一位老太太声音沙哑地哭喊着:“我的钱包,我的钱包丢了。”人群立刻骚乱起来,音乐也没了,表演也停了。这时,两个便衣男子走到老太太身边安抚着说:“大娘,你别上火。我们是警察。你的钱包是什么时间丢的?” 老太太一把抓住一名警察的手,说:“就在刚才呀!那是我儿子给我的钱呢。” 躲在胡水身后的一个瘦小的男子在两个便衣警察四处张望时,将一个花手绢包快速地塞到胡水前边一名梳着披肩发的女子衣兜里了。两名便衣警察边在人群里用目光来回搜寻着,边朝胡水这边走来。胡水身边的瘦小男子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在衣架上摆弄着衣服,两名便衣警察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瘦小男子满脸堆笑地说:“老王大哥,你们执行任务呀!” 一个便衣警察上前严肃地问:“瘦猴,你刚才干什么了?” 瘦小的男子不加思索地说:“我看表演了。” 被瘦猴称王大哥的警察问:“刚才有人丢钱你不知道吗?” 瘦猴挠了挠头,眨了眨眼睛,说:“大哥,我向天发誓,我早就改邪归正了。政府对我的教育,我是时刻记在心头的。我已经重新做人了。老大娘丢钱和我没有一毛钱关系了。”说完,瘦猴两手一摊。 一个便衣指着在场的人对瘦猴说:“在场的人都没走,你看那个人像小偷?” 瘦猴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高声地说:“亲爱的公安警察大人,你的意思是说:在场的这些人就我像小偷了。我以前虽然因扒窃被教养。可你也不能总用老眼光看我吧。俗话说的好:抓贼拿赃,抓奸拿双。”说到这里,瘦猴把上衣脱了下来,光着前胸绣着青龙后背绣着猛虎的膀子对两个便衣警察吼道:“如果你们认为我是偷老太太钱包的贼,你们就看我身上有没有赃物吧。”接着,瘦猴又把衣服兜的白花花的兜里子也拽了出来,高喊着:“同志们,还需不需要我把裤子也脱了呀?” 两个便衣警察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的一个对瘦猴说:“你快穿上,我们只是问问你。谁说你偷钱了?谁让你脱衣服了?快把衣服穿上。” 瘦猴得理不让人地说:“大家看看身为人民警大庭广众之下就诬陷我是贼。我以前做过贼不假,可我现在改好了。我要求你们给我个说法,给我恢复名誉。” 一个便衣警察说:“你瞎说什么?谁诬陷你了?给你什么说法?恢复什么名誉?” 瘦猴抻着涨红的脖子像斗鸡似地嚷着:“就你诬陷我了。我要告你去,扒你这身虎皮。” 便衣警察辩驳着说:“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谁诬陷你了?你凭什么告?” 瘦猴环视一周高声嚷道:“在场的有这么多人。你们凭什么问我,为啥不问别人?你们以为老子好欺负。你说我是贼,我还说你是贼呢。若不,你也把你兜里的东西翻出来看看有没有老太太的钱包。” 另一个便衣警察在一旁气得暴跳如雷上前要拽瘦猴的衣领,被另一个便衣警察拦住了。 “怎么还要打我?”瘦猴摇晃着手里的衣服好像在挑逗。 胡水在一旁看着两个便衣警察尴尬的样子,回想刚才瘦猴往自己身前边那位女青年衣兜放花手绢包的情节,明白了。这个瘦猴一定是偷了老太太的钱包,见有警察将赃物转移了。也许前边这位女青年是瘦猴的同伙,但看起来不像,如果是同伙,女 青年早就溜走了。可现在这位女青年像没事一样站在那里看热闹。 这时,瘦猴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拽着一名便衣警察的胳膊嚷嚷着:“大老王,你以前抓我三次。我大好的时光都在教养所里度过的。这都是你给我的待遇。现在我改好了,你却诬陷我。我今天非找你们局长说个理去,走到你们公安局去。” 大老王严厉地说:“瘦猴,你别太嚣张了,老实点。我们是按程序办案,调查你盘问你是正常的。你认为我们有违法的地方可以告我们去。我警告你,别和我动手动脚的。” 瘦猴听完大老王的话像触电一样赶紧收回了拽大老王的手。但嘴上却说:“瘦猴,你凭什么叫我瘦猴?人类是从猿进化来的,老祖宗是猿不是猴。我没有名字呀?你管我叫瘦猴,你懂不懂礼貌?你什么素质?” 两名便衣警察满脸怒气互相看了一眼也无可奈何,现场静下来了。瘦猴好想发泄够了,嬉笑着说:“老子今天有事,我就不再追究你们了。两位警察大人,你们接着侦查,拜拜了。”说完,瘦猴把上衣往肩上一搭转身就要走。 胡水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说:“哥们留步。” 瘦猴愣住了,慢转过身,上下打量着胡水。胡水眼睛直盯着瘦猴的眼睛,眼神像两道激光将瘦猴射得有些慌张。但瘦猴马上镇静下来,撇了撇嘴冷笑着说:“是谁的裤裆开了,露出个吃软饭的。怎么还管起我来了,让我留步我就留步?你是干嘛吃的?我吃你饭长大的?” 胡水没有理会瘦猴的肮脏话语,笑着说:“我让你看一样东西。”说完,胡水非常有礼貌地对正回过身看着自己的女青年说:“小姐,请把你衣兜里的那个花手绢包拿出来,好吗?” 女青年一边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惊愕地看着胡水,一边用细嫩的手指试探着触摸自己的衣兜。当女青年的手伸进衣兜摸到花手绢包时,一下子将花手绢从兜里掏了出来,像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红红的烫手的铁块似的,急忙把花手绢包扔到地上同时几乎跳起来惊叫了一声:“妈呀!” 丢钱包的老太太跑上前去弯腰从地上捡起花手绢包,用一双颤抖的手将手绢翻开,高兴地喊着:“是我的钱包,是我的钱包。” 然后,老太太回身疑惑地对女青年说:“姑娘,你。。。。。。” 瘦猴哈哈大笑起来,说:“看看,谁是贼,大家都看清楚了吧!我走了。” 还没等瘦猴转过身去,便衣警察大老王和同事就把他的退路拦住了。 胡水赶紧对大家解释:“刚才就是这个人”胡水用手一指瘦猴继续说:“把老大娘的花手绢塞进这位小姐衣兜的。” “你放屁!”瘦猴骂着拔腿就想跑,大老王和同事一起动手将瘦猴擒拿住了。瘦猴脑袋摇晃着,面色铁青,双眼瞪得像琉璃球子似的对胡水喊道:“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老子出来一定找你算账。” 胡水向瘦猴摆了摆手笑着说:“哥们,我奉陪到底!” 当胡水走出公安局的大门时,一名女青年迎上前来对胡水感激地说:“大哥,谢谢你。” 胡水仔细地看了一眼这名在商场背景下的脸色惨白的与自己一同到公安局出证明材料的女青年:身高一米七零,乌黑的披肩发将瓜子脸映衬的更加白皙细嫩,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晶莹的光,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好像在说什么,蒜头鼻子合适地镶嵌在红红的薄嘴唇上方,身体散发着少女特有的芳香。 女青年被胡水盯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胡水微笑着说:“谢我什么?这个贼太嚣张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为民除害,呵呵呵。” 女青年没有说话,无意地向前走了一步,胡水也随意地跟在后边。走了几步后,女青年低着头说:“你如果不站出来指出谁是贼,我是跳到黄河也说不清出的。大家可能都认为我是贼的。” 胡水气愤地说:“这个小偷着可气。偷完东西还把赃物放到别人身上。” “大哥怎么知道小偷把花手绢包塞在我兜里的?”女青年回头问胡水,正好和胡水的眼光相遇,少女羞涩得脸儿红红的,赶紧把头扭了过来。胡水也马上把目光移到路旁的树上。 胡水一边跟女青年朝前走一边把自己在商场看到瘦猴赛钱包过程绘声绘色地讲给女青年听。两个人是边走边聊,不时笑出声来。 走到十字路口,胡水问女青年:“请问姑娘芳名?”胡水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问这句话,但女青年给胡水留下的印象不错。 “我叫刘唤春,榆树前进公社人,现在在江城工厂里打工。”女青年爽快地说着。 胡水调皮地说:“你看你,我也没问你那么多。你自己却介绍了。我叫胡水,榆树红旗公社人,现在也在江城打工。”说完,胡水憋不住笑了起来。 刘唤春又重新仔细打量着胡水,心想:眼前这位英俊的英雄原来是自己的老乡。她想到这里赶紧说:“我们是老乡呀!红旗公社街里还有我家亲属呢。” “真的吗?谁家呀?”胡水好奇地问。 “杀猪的老闫家呀。”刘唤春歪着头梳理着头发说。 “你说的是闫立臣家吧。闫立臣是我大姨父。”胡水高兴地说。 “真的吗?”刘唤春不相信地问。 “那还有假。”胡水肯定地说。 “真巧了。我们不但是老乡还有亲属关系,呵呵呵。”刘唤春笑着说,笑声像一串银铃被风儿摇曳时互相碰撞发出的音响。 “你家和我大姨家什么亲属呀?这么多年我怎么没看你到我大姨家串门呀?”胡水问。 “闫大爷的爸爸是我父亲的亲舅舅。”刘唤春略想了一下说。 “我妈和闫家我大姨是干姐妹。我姥姥家是前进公社高家烧锅屯的,小时候我总到姥姥家。”胡水进一步解释说。 “胡水大哥在江城做什么买卖呀?”刘唤春问。 “经营一家搬运公司。”胡水说。 刘唤春羡慕地说:“没想到大哥是个大老板。” 胡水笑了笑说:“什么大老板也就是混口饭吃。” “大哥,我该回宿舍了。以后我想听你开公司的经历好吗?”刘唤春问胡水。 胡水真诚地说:“好的。” “大哥,前边那座楼就是我们的宿舍。我走了。”说完,刘唤春向宿舍走去。 胡水站在原地看着刘唤春远去的背影,怀里像揣着一只小白兔似的。 胡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宿舍的,刘唤春的音容笑貌一路上总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胡水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地难受闹心,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萌动。这种萌动胡水是从来没有过的,他总想和刘唤春聊天,恨不得立刻找到刘唤春,难怕看她一眼或听她说一句话也好。胡水换了套衣服照着镜子梳了梳头发,然后走出门去。胡水打了辆出租车头脑一片空白地来到刘唤春的宿舍楼前。当出租车鸣笛一溜烟远去的时候,胡水好像被汽笛声惊醒了。自己这是怎么?刚分手就找人家。找到了刘唤春说什么呀?自己和刘唤春刚认识,虽说是老乡毕竟不熟悉不了解呀。刘唤春会怎么想自己呀? 想到这里,胡水笑了笑扭头往回走。可刘唤春银铃般的笑声又回荡在他的耳畔,他停下来回转身向那座楼的每一个窗口望去,多么希望刘唤春能出现呢。宿舍楼象一座美女雕像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好像在审视着被相思折磨的胡水。胡水努力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可他是克制不住的。他像草原上的豹子一样奔跑起来,他越跑越快。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使他那颗萌动的心静下来。 胡水大汗淋漓地跑回宿舍,一头扎到床上,仰着头出神,眼角渐渐地溢出泪花来。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胡水就来到了刘唤春的宿舍楼门前,他站在那里等着刘唤春出现。胡水昨夜几乎一宿没睡觉,他已经想好了,他请刘唤春到商场帮他给汪薇薇买服装。就在胡水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走动时,银铃般的声音传了过来:“胡水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呀?” 胡水像听到天外来音似的异常兴奋地向来声的方向看去,一身天蓝色工作服,一张另胡水想了一夜的脸庞向胡水接近。胡水想起步跑上前去,刚迈出右脚又收了回来,站在原地连忙说:“老乡你早。我。。。。。。” 还没等胡水把想请刘唤春帮忙买衣服的话说出去呢,刘唤春就说:“大哥,我马上就要到车间去了。不然,我一定请你到我的宿舍坐一坐的。” 胡水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唤春,但他尽量回避着刘唤春迷人的眼睛。刘唤春看着呆傻的胡水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胡水马上转移了视线,看着宿舍楼墙外枝繁叶茂的杨树说:“你住的周边环境不错呀,空气清新。” 刘唤春收住笑声,说:“大哥对我们这里熟悉吗?” “熟悉。”胡水着急地说。他真想把来意说出来,可没勇气说出来,他怕刘唤春不给面子。 “大哥,你来这里有事吗?”刘唤春问。 胡水被问得脸通红。刘唤春接着面带笑容着故意说:“如果大哥不是找我的,我就上班去了。” 胡水内心激烈地斗争着,说还是不说自己的来意呢。难道自己昨夜下的一夜决心崩溃瓦解了吗?刘唤春最后这句话给胡水燃烧的欲望又添了些干柴。胡水觉得 刘唤春更加有魅力了。胡水豁出去了。他干脆地说:“老乡我想求你今天帮我给我的汪姨买套衣服,希望你能帮我。” 刘唤春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了一句:“你让我帮你买衣服对吗?” 胡水点了点头。 刘唤春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扭过头就往工厂的方向跑,跑了几步回过身喊道:“大哥等我,我请假去。” 胡水在从来没有的幸福感中哼唱着小曲,躺在宿舍的床上,欣赏着自己和刘唤春白天在公园的假山前照的那张快速成影照片。照片上胡水左手扶着假山微笑着,刘唤春双手抱着假山的一角朝着镜头甜蜜地笑着。这张照片是胡水和刘唤春给汪薇薇买完一套藕荷色的连衣裙后,胡水请刘唤春到公园里游玩时照的。胡水在中午请刘唤春吃饭时讲了自己到江城创业的经历,刘唤春夸奖胡水是个传奇英雄。令胡水没想到的是:胡水把那件藕荷色的连衣裙送给汪薇薇时,汪薇薇不但没责怪胡水反而夸奖胡水有审美眼力并且破天荒地收下了连衣裙。胡水真是心花怒放,喜气洋洋。 胡水和刘唤春交往一个多月的一天下午,胡水带着刘唤春来到了胡东家。胡东现在已经和于文华分开另住了。胡东住的是一座楼的四楼,室内面积有一百多平方,装潢高贵华丽。于波见胡水领着一位漂亮的姑娘进屋,格外客气地接待着。可胡东却强装着笑脸应酬着。于波把胡水拽到一旁问:“三弟真有眼力,在哪找的?” 胡水小声地说:“嫂子,我们只是朋友。你可别瞎说。” 于波用手指了胡水脑门一下说:“你就和我说谎吧,看我怎么在姑娘面前说你坏话。” 胡水双手抱拳说:“嫂子帮忙呀!” 于波笑着将刘唤春 领到别的屋唠嗑去了。 胡东长叹一声,说:“三弟,咱们拼搏到现在付出多少心血呀?可现在他妈的有人竟给我写恐吓信。” 胡水慌忙地问:“大哥什么时候的事?谁写的?” “今天中午收到的,是封匿名信。你看看吧。”胡东说完将一封信递给了胡水。然后,补充说:“这事你嫂子不知道,千万别告诉她。” 胡水一口气看完了恐吓信,脸色凝重起来。信的内容很简单:“胡东大老板,你发了。可你忘记哥们了。你注意你家的孩子!!!” 胡水问胡东:“这信是谁写的?” 胡东在屋里来回走动没说话。 “大哥写信的人一定和你认识。这人是谁呢?”胡水坐在那里自语地说。 胡东走过来把胡水手里的信拿到手里慢慢地撕着。胡水看着胡东望着窗外的眼神猛觉得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胡东把手里的信撕成的碎片像散花似地扔到纸篓里,坐在沙发上 ,从茶几上拿起根烟在手上弹了弹点着后慢慢吸了起来。 “大哥,你想怎么办?” 胡水着急地问。 “注意点就是了。以后这种事情会很多的。”胡东弹了弹烟灰说。 胡水自己倒了杯水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胡东看着胡水喝水的样子笑了笑,说:“三弟处对象了。” 胡水赶紧把手中的水杯放在茶几上,摇摆着手说:“大哥你怎么和嫂子一样瞎说呢?刘唤春是咱们老乡刚认识的。” 胡东把手中的烟往烟灰缸里一插,呵呵呵笑了起来。胡水补充说:“我说的是真话。” “三弟别解释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走吧,我们吃饭去。” 胡东边穿着外衣边笑着对胡水说。 “在家吃吧。”胡水站起来说。 胡东说:“哪有和老乡初次见面在家吃饭的道理。” 胡水拍了拍胡东的肩膀说:“客随主便。” 胡东用手指着胡水的鼻子说:“你小子开始和我玩了。呵呵呵。” 胡水也笑了起来。 吃完饭,胡东用车将刘唤春送回宿舍,在送胡水回宿舍的途中胡东 高兴地对胡水说:“三弟,你的婚姻缘分来了,你要好好把握住,唤春是个好姑娘。” 胡水回到宿舍刚躺下休息,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胡水接起电话,话筒里传来胡东焦急的声音:“三弟快到我家来一趟。” 第三十九章 胡水急忙坐车赶到胡东家,在楼下见到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停在那里,车上坐着三个年轻人。胡水看了车牌号后知道这是于文华的车。胡水快步上楼,敲开门走进客厅,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于文华。胡水心想:一定出什么大事了,不然于文华不会到场的。算上这次,胡水和于文华在江城一共接触三次。第一次是汪薇薇初次请胡水吃饭时,在酒店见的面,那次胡水和于文华没有交流;第二次是胡东从于文华家搬到这座楼上时,在胡东家见的面,那次胡水和于文华只是客气地说了几句话。在胡水心目中,于文华已经由当初的一个坏蛋流氓渐渐地转变成了一名老谋深算的企业家了。胡水很是佩服于文华的经商头脑,但心里总也抹不去于文华当年尖嘴猴腮的丑恶嘴脸。于文华现在彻头彻尾底变了。经过多年的打拼,于文华已经是江城搞建筑工程的佼佼者了。他不但成立了房地产开发公司,还拥有几家房地产附属企业;同时,他也涉入政界,当选了江城的人大代表。 胡水上前和于文华握了握手,说:“于叔,你好。” 于文华客气地说:“你好。” 胡水坐下来后,胡东把一张纸递给胡水说:“三弟,于总家也收到了这样的信。我仔细看了,笔迹和我收到的一样。” 于文华插话道:“看来写信的人是熟人,你们好好想想,我们得罪过谁没有。” 胡水看了信的内容:于文华,你发大了。你忘本了!我要杀你全家!!! 胡水直愣愣地看着信纸没有说话,他的脑子里快速地扫描着自己熟悉的人,可自己和哥哥没得罪过人呢!他想:写信人目的是什么呢?难道是光恐吓吗?还是谁搞恶作剧?胡水想到这,问了一句:“于叔这封信你是怎么收到的?” 于文华说:“在我家门口的信箱里发现的。” 胡东也说:“我家那封也是在楼道里的信箱收到的。胡水,你看出什么来了?” 胡水把信纸放在茶几上,说:“这个写恐吓信的人只恐吓没说什么目的。再说我们也没有什么仇家,只是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我想:也许有人搞恶作剧,也许有人用这种方式干扰我们的生活,让我们分心分神。” 胡东说:“明天报警让公安局查一查。” 于文华摇了摇手说:“先不急。” 胡水说:“报警,没有怀疑对象,没有什么线索,公安局怎么查呀?也就是立个案。还弄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的,对于叔和大哥不利的。我认为:我们先把这封信留着别毁了,以后做个证据。我们注意防范就是了,再观察一下这个写信人的动静。如果这个人有什么企图,我想还会写信的。他写这两封信好像在试探我们的态度。” 于文华认真地听着胡水的话,胡水话音刚落,于文华就说:“胡水分析的对。我们先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这个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明天你妈搬到你家来住,我在公司住。告诉于波不论熟悉的还是陌生的人都不许进家门。胡东,你不要紧张,安心做事业,明天我派小张负责你的安全。”说着,于文华站起身走到也站起来的胡水身前,拍了拍胡水的肩头,微笑着说:“后生可畏。胡水好好干,有什么困难找你大哥。我有事先走了,你们哥们聊吧。”说完,于文华推开卧室的门和于波打声招呼就走了。 送走了于文华,胡水和胡东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聊着。胡水安慰胡东说:“大哥没什么可怕的!明晚我也到你家来住。你也知道,凭三弟的本事,对付一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胡东看着胡水没有说话,面部表情充满了感激的神色。 胡水问胡东:“嫂子知道这件事吗?” 胡东说:“她知道了还了得,早就吓得不行了。你还不知你嫂子就爱看电视,我一有事和别人谈话,她就躲到卧室里看电视,从来不过问的。” 胡水搬到胡东家住的第二天清晨,胡东又在自家的信箱里发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的笔迹和以前一样,只是信的内容不光是恐吓了。写信的人让胡东将一万元现金,在当天晚上十一点半至十二点之间放到江城北郊城乡结合部偏僻的一座桥下最南边的桥墩子上。否则,于文华和胡东两家将大祸临头。胡东想:一万元现金对岳父和自己来说不算什么,花钱免灾是常理。可如果满足写匿名信人的要求,又怕这个人贪得无厌,以后再用这种恐吓威胁手段敲诈勒索自己和岳父的钱财;如果不按写匿名信任的要求去做,万一以后真出点意外,那时后悔都来不及;如果报警,没有什么线索,公安人员找那个写匿名信的人是大海捞针,难上加难;再说,万一抓不到人,打草惊蛇,写信的人真的做出点什么事来,自己也是后悔莫及的。胡东有些坐立不安了。 于波见丈夫烦躁的样子,关心地问:“老公怎么了?” 胡东回避于波的目光,说:“工地上有点事情急着处理,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在解决中。你这几天和孩子、妈妈没什么事别出门,我听说这段时间感冒病传染的厉害。” 于波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胡东在于波心中事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于波自从和胡东私奔生完孩子后,对胡东是言听计从。今天于波虽觉得胡东有很大的心事,但胡东没向她说,她就没往下问。于波用关爱的眼神看了一眼一口接一口抽烟的胡东,说:“你注意身体,别累着。” 胡东放下手里的烟,用微笑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美丽贤惠温柔的妻子,说:“没事的,你陪妈妈去吧。” 胡水从外边回来看到这封匿名信后,皱了皱眉头沉默了许久,然后满不在乎地说:“大哥钱数不多。我看咱们别声张了,就按时给人家送去吧。人家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 胡东莫名其妙地看着胡水,如果不是胡水在胡东面前说这话,胡东真不敢相信一向刚直不阿,不服输不服软的胡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胡东拿起一根烟抽了起来。 胡水站起来着急地说:“大哥,一万元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你还犹豫什么?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替嫂子和孩子着想呀!” 胡东抽了口烟也站起来,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一座座高楼隙缝中露出的一线郊外原野。心想:胡水说的也有道理 。自己能有今天这样幸福美满的家庭多么不容易呀!别说是一万元就是豁出自己的生命,也绝不能让于波和孩子有什么闪失的。 胡东转身对胡水说:“三弟,晚上你和我送钱去。” 胡水看胡东已经下决心送钱了,面部有一丝兴奋的表情一闪而过。胡水为难地说:“大哥,你就自己去吧!我今天和刘唤春有个约会。” 胡东不高兴地提高嗓音说:“不会改一改吗?再说我们得按时送钱的,那是深夜十一、二点钟呀!” 胡东低着头说:“你看我,把送钱的时间都忘了。好吧,我和你一起去。”说完,胡水急匆匆地走了。 胡东晚饭只吃了一口菜就捂着胸口说胃疼回卧室躺着去了。胡东吃不下饭不是因为即将失去一万元现金,而是因为胡水上午说的那句话。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胡水还有心和刘唤春约会。如果自己不强调送钱的时间,胡水也许不会答应和自己送钱去的。胡水呀胡水,哥哥现在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能这样呢?胡东把胡水今天上午的言行举止和以前的胡水相比较,觉得胡水好像变了一个人。难道真的像书上说的那样:是骡子是马得上阵试一试,是不是金子得用火炼一炼。按今天胡水的为人处事看,胡水不是宝马更不是真金。 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响着,好像有谁在敲打着胡东急躁的心。胡东已经无数次看着时钟的表盘,快到二十二点三十分了。胡水怎么还没回来呢?这个胡水到底怎么了?正当胡东在客厅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时,刺耳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于波想去接电话,胡东摆了摆手示意让于波回避,于波顺从地回卧室去了。 胡东忐忑不安地拿起电话,他最害怕听到写匿名信的人打电话催促他送钱去。还好,话筒里传来了刘唤春的声音。刘唤春告诉胡东:胡水今晚喝醉了和她在一起呢,今晚不回胡东家住了。胡东接完电话呆愣在那里了。好你个胡水,把事情做绝了。不但不陪我送钱去,还喝醉了。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时钟时针指向二十三点了,胡东对于波说:“刚才工地有急事,我得马上去一趟,很快就回来的。” 于波说:“注意安全。” 胡东下楼在门卫室将于文华派来负责自己出入安全的小张喊醒,与小张开着车朝江城北郊城乡结合部那座桥驶去。路旁快要成熟的庄稼在雪亮的车灯照射下飞快地向后倒着。胡东和小张很快将车开到了那座桥的桥头。 车熄火后,小张问胡东说:“胡经理,我们到这里干什么?” 胡东望着车外黑黑的夜色,说:“小张,我不瞒你。于总之所以让你负责我的安全,是因为有人敲诈勒索我。我今晚没有惊动于总,我是花钱买平安来了。”说完,胡东看了看腕上的夜光手表,正好二十三点三十分。胡东对小张说:“你在车上小心点,我一会就回来。” 胡东从车上拿起一把手电和一个小纸箱子下了车。秋天的夜晚好凉爽呀!一阵风吹来,胡东打了个哆嗦。没走多远,胡东的裤子就被露水打湿了。胡东朝前照了几下手电,然后把手电闭上摸着黑往前走。也许胡东的走动惊动了觅食的老鼠,也许被一阵阵风吹的,胡东身旁的庄稼地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胡东用手电朝响声处照了照,除了庄稼还是庄稼。胡东再也不在意这些了,快步朝最南边的桥墩走去。这是一座钢筋混凝土浇注的老式桥,桥下有三个桥墩,桥下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胡东用手电照了照桥墩,几只野鸟扇动着翅膀飞走了。胡东将装着一万元现金的小纸箱放在最南边桥墩上的里边,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回到车上,小张征求胡东的意见说:“胡经理,我们在旁边的地里藏着抓住这个人怎么样?” 胡东一边往回开车一边说:“取钱的人早就在暗处看着我们呢!别做傻事了,我们回去吧。” 小张说:“胡经理,这个取钱人要下桥取钱的。我们在桥的两头的路口堵他不是正好吗?” 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胡东说:“我怎么没这么想呢?快走报案去。” 胡东到桥南附近的派出所报了案并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派出所的值班民警立刻和桥北附近的派出所联系,实施两头堵截抓人。 当胡东、小张和四个民警赶到离那座桥的桥头还有二百多米的十字路口停下车时,已经是次日一点十分了。四名民警、胡东和小张悄悄地快步往桥头移动着,当他们走到离桥头不远,准备进路边的庄稼地里接近桥头时,小张一眼就看见南桥头旁有两个人影在晃动。与此同时,四个公安民警和胡东也看到那两个人影了。当他们跑上前去用手电光照着那两个人时,胡东惊呆了。胡水一只手里拿着胡东刚才放到桥墩子上的那个装着一万元现金的小纸箱,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老乡郇国林。胡水见胡东用手电照着自己的脸就一下坐在地上了。 第四十章 大结局 高雪梅和胡玲赶到江城医院看望胡水时,已经住了七天院的胡水刚刚拆完伤口上的线,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高雪梅握着胡水的手,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花。胡水侧着身子面带笑容地看着妈妈。母子两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彼此目光中传递着母子亲情和关爱。 胡东夫妻向胡玲学说着胡水已经讲过的抓郇国林时受伤的情景。 那天胡水看完第二封匿名信,就打算自己抓获这个可恶的人了。胡水劝说胡东按匿名信的要求去做就是这个目的。胡水看胡东已经下决心送钱了,兴奋地回到公司做潜伏的准备。等一切都弄好了后,胡水找到刘唤春,让她按时给胡东打电话,说自己喝多了并和刘唤春住在一起。刘唤春纳闷地问胡水:“为什么和大哥说谎呢?” 胡水笑了笑,说:“这是我们哥俩的事,你别多问了。” 刘唤春深情地望着胡水,她从胡水的表情上看出胡水将要做什么神秘的事去。但由于刘唤春和胡水相处的时间不是太长,彼此的家庭情况和各自的生活环境不是太熟 知,两个人的关系现在只是异性朋友而已。所以,刘唤春就没再往下问,只是真情地叮嘱一句:“加小心。” 胡水握着刘唤春细嫩温柔的手,笑着说:“你按时给大哥打电话就算完成任务了。我没事的,办完事我请你吃饭。” 胡水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方便袋坐车来到了江城北城乡结合部那座偏僻的桥旁。这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秋老虎似的太阳毒辣辣地照射着金黄成熟的庄稼,也照射着雄心虎胆的胡水。胡水环视了一下四周,除了庄稼地里偶尔传出来的沙沙声外,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胡水快步跑进桥南靠桥墩的玉米地里。胡水先将方便袋里的塑料布 拿出来铺在杂草丛生的地上。胡水趴在塑料布上朝桥墩望去,有一些玉米叶子遮挡着视线,胡水站起身来弯着腰将这些玉米叶子拽了下来。然后,他又趴在塑料布上向桥墩处望去,往返几次,遮挡视线的障碍才清除好。胡水从方便袋里拿出一本书翻看着,但他的耳朵是时刻警觉的。天渐渐黑了下来,胡水从方便袋里拿出汽水和面包慢慢地吃了起来。胡水边吃边想:写匿名信的人快出现了,自己要格外小心。夜渐渐地深了,一股股寒气袭来。胡水从方便袋里拿出一件塑料雨衣穿上。这是胡水防止露水和下雨准备的。还别说,穿上雨衣后胡水觉得身子暖融融的。桥面上和路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天上的星星在没有月亮的监护下,也偷偷地躲到一旁睡觉去了。胡水目不转睛地盯着桥南北两处。他想:取钱人一定在二十三点前,赶到附近潜伏,观察是否有人按时送钱和伏击的。为了防止打瞌睡,胡水吃了几口辣椒,平时不敢吃辣食的胡水觉得一团烈火在口腔里燃烧,胡水冒汗了,眼泪也流了出来。但胡水兴奋得很,他要抓住这个恶人,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大约二十三时左右,胡水一直紧张的耳朵听到脚步声了。胡水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心也和脚步声频率一样扑通扑通地跳着,脚步声是从桥南传来的。胡水生怕惊动来人缓缓地睁开眼睛,慢慢地扭过脑袋向桥南望去,可脚步声停止了,胡水连个人影也没看着。好小子,真狡猾,离那么远就潜伏起来了。胡水判断来人一定是取钱人。胡水格外小心地观察着。好慢长的黑夜呀!当胡水听到胡东的汽车驶过来时,仿佛度过了一个寒冷寂寞的冬天。胡水见一个人从车上下来,手里拎个小箱子向桥下走去。胡水一眼就看出这个人是哥哥胡东。 胡东坐的车开走不久,一个黑影从桥南路边的玉米地里蹿了出来,飞快地向桥下跑去。胡水快速地脱下雨衣,弯着腰紧随着这个黑影身后。黑影好像觉察到了什么,停下来向后看了看,胡水猛地趴在一个土堆上。夜静悄悄的。黑影没有发现什么,加快了脚步朝桥墩跑去。胡水在趴下的瞬间,四处看了看。自己趴的地方离黑洞洞的桥也就几十米远。取钱的人不可能过河水很深的河,桥墩两旁十米以外才是庄稼地,如果取钱人没发现自己不会从两旁的庄稼地走的,还会原路返回的;再说了,从刚才取钱人奔跑的速度看,如果他从两旁的庄稼地跑,自己追上他会很轻松的。胡水想到这些就趴在原地没动,等着取钱人回来。果然,取钱人按原路返回了。当取钱人刚跑到胡水身边时,胡水象猎豹一样箭似地扑了上去,一把抓住取钱人的肩头。取钱人被吓得直哆嗦,还没等回过神来,胡水就踢了取钱人的后腿肚子一脚,取钱人当时就跪在地上喊着:“爷爷饶命,钱咱们平分。” 胡水听着声音有些耳熟。胡水又踢了取钱人软肋一脚,取钱人被踢得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直喊:“爷爷别踢了,疼死我了。钱都给你我不要了。” 胡水从地上拿起小箱子后又踢了取钱人腿部一脚,取钱人象被杀猪似地嚎叫着:“嗯呀!爷爷别踢了,我腿折了。” 胡水之所以踢了取钱人这些脚,一是解心中的一口恶气,二是制服对方,三是想尽一步听听这个熟悉的声音,判断这个人到底是谁。因为夜很黑看不清人的面孔。 现在胡水已经听出来这个取钱人是谁了。胡水气愤地说:“郇国林,我做梦也没想到写匿名信的人是你!”胡水一说话,躺在地上的疼得呲牙咧嘴的郇国林也听出抓自己的人是胡水了。郇国林哀求地说:“胡水老弟,你是我的恩人呢!上次如果没有你出面,我偷钢筋的事工长早就把我送监狱去了。今天你饶了我吧!” 胡水坐在一旁看着躺在地上的郇国林,说:“你吃喝嫖赌无所不作。我不是没给过你钱。可你为何还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呢?” 郇国林哭着说:“兄弟,我对不起你呀!去年我借你的那五百元钱,我还没还你,我都没脸见你了。可眼下我欠了人家高利贷驴打滚呀!明天若是还不上我的命就没了。” 胡水现在觉得郇国林怪可怜,想当初自己投奔郇国林来到江城,在工地干活期间,郇国林没少照顾自己。虽说这几年郇国林染上了恶习,走了下坡路,可还能生活。如果将郇国林扭送到公安机关,郇国林这辈子就毁在自己手里了。胡水想到这里气也消了很多。 “郇大哥,今天我饶了你。如果今后你再这样干,我决不轻饶你。你走吧!”胡水站起身子舒展了一下四肢说。 郇国林从地上爬了起来,说:“兄弟,我谢谢你。” 胡水背对着郇国林弯下腰去拿地上的小箱子时,郇国林从胸前拽出一把尖刀向胡水扎去。一点防备没有的胡水猛觉得自己的臀部凉哇哇的,他回身看到郇国林举着尖刀又向自己扎来,他让过刀锋用手掐住郇国林的喉咙,像狮子似地怒吼道:“你这条改不了吃屎的狗。”郇国林被胡水掐得眼睛翻白,双手无力地耷拉下来,手中的尖刀也掉在地上了,胡水一脚踹在郇国林的前胸,郇国林在地上刚刚挣扎起来,胡东带着警察就赶到了。 胡东夫妻刚讲完,高雪梅就心疼地用手抚摸着胡水的脸,说:“胡水,你为什么那么大意呀?万一刀扎在别处你能对得起妈吗?” 胡水流着眼泪哭出声来。 胡东在一旁说:“妈,胡水只是轻伤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于波走上前来笑着对胡水说:“胡老板怎么像小孩子似的哭了?一会儿,唤春来了看到还不笑话你呀!” 胡水听于波这么说,还真不哭了。 胡玲问:“嫂子,唤春是谁呀?” 于波神秘地笑着说:“你问问胡水吧。” 胡玲像发现什么似地问胡水:“三弟,唤春是不是你对象呀?” 胡水用手擦了擦泪水,笑着说:“姐,你别听嫂子瞎说。唤春是咱们老乡,前进公社的。” 胡玲说:“老乡怎么了?就不能处对象了。这回正好让我和妈妈相看相看。如果真能配上你,妈妈就给你们定了。妈妈,你说是不是呀?”胡玲用手拽着高雪梅的胳膊摇晃着说。 高雪梅笑着看了胡玲一眼,说:“妈不管。现在婚姻自由,胡水自己说了算。” 胡玲生气地做了个鬼脸,说:“妈就能装老好人。”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刘唤春和老张大嫂走了进来。于波赶紧上前给高雪梅介绍。老张大嫂仔细地打量着高雪梅,然后说:“我说胡水为啥长得这样英俊帅气呢?原来胡水老弟有个漂亮的妈妈。”说完,老张大嫂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高雪梅看了刘唤春一眼赶紧回避地看着正在周到问候胡水的老张大嫂。高雪梅觉得刘唤春的面孔和眼神似曾相识。高雪梅让老张大嫂和刘唤春坐下后,感激地对老张大嫂说:“大妹子,胡水以前腿被撞时多亏你照顾了。” 老张大嫂笑着说:“你看你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提。胡水人长得英俊,心地善良。对我家的帮助就甭提了。我们嫂弟相称可亲热了。你管我叫大妹子,我受用不起的。” 高雪梅被老张大嫂的话语逗得乐了,她说:“咱们各论各叫。” 这时,病房的门又开了。一身套裙的汪薇薇手捧着一篮鲜花走了进来。胡东赶紧上前接过鲜花,礼貌地说:“汪姨,你好。” 汪薇薇用手正了正眼镜,走到病床前微笑地看着胡水。胡水往起坐了坐身子,说:“汪姨,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汪薇薇提高了嗓音说:“你这个大英雄的事迹早就见报了。我怎能不知道呢?快躺下。”边说着,汪薇薇边扶着胡水躺下。 胡水对高雪梅说:“妈,你不认识我汪姨吗?” 高雪梅笑着对汪薇薇说:“那年你回家养腿伤,是你汪姨亲自送你回咱家的。我怎么能不认识呢?” 汪薇薇转过身看着高雪梅,一把握住雪梅的手,说:“姐姐,你看我光顾看胡水了。” 高雪梅感激地说:“汪院长,胡水能有今天,多亏遇到你和老张大嫂这些好心人了。” 老张大嫂上前和汪薇薇握了握手,说:“汪院长对胡水的帮助最大。我还欠汪院长不少人情呢!汪院长,今天胡水刚拆完线,一两天就出院了。大家都挺高兴的。我请大家吃饭,汪院长能不能给个面子。” 汪薇薇看了看手表,说:“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有人请我吃饭我还不高兴呀。胡水,你能去吗?” 刘唤春说:“胡水伤口刚拆线去不了,我陪他。” 于波说:“看看,人家两个人要说悄悄话了。我们吃饭去吧。” 胡东在一旁说:“今天这顿饭谁也别和我争,我请了。” 老张大嫂听胡东这么说,开玩笑似地说:“包工头的饭一定很贵的。我今天也吃点高档的。” 高雪梅和胡玲还是第一次在高档的酒店里吃饭,什么都觉得新鲜。于波一边热情地给大家往碟子里夹菜一边介绍菜的做饭法。 饭桌上,汪薇薇问于波:胡水的对象处的怎么样了。于波笑着说:“挺热乎的。但胡水就是不承认处对象。” 老张大嫂接过话,说:“胡水老弟别看长的帅气,做事男子汉,谈情说爱害羞得很。” 高雪梅吃了口菜,问于波:“胡水说:刘唤春是前进公社的。你知道是哪个老刘家的?” 于波说:“唤春的爸爸是个医生叫刘小轩,他家和咱屯闫立臣姨夫是亲属。” 高雪梅手里的筷子啪啦掉在桌子上了,大家都朝高雪梅看去。只见高雪梅面色惨白,目光呆滞,僵坐在那里。胡东跑到高雪梅身旁双手扶着高雪梅的胳膊,轻声地问 :“妈,你怎么了?” 高雪梅的眼珠动了动,接着闭上眼睛,无力地说:“我头疼。” 这时,汪薇薇早就拨打了120,不一会,急救车就将高雪梅送医院去了。 第二天早上,高雪梅就出院了。胡东担心地问:“妈妈在医院多住几天观察观察急着出院干什么?” 高雪梅无精打采地说:“医生说妈只是一时激动引起的昏迷,诊断书上没说我有什么病,我没事的。胡东呀,家里还有不少活呢,你姥姥还得我照顾。我和胡玲就回家了。” 胡东难舍难分地说:“妈妈,我和胡水商量过了,等胡水结婚了,我们就把你和姥姥弟弟妹妹接江城来住。你非要回去,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胡东开车将高雪梅和胡玲送回了红旗公社的老家。临别时,高雪梅叮嘱胡东说:“我急着回家也没去看胡水。你回去告诉胡水,等他出院了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来看我,我有话要和他说。记住让胡水自己回来。” 胡东回到江城先到医院看胡水,胡水问胡东:“妈妈怎么住院了?” 胡东说:“也不知怎么回事,吃饭时妈妈突然就昏迷头疼了。医生检查也没发现有什么病。也许和你着急上火了?” 胡水说:“我明天出院回家住几天,好好陪陪妈妈。” 胡东听胡水这么说,只说了一句:“那你明天就早点回家陪妈妈吧。我忘了,妈妈让你一个人回去。” 胡水回到红旗公社 老家的当天晚上,高雪梅和胡水母子两人在东屋整整唠了一夜。天亮的时候,胡水抱着高雪梅哭成了泪人。高雪梅抚摸着胡水浓黑的头发,又像安慰自己又像安慰胡水,说:“这就是命。孩子,妈妈原打算让你一辈子蒙在鼓里的,可现在我只好做恶人了。”说完,高雪梅也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哭声里,高雪梅心中的那座冰山融化了,变成了滔滔的海水,再也不沉重了,再也不压抑了,她解放了。 元旦那天晚上,胡水和刘唤春在美酒中结拜成干兄妹,刘唤春被胡水任命为公司的出纳员。 第二年清明节,胡水给胡万昌重修了坟墓并立了石碑,碑文是用红油漆写的。“父亲 胡万昌之墓 ”几个字鲜红耀眼。 几年后春季的一天,胡水隐瞒了任何人,独自到前进公社刘小轩诊所看了一次病。为了感谢刘小轩医生开的处方,胡水赠送刘小轩医生一个电磁暖水杯,还和刘小轩医生合影留念。胡水将自己和刘小轩医生的照片放在保险柜里珍藏着。虽然照片上有些污点,但胡水仍象珍惜自己生命一样珍藏着、珍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