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媱》 001、春媱 远山近岭迷迷茫茫,举目顾盼,千山万壑之中像是有无数只飞蛾翻飞抖动,天地顿时变成了灰白色,山林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的铺天盖地而来。 远远望去,整座山峰像是一朵闪闪发光的雪莲。 古剑山孤峰突兀,直插云天。 古剑山前山仅有一条宽两米左右的小小石径,紧贴山壁,十步三转,蜿蜒直上峰颠宛如一线通天。 山脚下散落着一些普通村镇,其中一座小镇坐落于古剑山的西南方向,因离古剑山登山的石径最近,故名登仙镇。 据说天下第一剑宗古剑宗就隐在古剑山上,普通人极难得见真容。 登仙镇景致颇佳,站在街道上便能将古剑山的雪景尽收眼底。 此时已是晚冬,再过些天,天气就要转暖了。 镇上居民也变得活跃起来,整个街道熙熙攘攘的,人们手里拿着壶烧酒,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前,斜眼看着山峰后脑勺的冬阳,嘴里啧啧称奇。 坐在酒馆的洛一,此刻却只想喝酒。 南方的小麦酒相比北方的苞谷酒口感更加顺滑,且不易上头。这家酒馆的烧酒却是大为不同,酒性烈的厉害,烧的人心窝子疼。 心疼就心疼吧。 心窝子疼总比死了强吧。 活着,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呢。 酒倌拿上一壶烧刀子,拍开封泥,小心翼翼的倒上酒。 望着浑浊的酒水在杯中翻腾,最后逐渐归于平静。 “等开了春,我便有法子赚取银两,明年肯定把银子给还上。”洛一陪着笑脸,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或许是太过着急的原因,他猛的咳嗽起来,口中不断说着是酒性太烈。 对面坐着的是镇上典当行的掌柜刘松明,他是打心眼里害怕这样平日间高高在上的人物的。 刘松明斜了他一眼,说道:“偷我典当行的珍藏,是银子可以解决的事情,但我夫人的小丫鬟被你勾引......这事却是如何解决......” “我洛一在这登仙镇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这事肯定是要给刘掌柜一个说法的。”洛一偷瞥了眼站在刘松明旁边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害怕。 倒不是因为他魁梧的身材,而是别在他腰间的那柄长剑。 这是个修行者! 在他既有的认知里,修行者都是让人敬畏的。 休得说是他,就连这镇上最富有的老板见到这样的修行者都得毕恭毕敬的。 刘松明身边跟着一个使剑的修行者,怕也是花了不小的代价吧。 “响当当?说法?”刘松明冷笑两声,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 “那......刘掌柜是什么意思.......”洛一低头说道。 “留下的你的命根子,勾引我夫人丫鬟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刘松明使了个眼色。 一声剑鸣响彻在酒馆内。 寒光骤起。 洛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像是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从长剑上散发出的压力,让他连头也抬不起来。 他不敢去看那剑,怕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化作一道流光要了他的性命。 “刘掌柜饶命啊,你要我洛一干什么都行,只要给我留下那东西,做牛做马我都愿意......”他伏在地上,额头顶在地上的青石砖上。 刘松明很满意他的表现,扬了扬手,话锋一转,说道:“饶了你倒不是不行......只要.....你把你家那地契给我.....” “不行,不行.....这个不行。”洛一头猛的垂下,慌忙打断了刘松明说话。 “嗯?”刘松明不满的哼了声。 只是听的一声惨叫,洛一右手的两根手指便被切了下来,温热的血液喷洒在地上,星星点点的一片。 这就是修行者。 杀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长剑的影子。 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冷漠的可怕。 刘松明却是笑的如阳春三月,像是要把这满山的积雪给融化。 “我去拿。” 洛一挣扎着起身,猛灌了三杯烧刀子,大步走出了酒馆。 人们表现出了对修行者足够的敬畏,没人敢在周围说三道四、议论纷纷。他们安静的喝着酒,眼睛看向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像是从未看见过眼前的这一幕。 .......... ........... 人生,即是一场修行。 在滚滚红尘中恪守己身,追求长生自在的人就是修行者。 使剑的是剑修,最正宗的剑修门派就是前边古剑山上的古剑宗。 走在路上的洛一心里想着,如果自己是古剑宗的剑修,就不会受一个典当行掌柜的鸟气了。那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又算什么,他一剑便能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让他去偷自家老爹的地契,这不是把他从这个火坑往另一个火坑里推嘛。 他爹是个忠厚老实的庄稼人,辛苦了一辈子买了处房产,那可是他的心头肉,比他这个儿子还要宝贝呢。 地契没了,他爹的命就没了;他爹没了,他也就不能混吃等死了。 可是,他不去拿,他现在就要死。 他不想死,因为刘掌柜夫人的小丫鬟真的很水嫩,白嫩的肌肤像是能掐的出水。他舍不得。 他不想死,因为古剑宗就在山上,他一直坚信自己能够成为高高在上的剑修中的一份子。他不愿意! 他不想死的理由太多太多了。 所以,他不能死。他得去偷。 现在这个点,老爹肯定是呆在田里忙着照料他那赖以生存的稻子。 洛一放心的回到家,门是半掩着的,他轻轻一推,便进了去。 一方桌子,几张折凳,一眼能看到底的四面墙壁,墙角的木床。 木床上躺着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人,或许是因为常年耕作的原因,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老上许多,本应是乌黑的头发此时已是花白。 他安静的躺着,腿上的泥巴还来不及拭去,搭在床沿上方的架子上,应是怕弄脏昨日刚换洗的新被子。 “老爹......” 洛一心里说着对不起,面有不忍,最后还是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床头,越过中年人,往床角那方破旧的木匣子摸去。 地契就在木匣子里。 这是他家最珍贵的东西。 拿了地契,他转身就走。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略为困惑的声音,“你干什么?” 他顿时顿住脚步,身体僵在原地。 好半响,他才犹豫着转身,跪倒在地,低声说道:“爹,地契我一定要拿走,否则,我会死.......我.....我还不想死.......” 洛尘怅然起身,摸了摸酸痛的肩膀,眼中尽是迷茫。他打量了眼周遭的环境,又盯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掌看了许久。 他拿起桌上那把锋利的剪子,奋力扎进了洛一的心窝。 血顺着衣襟流在地上,沿着青砖的勾缝钻进了泥土里。 洛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半陌生的中年人。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他看见了冰雪消融,万物生长。 百般花草争奇斗艳,到处洋溢着春日里的笑容,那是——春媱! 002、第一夜 日头逐渐隐没,躲藏在高耸入云的古剑山后。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镇上的百姓们打着哈欠,喝光壶中的最后一口酒,搬着凳子各自回了家。 关门,炊烟渐起。 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了。 .......... .......... 洛尘重新躺回了木床上,他需要静静的想一想。 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他饿了,其实本不应该如此。 洛一还躺在青石砖上,身体已经冰凉,因为天气的原因,从他胸口流出的血液也已经凝固,颜色从浅红变成了暗红色,像是门前院落里种的那株曼珠沙华,既妖艳,又美丽。 他为什么会觉得美呢?他不知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血腥味如此重的房间还能生出要吃饭的欲望。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不急不缓,像是某种既定的节奏。 洛尘目光闪烁,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他还不太适应这具年近中年的身体,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如果屋内有阵风刮过的话,他应该会被吹倒。 “哦,是刘掌柜啊......这么晚了有事吗?”他打开门,看着来人,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想起,问道。 刘松明自然是认识洛尘的,镇上出了名的拼命三郎。 不是因为人狠,而是因为做事非常认真,从天刚蒙蒙亮可以一直忙到夜深。很多老板都喜欢请他。 见到洛尘在家他很是意外,这个点,按理说,他应该是在田间劳作的。 “老洛你在家啊,我来找你儿子有点事。” 说着,刘松明就要推门而入。 门刚开了一条缝,刺鼻的血腥味就直往他鼻孔钻。 有人死了! 他闻得出这种味道,跟他身后的那个修行者身上携带的味道是一样的。 但他没想死的人会是洛一。 可房间里躺的人实实在在的却是他。 尸体没有挪动过的迹象,甚至连插在他胸口的那把剪刀都没有拔下来。 这个人一定很懒。 刘松明是这样想的。 “他怎么......死了......”他看着已经自顾坐到床沿上的洛尘,问道。 今天的洛尘有些不一样了,冷静的可怕,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儿子死了他是否能够像洛尘一样镇定自若,脸上甚至能连一丝的悲伤情绪都没有。 “我杀的。” 洛尘声音依旧淡淡的,没有半分生气。 刘松明‘咦’了声,很是意外。 负剑的中年男子眼角动了动,绕有兴趣的看着这个自称杀了自己儿子的普通父亲。 落尘避过刘松明的视线,与中年男子对视着。 “这就是修行者中的剑修吗?果然是和常人不一样呢.......” 他身体本能的感觉到畏惧。 是原有身体主人经年累月潜移默化中产生的既定意识。 修行者是高高在上的神。他惹不起! 在原有身体主人‘落尘’的记忆中,似乎只有模糊的大周皇朝的概念,以及领土之下各种飞天遁地,御剑而行的修行者。 “是一个入微境界的剑修。” 入微,是剑修中入门的一个境界。 “人到中年,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入微么......看来.....是十足的废材......” 他怔了会儿,这才收回视线。 脑海中重新浮现出一篇关于剑修的文章,通篇讲述的是剑修修行的六个阶段以及其他修行者的简单介绍。 刘松明没问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这么问一定很白痴。 “你为什么要杀你儿子?” 嗯,很白痴。 洛一在登仙镇是出了名的地痞无赖,**掳掠、坑蒙拐骗,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换做是他,他也会恨不得当年没把他射墙上,但是,真要玩真格的,他是下不去手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洛尘可以。 这个老实巴交的佣农,他凭什么可以? 洛一死了,他的地契怎么办。刘松明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洛一的死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件茶余饭后偶尔拿出来闲聊的小事,地契却很重要。 他又不能明着去抢,就算站在他背后的是一个修行者。 这个剑修据说是来自大周那边的修行门派,可是个傲气的家伙呢。 如果可以随意的指使叫王九的剑修做任何事,他也就不会这么苦恼了。 王九真的如刘松明所想,压根就没有表现出对这件事情的兴趣。 杀人......死人....... 他见的太多了。 早已麻木.... 他更多关注的是坐在床沿上的中年农夫,这个普通人,在杀子之后表现的太过冷静。 “如此心性真是个修剑的好苗子......只可惜....年纪太大了,断无入微的可能性了.....” 王九叹了口气,他刚过四十,现在才与剑相合,踏入入微境界,这个年纪与他差之不多的中年人又怎么可能进入修行呢。 “况且,身体太过羸弱了......” 他看了眼洛尘,之后再也没有对他表现出过多的兴趣。 他来到这个小镇,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 ............ 刘松明和王九离去了。 洛一的死讯很快传开,没有人对此表现出太多的恶意。只是,再见到洛尘时,不免多了几分不解和畏惧。 洛尘辞去了差事,一个人回到了家中。 院子里,多了处小坟坡,新坟。 坟旁是一株妖艳的曼珠沙华,寒风不曾压弯它的躯干,冰雪也不能熄灭的它的温度。它热情似火,与旁边孤零零的坟坡格格不入。 不仅如此,它与整个院子,甚至是整个小镇都格格不入。 洛尘看了它很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原有身体的主人记忆零零碎碎,关于这株曼珠沙华,他实在想不起相关的来历了。 “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生生相错。” 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 在他的那个世界,这是一种颇具神话色彩的花卉。 一个耕作于田的佣农,家徒四壁,却偏偏有一株如此邪性的花,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个‘我’身上看来背负着许多的秘密啊......” 洛尘温了壶酒,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世界怔怔出神。 一个人的夜晚,除了安静,还是冷清。 独自睡在冰冷的床上,透过自己的微弱呼吸,呵出的薄薄热气,看着窗外漆黑的天宇,想想生活,我在追寻什么,我也不清楚,找不到一个很明确的答案。只能让自己沉迷与疲倦下,淡然的睡着。 这是他来的第一个夜晚。 很美...... 003、剑走偏锋 洛尘伸了个懒腰。 还是不太适应这具已经衰朽的身体啊。 他看着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阳,柔和的光辉洒落在他的脸上。 然后,他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 洛尘看着半开的窗户半响无语,最后默默地起床洗漱。 他脑海中多了篇剑修的入门法决。 是奖励。 这也是他毫不犹豫杀了洛一的原因。 说到底,洛一与他非亲非故,即使这具身体与他有血浓于水的血缘关系,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他要成为超级奶爸帮原有身体的主人照顾他那十恶不赦的儿子吗? ....... ....... ‘剑走偏锋’游戏被动。 他本是这款游戏的开发者,莫名其妙的卷入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且携带了与游戏同名的‘被动’。 原有身体主人年近四十,已入中年,想踏入这异彩纷呈的修行世界已决无可能。 杀子,触发了剑走偏锋被动,获得了剑修的入门法决,打开了修行世界的大门。 这篇剑修的入门法决通篇简单易懂,应该是这个世界最基础也最常见的法决。 洛尘叹了口气,空有法决,却无法入门,这与他的年纪和身体有很大关系。 走出房门,他看了眼孤零的新坟,默默的走出了院外。 登仙镇上,居民具已早起,有的赶往雇主家做活,有的仍旧搬个板凳坐于自家门前,望着古剑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尘出门,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镇上居民淳朴,左邻右舍间自是认识。 洛尘在镇子上又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谁家有困难,必定要去帮忙,且分文不取。 他们觉得洛尘有些陌生了。 具体的他们也说不上来。 洛一的确该死,可却并不应该被一个老实巴交的父亲亲手杀死。 他们打心眼里接受不了,所以看向洛尘的目光有些复杂。 洛尘没有在意这些异样的眼神,这里的大部分人,他都是有些印象的,甚至还能叫的出名字。 卖水晶梨的张老头,缝补衣服的季大婶,一起做工的老李..... 他没有再像往常一样跟他们笑着打招呼,问候家中的情况。 他走到街头,停下脚步,驻足。 一杆绣着铁榔头的旗帜横立在一家小店面前,里面传出乒乒乓乓的敲打声。 周围的积雪和这里干燥的地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应该要数这里最暖和了吧.... 洛尘走进铺子,里面一个光着膀子汗如雨下的大汗正卖力的在敲打着手中的铁块。 大冬天仍旧光着膀子的应该也只有芈十了。 他嘴角噙着笑,往前走了两步。 “十哥,正忙活呢?” 这是句废话,一句明知道事情真相却仍旧会问的一句废话。 很客套,很‘洛尘’。 芈十挥动铁锤的手顿时僵直,回头见是洛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抹了把汗拉着洛尘坐下,说道:“老洛,今日怎么有闲暇过来我这闲聊啊。“ ”放心吧,不是来找你打农具的。“洛尘回以笑容,眼睛却是看向他结实的胸膛,扎实的腰腹。上面的细汗从小麦色的肌肤上缓缓流下,竟让人有种芳心乱撞的诱惑力。 芈十是镇上最壮实的男人,有人说,他那话儿也是镇上最大的,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够承受的住。 有些彪悍的民妇时常出现在他的铁匠铺门前晃悠,盯着他全身的腱子肉偷偷咽着口水。 按理说,芈十早应该成家了。 可到现在,他还是孑然一身。洛尘问过,他说,他只想打铁。 偏偏是如此,那些民妇们越是喜爱他,或许是正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吧。 “哦?”芈十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难道你老洛来是想跟着我打铁不成?” 洛尘回道:“是。” 芈十手中的铁锤差点甩脱在地。 他没听错吧? 洛尘要跟着他打铁。 十多年前他刚来镇上的时候,说什么都要去给人做活,他是怎么劝都劝不听,今日反倒是稀奇了,十多年后的洛尘不耕田了而是要跟着他打铁。 “你这身体.....”芈十犹豫了下,半解释道:“打铁是个力气活,我怕你受不了。” 洛尘笑了笑,不答话。 要踏入修行,就必须先练体,否则他这副身体根本不能承受剑意,与剑相合,步入剑修的入微境界。 想成为修行者的先决条件太多了,有一个好的身体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说来,这身体在田间劳作了十几年,应该不至于如此羸弱才对,却不知道为何,他现在走两步,就要喘上一口气,实在是糟糕透顶。 芈十自是听说洛尘杀子的事情。 他或许是镇上最不敢相信这件事真实性的一个人。 洛尘很宠溺这个唯一的儿子,一日三餐好吃好喝伺候着,十指不沾阳春水,从不肯让他跟着下地做活。 他觉得洛尘今天有些沉默,像是换了个人。 应该是受了不小的打击吧,毕竟是自己亲手...... 芈十这般想着,把手中的铁锤递到洛尘面前,笑道:“试试吧。以后我们哥俩在一起,每月的收入对半分。” 洛尘单手接过铁锤,手猛的一沉,随后又恢复到原有的高度。 芈十讶异的看了他一眼,这锤子可不简单,是他平时锻铁用的,采用的是深山寒铁打造,重达五十二斤。能够单手提起铁锤,这股子力气已经不容小觑。 当年他从父亲手中接过这把铁锤,可是尴尬的落在了地上,最后用两只手才抬起。 ...... ....... 洛尘并不轻松。 能够单手举起五十二斤的铁锤,主要得益于他出门前加的属性点。 触发剑走偏锋被动的同时,他获得了三点自由属性。 力量,体力,敏捷,智力四种属性框意味着他可以把三点属性点加在任意一种属性上。 力量:提升攻击与命中 敏捷:提升防御、闪避与攻速 体力:提升生命强度 智力:提升招式施放速度 他想也没想,把得之不易的三点属性点加在了体力上。 身体强度是承受剑意的先决条件,在没有踏入修行之前,攻击、命中、防御、闪避、攻速、招式施放速度对他来说就是鸡肋般的存在。 “我不需要工钱。” 洛尘单手提锤,抬手往方才芈十在砸的那块烙铁挥去。 004、青木 积雪渐渐融化。 古剑山重新焕发出勃然的生机。 春来耕种,每年如此。 登仙镇上的居民以农为生,绝大部分人皆是辛勤耕作的佣农。 由此,芈十铁匠铺的生意也开始红火起来。 登仙镇地处南疆东隅,物产丰饶,全仰赖于脚下的这片黑土地。土虽肥沃,却质地坚硬,每年,要置换的农具就是个不小的数目。 在芈十的铁匠铺看到洛尘,人们很是意外。 他正挥着铁锤在锻造一个铁块,铁块胚胎已成,看着是一柄锄头的模样。 他们眼前均是一亮。 洛尘不一样了。 他光着膀子,浑身的肌肉虽不像芈十那般夸张,却十分匀称,看着有种独特的美感。 有胆子大的农妇将美目投在他脸上,均是俏脸微红。 她们从未发现原来洛尘生的这般俊俏,相比起那些生的好看的年轻小伙,她们更加钟情于这种成熟的‘老男人’。 洛尘自是注意到她们的目光,却并不在意,只是埋头认真锤炼着手中的铁块。 铺子里来的客人太多,芈十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计,停下来招呼客人。 他笑着上前,却发现客人的目光只是停留在洛尘身上,对他的到来却是置若罔闻。 干咳了两声,众人这才暗呼失态,与芈十说起各家需要打造何种农具的事情。 打发走花痴十足的众农妇,芈十看向仍在卖力锻铁的洛尘,心中暗叹了口气。 洛尘的变化他一直看在眼里。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但正是如此,他却是更是担心。 老来失子,这种悲痛常人远远不能理解。 洛尘剃了胡须,瘦弱的身体也日渐精壮,精神面貌好了许多,可是话却比平常少。 芈十只道是他心中难过,暗想是不是应当给他找个娃儿转移下他的注意力。 .......... .......... 夜深。 街上的烛火摇摇曳曳,最终还是熄灭了。 洛尘告别了芈十,关了铺子,提着灯笼往家中走。 地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他兀自笑笑,一切都如他预想中的那样。身体在每天锻铁的锤炼下,强度比之先前已经不知多了多少倍。他越发体会到三点属性点加在体力上的恐怖之处。 因为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固定属性,还有额外的附加加成。 全身的骨血、经脉都在这段时间有了质的改变。 如果说加点前的他肉体只是比普通人略微强上一点,那么,加点后的他,比已经步入修行,进入入微境界的剑修还要强。 洛尘很满意这个结果。 如何才能入微? 这是他现如今最头疼的一个问题。 “首先,我得有把剑啊......” 他摇了摇头,迈着步子继续向前。 剑修,剑至关重要。 一把好剑,关乎着一个剑修能否快速进入下一个境界。 “自己锻造吗?”他自嘲的笑笑,否定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不过是一堆废铁而已...... 正想着,一道黑影从他头顶掠过,几个呼吸间,已经隐没在街角的尽头。 洛尘意外的看了那边一眼。 登仙镇上全是普通的百姓,别说是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飞天遁地的修行者,就连寻常的飞贼都是极难见得。 除了那个入微的剑修王九。 不过此人除了在杀洛一的那晚见过外,之后却是不曾再碰见过。 或许是因为他整天都在芈十铁匠铺的缘故吧。 ......... ......... 登仙镇外有一处野狐林。 林内常年不见光,且有极多野狐出没,每当临近深夜,常有凄厉的叫声从中传出。 人们大都是害怕的,从不敢晚间来此。 听老一辈的人说,林间的野狐是孤魂野鬼的化身,游荡在林子里就是为了吸人阳气、夺人精魄。 一道阴风刮过。 吹落下几根枯枝。 一位身着灰色剑袍的白须老者立于林内,袖袍鼓鼓荡荡,一脸淡然的目视着前方的十多名黑衣人。 “青木前辈,晚辈早已恭候多时了,把剑魂草的种子给我吧。”站在最前的一个中年人朗声笑道。 灰袍老者沉默不语,不动声色的往左前方的阴影处看了眼。 隐在暗处的洛尘暗暗吃惊,他知道,灰袍老人刚才是在看他。 相反,对于出现在这里的王九,他倒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平静。 刚才开口的中年人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剑修王九,剩下的几人都是陌生面孔,且境界都是与他一般无二,均是入微境界。 十多个修行者,放在登仙镇上,已经足够引起不小的轰动了。 洛尘也不例外。 王九及其同伴手中的长剑让他眼睛一亮。 剑。 璀璨、夺目。 他心动了。 这是他正寻找的东西。 承受剑意,方能踏入入微境界。 入微境界的剑修已经与剑相合,除非是剑主死亡,否则寻常人就算是有幸拾取到宝剑,也如破铜烂铁一般,连砍瓜切菜都嫌钝。 王九见灰袍老者并不搭话,也不羞恼。修行者之间实力至上,换作是他,也是不屑与境界比自己低的人说话的。 况且,灰袍老者身份尊崇,乃是古剑宗的一名长老。而他,仅仅是门派中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弟子。 光是这点,他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 “青木前辈,你已身受重伤,就不要负隅顽抗了,晚辈并不想为难你。”王九言语间虽还算客气,语气却是冷了不少。 他奉命在登仙镇守株待兔本不对参与行动抱有希望,毕竟门中师长齐齐出动,按理说应是手到擒来。 却不想这青木剑尊竟能够杀出重围,回到了古剑宗境内。 还好,再难啃的骨头也已油尽灯枯、剑魂崩散。 十多个入微境界的修行者远远足够把他拿下了。 想到功劳尽揽手中以及之后师门的赏赐,王九嘴脸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王九深諳其中道理,越是关键的时刻他越是小心谨慎起来。 一个“融剑”境界的剑修强者,足足比他高了两个大境界,他打心里还是有些畏惧的。 他使了个手势,旁边诸人立马戒备起来。 见他这般姿态,名为青木的灰袍老者淡淡笑道:“你们怕我?” 005、野狐林的中年人 怕,本应该是怕的。 王九沉默不语,手中长剑光芒大盛,挥剑向前斩去。 剩下九人脸色凝重,齐齐动手。 狮子搏兔,尚尽全力。 更何况,他们才是那只白兔呢。 青木宽大的剑袍随风而动,嘴角挂着淡淡笑意。 “去!” 他低声斥道。 一柄暗灰色的长剑从天而降,穿透了一名黑衣人的胸膛。 紧接着,长剑极速回转,接连抹断了三名黑衣人的脖子。 “他已是强弩之末,一起上,围杀他。”王九见状,忙大喝道。 待余下几人收殓心神,重振旗鼓前往搏杀之际,王九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去。 洛尘起初见那名灰袍老者并没有负剑,还以为他只是比王九高上一个境界,却不曾想长剑瞬息而至,轻易就抹杀了几名入微境界的剑修。 能够隔空使剑杀敌于数十丈外,那么,只能是凝剑期,甚至以上的剑修强者了。 以洛尘的眼力,自然是看出灰袍老者不在巅峰状态。 青木掩饰的很好。 历经一场生死大战后仍旧衣不染尘,风度翩翩。 饶是如此,洛尘还是看出他眼角深处的疲态。 暗灰色的长剑悬于青木身前一丈处,他脸色如常,浑不在意躺在地上的几具冰冷尸体。 他眉眼微抬,长剑化作一道流光,将冲上来的几名黑衣人全部抹杀。 王九早已意料到结果,几个起落间,已经隐没在了丛林深处。 青木立于原地,衣玦飘飘,宛若仙人。 他站了许久,回身往洛尘藏匿的方向看来,悬于半空的长剑发出一声尖锐的剑鸣。 …… …… 长剑静静悬于离洛尘眉心一寸的地方。 洛尘惊出一身冷汗,身体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阁下看戏看够了吧,何不出来一见。”青木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早该离去的。 此刻洛尘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长剑离他一直不超过一寸的距离,这也使他不敢生出其它的念头。 “仙师,我是镇上的铁匠,听的这野狐林有动响,过来查探却不想冒犯了仙颜,还望仙师恕罪。” 望着一地的死尸,洛尘倒是冷静了下来。在这样的剑道高手眼皮子底下,可以说,他的性命已是被人拿捏在手。 既然不能逃脱既定的命运,又何必要作出一副畏首畏尾的怯弱模样? “嗯。” 青木看了他一眼,心中已是信了大半。 洛尘还未回家洗簌,身上还穿着在芈十铁匠铺做活的衣服,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在铁匠铺摸爬滚打的老铁匠。 青木不敢大意,剑识从洛尘身上扫过,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资质平庸,剑血未凝,是普通人无疑。 心中憋着的那口气一松。 青木身形一晃,咳出一大口血,双眼无神的跌坐在地。 刚才斩杀敌人的最后一剑已经耗尽了他全身所有的剑元,加之他本就身受重伤,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现在不过是强撑着不让自己的意识涣散。 “仙师......” 洛尘‘担忧’的看着他。 事实上他的注意力却全被落在地上的那柄暗灰色长剑吸引了。 这老头不行了,这么说...... 刚才他也见识到了,这老头的剑不是凡品,比王九那伙人的剑好了可不止一个档次。 青木剑觉敏锐,袖袍轻动,长剑席卷而上,贴在洛尘的脖颈上。 “少动歪主意,普通人守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他冷哼一声,收剑,盘腿坐起。 洛尘笑了笑,说道:“我以后注定会像这柄剑一样耀眼......” 青木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他这才发现,面前的中年人长的非常好看。 “好看又自恋吗......” 他想起了剑冢守剑的那个家伙。 “你.....” “哈哈哈哈.....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而我王九,偏是喜欢念旧.......我又回来了......” 青木正要问话,却被一道极为得意的笑声打断了。 王九去而复返了。 他脸色微变,这个时候他真的再也没有一战之力了。 王九提着长剑,大笑着往前走了过来。 洛尘背对着他,一动不动,身子挺的笔直。 王九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刚刚他已经用剑识看过,此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为何在见到自己过来时却并不惊慌失措,慌忙跳去? 难道已经吓的不能动弹了? “喂,那个凡人,转过来......” 他停住脚步,冷冷的吩咐道。 洛尘的肩膀轻微的抖动了一下,他对着脸色复杂的青木笑了笑,转过身看向王九,笑道:“转过来了,如何?” “是你?”王九愣了愣,有些意外。 他认出了这是刚来登仙镇时见过的那个杀子的中年居民。 “杀子说明你心狠,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在我面前嚣张。”王九冷冷说道。 洛尘摸了摸鼻子,有些哭笑不得。 他并没有任何要嚣张的意思,只是寻常的问出一句话,到了王九耳朵里,却被曲解成了另一种意思。 王九有些被激怒了。 就连坐在地上的青木都有些看不过眼了,这个普通人实在有些过分了,连修行者都不放在眼里。 洛尘不知道连摸鼻子也是一种不敬畏的表现。 他真的不知道。 “我觉得,对于你这样的修剑废材来说,应该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嚣张吧......”洛尘想了想,诚恳的说道。 “不知死活!” 沉默良久,王九才从嘴中吐出几个字。 他冷静下来,把目光投向脸上一直憋着笑的青木,淡淡说道:“把东西给我吧......” 在王九心里,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拿到了东西,就能立下大功,得到灵丹的赏赐,从而可以对下一个境界发起冲击。 至于面前这个不长眼的凡人,稍后他就可以送他往生极乐。 青木淡然的坐在地上,眼中闪过一道赞许之色。 王九确实资质太过平庸,人到中年还在剑修的初始境界。但这个人沉着冷静,倒是非常适合修剑,日后,说不定能够后来居上...... 他自嘲的笑了笑,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猜想别人的将来,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放那个凡人走吧,修行者之间的事情和他们普通人无关。” ..... 王九咧嘴笑了笑,说道:“既然青木前辈开口了,我自然不会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计较。” “我会放他走,只不过,是个死人而已.....”他在心里又接了句。 青木点了点头,宽大的剑袍鼓鼓囊囊,干枯的手掌伸入里面摸索着。 随着青木的动作,王九的身体紧绷,手摁住长剑,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隐藏在剑袍里的手掌上。 他当然看不见手掌。 只能见到手腕,所以,他还是担心..... “喂,我好像能够打得过你.....” 此时,身后响起一道轻飘飘的声音。 006、不是自残 话音响起的瞬间,洛尘动了。 看着很别扭。 兴许是太久没运动的原因。 完全没有别人那种行云流水的感觉,而是.....粗糙..... 纯粹就是野蛮的冲撞。 王九不愧为入微境界的剑修,对于周边环境的风吹草动把控比普通人强了不止一星半点。洛尘刚有所动作,他便已经将身体状态调整到最好,身体紧绷,像一条蓄势待发的猎豹。 “蚍蜉撼树。” 他心底不断冷笑,连头都没有回转。 一个普通的村民能有多大力气呢?最多能扛起自家体重过了二百的妻子吧..... 修行者能够在世俗间称尊,令人敬畏,自是有其恐怖之处。 十丈之内,取人首级。 这是攻击手段。 剑修的肉体强度虽不及北方那些魔人那般强悍,却也不是普通人能够伤害的。 修行者有修行者的尊严,让一个蝼蚁般的凡人触及身体...... 不可能的。 王九长剑微旋,抬手往后刺去。 这个动作没有任何剑决的加持,在他看来,只需要这般轻松的一剑,背后那凡人就要躺在地上,连气都哼不上一口了。 洛尘自然明白他和王九之间的差距。 这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的数量叠加。 而真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沟。 在王九长剑回旋的那刻,他像个初生的婴儿般,首次尝试着临阵变向。 仍旧是歪歪扭扭,很粗糙..... 但他实实在在的做到了,身体强行偏移了三寸,躲过了本是致命的一剑。 凌冽的长剑穿透他的左肋下方,溅起一片血花。 “死了吗.....” 王九嘴角的笑渐渐漾起。 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已经回答了他。 杀一个凡人,能有什么意外? 最终的结局都是既定的..... 他的嘴角还未扬起,笑已慢慢凝固。 从小腹传来的那股刺痛,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王九不可置信的回头,背后是将整个手掌贯穿他小腹的中年男子。 一个凡人。 一个他永远不会正眼瞧上一眼的凡人。 “还是有偏差啊,明明是要把心脏给掏出来呢......”洛尘盯着没入小腹的手腕,自言自语说道。 “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王九神色复杂的看了洛尘一眼,自嘲的笑笑,体内剑元突然狂暴起来。 “退后。” 一旁观战的青木来不及惊诧,忙大吼提醒。 王九要自爆体内的剑元。 一个苦修多年的剑修,体内的剑元可不是一般的恐怖。 洛尘早已察觉到危险,抽手往后翻滚而去。 “噗”的一声闷响。 王九的右臂轰然炸裂,漫天血雨夹带着碎肉零落而下,像是一场初春的桃花雨。 “我还会来找你的......” 王九大笑三声,挥剑将残余的右臂齐根斩落,斩断了狂暴的剑元,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野狐林的野狐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凄惨的叫喊。 林内静谧的可怕。 许久。 青木干咳了一声,望向不远处没有动弹的洛尘,说道:“小友,你没事吧......” 洛尘窝在草堆里,并不应声。 剑走偏锋的游戏被动并没有触发。 “难道是我伤的还不够重?” 关于被动,他并没有看到相关的解释。 也就是说,一切只能靠他自己慢慢摸索。 肋下的血已经止住。 洛尘怅然起身,垂眼看向已经愈合的伤口,兀自笑了笑,这才往青木那边走了过去。 根据他的现状,属性点是格外重要的一种东西。 从上次加的三点生命力就能看出。 已入入微境界的剑修王九,他随意挥出的一剑可并不是简单的一剑,虽无剑决的加持,剑身的剑意也足以令一个普通人痛苦致死。 所以,王九先前十分放心。 没有凡人可以承受剑意。 哪怕是个打铁的。 但他低估了洛尘的生命力。 依靠三点属性点而茁壮成长的生命力。 ........... ........... 没有触发剑走偏锋被动,也没有任何奖励,洛尘并不是太过懊恼。 凡事,强求不得,关键被动这东西,还得看运气。 “仙师,天色已晚,小人就先告退了。”他向青木作了个揖,转身便走。 面前的老者虽然实力强劲,却已是行将朽木,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大益处。救他,兴许还要浪费家中的粮食。 他家中可没粮。 青木见洛尘打了招呼便走,当下在原地楞了一愣。 这种表情已经好久没在他脸上出现过了。 “有意思。” 他摇头失笑,今日竟被一个凡人无视了。 作为剑修名门古剑宗的长老,光是这名头,就足以令无数普通人把他抬回去当菩萨供着了吧。 无奈,青木只好挣扎着起身,跟着洛尘的脚步往前走去。 野狐林内的道路并不复杂,只是随着一条羊肠小径一直往前,便能看见前方登仙镇的影子了。 洛尘家住镇子的边缘,离林子不过半柱香的功夫。 尽管如此,这两里路也让青木叫苦不迭。 他何曾受过这般的罪? 平日间,只管是御剑而行,乘风而去,哪还需要迈动半分脚步。 洛尘知道后面青木一直跟随,却假装不知道,只是埋头闷声向前。 以他的脚力,不出多长时间,便已经回到了家中。 由于受了重伤,青木一路上走的是气喘吁吁,好几次,差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若不是凭着心中的一口闷气以及执念,他早便已经咽气了。 前方,是一处木屋,外边围了个小院子。 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一股异样的幽香。 青木沉着脸进了院子,入目是一块小土坡,上面长着几簇刚长出来的嫩草。再往左看去,他眼角巨震,不可思议的盯着那朵摇曳的红色花朵。 “引魂草.......” “登仙镇上怎么会有这种异草.....” 再次看向那块凸起的土堆,他已经不再用刚才那种随意的目光。 而是比看他口中的‘引魂草’更加凝重。 青木猛的抬起手,一方暗黑的长剑悄然立于他的头顶,冷风吹的他的剑袍猎猎作响,看着宛若一个绝世剑仙。 好一会儿。 他颓然的放下手,叹息道:“罢了,各有机缘,随你去吧.....” 说完,他深深的往木屋里看了眼,抚了抚衣襟,坐在地上,闭上了双眼。 007、你以后就叫芈十九吧 第二日,晨光微熹。 第一缕阳光透过高耸入云的古剑山折射下来,映在青木苍老的面孔上。 他打了个寒颤,睁开双眼,看着古剑山的山顶沉默不语。 早春时节,天气还是湿冷的,住在这镇上的凡人应该正裹着被子缩在被窝美美的睡觉吧。 被窝是暖的,他还记得那种感觉,一到冬天就赖在床上不愿起来的慵懒。 依稀还有爹娘模糊的脸,行色匆匆却又一脸慈爱。 记忆太过遥远,让他有些记不大清楚了。 青木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感性。 修行者,修的便是大道无情,泯灭情欲。 自他上山的那天起,就已经斩断了与红尘的联系,包括他的爹娘。 或许......他现在.....已经是个凡人了吧........ ........... ........... 青木揉了揉胀痛的肩膀,看了眼不远处的引魂草,这才起身往房门走去。 木门是虚掩着的。 这让他想敲门而抬起的手猛的一沉。 “呵呵,人老了还真是糊涂了......”他叹了口气,原来昨夜洛尘早已给他留好了门,只是他并没发觉,而是认定了洛尘铁石心肠之下并不会理会自己。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洛尘修长而结实的身体出现在他视线内。 他面色红润,眼睛清澈,显然是昨夜睡的极好。 “仙师,早上好。”洛尘淡淡的打了个招呼,错过身子,径直往前走去。 青木望着他的背影,张口欲言,动了动嘴唇却又咽了回去。 门没关。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迈了进去。 ......... .......... 洛尘到了芈十的铁匠铺,铺门还没开,芈十一般是要睡到上午的十点左右。 他不急着开铺,而是沿着这条街往前方走去。 靠近街尾的那一片是些做早餐的摊位,煎饼、豆浆油条、牛肉面......应有尽有。 找了间面馆点了份素面,要了叠生牛肉,他坐在临街的桌子,托着腮帮静静的想着事情。 青木是个麻烦。 昨夜王九虽重伤逃遁,却难保他不会卷土重来。 一部分原因会是要复仇,毕竟作为一个修行者被他眼中蝼蚁般的凡人偷袭重伤,很伤颜面,但更大的可能性会是为了青木身上的‘剑魂草’。他虽然不知道‘剑魂草’的功效,却知道这是一种极为难得的宝贝。 连青木这样的剑道高手都快要因其身死道消,足以证明它的价值。 洛尘对这东西并不感兴趣,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昨夜之所以给青木留门,他是为了古剑宗。 作为剑修门派中的苍天大树,古剑宗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或许.....借助那老头的关系.....应该能够进去吧.....” 洛尘摇了摇头,用筷子翻动了下浮在细面上的香菜,夹了块生牛肉放入了口中。 淡淡的腥味覆盖在嘴里,这种味道旁人或许难以接受,他却已经习以为常。 这几月,每日如此。 结了账,回到铁匠铺,大门依旧紧锁,这时还不到八点呢,太阳才刚刚升起。 开门,烧炭,点燃熔炉。 他开始了每天重复要做的一件事——锻铁。 其实现在锻铁于他而言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只是,他没想好接下来要走的路,只好继续留在这里,等待时机。 有时候,习惯很可怕。 他有些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却不想安于现状。 这很矛盾。 再过了会儿,太阳有些刺眼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人声鼎沸,嘈杂的声音从四处传来。 “嗯?” 洛尘皱了皱眉,停了下来,望着街外的人群,久久沉默。 在芈十铁匠铺的斜对面,大约二十步的脚程外围了一大圈人。 好事的百姓们围在哪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怕是被野狐林的狐狸精吸了精气,真是怪可怜的。” “这该死的东西.....诶,好人真是不长命啊,老金一家可全都是个顶个的好人啊。” “嗨,谁说不是呢,精怪害人啊.....” ....... 人群中央,一个脏兮兮的小孩眨巴着眼睛,静静的听着大家说话。 好半会,他脆生生的开口说道:“婶婶伯伯们,帮我把爹娘埋了好嘛......” 小孩的声音略显稚嫩,却让人听着心里揪的一疼。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也比同龄人显的更加成熟一些。 老金家可以说是镇上最穷的那几家人了,常有揭不开锅的尴尬时候。 现在老金和他老婆都死了,算是种解脱,他们也应该帮着处理这对可怜人的身后事。 只是,面前这孩子...... 他们有些犹豫。 老金的孩子虽然皮肤黝黑,五官却还长的颇为精致,按理说应是极为讨喜的。只是,这孩子患了顽疾,镇上的大夫们早就断言他没有几年可活了。 此事,镇上的居民人人皆知。 正此间,一道温厚的声音从人堆外响了起来。 “可愿到铁匠铺随我打铁?” 这声音很熟悉。 人们寻着声音看去,洛尘正朝小孩缓缓走去,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他?老洛.....前段时间杀子的洛尘。”有人小声嘀咕。 “是洛尘倒不奇怪,他的儿子死了,想来他应是极寂寞的。”旁人回应道。 洛尘在经过洛一死亡事件之后,也算是人尽皆知了。 人群一阵哗然,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他的后背。 “洛叔,你可以帮我埋了我爹娘吗?”小孩抬起头,眼神慌乱,最后又镇定了下来,问道。 “嗯。” 洛尘点了点头,转过身,淡淡说道:“收拾好东西,来铁匠铺。” 他刚才注意到地上老金夫妇的尸体,瞳孔涣散,面无血色,身上没有明显外伤。 种种迹象倒颇是像被精怪吸食了精气致死。 “难道真是野狐林的狐狸精?” 他摇了摇头,不太相信这精怪之说。 跟几位乡邻商谈了下老金夫妇的后事之后,他先一步回到了铁匠铺。 老金家的孩子随后才到。 他的小脸紧绷,背上挎着一个打着补丁的行囊背包,他瞪大了眼睛,静静注视着正在乒乒乓乓敲打着铁块的洛尘。 “我.......我叫金铜.....”小孩终于鼓足勇气。 “你以后就叫芈十九吧......” 洛尘没回头,淡淡纠正了他的说法。 008、饿了的青木 “芈十九......” 为什么要叫十九呢,很奇怪的名字。 他不喜欢。 他觉得先前的名字就挺好的啊,金铜,金铜,取的是金童玉女中金童的意思。为此,他爹老金常在左邻右舍夸耀,说他这辈子没什么文化,唯独是这名字取的出彩。 “为什么不是洛十九呢?”芈十九低着头想了想,问道。 因为洛大叔姓洛,所以,他也应当是姓洛才对啊。 洛尘没回头,说道:“芈十可以是个好父亲,你跟着他想来不会太差。” “我什么时候做爹了?” 这时,一道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 是芈十。 他一眼瞥见俏生生站在边角的芈十九,奇道:“这不是老金家的娃儿嘛,背着行囊是要去往何处啊。” 芈十九避过芈十询问的目光,捏着衣角不说话。 洛尘只好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过头,解释道:“老金夫妇昨夜被........”他小心的看了眼芈十九,见后者小脸憋的通红,改口道:“老金夫妇昨天夜里走了,我把这孩子领过来,想让他跟着你,名字我也帮你取好了,跟你姓,就叫芈十九。” 走了? 芈十立马醒悟过来,拍了下大腿,挤出一脸笑意,凑到芈十九面前,说道:“十九,以后就跟着干爹,包管你吃得饱穿的暖,以后还能娶个白白嫩嫩的大屁股媳妇。” 芈十九别过头看了眼洛尘,见他面无表情,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小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咬了咬牙,对芈十说道:“是,干爹,十九会听话的。” 一声‘干爹’叫的芈十笑逐颜开,他接过芈十九手中的行囊,转身进了铁匠铺中临时休息的小隔间内。 不一会儿,他手中抓了一大把炒熟的花生和半叠桂花糕走了出来,招呼芈十九过去吃东西。 芈十九毕竟是个八岁的孩子,面对这些家中几乎不能见到的吃食,立马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或许,他真的不适合......” 他偷瞥了眼重新挥动铁锤的洛尘,心中默念。 ............ ............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今年开春,铁匠铺的生意十分火爆,一直忙到夜深,等万家灯火都已熄灭时,洛尘这才关了店门,慢吞吞的往家中走去。 芈十跟洛尘说了声抱歉,早早带着刚认的儿子去了街上。 说是要给芈十九置办几身新衣裳,顺便买些他用的日常用品。 洛尘很欣慰,自然不会多有怨言。 家中仍旧是那样。 一座孤坟,一株‘野花’,一幢矮房子。 门虚掩着,他推门而入。 青木坐在墙角,脸色更加苍白,他睁开眼看向洛尘,说道:“我饿了。” 他的确是饿了。 本不会如此的。 但他的的确确是饿了,准确的说,是饿了一天了。 一天的时间在修行者的世界很短,因为在漫长的修行岁月中,一天只是渺渺星空中的一颗繁星,小到几乎可以忽略它的存在。 掌门师兄闭关已逾二十六载,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我饿了。” 青木又重复了一遍。 这像是在讨饭,洛尘的冷漠令他脸上一阵燥热。 此刻,修行者的尊严又算什么呢?他的心,终究是在古剑山上......... “我不会做饭。” 作为一个父亲,洛尘面色平静的说出了这么一番本应该感到羞愧的话。 他抬手指了下厨房的灶台,上面布满一层厚厚的灰尘,一眼就能看出是好久没动过了。 脑海中还残存着之前的记忆,前身是个好父亲,洗衣叠被、洗碗做饭......再大到上房修瓦,小到缝补衣衫......似乎没什么是他不会的。 洛尘能做,但他不想做。 他没指望能从青木身上得到些许什么好处,所以也没刻意讨好。 “修行者,应该没那么容易死吧。” 他这般想着,自去烧水洗澡,并不理会坐着吹胡子瞪眼的青木。 的确,青木今天不吃,明天不吃,也不并会死,他就是觉得委屈。 这种凡人应有的情绪又出现了,第一次是愣神,这次是委屈。 他有些懊恼,强忍着要唤出本命飞剑把那该死的中年人砍死的冲动,默默闭上了双眼,进入了入定状态。 ........... ........... 天亮了。 鸟儿欢歌笑语,春风拂面而来。 又是一个好天气。 洛尘换了身干净的长衫,束好发带,看了眼紧闭双眼的青木,出门而去。 洛尘前脚刚出,青木苍老的脸庞就露出一丝笑意,这笑意味难明,像是耍无赖得逞后的笑。他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慢步跟了上去。 凡人的世界很是繁华,哪怕仅仅是偏隅的一处小镇。 大周皇朝国都他尚且去过做客,那处的繁华景象自然不是登仙镇能比的。但此刻,看着这一派和睦的景象,令他心生感慨,唏嘘不已。 买菜的、卖菜的,吃早餐的、做生意的,讨价的、还价的,每个人脸上似乎都挂着满足的笑容。 人,到底多容易被满足? 或许只是一碗牛肉面,一间能遮风避雨的房子,有一个妻子,一个孩子,这就够了。 他不同,或者说,修行者都不同。 为了法宝、为了丹药,为了破碎虚空,求长生,他们要的远远不够,一碗牛肉面,一间能遮风避雨的房子,一个妻子,一个孩子,都不够。 走了大半条街,青木有些累了,脚步虚浮,喘了一口闷气。 眼见洛尘进了一家铁匠铺后,他深吸了口气,也跟了进去。 今天铺门开的比往常早。 芈十带着芈十九正在吃早饭。 见洛尘来了,芈十赶忙招呼他过去吃饭。 洛尘应是,坐在了芈十九的旁边。 芈十九端着碗,偷偷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洛尘,埋下头去吃饭。 “十九,还不给洛叔盛饭?”芈十瞪了他一眼,暗道这孩子刚才可不是这么不懂事的啊。 “哦。” 芈十九手忙脚乱的放下碗筷,伸手去拿洛尘面前的瓷碗。 黝黑的小手僵在半空中,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洛尘背后的老人。 “仙人.....” 青木一身宽大的灰色剑袍,头上插着一个道髻,看着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也难怪芈十九失态,这般妙人整个镇子上也寻不出一个来。 怕也只有洛尘对他不上心了吧...... 芈十虽没有芈十九这般失态,却也是惊诧万分,实在是青木所表现出的气质太过超然,夸赞一声仙人并不为过。 “这位......仙.....老丈.....”他觉得称呼仙师有些不妥,赶忙改口,“您是来.......?” 青木瞥了眼不为所动的洛尘,微微笑道:“吃饭。”他指了指桌上的饭菜。 吃饭? 芈十没想到会是吃饭。 “难道是个要饭的叫花子?” 他这般想着,听闻北域闹了虫灾,很多百姓都逃荒去了,有人伪装成仙师的样子骗吃骗喝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快坐下吧,十九,给老丈盛饭。” 芈十真的不差这么一顿饭,他并不打算给这位老人家难堪,谁还没个困难的时候呢。 青木脸上挂着笑意,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洛尘旁边。 芈十九偷看了眼洛尘,发现他仍是面无表情,只是在慢慢咀嚼着口中的白饭。 他捏紧了双拳,尽力不让自己去看他。 “老爷爷,吃饭吧。” 他盛了一大碗饭递到青木面前,给了他一个天真的笑脸。 “真乖.....多.....” 声音戛然而止。 青木收敛了笑意,心神巨震。 009:那一锤,芳华 芈十九摸了摸紧绷的小脸,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只道是青木觉得他是个不好看的小孩,故而才被惊吓到。 在镇上,相貌难看的孩子总是不讨喜的。隔壁家比他大一岁的王二狗,肉嘟嘟的,皮肤又白又嫩,怕是能掐的出水.......那些婶婶们总是爱抱着他玩耍。 芈十九是不讨喜的。 他的五官很精致,睫毛很长,笑起来有一口漏风的白牙。 可他实在太黑了,就跟老金养的那条黑色的大狗一样。 黑狗和他一样,全身黑糟糟的,油光发亮的毛发看着就像是被泼了几斗油,腻的让人发慌。 王二狗总说,芈十九家的狗太凶了,他说不会,王二狗说黑狗就是比白狗要凶,而他金铜娃黑不溜秋的,凶的很,肯定没有姑娘喜欢。 那时候的芈十九想打他。 没有姑娘喜欢是很严重的,在镇上肯定要被嘲笑的,连带着老爹老娘也要被笑话的不敢抬头见人。 他很自卑,把瓷碗放到青木桌前就匆忙把手缩了回去,埋着头,菜也不夹,闷声吃饭。 铺内的气氛有些微妙。 作为古剑宗的泰山北斗,青木脸上很快恢复了从容。 但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为确保自己没看错,他再次催动剑识往芈十九身上探去。 许久,他展颜大笑不止。 剑修一途,先凝剑血,后承剑意,方才算的上是初步踏入修行。 有的人,先天凝血,泣血而生,此为修剑的无上天才。 芈十九,竟是先天凝血。 青木大笑过后又觉得有些许苦涩,古剑山之下,有这等天才,他们竟然没有察觉。 如果不是他身受重伤流落到登仙镇上,岂不是埋没了专为修剑而生的人才? “终于.....三清峰又要重现辉煌了......” 他斟酌了下用词,刚欲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声。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与他一般表情的是正在细嚼慢咽的洛尘。 “原来是典当行的刘掌柜,你又不晓得耕田,来我这铁匠铺有何贵干啊。”最先起身的是芈十,他看刘松明带着几个小厮来势汹汹的往里面闯,口中还不断骂咧着些什么,顿时心中无名火起。 “芈老板,打扰了。”刘松明拱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指着洛尘的后背说道:“我是来找老洛的。” “哦。” 芈十重新坐下,有些意外。 洛尘和那些做生意的老板除了雇佣关系外,私下是从没联系的,更不要说交情了。刘松明现在特意找上门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洛尘将碗中最后一粒米送入嘴里,慢悠悠起身,走到熔炉前,提起了铁锤。 刘松明十分气恼。 他故意加大了声音就是为了告诉洛尘,他——刘松明掌柜的来了。 洛尘完全无视了他。 他只好追身上前,气急败坏的说道:“老洛,你儿子欠我三千两银子没还,现在他.....他死了,子债父偿,你得帮他还了.....” 刘松明摸出张借据在洛尘面前晃了晃。 上面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的确是洛一借了钱,并且画了押。 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洛尘想了想,说道:“我会帮他还的.....” “拿来啊。” 刘松明伸出手。 “没钱。”熔炉前的火焰将洛尘的脸庞照的通红。 “那就用房子抵.....” 刘松明有些耐不住熔炉前的高温,直接开门见山,把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说了出来。 洛尘额间一滴汗水都没有。 他盯着这张好看的脸,心中纳闷,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如此平静,连赖账都赖的这么浑然天成。 洛尘皱了皱眉,回道:“房子不行.....” “那就还钱......” 刘松明不依不挠。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还钱吗?”洛尘沉吟片刻,问道。 “除非我死了,否则要么还钱要么拿地契来抵。” 刘松明不断冷笑,他觉得洛尘就快要妥协了,只要再多施加点压力,地契很快就能到手了。 洛尘嘴角挂着笑意,手中的铁锤毫无征兆的砸在了刘松明的脑壳上。 类似于敲核桃的声音。 ‘砰’的一声闷响。 刘松明的脑袋被砸开了花,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要搞的这么复杂呢。”洛尘淡定的从袖袍间摸出一方绣帕,仔细的擦拭着溅在手上的血渍。 “不过还是挺复杂的.....” 他皱了皱眉,看着白色长衫上的几滴梅红,很是不悦。 如果说杀一个人就要换件衣服的话,那得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情啊。 铁匠铺内静的可怕。 唯独只听得见洛尘擦拭身体的摩擦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是真真切切的杀人,而且是如此凶残暴力的杀人,不肖的说跟着刘松明的那些小厮没见过,就连作为剑修名宿的青木也是颇为瞠目结舌。 飞剑杀人,干净利落。 这铁锤却是......太过粗鲁了些...... 他忍不住再次打量洛尘,抛开那些所谓的天赋来说,他觉得洛尘的确是修剑的不世良才。 冷静,沉着,坚定。 修剑最重要的便是道心坚定。 “可惜了,年近中年,剑血未凝,就算是有坚定的道心又有何用呢?” 青木叹了口气,接下来也再没什么可看了,他埋下头,闷声吃饭。 芈十九缩在一边,捂住张大的小嘴,他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一丝迷恋之色。 这世间,怕是没什么可以挡在他的面前了吧? 十九想着,暗暗捏紧了拳头。 洛尘擦好身子,见所有人都呆愣着,疑惑道:“怎么了?继续吃饭啊。” 他没让刘松明的小厮们把他们主子的尸体抬头,准确的说,是他忽略了。 “呕。” 一名小厮领头干呕起来,连带着一群小厮集体干呕。 高高低低的呕吐声,倒也像是一首有趣的曲子。 许久。 所有人都吐够了,他们慌不择路的抬起刘松明逃离了铁匠铺。 铺子里重新恢复安静祥和的样子。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青木像个饿死鬼般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连汤汁都不放过。 太美味了,如此人间珍馐,他第一次有些留恋上凡尘了。 只是,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了。 一切都不能重头。 他正了正衣襟,看向芈十九,正色道:“小娃儿,可愿随我上那古剑宗修行?” 010、上山 古剑山上有个修行的门派,可以让人成为神仙的那种存在,这是登仙镇上所有居民都知道的。 芈十九知道青木口中那个叫做古剑宗的,应该就是山上那个可以让人变成神仙的门派了。 他不觉瞪大了眼睛,震惊的捂住了小嘴。 芈十三十好几了,自然不是那么好糊弄。 阅历和经验让他本能的觉得面前这个小老头是在撒谎。 他有些不悦,心想我看你可怜,好茶好饭的招待你,你倒好,说自己是神仙来拐我的小孩来了。 芈十黑着脸,要把青木撵出门去。 被推搡的青木有些哭笑不得,他堂堂古剑宗的一名长老,自身修为也已进入融剑期,今日却被一个凡人当作那欺世盗名的骗子推着走。 无奈,他心里长叹一口气,提起最后一丝剑元。 暗灰色长剑凭空而现,悬浮在青木头顶,发出冷冽的幽光。 长剑一闪而逝,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青木脸色一黯,只觉五脏六腑具要碎裂。 虽只是这么一霎,却也惊的芈十和十九脸色大变。 洛尘早已见识过剑修的手段,只是眉毛稍挑,便回归平静。 芈十跪倒在地,双唇止不住颤抖,口中直呼仙师饶命,仙师饶命。 青木微微一笑,说道:“无妨,不知者不罪。”他看了眼同样跪倒在地的芈十九,继续说道:“顽童,可愿随我上山修行?” “我......”芈十九犹豫了半会儿,“此事......需得经过家中长辈同意方可.......” 说这话时,他却是先看了眼洛尘,见他毫无反应,这才迎着青木的目光看向跪倒在地,不敢抬头的芈十。 芈十渐渐平静,大着胆子抬头,喜道:“十九得仙师垂青,小人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青木点头微笑不语。 他越看芈十九这孩子越是喜欢,先天凝血啊,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剑天才,再加上这小孩乖巧懂事,日后只需多教导,他三清峰一脉必定能再出一个不世强者。 ........ ......... 清晨。 古剑山上的迷雾迷迷蒙蒙,看不真切,依稀只能看得那半山腰上的铁杉树梢以及一闪而过的野猴。 上山的那条石径歪歪扭扭,上面布满了青苔。 这条路,自是无人敢走的。 今日,却是有一行四人站在了那路口,眼睛眺望那石径深处,怔怔出神。 人之将死,不免多些感慨。 青木望着头顶那无垠的天际,天是蓝的,云是白的,一朵朵的,很是好看。他上山那年,是师父御剑带着他直接飞上去的。 他听着耳旁呼啸的罡风,抱住师父的大腿,偷偷的往下看。 穿过云层,地下是一片片黑漆漆的建筑,像芝麻般大小的小人在路面上走来走去的。 他觉得好笑又新奇。 人呐,在修行者眼中,原来是这么渺小的。 石径歪歪斜斜,到了尽头已然看不真切。 他自嘲的笑笑,今日,他竟是要领人走着上山,确实是格外丢人。 其余三人表情表情亦是各不相同。 芈十九,忐忑,好奇,黑溜溜的小眼睛四处张望,就连恰巧从他眼前飞过的飞鸟他也忍不住要多看上几眼。 芈十,这个刚当上父亲的汉子,紧紧牵着十九的小手,脸上满是欣慰和不舍。 孩子有出息,要去做神仙了,做父亲的自然是高兴又得意。 虽是相处不久,他也是极不舍得的。 家中新添置的被子、衣物......等生活用品,早上起床他偷偷的给扔了,怕以后看着心中更添愁绪。 洛尘倒是和往日一般,白色的长衫,双手负在后面,黑色的长发随风轻摆,只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十九,上去好好听仙师的话,努力修行,日后做个有出息的人......” 芈十眼中满是殷切。 他却是不知道,他口中的仙师,已是半只脚埋进黄土的人了...... 面对死亡,青木表现的足够淡定。 能够在有生之年为三清峰寻到一个如此好的苗子,他已然无憾。 “你们且回吧。” 青木深深的看了眼洛尘,他仍是有些不甘心,抱着能看见奇迹态度他想要洛尘上山试试,只是,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洛尘仍旧是没有表现出对修行的半点兴趣。 难道他就不希望能够翱翔于天际,屹立于人道巅峰吗? 难道他就不想一剑能够破开山河,他就不想成仙得道吗? 哪怕是为了更长的生命也好啊。 要知道,他可是人近中年了,没多少年可活了。 洛尘不开口,青木也不强求。 因为洛尘不同于芈十九。 这是在赌博。 先天凝血的赢面比一个错过最佳修行机会的中年人要高太多了。 随他去吧。 人各有命。 青木甩了甩袖袍,牵过芈十九,迈步往前走去。 芈十九攥住青木干瘪的手掌,扭过头往后看去。 那个男人目光飘忽,显然没有在看他。 有好几次,他想要挣脱,小跑过去问他,能不能够让他留下来,哪怕是洗衣叠被、端菜递水。 只要他说,他肯定会留下来。 他不要做神仙,只要留在他身边,那就好...... 那个男人没有看他。 青木的手也攥的很紧。 他赌气般的往前走,步子迈的比先前更快了,渐渐能够青木的脚步。 “他一定会叫我的。” 芈十九心里想着。 一步,他听到了青木轻微的喘息声。 两步,他听到了旁边飞鸟欢快的歌唱声。 三步,四步...... 一直走了十步。 “慢着!” 果然,他还是说了。 “青木前辈,上山的路道阻且长,我看还是由晚辈送你一程吧。” 不,不是他。 芈十九随着青木猛的回头。 一道虹光划过。 几个人影轻飘飘的落在石径上,这边是青木和他,那头是芈十和洛尘。 王九衣决飘飘,身旁是两位气息悠长的中年人。 他们目光凌厉,脸色冷漠的看着青木。 王九右手边的袖子轻飘飘的,他脸上带着笑意,没有看牵着芈十九的青木,有门中的两位长老在此,他不担心青木能够跑掉。 他回头瞥了眼神色淡然的洛尘,笑道:“很庆幸,你活到了今日,活到了能够让我亲手杀了你的时候。” 012、行路难 登仙镇上炊烟渐起,白雾将整个镇子笼罩在内,让人看不真切。 人们开始忙活自家的早饭了。 这个时节的红薯粥不太好喝,已经过季了,多是从冬日储存吃剩下的。 但他们乐此不彼,望着在锅内翻滚的红薯和白米,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 ............. 一眼望不到头的石径叫不归路,这名字和古剑山、登仙镇都格格不入。路的尽头是神仙住的地方,按理说应该叫登仙路才对,在洛尘记忆里,听镇上老一辈的老人讲过,这条小径奇险无比,有不少胆子大的猎户上去,最后都有去无回。 最后他们才给路取名为‘不归’,意为告诫后人不得上山,否则将没有归路。 洛尘收回目光,瞟了眼远处的青木,这个老家伙老是说自己已经油尽灯枯,却一直耗着没死,想必应该有手段保命。 王九自身修为不高,但他带来的两个人却是‘神海’境界的剑修,这样两个人,已经足以碾死他与芈十二人。 他唯有把希望寄托在青木或者他背后的那个门派上...... 把性命安危寄托于他人,这让他有些不好受。 所以,对王九,他并没有好脸色。 “这位仙师,我们是镇上的铁匠,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还请您不要为难。”芈十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他虽不明白洛尘何时得罪了这神仙般的人物,却没有沉默,而是站了出来,身子微微侧过挡在了洛尘面前。 按年龄,他比洛尘虚长几岁。 按身体强度,他也比洛尘结实。 理应如此。 洛尘心中感激,眉头却是微蹙。 青木终是开口,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石径周围。 “在古剑宗山脚下,你们还想要动手?莫非是欺我古剑宗无人?” 王九畏惧的看了眼头顶,冷冷的瞪了眼洛尘,回到了两位神海境高手身边。 在古剑宗眼皮子底下动手,的确是要冒极大的风险,时间紧迫,他再等不得与洛尘计较之前的私人恩怨。 三人前来,早已做好了准备。 此刻,齐齐动手往青木逼去。 王九左手执剑,长剑在他手中光芒大盛,冷冽的罡风刮的石径两旁的野草左摇右摆。 两位神海境的高手催动长剑,迎面向青木斩去。 入微境过后便是神海境,到了神海境便能隔空御剑,十丈之内取人首级。 他们所站的位置正好是最佳的攻击距离,所以这一剑,他们有必胜的把握。 青木剑袍随风轻摆,牵着已经吓的闭上双眼的芈十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斩!” 伴随着一道如炸雷般的叱喝声,一柄宽大厚重的重剑从天而降,将两位神海境高手的长剑斩为四截。 长剑落在地上,顿时失去了光泽,变的黯淡无比。 与命相合的宝剑受损,二人齐齐吐出一大口血,脸色萎靡的倒在地上不得动弹。 王九见势头不对,一头钻进了石径旁的灌木从。 “恭迎青木师叔回山。” 重剑内传出一道温和的男声,随后便缓缓飞到了青木与芈十九脚下。 “恩。” 青木点了点头,带着惊奇的芈十九站了上去。 他看向远处,说道:“两位还是与我上山去吧,再留下恐有血光之祸。” 洛尘沉默。 王九又跑了。 他再留在登仙镇,除了自身修为没有提升外,恐怕还得承受王九及背后门派的怒火。 那便上山去吧。 他瞥了眼地上已经死透的两名神海境的高手,正待回话,却是异变陡生。 背后一柄长剑以雷霆之势贯穿而来,这蓄势已久的一剑谁也没有察觉。 剑太快,以至于没给人留下一丝思索的时间。 芈十瞪大了眼睛,挡在了洛尘背后。 几乎是同时,芈十九的惨叫声就响了起来,他从重剑上跃下,往芈十和洛尘方向狂奔而来。 “干爹.....” 到了近前,芈十九已是泣不成声。 长剑从芈十的胸口贯穿而出,他双手紧握住锋利的剑身,剑锋只差分毫就要刺破洛尘的长衫。 芈十在笑。 带着满足的笑。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个父亲.......但我......希望你能开心.......” ....... 芈十死了。 重剑内发出一道剑火,将他笼罩在内。 步入融剑期,已能使用剑火。 火光映照的芈十九的小脸通红,他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洛尘负手而立,继续沉默。 ............ ............ 重剑足够大,青木、十九、洛尘三人站在上面仍不会觉得拥挤。 穿过云层,依稀能看到好几座青峰。 视野骤然开明。 是七座。 它们有的秀美,有的险峻,有的山壁光滑如镜,凡人断无可能攀岩而上。 芈十九惊叹连连,暂时从芈十逝去的痛苦中脱离出来。 三人顺着青石铺成的山道向峰间走去,不多时便看到一座青石门。 石门样式简单,上面布满青苔,隐有古意、横匾上可以看到入剑门三个鎏金大字。 这里便是古剑宗的入剑门了。 入了剑门,便是走上了剑修之路。 看到这座石门,青木的脸上露出笑容,明显放松了很多。 门下站着一名着青色剑袍的年轻男子。 青袍男子是上清峰的弟子徐东青,也是重剑的主人。 徐东青收了重剑,行了一礼,沉声道:“青木师叔,你.......”他本身在融剑初期,自然是能看出青木的身体状况不太理想。 “无需多言,先帮两个孩子登记,随后带我去见你们峰主。” 青木摆了摆手,不想与他多说山下的事。 徐冬青依言看向芈十九与洛尘,心中暗笑,师叔说的是两个孩子,这其中一个却已经是个成年的中年人了。不过也是,在青木师叔眼中,两人的确都是孩子。 剑识扫过洛尘,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徐冬青并无半分失望,山脚下发生的事情他自是知道的,洛尘的上山显然是意外,他本就对他没抱多大希望。 青木师叔手中的牵的那个孩子应该才是重点。 他转头看向那个孩子,只见他气息清新,眼神平稳,不由点头,心想确实不错。 待他用剑识一扫,不由大惊,紧张到声音都颤抖起来。 “先天凝血?” 青木笑着说道:“不错。” “太好了。”徐冬青压抑住脸上的喜色,赶忙将三人迎了进去。 012、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剑门之后,是一方长桌,桌上摆着一方古砚,一支狼毫。 入了剑门即是进了古剑宗,从此踏上剑修之路。 在此之前,还需给刚入门的弟子做个惯例性的摸底。 所谓摸底,就像是百姓平日里拉家常那般,问些家中情况,比如尚未婚配否啊,家里有几口人啊,住哪个村子哪条街道啊.....诸如此类。 对于入门弟子的身份背景,古剑宗向来不作严格要求。 但,过场还是要走一下的。 徐冬青研好墨,铺开宣纸,执笔看向洛尘。 不得不承认,这个中年人很讨人喜欢,修行界的俊男美女不在少数,但能让人看一下便挪不开眼并心中惊叹的,却是少之又少。 他的心莫名的跳动了下。 这很不符合常理。 甚至让他有些害怕。 他只能用清冷的声音掩饰。 “姓名?” “洛尘。” “年龄,何方人士?” “四十有一,登仙镇,铁匠。” ........ 徐冬青草草的结束了盘问,逃离似的把眼睛瞥向一旁好奇的芈十九,他换上一副温和的笑颜,轻声问道:“师弟,你叫什么名字?” 芈十九捏着指尖,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洛尘,小声回道:“芈.....芈十九......” “十九?” 徐冬青觉得这名字取的好生奇怪,九为数之极境,自古便颇受道家之人推崇,但‘十’却是普通至极,十与九的组合愣是想破他的头皮也没想出其中的典故。 “不好听吗?” 芈十九紧张的抬头。 徐冬青笑着否认,名字只不过是代号而已,他看重的还是这个孩子的剑修天赋。 芈十九看了眼洛尘的脸色,见他脸色如常顿时便放下心来,一一回答徐冬青的问题。 ......... .......... ‘入剑门’处于古剑山的尚德峰。 尚德峰历来是刚入门弟子学习、修行的的地方。此峰并无峰主,是由各峰有资历的一些二代弟子常驻,教导新弟子剑修入门用的。 峰上鸟语花香,春季要比其他诸峰来的早些。 入了剑门,沿着平整的阶梯往上,便能看见几幢气势不凡的古楼,楼前是一方青石砌成的广场。 芈十九攥住洛尘长衫的边角,随他一路向上。 他从未到过这么高的地方,所以既害怕又好奇。 在记忆里,他觉得最高的地方便是父亲的肩膀上了。老金闲暇时,总是爱让他爬上肩头,驮着他在街道上四处晃悠,不时说些好笑的话,逗的他咯咯直笑。 阳光突然洒落,有些刺眼。 数十名少年少女站在古楼前的广场上,都穿着同样式样的淡蓝色长衫。 徐冬青站在台阶上,微笑着看着二人:“两位师弟赶紧入列吧,我们开始今日的第一堂课。” 听着徐冬青的话,数十名弟子转身向洛尘二人望去,满脸好奇。 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着‘终于来了’的表情。 这些弟子们来自大陆各处,每一个人都是各方的青年才俊,自信能够成就大道,成就长生,却一直等不到传授剑决和仙术,早就等的有些焦虑。 而此刻,授业的仙师竟在等一个人。 他们很好奇,心里却难免也有些抵触情绪。 这种待遇应当是他们所有才对。 他们都是刚入门的剑修弟子,没有承受剑意,无法通过剑识查看芈十九的天赋,视线也就自然落在了前面的洛尘身上。 一阵没控制住的低声惊呼在人群里响了起来,然后变成兴奋的议论声,嗡嗡的就像是围在臭猪肉上的一群苍蝇。 “这人怎么年纪这般大了.......不过,生的倒是蛮好看的......” “年纪都与我父亲相当了,现在修行不迟吗?” “怕是大周来的贵族子弟,家族里应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尤其是那些年纪尚小的女弟子,看着那张成熟俊朗的脸,不知为何觉得有些面热,抬起手在面颊旁轻轻扇着。 一名男弟子忽然说道:“你们看,后面那个黑小孩是他的孩子吗?” 众人闻言望去,这才看见躲在洛尘背后,扯着他长衫下摆的芈十九...... “真的是个小孩,看着也就十岁上下的年纪,算起来还真有可能是他的孩子呢。” “难道他不是来修行的,而是不放心孩子特意跟过来的?” 徐冬青咳了两声。 有剑修天赋的人多是心智坚毅之辈,得师长提醒后,纷纷安静下来,不再看向洛尘二人,也不再讨论。 平地上变得十分安静。 在徐冬青的眼神提醒下,洛尘带着芈十九站在了队伍最后方。 “这是入门口诀,你们先看,不懂再问我。” 徐冬青手一招,从古楼中飞出数十本簿册,悬浮在各个弟子面前。 单是这一手,便已令众人惊叹连连。 作为二代弟子的徐冬青,众人可以说是与他平辈,称他一声师兄即可。但他展现出的实力,却与门中寻常的长老相当,所以他们称呼他为徐师亦不为过。 就是这样一位实力超绝的年轻弟子,在面对比自己要小上许多的芈十九,仍是以平辈论交,称一声师弟。可见,他对芈十九是非常重视的。 ‘或许,他能像那位师姐一样光芒万丈、让人仰望吧.......“ 看着正低头认真观看入门法决的芈十九,徐冬青心里想到。 “道者,谓太初也,太初者,道之初也,初时為精,其黑赤盛,即為光明,名之太阳,又曰元阳子丹,丹復变化,即為道君。” 世界各般法门万变不离其宗,究其根源,均来自于《道典》。 故而,剑修的入门法决亦是引自道典。 太初境,修行者的初始境界,对应于剑修的入微境。 洛尘将簿册展开,默念上面记载的法决,竟有种灵台清明通透的感觉。 他慌忙合上了簿册,唯恐此刻就进入了入定状态,露了破绽。 徐冬青微微抬眼,见洛尘果然是第一个便醒了过来,当下连连叹息。 “果然是与修行无缘,看来应当与青木师叔说清楚,让他早日下山去罢.......” 结合场上数十人的状态与徐冬青的表情,洛尘当下便明白了其中缘由,定是徐冬青误以为他在修行方面没有天赋,不能领悟簿册上的法决内容,方才作出一番叹息的样子。 他笑了笑,并不辩解。 天才与蠢才,也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他一直觉得自己会是个天才,所以他是。 13、给我一个帐篷 所有弟子均已进入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当中,每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体悟着修道圣典中的玄妙法决。 洛尘干脆从队列中走了出来,沿着青石往学堂后的那湾飞瀑走去。 瀑布飞流直下,气势恢宏。飞瀑中段是几块凸出的巨大青石。 流水潺潺,水滴飞溅。 清水打湿了他的长衫。 他望着川流不息的流水,不禁出神。 徐冬青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失望之极。 修行天赋如此不佳,应比常人更加努力、更加用心才对。他却是干脆放弃了研习入门修行口诀,欣赏起了尚德峰的景色来了。 尚德峰的景色固然美丽。 那上清峰呢?其余诸峰呢?整个浩然天地呢? 山川大地,尽在脚下。修行者的世界各处都是美丽的风景,是凡人永远无法领略的挚美。 徐冬青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渐渐,有弟子从入定中醒转过来,脸上带着喜色,显然是有所收获。 入定的时间越长,说明与修行愈加契合,对《道典》中的无上法决领悟也会愈加深刻。 那名弟子脸上的笑意还未落下便已僵住,因为他发现他是最早醒来的那一个。 这意味着他是修行天赋最差的。 他不禁有些郝然,当他看清瀑布边那道中年人的身影后,又暗自松了口气。 好在还有个垫背的。 诸弟子陆续醒转。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程度不一的笑容,这是他们修行的第一步,壮辽的修行世界大门已经为他们打开。 渐渐,他们从初次修行的兴奋当中平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队列中最后的那道身影吸引出住了。 他身形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矮小。 簿册静静悬浮于他的头顶,散发出微弱的光晕,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 那张原本被人恣意取笑的黑脸满是坚毅,他们心里一个咯噔,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们在等。 连徐师也在等。 徐冬青眼角满是笑意,他没看错,芈十九不愧是‘先天凝血’的绝佳修剑天才。绕想当年,他初次接触入门法决的时候,也堪堪是入定了半个时辰。 而现在,一个时辰过去了,芈十九还没醒转。 他不禁暗自捏了把汗。 “难道......他真的能打破那位师姐的记录吗.........” .......... ........... 修行天赋再高的弟子,也仅仅是肉体凡胎。 在山顶上站了两个时辰,每个人都感觉有些乏了,从腿部传来的酸胀感令他们十分难受。可是他们不能离开,因为徐师还没动。 就在众人苦苦支撑之时,芈十九醒了。 他睁开眸子,眼神清澈,内涵神韵。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他不禁害羞的低下了头,怯怯道:“对.....对不起......是我耽误大家时间了.......” “十九,你以后就住师兄住的般若洞吧,之后会有师兄安排你前去安顿下来。” 徐冬青对芈十九温言笑了笑,光华一闪,他御剑而起,扶摇直上,瞬间消失在天际当中。 “明日早课,所有人切勿迟到。” ......... 徐师来的快也去的快。 诸弟子看向芈十九的眼神带着崇拜、敬畏和酸楚。 徐师的般若洞,可是尚德峰最佳的一处住所。那里风景秀丽,灵气充沛,非常适合修行。今日,徐师竟把自己的洞府让给了刚入门的芈十九,可见他对芈十九的重视。 从先前芈十九修习入门法决的状态,他们均看出些许端倪,尽管他们不能使用剑识,却也能猜测到芈十九的天赋绝对不一般。 弟子们逐渐散去。 几人围在芈十九身旁,讨好似的围着他转,口中家长里短的问个不停。 芈十九捏着指尖,有些不适应当前的场面。 人太多,他不喜欢。 那一张张带着讨好的脸,让他有些分辨不清楚谁是谁。 他努力透过圈子的缝隙往外看,那道修长的身影仍旧伫立在瀑布旁,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动摇他。 小心翼翼的拨开一名女弟子的粉臂,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芈十九一路小跑,几乎是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洛尘背后。 “洛.....洛叔......你住我那儿吧......” 洛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 .......... 上清峰 斩魔殿 青木端坐在青砖地面上,苍老的脸庞上古井无波,静静注视着身前七柄悬浮着的飞剑。 “青木师弟,山下情况究竟如何,你为何........”一柄墨绿色的飞剑中传出一道浑厚的男声。 青木摆摆手,打断了他的问话。 “各位峰主,苍水师弟已经仙去,我们都错了......” 他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手一招,一株通体黝黑的小草凭空出现。 所有飞剑均是猛的一沉,随后一阵光晕散发开来,将飞剑笼罩在内。 飞剑这才定住。 良久,一道清秀的女声从剑身上传出。 “剑魂草,铸剑魂......实在讽刺啊.....呵呵.....” 其余诸剑听闻她的冷嘲热讽,均是沉默。 水蓝色的长剑娟秀修长,话音刚落,长剑便破空而起,上清峰的上空雷声大作。 一道惊雷劈过。 长剑凭空消失。 “水月师姐脾气还是如此急躁啊.....”青木摇头苦笑。 水月真人,孤星峰峰主,峰内均是花颜月貌的女弟子。 “青木师弟,剑魂草先暂存于你处,容后再处置。”一柄赤红色的飞剑内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随后,飞剑也破空而去。 其余诸剑沉默。 纷纷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 .......... 尚德峰 一名面若冠玉的男弟子领着洛尘和芈十九来到了般若洞前。 男弟子名为楚锦,此人八面玲珑,深得徐冬青的喜爱。尽管他才刚入门不久,尚未承剑,却已经被上清峰内定了。 尚德峰的诸多事务,均交由他来打理。 显然,他从徐冬青口中得知了许多内幕,对芈十九的态度也是格外友好。 “芈师弟,徐师可是十分疼爱你,这般若洞虽不及其它主峰中的洞府那般灵气充沛,却也是一处绝佳的修行洞府了。你可莫要辜负了徐师的厚爱啊.....” 楚锦话中有话。 芈十九捏了捏衣角,低声应是。 洞内陈设十分简洁。 一床,一桌,一椅。 芈十九看了眼,默默的退了出来。 他看向楚锦,说道:“楚师兄,能给我个帐篷吗?” 014、糟了 远处,奇山兀立,群山连亘,苍翠峭拔,云遮雾绕。 站在尚德峰顶眺望,龙首峰拔地千尺,危峰兀立,怪石磷峋,一块巨崖直立,另一块横断其上,直插天池山腰,势如苍龙昂首,气势非凡。 孤星峰四面环水、孤峰兀立,山上树木繁茂,翠竹成阴,山壁陡峭,江流澎湃。 ........ 每一座山峰皆是云雾渺渺,宛若披上了一层神秘的白色面纱。 “帐篷?” 楚锦笑了笑,说道:“当然没问题,古剑宗不仅有超然的剑决,更是不缺平常生活所需的物件。” 他环视了下周围的景色,继续说道:“芈师弟好雅兴,在般若洞前撘上一方帐篷,不仅可以欣赏尚德峰上的美景,更是不耽误修行,实在是妙.....” 芈十九小脸微微发烫,埋下头道了声谢。 楚锦摆摆手,飘然而去。 “你大可不必如此,你不欠我什么。” 洛尘低沉的声音从洞内传出。 芈十九低着头,默不作声。在学堂前,他早已看出洛尘的窘境,第一个从入定状态中醒转,意味着修行天赋最差,如果与其他师兄弟住在一起,必定会受到各人的冷眼相看。 他不想他难堪。 更不想他被嘲笑。 因为他是洛叔啊....... “你不记得了吗?洛叔.....” 芈十九捏紧了拳头,默默将帐篷搭建在洞府十丈开外,坐了下来,进入了入定状态。 洛尘见他不答话,也闭上了眸子。 道者,谓太初也,太初者,道之初也,初时为精,其黑赤盛,即为光明,名之太阳,又曰元阳子丹,丹复变化,即为道君,故曰道之初。藏在太素之中,即为一也。 太初境界,意在领悟道之根本。 心中默念入门法决,洛尘便已与道相合。 “轰隆” 天边一道炸雷惊现。 灰蒙蒙的云层逐渐翻转,七彩的云朵像是决堤的洪水,在空中翻来覆去。 龙首峰,冲虚洞内。 一道身形枯槁的人影‘咦’的一声,略为意外的抬头看向头顶。 他眼神浑浊,却像是能洞穿厚厚的石壁,直透苍穹,看见那方七彩斑斓的天地异相。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他兀自叹息一声,整个人又重新隐入了石壁内。 孤星峰,观星台。 水月真人袅袅多姿,负手而立,温婉的脸庞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一代弟子竟然出了这么个好苗子,却不知是男是女。” 上清峰 徐冬青与青木坐而对立,相视而笑。 天地异相的方位正是在尚德峰峰顶,那是般若洞的位置。 也就是说,是芈十九引发的天地异相。 这般景象,却是连那位师姐都不曾有过的。 徐冬青不免心中感慨,对青木施了一礼,笑道:“师叔慧眼如炬,十九定会不负所望,光耀门楣。” “但愿吧。” 青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 这一夜,诸多弟子夜不能寐。 每个人都觉得身上背负着一座巍峨的大山,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 先天凝血。 他们这才知道芈十九竟是先天凝血,天生与剑相合。 如果说芈十九是天上的明月,他们与他同处一个时代,就注定沦落为陪衬的黯淡繁星。 翌日,学堂前,气氛有些压抑。 每个人都心不在焉,侧目看向缩在后方的芈十九。 徐冬青看着台下的动静,双眉微挑,隐隐有些不悦,负在身后的右指轻轻一弹。 铮! 一道清冷至极的剑音响侧堂前。 众弟子心头微颤,顿时清醒过来,赶紧回头。 平地间无比安静,就连远处树上的鸟鸣都消失了。 徐冬青的视线在弟子间移动,最后停留在芈十九身上,问道:“洛尘呢?” “洛...他....他在睡觉。” 学堂前一片哗然。 “那位大叔还在睡觉?自暴自弃了嘛......” “昨日他是第一个从入定状态醒转的,可能是得知自己的天赋不佳,这才放弃了吧。” “我听说,芈十九将徐师的般若洞让给了洛尘住,而他自己却在洞外撘了个帐篷。” ....... 听着底下的丝丝细语。 徐冬青眉头微皱,洛尘住进了般若洞,这事他却是不知的。 如此,芈十九与那洛尘的关系定然是不浅,只是,修行一道,自当摒弃凡间俗世种种,一心向道。有好的修行资源不去利用,反倒谦让给别人,这让他有些头疼。 他觉得是时候找芈十九谈谈了。 否则,古剑宗的剑道奇才怕是要随波逐流,泯然众人矣。 至于洛尘,碍于青木师叔的颜面......随他去吧......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几座山峰之间。 “都专心些,我不管你们的天赋悟性如何,都要争取在三月之内破如入微境界,这样才有望在三年内神海境圆满,进入内门,承剑诸峰,研习至高无上的剑决。剑修一道,讲究的便是痛快二字,初始修行并不难,再愚钝之人,只要肯花时间、精力去熬,总有一天能够破境。大器晚成并非是不可能.......” 他有些感慨。 这段话既是说给弟子们听的,也是为了激励自己。 如今,他已经是融剑初期,能自在御剑飞行,翱翔天际,十步杀人,衣不沾血,对世间黎民来说,宛如剑仙,就算是在大周皇城的那些大臣府中,也必然会被奉为上宾。 然后在古剑宗,进不得碎念境,寿元便有限,更无希望突破之后的几个大境界,自然无法成为门派重点培养的对象。 长生,更是无需指望了。 听完徐冬青的教诲,众弟子渐渐从失落情绪当中脱离出来。 能够入得古剑宗,无一不是心志坚定之辈。芈十九是天纵之才没错,起点也比他们高很多,但每个人的机遇不同,以后,也不是没有可能完成逆袭超越的。 “徐师,我会努力的。” 有弟子面露坚毅之色。 “我希望你能赶上苏师姐。” 一个声音在场间响起,震惊了所有人。 但没人敢嘲笑对方。 因为说话的是徐冬青。 不过徐冬青说话的对象,并不是那位表态的弟子。 顺着他的视线,众弟子望向队伍后列,落在一个人身上。 芈十九怔了会儿才醒过神来,指着自己说道:“徐师兄,你是在说我?” 徐冬青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是,我希望你能成为古剑宗的又一次惊喜。” 弟子们望向芈十九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 苏师姐,可不就是入门堪堪一年便已融剑圆满的那位苏白师姐吗? 同为先天凝血,的确,芈十九很有可能能够完成对苏白师姐的超越。 苏白师姐是传奇,他们不曾经历过与她同批时的那种黑暗,而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出现在了他们当中。 这教他们如何不震惊。 震惊过后,更多的便是讨好、拉拢。 先天凝血,与剑相合。 能够长时间和芈十九在一起,对自身的剑道修为也有一定的助益。 但不待他们围上去,芈十九突然一拍脑门,神色显得颇为惊慌,大叫一声跑了出去。 ....... ........ 众弟子愣在原地,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 徐冬青望着芈十九匆匆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 他听见了芈十九刚才所说,似乎是,糟了,洛叔还没吃早饭呢,怕是要饿坏了。 015、一年 山风微拂,几朵梨花飘然落下。 洛尘看着空旷的洞壁,眼神清澈。 方才,他才刚刚从入定状态中醒转,昨日入定时产生的天地异相,他却是一概不知。 《道典》中的入门法决玄妙非常,他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几乎是一天一夜的时间,入门,他用了一天一夜。 要是被学堂前的弟子知悉,恐怕会被惊掉一嘴大牙。 要知道,身为‘先天凝血’的芈十九,昨日入门耗费了两个时辰,这几乎就打破了苏白师姐两个半时辰的记录。 入定时间越长,说明与道相合,对道典中的入门法决理解也就越为透彻。 一天一夜的时间方才醒转,这得是多么惊人的天赋? 洛尘醒了。 因为他饿了。 对,饿了。 步入中年,对食物的需求更加大。在生命力一栏中加了三点属性点后,这一点更是得到了无限的放大。 他需要吃很多东西。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补充他体内浩瀚的生命空间。 风入洞,轻轻拂动他的衣裳,簿册啪的一声落地。 芈十九紧张不安的声音从洞外传来。 “洛....洛叔,你起来了吗?该吃早饭了。” 洛尘没说话,芈十九也没进来。 他只好拍了拍长衫上的粉尘,起身往洞外走去。 朝阳初升,万物复苏。阳光洒落在群峰之下,天空里残着些胭脂般的红,晨辉从草木上的露珠里穿过,折射出一道朦胧的光芒。 芈十九手上提着食盒,脸上满是兴奋之色,见洛尘从洞中出来,却又变得局促起来,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洛尘瞥了眼他手中的黑色木制食盒,说道:‘以后不用给我送饭了。’ 芈十九脸色几度变化,攥住食盒的手忍不住轻微颤抖起来。 “这些不够我吃。” 洛尘解释。 他淡笑着抬手,轻轻抚了抚芈十九的头,信步往前走去。 ......... ......... 学堂旁便是刚入门弟子用膳的地方。 众弟子下完早课,三三两两围坐在一张桌子吃着早饭。 洛尘突然出现在此处,立马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修行者也需要进食,尤其是境界在融剑期以下的修士,境界越往上,对食物的需求就愈加的小。 这些刚入门的弟子,境界还不及入微,所以跟普通人一样,一日三餐,一顿不能落下。 甚至还需要更多。 修行对体魄的要求比其他门派的修行者要求更加高,要入微,先炼体,等体魄达到一定强度时,方能承受剑意,到剑冢选一柄与自己心意相通的飞剑。 所以,古剑宗的膳食做的也是颇为精致。 除了寻常可见的家禽野兽之外,偶尔还会抓来山间的灵兽,配上仙草、灵药等佐料给弟子们补身体。 洛尘对场内异样的眼光置若罔闻,在窗口要了份八珍***个燮牛包子,一大盘燮牛肉干,一壶地**,找了个没人坐的位置,开始了自己在古剑宗的第一次早饭。 “早课不来,到吃饭的时候却是毫不客气啊......” “这里的食物可不比凡间,用料都极其珍贵,不仅味格外鲜美,普通人吃了还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呢,‘洛大叔’不会是来山上混吃混喝的吧。” “哈哈哈哈,就是个十足的饭桶罢了。” 有的弟子摇了摇头,扼腕叹息。 有的弟子无情冷笑,说出的话语尖酸且刻薄。 “宗门又不是缺这些食物,洛尘多吃些又能带来什么损失,况且,他吃饭的样子真的好有魅力呢。” 一名女弟子托着腮帮,替洛尘辩解。 不仅仅是她,其余的女弟子均是美目顾盼,看向洛尘的眼神中异彩涟涟。 十八九岁的少女,且在怀春的年纪。 洛尘年纪虽大,却又一番与年轻人不同的成熟魅力,况且,他本就是生的格外好看,配合上他深邃的瞳孔,欷吁的胡茬,简直是千般少女怀春的对象。 修行者崇拜强者,爱慕强者。 她们同样也喜欢美好的事物。 洛尘虽修行天赋差了些,却不影响她们对他外表的欣赏。 ......... 洛尘将最后一杯地**饮尽,缓缓起身。 高大的身影屹立在不算宽敞的膳堂内,顿时给周遭的人带给一种无形的压力。 尤其是刚才那位嘲笑洛尘是饭桶的弟子,更是感受尤深。 “我不怕你.......你过来啊......” 他猛的甩甩头,将脑子里那抹恐惧感弑去,愤然起身,怒喝道。 膳堂内静的可怕。 他这才发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而此刻,早已没了洛尘的身影。 这名弟子脸色发烫,早饭还没吃完便低着头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 .......... 青叶与风相随而落,随崖畔飞瀑流下的溪水向下游而去。 时光如水,很快便是十余天过去。 学堂前的外门弟子们,日夜苦修不辍,很是勤奋,没有任何人敢放松。 平地之上随处可以见到年轻弟子在炼体,或是搬石,或是击树,更多的则是在打拳。 从清晨到日暮,出拳声不断,喝呼声不止。早春,连树枝上的嫩芽也被震的簌簌而落,树林中的鸟兽更是不得安宁。 拳风最盛的几处,更是隐约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白雾蒸腾。 看着这些画面,徐冬青颇为满意,心想三月之期到时,应该会有一大半的弟子进入入微境。 这时芈十九从学堂里走了出来。 徐冬青看着他更是满意,面带微笑,心想果然是和苏白师姐一般的剑修天才,果然不负所望。 按照他的判断,再多几天时间,芈十九便能破入入微境界,真正的踏上修行之路。 待芈十九入微之后,他便能带他去往剑冢选一把上佳的飞剑,继而承受剑意,迅速破入神海境。 一年,只要一年,芈十九就一定能够进入内门,承剑上清峰,学习他们这一脉的剑法了。 想起宛若剑仙般压在头顶的那位苏白师姐,他心里的渴望越来越强烈。 “徐师兄,我先去给洛叔送饭了。” 刚从学堂出来的芈十九转身就进了膳堂,过了会儿便提了五、六个食盒跑了过来。他抹了把额间的细汗,对徐冬青打了个招呼,兴冲冲的往般若洞去了。 徐冬青语噎,久久沉默。 楚锦站在他身边,见他脸色不对,说道:“徐师,需要我去警告下那位洛尘‘师弟’吗?” ‘师弟’二字,他咬的极重,显然是嘲讽的意味居多。 徐冬青眉毛微挑,点了点头。 ......... 十多日,半月之数。 洛尘一次早课都没来上过,前些日子还能见到他出现在膳堂,如今却是连膳堂都不来了。 不修行,不练功。 这也罢了。 反正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关键就是,芈十九这样的剑道天才却整天围着他转。 “洛尘啊洛尘,怪就只能怪你太不识趣了。” 徐冬青轻声自语,微风吹拂起他耳鬓的长发,看着格外清冷。 016、云层之下 般若洞 石桌上摆着六个木制食盒。 芈十九将碗碟摆放好,接着揭开食盒,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 洛尘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三点生命力属性点的加成,带给他的确实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如说,与芈十九一同入门的弟子们每天还在炼体,为承受剑意破境做准备,而他,完全略过了这一步。 以他如今的身体强度,承受剑意绰绰有余。 对入门法决的领悟,他亦比寻常弟子深刻的多。 可以说,他现在已经真正的走上了修行的道路,破入入微境界了。 他差的,只是一把飞剑。 关于飞剑,他并没有太多的概念,只是觉得像青木使用的那把暗青色的飞剑就不错,徐冬青的重剑势大力沉、气势如虹,却少了几分飘逸、灵动。 论气质,实在与他不相符。 ......... 芈十九收拾完桌面上的残留食物,提起食盒,准备回去了。 他觉得今天的洛叔有些不一样,或者说,每一天,都变的不一样。 两人同是登仙镇上的居民,接触不多却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尤其是经过那件事情之后,洛尘的相貌、气质更是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对于如今洛尘的变化,他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是他比自己先一步走上了修行,破境成功了。 从徐师兄的看重以及其他弟子刻意的讨好中,他知道自己天赋不凡。 洛尘先他一步破境,证明洛尘的天赋比他还要好上许多。他不仅没有被超越的恼怒感,反而打心底为洛尘高兴。 不过,他得加快修行速度了。 至少,得跟上洛尘的步伐。 不然,怕是再也不能跟在他背后了呢...... ........ ......... 般若洞处于尚德峰的最高处,风景秀丽,往下俯瞰便能看到无际的云海。 早上气温还有些冷。 洛尘躺在一株无花果树的树干上,闭着眼睛感受春天的温度。 阳光洒落。 视线尽头出现一个人头的影像。 他往洛尘这边走来,一直走到无花果树下方才停下。 “站的高才看的远,我在想,究竟要达到怎样的高度才能将这天底下的美景尽收眼底呢。” 来人像是没注意到树上的洛尘,望着翻滚着的云层,出神道。 清风吹起洛尘白色的长衫,看着飘飘若仙,像是要乘风归去般。 他不知道楚锦是什么意思,但他想,楚锦辛辛苦苦的爬上顶峰,应该不至于只是说上这么一番矫情的话语。 洛尘没接话。 楚锦也不以为意,继续自言自语道:“高处不胜寒,站在最上面的,未必是最强的,却一定是有资格站在上面的。否则,站的越高,也就摔的越疼,你说是吗?” “我这个人就是犟,喜欢做的事情便去做。” 洛尘不想和他打机锋,抬手敲了敲主树干,无花果树轻微的摇晃起来,大片的花瓣落下,像是突然降下的漂泊大雨般落在了楚锦乌黑的细发以及淡青色的剑袍上。 楚锦微微皱眉,眼睛眯起,隐隐流露出一丝杀气。 “离芈师弟远点,他和你,是皓月与萤火的区别。你只是烂泥一瘫,而芈师弟却注定要光芒四射,照耀整个天地。我会给你够你下半辈子生活的银两,下山去吧.......” 洛尘笑了笑,心想他果然是为了芈十九而来。 “如果我说不呢?” 他睁开眼,从树干上跃了下来。 楚锦不过是个传话的中间人,境界还不及山下遇见的剑修王九,洛尘自然是不拿正眼瞧他。 “你真的要与徐师作对?与整个古剑宗作对?” 楚锦脸色铁青,别说是他一个毫无修行天赋的中年人,就是现在入门的那批弟子当中的佼佼者,见到他也是毕恭毕敬的。而他,竟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洛尘站在悬崖 边,望着崖底,淡淡回道:“你不能代表徐冬青,而徐冬青更是代表不了整个古剑宗,所以.......把你那顶绿色的大帽子拿开.......” 楚锦气结。 般若洞因是徐师的洞府,平时见少有弟子来这边逗留,而早上,弟子们大都忙着早课、修炼。 山顶鲜有人前来。 风刮过。 楚锦的脸庞抽疼。 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的悬崖。 别说是他们这些尚未破境的外门弟子,哪怕是入微圆满的修士从这摔下去,也必然要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楚锦以徐冬青马首是瞻,必定从中得到不少的指点和好处。 是的,楚锦早已是入微境的剑修。 十步之内,杀人如探囊取物。 先前,徐冬青承诺他,过段时间替他寻一把上好的飞剑,他这才苦苦隐忍,一直没去剑冢合剑。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入微境的实力。 不到五步的距离,他有绝对的把握让这个该死的凡人永远的消失。 楚锦咬着牙,瓮声说道:“你说......我把你从这扔下去.....会不会有人知道........” 洛尘肩膀动了动,神色‘大变’。 “你活了这么多年,也应该懂得怎么取舍了吧.....没错,你想借着同乡的情谊攀附上芈师弟这颗大树,这无可厚非。但跟性命比起来,你那可笑的幻想就变的不值一提了。” 楚锦以为他怕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走到洛尘身边,负手而立,目光落在远处的朝阳上。 “谢谢。” 洛尘嘴唇轻启。 “嗯?” 楚锦脸上闪过一道异色,他没想到洛尘竟如此懂得变通。 “谢谢你提醒了我......” 洛尘嘴角微微勾起,抬手往楚锦后背贴去。 楚锦脊背生寒,只感觉到一只如铁钳般的手牢牢的攥住了自己的脖子,令他丝毫动弹不得。 紧接着,他双腿离地。 竟是被洛尘生生提了起来。 “现在,站的更高了吗?” 洛尘微微笑道:“够高了......那么......便摔死你吧......” 他猛的甩手,楚锦像是只断了线的风筝,从悬崖边坠了下去。 云层之下,好像发生着极其恐怖的事情。 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云,还是那片云。 017、剑冢 就像楚锦说的,他把洛尘从悬崖边推下去没人会知道。 他死了,也是这么的悄无声息。 在其余弟子的眼中,楚师兄只是一个与徐师较为亲近、实力却与他们相当的一个资历较老的师兄而已。 楚锦不在,他们无非是少了个替徐师传话的人。 或许也不会少,缺了他,自然会有下一个愿意跟在徐师后头的人。 尚德峰下,是万丈深壑。 楚锦的死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弟子们还是寻着以往的轨迹,修炼,用膳,调理身体,继续修炼。 入夜。 一道身影从楚锦的住处走了出来。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像是触手可及。 整座古剑山真的太高了,说是高耸入云、直插天际也真的不为过。 皓月当空,余辉洒落在青色的石砖上,映照的徐冬青的影子越发清冷。 他神色冷峻,目光落在峰顶的般若洞上。 楚锦还没回来。 应该是回不来了。 他的自觉告诉他,楚锦死了。 至于是怎么死的,应该是与般若洞上的洛尘有关。 这令徐冬青有些诧异,楚锦的天赋不高,却很会来事,平时深得他的喜欢。所以,他倒也算是尽心尽力的把自己修行的经验一一传授与他。 以楚锦的实力,一个凡人绝对不可能将他轻易杀死。 哪怕对方是在偷袭的情况下,也绝无可能。 “难道.....另有其人?” 徐冬青目光闪烁,手指微微一勾,一把通体黝黑的重剑悄然显现,而后化作一道流星隐入了夜色当中。 片刻。 重剑去而复返。 宽大的剑身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眉头微蹙,远远的看了一眼。 淡青色的剑袍破破烂烂,却不像是被利器划破,倒像是被......树枝......刮烂的...... 尸体模糊难辨,看不真切。 “可惜,真正的致命伤已经看不出来了......” 徐冬青叹了口气,剑身上突然冒出一连窜淡蓝色的火焰,顷刻间,火苗便将尸体吞噬。 .......... .......... 今日的早课气氛有些怪异。 徐冬青站在学堂前的台阶上,一言不发,没有任何要开讲的意思。 他不说话,底下的弟子也不敢多言,平日里的窃窃私语此刻均不见了踪影。 良久。 视线尽头缓缓出现一道人影。 着青衫,束儒生髻,两边的鬓角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 他走路很慢,不急不缓。 像是在欣赏沿途的风景。 是洛尘。 队列中这才响起几句轻声的议论声。 “那不是在山门混吃混吃的那个饭桶吗?今天他怎么来了?” “现在膳堂里的早饭还没好,他是不是没算准时间,来早了......” “徐师不会是在等他吧.......” “如果是真的,那洛尘也太欠揍了,现在还慢吞吞的走,还真是不怕惹怒徐师啊.....” 几个女弟子并没在意那么多,而是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大叔今天穿的可真好看,门派的剑袍感觉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主要是脸生的好看.....” ....... 洛尘信步走来,对着一脸担忧的芈十九微微笑了笑,随后站在他的旁边,眼睛看向前方。 早晨,芈十九刚走,后脚便有弟子带来徐冬青的话,让他早课一定要到。 他知道一定是昨日楚锦的死徐冬青察觉到了什么,否则,徐冬青应该是巴不得他不出现在早课上,眼不见为净。 事实也是如此。 徐冬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满是审视的意味。 “我没有杀楚锦。” 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都信了自己所说的谎言。 洛尘丝毫不惧他凌厉的目光,目光平静的迎了上去。 两人相视而望。 徐冬青想从他眼睛里看出......怯弱....不安.....恐惧...... 这些一个都没有。 就连一个正常人被人牢牢盯着看个不停的局促都没有。 诸弟子也嗅到了场间那抹不寻常的味道,是针对洛尘的味道。 他们在等着看好戏,一场足够成为他们接下来吃早饭时的谈资。 ...... 徐冬青轻咳了两声,目光从洛尘身上移了开来,说道:“今日不讲法决.....作为一名剑修,你们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 底下立刻活跃了起来。 有人说是飞剑,有人说是剑决,亦有人说是一颗坚定的道心。 徐冬青挤出一丝笑,说道:“你们说的都没错,每个人要走的路不一样。世间法门,千变万化,谁又敢说哪一条是错的,不能抵达最终的彼岸呢?我们剑修,有一往无前的修道信念,这是最基础的。剑修,何为剑修?有剑方能称得上是修士的行者,这便是剑修。一个剑修没了剑,就像是山中的猛虎没了利齿。” 他顿了顿,“所以,今天我们去剑冢。” ......... ......... 徐冬青带着二十余名弟子离开学堂,沿着入剑门向上游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山峰前。 与别的山峰比起来,这座山峰上的植被很少,光秃秃的,没有茂密的森林。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嶙峋崖石,显得很是荒凉。 山峰下方的崖壁间有很多小洞,洞口很小,边缘处极为光滑,似乎是被什么事物刺出来一般。 山峰上半截笼罩在厚重的云雾里,根本无法看清。 这里就是剑冢,古剑宗埋剑的山峰。 这座山峰非常特殊,古剑宗祖师选择在此处开宗立派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它。 峰间充斥着灵气,常有先天剑胎孕育而出。 先天剑胎意味着一名剑修可以从最初的境界慢慢凝练,将飞剑与自身一同成长。 可成长的飞剑,和固定了姿质的飞剑相比,孰优孰劣,明眼人一想便知。 只是先天剑胎成型,毕竟需要漫长的岁月或是时机。 剑胎并不是取之不竭。 长此以往,当古剑宗强者寿元已尽的时候,往往会来到这座山峰前,把自己的飞剑还赠与这座山峰。 剑冢,便由此而来。 成千上万把飞剑埋葬于此,森然的剑意将整座山峰都笼罩在内,令人感觉分外苍凉。 弟子们站在山脚下,望着云雾里的山峰,听着徐冬青的讲解,眼睛酸痛,有的甚至抱头蹲了下来,满脸痛苦之色。 剑冢里的飞剑太多了,它们叠加在一起的剑意,就算是他们站的再远,也经受不住。 要上山找剑,这与找死又有何差别? 徐冬青脸色冷峻,冷然道:“若是不能承受剑意,便永远也破境不了。这道坎都迈不过去的话,还谈何求仙问道?”他教训了几句,接着说道:“当然,运气好的话你们也能从山脚下那些黑洞里找到飞剑,承受剑意、与剑相合,成功破境。只是,起点越低,日后的大境界就越是难突破。” 二十多名弟子皆是沉默不言,他们均感受到了剑冢带给他们的压力。 越往上,飞剑的品质也就越高。 说不定,还能寻见上代掌门.....上上代掌门......祖师的飞剑呢...... 只是,他们能上的去吗? “剑冢取剑,也是考验你们的心智与智慧。” 这句话里的智慧明显有深意,但徐冬青没有做更多的解释。 他说话的时候,几名从各峰调往尚德峰历练的师兄从山脚下的楼阁里迎了出来,开始为芈十九等人发放玉佩。 玉佩古朴无华,上面系着一条已经开始泛黑的红绳。 玉佩里留下了古剑宗无数强者注入的剑意,在上山取剑时,如果实在支撑不住,便可紧捏玉佩,玉佩中的剑意便会透体而出,保护取剑弟子的性命。 他们很有耐性的告诉这些刚入门没多久的弟子,玉佩应该如何使用,怎样判断自己已经无法支撑,遇着危险又应该如何。 那些弟子有些吃惊,听着这话,神色更加凝重,有的弟子忍不住说道:“难道今天我们就要取剑破境?可是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 的确,刚入门的时候徐师不是说三月之期吗?怎么才十几日便要他们取剑破境了。 徐冬青看着他们微笑道:“你们不必有压力,就当是今日早课的练习内容好了,我并没有要你们现在就取剑破境成功。” .......... .......... 忽然,那些正在发放玉佩的师兄们停下动作,望向某处。 待看到向剑冢走来的那人,师兄们神情肃然,赶紧走了出去分侍道旁,躬身行礼,无比恭敬。 弟子们有些吃惊,心想定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也随之向来路看去。 那是一位白衣老者,满头白发,容颜枯槁。 他神色淡然,亦步亦趋,自有一番非凡的气韵。 徐冬青楞了愣神,旋即又释然。 这一天,果然来了。 018、剑归于野 徐冬青的神色变的严肃起来,双手揖于身前,微微弯腰,缓声说道:“恭送青木师叔。” 青木停住脚步,对他笑了笑,神色淡然。 二十余名弟子在徐冬青叫出青木名字的时候,脸上均是浮现出一抹喜悦之色。 白色剑袍,只有长老辈的强者才能穿,二代弟子只能着青衫,这是古剑宗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入门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长老辈的高手。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是恰到好处。一颦一笑,皆是非凡。 与他们正好相反的是,几位从各主峰下来的师兄们都与徐冬青一般,脸色凝重,显然是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恭送青木师叔。” 他们埋下头,无比虔诚。 青木在人群中扫了几眼,笑道:“这一批弟子的素质都非常不错。”最后,他目光定格在芈十九身上,神色愈发柔和,“勤加修炼,你会比苏白那小丫头更有出息的。” 芈十九绷着脸,眼睛直视着这个带他入门的老人,心里涌现出一股极为不安的感觉。 青木与弟子们说了几句话,问了问从哪里来,在修行的道路上是否遇到了什么瓶颈,言语间颇多勉励。 诸弟子不觉有异,纷纷畅所欲言,努力表现自己,希冀能在青木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徐冬青站在一旁,不插话,也不催促。 洛尘叹了口气,已经预料到即将会发生的事情。 青木在山下便已经深受重伤,已到弥留之际,十余天过去了,想想,也该到时间了。 也便在这时,青木正好望向了他,微微一怔,说道:“好好努力,其实,我更希望你能带给我一些惊喜。” 弟子们皆是一怔,就连徐冬青脸上也是颇为不自在。 这是在肯定洛尘的能力吗? 可是,洛尘是最早从入门法决中的入定状态醒转的,不仅如此,他还从不上课,从不修炼。 明明是一块朽木,青木师叔为何对他另眼相看? 洛尘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场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几名弟子拼命的给洛尘使眼色,洛尘却仿佛无所察觉,依然静静的看着那位仙风道骨的白衣长老。 徐冬青微微眯眼,正准备训斥洛尘几句,青木摆手阻止,自嘲一笑,转身朝剑峰走去。 “走了?” 徐冬青问道。 “嗯,走了。” 青木说道。 忽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我可以用你那把剑吗?” 洛尘看着他的背影说道。 场间之人皆是一惊,都以为洛尘一定是疯了,既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要用长老的剑,他的心气可真够大的。 青木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洛尘,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说道:“你有信心?” 洛尘说道:“要不然,我试试?” 听着这句话,徐冬青神情微变,几位主峰的师兄们也纷纷望向他。 青木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如此甚好,要剑,那便看你的本事了。” 然后他继续向剑峰走去。 青木抬头看向剑冢的峰顶,那里云雾遮绕,剑意也是最强。 一声剑鸣。 剑光照亮峰下的崖壁。 是他的飞剑,那把暗灰色的飞剑。 青木御剑而起,随风飘摇而上,身形不再佝偻,整个人像是化作了一把凌厉的仙剑。 片刻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云雾里,再也无法看见。 ........... ........... 无数声剑鸣在峰间响起。 弟子们不知何事,震惊的无法言语。 主峰下来的一位师兄神情庄严,朗声喝道:“青木师叔剑归于野,魂断青山。” 其余七座主峰皆有回应,“恭贺青木师叔剑归于野。” 龙首峰古钟嗡鸣。 孤星峰素云遮面。 “渡千劫,磨万难,最后也不过化作一捧黄土而已.......” 徐冬青神情落寞,一时间竟有种道心不稳的隐患。 弟子们这才知道发生了何事,刚才那位平易近人的青木长老,竟然是......仙逝了。 再次看那山峰,他们心里都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青木长老来到剑冢,就是为了把自己的剑归还于山峰。 他希望后代的弟子里,有人能够继承他的这把剑。 沉默。 接下来还是沉默。 他们又看向洛尘。 刚才洛尘对青木师叔说想试他的剑,是什么意思,是说要继承他的剑吗? 徐冬青看向洛尘,“你与青木师叔一同上山,想来应该是知道他的伤势,能够挺到现在,青木师叔真的很不容易。我不知道你刚才说要用师叔的剑是故意安慰他还是真有此意,我想告诉你的是,青木师叔的剑会在最顶峰的位置。” 洛尘说道:“所以?” 徐冬青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既然答应了下来,就一定要做到。否则,我会逐你出师门。” 弟子们听到这番话,很是吃惊,看着洛尘的目光满是同情。 所以说,说话还是要有所保留,否则就算是一时出了风头,之后的后果也会是无比凄惨。 剑峰里到处都是剑意,越往高剑意也就越强,青木师叔的剑在山顶,洛尘哪有这个本事上去。 简直是天方夜谭。 连他们这种天赋的人都不敢奢望,一个过了年纪的中年人既然妄想要继承青木师叔的剑。 “希望你能够带给我惊喜。” 徐冬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御剑而起,转瞬消失在天际。 诸为弟子当然知道徐师这话是对洛尘说的。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怎么现在连徐师也这般看重洛尘了。 他到底有哪里好? 也只有那些刚入修行的花痴女人会觉得这个中老年人成熟有魅力了吧。 “我们拿好玉佩,上山寻剑去吧,希望这趟大家都能不虚此行。” 有位李姓弟子按捺不住,振臂高呼,努力煽动着现场的气氛。 离他最近的一名主峰下来的师兄好笑般的看着他,打趣的意味十分明显。 李姓弟子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见他这般笑容,哪还能不明白,忙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还请师兄提点。” 能入主峰的都已经是神海境界的强者,受他一礼自然也是应该的。 那位师兄轻咳了两声,“此趟,怕是你们都要空手而归了,先不说你们是否能找到剑,就算找到了,剑会跟你走吗?所以说,你们只需将此次上山当做一次历练即可,切不可当真,最后反伤了自己。” 众弟子恍然。 李姓弟子脸色尴尬,却仍不气馁,搓了搓手,对众人喊道:“虽然明知道是必败的,但我们也不能缺少了一往无前的气势,取剑而已,有何难哉?” 众弟子被他三言两语激的浑身热血沸腾,神情激动的嚷着要立马上山。 洛尘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便显得有些显眼。 很多道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 洛尘对他们点了点头,竟是转身往回路走去。 众人这才知道他这是准备离开。 有弟子忍不住嘲讽道:“不是说要试青木师叔的剑吗?怎么这却走了,难道是要赶着回去吃早饭?” 019、上山 那名弟子的嘲笑声略显刺耳。 洛尘停住脚步。 来自大周祁山郡的李姓弟子见状,忙站了出来打圆场。 “剑冢的剑意过分摄人,光是抵挡剑意想必大家就耗费了不少的力气,洛尘饿了也是情有可原,同门师兄弟都相互谅解一下,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李姓弟子在诸弟子当中的威信颇高,见他说话了,那名弟子冷哼了一声也就不再多言。 这时,洛尘转过了身。 目光从李姓弟子身上扫过,而后落在那些面露讥诮的弟子上。 “让你们看我一个人取剑成功,这样你们会很没面子,我想了想,还是等没人的时候再来吧,那样.....我就不用再顾及闲杂人等的情绪了。” 那名开口嘲讽的弟子脸色猛的沉下。 连李姓弟子也微微变色。 闲杂人等?只有他一个人能取剑成功? 洛尘平时连面都见不到。 在他们的印象中,他是个年纪大、并且沉默寡言的怪人。 没想到,他还如此的自大兼刻薄。 “好好好......”李姓弟子连说了三个好,他拍了拍手掌,笑道:“既然洛尘兄如此自信,那么便让我们这些闲杂人等瞧个新鲜吧,千万不要顾及我们的面子,因为我们压根就没有面子。” 洛尘点点头,说道:“也好。” 对他来说,现在取剑与晚上取剑并没有本质性的区别。 他的实力已经足够破境,若是拖着一直不入微,接下来的境界进展就会相对缓慢。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不要!”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急促的喊声。 弟子们顺着声音看去。 是芈十九。 芈十九显然是情急之中脱口而出,见所有人都看向他,脸色登时变得通红,声音也变的低沉了下来,像是蚊子的嗡叫声。 “洛.....洛师兄,山顶上的剑意足够割裂人的身体,就连融剑圆满的苏白师姐现在也只是在半山腰修行,你现在上山怕是 ........” 他后半句没说出口,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弟子们皆是一惊。 他们听到了什么? 古剑宗近年来火速崛起的剑道天才,苏白师姐,她现在就在剑冢上修行? 剑冢上危机四伏,每一道剑意都足以令人丧命。 而她,却在上面修行。 “嗯?” 洛尘微微挑眉,苏白这两个字,他在膳堂吃饭的时候听到很多遍。 “最璀璨的天才么?她在山上......应该是在用剑意淬炼身体吧.....有点意思......” “好。” 他点了点头,转身便往来路走去。 弟子们尚且沉浸在苏白师姐在剑冢修行的火爆消息当中,连洛尘的离去也没在意。 他们看了看腼腆的芈十九,又抬头看向剑冢的半山腰,脸上均露出苦涩之色。 在他们面前,不仅有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在山前,又出现了一块阻挡的巨石。 就是这么一刹那。 他们觉得很没意思。 再怎么努力,能比的上先天凝血的芈十九吗?能比的上在剑冢半山腰修行的苏白师姐吗? ..... 由于中间的小插曲发生,大家兴致缺缺,每个人皆是魂不守舍,上山不到半刻钟便已经捏了玉佩,被剑意护送下山了。 芈十九坚持了最长时间,一直走到了山麓处,才被一道强盛的剑意劈中,玉佩自动护主将他护住送了下来。 他低着头,一脸沮丧。 “十九,放平心态,以你如今的境界能够走到山麓的位置已经是极其难得了。” 有主峰下来的师兄笑了笑,以示宽慰。 显然,他们都得知了芈十九是与苏白师姐一般的剑道天才,对他自然是格外照顾。 ........... ........... 此时,龙首峰上。 六位气质超然的中年男女坐于议事厅内。 “古剑宗又出一名先天凝血的剑道天才,真是山门之幸啊。刚才,我看那叫十九的孩子,已经到了入微境界的边缘,再过几天,相信他便能破境成功了。这速度,与那女娃儿也有的一拼啊,哈哈。” 一名面色白净,颔下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哈哈笑道。 这是太清峰峰主花溪,分管门中典籍。 “玉不琢不成器,再好的美玉未经雕琢也不不过是块好看的石头而已。”位于上首的一名面无表情的男子冷冷回道。 他是龙首峰峰主姬翎,主刑罚。 “师兄的意思莫不是这块良玉需要你龙首峰来雕琢咯。” 最下首的水月真人冷笑不止。 两人素有嫌隙,姬翎刚说话,水月真人便忍不住开口。 姬翎真人冷哼一声,不愿与她多废口舌,岔开话题说道:“我已向掌门师兄请示过,未免贼人惦记,青木师弟夺来的剑魂草早日给门中杰出的弟子服下......” “师弟可有人选?” 一名苍颜白发、和颜悦色的老人正襟危坐,闻听此言,沉吟片刻,问道。 此人辈分最高,是七位峰主与掌门真人的师兄——李青山。 李青山乃是玉清峰峰主,也是剑法最为凌厉的一个分支。 姬翎看了眼剑冢的位置,强挤了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却比哭还要难看些,“那名叫苏白的弟子已经融剑大圆满,相信不久后便能破境,成为最年轻的太清境弟子,给她,最为妥当。” 水月真人嘁笑一声,冷然道:“现在定夺未免太有失偏颇了,那些刚入门的弟子当中也不乏璞玉,此事还需得从长计议。” 众人点点头,纷纷附和。 门内谁不知晓,这苏白,早已被龙首峰预定了去,姬翎要把来之不易、能塑人剑魂的奇草给苏白,这不是私心是什么? 各峰峰主当然都想得到剑魂草的弟子能够承剑于本峰,所以,他们都把目标放在了这批刚入门的弟子身上。 “我古剑宗素来以剑威震修行界,不如就在一年后的门内大比当中将剑魂草作为第一名的奖励吧。” 李青山拂袖而起,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了龙首峰的议事厅。 李青山说的话分量十足。 其余六人沉默片刻,皆是起身回到了各自的山峰。 掌门师兄闭关,李青山的话就是掌门师兄的话。 .......... ........... 入夜。 剑冢。 一道漆黑的人影站在山脚下,他看了看四周,叹了口气,抬腿往上山的路走去。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修长。 020、他比你们都要强 山中岁月催人老。 此话不假。 一晃,半年已过。 尚德峰峰顶的枫叶开的很好,放眼望去,像是一团绽放在地面的火烧云。 芈十九一直深入浅出,跟随徐冬青学剑。 沿着剑花潭一直往上游而去,水面渐宽,直至尽处,迎面便是一道约数百丈高的石壁。 清水从石壁上流淌而下,经过那些密密麻麻剑洞时生出涟漪,看着很是美丽。 溪面上隔着数丈便有一排圆石露出水面,光滑湿漉,难以站稳。 十余名弟子站在石上练剑。 剑意森然,偶有风破之声,白光一闪即逝,不时有剑飞出。 有的飞剑深入石壁,然后飞回,弟子神情平静而自信。 半年,弟子们均已取剑成功,破入入微境界。 时间上来说,比徐冬青预料的还要早些,在三月之期之前,弟子们已经陆陆续续破境,现如今,大多数弟子已经巩固了修为进境,少部分甚至达到了入微圆满的地步。 洛尘看到芈十九也站在溪间的石头上,走了过去。 看着他的身影,弟子们很是吃惊,纷纷议论起来。 就像当初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那般。 芈十九收回飞剑,看着石壁上那道清晰的剑洞,有些满意于自己的进度,然后便看到了洛尘。 他很是惊喜,接着便是流露出了强烈的不安。 那日剑冢试炼之后,徐冬青便将他从般若洞带走,每日跟随他修行,连吃住也是寸步不离。 他的进境很快,已经成功破入了神海境,百丈之内,可取人首级。 徐师兄不喜洛尘,他是清楚的。 因为只要每次他提到洛尘,徐师兄都会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那种样子很可怕。 他对洛尘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先回去,自己一会儿便去找他。 来不及了。 徐冬青从水面上飘荡而过,一袭青衫随风轻摆,他神情冷漠的看向洛尘,说道:“有事?” 数十道视线落在了洛尘身上。 洛尘看了他一眼,“如果没事我来这里做什么?” 溪畔的气氛顿时变的有些不安。 徐冬青出乎意料的没有动怒,而是问道:“何事?” 洛尘说道:“不关你事。” 溪畔一片哗然,无论是那些弟子还是从主峰下来的师兄,都震惊异常。 一个普通弟子,竟敢用这种态度对尚德峰教习仙师说话。 半年的深居简出,洛尘修为没有丝毫进展,脾气和饭量却是增大了不止几倍。 他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因为徐冬青一直没赶洛尘走。 可能是出于对青木师叔的尊重,也有可能是忙到一时忘记了有这么个人存在。 诸弟子纷纷用剑识扫向洛尘,普通人,仍旧是普通人,仅仅是身体比来时结实了些,其他一点没变。 “朽木不可雕也.....” 徐冬青冷哼一声,瞥过头去不看他。 芈十九紧张无比,慌忙从溪石上跑了过来。 他想替洛尘说几句好话,却被徐冬青止住了。 “已经半年了,你还是剑血未凝,终究没有踏入修行者的世界。罢了,或许山下才是适合你的世界,下山去吧........至于你曾经豪言许下要取青木师叔的剑,就当做是个笑话吧。” 洛尘看着他的眼睛,指着其他弟子说道:“他们便算是修行者吗?” 徐冬青说道:“当然算。你们之间已经是天和地的区别,难道你觉得你有资格跟其中任何一位弟子对战吗?” 洛尘说道:“有。” ........ ........... 溪畔一片安静。 噗的一声,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人们想过洛尘可能会不服徐师的说教,却不曾想他把祸水牵引到了他们身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竟然妄言能够与他们对战,且回答的如此简洁有力,简直太过可笑。 在说出有字的时候,他想都没想一下。 这些入微境的弟子,在他眼中,的确已经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了。 ......... “多说无益,下山去吧。” 徐冬青神情冷漠,不愿与洛尘过多纠缠,而是直接毫不客气的想将他驱赶下山。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废物永远就会是个废物,况且你年岁如此之大,早已经断绝了通往大道的道路。” 这一次,给出回答的不是洛尘,而是一道温婉又充满威严的声音。 “天道无情,却会留出一丝生机,谁敢说一个人永远没有成功的机会。” 人们纷纷散开,连徐冬青也微微躬身。 来人是孤星峰峰主水月真人,温婉似水中皓月,像是江南的多情女子。 她看着徐冬青说道:“每个人的身体都是尘封的宝藏,只有不断发掘出自身的潜能,才能勇往直前,追寻天道。洛尘如何修行,你不用管,他自然能走出自己要走的路。” 徐冬青神色郝然,仍是固执说道:“弟子并不想管他,只是希望他别影响了其他人的修行。” 说到这,他看了眼芈十九,意思不言而喻。 整个古剑宗都知道,洛尘与芈十九是同乡,平日里芈十九对洛尘‘照顾有加’全是看在同乡的情谊上。 “你们别影响我的修行便好。” 洛尘说完,转身便往膳堂的方向走。 看着他的背影,孤星峰的水月真人脸上流露出欣赏之色。 “青木师弟看中的人,又怎么会普通呢........” 她对着远去的洛尘说道:“好好努力,早些把青木师弟的剑拿到手。” 洛尘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喔好吧。 ...... ....... 看着消失在洗湾处的洛尘,水月真人微微眯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冬青走到她身旁,微微笑道:“水月师叔,似乎,你也很看好他。” 水月真人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啊。他比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好,或许能超过芈十九,又或许,能超过苏白那丫头。” 徐冬青一脸尴尬,笑道:“可是,师叔,他现在还没取剑入微呢.......” 水月真人眯着眼睛,说道:“那你让这一批的弟子去试试看?他比他们都要强.............” 人群哗然。 徐冬青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水月真人知道他们接受不了,也不点破,化作一道流光回那孤星峰去了。 她第一次萌生出了要在孤星峰收个男弟子的想法。 ........... 021、再取剑 是夜。 气温已经转暖。 古剑山下的镇子应该四处是绿草莺花,生机勃勃了吧。 洛尘站在剑冢的山脚下,望着剑意森然的山顶怔怔出神........ 他紧了紧长衫,刺骨的剑意令感觉有些微冷,显露在衣裳外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寒霜。 “加了三点体力,仍旧是不够吗?” 他摇了摇了头。 半年前,他第一次登上剑冢,本以为以他的身体强度取剑应是手到擒来,却不曾想到,剑冢内的凶险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 青木魂断剑冢时燃烧了所有的潜能,将他的剑送入了最高的云端。 他临近半山腰,便默默退了下来。 那次,他无功而返。 ......... “半年了,我也应该作出决断了。” 洛尘轻吐出一口浊气,脑海中郝然浮现出一栏属性框,力量、敏捷、体力、智力四种属性显现于内。 其中,体力点数为三,其余均是零。 在可用属性点上,还剩三点属性点未用。 这三点属性点正是半年前临时起意击杀楚锦获得的奖励。 楚锦本为徐冬青看重的青年弟子,在门中受到的关注也比寻常弟子要多的多,再加上古剑宗内剑修大能不计其数,能窥探到般若洞峰顶情况的应不在少数。 或许,已经有人目睹了那一夜的全部过程。 残杀同门师兄弟,不管是在古剑宗这样的名门正派,还是在性情残忍的魔道宗门,都是不可饶恕的一项重罪。 洛尘这样做不得不说是一件铤而走险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能触发‘剑走偏锋’被动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很可惜的是,除了三点属性点的奖励以外,并没有其他类似入门剑决之类的奖励。 这三点属性点也就显得格外珍贵了。 洛尘下定决心后,毅然在体力属性栏上加了两点属性,最后一点斟酌再三加在了力量上。 如果说体力属性是为了自保,那么力量属性就纯粹是为了更好的杀人了。 属性点加完,他顿时感觉全身徜徉着一股暖流,整个人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洛尘目光淡然,直视前方。 他抬起手,探入已经在剑冢剑意攻击范围的圈内。 一道凌厉的剑意瞬时划过他的手臂。 “琤” 类似金属撞击的碰撞声。 小麦色的肌肤上方式显现出一道白色的刮痕,而后很快消失不见,新生的肌肤较之前变的更加红润、光滑。 “应该足够了。” 他看了眼乌云缭绕的山顶,淡淡笑了笑,信步往上走去。 ...... 临近半山腰 不断袭击的剑意更加森然,就连现如今加了五点体力属性点的洛尘都感觉有些不舒服。 当然,也仅仅是不舒服而已。 沿途,他发现了不少散落在各处剑洞的长剑。 他瞟了眼,便毫不在意的继续往前走。 要是被其他弟子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大吃一惊,然后骂洛尘太不知天高地厚。 能够送往半山腰的长剑,其主人生前必定都是融剑大圆满或以上的强者。 这样的宝剑,随便一把足以让他们这些入微境界的弟子使用了。 而洛尘,他却.......表现的很不屑一顾...... 简直是......太气人了..... 剑冢海拔最低,被古剑山其余七座主峰包裹在内,洛尘走到山顶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峰顶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只是偶然会有一阵呼啸的风刮过,在此时,便显得分外荒凉。 洛尘步履蹒跚,额上渗出少许的汗珠,修长的白色剑袍破破烂烂,身上多了十几道依旧在淌血的口子。 尽管如此,他仍是走了上来。 山巅一眼便能望到尽头。 青木的长剑插在一块暗青色的巨石上,通体黝黑,不仔细辨认的话真有可能认不出来。 剑主已死,剑灵沉睡在剑体里,所以整把剑看起来才会黯淡无比。 洛尘舒了口气,慢慢向那块巨石靠去。 不是他太过谨慎,而是整座剑冢都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尤其是到了山顶,这种感觉更甚。 除了不断刮过的凌厉剑意,最担心的便是隐在暗处的不明危险。 越靠近青木遗留的长剑,他的心态却是变的越发的平和。 手轻轻触碰在剑身上,天空突然响起一道炸雷,径直往长剑上劈来。 洛尘大惊,慌忙抬手,想往后退去躲避惊雷。 此时,长剑却像是一块粘人的牛皮糖一样,将他的手掌牢牢吸附在剑身上。 来不及思考,甚至来不及留下临终遗言,闪电贯穿而下,他整个人都融进了那电光火石的璀璨当中...... ........... ........... 清晨,雾雨蒙蒙。 从远处的主峰上传来声声猿啼,丛林的野果散发阵阵芬香,它们三两成群,耷拉着长臂,围在硕果累累的野果树灌前,兴奋的吼叫着。 洛尘不适的扭动了下身体,醒转过来。 他摇了摇头,只觉得后脑沉重无比,像是被灌了几大块铅块。 青木的长剑静静的躺在他手心,不时闪过一道晦暗的冷光。 “这么轻易便已经取剑了吗.......” 洛尘怅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提剑凌空挥动了两下,嘴角露出一抹莫名的笑容。 一切比他想象中的要简单许多,以致于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昨夜突然惊现的雷电恰巧落在青木遗留的长剑上,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或许仅仅是个乌龙罢了..... “凡尘......” 他盯着剑柄上的两个笔走龙蛇的小篆,兀自笑道:“这老家伙的剑倒是与我的名字相合,洛尘,洛尘,落下凡尘...........” 随后,他手微微扬起,‘凡尘剑’化作一道流光笔直的插入了那块岩石中。 正当他转身准备下山时,他眼角一阵抽动。 停顿了半刻,洛尘转身回到巨石旁。 ‘凡尘剑’齐根没入坚硬的岩石内,只剩剑柄还留在空气外。 剑旁还有把暗黄色的木剑...... 022、残剑 洛尘微眯着眼,凝神静气,脸色凝重的盯着那把木剑。 能够被放在剑冢山顶的剑必定不是凡品,他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 木剑离凡尘剑不过一臂之遥,看着十分不起眼,不仔细辨认的话还以为是岩石的一部分。 洛尘的手刚接触到木剑剑柄,整块巨石竟立刻分崩离析碎裂开来。 暗青色的石块散落在地,将凡尘剑覆盖在内。 而那把木剑,周遭纤尘不染,连粒细小的砂石都不可见。 “这剑.......不凡......” 洛尘心中一动,暗想今日却是捡了个便宜,不仅取了青木留下的凡尘剑,还附赠了一把神秘的木剑。 他半蹲下身子,伸手往木剑摸去。 这次,他却是留了个心眼,生怕像昨晚那般被凡尘剑吸附住手掌,然后莫名其妙的被雷劈上一次。 手离木剑还有段距离的时候便停了下来,另一只手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子轻轻往剑身上掷了过去。 “咔擦” 洛尘皱了皱眉。 木剑竟然——断为两截了。 “贼老天,开的是什么玩笑,能被小石子砸断的剑为什么能被放到山顶。不会是古剑宗哪代的祖师和后辈开的玩笑吧......” 他拍了拍手,意兴阑珊的站了起来。 洛尘心里哭笑不得,差点想将古剑宗各大人物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一把废剑,没意思。” 正当他打算转身下山时,木剑突然冲天而起,席卷而上,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像是翩翩起舞。随后,它又猛然坠下,在他面前盘旋,激动的样子像是个吵闹着要吃糖葫芦的小孩子。 “不高兴?” 洛尘饶有兴味的打量着‘闹腾’的木剑,招了招手,笑道:“要不,跟我下山吧......” 木剑停下,像是在思考,随后像摆钟般左右摆了摆。 “随你。” 洛尘冷笑两声,毫不留恋的往山下走去。 木剑悬浮在半空中,似乎长时间的沉默当中,不知过了多久,它缓缓落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动过。 ......... ......... 涴溪池的荷花开的正盛。 一个个青葱的面孔绽放着笑颜聚在溪畔观荷交谈。 “明日便是承剑的日子了,诸位可有中意的主峰?” 问话的是一名浅笑嫣然的女弟子,她平日间颇擅于交际,与其他师兄弟的关系颇为不错。 “张倩,承剑可并不只是巴结主峰的师兄便行,若是只懂得卖弄风情不勤加修炼,最后只能沦为众人的笑柄而已。况且,承剑,你觉得你有选择主峰的资格吗?” 回话的是另一名男弟子,他说话酸溜溜的,暗含嘲讽的意味。 张倩的身段格外火辣,再加上她言行均是比其他女弟子开放许多,所以成了很多男弟子垂涎的对象。 刚才那位,便是其中之一。 张倩虽与同批弟子关系处的不错,但更多的是与主峰上的师兄来往,据说,夜里还在几位修为不错的师兄那里过了夜。 吃不到葡萄当然说葡萄是酸的了。 张倩脸上隐有怒色,却仍是娇嗔着笑了起来,“咯咯咯.....我这么说自然是因为我有办法承剑一座主峰咯,至于你嘛.......啧啧.......” 那名男弟子脸色铁青,这句话正好戳到了他的痛处,在诸位弟子当中,他的修为仅处于中下水平,想要被七主峰之一选中,几乎是不现实的一件事。 “承剑其实就是检验自身半年多来修为的时候,大家尽力就好,其他的多想无益。” 李姓弟子从人群中走出,笑呵呵的打着圆场,等两人情绪都平静下来时,他转身看向站在人堆边角的芈十九,问道:“十九,你想承剑于哪座主峰?” “啊?” 芈十九在人群中看了看,说道:“洛....洛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话音刚落,人群便响起一阵哄笑。 “洛尘?” “一个只会吃饭睡觉的废物如何能承剑?” “要等洛尘怕是要等个几百上千年咯,哈哈哈。” ....... 说到洛尘时,每人脸上均是露出异色。 “你们不准说他。” 人堆里传来一道厉叫声。 人群自然而然分开,只见芈十九脸色通红,怒视着众人,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把赤红色的长剑,闪烁着耀人的光芒。 “十九弟弟,你消消气嘛.......干嘛一生气就动刀动‘枪’的啊,男人的枪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拿出来的哦,嘻嘻。” 王倩畏惧的看了眼芈十九手中的长剑,然后娇笑着上前,娇滴滴的说道。 先天凝血的价值和前途,王倩心里再清楚不过,只不过,之前她一直找不到机会接近,二来也因为芈十九的年纪太小,还不懂男女之事,她再怎么卖弄风情也于事无补。 场上的气氛有些紧张。 每个人的胸口都被压的喘不过气。 这是芈十九和他手中的长剑带来的压力。 作为门中新一代弟子当中的领头羊,天赋超绝,如今修为已经整整超越了他们一个大境界,再加上他手中的神秘宝剑,他们无一不是心惊胆战,生怕芈十九因为他们的闲言碎语暴怒而起,为洛尘讨个公道。 李姓弟子脸色亦是有些不自然,他在心中踌躇着是否要抬出门规来喝退芈十九,但见王倩娇笑着上前并恬不知耻的说了段浑话后,他便退缩了。 小孩子也是男人,是个男人,总不能打女人吧。 王倩扭着腰肢,将手臂搭在了芈十九肩膀上,并凑到他耳畔,轻轻吐气,小声说道:“十九,晚上,姐姐去你那儿睡吧......” 耳朵上酥酥麻麻的奇痒和王倩那一句颇为暧昧的话语顿时羞的芈十九脸色燥红,手中的赤红长剑也不知觉收了起来。 “你......你不要.....胡说......我......我不是.......” 他语无伦次的辩解着。 见芈十九这般害羞的样子,王倩心中一动,更是肆无忌惮起来,胸前不动声色的在他手臂上蹭了蹭。 “小男人,每天跟着洛大叔像什么样子,今晚,过来姐姐那儿睡吧,你倩儿姐姐那儿的床又香又软呢.......” “不.....不行......” 芈十九把她的手往外推了推。 芈十九的长剑一收,众人的压力大减,又见他这般窘迫的模样,他们心中便又不那么怕了,也跟着挤眉弄眼的叫好。 “是啊,芈师弟,王倩那儿还有好吃的呢,好大好大的奶白馒头,可甜了呢。” “芈师弟,今晚你便去吧,以后,说不定,你都舍不得走了呢,嘿嘿嘿......” .......... ........ 在他们调笑间,一道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 023、女人是什么 夏天,烈日吐火,但在古剑山的山上满是树木,在树阴的遮蔽下,非常凉爽。 几只顽皮的知了伏在树干上,戏谑的盯着树下的这一幕。 “王.....王..倩....我........” 芈十九脸色燥红,男女之事对一个弱冠之年的少年来说实在是非常窘迫的事。 王倩更为得意,伸出纤纤玉指想印在芈十九的唇上,作个噤声的动作。 这个动作十分暧昧,一般只会在道侣身上看见。 李姓弟子隐在人堆里,眼神锐利,心想这会不会是芈十九的弱点,能找到一个剑道天才的弱点,其中的价值不言而喻。 正当此时,一道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的飘了过来。 他身着白色剑袍,抬起手掌,轻飘飘的往王倩后脑勺拍了下去。 这一巴掌软绵绵的,像父亲抚摸婴儿那般轻柔。 “啪” 王倩一个踉跄,仰面栽倒在地。 她的脸印在地上散落的小石粒上,口中发出‘呜呜’的呻吟声。 场上的变故着实惊呆了看热闹的诸位弟子。 “是......洛尘........” “洛尘一巴掌把王倩扇地上了......” “这家伙,竟然打女人,还是如此如花似玉、身材火辣的女人,难道他不知道怜香惜玉这个词吗?” “粗暴,太粗暴了......” 芈十九听着人堆里的议论声,身体一震,猛的抬头看向身后那人,脸上满是惊喜之色。 “洛......洛叔.....” 他低声叫了句,又颇为担心的看向摔在地上尚未爬起的王倩。 弟子们随着他的目光往王倩看去,脸上满是同情之色。 兴许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又或是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也可能是洛尘这一巴掌的劲道实在太大,她脸埋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 “女人是什么?不过是长着一块破洞的腐肉罢了.......” 洛尘扫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随后对芈十九微微点头,转身往般若洞的方向去了。 芈十九怔在原地,细细品味他方才说的那句话,许久,他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待洛尘走远,诸弟子这才反应过来,有好事的男弟子慌忙上前去扶王倩,指望用自己的贴心换来王倩的钟情,哪怕是一夜的风流也好。 “洛尘实在太不是男人了,我定要禀明徐师,将他逐下山去,如此不顾同门师兄弟情谊的人,古剑山断断容不下他。” “倩儿,你没事吧,放心,我一定替你报仇,方才若不是洛尘跑的快,我非将他痛揍一顿给你出气。”一名男弟子屁颠的上前,在帮衬扶起王倩时手指悄无声息的在她臀部划了划。 这么好的揩油机会,几名男弟子都看准了,且均是心领神会。 “对对,洛尘这个胆小鬼,必定是惧怕我等揍他,所以才灰溜溜的走了。”另一名男弟子也附和道。 芈十九怔怔的看着他们可笑的模样,最后鄙夷的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 ......... 尚德峰上 徐冬青微侧着身子,站在一名曲线曼妙,面色温和的女子面前。 “水月师叔,我已下山查探过,这名叫洛尘的弟子是二十年前定居于登仙镇的,来时,携带有一名婴儿,具体的身份尚未查清。” 水月真人怔了怔,低语道:“二十年前......那名婴儿此时在何处?” 徐冬青凝眸,回道:“已经死了...........” “死了?” “嗯,就在半年前,洛尘上山前,被他亲手杀了.........” 水月真人仍旧是波澜不惊,似乎对这骇人听闻的消息不感兴趣,她沉默了会儿,轻叹了口气,化作一缕流光消散在山巅。 水月走后,徐冬青压力大减,躬曲的身体绷直,皱着眉头细细揣摩着她想表达的意思。 历来,古剑宗招收门人对弟子的身世都会做一个彻底的调查,洛尘这次却是个意外。 由本门德高望重的青木师叔特别带进门,自然而然就省略了这么一个过程。 徐冬青本也没对洛尘起太多怀疑的心思,毕竟一个人过中年修行无忘的中年人,就算是魔教派来的奸细,怕也是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可惜,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楚锦死了..... 且极有可能是死在洛尘手上。 昨日下山查探到的消息,最多就能说明洛尘是个冷血无情、杀心极重的人,更多的,却是无从考证了。 “算了,既然门中的长辈们都没有异议,我何必去操这个心呢。” 徐冬青笑了笑,紧接着脸上的笑又逐渐凝固。 “不过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 他眼角闪过一道怒色,目光随即落在远处被人‘不小心’触碰身体的王倩。 .......... ........... 洛尘回到般若洞,看了眼搭在洞外的帐篷,目光闪烁,几次抬手想将那顶帐篷拍碎,最后却还是将手放了下来。 洞前,最显眼的当然是芈十九搭建的那顶小帐篷。 帐篷旁是一方摇椅,颜色已经有些泛黄。 他躺了上去,摇椅立刻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刺耳声。 “还是这里清净啊.....” 洛尘微眯着眼,任凭灼热的阳光洒落在脸上。 冬日,镇上的居民总是喜欢搬个木凳,坐在自家门口喝着小酒,晒着太阳。 那时的阳光很温暖。 夏日的阳光却是刺痛的,很容易晒伤肌肤。 “人啊,总是要在伤痛中成长的......而有些人,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痛.....” 在这批弟子当中,包括徐冬青,均是对他带有不同程度的恶意,这些他都感受到了,只是在这古剑宗内,大能无数,不是现在的他能够逞凶的地方。 对于门派,洛尘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古剑宗,只是他踏入修行的一个跳板。 在这跳板上遇见的人,充其量只是他人生当中的一个过客,他不需要过多停留,也不需要为此付出过多的情感在内。 大道无情,人.......又何尝不是一样。 他唯一感激的是,青木眼光独到,又或是怜悯之心发作将他带上了山。 不过就算青木没有这么做,他还是能够想到办法踏入修行界。 因为,他坚信,他一定能行。 “明日,就让你们看看吧......” 024、弟子苏白 登仙镇 芈十的铁匠铺孤零零的坐落在街尾。 木门上布满了蜘蛛网,铜环锈迹斑斑,行人从铺子前路过,匆匆瞥上一眼,旋即快步离开。 半年前,洛尘和芈十双双失踪。 这件事在镇子上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传言,两人均是被野狐林的野狐精吸去了阳气,沦为了狐妖的玩偶,在那枯树从内惶惶不见天日。 镇上的大人物花了重金请了几位捉妖的能人异士却都是有去无回,有辈分大的几位老先生断言,此妖狐必须得是那些能够飞天遁地的仙师才能收服,除此,别无他法。 仙师?这古剑山上不正是有个神秘的仙门嘛。 可是,上山的人从来就没有一个下来过。 于是,这几日,每家每户出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带上瓜果贡品,堵在那登仙路上,跪倒在地,不断祈求山上的仙师能够听见他们的祷告,下山收服妖狐,还登仙镇上一个太平世界。。 这日,似乎是因为他们的诚心感动了山上的仙师,半山腰上,五彩祥云漂浮在上空,不断有流光从天际一闪而过,继而没入山顶,消失不见。 人们匍匐在地,身体抖的像筛糠般,一动也不敢动。 好半日,天上的异相才消失不见。 .......... ........... 三年一度的从承剑大会如期举行,古剑宗对此格外重视,早在前半个月就邀请了各派的同道中人前来观礼。 承剑,意味着新一代弟子当中已经有人茁壮成长起来,从入微踏入修行,这些人都会成为门中中流砥柱般的存在。 承剑,就是新生。 是一簇小火苗,是希望。 不仅古剑宗,其它门派也有类似承剑大会这样的选拔比赛。 据说,凡间的成年礼就是起源于修仙门派之中。 男子十八,举行冠礼,剑修门派,则是入微境界承剑。 在古剑宗最高的龙首峰上,各方来宾早已入座,静候着古剑宗承剑大会开始。 新一代弟子们好奇的往各派方向望去,如此盛况,是他们在凡间从未见过的。 辈分最高的李青山居于正中,左右分别是姬翎和水月真人等各主峰的峰主。 下首之人亦是个个俊朗不凡,超凡脱俗,独特的神韵令人望而生叹。 这时,一位形容枯朽的师叔上前,询问承剑大会是否可以开始了。 李青山往下首扫了眼,皱了皱眉,奇道:“无尘寺的同道一向是十分守时,今日却是为何迟迟未到?” 那位师叔摇了摇头,用眼神询问在一旁的徐冬青。 徐冬青负责山门外的接待事宜,此事当然是问他最为妥当。 徐冬青会意,上前几步,对李青山等长辈行了一礼,微微笑道:“无尘寺的前辈们已经到了宗门范围内,只因山下有村民跪伏在上山路口间,前辈们便下了祥云,奔那去了。” 话声刚落,周边便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李青山抚须长笑,“无尘寺的同道还是那般热心肠,都说佛陀普度众生,看来此言非虚啊。” 凰墟阁来的是阁主凤菲的妹妹,凤潇潇。她手里牵着一个扎着麻花辫,眼睛亮晶晶,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 凤潇潇抿嘴笑了笑,建议道:“无尘寺的师兄们要感化众生,想必需要花费一部分时间,李师兄,我们还是先开始吧。” 凤潇潇的声音婉转动听,加上她年纪稍大的原因,听着却是有分慵懒之意。 李青山点了点头,示意承剑大会现在开始。 ...... 承剑,三年为期。 而新一代弟子入门不到一年,此时承剑,说来却是有些差强人意了。 所以,新一代弟子中选择承剑的只有寥寥几人。 作为先天凝血的剑修天才,芈十九当然在列。 除他之外,还有王倩,李姓弟子等人。 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晃了晃凤潇潇的手臂,问道:“姑姑,你说的那个先天凝血的天才是哪个啊?他有我这么厉害嘛。” 凤潇潇忌惮的看了眼芈十九,宠溺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笑道:“现在自然是没有你厉害,你可是阁中最年轻的银铃使者啊。” 她自然不是忌惮方才神海境界的芈十九。 而是先天凝血的剑道天才,实在太过可怕。 作为凤墟阁阁主的亲妹妹,自然知道许多常人不可得知的秘闻。 上古年间,妖魔作祟,屠戮人间。 古剑宗开派祖师手提三尺青峰,独自一人将妖魔尽数斩尽,留下了无数传说。 先天凝血的恐怖之处由此深深根植在诸派之间。 “但愿,他不是下一个那样的人物。” 凤潇潇在心里又加了句。 小女孩咯咯笑着,手腕上的银铃泠泠作响,引来了李青山等几位大人物的目光。 以八岁的弱冠年纪,就成为了凤墟阁内的银铃使者,这份修为,已经不是单单凭借努力修行就能得来的。 凤墟阁以后,不容小觑。 站在台下的芈十九,面对所有人的关注,心中紧张不已,小手微微颤抖着,目光慌乱的在人群中搜寻着。 那个人,他为什么不在? 今日,是格外重要的日子,他应该会来的。 芈十九心中期盼着。 可是,他失望了。 洛尘并没有来。 “他不会来的,以他的实力,应该没有颜面出现在承剑大会上吧。” 站在他旁边的王倩娇笑道。 芈十九暗暗握紧了拳头,默默闭上了双眼。 他在调整状态。 主持大会的囚师叔飞落看台,说了番了无新意的场面话。 正当众弟子心中紧张,以为会叫到自己时,囚师叔却是抬头看向了天际。 嗡 一道嘹亮的剑鸣响彻山谷,连湖中的水珠都被蒸腾成白茫茫的雾气。 惊叹间,一道窈窕的身影站在了囚师叔跟前。 她身着白色剑袍,面色清冷,指尖作了个剑的手势,冷声说道:“弟子苏白,前来承剑。” 人群哗然。 “苏白,是苏白师姐。” “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苏白师姐也来了,此次承剑大会有看头了。” .......... “那个姐姐好厉害......” 扎麻花辫的小女孩昂着头,满脸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