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吹——仙女下凡》 一 乌龙出场 “我……”我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在座上男人饶富兴味和若有所思的眼神中悉数被吞回肚中。 那是个什么狗屁香精油瓶啊!只是轻轻地摁一下,闻闻那清新似雾的香气,竟然就这么一摁,电光火石,空间时间都颠倒了……是在做梦吧。 我暗暗祈求着,有冰凉的风从赤裸的肩头和小腿吹过,寒意遍步全身,我欲哭无泪,左手抚上额头,狠狠地咬住嘴唇,谁来告诉我,这该死的,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空旷的庭院,坐着站着黑压压的一群人。就在我正前方,有一个装饰华丽的大台子,雕柱画梁檐顶,都被点缀得金光闪闪,四周升腾起醉人的粉清温暖的透明光圈。依次而下的琉璃宫灯穿透出晕黄迷离的光,映衬灯箱上画笔精致的各色图样,栩栩如生。 着装精减秀美的宫女已经停止来回穿梭,都捧着托盘呆愣在原地,目光齐刷刷地停在我的身上。皇亲国戚,重臣达官半举着银质的酒杯,眼神或惊奇,或疑惑,或了然,或讥诮……像探照灯一样射在我的身上。 我忽然就有些不自在起来,全身的鸡皮早被抖落在地,面上开始热气阵阵,早知道这样就会穿越,应该把外衣绑在腰间的。唉,真是见鬼了,洗个澡都能穿越……空气里满是酒香佳肴的香味,隐约能闻到属于女子迷人的香味。手不自觉地抚上肚子,好像还没有吃晚饭呢。 有洗头水从额上滴下,我连忙伸手去擦。别怪我没有见识,这是什么世界什么朝代啊,这些人不仅人高马大,心理素质更不赖啊,看到从天而降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都不会吃惊尖叫,甚至连个护驾的侍卫也见不到,搞什么啊! 不过这样也好,留着脑袋,还能呼吸,有话就可以好好说。 脑子飞快地旋转,不管是做梦也好,真实也罢,突发情况就摆在眼前,想法子应付才是硬道理。说我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人,no!这么说非被当成疯子干掉不可;说我是某位官员即时安排的助兴节目,然后撒娇耍赖说某某大人不愿透露高姓大名,no!皇家宴席上的节目选排慎之又慎,何况古风朴素保守,某某官除非不想要命了,才做这样惊世骇俗的安排。那么…… 我尽量做出无害的样子,小心地移动目光,看向座上的男子。男子犀利的目光与我对视,两道慑人的寒光直逼入心扉。我瞪大眼睛,不满地看着他,我靠,能看到我是你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你凶什么,以为姑奶奶我愿意来这里被你们当成动物观赏啊! 不屑地将目光转移,瞄到坐在他身旁慈眉善目的美妇人。她装扮隆重繁复,脸上满是惊奇谨慎,然而又故做威严。脖子上硕大的佛珠,闪烁着温暖洁润的光泽,立在她身后的小宫女,妆扮貌似观音童子,手上托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瓶子里插着一枝新鲜的青树枝。 灵光一闪,将散落下来的几缕发丝盘上去,幸亏泡沫足够丰富,将发丝粘住了。我清清嗓子,缓缓踏步,有沁心的凉意从脚底直窜而上,我倒吸一口冷气,望向地上。狂晕,脚上的兔宝宝拖鞋怎么时候被踢掉了,光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艳红的寇丹衬着苍白光洁的脚趾,愈发显得娇艳。 oh,my god!不要这样吧,我明显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随着我的动作,聚集在我光裸的脚上。 “请原谅,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望着美妇人,露出甜美又有些勉强的笑容,艰难地说道。 “你是何人,从何处而来?”美妇人大约见我笑容可掬,神色略缓,将手上的筷子放下,和颜悦色地问道。 我为难地看着她,然后指了指她身后的宫女,说道:“那位小姐姐是从洛珈山来的吗?” 众人明显不解,唯独美妇人眼中的惊奇更深一重,她缓缓起身,转过方桌,眼睛却一直盯在我的身上:“哀家倒是想要那个福分,只纵使千分万分尊贵,也不过一介凡身。姑娘缘何凭空而出,身上衣衫缘何如此怪异。哀家心里好生疑惑呢!” 我尴尬地笑笑,指指头上:“可不可以找个地方,让我先将头发打理打理?” 美妇正要点头,我欣喜不已地看着,一道凛冽如冰的声音穿空而来:“母后,此人身份未明,不可大意。待儿臣问过再做定夺,可好?” 不好啊!半光着身子的人是我又不是你,我是女人你是男人,这不能同题而论嘛! “母后?”我佯装吃惊,然后惊喜不已地冲上铺着厚重红毯的台阶,兴致冲冲地问道:“难道您便是王母钦点的人间圣母吗?” 太后一愣,眼里有喜光闪过,止不住堆出满脸的笑意:“姑娘说笑了,蒙先皇宠恩,哀家幸而得之。姑娘竟是从何处而来,又是为何而来?” 又来了,大庭广众之下,我总不能说我是天上的神仙,在这里神言惑众吧!至于为什么以这样不雅的姿态出场,是情非得已。 心里乱如麻,这个时候到底要不要考虑生死的问题。命运对我如此厚重,让我玩上穿越,相对来讲,小命应该硬得很,不会那么容易就玩完了。那么……我心一横,想着反正来都来了,就这样死掉也好,大不了再投胎重新做人嘛! “太后宽恩,此事说来简单,但于你们而言,却是有些难解,恐怕要费一些时辰。可否让小女稍做些整理再行回答。若是圣上不放心,可多派些人手跟随,小女感激不尽!” 我可怜兮兮,同时做出不容置疑的样子。太后的眼神一瞬不移地盯着我,我眼神坚定,与她直直对视。 “大胆,竟敢冒犯太后!来人,拿下!”有着冰一般语气的男子,似乎比我还要坚定。我无奈地撇过视线,冷冷地看着他:“那便拿下吧,总好过让我站在这里如此难堪!” 男子明显一愣,很快收住表情,皮笑肉不笑:“拿下!” 二 糗事连天 我收回向上走的脚步,转过身,同样冷冷地睨视着台下众人,以及逼进前来的众多侍卫。银色的杯壶碟盏,发出晶亮的光芒,直入眼中。台下各色庄重服饰的男子以及在帘后不时闪出的娇美女子的面孔……一切都是陌生的,这里并不是我所熟识的世界,可能是离我那个时代有几千或者是几百年的光景。但很奇怪,我是真的不怕,只是有些茫然,我来到这里,如果不死,有幸活下去,又应该干什么? 真是头大,死也不是,活也不是,到底要怎样啊!眼里涩涩地,竟然有些生疼起来。 “快拿水来!”我扔掉手中从二十一世纪追随而来的狼牙爪梳,气急败坏地跑下台阶,右眼瞄到一旁桌子上的茶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倒在手上,直往脸上泼。 哇,真烫!晕,肉熟了吧!我看着自己烫红的手指,感受脸上的一片热辣滚烫。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怎么这么倒霉啊!香精油欺负我,洗头水欺负我,连茶水也欺负我!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眼里含着泪,我抬头冲走到面前的人大吼起来:“我知道你们都没见过像我这样的人,但是我跟你们一样,也有嘴有鼻子有眼睛啊,不就衣服穿得比你们少嘛!怎么啦!犯罪了?真是,看,看,还看!世俗的人就是世俗的人!” 侍卫们被我逼得节节退后,我怒瞪他们一眼,他们又快速退后几步,我刚想转身,脚下又是热荡的一片,我低下头,该死的,那个茶壶我不是应该扔得远远了吗,怎么现在竟然在我脚底下?茶水冒着热气从壶中缓缓流出,地上早已濡湿。我盯着那个该死的茶壶,恨恨地擦掉涌出眼睛的泪水。 我想,此刻的我,看起来也许狼狈比可怜更甚。有谁懂得我委屈莫名的遭遇呢! 有窃窃的私语声传来,像是花丛中嗡嗡叫的蜜蜂。我二话不说,抬脚便往视线所及的一座小门走去。 “要抓我,就跟着来!” “把她拦住!”冰一样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我头也不回,径直向前走。侍卫们手拿着长剑,挡在我面前。我视若无睹,未见一般大踏步向前。我就不信了,我一个半光着身子的女孩,虽谈不上活色生香,至少也有几分娇滴粉嫩,不是男人的,你就提着剑来抓我啊! 手臂被人从身后拽住,冰凉的手掌令我体内的燥热消去了不少,但是被揪得生疼的感觉令我极度不爽。我猛转身,与那人撞了个满怀。瞥见他明黄的衣角,我恶作剧地将头直往他脖子上蹭,想将头上的泡沫送他一半。 果然听到了他从喉咙里发出的“咳咳”的顺气的声音,臂上的力度也减轻了不少。我抓起他宽大的衣袖,半弯着腰。靠,也太滑了吧,还是拿毛巾擦头发比较实际!我甩掉他的衣袖,转身继续往前。刚走几步,又被人从身后拉住。 我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说道:“我一没武器、二没行凶、三没企图,四又衣衫不整。你们那么多护卫拦着我,传出去就不怕人家笑话吗!” “本王宫禁森严的皇宫,凭空冒出一个半裸的女子,传出去才会笑掉天下人的大牙!我皇室体统何在?” 这下子轮到我愣住了,我该怎么说? 三 事非所愿 “那又怎样,又不是我想冒出来的!”想了半天,我心里有些讷讷,但是仍然有强硬的语气回答。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没有欺君哦!我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虽然那个世界不符合我的梦想,我一度也只想逃避,但这并不代表我想要换个世界啊!不是说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吗?我的心中,只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理想王国就好了。 “那你为什么来?”皇帝的声音突然就变了,似乎在冰地里,突然就看见了一束明亮的火光,人们因为激动,嗓音竟变得干渴暗哑。 我愣愣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我其实也不想来!可是,就是这样来了!我没有办法!” 皇帝的眼神混杂莫明,与我的目光在空中紧紧焦灼。我忽然就有想哭的冲动。这多像是情人的眼光,曾经有这样一个男孩,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是那么的专注,眼里只有我一个,好像他的世界里也只有我一个。 可是,这一切,都不存在了。也许他已经有一个贤惠的妻,还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虽然他比较喜欢男孩。我是最喜欢女孩儿的,我喜欢看她们或柔弱或张扬的美丽,喜欢看她们嗔怒娇痴一副不知人间丑恶的样子。 “你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吗?”他看着我,同样的疑惑。我摇摇头,有发丝垂下来,闻到了洗发香波清淡的香气。 “不要再问了,找人帮我洗个头,让我先睡一觉好么?”迎着他颜色深浓的眼光,我哀求地说道:“算是我求你了,行吗?” 许久许久,久到我以为就要这样天荒地老时,他终于点了点头。 也许,等醒过来,一切都会归置原位,我会回到那张铺有细碎花朵的粉红床单的小床上,小床上还有我喜欢得要死的温暖粉绿的被套,和那个有着大朵美丽花儿的枕头。 梦,醒吧。尽管醒与不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二十一世纪,我是一个任性,又没有谋生能力的女孩。因为太容易厌倦,又或者说我太懦弱,我总习惯性地放弃,已经熟识的工作和已经熟识的人际小圈子。适应一个新的环境,需要莫大的勇气,我怕,但是我也不愿再应付旧的工作。往往在走投走路的时候,才会强逼自己去接受新的环境和新的人。是属于那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角色。 我向往的爱情,是只有一个人爱,也只想爱一个人。希望破灭了,我还活着。 所以,我要活着,学会爱,再学会不爱,就要这样,一个人活着。 看一帘幽梦,知道普罗旺斯,有漫天漫地的熏衣草,那是一片醉人的紫色的海洋。就是那样小小的细致的花朵,就像是情人心中万种疼惜呵护的心思。它香浓馥郁的味道,能让你沉醉在情人一般的深情切意之中。 想迷恋这种感情,你就要做好中毒的准备。前期,中期,后期,都会让你体会到生如蜜,死如灰的感受。 四 美梦破灭 我买了那个香精油,其实我从不喜欢太香浓的东西。我喜欢的是那种比较清淡的,若有若无的香味。 瓶身设计纤柔,像女子身上动人的曲线,写着花一样秀美的“熏衣草”字体,标着普罗旺斯的英文。荡漾的紫色,像是情人眼中千丝万缕的情绪。据说可以助眠,刚好,我失眠了,急需一个安稳的好觉。其实是不信它真能助眠的,倒不是不相信熏衣草,而是如今的广告铺天盖地,标签大多夸张,太多以假乱真。 但安眠药是断断不会吃的,于是,鬼使神差的,便拿了去买单。 没有想到,好觉没有睡成,倒是带我穿越时空,旅行了一把。 清晨醒来,好眠过后的愉悦心情,在看到正上方厚厚的,带着大朵花纹的锦幔,顿时化为乌有。我是不是还在做梦?我嘀咕着,这梦做得可真长久啊!歪进被子里,既然闹钟没有响,那就再睡一觉吧。忙了好些天,我真的是累瘫了,有觉不睡那叫罪过啊! 突然,有急促地脚步声冲进房中,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感觉到原本流通顺畅的空气,似乎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我迟疑着要不要张开眼睛,天可怜见,我只是想再睡一觉,没有招谁惹谁吧! “噢嘛咕……” 啊!说鸟语的!我立即竖起了耳朵,可是听了半天也没有听明白什么。那个说话的女人大概身体很健康,高分贝的嗓音直刺得我耳膜隐隐作痛,活像有人在我床边敲锣打鼓一般! 叫了半天,她终于停了,然后听到一个小小的女声在说话,仍然是小燕子口中所谓的嘛咕碌语言,随便你怎么讲,我就是听不懂啊! 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像唱情歌一样的女子还没有说完话,先前的那个女子开始高声喝起粗暴版的“呀拉索——”——青藏高原 “……啊咕嘻……咚呼鸡达西……哭买买啦!” 停停停,到底在干嘛?只觉得脑子里开始燃烧起熊熊的火焰!说句实在话,我这个人脾气实在不是很好,在睡眠不足的时候,爆发力也就一般的惊人吧!你打来电话我可以理解你没有看见我在睡觉,挺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我的床边,当着我呼呼大睡的面,高声秀起你杀鸡宰猪一样的嗓音!是可忍熟不可忍,这个时候只要是一个有主见有立场的女孩,她就绝不会再做淑女! “滚——”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手插腰,一手圈成扩音器,高声嘶喊起来!别人是什么感受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化为乌有,只听到我一个人的声音填充着这广阔的空间。比嗓门是吧!有本事你跟韩红,跟斯琴高娃去比啊,在我面前叫什么!你当姑奶奶我是吃素的! 眼见一帮人已经被我镇住,我这才收回嗓子,瞄到床头有两个枕头,二话不说拎起一个就狠狠地砸过去:“再不滚就把你们都剁了喂猪!” 五 身前梦后 “啊——”熟料就是有人不识趣,我都还没有躺平身子,就听见一道足以媲美猪嚎的声音尖锐而凄厉地响起来。我在心里叹了一下气,既然如此,就不能怪我手下无情了! 我一声不吭地从床上爬起,赤脚走在地板上,脚下软软暖暖的,但此时已经无暇顾及这些,我在哀悼我逝去的美好的睡眠时光! 不一会儿,房间就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个头发散乱,筋疲力尽的我。请别误会,我不做淑女,不代表就做了蛮女。我只是不小心当了一回色女!这些穿着厚重老土服饰的女人,不管有多粗野蛮横,也想不到我这个女人会堂而皇之地伸手去抓她们的胸部吧!哼,最好,你们都羞愧得去跳楼自杀,姑奶奶我更加高兴,谁让你们毁了我宝贝的睡眠时光呢! 瘫坐在地上,哀悼完毕,开始享受胜利的喜悦,我猛然惊觉一个事实。我这是在哪里??? 天啊地啊,这不是一个普通平凡的问题,搞不好我美丽的人生从此就要改写了! 我愣愣地环视着房中的装饰摆设,不懂,真的搞不懂,不像清朝的皇宫,也不像唐朝的皇宫,更不像汉朝的皇宫。对古代,我只对这三朝比较了解,如果问一些别朝的事情,我还真是七窍懂六窍——一窍不通呢! 三步并做两步,我直冲到门外,不顾吹到身上还有些干凉的风,瞪着眼睛看着门外灰蒙蒙的一片,深深的无力感爬上心头,这明明是北方才有的天空和景色。如果我是在做梦,为什么我可以这样自如准确地指挥自己的行动。在梦中,不常常都是身不由己的吗? 我呆呆地靠在门边,维持着一个也许和维纳斯差不多的动作,脑子里开始天旋地转,真的穿上穿越了!我从来不喜欢流行的东西啊!我也从来不认为自己足够坚强!我害怕面对一个未知的世界,因为自己将是孤立无援的。 “姑娘,你在想什么?”许久许久,直到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迷迷蒙蒙时,一个和蔼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我抽噎着:“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回哪里?” “回我的家,回天上人间,回绿芩仙谷!”我喃喃低语着,是的,南方有很多仙境一般的风景,山明水秀。我独爱那一方的山水,我有想过生生世世都要生在南方的! “为什么不能回去了?”那个声音依旧温和慈祥,我仰着头,凝望着天空:“我也不知道,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也许能回去的那天,就像来的时候那么突然!” 心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喜欢流浪是一回事,至少能掌握回归或者停留的时间,但是现在不一样,也许永远都没有办法回去,就这样老死一生! “孩子,不要难过,佛说一切皆缘。你既来到这里,就是缘,缘尽了自然就可以回去了!”有温暖的手抚上脸颊,拭去了如蚯蚓一般的泪水。我仍是呆呆的,并没有回过神。 六 皇室一家 宫影幢幢,巍峨澎湃,在我的心中,却都是苍茫灰暗的。我原就是喜欢悲春伤秋的人,我自认承受不起北方的荒芜与苍凉,我喜欢看娇美鲜嫩的花朵,散发着水灵的气息;喜欢看绿油油的树叶,舒舒展展连成一片青色的海洋;喜欢看宿舍窗前盛开成一片像雨伞一样的紫色的花朵,严实霸道地盖住了下面蓬勃的绿叶! 那是些会让人喜悦的可爱的东西!这里有么? “母后,这是怎么回事?”记忆中那道寒冰一样的声音,更加深切肯定了我此时的处境。我竟是来到了哪里?我不想说话了,我没有睡好觉,我什么都不想说! “大王!” 啊……我忍住尖叫的冲动,咬住下唇,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如果不是她打扰了我的美梦,说不定我就睡回现代了,真是太可恶了,她竟然还敢出现我面前。 我抬起头,狠狠地瞪视着那个走到我面前的高挑女子,哇,好像有那么老了哦,我今天没有去抓她的胸部啊!她好像没有什么料嘛! “你大胆!”一阵急惊风,刮得我的脸生疼生疼。我用手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靠,脸长在我脸上好不好,你凭什么打啊!姑奶奶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在千金脸上拂尘,你算老几! 我瞅着她:“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 “你——”她抬起的手掌被皇帝捏住,描着精致妆容的脸有些微的扭曲。我顺了一下凌乱的发丝,仍是冷冷地看着她:“从来没有人敢动我的脸!” 也许是我身上泛着冰冷的气息,也也许是我身上有些肃杀的气息,我看到妇人的眼中竟然生起了几许慌乱和恐惧! “皇后!” 我吃惊地转过脸,皇后,这个是皇后!一家三口都在,那儿子呢?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下一秒,我听到一个浑厚宏亮的声音:“蒲鲁虎给父王请安!” 不路乎?扑路虎?怎么有人取这么奇怪的名字?有些费解,是文言文中的“不路乎?”还是白话文中的扑路虎啊? 声到人到,果然传承了他父亲的优良基因,一个高高大大,堪称魁梧的家伙,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穿着奇怪的像是褂子又比褂子要高档一些的衣服,脖子上带着大大的缀满了亮片的铁——哦,不,应该是银圈。请原谅,我出身贫苦人家,见过铁啊铝啊铜啊的,就是没有见过纯金纯银的东西,所以我不太确定那亮亮的玩意究竟是什么金属铸就的。只是想他们既然是皇家,当然可以穿金戴银的。 一家人都在这里,我一个外人呆着多没劲,还是回屋里好好做心理建设,准备接受这一切事实吧! 我叹一下气,转身,习惯性地用手背去抚触额头,感觉到脸上一片火辣的疼痛,心里又悲愤起来,好歹都是女人,就算我不小心碰了你的胸部,你也不至于让我颜面扫地啊!复回转身,看着身后四人莫名的表情。 七 摸胸事件 他们男的高,女的身材修长,我在他们面前,就像是一个还没有生长完全的少年男女。可是谁归定矮个子就要向高个子认输呢?拿破仑称皇称帝称得多威风啊! 想了半天,我仍然想不出合适的说辞为自己讨回公道。公有公的理,婆也有婆的理,古风保守,我却堂而皇之地轻薄了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她羞愤交加,不注意言行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我也咽不下这口气,被打的地方不是屁股,是脸耶,代表着全部尊严的脸耶! “一个有着高贵身份和贵族气度的人,是不应该随便打人的!”想来当然也不能回她一巴掌,我只得闷闷地说道,心里想着,夜黑风高,人有疏忽时,我就不信我讨不回这笔面债! “扑——”猝不及防听见两道破音的笑声,我纳闷地看着美丽温慈的太后以及年轻强壮的扑路虎。 “好了,孩子,委屈你了!皇后是冲动了,老太婆代为陪罪,你应该领情吧!” 晕,竟然用我那套招牌的笑容,我不点头那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吗?我只得点点头,任由太后握住手,被她牵着走进了房间,脑中仍是有些转不过弯。不对劲,不应该这么算了的,对方是皇后啊!不是我单方面愿意就可以息事宁人的啊! “在想什么?” 我无语,呆呆地看着仍旧一脸冰寒之气的皇帝,天知道,我应该去想什么? “呵……”有不识时务的笑声,在空阔的房间里流泻。我不满地瞪了一眼扑路虎,笑什么笑,我天生迟钝不行吗? “父王,她好像还没有睡醒呢!”扑路虎竟然抚摸着我散乱的头发,活像父亲一样满脸“慈爱”地说道,害我通体恶寒。 “没有睡醒?”皇后尖锐地叫起来,再一次忘记了她身为国母该有的稳重端庄,我很明显地看到了太后脸上隐隐浮现的不满,心里暗乐,你叫吧,叫吧,叫得越大声我就越高兴,看我们两个谁能笑到最后。 “没有睡醒她会在床上大喊大叫,扔东西砸人,还……还……”说到最后,皇后的脸颊竟鼓得红红的,直看得我又是莫明其妙,好一会儿才转过弯来,原来是我说摸了她胸部呐!唉,说句实话,她说鸟语的时候可比说汉语流利多了,起码有一千倍以上。可是考虑到人家是为了我听不懂的缘故,我觉得我还是要体谅她比较好。 “皇后,您是说我方才不小说摸到了你的胸部么?我不是有意的啊!” “呃……”一干人傻眼,皇后的一只手紧紧捏着桌布,颤抖得我几乎以为她就要拿了桌布来盖住自己的脸,但是没有。她的另一只手同样嗲嗦着,就摆在身侧。 “鲁娜跑来,同我说是被人欺负了,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的。想不到母后竟然也……”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笑意,我的头发被他捏得有些生疼,只好死命掐住他的手掌,想迫使他放开。想不到这厮竟然稳拿不放,还很欠扁地冲着我直咧嘴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婆我都不明白啊!”美美的太后,皱着她比皇后还要年轻的脸(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很可爱地问道。 八 冒充神仙 我立马开口,抢夺先机:“早上我还在休息,皇后带了好多人来,可是又不理我,就一直在这里说啊说啊,还尽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太后你知道嘛,我这样下来很累的,只想好好睡觉恢复元气。可是皇后还一直说一直说,害我的努力都白费了,我真的很生气啊!” 太后听得一愣一愣的,显然一时半会还消化不了我说的话。我只好凑近太后身边,放慢了语气:“如果不是皇后,也许我已经回去了!”边说边使命地眨着眼睛,嘿,还别说,真有水冒出来呢,眼前立马就模糊了。 其实是真的,我真的好想就睡着回去,醒来了就只当是做梦一场。 “回去?回哪里?”还没有等我眼里的水雾泛滥,就听到身后响起极度恶劣的声音,所有伤感的情绪都给吓了回去。我哀怨并且不满地看着皇帝。 皇帝一语不发,拉过我的手,我就像一只笨拙的企鹅一样,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你看到了吗?这是全会宁府最华贵气派的宫室。这里的一切装修摆设,取辽宋之精,避凡间之俗,你住下来有什么不好?” 我瞪大眼睛,这才努力看清了眼前珠光灿灿的摆设,我的天啊,这是人住的地方,还是金银珠宝住的地方?虽说我是乡下丫头,可也看得出来四周金光银光灿灿,不是金纸银丝线就能造成的效果,而是真金实银,真珠实玉装点出来的。 踏在金光闪闪的地板上,看着垂吊在金丝线上的一颗颗洁润光华的明珠,脑子里满满涨起了一堆不知名的东西。 取辽宋之精,避凡间之俗?辽宋是怎样我又没见过,避凡间之俗,就有点勉强了吧,这里,有哪一样不是凡间的东西么? 我呆呆地看着皇帝,摇头:“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这里有什么好?” “你!”皇帝的手指点在半空。 真的,不是我不爱金银珠宝,只是住在这样的金窝里,天天要防小偷,怎么能睡得安稳!不是说钱不是万能的吗?不是说人生三分之一的幸福,就是要把握好睡眠的质量吗?熟轻熟重,一分就清了呀! “皇上,姑娘不是我等凡人,怎么会喜欢这些俗物!先让哀家单独和姑娘聊聊,可好!”可爱的太后,再一次出手相救。 我在心中连喊阿弥陀佛!自古后宫事非多,打死我都不能在这皇宫住下去。看着太后胸前的佛珠,异想天开的念头再一次在心里复苏!是的,我没有办法解释我的由来,昨日试探性的一句“洛珈山”,保住了我的一条小命,同时也会给我带来很多的麻烦吧! 得感谢吴承恩,如果没有他的西游记,我去哪里编出一个洛珈山。误打误撞,可爱的太后竟然就相信了。古人信佛信神,看来不假啊! 但是,如果他们要我用“神力”,去做一些平常人做不到的事情,我该怎么办?脑子再次急速地旋转起来,我该冒充哪路神仙? 九 仙女曼吹 上古时候的神,一来我不太熟悉,二来也许太后也不熟悉。偷偷说一句,她要是熟悉,那就更糟糕!上古的神,大多半人半神,活到玉帝时代的好像所剩无几。 在西游记里,观音菩萨住在洛珈山,佛祖住在灵山。这二“人”远隔千重天万重云,却硬是把孙悟空压得死死的,堪称天地间最大最厉害的佛道组合。冒充他们身边的人着实不合适。 碧游仙子,这名字好听,不过好像是某位上仙的徒儿,不合适,不合适……我一点法力都没有! 做太白金星的童子?哇,更不行,这老头儿炼丹成痴,谁有空天天给他看火炉子! 嫦娥,七仙女,王母,玉帝……停停停,天庭里的宫女,好像都不会法力的哦!齐天大圣在蟠桃园偷吃,在仙宫里偷喝,她们一个个都是尖叫着去跟王母告状呢!嘿,有了,就当个天庭里的宫女,一个一点法力都不会的宫女。 我滋滋地乐了起来,有点飘飘然,天庭的宫女,也是仙女哈,得有个像样的名字,要脱俗,要好听,还要有灵气,有深意!好好想想!叫什么? 仙女大多身姿曼妙,声如黄鹦出谷,不见其貌,但见其影其神,就已令人神往,再听得其声,莫不想入非非之! 有了,就叫曼吹。曼妙的曼,浮云吹的吹,多清雅,多有新意呀! 曼吹、曼吹、曼吹……我一遍一遍地默念着刚给自己取的新名字,几乎就认定了,自己就是那个叫曼吹的宫女,来自天庭,来自神宫,来自瑶池仙畔的一个小宫女。 …… “嗯哼嗯哼——” 我恍然回神,傻笑看着一脸慈爱的太后,嘴里说道:“太后,我叫曼吹,来自西昆仑山。” 太后的眼睛倏然发亮,面容浮上了迷离神往的表情:“昆仑山为‘万山之宗’、‘龙脉之祖’,先后有黄帝,炎帝,姜公,后又有帝女化身玉虚、玉珠双峰,驻守昆仑。更莫论昆仑山上的仙主——华夏古帝之女西王母,数千年来无不令世人景仰之。周时,穆王遨游天下,遍览名岳,与王母在瑶池畔饮酒纵歌,此后安享了百年的太平人生。汉时,武帝又有幸,于承华殿接见王母,一睹仙颜。王母赏之蟠桃,还赠之与五岳真形图。汉方一统江山数百年……!” “可惜,此之后,再难觅得仙踪。天下万民的君主,应由谁来定夺呢!”太后说道这里,似是感慨万千。我则是云里雾里,什么昆仑龙山,什么古帝之女,什么万民的君主?是不是说得太广泛了一点,严重超出我的理解之外嘛! 十 昆仑西王母 原以为说昆仑山还略显保守一些,因为据说炎帝黄帝在那一带繁衍了华夏子孙。洞天福地,又有很多道教,经年都会有很多善男信女进山朝拜,寻根问祖;再者昆仑山林深古幽,云雾缥渺,我说来自昆仑山,打的就是“也许没有神仙,但必定灵气雄厚”的旗帜,如今听太后一说,好像牛毛细雨打在背后的肌肤上,痛不够痛,痒又不够痒的让人想抓狂的感觉。 谁知道王母娘娘竟真的是昆仑山的仙主呢?西游记里好像没有讲到啊!是我看电视不够精准专业吗?王母,这个传说中玉帝的老婆,竟然住在昆仑山,还有两段与凡间——万民的君主把酒言欢,赠桃赐图的典故! 汗啊,电视果真误人!我怔怔地看着太后,心中暗咐:这个美太后,挂着大大的佛珠,不好好修身养性,帮佛祖普渡众生,反倒宣扬有神灵庇护的封建迷信思想!一个词概之:怪异! “曼吹姑娘!”太后见我只盯着她看,也不介意,绽开暖暖和和的笑容,问道。“我听说昆仑山奇峰秀美,更有瑶池天水,好不令人神往。方才听姑娘言道,想回绿岑仙谷。那里可是姑娘的养身之地,是在何处,又是靠着哪位仙家的修炼宝地呢?” 我瞪大眼睛,绿岑仙谷?那是距我母校不到两公里的一座名不见经传,特色毫无的山旮啦,谷里除了树、石头,还有几座坟墓,别无其它。谷外好死不死,建过牢改所,后来一度被当成刑场,用来枪毙犯人。 如此罪恶血腥之地,能与哪位仙家的宝地挨在一块?我咧着嘴,艰难一笑:“昆仑山广阔缥渺,纵气千里,绿岑仙谷,只是小家之地,实在不值得一提!” “噢——”太后缓缓地点着头,表情渐暗,指间的金戒,光芒灿灿,与周围的珠光宝气交相辉映,融为一体,衬得太后更加高贵凛然,似是神圣不可侵犯,恍若神仙一般。反观我,来自天庭的曼吹仙女,头发蓬松,衣衫凌乱,活脱脱一个骗吃骗喝的小神婆! 骗吃骗喝!脑中凶光乍现,犹如李天王的托塔就罩在头顶,下一秒就会被吸进去一样,我狠狠地打了个激灵!说大话吧说大话吧,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脑子,后知后觉啊!吃!喝!人家神仙是不食人家烟火的呀,你饿一顿就要死要活,就这样你还充神仙! 真真是欲哭无泪了,怎么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现在好了,来路问题尚未解释清楚,吃喝问题又摆在眼前!我摸着干瘪的肚子,怎么办,大吃大喝,铁定会严重破坏我一代仙女高贵圣洁,超尘脱俗的形象! 狗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类属高级动物的人类——我,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既然电视不靠谱,孙子兵法总能行得通吧!落跑,落跑……我在心里默念着,低下头,任由发丝挡住我直转的眼珠:“太后,我生性愚钝,天性又好懒,没有什么本事。这次的事情说来惭愧,我本来是在池畔,与姐妹们一起嬉笑耍水。姐妹们欢乐之余,竟互相砌磋技艺,曼吹作壁上观,以为相安无事,谁知大风突起,不知是怎么回事……待我睁开眼睛,便落在这里了。” 十一 五彩祥云 “原来是这样!”太后语气温柔,好像没有先前那么不高兴了,我这才抬头,小心诚肯,又尽量不卑不怯地说道: “曼吹资质平平,承蒙姐妹不弃,才能与凡身之躯,赖享天地灵气。我这一失踪,姐妹们担心我,一定会日夜搜索。只是,皇庭正气超然,龙气冲天,这漠漠北地,又与昆仑相隔万里。曼吹身入皇庭,就如水落东海,无声无息。姐妹们不好搜寻,只能折白白担心牵挂!曼吹在此恳请太后,让我尽早离开此地,与姐妹早日相聚!” 太后状似为难,看着我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我感觉光明在即,越发神情恭顺,眼眸婉转。 人在生死关头,往往会超乎寻常的发挥。换做平时,我绝对想不到这么漂亮而且无懈可击的说辞!可是眼下我不仅想到了,还说得顺畅自如,我怎么不为自己感动个热泪盈眶呢!拿奥斯卡金像奖就不必了,只要能在这乌不咙咚的时代保住一条小命,我就阿弥陀佛!要知道,小命虽小,总也是命,要我决意放弃,还真的没有那么潇洒! 我柔柔地看着太后,相信此刻的温柔定能滴出水来,因为我看到太后的眉头越皱越紧。 “实不相瞒,曼吹姑娘,早在数日前,国师就讲道,在哀家寿辰当天,便是昨日,天空会有异像。我大金朝得天庇护与否,全看当日的天像。你难道不想知道昨日的天像吗?” 大金朝?近古有唐宋元明清,大金朝未入其列,一定是因为它实力不够强悍,没能统一中国!印象中能与金朝联上关系的,只有天龙八部里的完颜阿骨打。难道说现在是辽宋金三分天下吗?噢,那不是说还会有一个云南大理,有一个英俊痴情的段誉……停,不是说了电视不靠谱吗?得往历史知识那边靠拢!靠拢!靠拢! “曼吹姑娘!曼吹姑娘!” 正当我抓耳挠头之际,太后见我分神,一脸不解地催促起来。 我只得拼命收回散乱的思绪,问道:“是什么异像呢?” “就在昨日近晚时分,天上蓦然浮出大片五彩云朵,千姿百态,色彩绚丽,从四方红红火火,拥至皇庭。国师细观天象,说大祥大福,天将助我大金!”太后言简语骇,脸上涌出激动的神彩。 我下意识地嘀咕起来,只是火烧云,干嘛说这么玄乎啊?看着太后殷殷期待的眼神,我隐隐感到不妙,依我数年看小说累积的经验,天现五彩祥云,就意味着有非同寻常的人物降世。他将会影响到很多人,一个国家,甚至于一个朝代的命运。 大金朝,是女真族的英雄——完颜阿骨打一手打造的皇朝。它在历史上只存在了一百多年,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几百年之后,这个英勇无畏的民族,他们的后人,再一次统一了中国,并建立起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皇朝——大清。 十二 战乱人心 昨晚,那么荒谬的场景,我穿着半吊的真丝睡衣,从天冉冉而降,落在一堆保守的古人当中。头上有泡沫,白白茫茫,双手半举,打着赤脚,狼牙爪梳在手上闪着暗红色的光芒。他们没有尖叫,没有惊奇,只是行注目礼一样地看着我! 从正常的角度来讲,在他们的眼中,我应该是一个妖物吧,衣不敝体,发形怪异,拿来的东西也奇怪(在这个年代,应该还没有进步到利用化学原理,用塑料来做梳子吧。他们平常用的,应该是木梳)而且我有一张与他们不尽相同的容貌。我是南越族的后裔,有着明显的民族脸部特征,与汉人有着显而易见的差别。站在他们当中,我就算不是鹤立鸡群,也应该是现代人走进了原始部落吧。 我没有受到攻击,也没有人用火来烧我祭神。噢,不,我现在就是神了,在他们的眼中!他们是不是以为,我的降临,能让他们的王坐拥天下,能为他们的国家带来祥福,能为他们创造永恒的幸福! 我迷惘起来,一直以为,生活在大漠草原上的民族,他们信奉的神灵是与我们南方不一样的。他们有自己民族的神灵,各自信奉,也许是狼,也许是豹,也许是占卜师勾勒出的一个莫须有的人物。而且依我在现代的生活经验,东北地区的人们,似乎不是很信奉神佛。可是,太后脖子上润泽的佛珠,深深提醒了我的无知,使我再一次为自己的轻狂汗颜起来。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历经了多少战争与乱世,几百年前,和几百年后,思想走过了那么多条曲折的道路,承受着艰苦沉重的煎熬。我却妄自以为,凭借着一点点历史知识和一点点神学,能玩转古代同样智慧,和我们一样有着和平美丽的梦想的人们! 我低下头,几乎落泪,君主之间的战争,受难最深的无非是为他们出生入死的将士,以及他们的家人和千千万万无辜的民众。完颜阿骨打为了使族人不再受欺凌,坚持抗辽终于独立并且强大起来。在这些战争中,有多少人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兄弟,家不再是家,国不是完国,是什么支撑着他们,坚持着生存下去的信念! 乌托邦的梦想,应该要每个人都要去信仰,并且坚定不移!人,不要那么贪心!如果没有人贪心,没有人竞争,没有人投机取巧,多一点良善,多一点仁德,这个世界,就没有强势凌弱,贫富分化! “太后,得民心者自得天下。只要是为黎民百姓着想,为他们造福,老天爷看在眼里,念在心上,一定会帮助他的!” “我们从长白山,一路打到上京,终于在这里建起了会宁府。看着我们的国家慢慢繁荣昌盛,我们的子民,不用再过着被辽人欺凌的日子。我深深地感激老天爷!” 太后双手贴合,虔诚地行起佛礼。 “曼吹姑娘,我坚信我们大金,因为你的降临,一定会顺应天意,一统天下!” 我怔怔地看着她,装傻:“太后,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心里又想哭又想笑,一直之间竟不知道该怎样收拾自己的情绪! “曼吹姑娘,你似乎很难过!这是为什么?难道你不愿意帮助我们金国强大起来吗?”太后的手抚上我的头,讶异和迷惑刺得我鼻子发酸,眼里有泪珠滚落,顺着面颊,滴在脖子上,有温涩的感觉。 十三 珊蛮女巫 一个全然陌生的时代,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我反手握上太后的,拉将下来,哽咽着说道:“太后,我不是什么贵人,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我的出现真的只是个意外,只是一个意外!” “曼吹姑娘!”太后的另一只手覆在我的手上,暖暖的,像奶奶的手一样,只是,奶奶的手是干皱的。 “母后!”皇帝冰一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无暇顾及,只是将脸歪进太后的怀中,哭着说道:“让我走吧!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 满室的沉寂,只听到自己抽咽的声音与珠玉之音混合在一起! 良久,我抬起头来,怔住了。 有个女子,定定地站在门中央,深遂幽远的眼神,夺去了我所有的心魄。我开始觉得恐惧,不由自主地退后。 她带着一只大大的,极为夸张的帽子。在帽顶的左侧边,有一只展翅高翔的飞鸟,有锐利如鹰的眼神,爪子弯曲着,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暗色长袍紧紧裹在她瘦削的躯体上,周身缀满了大小不一的铜镜,腰身上系着一圈铃铛。素白的手,搭在一只比她高出约两个头的木杖上,身后有带子在飘荡,整个人散发着极为诡异的气息。 我和她紧紧对视,我以为,她就是拿着塔罗牌,到处给人占卜的、野性狂放的吉普赛女郎。她的眼神似乎穿过了你的灵魂,骄傲地带走了你内心深处自以为是的一些秘密。 我惊慌得步步退后,她却上前,表情始终淡淡的,我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脑子里有个声音响起:“她要把你的灵魂带走,快阻止她靠近!” “走开!走开!你走开!”我指着她,拼命地大叫起来。为什么她要这样看着我!她的眼神这样的慑人心魄,她到底要带走我多少秘密! “我的仙女,你不要怕!”她嗓音低沉,带着穿透时空的沙哑。 我几乎潜意识地叫道:“是你!一定是你!” 她点头,从她了然的神情中,我感到了绝望。我的穿越,是带着预谋的。是这样吗? 成龙与徐若暄合作过一部电影,徐若暄在电影里面扮演一个占卜女郎,穿着清凉的短裙,手指纤细洁白,水晶球在手上散发着幽蓝神秘的光芒。表情始终纯真无邪,却有着惊人的媚艳。是让你心不设防,不由自主沉沦的一种魅惑! 而这个人,给我的,却是被强制攫取,想拼命抗拒,却无力抗拒的的一种魅惑! 我跌倒在地,脑海里一片混浊。 多么不可思议啊! “我们的神,把你指给我们万能的君主!”她两手扬起,张成八字,木杖被她翻转,杖头上一点盈绿的光,刺激着我的眼膜。 我爬起来,狠狠夺过木杖:“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曼吹姑娘!”太后显然被我的样子吓到,有些站立不稳,身子颤微微的,“她是我们上一代神灵挑选的珊蛮女巫。” 珊蛮女巫? 十四 女巫or女神 “女巫!”我心神俱震,可怜的白雪公主被巫婆王后欺骗吞下了毒苹果,沉睡直到王子来将她吻醒,野天鹅里恶毒的王后将公主的兄弟都变成了天鹅,于是公主不分宣夜地编织带刺的荨麻解救兄弟们,直到后来与另一位国王相爱结成伉丽……可我从来都不是那种幸运的人,更何况我本来就不是公主! “不!确切地说,她是最接近我们神灵的珊蛮女神!”太后看着我,双手合十,态度极为虔诚! 女巫还能晋升女神?我惊惶不定地看着她,这是什么逻辑啊! “你对珊蛮女神似乎有些误解!”皇帝看着我,深沉的眼中多了几丝玩味。我深呼吸,不要怕,不要怕,她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再深呼吸:“皇上,我能跟珊蛮女神单独谈谈吗?” 皇帝两眼一斜,竟然笑了:“当然,如果你的想法能够因此改变的话,我会很乐意让你们谈谈!” 我无力再与他抗争,只想知道我的穿越是莫明其妙还是真的有神力作怪? “你站到门边去,不要靠我那么近!”我不客气地指着她,只差没吹胡子瞪眼睛了。汗! 这个怪里怪气的女人,看到我发飙会不会恼羞成怒,再把我贬到哪个鸟朝去! “你不要生气哦!”我连忙改口,心里暗骂自己无耻,脸上却堆起了大大的笑容,“不好意思喔,您的帽子太大了,离我太近,会让我感觉缺氧!” “缺氧?”她看着我,疑问的语气该死的却没有半点疑惑的表情,我瞪着她走到门边,这才拣了一张凳子坐下,想着怎么开口问她,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荒谬的事情。 “在您开口之前,我想有必要让您知道,我不会呆在这里!”我郑重其事地说道。 她看着我,深遂的眼眸没有半分波动,只淡淡地说道:“您想去哪里!” 嗯?跟我学说“您”,who怕who啊! “您是怎么把我从那里弄到这里的?”去向如何先不谈,这才是我最最关心的问题啊! 她看着我,总算有些疑惑,不过女巫总是女巫,比常人要聪明一些,很快就明白了:“我在祭神大典上,祈求我万能的神灵赐我大金喜福!” “喜福?”我不解,为什么是喜福,不应该是繁荣昌盛吗? “是的,喜福!”她眼神向天,仰望的姿势在她眼神黯然的一刹那,让我大大的疑惑。我潜意识地以为,那不像是一个信奉神灵的人该有的眼神与姿态,可是我又不敢肯定。她被他们称之为女神啊! “因为我们的子民从深切的苦难脱离了出来!他们应该享有他们的喜乐与幸福!” 我呆住,她说,我们的子民,应该享有他们的喜乐与幸福!而不是说,我的国家,应该怎么样怎么样!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问道。 “因为你就是我的神灵!” 她看着我,深深地,我想跳开视线,可是她那样坚持,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与她的缠绕。 我说:“我不是神!” 她说:“你从天而降,让所有人相信神的存在!所以,你要承担神的职责!” 我问:“不是你让我从天而降的吗?” 她回:“不,你是在我认为错了,在我要否定,在我做了最后的祈求后——出现了!所以,你是神!” “我曾经以为我是神,可是现在我在人间,在沦回!”我皱起眉头,如果我是神,现在也是是我转生为人的时候,我不应具备神的能力! “是的,你在人间,你的前身是神!”她点着头。 我看着,也点头,然后我说:“我在人间,我的前身是神!” “是的,我的神,你感应到了我的召唤,所以,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 十五 跳神仪式 我好饿,这是我醒过来后的第一个感觉,然后,就是特别的吵特别的热。 我在强光的刺激下,用手遮着缓缓张开眼睛,呆住了,不由自主地坐起来。 我竟然躺在一个高高的平台上,四周撒满了各色各样的鲜花。先前凌乱的衣裙,已经换成触感极滑的丝绸,贴在我臂上的肌肤,清绵柔软的感觉。 我好饿,我又想到,于是我听到如雷的欢呼…… “呜呼——” 在搞什么?我看着平台下面攒动的人头。然后,我发现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我彻底清醒的时候。 我跟珊蛮说我是神,我感应到了她的召唤,所以,我来了! 开始听到击鼓的声音,那是只有在过年龙队上门时才会听到的锣鼓声。“咚咚咚”的声音震动着我脆弱的神经。因为饿,我感觉浑身乏力,更惨的是,我的头特别的晕! 不要敲了!我想开口说话,可是我的嗓子很干。头上的太阳发着惨烈的白光,我垂首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有细密的水珠,手背和裸露出来的皮肤微微发红。 不会是拿我来祭神吧!我看着旁边另外一个稍微低一些的平台,一只很大的锅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周围郑重其事地插着一圈的灵符,黄的,紫的,间杂其间。 珊蛮依旧穿着那一身怪异的衣服,不同的是,她右手的杖子换成了一个粗一点的棍子,左手拎着一只鼓,盘腿坐在平台的一角。在另一个角上,放着一张小床,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他脸色苍白,嘴唇乌紫,眼睛紧紧地闭着。 她在干什么?我看着珊蛮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眼睛半睁半闭,打了几个呵欠之后,开始击鼓,并迅速起身,一边打鼓,一边跳跃,接着就听到她嘴里发出长长的语调,沙哑的嗓音带着极深沉的意味! 接着,四处响起了几乎一样的音调,此起彼伏,相互融合。 因为过度饥饿,我的血压开始降低,忍耐力也处在最低的状态。我受不了这么吵闹的声音。我爬起来,想着应该离开这里,去找点吃的东西。 站在高高的平台上,看着底下翘首仰望的人们,以及越来越紧密的鼓声,晕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走下平台,径直走到珊蛮跟前。珊蛮在原地来回跳跃,姿势诡异,我忽然想笑,因为从小到大,很少见到这样的场景。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我使劲咽了一下唾沫,说:“珊蛮,我饿了!” 珊蛮跳跃的姿态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她又开始舞动,动作剧烈频繁。鼓声如雨,急急地像是一场滔滔而来的暴雨。 有人拿了一块红通通的东西过来,我定睛一看,是一块烧红的火炭。 我转首望向那个小男孩,他一动不动,对周遭的一切无动于衷。 跳跃的火焰,狂扭出妖冶的形态,在男孩瘦弱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光影。风吹动着他的发丝。我走过去,看到他有一副密而且长的睫毛。我想!这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 十六 神仙也饿 鼓声越来越激烈,我用手撑着床板,无力地看着眼前显然混乱的场面。人们的表情虔诚而专注,与我的眼神相遇,既是惊喜然后又很恭谨地将目光避开。 我是神,我好笑地发现这个事实。这个珊蛮,对我和那些人用了什么法术哦!一样都是人,硬是被两级分化了?正冥想着,鼓声突然消失,周围一片窒静。我疑惑地看着珊蛮,她呆立在原地,脚下是一块烧红的木炭。 珊蛮竟然在发抖!我诧异地站起来,怎么啦?不是跳得好好的吗? 她的身子开始大福度的摇晃,表情也渐渐狰狞,一副很痛苦的样子。我走过去,心想,该不会是被火烫到脚了吧!那个人怎么把火炭随手乱丢啊。 “珊蛮,你不要紧吧!”还是有点怕她,估计着离她约有四五步远,我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珊蛮在“百忙”之中,眯了眼睛来看我。我连忙展开温柔无比的笑容,想让她知道我关心她的心是多少的真诚并且深切! 珊蛮却不领情,很快闭上眼睛,继续台风侵袭时树木被恶劣摧残的姿态。我实在看不下去,狠狠心,转身走掉。无知者无畏果然是真理啊!刚来的时候还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还没有多久呢,就差点屈服在珊蛮女巫的淫威之下,说出去铁定会被人笑死! 我踏步走开,一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想到,这些有什么好怕的呢?这个时代没有一个人认识我,但是,珊蛮在这个时代拥有无比崇高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太后是她背后坚实的靠山,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铁杆的fans!我横竖都不该跟她做对! 但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人们对我的转身走掉相当不理解,窃窃私语很快发展成哗然一片。他们给我让路,迅速扫出一条大通道。我迈步其间,低着头,发丝垂落下来。我感觉很不自在,但是我的胃已经在剧烈的疼痛,我顾不了那么多,只想走到一个有食物的的地方。 “你要去哪里?”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我听出来是皇帝,头脑很晕,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我停下了脚步。 “皇上,我想回房休息!” 如果我没有记错,先前睡觉的那个地方,有很多食物。 “但是,我们的仪式还需要你!”皇帝从容不迫地挡在我的身前,替我遮住了一半的阳光。我看着他,表情茫然,可能也有些无辜:“我不懂你们的仪式!我并不认为我有存在的必要!” 皇帝眸光流转,嘴角竟然含了一丝微笑,说:“你很美,你知道吗?” “呃?”我愣住,这……什么? “仪式很快就完了,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他坚定,不容拒绝地拉过我的手。 哗然大作的声音很快消散了,耳边又是空洞一片。 赞美不能当饭吃呀!我无力地跟在身后,哀求道:“就让我消失一下下吧,我保证我会很快回来!” “不行!” 温热的手掌紧紧捏住我并拢的五指,我完全不能挣脱。他是皇帝,我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无礼,尤其是在今天这样对他们而言非常神圣的时刻! “但是我很饿啊!”我只能轻摇着他的手,待他停住了脚步,才小小声地说道。 他也愣住了,大概没有听说神仙喊饿的吧!我只好用手比划着:“只要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 他看着我,我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 十七 仙女发威 “你真的要吃东西?”他似乎不太确定,眉头微微皱起,有些好笑。但是我却没有心情去笑,再不让我吃东西,我会抓狂的。 “老大……噢,不,皇上,我好歹是一个女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着要吃东西,你以为这是很有面子的事吗?”我不耐烦地晃着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阳光又笼罩在身上,晒得人头晕目眩。我躲着藏到他高大的影子里。 我要晕了,感觉如此明显,不知道是因为饥饿还是因为“中暑”。 “小东西!”他接住我倾倒的身子。很抱歉,我绝没有投怀送抱的意思,只是我真的撑不住了,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耳边听到他大声的宣布:“仪式暂停!” “啊……”更大更乱的喧哗声轰然起伏,响彻震天,却又像是与我隔了一个世界那么遥远。 有人用嘛咕鲁语言很大声地说了一句什么,皇帝有些生气,斥责道:“朕知道,半途中断仪式,是对神灵大大的不敬。但是大家也看到了,曼吹姑娘初来大金,尚不能适应我们这边的风水地理,冒然出席这么重要的仪式,恐怕身体很难吃得消!朕相信,神灵一定会宽恕曼吹姑娘,并继续昌佑我大金!” 哗论之声持续不断,空气中弥漫着沉闷压抑的气息。我默然不语,心中竟莫名地安定下来。不管怎样,这一刻,皇帝是在为我说话。 “皇上,哀家知道,曼吹姑娘此时的身体并不适合出席跳神仪式。但这样停止仪式,会让珊蛮元气大伤,甚至会让我们遭到神灵的遗弃!那么我们的合刺,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舒醒过来呢?” 是太后,她的语气怎么这么悲愤?出了什么事么?她难道就不关心我的身体吗? “母后,我也担心合刺。可是您要想想,如果曼吹姑娘在仪式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又怎么向神灵交待?” 皇帝的语气倏然沉着,冷冷的,似乎有寒气来回转动。我不由得向旁边搀扶的侍女靠近。好奇怪,这两个人不应该是一对关系融洽的母子吗?怎么为了我这一个外人争来争去,轮番扮演保护者的角色。在宴会上,太后向着我,与皇帝据词力争,而现在,皇帝向着我,同太后据理力争。 “曼吹姑娘原就是神灵赐给我们合刺的。如果有意外,那也是神灵显圣,让她功成归天了!” 阴寒的气息从心底涌起,功成归天,意思就是说,假使我今天真的在仪式上死去了,那也是应该的并且是不足惜的! 我忽然觉得很难过,想起在她怀中流泪的模样,想着她那时给予的温暖。这样的依赖竟如此薄弱! “太后,如果曼吹一死,真能换得您想要的一切,我情愿现在就去死!” 太委屈,莫明其妙穿越,莫明其妙失去自由,莫明其妙被人利用。痛恨,现代与古代的势利都是一样的,对你有用的,珍而惜之;无用的,弃之如蔽履。我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还有这么一点价值! “曼吹!”皇帝呵斥我,如鹰的眼眸直盯着我故做倔强的脸庞,“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不舒服的话朕先安排人带你去好好休息!” 他的语气虽然凶恶,我仍是听出了话中的关心爱护之意,也明白他是想提醒我,不要冲动,逞一时口舌之快。可是我顾不了许多,失落压抑不断冲击着我已严重缺氧的大脑,它们叫嚣着,似要决堤的河流,意念已经不能够控制行为。 太后脸色涨红,迟疑了一下,说道:“曼吹姑娘,跳神仪式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部分,此时宣布停止,实在大大不妥!你看……?” “但是太后!”我嗓音沙哑,但是语气尖锐,“您没有感觉吗?仪式已经停止了!” 犹如珠落玉盘,锵铿脆响,余音缭绕,终归沉静! 也许是听到的人,把我的话重复给了后面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喧哗的人群便安静下来,所有的人,目光聚集在对峙的我们身上。 四周静默得可怕,珊蛮移动身形,腰间的铃铛来回晃动,叮铃铃的脆声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让人心慌恐惧。身下宽大的裙摆,被风吹拂着扬向四方,好像踏风而来的女神。她一脸沉静,眼神与我片刻不相离! 我压住内心的恐惧,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心生畏惧你就输了七分。绝不能做任她摆布的玩偶。 当她走下台阶时,我才赫然发现,她头上那顶大大的帽子后面,竟然插有人字形的兽角,角上叉齿密布整齐,乌黑黝亮,散发着原始神秘的气息。 “虎落平阳被犬欺,仙落凡间被人欺!珊蛮,我并不曾答应你任何事!” 打铁须趁热,辩论须先发制人。 “神灵的眼睛在注视着你,他交付使命给你,赐予你力量,让你拥有众人都望尘莫及的法力——珊蛮,你可以随心所欲,但是不能肆无忌惮!” 珊蛮的脚踩在半空,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的波动。我在心里冷笑,珊蛮啊珊蛮,你对我使用催眠术,妄图控制我的意识。我却忘了告诉你,我属牛,还是金牛座,牛上加牛,是众人皆知的一个顽固得不能再顽固的一个星座。换言之,就是那种信念非常坚定的人,你以为我有那么好控制吗?如果不是姑奶奶我饿得头昏眼花,我非得拿释迦牟尼的思想,观世音的理论砸晕你不可! 如果你足够聪明,就应当明白我话中的意思。我闭上眼睛,佯装支撑不住,倒在侍女身上,。果然现场再次混乱。我晕了,我已置身事外。我念着这句话,心安理得地任由侍女们扶着,离开了仪式台 十八 邂逅宗雅 所谓三堂会审,应该就是这样吧。 风雨欲来,整个大厅里压抑着一股子沉闷焦灼的气息。我站在中央,皇帝与太后坐于高位,皇后坐在左下首,对我虎视眈眈,扑路虎也一反当日的嬉皮笑脸,面容沉静。唉,都是饥饿惹的祸! 没有看到姗蛮,我心里的压迫感顿时消散不少,也懒得去理睬变得高深莫测的太后,会怎么样处置我。想要遮住一个谎言,就要编出更多高明的谎言。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我需要吃东西,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我对跳神仪式半分不知,诚如,我竟然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冲断了跳神仪式,使得他们金贵的合刺王子到现在都昏迷不醒。 苍天可见,我又不是什么仙女,没有谁会把我赐给他们万能的君主。就算我真让自己在跳神仪式上饿昏过去,那个什么合刺王子,大概也不会醒吧! 想着自己就先笑了,忘记了我此时的笑容,与他们严肃的表情有多格格不入。 太后双手交叠在膝上,“曼吹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让您感觉如此好笑?” 我垂首,想了一下,说道;“太后,是曼吹在自嘲而已!” “何以自嘲?”太后抬高语气,尖锐的声音穿透了我的耳膜,有回声响在心上,勾起细微的疼痛。 我看着她,冷漠中带着哀伤,她并不是我的奶奶,我为什么要奢求她用一颗温柔慈爱的心来待我:“我笑,笑我不知天高地厚,笑我不知人间险恶!” 太后的眼神,霎时变得锐利无比:“此话怎讲?” 能听到空气中“滋滋”燃烧着细碎的火星,我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要戳穿这美丽的谎言吗?说我是从异时空来的人类,不是什么仙女下凡。 “母后,依儿臣看,曼吹姑娘受惊吓过度,一时半会还不能回过神。要不,我们……”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我侧首寻找,恰好看到一个男子, 带着很温和的笑容,殷殷注视着我。他坐在太后左首下方,宽阔的头巾包住了一头浓密乌黑的发,只看到淡淡条纹,泛着金色的光芒。我冷冷地转过眼,并不以为他是在为我说情。 这个世界,连女人都不能相信女人,我怎么可能还去相信一个陌生的男人。 想着自己又笑了,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像刺猥呢? “你又在笑什么?”太后的语气,呈零下冰度。我垂着头,说道:“曼吹性喜痴笑,太后不要见怪。” “痴笑?”众人面面相觑,我看着他们,笑道:“是的,我是痴人,痴人的笑,称为痴笑。” “哈哈……” 爽朗不羁的笑声响彻在空旷的殿堂里,我凝眉,看着这个惟一穿着儒服的男子。在众多穿着盘领窄袖的胡服的人当中,显得突兀而格格不入。其实我之前也有注意到他,但是因为他好像在想什么事情,一直低垂着头,没有看清他的容貌。如今,他站起来,拿着酒樽,宽阔的长袖泻出一派潇酒的弧度,肆意飞扬的笑容,整个人显得英俊而落拓,一下子聚集了全场的注意力。 像希膜神话中的太阳之子,拥有致命的诱惑力!我在心里暗暗地赞叹着。 但是,他接下来的话,打破了我见到美男子时,稍微有些雀跃的心情。 “痴人混沌蒙昧,往往百事不忧,自得其乐。曼吹姑娘幽游万丈红尘,却决意不染尘埃,甘当痴人,此举此性,真是令宗雅赞赏不已!” 切,说话带刺?我看着他,笑容也越发灿烂:“曼吹身处红尘,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并非决意不染尘埃。只是我天性喜欢粉色,喜欢它淡俗却不张扬,恰如落叶飘零,看人间烟火,随波逐流!” 天才知道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原本是要把自己和所谓的仙女下凡,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的,只在一瞬间,这个男子,就挑起了我前所未有的好胜心。那原来一心一意想要被逐出皇庭的念想就这样消失无踪了。 我此时的笑容,此刻一定灿烂无比。因为满堂的窃窃私语,一下子静止沉寂,就连坐在高位上,一脸薄怒的太后,以及冰样表情的皇帝,都怔愣不已。 唯有他,似笑非笑,淡定不已地看着我,似乎要洞察我所有的伪装。 他放下酒樽,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把折扇,优雅地甩着,缓缓走到我身边。 “曼吹姑娘,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做掩耳盗铃的故事?” 心中警铃大作,在二十一世纪,掩耳盗铃是一个妇孺皆知的自欺欺人的故事,他言下之意…… “噢,从未听闻什么掩耳盗铃,也没有什么兴趣。但是说,这个故事是阁下的小故事的话,我倒是很愿意听上一听!” 小样,别以为我看上你的美貌和气质,就会让你三分。好色是一回事,坚定立场又是另外一回事。姑奶奶我可是反讽派的始祖呢,让你?切!门缝都没有一条! “宗雅,父王知道你习得汉人些许文字,只是曼吹质朴天真,孩子心性,你就不要与她为难了!” 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了我的身边,my god 他这是在干嘛?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将左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活像我们是多铁的姐们似的。 “呵……父王心疼了!”那男人竟然还点头微笑。我佯装对他手中的扇子感兴趣,不着痕迹地摆脱掉了皇帝的手。 “您这把扇子好气派啊!不知道是哪里买的?” “买?”他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大叫起来:“这样的东西,市面上有的卖吗?” 小样,又煞到我了,貌似我的眼光有多低格似的。 “不是买的,难道说是偷的?”我上前一步,夺过他手中的扇子。 “哎哎哎!”他没有料到我会来这一手,追在我后面叫起来:“这世上的东西,除了买,偷和抢,还有一个最重要最高尚的途径,那就是赠送!赠送!你懂不懂啊!” 我把扇子开开合合,啪啪的拍打声真让我心里痛快不已。我管你是赠送还是偷抢呢?小样,就一把破扇子,还心疼成这德行! 十九 珊蛮道歉? 连绵起伏的山脉,白雪皑皑,浩气纵横千里,一派磅薄的景象。 想起了毛主席的《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唯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喂,你看够了没有,是不是应该还我了!” 我顿时有些气馁,此时的宗雅,一点都不潇洒,难道是个装腔作势的草包? “宗雅!”我看着他,蓦然叫出声。他吓了一跳,疑惑戒慎地看着我。我打开扇子,指着上面的图案,问道:“这是哪里?” 皇帝也凑了过来,顺着我的目光,盯在那幅画上。 “山海关!雪景!”他呐呐地回道。 我绽开笑颜,由衷地赞叹道:“好美的雪景!” “怎样?”他略一挑眉,帅态倍增。 我笑:“真是动人心魄呀!” 趁他还没来得及得意洋洋,我大声并声情并茂地朗诵起来:“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静,真静,落针可闻!手指莹润洁白,缓缓地抚过画上每一触精妙的笔锋。北方人生性豪爽,大概也没有这样宽广豁达的思想吧。毕竟,这个世上,可只有一个毛主席啊!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宗雅目不转晴地看着我,将我的话一字一句,重重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江山,是一个多么让人心动的名词。是每个野心人梦想拥有的一切。 有锐利的光芒,从四周直逼身躯。我挺直背,不顾座上太后犀利如芒的眼神,略带撒娇地看着宗雅:“改天,带我也去看看这雪景,好不好?” “好!”宗雅愣愣地点头。 我也大方地把扇子递上,说道:“谢谢你!认识你真让人高兴!” “呵……孤人原以为,曼吹是要与宗雅生气了呢!”皇帝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看得出来他是很喜欢宗雅的。 呃……我小气的样子看起来很明显吗?竟然这样就以为我要发火了。 我愉悦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就闻出空气中隐隐浮动的异样气息。孰悉的压迫感如浪袭来,我僵住笑容,看着立在正堂门口的,依旧一身奇异装扮的珊蛮。 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善类! 这是女人的第六感在提醒着我。 她来干嘛?她想干嘛? 不是说半途中断仪式,会让她元气大伤吗?怎么看她一点事都没有。我有些忿忿不平,为了她,太后还舍得牺牲我。我这么善解人意的可人儿耶!唉…… 宗雅蓦然变得沉默,只静静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太后的脸只在瞬间,就变得和颜悦色起来。看到这里,我心中又有些小小的不平衡。 “珊蛮大神,你怎么来了?”太后和和气气地问道。 我别过脸,正好与皇帝的眼神相遇,他眸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看得我心发慌,只好讪讪地笑起来:“今天的事,还没有谢谢您!” 他挑眉,“谢从何来?”眼眸一转,笑了,“哦,孤王知道了!” 两人相视而笑。 “启禀太后,合刺王子醒过来了!”珊蛮双手交握在胸前,淡淡地说道。 顿时满座沸腾,太后喜不自胜地从位上站起,用手捂着胸口,显是激动,有些不可置信,胸口剧烈起伏:“这……是真的吗?” 我有些不明所以,相对于众人的欢欣鼓舞,还是感到很高兴,那么漂亮可爱的小男孩,醒了就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吧。 “是的,太后,合刺王子得真神保佑,已经醒过来了!”珊蛮依旧淡淡地,相对于她的沉着稳定,我反倒有些不自在,便想着趁众人开心不注意之际,悄悄离开这里。 未料,我以为自己走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却忘记了珊蛮既不是神也不是鬼,她又比人厉害那么一点点,所以,在我晕糊糊地转过一个不知名的角落时,就看到她挺身站在我的面前,脸上又是那种可耻的淡定的表情。 我绕过她身边,面无表情地说道:“借过!” “慢着!”珊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大,却带着震慑人心的威力。我只能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看着眼前的琉璃屋舍,在日光下闪着清明的光泽。天还是有些阴沉,我自认为。 “为什么要冲断跳神仪式?”她开门见山,我没有半分犹豫,回答道:“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想!” “你在埋怨上天给你的安排吗?” 有凉凉的风吹过,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漂亮的绫罗绸衫,长长的袖子垂落出优美的弧度,这是与这个时代的女子完全不同的服饰。她们都穿着剪裁得体的盘领上衣,袖子一律窄而短,裙子齐踝,圆桶一样质感沉重。而我的衣衫,大概是仿着画上的仙女像,特意量身订做的。有飘飘欲仙,美仑美奂的那种感觉! 我回头,意外地看到在她的身后,竟然还站着一个人,是宗雅。 “没有什么好埋怨!”我口是心非,潜意识地在她面前变得倔强。“我知道的,埋怨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是这样的……不一样!”珊蛮的表情又是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疑惑。 我笑起来,“当然,我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就这样穿到了古时候,说不独一无二,也说不过去啊! 她突然双腿下跪,郑重其事地说道:“是的,您是独一无二的。是我太唐突,未经您的允诺,就擅自安排仪式。请您宽恕我的罪行!” 我瞪大眼睛,跟我下跪,没有搞错吧!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哈哈……想不到我们伟大的珊蛮大神,也会下跪!”宗雅摇摇扇子,踱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 二十 珊蛮与王子 珊蛮似未听闻,只是低着头,说道:“请女神宽恕我!” 嗯,女神,是在说我吗?我又升级了。 “珊蛮,你起来!”我看着她,神色稍缓,虽然她害我差点饿死,我也不能太得理不饶人不是!呵…… “我没有怪你!” 珊蛮匍伏在地,似是虔诚无比:“谢谢女神的宽恕!” 头大一级,女神矣,我可不敢随意冒充,好歹偶也是信神的。 “我叫曼吹,不是女神,你不要叫错了!” “曼吹女神?”宗雅挑着眉,似笑非笑,“呵……黄鼠狼给鸡拜年,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他的态度,完全没有太后与宫中人对珊蛮的尊敬,而是近乎一种嘲弄的表情。我小小的好奇心被勾起,英俊潇洒的宗雅,和古板沉着的珊蛮,有什么过结吗? “哎哎哎,你说谁呢!”我不客气地叫嚷起来,不怀好意地说道:“宗雅,不可对神灵无理哦!”宗雅讥诮地笑着,语气变得尖锐:“神灵?哈哈……神灵怎么会忍心责怪我们这些愚昧无知的俗人呢!是不是啊,伟大的珊蛮女神!” 咦,真看不出来,这小子还会讲跟我一个调调的话。只见珊蛮意外地垂下头,没有做任何回应。 宗雅却不肯放过,逼近她身侧,用扇子抵着珊蛮削瘦的下巴,面无表情地说道:“说话啊!你向来不是善辩如流的吗?怎么,舌头被吃掉了吗!” 珊蛮的脸被迫仰起,泛着些微的红色,眼晴平静无波地望着宗雅。宗雅逼视着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高大的宗雅,一身儒衫,英气勃勃,缀满铜镜的紫色长袍裹在珊蛮修长瘦削的身躯上,四处闪射着耀眼的光芒,帽子上有锐利眼神的鸟儿,随着她的身形,微微倾斜,腰间的带子满天狂飞,两人站立成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 我立在一旁,顿觉尴尬,直觉告诉我,这两人之间,必定不简单! “斛鲁补王子殿下,请允许珊蛮告退!” 宗雅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复杂莫明,抵住珊蛮下颚的手微有些颤抖,珊蛮由原先淡定的表情,转成倔强的神色,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宗雅率先示弱,一气甩掉扇子,翩翩身影掠过我身边。 “曼吹女神,后会有期!” “宗雅!”我追将过去,哪里还看得到他的身影,只能瞪着面前一壁的红墙干瞪眼!搞什么,莫明其妙跑出来,又这样跑掉,以为很帅很酷啊! 我回过头,再次傻眼,身后的珊蛮,竟然也神不知鬼不觉地走掉了。呃,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该往哪里走啊! 我注意到,这里的宫人,会汉语的只是少数一部分,地位比较高阶。其它人还是说着一些半生不熟的,我听不懂的女真语,在这之前,我曾一直以为那是藏语。 昨天从仪式上退下后,皇帝亲自带着我到他的宫殿,命人为我准备了食物,还特地吩咐了几个宫女,给我解释半途被冲断的仪式对他们的重要性。 合刺是金太祖的嫡孙,也是太后最疼爱的一个王子,从小到大,身体一向健康爽朗,今年入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精神竟萎靡不振。太医院轮番上阵,也找不出其中的缘由。越到最后,合刺王子的病情越见严重,开始长时间的睡眠,到最后发展成昏迷不醒。一向把合刺放在心坎上的太后,急得不得了,也不知道给太医院换了几次血,唉,确切地说,是砍了n多个太夫们的头颅。可是,那么多的太夫魂往地府,也没能将合刺王子丢失的英灵找回来。 从我的角度上去理解,唉,真可谓得不偿失啊!一个合刺,赔掉了那么多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天理难容啊,被这么冤魂压着,也难怪他会昏迷不醒了! 二十一 被绑架了 就在我揣测之间,突然有一阵浓烈的香味飘过,晕眩感像闪电直劈一样袭来,我软倒在地,脑海里一片空茫。阳光,好像很晒啊! “曼吹,曼吹!” 遥远的声音恍若来自天际,我趴伏在地,无力地用手撑着头,是谁?为什么叫得这么亲切!我跟他很熟吗?脑里迅速闪过珊蛮与宗雅的面容,模糊而破碎…… 是他们来了,宗雅甩着扇子,依旧是那副欠扁的笑容。我答应着,伸出手,想去捉住他翩翩的衣角。他却被珊蛮一把拉开,我摔倒在地。二人相携离去,珊蛮硕大帽子的边沿上,那不知名野兽的眼神,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一下子在眼前放大,一下子又缩小成豆大的一点。以为是我眼花了,便撑起左手想要揉揉眼睛。就在这时,一道绿光一闪而过,锐利灼人,狠狠刺进了我的眼中,我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恍惚之间做了一个梦,竟然梦到该死的宗雅。我跑过去,问他为什么要甩开我的手。他只一味笑着,摇头,退后。我急了,追过去,叫道:“宗雅,你不是要带我去山海关吗?” 珊蛮突然出现在宗雅身后,依旧淡定地笑道:“不,我的女神,你只属于这里。除了这儿,您哪里都不会去。”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我冲口而出,急切地想要捉住宗雅。因为直觉。他是我以为的,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无奈,珊蛮就像天山顶端终年不散的云雾,始终围绕在宗雅的左右。我连他的衣角都抓不到。 宗雅笑了起来:“呵……我们聪明美丽的曼吹女神,你连小小一个跳神都奈何不了吗?” “切,死宗雅!你敢小瞧我!”我怒,抬起右脚就狠狠地拽过去,不料一脚踩空,如坠入万丈深渊,大汗淋漓地醒来,犹是惊魂未定。 唯一的念头就是,宗雅,你小子敢再出现在我面前,你就死定了! “我们的仙女终于醒了!” 声音温和如风,似曾相识。我猛地抬头,他坐在宽敞的窗前,果然是那一脸温和的笑容,金丝头巾闪着淡淡的光芒。 我想起身,这才发现不对劲,我竟是被绑着的,难怪感觉那么不爽!双手已经被勒得麻木了,有隐约而尖锐的痛楚。双腿曲着,小腿紧紧地绕了几圈绳索。 唉,用膝盖想都知道自己被绑架了,是要勒索谁呢?我无亲无故的。 “曼吹女神,请原谅我等失礼了!” 他正经地行了个歉礼。 二十二 美人赤红 失礼,呵,是有够失礼的。我就说吧,无缘无故示好的人,除非是天性纯良,否则就是别有目的。幸好在大殿上,我没有因为他的出言相助感激涕零,不然现在我非得鄙视死自己不可。我冷淡中带着不屑,轻哼了一声别过眼,瞧都不瞧他,视线却被墙上的一幅画像所吸引。哇,好野,好娇,好艳的女人啊! 她五官深刻,似乎生就一张野性娇艳的脸庞,带着不容势渎的凌人气质;美丽的眼眸像蓝色的水晶,勾魂摄魄,桀傲不羁地睨视着,似乎芸芸众生,不过都是趴伏在她脚下的奴隶。华丽娇柔的丝质长裙,紧贴着她曼妙修长的身子,不用任何矫情的动作,就自然而然地荡漾出无限的风情。那种野性,那种孤傲,那种冷艳,那种娇柔,在她身上体现得那般淋漓尽致,张扬,盛大,繁华且璀灿无比! 我惊呆了,忘记了身上被束缚的疼痛,嘴里喃喃地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可人儿吗?” 没有人回答我的话,我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她,被她绝代的风华所震慑。偶滴神呐,怕是我们二十一世纪所有的女明星站到一块,也没有她那么大的发光力啊! 我兴奋起来,想着如果能把这样的美人儿带回现代,就是不让她抛头露面财源滚滚进家门,光是留在家里看着也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啊! 太刺激,太有挑战性了! “喂!喂!喂!她是谁?” 我毫不客气地张嘴问道。男人原本陶醉在美人的万种风情下,被我咋咋呼呼地中途打断,面上很是不悦,但依旧得体地维持着他的风度,温和地说道:“她是上一任珊蛮,赤红!” 上一任珊蛮?呃……那不是已经……over了?“那就是说,她不在了!”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他无比沉重地点头。 我发誓,如果不是被绑着,我一定会捶胸顿足,扼腕长叹!憾啊憾啊!怎么就与这样的红颜错过了呢!如果早知道有这样一位美人,就是穿逢乱世,让我穿越穿上十遍我也心甘情愿啊! 大概我是的哀伤传染给他了,他眼里竟然潮湿一片,有些不能自已地说道:“赤红就是太骄傲了,不然也不会……”话到一半已是哽咽,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就这样在我面前生生地掉下了眼泪。 我心里有部分地方悄悄地软化了,唉,这个男人既然这样痴情,应该不是狠心毒辣的主吧! “能告诉我,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了吗?” 男人的目光紧紧焦灼在画像上,深情无比又带着无限的悔恨! “原本,赤红才是上一任神灵挑选的珊蛮女神。她生性好强,事事都不服输,致使宫中很多人都对她不满。我们青梅竹马,她与我最是亲近,感情自是比一般人要深厚得多。就在她上位的前夕,她跑来找我,说,哈图,我不想当珊蛮了,你带我去走天涯吧!我当时惊呆了,不敢相信一向高高在上的赤红,竟会要求我带她去走天涯。一时以为只是玩笑,便说,好啊!谁知道她却当真了。在第二天的仪式上,她就公开宣布,她不继任大神之位了。母后与皇兄很是意外,问她为什么,她看着我,说:‘我不喜欢当大神,我喜欢哈图带我去走天涯。’ 当时,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母后的神情尤其严厉,我心中害怕,不敢承认,就责备她,‘赤红,你怎么可以在这么神圣的仪式上开这种玩笑!’我从来没有见赤红如此难过的表情,她紧紧地盯着我,眼神中第一次有哀求的意味。 那么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我明知道她不会在意,心中仍忍不住替她着急。如果她不向母后低头,那就只有一死。一个即将接任大神之位的人,是不允许中途放弃的。一旦放弃,神灵会迁怒这个人,这个人的子民,乃至这个人的国家。所以,国家是不会饶恕她的,她会被拿来祭神,被火烧死! 于是我说,赤红,我以大金皇室后代的身份,请求你上任! 赤红的眼睛睁大,满是不可思议。就在这时,一些看不惯赤红的萨满女巫说话了,说她心生杂念,必将影响她日后的功力长进。言下之意就是说她已经不够姿格再当珊蛮大神。我不想她承受这样的结局,但是母后已经因此对她失望不已。 二十三 为美人恨 如果此时,赤红坚持上位,没有人能真正阻止她。我也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会坚持上位。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此时不上位的种种后果,包括性命之忧,以及将被所有的人鄙视,看不起!然而我又一次料错了,在片刻地沉默后,她竟然真地将继位仪式告停了。萨满长老很是恼怒,将她幽禁在塔楼里,并勒令她终生不得踏出半步。 我被母后下了禁令,不能去看她,且无法知悉她的情况。然而我知道赤红是属于天地间的,她只适合无限广阔的世界,小小的塔楼怎么能囚得住她?我日夜担心,深怕她会做出什么不当的举措,并带来无法想象的后果。可是没有人告诉我她的情况!终于在那年,腊八的晚上,宫人告诉我,赤红走了!我这才知道,被幽禁的半年里,她数次出逃,但是都被抓了回来。每次被抓回,都要承受比上一次还要沉重严厉的处罚。再怎么样坚韧健康的身体,也无法再支撑下去。 她就这样走了,带着无限的遗憾。我是如此的思念着她!我每天都在祈求上苍,祈求它能让时光倒退,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牵着赤红的手,带她走遍天涯海角。” 说到这里,他脸上呈现出一种透明的坚持和殷切的期盼! 我感觉怅然,心中有小小的怨忿:为什么,人总要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呢?这么美好无双的女子,不该承受这样的际遇啊! “你真该死!”我恨恨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心中真替赤红心疼。为什么要把真心交付给这样不敢担当的男子,到最后还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他怔怔地看着我,脸上有迷茫,继而又坚定地说道:“是,我该死!” 最看不惯这样的男人了,你当初要是有这么坚定,又何苦今天这样的结局!现在说这个还有用吗!就是你死个千回百回也换不回我的大美人赤红啊!我冷笑起来:“那你还不去死!” 他又怔住了!被我的口无遮拦与大胆!也是,普天之下,谁敢叫堂堂的皇子去死呢? 但我不一样啊,我是仙女曼吹耶! “原来,神真的也有这么狠!”他看着我,眸中竟泛起一些血红,看得我心发慌! 男子站起来,直直走到我面前。我莫名惊怒,仍然倔强地仰视着他:“你想干嘛?” 他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使得原本温和的神情竟然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天啊,原来一个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可以变得这样快!真是比电视还要真! “我要你,帮我!”他咬重语气,沉沉地说道。 啊?我瞪大眼,帮你,有没有搞错!先别说你绑架我在先,现在又让我知道你间接害死了赤红这样的大美人,让我眼福不饱。还想让我帮你,切,老话一句,门缝都没有一条! “你不愿意!”他眯起眼睛,神情开始有些狰狞。我的心开始怦怦地跳起来,这家伙要玩真的啊?要我帮他,我能帮他什么啊?我只是一个冒牌的仙女而已。 我小小地思考了一下,他如此地思念赤红美人,应该是想跟我索要九九还阳丹,让赤红美人起死回生!晕,别说我真的没有,就是真的有,也不能救回赤红美人啊!她都死了那么久,肉体都不在了,要九九还阳丹有什么用!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知道我真的帮不了你!” “你不是天仙下凡吗?怎么会帮不了我!”他狐疑地看着我,那样子那神情,活像我是专门拐骗三岁小孩的大骗子。 我叹了一下气,也许我是骗子,但他绝不是三岁小孩啊!只得义正言辞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这是自古以来亘久都不变的定律!阳间的人,生死富贵,都在阴司里记得好好的。你突然要我叫赤红起死回生,这可是触犯天条的事情,我如何能做!更何况我现在一点法力都没有!别说帮你了,就是……”我意有所指地瞄了瞄自己身上绑得死死的绳索,再叹一下气,“就是自保都成问题啊!” 他抿着嘴,有些沉重地说道:“我也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如若让母后与皇兄知道我串通了祭司绑架你,大概这一生,我也只能在暗房里度过了!” 二十四 人仙共谋 啊,暗房,这个时候也有暗房了啊。我笑起来,“不要紧啊,你没有听过小燕子的绝世名作吗?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抬头见老鼠,低头见蟑螂。哈哈……苦中作乐,谓尝不是一件有情有趣的事啊!” “小燕子?”他疑惑不解地看着我。 我兴致冲冲:“是啊,就是还珠格格嘛!你看人家多坚强多勇敢,被关在暗房里,还有心情做打油诗。而且时不时还要被那容嬷嬷欺……欺……欺负!” 看见他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我后面一股脑的话都被吞回肚子里去了。 “我们皇宫里,没有叫还珠的格格呀!”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傻傻地笑道:“呵……是没有,呵……可能以后就会有了!” “什么意思?”他弯着腰,脸离我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能看见他皱成蚯蚓一样的眉头和深沉的眼眸,五官很像太后,只是多了几分男子应有的英气与锐气。古铜色的肌肤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我咽了一下口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向来都是清心寡欲的。“嗯,没什么,也许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小燕子何许人也?只不过是琼瑶笔下杜撰的一个人物;琼瑶何许人也?琼瑶是现代有名的作家;作家又是何许人也?……如此解释下去,只怕要到天荒地老了。 “我也不管什么格格,我只想要那个人不好过!”他咬着牙,目光凝视着墙上赤红的画像。 “老大,我也什么都不想管。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帮我解开绳索?”我大翻白眼,心中极为不齿:装深情给谁看呐,人家为你死都死了,还想让人家为你死不瞑目啊!做人不要太不留余地哦! “你答应帮我,我随时都可以替你解开绳子!”他蹲下来,目光与我平视。我别开眼,切,还一副施恩情义重的样子。 “你想让谁不好过!” 真是让人越来越不齿了,竟然绑架我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要胁我帮他报仇?做男人做到这种地步,两个字:失败!三个字:真失败;总结:真他妈的失败! “就是古西雅!”他咬牙切齿, 我莫明其妙:“谁是古西雅?” “现任的珊蛮!” 哦,珊蛮啊!回想起后院中她与宗雅的对峙,嘿嘿……看来跟她结怨的人不少啊! “她怎么得罪你了!”不是我八婆矣,只是顺着他的心意问问聊表安慰,附带表明我会跟他同一战线罢了。 “我听说,是她在赤红身上下了咒语,让她死不超生!”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很像是磨刀的声音。这厢我已是惊得无语,啊……珊蛮这么狠,人死了都不放过的。那……我那样对她,她会想什么法子来对付我呀!偶滴神呐,我是走了什么运啊! “不会吧,珊蛮她……她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呢?”我笑得很勉强,四肢绵软无力。这猪,能不能先帮我解开了绳子再详谈啊! “怎么不可能。她为了坐上大神的位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哦,看来这个故事还很长。”我点点头,一副壮士断腕地神情:“你不介意先告诉我,要怎么帮你对付珊蛮吧!” “你刚刚不是想知道原因吗?”他竟然反应不过来。我欲哭无泪。 “你真是够笨的。好歹我也是细皮嫩肉的姑娘家。你先跟我讲,我才知道我有没有能力帮你啊。然后早点答应你对付她,你早点帮我解开绳子。再然后,我们可以一边坐着喝茶,一边从、长、计、议!”说到最后,轮到我咬牙切齿了。 晕了,这么不会怜香惜玉!赤红美人看上的人真的是他吗?怀疑,十二万分的怀疑! “哦,是是是!”愣头愣脑地点头,他竟然在旁边开始沉思起来,我晕了,真的晕了!这人,这人,绝对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于是,在n久之后,我终于可以翘着二郎腿,在哈图的殷殷注视下,挑剔这个茶太苦了,那个茶也不行,太涩!这杯这么淡,还不如喝白开水!那杯浓了,喝了肯定睡不好觉! 难得我脑子竟然变得清明,不使坏一番怎么甘心。哈图被我指使得不知所措,我视若无睹,心下打起了如意算盘。 二十五 仙人找路 眼下的情形异常严峻。如果留在皇宫,一旦身份穿帮,我可能没有办法自保。因为一来我没有天马行空胡掐胡侃,把牛吹得满天飞的本事,二来也没有巧妙处理突发事件化腐朽为神奇的雷霆手段……说不定,人家只是伸出了刀,我自己就乖乖地把脖子送上去了。 不行,绝不能把老天爷恩赐给我的独一无二的跨时空旅游的机会就这么丢了。 那如果离开皇宫,在宫外又如何生存?这可是天大地大的事呀。在二十一世纪,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北京。而这里是东北,比北京还要远。除了知道东北人比较大气直爽之外,他们的生活习惯,风俗礼节我是一点不懂,更何况现在又是隔了n百多年以前的封建社会。我要怎么打入他们内部,获得生存的资本?要知道,如何在现代生存,都是一件压死人的难题呢! 更不能忽略的是,这里还有战争!想到这里心就狠狠地发抖。战争唷!意味着生命处在一个如草芥却不能真的像草一样春风一吹就会复生的时期,而且极有可能一不小心就会看见现场直播血流成河,尸堆成山的画面! 在民间生存,也难,而且是很难很难! 我不怀好意的目光,滴溜溜地在哈图身上打转,如果,他肯帮我的话,也许……说不定……哈,谁管他是不是真能斗过珊蛮呢?眼下找个坚实有用的靠山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曼吹女神,你……”哈图打了个激零,警戒地看着我。 我忙笑着打哈哈:“安啦安啦!只要你不叫我帮你弄什么九九还阳丹,或者是施什么法术让赤红起死回生。其它的都好商量,不就是对付珊蛮嘛!小菜一碟!”我拍着胸脯直打包票! 哈图感动得热泪盈眶,我趁热打铁:“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如果我失踪,太后和皇上那里,会有什么反应?”我看着他,决心要让这小子知道偶与众不同滴重要性。我从天而降的事情,早已在宫中传为美谈。走到哪里,都是众人注目的焦点。虽然出场的方式不够隆重,好歹也是惊世骇俗!不能就这么莫明其妙,淡淡地收尾!至少也要来个美丽的结束不是! “会大肆搜捕!”他很沉着地回答。哦,看来他不是很怕!我拿起茶杯放在唇边,凝视着窗外。外面有几座大大的花丛,应该是要到夏天了吧,枝叶青翠喜人,间杂着一些红的紫的黄的未凋谢的残花。在偏僻的角落里,生长着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适合夜半无人踩点行刺!呵……我笑起来,凉风阵阵,正是睡眠的好时光啊!我轻啜了一口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我不希望让除了你以外的人,知道我在这里!” “这个好办。别看我这个院子普普通通,外面可是机关重重呢!走错一步都会粉身碎骨的!”他不无得意。 “咳咳咳!”还在喉咙里的茶就这么跑了出来,我用手拍着胸口:好狠,走错一步都会粉身碎骨。这男人,想软禁我!!! “没有这么恐怖吧!”我不相信! “那是千真万确的。是我专门从中原请了一位高明的师傅设计的!”他很肯定地点头,顺手将手中地茶杯扔了出去。外面立即响起唰唰地紧密地声音,霎时刀光阵阵,好不惊险。只一会儿,音止态定,只看到有粉末在空中飞扬。 我愣住,是真的!无语! 我自己倒了一杯茶来喝,借以压惊。脑子里闪过珊蛮洞悉一切的眼神,笑道:“你以为这样能瞒住珊蛮吗?” “什么意思?”他重新拿了一个茶杯,把在手上看着我。 我依旧笑着:“就说你不够聪明。当年赤红那么厉害,都逃不出萨满长老和古西雅的手心。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可以把我藏在这里不让人知道?” 二十六 人神协议 “这个好办。别看我这个院子普普通通,外面可是机关重重呢!走错一步都会粉身碎骨的!”他不无得意。 “咳咳咳!”还在喉咙里的茶就这么跑了出来,我用手拍着胸口:好狠,走错一步都会粉身碎骨。这男人,想软禁我!!! “没有这么恐怖吧!”我不相信! “那是千真万确的。是我专门从中原请了一位高明的师傅设计的!”他很肯定地点头,顺手将手中地茶杯扔了出去。外面立即响起唰唰地紧密地声音,霎时刀光阵阵,好不惊险。只一会儿,音止态定,只看到有粉末在空中飞扬。 我愣住,是真的!无语! 我自己倒了一杯茶来喝,借以压惊。脑子里闪过珊蛮洞悉一切的眼神,笑道:“你以为这样能瞒住珊蛮吗?” “什么意思?”他重新拿了一个茶杯,把在手上看着我。 我依旧笑着:“就说你不够聪明。当年赤红那么厉害,都逃不出萨满长老和古西雅的手心。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可以把我藏在这里不让人知道?” “你是说……”他眼睛微眯,目光焦灼在我坦然的脸上。我淡笑不语。赤红当年既然能当选珊蛮大神,可见能耐一定是very very good!照理说她这么向往自由,一定会用她非凡的本事奋力争取属于她的一切。可是她却轻易的就被囚禁了,甚至数次的出逃计划也都迅速宣告破产,可见,这背后,一定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力量。 也许是珊蛮,也是那个什么所谓的长老,也也许,现在的珊蛮,也在被控制着? 犹记得初次见她时,她仰望的那种姿态,以及她说的话:“不,你是在我认为错了,在我要否定,在我做了最后的祈求后——出现了!所以,你是神!” 当时莫名惊诧,如今关联种种,可见一些端倪!或许,珊蛮也曾经质疑过神,她还曾经像赤红一样,想要争取自己的自由!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不好摆平的呢?嘿嘿…… “曼吹女神,您言下之意……?”许是我得意的笑容太过明显奸诈,某人心里有些发毛,问话的语气都有些变调了。 我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才说道:“眼下我是仙落凡尘被人欺。珊蛮这家伙是得罪了我不少呐。不过嘛,在还没有真正弄清楚她的底细前,我是不会轻易动她的。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你说是不是?” “呃……”他似乎有些不认同。我立马追加一句:“反正你这么久都忍下来了,再忍个三五天也无妨。你说对不对?” 在我强大的电波攻击下,哈图只能乖乖点头。我满意地颔首。孺子可教也! “现在,我要你答应我,无论我在宫中惹了什么麻烦,你都要竭尽全力,暗中帮助我!”我伸出我的食指,挺得直直地,立在他面前:“如果你答应,并且能做得到。把你的食指也伸出来!我们来协议!” 哈图只犹豫了片刻,就毅然伸出手指,与我的食指相击。 “如果你违背了你的誓言,赤红将永世不得超生!”神呐,请你宽恕我吧!我知道我没有那种能耐才说出这种话的,你知道不算数的,是不是? 可是,我的靠山需要啊!你看他嘴唇动得好厉害啊!我知道他很想申诉!我竟然拿他的赤红美人来威胁他,他当然接受不了了! “哈图,我向你保证,我绝不干杀人放火,泯灭良心的勾当。对这种道德行为规犯,我坚信我比你们懂得多得多,所以,你不需要有太多的挂虑!” “道德行为规范?那是什么东西啊?”哈图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好家伙呀,我以为他会说,不公平啊不公平,这世道是怎么啦,人质反过来勒索绑匪!明明是我威胁你帮我修理珊蛮的,结果倒变成我得保护你,还要拿我的赤红美人做担保! 我摆摆手,一派潇洒豪迈的样子:“哎,那是我们天界的用语,跟你多说也是无用。总之,除非迫不得已,我是不会要你帮我的。至于珊蛮的事情,我既然答应你可以从长计议,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于是,哈图和大祭司策划了一出仙女无故失踪记,然后曼吹力换狂澜,仙女又飘飘地从天上降回了人间。太后与皇帝下旨,全国免税一年,举国同庆!当然,这是后话。 二十七 碧波池畔天仙子 “曼吹!曼吹!” 银铃般的声音在房外迭起数声,我暗叫不妙,连忙抱了衣服躲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自从那天我意外失踪,然后又在哈图的精心策划下炫丽登场后,一连几天,我都必须拼命地躲着皇帝与太后,乃至宫里服侍的一干侍女们。人说好奇心会害死一只猫,我看到了这里得换个说法,他们的好奇心非把我烦死不可! 想想当日,其实我也不想那么华丽复出的。可是为了哈图着想,我只得委屈自己,先把美美的脸蛋涂成黑黑的,头发全部挽起来,穿上不知道是哈图哪个侍从的小兵服,灰溜溜地跟在哈图后面进了皇宫。 当时的皇宫,因为我的失踪,已经乱成一锅粥。四四方方的宫城里,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宫人们来回穿梭,都要接受守卫的盘问。我跟在哈图后面,不担心,也不紧张,反正没有人会认出现在的我就是那个穿着飘逸纱裙的仙女曼吹!倒是哈图,虽然一脸从容镇定,偶尔回头看我时,仍是被我看到了他鼻头上密密的汗珠! 我低下头,窃笑着,攥紧了手上提着的小包袱。这里面可是我和哈图联手精心设计,然后由他一手裁剪缝制的纯美公主裙。上面是有花缎的椭圆领子贴身设计,露出脖颈和大片的肌肤,到时候可以戴个花环。下身设计则是一层层繁复翻滚的纱罗,前面露出小腿,后面拖地。看上去纯美无邪,却又有无限风情。轻风一起,裙纱飞扬,飘飘成仙的意味就更加明显了!哈哈……不被绑架不知道,哈图真是服装设计方面的天才呢!画像里的赤红美人身上穿的绫罗衣,就是他一手裁剪缝制的,不仅合乎美人身材,而且式样色彩与美人的气质相得益彰,将美人衬托得愈加光彩夺目了! 可想而知,如果我穿上了这件设计精巧独特,炫丽纯美的公主裙,在皇家花园里的碧波池中珊然而出,绝对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无论如何,我要把他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我身上来。 啧啧,总算,我愿意在这几百年前的时代里,发现一些比较令人开心和值得期待的事情。 果然,当皇帝携着太后,皇后一干人等出现的时候,我正赤着脚,坐在碧波池畔,旁若无人地戏水吟唱: 冰雪少女如凡尘 西子湖畔初见晴 是非难解虚如影 一腔爱一身恨 一缕清风一丝魂 仗剑挟酒江湖行 多少恩怨醉梦中 蓦然回首万事空 几重幕几棵松 几层远峦几声钟 “闻其声如其人,闻其歌方知是天上来!美,妙不可言!”皇帝亦步亦趋走近,脸上是不可抑止的欣喜。我视若无睹,只是缓缓起身,凝望着一池春水,仍是用心用情地唱着这曲天仙子。在我身后的花丛里,是哈图寻来的与他交情甚好的乐伎,据说是宫中最善长古筝的。只见她第一眼,我就心生好感。待后来,我刚开始清唱天仙子时,她只听了一遍,就能弹出所有的音调,并且与我配合得天衣无缝。我对她真是欢喜万分呐! 歌新,人新,曲风新,皓月当空,清波潋滟,甜美悦耳的少女嗓音混合着情意绵绵,悠长古远的筝瑟,再加上少女身上如梦如幻的炫丽纱裙,真是,不让人沉醉都难呐!我心里乐滋滋地想着。 我算是出尽了风头,哈图那家伙摆脱了一身的麻烦!皇帝与太后都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去而复返,为什么会穿着这么奇特美丽的衣服,而又为什么唱着这么哀婉缠绵的歌?我只淡淡一笑,说:“太后,曼吹远道而来,已有些疲累了。可否先安排歇下!” 我愿意歇下,太后自是欣喜万分,忙不迭地拿眼看皇帝。我浅笑吟吟,与皇帝的目光对视。他眸色深沉,只定定看着我,说:“金宫原就是为你准备的!” 心中蓦然一颤,我只得微微低头,不敢让皇帝看出我的慌张!他的眼神,怎么变得这么诡异呢? 皇帝送我回宫,看着我走进宫门后,蓦然说了一句话:“既然回来了,是不是要做我的妃子了?” 二十八 金宫生活 脚下一个踉跄,就这样要生生倒下去。手臂被人从身后攫住,坚定又不失温柔地把我往后扯。满目都是珠光宝气,刺得我眼睛发花,我背对着他:“什么,啊?你说什么?” 没有搞错吧,做你的妃子。你都年纪一把了,就是当我爸爸都嫌老了些啊。 “朕会安排下去,你且等着吧!”他轻轻地放开我,竟这样走掉了,毫不理会身后“受宠若惊” 已经完全僵化掉的我。这……这是烧了哪壶的水呀!我之所以回来,主要是想把珊蛮那壶水烧开,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我送回现代!这皇帝来搅合什么! 我愤愤地转身,真是色胆包天了啊,连仙女都想碰! 原本,一干侍女看着我,都战战兢兢,没有人敢说话,现在看到我脸色全变了,一个个都往后退,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我走到铺着金黄色垫子的软榻边,抚了抚身上漂亮的公主裙,以淑女般优优雅雅的姿势坐下去,想了半天,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皇帝的后宫,都没有妃子了吗?怎么找到我头上来了?” 大概是我的表情实在太滑稽了,众人面面相觑,都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我无所谓地摆摆手,说:“你们不要紧张,想笑就笑。有什么说什么。你们这里的规矩,我是不讲究的!”可是他们还是不敢说。 我只好叫他们下去,留下两个看起来很乖巧的少女帮我按摩。紧锣密鼓地折腾了几日,我是真的有些累了。 三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到后来发现我这个人蛮好相处的,我又允许她们叫我曼吹。两个丫头竟然开始像放机关枪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个没完。你们那里都穿这么奇怪的衣服吗?你怎么一下子消失了,一下子又出来了?为什么你一来,合刺王子就醒了;你一走,合刺王子又病了?你现在来了,是不是,合刺王子也会醒了? 我瞪着眼看她们,老气横秋地说:“没有为什么,一切自有天注定!” “咦,那天都注定了些什么呀?曼吹,你知道吗?” “曼吹曼吹,是不是你来,就说明上天注定了我们大金会强大!” 啊,我抱头鼠窜:这……这……是把我当仙女看还是没把当仙女看呐! 幸好,接下来几日,除了这两个丫头,其它人都很少在我的金宫里出现。皇帝和太后也是奇怪,都没有来,就好像把我遗忘了一样。我也乐得不用搭理,如果这两个丫头也不要来烦我,一切就更加完美了! 不过好像不太可能。 听着脚步声在房里咚咚作响,我暗暗祈求她们不会发现我。可是我却忘记了,这两个丫头对金宫里的一切都了若指掌,兴许花园里死了一只蚂蚁她们都会知道。这不,我都还没有蹲稳,叫拉仁娜的那丫头就已经冲到我面前,和我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曼吹,你在干嘛呀?为什么要抱着这件小得可怜的衣服蹲在这里?” 晕,说过多少遍了,这叫吊带,穿着睡觉超舒服的。我翻了个白眼:“又干嘛?” “曼吹不要这样子嘛!我告诉你唷,中秋夜要到了,宫里头正在排练节目,有好听的歌,好看的舞蹈和好看的裙子,我们去看,好不好?”拉仁娜兴奋地把我从角落里拖出来。 我再度翻翻白眼:“这有什么好看的!”心里头加了一句,看她们跳那种烂舞我还不如多睡几觉! “好曼吹,我好喜欢看他们跳舞呀!如果你带我去,守门的大哥就不会拦住我不让我进去了!”这小妮子,撒娇撒到老家了!我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去!” “是不是没有好处你就不去!”拉仁娜嘟着嘴,不乐意了。 我看着她那样子,心里偷偷乐着,面上却很勉强地说道:“嗯,看你那么想去,把好处说来听听先!” 小妮子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勉为其难地说道:“大不了,我下次出宫,帮你带几串羊肉串嘛!”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道:“羊肉串?用几根羊肉串就想打发我!” 不妙,丫头眼圈好像红了矣,“我知道在宫里什么都有,你不希罕!可是,巴勒烤的羊肉才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我沉默,巴勒何许人也!据另一个丫头喜丽说,那是拉仁娜的青梅竹马。只可惜,巴勒只是家奴的儿子,而拉仁娜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就在年前,巴勒被他父亲强逼着娶了另一个家奴的女儿。拉仁娜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释怀呢! 二十九 出门见怪事 好吧,都是情场失意人,同病相怜,我不好太过计较,反正我又不是唐僧,到宫外转一圈,也不会有人抢着要吃我的肉。 很显然,估计有偏差。我走在大道上,沿途的宫人们纷纷叩首膜拜,比之前我刚来的那二三天还要热情百倍。我虽然傻眼,也只能硬着头皮呆呆接受。 拉仁娜跟我后面,活像一只孔雀,至少我认为有那么一点趾高气扬的味道。下巴抬得高高的,双手背在身后,脚踏在砖板上都能听见啪啪的声音。 我好笑地停下脚步,看着她:“知道什么是狐假虎威吗?” “啊?”她也停下来,不忘瞄一下四周,歪着头:“什么狐什么猬?是狐狸、穿山甲、刺猬还有……老虎吗?他们怎么啦?” 我又傻眼,拉仁娜真是天才!我只说四个字,她可以联想这么多,佩服佩服!我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大笑道:“是啊是啊!老虎是山大王嘛,他出去巡山,狐狸、穿山甲和刺猬跟在后面,都以为自己是老虎了,也跟着狠狠地威风了一把!” 拉仁娜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脸窘得通红,脚直跺在地上,娇嗔着:“曼吹,你怎么可以骂人?” “我有骂人吗?我只问你知不知道那四个字联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哪里有骂人了?”我假装无辜,拉仁娜已是翻了几番白眼,飞快地走在最前面了。 大金的皇宫,建得方方正正的,很像北京常见的四合院,只不过它是一个大四合院套着一个小合院,越往外越大,也像紫禁城,不过,紫禁城是纵向拉长,气派,规模也比它大很多。 走着走着,忽然就觉得不对劲了。不是说合刺王子的病情又加重了吗?太后整日整夜地焚香祷告,求天保佑。前方战事好像也不太顺利,皇帝每天都急着召见军事大臣,商讨大策。按理说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应该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谨慎做事的,可是怎么搞的,他们个个脸上都是掩藏不住的兴奋和喜悦呢? 难道是因为见到我的缘故吗? 心下冷汗直冒,这绝不是我在臭美,而是…… “既然回来了,是不是要做我的妃子了?” “朕会安排下去,你且等着吧!” 寒……这不会是真的吧!我撒开腿,丝毫不顾及自己优雅的淑女形象,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仙女形象,边跑边扯开喉咙大喊:“拉仁娜,你给我回来!” 不知道是她耳朵太背,还是我的声音太温柔,这小妮子竟然还往前跑,愣是没有停下来。 我追在后面跑了一段路,就气喘吁吁,不行了,不行了,太久没有运动了,心都要跳出来了!只得扶着墙停下,气息没有稳就开始骂道:“靠,我让你跑,等下还不是一样要回来找我!” 休息了一会,正前方一座宫门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按平常来讲,我是不会去在意的。只是听另外一个侍女喜丽讲,这个皇宫也才建了不过三四年,按理说应该没有那么快就有废弃不用的宫殿。可是那扇雕花大门明显地阵旧了很多,门把和拉环也都生锈了,像是很久没有人碰过了一样。墙里头长着一棵大树,枝干大大咧咧地伸出墙外,单薄的树叶在空中沉默着,有些发黄,色泽暗淡腐朽。 喜丽比拉仁娜在宫里呆得久,不,应该说是服侍皇族比较久,对礼节和一些过往什么的,也懂得比较多。只是……她应该是谁安插在我身旁的眼线,对我日常的行为和举止不仅关注异常,甚至没有我的交待与吩咐,她都每天雷打不动地消失三四次,让我不想怀疑她都难。因此,我跟她也就没有拉仁娜那么亲近。 我走过去,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越是靠近那个宫门,心就跳得越快,扑咚,扑咚、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缓缓地伸过来,要抓住我。我开始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 “啊,曼吹,曼吹!”拉仁娜尖锐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让我那颗原本就惊疑不定的心,顿时像响炮一样生生炸开来,直炸得我头皮发麻,四肢酥软。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没等我反应过来,拉仁娜就以运动健儿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来,不由分说拉起我的一只手就开始往前跑。 我本来就已经无力,被她这么用力一扯,全身都不听使唤地往地上倒,除了被她拉住的那只手,另外一只手和双腿都跟大地来了个热情的亲吻。 三十 勇闯鬼殿 “啊?曼吹,你有没有怎么样!”拉仁娜连忙把我扶起来,脸色惊惶不定,还一直往身后小心地瞄啊瞄啊!有鬼?我顾不得疼痛,问道:“跑那么快干嘛?怕鬼追啊!” “曼吹!”这死妮子,竟然用手捂住了我的鼻子和嘴巴,也不想想她力气那么大,是要把我活活憋死啊!我呜呜地为自己鸣不平,氧气,氧气,快给我氧气! 她连忙松开我的手,身子却害怕地靠近我,声音都有些发抖了:“曼吹,你不要乱说话啊!” 啊?我乱说?我都没有说你神经质呢!我拍开她的手,“谁乱说了,你这个样子跟见鬼了有什么区别?” “啊!”这回她紧紧地抱住了我的手臂,小小声地说道:“曼吹,我们走吧!” “这里是哪里?”我理都不理她,看着那座泛着诡异气息的宫殿。 “是上一任珊蛮住的地方?” “赤红大美人?”我有些不敢相信,竟是美人住的地方,那有什么好怕的。 “你也知道啊!”拉仁娜奇怪地看着我。 “废话!”我拍掉她的手,站起来,揉揉膝盖,还好不是很疼。“赤红那样的美人,谁不认识啊!” “那你不怕吗?”拉仁娜说着又靠近我,紧张兮兮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鬼拉走一样, “干嘛要怕啊!”我回过头来反问她。 “可是……”她欲言又止,干脆又想拉着我离开。真是的,这不是存心吊我胃口吗? “曼吹,我求你了,我们离开这里再讲,好不好?”这妮子的手冰凉冰凉的,不会真被吓到了吧。 “不行,我不听,我现在就要进去看个究竟!”无知者无谓,就是形容我现在这个情状。我才不要听什么陈年旧事,看了再说。后怕总比现怕要好啊,至少不用身临其境了。 “啊?你要进去?”她的样子似乎很不可思议,“你不怕吗?” 什么?有一句话怎么讲的,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想开染房,我不给你四分颜色,你就忘记了我是踏着五彩祥云来的仙女曼吹! “拉仁娜,这座宫殿如此诡异,我定要进去看个究竟!你随我来!”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看着我瞬间就变得高贵冷漠的样子,拉仁娜傻眼了,竟然呆呆地跟在我后面。有她陪着,我以为我没有那么害怕了,可是看见自己搭在门板上的手都在发抖,我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进,还是不进?我心里在挣扎。 “曼吹!”拉仁娜似乎已经形成了抱着我胳膊的惯性,这不,我的另一只手臂,又被她牢牢地抱在怀里了。 “吱呀!”想着手就不由自主地推开了大门,拉仁娜吓得闭上眼睛,直往我身后躲。我定定神,在心里默默地说道:赤红美人,我久仰你的风姿,如果你愿意让我进去瞻仰你生前的地方,你就把门打开,如果你不愿意…… 怪事发生了,我话都还没有念完,宫门就已经缓缓地往后打开,我惊得目瞪口呆,心又开始狂乱地跳起来。 入眼所见,与别的宫殿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通往正殿的大道边上,多栽了一些花,长久没有人打理,草儿跟花都差不多一样高了。也因此,更显得荒凉和诡异。 正殿的门紧紧地闭着,如果这个时候吹来一阵风,我一定转身就跑,可是没有风。我刚要迈出脚步,却发现我怎么也不动了。原来是拉仁娜紧紧拉住了我,双眼含泪,头像拨浪鼓一样摇着,意思是叫我不要进去。 我安抚地捏捏她的手,故意很大声地讲话:“我是曼吹,从很远的地方来。如果这里有人,请你站出来讲话!” 四周寂静无声,我的胆子壮大了不少,于是跟拉仁娜开玩笑:“娜娜,不要怕,你看这里都没有人!” 拉仁娜睁大眼睛,活像听了多么可笑的笑话:“就是没有人才觉得害怕呀!” 呃……无语! “你忘了我是谁吗?”我故意粗声粗气地讲话,想让她记起我与众不同的身份。哪知她却像触电一样放开了我的手,惊惶不安地看着我:“你不是曼吹吗?” 这下轮到我翻白眼了:“知道我是曼吹你还怕什么!” “哦,是哦,你是曼吹,不是别人,曼吹是仙女呢!”表情一下子放松了不少,我刚想教训她一下,另外一扇大门又打开了,而且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话到嘴边又咽下,拼命地启动了身体所有的感官去感觉四周是不是有风。 没有,真的很确定,根本就没有风!我又惊出了一身冷汗。拉仁娜见我严肃的样子,也连忙收起笑容:“曼吹,怎么啦!” 我不理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道:赤红,如果真的是你打开的门,那我就进去了。 我给自己打气,怕拉仁娜看出我的迟疑,不敢深呼吸就抬脚跨进了宫门。轻轻地踩在青砖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每走一步就更紧张一分。 “啊……”偏偏拉仁娜不肯停歇,又扯着我的胳膊惊慌起来。我定定神,佯装镇静地看着她:“又怎么啦!” 她拼命地摇着头,眼珠子直往边上移。叫我往后看?我回过头,全身寒毛直竖,大门竟然关上了! 我僵着脖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刚才它自己打开我可以理解是因为我用手推开了它,出于惯性另外一扇门也可能会自己打开,可现在,没有人推它,又没有风,为什么自己又关了? my god!难道说真的是赤红冤魂未散? 怎么办?跑吧!我看着拉仁娜,她却已经闭上了眼睛,搞什么,害怕成这样了。 “拉仁娜!”我叫她,她点着头,却是不出声。我只好敲着她的头,“你要是害怕,改天我自己来就好了。我们先去看歌舞吧!” 她兴奋地睁开眼睛:“真的吗?” 我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刚要回身,突然,正殿的大门又缓缓打开了,还发出沉重压抑的声音。我的心脏,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佛祖、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上帝,圣母玛莉亚、真神安拉……我在脑子里把自己能想起来的神统统都问候了一遍,才敢睁开眼睛,拉仁娜已经紧紧地抱住了我,脸贴在我的后背上,隐约还能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哭了?我心里又是气又是想笑,胆子这么小,真不知道是怎么在宫里混的。 就在这时,又有惊人的景象发生了,原本幽暗一片的殿堂,突然就变得光亮起来,好像有人在里面点起了灯。我再也控制不住,撒腿就往外跑。拉仁娜跟在后面,虽不明所以,也是跑得飞快。 三十一 鬼殿奇事 没有想到,后面还有更令人胆战心惊,欲哭无泪的事情。我们冲到门边,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大门了。无论使出多大的力气,都没能打开。我终于忍不住惶恐起来,赤红,是想要留我们在这里陪她吗? 拉仁娜已经哭成一团,缩在地上,嘴里叫着:“巴勒,巴勒,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我惊魂不定,靠在门上,心里真是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该逞能。连穿越都穿了,还能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我歉疚地看着泪人一般的拉仁娜,脑子里迅速地旋转起来,电视里面,活人看到鬼时怎么反应才能保护自己,很努力地想啊想啊才发现,这一方面的电视,我都很少看,经验少得可怜! 完了,真的只能等死了! 不对,是等鬼吧!呵……我自嘲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反倒不那么害怕了! 拉仁娜只顾哭着,我得想办法让她转移注意力:“拉仁娜,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她点着头,泪眼婆娑:“信,怎么不信嘛!不然也不会这么害怕啊!” “那,有鬼当然就会有神了,是不是?”我看着她,一步一步开导。 她点点头,说出来的话却差点让我呛道:“可是赤红珊蛮既是神也是鬼啊!” 言下之意,就是说,我怎么样也打不过她,是不是?我瞪着她,又看看宫殿里面,反正出都出不去了,索性到里面去看看,要死也死得痛快些不是? 我站起来,义无反顾地往大殿走去。谁知才踏进殿门,心竟出奇地平静下来,好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殿里的装饰摆设,很符合赤红给人的那种繁艳张扬的感觉。 帷幔上是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刺绣,所有桌椅均铺着大红色,绣着金色滚边的缎布,年长日久,蒙了很厚的灰尘,看得出来已经有些褪色了。房间里没有什么大的古董玉器,倒是有很多奇怪的盆景,山、水、草、木、石……摆了满满一圈。壁上挂着一些色彩浓厚的绘画,大多以人为主,或弯腰,或伸展双臂,或仰望……名种姿态都有。 我环视四周,殿堂的窗户都敞开着,也难怪会明亮了。除了一室的沉静,倒也没有什么。想起自己刚才撒腿就跑,不禁有些好笑,真是想多怕多,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可是大门为什么自己打开,这仍然是个谜啊?我下决心要找出问题的答案,于是便掀开紫色的珠帘,走进内室,内心大大的震撼起来,屋里头一片绚烂:大红,深紫,浓绿,明黄……各种各样的色彩混合着,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很符合现代室内装修的风格。那是对自然,对生活一股掩藏不住的激情,是一种奔放豪迈的人生态度! 我呆在门边,这里给我的感觉如此熟悉!真的,很像回到现代的世界一样。赤红性情如火,我却有点忧郁,然而我们的喜好如此相同,喜欢热烈鲜艳的色彩,并且喜欢繁馥锦簌的花朵。 有淡淡的香味袭来,似曾相识,我循着香味,转过另一扇偏门,啊?又是强烈的震撼,房间正中间摆着一张大的圆桌,它上面竟铺了满满一桌的浅浅的,小小的,紫色的花朵……熏衣草?我有些不能自已地扑到桌子上,天啊!竟是熏衣草!醉人的芬芳飘绕在鼻间,我抓起一把,沾了满满一手的花屑与灰尘。 薰衣草花开的季节,爱情来了,孤独的人不再孤独,寂寞的心也不再寂寞。赤红,是谁为你采摘的熏衣草? 在这遥远的年代,竟然碰见这种遥远国度的香浓馥郁的花朵,我迷茫,忍不住又想问: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赤红,你等待的那个爱人,是否已经来到? 蓦地,整个房间,竟然开始有淡淡的光芒流泻,手里的熏衣草撒了一地,我呆呆地看着桌子中间,用紫色缎布覆盖的圆形物体。光芒正是从里间传出。我伸手掀开缎布,那是一颗蓝色的水晶球,它正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我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碰它,谁知还没有来得及感受那种幽凉,水晶球就像烟花绽放一样,大放光彩,刹时满室都是清灵灵的蓝色的光。 我连忙伸手遮住眼睛,半响,直到开始感觉屋里好像多了一个人,我才突然睁开眼睛,再次僵化掉…… 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水晶球被他抱在怀里,开始讲话:“曼吹,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 我冲过去,抓着他的肩膀,惊得语无伦次:“你……你……你不是那个什么合刺王子吗?你怎么在这里?” 谁知男孩人虽小,说话却很深奥:“我之前是合刺,现在不是了!” 三十二 遇人参娃 “why?”我冲口而出在现代惯用的疑问词。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笨!那你又在说什么?” 晕,我竟然跟小孩子较上劲了!还好这屋里没有别人! 他不满地看着我,嘴里念念有词:“赤红姐姐怎么找了一个这么凶的人啊!” 啥?赤红姐姐?我往后退步,他这么小,怎么也知道赤红啊? 完了,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就受了这么多的惊吓,我肯定要得心脏病了。 “而且还这么胆小!”他又添了一句,直把我气得嗤牙咧嘴,左手就这么毫不客气地揪上他的右耳:“别以为你小我就不敢欺负你!惹火了本姑娘,一律杀无赦!” 他不言不语,眼里却开始聚集雾气,泪汪汪的。怒,利用我泛滥的同情心!我只得悻悻地放下手,也不管椅子是不是干净的,就把他按在上面。 没想到小家伙拉着我的手,竟然开始撒娇:“曼吹,我真的等你好久了耶!你到底去哪里了?”童音软儒娇憨,把我所有的惊惶怨愤都冲走了,我只得干涩地笑笑:“没,没去哪?就是去逛了一圈!” 说完之后我才猛然想到,不对呀,和小家伙第一次见面时他是昏迷着的,并没有见过我啊,怎么就说等我好久了呢?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说道:“我现在不是合刺,真正的合刺正躺在床上睡觉呢!” “就算是这样,我们,很熟吗?”就算我再怎么有亲和力,也不至于第一次见面就说,曼吹,我真的等你好久了耶!你怎么现在才来,活像是……命定的恋人,第一次相遇时的开场白? 见我又瞪着眼睛看他,他才嘟着嘴,说道:“我其实是一个成精没有多久的人参娃。” 啊?人参娃?“长白山上的人参娃?”我问道。 这回轮到他瞪大眼睛来看我了:“你怎么知道我是长白山上的人参娃。赤红姐姐明明说了你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仙女!” 啥?赤红说的?她有预见我会来到这个时代,继而还会冒充神仙? “等等,你左一个赤红姐姐,右一个赤红姐姐,到底她人现在在哪里?” 人参娃皱着眉头,看了看水晶球,又看看我,说:“姐姐在这里面!” 啊?没见我的下巴就要掉下来了吗?还不快往下解释?我保持着惊奇地模样,眼神却凶巴巴地盯着他。他挠挠头,似乎思索着什么开口。想了老半天,才慢腾腾地说道:“姐姐受了很重的伤,只能躲在水晶球里面。这个宫殿是姐姐修真得道的地方,它聚集了姐姐全部的灵气,姐姐要靠它恢复功力的。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看着姐姐的道场,不让它被别人破坏!” 啥?“小弟弟,你能不能从头开始讲?”唉,年龄果真是问题,代沟不小。问一句,答一句,这样会很累耶。像人家哈图,一股作气讲下去,多好! “可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呀!”他竟然还瞪大眼,跟我辩论。我抚额短叹:“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刚刚那个门开开关关,都是你搞的把戏,对吧!” 他点头:“是啊,我怕你不进来,所以就把门打开嘛!” “那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很吓人,外面有位姐姐都哭了!” “可是她现在都已经跑掉了呀!”人参娃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我。 啊,拉仁娜跑了,就不管我是死是活?我撇撇嘴,真是,人心还古,世态都炎凉了,难怪现代社会都这么功利了。 “不管怎样,你搞这种恶作剧就是不对的,以后不许这样吓人了,听到没!”也不知道是这小子太欠揍,还是我太没爱心,这么漂亮的小男孩,怎么搞得我竟然老想骂他,甚至想揪他耳朵! “曼吹是不是也被吓怕了,才会这么生气!”他竟然还笑,眼里闪过一抹狡黠。一语中的,妈的,这小子!我闭上眼,深呼吸,绝对不能恼羞成怒,恼羞成怒就等于是承认了。 “好吧,你不愿意讲没有关系。我现在只要知道,赤红怎样了,我能不能见见她!”一定要见到赤红,这样才能搞清楚事情的原委,顺便问问大美人,她是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的,能不能再用同样的方式把我弄回现代。 他摇头,说:“不能,姐姐还不能出来呢!往年都是在桃花盛开的时候,她才会召唤我到水晶球里去跟她讲话。可是今年,姐姐很早就召唤我了。因为你要来了。” “很早,是什么时候?”我脑海里闪过喜丽说的话,合刺王子从入春就开始精神不振,不论吃了多少药都没用。 三十三 何为梦何为真 小家伙开始说了,满肚子委屈的模样:“二月初啊!当时姐姐叫我,我还以为是我太想姐姐,听错了。后来姐姐拖梦给我,我才知道姐姐真的回来了。她跟我说很快就会有人来陪我了。我怕你来了不知道去哪里找我,就经常来这里等你。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喔,你都没有来。我生怕等不到你,就干脆不回合刺的身体了。我不回去,合刺当然不会醒了。后来好不容易等到你了,你又不见了。我以为你来这里找我,所以又跑来这里等。一直等到现在!” 哦,原来如此,难怪合刺总是一下子清醒,一下子又昏迷的。“你们为什么要借用合刺的身体?这样对他伤害不是很大吗?” 是的吧,身体长期被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灵魂占用,肯定很耗费元气的。可是人参娃好像有另外的见解:“才不会,赤红姐姐本来就是合刺的守护神,又怎么会害他呢?真正的合刺身体虚弱得很,这些年如果不是我用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早就垮掉了。” 我点点头:“哦,也就是说其实你是在做好事,对不对?” 没想到人参娃又摇头,我按捺下想翻白眼的冲动,尽管嘴里面已经咬牙切齿了,面上仍然和颜悦色地问道:“难道我说得又不对?” 他疑惑地看着我,说:“曼吹,你嘴里在吃什么东西吗?” “呯”地一声,不用说也知道是我摔在桌子下面了。苍天呐,树木啊,你们是瞎了眼吗?怎么会让这么笨的人参成精呢,这不是要活活气死人吗? 我从桌下爬起来,趴在桌子上,没好气地说道:“没,可能是我年纪大了,耳朵背,听不太清楚你说话!” “是吗?可是曼吹看起来应该只有一千岁吧!”他眨眨眼,不解地看着我。 我晕,一千岁?“那你有多大?” “我才五百岁呢!” 啥,五百岁?我拍拍后脑。噢,是啊是啊,它是人参精,有五百岁不稀奇,严格说起来还很小呢。 他把水晶球放回到原先的位置上,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曼吹应该是没有休息好吧。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回跑了一圈,肯定很累了。这是我的参囊,合刺的魂魄就在这里面。既然你来了,合刺就该给你守护了。” “什么意思?等等!”他要去哪?怎么整个人都飘在半空,身子竟然开始呈透明的状态。“你先不要走啊,我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参囊我给你了哦,你一定要保管好。下次再来找你玩!” “哎,你回来!回来!我什么都不问了,你先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回到我自己的世界啊!”我追啊追,追了半天才发现我还一直呆在原地,周围的场景却开始变幻了,旋转着往后退,人参娃的身影也跟着越变越小,终于成了一个小黑点,我伸出双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消失,急得满头大汗,偏偏还有人一直在耳边喊着:“曼吹!曼吹!曼吹!” 我一个激灵,睁开眼,满目都是白花花的阳光,额头好像还生疼生疼的,搞什么啊?该死的人参娃,下次别让我见到你! “曼吹,你终于醒了,真是吓死我了!”拉仁娜怎么还在哭啊?等等……她说什么,我终于醒了? “好了,醒了就好了。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说出去!”男人的声音?我诧异地抬头,啊……扑路虎?我们两个…… 蒲鲁虎见我望着他,古铜色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打趣道:“小家伙,你再不醒,拉仁娜就要撞墙自尽了!” 我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躺在他怀里,连忙伸手推开了他的胸膛,坐正来问道:“这是什么回事?” 从拉仁娜哭哭啼啼地叙述中,我才知道,原来在我们两人闯进宫殿半途而退时,拉仁娜由于跑得太快,不小心从后面撞到我,致使我的额头狠狠地撞在门板上,当场就晕了过去。 她一时着急,就抱着我大哭起来。刚好蒲鲁虎王子从外面经过,听到她喊我的名字,觉得奇怪就跑过来看。这才把我抱到了外面。 我听着听着就愣了,怎么她说的我都不记得,我刚刚明明在赤红的宫殿里,见到了人参娃,然后我们还聊了很久才分手。分手之后,我就……就在这里了?真是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了?我看着拉仁娜:“你的意思是说,我从刚才一直昏迷到现在,哪里都没有去!” 拉仁娜瞅着我,突然又掉起了眼泪:“曼吹,你怎么啦?你都这样子了还能去哪里啊?” 我摸摸自己的额头,痛的感觉如此明显,拉仁娜说的也像是假的。可是刚刚人参娃的事情怎么解释,难道真的只是我在做梦?不,不可能!我扭头,怔怔地看着那扇大门。 “怎么啦?小家伙?”蒲鲁虎见我表情不对,连忙凑过来,关切地看着我。 “我现在想知道这个宫殿发生了什么事!” 蒲鲁虎脸色有些凝重,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曼吹,这些事情原与你无关,你不知道也罢!” 我摇头:“不,我要知道。你们留我下来,不就是为了合刺王子的病情吗?如果我知道了这整个故事,说不定就有办法救他了!”* 蒲鲁虎沉默了,半响,他才说道:“好吧,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我知道,这个故事一定很沉重,不然不会连一向爽朗豪迈的蒲鲁虎都变了脸色。也因此,我才更要知道事情的原委。拉仁娜扶着我,我右手半举,用衣袖遮住受伤的额头。 就在这时,有一个东西从手腕上垂落下来,像是一块玉,晶莹剔透,赫然是人参的形状,线条柔和分明,发出莹白的光芒。 我又怔住,我手上从来都不戴东西的。“参囊我给你了哦,你一定要保管好。下次再来找你玩!” 是人参娃娃给我的,不是我在做梦,都是真的! 三十四 愁肠百结 天色已晚,蒲鲁虎要回去,于是我亲手提着灯笼,把他送到外面。在现代习惯了电的存在,来到这里,总觉得不方便。好在我是喜欢发呆的人,朦胧的灯光总会给我带来很多暇想。其实很享受这种感觉。然而看着窗外空无的树干,心里总有另外的想法,如果是在南方该有多好,应该还有很多绿树,并且有鲜花可赏。我实在是喜欢青的山绿的树还有美丽水灵的鲜花,什么时候才能去我魂牵梦萦的南方呢? 蒲鲁虎见我心事重重,以为是因为赤红的事,便停下了脚步,担心地看着我:“小家伙,其实这些事情原就与你无关,你实在不必要放在心上。” 我抬头,倏然一笑:“没有啊,我没在想这些。十五就要到了,在我们老家,要吃月饼,还有柚子。”一家人围在桌子边,吃着饼看月亮,夜色沉静如水,还有树影摇晃。爸爸妈妈都还好吗?是否已经知道我离开了有他们的世界。 蒲鲁虎轻叹了口气,手又放在我的头上,很温柔地抚着。我沉浸在思念中,也就任由他了。 很快就走到宫门了,我方想说就送你到这里吧,就看到石阶上长长的影子。会是谁呢?蒲鲁虎已经走过去,叫道:“斛鲁补!” 嗯?我有些疑惑,怎么他好像在叫自己呢!正想着他就已经回头,笑道:“是三弟。你应该还记得他吧!” 影子的主人从大门边上转过来,我一看,不由惊喜异常:“宗雅,是你!” 宗雅原本有些落蓦,看到我这么高兴,也欢喜起来,说道:“曼吹女神,好久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宗雅,我心里竟然轻松了许多。也许是对他感觉比较亲切吧。因为在这么多的人当中,他是唯一个穿着汉服,并且会无所顾忌地跟我斗嘴的人, “是啊,你都去哪里了?”我就着石阶坐下,双膝一弯,双手握着灯笼的小棍子,慢悠悠地晃起来。 宗雅也挑了个位置,学我一样坐在石阶上,不过他可就夸张多了,竟然半斜着身子,像躺在榻上一般,一只手撑着身子,一只手摇着他那把宝贝扇子。 我笑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摆姿态。 “没有去哪里啊!我又不像大哥,有那么多事要忙。”宗雅晃着头,收起扇子,还顺手弄了一下额边散乱的发丝。 我啐道:“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臭美一下! “嗯?”他疑惑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这才想起,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发明“臭美”这个词呢。“知道什么是显摆吗?” 宗雅皱眉:“你说我显摆?我哪有呢。你的额头是怎么回事?” 薄鲁虎蹲在旁边,手轻轻碰在我额头上,笑道:“她总是毛毛躁躁的,走个路都不小心,这不,就撞到门上了!” “哈哈……”宗雅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我回头看他,不知道是我看错了还是什么,宗雅的眼神好深沉啊,跟他笑的表情一点都不搭。 “三弟,我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你在这里看着她,叮嘱她早点休息!”蒲鲁虎又摸摸我的头,才站起来,拍了拍衣角。他今天穿了一件很像战袍的衣服,我不知道应该叫它什么。 宗雅从嗓子轻轻地应了一声,并不看蒲鲁虎。其实蒲鲁虎还有一个名字,叫宗磐,完颜宗磐。他们的父亲,当今的皇帝完颜晟是完颜阿骨打的弟弟。宗磐在朝里有官职,好像是都统副职,而宗雅,只是个不折不扣的闲散王子。 我们看着宗磐的身影在墙的那一头消失,宗雅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大哥已经娶妻了!” 这人很莫明其妙耶。我撇撇嘴,说道:“嗯,我知道啊!” 他就坐正来,看着我,样子怪怪的。我不甘示弱,也看着他。 宗雅的睫毛像小娃娃一样,又长又细,眼睛不大,但眼神很有味道,标准的勾魂眼。不过,他碰上的是一个好色,却已经没有心的我。杀伤力就大大减弱了。 许久,他才说道:“曼吹女神,你说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我父皇要封你当妃子,是为了大金朝的繁荣昌盛;太奶奶要留下你,也是为了大金朝的繁荣昌盛;大哥他……算了,不提他,你呢,也是为了大金朝的繁荣昌盛吗?” 我看着他,他不是之前那个嬉笑怒骂,落拓不羁的宗雅,而像是一个满怀心事,想要得到安慰的小孩。我将灯笼提起来,放到跟前,让他看清我此刻的认真:“我只为了,能回到我自己的世界!” 宗雅愣住,说:“难道你不能回去吗?” 我摇摇头,赤红是真的冤魂未散还是活在人间,只有弄清楚了这件事,我才可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尽管我不喜欢那个世界,可是那里有我爱的亲人,他们会牵挂我。妈妈说,如果你去了远方,你会流一辈子眼泪。因为,我们都在这里,只有你不在! 我笑了,我知道这时的笑容肯定很苦涩。赤红的遭遇,各人各种说法。哈图说是她想要自由,可人参娃说她是合刺的守护神,宗磐说是因为她偷拿了献给大神的圣物,所以受到了神的处罚。 事实究竟是怎样,没有人给我完整的答案。赤红本人对此,又会有什么想法呢!现任的珊蛮古西雅,在她之后上位,是怎么收拾她留下的残局呢? 三十五 怒不可遏 “宗雅,你不觉得,活着总有很多无奈的事情吗?”我把火熄灭,将灯笼放到一边。这个时候,也许黑暗比较适合两人沉重的心情。如果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那上天,也太懂得捉弄人类了。 宗雅看着我,表情有些凝重,半响,才说道:“也许吧。可是,这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又不是这凡尘里的人。” 我哑然失笑,宗雅是怎么了,之前称呼我为曼吹女神的时候,态度可不怎么恭敬,还一副明显不认帐的表情。现在却在这里酸酸地说,你又不是这凡尘里的人。 “哈哈……宗雅,你说一张布投到大染缸里,有可能不被染上颜色吗?” 宗雅又是沉默,坐直了身子,呆呆地凝望着地面。月亮从云层中娇滴滴地穿出来,洒下一片如水的洁白。明天就是十五了呢! “三个月前,我去了一趟燕山。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宗雅的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声音听起来很压抑。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知道他会自己讲下去。 “我看到很多女子的尸体。她们都是宋人,用汉话来讲,都是一些金枝玉叶。可是,他们的君主,和他们的将士打不过我们,就把她们输给了我们。他们不再是什么娇贵的夫人和小姐,只是我们金朝的俘虏。” 宗雅停了一下,又说道:“汉人的女子大多娇贵,不像我们大金的女子,能跑善骑。你看她们一经长途跋涉,受个风吹雨淋,就个个娇若黄花,轻者病重者亡,再多行个几步,病者也奄奄一息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约略也知道一些,在古代,战败的国家会向胜利的国家进贡珍宝美女,割地赔款,以求得暂时的喘息。如果再败,就再退,直到退无可退被吞并。战争就是这样。其实不管是在前沿阵地上的将士,还是留守后方的妇孺,都是一样的无辜,然而将士在战场上丧命是为国捐躯,是光荣,而妇孺,却要承受来自精神与肉体双重的欺辱。 “只短短数月,这些女子就死伤半数。尸体被丢弃在路边,没有人埋葬她们。” 心头倏地一凉,我呆了半响,说出来的话连自己也感觉到冷气森森:“你看到了,为什么不说一下你们的将士?” 宗雅的手抓着头:“我有何面目去说。大金的江山是他们打下来的。他们流汗,流血,有的人,曾在汉人嚣张的气焰下忍辱偷生,亲人和妻女也曾被汉人欺凌,他们……” “但是,大宋的子民和你的子民一样,都是百姓,都很无辜。” 宗雅的手顿住,我心里越来越凉,联想到无数不堪的画面:“你是不是还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将士,强暴那些柔弱无力的女子?” 宗雅的脸,在月光下惨白一片。我的心,顿时坠入冰潭:“你们,惭不惭愧?你们,佩称为男人,佩称为勇士吗?” 我没有办法再呆下去,强忍着眼泪急匆匆地奔回房间。女人的尊言也大如天,只因为天生生理弱势,就被当成物品买卖赠送,没有自由,没有人格,没有自主的权力。为什么这么快就让我知道这个时代的残酷? 正在房里说笑的喜丽和拉仁娜,见到我悲愤的模样都很惊讶。我却冷冷拒绝了她们的靠近,指着大门:“你们,出去!” 她们俩有些惊慌,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一发狠,将桌上喜丽给我温好的牛奶一股脑打翻,“出去!” 两人这才退出去。我趴在床边,全身无力,控制不住大哭了起来。 为什么,宗雅不阻止他们,他明明看到了,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还穿着一身汉服,他怎么就好意思!尤其是,他竟然还有脸来跟我讲! 越哭越气愤,想到那些女子,生前倍受凌辱,死后还被抛尸荒野,心里就恨不得跑去咒骂那些没有人性的将士,狠狠地扇他们几个耳光! 窗外不时传来焦急的叹息,我知道是喜丽和拉仁娜不放心,在门外不敢走远。 可是我现在真的很生气,谁都不想见。这些人,怎么就那么愚昧无知呢?真是把我气死了! “你们两个,站在窗外做什么?” 突然,久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听出是皇帝的声音,下意识地跑到门边,拴上了锁。 喜丽和拉仁娜被吓了一跳,双双跪在地上,惊得语无伦次:“启禀陛下,曼吹……曼吹姑娘好像哭了!” “什么?”皇帝的声音抬高,“哭了,为什么哭啊?你们谁惹她生气了!” 喜丽说道:“奴婢该死,奴婢不知道,曼吹姑娘刚送大殿下出去,回来就不高兴了!” “大殿下?他今儿过来了吗?”皇帝的语气,又是冰一样的冷凝。 “是的,陛下!” “曼吹去送客,你们没有跟着吗?去问问看,是谁让曼吹不高兴了?”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 屋外很快就安静下来。我仍是靠在床边,看着一屋子的金光银光,心里想着,皇帝老儿最好识相点,姑娘我现在气得不得了,最好不要来招惹我! “曼吹!” 哼,还叫得那么严肃,谁理你!我将头靠在床上,听而不闻。他试着推了一下门,发现门被我从里面锁住之后,显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曼吹,你在里面吗?” 废话!我气得无语,谁你怎么想吧!你看看你手下那些将士,做人做得失败彻底,我……今天,也要蛮不讲理给你们看看! 我随手抓了一个东西砸出去,“呯”地一声,连我自己也吓了一掉。妈妈呀,竟然是那颗放在床边照明的夜明珠。 看着它落在地上,滴溜溜直转。幸亏地上铺了很厚的金丝地毯,不然它非四分五裂不可。 “曼吹,你在干什么?”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很恐怖,我却不打算理会。事到如今,也该让他们知道,我,曼吹,绝不是好相与的主! 三十六 夜凉如水 我二话不说,跑过去打开大门。皇帝紧绷着脸,有些生气,当他看到我也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后,竟然笑了,说:“怎么了,跟个小兔子似的!” 我把头一扭,靠在门上:“可不是,人家就是兔子,等着喂大灰狼呢!” “呃……”皇帝语塞,又笑:“不对,不像小兔子,像刺猬!” 我哈哈大笑:“没错,就是刺猬,看谁不顺眼就要扎谁!” 皇帝也哈哈大笑,蓦地伸出手来,把我吓了一跳,紧紧靠在门扉上。他却轻轻地撩起我额前散乱的发丝,表情一下子变得认真了:“为什么哭?” 我吸吸鼻子,说:“肯定要哭的,我又不是没长着一颗心!” “嗯?”他偏了偏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看着他,然后很郑重地说道:“战争从来都是男人的事,不要把女人扯进去。如果做不到,至少要学会善待!” 他怔怔地看着我:“曼吹,你在说什么,是在责怪朕冷落你了吗?” 我倒!我瘫在门上,有些无语。是时代不同,还是立场不同,或者是年龄问题,造成了我们之间沟通的嶂碍! 我清了清嗓子,说:“陛下,也许您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上,我是这么认为的。不管是汉人也好,胡人也好,不管他们是生活在大宋,还是生活在大辽,乃至大理,只要您是君王,他们就都是您的子民,您要像爱护自己的子民一样爱护他们。万众同心,民心是你的,天下就会是你的,” 他神色渐冷,眼眸竟也变得黯沉。我看着有些心慌,但仍不打算放弃。那些因为战败被自己的国家出卖的人,还在承受着非人的待遇和磨难。那些柔弱娇美的女子,她们无助,苦苦哀求,却无法反抗凄惨的命运。 “我听说从大宋带回了几千名俘虏,其中有好些都是女子。因为承受不了旅途颠簸,病的病,死的死。您的将士不会怜香惜玉就罢了,为何还……还要去欺凌这些柔弱可怜的女子呢?这样算什么呢?堂堂七尺男儿,留着力气和智谋,是要去保卫国家,守护自己所爱的人!” 压抑的沉默,在我们之间弥漫。月亮在云层中穿进穿出,庭院里的花木,都睡过去了,万籁俱寂,夜凉如水。在皇帝冰一样的凝眸下,冷意丝丝缕缕,渗入肌肤。我握紧双拳,倔强地昂着头。 既然说我是上天赐给他们的,会保佑他们大金繁荣昌盛,那我就赌,看我在皇帝面前有多少份量,赌我在他们心中,是否是无人可比的地位! 良久良久,直到我脖子僵硬,四肢酸软,皇帝仍维持着他高贵冷漠,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我刚想开口,他却用手捂住我的唇,眼神就那样赤裸裸地盯着我:“曼吹,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从遥远的地方来,不懂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今日这番话,我只当你是在说梦话,在人前断不可以再说!听到了没有!” 我咬着唇,怒视他,表达无声的抗议。他叹了口气,因为我的固执,神色略微缓了下来,语气却一样的冰冷:“你如果再这样固执,我也未必保得了你。” 寒意从脚底直窜到眉心,我不由冷笑,是,从一开始,是我自己在骗人,误导他们以为我是神仙。可事实上,也许很多人比较愿意相信我是个妖女,我衣衫不整出现,我故意中断跳神仪式,我还对他们的大神珊蛮极端无礼,甚至我还冲撞太后和皇帝,没有人再比我更不识好歹了。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神仙呢?等到有一天,他们识破了我的身份,会鄙视我,也许还会用火来烧我,或者会像惩罚赤红一样惩罚我,摄取我的魂魄,用符咒镇压,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我一把挥开皇帝的手掌,沉声道:“为什么不说,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我的国家,我的统治者,他们就是主张和平,主张仁爱,主张人权。我觉得很好啊,每个人都可以自由自在,快快乐乐地生活。既然你们做不到,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切,真想让本小姐发飙啊!我还就不客气了:“真是可笑,什么汉人,什么胡人,什么大宋的子民、大金的子民,你们不都一个样,都长着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和两只耳朵,每个人也都只有一张脸,一副身体,一条命。你们倒是说说,你们哪里不一样了?还有,你们都是娘胎里出来的,有血有肉,心也是肉长的。你们哪里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不一样的那是畜生,不是人……” “唔——”我瞪大眼睛,双手拼命地捶他的胸膛。该死,竟然强吻我!我越挣扎他搂得越紧,双手被他紧紧地钳制,一点劲也使不出。无奈,我只好蹬起一只脚,猛踢一通。谁知他更狠,竟然把我往门上一压,两人的身体死死地贴在一块,能闻到他身上醉人的香味。我拼命地转动头颅,不让他再碰到我的唇,心里想着,你再敢硬来,我就用头来伺候你了! 真是色胆包天!越想越生气,刚好他的衣领因为挣扎松开了一些,我二话不说,张嘴就往他脖子上狠狠地咬。他闷哼了一声,抱着我的力道又加重几分。刹时骨头相撞的部分生出刺人的疼痛。我眼里有泪,不敢再咬下去,终究狠不下心,感觉自己心里都疼。 他觉察到我的变化,慢慢放开了我,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我将头扭向一边,拒绝与他对视。 他的手就摩挲着我的下巴,一下又一下。我不为所动,嘴唇紧抿,望着庭院外面。 突然,心急促地跳起来,月光下,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门外。我几乎就要叫出来,感觉他一直在看着我,看不清他的眼神,我的心却慌得很厉害。 皇帝一把扳过我的头,我下意识地想扭回头看,他已经两手捧住我的脸:“曼吹,看着我!” 我垂下眼睑,宗雅,是你吗? 他的手又抚上我的额头,我一把将他推开,冷冷地说:“陛下,夜已深了。我想歇息了!” 不顾他惊愕的表情,我怦地一声把门关上,落了锁。身子贴着门,慢慢地往地上滑。 宗雅,都看到了? 三十七 迷惑不解 次日,便是中秋佳节,我当然一点心情都没有。喜丽和拉仁娜因为我昨天毫无征兆地发火,一早起来又是板着一张脸,都小心翼翼不敢说话。。见此,我心里更烦躁,想一个人躲得远远的。 月圆之夜,亲人相聚。可是在这个时代,我没有亲人可以相聚。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凑那种热闹,还不如一个人躲着清静。 “拉仁娜!”我突然叫出声,拉仁娜站在珠帘后面,垂着脑袋,一听叫她,猛地抬起头,很快跑过来,赔着笑脸:“曼吹,什么事?” 见她紧张的样子,我心里又想笑又想气,她还是叫我曼吹,证明她没有跟我生气。可是,我有那么可怕吗?她竟然这么紧张! “我想去碧波池散散心,你陪我去,好吗?”因为额头上有伤痕,我特意留了些刘海遮住,随手别了一朵假花在头上,信步走出去。拉仁娜连忙跟在身后。喜丽想说什么,却发现我表情冷冷淡淡,只好低下了头。 我走在宫道上,边走边想,如果没有发生昨晚的事,我今天无论如何都会找个机会再去一下赤红的宫殿。可是现在全然没了心情,哼,都是宗雅和皇帝害的! 拉仁娜跟在后面,安静得像一尊佛像,走姿端正,表情严肃。来往的宫人,见到我照旧行大礼,我心里想着,我都还没成妃子呢,你们跪什么跪?也不理他们,径直向碧波池走去。 许是今日中秋的缘故,大伙儿忙着准备晚宴,碧波池边几乎没有什么人。这正是我想要的,我叫拉仁娜不用陪我,自己找了个清静的角落坐下,望着湖面发呆。 湖边的风很清凉,吹在身上,很惬意很舒服。坐了一会儿,我将头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闭上眼睛。 就在我恍惚要睡着之际,突然手腕上一阵阵热烫。我忙睁开眼睛,掀开衣袖,是人参玉在发出淡绿色的光芒。我正觉得奇怪,耳边响起了人参娃清脆的童音:“曼吹,曼吹,你怎么在睡觉啊!” 我左右张望,以为他就在我附近,可是不管我怎么找,就是没有看到那个小家伙! “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真是的,敢在我心情不爽的时候出现,小家伙看来真是个欠扁的。 “你上次不是说我该死,不想再见到我了吗?所以,我就不出来见你啦!” 呃!我牙齿咬得咯咯响,姑娘我手真的很痒,“你出来!” “不要!”回得倒干脆。 “不要拉倒,不奉陪了!”我甩甩手,作势离开。 走了几步,没有声音,再走几步,还是没有;搞什么,敢情是无聊,出来找我斗嘴的!那我还真不客气,走了! 转眼就走了一半的路,想到自己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弄清楚呢,眼下还是别跟他置气了。刚要回身,人参娃又说话了: “曼吹,随便你走啊,反正我就在你手上。你到哪里我到哪里?” 噢,原来是这样,我瞪着手中的人参玉,想着自己真挺无聊的,竟然跟一个小孩子较劲。不,他不是小孩子啊,他都活了500年了,我才活了二十年,谁大谁小不一定呢! “你来找我干嘛?”我回到原来的地方坐着,把玉解下,放在手上把玩。 “曼吹,你怎么不去看合刺呀!” 我顿了一下,回道:“看他干嘛,我又救不了他!” “哎呀,你不去看怎么知道!” 我将玉放到眼前,莹绿色的光一闪一闪地,“噢,你来就是为了叫我去看合刺呀!可是我为什么要救醒他呢!他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 “曼吹,合刺可是下一任君王,你不救那该由谁去救!”咦,小家伙好像生气了,绿光渐浓,像墙角潮湿的苔藓。 “你不是说赤红是他的守护神吗?赤红去救就好了!”我撇撇嘴,不以为意。 “你……” 小样,跟我斗!活了五百年又怎样,我可是从21世纪来的新新人类。 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走了之后,他又突然说话了:“曼吹,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点点头,无精打采地靠在树干上,被人非礼了我还能高兴吗?除非是神经不正常了。 “为什么啊?” “就是不高兴了,没有为什么!”我很干脆。 “那是为什么不高兴嘛!”他锲而不舍地追问。 我摇摇头,问道:“不要管我那么多了。赤红的伤还要疗养多久。我想见她!” 沉默,我若有所思地望着人参玉:“怎么了?” 又是沉默…… “你先去看合刺吧!合刺醒了,赤红姐姐才有希望走出水晶球!” 光芒消失了,我知道他走了。握着人参玉,我看着远处的人影。 他正缓缓地向我这边走来。 “好闲情、好逸致!”宗雅摇着扇子,风流一如初见。我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风吹来了对岸淡淡的花香,我眯着眼,远远地是一片绿色,看不清楚是什么花,在这个时候还盛开着。 “怎么,舌头被猫咬了!” 我豁地站起来,转身欲走,宗雅却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我躲闪不及,被他拉进了怀中。刹时面上一阵发热,我羞愤不安地想要扒开他的手,他这是在干什么? “曼吹女神,原谅我失礼了!”讥诮的声音?我抬起头,刚好看见他眼里的嘲弄一闪而过,心突然就疼了起来。他,看不起我!为什么! “宗雅!”我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后面的话却又被吞回肚里。握着人参玉的手,推开他的逼近。他狐疑地抓过我的手,掀开一看,面色冷凝,脸上嘲弄的神情越扩越大,“这又是何必!还不如当我父皇的妃子好!” 我顿觉难堪,手狠狠打在他胸膛上:“要你来管!” 宗雅脸色一变,急急放开了我。原来是拉仁娜过来了。我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池面。 三十八 找太后做交易 拉仁娜好像并不晓得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走过来笑嘻嘻地给宗雅请安。我叹了一下气,“拉仁娜,我想去看合刺小王子。你带我去好吗?” 拉仁娜疑惑地看着我,说:“曼吹,怎么突然想要去看合刺王子呢?” 我的目光掠过她的面颊,看向不远处的幢幢宫墙,“早该去看了,只是一直偷懒没去。”将玉放进怀里,从容地从宗雅身边踏过去。他没有拉阻,也没有看我。 拉仁娜这才觉得不对劲,跟上来,狐疑地看看我,又看看宗雅。我视若无睹,只说道:“快点带路吧。今天可是十五呢!” 她一听,双眼发亮,立即快活地指起路来。我知道,今天的晚宴上,她的父母与兄嫂都会出席。在这个时候能与家人见上一面,她心里一定很欢喜吧。 可是我呢,不会有人来看我。唉…… “咦,那不是曼吹姑娘吗?”熟悉的温和嗓音从另外一条小道上远远地传来。我一听,是哈图,驻足停在原地,等他过来。 哈图过来了,不止他一人,还有扑路虎。我微笑着与哈图打招呼,扑路虎却只匆匆忙忙地点了一下头,就转过身对哈图说道:“叔叔,侄儿还有一些事尚未处理好,先行一步。您与曼吹姑娘慢慢聊!” 哈图并不知道我与扑路虎私下里有些交情,所以不以为意,只点头说道:“你去吧!” 扑路虎急匆匆地走了,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怔在原地,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来到这里,只有他对我最热心,每次看到我,都会亲热地叫我小家伙,就算不能说话,都会用眼神传递着暖暖的笑意。可是现在,他对我视而不见,甚至还有些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我傻傻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感觉很难过! 哈图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晚宴上的事情,没有汪意到我已经分神,待回过神的时候,他也已经离去,只留了个背影给我。 太后刚用完午膳,正坐在院中歇息。我走进去的时候,她表情有些诧异,不过仍然温和有礼地招呼我,并叫人给我搬凳子。我拘谨地坐下,踌躇着怎么跟她开口,说我要见合刺王子。 “曼吹姑娘,可是有什么事要找哀家!”太后见我一脸犹豫不决,很是疑惑。 我握着茶杯,只是笑着并未说话。其实心里在想着,如果真的见到合刺了,我应该怎样做才能让他醒过来。 “这是我的参囊,合刺的魂魄就在这里面。既然你来了,合刺就该给你守护了。” 人参娃的话一直在脑中反复回荡,我怎么想都不明白,既然他能把合刺的魂魄收到这个参囊里,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再放回来呢?却要我来这里充好人! “曼吹姑娘?”太后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我连忙倾身向后,“那个,太后,我想见合刺王子!” 太后的眉头倏地皱起,很快又展开,我疑心是我看花了眼,正想凑过去看个清楚时,拉仁娜扯住了我的衣角,嘴唇向一旁呶啊呶。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原来是太后的侍女正不满地瞪着我。 啊,是嫌我刚刚说的话不够礼貌吗?我识趣地收声,不再说话。太后却若有所思地凝望着我。 我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眼神与她的错开,盯着地面。大约是见我变得谦恭有礼了,太后才笑了,说道:“噢,曼吹姑娘缘何想看合刺王子呀!” 我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听说合刺王子的病又发作了,所以曼吹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太后站起来,手掌互贴在胸前,闭着眼睛:“唉,大约是神灵怪罪我等不够诚心,可怜的合刺醒了不到一天,又昏迷过去,至今都未能醒转!哀家这心里,就像是有一百只耗子在挠着,难受得紧!” 太后的样子看起来很悲伤,然而我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却是一群陌生的女子,她们衣衫褴褛,神情凄楚地走在风沙满天的路上,个个面黄肌瘦。突然,一个倒下去,然后又是一个。她们抱在一起痛哭,画面无限悲凉。而在此时,又跑出来一群凶神恶煞的男子,他们狞笑着,向这些可怜的女子扑过去。不顾她们的挣扎反抗……我闭上眼,心中的某些部分逐渐僵硬起来。 “太后,我们来打个协议吧!” 我站起来,自我感觉有些壮士断腕的意味。你们的小孩只是生个病,你们个个都忧心如焚。而别人的小孩,却被你们当成畜生一样尽情凌辱虐待! 太后见我的态度突然变得很强硬,来不及再发表她的哀叹,而是疑或地看着我:“曼吹姑娘,你想跟哀家打什么协议?” 我眼神朝着南方,缓缓地把从宗雅那里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太后。太后的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已是捂着唇说不出来话。 “太祖皇帝仁德圣名,若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这些陪着他出生入死,打下一片江山的将士。难道他们都忘记了,他们上阵杀敌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和亲人,不是为了去残害别人的亲人。”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最后说道:“而我要与太后做的协议,就是,我把合刺王子救醒。而您,下召放回那些俘虏!” “放肆!” 我的心猛地漏掉了半拍,皇帝已经大踏步走进来,扶住惊愕惶然的太后。我稳住心神,而拉仁娜与那些侍女们都已经跪在地下,气都不敢喘。 “曼吹,你真是越发大胆了!竟然跑到太后跟前大放阙词!来人!” 侍卫们一拥而上,把我围在中间。 隔着人群,我与皇帝眼神对视。他表情冰冷,眼神很复杂。我一昧冷笑;“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这样也叫放肆吗?” “混帐!” 侍卫们又朝我逼近了两步。 三十九 施法救人 我垂下眼睑,其实当我决定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虽然我以绝美的方式重新出现在皇宫里,但是在跳神上仪式上我的表现以及合刺王子的醒而复迷,都令他们对我产生了怀疑。而皇帝,他自始至终就不相信我是仙女下凡之说,只是看在太后的面上才迁就估息。 “曼吹,朕给你时间,想好了再回话!”皇帝仍是有些怒不可遏,原先冰一样的眼眸难得的竟有些恼怒。 我冷笑,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岂能说收回就收回。“太后,曼吹就是这些话了,恳请您思量!” 皇帝脸色一变,就要冲过来,太后却一把将他拉住,镇静地看着我:“曼吹姑娘此话当真?” “以身家性命担保!” 太后将侍卫喝退,皇帝虽着急也只能无可奈何。谁都知道合刺是太后的心头肉,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救醒他,相信太后都愿意偿试。更何况只是释放一些俘虏呢! 我目不斜视从皇帝身边走过,他见我不理会他,急跟上来,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就听不懂朕的话,总是这样固执,意气用事!” 我顿住,“说我固执也罢,意气用事也罢!既来到这里,我自然要尽能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救不醒合刺,你该怎么办?你以为太后真的不会处置你吗?” 我猛地抬头看他,他眼里是满满的担忧。心中顿时一暖,笑道:“不怕,我相信你会救我!” 他愣住,我灿然一笑,义无反顾地走进房间。 合刺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如我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脸色苍白,嘴唇乌紫,眼睛紧紧地闭着。睫毛密而且长。我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他,想着昨天那个生龙活虎的人参娃。 “怎么样,曼吹姑娘?”太后坐在床边,轻柔地抚摸他瘦削的面庞。 我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冰凉一片。正想着该怎么把他的魂魄放回去时,怀中一片暖热。忆起方才把玉放在怀里了,心里一喜,人参玉有反应了? “曼吹,你只要取一滴合刺王子的血,滴到参囊上就可以了!” 人参娃的声音响在耳际,我举目四望,房间里没有一丝异状。我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问道:“人参娃,你在哪里?” 闭了半响,没有回应。我睁开眼睛,明知道床上的人非彼人,仍伸了手去揪他的耳朵。太后吓了一跳,惊叫起来:“曼吹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捏住他的耳垂,我没有使力,说道:“我跟他讲话,他不理我。” “啊?这……合刺不是昏迷过去了吗,怎么能同你讲话呢?”太后很是疑惑。 “我在跟他的魂魄说话!”我淡淡地回道,手下开始使力。太后已是惊愕地站起,由侍女扶着,犹豫不决。 耳垂柔柔软软的,真好摸。只是便宜了人参娃,没有让他亲身体验到我辣手摧残幼苗的本事。 “拿刀来!” “啊!”太后倒抽一口气,刚想说什么,被我眼神淡淡地一扫,又吞咽回去。 人参娃,今天先饶了你,我们来日方长啊! “这是要干什么?”见我抓起合刺的手,右手上又拿着刀,太后紧靠过来,一脸戒备。 我刚想回答,胸中一片滚烫,不由地弯下身,手一软,刀咣啷掉在地上,合刺的手也被甩在了一边。太后连忙退后,一直在旁边沉默的皇帝见状,急步走到我面前,“曼吹,你怎么了?” 热气迅速侵袭全身,并很快聚集到头部,我开始眩晕,手紧紧地捂着胸脯,意识逐渐涣散, 怎么回事? “曼吹,我刚才跑得太快,忘了告诉你,先取一滴你自己的血滴到参囊上,然后再取合刺的。” 又是人参娃,热气随着他的话音很快消失了,我回复清明,气急败坏地叫道:“死小孩,你给我回来!” 太后和皇帝瞪大眼睛,紧紧盯住我。我忿忿地拾起刀,越来越牛了喔,第一次见面跟我玩神秘,第二次见面跟我玩隐身,第三次见面竟然玩到我头晕……拿刀的手紧握成拳,任谁都看出来我现在已经是咬牙切齿了。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人参娃,你不要太得意! “曼吹姑娘?”太后犹豫不决地看着我。 “没事!” 我掏出人参玉,放在膝盖上,眼睛在房里扫瞄,准备找个人来给我“开刀”。割手指本来就很痛,如果还要自己亲手割,肯定更痛。拉仁娜是不敢指望的,只能从太后的侍女们中挑一个。她们见我突然严肃地盯着她们看,一个个惶恐不安地往后退。 我手一指,点中了那个刚刚瞪我的侍女:“你过来!” 她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我把刀递给她,伸出左手,指着无名指尖;“看清楚了,在这里,轻轻地划一刀就好。其它你不要管。记得啊,不要弄得太痛,我可是会生气的!” “曼吹,你要做什么?”皇帝皱紧眉头,似乎不太赞同。 我不理他,只是瞪着那个侍女,训道:“快点,磨蹭什么!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耗!” 她脸色苍白,握着刀的手都在发抖。 “小姐,麻烦你快一点好吗?是割我的手指头,不是割你的手指头。你有什么好怕的!” 切!我还以为有多大胆子咧,刚刚那么凶地瞪我!现在看来也不咋地嘛! “不敢就快点说。误了救合刺王子的时辰,我怕你不好交待喔!” 嘻嘻,在威胁那么一下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瞪我! “没有听到曼吹姑娘叫你快点吗?”太后凤眸一暗,她连忙捉住我的左手,掌心已经全部是汗了。我掩嘴直笑,打趣道:“真的很怕啊!” 她点点头,竟然没看出来我是在戏弄她。我接过她手中的刀,扔在地上,说:“怕就去拿一根针来!” 四十 妙手回春 啊,众人面面相觑!开玩笑,我才不会那么傻,真拿刀来割自己呢!以前上生物课时老师教我们验血型,拿根针扎一下,就能挤出一滴血。这样省时省血又省感觉的招,当然要拿出来用了。 不过,到扎合刺的时候,这小丫头又害怕了。我无奈地看着她,晃晃手中的玉:“快点,等我的血干了,你再拿他的就没有用了!” 太后连连催促,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扎下去。合刺像是毫无知觉的木偶,半点反应都没有。太后见此,悄悄地转过头,应该是伤心吧。 殷红色的血滴在莹白的玉身上,红白相衬,令人触目惊心。我将它放在合刺的枕头边。 时光静止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气息看着我们。我用没有受伤的的手,搭在合刺额头上,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合刺啊合刺,你一定要醒过来。有好多姐姐在等你去救她们呢!你快醒过来吧! 掌心里的冰凉开始回温,逐渐有些温度。我欣喜不已地抚下身,用自己的额头去贴着他的。热气虽是若有若无,却已经感觉小家伙呼出的气息越来越明显。我坐正身子,静静地等他醒来。 许久,才听到软软嚅嚅地童音:“阿玛、额娘!” 太后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他,脸颊磨蹭着他的,“我的宝贝,你醒了!你可终于醒了!可把皇祖母急死了!” 皇帝送我出来,原本想送我回宫。可是礼仪司又为了晚宴的事来找他。他只好差人送我回去。拉仁娜兴奋地跟在后面,嘴巴叽叽喳喳就没有停过,说什么,曼吹,你好厉害啊!就这么一下就把合刺王子救醒了。哇,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连珊蛮大神都没有办法呢!你太厉害了。真不愧是曼吹啊! 我无奈地听着,一点都不感觉光荣。毕竟我是用别人教的方法去救他。若真说功劳,我也就贡献了一滴血罢了。突然想起,之前的合刺都是人参娃扮演的,现在的合刺应该没有这几年的记忆,应该派人跟太后说一下,省得到时又来找我。 哈图迎面走来,大约是听到了消息,要去看合刺,刚好叫他带话。未想,我还没有开口,他就已经含笑着看我:“如何,曼吹姑娘?” “啊?”我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今天中午我跟你提议的事啊!” 今天中午?我望向拉仁娜,谁知道这妮子竟然用一副期待的表情看着我。我仔细地回想,仍是没有记起来他说了些什么,就笑着问道:“王爷自己以为呢?” 应该没有错吧,他问我如何,一定是在征求什么意见。看看他什么意思再说。 “呃?”哈图愣住,也有些尴尬,“是本王唐突了。还希望曼吹姑娘不要介意才好!” 拉仁娜急了,在旁边说道:“曼吹,你就答应王爷嘛!” 我也急了,转头向她,用嘴型问道,答应什么啊? 拉仁娜傻傻地看我,没有反应过来。我吐了一下气,又转头笑道:“呃,不,王爷,曼吹不介意。只是具体如何,还不太清楚呢!” 哈图看看拉仁娜,又看看我,有点不太确定:“不太清楚!” “曼吹!”拉仁娜跺跺脚,叫道:“什么具体如何,你只要答应王爷登台献艺就好啊!” 登台献艺?我瞪大眼睛,不自觉地用手指着自己:“我,我能献什么艺呀!” “曼吹姑娘真是太谦虚了。我听灵姑娘说你会唱很多很多小曲,都是我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灵姑娘就是哈图为我“复出”找来的那个乐伎,因为那时存心想考验她,我唱了好几首现代的流行歌曲,她悟性极高,听了几遍后,都会弹个八九不离十。可是,这一段应该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没想到哈图今天竟然讲出来。 “灵姑娘怎么知道曼吹会唱很多小曲呀?”你看,连一向反应迟钝的拉仁娜都觉得不对劲了,哈图这只猪竟然毫无察觉! 我一声不吭,等着看他怎么收场。 哈图原本还笑意盎然,听拉仁娜一讲,反应过来了,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就假装奇怪地笑道:“王爷,这灵姑娘是谁呀?她认识曼吹吗?”, 哈图一愣,也笑起来,“呵呵!这……瞧本王这记性,糊涂了!糊涂了!莫要见怪!不过那晚,曼吹姑娘在碧波池畔唱的歌,至今仍让人回味无穷啊!” 我灿然笑道:“那是曼吹一时触景伤情,让王爷见笑了!” “哪里哪里,不知道本王还有没有荣幸,再听得曼吹姑娘的天籁之音?” 我猜出来了,哈图大概是想请我在中秋晚宴上献唱。我有些为难,倒不是不好意思,而是现在没有什么心情。 “王爷,请让曼吹再考虑一下吧!” “好的好的,曼吹姑娘只要想好了,差个人来告诉本王便是,本王一定会帮姑娘准备得妥妥当当。” 我点点头,把要交待给太后的话说了一遍。哈图很吃惊,原来他还不知道合刺醒过来的事情。听我一说又是道谢又是感激,好不容易才走了。 我回到宫里,想着合刺的事情解决了,那些俘虏的事情也解决了,眼下,就只差人参娃和赤红欠我的一个交待了!我把人参玉放在桌上,扒着脑袋开始研究。其实它好像跟别的玉没有什么不同,怎么就能装得住合刺的魂魄呢?嘿嘿,看来人参娃要给我的解释还蛮多的! 拉仁娜又来缠着我说中秋晚宴献唱的事。说合刺王子醒了,宫里肯定要大肆庆祝,会比往年热闹许多。这个时候一定要去出出风头! 我躲进被子里,她锲而不舍,站在床边一直念,念得我头皮发麻,想着也许换她出演大话西游的唐僧肯定还要经典! 唉,想我堂堂一个“仙女”,竟然要屈服在这个小小女子的缠功之下,转而去出卖色相。这世道啊,岂止一个炎凉可以形容!! 四十一 中秋晚宴 晚宴很快就要开始了,喜丽和拉仁娜去跟太后和皇帝告假,说我要准备歌舞,晚些参加宴会。听拉仁娜转述,太后一听我要表演节目,乐坏了,连皇帝都表示很期待。 哈图这家伙,竟然又帮我做了一套裙子,他偷偷拿进来给我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好美的裙子啊!他捏准了我喜欢轻盈飘逸的质料,整条裙子都是用凌罗丝绸制成的。宝蓝色,一层层,滚着花边,又大方又典雅,一旋转,裙浪翻飞,犹如一朵朵鲜花,盛开在蓝天之下。那精细的做工,华美的款式,我看着越摸越想尖叫,好像手上拿着的是一件晚礼服,而我已经在现代!很多女孩子,都梦想着自己是灰姑娘,然后穿着漂亮的晚礼服,与王子相遇。与他相拥起舞,然后相恋,从此二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哈图看我这么激动,只一昧温柔地笑。我已经忍不住扑过去,抱着他叫起来:“太漂亮了!哈图!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做梦都想拥有这样的裙子啊!谢谢你,真是谢谢你!” 我把头蹭在他胸膛上,高兴得无以复加。 哈图的身子僵了片刻,手握在我肩头,“看你,高兴成这样子。上一次那条也没有见你这么高兴!” “你不懂!”我抱住裙子,狠狠地亲了一口,蹦跳着往外面跑去。 等着吧,今天晚上,我还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 坐在皇帝下首的位置上,好奇揣测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像一群燕子扑棱棱而来。我面不改色,坐姿端正,目不斜视。 够端庄吧,够高贵吧,我在心里乐呵呵地笑着,挥手叫来拉仁娜。小妮子今天倒机灵,不用我说也知道帮我把酒换成了茶水。唉,谁叫我是乖宝宝,滴酒不沾呢。而且在现代,我通常只喝水和牛奶,别的饮料基本上都不喝。 他们都笑着向我敬酒。我一一接受,不过每次都只抿一小口。拉仁娜也装模作样地给我添“酒”,其实瓶里的酒都已经换成了我亲手泡的花茶。 众人并不因为太后和皇帝在场而显得拘谨,仍旧大口饮酒,大声说笑。皇帝与太后很少说话,都是微笑地看着。 我坐了一会儿,就开始觉得闷。环视下面,除了宗雅和哈图,其它都是生面孔。竟然没有看见扑路虎。我正觉得奇怪,哈图已经朝我走来,给我敬酒。我嘟着嘴,说道: “你就不怕我喝多了,等下唱不了曲儿!” “哈哈……不会!顶多也就是像李太白一样。不过,你可是名副其实的醉仙哦!” 汗,手不自觉地捏成拳状,抵在额头上。“呵……岂敢跟太白先生相提并论!”“曼吹姑娘真是谦虚,我们都很期待您的表演呢!” 我刚想问他怎么没有见扑路虎,人群突然沸腾了起来。我抬眼望去,却是一个女子,穿着色彩浓艳的裙子,袅袅娜娜地走进了专为女眷隔开的纱帐后面。 “咦,快看,那不是依玛娅格格吗?” “是啊,是依玛娅格格!” “她什么时候回来啦?” “设也马都没有回来,她怎么先回来了?” “嘿嘿……肯定是为了大宋的福金帝姬,依玛娅肯定是被气回来的啦!” “福金帝姬?咳,那汉人的女子有什么好啊?就算是帝姬又如何,如今可已是卖给了我们金国,是我们金国的奴隶。依玛娅犯得着和一个奴隶较劲嘛!” 这个声音是从纱帐后面传来的,大约是某位官员的家眷。我顾不得问扑路虎的事情,抓了哈图来问是斡离不是谁,福金帝姬又是怎么回事? 哈图显得为难,我等不及,只好急步走到纱帐后,想听听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听拉仁娜说,宋皇帝打仗打输,赔了江山又赔钱,到最后拿不出钱和物品赔偿,便拿妇女来抵债。有好些个帝姬和王妃也在抵债的妇女当中。因为她们身份矜贵,一人皆值一千锭金子。宗姬宗妇每人五百锭、族姬族妇每人二百锭。依下类堆,这些可怜的女子就被自己的国家以不同的身价卖给了金人,成为金国的奴隶。 虽然她们在自己的国家也并没有多少人权和地位,可是被卖到了别国,不仅要承担国破家亡的痛苦,还要承担身体被辱和被人歧视的痛苦,最后的尊严都消失怠尽了。刚刚他们说的福金帝姬,莫非就是宋皇帝的女儿?她已经来到上京城了吗? “可不是嘛,依玛娅就不该置气!照我说呀……” “行了行了!” 那女子站起来,倨傲地看着众人,“哼!一个下贱的奴婢,设也马不嫌脏了手!我可是恶心得紧!我才懒得理会呢!” 我倒抽一口冷气,堂堂宋朝的公主,到了这儿,却被人叫做是下贱的奴婢。尊严被人这样践踏,处境何止是一个云泥之别形容得了。云儿高高在上,不可触摸,人们只能昂首仰望;而泥,就在脚底,任人踩,任人跺,任人揉搓。很难想象昔日尊贵娇宠的她们,怎么能忍受今时今日天堂地狱的差别! “格格说得极是!” “就是!” “说得对极了!”…… 女眷们纷纷附和着,依玛娅格格笑了,那神情就像是一个小孩,在同伴中间吵嘴吵赢了,一脸无所顾忌的骄傲和自得。她开始眉飞色舞地说起这一路跟随军队押送北宋妇人的见闻。说起在宴会上,这些宋人的女子,开始的时候如何如何矜持,如何如何骄傲,后来被斡离不皇子一调教,个个还不是乖得像绵羊,穿着舞衣给金兵将领敬酒,卑颜谄媚…… “哎,对了,说到这个,我还想问问格格呢。听说斡离不皇子向宋国提出要将福金帝姬嫁给设也马时,宋皇帝还不识抬举,竟然拒绝了皇子。后来他又为什么同意了啊!” “哼,还由不得他拒绝不拒绝呢!当时盖天大王一生气,吩咐在场所有将领,凡是宋人女子都随他们任意处置。哈哈……那些妃子小姐们一听啊,脸色全变了,比戏台上花旦的脸还要白!” 众女眷轰笑出声,我站在一边,犹如寒天冻地中,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男子因为好色难抵欲望,不说也罢,可是同样身为女子,说出这样的话,就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四十二 花好月圆 “好好的宴席,说这些做什么!”太后威严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我转头望去,心中汹涌澎湃,好似有千言万语,张开了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生生让曼吹姑娘看笑话了!”太后走过来,看着我时又是一脸温和的笑。女眷们都低下了头,只有依玛娅蹭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太后娘娘,依玛娅只是想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大金的将士们是多么地威风神武,震慑八方呀!” 太后微微一笑,像是有些无奈:“怎么,真珠大王不在这,你倒是替他摆起威风来了!” “哎呀!”依玛娅不依地跺脚,扭着身子撒娇,“太后娘娘怎么这样说我!他哪有什么好威风的!” “呵……”其中一个女子掩着唇笑起来,“娅妹妹就不要害羞了。若是真珠大王不威风八面的,你能看得上他!” 依玛娅脸腾地一红,更是不依,干脆摇着太后的手叫嚷起来,“哪有这样啊,太后娘娘你要替依玛娅做主,当初是他死活着非我不娶的,怎么的怎么的……如今却说是我缠着他了!” 众女眷都吃吃地笑起来,看来依玛娅与什么真珠大王的事,并不是秘密。太后拍拍她的手,说道:“你这丫头啊,也只有真珠大王才治得了你。罢、罢、今日我们就不说这事了。来!” 太后说着又牵过我的手,拖在掌心里抚着,面向人群:“今日难得大家聚在这里,哀家给你们熟识熟识曼吹姑娘。大家都知道,她能来到我们大金,是我们大金的福气。哀家呀,希望她在这里过得开开心心的。你们呢,没事的时候要多来陪陪她。看看,这么水灵的人儿,好说话着呢!大家莫要生分了!” 众女频频点头,我脸上一片火辣辣的。唉,这些女子的眼神,怎么比外面的男子还要“热烈”呢! 我很想问太后打算什么时候放那些俘虏回国。可是她好像猜出来我要说什么,悄悄地在我的掌心里按了一下,饱含深意。 我的心一下子就抽紧起来,她的眼神,为何如此淡漠?难道,她觉得这些行径合情合理吗?死死地盯着她胸前的佛珠,我婉转地抽出自己的手,对大家礼貌地笑道,“曼吹谢谢各位了,相信有你们的陪伴,我会、会很开心!” 我重新回到座位上,心中五味杂陈。扑路虎不知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宗雅坐在自己的位置,一个劲地饮酒。哈图的桌前有人在给他敬酒,拉仁娜得到我的允许,偷偷地见家人去了。喜丽默默地给我布菜,我看着下面热闹的场面,觉得自己真的很孤单。 看着想着,突然就感觉眼里湿湿的,我忙伸手去擦,生怕别人看见我现在可怜兮兮的样子。喜丽的手顿住,俯下身来问道:“曼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嗯,好闷!我想出去走走!” “这……不太好吧。你再忍忍。很快就要开始表演节目了。到时跟陛下和太后说一声,应该可以暂时离席!” 我无力地垂下双肩,一个黑影笼罩过来。喜丽已经唤道:“给陛下请安!” “曼吹怎么啦?”皇帝已经有些醉意,声音大大咧咧的。我连忙站起来,“没有什么,谢谢皇上关心!” “是吗?朕看你,好像有些不开心呢!”他把酒杯举到我面前,笑着摇头。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又聚在我们身上。我无奈,只好端起酒杯,笑道:“曼吹敬皇上!” 他一把夺过我的杯子,放在鼻间闻了闻,狐疑地看着我:“你喝的是什么酒?” 我一愣,他发现了?赶紧答道:“花酒!” “啊?”众人面面相觑,有低低的窃笑声传来。皇帝也是忍俊不禁,大笑起来:“哈哈……曼吹,你还喝花酒呢!” 我恍然回悟,自己也是忍不住笑起来。在古代,一般去勾栏楚馆寻花问柳的男子,才说是去喝花酒。没有想到我竟说漏嘴,给自己搞了这么大的笑话。 “呃,曼吹还有一字未说,是百花酒,百花酒!” 众人轰然大笑,连太后也乐了,抬起衣袖掩住了自己的半边脸。我顿时哭笑不得。 “呵,那敢情是的。曼吹姑娘惯常去的是百花宴,喝的自然是百花酒了。不知道我们这儿的百花酒,合不合曼吹姑娘的口味呢!” 臭皇帝,这个时候还要糗我!我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好、好、好!”皇帝直点头,还不忘说一句:“看来酒还是合口味的!” 众人又哈哈大笑,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喝了百花酒,是不是该来一曲百花歌了?” 我一听,暗咐,我说怎么那么好心来问我舒不舒服了。原来是有目的的。 “不,皇上,没有百花歌,只是百首曲。您是要赏花,还是要听曲?” “哈哈……还跟我咬起字来了!花是要赏的,曲、更是要听的!” 真是贪心!我撇撇嘴,也罢,我就多唱几首,让你们领略一下后现代的文化和艺术。 “既然皇上提起了,曼吹再推辞就是不恭了。今日正好是中秋佳夜,小女不才,准备了一首花好月圆,与诸位一同欢庆佳节!” “花好月圆!好、好,真是好极了,应时应景!曼吹,快快唱来!”皇帝抚掌大笑,竟叫人搬了凳子,坐在我前面。 我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在唱这首歌之前,我先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好极了,有曲可闻,还有故事可听!” 四十三 花歌论团圆 “在遥远的西方神界,也有童子童女。不过,他们的叫法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的童子童女,不管男孩女孩,一律称为天使。天界有规定,天使是不能和凡人相恋的。可是,有一个天使,他却与一个名叫薰衣的凡间女子相恋。为她留下了第一滴眼泪,还为她把上天恩赐的一双翅膀给拔掉了。这样他和熏衣在一起,每天都要忍受着无比的剧痛,但他依然很快乐。可是不久后,他就被抓回了天界,被除掉了与薰衣相恋的那段快乐的时光。他受到了严厉的惩罚,并被贬下凡间。 而可怜的薰衣,却还在天使离开的地方,傻傻地等着他回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到最后,她便化作了一株小草,从此每年都会开出淡紫色的花朵,飞向各地,寻找那个被贬下凡间的天使。久而久之,人们都把这株小草叫做“薰衣草”。 也许在今天这样的良辰,我讲出这样一个故事,不算喜庆。可是,正所谓悲尽了才更懂得欢乐!所以,我要把这首花好月圆送给在坐的诸位。希望大家都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众人都有片刻的沉默,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懂我说的故事,可是,我看到哈图的表情渐渐变得深沉,他遥遥地望着我,眼里满是哀伤。而宗雅,则已停止了饮酒的动作,头垂着,看不清表情。 我挥一挥手,灵姑娘带着乐师们演奏起来。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轻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软软风儿笑正好花儿吹 柔情蜜意伴人间 对于乐器,我不熟。这首花好月圆,我只是略微说了一下,灵姑娘很快就决定以琴为主,以筝,笛,胡弦配乐,作为基调!现在听来,自我感觉还是蛮好的!虽然比原唱周璇还差了那么一大截。 大堂里一片寂静,皇帝眼眸幽深,刚想说什么,皇后已经抢先一步:“曼吹姑娘,这歌,唱在这里,实在不成体统!” 我原想辩解,后来一想没必要,便没有开口。皇后见我沉默,更是得意。“实在有伤风化!” “是的呀,我也觉着不好呢!” 是依玛娅。 “曼吹姑娘喝的不是花酒,当然也不能在这里唱花歌了!” 我无视纱帐后面依玛娅的叫嚣,只是笑着看皇帝:“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食指顶着下颔,笑道:“不错,确是不错!此歌,衬得起如此良辰美景!” 我环视大堂,众人见皇帝赞许,都纷纷附合点头。惟有皇后一脸难堪,她大约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偏帮着我。 太后端正了身子,表情有些不悦,但依然笑道:“是不错的,曼吹姑娘这番美意,皇后你应当切心体会啊!今儿个月最圆,你与皇上是夫妻,自当是鸳鸯戏水、并蒂莲开的柔情蜜意,才能有我们和和睦睦,美美满满的大家呀!” 皇后乍喜乍惊,羞得脸色红酡,偷偷拿眼瞧皇帝。皇帝与我一样错愕,我率先反应过来,失笑出声,拼命点头:“是的,是的!曼吹正是此意!有夫妻才有家,一家人团圆,美满就在今朝。” “扑哧——”宗雅原本含了一口酒在嘴里,听我这样一说,竟悉数吐了出来, 什么嘛?我不满地看着他,这家伙,今天见到我就板着一张脸,说起话还含讽带刺。现在更好了,竟然直接吐我的槽。 他见我瞪着他,正正脸色掩饰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是的,孙儿非常赞同皇阿奶的话!” 哈图跟着呵呵笑:“儿臣也赞同!” 这下轮到皇帝不爽了,他狠狠盯了我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坐回他的龙座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乐翻了天,哈哈,怎么样,吃瘪的滋味不好受吧! “不够!”没想到他突然回头,把我吓了一跳,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心里开始发毛。他那是什么眼神?抱怨,控诉,不甘心……我猛然想起,刚刚是他帮我出的头耶!惨了惨了!怎么办? “曼吹,你刚刚说没有百花歌,只有百首曲。如今,我们可只是听了一首啊!接下来,你又准备唱什么曲?” 呼,我松了一口气,唱歌嘛,小case!不过,你叫我唱我就唱啊! “刚刚说了一个虽然动人但不怎么令人开心的故事,结果唱了一首花好月圆又难登天雅之堂。这可怎么办呢?曼吹原本就是小地方出来的小人物,只有小故事和小词曲,皇上,可不可以不要唱了?” “不行!”皇帝斩钉截铁地回绝,无视我故做可怜的模样! 我“万分为难”地低下头。 “皇兄,曼吹姑娘刚刚唱的曲儿,臣弟觉得实在是不错的!” 嘿,没想到,哈图还挺看好我的。呵…… “是的,父皇。曼吹姑娘的曲儿句末押韵,语意更是意味深长,浪漫高雅!是难得的一首好词!” 啊,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宗雅,没有想到他竟然也来“鼓励”我!我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赞许,只是因为哈图送了我那么漂亮的衣裳,想送一首歌感谢他,希望他能早日碰到一个相爱的人而已。 “看吧,宗雅都觉得好,曼吹你就不要推辞了!要知道,宗雅从不轻易赞扬人的!”皇帝笑呵呵地说道。 真是够怪的,这父子俩今天吃错药了?认识皇帝这么久,我可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开怀过,宗雅也是,看他今天明明就心情不爽的,却还有心情来安慰我。 喜丽见我沉思着不说话,在一旁干着急。拉仁娜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悄悄地在我耳边说道:“曼吹,你就是随便唱一首,也比不唱的好。要不然,皇后会以为你是在跟她闹别扭!” 吓,我看着拉仁娜,这种问题她也能想到,我平日是不是太小看她了。 “好!”我站起来,毫不犹豫地点头。 “拉仁娜,你去跟灵姑娘说,我要唱一首比较欢快的歌。” 幸亏灵姑娘有先见之明,事前已经提醒我做好防范,不然我今天还真下不了台。唉,说是给人家惊吓,却把自己难到了。看来,我做事想问题,也是顾前不顾后,缺筋少肺! 四十四 今朝有歌醉 乐师们很快就演凑起来。我清清嗓子,开始唱起来: 夜色变得越美,哦月儿变得越圆!对花对酒我的心,烛光有梦人有情。 心儿想得越美,哦歌儿唱出笑脸,醉花醉酒当甜蜜,人间有爱照我心! 永不悔的思念,哦有缘才能够相见。春风惹意草青青,桃花依旧笑古今。 我们过好今天,哦曾经就会永远。荣华富贵如风云,人间有爱女儿心。 唱不尽的好歌问候你,东西南北中朋友一样亲,唱不尽的好歌问候你,哦唱不尽的好歌问候天下有心人! 唱不尽的好歌问候你,东西南北中兄弟姐妹情,唱不尽的好歌问候你,哦唱不尽的好歌问候天下有情人! 这是一首非常轻快甜蜜的歌曲,唱到高潮的地方,我忍不住双手合起,打起了节拍,还示意身后的拉仁娜和喜丽跟着我一起打节拍。她们吃惊得瞪大眼睛看着我,不过看我那么高兴,她们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我打。我越唱越起劲,干脆走到中间,眉飞色舞地扭动身子,跳着不成形的舞蹈。 “哈图,快叫大家跟我一起打拍子呀!” “快,大家一起来!” 乐师们感受到我激昂的情绪,吹奏更是卖力,一时之间,弦乐震天,刺激全身的细胞蠢蠢欲动。 女真族在古代,应该是一个比较开放大胆的民族。很快地就有人受到我的感染,纷纷在自己的位置上打起了拍子,嘴里还跟着乱哼一通。更有些大胆的,就跑到中间来,跟着我一边摇摆一边打拍子。衣着鲜艳的舞姬,从四处窜出,围绕着全场缤纷起舞。全场充斥着热烈欢快的气氛。 歌毕,哈图带头鼓掌,一时间掌声雷动。太后和皇帝也是欣喜异常,频频点头。我看着宗雅,他虽然垂眸不语,眉梢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天外仙曲果然不同凡响!曼吹姑娘,你又让哀家大开了眼界啊!”、 太后转首看着皇帝,“皇上,该给曼吹姑娘什么赏赐才好呢!” 我一听,赶紧上前,没有考虑就双腿一跪,太后和皇帝都惊得站起来, “曼吹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全场的笑声笑语,嗄然而止。我恭恭敬敬地双手撑地,行了一个拜礼。 “曼吹并无所求,只想知道,今日午时太后应允曼吹的话,何时兑现!” “曼吹!” 太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滞,皇帝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人群里开始有人交头接耳,我恍若未闻,恳切地说道: “今乃中秋,明月照天涯,共赏一轮月,却两地相思。曼吹实在不忍人情凋零,要把这首歌送给全天下的人,愿他们都如曼吹一样,开心、快乐!” 太后启唇欲语,又看看皇帝,皇帝略一沉吟,附在她耳边低语。太后的眉头稍微舒展,和颜悦色地说道:“曼吹姑娘,你请起吧!你对天下民众的心意,感天动地。哀家焉能不应承!刚刚哀家已经同皇上商量好了,宴毕即刻下诏,你看可好!” 我欣喜若狂,顾不得礼貌不礼貌,直接跑到皇帝面前:“真的吗?真的吗?太后,皇上,谢谢你们!谢谢!” 皇帝点头,像是闪神了,有些木然。 晚宴尚未结束,我便先离席了。手臂上的人参玉一直在发烫,可是却听不到人参娃欠扁的声音。我一厢情愿地认为,是他在戏弄我,不想理会。可是又压不住心头的好奇,挣扎了一会儿就找了借口离席。哼,人参娃,你来得正好,我们是该好好聊聊了! 我摒退了喜丽和拉仁娜,一个人走去碧波池。大大的圆月,盘在天际,洒下一地清冷的光辉。我将玉握在手心,边走边小声地叫道:“人参娃,你在哪里?快出来呀!” “曼吹姑娘!” 我吓了一跳,人参娃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成熟了?四周望望,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后面追来!是哈图! 哈图的手,来回反复地交握。我等着他开口。 “你决定什么时候对付古西雅?” 我心里一跳,妈呀,好像从我回来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古西雅。所以顺理成章地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很快了很快了!等皇上下诏,放回了宋国的俘虏,我就……” “什么?下诏放回宋国的俘虏!”哈图打断了我的话,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把我跟太后之间的协议告诉他。哈图连连摇摇头,直呼不可能。因为这些女子前几日就已经到达上京城,而且分配的名额都已经发下去。最后一批几日后也将到达上京。太后不管这些事情,都是由盖天大王,西路军元帅完颜宗翰,和副督统完颜宗磐处理,他们不同意。皇上也断然不会放的! 我呆住,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哈图缓缓讲起事情的因由。原来,宋皇帝和宋朝的官员为了保留政权,在正月二月二十二日与金国达成协议:(金国)准免道宗北行,以太子康王、宰相等六人为质,应宋宫廷器物充贡;准免割河(黄河)以南地及汴京;以帝姬两人,宗姬、族姬各四人,宫女二千五百人,女乐等一千五百人,各色工艺三千人,每岁增银绢五百万匹两贡大金;原定亲王、宰相各一人,河外守臣血属,全速遣送,准俟交割后放还;原定犒军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锭,须于十日内输解无缺。附加条件是:“如不敷数,以帝姬、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锭,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准银一百锭,任听帅府选择。 尽管宋朝东挪西凑,刮地三尺,仍拿不出赔偿的金额,这才用妇女来抵债。 有风吹过,凉嗖嗖的。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中,只露出小半边脸。夜空浩渺沉静。 “初时,东路军元帅斡离不并不主张灭宋,说是可以留下宋皇在汴京继续当皇帝,只是要受金国约制,这样一来还可以和汉人相处。只是西路军元帅与宗磐都不同意,他们一定要灭宋改朝换代,主张把宋帝掳到北方,以后再慢慢吞并宋国。当时,三人都相执不下。后来是总帅出面,站在宗磐他们一边,争议才平息。曼吹姑娘,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皇兄不可能下诏放回那些俘虏的!” “可是,太后明明已经答应我了!”我摇头,表示无法接受。 哈图叹了一下气,“俘虏不只是一个二个,而是数千上万。母后对合刺的病情忧心如焚,自然会应承你。可是,皇兄,国相和将士他们,却不会这样想。” 四十五 身陷囹囫 “曼吹!曼吹!”拉仁娜尖细的嗓音远远传来,我望过去,她正提着裙子,气喘吁吁地跑来。到我面前,却忘了给哈图请安,只是看着我欲言又止。我隐约感觉不妙。 “皇上下诏了。可是……” “可是什么?”我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她咽了咽了口水,才说道, “皇上下诏,特赦全国免税一年!” “什么!” 我愣愣地看着哈图,竟然真的在诓我! “我去找太后问个清楚!” 哈图见我气愤不已,忙挡在我前面:“曼吹姑娘,我们大金建国伊始,国库虚空,处处都需要钱。皇兄下令减免赋税,已经是相当难得。百姓们都会对你感恩戴德的。” “谁稀罕别人感恩戴德!我只是同情那些可怜的女子,希望她们能回国与亲人相聚罢了!”我大声反驳,把我当神仙,口口声声叫我曼吹姑娘,结果跟我说话都是在放屁。越想越觉得生气。我将头上皇帝赏赐的金钗取下,恨恨地扔到地上,还狠狠地踩了几脚。 “骗我!好,好得很!” 拉仁娜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嘴唇嗫嚅着,不知道在咕哝什么。 哈图耳尖,凛了眉问道:“拉仁娜,你说什么,说大声一点!” 她往后退了几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曼吹,皇上在宫里等你好久了,问你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去!” 什么?我横眉竖眼,迈开大步,准备回去跟他理论。 哈图追过来,“曼吹姑娘,你冷静一点!” “没办法冷静了。伪君子,小人!” “曼吹!”拉仁娜紧紧拉住我,惊惶地望着四周。哈图也脸色大变。 “难道我有说错吗?当时那么多人都在那里,太后亲口答应我,只要我救醒了合刺王子,她就下诏放回那些俘虏的。有道是君无戏言,现在却出尔反尔!哼!” 我一边挣脱她的手,一边往回走。 “曼吹曼吹!”拉仁娜拖着我,着急得不行。哈图一看我真要去找皇帝理论,也顾不得说什么皇上此举已是难得,你冷静一点,而是直接张开了双臂,挡在我面前。 “曼吹姑娘,皇兄也是有难言之隐,你当体贴则个啊!想你来到金国,皇兄对你礼遇有加。吃的住的穿的,且不说,单是知道你听不懂女真话,他就下令各宫一律说汉话,见你即行叩拜大礼,违者杀头。如此你该知道,皇兄这般重视你,又怎么会不把你的话放在心上。如今放人有些不便,也许过些时日,时局有所改变后,皇兄真的会放人也说不定啊!” “我又没有要他这样,是他自己愿意的。我现在只想问他,要不要把那些人放了?如果他说不放,我就去找太后,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答应了的事情却做不到。再说,这些女子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赧之徒,放了她们就是积德行善。这样有什么不好!” 哈图见我如此固执,头大不已,“曼吹姑娘,这些女子是被他们的国家卖给我们的。银货两讫,这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总不可能我们付了银子,又白白把人放回去吧!” 我白眼一翻,“你们有付银子吗?分明是你们强买回来的。嫌抢的东西不够,还要拿人来充现钱。真是!” “这……”哈图显然以为我在强词夺理,面色也有些不耐。“怎么可能是我们强买呢?都是有协议书的。我真搞不懂曼吹姑娘你,怎么一直帮着宋人说话!难道你不是来帮我们大金的吗?” 晕,岂有此理!我一把甩掉拉仁娜的手,双手在空中挥舞。“我帮什么?我什么不会我能帮什么!你搞清楚好不好!我这不是在帮宋人说话,而是站在正义的立场,替无辜的人说话!” 哈图也激动起来:“什么无辜!他们是在替他们的国家受苦受难。如果说他们无辜,宋皇可以不把他们卖给大金。自古成王败寇,我们大金没有赶尽杀绝,夺了大宋的江山,对他们已经是无比仁慈了。” “什么成王败寇!和平!和平!保持和平!你不懂吗?为什么要打仗!只有和平,天下的百姓才会过得幸福,国家才会繁荣昌盛!” …… 看着我们两个越争越起劲,拉仁娜傻眼了,也忘了催我回宫。等她想起来的时候,我和哈图已经吵得筋疲力尽,坐在地上有气没力地互甩石头了。 “臭皇帝,真把我惹毛了,我一脚端了这个皇宫!”我靠在树上,瞪着远处疾行而来的一行人。 拉仁娜哭丧着脸:“好了,曼吹。陛下还在宫里等你呢!你快些回去吧?” “不回!凭什么他等我我就一定要去见他!”我不屑地转过脸,闭起了眼睛。死妮子,还用等我去见吗?人不是已经找来了吗? 哈图和拉仁娜因为背对着大路,不知道皇帝已经找过来。哈图还在劝我要冷静,不要去找皇帝理论。 我不理他的碎碎念,在脑里想着见了皇帝该怎么批判他的小人行径。 没想到,我跟皇帝还没有吵起来,就来了一群举着火把的侍卫,虎视眈眈! what?我站起来,侍卫纷纷退后,劈开一条道,他们的头跑过来:“参见皇上!小人奉太后懿旨,前来捉拿妖女曼吹!” 啥,妖女曼吹?我张大嘴巴,这个太后真真过分,我都没有找她算帐,她竟然恩将仇报,说是我妖女,还叫人来捉我! “怎么回事?”皇帝眯起眼睛。 “启禀皇上,合刺王子已经吐血多时,直到方才又昏迷过去。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国师说是邪物入体,要把引了王子血的人抓住火烧方可去邪!” “好端端的,怎么会又吐血!”皇帝很疑惑。 想起刚才人参玉的异状,我的心扑扑直跳,合刺怎么会吐血呢?这是怎么回事?人参娃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太后由侍女扶着,远远走来,看到我,眼含厉光,“把她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皇帝一听,闪身挡在我身前:“母后!” “皇帝,你什么都不必说!当日她冲撞大神,我就疑心她是冒牌的。今日,她竟然,竟然害了我的合刺!哀家说什么都不饶她!” 我想了一下,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说道:“太后,可否让我去看看合刺王子!” “什么,你还想看他?”太后冷笑着,昔日美丽温柔的面庞变得凄厉。“难道哀家还会让你再害他吗?” 唉,愤怒中的人都是不理智的,尤其是女人,而且还是关心则乱的一个女人,就更加没有理智可讲了。而我,小事能乱心,遇到大事,就会出奇地冷静。像现在,我一看她拒绝,什么都没说,就走到中间,“那好,你们把我绑了吧!” “曼吹!”皇帝一把将我扯回来,“此事非同小可,你怎么如此漫不经心!” “我没做什么亏心的事情,我不怕!” “你……” 四十六 走进一间房 开玩笑,谁说我不怕,就可以把我关在这么肮脏阴暗的地方。我环视四周,对太后的不满情绪一阵强过一阵。难怪说,女人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连太后这个已经过了更年期的应该不算是女人的人,都这样。由此可见,女人这个名词,真的是比较可怕诡谲。 唉,连我都是这样,有什么办法呢。我仔细查看这个狭小的房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比较干净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去。 “合刺王子已经吐血多时,直到方才又昏迷过去。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国师说是邪物入体,要把引了王子血的人抓住火烧方可去邪!” 把我烧了?哼,那就试试看,看能不能把我烧死! “人参娃,你现在总该出来了吧!”双手紧紧地捏住人参玉,看着它有些咬牙切齿,“搞什么名堂嘛!就算是你是人参精,来去也太匆匆了吧!我的死活你都不管了!快出来啊!” 我一个人叽叽咕咕了半天,人参玉硬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这才慌了神,心想,该不会是人参娃出什么事了吧? 越想越坐立不安,也顾不得这房间是不是很肮脏,绕着走了一圈又一圈。人参娃,你快回应我呀!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总要跟我说说,好让我心里有个底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夜深露重,寒意汹涌袭来。我已经疲惫不堪,无力地靠在墙上。人参娃,你怎么还不来?你不管我了吗?小心我生气了去找赤红告状哦! “里面那个妖女怎样了?”模模糊糊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我坚起耳朵。 “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很久,现在好像睡过去啦。”这个人的声音听得比较清晰,好像就隔着我身后的门板传来的。 “自言自语了很久?不会是疯了吧!嘿嘿……真搞不懂上面是怎么想的,这样的人也对她礼待遇加。”那个人的笑声很低沉,听起来似乎很不耻我这个人! 我眼都没有睁开,在心里冷哼:没素质!你算哪根葱,也配来说我! “呵……上头对她礼遇有加,连升天的方式都与我们不一样!牢头你这么计较,莫非……” “呸!闭上你的乌鸦嘴!老子正大光明,要死也会死得干脆壮烈,怎么可能被生生烧死!” “哎,真是可惜了这样娇滴滴的美人了!” “说到美人呀,兄弟,你是没见过那个福金帝姬。哇!贼水灵灵的,用汉人的话来说是闭什么月啊花的,用咱们的话,那整个就是一石破天惊啊!”这人很猥琐地大笑起来。 我忍不住悄悄站起来,贴在门上。第二次听到别人提起福金帝姬,看来她在大金的名气不小! “要不是她在宋国已经嫁了人,那铁定是要拿来献给陛下的。白白便宜了设也马那个小子!” “牢头,听说她的妹妹柔福帝姬也不错,那身段柔得跟水似的!” “嘿,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个帝姬虽然没嫁过人,不过听说在途中就已经被人……哈哈,早就是残花败柳了。那么多人上过她,陛下肯定不会要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奇怪她怎么才来两天就被派到浣衣院去了。” “浣衣院那地方啊,呵,跟八大胡同没什么区别!里面的女子听说个个袒胸露腹,不比妓女正经到哪儿去!” 这人越说越起劲,后面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我实在没兴趣再听下去,靠在墙上捂着耳朵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谁想他们越聊越大声,下流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妈的,我忍不住扬声叫起来: “喂,外面的,这里又不是菜市场,你们干嘛吆喝那么大声,想卖肉啊!” “嘎吱”一声,门上的小窗子被打开了,幽黄的烛光,透过他们粗野的面庞射进来。我往边上挪了挪身子,不想他们看见我。 “妖女,你说什么!” 凶神恶煞!我冷哼一声:“敢情你没长耳朵,难怪叫那么大声!” “嘿,爷们看监牢的,咋样的人没见过,没整过!告诉你你还别凶!来到这里就识些抬举,兴许兄弟们还会让你少受点罪……” “牢头牢头,太后说了,天不亮就要把她送到神坛去!” “哈哈……瞧我这脑袋,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你这、都活不到天亮的人了,我还让兄弟们操啥子心哟!” 我晕,到底你哪国人呐,一下子东北方言,一下子又四川方言的。 “嘎吱”一声,窗被关了,屋里又是一片阴暗。 “走喽!回家抱我小媳妇儿睡喽!” “牢头您好走啊!” 什么玩意!我抱住膝盖,把头埋进双臂,不想闻屋里的那股腥臭味。 就在我迷迷糊糊要睡着之际,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我挣着惺忪的睡眼,好像是三个狱卒走进来,其中一个举着火把。 “起来起来,别睡了!都要死了还有心思睡!”其中二人走来,粗鲁地扯住我两边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抬出去。 我一听,意识全部回到脑子里。就要准备烧我了吗?人参娃,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呀,我再也不骂你了还不成吗? 鼻子堵得发慌,我张开嘴巴,冷风灌进嘴里,感觉牙齿都要冻掉了。真的好冷啊!这该死的北方! 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狱卒们纷纷扭过头来看我。我摇头笑道:“没事,没事,继续赶路吧!不要误了吉时!” 三人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我装做没看见,默默地跟在后面。 所谓的神坛,就是上次高高大大的台子。只不过景没变,我的身份却改变了。从一个高高在上,万人景仰的仙女,变成居心叵测,人人唾弃的妖女! 可笑啊可笑!我暗自摇着头,可是很奇怪,心里竟没有害怕的感觉。也许是潜意识里想着,这样可能会回到现代吧! 四周很安静,曙光淡露在天际。一身黑色的珊蛮,站在我上次躺着的地方,始终如一的装扮,迎风而立,身上的带子狂乱飞舞,浑身散发着压迫人气息,显得高人一等, 我被带到上次合刺躺着的地方,那里已经搭了二米高的柴火。我被人绑到架上的杆子,脚踩着柴火垛子。 “妖女曼吹,你可知罪!” 四十七 三虎相争 阴沉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诧异地回过头,却是一个穿着道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上来,手上还拿着一根佛尘。 “你是谁?”我不解,珊蛮是怕烧不死我,特地找了帮手吗?找谁不好,找了个牛鼻子老道。啥时候珊蛮(萨满)教跟道教都混上了。 “纳罕国师!” “啊?”不用看我也知道我的眼珠子就要瞪出来了,国师何许人也?古西雅是珊蛮大神,难道国师不是她?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 “你不必惊讶,如果上次不是你装昏,我们已经见过面!” 汗,这个国家真是奇怪!要那么看风水占卜的人干嘛?有个珊蛮和大祭司不够,这还整出一个国师。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他弄了三只,是存心要天下大乱吗? 难怪,难怪,难怪太后要烧死我!因为再加上我这个冒牌仙女,大金就更不安全了。 “哦,原来是国师啊!”我装做好整以暇,其实心里已经燃烧起腾腾的怒火。你个小样的,我没来之前,你就说天有异像。大金朝得天庇护与否,全看那日的天像。 “我记得太后跟我说,在她寿诞前一日,天降五彩祥云。国师说大祥大福,天将助金。曼吹至今不解,一直想找机会请教。” “你不是那祥瑞之人,自然无解。” 靠,好个大牌的国师!珊蛮都不敢这么跟我讲话。我眼一瞪:“无解有解自在人心!我自认问心无愧!” “那合刺王子的事情,你如何解释?”国师眼睛微眯,有危险的光芒闪过。 我心一惊,想了下便答道:“那你该去问太后!我于心无愧,苍天可证!”神啊,饶恕我吧,即使没有宋朝俘虏的事情,我也是诚心想要救合刺的。谁知道事情出乎意料,我比谁都不想啊! “哼,信口睢黄!今日便让本尊斩了你这妖女,替天行道!” 有没有搞错?我冷眼瞧着他:“国师,你确定是斩我,不是要烧我?也好啊,怎么样都要死,我是不介意啦!” “你……”故做姿态的国师,绷不住皮面目开始狰狞。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谁怕谁啊? “纳罕国师!” 珊蛮从高台上徐徐而下。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她并没看我,只是望着远方,缓缓地说道:“待我见过合刺王子,再做商议,可好!” “古西雅,莫非你要违背太后的旨意吗?”纳罕眯起眼睛,极为不悦。 “岂敢!太后既然半夜传诏我,自然另有打算!”古西雅越过他身边,似乎要走下去。枘罕手一伸,将她拦住。“你这是何意?” “意在不想冒犯仙颜!” “哈哈……仙颜?此人是妖非仙,何惧冒犯!”纳罕朗声大笑,话中不无鄙薄。“合刺王子先前只是昏迷,如今却魂魄飘渺,难归其身。她此举,该是仙道所为吗?” 珊蛮终于皱眉,不赞同地看着纳罕。“曼吹女神先前曾跟太后禀明过她本身没有任何法力仙术,想来是看太后心忧如焚,不忍心才亲自以血召魂,欲救王子。此举是出于好意,并非歹意。国师何苦欺人太甚!” “哈哈……本尊欺人太甚!”纳罕又大笑起来,活脱脱就是电视里反派人物惯常嚣张狡诈的表情。“珊蛮大神这话严重了吧!如今合刺王子只剩半条命,我烧她也是为了救王子。” “合刺王子魂飞天外,你我皆束手无策。惟有她召了回来。况且,魂魄久离本体,初次回归有些不适和反弹,并不算奇怪!若你今日烧了她,只怕更救不回王子。” “这个黄毛丫头哪有什么能耐,凭什么让她独享前所未有的尊荣?”纳罕看着我,眼神恐怖至极,“以本尊阅人无数的眼光,她行为举止虽然特别,但超凡脱俗的气质。还没有你的三成。要本尊相信她,哼,一个字,难!” 妈的,你个牛鼻子老道,彻底煞到我了! “喂,老头,你说你阅人无数,见识却缺乏得很呐。没听过人不可貌相吗?”自从穿越来到这里,我发现我最大的进步,就是学会了耍嘴皮子。若是在现代,我通常是不理会一切我不喜欢的人和事,乃至一句言论都舍不得发表。 “我从今越古,见过的人何止千千万万,可也没有见过你这样打肿脸要充胖子的!” 纳罕双眼圆凸,手中的拂尘不知是因为风吹还是怎么的,抖动很厉害。 “你不是烧我吗?那你烧啊!反正这个地方我也不想呆,你早烧我早超生!”我想我此时的样子一定很无赖。呵,对付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你越是激他,他反而越有顾虑。 “你以为我不敢吗?”纳罕的手在空中挥舞,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的样子。 我眼一翻,看,我说的没有错吧,通常没有底气的人,才会说出这句话。 “你是听不懂汉话吗?我是在叫你烧死我,没说让你不烧,你自做多情什么!要烧就快,还磨磨蹭蹭,误了时辰烧不死我你不要怪我啊!” 我这样子,八成已经不是无赖,而是小人得志的嘴脸了。 珊蛮纵使见惯风雨,见我这般,也有些傻眼。 我却想着不把纳罕气得七窍流血,我跟他改姓。 “尊敬的纳罕国师,你怎么还在犹豫呢?你没有看到天边已经露出曙光,接我的人很快就来了。”遥远的天际,透出一层薄薄的光亮。 “你倒是快烧啊!要是到时我没死走不了人,哼哼……你就看着办吧!” 纳罕嘴唇嚅动着,牙齿磨得咯咯直响。我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好半天,他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尊、本尊、本尊不与你一般见识!” 我闲闲地说:“由不得你见识不见识了,太阳已经出来了!” 通红如铁的朝日,不知何时已经斜挂在天上,安静一如羞涩的新娘。 “来人!”他高声叫唤,一个瘦瘦小小的,穿着灰色道袍的青年人跑上来,手里举着火把。 珊蛮踱步走到我脚下,“纳罕国师,请容许我提醒,陛下的诏令未曾到达,您还是稍安勿躁为好!” 青年人望着纳罕,等他下令。纳罕双眼圆瞪,却迟迟不出声。场面僵持着。我双手被捆在身后,不一会儿就开始感觉酸涩。 这个皇帝办事效率太差,都一个晚上了,还没有说服太后。害我被人绑得结结实实的,动都动不了,还在这里吹冷风。 四十八 血腥之梦 天色大亮,我已经支撑不住,将整个身子挂在身后的杆子上。北方的天气,昼夜温差大。白天可能是暖暖凉凉的,到了晚上就不一样,冷得跟冬天似的。之前被关在阴冷的暗室里,压根就没睡着,加上本来就穿得很单薄,现在又在外面吹冷风,全身都冻得没有知觉了。脑子里晕沉沉的。 “圣旨到——” 犹如冰天雪地里,骤然看见一束希望的火光,我费力找回涣散的意识,睁开眼睛,有几道灰色的身影从宫廷所在的方向跑来。我暗暗叹气,真是不行了,来到这里,每天吃好喝好的,免疫力居然还下降,看来这方水土真是不养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大胆女子曼吹……念其初犯,为显皇恩浩荡,特杖责二十,钦此——!” 开头和中间说得很书面化,什么“宁顽不灵”什么“喧哗取宠”……我听得糊里糊涂地,后面几句倒是听清楚了。想抗议,却发现我根本说不出来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我从杆子上卸下,然后押着我回皇宫。头越来越沉,身子明显已经发烫了。一下子清醒,一下子模糊,茫然之间也不懂他们把我带到了哪里。 “啊——”我发出一声惨叫,好疼啊!我还没反应过来,屁股上又被打了一棍,麻麻辣辣的,眼泪忍不住流出来了。第三下……意识变得清醒了,我开始反抗,奈何双手双脚都被人压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剧烈的疼痛袭击着我的神经,我绝望地哭喊起来,声带像是被扯裂了般,疼得脸都变形了。嘶哑的嗓音在耳际惊天动地,我竟完全感觉不到那其实就是自己的声音。 痛,好痛,身上的筋脉开始痉挛颤动,手像射门的足球一样迅速滑落。 我开始做梦,梦见我被包在火中,我拼命地尖叫,可是没有人来救我。火越烧越大,我看见自己被烧得黑乎乎的肉,滋滋地冒着气泡,一块一块往下剥落,然后露出一节节白森森的骨头。就在这时,飞过来很多棍子,都打在赤裸裸的骨头上,疼得我满地打滚,我一直尖叫着,哭喊着,可是周围却静得可怕,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好痛!好痛!谁来救我,谁来救我!我不断呼喊,抱着膝盖,我竟然看见它开始流血,我伸手去擦,可是越擦那血就流得越多,我擦啊擦啊,到最后才发现,流血的不是膝盖,而是我的心脏,血就像泉眼里不断涌出的水一样,很快就流成了一条河。我张开满是鲜血的双手,感觉到巨大的恐惧和无比的绝望! 我怎么啦,我到底怎么啦!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恍惚间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终于清醒,拼命地喘着气:“水、水、水!” 有一只冰凉的手抚着我干裂的唇,很快就有水灌进我的嘴巴,我贪婪地吸吮着,可是水远远不够,我抓住那双手,急切地喊道:“水,快给我水!” 直到肚子鼓胀了,我才歇下来,喘息。全身的知觉慢慢回复,我忆起了我被打的经过,臀部麻麻的,就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一样,可是还能感觉到疼痛,就像有蚂蚁在咬一样。我伸手想要去拍,到半途却被人拦住了。 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憔悴的脸庞。我撇开脸,不看他,虽有气无力,仍然装做强硬:“你来做什么?充好人吗?我不稀罕!” 听见他细微的叹息,握着我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我知道挣不开,索性也不挣,冷冷地拒绝:“看了就该回去了。不要影响我养病的心情!” 手明显一顿,我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过了许久,他才松开,走到外间,轻声吩咐着什么。门咯地一声关上,我知道他走了。 拉仁娜一阵风似的飘进来,对上我睁开的双眼,泪眼婆娑,突然就抱着我的手大哭起来:“呜呜……曼吹,曼吹,你终于醒了,曼吹,你终于醒了!” 我眼角湿湿的,心里一阵悲凉。在这个世纪,真心待我的,大概只有拉仁娜一个吧。太后先前对我那么好,曾一度让我错认为她就是我慈祥的奶奶。可是她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说翻脸就翻脸。也对,我本来就不是她的谁,又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怎么能要求她对我如何如何好。 “合刺王子怎么样了?”我摸着拉仁娜的头,现在才感觉喉咙还是有点痛。 “曼吹,你还要管王子怎么样。你都已经昏迷五天了!”拉仁娜抬起脸,鼻子哭得红通通的,像小免子一样。 “我干嘛不管。如果不是因为他,我至于这么狼狈吗现在!”我没好气地瞪着她。 “好啦好啦,一醒来就凶我。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醒了!”拉仁娜嘴里这样说,手却小心翼翼地帮我捏着肩膀。“王子在第二天就醒了,现在精神好得像一条龙一样。倒是你……”说着鼻子一吸,好像又要哭出来。 我忙拍拍她的手,说:“没事没事,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吗?” 拉仁娜回瞪我一眼:“再不好,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又是发烧又是伤风又是流血的……把我们吓死了!” “啊,有那么夸张吗?不就是打屁股而已吗?”我看着她,在心中拒绝承认之前那个被打得哭爹喊娘的人就是我。 “才不是,而是……而是……”拉仁娜的脸涨得通红,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 “怎么啦,你倒是快说呀!”越看她越觉得可疑,我板起脸,打算将逼供进行到底。 喜丽却在这时走了进来,看见我与拉仁娜“对峙”,有些不明所以,仍然很得体地笑道:“曼吹姑娘,你醒了!” 我闷闷地应了一声,又盯着拉仁娜。喜丽不知道端了一碗什么东西过来,红乎乎的,冒着腾腾的热气。 “拉仁娜,姑娘刚醒过来,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跟她撒娇。快起来,服侍姑娘把糖水喝了。” 嗯?我眼里冒出大大的问号,糖水?什么时候发高烧重伤的人。需要喝糖水来补充能量了?哎,就算是中药太苦,也得先喝了药,再喝糖水吧! “为什么要喝糖水?我要喝人参炖燕窝粥!” 喜丽嘴巴张开,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心里一急,喝道:“你说话太小声了,我听不到。大声一点!” 喜丽愣住,很快反应过来,说道:“曼吹姑娘,你的葵水来了。因为被杖责,流了很多血。太医说需要大补。这碗糖水里面还有阿胶,红枣,枸杞。现在喝这个对您身体比较好啊!” “葵、葵水?”好熟悉的名词啊,脑袋好像打结了,我硬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拉仁娜怯怯地提醒:“曼吹,就是,就是姑娘家每个月都来的那个呀!我以为你是仙女,跟我们不一样,没想到你也有哦!” 啊?我两眼一黑,竟然是大姨妈来了! 四十九 我是玩偶 一转眼又过了四天。因为天天躺在铺了厚绵花的床上,屁股好像长了一些小东西。拉仁娜把睡榻挪到窗边,扶着我,让我趴在上面。日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舒服得我又想睡觉。 喜丽推门进来,走到我身前轻轻地说道:“曼吹姑娘,珊蛮大神来了,在外头想要见您!” 我转过头,懒洋洋地看着外面,其实心里早就想见珊蛮了。可是想到自己现在憔悴狼狈的样子,唉,还是算了吧。 “说我身体不舒服,不便见客!” 这是我几日来一惯的说辞。不管是谁,有心还是客套,亦或是看笑话,想来探望我,都被我打发走了。不是我不想见客,而是觉得没有见客的必要。无可否认,挨了这一次打,我心里特别生气,甚至可以说是恨。我开始讨厌这宫里的每一个人,觉得他们个个都很虚伪。尤其是太后和皇帝,我现在连听都不想听到关于他们的任何话题。 我长这么大,没有被人打过,谁想才来这里几天,就被打了二十大板。尤其还是为了这种莫明其妙的原因。骗子,都是骗子,全宫上下都来骗我一个!竟然拿合刺的病情来做幌子。没病也要说病得快死了,只是为了不想兑现给我的诺言,更可恶的是,为了保持他们皇室的面子,硬是找了名目把我打一顿。 “喜丽,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看着空空的手腕,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人参玉丢了,我没有办法再和人参娃联系。我想找到他,跟他说,我不是神,我只是一个凡人,从另外一个时空穿越过来的。我要他带我去见赤红,我要让赤红把我弄回现代。 这是什么破世界,我不要呆下去了。 “曼吹姑娘!”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珊蛮。 “珊蛮大神执意要见您,我……我拦不住!”喜丽惊惶地看着我。我知道她怕我,因为这几日我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冷淡。又因为皇帝一直迁就着我,她深怕我会跟皇帝告状。即使心里有再大的不满,她都藏得好好的。 “没你的事,你下去吧!”我转过头,不再看她们。见了就见了吧。好歹那天她还帮着我说话。 “是不是觉得很好笑。我堂堂一个仙女,被你们欺负竟然没有还手的能力,还任由你们宰割!” “不好笑。”一贯的简洁。 我哑然失笑,在这一刻,心里竟没有排斥她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在神坛上,我们有过一瞬间的默契吧。 我突然回头,看着珊蛮。她一步一步向我靠近,直到离睡榻仅有两步的距离。 似曾相识的味道萦绕鼻间,我满眼错愕,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包,放到我枕边。我一把抓住香包,脑里一阵晕眩,是熏衣草! “对不起!” 珊蛮蹲下来,眼神与我平视。在她的眼中,我看见自己错愕的脸庞,以及她眼中复杂的思绪。不是深沉如湖的那一种,而是愧疚,矛盾,混合着哀伤。 “说来听听!”我的语气异常平静,心里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 “哈哈哈……”满室都是我放肆的大笑声,喜丽和拉仁娜跑进来时,我眼里已经是湿漉漉一片。 “你们出去,我没叫不要进来!”我指着她们,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我又犯了一次很严重的错误,我实在太低估了这些古人类。我看着珊蛮,在她眼中看到了一脸嘲弄的自己。“所以说,没有什么人参娃,也没有什么人参玉,更没有什么赤红!” “是!” “一切都是你施的幻术,我不过是你手中的傀儡!” “不!” “这样做很刺激对吗?让我自以是仙女,然后你躲在角落里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就特别有成就感,是不是?” “不!” “你明明知道我假冒仙女,还顺水推舟帮我演戏。一切都是为了把我打造成你手里完美的道具,是不是?” “不是!” “还舍得说两个字!”我将香包甩在地上,“我累了,不想再听。你先回去吧!” “我……” “我说、够了!”我看着她,冷冷地,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也被冰冻了。没有想到,我只不过是别人手中的玩偶,而且这个人还是我刚产生一丝好感的珊蛮。这个世界,除了拉仁娜,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相信了。 珊蛮迟迟不动,许久,突然跪下来,头垂着:“我求你!” 像是听了多么可笑的笑话一样,我笑得双肩颤抖:“哈哈……不可一世的珊蛮,单手都可以遮天的珊蛮,一根手指就可以把我耍得团团转的珊蛮,竟然还有事要、求、我!” “我求你救蒲鲁虎殿下!” 扑路虎?我心中泛疑,他出什么事了? “人参玉现在在陛下手中。陛下以为你们有私情,将他圈禁起来了!” “开什么玩笑?人参玉不是你给我的吗?”我不相信。 “不是,人参玉是当年赤红送给大殿下的。除了陛下,还有斛鲁补王子知道。” 宗雅?那天晚上他莫明其妙地跟我说“大哥已经娶妻了”;还有那天早晨,他看到我手上的玉,那种嘲弄的表情——“这又是何必!还不如当我父皇的妃子好!” “十五前一夜,你额头受伤,陛下听说当时你们在一起,当夜传召大殿下,把他训斥了一番,还命令他不许再靠近你!” 还有这种事?想起中秋那天扑路虎的视而不见,心中惊疑不定。乱了,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宫里的人都知道,你是陛下即将迎娶的妃子。” “那是他自己说的,我可从来没有答应。”我急忙否认。 “这……曼吹,你明知道,你不可能拒绝!”珊蛮叹着气,忧心忡忡。 第一次看到她除了漠然之外的表情,我好奇心大起,决定先将她欺骗玩弄我的事放到一边,把现在的情况搞清楚。 “你为什么要救他!” 珊蛮讲的故事很简短,省略掉描述,形容,感慨,却言简意骇,把我震得辩不清东西南北,更别提语言了。 这哪里是三角恋啊,应该是五角恋。 五十 意料之外 原来,古西雅没有当珊蛮大神之前,喜欢扑路虎。可是扑路虎喜欢的人是赤红。是的,像赤红那样的美人,几乎没有男子能躲过她的魅力。可以想见,赤红是全女性的公敌。甚至因为她出众的法术,连男子都嫉妒。然后故事向高潮进展,赤红被人陷害,最终含冤而死。 扑路虎为此痛不欲生,想方设法要还赤红一个清白。于是,他去求古西雅。古西雅向他表白,却被拒绝。他甚至为了让她死心,在那一年成婚了。古西雅心碎不已,只有选择去当珊蛮大神。 古西雅和扑路虎一起策划了赤红死不瞑目的剧情,一直寻找机会要为赤红洗清冤情。然而他们找了几年,也没有找到所谓的圣物。后来,扑路虎被派去攻打宋国。临行前要求古西雅务必想出一个好办法。 古西雅百般思量无果,最后兵行险着,用巫术控制合刺王子。打算找个时机,跟太后吹耳边风。就说赤红才是合刺的守护神,因为赤红死不瞑目,合刺的魂灵受到影响。只有公告天下,说赤红没有偷拿献给大神的圣物,赤红才能走得安心。合刺就会清醒了。 她没料到的是,计划走到最后一步,就从天而降了一个我。她觉得这是天赐的绝佳机会。因为从来没有人像我这样凭空出现,而且一出现就让太后以为我是仙女下凡。她和扑路虎暗中观察了我几日,终于决定拿我当棋子。她用巫术对我进行远程遥控,让我产生幻觉。为了把戏演得逼真,扑路虎还亲自上阵,把人参玉悄悄戴在我手上。 一切都照着他们预定的计划发展了。合刺清醒了,然后就是中秋晚宴,珊蛮原想让我在大殿上,以神女的身份,为赤红求情。他们想着众目睽睽之下,太后和皇帝不会为难于我。 只差最后一步了,国师却在这时,横插进来一脚,把他们的局打乱了。结果就是我差点被烧死,而扑路虎被圈禁。 好不容易把这一切消化完毕,我简直哭笑不得:“哎,我说珊蛮大神,就凭你的名声和地位,帮赤红正名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嘛,何必费这么大劲!真是愚蠢!” 古西雅看着我,神情古怪:“何以愚蠢?” “难道你不是萨满教最高的主宰吗?你说赤红是无辜的,她就是无辜的。” “赤红因为偷拿圣物被神灵惩罚,众所皆知!所以我不能那样说!” “真是好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其实这只是你们为掩人耳目找出来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事实是赤红不想当珊蛮大神,她想和哈图私奔。可是太后不允许。有人了为了迎合太后,就凭空捏造了这样一个‘事实’。这是皇室里的丑闻,也是大金朝建朝以来最大的丑闻。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帝,只要是皇族的成员,都想掩饰这一切!” 古西雅怔住,没有说话。 把头枕在臂上,我眯着眼睛看她:“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对我说出这一切。可是你既然决定担白了,就不应该再有任何隐瞒。我真的不喜欢被人家欺骗。不是说你做错了以后,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让我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我是一个人,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能力。我谢谢你今天对我的信任,我累了,你走吧,我不会把这一切告诉任何人。至于蒲鲁虎。我很抱歉。我并不认为我有那个能耐可以救他。他是皇帝的亲儿子,而我不过是一个外人,皇帝不可能因为我把他关起来。就算真的是因为我,过不了几天也会放了。你又何必这么着急!” 皇帝怎么可能那么白目!见风就是雨,只不过带了一块玉,就以为我们有私情。我可不认为他有多喜欢我,也许仅仅是因为他认为他的面子和尊严被我们冒犯了,想给我们下个马威。如果不是我受伤昏迷,他同样也会把我关起来的。 “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大殿下被圈禁,他在军中的威望和地位一定会一落千丈。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不可以……” “够了!”我阻止她再说下去,因为我已经不想再听。痴心的女人都很笨,都恨不得为对方付出一切。也不看对方是不是值得,也没有想过这是不是他们应该做的。“你走吧!” “喜丽,送客!” 古西雅走的时候一脸失魂落魄。我看到了,可是不打算去同情她。听她的叙述我还能猜到一件事情,可是她没有跟我说。我也不想问她,只是在心里为宗雅感到不值。她为了扑路虎,执意上位,惘顾宗雅的情意,让他伤透了心,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对她一直不谅解。 如果他知道这一切,一定会很难过吧。 唉…… 也许我应该离开这个皇宫了,跟哈图的协议没有必要继续下去。古西雅确实是做了一些让他以为赤红死不瞑目的事情,但初衷却是为了帮赤红正名。他要做的,应该是和古西雅联手,而不是暗地里想尽法子要对付她。想想他们也挺有默契的,竟然同时把脑筋动到我头上。两个人如果合作,想必会天衣无缝吧。 我只是局外人,在这场戏中,跑完了龙套就该滚蛋了。 不知道哈图愿不愿意帮助我离开皇宫。如果他知道了这些真相,他心里又会怎么想?自己的亲侄子和自己深爱着的,竟是同一个女人。而且侄子还为了这个女人,精心策划了这么多年,他是会惊讶还是自叹弗如呢? 唉,不管他是什么想法,最好能帮助我离开皇宫。 古西雅说熏衣草是从天山北麓带回的。在这个年代,他们把它叫做灵香草。因为它实在香得出奇。赤红在世时,酷爱此草,常常把它佩戴在身上。 而我,就是因为买了一个熏衣草精油,被带到这个时空。如果去到天山,是不是可以找到回去的方法。 看来,我得好好计划一下了。 “喜丽!” 喜丽应声跑进来,我看着她,似笑非笑:“我饿了,去把皇上赏赐的参品炖炖!” 她走了,拉仁娜咚咚跑进来,趴在榻沿,看着我:“曼吹,你不生陛下的气了!” “生,可是我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呀!” “呃?” 快点身体养好,离开这个鬼皇宫! 五十一 不计前嫌 皇帝来看我时,我正躺在床上装睡。 “曼吹!”皇帝轻轻唤我,我眉毛皱了一下。没应。他站了一会儿,我佯装翻身,把脸往里边侧。 隐约听到叹气的声音,我嘴角一撇,装什么蒜啊!就算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计小人过,但也要酝酿一段时间心态才能恢复平静啊!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对我有多少耐心。 “朕知道你还在生气。可朕只想把你保住。太后的权威不容置疑,你……” 呃,不行,他有耐心,我没耐心。 “难道我——曼吹、堂堂一个女神的权威就可以置疑吗?”我睁开眼,瞪着他,“什么都不必说了。其实你们从没有把我当成女神。只是因为我出现的方式太过奇异,你们心中存有疑虑,估且把我当做上宾看待而已。” 皇帝没料到他一来我就开始发飙,有些措手不及,呆呆地看着我。 “曼吹!”拉仁娜跪在床边,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全身都在发抖。这妮子,被我吓怕了。可是,我已经打定主意要跟皇帝讲明,让他取消娶我为妃的念头。 “你们都出去!” 屋里就剩我和皇帝两个人了,静得可怕。皇帝的表情越来越深沉,看得我心扑扑直跳,勇气一点点消失,我真的能说服他让我离开吗?如果他生气了,我可以全身而退吗? “为什么这么想?”就在我疑心揣测之际,他却突然变得温柔,坐在床边注视着我。 “你真当我懵懂无知吗?你们信奉神是一回事,相信神就在身边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本来就是一个悠久的传说,从来只有人听过,没有人见过,不靠谱。我的出现和存在,令你们心里有很多的怀疑,可是你们也没有办法解释我的来历,就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你们一直派人监视我,发现我除了举止言谈与你们有些出入以外,并没有其它太大的差别。你们心里开始在动摇,直到我为宋人说话,你们又把我当成宋国的奸细,囚禁我,鞭打我。如果不是珊蛮站出来维护我,我早就被你们处死了,哪里还会躺在这里跟你讲话!” 皇帝灿然一笑,一副无谓的样子:“朕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在床上躺久了,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呢!” 我吸吸鼻子,说道:“其实早在你说要封我为妃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们的想法。神仙跟人类,根本不能结合。如果你们真地把我当成神,是不会说出这种愚蠢的话的。” 皇帝听到愚蠢两个字,眼睛眯了眯。我装做没看见。 “可是我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没有办法解释我是什么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确实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国家。那是一个自由民主的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女人和男人的地位是相当的。我们的法律保护每一个国民。我们那个时代的科技非常先进,大多以电为主,方便又快捷。我们可以与在很远地方的亲人说话,甚至可以见到对方的样子。我们出门坐的是车,更快的一种交通工具是飞机,打个比方,就是只要一个时辰可以从上京到达宋国的都城,而不像你们需要一年半载……总之,还有很多很多。” 我讲得唾沫沫横飞,他却一副听人说书已料到故事的结局一般,好整以暇看着我。我不禁懊恼。 “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想想我刚来这里时穿的衣服。在我们那个年代都流行穿那个,女人可以穿着走在大街上,大胆张扬自己的美丽,不用惧怕别人的眼光和嘲笑。我头上白色的泡沫,是洗发香波,是经过化学加工的一种液体……我也不明白,我当时明明在冲凉的,哦,用你们的话就是沐浴。我就是在沐浴的时候,突然来到了这里。” 总算表示出一点好奇了。继续努力,为了自由,拼了! “我以为是我在做梦,因为这里跟我的世界相差太多了,没有楼房,没有柏油路,没有防盗门,没有电视电脑,没有空调,没有席梦思。更可怕的是,连电灯都没有。天天点蜡烛点得我头晕。你要知道,在我们那里,不轻易点蜡烛的,大多时候是祭祖上香时才点的。尤其是你们这里动不动就左跪右跪的,在我们那个世界,是只跪长辈和死人的。你可以想像你们这里对我而言,有多恐怖!就好像生活在一个坟场里,面对的都是一群已经做古的人。就是有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没有用啊!又不是我的,我也换不了现钱。” 皇帝的眉头皱了皱,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以为我在做梦,可是那天你们把我打得那么痛,痛得那么真切,我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所以,你也要相信这是真的,说不定我哪天就突然消失了。也许就是在我和你成婚那天。你想想,新娘突然凭空消失了,天下人会怎么想你?会有很多人看你笑话的。” 皇帝若有所悟地点头,看着我的目光又开始变得深沉。我在心里拼命祈祷,阿弥陀佛啊,我不指望你听得懂我这一串话,只要你明白我的言下之意就好了。我不是嫌你老,也不是嫌你后宫佳丽三千,更不是嫌你思想落后,而是,我终究会离开这里的。早离开晚离开都是要离开,不如现在你就放手让我离开。 “就这样了?” “啊?”我不由瞪大眼睛,“难道你要我把我的世界和国家一五一十地讲给你听吗?晕了,那要很久耶,而且很多都不可能说明白的。我们有的东西太多了,简直就不是你们能够想像的。我就是说了你也听不懂啊!” 皇帝的眼里好像闪过一抹揶揄,我凑到眼前想看清时,它却消失了。取而带之的是一抹温馨的笑意:“没有关系,朕一有时间就来听。直到你讲完那天,如果你还没有消失,我们再成婚!” “不行!”我一口反对,“这怎么可以!未来的事情都是说不准的。我不要。” 他看着我,叹了一下气,嘴角却带着笑:“那现在,你想怎样?” 皇帝就是皇帝啊,一点就明,一下子就问到重点了。 五十二 与帝共眠 “我其实也没想怎样。只是那天你说要封我为妃,我放在心里,认真地考虑了很久。做一个皇妃是挺风光体面的。可我不能够答应你。你听我说,这里是浩瀚皇庭,你们都是皇族的成员,最讲究门第。我一没出身二没来历,小日子小家的过惯了,根本就上不了你们皇家的台面!”所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概就是这样吧!唉,嫁入豪门深似海,皇帝啊,希望你能明白我不得己的苦衷。 皇帝见我表情乍然凝重,嘴角边的笑意消失了。也许他心里在想,娶我,对于他,当真是一点益处都没有。那天脱口而出的话,是不是真的太不明智了。我沉默地看着他。 他突然伸出手掌,抚上我的脸颊。我没有躲开,任由他指尖在我脸上摩挲。这双手长满了茧,游在脸上有粗糙的感觉,意外的是手温灼热,不似之前冷冰冰的。 “对不起,我自幼所接受的教育,以及成年走在社会的阅历,都告诉我,我们走到一起,这个婚姻是多么的不现实。就算你真不嫌弃我,封我为妃,可是你后宫佳丽无数,不会时常惦念到我。倘若有一天你彻底把我忘记,就等于,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任何的亲人了,到时你要我怎么办呢?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如果命中注定我要流落在大金,我也宁愿找一个平凡的男人,组成一个温馨的小家庭。有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男人和小孩。” 在他了然的眼中,我明白他已经听懂我的话。眼里湿湿的,两人相顾沉默,无言。 其实他的心意,我一早就明白。哈图把我掳走,我之所以选择再度返回宫中,找古西雅寻问回去的方法,是因为我相信皇帝,因为在他身边,我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这个人是值得自己信任的,但,仅止于信任,不能依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四周一片寂静,夜明珠照得室内一片洁白,玉石相撞,清清灵灵,偶听得外面林鸟扑翅。 “夜深了,朕已疲乏,可否留宿?” 我一怔,之前的话已经讲得清明,他这样一说,是不是就等于表明态度,不接受我的请求。为什么? “朕今日处理国事,片刻不曾停歇。原想来看看你,便回去。谁知你说出这番话,倒让我心神不宁。想来这一夜是不会好梦了,不如你陪着朕,多说些往日的事情来听听。” 我明白答应留他下来意味着什么。即使他安稳如君子,在众人的眼中,我亦已经是他的女人。 “皇上!” “素来都是你要求朕,朕第一次要求你,难道还允不下来么?”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次他不会轻易妥协了。 “好吧。” 我原以为他会跟我挤一张床,出乎意外他竟叫人进来,吩咐他们把睡榻挪到床边,然后合衣躺了上去。一阵暖流滑过心田。 “你们都下去歇息吧,这里朕来照料就是了。” “陛下!”喜丽和拉仁娜双双跪在地上,恳求皇帝改变心意。我不好表态,只是拿起放在床头的书,随意地翻翻看看。 房里重又安静下来,我放下书,看着他:“皇上想从哪里听起!” 一整晚,就只听到我一个人絮絮叨叨,从小时候出生到长大,从爸爸妈妈讲到姐姐弟弟,讲到可爱的同学们,以及出来工作后莫名复杂的朋友关系。独独略掉了我失落的爱情和失意的前途。 我总以为,只要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他就会同意我出宫。谁知道他一连几日都宿在我的寝宫。我就算足不出户,单看喜丽和拉仁娜每天臭臭的脸色,也想到外面闹得不知如何的沸沸扬扬了。因为皇帝每日都来,珊蛮也不见了踪影。我沉默,一切都将与我无关,我不需要发表任何意见。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伤慢慢好了,我的心竟也逐渐慌了起来。皇帝只字不提封我为妃的事,也只字不提我出宫的事,每天过来,品尝我泡的名式不伦不类的花茶,听我讲故事。我肚子里积的一些小故事,基本上都被他掏空了,甚至现代一些诙谐的短语他听得都能倒背如流了。 我想过找哈图,让他尽快帮我安排出宫的事。可是我又怕我找他的事被其它人知道,一旦我离开皇宫,皇帝恼羞成怒,查到他头上,还不晓得会如何对他。更不能放心的是拉仁娜和喜丽,她们是我的贴身侍女,主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 怎么办,生平头一次,恨起了自己的无能与愚蠢。 思来想去,我想到问题的关键所在。那就是——在皇帝的心里,我究竟占着什么样的位置?如果无足轻重,我走了他的怒气维持不了多久,如果有一点点,他可能会大发雷霆,如果再多一点点,再加上他可笑的自尊……完了,喜丽和拉仁娜将死无葬身之地。一不小心我又被抓回来,结局只有四个字——惨不忍睹! 探,先探个明白再说。可是,从哪里探起呢?我想起皇后,妒妇最容易激。相信皇帝宿在我这里这些天,她早恨得牙痒痒了。如果我跟皇后干一场,皇帝会帮谁? 还有听说那个什么依玛娅格格,是众多格格当中皇帝最疼的一个。 哼,太后嘛,第一个回合我战输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正面招惹她为好。嗯,就这么决定了。 “曼吹!” “啊?”我吓一跳,忙收起我奸诈的表情,笑容可掬地看着拉仁娜。 “你倒是心情好好哦!”小妮子靠在门边,语气酸酸的。 “怎么啦!” “珊蛮大神来了!” “嗯?”我瞪大眼,古西雅? 对啊,我为什么不找古西雅!她完全有那个能力帮助我“完美无痕”地离开。就算皇帝有三头六臂,查到她头上也要费一段不短的时间,那时我早已远遁无形,他无凭无据,也拿古西雅没辙呀! “嗯哼!”我清清嗓子,“去问问她有什么事?” 拉仁娜翻个白眼,斜着看我:“无聊!” “你回来!”我扯过她的耳朵,表情阴碜碜——狼外婆登场亮相咯! “啊——啊——啊!”拉仁娜抱着胸落荒而逃,活像是被色狼狂追的小白兔。呵呵……我拍拍双手,皇后的胸都被我摸过,切!小样,跟我横,告诉你,狼外婆是吃荤的! 看到转角的灰色衣角,我疑心拉仁娜请错了人。古西雅向来都是穿黑色衣服的。难道是小妮子在报复我??? “鲁娜见过曼吹姑娘!” 五十三 招摇做戏 谁谁谁?我错愕地看着那少妇打扮的女子,面孔有些熟悉。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她身后,徐徐而出。是古西雅! “曼吹女神,这位是大王妃!” 大王妃,我眼珠转转,是哪号人物,哦。想起来了,是在宴会上,跟依玛娅开玩笑的那个女子,她来干嘛? 那女子见我盯着她看,略有些局促,低下了头,好像很不安的样子。 “怎么啦!” 鲁娜看看古西雅,见她点头了,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大殿下是奴家的相公!” “停!”我手一伸,什么嘛,这女人太以夫为天了吧,自我介绍还把她男人排在前头,怎么听怎么别扭。 “我有些事,想单独跟珊蛮大神聊聊,王妃不介意稍等一下吧!” “嗯——好!”鲁娜犹豫一下,仍然点头了。 “哎,我说古西雅。你实在没有大将之才耶。扑路虎一被关,你就乱了阵脚,不分清楚我是好是坏,急巴巴地跑来找我帮忙也就算了。眼下竟然还找来鲁娜当说客!我是该说你幼稚,还是该说愚蠢啊!现在全皇宫的眼睛都盯着我一个,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来添乱吗?我真的不佩服你都不行耶!” 古西雅被我一连呛声,又是哑口无言。我忍不住大翻白眼,就这智商,还当萨满女巫。呼,都他妈的瞎眼了。换我去当还好。 “曼吹姑娘,你静下心来听我说!” 见我心平气和,端着茶杯慢腾腾地开始品尝,古西雅开口了。 我轻嗓一口茶,喊道:“拉仁娜,跑哪里去了。有客人来了都不懂得端杯茶!” 古西雅眼神闪烁,顿了一下,说道:“不是我要来,是大王妃想要来拜谢你!“ “扑——” 嘴里的茶被我一口喷出,不偏不巧拉仁娜跑进来,被吐了一脸。“啊——” “曼吹!”惊天动地的咆哮声,我捂住耳朵,歪着头冲古西雅喊道:“你说什么?” 都神经不正常了,他老公被我“害”得软禁,她竟然来感谢我? “曼吹!”拉仁娜冲过来,挡住我的视线,兰花指一颤一颤的:“你……你……” “拉仁娜!” “啊!” 拉仁娜一个弹跳,后知后觉才想起古西雅站在身后,俏脸涨得通红,心不苦情不愿地跪了下去:“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下去!” 咦,我站起来,搞不清楚状况哦,谁才是她主子啊! 古西雅看拉仁娜走出去了,突然冒出来一句话:“皇上昨日已经下赧免令,大殿下已经没事了!” 啊,我倏地收声,扑路虎没事了?苍天可见,我什么都没有跟皇帝说哦,扑路虎这个名字我连提都没有提。 “那个不……”话到一半又被吞回肚子里,不是正要找古西雅帮忙吗?天赐良机啊!我摩拳擦掌,不怀好意地看向她。 古西雅原本站得笔直,突然打了个激灵,猛地转头看我,一脸戒备。我呵呵傻笑,靠近她。她皱着眉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那个,珊蛮,我跟你说个事,对你来说一点都不会过分的!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哦!”说实话,这话说得甜了一些,连我都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 古西雅抖了下肩,镇定地问道:“什么事?” 我四周瞅瞅,见没有什么可疑的视线,凑到她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她起先为难,然后皱眉,最后被我磨得终于点头。我喜不自禁把她送走,又叫来拉仁娜仔细叮嘱了一番,回头开始准备我的出宫计划。 第二天,我叫人请来哈图,把其它人都摒退,跟他在偏殿东扯西扯,耗了一下午;第三天,我又叫人请来宗雅。宗雅见我请他很是意外,来了之后只顾在那里装帅扮风流,把我晾在一边。我郁闷不已,叫人请来灵姑娘,让她教我弹琴。宗雅几次掩耳欲逃,都被拉仁娜挡了回来;第三天,我谁都没有请,单独去司坊见了灵姑娘,在那里对一群舞姬乱指一通,再高歌一曲,打道回府;第四天,我一个人躲在屋里睡了一下午;第五天,我亲自去见皇后;第六天,听说依妈娅进宫看太后,我带着拉仁娜在宫里瞎转悠,不偏不巧和她在碧波池相遇,互相谄媚一番,转首抖落一身的鸡皮回宫。 大计划实施的那天终于来临。秋高气爽,好一片艳阳天!嗯,是的,九九重阳节来了。我早已经跟拉仁娜打听过,他们对这个节日似乎不是很重视。我很早就起来,把自己好好打扮一了一番。下午的时候,我派人去请皇帝,说太阳很好,不如去碧波池边吃些点心,晒晒太阳。 皇帝很快就来了,与我携手同往碧波池。宫人们在池边的亭上摆了点心和茶,陆续退下去,只留了几个人伺候。我一坐下来,就开始哀声叹气。 皇帝看了问道:“怎么啦?愁眉苦脸的。” “唉,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说着,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酒杯,放到唇边。 “你做什么?”皇帝突然站起来,走到我旁边,夺过杯子,“你从不饮酒的。” “你怎么知道这里面装的是酒?”我啼笑皆非。上次在晚宴上他洞悉了我的小伎俩却帮着我隐瞒。今天这酒杯里装的也只是花酒而已,没想到他鼻子那么厉害,一下子就闻出来了。 “有什么不开心,说给朕听听!” 我拍拍手,拉仁娜端出一小壶酒,放到我桌前。我拧开盖子,叫皇帝闻。他嗅嗅,说道:“是菊花酒!” “我们老家的习俗呢,在九九这天,全家人要聚到一起,登上山的最高处,喝菊花酒,在腰带上系上一株辟邪草,借以躲过灾祸。可惜今日,我一人沦落在此,与家人难聚首,只好独饮菊花酒!”说罢举壶欲饮,又被皇帝挡住了。 “曼吹,不要这样!” “皇上,难道你不知道,每逢佳节倍思亲吗?”我佯装垂泪,手却抓着酒壶不放。 “唉,看你想家的可怜相,早知这样,还不如不要听你讲故事!” 这说的是什么屁话啊?我刚要瞪眼,乍然想起今日另有目的,只好忍耐下来,装得更可怜一些,试图挤出一二滴眼泪。依据以往的经验,跟皇帝示弱胜算的机会比较大。 “可是我好伤心,不能跟他们在一起,我真是要怨死我自己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