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微尊者的不正经日常》 第1节 《灵微尊者的不正经日常》 作者:乌珑白桃 文案: 大二咸鱼生简薇穿越了。 千辛万苦修成了宗门的门面灵微尊者,却在元婴雷劫成后一口气没上来,穿回了现代。 她还没来得及拥抱着她混搭寝室里的三个损友抱头痛哭,就发现,原来自己身边简直卧虎藏龙。 新闻系白富美白宁宁是白泽一族最年轻的幼崽,眼观六路耳通八方,在给报社投送独家消息的同时还能兼职做神棍挣外快;音乐系小花曹舒婕歌声甜美,运气爆棚,因为是鲛人和锦鲤精的混血,总和同系金发碧眼的美人鱼留学生打擂台;考古系女汉子洛阳是国宝级别的青花缠枝纹抱月瓶成精,日常怒怼各路砖家,地里挖出来的古董一件一件往寝室里搬,还骗她们都是地摊货。 ……突然觉得穿越重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本文别名《灵微尊者诈尸记》、《我的闺蜜不是人》、《元婴修士的现代生活实录》等等。 主日常,轻玄幻。cp师兄。 配角cp有耽美向出没。 内容标签:女强 魔法幻情 主角:简薇 ┃ 配角:一大片 ┃ 其它: 第1章 一 简薇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片昏暗的水色。几束光透过粼粼水面投射下来,被水波撞碎,有几缕融化在她的鼻尖。 她试探性地缓缓吐出几个泡泡。 窒息到眼前发黑的痛楚全都不见了。真气从丹田开始,再次一寸寸充盈了全身的经脉,没有空气,灵气却在五脏六腑不断循环着——竟有种重获新生的隔世之感。 简薇复又闭上了眼,琢磨自己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出错。她已经结婴,封尊大典也风光举办了,从此她也算是宗门的门面之一,还有谁这么不长眼,敢暗地里对她下手? 她一个大字懒怠地躺在了水里,神识倏然外放—— “姐!你快上来啊!” 简薇奇经八脉里的灵气差点走岔。 她竖起耳朵捕捉着隔着水域传来的声音,脸上的表情……活似见了鬼。 几米外的河堤上,一群人围着一个裹着毯子一边哭一边打嗝的小姑娘。小姑娘眉清目秀,浑身湿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着“姐”。两三个熟知水性的围观群众下了河,却什么也没捞上来。 “作孽哦。”某个路过的大妈手中提着个菜篮,和身边的小姐妹絮絮私语,“听说姐妹两个是一前一后下的河,大的那个把小的拽上来自己却没力气了,已经沉下去好几分钟了。” “这片河又深又急,去年夏天淹死好几个人。”有人义愤填膺地说道,“这么久,八成是没救了,只能等她自己……浮上来——” “哎呦!”大妈像是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猛地一哆嗦,脸上皱纹更是深了一度。 简苏听着周围人们的讨论,心里一痛,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姐!我错了!求求你快上来……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我听你的话好好读书,再也不乱发脾气了!姐,你听见了吗!” 简薇:算你这小崽子还有点良心。 简薇,为了离家近特地报考了家门口的某一流大学,大二,生活平静到泛不起一丝波澜。直到某个暑假的尾巴,正在读高二的妹妹从嘴快的亲戚口中听说简妈妈这么多年只去过一次妇产科住院,再加上她伺意偷窥双亲的卧室,从透明文件袋里“惊鸿一瞥”到一份领养证明,瞬间脚一蹬“哇”地大哭出声,离家出走了。 天色太暗,熊孩子和追出来的简薇对峙,脚下一滑滚下了坡,直接掉进了河里。为了救妹妹,虽然会水但是并不精通水性的简薇也下了河—— 结果再也没上来。 她穿越到了一个修仙大陆,经历了近百年的修行,终于修成了元婴尊者,却在自己的封尊大典上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抽干了她四肢百骸里的灵气,捂住了她丹田里尚且稚嫩的元婴的口鼻。 一种濒死的窒息感。 一脚踏入仙途以来,几乎是顺风顺水她已经有近百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上一次,就是她在水里没了命,穿越的那一次。 现在一切回到了原点。 挺好的。她想。 但首先她得先蒙混过关—— 脑子一片混乱之下,九寰宗的元婴尊者、千年不世出的修炼天才、迷弟迷妹满大陆走的灵微仙子,毫无偶像包袱地两眼一翻,活像一只死鱼,脸朝上默默地浮出了水面。 …… 在白色的病床上,简薇穿着一身蓝白条的病号服,双臂袖口被卷了上去,手臂纤细,弧度优美,裤管露出两只白嫩的脚丫。 她两腿盘坐着,兴致盎然地用勺子挖着一大桶香草冰淇淋,而来往的护士小姐姐们对此视若无睹。 红着眼睛的简苏又发挥了自己的傲娇属性,看见她这副模样又是羞愧又是生气,活像只要咬人的兔子。 “你也来一口?” 简薇将勺子递到她嘴边,却被简苏狠狠地拒绝了:“你一点都不在意我的心情!说,你是不是故意潜在水底吓唬我的,看着我又哭又闹,你很得意是不是!” 刚说完简苏的眼睛就更红了。她的嘴微微抿了抿,似乎在后悔自己的又一次出言不逊。 不管怎么说,简薇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下了水救她,也是因为这事才进了医院的——生死关头,简薇已经用行动证明了,她就是把简苏当做自己最珍贵的妹妹看待,甚至可以为了她豁出性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头一股无名的火总是燃烧着,把她内心最阴暗、她极力压制的那些念头统统牵引了出来。还没反应过来,那些话语就像是涂满了毒液的利箭,刺向了每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简苏死命咬着嘴唇,眼睛无比晦暗。 简薇也不说话,含着那一勺冰淇淋,微微斜了一眼,猛地一拍简苏的后背。 “!”简苏几乎是跳了起来,“你干什么!” 这一下仿佛按下了什么开关,简苏的眼泪像是泄闸的洪水般汹涌了出来。她心头的郁躁和愤怒终于被熄灭,无数酸楚又温柔的情感泡的她骨头有些酸软。简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撞进了简薇的怀里: “姐姐!” “乖啊,不哭了。姐姐不是好好的吗。”简薇状似敷衍地摸了摸她的背,因为含着勺子,说起话来尤其模糊。在简苏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神却肃然了起来。五指一撕,简薇有些冰冷地直视着自己另一只手上捏着的一团深紫色阴影—— 她将挣扎不已的阴影陡然捏碎,一声细不可闻的尖锐哀嚎在耳边响起。简薇眯了眯眼,把简苏从自己的怀里捞出来说: “好了,不哭了。” 简苏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她平时刺猬似的扎人,脾气像个小公主,但是内心却很柔软,容易被感动,也藏不住事情。 她呜咽着还想撒撒娇,却被简薇嫌弃地推开:“先把你一脸的鼻涕洗了再说话。” 简苏一口气没上来,气鼓鼓地看着简薇,却有些恍惚:她姐原来有这么漂亮吗? 简薇生的很美,静时就像月下幽幽开出的一朵昙花。 但现在的简薇一举一动之间还带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眉目分明,连呼吸都恰到好处、赏心悦目,像是雪原上纤毫不染的雪,又似山巅一抹摸不着的云。 原本,简苏还能掩耳盗铃,对此不以为然,但现在她像是被人狠狠贴上了个双眼皮贴,想不睁大眼看清楚都不行。 简家两姐妹,知道的都说她们不像亲姐妹。从外貌到性格再到天赋点——她们就没有一处相似的。 如果仅仅是不相似,简苏当然不会介意。但是简薇却在所有方面都仿佛领先简苏一条街。无论是姣好的样貌还是优异的学习成绩,简薇永远比简苏省心。连简薇懒怠狡猾的性格,在长辈眼里都比直白的简苏要“沉稳大度”。 所谓的领养真相,不过是个导火索。 简苏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一个爹妈生的,她们会差这么多。如今想来,和普通人相比,简苏也算是个可人的孩子了,但爸妈还是对她各种嫌弃,不就是比着亲生女儿挑剔的吗?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寄人篱下的小白菜,收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但是想想又觉得家人们没有做错。领养的孩子没有亲生的孩子优秀,还那么难伺候,不嫌弃她嫌弃谁? ……这么一想,简苏的眼泪又快忍不住了。 “打住。”简薇似乎看出了她停不下来的脑补,无奈地说,“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被领养的那个是我。算来我是你表姐,咱们各自的妈妈有不近不远的亲戚关系——” “所以别哭了。你还是我们家的小公主。”她温柔地摸了摸简苏的头,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暖色。 简苏一怔,吸了吸鼻子。就这么几天的“养女”生活,她就难过的不行,姐姐这么多年来就是生活在这种情感氛围之中的,她的优秀和高不可攀看上去也蒙了一层暗色。这么想着,简苏顿时觉得羞愧难当。 她擦干净自己的鼻涕,又重新缩回了简薇的怀里,留下简薇微微挑起了眉头。 ……她不大想用法诀去探寻她妹妹此刻的想法了。 等她情绪平复了,简薇柔声问她说:“来,告诉姐,你身上这个络子是谁送你的?” 年轻的女孩子们喜欢互赠礼物,手工制作的一些小饰品尤为热门。简苏手腕上的这个蓝紫白相间的络子配色精巧,花纹工整,简直算是一件小小的艺术品。 “这个?”简苏满头雾水地回答这个看起来有些突兀的问题,“这是代芷送我的。怎么了,很丑吗?” 代芷是简苏高中班上一个关系要好的同学。简薇见过,瘦瘦弱弱像一阵风就能吹跑,说话也很温和害羞。 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吗? 简薇眯着眼睛,略一思索,随意回答道:“没什么,挺好看的。改天能拜托她也给我打一个吗?” 她没猜错的话,这个络子里应该藏了一张咒符。不会立时伤人性命,却会召唤有蛊惑性的邪崇灵魅,扰乱人的心性,吞噬人的阳火。长久下来折损气运,也多少影响寿数。 简苏的反常就此可以得到解释了。 “多大点儿事儿。”简苏一口答应下来,“我去拜托她。代芷人那么好,一定会同意的。” 忽然,病房的门卡嗒一下开了。伴随着一阵香风,装扮得体的简妈妈一个虎扑抱住了床上的姐妹俩:“薇薇啊、苏苏啊!你们吓死妈妈了!真要出点儿什么事情,你们让妈妈怎么活啊~” 简妈妈年轻时在剧院里唱过青衣,这一串话,尤其是最后一个音,都快吊到天上去了。 只见简薇和简苏无比默契而娴熟地捂住了耳朵。互相对望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新文主日常,欢迎读者小可爱们留言评论哦! 第2章 二 简爸爸出门跟人谈生意,合作伙伴的面还没见着,就听说两个女儿掉河里了。火急火燎地往回赶到一半,又接到了简妈妈的电话,简薇和简苏生龙活虎,除了受到点儿惊吓什么事情也没出。 要是搁在一般人身上指不定要埋怨几句,而好脾气的简爸爸只是犹豫了一会儿,担忧地问:“真的不需要我回来吗?” “不需要。”恢复冷静后的简妈妈干脆地回答。简爸爸只得原路返回,好在没耽搁事情。 第2节 简妈妈付完医药费已经带着两个女儿回家了。简苏后天就开学了,而简薇再过三天也要回学校准备上课。简妈妈正琢磨着要不要向学校请几天假,让简苏和简薇缓缓,谁知简苏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用!我没事,我要去上学——我答应了姐姐要认真念书的,怎么能一上来就落后大家几天呢?” 她在河岸上哭喊时情绪激动,冲破了符咒的魔障,那些话倒是发自真心的。 女儿上进,简妈妈自然也没有理由反对。只是摸着她的额头说:“这么好学,真的是咱们家小苏吗?可别被水淹得发烧了——” “妈!”简苏打落简妈妈的手,咬牙切齿地想,果然自己还是捡来的吧?! 第二天,简薇则抽空买了个新的手机,窝在客厅大沙发里登陆上了自己的扣扣,寝室聊天群里正好三人都在。简薇所在的寝室是混搭寝室,她是中文系的,剩下的白宁宁是新闻系,洛阳是考古系,曹舒婕是音乐系。兴趣爱好不同,但大家在一起很是融洽。 简薇把自己的昵称修改成了“灵微尊者”,然后好心情地在寝室聊天群里喊了一声。 【亿万总裁俱乐部】 灵微尊者:小妖精们!我回来了! 曹氏总裁:你快把名字改回来,这样看着一点都不协调。你这个叛徒,说好的一起搬砖一起暴富呢o(*≧д≦)o!! 洛氏总裁:o(*≧д≦)o!! 白氏总裁:o(*≧д≦)o!! 白氏总裁:微微啊,你这个昵称…… 灵微尊者:昂,怎么了,这名字不好听吗? 灵微尊者:画风不协调是吧,等着。 【群主灵微尊者将群名称改为咸鱼修仙总部】 曹氏总裁:……把咸鱼俩字去了,不然再也别想吃我家带来的海鲜。 灵微尊者:1 【群主灵微尊者将群名称改为修仙总部】 【曹氏总裁 将自己的名片改为曹大仙】 【白氏总裁 将自己的名片改为白神算】 【洛氏总裁 将自己的名片改为洛神女】 灵微尊者:你们这名字起得,啧啧啧。 白神算:以后再换。微微,你最近是不是出事了?新闻截图.jpg 曹大仙:少女为救亲妹落水…… 洛神女:溺水十分钟后奇迹生还? 显然“白神算”在寝室里也是声名显赫,大家都不觉得她是在信口胡诌。 灵微尊者:没错,上面说的就是我。 曹大仙:!!!那跟你一起掉下去的是小苏?你们没事吧? 灵微尊者:有事情我还能跟你们这样聊天吗?好得很,别担心了。 白神算:我提前一天回海宁来看看你吧。 灵微尊者:你可以来我家住一天啊。不过要是特意提前回来,那就真的不必了。我什么事情都没有。真的。 洛神女:我不相信.jpg 曹大仙:出现了,洛阳的老年表情包。 白神算:好了好了,就这样定了,我明天来你家住一个晚上,不亲眼看见你我不放心。 灵微尊者:遵命,女王大人。 简薇抽了抽嘴角,正好门铃响了,简苏从房间里兴奋地跑了出来:“一定是代芷!她说要来看我的——” 简薇优哉游哉地看着自家妹妹高兴地去开门,略一思索,也摆出了平时温柔可亲的大姐姐模样,甚至连坐姿都端正了起来。 代芷是个偏瘦的女孩,五官清秀,但是寡淡,皮肤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她的微笑里时常带着几丝腼腆和羞赧,像一朵无名却又纯白的小花。同学们不是很喜欢她的内向和阴沉,但是她却和直脾气的简苏成了朋友。 “姐,你看,我昨天不过是说了一句你也很喜欢代芷送我的手链,她就也给你编了一个,看起来比我的还好看。” 简苏带着她的小伙伴来简薇面前邀功,得意的模样仿佛花功夫编络子的人是她。 简苏这么说着的时候,代芷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笑得有些勉强。 简薇好笑地接过她递过来的手链,笑着向代芷道了声谢。 “不用谢。”代芷脸红了,有些迷瞪地盯着简薇的脸猛瞧,被简薇看久了却又恍然低下了头,瑟缩地像只把头埋进沙地的鸵鸟。 ……这么害羞的孩子真的会害人吗?简薇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判断。 简苏递过来的络子没问题,精巧华丽,既然是代芷自己编出来的,那么简苏的那串应该也真的出自她手。络子里的符咒只可能是代芷在制作过程中亲手放置的。 略一思考后,简薇说:“妈妈刚出门去菜市场,你去跟给她打个电话说一声,多买点菜,不然不够吃。顺便把箱里的橙子拿几个出来榨果汁。” 简苏“哦”了一声,兴高采烈地去了,像只脱笼的小鸟。只剩下简薇和代芷坐在了沙发上。 代芷看起来连手和脚放在哪儿都不知道。 简薇眼观鼻鼻观心,道:“小芷,你的手可真巧,这种手链可真好看——” 说到前半句,代芷的耳廓都爬上了粉色。 “但是我总觉得……”简薇试探性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它们俩有些不一样啊?” 代芷脸上所有的红晕统统消退了,瘦弱的脖颈一个几不可闻的激灵,眼神开始躲躲闪闪。她反倒鼓起勇气给了简薇一个苍白的笑容: “有吗?我是用一样的手法编出来的,应该没有什么不同的——” 话音戛然而止。 简薇淡然地看着她,伸到她眼前的白~皙手掌里,静静躺着一个小小的、有些焦黑褪色的三角黄符。 代芷的眼睛瞬间涌上了暗色,深沉地如同简薇溺水时瞥见的水底的颜色。 “一会儿我送你回家,我们再讨论细节。”简薇凑到代芷耳边轻轻地说。现在仍是夏天,代芷却觉得耳边她呼出来的气带着一股冰雪的凉意,让她止不住微微战栗。 简妈妈留代芷吃了晚饭。不过这一顿饭她吃得心不在焉、战战兢兢。 简妈妈还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简薇正好找了个借口,一起下了楼,送她去附近的公交车站。 简家的房子比较偏僻,和车站离得也不算近。简薇和代芷并排走着,未提符咒的事,代芷就先忍不住了。 “对不起,简薇姐姐。”一顿饭的功夫,代芷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而酝酿多时的眼泪哗哗流了下来,在晚风里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可比简苏那种满脸鼻涕的哭法顺眼多了。她伸手捏住简薇的衣角,轻轻呜咽了一声道,“我不知道它真的那么有用,害的姐姐你都掉进河里了——” “我这勉强算是连锁效应。”简薇淡淡地拂开她的手,“你不觉得你真正该道歉的对象是我妹妹简苏吗?” “她不是你妹妹!”估计简苏和她分享过自己断章取义的猜测,而且还没有把这个流言纠正。代芷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坚持,“要不是她,简薇姐姐你也不会被连累进医院!” 简薇这下是真的冷下脸了。她皱眉:“谁告诉你她不是了?” “她亲口告诉我的!”代芷哭着说,“她人缘好,但大家都是奔着她请客买单去的!凭她那个只顾自己的脾气,没有几个人能忍受天天陪在她身边。今天你也看见了,她把我领到你面前,炫耀我的样子仿佛我就是个替她干杂活的丫鬟。她什么都要最好的,连我帮姐姐你编一个好看一点的手链她都要说我——” “好家世、好家人,她拥有了最好的一切,却还是那么难伺候!她居然还妒忌你,还觉得这个世界对她不公平——难道这个世界对我就是公平的吗?” 简薇知道代芷的家庭状况不怎么样。不仅仅是贫穷,还有不和睦的家庭氛围,这些都是她遭受排挤的原因。 穿的不够光鲜,因为被父母呵斥惯了培养出的畏首畏尾的性格,贫穷浸~淫出的捉襟见肘的气质,还有最糟糕的,如今写在脸上掩饰也掩饰不了的妒忌。 简薇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小妹说话不经大脑,还有她的那个性格,和代芷凑在一起,没有任何一方生了怨怼那才叫奇怪。 “但是你既然那么讨厌她,为什么不干脆远离她呢?” 讨厌一个人不是下手害她的理由。 “我……我只是想有个朋友。”代芷恢复了战战兢兢的模样。 有简苏在身边,她能共享简苏的朋友圈,她终于不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透明人了;在简苏家里时她甚至能有短暂的机会去幻想,幻想自己也拥有那么一个家,尤其是,那样一个好看又温柔的姐姐。 只是这一切场景里最刺眼的反倒是简苏。 在代芷眼里,简苏配不上这一切,她才是败笔。 所以她没忍住。 “也许姐姐你已经不记得了,你是帮过我的。那天我留下来做值日,离开时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我被人堵在学校的小巷子里,是你挡在我面前救了我——”代芷感激地抬头看着简薇,却被她冷淡的神色刺痛了双眼,神色突然迷茫了起来。 简薇沉吟片刻:“那天我会出现在那里,是简苏告诉我的。她说最近有高年级的学~姐看你不顺眼想对你下手,但是她本人被扭送到了补习班,所以托我来看看你。” “……”代芷抿着唇,不说话。 “你们的关系走到这一步,怪不了她,也怪不了你。”简薇叹气,“就比如今天,她说的那几句话真的没这个意思。” “但是不问如何,有些手段是你碰不得的。别以为那都是假的,你只是出出气,但如果肯定是假的,那你从一开始就不会相信,它也发挥不了这么大的作用。”符咒效力除了画符咒的人功力深浅之外,还要看用它的人心境如何。简薇毫不留情地替她揭穿了这一点,“告诉我,这东西是哪里弄到的。自己跟简苏说清楚,别再做类似的小动作,否则——” 符纸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指尖,无风自燃,火焰是幽暗的蓝色。 代芷像根杆子似的戳在原地,半晌艰涩地回答道:“……这是我在一家淘宝店里刷到的。两百块一张符。我看有挺多人说灵验,我就买了。” 简薇:“……” 搞没搞错——两百块?这个符师也太给同道中人丢脸了。这个符是很鸡肋很基础没错,但在现在这个术绝迹的时代,难道只值两百块? “把那个淘宝店分享给我吧。”简薇扶额,点开链接,店铺图片是一个五行八卦,卖的廉价商品从桃木剑到黑狗血无一不全,很好很神棍。但不起眼的没有商品介绍的“霉运符咒”销量却很不错,这个月就成交了几百单。 她戳了戳店主,店主居然马上给了回复: “霉运符咒两百一张,提供定制服务,每次只诅咒一个人,让可恶的ta得到报应,操作简单,瞬间解气哦!老板要来一张吗?” 简薇:“粗制滥造,心境不够。犯祟请魅符画的倒是娴熟,你师父肯定还教了你对应的渡灵化秽咒吧,不知道画得怎么样?” 对方:“……!!!” 第3章 三 等待了半天,淘宝店主终于给了回复:“您知道这个符咒的名字?” 简薇:“……你不知道?” 淘宝店主:“不知道。我从书房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咒谱,这符是我从上面拓下来的。纸张太旧,连符咒的名字都褪色了……” 简薇:“……” 淘宝店主:“说真的,我虽然从小在道冠长大,也参加九年制义务教育。我师父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我从来不信。但是那本咒谱,我试了试,有些符真的有用啊!” 简薇:“……” 第3节 淘宝店主:“前辈,您能叫出这个符的名字,说明这世界上果然有特殊群体存在吧?您擅长抓鬼、驱魔,还是打僵尸?能帮人算五行八卦预知未来吗?” 简薇:“……不好意思,我修仙。” 淘宝店主:“!!!” 淘宝店主:“您是哪门哪派的?修什么的?修了多久了?到什么境界了?有空间和灵宠吗?” 简薇:“……这些你先别管,你知道这些符咒的危险性吗?” 淘宝店主沉默,发来一串电话号码,示意电话里说。 简薇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色,一边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边拨通了那个电话。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了起来。清朗活泼却有些稚气的男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有些失真,但简薇还是下意识地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少年形象: “前辈!” “嗯。”简薇轻轻回应了一声。 “……您听起来很年轻啊。”少年音迟疑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了!您这一定是驻颜有术——” “闭嘴。”简薇打断了他兴奋的低呼,直奔主题,“你知不知道凡事都要讲究道义。你这叫坏人气运,损的是你自己的福,明白吗?” 少年小声嘟囔着说:“我明白,前辈。但是我真的是有认真试验过的。符咒被激活后,效力满打满算只有两天,最多让人磕磕碰碰,做什么事情都不大顺利,不会危及性命的。” “我们村里之前有人老是偷盗,屡教不改,不久前他偷到了一家豢养着狼犬的人家头上,被咬的满头包;而那个来我们这个小道观来收保护费的恶霸,当着所有混混的面对他们的头子出言不逊,被打掉了满嘴牙。”少年有些骄傲地说。 这个符咒做的不是无中生有,而是煽风点火,也就是带给人传说中“屋漏偏逢连夜雨”的运道。可这一切基于心性,发于前缘,绝不会让人没来由地蒙受巨大损失。 简薇当然知道这一点。可是这只是事情的一方面:“贪嗔痴嗔恶,要是一样不犯,那就不是人了,那是神。修者们炼心炼性,求的就是一个真。你看不顺眼他们可以直接出手收拾,可坏人心性却是令人不齿的手段。” “首先。”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威胁,“你这是无差别攻击。万一就是你符咒的那点子影响,断了人家的生路,逼人家进了死局,你又怎么承担得起代价?” “死神来了,听说过没?”简薇想起自己的遭遇也颇为咬牙切齿,“就比如那个小偷吧,人家要是真被狗给咬死了,世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可在天道那里,这一笔算是给你记上了。” “……”少年沉默半天,似乎是咽了咽口水,声音似绷紧的弦微微颤抖,“不是吧……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简薇:“……”突然好像把他揍一顿。 “我、我不是故意的!师父他老人家前两年仙去了,师兄也离开了,道观再不攒些香火钱就没钱修屋顶了!我也是迫于无奈啊前辈!”少年慌乱了起来,“那些乱七八糟的符我都没敢卖。我会的符咒里也就这个看起来靠谱,杀伤力也不大,还有人会买,所以我才上架它的。我亲自问过每一个顾客,一边燃着测谎符一边确认他们是把符用在恶人身上,我、我没想到后果可能那么严重……” 说起来,这世上最说不准、抓不着错处的就是运道。比如护身符,灵了可以说是灵,不灵也不会有谁去苛责。所谓的“催霉符”也一样,大多数人只是想心里出出气,灵验了反而会喜出望外,也抓不着什么错处,不会有人把这个淘宝店主当做什么妖邪。 只要推脱一切都是巧合,他甚至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他一直以为这是十全十美、双赢的生意。 直到今天。 简薇冷笑了一声 ,也不隐瞒了,把发生在自己妹妹身上那点子破事都说了,说得少年冷汗津津。 “谁是善人?谁是恶人?”简薇冷笑着说,“大家总是自欺欺人的。” “……对不起,前辈。”他小心翼翼地道歉,“真的对不起。” 简薇没有收下他这句道歉,只是让他回去清点所有的交易单子,符咒还在时效的就赶紧阻止。 “我、我会一个个打电话过去落实的。”少年急的快哭了,“可是前辈,万一已经有人因为我……那我该怎么办啊?” 听着耳边浮动的呼吸和轻轻的哽咽声,简薇可以猜到他现在大约在一边流泪一边流汗。 简薇轻轻叹了口气。 她轻轻将拇指抵上了无名指的关节,眼神落在什么都没有的半空,发尾微微晃动。满天星斗似有一瞬间被蒙上了一层虚影,转眼又光华烨烨,仍在其位。 “暂时还没有。”简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骤然用多年不用的“参星”让她使用的灵力有些外溢。 “真、真的吗?”那头的少年似哭似笑,连声道谢,“谢谢前辈!” 要不是看在是他让她回归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听见“前辈”这两个字……她才不会多管闲事。 简薇:“行了,去忙吧。” 少年:“我能叫您一声师父吗?只有师父这么教导过我。” 简薇:“不行,不能,不可以。” 少年:“……哦。” 那头的人委委屈屈地挂了电话,简薇也快走到家门口了。 她站在门前的树荫下,沉默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抬起了手。 莹白的指尖在黑夜里微微发光。她极快、极随意地画了几笔,灵力划过幽蓝色的轨迹。不一会儿,她指尖便成了一道“犯祟请魅符”。与之前少年那歪歪扭扭的水准不同,这符咒行云流水,在空中如水波般轻轻摇晃,美轮美奂。 ……却足够让随便一个人倒一辈子血霉了。 她端详了符咒一会儿,随手将它打散。 她跟少年说的话其实夹杂了自己的私心。天道将每个修士身上的因果算计地清清楚楚,没错,但是修士的本分是顺应天道,每迈进一步却也要逆天而行。 机缘,灵气,哪个都要靠自己去争、去抢,手段是否磊落,目的是否纯粹,那都是各人的道,各人的缘法。要是一切以无为善法为基准,那魔修还修些什么? 只是博弈罢了。更重的因果,更重的雷劫;但若自身的实力担得住,一次雷劫后就能得到喘息的机会,足够修士重新进行一次这样的轮回。习惯于此的人也不是没有。 而她拜入的九寰宗,千万年的积淀,对弟子的要求严苛,功法也只走正道、大道,不允许这样的小动作。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九寰宗在雷劫下保留住弟子的比例却在整个大陆所有宗门里名列前茅。简直快比上数量较为稀少的正统佛修了。但弟子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接近。 ……自己大概是个宗门的异类吧。简薇忍不住想。 …… 一夜过去。 简薇舒舒服服地从自己的床\上醒来,蹭着绵\软顺滑的被子赖床。 她昨天悄悄施了个法术,她的房间从此不需要空调也可以冬暖夏凉,随时在最舒适的温度。但是她的床和被子却带给了她在九寰宗享受不到的莫大安慰。 ……为了增进修为,她平时睡的都是师兄从一个上古秘境里抢回来的冰床,硬\邦\邦的你敢信!刚开始修行的几年师父居然还强迫她把修道的理论、典籍当做睡前读物来看! 好吧,后者效果还是不错的。 但是,无论怎么说,她都不想离开她的小床了。 干脆放个□□让她代替自己出去行动好了。 简薇迷迷糊糊地想。 天不遂人愿,简妈妈进了她的房间,不由分说地掀了她的被子。 “妈——” 简薇抱怨了一声,翻身把被子压回身下。 “快起床。你不是说宁宁今天要来咱们家吗?一会儿她都该到了——” 简妈妈不顾简薇讨好的眼神,坚持要把她从床\上连根拔起。简薇拗不过她,只好起床洗漱换衣,没想到她前脚整理完自己,后脚白宁宁的电话就到了。 “薇薇!我在你们家楼下了,快来帮我搬行李——” 简薇兴奋地三步做两步跳下楼梯去替她开大门,白宁宁就脆生生地站在一堆行李中间,脖子下面都是腿。第一眼看去就是白,皮肤白\皙,清新淡雅如一树宝珠茉莉,眼角眉梢却又透露着勃勃生机。 而简薇却瞬间僵住了。 眼前说着人话的哪里是她熟悉的白宁宁。法相之下是一只站着的形如狮子,头部\长角,浑身雪白的年轻灵兽。它脊背的微凸,仔细看还有一双收附在一起的白色翅膀。 “……宁宁啊,你今天看起来——” 白宁宁张开双臂,似乎想给她一个拥抱:“怎么样?我今天用了新的唇釉,看起来很水嫩吧?” 简薇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说的是……宁宁,你看起来毛皮可真白。” 油光水滑的。就这一身毛比她见过的所有白泽都漂亮。 “……” 白宁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白宁宁:mmp! 第4章 四 白宁宁,来自北方某座城市的年轻姑娘,活泼大方,腰细腿长。如果让她讲述自己的故事,那么她一定会用沉痛而简短的语句这样形容: “在我高中的某个夏夜,我完成了从胎生到卵生的惊悚转变。” “……咱们能不能换个角度不那么清奇的叙述方式?” 简薇递给她一杯柠檬水。冰块与嫩青色的柠檬相撞,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我十六岁生日那天觉醒了白泽血脉。我们家只是白家的一个分支,几百年没出现过觉醒的白泽了。”回想起她刚刚显露真身时和她一起双双懵逼的父母,白宁宁不住叹气。他们在仔细辨别这不是中邪之后才试图从遗传角度解释这件事情。白家老年痴、呆的姨姥姥口中常年念叨着的什么白泽后裔,原本的“疯言疯语”变成了他们调查的唯一线索。 “总之发生了很多事。后来是白泽们主动找上我的。毕竟这世上的每一丝风吹草动都瞒不过白泽们的耳朵。”白宁宁耸肩,“他们说纯血白泽大多作古,仅剩的几只隐居山林。而近百年来氏族里血脉觉醒了的也少之又少,我是本世纪第一只、也是目前为止最年轻的白泽。” 血脉纯正的上古神兽们已经不繁衍后代了,现在白泽家族的新血液都来自血脉里有白泽基因的人类氏族。到了一定年岁白泽的血脉可能会觉醒。 简薇见到了白宁宁的真身,看起来她就像是一只由神兽化为人形的白泽,下意识地夸她皮毛漂亮(对于走兽来说这样的奉承屡试不爽),没想到白宁宁的情况则正好相反。 她现在是只正统到离谱的白泽了,从生理上来说已经被划到了卵生,她将来的孩子基本上就得从蛋里孵出来了,而她本人还是很怀念胎生的人生的,而且从来没有作为一只神兽的自觉。 所以,与其夸她的皮毛……还不如夸她的唇彩呢。 “没想到现在白泽的生存环境已经这么恶劣了。”简薇啧啧道。 天地生养自有其规律。如果纯血的白泽能保障种族的繁衍,那么以人族血统为主的氏族中就不会出现那么多血脉觉醒者了。 白宁宁不以为意:“强悍的神兽种族很多都这样。老前辈们哪里还耗得起灵气生娃啊,都得靠后人们返祖——”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神情严肃地盯着简薇说:“薇薇,我觉得你有哪里不一样了。” 封锁灵气、隐藏修为的简薇笑了:“你能看出来?” 白宁宁顿了顿:“你刚才说话的语气,像是见过白泽满地跑似的。” “……”满地跑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也没凋零到这种程度啊。 “薇薇。”白宁宁直视着她的眼睛,微勾的眼角眉梢满是认真,“你是从哪里知道灵微尊者的?我还想着你有了什么奇遇拜入了仙途,把灵微尊者当成了偶像,这才用了她的尊号——” “你现在见到我啦。有什么新想法吗?” “我知道我现在的猜想很没有根据。”白宁宁略显防备地说。白泽天生法眼,看透万物的本质。但白宁宁修为尚浅,勉强能辨万物的气息,探些浅显的运道,“但我还是希望你回答我的问题。” 在她眼中,简薇几乎是个全新的简薇了,而这对一个普通人来说着实异常。 法相之下,白泽的翅膀微微抬起,黑曜一般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简薇,神兽的威严扩散开来,没有攻击性,眼中淡色的阴影却透着温润的坚定:“你究竟是简薇,还是传说中的那个灵微尊者?你——是不是夺了简薇的舍了?” 第4节 白泽的翅膀终于张了开,白色的异兽前身微微低伏,露出了白色的鬃毛和脊背——这是预备攻击的状态。仿佛简薇下一秒如果回答的“是”,她才不管对方是不是传说中的修真泰斗、玄门天才,也不管打不打得过,她照揍不误。 简薇:“……” 这种又感动又心酸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简薇叹气,说:“其实我刚刚就想跟你说了。” “我就是灵微,灵微就是我。” 怕白宁宁不信,她撤去了身上的伪装。与此同时,白宁宁睁开了自己身上的另几只眼睛。在白宁宁见了鬼的目光下,元婴尊者的道体金光差点闪瞎她的眼。白宁宁瞧见的每一目,满含、着天道传承的讯息就从眼睛灌入她的脑中,不时还夹杂着几丝记忆碎片,那都是简薇在百年寻道之旅中遗留下来的瞬间或一丝感悟。 白宁宁来不及抗拒,就被如滔天巨浪般的信息击倒,两眼一翻“砰”地晕了过去,真身白泽也成了蚊香眼。 “……糟了。”简薇抽了抽嘴角,凑到白宁宁身边,拍了拍她泛红的脸颊,确定她只是晕了过去后松了口气。 白泽天生有窥探世事的能力。修为高深的白泽不仅能搜寻天下所有的信息,还能窥探过去和未来,可谓无所不知。但是白宁宁恰好“开了眼”,而简薇身上缠缠绕绕的因果又太重,她只看一会儿就筋疲力尽了。 简薇心情复杂地把她扶到了客房的床、上,还贴心地在她床头柜上放了另一杯冰镇的柠檬水。 …… 白宁宁沉浸在纷杂的梦里。 她眼前一会儿是嶙峋山崖下茫茫的白雪,一会儿是日出时缭绕着的流沙一般的金色霞光,一会儿是缥缈云雾里的仙台楼阁。剑锋雪亮的光从眼前划过,细看去是却又是鲜红色的一条细细的线。 她流着泪睁开了眼。 这些记忆碎片没有告诉她什么详尽的前因后果,有些甚至只是惊鸿一瞥或是模糊的剪影。但这份记忆里一闪而逝的宏大和壮丽却深深感动了她。这是一个千万前的、修真一途并未凋零时一个修士眼中的大千世界,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但白宁宁更感动于记忆里的那一份执着——她走过修真大陆上的无数风景,在苦修中随时珍藏着每一份心情。但她到最后都保持着她最初也是最热忱的那个愿望:她想回家。 找回她的过去,简薇才是完整的自己。 白宁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简薇正坐在她床头,一手捧着一本书,腮帮子鼓鼓的,咔嚓咔擦嚼着苹果。 她悠然地将视线转移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弯了弯,笑着说:“你醒啦——” 白宁宁饿虎扑食一般地将她扒拉进自己的怀里,吸了吸鼻子说:“薇薇!” “……嗯。”简薇知道她一定感觉到了什么,低垂了眼睑,盯着身侧的某一处,仿佛米色的印花床单真的能开出一朵花来。 “薇薇。”白宁宁冷静下来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拍了拍她的背,有些笨拙地说,“欢迎回来。” “谢谢。”简薇说,“如果你能让我撸你的毛……我就更开心了。” “……”白宁宁一言不合推开她,一本正经地冷漠道,“你妄想。” …… 白宁宁给简薇科普了现在修道中人的现状。 人族里门派林立,势力强的在人间行走还是有些特权的。建国后不允许成精,因此记录在案的人形妖精们大多和一般的人类一样在都市里讨生活。白宁宁这般有些背景的神兽一族情况稍好一些,毕竟在灵气稀薄的现在,一份强大的血脉传承就意味着强大的力量,与如今修行不易的修士们相比,是有天生优势的。 “自几千年前高阶修士大批消失起,人族修士再无人能修成金丹。”白宁宁道。 简薇有些恍惚。 别的不说,就他们九寰宗,她修成元婴也就勉强在年轻一辈里堪称门面了。比如她师兄,早她一步如化神期;她师父,那就是大乘期大圆满的大佬。再不济,宗门里还有几个不出世不管事的渡劫老祖。 怎么千年过去,弟子们连金丹都修不成了? 所以——她就这么模模糊糊地成了当今仙门的魁首? “你现在这种情况,该叫‘诈尸’。全修真界合该喊你一声老祖宗。”白宁宁点头,“九寰宗那群家伙估计要笑醒了。什么都没做,白得了你这尊大佛。” “……我宁愿你管这叫穿越。”简薇扶额,“现在九寰宗发展得怎么样?” “还不错。但跟你的时代肯定没法比。”白宁宁道,“现在的修士们都知道修真求不了真正的长生,配合着如今浮躁的风气,人族修士的气候已经大不如前了。你们九寰宗倒是清流,还流行闭关苦修这一套。实力突出,但弟子不丰,背景说起来又是逼格挺高的,难免不受人待见。” “……没关系。”简薇笑了笑,“从今天起,他们不想待见也必须得待见。” 白宁宁:“……” “对了。”白宁宁一拍脑袋,“现在玄门都和有关部门合作,修仙人士在人间行走最好都去做个登记,能力强的还能混上个待遇优厚的公务员呢。” 她好事地眨了眨眼:“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给你领路。我室友是灵微尊者,啧啧,说出来保准惊掉他们的下巴!” “你跟那个有关部门很熟?” “还好还好。”白宁宁没好意思说她将来的就业方向不是自己常戏说的狗仔,而是“公务员”,“对了,顺便推荐你一个app——” 简薇凑过去一看,白宁宁的手机上有个云朵形状的水墨风app,一点开,云雾缭绕的特效散去后是一个简洁不失美观的界面。论坛八卦,常识科普,赏金任务等等选项一个个跳了出来,不一而足。 “你也注册一个吧,薇薇。”白宁宁把手机递给她,“正好多了解一下现在的各门各派。” 作者有话要说:在lily的边缘试探 第5章 五 白宁宁将app的下载链接发给了简薇:“我们一般都是通过内部分享来推广它的。毕竟同道中人,互通有无对修行更有益处嘛。” 简薇在自己的手机上戳了戳,点击注册,黑白的信息填写界面跳了出来。除了姓名(尊号)、门派和修为,其他都是选填项。反正信息可以再改,简薇就随手填了几个,申请了注册。app出现了“审核中”三个红色的大字,然后抖了抖,界面自动退出了。 她把自闭的app给白宁宁看。 白宁宁问:“薇薇,你是怎么填的?” “就尊号、门派和修为啊。”简薇无辜地耸肩。 白宁宁:“……忘了说,除非你填的是游方散修,一般来说管理员会根据你填的信息去门派里核实的。如果信息不实,注册申请会被驳回。你……大约暂时是过不了审核了。” 何止是过不了审核啊,不特意打电话来进行一番思想教育就不错了。这些都是有过记载的大能尊号,各门各派的弟子都要尽量尊重。适当拿来玩儿梗都可以,但是类似的注册申请要是过了就是在打其他门派的脸。 谁都不希望看见和自己门派无关的人天天挂着自家祖师爷的名头蹦来跳去吧。 简薇:“……那怎么办?” 白宁宁:“我带你去海宁的管理局分部做个登记吧。放心,那里我熟,很快就搞定了。” …… 特殊事件安全调查与管理局。简称管理局。有东南西北四个分局,一个至今无人知晓坐落地点的总局,各大都市设有分部。不管是修士神兽还是鬼怪妖魔,只要闹出了事,都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 白宁宁领着简薇走进了新建的市政大楼,“叮”地一声,光可鉴人的电梯门打了开来。白宁宁拉着简薇走进,楼层按键依次亮着二到七。白宁宁指尖白芒一划,在按键边上画了一道简易的符咒,银白色的字体 “捌”在“7”的按键上方缓缓亮起,随即被按了下去。 电梯缓缓启动。 “在外人看来,整栋大楼只有七层,但实际上还有第八层。”白宁宁冲简薇眨眨眼,“局里什么东西都有,称得上是群魔乱舞。别看他们外表看起来一点都不靠谱,实际上办起事来还是挺利索的。薇薇,你平常可以尽情使唤他们。” 简薇好笑地说:“怎么,他们平时为难你了?” 白宁宁翻了个白眼,生无可恋地说:“别提了。这方圆百里找不到第二只定居的白泽,他们一碰到棘手的难题就拿我当苦力,要我帮他们搜集情报。”她咬着腮帮子说,“报酬有几个铜子咱们暂且不论,每次我拒绝接单子,他们就打电话给我爸妈说,组织有极其重要的任务要交给我,好像我不参与明天就会迎来世界末日一样。我爸妈哪见过这阵仗啊,回回诚惶诚恐地给我打电话叫我同意。现在次数多了,连我爸妈都淡定了,他们还不肯消停。” 简薇瞧了一眼她的神情:“可我看你是乐在其中啊。” 白宁宁撇了撇嘴:“毕竟是个秘密组织嘛,能和他们一起办事当然会有新鲜刺激的感受啊,多多少少也能办成些事情。有那么几回,我甚至中二病复发,觉得老天爷让我觉醒白泽血统是赋予了我特殊使命的——” 白宁宁的脸色突然冷淡了下来,神情有些倦怠,仿佛白皙透亮的肤色都黯淡不少。她喃喃道:“后来我他喵的才知道,什么使命啊,全是耍我玩儿的。” 劳心劳力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还不如努力在管理局顶个好的编制,只管混吃混喝,闲来接些私活,承几个人情,这才是养尊处优的白泽该有的生活。 简薇刚想问些什么,就见电梯的门开了。白宁宁嬉皮笑脸地把她拉出电梯,直奔一片绿色盆栽簇拥下的实木前台,她将手握拳,“咚咚”地扣了两声,睡着的老大爷缓缓睁开老花镜后的眼,慵懒地说:“小白来啦。” “大爷好。今天余处在吗?” “在。”老大爷慢吞吞地说,语毕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直接进去吧,他现在正忙着,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往里走是一排的办公室,大多数关着门。白宁宁领着简薇走到了最里面的那间。门开着,一眼望去坐了五六个人,却只有个西装革履大背头的男人正滔滔不绝些什么。 “……我说二殿下啊,您揍谁不好,偏偏揍了他。人家是从瑞典的山洞里千里迢迢过来体验生活的,甚至为东西方异种社会的进一步交流做出了贡献,那一身伤是要引起外交事故的!” 他苦口婆心地说着,而他面前的青年则完全不买账。他一头尖端挑染的暗红色短发,凌乱而无序,看起来像是只要冲天的火箭似的,双耳一边扎着个鲜红色的耳钉。而如此城乡结合部的发型居然没能完全掩盖住他那张俊逼人的脸。 青年抬头,眉峰一拧,像两把利剑,眼睛里似是要喷出火来:“那个爬虫差点把老子的女朋友当顿点心给烤了!怎么,还不许我揍他啊?” “许许许,当然许。”大背头安抚道,点头间发际线愈发显得岌岌可危,神色焦急,“可是您也不能往死里揍啊!我们要是晚来一步,您都要把人家原型给揍出来了!” 青年冷哼一声:“揍出来就揍出来,就说海宁市要拍个实景电影《大战哥斯拉》。” “我的祖宗!这俩能一样啊?”大背头冷汗都快下来了,“况且人不都解释了吗,他们弄不清咱们的灵气,以为海里的就是条不怎么普通的鱼,一时好奇才捞起来——” “我去他妈的一时好奇!”青年头发看起来似乎更红了,“老子以后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简薇:……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她与白宁宁面面相觑,走近一看,青年注意到了视线凶恶地将头转向了这边,于是也愣住了。 “这货……不是阿婕的男朋友吗?” 简薇指着坐在沙发上的卫航问。 白宁宁:“……还真是。” 三人大眼瞪小眼,卫航半晌憋出一句: “你们怎么在这儿?” 阿婕,说的是曹舒婕,她们寝室里的另一个女孩儿。生的甜美可人,娇气但不矫情。她是整个寝室唯一脱了单的女孩儿。而她的男朋友是隔壁体育学院的院草,叫卫航。 “她妈妈是条鲛人,爸爸是成了精的锦鲤。”白宁宁补充道,“她的真身……据说遗传父系那边的血统比较多。” “她从小就是条胖头锦鲤。”卫航一时嘴快不耐地说道,但又连忙纠正道,“当然,我的意思是锦鲤最可爱了。” 简薇:“……” 难怪她平时运气那么好。买瓶饮料,“再来一瓶”回回能凑齐寝室的四人份。 …… 在卫航的解释下,白宁宁和简薇总算弄清了事情的经过。 就昨天的事。小曹暑假去了海里的外公外婆家度假,返程路上一时高兴现了真身,但锦鲤在一群海鱼里还是太显眼了。瑞典来的西方龙艾伯特做饭后运动途径海门,一时好奇把她直接从海里捞到了天上,小曹一口气没没缓过来,差点成了死鱼。 巨龙艾伯特发现小曹能化成人形时倒是主动道歉了。但小曹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觉得自己的鱼格被侮辱了,从回到陆地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哭。卫航气不过,把艾伯特揍了一顿,然后就因险些引起外交问题被扭送到这儿来了。 “那条爬虫就在海宁,据说还是你们海大这一期的交换生。”卫航气到发笑,“那个没见过锦鲤的土鳖!以后我见一次揍一次!” 简薇:“阿婕呢?” 卫航:“回学校了。现在估计在寝室里哭——你们回去的时候小心桌椅板凳,搞不好都已经被水泡了。” 白宁宁:“……这倒不至于。她应该知道对着水槽哭。我比较担心咱们宿舍楼下,据说她们水管漏了,上学期雨季漏水来着,好像还没修好。” 简薇:“……等会儿咱们就回去看看吧。” 第5节 卫航“啧”了一声:“一会儿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先把这儿解决了再说。”他直视着大背头,眼中暗红色一闪而过,“小爷我不奉陪了!总之一句话,有意见找我老子和我大哥去!” 大背头:“……” 卫航道行挺高,简薇没有特意去瞧他的真身,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才露出了些许幻影来震慑面前的人。脚踏火焰的红色巨兽张牙舞爪,豺身龙首,自有威严气象。 简薇没见过这种神兽。看这模样却像书里记载的龙子——睚眦。 龙族的第二子,弑杀好勇,克邪破煞。 有个词叫“睚眦必报”……而他本人也的确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神兽中的煞神。和白泽那种性格温雅、爱讲道理的神兽就是两个物种。 白宁宁拍了拍大背头的肩膀:“好了,余处,他们这叫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小人物可掺和不起。你还能真的进海向龙王告一状是怎么的?看开一点啦。” 余处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也是有心无力。他问白宁宁道:“今天怎么主动来这儿了?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白宁宁一笑,指了指简薇:“这不是有个新道友吗,想到您这儿先登记登记。” 余处上下打量了简薇一眼,笑道:“小友刚入道不久?修为尚浅,但难得灵气纯净,圆融自得——真是个好苗子啊。要是所有的修士都像你一样主动配合我们工作,那就好咯。” 余处本名余兴学,是个修为练气大圆满却筑基无望的修士。在管理局里他的修为不是顶尖的,难得的是——他是海宁分局里第一个正正经经通过国家公务员考试收编进来的。是难得的业务人才。人到中年,也混到了副处级干部,只是大家习惯性地省略那个副字。 他走了几步,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洁白的玉牒,右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玉牒上缓缓渗出橙红色的符痕。 他笑着温声问道:“小友姓甚名谁?可有道号?师承何派?修为如何?” 简薇正色道:“姓简,名薇。道号灵微。师从九寰宗承剑锋天玑长老,修为……元婴。” 她释放出自己的灵气的同时,余处手里的玉牒连同他龟裂的表情一般,连颤巍巍的挣扎都没有,“咔”地碎了一地。 第6章 六 余处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幻听。 他倒是想尴尬地笑着问一句“小友,这玩笑可开不得”。但弥漫在他面前的如海一般宏大的威压却不容他提出这个质疑。 他直面过筑基的修士,和眼前这个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他明白对方并无意让他们受到压制,因此他除了冒冷汗和心跳放缓外并没有什么不适。 余处的老婆女儿都爱看宫斗剧,因此他也听说过过几句台词。满头珠翠锦衣罗缎的妃子自称“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而萤火虫不会因此感到惧怕,人却本能地体验到这种情感。 “前、前辈……”他为自己之前那句“小友”而冷汗直冒。 对方就是让他喊声“祖宗”也不过分啊! 这可是几千年前就有道号记载的大能啊!九寰宗外无人知其姓名样貌,但是《山海异闻志》这本修真界官方史录里有却过关于她的记载。瑰丽的修真黄金时代终结之前最先失踪的尊者,其后的修真界地动天摇,灵气紊乱,无数天灾人祸爆发,修为高深的修士们大批失去踪影。百家凋零,功法断承,仙门式微…… 灵微尊者的复生,是否代表着大能们都将回到人世呢? “别这样,余处。”简薇哭笑不得地说,“我并没有拿修为压人的意思。” 一旁的卫航直愣愣地看着她,只略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思考女朋友的室友怎么就成了元婴大佬,但他很快简单而粗暴地选择放弃思考这个问题,并且迅速将“元婴修士”和“金大腿”划上了等号。他一拍沙发道:“天助我也!简薇,改天你跟我一起上。有你在,就算咱们把那只爬虫扒皮抽筋都没人敢说闲话!” 简薇:“……对不起,恕我拒绝。” 简薇的玉牒终究没能领成。 她现在是个登记在册的修士了。灵微尊者复生这个消息也会随着管理局的关系网传遍大江南北——但是管理局的玉牒实在承载不了一个元婴修士的一缕真气。而没有玉牒,很多管理局对修道者们开放的便利都享受不到,比如使用青鸟快递刷玉牒打八五折这项福利。 白宁宁:“没关系,她可以先用我的。况且……她真的不是很缺这个八五折。” 现代灵气匮乏,将灵气输入灵石,点亮灵光,灵石就成了玄门当下最同行的货币。而修到元婴的简薇体内自有一套灵气循环系统,识海浩瀚,与天地感应,灵气少了些,却也算生生不息。每天创造一堆灵石连根头发都不会少她的。 根据灵气的纯度和数量,灵石会显示出不同的光泽和颜色。经简薇的手提炼的灵石至少也是次一等的,够每天使唤一次青鸟好几年。她总不至于为了提炼次一等的灵石特地往自己的灵气里掺浊气吧? 青鸟快递费一次算十块,八五折八块五,可是简薇她手上最小的货币面额就是一百。 “穷鬼白泽”白宁宁一会儿看看海里来的土财主卫航,一会儿看看自己就是座移动矿山的简薇,愤愤腹诽道: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 简薇三人在告别了管理局后先去了海大。 如今离报到只有一两天了,校园已经逐渐热闹了起来,宿舍楼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卫航趁乱混入了女寝,和简薇、白宁宁一起站在寝室401门前。白宁宁犹豫了一会儿,敲了敲门: “阿婕——你还好吗?” 透过寝室门传来的呜咽声顿了顿,一阵沉默后他们终于听见了嗒嗒的脚步声。曹舒婕红着眼睛给他们开了门,脚边还放着一个粉红色的水桶,门板一撞,水桶里的半桶水开始晃悠。 ……这可别是她刚刚哭出来的。 “你们回来了——”曹舒婕吸了吸鼻子,海藻一般的头发铺了下来,巴掌大的小脸更显得莹润可爱。她穿了件粉红色的兔子睡衣,衬衫短裤,手臂伸了过来,似乎想给他们一个拥抱。 卫航心疼地张开了双臂。 而曹舒婕像只兔子一样撞进了简薇怀里。 “别哭了啊。”白宁宁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背,“卫航已经替你打了那个艾伯特一顿,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曹舒婕:“……我没有因为那事生气。我哭是因为——” 她说着又抽噎了一下:“是因为我自己。” …… 曹舒婕从记事起就觉得自己很尴尬。 没错,尴尬。 她父亲一家是修炼成精的锦鲤,而外公外婆一家是南海里的鲛人。 在她母系亲属的眼里,她妈妈就像是城里的白富美,爸爸就像是乡下的泥小子,曹妈妈绝对是瞎了眼才嫁给了她爸爸;而在锦鲤家族看来,海鱼也没比淡水鱼高贵多少。锦鲤意为祥瑞,在人类文化里熏陶了数千年,气运不是一般的好。他们吃的是锦衣玉食,住的是亭台楼阁,比住在荒凉空旷时不时还被海洋垃圾污染一波的海底强多了。 说真的,鲛人一族在海族里除了好看,并没有什么特别地位。金碧辉煌的龙宫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挺多找些珊瑚珍珠做做装饰。而曹家在锦鲤一族里也算有头有脸,家里有好几栋仿古园林,光看居住环境,还真是比海底强上几分。 而曹舒婕是海鱼派的。 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她是个颜狗。鲛人的真身看起来比锦鲤要好看。可惜她简直就是照着她爸——一条流畅有力的微胖的锦鲤——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就算变成了半人半鱼的形态,肢体也没有鲛人们浑然一体的优美,尾鳍也没有他们轻柔,橙红色的大号尾巴在苍蓝色的海水里还更显得肥厚笨重。因此她宁愿化作整条锦鲤在海里游来游去,也不想被她的表姐表妹们嘲笑。 然而这么一化,就化出了事情。 “你说我怎么就没成我妈妈那个模样呢?”曹舒婕从小到大的心结爆发了,“我要是看起来像条鲛人,那个艾伯特就不会闲着没事捞我了!” 她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绝非只有能在海里呼吸这一点。对大海的热爱和冒险精神也刻在了她的本能里。然而和同伴一起时,她在海里的每一次呼吸都要顾及自己格格不入的外表。每次被拉去外婆家她总是拖拖拉拉,导致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到底是喜欢大海还是讨厌大海了。 卫航看她的眼眶又开始湿漉漉地泛出水汽,抓了抓头发烦躁地很,但还是柔声安慰道:“那群鲛人有什么好啊,浑身灰扑扑黏糊糊的,像条泥鳅似的。锦鲤多可爱!圆润润金灿灿的。我不是帮他说话,但是那只土鳖放着满海的鲛人不捞偏偏捞了你,这不就体现出你的独一无二了吗!” “你、你真的觉得我比鲛人要好看吗?”曹舒婕抬头悄悄看他,又自己先否定了,“怎么可能,你就知道安慰我。” “真的真的!”卫航忙不迭真诚地点头,“一百条鲛人也抵不上你一片鱼鳞!” 曹舒婕破涕为笑,栽进了卫航怀里。 简薇和白宁宁陪着笑脸对视了一眼。 简薇:鲛人……真的那么丑? 白宁宁:给你一个眼神自己体会.jpg 先不顾忌卫航眼中的情人滤镜有多重,就他一身乡村非主流加土豪农家乐的审美……大概真的觉得锦鲤比鲛人要好看一万倍。 不管是哪种可能,咳,他们都算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糟了!”曹舒婕一声惊呼从卫航的怀里挣脱了出来,白着脸颤抖着说,“薇薇!宁宁!她们都听见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简薇和白宁宁:“……” 这孩子的反射弧是不是长了点? 看着曹舒婕魂都要吐出来的模样,她们甚至在心里脑补了一张锦鲤张大了鱼嘴、眼神迷离的图画…… 简薇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 火锅店里,恢复了元气的曹舒婕毫无同胞爱地点了一盘海鲜,说是要以此来纪念这个互相掉马甲的日子。 “以后咱们就坦诚相见了啊!”曹舒婕喝了一大口啤酒,身量纤纤但是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杏眼樱唇,精致甜美里透出一股豪气,“来来来,快吃!这家海鲜新鲜的很,我感觉得出来!” 简薇仿佛习惯了她的神经大条,笑着把几块毛肚扔进了锅里。其实不用曹舒婕说他们也感觉得出来这家火锅店海鲜的新鲜,毕竟盘子里的螃蟹还在悄悄挪动试图逃走,却被卫航一个随便的眼神钉在了原地,比熟了都安分。 白宁宁陪曹舒婕走了一杯橙汁,对着冒泡的鸳鸯锅和满桌子菜,心满意足地叹息:“这才叫生活啊。” 几人有说有笑,菜很快少了大半。这时,简薇突然注意到隔了几桌的火锅旁突然有人对他们投来了视线。简薇抬头,却乍然投进了一双碧蓝色的眼眸里。 那是和海一样通透、和天一样广阔的蓝,在灯光下折射着深深浅浅的微光,堪比世上最名贵的宝石。 拥有一双宝石眼睛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金色的中长发如上好的金线,妥帖地在他脑后扎了一个简易却精致的小辫子。他穿着一身花衬衫花裤衩,仍像是个从古堡里走出来的贵公子。白皙的胸口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挂着细细的金色吊坠,肩窄腰细腿长,一步步走来自带着山林流水的清峻。蓝眼睛捕捉着对视者的视线,还带着股浑然天成的优雅。 来人拍了拍曹舒婕的肩膀,在他们一桌人诡异的注视下自来熟地坐了下来,对着曹舒婕一笑出了一口白牙:“嘿,我们又见面了。” 曹舒婕愣愣地看着他,“咕咚”咽了一口蛤蜊汤。 作者有话要说:卫航:就是喜欢金灿灿红彤彤花花绿绿!怎么滴吧! 第7章 七 曹舒婕被从海里捞上来的时候浑浑噩噩,再后来见的就是闻讯赶来的卫航揍了一顿的艾伯特。除去那满脸的淤青,这位西方魔龙居然长得精致又清俊。 瞥见他花衬衫沙滩裤的简薇倒是沉默了一会儿,面色如常地从锅里捞肉吃,内心腹诽,无论是东方龙还是西方龙,看起来品味都很成问题。 当然,她家貌美如花的小锦鲤除外。瞧上她的都是有品味的家伙。 卫航拧了拧自己的拳头,勾起了一个血气的笑容:“怎么,伤好得挺快啊,要不咱们再练练?” 艾伯特灿烂的笑脸凝滞了一瞬,似有所觉地将搭在曹舒婕肩上的手缩了回来,讪讪地说:“还是算了吧,我又打不过你……我是真心道歉的。” 卫航则冷哼一声:“那我是真心不想接受你的道歉。” 曹舒婕轻咳了一声,用手肘捅了捅卫航,示意他别再闹脾气了。作为一只颜狗,看见那张脸她就能消大半的气,何况现在。她抬头给了艾伯特一个清水芙蓉的笑容:“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但你下次不许再从海里乱捞东西了!” 艾伯特无辜地看着她,蓝色的眼睛幽幽闪光:“我没有想吃掉你。只是我以前一直居住在高山上,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锦鲤。” “你可真好看。”艾伯特笑着说,“就像秋天来时满山枫叶一样的颜色。” 曹舒婕脸红了。卫航看看她又看看艾伯特,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白宁宁和简薇,意为:我还坐在这儿喘气呢,他就光明正大挖我墙角了? 看卫航下一秒就要暴起殴打艾伯特的模样,白宁宁不得不打断了曹舒婕和艾伯特的对话,道:“先不说这些了。巨龙先生……” “叫我艾伯特就好。” “哦,艾伯特先生。”白宁宁挥着筷子夹了片娃娃菜,问他,“你们真的无法辨认出我们身上的灵气吗?” 第6节 东西方修行系统不一样。东方无论是神仙精怪都讲一个灵气,就算曹舒婕露出了真身混迹在一池塘的锦鲤里,他们还是能一眼认出她。在猎食的过程中大家也会尽量避开身上有了灵气的动植物,这是在给它们一个加入灵修者大家庭的机会,毕竟吃掉它也转化不了太多的灵气,终究还是要靠各自修炼;若对方已经开了灵智,将它作为食物随意侵吞,就算有违天和了。 但话还是说回来了。默认的准则也不一定要每个人都遵守。天地以万物为刍狗,能束缚修行者的从来不是那一套仁义道德。 而西方的特殊存在们则感应不到他们身上的灵气。 “我们是靠气息来辨认身边的人的。”艾伯特解释道,“就比如你们这一桌里只有这位小姐本质上类似人类,其他的都是不属于人的气息。” 他无法根据气息来判断对方是不是很厉害,又或者能不能达到化成人形这个东方修真界的门槛——对他来说,一切还很新奇。 “那在你平常是怎么判断对手强弱的?”曹舒婕好奇地问道。 “直觉。”艾伯特毫不犹豫地说,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也有失灵的时候。” 要不然他就不会大意地被卫航揍得那么惨了。卫航平时将自己的真身掩盖的严严实实,只有脾气失控的时候才会泄露出一点威势。当时嘛……他泄露地稍微晚了一些。艾伯特的警报雷达几乎是和卫航迎面么而来的拳风一起在耳边炸响的。他以为自己可以躲避,可以反击,但都是错觉。 一旁的卫航面无表情,似乎还想重演一遍。 简薇看不下去了,岔开话题说:“欸,我看咱们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散场子吧,我和宁宁还要回去收拾东西……” 白宁宁点头。 卫航的脸色舒缓了一些:“行,今天这顿我请了。一会儿我带小舒去别的地方……” 艾伯特眼睛亮了亮:“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也想去玩儿。” 卫航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想死吗”四个大字。 艾伯特:“……好吧,我不去了。祝你们玩儿得开心。” 看着瞬间萎靡下来的艾伯特,白宁宁突然有些可怜他。堂堂一只西方魔龙,听说在他们那儿也是威名赫赫,刚穿着花裤衩从山里出来,平时的娱乐活动居然是下海捞鱼,还惹上一个脾气出了名不好的煞神。 艾伯特此时神似白宁宁家养的那只哈士奇闹闹。每次都冒着傻气蹦跶着喊“陪我玩陪我玩”。一旦家里人没空陪它,它纠缠无果,就会叼着自己的小球默默蹲到角落里,拿屁股对着他们,连耳朵都耷拉下来,可怜地低叫以示抗议。 白泽通百兽语,但有的时候白宁宁真的想要这个技能。搞得她每次都被闹闹吃得死死的。 当然,也多亏了她的兽语技能,闹闹拆家不像其他哈士奇那么肆无忌惮,也算是乖巧。就是有些傻。 和这头龙一样。 白宁宁叹了口气,说:“要不你和我们一路吧,回去之前先带你四处逛逛。其实海大周围好吃好玩儿的地方多着呢。” 简薇看了一眼白宁宁:“……” 艾伯特转过头来,双眼瞬间被点亮了。 …… 第二天,简薇和白宁宁提着大包小包正式回归学校的寝室。之前床铺已经铺好了,她们也省的麻烦,把学生证交给楼层长拿去签到,自己先坐在寝室的床上开始嗑瓜子。 “洛阳还没到啊?”白宁宁看了一眼洛阳空着的书桌道。 “她已经回来过了。听说城西老街有个交流会,临时又出去了。”曹舒婕磕了口瓜子,说,“大概这回又要带些物件回来了。” 三人齐齐沉默,看向了洛阳的书桌。她桌面上摆的是笔墨纸砚,一旁的墙上挂着写意山水画。包裹着灯管的是个粘着淡绿色纱罗的木制灯罩,不开灯时从暗处看来似一层氤氲的雾。上面的兰草花纹雕刻精湛。书架上摆着大大小小的花瓶瓷碗,还有一个赤金狻猊铜制香炉,有时她会往里面燃好闻的香。 洛阳的桌子底下、她们寝室的墙角边都堆放着几个大箱子,里面存放着洛阳这些年往寝室里囤下的大大小小的物件。 简薇本来还以为洛阳只是喜好古物,带回来的大概也顶多是有些意趣的高仿货,没想到此番回了寝室一看……她差点被瓜子给噎住。 她当然还是看不出这些东西哪里真哪里假,但她能辨认出流转在其中的淡淡灵气。 材质、形状、颜色都可以作假,但这层岁月洗涤出来的淡淡的灵光可不是人为能随意仿造出来的。 她能看见,白宁宁和曹舒婕自然也能看见。 简薇挑了挑眉,指着一桌子的东西说:“这些……都是真的吧?” 白宁宁和曹舒婕齐齐点头。 “你们一直都知道?” 她们再次点头。 “洛阳难不成是什么隐藏在我们之中的豪门,连日常摆件都是些真古董?”简薇好奇地问道。她忽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拿其中的一个彩绘花瓶腌过果脯。 白宁宁:“……等她人来了,你自己问吧。” …… 晚上八点半,洛阳背着一麻袋的东西敲开了寝室的门。 洛阳及腰的墨色长发挽起,冷艳的五官在灯下显得有些缥缈。她的皮肤几乎没有一丝瑕疵,极为莹润,堪比摆在她书架上的真品白瓷。 “我回来了。”只见洛阳将背上的麻袋随手放在了墙角,拍了拍白皙纤长的手,大家这才看清她长裙上的斑斑点点,都是黄色灰色的土渍。 简薇:“……洛阳,这些不会是你从地里挖出来的吧?” 洛阳愣了愣,擦手的动作顿住又恢复正常。她微微侧过头,露出眼角那滴盈盈的泪痣,黑色的眼眸不显丝毫慌乱:“怎么会呢,这是我从古董交流会上买回来的。” 她说着冲简薇眨了眨眼,那一眼里却仿佛蕴含了千里风尘、万程山水。 曹舒婕撇撇嘴:“行了洛阳,薇薇现在也成了修士了,咱们就不用互相隐瞒了。” 洛阳:“……” 她微微皱眉,有些疑惑地望向简薇,又仔仔细细地注视了曹舒婕和一脸无辜的白宁宁一会儿,叹了口气 :“好吧。这的确不是我从交流摊上买回来的——” 曹舒婕往自己的椅子里缩了缩。从地里出来的?那八成是从墓里扒拉出来的啊! “是我从河里的淤泥里捞出来的。”洛阳面无表情地展示了自己的手和沾满泥点的裙子。她入水出水,身上不沾一点湿,却在提着麻袋回来的路上脏了自己的裙子。 曹舒婕闻言松了一口气。 “下次……可以让阿婕帮你去捞。”白宁宁眨眨眼,说道。 第8章 八 掉马甲时刻正式到来了。 其实早在简薇出事之前,白宁宁、曹舒婕、洛阳三人都感觉得到彼此身上的灵气。这世上的非人类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一寝室四个人里头就有三个,着实算得上是缘分。 从前,简薇在她们寝室里是棵需要保护的、单纯脆弱的独苗苗。为了捍卫她的三观,大家只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私下里也没有针对修真界多做交流。 但现在白宁宁和曹舒婕都已经愉快地脱下了马甲,就差洛阳了。 洛阳叹了口气,走到自己的书桌边,低身拖出来一个大大的木漆箱子。这个平凡无奇的箱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铜锁被擦得锃亮,但光华却与一般的铜器不同,古朴里隐隐带着一丝精巧。打开来看里面满满摆放着几个花瓶,一套茶具。 洛阳从里面挑了挑,挑出一个瓶身扁平、圆润,瓶颈呈管状的青花瓷瓶来。上面描绘着精美而错落有致的花鸟枝叶,青花沉润的色彩仿佛在其中缓缓流淌。 洛阳一言不发地把瓷瓶递给简薇。 “?”简薇不解地接过,却在这瓶子的底部摸到了一层微凸的纹路。倒过来一看,暗红色的字符在底部缠绕了一圈,正是个小型的锁灵阵。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个花瓶在这满室的古董里这么不显眼了。因为它身上的灵气怕是这里所有的古董加起来都比不上,锁灵阵是为了封住它泄露的灵气。一来免遭修行者觊觎,二来器物修行成的精怪常常请符师为他们锁灵巩固实体,便于修行。 洛阳淡然地承认说:“喏,这就是我的实体了。” 简薇:“……” 洛阳:“元青花缠枝抱月瓶。”洛阳说,向来冷淡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傲气的美艳。 简薇:“……” 曹舒婕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我以前都没问过你这个问题……洛阳,你是哪家的藏品,还是被人从江河湖海捞上来的,或者被人从土里挖出来的?” 她真的不希望是第三种! 和尸体在一起呆了那么多年,以后她靠近洛阳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都不是。”洛阳淡然道,“我自己从土里爬出来的。” 曹舒婕:“……” 白宁宁啃了口瓜子:“嗯,让我猜猜,埋你的那个墓葬群就在古洛阳吧?” 洛阳点点头,而曹舒婕快不能呼吸了。洛阳实在忍受不了她的视线,无奈地说:“拜托,有点常识好吗,陵墓很大的,分好几个墓穴,我待在离尸体很远的地方好吗!” 曹舒婕:“那就好,那就好。”她扬起一个讨好的笑脸挽住洛阳的手,“洛阳,你别生气啊,我就是害怕。” 简薇摇头失笑,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手里的抱月瓶,拿出手机搜了搜,沉默了:“……洛阳,你可真值钱啊。” 曹舒婕和白宁宁好奇地凑过来看,也诡异地沉默了。 白宁宁:“洛阳,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国宝啊?” 曹舒婕:“把我们家的园林都卖了也就勉强供得起你……” 白宁宁:“国宝成精了诶,文物局那边没表示吗?” 洛阳:“……国家博物馆派人来打过招呼,说随时给我留一个宽敞明亮的好展位,实体二十四小时提供专人保护,每年还给我做全面保养。他们还给我提供一个编制,有五险一金,送首都三环内的一套房……方便我养老。” 简薇:“……” 白宁宁:“噗。” 曹舒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阳:“艹,老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读懂了数理化那些天书,他们就当我是来养老的!我当然得拒绝他们啊!” 洛阳:“别以为入过土的老人家就没有他们活力旺盛好吗!等他们的子子孙孙都长大了,我还在这儿呢!” 简薇:“哈哈哈哈哈!” …… 文物局致力于保护文物,在挽留文物的灵气上实在是经验不足,也是最近才注意起来的。洛阳的很多伙伴在进各地博物馆之前还有机会开蒙灵智,而被混杂的人气冲撞后,好不容易酝酿出的一点苗头又被掐灭了。洛阳无奈,只能自己出马,把能聚集灵气、修行有望的同伴们搜集起来。 她严谨遵守法律规章,从不作奸犯科。进入大众视野的文物当然不能动,她只从私人收藏家那里够买,或者去交流摊上捡漏,要么再直接一点,就像现在——自己去河里捞或者进山里挖。 如今灵气匮乏,实在修行无望的洛阳也会直接捐给博物馆。毕竟不是越贵、年头越久灵气就越丰盈的,一切要看缘分。所以洛阳一寝室的藏品质量也是参差不齐,只是加起来是一笔普通人不敢想象的数字也就是了。 因此,洛阳穷,是真的穷——每带回一个小伙伴总要花费她不少的钱。但是说富有她也的确富有——她本人就是国宝成精。把自己的本体一卖就能得到一大笔钱,灵体能美滋滋地逍遥,实体还有国家派人重重保护,以前也不是没有修成人形的心大国宝这么做过。 但洛阳不想让自己成为私人的“藏品”,一丝丝的风险也不想冒,这才把实体随身携带着。 ——总之,她们寝室以后要更注意防盗措施了。 简薇笑着给寝室仔仔细细画了个防御阵和追踪阵。 曹舒婕看着星光一般的阵符融入寝室的每一个缝隙,好奇地问:“这个防御阵能防住什么程度的攻击啊?” 简薇检查着阵法的漏洞,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最多也就三招金丹初期的攻击吧。多打几下就没用了。” 寝室里剩下的三个人:“……” 第7节 那真的是……很安全了啊。 …… 文艺委员找送上门来的时候,曹舒婕正变成一只缩小版的锦鲤,在简薇友情放大的鱼缸里游泳。 锦鲤修成人形也免不了会脱水,因此几乎每天都得下水泡那么一段时间。 白宁宁举着一把海盐:“需要让她重温一下海洋的感觉吗?” 放大后的鱼缸占了宿舍的一大块空地。简薇蹲着用手指戳了戳水面,说:“你可别侮辱大海了。实在不行我御剑把她连人带缸带到海里去玩玩儿。” 文艺委员敲了敲门,进来后就看见:冷艳而具有古典气质的洛阳一脸沉迷地用细布摩挲着一个小瓷瓶,擦完这个擦那个;白宁宁脸上挂着迷之微笑,往一个大的不像话又偏偏是那种圆形的玻璃缸里倒白花花的粉末,水里的小锦鲤似乎在瑟瑟发抖(错觉);而唯一看起来比较正常的简薇手里竟然拿着一把太极剑,体育选修课一起团购的那种,橘红色的粗糙剑穗和学习委员的心情一起微微飞扬。 ……简薇刚才是想拿它试试御剑诀来着。自苏醒后,她的佩剑步光消失地无影无踪,改天得回九寰宗找找线索。要去什么地方,她倒是可缩地成寸神行千里,但一个剑修的灵魂果然还是在于御剑啊! 文艺委员深深吸了一口气:“……简薇,我们明天要开班会商量院里迎新晚会的事。我和隔壁班的几个同学觉得我们班出个群舞节目挺好的,你愿意参加吗?” 教学班都是偶数,干什么事情都是成双成对,准备节目自然也一样。言下之意就是两个班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来问她要不要参加。 简薇抽了抽嘴角:“可是我不会跳舞……” 文艺委员耐心地劝说道:“你走几个台步摆个姿势就行。”其实就是拉她去充个门面。 “我不止是不会跳舞。”简薇实话实说,“我根本就踩不准拍子。” 她对肢体的掌控能力自然是一流的。但是跳舞将求配合,和舞伴的配合,动作和音乐的配合……身为半个音痴,简薇真的是爱莫能助。 况且她最近真的很忙,也不怎么想参加。 “好吧。”文艺委员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强求她,“不过你明天记得来开会,凑个数投投票也是好的。” 实际上没有太多人热衷这种集体活动,这些会议都是能请假就请假,有时候连投票生效的必要条件、即三分之二的人到场都无法满足。说起来节目过了也算是给班级争光,体会到他们的不容易后,到场凑个人头简薇还是很乐意的。于是文艺委员在得到肯定答复后欣然离开了。 “说起迎新晚会,每年最热闹的不就是你们学院吗?”白宁宁戳了戳水里的曹舒婕。曹舒婕是音乐系的,他们学院常常和隔壁舞蹈学院联合,还有人心思活泛,聚集了许多吸引人眼球的名人。与某些学院清清冷冷的情况相比,曹舒婕他们的晚会可谓一票难求。 白宁宁:“唉,真羡慕你们啊。” 曹舒婕翻了个白眼,游到一边不管她了。 第9章 九 海宁大学陆陆续续迎来了报道的新生。 许多站在海大门前那块铭刻着红色校徽的巨石前拍照留念。由于刚下过一场雨,巨石嶙峋的表面略显斑驳,却仿佛被雨水将全身的风尘洗去,深红色的篆刻也显得愈加古朴沉郁。 祝晓梁是新生之一,考入了海宁大学知名的中文系,梦想是做一个专栏作家。 她在校门拍了照片,从手机相册里挑选出最好看的几张,只加了个滤镜就咻咻咻地传上了朋友圈,配上了简洁的文字。 “海大,我来了。” 朋友圈没过多久就有了几条评论。 “到新学校啦?” “海大诶!” “仰望学霸学姐。顺便祈求这次考试能进前五十名!” “女神就是女神啊,高清无p照片都这么好看!” 她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撩了撩微卷的长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白皙靓丽的脸庞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同学,你能帮我们也拍几张照片吗?” 看起来和她同是新生的几个女孩儿不知什么时候聚到了她身边,将手里的相机递了过来。祝晓梁应了,竟然开始颇为专业地调试起相机来。 女孩儿们颇有些兴奋地跑到了巨石边,一边奔跑着一边窃窃私语。 “她的皮肤真好。” “是啊,真漂亮。” 祝晓梁全当作没听见,只是笑了笑。 新生们灿烂而年轻的面孔在画面中定格。 女孩们跟祝晓梁道了谢,叽叽喳喳地走开了。祝晓梁转身准备回寝室,扭头却在巨石边瞥见了前一个修长的身影。 男生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衣和牛仔裤,却因绝佳的身材比例鹤立鸡群。鸦黑的短发,鼻梁很高,侧脸线条精致锐利,表情透出一股沉静的味道。也许是学乐器的,背上背了一个长筒状的黑色背包。 男生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扭过头来瞧了她一眼。深邃的黑色眼睛里倒映着着清冽的天光云影。 仿佛世界在他身边祝晓梁顿时倒吸一口气,脸颊隐隐发热,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往脑子里狂涌而去。 他往这里来了。 “请问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身边祝晓梁觉得略微闷热的空气都凉爽舒适起来了,“你知道中文系在哪个学院吗?” “人文学院。”祝晓梁有些急切地回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从容淡定地笑着说,“我就是中文系的新生。虽然只是刚来,但是我提前做过调查哦。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多谢。”男生的语气朴实到有些木讷,但和他寡淡又禁欲的气质结合在一起反倒显得无比特别,“那么请问……” 他突然不说话了。 祝晓梁下意识地扭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来人身材高挑,长发,乌眼,朱唇。 走近了,她才看清那人的面容。眼波流转只是简单的黑白对比,却给人一种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之感。 刚才的男生让祝晓梁心中小鹿乱撞,而这个女生的出现则险些让她咬掉自己的舌头。 祝晓梁怀疑人生了。 都说海大群英荟萃……难道是这方面的群英荟萃吗? 美人把手伸了出来。五指纤纤,骨形雅致,竟无一处不美。 她将五指拢起,利落地给了男生一记清脆的爆栗,柳眉微微皱起:“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一个?” 男生面无表情地收了这一记,:“我在火车站迷路了,还坐错了车。” 美人:“你就不能用个……算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用手机。” 祝晓梁:…… 那美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瞧见了站在一边的祝晓梁,清咳了声道:“同学你别介意,我们有事就先走了……”说着她推着男生往一边走,回过头来还给了祝晓梁一个大大的笑容,“回头见。随便欢迎来到海大啊!” 祝晓梁一愣,下意识开口:“等等!” 那一男一女回过头来,两张脸一起出现,杀伤力更强了。 祝晓梁酝酿了一会儿,用手机微微遮住了自己的脸,眼睛亮亮地注视着他们,视线在他们之间转移,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将头微微抬起,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粉色: “小姐姐,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嘛?” 简薇:“……好啊。” 男生在一旁岿然不动,大有不需要他说话他就不说话的架势。 简薇无意去思考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就笔直笔直的妹子临门一脚却选择了要她的微信,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处理眼前的事情。 待他们走得远了一些,男生忽然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姿势说不出的沉稳优雅:“不肖晚辈徐生,拜见师祖。” “不必行礼了。”简薇叹了口气,“下次你坐不了车就直接御剑来——你随身带了你的白虹吧?“ “自然。”徐生点头,略一迟疑说,“可是师父曾嘱咐弟子,出了山门不可滥用法术,不可御剑,不可暴露门派身份,这些弟子都谨记于心,不敢违逆。” 简薇一拍额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九寰宗弟子下山历练的确有第一条、第三条规矩,但是“不可御剑”这一条……多半是他师父私自加的。 徐生的师父徐文徐长老年到中年了,就是爱操心,看徐生整天宅在宗门里连个手机导航都不会用格外心痛,如此嘱咐他就是有意锻炼他的社会适应能力,最好迷路地久一些,多走一些地方,才好有些体悟。 原本他还担心地要命,但是和简薇接头之后,他突然就不担心了。 徐生的历练地点真好在海宁。 徐长老也不求简薇能对自己的小弟子多加照拂。只是……祖师爷就在边上,自家弟子的安全问题至少算是有保障了吧? 说起这事来简薇就想吐槽——九寰宗祠堂里属于她的名牒重新开始发亮,她去管理局做了登记之后,九寰宗马上就派人来“认祖归宗“了。 ……其实还不就是委婉地让她帮忙“带孩子”。 这让她回忆起自己的师父,九寰宗的玄玑长老。 当年他师父引动剑气有所感悟,临时闭关,出来后就发现自家的小弟子已经身量拔高成了翩翩少年,不仅如此,洗剑池边还多出了一个四五岁的小萝卜头。 “师父。” 玄玑长老的关门弟子诸离停下了手中的剑,端正地给他行了个礼,顺便扶了一把身边呼呼大睡的糯米团子。 “这个女娃娃是……”玄玑长老指着缩成一团的小女孩儿问。 “回禀师父,这是弟子给咱们峰头抢回来的师妹。”诸离面不改色地说道。 玄玑心知自己大概是错过了宗门十年一次的弟子选拔,探了探女娃娃的额头,登时微惊。 灵台清阔,天生剑骨。 玄玑长老拂了把胡须,满意地点点头,此等资质合该进他承剑峰。 玄玑长老有个同门师弟,玄晏长老。他门下剑道有成的弟子众多,大弟子据说不过四十便已成了金丹道君。这孩子无论是拜他师弟为师,或是次之成了他师弟的亲徒孙,他都不奇怪。 听诸离说,这女娃是他抢回来的——那其他峰头的长老怕也是看她道缘深厚,起了收徒之心。女娃年纪尚小,但玄玑如今出关了,此事也算是尘埃落定。 “如今这孩子记在哪个弟子的门下?” 玄玑好心情地问了一句,打算回头在小本本上记下这孩子的名字重点关注。 “师父……我跟宗主说过了,阿薇她以后就是我的小师妹了。”诸离到底年纪尚轻,说这话时言语里难免有些心虚。 玄玑长老闻言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小女孩身上穿的是承剑峰的玄衣银纹弟子服,浓密的毛发用丝带扎成了两个花苞似的小啾啾,还分别缀着两串小小的珍珠色泽的铃兰花,更显得婴儿肥的小脸莹润可爱。 “这花不是青泽峰送来的灵章兰吗?”玄玑长老说。 灵章兰采自南洲的妄川幽谷,那里常年雾气弥漫,生长着许多危险性极强或者极珍贵的灵植,但相应的,高阶灵兽的密度也远超南洲的其他地区。 灵章兰算是幽谷中难得灵气凝聚却又温和无害的植物,成长开花前前后后需要三百多年,盛开后花朵经过特殊处理可以保存一段时日,花瓣可以入丹药,也可以直接生服,对恢复灵气有惊人的功效。 简单来说就是个颜值极高、毫无副作用的蓝药。重点它还贵得很。一颗高阶灵石才能换来一小包,青泽峰每年会送来一些。 诸离略一停顿,老实回答:“阿薇喜欢。弟子就把自己的灵章兰都送给她了。” 玄玑吸了一口气,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胡子,再仔细打量那女娃,坐着一把精致又软和的小马扎,边上摆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放置着几个小巧的玩具、几个灵果,还有一个形状古怪却仿佛是只兔子的布偶。他乍一看去,玩偶洁净柔软,白细异常。 第8节 他了然地问:“这是用白泽毛做的?” 诸离点点头。 玄玑:“……诸离。” 诸离:“弟子在。” 玄玑:“养了多久了?” 诸离:“……半年。” 玄玑:“……你这是在给师父找弟子,还是给自己找女儿?” 年方十一的诸离……沉默了。 “师父说过,此生不精于为师之道。但既然收了你,你便是我此生唯一倾力教导的弟子。”玄玑温声道。 “可是师父,师妹资质不在我之下。”诸离坚持道,“而且……您要是不收下他,灵道峰、天机峰的长老就都要来抢人了。” 动摇于弟子言语间的委屈,玄玑叹口气,瞪着眼直直盯着小女娃,像是想盯出一朵花来似的。 女娃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轻轻呜了一声,捏起粉腻的小拳头揉了揉眼睛。 “阿薇,别用手揉眼睛。”诸离温声道。 阿薇听见了,乖巧地停了下来,小脑袋朝天一歪,头上的铃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师兄,抱。”糯米团子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伸出了双手。玄玑眼睁睁见着自己从小端方肃穆、鲜有和颜悦色的小弟子放软了自己的五官,也伸手去抱她了。 玄玑:“……” “来,阿薇,叫师父。” 阿薇似乎还想揉揉眼睛,生生忍住,有些嗡气地冲玄玑的方向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许久没有听见此等小奶音喊自己师父的玄玑:“……” 隔天。 九寰宗主:“玄玑师弟出关了?这是……” 玄玑抱紧怀里揪他胡子玩儿的阿薇,爽朗一笑:“这是我门下新收的弟子,简姓,名薇。来,阿薇,我们给宗主打招呼——” 宗主:……是谁说这辈子不收其他弟子了的? 第10章 十 简薇领到徐生之后给徐长老打了个电话。徐长老向简薇数落了一顿徐生,临近筑基听力绝佳的徐生全程听了个完整,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他俊朗又年轻的外表摆在那儿,看着不像是气质脱俗、涵养极深,倒到更像个对外界没有反应的自闭儿童。 “他就快筑基了,修为倒是一日千里,不过这心境——我不说,他还以为他的道心纤尘不染、牢不可破呢。”徐长老叹息,“修道修至现在这个地步却从未入凡尘历练,这对他来说恐怕有害无益啊。” 简薇瞧了眼徐生——以他的修为自然是听清了这句话的。他到这时才显露出一点脆弱和茫然来。 说是说历凡尘,炼道心,可是宗门里大多数通晓凡间事的弟子修为溜须拍马也比不上他。他不懂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在师傅看来竟然有如此大的缺陷,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去弥补,只能乖乖下山。 这大概就叫做天才的烦恼吧。简薇对比着师徒二人的心境感叹,顺便问了问徐生接下来有何打算。 徐生长这么大大概从来没有为吃穿发过愁。可徐长老做得彻底,连下山弟子最基本的物质补给都切断了,指明了要徐生自己想办法谋生。 说到这里简薇就想吐槽。徐生除了识字,九年制义务教育都是马马虎虎应付过去的,能去做什么工作?端盘子吗? “弟子其实是有证书的。”徐生大约是想到了什么,拿出了自己师傅下山前心心念念塞进他手里的东西,恭敬地双手呈给简薇看。 白底蓝字,校徽是一只飞扬的白鹭。上面用潇洒的行书写着“鸿翔高级体育专业学院20xx系荣誉毕业生”。专业:花国剑术。 …… 迎新晚会的节目单定了下来,参演的学生都开始在各自的训练室和练功房里彩排了。 简薇将头发束起戴了个鸭舌帽遮光,懒散地靠在舞蹈房的栏杆上,看着曹舒婕在一旁和几个舞蹈学院的女生排节目。她双腿随意地交叉摆在一起,低头用手指戳了戳祥云图案的app。 祥云从纯白变得粉红,“嘤”了一声化作一片雾气缓缓散开。 简薇懒得计较这app什么德行,雾气散去后迫不及待地戳进了灌水交流区,点开几个飘红的帖子津津有味得看了起来。 “百草阁新季度上架灵药在线测评!” “树洞:八一八那个脚踩八条船的某仙门直播男神!从师妹那里骗来的练气丹和三昧真火好用吗?!” “从炼气期到筑基期——你所不知道的修仙实用小技巧。” 而被刷到异闻榜第一的帖子,主题用的是鲜红色的粗体大字,一连数个感叹号彰显了他的震惊、惊奇以及不行了。标题是这么写的: “灵微尊者诈尸了!!!!” 一开始是几楼考证党,紧跟着一片震惊体上缺了几百楼,大约是嘲笑了楼主白日做梦后狠遭打脸自动删除了的。 接下来的几楼则出现了几个权威性的账号表示灵微尊者的诈尸是可信、可行、经得起考据的,最后把话题歪到了修士们要科学修仙、理智修仙,不要盲目跟风,要学会宽大胸怀、辩证地看待问题上。 简薇:…… 她犹豫了一会儿,在“科学修仙”那层楼点了个赞。被翻了牌子的修真宣传协会几乎是马上回复道:“谢谢尊者支持!尊者千秋万岁!” 简薇眼看着帖子再次被置顶,并且回复那一栏疯狂滚动起来: “前排合影!给尊者问好!” “哇老祖宗真的诈尸了” “前排捕捉尊者!” “请问您缺徒弟吗?” “喂喂说好的理智修仙呢!耶耶耶,尊者看我看我!!” 简薇:“……”修真界药丸。 她默默关上了app。 一抬头,磕磕绊绊磨合着节目的女孩子们却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女生们大多穿着练功服,紧致的衣服将她们的身材衬得玲珑有致。黑色的中裤包裹住膝盖,露出了一截截纤细洁白的小腿。 十几人的方阵散开了。众人散落在各处,不发一言,而站在人群重心的两人则不住地争执。 “方若南,你到底有完没完了?就因为你一个人,我们整个队伍在这段舞上都磨了多久了?” 曹舒婕是娇气的鲤鱼,最是受不得委屈,但从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斥责起人来却是劈头盖脸,毫不含糊。 她骂的方若南是舞蹈学院拔尖的人物,相貌不俗,端着一把气质,面对曹舒婕的质问也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仿佛回答她的问题都算是纡尊降贵:“我只是按照我平时的水平来发挥——要是跟不上,那是你们的问题才对。” 曹舒婕简直快被气笑了,而周围几个舞蹈系的女孩儿们面面相觑,有些面露愤恨却也不发一言:她们跳起舞来的确不及方若南好看。 方若南母亲就是个舞蹈家,她家学渊源,从小又多的是名师教导,起舞时那股子架势摆出来,大家就先逊了她一筹。 “这是群舞。”曹舒婕冷下脸来,“要是你不能配合,就请你离开我们这个队伍。” “你凭什么让我走?我可是活动策划组亲自请来的。”方若南笑了笑,浓密的睫毛如一把精致的扇子,“要走也是你走才对。你甚至还不是我们舞蹈学院的。” 不是舞蹈学院的当然也会跳舞。曹舒婕只是选择了她更喜欢的音乐罢了,她的舞蹈水准在一个校园节目上露脸是绰绰有余了。因为超强的节奏感,她甚至在这个群舞节目里获得了领舞之一的位置。节目排到一小半,方若南则空降把另一个领舞挤了下去。 她们排练的这段是舞蹈高潮部分,也是节目亮点之一。大家排练很久,目的就在于让所有人的动作更趋于一致,更有力度;而方若南提议过把这段改成她的独舞,让剩下的队员都做布景板。曹舒婕和几个女生把她的建议驳回了,她就开始在排练时不断作妖。 “实话告诉你吧,我妈妈那天也要来,她是我们学院好不容易请到的嘉宾之一。作为她的女儿,我实在不该只待在群舞阵型里。”方若南胸有成竹地说。 她往上提出申请,指导老师大约也会给这个面子。 “那你倒是自己出个独舞节目让你的母亲欣赏欣赏啊。”曹舒婕嗤笑道。 方若南顿时变了脸色。她倒是想,但是她报道来迟了,节目单已经是千挑万选的结果。晚会本身人才济济,现在特意为了她插进一个独舞节目,实在不大可能。 更何况……群舞节目不止一个。她沉思许久,还特意挑选了自认为在一群舞者之中绝对出挑的节目,就为了可以赚足风头。 没想到对上了一个非本专业却底气十足的曹舒婕。 “怎么,说不出话来啦?”曹舒婕甜美一笑,“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吧?今年的晚会设备出了些问题,超出资金预算的部分我起码包了八成——你如果执意要上,信不信我有本事让旧音响旧灯光廉价舞衣立马各归其位?” 方若南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 要是因为她在这节骨眼上生了事,不知道又多少人会看她不顺眼。 “我怎么了?”自己名下就有几个水景园林的曹舒婕昂起了头(顺便她认为没有大水池的园林是没有灵魂的园林),“别以为我们没了你这节目就排不下去了。就算学校一定要我们保持新报上去的节目人数,我就算花钱去请一个毕业的学姐,也总比你在这儿给我们拖后腿强。” 方若南花容失色,“你”了半天,简薇还以为她要扑上来撕曹舒婕的脸,只见方若南哼了一声,笑着说:“好好的表演,却被你搞的铜臭熏天。” “靠后门空降的也有脸在这儿叽叽歪歪?”曹舒婕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指尖,漫不经心地说,“有种你也把晚会支出扛下来啊。要是你替我省了这笔钱,你今天要我退出这个节目,我也绝无二话。” 她抬脸,花一样娇美的脸庞,双眼天生带着笑:“毕竟,我连舞蹈学院的学生都不是嘛。” 方若南衣服舞鞋都没换,径直去柜子里取了东西,扭头离开了舞蹈室。 “啧啧啧。”在一边看她怼人的简薇摇头失笑,心想她这样的脾气也蛮好的。 曹舒婕舒心地拍了拍手掌:“原来当领舞的学姐还是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吧。咱们看着再来几遍?”而她一边的一个长发女生则凑了过来对她说了什么,曹舒婕哭笑不得:“还真得和节目单上报上去的人数一样啊。” 现在少了一个。曹舒婕当然怎样都不会愿意回头去找方若南的。 她的眼神幽幽地飘了过来。 简薇下意识背后凉了凉,压低了帽子准备溜走,却被曹舒婕一个健步上来拦住了:“薇薇……” “我之前已经拒绝过了。”简薇将手平举表示投降,顺便吐槽,怎么全世界都在跳舞? 曹舒婕把简薇拉到人群中,几个小姐姐瞬间眼睛亮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她的身材和姿态。 “我听见了。”曹舒婕点了点头,“但是你其实没有试过对不对?” 简薇犹豫了一下。 她对于跳舞的惨痛回忆停留在初一时期的一场小型晚会,班里的男男女女穿红戴绿,她是最惹眼的一个——却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她脱离群体的、永远慢拍或者抢拍的动作。 简薇是个乐痴——这一点多年来也未曾改变。为什么会改变呢?她在山上吹笛子不也差点要了师兄弟们的命吗? “来试试嘛,这次的动作真的不难。”曹舒婕摇晃着她的手冲她撒娇,阳光透在她的脸上,竟有玉石一样的光华,“我就不信了,你们剑修会连几个姿势都凹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曹舒婕:……我还是太天真了。 第11章 十一 徐生辗转在海宁市的大街小巷找工作。 却发现,工作实在难找。 凭技术吃饭的行业他基本上可以排除了;文员之类的职业他又没有相应的文凭。于是他想去做简单一些的体力活。 第9节 板寸头光着膀子的工地老板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拍着他的肩膀说:“搬砖这样的活计不适合你——还是找别的活干吧。” 徐生微皱着眉站在了原地,低垂了眼睑,似乎在沉思接下来的计划。工地老板叼着烟端详他,觉出了几分不对,一步三回头,见他没有离开,便知道他身上是出了什么变故。 难得有如此钟灵毓秀的年轻人,老板叹了口气走回到了他面前:“我们下工了,年轻人怎么还不回家?” 徐生一滞,言语里总算有了些情感波动:“……我暂时回不了家了。” “你在海宁市的亲戚朋友呢?一个都没有吗?”老板大概是猜到了什么,有些烦躁地皱着眉问。 徐生略一思考,觉得称灵微尊者是自己的亲戚朋友实在大为不敬。于是斟酌着回答道:“……没有。” 却不知那一刻的迟疑,在工地老板眼中成了别有苦衷。 “我也是外乡人。”老板的神色柔和了些许,“刚来的时候也是找不到活干,百般不适应,身边却没一个能说话的人。” 老板深深吸了口烟 ,对他说:“告诉我你擅长做什么——要在海宁立足,总是要有口饭吃。” 徐生耿直地告知了对方自己近日思考多时得来的成果:“我擅长打架。” 工地老板:“……” 他掐灭了烟,叹了口气,复又打开徐生的简历,凝视了他那张毕业证明半天,抬起头来问他说:“保安干不干?” “干。”徐生乖顺地点头。 “行。”老板把他的简历夹进腋下,“离这儿不远有个南山小区,最近正在招保安呢,包吃住。招聘启事第一条就写着要长得好看的。我和那里的人认识。简历就由我帮你先递过去,你明天上午九点面试去吧,能不能通过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晚上有地方住吗?”老板漫不经心地问着,徐生却下意识地感受到了善意。他摇了摇头。 老板抓了抓头发,冲人群喊了声:“小李!” 戴着安全帽、穿着灰衬衫的年轻人听到了这声呼唤,转过走来,用手扶了扶眼镜,面色白净,气质儒雅:“有事吗,陈老板——” 看见徐生的瞬间他直了眼。 “这是小徐,明天要去南山小区面试,今晚没地方住。正好你就住在小区里,看能不能让小徐在你那儿凑合一晚上?” 晚风微徐。小徐小李彼此注视着,沉默了半晌。 “幸会。我叫李黎,是这个工地的项目副总监。”李黎首先伸出了手。 “幸会。在下徐生。”徐生盯着李黎,双眼一片淡漠,反倒让李黎一阵阵起鸡皮疙瘩。徐生说话冷淡一贯如此,陈老板也没放在心上。跟两人告了别就宣布下班了。 只剩下徐生和李黎相顾无言。 …… “什么?那个李总监是只狸力?”电话里传来简薇的笑声,“狸力来做房产建设这一行,肯定是顺风顺水、财源广进啊。” 狸力是古代汉族神话传说中的神兽之一,出现的地方总是大兴土木。而狸力本身也沉迷玩泥巴,擅长挖土。总之是只和土地建筑都密不可分的妖怪。 “他看出你是个修士了?” “应该是。”徐生瞥了一眼书房的门。自他进门起,李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自闭,以他的修为乍一看见一个筑基修士肯定心慌。 毕竟修士和兽族的关系不是很好。狸力不是什么特殊的妖怪,也不常群居,也没有强大的力量,真出了什么事他哭都来不及。 徐生随手拿起一个精细的房屋模型,说到,“今天是我冒昧了,等安定下来一定向他们好好道谢。” “那就先预祝你应聘成功。”简薇道,“过几天海大会很热闹,你要一起来玩儿的话提前知会我,我来给你带路。” “谢谢师祖。”徐生挂断了电话,换上睡衣,将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铺好。 一觉到天明。 徐生睁开眼,却在自己的枕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用沙堆成的房屋模型。有些粗糙,却出乎意料地别致可爱。 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李黎却已经不告而别,出门去了。 …… 迎新晚会上群星璀璨。连续几个精彩的节目下来,台下皆是掌声雷动。 负责录像的老师把镜头切换到了评委席。 浅笑矜持的文雅女性注意到了镜头,微微一笑,耳垂上的珍珠耳环折射着灰暗却也动人的温润光芒。 “听说下个节目聚集了很多优秀的学生呢。”她略倾了身,向身边同为评委的学院导师说,“听若南说,她们一定能获奖——可惜若南能力不足,中途退出了。” 导师自是听不出她话语里的绵里藏刀,笑道:“方若南同学的舞蹈我是见过的——如果真的这么优秀,也许还能推荐到省里呢。” 女人还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不说了,也含笑望向了舞台。 帷幕缓缓拉开,青春靓丽的女孩们随着音乐舒展着身体。动作难度都不高,但和音乐尤其匹配,气氛渐渐热了起来。 女人低垂了眼睑,把淡淡的轻蔑藏进眼底,觉得果然不过如此。 这样的节目,若南不上也罢。 不知何时,鼓点骤起。女孩儿们如同苏醒了一般,每一个动作都透出潇洒和坚决。借化妆特意拉得有些纤长的眼睛飞扬起来,电光火石间经如同有跳动的火苗。 她们一个旋转分散开来,曹舒婕红色的裙摆如一朵花缓缓绽开。 一道清亮如水的光芒将人群之间开来。微长的墨发高束,简薇凌空一个旋身,明明隐有雷霆之势的剑光还未落到实处,她手腕微扬,剑意圆融,如花树缤纷洒落月下长江。 音响仍剧烈地震动着,一人一剑,却使天地恍若无声。 一段华丽、寂静又极度踩点的剑舞,使在场所有人心头燃起一股热意。 剑舞之后,百川归流。简薇一个腾挪隐匿至人群之后,女孩儿们趁着这股火焰,将身体舞动成一首歌。 不过三十秒,但这段剑舞出的惊艳收的自如,可谓画龙点睛。 “是不错。”女人听见自己身侧的导师带着笑意,低低感叹了一声。 …… 简薇那段剑舞,是硬插进去的。作为两断高潮之间的缓冲垫居然尤为合适。 曹舒婕是想让简薇好好跳舞的。 只是私下陪她练习了两次三次五次之后…… “薇薇,是我错了。”曹舒婕露出一个哭也似的笑容。简薇怕她崩溃,讪讪微笑,只见她原地转了几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如果把这一小段舞编成剑法……你舞的出来吗?” 于是就有了新鲜出炉的最终版本。 话说回来,自从跳了那段剑舞……简薇已经加到了队里所有小姐姐的微信。 都是对方主动的。 而徐生坐在台下,自简薇舞第一招起,眼睛便凝在了她的剑上。 没有灵力,没有咒法——简薇光凭剑本身的魅力来征服观众。纵然这剑法与她平时的风格大相径庭,她的剑还是光华夺目。 师父让自己下山是对的。徐生想。 撇去修为,他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 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徐生显得神采奕奕,心境往前窜了那么一小段。 徐长老:……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想锻炼你的生活能力,不是让你来偷师的! …… 昏暗寂静的墓穴里。 嶙峋的石壁上插着两把剑。它们的剑身统统没入石壁中。一把微微发光,光线从石壁的缝隙里透出,更显出隐隐的幽蓝色;另一把则毫无反应。连那森然的光芒映照而来,也是温和寂然。 “铮。” 一声不甘的嗡鸣,仿佛有人拿着那把寒意森然的剑,想把它从石壁中抽出。等它终于从石壁中挣脱出来,却在灵光闪烁之间直直下坠。 墓穴再次恢复了平静。 第12章 十二 清晨,模糊的星光仍挂在天边。 初阳湖碧波荡漾,隔岸种植着依依的杨柳。微风拂起它们的枝叶,从湖边小道边跑过的晨练的学生们总能感受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的男生在湖边停了下来,打开水壶仰头喝水。汗水使额头上的刘海微微浸湿,黏糊糊的,颇为不适。男生放慢了心跳,下意识地将视线转移至一旁幽静的湖水,什么如水藻般聚集的暗色东西倒映入他的双眼,让他运动后的脸颊猛地失去了血色—— 那浮动在湖边、随着水波轻荡的,分明是个穿着黑色上衣的人形! 呼啦的水波声漾起。他近乎惊恐地回过神,却只瞥见不远处一抹幽蓝色的尾鳍,在溅起的水花中兀地失去踪影。 这是海大更名迁址十几年来第一次出现命案。死者是海大的一个男生,姓肖,相貌颇为英俊,没什么特别的,但就是个感情骗子,平时喜欢勾搭女孩儿,最高纪录是同时脚踩六条船,抛弃恋人的速度也和换衣服不相上下,十足人渣。不知有多少女孩儿在夜里扎小人咒他死。 同时,校园里流传起了美人鱼将负心汉引入湖中溺死的传闻。这传闻诡异里带着香艳,在经过改编后甚至有了几分传奇故事的滋味。 “人天□□脑补海大的学生自然也不能免俗。”401当天的深夜座谈会上,曹舒婕在唏嘘的同时,再次庆幸自己是条红色的锦鲤。再怎么也牵扯不到自己身上来。 鲛人就不同了。鲛人的尾鳍是较深的、幽暗的碧蓝,纤柔透明,在光线不是很充足的地方看着像青烟一般的灰,但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就如海面一般的蓝。目击者并不能详细描述尾鳍的形状。而活动区域离事发地最近的、拥有较粗厚凝实的尾鳍、颜色却也是幽蓝的——也只有和艾伯特一样,来自西方的“留学生”,一只来自大西洋的美人鱼塞露斯。 “那个男生的情况很特殊,这件事已经移交到管理局处理了。”白宁宁轻声说,“那个叫塞露斯的,除了她那天的确在初阳湖里游泳了之外,什么也不承认。然而余处吩咐人调查,最先出来的信息是塞露斯曾经也在那男生的猎艳名单里。” “只不过她最后拒绝那个男生了。”曹舒婕补充道。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淹死在湖里的倒霉鬼、和被塞露斯拒绝的男生是同一个人。”曹舒婕卷着被子,轻哼道,“其实那时候傻子都看得出来,塞露斯明明已经春心萌动了,但那男生同时在追求其他女生被捅了出来,闹了好一阵子难堪呢。” 白宁宁打量了她一眼:“怎么,你很高兴?” “至少当时是的。”曹舒婕说,“你是不知道她平日里那副样子——况且她又没真的吃亏。” “以前美人鱼对待负心恋人的方式可比这残忍多了。”她接着说,“她们在得知自己的恋人欺骗自己或是打算抛弃自己的时候,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约恋人乘小船出海。美人鱼会跳入海中,用自己的歌喉引诱意乱情迷的情人下海,却不给他们亲吻,让他们在海里无法呼吸。她们会借船来玩弄自己的目标,在他们每每爬上船时用尾鳍再把他打下来——直到他临近崩溃,美人鱼才会挖出他的心脏一点点吃掉。” 让你也饱尝欺骗的苦痛;让你也体会到人鱼的双脚踏上陆地时的恐慌和无措;按照誓言,我收下那颗你曾经许为筹码的心脏。 人其实一直在人鱼的食谱上——想象一下,一头狼为了一只所爱的羊混入了羊圈,却发现自己头上顶着一片青青草原,它不发飙谁发飙? 但溺死的那个家伙心脏完好——在曹舒婕的角度,她投塞露斯清白一票。虽然她们平日里不对盘。但正因如此,曹舒婕才会这么了解她,言辞也更为可信。 “然而这也不能证明她完全清白。从理论上来讲,也有可能她只是来不及把心脏给挖出来就被人发现了。”白宁宁说道。 因为传统的不同,塞露斯需要洗清自己的嫌疑,而不是通过反推自己的犯罪可能来找出不妥当的地方。 简薇想了想,插嘴说:“塞露斯想杀一个人,一定要用这种戏剧化的手法吗?” 白宁宁无奈地说:“当然不是。她大可以找个僻静的地方直接拧断他的脖子——但那是美人鱼的传统,有些是深深铭刻在血液之中的本能,她一时没忍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洛阳关了灯,把手上流光溢彩的琉璃盏收好,抬头看她们。 第10节 流言里那笃定的描述和第一目击者惊魂未定时看见的景象差距甚大。她们倒是好奇流言的起点在哪里。 简薇略沉思了一会儿,问:“和塞露斯一起被骗的女生,有哪几个?” “只有一个。和我一个专业的苏白雪。”白宁宁是白泽,想知道这些东西实在简单,“管理局已经在和她接触了,但是没有问出更多来,我知道你怀疑什么。但是苏白雪……她有不在场证明。” “那你提到她的时候为什么犹豫?”简薇反问道。 除非,白宁宁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正说着,她的手机忽然传来了一阵震动声,来电显示是“胡可”。 今年刚调到管理局海宁分局来的一只青丘狐。年龄比白宁宁大不了几岁。胡可擅长幻术,做的工作大多是后勤性质的,因此常常跟白宁宁接触。 她点了接听键,手机里传来了轻微的、小心翼翼的说话声:”宁宁,请你快来看看吧,肖青他诈尸了。” 肖青,就是死者的名字。 “诈就诈呗,你们又不是应付不了?”白宁宁疑惑道。 “可是这次情况有些不同……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此不敢轻易下手。”耳边一阵风声,胡可似乎是快速跑了几步,“我正跟着他呢,还是你懂的多,过来掌掌眼吧……” 简薇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白宁宁一眼,后者叹气,认命地开始快速换起衣服来。对方发来了实时坐标,就在城郊的殡仪馆附近。白宁宁戴上黑色的帽子,准备出门打个车,却见简薇也穿上了自己的外套,开了窗,指尖一动,挂在柜子上的装饰用的太极剑飘了过来。淡蓝色的灵气围绕其上,渐渐的脱离了廉价的质感,剑锋竟然有了几分绝世神兵才有的雪色,在月光下轻轻震颤。 简薇一个手势将它放低,细细的剑身变得稍大一些,一脚蹬上去,发丝微扬,冲白宁宁伸出一只素白的手: “来吧,飞剑滴滴,今天免费服务噢。” …… 深夜,灯光昏暗。 只见“肖青”□□着身体,光脚在空旷无人的马路边晃晃悠悠地走着。他眼神呆滞,头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微微后仰,昔日称得上英俊的脸有些浮肿,透着冰冻后的青白。 “嘶。”胡可出自在妖族里也历史悠久、颇有文化氛围的青丘,这时候看肖青□□地在大街上晃悠,是觉得有些扎眼。他用幻术将肖青遮蔽了起来,普通人即使路过,远远看一眼什么也发现不了。但如今满大街都是公家私家的摄像头,防不胜防,如果不慎让现在的场景流传出去,怕是要再起波澜。 只见天边有一道流星似的光闪过。胡可听到声音往那个方向望去,却看见了御剑而来的简薇和白宁宁。她们快速地从剑上降落,心领神会地往胡可藏身的林荫处跑去。 “怎么了?”白宁宁轻声问。 胡可摇头,一袭青色的长衫衬得他立如青竹,有种几十年前书塾先生的风范,桃花眼却硬生生添了一丝艳丽俏皮。他一指,肖青脚步蹒跚的模样映入眼帘。 “你们知道的,一般的醒尸都是魂魄不安,因愿力驱动了死去的身体。”胡可说,“但是这个小兄弟不一样,宁魂香都烧了一把了,一点用都没有。” 白宁宁瞧了瞧他手里握着的一把香头,也探出脖子去细细打量肖青。 “光看着也没有用,咱们仔细瞧瞧吧。”白宁宁作势要念口诀把尸体招过来,却被简薇拦住。 “招尸恐怕也没用。”简薇若有所思地说,“这一把宁魂香都能失效,那只能说明……他的魂魄已经去得干干净净,不在这里了。” 第13章 十三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了。 简薇、白宁宁和胡可站在树影里,都探出半个脑袋,打量还在慢慢走动的肖青。 有些人死后,七天内会滞留在身体里,或者徘徊在生前经常出现的地方——这时他们大约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第七天一到,冥府会派遣使者勾魂。大部分魂魄都会感应到征兆回到自己的尸体或灵位旁,由使者带他们入彼岸的大门。 少数愿力极强的死者,魂魄不愿归于冥府,那便会藏身于某处谁都找不到的地方。然而现世污浊,魂魄得不到引渡,会慢慢被侵蚀成怨灵作祟。 或者驱使僵硬的身体行动,成为醒尸。醒尸一开始都没有什么杀伤力,不得修炼法门也留不住自己的身体,待身体彻底回归大地后,又会迈上成为怨灵的不归路。 “此时他魂魄不在,身体却自己行动了……说明他身上还有别的蹊跷。”胡可说。 “宁宁,你看得出那是什么东西吗?”简薇轻轻地说。她在肖青身上看出了一团灰暗的混沌,这绝不是刚刚死去的人的魂魄会长生出的气息。倒更像是她以前接触过的,一种深得她厌恶的气息…… 白宁宁仔细端详了半天,摇头:“如果是更年长一些的白泽,肯定能一眼看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仅是信息量的区别,修为高深的白泽目之所视更接近于万物的本质。 简薇:“灵力不够,我可以借你。” 她倒是很想直接作出判断,但距离她修行的时代已经过去千年,这些密术究竟有了怎么样的革新她一无所知。最怕的,就是她一剑偏偏打草惊蛇。 白宁宁点头:“可以一试。” 简薇俯在白宁宁耳边,教了她一个清心明目的法诀,两指微屈,将灵气汇入她的百会。 白宁宁双眼微闭,淡淡的银白色光芒开始萦绕在她的睫毛上。脸颊缓缓形成了白色的兽纹。 法相白泽的翅膀张开,轮廓整整大了一圈,仿佛下一刻就会振翅高飞。 “是巫蛊……还是蛊咒?”简薇犹豫着问。 白宁宁缓慢,却斩钉截铁地回答:“蛊咒。” …… 九寰宗。洗剑池。 这一池的池水引自冰泉,澄澈明净,白色的雾气缓缓从水面上渗出,攀上冰莲透明的、剔透的花瓣,更显其出尘绝美。 一个浅灰锻衣,银白色罩裙的女孩儿,豆蔻年华,眉宇灵动,蹲在了水池边。发冠上缀着的铃兰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纤细修长的手指浸入水池中竟丝毫不显黯淡,当真冰肌玉骨。 “咳咳。” 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东西藏至身后,快速地转身—— “师兄!你怎么又吓我!我还以为是——” “还以为是师父,是吧?”来人与她一身的装束极为相似,面容如远山堆雪,飘渺俊逸又高不可攀。他几步走上前来,无视她摆在一边的东西,捏住了她的指腹,轻轻地揉了揉,“洗剑池的水,连以九天陨铁锻造的神兵都能冷却,更何况是你的指头。你别仗着自己的灵根属水就不拿它的阴寒之气当回事……” “我知道。”女孩儿撇嘴,尚有些婴儿肥的脸蛋透出几分可爱,“但是没办法啊,这银梭鱼内脏太腥了,只有洗剑池的水压得住……” “……”来人沉默了一会儿,倒是没有停下给她暖手的动作,“师父又该责怪你了。” 银梭鱼长于北州大雪山,状如银梭,将它运至东洲及其不易。将之放入水源之中,不仅可以净化水中的灵气,还能在晨间吐出薄薄的云气。云气所成的景象,多是它周围所见的景物,但景致优美,精致奇巧。 这是玄玑长老和老对头打赌赢来的战利品,宝贝地很。 “怎么会。这鱼洗剑池里还有一堆呢,师兄不说,没有人会发现的。”女孩儿冲他眨眨眼,“听说它肉质鲜美,是少有的人间美味啊!正好咱们能一起吃。” 最近她正在为筑基做准备,师父命人停了她的一应膳食,要她辟谷。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来人一笑,淡漠的气质竟然冲淡了几分,眼睛如洗剑池中流淌的泉水一般澄澈:“你真的有想过,要跟师兄一起分享?” “当然啦。”女孩儿晃了晃他的手臂,拉长了声线道,“师兄对我最好了,我有什么好吃的,当然也第一时间想到师兄啊!” “好。”诸离的声音清越如碎珠溅玉,温和里带着一股笑意,“既然如此,那今天从洗剑池里捞了鱼出来的人,便是我了。” 那女孩儿正是拜在玄玑长老门下几年的简薇。也许是受缩小的身体影响,又因这些年来师长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还是有些孩子气。比如这回她就是想小小报复一下师父。听闻诸离此言,她却愣住了:“师兄……” “忘了说。”诸离点头,“师父吩咐了我每天晨起时数清这洗剑池里的鱼,不管多少都必须回报,不能对师尊有所欺瞒。” 简薇抽了抽嘴角:“那你不就成了监守自盗?不成不成。我还是和师父自首去吧。” 诸离愣了愣,笑道:“没事的。” “不成。”简薇收拾好一旁的鱼肉,准备进师父的登云台自首,却又停下了动作。 “师兄。”她低声道,“我有了个好主意。” …… 简薇将银梭鱼简单烹饪,带去给师父佐酒了。 等玄玑长老酒醒,想起自己吃了什么,真相大白,胡子都气的微微颤抖:“你……” “师父明鉴。”简薇松了口气般跪了下来,却掩饰不住笑意,“这鱼可全进您肚子里了,弟子连口汤都没喝。” 玄玑深深吸了口气,沉声喊道:“诸离!!” “弟子在,师父。” 诸离跟着下跪,但气质挺拔如雪中苍松,倒有几分从容不迫。 “我可以不罚你们的窃鱼之事,但我还是要治你一个监管不力之罪。你师妹从小到大,无论闯什么祸你都替她遮掩,为她求情,以致于她如今随心所欲,无法无天!”玄玑难得动了怒,“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原本的打算是什么吗——你们可知,这一批银梭鱼是从北洲的深雪湖运来的。对修行高深之人是一道美味。为师和你也便罢了,你师妹尚未筑基,若是将它吃下了肚,寒气侵体,不知要遭多大的罪!” 简薇愣住,而诸离瞳孔一颤,若有所思。 玄玑叹了口气,复又坐下,自言自语一般道:“这也是为师的错。古人云,爱其子必为其计深远。如今我的小弟子连口腹之欲都无法控制,又岂知非尊长溺爱所致。” 简薇抽了抽嘴角,想开口反驳这非自己的本意,但回想起来,的确是这样。 她天资聪颖,修行一日千里。平日沉迷练剑,倒也乐在其中。而对于令她不满的事,她的忍耐力的确是下降了。 说白了,顺风顺水久了,反倒变得娇气了。 然而修行修行,天地难为你的往往是你最难堪的一面。 她低头,颇为失落地说:“弟子认错。但是错全在弟子一身,还请师尊不要责罚师兄。” “所谓上为下表,这次咱们师徒三个一起反省。”玄玑摇头,“近年来师尊修为久不精进,看那几个老匹夫也是越来越不顺眼了,再这般下去也是心境堪忧。诸离,你就随为师闭关吧。至于阿薇……” “为师听闻东洲瀛来国瘟疫盛行,但却有回报是魔修的蛊虫成疫。你便亲自下山去探探虚实吧。” “是。” “是。” 简薇与诸离齐齐称是,低头的间隙,简薇怕诸离生气,偷偷瞥了他一眼,却见他眉峰高耸,黑白分明的眼底晃动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她不解,直到诸离却缓慢而沉稳地牵住了她的手。她只触到一层层薄薄的细汗,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也完全无平日那么温暖。 简薇这才明白,诸离……是真的在后怕。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最近都在写作业,更新慢了一点,以后尽量多更。 第14章 十四 简薇还没筑基,也还没正式拿到自己的佩剑。但是她已经学会了御剑诀。 在师父与师兄双双闭关的第二天,她将收拾好的行李放进储物戒里,踩着白露剑就向山下的传送阵飞去。 说起铸剑,隶属九寰宗武器制造部门天机峰的萧长老最为精通此道。凡他出手,即使是流水线产品也制作精良。剑修们在拿到最适合自己的剑之前,需要先用质量上乘的佩剑过渡。萧长老一生开炉铸剑,最得他意的流水线级别作品,会被根据二十四节气的顺序起名。轮到简薇手上的这把,正好名为“白露”。他师兄在得到名剑“行周”之前,用的是师叔那一脉的师兄赠给他的“惊蛰”。 简薇很喜欢“白露”这个名字。白露剑身本就秀雅,简薇运剑极快,舞剑时剑光成弧,远远看去就像竹叶间盈盈的一滴露珠。 她越下剑来,和守门的弟子点头致意,就看见了停留在传送阵前的队伍。 调查瀛来国的瘟疫是个群体任务,光简薇一个剑修去当然不够,同行的还有青泽峰的两个青袍医修,一男一女,远远看去就气质温然,大有悬壶济世的慈悲之感。而站在他们身边还站着个十四岁上下的少年。这个年纪的少年身体已经开始慢慢抽长,因此看起来比简薇要高了一截,一身张扬的红衣,唇红齿白,五官如画出来的,表情却冷淡至极。 少年看见简薇从剑上跳下来,明显吃了一惊。他抽了抽眼角,蹙眉,略微狭长的眼带起一股盛气凌人的美感:“怎么是你?” 第11节 此人正是萧长老的儿子。萧远,字长遥。 萧长老是个衣衫落拓、常年蓬头垢面的剑痴。夜半常常在他洞府门前的紫楹树下喝酒。那树紫楹花也是奇怪,按说紫楹的花期极短,天机峰上那棵紫楹却常开不败。萧长老喝了酒就醉,醉了就在紫楹树下睡觉,睡醒了就直奔他的剑炉看火,到了夜间又喝酒,如此往复。 都说酒能伤身,即使是灵酒,喝得太多也对身体有害无益。可怜青泽峰曾经为萧长老特意制造了如酒般香醇的醴泉酿,可惜萧长老嫌弃它喝不醉,第二天就把剩下的泉酿打包送了简薇。 没错,简薇。 萧长老和玄玑这一脉的弟子(虽然也只有两个)关系都很好。萧长老对他铸出的二十四节气每一把都很珍惜,当年听说惊蛰到了诸离手上时就感叹这是惊蛰之幸。简薇于剑道天赋极高,持剑者永远是铸剑者最好的知音,因此简薇剑法入门后,他便正好铸造出了白露。 所以说简薇很幸运,白露几乎就是为她而生的,与她十分契合。就算将来的某一天她修为大进,白露满足不了她了,她必须将白露送出去,她也注定会是白露最好的主人之一。 话题回到萧远身上。萧远虽然是萧长老的独子,却与他父亲性格完全相反。萧长老懒惫随性,他则尖锐较真。与萧长老有几分相似的眉眼,萧长老带出的是一股弱不胜衣的潇洒风流,萧远带出的却是一股子艳丽冷傲。 同时,他因为父亲对“外人”的偏爱,尤其看不惯诸离和简薇这两个承剑峰的亲传弟子。每每简薇与萧长老逗趣打闹,他总是摆着剑,远远地哼一声,才肯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萧远皱着眉问她。 “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简薇翻了个优雅的白眼,笑着和一旁两个青泽峰的医修们问了好,这才回过头来对付萧远,“你以为我乐意跟你一块儿下山啊。要不是师父命我一同去瀛来,我躲你还来不及呢。”她想了想,说道,“要不咱们一前一后走,去瀛来的路上总归不会出什么大事,遇见意外咱们再互相传讯,省得路上你总瞧我不顺眼。” “哼。”萧远听见她这句话后面色更冷若冰霜了,他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来,“看来和我一路可还真是难为你了。” 萧远这个人难伺候,这么多年就没给简薇几个好脸色看。简薇一开始也让着他,到后来却也有些懒得应付他的阴晴不定,都是能避则避。如今被罚,本就心情不好,此刻更是实话实说了:“你这人怎么这样。跟你一路,你不高兴,要跟你分开走,你还是摆着张脸。合着我就活该受你的气是吧?” 她鲜有发脾气的时候。萧远愣了愣,似乎发觉她是真的心情不好,本想住嘴的,但是看她一副不耐的神色,却又是怒气上头,冷笑出声:“怎么,平日里和我那个酒鬼爹走得那么近,明明不耐烦我,也总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不跟我计较的态度。现在剑到手了,演不下去了?” 简薇气急反笑:“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们最终一前一后出了传送阵。青泽峰的两个弟子面面相觑后也决定分开走,以保完全。去瀛来的途中简薇特意绕了路,花了几个时辰去拜访了有名的医修西华真人。西华真人给了她几张应急的丹方,跟她一路的那位医修小姐姐也得了西华真人几句真传。简薇愈发觉得准备齐全,这才往瀛来去。 瀛来正在庆祝国主的万寿节,街上张灯结彩,小贩们迎来送往,尤其热闹。瀛来境内瘟疫肆虐,但天子脚下却仍百年如一日的繁华。 简薇找了个小摊儿打算探探民情,顺便也就和医修小姐姐闲聊了起来。 “我叫笙华,没有姓,是瑶岁长老门下的弟子,但不是亲传弟子。长老的亲传弟子是我弟弟,叫笙落,就是与我一同下山的那个。”笙华年方二八,比简薇稍稍高一些,腼腆温柔,想起来脸颊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据说她弟弟也有酒窝,“其实我们之前就听大家提起过你。你是承剑峰的亲传弟子,比我小好几岁,却就快筑基了。大家都说你和你师兄是九寰宗近千年来也难得一遇的天才呢。” “哪有那么夸张。”简薇眼中如有星辉洒落,嗑着一把瓜子回答她,“你们也很了不起啊。不是很可靠的话,峰主也不会派遣你们下山啦。” 他们虽不被要求把一切都搞定,但是作为打前锋的队伍,还是很重要的。 笙华:“本来我还以为,你们这样的人物都很难接近呢。没想到……阿薇你比传言中的要好相处多了。” “传言中……”简薇抽了抽嘴角,“是不是萧远那个大猪蹄子说我坏话了?” “没有没有。”笙华忙摆手,“萧……师弟,他什么也没跟我们说。” “也是。”简薇喃喃,“就他那个怪脾气,也不会主动搭理谁。” 笙华笑了,望向了城内的一片灯火阑珊,柳眉微微蹙了一下:“我们是不是该去找他们了,一起行动也安全些。” 简薇看了看天色,道:“也是。”便丢下一块碎银,和笙华双双离开了。 可她们找了整整三天,萧远和笙落还是杳无音讯,传讯也无人回答。 她们去信了传送阵的弟子,确定他们俩确实已经到了瀛来的国都。可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见了。 下山前,有情报传来,擅长蛊毒的魔修曾出现在瀛来国都附近。可是三天来除了萧远两人,魔修也是不见踪影。简薇无法,只得跟笙华一起从国都边界出发,一路往疫病繁盛之处而去。笙华在路上医治了几个病人,他们得的都是普通的疫病。非修行之人降下天灾,简薇她们本是不便插手的,但在笙华的坚持下她们还是留给了人民几张药方救命用。然而疫病不是有了药就能完全制止的,这还需要他们自己的努力。 她们一路向南,翻过几座山,终于在某个得疫病的孩子身上发现了不对劲。 笙华给这孩子服了灵药,用银针催气,想将蛊虫从他身上逼出,却只逼出一阵淡淡的深紫色雾气。 笙华的脸色煞时变得无比难看。 “这、这是蛊咒……”她微微颤抖着说,“天魔经蛊术篇中的一种术法。能大规模使用的修士……至少也在筑基中阶。他在以疫养咒,以人养蛊……若最终蛊王被他炼成了,他就能一举迈入金丹了!” 两人沿着蛊咒的痕迹寻找到一片阴暗腥臭的山洞。 山洞口瘴气弥漫,地上窸窸窣窣爬的都是毒虫。 它们因这里的毒被吸引而来,毒物吞噬了毒物就能更加强大,但它们都只是一批一批地死在洞口的瘴气里。 简薇点了一个灵焰术,白露在她手中微微闪着清冽的光。笙华紧贴着她,紧张地拿着手中的一包药粉,这对任何毒物来说都是极大的威胁。 她们一步步走进去,洞口越来越暗,越来越腥臭。脚下似乎沾了什么粘稠的东西,但她们拒绝去思考那究竟是什么。 等她们终于走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简薇皱眉凝神,灵气大放,火焰瞬间涨大几倍,终于照亮了眼前的景物。 她们再往前走几步,就会踏进一个巨大的血池。这些血是暗红色的,发出阵阵臭味,山洞的岩壁上画着狰狞的图案,远远看去是个大型法阵。 脚边似乎有什么在微微闪光。 简薇弯腰一探,手一捞,捞出一把细长的、剑身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剑。 是萧远的那把“谷雨”。 简薇皱眉,似有所感地抬头。 只见头顶一片黝黑,锁链如蛇一般盘踞其上,不少地方透出累累白骨。仔细一瞧,果然找到了满脸血污的萧远,和露出的身体部位没有伤痕,脸色却极为苍白的笙落。 第15章 十五 锁链将萧远的手臂和脖颈通通束缚住。原本明艳的红衣沾上了一片暗色的血渍。而笙落衣着有些脏污凌乱,除了面颊苍白外,看起来没有受什么伤。 在笙华的惊呼下,简薇两道剑气将萧远和笙落身上的锁链齐齐砍断,御剑将他们带了下来。 笙华手有些抖,但总的来说还算镇定。她解开了萧远的衣服,一道横贯在胸口的伤口皮肉翻出,有些地方和布料粘在一起,结了血痂,笙华不得不将它们重新撕开。萧远思有所感地低低嘶喊了一声,无力地在空中抓了一把。简薇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微微有些发凉。殷红的血从他破裂了的手掌间一滴滴流下,看起来他之前和谁经历了一场激战。最糟糕的事,他的左手手腕上爬满了蛛网一般狰狞的青筋,细看还有什么在血管下慢慢蠕动,嘴唇发紫,明显是中了蛊毒。 萧远的胸膛微微起伏,但每一丝气息都如游丝一般不可捉摸。 简薇咬了咬牙,把储物戒里保命的灵药拿出来,一股脑全倒进了他嘴里。 笙华手脚利落,将萧远处理好后就去进一步探笙落的脉象。笙落的情况则比萧远要好得多,除了几处擦伤外,只是灵力透支地比较厉害。他在昏迷间隙还迷迷茫茫地喊了一声“姐”,让原本强装镇定的笙华泪如雨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他塞恢复灵气的丹药。 知道保护奶妈,还算有前途。简薇腹诽,将一旁的谷雨别到腰间,把萧远托上自己的背,急忙往洞口赶,却发现来时的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堵住了,又只能原路返回。 笙华:“咱们现在怎么办?” 她的语气里带着哭腔,却独独没有慌乱。 简薇再次感谢师尊们选人的贴心。要是别的医修遇见了这样的情形指不定还要乱上加乱。 “我们倒是耗得起,但萧远耗不起了。”简薇明白地说,“往前走吧……既然有入口,那就一定会有出口。” 笙华点了点头。 绕过血池,他们走进了一条更加狭窄的洞口。火焰球在一旁忽明忽暗,不知多久,空间却豁然变得大了起来。 他们面对的是四个深不见底的岔道口。 早该想到,那血池里积累的血,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两天能积成的。那个魔修简直是在地下修了个小型基地。 低低的呜咽声从其中一个岔道口传来。 简薇示意笙华安静。她轻轻地将背上的萧远放了下来,一手按住白露的剑柄,一泓清澈的剑光在昏暗的地下巢穴里耀如星辉—— 下一秒,一个人形怪物如野兽一般猛的扑了过来。 简薇一个旋身将它提倒在地。那怪物抛起一条弧线,重重地摔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浓血来。 紫色的雾气从怪物口中散发出来。简薇这才看清楚,这分明是个衣衫褴褛、头发脏乱、露出的皮肤尽数溃烂的人! 那人恶狠狠地盯着她,充血的眼里混混沌沌,毫无人性可言,青黑色的指甲挠抓着地面,打战的牙关间还夹杂着几丝碎肉血丝。一击不成,却仍是低吼着逡巡,窥伺着下一击。 “以人养蛊……”简薇喃喃着,忽然从心底窜上来一股怒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手臂微动的瞬间,那怪物也直直扑了来。 白露剑身一震,鸣声清冽。简薇如一道似有似无的幻影蔌然到了怪物眼前,一剑掷出,穿透了它的胸膛,将它钉在了地上。 那怪物似无所觉一般,任汩汩的黑血流出,还在拼命地挣扎。 笙华一声轻叹:“他中毒已深,实在无救了。” 简薇闻言,微微低垂了眼睑。 似乎是闻到了血腥味,岔口中的嘶吼一声声响起,若远若近。 > 简薇不再犹豫,反手抽出自己的白露,手腕一转削下它的头颅。她重新走回笙华身边,背起了萧远,吹了个口哨。白露受了指令,发出一阵白光,漂浮在简薇左右,为他们保驾护航。 到最后,简薇不记得自己到底斩了什么些东西了。 越往里走,奇形怪状的怪物就愈多,无一例外的是它们对新鲜血肉的渴望。有些怪物保留了人形,或是某个部位还能看出一张模糊的人脸。简薇原本下手时还有不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体力慢慢损耗,到最后她只想着怎样以最小的力气干脆利落地解决挡路的怪物。 她现在是四个人里仅存的战力,必须由她开出一条血路,否则他们四个都得交待在这儿。 瘴气的污浊,碎肉的腥臭,都在漫天的血雨里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不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途中萧远醒来过一次。 他失血过多,体质虚弱,但说起话来丝毫不见软弱。 “那家伙带着他成型的蛊虫逃走了。” “胆小鬼。”萧远轻轻地笑了出来。 简薇一言不发,专心御剑。 “我的左手被种了蛊,大概是废了。”萧远顿了顿,语气说不上是难过还是遗憾,“我怕是不能像我爹那样铸剑了。” “那就不铸剑。”简薇说,“去做你喜欢的事。” 萧远不答,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身上的是子蛊。等他吸收了蛊虫里的咒力,母蛊死了,我也活不了。” “把我放下吧。你也能轻松点。” 这回遇见的是一只巨大的毒尸。简薇被它逼得一个趔趄混在了地上,萧远被丢到了不远处,忍不住一声闷哼。剧痛之中只见一片见光如雪,灵气爆裂的一瞬间地下亮如白昼。三人高的毒尸轰然倒地,少女的白衣已经被血染红,她一脚一脚踏着满地的狼藉蹲了下来,萧远这才迷迷糊糊看清,对方身上已经有多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只有单薄的脊背还算是整洁干净。 她把白露插进土里,微微喘着气,咬牙把他再扛上自己的肩头,没好气地说道: “没力气背着你了,自己下来走!” 萧远嗫嚅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 …… 简薇从回忆中抽出身来,扭头问胡可:“现在蛊咒已经可以脱离血肉蕴养了吗?” 胡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消失了千年的灵微尊者。诚然,金丹之上,她知晓很多如今修仙界已经失传的密法;但金丹之下,尤其是魔修们的手段,千年来进步不可不说不大。 胡可:“是的。现在蛊咒的母虫已经不一定要养在人的身上了,毕竟那太过显眼……现在喂养蛊咒用的都是精血,或者更珍贵的……” 他皱了皱眉,道:“魂魄。当然后者是违反管理局条例和修仙界共识的。” 乱人魂魄等于插手三界轮回,连冥府都敢得罪了。 “诶诶,我们快看不见他了!”白宁宁轻声提醒道。 第12节 “先慢慢跟着吧。”简薇掐诀隐去三个人的身形,“看看他想去哪里。” 只见肖青晃晃悠悠地继续走着。僵硬了的身体走得极慢,每一脚都要微微晃动身体,像是踩着一张薄纸一样。 白宁宁:“……” 简薇:“……” 胡可:“……我觉得,咱们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白宁宁:“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胡可一噎:“可万一他想去的地方离这儿很远,怎么办?” 简薇拍了拍手:“总归是要留着一个人看尸体的,咱们三个一起聚在这儿确实不算个事。塞露斯现在还在管理局吗?” “在。”胡可回答。 “所以说你们死板。”白宁宁说,“既然看出了蛊咒的痕迹,很明显这是我们花国的老玩意儿了,和塞露斯多半无关。我劝你们先开始考虑处理‘外交事宜’吧。” 胡可:qaq 于是可怜的青丘胡可只能眼睁睁看着简薇和白宁宁如来时一样御剑走了。 他摸出手机,给余处打了个电话:“喂,余处,有新发现。肖青似乎生前中过蛊咒,所以魂魄大半都没了。” 蛊咒较蛊虫的进步就在于无形无色,消失时影散如烟,往往很难掌握到确实痕迹。 白宁宁的白泽眼在肖青身上回溯因果才找到的线索,也许能成他们接下来主要的调查方向。 第16章 十六 胡可就这么跟了肖青一个晚上。直到天边薄薄微亮,寥落的星星还挂着,一阵风吹来颇有些凉意。 胡可打了个哈欠,俊秀的脸有些泛白。他熬了一夜,毕竟是只妖怪,不存在熬不住的问题。但是他的精神在对一具尸体进行一晚上的盯梢后受到了极大的折磨。 然而生活总是不打算放过可怜的小狐狸的。 只见肖青晃晃悠悠地从绕进了海大的校门(还是胡可帮忙糊弄了学校的保安),笔直地往自己出事的那片初阳湖走去。 胡可打起了精神:看来跟着尸体至少还能发现些事发地的隐藏线索。 只见肖青缓缓走到了他被打捞上来的那一小片湖岸边,□□地站在一棵大大的槐树前,僵硬的面孔泛着青白,胡可却奇迹般地从那张脸上读出了些许痴汉的神色。 果不其然,下一刻,肖青将自己整个人贴上了粗糙的树皮。肖青死前也是半个纨绔子弟,如今死了,一身皮囊也算得上是青白细腻,和树木黝黑的表皮形成了鲜明对比。 肖青像只八爪鱼一样将树干拢入自己的怀中,末了还满足地蹭了蹭。 胡可:…… 胡可抽动着嘴角,觉得忍不下去了,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了几个数字:“宁宁,肖青已经停下来了——现在就在你们学校的那片湖边,有棵老槐树的地方。” …… 简薇和白宁宁接到电话后马上赶到了湖边。只见青色的如水一般的透明帷幕笼罩了湖边的一小块土地,一旁站着个青衫短发、表情一言难尽的胡可。 他故技重施,小小幻术能使路过的人忽视里面发生的一切。 “他从五分钟开始就一直抱着树不动了。”胡可走到她们身边轻轻地说,语气不知为何有几分如释重负,还有几分庆幸。 幸好肖青没有真的日树…… 白宁宁看见这冲击力极强的一幕也忍不住沉默了。 简薇看着这场景若有所思,手中灵气虚化成了一柄剑。她眼睛一眯,灵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璀璨的轨迹。而肖青却仍是眼神迷蒙地抱着树,恍若无觉。 原本直直冲向肖青的灵剑剑锋一挑,“嗡”地一声,扎进了离肖青的头颅仅几厘米的槐树枝干上。 肖青一颤,五官扭曲在了一起,表情说不上是痛苦还是快意,开始用手抓挠槐树的树皮。 简薇伸出手,在空中画了一道繁复的符,双指一扬将符打入灵剑刺出的那个缺口上。枝繁叶茂的槐树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舞动着枝叶,幽蓝色的光芒透出。胡可皱着眉走上前,一掌拍在幽光的边缘处,树皮与木屑纷纷掉落,竟然显露出一个洞口来。胡可将树洞里缠绕着符咒的盒子取出,蓝色幽火乍起,将那一层符咒烧尽,打开后发现里头是个雕刻成人形的木偶。 胡可打开盒子时肖青忽然镇定了下来,收回满是伤痕的手,晃晃悠悠地又向其他方向走去了。 “这是蛊偶。”简薇说,“肖青尸体活动的目的是为了赶在头七前找回自己的魂魄。夺走他魂魄炼蛊的人明显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分了一部分魂魄的气息在符纸上,以人形木偶代替自己,这样肖青追寻盗取自己魂魄的人自然会向这里来。” “如果不是知道肖青的魂魄不见了,那么肖青来到自己死去的地方,会简单地被当作一次醒尸来处理。”白宁宁说。 宁魂香可是很贵的,也就涂山家大业大,胡可一烧一把眼睛都不眨一下。大多数人会优先选择把尸体强行扛回殡仪馆限制其行动。而没有胡可的帮助,肖青溜出殡仪馆,刚走上大街不久也会引起骚乱。管理局为了快刀斩乱麻,甚至会建议直接把尸体火化。 退一万步讲,真有胡可这样闲着无聊跟踪了肖青一晚上的人,看不透这槐树上的玄机,结果还是一样的。 “对方还挺聪明的。”胡可点头道,“那现在我们只要跟着肖青,大概就知道是谁拿走他的魂魄了。” …… 商业街新开了一家咖啡馆。 悠扬的音乐萦绕在耳边,短发的女生撩了撩自己耳边的碎发,抬头发现自己的同伴正对着笔记本发呆。 “怎么了,白雪?” 被唤作“白雪”的女孩儿这才反应过来。她不是什么美人,只是笑起来时,格外白皙的脸真有那么几分如冰似雪的意味,容光照人。 “没什么。”苏白雪喝了一口咖啡,遮掩住自己的表情,捏着白瓷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怎么了,白雪,我记得你昨天也没睡好。是不是因为那个渣男的事?”短发女生有些担忧地说,“肖青也真是有本事,活着膈应人,出事儿了还不让人安生。” 她自然是听了一耳朵八卦:肖青死前追求苏白雪的同时还在追求另一个外裔女孩儿。现在流言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短发女孩儿简直恨不得手撕渣男。 同伴同情的眼神让苏白雪心头涌起一股恶心,渐渐地,又泛起一丝快意。 你看,我跟你说了一定要好好考虑答案的。选错了,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需要续杯吗,小姐。” 穿着马甲的女服务生路过了苏白雪的身边,轻轻说了一声,半张脸颊隐藏在帽檐之下,看不分明。 “谢谢。”苏白雪将瓷杯递了过去。 咖啡伴随着芳香盈满整个杯子。 她低头看咖啡里倒映的自己,面容模糊,但眼神里,那层轻轻的温和与哀愁下,却写满了只有自己看得清的快意和狠绝。 苏白雪深呼吸,稳稳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清新如花朵一般的笑脸刷上一层淡淡的笑意,她打算开口和同伴说声“没关系”——却突然被扼住咽喉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苏白雪微微颤抖着嘴唇,落地窗外的车马喧嚣瞬间灌入她的耳中,噪音被无限放大。 她惊恐地偏过头,视线却正好撞进一双眼睛里。 简薇拎起手中的咖啡壶,远远地冲她晃了晃,然后微微一笑。 苏白雪僵住了。 “白雪……白雪?你怎么了?”同伴还在问她,“对不起,我不该提肖青的……” 不不不,别说了。苏白雪在心里拼命否定“肖青”这个关键词,像是要把关于他的一切事实从心里剐出去、从记忆里抹掉似的。 但是没有用。 关于肖青的、她一直隐瞒着的一切,说过的谎言,全都如海水倒灌一般慢慢涌现了上来,她只能惊恐地看着它们一点一点淹没她。 “肖青……”苏白雪嘶哑着嗓子,精心修剪的圆润指甲在手掌心扣出一个个血印,“是我杀的。” 万籁俱寂。 短发女生手一抖,咖啡洒落在了奶白色的桌布上,氤氲出一片水渍。 “我……和肖青,我差点同意了他的追求。”苏白雪缓缓地说,“他答应我,这回只和一个人交往。但是在确认关系的关头,他突然告诉我,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要跟我结束现在的暧昧关系。” “他说他也算没有食言,他这回真的打算只和一个女孩儿交往。”苏白雪低伏着身体,像只随时准备暴起的野兽,喉间满是自己咬出来的血腥味,那些语言却还是从她的舌尖吐露了出去。 “所以我就用……” “哗啦——” 在短发女孩儿满是惊吓的表情中,白宁宁将一壶凉开水倒在了苏白雪头上。她想尖叫,却发现咖啡馆里的其他人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恍若未闻。 “涂山的药粉可真是好用,效果简直堪比吐真剂。”白宁宁说。 苏白雪不再出声,如死了一般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你……你们……”短发女生的视线在白宁宁和苏白雪之间徘徊,一扭头,简薇摘了自己的帽子,长发如上好的绸缎般披散下来。她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停留在苏白身边,说:“跟我们去一趟管理局吧。” “至于这位小姐……”简薇犹豫了一会儿说,“放心,你什么事也不会有,当然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也必须得忘记……不过不用担心。即使是忘记了,你也不会有危险的。” 她明显不认为苏白雪还有再害人的机会。 短发女生一愣,紧接着后脑勺一痛,整个人陷入黑暗之中。 第17章 十七 管理局。 余处百忙之中露了个面,他身边坐着一个带着眼镜、穿着职业套装的黑发女性。她左手摊开,一面小小的莲纹镜悬浮在她掌心。她是管理局的记录员,用不可篡改的法器记录办案过程,以求公平公正,得以服众。 胡可和白宁宁作为证人参与了记录,肖青被控制住的尸体和槐树枝干上的蛊偶作为证据,再有苏白雪在涂山真言药水作用下亲口说出的证言,这个案子基本上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了。 可苏白雪自被逮进管理局、封了灵脉起,就不发一言。 “咚咚”两声,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来人身型高挑曼妙,金色的长卷发,瞳孔是海一样蔚蓝的颜色。她的面孔乍一看就是一副精致深邃的西方面孔,在一群花国人里却不显得尖锐突兀。 那蓝色的双眼里闪过海面一般粼粼的波光。塞露斯险些被冤枉,倒显得格外平淡冷静。 “你就是苏白雪?”塞露斯开口,竟是再纯粹不过的花国普通话。她的声音如同传闻中的人鱼一样摄人心魄。尤其她现在心情也不是很好,没有刻意压制声音里的魅惑效果,但在场的人们也大都修为不俗,因此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头。 余处并没有开口阻止她,倒觉得她会是苏白雪改变态度的转机。 果然,苏白雪终于有了点反应。她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塞露斯一眼。 塞露斯对她的反应并不那么介意,沉默了一会儿,说:“我问你,肖青正好在和我约会的时间点溺亡,是不是你特意挑选的时机,好把这个锅推到我身上?” 苏白雪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脸上似乎摆着“明知故问”四个字。 莫名其妙流散开的谣言,大概也有她在其间推波助澜的功劳。 “就为了一个男人。”早就听说了前因后果的塞露斯难免露出了几分鄙薄之色,“你亲手把自己给毁了。” 苏白雪冷笑一声,开口道:“被人嘲笑的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 塞露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在意的只有这个?” 苏白雪低头玩弄自己的指甲:“也不算是。我一开始也只是打算玩玩儿的,但是他说想试试只和我一个人交往,不知不觉就花了点功夫进去。”她顿了顿,笑了,“可能我是想看看,浪子回头金不换,到底有没有可能真的存在。即使不存在,我也有办法让他慢慢变成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第13节 这时,她抬起去仔仔细细看了塞露斯一眼:“结果你知道了。我就不该那么天真,那男人注定了是这副熊样……他非要给我找不痛快。又让我难堪。所以我只好快点让他一了百了了。” 说到底,不过是她正在玩儿爱情驯服游戏。玩儿得正上头,被“天降真爱”搅了局,觉得不爽罢了。 至于她到底投入了几分真情,肖青又是否能像他所言那般对塞露斯从此专一,谁又能知道呢。 说到这里,她还扭头瞪了白宁宁一眼,暗道“多管闲事”。 倒是塞露斯闻言愣了愣。 她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对,但是——如果不是自己出现,或者一开始就直截了当的拒绝他,肖青就不会死了? 她没有直接拒绝肖青,反而要提出考察他的人品,也许是因为肖青告白时那个异常认真的表情,又或许她只是因为想看看,肖青为自己眼中的真爱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她其实并没有多喜欢肖青,也没有非他不可——而肖青却一头热地用自己的命换取了她的不确定。 也许肖青没有同时遇见塞露斯和苏白雪中的任何一个,故事结局就完全不一样了…… “其实本来我们也没打算多做什么。”白宁宁摸了摸鼻子,“可谁叫咱们寝室也住了条‘小美人鱼’呢。物伤其类,她看不下去有人蓄意败坏海族的名声。” 别说曹舒婕是锦鲤和鲛人混血,就算她是纯鲛人,也和塞露斯八杆子打不着一门亲。但是天下海洋流通,大家同住一片海,外表形态又这么像,也算半个远房亲戚。 然而塞露斯听到白宁宁的话明显很惊讶,别扭的神情写满了一言难尽。 看来如曹舒婕所说……她们关系真的不怎么样。 “下手大胆果决,临危不乱。”简薇在一旁静静地坐着,观察着苏白雪乍变的表情说,“这很有可能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干了。” 苏白雪闻言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了简薇身上:“的确不是第一次了。”她脸上轻蔑的笑意渐渐淡去,“您就是那位看穿了我所有把戏的前辈吧?听说您就是传说中的灵微尊者?那我也算输得不冤。” 简薇点头。 苏白雪颇有兴味地问:“您觉得我的手法怎么样?” 简薇不回答。 苏白雪自觉地将手上的珍珠手链摘了下来,捏住其中的一颗,指尖轻轻用力,珍珠粉末纷纷散落开来,露出一颗翻涌着深紫色的珠子,里面一只小小的蛊虫蜷缩其中,似乎在沉睡。 这就是咒杀了肖青的魂魄养出的蛊虫了。 简薇:“……尚且稚嫩。不过以你的年纪,很难得了。” 苏白雪:“那就好。也算我没有太给祖师丢脸。” 简薇闻言,皱起了眉。 “说来惭愧。”苏白雪笑着说,“先祖一本《咒谱》,得之者筑基修为便可毒杀一城。然而到了我这一代,连蛊咒这等高一度的手段都用出了个四不像,破绽百出。” 简薇心头微微一跳,觉得苏白雪自从知道了自己的尊号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只听见她接着说:“能得您一句赞赏,我也不怕死后无颜面对祖师了。” 简薇:“……你的先祖是谁?” 苏白雪:“别人不知道,您应该猜到了。先祖曾经和您有同门之谊,流传下来的手札里也曾经提到过您。他说修行不拘正邪,只求本心,方得真我。只要自己承认自己,便连天道都难为不了他。” 简薇抽了抽嘴角:“你……和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苏白雪反问道。 简薇沉默,心头缭绕过无数个答案。比如她那个故人怀着赤子之心,纵使正邪难辨,也能昂首坦然走自己的道,苏白雪却不行;又比如修士不该只以天道为死线,也该尊重人道,才能行为有所约束…… 然而最后,她只是悠悠反问她:“那么,你以为,如今的天道与千年前的天道,难道毫无区别吗?” 苏白雪一滞,脸色瞬间颓败了下去——是了是了,而今仙道式微,天地间也早以改朝换代了。比起雷劫,修士更畏惧的反倒是管理局的条条框框。她又该怎么维持住自己的优越感呢? 简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在这种情境下遇见故人弟子,真是造化弄人。 胡可在一边问白宁宁:“所以她先祖到底是谁?打什么哑谜呢?” 白宁宁:“《咒谱》都出来了,你说还能有谁?千年前赫赫有名的蛊修萧长遥啊!” …… 萧远躺在了青泽峰的医舍里。 青泽峰的瑶岁长老在听说了整件事后,亲自在自己峰头的侧室辟了一处病床出来,为萧远诊治。 “师父……”一边的笙落殷切地看着自己的师尊。一身青纱的瑶岁长老睁开了眼,对他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 瑶岁长老将诊脉的手收回,萧远的整个左袖都被撕了下来,深紫色的蛊纹顺着他的经脉往心室蜿蜒,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已攀缘了大半左臂。 从天机峰赶来的萧长老一直坐在他身边,面沉如水,却是连碰都不敢碰萧远一下。 简薇:“萧长老,是弟子有负师长们的期望。如果不是我建议分两路走,也许萧远他就不会……” 萧长老叹了口气,勉强撑起一个温和的笑容:“这不怪你们。我都听说了,是萧远他出言不逊在前,私自行动在后,怪不了旁人。要不是你以身犯险,出手相救,怕远儿是等不及救援的。” 他对着瑶岁长老行了个礼:“倒要先向瑶岁长老赔罪。我这不懂事的孩子有勇无谋,将长老的亲传弟子一并牵涉进了陷境,是我教子无方。” “萧长老不必客气了。”瑶岁长老回礼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萧远这孩子……恕我直言,他现在的病情实在不大好。” “蛊毒毒性过于凶猛,可这还不是最棘手的;这不是一般的蛊毒,其中还掺杂着咒力。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找到母蛊,以毒攻毒,才有机会救他全身衰竭的灵脉。” 萧长老的视线扫过萧远那苍白的面容,起身拿起了一旁的“谷雨”,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萧长老这是……要去找那个魔修?”笙华在一旁悄悄对简薇说,“可是这天大地大,要去哪里找啊?” “萧长老总有自己的办法。”简薇摇摇头,见笙华欲言又止,心上一跳,问她,“怎么了?” 笙华看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萧远一眼,凑得更近,贴在简薇的耳边说:“……那母蛊是那个魔修从血池里千方百计炼出来的,萧远要是接受了蛊虫,估计修为还能往上提一提;可是魔气侵体,灵脉逆行……” “他……不就也成了魔修了吗?” 第18章 十八 千年前。 萧远睡的昏昏沉沉,身上每一处经脉、尤其是手臂,都在散发着阵阵剧痛,似是有小虫沿着指尖往上啃噬。恍惚间,他只觉得有人拿了根棍子,在他脑子里搅和来搅和去,太阳穴涨得想吐。 他咬着牙浑身冷汗地醒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颠簸,鼻尖撞上柔软的布料,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沁入鼻尖。 似乎有人在背着他奔跑。 怎么回事……他们还没回到九寰宗么……他明明记得…… 一道幽幽的劲风从颈后传来,沉疴在身的他反倒注意到了,白光在脑子里炸开,他嘶哑着嗓子低低地吼了一声: “小心!” 背着他的人单手执剑,一个旋身一劈,凛冽的剑身和空中一根细不可见的银丝狠狠摩擦,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在有些昏暗的夜色里闪烁出了点点火星。 萧远咳嗽两声,努力睁开眼。背着他的人他再熟悉不过了,怕还是简薇。但他们面前站着的,却是两个一身黑衣、手上戴着黑色手套的面无表情的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双手微合,“滋”地一声,杀人不见血的细长银丝绕回到了他的手指间,乖顺得如同稚童手中翻折的花绳。 这是……锁魔峰的弟子?专门追杀清理门内叛逆弟子的执刑者? 怎么回事! 执刑者受命于锁魔峰主,从未有哪峰的嫡传弟子进过他们的缉查名单。萧远发愣的一会儿子里,简薇又扔出去三张泛着灵光的符咒,看起来至少是玄级的符咒,能抵挡一下子金丹修士的攻击。 “你醒了!”简薇快速地飞奔在下山的路上,白色的衣襟看起来像一只翩飞的鸟。她此时已经不敢御剑了,一来怕空中已经布下了法阵,二来她要为接下来的逃亡节省灵力。 简薇再一次感谢自己是个剑修,背着个萧远实在不算吃力。 “这是……怎么……”萧远刚吐出两个字,就被喂了一嘴丹药。强劲的灵力从腹中延散到全身,与蛊毒相冲击,饶是他已经有所预料,还是轻轻闷哼了一声。 “萧长老下山去捉拿那个魔修了,只有他身上母蛊才能救你。”简薇利索地在自己和萧远身上拍了两张隐息符,决定还是把事情和他说清楚,“但是母蛊一旦进入了你的身体,你将来要修行就只能入魔了。本来这还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可是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锁魔峰派人追来了……我先带你去找萧长老。” 萧远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心下一片发凉。 不知是为了自己将来只能走的魔修道路,还是他未成魔,就先遭受来自宗门的劫杀了。 “萧长老常说,魔修肆无忌惮固然可恶,但许多入魔者也是被逼入魔道的。”简薇摇摇头,也为了安慰他,这么说道,“现在我真是信了。” 九寰宗千百年来默认是五洲四海十三宗里执牛耳者,势力大了,内斗自然也不少。如今锁魔峰的长老和九寰宗主是同门师兄第,在宗主之争中败下阵来,如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只是他一向着力打压拥护宗主的各峰头。 很不幸,天机峰和宗主几乎同气连枝,是峰主最贴心最勤劳的武器制造库。 她知道锁魔峰打的什么算盘:偷偷把萧远抓回去,然后堂而皇之地要萧长老为了门派的声誉牺牲小我,只因为九寰宗名门大派,不可出一个嫡传魔修! 萧远见简薇脸色苍白,就知道她现在也不轻松。她之前在魔窟里就消耗了许多灵力,刚修养没多久又背着他被人追杀,铁打的剑修也会觉得累。 简薇则有些心疼地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崩溃地发现,回山后她还没来得及补充自己的小金库,带出来的法器符咒消耗殆尽——可身后还有一个筑基中期、一个筑基后期紧追不舍! 她紧紧握了握自己的白露:对她此刻业已筑基……她会毫不犹豫地拼一把!反正剑修是出了名的擅长越级杀人和以一对多,说不定就赢了呢! 但她还是只能咬咬牙,背着萧远继续跑;大山门已经近在眼前。出了这座山,就彻底出了九寰宗。 少女轻轻的喘气声回荡在萧远耳边。月明星稀,耳边回荡的几声虫鸣竟然比平时还要明显一些。 月光照不进他的眼睛。他嗫嚅半天,还是道:“把我放下吧。” 这是他第二次对简薇说这样的话。 而简薇明显比上一次生气,要不是事态紧急,就算萧远身受重伤她也会揍他一顿。 “其实我一直瞧不起我爹,又愧对他。他是个不敢挥剑却又爱剑如命的人,最后成了铸剑的器修;我有意让他看见,我能做到他不敢做的,却从来赶不上你们。” 这些她都知道。 萧长老不仅铸剑,闲暇时她还会指导简薇的剑法。即使大家都不说,简薇也明白,萧长老挥起剑来大概也是个挺厉害的剑修。 至于赶不上他们——哪里只萧远一个。无论来自哪个宗门,同一辈的剑修都被她师兄诸离比得黯然失色。 但是这算什么道理? “练不成最强的剑就合该去死么?”简薇忍不住毒舌道,“那天底下千千万万的剑修还怎么活?” “我这不是退而求其次了么……”萧远喃喃道,似乎是毒性又上来了,“做最强剑修的铸剑师也挺好的……但是现在我什么都做不成了。” 修魔?……他活下去了也只能靠蛊毒维持修为。 那是他不愿、也从未踏入过的领域。 平时萧远浑身是刺,傲娇尖锐。如今一病,倒成了个厌世敏感的小公举。简薇说不上哪边更讨人厌,只觉得都挺提不起劲儿的。 于是她百忙之中腾出手,狠狠敲了萧远一脑瓜子——以前师父也老爱这么干。 “你听着,我再跟你说一遍——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前提是把小命给保住。萧长老听说了这件事二话不说就提着你的谷雨下山了。你爹都要重出江湖做剑修了,你就不能争口气,在绝境里转圜一下给他看看么?”简薇碎碎念道,“你别瞧不起玩儿蛊的啊!你是正统修仙门派出身,结合结合你扎实的理论基础说不定还能另辟蹊径。实在不行蛊毒和铸剑双修啊!” 萧远:“魔修铸什么剑……魔剑啊?” 哇怼人小公举终于上线了。 良久。 第14节 萧远:“我爹……他提着剑下的山?” 简薇:“对对对——你别乱动!别把鼻涕抹在我背上!” 二人正插科打诨着,一道拂尘从侧面生生袭来。简薇怕被那股巧劲卷住,急忙侧身闪让,却被从身后窜出的几根银丝限制住手脚。 她毫不犹豫地趁着包围圈尚未缩小,也不顾银丝在身上划出的血痕,一个翻腾用剑把银丝缠绕到一处,顺势把萧远……抛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哗啦”一声,草丛里传来萧远愤怒的呼声:“简薇!你谋杀啊!” “你先跑!”白露削不了银丝,削得了拂尘,但那拂尘却仿佛越削越长,无比难缠,“大山门就在前面了!快去!”那里即便有守门弟子也不会为难他的。 说着,她一眼瞥见银丝男朝萧远那边去了,心下一横,把剑狠狠掷出。白露和银丝网相撞,剑光四溅,竟然真的斩断了几根银丝,惹得黑衣男人对简薇愤然惊视。 咣。白露似有灵一般,不偏不倚落在萧远脚边。 萧远知道只有自己脱了身简薇才能安全。于是趁着这一段休息蓄起的灵力,勉勉强强催动御剑诀,剑勾着他向前窜去,手掌处血肉模糊了他也不曾松手。 拂尘男人见此想将拂尘掷出,从他的角度确实能将萧远打下来。简薇一时情急,也不管自己从储物戒里掏出了什么东西,直接砸上了男人的脑袋—— 哐啷。拂尘歪了。 萧远安全隐入了一片树林。 简薇暗叹自己的准头终于稳了一回,一边心有戚戚然地准备脚底抹油—— “站住!” 长久以来一言不发的两个男人终于出了声,如简薇预想中一样难听,如老鸦的叫声一般嘶哑。 简薇一低头,拂尘已缠上她的腰际。 只见比起银丝手套来更衰老一些的拂尘男人从地上捡起了之前砸到他的东西(简薇这才看清那是小时候师兄给做的娃娃),捂着脑袋咬牙切齿地往她这里走了几步。 “她能斩断我的千机丝……”只见他身后的另一人阴狠地说道,“不能留。” “这可是嫡传弟子。”拂尘男不情愿地说,“还是交回去由峰主发落吧。” 简薇嘴角抽了抽,心道就你那小细丝被人砍断了还怨别人。她倒是听说过锁魔峰对于未完成任务的弟子惩罚也颇为不近人情,一开始是为了警戒徇私偏袒,到了这一届峰主这儿就完全变了味儿。手下人行事也开始变得阴狠。 这时候简薇已经顾不得什么了,只得认命一般闭着眼大喊:“师兄——!” 月下有仙人执剑,飒沓而来,衣袂当风。 诸离只一剑,就把拂尘给断了个干净。 拂尘男:…… 手套男:…… 确认过眼神,是打不过的人。 诸离在月下显得更加如冰似雪般冷淡的脸……对着简薇露出了个微小的、几不可闻的笑容,只露出一点点,却如云照雪光。 而他悠悠面向两个黑衣男人时,又恢复了一副“生人勿近,近要你命”的模样。 两个黑衣男:…… 只见诸离向他们缓缓伸出了未拿剑的那只手——虽说是剑修,但那只手却骨节分明,细腻修长。 ……是简薇硬逼着诸离保养的。诸离倒是无所谓,奈何简薇认为自己师兄就应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 手套男见此犹豫了一下,缓缓走上前,试图把自己的千机丝交到对方手上—— 却见诸离皱起了眉,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冷然了几分。 两个黑衣男人眉心狠狠一跳,冷汗嗖嗖滑落下来。不知对方要做什么,一时间羞耻与怒气流上心头,却又没胆子做什么——诸离名剑行周上冒出的凛然气势,只让人觉得,斩那么一两个人,不会掀起主人心头的丝毫波澜。 他们正犹豫着自己献上什么对方才会放他们一马,只见诸离大发慈悲地冷淡道—— “把那个娃娃给我递过来。” 两个黑衣男人齐齐低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掉在了地上的布娃娃。那布娃娃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作的,被折腾了这么半天也一尘不染,只是这形状和针脚怎么看怎么简陋—— 他们将娃娃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拍了拍,谄媚地放进诸离的手里。 只见诸离什么都没做——就这么把娃娃收进袖子里,施施然带着简薇御剑走了。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都松了一口气。却只听见空中远远传来诸离冷漠的声音:“今天的帐,我们改日再算。” 作者有话要说:好的!萧远回忆篇到这里就结束了! 中秋已经过了,那就预祝大家国庆快乐!(闭嘴!你论文写完了吗) 顺便没错那个娃娃是师兄亲自做的2333 幸亏那俩没有当面说这娃娃丑hhhh 第19章 十九 人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萧远的人生也是这样。 他运气真的还算不错。萧长老为他捉拿来了母蛊,他吸收了那个魔修数年来兢兢业业修炼的成果,一脚踏进了筑基中期。 并且他爹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萧长老把他塞进了一个相熟的魔修那里。那个门派的魔修个个修炼爱好不同,涉猎广泛,最爱享受,却也再友善不过——名为合欢宗。 萧远:爹?!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爹! 据说萧远一时连自己初入魔门的失落都顾不得了,跟着合欢宗的长老(也就是他的新师父)把他爹关到了门外。 ……当然这些都是萧远后来跟她扯皮时说到的。 回忆起有关萧长遥的一些旧事,再看面前这个称得上是阴狠的故人之后,简薇真想给在几千米开外打工的剑峰弟子徐生打个电话表扬他一番。 重度宅又怎么样!科技废又怎么样!他们承剑峰弟子至少人品杠杠的啊!就是不出歪瓜裂枣! 苏白雪因为情节严重被押送下去了,进了牢狱这辈子还能不能出来还是个问题。 白宁宁和简薇这回算是立了大功,余处有意谢谢她们,本来想大家一起吃个饭,但被白宁宁拒绝了。 “我们昨天根本没睡好。”她挥了挥自己的手机说,“老规矩,微信转账就行,啊。薇薇,你说咱们用这笔加班费去吃点儿什么好……” 她们乘着电梯下了管理局,刚走出大门,就看见了一个修长的身影。金发,八颗牙的傻白甜微笑,是艾伯特没错了。 “宁宁!”艾伯特一声高喊,快速地跑了过来,看起来要不是在大街上他恨不得用飞的。魔龙化了型外貌是很占便宜的,一双宝石一样的眼睛熠熠生辉,而且又是外国人,一时之间引得好几个路人侧目。 “宁宁!”他在简薇和白宁宁面前停下,走进了才说了一句,“啊宁宁的室友也在!” 哦,在这个故事里我不配有姓名。 简薇……觉得很微妙。第一次有见过好几面的人连她的名儿都记不住,不过她也没有特别讨厌这种感觉。只觉得挺新鲜的。 但是她下意识地嗅到了奸情的味道——自从上次他们火锅泯恩仇(艾伯特在卫航的注视下其实没吃到什么东西)之后,白宁宁带着艾伯特逛了一圈海宁。据白宁宁说这个魔龙几百岁了跟小孩子似的,每到一个地方一定要呆一天,甚至要看看夕阳才罢休。于是原本一天能搞定的行程被他延后到了两天、三天…… 等白宁宁反应过来的时候,艾伯特都已经知道她吃小笼包不蘸醋了。 简薇:……这一定是故意的!这条装傻白甜的心机龙! “你怎么也在这里?”白宁宁说不上是惊喜还是好笑。她最近看见艾伯特总是忍不住想笑。 “我来这里补证的!”艾伯特兴奋地说,“考察期结束啦,我可以正式领跨境赞住证了!管理局说只要每年坚持年检,就能支持购房购车教育贷款,还有注册结婚哦!过几天我就是有住房、有存款的黄金单身龙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把最后一句说得尤其兴高采烈,不知是在暗示什么。 白宁宁:“哦。” 艾伯特:“宁宁……你不是说任何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吗?我现在是可以结婚的!” 白宁宁:“首先,咱们只认识了一个多月。其次……算了。耍流氓什么的,都是流传在人类之间的说法。你看我是人类吗?“ 艾伯特摇头。 白宁宁:“你是人类吗?” 艾伯特继续摇头。 白宁宁:“那不就结啦。咱们还是没有谈恋爱的条件啊。” 艾伯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简薇:……收回前言,他就是个傻白甜。 最后这顿饭还是三个人吃的。由白宁宁请客。吃的是省钱又管饱的回转小火锅。 不是他们跟火锅杠上了,而是白宁宁不喜欢重口味的食物,火锅清淡。他们来的这家店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调料品种出奇地全,想吃什么也能自己调酱料,方便得很。 艾伯特坐下点了份麻辣锅,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座位能三百六十度旋转,于是玩儿的飞起。 简薇悄悄对白宁宁说:“这可不像是傻,他怎么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白宁宁:“他上次苏醒是工业革命之前的事情了……担待些啦。人家可是很喜欢我们花国的,自己家的古堡还没整热乎就出国留学来啦。” 简薇瞥了星星眼等火锅的艾伯特一眼:“……怕是饿狠了来找点儿好吃的吧?” 据说这头魔龙在百年前就跟西海做过交流项目,应邀来花国游历大好河山,然而最后征服它的却是当时沿海地区鼎鼎有名的海鲜御厨。 白宁宁:“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简薇正努力地把虾丸怼进汤里,就接到了自家不知道多少代徒孙的电话。 她难得有了做师长的自觉,很是和颜悦色地接起了电话:“有事吗?” “师祖,急报。”徐生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的声线天生冷淡,此刻却冒着一股急躁,“咱们宗门的后山不知道为什么震动了,剑冢边上出现了一个洞口,有结界法术的痕迹……” “好几个宗门联合上书,说这属于千年秘境,应该由各宗门修为高深的长老联合斟酌着一起探索。”徐生这话已经够客气了,那几个宗门分明是想趁着九寰宗势单力孤前来打劫,“为保万全,师父召筑基以上的游历弟子都回宗门镇守护山大阵了。” 各门各派也算是风骨尽失。千年前,各宗宗主们斗也要斗得漂亮,哪像现在,大大方方打起了其他宗门遗产的主意。 “师祖,你会回来吗?”徐生问她。 “回,当然回……” 不仅因为她是九寰宗的灵微尊者,更因为剑冢里埋葬着承剑峰历代前辈的佩剑和英魂。 她大可以早些回宗门,打开剑冢的。当年她已然失踪,按旧例师父会把她的剑“步光”一并收入剑冢,直到步光感应到自己的下一任主人。但是她既然没有死……那么步光恐怕也在剑冢里尘封千年了。 但是她却不敢踏上那座熟悉的山门。 仿佛只要她不去听不去看,九寰宗就还是记忆里的那副模样。 她……不想在剑冢里看见师父、师兄、师叔等等任何一个同门弟子的剑。 回到朝思暮想的家乡,她却失去了第二故乡的千年时光。老天爷好像从头到尾都在逗她玩儿。 “多谢师祖。”徐生没有察觉到简薇内心的变化,只觉得宗门有元婴尊者坐镇,也算是高枕无忧了。 第15节 灵微尊者重现这件事,当初那几千楼不是白堆的,修真界应该都知道了。但是那些宗门的长老还是怀着侥幸来了,似乎是觉得灵微自出现以来就没有什么动作,以为老祖不管事了。这也说明这次“秘境”的潜在价值极高,高到他们愿意为之冒险——现在的简薇在某些方面的消息还没有他们灵通。 比如剑冢里都是无主的剑,然而无主也不代表就能为他们所用。很多名剑都“从一而终”了,偶尔有不甘寂寞的名剑觅得新主,都会振响自己的剑铃,整个修真界都会知道。 她实在看不透他们此行的价值。 不过也无所谓。传说中已经老态龙钟的灵微尊者,如今身体心态年方双十……说来,正因为没有一个像样的对手手痒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其实是我想吃火锅。但月底了,吃不起海鲜1551 第20章 二十 太阳悠悠升起,晨光驱散了蒙蒙的雾气。雨后空气里蕴含着树木花草的清香,聆听那潺潺的溪水,仿若那溪光要从山脚下流淌到人的心底里似的。 简薇沿着青石台阶拾级而上,除了脚下的台阶和大致的地形地貌没有变化,四周的景物已经寻不到当年的一点痕迹了。 徐生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背上插着通体洁白如玉的长剑白虹。他自小在山上长大,看眼前的景色一切如旧,却不免被简薇周身怀念的情绪给吸引,看着这片山川水色似乎也有了一丝沧海桑田的伤感。 人生如逆旅,万物无悲秋。 察觉到陷入沉思的徐生,简薇不自觉抽了抽嘴角。自己这个徒孙什么都好,天赋高又勤奋,只是为人太过单纯。单纯不代表是件完全的好事。 人心中有清有浊。清是清念,浊是杂念。清为重,浊为轻。浊念过重,人就浑浑噩噩;清念过多,人就心神俱耗。 徐生认为自己下山去就是为了悟道,所以吃饭悟道、喝水悟道,做什么都悟道,大有当年格物致知的前辈端坐竹林前逼着自己格致些什么东西出来的架势。 红尘是自然,去浊化清也该是个自然,很多都靠“体悟”和“巧合”—— 简薇看着皱眉沉思良久没有表情变化的徐生,顿时觉得牙疼。这样的性格,偏生是个从小长于深山老林的孩子,就怕他将来遇上个什么事就想不开了。 简薇后知后觉地想到,当年的师父养育自己的时候,大概也是这般,走一步算百步,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为小徒弟拼出一条顺遂的通天大道来。 可修行之路,纵然有人相伴,也终究是孤独的。 剑冢。 昏暗的山壁间插着无数沉寂的剑。正对着岩壁有一座大大的鼎,上面铭刻着一排一排的小字,正是这些剑的剑铭和拥有它们的主人,其中不乏在修真史上浓墨重彩的人物。而昔日的荣光只能将如今的荒芜映衬得更为触目惊心。 “嗡——” 剑壁下掉落的一把剑轻轻震动,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嗡——” 忽明忽灭的灵光映照出这淡蓝色的剑锋。这把剑朴实无华,修雅齐整,硬要说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就是这把剑从头到尾无一处不恰当,看起来都是刚刚好。 剑柄有一处铭文,正是两字“行周”。 行周剑光芒闪烁间,和它原本并排插在一起的一把微青的剑竟也摆脱了尘封,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般,幅度小而坚定地颤抖着。 …… 迈入山门的传送阵,就算真的入了九寰宗了。 九寰宗有衍枢峰(主峰)、承剑峰(剑修)、青泽峰(医修)、天机峰(器修)、锁魔峰(刑堂)、乌照峰(驭兽师)、云弭峰(符修)七座只要的山头,剩下还有两座山峰分别是初级弟子居住地和杂役弟子、后勤人员聚居的地方。 九座山峰高耸入云,这和师门“九寰”之名也算是巧合。 各个山峰建筑风格都各不相同,但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仙气飘飘。或精致的亭台楼阁,或随意搭建在湖边的茅草竹屋,都带着一丝雅韵。 然而带给简薇的感觉却是空——许多景致甚至没有多少变化,但来来往往的忙碌弟子们都不见了。 临去主峰的路上可以路过给弟子授课的学堂。数千年前,无论她何时路过这里,里面总能远远传来朗朗的书声或是打闹声——然而如今却静得可怕。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翻阅着书籍。 玄门式微,难有人再求长生大道——这不只是修真史籍上随便书写的寥寥数语,而是对一个辉煌的、百家争鸣时代终结的叹息。 简薇将视线从学堂处收回,迎面和一行人撞上。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青衫、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个儒商(实际上也的确是)的中年男人。他其后紧紧跟着的一个微胖剑修简薇倒是认识,就是徐生的师父、承剑峰的现任峰主徐长老了。 刚打上照面,面带微笑的宗主还没来得及行宗门大礼,就被简薇给拦住了。只见她无比沉痛地说:“咱们宗门这几年就只拜入了这几个新弟子么?” 这明显是感觉到了学堂的空旷。宗主瞬间压力山大,下意识地摆出了领导来做友好慰问时的套路里不失真诚的笑容:“哪里哪里。这不是最近开学了嘛,好多弟子都回去上课了。有些会请假回来,但也要些日程。您要是提前几天来,暑假里那才叫热闹呢。” 简薇:我都忘了……修仙也是要参加九年制义务教育的。 ”您放心,我们长老们都盯着弟子们呢,每天视频通话检查他们的进度,不会拉下的。”宗主补充道。 简薇:“……” 果然,她从对方手里拿到了一份烫金名片,上面写着“九寰天才教育培训中心”。 ……她好像知道徐生的专业毕业证书哪里来的了。 还“天才培育中心”……好吧,就算九寰宗稍稍没落了,逼格还是有的,一样是仙门里的超一流门派,不是一般人都能进的。 “其实……现在的情况也没徐长老通报的那么糟糕。召集弟子回山不过是以防万一。”宗主扶了扶眼镜,“这几年九寰宗避世,尤其注重弟子教育,不大管外面的事情了。这些宗门把人间界的那些俗气沾染了个透,认为弱不禁风的教书匠和学生们是最好欺负的……” 说着宗主笑了笑,便是简薇也忍不住起了几根小小的寒毛:“只是,他们注定要大失所望了。” 简薇其实多少猜到一些。 九寰宗并不急着抱她的大腿——这从她觉醒这么久宗门只麻烦她带孩子可以看出来。而她一脚踏进山门,明白灵气虽然稀薄,但护山大阵却生机勃勃—— 怕是没有灵剑在手的她都打不穿。 “这次来的有哪几个宗门?”简薇问。 “都是些不入流的散修,真正派人来的只有三个宗门,却都是原本大陆十三宗里的门派。”宗主悠悠答道,“白麓书院、灵犀阁,还有素女剑宗。” 灵犀阁和素女剑宗都是执剑的,冲着异动的剑冢来情有可原,怕是以为有什么名剑出世;而白麓书院会派人来膈应他们……怕是因为九寰宗抢了他们的生意。 “没办法。“宗主耸肩,“无论是弟子的修为还是升学率,咱们这儿都比白麓书院要高一截儿。” ……突然好心疼九寰宗的弟子哦。不仅要背心法道典,还要锻炼体质,还要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真是两手都抓两手都硬啊。 顺便心疼一波白麓书院。那可是当年著名的以学入道的门派,在读书上输给其他门派简直就是耻辱。 可是没办法呀。不革新,就只能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其实我们尝试过推广全民修仙,让修仙成为一种生活方式融入大家的日常活动中。”宗主脸上不乏遗憾之情,“但是一来不是人人都有灵根;而来迫于国情,现在连建国后成精的妖怪都拿不到合理成精证书了。因为妖怪活得久,人口数量大体上增不减,滥竽充数的妖怪会破坏人与妖之间的合理社会关系结构……啊,话题歪了。” ……一看就常是和领导喝茶的宗主啊,真是张口就来。 简薇:“您教什么科目来着?” 宗主呵呵一笑:“数学呀。有时间的话兼职政治。但在下只是业余的。” …… 剑冢。 行周终于停止了震颤。点点荧光从剑身渗出,如星屑般璀璨,四散飞舞。不一会儿,它们围绕着一个漩涡微微舞动……竟是一点一点拼凑出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站着的、一身白衣长发落地的年轻男子。面容似远山的皑皑白雪一般只可远观,却又如云间辉月皓光四射。 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他一睁眼,是一双如万千星辰落散其中的幽蓝色双眸。 淡粉色的嘴唇微微开合,他双眼无神地盯着剑壁的某处,嘴里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阿薇。” 第21章 二十一 剑冢。 行周剑的灵气汇集而成的人形颇为迷茫地望了望四周。灵剑们虽然尘封,但剑的杀伐之气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淡淡萦绕在周围,足够使任何一个胆量不够大的修士不寒而栗——而他默默站在此处,没有任何不自在,仿佛与周围千百灵剑融为了一体。 “……阿薇。”他再次喃喃重复了一次那个缭绕在舌尖的名字,但除了模糊的映像,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旁的灵剑步光颤动了一下,似乎是有意刷一刷自己的存在感。 他将视线转向了步光,面无表情,若不是眼神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整个人怕是会被错认成一尊雕像。男人往前走了几步,白皙的脚踏上了冰冷的青石砖,不见一丝血色的皮肤透着一股玉石的色泽,仿佛比脚下的石砖更加冰冷。 “铮——”步光在他的帮助下从石壁上挣脱了出来,剑尖颤了颤,似是在对他表达些什么。 “让我跟你走?”男人慢吞吞地说道。步光悬浮在他面前,颇为乖顺地转了一圈,似个兴奋却乖巧的孩子,“……好,我跟你去。” “阿薇。”男人似是想到什么,说到这里,神色突然温柔起来。 步光听见了男人对它的称呼,往剑冢外飘去的动作晃了晃,差点摔下地来——它回头,无声中透着一言难尽地看了男人一会儿,最终还是认了命一般,继续在前面带路。 昔日的剑尊就算傻了,也还是得众仙剑尊敬的剑尊。 宗主这么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简薇放了心,再看九寰宗的景色时就有了几分心驰神摇之感。 正厅被重新修葺过了。简薇和宗主一起坐在明净的堂下,等着三家宗门上门的同时,手边一杯白瓷冷茶,几片茶叶在水中舒展着叶片,绿得仿佛一整个春天都蕴含其中了。一颗去了籽的红红的梅子,落在碧绿色的茶汤中,让清透沁人的茶水带了一丝甜味。 “这茶的名字叫‘春袖红’。”宗主道,“不知您千年前是否已经尝过,但这茶叶和梅子都是山下自然生长的,灵气馥郁,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倒也算颇为得趣。” “……”简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这茶还是她发明的来着。 就是那个……千年前茶文化还不盛行,她费尽心思请人移植了茶叶,却不知道该怎么炒茶,又或许是茶叶水土不服,喝起来总有一股难言的涩味。为了掩饰这一点,简薇逼不得已往里头加了酸甜的梅子……即使后来这股涩味也随着师兄炒茶手法的纯熟慢慢褪去,一直往里头加梅子,味道居然还算不错。 不错,一时兴起说要喝茶的是简薇,到头来花心思炒茶的却是师兄。 这么丢人的往事还是不要揭露出来的好。 简薇(打哈哈):“好茶好茶。果然好茶。” “宗主,客人已经到了。”有弟子昂首阔步进来,向坐在主位上的两个人行了礼,神情颇为志得意满。 原本他还要担心一下自己宗门在三家宗门的虎视眈眈之下能不能全身而退,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他巴不得那群道貌岸然的强盗快点来,态度越嚣张越好,这种货色,他们家元婴尊者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简薇像是看出了这弟子的心思,却也没有反驳。笑意盈盈地端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好说话极了。 说话间,殿外响起了幽幽的鹤鸣。 只见他们一行几十人,浩浩荡荡地从殿外而来。他们大多由三种人组成:一袭蓝衫的男弟子,手握金丝楠木折扇,气质文雅翩然;嫩黄色纱衣的年轻女修,多佩剑,腰间缀着金色镂空的莲瓣状铃铛;还有一身灰袍,用丝线绣了百鸟图案在肩头的年龄不一的弟子。 正是白麓书院,素女剑宗,以及灵犀阁标准的弟子服饰。 在他们的映衬下,一身青色长衫的宗主和衬衫牛仔裤的简薇反倒显得有些突兀了。 在简薇眼里,这些弟子们却大都穿惯了现代服饰,乍一换上从前的袍服,行动间却没有半点千年前人们的姿态气韵,只是一层锦绣的外皮披于身上,和简薇记忆中的对比不能说不强烈。 弟子们散开,从人群中走出三位服饰略有不同的年长者来,两男一女,想来就是三宗派出来的主事者。白麓书院出来的脸上已经有些褶皱的男人煮着拐杖,首先站出来对简薇他们点头致意: “白麓书院白鸣,代我们院主向九寰宗主问好。” 他身边的一男一女也纷纷致意,态度看起来倒是谦逊十足。 第16节 “各位远道而来……真是幸苦了。”宗主扫过他们一行人的服饰,略一沉默,便笑如春风地回答道,“只是我们在联络时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剑冢异动这点小事,九寰宗还是能处理好的。几位这么着急地上了山,要不是我临时知会了守山弟子,几位今天怕是都进不了山门了。” 白鸣一听,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他们一行人在山门前被晾了许久,宗主当然是故意的。如果不是简薇想会会他们,恐怕他们之间谁也踏不上主峰的殿门。 一旁背着剑的灵犀阁主事闻言倒是笑了。他是三个主事者中年龄最小的一个,有一副桃花逐流水的好皮囊,那一身灰衣穿起来也比其他灵犀阁弟子像样不少。他眼看着在宗主这里吃了软钉子,回头就对上了简薇,笑着问:“不知道这位小姐是哪一位,竟然能和宗主您坐在一起,一定是有过人的才能吧。” 简薇抬头去看时,那双桃花眼里都是笑意,脉脉含情。 好久没有小年轻对着她用美人计了。 可惜了。长长久久地对着她师兄那张脸,她的标准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拔高到了喜马拉雅山。 此时的她只是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汗毛,叹气说:“咱们大家能不能好好说话,这都8102年了,能不演古装剧了吗?” 桃花眼:“……” 白鸣:“……” 宗主:“噗,咳咳。” 简薇这么一开口,现场被刻意塑造出的仙盟会首的高端气息瞬间消失。 有脸皮薄的剑宗女弟子挠了挠脸,觉得浑身不得劲,这身衣服穿着也不是,脱了也不是。 “咳咳。”白鸣说,“我们来自然有我们的道理。谁都明白,剑冢里的剑都是自行选择主人的名剑,你看剑冢闹了这么久的动静,你们却没有弟子拿到传承的灵剑,难道你们不着急吗?” “大概是因为开学了,弟子们都回去上课了。”宗主好脾气地说,“名牌大学规矩多,还有几个被重点高中录取的,暂时都回不来,如果真的是灵剑想找新主人,大概还要再闹一段时间呢。对了,今年白麓书院平均分怎么样?尖子生考得好吗?拿状元了吗?” 噗,噗,噗。每一句话都正中白鸣苍老而脆弱的内心。 眼看白鸣快不行了,一个脸有些方正的剑宗女主事走上前一步说:“明人不说暗话了。我们今天带来的都是宗门里优秀的好苗子,听说九寰宗的承剑峰所有人都已经有配剑了,这回剑冢里灵剑苏醒,对你们也无用。不如让我们的弟子也试一试,如果有被灵剑挑中的,对我们修真界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我们说了,大部分弟子都还没回来。”简薇慢悠悠地给自己添了茶水,“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弟子都没挑呢,哪有先便宜外人的道理?各位应该能理解吧。” “这就是小姐你狭隘了。如今玄门式微,我们自当是要合理运用所有的资源,突破宗门流派的门槛,一起培养出能突破金丹大关的修士才对。”桃花眼摇头,沉痛地说,“再说名剑找不到主人,也不会甘心,闹的你们宗门没有宁日,今天能解决也算功德一件啊。” “有一件事你们是搞错了。”简薇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对他们微微一笑,“我就直接说了,今天这事肯定能圆满解决,灵剑也能找到主人,不劳各位费心。” “哦?听说贵宗的元婴尊者重现于世了。如果是她老人家亲自来,当然没我们这些小人物什么事。”桃花眼笑着说,“但是老祖一把年纪,已经不怎么管事了。我们也没听说九寰宗出了能降服灵剑的人物。小姐可不是在敷衍我们吧?” 寂静。 宗主没有发话。简薇不慌不忙地举起茶杯,梅子随着茶水进了她的嘴里。她一咬,酸甜的果肉混着着茶香,一时间竟有些舍不得咽下。 桃花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看简薇的眼神终于有了几分忌惮。 “我出现在这里,已经说明这不是一场敷衍了。” 桃花眼冷汗津津,周围的灵气瞬间如高山一样压在了他身上,他肩头一沉,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下一刻,他听见了简薇的声音: “毕竟我都一把年纪了……你再胡搅蛮缠,我可是要不高兴的。” 一场交涉,“宾主尽欢”。 “其实我认识几个你们剑宗的前辈。别的不说,剑使的还是很不错的。”与大部分脸色难看的弟子相比,素女剑宗来的几个清新活波的女弟子简直享受到了春天一样的待遇。灵微尊者人美声甜,对她们说话就像学姐对着学妹一样亲切,还指导她们的剑法,简直是修真界楷模有没有! 但即便如此,灵犀阁主事还在一边跪着呢! “其实我觉得我脾气很好啊,大家不用太拘束的。” 对对对,是是是。 ”我们虽然在剑冢的问题上有过分歧,但现在已经完美解决了,逢年过节还是该串串门互通有无嘛。” 对对对,是是是。 “大家别只说对和是啊。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说的,我知道你们都是小辈,但我还是很讲道理的。当然,无理取闹除外。” ……对不起,我们错了qaq 第22章 二十二 让宗主继续应付战战兢兢的三大宗门的人,简薇毫无负担地向剑冢行去——她的步光还在等着她呢。 求证宗主之后,简薇获悉了自己的佩剑的确是被留在了剑冢里,千年来再无第二人能驱使它。与步光一同尘封的,还有师兄诸离的名剑行周。 可惜她师父和师叔的剑统统没有留存在下来,从某天开始他们似乎就连人带剑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白日飞升还有一道神光呢。她师父却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说是剑冢,其实是一座不小的地下宫殿。从露出地面的外表上看来是座高塔,大体是一把倒插着的剑的模样。黑黝黝的塔身铭刻着风化了的到难以辨认的符文,粗大的铁链从上到下将它包裹得严严实实,都是为了克化剑的煞气。 简薇一抬头,笼罩在天空中的阵法不知何时已经开启,是凝实殷红如血一般的颜色。 “……”看来那几个宗门主事说的也不全是谎话。有灵剑在剑冢内苏醒了,灵气变动,剑冢才会是这么一副摆脱沉睡的模样。 简薇叹了口气,在高塔门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随后念动从未念出口过的法诀,将暗红色的防护撤下。 说起来,诸离的行周是师长所赠,而简薇的步光却是在一次秘境探险中得来的。步光与众不同,陪着她一步步由强变弱;而诸离的行周则生来是仙品,诸离慢慢变强才掌握了它全部的力量,一开始一人一剑磨合废了好大功夫。 但无论是她还是诸离,都没来过剑冢。 剑冢对剑来说是片伤心地。人们怕灵剑失主后会失去约束,因此将灵剑封印在此处,直到它们等来或者感应到它们属意的下一位主人。 剑有君子之义。只要择了主,无论你是它的第几任主人,它们都会是修士最忠诚的伙伴,不离不弃,宁折不弯。然而它们也都懂曾经沧海难为水的道理。灵剑择主,随着岁月的沉淀,要求也只会越来越高。因此被仙品灵剑认可,是对剑修资质和前途最大的证明。 诸离拿到行周剑掀起过好大一阵波澜。如果换个人,可能就震不住那物议如沸和泼天妒羡了。 越提越想念她的佩剑步光……简薇已经快压制不住想把它握在手里舞一套剑法的冲动了。 “轰——” 剑冢的门应声大开。 简薇一步一步踏进塔内。塔中几乎没有一丝亮光。随着大门的合上,脚下暗红色的阵法光华流转,只是瞬间简薇就站在了剑冢真正的入口前。 与它冰冷而不近人情的外表不同,剑冢的地下火光冲天,仅有一条通道,但视线开阔,几乎自成一小方天地。 离她不远处,炙热的岩浆嶙从嶙峋的石壁里渗出,翻涌成一片火海,岩浆中只有少数几块凸出的石块供人行走,只是岩浆偶尔还翻腾起一个明亮的金红色泡沫,眼看就要将那几块小的可怜的石块吞没。 扑面而来的热浪连简薇鬓角的碎发都没有吹动。她轻轻巧巧、悠哉悠哉地一步步踏过石块,对流淌至脚边的岩浆视若无睹。 在她踏上对岸的一瞬间,身后的岩浆快速扭曲、干涸——原来只不过是一场再精妙不过的幻术。 按理说,踏入这片地下宫殿的弟子都是千挑万选过的,这再精妙不过的障眼法只是为了骗骗盗剑者。如若行为有半分不妥,幻术就不仅仅是幻术了。 摆脱了幻阵的炎热,扑面而来都是剑森冷而锐利的寒气。 简薇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些祭台之类奉剑的地方。有些剑安安稳稳地呆在剑鞘里一动不动,几把剑如废铜烂铁一般散乱在一旁无人收敛,有些剑则插入了石壁,边上划着深刻而凌乱的剑痕。 只是这些剑表面都覆了一层黯淡的外壳,无论是彻底废了的剑还是陷入了沉睡中的剑,都透不出一点灵光来,让简薇莫名不快。 承剑峰应该多收些弟子的…… 她正这么想着,“桄榔”一声,一把剑从祭台上掉落了下来。 ……?好端端地怎么会……简薇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老天爷似乎是想验证她的预感,以她为中心,许多把剑都开始嗡嗡颤抖,声音似涟漪一般,一圈一圈往外漾开。 最先掉落下来的那把剑灵光一闪,原本锈迹斑斑的剑身瞬间变得清亮光洁。它热情地飞到简薇身边,兴奋地转了转,还拿剑柄蹭她的腿。 一旁剑鞘中的通体黑色的剑见它如此不要脸,愤怒地在鞘中发出一阵阵嗡鸣,但不知道是放不下身段还是挣脱不开剑鞘的封印,它只能在祭台上一阵阵颤动。 也有较其他剑小巧但精致几分的短剑,像个淑女一样乖巧地飞至她面前,只悬停在半空中,除了强烈表达出“快摸我”的心情外,什么谄媚的动作都没有做。 最先跑到她身边的剑急了,用剑柄顶了顶她的手,似乎想让她赶紧带自己走。 “抱歉抱歉。”简薇不得不苦笑着说,“我有剑啦,我是来找它的。” 此言一出,满室蠢蠢欲动的灵剑仿佛明白了什么,刚才还虎啸龙吟的内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祭台上通体黑色的剑不吱声了。 已经在简薇手边的那把剑楞楞地,似乎不乐意接受这个事实。在简薇温和却坚定的再三拒绝下,它只得慢慢地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当啷”一声瘫下装死。 反倒是从一开始就懂事乖巧的短剑,它还是漂浮在原来的位置,没有丝毫的改变。 简薇似乎听出了它的潜台词:我是短剑呀,我和他们不一样。你带我走也没关系的。 简薇本有些意动,但想想等了自己千年的活泼坚韧又小心眼的步光,平时她多摸摸周行,步光都能吃味半天,更何况是再带一把剑回家。 “抱歉啦。” 简薇看得出来,它们都是难得一见的仙剑,每一把都会是好伙伴,可惜遇上了她这个名花有主的。 短剑偏偏不信邪,简薇走一步它跟一步,转个身它跟着转圈——估计是中意她中意地狠了。 这把剑晃动间居然似金色霞光潋滟浮动,剑柄被刻成花蒂一般的精巧模样。仔细看去,剑铭是“莲华”二字。 简薇突然想起师傅曾说过的话: “阿薇是女孩子,大概喜欢漂亮的东西。等阿薇大了,可以去剑冢里找一柄短剑防身,名字叫莲华……你们一定能相处的很好。” 莲华的上一任主人似乎也是九寰宗人,一个外貌艳丽又天赋惊人的剑修,只是恰好在雷劫中陨落了。 莲华为主人挡了一下雷劫,剑身折了。后由大师重新熔铸,却因能与它相合的金属世间难寻,因此只好铸成了一柄短剑,慢慢温养着,剑灵居然重获新生了。 那时简薇年纪不够,不能进剑冢;后来有了白露,再后来又有了名剑步光——莲华这个名字一闪而逝,她只知道这是一把命途多舛的好剑,却不知道千年过去了,它竟然还在这里。 这下简薇真的犹豫了。不仅仅是一把好用的短剑对她的确有利,也是因为那段转瞬即逝、如今又强行续上的缘分。 简薇的神情被莲华看在眼里,它轻轻巧巧地蹭了蹭她的手腕,示意她可以先试试自己的手感。 推销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很有诚意了。 莲华飘到了合适的高度,简薇一伸手就能毫不费力地握住它。她向前微微走了一步,将心里的复杂情感统统压制下去,神情严肃而庄重—— “铛”地一声,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道光茫,把漂浮在空中的莲华狠狠击飞。莲华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哐啷”被击在了石壁上。 简薇:…… 在半空中把莲华击飞的是把长剑,此时正不断抖动着,看起来特别生气。剑柄上挂着一颗圆润的夜明珠,白色流苏随着剑身微微晃荡,灵气四溢,似月华笼罩般清澈纯净,又清冷锐利。 “步光?” 好久没见,简薇满心的欢喜与激动,都在这一声呼唤里了。 莲华似乎在见识了步光的锐利之后彻底歇了心思,躺在石壁边上不动了。 简薇笑着伸出手,想把步光握在手中,只见长剑剑锋一个调转,尖锐的剑尖对上了她—— 第17节 你刚才是不是想摸那个小婊砸!你说!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还是你想左拥右抱? 我呸!渣女! 简薇捂住了脸。 她天生剑骨,修为又已至元婴,自然能听得懂一些“剑语”。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背着妻子出去寻花问柳被捉奸在床的丈夫。 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简薇把这些想法全都抛出脑子,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说:“步光,我没有想带走莲华。我只是摸摸它……” “它哪有你漂亮呀,步光是全天下最锋利最好看的剑了。咱们永远是最好的伙伴,我不会不要你的。” 步光周身的灵力收拢了些许,似乎是这些赞扬起了作用,暂时被哄好了,安安静静地落入了她伸出的掌心。 忽然有人从背后拥抱住了她。 熟悉而宁静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但她之前却一点没有注意到这股气息的靠近。 简薇低头看揽在她腰间的手,那是一双如艺术品一般骨肉匀称、白皙无暇的男人的手。她感觉不到对方的呼吸,对方的温凉的体温却隔着衬衫,沿着脊背,慢慢慢慢延伸到心脏去。 “师兄?” 简薇变调的声线里是极力压制的喜悦与惊讶。 “阿薇……”来人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她的脖颈,长发擦过她的脸颊,还轻轻地蹭了蹭。 简薇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急匆匆地转身去看他的面容,却在一眼瞥后就愣在了原地。 与记忆没有太大不同的面庞。长发未束,飘散若瀑布,却为他清冷的外貌增添了一丝别样的旖丽。 简薇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诸离再度上前,温和地扶住她的一双肩膀,俯下身,白玉一样的脸庞在简薇眼中倏然放大。 诸离在她额头上清清浅浅地落下一个吻,像露珠轻吻花瓣,缠绵悱恻又珍而重之。 “找到你了。” 碎珠溅玉一般、除了温和没有什么情感起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一句话里的尘埃落定,却仿佛重若千钧,让简薇心头一酸,险些流出眼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重逢成就达成!恭喜师兄喜提男主c位! 本文30号也就是明天入v,当天三更哦。 本章第一个评论的小伙伴送居居figaro独家限量版海报加杂志一份(我猴不容易抢到的,送a版的两张海报)。它们家的海报都做得很大,而且还有特制报筒哦。不过不包邮哼唧。小伙伴不需要的话就作者自留啦。 第23章 二十三 简薇被诸离抱在怀里,回想起自己当初不告而别,师兄该是有多惊惶失措,顿时心中别提多愧疚了。 他们是玄玑师门下仅有的两个弟子,从小相依为命(……),师兄对她更是如兄如父,温柔体贴无微不至,要摘星星不给月亮。 千年,可谓是沧海桑田,她却还是能把自己不小心丢了的人找回,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她这么想着,暖意和温存在心中蓬勃生长,她不由得将面前这个人抱的的更紧了一些。 十五分钟后。 简薇:“……” 怎么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师兄?”简薇小声问道。 你怎么还不放手? 偏头一看,只见诸离还将脸颊埋在简薇的臂弯里,微微闭上双眸,眉眼舒缓仿佛浸透着笑意,时不时还蹭一下……看起来不像是欣喜若狂或者伤心,倒像是大型犬在摩挲自己的肉骨头,猫咪在蹭自己的猫薄荷…… 简薇赶紧收起自己的脑洞,双耳微红,咬牙切齿地将师兄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师兄!” “嗯?”诸离笑着回应她,眉眼弯弯,有些狭长的眼睛里波光潋滟,配合着一身长袍和披散的乌发,倒像是从山里跑出来、不知人世偏偏能诱惑人的妖精。 “……”她人前高贵冷艳的师兄呢?!就算在她面前诸离一向不摆架子,但也是谦谦君子中的典范,现在怎么笑得那么“轻浮”…… 她捂住了自己的脸颊,轻轻“咳咳”了两声:“师兄,你到底怎么了?生病了吗?” 诸离闻言,仍是笑弯了眉眼说:“我也不知道。” “我只记得我要找到阿薇。”他温柔缱绻,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稀世奇珍,“找到了。真好。” 简薇:“……” 怎么办啊啊啊啊!师兄一千年没见变成了个失忆的傻白甜啊!!! 这这这、毕竟师兄一千岁了,这难道就是修仙界的阿兹海默症吗? ……修士也会患老年痴呆的吗? 简薇内心的弹幕嗖嗖嗖刷成一片,与师兄重逢的感动和欣慰瞬间化为乌有。 她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掐起诸离的经脉一探,经脉中灵气汩汩流动,生生不息,但是没有脉搏,没有血液流动,没有人的气息……竟和这剑冢融为了一体。 再看在他身后漂浮着的行周剑,简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诸离如今已经成了行周的剑魂……还修炼出人形了。 “……师兄,你还记得多少事?”简薇握着他的手问。灵体比起人的血肉之躯更加纯净,且臻至完美,现在她不必再监督他的师兄养护自己的手了,他的手会永远那么美。 在简薇眼中却到底失了一丝人气。 诸离到底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肉身,寄生于行周剑呢? 这就是他没有像师父、师叔那般消失的原因吗? 诸离眨了眨眼,好看的眉毛微蹙:“我醒来就在剑冢了……”说着他不顾简薇爆红的脸颊,用空着的那只手细细描绘简薇的五官,似乎在把她和内心模糊的印象融为一体。 白皙的指尖划过她的眉毛、鼻子,落在她娇嫩的唇边。 他刚苏醒时,因为步光身上有简薇的气息,还以为“阿薇”和他一样被困在剑里。 但是一见到简薇他就知道了:虽然似乎有了些变化,但阿薇还是阿薇。她皎洁得像是幽谷里含苞待放的白色花朵,她没有消失,更没有在漫长的等待中枯萎。 真好。 “……”步光在简薇身后装死,简薇忍不住拨开他的手,轻咳了一声,道,“师兄,不是每个人都会从剑里跑出来的。” 诸离眨眨眼:“不是吗?” 简薇:“……当然不是。” “那我知道了。”诸离乖巧地回答,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边,继续玩儿她的手掌。 ……看来师兄除了性情大变之外,连修真界的常识也忘得干干净净啊。 灵犀阁主事在简薇走后,被宗主客客气气地请了起来。 “老祖辈分高,但是她最不喜欢别人说她老了。”灵犀阁主事皮笑肉不笑,他哪里看不出来九寰宗主就是在猫哭耗子假慈悲。 但是宗主没有和他讲道理对错,只是简单地将简薇的辈分抬了出来……这下直接把聊天聊死了。 倒不如说就是想让他赶紧闭嘴。 但灵犀阁主事偏不。他最多也就二十四五岁,年少得志,从未受过如此大的折辱。有几分艳色的五官更因为他的敢怒不敢言而显出几分轻薄来:“哪里哪里。老祖青春正盛,就这么看着,谁能知道她是堂堂的元婴老祖?” “晚辈看她和宗主您喝茶聊天,谈笑自如,这才不经意间失了分寸。”他冷笑着说,“还以为老祖高不可攀,不理会我们这些俗事,没想到老祖对贵宗还是眷顾的很……贵宗这下有福气了。” 这话一说简薇扮猪吃虎,一开始不自矜身份,后来却仗着辈分发落他,堪称喜怒无常;二来暗指九寰宗有今天的风光,不过是运气好,诈尸的老祖顾念旧情,一千年过去,弟子都换了不知道几批了,却还是愿意为九寰宗担起名声。 他涵养着实不好,说话也没有怎么经大脑。比起一些老对手的绵里藏针,宗主倒是更乐意应付这些明明白白的硬茬子——直接扫地出门就是了。 白鸣和另一个女主事交换了眼神,不发一言。 九寰宗主刚想说什么,一旁挂着的一壁剑铃如沸水一般闹腾了起来。百铃共振,一时间连室内的空气都跟着一起颤动。铃声清脆动听,却叫人心惊胆颤。 “不愧是老祖……”九寰宗主的眼中闪过一丝崇敬和对某种东西的痴迷,喃喃道,“整个剑冢都为她苏醒了。” 灵犀阁主事的脸瞬间煞白。 他的确是打了剑冢的主意才亲自来九寰宗的,他自信以自己的资质一定能得到灵剑的青睐——不是他也不会是别人。要知道剑修中天赋最出众的徐生已经有了本命剑白虹,而其他的弟子又大多没有回来,他颇有些势在必得。 灵剑绝不是简单的靠修为高低认主的存在,它们看的是剑修的本质,是他们的资质和将来…… 大半剑冢的剑都为她动容,只能说明她的天资绝佳,而且……未来不可限量。 她都已经是元婴尊者了! 凭什么! 灵犀阁主事紧紧捏住了自己的手,但他好歹还算有些自制力,这才没让这质问脱口而出。 “看来剑冢之事定能完满解决。”九寰宗主失去了应付他们的兴趣,拂袖送客。 他们走时,人群中还有议论声响起。 有女孩子脆生生地说,正是之前和简薇聊的开心的一个素女剑宗的女修:“说不定剑冢里的剑正在为老祖争破头呢。” “真羡慕。我要是进了剑冢……怕是一把剑都不会选中我吧。”有人微微沮丧地说着,脚步不停,往人多的地方凑了凑。 只有此时,他们站在人群中,都格外有安全感。 诸离和简薇临行前,对着剑冢行了一礼。 这满冢的剑,终究还是要在沉睡里继续等待。 只是他们身后那把金色的短剑莲华,还可怜兮兮地跟在他们三尺之后,不时发出一阵轻轻的嗡鸣。 简薇:“……你到底是有多喜欢我。” 连仙剑的面子都不要了吗…… 说起来,大部分仙剑在第一轮试探后就统统放弃了。似乎只有莲华对她异常执着。 诸离微微皱起了眉头,莲华一颤,远远地再飘出一尺,却还是不愿意回到剑冢。 简薇叹气,蹲下身来看着莲华:“我有那么好吗?” 莲华的剑尖点了点。 “那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 第18节 莲华微微后退了一些,然后俯冲下来,一笔一画在地上刻起了字。 ……剑还会写字了,夭寿了。还是个小篆,写的是一个字—— “美。” 简薇恍惚想起玄玑长老对她说的: “阿薇长得这么漂亮,一定能和莲华成为好伙伴。” ……原来这句话真的不是师傅单方面哄小孩子啊。 简薇有些犯难。 “阿薇要是喜欢,就带上它吧。”在诸离的注视下,原本打算来捣乱的步光安安分分地呆在了原地,“这把剑挚诚,倒也可用。” 可不是,忠实的颜狗。简薇听着这话总有几分微妙,却还是笑出了声: “好吧,那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先说好,我不常用短剑的,要是埋没了你,也只能请你多担待了。” “但你有一点搞错啦。”简薇指着诸离说,“看我师兄,不是比起更好看吗?” 莲华原本高兴得打旋,听到这句话瞬间整把剑僵在半空中。 在莲华眼里,诸离整个人都冒着淡淡的煞气,剑意温融却霸道,带着一股不容造次的威严。 莲华:……好看是好看,但是颜狗也是惜命的。 第24章 二十四 简薇将诸离领到了宗主面前,顺便打算要三把剑鞘。 剑鞘早就不知道被这三把剑丢到哪里去了。 只见宗主满含笑意地说:“看来尊者此行收获颇丰啊。”说着他的目光停留在诸离脸上,颇有些意外。 “是啊。”简薇点头,“不仅仅是步光,还有莲华——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兄诸离。” “行周剑尊……”宗主为人再沉稳镇定,此时唇瓣也有些打颤。 宗主:老祖宗诈尸买一送一怎么破,在线等,急。 对于剑修来说,如果自己的剑足够有名,那么剑甚至能够当作自己的第二姓名行走人间。比如诸离用的是行周剑,有人就会称他一声“诸行周”。 简薇倒是不知道师兄何时有了剑尊的名号。 他们俩一个断代一千年,一个因为超长待机进入了失忆状态,真议论起如今的修真界都算是两眼一摸瞎。 只见诸离长发披肩,窄腰宽袖,浑身上下简简单单,没有一点棱角,看人的目光淡渺无情,似林间小雪蔌蔌落下,静谧而安宁。 他不沾一丝烟火气,霜雪一样的外表却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慈悲,仿佛他看人看物都是一样的。听见宗主的话,这尊神像一样的人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他薄唇轻启,对一旁的简薇开口道: “行周剑尊……是在叫我吗?” 宗主:…… 简薇:“大概是吧,毕竟师兄很厉害啊。” 听见简薇的赞扬,诸离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层温度:“嗯。那我就是吧。” 宗主:…… 行周剑尊失忆了都要当众和灵微尊者秀恩爱,怎么办,在线等,急。 宗主觉得自己现在去修真论坛上开个直播贴,观众们打赏的灵石大概抵得上他们九寰宗上下几天的饭钱了。 简薇和诸离面临着一个十分迫切的问题。 诸离住在哪里。 简薇带着诸离回过一趟承剑峰,诸离说对这里的环境有些熟悉,但还是没有具体的记忆。一听简薇要下山回海宁居住,他马上扯住了简薇的手。 “我也要去。” 简薇:“……师兄乖,你连九寰宗上的生活都还没适应呢……” 说着她突然沉默了下来。 其实说起方便来,怎么想都是现代化的都市更方便,科技就是为了让人们生活更省事的嘛。反正诸离现在是一张白纸,什么都要从头开始体验,现代的生活也没有那么复杂,要适应也不是那么得难。 最重要的……九寰宗太远了。即使御剑不过几小时就能到,诸离嫌远,简薇也嫌远。 简薇手掌一拍,问徐生:“我记得你是在什么南山小区工作……那儿还有空的房间么?” 徐生略一迟疑,回答道:“……有。不过,那里住的都是妖怪。” 现代都市,妖怪们也喜欢群聚而居,至少可以释放天性。徐生就有见过哈士奇妖怪露出原型遛自家的萨摩耶的。 南山小区不收单纯的人类住户,徐生除外,他是个剑修,也算武力值在线的保安,现在妖怪人数不足,小区里空空荡荡,分给徐生这个保安的都是一户大型房,三室两厅两卫,实在是壕无人性。 徐生现在一个人住,房间空荡荡的,表示合租也无所谓。 倒不如说,能和行周剑尊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不至于受宠若惊,但也觉得与有荣焉。 诸离反倒微微蹙眉,似乎对这个安排不大满意。 “前辈放心,是新房子,装修也很不错。” 九寰宗不兴奢华,硬要比,南山小区的环境也不算差。 诸离摇头,捏了捏简薇的手。 简薇顿时明白了。她叹气,扭头哄道:“师兄,我住在学校里的……就是学堂,咱们不可能住在一起的。” 诸离:……盯。 简薇:“……师兄,你别这么看着我。” 诸离:……盯。 简薇轻咳了一声,努力忘记对方投过来的眼神,耳廓微微泛着红。诸离看着那泛着红色的耳垂,忽然福至心灵地凑上去,用鼻尖蹭了蹭。 简薇:……!!! “阿薇,我不想离你太远。”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方呼吸间,简薇的耳朵酥酥麻麻的。 她的脸瞬间染上一层红色,咬牙切齿地把诸离扯到身后,诸离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只用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看着她。 简薇:“……好了我知道了!我去想办法!” 旁边围观了全程的的徐生:…… 简薇掩饰什么一般脚步地往前走去,一边掏出手机不知道在联系谁。只见刚才还在“□□”师妹的剑尊瞬间卸下了所有的表情,看向徐生的目光像是在看一棵树或者一只蚂蚁,施施然地走去一旁,衣袖鼓了起来,更衬得他仿佛误入凡尘的谪仙人。 徐生:…… 简薇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等热度褪得差不多了,拿出自己的手机戳了一下白宁宁的号码。 白宁宁那头极为吵闹,除了欢乐的音乐还有嘈杂的人声,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小孩子的玩闹声。 “宁宁,你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的白宁宁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游乐园。” 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果然不一会儿,耳边就传来了清朗而活泼的男声“宁宁我们去玩儿那个吧”,艾伯特的声音实在算是有辨识度,因此简薇大概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我在打电话。”白宁宁这句话有些模糊,似乎是将手机调换了个位置,“怎么了?九寰宗的事很要紧吗?” “没有,已经顺利解决了。”简薇回答,“就是……想问问你,我们校外住宿申请截至日是哪一天来着?” “下周二。”白宁宁对这些文字信息堪称过目不忘,快速地回答后问她,“你想搬出去住?为什么,现在寝室不是住的挺好吗?” “出了一些问题。”简薇扶额,“我平常还是会回来的。” “没问题。”白宁宁想得很开,反正简薇家也离学校不远,“你回家住叔叔阿姨应该很开心。还有小苏。” 简薇听了这话更心虚了,她抽了抽嘴角说:“……其实我也不是回家住。” 白宁宁突然沉默了下来。 ”你一个人住?也没关系呀,没有人会比元婴尊者更安全了。”白宁宁温和地说。 简薇:“不……我跟人合租。” 白宁宁:“……我好像知道什么了。” 简薇:“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白宁宁:“……” 简薇:“……” 白宁宁深呼吸了一下,艾伯特的声音又加持不懈地响了起来,“砰”地一声,白宁宁似乎是揍了艾伯特一拳。一阵杂音后,白宁宁的声音听起来却清澈、温柔又冷静。 “好的,我知道了。作为朋友,我就一点建议——一定要注意安全措施。答应我好吗,亲爱的?” 简薇:“……滚,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能是怎么样?你都要跟人同居了。”白宁宁忍不住开炮,“别逼逼,那个家伙是人是鬼,什么物种的,有我可爱吗,毛有我好摸吗,你说!” 白宁宁有时会现迷你原型让简薇撸一会儿,过过手瘾……当然这是外话。 “宁宁你给我正常一点。”简薇无奈道。 “呼。”白宁宁吐了口气,“抱歉,我也想正常的,但是我快被这只龙给逼疯了。他比我们家闹闹还烦!” 龙也有哈士奇方面的变异分支吗?哈士龙?! “……好吧,你继续加油。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到时候再跟你细说。”简薇忍着笑挂了电话。 然而白宁宁不愧是白宁宁,一针见血。 她该怎么跟简爸简妈交待呢?总不能什么都直说啊。 她哀怨地看了师兄一眼:什么叫美色误人,这就是啊。 不管怎么样,简薇还是和诸离一路御剑,稳稳当当回了海宁。 她怕诸离会显出和常人的不同之处来,徐生的确是给了一个好建议。南山小区,群魔乱舞,一个失了忆但武力值超高的剑修在里面也不是那么扎眼。 她现在手头虽然没有那么多钱买房,但是可以在祥云app里接悬赏任务,平时付付房租养个师兄,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这么想来她还有些窃喜,从小到大都是师兄在照顾她,现在也轮到她照顾师兄了。就算诸离哪天恢复了记忆,也约也是会觉得很欣慰的。 第19节 越靠近海宁,空中就有越多水汽的滋味。诸离微微眯了眼,极目远眺下方的风景,应该都是从未见过的景象,却也没有多惊讶,只是多少有几分惊奇。 他将目光放回专心御剑的简薇身上。 原来千年时光,在某一个瞬间也真的可以恍若朝夕。 第25章 二十五 简薇将诸离带回了自己的大学附近。 ……当然在路上她先去商场给诸离买了一套休闲服,连内裤也没有放过。她把施了隐身诀的诸离推进了试衣间,等他出来后已经是一副现代人的打扮了。 “有些紧。”诸离评价道,“但很方便。” “哪里紧?”简薇路过隔壁首饰店的时候买了一根黑色的缎带,现在正好把他的长发系上。来之前他们已经把诸离长到了小腿的长发削了削,免得碍事,用的还是行周剑;但即便要削发,诸离还是习惯性地把长发保留到腰际。看起来却和休闲装无比和谐。 诸离听到简薇的问话微微愣了愣,迟疑着回答道:“……没有,挺好的。” “穿的不合身咱们就换嘛,不用付钱的。”简薇劝道,“这个时代的衣服和皮肤贴的很紧,要是不舒服可是会受罪的。” “无碍。”诸离回答。 简薇迷起了眼,玩儿心大起,挑了挑诸离的下巴说:“师兄,现在是我在养你,对不对?” 诸离笑了,回答:“是。” 简薇:“那你就该听我的——不舒服就不要勉强自己,明白?” “……”诸离长了张嘴,最终还是决定自己解决。 简薇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的行动,只见诸离打开门后径直往……卖内裤的店门走去。 简薇:……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爆红,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诸离路过时,有个男服务生好奇地看了诸离一眼,扭过头来又看见了更衣室前站着的神色莫名的简薇,瞬间露出了一个“我懂”的神秘笑容,阳光灿烂地对简薇点头致意,接着忙去了。 ……你等等!你懂什么呀!我不是我没有! 经此一役,简薇的豪情壮志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事实证明,不管时代怎么变化,你师兄依然还是你师兄。 她有些心累地把人领到学校咖啡厅,一个电话寝室里的三个人都下来围观了,看诸离的目光不是在看帅哥,仿佛是在看什么珍稀物种。 洛阳:“活着的剑魂,啧啧啧。” 简薇:“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还是活着的花瓶呢。” “剑尊,您喜欢我们家阿薇吗?”曹舒婕举手,颇为八卦地提问。 诸离感觉的出来简薇与她们的亲近,因此神色即便冷淡,却也算得上是和颜悦色地回答:“自然是喜欢的。” “哇哦~”所有人都从曹舒婕的低呼中听出了一条波浪线。 白宁宁:“……你快闭嘴吧。她找咱们来是为了别的事。” 洛阳举起一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手腕上的玉镯随着袖口的摆动露了出来,和白霜一样的皮肤相得益彰:“是为了什么?” “我大概要搬出去住了。”简薇此言一出,剩下的三个人都沉默了。 曹舒婕双眼鼓鼓的,惊讶地问:“为什么?”说完就反应了过来,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为了此刻桌上坐着的这位大佛! 他们装作没有察觉,实际上整个咖啡馆的人都在偷偷盯着他们这一桌,甚至还有人闻风赶来一饱眼福的:谁都知道这一寝室住的都是风姿各异的顶尖美人,更何况今天她们身边还坐着一个神仙似的男人。 简薇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含糊地说道:“师兄刚醒,我得帮他适应现在的生活……”她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其他三人虽然有意挽留,但是也知道简薇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于是也不多说,几个人玩笑了一会儿,就散了。 简薇的校外住宿申请没批下来,诸离暂时还是得先和徐生挤一挤。 不过之前也提到过了,以他们的居住条件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挤一挤”,但是一个套房的房间自然是不能和传说中行周剑尊的洞府相比的。 “诸剑尊,这是您的房间……”徐生的介绍刚说到一半,只见诸离纡尊降贵地点了点头,周身神光一闪,“当啷”一声,原地就只剩一把剑鞘还很新的行周剑了。 徐生:“……” 简薇和剩下的三人一起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婆娑的树影深深浅浅地映在路上,像是一团团曼妙的水藻。 她们慢慢地走着,曹舒婕回头问简薇:“阿薇,你真的要搬出去住吗?” 简薇哭笑不得:“我平时又不是不回来了。” “但是你还是不跟我们睡一个房间里了。”她踢了踢脚边的石头,“再也没有人说要带我去海边就能带我去海边了。” “你以后还是可以叫我呀,南山小区离这儿也不算远,御剑几分钟的事。”简薇安慰她,“何况你还有卫航……你可是第一只能在海里横着走的锦鲤呢。” “横什么横呀,我又不是螃蟹。”曹舒婕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洛阳和白宁宁跟在她们身后,欣然一笑。 行至宿舍楼下,洛阳却如同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放松闲适的神情全然不见,眉间竟有些僵硬。 亮着灯的宿舍楼下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色的长袖旗袍,金线细细密密地缝制出一只羽翅辉煌的凤,每一根羽毛都分毫必现,流光溢彩。她一头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斜斜的发髻,插着一枚金色雀羽流苏簪,身形玲珑曼妙,一眼之间摄魂夺魄。 她似乎注意到了洛阳的视线,转过身来,裙摆下的长腿若隐若现,莹白如玉。 那张妩媚里带着雍容的脸……居然和洛阳一模一样。 “什么状况?”曹舒婕低声问道。 “花瓶……不总是成双成对的吗?”白宁宁倒是没有多少惊讶,约莫是听说过这个人。 看起来似洛阳的双生姐妹的美人一步一步袅袅娜娜走来,洛阳却没有半分见到亲人的欣喜。 “你怎么在这里。”她冷淡地说道,“长安。” 一个叫洛阳,一个叫长安,不愧是姐妹。 曹舒婕这么想着,只见长安一笑,开口了:“多日不见,想你了——自然要来看看。” 那声音动听是动听,可低沉华美,却颇为磁性……是个男人的声音。 曹舒婕:??? “不错。”白宁宁凑到她耳边说,“长安是酆都判官的二把手,从化形来看,应该是个男的。” 不开口,就是个天衣无缝的女装大佬。 “鬼才信你的话。”洛阳嗤笑,接着讽刺道,“哦,我忘了,连鬼都不敢信你说的话。“ 长安跟在判官身边,从刑狱审讯方面出力,逼供是一把好手。说话时搅乱阴阳、颠倒黑白是常有的事,只是他最终总是能给上司满意的结果。 他听了洛阳的奚落也不曾气恼,看着洛阳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即便他没这个意思,在洛阳看来他就是这个意思。 “我说的是真的。我们算起来也有大半年没见了……酆都的事离不开人,你又不肯来,只好由我来找你了。” 洛阳不欲多言,打算越过他便走。简薇好奇地看了长安一眼,却也没打算搭理他。 “对了,尊者请留步。”长安侧过身来说,“在下有事想和您商量。” “是你有事,还是酆都有事?”简薇问道。 长安捋了捋头发,回答:“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关于您的师兄周行剑尊重现于世的事,酆都有些提议。” 简薇:“什么?” “剑尊为存己志,将神魂寄于剑中。本为生魂,却逃出六道。”长安说,“酆都判官请他过府一叙。” “……”简薇收起了所有的表情,静静地看着他,长安也与之视线相连,分毫不让。 简薇:“若是我不答应呢?” 酆都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诸离进去轻则被当作劳役麻烦几十上百年,重则剥去他的神通重入轮回。 哪种都不可能也不可以发生。 倏然,天地变色。结界将在场所有人都笼罩在了一起。 洛阳愤怒地喊:“我就知道鬼都信不得你说的话!” 长安媚眼如丝:“我也没有骗你什么啊。” 简薇将步光从储物空间中取出,提在了手中。步光微微兴奋地震颤着,它已经有近千年没有打过架了! “念在你是洛阳的哥哥的份上。”简薇拿剑指着他,“就当你今天没有来过。” “在下使命在身,恕难……从命。”说着,长安手中出现了一个弧形的烟斗。他吸了一口,烟雾轻飘飘地弥漫出来,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眼看他们就要打起来,白宁宁硬着头皮插嘴道:“等等!你们在这儿打起来,结界支撑不住,被人看见怎么办!” 长安笑嘻嘻地回答:“不怕不怕。酆都做事,最不怕避着人。” 人总是要死的……何必给将来的自己找不痛快? “你们缉拿魂魄若当真尽职尽责,之前有一个叫做肖青的人,他魂丢了那么多天,怎么不见你们有一丝察觉?”白宁宁逼问到。 沉默。 长久的沉默之后,长安叹道:“罢了,是我们不是。酆都欠你们一个人情。” “可是尊者啊……酆都之行不可避免。”长安收起烟斗,却意味深长地说,“盯着你们的可不止是酆都。” “我会和师兄商量的。”简薇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她也不大想和地府公务员动手,“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我和师兄可都是剑修。” 不平则鸣,有碍则斩,所向披靡。 不带怕的。 第26章 二十六 周末,简薇回家跟爸妈和妹妹简苏一起吃饭。 简苏看起来多少沉稳了一些,简薇刚进门的时候她居然捧着一本物理书念的津津有味。 “最近怎么这么努力?”简薇走进厨房,跟简妈妈轻声咬耳朵。 “他们最近换了一个物理老师。”简妈妈年逾四十,却神采奕奕,保养得像三十出头,调侃道,“男的,他们开学时我远远见过一面,是个可俊俏的后生。结果现在他们全班都在鼓足了劲儿学物理。我看哪,这个月月考,他们班得拿物理第一。” “有重点班在,怕是难。”简薇轻轻摇头说,“不过可以徐徐图之。” 第20节 简薇和简苏都是海宁高中出来的,海宁高中是海大的附属高中,就隔了几条街,是本市师资最好的高中之一。 重点班则汇集了海宁高中最优秀的学生,各门科目都常独占鳌头,尤其是数学和物理。 “我倒也无所谓。”简妈妈乐观地说,“能让我们小苏乖乖学物理……也是老师的本事。改天我还打算谢谢他,请人家吃顿饭什么的呢。” “是不容易啊。”简薇感叹。 简苏生平最恨物理,每次做题目都恨不得把笔杆子给咬下来,分析力和磁场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智障,久而久之看见物理就退避三舍。 现在她能主动捧着本物理题册,让简薇大受感动。 当然,她有这股劲头,并不代表她的学习之旅就一帆风顺了,在做题目时难免还有卡壳的时候,只是为了某种目标不肯轻易放弃。 简薇和简妈妈对话完不久,简苏就“砰”地瘫倒在了沙发上,物理题册盖住了脸,整个人颓废得像一只翻不了身的咸鱼。 “……我不行了。”她在沙发上挣扎,“我做不出来呜呜呜……” 简薇把切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上,拍了拍她乱动的腿:“把腿收一收。” 简苏挣扎着给她挪了挪位置,不再动弹了。 “什么题目啊,这么难吗?”简薇在她身边坐下,好笑地问她。 简苏将脸露出来,失落的说:“只是我们老师布置的额外作业。做出三道老师就给qq号,假期也可以问他物理题;四道给签名物理练习笔记本;五道可以一起手捧物理书合影!还能指定合影照上的留言呢!” “……你们到底是在上课还是在追星。”简薇吐槽道。 “你不明白,姐。”简苏爬了起来,眼睛里似乎有星光闪动,“比起我焦神那种高不可攀的男神款,我们老师这种温润暖男款更贴近生活,也更符合想象啊!” 焦神指的是当红的影帝焦深,长得丰神俊朗、风度翩翩,而且修养极好,极富有人格魅力又自带光环,之前刚出演了一部武侠电影,塑造的暗杀头目角色虽然不是绝对主角,却莫名其妙地风靡万千观众。 “啪”,简薇拿题册团一团拍上了简苏的头:“还暖男呢!在我们那种学校,学习不好帅哥怎么看得上你,嗯?” 简苏:“诶呀我知道了姐!你别给我弄皱了……” 简薇挑眉:“写了几道了?” “两道半。”简苏沉痛地说。 “允许场外援助吗?”简薇翻开题册,在简苏断了笔迹的地方看了看。 简苏:“没明说。” 简薇:“那就是允许啦。” 说着她将一旁的自动笔拿起来开始讲题,没多久第三道题目就轻轻松松地解开了,而且简苏发现自己竟然听得无比清晰。 简苏:“???姐你不是文科生吗?” 简薇不像简苏他们一般进行了考制改革,还是分文理科的,高二开始就不学习物理了,这些题目对于简薇来说算是“超纲”了。 简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书都发了,闲着无聊就自学啊。” 简苏:“……” 简苏:“再见,姐姐,我不想和你说话了,我要单方面和你断交三分钟。” 简薇:“哎呀,真可惜,其实三分钟足够我讲完下一道题目的解法来着。” 简苏:“……姐姐!神仙!救救宝宝!” 十分钟后。 简苏高兴地把笔抛到一边,抱着简薇上下摇晃:“我做完啦!” 简薇:“又不是你自己做的,这么兴奋干什么?” 简苏:“但是我都听懂了呀!同类题型我知道大致该怎么应付了。而且签名合照就这样到手啦!” 简薇兴致盎然:“等你把照片拿到手,记得给我看看,我倒是好奇你们这个物理老师能有多帅。” “侯老师他超帅的!听说他还是天体物理学家,是国家研究所的荣誉顾问呢!”简苏欢呼一声,兔子一样冲回了自己的房间,“谢谢姐!” 一顿饭吃完……简薇才想起来校外住宿的事。 就在她为自己的理由冥思苦想的时候,简妈妈就直接答应了。 “其实搬出去住也好。你从小睡眠浅,喜欢一个人呆着,学校和家里来回又那么远……你也该到了独立的时候了。”简妈妈点头,“打算租哪里?” “南山小区。”简薇说。 “怎么不租得近一点?”南山小区比简家好一些,说近倒也算不上很近。 “宁宁那里有认识的朋友,小区是新的,环境好,安保措施也很不错。”简薇面不改色地搬出白宁宁来增加说服力。 “你自己有主意了当然最好。钱够用吗?要交多久的房租……”简妈妈眼看着要开始絮叨,简薇忙回答:“房租我平时兼职的钱够用了。” 总之……简薇顺利获得了校外住宿的机会。 师兄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更算不上是“人”,但是这莫名的心虚感是怎么回事…… 简薇沉默了一会儿……决定暂时放弃思考。 入住小区比简薇想像得还快捷方便。小区居委会听说要入住的是两个对妖怪没有偏见的剑修十分支持,甚至还派了一位成员来招待他们。是个雪肤乌发的穿着黑色小裙子的年轻姑娘,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酒窝,声音婉转动听,跟唱歌似的。 “我叫燕眉。”她将简薇的入住登记表夹在腋下,跟她介绍南山小区的情况,“咱们小区您也看见啦,占地面积大,建筑和绿化都是一流的。再往前是公共乐园和体育馆,绕过这片房子靠后是个大泳池。” “因为小区的特殊性,所以我们只在门口安置了监控。但明面上来看这个小区和一般的人类聚集地没有什么区别,所以管理再严格也难免会有闲杂人等逗留,所以如果出现了盗窃案件的话我们可能无法提供太多帮助……当然,我们相信您和小区里的其他住户都能完美解决防盗这方面的问题。”说到这里,她笑了笑。 “大体上就是这样……当然,我们小区还有贴别福利哦!”燕眉领着他们走到到一片树林下,指着簌簌摇晃的竹林说,“铛啷!这是我们小区的特别福利!其他妖族聚集的小区都没有哦!” 只见翠绿的枝干轻轻摇曳,一阵窸窣声后,一只爪子掰着嫩绿的竹笋,悄悄地探出来。 简薇仔细看去,发现那竟然是一只纯白色的竹鼠! “阿叔,今天怎么是你啊,宝宝呢?”燕眉见了这只竹鼠却有些吃惊。 竹鼠翻了个身,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颇为圆滚,声音听起来像个中年男人:“宝宝被带去体检了。没办法,竹熊金贵……” “这样啊。”燕眉点头,转过来向简薇解释,“是这样的,有些不想作为人类工作的妖怪,长得可爱的我们就会提供岗位、食宿,让他们在小区里装点门面。今天轮值的应该是邱宝宝。不过他被抱走去体检了,估计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简薇:“那个宝宝……是只熊猫吗?” 燕眉:“不算普通的熊猫吧……他祖上是蚩尤大帝的座骑,蚩尤在大战里战败了,因此他们这一脉连个神兽也没有混上。宝宝没有父母,又还年轻,大家就一起照顾他。” 挺好的。简薇想。 妖是很奇怪的生物。他们性格残忍偏激,但是又团结友爱,妖怪跨物种保护他家幼崽的现象古往今来比比皆是。妖族无论在兴盛的时候,还是衰弱的时候,他们的生命力总是生生不息,大概也和这些传统有关系。 “好啦。这里就是综合我们小区内的分配情况、加上您的要求挑选的房子啦。16栋503,电梯在大门内测右拐,我先带您上去看看吧,如果满意就做个指纹登记。” “谢谢。”简薇笑了笑。 燕眉眼睛里快闪出星星来。她高兴地说:“不用谢的。要是来小区的住客都像你一样好看,让我一天招待一百个我都愿意。让我唱歌都没关系!” ……整个小区都是颜值至上,难怪连招保安都要最俊的。 第27章 二十七 简薇对新的房子很满意,装修简单但是胜在精致大方。 “谢谢你们了,就这里吧,具体月租金多少?” 简薇和燕眉在客厅坐了下来,燕眉掏出文件夹里的合同递给她:“内部价再加上颜值上等的折扣……一共软妹币三千五百八一个月。”燕眉说着加上了一句,“当然,我们更支持也更倾向于用灵石支付哦。” 简薇眨了眨眼,顿时心情大好。 “半年我要付多少灵石?” “一个三等灵石。”燕眉说道,“是有点儿贵……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用钱来支付。灵石多稀有啊,哪有用来这么交房租的……”对于妖怪们来说,人类的金钱比灵石要好弄多了。 她这么想着,只见简薇露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简薇手一划,身边出现一个黑洞洞的空间。她伸出手往里面掏了掏,随手拿出了一捧晶莹剔透的上等灵石来,扑面而来的灵力纯净,燕眉一时间竟然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简薇豪爽地将晶石往桌子上一抛,似乎对它们发出的琅琅脆响很满意,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一掷千金”的豪情万丈的感觉了。 “这些你都先拿去吧。”她点了点下巴,思考道,“先租它个五十年再说。” 燕眉:…… 不是说剑修都很穷的,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剑吗? 骗鬼呢?! 搞定了合同之后,燕眉先下楼去处理手续了。简薇在房间里用手机拍了照片,想问师兄喜欢哪个房间,突然发现她师兄没手机。 这个……一会儿还是带他去买个手机吧。 她这么想着,打开了大门准备去楼顶的阳台看看,却发现对门的502门前站着一个高高的男人,他穿着黑色连帽衫和运动裤,正往指纹锁上验证自己的指纹,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精致又白皙。 “你好,我是过几天打算搬进来的……”简薇刚开口,只见对方几乎是跳了起来,飞速扭头看了自己一眼。对方的长相颇为秀气,乌发柔软服帖,惊慌失措的眼神像只鹿。只见他匆匆瞥了简薇一眼,飞快地转身开门、进去、关门,“嘭”地一声,简薇甚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邻居。”简薇抽着嘴角把自己剩下的话讲完,502的门前已经空空荡荡。 她不禁怀疑起刚才燕眉对她外表的肯定。她真的长得不像个母鬼夜叉吧,要不然他为什么一副被吓到落荒而逃的样子? 良久。久到简薇准备转身走人的时候,“吱呀”一声,502的门开出了一条小缝。 一张纸条慢慢地从门缝里探了出来,像受惊的蜗牛的触角。 简薇抽出来,定眼一看,上面写的是潦草又不失娟秀的两个字。 “你好。” 简薇:……···· 第二条纸条不久也递了过来,看起来冷静了许多: “对不起。” 简薇:“噗。没关系。” 紧接着是第三条纸条,这回却包裹着什么东西。待简薇接下之后,门就无声地合上了。 她一层层揭开包裹成一团的纸条,里面包裹的是一个小小的贝壳,乳白色的,色泽莹亮,花纹精美。皱褶的纸条上写着的是两个字“卫瑜”。 这大概就是新邻居的名字了。 简薇顿时觉得很有意思。他大概不是在表达什么不满,而是真的很害羞。 搞定了住宿的事情,简薇打算带诸离去买台手机。 诸离对着柜台琳琅满目的手机,面无表情,而简薇了解,他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就代表他陷入了选择困难,正在神游天外。 “算了,不挑了。来一台和我一样的吧。”有体验自然有发言权,简薇觉得自己现在用的这款手机就挺好用的。 第21节 导购员小姐笑容满面地给他们打包,估计是很喜欢这种有主意又不多废话的顾客。 诸离总算从空白的状态回过神来。他拿到了手机,手机正连着店里的wi-fi。他好奇地戳了几下,很快也就习惯了屏幕的手感。 “阿薇,你的电话号码。”诸离耳濡目染,已经学到了很多新鲜的现代用词。 简薇高兴地接过诸离同款只是颜色不一样的手机输号码,突然发现自己的师兄还没有手机卡。 不只手机卡,他连身份证都没有。 简薇:“……” 诸离:“怎么了?” “没什么。”简薇还是把自己的号码先存了进去,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也许咱们真的得去酆都一趟了。” 有酆都咬着不放,即使是管理局也没有什么办法。诸离倒也不是没办法生存下去,只是这样在现代化的都市里终究不方便。 诸离微微皱起了眉头,温声说:“你要是不想去酆都,咱们就不去。” “……其实也不是想不想的问题。酆都那帮家伙肯定在想着怎么压榨廉价劳动力啊!”简薇皱起眉,”我的师兄怎么能就这么让人家使唤啊?!“ ”对。”诸离赞同,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影来,“只有阿薇能使唤我。所以师妹不必置气。” 简薇红着脸掐他的手:“师!兄!” 诸离任她打闹,心想,没有错啊,只有你罢了。 他们正说着话,简薇的手机滴滴地开始震动。 她掏出手机解锁,祥云app在不断抖动,抖得比平时要删了它时还要厉害。 一点开,红色的悬赏榜第一位就跳了出来,字体加粗,仿佛显示出了修士们的急迫。 “悬赏一颗上等灵石!抓住那个诱拐神兽幼崽的败类修士!” 神兽一族和妖族不同,有好多都与人类先贤沾亲带故,闲暇时也会庇护人类,因此和修士们关系一向平和。而妖族与人族、神兽们的关系就比较复杂,情况多样,因此不能简单做出判断。 诱拐神兽幼崽可是好大一顶帽子。神兽浑身是宝,幼崽期又偏偏较为脆弱,的确有让人冒风险的价值,但只有极少的人会去做。 简薇好奇丢的是哪家神兽,所以先点到了被诱拐神兽的那一栏。却发现上面没有写明种族、真身,只有一张照片。 白嫩的小男孩眉清目秀,眼睛黑白分明,直勾勾地盯着镜头瞧,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照片上显示着两个字“卫霖”。 ……最近姓卫的出场率是不是高了些? 可是不应该呀。简薇沉思着往下看。 再看嫌疑人的信息,戴着墨镜、帽子,身形瘦削,能看清的五官无故透出一股獐头鼠目的气质来。 ……这可怎么找?先不说孩子找不找得到,这嫌疑人很有可能易了容,也就一瓶药剂或者一张符咒的事情。要获取他们的信息无异于大海捞针。 幼崽是在隔壁城市丢的,离海宁相当近,几小时的车程,因此简薇也被app重点通知了。然而简薇就在刚才意识到了灵石在修真界的流通性,暂时不急着接悬赏了。 没成想,下一秒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曹舒婕”。果不其然,电话里传来的“喂”的声音却是卫航。 卫航:“灵微,有事请你帮个忙……” 简薇:“说吧,丢的是你家的哪个。” 卫航:“……你怎么知道的?” 简薇:“姓卫,能让整个论坛这么腥风血雨的肯定不是普通出身。话说回来,那孩子长的还跟你有点儿像。是你侄子?……侄孙?“ “是我弟弟。”卫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沉,“是老五。” “饕餮?”简薇有些意外,“这长的也太年轻了。还是他在装嫩?不对,丢的是饕餮,那你们急什么……” 龙生九子里饕餮也是出了名的能打。原因是因为他的天赋技能:打不过可以先吃了对方。等对方体力消耗的差不多再打。 “我们不是在救老五,是在救那个修士!”卫航冷笑道,“几年前饕餮因为吃了人被罚化成如今的幼儿模样,看起来就像一般的龙孙。但是饕餮一旦被激得苏醒了,十个小贼也不够他塞牙缝的!到时候他也不是变成这副模样这么简单了,大概是要变回一颗蛋了!” “我大哥幸幸苦苦把那一群小崽子养大,当初老五就娇气又没用,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吃坏了肚子还要大哥抱着他哄!”卫航暴躁地说着,而简薇却心想你大哥要把你这个暴力狂养这么大也不容易,“这次想让大哥把他从蛋孵起——想都别想!” “行吧,我尽力。”简薇感叹道,“别说,你们兄弟感情真好。你是不是最喜欢你大哥了?诶诶诶,别挂呀——” 龙真是一种傲娇的生物啊。简薇想。 第28章 二十八 燕眉是一只深山的画眉鸟化型,到如今已经一百三十二岁,正值妙龄。 六大姨八大姨闲着没事都争相介绍对象让燕眉去相亲——燕眉并不反感,因为她的姨姨们和她妈妈是一窝出生的,感情好,从小把燕眉视若己出,所以介绍来的都是鸟族里条件好的适龄男孩子。 燕眉这几年空窗期有点儿久,她自己去联系朋友们参加联谊,还不一定有缘份接触到这种质量的对象呢。 有几个相亲对象,即使颜控如燕眉也挑不出什么刺来。但是因为种种原因,燕眉到今天也没有找到男朋友。 在确认了约会时间和地点后,燕眉去做了一个全身美容,从前一天晚上开始为了保持精神状态特意没有熬夜。 第二天,她披散着打理过的乌黑的秀发,踩着高跟鞋走进了约好的高级餐厅,自信地挺了挺小胸膛,脸庞娇小却灵动过人。 男方已经到了,就坐在订好的包厢里。燕眉进去的时候他正在低头斟茶,一抬头,深邃却俊朗的眉眼正好就倒映入燕眉的眼里。 燕眉:……呜呼。 谢六大姨八大姨呜呜呜呜!您们真是比我亲妈还亲! 燕眉在脑海里疯狂翻动对方的资料:对方是一只白隼,名字叫钟皓。今年一百七十六岁——大这么几岁完全没关系!有车有房,收入稳定,为人正派,有过女朋友但是断的很干净。家人都是花国人,只有他奶奶来自欧洲北部的一个小城市,因此他的五官看起来比一般妖怪要明挺一些。 大概因为从过军的关系,身姿笔挺不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威严气势。 相当完美了。 大概因为是猛禽,对方即使态度温和,浑身上下还是散发着一股“我不好惹”的气息。然而燕眉却偏偏吃这一套。 钟皓:“咳咳,燕小姐是吗?” 燕眉听着对方低沉又磁性的嗓音,下意识地从御姐切换到了娇羞淑女模式。因为种族是画眉,即使捏着嗓子说话竟然也有一股别样的动听:“是的。你好,钟先生。我是燕眉。” 沉默。 钟皓似乎很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听到燕眉能酥了旁人半把骨头的娇柔声音后却明显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轻轻咳嗽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但仍是极有风度地将面前的菜单推给燕眉:“燕小姐,您先挑吧。” 燕眉笑弯了眼睛。水盈盈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脸颊白滑仿佛能掐出水来:“不,您挑就好。” 钟皓:“……” 他们唤来服务员,刚刚点了菜,燕眉的手机就“叽叽喳喳”地叫唤了起来。 没错,“叽叽喳喳”。这是跟她同小区同一个单位的玄凤鹦鹉宋武的专属来电。 宋武是个傻白甜,连真身脸上两团红晕都比别的鹦鹉看着更圆润蠢萌些,遇事又啰啰嗦嗦,燕眉最烦他的电话。 她面不改色地把电话掐掉,对钟皓笑了笑,钟皓有些不自在,却也神情温和地点了点头。 “叽叽喳喳”。 手机又响了。 燕眉有些尴尬,却还是跟钟皓示意后接起了电话。 燕眉:“喂?有什么事情吗?” 这句话说得千回百转,但燕眉更希望对方能听得出这莺莺软语下的十面埋伏。 闲着没事别来打扰老娘! 宋武没有辜负燕眉的期望。只见他拉长了带着哭腔的声音,喊声之大连坐在一边的钟皓都听见了: “不好啦!宝宝丢啦!宝宝丢啦!” 燕眉脸颊上的肌肉一片抽搐,想好好教训他,却被迎面砸来的消息搞得头脑发昏。 宝宝丢了?!那可是他们所有人捧着的小宝贝!竹熊成精啊,整个花国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啊! 只见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下了脸,吐字清晰却透着凉气:“你说什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组织你的言辞。” “我没胡说。”宋武呜咽了一声,“我就去买个糖葫芦的功夫,一扭头宝宝就不见了……我手里的奶瓶都还是温的呢!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燕眉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但还是瞬间被心里的怒火淹没:“宋武!你这只没用的鸟!连个宝宝都看不住,看完回去怎么收拾你!” “咱们先说好。”燕眉此刻看起来充满了攻击力,“等宝宝回来了,他身上少了一根毛,我就在你身上揪两根!上不封顶!我让你这个秃鸟丢人丢一辈子!” “别啊。”宋武呜呜咽咽地哭道,“宝宝他是只熊啊!” “我不管!现在通知所有人一起去找!找不到我不仅拔你的毛我还要拿你下酒!听清楚没有?” 宋武:“……听清楚了。” 燕眉:“你大点儿声!” 宋武:“听清楚了!qaq!” 燕眉挂了电话,这才想起自己还在相亲。 但想想刚才自己暴露无遗的脾气,再加上邱宝宝失踪,她此刻也有些意兴阑珊。 相亲吹了就吹了吧。 燕眉:“不好意思,我亲戚家的孩子丢了,十万火急,我得去看看。今天浪费您的时间了,真是抱歉。” 态度诚恳却坚韧。此时的燕眉就像一团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那种——如她父母所说,她是只执拗的鸟。 说着,她已经收拾东西拉开了椅子,打算离开。 “请您等等!”却见钟皓的眼睛亮了起来,熠熠生辉,说起话来比刚才还热忱几分,“这是我的名片……我们下次再聚吧。” 燕眉:“……” 在对方那样的目光下,她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火烧。这才说了几句话,对方就急着塞给她名片,那大概是……还有希望…… 燕眉就这么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不管如何,菜已经点了,钟皓一个人也要吃到最后。燕眉走后不久,钟皓的手机也响了。 “这次的相亲对象怎么样?” 钟皓停顿了一下,才有些迟疑地回答:“……挺与众不同的。” “但是……很可爱。”他添了这一句,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对面:“……我没听错吧?你再说一遍?” 钟皓:“先把我的档案从相亲所里撤出来吧,我妈那边我去说。我暂时……不想见其他女孩子。” 第22节 不知何处的地下室里。 昏暗的白织灯一闪一闪,恍得人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地下室里或坐着、或躺着的,满满都是些兽族幼崽。甚至有几只还是神兽。 他们有的缩在墙角泪流满面;有的甚至露出了原型昏倒在地上;有的沉默,一言不发—— 但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几道带血的伤口以及仙剑、符咒鞭笞出的痕迹。 一个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背带裤的小男孩儿坐在墙角,浑身上下除了灰尘多了一点,伤口算是少的。此刻正眼神阴郁地看着门的方向,透露出与颇为精致阴柔的外表完全不符合的凶狠来。 台阶上的铁门“吱呀”地拉开,明亮的光线投射进来,晃了好几人的眼睛。 “给我进去!”男人推搡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进来。那小人身上风尘仆仆,但看得出来污渍都是新沾上去的。 小人似乎预见了什么,死也不肯走进去,被男人一推,直接从楼梯上滚落了下来,小书包“嘭”得掉落到了一边。 “还挺犟。我呸,什么东西!”男人唾了一口,看起来情绪却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红着眼,眼神发直,冲向趴在了地上的小人,抬起腿来就是一脚: “还敢咬我?就凭你们这些畜生,这一辈子也想别斗过老子!” 坐在墙角的小男孩儿看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眼睛里闪过一丝红光。 想吃想吃想吃……想把他的骨头咬碎! 鲜红色的一圈咒符瞬间出现在了他的手腕上。 小男孩儿一个闷哼,眼里的血色渐渐散去。 这该死的禁制…… 他皱了皱眉,颇为懊恼地转向男人的方向,真情不屑里带着冷漠。 那个杂种是该死没错,但是这一屋子的兽族幼崽居然没有一个能打的,换成百年前那个彻彻底底弱肉强食的世界,怕是还活不到那么大。 男人似乎是打骂够了,新来的孩子在他脚下缩成一团。他也觉无趣,骂骂咧咧地就打开门,“哐啷”落了锁。 所有人麻木的看着这一切,没有人上前去接触他。 穿着黑色背带裤的男孩儿冷眼看着这一切,这么久以来这个新来的孩子也没哭过一声,看起来是个可造之材。 他纡尊降贵地走到那孩子身边,问他:“喂,新来的。” 只见“新来的”看没有人打他了,慢慢从缩成一团的状态恢复过来。他抬起头,眼神清澈,果然一滴泪都没有流。 男孩儿心头多了几分满意,也就耐着性子等他的回答。 只见“新来的”眨了眨眼,神色满是迷茫,嗓音里冒着奶气:“我叫邱宝宝,不叫新来的。”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男孩儿皱起眉:“我叫卫霖。你打不打算跟我一起杀了那个男的?” 邱宝宝打了个颤:“为什么?燕姐姐说杀人是不好的。” 卫霖嗤笑:“杀这种人,无所谓。”说着他又威胁道,“否则你就等着他拿你去炼丹吧。我看你也是只血统优秀的妖怪,他拿你的血肉炼丹,肯定修为大进。” 邱宝宝愣道:“他要拿我炼丹?” 邱宝宝:“不是带我去吃牛奶布丁吗?” 卫霖:“……你看这里的人,像是有牛奶布丁吃的样子吗?” 邱宝宝像只受惊的鹌鹑,环视了一圈,从小受人宠爱从未见过如此景象的邱宝宝内心一慌,泪花从眼睛里冒了出来,再次缩成一团。 邱宝宝不安的说:“所以我们是遇上了人贩子了?” 卫霖:“……”是人贩子倒简单。 果然,下一刻邱宝宝号啕大哭:“呜呜呜我不吃牛奶布丁了,我要回家。” 卫霖:“……” 邱宝宝:“燕姐姐……宋哥哥……呜呜呜宝宝害怕。” 卫霖:“够了!闭嘴!不许哭!” 邱宝宝吸了吸鼻子,似乎不那么害怕了。希冀在他的小眼睛里一闪一闪,看卫霖像是在看什么大罗神仙。他满怀希望地问:“哥哥,你是不是有方法出去啊?” 卫霖:“……没有。” 邱宝宝哭腔又起来了:“那你为什么不让宝宝哭!” 卫霖不耐烦地说:“哭有什么用?你刚才被打的时候不还有骨气得很吗?” 邱宝宝打着嗝回答道:“不、不一样……刚才一点都不疼……可是现在……宝宝害怕……” 卫霖:……对了。刚才男人没有用法术,只普通的拳脚,如果邱宝宝原型是什么强大的兽族,对他来说的确不痛不痒。 卫霖耐下性子来温声道:“你先别哭。你原型是什么?说不定我们打得过那个坏人的。” 邱宝宝抬头:“真的吗?我、我,燕姐姐还有大家,都说我将来会很厉害的!” 卫霖:“那你原型是什么?” 邱宝宝骄傲地说:“竹熊!”说着他还为了印证这一点一样,立地现了原形。 一只黑白相间、皮毛顺滑、圆滚滚的熊猫出现在了卫霖面前,憨态可掬,表情像是在笑。 卫霖:……我信了你的邪。 作者有话要说:熊猫真的皮实。 再可爱也是熊啊。 第29章 二十九 卫航恼羞成怒挂了电话,没过多久还是忍不住拨了回来:“我们龙子想请你帮这个忙,必有重谢——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本来简薇不会上赶着去做什么,但卫航是曹舒婕的男朋友,拐弯抹角算下来也是半个自家人,自当尽力。 “你找不到你那个弟弟,多半拐他的人在关押他的地方设了阵法。掩藏气息这一类的阵法要想破除一向很容易,但要发现它,却难上加难。” 简薇解释,“我用参星可以算出大致方位,但具体在什么地方还得由你们仔细去分辨。” “尊者尽管放手去做。我相信阿霖在附近时我们会感应到的。” 电话那头突然换了一个声音,温和文雅如潺潺流水,简薇略微一愣,有了个猜测:“……大殿下?” “正是在下。尊者唤我卫琼则好。”对方的语气不紧不慢,像是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 “好的。卫……先生。”简薇顿了顿,回答,“那我这就参星,过几分钟给你回复。” 所谓“参星”,是九寰宗一脉里不少人会的卜算之法,并不需要对道法有多深的了解,把熟练度刷上去就能十拿九稳。至于能问到多具体,这就看个人悟性了。 这个道法只有当初九寰宗“玄”字辈的几个长老知道使用之法,简薇身为玄字辈长老的嫡传弟子之一,也略通一二。 它与一般的天机演算不同,不用做什么准备工作,也不必付出什么代价,只要沿着星脉横亘天地,自然而然就能得到答案。 据说这是他们某一位飞升的师祖卖身给了某位星君才换来的福祉……混进灵道峰在弟子们口中听了一耳朵八卦的简薇当初暗自咋舌,感叹前辈们也都是性情中人啊,接着就被师父拍了拍脑袋提溜回承剑峰练剑去了。 “参星”只能问现事,不可问往昔和来日,更像一个查询系统,能获得的都是允许公布的答案。只不过别人要考九牛二虎之力去寻找。而“参星”……只要一刻钟就够了。 话说燕眉气势汹汹地抛弃了相亲对象,冲回了小区里。 宋武还呆坐在小区委员会的办公室里,抱着宝宝的奶瓶泪流满面。 “宝宝……呜呜呜呜呜……” 燕眉一看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找了没有?” “宝宝丢的那一片都找遍了。我还拜托了咱们市里的鸟,一旦有谁看见了宝宝赶紧来告诉我们,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宋武拿餐巾纸抹了抹鼻头。或许是因为情绪太激动,他脸上晕起了两片红晕,似乎是化型有些控制不住了。 “不对劲,宝宝不像是一般的走丢,要不然他早就回来了。”燕眉皱着眉头说。 “你是说……宝宝碰上人贩子了?”宋武脸色大变,“我就知道!宝宝那么可爱又听话,怎么会到处乱走呢!” 燕眉:“闭嘴吧你!老仁在不在小区里?” 宋武:“应该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老仁的鼻子可灵了,让他去找宝宝肯定能找到!” 老仁,指的是住在小屋里的一只狗妖,品种哈士奇,全名贾仁。 先不说他奇葩的取名技术……但无论如何,可能是因为他的种族特性,贾仁为人还算不错,即使冒着傻气,也是一只有很义气的狗子。 “嘭嘭嘭”。 燕眉敲响了贾仁的房门,喊道:“老仁!快开门!” 说着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门立时被打开了,伴随着一个男声中气十足的声音:“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老仁——听起来老得像走不动路了!叫我老贾不行吗?” “帮个忙让我喊你老铁都行!”燕眉道,却见门开了之后冒出一个狗头来,毛皮黑白相间,纯正的哈士奇样貌,却还是人的身体套着西装,“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这样化型——吓到别人了怎么办!” 老仁的狗眼瞬间瞪大:“什么?很吓人吗!我觉得这个头的我比平常要英俊啊!” 深感被其带跑的燕眉捂住了脸,老仁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毛茸茸的呆脸可以拍下来拿去做表情包。 “汪汪汪!” 他家养的萨摩耶听到了动静,也乖巧地挤到了贾仁脚边,吐着舌头看着他们。 燕眉:“不说这些了——宝宝丢了,你快来帮忙找人啊!” 贾仁回过神来,狗头瞬间变好了一个棱角分明的人脸,眉目看起来格外疏朗,声音也干脆利落:“啊?宝宝丢啦——行行行,你别啄我,我帮我帮!有没有宝宝的什么东西,我好追踪他的气味。” 一旁的宋武满怀希望地将奶瓶递给了贾仁:“给!这是宝宝最近用过的东西!” 贾仁接过奶瓶,二话不说凑上鼻子闻了一下,两下,三下…… 燕眉:“……你到底行不行?” 贾仁:“气味很淡……我只能量力而行。这奶瓶上没有太多宝宝的味道,倒是一股子鸟味儿……” 燕眉狠狠瞪向宋武。 宋武:“对不起。宝宝失踪之后……我把它箍怀里哭来着……” 燕眉深深吸了一口气,依旧瞪着他,左眼写着一个“成事不足”,右眼写着一个“败事有余”。 贾仁:“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一个思路。” 宋武:“换什么思路啊?宝宝说不定会自己回来?” 贾仁:“……不。你们不是前两天才给他买了xx儿童手表来着吗。我没记错的话,那款不仅能放儿歌,也能定位吧。” 第23节 燕眉:“……” 宋武:“……” 真是令人拍案叫绝的好思路啊。 燕眉:“……你个白痴!”不管,先骂宋武再说,这样看起来就不会是自己的锅了。 宋武:qaq 相隔不知几里的地下室里。 卫霖已经彻底放弃了希望,在拒绝了邱宝宝“大佬带我飞”的请求后,任由对方在他身边哭哭唧唧毫不动摇,直到对方哭累了,靠在他身边睡着了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邱宝宝睡得很不安稳,总是可怜兮兮地往卫霖怀里钻。卫霖看见这只较弱的竹熊就来气,毫不留情地把他掀翻到一边。可竹熊皮实,不一会儿他又自己哼哼唧唧地凑上来抱了。 到最后,卫霖背靠墙角冷漠望天,任邱宝宝像只八爪鱼缠在他身上,小手搂了一圈他的脖子,一股子奶味。 卫霖:……啧。 “哐啷”。铁门再一次打开了。 今天铁门打开的次数有些多。幼崽们直觉感受到了哪里不对,都瑟瑟缩缩地表现得更安分了一些,生怕那人又责打他们。 卫霖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睛里的红光如萤火般一闪而过。 他倒是不想忍了,但是这男人看上去实在难吃。他这么安慰着自己,又将视线转移到了一边的邱宝宝身上。 嗯,毛茸茸的,一样难吃。暖手还不错。 卫霖有意放过那男人一马……男人却不打算放过他。 他手中提着一个血迹斑斑的兽夹,腰间还缠着一个鞭子,鞭子末尾隐约能看见几缕倒刺。 他脚步匆忙,神色阴郁里带着一丝慌张: 怎么回事?最近怎么总感觉有人在看着他?以前一直这么干也没出过什么事,为什么偏偏这两天…… 他眼睛一暗,猛地瞥向了墙角里缩成一团的邱宝宝,对方看起来睡得正香;还有坐在墙角的卫霖,看着就品貌不凡,重点是脸上居然没有丝毫惊惧之色! 男人近乎战栗得看着卫霖的眼睛,而卫霖也毫无所惧地对上了他的,两人之间仿佛一只阴狠却又意志有些萎靡的豺狼在和一头猛虎对视。 男人不被对方的力量所震慑,却为那股气势所心惊。 男人更多在意的却是卫霖眼中的淡漠和不屑。凭什么,凭什么,他是堂堂一介修士,它看自己的眼神却像在看一只蝼蚁! 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一样……如今连只自身难保的畜生都瞧不起他么! 男人一咬牙,脚步上前,抽出腰间的鞭子“啪”地一挥—— 邱宝宝像是被惊雷炸起,猛地醒了过来,环顾四周,发现了逼至眼前的男人,眼泪哗啦一下就出来了。 邱宝宝:“大哥哥……” 卫霖也不急,这点把戏可要不了他的命,对他来说老日方长。因此他甚至有些恶趣味地逗邱宝宝说:“别怕。不就是被打几鞭子吗,放放血,最多折几根骨头。这家伙不会让咱们死的。” 邱宝宝一听,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看着慢慢走近的男人,在黑暗里他的身影被无限拉长,看着像是童话故事里画的大魔王。他想起了自己没喝完的奶,想起了牛奶布丁,想起了鲜嫩的竹笋汤,想起了对他那么好的燕姐姐、宋哥哥,还有小区里的好多人…… 邱宝宝一抹眼泪,斗志昂扬,嗓音里带着颤抖地冲了上去:“坏人!我跟你拼了!” 男人见邱宝宝突然冲过来,一鞭就打了过去。却见邱宝宝快速地闪过了这一道鞭子,身法快得看不见残影。 有什么东西从暗处快速窜了出来爬上了男人的膝盖。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想念咒掐诀—— “啪!”毛茸茸的一掌,看似软绵绵,却重若千钧,直接把男人扇出三米远,“嘭”地撞在了台阶上。 一只黑白相间的熊猫哼唧哼唧地跑过去,用自己的手掌不断扇他的脸。 “坏蛋!” “我要回家!” “我跟你拼了!” 卫霖:……这熊可真邪门儿啊。 第30章 三十 卫霖愣神的功夫,邱宝宝已经把对方扇得是七荤八素。 男人明显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掌法,而反应过来后更是没料到,这看似软绵绵的肉掌居然有裂金碎石对力道。 邱宝宝本意不在逞凶斗恶,但因为害怕,拍的力道也是尤其大,而男人却本就因慌乱无法正确应敌,此役可谓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而被对方接连的巴掌压倒在地的男人,就此被糊在了地上,揭都揭不起来。 在邱宝宝哼哼唧唧的叫声中……男人居然就这么晕过去了。 卫霖:…… 那头邱宝宝见对方不动了,惊讶地后退一步,愣愣地看了自己的爪子一眼,扭头奔向卫霖说:“哥哥你看!我成功了!” 四周的幼崽们一看,顿时面面相觑,短暂的迷茫后都激动得眼泪汪汪:坏人终于被打败了! 看着还没变回人形,凑到他跟前一个劲蹭他求奖励的邱宝宝,卫霖摸了摸他的头,冷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微带着赞许的笑容:“干得不错。” 他不再管邱宝宝,慢慢走到男人身边,余光瞥见了散落在一旁的带着倒刺的鞭子,和滚落在一旁的兽夹,猩红的颜色在他眼里一闪而过。 他本想好好折磨折磨这个男人……但一来,现在他们的处境仍然十分危险,男人一旦醒过来,局势不是他们几只幼崽可以控制的(更何况他背后还跟着这么一个“累赘”);二来,有他这样的贩子,必然也有买家。贩子一般是不会让买家出现在自己的库房附近的,因此要钓出其他幕后黑手,还需要这个男人活着。 衡量取舍,他做出的选择自然是把男人困在这里,等援军到了慢慢算帐。 如果老大卫琼在这里,一定会欣慰自家弟弟居然会考虑吃什么怎么吃之外的问题了,而且思虑周全,一定会对他大夸特夸。 ……每一个熊孩子背后都有一个熊家长。龙子们野性难驯,和卫琼的放养式教育不无关系。在他看来不捅破天的都是好弟弟。但这件事也着实不能怪他。龙王四处留情,龙族家室混乱,再加上他有八个弟弟……真是有三头六臂也管不过来。 在这里,先为大殿下卫琼捏一把辛酸泪。 卫霖环顾了四周,选了一个牢靠的柱子,将男人拖了过去,面不改色地将满是倒刺的鞭子扎在男人脚筋的部位,还双脚各绕了一圈。 男人因剧痛大喊着惊醒,因脸贴着地差点被尘土呛住。抬头,却见自己的脚已经被鞭子扎入,而鞭子则被就近绑在了牢固的铁架上。 因为鞭子不是那么长,从高处垂落下来,缠绕在他腿上,几乎已经被绷直了。男人每次尝试挪动身体,都会感觉到来自腿部撕心裂肺的痛楚。 “啊……啊!你们这群畜生……” 卫霖对他的谩骂充耳不闻,一脚踩上他的头。用一旁小妖兽们提供的绳子把男人的手反剪,捆了个严严实实。 动作十分熟练,干净利落。 邱宝宝佩服地问:“哥哥,你是怎么学会这些的?” 卫霖:“绑人还需要学吗?如果你问的是脚筋的位置和我现在打的这个结……是我二哥教我的。” 邱宝宝:“哇,那你二哥一定很厉害。” 卫霖沉思了一伙儿,回答:“也就一般吧。” 做完这一切,卫霖手上不免沾了些赃污,比如灰尘和血。他略微皱了皱眉,但也只是随意搓了搓就不管了。 邱宝宝见此开始往兜里掏手绢。没掏着手绢,却发现手表似乎在滴滴地发着光。 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惊喜地按下绿色的接听键:“宋哥哥!” “宝宝!”对方似乎没想到电话能被接通,感动得热泪盈眶,“吓死哥哥了!宝宝你去哪里了?没受伤吧?” 邱宝宝不敢把牛奶布丁这茬儿说出来,哼唧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句子。却见卫霖挑着眉头揭他的短:“他好得很,就是估计很想吃牛奶布丁。” 经历了这么一场冒险,没吃得到布丁当然是不罢休的。 “什么都行!你想吃什么宋哥哥都给你买!”宋武激动地说,“宝宝你就站在原地别动,燕姐姐带着人去找你了,咱们一会儿就回家!……等等,刚才那是谁?” 邱宝宝:“是一个哥哥,他人可好了,善良又温柔。” 卫霖:“……噗。” 邱宝宝:“哥哥你笑什么?” 卫霖:“没什么。上一回说我善良温柔的人,已经死了将近五百年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嗤笑,眼睛漫上淡淡的红色,似乎看起来心情很好,却似一只猛兽在咧着嘴小憩。 宋武:“……” 邱宝宝:“……哥哥你别这么笑。” 卫霖:“为什么?” 邱宝宝:“宝宝、宝宝害怕qaq” 卫霖:……害怕?你倒是先把爪子给我松开啊。 宋武:宝宝到底惹到了什么东西??? “嘭”地一声,打开了门,卫霖和邱宝宝这才看清了门外的夜色。原来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邱宝宝的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他捂着肚子蹲下,还不忘捏住卫霖的手。 邱宝宝:“哥哥我饿。” 卫霖:“吃你自己吧。” 邱宝宝:“……” 两人彻底把天聊死了,却见一群一群的鸟和几个南山小区的住户往这里赶来,卫琼也带着几个人,看见卫霖完好无损,明显松了口气。 他走过来,温和的浅色双眸里似乎盛了星星:“没事就好。”说着摸了摸卫霖的头。 卫霖冷哼一声,却一言不发地爬进了卫琼的怀里。 另一边邱宝宝也被团团围住。他被又亲又抱又摸,艰难地从人墙里探出脑袋:“哥哥!下次我请你去吃布丁!” 卫霖眼中的戏谑一闪而过,纡尊降贵地点了点头。 卫琼笑了:“原来你还交到了新朋友。” 卫霖扭头:“尚能入口罢了。” 卫琼:“……” 卫琼:“咳咳,咱们去找你二哥和老九吧。” 卫霖:“老九也在这儿?” 卫琼:“自然。”说着他脸上泛起几丝笑意,“你们几个,还是老九最让人省心。” “真是可惜了。”卫霖冷笑道,“越让大哥你省心的,在咱们家就越是没有出息。” 第24节 卫琼听了这话视线微微颤了颤,但还是摸上了卫霖的头:“……没大没小。” 卫霖自知失言,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哼”了一声,终究没有把在自己头上肆虐的手拉下来。 于是就这样,卫琼抱着卫霖往老九的地址去,而老二卫航接到了报平安的电话就没再管这档子事儿了。 万万没想到。 被宋武抱着的邱宝宝,被卫琼抱着的卫霖,两人就在南山小区门口再次狭路相逢。 卫霖:…… 邱宝宝:“哥哥!原来你也住在这里吗?” 在邱宝宝的死缠烂打之下,前往九殿下椒图房子的人从两个扩张到了四个。 此时正值晚上六七点的时分。简薇牵着诸离,诸离提着一堆东西,从超市购物回来的两人正好用卡刷开了楼底的大门。还没进去呢,就遇上了他们四个。 “灵微尊者。”卫琼率先笑着打了招呼。简薇扭头看了看卫琼,听着他的声音十分耳熟:“卫先生?” “是我。这次多谢尊者的参星,不然我们也无法这么快找到那个地下室。”卫琼抱着个孩子也风度翩翩。 “不用谢。”简薇笑了,“其实……就算没有我,它们也能逢凶化吉的。” 这是把邱宝宝和卫霖联手搞定那个诱拐犯的结果也算到了。 “无论如何,我们欠你一个人情。”卫琼坚持道。 “不说这些了。”简薇将人迎进电梯,问,“你们去几楼?” “五楼。”邱宝宝笑眯了眼睛,“我们要去找卫哥哥的弟弟。” 简薇:……怎么,其实天下姓卫的都是一家么? 简薇:“实不相瞒。您的弟弟……大概就是我的邻居。” 到现在连一次正经谈话都没有、见了我就跑、反倒小纸条小海螺小贝壳能装一个瓶子的巨宅——卫瑜。 倒是诸离,对这些小礼物不置可否,每次卫瑜送她一个小的,他总要去海里捞回一个大的给她╮( ̄▽ ̄"")╭ 椒图,龙生九子中的第九子。先天不足,性格温文怯懦,最不喜别人进他的住宅。人生字典里除了“我好害怕”就是“我好害羞”。 所以这样的卫瑜,在打开门、看见乌压压一群人站在他门口之后,下意识地“咣当”就把门关上了……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 第31章 三十一 卫瑜最终还是把所有人放进了他的客厅。 卫瑜虽然是个宅,但是他的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井井有条。连从厨房里端出来的杯子和茶杯垫都格外别致。茶杯垫上编织着各式各样的q版贝类生物的图案,堪称赏心悦目。 简薇好奇地瞧了一眼,问:“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也端了杯水坐下的卫瑜愣愣地抬起头,几颗枸杞在茶杯里沉浮——明明是个年轻人的外表他却仿佛活得很养生。他反应过来后脸微微红了红,回答:“是……” “好看。”简薇直截了当地称赞他,却让对方的脸更红了一点,如胭脂在白皙无暇的脸上晕染开,居然有股素艳之色。 诸离:“……” 他眨了眨眼,说:“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做。” 简薇身边从来不乏诸离的手工艺品。从小时候抱着的布偶到长大了头上戴的绢花……诸离从笨拙到熟练,终于有一天,他似乎在制造简薇喜欢的小玩意儿方面无所不精、无所不能。 “咳咳。”简薇清咳一声示意诸离不要在这种时候添麻烦。自从醒来之后,他对于某些方面的反应的确有些奇怪…… 卫琼出来打圆场,转移话题:“阿瑜,最近过得好吗?” 卫瑜恭敬地看向卫琼,眼眸里有几分亲近,他忙不迭点头,生怕卫琼看不清他的回应。 一旁的卫霖冷笑:“哼,他在海里的时候宅在龙宫里,上了岸又躲在自己的房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遇见什么麻烦?也就大哥你,杞人忧天。” 他这一番话,说得卫瑜脸色黯然了下去,刚刚动人的神色完全不见了。 “卫霖。”卫琼难得连名带姓地喊自己的弟弟。虽然他从事没有疾言厉色,但房子里的兄弟们都知道自己的大哥生气了。 卫琼微微皱了眉,看见了缩在一边的邱宝宝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宝宝,阿霖不高兴了,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高兴起来吗?” 邱宝宝认真地思考一下:“难过的时候吃东西就会变得开心了——哥哥!我带你去吃布丁吧!” 卫霖睁大了眼似乎想要拒绝,但一时间竟然有些认同他说的前半句话,一口气不上不下,抬头却与大哥卫琼正好对上了眼。 卫琼:和善的微笑。 ……为了不踩龙尾巴,卫霖只有忍气吞声,被宋武拉着一起吃布丁去了。 “现在孩子们都走了,咱们就再聊聊关于那个修士的事吧。”卫琼沉敛下笑意,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颗碎裂的晶石来。那颗晶石碎成了三瓣,边缘斑驳,似乎是耗尽了所储存的力量,但如今看去还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黑紫色在里面氤氲,不知何时便会散去。 卫琼:“那个修士修为不高,能以一人之力布下隐藏妖兽气息的阵法已是极限。而他能诱拐那么多妖兽,力量就来源于此。我心中有些猜测,但仍需要两位帮忙确定。” “这晶石……是否来自妄川幽谷的妄川河里?” 妄川河与忘川河不同,一字之差,两者的性质却天差地别。忘川位于冥府,其水能使幽魂忘却前生往事安心轮回;而妄川河则由幽魂被抽出的执念、妄念汇成,换句话说,妄川河是冥府的下水道。 河底的砂石日积月累汇成结晶,无论人或者其他种族的修行者,都会被它的气息所干扰。 妄念,谁穿了就是“欲”和“孽”——无论哪一种,都足以冲昏一个幼崽的头脑。 迷惑邱宝宝的是欲——而迷惑卫霖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看起来幼崽们都对自己被诱拐的具体过程无知无觉,跟中邪似的,邱宝宝也满脑子只记得“布丁”——应该是这枚晶石的后遗症。 既然卫霖自己没有想起来是怎么回事,卫琼就更不打算去揭他的伤疤了。 简薇仔细捏起了一小片碎片看了看,而诸离则微微皱了眉,回答道:“没错。这晶石正来自妄川河。” 他现在的体质不同往日,对各种气息更加的敏感。这一小块晶石里蕴含的的确是……他避之不及的味道。 妄川幽谷与冥府交界,每一个去那里的修士都会提前与冥府接洽,才能安全无虞地来去——要么这枚晶石来自修真界中势力不小的门派,要么冥府管理出现了纰漏。 简薇私心里希望是第二种,她现在迫切需要能怼一怼酆都那群鬼神的理由;但是理智又告诉她第一种可能性更大。 “听闻两位不日将要启程去见酆都判官?”卫琼笑着问。 简薇点头。 “我倒是听说新上任的酆都判官御下有道,赏罚分明,倒是个好判官。”卫琼扶了扶眼镜,说道。 “他的副手来找过我们。”简薇不置可否,“上来就动手,倒是威风地很。” “……长安啊。”卫琼想起什么似的一笑,“如果是他,你们倒不必太介意。他就是这样的人。他把自己的上司看得最重,别的人自然就轻了。而且,我听说,酆都最近境况不大好。他行事高调一些也有他的道理。” 说着卫琼沉默了。 境况不好的,又何止酆都呢。 酆都鬼城。 在酆都永远没有白日。所以从城隍庙到阎罗殿,再到酆都大帝所居住的诸天六宫,全部挂满了红色的灯笼。 千年前,刹罗大帝退位,浮罗大帝继任。他嫌弃诸天六宫的大红灯笼笨拙俗气,让人仿照人间的花灯制作了新的挂上。古朴的雕梁画栋之间花灯精雕细琢、华彩流溢,美不胜收。又在宫殿的冥池边修了假山,种了桃花。受鬼气浸染,这桃花红艳地过分,枝干粗壮,远远看着都灼人的眼。落花静谧,却不知为何,比原来黑黢黢光秃秃的一片似乎更有些诡秘的气势。 这些都不提了。反正自刹罗大帝从人间历劫回来,将帝位传给了突然冒出来的儿子浮罗大帝,新任大帝就可劲儿折腾他的宫殿。有幸入诸天六宫的幽魂总以为自己还了阳,误入了人间富贵乡。 而他的得力助手、上一任酆都判官却什么也没说,就由着他来。直到现任判官崔明走马上任,诸天六宫接连不断的木土工程这才停了下来。 长安还是一身凤羽旗袍,走路时发髻上的流苏簪悠悠晃动。他端着食案,将药碗摆在书案上。阎罗十殿的卷轴和奏疏叠起来有半人高,此时歪歪扭扭地乱堆在案边。书案上摆放着的是一副画,画上桃花灼灼,离完工却还差几笔。 画上的桃花艳红如血,在不是很明亮的灯下却显得有些刺眼。 长安叹息了一声,端着药盅去侧殿窗前。果然见浮罗一身青衣,碧簪挽发,盘腿坐在窗边眯着眼小憩,眼角微微上挑,面容贵气。只是眉间一道隐隐的艳红色血线,衬得他脸色有一丝苍白。 “陛下。” 长安轻轻出声。浮罗倏然睁开了眼,一笑,眼睛里的灵动劲儿就都出来了,像个世家里的风流公子。 “哟,长安啊。今天怎么是你?崔明呢?” “崔判官去处理这一轮的游魂入轮回的事了,所以由我来提醒您喝药。”长安笑眯眯地说着,却透出一股说一不二的味道来。正如卫琼所说,除了崔明,长安不会对谁有多余的人情。崔明让他做什么,他就会执行到底。 浮罗轻轻叹了一声,乖顺地将药碗拿起一饮而尽,复又扭头看了一会儿桃花,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说:“回去处理公务喽。” “陛下幸苦。”长安这话说的不客套,酆都里工作量最大的除了十殿判官就是酆都大帝。酆都大帝本有六个,分管诸天六宫。可刹罗大帝在时杀了两个,因此浮罗大帝要掌管的就从一宫进阶到了三宫;剩下的三个大帝年事已高,成日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他们的副手也是十殿中的判官,因只剩下一个大帝干活,于是唯浮罗马首是瞻。 一个大写的惨字。 浮罗大帝,本名章离。千年前是东洲章国的小皇子。他头上虽然有三个哥哥,但他却是正室皇后唯一的孩子,而且是皇帝的幼子。 皇帝在他之后为什么没有生孩子么……因为皇后只想生一个,而皇帝遇见皇后之后专宠,宫中再无所出。 章离原来想着吧,自己母亲是皇后,尊荣地位都有;头上又有三个哥哥,太子轮不到他,这完全是一个富贵闲散王爷的标配啊! 然并卵。有句话叫“爸妈认为你行,你一定得行”。 章国皇帝逝世,传位章离。 不久后皇后病重,章离眼见最爱的人相继离世,悲痛万分。 然而他亲爱的母后,却在临死前握住了他的手腕,说:“好好当皇帝,到地下才能继承你母后我的衣钵。” ……章离以为母后病糊涂了。他就算死后下了地府,怎么会继承母后的衣钵呢?怎么着也继承他亲爹的大统吧? 然而章离死后才彻底懵逼。 他母后是传说中止小儿夜啼的刹罗大帝。在儿子下地府后拍拍屁股退位和丈夫腻腻歪歪去了。 章离在别人眼中是天选之子。 活着是皇帝,死了是酆都大帝,那生来就是为王的男人。 ……然而章离他本人却不这么想。 为什么他辛苦一辈子之后还要在地府当苦力听鬼哭狼嚎啊喂! 第32章 三十二 殿内灯火柔和。 章离坐在案前,御笔朱批,笔下是千万人死后的陟罚臧否。人活着的时候各有因果,有时候人们会觉得老天爷没有跟他们把帐算清楚,善者得恶报,恶者得善报不知凡凡——但是世道有时不能及之事,会由酆都诸人加倍偿还。 某一辈子过得很优秀的游魂,若自己有意,也有机会在参加考核后成为酆都官吏的一员,这才是天上地下真正响当当的铁饭碗。 然而也有这铁饭碗吸引不来的人。一是如今的浮罗大帝,千年过去了,他的志向依旧是喝酒遛鸟游山玩水,帝位对他来说像是个如果可以他随时愿意抛弃的包袱;二如如今的判官崔明,当初他死后魂魄滞留世间,身负功德偏偏怨气极重,浮罗算是三顾茅庐才把这尊大佛请到了他该来的地方,却没想到这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毫不讲理的管家婆,还倒贴一个脾气古怪软硬不吃的长安;三如远在天边的诸行周…… 千年前他拒绝加入冥府这个折中的法子,千年后他得偿所愿,且冥府威势不如当年,他又怎么会答应。 第25节 总结一句话:冥府药丸。 章离感叹完这一切,一旁的长安已经捧着空了的药碗准备退下。 “崔明最近如果忙,就让他不必每天惦记着诸天六宫的事情了。”章离说道,眼角眉梢还是浸润着春风拂雨的笑意,那一股独属于少年人的生机和明艳,如一艘小舟在碧波浪漫里缓缓破开雨帘,无声而沉稳地驶入长安的眼里。 长安为古物,他的名字承载的是永远回不去的旧都。他心中只守着一个人,自己的内心却也是千疮百孔。 然而千载风尘却仿佛半粒也不进章离的眼。他还是那个千年前那个尊贵娇气却又理直气壮的小王爷。 大概只有那样的身份才能培养出这样的人吧(章离:你还真是想多了)。 长安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却也只化为一笑:“我也跟崔大人说过很多次了,但他就是不听。这点您和他一样。如果不是崔大人天天亲自来监督您,这些药怕是倒了忘川也进不了您的嘴。” 章离嘴唇微微抽了抽。知道长安不会给自己面子,却没r想到他越来越不给自己面子了。 “行了行了,跪安吧。”章离挥挥手,神情颇为骄矜、不耐烦。 “那属下告退。”长安行了个礼说,“顺便您还是少看些宫斗剧吧。” 酆都君臣已经千年不行跪礼了。“跪安”这个词要是被崔明听见……一准还能唠叨一个晚上。 长安走出了宫殿,顺便带上了大门。 章离将书案搬到临窗的位置,低垂了眉眼,对着漫山的桃花自顾自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 “母后啊,这是儿臣做酆都大帝的第一千二百三十六年了。” 桃花寂静,无人回答。 “您就是个骗子。说好了几年就回来的,这都多久了,怕是早就算计好要儿臣在酆都当一辈子的苦力吧?” 微风飒飒。 “不是我说您,您醒着的时候就不爱管酆都的事,管了一次就是砍了酆都六帝里的两个,被罚入轮回还逍遥快活,到头来还能摊上我这么个又傻又孝顺的儿子。别人都当我开挂,我看是您好命。” 哗啦啦。枝条轻颤。桃树终于忍不住了一般,树杈一抖,糊了他一脸花瓣。 红色的桃花瓣沿着白玉一样的脸慢慢滑下。 “无论怎样,儿臣都会遵守约定,替您守好酆都。”章离低声呢喃道,语气却又瞬间欢快了起来,“但到那时,儿臣就算撂挑子不干,您也不能怪儿臣了啊。” 他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狡黠。 铺天盖地的花瓣随着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阵风,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将他的半个身子覆盖着。 远远看去,竟然像是个拥抱。 简薇挑了个周末,决定带上诸离去解决一下“历史遗留问题”。 简薇往储物戒指里塞了点行李,而诸离则在一边对比着两本书。一本是《课堂练习》,一本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孩子才做选择,诸离最后则决定都要。 没错,来现世几个月,诸离已经自学到高考程度了。似乎水准还相当不错。 这不奇怪,聪明绝顶的人到哪里都是聪明绝顶的。只是简薇后来在内心默默检讨了自己,什么老年痴呆,你师兄永远都是你师兄。 酆都的大门隐匿在浮罗山巅,诸天六宫六座山头之一,也是东方鬼帝刹罗大帝最开始执掌的鬼域。 时值傍晚。山脚下是有一个小村落的的,但人口稀稀拉拉;往上走,山腰上有座红墙黑瓦的城隍庙。红面白须的城隍端坐其上,一身绛色的官袍配着红底金字的裹身大披风,更显富态——仔细看看,连水桶腰都诚实地复制出来了。 简薇给他上了三炷香,默念请神咒。 那雕像眨眨眼——一层泛着珠光色泽的虚影从雕像上挣扎了下来,头上的乌纱帽一晃一晃,看起来刚睡醒。 “这位道友,唤请老夫所为何事——”他看见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诸离后,像是被掐住脖子似的乍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再往一边看看,是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的简薇。 得,总共两个跳出六道轮回的人族,全聚在这儿了。 听说酆都大帝有意留诸离在酆都,以他的实力怎么着也混着一官半职。城隍的念头转了转,语气就和蔼了起来:“两位可是应邀而来,想入酆都鬼城?” 他倒是想诚实地说大帝已经静候二位多时了,近年来诸天六宫几乎是连轴转,全年无休不说,还得天天加班——但是顾虑到他们大帝的面子,这话说不得、说不得。 “是啊。”简薇点点头,“拜托您了。” 简薇倒不想管城隍丰富的内心活动,撇去酆都里的行政机关,光想起鬼城,她还颇有些期待的。 不是每个鬼都立马轮得到轮回……渡过忘川河,十殿判官轮番审完,把功过全算清楚了,才能重新回到忘川岸边。 赎罪的当然去地狱里慢慢偿还,但人的所行的功德可能会成为进入鬼城的敲门砖——鬼城是个人间乐土,进了鬼城的居民们会有福利:首先,鬼城平安和乐,想要什么都会有。当然,君临天下这种愿望除外,鬼城也不是万能的,有些抱负注定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才能实现。其次,进了鬼城就相当于是鬼魂里素质较高的那一批,有进入诸天六宫的资格。不想轮回的,那就安安心心准备地府公务员的考试吧! 大多数人逢年过节还能收到家人的供奉,等功过消尽了,就能喝忘川水安安心心去轮回,重新开始。 所谓善恶不定,荣辱无常,只在己身——冥府本该是六界里最公平的地方之一。 城隍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捋了捋胡子。左手一秉冥烛,右手一串铃铛,脚下步法走了三回,停留在了死门。 玲,玲,玲。 三声清脆的铃响,整座山恋似乎都为之震动。 天色昏暗了下来。天地间缓缓冒出幽蓝色的萤火,星星点点,汇成一道河流,在山间指出一条道路来。 城隍掏出两块玉牌,分给他们:“死魂都是渡不过忘川河的。老夫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也罢。拿上这个,黑白无常应该马上领着下一批魂魄回来渡忘川了,两位便一起吧。沿着这条路追上去就是。” 既然是“追”,简薇和诸离自然而然御剑沿着萤火的指示而去。 果然,没走多久,一队长长的人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走在最后的黑无常,一身黑色西装,鸦色的长发整整齐齐地绑在脑后,眼镜下的面容淡漠,有股苍白的俊美。 他看了看挪动缓慢的队伍,沉思了一会儿,不多时,队伍的另一头却飘飘扬扬传来了白无常惨绝人寰的歌声: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灵车飘逸……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坟头蹦迪……” 真·鬼哭狼嚎。 黑无常“咔”地一声,捏碎了手里冥府宣传牌。他前面走着的魂魄们感受到了他的煞气,一时间逃也似的走的更快了,这倒也是件好事。 夜幕里,剑光飒沓。黑无常一晃神,面前已经站了两个人,身负长剑,灵气四溢,都是剑修。 其中的女生把手中的玉牌递了过来,澎湃的灵气氤氲里居然是一张看起来年轻到不可思议的脸:“黑无常先生吗?城隍让我们跟着你们进冥府,麻烦了。” 黑无常一愣,仔仔细细核对了他们手里的玉牌,将玉牌归还后点头:“没错,这是城隍的玉令。两位就请跟着我们一起渡忘川吧……” “依旧爱你……黄泉路上的八百里……” 白无常跑调的歌声透过扬声器再次杀进黑无常的耳朵。黑无常脑门上青筋都要蹦出来了。 “不好意思,能否请两位帮在下看顾队后的游魂一会儿?”黑无常咬牙切齿地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就几分钟,让我先去收拾一下前面的某个……白痴。”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对不起!我昨天忘了更新了! 晚上六点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22章 三十三 去冥府的队伍很长,光一队就有数十人之多。 没办法,新时代人口大爆炸,古时一对黑白无常一次只带十个游魂的,现在为了适应新时代只能增加队伍人数,准顺便扩大冥府工作人员的数量。 黑无常走了没多久,队伍前端传来的一言难尽的歌声乍然停止了,扩音器爆出“嘭”得一声……怕是白无常挨揍了。 队伍中,有游魂探头探脑,还有几个笑了出来。 他们大多已经在过了头七,也在黑白无常的科普之下明白了他们即将面对的东西。大多数人的一辈子波澜不惊,无功无过,应该会直接投胎,或者停留在鬼城的扩建区里——鬼城当然也扩建了。 这一队游魂里,就简薇能看见的,有老有少,形态各异,神情有释然、有恍惚,有不舍、有不甘,甚至有满脸戾气的——这种一般都会被黑白无常重点关注。 而有一个人的表情却颇为与众不同。 那是个看着比简薇还小几岁的少年,侧脸清俊,面容浅淡,在人群里低垂了黑色的双眼,薄唇微抿,表情一片空白,仔细看……还透出一股淡淡的失落来。 “哥哥,你不开心吗?”他手边牵着的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儿不解地问他。 “没有。”他眨了眨眼,语气轻的像一片柳絮,“只是有些失望。” 原来人死之后,也没有进什么新的境界,不过是从头开始啊。 众生庸碌,永不停止自苦,所以有些人才修仙,不为求长生,只为跳出红尘轮回,以自己的方式争取活得明白一些。 呦嚯。简薇下意识地注意到了少年身上熟悉的气息。 她挑了挑眉,问:“下一世你总还能看见不同的事物风景,这难道不值得你半分期待吗?” 少年不假思索地回答:“也许我从前就已经期待过了。” 很好很好。简薇忽然觉得很有兴致,正想上去问一句“少年修仙吗”,突然生起一股巨大的遗憾。 他已经死了,魂即将归于地府。即使他以后踏上了修行的道路,也注定不会是她的同行者了。毕竟人修和鬼修是完全不一样的。 考虑半天,她还是把口袋里印着“九寰天才教育学院”的名片递了过去。 少年凝视那张雪白的名片许久,抬头看她,这才终于有了和冷静淡漠不一样的表情。 “好吧,你是对的。”他接过名片,笑了,“这世间的确还有些值得我期待的风景,我从未看见过,却当作它不存在。” “不过现在也不晚啊。”简薇点头说。 少年点头:“我能请教你的名讳吗?” “简薇。不过道上的人都喊我灵微。”简薇把一旁安静当布景版的师兄扯了过来,“这是我师兄诸离。” 诸离和少年相□□头示意。眼看着前端的队伍开始再次挪动,黑无常渐渐往队尾处赶来,少年再次低垂了视线,头也不回地走了。 “难得有个合我眼缘的。”简薇喃喃道,“说起来,师兄,咱们当初都没有收过徒弟。如果这少年郎还活着,那我还真想试试。” 诸离认真地盯着少年的背影看了看,回答道:“确实有些可惜。”他顿了顿说,“如果你想收徒,来年九寰宗开了山门,你可以亲自去看看。” 黑无常回来时整个人都轻松了一些,原本繁重的任务让他多少有些不适,但揍了一顿白无常怎么着都畅快了。 “我觉得那家伙可以下地狱去工作。”他冷笑道,“我倒要看看那些鬼魂是愿意下油锅还是愿意敞开了耳朵听他唱现场版。” 他扶了扶眼镜,一眼扫过完好的队伍,脸上有了真切的笑影:“多谢两位。我想揍那个家伙很久了,最近一直腾不开手,让二位见笑了。” 往前走了几步,是一片黝黑的山崖。一队人有条不紊地往山崖行去。人影们到山崖边便倏然不见了。 简薇跟诸离跟着走去,只见眼前的景物似波浪般一阵晃动,刹那间天地都沉浸在了一片黑暗里。 耳边响起了绵长的水声,由远而近,细密如织,心头不禁冒上来一股凉气,和鼻尖淡到几乎不存在的花香一起,使人心神安宁。 黑暗里慢慢浮现出了轮廓带着光晕的所有事物。一条看起来宽阔无比的长长的、长长的溪流,两岸边生长着的火焰一般的彼岸花,这头、那头都有用竹子和木头搭建而成的码头,高高的杆子上挂着一盏绿色的纸灯,远远看去像一团雾。 再抬头,可以看见一抹巍峨的雕梁画栋的影子,那是浮罗大帝所居住的宫殿,酆都的权力中心。 过忘川河用的是竹筏,划船的是个沉默寡言的老者。竹筏一次承载不了太多人,简薇也是这时才看清了白无常的面容,那是个穿着衬衫、白净又讨喜的矮个儿男生:“您两位先过吧——就当是为刚才的帮忙道谢。” 第26节 不出意料,是个很好听的少年音……也不知他是怎么把一首首歌唱成那个模样的。 简薇刚想说什么,他身后却有鬼魂开始躁动:“凭什么啊?!我们明明在队伍的最前面,凭什么让他们先上?” “有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等着。我和黑无常,还有这二十几号大兄弟都陪你等着。别急别急啊。”白无常扭头对那个鬼魂喊道。 那个鬼魂却还没有放过,仔细看去是个长发女人,她指着这边骂道:“你们要讨好这个小丫头,却拿我们行方便?我呸!我要去投诉你们!” “去吧去吧。”白无常面色不改地掏了掏耳朵,“你不去,我也早晚要送你去判官跟前的。只是你活着的时候做了些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还是先操心操心将来吧。” 长发女人脸色煞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指尖微微垂落下午,不断发颤。她忽然反应过来还要见什么“判官”,扭头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黑无常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手腕上的手链一闪成了粗长的黑色锁链,伸手一抛,锁链就缠上了那女人的腰,让她无法再向前一步。 “所以说嘛,有什么好急的呢。”白无常啧啧了几声,抬头道。 “倒也不必。”诸离的声音突然在简薇耳边响起。他唤出行周剑,剑锋在幽暗的世界里发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他踏上剑,修长的手掌伸到了简薇身边。 “咱们能直接渡这条河,用不着争渡、过冥府的关卡了。” 简薇下意识地将手伸了过去,借力踏上了剑,对愣住的黑白无常点了点头,两人稳稳地向阎罗殿飞去。 白无常:“……你看见没唉,他们就这样直接飞过去了?” 黑无常:“我看起来像是个瞎子吗?” 白无常:“不是,等会儿?他们就这么直接飞过去了?说好的过忘川河必须坐船呢?” 黑无常:“……” 白无常:“等等!那个男的!有点儿眼熟!这不是诸行周那个煞神吗?” 黑无常:“不用强调了,是个鬼都能看出来……把你的下巴收一收,丢不丢人!干活去。” 不知为什么,诸离对冥府似乎熟的很。 “师兄,你怎么好像来过这儿似的?”简薇问他,“难不成你想起什么了?” 诸离:“……是想起了一些。” 并不是什么好回忆。也不是他希望自己想起来的那一部分。 “你以前来过这里?”简薇低头,古朴森然的阎罗殿近在眼前,“那你有没有记得些什么人,也许我们可以去问问你当年是为什么失忆的。” “我跟这里的鬼神并不怎么熟,也不必问什么当年的事。”诸离淡然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总会自己慢慢想起来的。” 简薇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还是应了声“嗯”。 落地,阎罗殿前种着一大片梧桐树,青铜锁上雕刻着的兽面纹张牙舞爪。 “咔啦”,大门被打开,长裙迤逦的长安今天将头发梳高了一些,没有带头饰,只是耳朵上夹着一对明亮的雀型耳铛,雀羽自耳垂边垂下,摇摇晃晃,颇为惹眼。 “两位请进。”要不是他开口,他跟洛阳真的像了个十成十,尤其那股从一举一动里透出来的气质,“崔大人等候二位多时了。” 第34章 三十四 崔明是个貌不惊人的读书人,眼角眉梢都透着书卷气,瘦弱的身躯撑不住宽大的衣袖,露出来的手腕和脖颈有种纤细温润的玉质感。 只是他抬头看人时,双眼里透出的点点幽蓝色,给平淡的面孔增添了一种妖异而沉敛之美。 “来了。”崔明轻轻笑了,目光停留在诸离的脸上,语气里听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这可真是……好久不见。” 诸离不回答,简薇替他答道:“师兄他自从现世以来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崔大人若是要寒暄,恐怕师兄一时也答不上来。” 崔明还未来得及回答,他们身后的大门被缓缓推开,金线刺绣的靴子踩在了梧桐叶上,叶片每一丝碎裂声在这寂静的判官殿里都十分突兀。 一身黑衣的浮罗大帝走了进来,眉间一丝血线,红的刺眼。 “失忆了?”浮罗大帝咀嚼着这个词,神色莫名。崔明和长安起身行了礼,避让出主位。只见大帝抚了抚案上摆着的醒木,矜贵地吹了吹指尖的灰,这才横眉冷对,看了过来,“那你当初持剑闯阎罗十殿,剑指诸天六宫,把鬼城闹得个天翻地覆这回事——你就当它不存在了?” 简薇:……还有这回事儿啊。 诸离:“……有这回事吗?” 浮罗大帝眼角一抽,没忍住,哗啦一声站了起来,微微低伏了上身说:“别想骗孤!诸行周你明明就记得这档子事!你有种做别没胆子承认啊!” “……”诸离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侧过了脸,出尘渺逸的侧脸十分平和,倒让浮罗大帝有种是自己在无理取闹逼迫他的感觉。 反倒是简薇这下真的拿不定主意了。她师兄的脾气吧,这如果不是他干的事,他一早提剑把对方的桌子砍成两半了;但他这样一副不想回答的模样,就是典型地逃避症状。 “别装死!说好了要来地府打工还债的,你就说你什么时候能到任吧!”浮罗大帝退回原位,气呼呼地喝了口长安递上来的茶盏,接过一口吐了出来,“这怎么是药——长安!”说着他窥了眼崔明的茶盏,看他茶盏里一汪淡翠如春,顿时更加生气了,“凭什么你给崔明上最好的茶,却给孤喝这个?” “大帝见谅。为您的身体着想,暂时戒茶戒酒较好。何况您早晚都要喝药的,赶早不如赶巧,也免得崔大人晚上还得去您那里一趟。”长安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说完了这一整段,崔明在一旁听了直笑。 “我呸!你们不就是舍不得……”浮罗大帝还想跟他们理论,顾忌堂下还有人站着,这才轻轻咳嗽了两声,将手上的茶盏不经意地推远——一看见它浮罗大帝就嘴里发苦,“我说诸行周,你当年怎么着也是九寰宗响当当的剑尊,你不能学人家当老赖吧?你逃的了一时,逃的了一世吗?” 说完这话所有人都尴尬了。 这个……诸离如今成了剑魂,跳出轮回,行周剑在他就不会轮入冥府,不说逃一辈子,再逃个几百上千年……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浮罗大帝狠狠拿起茶盏灌自己了一口。 漫长的沉默。 “在下并没有回忆起所有的事情,但从能想起来的部分来看,在下当年言行确有不妥。”诸离终于还是斟酌着开口说,“但是……我绝对没有说过什么为了还债要来冥府工作的话。关于这点,在下早已经拒绝过了。相信大帝也清楚才对。” 浮罗大帝:“……” 你不该记清楚的地方记得那么清楚干嘛! 他又想拿起一边的茶盏喝口药,却被崔明拦住了。崔明笑着把茶盏递给了长安:“药快凉了,热一热再端上来吧。” 长安得令不情不愿地走了,似乎是半刻也不想离开崔明。而浮罗大帝则敢怒不敢言地看着崔明。 浮罗大帝:你明知道药凉了味道才不那么冲鼻子!崔明你故意的吧! 崔明:微笑。 聊天聊到这份上,基本上已经聊死了。 浮罗大帝不想以势压人,因为他是招贤不是结仇,但他现在真的有种想直接命令诸离的冲动,却分分钟放弃了这个想法。 毕竟……打不过啊。 他眼珠一转,将视线停留在诸离身旁的简薇身上,轻轻低笑了一声,说:“这位小姐长得钟灵毓秀、光彩照人,应该就是剑尊的师妹、传闻中的灵微尊者吧?” 浮罗大帝:“尊者可想知道,诸行周当年都做了些什么闯进的酆都,又是为了什么大闹了鬼城呢?” 没错,他就是要浑水摸鱼。能拘住一个灵微尊者也是好的,一个元婴剑修也是很能打的,而且有了简薇,不怕诸离不上钩…… 只见简薇盯着浮罗大帝的脸看了半天,姣好的眉眼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在下倒是有个问题想请大帝解惑。”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 浮罗大帝正襟危坐,神情泰然自若,总算有了几分生时执掌天下、死后执掌一方鬼域的气魄:“但说无妨。” 却见简薇仔细斟酌半天,一直看着浮罗大帝的脸,似乎是在和自己记忆里的印象对照。她缓缓开口道:“不知大帝……在人世时姓什么?” “……章。”浮罗大帝开口,心里顿时涌现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简薇:“大帝可认识一个姓柳名雁的女人?” 浮罗大帝:“……认识。是我娘。” 简薇:“您的爹……” 浮罗大帝:“姓章,名拓。” 就在浮罗大帝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时,简薇却像是松了口气,她笑了起来,两眼弯了弯,目光对着浮罗大帝居然涌现出了一股慈爱的味道: “原来真的是你啊,大外甥。” 浮罗大帝:…… 等等。 简薇:“茂卿长这么大啦?唉呀我那么久都没有来看过你和你娘,真是不好意思。” 章离:“……” 简薇:“你不记得我啦?你五岁和十岁的生日时我都来过的,但是没留多久就走啦。” 章离:“……霏姨?” 简薇:“对啊对啊,就是我。不过那时候化名叫柳霏,方便来看你们来着。” 章离:“……” 简薇:“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怎么的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现在,本来还想接你和你娘来九寰宗玩一段时间的。对了,茂卿你是几岁来地府的?生前娶妻了没,生了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章离:“……” 问完这一段,简薇也许是回忆起了什么,笑容里多了几分情真意切的怀念:“哦,你是酆都大帝,那么阿雁就是传说中的刹罗……难怪她身上的鬼气那么重。” 她还以为柳雁只是体质特殊,她为对方驱了好几次鬼气都没有成功。看对方根本没有哪里不舒服也就不了了之了。 “母后她不知道。”章离忍不住为自己的娘辩白,“她也是在父亲去后才冲破记忆封印的。” 刹罗大帝上任伊始,一刀斩了两个尸位素餐还排挤嘲笑她的大帝,给冥界换了血,也给自己换来了轮回一世的惩罚。 这是冥府内部商量商量决定的最轻责罚——倒不如说是刹罗懒得处理政务,拍板流放自己一段时间,明正言顺地偷懒。 百年假期之后,她还是威风凛凛的刹罗大帝。 她太了解自己了。已经修炼到这种地步,即使轮回,她灵魂的核心还是不会有半分变化。 你把她投生进以柔媚端庄为美的朝代,女孩子都温婉若流风回雪,在一片琴棋书画的包围下她照样能学会挽长弓耍大刀。 封印记忆又如何?她千年来不曾为什么东西动心,那种鬼神一入轮回分分钟遇见命中注定爱人的戏码根本不适用于她。 刹罗大帝:……真香。 她还是低估了什么叫套路的力量。 “母后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霏姨”是个修士,就在九寰宗。 说着章离自己就闭嘴了。 还能因为什么,修士不许干涉人间呗。 章离一家子与国家的命脉息息相关,九寰宗严令座下弟子不许插手人间大事,一个国家的兴衰荣辱,也算是大事了吧? 第27节 所以简薇只能化名柳霏,容貌修为统统遮掩三分,把自己变成一个不那么相关的人。连带着和柳雁的亲密关系也得拉开。 再后来,简薇修为渐高,闭关时间越来越长,见老朋友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你没时间来看我,我也不会生气的。” “金风玉露一相逢是这么用的吗……” “什么时候了你还挑我的刺!看不起我耍大刀是吧?你自己不还是个剑修!”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剑修也是有文化课的,我回回拿优等好吗。” 简薇存放在角落里的记忆,对方当时的音容笑貌,渐渐明晰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宣布!今后每天二更!朋友们让我看见你们的双手! (虽说是二更但只有晚上六点那次是定时的,白天不定时掉落咳咳) 第35章 三十五 邺城。 这是章国边陲的一个小城,坐落在荒原的绿洲上,因此规模不算大,却人口稠密,异常繁华。 离城门不远的沙柳客栈里,风卷起黄沙,和门前挂着的红纱帘一起缱绻飞舞。有皮肤白如昆仑高雪、发如纯色金线的异域人梳着高髻,倚在楼边,红袖招展,露出肩头一片羊脂般白腻的皮肤,琵琶声如迸金碎玉。 客栈正中央露天摆着一个擂台,一把弯弯的暗金色长弓被挂在楼阁的最高处,正是一群人开擂台赌武的彩头。 相传这弓名为“繁弱”,是某位从北洲游历而来、准备退隐的侠客拿来抵酒钱的。客栈老板借着这个噱头办了一场赌会,也挣了不少钱。 擂台已开了多时,最终对决的却是年轻的一对少年。一身红衣戎装的身量纤长灵活,一手刀法却使得惊险诡谲,猎猎生风,常常令人心惊肉跳;与红衣少年鲜亮却不突兀的装扮相比,一身霁蓝色武服使□□的少年配着护甲和玉带,看着一身行头就价值不菲,但那双苍青色的眼眸却如燕隼一般沉静到可怕,与他身上的富贵之气结合在一起,半点不因年纪而显得轻浮。 围观的人看出来了,这是雏龙相斗,迟早都不是池中之物,便更没有人愿意为了一把繁弱触他们的霉头。名弓再好也犯不上与人结仇啊。台下的人看他们俩打得愈发火热,渐渐都不留后手,更是暗自感叹。 而台上的人……打得正起劲,完全不在意围观群众怎么想。 大家伙正屏气敛声看他们俩势均力敌地对练,只见红衣少年似乎是耐不住了,横刀跃起“铛”地一声撞上对手的枪杆。霁蓝色衣袍的少年似是没料到在长久的拉锯战后他还有如此体力,沉稳的苍青色眼眸如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轻轻晃动。他身体一抬,将枪头上挑,逼得对方急退,随即用枪杆把刀刃晃开,半截身子顺势一转——正是一记回马枪。 然而刀光却比想象中更快到来。枪头还未击出,古朴的长刀已经从下到上如水般滑过。 “当啷”一声,霁蓝色衣袍的少年枪被挑到了远处。他不避不退,最后腰间的玉带被锐利的刀刃应声斩断。 少年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掌,沉思了一会儿,低头捡起了断裂的玉带。 红衣少年扬刀而笑:“让你跟我争繁弱!”却见对方一言不发。见了他有些迷茫的神态,少年突然抽了抽眼角,“先说好,这玉带我可是不会赔的。” 手中捧着玉带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一片红色的倒影像晚霞一样燃烧着。 “无事。”他将玉带收好,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下了擂台。 红衣少年在一片喝彩里跃起摘下了繁弱,兴奋地试了试后却不知为什么心情一阵低落。 他配着自己的长刀,背着繁弱,临窗敲开了蓝袍少年的门,发现溶溶月色映照进对方眼睛里时竟然如粼粼湖面一样会发光。 “何事?”蓝袍少年问他,声音不甚动听,却算是清越。 红衣少年顿时看他更顺眼了。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注意到了对方已经背在身上的包裹,说:“别难过,我有办法修你的玉带。” 这,就是章拓和柳雁的初遇。 之后,柳雁带章拓找了简薇。柳雁和简薇在退治恶鬼的时候有的交情,柳雁明明一介凡人,身上自带的鬼气却能使一堆恶鬼瑟瑟发抖,那场景蔚为奇观。 简薇又带着碎裂的玉带找了萧远。萧远虽然入了合欢宗,但从小的手艺还在。作为铸剑师的儿子,心灵手巧的萧远只花了一刻钟就把玉带修补地看不出一丝痕迹,只是把玉带交给简薇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看。 萧远:“这可是男子的东西……你知道男子摘下玉带给女子代表着什么吗?!” 是时两人都已经筑基,简薇也成了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愈加令人目眩神迷,和她师兄并称为九寰宗美人榜上的人形杀器。简薇翻了个白眼,竟然也称得上好看:“这是我朋友拜托给我的朋友的朋友的玉带……萧远你哪里来这么多废话。怎么,春心萌动啦?也难怪,合欢宗里那么多好看的小姐姐,和咱们寡淡的九寰宗可不一样。遇见了好看的记得介绍给我一饱眼福啊。”说着不顾萧远气呼呼的神情自己走了。 随后几年,柳雁和章拓时不时就结伴游历,两个人的身高差距也越来越大,但柳雁的刀法却渐渐超越了章拓。而每次见章拓时他身上那如高山深谷一般的气息也愈加明显,看着就是富贵权势历练出来的气质。 不变的是,两人的关系始终很好,彼此引以为知己。 直到某一天。 柳雁还背着繁弱和她的古刀跑来跑去,这天却突然传信给了简薇邀请她下山一见。简薇修行刚告一段落,也就开开心心地下山去见柳雁了。 十里长亭,桃花艳艳。还是一身红衣英挺里带着俏意的柳雁捂住了脸对简薇倾诉:“怎么办。人家拿我当兄弟,我却拿他当春梦对象。” 简薇:这道题超纲了啊。 说实话她是很佩服柳雁这么多年女扮男装却能以假乱真的。但是这个问题要是没处理好,柳雁和章拓怕是要就此疏远了。比如章拓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大唧唧兄弟变成了个女人,能不能接受这么个女人刀法居然比自己还要厉害,更糟糕一点的,章拓身上的直男气息一直很深重,万一他是不支持女子习武的那一派,看不惯柳雁一把年纪了(柳雁:呸)还四处奔走,怎么办? ……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啊。 为了妥善解决这个问题……简薇召唤了自己的损友萧远,还有探险时认识的小伙伴,九尾狐族的狐妖胡十九。 简薇给柳雁介绍自己的朋友时,柳雁的表情堪称一言难尽。 “阿薇,我是来问你我该怎么向阿拓表白没错……但你也不用找两个比我还女人的男人来教我怎么做吧?”她捂着脸,“我已经差劲到这种地步了吗?” 胡十九笑眯眯的,狐族出美人,胡十九还修习魅惑术,外表自然美得不真实,听了这话也依旧把手放在袖口里,只是头上的耳朵轻轻颤了颤;一身白衣在合欢宗里不由自主练出了一身娇媚气质的萧远则冷哼了一声,配合着他那一副冷艳的脸孔,当真要让人叹息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简薇:“好像是哪里不对劲哦……” 萧远面瘫脸。 简薇:“不管啦,众人拾柴火焰高嘛。咱们今天先讨论怎么样向章拓表明自己的女儿身,能让对方没有芥蒂地接受,再谈下一步。”她顿了顿,“要我说,你只要一身女装在他面前一晃——诶嘿。” 萧远:“对方就会说你男扮女装干嘛。那到时候柳雁是告白呢还是提出跟人家切磋一场?” 简薇:“……那要不你假装自己喝醉了,然后酒后吐真言,把该说的都说了。” 萧远:“……第二天人家就会说:‘贤弟,你昨晚喝醉了。要不是碰上为兄,你怕是要出大洋相。但咱们兄弟一场,所以不用谢了。’” 柳雁已经在脑海里脑补出了章拓面无表情说着这些话的情景…… 柳雁 :“还是让我死吧。” 简薇:“阿雁你别灰心……萧远你怎么回事!总爱挑我的刺,你行你上啊!” 萧远:“我不行,我就不能挑你的刺了吗?我看这方法既不能谄媚,又不能浅白,更不能超越他们如今的感情线。” 简薇:“你倒是说了一堆,那你支个招啊。” 萧远皱了皱好看的眉,略微一迟疑:“到时候你挑个有月亮的夜晚,约他去游湖。” 柳雁满怀希望地问:“然后呢?” 萧远:“然后……指着月亮说,你看那月亮——像不像个女人?” 简薇:“哈哈哈哈哈哈哈!萧远,你不过如此!” 最后拍板决定的还是胡十九。 “你们说的那些法子,要用,却不能用得这么粗浅。”胡十九微微眯起了银色的兽瞳,纤纤手指抵住下唇,耳朵晃了晃,从宽大的云袖里掏出一本话本子来。 众人凑上去一看,是一本《十八相送》。 “古人的智慧,今人要妥善借用其精华啊。”胡十九笑着,直教人在他的笑意里颠倒红尘。 柳雁摸了摸鼻子:“其实我觉得,我要是长成了你这个模样,男女真的无所谓了。” 胡十九:“……你还学不学了?要学,就先给我闭嘴。” 当夜,皓月当空。 柳雁和章拓一叶小舟驶出了湖中心。柳雁仍是一身男装,却抹了粉涂了口脂(看不出来化了妆完全是胡十九的功劳)。她今日的心情就如这湖中波光万倾一般,在忽明忽暗里微微荡漾。 晚风拂面,连章拓的苍青色眼眸都看着没了那股冷然之意,格外缱绻。 柳雁深吸一口气,指着圆圆的月亮,以深沉而婉转的语气说:“阿拓啊,你看这——” 话音未落,她已经被章拓迎面压在了船上。 柳雁:???我是谁,我在哪儿? 章拓:“阿雁,我心悦你——无论你是男是女。” 柳雁的脑海里瞬间炸成了一片烟花。 融融月下,两人相拥,倒影成双。 躲在一旁围观的简薇深藏功与名。 简薇:还十八相送呢……我就知道还是直接告诉章拓阿雁是女孩子最靠谱! 今天,剑修的直觉还是获得了最大的胜利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抱歉!作者实在太忙了1551. 第36章 三十六 章拓和柳雁的爱情生活相当美满,虽然也经历了一些波澜,但两人的感情还是几十年如一日地腻腻歪歪。 “孤要去巡视京畿,你一个人呆在宫里要记得好好吃午饭。还有,叮嘱内务总管今天不许再用冰……都入秋了,你的胃受不住的。” 章拓自婚后就开始了絮絮叨叨的话痨模式。明明是个颇为冷峻的外表,却能一本正经地对着柳雁唠叨,柳雁避之不及。 从前他与柳雁身强力壮,但柳雁如今年过三十五,渐渐的一年也有那么一两场头疼脑热,到底是不比从前,而她自己却无知无觉,天天弯弓盘马耍大刀,就是不怕扭了腰,这让章拓更加忧心。 章拓:“要不你还是跟我一块儿去……” 柳雁原本还提着神听着,免得自己睡着,听见这话一个激灵连忙把他往外推:“去吧去吧,你快走!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来人啊陛下启程了!” 送走了章拓,柳雁开始兴奋地吩咐厨房做冰沙,把藏在床底下的刀和弓都拿了出来,还召了皇宫里长得最好看的宫女们来为她端茶递水。她就在庭院的空地上练刀,刀气带的周围的花瓣飞舞,围观的人们则鼓掌喝彩、一群人闹成一团。 “母后加油!” “母后最棒了!” 三个小团子在屋檐下一字排开,拍着小胖手给柳皇后加油鼓劲。这些都是章国宗室的孩子,算是章拓关系不远不近的侄子。章拓柳雁膝下没有孩子,为了预防柳雁闲来寂寞,也为了堵住朝臣们的悠悠之口,章拓将这三个孩子过继到了自己名下,待如亲子。 而柳雁则成了三个孩子最大的崇拜对象。 章国尚武,他们是见识过高手和自己母后切磋的。而且听说如果不是母后退隐地早,她现在早成了江湖上的“天下第一刀”—— “哐啷”,古刀落地声如惊雷乍响。 “娘娘!”柳雁的贴身侍女闻沁心急火燎地提着裙子跑过去,还以为是自己的娘娘不小心闪了腰。却见柳雁的确是刀落了手,捂的却不是腰。 “嘶,阿沁啊,我可能真的是冰吃多了,觉得肚子有点儿疼……” 话还没说完,柳雁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28节 柳雁怀孕了。 先不说章拓听见这个消息是如何得又惊又喜又怒,抛下了巡视到一半的京畿就杀回来了,就连柳雁自己也很是不可思议。 她曾经问过有识之士,自己身上的鬼气浓重,对她而言倒没有什么影响,但大概在子嗣方面有碍。这么多年她也没揣上一个两个,也就默认自己不会有孩子了。 人到中年,三十五岁,突然中奖。 章国皇帝为了这个消息大赦天下,似乎还准备在皇后生产、皇嗣满月的时候再来那么一两波。 “从现在开始,不宜饮酒,不宜疾行,不宜动武……”白花花胡子一大把的御医都退休了,还被皇帝从家里用銮驾请了出来。帝后都乌眼鸡似的紧张地盯着老御医,偏生两个人半生练武,身上杀气重,直把老人家看得冷汗津津才罢休。 柳雁本来是最不耐烦一串“不宜”的,但她一时莫名其妙,一时又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捂住肚子然后听着御医的话,全然没有理解话中的意思,那些话语却还是停留在了她脑子里。 她没反应过来没关系,章拓已经反应过来了。他趁着柳雁恍惚的那段时间把所有的事情都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把柳雁身边箍得跟铁桶一般。 柳雁揪了揪章拓的袖子:“咱们这是要当爹娘了?” 章拓哭笑不得:“不然呢?” 柳雁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拍脑袋:“那将来让孩子练枪法还是刀法——我不管,这孩子是要继承我衣钵的!” 章拓:“……你先躺下,把腰上的匕首给我脱了!” 柳雁四五个月的时候,无聊到躺在榻上打哈欠。 胎像很稳,但她“年纪大了”,这不准做那不准做,只能赏景。后花园也就那么点子地方大,景致还都差不多,让人烦闷。 “娘娘可以试着给小皇子绣些肚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举止得体的命妇们这样建议道。她们都比柳雁有经验,是特意被请来看顾她的衣食住行的。 柳雁:“……还是算了吧。” 让她拿绣花针,她宁愿拿着剑被简薇血虐一场! “皇后娘娘心情不佳,对皇嗣也不好。不知娘娘族中是否还有些亲眷,或是同乡的兄弟姐妹,都可以召开一叙,缓解缓解您的心情。”又有一个命妇提道。 柳雁:“……” 她没爹没娘,乡里战乱,死的死逃的逃,哪来什么亲眷。 这时闻沁却将今日份的安胎药端来了:“娘娘,有个自称是您族妹的女子求见,现在就在宫外等候传召呢。” 柳雁一挑眉:“她叫什么?” “柳霏。”柳雁心里一咯噔,只听见闻沁接着说,“她自称柳霏,是个神仙似的娘子呢。” 柳雁柳霏,是她和简薇一起时用过的姐妹化名。 柳雁一边吩咐着快请,一边摸着肚子暗笑:还说什么不再来往呢,还不是上门来了。 简薇就这么做了章国皇帝的小姨子。如花似玉,低头一笑的风情能折国都里半城牡丹的雍容。 而简薇当然也不只是来看热闹。她是来一起想办法,制止不受柳雁控制的鬼气侵蚀胎儿。 然而她们最后发现大家都想多了。这孩子的体质和柳雁差不多,天生沐浴在鬼气里却如鱼得水,健康活泼。 孩子五岁简薇来见过,十岁那年她也远远地瞥过一眼,趁人不备近前摸了一把章离的脸。章离养到十岁没病没灾,将来的路也就好走了。 小皇子的十岁生辰,举国欢庆。 冲天的火树银花在各处燃起,国强民富,四海升平。 当然没有人会去在意皇帝几年前神出鬼没的小姨子如今去了哪里。 而简薇不过是去城郊最好的酒庄里买了几坛酒,和柳雁一起坐在屋檐上,看京城里明灯千仗,如从天空中蜿蜒而下的星河,只喝酒,偶尔说那么两句话,更多时候是相对无言。 柳雁想,这大概是简薇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了。 柳雁:“你最近有没有喜欢上什么男人?实在不行,拿萧远凑合凑合嘛,我看他不会介意的。” 简薇:“得了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柳雁:“嘿,我记得你这句话了,将来可别后悔。” 耳边哔哩啪啦的炮仗又响了一轮。简薇喝了酒,可惜现在这种酒根本喝不醉她。 原本惬意的心情在晚风里渐渐消融,她侧头看了柳雁一眼,对方仍是英挺里带着明艳的面容,只是眼角不免生出了几丝细纹,看去和当年终究是不一样了。 而简薇已臻至金丹。外表看起来和当年没有多大区别。 这就是修仙者和凡人交朋友的结果——往往友情都随着一方的极速衰老而渐渐流逝,最终如年少时手中握着的空了的豆荚一样,抓住了什么又仿佛失去了什么。 简薇突然觉得心被无端地刺了一下。 到头来她还是得苦笑着说,看不透,看不透。 简薇:“阿雁。” 柳雁:“嗯?” 简薇:“你后悔吗,不跟我一块儿修仙,你明明是个好苗子的。” 柳雁能聚鬼气,自然也有灵根。 柳雁一笑:“我当是什么事情呢。我当初是打算等玩儿够了就跟着你修修仙。你说的嘛,三十岁修仙也不算晚,我能赶在寿终正寝之前筑基,那就又有新的机会了……但是没办法,谁让我先遇见了章拓呢。” 他一个皇帝,当然是不能抛下臣民把自己关进山头修仙的。 “况且。”柳雁指了指庭院里玩儿疯了的章离,“看看,这团子——我要是修仙了,哪里来这么个有趣的大宝贝,到时候你得多亏啊。” 简薇想起她捏章离的脸时多方鼓起双颊要哭不哭的模样,也笑了出来:“嗯,亏。那可真是太亏了。” 聊到最后,她们和当初的每一次相遇相逢一样,没有约定下一次相聚的日子。 那一别,却仿佛成了永恒。 而刹罗大帝魂归冥府后,除了找到章拓封了个皇夫扬眉吐气之外,也曾兴冲冲地翻开生死簿,去看简薇的生平和她的寿数。 对于修士来说,生死簿上的数字不是绝对的,会随着修为的增长变化——但她将生死簿从头翻到尾,也没找到她想找的那个简薇。 刹罗大帝将生死簿扔在一边,斜倚在窗前。她的真身英气仍在,但是娇媚比起人间的柳雁不知强了多少。左右不过便宜了章拓。 她恍恍惚惚回忆起,自己似乎……还没有把“柳霏”的身份和自己的儿子掰扯清楚。 也许这一切,早在冥冥之中注定好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刹罗大帝的番外到这里就结束啦。 晚上六点左右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37章 三十七 “霏姨,原来是这么回事。”章离似乎是回忆着什么,念道。 姨甥俩牵动旧情,一时都有些无语凝噎,就差摆张宴席庆祝一番了。 而浮罗大帝脸色一僵,明白自己为酆都招募新鲜血液的计划,到这里正式破产了。 他还能怎么着?总不能忽悠着他的小姨给他打工吧? ……其实,他娘当初也总是忽悠他来着。他也很无辜啊! 浮罗大帝咬咬牙,悄悄把视线转移到了诸离身上:“霏姨,咱们改天再叙旧,今天我必须得跟行周剑尊把事情掰扯清楚了——” “阿离啊,你们冥府就这么缺人吗?”简薇奇怪地问,“我在来的路上就发现了一个有潜力的好苗子。现在游魂变多,事务纷杂了不少,但酆都不是扩招鬼差了吗?” “霏姨……这么叫果然还是有些奇怪。”浮罗大帝嘟囔道,“我们缺的不是行政人员和执刑官,这些人才都可以从游魂里直接选拔。我们缺的是打手。”浮罗大帝指着诸离,说,“就像他这种一个能打几十个的那种。” 简薇:“???” “我跟您讲了,您可千万别往外说。”浮罗大帝嘴里发苦,也不知是刚才喝的药后劲没过去是怎么的,“被我娘砍了的那两个大帝……怕是要重新聚拢魂体,来找我算账了。” 如果说千年前,浮罗大帝只是单纯见猎心喜,想给酆都招个保镖,那千年后的现在,他就是想给酆都招一根定海神针。 “我相信您感觉的到,千年后的修真界已经和千年前大不相同了。灵气变得薄弱,各界的屏障变得越来越不稳固。早年地上妖族兴盛,人妖斗得腥风血雨,怨气甚重难以化解,酆都也不堪其扰,等管理局建立起来才好一些……酆都虽然不靠人们的信仰过活,但是人界的状态是会直接影响到冥府的。”浮罗大帝说,“更糟糕还在后面。世人皆知,冥府还有别名叫做魂乡,因为有忘川河渗透的这片土地,是天上地下唯一能使灵魂安宁下来的地方。” “但是近年来忘川河水越来越浅,妄川一度倒灌,鬼城外围常有魂魄发狂的事。而那两个大帝的怨气如果被助长,重现于世,那才是直接威胁到酆都治安的事故。”浮罗大帝忧心道,长安此时已经把热好的药端给他,他的眉头顿时皱的更厉害。 “妄川倒灌……”简薇忍不住挑眉。这怎么就成了鬼城的环境保护问题了?妄川水势上涨,漫出了从前冥府的管辖范围,所以河底的晶石才能被那么轻而易举地捡到……事情会是那么简单吗? “六界大环境是怎样,酆都无能为力,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但是忘川河与死去的两个大帝的怨气这些事,酆都还是要管的。” 毕竟……那两个大帝是被他娘一刀切了的。 娘啊,您就不能先把人家关一段时间,非要这么直接砍死人家吗?再不济您赶尽杀绝,当场把他们所有的魂魄搅散,如今的麻烦事不也就少了一桩吗? 浮罗大帝有苦难言。 “据我所知,忘川河的河水来自无妄海。”诸离面不改色地出声提醒道,“无妄海一向是龙族掌管的领域。” 无妄海,顾名思义,整片海里纯净得可怕,不沾一丝怨气。 “可即便找了龙族,也没有用处。”一旁的崔明温和地插嘴道,“我们早在百年前就拜访过在任的龙王,发现连他自己都忘记那片世代传承之地到哪里去了。” “无妄海”只是一个虚指,究竟它在那一片土地,哪一个方向,没有人能指出来,它仿佛是另一个空间的存在,而龙族司掌四方海水,无妄海是最特殊的一片,它们的记忆里拥有通往那个空间的钥匙。 然而龙王的回答就是“我不记得了”。 “族里的传承也能忘记……”简薇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而长安则露出了然的眼神:“这一任龙王除了为龙族开枝散叶是一把好手,其他的……呵。” 这一声“呵”里,满含着对龙王的嘲讽。 简薇则想起了处于被放养状态的龙子们。 简薇抛开了对龙这个奇葩种族的想法,慈爱地看着浮罗大帝:“阿离啊,你现在就是想收拾那两个大帝的残魂,对吧?” 浮罗大帝微愣,充满希望地回答道:“其实还有一些余党……” “包在你小姨我身上了。”简薇点点头说,“讲起来这也是阿雁给你留下来的烂摊子,不是我自矜辈分,帮帮你也是应该的。毕竟我当年都没来得及为你们做些什么……” 回想起柳雁这个朋友,简薇总是忍不住会心微笑的。 “阿离,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这个名字啦。以后我就跟着大家喊大帝……也许你酆都大帝的身份不允许你在烦恼面前退缩,但是作为你的小姨,我还是能提供给你最后一次当个孩子的机会。” ——一般的小孩子打架打不过会怎么办? ——叫家长啊。 既然柳雁不在……那么这个职责她简薇担了! 步光一听说有架打就兴奋的不得了。 上次跟长安对练,剑刚出鞘呢,就被白宁宁打了个岔,步光硬生生把自己的剑意憋了回去。 这回总不必憋了吧! 第29节 大帝残魂……听起来质感就很好!砍起来一定很脆诶嘿。 简薇拍了拍剑鞘,示意步光赶紧安静下来。 诸离没有说话,表示他没有意见。 步光:不是,几百年前就当了召唤兽的家伙,你指望他能有什么意见? 最后简薇算是接下了追杀双帝残魂的任务,一旦崔明查清楚了对方的大本营在哪里,她和师兄会马上展开千里追杀,算是偿还诸离当年给酆都带来的损失。 浮罗大帝把简薇拉到了庭院里的桃花树下,说:“这颗桃树是母后和父皇一起来冥界不久后种下的……不知不觉就长得这么高了。” 简薇摸了摸遒劲的枝干,觉得一棵桃花能长成这样可真是不容易,画风如此与众不同,不愧是阿雁亲手种的树。 诸离和崔明在一边不知在谈些什么,浮罗大帝悄悄瞥了一眼诸离的方向,凑过来问简薇:“霏姨,你们这是……成一对儿了?” 简薇眨了眨眼,两湾秋水如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浮罗大帝:“您就一直单身到现在啊?” 简薇:“怎么,你自己不也是没有封后吗,谁给你的勇气来挑你小姨我的刺了?” 浮罗大帝:“不是……” 简薇:“这话我跟你娘说过,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浮罗大帝:“那你们俩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呢?” 花无声地落在掌心,简薇心口一跳。 浮罗大帝:“霏姨,您知道我肯定是站在您这一边的。但是您知道这个诸行周当年为什么大闹冥府吗?原来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一个正道剑修,闲着没事打伤我的鬼差,提着剑杀上我的诸天六宫能有什么好处——直到他削了我一缕儿头发问我要生死簿,我才反应过来,他是来找人的。” 不是找遍了地上的每一寸角落,他怎么会甘心下黄泉来寻找答案呢。 “说起来是我制不住他……他快渡劫了,我不想他在冥府里背上什么杀孽。原本也不是什么非要你死我活的事……”浮罗大帝瞄着简薇的脸色,慢慢说,“但是我后来才反应过来,他一介生魂,怎么渡得了忘川河呢?” 当然是把自己的魂熔铸进了仙剑,与之合为一体,才能在冥府来去自如……但那条登仙之路,无疑也被他自己亲手斩断了。 “霏姨,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想问问您,如今诸行周和你站在一块儿了,你们俩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他有些烦恼地用指腹挠了挠下巴,“说你们俩真的在一块儿了吧也不像,说你们俩只是是兄妹——您自己都不信吧?” 简薇:“……” 简薇一时心乱如麻,连无意识地把手心的花瓣都捏碎了也没反应过来。淡淡的红色桃花染上了她的手,在白皙的掌心里竟然殷红似血。 “浮罗。” “啊?”浮罗大帝腹诽,说好的喊大帝呢,还不是低了一辈——但他的内心还是很高兴简薇能这样叫他的。 简薇:“生魂渡不了忘川,是吗?” 浮罗大帝:“……是。” “那我……”简薇莹白的指尖上沾着一丝淡红,面色有些苍白,想笑却有些复杂又实力,“那我算是个什么?” 浮罗大帝沉默良久,回答:“您是个特例。着天上地下唯一的特例……霏姨,这不是什么坏事。” “身负大机缘者,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的。” 作者有话要说:诶呀,累瘫。 最近作业快把我淹没了。 码文是放松消遣。 周末就好啦么么哒! 第38章 三十八 浮罗大帝一番话,搅得简薇心乱如麻。 什么叫身负大气运者?莫名其妙被丢到千年之前修仙,修了一半又莫名其妙被丢回来……这就是身负大气运者的待遇? 说到底,她也不过修成了元婴,给她更多时间她当然能更进一步。但是,如果说让她修仙再让她回到现代是想让她做什么事——那股力量既然如此通天彻地,为什么不直接传送一个渡劫修士到现代来呢? 这不比折腾她省心省力多了吗? “把手掌松开。” 耳边传来诸离的声音,如清冽的甘泉一样,瞬间就把她内心的焦急给抚平了。简薇脑袋一空,有些没反应过来,任自己的手被对方拉过去,下意识地抬头问:“什么?” 诸离把她的右手拉到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她的手掌,发现从她掌心蜿蜒出来的那抹淡淡红色不是血,而是桃花瓣的汁液留下的痕迹,微皱的眉头略略松开了。 “你从小就这个样子。容易走神不说,还喜欢掐自己的手掌。”诸离叹气,把她的手指平摊,覆上自己白玉似的的手背,“下次还想掐,就掐我吧。” ”……不应该是让我改掉这个坏习惯吗。”简薇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泛酸,有种想要矫情一把的冲动。 “都这么多年了,你要是能改早就改了。”诸离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说,“况且,习惯了的不止你一个人。你一改,连师兄也要跟着改……还是不要一起劳烦我们两个了。” “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他总结道。 简薇低垂了眼睑,侧脸沉浸在了阴影里,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们?” “我们这样——哪里好了?” 她的声音很轻,但诸离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的指尖微微颤了颤,却还是坚定而又规律地抚平着简薇掌心的指痕。 “师兄,你回答我,你现在这样哪里好了?”简薇收回手,强迫自己不去看面前人的表情,一股脑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都倒了出来,“我一直在猜测,有什么理由能让师兄你把自己封进行周剑里那么多年……我以为你是遇见了性命攸关的事,才不得不借行周来保住自己的修为。可是到头来,这一切……就只是为了我?” “为了我斩断自己的登仙梯?” “为了我闯进冥府剑指阎罗?” “师兄,你到底是把我简薇看得太重,还是把你自己看得太轻?就为了一个一起修行了几年的小师妹……你这么做值得吗?” 隔着水岸,浮罗大帝他们躲在一边听八卦。 “诶,我霏姨这反应不对啊。”浮罗大帝烦恼地说,“不是应该感动得热泪盈眶,然后两个人相拥而泣才对吗?” 浮罗大帝跟简薇说那些话也是有私心的。当年简薇帮忙促成了他爹娘的姻缘,如今他旁观者清,也想做点什么撮合有情人还这个人情。 可是现在这个事情走向他看不大懂了。 “没谈过恋爱,就别瞎助攻。”长安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雀羽耳铛在他脸颊边一晃一晃,淡淡的金光浮动,和他的金色眼影相互映衬,华贵一场,“在两个人的感情里,互相付出是应有的状态。但是在一方不知情、无法作出反应的情况下,另一方擅自做出了巨大的牺牲,那只会加重对方的负担,压榨感情的发展空间。越是好的恋人就越忌讳这么做,他们有良心,所以担心自己还不起。” 崔明也拿起一旁的茶盏,轻轻拂去一瓣落花,插嘴道:“虽然诸行周的记忆恢复的如何我们都不得而知,但是我相信,他既然回忆起自己闯了冥府,应该也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做。他对此三缄其口,就是不想让您的小姨知道这件事。” “原本这两个人朝夕相伴,情愫暗生,不多时就可以水到渠成……偏偏您揠苗助长,恐怕平添波折啊。”崔明慢悠悠地感叹道。 浮罗大帝目瞪口呆。 “不是,等等,当初霏姨直接捅了我爹娘的窗户纸,不是效果很好吗?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揠苗助长了?”浮罗大帝不甘地挣扎道。 “因势利导,因人而异,懂不懂?”长安眯眼睛说,“更何况人家是剑修……你能比吗?” 浮罗大帝:“???剑修怎么了?” 长安:“我一时嘴快。只是听说很多剑修都靠直觉吃饭的,比如对战的时候觉得哪儿好就往哪里砍……总之,你这回算是好心办坏事了。”他摇摇头,“啧啧,倒欠了人家一笔账。真是可怜。” 这声可怜,也不知是在说简薇,还是在说浮罗大帝。 浮罗大帝:“……” 另一边,简薇与诸离相对无言,沉默良久。 “……阿薇。”诸离终于还是打破了沉默,他低着头,注视着简薇的侧脸说,“你别难过。” “我才没难过呢。”简薇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哭腔,“师兄你自己都不为自己难过,我有什么立场难过?” “……”诸离眨了眨眼,突然闷声微微笑了出来。 简薇一瞬间简直快被气哭了:“你还笑?” 诸离蹲下身,仔仔细细端详简薇红了的眼眶,呼吸清浅而安稳。他慢慢凑近简薇的脸,伸出手拂过她的发顶。 简薇鼓起双颊看着他,一言不发。 诸离将手收回到两人之间,将掌心摊开,不咸不淡地说:“瞧,你的头发上粘了这个。” 一片蜷缩的、圆润的花瓣,侧躺在他的手掌上,像是春天的小小缩影。 “我那么做的时候,心里想的不是值不值得。”诸离轻轻地说,“阿薇,我还想做你的师兄。想照顾你,想保护你,想在你难过的时候,像这样陪你说说话,帮你拿下发顶的花瓣——” “我想要做的,就是这样而已。”他摸了摸简薇的头,“师父说过,我们修行,最为圆满的也不过就是求仁得仁。我满足了自己的愿望,阿薇应该为我感到高兴。” “不要想着我为你做了什么,想想你替我成全了什么吧。” 简薇:“……” 八卦团: 长安:“看看人家是怎么说话的。” 浮罗大帝:“……得,估计我这辈子都学不来。” 崔明:微笑。 简薇吸了吸鼻子,清完嗓子,说:“好啊,那你告诉我,我成全了你什么。你说了我就不难过了。” 诸离:“……” 简薇:“你说呀?” 诸离后退一步,有些躲闪地移开视线,突然偏头看见了躲在一旁看戏的八卦团,正欲开口,却见八卦团快速地收拾了东西,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诸离扭头,果然看见了目送着八卦团的、眼中威胁之意还没有散尽的简薇。 简薇一察觉到诸离的视线回来了,马上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微微挑眉看着他,等着诸离的答案。 简薇:“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俩了……” 简薇站起来,一手把诸离拉过,另一只手越过他的肩膀虚扶到在树干上,慢慢低下身子逼近对方,微红的脸颊在桃花的晕染下微微发着光。 诸离似乎对这样的展开有些措手不及,他再后退一步,背靠上了桃花的枝干, “说呀,师兄。我听着呢。” 娇嫩的红色唇瓣一张一合,简薇几乎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如擂鼓一般的心跳昭示着她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冷静,却也带着全身血液的温度,带给了她所有的勇气,告诫她只能一往无前。 诸离笑了。 风雅巍峨如山雪一般的脸颊染上了人间桃花的颜色,他的眼中似有万千浮光掠影,最后都隐匿在了睫毛下。 第30节 简薇只觉得手腕一阵温热,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对方捉住手腕推进了怀里。 箍在腰间的手传来一阵阵热度,而捉住手腕的那只白皙手掌也慢慢落了下来,停留在她的脸颊边。 诸离的脸在她眼中突然放大。 对方的吻像定身咒一样,让简薇瞬间僵直,动弹不得。全身的血都向着脸颊涌去。 诸离像亲吻一朵花瓣一样辗转雕琢着她的嘴唇,期间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让桃花在简薇的视线里瞬间糊了一片。 “阿薇替我成全的……自然是这一段朝云暮雨,百世长情。” 此刻。暗搓搓在远处探出半个脑袋围观的八卦团们。 浮罗大帝:“诶诶诶!亲上了!不过他真的好会说情话,孤居然有些想哭了……” 长安:“这位行周剑尊真是名不虚传啊……” 崔明:“先破后立,一击即中,剑尊应对得漂亮。这下大帝也不算完全坏了事了。” 浮罗大帝:“看,我就说这里头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吧!” 长安:“得了吧,脸皮真厚。”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简薇为什么生气。 在千年前,他们还是双向暗恋状态。师兄妹情义,加上简薇心里萌芽的一点喜欢,要让她舍命救诸离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但是要让她像诸离一样以神魂铸剑、闯地府去找人,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思维。简薇在自发状态子下不会那样做。况且她一直想的是“回家”。 说到底,情感还是不对等的。 所以作者不会再虐师兄了。要虐也在回忆杀里虐女主角。就这样。 第39章 三十九 阴雨绵绵,寝室里空无一人。 白宁宁似乎是被艾伯特拖了出去,已经连着好几个双休日不在了。曹舒婕和卫航约好了去看电影,估计也要吃完晚饭才会回来。 洛阳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对传说中“单身狗的怨念”有了些了解——只不过是身边的人都成双成对,找到了互相陪伴的人,自己却只能一个人呆在寝室里罢了。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洛阳就先在心里自嘲了一把——她是个古物,漂泊无定了不知道多少年,居然也会有觉得自己孤单的时候。 泥土垒筑出来的一颗心,也是会发芽的。直至春水流出,绿木成荫,天下的情深爱恨她都领略了。 洛阳摘下眼镜,整理好桌面上堆放着的古籍,准备拿上自己的杯子去接饮水机上接热水。 “嗡”地一声,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 洛阳扭头看清了手机上显示出的来电名称,她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如浮云轻絮一般的柔软瞬间退去。 手机不停震动着,但任凭铃声再火急火燎地响起,洛阳还是环了双臂在前胸,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 手机忽得暗了下去,紧接着又“嗡嗡”地震动了起来。洛阳这才慢条斯理地把空了的杯子推到一边,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洛小姐……我们不是沟通过了吗?您为什么还不把微博上的信息给删了呢?”中年男声的语气焦急里带着一丝恳求,只是那丝“恳求”听起来也相当不真诚。 “对,我们是沟通过了,但我对自己的意见还是持保留态度,所以并不打算删除自己的博文。”洛阳轻轻吸了一口气,冷淡地说,“怎么?刘老师对我的鉴定结果有意见?那好啊,我欢迎您和我就那幅画的问题进一步探讨,正好也让大家和我一起聆听聆听您的指教,长长见识。” “不是……我们不是说好……” “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好,刘先生。您单方面出十万块让我删除那条博文并且道歉的信息并没有得到我的回复,相对应的,我还把它截图了——包括我们现在的通话也正在录音中。您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 洛阳将手机的声音调大,对面粗重的呼吸声尤为清晰。 “洛小姐,你还年轻,很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加重了语调,听起来很有几分过来人指导年轻人的诚挚,但也可以把那股子“诚挚”当作装腔作势、倚老卖老,“我跟你讨论的不止是这么一条博文的问题。你以为以我的支持者数量,我故意为难你一个小小在校生吗?你触碰到的不是我的利益,而是一个圈子的利益。看在你是个年轻有为的后辈的份上我才提点你,因为这件事的后果不是你能想象的……” “我的确想象不到我这么做能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洛阳嗤笑一声,“我只知道,您这次鉴定的那张崔别皓的书画是假的,那是张古仿画。虽然也算是古物,但是它们的价值天差地别,价格也不是差一个零那么简单。一但这幅画被列入名家收藏表,您知道这叫什么吗?” “这叫欺世盗名。” “话说回来……”洛阳的视线转移到自己的笔架上,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您之前做的几次鉴定我都看了,经验老道,非一般人所能及。您有这种本领……为什么还要做这个赚钱呢?” 对面的男人彻底不吭声了,“啪嗒”挂了电话。 洛阳冷哼一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起身接水去了。 那个男人名叫刘春阳,自称是大学的退休教授,自今年三月来在网上发布一些关于古董鉴赏的知识和博文,粉丝数量激增,已经是个新人网红,微博大v。 洛阳看过他之前发表的一些鉴定,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她本来以为发现了一个可以交流的同道,却在今天发现对方帮助一个卖家造假,为一副打算流入拍卖会的假画造势——没错,那幅画的确是古画,但却是古人仿古人的仿画。因为年代相差不远,模仿技术又到位,因此一般的人甚至分辨不出来,但是从纸张、笔法、落款的细微差别还是可以窥见一二。 以刘春阳之前表现出来的水准,他是完全可以分辨出这幅画的真假的。可是他偏偏没有为这幅画正名,反倒威胁洛阳想把事实掩盖下去。 刘春阳大概推测洛阳如此不长眼地挡在枪口上就是为了蹭热度,挣钱,因此直接提出十万买洛阳闭嘴,还故作宽大地表扬了洛阳一番,说她虽然“看走了眼,但是基础扎实,观察角度新奇”——这一听就不是一个古董鉴定家该说的话。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刘春阳做的事不是骗人家一笔钱那么简单。他是在混淆历史和真实。 洛阳拿起手机,又看了一会儿微博上登出的那幅古画的视频,笑了一声。 “疏梧烟,金井阑,微霜凄凄窗色寒。络丝絮絮对月语,一片相思在长安……哈。” 这首诗只有上半阙。这首诗永远不会有下半阙,因为下半阙原本是等着别人和的。 崔别皓本人也不会在自己喜爱的山水图上写这首违心的诗。因为……他的相思分明在洛阳,提笔却只敢写“长安”。 洛阳冷笑一声,白皙无暇的面孔仿佛因那个笑容生生添了一丝裂纹。 叮咚。她的手机不断显示出了信息。洛阳打水回来,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统统掐掉。 她可以想象到……自己的微博上肯定是一片狼籍了。 潇潇晓晓:@洛阳_,我去,您哪里来的脸啊,还敢质疑刘老师?想红想疯了吧。阳春面们,成全她!@阳春面后援会 全天有课:楼上别气,别给他热度。这年头总有人想靠搏出位挣人气的,下一步大概就是继续蹭热点做营销接广告了,别让他脏了我们的圈子。 洛阳春暖:我艹!这家伙居然跟我重名!@洛阳_快改名字!我现在看见自己的名字都想吐!你不改我改! 杨曦曦:辣鸡!就知道自己整天脑补泼脏水,滚出我们的视线!@洛阳_ …… “我擦,洛阳,你就任这群白痴这么骂?”曹舒婕是第一个注意到这件事情的人,她气得都快炸了,“还‘连自己的学校信息都没填,八成是个无业游民,什么都不懂还敢信口开河,碰瓷碰到铁板了吧,哈哈哈’。我呸!视奸微博还有理了?还敢骂你碰瓷?到底是谁碰谁的瓷啊!” “你别去管他们,你越管他们越来劲。”洛阳慢悠悠地说。 “他们都质疑你的人品了!这还能忍吗?”曹舒婕气得脸颊发红,“我不管,我要帮你!” 曹舒婕转发评论一气呵成,为了评论她还专门关注了那个骂洛阳辣鸡的人。 “转发:评论。呵呵!还敢说别人,先看看你自己吧!就知道空口白牙胡说,有本事拿着他们俩的鉴定结果一点一点认真比对啊!” 曹舒婕愤怒之下没有注意到,她转发用的是工作号,平时她是个唱见加编曲,微博关注也是过几十万的大v,瞬间无数歌迷转发动态,兴奋地欢欣鼓舞。 女神发信息啦! 虽然是和音乐没什么关系的内容,而且怎么看怎么像是撕逼……管他呢!当然是站自己的女神啊!谁让她声音好听呢!有这么好听声音的人肯定不会是坏人! 况且曹舒婕本身的评论也比大部分无理谩骂要有营养多了。粉丝们为了彰显自己女神人品,纷纷下场扭转风向,有几个冷静的粉丝到处@各种网上的权威大v,就为了争出个谁对谁错。 一时间硝烟弥漫,好不热闹。 “阿婕啊,你这么一整,事情更复杂了……”白宁宁抚额道,说着看了眼微博,“等等,刘春阳,这是他的真名吗?” “大概是吧。”曹舒婕眨了眨眼说。她一不做二不休,正在录歌准备感谢粉丝支持,顺便希望粉丝们看在新歌的份上劝身边的人不要对洛阳冷嘲热讽,至少持观望态度,或者大家一起心平气和来讨论对错。 曹舒婕对洛阳的专业无比自信。她自己就是古董,还能分辨错古董不成? 白宁宁愣了愣,调出一张照片来:“你看是他吗?” 洛阳点头:“怎么了?” 白宁宁:“他什么时候成网红了?明明就是个古董二道贩子啊。” 第40章 四十 白宁宁打开自己的电脑,修长的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点了点,然后调出一份档案。 档案一打开就有一栏小小的黑字:“机密文件,不可对常人泄露”。 白宁宁象征性地扫视一圈在场的人,曹舒婕、洛阳还有自己。嗯!完全符合要求嘛!于是毫无心理负担地将文档点开放大,展示给大家看。 “喏,这个刘春阳本名刘大保,是z省人,从五年前开始做一些古董倒卖的生意,但是卖的都是假货。”白宁宁把他的文档往下调,说,“你们看,这里有他详细的交易记录。从以前的举报电话来看他还涉嫌把假货当真品卖、以次充好的现象,因此人品本领都不怎么样,勉强能吃饱饭而已,一直默默无闻。” 曹舒婕:“你们管理局这么空的吗?连这种小人物都特地建个机密档案?” 白宁宁哼了一声:“我们哪有那么闲啊!之所以关注他,还不是因为他的狗屎运。” 在刘春阳还是刘大保的时候,他在古玩街开了一家古董店。他有几家固定的进货渠道,大家都在泥地里挣扎,彼此也算知根知底,天天想着能联合起来宰一条肥鱼。 毕竟干他们这行的有句老话,“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然而就凭刘大保店里的货色,他开张一次能吃一个月就不错了。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大约半年前。 “你看啊,去年十月,他从生意伙伴那里进来一批新货。那个卖家连仿品工艺也懒得好好做,缺了一件就随意从破烂堆里捡了一个木雕笔筒给他。”白宁宁调出一张图片,“结果刘大保嫌弃那个笔筒木质太黑,仿古放得太过头了,给退了回去。” 洛阳凑近了一看挑起了眉头:“乌木雕,刻的是松鹤延年,起码……是三百年以上的老物件了。” “看吧,这才叫行家。后来这个笔筒被人发掘了出来,那个和刘大保合作的卖家狠狠发了一笔,洗手不干了。”白宁宁耸肩,“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去年十二月,有个年轻人拿着一卷从家里翻出来书画想卖给他,开价三万块。刘大保见了说‘你这是机器画的吧,这么明显还敢拿来骗人’,把人家轰走了。没过几天这幅画就进了他们市里的拍卖场,低价80万起叫。” 曹舒婕:“噗。” 白宁宁:“还没完。今年三月,有一座童子聆松的玉山子在他们几家小店里流转。刘大保让玉山子进了他的店门,过了几天却又认为这块玉山子假得过了头,自己亏了,于是把玉山子又退了回去……” “这座玉山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洛阳一拍脑袋,把自己的箱子从桌子底下拖了出来,从里头拣出来一个漆木盒子,一打开正是一座光华内敛的玉山子。 曹舒婕几乎要笑出来:“所以这也是真货喽?洛阳你花了多少钱把它买回来的?” 洛阳无奈:“一百六十万。” 曹舒婕:“哈哈哈哈哈哈!” “总之,这个刘大保就是这么个人。隔三差五就有真品不长眼似的往他身上撞,可是他该捡的漏一个都没拣着。我们管理局发现了这个现象,于是派人跟着他,从他手上漏出来的东西统统检查一遍,结果果然在他店里捡了大漏——”白宁宁自豪地把最下面的那张图片展示出来,“当当当当!两千多年历史的青铜器,鸮盖菱形卣,已经被列入国宝计划了,序列能排进前十呢。” 洛阳:“……他本身也是拥有器灵的文物,现在就在首都博物馆里。我听说他曾经在某个古董店的破烂堆里待了很多年……原来就是这个刘春阳。” 鸮盖菱形卣,现化名萧鸮,化型是个拥有一对金色眼睛、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个小时在睡觉的青年,最近已经荣升为首都文物局的“吉祥物”。 萧鸮离开刘春阳的店以后,刘春阳就再也没有撞到过类似的大运了。 这大约就是个上了年纪却还在孕育着器灵的古董们下意识想找个大佬一起修炼,却被一个有破财运的人类一而再再而三拒之门外的故事。 第31节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 也许是这些接连不断的打击让刘大保怀疑人生了,不久他就收拾收拾把店铺卖了,人去楼空。 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改了个名字叫“刘春阳”,换了造型给自己镀了一层金,在微博上又做起了古董鉴定的行当。 “把他的黑历史集合成册,估计再也没有一个人敢来找他掌眼了。”曹舒婕眨了眨眼,却遭到了白宁宁的拒绝。 “不行,这样的话我泄露资料做得也太显眼了。” 而洛阳则仔仔细细地把整个档案又看了一遍:“我倒是有点好奇,刘春阳这个人一没资金二没人脉,他是怎么做到成功运营微博的?他之前的博文里有真材实料,那可是花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的。” “这就只能靠猜了。”白宁宁扭过头来,也有些疑虑,“说实话,我们自青铜卣事件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至于动用管理局的特殊本领找不找得到……这不是白宁宁一个人说了就能做数的。 z省某市的一栋别墅里。 刘春阳坐在电脑前,手中的鼠标烦躁地在木桌上刮出“莎莎”的声响。 因为曹舒婕草率地加入了战局,再加上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不停搞事情,微博上的热度已经被炒得越来越高。 不少对书画鉴赏有一手的人也纷纷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多数是站刘春阳这一边的,但也有几个更赞同洛阳的看法。当然,真品不在手边,他们能做的也只是猜测而已。 洛阳如果不是了解崔别皓,她也不至于这么直接而激烈地否定这张画的可信度。 刘春阳的额头上渐渐出了一层汗。金丝眼镜总是从鼻梁上滑下,他一怒之下将它捞了下来,毫不怜惜地扔到了一边。 他根本不近视。眼镜也没有度数,只是塑造形象不得不用的道具。 电脑旁摆着的弥勒佛金像还在不知愁苦地笑着……刘春阳侧眼瞥去,顿时觉得金像脚下祥云刻着的“财源广进”四个字粗俗又刺眼。 就像他一样。说是什么资深教授,实际上都是最让人瞧不起的赝品、冒牌货。 “赝品又如何?”他身后挂着的画卷上突然冒出了一股袅袅的青烟,一身鸦青色长袍的长发男人缓缓飘了出来,烟雨一样的双眼带着笑意,只是眼角一抹青黑,看着为他空灵的气质平添了一抹阴郁,“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讲,真真假假哪有这么重要?不过是看谁势力更显,看谁声音更大——不过,你这次做的事,是操之过急了。” 刘春阳整个人似虾米一般缩在了原地,双手微微颤抖。 男人如一阵无形的烟雾一般飘了过去,拿青灰色指甲的指甲缓缓刮过他的脸,眼神温柔,如情人间低语般缠绵:“怎么,你就这么急着要摆脱我吗?” “不、不……我只是,我只是想早点让大人你得偿所愿……”刘春阳下意识地笑着,但他知道自己笑得很难看,“我知道大人们已经实现我的愿望了,我不敢再奢求更多,只希望大人您也可以早点完成心愿……” 男人的笑影转瞬即逝:“没想到,你还这么尽心。”他离刘春阳远了一些,刘春阳明显松了口气,生怕这位喜怒无常、似人似鬼的人物像传说里一样把自己的心给掏出来。 捂着心口说,刘春阳,不,刘大保他后悔了。他觉得留在老家做小买卖,日子也不会过得比现在更加提心吊胆。 “我的心愿,现在不急。”男人淡淡地说,“我们只要按照上面的安排,扎扎实实地把手上已经有的信仰给稳固好。这样以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信你,越来越多的古董商人来找你合作……你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做吧?” 刘春阳赶忙回答:“知道、知道。在下一定竭力去寻找向您一样的古物,孝敬您和上面。” “我要那些古物有何用。”男人想起什么似的,不屑地狞笑了一声,眼下的青黑愈加浓重,“你只要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是一条足够听话的狗了。” 他淡淡瞥了一眼微博:“那个洛阳……你去和她接触过了吗?” “接触过了!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娘皮,大言不惭的还是真真假假不可混淆那一套。这样的人我之前见多了。”刘春阳咽了口口水,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 男人闻言微微皱了眉头:“你接着应付她。如果应付不了……那就由我出手。” “是是是……”刘春阳点头如捣蒜,拿出手机拨了几个电话,砸钱请水军洗白,顺便狠狠黑对方一波。 是你自己不长眼撞上来的……我可是提醒过你了! 刘春阳感受着背后阴冷的视线,心微微颤抖着发起狠来。 第41章 四十一 简薇刚刚回到海宁,落地刷了一会儿微博,一边开着免提和白宁宁交流,一边饶有兴致地眯起眼开始浏览刘春阳的微博信息。 “你们觉得那个刘春阳怎么样?”简薇接过诸离递过来的水,顺势把他整个人拉过来靠住,当个抱枕蹭了蹭——千年前,她的身体长到十岁以后,她就没有这么干过了。如今“重操旧业”,熟稔非常。 诸离就那么坐着任她闹。他知道简薇的性格有时候就像只小动物,拥有了新的东西总喜欢先把它划进自己的安全范围,然后闲着没事扒拉两下,就能很高兴。 “别的都挺普通。”白宁宁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拉出来,“就是背后大概有人。” 简薇:“古董造假团伙?” 白宁宁:“像,却又不大像……对方好像已经开始买水军了,似乎想快速控制局面,又像是想把事情快速遮掩过去。你看他新发的视频。” “……我并没有预料到这一场简单的鉴定居然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波。”刘春阳一身唐装坐在桌前,背后是古色古香的匾额、书画和两盆香子兰,清幽雅致的布置将他的气质衬托得有几分儒雅,“古董鉴定,原本就是我们以一己之识,揣度这些横亘了千百年时光的事物。它们是超乎我们想象的文化艺术结晶。千年的文明,延续着我们民族的精神血脉,告诉我们从何而来,也启示着我们将走向何处。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们应该对它们给予最高的尊重。” 说着,他轻轻叹息了一声,鬓边隐隐约约生出的一丝白发在光晕下显得有些显眼。 “关于崔别皓真迹一事,我希望就到此为止。不必让人心的污浊,使我们愧对千年前为国为家鞠躬尽瘁的英雄。” 简薇:“……我赌五毛,这台词不是他自己写的。” “呵,好一招以退为进。可他当我们这么多人是吃素的吗?”白宁宁“哼”了一声,说,“他以为这个世界是以他为主角的独角戏不成?他说开锣就开锣,他说谢幕就谢幕——没门儿。” 简薇:“你们打算做什么?” 白宁宁:“他不是自诩专业知识扎实,见多识广吗?我跟洛阳打算请几个真正重量级的专家出来评评理,从他最‘自信’的方面碾压他。你那个视频存好,别删啊。到时候打脸啪啪的。我非要让他把这视频置顶挂个几个月不可。” 其实一般的专家都不爱刷微博,也不是很乐意掺合这些事。难道观众们还会四处查阅典籍、认真比对实物的各项特征、从头开始学辨别真假吗?不过是看谁说的“有道理”、“更可信”罢了。这对他们的所学所知都没有好处。 “洛阳打算联系博物馆那边的人——话说回来,萧鸮最近似乎打算来海宁。”白宁宁有些兴奋地说,“活着的青铜器——你们不打算去围观吗?” 那个青铜器的年龄……大概比简薇和诸离都大。 简薇:“他来做什么——海宁要开博物展览会了?” 白宁宁:“不,他是来见她妹妹的,他们是双胞胎——这个设定听起来是不是有些耳熟!那个青铜卣原本也有两个,还有一个流落到海峡对岸的瀛洲去了。你知道的,瀛洲和咱们的关系向来微妙,这次他妹妹听说自己哥哥找着了死活要来内陆找人,但是对方也怕萧鸮她妹一去首都博物馆就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了,所以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在沿海的城市里随便圈了个城市——就圈到咱们海宁啦!” 简薇笑了出来:“有趣。到时候大概会围着一堆人吧。” “所以啊,我真的佩服洛阳的先见之明。”白宁宁说,“她死活不肯把自己的实体交出去,就是怕哪天被箍在什么地方不能自己做主。哪像长安啊,崔明死了都还要追到地府去给人打白工,你说好笑不好笑?” 白宁宁一向不喜长安,也许是因为偏心洛阳,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她谈起长安多是嘲讽的。简薇在这种时候总是打个马虎眼就这么蒙混过去——现在酆都大帝成了她大外甥,她又从酆都接了个“奇遇任务”,也不好和白宁宁一起畅快地吐槽酆都了。 “明天萧鸮就要跟他妹妹见面去了——咱们一起去围观啊!他们起码也已经有千年没见了吧?想想都感动得热泪盈眶诶!” 简薇一愣,下意识地轻轻“嗯”了一声。 诸离默不作声地揉了揉她的头。 第二天。 首都博物馆方面和瀛洲接触了之后,针对兄妹俩该在什么地方见面再次产生了争执。最后还是首都方面拍板让他们在管理局见得了,一来就是官方场所,二来管理局里不仅仅是人,还有其他种族的成员,反倒不容易混进一些危险分子。 ……能有什么危险分子?别以为萧鸮整天眯着眼睛睡觉就很好惹了。他几千年一直在睡,但是对于古物来说沉睡就是在积攒修为,睡得越久灵力越醇厚。 要是有不长眼的想试试抢劫国宝,也总要估量估量自己的武力值。 简薇跟白宁宁要了一个工作吊牌,两人就躲在角落里等着围观这次“千年之会”。 萧鸮不一会儿就到了。 他及腰的长发微微泛着青色随意披散着。身型有些瘦削的少年睁开了一双似梦似醒的眼睛,那眼睛的颜色却如融铸的纯金那般璀璨瑰丽。 青铜器,指的是因为它们表面覆盖的一层锈迹颜色是青色,因此才得名。但是无论是卣还是其他青铜器,刚刚被融铸出来的时候,都是耀如朝阳一般的金色——青铜器铭文也称“金文”,也是来源于此。 萧鸮身边跟了三四个人,自萧鸮坐在会议室里,就站在一边尽职尽责地当雕像。而萧鸮在坐下几分钟后,头就开始一垂一垂——似乎很想睡觉。 “嘭!”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一个娇小的人影冲了进来,短发略微有些凌乱,那双眼睛却和萧鸮一样流光溢彩—— “呜哇!”她的五官和萧鸮看起来完全是同款,但是红着脸颊的样子却比她哥柔软了不知多少。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快速跑过来抱住了萧鸮,“葛格!我终于找到你惹!” 一口瀛洲腔……白宁宁“噗”了一声,差点没把笑声给忍住。 “……”萧鸮被她这么一晃,眯着的眼睛渐渐睁开了。他的神色原本还算得上温柔,但是他妹妹这么一开口,他的眉心就微微地皱了起来,内敛而肃穆,“阿菱,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萧菱:“qaq” 萧鸮:“即使现在人们已经不说雅言了,但也有取代雅言的通用语存在。端正地使用语言,是对他人和自己的尊重,明白吗?” 萧菱:“我、我知道。”现在听起来倒是正常多了,“但是我们那里的人都是这么说通用语的啊。” 萧鸮:“口音吗……也罢,听得懂就好。” 萧菱:“嗯!” 兄妹俩腻歪了一会儿,萧菱格外动情:“哥,你不知道我这几年有多想念我们一起被摆在酒桌上的日子……” 萧鸮觉得自己的妹妹大概是化型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抚摸她时格外怜爱。他的手缓缓抚上了萧菱的发顶,萧菱在这时突然从他的怀里扬起头来:“哥——” 哗啦一声,萧鸮手中多了一团黑色的东西。他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微微歪了歪头,只见萧菱的表情瞬间出现了一片空白,与那片空白一起映入萧鸮眼帘的,是萧菱锃光瓦亮的光头—— 萧菱:“啊啊啊啊啊啊!” 萧鸮:“……” 所有人:“……” “噗哈哈哈哈哈!”白宁宁彻底忍不住了,扶着简薇的胳膊笑得前仰后合,说话也时断时续,“萧菱……她是瀛洲博物馆那边的藏品,但是……发现的时候就缺个盖子。还以为她化了型没有缺个头,因该是找回来了,没想到……没想到直接秃了……” 简薇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却见萧鸮在萧菱的尖叫声里缓缓叹了口气,把手上的假发整理好,慢条斯理地放回萧菱的脑袋上,安慰她:“不哭啦,哥哥帮你去找盖子。” 萧菱:“我……我都秃了十多年了……呜呜呜呜。” 这就是她近一次醒来十多年,要不然要秃更久。 如果古物成双成对的化型,那么一阴一阳,往往一个是男体,一个是女体。 丢了盖子的是萧菱……那也许就是老天爷的恶趣味了。 感受到萧鸮隐晦的视线,在场的瀛洲负责人和首都博物馆负责人都急忙点头:找找找!必须找!秃着多不像样! 萧鸮这才缓缓收回视线,虽说表情还是有些冷漠,却终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矜持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这俩兄妹的故事是有原型的。 我也忘记是哪种青铜器了,一个在大陆一个在台湾,台湾的那个还缺了个盖子2333 还有那种被人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青铜器,也是命途多舛了。 第42章 四十二 管理局的会客厅里。 “我不走了!”萧菱拉着萧鸮的手死活不放。瀛洲和首都两方的人还在讨论下一次探亲的时间地点呢,萧菱就堂而皇之地拖着萧鸮一起赖在了管理局的沙发上,“我要跟我哥哥在一起!” 瀛洲负责人汗都快下来了。萧菱要是留下,那她的实体肯定也得跟着过来,毕竟器灵不能离开自己的本体太远。可是这么一来,瀛洲博物馆怎么对外解释珍贵的青铜器跑到了首都的事情啊! 就在此时,首都来的负责人正好矜持地扶了扶眼镜,透明的镜片一阵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睛。待瀛洲负责人看清对方的表情,只见对方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扭过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 第32节 笑什么笑啊!你们早就料到了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不对! 瀛洲负责人欲哭无泪,只得弯腰继续劝说铁了心要跟着哥哥去首都的萧菱。可萧菱脑海里单曲循环着“有哥的孩子像个宝,没哥的孩子像根草”,根本听不进对方的劝说,看着好像下一刻就像提着自己的本体跟着他哥上去首都的车,倒贴都没问题的那种。 萧鸮好像意识到了事情的走向,金色的眼眸一闪,冷淡的表情柔软了下来,低声说:“没关系的。哥哥一个人在首都也很好,不过是找不到人说话罢了,睡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首都负责人:大佬,我们每天都来问您需要什么东西解闷儿,是您自己说“不如睡觉”的啊? 首都负责人一愣,瞥了一眼萧菱,顿时明白了什么,把想说的辩解统统咽回去,眼神上瞟,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萧菱:“qaq你们都看见了,我哥哥一个人多寂寞啊,我必须得去陪着他!” 瀛洲负责人:……脑壳疼。 最后兄妹俩到其他地方玩儿去了。 首都博物馆的负责人笑着把苦着脸的瀛洲负责人请进了车,去赴约好的饭局。 他们临走前,白宁宁凑上去问了一声: “萧前辈,您对刘春阳这个人有印象吗?他的原名叫刘大保。” 萧鸮薇薇打量了她一眼,瑞兽白泽还是很得面子的:“隐隐约约有些印象。有一段时间,我似乎停留在他的店铺里。” 白宁宁:“您知道他平时有和什么特殊的人来往吗?” 萧鸮像是在回忆,半晌慢悠悠地回答,“他没有往来什么特殊的亲朋。” “硬要说的话,我即将离开那里的时候,似乎感觉到过谁的窥伺,和后来你们派人来接触我的不是同一批。”萧鸮眨了眨眼,不含杂质的金眸看起来光华流溢,既然用了“窥伺”这两个字,那他自然不是很喜欢对方,“他留下了一幅画。那幅画的气息……总让我觉得很特殊。” 白宁宁和简薇出了管理局,决定去简薇的住处休息一会儿。 刚打开门,热闹的人声扑面而来。 只见邱宝宝和卫霖相对坐在客厅正中间的羊毛毯上,一个笑得阳光灿烂,一个全程嘲讽脸;宋武蹲在一旁,满脸微笑,手臂上提着一个熊猫书包,脖子上还挂着奶瓶,正在给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拍照。 卫航和卫瑜坐在一边,卫航挑着眉头在说些什么,时不时给一旁的卫霖一个眼刀,示意他安分一点。卫瑜难得踏出了自己的家门,此刻垂着头听训,倒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久不见的燕眉红光满面,她和眉目疏朗的男人并排坐着,听见开门声瞬间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简小姐你回来啦——这位是……” “这是白宁宁,我的好朋友。”简薇意外过后笑着说,她环视了客厅一圈,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我师兄呢?” 燕眉:“诸先生在厨房。你看,我们买了烧烤料,还带了烧烤架,今天晚上咱们一起去楼顶烧烤呀,我请客!” 简薇:“怎么突然想着请客了?你遇见什么喜事啦?”她的视线悠悠地扫向了一边的陌生男人,又转向眉目含情的燕眉,轻声问道:“男朋友?” 燕眉脸上的红晕瞬间更明显了一些。她爽快地点点头:“他叫钟皓,我们处的挺好的——” 燕眉开始絮絮叨叨地讲着她和钟皓的交往日常,无非是甜甜蜜蜜、没羞没臊。而白宁宁看见了熟悉的卫航,去一堆龙子里打招呼去了。大家都是神兽,低头不见抬头见嘛。 “卫霖也在?”简薇扫视了一眼,发现邱宝宝玩儿上了头现了原形,憨厚的小熊猫整个人挂在了卫霖身上“嘤嘤”地叫,卫霖抱着他也抱的稳稳当当,脸色虽然还是透着嫌弃,却到底没有松手。 简薇:“那卫琼呢?” 卫琼放心让卫霖单独留在海宁吗? “大哥有时回海宫了,你看我这不是被抓来当壮丁了吗。”一旁的卫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把年纪了,也好意思拖累大哥。你还敢瞧不起阿瑜——阿瑜今年才一百多岁,都能自立门户了。看看你自己,到现在还和一只没脱奶的熊仔滚成一团呢。” 他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声音,但一边的卫霖闻言却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淡淡翻了个白眼拿背对着他:“你嫉妒也没用,大哥就是喜欢到哪里都带着我。” 卫航:“那是他喜欢吗?你看我带你这么个小崽子带的开心吗?” 卫霖:“那是你自己狭隘。” 卫航:“是你厚脸皮!” 卫霖:“得了吧,你来说这话我只想笑——你当年给大哥惹的麻烦难道还不够多吗?你也好意思指责我给大哥添乱?” 卫航冷笑:“谁让那时候你还是个蛋呢,老五?”他双手抱胸,志得意满的说,“老天爷不给你骂我的机会,你能怎么着。” 卫霖扭头:“……赖皮。” 卫航“嘿”了一声伸手去捏他的脸:“我就赖皮!你打我呀!” 简薇:“……得了,你们一个三岁,一个六岁,都不能再多了,没什么好吵的。” 卫瑜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悄悄地探出头,眼睛里带着难以察觉的艳羡,偏偏卫航感觉到了。 他也伸手熟练地摸了摸卫瑜:“阿瑜乖,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这么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做哥哥的样子。 白宁宁走到简薇身边,耳语道:“卫家的大殿下可真是不容易。养大这群龙子的难度大概比处理海里的公务还要难吧。” 简薇:“怎么,海宫的事务也是卫琼在管吗?” 白宁宁:“他不管,还能有谁来管?指望整天上天下地、悠哉悠哉的龙王?卫琼是长子,麻烦事当然都冲着他来——不过我听说有时其他龙子也会搭把手,但海宫这百年来的领导人毫无疑问就是他。”白宁宁用手指了指卫航和卫霖,“喏,最爱添麻烦的两个,都在这里了。” 简薇:“……” 白宁宁:“……” 简薇:“行了别忍了,你指的明明就是宝宝——想摸就摸吧。” 白宁宁:“真的可以吗!” 简薇:“可以的吧,宝宝没那么脆弱。但是我觉得吧……也许手感还是你好一点。” 白宁宁:“唉呀那当然,我们白泽的毛那可是——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简薇!你别蹬鼻子上脸啊!我是看在我们同床共枕两年的面子上才让你摸的,洛阳和小曹没这待遇的好吗?” 虽然不知道白宁宁是怎么把睡一个寝室简化成同床共枕的,但简薇还是选择妥协:“好好好,是在下不识好歹……” 忽然,简薇的腰被人揽住,猛地向后一箍——简薇后退一步,撞上了一个温热的怀抱,简薇抬头一看,是诸离若有所思却没有什么表情的侧脸。 他的视线从微微僵硬的白宁宁身上转移了回来,默然埋首在简薇的耳边,清浅的呼吸让简薇的手臂浮上了一层薄薄的疙瘩。 诸离:“同床共枕?两年?” 声音里居然有几分委屈。 简薇:“……” 白宁宁:“……我艹,大佬我错了!我是胡说的!” 与此同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洛阳抱着一堆研究资料从导师的研究办公室里出来,深色的长裙边角绣了一圈银色花纹,在夜里暗暗闪着光芒。 “嗡——嗡——” 她一手将资料抱在怀里,掏出包里不停震动着的手机,脚下脚步不停:“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不会由你颠倒黑白。你还想说什么?” “……”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年轻温雅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那笑意却如躲在暗处的蝎子,准备随时蜇人一口:“洛小姐……您还是不打算知难而退,是吗?” 夜风卷起一层沙帘似的暗影。洛阳往身后瞥了一眼,冷淡地说:“知难而退?你们有打算给我退的机会吗?” 轰——那暗影终于汇聚成了凝实的黑色,似一层幕布,结结实实地遮掩住了大半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声明,文中现代一切人名地名都是胡诌的,历史也是架空的,没有任何针对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大家难道就没有经历过想出一个地名,结果某天一搜索发现真的有这个地方这种玄幻的事情吗?!咱们种花家地大物博,我能想到的有人早就想到了,很奇怪吗? 所以有小伙伴看地名别扭的,真的不用特意评论给我。一来我不是故意撞车的,二来我也改不了了。 顺便,我们这里阴雨绵绵,挺大的雨,但我还是要被拉出去跑五十和八百。所以如果今天下午作者没有更新,大家不用惊讶,也许作者已经断了腿在医院休养了。 ……开个玩笑,真断了腿我也会更新的。 希望那里有wi-fi。 第43章 四十三 恍惚间,深色的烟幕将洛阳团团围住,慢慢地视野里的天空都被尽数遮掩去了。光线一点点变暗,浓烟似是有了生命力一般,变得一点点粘稠起来。 鼻尖湿漉漉的,似乎有股墨的气味。 纯粹的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眼前的景物如渗入宣纸的墨迹慢慢延伸、成型,纯粹的灰暗里,其他色彩逐渐分化、亮起,呈现出明亮的场景来。 这是一座华美的阁楼,晚风吹过,廊下挂着的红纱曼妙地摆动,连轨迹都异常地熟悉。 朦胧的红纱后,有一个女人背对着洛阳对镜梳妆。她只穿了一件月白的罗衫,乌黑丰丽的发丝垂过腰间。女人拿手慢慢地拢着头发,不时对着铜镜看看自己侧面的鬓发是否梳理整齐了。 轻微的动作间,颈后黑发如缎,忽然滑落,露出一截白嫩的皮肤,在这一间略显昏暗的房间里微微发着光。 洛阳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眼神淡漠如水,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晚风停了下来,红纱落尽。那女子仿佛注意到了身后的视线,唇边含着笑意扭过头来。 竟是一张与洛阳一模一样的脸。 她满若银盘,眉眼潋滟成波,与一身现代装束、板着张脸的洛阳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怎么了,洛阳。”她朱唇轻启,语气寻常地像是在呼唤一个相熟的朋友,“快来帮我看看,我该挑哪根珠钗好。这根白玉瑶台簪如何?或者这根金珠并蒂海棠步摇——都是崔郎送我的,想必他会喜欢我戴给他看。” 美人低眉婉转一笑的模样,只让人觉得什么样的花团锦绣捧到她面前都不为过。 洛阳低垂着眼眸,不说话。 美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对,袅袅婷婷转过身来,语气和缓温柔:“洛阳,你不开心吗?”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洛阳修出人形还极其不稳定的时候。每次她蹲在窗前看对方化妆,见镜前美人轻描淡写地涂画出一张比素颜妖娆许多、判若两人的脸来,总觉得这比法术都要神奇。 洛阳初化人形,对人的喜怒哀乐还不是那么精通,不知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笑,因此常常摆着脸。但是即使她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动,对方也总能察觉到她内心微妙的波澜,扭过头来问她: “洛阳,你不开心吗?” 人世间哪有那么多令人开心的事。 即使是整日将笑容挂在脸上的人,也不见得能有多高兴。 “我没事。”洛阳眼睛里挣扎欲出的情绪终究全部沉寂了下去。她恍若无事地走到那人身边,低头捡起妆奁里的海棠步摇来:“戴这支吧,这支衬你的眼妆。” 美人含羞一笑:“我就知道还是洛阳懂我——那群家伙根本看不出来我的妆容和昨日有什么变化。说是把我放在心上,个个都是敷衍我的。” “不过是你的技艺越来越高超难辨罢了。”洛阳漫不经心地把手上的步摇往对方后脑上比了比,“怎么样?” 美人笑着点头 :“好看。” “你觉得好看就好。”洛阳抚摸着海棠步摇上的红宝石,眼睛瞟向了其他地方,“其实不管你戴什么,崔明都会觉得你是天上地下第一美的。” “洛阳崔郎如今已不是白身,你这样直呼姓名,还是太失礼了。”美人轻声责备道。 “哼。管他一介布衣,还是封官拜相,跟我有什么关系?”洛阳回忆起自己当初似乎就是这样回答的,于是她也就这么回答了,“百年后不过都是黄土一抔罢了。想让我高看一眼,他还不够格。” “那我呢?”美人指着自己的琼鼻,俏皮地问,“那我够格让你高看一眼吗?” 第33节 你不够格,谁够格呢。 乔素,名动天下的江南第一美人,即使深陷风尘、碾入泥中,依旧凭借“第一”的名声让天下人高看一眼。 但洛阳明白,乔素走到这一步凭的不是一张脸蛋,也不是吟风弄月、长袖善舞的本事,而是她无比坚韧的心智。 “昔年的乔素,当然是值得我高看一眼的。”洛阳将步摇调转,尖锐的那头缓缓划过“乔素”的脸,“可惜,你这个冒牌货,还不够格。” 似乎是冒牌货这三个字大大刺激了“乔素”,竟然让她的容貌如画皮一样鼓起游动了起来,她快速地推开洛阳,起身向后几步。一阵狂乱的变化后,“乔素”定下神来,笑吟吟地看着她,眼中却冒着死气:“冒牌货?怎么,我学的难道还不够以假乱真吗?” 洛阳摇头,顿了顿说:“你和乔素不一样。” 乔素的艳只浮在表面,内里满是桀骜;而这个“乔素”的谄媚却到了骨子里,一言一行都透露着偏激。 一个不屑他人的肯定,一个急切想要得到证明。 哪里会一样? “乔素”充耳不闻,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洛阳,我知道你最想见到的就是她。如今谁也还不了你一个真的乔素了,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留在这里吧。”她涂了丹蔻的手划过洛阳的嘴唇,“只要留在这里,——你永远都能见到我。” “不。”洛阳皱着眉说,“如果我只是像找个替代品,那我天天照镜子不就得了?” “乔素”:…… 说得好有道理啊。 洛阳天天照镜子,仅仅以相似的身段和容貌相诱,她怎么会上钩? “乔素”终于狰狞一笑 :“那——我就只能强行让你留在这儿陪我一辈子了。” 黑色的雾气和“乔素”狂舞的长发融为一体,狠狠向洛阳击去。洛阳闪身回避,身上白色的光晕避过了大半黑雾的攻击。她手中金光一闪,欺身上前,冲着“乔素”的心口狠狠一刺—— 浓重的血色染红了月白色的罗衫。前一刻狂乱的“乔素”又恢复了楚楚可怜的模样,眼中流下两行清泪,纤纤五指握住插进胸口的金簪,哭也哭地矜持风雅,只是声音有些变调:“洛阳!洛阳!是你杀了我!五百年前就是你杀了我。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想见崔郎最后一面——” “噗”。洛阳将金簪往里又送了送。“乔素”的鲜血有几滴溅到了她的脸颊上,她看起来却无半分的动容: “所以你看,这就是区别了。”洛阳低声地凑到“乔素”的耳边,喑哑却坚定地说道,“如果是她,这时候一定是笑着去死的。” “乔素”的悲戚之色瞬间尽数褪去。她狠狠地盯着洛阳,嘴角还有鲜血的痕迹,却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洛阳啊——我们来日方长。” 墨色忽然如来时一般遮天蔽日,消散的速度却比一开始要快了许多。 可以总结为落荒而逃。 洛阳站在原地,资料和手机都静静地躺在地上,灯光下只有她一人的影子。 她看了看没有染上一丝血污的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洛阳蹲下身,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慢慢捡起,脸上的表情却愈加肃穆。 “嘭。” 她终究是没忍住,狠狠地将手机掷了出去,手机瞬间粉身碎骨,死不瞑目。 “谁要跟你来日方长?”洛阳十指抓着地面,指尖嵌入了地里也毫无所觉。 擅长攻心幻术的妖怪不少,但也着实不多。敢擅自挖掘她的伤口,那她当然要加倍奉还。 洛阳冷静下来,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想拨个电话,却发现手机被自己给砸碎了。 洛阳:…… 最后她只得掏了几个硬币,在一千米开外的报刊亭里打了电话。 南山小区16栋楼顶,简薇一行人还在欢乐地烤肉。 白宁宁正如愿以偿地抱着宝宝拿肉逗他,却忽然接到洛阳的电话—— “什么?对方找上门来了?”白宁宁皱起眉,有些意外地说。 她原本以为对方应该是对这些正面交锋避之不及的……就为了那么一副注定卖不出高价的假画?至于吗? “说起来,我一位前辈却使说过,刘春阳他背后很可能有像我们一样的存在操控。”白宁宁将宝宝递给一旁的奶爸宋武,示意看了过来的简薇到一边去说。两人找了个角落,简薇轻声问:“对方有什么特点吗?” “有一点我感觉得出来,他和我一样,大概是件古物。”洛阳顿了顿,说,“但是是个很特殊的古物,对‘赝品’之类的词尤为敏感,擅长幻术。” 白宁宁:“我记忆里没有这样的妖怪存在啊。” 简薇:“等等,你们不觉得综合我们得到的信息,这个人的描述和对方鉴定的那副画很符合吗?” 讨厌被叫赝品,气息特殊,擅长幻术,极有可能是画卷修成的妖怪。 白宁宁:“不是吧?所以他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自己被人当做真品买回家?什么逻辑?” 简薇:“我觉得不大像,但对方可能真的有这个意思。” 洛阳冷笑:“不管他是真画还是假画我都要撕了他。” 反正是崔明画迹的古画,真的假的,她洛阳都不顺眼!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抱歉。 第44章 四十四 知道了大概的调查方向,进一步获取信息的任务就交给了白宁宁。想找到那个画卷妖怪,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盯紧刘春阳。 刘春阳原来只是一个古董二道贩子,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专家,需要资金也需要人脉。光凭那画卷妖一个人是撑不起这么大的手笔的。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画卷妖和刘春阳只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指使他们这么做的人一定另有所谋。 勾结古物做古董生意,洛阳首先想到的就是修真界以吸取古物灵气、泯灭其灵知得以增进修为的方法。 本来这个方法相当鸡肋。但是现在是末法时代,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像古董一样汇集丰富的天地灵气。修者一旦得逞,受益不能说不大。但是这也是被管理局和现今正道修真界明令禁止的。 灵气面前,只要是能萌生灵智的存在,理论上都是平等的。而且说句难听的,修士哪里来的脸面认为千百年吐息孕育出的器灵天生就是修士的猎物呢?比起修士,器灵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千秋万岁——看诸离不管不顾地把自己关进行周剑里就能窥得一二。 有了大方向,接下来的调查就好办多了。白宁宁把调查重心锁定在了和刘春阳有私下往来、有过或者疑似有过以器灵强行提高修为经历的人身上。 最终,她划出了一个名字:三元集团。 一个在文化教育和生态健康方面都颇有建树的企业。 正巧,在白宁宁得出结果的当夜,卫琼打来了一个真越洋电话。 “关于那块妄川石,我手下的人查到了一个修为不高不低的散修身上,他曾经和那个诱拐犯有过直接的接触,妄川石很有可能就是他带出来的。”卫琼沉稳的语调里透着些冷意,“那个散修无门无派,却算不上真正的散修。因为他还有很多同伴,他们都直接、间接供职于一个地方——” “z省的三元集团?”白宁宁冷笑了一声说,“这些修士是在上天下地替自己找‘补品’啊。” 简薇:“说吧,我们是直接打上门去呢,还是引蛇出洞?” 她的步光还没有正正经经打上一架——说起来也是真的有点儿委屈呢。 卫琼沉吟片刻:“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我们手上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三元集团结交过一些名门大派,贸然行动恐怕会被他们联合攻击。” 简薇一听倒是有些好奇:“都是些什么样的名门大派?” 卫琼:“灵犀阁的掌事,还有白麓书院的长老,都认识三元集团的内部高层。” 简薇:“……” 这两个宗门的名字……听着可真是熟悉呢:)不就是上次腆着脸皮来讨要仙剑的门派么? 上次还只是给自己的宗门丢脸,这次搞不好是要给全体人族修士丢脸了。 简薇眨了眨眼:“如果你们是担心撕破脸皮打不赢,那完全没有必要。” 白宁宁 :“?” 简薇:“啊,忘了说了,我虽然还只是元婴修为,但是我师兄早就达到化神期了。别说什么掌事和长老,就是他们两个宗门的人全部加起来——也不一定碰的到我师兄的手指头吧。” 化神对一堆筑基……那简直跟碾压没什么区别。 白宁宁:“……好,我这就把武斗环节预备上。” 简薇:“这才对嘛。打一架能解决的事情,不必非要讲道理的。” z省。 刘春阳将房间所有的窗户拉上了窗帘,没有开灯,一眼看去一片昏暗。 他什么也不干,紧紧盯着手机屏幕,眼中泛起血丝。他眼眶青黑,神情恍惚,整个人如弦一样紧绷,却仿佛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溃败。 “哐啷”,窗户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给刮开。刘春阳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躲进墙角,却只见一阵黑雾弥漫,熟悉的男声嘶哑着嗓子低吼: “洛阳——洛阳!” 那团黑雾在空中徘徊不去,却始终不肯像往常那般安安静静回到画里。刘春阳的心头一阵凉意攀过,他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又往墙角里挪了挪—— 黑雾轰然窜到了他眼前。刘春阳只觉得一股非人的气力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他拼命挣扎,却什么也没有触碰到。 “都是你,都是你——”男声有些混乱却又阴狠地说道,“都是你……还想送走我?我告诉你,除非你死,否则——想都别想!” 刘春阳赶忙点头,整张脸都因缺氧而涨红。 黑雾沉寂了片刻,狠狠地将他砸上了一边的桌子。纸和笔墨纷纷扬扬散落了一地。 刘春阳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来。沾着墨迹的纸缓缓落下,有一张覆盖到了他的脸上。涕泪横流之间,刘春阳模模糊糊地辨认出,那还是一张仿崔明的山水画。 崔明曾经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从寒门才子,一路爬上位高权重的副相之位,之后更是成为了南朝的栋梁,在风雨飘摇的乱世里护佑一方百姓——大丈夫封侯拜相,应如是。 崔明的字秀荣端丽,自成一派,画也是清灵中带着一丝沉稳。为了了解跟着自己的这位“大人”,即使不学无术如刘春阳也下过好大一番苦功研究崔明的书画。越深入研究,才觉得挂着的那幅画有多得崔明□□。 他知道对方最在意的是什么。只要满足了它,它就不会把他怎么样——刘春阳这才一时鬼迷心窍,自作主张拍了那个视频,引起了后来的事故。 现在,网上的风向已经开始渐渐向洛阳倾倒——他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结识那么多大人物的! 然而此时,在这团黑雾亲自出手却铩羽而归的此时,刘春阳的脑海里涌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会不会,那个洛阳和这团黑雾,才是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到底是被卷入了一场什么斗争啊…… 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刘春阳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它。 一时的富贵,换他如今的死局……根本不值得啊! 黑雾仍在屋里横冲直撞,发泄着怒气。 挂在墙壁上的那幅画微微颤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撕成碎片。 渐渐地,黑雾却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他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风却还是在不停地吹着。 第34节 画卷薄薄的纸张在这狂风中瑟瑟作响。 “谁!” 一身青衣、神情苍白阴郁的男人终于从那一片黑雾里显出了人形,却还是被那股风吹得晕头转向。 “哇”地一声,男人胸口一痛,竟然俯身吐出了一口黑色的液体来,腥臭里杂着一股隐约的墨味。 狂乱飞舞着的窗帘后缓缓显出了一个身影。 长安出现在了那里。他身形曼妙,脚下踩着恨天高,流光溢彩的凤纹旗袍叉开到大腿,似笑非笑,仿佛下一刻就会抬脚踩到男人脸上来。 他不知从哪里悠悠掏出一个烟斗,靠着窗台轻轻敲了敲。星火在黑夜里蓦然被点亮,又慢慢暗淡下去。 “洛阳……不,你不是……”男人眼中的光明明灭灭,狰狞着一张脸孔低低喃道。 “呵,这样就经不住了?”长安开口,却是个磁性的男音,让一旁的刘春阳忍不住惊讶了一把,“你之前装成乔素的模样去欺骗洛阳,不是做的很顺手吗?有本事再来一次。” “我能让你死得,比真正的乔素有意思一百倍。”长安笑了起来,被特意勾长的眼线有那么几分摄魂夺魄的味道。 男人只是捂着胸口,警惕地看着他。 长安从窗台上轻轻巧巧地跳下来,闲庭信步一般四处打量着凌乱的房屋。哒哒的高跟鞋最后停留在了墙壁上的画卷前。 长安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那幅画卷,笑着说:“画的还真像。” “可惜……终究不是崔大人的作品。” “不是又怎么样!”男人终于被激怒了一般向长安吼了出来,“仿画就注定低人一等吗?仿的画技难道就不是巧夺天工的画技了吗!主人辛苦练习画技书法那么多年,他的才情不输给崔明!只因为是一介白身,他的作品就要被埋没在书肆里十几年;为了得到他人的鉴赏,不得不画了一回仿画,却因此招来杀身之祸,还被人钉在耻辱柱上嘲笑那么多年!这难道就公平了吗?” 他周身黑雾缭绕,紧紧盯着长安,似乎是想把自己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出来:“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愿意让主人唯一生出器灵的作品是副仿画吗?可我主人的一生……早在百年前就被那些势利小人消磨殆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上可能不更新了,作者要去抢盒子…… 看吧,六点前我会发公告的么么哒! 第45章 四十五 画卷妖怪的故事,和千千万万个埋没在风尘里的无名故事一样,似尘埃一样渺小。 他的主人是个醉心书画的书生,可惜家境贫寒,为人又极为木讷,不懂奉承往来之事,只埋头钻研他的技艺,就靠贱卖自己的书画勉强糊口。 当时南北两朝对峙,两方时有摩擦。虽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但实在算不上什么太平盛世,因此从这一点来看,这位无名的书画家就是生不逢时。 但书生也是有朋友的。一个机敏善辩,有大志向的朋友。朋友寒窗苦读,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到南朝副相崔明手下去做事。 朋友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崔明崔丞相是如何指点江山、意气风发,但书画家只关心崔明的作品。 提起崔明他总是眼睛亮亮地说说:“崔大人的字和画都是一绝啊。你将来要是做了崔大人的手下,能不能帮我讨一笔字啊?” 朋友:“……我就算真的成了崔大人的属下,哪有属下腆着脸管上司要书法的?!” 书画家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哦。” 朋友:“……你别灰心啊,我看你画得不比崔丞相差多少啊。” 朋友不觉得自己信口开河。书画家就像是埋没在沙烁里的金子,“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书画家:“可是崔大人昔年的墨宝上个月在国都的画廊里展出了,卖价五千两。而我的就三两,还是买一副画送两幅字。” 书画家左手比了个一,右手比了个二,脸上却完全没有羞愧或者颓废的迹象,似乎是为了朋友那句“你画得不比崔丞相差”开心。 朋友:“……嗨,世人最喜欢拜高踩低。他们哪是看中崔丞相的画,只是看中崔丞相的名气,摆在家里有脸面罢了。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喜欢摆弄这些花架子。” 书画家呵呵一笑:“那么说来,肯花三两买了我书画的人真是我的知己了。我不为浮名所牵绊,能获得这样的情谊不也很难得吗?” 朋友忽然沉默了。他不着痕迹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荷包,想,这句话算你说的有良心。 这座小城,真的不是适合书画家生长的土壤。 城里的书肆和画廊被同一家人承包了,拿书画当牟取暴利的生意,行事不大很厚道,对书画家也没有上一个东家那么宽厚了。 书画家的画被摆在了最阴暗的角落里——要不是朋友特地去找,恐怕找都找不到。 而且售价也不是二两,而是五两——画廊拿了三两抽成。 越是无名的书画家,他们盘剥地越是心安理得。那两幅字还是书画家死活要送给“知己”,这才免费到了朋友手中。 朋友也不是故意给画廊送钱,而是……他见过书画家的米缸。朋友再不做点什么,书画家就穷得真·揭不开锅了。 联想起自己近日的际遇,朋友犹豫了一会儿,问书画家:“你不是说自己隐居在这里是为了求山水真意吗,求得怎么样了?” 书画家抽了抽嘴角,诚实地说:“也就这样吧。” “那……你要跟我一起去梁都吗?”朋友试探地说,“男子汉大丈夫,我自然是不担心你一个人在这儿会过得不好。只是梁都毕竟是天子脚下,机遇多——毕竟你们这些书画大家也是要吃饭的,试着闯一闯嘛。”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书画家沉默了。 他其实……不是很想去梁都。 梁都啊,听着就是一片富贵锦绣,人山人海,连这么一个小城市里的人际关系都处理不好的书画家,去了梁都哪里还能有自在日子呢? 但是朋友说的也没错。梁都繁华自有无限的精彩,他一直龟缩在这一片小地方也不是个事。 更何况……那里还有朋友心心念念要效忠的崔丞相。 瞧,朋友一提起梁都,一想到崔丞相,兴奋地连脸都红了。 书画家斟酌了一会儿,回答说:“好吧。” 朋友笑了,却又忍不住用袖子遮住自己上扬的唇角。只是清了清嗓子,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书画家的肩膀,话语中有对未来无限的遐想: “放心,等我做了崔大人的手下,我一定给你引荐他。崔大人惜才,你一定能让更多人看见你的书画的。” 当然,梦想终究只是梦想。 一穷二白的书画家和家道中落的朋友一起扎进了梁都这个催生梦想又破灭梦想的纸醉金迷之地,风光大好尽在眼前,却都只属于别人;而他们俩却如涸辙之鲋,被接二连三的麻烦和纠结折磨地烦不胜烦。 现在书画家也不得不为生计出来奔波劳碌了。朋友已经没钱买他的画,但是书画家的书法和画都很顺利地卖了出去。 毕竟是寸土寸金的梁都啊。 朋友四处毛遂自荐,却四处碰壁。 此时的书画家没有知名,但是贩卖书画却也够他温饱了。朋友想象中的情境完全颠倒了过来——现在是书画家在照顾他。 一日小雨。朋友一身单衣坐在小院子里,一言不发。书画家撑着伞蹲到了他身边,青灰色的衣衫像画中一片烟雾缭绕的山景一般隽秀。 “你别灰心。”书画家说,“就像你说过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你不懂。”朋友摇摇头,“不是是金子总会发光,而是我想发光,就必须得用金子——我从前只看出朝堂上花团锦簇,却不知道官员们之间的结党营私如此猖狂。有钱才可以打通上下关窍,让别人认真听你说那么一两句话。” “我想走一条清风明月的大道,却必须加入这一群蝇营狗苟才能扶摇直上。”朋友喃喃道,“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呢?” 若他真这么做了,走到崔丞相身边时,怕是也已经泥足深陷,只能成为自己厌恶的人的一部分了。 书画家听了沉默,摇头叹息道:“你又怎知你最憧憬的崔丞相曾经不也是泥足深陷呢。” 对了,崔明出身寒门。这种攀缘着荆棘才能往上爬的路,他一定也经历过。 崔明做到了,我为什么不能做到呢?朋友扪心自问,心中阴霾尽扫。 “谢谢你。”朋友扭头笑了,对书画家说,“要不是你,我可能还在这儿蹉跎一段时日呢。” 朋友奋发图强,终于在梁都府衙考上了一个小小的记事官。虽然没有正经编制,但待遇很不错。朋友能做的事落到实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影。 比之之前的桀骜,如今他的自信却让他更为耀眼。 也许就是因为太耀眼了——一切看起来都在变好的时候,朋友被人诬陷收了犯人的银钱被革入大牢,但书画家在家里翻了天也没找到赃物。 完了。书画家想。他虽然不谙世事,却不代表他蠢。府衙连栽赃拿脏这一遍套路都懒得走,不过是摆了明也是铁了心要朋友背这个黑锅。 他拿着身上所有的积蓄,去了府衙。却只有师爷接见了他。 师爷掂了掂手里的钱袋,一抹胡子:“说吧,我给你半柱香的时辰。” 可是书画家刚提到朋友的名字,师爷就推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外赶。 “你朋友惹的那叫什么事儿啊——全府衙上下,只有他最不识时务,扎在那儿跟个柱子似的,不关他关谁?”师爷看在钱袋的份上凑过来悄悄跟他说了一句,却也让书画家的心更为安定了。 朋友果然是被陷害的! 他好说歹说,求师爷指一条明路,还承诺会送来第二个钱袋,师爷这才纡尊降贵的指了指“明镜高悬”那四个字的匾额—— “咱们老爷啊,最近一直在收集崔大人的墨宝呢。若你有崔大人的画作,哪怕一小幅,也够换你那个倒霉兄弟活着出来了。” 书画家愣住了。 他恍恍惚惚道了谢,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书画家坐在院子的小马扎上,只觉得全身发凉,由心到身的那一种。 从前也有个天色一般灰暗的日子,书画廊的老板展开他的画作,摇摇头说:“不是我不肯帮你——你没有名气,谁愿意花大价钱买你的画呢?” 老板一指旁的画作,说:“做人呐,有时候不能太过古板。现在的大官们就爱附庸风雅那一套,你只要在关窍上使些巧劲,让某个官员把你带在身边,或者赞赏你两句,你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啊。”说着上下打量他清秀的脸庞,“对你来讲,这又要好说一些……” 书画家:“……老板,在下卖艺不卖身的。” 画廊老板:“好吧好吧。明人不说暗话,想挣大钱,我自然还有别的门路。”他展开一幅素白的话,“你看看。” 正是一幅前朝名家的山暝秋爽图。 “我看你的笔锋,和他一样,奇险中出清俊。”老板摇头,“你的画风多变,什么都能信手拈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天赋……你只要将自己的风格稍作修改,把这幅画这么一仿……” 书画家登时恼怒道:“告辞!” 书画家捂了捂自己的脸,深呼了一口气。回到房间里,展开纸笔,泼墨作画。 他最不齿作假造伪之事。但是他的朋友确实是被冤枉的,他只能出此下策,却也算以毒攻毒了。 到最后,朋友捡了条命回来,腿却废了,终究不能再入仕途,心灰意冷。 而府衙长官得了一幅“崔明的真迹”,爱不释手,挂在厅堂上炫耀。 本来事情到此已经结束,以书画家的技艺,怕是除了崔明本人,无人能辨真假。 但是被悬挂在府衙厅堂上的那幅画,却终究给书画家招来了泼天大祸。 第46章 四十六 故事听到这里,长安挠了挠自己的耳朵,皓月一般的脸上表情寡淡:“然后呢?” 第35节 画卷妖怪被噎了一下,恼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长安:“你作甚计较我的态度?我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是来听你故事的,更加不是来了解你的主人是有多惨多不容易的。”他冷笑,言语也冰冷了下去,“我只是打算让你为定了洛阳后悔终生——其他的,不归我管。” 说着,他手中烟斗上升起了幽蓝色的冥火,如一朵盛开的花,白色的焰心一跳一跳,颇为乖顺。 长安慢条斯理地将烟斗往画上一递,那一点幽蓝瞬间暴涨,如一条火蛇一样蜿蜒而上,顷刻间将整张画都包裹了起来。 刘春阳原本瘫倒在一旁,这时匍匐过来却开了口:“别、别!这也是幅古画……” 只是长安一个眼神就让他消停了。 “啊啊啊!”画卷妖怪身上不见一丝火光,却悠悠冒出青烟来,痛得他原地打滚。 “放心,这是地狱里的冥火。我不说停,他就不会停。”长安叼着烟斗,拉着一把椅子风情万种地坐下,“不过放心,它不会伤你的半分神魂。你就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你就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这是地狱众恶鬼听到就会打个寒颤的台词。 冥府有十八层地狱,刑法烹炸煮蒸全部都有,但都是对神魂没有大妨碍的刑法——毕竟他们赎完罪还得投胎。而判官的副手长安在兵不血刃地搓磨人方面简直天赋异禀,现在地府刑法都已经更新过八代了。 他已经很温柔了。 在画卷妖怪的惨叫里,长安悠悠地说:“这世上比你委屈的人可多了去了,我在地府没见过上万也见过几千比你更惨的。”他顿了顿,接着道,“地府的判决并不能影响现世,正如一个人的善恶不能决定事情的最终结果。存己志还要立己身——你以为,这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吗?” 书画家输在不通俗物,他的朋友输在矫枉过正,不懂得韬光养晦。 也许他们的本质是可贵的,但是这对于实现他们的人生目标并没有什么益处。 在那种风刀霜剑的世界里,他们想要自己心目中的那种胜利,就只能战战兢兢地一边保护自己,一边为改变那个世道出力——正是因为这太累太难了,因此整个南朝也只出了一个崔明。 “这么多年过去,善恶都早已偿还过一轮了,却只有你还困在你主人某一世败局里不得解脱。勾结妖邪、祸及他人,与你主人的初心背道而驰。”长安谴责道,这些话比起冥火更让画卷妖心痛。 他将手攥成了拳,埋头喊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怨!你怎么知道他不痛!你可知那个官员发现那是幅假画之后是怎么对待他的——” 诡异的沉默。 只见长安洗了一口烟斗,画卷妖怪见他终于无话可说了,一时间突然觉得身上的灼痛感都减轻了一些。 “你别说,我还真知道。”长安一脸一言难尽地说。 他叹气,抖了抖手上烟斗,几缕烟灰飘散出来,消散在了空中,竟带着一丝金色的光晕。 画卷妖怪精疲力尽,却还是紧紧盯着长安,执拗地说:“你怎么知道!你在胡说!” 长安又露出了牙疼的表情,翻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我不行了,这家伙太倔了,你们自己来搞定。”然后直接开了免提。 手里里悄悄透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背景音似乎是另一个人的鬼哭狼嚎。 “长安大人,麻烦您了,还是让我亲自跟他说吧。” 这声音,赫然是简薇和诸离遇见过的黑无常。 却见画卷妖怪愣在原地,如遭雷击:“陶……陶……” 这不是主人的朋友陶阳吗?! “咳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但既然是幅画……小华?先这么着吧,没意见吧?” 被迫小华的画卷妖怪愣得像个傻子:“没、没有……” 陶阳,也就是黑无常。他组织了半天语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听见手机那边传来的声音后更加局促了。长安也是这才发现,柔软下来好好说话的画卷妖怪,居然还是个少年音。 他身上的黑雾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此刻心神动容,眉宇间颇有几分书画成精的流丽。 黑无常:“唉,你也别怪长安大人,他只是说话难听了一些,实际上还是很照顾子敬的。不信你听——” 手机似乎是被移了移,白无常吴子敬的歌声再次透过手机传入所有人耳中。他唱的有一句没一句,而且句句跑调,但确实是中气十足。 “白龙马,蹄儿朝西……” 这味道!这节奏!这感觉! 画卷妖怪,不,小华,在这滑稽的背景音里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哽咽地发不出声音来了。 黑无常把手机弄回自己的耳边:“总之,我和子敬都很好。小、小华,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过子敬从来都不知道你成精了,你也别怪他,而且这事儿我们还得斟酌着告诉他,尤其你现在……总之你还是先好好配合长安大人,去给洛阳大人道个歉吧。” 画卷妖怪疯狂点头:“好!” 别说道歉了,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呵。”长安挂掉电话,笑道,“现在老实了?” 画卷妖有些尴尬,他半天下来总算平复了心情,觉得自己就像没有化为人形,一阵风就能让他飘上天。 说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体一轻,比之从前轻盈了不少。 刚才的那场冥火……他嘴一抿,整理好衣着,恭恭敬敬地敬了个大礼。 “这才像个样。”长安轻描淡写地说道,“走吧,去给我妹妹道歉。但她接不接受,就看你的运道了。” 毕竟洛阳一度看见和崔明有关的东西就要发飙,连长安都不能幸免。 而且长安他出手帮这个画卷妖怪也是有私心的,他的幻术用于审问犯人一定是事半功倍—— “不过我有个问题。”长安的神情……有些八卦,“吴子敬没死之前唱歌就这么难听了?” 画卷妖怪:“……实不相瞒,主人已经很有进步了。” 人总有那么一点小癖好。比如吴子敬。写字好看画画好看,就是……闲来无事喜欢唱两句,因为他娘从前就是个歌伎。配合着他弹棉花一般的琴声,更是一绝。 画卷妖怪心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还没说起,只捡了在嘴边的一个问:“主人……他现在还在画画吗?” 这大概是作为一个画卷妖怪,他心里最想问的一个问题了。 长安:“听说你玩儿微博的?” 画卷犹豫了一会儿,点头。 长安:“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陶佳小娇七‘这个画手?” 如此风骚又画风清奇的名字……画卷表示自己没听说过。因为他只是每每把一些鉴赏古物的知识教给他,视频的事并不大管。 却是一旁的刘春阳战战兢兢地说:“我、我听说过,那是《我与黑无常的那档子事》的作者,这部漫画最近漫改了,挺火的……” 画卷妖怪眨了眨眼,好像……懂了什么。 所以在主人死后,陶阳也一直陪着他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地府真正看上的人才是谁,他主人搞不好只是个顺带的…… 长安:还真是顺带的。要不是看在吴子敬的死因也与自己有关,崔明才不会把低空划过及格线的吴子敬干干脆脆安排给陶阳带着。 地府的画风可是劳动力压榨到底……对吴子敬这个艺术家么,就宽松的不像话。 长安是说过,一个人的善恶并不能决定事情最终的结果。要做一个理想的人,绝不是心怀善意就万事大吉了。 但是这世界总是需要这样心灵澄净朴直的人的。他们这一世也许输了,下一世总会成功——这世界没有变得彻底一团糟就是铁的证明。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但是从当年的刹罗,到如今的浮罗,他们的治理观念都是—— 冥府既然别名叫做“魂乡”,那么他们就会倾尽全力经营好这个对人们来说像第二故乡、又像是个旅店的冥府,护卫魂魄们休生养息时的安宁。 也让每一个心怀善念的人,不至于对自己崭新的征途彻底绝望。 到这里,画卷妖怪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对于画卷妖怪来说,主人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也许他阅历还不够,但是等他进地府,会有人慢慢教他。 长安:计划通:) 他老老实实先对刘春阳道了歉。其实他看得出来,刘春阳是有那么一丝丝真的想要帮他的欲望的——只那么一星半点,却已经很难得了。 刘春阳从地上爬起来,苦笑着说没关系,并且他也得先去和洛阳道歉。 长安对刘春阳说:“有人特地摆脱我们放你一马,帮你摆平接下来三元集团的事情——你还是好好珍惜机会吧,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的。” 可不是。萧鸮活了那么多年,也不见他有几个正经相识,却肯为了刘春阳来向长安他们讨人情。 “我想起来了。这个孩子,他小时候是看得见我的,所以才把我捡回了家。” “但是后来我马上就睡着了。” “虽然他现在也许不是那么成气候……但还是拜托你们,帮我看顾一二吧。” 所谓古物的胸怀,就是,即使你总是把他摆在昏暗的地下室,即使你不知道他真正的价值、对它不屑一顾,但你为他提供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他也会投桃报李。 尽自己所能之事,来补偿这萍水相逢的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黑白就是cp。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第47章 四十七 怎么样让洛阳接受画卷妖怪和刘春阳的道歉呢? 长安决定先给洛阳打个电话。 在打了五个电话却只得到长久的忙音之后,长安发现……自己好像被洛阳拉进黑名单了。 长安:“……” 在一边把道歉腹稿打了五遍的刘春阳:“……要不用我的手机?” 长安把手机收好,一脸冷漠:“哦?你是觉得她拉黑我却不会拉黑你吗?” 刘春阳:“……不敢不敢。” 画卷妖怪一指客厅里的座机:“咱们用那个吧。”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三人:“……” 长安:“算了,你们找个点儿直接上门去吧。我就不跟着你们去了。否则洛阳会更生气。” 刘春阳瑟瑟发抖,他已经在脑海里描摹了一个与长安一样的煞神形象,暗自告诫自己:不管对方说什么,先认错再说。 “行了,把跟你们接触过的人全部给我列出来。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怎么接触你的,怎么让你帮他们做事——事无巨细,统统给我说一遍。” 刘春阳忙不迭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都拿出来开始翻通讯记录。现在对他来说没有比证人更安全的身份了。 等刘春阳把记录都打开,却顿时欲哭无泪:“记录都不见了……” 长安挑眉:“那联络方式呢?” 第36节 刘春阳:“一般都是对方来找我……他有留给我一个地址,但是我从来都不敢去。” 所以说刘春阳在某些方面还是很识时务的。 长安沉思了片刻:“明天你就去找他,就说你们找到了含有灵智的古物。”他手一晃,掏出一方小小的玉印,给了刘春阳。 刘春阳双手颤抖着接过,玉印触手温凉,似一小块月色被掰到了他手里,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电光火石间脸色苍白了几分:“您的意思是……” 长安哼了一声,道:“捉贼捉赃——明白吗?” 刘春阳……刘春阳还能做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明白明白。” 另一边丢了手机也不急着重新买一个的洛阳正在摩拳擦掌,正式加入了武斗派。 白宁宁:“真是打瞌睡偏有人送枕头啊。我还正愁着怎么跟三元集团的人接触,他们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简薇:“怎么回事?” “三元集团最近在开拓海外事业,主要是和国外合作开发新的生物科技。”白宁宁说道,“唉,其实他们的保健品多多少少都用了一些修真界的古法,哪里能用科学彻底解释清楚啊。有人匿名举报他们列出的生物成分表和成品并不完全相符,现在三元集团正到处找担保人保住和国外投资者的合同呢。” 洛阳:“你的意思是……咱们来当这个担保人?” 白宁宁:“我们哪里认识什么国外投资者啊。他们找的是艾伯特。” 简薇、曹舒婕:“……” 白宁宁:“说起来你们不信,艾伯特有个长到我没办法复述的家族名,还不是一般的有钱。”她思考了一番,“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他家除了古堡,还真的有个金矿。” 简薇、曹舒婕:“……” 嗯,龙嘛,有金矿,没毛病。 “艾伯特说他能带好几个人,反正跟他一起到场的那些家伙派头只会大不会小。”白宁宁说,“那咱们来分配一下角色吧。我先提助手这个位置。” 简薇:“……保镖?” 洛阳:“……顾问?” 曹舒婕:“……吉祥物?” 简薇:“阿婕你来凑什么热闹?” 曹舒婕:“这回听起来很刺激啊!我也想去!” 白宁宁:“你就让她去吧。人家要在游艇上开会,出了问题,她能逃得比所有人都快。” 商谈会当天。 三元集团出了大手笔,包了艘大游艇出了海,旅程共计一个白天,从码头出去绕一圈再回来。 海天一碧,微风徐徐,倒是个再好不过的天气。 顶层甲板上摆放了宴席。前来参加这场商谈会的有男有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而从入口处走来的一群人,却让整个微微喧闹的宴席安静了一瞬间,是有轻缓的音乐在空中悠扬,慢慢融化在海风里。 只见为首的是一个金发绿眼的……花衬衫大裤衩的男人,笔挺的鼻梁上戴着墨镜,穿的像是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却偏偏浑身散发着一股谜之自信,让人不由自主地怀疑……自己踩的不是个游艇,而是个黄金沙滩。 而跟随在他身后的倒是都穿了黑白相间的正装,全体戴了墨镜,仿佛接下来他们来赴的是某个黑帮的聚会。 虽然他们穿着打扮奇葩了一点,但真正让所有人噤声凝视的,是他们的颜值——即使戴着墨镜也挡不住的那种天生焦点的气质。 男俊女靓,一时间把大半甲板上精心设计了造型的男男女女映衬的存在感全无。 “咱们这样……是不是太显眼了?”第一个忍不住了的是洛阳,她有些不自在地把眼镜往上挪了挪。 “实不相瞒。”简薇叹息,一边逡巡着全场,保持她女保镖的高冷气质,“我今天就没打算把墨镜摘下来。” 白宁宁:“你们好狠!” 简薇和洛阳担当的角色不一定非要上谈判桌,可以远远看着,所以墨镜不摘也不会有大问题,但白宁宁是个要上去递笔递合同的角色,戴着墨镜就有点不礼貌了,非得摘了不可。 而没有任务担当吉祥物的曹舒婕和凑数来的卫航就默默地呆在宴席的角落里吃自助。他们的角色是艾伯特的私人厨师,因此可以明目张胆地一直吃。 而诸离自从上了船就保持着一种紧绷的状态,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某几个女士热辣奔放的礼服刺激到了。 简薇心想这不可能啊,于是悄悄蹭到诸离身边,问:“师兄,你怎么了?” 诸离低着头,黑发在脑后竖起,却还有一部分遮住了他的额头。他一言不发地把手塞进了简薇手里,简薇一摸,发现他本来就较常人低的体温,低的比平常还要夸张。 简薇:“?” 简薇:“……师兄,你……不会是晕船吧?” 诸离偏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没有什么波动,简薇下意识却觉得可怜极了。 她想起来了……每次宗门集体历练,他师兄也是宁愿御剑吹风也不愿意上仙船来着。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来啊。”简薇无奈地伸手去揉他的太阳穴,被他拉了下来:“我以为我现在已经不会有这种感受了,但是……” “你们不用顾及我。”诸离微微皱了皱眉,“干正事要紧。” 简薇撇了撇嘴:“不行,我带你先下船。” “突然消失两个人,太显眼了。”诸离摇摇头。 简薇不着痕迹地扭头,给了高层窗户里偷窥的人满含警告的一眼。 ……他们出场太高调,现在想提前退场难免会被人发觉不对。虽然不一定会有大碍,但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简薇:“……” 她一遍念着清新诀一边揉诸离的太阳穴,诸离闭眼调息,努力忍耐着。 这两人粘在一起,找了个房间休息的艾伯特看了格外委屈:“宁宁,你看他们——” 白宁宁抱着三元集团送来的企划书翻看,头也不回:“怎么了?你说薇薇和她男朋友?他们就这么腻歪,习惯就好了……” 艾伯特:“可是我连你的手都没牵几次!” 白宁宁闻言,戴着墨镜扭头:“你摸着良心说,我没让你牵手吗?” 艾伯特:“鬼屋、攀岩、云霄飞车上也能算吗?” 白宁宁:“怎么不算?” 艾伯特:“……qaq” 白宁宁:“……好啦好啦让你牵——让你牵手不是让你把我两只手都箍住!你让我拿脚看文件吗!别把脸给我凑过来——” “让我抱抱嘛,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嘭”。重物落地。今天的魔龙依旧在被白泽幼崽无情殴打着。 在门外准备敲门的三元集团负责人一个激灵,把准备敲门的手缩了回来。 看来这个助理不仅仅是助理…… 看来需要调整一下计划。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夹好文件夹从来时路返回了。 就在他走后不久,白宁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伸手向倒地的艾伯特:“配合得恰到好处嘛,快起来——” 艾伯特闻言微微一笑—— “嘭”,白宁宁也被艾伯特拉下了地,鼻子撞到了他的胸口,只觉得鼻子里七荤八素全都打翻了,两眼直冒泪花。 艾伯特深情的声音响起:“宁宁,我们这不是在演戏……宁宁你怎么了!宁宁你怎么哭了!宁宁——” 白宁宁咬牙,一拳头揍上了他的下巴。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七点左右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48章 四十八 得益于艾伯特的魔龙体质,白宁宁给他的那一拳十足到肉,却没有在他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留下半分痕迹。 等他换了一身衣服,和其他合作人一起坐在会议现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的金发上,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有点红。 大概是哭出来的,咳。 白宁宁一身白色西装,黑发微卷扎成个马尾,踩着高跟鞋和艾伯特一起进场。 艾伯特今天的人物设定是“在场的人要么没我帅,要么没我有钱”、“我真是要被自己帅哭了”,因为文化的不同和年代的不通,他不知道这里的土豪应该怎么表现,因此前一天还特地通宵研读了一系列霸道总裁文。 比如他嘴角这个“邪魅而冷酷的微笑”已经维持了快五分钟了,要不是魔龙惊人的体质和控制力,一般人的脸早就僵了。这直接导致会议还没开始,气氛就先僵了一半。所有人都在悄悄用余光瞥他,艾伯特却稳如泰山。 洛阳曾经见过艾伯特实景演练,偷偷问白宁宁:“……他这么整没问题吧?不会被人当成傻子吧?” 白宁宁:“要的就是像个冤大头,要不然怎么让对方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啊?” 我呸。白宁宁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把,早知道跟着受罪的只有她,她就写个正常点儿的剧本人设了! 但是也许是白宁宁的剧本起了作用,有人首先就对艾伯特发起了攻势。 虽然主办方是三元集团,但是会议上除了三元集团即将合作的外国企业、一些中外投资人,还有三元国内的一些老合作伙伴。投资人暂且中立,但艾伯特在另外几方的人眼里都是香饽饽。 外国企业派来的代表已经在优雅而不失风趣得跟艾伯特搭话了,毕竟他们更了解艾伯特的姓氏代表着什么。虽然对方“邪魅而冷酷”的微笑让他有些不适应,但商场上的人个个都是变色龙。对方的话搭得很上道,艾伯特也就时不时听一句。 有人抢占了先机,却也证明了这朵“高岭之花”可摘。三元的合作伙伴其次耐不住了——同行合作伙伴,也就代表着是随时可以抢生意的对手。 有眼尖的人在艾伯特身边看见腰细腿长的白宁宁,见她也不像是外国人,因此不知脑补了些什么,胸有成竹地吩咐自己的手下去办事了。 于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短裙的窈窕女郎走了进来,头发是大波浪,面容清纯中带着妩媚,每走一步……胸前的两团就晃动一下。 真是下血本了啊。白宁宁不由自主地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思考道。 美女带着一份文件进来交给了自己的老板,一个有秃瓢倾向的中年男人。她递文件时,不经意地一撩头发,媚眼化作丝线直接缠上了艾伯特—— 只见艾伯特瞬间就从“邪魅而冷酷的微笑”转换成了“邪魅而嗜血的微笑”,瞬间整个人看着像是只呲牙的鲨鱼。 美女:“……!!!” 白宁宁凑过去轻轻说:“你干嘛啊?看把人家吓的。” 艾伯特:“我笑累了,换一种笑法……宁宁!你看我表现得怎么样!下个月我们一起去度假好不好!” 白宁宁:“……你,咳咳,表现挺好的。再接再厉。度假什么的改天再说。累了就别笑了。” 艾伯特:“好。” 于是艾伯特摆出了矜持冷淡的表情,让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的美女悄悄松了一口气,借着端茶倒水的间隙逃也似的离开了。 三元集团的负责人暗中嘲笑他们:你们这群傻缺!连对方如此明显的软肋都没捉到,活该签不了合同! 另一边,武斗派人员陷入了僵局。 第37节 ……因为诸离的晕船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好,反而更加严重了。他没走一步,眉头就皱的更深一分。最后简薇找了个僻静的房间,让步光驮着诸离在空中平稳地过了一段儿——果然诸离的症状大有缓解。 “……师兄啊,你是跟船有仇吗,你明明不晕剑的。”简薇忍不住吐槽。 诸离惨兮兮地蹲在步光上思考人生,连一步都不愿意踩下来:“……我也不知道。好像还晕的比以前更加严重了。” 简薇瞬间心软:“没事没事,一会儿让行周来替步光,你就先在房间里呆着吧——” 诸离的怀抱突然卷挟着微风而至。他飞得低了,一把将简薇也拉上了剑,将头抵在了她的肩膀处:“抱歉,阿薇。” “没事没事……师兄你最棒了。晕船而已,算什么大事嘛!”简薇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你抱着我,我就不难受了。”诸离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这不是胡说,简薇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兰香,对于诸离来说,他对这种味道完全没有抵抗力,下意识就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觉得恶心感也没那么严重了。 “好好,抱抱。”简薇将他抱得紧了一些。 两个人贴的一近吧,这个气氛就暧昧起来了—— 洛阳:……我到底该不该出声告诉他们门还没关。 步光:你们谈恋爱就谈恋爱,都踩在人家身上做什么!人家是柄轻剑啊!你们敢不敢把行周叫出来分担一下狗粮的重量啊! 就这样,武斗组裹足不前。洛阳无奈,却又放心不下他们,只能守在原地等诸离好转。 真正的突破口,却在曹舒婕和卫航身上。 他们从自助餐桌混进了厨房,从光明正大地吃吃喝喝成了趁职务之便光明正大的蹭吃蹭喝。 卫航就不必说了,虽然造型比较……前卫,但一旦认真起来还是很像回样子的。曹舒婕看了好几道甜点之后都馋的流口水,于是卫航只得撩起袖子偷师——就算一时间学不会,多了解一下材料和做法也方便将来找对甜点师父啊! 而曹舒婕就不必说了,甜甜的脸蛋甜甜的笑容,声音好听又会说话,扇子似的睫毛一眨一眨,眨得人心痒,连古板的厨师长大叔都在心里暗自感叹,希望自己五岁的女儿将来也能这么可爱,瞬间在后厨承包了好几个家长粉。 “对,这里要加水……你加这么多是要熬汤吗?还不快把淀粉打进去……”厨师长大叔纡尊降贵决定让卫航试试手,反应速度快如卫航也受了好几道训斥,他几乎是咬着牙才把这些话给忍了下来;却见厨师长扭过头就瞬间变了脸:“小姑娘想吃菜单上的杨枝甘露啊?那个东西也不难做,现在还早着,叔叔领着你去看看?顺便让他们多做一份——” “咔啦”,卫航把手里的金属搅拌器生生扭弯了,他在一旁洗菜小哥震惊的目光下又“哼”了一声,干干脆脆地把它扭了回去。 搅拌器在卫航手中哆哆嗦嗦,柄部摇摇欲坠。 洗菜小哥:…… 卫航侧头,微笑:“怎么了?你看见了什么?” 洗菜小哥:“不不不,大哥我什么也没看见!” 厨师长把曹舒婕引到另一边,吩咐做杨枝甘露的师父把制法大概展示给曹舒婕看看。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曹舒婕和卫航又是艾伯特的人,上面吩咐了要客气一些,所以厨师长才允许他们在厨房“添乱”。而他们对曹舒婕的善待,则仅仅是出自个人意愿。 一碗杨枝甘露很快做好了,淡淡的清香四溢,看着就很爽口。曹舒婕拿着勺子正打算来一口,却被厨师长拦住:“诶,等等,加上这个再吃。” 他从橱柜里掏出一罐包装用心的红色的粉末,嘴上絮絮叨叨地说:“咱们三元集团不仅讲究药品,也讲究食补。这是咱们集团研制出来的朱果粉,又酸又甜,而且还不腻味,这么一小瓶可要十几万呐。我们都是在招待贵宾的时候才拿出来用。小姑娘可以在最上面放上那么一小勺,颜色可鲜亮……” 厨师长热情高涨,曹舒婕却在他打开罐子的那一瞬间汗毛直立。 这种味道……这哪是只是什么朱果研制出来的粉末,里头分明夹杂着灵兽的骨粉和血的味道! 没有灵力的人闻不出上面浓重的血气和怨气,倒是曹舒婕,忍不住还是后退了两步。 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叔叔,我、我肚子疼……我忽然发现自己来那什么了,不能吃冰的。这、我大概是吃不了了。” 厨师长:“一定是刚才冰点吃多了。唉,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将来老了可是要吃亏的,知道吗?” 曹舒婕:“……知道了,抱歉。” 她退后几步,正巧和闻见怨气赶来的卫航撞上。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顾不上什么吃吃喝喝了,赶紧往高层甲板去。 他们得告诉大家,小心有诈。 作者有话要说:唉,今天发生了点不开心的事情。 上回没送出去的居居海报到货了,这回再抽一次吧。第一个评论哦,但是要注明你要海报,不然就默认跳过啦。 顺便……这海报真的,有点点大。 第49章 四十九 曹舒婕拉着卫航一通快跑,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做贼似的给白宁宁打电话。 电话嘟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曹舒婕:“白泽白泽!我是锦鲤!” 白宁宁:“……咱们好好说话行不?” 曹舒婕:“哎呀,我现在紧张死了,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吗?” 白宁宁:“……好好好。”她轻咳了一声,“说吧,锦鲤同志,你有什么要汇报给组织的吗?” 曹舒婕:“……这个怎么感觉不大对劲。算了你还是喊我名字吧。” 白宁宁:“……” 卫航在一边听不下去了,他拿手弹了曹舒婕的额头一把,见她双颊泛红眼睛亮晶晶的,噎了一下,状似嫌弃地说:“说正事。” 曹舒婕:“哦哦哦!我们在厨房有新发现!三元集团拿来招待客人的保健品,原料中恐怕有灵兽的骨粉和血液。至于是哪一种灵兽我们就不知道了。” 千年前猎取灵兽是常有的事,但是有些灵兽是明令禁止不得捕杀的,因为太过于稀少了,和保护大熊猫是一个道理;还有些有氏族庇佑的灵兽也是尽量能不杀就不杀,杀了一个会招惹来一串,这不是大家希望看见的;再有就是与人族关系密切、与人为善的灵兽乃至于神兽一族,这些兽族身上甚至带着功德庇佑,猎杀了他们自己只能死得更快。 而末法时代,各族更是折损不起后代,因此人族和兽族多方结约,兽族不能轻易扑杀人族,人族也要尊重兽族的生活习惯,为他们预留下生存的空间,不轻易捕杀兽族有资质能开灵智、修人形的后代。 三元集团捕杀的这些……谁知道是属于哪一种呢。 从上一次的经历老看,他们甚至敢勾结修士祸害了一堆小小年纪就修出了人形的幼崽们——它们要么天赋异禀,要么都是来自一些潜力强大的种族,更有邱宝宝和卫霖这种特殊的的存在,都是杀一只就少一只。 它们的血肉,对于所有的人族来说都堪称天才地宝。 然而这对于繁衍生息尤为艰难的兽族来说……无疑于诛心。 搁在平时,敢动幼崽,兽族早冲上来把那人撕成碎片了,哪还有遵从针对犯人的保护政策、全须全尾地审问他的道理? 曹舒婕本身也并非人类,但她从小在人堆里长大,有时真的就对自己和其他人不同视而不见了。 可是她如今一眼扫过这条游艇上的满目繁华,只觉得这是用同胞的累累尸骨堆积而成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默念着这句话,微微地打了个寒颤。 白宁宁在那一头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我知道了。” 她比曹舒婕更纠结,在高中之前她就是个纯纯的人类,现在却要为了人类捕猎兽族而烦恼了——这事儿要查就一定要捅出去,一捅出去和三元集团合作的灵犀阁等所谓“名门正派”也就站不住脚了。 连有名有姓的大宗都敢干出这种事,兽族怎么会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放过呢? 白宁宁低头骂了句祸害,对曹舒婕说:“你们想办法把看见的证物偷一点出来,悄悄的,然后找个地方藏好,暂时不用来找我们。” “明白。”曹舒婕点点头,挂了电话,回头对卫航说,“哎呀,早知道我就忍忍了。那碗甜点不就是证物吗?” 卫航点头:“要不是那上面怨气太重,你大可以直接吃下去。” 兽族本就是互相吞噬的。只是现在还时常这么做面子上实在不大好看。 曹舒婕:“我不!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你懂不懂,要是他们的买家们都知道内情,这些东西很有可能是杀了一个个已经修成了人形、会走会跳会哭的灵兽才制作出来的,你看他们还会这么高高兴兴地买回家吃下去吗 ?” 卫航一言不发,但是心里却在暗自腹诽。 是啊,他们不会高高兴兴地买,他们会脸上一片愁云惨淡、声称自己是有多么的迫不得已,再为逝去的灵兽们流下一两滴鳄鱼的眼泪,这才会狼吞虎咽地把能延年益寿、增长修为的灵物吞噬掉。 然而,无论是想篡改天命、延长寿命,还是想走捷径增长修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另一边,艾伯特还在会议厅里看着他们唇枪舌剑。艾伯特来者不拒,每当有人给他介绍自己企业的规划时他总是状似赞许地点头,让负责人们都以为只要自己说得够精彩立马就能得到他的入股支持。 于是原本谈合作的三元集团和外国企业都暂时把合约的事情放下了,毕竟三元集团方面很难有个定数,可如果搞定了艾伯特的投资,那可是实打实的利润和广阔前景。 一时间,会议室里笑语晏晏,每个人都尽量展现出自己风光无限又精诚可靠的一面——然而他们再怎么光鲜亮丽、巧舌如簧,话里话外却还是隐隐透着焦急和渴望的那两个字:要钱。 艾伯特……艾伯特其实无聊到快睡过去了。 他就是一只喜欢游山玩水的龙,金矿是他的没错,但是他如今的家业都是他的信徒攒下来的——好几百年前他无意间救的几个人,他们自称“魔龙信徒”,还把族徽设计成了一只恶龙……这么中二的事情艾伯特从不愿意提。 他现在看起来是整个家族的掌舵人,却也一直以来就是实打实的甩手掌柜——比如某一次,他觉得困了,进岩洞小憩,一睡醒,供奉他的这一代家主就直接从一个少年变成了孙子孙女都满地跑的老爷爷。 让他来管生意,不现实。定期给他打钱、给他寄金子,让他在金子的包围中开心地睡觉,这就是对他来说最好不过的安排了。 他微微打了个哈欠,碧绿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潋滟的雾气。扯了扯白宁宁的袖子,艾伯特说:“咱们还要听他们说到什么时候?” 白宁宁意会,顺水推舟,开口问三元集团的负责人:“且不论有再好的企划,最根本之处还是在于贵公司生产的产品。据说,贵公司生产出来的东西似乎总有惊人的效果,在检测安全无毒的情况下,我们可以不追究配方,毕竟那是你们的商业机密——但我们至少要了解它们在人体内的运行原理,排除可能发生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检验它们是否真的如贵公司所说一样神奇。” 三元集团负责人一听笑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们还以为看艾伯特的表情这生意是没有希望了—— “关于安全问题请您放一百个心——实不相瞒,我们内部也是长期自给自足这类产品的,您看我现在不就好得很吗?至于产品效用,我们可以先送您一整个系列,您可以慢慢体验。“ 很快,样品被摆上了桌。 三元集团负责人用指纹开启了密码锁,把一箱子的样品展示给众人看。 有胶囊,有冲剂,甚至有糖果——白宁宁皱了眉,这些产品在灵兽成分的处理方面堪称糟糕,也许是发现了自己掌握的技术无法和灵兽的灵气有机结合,因此除了一些名贵的滋补物、吃不死人的调味料,他们尽可能的保留了灵兽血肉原来的成分,艾伯特和白宁宁这类生物一闻就能闻到浓重的异味。 行了,这下子彻底人赃并获了。 白宁宁冲三元集团的负责人点了点头,掏出手机,接听电话的一瞬间,脸上的浅笑逐渐转化为了鄙视。 “拿到东西了——” 只听见“轰”地一声,一阵天旋地转,白宁宁微微挑眉:“武斗组,你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只听见一阵嘈杂尖叫里,洛阳的声音尤其冷静:“哦,没事。就是有个不长眼的来调戏薇薇,诸离他出了手,但是因为晕船没控制住。” 白宁宁:“……谁啊,那么不长眼?” 洛阳:“不知道,薇薇管他叫胡十九。” 白宁宁:“?!涂山狐君?他和薇薇认识啊?” 洛阳:“看起来挺熟的……我觉得咱们也不用武斗了,直接走人吧。” 白宁宁:“……你等等。” 白宁宁在一片哀鸿遍野里凑到窗前,却发现船舱侧面出现了好大一条黑洞洞的霍口,里面还隐隐冒着水花。 白宁宁:“……他这叫没控制住?我看是故意想把船给沉下去吧!” 洛阳站在甲板上,海风在她脸上胡乱地拍:“他还真的是没控制住。”洛阳认真地说,“胡十九冲上来就调戏薇薇,换我我也想一剑劈了他。” “毕竟是旧相识,抱就抱了,现在拥抱也算是正常交往范围……可是他居然还敢亲薇薇?诸离不动手,那这世上就没有天理了。” 第38节 白宁宁:“……看起来很刺激啊。你们八卦是不是看的很开心?” 洛阳轻咳了几下,矜持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打过酱油的十九出场啦! 现在十九也是大妖怪了哦。 第50章 五十 事情要从半小时前说起。 曹舒婕和卫航再次溜进了厨房,这次他们玩弄了一点小把戏——隐身咒。就为了偷那么一小瓶的粉末。 他们屏息静气、厨房快速跑了出来,想回到客舱与武斗组汇合,拐角却遇上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他五官如画笔描绘出来一般的细腻而失真。丹凤眼眼角描红,微微上吊,浅金色的兽瞳一转,横波潋滟,似是在笑。一身烟青色的长衫流顺地仿佛云彩裁成,行走间布料上的暗纹熠熠闪光。 重点是,他的头上还有两个毛茸茸的白色耳朵,时不时抖动一下……腕间的红绳上缠着金色铃铛,行走时却半分不响。 曹舒婕远看只觉得他身上有种玄妙的美,等他把视线转移过来,对着他们的方向微微一笑—— 妈妈呀,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君王从此不早朝了”。 曹舒婕兀自呆愣,而卫航已经破为不悦地上前一步,把曹舒婕拢到自己身后:“胡十九,别逮着个人就施展你的魅术。” 只见美人闻言,如春水流泉一般的眼角勾了勾,朱唇轻启流露出一丝笑意:“这次,我可没有用什么魅术。” 只是修炼到如此境界的九尾狐,总要做好有人时刻为你神魂颠倒的准备。 啊,他们之间相互认识啊。唔,声音也好好听……眼看着曹舒婕再次陷入迷障,卫航抽了抽嘴角,恨也不成钢地拿自己的额头狠狠磕了一下她的头:“你醒醒!别花痴了,小心被他带进沟里去都不知道!” 曹舒婕吃痛,捂着额头吸气,下一秒气得用手拧卫航的胳膊:“你干什么呀!我又没中魅术,看见好看的人发会儿呆也不行嘛!” “好看的人?”卫航有些咬牙切齿,“你们一寝室的人天天看,还没看够啊?再不济,我……我哥哥难道不够好看吗?” 曹舒婕挥手:“卫大哥是很帅很暖没错啦……但是我不是吃那一挂的啊。我最理想的美人是清雅绝俗里带着一丝魅惑那种感觉,这位小哥完全就符合啊!” “清雅出尘?还魅惑?”卫航就是受不了曹舒婕对着胡十九发愣那副样子,赌气道,“那你当初答应做我女朋友干嘛?” 曹舒婕白了他一眼:“你傻呀,挂在墙上欣赏的画和平时在一起生活的人,这俩标准能一样吗?我可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我们交往,说明你人品比你的外貌靠得住啊。” 卫航听了她的恭维轻哼了一声,总算被安抚了少许,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本大爷明明也算是个帅酷的——” 说着他就被曹舒婕捂住了嘴。曹舒婕扭头笑着对胡十九说:“这位好看的小哥哥,你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事吗?” 胡十九从头到尾含笑看他们打闹,表情没有过丝毫变化。见曹舒婕跟他打招呼,胡十九笑着说:“谁来惭愧,家里的晚辈丢了,不得已来这里找上一找。说起来,我的目的和二位多少也有些相近。” 曹舒婕和卫航对视了一眼,神情肃穆,心道果不其然,诱拐犯人不止有一个。 曹舒婕斟酌着说:“虽然有些抱歉,但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初步探明了,他们捉妖兽来就是为了妖兽血肉里蕴含的天地精华……你的后辈丢了多久了?” 胡十九面色不改,瞳色却仿佛深了些:“三日有余。” 卫航有些别扭地说:“那你可得早做准备……”后半句话他没有说,但是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是个什么意思。 “我们正在搜集罪证,准备把这个集团一锅端了,到时候肯定能问出来你家后辈在哪里。”曹舒婕点头道,神情带着安慰,“你要不先跟着我们吧——嘶,卫航你掐我干嘛!人家也丢了孩子啊!就不能帮帮人家吗?” “帮他?”卫航嗤笑,低声告诫道,“人家可是涂山狐君,修行千年的狐妖,他一妖斗三宗全身而退的时候咱们还没出生呢!我都不一定打得过他……而且人家手段比咱们老练。你打算怎么帮他?” “千年……”曹舒婕惊讶极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年头,千年修为的妖怪已经很难找了,大多数都是已经成为了传说的妖怪。她听说过涂山狐君,却没听说千年高龄的涂山狐君这么年轻啊! 她不可置信的眼神转移到了胡十九身上,却见胡十九毫无芥蒂一般地温文一笑:“……那就先多谢小友的美意了。” 曹舒婕:不敢不敢。您当我祖爷爷都够辈分了! 于是,她领着胡十九去见了简薇他们。 ……万万没想到。 胡十九见了简薇,轻烟拂絮一般的复杂神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随即惊喜之情就如星火一样在他的眼角眉梢炸了开,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曹舒婕一愣一愣的。 他眯了眼,头顶的耳朵微微颤了颤,曹舒婕眼一花,就见他抱住了一脸懵逼的简薇,鼻尖轻轻蹭着她的,声音竟然略微有些低哑:“……我就知道你不会就这么消失的,阿兮。” 阿兮? 谁??? 曹舒婕和卫航风中凌乱。 见到老朋友确实让她有些惊喜,所以简薇虽然有些僵硬,但是没有推开他:“嘿,十九,好久不见……你快给我撒手。” 胡十九:“阿兮怎的如此绝情?咱们都有一千年没见了,见了面你就只有这几句话最想要跟我说么?” 他神情一变,耳朵耷拉了下来:“你就半点不曾想念过我么?” 简薇:“……其实也想过那么一小会儿的,不只是你,还有萧远那个混蛋……先别提这些了,我叫你赶紧撒手!我是成年人了,你也是一把年纪的狐狸了,咱们讲究一点好不好?” “为何?”胡十九歪着头,装作矇昧不知地问,却叫人不忍心拆穿他。他趁着简薇愣神之际快准狠地亲上了简薇的额头,却被简薇一掌拉开,他被拒绝了也恍若味觉,“我未曾娶妻,阿兮也未曾婚配——咱们就这么呆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简薇把他的脸往外推了推,不自在地整了整衣服,轻咳了一声:“那啥,其实我已经有家室了。” 胡十九一愣,轻笑:“哦?你像以前一样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狸奴可不算数。” 简薇是吸猫体质,每次一下山就能被一群毛绒绒包围,猫咪们为了争宠,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简薇也总是往自己的洞府捡小猫,但是寻常的小猫即使服用了丹药,延年益寿,也还是有走的那一天。简薇将它埋在了洞府门前的树下,之后和猫咪们玩儿归玩儿,却再也没捡猫咪回家过。 简薇无奈:“这次可不是什么猫咪……是我师兄,他可就在你背后呢。”说着她看了那个方向一眼,有些同情地道,“都叫你快点放手啦。” 胡十九笑容变淡了,眼神在简薇看不见的地方冷淡了下来,扭过头去。 诸离在他身后,手中清吟不止的行周剑慢慢、慢慢地出了鞘。 “我早就警告过你。”诸离如深雪寂寂一般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感情,看胡十九像在看一只死狐狸,“离我师妹远点。” 轰——锐利的剑气劈斩了半个天空,激起的海水如大雨倾盆而下。 在他们之后赶到客舱走廊上的洛阳脚下一个趔趄,看着缠斗在一起的狐妖和剑尊,又看了一眼被削出一个大豁口的游艇,“啧啧”感叹了一声。 “他是有多恨这艘船啊……”白宁宁的声音透过手机响了起来。简薇接过电话,无奈地说:“行动得终止了,宁宁。” 白宁宁:“没事,我们已经拿到证据了,回去项管理局举报就好——话说回来,看见两个帅哥为了你打架,场面是不是很刺激?” 简薇心累得无以复加:“是刺激,刺激的我心脏都快懒得跳了。” 把电话还给洛阳,眼看胡十九和诸离神仙打架快打到天上去了,简薇实在忍不住御剑跟了上去,一人一个暴栗,气沉丹田:“不许再打了!!” 被一个爆栗打得七荤八素的胡十九:“……” 打了一会儿后浑身不得劲终于缓解了一些的诸离:“……” 前一刻还电光火石、灵光四溢的打架现场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平静了下来。 曹舒婕:“看懂了吧?最终食物链,果然还是薇薇啊!” 洛阳:“说得有道理。” 白宁宁:“你们倒是别光顾着说,给我开个现场直播啊——这明明是个电视剧,你们却只让我听广播?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痛。”洛阳摇头,“我这个月已经快没流量了,凑合着听吧。” 第51章 五十一 胡十九和简薇的孽缘,从她刚刚筑基那一段说起。 事情是这样的。她送萧远下山,和两个筑基修士一阵缠斗,再加上她之前为了对付蛊咒事件耗费了大量体力,这一架打完,她就直接昏迷了三天。 把她师父师兄吓了一跳。 然而三天之后…… “啥?我筑基了?”简薇试探着自己的经脉,筑基后精纯的灵力缓缓的流淌着。 说好的筑基要提前辟谷、找个灵气纯郁的地方闭关上好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洗经伐髓的呢?说好了开始的过程极其痛苦,需要靠丹药撑着的呢? 她师父玄玑一捋胡子,敲了敲一把她的脑袋:“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是先天灵体,哪里来的什么杂质?筑基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让你在洞府里打个半个月的座也就差不多了——可是你这回自己逞强,非得自己上赶着吃点苦头。” 简薇的灵力一直稳定在一个充裕的状态,突然经历了被抽干、养回来、再被急忙抽干的情况,往返两次,身体里的灵力在恢复时不知不觉溢出了,正好漫过了筑基的关卡。 “嘿嘿。”简薇摸了摸自己被敲头的地方,得意地笑了。 还派人来追杀他们?她自己转眼也筑基了,看她不气死锁魔峰头上的那位。 玄玑似乎是看出来了她在想些什么,却抚着胡子但笑不语,没有半分阻止她的意思。 简薇回过神来,问:“师父,师兄呢?师兄去哪里了?” 玄玑:“……去给你做吃的了、一会儿就来。” 她师兄长她五岁,已经刚刚臻至金丹。整天在承剑峰不是闭关就是闭关,原来就挺无趣的生活在诸离那里就更无趣了。 简薇闲暇时还去天机峰看看萧长老(他现在真的成了“孤寡老人”了),去青泽峰调戏调戏漂亮又温柔的医修小姐姐,或者去乌照峰(驭兽师们聚集的峰头)撸一撸神兽们,过得也算多姿多彩。 而她的师兄只有清修、清修、清修,除了每天陪简薇吃饭、投喂简薇,日常没有什么有滋味的的活动。 就算有架打也好啊,偏偏峰头里和诸离实力差不多的道君们下山的下山、闭关的闭关……诸离自己要决定深居简出是一回事,他没有选择只能深居简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诸离把熬好的鱼片粥端上来,屋舍里顿时一片清香四溢。 玄玑点头:“不错,徒儿你这鱼片粥煮的越来越好了……嗯?!你哪里来的鱼?!” 诸离淡定地将鱼片粥到简薇身边,轻轻吹了吹,粥在白瓷勺中,愈加一片晶莹白腻,香滑可口。 诸离:“银梭鱼,自然是从洗剑池里捞出来的。师妹已然筑基,此物可以进食了,而且大补。” 玄玑:“!!!” 诸离:“师父,您上回已经吃过一次了,还嘱咐我们以后想吃就光明正大地说,所以徒儿就自作主张下去捞了一条来。” 玄玑:“……也罢也罢,吃就吃吧。” 诸离:“放心,师父。徒儿留意过了,剩下来的鱼群有雄有雌,慢慢养着,总会下崽的。” 银梭鱼:妈卖批!老子是观赏鱼! 简薇在诸离的喂养下就这么活蹦乱跳了起来。按理说,她已经筑基,可以进剑冢挑自己的佩剑了。 当初她师兄进剑冢,引得整个剑冢震动,剑铃摇晃发出的声音响彻了半个九寰宗,也昭示着九寰宗这一代弟子出了个独占鳌头的诸离。但是他最后没有在剑冢里择剑,因为他们师叔祖留下来的佩剑行周也有了反应,师叔祖留下的一缕残魂交代了诸离要好好使用行周剑后就将自己的功法传承一并送给了诸离。一时间九寰宗的诸行周在修真界引起不少议论。 这回轮到简薇了——也不知她能不能重现当日万剑齐鸣的场景。简薇本人也在摩拳擦掌,等着某天焚香沐浴后进剑冢寻找自己的小伙伴,却被自家师父告知:自己要先下山,参加为期半年的秘境试炼。 “我就不能先进剑冢吗?”简薇有些不解地说,“我不是不喜欢白露啊,只是……” 第39节 只是白露本来就是流水线出来的、专用于过渡时期的剑,它的剑身难以承载筑基以上的灵力流动。 简薇本身灵气就非常丰沛,白露是把优秀的剑,因此他们平时完全合拍;但是要白露陪她走筑基之后的路,就太勉强了些。 诸离在一旁抱着剑,指尖轻轻拂过行周剑的纹路,行周剑的剑光半分不露时,古朴浑然,看起来完全不像一把仙品灵剑。 玄玑叹气,说道:“是锁魔峰上的那位……他大概是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先是禀报宗主萧长老勾结合欢宗,后又是明指阿薇已经筑基,该被划进这次秘境演练的队伍了。可是这次的秘境远在中洲,和他们所在的东洲相距甚远,这么一个来回起码得半年。 等半年后,开启剑冢的事,就另有新说了。 每年,几个大宗门都会举行联合演练,打开秘境的大门锻炼门下的弟子。 每个境界的弟子被严格划定了活动的范围,最低也是筑基起,因此每片范围内人数也不算太多——然而秘境演练有一定的危险性,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弟子在秘境里稀里糊涂地就没了。他们是真的都遇上了陷阱,还是被什么人暗中推波助澜、借刀杀人——这又有谁知道呢。 因此参加秘境演练的弟子们大约都是修炼到了每个境界的中后期才去——比如这一次,宗门派出去的弟子里,只有三个人和她一样是筑基初期,都是像在边缘地带划划水,不打算争什么彩头的。 简薇刚刚经历过几场大战,筑基境界未稳,手中又没有合适的佩剑——此次历练不危及性命,锁魔峰也总要想办法让她吃下几个暗亏。 简薇:“真是小肚鸡肠。” 秘境演练她倒是不怕,可是不让她进剑冢挑剑是个什么鬼?! 更重要的是,宗主看在往日的师兄弟情谊上……居然答应了。 其实锁魔峰本来的要求是驱逐萧长老,罚简薇闭关三年,毕竟萧长老与魔修有旧,简薇“妨碍”锁魔峰办事是事实。 但是宗主把前一个条件拂去、后一个条件也没完全答应,只是答应延迟开启剑冢,借秘境之事,变相绊了简薇一脚。 简薇不大开心,但也安慰着自己好事多磨。而且,她是真的不想这么快离开白露——这么一想还真的有些不舍得。 就让她,带着白露,去进行最后一场冒险吧。 她闭关打坐了三日,彻底理好筑基后大涨的修为,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哪里出了变化,掌握自己灵力的能力却更提了一层、行剑更为应变自如了。 她拿着自己的储物戒指,背着白露,没有一丝心理负担地走进了筑基的队伍。 筑基期可以大概稳定自己的外貌年龄,但是筑基队伍里也多是过了而立之年的面孔了。和简薇一样的亲传弟子也有那么一两个,也是一副青年的模样,简薇十三四岁的身高在这么一群人里像个小鸡崽儿似的。 但是看着她身上穿着的乌纱银雾衣,身后背着的白露剑,却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她师兄诸离五年前就是这个年纪上参加的秘境演练。参加时,他已经是筑基中期,听说还是为了稳定身型特地延迟筑基的。 五年前,诸离御剑行周的风采让所有人心折。大多数和诸离同一届参加秘境大会的人,五年后依旧是参加筑基层次的秘境大会的。他们原本自嘲般高兴地说,今年诸行周那个怪物要去打击金丹那群人了,他们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万万没想到,五年后,他师妹又上线来刷存在感了。 简薇:……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大家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她正这么想着,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唤:“师妹。” 一转身,果然是她师兄诸离。 ……大家看他们的眼神更奇怪了,不少还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 简薇好奇地问:“师兄,你不去金丹的队伍里吗?” 诸离放柔了神情,温声道:“我跟他们说过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上路。要么我跟着你一起一起坐云毯,要么你跟着我,我带你御剑。” 简薇:“……师兄,你们金丹不是坐仙舟吗?” 诸离:“……我更喜欢一个人御剑。” 简薇都快哭出来了,原来自己师兄每次去秘境演练都是自己一个人这么孤零零地御剑的吗? 自家师兄的社交障碍看起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啊?! 简薇顿时抱住了诸离的手臂:“行,我去跟领队师兄说一声,我陪你一块儿出发。” 这回的领队师兄,说来也巧,是天机峰的一位师兄。天生一副白净面孔,一双桃花眼,很好说话。 “去吧,简师妹。”他轻摇着扇子说,“这一路上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师兄,咱们不带怕的啊。” 说着,简薇恍然,笑了出来,原来这是天机峰在表态度。 谢了他,简薇安安心心地踏上了诸离的剑,跟着金丹的队伍出发了。 第52章 五十二 秘境入口是一片巨大的岩洞,绿色的植物上上下下爬了一片,除了比起其他地方的植物绿稍许了点之外……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而修士们仙器琳琅,衣冠飘飘,下了仙剑后就开始行礼寒暄,不多时就各自领了玉牌,各自聚在一起,准备进入秘境。 简薇倒是还有几个认识的师兄师姐需要打打招呼聊聊天,而站在她身后的诸离全程冷漠脸,像一座冰姿玉骨的冰雕,虽然美丽但是冻人,根本没有几个人敢上前来搭讪。 有神符道、天音谷的几个年轻人来跟诸离打过招呼,但统统只得了诸离一个点头。大部分的对话都是这样的: “诸师兄。” “嗯。” “诸师兄此行前来,可有什么想寻的宝物?” “没有。” “……” “……” 这样几个来回,来者的笑容就统统挂不住了。只得摇着自己的扇子尴尬地回到了自己的队伍里。 一旁在一群漂亮小姐姐的包围中谈笑风生的简薇:“……” 不多时,秘境开启。 本来已经分好了三人一队,但简薇由于是临时插进来的,因此只好一个人行动了。当然,她在秘境中所获得的成就也会在宗门里转换成三倍的个人贡献点。毕竟这种被修士们开启已经数十年的秘境已经没有什么太危险的存在了,也没有什么太珍贵的宝物,有很多奖励都是各宗门特地安排人安插进去的。然而既然是出自修仙门派,那么简薇这个大宗嫡传弟子真的需要的话宗门也会想办法弄来。 总之,对于她和诸离来说,到这里只是为了做个门派任务,顺便刷个经验值。 所有的筑基弟子都发了三枚烟花。 “虽然大家可能都已经知道这三枚烟花的用处了,但我还是要强调一次。红色这枚,代表撤退,一旦燃起就默认你们放弃了自己的探索资格,会有高阶的修士立即来带你们出秘境;绿色的烟花代表你们一个组搞不定眼前的麻烦,如果附近有其他组看见并且愿意加入你们,得手后默认平分成果,否则谁抢到了就算是谁的。最后,金色的这枚——”天机峰师兄在说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金色的这枚烟花代表请求仲裁,即你们在探索过程中与其他修士发生了摩擦,修士与修士之间互相攻击,或者无法确定成果归属,会有修士来为你们进行仲裁。可是你们要想好,仲裁之后一定会有一个胜方和败方,仲裁结果会上报宗门以免生出后患。所以,你们可以大胆使用这枚烟花,但也要承担结果。” 以前就有修士在别的组打怪打到残血的时候去抢仇恨,结果被逮住一顿胖揍。修士燃放了金色烟花请求仲裁,最后判定猎物是属于那一组被抢怪的修士的,而他挨的这一顿揍得不到一丁点补偿。因为“先撩者贱”——仲裁看的是完整的因果。 如果你不能确定自己从头到尾完全光明磊落,那就不要轻易用这枚烟花——鬼知道成果会被判给谁,而且情况会作为案例从头到尾被人呈报上来,丢宗门的脸。 在这种秘境演练里,金色和红色烟花也真的很少见。大多数是组队的绿色信息,比如“三阶灵兽二阶灵草打不过来一组对半分”这种。伴随着绿色火光,求助信息会就近显示在修士们的玉牌上。 根据师兄的介绍,这个秘境里需要多组合作挑战的关卡并不多。 有青泽峰和简薇相熟的小伙伴和组里的成员商量了一下,蹬蹬跑过来红着脸说:“你一个人好像不太方便,不如跟我们一起行动吧。” 她看起来二十上下,一身粉色衣裙,肤色白的像雪。 这位小姐姐其实已经很有诚意了。简薇如果答应了,她会立马把简薇的玉牌和他们的玉牌关联。 之前说过了,需要联合挑战的关卡也是存在的,而且往往奖励颇丰。一开始就联合的小组一般都是冲着这些关卡去的。 而医修小姐姐和她的小伙伴们并不走这条路线,他们秉持的是“随缘大法好”,因此不大有可能撞上需要联合跨组的关卡。而很多寻常的物资都是按照小组人数“三”摆放的,比如三株灵草啊,三颗灵石啊什么的——如果简薇和他们联合了,也就意味着他们蒙受了原本的资源三等分变成了四等分的危险。 但这个小姐姐还是来找她了。她们平时玩儿的挺好,小姐姐怕简薇年纪小又一个人,会在这次演练里吃亏。 简薇笑了:“你们打算去挑战挑战跨组的关卡吗?” 小姐姐愣住:“可是……” “虽然看起来有些大言不惭,但我不觉得我一个人会输给那些有三个人的组。”简薇眨了眨眼,“如果你真的想要和我联合,咱们就一块儿去挑战挑战高难度的关卡吧。怎么样?” 小姐姐:“我得先去和他们商量商量。” 简薇微笑着等她的消息,不一会儿她又红着脸回来了,说,“大家都答应了,我们就一起行动吧。” 就这样,简薇从一个散人,变成了有队伍的人。成员有使枪的武修一枚、温柔的医修小姐姐一枚,还有一位神符道出来的符修。简薇加入后,这个队伍可以称得上是四角齐全,完美配置了。 医修小姐姐有些高兴,她拉着简薇就像在拉着自家的小妹妹一样。 而在真的闯关卡时,医修小姐姐和组里的其他成员这才纷纷沉默,想起了这个若无其事地说自己一抵三的小姑娘,是个承剑峰出来的、纯正的剑修。 他们试炼的场景是一大片茂密的森林,树木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高耸入云,遮天蔽日。他们有意往偏僻的方向探索,耳边时不时传来雀鸟或者灵兽的喊叫声。 简薇就执着剑,大大方方走在队伍最前面。让成三保持警戒的三人组面面相觑,最后也只好放开了走——渐渐的也觉得没有那么紧张了。 “好热呀。”冷静下来后,医修小姐姐就开始感受到了这片树林的热度。虽然满眼都是绿色,但是这片树林里着实不算是凉快。 她掏出自己的莲纹镜开始对镜补妆。看唇上的丹蔻淡了一些,于是想从袖子里拿唇脂出来补一补,却在低头的一瞬间从镜子的倒影里看见了一双眼睛。 金色的、冷漠里带着一丝疑似狡诈的兽瞳。 一声尖叫卡在医修的嘴里,她只感觉到脑后一声破空,她一扭头,只见一只赤色巨蟒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尖锐的牙齿泛着涎水,虽然没有毒,但是被咬上一口也是够呛。 而一旁持枪的武修和拿着黄符的符修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刷”地一声,医修跌落在地上,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闪过,似粼粼湖面上一闪而逝的波纹一般。简薇的白露一剑将扑过来的舌头当头斩下,蛇身“噗”地一声激起一片灰尘,缺了头还在原地乱扑腾。 “……”医修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地微微颤抖。而简薇在一旁若无其事地抖了抖剑上的腥血,道:“二阶妖兽……还行吧,也值点儿积分。” 只见四人挂在腰间的玉牌上果然滚动了几个橙色的字迹。 二阶……就算他们三个一起上也没有那么快解决吧? 医修小姐姐发愣地想着,连简薇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也没什么反应。 “有这条赤蟒在,看来这一片其他妖兽应该不多。咱们换个方向探索吧。”简薇说。 接着,三人组就见证了一场碾压。 简薇单方面对妖兽和关卡的碾压。 她身上仿佛自带雷达,一阶二阶三阶的妖兽就算避着她走也会被她通通揪出来一顿暴打,要么留下宝贝要么留下一颗头。而为考验修士所设定的什么陷阱也基本上没有用,简薇看也不看通通暴力拆除。 三人组就跟着她,玉牌上的分数蹭蹭蹭往上涨,看得三人一脸懵逼。 “咱们这是……抱上大腿了?”符修对着自己的小伙伴喃喃道。 “大概吧……”医修小姐姐捧着脸给简薇甩了一个恢复术,虽然没什么用,但光效还是挺好看的,她捧着脸说,“没想到简师妹打架也能这么好看。” 武修和符修:“……” 说好的照顾小师妹呢?! 你就是看她长得好看吧?! 但是现在的情况毋庸置疑是,简薇一个人的杀伤力能抵得上六个,他们完全是被带飞了。 简薇那边砍瓜切菜,却有些无趣。 第40节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呢……好想去师兄那边看看…… 正这么说着,她踩过的一棵树突然开始缓缓冒出金光,一个黑色的洞口瞬间出现在她脚下。简薇一惊,还没开始动起灵力,就发现自己被往下狠狠拖去。 只一瞬间的事,连人带剑,通通掉进黑洞里。 而黑洞则满足了一般瞬间消失,连那棵树都恍若无事地伫立在原地。 三人组:“……” 三人组:“!!!!!” 简薇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头有些发晕。 等她睁开眼,却是雾蒙蒙的一片艳红色。 “新娘新郎入洞房啦……” 鞭炮、丝竹、喧闹、觥筹交错。所有的声音灌入了她的脑海,让她似醒非醒。 入洞房? 谁跟谁? 她皱眉,又努力地再次睁开眼睛。这次眼前的景象不那么模糊了,是一间平凡的喜房的布置,不大不小,屋里摆放着种种成亲要用的物什。 梳妆台上似乎摆着一面铜镜。简薇看去,却是一张疏眉朗目、鬓若刀裁的俊朗面孔。长身玉立,穿着艳红色的喜服,胸口还背着一个大红花。 嗯?等等?大红花? 简薇突然反应了过来,扭头一看—— 床上坐着一个盖着盖头的新娘子。盖头上的金色流苏微微晃动,新娘子手腕交叠,放在膝盖上,露出袖口和玉镯间盈盈的一段来。 “新官人,掀盖头吧?”一旁戴着红花、一脸喜气的老婆婆把秤砣递给她,而简薇面上不显,内心却在疯狂呐喊—— 我我我我不想娶她qaq 师兄救命! 第53章 五十三 喜娘把秤砣塞进惊恐莫名的简薇手里,笑道:“新官人这是害羞了?好好好,老身这就把喜房单独留给你们二位。”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喧闹声似乎也停了,静悄悄的,简薇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简薇拿着手里的秤砣,只想一杆子直接戳死自己。 “夫君?”只听得一声软绵悦耳的声音响起,床上坐着的新娘子似乎是不耐烦了,纤纤玉手微微撩起盖头,露出凝霜含雪的半张脸孔来,花瓣一样的唇瓣当真可怜又可爱。 她明明看不见分明,却精准地抓住了简薇的手腕,慢慢、慢慢地把她的手往自己这边领去。 简薇发现自己竟然挣扎不了。 好嘛,还强制走剧情的吗? 艳红色的盖头如水般滑下,新娘头顶一座小小的凤冠,正眯着眼睛笑着着看向简薇的方向。烛火将她素白的脸颊刷上一层暖色,看着居然隐约有玉石的色泽。 那双浅金色的眼睛……似乎有魔力,一看就让人挪不开眼。 ……好看的小姐姐! 一时间新娘的美颜让简薇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她恍然间又将自己的神思抽了回来,抽了抽嘴角,试探地问道:“……娘子?” 新娘的笑容凝滞了一瞬间,却依旧妩媚入骨:“嗯?” 简薇:“娘子,你的头上为何长着两只耳朵呢?” 新娘子抖了抖头顶上的白色毛绒绒的耳朵,眯着眼答道:“当然是为了更好地听见官人你的声音啊。” 简薇:“那……娘子,你的眼睛为何会发光呀?” 新娘子娇羞地拂袖:“当然是为了更好地看见官人你的脸啊。” 简薇:“那娘子你……为什么还会有尾巴呢?” 新娘子一愣,扭头一看,自己身后明明只有大红裙摆,哪里来什么尾巴。于是粉拳一捏打向简薇,简薇只觉得一阵香风拂面:“讨厌啦官人!你就知道调笑人家!”说着她眼波一转,娇滴滴地说,“官人真的想要看奴家的尾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她嫩红的嘴唇在简薇的眼前一张一合,字字暧昧又清晰:“我可只在床上给官人看。到时候官人就知道,尾巴……究竟有、何、妙用了~” 简薇深呼吸……她装不下去了! 于是她噌地从喜床上站了起来,极快地后退几步,拎起秤砣就摆了个剑势:“别演戏了。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新娘子看她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半晌,她慢悠悠地说:“能对我的魅术无动于衷……我本来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原来还只是个没开窍的愣头青。哎呀,这可真是笑死我了。” 简薇:“……” 新娘子理了理自己发上的凤冠,端坐好,简薇这才发现她坐着时脊背挺直,长裙迤逦,却称得上一句端庄,因为容貌素艳平添妩媚之感:“说吧,你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简薇:“……我是被一棵树给暗算了。” 新娘子咋了眨眼:“我问的,不是你怎么进来的,而是你打算在这儿做什么。” 简薇:“……什么意思?” 对方上下打量她:“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说着对方开始拆自己头上的凤冠,凤冠看起来分量不轻,估计戴着颇为沉重,“这里是一个严密的幻境,你现在有两种选择:一是乖乖地等上三天,三天后你自然会被传送出去;二是在这三天里试试看解开这个幻境,到时候自然会有所得。” “你现在所看见的一切,包括你我,都只是假象。”凤冠拉住了头发,新娘子呲地牙疼,简薇不得不走上前去帮忙,摘下凤冠后对方自在不少,语气也变好了,“有几个人进来就卡在了我的魅术里,直接被传送出去了。” 她的手摸上简薇的脸:“你能走到这里,可真算是误打误撞。” 她披着头发,嫁衣红艳似火,因为动作的原因,从简薇这个角度还能看见隐约埋入衣服中的颈部曲线。 只见新娘子幽幽地盯着她,眼中如娇似嗔,带着股欲语还休的味道。 简薇:“……” 她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把凤冠狠狠砸在了对方脸上。 新娘子被凤冠糊了一脸,终于放弃引诱简薇了。 “我现在信你是真的定力好了。”她啧了一声,“你叫什么?” 简薇沉默一会儿,答道:“简……兮。” “简兮?”对方仔仔细细地念了一遍,称赞道,“好名字。我叫胡十九。你就叫我……” “十九娘?”简薇挑着眉问她。 只见胡十九愣了愣,不知为何又大笑了起来:“好好好,就十九娘吧。我就喊你阿兮,如何?” 简薇无奈:“直接喊我名字就好。” 十九娘:“直接喊名字多见外啊……咱们接下来可得同床共枕三天呢。忘了说,这个幻境设立得极为真实,你的一举一动要是被幻境的居民察觉到不对劲……那就彻底失败喽。” 简薇顿时好奇:“你也是幻境居民吗?” 十九娘干脆地回答道:“你看我像吗?”说着她指尖轻捻,一只暗金色的蝴蝶出现在她手背上,安安静静地扇动着翅膀,“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即便幻境之外,谁又能确定自己不是谁的化身呢?” 狐族擅长魅惑,也擅长幻化,错乱颠倒,因此对皮相、真假反倒不那么执着。 “你不用害怕。”她说,“我知道你的名字八成是假的。你成功也罢,失败也罢,把这里发上的一切当作一场梦,也就没那么大压力了。” 简薇对她的印象好了一些。这个npc小姐姐也是会做些除了□□之外的事情的嘛。 不过说实话,她长得确实是国色天香。如果不是性别倒错了,简薇说不定……会多欣赏一段时间? 毕竟她资质优秀,身体天生就有抗魔天赋。 简薇开始思考该怎么解除幻境。按理说,幻境的存在总需要支撑它运转的中心人物、中心事件,就像一个阵法的阵眼一样关键。 可是简薇对这个幻境的大小、里面有的人物一概不知,更不必说从哪里下手了。 她开口问十九娘,十九娘的回答却是“我也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就直接终结这个幻境了。可没人规定我不能自己上。”她翻白眼的姿态也极其优雅,“到时候卷走宝物提前下工,不是美滋滋。” “行吧。”简薇点头,“那我自己去找。”说着打算开门去探查情况,却被十九娘拉住:“你傻呀?刚说不能让幻境里的居民发觉……你见过那个新郎官新婚之夜抛下新娘子自己出去晃悠的?” 简薇抽了抽嘴角:“你怎么比我还小心?不被人发现不就完了吗。” “万一呢?”十九娘不撒手,“你对这里又不熟悉,万一你翻墙的时候正好被一个起夜的看见了呢?” “看见就看见嘛。送我出幻境我求之不得。”简薇哼道,笑着反问她,“是你自己有所求吧?既然这样,那你就拿出合作的态度来,别看我跟看个耍猴似的。” “你可比猴子机灵多了。”十九娘叹气。 十九娘把她已经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了简薇。 幻境模拟的是一座小镇,建筑不多,再往外走就会被传送回来。小镇里贩夫走卒一应而全,没有什么不该有或者缺了的存在。 这一次,简薇和胡十九的角色是居住在街上的一对新婚夫妻,刚搬来这个小镇不久,刚办了婚礼。 简薇忍不住问:“那你现在已经认识多少人了?” 十九娘:“没几个。每当有人来这里我都会置换角色,大多数人在来的第一天就会被幻境吞噬,然后直接被踢出去。” 简薇抽了抽嘴角:“所以每来一个人你就□□一遍?” 胡十九:“你以为我想吗?可是连我的魅惑术都撑不过去的话,他们留下来也只会是浪费时间。” 十九娘瞥了简薇一眼:“这个幻境很奇怪,在夜里居民们的敏感度会成倍提高,反倒是白天,他们的包容能力很好,连裸奔都可以勉强接受。所以搜集信息最好留在白天做。” 简薇:……有点同情被迫裸奔的那个“前辈”有没有。 她轻咳了一声:“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十九娘:“睡觉,聊天。” 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榻。 简薇也没什么心理负担,翻身上了床。 十九娘躺在她身边,有些惊讶道:“你还真是不讲究啊。” 简薇:“我心里可没有什么邪念,就别瞎讲究了。我长这么大还没睡过地呢。” 十九娘一哼:“果然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娇生惯养。” 简薇:“别告诉我你不是什么大家族养出来的,我可不信。” 这样的容貌,只要有心,怎么会过得不好? 胡十九:“是啊,是个大家族……我娘在我前面生了十八个。可不是个大家族吗。” 第41节 简薇:“你娘……可真是天赋异禀。” 胡十九:“以前修为低嘛,生孩子很容易的,一胎五个一胎五个。到生我的时候,就只有一个啦。” 简薇:“那你娘一定很疼你吧。” 胡十九:“还行。可是只有我没有同胞兄弟,有时候对付起上面的兄弟来真是有些力不从心。” 简薇:“……等等,什么叫没有同胞兄弟?你们难道不算是……” 胡十九:“谁叫我娘水性杨花呢。生一窝就换一个丈夫。” 简薇:“……真是睡完就扔,拔x无情啊。” 胡十九:“你很懂嘛。”她侧过身来,说,“修真时光太漫长了。千年万年面对同一个人,难免会腻烦的。这是我娘的论调,其实也挺有道理的?” “我娘么完全相反,她天生就让人难以拒绝。几百年,几千年,还是一样……”胡十九像是想起了什么,闭了嘴。 简薇:“你想做那种不会被拒绝的人?” 胡十九:“我只想做不会被随意抛弃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两章还是回忆篇,回忆结束了我会在章节简介里体现出来的。但其实我写的特别开心的还是回忆呜。 第54章 五十四 第二天,简薇和胡十九四处游荡,寻找线索。然而他们根本没找到什么特殊的npc,连用糖葫芦收买村口的小花都套不出什么传言来。 这座幻境就像是个真正的、与世隔绝的小镇子。 真的有人能制造出如此庞大而真实的幻境么?还是说,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有自己才是假的? 胡十九看她发愣,也塞了一串糖葫芦到她嘴里:“冷静些。我看你这幅模样,是已经在不知不觉被这幻境影响了。” 幻境为了保护自身,会将所有进入它的人的身份安排妥当,至少在幻境居民眼里一定是无懈可击的。 但是正因为幻境的强大,也有人会开始怀疑自己。 胡十九:“我看你天资聪颖,定力又强,还以为你不会像别人一样这么快就沦陷呢。” 简薇:“你才沦陷呢。” 这胡十九就想岔了:简薇本就是迷迷糊糊穿越过来的,她对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存在一直处于一种玄妙的态度。她会在这个幻境里不知不觉怀疑自己……那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奇怪。 反倒是村口懵懵懂懂的小花,原来一直睁着大眼睛舔自己的糖葫芦,听见这对长得好看的哥哥姐姐吵架,顿时奶气地说:“你们不要吵架。” 简薇:“……好,不吵了。” 两人就这么铩羽而归。 很快又到了夜晚。更夫打鸣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声响了。 简薇还是和胡十九躺在同一张床上。直到明月照窗、繁星渐起,她闭着眼,却一直都没有睡着。 身边的胡十九似乎已经沉稳入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简薇忽然睁开了眼,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入睡了的胡十九,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离开了。 却不见她身后,胡十九安恬的睡颜未变,头顶毛绒绒的耳朵,却无声无息地颤了颤。 简薇走在小镇的青石街上,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寂静到不真实。 一般的人族集聚地,这个点虽然已经月上中天,但一定还有熬夜做工的小贩、哄孩子睡觉的母亲、喝醉了酒酣然醉语诸如此类的存在。 但她一路走来,长街上铺满如冷霜一般的月华,却没有一盏灯在房屋中亮起。一切都清冷到不可思议。 夜晚的小镇陷入了深深的沉睡,看起来总算有几分幻境的荒芜与违和之感了。 她越上一座染坊的屋檐,顺着围墙爬上了市集边的鼓楼,这也是这整座小镇里最高的建筑。待她看清,她才发现白天游览的小镇到了晚上却有些许的不同。比如北边的那家烧饼店迁移到了西边,原来的一座大客栈变成了一片居民的院子——这些细小的改动之后,从她这个角度粗略看来,竟然已经是一个初具规模的大型阵法了。 这种阵法没有太大的作用,但是能凝聚、吸取灵气,让灵气在这小镇的每一寸角落循环,分化成不同的东西,再通过阵法汇入大流,生生不息。 灵气在转化途中肯定是会有消耗的。 所以这是一片人为维持的幻境。 知道有人特地拿幻境来困住自己,简薇反倒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十九娘说的八成是真的。三天之后不管她有没有成功破除这里的幻境,她也能得到出去的机会。 可是这故弄玄虚的一套,真的和她师兄师姐们讲过的秘境试炼大不相同。 简薇将扶在鼓楼栏杆上的手收回,正打算四处探查,只听得耳边疾风一响,下意识地侧过头,却见一个蒙着脸的大汉手里拿着一把弯刀,刀刃直逼她的脖颈。 刀光似一滴露珠,从刀刃的一边流转到另外一边——简薇下意识的一个后仰,蒙面人空了一击,紧接着把弯刀一扭,又向她的背袭来。 简薇下意识像拿剑回击,却发现自己的剑不在手边。于是一个翻身被削掉了几缕头发后,顺着翻身的力道一脚踹在对方的胸前,然后转身就跑。 简薇,一个修仙的,平时都御剑。如今在幻境里却只能飞檐走壁,感觉自己误入武侠片的片场。 身后蒙面人还穷追不舍……简薇心里到底忌讳胡十九所说的村民敏感的事,于是把蒙面人往没有什么人居住的磨坊领。 飒飒的脚步声如鼓点般紧随其后。简薇打算跟他正面刚一把,却见胡十九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翩如惊鸿般也飞跃了过来,一掌把蒙面人拍开,另一只手扔了什么东西过来—— “接着!” 简薇下意识伸手一接,凑到跟前才发现:这不是之前挑喜帕用的杆秤吗?! 胡十九:“我看你之前用杆秤耍得有模有样的——凑合着用用吧!” 简薇抽着嘴角,和蒙面人斗成一团,不久崩溃地说:“这怎么凑合啊,太短了吧?” 胡十九闻言走向一边摆放着的一堆竹竿。 “好了好了,我就用这个了!”简薇大喊,“你快过来帮忙啊!” 胡十九轻轻笑了一声,用袖子遮着半张脸道:“你不是不信我的话,还特地半夜出来探探虚实吗?” 简薇:“……”她手中杆秤一转,轻巧地掷上蒙面人的头,杆秤虽然不如弯道一般吹毛断发,却也让蒙面人懵逼了好一段时间。 “你不帮我是吧?”简薇一咬牙,把杆秤往胡十九的方向一扔,“走你!” 只见杆秤直直砸上了胡十九的脸,她一个踉跄往后,脚下击碎了几块瓦片。蒙面人听见动静往她那里一看,顿时举着刀往胡十九那里去了。 胡十九一边躲闪一般半真半假地说:“简兮!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简薇被气笑了,她已经大概分辨出了这个幻阵的针眼所在,也就是幻境无论怎样千变万化都不会移动的地方——可不就在他们住的那座屋子边儿上嘛! 胡十九早就知道阵眼在哪儿了,却不让自己在会暴露出阵眼的夜晚出没,这不是摆明了拿她当傻子吗? 你才tm的是男人。 简薇在心里狠狠吐槽一句,几个起跃就往他们住的那座房屋去。 屋边有两株默默无闻的梨树——八成就是幻境的出口。 胡十九所谓的奖品,要解除这个幻境才能拿到,可不是逃出这个幻境就算达到标准的。 可是简薇已经不想耽搁下去了。她小队里的同伴一直找不到自己,搞不好会燃放红色的烟花请高阶修士来查看情况——简薇倒是能继续参加试炼,医修小姐姐这一组可就惨了,那可是默认即刻退出秘境演练啊。即使有自己之前刷的分数,他们的成绩依旧算不上好看。 不管怎么样,对方都是好心帮自己的。自己怎么能拖累别人呢? 果然,身后的打斗声停了。简薇回头望去,蒙面人居然呆立在了原地,长刀被踢了出去,看起来颇为呆滞滑稽。 胡十九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头顶又出现了一双毛绒绒的耳朵,背后的九尾在月光下摇曳。 果然,掌握这个幻境的人是她。解决了她,幻境也就被解开了——但是简薇不大想也不愿意去浪费这个时间和胡十九再打一架,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月下一片清冷孤寂的小镇——荒芜的月光和完全不熟悉的自己,这一切都让她很不适应。 “你走吧。”胡十九说,“逃出去,就算你赢。” 简薇走了几步,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居然有些凉。 她还是停在了原地,抽了抽嘴角:“你就这么让我走了?不是很想让我留下吗?” 无论是色、诱还是其他的什么手段,都是想让简薇留下来。 简薇的试炼内容是三天内破除这个幻境,那胡十九的任务也就很好猜了,是把试炼者留在这个秘境三天。 ……这个试炼,怎么说呢,莫名符合胡十九口中那个“母亲”的品味。 胡十九有些疲惫地说:“你都猜到了,那还有什么好聊的呢?赶紧走吧,我好换下一个人选。” 她扔了一片刻着狐脸的金叶子过来,说:“出去之后带着这个去兑换奖励,你会有意外收获的。” 简薇点点头,说:“谢啦。我的剑呢?” 胡十九:“就是那个杆秤……拿着拿着,赶紧走。” 简薇见胡十九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好笑地问:“你就这么让我走了?正常套路不是应该挽留挽留我吗?” “挽留你?你对我的美色无动于衷,又已经识破了幻境的阵眼,我拿什么挽留你?”胡十九拂袖道,“根本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们这些修士一个比一个死板,一个比一个古怪。” 简薇:“你就不能换换套路吗?美□□惑也太不靠谱了吧。从天而降一段艳福,不砍你砍谁?” 胡十九:“可我母亲就是凭一张脸走天下。她说世上的人都只为一副皮囊神魂颠倒,我是她的孩子,我也该做到……” 有看她露出狐狸耳朵就拔剑大喊“何方妖孽”的男人,更有见了她二话不说先拔剑砍人的女人。简薇算是正常一些的。 胡十九总共也就干过三次这种活计,前两次都惨烈地失败了。 简薇:“我猜你遇到的……大概都是剑修吧?” 胡十九:“……好像真的是。” 简薇:“那就对了嘛。” 胡十九:“……你还走不走了!” 简薇:“当然走啊,我现在就走了。” 简薇走出几步,回头看她,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出于对毛绒绒美人的关爱之心,简薇轻咳了一声,问:“嗯……就是那个,这个幻境出去了还能再进来吗?” 胡十九:“当然可……?!” 简薇:“行吧,我出去交接一下,然后回来陪你三天,也算你完成任务吧。” 说着,她挥了挥手,纵身跳下屋檐。 胡十九站在原地,眨了眨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看着简薇的背影,一丝红色慢慢爬上她的眼角,她捂住了心口,觉得那里居然暗暗流动着一丝丝酸软的暖意。 “这人……可别是个傻子吧!” 九尾狐妖朱唇轻咬,缓缓吐出几个缠绵悱恻的字来。 第42节 可那声音……分明比之前娇软的女声低沉不少…… 两天后,简薇如约重回幻境。也许是金叶子的作用,这回她用的是自己的样貌。 那间房屋边上做阵眼的两棵树不知何时开满了花,梨花如雪一般堆在枝头,风吹过时簌簌花落,赏心悦目。 “吱呀”一声,门开了。简薇和胡十九双双懵逼。 “你是男的?” “你是女的?” 简薇的变化就不必说了,那完全是换了一个人;而胡十九胸变平了,脸上的妆也卸了,身上那股子弱柳扶风的气质没了,完全就是个妖娆但性别分明的……少年体型。 简薇:“你不知道我是女的?” 胡十九:“我当然不知……等等。”他咬牙切齿地沉默了一会儿,微笑着说,“我……好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简薇:“……” 性别倒错什么的……别是你娘她老人家自己动的手脚吧? 真是亲娘啊。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杀结束! 嘿嘿嘿大家可以猜一猜师兄是怎么认识胡十九的233 第55章 五十五 总之,简薇和胡十九的初遇充满了乌龙。 她和胡十九在幻境里呆了三天。 胡十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简薇这次回来,整个小镇的梨树都开了。简薇也是这时才发现,小镇竟然隔几步就种上了梨树。而幻境居民们依旧来来往往,嬉笑游冶,不知今夕何夕。 简薇站在高处,抱剑观花,只觉得整个小镇都隐约笼罩在一片花浪里。 “等我们离开这儿了,这片幻境就会彻底消失吗?”简薇问他。 胡十九点头:“完成了我娘的要求,我就能得到我娘手里的狐珠。那是某位先祖留下来的宝物,有了它,施展幻术就能更加得心应手。” 简薇:“你娘可真是奇怪,把幻境入口摆在修士的秘境里。” 胡十九有些尴尬地挑了挑眉。白色的长袖 他娘为他制造困难可谓是尽心尽力。试炼对象是普遍瞧不起妖修的人族修士也就算了,进了幻境还要给人家换个性别,不是摆明了坑儿子嘛。 “大概是因为……我爹是个修士吧。”胡十九抖了抖耳朵,将手拢在袖子里说,“这大概也是我没有兄弟姐妹的原因。” 简薇:“倒是这个小镇……就这么消失,有点儿可惜了。” 胡十九笑了:“那我要是为你把它保留下来……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一阵风拂过,枝头玉树堆雪轻摇,几片花瓣飘飘悠悠、顺着风的轨迹坠落下来—— “叮——”一声短暂又尖锐的剑鸣,胡十九扭头一看,泛着青色灵光的剑不知从何处飞来,只一瞬间,轻擦着他的脸颊,“当啷”一声钉进了一旁的柱子里。 剑身轻晃,胡十九缓缓偏过头,果然,有人站在了他和简薇之间。一身和简薇一般的乌纱银雾袍,眼神比千丈高山上的积雪还要冷漠无情, “警告你,离我师妹远一点。” 说着,诸离不知回想起了什么,眉头轻蹙,添了一句:“变态。” 简薇:“……?” 胡十九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瞥见了不知何时回到了他手上的剑,不好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你是……!” 诸离不等他开口,提着剑就打算和他再好、好算账。 …… 简薇把这些事情说完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诸离和胡十九,表情都相当微妙。 游艇被那么折腾,自然是撑不下去了。他们此时正坐在艾伯特自己买的一艘游艇上,几个人围成团听故事。 背后是一片暮色,夕阳如金色的流沙染红了海面。而白宁宁的笑声惊散了他们背后所有停滞在海面上的海鸟。 “哈哈哈,他变成男的色、诱你师兄,变成女的色、诱你……能成功那才出鬼了!” 没错。诸离就是胡十九之前遇见过,是那个睁眼看见他就一剑砍了过来的冷面女修。 这也是胡十九最怀疑自己魅力的一次经历——他以前还不曾被当作洪水猛兽过呢。 “他活该。”诸离淡淡瞟过来一眼,背后坐着个简薇。自从胡十九上了船,诸离一直是这副提防黄鼠狼偷鸡的模样,把简薇紧紧遮在身后,连根头发丝都不露给胡十九。 而胡十九始终但笑不言,坐在角落里,即使听见了白宁宁的奚落也笑得面不改色:“当年的事是荒唐了一些。但那是我和阿兮故事的开始呀——再荒唐,我也愿意陪她再经历无数遍。” 简薇:“不必了啊,多谢多谢。师兄你轻点儿捏,我的手要快断了……” 越是靠近码头,就越是人来人往。整座游艇的人都乘坐着各式各样的船回到岸上,原本光鲜亮丽的衣着不免有些散乱,还有几个人浑身上下湿透,走起路来神情萎靡、惊魂未定。 三元集团的“战略性合作”到这里算是正式崩盘了。他们因为一直咬着艾伯特,一个合同也没有正式敲定下来。 而管理局不会给他召开第二次会议的机会了。 接待他们的负责人刚一下岸就被管理局的人带走。简薇远远地看了一眼,似乎还有上次见过的胡可小同学。 胡可远远瞥到他们这个方向,倏然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战战兢兢地冲他们鞠了个躬——是对着狐君胡十九行的礼,大家心知肚明。 狐族内部,尤其是血缘相近、力量强大的高层,还保留着鲜明的君主制特征。狐君是整个九尾狐族的代表,也是族群里说一不二、一呼百应的人物。 白宁宁好奇地问:“听说狐君是为了找族里的幼崽才来的?” 胡十九点头,微笑着说:“我来找的是我兄弟的幼子。它因为不能化型,一直在涂山娇养,一不留神让它溜了出去,被拐带到了这附近。”然后他无视诸离的冷脸,对简薇抛了个媚眼,“阿兮可别误会。我到现在既没有婚配,也没有生孩子,就等着阿兮跟我一块儿回涂山呢。” 简薇:“十九,虽然咱们是很多年没见了,可你开玩笑也适可而止一点。……师兄!忍住,把剑收回去啦!” 眼看着诸离又要和狐君掐起来,白宁宁赶快转移话题:“那您先等一段儿?管理局很快就会给您一个处理结果的。” 胡十九轻飘飘地一句:“我相信你们。”便抛开不管了,倒让白宁宁稍稍松了一口气。 艾伯特看她的神情,好奇地问:“那个胡十九,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吗,我看你很紧张的样子。” 白宁宁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在我们这边的地位,大概和你在你们那边的地位不相上下吧?” 艾伯特委委屈屈地说:“那你跟他说话就那么温柔……还打我。” 白宁宁:“我那叫温柔吗?那明明是公事公办。我要是对你这么说话了,咱俩也离掰了不远了。” 艾伯特:“好可怕……那你还是打我吧。” 白宁宁:“嘿,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我总共打过你几次,你干嘛老放在心上!” 艾伯特:“平均下来,每三天你就要打我一次。” 白宁宁陷入深思:“有那么多吗?” 艾伯特:“有啊!……但是我挺喜欢的。” 他翠绿色的眼睛折射出宝石的色彩,脸颊微微红了,浓密的睫毛眨了眨,说:“你打我的样子也很可爱。” 白宁宁心里:…… 白宁宁:“本来想说,既然如此我以后就不打你了。但你既然这么喜欢……那就算了吧。” 艾伯特:“?!” 艾伯特:qaq 一行人接着往岸上走,洛阳却定定地站在原地,抬起头,一动也不动了。 简薇下意识往她注视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一身黑色风衣、撑着伞站在楼梯栏杆,笑得风姿绰约的长安。 洛阳:“……” 她收回目光,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给长安,径直往另一边的楼梯出口去了。 长安:“……” 因为和酆都的人相熟,简薇好心地走了过去说了句他:“你要找洛阳,就私下里找她吧。否则大庭广众的洛阳肯定不会给你面子。” 长安叹气:“这你就不知道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私下里洛阳看我都是直接动手的。” 简薇:“……” 你们兄妹俩的情趣……恕我不太能懂。 长安:“没事,我来找你们虽然是因为洛阳,但这件事也不单单和洛阳有关。”他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把伞收了起来,“刘春阳那边已经被突破了,三元扶持他的目的是让他收集有灵气的古物,但是三元集团本身并没有和古物相关的产业,所以只能是他们公司的上层修士,或者他们的合作伙伴需要。” 长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已经让刘春阳带着东西去把人钓出来了。三元集团海上的风波始料未及,希望不会对这边的计划有影响才好。” 简薇有些惊讶:“没事。灵兽这一条道路被堵死,他们也只能在其他的道路上挣扎一下。倒是刘春阳……他倒戈了?” 长安笑了:“不止他,还有那副画卷所生的妖怪。本性不坏,都尚可一用。” 既然长安这么说了,那么八成是善心大发,真的想提点他们。 简薇:“他们约在哪里见面?” 长安:“晚上八点,西南城郊的废弃仓库里。我晚上必须启程回酆都了,所以只能拜托你们盯着。”他顿了顿,唇角微微勾起,“指不定……能顺着这条线钓出一条大鱼来。” 简薇起了兴致,问他:“怎么说?” 长安理了理鬓角的头发,不紧不慢地回答:“古物的灵气,对人族的修士没有大用。但对鬼神来讲,却是大补之物。尤其是,受了重伤的魂魄。” 他指的是昔日大帝的残魂……简薇也觉得这是个机会,只是直觉上不禁怀疑,残魂和三元集团就这么抱成一团被一锅端的几率,是不是太小了? “他们内部大概也出了什么问题。”简薇斟酌着说道,“只有等不及了,才会露出这么大的马脚。” “管他呢。反正这是我们的机会。抓住就好。”长安把伞抛给她,那是一把紫竹木伞,沉甸甸的,伞面绘制的兰草图却尤为精致,“这伞送你了。遇见残魂驱使的怨魂,大约可以挡上一挡。”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晚一些233 第56章 五十六 回到南山小区,就像是回到了家。 这里有哼哼唧唧的软绵竹熊,还有混熟了之后大大方方让摸肚子的猫狗兔子小鸟松鼠。大家听说狐君驾到,就都来凑热闹了。被一群小动物包围的简薇觉得,这云团一样软绵的触感能治愈内心一切的低落情绪。 而诸离只能坐在一边干看着。因为他现在本质上是剑意化型,金戈杀伐之气太重,容易吓人。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小团棉花似的九尾狐摇晃着蓬松的大尾巴争宠,双眼如豆,黑黢黢滴溜溜的,看着可爱极了。 第43节 反正挺符合简薇那黏糊糊的审美观。 一般狐狸只有一条尾巴,而胡十九一只狐就有九条。因此他的原形看起来就像个软绵绵的球,被简薇抱在怀里一通□□时还谄媚地“嘤嘤”叫,让诸离看他越发的不顺眼。 而简薇和胡十九那边则气氛热烈。 “怎么样,手感不错吧。”胡十九得意地说,“整个涂山就我最注重毛发护理了。” 一旁的小妖们吐槽:可不是,到了换毛季节跟要了他的命似的,大家这时候都不敢赴九尾狐朋友的邀约。 “嗯……好像是比以前软和。”简薇抱着揉了揉,毕竟以前他们就喜欢这么玩儿。她给了肯定的回答,让胡十九心里更得意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就成狐君了?”简薇问他,“你不是有十八个兄弟来着吗?” 胡十九卖萌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间,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脸:“是我娘……她一定要我来当这个狐君。” 因为他娘跟他亲爹重修旧好了。 对于他娘来讲,这简直就是破天荒的事。而胡十九就占了这个便宜, 一时间有了完整的家,也得到了族人的重视,他却仿佛……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不提这些了。”胡十九变回人形,金色的兽瞳里含着笑意,似两融名贵的琥珀,“千年不见……你都去哪里了?” “说来你不信,这一千年,对我来说就是眼睛一闭一睁的事。”简薇模糊地跟他讲了自己的遭遇,胡十九听完就笑开了。 “这也挺好的。”胡十九看起来很高兴,“这说明天道还是眷顾你的。虽然谁也不知道它这么安排是为了什么……” 他的笑容淡下去,融金般的瞳孔游移了一会儿,但只一会儿,他就把若有所思的神情收了起来,只留下简薇在一边摸不着头脑。 简薇:“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 胡十九:“我刚才在想呀……怎么样才能把你从你师兄身边抢回来。” 简薇:“胡十九!跟你说了多少遍……” 胡十九:“好啦好啦,我只是在想,我蛮喜欢这个小区的环境的。涂山我也住腻了,不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空着的屋子……” 简薇:“这事儿我可以帮你去问燕眉,不过她这时候忙着谈恋爱,十有八九不在。”她顿了顿,说,“但如果被我发现你有什么奇怪的企图——” 胡十九眯着眼睛笑了,语调轻柔,吐字清晰:“没事,到时候我自己回涂山。” 不急,慢慢来。胡十九想, 千年的时光都过去了,他怎么会急呢? 胡十九的兽瞳有一瞬间缩成一条线,但等他含笑对上诸离警告的目光时,又瞬间恢复成了温和动人的样子。 夜晚。 刘春阳背上背着卷画,手里捧着个盒子,像个鹌鹑似的一边抖一边迈进了碎石地里。 这一片废弃仓库连地都没有浇灌好,厂子搭了一半商家急忙撤资了,过几天就会拆掉。场棚荒废已经有一段时间,历经风吹雨打,破败得可以加工一下cos鬼屋。 “真、真的是这里么……”他缩着脑袋,战战兢兢地说。 他背上的画卷妖怪忍不住显了形,本来也很是紧张的,见了刘春阳的作态,不知为何气不打一处来。他对刘春阳颐指气使惯了,一会儿还真改不回来:“你能不能不要怂成这个样子!人家还没看开口呢,看你一眼就知道你肯定心里有鬼了!” 刘春阳一听冷汗直下:“真、真的?哎呀这可怎么办,那咱们不是死定了……” “不是我们,是你。”画卷妖怪见他这副样子只能下猛料,“我倒是无所谓,事情败露了大不了躲进地府里。可你还要活那么多年,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折腾的死去活来。事情办不好那才是两边都是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回到画卷里不理会他了。 “华大人?华大人呜呜呜呜……” 画卷妖怪忍不住又显了个形:“不要叫我华大人!” 他的名字要等去了地府由主人亲自来取的! 于是画卷妖怪任刘春阳怎么折腾都不肯再见面了。 刘春阳在碎石地的边缘徘徊,冷风吹的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极度的焦急过后反倒冷静了下来。 他这辈子就没做成过什么事,现在连自己的一条生路都挣不出来吗?! 他悲从中来,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悲愤。指针隐隐约约指向了八点,他把腕表往袖子里一扯,大步流星地往那片棚屋去了。内心背景音仿佛响起了“风萧萧兮易水寒~” 呸!他唾弃了自己一口,换碟! 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 废弃仓库停了电,黑色的阴影在他眼底盘踞蛰伏,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来咬他一口。 刘春阳壮着胆子,手贴上一片锈迹的大门。 “吱呀——” 门自动打开了,刘春阳浑身上下汗毛直立。他心中的“向天再借五百年”疯狂变调,到最后成了一段毫无意义的雪白噪音。 他尝试着壮自己的胆子,一步一步地踏了进去—— 顺便找了块废弃木板把门卡住。这样大门一直打开,他、他跑起来也方便啊qaq 再往里走,一切正常。 只有墙角边的狗尾巴草,在暗淡的星光下被拉出了个长长的影子,乍一眼看去……有些诡异。 画卷妖怪:得了,连根草都能吓到他,还有救吗。 一个穿着长袍的人影,踩着凌乱的影子走了出来,身上的黑色仿佛会流动一般的浓重。仔细去看,才发现那是缭绕在他身边的黑雾。 就跟当初画卷妖怪身上的一样。 他伸出手来,刘春阳才发现,他的手也戴上了黑色的手套。这下真的是全身上下都遮盖在黑色的衣物底下了。 “大、大人好……” 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刘春阳的勇气被之前自动打开的门化了一半,真正见到这个气场带给人无限压迫感、不知道是人是鬼(划重点)的家伙又化了一回,再也鼓不起第三次勇气了。 但他哆哆嗦嗦地说话,反倒符合刘春阳此时应该有的情境:他可不是个被人摆弄的怂货吗。 怎么会有胆子和人里应外合呢。 “把东西拿来。”那人似乎是没耐性和他废话,开口时声音如风箱一般嘶哑鼓噪。 八成不是个人吧? 刘春阳连忙把早就准备好的盒子递上,一边躲避着黑衣人的视线打量四周,冷汗都要下来了: 不是说好了会有人来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他打开盒子要是发现不对劲,那我可就完了! 是的。刘春阳也不知道长安给他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古物。 却见黑衣人看见他这个样子,未置一词,利落地将盒子接过,当着刘春阳的面就迫不及待地打开—— 金红色的阵光从盒子里照射出来,像烙铁一般让黑衣人被照射到的地方燃烧起来。 “啊!”黑衣人把手中的盒子打翻,黑雾突然变浓,将散发着金光的盒子狠狠掷了出去,然后疯狂扑着自己身上的火焰。 刘春阳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这个场景一激灵就背着卷轴往门外跑去:夭寿了!这个家伙第一个就要找他算账啊! 黑衣人花了大功夫慌乱地把自己身上的火扑灭,却发现自己的腰上烧得最厉害的地方隐隐已经被烧空了,黑袍飞扬之间出现了一块可怕的空洞。 “……”他站在原地,无言了一会儿,随即一阵黑雾涌起,整个人已经不在原地。 星光黯淡,杳无人烟。 “救命啊啊啊啊啊——”刘春阳疯狂地奔跑在碎石地上,年近四十没有好好锻炼过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连啤酒肚都颤地格外有节奏。 画卷妖怪有心出去帮帮忙,却感觉到刘春阳瞬间停了下来,连尖叫声也噎回了喉咙里。 “你……”刘春阳说不出话来,嘴唇泛白。而在他不远处,站着个浑身裹着黑色的人,微风拂过,还能勉强看清他身上被烧灼的焦黑痕迹。 他一步一步,走向都如筛糠的刘春阳。 刘春阳:“救救救——!!!” 画卷妖怪凝聚好灵力,准备随时出去迎战。 “嘭”! 也许是刘春阳的求救终于传递了出去,一把素色的纸伞横空出现,哗啦一声就把黑衣人推出几米远。 黑衣人似乎对纸伞极为忌惮,忙不迭地后退—— 叮。 剑光在黯淡的夜里响起。黑衣人低头一看,一柄泛着灵光的剑穿透了他的胸口。黑雾拼命挣扎,却始终侵犯不了剑身的半分灵气。 纸伞打了个旋,悄悄飞了回去。简薇在刘春阳看救星的目光里飞身而上,狠狠把伞砸上了黑衣人的脑袋。 第57章 五十七 简薇三下五除二就把对面一身黑的家伙揍趴下了。 真·趴下。 她用剑把黑袍人钉在地上,空出手来摆弄了那把纸伞半天。 刘春阳抱着画卷蹲在一边瑟瑟发抖,他现在看简薇简直就是在看大罗神仙,就差买根香来冲她拜一拜了。 而且这位一看就是正派人物啊!长得就一副清正之像,又像仙侠里写的那样仙光缭绕,踏剑而来——帅得让人觉得可靠啊有没有! 这是刘春阳踏入“非人类”社会后遇见的第一个让他心生好感的人物。他咽了口唾沫,兴冲冲地跑上前去,却只听见那使得一手好剑的妙龄女郎低头自言自语道: “诶……封印咒是怎么念的来着……算了,让他在这儿再钉一会儿吧,反正缺胳膊少腿也死不了。” 刘春阳:“……” 他顿时悲从中来:这位大仙!您之前晚了这么久出现,该不会心里想的就是“反正也死不了”吧?! 他再也不要跟这些随随便便的人打交道了! 简薇最后还是找出了封印的咒语。 就刻在伞柄上,是短短的几句梵语。黑袍人的身形随着旋转至他头顶的伞带起的灵光一阵扭曲,最后成了一股缭绕着的黑雾,被结结实实地吸进了伞面下。 简薇把伞收回来,发现伞面上绘制的兰草图上居然多开了一朵浅浅的兰花。 多一个鬼就多开一朵花吗?这制伞的人可真是别出心裁。简薇忍不住数了数伞面上的花朵,有几朵的墨色尤为沉重,重的仿佛要滴出墨汁一般。 简薇:……这伞里到底封印了多少怨鬼啊,长安也太放心她了吧? 第44节 她摇了摇头,原地吹了个口哨。从天边飞过来一只尾曲散发着青色灵光的小鸟,在她身边唧唧啾啾转了一圈,停留在了简薇面前。 简薇掏出玉碟:“最高级别的特快,收件人酆都长安。” 小青鸟“啾”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将小爪子印在了玉碟上,一条橙红色的痕迹闪过,简薇将手中的伞施了个咒法,平举递给它,小青鸟刚刚停驻到伞面,连鸟带伞就化作了一道青色的光芒,只眨眼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就是传说中的青鸟快递。天南海北,黄泉碧落,使命必达。 刘春阳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的。 简薇:“啊,忘了,你身上这幅画本来也可以一起快递过去的。” 画卷妖怪:“我拒接!我晕青鸟!” 说起来,刘春阳和画卷妖怪还没有按照长安的要求去给洛阳道歉。 刘春阳挣扎了一会儿,秉着胆小如鼠的态度,他决定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履行长安的要求。 有时候这样的人反倒让人放心,这可能也是三元集团会选择刘春阳的原因之一。 他看了一眼准备收工回家的简薇,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认识洛阳小姐吗?我想去跟她道个歉……” 而画卷妖怪也老老实实化了形,站在一旁注视着简薇,一副恭候宣判的模样。 简薇看见他们这副做派大为新奇,还以为长安有什么超凡的手段让他们这么快就弃暗投明了。于是略微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带你们去。不过洛阳接不接受你们的道歉……那可就难说了。” 洛阳当然没有接受他们的道歉。 她被邀请来南山小区做客,连刘春阳的面都没有见,只吩咐画卷妖怪跟着简薇进来,然后……飙着灵气和杀气把对方走了一顿。 画卷妖怪被打得天旋地转,只觉得这两个人不愧是兄妹,连把人往死里揍的力度都如此相似! 得亏他没有说出口,否则恐怕又是一顿毒打。 画卷妖怪跟着简薇出来的时候,摇摇晃晃,险些维持不住人形。刘春阳见此咽了咽唾沫,心里庆幸这姑奶奶居然没喊自己进去。 简薇:“是这样的。洛阳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毕竟你是个人嘛,不经打。” 刘春阳:“……” 简薇:“洛阳的意思是先欠着,慢慢还——但你该先做些什么,你自己清楚吧?” 刘春阳疯狂点头。 于是当天晚上吃瓜群众们就发现,在不利风向下保持了沉默的刘春阳大师主动发微博承认自己造假的事情了,而且向洛阳道了歉,一口一个“大师”,谄媚讨好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 吃瓜群众:emmm……这下连骂都不知道骂些什么好了。 就这样,这股关于崔明真假画作的风波就此盖棺定论。 而管理局那里也屡传捷报。 首先胡十九的侄子找着了,简薇看了一眼,与其说是狐狸倒不如说是伪装成狐狸的一只猪,圆滚滚胖乎乎,据说被交到胡十九手上时呼呼大睡,完全没有被拐卖的紧张感。 ……和同一批被拐卖、关了好几天小黑屋、心理遭受严重创伤的幼崽们相比,它真是太好哄了。一时间都让人分辨不出它究竟是傻还是大智若愚。 但看在它使劲黏糊着胡十九、一碰见诸离扭头就跑得表现来看……它应该还是很聪明的。 其次,三元集团的高层把参与了活动的大部分修士都给吐了出来。“采购”灵兽、制造丹药、用剩下的余料制作对人类来说有奇效的“保健品”——他们居然已经有相当完整的生产线了。 而他们最近“大张旗鼓”、屡出昏招地大量拐卖稀有灵兽,据说是受最高层修士的指示。 对他们来说,最高层的修士由几个筑基高层、有望冲击金丹的修士们组成,在简薇出现之前,他们几乎代表着人族修仙界的力量巅峰。 他们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做“金丹联盟”——目标是冲破近千百年来人族修士再无金丹的魔咒,为江河日下的人族修仙界打一场漂亮的反击战,一振萎靡之风! ……其实都只是老得快要死掉了的筑基修士们想垂死挣扎一番,借着自己的高位胡作非为。 “他们挑拨人族和兽族的关系时倒是不怕折损人族修士的气运了。”白宁宁冷哼道。 末法时代,人族修士修炼要比从前难太多。从前妖修们因为要过化型这一关,起始进度比人修慢很多,一时间还受人族修士的轻蔑;但如今,只要熬过化型这一关,他们传承下来的力量就能比大多数修士要强大,因此引起了多方嫉妒。 简薇微微皱了眉,道:“现在已经知道的筑基修士都有些什么人?” 白宁宁:“好几个都是元老级别的人物了,不好动。尤其是现在已经被吐出来的,正派九大宗之一、灵犀阁的虚和长老。他结交颇广,即使拿到了口供,一时半会儿也撼动不了他。” 简薇:“简单的很。服用了灵兽血肉,短暂的时间内会被怨气缠身,需要闭关清修,可我偏偏就不给他清修的机会。” 白宁宁有些惊讶:“你想怎么做?直接打上去吗!“ “宁宁你怎么一副那么迫不及待的样子……”简薇无语后,轻笑了一声:“他不是想要升金丹吗?” “我自然要去帮他一把。” 灵犀阁。 灵犀阁主楼形似高塔,共有一百零八层,半倚瀑布,上有青松翠柏,下有竹林花木,云雾缭绕间一派祥和潇洒之象。 主楼最高的三层,是灵犀阁长老们的居所。 明明是白日,虚和长老却把所有的窗户封死,不漏一点光亮。只见一个人影在香坛前闭目打坐,面前摆着的是一个空着的锦盒。 他身形佝偻瘦削,随着灵气运行周天,面色发黑。原本只是衰老的外貌,在短短几息间居然又添了几丝病态。 “咳咳咳!”他双眼怒睁,突然吐出一口乌血来。 不成……还是不成…… 他有些浑浊的双眼眼珠不断颤动,踉踉跄跄地从打坐的坐台上站起,去看面前摆着的锦盒,却发现丹药都已经吃完了。 他之前用丹药强行提拔了修为,丹药一停,身体里的灵气撑不起被扩充了的灵脉,就会觉得无端的虚弱和无力。 最近丹药的来源受了阻碍,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服用上乘的丹药了。在这样下去,之前做的一切,早晚都会功亏一篑! 他开始狂乱地翻找修行室里的东西。他记得、他记得自己应该还藏了一颗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他什么都没找到。 “师父。”他的小徒弟端药进来,恭恭敬敬地说道,“该吃药了。” 这是他最小的徒弟,也是最得意的关门弟子。虚和长老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微微喘着气,眼睛却极亮:“你……你筑基了?” 小徒弟听见虚和颤抖的声音,更加害怕。将药碗举过头顶,回答:“是……” “嘭”地一声,虚和长老把他一掌打倒在一边。小徒弟捂着胸口,来不及平复心头的剧痛,跪下磕头:“师父!师父我错了师父!” 虚和:“你!你是不是偷吃了我的丹药……咳咳……” 小徒弟用将尽哭出来的语调说:“是……弟子、弟子只偷吃了一颗……” 虚和长老大笑:“你当我信你的鬼话吗?!你不靠丹药,就凭你能筑基?你说,你是不是吃了赤金色的那几颗丹药……是不是!” 小弟子哭着磕头:“是……弟子实在是没有忍住……师父,筑基对徒弟来说遥遥无望,那是道天堑啊师父!无论怎么努力都突破不了。徒弟实在是……” 虚和长老气的想拔剑,却又浑身无力,捂着胸口道:“是啊,是啊。遥遥无望……遥遥无望……”他脸上闪过一丝狂乱,喃喃低语道,“不会的,我很快就能筑成金丹了……金丹、元婴,我要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就算要焚尽这天下灵兽,他也要往上爬!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中了海报的小可爱微博回我一哈,我不小心把会话删掉了 第58章 五十八 虚和长老正喘着气在心底暗暗起誓,突然有弟子在门外敲了敲门:“长老!弟子有要事禀告!” 不知为何,那弟子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几分兴奋。 虚和长老无力地扶着墙壁,声音如鼓风漏气般嘶哑:“……进来!” “长老!”进来的是个内门弟子,但是平时做的都只是些跑腿传话的事,今天脸上竟有明显的笑影,只是他见了修行室的一片狼籍、尤其是看起来极为不虞的长老和跪在地上涕泗横流的师兄,心里一咯噔,不由自主地把笑意硬生生收了回去,“长老,您这是……” “你别管!”虚和一拂袖,“从此以后,把他逐出主楼,去做个普通弟子吧!” 那弟子一听自己不仅仅下了上三层,居然还被直接逐出了主楼,惊恐中又是不忿,终究只能咬牙称是,逃也似的地走了。 “说吧,究竟有什么要事!”虚和咳嗽了一声,说道。 传话弟子:“禀告长老,九寰宗的灵微尊者已经昭告整个修仙界,要开布道大会呢!金丹之上的修炼要诀与功法听说都有传授,现在正开坛招听呢!” 虚和长老嗤笑了一声:“要诀?功法?你看我们这千百年修来,可曾修出过一个金丹?玄门百家,难道还缺功法典籍吗?到头来又有什么用处呢……” “不仅如此!”那传话弟子由于兴奋,直觉口中发干,“尊者发了话,布道大会别名‘升仙大会’。既然叫‘升仙大会’,那必然要有仙可升。尊者说她手上有一枚仙品丹药,别的不说,筑基高阶修士吞服,可直接臻金丹,那可是真正的白日‘升仙’啊!” 弟子的声音有些颤抖,而虚和长老听到这里却有些恍惚。 直臻金丹? 对于修士来说,筑基始终是在底层打转,修出金丹才是确确实实踏入修仙之途——她竟肯把这样的丹药割舍出来吗?! “尊者说……有她在,九寰宗不怕没有金丹修士。”传话弟子有些尴尬地说,“反倒是如今,玄门式微,让她更为担心……” 是了,一人之气运系于族群之气运。人族修士重振旗鼓,对灵微尊者本人修行也更有裨益啊!虚和长老此刻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九寰宗,也不再思虑其中的真真假假,一个元婴道君难道还有耍他们玩儿的功夫吗? “来人,清点弟子,咱们即刻赴九寰宗……静听升仙大会!” 虚和长老的声音因拔高而略有些破音,但面前的弟子丝毫不介意长老的失态,回了礼后就出去传话去了。 三日后,玄门各派,集聚九寰宗。 虽然对大家来说吸引力最大的还是那颗仙品灵丹,但是功法典籍对于一些小门小派还是很有用的。而门内有符合筑基高阶要求的修士的,大多是些有名的门派。 目前报上来的筑基高阶修士一共十三个,而正道九大宗门就占了十个。 简薇没有明指获得仙品灵丹的其他要求,因此大家都在猜测,这个尊者大概又要发扬九寰宗承剑峰著名的“随缘大法”了。 ……承剑峰的画风一直是这样,开大会随缘,收弟子随缘,试炼随缘,挑法器随缘……总之大多数要做选择的时候都挺好说话。 而灵微尊者的雪肤花貌和她的好脾气,与她师兄神鬼莫测的冰山脾性一样,在当年也是出了名的,典籍里自然也有记载下来,只是大家也不知真假。 等真的往承剑峰峰头那么一坐,大家就齐齐感叹:典籍记载的真啊,太真了。 承剑峰洗剑池边,四季都散发着一股寒气。这也就算了,行周剑尊的脸那才是一个大写的冷漠,简直堪称行走的制冷机。 尤其他不知道为什么,对在场所有的人似乎隐隐都有一股不喜的感觉,总之没什么好脸色。 诸离当然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今天是周六,他们约好去约会的,却被这个什么布道会给搅和了。 没错,简薇怕伤诸离的心,找了个借口说九寰宗早就找她想开个布道会,是在是拖不下去了…… 然而事实上,九寰宗是提过这一出。但是简薇要是懒得动,谁敢逼迫她做什么? 诸离对此心知肚明,但还是收回一剑削了所有人的提议,同意了简薇的想法。 ……九寰宗的风景,其实也还不错。 第45节 快点解决这些事情,就地来个约会……也不是不可以啊? 布道会上,百态尽出。 有对九寰宗的风景兴奋好奇的,有对着简薇传授给大家(实际上都是些失传的通用功法)的功法典籍连连赞叹的,也有一脸猴急或者一脸微笑的表情,但意思很明白、就是等着仙品丹药出场的。 玄门百家在简薇面前有个了小小的缩影,也让简薇进一步认识到了修仙界的发展与凋敝。 不止九寰宗,大部分宗门都出现了明显的青黄不接的状态。堪为中流砥柱的稀少,而新招的弟子……好一部分都是找到了自己信仰的中二少年。 简薇慢悠悠地讲了两个小时的典籍、功法,喝了口水打算再给他们怀念一波话当年,在场的一小部分年轻后辈已经快睡着了。 但也有几个默默听了之后原地入定的——等他们清醒过来,自然会有所得。 毕竟简薇也不是真的耍他们。 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一位胡子拉碴的四十上下的男人首先忍不住了:“尊者,关于您说过的仙品灵丹,到底要什么时候提到啊?” 简薇笑了:“你这么关心做什么?你到筑基后期了?” 男子一脸骄傲地道:“筑基中期。虽然不是我自夸,但是到我这个年纪有这个境界的也是屈指可数。” 有人做出不忿轻蔑的模样来,却没有人站出来反驳他:因为他说的的确也没错。 “筑基中期是吧?”简薇扭头,随意点了一个埋着头不理事的弟子,问他,“你如今是什么修为了?” 那弟子也出自承剑峰徐长老门下。悟性挺高,就是为人和徐生一般的沉默寡言。他行了个礼,回答道:“筑基中期。” 胡茬男人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因为这弟子看着起码比他年轻七八岁。 在场还有白发苍苍也未筑基的人,看他的模样在看一场可恨又迷人的梦境。 “你如果觉得自己已经很了不得了,那我不妨告诉你,我筑基时是十四岁。”简薇不顾男人更加难堪的脸色说道,“而我师兄十三岁。” “当然,我早已经言明了,这次的灵丹我只赠给九寰宗外的、筑基后期的弟子。德高望重者优先。”简薇在“筑基后期”四个字上加重了语调,不出所料有几位老者的眼睛闻言亮了亮,“决不食言。” “那么,你们认为,在场的筑基修士里,有谁最符合要求呢?”简薇笑着说。 “玄鹤长老!” “虚和长老!” “段灵真人!” “……” 不同的声音响起,一时间布道会现场闹成一片。 “等等,虚和长老……是哪位?是灵犀阁的长老吗?”简薇挑眉一问,“这个道号听起来不错。嗯,就虚和长老吧!” 所有人:…… 不是,你这也太随缘了吧?! 在场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概也是真的无法反驳。毕竟灵犀阁是大宗门,虚和长老也算是资历高、声名显赫,得到那枚丹药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但……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他们绞尽脑汁地回想整个过程的违和之处,而被点了名的欧皇长老已经兴奋地双颊微红,双眼神采奕奕,看着精神抖擞。 他要结丹了! 苍天有眼啊! “虚和长老,请来接丹吧。”简薇站了起来,手中灵光一闪,一枚莹白色的、缭绕着灵气的丹药出现在众人眼前,隐隐还散发着丹香。 虚和深吸一口气,大步上前,行礼接过丹药,当场便仰头服下。 只见他身上霞光流转,周围的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涌入他体中。一时间风吹云涌,连一旁的仙鹤们都忍不住啼鸣。 一道彩虹从天边挂下,隐隐延伸到虚和身边。 他轻闭着眼,似乎在感受天地玄妙—— “轰隆——” 不知何时,霞光与彩虹统统消散。浓重的乌云裹挟着万丈雷鸣,带着仿佛倾颓天地一般的气势,向众人压迫而来。 虚和仿佛感觉到了什么,面色青白地睁开眼睛,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 简薇看酝酿的差不多了,点点头,运起灵力喊道: “承剑峰弟子听令!” “是、尊者!” “护山剑阵起——趁着雷劫还没到,把这个家伙给我扔出承剑峰,找个偏僻的地方,让天地大道教他做人!” “是!”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中了海报的小可爱微博回我一哈,我不小心把会话删掉了w 第59章 五十九 其实所谓的仙丹……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仙丹。 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吞服了“仙丹”就能直升金丹?这不过是九寰宗的丹修做相关研究时得到的失败样品罢了。 服用了这枚丹药之后,修士的修为是会暂时升上金丹,也会引动雷劫。然而丹药带来的灵力会在雷劫过程中疯狂消耗,顶多也只能撑到正常雷劫的一半。等修士熬过了那一半雷劫……修为就又跌回筑基巅峰罢了。 所以这丹药是个十足的失败品。 那么简薇为什么会有呢? ……这就要归功于承剑峰的奇葩思维了。他们认为,面对雷劫,自己的修为是一回事,临危不乱的心态又是一回事。 如何锻炼心态呢? ——一回生,二回熟。多被劈几次就好了。还能锻炼身体,多好。 虚和长老:好你个头! 说着所有人只能一脸懵逼地看着承剑峰弟子干脆利落地把护山剑阵打开,简薇则闲适地坐在原地喝茶,雷劫当前,青紫的电光在浓重的劫云里似一条龙一样翻腾,她却还是悠闲地给她来上一盘瓜子也不过分。 “宗里各处的避雷针都安好了吗?可别把山上的信号劈没了。我晚上还约了几个补课的老师视频通话呢。”宗主扇着扇子问站在他身旁的大弟子。 “早就安好了。”大弟子志得意满地回答,似乎对自己办事的干净利落颇为自信。 宗主:“那就好。” 雷云在天空中翻腾,虚和长老这才知道怕了。他被挪到了离布道会现场较远的山崖上,额头青筋毕现:“尊者!尊者这么做,究竟意欲何为?!” 简薇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帮你结丹啊。你看,这雷劫不是忙不迭就来了嘛。” 虚和长老:“那我为什么动不了了!!” 简薇:“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雷劫之下,修士不能反抗,只能运功自保——” “啊,不过这劫云,似乎比一般的雷劫要厚一些。看来虚和长老平日里造的孽……有些深重啊。” “轰隆!”青紫色的电光一鞭扫下,在虚和的脚边击出一个冒着烟的黝黑的坑。 虚和长老顿时青白了脸颊,运行中的灵力差点走了岔。他一时间又惊又怒,明白简薇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流着冷汗颤声道:“尊、尊者,我并没有做什么有违天道的事,尊者大概是有所误会……” 简薇哦了一声说:“你说我误会了?” 虚和疯狂点头,涨红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哀求来。 在他焦急的目光里,却见简薇真的从储物戒里掏出了一包瓜子开始嗑:“误会就误会吧。也许是长老你比较倒霉,这金丹雷劫的阵势,在修真界里也是难得一见了……咱们就当虚和长老你是天赋异禀——或者天生倒霉吧。” 虚和长老一噎,奈何奔涌的雷劫近在眼前,他不由自主大喊出声:“是老朽错了!” 简薇:“错在哪儿了?” 虚和长老:“老朽错在……”他话到嘴边,却神情一变,咬着牙说,“老朽错在精力不济,无力渡过雷劫,却还是争于人前吞服了丹药……浪费了其他修士的机会!” 这话在众人间掀起轩然大波,有些脾气不好的已经怒骂: “虚和老狗!明知道自己后继无力,却还是上赶着吃了丹药!你难道不知道金丹对于现在的玄门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呸!贪劣小人,其心可诛!” 一时间谩骂抨击如潮水一样向虚和涌去。 这反应,可比简薇隐晦地提出虚和长老私德有亏时直接猛烈多了。 简薇微微皱了皱眉头。只诸离看见了,环视了周围的修士一眼,眼神一凝,剑意铺天盖地地倾泻而出,一时间连骂得最狠的几个修士都停了下来,脊背上一阵寒意,不住打了个寒战。 雷劫慢慢凝聚在了一团,不时泄露出细碎的电光,只是一闪而逝的痕迹,浓重的天道压制却让人不敢逼视。 一时间,承剑峰顶人人噤若寒蝉,只有开启的护山大阵上光符流转,不时发出一两声绵长悠远的剑鸣。 虚和受不了了,他体内灵气四处乱窜,仿佛被人用手扼住了喉咙一般不能呼吸。他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大喊了出来: “我招!我招!” “我为提升自己的修为,着人追捕了灵兽制成了丹药……可是尊者!您是人族修士,如今玄门式微,金丹千年不出,您难道就不急不痛吗?!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灵犀阁,为了人族的气运——” “人族的气运从不在你一人身上。”简薇打断他,“也不在我们任何一人身上。不出金丹,不代表人族气运出了问题。” 人族气运要是衰弱了……这满大街的人是哪里来的?! “修仙不易,灵气衰亡,各族灵修繁衍生息都不容易,更应该互通有无,互相扶持。”简薇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这番话是对着在座所有修士说的,“狩猎灵兽,断他们的后代传承,换你一人金丹——可以,那我们的子孙后代呢?他们那里来那么多灵兽可杀?又哪里有那么多灵兽会老老实实地等着人族来猎杀——” “这手段有多卑劣,咱们不提。那你又知道‘竭泽而渔’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再傻的修士也知道了,灵微尊者这是兴师问罪,“清理门户”来了。 其中有几个筑基修士的脸色尤为难看,看着远处的虚和长老,颇为坐立不安。 简薇把他们的反应暗暗记下来,平复了怒气,脸上又浮现出一个精致的微笑:“我知道,空口白牙说这些,你们中的有些人是不会用的。道理又有谁不知道呢,只是到底比不上自己的切身利益——” 她的目光转移到虚和长老身上,说话时的语气温柔平静,却带着一股冷淡的警告之意:“所以我特地来让大家看看,什么叫雷劫。” “以为你们遮掩过旁人的耳目,就能瞒过——” 她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但她纤细的手指往上一指,尤其是此刻,众人头顶劫云翻滚,雷光闪烁,简直不能更有说服力。 “轰隆!” 雷劫已至。一时间整个山峰上天昏地暗、电光摄人,护山剑阵在飞沙走石之中顽强挺立着,只是流动的灵光变得更为耀眼,似乎在抗争着什么。 然而雷劫给所有人带来的冲击却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大,因为之前简薇说的话已经深深埋入他们心中。 第46节 在场的修士们都满怀心事,任雷劫的威力再让人睁目结舌,也不过是自己在心里翻那么一笔烂账时更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罢了。 至于虚和的死活,一时间还真没多少人好奇。 然而事实是……他活下来了。 丹药带来的灵气在他身体内消耗地比想象中还要快。天道一看这是个冒牌货,也懒得劈他。所以短短几声触目惊心的雷劈后,承剑峰就云销雨霁,又恢复了一派清净安宁的模样——这雷劫短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简薇:“这就是我要教给你们的最后一点——不要那么天真。真以为修仙有什么能捷径能攀吗?至于采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当然还要付出其他的代价……呦,这虚和长老还是挺硬朗的,这样都还有一口气在呢。” 所有人冷汗直流,准确听出了简薇的潜台词:祸害遗千年。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好了,今天的布道会算是圆满结束了。”简薇微笑,“只是可惜虚和长老没能直接升仙……不急,来日方长嘛。” 所有人:…… “差不多咱们就散了吧。今后在修炼上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问问我。”简薇笑容这才真的和蔼了起来,“不如……咱们拉个聊天群?平时闲着也能互相问候问候嘛。” “咳咳,尊者能忍受咱们的叨扰,咱们自然是要领这份情的……我先来!” “是啊是啊,能和尊者……额,在线论道,也是咱们的福分啊!” “是啊是啊……” “那我也就不藏私了。有什么想起来的功法典籍我也会把手稿传上这个群里的——”她说着,眉眼一弯,“话说……大家都有微信号吗?” 几个年纪大了的修士顿时开始咳嗽。 没有也得有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忙,二更比较晚么么哒。 第60章 六十 虚和长老并没有死。但是离死也不远了。 但简薇无意让他死的这么快,因此还好心地喂了疗伤的药才让人把他押往牢狱。 “就算你死了,我的熟人也会在酆都等着你的。”在虚和长老惊悚的目光下,简薇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声,“判官身边的副手长安,听说过吗?” “不想落在他手里……就趁你还活着,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明白吗?” 虚和眼神闪烁,点头的幅度很小,却透着一股忙不迭的乖顺来。 简薇腹诽:原来长安的名号比想象中还要好用啊。 解决完布道大会的事,简薇回头,就发现自己的师兄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之后脸上没有出现什么表情,只是眼神保持着平移转向了天边的云彩。 ……好嘛,生气了。 简薇叹口气,拍拍脸颊快步窜到他身边,说:“当啷!世界上最可爱最贴心的小师妹上线啦!这位师兄,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啊。请问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嘛?” 诸离把眼神移到她身上,又默默移开。 简薇狠狠心,抓住他的胳膊继续卖萌:“说嘛说嘛!” 诸离叹气,弹了弹她的额头:“世界上最可爱最贴心的小师妹?” 简薇点点头:“难道我不是吗?” 诸离:“你三天前是怎么说的?” 简薇:“……就是,那个,周末一起出海玩儿。” 诸离:“那你早上又是怎么说的?” 简薇:“……上午开完升仙大会,下午去电影院,晚上一起吃饭。” 诸离:“很好,是个记性没问题的小师妹。那现在几点了?” 简薇:“……下午三点。” 处理没被雷劈死的虚和长老花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要多,而且有些交接事宜还没结束——就在刚才,宗主盛情邀请他们留下来吃晚饭。 “好了。”诸离不紧不慢地说,“那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生气了。” 在诸离看来,这些事情其实并不需要简薇亲自出面,交给宗主就可以。以他们的资历,本来只要安心退隐、当大boss撑场面就可以了。 对于行周剑尊来说,他一个眼神都懒得给那些有违天和、自私自利的修士,实在不行就一剑废了修为了事,比天道还果决干脆。 可是简薇却隐隐地在扶持九寰宗回到从前玄门魁首的位置,同时努力纠正修仙界如今的风气,力求让萎靡不振的仙道重新清正繁荣起来。 她觉得这些都是自己该扛在肩上的责任;而诸离,也不知是时光流逝得太快,众生仿佛真的花谢花开万般不起眼了,还是因为身铸剑魂、到底脱离了人族的范畴,失去一份感同身受的立场了——总之,他是不乐意管着繁华中逐渐倾颓的修仙界的。 他对此隐隐有些不安。 简薇爱管,他乐得从旁协助。 但是简薇将那些杂事看得太重,爽约不说,一整天眼里都没有自己了……诸离就不高兴了。 “师兄。”简薇简直哭笑不得,“我是在干正经事啦……” “对我来说,和你在一块儿就是天下第一要紧事。”诸离低沉的声音让简薇瞬间红了脸,磕磕绊绊地回答:“好嘛好嘛,我这就去跟宗主辞行,我们晚上出去撸串怎么样?” 诸离凝视她良久,总算露出一个笑影来,却如飞鸿路过冰面的倒影那般模糊不可捉摸。 他看着简薇牵着他的手,眼神中细碎的光点慢慢沉寂下来。 对诸离来说,和简薇在一起是天上地下第一要紧的事。可对简薇来说不也应该是一样的吗? 但正因为是诸离,所以他没有这么问;他没有这么问,所以他是诸离。 所以到底只是将手中握着的那只手紧了紧,心头似不知道在嘲讽谁、又似乎是在向谁炫耀一般说道:看吧,她终究是留在我身边了。 不久,和虚和长老有关的几个筑基修士也统统落网了,他们判的□□大概能关他们到死。 而虚和长老在漫长的挣扎后终究是嗝屁,去见了黑白无常。 得亏他按照简薇的吩咐,在世时吐得够清楚,入冥府后长安懒得再搭理他,在阎罗殿审判后就直接扭送到冥府地狱里劳改去了。 知晓了这场大风波的崔明叹息了一声,理了理桌上的功德簿,只觉得如今世道越发荒唐。 “天道损益,百世可知也。”他轻轻地说。 人族这近百年的气运都加在发展科技树上了。明明人族欣欣向荣,玄门百家却占不到一点便宜,灵气散了又散。 就他所经历的人世来说,几百年前随处可以培植出的灵植,如今也已经是稀罕物了。 人族修士不堪这样的现状,想要反抗,也不该是这个时候、这种方式。 除非他们背后还有谁在做推手——大概就是不知何时终于醒来了的双帝残魂。 “大人。”长安一身深色的丝质衣裙,行走间裙摆如烟雾缭散,看着颇为赏心悦目,“那个怨魂已经招了。” 不止是招了,长安是用了些手段让他直接从被驱使的迷惑状态下抽出神丝来了——大概就是直接用更严重的濒血buff把魅惑给顶了的状态。 崔明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大概审出了些什么:“是那两位么?” 长安点头。 就是死了也不消停的那两位。 崔明:“能问出他们究竟在哪里么?” 长安:“我尽量试试看。” 崔明:“不急,慢慢来。你办事我一向是很放心的。” 长安冲他一笑。他今日双耳戴了一对明珠耳铛,莹润的珍珠将他的脸衬托得越发皓白如月。 崔明微微愣了一愣,笑道:“长安啊,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我看见你笑总觉得肝儿颤。我总算知道为何浮罗一见你就觉得你是个掌刑的人才了。” 长安的笑脸不变,只是嘴上说着几句不走心的俏皮话:“能让阎罗判官心里发颤,那我是该好好自得一番。” 等他与崔明道了别,走出了烛火通明的阎罗殿,他脸上的笑容才似一片薄薄的画皮被揭下了。 与清冷的灯光照应着,他的五官微微沉浸在阴影里,却比平时更为挺立,依稀露出几分男人的清隽来。 长安想笑却笑不出来。 能不像么? 他有意模仿乔素的神态穿着,尤其是那一层芙蓉面下刻着冰霜冷傲与轻薄畅快的笑脸——他曾对镜翻来覆去调弄那几缕情丝,越笑才越懂崔明为何会因为乔素神魂颠倒,越笑却越不甘自己与乔素之间的不同。自和崔明双双来了冥府,他所求不过崔明能因为乔素对他移情三分,当时的情景不怪他生出这几分痴心妄想来,事实证明这一招也确实有用—— 但当他从崔明口中确确实实听到这一声褒贬,他才恍然发现自己还是在意这点情谊到底是因为他“长安”,还是因为那个“乔素”。 长安只觉得心烦意乱,万物出头却又万物荒芜。 最后他也只能像往常一样,挂着笑容继续走下去——毕竟都这么多年过来了呀。 洛阳的诅咒成真了。而他突然好想和洛阳坦白这一切。 简薇和诸离坐在夜市街里面对面撸串。 摊主是个大叔,烤得一手好串串。看见简薇的时候笑着多给了她几串肉,老板娘看在诸离脸的份上还送了两瓶汽水。 这对夫妻各自光明磊落欣赏美人,倒是一对妙人。 两人有说有笑吃的正香,简薇的手机突然滴滴作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刘春阳。画卷妖怪已经去了地府,而刘春阳也已经打包回老家,最近似乎在做卖农家蔬菜的行当,总打电话来问她缺什么,他马上免费送到。 简薇婉拒了一两次,刘春阳打电话的次数也不那么频繁了。只是今天晚上不知为何又打来了。 “咳咳,大仙……” 简薇:“叫我名字就好。” 刘春阳:“简大仙……我、我也不是故意叨扰您。可我最近总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等刘春阳把自己的近况说出来,简薇差点没笑出声。 原来刘春阳小时候是能看见鬼神的,这才把那座青铜请回了家,也算天生的灵眼,后来随着年纪渐长封住了;最近接二连三这么一冲击,灵眼似乎又恢复了。 “大仙啊,我最近总看见些奇奇怪怪不好招惹的东西。”刘春阳抹了把脸,愁啊,“这将来可怎么办呀?” 简薇:“你真的介意的话,改天我帮你给封了吧。但是恕我直言……我倒觉得不是你一朝得了这么个神通,而是你已经错过它几十年了。” 灵眼其实真的挺难得的。 那边的刘春阳如她所预料的那般沉默了。 第61章 六十一 第47节 刘春阳纠结了半天,还是选择暂时保留自己的灵眼。简薇乐得不必特地跑一趟。 这种“特异功能”要是摆在心态好(划重点)的中二少年身上,八成会战战兢兢一段时间后满心豪情壮志,摩拳擦掌地大干一番。 而对于刘春阳这种,半生闯荡回家种地的中年大叔,遇上这种事就不能算幸运了。 简薇说,获得通鬼神的灵眼比中彩票的几率还要小——但是刘春阳觉得灵眼还真就不如让他中个彩票来得实际。 刘春阳,或者说回到家乡后就改回了旧名字的刘大宝,哆哆嗦嗦地把头从厚厚的被子里翻出来—— 一身黑衣长发铺面的女鬼慢悠悠地爬行在他的房间窗户上,扭曲的四肢在月光的照射下投出长长的影子。 她似乎感觉到了刘大保的注视,头微微歪了歪,露出长发下半张血盆大口来。 刘大保:…… qaq他后悔了,他就该答应把那什么眼给封了的! 海宫。 与复古的酆都不同,海宫的陈设已经相当现代化了,电脑办公桌咖啡机等等无一不全,落地窗外是畅游着的鱼群。 阳光透过层层水面,折射下来,将这一片深深浅浅的蔚蓝渲染上几分宝石一样深邃的色泽。 卫琼放下手里的一叠文件,拧了拧眉头,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咖啡。 从成年他就开始接手他父亲、也就是龙王在海宫要处理的日常事务。说他朴实也好,说他天生劳碌命也罢,这几百年来海宫上上下下他都实打实操心,还要负责教养弟弟……们,日子过得可以说是充实无比。 反观他亲爹,整日游手好闲不着家,醉生梦死的习惯并没有因为年纪的增大而去除。但是,鉴于他最近几百年都没有再给龙族兄弟添丁,八成是“不行”了,也让卫琼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不厌恶手足同胞,但是当你的弟弟高达八个之多,并且其中近一半都是上了学天天要被老师请家长的那种,卫琼不是人也会觉得累啊。 他怎么就不给我生个妹妹呢?今天依旧被弟弟们带来的恐惧统治着的海族领导人沉痛地想道。 “嘭”,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穿着一身骚粉色衬衫和黑色西装外套、同色长裤的男人顶着脸上没有褪尽的红色唇印和鸡窝一样的发型,大摇大摆地坐到了沙发上。 卫琼:“……您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至少把衬衫扣子扣好吧?” 男人无所谓地挠了挠头,露出略带青黑的眼眶和一张三十上下却异常深邃俊朗的面孔来,双眼微眯,鼻孔出气地说:“这儿又没有别人……儿子乖,让你爹我先睡会儿……”说着下颔一点一点的,整个人靠上了沙发的椅背,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 卫琼眼角抽了抽:“您就不能回去睡吗?” 男人,或者说是龙王:“不能……我一会儿还有个约。哦,对了,我来是有件事情想跟你说。什么事来着……” 龙王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皮千斤重。 卫琼叹息了一声,一道水咒扑上他的脸:“怎么样,这样清醒一些了吗?” 龙王用手洗了洗脸,把水珠从脸颊上拂下,微不可闻地点头:“嗯,现在清醒多了。诶,我打算做什么来着……” 卫琼觉得自己坚持关于老爹的判断是对的。他不仅“不行了”,简直还有老年痴呆的嫌疑。 “记性不好。儿子你先等等啊。”他这了眨眼,风流不羁的脸上微微起了些青色胡茬。龙王突然一拍手,眉飞色舞道:“我想起来了!是无妄海!” 无妄海是一片虚假的海,但它有没有源头,却有去处,横亘天生人间,是已知的最清净的水域——各种意义上的清净,甚至能用来清洗怨气。就是不能随便触碰。 而龙王却告诉他,无妄海明显出了问题——出水量变少了。而这点浮罗早让人找过龙王,可是龙王混不在意,无动于衷—— 他只有自己发现了这些问题,才会真正对它上心一二。神兽的傲慢与刚愎自用,由此可见一斑。 而他“不知道钥匙在什么地方”的推脱,统统是随口编出来的。 卫琼:“为什么?无妄海的水位下降了么?” 龙王:“没有,无妄海看起来一切照常,连冥府上的河道都是通常无比,可从无妄海里流入冥川的水却一年比一年少了。洗不尽怨气,恐怕对各族都不好。” 可连接冥府和无妄海的河道又是个玄学河道,即无妄海本身位于一片难以捉摸的空间中,河道的连接位置似乎也被投影到了什么别的世界,除了汩汩水声,大多什么都见识不到了。 龙王:“我倒是听说,无妄海里住着的是玄武,真正的四大神兽之一—— 你说,会不会是它睡梦里换了个姿势,把河口给堵住了?” 卫琼:“……您这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龙王:“你爷爷或者我爷爷吧,我也记不得了。” 卫琼:“您可以喊它试试。” 龙王:“你当我傻呀,我怎么知道玄武脾气怎么样。万一他讨厌咱们祖上讨厌的要命怎么办?碾死我跟碾死一只泥鳅没什么区别。” 卫琼:“……” 龙王:“别这幅模样,我不是来找你商量呢吗,咱们从长计议。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皮一会儿,卫琼看了看墙上的表,学校该放学了。 他掏出钢笔签字,眼神丝毫不犹疑,干脆利落地说:“难得来一趟,您替我接阿霖放学吧。” 龙王瞬间支支吾吾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都往外飙。 卫霖是受罚中的老五。都说养不教父之过,当初事情发生的时候龙王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卫霖变回了蛋由卫琼重新孵化,龙王恰好看见了新出壳的卫霖。 除了卫琼之外,龙王很少特意盯着龙子出壳,到了卫霖这里却是阴差阳错,龙王突然生出了逗弄龙族新生儿的爱好。 ……大概是年纪大了想抱孙子,但是龙王拒绝思考这其中的含义,整天傻乐。 终于在某天被暴躁的饕餮一口吞了半个身子——如果不是龙王及时化龙形,估计早就整只龙进饕餮的肚子了。 恭喜龙王获得“饕餮声望·仇恨”。 龙王在那之后再也不敢逗弄龙子玩儿了,不管是成年体态还是幼儿体态。 他突然想起自己和刚出生不久的椒图开玩笑,把他从壳里拉出来举高高,结果差点儿被椒图用自己的贝壳夹住手指的事情。 龙王悲从中来,再也不敢把儿子们当玩具摆弄了。 卫琼让龙王去接卫霖,就是故意为难他。卫霖肯跟着他走那才叫见鬼了。 卫琼:“您也别推三阻四的,常和弟弟们交流交流感情了。他们也不会总以为您心里没有他们——” 卫琼说着停顿了下来。 龙王心里应该还是喜欢自己的儿子们的吧,每次把蛋捧回来都是十二万分的小心,听说卫琼刚出生那会儿,他还三天三夜啥都没干,就只知道盯着卫琼傻笑。 龙王或许有做一个好父亲的起点,但他天生不爱担责任。看见自己儿子的时候自然也是笑眯眯说话的,但是私下里想讨他一分费心难度和登天差不多——说起来他就是古代标准版的昏君,朝政不想管,全程缺席后代教育,就指望着后宫一大堆妃子们把他的儿子教好,哪天自己心情好了召见一下还能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 可事实是,龙王是混的最糟糕的龙王之一。 千言万语,在龙王的沉默里,卫琼都咽回了肚子里。 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遍,龙王没有一次是爽快答应的。 卫琼:“……算了,您忙自己的去吧。我去接他。” 卫琼也会犯错。他忙于海族事务没有好好关注弟弟的成长,纵使他是因为精力不济,在他自己眼里却也是难以推卸责任。 所以再累,他也会为了自己的理想付出十二万分的努力——龙王的实践能力要是能有他一半,也不至于这样。 龙生龙凤生凤,但即使名为基因的东西将卫琼固定在了某一族群内,他品行的难得反倒是超越族群限制的。 所以,性格天定,仿佛真的有一定的道理——对于卫琼来说,想要变得出类拔萃,似乎总比其他人要省力气。对于饕餮来说,他想变成一个赫赫有名的恶兽也比其他兄弟更有天赋。 那么龙王拥有尊贵的血脉和强大的力量,却烂泥扶不上墙——也许也有那么几分顺理成章了。 龙王嗫嚅了一会儿,看着这个外貌愈加成熟俊美的大儿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去接阿霖吧。”龙王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口说道,“你歇一会儿。” 卫琼惊讶地看着他。 龙王苦着脸说:“希望阿霖给你爹我留点面子,至少咱们回家再动手打架啊。” 卫琼:“……” 第62章 六十二 子夜,冥府妄川河。 寒鸦在空中不时发出两声啼鸣。现在无星无月,枯枝在昏暗的夜色里愈发摆出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凶狠姿势。 原本幽蓝色的透明河水到这里已经被怨气浸染为深深的紫色,水波清澈的光晕似乎也平添了一丝粘稠感。 河床边一块浅浅的、凸现出来的荒地上,细细碎碎的怨念结晶散落了一地,闪烁着混沌的幽光。 凄厉而连绵的哨声不知从何处响起,破沉寂的夜幕而来,却惊散了枝头的乌鸦。 噗嗤、噗嗤。 一具具白骨从湿润的淤泥里破土而出。它们踉踉跄跄地从地底爬出来,骨头的缝隙里浸染着泥土的污渍,原本眼窝的部分两点红色的幽火,将眼部的骨头缝隙照亮得愈发空洞。 淤泥如水般流散开,露出一个年轻的女人的轮廓来,身体妙曼的弧度渐渐明晰,她的整具身体终于重见天日,衣裙破败,却没有沾上丝毫的泥土。 和嶙峋的白骨不同,她苍白到透明的纤纤玉指纤尘不染,只是指盖上涂着的血一般艳红的丹蔻花了。 寒鸦声里,她神色木然,浓密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轻颤,慢慢地睁开眼,露出了黑白分明的眼眸来。 …… “咳咳!”浮罗大帝伏在书案上,手边的药碗被“当啷”一声打翻,脊背起起伏伏,竟透露出一股异样的单薄来。 一旁监督他喝药的崔明从书卷里抬头,快步走过来拍他的背,在看清浮罗大帝嘴唇青紫、眉间血线愈发眼红之后惊讶地问:“这是怎么了?” 浮罗大帝咳嗽完了,往疼痛的肺里狠狠吸入了几口气,总算稍稍缓了过来。他的神情是病态的,说起话来倒暗藏着一股雀跃:“是他们。他们终于忍不住提前动手了——” 崔明眼角抽了抽,微微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浮罗是真的撑不住,油尽灯枯了,现在看来他只是受了伤,但精神好得很,那就不必太过担心。 浮罗大帝和他娘一样也是个狠的,把自己的灵力分散到诸天六宫各处的桃花里,和忘川一起站在抵御怨气侵袭的第一线——还有哪个大帝能做到他这个地步? “别这么看着孤,崔明。”浮罗大帝翻了个白眼,说,“你知道的,孤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到人间做个富贵闲人,快点解决我母后留下来的烂摊子,我也能早点从冥府抽身,得偿所愿——看在我这么尽职尽责的份上,你到时别忘了给我挑个好一点的命格啊!” 崔明无奈地回答:“是,必定给您批个一生大富大贵、顺风顺水的命格。” 浮罗大帝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 海宁某条不知名的街道上。 昏暗的路灯扑闪了几下,最终还是“咔”地一声灭了。 有行人把自己从头到脚裹的一丝不漏,不断打量着四周,战战兢兢地走着。 一道浓稠的影子从暗处飘出来,慢慢、慢慢地笼罩他的肩头—— “刷”地一声,金色的剑光乍然崩破,一朵大大的金色佛莲绽开在半空中,花瓣隐约四散着飘渺的金屑。 第48节 那黑色的影子如一张纸一般,瞬间从中间被撕裂,在一声短暂的低啸中最终化为了一片尘沙,风一吹,什么都不剩了。 那人摘下自己的口罩和帽子,轻轻呼了一口气,将金色的短剑收好,眼角眉梢不禁显现出几分忧虑。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怨魂偷人的实例大大增多。怨魂不是厉鬼,没有厉鬼那么强大的力量,但也不似厉鬼还有解开因缘度化的可能。怨魂整个魂体都已经被怨气侵蚀,凭一股怨气支撑,要它们历经忘川水的洗刷那简直是剐一层肉下来,多半只有就地灰飞烟灭的份。 怨魂很难得,一需要机缘,二需要年头的沉淀——但这三天来,光她经她解决的就有三只怨魂了,这实属异常。 她大外甥那儿估计又出了什么问题了。 简薇这么想着,莲花飘出来在她面前转悠了几圈,似乎是在炫耀:看,我厉害吧。 莲华上一任主人修炼的功法有佛性,简薇乍一眼看莲华居然没有判断出来。之后她拿莲华对付这些怨魂才发现,莲华身上修出来的一丝佛光是这些鬼魅的克星,净鬼破魔,效果比步光好上不少。 ——其实对简薇来说都一样,不占兵器之便利她也就是一剑斩过去,但是能趁此机会让莲华一展身手,她当然也是欣然接受的。 手机震动了起来。简薇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拿出手机接电话,而莲华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喂,宁宁,怎么了?” 白宁宁的声音听起来颇为疲惫:“薇薇啊,你能不能问问你大外甥是怎么回事,最近管理局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可是抓鬼不归我们管啊。” 简薇抽了抽嘴角:“听你这语气,你还是去管了,对吧?” 白宁宁:“不然呢?你觉得我的那些好同事们会单单放过我吗——我一直在边上搭手,可是打跑一个又来一个。诶他们酆都的鬼门不会是被炸了吧?哪里找来的这么多怨鬼啊?” 简薇:“他们现在估计也焦头烂额吧。人间尚且如此,鬼城能好到哪里去——” 说着,电话显示又一个来电插了进来。简薇一看是长安:“刚聊起他们就来电话了。我们一会儿再说。” 说着她指尖一点,白宁宁的声音从手机里消失,长安的声音透了出来。 ”简小姐。” 和白宁宁的不堪其扰不同,长安的声音听起来倒有一股别样的冷静沉着,似乎早就料到了现在的情况。 简薇:“怎么,这是要正式开始了?” 长安含笑道:“是,有一位我们已经发现了踪迹,就在酆都……但是另一位,恐怕需要简小姐和剑尊帮帮忙了。” 简薇:“没问题。他在哪儿?” 长安:“……一座地宫里。” 长安似乎是顿了顿,回答道:“曾经埋葬过洛阳的那座地宫里。你让洛阳带你们去吧,她熟悉那里的地形,事半功倍。” 简薇:“……” 直觉告诉简薇,要出事。 长安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犹疑,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尊者,我求你信我一回。就让洛阳带你们去吧……她不会拒绝你的。” …… 阎罗殿。 鬼城受怨魂袭扰,长安带领着鬼差们在酆都中来来回回忙碌,浮罗大帝被迫回自己的诸天六宫养伤,平时就没什么人的判官殿一时更加冷清。 恍惚间,有人踩着落叶碎裂的簌簌声响,“吱呀”一声推开了判官殿的大门。 “……长安?”崔明微笑着放下手中的卷轴,眉眼疏朗开阔,看清眼前的人时却微微愣住了。 这人不是长安。 只一眼崔明就下了定论。 她,没错,是她。即使长安平时是个女装大佬,但这并不妨碍崔明准确地判断男女。 来人一身有些破旧的蓝色罗裙,头上戴着的步摇断了一个穗子,粉黛未施,但这完全不影响她逼人的美貌。 她一路行来如娇花照水,和崔明一般,是窄腰宽袖的南朝服饰,一举一动更有洛神之姿。 但崔明虽然是文职人员,却也闻到了她满身压抑尖锐的鬼气。 那人对着崔明笑了笑。崔明只觉得对着长安时犯的那一丝心悸更重了。 为何?为何……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强迫着自己不要去看这位来路不明的不速之客,却还是忍不住死死地盯住她的面庞。 “……崔郎呀。”她慢慢行来,似乎料到了崔明此时毫无反抗之力的反应。她在崔明身边坐下,指甲斑驳的手摸上他的脸颊,柔软却冰冷。 仿佛自言自语,却字字血泪地说,“我来赴你的约了。” 她的眼神明明是空洞的,崔明却从中读出了千言万语。 崔明登时愣住了。 不能呼吸的感觉渐渐褪去,崔明的胸口却愈加胀痛。他的心悸并没有停止,似悲似喜的情感撕扯着他的灵魂,像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一样。 他明明什么都不明白,却觉得,这一瞬间里天地失色。 即便这位姑娘是来要他的命……他大概也会心甘情愿地给她吧。 这么想着,崔明忽然笑了。 他们就这么坐着,彼此对自己的身份都没有丝毫的自觉。 似乎只要这么相对坐着,其他的都可以不在乎了。 长安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对紧紧贴合的身影,指甲不知不觉扎入了掌心。 他早该知道的……无论他怎么做,都拆不散他们。他们是彼此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是知交更是爱侣,连忘川河的水都洗刷不去彼此灵魂之中的痕迹。 他一直都明白,却不肯承认自己输得可怜可笑。百年的执着,说开了,也就仅此而已。 但他还是高兴的。 撇去这一潭静水下的深流,这一幕远远看去,和百年前没有什么差别……仿佛不可预料的痛苦和伤痕,都回到了来时的路上。 第63章 六十三 长安到崔明手上的时候,他已经和乔素搭上线了。 两人时不时和个诗奏个乐,就是不肯戳破那层窗户纸。 而长安和洛阳那时候还是两只没有化型的花瓶,或者说……他们都懒得化型。一个觉得做人好烦,一个觉得做人没意思。 改变他们想法的正是乔素和崔明这一对凡间男女。他们看上了相同的一对花瓶,最后决定公平起见一人一只。 崔明欣喜异常,把花瓶摆在自己书房的架子上,天天柔情似水地说:“阿素答应把你让给我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知道将来某一天一定会让你们再次成双成对的?” 分散的花瓶该如何成双成对?当然是两个人成亲啦。 花瓶禁不住他在耳边没日没夜地聒噪,生气地回答道:“我哪知道!你就不能自己去问她吗?” 崔明:“我去问她……万一没成功怎么办?” 花瓶:“你一个大男人没成功会掉块肉吗?!” 崔明:“我不想在她面前丢脸……” 花瓶简直服了这个男人了。 试问,连花瓶开口说话都阻止不了他犯傻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你怎么不说话了?”崔明居然还好意思拿手戳他,“抱歉,是我聒噪了。但此等心事我也无人可讲,只能说给你听听了。” 是了,崔明父母俱亡,家中又无兄弟姐妹,况且他已为朝廷命官,想娶青楼妓子,更何况是名满江南的“天下第一”,怕也是会引得物议如沸。因此他也不好吐露太多。 他和乔素都得等。而他不确定乔素愿不愿意。 “得了吧,谁敢嚼你的舌根啊。”花瓶这才反应过来,崔明对他开口说话一点都不惊讶是理所当然的事。 人人都说崔明是神判,但实际上他当时是被政敌踢到这个位子上的——这个位子接的疑难杂案多不说,还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人。加上上一任官员留下来的成熟班底被对方拆得差不多了,崔明就是个光杆司令,所以那段日子崔明过的真可谓是孤军奋战,四面楚歌。 转折发生在一次中元祭礼上。 崔明其实不大信鬼神,鬼神能帮他解决满桌案牍吗?但秉持着合众的态度,他还是象征性地随了一份祭礼。是首短诗。大概意思是赞扬酆都浮罗大帝在世时少年风流,强盛过死后庙宇里流传的青面獠牙的模样。 按理说,如果浮罗大帝和史载的章离是同一个人,那他应该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才对。 不知为何,世人总接受不了酆都的神灵和天庭上的一样仙气飘飘。 哪知道,浮罗大帝见了他这首诗,引以为知己,当天晚上就来找他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歧视!”浮罗大帝居然是个锦衣华服眉目如画的少年郎,比崔明还要年轻几分,“他们凭什么把孤画成那副模样,啊?!孤在他们眼里有那么可怕吗?” “那不是可怕。”崔明掂量半天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干脆行了个礼跳过称谓这一说,“大概是您太威严了。” 浮罗大帝:“……孤觉得你是在糊弄孤。” 崔明:“不敢不敢。” 浮罗大帝:“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帮孤画一幅能流芳百世的、真正的浮罗大帝的画像,孤就许你一个愿望。” 崔明照做了。结果是他的技法受到万众推崇,却没人相信他画的是真的酆都大帝,反倒一时间把他推上了“浪漫派画家”的阵营。 浮罗大帝:“……” 崔明:“我大概是第一个这么画您的,流芳百世不敢说,流传一阵子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浮罗大帝:“这不算。” 崔明:“在下知道,所以不敢邀功。” 浮罗大帝:“算了算了。就冲你这份实诚,你说吧。” 崔明要了请鬼神的特权,用于查案。 这样他终于可以空出精神来做民生政策的研究了。只要人没过头七,崔明总有办法请来被害人的魂魄指认凶手,一时间他办案如神的传言不胫而走,让他的政敌气得挠破了墙。百姓还送了崔明一个称号“活阎罗”,意为能使死人开口、凶手畏服。 迷信的百姓开始流传他的画像。某一天他从别人手里见到一副他自己的画像,画得是虎背熊腰、面若重枣、眦目欲裂。二尺长的胡子蓬乱地飞舞,手里拿着象笏,脚下踩着的却是似人非鬼的魑魅魍魉。 崔明:“……” 浮罗大帝:“哈哈哈哈哈哈!你干脆到冥府来和孤一起共事吧,咱们的塑像看起来就是一个画风的!” ……扯得有些远了。但是但凡有点迷信的人,现在都不大愿意得罪崔明就是了。 崔明连浮罗大帝都见过了,当然也不怕tat一个小小的花瓶精。 崔明:“你能化型吗?” 花瓶:“可以,不想。” 第49节 崔明:“为什么?” 花瓶:“不想有心,这太麻烦了。” 崔明:“有没有心,可不是化不化成人型就能决定的。” 花瓶不信他的鬼话。 但他后来还是化型了。一开始是个小小的少年郎。 崔明越看他越觉得眼熟,但也按下不提,只问他想取什么名字。 少年看着他书房里挂着的一副山河舆图,崔明的眼神常常流连于其中的一小块地方。他最近也识了一些字,于是也看着那一小块画纸念了出来:“长、安?” “长安?”崔明愣了一会儿,笑道,“真是个好名字。”说着拿手摸他的头。 长安恶狠狠地把他的手撂下:“你干嘛!” 崔明:“小孩子就是要摸头才能长高。” 长安:“我不信,你肯定是蒙我的。” 崔明:“嘿,不信你自己出去问,大家肯定都这么说。” 实际上只是懵懵懂懂的长安看起来粉雕玉琢,让崔明莫名手痒罢了。 长安:“……算了,信你一次。” 长安迷迷糊糊地想着,他之所以能化型,是因为和他同胞的花瓶也化型了。 他是男人的形体,那另一半大概就是女人的形体了。也就是说他有妹妹了。 “妹妹?”崔明咀嚼着这个字眼,突然笑开了,“妹妹好啊。” 是妹妹,就不会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崔明美得很。 日子就这么古井无波地过去,长安渐渐长高了。 崔明这才发现……他的模样和乔素越来越像。尤其是她和洛阳长安站在一块儿时,简直能把屋子给照亮。 崔明:“……” 有种……自己喜欢的姑娘是三胞胎的感觉。 而乔素乐此不疲,也尝试过假扮洛阳甚至长安,但每次都失败。 而长安看着淡漠却满心满眼都是乔素的洛阳,心中居然有种荒诞的想法。 如果他和洛阳化型的性别不同……这会不会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呢? 时值战乱,风雨飘摇。 崔明已经敲定了自己死后的去处,因此干起事来越发大胆果决了。他斗倒司徒,位至副相,大权在握,也不过是五六年的光阴。 他终于能和乔素在一起的时候,南北两朝却发生了摩擦,最终演变成了战乱。 明眼人都知道,北朝是蓄谋已久,借机发难;而南朝皇帝却不愿打破歌舞升平的生活,弃战主和,被北朝侵吞了两座城池才勉强愿意动手。 崔明自请督君奋战。 他孩童时期经历了前朝内乱,父母带他从长安千里奔袭避难,但崔明还是执着地研究了十几年的兵法地势,只为有一天能回到祖宅边的那棵大树下,试试乘荫是否还和模糊的童年记忆一般凉爽。 他带着南朝的忠兵良将,攻无不克,剑指长安。 北朝怕了,派使节议和。南朝皇帝也不傻,这些财物如今根本打动不了他。但是北朝使节低声说的四个字却让他当即连发三道金令让崔明回朝。 那四个字,即“功高震主”。 崔明早有预料,他粮草充足,军心稳定,没什么好怕的。 但是对方还是抓住了他的弱点。 乔素被人送到了洛阳。 从时洛阳已经攻下,南朝皇帝引狼入室,洛阳军民半城哗变,威胁崔明即刻退兵,否则就屠城。 洛阳刚收复不久,仅几天北朝就不拿洛阳百姓当自己的子民了。就看崔明是不是担着屠城之责和失去爱人的风险也要继续挥兵北上,攻克北朝。 崔明选择了北上。 这一仗,替南朝收复了中原的大半土地。 且不提皇帝在他班师回朝后有多心惊胆颤,崔明只闭门谢客,回想着线人给他捎来的话。 乔素原本过得还算不错,尤其是洛阳城中的百姓听说北朝军要屠城时,纷纷拿看救世主的眼光看她。 他们明白,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就从崔丞相对这个江南第一美人的不舍上来。有谁会放任这样的美人去死呢?况且崔明势力仍在,他日再挥兵攻打北朝也不是不行,退却一时能保住心爱的人,是个人都会这么做的吧? 但是他们的想象都破灭了。 崔明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欲,放弃这个将士们拿命填出来的机会。 崔明请来了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翻着生死簿,回答却是“不知道乔素的魂魄去了哪里”。 这哪里还行。崔明当即罢工不干了,死了也在忘川河边上搭了个小屋子,既不肯入酆都做鬼神,也不肯喝忘川水去轮回,时时刻刻都在堕落成怨灵的边缘徘徊。 长安做了一件他如今想起来也不后悔的事。 他在崔明的酒里添加了忘川水,往事一笔勾销。 崔明果然不再提乔素的事,安安分分进酆都做了判官。生前要死要活的事,如今听来他也只不过是看客。寻找了几年“乔素”,无果,就不了了之了。 洛阳闻讯之后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封进了花瓶里,诅咒长安永远无法得偿所愿,被长安送进了地宫。 洛阳什么时候放下,自然会主动从地宫里走出来。 反倒是酆都大帝一直在寻找乔素——这是他欠崔明的一个承诺。并且乔素失踪得诡异——有好几个死时际遇特殊的魂魄都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如今,“乔素”、长安、崔明再次聚首,却是在这一场不知道谁会有来无回的盛宴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长安来说:崔明约等于洛阳大于乔素。 对于洛阳来说:乔素大于长安大于崔明。 第64章 六十四 酆都。 乔素苍白莹润的手指划过崔明的脸颊,崔明温和疏朗的脸庞因为长时间呆在冥府和她的手指几乎是一般的苍白,因此此刻他耳边爬上的红晕尤其明显。 乔素眯了眯眼,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崔郎,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对我说的话吗?” 崔明诚实地摇头:“不曾记得。” ……空气里的煞气似乎浓厚了一些。 乔素:“没关系。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约游园的情景吗?” 崔明还是抱歉地摇头,却下意识微微侧身,摆出了一个深情款款、玉树临风的姿势:“不曾记得了。” 乔素往后挪了挪,以袖遮面,如沾了露水的花朵一般馥郁芬芳:“那崔郎还记得些什么呢?” 崔明:“……” “好吧。”乔素漫不经心地撇了撇眼,眼角微微弯起,似乎是很开心,“我相信你不是故意忘记我了。” 长安:“……” 他全身上下的复杂情绪在这一瞬间都被抽离了。 他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看着崔明为情所迷、乔素笑眯眯仿佛狐狸尾巴已经在身后摇动的模样,长安扶额,有些后悔特地不告诉洛阳这里发生的事情了。 等洛阳回过神来,绝对会来找自己算账。 乔素:“崔郎啊。” 崔明:“嗯?” 乔素:“既然你都已经不记得了……那也就没有必要记起来了。” 崔明:“记不起来也没关系,你不是就在我的面前吗?” “你不会真的傻到觉得我是来和你双宿双栖的吧?”乔素装作惊讶的模样瞧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夸张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失礼。 “……”崔明心头涌上一股无奈,这股无奈居然相当熟悉。 乔素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将断了金穗的步摇摘了下来。虽然这么一来她头上什么珠宝首饰也无,但是如云的乌发叠在她一段纤细的脖颈上,别有一番楚楚风流的神态。 她将步摇随意地掷在了一边,干脆利落地说道:“好啦,崔郎。都这么多年了,你也饮完了忘川水,我们的缘分也该尘归尘土归土了。早点完事儿,咱们早些散了。 “……毕竟我也累了。”她低声喃喃道,但崔明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一时间心像是被什么蛰了似的一痛。 他想说些什么,但是终究无话可说。 “咱们干脆一些吧,崔判官。”乔素低声说,“这些年,你案下走了无数牛鬼蛇神,生死轮回你都判的清清楚楚。我有一桩案,你若是判的好,我自然心服口服;你若是判的不好……” 她眼白中一抹青黑色一闪而过,仔细看去是淡淡的死气:“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崔明低垂了眼睑,原本透明的面孔变得更为苍白,说出的话来平平淡淡。 他收回了之前温和缱绻的眼神,轻轻回了一声:“好。” “长安。”崔明拂袖,看着乔素袅袅婷婷走去堂中的背影,说,“你也一起来吧。” 暗红色的绢灯在屋檐下高挂,一阵风吹来,梧桐落叶发出簌簌的落地声。 一身罗裙、浑身干干净净的乔素对着面前的崔明和长安盈盈下拜,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游魂。 “见过判官。” 崔明展开厚厚的生死簿,抬头去看她的脸:“你且陈情。” 乔素又行了一礼,抬首,眼神幽幽地说: “民女乔素,南朝青州人士,卒于陪都洛阳,时年二十三岁。自幼受战乱之苦。五岁,父母为保性命,鬻儿卖女,从此此身入风尘,半生漂泊。” “幸而得一有情郎,与我志趣相投。我知他胸中丘壑,以己身为他四处打点奔波,将他送上青云之路。” “爱郎未曾负我,一展抱负,还许诺天下大定之时便与我结百年之好……然天不假年,我受奸佞所害,与他阴阳两隔,至于今日。” 崔明手上的笔颤了颤。他闭了闭眼,沉声道:“所言属实。” 第50节 乔素笑了:“谢谢大人。” 崔明:“那你有何怨屈要禀?可有谁要告?” 乔素伏身一拜,目光如两泓秋水,轻轻摇头,说:“无人可告。” “为什么说无人可告?”崔明的手指攥紧,骨节泛着白色,“掳你而去的南朝皇帝、害你性命的北朝暴军、落井下石的洛都愚民……还有那个眼见你陷入困境,却无动于衷的人,他们难道没有对你不公吗?” “可是他们都不足告啊。”她斩钉截铁地说。 “南朝皇帝愧对国祚,自有天道惩治;北朝暴军杀人饮血之为的是保家卫国,立场不同;至于那些洛阳城内的普通百姓……”乔素的脸上出现了讽刺优雅的笑容,“世人皆如此。爱之则疯,恨之则狂,人心能去何处告?告了就有用吗?” 崔明:“……” “啊,说起来,还有一个人呢。”乔素轻轻掩住了自己的唇珠,笑道,“我的那个情郎。” 崔明:“……” “判官大人啊,要说我心中没有怨,那是不可能的。”乔素站在他面前,身上的幽紫色怨气淡淡地散发开来,“我怨自己花信年华,早丧黄泉。” “我将最好的年华给了他,因他受尽折磨、魂断异乡。在我命悬一线之时,我还只盼能再看他一眼。” “如果您觉得,他是有罪,还是无罪呢?” 崔明沉默。 半晌,他长长地吐出一声叹息,说: “无罪。但有错。” 乔素:“……这才对嘛。” “我知道他不会为情爱放弃利国利民的宏愿,也知道他不会为一己之私白费南朝军民齐心协力换来的一线机会。”乔素笑着说,“若是他来救我了……我那才会用余生怨他一辈子。” “我从未和他在一起后做的每一件事。” “可是他若是后悔了,就当我们从未相识吧。” 崔明一言不发。 长安微微侧过头去,眼神里阴霾一片——他从未有像今日一样,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针扎一样的羞愧。 “他无罪,但有错就当罚。”崔明说。 “怎么罚?抛下他的一切跑到地底下来陪我吗?”乔素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也要看我了不乐意看见他。” 崔明再次沉默了。 乔素好笑地看着他:“判官大人是和我杠上了呀。好吧,那就请判官做主,罚他再给我画个眉吧。” “从前他画眉的手艺烂得不行,每每害我被姐妹嘲笑……他出征前承诺过我,会拿自己的眉毛练手,回来好好画两道的——” “他已经欠了我五百一十三年啦。” 崔明忽然笑了出来。 “现在……手边也没有眉笔啊。” 长安默默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这盒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挑了一支眉笔,递给他:“崔大人要是画的和以前一样丑,别把锅推给我。” 他叹了口气:“请务必不要辜负它。这款全球限量,我预订了半个月才拿到的。” 崔明:“……多谢。” “你们慢慢画。”长安神采飞扬地说,“我去看看陛下——他说不定又暗地里把药倒在鱼池里了。” 他走时没有忘记带上门。 乔素和崔明相依坐在了后堂。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曾经乔素也暗自羡慕诗中的情境。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崔明的手很稳。 乔素举着一面莲纹镜,打量了一会儿后把它放在了一边,笑着打趣他说:“手艺有长进嘛。怎么,你真的拿自己的眉头练习了不成?” 崔明沉默了一会儿,觉得不应该欺骗她,说道:“有时长安会缠着我帮他画眉。” 乔素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早就觉得你和那个长安之间不对劲了。说,虽然我们长得一样,但是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我美——” “咝。”乔素扭头的一瞬间,崔明怕眉笔伤到她的眼睛,因此手抖了抖。乔素只觉得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自己额头间轻轻擦过…… 崔明:“……咳。” 乔素:“你把镜子给我。” 崔明:“没事,擦了就好了——” 他用指尖在乔素的额头上微微擦了擦。 万万没想到,笔迹晕染开了。 崔明:“……” 乔素:“好了没!” 崔明悄悄把笔翻了过来,在说明那一侧看见了几个小字:请配合专业卸妆水使用。 崔明:…… 乔素最终还是抢回了镜子。 只见她饱满的额头间一块黑渍,如他们头顶的乌云一般均匀朦胧——不愧是限量品,着色晕染都是一流的。 乔素的笑容冒着黑气,一拳把崔明撂倒,狠狠把眉笔怼上了他的眉头,草草画了两笔。 然后狠狠地咬了他的嘴唇一口。 “其实,你现在还是没有想起来,是不是?” “……嗯。” “那你还是干脆忘了我吧。原来我被发派到这里的任务也不是陪你风花雪月。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早就想好好休息了。” 她已经在这尘世逗留太久。该去陪消逝在忘川水里的那个崔郎了。 崔明不说话。 “好人做到底,你就姑且再当一次我的崔郎吧。” “……好。” “崔郎,我勉强算你来赴约了。那我也答应你的条件……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 崔明不想当什么判官。 他只想请浮罗大帝走走后门,让他们下辈子能无波无澜、平平静静地在一起。 乔素闭上了眼。她素白的皮肤开始如冰雪一般慢慢消融,污浊的淤泥从一层画皮里流泻了出来,渐渐连骨架都维持不住了。 崔明静静看着这一幕,直到乔素整个人消失得干干净净,也一直没有眨眼。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有点不在状态。 昨天晚上熬夜和朋友替她的猫接生,结果猫咪难产,送去宠物医院做了手术。 总共剖了三只猫崽,医生说就是因为猫崽大所以才难产的。 其中有一只毛色最浅。它的羊水破了很久,之前卡在产道里出不来。医生把它捧出来的时候就说可能救不活了。 我们给它喷了药,擦口鼻,搓身体,它在掌心里的时候我感觉到它是在呼吸的。它还叫了几声。 我们都说还好还好,它还有救。 但是它只活了差不多一小时不到就走了。 我本来就不赞成我朋友做繁育的。因为各种原因。 在这里给各位准备让自家猫咪做繁育的铲屎官提个醒,有条件尽量去做孕期检查。我朋友就是没去。如果早知道小猫这么大,一开始就该剖的。 希望剩下来的两只猫咪能平平安安长大。 我看它们叫起来那么有劲,应该还是很有希望的。 第65章 六十五 另一头,简薇因为长安的建议,请洛阳带他们一起去埋葬乔素的地宫——洛阳曾在那里封闭灵知修炼,蹉跎了几百年才重见天日。 洛阳听见这个请求后,有些意外:“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去那座地宫?” 南朝皇帝喜好歌功颂德,史官们就差把洛阳百姓们描写感念南朝之德、宁愿以身殉道也不愿再委身敌国的忠烈之民了。牛皮吹的漂亮,百姓们的身后事也办的漂亮。皇帝为他们建造了一座不小的地下陵墓,刻碑立传,日夜供奉,以慰亡魂。 为了安抚崔明,皇帝在史书上刻意将崔明狠狠夸了一顿,他没有答应敌方条件使得北朝屠城的事纪被三言两语带过,洛阳百姓和他的恋人是因为不愿投身敌国、被北朝军迫害而死的……能使崔明百年之后免遭人攻讦。 皇帝也为乔素赐下了诰命,破例让她获享王族以下女性墓葬的最高规格,赐下了不少宝物陪殉—— 然而这又如何呢?没人比崔明更加清楚,后事都是做给活人看的。那些东西乔素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这功夫他不如多请几次浮罗为他搜寻乔素的魂魄。 却始终没有找到。 洛阳也知道这件事,且听简薇解释了他们在追查前任大帝残魂的下落,顿时迷茫之情溢于言表:“你们……是不是有乔素的下落了?” 简薇不敢给肯定的回答,但是……如果乔素的魂魄如那些怨鬼一样受人驱使了,也不是不可能。 洛阳紧接着咬牙切齿地说:“这个消息是不是长安告诉你们的?” 简薇点头。 “他早就有了乔素的消息,却不打算告诉我……”洛阳脸上青白交加,似乎恨不得立马冲到酆都和长安打一架。但是她也明白人的身体对魂魄的重要性——当初乔素死得凄惨,崔明心知她不愿意面对自己现在的模样,做主一把火把尸体烧了,收殓了一捧骨灰,如今就供奉在地宫里。 两个前任大帝不甘想要重掌酆都,必要重创浮罗。而崔明是他的左膀右臂,乔素则是用来攻击他最好的利刃。 但是乔素不一定会听从他们的安排。 乔素一单反抗,残魂们拿她不得,就会打她骨灰的主意。从前那里有洛阳镇守,现在可没有了。 长安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说明对方已经出招了,说不定乔素已经彻彻底底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但洛阳还是选择和简薇出发去地宫。 事已至此,她和乔素见不见已经不重要了。她要为乔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她彻底自由。 第51节 简薇喊上了诸离,御剑带着洛阳前往了地宫,一日千里,不过须臾便到了。 洛阳将他们带到山清水秀的小山坳里,挥手破了一个障眼法,一道青石覆盖着的洞口就出现在了三人脚边。 洛阳利落的蹲下身,纤纤玉手把沉重的青石给挪开,露出能通一人的黑黝黝的洞口来。 “我先下去。”洛阳冲他们点点头,视脚底浓重的黑暗为无物,干净利索地一撑手跳了下去。 待她落地,却没有发出一丝响声。 简薇和诸离随后背着剑下去,将明亮的光线抛在身后。 洞口有大约十几米深,他们落地时,两束火光已经点亮了墙壁上嵌着的烛台。 洛阳背对着他们,三人面前是一道长长的隧洞。 “一直往里走,就是乔素的墓穴了。”洛阳轻轻地说,言语间波澜不惊,简薇却感受到了一股深切的酸楚。 墓穴是封闭的,却隐隐有阴风传来,拂过简薇的手臂,让她不由打了个激灵,随即三人同时凝神静气,洛阳微微皱起了眉头。 ……好大的一股怨气。 “几年前这里还不是这样的。”洛阳咬牙切齿,“所以他们真的发现这里了。连死了都不放过她……” ——都是崔明那个混蛋的错! 简薇感受到了那看似平常的黑暗深处蛰伏着什么。却见莲华兴奋地飘了出来,似乎是打算打个前锋。 “去吧。”简薇低声说道。 三人对视一眼,都往那阴暗的隧道冲去。 隧道并不长,却透不进一丝光亮给人一种无穷无尽之感。简薇随手点起的焰火“噗”地一声熄灭了,在黑暗里让人寒毛直竖。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有什么在他们的四周爬行。 “小心!”洛阳喊了一声,她一道灵光打出,照亮了些许黑暗,只见地上密密麻麻都是怨气化成的长蛇,蛇眼斑白,吐信时却喷出一阵黑雾。诸离试着用剑诀逼退它们,却不过是被截成两半后又恢复成原样。 怨气就是这么麻烦的东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净化怨气那得由专业的人才来。 只见莲华“叮”地一声插进简薇面前的地面中,金色的佛莲怒然盛开,只一瞬就让他们四周的长蛇化为风烟。 长蛇们有所顾忌,吐着信子后退,一时间四周弥漫着的怨气都淡了些。 火烛沿着他们走来的路线一一“噗”地一声亮起。 再往前走,却是两道岔路。 “师兄,你走一边,我和洛阳走另一边吧。”简薇提议道。 不是她看不起洛阳,这是合理的战力分配。她和洛阳要去探的正是乔素的墓穴。 从刚才的阵仗来看,难保对面是早料到有人回来,说不定还打着瓮中捉鳖的主意。然而他们大概想不到,到底谁是猎物,现在还说不准呢。 诸离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同意了。 洛阳和简薇沿着长长的墓道往里走,墙面上绘着许多壁画,皆是衣服装饰精美、神态各异的仕女图。 有一幅画是楼阁上有一位鬓发如云的美人,一身红裙,以扇遮面,躲在帘后,而衣冠楚楚的俊俏公子骑路过,神情向往。 两人之间飞花弥漫,似乎有香气要透过这幅画漫出来似的。 洛阳抽了抽嘴角:“南朝皇帝在讨好人上的功夫倒是数一数二。不管怎样,当着崔明的面,他倒是一头热得在世人面前替崔明塑造了一个痴心不悔又风流多情的样子,戏折子都出了好几本了。” 崔明北上长安,到底还是差了一把火,最终一统南北的是另外一个后来崛起的政权。那个时候世道本来就乱,朝代更迭频繁,中途失败的崔明倒不那么显眼了。 百年后,他的风流艳史比政绩要出名。大家只隐约知道他倾心一位青楼女子,却不知她的名字是什么。 洛阳巴不得所有人都忘记乔素。 把她和崔明长长久久地捆绑在一起,那才是扰人清净。 简薇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咔啦”一声推开可以旋转的石门—— 只隐约见到幽紫色的阵法在黑暗中一闪而过,黑色的烟雾似活物一般扑面而来,转瞬间将简薇拢了个严实,将她身边的洛阳也隐匿入黑暗中。 她下意识地运剑,银白色的剑光在黑暗的一小方天地里闪过一道月牙一般的弧度—— 只听见“叮”地一声,她似乎与谁短兵相接。薄薄的剑身微微颤抖,一瞬间笼罩四周的黑幕被卷进一个白色的小小光点,黑暗如被卷入漩涡一般打着转消失。 简薇终于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的面容。 那是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只不过穿着九寰宗的服饰,执的剑也与她手中的步光一模一样。 ……这装扮,分明是她在封尊大典上的装扮! 她将剑横立,神情恬淡却倨傲,与千年前的灵微尊者如出一辙。 简薇:“你是谁?” 她眨了眨眼,右颊上泛起一个浅浅的梨涡,说:“我是简薇啊。” 若不是装束不对,简薇简直以为自己在照镜子。她挑眉道:“那我是谁?” 多方将剑尖对准她,居然连小指微微弯曲的习惯都与她一模一样:“你很快就谁都不是了。” 说话间,两人比试了几招,动作都是一模一样,谁也左右不了谁。 对面的人趁着对剑的一瞬间凑到简薇的耳边低语,寒冷的呼吸如虫子爬上她的脸颊:“我至少不会抛弃恩师良友,让他们到死都怨声载道、愤恨不平。” 简薇凝神,翻转身体,一剑斩了过去,厉声问:“你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对方娇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怎么变成你这副模样的?” 说着,她脸上一阵变幻,竟是她师父玄玑长老的面孔:“你这逆徒!招惹锁魔峰在先,大劫当前却贪生怕死在后,整个九寰宗的道君只你一人遁走,你可知为师有多寒心!” 霎那间,他的脸又转变成了对她如兄如父的萧长老,也是满脸嫉恨不平:“当年若不是你,我儿就不会迈入魔修之道!凭什么我的远儿死了,你却还好好活着!” 对方写得惟妙惟肖,却让简薇心头火起。 她不耐烦再和这怪物纠缠下去,一道怒极的剑气打来,对方果然接不住,手中的假剑“咔嚓”一声断了,身上划出几道深深的血痕。 它又变幻成了简薇的模样,明明大势已去,见到简薇的怒容却比刚才还要高兴。 “哎呀,你终于生气了。”她拍手叫好,“一生顺遂的灵微尊者……你这辈子,可知何为不平事,又可知五内俱焚是什么感觉?” “你这辈子都被人捧在神台上,可知你是踩着别人的背才免得那些肮脏泥泞沾上你的脚底的?” 简薇一脚把她踹倒。 虽然自己踩自己的脸的感觉有些难以描述,但简薇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也是毫无芥蒂地抬脚踩上去了。 她一剑削下了对方一缕头发,贴近她的僵硬的脸说:“我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可是别用我的脸,也别不许我师父师叔的脸。” “我嫌你恶心。” 第66章 六十六 对方听见她的话语,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我给你一次机会,把话说清楚。”简薇的声音仿佛淬了冰,“什么叫大劫当前,独自潜逃?” 伴随着这句话,她的剑锋上灵力暴涨,一时间被压制住的“简薇”微微一颤,竟然有些退却之意。 它知道无论怎样动摇简薇的心神自己都没有获胜的可能了,几番下来反倒是激怒了她,登时避开简薇的视线,冲着某个方向大喊:“大帝可救我!”身体则霎时如轻烟一般散去,融入了黑暗里。 简薇垂下眼睑,收起步光,往它逃窜的那一侧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红底黑袍的男人慢慢走了过来,绣着暗红色花纹的窄袖口微微向上卷起,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上面黑紫色的血管尤为显眼。 他五官平淡,眼睛却极亮,却透着一股阴郁癫狂的味道。右手翻转着一枚小小的、雕刻着兽面的青铜镜,简薇眼尖地看见那镜子边上有一圈小小的符文。 “连悬明镜都奈你不得了。不愧是昔年名满天下的……行周剑尊的师妹。” 简薇:……好了,我知道我名气没有师兄大。但是你这么说话怎么就这么让人手痒呢? “悬明镜,我听说过。据说能照人身上缠绕的怨念和过往,原本是神器。”简薇无不惋惜地说,“如今到了你……的手上,邪气冲天,实在是辱没了它。” 男人冷笑:“区区凡人,竟然敢不敬称本座的名讳。” 简薇:“好吧好吧,知道你们讲究这个。”她状似懊恼地歪了歪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叫什么啊。” 男人:“……浮罗那个小子叫你们来对付本座的时候没有告诉你本座的名字吗!” 简薇:“还真没有。”她摊手,道,“不过我们私下里倒对你有个很长的称呼。” “被刹罗砍死的倒霉双帝之一。” “如果你一定要个简称,那就称呼你为霉帝吧。” 男人:“……” 男人:“你找死!” 他衣袖翻飞,黑色的雾气冲面而来。简薇侧身一避,一洒剑光就欺身而上,一个字就是干。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酆都大帝,无论他在任与否,简薇都不会动手;但是一个残魂嘛,就像是大能的投影分身一样,能得他原来的三分实力已经很了不得了。 跟简薇打……还不知道谁找死呢。 一时间,剑影与黑袍翻飞。男人凭着一身煞气硬抗几招,简薇心里有了数,剑招转换地更加快,丹田里的灵力疯狂运转,她忍不住将师父传授给自己的剑诀统统演练了一遍。 剑光如漫漫星辉,如月缺时盈盈的一弯剪影,似江天一色处点点奔腾淋漓的浪花。 仙人执剑,乘光而舞。 两人不知打了多久,男人脸色渐渐变得难看,直到简薇一道剑气横劈,他竟然下意识侧身躲避其锋芒…… 他的内心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简薇的下一剑不再留情,直取面门。 男人一惊,黑袍一甩,瞬间遁入黑暗中。 啧,没意思。 打了自从回了现实以来最为酣畅淋漓的一场架,简薇活动了一下手腕,心情奇迹般地变好了。 她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说:“唉,本来想跟你再玩儿一会儿的。可惜还有更要紧的事。” 她挥挥手,召出了莲华。 第52节 “来吧,莲华。咱们破阵。” 另一边。 诸离去的是另一个墓室,只见地下堆积着瓶瓶罐罐,一个女人躺在不知从哪里搬出来的玉床上,紫色的轻纱半掩,露出一个柔嫩光洁的背来。她听闻有人踏进墓室,回头一瞥,露出妩媚入骨的一双眼睛来。 她上下打量了诸离一番,眼睛微眯,一抹笑意更衬得那半张脸如带露桃花,明艳灼人。开了口,声音也是柔媚婉转—— “这位小……” 她话还没说完,行周剑一声轻吟兀然出鞘,女人惊讶之下翻滚着闪避,却见玉床被拦腰斩断,毫不拖泥带水。 “你!”女人一咬牙,看在诸离脸的份上又将怒气硬生生憋回去一些,“你可知本座是何人,竟然敢偷袭本座!” 诸离眯着眼把剑唤了回来,手腕一转,凛冽的剑光便冲女人毫不留情地当头斩去。 “你!”女人躲闪之间轻纱翻滚,露出曼妙旖旎的曲线风姿。她一咬牙,手腕上的金铃一响,漫天的银丝如蛛网一般将诸离围困其中。 她见这小兄弟的样貌欣喜,本想玩弄一段时间,却不想对方如此不识趣。 “敬酒不吃吃罚酒——”女人冷笑着,毒虫闪烁着幽紫色的微光,沿着银线向诸离爬去。 而诸离一抬眼,却仿佛视它们为无物,抬手一剑,蛛网七零八落。女人手腕上的金铃也“啪嗒”一声掉落到地上,滚了两圈。 女人:“……” 女人:“道友饶命啊!” 诸离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剑光如水,照亮了女人煞白的脸。 双帝残魂就这么被暴揍一顿,扔到了一起。 “给你们一次机会,召回那些你们放出去的怨魂。”看在揍他们揍得挺爽的份上,简薇把剑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二选一。 洛阳找到了乔素的骨灰,之前就一直捧着它一言不发,但她浑身上下似乎冒着黑气,看这两个残魂的眼神……相当“和善”。 而诸离抱剑不语,眼神淡漠。 男人冷笑一声:“哈,想让我们收手,这不可能——” “噗嗤”,莲华自觉地上去戳了他一剑,金色的佛光碰见男人的身体,简直是烙铁碰上了黄油,一碰一个坑。 “啊啊啊啊啊啊——” “你嚎什么嚎!”一旁的女人灰头土脸的,头上戴着的金簪歪到了一边,纱衣被简薇暴力地打了一个蝴蝶结,有把她踹倒在地上滚了一圈,纱衣变得又黑又瘦,哪里还有半点风情,“整天就知道嘴硬!” “那你说怎么办!”男人低吼。 “照他们说的做啊!” “……” 酆都的鬼神比较特殊,他们本是魂体,但修习出了法身。法身被杀,一抹残魂也有苟延残喘、东山再起的可能。 但是如今的修真界不说也罢。鬼神连伤都受不起,受了就养不回来。 这可是渡劫期的剑魂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元婴修士啊! 这死鬼之前还不自量力地想用悬明镜动摇人家的神魂吸取灵气——我呸! 简薇看那女人远远比男的会来事儿,剑锋一转:“你来做?也行啊。” 女人笑了:“要召回他们不难——但奴家斗胆求小友一个人情,饶奴家一命如何?您要奴家做什么都可以……” 这句话却是……朝着诸离说的。 男人对她谄媚的表情惊异无比,心寒了,嘲讽道:“好啊,不愧是靠自荐枕席爬上来的,这般迫不及待了!” “你闭嘴!这种事情你情我愿,你自己还不是又当表砸又立牌坊!” 看来他们以前是姘头? 简薇居然觉得……这女人说得有几分道理啊。 柳雁也曾承认,自己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初任酆都大帝的时候,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端得是冷心冷面六亲不认,暴戾恣睢,也不算很称职。 两个酆都大帝,她嫌弃不顺眼,也是想砍就砍,反正砍不死。 简薇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决定把他们打包带回酆都,让浮罗处置。要杀也好要留也罢……总是他们地府的章程。 “召吧。”简薇已经决计不立地灭杀了他们,“我不杀你。” 女人笑了笑,摸了摸手腕上,笑容却瞬间僵住。 “这位……道友。奴家的法器被它打烂了,怕是……”女人哭也似的表情让简薇眼角一抽,连诸离也有些意外。 “师兄?”简薇扭头问他。 诸离点头:“确有此事。” 女人低声道:“您一上来就那么使劲,奴家的法器承受不住啊……” 简薇“咳咳”了一声:“好好说话。” 女人心道,我这不就是好好说话嘛。这剑修木头一般,八成是恼羞成怒了才下重手的。 诸离似乎知道了她指的是什么,只冷淡地吐出四个字:“伤风败俗。” 女人:“……” 男人:“哈哈哈哈!” 女人一脚踹上他的伤口:“闭嘴!” “嗷——” “你们,可见过一个亡魂,叫乔素的?”洛阳突然开口问。 男人不言,女人开口:“见过。我们先前制作魂珠贮存怨魂,最近才攒够冲撞鬼门的怨魂。那小女子长的周正,放了出来见了我们就哭,说崔明那是个薄情寡幸的小人,恨不得手刃之生啖其肉,我们就派她去取崔明人头。她感激涕零,还求我们常驻地宫,有什么问题?” 洛阳:“……” 简薇:“……” 诸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在她走之前做了什么?” 女人愤懑道:“当然是下了个诅咒。若她履行自己的诺言,我们重掌冥府后许她永生。若她欺骗我们,就被怨气侵蚀,身若腐骨,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她面色一变:“怎么,她果然是诓我们的——” 洛阳闻言站不住了,整个人几乎是一晃,抱着乔素的怨魂就往冥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梳理一下。 乔素见了崔明之前先去见了长安。 长安不确定乔素是来和崔明和解的还是寻仇的,但是他相信这份情报,遣了简薇去证实。为了崔明和洛阳好,长安向洛阳隐瞒了这件事。 总结下来,乔素她不想活。 因为首先她真的死了,其次那个和她在一起过的崔明已经被抹杀了。 之前说没有长安他们并不一定能再相见,但也是长安让他们再见后不能再在一起。 第67章 六十七 简薇和诸离把两个残魂打包带回了酆都,但浮罗大帝却暂时没有空管他们。 鬼城内怨气暴涨,大家都忙着捉闯进来的怨鬼。浮罗用自己的修为压制妄川也抵不住了,一边咳血一边安排酆都内的事宜,照顾他的是白无常。崔明还呆愣愣地在自己的判官殿里自闭,长安配合着其他几个判官忙里忙外交接工作,让他暂时静一静。 一片兵荒马乱里,洛阳把骨灰往简薇怀里一放,一个法诀就向长安当头砸下去。 “你这个混蛋!” 长安回头一瞥,周身如轻烟缭绕,只一瞬间就闪现到了另一处地方。他手中捧着名册卷轴,神情沉稳,却不知为何透着一股憔悴:“事有轻重缓急,对错改天再论,先解决目前的问题再说。” “去你的改天再论!”洛阳揪住了他的领口,说,“你别摆出这副模样恶心人了!你还以为举世皆浊你独醒,除了你都是傻子,我们不但不该埋怨你,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是不是!” 长安直视着暴怒的洛阳,鸦黑的长发微微飘荡,脸色苍白,衬得他狭长的眉眼沉静却冷漠:“这些事情你们不愿意做,总要有人来做。” “你们埋怨我没关系,但是我要保住崔大人的命。”他眼眸如水般颤动了一下,一手牵制住洛阳的手臂,一手缓缓梳理洛阳鬓边乱了的头发,“还有你。你出了什么事,我也会拼尽全力保你的。” “我用不着你保护。”洛阳挣脱他,一拳砸过去,略带了些哭腔,“那乔素呢?你眼里有过一星半点的她吗!” 长安闻言倒是笑了,他不动声色逼近了过来,反问洛阳:“若是乔姑娘和崔大人之间只能二选一,你会选谁?” 洛阳极力压制胸中翻涌的情绪,撇开脸不去看他的眼睛。 “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人,其他人和事从来都不能牵绊我们一时一刻。”他凑近洛阳的耳边说,“洛阳,咱们同胞而生,天下再也没有比我们更了解彼此的人了。我相信,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你也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的。” 洛阳轻轻地冷笑了一声。 她扭头问长安:“你以为你是在留住崔明的性命?” “那你知不知道,在他眼里,乔素就是他的命?” “当年,为了乔素,就算让他即刻去送死,他一句话都不会多说,你信不信?” “……我信。”长安放开了她冰凉的手腕,似是自嘲又似是感慨地说道,“可是我一定要他活下来。” 不管用什么手段。 “……被你喜欢上,崔明可真是够可悲的。”洛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毫不留情地戳了他的痛脚后,跟简薇要回了骨灰坛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被人憎,被人怨,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洛阳啊,你知道这世间不会有人像你一般绝不会伤害乔素,可你还是任她一头扎了进去。难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当年你满心的懊悔,满心的不甘,恨不得掐死崔明…… 我只是做了你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啊。 简薇在一旁看得无比唏嘘。 “师兄,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是尊重自己喜欢的人的选择,看着他们为情所困万劫不复,还是身为局外人却插手谋算,得偿所愿却令人生厌、众叛亲离呢? 诸离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搞清楚他们四个之间的关系,蹙着眉头不说话。 简薇:“……” 等等,师兄你不会是长安那一挂的吧?! 就在简薇疯狂脑补的时候,诸离轻轻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说:“我和他……不一样。我们两情相悦,你所求就是我所求,不会有这么致命的分歧。” 第53节 长安错就错在一厢情愿。 “但他有一句话倒没说错。”诸离含糊地说道,“有时候,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人,这世上其他人和事都难以再牵绊一时一刻。” 只能行非常人所能及之事,不问手段。 简薇沉默了。 她突然有一个问题要问诸离。 “师兄,当年我消失之后,修真界发生了什么吗?” 诸离一愣,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为什么这么问?” 简薇听出了他呼吸的一瞬间停顿,不得不心生怀疑:“你就告诉我吧……是不是九寰宗出了什么事?” 诸离眼神一暗,问她:“谁说给你听的?” 简薇顿时有些惊讶,又有些失望气愤:“还真有?那它果真没有骗我……” 诸离理智的没有再去追问是谁告诉了她这件事,选择先为自己辩白,他在简薇的问题上一向拎得清楚:“你先别气,我慢慢跟你说。这不只是九寰宗的事,是整个修真界的事,而且说来与你也没有太大的关联——” 简薇在封尊大典上失踪,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修士们很快就没有时间再来计较关于简薇的问题了。 原本灵气充裕的九州四海天灾人祸频出,先有上古凶兽荼毒一方,后有土地开裂海水暴涨。为了保住各族的根基,无论是人修还是妖修,都是拿命去移山填海、保一方无虞。 最后,天道掣肘愈加明目张胆。等稳定下来后,玄门也是元气大伤,紧接着又是一段剑拔弩张的内斗……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玄门百家竟然已经无一个金丹以上的新人修士了。 有一顿时间,金丹简直是修士的催命符。升阶金丹就代表要去历一遍遇上就必死的天雷——现在的雷劫简直就是冲着抹杀金丹来的。 再往后,灵气愈加稀薄,大能们纷纷身归天地,修真彻底走向衰弱。 一切的怪相都从简薇失踪开始——当然会有人这么猜想。当然他们还为这场大劫想出了无数个理由,测算了无数次因果,却没有人能算出个真切来。 也许只是天道单纯的不想让玄门兴盛下去了……天地不仁,兴衰更替,需要理由吗? 而九寰宗当时收到的攻讦尤其多。 当时诸离修到了渡劫,很多人都对这个天才寄予厚望。诸离的天赋在修真史上也许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是他的的确确是那一代修士里最有希望成仙的人。 大家都盼着他能成仙,一是证明给天道看看,让人族的修士能扬眉吐气,不在这场战役里失去志气;二是觉得,以仙人之能,未必不会有所转圜。 但诸离选择了后退一步,以身铸剑,保了自己的永恒。 他会这么做原因很简单。他要下酆都去找简薇。 人族修士希望他能像别人一样,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以身试雷劫——但是他拒绝了。 彼时,他的师父玄玑长老已经仙逝。所有的人几乎都在指责他担不起渡劫期修士的责任,先师们以身卫道,他却只为独善其身。 “我何尝不知道那些修士们只是在慨他人之慷,希望有人能替他们撑起那个天。”诸离笑着摇头,“但先师门英灵在上,我本来也该随之以身殉道,但我因为一己之私放弃了。不过,这么多年来我也不曾后悔……” “天行有常,人世无常。兴衰存亡都各有其道。”诸离摸了摸她的头,说,“本无是非对错。” “所以你不必觉得羞愧,也不必觉得自责。我知道你定会难过,所以才瞒着你的。师父也曾坦言……你能避开这场大劫,他是欢喜多于隐忧的。” 天道庇佑……足够让人放心了。 简薇……简薇彻底无话可说了。 正常的剧本走向,难道不是她穿越了之后修炼成仙,然后和天道搏斗,保玄门万世昌荣吗? 怎么到她这里,莫名其妙穿越了不说,还在主线剧情开始之前把她给传送回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天道在保护你。这也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结论。”诸离说,“也是我相信自己还能见到你的最大依仗。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实际上,诸离剑走偏锋,也是在试探,以他开拓出来的这条非常人能走得道能否得到承认。而天道默认了他的行为,没有对他多加桎梏,到底是他这一步走对了,还是天道知道他想做什么,爱屋及乌…… 诸离脑洞越开越大。但反正简薇在他眼里就是天上有地下无,这么开挂的人生轨迹在他眼里也是再正常不过。 “好了,你现在该告诉我,是谁在你面前提了这些事的吧?”诸离哄她说。 简薇的脑子里还充斥着各种信息,有些回不过神,下意识地说:“就是那个法器,叫悬明镜……” 窥探过去和恩怨的法器。 诸离心里有数,淡淡垂下眼睑,决定过一会儿就去把那个大帝的残魂爆揍一顿,顺便把那面镜子给砸了。 判官殿。 洛阳急匆匆地打开殿门,绕过几座假山树木,就看见了坐在地上的崔明。 他也不说话,就坐在原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发呆。 洛阳顿时怒极攻心,抬脚就想上前揍崔明一顿——她几百年前就想这么做了。 微风拂过。 洛阳停滞在原地,浑身僵住,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只见一身月白罗裙的乔素虚弱的只剩下了一个虚影。她赤着脚站在崔明身后,芊芊手指搭上了自己的唇瓣,笑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有几丝鬓发垂落耳边,她眼中波光连连。 嘘—— 洛阳心中一酸,抱紧了骨灰坛,不知不觉落下两行热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乔素小姐姐正式便当啦。 一般人的魂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呢。 第68章 六十八 只一片梧桐叶飘落的功夫,乔素就彻底不见了。 洛阳突然彻底不想搭理崔明了。 简薇和诸离也加入了保卫酆都的战局。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来那两个残魂还真的是兢兢业业。一时间鬼城里骷髅同怨鬼共舞,这些东西都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只是左挠一下右挠一下,烦不胜烦。而莲华再次表现出了优秀的斩鬼功能,在一片魑魅魍魉里所向披靡。 他们合力把怨鬼抓的抓杀的杀,至少鬼城清净了许多,渐渐也占了上风。 诸天六宫。 “你这破铃铛就不能修一修吗?”浮罗大帝一边呕血一边怒气森森地问一边的女人。此刻他也维持不住什么温良如玉的气质了,劈头盖脸骂人的煞气一看就继承他娘的真传,“信不信我把你丢进怨鬼堆里啊!” 没了法器的引导,一群怨鬼跟磕了药似的兴奋。 女人一抖,似乎想起了被一刀劈散法身的糟糕回忆,登时手上动作更快了。紫色的雾气围绕在她破碎的铃铛周围,看她的模样也是极其勉强。她下了狠心,吐了一口鲜血出来,那铃铛吸收了她的鲜血,表面的裂缝似乎融合了一点。 浮罗抢过铃铛,”叮呤——”抖了一声。一阵阴风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嗡然扩散开来,一时间连鬼哭的声音都轻了不少。 “咔啦”一声,铃铛碎成了碎片。女人咳了咳,抹去了唇边的鲜血,不甘心地说:“我们说好了——” “孤从不食言!”浮罗大帝不耐地拂袖而去,让人把她压下了地狱待审。 鬼门一闭,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简薇御剑去了诸天六宫,发现洛阳和浮罗大帝都在。 洛阳把乔素的骨灰递给了浮罗大帝,浮罗大帝仔细瞧了瞧,眉心一蹙,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这诅咒太厉害了……她的魂魄原来就虚弱……” 看见简薇和诸离进来了,浮罗大帝站起来问了声好:“霏姨。” 简薇眼神询问他,乔素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浮罗叹气说:“不是完全没有救,她还不到魂飞魄散的地步,解开诅咒总能有轮回的可能……但是现在我们救不了她。” 简薇皱眉:“怎么说?” “霏姨应该知道,诅咒是最深的怨念,然而用与己无关的怨念进行诅咒才最可怕。”浮罗解释道。 人们常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单单是那个残魂诅咒乔素,那让她收回诅咒就好了;但是那个残魂和乔素之间,与其说是诅咒,不如说是让怨念见证了两个人的约定,简单来说这就是个誓言,不是说其中有那一方想结束就可以结束的,怨念没有理智,它只会吞噬违背约定的人。所以这几乎是一把没有钥匙的锁。 “现在有两个法子。一,让她如自己的誓言所说把崔明给——”浮罗大帝用手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二,消除怨念。但是这需要天下至纯至净之水,这种水只存在于无妄海,也是忘川河的源头。不必多,三滴就够,再散一些修为给她蕴养灵魂,就没有大碍了。” “哗啦”一声,有人推开了房门。 “就第一种。”崔明直直地盯着浮罗,双眼里默默燃烧着两丛火焰,“我选第一种。” 浮罗大帝一噎:“你……想起来了?” “没有。”崔明笑的落拓,“但是我愿意拿自己换她。” 洛阳深呼吸,不发一言。 “长安呢?”她顿了顿,嘶哑着嗓子问道。 崔明沉默,他上前几步,说:“不用管他,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长安被他逐出了判官殿,一时半会儿大概也摸不进诸天六宫来。 没有人告诉他关于乔素诅咒的事情——这回总算能让他尝尝被蒙在鼓里的滋味了。 “你先别急。”浮罗大帝安慰他,“乔素还能撑一会儿——” “可是无妄海不是已经找不着了吗。”崔明低笑,“陛下,我不想冒这个风险了。” 浮罗大帝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把反驳他的话说出口。 这就是他和长安的区别了——在自己的副手和乔素之间,一定要偏心一个的话,浮罗大帝当然也选择保崔明的命。但是他亲眼见过崔明那段行尸走肉的日子,也不会死命拦着他—— 这是对他的信任和尊重。 正说着,黑无常快步跑了进来,额间冷汗湿透了短发:“陛下!忘川河倒灌了!” 那两个残魂招来的怨鬼使得地府怨念大升,忘川净化不了,下游已经渐渐被染黑,清澈的河水倒灌,渡口的彼岸花枯萎了一大片。 “……”终究还是迎来了这一天。浮罗大帝咬牙切齿,说,“我早晚要跟那两个家伙好好算算账。” 说着他苦中作乐似的,露出个哭也似的笑容安慰崔明:“这下你能先歇歇了吧?反正我们总要想办法进无妄海释放更多的忘川水洗刷怨气,能想到办法,乔素的生机也就有着落了。” 崔明还想说什么,被洛阳暴力打断:“别添乱了。你放心,如果乔素撑不住了,我会帮她动手的。” 崔明略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洛阳撇开脸不接受。 “行,现在立刻传书给龙王。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押到这儿来。得罪就得罪吧,他有本事拿水淹了我酆都,求之不得。”浮罗大帝开始画符咒传信。 简薇则是打开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听了。 “卫琼先生吗?请问你父亲在吗?正好在啊。好,好,嗯嗯,这里有点事要找他。我在酆都呢……好,麻烦了。” 第54节 在浮罗大帝见了鬼的目光下,简薇说了声:“搞定。” “好啊,那老龙王,我找他的时候推三阻四,霏姨你一找就找到了!”浮罗有些生气。 “他们欠我一个人人情。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无妄海的事龙族也有责任。”简薇点头说。 龙王就这样被自己儿子卖到了酆都。 卫琼威胁他,如果他不来,这个月就别让人家的账单寄到海宫了,他不会付的。 “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呀……”龙王低声嘟囔道,“都说了会慢慢改的,还玩儿起经济制裁这一套了……” 可怜其他人家都是老子顾儿子,他们家却是儿子教育老爹。 龙王就这么凄凄惨惨戚戚地上路,到了酆都时一身光鲜亮丽也遮掩不住他霜打了似的低落。而简薇则看着他收腰收脚的修身款西服,外套上绣着的金色龙纹翻云覆雨、若隐若现,再看看他骚包的新款墨镜……穿的像是随时要去走秀,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他能给卫家添足九个儿子了。 卫龙王走进酆都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这一个小时间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沉默是今晚的诸天六宫。 龙王一踏进大殿的门,就感觉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像是恶狼见着了猎物似的。 他一个激灵,眼角抽了抽,清咳了一声,道:“说吧,叫我来又是为了……” “来人,关门。”浮罗大帝拍了拍手,黑白无常乖觉地把大殿的门”轰隆”一声落了锁,“今天,你招也得招,不招还是得招。” “招什么?你是说无妄海?我都说过了,开启无妄海的钥匙不知道去哪儿了,你怎么就说不通呢……” “你看看这冥府,这酆都,这忘川河!非要天下大乱你才肯尽尽心吗!” 龙王沉默了。 半晌,他无奈地吼道:“好了好了,我承认,我根本没有钥匙,行了吧!” 浮罗大帝:“骗鬼啊你!” 龙王:“你是鬼,可我骗你了吗?” 浮罗大帝:“你不是说自己千年前见过玄武吗?你没进无妄海,那你是怎么进去的?!” 龙王:“我进去过就代表我有钥匙吗?无妄海装的门从里头也可以打开,从外头打开就必须要有钥匙。这么说你懂了吧?那是人家主动召见我的!没有钥匙,谁知道无妄海在哪里。” 浮罗大帝崩溃:“那你和还说钥匙丢了?!” 龙王:“是丢了啊,所以玄武才召我进去把龙族冷嘲热讽了一顿,说我没用,然后就把我丢出来了啊!” 浮罗:“那现在怎么办?” 龙王:“我哪知道?老家伙只说机缘到了钥匙自然会出现……机缘个头啊!我听了他五个小时的唠叨,他就跟我说机缘?” “玄武大神说的挺对的。”浮罗大帝将手拢进袖子里,冷漠道,“你是挺没用。” “喂!别以为我们是老相识我就不会动手揍你啊!” 所有人:…… 三界药丸。 “我不管,你给我想,找不出来就别离开这儿了。咱们一起被怨气淹了得了!”浮罗拂袖道。 龙王知道自己理亏,挠了挠起头发有些烦躁:“还能怎么着,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难道你以为我就这么随便一找就能找到吗?” 他懊恼的扭头去看崔明几个人坐着的方向,仔细一瞥却愣住了,颤抖着手把墨镜摘了下来,然后扭头怒道:“好你个浮罗,你耍我呢吧?” “哼,谁耍谁你自己清楚。”浮罗大帝有些气馁,轻飘飘的眼神里嘲讽全开。 “呵呵。”龙王总算是觉得扳回一局,挥手道,“钥匙不就在你边上站着吗?你连货都不识,还好意思嘲笑我?” 众人大惊,不可思议地朝着龙王的手指指的地方看去—— 只见那儿只站着一个一脸问号的简薇。 作者有话要说:跟你们讲,我手下就没出过传统be。 第69章 六十九 简薇:“你什么意思?” “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气息,就是无妄海。”龙王上下打量着她,“你自己不知道吗?” 简薇心道,我知道个大头鬼。 龙王迟疑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简薇摇头。 “那你有什么有遇见什么特殊的人,或者什么特殊的东西?”龙王斟酌着问,“无妄海存在于一个独立的空间里,传说那里不分白昼黑夜,还有流水分别通往过去和未来……” 简薇一愣。 “钥匙如果是个物件,那么它能打开无妄海的空间。如果是个人……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那么这个人应该知道去哪里找无妄海才对。”龙王小心翼翼地说,“这位……不如你再仔细回忆回忆?” 过去和未来。 这说的不就是时空穿越吗…… 简薇抽了抽嘴角,真要说起来,自己还真的知道这么个地方。 于是,简薇、诸离、洛阳和龙王一起站在了当初简薇溺水的那片河边。 从护栏往下看,碧波涛涛,水势平稳。河岸两边种着的杨柳一年四季都是绿色,枝条垂下,只是现在看来绿地更深沉了些,与水中倒影几乎是一个颜色。 “就是这里了。”简薇点头说。 龙王斯文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干干脆脆地跳入了水里。大概半刻钟后就浮了上来,越上岸边时身上滴水未沾的模样。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发现,这就是条普通的河。看来得由你亲自下去才行。” 简薇迟疑了一下:“我上次下水,往前穿越了一千年。这次该不会往后穿越一千年吧?” 诸离一听这话,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他牵着简薇的手,像是要把人往身后拉。 简薇:“……咳咳,师兄,别闹。” 诸离:“净化怨气还有别的方法,玄门百家不是没有佛修。” 简薇:“但是忘川河水越来越少,这样下去也不行啊。” 诸离:“……” 龙王:“咳咳,这事儿总得解决的。无妄海不会永远停留在某个地方,如果她一直不学习掌握这个能力,万一哪天无妄海成了你们家的浴缸……” 诸离向龙王投射去了死亡视线。 这个例子虽然有点极端……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诸离侧过脸颊,认真地问简薇:“你想去吗?” 简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确定地点了点头。 “那好。”他将简薇拉到自己面前,鼻尖轻轻点上了她的,“记住这种感觉,师兄在这儿等着你。” 他顿了顿,说:“你要是没回来,师兄就拿这条龙祭天,说不定玄武会出现。” 龙王:“???” 龙王脸色一白,抽了抽嘴角。 “放心吧,师兄。我一定会回来的。” 简薇给了承诺,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几步跃入河水里。 入水的一瞬间,耳边似乎寂静不少。 简薇睁开眼,阳光透过水面,被折射成深深浅浅的颜色,凛凛闪着光晕。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入这片水域了。前两次下水的记忆一点一点回想起来,简薇往下潜了潜,如鱼得水,竟然觉得自在得很。 无妄海……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呢? 她正沉思着,却没注意到青色的光点似萤火一般从她的周身弥漫开来,延伸向某个地方,一时间在河底汇成一湾浅浅的星河。 一点的青色荧光流转至她指尖。她稍稍有些惊讶,低头去看,却发现这些闪烁着光芒的光点汇集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透出和深色的河水不用的碧青色浪痕来,颜色似是在画上晕染出的水色一般朦胧。 她吐出两个泡泡,低身下潜,往那个漩涡游去。 她眼前一暗。 再睁眼时,她已经呼吸到了空气。 眼前一片浅碧色的天空,海天一色,一望无际,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汪洋中心。 然而一转身,她就见到了比天更大的东西——一座高高的山丘,遮天蔽日。海无法分辨边界,山却也连绵起伏,一望无际。 简薇御剑上了天,半晌也没有飞到山巅,只是远远地看了一会儿。这山有头有尾,曲线前低后高又低,忽然觉得……有点像神兽图册里画过的玄武? 简薇:……我滴个龟龟。 海水突然沸腾了起来。简薇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海水沸腾了,而是—— 只见那巨大的玄龟抬起了头来,头上布满了鳞片,一双湿润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她。 青光一闪,简薇面前站了一个一身青纱的少年,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有几缕落在脚踝边。他清隽如山水画般的脸上爬了几片黑色的硬甲,紧抿着的嘴唇衬得整张脸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湿漉漉的,似沐浴着迎面而来的一阵海风。 “你来了。”他歪了歪头,淡淡地说。 “???”简薇疑惑,但还是恭敬地问,“您……认识我?” 玄武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了然,还透着几分……看小辈的慈爱? 他化型的模样顶多十三四岁,让简薇颇为不适应。 简薇:“……咳咳,晚辈这次来打扰,主要是因为忘川河倒灌了,不知为什么,从无妄海来的水源变少了……” 玄武露出一个微微恍然的表情:“原来是因为这个。”说着他注视着简薇说,“抱歉,我实在是睡的太久了,忘了翻身,堵住了出水口,抱歉。” 简薇:“……” 她往下一看,果然原来横卧着一座山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漩涡。水争先恐后地从漩涡里漏出去,一时间隐隐有水雾拍上了脸。 ……酆都现在大概是要遭遇洪灾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玄武解释道,“我成日无事可做,只能睡觉。而且即使我不进食,身体还是越长越大。化成人形其实不是那么舒服,我还是喜欢那样睡觉。” 事情是这样的。 玄武无聊,找了个地方睡觉。但水是流通的,于是他就被从无妄海的边缘带到了无妄海的出水口上,又因为体型太大把漩涡口给堵住了。 第55节 ……这和堵了下水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简薇……简薇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好。 玄武看见她似乎很开心,眯了眯眼说:“你的剑很不错。” 对方毕竟是辈分不知道逼自己高多少的前辈,简薇谦逊地行了个礼,说:“多谢前辈赞赏。” “不错。”玄武说,“做无妄海的主人绰绰有余了。” 简薇:“……啥?” 见简薇什么都回忆不起来的模样,玄武叹了口气。 “你真的半点都记不起我了?”他说着,在手边化了一道水雾形成的虚影,“这就是我缩小原型后的形态。” 一只……很普通很普通的小乌龟。 “无妄海刚搬到这儿的时候,你常来这里玩儿。”玄武回忆道,“有一次我身外化型到了河滩上,晒太阳的时候翻不了身,是你帮我翻了个身的。” 简薇:……原来我这么乐于助龟的吗? “后来我现了人形,为了感激你,问你想要些什么。”玄武笑了起来,“你没说自己想要什么,只是问了我河里有没有水晶宫,有没有同伴陪我玩,我通通回答没有。” 他这么一说……简薇还真的迷迷糊糊想起了几句对话。 “你是神仙吗?” “算是吧。” “那你是专门来实现人的愿望的吗?” “我只实现你的愿望哦。” “为什么呀?” “因为你帮了我。翻身晒太阳对于玄武来说可是很重要的。” “平时没有人帮你翻身吗?” “……没有。我一个人住的。” “这样啊……” “对。愿望只有一个,你要尽快想好。” “那、那我也想当神仙!” “……有点难度。不过,好。” “那我还你一个愿望吧!” “……嗯?” “如果你有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你会许什么愿?” “大概是,有人来接替我的位置吧。” “那我能试试吗?到时候你就能出来找朋友玩儿了。” “好啊,可是先说好,要通过考验的哦。” 一点青芒,似天边的星光,融入了简薇的身体里。 回忆完毕。 简薇:……我滴个龟龟。 当神仙?她可不是当了半个神仙吗。 “还差一点。你没有神格。”玄武说,“无妄海是圣人遗留下来的地方,是天下水源的象征之地,至纯至净,无妄海之主有功德加身,勉强也算个神仙吧。” “我能将无妄海和修为都渡给你,但是前提是你的神魂能经得起磨练。元婴境界的神魂,已经勉强够格了。”玄武点头。 他是掐好时机传送的,而简薇回来时正好是她的封尊大典。也就是说,如果她结婴慢了那么一两年,玄武把她接了回来,她也没有这个资格。 但是简薇她做到了。 本来嘛,玄武原型越长越大,已经不适合看守无妄海了。 说是无妄海,却只是一片较大的水域,和真正的海无法相比。 玄武只觉得这一方天地着实憋屈。他反正是要找个接班人的。不靠谱的龙王被他直接三振出局,反倒是看见乌龟翻不了身还会上前帮个忙的简薇让他更顺眼,又正好天资优越,生不逢时,玄武也就顺水推舟了。 ”这……”简薇还是觉得有些一言难尽,只见玄武安慰她:“没关系,虽然无妄海之主不能擅自离开无妄海,但你也是钥匙,是沟通外界和无妄海的媒介,所以你可以自由进出,否则钥匙就失去它应有的意义了。” 简薇被这从天而降的馅儿饼砸的有些迷糊。 直到一阵风起,玄武身边青色的光点四溢。他伸出一只手,眼中倒映着碧水青的天空,说: “你愿意成为这妄川之海的主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长安真的没有那么讨人厌。 乔素的死不是他造成的,乔素的魂魄也不是他藏起来的。当时的情况就是,乔素死了,八成魂魄也回不来了,而崔明不仅要抛弃大好前程,还要冒着被侵蚀的风险等她回来…… 这就像是你喜欢的人想要为爱人殉情。如果你是个路人,尚且会劝一劝他,如果再加上你喜欢他,很少有人能忍住什么都不做吧? 长安的确是不尊重崔明的个人意愿,但是崔明、洛阳都是性情中人。因为崔明要殉情的对象是乔素,所以洛阳才分毫不会阻拦,而长安心中明显是崔明比较重要。长安是认为把日子过下去是第一要务,再浓的爱情也敌不过时间,崔明总会放下的,而洛阳也如他预料的走出了过去,正好印证了他的想法。除了注定倒霉的乔素,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归处。 长安是想过趁着崔明失忆争个宠的。但是他不会刻意追求什么,只要能在崔明身边就好。乔素如果复生,他不会阻止两个人在一起。只是崔明不能死,这是长安的底线。 他不是完全对,但也不是完全错。有了他这样的实利派,才有这个相对缓和的be,即崔明还是没有和乔素在一起,乔素自己安然转世,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比较安慰的结局。 第70章 七十 无妄海中时间流逝地很快,而在岸边等待的几个人却逐渐焦急了起来。 他们看见了水下一闪而逝的青色灵光,刚振奋了一下,又想起简薇根本没有掌握进入无妄海的本领,真怕她如自己所说的一样“穿越到一千年后”。 ……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前两次那是玄武远程操作。 诸离一言不发,但周身的气场的确是冷峻了起来,他双手抱肩,手里拿着剑,似乎保持着让剑微微出鞘的模样。 那一丝剑光划过龙王的眼,让龙王忍不住流了一滴冷汗。 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是无辜的啊! 龙王悲愤交加,恨不得登时跑路。但是想起自己大儿子的叮嘱,只得可怜兮兮地停留在原地。 叮—— 清风拂柳,有灵气在水面散开。河面中心一点涟漪,渐渐地向四方扩散开来,慢慢成为了一个旋转的漩涡。 简薇御剑而出,飞扬在脑后的黑发似乎没有被水沾湿。而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天青色眼眸、脸上覆了几片鳞甲的少年,虽然看上去神情淡漠,但柔顺的长发却给他带来一股水一般温和包容的气质。 “我回来啦!”简薇笑着对诸离和洛阳打招呼,两人松了口气的瞬间也是眼角眉梢带了一丝笑影。 而一边的龙王看见了玄武,大跌眼镜。他抽着嘴角,磕磕绊绊地说:“前辈……您……” “我退休了。”玄武对他点了点头,“以后简薇就是无妄海之主,有什么大事找她商量就好。” 说着他扭头去跟简薇说:“这是球球,大名卫逑。这一任的龙王。我知道他不太管事,但是关键时刻还是能帮衬你一把的。” “噗。”简薇没忍住自己的笑,“他为什么会叫球球?” “他小时候为了追一个球硬是跌进了无妄海。”玄武回忆着说,“那时候我还和老龙王在议事,无妄海的门也没有关上。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进去了,差点儿没被发现。” 无妄海的门也不是三天两头就能开的。他追着滚动的球进了无妄海,后脚玄武议事完毕把门这么一关—— 鬼知道卫逑得在无妄海里呆上多久。 一边的龙王则也暗自露出了幸好的表情——玄武温吞,大部分时间喜静,但是还有一部分时间喜欢自言自语或者唠叨——要龙王和玄武朝夕相处,不被逼疯才怪。 “球球,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玄武点点头说,“我记得薇薇说你生了九个儿子?不错,这方面比你爹要强些。” 龙王:……所以我的存在价值就是生娃吗?不是,等等,邻居? 卫逑就这么苦哈哈、但还是保持着满脸笑容地给自己家请回了一座山一样的长辈。他们是老相识了,简薇也很是放心,再三承诺会定期到海宫去探望,玄武露出了一个也无不可的笑容,点了点头。 玄武临走之前,诸离抱剑向他行了一个礼:“多谢前辈。” 玄武眨了眨眼,一挥手,什么也没说,和卫逑一起转身离开了。他的背影明明十分纤瘦,却无端让人觉得肃然起敬。 他们离开后,洛阳站在简薇的身边,表情有些局促。简薇会意,掏出一个瓷瓶来,说:“给,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洛阳接过瓷瓶,眼眶却微微有些泛红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说:“谢谢,薇薇。” “好啦,咱们之间说什么谢谢呀。”简薇抱住洛阳说,“你别生气,我也算是浮罗的半个亲戚,以后不管是长安还是崔明,你看谁不顺眼了我就帮你揍他们,指哪儿打哪儿,绝不留情。怎么样?” “我不想打他们。”洛阳冷静地说,“我也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瓜葛了。等我把乔素送入轮回,我就彻底放手了。但是有一件事,薇薇,我想请你帮忙。” 简薇:“什么?” 洛阳:“我知道崔明和那个只会和稀泥的大帝都是些什么性子,他们肯定不会就这么放手的。如果阿素不想再被他们打扰了,他们却还是趁着阿素轮回趁虚而入的话——” 简薇:“那我就亲自帮你狠狠教训我那个大侄外甥,让乔素安安心心去轮回。” 洛阳纵使再气愤,却也记得要问一句乔素愿不愿意。 忘川河水涨势喜人,在淹了鬼城整整三天、大家都只能蹲在屋顶做事之后,冥府怨气净扫,连空气都是清新的。 浮罗判了那两个残魂下地狱受戒,算是抵罪。 而被救回来的乔素先是当众懵逼了一会儿,接着拍自己的胸口说:“哎,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没想到还有再站在这儿的机会。” 一旁的崔明欲言又止,但是却被乔素大大方方的笑容给逼退了。他虽然没有完整的记忆,但是他明白,乔素这样一个笑容就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她早已经原谅他了。 长安给乔素和崔明统统道了歉。乔素的回答是没什么,因为崔明记不记得她对她死后的境况实际上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而崔明则以沉默应对。 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长安好。 不过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事情。能否回到融洽的上下级关系全看他们自己。实在不行,长安继续掌管他的用刑,崔明重新找一个副手就是了。 洛阳把自己的顾虑跟乔素说了,而乔素却只是笑眯眯地回答她“不必担心”。 她没有跟崔明明说下辈子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这让洛阳有些失落,但是看着乔素一副闲适安逸的模样她才发觉,乔素这个反应才最为靠谱。 因为她已经放下了,还哪里来的旧情复燃的危险呢? 倒是浮罗私下里和简薇讨论过乔素自己的意愿。 第56节 “她说,她只要求下辈子投生成男人。”浮罗大帝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微妙,“她这……也算是给了个态度了吧?” 乔素知道崔明是个彻底的直男,这么一来虽然也没有拒绝崔明的靠近,但是差不多已经是在明示不想玩儿什么今生缘来世续了。 其实她的原话是: “几辈子吊在一个人身上有意思吗?您是酆都大帝,应该见识得够多了吧。” 简薇听说后直接笑了出来:“这挺好啊,你纠结些什么?” 浮罗大帝的脸上露出一个八卦的神情:“霏姨,你说,她想投生成男人,和另一位会不会有点儿关系啊?” 简薇知道他指的是谁,回答:“洛阳已经说清楚了,乔素入轮回后她就打算直接放手不管了——诶,你可不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别到时候再节外生枝。” 这外甥什么都好,就是戏本看多了,喜欢脑补。 浮罗大帝心中有数了,点头道:“孤明白了。” 再次回到海宁,简薇居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小区里依旧热闹,燕眉还是热情又奔放,不过最近似乎要订婚了,红彤彤的喜帖给小区里的每一个人都发了一份,而且以过来人的姿态教育小区里的单身狗们:相亲也不一定不靠谱。但是前提是,给你牵线搭桥的是真的靠谱的亲戚。 燕眉那边春风得意,白宁宁这边简直不堪其扰。 “你敢相信吗薇薇,我才二十一岁,我家里的长辈居然就忙着给我介绍对象了!”电话里,白宁宁的话语里透露着崩溃,“而且我还同时收到了两场相亲宴的邀请!两场!” 这对一个妙龄少女而言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一场是来自人类亲属的相亲邀请,她妈妈原话是“先去看看”,意在催她抓紧一点,去见识一下人家真的急着结婚的都是被逼到了什么境地;还有一场是白泽内部的相亲活动。为了繁育后代,也因为群体内白泽们往往最有共同语言,觉醒的白泽内部偶尔也会开展类似的活动,但最多只算得上男女联谊,远远没有长辈坐镇的相亲宴那样气氛古怪。 本来白宁宁还不想这么快答应艾伯特那条傻龙的——她每次看见艾伯特犯傻总是忍不住想抽他。为了自己好也为了对方好,白宁宁一直认为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但是现在火都烧到门前了,白宁宁被逼上梁山,无路可退,只能勉勉强强答应了艾伯特。 ……当天艾伯特就把他们将来孩子的名字取好了,类似白威廉什么的,相当非主流。 白宁宁没忍住……又动手揍了他一顿。 简薇听完以后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 诸离端来一盘水果,无比娴熟地替她顺气,然后把水果插到她嘴边投喂。 简薇以前还不习惯的,但是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的日子过久了,她也被这种奢侈的生活给腐化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诸离问她,言语里微微透着一丝无奈。 “没什么。”简薇抱着抱枕一滚滚进他的怀里,“师兄,抱抱!” 诸离乖顺地俯下身,用温暖的手臂扶住她,免得她滚下去:“嗯,抱。” 今天,灵微尊者不正经而令人高兴的日常还是在继续着。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完结啦!谢谢大家一路支持! 大家其实可以发现,无论是和反派斗争还是主角配角的感情线,甚至我们的薇薇穿越的契机,都很不正经。因为作者写文的初衷就是开心一下,并没有想太多…… 下一本我努力严肃一些吧。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