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色岁月》 第二章 神秘行动(一) 这些天来,八队的男女青年们干劲空前高涨起来。除了对报纸、广播更加关注,田头学习更加频繁外,在他们当中似乎有个秘密行动。他们起早贪黑积极配合全队社员,把秋庄稼该浇的浇了,该锄的锄了。棉花整枝、红薯翻蔓、治虫撒药等等、等等,该做的都做完了,做好了。这两天正忙着备肥,把粪推到田头,以便收完庄稼能尽快把粪撒在地里。生产队里牲口少,他们主动请缨人手一辆手推车,在田间笔直的林**上,排出一字长龙向地里送肥。空车往回走时还唱着响亮的歌:“公社是棵长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形成一道靓丽的田园风景。 今天太阳落山以后,他们又推了一趟粪,才收工回家。秋天里天长,魏天亮回到家中去井台上挑了两担水,又帮娘把猪喂完食,把鸡关进窝。看看小院里没了该做的活,就急匆匆钻进饭棚,把手伸进横梁上挂着的饼子篮子去摸吃的。被娘“啪”的一声把手打下来,说:“又吃凉的,累了一天了,吃热乎的不落毛病。” “不碍事,不碍事,我还急着哩。” “急,急,整天价急,这个家都快成旅店了。看来不用绳子把你拴起来,你都快起翅子飞了。” 天亮嘻嘻着说:“娘你整天价操些没用的心,早着哩。”说话间娘已掀开锅盖,放下小地桌,把饭摆出来:焦黄的棒子面饼子,细丝咸菜拌着香喷喷的芝麻油,不断头的长条手擀面浇着西红柿鸡蛋卤汁。天亮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饱了,喝足了,天亮站起身,打个饱嗝,擦擦嘴,转身进了正屋,把钢笔挂在衬衣小兜上,拿起笔记本,挺着胸脯出了门。他一边走,一边想:去找秋子,一来可以了解一下生产队的工作安排,二来秋子爹可以帮他们出出主意,看怎么能达到他们的目的。秋子大名叫赵孟秋,他爹是八队的政治队长,叫赵振明,理事精明。谁家要有个大事小情都爱找他出主意想办法,有了难办的事,只要他一出面多会迎刃而解。他想着走着,走着想着……忽然“叭”地一下,一块土坷垃落在后背上。他扭头后看,道东边,一道新拍的土墙,墙头上摆了几层碎砖头,碎砖头被疏疏密密的喇叭花遮盖得若隐若现,红白相间的喇叭花张着嘴,吐着蕊,在落日后的余辉中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只见丛簇的喇叭花中朦朦胧胧闪现出一张红扑扑的脸庞,那脸庞被黑眉大眼衬托得喜气动人。正瞅着他偷偷地笑。“艳芳!”是艳芳。艳芳姓赵,赵姓在村里是大户,辈份也高。艳芳他爹赵瑞祥是生产大队大队长兼民兵连长。有点儿文化,能说会道。曾在村剧团中出演须生,平时爱出头露面,颇敢说几句公道话,群众威信不低。一九五六年由他组织成立了前进农业合作社。后来成立了人民公社,他被调到了大队担任大队长至今。艳芳上边有个哥哥高中毕业后进了省城,在商业线上当干部。爷爷、奶奶虽上了年纪,但还都硬朗,在大队农场种蔬菜、管瓜果。论家庭条件在村中算得是上等。艳芳一个闺女四个老人疼着,按说得养成个娇惯脾气。可艳芳这个闺女并不骄惯自己。除了穿的比一般人稍强外,其它方面并未显得有什么特殊。平时爱说爱笑,随和大度,为人正派,敢说敢做,谁见谁夸。高中毕业回乡后担任第八生产小队妇女队长,女民兵排长。加之模样俊俏喜人,因此常招来一些小伙子们的异样眼光。 天亮看清了是艳芳。转过身来说:“你在这儿藏着做么哩?” 艳芳说:“收工回家后,看天还早,就过来帮俺老姑把拆洗过的被褥缝上。俺老姑的有线广播喇叭坏了,正好听到你咳嗽,就跑过来截住你,想让你帮俺老姑修修。” 天亮说:“沾!” 这里是周奶奶的家。周奶奶名叫周大领,外号“周大脚。”十里八乡名气不小。解放前是村里妇救会主任。又是支前模范,抗日堡垒户。曾掩护隐藏过不少抗日干部和伤员,还立有战功。因此又得了个双枪周大脚的绰号。现在年纪老了,儿女又不在身边,大儿子到了部队,二儿子进了工厂,女儿在县医院当医生。就她一个人在家。抗日战争时期因“跑返”钻高梁地,被高梁秸子扎了眼,至今留下眼疾,近来又患上坐骨神经疼,因此不大出门。可她不肯闲着,整日坐在家里守着纺车纺棉花。纺着纺着她便会不自觉地哼起抗日战争时期的那些老歌来,那纺车也就会不住劲地“呜——呜——嗡,呜——呜——嗡……”地伴奏着,很是和谐。 第二章 神秘行动(二) 天亮跟着艳芳进了大门,院子很宽敞,迎面六间土坯房,墙皮有些脱落。原来的东西厢房在去年的洪水中坍塌。今年夏天,乡亲们又帮她拍起这堵邻街的土墙。 听到说话声,周奶奶忙把她俩让进屋。周奶奶有四大:手大、脚大、个子大、说话声音大。 天亮让艳芳找来钳子,改锥,拉过凳子站上去,就够到了挂在门头上的有线喇叭。这是大队党支部为了能及时下通知,宣讲上级文件给各户按的有线广播。天亮拆下喇叭,发现接头处生锈,线头脱落,没用几下就修好了。周奶奶端过两碗白开水,硬拉着天亮坐下来,说:“没了这小喇叭还真受不了,憋闷得慌,这几天这上边都说啥了?” 天亮说:“说的事可多了,农村四清文件,还有越南战况,我国政府已发表严正声明,强烈谴责美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北京百万工人、农民、机关干部走上街头,举行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支持越南人民反对美国武装侵略……” 周奶奶听完天亮的叙说非常气愤,她说:“伸出手去打别人,也就给自己制造了挨打的机会。这些强盗们就是这个习性,你越怕他,他就越欺侮你,你要挺起腰来不怕他,他就反倒怕起你来。” 艳芳说:“这事俺老姑有经验,当年双枪抓俘虏还立了一大功哩。” 周奶奶噗哧一声笑了,说:“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哩。哪有什么双枪啊!那也是急中生智呗”。 天亮很感兴趣地说:“奶奶您再讲讲吧,究竟怎么来着呀,只听别人传得很玄乎的。” “老姑,你就再讲讲吧。”艳芳也帮緾着。 周奶奶被央求不过,只好讲起那件尘封已久的故事:“那是一九四三年秋天,离这三十多里的邻县,日伪活动猖狂,敌伪数量较大。被辗转至此的**支队看准了时机,联合了附近县的民兵武装进行突击围歼。战斗打得很激烈,日伪被分割包围,已成瓮中之鳖。我和几个妇女伙伴趁夜晚去为部队送吃的,正沿着棒子地里的小道悄悄往前走,忽然发现不远处有几点明灭的红火在移动,象是有人吸着烟在走路。那时候能抽上洋烟卷的可以说多是坏人。我们立即藏起来。等烟火飘至跟前,夜幕中模糊看出是两个荷枪潜行的黄蝎子(皇协军),我来不及多想,慌忙中竟掰下两个大棒子,一手一个平端着窜出来,大喝一声:“缴枪不杀!”我个子大,嗓门也大,又因天黑敌人看不清我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这两个皇协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傻了,竟“扑通”“扑通”跪在地上举手求饶。我见状立刻大声命令“把枪扔过来!”“把裤腰带解下来扔过来!”“把鞋袜脱掉扔过来!”然后我们让这两个家伙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抱着脑袋,不准回头看,一直押着他俩找到咱的队伍,把俘虏和干粮交给了队伍,然后顺着来时的路悄悄回到村里。直到立功喜报被敲锣打鼓送到家门,才知道俘虏的那两个黄蝎子身上带有日伪的机密文件,是准备去邻县伪警备队搬救兵的。他们的被俘,使我抗日队伍获得了重要情报,赢得了歼敌时间,为我抗日队伍大获全胜争取了机会。从此我也便得了个‘双枪周大脚’的外号。”周奶奶讲到最后笑起来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老了,不行了。看你们年轻人多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此刻,艳芳还留在故事的情景中,好奇地问:“老姑,当时你怕不怕?” “不怕!不觉得怕。”周奶奶说,“事情都是逼出来的,顾不上怕,你不跟他们斗,你就没法活。” 天亮沉思着,他似乎从周奶奶身上发现了一种闪光的东西,而这光亮正慢慢照进自己心里。“现在越南人民就是受着美伪军的残害,我们能眼看着不管吗?”天亮似问自己又像在问别人。 “不能!可不能。”周奶奶说,“咱们就是这么过来的。咱们受日本鬼子欺侮时,也受到外国朋友的支持,如今咱上了干岸,就不管别人水深火热了,这还叫人吗?” 天亮说:“对!说什么也得去帮助他们。奶奶,你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在做着准备哩。” 艳芳赶忙向天亮摆手跺脚示意他不要说。周奶奶虽然眼不大好使,但模糊看到艳芳的举动,觉出其中有问题,便冲艳芳道:“瞧这傻妮子,有什么秘密事还瞒着老姑哩?” 天亮说:“算了,也别瞒着奶奶了。奶奶是老革命,还能帮咱们出主意哩。” 周奶奶说:“对呀!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哩。” 于是天亮就把他们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向周奶奶讲起来:“他们为了做好援助越南的准备,已经开始行动起来。除了要加紧做好秋庄稼的管理,做好收秋、护秋的准备工作,争取颗粒归仓外,在不影响四清工作进展的同时还要把老、弱、病、残、军烈属、五保户、困难户做好摸底排号,把他们需要帮助的各种事情,落实到人头。”艳芳插话:“我们妇女负责这些人的过冬防寒准备。”天亮继续说:“这样就能无牵无挂地随时响应祖国的征召,奔赴战场。” 周奶奶听了,又是高兴又是赞许,说:“如今这些年轻人呀,就是一代比一代强,站得高看得远。这么好的事还瞒着人做么呀?” 天亮说:“其实也没故意瞒着,但总觉得说不如做。再者村子大了么人也有,有支持的,就有反对的,还有破坏的,说的少事就少。再说了,这事不强迫不命令,靠自觉自愿,不宜大张旗鼓。” 周奶奶说:“那也该跟党支部说说,跟老支书说说。”天亮说:“奶奶说得对,我们早就想向老支书汇报。可是自从四清工作队进村后,老支书一直很忙,不好再添麻烦。今天就是想去找老支书的。”周奶奶点点头表示赞许,冲艳芳说:“这是正事,你也去吧。就剩这几针子了,我瞎摸着也能做上。” 天亮和艳芳从周奶奶家出来,边走边谈论着刚才的话题。艳芳说:“我们几个说好了,都去。在家庸庸碌碌一辈子多没劲。” 天亮说:“那得看要不要女兵。” 艳芳说:“不要女兵我们就女扮男装,学花木兰,反正得去。” “你要女扮男装呀!我就男扮女装。”侯小群声到人到,早已钻到他俩中间。 艳芳顺手朝钻过来的脑袋一巴掌:“你这猴崽子,把人吓死了!” “就这胆,还想去战场哩,在家哄孩子吧。” 艳芳又举起手来,小群用手里的书来迎。艳芳停住手问:“什么书?” “《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小群说,“秋子的,我看完了正准确去还他。”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章 神秘行动(三) 艳芳抢过来:“我再看一遍。这书写得就是好。看了还想看。人家保尔哪里艰苦就到哪里去,哪里危险就往哪里冲,这样的人生是何等的壮丽啊!” 天亮说:“那句话说的真好,让人一生也忘不了,‘我把整个的人生和全部的精力,都奉献给人世间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这不正适合我们眼前的选择吗?”天亮有些激动,“是雄鹰就要搏暴风击骤雨,是骏马就要踏荆棘、铲崎岖。我们热血男儿就要到艰难险阻中去淬炼;到枪林弹雨中去冲锋!” 小群说:“瞧!俺这小叔叔就是直升飞机上挂暖壶——高水平(瓶)。” 艳芳说:“就你这臭嘴贫。”说话间已到了秋子门上。秋子刚好肩头上搭着褂子,嘴唇上沾着烟卷走出来。天亮问:“你爹在家吗?” 秋子说:“撂下饭碗就走了,今晚上那黑花牛说不定要生崽哩。” “那咱就去找支书吧。”天亮说。 这饮马庄街道整齐,四个大十字街,八个小十字街,房舍座落参差有序。老支书孟成真就住在这大十字街上。解放前这里都是地主何秃子的宅院。解放后何家正院成了小学校;东跨院成了村公所——现在的大队部;西跨院平分给了几户贫雇农;西跨院的西边是原何家的粮食加工的碾礳棚;这碾礳棚连同两间东厢房平分时分给了孟成真。为了乡亲们使用方便,碾礳至今未拆,他一家五口人就挤在这两间东厢房里。孟成真不是本村人,原是滹沱河北岸邻县一个村子里的,因为穷,扛了铡刀给人家铡草至此,当了本村的上门女婿。他是饮马庄第一批秘密发展的党员。他无论在抗日战争还是解放战争,乃至以后的土地改革,社会主义建设中的农村合作化道路上都是不畏艰险,积极带头。人民公社成立后,他被选为大队党支部书记直到现在,群众威信很高。 天亮他们来到老支书家,老支书刚吃完饭,正守着烟笸箩听收音机。他没文化,对广播很重视。老支书笑着把他们迎进来,他们也不客气,各自寻到坐处。小屋里立刻显得有些拥挤。老支书很兴奋,看看他们,把烟笸箩推到秋子跟前说:“你们的行动,受到了县人武部、县委的通报表扬。看,这是通报。”老支书拿出两份油印的文件,递给天亮看。通报上说他们的决心书、请战书在全县青年、民兵中起了个好头。并在全县范围内掀起了一个“打好三秋硬仗,以实际行动支持越南人民”的热潮。为今年的征兵工作创造了良好的条件。并鼓励他们再接再励当好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排头兵。 老支书又慢条细理地给他们讲起眼前的工作:眼下大秋管理已基本结束,你们青年民兵是起了很大带头作用的,但是老鼠拉木锨——大头朝后哩,更重要的秋收、秋播就要开始了。你们民兵还有一项任务——那就是护秋。这时候思想落后的,爱占小便宜的,有抵触情绪的,想搞破坏的都免不了要行动。你们要把好关,大街小路、村头街口,严加注意。要保护社员们辛苦一年的劳动果实,一定要颗粒归仓。还讲了今天和四清工作队去邻县参观“社教”展览的情况:有些干部沿着懒、馋、占、贪、变的黑线蜕化变质,甚至走上犯罪道路的教训。看了实物展出,震动很大;细线条要马上铺开,要人人过关,有枣没枣打三杆,过了粗罗,过细罗。通过这个运动,要建设一支纯洁的、廉洁奉公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干部队伍,从而促进社会主义新农村突飞猛进的发展。 天亮说:“我们一定要在党支部的领导下努力完成各项任务。但是我们今天是想听听,最近上级有什么指示?有没有征兵的消息?怎样能尽快地去打美国鬼子?还有一个事,向党支部汇报一下。前几天看你实在忙,不忍心再给你添事,俺们民兵们一商量就行动起来了,在秋庄稼管理中民兵们现已积极行动起来了。现在我们打算先做好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时刻准备着祖国的征召。其中:一方面要做好‘三秋’、‘四清’等工作,尤其是即将展开的秋收、秋播工作;二就是抓紧时间对军烈属、五保户、困难户进行摸底分工,尽可能多地帮他们做一些急需解决的事情,这样我们一旦响应祖国的召唤,便可少些牵挂。我们想在这些事上听听党支部的指示,看看怎么样才能做得更好些。” 老支书听了魏天亮的话很感动,连声说:“好!好!你们这些新社会青年想得好,做得也好,村里有你们这样一批青年还愁工作做不好,还愁什么工作咱们村上不去?这样吧,党支部马上召开一个支委扩大会,专门研究这个问题。我先建议你们在作安排时注意一下轻、重、缓、急,像阮北瓜这样的最好先把房子给他盖起来,等种上麦子你们就行动。有什么困难,大队帮助解决,对你们的行动全力支持!另外你们说的要去打美国鬼子的事,不是着急的事。得听上级的,听中央的。这和以前不一样。要是解放前,你想去打仗,想去冲锋,只要哪里有枪声,你可以拔起腿来就走。现在不行,现在我们新中国站起来了!万事都有了规矩、章程。祖国百业待兴,各行各业,各条战线都需要人去工作,我们七亿人谁想去哪就去哪行吗?所以要服从分配,要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就去哪里。再者说了,这还要看越南人民的需要。这不是谁说了算的事。当然你们的国际主义精神还是值得肯定的。” 秋子着急地说:“唉!想当英雄都这么难呀?!” 老支书说:“这话不对,想当英雄是好事,可是英雄不是只有战场上才有用武之地的。各行各业都能当英雄,也都有英雄。雷锋是英雄吧?伟大出于平凡;大庆人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为祖国采争气油;大寨人战天斗地,青石板上创高产,这不都是英雄吗?而且是全国学习的榜样呀!” 侯小群说:“照这样说,我们的愿望没戏了?” 老支书说:“谁说没戏了?你们有雄心有壮志,想去艰苦危险的地方去拼去打,想去帮助受苦受难的异国同胞,这是好样的!我为你们伸大拇指。你们可以做好准备,一旦需要马上出发。我不敢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如愿,但我敢说今年征兵任务下来后,你们当中肯定有人能走。到时候再说吧,我会为你们争取的。不过可别忘了眼下该做的工作哟。” 他们都是有知识的青年,这些道理当然明白,可就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说:“放心吧!我们会用实际行动向您汇报的。要真到了征兵的时候,可得给我们卖劲呀!” 艳芳说:“可别忘了俺们女民兵呀!”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三章 中秋月(一) 一个沉甸甸金灿灿的秋天终于迎着庄稼人张张期待的笑脸走来了! “嚯!嚯!”的磨镰声,“嚓!嚓!”的擦镐声,在一个个农家小院里此起彼伏。一天晚上,在小学校的篮球场上,用木板搭起一个台子,台子上放了一张三屉桌和几把椅子,顶子上燃起了三百支光的大灯泡。饮马庄秋收、秋播动员大会就在这里召开了。会标和标语是天亮写的,他的毛笔字有如他的人,很精神。 村里的男女老少社员们,都到齐了。老支书首先讲了当前形势和任务。接着四清工作队的队长讲了四清的形势和安排。他说,当前社会主要矛盾是四清和四不清问题……一定要把四清工作进行到底。台下的私语声此起彼伏,不管听见的,没听见的,理解的,不理解的,看到支书带头鼓掌,也便热烈地鼓起掌来。 最后大队长讲具体的秋收、秋播任务,计划安排,以及棉花收购、公粮征购、海河、水库工地的人员替换,都做了详细安排,作为民兵连长,他还特别强调了青年民兵在这个战役中的责任。他讲得清楚、流畅,语气中显示着他的老练和能力。 会议之后,各生产小队便立即行动起来:掰棒子的、割谷子的、打豆子的、刨红薯的、摘水果的;妇女们主要是摘棉花。一时间秋熟的气味在大地上流淌。干庄稼叶子在上空飘浮,这深秋的气息啊——开始在这平原旷野上弥漫开来。 天亮他们组织起了护秋队,把路段村口落实到人。值班室就设在生产队牲口棚边的一间农具室里。 这天中午,天亮从地里掰棒子回来,想顺便察看一下值班情况,便一个人抄小道回村。快到村口时,看到前面一个人背着一筐草,显得很沉重,他便快步赶上去,及至近前看出是本队社员魏不值。魏不值本名叫魏大起,解放前他爷爷白手创业,他爹辛苦发家置地、盖房、打井、套车,日子过得很显眼。可轮到大起这辈却好吃懒做、吃喝嫖赌,家业没有大起,倒让他撩了个精光。谁知正赶上评成份,搞平分,他却成了贫农,还分了房子、地。村里看他不务正业,衣食无着,征兵时送他去当兵。本想他到了部队能改正一新,谁知他看部队既艰苦又危险,便装傻充楞了起来。他被分配到炊事班,领导让他去挑水,他说不会摆梢(水桶在井中摆动把水灌满),让他去烧火,他说不认识开锅,“那你回家吧!”领导说。他说不认识道,还说:“不打倒苏联不回家!”(那时正是“苏联老大哥,帮助我们多”的时期),打靶他照歪处打,投弹他往身后丢,部队领导认为他真不正常,便派人把他送回了家。平时他以贫农自居,嘴馋、手长、身子懒,别人不敢说的他说,别人不敢做的他做。因此人送外号“魏不值”。按家族辈份他是天亮的远房族叔。天亮快走几步,说要帮他背筐子,他躲闪着连说不用,天亮只好直说要查看,他说全是猪草,不让看。天亮只好用话周旋,乘其不备猛地把草掀开,原来筐里装的是大玉米棒子。魏不值没了辙,只好软磨硬拖,拉亲缘,排辈份,天亮说:“这是公私两码事,亲的更不能包庇。”死拉活拽把他弄到队上。 晚上社员们记完工分,政治指导员和天亮开了他的批判会,让他做了检查,并扣罚了他的工分,人们都称赞天亮做得对。可魏不值从此却记了恨。 事隔三天的傍晚,八队院内着火了! 堆在南墙根处的干草垛被烧了,这可是牲口的口粮啊!幸亏饲养员发现得早,喊人去把火扑灭。要不差点把不远处的仓库引着。这在当时可是政治上的大事。是事故还是破坏?这可忙坏了公安员、队长和天亮这个民兵排长。谁知没过两天,却有人暗中报案,说是地主份子何少魁所为,纯属故意破坏。并在不远处捡到一支打火机,吸烟的人都认得是何少魁的。并有人发现他在着火前去过南墙边的厕所。那是他拉红薯回来,卸完车后,把牲口拉进棚里,便去了厕所。勿庸置疑,是地主分子不甘心失去的天堂,对社会主义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于是一场非人民内部矛盾的斗争会在生产队的饲养棚兼会议室里召开了。 社员们到齐了。在“抓好阶级斗争!”“巩固无产阶级专政!”“打倒地主份子何少魁!”的口号声中,何少魁被民兵带了进来。开始问话,何少魁不承认,冷不防魏不值窜过来,手起掌落两个耳光掴在何少魁脸上,并说:“自己经过群众帮助,提高了觉悟,以后要努力维护贫下中农的利益……”不知谁拿来了绳子,三下五除二把何少魁吊在了房梁上,魏不值顺手抄起了牲口槽上挂着的鞭子,何少魁见状说:“不用打了,我承认。” “承认什么?” “火是我点的。” “什么时候?” “前天,前天后晌收工后,卸完牲口,去厕所尿尿,看看没人便点了火。” “用什么点的?” “打火机。” “打火机哩?” “随手扔了。” “为什么点火?” 不吭声。 “为什么点火?” “阶级报复。” 至此,一场动机明确,事实清楚的纵火案有了结论。案情、口供被逐级报到大队、公社。公安局查看了现场,做了笔录,然后一副银镯子便把何少魁带走了。 大队公安员亡羊补牢,组织力量加强了对地、富、反、坏、右的管制。八队政治指导员也做了失察的检查,并召开了小队骨干会。研究了现实情况,分析了薄弱环节,又发现在棉花采摘中也有人在腰间、袖口、鞋筒里塞棉花。棉花是农村的主要经济作物,是争取百斤皮棉县的唯一资本。经研究决定由负责庄稼收割的天亮去倒棉花,负责全部的棉花采摘工作。并要求要一瓣不落地送交县棉麻公司。 跟这些尖嘴妇女们打交道,说话办事都要不失分寸,这就需要水平。赵艳芳是妇女队长,女民兵排长,天亮首先找了艳芳和二菊几个女民兵骨干进行逐人分析,制定出一个具体方案:就是地头教育和人员互监互查相结合;采摘质量和数量相结合;摘后棉田质量施行不定时抽查。经过几天现场实施,发现效果很好。地里干净了,包内棉也干净了,没了那么多碎叶子,还有就是——偷棉花现象被控制住了。大小队干部和群众都很满意。 第三章 中秋月(二) 这一天上午,天亮和艳芳照常带着摘棉队到了地里,地头上天亮重复了要求之后,妇女们按人员对口依次排垄进地。天亮则整好棉花包,准备好称和账本,便挎起棉包去摘地边子。地边、地头车轧人趟弄得棉花沾满烂叶碎草,最是难摘。他走过来,见艳芳已经主动摘起来,他也就抢着来摘,摘着摘着,他无意中发现艳芳那时而弯腰,时而直腰;弯腰时浓密的秀发垂下来遮住眼帘,直腰时又轻轻把散发拢向耳后的姿势很美,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无以名状的情感,他下意识地去躲避。可是他越是用意回避,那影相越是挥之不去,不时闪现,他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有意识加快採摘速度,可思绪却信马游缰起来。他和艳芳是同班同学,都是学习尖子、班干部。回乡后又在一个生产队,都是民兵排长。平时谈学习、说理想、讲工作接触较多。可那时多么单纯啊,从来没往别处想过。真不知今天这是怎么了?莫非是青春期的萌动?或许是最近老想着去参军担心今后的机会?抑或是母亲近几天老念叨着给自己说媳妇?母亲的用意他理解,可他还是觉得有些心烦。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一时很难说清楚。其实,他也模糊觉得艳芳对他也有一种难以捉摸的情感。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谁都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现在他觉得自己参军的决心已定,最让他牵挂的是母亲。如果有人能在自己走后,能时不时地照看一下母亲该多好呀。可他忽然又在心里骂起自己来:“混帐!你胡思乱想什么!别说人家没有这意思,就是有,人家不是也要去参军吗?难道你天亮就这么自私吗?”他的思绪就这么无头无序地乱想着。忽然有人一声喊:“倒棉花……”把他从心猿意马中拉出来。他醒过神来,发现有人已摘满了包袱,便挎起棉包去为那人倒棉过称。 不知道艳芳对他的反常有没有觉察,反正天亮的思绪就像天边的一缕浮云,时断时续。 通红的太阳滚下天边的时候,这块地正好摘完了。妇女们倒了棉花,过了称,眼瞅着记上账,拍拍身上的尘土,说着笑着轻轻松松往家走。因艳芳身强力壮,天亮喊住了她,要她等大车来时帮着把棉花包装上车。艳芳留了下来。 牲口车来了,车把式挥着鞭子,“吁!吁!”“喔!喔!”地把车赶过来,他们喊着:“一!二!三!”把一大包、一大包雪白的棉花装上了车,捋上绳子,然后捡干净落在地上的棉瓣,把称和账本塞进棉包里。他俩便爬上车,坐在棉包上。车把式嘱咐他们坐稳当,一声鞭响!小山包似的棉车便上了路。 车顶上地方窄小,他俩不得不紧挨着,抓住绳子,以防掉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中秋的月亮已挂在天上,圆圆的、亮亮地瞅着他们笑。——今天正是八月十五啊! 天亮坐在车上,望着团圞银月,思绪连翩,忽然诗兴勃发,遂自顾吟颂起毛主席的诗词来:“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艳芳似被其有所感染问:“怎么?又想去战场了?”天亮坚定地说:“血性须眉自当有如许气度!”艳芳反问:“难道巾帼妇女便不该有此胸襟吗?” 天亮默然,不值可否…… 艳芳沉思一会,忽然问:“你看,今晚月亮圆不圆?” 天亮似有所思:“不圆……真不知究竟什么时候才圆?……” 艳芳似有所悟,沉默…… 两人同时沉默……此时的沉默,一分一秒真比一天还长…… 又是不知什么时候,大车已骨碌、骨碌进了村,马上就要拉进生产队的院子了。他们也就马上要跳下车来,各自回家了。天亮的心里此时,真似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终于——他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决定——他猛地把艳芳的手抓过来,然后又帮她紧紧地合上。 月光下,艳芳的脸忽地红了,她慢慢把手张开,发现是一张被折选成“又”字形纸条。艳芳的手掌又迅速合拢,紧紧地攥起来…… 中秋的月亮皎洁如洗,银盘子似地挂在中天,天幕如昼,几颗疏星,闪闪烁烁似节日的灯火,鞭炮声递起。按民俗,中秋佳节上香拜月毕,合家人是要吃着月饼水果围坐赏月的。 这时,村西口上,月光下,一个人影借着树荫走进村边一块闲置的庄基院里;闲院里尽是浓密的树冠,十五的月光无论怎么用劲,也难照进来。过了一会儿,又一个秀气的身影,轻轻地走进来…… “怎么才来?”声音低低的。 “二菊去找鞋样子,就说起话来,刚走。”语调细细的。 “我们到那边去吧,离这道远些。” 两个黑影慢慢向里移动…… 他们脚步很轻,此时此刻,两个人都很紧张,这是他们生平第一次幽会呀,他们悄悄走进这一片闲置的庄基地,似乎走进了伊甸园,但是歪脖老槐树可以作证,谁都没有偷吃禁果的想法,他们爱得真挚,爱得单纯,他们的双脚轻抬慢落,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近得似乎已能听到对方心跳的声音,可是就在这时,忽然,“哗啦!”一声响,又“噢!”地一声叫,接着“叭啦!”一样东西掉下来。 两个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住了,吓得慌忙散开,匆匆借着树影各自走开。谁知这一散,竟成了永久的遗憾。 天亮本是个正派青年,并无邪念,原想借这次约会机会,和艳芳说明白,成与不cd心里有个底数,一来免去母亲的唠叨,二来就是日后上了部队心里也算干净。 艳芳也是个大方姑娘,原也摸不清天亮的心思,也想借此挑明,以后怎么相处也好有个明确态度。 其实那不过是一场虚惊,只是一只野猫在墙角捕鼠,看到人来,便猛地往墙上窜逃,谁知竟“哗啦”扒下一块砖头,猫砖同时下落,砖头砸在猫身上,野猫“噢!”地一声叫,砖头“叭啦!”落在地上。把他俩给吓跑了。谁知上帝竟如此吝啬,所赐机会竟只有这么一次。 第四章 时刻准备着(一) 中秋节过后,魏天亮再没顾上和赵艳芳约会。因为太忙了,忙完秋收忙秋播,过了仲秋过重阳,越忙时间过得越快,整个秋天就这么“一晃”就过去了。现在,该收的收进了仓,该种的播上了种,公粮交了,棉花卖了,去海河、水库工地的民工也走了。田野里场光了、地净了。大平原又恢复了秋前的旷阔。忙了一年,累了一年的庄稼人这会儿该直起腰来,稍微舒上一口气了。然而对饮马庄的社员们来说似乎并未因此稍有轻闲,他们平整土地,积粪备肥,冬灌浇水,学习开会。青年民兵们则安排得更紧张。在这期间县人武部还组织了一次军事演习。是为了提高民兵的应急能力和军事素质。为了给部队输送更新鲜的血液,为了给帮助越南同胞做准备。饮马庄第八生产小队民兵排在这次演习中成绩突出,被县人武部评为“先进民兵排”。 忙是时代特点,农村忙,城市忙,上上下下,各行各业,各条战线都在忙,忙政治,忙生产,忙争忙斗;然而春夏秋冬也在忙,走马灯似的变换着角色,在人们不经意间已是秋去冬来,阵阵朔风从遥远的天际吹过来,气温一天天下降,白昼一天天变短。 就在这时,让适龄青年们欢呼雀跃的时刻来到了——一九六四年的征兵工作开始了! 街头巷尾到处张贴起红红绿绿的标语:“一人当兵,全家光荣!”“保家卫国,人人有责!”“好汉要当兵,好铁要拈钉!”……大喇叭里广播起兵役局下发的征兵文件。适龄青年们除了忙着报名、准备体检,还要紧赶着完成他们的预定计划,把要做的事,做完做好。 魏天亮下决心再约一次艳芳,他这次要把想说的,干脆来个竹筒倒豆子全说出来,可事不凑巧,在这个时候,艳芳走了,县里举办放影培训班,她被大队派去学放电影了。 魏天亮心里怅怅然有些失落。但是,占据他全部心思的是当兵,是要迎着炮火去和越南同胞们并肩战斗,所以他无暇顾及儿女私情。这几天他和伙伴们一起把周奶奶和寡妇李翠娥家的房顶又上了一茬泥,并用石滚子压结实防备明年漏雨。接着要集中力量搞个突击,务必在天冷前帮五保户阮北瓜,把房屋翻盖一新。阮北瓜自号洛甜,五十多岁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二手老伴,谁知没过两年,一场大病老伴竟撒手西去,阮北瓜又只剩下了光棍一条,如今他无儿无女,年迈多病。去年一场大水又使他年久失修的三间旧房裂出一条墙缝,墙基下陷差点塌了架。党支部把他接到大队部,这样不仅脱离危房,而且日常生活也得到照顾。谁知他没住多长时间,便吵着要搬回来,说:大队部没串门说话的,街坊四邻不熟悉,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土窝窝。硬是又搬了回来。魏天亮他们知道后说:干脆帮他把房子翻修一下得了。他上了年纪觉得哪好就让他在哪住吧。于是在收完秋后,在换茬地里打了几垛土坯,现在土坯已干了,正好趁这个时间给他盖起来。他们组织了十几辆手推车,把土坯推到了院里,把洛甜搬到邻居家暂住。接着就来拆房。本来把屋顶挑开,把墙一推“轰隆”一声就行了。可是魏天亮却这儿转转,那儿看看,忽然伸手把大家止住说:“你们来看看,这坯茬子是白的,洛甜爷爷光棍一条,缺烟少火,这土坯放到地里也没什么肥劲,还白费了劳力,你们看到满囤那院子了吧,去年院墙让大水给泡倒了,至今没修上,要靠他家这俩蔫巴头想起修墙来,猴年马月吧。不如咱们大家帮帮他,也让他在生活上提起点儿精神头来。咱不如费点事,把这旧坯推到他家,帮他围起个院墙,别人看着也像个人家。说不定还能诓个媳妇。反正这墙头子也不要好,新坯旧坯无所谓。”大伙看看想想都表示赞成,说:“虎子就是心思细,看事宽,就这么办吧。” 于是青年们便一个个把墙坯尽可能完好地拆下来。用手推车推到满囤家。正当人们忙忙碌碌往下拆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这房子年久失修,又经去年的洪水浸泡,墙基下陷,墙体开裂,未拆前有木头相互拉扯着不会倒塌,现在把木头拆了,裂开的墙体孤立无援,又登上去秋子这样一个壮小伙子,重心严重失衡。正当秋子只顾埋头拆坯的时候,墙体正慢慢倾斜,裂缝渐渐撕大,泥土下落。此时屋外墙根下,女青年吴二菊正全神贯注地往车上装坯,丝毫没有觉察。其它人都在紧张地干活,这墙要倒下来,后果不堪设想。这突如其来的险情,谁都没有注意。可事有凑巧,这时天亮正走过来准备推车。被掉落的泥土砸在头上,猛抬头时,被惊得目瞪口呆,此情此景,千钧一发,不容多想。他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把二菊推开,只听“轰隆”一声半堵墙体倒了下来,一时间尘土暴飞,天亮和那手推车便没了踪影。秋子懵懵懂懂地被甩出去老远。当他醒过神来,爬起来看时,才发现天亮已被倒塌的墙体象盖被子一样盖了个严严实实。秋子的惊呼岔了音。众人闻声赶过来,人埋在墙下,不能用任何工具,情急中,纷纷用手扒起来。好在这墙年久老化,再经震动,松动了许多,人们心急火燎地往外扒,经过一段时间抢救终于露出衣服,人们小心谨慎地刨出脑袋,然后扒出全身,把天亮从坯土中拉出来。人们仔细查看他的全身,侥幸并未发现伤处,只有额头被车把擦破了一块皮。可是一条新牛皮腰带却被憋断了,车子被砸烂了,正当纷纷庆幸的时候,站起来的天亮忽然“哎哟!”一声蹲下来,这才发现他的左小腿被压伤了。而且已经开始肿胀起来,伙伴们着急地说要抬他去公社卫生所。天亮摆手止住说:“我感觉问题不大,这样吧,来个人扶我去村卫生站,其余的继续干活。一定要抓紧,一定要注意安全呀!”秋子被甩出去并没受伤,此时他二话没说,背起天亮向卫生站跑去。剩下的人们又继续干起活来,然而谁也不说话,更没了说笑声,不过进度更快了。人们发现二菊和满囤好像有些不自在,在加快干活的同时,还不时地去擦拭眼角,不知是额上的汗流到了眼里,还是眼里的汗流到了外边。 第四章 时刻准备着(二) 而且已经开始肿胀起来,伙伴们着急地说要抬他去公社卫生所。天亮摆手止住说:“我感觉问题不大,这样吧,来个人扶我去村卫生站,其余的继续干活。一定要抓紧,一定要注意安全呀!”秋子被甩出去并没受伤,此时他二话没说,背起天亮向卫生站跑去。剩下的人们又继续干起活来,然而谁也不说话,更没了说笑声,不过进度更快了。人们发现二菊和满囤好像有些不自在,在加快干活的同时,还不时地去擦拭眼角,不知是额上的汗流到了眼里,还是眼里的汗流到了外边。 满囤姓赵,幼年父母双亡,跟着一个憨实叔叔过日子。他这个叔叔因为家贫,一辈子没沾过女人的边。是个“吃、干、睡”三点一线的人物。满囤哩,不仅人长的短、粗、胖,五官也没有一样为他争气。而且雪上加霜的是两个眼先天近视带散光,度数高的超过了大学生。他上地去干活,电线杆的影子横在路上,他迈过时把脚抬得老高,嘴里还嘟囔着:是谁把这檩条子放这儿挡道哇!傍晚他收工回家,看到路边儿谷子地里站着一个人,便主动上前说话:“还不回家呀?”对方不吭声,“该回家吃饭了。”不答话,他以为故意逗他,便大步走过去,说:“我让你装傻!”抬手去打对方的后脑勺,手到时才发现是个吓鸟的草人。 当青年们把拆下来的坯推到满囤家的院里时,他叔叔正从地里干活回来,问明原因,额头上便沁出了汗珠子。只是“这,”“这,”了两声,便拖着他那两只永远也提不上脚后跟的鞋,拖啦,拖啦地进了屋。 青年民兵们清理好房基,又把土坯运往满囤家,接着找来几个泥瓦匠帮忙,就这样新房开始搭建了。天亮腿上缠着纱布,柱着根棍子也来了。幸运的是他的腿并没有伤着骨头,不过肌腱严重挫伤,赤脚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回家养着吧。”可在这种时候天亮怎么躺得住呢?他不顾大家劝阻,硬是坚持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大家的情绪很高,挑水的,和泥的,搬坯的,垒墙的,只两天的时间墙筒子就竖了起来。接着是上梁、摆檩,挂椽子,顶子就棚上了。又厚厚地抹了一茬泥,用石砘子压了个结实。然后是抹屋里子,修院子,垒炕,盘灶,一个新家就这样建起来了。只等墙干后往里搬了。洛甜看着这一切,瘪嘴咧到了耳根上,眼角的鸡爪纹聚在了一起。人们说:“这个洛甜呀!真是越老越甜。” 洛甜的新房盖起来之后,青年们人不解甲,马不卸鞍,接着来到满囤家。满囤也好像一改过去三碌碡压不出一个响屁的老习惯。手显得勤了,脚显得快了,话也显得多了。他那蔫巴叔叔也慌得丢下铁锹拿洋镐不知做什么才好。 大家卷袖子,挽裤腿,挖地基的,和泥的,砌砖的,垒坯的七手八脚干起来。天亮柱着根棍子,拐着腿,一只手在帮着递砖。人们劝他去休息,他说:“这点小毛病就不干了,到了战场能行吗?从现在开始就要自觉地去锻练自己,要能适应各种环境。”侯小群说:“我看俺小叔叔就是活雷锋哩。”不一会儿二菊和玉芬抬着一桶绿豆汤来了。满囤到屋里拿来几个碗,一碗一碗晾起来。满囤又要去买烟,被秋子拉住说:“凡抽烟的自己都带着哩”。说着把兜里的烟掏出来,扔在窗台上说:“谁抽自己拿。” 吃了中午饭很快人们就都来了。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墙垒好了,抹完泥又把南墙根的一堆砖摆到墙头上砌成墙脊,一道新墙就这样完成了。然后大家又平地、推土、扫院子。秋子又拿来斧锯,把扔在一边多时的门扇钉起来。经这么一收拾,小院平添了几许生气,多少年来从没这样干净过。小群说:“得了,就等着娶媳妇吧。”二菊说:“满囤你再把身上打扮打扮,屁股后头还不跟上一大群才怪哩。”小群说:“苍蝇吧?”天亮说“你还别说,你看这院子,以前不像个住人的,经这么一拾掇,干净了,精神了。人也是这样,得活出点儿滋味来,满囤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瞧,才二十三岁就这么老气横秋的。人窝窝囊囊是一辈子,精精神神也是一辈子,人来世上一遭不容易,咱得活出个精气神来。” “嗯哦。” “还有,我再劝你几句,以后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掺和,把自己往落后堆里排,身边这么多好青年,好伙伴,要接受新思想,新观念,要积极起来,主动要求上进,大伙谁都不会忘了你,你说是吧?” “嗯哦,嗯哦。” 小群钻过来说:“嗯哦,嗯哦,就是改不了这蔫嘟萝卜样。你就不会这么着吗?”说着一碰脚跟,故意用左手唰地举到眉边,行了个军礼,高声喊:“是!” 满囤不好意思地笑笑:“嗯哦。” 逗得大家“哄”地都笑了。 满囤憨厚地笑着看他叔叔,他叔叔也咧着嘴笑着看大伙。大伙心里更高兴。他们深深感到帮助别人不仅是一种乐趣,更是一种享受。就这样一天的疲劳让这欢快的笑声吓飞了。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第二天晚上,赵满囤去找魏天亮,反映了一个让大家吃惊的、压在他心中很久的秘密。 那一天,他和几个社员去刨红薯,无意中看到何少魁装车时,打火机从兜里掉出来,被蹲在地上拾红薯的魏不值捡起来装进兜里。大阳落山了,何少魁赶着装满红薯的大车回队了。满囤和几个社员收工回家,走到半路忽然想起自己的小褂子忘在地里。于是他抄近路回去取衣服。他顺着生产队的西墙往南走,正低头走着,忽听“咕咚”一声,从生产队的墙头上跳下一个人来,慌慌张张贴着墙根往北走。他急忙躲进棉田里,等那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使劲睁着近视眼才看清原来是魏不值。因他素来无心管闲事,便只顾去找自己的小褂子。谁知走了没多远便见生产队的院里冒起了黑烟,一会儿火苗子也窜起来,一会儿便听到饲养员的喊声,继而是人们的呼救声。他心中害怕,赶紧去拿了衣服绕道回了家。他说:“这是自己思想觉悟不高,不敢和坏人坏事作斗争。以后要加强学习,吸取教训。”天亮说:“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这就是觉悟,这就是进步,今后有什么问题要及时反映,才不会给坏人钻空子,才不会给我们的工作造成被动。”满囤“嗯哦”着走了。 天亮及时把问题反映给政治指导员和党支部。公安局重新勘查了现场,笔录了满囤的证明材料,提取了印迹证据。便立即拘审魏不值。魏不值拒不承认,经反复攻心,在人证物证面前不得不低头如实供认。 原来魏不值因偷玉米被批后一直怀恨在心。这天刨红薯时无意中拾到何少魁的打火机,其初只是想占便宜并没想到用它放火。回家时别人走的是正道,他却抄斜道贴着生产队的墙往回走,原想得便顺手偷点庄稼,及至听到墙里边何少魁在茅厕里咳嗽声,此时他的手在兜里正好无意中触到了拾来的打火机,脑瓜子一转,遂生恶念。他伏在墙的缺口处,看着何少魁从茅厕里出来,他心里一热觉得这真是天赐良机,你不是批我吗?我要让生产队不得安宁!这下让何少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此时不解心头之恨更待何时!于是他迅速跳过墙来,点着草垛,把打火机扔在一边,复跳墙而逃。他原以为干得天衣无缝,怎成想却被墙外一个高度近视眼撞了个正着。 公安局核实后向法院起诉,魏不值以故意破坏罪被判刑。 何少魁在受审时供出:在抗旱时往井里扔过石头以图报复,还偷听敌台传播谣言说:“美国侵略越南是想和台湾老蒋合手夺取共产党的天下,看吧,共产党坐不稳当了,好戏在后头哩……”因此以现刑反革命罪被判刑。满囤知情不报,原应受到惩处,但念其能幡然醒悟,主动报案,不予追究。自此第八生产小队的纵火案水落石出。这个消息在饮马庄不胫而走。公社负责治安的干部来到村里,说:“这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要时时注意阶级斗争的新动向,防止五类分子破坏和捣乱。”他指示大队、小队治安人员和民兵要制定有效措施,加强防范。 这也成了青年们最近的议论话题。侯小群说:“别看我们满囤,这可是‘寻常看不见,偶而露峥嵘’呀!”为此“露峥嵘”便成了赵满囤的外号。谁知两年后并因此引发出赵满囤的一段“峥嵘”故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可就在这时候,一个喜讯张着翅膀飞进了饮马庄。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五章 梦是反的(一) 这个喜讯不亚于十月十六日的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让适龄青年们欢呼雀跃的时刻终于来到了!后天——要去县里参加征兵体检了!这辈子能不能穿上梦寐以求的绿军装,后天将是关键时刻。兴奋、激动、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可是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那就是天亮。报了名的适龄青年差不多都接到了体检通知。可是他没有。是漏发?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等啊等,一直等到日影转到正北还是不见通知到来,急得顾不上吃中午饭,顾不得腿伤还在疼痛,便急急火火往艳芳家跑去。艳芳家住在南大十字街往东路北一座大黑梢门里。磨砖对缝的大门筒子上雕刻着斤斗鸽子,栽头鲤鱼,油漆黑亮的大门扇上一对紫铜衔环兽头,显得气派大方。这是一座二进身院落。进了大门往里不远便是一座八角二门,进了二门迎面六间一马三箭青砖大北屋,配有东西厢房,青砖漫地,布置得整齐得体,显示着主人的精到和滋润。 天亮走进二门,一只长毛黄狗汪汪叫着跑过来,几次打狗运动后猫狗几乎绝迹,谁家有一只猫狗觉得很稀罕。黄狗跑过来并没有逐客的意思,而是摇着尾巴去追天亮的裤脚表示欢迎。艳芳的奶奶跪在炕上擦玻璃。那个年代玻璃窗显得很前卫,通常都是纸糊的。艳芳的奶奶是个干净老太,从不让玻璃有一点灰尘。他从玻璃中看到天亮,就翘着小脚从炕上退下来,习惯地整衣襟,拢头发,迎了出来。天亮问:“俺叔叔在家没有?” 艳芳奶奶说:“刚走,被四清工作组的人叫走的,可能去大队了。” “那我就去大队找吧,奶奶您忙着。”天亮没问艳芳回来没有。他知道,只要艳芳在家就一定会迎出来。他拐着腿急急跑到大队部,刚迈进院子就听到艳芳在屋里嚷:“大伯,这个事你倒是管,还是不管?” “我倒是想管,可也得管得了哇。”这是老支书慢条斯理而略带鼻音的声音。 “那俺们的申请书白写啦?你们干部整天说,俺们这也好,那也对,可到了正事上都不管了!”说话的是急嘴快舌的吴二菊。 “应该肯定你们的积极性,革命性是对的。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嘛。可是还得服从需要呀!要都去战场,那工厂、学校、农村不都没人了,那战场上吃什么穿什么呀?”老支书说。 二菊说:“这俺管不了,反正俺得去!不光是俺去,女民兵们都要去哩。” “对!反正得去!”艳芳马上附合。 天亮一脚踏进来。老支书满以为来了转移目标的救兵,可是一看是天亮,噗哧一声笑了说:“得,又来了个难招架的。”声音未落,门帘一掀又进来一人,老支书抬头一看,这回真松了一口气。来者正是大队长兼民兵连长,艳芳他爹——赵瑞祥。他是主管征兵工作的,天亮没等他坐下来就问:“叔叔,我的体检通知哩?” 大队长环视了一下屋里的人员,便明白了这里的情况,但他好像情绪欠佳,没了以前说话面面光的风度,似乎有些简单,说:“哦,你是说体检通知呀?党支部研究了,你就甭去了,为什么?以后你就明白了,就在村里好好干吧。” 天亮不明就里,有点急:“为什么呀?我哪不符合条件呀?” 大队长知道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天亮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于是他又转向艳芳和二菊说:“你们俩回去吧。今年农村没有女兵指标。说破大天也没用。这里还有正事哩。” 二菊马上顶上去:“啊!你说俺们这是歪事呀?!” 大队长有点耐不住:“谁说你们是歪事哩,可上级没有任务,大队有什么法子哩。”他又冲着艳芳嚷:“你不是在电影培训班吗?是偷着跑回来的吧?回去吧,回去吧,这山看着那山高。我看哪也甭去,既然回乡了,就在村里好好干几年。” 艳芳说:“爹,你有帮助俺们选择人生道路的义务,但没有阻止我们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力。这不是使权威的事,你没办法,俺们找县里去。”说着一拉二菊说:“走,咱叫上玉琴她们去县里找征兵办公室去。”艳芳二菊气呼呼地走了。 大队长看着她俩走出去,把目光收回来,对着天亮说:“天亮,你这事我们研究了,哎,还是让支书给你说吧。”他把目光投向支书。 支书把一把椅子推过来,让天亮坐下。慢声慢气地说:“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不过你先别往外边说。今年不让你走的意思是:你们家对革命贡献已经不小了,不能再让你去当兵打仗,再就是想把你作为培养对象,别看咱这么个小村,要找个好带头的也不容易,在村里搞社会主义建设同样能发挥你的聪明才智。把心收回来,为饮马庄拼上把子力吧。咱们村需要你,你可别辜负了党支部的期望呀!” 天亮这时也平静下来说:“我知道党支部对我的关心,我不是说好听的,我是打心眼里感激。我回乡来,原本打算扎根农村,为新农村建设干它一辈子,这是和平时期的想法;如今咱们的邻居让帝国主义欺侮着,作为革命青年不应该站到最前线去吗?不该冲到最危险的地方去吗?至于我家对革命有过贡献,正因为如此,就更应该继承先辈的遗愿,将革命进行到底!否则,如何对得住父辈的遗愿哩?我当兵的心愿已定,决不能错过这次机会,请党支部支持我。” 大队长说:“可是已经晚了,名单已经报上去了。” 天亮说:“那我去找!哪怕有一线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大队长推辞说:“那你就找武装部长去吧。” 天亮很认真说:“行!我这就去。”说罢,他转身出来,从家中推出自行车,忍着腿疼飞也似地去了公社。 公社秘书说武装部长去了县征兵办公室。他又顾不上喘息,飞车赶到征兵办公室。此时已是下午六点多钟,人家都下班了。他又骑车跑回公社,公社值班的说武装部长回家了。他问明村址,顾不得天黑路远,直向武装部长家中奔去。 此时天空飘飘洒洒下起小雪,那是入冬以来第一场雨加雪。他迎着凛咧的西北风,一股股雪粒象刀子一样摔得脸生疼,他四下打听,终于找到武装部长的家。武装部长看他通身汗透,气喘吁吁很是感动。对于天亮的情况他是知道的,他理解村党支部的意见,佩服老支书的眼光,更理解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心胸。他左右为难,难以表态。可怎经得住天亮带着哭声的请求,他非常清楚天亮此时的心情,他就是这样过来的人呀。他终于答应明天一早去饮马庄说服老支书,他还答应和天亮一起去县征兵办公室去争取体检名额。他让天亮先回去,天亮此时多少得到了些安慰,似乎终于抓住了一条希望的绳索。他怀着半喜半忧的心情离开了武装部长的家。回到家中已是凌晨一点。 武装部长一大早就赶到了饮马庄,他肯定了党支部考虑天亮的家庭对革命的贡献是对的,同时指出了支部书记和民兵连长的本位主义思想。他说:“天亮既然是块好钢,就该放到更需要的刀刃上,让他去发挥更大的潜能。这对革命对天亮都有好处……”支书和民兵连长终于同意了武装部长的意见。 现在武装部长和魏天亮正心急火燎地骑着自行车飞驰在通往县城的老官道上。 县征兵办公室的负责同志是从兵役局暂调的,和武装部长是战友。武装部长向他详细介绍了魏天亮的情况。天亮也恳切地表明了志愿,并交出一份血书——那决心参军的标题是他咬破中指写的,可见其情真意切。征兵办的同志说:“你的思想觉悟很高,可这种血书形式是不提倡的。”他犹豫不决。这时来带兵的连长走过来说:“我看这个小鬼是块好料,不当兵倒有点可惜了,我看就让他参加体检吧。这可是我个人看法哟。还有昨天来的那几个女青年也是饮马庄的?个个都是好样的,可惜没有女兵指标,要不我非得都把她们带走不可。我真不忍心让她们一个个噘着嘴回去。”魏天亮终于拿到了体检通知。一蹦三跳地出了征兵办公室。 体检是在县医院进行的,院子里聚集了很多青年。有的学生打扮,有的农民装束,还有头上包着白羊肚手巾的,有的显得忐忑不安,有的似乎满有把握。他们被分批叫进屋去,进行逐项检查。一个个穿白大褂的男女医生都忙碌着自己的项目分工。 魏天亮的各项检查都比较顺利,到了血压检查时却发现问题。150—95毫米汞柱。天亮说他血压不会高,他快跑、爬高都没不适反映。医生说:“我只看血压计,要相信仪器。”天亮很着急说:“血压计不准确。”争执使天亮的心绪几乎有些失控。医生说他影响体检,让他出去。他去找武装部长说可能是心情紧张恳求复检。武装部长只得去和医生解释,说了很多好话,总算答应让他复验一次。他问武装部长有什么办法可以降压,武装部长说:“这是严肃事,不能搞小动作弄虚作假,否则要被取消资格。”旁边一个头上包白毛巾的不认识的青年说:“喝醋!”在等待的时间里,天亮曾去过外边,复验时血压还真基本正常了。他又依次做了其它检查,检查腰腿时医生又误认为是残疾,还是武装部长帮他做了情况介绍,并有秋子他们作证,医生也有些感动。天亮总算过关了。 中午民兵连长带他们去了饭店,每人一碗金丝肉炒饼和一碗鸡蛋汤,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饭店吃饭,吃得舒服,吃得痛快,只是天亮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体检之后的这些天,魏天亮心里象钻着二十五只小老鼠——百抓挠心。他不知体检结果如何?到底是否圆自己的参军梦?他几次去找武装部长和民兵连长,可得到的回答都是:“耐心等等吧。在入伍通知下达前是保密的,谁都不知道谁能走谁不能走。”他像坐着没底的轿,没着没落。 这天魏天亮下决心到城里去找赵艳芳。不巧的是放影培训班即将结业到村里去实习了,机会又一次错过。他心烦意乱地回到家中,娘去给队上晾晒红薯干。刚回来,还没顾上做晚饭。天亮钻进屋里拿出钢笔爬在桌子上想写日记,爬了许久却一个字也没写出来。饭棚里的风箱声停了,娘已做好晚饭,放下小地桌,摆上了红薯面饼子,小米稀饭,“166”的红瓤山药。天亮心不在焉地坐下来。娘边吃边说:“这几天又有人来给你说媳妇,你翠娥嫂子说的是东庄的姑娘,在县棉检站工作,是拿工资的,人好条件也好。你要是没啥意见,这两天就定个时间,相看一下。” 天亮本来就心情不好,娘这些话又如火上浇油,一时憋了个脸红脖子粗,可天亮是个孝顺孩子,他从没在娘面前动过火,他极力克制地说:“这事以后再说吧,我要当兵走了,那不耽误人家呀。” 娘说:“娘不糊涂,也不落后,不会扯你的后腿。你要是真能验上,娘会像当年送你爹,送你叔叔那样送你,国和家哪头轻哪头重娘心里明镜似的。可娘想,你就是真走了,要能把这事订下来,娘心里也不就有了着落了?” 天亮说:“我知道娘是明白人,我要一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这不是得让人家等着呀。我年龄又不大,着么急哩。还是以后再说吧。”娘虽然想不通,但见天亮脸上没有笑模样,也就没再多说。说话间饭已吃完。这时候小群风风火火地跑来,要拉他去找秋子打扑克,天亮心里不大痛快,便推说去城里路上着了风寒、头疼。把侯小群支走了,自己也就回屋去早早地睡了。 迷迷糊糊中,天亮似乎听到大队喇叭里在喊:体检过的适龄青年去大队部拿入伍通知……他心里一阵惊喜,便急急忙忙往大队部跑。这时他看到在前面跑的还有秋子、侯小群、魏盼福等,还有一个头上裹白毛巾的,是在体检站见到的那个青年,越跑人越多,人群中还夹杂着一些女青年,一起向前跑……他极力睁着模糊的双眼,想在人群中找到艳芳的影子,可是越想把眼睛睁开,越是看不清楚,眼前象是飘浮着一层层云雾。他想拼命向前跑,可是越着急两条腿越是不听使唤,像是踩在棉花上,有力用不上。他急得没办法,他想用力去拍打自己的双腿。一回头看到娘在后面正拖着他的腿往后拽,他搞不懂娘为什么要向后拖他,娘可是个明理人呀!他再一看不是娘,是艳芳,是艳芳正拉着他的两条腿,所以他的双腿用不上力气。旁边似乎还站着二菊、还有东庄那个棉检站工作的姑娘,正瞅着他笑。他气急了,他拼尽全身力气向前跑,他想挣脱后面的手,他咬牙猛地一蹬“咚”的一声,把他疼醒了,原来他的一只脚踹在了炕沿上,脚后跟被碰得生疼,还急出了一身汗。他不知道为什么做了这样一个梦,莫非这回真的没有被录取,他心里直犯嘀咕。他忽然又想起老太太们常说:“梦是反的。”果真如此,或许自己能被录取,这样一想心中又一阵喜悦。他翻来覆去地思想着,能走与不能走这两个问题在反复折磨着他,没了一点睡意。他干脆坐起来,披上棉衣,拿出钢笔和日记本,努力回忆着刚才的梦境,把它记录了下来。 第五章 梦是反的(二) “梦是反的”原本是魏天亮的自我安慰,谁承想却成了真的。一张红彤彤的入伍通知书送到了魏天亮的手中。可是来送通知书的不是原大队长兼民兵连长赵瑞祥,此时的赵瑞祥已因四不清问题被停职审查,据说在经济上有说不清的问题,但尚无定论。他的工作已暂由秋子他爹第八生产小队的政治指导员赵振明临时代理。通知书就是赵振明送来的。他说:“今年征兵任务大,有马、羊、猴、鸡、狗五个属相,饮马庄共走八名,单第八生产小队就有四名,分别是:魏天亮、赵孟秋、侯小群,还有魏盼福”。他还说:“还真是‘好事多磨’,‘征兵办’最初也认为魏天亮家庭对革命的付出较大,应该把魏天亮留下来照顾他年迈的母亲。还是来带兵的朱连长舍不得放手,说服了大家,魏天亮才获准入伍的。” 这个消息对魏天亮不亚于是一声惊雷,此时激动,兴奋这些字眼已显得苍白无力。一九六五年十二月一日这一天已铭刻在魏天亮的心里。从这一天起魏天亮将会踏上新的征程,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世界上的万事万物,竟有着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是这样的相互关联又相互制约着。谁能想到远在万里之遥的友邻战火,竟改写了魏天亮的人生历程,使他从此踏上了一条壮阔的人生征途。 这使魏天亮认识到,无论什么事,尽管再苦再难,只有争取才有希望,只有坚持才能胜利。坚持需要毅力和决心。只要是认准的路,就要一直走下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魏天亮要把这个喜讯第一时间告诉亲朋好友。他想到了艳芳,可是艳芳还在培训班,尚未结业。他便去找秋子。他要和伙伴们共同感受这种快乐。这快乐,这痛快竟使他们破天荒甩了一下午扑克。怎奈冬季天短,又是良辰易过,总觉得一会儿时间,太阳便乘人不备偷偷溜下山去。 燕赵大地民风淳朴。每值亲朋好友远离家门,都要置酒话别,共叙情谊,互道珍重。魏天亮他们要参军入伍的消息,象长了翅膀飞遍了饮马庄,成了街谈巷议的主要话题。亲戚、朋友、同学、伙伴都争着在他们临行前表表心意。于是一场车轮似的请酒邀饭开始了。几个准战士被东家拉、西家拽忙得不可开交。天亮他们商量,要忙里抽闲,去军烈属、五保户、困难户家中走一遭。一是道别,再就是做最后一次帮助。这天下午他们相约好了去周奶奶家。一进门,周奶奶手里拿着一只鞋正坐在炕沿上发楞,见他们进来说:“这下好了,我正发愁哩。” 天亮一楞说:“发么愁?” 周奶奶掩嘴笑着说:“发么愁,越活越傻了呗。这一阴天就不知么时候了。这不,在炕沿上一坐就忘了是要上炕?还是要下炕?手里拿着鞋不知道是刚脱下来?还是要穿上?” 他们一听“哄”一下都笑了。 候小群说:“奶奶,这事好办,你把鞋往上一扔,落下来口朝上就是上炕,口朝下就是下炕。” 周奶奶说:“去你娘那纂吧,净你就把奶奶逗傻了。”说罢,大家都笑了。周奶奶继续说:“我正想把你们都叫来,好赖吃顿饭,也算奶奶的一点心意。得!小群腿快,去到供销社买瓶酒,再买点菜,今儿黑了就在这热闹会子。” 天亮拍拍肚子说:“奶奶你看,内胎可受不了呀!您这顿酒菜咱先记着,等俺们回来了,再好好吃你一顿。今儿个,一是看您有么活该做;再就是临走想再多听您训教几句。” 说到走,周奶奶显得有些沉重:“都是好孩子,奶奶还真舍不得让你们走。可是呀,奶奶知道你们是奔光明大道去了,是保家卫国去了。没有国哪有家呀?去吧!奶奶不拦你们。奶奶老了,说不清么时候两眼一闭,就去见马克思了。不过奶奶也知足了,赶上这好世道了。你们出去了要好好干。咱自己的江山咱自己保!早点把喜报给奶奶寄回来。我这儿甭结记,有艳芳、二菊,还有那么多好孩子们,么事我也发不着急。你们只管放心地走吧。”说罢撩起衣襟印了印眼角。 说到艳芳,侯小群眼珠一转问:“艳芳不是在培训班结业了吗?怎么这几天看不见她呀?” 周奶奶说:“唉,还不是为她爹。她爹成了四不清干部她也觉着没脸见人。说去她姥姥家住几天。” 这时魏盼福慢吞吞地说:“听四清队里人说,饮马庄头一网就打住了一条大鱼,看来问题还不小哩。” 周奶奶说:“都是他赵瑞祥忒精了。这人呀,精过了头就要出格,一出格就是事,要不说做人呀,就得实实在在哩。” 天亮说:“她爹是她爹,艳芳是艳芳,你躲什么?该揭发的揭发,该斗争的斗争,划清界线就是好同志。” 周奶奶说:“闺女家脸皮薄呗。过两天我叫人捎讯儿去,让她回来。还有那二菊,整天价好说好笑的一个闺女,这两天也不知道吃错了哪付药?变得少言寡语的,没个笑模样。有时还好像眼挤泪扎的。不知是怎么了?” 秋子说:“还不是今年没要女兵,给气的。” 候小群瞅了天亮一眼,抿着嘴象在笑,但什么也没说。 他们又说了会儿别的,便帮周奶奶做起活来,打水的,扫院子的,整屋子的,七手八脚不消一刻便把该做的活都做完了。周奶奶硬拉着他们吃晚饭,催着小群去买酒。天亮告诉奶奶:“今天晚上要去队长的家里,早就约定好了的。您老这顿饭先记着,等我们立了战功回来,非要您老人家弄七个碟子八大碗不可。”他们硬是告辞了周奶奶,说说笑笑地去了队长家里。 说话间已到了年根底下,这时虽然物质较为贫乏,又提倡过革命化春节。但辛辛苦苦一年来,熬个大节不容易,老百姓过年的兴头还是不小的。年前这几天最忙,除了生产队的正常农活拉土、积肥、晒红薯干,还有四清,学习,开会等等,还要忙着准备过年。生产队里杀了猪,每户按人分猪肉。还要准备一些年货。家里则忙着大扫除、蒸干粮,贴门神,沾对联,张灯结彩,大人叫,孩子笑,大街小巷洋溢着迎接新年的祥和喜庆气氛。 转眼就到了岁首年尾大年三十。这天是老支书早就约定好了的,全体还没穿上军装的战士们到他家团聚。并邀了党支部的几个支委作陪。热热闹闹坐了一大桌。老支书还特意把珍藏的北京二锅头拿出来。席间相互敬酒,巧舌如簧,吆五喝六,好不热闹。宣传委员还表演了“楼上楼”,就是把三杯酒重叠着端起来,一下倒入口中,不能洒一点,不能剩一滴。气氛活跃,尽情尽兴。这时的年轻人,还不大闹酒,虽然极力推辞,但经不住生拉硬劝,还是喝得晕天糊地。 老支书显得很动情,他说:“说实在的,真舍不得你们走。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需要你们,咱饮马庄需要你们。可是部队更需要你们,国家更需要你们,你们的事业将更伟大,道路更宽广。走就走吧,你们一定要为咱饮马庄增光添彩呀!”应征青年们纷纷表示:一定不辜负党支部的期望!就等着好消息吧! 老支书又请他们给党支部提意见,他们推举天亮做代表。天亮似乎胸有成竹,一口气提出四点建议:一在四清中,有些干部感到自身难保,工作上缩手缩脚,建议党支部在深入挖掘问题的同时,要注意正面宣传,抓好典型,从而推动四清及各项工作的进展;二、第六生产小队有些工作上不来,是否存在领导之间的工作协调问题,建议适时调整干部配备,责成包队干部对小队的帮促和指导;三、目前,国际上美帝疯狂侵略越南,国内阶级斗争尖锐、复杂,这民兵工作疏忽不得。建议进一步加强民兵工作提高应急能力,确保‘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四、就是村西北口那个大水坑问题。这个大水濠近几年来,陆续取土,越挖越深,给人畜,给岸边民房造成威胁,我看应该制止取土,至于各生产队及社员们的所需用土是否可统一到村南的沙土疙瘩。这个沙疙瘩据说是滹沱河改道淤积而成,一直荒置至今。除了生些挂着野兔毛的酸枣棵子外,别无它物。一遇风起,便扬沙满天。给庄稼造成损失,如能把土取平,便可开做耕地。一箭双雕,建议党支部能够考虑。 赵振明接过话茬说:“结巴三就为这事着急。前天他去队上借土车子,说是垫房子后山的土坡。他进了生产队的院子,那土车子就在院里放着,他说:‘我……我……我……’饲养员手里拿着草筛子瞪眼望着他,等下文,不知他要说啥,他越着急越是说不出来,还是我……我……正在这时大个子海进了院,他腿快、嘴快,说了声:‘我借用一下车子’推起来就走了。等人走远了结巴三才憋出句‘我就是来找车子的’,把饲养员笑了个前仰后合。” 候小群一听也来了兴致说:“结巴有时也有好处,东庄有小两口打架,女的气得去到供销社买农药。她也是个结巴,到了供销社门口就一个劲地说:‘有……有……有……’售货员着了烦,看看表已该下班了,没等她说完便“咕咚”一声把门关了,她好一会才说出:‘有农药没有’,这结巴子却赚了一条命。人们笑得捂肚子,擦眼泪。 老支书说:“好了,好了,话扯得远了,我看虎子这建议好!具体,中肯,党支部一定尽快研究解决。”他又扭头对振明说:“真是棵好苗子!” 振明说:“他们这是给咱饮马庄老少爷们留想头哩。”说完眼睛热热的。 接着老支书站起来,给每个人斟满酒说:“我真想今晚上咱们说到天明,笑到天亮,可是不行。这是你们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大年三十了,这一夜很珍贵,我不拦你们了。回去好好和全家过个除夕夜吧。该说的说说,该亲的亲亲,痛痛快快过个好年。来!都端起来,咱们来个通天喜!” 激动,兴奋的青年们,各自带着酒兴往家走。天亮平时不喝酒,今晚盛情难却,还真喝了几杯。现在他觉得有点天旋地转,他强撑精神,手扶墙边,仄仄歪歪往家走,走到秋子家门口,只见秋子家门口上已贴上了鲜红的对联,门头上挂上了六面方形灯笼,灯笼里烛光闪烁,映照出灯笼方子上有趣的灯谜。几个孩子正笑着、闹着围着看。现在天亮没时间去逗这些孩子,他正急着回家去,去和全家过个痛痛快快的大年三十。他要嘱咐娘,他走后要保重身体,干不动的活不要硬干,冷了热了注意置换衣服,不要过份节俭,该吃的吃,该穿的穿,要健健康康等自己回来。要是有人再提亲,就婉言谢绝,自己这一走,啥时回来没个准头,不能耽误着人家。他要嘱咐哥嫂在娘亲面前多代自己尽些孝道,等兄弟回来再答谢你们。哥哥今年在学校结了婚,新嫂子和他在一个学校任教员。新事新办,借了老乡一间房,一包瓜子,一包糖打发了教师们。今年寒假,这个漂亮、利索的嫂子就被老实的哥哥领回了家。他还要嘱咐姐姐,姐姐过年去了婆家,那就等正月回来再说吧。他一边走一边想,忽然“噼!噼!”“叭!叭”有人燃起了鞭炮,拖着长尾巴的起火,“嗞溜”一声钻上天,然后“叭”的一声在空中炸响,还有什么“彩连珠”“灯花炮”“猴送饭”五花八门,最响的算是震得窗户纸“哗哗”响的二起脚了,点炮的捂着耳朵,颤抖着眼皮,既怕它响,又盼它响。此时烟花爆竹此起彼伏,刹时引燃了附近村庄,只见烟花满天,响声连片,大人、孩子盼望已久的新年终于来到了! 一夜隔双岁,五更分两年,明年,明年魏天亮他们将迈进解放军这所大学校,明年这些优秀青年们将跳进部队这座大熔炉,明年他们将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和考验。 第六章 列车为什么向北开 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初三初四把亲戚串,初五“崩穷”把活干,初六系上新夹绊。当人们正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之中,还没来得及去捉摸,去品味的时候,一眨眼新年便过去了。“破五”以后,当勤劳朴实的农民们又伏下身子开始了新一年不懈劳作的时候,新兵们到县“人武部”大院集合了! 正月初七这天,一辆双套胶皮轱辘大车,早早地停在了饮马庄大队部的门口,披着长鬃的高头大马,脖子上挂着铜铃铛,马脖子一扬,“哗啦!”作响,很是气派。老支书亲自执鞭当车把式。参军的青年们,个个装扮得整整齐齐,胸前佩戴着大红花。被新鲜和兴奋冲动着,显得格外精神。在家人的拥簇下,在无休止的嘱咐中跳上车。魏天亮今天穿了一身学生兰制服外套,脚上是娘亲手做的刮了粉的千层底冲锋呢布鞋,衬着白白净净的袜子,脖里围了一条蟒皮纹的长围巾显得文质帅气。他一抬腿蹦上车,新嫂子把大红花给他别在胸前。哥哥姐姐围过来,重复着那说了一百遍的嘱咐话,天亮娘闪在后面,脸上堆出僵硬的笑纹。她嘱咐天亮,要安心在部队工作,不要挂念家中,努力去报答党和毛主席的恩情。天亮尽力躲闪着老娘的眼光,他不敢去直视娘那既大义又难舍的复杂表情。乡亲们一层一层把车围起来,尽量把辞别的话说得很圆满。不管是谁,整天在一起觉不出多么亲热,一旦要分别才觉出实在有些难舍难分。不厌其烦地互道珍重。年轻人心里不装事,显得活泼热闹,上年岁的爱动感情,则未免别情依依眼圈湿润。在人们不注意的时候,二菊挤进人群,把一方用报纸包起来的东西,塞到天亮手里。天亮掀开报纸是一本高档崭新的日记本。里面的插图是木刻“红岩”英雄谱,并附录着一首首脍炙人口的烈士诗抄。显得时新珍贵。二菊的字写得好,很有男士风度,天亮想翻看一下祝福的词语,谁知翻出扉页却干干净净,没有一字一句。天亮有些迷惘,便赶紧包起来,揣进兜里。只见二菊表情略显呆滞,眼睛有些红肿,只说了声:“别忘了来信。”就转身钻进了人群。在人们不经意中天亮的眼睛快速在人群中搜索,他是多么希望见到艳芳的影子啊!可是令他很失望,他心里有些怅然。此时人已到齐,老支书说:“这话,说上三天也说不完,我看,城里见吧。”他“悠地”把红缨长鞭甩出一个圆圈,“叭”地炸出一声脆响,大马一扬长鬃,铃声响起,胶皮轱辘滚动起来。亲人们呼喊着挥手告别。两匹马扬起蹄子,铃声“哗啦啦”响着,马车在前面不远处拐了一个弯,便上了官道。 据翘着长胡子的老爷爷们说:“这条官道出人才,往南能通到江南水乡,往北可直达京都,当年江南名士唐伯虎上京赶考就是走的这条路。” 不一会马车就到了大柳树下,这棵大柳树两人合抱不拢,盛夏树冠遮天蔽日,是过往行人乘凉、孩子们玩耍的好地方。天亮和他的小伙伴们拾柴禾割草时经常来这里玩耍,及至回乡后又成了他们中午集中学习的好地方。 天亮至今清楚的记得,那是初春的一天,下午放学后,他和艳芳一起挎着篮子去割猪草。走到大柳树下,天亮爬上大柳树折下几条柳枝,和艳芳做起柳笛来。他们把柳条的皮从枝条上拧下来,用刀子割成段,做个哨嘴,再用小手把它捏扁,放在咀里一吹,便“呜——呜——”响起来,就这样一个柳笛便算做成了。他们背靠着大柳树坐下来,把柳笛含在嘴里,眯细了眼睛吹起来,那尖细的笛声,带着童真的稚气,从笛孔中流出来,飘向初春的原野。此刻那两颗小心窝里什么也没有了,只装满了美好!柳笛倒是做了一大把,可是忘了割猪草,天渐渐黑下来,他俩不敢回家。后来,还是他们的家长寻着笛音找过来,才把他们领回家。此刻他多想看到艳芳站在大柳树下挥动着红头巾给他送别呀!可艳芳竟然始终没有出现。大车绕过大柳树,辞别送行的亲人,载着一车戴着大红花的壮志青年,载着一车伟大长城的新砖,载着一车新兵旦子向前飞奔,奔向新兵集合的地方。 今年新兵数量很大,全县共八百多名。武装部大院里安排不下,便安排到生产资料公司的库房里。先是报到,登记编班排,天亮被临时指定为新兵班长。接着便是换发军装。每人一套棉衣、绒衣、衬衣、被褥、鞋帽、挎包、水壶、吃饭用的胶木碗等等军品。新战士们感到都很新鲜,认识的,不认识的,村庄离远的、离近的;同一个年龄段,同一个愿望,从此吃住在一起,学习在一起,成了一个大家庭,他们除了新鲜感外,还增添了一种亲近感。第二天便开始学习打被包,整军容,集合站队一些简单的部队生活常识。其实要求并不严格,可以随时会见亲友。如有特殊情况还可穿着军装回家处理。但务必在下午四点前赶回来,因为明天就要出发了,这些新鲜血液就要输送到部队的大动脉里去了。 二月十一日这一天,吃过早饭,新兵们整好军容,打好被包,然后在大院里按班排排好队。虽然第一次穿上军装,多数军容风纪显得不整齐,被包打得也有些松垮,但一色的绿军装,一色的咖啡色裁绒棉帽衬托得个个精神饱满,虎虎生威。带兵的首长、武装部、兵役局领导、新兵代表分别发言讲话毕,便登上各村派来的马车。只见车结彩,马披红,新兵胸戴大红花,几十辆马车排成长队,浩浩荡荡从武装部的大院里涌出来,流向县城唯一的一条大街。前后几个大鼓队擂鼓壮行,学生队伍高举着彩旗,呼着响亮的口号,送行的人群在道路两旁拥拥挤挤,随着队伍往前走。此时坐在车上的新兵们,谁都没心思去想什么,一颗颗躁动的心随着浩荡的人流向前飞。当车流经过两座“父子进士”牌坊时,天亮眼睛的余光忽然扫到一个人影,这简直令他难以置信,他揉揉眼睛,定睛细看,果然是赵艳芳!艳芳穿着一件家织的四棚曾的花格子棉外套,脖里围一条鲜红的头巾,她半遮在石柱子后面,象在努力搜寻着,又象是在下意识地躲避着,脸上显现着一种复杂的表情。在天亮看到她的同时,她也似乎同时看到了天亮,但她马上又低头避开。天亮坐在车上相隔较远,无法和她说话,只是直直地望着,望着,一直到大车拐了弯,才回过身来。人流继续向前涌去,就这样一直流到了火车站。 站台上早有一列军车停在那里。兵员们按班排登上列车。不一会汽笛一声长鸣,列车缓缓启动。送别的人群拥向窗口,各自寻找自己的亲人,尽力说上最后一句嘱咐。列车慢慢提速,车轮发出有节奏的轰鸣。最后终于摆脱亲人们挥动的手臂,挟着雷,掣着电飞速而去。 这些平时很少离开家门,有的甚至是第一次登上火车的青年们,现在凭借着列车小小的窗口,头和头挤在一起,努力向外眺望着。车窗外,一座座房屋、一排排树木急速地向后倒去。窗外的景物一切都是新鲜的,希罕的,这使他们一时竟忘记了初离家门的淡淡别愁。 天亮扒在窗口看了一会窗外的景象,便把头缩回来,给别人让出地方。换到车箱的角落,靠在被包上,猜测着部队将会是怎样的情景。他望着车箱的连接处在行进中的平行错动,忽然觉出列车是向北行驶。因为对新兵来说,目的地是暂时保密的,他们上车后,车拐过几个弯后便辩识不清方向了。现在他才意识到列车是向北开的。他不由地心里一慌,心想,莫非是司机开错了方向?越南不是在南边吗?莫非不是去越南?他赶紧把正扒着窗口往外瞧的秋子叫过来说“你看,这车是不是往北开的?我们不是去帮助越南人民吗?这样不是离战场越来越远了吗?” 秋子正沉浸在沿途的景物上,猛地让天亮这一问,有些发蒙了,根本没去分辨,天亮是因为去战场心切,更没有去想,从来就没人说过要去越南呀!他也懞懞懂懂地说:“是呀!应该向南开呀!怎么向北开呢?”于是赶紧把本村伙伴叫过来,其它村的青年不知是什么事,有的也围了过来,听他们这一说,竟没有一个醒过神来的,也附和着嚷起来:“为什么向北开呀?!” “快去问问司机是不是开错方向了?” “司机在前边怎么问呀?” “问咱们连长呀。”他们这一吵嚷,车厢里乱哄哄地没了秩序。刚去厕所的朱连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把那还在流水的水笼头塞了回去,跑出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天亮挤过来着急地问:“列车为什么向北开呀?!” 这突如其来的提问把朱连长也搞糊涂了:“不向北开向哪开呀?!” “应该向南开呀!” 朱连长更糊涂了:“为什么向南开呀?” “越南不是在南边吗?”秋子赶紧说。 “越南?与越南有什么关系呀?”但他似乎马上明白了点什么。“谁说我们要去越南?”这时其它车厢里的新兵们,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也都站起来。秩序显得混乱了。有的向着这节车厢挤过来。朱连长赶紧制止,大声喊:“不许乱动!个人待在个人车厢,谁也不许动!都坐下!各排各班的领导都维持好车厢秩序!”他这大声的命令起了作用,各车厢的班排长都及时命令自己的战士回到各自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时一个胖墩墩,赤红脸,肩上扛着两杠两花的首长闻讯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挎着手抢,眉清目秀的战士。朱连长急忙上前,敬礼,向首长报告他也没来得及完全弄清楚的问题。这位首长听完报告,似乎明白了新战士的心情,和蔼地笑着招呼大家都坐下,他也坐在连长递过来的被包上,和颜悦色地说:“坐过来,慢慢说,怎么回事呀?” 天亮几个围坐过来,向首长汇报,是听到美国鬼子欺负越南人民才报名参军的,是为打美国鬼子来的。听老人们说,我们那一块解放前被日本鬼子遭践惨了,我们不能再眼看着别人受欺负,可是这车越往北开不是离越南越远吗? 首长弄明白了事情原委,连连夸奖:“好!好!你们的思想觉悟很高。我们当兵不仅要保卫祖国,还要捍卫世界和平。但是呀,我们只有激情还不够,还必须强调纪律。今天你们已成为军人,军人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部队要有铁的纪律,在执行命令前可以提出意见,但在执行命令中,就要绝对服从,不容置疑。所以我们有了热情,有了觉悟,还要有本领,有纪律。否则我们各行其事,还不成了一盘散沙?所以我们要听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做到一切行动听从指挥,我们就会无往而不胜。你们说对吧?!”首长的一席话,使这些壮怀激烈的青年们心潮平静下来。明白了道理的青年们,虽然胸中仍放不下战场,但思想的弯子还是转过来了。 天亮从冲动中转过神来,红着脸说:“首长,我错了,我忽视了组织,忘记了纪律,真对不起。” 首长笑着说:“没关系,你们对部队还陌生么,过一段时间就会适应的,你们的动机是好的,觉悟是高的,不过要做一名合格的解放军战士,还需要多方面的学习和锻炼,要有一身过硬的本领,不信,你们哪个小鬼过来,咱们斗腕子,看谁更有力气。”首长说着挽起袖子,露出短粗的胳膊和白蘑菇似的手。秋子一看乐了,也挽起胳膊大有不服气的架式。首长看了看这个楞头楞脑的小伙子,让他蹲下把胳膊戳在膝盖上,秋子那握锄把子的手握住了首长的白蘑菇。首长说:“用力吧!只管用力,我这胳膊要让你掰断了,到部队后我好好请请你。”秋子暗暗用力,可是力就像加在了棉花上,那白蘑菇象没用力似的却纹丝不动。秋子使出了看家力气,可首长还是稳坐钓鱼台。他看秋子再没力气可加了,才慢转腕子一下一下把秋子的胳膊压了下来。秋子憋红着脸终于服输了。心里说,这老头可不能小看。首长哈哈笑着说:“小鬼,还有点嫰哟!你连我这老头子都胜不过,还能上战场打鬼子吗?到了部队要加紧锻炼才行哩。” 那个文静战士憋不住说:“我们团长在朝鲜战场上能扛着敌机投下的定时炸弹一口气跑几百米,在团里是有名的‘大力士’。” 首长冲着警卫员说:“瞧,又吹牛皮了。” “本来么。”警卫员说。 这些初生牛犊们都不约而同地露出赞佩的眼神。首长说:“新战士们这样关心世界大事,真是毛主席的好战士啊!让我这老兵都自愧不如,朱连长,请你把这几天越南战况给新同志们说说。” 朱连长从挎包里抽出几份报纸读起来:“……二月七日越南南方人民,发动了春季攻势,取得了波来古大捷,打死打伤美军二百三十四名;击毁击伤美机三十一架,严重破坏美军宿舍五十二所……” “……二月十日北京举行一百五十万人集会示威,声讨美国侵略者,坚决支持越南人民的反美斗争……”新战士们正听得入神,列车却慢慢停了下来,定兴车站到了。要在这里吃饭。首长站起来笑着说:“好!准备吃饭了,多吃点,吃饱了不想家呀!” 尖历的哨音响了!这些吃什么都香的小伙子们,腆着小肚子有秩序地登上车。 列车走走停停,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稳稳地停在路边的一个小火车站。 站台上站满了迎接新战友的队伍,他们敲锣打鼓,口号连天,热烈欢迎新战友的到来。 下车后,在车站前的广场上,有连“文艺队”做欢迎新战友的文艺演出,一首由手风琴伴奏的“真是乐死人”把演出推向高潮。在热烈的掌声中演出结束。 新战士们乘着茫茫的夜色在老战友的带领下徒步向村庄走去。 “我们这是去哪呀?怎么光围着村子转呀?”魏盼福边跟着队伍走,边瓮声瓮气地问。 “这还不明白,这就是部队的迷惑战术,是怕新兵里有人往回跑呗。”侯小群诡秘地小声说。 “别瞎说!快跟上走,别再出洋相了。”魏天亮显然还在为自己在车上的莽撞而自责。 “别说话,快跟上。”一位身穿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的老兵说。后来才知道他就是五班的班长何世雄。 侯小群偷偷吐了吐舌头,谁也不再说话,只顾跟着队伍沿着村边在夜色中穿行。脚下发出散乱的脚步声。最后在一个小胡同里进了村,转了几个弯子,来到一所大院子里。这里显然是生产队的队部,为了给部队腾房,队部搬走了。 新兵们在院子里排好队,连长按花名册点名分班,几名来自农村的土气而古怪的名字,不时引起新兵们的哄笑。 然后是各班带领自己的新战友,回到早已收拾好的房间里,新兵们入伍后的第一个晚上就这样开始了。 第七章 “新训”连里(一) 这是隶属于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部队新扩编的某师的一个连队。魏天亮、赵孟秋、侯小群、魏盼福他们几个新战士被分编到二排五班,班里除了正副班长和一个老战士外,其余都是新兵,有的来自天津,有的来自河北,有的来自湖北,有的来自山东、江苏等地。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从五湖四海汇拢来,组成了一个特殊的大家庭。 为了奠定坚固的思想基础,部队邀请了铁道兵报社的编辑到各连做掀起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暨“创四好”、“争五好”、“一帮一、一对红”活动新高潮的巡回宣讲,使新兵连的政治气氛空前高涨。于是努力学习毛主席著作,向英雄模范学习,争做好人好事蔚然成风。魏天亮的字写得好,连里让他去出墙报,这使他感到连首长对自己的信任。他认真设计出各版块的内容。报头用秀逸的隶书写出:“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大字,中间画上一幅雷锋同志的半身像。雷锋同志那爱憎分明的炯炯双眸,那圆如满月的英俊面容,那手握钢枪的飒爽英姿,深深地印在新兵的心里。他暗暗发誓要学英雄,做英雄,要象雷锋那样,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党把自己拧在哪里,就在哪里闪闪发光,永不松动。 星期天,连里除了正常值班人员外,其余都自行安排。魏天亮今天是小值勤,他洗干净全班饭后的碗筷,想找秋子去炊事班帮厨,可是秋子早被侯小群拉着上街照相去了。宿舍里只剩下几个战士伏在床头上写信,只见一个叫蔡黑娃的新战士写几个字撕掉,又写几个字又撕掉。天亮走过去一看,只见信纸上歪歪斜斜地写着:“父母(qi)子老大人”几个字便再也写不下去了。便说:“来,你说着我写,这是个妻子的‘妻’吧?‘妻’字是这样写,再说老大人前面最好不要加上妻子,这辈份有点乱。”另几个战友听了也笑起来。天亮接着说:“写给妻子的话,可以请父母代转,也可另写一张纸。”于是他询问了黑娃想写的内容,帮他写完信,告诉他邮票贴在什么地方,看着黑娃笑着把封好的信拿走了,便一个人向炊事班走去。快走到炊事班的时候见司务长迎面走来。司务长笑着问:“小魏,又去帮厨吧?今天别去了,他们正在搞比赛哩。我都让他们撵出来了。今天好好处理一下个人事情,整天学习训练挺紧张的,轻松一下吧。”两人说说笑笑走了回来。回到宿舍,“干什么呢?”他想,“干脆写信吧。”于是他拿出纸笔伏在床头上写起来。他先写了给母亲的信,给哥嫂、姐姐姐夫的信,又写了给村党支部及老支书的信,给村中小伙伴们的信。他把最该写的一封信放在了最后,那就是给艳芳的信。他觉得尽管艳芳一直在躲避着自己,但更应该主动给她去信,他深知艳芳的躲避全是为了自己。是害怕他爹的事影响到自己在部队的前途。正因为如此,他对艳芳更敬重有加,更产生了一种深爱,他要写明白自己的心思,并恳切要求她给自己回信。可他没有想到,艳芳已决意不给他回信,因艳芳明白当时的政治环境,他害怕父亲的四不清问题,给天亮带来一丝一毫的影响。但她怎能忘掉这一切呢?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天亮,她整天就是这样生活在欲近不敢,欲远不忍的折磨之中。 天亮写完信,时间尚早,便拿出换下来的衣服,并把去上街的战友未来得及洗的衣服敛在一起,放在盆里,提上马扎向村北的小河边走去。 当他快走到胡同口时,从胡同转角的那边传过来几声散散慢慢,变了调,改了词的歌声:“我原想入伍后扛枪去越南,没想到当老铁,整天价抡铁锨。可惜我路走对,门坎却进错呀!手里的锨把子呀,不知要抡上它几年?这才是,想上战场打美帝,难呀么,难上难……” 天亮紧走几步,出了胡同口,只见从那边走过来赵孟秋和侯小群。两个人是照了相回来。可能是走路热了,只见赵孟秋敞着怀,叨着烟卷,小群则干脆把衣服脱了,搭在肩上,帽子歪着,一付吊儿啷当的模样。 天亮紧走几步,上前指责道:“看你们俩成了么样子?不讲究军容风纪不说,还吊儿啷当地瞎胡唱,哪有当兵的样?” 两人嘻皮笑脸地穿好衣服,整整军容。侯小群说:“操,我们又不是正规军,以后每天和石头、洋灰打交道,不过是个穿军装的民工,还讲究个啥么?” 天亮说:“又在发牢骚。你这农民习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谁说我们不是正规军?这只是兵种的不同。我们是特种兵。” 赵孟秋说:“倒是挺特种的,当兵的不打仗,整天价修路施工,多没劲。” 魏天亮说:“谁不想上前线去打仗?咱们干吗来了?可是,得服从分配呀!既然我们被分配到这里,那就要在这里干出个样来。铁道兵怎么啦?铁道兵照样有光辉的历史。你忘了,我叔叔和老保管不都是铁道兵吗?你能说他们不光荣吗?我听老同志说,咱们军训结束后,可能去北京,这可是我们向往已久的地方哩。” 候小群说:“要真能去北京,也算可以了。那可是首都呀!说不定还能见着毛主席哩。” 赵孟秋说:“不可以,你又有什么法子哩?” 魏天亮说:“发牢骚归发牢骚。其实首长讲得很对。国家有国家的安排,部队有部队的安排。作为个人必须服从集体需要。无论干什么,都是革命工作,仗要有人打,路要有人修。要谁想干吗就去干吗,那还不乱了套。要多往正理上想。既然这个部队需要我们,那我们就没的说,只能干好,不能干坏!你说是吧?” 赵孟秋说:“理是这个理。可是真不如真刀实枪地去打美国鬼子来得痛快。不过,已是不可能了,也只有哪干哪好了。” 侯小群说:“其实我也知道这么想不对,可就是管不住这张嘴。得!向小叔叔学习,看以后的吧。” 魏天亮说:“又叫小叔叔,这是部队,我们是战友。要叫同志!就是改不了这坏习气。可要加强学习哩。” “是!”侯小群“叭”地来了个立正。然后笑着拉着孟秋跑了。 魏天亮也就端着衣服去了河边。 星期天,把洁白的衬衣扎在腰间,高挽着袖口坐在小河边的大柳树下,唱着歌儿洗衣裳这是他向往以久的事了。那还是孩提时,当时村里驻扎着从朝鲜战场下来休整的队伍。一天吃过中午饭天亮和秋子、艳芳几个小伙伴去村边水坑处玩耍。只见几个战士穿着洁白的衬衣,高挽着袖口,唱着、笑着在水坑边洗衣服,他们羡慕极了,从那时起,就萌生了长大要去当兵的心思,当时的场景象一帧巨照永远地印在了心里。那一次他们还把一件战士遗忘在水边的衣服送到驻兵处,一位首长直夸他们是好孩子。并每人奖给一块印有“抗美援朝”字样的铝皮小圆镜,他一直珍藏至今。今天他如愿以偿地来到小河边,这正是春风和煦,柳丝轻飏的时节。清亮亮的河水淙淙流淌,几只鸭子在水里扑楞着翅膀在觅食嘻戏。“春江水暖鸭先知”的美景映入眼睑。不禁使他想到贺知章的《咏柳》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魏天亮心绪陶然。小桥下早有几个战友在一边说笑一边洗着衣服。天亮走过来,寻一块平地,坐在马扎上洗起来。春天,乍暖还寒,他们还穿着绒衣,但他们故意把袖口挽得高高,露出洁白的衬衣,边洗边和战友一起唱了起来:“欢迎的晚会上,拉起了手风琴,同志们手挽手,激动了我的心……”一曲唱罢,是谁又轻轻唱起电影《柳堡的故事》主题歌:“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要细听我小英莲……”天亮心里美极了,舒服极了,他觉得自己心愿已达,但壮志未酬。他下决心要在部队好好干,做一名合格的人民解放军战士。他们洗着、唱着、笑着、想着,忽然天亮看到一位老大爷背着一捆干柴正蹒跚地从小桥上走过来,他急忙把手中的衣服交给战友,跑上桥去,接过老人的柴捆,把老人送到家又帮老人把水缸挑满了水,才愉快地回到营区。天亮觉得这个星期天过得很有意义,体会到了一种助人的由衷快乐。 一个愉快的星期天,使战士们的心情特别舒畅,所以晚上就睡得特别香。新战士还不习惯警惕,及至于被紧急集合的号声惊醒,他们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有的找不到帽子,有的被包带乱作一团,有的两条腿楞往一条裤腿里穿,班长小声提示着:“不许说话!不许开灯!”忙乱了约十来分钟,队伍算是带出去了。到操场集合后紧接着围着村子跑步一圈,当回到操场时却是五花八门。魏盼福的被包散了,两手抱着,小石头的一只腿伸到了外罩内,里边的裤腿拖在脚下,蔡黑娃竟忘记了带枪。这场面使连长哭笑不得,可是连长只是做了简短讲评,讲了注意事项,并没多做批评。他知道雷厉风行是要靠锻炼的,他相信战士们是会自我检查问题,练出过硬本领的。 村子南边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留种棉花的土地依然裸露着褐色的皮肤,显得很肥沃。顺着弯曲的田间小路通向一块平整光洁的打麦场。麦场上一群生龙活虎似的战士正在操练,练队列的步伐“嚓!嚓!”口令清亮,练射击的三点一线,精力集中;练刺杀的“杀!杀”声脆,震耳欲聋;最要劲的要说正步分解了,一只脚踢出去,要一般高一般齐,指挥员却迟迟不下达第二声口令,新兵们哆嗦着两条腿,尽力坚持着,汗顺着脸颊流向脖子,又顺着脖子流向前胸后背,把绒衣里面的衬衣浸湿。场边上一溜摆放整齐的绿水壶,背带绕在壶颈上,像战士的队列。过午的春阳虽没夏日骄烈,却也可着劲的给战士们增光添彩,好不容易盼得操间休息,哨声响了,战士们听到:“解散”的口令立刻“嗷”地一声四散开来。有的擦汗,有的去抢碌碡,有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在这时操场这边走来了一位胖墩墩的首长,后边跟着一位文静俊气的战士,战士们立刻原地立正,连长朱连贵跑上去立正,敬礼,报告,首长还礼后说:“继续休息。”便走进战士群里,战士们都围了过来。这就是在火车上和秋子掰手碗的岳团长,叫岳振邦。在抗美援朝战场上任连长时,他所在连曾获军部命名的“尖刀连”称号。他平时随和大度,平易近人,但在军事上要求极其严格,不容丝毫懈怠,执行命令像一把尖刀果断利索。他的军容风纪从来都是庄肃整洁,一派军人作风。有的老同志还习惯称他“老营长。”他一眼看到秋子径直伸出手来,玩笑地说:“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秋子赶紧把手在裤子上蹭蹭,伸过来,握住那只白蘑菇:“首长好?” 团长问:“怎么样?想不想家?” “想,前些日子想,现在不想了。现在脑袋一沾枕头就着,没时间想了。”秋子说。 “初来乍到,人地两生,在所难免,习惯了就好了。有困难到团部去找我。”团长说着拍了拍秋子的肩头。秋子心里忽然生出“亲如兄弟”四个字,这个硬汉子眼眶里湿漉漉的。团长接着问大家:“集体生活过得习惯吗?连队生活怎么样?” 侯小群说:“好着呢!看,才这么几天,就都胖了,有的半月就长了十斤肉哩。” “好!好!你们满意就好。”团长转向朱连长:“小同志们正长身体,军训又紧张,一定要把伙食搞好。要粗粮细做,细粮精做,要变换花样,不要老是米饭,窝头的。” 朱连长赶紧回答:“是!一定按首长指示办。” 团长看到老战士谷长义笑着说:“新兵信多,老兵病多,是不是呀?” 谷长义乜斜了老团长一眼说:“哪壶不开提哪壶,净揭老底。” 班长何世雄赶紧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老谷头可是今非昔比了。尤其是新战友来后,视新战友如兄弟。处处积极带头,前几天还向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哩。” 岳团长说:“好!好!百尺竿头要更进一步哟。” 谷长义一个立正、敬礼,响亮地说:“是!”说着手便伸进老团长的兜里,说:“那得慰劳慰劳呀!”一掏兜是空的。 岳团长笑了说:“小鬼鬼不了老家亲,早防着你这个小鬼头哩。不过今天看在你进步的份上,来!”他冲着警卫员许光辉努努嘴:“拿出来吧。” 小许慢吞吞地说:“没了,哪还有呀?!” 岳团长说:“瞧!比我还小气,拿出来吧,已经泄密了,你还能藏得住呀?” 小许慢腾腾地掏出半盒“哈德门”。 岳团长说:“得!都共了产吧。不过下不为例哟。”小许极不情愿地又掏出一盒来。 谷长义一把抢过来,喊着:“铁公鸡拔毛喽!”边喊边一支支撒起烟来。 岳团长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一转身才发现魏天亮就在身后。他和蔼地问:“怎么样小鬼?现在明白了吧?列车为什么向北开呀?” 第九章 南疆集结(二) 驻进正规营房,并没使这些南征北战的老铁们,感到多么舒服,数千里的长途跋涉,十几天的摇晃颠簸,使这些尚未经战阵的新兵们初步体验了军旅生活的滋味。很多人在列车上七、八天,甚至十来天结不出大便。虽然一路上生活安排得不错,可是,谁又能吃得下呢?一到驻地不少人便闹起了肠炎。粪便在肠道中长期滞留,变得又干又硬,要想顺利排出来,谈何容易。吃药打针自然是少不了的,更有那火车、汽车的摇晃颠簸,使浑身的血液、肌肉长期紧张,有的眩晕,呕吐,水米不思,白天里尚好克服,到了晚上一躺在床上便肌肉乱颤,血液乱窜,心悸气憋,难受异常,朦胧中仿佛仍睡在车箱里,尤其是听到紧急集合的号音刺激,便会心惊肉颤,手抖身晃不能自制。这种现象一直持续了半个来月,才渐渐恢复正常。 对于新兵来说,虽然吃了些许苦处,然而却开阔了眼界,饱览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如:滔滔黄河、浩浩长江、雄壮黄鹤、秀逸岳阳、瀑布壮美、石林乖张,烟湖荷田,碧野稻浪。更有那:灉漓秀水、云贵雄山、千姿百态,动人心弦。从而更加激励了战士们的爱国、报国情怀。他们说:我们这批兵真幸运,什么都让我们赶上了:刚进部队便是服役期改革,由三年改为五年;尔后是军衔改革,无论干部战士都是两面红旗一颗星;紧接着服装改革,津贴改革。现在又正处在一个历史非常时期,国际上大动荡大分化,大改组,国内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空前尖锐复杂,如今我们又接受了如此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很好的学习锻炼机会,我们一定要努力学习,扎扎实实地搞好集训,尽快奔赴越南战场。 正是深秋时节,季风把层层梯田染得多彩多姿。这在北方已是秋风渐凉,可是,在这云贵高原上却仍然骄阳似火。这时,在营区南边的山坡上,忽然风风火火跑下几个身着绿军装的战士,他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时用帽子或袖口擦抹着脸上、脖子上的汗水。就听一个略带沙哑嗓音的说:“狗屁高原反应,我让你反应个够!”听声音知道是赵孟秋。一个尖嗓子说“这南方就是离日头近,莫不是快到火焰山了吧?!”这是侯小群。 “哎呦喂,我娘哩!我可是累死了!”是小石头。 张大奇落在后面扯着噪子喊:“别忘了,我可比你们多背着五十斤肉哩。” 魏天亮说:“这才叫百炼成钢哩,没见说吗?越南的丛林环境更复杂,我们要练得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能住得安稳,干得漂亮。”魏盼福累得顾不上说话,只是脸红脖子粗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们一边跑一边渐渐放慢速度,努力调整着呼吸。今天是星期天,吃过中午饭,他们就跑出来,趁着日头最毒的时候炼习长跑,为以后适应环境作准备。战士们自觉锻炼已成法定,风雨无阻。 赵孟秋跑在前头说:“咱们回去干什么?练刺杀?还是练打锤?” 张大奇说:“我可得先擦机枪。” 小石头说:“还是歇会吧,我还要洗衣服,瞧!这刚洗的衣服又湿透了。” 侯小群用眼角瞟了一眼小石头,扭过脸,冲着远处的山峰怪声怪气地唱:“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要注意……”魏天亮狠狠瞪了侯小群一眼。侯小群止住唱,若无其事地看着远方。魏天亮又调整了几下呼吸,等了一会儿说:“我有一个想法。” “啥想法?快说。”侯小群催促说。 “我想呀,到了越南肯定飞机多,炸弹多,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只靠连里安排的几个排弹手怎能行哩?不如咱们今天去团部作训股,找点儿这方面的资料,一起学习学习,也好多掌握一门技术,‘艺不压身’,万一需要时我们就能用得上。”天亮说。 赵孟秋说:“这个想法好!那不如去找老团长,老团长在朝鲜战场上可是排弹英雄。” 天亮说:“首长这么辛苦,星期天还去打扰,怕不礼貌吧?” 赵孟秋说:“没关系,再麻烦他也高兴。走!拜师学艺去!”说着便领着几个战友直接去了团部。 星期天,团首长哪能顾上休息,团长和政委正爬在军事地图上研究越南的地理状况。两位首长见来了几个战士,便忙着让进屋里,问明原由,很是高兴。两位首长被战士的觉悟感染了,当下收起地图,便和战士们讲起炸弹、定时弹的特性、结构等一些拆卸知识。团长、政委轮流讲解,又互相补充。战士们听得很专注,只有小石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讲了定时弹的排卸,又讲了些越南的环境状况,勉励他们做好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思想准备。并告诉他们说,团里正准备派专业人员下连讲授排弹知识。 战士们很满意,感觉受益非浅,觉得这个星期天又没白过。他们知道团首长很忙,便要回去,又被老政委拦住。政委走进房间,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木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层红绸布,揭开绸布才看见放着一个被解剖的支离破碎的小型定时炸弹模型。他深情地说:“这个定时炸弹模型,已保存了十几年,是在朝鲜战场上,为拆卸美军的定时炸弹而制做的。被作为教研的直观工具,以增强研习者的具像认知,效果很好,现在送给你们。虽然越南的美军定时炸弹,已非朝鲜战场上的美军定时炸弹。但可以带回去作为参考来研究,以增强直观效果。”战士们很感动,象捧着宝贝似地捧回了连队。 星期一的学习内容是有关越南环境气候,风俗习惯等。以增进对越南的了解,以便更好地遵守群众纪律,完成任务。 每人发了一本小册子。上面有东南亚数国及英美的一些军事用语、出国的规章制度、组织纪律等内容。还有一本越南革命歌曲选。战士们学起来很有新鲜感,兴趣很高。课下战士们互相学说着用汉字拼出的生硬的越南话,军营里笑声不断。 在集训期间,战士们的家信一如往常。可是谁都自觉暂不回信以防泄密。 紧张的学习训练,并没使部队感到疲劳,就连吃饭的时间也闲不住。孟明信利用吃饭的间隙,搜集云南十八怪。他是天津兵,入伍前在曲艺队说相声。他随时注意收集创作素材,他先起个头,然后让别人凑。结果凑成了二十怪,他先说:“火车不如汽车快;火车不通国内通国外;汽车不如马车快,赶马车的站起来。” 郑津生也是天津曲艺队来的,精通乐器。他把一筷子菜塞进嘴里,赶紧接着说:“芭蕉当碗,手当筷,草帽当锅盖。” 赵孟秋抢着说:“三只蚊子一盘菜,四只竹鼠一麻袋,花生蚕豆数粒卖,卖鸡蛋的串起来。” 张大奇也来了劲,接过话头说:“还有哩,松树毛子捋着买,卖小猪的吊起来。” 谷长义已吃饱喝足,擦擦嘴唇,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这边下雨那边晒,竹筒筒当烟袋。”说完提起水桶去打洗碗水了。 小石头挤着眼说:“老奶爬山比猴快,小和尚可以谈恋爱。” 侯小群不甘示弱紧接着说:“姑娘叫老太,大姑娘不扎裤腰带,背着娃子谈恋爱。” 正在这时副指导员白清明走过来,他人如其名,长得白白净净,衣着也干干净净,是有名的奶油小生。他是搞政治工作的,和战士们很随和。他听到侯小群的最后一句,开玩笑说:“是你想谈恋爱了吧?” 侯小群在这种场合是不会当哑巴的,马上反唇相讥:“我想是白搭,你要想嫂子可就麻烦了。” 白副指导员笑笑说:“你嫂子可是‘四心’人物,吓死我也不敢想。” 小石头好奇地伸着脖子问:“啥四新人物?” 白副指导员扳着手指头说:“看见了恶心,想起来伤心,打起来忍心,撂家里放心。” 侯小群坏笑着说:“我再给你添一新,你是先厌旧,后喜新。” 白副指导员两手一摊说:“在这万绿丛中,你喜新也是白搭,全是清一色的带把里。”逗得大家笑的喷了饭。 魏天亮一直没说没笑,他在大家说笑中,想到一个问题,学习这么紧张,把这么多东西一古脑往脑袋里装很费劲,为什么不把这些闲散时间,比如:把吃饭、上厕所等时间利用起来见缝插针,一个人说,大家听。这样容易记住。比如说一些越南的日常用语及有关出国的纪律、条令。像:中越人民是一家,越南一定胜利,我们是毛主席派来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爱护越南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等。这样,既不失于低俗,又有趣味。易懂易记,效果会更好。他把这个想法跟班长一说,班长觉得不错,立即在班里试行起来,大家很感兴趣,连长向上级做了汇报,结果在全团范围内自动开展起来。为此魏天亮还受到了团通报表扬。 全团的指战员们的集训热情在不断高涨。纷纷出主意,想办法。增强学习效果,利用一切可利用时间,利用一切可利用条件,全面展开了各种模拟训练:有练刺杀的,有练打锤的,有练爆破的,有练拆卸定时炸弹的,有练战地卫生自护自救,互护互救的,城市兵自知平时缺乏劳动锻炼便练模拟推车给以后施工打基础。还有象:材料管理、数字统计、炊事班的战地野炊。每个人都有明确分工,提倡多面手,一切从实战出发,从难从严。都生怕由于自己的些许疏忽,影响即将迎来的实战需要。 月余时间本来很短,这一紧张便显得更短了。在集训即将结束时,又进行了一次实弹演习。功夫不负有心人,魏天亮在这次演习中,取得了“双优”成绩;手榴弹无助跑原地投掷58米;三发子弹中29环。 紧接着开始换装,把绿军装脱下来剪掉“八.一”扣子,缀上平板扣,自己动手用行军锅染成蓝色,戴上灰色盔式帽,还是老掉牙的武器装备,机械连却添置了不少大型机械。神秘!在外人眼里谁也弄不清这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这时候,各连前去设营的已经出发了。 团里召开了援越抗美誓师大会。魏天亮代表全营宣读了“决心书”,一时间,决心书、请战书雪片般纷纷落满团及各营、连首长的杏黄色办公桌。武装齐备,士气高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待一声令下,这支励兵秣马的部队就会像一支离弦利箭,呼啸而出! 第十章 夜跨中越桥 紧急集合的号声,尽管吹得比往日舒缓、悠长。但战士们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因为,这毕竟是一次极不寻常的紧急集合。这是秘密跨出国门,奔赴炮火连天的战场的命令!这天是,一九六五年十月八日凌晨三点。 班长何世雄低声说:“打开灯,可以说话,但不要高声。一定要按要求把被包打好!不要着急,不要丢掉东西。”战士们从容地打好被包。班长逐一做了检查。发现有不合格的地方,立即纠正。并检查了每个人的枪支、弹药,所需携带的东西及着装等。一切齐备,接着洗脸刷牙,小执勤去打饭。其余的打扫卫生,营区要恢复入驻前面貌。待一切收拾完好,便开饭了。吃完饭,水壶里灌满开水,然后每人发给一个急救盒,里面有季德胜蛇药片、净水片、几种常用救急药品、一个急救包,一包压缩饼干,又带上炊事班准备的几张大饼,以备路上所需。待一切准备就绪,四时许,第二次集合号响起,全团有秩序地奔赴操场集合。团长岳振邦做了简短的行军动员,然后各营、连按顺序依次登上早已准备好的军车。汽车的伪装网上插满了树枝和长大的棕榈叶子,车箱里端坐着一排排身穿兰制服,头戴伪装帽,荷枪实弹的战士,虽然武器有些陈旧,但,仍不失威武雄壮。 各营长分别跑向团长报告:“准备完毕!”岳团长环视了一下整装待发的威武之师,大声命令:“出发!”车灯齐刷刷打开。头车高鸣三声喇叭,车队缓缓起步,徐徐驶出营区,穿过村寨。山区的天亮得晚。此时,村寨尚在沉睡中。寨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静谧而安祥。指战员们心中默默地发誓:再见吧!乡亲们,你们放心地睡吧。我们一定要让越南人民,像祖国人民一样,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车队驶上弯弯曲曲的山间公路,一柱柱灯光射向前方,宛若一条巨大的游龙,在蜿蜒向前。 指战员们的心胸被激情激荡地鼓涨了起来。“可以唱支歌吗?”天亮问班长。班长说:“唱吧!请示过首长,首长答复:用雄壮的歌声向祖国母亲道别,”于是歌声响起来。然后迅速漫延,整个车队此起彼伏,嘹亮而雄壮。“背上了那个行装,扛起那个枪,雄壮的那个队伍浩浩荡荡……同志呀!你要问,我们哪里去哟?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夜幕降临的时候,车队到达河口停在中越铁路大桥附近的小树林中,下车整装待命。 河口,因红河、南溪河在这里交汇而得名,溪清河浊,泾渭分明,是道奇异的风景。 这是云南省唯一的瑶县(兰靛瑶支脉)。 县城虽小,却因人而名,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同盟会,当年在这里发起了举世闻名的河口起义。 建城两千年,边贸一百多年,是中越交流的古老口岸。 中越人民情同手足,亲如一家;越中两国唇齿相依,山水相连,两座山一条脉,在中国叫哀牢山,在越南叫黄连山;山里人家抬头相见,互通有无;两条江一支流,在中国叫元江,流入越南叫红河;一座大桥连接着两座城市,中国这边是河口,越南那边叫老街。 这座桥就是——中越铁路大桥。站在大铁桥上,可以尽览老街城全貌。 桥上有两座岗亭,亭内分别由越中两国战士值勤。国界就在江水中央。威严的中国102-(1)号界碑就矗立在这里。这里便是越中相互交流的口岸,是两国各自的门户。这里时时刻刻见证着中越人民的友谊。今天,又从这里走过来一支特殊的队伍。从着装,从装备似乎谁也看不出这是一支怎样的队伍,可从精神、从气概、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支中国的军队。其实不错,这就是暂名为中国后勤部队的铁道兵又一支援越抗美的利剑。他剑气如虹,令敌丧胆。 队伍低声传递着首长的命令:“严禁一切声响及光亮,原地待命!” 战士们原想借此观看一下中越大桥的雄姿,可是,走的却是旁边的吊桥。为减轻同频共振效应,上边传来口令:“便步过桥!”北方战士连桥见的都很少,何况吊桥?所以走起来一步三晃,摇摆起伏,吊桥一个劲捉弄着他们的脚步,使他们不敢稍有分神,十二分的小心。没有机会正眼观看一下大桥的雄姿。只有少数人借着桥上灰暗的灯光,隐隐约约看到一辆辆伪装严密的军车在大桥上驶过。 一踏上越南国土,部队开始在山间曲折而简易的公路上徒步行进。河口与老街虽然仅一桥之隔,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像。同在夜幕笼罩之中,老街显然没有河口那人喧马叫,灯亮车鸣的喧闹气氛。显得静寂而萧条,使人不自觉地感受到整个越南都笼罩在一种阴森的战争氛围之中。 部队悄没声息地行进在崎岖的山路上。前面不时低声传来:“注意!不要掉队!跟上!”的口令。战士们开始替换着背东西,魏天亮紧走几步,把张大奇的机枪抢过来背在肩上。开始,云缝里还不时透洒下几缕微弱的月光。越往前走,云越来越浓,夜越来越黑,山越来越高,黝黑的山体高耸着,夜空像一口大锅扣在头顶,队伍似乎在一条狭缝中穿行。公路外侧,浓黑的树冠下,不时传来:“咚—哗!”的声音。让人觉得深不可测。丁点回过头来,低声问后边的六班老战士许阿森:“这是什么响声?”许阿森不耐烦地说:“老乡的舀米杵!”深涧里流萤点点,磷火明灭,山林深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凄厉的怪叫,令人毛骨悚然。小石头问身后的赵孟秋:“这是什么叫声?”赵孟秋也不耐烦地回答:“谁知道什么山猫野鹿,快跟上前边。”为了防止掉队,每个人都把白毛巾缠在左臂上。平原战士们没走过山间夜路又是出国的第一个晚上,很难预料会发生什么事情。自然会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他们仔细辨认着前面的白毛巾,小心而谨慎,唯恐掉队。此时只听到零乱的“嚓!嚓!”的脚步声。魏天亮心中忽然萌生出古书上说的:“人衔枚,马摘铃”的古代军队的夜行感觉。他想努力辨认班上体质较弱的同志,但,天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前面的一点白色在晃动。 天公似乎有意作对,又像是故意考验,忽然一道闪电,撕开漆黑的夜幕,刹那间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部队正在爬一座山坡,看得出多数人已很疲劳,显得步履蹒跚。队形有些零乱,但都在坚持着。闪电过后,是一声炸雷,然后便震落无数大点的雨滴,令人讨厌的雨,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添乱!人们急忙抽出雨衣披在身上。被包还是湿了,越来越重,衣服湿了被汗水、雨水一起粘粘糊糊地贴在身上,袜子湿了,鞋子里很滑,走一步,脚脖子便不自主地一歪,一个个脚泡便应运而生。路越来越泥泞,战士们每迈出一步,就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每个人都咬紧牙关坚持着。这只是入越后的第一次洗礼,更艰苦的考验还在后头。 不知又走了多长时间,部队爬上了一个山坡。此时,雨已经停了。夜色也不像山下时那么黑了,视野虽然模糊,但是,觉得开阔了许多。前面传下口令:“原地休息。”战士们一屁股坐下来,有的拧开水壶仰起脖子喝水,有的撕块烙饼往嘴里塞。此时他们感到,这才是天底下最美的享受。 一辆偏斗摩托车打着近光灯,靠着路边驶过去,后面一柱昏黄的雾灯顶上来,这是团首长的越野北京吉普,现在作为部队的收容车,一路查巡过来。团长、政委已坐着三轮摩托车去了队伍的前头。他俩不顾大家的劝阻,执意要步行带领队伍前进。他们说:“这两步道算什么,这两双铁脚板曾经赛过蒋匪军的汽车轮子。在朝鲜战场上曾和美帝国主义的飞机抢时间,现在又要和手下败将争胜负,这几步路不在话下。”部队看到首长带头前行士气更高了。可是在五班,有两个小战士却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一个就是小石头;另一个就是会吹锁呐的外号“小喇叭”的丁点。他们走路没经验,脚上打满了血泡。经刚才这么一休息,再也挪不动脚步。小石头被推上了收容车,丁点被营长扶上了他的马。 队伍接到“继续前进!”的命令,又恢复了艰难的行进。此时离临时休息的宿营地,据说还有二三十公里,指战员们重又振作精神,在崎岖而又黑暗的陌生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 黎明之前终于来到了有着两排空草房的临时宿营地。这里原是一所小学校,因为暴露,学校现已搬进树林里。黑暗中看得出有被飞机炸过的痕迹,显得很狼藉。然而战士顾不得许多,一躺下就呼噜声迭起。 当战士们一个个被推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炊事人员已经把饭菜做好。匆忙吃完饭,整好被包,便又继续向目的地进发。 为了便于隐蔽疏散防空,队伍以营为单位,拉开距离,分批前进。因为是白天,一切都看得清楚。异域风光对这些平原兵来说,无疑于来到另一个星球,看啥啥新鲜:阔叶芭蕉,长蔓藤萝,丛丛竹篁,尾尾棕榈,奇树异草,奇山怪石,秀水湍流。窄窄的山路依山傍河、时断时续,时而穿过丛林,时而钻入茂竹,当爬上一座山梁时,眼前忽然一亮,呈现在眼前的是无边的云海,只见云浪翻卷,逶迤连绵如大海波涛,蔚为壮观。遥望远处异峰突起,飞瀑高挂,一股白练直下九天。真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之意境。将士们被这壮丽的景观震撼了,如此大好河山,却被美国侵略者糟蹋得千疮百孔。一路上没看到几个山民,唯见山林中几个女植树队员在远处频频招手致意。越南群众昼伏夜出,只有晚间才敢出来劳作,就连赶场也是在密林中,医院、学校也都躲进山高林密的隐蔽处,越往前走路面上的弹坑越密。山坳里一座颇具规模的钢厂,被炸得只剩残垣断壁,只有高高的烟筒尚耸立空中,诉说着往日的辉煌。弹痕累累,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衣食维艰。可是,这帮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仍在大肆地、每时每刻地在这美丽的国土上制造着家破人亡的悲剧。部队被眼前的景况激怒了,他们听父辈诉说过日本帝国主义糟蹋中国人的惨状,如今亲眼看到越南人民被美帝国主义欺凌得如此凄惨。国家整日里被灾难笼照。 对于部队,这种激励比什么都来得真切,满腔怒火犹如火上浇油。军人有个特点:当他被正义所激励的时候,生死苦乐便被置之度外。仇恨给部队增添了力量,激励了斗志,今天竟没有一个战士说累,竟没一个战士掉队。就连小石头和丁点也紧紧地攥着被包带,生怕再被战友们抢去。 本来都被汗水浸透了衣服,又加上刚才一阵隔山雨,谁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反正浑身湿漉漉的没了干地方。可是,水壶里却干透了气。路边的水是不敢随便喝的,烙饼已有了馊味,可是还得当宝贝往嘴里塞。渴了就得忍着,嗓子干得冒烟,有的不得不舔鼻凹里淌下的汗滴润喉咙。这要在国内可能会有人发几句牢骚,可是今天,竟没有一个人说苦。 部队涉过一条湍流,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地。人说这里“天无三日晴,地无三亩平”。这片平地虽没三亩之大,可也足以让这些平原兵们感到视野开阔,呼吸通畅了。队伍陆续踏上了这片开阔地,正要长吸几口新鲜空气,忽然,副指导员白清明指着天空喊:“飞机!飞机!”人们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天上望去,果然一架在陆地上看来一尺多长银白色喷气式飞机,在太阳的光照下,一闪一闪地正向头顶飞过来,隐约听到隆隆声。第一次遇到情况,人们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幸好防空枪响了,前边的老营长喊了一声“防空!”部队即慌忙四散,有的跑出老远藏到树丛里,有的转到大石边张望,有的就地卧倒,显得慌乱无序,蔡黑娃在原地打转转,不知道如何是好。魏天亮见状,几步窜过去,把他扑倒在身下。平时也搞过防空演习,可一玩真的,有的便不知该怎么做。幸好这是一场虚惊。这是一架高空侦察机,飞行高度起码在万米以上。据说,有地面特务看到苫布苫着的大型机械,误认为是先进的地对空导弹,于是跟踪侦察也未可知。 解除防空的枪声响过,部队重又汇拢过来,集合好队伍。这时魏盼福觉得腿上有点痒,便挽起裤脚一看,一条黑红色的虫子,正爬在肉上往里钻,张大奇说:“那是蚂蝗。”便抽出被包上别着的鞋子,用鞋底拍灯,结果腿肚子被打红了,还是无济于事。江苏籍老战士许阿森走过来,用手一掐便扯下来,扔进草丛里。他说:蚂蝗是弄不死的,掐成两段就会变成两只,若用火烧死弄碎,就会变成无数只,尽管不知此说是否可信,但,还是把它放了生。 营长紧急召集各连连长开会。指出防空中存在的问题:1、麻痹大意不在乎;2、惊慌失措无主意。这都是错误的,会造成不应有的损失。要用毛主席思想做指导,在战略上蔑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首先要沉着冷静,有秩有序,积极主动做好防空工作。再就是提高警惕,及时发现问题,及时解决问题,团结互助,顺利到达目的地。并对白副指导员的警惕性和魏天亮的舍己救人的大无畏精神提出表扬。各连传达了营首长的指示精神,部队继续前进。走在队列里往前看,不时能看到老营长拄着根竹棍,在带领全营奋力行进的身影。 就这样,部队不畏艰险,长途跋涉,于第三天下午顺利到达目的地。 然而,顾不上喘息,一场新的更艰苦的任务正等待着他们。 第十一章 背粮路上(一) 前来设营的同志,已把营房初步建好。部队进入安排好的驻地后,便像到了家中,解开被包就可休息。几天的疲惫劳累,谁都想一放下被包倒头便睡。可是,就在这时,极度劳累的部队,还未来得及缓上一口气,山头上,便传来了防空的枪声。 一种刺耳的怪叫,呼啸着,扑过来!人们立即跑到屋外,头顶上两架从地面看二米多长的飞机,挺着尖长的脑袋,发出怪历的啸叫,从西南方俯冲过来(后来才知道这是f—105),人们立刻四散开来,找地方隐蔽。紧接着又是两架同样的飞机,怪叫着俯冲过来!此时,山那边传来高炮开火的声音。随着响声,西南方的天空上炸出密集的烟圈,这是我高炮部队在愤怒还击。敌机的一个个编队怪叫着接连俯冲,投弹,射击。还击的炮声响成一片。前来设营的副连长方强大声喊:“不要慌!尽快疏散隐蔽,敌机是轰炸山前的车站。轻、重机枪可上右边山头,打迎头!不要暴露营区!”张大奇和其它轻、重机枪手,抱起机枪猛往右边山头上跑。他们想:第一天到这里,就让我们给碰上了。决不能错过这个狠揍美国飞贼的好机会。可是,当他们爬上山头,找到有利地形,剥去枪衣,支好枪架,寻找敌机时,敌机已经逃跑了。 据设营的战友们说,今天这已是第三次了,第二次来时是中午,被我高炮部队打落一架,打伤一架。它是不甘心失败,又来报复。他们说:象刚才这敢低飞的敌机,多数已投完了炸弹,否则它们不敢超低飞,这刺耳的怪叫是敌机上按装了扩音器,故意用噪声刺激我们,这是它们的精神战术。侯小群说:“娘的!敌人真他妈狡猾!”提前来设营的五班战士孟进来说:“敌人的鬼花招多着呢!又阴又损。以后你们就知道了。”他又说:“刚才敌机轰炸的是保和火车站,就在山前边。是妄想阻挠我援助越南南方的物资转运。但是,他这是白日做梦!单从我们来这半个月,眼瞅着被我高炮部队击落、击伤十多架,眼看着敌机翘着着火的尾巴往下栽!心里啊,就别提多解恨了。” 不一会,连里传来命令:各班排尽快安排好铺位。饭后以班为单位进行简单的小结讲评。然后,尽快休息,明天准备去执行更艰苦的任务! 熄灯哨吹过之后,各班迅速就寝。可能是这几天实在太累了,熄灯后没一会,就鼾声迭起。此时,营区内一片静寂,只有哨兵睁着警惕的眼睛,在密切注视着天上、地下。星月的光辉透过云缝,从密林的枝叶间筛下来,挂在哨兵的刺刀尖上,折射出一缕淡淡的白光。林壑间偶尔传来一两声怪声怪调的鸟兽鸣叫。显衬的营区更加静寂。这是部队在入驻营区后的第一个夜晚啊! 忽然,“噢!”地一声尖叫,刚刚进入梦乡的战士们,又被猛然惊醒。 五班班长何世雄腾地坐起来,眼还没来得及睁开,便急急地问:“怎么啦?是谁?!”副班长赵忠勇急忙打开手电,一缕强光照向发声处,只见蔡黑娃赤着身子,已站在地下,被子抛在脚下。全班战士都被惊醒,努力睁大睡眼,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只听蔡黑娃颤声地喊:“蛇!有蛇!” “哪儿?在哪儿?”副班长急切地问。 蔡黑娃指着被子:“这里边!就在里边!” 手电光立刻照向被团,果然,一条黑黄花纹的尖头大蛇,足有一米多长,正从被子里爬出来,躲着光照,迅速地从竹片围成的墙缝里钻出去,消失在屋外的草丛。战士们立刻慌了神,急忙点亮气死风马灯,纷纷抖搂被子寻找,然而,除有的找到几个怪模怪样的草虫外,其它什么也没发现。这时,其它班的战士们也都惊醒了,连长和通讯员刘四喜跑过来,询问情况。原来,蔡黑娃睡下后,迷迷糊糊中觉得身边凉丝丝的,迷糊中他还以为是枪管顺在身边,而后他觉出软软的似乎在动,直觉告诉他,这是一条蛇,而且是一条大蛇。他情不自禁地“噢!”地一声,窜起来,不知怎么着,就带着被子跳下铺来。 连长弄明情况,说:“明天,每班留两个人,先清理屋外杂草,清出隔离带,挖出排水沟。好了,大家检查一下被褥,赶紧睡觉吧。明天,还有重要任务。”说罢和通讯员一起又到其它班查看去了。 魏天亮看了看马蹄表,离换岗时间还差20分钟,这还怎么睡,得!去换岗吧,让上班岗还能多睡会儿呢。 然而,谁又能睡得着呢?凌晨三点左右,便都纷纷起床。虽然经过几次折腾,但,毕竟在床铺上歇了一会。这些年轻的小老虎们的疲劳似乎得到了稍许缓解,重又精神抖擞起来,争着向班长要任务,生怕最艰苦的任务让别人抢了去。 班长何世雄板起脸来,一个个检查着战士们的脚泡,虎着脸命令:谁、谁、谁留在家中。他说:家中也并不轻省,要整修房屋、道路、环境卫生,还要挖防空洞,打水井等等,任务也很艰巨。侯小群很不满意地嘟囔着:“哼!家中任务艰巨?你看!早有人拿丫子了。” 班长转着圈看,的确少了魏天亮、赵孟秋、张大奇几个人。班长有点无可奈何,但,还是板起脸说:“回来再说,明天一定要把他们留在家里。” 这里,黄连山重峦迭嶂,红河水浪高流急,山高林密,河网交织,地势险恶,环境复杂,自古人烟稀少,交通困难,没有路,车进不来,一应物资只能运到85公里处,团部就设在85公路的山沟里。驻在前面的连队的粮食及所有必须品,必须肩背人抬往里运。所以进来后第一件大事就是背粮。 魏天亮被侯小群换下岗。见张大奇、赵孟秋两个人醒着,就和他俩商量提前起身去背粮。因为,来回二百来里路,最快的也要走十几个小时;而且,最怕的是被班长发现自己的脚泡,被留在家中。于是,他们三人一商量,便带上背包带、水壶、雨衣和干粮偷偷出发了。 那是名副其实的羊肠小路,曲曲弯弯荒草没膝,高高低低盘山绕石,又滑又陡,不一会他们的裤腿便被露水湿透了,没有照明工具,只能摸黑前行。他们钻出山沟,正为不认识路着急,抬头看见从树林子里走过几个人来,这便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原来其它连队的同志们也都已陆续动身了。在这原本是勘察队员们来后才踩出的山间小路上,背粮的人影三、五成群,接连不断。这使魏天亮他们更有了劲头,于是放开脚步向前赶去。 天渐渐放亮,路也越来越看得清楚,天气也越来越热,汗水开始顺着脊背往下流,开始感觉累和渴,但是,谁也不肯休息,全都急急忙忙往前奔,为的是给回程留下更多的时间。 第十一章 背粮路上(二) 中午时分,背粮的队伍陆续赶到了85公里—团后勤处的物资存放处。在这深山老林里,能有这么一块平地,也算是大自然的慷慨了。再加上这么一段弃置的路基。汽车进出还算得上方便。 各连司务长早已等在那里。并已准备好午饭。本来经过几天的长途行军,已是疲惫不堪,又加上上午一百多里路的爬山涉水,个个都是腰酸腿硬,更有脚泡疼得钻心。可是,自诩为“一四三五”部队(轨距)的老铁们,没有一个喊苦,没有一个嚷累,把这苦和累当作锻炼考验自己的大好机会。争先恐后,争分夺秒,赶紧吃完饭,顾不上喘口气,便背起东西往回赶。 魏天亮他们赶到时,已有不少人先其而至。有的在吃饭,有的在分粮。他们尽快在人群中找到自己连的存放点。司务长先让他们去吃饭。他们很快吃完饭,水壶灌满水,就去分粮。领导考虑到这几天战士们的体力消耗,限定每人不超过50斤。可魏天亮几个好说歹说,硬要多背,说司务长搞绝对平均,他说他们三个五大三粗体力好,应该多背。司务长说:“你魏天亮更不行,谁不知道这几天行军你总抢着帮别人背东西,两个脚板都成了炮连了。”可是怎禁得住他几个壮小伙子死拉活拽,硬是让他们仨多抢了半袋米嘻嘻哈哈笑着跑了。 偏西的太阳晒得脊背发烫,汗滴从毛孔中止不住地往外钻。他们翻过一道又一道山梁,超过一帮又一帮战友。在又超过前面几个人时,天亮忽然认出其中一个正是kf连的老乡杨效忠,同时对方也欣喜地认出了天亮。在异国他乡,能见到本国人尚觉眼热,何况本土乡亲,更是格外亲切。要不是背着东西,真要抱住转几圈。互相询问了各自情况,便一起往回走。 迎面几个赤脚的越南老乡走过来,两个妇女头戴文莱草帽,穿紧身圆领衫,肥腿黑裤,嚼着槟榔,背着背篓,一个头上盘着头巾,穿一件靛青黑短裤,挎一把砍刀,牵一头水牛的男子,可能由于缺碘,脖子粗粗的老远就打招呼:“懂嘎龙基?”(同志你好?)并摘下帽子,站在路边,礼貌地等中国同志过去。天亮他们赶忙还礼用生疏的越语打招呼:“嘎龙基?”忙摘下盔式帽,站在路边,示意越南老乡先走,越南老乡不肯,执意让中国同志先走,天亮他们无奈,便一边说着:“感姆恩龙基(同志谢谢)”一边快步走过去。走过一道梁,走进一片树林,此时他们觉得又累又饿又渴;水壶的水早就喝光了,汗止不住地流,嗓子干得又痒又疼。路边的树上长着很多叫不上名字的野果子,有的压弯枝头,有的长在树干上,奇形怪状,色味诱人,张大奇忽然指着远处树干垂下的一个大圆包说:“看!那么多蜂窝。”kf连一位云南老兵告诉大家,那叫菠萝蜜,又香又甜,长得象蜂窝又象牛的胃、那是柚子、那叫无花果……”赵孟秋说:“这都是野生的,要在国内我说什么也要摘它几个解解渴。可这是在越南。”杨效忠说:“这当然不行,爱护越南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嘛。”魏天亮说:“有个典故叫‘望梅止渴’,说的是三国中的曹操,欺骗士兵说:前面有梅林,于是士兵们舌下生津,争着往前跑。现在咱们也创造个典故叫‘望柚止渴’,你看眼前挂着这又大又圆的柚子,看一会儿就满口流酸水,却没有一个人偷吃,比曹操的士兵强多了。”赵孟秋说:“对!等抗美援越胜利了,我们回到家中,写本书,把这个典故写进去,让后人也知道我们今天的事。”虽然这么说着,他们还是加快了脚步,免得看着眼馋。 他们涉过一条小河,迎面一座峭壁十分险峻。绝壁上曲曲弯弯挂着一径羊肠小路,真可谓:鹰愁飞,猿愁攀。这便是被称为“老虎嘴”的七号路上一处有名的险要去处。来到峭壁前,突然峰回路转,原来看似无路可走,现在脚下一条窄窄的石径把他们引向悬崖上挂着的那条小路,不由得使人生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慨。他们抓紧背上的粮食艰难地爬上小路,看到不远处的河床上,一条用藤条、竹蔑编成的吊桥,象蟒蛇一样横卧在脚下的河面上。 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路步行,及至走到中间,忽然,峭壁的后面传来“隆隆”的飞机声。还没来得及仔细辨听,就看到一架象贼一样的鬼怪式飞机,伸着尖长的脖子,发出尖厉的啸叫,呼啸而至。它一掠过峭壁便一头扑下来,疯狂扫射,机枪子弹打进河里,河水迸溅起簇簇水花。紧接着飞贼便仰起头,直冲蓝天,飞走了。紧接着第二架俯冲而下,炸弹在它屁股底下旋转着依次下落,随着声声巨响,泥水飞射满天。正走在“老虎嘴”上的魏天亮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住了,不过,又马上冷静下来。他们发现所处位置是最安全的,峭壁又高又陡,正是飞贼投弹、扫射的死角。于是他们靠着峭壁蹲下来。敌机大概是发现我们背粮的队伍,是冲着吊桥来的?还是河那边的村寨?突然!惊险的一幕发生了!把他们稍稍冷静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提到嗓子眼上。在吊桥的中间,不知什么时候竟冒出两个越南的小孩来,他们在吊桥上蹦蹦跳跳地呼喊着,象没看见这疯狂的飞机似的。此时一颗炸弹在离吊桥不远处炸响。突然升起的水柱、泥沙、弹片呼啸着飞向四面八方。情况万分危急,可两个孩子,却依然手舞足蹈地对着飞机乱叫,似乎那不是飞贼而只是几只大鸟。 天亮来不及多想,迅速解下背上的麻袋。赵孟秋、张大奇、杨效忠及其它几个战士见状都纷纷解下背上的东西要跑过去,却被魏天亮拦住了。因为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人越多目标越大。天亮刚要冲下小路,突然停住了,原来两个孩子早像戏水的猴子似的,已跳进水里,瞬间不见了踪影。一颗又一颗炸弹在吊桥两边爆炸,子弹乱飞,一支支水柱窜起来,泥沙、弹片交相飞溅,河面上除了被激溅的浪花,再没看到两个孩子的影子。天亮被惊住了,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水面。突然!在离河岸不远处的水里冒出两个小黑脑瓜来,他们猛地摇落头上的水珠,挤着鬼脸,一只手攥成小拳头,向着飞机摇晃。嘴里喊着什么?听不清,也听不懂。好像在说:“狗东西!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突然,小脑瓜又钻进了水里,不一会,又从岸边钻出来,仰着小脸向着飞机看。 一架架飞贼野兽般发泄着淫威……忽然!河对岸的一座山坡上冒起了火光,浓烟翻滚。远处的村寨起了火,两个孩子突然又爬上吊桥,手里拿着几条被炸弹震死的大鱼,当他们看到村寨起火,把鱼一扔象猴子似地蹦跳着跑过吊桥,钻进丛林不见了。 魏天亮他们对在这恶劣环境磨练出来的孩子深感叹服,更被美帝侵略者的残酷所震怒,一腔复仇的怒火在胸中燃烧! 敌机终于发泄完淫威,心满意足地翘着尾巴飞走了。山寨中,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在上空回荡…… 魏天亮他们心情沉重地背上东西,谨慎地越过“老虎嘴”,又爬上一座山岗。 “干脆咱们在这里喘口气吧!顺便整理一下背上的东西。”魏天亮说,声音低低的。人们各自解下背上的米袋子,寻块石头坐下来。他们谁都不说话,用力捆扎已有些松散的背绳。此时,累、饿、更难耐的是渴,谁都没了吃的和水,杨效忠拿过几个人的水壶,跑到山坡下的小溪边去找水,他找到一个石坑,里面是清亮的水,杨效忠把几片净水片放进去,把水壶灌满自己先喝了几口,他想等走上山坡自己要没事,其它同志就可以喝了。 张大奇肚子大,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他解开米袋掏出几把大米,分给其它同志,抓一小把填进嘴里,“咔叭,咔叭”嚼,就着杨效忠打来的满是净水片味的水,他说:“香!甜!”正吃着,kf连的那位老兵,忽然喊:“蚂蝗!”大家望去,他脚踝上一只大肚子蚂蝗正在美餐,鲜红的血顺着脚脖流进解放鞋里,把绿鞋染出一片棕色。大家忙各自检查,才发现头上是一群又黑又大的蚊子,草尖上一只只蚂蝗正弓着腰,顺着人味抄袭过来。 “既然在下逐客令,那咱就一鼓作气,走!”魏天亮背上粮食,坚定地说。 山林里天黑得早,此时太阳已被深蓝色的山体遮住,薄薄的幕纱已渐渐垂落。顺着归途望去,山岗下是一片雨雾蒙蒙的森林,显得昏暗,看得出前面正下着雨。此处离驻地约摸还有二、三十里路程,于是大家重又振作精神,钻进雨雾蒙蒙的森林。不一会儿便从山林深处传来嘹亮的歌声:“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下定决心……” ——这片森林被战士们戏称为“野猪林”。 第十二章 夜走野猪林(一) 魏天亮被迫留在了家中。一是因为昨天夜里班长偷偷掀开他的被子,看到他两个脚掌上大大小小的血泡。二是给他布置了新任务。昨天留在家中的同志已在连部门口搭起两块整齐、美观的宣传栏。魏天亮的任务是布置宣传栏。 魏天亮找到文书,收集了各班排的好人好事,根据目前的形势和任务,精心安排了版面,栏目及内容,并设计出报头、插图。找来颜料、粉笔,正聚精会神地在栏板上书写。忽然,背后传来一串银铃般“咯,咯”地笑声,他很觉诧异,扭头看去,只见副指导员白清明手里提着两只网兜,肩上背着一只乐器匣子,后面紧跟着两个穿蓝衣服,背被包的女兵,一路上说笑着正向连部走来。还离很远,白副指导员就喊:“通讯员!通讯员!快来接我,可把我累死了。”通讯员刘四喜拿着把砍刀跑出来。见状,扔下砍刀,迎上去,接过副指导员手里的东西。白副指导员说:“这是支队文艺宣传队的同志,是来咱连体验生活的,赶紧收拾一下东面那间房子,好让两位同志休息。”刘四喜说:“已收拾好了,刚才我又把床铺加固了一下。”两位女同志赶忙说:“谢谢!谢谢!”刘四喜说:“不客气,先进房间看看吧,有什么问题再提意见。”说话间已来到宣传栏前。只见,走在前面的那位女战士,中等身材,盔式帽下,一双齐肩短辫。长得白白净净,五官匀称,棱角分明,右眉头处一颗显眼的黑痣,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两个浅浅的酒窝里斟满天真,显得娟秀活泼。她叫钟珊,是支队宣传队的队员。后面的那位,个头偏高,圆脸、大眼、短发,肤色略深,显得内向、沉稳。她叫丁亚男,也是支队文宣队的队员。她俩在宣传栏前停住,看魏天亮写字。前面的那位说:“字写得好,画得也好。”魏天亮忙说:“不行!不行!请多指教。”那位“咯、咯”笑着说“我们可真是外行,还要向您学习哩。”边说边被白副指导员催促着,领进收拾好的房间。 魏天亮布置好宣传栏,回到班里又忙着去挖防空洞。 在清一色大兵圈里,忽然来了两位女同胞,犹如初夏绿色满眼的荷淀里,开出两枝鲜凌凌的荷花,着实显眼。这使得连队日常状况,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譬如:举止言谈、卫生着装、乃至工作情绪,都有些异于往常。就连平时说话粗鲁的人,也明显收敛了许多。副指导员白清明则更显得干净利落,风度翩翩。 凌晨三点左右,正是丛林中夜最深、林最静的时刻。然而炊事班已经热气升腾,各班、排人声嘈杂。吃完饭,背粮的人们便陆续踏上了经过几天踩踏而略显好走些的羊肠小路。他们走在这崎岖小路上,心态略显轻松,稍有轻车熟路之感。 侯小群快走几步,超过身边的战友,赶上前面的魏天亮,打俏地说:“我的小叔叔呀,你脚板上抹油了,紧赶慢赶赶不上。” 魏天亮说:“趁凉快,去时尽量快些,回来背着东西,再悠着点,我看你出来了,怎么倒落在后面哪?” “我又回去换了趟鞋。”候小群说。 “你还是这样毛手毛脚,这可是战场上,再马马虎虎说不定要出漏子哩。” “是!我的小叔叔。” “这是部队,要叫名字,总记不住。” “是!魏天亮同志。” “又没正形。”天亮停顿了一下又说:“嗨,我净说你了,你也给我提提,有什么缺点?咱可不能给‘五伟二威’抹黑呀。” 侯小群说:“我可看不出你有什么缺点,只觉得你哪都好。比我强多了。”侯小群想了一会儿,又说:“唉,你还别说,我觉着我们都有变化。拿你来说吧,不象在家时那么学生腔,那么死板了。以前只凭一腔热情。现在,看事,做事全面多了,扎实多了。战友们佩服你。” 天亮说:“你净捡好听的说,在家时,有娘说着,辈份又大,尤其在妇女面前就觉着放不开,不随便。部队里都是同志,是兄弟,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觉着轻松了,随便了。” 停了一会儿,侯小群又眨着狡黠的眼睛,眯着眼问:“这几天,排长找你谈话,八班长又找你谈话,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 “这还用问,八班长是什么?党小组长!我看第一批火线入党,你是没跑了。” “别瞎说,差远哩,这是组织上考虑的问题,我们要自觉地接受长期的艰苦的考验。” 他俩边说着边脚下加劲。魏天亮继续说:“还有,你以后要改变对小石头的看法,我看你对小石头有成见。小石头是有些缺点,但不能看不起人家,应该多帮助他,都是阶级兄弟嘛。” “我就是看不上他那吊儿啷当,流里流气的劲。” “这是他从小在流浪环境中养成的,我们应该理解他,关心他,要看到他的进步,要团结所有的同志。我看不光小石头对你有意见,大石头对你也有意见。要多看自己的缺点,找时间和他多谈谈心,多交流交流,你说对吧?” “对!对!以后我怀里揣犁铧——耕(经)着点儿心吧。”说着说着,后边赵孟秋、张大奇、魏盼福、小石头几个赶了上来。于是,他们一伙人,边说边笑向前赶。一样地爬山涉水,一样地攀岩走险,竟没觉出多累,就到了85公里。 当人们早早起来,做着去背粮准备的时候,两位女文艺战士也悄悄起床,做起了准备。她俩草草洗漱毕,快速吃完饭,带上干粮、水壶、雨衣、背包带,当然,还要带上女同志的特需品,便要和战士们一起去背粮。白副指导员把她俩拦住,说:“你们俩可是支队派来的特使,要有个大事小情,我们可吃罪不起哟。还是留在家写东西吧。”白副指导员显得十分关心地说。 “副指导员,我们是下连锻炼的,可不是来疗养的呀!”钟珊嘴快快地说。 “是啊,只有和战士们一起摸爬滚打,才能写出好的节目啊!”丁亚男也急急地争辨。 “这事我可做不了主,那,你们去请示连长吧。”白副指导员笑笑地说。 “行,我们找连长去。”钟珊拉起丁亚男去了连部。 连部里,连长朱连贵去班排布置工作了,只有指导员马为民在接电话。这马指导员长的圆脸、细眼,大嘴岔,说话幽默、风趣,很会做政治思想工作,很会关心战士,被战士们戏称为马大妈。 两位女战士死乞白赖,终于征得指导员同意,一蹦三跳地和勤杂班的同志一起出发了。 今天阴天,不象前几天那么热,敌机轰炸的可能性也小,她俩跟着勤杂班的同志,风风火火地翻山越岭,兴兴冲冲地涉水渡桥,开始还精神抖擞,有说有笑。可是,到后来便汗流如注,气喘吁吁,腰疼腿软。男战士唯恐其坚持不住,劝她俩回去,两位要强的女战士执意不肯。钟珊说:“我们是战士,战士只有前进,没有后退。”丁亚男说:“越是坚持不住,说明我们越需要锻炼,这正是向男战友学习的好机会,岂能错过。”就这样,两位敢于挑战自我的女战士终于和战友们一起赶到了85公里。 物资存放地已不象前几天那么散乱。各营、连已把自己的东西整理、隐蔽好了。连做饭的灶也改成了散烟灶。没有了前几天的烟笼气罩,显得井然有序。 阴天,看不到太阳。估计已是正午时分。天亮他们吃完饭,灌满水,便去背东西。有的背大米,有的背蔬菜。有的背用品。唯有天亮和侯小群特殊,他俩抢到了一付石磨扇,这是炊事班做豆腐,磨豆浆用的。本来司务长让他俩抬一扇,可是,他俩说还不如一人背一扇好走。可这石头玩艺还真不是那么好背的,他俩象背被包那样背在肩上,踮踮地往回走。开始还算可以,及至走出几十里路,他们的肩胛骨和后腰便被磨破了皮,走一步磨扇往下一坠,损伤处便火烧火燎地疼,赵孟秋,张大奇几个硬要和他俩换着背,他俩死捂着磨扇不肯换,还催促着他们快走,为防止他们硬换,他俩故意落在了后边。 侯小群个子小,背起来更显得困难。他说:“豆腐好吃,他妈的磨扇难背。”魏天亮说:“坚持!坚持就是胜利。”侯小群说:“要不,咱找根棍子抬着吧,或许好些。”“这倒行,不过,现在不行。”侯小群说:“为什么?”魏天亮说:“你看,就到老虎嘴了,山高路险,抬着不如背着好走,还有那吊桥一步三晃,两人抬着更没法走,等过了吊桥再说。”侯小群说:“听小叔……不,听天亮同志的。” 谁也猜不出他俩是怎么背着那大石头过老虎嘴的,虽然累得气喘嘘嘘,但在危险处,便不得不摒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口,及至路窄的地方又不得不手脚并用,连攀带爬,有时还要侧着身子一步一步向前挪。所以在险要处,不敢有丝毫分神,连上次敌机轰炸的境况都不敢回想。只能一个心思地想:我要闯过老虎嘴。 过吊桥并不比过老虎嘴轻松多少,那一步三晃,象踩在棉花堆上,背上背着一块大石头,上重下轻,真是牛犊子赶兔子——有劲使不上。可是,当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便闻到了一股焦糊味。不远处,上次被炸的村寨还在冒烟,寨子里很静,一种战乱凄楚的阴霭在山寨上空游荡。 眼前这种真实的刺激,产生了一种动力,为越南人民复仇的力量绷紧了他们全身的肌肉,伤疼、**、劳累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过了吊桥,侯小群说:“干脆,咱抬着吧。” 天亮说:“行。我去找根棍子,你等着。”天亮放下磨扇往寨子方向走去。恰巧遇上一位放牛的老乡,天亮走上前,敬个礼,用半中半越话,连比划带说,老乡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抽出腰间的砍刀,找到一棵粗细适中的老竹,砍下来,修理光滑,递给天亮。天亮谢过,高兴地拿回来,两人用被包带捆扎妥当,抬上肩一试,还行。当一种姿势久了,另换一种姿势,起码开始会舒适许多。他俩又用藤条把磨扇牵在腰上,防止上下坡时磨扇砸屁股碰腿两头晃。一切准备妥当,卯足了劲,要一鼓作气冲上“要命坡”,可是,憋了一天的雨终于下开了。 就在这时候,两位背粮的女战士,也赶到了这里。钟珊和丁亚男去背粮的时候,司务长说:“女同志体力毕竟不如男同志,应少背些,来了就是好样的。”可是,两位女同志说什么也不干。说:“男同志女同志都是战士,不能降低战士的标准。”硬是每人背了五、六十斤大米和勤杂班的同志们一起往回走。 尽管是柔弱女子,只要穿上军装就有了铁骨铮铮的气概,就会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一个女孩子背着几十斤东西,还要走百十来里路,可那又是什么路呀?!或许你知道了她们是怎样坚持过来的,你就读懂了—战士。虽然一路少不了男同志的帮扶拉扯,但她们毕竟要经受天上可能是敌机骚扰,地下可能是毒蛇、蚂蝗的侵袭,还要忍受腰酸腿疼,腹饥,口渴的折磨,一样地爬山穿林,履桥涉水,一样地攀老虎咀,爬要命坡。可是,使人难以预料的是,在爬要命坡之后问题来了。“要命坡”下去便进了原始森林,这片森林属原始生态,人迹罕至,被背粮的战士们称为“野猪林”。用“水浒传”中描写“野猪林”的一句话:“好个猛恶林子!”真是恰如其分,何况确真有野猪。只见各种树木参天蔽日,藤萝枝蔓,缠缠绕绕,牵牵扯扯,路险石怪,水深流急,禽啼兽吼,气氛阴森,再加上今天阴天,霭遮雾绕,光线暗淡,路径难辨。更甚者林中常有野猪豹子,毒蛇巨蟒猛禽恶兽出没,甚是凶险!刚钻进这片林子,走了没多远,钟珊忽然觉得下身一热,这使她心中一惊,遂红着脸小声对丁亚男说:“坏菜了!真倒霉!” 第十二章 夜走野猪林(二) 丁亚男“啊!”了一声,说:“真的?真会凑热闹,怎么办?” 钟珊手一指说:“先让他们过去。”于是她们俩便慢慢落到后边。司号员折回来问:“怎么了?”她俩红着脸说:“没事。你们先前边走吧。”司号员知趣,知道女同志不便多问,一看前边离家也就是三几十里地了,便和勤杂班的同志们说:“要不,咱们先走吧,反正也没多远了,倒不如我们到家后放下粮食,再回来接她俩。”于是他们便只顾向前走了。 她俩闪过后边的人,趁空向坡下走去。问题也就出在这里。待她俩找个隐蔽处,处理完问题,背上粮食要往回走时,却迷失了方向。森林中极易迷失方向。“丁亚男你说哪边是北呀?” “你问我?一过黄河我就从来没分清过东西南北,有时眼瞅着太阳楞说是北边,心里就是别不过劲来。” “那怎么办?可往哪边走哇?” 丁亚男说:“先别着急,静下心来,细心观察一下再说。”她俩仔细搜寻来时的记忆,企图觅到一点儿线索。可就在这时,忽然乌雷闪电就过来了,接着是一阵急雨泼下来,雨几乎分不清点线,就像有人拿着盆子往下倒,雷响得就像要把大山劈碎。山里的雨就是这种脾气,说下就猛地洒下来,令人猝不及防。她俩顾不得解开雨衣,紧急中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石洞,便抱起大米,慌不择路,顾不得乱石杂草,急忙奔了过去。山洞不大,黑洞洞地看不清里边,石壁上一层烟熏火烤的痕迹,像是被雷电光顾过。 钟珊颤声问:“里边会不会有蟒蛇猛兽?” 丁亚男说:“顾不了许多了,先躲避一下再说吧。”她俩就在洞口猫着,不敢多往里半步。 急雨只是一阵,工夫不大雷雨便戛然而止,唯有枝叶上还再不住地滴嗒。她俩钻出洞外,更不知该往哪边去。何况此处树茂林密光线极暗,视线受限,不远处便已是黑糊糊一片,模糊不清。她们听讲过在森林里要辨不清方向,千万不要乱闯,以免深入其中走不出来。可这该怎么办呢?钟珊说:“喊吧!或许有人听到来救咱。”说完她便仰起脖子喊:“嗨——”的一声未完,便猛地被丁亚男把嘴捂住。钟珊楞住了,不知为什么。丁亚男怯怯地指指林子深处。钟珊望去,看见一点亮光在明灭。钟珊问:“那是什么?” 丁亚男小声说:“谁知道,该不是特务吧?” 钟珊也害怕了:“要真是特务,那该怎么办?” 丁亚男说:“我们赶紧准备石块,要真有敌特,我们就和他拼!” 钟珊颤声说:“对!万不得已就自裁,决不能让逮活的。”她俩真的害怕了,悄悄撤回洞,找了一些石块准备着。此时哪还顾得上衣服湿得淌水,紧紧抱在一起。钟珊说:“伟大领袖毛主席啊,您老人家快给指示条路吧。” 丁亚男说:“莫非今天真的要壮烈了。” 钟珊说:“看这苍莽恶林里,要真光荣了,连个人知道都没有。” 丁亚男说:“我们不能等死,要想办法闯出去!唉!不是在森林里辨方向,可摸树的皮吗?咱们摸摸,找到粗糙的一面就是向阳面。能确定南方,就知道该往哪边走了。咱是由西往东走的,我们离开路后是往右走的,这就是说,只要往北走就能找到路。” 钟珊说:“对,咱去摸摸看。”说着,两人便各自找棵树摸起来。就在这时,她们听到了有人在喊的声音。 雨一来便是急的。魏天亮、侯小群二人正准备一鼓作气冲上“要命坡”大雨又给他俩增添了几分艰难。山雨汇成水流,带着泥沙石块往下冲,本来就难走的路,这会儿就像抹了油上了浆。魏天亮说:“冲吧!慢了更上不去。天晚了过“野猪林”就更难了。”其实此时,天已不早,他俩已落在别人后边,估计后边已没人了。侯小群说:“冲!”于是他俩抬着磨扇跟头趔趄往上冲。侯小群爬着似的,一只手拉着磨扇防止碰天亮的腿;魏天亮则使劲往上推着竹杠,蹬着腿往上冲,以减轻侯小群的负担。只见泥浆在脚下乱溅,通身早已湿透,雨滴混着汗水往下淌。冲到一半多路时,侯小群说:“歇会吧,换口气吧,实在迈不动了。这“要命坡”呀,你真要命!” 魏天亮说:“侯小群你看,约翰逊正在山头上嘲笑我们哩!” 侯小群一梗脖子:“我日你姥姥约翰逊,我让你笑!要命坡,老子跟你拼了!”说着,长气没顾上舒一口,便又咬牙瞪眼往上冲去。这一激,还真来了劲,还真就一口气冲上了“要命坡”。他俩心想,可真是上来了吧。正要松一口气时,却麻了大烦了——被包绳断了!磨扇掉在地上,朝着坡下滚去。 原来他俩只顾拼命往上冲,却忘了磨扇不住劲的摇晃,冲得越快,被包带磨损就越大,等到了坡顶,又被猛地一放,被包绳就断了。磨扇掉在地上又泥又滑,又是下坡,便向坡下翻,侯小群眼疾手快,一个转身坐盘,按住一扇。魏天亮被竹杆挡着,干着急,够不着。另一扇便像兔子似的蹦跳着向坡下的森林里滚去。魏天亮急了,把竹杆一丢,撒腿便追,怎奈乱石荒草阻碍,哪里有石头跑得快,只见那磨扇越滚惯性越大,眨眼间便滚进丛林不见了。魏天亮心里这急,磨扇是连队唯一一付做豆腐、磨豆浆的工具,不要说搞丢了,就是碰坏一块又将如何是好?便不顾一切地冲下去寻。他顺着被砸倒的草印往下找,发现不远处有一深沟,沟窄壁直,深可逾丈。他急忙跑过去寻找。找着找着,忽然眼前一亮,发现磨扇静静地躺在泥里。他心里一阵惊喜,可沟深壁直一个人是弄不上来的。他这才扯起嗓子喊侯小群,让他拿被包带来拉磨扇,谁料这一嗓子竟救了两位女战士。 两位女兵正怕得要死,急得没法,忽听有人来了,犹如在深水中挣扎,忽然有人伸过来一根竹杆。但她们马上又一冷静,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她们爬上一块石头,朝喊声处望去,便发现在不远处,枝蔓遮挡中一穿蓝衣服的战士正冲着山顶喊人。这下心里踏实了些。就用手做喇叭朝着那人喊:“同志——快来帮帮我们!”“嗨——同志——”魏天亮正喊侯小群,忽听有女子的声音喊他,他寻声望去,只见枝叶间有两个穿蓝衣服的人在边喊边摇手,看那动作也像女的,喊的又是中国话。此时侯小群已跑过来,觉得该问个究竟,便走过去。及至将近,天亮才看出来是连里刚来的两位宣传队员。 只见她俩湿透的衣服紧紧地沾在身上,头发零乱地贴在鬓边,脸色很是难看,显然已累得不成样子。其实他俩看不到自己,也早已累得狼狈不堪。魏天亮他俩要帮她们背粮寻路,又见丁亚男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神秘地示意且慢,用手指指那边。魏天亮、侯小群顺手望去,只见密林中一点光亮又在闪现,似鬼火,如幽灵,还不住游动,绝非磷光流萤,不禁使人产生疑惧。魏天亮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说着就要过去,侯小群一把拉住说:“管他干吗!我们赶紧走吧。”魏天亮说:“不行!要真是敌特,我们就等于放一祸害。要对越南人民负责。”侯小群一想说:“对呀!那还是我去吧,你在这里保护好两位女同胞。”说着早像猿猴样摸过去。 时间不长,侯小群便返回来,看他脸上的表情,便知没啥情况。侯小群一边抚摸着被划破的胳膊,一边告诉大家,原来是一越南老者在森林里套鸟,他在树上布了几个套子,刚才是他在用手电筒查看套子。 此时,天色已晚,密林中已看不清路径。他们相帮着,背上粮食来到沟边,侯小群攀着尖石拉着树枝下到沟底,天亮把几个人的被包带都用上,三个人拼着劲把磨扇拉上来,又顺来路找到另一扇磨扇,魏天亮说:“干脆咱还一个人背一个吧,反正离家已不远了。”于是他们各自背起东西,往回走。 天黑路滑,一步一步很是艰难。越往前路越难走,视线越模糊。魏天亮、侯小群已走过几次,路径熟还能勉强前行,可两位女兵走这样的路却是第一次,本来又渴又累,又背着粮食,跌跌撞撞,实在难以行走。急得两位女兵说话带着哭音。 天亮说:“这样吧,你们俩先在这里等着,等我俩把磨扇往前背一段放下,再回来背大米。咱一段一段往回倒,反正离家已不远了,闯过“野猪林”就快到家了。”侯小群说:“这样成。”于是没等两位女战士说什么,两人就往前走去。就这样一段一段往回倒着走。 她俩坐在大米袋上等,忽然不远处传来两声单调的叫声:“嘎咕、嘎咕” “唉呀!什么在叫?”钟珊不无惊恐地问丁亚男。 丁亚男说:“别怕,这是四脚蛇在树洞中叫,上次你没见咱们副营长还敢吃哩,说能治风湿骨痛病。” 钟珊挪挪米袋和丁亚男靠近些,不一会身后又有凄厉的怪声响起来,像是苦笑:“呱——呱——呱……”, “天!这又是什么?”她又向丁亚男靠近些,她害怕了,丁亚男也有些胆怯,说:“可能是夜猫子,在家时常听老人说它春叫、秋笑、冬呱呱,这可能是笑的季节。”话音未落,前边山林深处忽然一声吼叫“嚎——唔”嗓音粗旷,声彻山谷。 “妈哟!”钟珊一下子扑过来和丁亚男搂在一起。等天亮他俩回来背大米时,侯小群碰碰天亮的胳膊说: “瞧,热得两位眼里直冒汗。” 魏天亮抬眼望去,只见两位女兵眼眶里汪着泪花,他从心里同情两位姑娘,便说:“要不,咱们休息会吧?” 钟珊的泪花便止不住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她说:“不!能坚持,我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给你俩添这么大的麻烦。” 丁亚男说:“看来毛主席说:‘知识份子要接受工农兵再教育’是非常必要的。我们太缺乏锻炼了,真亏了你俩,要不,我们还回不了家哩。” 魏天亮说:“你俩太客气了。其实你们俩真的很了不起,很坚强。你们背的并不比别人少,走这么远的路,这么艰难,硬是走了回来。我不是说好听的,你们俩真让我们男同志佩服。” 侯小群说:“真的,你们俩的实际行动给男同志很大的鼓舞,巾帼不让须眉!真是革命的文艺兵!” 钟珊说:“瞧,你们俩把俺俩说的,我就是觉得成了累赘,过意不去。” 魏天亮说:“都是战友,就都不必客气了,咱们还是往前走吧。”钟珊眼睛热热地看着他俩,止不住地擦泪。他们继续磕磕绊绊向前走,又来回倒了几次,实在难行,侯小群说:“此时要有只手电就好了。”魏天亮说:“现在说这还有什么用,你就咬着牙往回摸着走吧。”于是都不作声,坚持着往前走,走着走着只见前面树缝里忽然闪现一道亮光,似乎还有说话声,由远而近。侯小群说:“可能又是逮鸟的?” 魏天亮说:“不像,且看看。”电光不时闪现,声音越来越清晰,及近,才听得出原来是白副指导员带着勤杂班和五班的几个同志来接他们了。 来到近前,白副指导员看了看几个,有些不高兴地冲着魏天亮他俩说:“怎么搞的,看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走这么慢呀?”魏天亮、侯小群正要说明情况,可是白副指导员却扭头转向两个女兵,笑着说:“来,来,快接过来,”他冲着身边的女战士问。“怎么样?累坏了吧?还能走吗?”说着就过来扶,两位女同志对刚才白副指导员对魏天亮他俩的态度有些不满,但也不好说什么,便用胳膊把白副指导员的手挡住说:“还行,能走,能走。”见大米已被刚来的同志背在肩上,便只顾扯起丁亚男的手往前走了。看得出她俩想解释,似乎又觉得不是场合。 同来的赵孟秋、张大奇接过天亮他俩的磨扇边说边走,侯小群慢走几步,小声嘟囔说:“哼,官不大,僚倒不小。” 魏天亮把他一拉说:“又发牢骚,那是领导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何况咱也确实太晚了。” “没来得及,倒来得及那样,怎么样,累坏了吧?”侯小群学着白副指导员刚才的样子。 赵孟秋也说:“我瞧着也有些那个。” 魏天亮说:“有意见当面提,背后议论这不好。这是自由主义,不利团结,涣散战斗力,快点走吧。”于是他们改了话题,互相学说着一路遇到的情况,快步向前走去。 第十三章 初战七号路(一) 七号路的修建工程就要开工了。魏天亮所在团为ckh大队。配属中国后勤部队e支队施工。 e支队是沈阳军区组建的,下辖五个团。负责7号和11号路的修建任务。 开工前,支队首长下了死命令,要利用三天时间学习整顿。因为这段时间里,部队实在是太累了,太紧张了;数千里集结,几十天集训,然后是长途跋涉,营建,背粮,修防空工事等等。真可谓历尽艰辛,精疲力竭,无论是头脑和身体,都该缓上一口大气,坐下来充充电了。所以首长在命令中指示:在这三天之中,谁要是偷偷提前进入工地,一旦发现严惩不怠!该处分的处分,该撤职的撤职。 命令逐级传达。 部队入越之后,师、团、营、连分别被称为中国后勤部队x支队、x大队、x中队、x分队。可是指战员们仍习惯称x团x营x连。kc中队中队长贺岩松心里虽然有自己的小算盘,但还是板着面孔照葫芦画瓢,向全营干部传达上级的指示。他说:“我们一定要把这三天的时间落实到每个战士身上。学习整顿是为了更好地发挥战斗力,我们不打疲劳战,要让指战员们松缓一下身体,积蓄力量,等待命令,一旦发起冲锋,就会焕发出更大的战斗力。各连要想方设法搞好伙食,把这些小老虎们喂得饱饱的,他们毕竟还是些孩子呀。噢,当然咯,要突出政治,把学习放在第一位,只有武装好头脑,才能更好地去战斗。朱连长,你小子扭着脖子笑什么?你要敢违背命令,我撤你的职!” ka连连长朱连贵赶紧把头扭过来说:“哎呀,我可不敢呀!一定把首长的指示落实下去。我向您保证,这三天之中我连决不会有一个人迈出营区一步。” kj连连长悄声说:“其实战场上撤职比升职还痛快。” 谁都知道这种命令很难认真执行。就连支队首长也未必能坐得住三天。可是,你要不讲狠些那简直跟没说一个样。 部队就是这种习性,放在身边的任务,犹如放在猫嘴边的鱼,你不让它吃,便会馋得嗷嗷叫。 第一天,连里是上午前两个小时学习动员,后两个小时各班组织讨论,下午自由活动,说是写心得体会和决心书,布置各班的文化园地,但是,提前完成的可以洗衣服,也可以打扑克,下象棋。 五班长何世雄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块油毡,让魏天亮贴在竹皮子夹起的墙壁上,做为学习园地。魏天亮用红绿纸写上字头,又用剪刀剪出花边粘好,把战士们的心得体会、决心书分栏目贴在上边。何世雄看看一切都很满意了,两眼便有些放光,他偷偷袖了把砍刀,捅了一下副班长赵忠勇,又给魏天亮使了个眼色。魏天亮会意便胳膊窝里挟了把铁锹,三个人便偷偷溜出了营区。待树丛遮住了身影,才嘎嘎笑着直奔工地而去。 工段是在背粮食的同时,就已划分好了的,离营区不远。走了约摸二十来分钟便到了。 七号路属新建线路。是由我国云南河口通往河内的主要公路干线。顺黄连山脉由北而南,依红河,傍铁路与齐江并行。山势险峭,地形复杂,沟壑重叠,河网交织。地处越南北部高原,受东南季风影响,属亚热带雨林气候,植被丰茂,资源丰富,是各种动植物生长的乐园及天然疪护所。有上千种植物,上千种禽类,上千种鱼类,几百种动物,树木花草奇形怪状,见所未见,蚂蝗、毒蛇、树蛙、蚂蚁比邻而居。 他们三人因为是偷着溜出来的,察看完现场,还要赶紧回去,以免被人发现。所以无心欣赏这大自然的神奇,拨开一人多高的杂草,砍断树枝藤蔓,爬上山坡,来到所分路段。因只带来一把铁锹和一把砍刀,所以只能轮换使用。他们先把工段边界清理出来,以便施工时能马上开展工作。心里越急,干起活来便越紧张。不一会便干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当魏天亮被换下来时,觉得脚趾缝里有些痒,低头一看,解放鞋已被血水浸透,便急忙脱鞋检查,发现趾缝里有好几只滚圆的蚂蝗正贪婪地吮吸着血浆。自从来到这里,蚂蝗叮咬已司空见惯,他轻轻把一只只蚂蝗摘下来,便去换副班长赵忠勇。赵忠勇被换下来,急忙找蚂蝗,却在****上找到一只:“吓!**还敢偷吃蛋黄!”他边说边发着狠把蚂蝗揪下来,又急忙检查命根处,他觉得那根东西本来就有眼,蚂蝗会毫不费力地钻进去。想到此不由一阵阵发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仔细检查了那套010,幸好没发现问题。才放心地整好衣裤,去换班长,班长说:“不管它,让它敞着口吃去,一百多斤哩,撑死它也吃不完。”还是埋头铲草。当清理和六班的边界时,他说:“现在六班没咱班人多,刚调去一个到营部当通信员的,昨天又有一名和咱们班孟进来一起被调到团部汽车排,咱把这界桩向那边挪挪,一旦两个班展开竞赛咱心里也觉得踏实。”说着把木桩往六班那边挪了一米多,找块石头钉在地上。 魏天亮说:“我怎么觉得像是做贼。”班长说:“这个贼做得心里舒坦。”当他们快把工段界清理得差不多时,山包那边隐约传来说话声,声音越来越近。 班长说:“你听,还有不怕挨处分的。” 赵忠勇侧耳细听,说:“是有不怕撤职的,是连长。” 班长说:“快藏起来!”三个人很快钻进草丛。 说话声,砍树声,拨拉草声,笑声由远而近,不一会儿来到跟前。可能是发现了铲过的草皮,忽听连长说: “瞧!准是何世雄这小子来过,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那咱不也是偷着来的。”是通信员的声音。 “好哇!连长带头违犯命令。”何世雄他们噌地从草丛里钻出来,几个人哈哈大笑。朱连长先是一楞,接着虎起脸说: “我是来检查你们的。” “检查?那拿铁锹干么呀?” “哪有那么多干吗,快点回去!下不为例。再让我撞见,看我怎么处分你。” 五班长诡秘地笑着:“是!军命执行!”说着扛起铁锹便往回走。 连长问:“就这么着回去呀?” 五班长说:“放心吧,单兵行动,悄悄潜回营。” 三天的休整,部队就像加了油,充了电,士气倍增。开工动员之后部队正式进入工地。七号路的战斗打响了! 一支支施工队伍,推着土车,挑着土筐,扛着钢钎大锤,洋镐铁锹,背着枪支弹药,迈着雄壮的步伐,唱着嘹亮的歌声,从一条条山沟里涌出来,奔向工地。散布在数百里七号线上。整条线路便变成了一条兰色的巨龙,伴着滔滔奔腾的红河在翻卷舞动。 此时,整个北越的大地上,七条线路的施工,已先后展开。虽然严加隐蔽,强调防空,但,还是难以遮住有着万米以上能看清报纸报头侦察性能的美国飞机的眼睛。五角大楼的巨头们,早已知道是中国的援越部队,不过,好战的约翰逊还是不敢说穿。生怕造成既成事实,引起更大的不可招架的红色援越风暴。可是,他们却暗暗加紧了对穿兰衣服的施工部队的轰炸。于是便促成了北越十五万五千八百九十平方公里的大地上筑路防空的壮观景观,也便演奏出一支支援越抗美的悲壮战歌。 ka连的工地散布在一座面北背南的山坡上。在大军到来之前,这里人烟稀少,生态原始,一切动、植物都循其自我规律,生存发展着,又相互交织成一幅处女般美妙的画图。 五班的工段骑在一条隆起的山脊上,左边是六班,右边隔条水沟是四班,要开挖路基需要倒动大量的土石方。 此时五班长何世雄,正带领全班人马奋战在工地上。他们已铲除了草皮,清除了腐殖质正开挖路基。你听!你看!锨飞镐舞,锤钎叮当,号子声声,尘土暴扬,热火朝天,挑土的行走如飞,推车的载满似山,更有两位女兵,跑东跑西,宣传鼓动,说快板,唱英雄,哑着嗓子喊一阵,便又急急地帮着去装土。个个挥汗如雨,谁也不肯稍有懈怠,排与排,班与班相互叫阵展开竞赛。班长何世雄带领着魏天亮、赵孟秋、张大奇、侯小群、谷长义每人推一辆土车正猛装快跑搞竞赛。侯小群撅着屁股推着车,车上的土几乎挡住了眼睛,汗珠子从每个毛发孔里钻出来,汇成流,顺着脖子往前胸后背淌。他边使劲眨巴着眼睛往外挤着流进去的汗水,边喊:“大苹果,你要草鸡了就咯哒两声!”谷长义正猛往车上装土,本来已装满了,可他又连扣了两大锹,推起来就跑,边跑边回敬:“小猴崽子,你毛还嫩多哩,姜还是老的辣!”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三章 初战七号路(二) 张大奇光着膀子推车,车子在他手里显得有些灵小。他胳膊上,心口上的汗毛黑胡胡地都奓了起来。他在和赵孟秋比赛。两个人都推着小山似的车子飞跑。赵孟秋还玩起了邪的,一只手推着一大车子土飞跑,倒完土身子一转,双手拉着车子往回跑。博得一片掌声。魏天亮在和班长何世雄比赛。两人规定,不准说话,不准出声,看谁装得多,推得快。虽说班长何世雄称得上涿州大汉,但要和曾在海河工地夺得过“大车王”美称的魏天亮比高低,毕竟得使出看家的本事。魏天亮在农村时,原就是出了名的干活能手,要论技术,论力气,论耐力,论拼劲就连张大奇、赵孟秋也不得不心服口服。难怪光荣榜上魏天亮总是名列榜首。 副班长赵忠勇带领着小石头、魏盼福、蔡黑娃、丁点、孟明信、郑津生等几个新老战士正在抡锤打眼,撬石头,他们不敢喊叫,个个抿嘴瞪眼全神贯注地猛干。都暗暗拼劲,互不相让。个个被汗、土弄得土雕泥塑一般。第一天开工就夺得了开门红。全连工效比原计划高出一倍。好人好事难以胜数。 如果说,美帝国主义对付弱小民族的策略是胡萝卜加大棒,那么在一九六五年冬季的越南战场上,却是胡萝卜没有了,唯见大棒在挥舞的高压政策。约翰逊政府大肆推行“饱和轰炸”。企图以炸迫降,战争在不断升级。 英勇的越南军民团结一心,同仇敌忾,共赴国难。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抗美救国冬季攻势。 为了紧密配合越南人民的反侵略行动,我援越部队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协同作战、突击任务、用实际行动为援越抗美做贡献的大竞赛运动。 大队党委召开了紧急会议。传达支队首长关于“实干、苦干加巧干,抓住旱季黄金季节,大干一百天,争取全线提前粗通”的指示。并强调了施工部队要提高积极防空的意识,一定要看清侵略者既是纸老虎又是真老虎的本质。消除麻痹思想,时刻提高警惕。上级指示已经传达,各单位立即行动。魏天亮看到施工器具简陋便动脑筋,利用业余时间用毛竹做成运土滑道,又和赵孟秋一起利用杠杆原理用长竹杆做成土吊车,力点坠上石头,重点挂上土筐,支点用木桩做成,大大提高了工效。中队、大队、支队多次组织参观,争相仿效,从而大大提高了施工进度。魏天亮贡献突出,多次受到上级表彰。并被评为大队学习标兵。五班因完成任务突出也被大队誉为“小虎班”。 “虎子”这个名字又在部队响亮地叫起来。什么小记者,小诗人,小画家,小发明家,小老虎等诸项好听的绰号接踵而至。一时间魏天亮被众口烁金。在全大队小有名气。 魏天亮的典型事迹在部队一传开,立刻引起了两位文艺女兵的关注。钟珊和丁亚男商量着要写成节目表演。丁亚男说写成天津快板,因孟明信、郑津生等本来就是相声、快板演员。可是钟珊却自报奋勇,说要写成歌曲。由她来唱。歌词由丁亚男和她合写,已经决定,便立即行动。晚上,开完班务会,丁亚男去了一排,钟珊便去找魏天亮进行采访。她来到五班,魏天亮正在房后防空洞里点着煤油灯加固支撑木,魏天亮被叫出来。两个人便来到房前的树林里,随便找块石头坐下来,趁着树隙间筛下来的月光,钟珊拿出笔和笔记本,听着魏天亮叙述,细心地捕捉着他闪光的思想火花,揣摸着准确的词句。 副指导员白清明今天值日,他在二班参加完班务会,便去营区巡查。近几天敌特活动频繁,夜空中经常有信号弹升起。当他来到二排营区时,隐约听到路旁不远处的树林中有说话声,细听,有女人声音。便慢慢走过去。因树木枝叶遮掩,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忽听女声“哎哟!”一声, 男的说:“没事。” 女的说:“疼!”, 男的说:“不疼!”, 女的说:“你真狠。”白清明不知是出于副指导员的政治责任,还是触动了哪根敏感神经,他忽然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蹭”地跳了过去,亮瓦般的手电光,猛地把两个人罩住,不过,眼前的景象让他怔住了,原来两个人各坐在一块石头上,还相隔一定距离。女的是钟珊,手里捧着笔记本在记着什么;男的是魏天亮,手电光下,只见他正把腿上的一块伤疤的结痂揭下来,伤处正渗出一层细密的血珠子。这是他前几天施工时被石头碰破的。刚才,他面对钟珊的提问,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便随手揭起了腿上的伤疤。白副指导员的猛然出现,着实令二人吃了一惊。不过他们马上又冷静下来,并对副指导员的做法很是反感。钟珊更有些气愤,因为她早对白清明对她的过份关心产生了反感,她气愤地说:“报告副指导员,我正对魏天亮同志进行采访。如果有必要副指导员可以在此监督指导,不必要偷听!” 魏天亮只是直盯着他没说话。 白副指导员自知是自己莽撞了,很尴尬,连说:“不,不,你们继续谈吧。”便悻悻地走了。 自从挨了钟珊的数落,副指导员白清明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尤其看到魏天亮更有些横竖不顺眼。总想找机会出出气,这回机会终于来了。 五班和四班工段之间有一条水沟,需要修涵洞,魏天亮想利用晚上把地基夯实,以免影响白天的施工进度。于是,他请示了班长,便约了赵孟秋、张大奇、魏盼福、郑津生等几个去乘着月色加班打夯。谁知这天晚上连里要组织学习,白副指导员点名时,发现了魏天亮几个缺席,问明原因,心里就有些不快,眼前又浮现出魏天亮那晚上的眼神,他鼻翼微微一动说:“以完成任务冲击学习,是单纯任务观点,就是单纯军事观点,是不突击政治的表现,应该重视这个问题。”要魏天亮几个写检查、挖出思想根源。 五班长何世雄想不通,他又是个直脾气,说话不拐弯。他站起来说:“主动去加班,本来就是思想觉悟高的表现,就是突出政治、学习好的具体体现。我们干什么来了?援越抗美来了!把完成任务放在第一位,本身就是最大的政治。不但不应该作检查,而且应该表扬。”他说副指导员认识有偏颇,机械地理解突出政治,把政治和军事对立起来,才是应该考虑的! 副指导员见五班长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自己,很生气。他红头胀脸地说:“突出政治,政治第一是军委一再强调贯彻的。我们应该坚定不移地,一丝不苟地落实执行。任何时候都要把政治放在第一位。学习比什么都重要。你为什么完成任务都不明白,还侈谈什么很好地完成任务?只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你想把车拉到哪里去?” 五班长不服气:“他们去加班,为援越抗美做贡献,你说他们要把车拉到哪里去?!”争辩越来越僵。 连长想站起来制止,但一时间又找不出副指导员的茬口,副指导员的话也符合当前的政治形势,学习时,上级也是这么讲的。那魏天亮他们又有什么错呢?牺牲休息时间,主动去加班,如果说这是错的,那么以后谁还敢加班加点积极主动呢?他正琢磨着言词,想解释给副指导员听,可是,指导员已站了起来,他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政治和军事是有机的统一,不能把两者对立起来。单纯的强调任何一方都是错误的。政治领导军事,反过来军事又体现了政治,正如我们援越抗美,就是国际主义的政治体现,圆满地完成任务,无私地为援越抗美做贡献就是政治最好的体现。任何单纯军事观点和空头政治都是错误的。我认为魏天亮几个同志的行动是积极的,是应该表扬的,不过,今天的缺课应及时补上,不能因为完成任务就耽误了学习。具体问题,下去后具体处理。现在,我们开始学习,请大家翻开《毛主席选集》第498页……” 事情就这样平息下来。不过,白副指导员显然对连长、指导员的态度不大满意,对五班长有了看法。尤其对魏天亮在思想上犹如划下一道划痕,难以弥合。 第十四章 虎口拔牙(一) 刀劈斧削似的峭壁上,一群猿猴似的战士在清理浮石。有的贴在崖壁上谨慎地踩着岩羊的蹄窝,仔细地用撬棍搜寻着可能掉下的石头,把它撬下悬崖;有的背依灌木丛用大锤,狠劲敲砸着几年后可能因风化而掉落的石块;更有那从崖顶上垂下的几条保险绳上,系着几个燕子般矫捷的战士,手持钢钎,在敲打检查着每块可能活动的石头。像杂技演员在戏秋千;又像西医在扣诊。魏天亮正用力撬掉一块石条,石条旋转着“咕咚哗啦”地滚下石壁,一直窜进河里。这种惊险事是少不了侯小群和小石头的,他俩早抢着套上保险绳,飞燕剪柳似地寻找着稍有活动的石头。他们的身影,让凌空傲翔的雄鹰惊诧不己。 这是参加老虎嘴大会战的战士们在清理活动的悬石、浮石,以保证施工和以后的行驶安全。 援越部队,入越伊始,便打出了国威、军威。他们不愧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队伍,不愧为毛主席亲手缔造的人民军队。我高炮部队协同越南人民军有效地控制了美帝国主义对越南北方的轰炸局面,沉重地打击了美国飞贼的嚣张气焰,从而为施工部队创造了相对安全的施工环境。我施工部队则一手拿武器,打击美国飞贼;一手拿工具在各条线路上洒血挥汗,拼死战斗,工程进度突飞猛进。七号路上,路基开挖已初见端倪,巨大的土石方工程进展迅速。老虎嘴因地形环境特殊,大队作战指挥部,为了早一日能把车辆、机械运送给里边的施工部队,特抽调了部分骨干力量,组织一次会战,要一举拿下老虎口。素有“小虎班”称誉的ka连五班,便当然地参加了这次会战。几天的清理悬石浮石,他们像篦篦子一样把整个悬崖峭壁梳理了一遍。 这几天可能是因为阴雨连绵美国飞机很少来凑热闹,以至站防空哨,被视为变相休息,谁都不愿去。五角大楼的头目们明白七号路的战略意义,老虎嘴是七号路的咽喉,如此重要位置老美当然不会坐视不管。这不,晚上便有几颗红红绿绿的信号弹贼星一样飞上了夜空,先是有一架侦察机闪着饿狼样的眼睛从高空中滑过,当然他们的卫星侦察会更准确。于是便发生了白天的轰炸。白天的轰炸是疯狂的,气得站防空哨的丁点冲着飞机直骂街“**的逞什么强!有种的来了就别回去,来了走,走了来,光打防空枪都把老子的手震麻了!”上百架次的飞机,分几十个批次,又是机关炮,又是炸弹的老美把成百吨破铜烂铁倒下来,填河的填河;炸山的炸山,却没能损伤我施工部队的一根毫毛,直把老美给气疯了!原因是老虎嘴崖陡壁直,飞机俯冲投弹时必须让过崖顶,这样便把炸弹带到了河里或更远的地方,有的甚至投到了河对岸,施工部队只是防了几十次空,却无一人伤亡。丁点撤岗后找到班长说:“可真把俺急坏了,站在崖顶上,飞机低得几乎擦着头,把树尖都给吹折了,当时真想用刺刀把它捅下来,要不是防空信号至关重要,俺真想冲它****的开枪!” 班长何世雄找到会战指挥室,要求机枪上崖顶,被批准了。第二天便组织了几挺轻、重机枪上了崖顶。可是,晚了。肥肉让英勇的高炮部队吃上了! 原来高炮部队早有预料,要放长线钓大鱼,故意麻痹敌人,没有打草惊蛇,单等着它贪食上钩。隔了一天,炸上瘾的飞贼又来了,它们满以为此地无防,不管把炸弹投到哪里,反正是雇佣来的,这里无危险,且乐得投个痛快,拍它几张轰炸照,回去交差大吉。可是他们万没想到,正当他们肆无忌惮地嚎叫着要冲着悬崖俯冲投弹时,他们的肚皮底下便竖起了一支支伪装着树枝的炮管,高炮弟兄们乐坏了,肥肉送到了嘴里,一个集火射击,冲在前面的一架f—4c便被开膛破肚,残骸碎片几乎砸伤了高炮战士的头,接着后面的一架也尾部起火,仰起脖子向上冲了一阵,便火烧鸡似地一头栽了下来。这时美贼还没醒过神来,第二批次,第三批次相继冲来,高炮部队礼炮欢迎,集火点射,齐打,齐不打,打迎头不打追尾,打主攻不打佯攻,又打落一架,打伤两架,只打得飞贼狼狈逃窜而去。上了当的敌人岂肯善罢干休,不一会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西南方向密密麻麻地盖过来,以混合机群,多批次进行轰炸,实施疯狂报复,此时他们放弃了崖下的施工部队,要把高炮阵地翻个过。第一编队向高炮阵地投下炸弹后,仰起脖子飞走了,接着第二编队猖狂地俯冲过来,刚要翘起尾巴投弹,却被两边山头突然而起的炮火围住了,左翼僚机可能被击中了携带的炸弹,来了个空中开花,“轰隆”一声变成了碎片。长机见大事不好仰起头径直向上冲去,却被击中尾部拖着长长的火舌栽下远处的山沟,其右翼僚机侥幸逃脱。待又一个编队冲过来助阵时,却不见了高炮的踪影,另一个山头又射过来密集的炮火。敌机防不胜防,又一架敌机中弹坠毁,还有一架负伤着火后利用加速自动灭火仓惶逃窜。其它敌机气红了眼,铺天盖地而来,机关枪弹、炸弹流泻般倒下来,然而我高炮部队却稍有伤亡,损失不大。原来高炮弟兄们早有准备,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既不放空枪,又保证了自我安全。创造了一天打落敌机6架,打伤3架的显赫战绩,受到国防部通令嘉奖。 第二天,恼羞成怒的敌机又来报复。这一次改变了花招,突然改变了投弹方向,顺崖壁投弹,既提高了准确度又不致再被高炮打迎头,甚是得手。在老虎口施工段上投下了无数的钢珠子母弹和数十枚定时弹,给会战部队出了个大难题。 然而,再艰险也难不倒我英勇的铁道兵,他们只把援越抗美放在心间,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老虎口会战临时指挥组,组长kd中队中队长李延龙,在朝鲜战场上曾任铁道兵某部排长,对老对手的这些鬼花招,并不陌生。不过,事隔十几年,敌人会更狡猾,手段更阴毒,对此不能稍有轻心。为了万无一失,他和副组长作战股长杨海龙,两条龙深夜到现场亲自勘察,再订出排弹方案。这是他的老脾气。在开会前,他要有第一手资料,要有自己的主见,再有的放失地采纳民主意见。 指挥员胸有成竹,排弹方案很快形成。调来胆大心细的战士,组成排弹清障小组。仔细研究标本。明确动作要领,马上行动。分散到现场,实施徒手排弹。好在路边就是河流,捡起炸弹可以迅速丢出去。时间要精确到零点几秒,才能确保安全。这当然又少不了ka连五班。 何世雄、赵忠勇各带数人,拉开间隔,像满山里寻找绣花针,找到后又像迅速丢开烫手的热山芋旦一样拼力丢到河里。河里顿时涌起一簇簇水花“啪啦,”“轰隆”满河山响。魏天亮和小石头捉对比赛。并暗自注视着小石头的安全。赵忠勇一边瞪着大眼找目标还没忘了给人们壮胆,抽冷子和赵孟秋开玩笑:“当家子,你可要小心点儿,可别制造寡妇哟。” 赵孟秋眼不敢离开脚下,反驳说:“这俺倒不担心,媳妇丈母娘还给养着哩,倒是你,可别让嫂子再走一门子。” 赵忠勇说:“这俺一百个放心,就你嫂子那模样,丢在野地里狼都不敢叼。” “那怎么你看上了?” “调低呗,一看是个蹲着尿尿的就行了呗。” 人们一阵哄笑,不过又都马上冷静下来,瞪圆了眼睛寻起来。 这个方案很可行。不到两天,就像过筛子似地把整个弹区筛了个遍,排弹组的同志除了少数几个被弹片擦伤外,并未造成重大伤亡。排弹胜利结束,施工照常进行。只是河边栽着的几颗定时炸弹还依然威胁着施工的安全。 李中队长正琢磨着利用朝鲜战场的经验,把它们拉走引爆。哪知勤于动脑的魏天亮却打上了这几颗定时弹的主意。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四章 虎口拔牙(二) 老虎口属于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整个山体由高耸峭拔的石灰岩组成。所以才形成其一夫挡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地势。此段线路全部是石方,所以施工难度很大。镐刨锤砸,艰辛异常。用以爆破的炸药,远不能满足所需。老虎口西段有一山腿,山腿直插河中,陡峭险峻。原设计线路环其而过。不但施工量大,而且需多绕数百米,就是通车后车辆行驶也不方便,司机视野受限,有碍交通。魏天亮想起老团长在朝鲜战场上用美国的定时弹炸片石的故事,他反复琢磨,我们能不能用美国定时炸弹炸掉这个山腿?这样既缩短了线路,又能使曲线变直,不但方便车辆行驶,而且可大大削减工作量,缩短工期,提高线路质量。可是这搬运定时弹,挖山洞,引爆,计算等,绝非轻而易举之事。危险大,技术要求高。他觉得虽然困难大,但并非没有可能性,既然想到了这里,哪里还放得下。于是便偷偷到现场察看。琢磨定时弹的可搬运情况,以及地形,距离,路线,山腿体积,石质,可爆条件等。几经探查,得出一些参考数据。他找到班长又同班长一块儿去找李中队长。中队长李延龙一听,正中下怀。他在朝鲜战场上就惯斗纸老虎,他马上向大队请示。并邀来总工程师。总工程师慕容琦带着两位工程师急匆匆赶过来。除掉山腿,曲线变直,是他早就想做的,只是限于人力物力才不得不保守施工。如今有了炸药,自然心中一喜,只是此事不容疏忽,需慎而又慎。 指挥组长李延龙主持召开了诸葛亮会。由魏天亮谈出初步设想,再由工程师、技术员多方求证,如爆破量、石质密度、引爆力,以及定时炸弹的**当量等,拿出科学数据,制定出可行方案,时间紧迫,不容迟缓,方案既定,立即执行。指挥部组成突击组开山凿洞,其余人等继续开挖路基。 这一天风和日丽,指挥组长李延龙、副组长杨海龙带领魏天亮他们早早准备妥当,精神饱满地来到现场。工地上,指战员们正为去拴炸弹争得不可开交。忽然,小路上急匆匆走过来两个人。一个年长的显得肥胖,另一个年轻的略显瘦小。都头戴盔式帽,身穿蓝军服,大步流星地来到跟前。原来是大队一号首长大队长岳振邦和警卫员许光辉。李延龙跑过去向首长报告,请求指示,岳团长笑着摇手道:“不用,不用,今天我是来参战的,是来听李营长指挥的,这第一颗钉子由我来拔!”说着跳将过去,抄起绳索和钢钎。在越南虽然以大队、中队、分队对外,但人们还是习惯称团长、营长、连长。 李营长一听,哪里敢依,连说:“这怎么行,这怎么行,首长您……” “这怎么不行?我毕竟比他们多吃二斤咸盐,这玩艺,我捣鼓得多了。” 李营长去抢他手中的绳索和钢钎,“杀狗焉用牛刀?首长,您坐阵指挥,看我哩!”战士呼啦冲上来抢绳索和钢钎;争着喊:“我去!我去!……” 他大手一挡说:“谁也别争,听命令,你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来不得半点疏忽,一切听李营长指挥!”说罢径直向炸弹走去。 谁都知道在越南战场上,美帝投下的定时弹,早已不再是朝鲜战场上的一根撞针,一个引信,只要卸下来便成了废铁。现在美帝更狡诈,花招更恶毒,什么化学引爆、电磁引爆、温度引爆等等不一而足,谁能说清它什么时候会响呢?战士们眼角湿润了:“首长!……首长!……” “放心吧!马克思他老人家正忙着写无产阶级革命理论哩,现在还没时间接见我,各就各位,准备!”说着走向一颗定时弹。 老英雄果然精神不减当年。看上去那么肥胖的身体,此时动作极其敏捷,他快速跳到一颗一人多高,栽在石缝里的定时炸弹旁,摸摸,拍拍,听听,然后利索地结好绳索,跳到一旁,把手一挥,说声:“拉!” 那边早等着这句话,只听“咕咚!”一声,定时炸弹像一头死牛样栽倒,老团长跳过去,耳朵贴在弹壁上,此时他像一位中西合璧的精心医生,望、闻、问、切;扣、听、触、视全用上了,凭经验没发现问题,他才下令拉。定时炸弹动起来,老团长手握钢钎及时调整着前进的方向。定时炸弹歪歪扭扭极不情愿地向前滑动起来。 第一颗定时炸弹被乖乖地拉进早已挖好的石洞里,俯首听命。 有了第一回,那么第二、第三就相对顺利。谁知第四颗上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第四颗定时弹正在行进中,忽然被粗壮的树根挡住,老团长用钢钎连砸带撬总算把它弄断,谁知炸弹太重尾翼却死死地卡在了石缝中,无论老团长怎样撬,它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耍赖不动了。五班长何世雄和魏天亮见状急忙冲上去,两根撬棍一齐用力,仍然纹丝不动。老团长反倒冷静下来,这瞅瞅那瞧瞧,像在琢磨一件有趣的玩物,忽然他以命令的口吻让五班长和魏天亮把撬棍插进炸弹尾翼让其用力往上抬,他却乘机用手中的撬棍快速地把炸弹下面被撬松动的大石头撬出来,他连撬三几块石头,炸弹体下便被悬空起来,他“哧拉!”一下脱掉上衣,露出浑圆的脊梁,何世雄和魏天亮正疑惑间,他早已倒退着把身体钻到了炸弹底下。 “首长!……”何世雄、魏天亮要把首长拉上来,就是钻,有两个年轻小伙子,也不能让一个老首长钻进去呀! 可老团长此时却换了另一幅面孔表情极其严厉,命令他二人握紧撬棍:“一、二、三!”一齐用力,只见他身子微微缩了一下,是在积蓄爆发的力量,然后四肢用力“嗨!”的一声,一具宽厚脊梁硬是把定时炸弹沉重地弹体给驮起来,何世雄、魏天亮同时配合,拼尽全力撬动尾翼。那边李营长早瞪圆眼睛捕捉着战机,他一声令下,所有人一齐用力,绳索拉动,定时炸弹“哧!”地一下从老团长宽厚的脊梁上滑过,定时炸弹被赶出了石缝。 老团长跳起来,长吁一口大气,拍拍手,“哈哈!”笑着说:“毕竟纸老虎!” 何世雄、魏天亮噙满泪花的眼再看老团长的脊梁时,只见宽厚的脊梁上一片青紫的血瘢,擦破皮的地方渗出了血珠子。 老团长啊——全团有名的大力士,果然名不虚传。英雄不减当年! 他们连续又拉了两颗定时弹进洞。按设计,爆破力已经达到,他们安装好引爆装置,回填好洞口,一切就绪。 日中时分,只听几个方向同时响起“苞米诺!”“苞米诺!”的喊声。(越语:放炮了)警笛彻天。接连“轰隆!”“轰隆!”几声巨响,烟尘起处,一阵山摇地动,亿万年的老虎牙——被拔掉了! 爆炸成功了! 爆破效果比预想的还好。越南乡民们世世代代被大山隔阻的日子结束了。到大山外边去!他们祖祖辈辈的夙愿,是中国兄弟帮他们实现了!村寨里的越南乡亲们箪食壶浆跑来了!菠萝、香蕉猛往战士们的怀中抛。欢呼声响彻云霄,覆盖了整个老虎口! 二十几天的拼死战斗,老虎口拿下来了,会战胜利结束了。从此虎口变通途,机器、设备、车辆源源不断地送到里边,为全线粗通创造了有利条件。 载誉而归的五班全体受到了全连的热烈欢迎。“小虎班”的名字再次在大队叫响,魏天亮及战友们也分别再次立功受奖。魏天亮也因此得了个“拼命三郎”的绰号。 施工取得重大进展,不仅男同胞们个个欢喜异常,两位女兵更是高兴得睡不着觉。 “哎!你说,咱写段鼓词怎么样?把老虎口会战用大鼓书的形式唱出来。”熄灯后,躺在被窝里的钟珊对和她脸对脸躺着的丁亚男说。 “鼓词?”丁亚男手扳着被角沉思着。 “对!鼓词。你看《英雄儿女》里王芳在交通壕里给战士们演得多棒!”钟珊兴奋地说。 “难!这么多英雄,这么动人的事迹,我有些力不从心。还是由你执笔吧。”丁亚男为难地说。 “合作。采写,组稿咱俩一起来。”钟珊两眼大睁着说。但,房间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那,魏天亮还是由你采访。”丁亚男说。 “咱俩吧,小心克格勃!” “我看,他对你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去!去!就他,奶油小生?天桥把式,见他就心烦。” “那看小虎子,一准不烦?”不知为什么,丁亚男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酸意。 钟珊毫不理会,畅快地说:“嗨,你看他,像不像《英雄儿女》中的王成?” “我看,在你眼里,他比王成还王成。” “去!去!你是不是去不了东来顺,拿我开涮?” “我是提醒你,小心丘比特的利箭。” “去!去!,不跟你说,不跟你说了,睡!睡!”钟珊用被子把头一蒙,假装生气地转过脸去。 可是,没一会,又露出脑袋,两只大眼忽溜忽溜地大睁着。竹窗外,黑呼呼又肥又大的芭蕉叶子,在夜风中摇晃。两位女兵心中此时不知在想些什么?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五章 空城计 自美国宣布对北越进行“隆隆闪电”轰炸之后,北越的形势更加严峻。 元旦将至,美国飞机活动更加频繁。部队加快了施工进度。在这个节骨眼上,祖国人民派慰问团来了。慰问团把党和毛主席的关怀送到了每个指战员的心坎上。 这天,全营指战员集合到营部的篮球场上。先是总政文工团做慰问演出,之后慰问团团长做慰问报告。报告中讲了世界大动荡,大分化,大改组的大形势。讲了国内的大好形势,还讲了文艺界对“海瑞罢官”的批判。山雨欲来风满楼,人们预感到一场政治风暴即将来临。 部队远离祖国,消息闭塞,在连队能看到的文字,除了《毛主席选集》,就只有一张《人民日报》和一张《新越华报》了。爱看书报的人,总是把一张报纸看几遍,边角、夹缝仔细搜读。有时家信也带来些许国内情况。一张《参考消息》,只有干部才有权力看。所以团长讲的一些国内情况很吸引战士;并报之以热烈掌声。 报告结束。每人一本慰问册、一张慰问信、一袋糖、一件海魂衫、一条毛巾、一双红凉鞋。指战员们很高兴,很满足。从心里感激党和毛主席。祖国人民没有忘记我们。 也就是这一天,魏天亮收到一封信。不是哥哥写的平安家信,更不是盼望已久的艳芳来信,而是一封意外来信。这是一位姑娘的来信,这位姑娘就是寡妇李翠娥曾经为他介绍过的棉检站的那位姑娘。她人好,条件也好,而且是非农业户口。 自李翠娥提亲后,姑娘得知魏天亮的情况,很满意。谁知魏天亮却无心意,后来魏天亮入伍后立功喜报由地方政府敲锣打鼓送到家中,魏天亮的名字在乡里村间不胫而走。姑娘再也按耐不住爱慕之情,便鼓起勇气给魏天亮写了这封信。信中言词恳切,说要等他到白头,海枯石烂心不变。魏天亮看过信很为难。但是,他决定马上回信,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并对她的错爱表示感谢和对不起。因为他深深爱着艳芳。他发誓:有艳芳在,他不会和任何人谈论终身。他正待拿笔写信,赵孟秋急匆匆走来,向魏天亮附耳道:“事情终于露馅了。他刚才去小卖部买烟,看到张大奇拿着家中来信找到连部说‘不知是谁,瞒着他向他家中寄钱。张大奇的父亲担心大奇借钱给家中,所以来信不要张大奇再向家中寄钱,让他安心服役,家中的困难他能克服。’” 张大奇老家是山东革命老区沂蒙山地区,生活条件差,家境贫寒,父亲不久前又做了大手术,把胃割去了一半,家中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年岁尚小,母亲又体弱多病。这些使这个山东硬汉子思想沉重。魏天亮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他暗暗约了赵孟秋、侯小群等几个战友凑了一百元钱,以张大奇的名字寄回山东。 指导员几经调查,才知是魏天亮几个人所为。这使张大奇感动不已,工作更加扎实。 祖国慰问团走后,越南中央歌舞团又向援越部队做巡回慰问演出,部队为此开展起“借东风用实际行动迎春节”的活动。这期间岳团长又到连队来过一次,指导员、连长在汇报工作时提到了魏天亮。岳团长说:“这个战士很不错、很全面,应该加强培养。”指导员汇报说:“组织问题已经加强了培养,准备在第一批火线入党时解决。至于提职正在考虑。因入越部队兵员暂时不退不补,班排职位都满着,一时不好考虑。最近连部文书被借调团直帮助工作,正考虑让魏天亮担任文书。只是白副指导员有些意见,说最好先提为副班长。” 钟珊和丁亚男终于把魏天亮他们的事迹写出了一段鼓词,准备在支队汇演时演出。在创作过程中钟珊又对魏天亮进行过采访。并婉转地表露出对魏天亮的爱慕之情。魏天亮也委婉地说出想法,一是战场上不能谈儿女私事,二是自己已经情有所属,对她的美意不敢接受。当钟珊知道了他和赵艳芳的情况后,对魏天亮情难别移更加深了好感。爱愈深,情愈坚。她认定魏天亮就是自己所要寻找的人。 元旦过后春节接踵而至。越南的节日习俗和中国相差无几。如元旦、春节,过年贴对联,吃团圆饭,清明扫墓,端午吃粽子,中秋吃月饼等。 按部队传统,节日要军民同庆。虽处战时,也要和越南人民一起欢度佳节。这时魏天亮已被批准为预备党员并担任文书职务。文书负责外联及群众工作。这联欢的具体安排就落在了魏天亮的肩上。这天连队停工,附近村寨的乡亲们被请了来,炊事班手忙脚乱,烟茶酒菜唯恐不尽心意,一天的热情联欢,双方都非常尽兴。只是越南人不胜中国白酒,当场醉倒几个。越南老乡说中国部队好!纪律严明,艰苦朴素,爱护群众,自力更生。他们说,山前有一苏联导弹营,他们每星期都向越南地方要鸡鸭鱼肉吃,就连吃的水都要从河内去拉。 节日的工地上比往常又平添几分火热。刨土的、装土的、推土的、挑土的人来车往,打夯的唱着号子,撬石的喊着口令,挑战的互相叫阵,比赛的各不相让。真格是:人欢马叫,尘土飞扬,热火朝天。这个中国人的传统大节日,本来部队已安排放假,可是指战员们都偷偷地来到工地,工地上比平时还热闹,营区唱起了“空城计”。 魏天亮带着勤杂班的八大员也来参战。这些勤杂班的人都愿往自己原来班跑,这不全是本位主义,还有一种怀旧。魏天亮也来到五班,正和侯小群抡锤打眼。侯小群已成打眼放炮老手,他老练地扶着钢钎,魏天亮准确地抡着大锤。十六磅大锤在他手里掌控自如。只见他面不改色,气不发喘,一锤一锤,稳准狠地砸在钢钎上,火星、石沫从炮眼里飞溅出来,四下飞散。他仍然保持着他的记录,一口气两百锤,大气不喘。 战士们挥汗如雨,情绪异常高涨。你呼我叫欢声不断。四班有战士喊:“魏天亮你真本位,本来小虎班就人强马壮,你还帮他们干。过来吧,我们四班的豆浆加着糖哩。” 侯小群答:“这不叫本位,是你狭隘。哪干都是支援世界革命,你甭搞物质刺激。” 四班又一战士喊:“孙猴子上须生——你甭唱高调。出水才看两腿泥,咱干着瞧!” 赵孟秋推着车子回敬:“你猪八戒喝泔水——少吹大泡。多咱你也不是个儿。不服气,来!”他把腰身一俯,双膀运劲,虎目圆睁。就要推着车子跑起来。突然停住了。又急忙放下车子,原地立正。原来他发现他的老朋友已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面前。 因人们都在紧张地劳动,以致首长的到来,竟没有一个人发现。 “同志们好!支队首长来看望你们了!”团长岳振邦挥着手陪同支队首长走过来。 现场的同志们一楞,很快转过神来,都急忙原地立正,向首长行注目礼。五班长何世雄快跑几步,双足并拢向首长报告,请指示。 支队首长双手示意大家休息,说:“同志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大家齐声回答。 “好!请同志们休息片刻。” 五班长招呼大家围拢过来听首长指示。魏天亮急忙让侯小群去到三排找连长,自己则赶紧去一排找指导员。 连长、指导员先后跑步赶过来时,支队首长正和战士们聊得起劲。首长示意他们随便坐下。团长向支队首长介绍他俩的职务。支队首长又介绍了其它团完成任务情况,尔后笑着问连长、指导员:“你们爱看小说吧?” 朱连长红着脸答:“我文化水没多少,很少看。” 首长笑着说:“那怎么对《三国》这么精通。老虎口会战你们唱“群英会”,慰问团来你们唱“借东风”,现在过大年你们又唱“空城计”,后边还有“过五关斩六将”吧?” 朱连长红着脸说:“这都是上级领导得好。” 支队首长说:“唉,可不能把功劳都推给上级,是谁的就是谁的。借慰问团的东风,借越南人民抗美救国的东风,你们的东风借得好!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只是这“空城计”吗,这段时间指战员们太累了。节日还是要过的嘛。都是血肉之躯吗。当然在特殊情况下,我们的身体不是血肉,而是钢铁!是金子!在任何地方都会闪闪发光的!大家说对吧?” “对!”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首长又问:“岗哨,勤务都安排好了?” “报告首长,都安排好了。” “伙食呢?伙食一定要搞好,要让战士们过好节。” “是!一定按首长的指示办。”朱连长和马指导员齐声回答。朱连长又借机会问:“最近,有老乡到连队要猪肉要大米……”首长没等说完就说:“要就给么,越南老乡生活确实很艰苦。具体情况,具体处理。”指导员回答说:“是这样做的。” 首长说:“不过,这“空城计”该结束了。我和你们团长到了连队后,看到的竟是一座空营房。一定要让同志们休息好。” 朱连长说:“控制不住呀,都是偷偷跑来的。” 老战士谷长义说:“家中来信说,家乡也在提倡过革命化春节,过年不停工,继续生产大干。我们应该向家乡父老们学习呀。” 首长动容地说:“说得好!全国学习解放军,解放军更应向全国人民学习。在这里更应向越南人民学习。不过这春节么,还是要过好的。在这里我代表支队党委向你们问好!祝大家新年快乐!”说着站起来向岳团长说:“走,再往前面去看看。”说着两位首长和警卫员在战士们的掌声中,沿着新开出的路基向前走去。 第十六章 针尖、麦芒 南国的春天来得早。在家乡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这里的山山水水已换了一身新装。山青得嫩了,水绿得秀了,好像乾坤打了一个盹,一觉醒来,一切都活跃起来了。一行大雁在蔚蓝的天际“嘎!嘎!”叫着,向北飞去。可为我带去南国的消息?紫燕衔着满嘴春泥,一抖翅便不知飞向了哪里。一群红的鸟,一群黄的鸟,一群绿的鸟,风一样从头顶掠过,洒下一串春天的歌。花丛中,蜜蜂像施工战士一样匆匆忙忙,不肯稍有懈怠。 施工工地上,侯小群在拼命地抡镐刨土。汗珠子滴滴哒哒不住劲地往下掉。谁换他他也不让换,谁说什么他也不搭腔。看得出他有一种情绪,但谁也不知为什么。 谷长义逗他说:“猴哥,是吃错了老君的仙丹了吧?”别人笑,侯小群不笑。只顾埋头刨土。丁点冲着小石头问:“他这是怎么了?”小石头扭过头去低声说:“屁股疼。”听得到的都“哄”地笑了,其实他也听到了,要在以前,早机关枪似地回敬过去。他侯小群在说话上什么时候让过人。可今天反常。竟像没听见似地照常刨他的,毫不理会。 自从魏天亮调到连部,侯小群的嘴上似乎揭去了封条,和小石头耍贫斗嘴多起来。并因此引起的小矛盾不断发生,关系裂痕在不断延伸。 有一天去工地的路上,河对岸晨曦中,一群猴子在戏水。它们排着队爬上伸向河心的树干,一个一个往下跳,跳到水中,又游到岸上,接着又去排队。小石头眼尖,眼珠一转大声喊:“你们看!猴群!猴群!”侯小群在后边听着不对劲,接着捡起一块石头“扑通”扔进河里,骂:“这他妈臭石头,还硌老子脚哩。”班长何世雄听见赶忙制止:“耍什么贫,快点儿走!”两人才不再作声。 还有一次是在工间休息。小石头和侯小群离得较远,小石头对身旁的人说:“我给你们破个谜,看谁能猜着。“说猴子和狐子成了儿女亲家,时间不长这对新婚儿女便生了一个小崽,你们猜该叫狐孙还是猴孙?”听者抿嘴笑。不想侯小群耳尖,早已听见,接着大声说:“武大郎拉屎,用石头擦屁股,你们说,是屎臭?还是石头臭?”大家“哄”地笑了。副班长赵忠勇在场又制止住事态的发展。 不过,真正使两人关系紧张的,还要说是侯小群的一次恶作剧。 这话还得从小石头的身体素质说起。小石头参军前长年的流浪生活,使身体受到一定伤害。有一次爬到邻居家的枣树上去偷枣。枣树有刺,他不敢贴着肚皮往上爬只能空起身子,正当用力往上爬时,忽然觉得下身一阵痉挛。在一种莫明其妙的恐惧之后,却体会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快意。待把枣摘满兜,下得树来,才觉得裤裆里有一摊冰凉粘湿的东西。虽有些恐惧,但却留恋那刹那的刺激。以致每每爬树去体验那一时之快。时间长了,却落了个遗精滑精的毛病。所以也便有了在第一次实弹射击时,由于紧张引起的遗精笑话。入伍后虽然饮食、环境好了,又多次寻医问药,但终未见效。床单依然绘满了地图。为了防止夜遗,他甚至睡觉时把双脚绑在床上。但是,对这种习惯性病症,目前不仅尚无效药验方。而且,对他来说,雪上加霜的是,旧病未除又添新症。又患上了异勃症。精神刺激,衣裤摩擦可让那小雀雀勃勃而立,伟如雄鸡。所以时不时地会瞧见那裆部撑起一把小伞。因此得了个外号:“高炮司令”。 他去瞧医生,有的说:是**瘀血,可在**上打眼放瘀,只是以后有瘀就得放,可能转成习惯性治疗。小石头说:“屁!那还不如装个塑料龙头更方便。”有的说:可服用“雌二醇”不过这药用长了,可发生性征逆变,向女性发展。小石头说:“向女性发展,还不如向女性进军哩,日他娘!不治了。” 南国阴雨连绵,潮湿异常,林间水际常有瘴毒之气。这些北方汉子水土不服,患湿疹、皮炎、体癣者十有八九。还有的烂裆、烂旦,疼痛难忍。就连喂的猪也四肢生疮。以至只能吃两扇,把头蹄全埋掉。 魏盼福就烂旦烂得厉害,烂得**没了皮。要不是几条肉丝拦着,旦子儿就要掉下来。为此他用口罩把旦子兜住。小石头说:“他那埋着地雷,不见鬼子不挂弦。”可他也没能幸免,他挠的旦子上汪着血珠子。他说这样解气,疼比痒好受得多。 有一次他和侯小群几个人装炮眼。侯小群发现小石头时不时去挠裆,他眼珠一转,鬼点子出来了。他扭着头,小声冲郑津生说:“**可治湿疹能止痒。在家时他去黄壁庄修水库,曾试验过,很管用。”其实他是说给小石头听的。说完他就到别处去装炮了。 临下班,果然小石头忍不住去试。他把炸药抹了一把在裆部。这下可不得了,只见小石头两只手捂住裆部,又跺脚又抬腿,汗珠泪珠一齐滚。只疼得他一边哎哟着喊疼,一边指名道姓破口大骂侯小群。侯小群哪里肯让,便窜了过来。其它人急忙跑来制止,看来一场武斗在所难免。然而就在这时,蔚蓝的天空上,突然“咚!咚!”两声巨响,接着便是飞机的声音,自北而南滑过头顶。航速甚快,以至防空哨都没来得及鸣枪示警。大家不自觉仰头看去,一架喷气式侦察机在前面跑,一架“五九”式战斗机在后面追,两声巨响就是后面的战机放的加速炮。眨眼间两架飞机便掠空而过,不见了踪影。少时一声巨响,不一会又是一阵炮声。后来听说,美国侦察机侵入我国云南领空,企图一箭双雕,既侦察我军事情报又想引我战机过境以便离间中越关系。然而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我神鹰严守国际准则,立即请示上级,我国防部马上与越国防部通话,获得武元甲大将允准我神鹰加速追歼。美贼仓惶逃窜,待空战过后,侯小群和小石头火气也自消了一半,不劝自解。不过,自此两人矛盾日渐深甚。 刚才,小石头说侯小群屁股疼是说前几天侯小群到树林中解手,就随手捋了一把草擦屁股,结果中了毒,屁股肿得通红,小石头说是猴屁股着了火。 可是,面对刚才小石头的挑衅,侯小群却无动于衷,依然故我地拼命刨土。这种反常被班长看在眼里,回去后一了解,才知道,原来河北邢台地区发生了里氏6.8级地震,波及侯小群家乡,侯小群原非饮马庄人,饮马庄上没有姓侯的。他是外甥住姥姥家,来饮马庄是为了照顾姥姥。在国外消息闭塞,信件往来往往需经月余。他有一表兄是空军,来越南修安沛机场。两人通信需由国内转递,待收到信后已是两个来月。看信箱知是在越南,但始终不知仅一山之隔。他听说家乡地震,却没收到家中来信。为此心中惦念老人,心绪不宁,无心斗嘴。 党支部及时找灾区战士了解情况。团党委对困难战士安排了适当经济补助。过了几天家信才陆续接着,得知党中央、毛主席对灾情非常重视,周总理亲自到灾区视察,村党支部已及时组织社员们在村外搭起帐蓬。青年民兵也对老弱病残给予及时照顾。灾后的自救互救已经展开。这下灾区战士们都放了心,侯小群心中也一块石头落了地。情绪如前。 最近文书魏天亮在连队“日事记要”上写下了三件事:一是野战部队干部到入越部队实习,熟悉情况。一位陆军连长来到ka连。二是勤杂班挖防空洞时,发现一极其隐蔽的天然石洞。洞中发现一顶法国钢盔和一把日本军刀,刀上刻有“武运久长”和“中岛一郎”字样。还有***残匪遗物。已如数交还越方。三是高机连应时而生。各施工部队团、营单位都成立了高机连。 民主党头目,华尔街的美国总代表,农场主的儿子,美国第36届总统林登·b·约翰逊,不顾全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反对,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越南极力推行“南打北炸”,“以炸迫降”政策。什么“焦土政策”、“饱和轰炸”,什么“地毯式轰炸”,“瀑布计划”等等,不一而足。随着3月和谈阴谋的破产,对北越的轰炸更加疯狂。并加紧了对几条线路上的施工部队的侦察和攻击。针对这种情况,部队认真贯彻“疏散、隐蔽、伪装”的防空原则。在便于生活、便于施工的前提下,驻地、车辆、器材适当分散。插树枝、披草网。做到驻地上面不露房顶,路上行人不见墙壁。做饭“不冒烟”,点灯“不见亮”,晒物“不见物”。在驻地、工地依地形地貌构筑高强度防空工事。数千里作业线上,工程部队靠自身的能力对付美军的轰炸和扫射。原来仅有的高机连已远远不适应作战需要。随着部队伤亡越来越大。指挥部提出,将部分重机连改为高机连。各营成立高机连。700挺高射机枪,提高了点多线长的防空作战能力。并在部队驻地和施工现场设置空情报告网,通过空情图板,掌握敌机规律,指导对空作战和部队防空。 就是在这时,五班的张大奇和其它排的几个机枪手被调往高机连。 第十七章 福将传奇(一) 身高1米81的张大奇来到高机连显不出高来。因为调到高机连的多为大个子。就是连长、排长也称得上彪形大汉。 张大奇初来乍到,情绪很高。他觉得从此可以直接和美国鬼子较量,越南这一趟没有白来。比整天价施工尽是积极防空要痛快得多。可是没过几天,情绪就渐渐低落下来。因为一直没捞得上和美国鬼子面对面干一场。不是建房修路,整饰营区,就是布置阵地搞训练。再就是学习和种菜。张大奇对这些不感兴趣。那阵地工事挖了又挖,模拟训练搞了又搞,心都烦了。尤其是连长带着大家每挺机枪都要选三个阵地,工事加固了又加固,伪装了又伪装。他心眼里犯嘀咕。就是盼着来真的。谁知盼来的只是一张张的战地快报。说的都是兄弟部队对空作战的战绩战况。更勾得他心里直痒痒。尤其看到别人打仗,就像看别人吃肉,让他着实馋得慌。这个张大奇个大力大,憨厚老实,看不出有多机灵多敏捷,却是一位出了名的福将。 说他是福将,是因为他几次遇险都是有惊无险,虚惊一场。 还是刚入越搞营建的时候,副班长赵忠勇带着他们几个人去砍竹子。每人扛着一根又粗又长的大毛竹往回走。当他走过副班长身边时,却让赵忠勇惊呆了。他发现张大奇扛着的竹杆上,正对着脖子处有一小孔,小孔里露出一个蛇头来。张大奇每迈一步那蛇头便伸一下,一伸一缩,蛇信子一吐一吐,在他的脖子处似挨不挨地甚是吓人。蛇头是绿的,一看便知道是竹叶青,巨毒,俗称五步蛇。可他一点也未觉察,仍然乐颠颠地往回走。赵忠勇见状不敢惊慌,冷静地让他不要停步,不要扭头,立即把竹杆扔出去。张大奇从对方的脸色上似乎看到了一种不祥之兆,迅速把竹杆扔出去。说来也巧,飞出去的竹杆正好砸在石头上,那条竹叶青还没闹清是咋回事,头就被砸了个稀巴烂。人们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他却大咧咧地说:“一条小七寸子,没球事。俺娘说过俺命大,么沟沟坎坎都能闯过去。” 还有一回是刚来高机连。在山头上布置阵地。一棵大无花果树挡着视线。他和两个战友去砍。树很粗,他们轮换砍伐,张大奇刚被换下来,正和另一个战友在旁边看,那砍了还没一半的大树,由于树冠太大,又被藤萝缠绕,重心失偏,竟然从中间“叭”的一声劈开,断头猛地翘起,擦着他的下巴颏飞上去。如果他再稍微向前几公分,便会被挑飞出去,那后果可想而知。他一楞怔间,突然看到飞上去的树干,又“啪啦”一声折断,直挺挺从半空中落下来,正冲着旁边呆立的战友头上砸下来。千钧一发,不容半点犹豫,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平时动作多少有些迟缓的张大奇却突然灵似狸猫,一个箭步窜过去,双掌一下把战友推出去老远。可他自己却落在了战友原来的位置。几百公斤重的树干加上速度,带着风从头上砸下来,要砸在身上,人要不成一摊肉泥那才怪。千钧一发,一发千钧,目瞪口呆的两位战友已没时间想此时该干什么?因为落下来的树干似乎已擦着了张大奇的头顶,结果已成定局。谁知就在此时,情况突然发生了逆转,万万没想到的是,意外改变了即将成为的现实。缠绕在树上的一根粗藤,重重地把大树扯了一下,偌大的树干“忽”地擦着他的头顶横着飞向一旁,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生生地把硬硬的地皮砸了个大坑。惊魂未定的两位战友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没了一点儿力气。张大奇吐吐舌头,摸着后脑勺说:“俺娘说过,俺命大,么样沟沟坎坎都过得去。没球事。” 前几天,张大奇和几位战友上山去打草。每人背着一捆草往回走。张大奇走得快,和后边的人拉开了距离,正走着,忽听远处山上防空枪响起,紧接着就听到一阵“隆隆”声,是敌机突袭!后面的几个战友放下草,隐蔽到竹丛中。张大奇在前头,已暴露在开阔地上。飞机嚎叫着冲过来!张大奇来不及躲避,干脆顺势扑倒,飞机像擦着地面掠过,风驰电掣,噪声刺耳,一排“扑!扑!”声里,烟尘四起,在他的身前、身后、身左、身右溅起簇簇土花,敌机在疯狂地扫射。隐蔽在竹丛中的战友们心都咯噔一下堵到了嗓子眼。谁知飞机俯冲过去之后,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不是寻处隐蔽,而是径直向前跑去。战友们的呼唤他听不到了。就是听到了他也明白,此刻,他应逆着飞机方向跑。但是,他不能往回跑,这会把危险带给战友们,他也不能往右跑,右边是一条流水湍急的小河,更不能往左跑,左边不远处便是一个村寨,丛丛竹篁里隐现着老百姓们的吊脚楼。只有往前,可往前是一片开阔地,无遮无拦,十分危险。可张大奇哪里顾得上这许多,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飞机从这里引开,引得越远越好。 又一架敌机啸叫着,俯冲过来,子弹像插秧一样栽进土里,有规律地一排一排扫过来。张大奇一边猛跑,一边听着飞机的声音,判断着情况。他跑着跑着,突然倒地冲着飞机向后滚去,极其迅速,飞机一过,他便一跃而起,向前猛跑。这次他还索性脱掉上衣,边在头上摇晃边跑。天上敌机看得清清楚楚,果然中计。敌人并没想到是要把它引走,反而认为是对他的蔑视和公开挑逗,气得哇哇怪叫,俯冲得更低了,恨不得用翅膀一下子把这个不要命的扫倒,然后再撕碎。巨大的气浪使大地在震颤,树木在摇晃。 谁知平时一个动作不紧不慢总能沉住气的张大奇,此刻竟一下子变得极其机敏,前滚后翻,准确迅疾,丝毫无误。就这样世界上最先进的空中优势竟和一个赤手空拳的中国士兵展开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较量。一架架敌机俯冲过去,又绕个大圈子转回来,接着俯冲,一个批次接着一个批次。张大奇则越战越勇,毫无惧意。敌机气疯了,开始了投弹,一串串炸弹,打着旋从敌机屁股里落下来,爆炸声连成了片。敌机有恃无恐,这里是防空部队的防御盲区。几十架次的轮番轰炸,而面对的只是一名手无寸铁的士兵,他们怕什么?只见烟尘冲天,弹片横飞,织成了一片火海烟幕。竹丛里的战友们心都凉了。他们知道恶战过后,这片土地上不可能再有生命存在。能找到一星半点残肢断臂也当属万幸了。 敌机的淫威施尽,终于满意地翘着尾巴扬长而去。天幕上只留下一条条一道道耕烟犁浪的残痕。地面上仍然尘飞烟障,刺鼻的火药味满山遍野。地面像是翻了一个过,弹坑遍布,松土烫得烤人。一个不大的坝子成了一块蜂窝煤。 “张大奇!”“张大奇——”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叫在滚滚烟尘中飘荡,山坳间凄厉的回声令人心碎。 “张大奇——”“张大奇——”你在哪里。有泪不轻掸的男子汉们,一串串泪珠挂在腮边。他们四顾搜寻,失望、悲痛、自责像一把把锥子刺疼着战友们的心。 忽然,一个深深的弹坑里一堆焦土在松动,不一会蘑菇样拱起一个土人来。战友们呆住了!谁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莫不是在做梦。他们咬了一下手指,疼!眼前直立起来的分明不是魂灵,而是一个活着的人! “张大奇!”你可是张大奇?!此时这个人除了眼珠和牙齿是白的,俨然土雕泥塑一般。活脱脱一尊昂然而立的泥金刚。他拍拍头上的土,擦擦嘴边的泥,笑笑说:“俺娘说过,俺命大,么沟沟坎坎都能闯过去,没球事。”战友们疯狂地抱在一起,跳一阵,笑一阵,叫一阵,又帮他拍拍土,擦擦脸,背起草捆回了营。 几十架次世界上最先进的疯狂的飞机,几十吨破铜烂铁,竟然没斗得过一个1米81的中国铁道兵!这是神话?不是神话,是实话! 第十七章 福将传奇(二) 神了,真神了! 原来飞机投弹后,一颗炸弹在离他不远处爆炸。他灵机一动,几个翻滚便滚进了弹坑中。他知道这里比哪儿都保险,虽然要冒着被烫熟的危险。 事后有人说,山东出好汉,张大奇是沂蒙人,离水泊梁山不远,他学过燕青的地趟拳,会就地十八滚。有人说,他比武松强多了,武松只打死了一只老虎,张大奇却斗败了几十架次的美国飞机。还有人说,他说不定是李逵的嫡传功夫。你看那勇猛劲头多像大闹江州的黑旋风!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过福将张大奇这个名字,可是隔着窗户吹喇叭——名声在外了! 其实,这还算不上最神,更邪呼的事还在后边呢! 五月——五月是火红的!五月榴花开得正艳。 在越南今年的五月是不寻常的五月,是值得记忆的五月。 五月六日,美国侵略者出动各类飞机十一批次50余架次对安沛进行了空前的突袭。我xx支队驻安沛高炮部队,当即迎头痛击,击落飞机3架,击伤一架,活捉美空军联队参谋长罗伯逊·诺曼尔中校。 捷报传至高机连,指战员欢呼雀跃。连长却很冷静。他有一种预感,五月将有一场恶战,高机连将面临一场严峻的考验。 他从一份资料中得知:八十三年前的五月,也就是一八八三年,在河内西郊一座小桥附近的关帝庙前,黑旗军将领刘永福率众与法国侵略军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战斗,原始的冷兵器对付洋枪洋炮,三千人马分三路向法军发起进攻,从早晨九点直杀到下午一点,法军司令李威利当场毙命。法军损失惨重。黑旗军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就是有名的“纸桥战役”。战后,越王封刘永福为三宣提督,一等义良男。越南人民在纸桥为英雄竖立起纪念碑。八十三年后的今天,中国人又来援助越南。那么,今天将会如何呢?事态真让这位连长猜着了。自五月六日之后,美军常有侦察机对安沛地区进行电子侦察。就在月末的一天,久违的太阳刚一露脸,便热烈地亲吻起大地,山林立刻低垂下枝叶,显得很羞涩。全大队的指战员正奋战在七号线上。大队指挥部向各高机连发出指令:高度警惕,严防飞贼来犯! c营高机连全体进入阵地,严阵以待。谁心里都明白,今天又是个报仇的好机会。 “爆音!”观察哨发出战斗警报,指挥员下达“就定位——”的命令,全连进入一等!几乎同时两架f——105从西南方冲过来,高度约300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阵地上空滑过去。这是在保河上空投弹后,逃出高炮火网的漏网之鱼,从这里绕个圈子再返回去。敌机正对保河寨湖实施突袭,看来对肚皮下面的阵地毫无防备。这可是个绝好机会。指挥员把握时机,下达命令,全连机枪对准西南方向打迎头!要集火近战和飞机拼刺刀!所有机枪一下子对准西南方向,子弹上膛,张着嘴等待飞贼上钩。果然又有两架f——105嚎叫着从山前冲过来。所有机枪瞄准一架,看得较近抓住最佳距离。“打!”连长果断下达了命令。“哒!哒!哒!”所有机枪同时喷出愤怒的火舌,一个点射,仅短短几秒,前面的敌机便被打着了火。着了火的敌机拼命向上钻着往北逃窜,像一条被烧着尾巴的饿狼在挣扎。呼呼的喷火声压过了飞机的马达声。拖着火尾的敌机突然向东扑去,尽管企图用力升高,机身几乎已成垂直,然而高昂的头还是慢慢低垂下来,火尾止不住翘了起来,尔后,便像一只死乌鸦似地一头栽了下来。飞行员在飞机落地前跳了伞。在第一架被击中的同时第二架已望风而逃。阵地沸腾了,人们在欢呼。然而连长命令,立刻转移阵地,打一枪换个地方。看来备用阵地派上了用场。 张大奇跑到连长面前说:“是不是可以将计就计?用竹杆木棍伪装成假机枪,引敌机来炸。”连长一巴掌拍在张大奇的肩头上,说:“行!打仗就是要打这个。”他用手指指脑袋接着说:“我们的福将不光有勇,而且有谋!”说罢一挥手命令:各班排迅速伪装阵地,然后迅速转移。张大奇又请示留在这里摇动伪装,引敌来炸。“我留在这里!”“我留在这里!”连长身边举起一片手臂。都要求留在这里。谁心里都明白留下的危险。连长眼窝湿润润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环视周围,目光又落在张大奇身上,用探询的口气问:“需要几个人?”张大奇斩钉截铁地说:“俺一个足够!这边多一个人多一份危险,那边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连长犹豫,张大奇说:“放心吧首长,俺娘说过……”连长深沉地点点头,大手一挥:“同志们,立即行动!” 这正是:赤胆忠心为援越,机关巧布待豺狼! 几乎是刚刚撤出阵地,敌机就来了两架,不过没有扫射,没有投弹,只是在上空盘旋了两周,就又飞走了,是寻找难兄难弟?还是侦察我防空阵地?不得而知。不过,都预料到来者不善。 果然,只一会儿,磨盘似的隆隆声就从西南方向的山后压过来。一群黑鸦鸦的飞贼出现在西南天际。四架直翅膀的重型轰炸机b—52,护着两架直升飞机慢腾腾的飞过来。还有四架f—105雷公式战斗机护航。在它们周围不知天高地厚地转着圈子。看来是来寻救刚刚跳伞的飞行员。对美军来说飞行员远比飞机重要,飞机过剩,飞行员却很缺,有身价的飞行员就更少了。出动如此庞大阵容的机队来寻救一个飞行员,可见这个飞行员不是那么简单。 张大奇看着机群的逼近,心中大喜。他使劲摇动起假机枪。一会跑到这里摇一阵,一会又跑到那里晃一阵,唯恐敌机看不见。重型轰炸机目空一切的慢腾腾地飞过来,四架护航机有恃无恐地绕着圈子。“过来了!”“过来了!”然而我们的机枪却没打,就连附近的高炮也没升火。b—52属战略轰炸机,“这种缘于一九五四年苏联“五·一”大阅兵中的“野牛”骗局而诞生的。“同温层保垒”有八部发动机,腹部是厚厚的防弹钢板。一般炮弹射不穿,是座标控制,可以在2万米以上高空作定向轰炸。携带的炸弹简直就是一座弹药库,载弹量为二十五吨,可以在三十秒钟内投出一百多枚七百五十磅的炸弹,何况竟有四架之多。我们的战术原则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不能轻易开火。敌机既没扫射,又没轰炸,从阵地上空飞过去了。 张大奇看着远去的机群,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恨自己摇动得太慢,怨自己没能引敌机上钩,他无力地坐在山头上,失神地望着远去的机群。忽然他看到四架笨重的“空中堡垒”排成四角原地踏步了。四架f—105加快了绕飞。两架大肚子蜻蜓开始慢慢下降,一会儿一架直升飞机开始放软梯。张大奇明白了,这是他们找到了跳伞的飞行员,正在实施援救。张大奇干瞪着眼毫无办法,气得直骂娘。正在这时枪炮骤响,一齐射向飞贼。原来,跳伞的飞行员看到放下的软梯,拼命奔过去,就要往上爬。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已落入人民战争的天罗地网。就在这时,寻找俘虏的越南民兵赶到了,举起打兔子的**“砰!”就是一枪,早已吓破胆的飞行员,闻声吓得一下子瘫在了地上,也就在此时枪炮齐鸣,对准直升飞机开了火。民兵们呼喊着扑过去,抓住了飞行员。与此同时,另一架直升飞机被打中,飞行员跳伞后被俘,是一名曾经侵朝的女飞行员,脖子上戴着镀金十字架,上面用英文写着:上帝保佑你平安无事,还有一张十三种文字的投降书。这一架直升飞机也急忙收起软梯升上高空。机群见援救无望,也就气哼哼地往南飞去。(据说:被打下的f—105是长机,飞行员是一位饱经训练的中校指挥官,非常顽固,曾入侵过我国云南上空。这是他第九次执行轰炸,这一次任务完成后就要去日本度假,然而就是在这一次上帝欺骗了他,他做了俘虏。)这架飞机是入越后打下的第一架比较完整的有研究价值的f—105d型战斗机。 第十七章 福将传奇(三) 张大奇看到又飞回来的机群,心中不由暗喜。时间不容多想,他已做好准备,不管怎么样,也要拼尽全力去引诱敌机,决不能再失去机会。不管他上不上当,更管不了什么“空中堡垒”了。反正这里什么都没有,能引他把炸弹投下来,也是胜利。免得他们又用这些炸弹去炸别处。张大奇择了个开阔的阵地,便拼命摇晃起假机枪来,唯恐敌机看不见。不过,这次引诱凑效了。本来丢了两架飞机又没有救走飞行员,就憋了一肚子气,又见山头上有人影晃动,还不气上加恼,管他是真是假先炸它一通再说。反正携带炸弹是不准回基地的。于是第一架b—52开始冲着张大奇所在的山头冲过来。似乎用不着考虑有没有高炮,便毫无顾忌地停在阵地上空,做定向投弹,打开了携弹仓,一枚枚重磅炸弹泻落下来,阵地立刻变成了一片火海,硝烟漫天,砂石、树木、弹片腾空而起,山头顿时矮了半截。此时张大奇早已转移到另一个阵地。但是,还是摸了摸闫王爷的鼻子。他仗着地形熟悉,迅速找到一个藏身的石洞。然而,那重磅炸弹似地震、似火山爆发般的撼天动地的爆炸声,那气浪,那冲击波都足以摧毁一切生命。铺天盖地的泥土、砂石、树木把洞口堵了个严。幸好洞口是背向敌机的,否则,不堪设想。 他还是被震晕了过去。下意识使他时间不长就清醒过来,他知道敌人上当了,可不能放他走。他们带多少炸弹要让他们都搁在这儿。他想,我不能只钻在洞里。要出去,要爬上山头继续引诱敌人。他急忙扒开泥土、石块,钻出洞外。冒着仍在轰炸的敌机,冒着纷纷下落的山石弹片,爬上山头,又使劲摇动起假机枪来。 b—52一阵狂轰烂炸之后,又有两架b—52接踵而来。看来,美国鬼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非要把这大山给翻个过不可。张大奇一阵窃喜,看来自己的力气没有白费。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佳。别说再进那石洞,就是钢打铜铸的洞也经不住这一枚枚重磅炸弹呀!他想往右跑,不行!右边已成火焰山,不要说石焦土烫,就是那热浪也足以把人烤糊。往左跑,更不行!左边是刚刚转移过去的战友们的阵地。要用高射炮打b—52犹如猫给大象挠痒痒。往前跑,顺着飞机跑显然是错误的,往后跑,逆着飞机跑,可这慢腾腾的狗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蛋,更危险。张大奇心里明白,见马克思的日子到来了!想到此,他反倒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这八十多公斤换老美上百吨炸弹,值了!不过,他马上想起一件重要事情。于是他端正地面向北方立正,庄严地举起了拳头,宣誓道:“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誓为国际主义贡献终身!”宣誓毕,又冲北连磕三个响头说:“爹、娘,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原谅孩儿不能给您尽孝了,现在,我要为国,为越南人民尽忠了。”“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喊罢,他毅然走向假机枪,拼命地摇晃起来,边摇边哑着嗓子喊:“你个****的来吧!你个狗娘养的可来呀!老子等着你哩!”可是,两架拉开距离的巨型飞机已从头顶上飞过去,冲向了前面的山头。这是怎么了?是敌机没发现自己?还是…… 这时,飞在前面的飞机已开始投弹,巨响之后,土石四射,烟尘冲天。张大奇一愣,****的为什么去炸那没人的荒山?时间不容他细想,两架b—52对前面的山林已展开了毁灭性的轰炸。随着一声声巨响,山头在一节节变矮,火光、硝烟、砂石、树木铺天盖地飞向四面八方。趁此机会,张大奇又机智地钻进石洞中。 这场浩劫之后,不用说生命,就连一片绿叶也会不复存在。然而疯狂的敌机为什么要丢开张大奇所在的山头而去炸前面无人的山林呢?原来,山林里有几头越南老乡放牧的水牛,突如其来的轰炸把牛吓惊了,几头无人照看的水牛在山上四处乱窜,被敌机看见,误以为是我高炮部队,哪里肯放,便把所带炸弹一齐投了下来。尽情地轰炸了一阵之后,想是目的已经达到,又不见一枪一弹还击,于是就洋洋得意地飞走了。 轰炸结束了。火光依然在闪射,烟火裹着硫磺味在四下漫延。阵地上的战友们哭喊着跑过来。 此时,张大奇正从石洞里往外爬,洞口上挂着一堆东西,他定睛看时原来是一条牛腿上挂着一坨牛肠子,他从几乎被堵死的石洞里钻出来。这时战友们的呼声已越来越近,可是张大奇听不到,此时他的两耳依然嗡嗡乱响,什么也听不见。待战友们迎上来时,看到的是一尊矗立在山林间的铜象:衣服一缕缕一条条,已辨不清颜色,头发像水浒传中的李逵,刺猬般地奓乍着,泥土把脸糊得已五官难辨,只嘴唇动时露出的白牙,在证实着这是一个活人。战友们惊呆了,谁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个战友狂喜地把他抬起来扔上空中,此时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长急忙上前,把战士们制止。他想就是不死也会脱层皮,他走近几步,像检查军容风纪一样检查了一个遍。没看到哪里有半点毛病,问:“你哪里受伤了?”张大奇呲着牙笑笑:“哪都没,俺娘说,俺福大命大……”连长一下子把他抱住,挥着拳头向大家说:“看到了吗?这就是老铁!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四架空中霸王,四架f—105,上百吨钢铁,对付我们一个战士,我们的战士竟毫发无损,这就是铁道兵!这就是比钢还硬比铁还强的老铁!” 几乎与此同时,美国飞机对安沛防区进行了最后一次侦察。 五月的太阳像是在喷火,把山林炽蔫了,把天空的浮云烤化了,指战员们坚守在阵地上,鼻孔成了两只喷火筒,这天,地表温度起码在50度以上。下午3时许,一批批敌机翘着尾巴扑过来,炸弹、炮弹响连了片,安沛被火海淹没了…… 一位班长腹部中弹仍手捂着流血的伤口,从倒在血泊中的排长手里拿起指挥旗。副班长要扶他去包扎,他说:“别管我,只要我们勇敢,就没有敌人的威风,狠狠打!”他迎击了18批敌机的投弹,顽强坚持了80多分钟,气管被弹片割破,壮烈牺牲在炮位上。 强烈的冲击波把一位副班长的肺泡、血管震破,接着又腹部中弹,但他咬着牙排除火炮故障,又跑到20米外搬炮弹,腹部五处被子母弹击穿,最后壮烈牺牲。 一位连长腿被炸断,仍挣扎着指挥,坚决不下阵地。 一位指导员弹片贯穿腹部,右肋骨被炸伤。当被强行装进汽车,回国治疗时,他疯了似地往下跳,哭喊着:“我不能走,我要为战友们报仇!” 一个炮位全班7人,只剩下了右手负伤的一个人。但他仍坚持着战斗,他定好航路,速度,压上弹,手打高低机,左脚蹬地转方向,右脚踩发火机向敌机开炮。 “炸不烂,催不垮”在这里恰如其分。 一个多小时的连续战斗,炮管、枪管超限发射,烈日高温不少人中暑,伤亡加剧,勤杂班主动冲上炮位,越南人民纷纷前来搬运炮弹。 炮管打红了!枪管打软了!战士们的手掌被烫得咝咝地冒青烟。但,红亮的炮管、枪管还是被一根根换下来。渴!谁都渴得要命,但,他们连自己的尿都舍不得喝。全都浇在发红的炮、枪管上。 这天,美国出动了30批次共109架次飞机,对安沛进行了轮番轰炸。然而,英勇的高炮部队越战越勇,一架架敌机喷着火栽下来。长达3个多小时的战斗共击落敌机16架,击伤10架,俘虏飞行员4名。他们用生命保卫了安沛,用鲜血捍卫了越南人民的神圣国土。越南人民对中国军队无尚敬佩地伸着大拇指,激动地说:“感恩懂基中国!”“感恩懂基中国!” 五月!这个用鲜血染红的五月啊,是值得永远铭记的五月!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八章 鏖战片石场(一) 正是雷雨季节,艰巨的土施方工程已胜利完成。数百里七号线已基本粗通。在这深山老林里,破天荒见到了汽车,汽车一过,越南老乡们便争先跑到公路上去看,大汽车叫做汽车母,小汽车唤做汽车娃。这一新气象的出现,给战火中苦难的乡民,带来一些节日般的快乐。现在剩下的任务,就是铺路面,修护坡,修涵建桥植草皮了。现在距上级年底竣工的要求只有短短的四个月了,时间紧迫,任务艰巨,条件有限,要圆满完成任务,干劲必须一鼓再鼓,各项工作必须进一步抓紧。为此,各营、连对施工任务重新进行了调整。ka连一排负责桥涵维修,三排铺路面。二排主要任务是开采片石。原二排长被调往kf连任副连长。魏天亮被提升为副排长,因排长一职暂时空缺,由魏天亮负责全排工作。铺路面工序是,路基轧实后铺大片石、灌浆、轧实,再铺中石、灌浆、轧实,又铺碎石、灌浆、轧实,最后铺细砂维护。所以石料的所需量很大。片石开采是石料供应的源头,直接影响着工程进度。所以二排完成任务的快慢,便成了全营完成任务的关键。魏天亮深知自己肩头的担子,他虚心向连首长和老班长们请教问计。连首长的言传身教,老班长们的全力支持以及兄弟排的团结协作,着实让他感动。他决心不负众望,圆满完成任务。 丛林八月,犹如我国北方的三伏,是天气灸热的高峰,气温经常在40、50c以上,而采石场的温度通常能达到6、70c。魏天亮带领全排正奋战在采石场上。抡锤的双臂含劲,扶钎的全神贯注,撬石的咬牙瞪眼,装炮的小心翼翼。魏天亮安排好各班工作,来到山脚下的平地上,抡起十八磅大锤,他把大块的石头砸成能搬的小块,以方便装车。他细心寻找石块的纹理,高高举起大锤,狠命砸下去,火星溅处,锤到石开。好个魏天亮,虽然握了几个月的笔杆子,可抡起大锤来,一口气二百锤,大气不喘的威风仍然未减。 看到副排长的干劲,战士们称赞说:“瞧咱排副,拼上了,几个月的办公室快把咱们的虎子憋疯了。”小石头扭头看去,咋咋舌头说:“这才叫如鱼得水!文书有什么好的,整天钻在办公室里,写写画画,笔墨纸张,吃喝拉撒,迎来送往,连长开会布置会场,指导员讲话带头鼓掌,看人干活,浑身发痒。时间长了不憋出病来才怪。瞧!这才叫猛虎下山,蛟龙出海哩!”小石头别看有些调皮,但对魏天亮打心眼儿里佩服。魏天亮在五班时,没少帮助小石头。现在小石头有些心疼,扯着嗓子喊:“嗨——悠着点,小心累爬架了——” 魏天亮听到喊他,直起脖子答:“没关系——铁道兵战士没一个是泥捏的!” 收工后,惊天的炮声在采石场上响起,一时间尘烟弥漫,砂石冲天,乱石翻滚,声震山环。 “石破天惊”原出自李贺诗句,是形容箜篌的声音,后人用来比喻文章的新奇惊人。可是,现在用来描写此时的景观,却也贴切得很哩。 山林的夜晚,格外显得黑暗,采石场上却灯火通明,一派繁忙景象。山下发电机、压风机、碎石机轰轰隆隆;山上支支风枪似向敌人扫射的机枪“哒!哒!”乱响。还有打眼的,装炮的,清理片石的,灯光里,尘烟起处,人头攒动,忙而有序。 魏天亮考虑到工期在即,任务吃紧。他把八班调去碎石,原本三班人马三班倒,现在他又把七班调去帮运输队装车。剩下五班,六班只能两班倒,这样一个班次就要干十几个钟头。累是累,但战士们仍然精神饱满,情绪高涨,你追我赶,活脱脱一群小老虎。 然而我们的痛快,正是敌人的不痛快,我们的战果,就是敌人的心病。就在二排开进采石场的同时,美帝对北越的轰炸进一步加紧了!采石场上这热火朝天的场面,不仅引起了空中飞贼的注意,也触动了地面特务的神经。白天敌人的高空侦察机贼一样溜过去,夜晚特务的信号弹、狼眼似地泛着绿光。 这天,魏天亮像往常一样照常带领全排奋战在采石场上。气温高得烤人,指战员们个个汗如水洗。突然,正埋头酣战的指战员们听到清脆的防空枪声。在暴露场合作业,警惕性都很高。人们安置好手中的工具,迅速钻进防空洞。六架f—4c战术轰炸机,怪叫着从西南方扑过来,俯冲,扫射,投弹,一个批次接着一个批次,钢珠弹,**,菠萝弹,定时弹一应俱全,把个片石场炸得翻了江。敌机靠依地面隐蔽特务的无线指挥,企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我们个措手不及。谁知魏天亮他们早有准备,山上有单人洞,山下有多人洞,都是石洞,既坚固又保险;既防空又防炮。尽管敌机猖狂,可老铁们却毫发未损,只是苦了众战士,满山的未爆炸弹,让他们接连清理了两三天。就这样也不能保证已全部清理干净,现场施工仍存在着不少隐患。大大影响了施工进度。魏天亮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使劲抓着头皮,琢磨着对付办法。他看到敌机投下的炸弹,炸开了不少石头,有片石,有碎石,还有大石块,稍加处理便可利用,他想着想着,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从脑壳里蹦出来。他乐得一拍大腿说:“着哇!何不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他详细思考之后,便急匆匆去找连长。 连长朱连贵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员猛将,敢打敢冲。认准的事,说干就干,从不含糊。部队在大兴安岭修铁路时,他是排长,曾带领全排战士战严寒斗冰雪,被营评为先进排。他听了二排副的汇报,腾地一下站起来,说:“我看这事行!这既不影响片石的正常开采,又可迷惑敌人,减轻片石场的空情压力。敌人就是不上当,咱也没什么损失,至多浪费几个人力。人要是有知识就是好,脑筋也转得快。我要有你这点儿文化水,哼!早铺上轨了。(指肩章的二道扛,校官衔)俺是到头了,就看你们这早晨的太阳了,二排副你马上带人去布置,这条计就叫‘借榔头砸坷垃’。” 离片石场不远就有一座石山,这里荒无人烟,是个引敌来炸的好地方。原来他们要借敌人的炸弹来开采片石。征得连长的支持后,魏天亮先带人伪装现场。他们砍去坡上的树木露出石头,把蓝衣服和盔式帽绑在竹杆上,插的很活动,风一吹便来回晃动,从空中看像是战士在施工。又故意搞些假伪装,真真假假,几个战士到处扬灰搅土,搞得乌烟瘴气,似有很多人在紧张施工。然后在附近升起几缕轻烟,似烧火做饭。又派出哨兵控制住现场周围,以防地面特务窥探。一切准备就绪,专等敌机到来。 可是,干巴等了一下午也没看到飞机的影子。战士们心里着急,认为敌人也不是傻子,怎么肯上当呢?可是,魏天亮似乎成竹在胸,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鱼不咬钩是还没看到香饵。朝鲜战争中,杜鲁门的算盘珠子是靠咱们来拨拉,现在,约翰逊的算盘珠子也要靠咱们来拨拉,你们就等着瞧好吧。” 夜晚,美国侦察机又出现在采石场上空。魏天亮喜出望外,马上派人在假采石场周围,接连升起几颗信号弹,前几次飞机轰炸时,特务发出的信号弹是两绿一红,估计这就是敌人的暗号了,他们发出的也是两绿一红。 翌日上午,晴空万里,正是敌机出窝的好天气。可是一上午天空中连只鸟都没飞过来。战士们等得心焦,有的说:“还是自己干吧。可别城里耽误了,乡里也耽误了。”魏天亮倒是能沉住气,还是说:“不急,等等再说。”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黑云从西天边铺过来,看样子雨要来一阵子,谁都估计飞机是不可能来了。正失望时,常站防空哨的丁点耳尖,忽然说:“飞机!”大家伙歪着耳朵细听,却有一种似有似无的“嗡嗡”声。大家一下子兴奋起来,急忙又是扬尘又是撒土,搞了个尘飞土扬。魏天亮早选中山顶一块突起的巨石,把赵孟秋一拉,抱上机枪要上石顶。这时,只见连长朱连贵猛跑上来,一把抢过机枪,说:“赵孟秋,你去让他们马上撤离!这里我来!”赵孟秋哪里肯让,说:“我是机枪手!”连长说:“这是命令!快撤!”赵孟秋无可奈何地噘着嘴下去了。朱连长和魏天亮迅速爬上巨石,支起机枪。这时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第十八章 鏖战片石场(二) 飞机借着云影的隐蔽,猛地扑过来,对着假采石场下了手。又是机关炮,又是炸弹,一阵狂轰烂炸。刹那间,把个假采石场炸翻了江。战士们都撤到了安全区,危险的只有连长和魏天亮。他俩凭着自己的机敏,在石尖上和敌机展开了周旋。敌机俯冲,他们藏在北边,敌机一到头顶,他们便马上转到南边,除去扫射,炸弹很难在石尖上落脚,一时间这暴露的石顶竟成了相对安全区。他们心里明白,站在巨石上决不是等着挨打的。他们让过敌机两个批次,找准最佳位置,瞄准时机朝着敌机开了枪。 敌机几个批次过去,判断下面没有火力,只有挨炸的份。便猖狂起来,飞得更低了。俯冲时带的风,几次差点儿把他俩吹下去。他俩抓紧石缝里钻出的树根,才站得稳些。朱连长咬着牙,瞪着眼,两手死死地扣着扳机:“我日你妈!”“我日你妈!”骂一句一个点射。魏天亮递着子弹,死盯着敌机,喊着:“打!打!”。重机枪打飞机威力是小了点儿,但是,毕竟是在敌机的肚子底下开火,命中率还是有的,何况朱连长又是老机枪手。突然一架敌机尾部窜出了火舌。敌机发觉后“咚!”一个加速炮,窜出去老远,火被灭掉了,吓得夹着尾巴逃跑了。剩下的几架再不敢低飞,又猛炸了一气,可能是醒过神来,也都屎克螂下山——滚旦了。 朱连长的额角被飞石打破了,血流了一脸。魏天亮手磨破了,血抹的弹盘上湿呼呼的。可是,他俩没事一样站在巨石上,举着枪欢呼。斜阳给他俩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辉,从远处望去,活像两尊铜浇铁铸的雕像。 魏天这导演的这场轰炸,敌机帮了不小的忙,炸得满山碎石,只需开条便道,便可利用。预期效果基本满意。只是又有了未爆炸弹,还需再费两天工夫。 诱炸的成功,把个连长朱连贵乐得手舞足蹈。谁知接下来一件事,却让他的笑容凝固了。 这天中午时分,指战员们拖着疲惫的身子,陆续撤离现场,假采石场上只留下了爆破组。他们正抢修一条便道,以便把敌机帮忙炸出的片石运出来。魏天亮派人去查看危险区内有无越南老乡及放牧的牛羊。然后派出警戒守住各个路口,点炮的战士报告“准备完毕”,魏天亮吹响了警哨。几个战士用手捂成喇叭冲着四下里喊:“包米诺——,包米诺”(越语:放炮了)。魏天亮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再没发现问题,便果断命令“点火!”一条条导火索立刻“咝咝”叫着吐出火舌,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马上就要响起,可是,就在这关头,问题出现了。 “修路工程指挥部”的一位首长老将军,(当年曾参加过著名的奠边府战役,至今一些越南朋友还认识他。)这天,正来到七号线巡视。吉普车行至kc中队工段,随行参谋说起前几天这里唱的一出“借箭”,说,这个采石场就在这里。首长很感兴趣,说:“走,看看去。”于是吉普车下了线路,顺着一条不宽的便道钻进丛林。路崎岖难行,首长干脆跳下车步行。本来,在前面被岗哨拦住也就没事了。谁知偏偏这时候岗哨小石头因闹痢疾,一时腹疼难忍,钻进树林中方便,如果就在附近方便,若听到有人说话,也会提起裤子把人拦住。谁知他来到路边的山坡时却看到了一棵系着红绸布的大树,他知道这是当地乡民的神树。他想应该尊重老乡的风俗习惯,不能破坏群众纪律,于是,就提起裤子跑到远处去解。恰恰就在这时,首长一行走过去了。等他扎上裤子跑出来,首长已经过去,他却丝毫不知。 首长一行人边走边说,随行参谋把从支队宣传科听来的消息,讲得绘声绘色,说他们如何布置疑阵,诱敌机来炸,敌机帮忙炸了多少石头,讲得首长和警卫员捧腹大笑。首长诙谐地说:“解放战争中老蒋运输大队长就当得不错,在这越南战场上老约这运输大队长当得也不赖么。”正说笑得开心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哨音从不远处的山顶上响起,接着又听到用越语喊放炮的喊声。原来他们已来到采石场的山脚下。他们马上明白了目前的处境。他们知道,现在无论怎么喊,山顶上也是听不到的,唯一的选择,是快寻个躲避之处。这时从树缝里已隐约看到山顶上导火索燃出的烟火。警卫员十分机敏,看看四周没个躲避处,便迅速拉起首长向路边的低洼处的大树后跑去。这时,炮声已经响了,采石场上突然升起爆破的烟雾,飞蝗似的石块夹杂着沙石,铺天盖地砸过来,噼哩叭啦,树的枝叶横飞,树皮开裂,林鸟四散飞逃。警卫员急忙把首长拉到一棵大树后把首长扑倒,用身体压在首长的身上。参谋急忙用身体挡住首长的头部。然而,这位久经沙场的老英雄,虽然已上了几岁年纪,但依然处变不惊。只见他身子一挺坐起来,镇静地观察了一下飞石的方向,一下子把两个人的头搂在怀里,身子向树干上一靠,毫不慌张。警卫员和参谋想挣脱首长的胳膊去保护首长时已不可能了。老将军的两支胳膊活像两支大箝子,已把他俩死死地夹住,那宽厚的胸膛就像一堵安全防炮墙,把两颗年轻的头护得严严实实。飞砂走石一阵一阵扑过来,把大树的树枝砸断了,把树砸得遍体鳞伤。然而,却没有伤着三个人的一点儿皮毛。炮声渐渐由稀落而停止,只有烟尘弥漫硫磺味刺鼻。解除警戒的哨声响起,战士们欢笑着跑出防炮洞。他们三人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向着战士们走去 爆破组的战士们,查看完炮位,在魏天亮的带领下说笑着走下山来。当他们看到首长三人时,全都大吃一惊,真不知这三位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从年龄和仪态判断这不是一位普通的首长。魏天亮急忙跑上前,敬礼报告,首长还礼,向大家问好。参谋主动作了介绍,并简单地述说了刚才的经过。就把个魏天亮惊出了一身冷汗。事故,多大的事故呀!由于自己工作的疏漏,几乎酿成何等大事故啊!他眼里含着泪花向首长诚恳地做检讨。首长大度地微笑着,拍拍胳膊说:“这不是啥事也没有么。没关系的。就算是又唱了一出“古城会”吧。看来是想拒我于山下喽。”本来是一句缓解尴尬的笑话,可是今天谁都没敢笑,只是不自然地咧了咧嘴。这的确是件后怕的事。 首长见大家有些不知所措,又说:“不过,这可真值得注意哩。炮火无情,闹不好就会出大事。千万要引以为戒。”然后首长又询问了战士们一些其它情况,如:学习、伙食等问题。尔后,他让战士们先回连队,嘱咐大家要吃好、休息好。魏天亮邀请首长去连队,首长说,时间不允许,说他们看完采石场还要去前边,等以后有时间,专程去你们连看望大家。并请魏天亮代为向连领导及全体同志问好。说完三人和战士们一一握别,便向采石山走去。魏天亮只好带着大家回连去。 魏天亮回到连队,立刻向连长、指导员汇报了发生的情况。连长、指导员感到虽然没有出事故,但这苗头是相当严重的。指导员决定抓住这个教训向全连进行安全教育。连长要马上到营部做检查。魏天亮当即表示要向上级做出书面检查,并立刻组织全排学习,认真地查事故苗头,找问题根源,防微杜渐,以确保安全。 第十九章 最后冲刺(一) 魏天亮明白这时候艳芳会更谨慎,来信是不可能了。可是二菊为什么也不来信呢?他只能从小伙伴的来信中得知一些农村的运动情况。但是,这种心绪很快又被眼前的任务而冲淡。因为七号路的工程已接近尾声,竣工在即,最后冲刺的时刻到了! 七号路属新建线。坚实的路基上铺了三层石头,灌了三次浆,又结结实实地轧了三次。这是战备路,丝毫马虎不得。现在就只剩下撒细砂维护和修整边坡植草皮了。重点地段还要重点加固,做到有备无患。这样,任务零碎,人员分散。工期紧,不容稍有懈怠。一时间,维护路面的,修边坡植草皮的,除隐患清险石的,整修桥涵重点加固的全面开花,指战员们挥汗洒血,拼着命也要按期竣工。这可忙坏了连长、指导员,他们一会跑到这里,一会又跑到那里,好像学会了分身术,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勤杂班、炊事班也全体出动哪忙哪挡,哪危险哪出现。炊事班长牛大海为搞好伙食可没少动脑筋。他想起家乡剃头的挑子,水什么时候也是热的,还有卖老豆腐的,锅底下总生着炭火,他便找来废油桶锯短,放上罗纹钢焊的炉条,把锅坐在上面,下面生上炭火,这样饭菜送到工地,什么时候也是热的。 这天下午,老班长牛大海和炊事员李二胖推着热腾腾的饭菜和豆浆去给夜班同志们送饭。推到工地,他把车子放在路边,喊了几次,谁都不肯先来吃,老班长急了,他要把他们硬拉过来。回头一看,尘飞灰扬的,就走到水沟边摘下一柄野芋头的叶子,要把饭盖上,又担心有毒,就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这一下可不要紧,喉咙立刻肿胀,小舌萎缩,疼得要命,却言语不得。吓得李二胖急忙呼叫卫生员。卫生员跑过来,给他吞下季德胜药片,又注射了解毒针剂才算缓解了。这时正好一位头上盘着头巾,上身穿一件蓝圆领衫,下身穿一条肥大黑短裤,挎一把砍刀,牵一头水牛的老者,赤着双脚走过来,见状指指划划。意思大概是说,这东西有毒动不得。他见卫生员拎一药箱,知道是医生,便把牛拴在树上,赤脚就钻进了山沟里。工夫不大,便转回来,手里拿着一把草叶,冲着卫生员哇啦哇啦地比划。从表情和手势上看,大概明白了他说的是,这草捣烂可治毒蛇咬伤。南方老战士许阿森说,这可能是在我国所说的半边莲,嚼碎敷伤口可治毒蛇咬伤。卫生员连连向老者道谢。这时战士们都围拢来吃饭。老者看到豆浆,又伸出拇指比划,又指水牛,意思是你们生活好,每天都喝牛奶。李二胖笑着盛一碗递给他说:“枚嗡奶”逗得大家喷饭。越语枚嗡讷是请喝茶,这不是茶,越南老乡又误以为是奶,他便说枚嗡奶。半越半中,把中国人蒙得一楞楞的,把越南人急得一蹦一蹦的。老者先是不好意思,后来接过来一喝,才知不是奶,连夸好喝。牛大海又盛一碗饭给老者吃,老者感谢不已。 吃完饭,月亮升起来。牛大海知道同志们还要夜战,又和大家一起干了一会儿活,看看时间不早了,还要回去为明天的早饭做准备,就和李二胖推着车子往回走。 今夜,月朗星稀,他俩走在新修的公路上觉得心里很舒畅。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前面转弯处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似几个人悄悄行进,二人一楞,站住了。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要是自己人怎么听不到说话?如果不是,那又是……?二人不免怀疑起来,莫不是特务?!他俩不敢大意,很快躲到路边,手无长物,便抄起石头。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不时发出一两声轻轻的“吼!吼!”声,他俩不由地一阵紧张,做出了应对万一的准备。谁知声音转过山脚,却发现原来是三头水牛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俩人松了一口气,不由地为自己的举动笑了,李二胖说:“瞧,这越南水牛也赶时髦,吃饱了领着妻小来轧马路。”老班长说:“路修好了,谁心里能不高兴。这深山老林里压根就没见过公路,这不光是往来运输方便,更主要的是能更有力地支援南方。所以啊,同志们这样辛苦,我们后勤服务更要跟上去。要多动脑筋千方百计把伙食搞好。”两人边走边说,越说越舒畅,声音渐渐消失在公路的转弯处。 突击竣工在紧张地进行着,谁都生怕丝毫的疏忽影响交工日期。谁知老天不遂人愿,本来已进入旱季,可是天气仍然反复无常。这不,接连的几天风雨雷电使施工更加艰难。这天,吃完早饭,风雨未止,指战员们又冒雨前去施工。营区内除了炊事员和岗哨,就只剩下发高烧的魏盼福和赶排节目的两位女兵,还有副指导员白清明。这个魏盼福思想稳定,工作踏实。但,作风总有些疲塌,没个紧张劲头。人们说他:睡醒了等等魂儿,吃饱了稳稳食儿,一沾枕头打响鼻儿,天塌下来不着急儿,是个火烧不着屁股不抬腚的人。魏盼福因为前天冒雨施工被淋感冒,发起高烧,这会儿刚注射完退烧针,已迷迷糊糊睡着。两位女兵正在房间里埋头修改节目。白副指导员值班,也在屋里写东西。营区显得很寂静,只有炊事班传来锅碗瓢勺和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 忽然,岗哨听到山上隐隐约约似有轰轰隆隆的声响。侧耳细听,又时有时无,岗哨不敢大意,留神细听,声音似由远而近,一会儿似乱石滚动;一会儿似群马奔腾。不像飞机声,那又是什么?正猜测间,声音越来越大,转瞬来到跟前。岗哨忽然明白大事不好,山洪!山洪自山上冲下来了!他急忙举枪朝天开了两枪。又冲着房间里大喊:“快出来,山洪暴发啦!”喊声惊动了两位女兵,她俩慌忙跑出来。她们前脚迈出屋,山洪后脚就冲进了她们的房间,乱石急流一下子把竹笆墙冲倒,水流从房子中间穿流而过。两位女兵急得要去抢被子,被白副指导员一把拉住,眼睁睁看着被褥被树枝拉扯着拽走了。幸好房间里没什么值钱东西。所用乐器已被她俩随身带出来,唯见几只解放鞋小船似地飘浮着,打了几个旋儿,便悠地一下跌进旋涡不见了。她俩傻了似地呆看着,不知所措。这时忽听水流那边发出一种沉闷的怪声,接着二排五班所在的那面山坡上的树枝开始晃起来,好像整个山体在震颤。忽尔又见五班的房间坍塌了,连地基一起向下滑动。白副指导员忽然想起还有个病号在里边,欲跑过去救,但被山洪拦挡着过不去,急得他变声变调地喊:“魏盼福——快跑!魏盼福——”两位女兵也跳着脚喊:“魏盼福——”“魏盼福——”山坡继续往下滑去,泥土塌陷,石头乱滚,连同树木哧溜一下子便滑到了山脚,房子,东西全被埋了个严严实实。两位女兵急哭了。副指导员还算机灵,掉头便向炊事班跑,急得话都说不成一句了,结结巴巴地要炊事班长赶紧派个脚腿利落的去到工地,把二排喊回来,刨人,挖东西。一个精明利索的小炊事员,不等班长派,拔腿就向工地跑去。老班长立刻带着炊事员和副指导员一起奔向滑坡的山脚去抢救。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九章 最后冲刺(二) 再说病号魏盼福正迷迷糊糊地发高烧,突起的枪声,喊声一下子把他惊醒,他突然意识到危险已向他袭来,他一下子坐起来,跳下床铺,这时他看到房子像被两只大手撕开,脚下的地在松动开裂,本能告诉他要逃出去。但脚下松软跑不动,忽然头顶一棵大树扑倒过来,平时四平八稳的魏盼福,这会儿不知哪来的利索劲,不知怎么着就攀上了树枝。也是他命大,这棵大树正随着山坡往下滑,要滑下去肯定被埋个没影,可是无巧不成书,只见大树偌大的根忽然猛地往下一沉,那树稍便猛地往上一甩,这一甩正好把魏盼福弹出去几米远,刚好落到滑坡的边沿上。人若一急便不知哪来的劲,他三爬两滚就到了硬地上。他生怕脚下不保险,觉得越远越安全,便只管胡乱沿着山坡跑去。这时雨也渐渐停了,不知跑了多远,只见前面是条山沟,沟边是个民居错落的村寨,寨子里乱哄哄的。走向前一看才知道,原来有座老乡的吊脚楼也被暴风雨催倒了,乡民们正急着往外扒东西。他明白抢险救急是人民军队的本份。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刚刚脱险。便跑过去帮忙。到了跟前才知道,只是倒下来的房子压住了几只羊和农具,老乡并没伤亡。他帮着扒拉了一会,便要走,越南老乡硬拉着他“安更,安更”地要留他吃饭。他哪里肯依,便极力谢辞,指着自己的浑身泥水,说了一堆着急的话。老乡虽然听不懂说的什么,但看他一身泥水,又很着急,便只好放他走了。他离了村寨,急急往回跑,跑回营区一看,自己班的房子已被埋在山脚下。原来是山体滑坡,战友们正着急地往外扒东西,空气显得紧张而沉闷。他忽然明白了,战友们是在找自己。一向疲塌的他这会也不疲塌了,着急地喊:“嗨——我在这儿!”战友们循声望去,只见这个一身泥水的人正是他们要找的魏盼福,喜出望外,拔出泥腿围了过来,生怕他再跑了似的,团团把他围住。班长何世雄伸手一摸魏盼福的前额,除了汗湿,体温基本正常。原本魏盼福高烧厉害,可是经过刚才的一惊一急一跑,又帮老乡干了一阵活,出了一身透汗,高烧竟奇迹般好了。魏天亮、赵孟秋等几个饮马庄同来的人眼里泪汪汪的,不认识似地注视着魏盼福,毕竟是同村老乡啊!侯小群眯着眼说:“盼福,盼福,就是有福,不光捡了命,还治了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就等着享吧。”大家笑了。战友们支叉着泥手七嘴八舌问东问西。魏盼福简单地述说了刚才的经过,大家才松了一口气。朱连长顾不得满是泥水的双手,一把把他拉过来抱在怀里,庆幸地说:“瞧!我们小虎班又出了一员福将!” 大家扒出一些衣服、被褥、包裹等物,虽然房子没了,好在损失不大,枪支、工具都已随身带到工地,别的也没什么贵重物品,也就作罢。五班的同志暂住到其它班,两位女兵也松了一口气。丁亚男问钟珊几点了?钟珊抬腕一看,又是一惊,手表没了。她这才想起手表是放在桌子上的,往外跑时忘了拿。她俩急忙回房去找。此时山洪已过,空荡荡的房间里满是泥水。她俩就在泥水里乱摸一气。白副指导员见了问明原因,也帮着寻找。任凭东找西找总是不见踪影。钟珊虽然有些心疼,但有些过意不去,无奈地说:“算了吧,丢就丢了,找不着了。”白副指导员还有点不肯罢休地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丢了多可惜了的。再找找。”他把裤腿挽得高高,把两条白生生麻杆样的细腿,插在泥水里,东一把西一把地乱摸拉。 山坡下,六班战士大石头走到水洼边去洗手。洗着洗着眼睛不动了,他看到一小段金黄黄亮晶晶的东西,他拾起一截小树枝一拨拉,拨拉出一段长链,他一只脚迈到水里,弯腰捡起来,链头上带着一块小金表,金黄晶亮,小巧可爱。他举过头顶向上瞧,阴天没太阳。他又团在手心背过脸去,着实亲了一口,他犹疑了一下,就跳上坡来,朝连部走去。他知道那是一块坤表,只有女兵才有。他来到女兵宿舍,见她们三人在水里乱摸。他明白她们在找什么,就用两根指头把手表捏着,举得老高问:“你看,这是什么?”两位女兵没在意,没听见似地还在泥里摸,白副指导员眼尖,一眼就看清楚,赶紧跑过来问:“哪来的?” “坡下水洼里捡的。” 白副指导员舒了一口气:“这真是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钟珊快给你。”说着接过手表,递给钟珊。钟珊又是一阵惊喜,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丁亚男撞撞她的胳膊,小声说:“还不谢谢人家。”钟珊这才想起是该谢谢,便点着头说:“谢谢!谢谢!”大石头把头一扭说:“不用谢了,一刀拉了吧!”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珊问:“他说什么?” 丁亚男告诉她:“家中杀猪把头蹄割下来叫卸,农村人不喜欢客气,喜欢直来直去,他的意思是说:卸太罗嗦,不如一刀拉来得痛快,这是调皮话。”钟珊说:“这人真有意思。”这时白副指导员也去水边洗手,丁亚男呶呶嘴说:“你倒是该谢谢人家。”钟珊觉得副指导员,帮着找了这半天,的确也应该说句客气话,就向白副指导员说:“谢谢您,副指导员,让您受累了。”白副指导员稍有受宠若惊之态,连说:“不,不,应该的,应该的。”等白副指导员洗完手走了。丁亚男调笑地冲钟珊吟道:“手表诚可贵,痴情价更高,若为钟君故,一切皆可抛!” 钟珊红着脸嗔道:“去!去!去!恶心!”挥起小拳头就追着打,丁亚男转身就跑,两人叽叽嘎嘎地笑着跑远了。 本来整个工程进度已进入瓶颈阶段。时间紧,任务重,工点多,人员分散。谁知这几天天公又不做美,大雨连连,把房屋冲倒,刚修好的公路又被冲成一条条沟一道道缝。路基也有几段塌陷。这不仅要抽出人来重建房屋,而且施工量又大大增加了。这些问题像一个个沉重的包袱压在了指战员们的肩上。谁知“屋漏偏遭连阴雨,船重又遇顶头风”,在这节骨眼上,美国飞贼又频繁捣乱,妄想阻止我顺利竣工。好在对于这一点早就预料到了,我高炮部队加紧了地对空监视,强化了对施工部队的保护力度。雨刚一停,飞机就乌鸦似地一群群飞来了。炸弹,定时弹乱投一气,把新修的路面炸出了一个个十几米深的大坑,有的路段路边还栽着魔鬼样的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张开大口喷射罪恶,路又遭到严重破坏。 第十九章 最后冲刺(三) 然而好钢不怕锻炼,勇士不惧困难。指战员们认为越是艰险,越是对自己的考验。如何顺利渡过瓶颈期?大队、中队、分队各级分别做了非常期动员。部队就是这样,一遇到艰难险阻,情绪就格外高涨。小老虎们“嗷!嗷!”地叫起来。动真格的时刻到了! 连务会扩大到副排长。大家进言献策,摆问题,想办法。会后连里重新整合了战斗力。一排负责全连路段路面的养护和整饰以及桥涵保养。一排长把全连工段分为四段,每班一段,现在各班正争先恐后地搞竞赛。三排继续突击边坡的修整,植草皮及重点工段的加固。此时全排正在排长的带领下争分夺秒地往前赶,争取提前完工。二排则负责清障及弹坑回填。魏天亮正带领排弹组把一枚枚定时炸弹清除引爆,不能给越南人民留下丝毫隐患。其它班组同志则正紧张地回填炸弹坑,夯实,照前铺好路面,大队机械连汽车、轧路机等随时配合。五班利用两天时间重建房屋。班长何世雄,副班长赵忠勇各带一半人马,分别负责两栋房屋的选址和搭建。 赵忠勇带领几名战士和两位女兵去打草。他们来到山后,爬上一座山坡,钻进一人多高的草丛里挥镰割草。苫房用草是细细的芦苇,草叶子像刀子样割人。人一进去便是一身臭汗,满手伤痕。这时只见芦苇晃动,不见人影。割着割着就听丁点在前面喊:“当家子,当家子,你过来,你过来。” 丁亚男问:“啥事?” “你来,你来。” 丁亚男走过去一看,前面一片新割过的草地上,整齐地放着一堆草,草堆上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用不熟练的中国字写着“字报众兄弟,莫取草。我此草我创造家。”看来是越南老乡割的。丁点说:“这么一堆草,盖房哪儿够呀?干脆把咱割的给他吧。” 丁亚男说:“行!咱给班副说一下。”丁亚男把赵忠勇喊过来一说,赵忠勇考虑了一下说:“我看这样,咱把这纸条带回去找越南老乡,看是谁写的,咱干脆帮他把草背回去。放在这儿,人家也不好意思拿呀。” 丁点和丁亚男说:“行!这更好。” 回家时,他们带上了纸条去找越南老乡。班长何世雄知道后说:“咱请示一下连里,多去几个人先帮老乡把房盖上。然后再盖咱的。”连长当然支持。下午何世雄便带领全班,背草的,扛木料的,拿着锛凿斧锯,铁锹,洋镐排着整齐的队伍,来到越南老乡家。老乡起初不知是怎么回事,但看到背来的满院子芦苇、木料明白了来意。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其实,说什么也是多余,谁也听不懂。何世雄查看了房屋倒塌原因,不是山洪,也不是滑坡,而是年久失修,木桩朽化,白蚁咬食,又赶上这几天风雨,招架不住,爬架了。经过和老乡打手势做比划明白了老乡原也是要在旧址上重建,这就好办。班长立刻安排人员,做木架的,梳理草的,清地基的,大家七手八脚干起来。时间不长木柱就立起来,然后上三角架,搭檩钉扒箍,紧接着上草,夹竹墙……太阳落到西山顶的时候,一座新房就要完工了。大家正干得起劲,丁点向班长呶呶嘴,小声说:“班长,有情况!”班长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那边越南老乡正烟火腾腾地做饭。还宰了鸡。班长说:“不好,说什么我们也不能违犯群众纪律。”他大声命令:“都手脚麻利着点儿,快点儿完工,好拿丫子。”于是大家都手上加劲,动作更快了。不一会房草苫好,并剪得整整齐齐,竹墙夹好了,还插上了花边。排水沟清理了,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座坚坚固固整整齐齐的房子立在眼前。看看再也没什么活可干了,班长下令收拾工具,集合! 一看队伍要走,老乡急了,硬是截着队伍不让走。班长说:“这怎么办,说什么他也听不懂。”丁点把眼一挤说:“好办,拿纸笔来。他既然会写汉字就会读。”丁亚男急忙从挎包里掏出纸和笔,丁点提笔就写:“上级命令,有重要任务,立即返回!”写完递给老乡看,老乡歪着脖子看了半天,终于明白了大概意思。老乡知道命令两个字在部队中的份量,极不情愿地闪开路。班长急忙带队跑步回营。走了老远,还看到老乡在向这边摆手。 何世雄拍拍丁点的肩膀说:“你没有白叫丁点,就是鬼点子多。” 第二天五班又重新打草备料,叮叮咣咣,仅一天时间就把两栋房屋建起来。 给养员已从团部领回被褥、衣服、鞋袜等必须品,分发给每个需要的同志。五班全体和两位女兵又重新入住新居。 小老虎班又投入到紧张的战斗之中! 在这非常时期,连里又抽调各排重机枪组织起来。飞机来了就打,飞机不来就施工。战士们管这叫“亦工亦兵”,他们积极协同高炮部队有效地打击了美帝国主义的嚣张气焰,使他们再也不敢猖狂地超低俯冲,只是匆忙投弹后贼一样溜走。不但空袭的次数见少,而且准确率大大降低。各班排则积极地抓住这有利时机,突击施工,强调施工质量,延长工作时间,提高执行任务的机动性,使工程进度大大提高。 任务越紧张,时间就过得越快。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工程进入了收尾期。朱连长说:“我们二十四拜都拜了,就这么一哆嗦了。一定要再加把劲把这一哆嗦哆嗦好,哆嗦出水平来,哆嗦出军威国威来!”就这样一排的路面就要完工了,三排的边坡还仅剩下一小段,二排则飞机炸了就及时抢修,投下定时炸弹就马上排除。在部队艰苦卓绝的战斗中,天上的飞机没辙了,地下的障碍没法了,大自然也乖乖地投降了。七号路终于胜利竣工了!毛主席说得真好:“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指战员们说:“战天斗地就是其乐无穷!”朱连长乐哈哈地说:“我看,当铁道兵就其乐无穷!” 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是我军的光荣传统。在解放战场上,在朝鲜战场上都得到了证实,如今在越南战场上更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ka连就是整个入越部队的一个缩影。经过拼死战斗,终于赢得了胜利!平平展展的路面上撒上了细砂做保护层,两边边坡修整得整齐美观,特别路段还垒上了石头,靠河的一边边坡栽上了草皮,路边又埋上了公里桩及应有的交通指示牌。就像出嫁的姑娘妆扮好了鬓边再插上几朵鲜花儿,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在等待验收的时间里,部队也没闲着,还在抓紧时间继续精雕细刻,使它更加完美。 宽畅平坦的公路,像一条美丽的飘带,蜿蜒起伏,飘拂在苍翠的群山之间,峰峦愈显得格外精神抖擞。着装整齐的指战员们持枪排列在公路两旁,看着自己亲手修建的公路,像农民看着自己亲手种植的遍地金黄的稻谷,心里甜丝丝,美滋滋,充满着喜悦与自豪。它又将变成不可估量的动力,激励着指战员们在援越抗美的战场上再创辉煌,再立新功!今天他们是来保卫验收的! 年底七号路已全部竣工。全线已畅通无阻。通过今天的验收,将正式交付越方使用。执勤的任务是,既对双方验收团的欢迎,又要保证双方验收人员的安全。 中午时分,验收的车队缓缓驶来,有援越工程指挥部的首长,有支队首长,有越南政府及越南交通部首长。他们沿途查看着这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都极其恶劣的环境中,几乎是用最原始的工具修建的如此浩大的工程,像欣赏着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不住劲地伸出拇指称赞,又不时地向路旁的战士们挥手致意。想到越南人民将舒畅地行驶在崭新的大公路上,无数援越物资将源源不断地从这里运往南方,心里充满了激动与喜悦。 验收顺利通过。然而部队并没因此放松对公路的监管,他们仍高度警惕着,时刻注视着公路的运行安全。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直至离开前的最后一分钟。 第二十章 血染红河(一) 时届年终,部队一年一度的总评结束了。部队通过总评,总结经验,评出先进,找出差距,分析问题,制定措施,定出方向,以利再战!就像车辆检修,机电设备的充电,使之保持最佳的运行状态。 几天来魏天亮的脑袋里乱七八糟理不出个头绪。先是总评,全连三个排唯独二排评上了四好排。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难道工作都是二排干的?人家一排、三排哪样工作少干了?这好像有些不公平。他产生了孤独感。还有五好战士的评选,虽然全排战士一致举双手通过自己,可他还是执意拒绝了。他觉得自己还有差距。排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苗头,差点让指挥部的老将军受到伤害。自己作为排里的领导自然责无旁代。另外,小石头自然不会被评上,可丁点呢?丁点就那么一丁点事。那一天工休时,他手闲得慌,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插进土里,太阳照过来,现出一条黑影,他说:“这才是立竿见影。”就这么一句话被说成是政治思想问题,五好战士落评。致使这两个小鬼觉得比别人矮一头,心里有了疙瘩。不是说要评出团结,评出风格,评出干劲吗?可眼下做到了吗?似乎却评出了意见,评出了矛盾。再就是这几天哥哥的来信说到的,村里有了红卫兵。毛主席还亲自接见了红卫兵。现在学校里都停课闹革命了。红卫兵们要北上串连,去红首都学习革命经验。“破四旧”开始了。红卫兵把村北头屹立了上千年的古塔推倒了,塔里一块千年古碑被砸得粉碎。大字报贴了满街筒子。都是些炮打,砸烂,火烧,罢官,揪斗,横扫之类的字眼,打倒了还要踏上千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硝烟味十足。打、砸、抢不断出现。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究竟是要干什么?还说,各个部门都是封,资,修把持,老支书也被打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别人他不知道,老支书可是亲眼看着哩,从平分到互助组,从合作社到人民公社,哪一步不是他带领全村群众往前闯。怎么倒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了呢?莫非是自己的思想落后了?跟不上一日千里的革命形势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当然,有些问题也不是咱当小兵子的所能理解的,他觉得是非对错怎么也闹不明白。还有那来信,是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老来。他所期盼的艳芳、二菊的信是一封也没有,可那位棉检站姑娘的信倒是一封接着一封,大有你不同意我就誓不罢休的劲头。魏天亮认定一个理,那就是援越抗美没错。他心里烦乱,一烦乱就着急上火,一着急上火就闷的头疼。想不明白,干脆先不去想它,先换换脑筋再说。今天是星期天,吃罢早饭,他便拿起自制的画夹去山里写生了。 他来到离营区不远的一条山沟,这里幽静得令人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空气格外新鲜,鸟鸣格外悦耳。进沟不远,迎面一堵石壁,高约数丈,一条白瀑飞流而下,白似绸,素如缎,落下处飞珠溅玉,烟雾蒙蒙。几块大石光滑圆润,中间石底经亿万年水流打磨已被冲刷得像一口大石锅。又极像老乡打稻谷的石臼,阔约米余,深可及膝,水清如镜,游鱼可数,是个冲凉的绝好去处。池边数步,一枝山梅倒挂,石壁上一簇簇火苗似的梅朵开得正艳。石壁的右边是几株芭蕉和两棵木瓜,宽大的蕉叶随风轻轻摇曳。壁顶一株挺拔的松树,形状颇似我国的黄山迎客松。清清的潭水从石臼里溢出,汇成一条小溪,溪流汩汩,流向沟外。 此时太阳还未发威,笑咪咪地挥洒着和煦的光辉,潭水边映出一道绚丽的彩虹,又给山石树木披上一层金辉。 身处如此幽静美丽的地方,魏天亮心情舒畅了许多。他贪婪地欣赏着这如梦如幻的景况,慢慢框定画面,然后爬上右边的山坡,寻一块地方坐下。这里是透视画面的最佳位置。他摊开画夹,握笔在手,选定焦点,几经斟酌,方欲落笔。耳畔忽然飘来婉转悦耳的越语歌声: 水连水,山连山,山水相连心相连。 一道川,坡两面,两岸歌声笑语欢。 一条河,分两岸,两岸佳话千年传。 友谊路,长又宽,银带飘飘结亲缘。 弟遭难,兄支援,新情旧爱唱不完。 循声望去,只见左面山坡的山脚下有几方梯田,一队挑着稻谷的越南妇女头戴锥形顺化斗笠,赤着双脚,正扭着柔软的腰肢,迈着轻盈的脚步,放开婉转的歌喉,沿着窄窄的田埂向着山下的吊桥走去。水田中映出她们美丽的倒影。一个赤脚赤膀只穿条黑短裤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嘴里吹着口哨,手里的小树枝不停地抽打着田埂上的野花。吊桥的那边现出一弯新修的公路。 魏天亮的眼里又出现一幅绝妙的水墨丹青。他痴痴地望着,心里想:多么美丽的地方,多好的人民,要不是美帝国主义的侵略,她们的生活该是多么美好啊!可恨的美帝国主义! 他正呆呆地想着,忽然从沟底传来一种吊儿郎当令听者作呕的调子: 人家的孩子咯咯笑哟, 俺的孩子冒白泡哟, 人家的孩子有爹叫哟, 俺的孩子吃肥皂哟。 儿啊,儿啊你慢些走哟, 前面就是入河口哟。 儿啊,儿啊你慢点流哟, 千万别碰上大石头哟!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章 血染红河(二) 这怪声怪调还不断引发调皮的笑声。听声音魏天亮便知是小石头。他拨开树枝朝下一瞧,只见坡下不远处溪流几经回转,渐趋平缓,深可盈尺,卵石散布,是洗衣晾晒的好地方。小石头正坐在一块圆石头上洗裤头。白白的肥皂沫子,从盆子里溢出来,顺着脚下的溪水漂向远处。另一个是丁点,正蹲在溪水边刷鞋。自总评后这两个小鬼接触颇多。两个人只顾了嘻笑,并没注意到山坡上的副排长。魏天亮本欲高声喝住。但转而一想,这不正是做思想工作的好机会吗?便打消了写生的念头,欲寻路下来和他两个谈谈心。正寻路时,便听到“呯!呯!”两声枪响。紧接着便听到山那边传来一阵飞机的马达声。他抬头望去,声到敌机也到,四架f—105嚎叫着扑过来,掠过头顶,冲着稻田和吊桥扑过去。魏天亮一惊,大叫一声:“不好!”哪里还顾得上寻路,“哧溜”一声从山坡上滑下来,拉起小石头和丁点迅速爬上左山坡,向着稻田吊桥奔过去。边跑边喊:“都依当咚,国美买摆!都依当咚,国美买摆!”(越语:美国飞机来了,快防空!) 敌机嚎叫着带着风,扑向手无寸铁的越南妇女。密集的枪弹如雨点儿般扫下来,泥水四溅。几个越南妇女被吓呆了,不知如何是好,挑着稻谷在原地打转转。敌机第一批次冲过去,紧接着第二批次又俯冲过来,枪弹如飞蝗般盖过来。“都依当咚!都依当咚!”魏天亮他们三个哪里还顾得上找路,边喊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又一批次穷凶极恶的敌机俯冲过来,向几个越南妇女投下了炸弹。炸弹在她们不远处爆炸,泥水裹着弹片冲天而起。有一枚被带到吊桥对面的寨子里。一座吊脚楼起了火。忽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位越南大娘疯了似地奔向吊桥。那原本活泼可爱的孩子也紧跟着哭喊着追过去。吊桥是敌机轰炸扫射的明显目标,情况万分紧急。这时,魏天亮、小石头正跑在前面,丁点紧随其后,魏天亮命令丁点去保护另几位妇女。他和小石头冒着枪弹冲上去。老大娘就要冲上吊桥,那是一座用藤条和木板架起的吊桥,桥上无遮无避,极其危险,此刻正有两架敌机尖厉的啸叫着俯冲过来,似乎美国鬼子饿狼一样的眼睛已经死死盯准了她!魏天亮心急步乱,猛地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小石头收脚不住从他身边窜过去。老大娘冲上吊桥的一个动作,深深地刺了小石头一下,他像突然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两个眼球红了。“啊!妈妈!”他不由地喊出声来。三步两步冲到大娘身边,一下子把大娘扑倒,用身体紧紧地护住了越南大娘。 魏天亮一骨碌爬起来,看见哭叫的孩子要扑向自己的妈妈。在这种情况下聚在一处会是多么的危险。事态不容他多想,他一下子把孩子扑倒,用自己的身体盖了个严。敌机的机关炮一排排扫过来。头顶上一颗炸弹打着转转落下来,“轰”地一声在身边炸响。泥土砂石瞬间把他们埋住了。 与此同时,丁点也指挥几位妇女顺田埂卧倒。自己用身体护住了一位妇女。又是两个批次的敌机轰炸扫射,硝烟、尘土、火光把现场遮盖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许是敌人失去了目标,也许是飞机所携带的炸弹,子弹已经投射完,再就是觉得已达到了目的,在远处转了几个圈子,便心满意足地翘着尾巴飞走了。 魏天亮从土里爬出来,跪着抱起孩子,孩子没有受伤。只是被吓傻了似地发呆。他想站起来去拉小石头,但是,还没立稳就又“咕咚”一下栽倒了。血从裤脚里流下来,把鞋子染成了紫色。他知道自己负了伤,但是,他没有时间自行包扎。他要去拉小石头。他揪着乱草的根,用力往前爬,身后留下一条光光的血迹。 丁点和几位越南妇女先后爬起来,由于田埂的保护,谁都没被伤着。他们围过来。魏天亮命令丁点快去连里叫人,丁点不顾一切地向营区奔去。 连长、指导员带着战士们跑来了!越南老乡们闻讯后赶来了! 小石头软软的身子倒在魏天亮的怀里,胸前被血渍浸湿了一大片。越南大娘扑在小石头的身上,已哭得发不出声来。 战友们围上来!老乡们围上来! “小石头——……” “冷志军——……”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在群峰间回荡。 小石头在魏天亮的怀里慢慢睁开了双眼。 人们心里一阵激动,小石头没有死。 只见小石头用尽力气抬起一只胳膊,张着手朝大娘伸过去,大娘一双粗糙的手颤抖着紧紧把他握住。小石头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妈——妈——,妈——……”豆大的泪珠从眼角里滚下来。嘴角向上翘了翘,像是在笑。然后头慢慢无力地低垂了下去。血已把前胸后背湿透,几块弹片从后背旋进去,差一点从前胸穿出来,几粒机关枪的子弹分别钻进他的臀部和大腿,血像喷枪一样从衣服里边往外喷。魏天亮的血,小石头的血一滴一滴顺着衣角滴在地上,地上像开了一大朵一大朵的鸡冠花。然后又慢慢绕过桥头流进河里,河水被染得通红。 连长、指导员在痛哭,战友们在痛哭,越南老大娘在痛哭,越南老乡们在痛哭,回声从四面八方传回来,山川在哭,森林在哭,咆哮的红河在哭,哭声汇成了一曲撼天动地的哀乐在把英雄召唤。我们的调皮鬼小石头用鲜血书写了一篇抗美援越的壮烈诗篇;我们不是五好战士的英雄用生命谱出了一曲中越人民友谊情深似海的动人赞歌。 大石头扑过来抱住弟弟哭:“弟弟你做得对!哥哥不如你。” 侯小群扑过来抱住小石头哭:“我的好兄弟,都是我不对,我怎么就老跟你过不去。原谅我吧,我的好兄弟,我总是看不起你,可是比起你来,我又算个什么东西!”哭着哭着他连连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子。“回来吧!我的亲兄弟,我再也不能对不起你……”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缩成了一团。连长过来哭着劝,战友们过来哭着拉,大石头哭着抱住侯小群:“上牙难免碰下牙,都是亲兄弟,尽是些小摩擦,从今以后咱俩就是亲哥俩……” 这时候,魏天亮由于失血过多,终于支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云中月(一) 魏天亮恍惚中感到怀中抱着的战友的身体越来越轻,轻得变成了一怀鲜花,同时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轻,轻得没有了疼痛,轻得很舒服,像一只气球慢慢向上飞升。大脑慢慢变成一片空白,空白的大脑里却飘进一句“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的诗句。他觉得自己此时也如嫦娥捧着鲜花向天空飞去。吴刚就是这样飞上月宫的吧?蔚蓝蔚蓝的天空纯静得没有一丝白云。他很兴奋,很美好,遥远的天际隐约传来阵阵美妙的音乐。空旷纯净的天空慢慢聚拢,形成一条幽幽隧道像擦枪时看到的枪膛,似乎还有罗旋的膛线,很亮很亮。隧道的前头无限光明,模糊间又似看到小石头的身影像教堂的穹顶上画着的小天使正张着翅膀向着隧道另一头飞翔。他的身体渐渐变成了一颗轻盈的子弹在向前飞旋,他想只要飞出隧道口就会无限美好。可是,隧道却渐渐变窄,越来越窄,窄得只能向后退。向后退是痛苦的,他又感到了疼痛。一时间他似乎觉出自己是躺在一辆飞驰的车中,身边似有熟悉的身影,胳膊上像有一段输液的胶带。他心里很烦燥,他又想起了美丽的隧道,两只胳膊又慢慢变成了两只翅膀,他又鼓起双翅向着隧道那头的光明飞去。 被大石头和侯小群执意守了一夜的小石头,很安静地躺在战友们采来的鲜花中。嘴角边露着一丝微笑。这是他睁开眼看到活着的越南大娘时那一丝宽慰的微笑。这微笑凝固了,成了他人生永久的定格。他此时似乎对自己的行为很满意,又有些许骄傲。像庆幸这个机会让自己遇到;庆幸自己在一瞬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使自己的人生得到质量层次的升华;由一个不懂事的调皮孩子,甚至有些流里流气的流浪儿一下子转化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国际主义战士。他为能为一越南母亲做出贡献很值,很骄傲。他骄傲自己的鲜血凝成了中越人民友谊的结晶。 战友们整齐地站在他的身边,眼窝用力包住泪水,不让它流出来,气氛宁静而庄肃,小石头——冷志军安祥地躺在花丛中,像是刚刚睡着。 追悼会开得很隆重。支队首长来了,大队、中队首长来了,各连代表来了,越南乡亲们来了。乡亲们赶来时,手里还提着鸡鸭,捧着鲜花,抱着水果。被救的孩子小阿派,还用他的竹弓和竹箭射了一兜兜竹鼠送过来,说是要为魏天亮叔叔补身子。部队不能随便收受老乡的东西。为此大队首长请示了支队首长,支队首长说:“盛情难却,礼尚往来。”第二天连队便把猪肉、大米、白面、黄豆送到乡亲们的寨子里。乡亲们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获救的大娘李氏娟紧拉着指导员的手说:“感姆恩隆基!(越语:谢谢您同志),拧人亥讷中越拿压英压姆摸立啊(越语:中越人民是一家)”。 小石头的遗体被安葬在他牺牲的地方。这地方是李氏娟大娘选的,她说这是中越友谊的见证,要让子孙后代永远不要忘记。坟墓面向北方,要让烈士能看到亲爱的祖国。墓前竖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冷志军烈士永垂不朽”,碑后面刻着烈士的生平事迹及牺牲的时间地点,并附有越语译文。 处在昏迷状态的魏天亮躺在大队卫生队急救室里,抢救医生累得满头大汗。伤情严重,需要紧急输血。战地血源紧张这是常事,又加之最近敌机活动猖獗,受伤人员需血量增大。尤其是当地无辜群众,经常遭受敌机的侵袭,更要保障及时救治。医生检查魏天亮的领角,不经意间皱了一下眉头,因为我们的英雄连血型都是风格型的——o型。在场人员虽然都争着去为英雄献血,但是,多表现出遗憾和无奈。正当医生心急如焚的时候,输血的窗口忽然伸过来一支白嫩嫩的胳膊,负责输血的护士认识,她是文艺宣传队的钟珊。这几天她和丁亚男正好在和团文艺宣传队一起在赶排文艺节目。当她得知卫生队来了伤员,急需输血,便和丁亚男飞一样跑过来。听说伤员需要的是o型血,丁亚男的嘴就噘得老高,她恨自己的血型不争气,关键时刻掉链子。钟珊却一下子来了精神,好像突然听到了冲锋号。她急匆匆拨开众人,胳膊一下子伸进采血口。她递过去的验血单上标着血型o。护士有些犹疑,看得出护士是想先尽着男同志的采。钟珊显得不高兴:“快呀!犯什么楞?这里只有战士,哪里分什么男女?快!快!”护士看看急待输血的伤员,又看看这只白嫩嫩的胳膊,极不情愿地把针头扎进了她微微突起的血管里。鲜红的血浆快速流进了采血管,刻度提示200毫升,护士停住了,酒精棉球摁在针头上,钟珊一下子用另一只手把针头捂住,着急地说:“怎么了?才多少,不行!不行!最少得600毫升。”护士爱怜地说:“采多了你会承受不住,瞧,你的脸色已有些发黄了。” “发黄发白又有什么事?伤员的脸色不是更黄吗?你就不怕伤员承受不住?别耽误时间了,快采吧!没有600毫升我是不会收回胳膊的!”钟珊一副说到做到的样子。护士无可奈何,只得又抽。鲜红的血浆一滴一滴流进了魏天亮的血管里。 魏天亮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上午。他无力地睁开双眼,缓缓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他慢慢明白了眼前的环境,渐渐恢复了昨天的记忆。他猛地一下子想坐起来,可是随着一声彻心的“哎呀!”又一下子倒在床上。他感觉出这不是一般的疼痛。医生迅速按住他的身子:“怎么了?怎么了?” “小石头,小石头他在哪里?丁点,丁点哩?” “魏天亮同志,你的伤口刚刚缝合,你要很好地配合,情绪不允许激动,啊。”医生有意回避正面回答。用手掌轻轻抚摩着他浓密的头发,尽力稳定他的情绪。 “快告诉我小石头他怎么样了?”魏天亮执拗地追问。 “他……他已回国治疗……放心吧。你的伤势也不轻啊。”医生扭着脸,极不情愿地撒谎说。“魏天亮同志,你在战场上是英雄,在医疗室里也要做模范呀!”医生想尽力转移目标。 “小石头他还活着?”魏天亮半信半疑,他记得昨天小石头躺在他的怀里分明已经停止了呼吸。 “活着。”医生违心地肯定。“而且,丁点没有负伤。” “那,我的伤很重吧?” 医生多少有些宽慰,微笑着说:“放心吧,你的伤并无致命之处。只是多处炸伤,弹片太多,有的伤及了动脉,主要是失血过多。呶,”医生用下颏一指手术台上的瓷盘子,“取出的弹片都在那里。危险期还没过,你要听医生的话,积极配合治疗哟。” 从天亮体内取出大大小小几十块弹片,由于时间太长,麻醉期已过,身体又太虚弱,仍有几块弹片未能取出,只好留待以后适当的时候再取了。 魏天亮似乎从医生的话中得到了一丝安慰。他咬着牙试着伸伸左腿,呀!除了钻心的疼痛,能动;他又试着动动右腿,也有感觉。他真的放心了。他知道医生没有说谎。那么小石头还活着也许是真的?他心里这样想着情绪平静了下来。他又偷偷动了动胳膊,胳膊虽然缠着绷带,但也能动。他脸上呈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他深信重返战斗岗位指日可待。 第二十一章 云中月(二) 几天之后,魏天亮危险期已过,伤口已经拆线,当然尚不容许掉以轻心。可喜的是已能轻度活动。血汗伤残对于解放军战士来说,犹如家常便饭。尤其像魏天亮这样的钢强战士那更不放在心上。又过了几天之后,穿衣吃饭已基本自理。他觉得整天躺在床上除了学习就是闲着,好没意思,便咬牙坚持着活动锻炼,还试着为同室伤友们擦脸、倒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和他邻床的是一位炮兵伤员,姓吴名天彪,是在同一天的对空作战中负伤的,伤势很重,看来保住右腿已不可能,听说危险期已过就要回国治疗。但他不仅坚强而且乐观,常戏称自己将提升为梁山军师——无用(吴用)他说:“没有了大腿,将是无用之人,但是,我没有给“五伟二威”抹黑。” 钟珊和丁亚男是一有空闲,就来病室帮着伤员们洗涮、缝补做一些日常护理。尤其是知道了被输血的伤员竟是魏天亮时,心情格外复杂,她不愿看到有伤员,更不愿看到的伤员是魏天亮;她愿意为一切伤员输血,当然更愿意为魏天亮输血。想到魏天亮的伤势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痛楚,见到魏天亮她心里便有很多难以启齿的话语。尤其是最近几天,她的双腿总是不自觉地走到重症监护室。她对魏天亮无微不至地照顾,有时竟使魏天亮有些难为情。 这天是星期六,吃过晚饭,没有集体活动。钟珊见丁亚男在埋头写信,便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她来到病房先是照看了一遍其它伤员,最后来到魏天亮的床前:“今天,感觉怎么样?”她温柔地问。 魏天亮总是很感激这位异性战友对自己的关心,“好多了,有您和医务同志的周到照顾,我看要不了几天就可归队了。”魏天亮笑嘻嘻地说。 钟珊没有答话。看来她不喜欢听到魏天亮的客气。她从墙角推过来一部护士们自制的轮椅,指着它说:“走,今晚月光很好,我推你到外边去换换空气。” 听到她几乎是命令的口气,魏天亮生怕从自己口中飞出不适当的字眼,伤着她热情的心。何况打来到卫生队便从没有迈出过房门一步,于是顺从地扶着床沿坐上轮椅。他也真想到外面透透风了。 钟珊向其它伤员挥挥手,推着天亮出了病室。 病房外虽然有树冠覆盖,但并不怎么黑,柔和的月光从浓密的枝叶间筛下来,显得静谧而朦胧。轮椅沿着战士们用美丽的河卵石铺成的小路向前滚动,椅轮轧在河卵石上发出有节律的震颤,震颤形成的力向上传导,沿着钟珊的手臂一直传至心中,心中便生发出一种异样的律动。轮椅驶出掩蔽病房的浓荫,曲曲弯弯地来到一片巴掌大的空地。这在竹覆树盖的医务重地是极其难得的。 魏天亮深吸两口长气,仿佛一下子摆脱了战火的喧嚣,突然来到一方清静世界,一股清新的气流涤心荡肺。抬头仰望,天幕幽兰,疏星点点,朗月如洗,薄云似纱,周围翠竹掩映,绿树重叠,藤萝垂挂,蕉叶轻飏,好个绝妙的南国月色啊!自打跨出国门,他又何曾有一点闲暇去欣赏这异国之月呀? 他俩一下子溶进了这如梦如幻的夜色之中。 “今天是农历十五吧?”钟珊仰着头问,声音里含着兴奋。 “可能是吧,看这月亮像。”魏天亮仰着头回答,语调也有些激动。 在这战火纷纷的异国,人们对农历似乎有些淡忘,仅凭月亮的圆缺判断着农历的日子。 “你说,今晚的月亮圆吗?”钟珊娇声的问。 “十五不圆十六圆。从直观上看或许十六更丰满些吧。”魏天亮双眼没离开月亮,但钟珊的问话像一块石子投进他记忆的湖泊,湖泊里立刻荡起层层涟漪。那是两年前的中秋之夜,他和艳芳同坐在高高的棉车上,背靠着背,艳芳曾含蓄地问他,今晚的月亮圆不圆?……后来他们又钻进浓密的树荫……最讨厌的是那只该死的猫在关键时刻发出了不该发出的声响,欲成交颈的鸳鸯被双双惊飞。更让他后悔的是后来没更主动些,以至至今没能面对面交流。从姐姐的来信中得知艳芳完全是为了自己在部队的前途,才忍痛不给他通信的,这更使他感动不已,并使他对这位真诚、正直、为他甘愿承受一切的同学,爱之更深,思之更切。他从封封家信中,得知自从参军后,伙伴们并没停止对军烈属、困难户的时常帮助和照顾,尤其是艳芳和二菊对他母亲更是冬棉夏单,细致入微。所有这些都在不断激励着他为抗美援越拼死战斗。艳芳的影子在他眼前晃动着。往事历历,在他思绪中倒映着。头顶这轮中天明月不正是那轮中秋明月吗?可是艳芳你在哪里? 他好像忘记了身后手扶轮椅的钟珊,情不自禁地吟诵起那个中秋之夜曾吟诵过的毛主席诗词:“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辽阔江天万里霜。” “瞧,我们的大诗人诗兴大发了。” 魏天亮从失态中惊醒过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遮掩着说:“这南国月色实在太美了,真令人陶醉。” 钟珊抿着嘴,细眯着眼细声细气地说:“美!美极了!这和战火硝烟形成多么强烈的反差啊!这莫不就是圣经上说的上帝耶和华的伊甸园吧?”钟珊太激动了。眼前这氛围太浪漫了。她差点把心中暗自比喻的亚当、夏娃说出口。 魏天亮觉得这位天真烂漫的战友思路有些出格,想改换话题说:“你一下子飞到西方神话里去了,眼前只能说极富诗情画意。” 钟珊自知失言,便也附和着说:“是啊,极富诗情画意,画意这样美,诗情不可无,怎么样?来一首吧,我来奉和。” 魏天亮对身后这位热情大方,才艺双馨的姑娘,从心眼里喜欢、感激。他不愿冷了她的心,又想趁机让她在他怀旧的情感上找到些什么,便点点头痛快地说:“行,那我就学着做做蜜吧。”他重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慢慢酝酿着感情,细细捕捉着丝丝灵感。他又想起了故乡月,不一会,他说:“那我抛砖引玉了。” 他调整一下情绪,轻声吟道:“南国中天月一轮,丛林淡淡披银辉。更忆故乡中秋夜,月光如水照心扉。” 谁知钟珊并没细究其意,只觉得面前的英雄也有淡淡思乡情绪。便说:“那我也献丑了。我不会古体诗,什么“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呀,什么平仄格律呀,什么韵脚、韵首,失粘,孤平呀,哎呀!清规戒律太多,麻烦死了,我真不会,你可别笑话我。” 魏天亮说:“行了,别谦虚了。要严格讲起来,谁又能说得上会,不过凑字数得了。快念吧,我洗耳恭听呢。” 钟珊此时觉得这倒是个言衷的茬口,于是便也调整了一下情绪,稍稍思索了一会儿,便认真地吟起来:“异国明月夜,今夜月独明。唯怜孤飞雁,凄凄少和声。”吟罢,钟珊便不再说话,等着天亮的反应。 第二十一章 云中月(三) 魏天亮从这首诗中,已觉出对方的心思。但他不能说破,其实他早就感觉到这位纯洁、无私、乐于奉献的异性战友对他有着那么一种特殊的情感。但是他的心里早已有了一位值得一生挚爱的人,他正直无邪的人格不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眼前这位值得尊敬、值得学习的姑娘,永远只能是战友,是同志。魏天亮眼下感到很为难。他想既不能伤了这位好战友的心,又不能给这位好同志以误导。他想尽快避开这种为难局面。他敷衍着说:“好,好!诗意很浓。哎,钟珊同志,你最喜欢谁的诗?” 钟珊以为对方没理解她的心思,没有正面回答,继续深入:“最近我在《南方来信》一书中读到两句话,我就很喜欢,‘爱情美丽是因为她多生波折,人生甚慰是因为她坚守盟誓’,这话说得真好!” 魏天亮明白丘比特的利箭已向他袭过来,他必须尽快躲开,就说:“钟珊同志,要不咱们回去吧,我觉得这里有些潮湿。”钟珊却觉得天亮不理解她,有些扫兴地说:“哎,您能不能把同志俩字去掉,你不觉得这样叫生份吗?”魏天亮笑着说:“还有比同志俩字更亲切,更珍贵的吗?不分肤色,不分民族,一声同志便拉近了距离,它是我们革命队伍的粘合剂,我看还是叫同志好。”钟珊从扫兴转为不高兴,噘着嘴说:“是!是!排长同志,我服从命令听指挥。”说着把轮椅掉转头就往回走。 魏天亮感到到底还是伤了人家的心,很歉疚地说:“我是说您也才给我输过血,身体还虚弱,空气潮湿会影响健康的。”钟珊说:“我可不是为给您输血,我是为英雄输血。”天亮知道她生气了,笑着打趣道:“打住!我可算不上英雄,对英雄古人刘邵曾经说过‘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智勇双全者乃英雄。’我何许人也?敢当英雄二字。” 钟珊没领情的意思说:“您学富五车,出口成章,俺不学无术,不会引经据典,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说着嘟噜着嘴推着轮椅就往回走。天亮看她真的生气了,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以免引起更大误会。 不知什么时候,一块黑云被风吹过来,遮住了月亮,树林中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车轮在河卵石上跳动,一股微弱的冲击,向上传导,沿着魏天亮的双脚向上,传至心间,魏天亮的心里便生出一种负疚的慌惑。 星期天,吃过早饭,钟珊和丁亚男拿着脸盆早早来到病房,寻找伤病员的衣服鞋袜。她俩床上、床下、枕边、被子内仔细寻找。当钟珊在掀开魏天亮的枕头时,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她发现枕下压着几张信纸,上面的一张笺头上几个娟秀的钢笔字映入眼帘,“亲爱的天亮”,她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急忙把枕头放下,手足显得有些无措。魏天亮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钟珊同志,让我自己来洗吧,星期天您也该休息一下呀。”其实信是魏天亮故意放的,他想对钟珊解释清楚,正好老家那位锲而不舍的棉检站的姑娘又来信了,他知道钟珊会来找衣服洗的,便想以此来提醒她,以免这位可敬的姑娘再为自己浪费情感。 钟珊没答话,只管低着头,把该洗的衣服摁在盆子里,跑似地走开。谁知刚一脚迈出门外,便一头撞在一尊魁伟的躯体上。这躯体她太熟悉了,体味中,散溢着幸福与亲情。不用抬头看,她便知是谁,不由地“哎哟,爸!”一声,又忙改口说:“不是!政委。”接着低着头急慌慌地跑开了。 “这小鬼,毛手毛脚地干什么?”是政委的声音。钟珊确实是政委的女儿,不过是由艺校招兵分配到支队文艺宣传队的。是抗美援越才使父女巧遇。钟政委对女儿有约法三章:不准公开关系;无特殊事不准随便接触;更不能搞特殊、要照顾,要严格要求,不能有稍许优越感。可是刚才女儿的失态,让他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政治委员的眼睛是干什么的?他马上觉察到这是儿女间的事。可是这病房之中?他马上恢复常态,迈步进屋:“同志们好!” “首长好!”伤病员们齐声回答。 “谁敢输一局?”政委像往常一样叫阵,却冷了场。要在平时,早群起而攻之了。尤其是那位自称为“梁山军事——吴用”的炮兵伤员,他会不顾伤痛横刀立马,可是今天,门外那一声“爸”都听见了。意外,猜疑使他们一时间木讷了。政委也想问问明白:“刚才,这小鬼是怎么了?”没人回答,气氛显得尴尬。魏天亮想,该向首长说明白,就鼓起勇气说:“首长,是我,是我得罪了钟珊同志。” 政委微笑着走过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哟,还都有个脾气,怎么回事?能不能和我说说呀?” 魏天亮说:“政委,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好哇,走,咱们到外边去聊聊。”政委推过来轮椅,让天亮坐上去。 魏天亮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政委说:“怎么?你为世界革命负了伤,我这当政委的就不能为你做点什么吗?来!坐上来。” 魏天亮只得坐了上去。政委推着他,两人来到了病房外。政委说:“魏天亮同志,你的事迹我知道。你不仅工作干得出色,而且勇敢坚强。听说在为你做清除体内弹片手术时,因为伤及部位太多,时间过长,麻醉期已过,你硬是咬牙坚持了好几个小时,以致休克都没哼一声,好样的!是我们铁道兵的硬骨头战士!这样说,关云长刮骨疗毒又算个啥!” 魏天亮不好意思地说:“瞧政委说的,哪有那么邪乎,换谁都会这么做的。应该向其他伤病员学习。” 他们说着话,不自觉地又来到昨晚赏月的地方。白天这里虽然依然秀美如昨,但却少了夜晚那种特有的神秘和浪漫。 “天亮同志,那么钟珊究竟是怎么回事?”政委轻声问。 魏天亮沉默了一下,便如此这般地把事情原委学说了一遍。他说:“政委,钟珊是一位好同志,我的体内还流淌着她的鲜血。但是我不能那样做,因为我的同学赵艳芳同样是个好同志。我实在是辜负了钟珊同志的一番好意。今天我才知道您和钟珊同志的关系,我也同样恳请您谅解我。我真对不起您和钟珊同志。还请政委代我向钟珊同志解释。我永远会做钟珊同志的好战友,好同志的。” 政委听罢,**良久,看得出他为此很感惋惜。他理解眼下这两位年轻人的思想,更赞赏魏天亮的诚实、正派和稳固的思想基础。他对魏天亮的行为很赞佩,这位年轻人的身影,无形中在他眼里丰满高大了起来,同时他也佩服女儿的眼力。尽管如此,他想,要做好两个年轻人的思想工作,尤其是魏天亮同志,不能因为拒绝了政委的女儿而背上思想包袱。 “请你放心,魏天亮同志,我会做好钟珊的思想工作。你千万不要为此背上思想包袱,工作要一如既往,要争取更大成绩。” 魏天亮郑重地点点头说:“是!首长,我会这样做的。” “哦,你的老家是什么地方来着?”政委似乎在想些什么。 “河北省滹沱县饮马庄村”魏天亮回答。 “饮马庄——”政委抿着嘴瞪着眼儿,像是在尽力搜索记忆,“好像是什么马庄,有个叫魏立成的你可知道?” “魏立成?我叔叔就叫魏立成,不知是不是您说的魏立成?” “去过朝鲜,是烈士。” “对!是!我叔叔去过朝鲜,是烈士。” 政委瞪大眼睛:“像,像!长相、脾气、说话、思想、工作,都像!可真巧了!” “政委,您认识我叔叔?” “没错,是!”政委说,“何止是认识,他是我的战友,是我永远学习的榜样……”政委陷入沉思。 十几年前,在朝鲜并肩战斗的岁月,尤其是他为救朝鲜阿妈妮壮烈牺牲的事迹依然历历在目。 “唉,十几年了,可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你叔叔要知道你今天来越南履行国际主义义务,并且干得很出色,九泉之下一定会感到欣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父亲也是一位烈士吧?这是我在整理立成同志的英雄事迹时得知的。这样的家庭,可真说得上根红苗正啊!魏天亮同志继承好父辈的遗志,踏着烈士的血迹前进吧!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钟珊你们俩是好朋友,咱们俩也做个好朋友吧,可以吗?” “政委……”魏天亮的眼眶里盈着泪花。政委的慈祥、豁达、大度让魏天亮从心里豁然开朗,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伤痛也好像好了许多。 政委把魏天亮推回病房,指着炮兵伤员小吴说:“小吴,今天先放你一马,下星期天非让你死几棋不可。” 吴天彪反驳说:“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哩,只要你敢来。”可是这位爱说爱闹的吴天彪并没等到下个星期天,就回国截肢去了。 政委一走,病友们便向魏天亮开了炮,有的说:“你小子在交桃花运,马上要招东床驸马了。”有的说:“到时候乘龙快婿一做,可别忘了我们呀!” 魏天亮没说话,把枕头底下的信拿出来让大家传看,关键时刻他又拿出了挡箭牌。病友们好奇地传看后静了下来,吴天彪伸伸拇指说:“好样的!不做陈士美。”另一位伤员说:“是我们的好战友!”又一位伤员说:“可是,这下子你得罪了二号,以后还会有你的好果子吃吗?”魏天亮把手一摆,正经地说:“你们可别隔着门缝瞧我们的政委呀,政委可没那么些小肚鸡肠。”他仰着脸,看着病房外从树缝里射进来的一缕阳光说:“以后你们就等着看吧。”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二章 南方来信(一) 一九六七年春,第一期工程的3号、7号、8号、10号公路先期竣工,并移交越方使用。修路工程指挥部命令各支队集中兵力于第二期工程的1号、11号、12号公路沿线。魏天亮所在部队归建,回到f支队,奉命调往越南西北重镇莱州,执行12号路的攻坚任务。 部队接到命令,马上进行动员。有冷志军、魏天亮同志的英雄事迹,动员效果空前。指战员们情绪高涨,决心以实际行动为战友报仇。正义之剑已磨快,革命之油已加足,只待一声令下,便呼啸而上。但是,出发前当然不会忘记永远留在这里的烈士。 当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佩戴着自制的白花,手捧山花来向烈士辞别的时候,烈士墓前已是烟火升腾,纸灰飞扬。原来寨子里的越南老乡在村长和阮氏娟大娘的带领下,已先一步来到坟前。老村长在寨子里称得上德高望重,他既是族长又是村长还是农业合作社的社长;既有族权又有行政权,说一不二,威信很高。连长、指导员快步走上前去,握住村长的手说:“谢谢!谢谢乡亲们!” 村长激动地说:“这是哪里话,该说谢谢的是我们呀!你们用生命和鲜血支援了我们的抗美救国斗争,这是多么伟大和珍贵的啊!这是我们民族永远不可忘记的恩情呀!”连长急忙说:“别这么说,可别这么说,你们在越南的国土上抗击美帝侵略者也同样是为世界革命做贡献呀!援助被侵略的兄弟民族,这是全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共同责任,是义不容辞的义务,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翻译在一旁尽力斟酌着合适的词句,努力翻译着双方情真意切的话语。说话间战士们已在烈士墓前摆上祭品,插上鲜花。侯小群用嘴“咔哧”一下咬开一瓶茅台酒的瓶盖,然后口朝下围着坟转圈,酒和眼泪一起洒在了烈士墓的周围。赵孟秋点燃一支云烟,轻轻地放在墓碑前。小阿派跪在坟前,摆上了他最爱吃的菠萝蜜。老乡们把香蕉、菠萝、柚子摆了一地。 战士们整齐地站在墓前,沉痛地举起右手向烈士向战友诉别。 阮氏娟大娘抖抖索索地从衣襟里掏出一沓信纸,递给指导员。指导员接过去一看又交给翻译。翻译翻看了一下便沉重地读起一封封阮氏娟大娘的亲儿子小阿派的亲爸爸黎文勇从南方战地寄来的家信:“妈妈,你一定埋怨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给您写信了吧?您的儿子现在可以告诉您,那是因为行动保密。我们又打了一个大胜仗,袭击了美军的一个空军基地,炸毁了敌人数十架飞机,歼敌一百多名。这封信是在转移途中写的。同志们杀敌热情很高,作战很勇敢。因为都亲眼目睹了美伪的滔天罪行。早在1965年3月22日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的声明就指出:在将近11年中,美国及其仆从进行了大大小小的扫荡达16万次,杀害了将近17万人,打伤或拷打至残将近80万人。他们在1000多所监狱里监禁着40多万人,**了数以万计的女性,被剖腹控肝和被活埋的多达5000多人。他们把无数村庄夷为平地,并把500多万人赶到被诡称为“稠密区”、“垦荒区”和“战略村”之类的8000多个集中营中。在很多地区撒放了化学毒药,毁坏了几十万公顷的庄稼和果树,而且也毒害了数万居民及大量牲畜。在美国侵略者及其走狗的残暴蹂躏下,美丽而丰饶的越南南方已经变成了恐怖的废墟。被吴廷艳说成是南越人民的天堂和幸福繁荣的地方的‘战略村’四周有好几道围墙,最外面一道围墙是用竹或木制的长钉做成,埋得很密,只留下一两个哨兵守卫的进出口。里面一层是带刺的铁丝,这两层围障中间是一片埋了竹刺和地雷的地带,离第二围障7米到10米的地方是壕沟,沟底和两边埋了钉刺,最里面一层是土墙,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地堡和瞭望塔,“战略村”的居民都发了塑料皮身份证,10岁以上的人都得持照片领取在围墙内通行的黄色通行证。出村时必须在检查哨把黄色通行证换成绿色通行证,人们必须按规定的钟点进出,人们的出入都记录在案。收获的稻谷必须存放在政府的仓库中。居民就是忍受着这样严厉的控制,没有丝毫行动的自由。他们还在南越的稻田里撒放化学毒剂,企图用饥饿迫使农民进入‘战略村’。白宫还批准了‘大农场’战役,其目的在于摧毁稻田以使游击队挨饿。他们大肆破坏植被,在数以千计的村庄撒播枯叶剂使500多万人及其后代受到严重毒害。(二恶英,剧毒,比**约毒100倍,比砒霜要毒约900倍,是难以分解的一级致癌物,具有生殖毒性,免疫毒性及内分泌毒性,生物累积效应极强)一位美军少校说:‘这里只要活着的,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包括蚂蚁都是越共。’美军士兵见人杀人,见动物杀动物,他们把妇女们的衣服扒光后,用狙击步枪进行射击眼睛比赛,他们狂笑着……他们把抓来的女人全部**;把抓来的男人全部拷打一番,然后被带上飞机被活活从飞机的窗子上扔下去。他们进行“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作战行动,在手无寸铁的儿童、妇女、老人身上发泄****。这是继日军圣战在中国的‘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之后又一令人发指的暴行。 他们在越南犯下的滔天罪行,罄竹难书。但是,妈妈,请您放心,我会和同志们一道拼死战斗,我时刻不会忘记我是抗法英雄的儿子。我们六十三个兄弟民族在******的领导下,为民主、独立、自由而战,我们一定能胜利,祖国一定会统一。好了,先写到这里吧,因为我们马上要开拔了,你的儿子现在已经是游击队的副队长了。 作为儿子,衷心祝愿妈妈身体健康。并祝全家平安! 致 军礼 您的儿子勇 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二日” 信刚读完,便引起了战士们和老乡们对美帝愤怒的谴责。翻译摆摆手又译读起另一张信纸。这是大娘的儿子黎文勇给妻子娄氏梅的信。梅现在是越南北方植树队的一名负责人。她们在各地的山上遍植木薯,响应******的号召,建立后方天然大粮仓,做好战争时间更长,更严酷的准备,无论部队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有最基本的食物保障。信是这样写的: “梅,你好!派儿也好吧?你辛苦了!为了国和家你们克服了许多艰难困苦,但是这是值得的!因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南方同胞他们的生活更困苦,处境更残酷。下面是发生在南方司空见惯的一组直实写照:一个妇女牵着一个孩子从家里走出来,她们看见了美国兵,惊恐地站住了。三个点射,这个妇女和孩子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手榴弹!火箭筒!’一个美国士兵高叫着,一间大屋内,二十几名老人和孩子向门和窗外喊着,愤怒着,突然‘轰’的一声,三颗手榴弹飞进了房内,‘嗖!’火箭筒发出的飞弹将一排结构轻薄的木竹屋炸倒,熊熊大火燃起来……哭声,叫声随着枪声,爆炸声和火光一起冲上天空…… 一百多个村民举着双手被带到一条堑壕前,几个美国士兵端着刺刀见人就刺,还有几个美国兵从人群中拖出一些女人**,同时还**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幼女。所有人都被赶进堑壕,‘哦咙!’一阵密集的子弹射入堑壕,‘轰轰’跟着手榴弹在堑壕里开了花,顷刻之间百多名老人,妇女及伊呀学语的儿童命赴黄泉。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二章 南方来信(二) ……他们扒去了少女的上衣,有的美国兵在嚎叫,有的美国兵用刺刀在少女***上左右地划着,听少女恐惧的尖叫。一个美国士兵抓来一条20厘米长的小蛇,狂奔过来‘哦,宝贝,美女怎能和蛇分开呢?’美国兵兴奋地围过来,一个美国兵用绳子将少女大腿根处的裤筒扎紧,那个抓蛇的士兵一手拉少女腰上的松紧带,一手将蛇放进了少女的裤裆内……少女尖叫着,一股液体顺着少女两腿内侧往下滴,她小便**了。 ‘喂,混球!看看这是条什么?’一个美国兵抓住了一条一米多长的毒蛇,少女猛然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又一次拉开了她的裤腰带,一条大蛇被放了进去,少女大叫一声便昏死了过去,一会儿白沫从少女嘴里冒出来,渐渐少女的脸和身子发青,又逐渐泛起一层黑色来……少女父亲的目光已经凝滞了,没有表情也没有反应……‘头儿,这个混蛋老头怎么办?’‘放这儿吧,他会是蟒蛇、毒蛇、蚂蝗、蚂蚁最好的晚餐哩。’这支美军别动队,狂笑着又出发了。 ……他变态地把两个小女孩按在浴盆中,用烈酒向她们猛灌之后,分别**了两个女孩,他反复对两个女孩进行**,在浴盆的鲜红血水中两个女孩终于被活活闷死……。 战争使文明技术成了蹂躏女人的手段。一种叫thuocduame的性药是一种特别的性药,俗称‘媚药’也叫‘空孕催乳剂’或叫‘**亢奋剂’。这种药发明于美国,首先被用于舞厅和妓院。越战中美伪军使用这种药审讯女俘,意在使女俘**高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供出伙伴、同志和机密情报。美国士兵把这种药用于南越**,一些**性亢奋时拉住男人不要钱也干,十分凄惨。 斯特凡上尉,这个从非洲战场回来的古巴佬至少搞过一百多个越南姑娘。他把搞过的女人拍成**,收集在一本很厚的照片册中,下边注有姓名、年龄、身高及家庭成员等详细说明,其中最小的只有八岁,最大的四十四岁,另外还有三位肚子隆起的孕妇……。 打住吧!这些真实的例子实在不忍再举。梅,难道这样惨绝人环的战争,我们还不拼死去粉碎它吗?!你说得对,我俩在两地搞竞赛,我在前方拼命杀敌,你在后方努力工作,我俩比一比看谁更先进。你就等我的立功喜报吧! 你的心上人——勇 长长地吻你。 一九六六年十二月六日” 翻译又抽出一张信笺,这是黎文勇给儿子阿派的一封信:“派儿,我亲爱的孩子,战争不但蹂躏了我们的国家,而且还摧残了你们这些孩子。像你们这个年龄,正是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去上学的时段,可万恶的美帝国主义连你们的学校都给炸毁了。你们不得不过早地承担起悲惨与痛苦,在荒芜与战火中度过学龄期。但是孩子,要学会坚强,没有文化的民族是软弱的民族。不管条件多么恶劣,你都要抓紧一切可利用的时间学文化。祖国的希望就在你们身上。比起南方的儿童来你们要算幸运的多,南方儿童的遭遇更痛苦。环境使他们提前成熟了。在解放区,每家每户都是一个战斗单位,不管老人,孩子都是战斗的一员。他们明白只有拿起武器才是出路。他们在屋内挖防炮洞,野外挖防空洞,藏粮洞和藏牛洞。每村每乡都是一个战斗堡垒,村有民兵,乡有游击队。战斗村有层层防御工事,村内有交通壕。地道四通八达,大路口、小路边、草坪里布设了各种各样的陷井,树丛内、杂草中锋利的竹尖到处都是。树上挂着吊桩,土里埋着地雷,门里设着暗箭。就连蜜蜂也变成了消灭敌人的力量。这里的儿童不仅个个是削竹尖的能手而且还是站岗放哨特别能战斗的战士。美伪军在这里进退维谷,举步维艰,死伤累累,心惊胆战。他们鼓吹的所谓‘收获月’还真成了‘收获月’,不过是收获的死尸和失败。他们闻风丧胆,草木皆兵,一个美国士兵猛然看到树上挂着的菠萝密,误以为是游击队设的蜂,。吓得抱头鼠窜。老人、妇女和儿童成了他们见了就怕的克星。 派儿,你应该向解放区的儿童学习,在家听奶奶的话,做个好孩子,在我们伟大的抗美救国斗争中贡献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我相信我的小阿派一定会成为一名小英雄。有机会我会把我利用战斗间隙,用敌人的飞机残骸做的小飞机,小梳子给你捎回去。 吻你!我的小阿派。 父字 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翻译读完,接着又抽出一张信笺来,被老村长心情沉重的止住了,他说:“到此为止吧,美伪军在越南犯下的滔天罪行,数也数不清,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我们要把苦难和仇恨化为力量,把力量变成抗美救国的实际行动。” 指战员们深深被美伪军的残暴兽行而激怒,更为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国的激情所感染,他们自动和越南乡亲们挽起胳膊,在小石头长眠的烈士墓前一起高唱起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之歌《解放南方》:“日反缅南,宗大公管顶么,日代国美,法大白肉么拿……”(译文:解放南方,坚决向前进,打倒美帝,消灭卖国贼……) 雄壮嘹亮的歌声,带着怒火与决心在山林间回荡,仿佛是千军万马在歌声中奋勇前进! 第二十三章 转场(一) 部队在转场前又把房屋、道路、环境卫生乃至水井,厕所都重新整饰了一番,还把菜地又浇了一遍水,然后整整洁洁地移交给当地政府,以便越南同胞日后利用。 转场的车队是在一九六七年元月十二日凌晨三点出发的,为的是部队行动保密和便于防空,更是为了不至惊动越南乡亲们。车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曾经浴血奋战一年多的战场,向着新的目的地进发。 转场伊始,夜深人静,道路顺畅,一辆辆全付武装的单车顺利前进。中午在设在路边的临时兵站吃完饭又登车出发。及至下午炎炎斜阳毒箭般从车窗正面射进来,刺得司机睁不开眼,炽热的蒸气机伙同车外高温烤得司机们通身淌汗。他们不得不极力细瞇着双眼,用劲咬着舌尖抗拒着与热俱来的疲乏,保持着50米的车距,倍加小心地向前行驶。 路渐渐崎岖而颠簸,披着伪装的车辆像一丛丛绿色的树冠从黄莲山上滑下来,又吃力地爬上了拾宋早再山山巅。然而指战员们是不会有丝毫侥幸心理的,因为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是不会大发慈悲,也不会放弃一切可以捣乱的机会。果然,时间不长空中强盗便乘着斜阳的照射窜过来。有f—105、a—4b、a—6等混合编队,来势凶猛。此时车队正在爬上一座山梁,前面的车已冲进林区,ka连所乘的车辆正要冲上梁子。这是汽车团的车队,司机们都是经过严格考验的。无论技术、思想都是过得硬的。这阵势经的绝非一次。因此听到防空的枪声,便立刻把握时机,寻找相对有利的地方停下来。军号传来就地防空的命令。部队迅速跳下车,疏散隐蔽。可是ka连正处在梁头上,树木稀疏,无遮无蔽,一边是陡峭的山坡,一边是湍急的河流,指战员们只好分散在边坡的草丛中,亮出武器准备还击,重机枪急忙找个合适的地方架起来,轻机枪就架在战士们的肩头。 敌机妄图阻挠我顺利转场,猖狂至极,径直照着梁子扑过来,扫射、投弹、枪声、弹声、啸叫声铺天盖地,顿时草伏烟飞火光冲天,声震山环。炸飞上天的石头几乎能打着俯冲的飞机。指战员们见敌机如此嚣张,早都气炸了肺。全把生死抛到了九霄云外。报仇的机会来了!一齐冲着敌机开了火。突然河对岸的炮声齐鸣,我高炮部队发言了,一串串火舌冲向天空射向机群。敌机的编队混乱了,都翘起尾巴往高处飞。气焰一下子被压下去。一架着了火的敌机栽到远处的山林里。中、低空被我控制了。敌机贼心不死,仍然盘旋穿梭,扫射、投弹。这里山高路窄,坡陡弯急,虽然对我防空不利,但对敌人更为不利,投弹命中率几乎等于零。但仍然垂死挣扎,发泄兽性。一辆汽车被击中起火了,汽车司机开起来就跑。训练有素的司机并没离开方向盘。此刻他要引敌来追,已避开同志们的隐蔽区,他要用自己的牺牲换取车队的安全。有几位同志受伤了,简单包扎之后又继续战斗。子弹在头顶滑过,炸弹在身边爆炸,气浪把人抛向空中,指战员们全然不顾,两眼紧盯着空中飞贼,一个念头就是要为战友报仇,为越南人民报仇。 高炮的同志们把敌机引向了自己,线路上的压力渐渐减轻。又一架敌机空中开花,碎片又击中了他们的同伙,一架敌机仄歪了几下,猛然升空逃跑了。这些雇佣来的飞行员好像感到脖子上的十字架失去了保佑的作用,仿佛他们的上帝也害怕中国的炮火,下意识地摸摸兜里印有十三国文字的“救生书”,慌乱地投完炸弹,溜跑了。 空中,烟云翻卷,地上,硝烟弥漫,强烈的硫磺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睛。解除防空的号声响了。集合起来的指战员们个个蓬头垢面,成了泥土人。 敌机的投弹命中率虽然很低,但毕竟过于猖狂,投弹数量过大,路面上还是被炸出了几个十数米深的大坑,弯道上还歪栽着几颗未爆的定时炸弹。车是过不去了。此时中队长贺岩松前边带队,已过了梁子,教导员断后在车尾。战情就是命令,连长朱连贵马上集合队伍,让指导员马为民带部队去填弹坑,以保证车辆及时通行。他自己则召集排弹组去排除定时炸弹。命令一下,排弹组成员早已带好绳索、锹、棍雄纠纠地站在眼前。班长何世雄在前,紧挨着班长的是赵孟秋,他高挽着裤腿,只穿件背心,腰里别把自制的“f”型大搬手。接下来便是侯小群、谷长义、孟明信、郑津生及几个其它班排的干练同志。最后一个是丁点,丁点站的稍靠后,半闪在前边同志的身后,躲闪着连长的目光。朱连长很严肃:“你怎么站在这里,下去!” “不!我就是要去,我要为小石头报仇!”丁点哭着喊,眼泪把脸上的泥土冲了两条沟。 “你以为防空哨就不重要吗?整个车队的安全,全连同志的生命,可都在你手心里攥着哪。执行命令!”丁点抽搐了两下,提起袖子在脸上一擦,脸上的河沟立刻变成了沙滩,双脚一并:“是!”转身抄起枪,瞪起眼睛搜索着天空。时间不容稍纵,朱连长环视了一下组员,大手一挥说:“上!”排弹组就像一支利箭,射了出去。 指导员和副连长、副指导员一起带领部队去填炸弹坑。此时命令就像一把火,把指战员们的血液点着了,战士们抄起工具,扑向炸弹坑。一时间锹镐叮当,土石飞扬,紧张而热烈。特殊的环境,会使人产生出意想不到的智慧和力量。这会儿人们不知从哪里迸发出这种特殊的力量,平时两个人才能抬起的大石头,这会儿一个人一下子就搬起来平时铲一锹土的时间,这会儿准能铲三锹。大家心里不约而同的默念着一个字“快!” 副指导员白清明不忘本职,不失时宜地带头唱起了语录歌:“下定决心……”歌声像一股电流注入人们体内,焕发出一种特殊的活力,这种活力加速着每个人的动作频率。 排除定时炸弹,对于排弹组已有了几次实战经验,尤其在这紧靠河流的公路上,只要把炸弹滚下去就行了。在这榛莽未开的荒山野岭,人迹罕至,暂时不会有多大问题,时间允许,再来排除。即无后患。 连长朱连贵带领排弹组,向着定时炸弹冲过去,大家都争着去拴绳子,都被他拦住,他把大家安排在二十米以外,抢过五班长手里的绳子,又抄起撬棍,只身冲向了炸弹。 来到炸弹边,他俯下身子,用手拍拍弹体,耳朵贴上去听听,估计无甚异常,便迅速把绳子拴在尾翼上,大手一挥,五班长立即指挥大家齐力拉动绳索,连长双手扳住尾翼奋力配合,谁知弹体庞大,插进土里很深竟纹丝不动。赵孟秋、侯小群眼快,见状各提起一把铁锹,只瞅了班长一眼算是请示,便冲了过去。孟明信、郑津生也拿起锹要冲过去被班长拦住了,拉绳子同样需要人力。 第二十三章 转场(二) 赵孟秋,侯小群冲上去二话没说就拼命挖土。不一会弹体松动了,连长示意五班长拉绳,他们三个推的推扳的扳,炸弹被一下拉倒,朱连长迅速解下绳索,抄起撬棍,三人一齐用力,一下、两下、三下定时炸弹连滚带跳地滚下坡去,跌入河中,只有尾翼翘出水面。他们哪里敢缓一口气,接着又冲向前面的另一颗定时炸弹,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火光起处,土石横飞,烟尘冲天,前面的那颗定时炸弹突然爆炸,汽浪把他们三人推倒,此刻,他们哪里顾得上许多,“奶奶的!”爬起来又冲向了另一颗,这颗定时弹是横躺着的,用不着拉,只是凭借着路面的坚硬,又是下坡,便推的推,撬的撬,只几下便把它推下坡去。就这样他们该拉的拉,该挖的挖,又连续清除几颗定时炸弹,公路上已看不到定时炸弹了,看来已经清完。朱连长稍缓一口气,正要带人去填弹坑,侯小群眼尖,突然看到前面远处有一堆松土,就急忙跑过去看,呀!原来是个弹洞,他向洞里使劲瞧,什么也看不清,看来是定时炸弹钻进土里去了,连长和赵孟秋跑过来。这洞口恰在路面的中间,直接威胁着车辆的往来,怎么办?带车辆冲过去,车辆的震动很可引起定时炸弹的爆炸;排除它!可这要挖到什么时候,这种危险路段车辆怎能久停?赵孟秋急了说:“下!”说着就把绳索往身上绑。连长说:“下去又怎么着,又没推土机,挖没时间,拉又拉不上来。”赵孟秋说:“卸!拆除引爆装置,让它变成废铁!”其实赵孟秋有另外想法。他知道这不是朝鲜战场上的定时炸弹,朝鲜战场上的定时炸弹不管个大个小,只要把引信已拆,撞针已卸,就是一堆废铁。可越南战场上的定时炸弹却鬼花招多的多,有瞬爆的,有定时的,有定温的,有磁性的,有化学反应的,还有什么燃烧弹、气浪弹、菠萝弹等五花八门。他想,这时候只能撞撞万一,万一温度、磁性能让它爆炸了,只能死自己一个,然而却能换来大部队的安全,值!谁知他这种想法,却与侯小群不谋而合。侯小群思维敏捷,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早把另一尼龙绳拴在身上,又一把抢过赵孟秋腰间的自制扳手说:“就你这块头,跳下去,卡住了,全连人也拉不上来,还是我下去吧。”说罢,摸了一下裤带上的手电筒,就一头钻了进去。心里说:石头兄弟,我来了,我也不是孬种!连长和赵孟秋急忙抓住绳子,虽然弹洞并非垂直,但斜度并不大,要一头栽下去,非要了命不可。二人抓紧绳子,慢慢往下放。侯小群在洞里催着:“放!放!”绳子越放越深,声音也越喊越小,忽然洞里传来“停!”的声音,手电火亮了,模糊中只见侯小群的头几乎碰到了洞底,怎么看不到炸弹呀?!“我日你娘!拐弯了。”底下传来侯小群的说话声。声音有些微弱,原来碰到了大石头,炸弹的惯性使它向横向里钻去。 “要不行,就上来吧。”连长焦急地喊。可是侯小群想,不管你跑哪儿,我也要找到你。“放!放!”声音从拐弯的洞里传上来,手电光越来越暗。侯小群拖着绳子往里钻,他想:不找到你狗日的,我就不上去! 洞道狭窄,空气稀少,在这里没时间耽搁,他一米、两米往里爬,洞越来越深,呼吸也越来越困难,突然手电光里他看到了炸弹的尾巴,这一下子他像看到了美国鬼子,一头钻了过去,像要扭往鬼子撕打似的,从腰里抽出大扳手就要猛拧、猛砸,他想:即使卸不开你,也要尽快把你弄爆炸。因为敌机说不定哪会儿就会来。车队绝不能长时间停在这危险区。可是洞道狭窄,施展不开手脚,牛犊子赶兔子—有劲使不上。此刻他满希望这是颗磁性炸弹,用扳手一碰就响,可显然不是;他又希望这是颗定温炸弹,他用手一摸就响,可当然又不是,他急了,浑身的汗一下子涌出来,这可怎么办?!又是急中生智,他忽然想到自己下洞时右臂是靠河的一边,自己拐弯时是靠右臂边拐的。那么,就是说,炸弹是向河这边钻的。他尽力卷回脑袋,看到洞口几乎是平直伸过来,估摸着有十几米,他看到这,心里禁不住一阵狂喜,就是说炸弹此时几乎就要钻出公路的护坡。只要找准方向,从边坡上开挖,那不就很快就挖出来了吗?他禁不住为自己刚才的鲁莽而后悔,要真的把定时炸弹弄爆了,自己粉身碎骨事小,这二、三千磅的重型炸弹,还不把公路给炸断了,那要填起来,又要多少时间?岂不险些误了大事?想到此,他快速倒退着退出来,退到拐弯处,他又用手电照了一下洞底的炸弹,认真估摸了一下距离,又回过手腕朝洞口处照了照,记下了一个拐弯处的明显标记。洞口上焦急等待的连长和赵孟秋看到手电光,急忙准备好往上提。“提!”侯小群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有力多了。“哧溜,哧溜”几下侯小群就被拉了上来。侯小群坐在洞口不说话,闭着眼适应了一下环境,然后跳起来说:“快!快!在下边开挖,不深,一挖就出来!”连长和赵孟秋一听也来了精神。根据侯小群的判断,仔细估摸了一下方向、垂直深度和平行距离之后,侯小群一下子跳下边坡,站到下面的草丛里说:“就在这里,不会错,挖吧!”赵孟秋抄起两把铁锹跟着跳下去,两个人甩开膀子挖起来。 朱连长唤过其它人员,在安全距离待命,两人一组轮换挖掘。挖的心急,待命的心里更急。孟明信、郑津生没等班长命令,便“哧溜”一下滑下坡跑过来替换。赵孟秋、侯小群极不情愿地爬上来。 炸弹果如侯小群所说,差点钻出来。孟明信、郑津生两人挖的工夫不大,郑津生一锹下去就听“咔嚓!”一声挖到了弹体上,两人更来了劲,不一会就把弹体全亮出来。亮出来的定时炸弹足有二、三千磅,像个死牛犊子似地横卧在他们挖出的一米多宽的深坑里。可怎么把它弄出去,抬不动、撬不动。正急得浑身淌汗,只见赵孟秋“哧!”一下滑下来,顺过铁锹飞快地把弹头前的土铲掉,然后猛掏弹体下的土。孟明信也跟着猛掏,不一会半个弹体悬起来,赵孟秋和郑津生抬过来一块光滑的石头垫在弹体下面,为的是掉下来的炸弹便于滑动。垫好石头就见赵孟秋跳进沟里,伸展一下胳膊,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两手扳住炸弹尾翼,摆个骑马蹲裆,弘头肌鼓起来,虎目圆睁,双膀运力,腰身一挺“嗨!”的一声大吼,尤如当年当阳桥上的张翼德,那二、三千磅的炸弹的尾部随声翘了起来,定时炸弹“滋溜”滑了下去,刚好落在光滑的石头上,这二、三千磅的重量带着惯性便跟头骨碌地滚下河边去了。 刚才的一幕,刚好被气喘吁吁赶过来的营长贺岩松看到。贺营长原在首车上带队行进,飞机来袭时他们的车已过了梁子,进入丛林。他马上命令司号员吹防空号,待防空结束不见后面的车辆上来,知道有情况,急忙带着司号员、通信员徒步跑过来。听了朱连长的简短汇报,对指战员们的临阵表现,既满意又感动。这样的部队,这样的战士,他激动地看着战士们对身边的朱连长说:“个个都是生龙活虎哇!”他双眼盯着赵孟秋,拍拍朱连长的肩膀说:“唉,你看,那个头、那气概是不是有点像魏天亮?”朱连长笑着说:“八成是您想他了吧?” “你就不想他吗?等安顿下来,抽时间去看看他。” 朱连长点点头说:“是!”这时候教导员带着文书和马指导员一起赶来了。教导员坐在最后一辆车上,负责殿后。防空过后见车队未动,知是情况不妙,便嘱咐副教导员负责队伍,自己则带上文书跑过来。他看到马指导员正带领队伍抢修,炸弹坑已基本填平,便和马指导员一起向前边赶过来。 战场抢修对于老铁是强项,早在朝鲜战场上“打不烂,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就打出了军威、国威,眼前这几个炸弹坑哪在话下。指导员和教导员走后,副连长方强和副指导员白清明带领大家加紧抢修,不一会儿便都已填平,又忙着整修一番,以便车辆通行,就在这时防空号又响了!人们顺着传来的飞机声仰头望去,一架眨着狼眼似的绿光,飞得很高的敌机,正乘着夜幕的初临慢腾腾地飞过来。高度起码在万米以上。大家都知道这是敌人的侦察机。敌机绕了几个圈子飞走了。防空结束,又一齐投入战斗。副连长方强说:“风是雨头,屁是屎头,这他妈的侦察机就是轰炸机的头。同志们,再加把劲呀!我们这是和美帝的超音速比赛,早一分钟就多一份胜利的保证。”战士们的动作更快了,眨眼间就修整完毕,副连长和副指导员又带着部队赶过来。这时,赵孟秋几个也刚从坡下爬上来,浑身的泥土、汗水已看不清模样,谷长义指着侯小群说:“瞧,我们的猴哥还真成了一只泥猴了。”侯小群说:“你这真是老鸹笑话猪黑,你就看不见你自己。”大家都相视大笑。 营长贺岩松说:“这就是战斗洗礼,今天对我们每个人都是又一次锤炼,百炼成钢!我们要不断积累新的战斗经验,不断提高我们的政治觉悟和实战本领,迎接更艰险的考验,更好地完成党和毛主席交给我们的援越抗美任务。” 大家又很快填平弹洞。营长命令朱连长整队,检查所带武器、工具,迅速登车。 出发的号声响起来,一辆辆伪装严密挂着防滑链的军车,保持着车距,披着夜幕,精神抖擞地冲过山梁驰向目的地。 第二十四章 归队(一) 莱州是越南北方西北边陲重镇,是莱州省省府所在地。无论政治军事还是经济交通,都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位置。它处在北纬22°线上,属亚热带气候,在这里拾宋早再山山脉绵延起伏,黑水河河水波涛翻滚。植被茂盛,物产丰富,水泽充沛,还是越南有名的火炉之一。当然更是美国侵略者重点轰炸的地方。尤其是这些穿蓝衣服的来了之后,更成为美国强盗春季攻势的重要目标。形势极其严峻。 到达目的地之后,各分队便带进提前设好的营区。ka连的驻地就设在离公路约两公里的山沟里。 部队驻扎下后,紧接着便展开了紧张的施工。施工的间隙还要挤时间加班加点搞营区整饰、防空伪装等。这条沟里全是石头,防空洞,交通沟的开凿极其艰难。指战员们除了雷打不动的政治学习,几乎没有一点儿休息时间,就连洗衣服、洗澡都无缝插针。 二排先是和全连一起开挖路基,随着工程的突飞猛进,片石的需求量不断加大,有着采石经验的二排又被调去突击片石的开采。 自从魏天亮负伤之后,五班长何世雄便暂时负责二排的全部工作。 采石场作业是两班倒,歇人不歇马,风枪,碎石机昼夜不停。 这天像往常一样,五班长何世雄正带领五班,六班在工地上打眼儿放炮。采石场上风枪“嘟!嘟!”“锤钎叮当!”“滚石哗啦!”“碎石机轰隆!”车辆穿梭,尘飞灰场。战士们甩开膀子你追我赶、干劲冲天。论季节虽然气温尚未到高峰,但艳阳下的采石场上已是热如锅蒸,不管是光膀子的还是穿汗衫的全部通身水湿,嘴唇干裂。尽管炊事班从未间断过绿豆汤、豆浆的供应。可是这些干起来就不要命的老铁们,此时谁还会顾得上去喝一口呀? 自打小石头牺牲之后,大石头冷向军和侯小群就变得亲如兄弟。这会儿大石头趁装炮的间隙,把水壶给正在扶钢钎的侯小群送过去。侯小群瞅瞅正抡鎚的谷长义的嘴唇,把水壶一递说:“浇浇吧,看大苹果都干裂口了。”谷长义照抡不误:“你先来吧,要不嘴都快成猴屁股了。” “嗨,嗨,毛主席语录怎么学的?满嘴脏话。” “嗬,别提起裤子充好人了,还是先洗洗你那干净家当吧,哈!哈!哈!哈!” “别笑,小心俺这颗老龙头。” 谷长义还真的不敢笑了,集中精力,一锤一锤猛抡着。 一大群红、黄、绿、蓝的虎皮鹦鹉风一样从头顶掠过。突然“呯!呯!呯!”三声枪响,接着就听到飞机低沉的轰隆声,只见西南天际黑压压一群乌鸦似的敌机正漫天而来。 “防空!快防空啦!”五班长何世雄大声命令。鼓风机停了,碎石机停了,战士们丢下手中的工具,慢腾腾往防空洞走。抡锤打钎的总要再打上几锤才极不情愿地停住。 “魏盼福,动作快点儿嘛!”五班长大声催促。 “听喇喇蛄叫,还甭种谷子了哩。”魏盼福嘴里嘟囔着,回头向着飞机吐了两口吐沫,步子好像快了些。 对于防空,已司空见惯。也防厌烦了,谁都不会一听飞机响就往防空洞跑了。只是碍着领导的话不能不听。因此飞机一来,做领导的就得大声督促。为此上级不断动员说:“我们施工部队要积极防空,坚决消除麻痹思想,以减少不必要的牺牲。干部、党员要带头。这不是怕死,是积极执行命令。”可是,尽管如此,人们还是不能像干活那样动作迅速。 机群分多批次压过来。有f—4c、f—104c、a—6和f—105d。天空中突然闪现闪烁的金属萡条。战士们挤在防空洞口,仰着头观看。何世雄说:“同志们,千万麻痹不得呀!看来,今天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的了。你们看,飞机载有电子干扰吊舱。他们要对我雷达系统形成电子干扰屏障,以掩护突防。这是穷凶极恶的约翰逊抛出的又一毒辣花招。叫什么‘野鼬鼠’行动。最近美军又运来大批的‘百舌鸟’反雷达导弹。还专门炮制了‘铁手’硬催毁战术,用来对付越南人民的地对空导弹。‘百舌鸟’反辐射空对地导弹是专门用来对付地面高炮部队的炮瞄雷达的,截获目标后发射,自动跟踪。咱们高炮部队也在不断总结经验教训,总结出一整套对付这类导弹的战术:早开机,近升压,断高压,摇摆天线,断续开机。这就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正说话间,突然在几架敌机的肚皮底下闪射出几道火花,一枚枚黑色的怪物,拖着红红的尾巴流星般扑下来。 何班长两眼死死盯住空中说:“瞧!敌人开始施放‘百舌鸟’了。我还以为他们是冲着莱州渡口来的,看来是盯准了咱们的炮瞄雷达了。”突然,一只只怪物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弧光便栽到了山沟里。刹那间,万炮齐鸣,一条条火舌把敌机围住。一时间天上地下全成了烟涛火海。炮弹、炸弹、火箭、导弹响成了一片,脚下的大地颤抖起来。一架敌机在空中开了花;另一架拖着黑烟栽向山的那边。高炮齐打齐停,敌机如热锅上的蚂蚁。敌机又一批批从西天边飞来,看来恼羞成怒的敌人是要拼命了。 何班长眉头紧锁。忽然大声说:“不行!我们不能在这儿傻躲着,炮声就是命令!带上水壶,上高炮阵地!”蔡黑娃懵里懵懂地问:“上高炮阵地做么呀?” “这还用问,搬炮弹!”侯小群早已提着水壶跳出防空洞。 一听说要上高炮阵地,个个来了精神,飞快带上水壶排成了队。 高炮阵地和采石场仅一山之隔,与莱州渡口隔河相峙。是保护渡口和施工部队的有利地势。 何世雄带领战士们沿着山间小路向上爬,爬过山头便看到对面的高炮阵地已成一片火海,黑压压的飞贼漫天穿梭,怪厉的啸声此起彼伏。草木的焦糊味和强烈的硫磺味刺得人喘不过气来。 “快!”五班长把手一挥,带领大家迎着纷纷下落的残枝败叶和不时从头顶掠过的石块弹片冲了上去。 阵地下边往东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包的半腰处便是弹药库。只见炮兵同志们正扛着炮弹箱子,迎着炮火气浪往阵地上冲。五班长他们迅速加入到他们的行列。 “向铁道兵同志们学习!”“向铁道兵老大哥致敬!”弹药库的管理人员一边快速分发着弹药,一边感动地喊起口号。“向炮兵同志们学习!”“向炮兵老大哥致敬!”五班长带领大家一边向炮兵同志回敬,一边猛地把重重的弹药箱扛上肩头,冲向阵地。 第二十四章 归队(二) 阵地上战斗异常激烈。高炮指战员们正殊死战斗。我高炮部队在实战中早已摸索出一整套有效的克敌制胜的经验。像诱敌深入,集火近战,高炮拼刺刀。力求捕捉目标快,求出诸元快,射击动作快。雷达手早就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能准确地从诸多干扰波中抓住美机的回波,从敌机施放的干扰中捕捉真机目标。“百舌鸟”要完成发射准备,至少需要一分钟。而我们的雷达手却只需40秒便可完成跟踪瞄准的操作。这可贵的20秒为我们创造了有利战机,赢得了胜利。当敌导弹袭来的一刹那,关掉高压,使导弹失去电波导引,导弹便会从雷达右侧10米处滑过。还有的发现“百舌鸟”袭来,便猛摇手轮,让天线旋转90°,导弹随即被引向一边爆炸。然后雷达手迅速把天线转回原方向,对准敌机。高炮同步跟踪,两三个点射就能把敌机击毁。 敌机不时被击毁击中,一架架敌机拖着长长的火尾栽下来。敌人的阴谋未能得逞,却损失了不少飞机,能不恼羞成怒?于是又有一批批飞机袭过来,像一群疯狗七上八下满天飞,机关炮弹雨点般扫下来,各种炸弹像下饺子似地往下落。树木被燃着,泥土被烧焦,地对空的战斗空前炽烈。然而我们的战士愈打愈顽强,轻伤的顾不上包扎,仍然坚持战斗。重伤的喊着叫着不下火线要为战友报仇。 五班长他们放下弹药箱,急忙把水壶递给正在激战的战士们。他们接过水壶舍不得喝一口,全都浇到通红的炮管上。炮管打红了,打软了,他们硬是双手被烫得吱吱地冒着青烟把它一根根换下来。此时全都打红了眼,就一个念头:报仇!看到如此场面,谁又能不怒火中烧。五班长他们个个怒不可遏,全是一个想法:多搬一箱炮弹就多一份打击敌人的力量。脚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一箱箱饱含仇恨的炮弹扛到了阵地上。胳膊擦破了,肩头磨破了,血流不止,汗从每一个毛孔往外淌,谁都气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谁也不知道疼,不知道累,生怕因为炮弹供应不及错过了打击敌人的机会。正当他们又一次放下炮弹箱急匆匆往山下走时,眼尖的丁点忽然指着山下喊:“嗨!你们看,那是谁?”人们不禁抬眼望去,全都一下子楞住了,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排副——” “副排长——”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似乎让他们一下子忘掉了疼痛和劳累,都跟头骨碌地争着往山下跑去。 山坡下一个身穿蓝色衣服、头戴盔式帽的年轻战士,扛着一箱炮弹,正艰难地往上爬。看得出他的两条腿不大好使,步履艰难,不时地用另一只手去扶住身边的树杆。因为正在爬坡,腰腿又不利索,所以他不敢抬头向山坡上看。只顾低着头趔趄着用力往上爬。上山的路本来不宽,是炮兵同志临时修的搬运弹药的便道,树枝竹叶不时遮住他的身影。 魏天亮无论如何在病床上也躺不下去了。他感觉像是被关进了樊笼,憋闷得难受。他知道部队是先卫生队转场过来的。那么,现在排里的工作怎么着呢?任务完成得如何?防空设施布置得是否得当?还有郑津生同志的父亲是天津市某单位的一位主管干部,听说最近被打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不知该同志的思想情绪如何?等等,等等,他所记挂的事情太多了。他感觉自己已和连队融为一体,须臾不能分离。虽然身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一动就疼。医生说:“还需要继续观察治疗。”体内的残留弹片尚需待时取出,以便尽量减轻残疾。但是,他觉得自己已能下床行动,已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至于体内弹片,现在哪有时间鼓捣它?老保管吴大保身上不是还留有朝鲜战场上的弹片吗?就让它先留着得了,就算是抗美援越的纪念章吧。他越想越觉得应该跳下病床,越想越觉得应该马上归队。于是,他几次找到卫生队首长要求归队。但得到的却是:既来之,则安之,自己完全不要着急;目前治病疗伤是党交给你的重要任务,你就耐下心来躺着吧;要不是你死乞白赖的坚持,你早就被送回国内治疗了,你还想回连队?你再软磨硬泡也没用。还有的竟开玩笑说:“去找老泰山呀,走走后门就行了。” 钟珊哭着跑出病房的消息,本来就是长翅膀的,卫生队有谁不知道?魏天亮一直为此感到纠结。时间不长钟珊和丁亚男就被调回支队宣传队。他知道这很大程度上是钟政委的意见。 这会儿,魏天亮还真想到了钟政委,他想:也许真能行。 于是在一个星期日的上午,他去了钟政委的办公室。当他喊完报告走进去时,看到政委、团长、参谋长正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什么。竹子搭成的会议桌上平铺着一张《ckh大队公路保障任务概况示意图》。看来,星期日首长们并没休息。他不好意思地想退出来,可是被钟政委叫住了:“小魏吗?来,来,进来,你来得正好。”魏天亮不得不走进去。 “老岳啊,你仔细瞧瞧,这个小鬼像谁?”钟政委细眯着两眼问道。岳团长抬起头,把目光移向刚进来的战士,有些不解地瞧了瞧,摇摇头:“像谁?” “你再好好瞧瞧。” 又瞧,又摇头。岳团长显得茫然。 “你还记得我们的英雄魏立成吧?” 岳团长两眼盯着钟政委,想了一会说:“你是说为救朝鲜阿妈妮英勇牺牲的魏立成?” “除了他还会是谁?” 岳团长把目光转向魏天亮,上下左右地瞧。瞧着瞧着忽然惊疑地说:“怎么?你是魏立成的儿子?……不,不对,魏立成没结婚呀?” 魏天亮上前一步,脚跟一碰说:“报告首长,魏立成是俺叔叔。” “你叔叔?”岳团长两手扶着魏天亮的肩膀又上下左右地瞧:“像,还真像!不单长得像,就连体型、素质、思想觉悟都像。这可真巧了,真想不到竟会有这么巧的事。”岳团长拉过一只凳子,双手把魏天亮轻轻按到凳子上。三位老首长看着魏天亮,像一下子看到自己多年失散的孩子,眼睛里闪现出慈爱的目光。 “家中都有什么人?”岳团长关切地问。 魏天亮站起来,立正回答:“有母亲,有姐姐,哥哥,嫂子。” 钟政委示意他坐下,说:“随便些,用不着拘束,我们都是亲人。” “那你父亲……?”岳团长试探着问。 魏天亮刚要回答,被政委接过话头:“他父亲也是烈士,是为民族解放事业捐躯的。” 岳团长忽然醒悟似的,用手掌拍着额头说:“瞧,瞧我这记性,我记起来了,是解放石家庄牺牲的吧?一门双烈士呀!同村的好像还有一个叫吴大保的吧?也是一位英雄。” 魏天亮回答:“是!是!吴大保现在是大队保管员,思想、工作都是好样的,只是腿脚有些不方便。” 团长似乎触动了怀旧情愫,说:“这样的同志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是好样的!” 钟政委深情地说:“是呀,等我们凯旋回国后一定要抽时间去看看这些老战友们。瞧,只顾说话了,还没问天亮同志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魏天亮站起来说:“首长,现在我的伤已经全好了,早就该归队了。可是卫生队首长就是不批准。我是来请示首长的。” “噢,是来走后门的?”团长说。 “不,首长。任务这么紧张,我却整天在这里压铺板,这还算什么革命战士?还算什么党员?” “哟,还真能上纲上线哩。你说你好了,谁能证明?你的伤情都知道你还瞒得了谁?该不该归队,这得由医生说了算。我这当政委的也不能代庖哟。” 魏天亮一听又要吃黄瓜菜了。着急地说:“首长,真的好了!不信?你看,”说着双手用力拍打着两腿。 钟政委说:“你身上没取出的弹片,还要等你身体状况适应时取出来。你又怎么能走呢?还是安下心来配合治疗。没有好的身体又怎么能很好去战斗哩?” 魏天亮见首长也没让他回连的意思,急得两眼几乎冒出汗来,说:“首长,我实在不能闻那来苏水味了,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准能憋出病来。就让我回去吧,我保证按时服药。决不会有什么问题。” 参谋长赞叹地说:“我们的战士就是这样,一闻到硝烟味,就像战马听到炮声,嘶鸣着蹬起四蹄就要往前冲!可是一闻到来苏水味,就像战马见到缰绳,生怕羁绊住腿脚。这就是革命军队的精神!” 第二十四章 归队(三) 看到心里只有革命工作,从来不考虑自己的硬骨头战士。岳团长打心眼儿里喜欢。他崇尚“男儿到死心如铁”,他最喜欢那种被打散了架,捏吧捏吧爬起来,又冲上去的战士。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他见魏天亮苦苦请求,实在不忍冷了这样好战士的心,就说:“魏天亮同志,你这种忘我精神很值得学习。本来今天星期天我们可以多谈谈,可是不巧的是我们还有些工作需要研究。请你先回去,你提出的请求,我们会慎重考虑的。等我们研究之后再把结果通知你。现在你要安心疗养,可不准闹情绪哟。你看行不行?” 魏天亮本来打算,你不让我走我就一直磨。可是看到首长这样忙,又不忍心再添乱了。心里说,要是不批准我就再来磨缠你。就说:“是!”敬礼后转身走出来。 直到警卫员许光辉把中午饭端来,三位首长才不得不把头从图表上抬起来,在警卫员的催促下开始用餐。饭是堵不住嘴的,话题自然又转到魏天亮。 参谋长说:“这个战士不仅能打敢冲,还善于动脑筋。能文能武,经得住考验。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从老虎口攻坚,到采石场‘借箭’都表现出一定的组织指挥能力。这次舍身救越南大娘更体现出临危不惧,舍己为人的高尚思想觉悟。我们应该很好地培养,充分发挥其聪明才智。” 钟政委说:“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应该更好地爱护。他的家庭已经为革命做出了不小的贡献。我们不能再让其后代有什么闪失了。” 岳团长一边细细地嚼着饭粒,一边在审慎地思索着。等他慢慢咽下口中饭粒之后,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前两天我从莱州经过,看到被飞机炸毁的残垣断壁上,用生疏的汉字写着‘猪圈造(怎)生千里马,花盆难裁(栽)万年松’很有哲理吗?它征示着越南民族敢于直面艰难,自强不息的坚忍精神。我觉得像魏天亮这样的坚强战士,更应该把他放到风口浪尖上去。好钢还需急火锻,响鼓更要重槌敲。这样的人要老关在病房里,说不定真能憋出病来。我倒同意放他回去,不妨和卫生队交换一下意见。正因为是咱老战友的孩子我们才更不能娇惯。我看他叔叔、父亲九泉有知也会赞同的。老钟你看哩?” 钟政委思忖一会儿,点点头说:“从道理上讲也对,摔打摔打更有利成长。可是从感情上总有些舍不得。毕竟他伤情未愈,又是烈士子弟。要通知他的连队和卫生队一定要照顾好他。该带的药都带上,该做的护理不能间断。既要满足他的要求,又要不使身体出问题。”说到这里,钟政委很有感慨,“他们这一代人,比我们又强多了,我们那时有什么?唯有一腔报国激情。现在,他们呢?不但有激情,还有知识有文化,有思想有抱负。思想觉悟起点比我们高多了。” 参谋长站起来说:“那就这么定了?好,这事交给我来办。” 魏天亮获准归队,异常高兴。他很快办完手续,带上东西、药品。把毛主席著作装进挎包,和卫生队领导及病友们告辞,便高高兴兴上路了。他钻出山沟,上了公路。时间不长身后便驶来一支车队。这是我们汽车团的车队,从老挝过来,是通过胡志明小道往越南南方运送援助物资的。一辆车驶过魏天亮身边时,慢了下来,问他要去哪里?魏天亮说:“就在前面,可能不会太远。” “上来吧!”司机说。 魏天亮只知道不会太远,但具体在哪儿下他也不知道。他担心坐过头,坐了一段儿就下了车。好在沿途有施工部队,便于打听。他刚走了一段儿,就遇到敌机空袭,一听到敌机的嚎叫,魏天亮满怀仇恨立刻涌上心头。小石头壮烈牺牲在怀中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一腔怒火在胸中燃烧。他把手中的东西在路边一扔,就向着炮火奔过去。他顺着炮声爬上山来,无声无息地夹杂在搬运炮弹的战士们中间,他费尽全力把一箱炮弹扛上肩。要在平时,他这身强体壮的北方汉子扛一箱炮弹是不成问题的,可是现在不同,现在他重伤未愈,腿脚不便,一箱炮弹压在肩上,着实让他费力。他咬着牙,仄仄歪歪地向阵地上爬。 战友们看见他,一拥而下,把他围住,有的夺他肩上的箱子,有的急着问这问那,可都被他拒绝了。他用一只手扶住一棵小树对同志们说:“这是特殊时候,是战场,不能婆婆妈妈的,现在没时间说闲话。快去搬炮弹!多一箱炮弹就多一份胜利的把握。我能搬多少就搬多少,不要为我耽误时间。快行动吧!”战场上这就是命令!大家只得在何班长带领下又去搬炮弹,不过行动更快了。 魏天亮一步一仄歪,一步一咬牙疼痛当作考验,汗水化作洗礼,终于一箱沉重的炮弹被他用毅力艰难地送上了阵地。阵地上他看到炮兵同志们打得那叫激烈。头上的飞机似一群乌鸦翻飞穿梭,机关枪弹像满天冰雹在身边飞掠,各种炸弹像下锅的饺子纷纷下落。炮弹挟光掣电一串串冲出炮膛,在机群中开花。天上烟海,地下火海,爆炸声声响成了一片。指战员们个个像太上老君八卦炉里钻出来似的,只看见一双双血红的眼珠。炮管打红了,炮弹壳在脚下堆成了山。这使魏天亮又一次见证了战场上的战斗。此情此景使他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仇恨使他体内涌动出一种超然的力量。他觉得比起炮兵弟兄们的伤亡,自己身上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他猛地折断身边的一枝树棍,拄起来一路小跑地又去扛弹药。魏天亮又一次把弹药扛上阵地拄着棍子下来时,脚下一滑,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倒,顺坡骨碌了几个翻滚,新伤旧伤被石头硌得浑身火烧火燎地钻心疼痛。可此时他又哪里顾得上许多。硬是挺着劲爬起来,又朝坡下走去。正在这时,只听山下叽哩哇喇拥上来一群人,有老有少,有妇女还有儿童,有的扛着**,有的拿着木棍,有的背着水筒,有的拿着水果。为首的是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他头上盘着头巾,一身黑色裤褂,打着赤脚,腰间挎把砍刀,肩头扛付自制的担架,带领人群冲上山来。魏天亮看是越南老乡,他知道这是越南群众自发来助战。他想:这怎么行?阵地上炮火如此猛烈,这样危险的地方,怎能让老百姓来。他急忙迎上去阻拦,他拦住老者,用半中半越的话讲道理,老者也叽哩哇喇解释,可是干着急谁也听不懂谁的。幸好人群中有一位华侨走过来,用不太熟练的中国话帮着翻译才互懂了意思。天亮是说阵地上太危险去不得。老者含着泪说:“这是什么话,你们中国同志在为我们的抗美救国浴血奋战,我们倒袖手旁观,这能说得过去吗?”说什么也要上去。天亮见这些老乡情真意切,知道拦也拦不住,只得放行。这些老乡们倒是很有秩序,年老体弱的负责背水拿水果,年轻体壮的则有的去抬伤员,有的去背弹药。魏天亮也紧跟了上去,他告诉运弹药的炮兵同志可以撤下来去补充阵地力量,把伤员换下来。 越南人民的自发助战,更加激励了指战员们的战斗豪情。与阵地共存亡,是军人的天职,他们全身的血液燃着了。 看到拼死战斗的中国军人,越南老乡们着实被震撼了,他们是为越南人民而战啊!他们不顾一切的冲上去。看起来体态柔弱的妇女,并不比男人逊色,她们同样扛起一箱子炮弹,扭着腰肢往上爬,比谁都快。那位老者和另一位老乡正抬着一位伤员下来,担架上伤员的腿被炸断了,断了的腿只连着一点肉皮。血已把繃带浸透。他一个劲地喊着:报仇!报仇!还挣扎着要下来。还有一位越南老乡帮忙按着,他们泪流满面地往下抬,嘴里还不停地用越南话劝说着。 两国军民牢不可破的战斗情谊,凝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凛然正气,在阵地上燃烧。比战火更炽烈,阵地上战斗白热化了。 魏天亮早把弹伤未愈抛到九霄云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上去,为小石头,为牺牲的战友报仇!他不知怎么着就又把一箱炮弹扛上阵地。阵地上炮兵连长一只手捂着被炸出的肠子,一只手举着指挥旗,屹立在指挥位置,镇定指挥。炮位上炮弹壳已堆的影响炮身转动。他急忙跑上去,要去扒开空弹壳。就在这时,一枚凌空而下的炸弹,在不远处爆炸了,气浪把他抛出去十来米远,他登时昏了过去。战场上所持有的氛围和意志让他马上又清醒了过来,他挣扎着爬起来又冲过去。这时,他突然发现屹立在炮位上的炮手已经牺牲,但仍然手握高低机、怒视着空中,血从脖子处喷出来。他急忙跑上去把烈士抱下来。赵孟秋正扛着一箱炮弹爬上来,他放下炮弹箱,把烈士背了下去。战场上流血不流泪,魏天亮转身冲向炮位,用手扒起空弹壳,弹壳热的烫手,魏天亮似乎感觉不到。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真正懂得什么叫忘我战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倒在敌人的炸弹下,此刻他把什么都忘了。什么烫手烫脚?什么生死伤残?谁还想到这些?脑袋里只有两个字:报仇!魏天亮瞪着血红的眼睛,不顾一切的扒起来,甚至连自己手臂已被炸弹弹片割伤都没发觉,身上、手上的血是烈士的还是自己的?都不知道。 战斗持续了近三个多小时。敌机出动二、三十个批次,投掷各种炸弹、火箭几百枚。炮兵同志伤亡较大,两个越南老乡也被炸伤。然而,敌人损伤更大,当场击落敌机五架,击伤七架,生俘美军飞行员两名。 魏天亮庆幸今天归队,庆幸路上没有再搭车、庆幸遇到今天的激战,庆幸能亲眼看到猖狂的敌机被我愤怒的炮火打下来。 回到连队,连长、指导员看他弹伤未愈,又参加了这样一场战斗,执意要他回卫生队。他说什么也不去,他说:“这点小伤就泡卫生队,那卫生队还不早就满的住不下了?”他一天也不肯休息,第二天就和战友们一起去了采石场。 第二十五章 祖国又派亲人来 喜讯是钟政委带来的。鉴于战地空情,部队规定不准大部队集中活动。因此政治学习报告,团首长便分别下到各基层单位。来ka连的是钟政委。报告的主要内容是传达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新指示以及国内特殊时期的正面材料。当然还会讲到当前的国际形势,越战形势和施工进度。另外还宣布了三条好消息:一是越南民主共和国主席胡志明在二月九日视察了a支队,给援越部队官兵拜年并指示河北********黎光俊:要尽快让每一个战士都铺上草垫子;二是支队“通令”给冷志军烈士追记一等功,魏天亮和丁点分别荣记二等功、三等功各一次,并对转场中勇敢排弹的侯小群等人以及五班和魏天亮等主动参加对空战斗人员分别给予三等功和团通令“嘉奖”,并在“战地快讯”上通报;三是祖国慰问团最近要来部队慰问。更让饮马庄的战士们意外的是,抗美援朝的老英雄,饮马庄的老保管,荣誉军人吴大保同志也被选为慰问团的代表将随团赴越。这让饮马庄的战士们甚至本县,本地区的战友们都深感骄傲和激动。在国外能见到本国人就感到很亲,何况是本乡亲人,因此谁都盼着亲人早一天到来。也许是好事多磨,正当指战员们在热切期盼亲人到来之际,一场意外竟先期而至。 激动兴奋的指战员们自动展开了施工竞赛。都想多创一份战绩向祖国亲人汇报。以至内务、环境、卫生整饰得更加井然有条。炊事班则把平时节省的罐头、火腿、新鲜蔬菜早早备好,准备招待亲人。这天晚上,奋战了一天的同志们刚刚打着鼾声进入梦乡。繁星闪烁的夜空忽然阴云密布,继而狂风大作,接着电闪雷鸣骤雨如注。被惊醒的五班副班长赵忠勇忽然觉得脸上凉凉的,睁眼看时,一道电光从头顶直射下来,只听他大叫一声:“不好!房草被掀开了!”全班战士闻声一骨碌跳下床铺,有的去点灯,这时灯哪里还点得着?有的摸着手电,打开电筒看时,房顶的苫草已被掀开。班长何世雄大喊:“快上去人,把草压住!”早有一人从后面山坡上爬上屋顶,用身体把草压住喊:“快!再上来几个!”听声音是副排长魏天亮,魏天亮吃住仍在五班。电光中又有几个人爬了上去。下面的人递上竹杆,几个人用身体实实地压住竹杆,苫草被压住了。风嘶鸣着猛烈地旋转,房子大幅度摇晃起来。魏天亮喊:“是龙卷风!快去抱住柱子!”何世雄和赵忠勇指挥战士们抱住柱子。电闪似利剑从空中劈下来,雷声撕锦裂帛般在头顶炸响,铜钱大的雨点夹杂着砂石劈头盖脸摔向人们,狂怒的风暴旋卷着,要把这座小小的茅草屋撕碎!战士们呼喊着,拼搏着个个都成了落汤鸡。孟明信用雨衣苫住枪架,用身体保护着全班的枪支;郑津生两臂张开,用全身护着房草,任暴雨浇在身上,却大声呼喊起高尔基的“海燕”:“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可是下句却被狂风卷上了天空。全班人齐心协力抗击风雨,几十分钟的战斗,狂风终于被降服了。风小了,雨小了,雷远了,电远了,房上的人们迅速整理好房草,并拿来绳子把竹杆缚在檩头上,这样再来风就不怕了。下面的人们埋实柱桩,又找来棍子从四面把柱子撑住,这座风雨中飘摇的小草屋又牢牢地挺立在地上。大家又急忙整理衣被,衣被早已全被雨水淋透。可谁都看不见一丝为难情绪。这在血与火的战场上其实算不上一场战斗,充其量不过是一点战斗生活的点缀而已。 魏天亮看看大家,个个都像刚从泥塘里爬上来似的,便笑着大声说:“同志们都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大家嘻哈哈地齐声回答。谁都忘记了累和困。魏天亮正经地说:“我看今天是该不着大家睡安生觉,劳累了一天又加上这一阵战风斗雨,实在是太辛苦了。好了,赶紧收拾一下睡觉吧,明天的恶战还在迎接着我们。”赵忠勇说:“干脆大家再辛苦一下,把枪支弹药擦拭一下,免得生锈。”于是大家又七手八脚地开始擦拭武器。正在这时,忽听“呯!呯!”两声枪响,就听“咕咚!”“哗啦!”的声响从半山腰上传过来。大家侧耳静听,听不到飞机的声音。魏天亮立刻说:“有情况!老班长,咱俩快去其它班看看。大家先休息待命。”说完两人急忙拿上手电跑出去。 按照防空规定,班与班和住房间距至少不低于50米,魏天亮、何世雄二人跑到六班才知道刚才发生了地震。震幅不大,只是房屋有些摇晃,刚才在忙乱中谁都没有注意。岗哨觉出地震来立刻鸣枪示警。 此刻,各班战士都穿着雨衣带着武器跑出了房间。五班住在沟口,正迎着风口,才遭到了狂风的袭击。其它班、排是沿山沟向里排开的,因为沟深林密才幸免了袭扰。可是“咕咚!”“哗啦!”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已听得出是山石滚动的声响。这条山沟的沟底是一条“雨来水满,无雨底干”的小河。六班的宿舍就建在沟右边的坡上,再往上峰突石怪,对防空有利,可谁又会想到地震呢?魏天亮举着手电察看了一下地形,马上招呼六班战士立刻到左边来,就在六班同志们刚刚跨过小桥跑过来的一瞬间,只听“咕咚!”“哗啦!”一声巨响,一块巨石跃过六班的房顶,不偏不倚正正地砸在了小桥上,小桥立刻断为两截,接着大大小小的石块跟头骨碌地从六班的宿舍穿过,滚向沟底,宿舍里传来石头砸在床铺上的声音。山洪从宿舍的左边突兀而至,冲向小河,裹着乱石树枝奔涌着冲出沟口! 好险呀!如果没有防空哨的及时示警,如果魏天亮再晚招呼六班同志们一会,尤其六班长又回屋取了趟挎包,挎包里装着《毛主席选集》,这是红宝书呀!如果他再晚过来几秒钟,呀!那石头哇!真不敢多想。 这时,连长、指导员带着卫生员及其它排领导也一齐赶到,只见房屋被砸,所幸人员没有伤,有惊无险,一块石头落地,悬着的心放下来。看险情已过,便嘱咐把六班暂分插到七、八班休息,各班排回去后立刻排查隐患,发现问题立刻汇报,并加派流动岗哨。就这样,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疲劳的战士们才勉强合了一下眼。天一亮就又投入了战斗。 这几天,指战员们除正常施工外,更是忙里忙外,为迎接亲人做准备,营区一派喜气洋洋。这天,盼望已久的祖国亲人终于来到了!亲人们带来了祖国人民的深情厚意,带来了党和毛主席的亲切关怀,还带来文工团。慰问报告会场就选在河边战士们修的一个篮球场上,彩门上挂起“热烈欢迎祖国慰问团涖临指导”的醒目横幅,会场周围贴满了毛主席语录和标语。对防空做了周密的布置,划分疏散区和疏散路线,并进行了场地伪装,及增派防空哨。 慰问团是由解放军三总部、昆明、广州军区及社会各界代表组成。来连队做慰问报告的是位久经战阵的老将,讲话既风趣又随和,绘声绘色。讲到兴奋处竟是满头大汗......(此情节设计特殊时期内容,不宜发表) 恋恋不舍地欢送走祖国亲人之后,部队出现了新气象。指战员们纷纷写心得,谈体会,表决心。借慰问之东风坚决以实际行动来答谢党和毛主席的亲切关怀,答谢祖国人民的牵挂,誓将援越抗美进行到底,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二十七章 四方鸡蛋(一) 一张八分钱的小小邮票,载着一个令人心碎的噩耗,从波涛滚滚的滹沱河畔飞到莽莽苍苍的南国丛林。像一块千斤巨石,砸向魏天亮那颗尚属稚嫩的心头。 奋战了一天的指战员们,并没让疲劳压垮。吃饭的时候,仍然是笑声不断。丁点的眼睛长得细长,一笑便成了一条缝。他吹小嗽叭的时候,总是仰着头,把眼睛眯起来,弯弯的,衬上他那小圆脸煞是好看。侯小群趁大家围在一起的时候,讲了一个笑话,逗得大家都笑了。丁点也在笑。侯小群向郑津生递个眼色,郑津生迅速把丁点的菜盆放到丁点的屁股后面,待丁点忍住笑睁开眼去夹菜时,才发现菜盆不见了,他这找那找,就是不往自己屁股后面找,逗得大家喷饭。班长何世雄说:“吃饭的时候,不能笑,防止饭粒呛进气管。”其实他也止不住在笑。这个时候,通信员刘四喜走过来,手里举着一封信,嘴里喊:“谁的信?谁的信?没人要就拆开了。”侯小群跳过来抢,刘四喜急忙把信藏在身后。孟明信喊:“拆,拆开,奇文共欣赏。”刘四喜说:“这得本人同意呀。”谷长义说:“经啥本人同意?我的信,哪封经过我同意了?”刘四喜说:“那我可就拆了?”他眼瞅着魏天亮,拿着信做出要撕的样子。魏天亮不动声色,其实他也吃不准是谁的信。就说:“拆吧,这点风格还没有?”话音未落就听“哧!”的一声信封被撕开了,他抽出叠在一起的几张信纸,举着就念。 在部队,战友之间,信基本是公开的。往往一封信是大家嘻嘻哈哈地传了个遍之后,才回到主人手里。然后一些奇词妙语便成了永久取笑的话柄。何况是魏天亮的信,更容易引起哄抢。魏天亮虽然职务变了,但吃住仍在五班,老班长仍然把他看做班中的一员,关怀备致;同样在魏天亮眼里,老班长永远是自己的班长,每遇到难问题,便不自觉地去找老班长商量,倍感亲近。 刘四喜拿腔拿调地读信,可是只念了几句,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他不自然地收起信纸,小心递还魏天亮。大家见状愕然,便不再言语,埋头吃起饭来。何班长走过来,抽过信,看过,只是深深地瞅了瞅这位昔日的战士,今日的领导。赵孟秋问:“怎么了?”魏天亮为缓解尴尬气氛忙说:“没事,没事,吃饭,吃饭。”可是他此刻很难掩饰他那受到极大冲击的表情。 信是那位棉检站的姑娘寄来的,不管对方出于什么心思,反正她把赵艳芳的不幸消息告诉了魏天亮。这消息犹如晴空霹雳,把魏天亮一下子击懵了,大脑立刻一片空白。他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身子摇晃。天哪!这是怎么了?家乡在干什么?我们的国家在干什么?艳芳是他青梅竹马的伙伴,艳芳的真率无私、正气阳光,在他心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她怎么会死呢?我怎么就不能保护她呢?她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可我又为她付出了什么呢?此时,他想使劲拍打自己的脑袋,向着天空拼命喊出艳芳的名字,可是他马上又镇定下来,他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他更明白一名铁道兵战士,一名共产党员面对个人问题应具有的态度。他不需要任何安慰,他使劲咬着嘴唇,在想:强者——就是能把压力变为动力! 哪知祸不单行,现实竟是如此的无情,人生似乎有意强化对他的考验。没过几天,一块更重的巨石又向着他受伤的心头砸了过来。 那是星期六的晚上,魏天亮去连部汇报党团组织活动情况。通信员刘四喜递给他一封家信,信封上注有“魏天亮弟收”字样。显然是哥哥寄来的,魏天亮担心有什么事情,唯恐连首长知道了为他分心,便把信顺手揣进兜里。回去后就着自制的煤油灯一看,便是一阵眩晕,头立刻大了起来,就连呼吸也似乎有些困难。母亲病了,而且很严重,是急性脑溢血,幸亏抢救及时,不然性命堪忧。信中说,自魏天亮参军之后,赵艳芳和吴二菊等一些平日里的伙伴,便经常去看望照顾天亮的母亲,情感非常融洽。可是艳芳这样一位好姑娘却突然遭受如此天大的祸殃,这怎能不让这位正直的母亲悲愤万分。可她一个白发老人又能如何?虽然她几次找到魏不值理论,可面对这样一个流氓无赖又怎能说出个子午卯酉来?村子里依然是大字报铺天盖地,批斗会、学习班更是三天两头。可这样一宗人命关天的大事却是上下无人管,左右踢皮球。试想,这样一位耿直正气的老人,又如何能忍受得了?没过几天便悲愤成疾,毒火攻心,血压突升。一天下午突然肢体麻木,头疼异常,待送到医院,虽抢得一命,却落了个瘫痪失语,生活不能自理。对于这样一个家庭,老母亲便是全家的天,因此母亲一病倒,就如同塌了天一般,哪个不急得如煎如灼。对于魏天亮来说,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感情又怎能用一个“亲”字解释得了,怎奈身在异国,相隔万里,鞭长莫及,只能在无人之处偷偷落几滴眼泪而已。魏天亮正愁眉紧蹙之间,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肩上。他抬头望去,是指导员。敏锐观察,及时解决是政治干部的长项。魏天亮掩藏不及只得把信拿给指导员看,看过信的指导员关切地说:“这要在国内,请几天假,回去探视一下,不是不可以的。可眼下我们是在国外履行国际义务,可恶的美帝国主义每天都在制造着灾难,越南人民时时刻刻都在经受着残酷的蹂躏。我们的任务关乎着援越抗美的大事,所以我们每一位国际主义战士,就面临着随时接受正确处理一切个人问题的考验。说实话,我并不担心你对待个人问题的态度,而是担心你的身体。” 魏天亮诚恳地说:“放心吧指导员,本来我不想让连首长分心,虽然在这两个个人问题面前,我一时间缺乏冷静,可是我懂得个人的事再大比起世界革命来也是小事,援越抗美的事再小比起个人的事来也是大事。在个人利益与革命利益发生矛盾时,孰轻孰重是明摆着的,党员、干部、铁道兵战士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应无论何时何地革命利益高于一切,个人利益要无条件服从革命利益。这些我能做到。” 指导员宽慰地点点头,深情地说:“这些你不说,我也完全相信,你会做得很好的。来,让我们再看看伟大领袖毛主席是怎么教导我们的。”说着他从兜里掏出《毛主席选集》袖珍本,翻开“纪念白求恩”一文,两个人头碰着头,一字一句地认真读起来。他们俩时而埋头细读,时而认真讨论,小煤油灯的熠熠光辉,把他俩的身影勾勒出一幅木刻画样清晰的轮廓。 太阳像是发高烧,把采石场烤得足足有摄氏70多度。嗨!你还别不信,在这亚热带丛林里,炎夏平时气温就多在40°以上。这莱州大火炉里就更别说了,何况这阳光曝晒的采石场,无遮无蔽,清一色石头,像一块意大利的铁板烧,把人们烤得浑身冒油,眼黑头晕恶心,浑身没劲,嗓子冒烟,嘴唇干裂,简直要把人炙干了,一天也尿不出几滴黄尿。这时你要喝上几口水,水马上就会从汗毛眼里漏出去。因此,有人患上肾结石,腰疼得直不起来,有的人得了尿路结石,一撒尿火烧火燎,疼得呲牙咧嘴。每到吃饭时,都是闭着眼硬往嘴里塞,谁还会有食欲?可是这些老铁们,硬是甩开膀子猛干,抡锤打眼,挥钎撬石,风枪怒吼,碎石机咆哮,人喊马叫,热火朝天。 魏天亮更是干起来不要命,他用拼命工作释放着内心的悲痛,用觉悟淬炼着坚强的意志。艳芳的死,母亲的病这双重的打击,全都化作了他体内燃烧的动力,看来任何艰难险阻,风风雨雨也休想动摇他坚定的决心,他已把全身心溶入到伟大的援越抗美事业之中。 本来他伤情未愈就死气白赖地归了队,半路上又遇到那样一场对空作战,这些天又十分劳累,造成伤口发炎,体温居高不下。连长、指导员几次逼他回卫生队继续治疗,他总是软磨硬抗不回去。他说:“你当那是旅馆呀?想去就去想走就走,我算是领教了,这些医生护士们全是一个心眼,非要把每个伤病员养护得白白胖胖的才肯放人。不信你去试试那地方,光是那来苏水味就能把人薰死,反正我是不去了。”连首长只好对他约法三章:一是用药听卫生员,二是吃饭听炊事班,三是干工作听五班长。魏天亮满口答应。可是卫生员、炊事班和班长们都常常来告他的状。说他不按时用药;拒绝病号饭;一到工地他就像蛟龙入海,猛虎下山,什么活脏,什么活累他抢着干什么,活活的一个拼命三郎。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七章 四方鸡蛋(二) 为此,连里暗地里研究了办法。这不,今儿个,他一到工地安排好各班的工作,就又来到五班去抢风枪,风枪在赵孟秋、谷长义、郑津生几个人手里,正“嘟嘟嘟”地吼叫着,像是一挺挺机枪,向着约翰逊猛射。谁都不和他说话。在风枪面前说话,你要不扯破嗓子喊,就等于白说,鬼都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魏天亮自知从这些人手里抢过风枪是不可能的,只好退下来,跑到六班。六班的战士们正在碎石,碎石机像只猛虎,正“咔嚓!咔嚓!”地嚼着石头。“轰隆、轰隆”地声音,极似猛虎在咆哮。战士们推车的,搬石的,紧张而不混乱。六班长见副排长来了,知道他是来抢活干的,急忙上前拦住,说:“排副,你的伤还没好,再这么拼命可就吃不消了。你不对自己负责,我们还得对领导负责呢。得,你就在这儿指挥吧,活你就别干了。”大石头正搬着石头往碎石机里填,他抬抬头说:“对,对,一人监工胜十人干活,排副你就在这站着,保证工效提高一倍。” 魏天亮笑着说:“那我不就成了资本家的工头了?就该是挨批判的对象了。我可不干。”说着就往碎石机边挤,要去搬石头,可是被大石头几个战士死死挡住。无奈他又去抢独轮车推石头,可是推车的几个强壮汉子哪里肯让,飞快地推着车子,不给他一点下手的机会。魏天亮无可奈何地苦笑着摇摇头。又来到七班去给拉片石的汽车装片石,可七班的战士在班长的带领下正紧搬快装,把汽车围了个严,谁都不给他闪出一点地方。他心里明白,这准是连长指导员串通好的,哪儿也不让他摸到重活。他心里感激得一阵阵发热。他想,这就是阶级感情,这就是五湖四海,这就是革命队伍。正是这种互助互爱的革命友情及忘我精神产生的极大凝聚力,才使这支部队坚强如钢,战无不胜!由此,他想到这几天来,艳芳的死,母亲的病给自己的思想情绪产生的压力和影响,肯定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工作。这说明自己缺乏革命的勇气和毅力。在这种时候,应该加强毛主席著作的学习,端正思想态度,把所有家庭问题统统放在一边,要一心想着世界革命,一切为了援越抗美。想到这里他头脑一下子更清醒了,心里更明亮了。他想,不能再耽误,要马上把这种觉悟付诸行动。他迅速爬上山头,来到八班。八班的战士们在班长、副班长的带领下,正紧张地工作着,有的抡锤打眼,有的清眼装炮,有的清理工作面。他飞快地抢过一位战士手中的大锤,说声:“撑住!”大锤便飞起来,撑钎的急忙握紧钢钎,他知道,他们的排副大锤一抡起来就是猛的,不容你稍有分神。那位战士为难地站在一旁说:“副排长,这可不行,您的伤还没好,领导说过,不能让您干重活,我要挨批评的。”天亮笑着说:“没事,你去清理片石吧。为了我,挨顿批也值得吗。哈哈!”他边说边铆足劲抡着大锤;大锤上下翻飞,钢钎下石渣飞溅。他又找起那一口气二百锤的感觉。工地上在他的带动下,展现出一幅齐力鏖战的局面。 干劲越大时间就过得越快。不知不觉太阳就转到了头顶。收工的时间到了。这时,装炮的同志们已把炮装好了。魏天亮这才抹一把脖子上的汗水,吹响了收工的号子,各班把工具摆放整齐,带好枪支、衣服,挎上水壶整队回营,嘹亮的歌声立刻在回营的路上响起来。 工地上只剩下了八班留下的几名点炮人员和副排长魏天亮。对于危险作业,魏天亮从来就是不离现场,亲自指挥。工地上已确认全部撤离,魏天亮派出各条路上的警戒。点炮人员分好炮位。最多的竟一人点四、五十炮。路上响起:“包米诺——,包米诺——”的喊声,魏天亮确认无误,便吹响了点燃导火索的哨子。刹时,火星四溅,烟雾四起,点火完毕,所有人员迅速撤到防炮洞,一时间炮声隆隆,烟尘腾空,砂石漫天。待炮声停止后,魏天亮没有马上吹解除警戒哨,他又等了十来分钟,一名战士提醒他:“排副吹哨呀。”魏天亮把手一按说:“慢,好像有问题。” “什么问题?” “像是少响了两炮,走!去检查一下。”说完,带领几名战士上了山头,逐个查看,散乱的石丛中,果然找到未爆的两炮。原来导火索被落石砸断。魏天亮抬头看了一下太阳,命令说:“马上排除!不能影响下午作业。”几名战士迅速动手,对于能排除老美的各种定时炸弹的战士来说,这么两个哑炮,实在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三下五除二问题就解决了。魏天亮检查后再没发现问题,这才放心地吹响解除警戒哨,然后带领几名战士急急忙忙往回走。 他们下得山来,沿着进山的便道,穿过一片树林,上了公路,因为急着回去吃饭,以不致耽误下午工作,只顾急急赶路,谁也没注意头上的天空。待一阵大风滚过树梢,才发现黑云已漫过头顶,泛着铜黄色光边的黑色云团,照得天际发亮,凭经验魏天亮知道这是冰雹。果然,当一阵狂风过后,便是急雨,雨点如钱,雨线似网,闪电像剑,惊雷若鼓;瓢泼似的大雨夹杂着大粒冰雹,劈头盖脸地就砸了下来。起初几个人还嘻嘻哈哈地冒雨快跑,可经不住冰雹中有粒大如卵者,砸在头上“呯”的一声,弹向空中,头上立即冒起一个鸡蛋大的大包。他们急忙在路边扯下几片大芭蕉叶子遮在头上。可这薄薄的叶片又怎禁得住狂风暴雨的吹折,一下子就被撕成了碎片。因为有雷电,不能在大树下躲避,魏天亮和几个战士只得钻进路边的小树丛中。闪电雷鸣,风狂雨骤,冰雹如泻,足足过了二、三十分钟,雷电才渐渐远去,风弱雨疏。他们几个从树丛中钻出来,个个犹如落汤鸡似的。刚才魏天亮把八班的一位叫冯全兴的小个子战士搂在怀里,用脊背把他的头盖住,因此除了冯全兴毫发未损外,几个人的头上或多或少的都多了几个大包。魏天亮的头还被砸破了皮,被雨水冲淡的血迹,透过发际流向耳边。这时谁还顾得上这些,嘻嘻哈哈地跑回了连队。回连后饭也没怎么吃,就开始感冒,头疼发烧。魏天亮浑身发冷,冷得哆嗦。他只得爬在床上盖上被子,可还是冷得上牙打下牙,寒战不止。过了一会儿,又精神恍惚,语无伦次。卫生员量过体温,摄氏41.5度,如此高烧,又是旧伤未愈,卫生员不敢轻易用药,卫生队路途遥远,鞭长莫及,只得电话求助营部医生。营部张医生挎着药箱骑马急速赶到连队,诊视后说:“出汗过多,暴雨侵袭,寒邪入侵又被冰雹砸破,冰雹有毒,引发了高烧。”便急忙输液、冷敷,酒精擦拭,处理伤口,好一阵忙活后,才渐显平静,大家稍稍缓了一口气。 话分两头,再说eh团刚刚归建不久,f支队像迎亲人一样欢迎;e支队像送亲人一样欢送,一些宣传材料尚照常往来,那一次地对空激战的战况被刊登在《战地快讯》上,魏天亮和五班的战士们主动参战的行动很快传遍了施工部队。无疑这首先会触动两个人,谁呀?钟珊、丁亚男。二人闻讯又是激动又是担心,激动的是这些亲密的战友们又做出了令人敬佩的事迹,令人担心的是,他们现在怎么样呢?尤其魏天亮,他还弹伤未愈呀!对于钟珊来说,虽然父亲曾严肃告诫她,以后不准主动接近魏天亮,更不能藕断丝连去影响他。这是部队,是战场!不能给这样的好同志造成一点儿负面压力。真爱是无私的,你要多想对方的难处。钟珊这姑娘虽然活泼外向,但其品德素质是高的,话一点就明,她知道主动回避是对的,但总拗不过自己的脑袋,魏天亮的名字就像兴奋剂,一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就不自主地产生一种难按的兴奋和冲动。这会儿,她对丁亚男说:“eh团刚刚归建,这样好的战例就落到了f支队身上,凭什么呀?咱们何不去找队长,来它个先下手为强,去实地采写,先一步做出节目,在支队汇演中,也拿出个有份量的节目来。”丁亚男一听虽然正中下怀,但表面还是免不了开几句玩笑:“人家已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我可不敢厚着脸皮,前脚走,后脚追。” “你这张臭嘴,好话也让你说脏了,你去不去?不去拉倒。”说完抬脚要走,丁亚男跑上去把她手一拉,两人跑着去找文宣队长了。 队长说:“这是个好建议呀,按说也不是去不得,可是这要请示首长。你俩等着,我去请示首长。”钟珊反应快,说:“那我俩能一块去吗?”队长说:“当然可以,走!”三个人去找宣传科长,正好,支队政委在那里,一听,说:“好哇!虚心向老大哥学习,扩大英雄人物宣传,这是好事呀!张科长,你和宣传队长研究一下,看派谁去合适?顺便带去我们的问候。”宣传队长说:“还用研究吗?她俩就最合适,这个连队曾经是她俩的生活基地,采写也去过几回了,轻车熟路。”政委说:“那好,就这么定了。张科长,明天用指挥部的吉普去送她们。政治部梁主任也一同去,转达我们的慰问,主要是向老大哥支队学习。”似乎很难办的事,就这么简单地办成了,二人自是欣喜万分。尤其是钟珊更是按捺不住去心似箭的心情。丁亚男捅捅钟珊的肋巴骨说:“看把你高兴的,当心,心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你不高兴?你不高兴就别去了。”钟珊娇嗔地剜一眼丁亚男说。 丁亚男说:“不去就不去,这就找队长说去。” 钟珊嘴快快地说:“你去!你去!你不去是小狗子。” 丁亚男反唇:“小狗子是你!” 钟珊举起小拳头追着丁亚男:“是你!是你!” 丁亚男妥协地说:“好了,好了,不闹了,不闹了,快去收拾东西吧。”两个人急忙去整理衣服及一应所需。 第二天一大早,就听宣传科的李干事喊:“钟珊、丁亚男,快点儿,车到了——” 两个人急忙带上东西,叽叽嘎嘎地上了车。车到了f支队,梁主任向支队首长做了汇报,支队首长大为欢喜,一面安排接待,一面让吉普车直接把二人送到eh团。 第二十七章 四方鸡蛋(三) 车到了团部,二人找到俱乐部主任报到请示。经同意,二人便要马不停蹄地奔向ka连。丁亚男捅捅钟珊说:“嗨,你该向政委打个招呼。”钟珊挤挤眼说:“得了吧,我才不背着萝卜找擦床子哩,快走吧!”丁亚男会心地一笑,二人便带上东西上了路。 本来上了公路搭辆运援越物资的车这点路一会儿就到,谁知二人一直到莱州也没碰上辆车。只好靠“11号”来到河边。此时正是敌机轰炸的时间,舟桥早已撤去,河面上静静地不见一条船只,二人只好上溯而行,去走小铁桥。将近小铁桥时,老远看到河边有几个越南老乡指指划划,叽哩哇啦在说什么。她俩走过去一看,原来在河边发现一枚小型未爆炸弹,她俩急忙走上前一看,弹体已经被水浸得生锈,不像马上能爆炸的,钟珊摸摸听听,似乎没啥异常,两人一商量,决定把危险带走。如果留在这里会给过往群众带来危险。先把它抬回连队再做处理。于是二人向老乡借来绳子,又找来棍子,捆扎妥当,二人便抬着走了。越南老乡看着她们的举动,佩服地伸出大拇指,可说的话一句也听不懂。 钟珊说:“这下可好,就是遇着车也不能搭了。” 丁亚男说:“没关系,练练脚板有好处。”还真是,现在她俩要说行军走路、爬山,已今非昔比,敢和男战友比赛,真称得上铁脚板了。二人抬着一颗定时炸弹,不时换一下肩膀,说说笑笑,逢人问路,一直走到ka连。 下午连里检查内务卫生,副排长、副班长们检查评比完毕都去了工地。连部里只剩下白副指导员和文书在整理评比结果。钟珊、丁亚男二人气喘吁吁,通身是汗地径直进了连部。伏在桌子上的白副指导员抬头看见,慌忙起身迎接,但看到二人抬着的炸弹,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楞怔地问:“呦!这是什么东西?” “定时炸弹,路上拣的。”钟珊说。 “呀!呀!捡这么个东西回来可怎么着处置呀?” 她俩见到副指导员的表情心中不免生厌,钟珊嘴快,说:“那该怎么着?丢在那里不管吗?” 丁亚男说:“看来俺俩是拣错了?” 白副指导员自知失言,忙改口说:“不是,不是,我是说,这么重的一个东西,两个女同志抬回来,真够辛苦了。像这种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的大无畏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呀!” 钟珊鄙夷地把嘴一撇说:“白副指导员,你就说怎么办吧?” 白副指导员忙说:“先放下,先放下,可放在哪儿呢?”他原地转了一圈“干脆先放进后面山洞去吧,那儿离房间远些,以免发生危险,等连长回来再做定夺。” 二人第一次来,情况不熟悉,文书急忙帮她俩把炸弹抬到了后面山上一个天然石洞中。并在洞口写上“炸弹危险”的提示。她们回到连部向白副指导员说明来意。当得知魏天亮在发高烧,她俩便迫不及待地跑去探望。在这里除了营部张医生和卫生员外,还有指导员马为民,通信员刘四喜,炊事班长牛大海。魏天亮脸红红的,额头上敷着毛巾,闭着眼躺在床上,神志仍然不清醒。钟珊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眼泪便汪在了眼眶里,丁亚男偷偷撞一下她的胳膊,示意她注意形象。可此时的钟珊,哪里还顾得许多,竟然伏在魏天亮的枕边,喊起魏天亮的名字。魏天亮迷迷糊糊地睁睁眼看到钟珊,似乎清醒了些,强撑着要坐起来。钟珊忙把他按住问:“你这是怎么了?” 魏天亮含含糊糊地说:“我没事,快去看看小石头他们。” 大家明白他是把冯全兴说成小石头了。指导员说:“放心吗,他们几个问题不大,都去工地了。现在你的任务是安心休息,听清了吗?” “那我也去工地,我得去工地。”说着就要坐起来。被钟珊按住:“别动,你先安安稳稳地睡一觉,才能去工地。” “不行,我得去工地!”魏天亮迷迷糊糊地坚持着。炊事班长牛大海凑过来说:“你还饿着肚子,你要吃了饭才能去工地,你说,想吃啥?”魏天亮嘴唇掀动了几下,断断续续地说:“想吃……想吃……四方鸡蛋……” 这把大家逗笑了,鸡蛋哪来的四方的?炊事班长牛大海一听急忙说:“有,有,我这就去做。”说着急忙跑出去了。营部张医生说:“瞧,又烧得说胡话。” 卫生员又用酒精把他的前胸后背擦了一遍降温。钟珊见状,泪蛋蛋就顺着脸颊滚了下来。丁亚男忙把她拉了出去。 不一会儿,炊事班长用碗端着几个四方块块跑了来,碗里冒着热气。指导员说:“瞧我们的牛巧手又侍弄出什么新鲜东西了?” 张医生指着问:“这是什么?” 牛班长笑眯眯地说:“四方鸡蛋呀!咱们那只芦花大公鸡刚下的四方鸡蛋。” 通信员手快,抓一个看,四四方方,热热乎乎还带一层皮:这是么呀?用手把那层皮一扯,是肠衣,撕破肠衣,里面是白生生嫩乎乎的蛋白:“得,我先替排副尝尝吧。”说着一口咬了下去,里面露出个圆溜溜、黄鲜鲜的蛋黄来,这蛋黄蒸得不老不嫩正合口。他又一口把蛋黄塞进嘴里,叭砸着嘴说:“好吃,真好吃!我这一辈子算吃上四方鸡蛋了,牛班长——牛巧手,名副其实。” 牛班长说:“塞住嘴了,还能说不好吃。” 通信员把脖子一伸,使劲咽下去,伸着脖子说:“真好,就是好!”他伸着拇指连连夸。 指导员很欣赏,问:“你这玩艺是怎么鼓捣的么?” 牛班长说:“排副说想吃四方鸡蛋,我便想,一定得给他做出来。回去后在厨房里看到了牛肉罐头盒子,心里就一动,就拿它做吧,就把罐头皮剪开,折成小四方盒子,又看到水盆里泡着的猪下水,便把肠衣剪成段,用线把一头扎住,放进小盒里,然后轻轻把鸡蛋剥开,慢慢放进去,不能让蛋黄散了,再把口扎上,用新鲜荷叶包了,放屉上文火慢蒸,掌握好时间,熟后拿出来就成了。还真一次成功了,就忙着拿过来,倒叫这小机灵鬼吃了第一口。”说得大家都笑了。 指导员说:“快,快拿给二排副吃。” 牛班长把碗端到床头,轻唤魏天亮的名字,可是魏天亮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张医生说:“就让他睡会儿吧,等醒了再吃吧,不过发烧病人鸡蛋可不能多吃。不过现在他肚子空着,吃点也问题不大,我再给他开上退烧、发汗的药,发身汗就好了,我看问题不大。”张医生开好药,嘱咐卫生员服法用量,然后背起药箱就走。指导员拦他住下,张医生说:“不行,明天还要去团卫生队开会。”说完就骑上马走了。 送走张医生,看魏天亮安定了下来。指导员就把卫生员留下看护,让其他人各自忙各自地去了。 钟珊、丁亚男二人见魏天亮安定了下来,也就回去了。路上钟珊对丁亚男说:“我看魏天亮醒了,那鸡蛋也吃不下去。不如咱去给他弄点水果来吃。” 丁亚男说“说得容易,到哪儿去弄水果。” 钟珊说:“你没见咱们来时,路过那寨子,不是有几棵大柚子树吗?那柚子熟得都落到了地上也没人摘。咱去向老乡要两个不行吗?” 丁亚男说“那怎么行?那不违犯群众纪律?” 钟珊说:“咱们去上士处换点越币,给人家钱不行吗?” 丁亚男说:“这倒行。是不是先向指导员请示一下?”钟珊说:“咱先快点买回来再汇报吧。” 丁亚男说:“那咱知道给多少钱呀?” 钟珊说:“按规定呗,无论是蔬菜、水果,还是鱼肉一律按每公斤付0.1盾越币。”(1越盾相当人民币0.679元;入越人员壹天的就餐指标0.7元人民币,粮票1.5斤)二人急忙找到上士,说明情况,兑换了一越盾,就去寨子里买柚子。越南老乡说什么也不要钱,她俩硬把钱扔给老乡跑了,老乡在后面喊,大意是说,姑娘多拿上几个。二人没听见似的,一直跑回连队送给魏天亮。魏天亮已经醒来,很是感激,但说什么也不吃,卫生员告诉他是买来的,才勉强吃了两块。 二人见魏天亮病情有了好转,才放心了,也就回连部去了。 白副指导员和文书已帮她俩收拾好房间,钟珊和丁亚男稍加归置便一下子倒在床上。钟珊说:“哎呦!可把我累死了。” 丁亚男说:“抬着那炸弹时也不觉得累,只想快点到连队,把它放下。这会儿,骨架子像散了似的浑身酸疼。休息会儿吧,一会儿就该打饭了。” 丁亚男忽然一下子坐起来说:“唉,咱们的节目名字有了,我看就叫‘四方鸡蛋’。” 一向外向活泼的钟珊,这会儿却沉稳了起来。她说:“这么多英雄,这么多的英雄事迹,这么生动的素材,咱要是拿不出有份量的节目来,怎么能对得起他们呢?咱把它写成歌吧,像《英雄儿女》中的王芳那样,把英雄们用歌声唱出来!歌的名字我看就叫《青春在战火中闪光》。” 再说魏天亮,此时体温已有所下降,意识也清醒过来,只是觉得浑身酸疼无力,头重如斗,但是已经能自我控制,便让卫生员回去。因为卫生员也很忙,这里气候变化无常,气温忽高忽低,潮湿闷热,发病率很高,卫生员有很多工作要做,在他的再三催促下卫生员只得走了。 卫生员走后,魏天亮便挣扎着坐起来。他想,全排的同志都去工地了,不少同志还带病坚持工作,他们能轻伤不下火线,可自己一个排领导却躺在床上歇病号,这怎么能行?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怎么办呢?他想应该主动找工作干,干什么呢?战士们快收工回来了,干了一天的活,浑身汗臭,该给他们打上水,好让他们回来就能洗上一把,也好缓解一下疲劳。于是他坚持着下了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找到水桶,便仄仄歪歪地去挑水。他一走路就觉得头重脚轻,每迈出一步浑身便被震得酸疼难受,他恨自己太不争气了。这样的身体怎能适应如此复杂的战争环境。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这点小灾小病都不能战胜,何言带领全排去完成党交给的任务,何言为援越抗美贡献一切。我要坚强起来,不能被伤病吓倒!他暗自咬了咬牙,瞪瞪眼,把脚狠劲跺了几下,硬挺着走到水井边,用扁担钩起水桶,在水井里提水,往上提时有几次差点栽进井里。什么叫坚强,坚强就是把似乎做不到的事情做出来。他硬是咬着牙把水提上来,趔趔趄趄地挑回去。就这样一担、两担、三担直至把每个战士的水盆里都注满了水,才满意地坐在床上缓口气。这时他已大汗淋漓,湿透了衣裳,这会儿倒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也不像先前那样难受了。他觉得这比打针吃药都强。干!不能休息,他想干脆挑着饭桶去打饭,等战士们回来了,能吃上口现成的饭。各班的宿舍是散居在这条山沟沟里的,伙房离宿舍少说也有一里多路,还要爬山,下沟,趟河,过桥,着实难走。魏天亮挑起饭桶又跌跌撞撞地去了。 等战士们收工回来,发现脸盆里都盛满了水,扁担和饭桶不见了,在床上发高烧的副排长不见了。五班长何世雄把肩头的冲锋枪往枪架上一放急忙奔向伙房。丁点把手中铁锹在工具架上一插,拔腿跟了上来。待他们三人气喘汗淌地把饭挑回来,战士们的眼眶里湿汪汪的,瞅着他们的副排长在想:明天,工地上我要再加一把劲! 第二十八章 纸老虎(一) ka连的支委会上决定了两件事:一是给两位女战士请功;二是向营里申请举办拆卸定时炸弹学习班,各班排派员现场观摩学习,以提高部队排弹应急能力。 营部接到ka连的申请,立刻向团里请示。团长岳振邦在电话里说:“老贺呀,你是不是有些本位呀?我看可以扩大到全团嘛!各个连队都要派人摩观学习,不是更能扩大战果吗?嗯?这样不就能更有力地粉碎美帝国主义以炸迫和的阴谋吗?”营长贺岩松一听,乐了。嗓门立刻提高了八度:“当然好啰,听从首长安排!”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后天是星期天,时间就订在后天,地点就在河边的篮球场上。由团作训股主办。鉴于空情,各连名额最多不得超过3名。消息一传到班排,全连立马开了锅,都争着抢着参加拆卸组。决心书、请战书纷纷递到连部。就连两位女战士也表了决心,要通过这次学习坚决学会拆卸定时炸弹。部队就是这样,只要一听说有艰险任务,便会群情激奋,都争着抢着往前冲,拦都拦不住。这倒让作训股长和连长、指导员犯了难,让谁去呢?个个都是好样的!不让谁去谁会把嘴噘得老长。唯恐伤了战士们的积极性,于是他们反复筛选,反复比较,这既要胆大心细,动作果敢利索,又要思想过硬作风过硬。这颗定时炸弹虽然个头不大,但谁知道老美给它安装了什么玩艺儿?天知道它哪会儿会“轰”的一声爆炸?在拆除引信之前它的确是真老虎,随时都可能张开大嘴吃人。所以这次现场实弹拆卸只能成功,决不能出半点差错,否则效果将适得其反。要说在连里找几个有排弹经验的并不难,难的是,这次并非一般的排弹,这是全团的第一次实弹拆卸表演。直接关系到会后全团的排弹工作进展。既要考虑人选的综合素质,又要顾及其特殊的任务性质。经过反复比较最后还是选定了魏天亮、赵孟秋、侯小群三人,赵孟秋胆大力大,敢打敢冲;侯小群精灵利索,反应快捷;魏天亮则两者俱兼,又可临场指挥。这三人配合一起再合适不过了。虽然魏天亮伤病未愈,但这等危险事他岂肯放过,自是抢在前头。连长、指导员虽然顾及到魏天亮的身体状况,但此次任务至关重要,就不得不把选精兵强将放在首选。人选已经确定,魏天亮三人自是兴奋异常,便忙着准备工具,研究资料,唯恐有半点疏忽。 星期天,大雨初霁,天气晴好,山苍树翠,晓岚如画。魏天亮三人早早地便把定时炸弹抬到了河边现场。各连代表按时进入现场。点名时竟有三、四百人,还有各营部、团直机关代表。大会宣布开始,团、营首长分别讲话,作训股长讲了这次活动的重要意义,要争取培训出更多更好的排弹能手。 这样的天气,正是敌机活动的机会,所以要保证拆卸顺利,争取时间也就成了必须考虑的问题。 作为这次活动主持人的作训股长又强调了现场纪律、秩序、注意事项以及防空疏散安排。然后三位排弹手上场,他们装束精干,裤脚、衣袖紧扎以防蚊虫,额头上扎条白毛巾以防汗流入眼,手里握着搬手、钳子、钢锯、榔头等工具,精神抖擞地站在大家面前,等待命令,作训股长大声宣布:“拆卸定时炸弹,示范现在开始!”只见三个人一个漂亮的向后转,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定时炸弹,那种从容、那种气度,仿佛不是走向定时炸弹,仿佛不是走向危险,而是走向神圣,走向光荣。作训股长指挥代表们按一定距离散开成扇面形卧倒,不准随意乱动,不准讲话,只许认真观看。这么多人静卧地上,远看如无人一般。 只见魏天亮走在前面,在离定时炸弹约十来米的地方命令赵孟秋、侯小群二人原地卧倒。他径直奔定时炸弹而去。他走到定时炸弹旁先观察了一下,然后摸摸听听。这颗定时炸弹看来时间较长,弹体锈迹斑剥,两头都有装置,尾部的盖子与机体是用螺丝固定的,中间部分是凸起的引信装置,中间有根钢杆,弹顶呈帽状与机盖有间隙。他看无甚异常,便迅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片竹管,用绳子绑在钢杆的间隙部位,以防拆卸时突然松动、前后活动。这样就减少了引爆的可能。捆扎妥当,方才招呼上来两战士说:“先对付引信!”赵孟秋抄起自制的大搬手,钳住引信装置顶部,魏天亮和侯小群死死地控制住弹体,赵孟秋镇静地按顺时针方向拧动。谁都清楚捣弄这玩艺是揪闫王爷的胡子,说不定哪会儿便“轰”的一声爆炸。近处的人别说性命,就是尸首也难得保全。伏在地上的战友们此时全都瞪大了眼睛,没一点声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场上静得能听到人的心跳声,时间似乎放慢了脚步。演示者的动作在他们眼中幻化成了慢镜头,心里暗暗祝福三位可亲可敬的战友平安无事。 此刻艳阳已升至半空,毒箭一样的光芒射在代表们的脊背上,把脊背烤得生疼。可似乎谁都没有察觉,全都一个心思在默默叮咛:“战友啊,千万小心!” 第二十八章 纸老虎(二) 然而他们三人心里并没这么紧张,因为对付定时炸弹毕竟已不是第一次,似乎有些轻车熟路,把握在胸。 赵孟秋狠拧几圈,罗丝松动了,又拧了几圈,便顺利地卸下了外圈的螺丝。可是在拆卸机盖时,却怎么使劲也拧不动了。这又不能随便敲打。他们知道机盖的螺扣多为逆时针方向,赵孟秋劲大,双手紧紧握住大搬手整个身体都压了上去,他想先顺时针拧动,待螺丝拧动后,再逆时针拧动,凭经验对付锈住的螺丝,这是有效的。可是这回不行,可能锈蚀太重了。螺丝不但纹丝不动,弹体却被拧得转动起来,劲使不上。魏天亮见状,随即把腿一跨,毫不犹豫地骑在了炸弹上,两条腿死死夹住弹体,侯小群也一跃骑上去脸朝后摁住了纸老虎的头,魏天亮说:“要是这纸老虎一龇牙,我们仨就飞上了天,”侯小群嘿嘿一笑说:“能坐上约翰逊的土飞机,也算没有白来越南一趟。”正在聚精凝视的钟珊见状,突然情不自禁地一下子窜起来,要扑上去,她想:能和这样的英雄死在一起,粉身碎骨也值!可是她突然被一只大手按住,是岳团长。此刻千万动不得,不能让演示者稍有分神。赵孟秋急了,使尽平生力气,狠劲一拧,突然他感到机盖好像动了一下。他急忙翻转搬手,咬着牙费力逆时针拧动,他猛地一用力,螺丝竟然动了!这让他兴奋异常。弹盖共三层,他麻利卸下螺丝,对三层弹盖各个击破。露出引信装置。他们顾不得擦上一把汗,又一鼓作气,把引信与弹体分离。他们这才长出一口气,相视而笑。侯小群高高举起卸下的引信装置向战友们展示。残忍无比的真老虎在大无畏的革命战士面前一下子变成了纸老虎。我们胜利了!然而工作到此并没结束,他们又用带来的工具从弹体里一层一层掏出*******。装进水泥袋里。这可是爆破采石的好东西,约翰逊不远万里给我们送过来,一丁一点也不能浪费哟! 他们把卸下的零件和弹体整齐地摆放好,然后三人成一路纵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到首长面前报告请指示。几位首长迎上去和他们握手祝贺。作训股长指挥代表们起立,向三位排弹英雄敬礼,代表们自发地喊起口号:“向英雄学习!”,“向英雄致敬!”,“战无不胜的******思想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越南必胜!”,“美帝必败!”,一时间群情激奋,口号震天,欢声雷动,响彻山环。这天晴空万里,烈日如烤,敌机竟然没来捣乱。战士们说:“这是让我们给吓的。”岳团长兴奋地拍着赵孟秋的肩膀说:“老朋友,好样的!是我们老铁的硬骨头!” 赵孟秋谦虚地说:“不沾!不沾!您手下的败将,向首长学习。” 岳团长说:“不用谦虚,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现在要是斗腕子恐怕已不是你的对手啰。”岳团长说完满意地哈哈笑起来。然后又指着魏天亮、侯小群说:“现在可明白列车为什么向北开了吧?”二人会意地笑起来。老团长接着向大家说:“这是一次成功的学习班,胜利的学习班,在这里我们不仅学习了技术,更学习了思想,学习了勇敢不怕死!只有勇敢不怕死的部队才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部队。毛主席说:‘……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也有两重性,它们是真老虎又是纸老虎……从本质上看,从长期上看,从战略上看,必须如实地把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看成纸老虎。从这点上,建立我们的战略思想。另一方面,它们又是活的铁的真的老虎,它们会吃人的。从这点上,建立我们的策略思想和战术思想。’用******思想武装起来的革命战士,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你们看,在我们面前真老虎就变成了纸老虎!我们要把这种过硬的思想,过硬的作风,过硬的技术带回去,好好宣传,发扬光大。约翰逊以后给我们运来多少,我们签收它多少。tnt用来采石铺路,破钢烂铁留给越南人民日后恢复重建。我说,约翰逊这个运输大队长当得比******还称职!”他又指着两位女战士说:“还有我们的两位女英雄,她俩这个身子骨,硬是抬着这枚炸弹走了几十里路呀!没有吃大苦,耐大劳的顽强精神行吗?没有勇敢不怕死的精神行吗?我们要向两位女英雄学习!向两位女英雄致敬!” 代表们欢呼起来:“向女英雄学习!”“向女英雄致敬!”羞得两位女同志脸颊通红。也一个劲地喊:“向同志们学习!向同志们致敬!”一时间,会场激情沸腾,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会后支队宣传科汇集了这次现场实弹示范的材料,和一些美国炸弹的资料,什么瞬爆炸弹、定时炸弹、磁性炸弹、化学反应炸弹、燃烧弹、气浪弹、毒气弹、菠萝弹、火箭弹等等。详细介绍了它们的形体、结构、装置、性能等。并附有其它兄弟部队在排弹方面的英雄事迹及典型事例。编辑成册,下发支队各基层单位,以便学习参照研究。这次现场观摩学习,有力地推动了排弹、拆弹工作的开展。此后无论在村寨、稻田还是桥头、路边,凡是发现未爆炸弹,我们的铁道兵战士,便争先恐后地去排除,涌现出许许多多英雄的集体和个人。有效地保护了当地群众,保障了修路工程的进展。强有力地粉碎了美帝国主义“以炸迫降”“以炸迫和”的恶毒阴谋,为伟大的援越抗美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赵孟秋他们又把掏空的弹体抬到连队,挂在一棵古老的大榕树上,无论是防空、作息,还是出勤、收工,悠扬的钟声便响彻山林。就连越南老乡也感到提神壮胆。 钟珊对丁亚男说:“我看,咱该多住几天了,这不,又有了新的采写内容。” 丁亚男用手指刮着脸皮说:“羞!羞!长驻沙家浜,你更愿意。” 钟珊红着脸反驳:“我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哪儿有你那么多坏心眼子。” 丁亚男嘲弄地说:“我也没说你别的啊?你急什么?” 钟珊涨红着脸,嘴硬地说:“谁急啦!谁急啦!”她从兜里摸出一块水果糖,剥开,往丁亚男嘴里一塞:“快堵上你这张臭嘴!” 第二十九章 感动上帝(一) 南国丛林的雨季,雨就是多。降水高峰期,淅淅沥沥,哗哗啦啦,白天黑夜,几乎每天都下个不停。下得到处不是泥就是水,泥泞溜滑,给施工作业、日常生活带来了极大困难。丛林里本来就难见太阳,一下雨更是潮湿阴暗,到处散发着霉变腐臭的气味,搞得衣服被褥整天湿漉漉的,怪难受。有时天上不下了,可树上还下个不停。不少人因此闹起了毛病,关节炎、类风湿、闹肚子、拉痢疾、体癣、湿疹、搔痒症、流感、发烧、红眼病。雨下多了山也支持不住,山体给雨水泡软了,到处塌方、滑坡、泥石流,刚修的路基,一场雨又被冲坏了。但是,也有有利的一面,那就是阴雨天对敌机起飞不利,轰炸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在困难面前毫不畏缩的铁道兵战士们抓住这一有利时机,风里雨里搞抢修,泥里水里大突击,他们战天斗地,克艰夺险,争分夺秒抢时间,每天不超额完成任务,决不收兵。在这种艰苦环境中战斗,指战员们体力透支已到了极限,还要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此时不想吃,不想喝,只要躺下来美美地睡上一觉,成了所有人的最大期盼。头一沾枕头就着,熄灯号刚吹就鼾声四起。可是魏天亮不行,他不是不想睡,就是睡不着。为什么?除了他留在体内的弹片每遇阴天下雨就疼痛外,还因部队长期缺乏新鲜蔬菜、营养单一,不少人患上皮肤病。魏天亮最近就是患上了股癣、烂旦、****处奇痒难忍。白天活动着还能忍耐,可是一躺上床铺静了下来,就痒劲来了,不抓吧忍不住;抓吧越抓越痒,痒得钻心,痒得难耐,恨不得揭下一层皮来才解气。 晚上,他从连部开完会回来,熄灯号已吹过,他轻手轻脚地躺上床铺,在鼾声的包围中,他极力闭上眼,想快点儿入睡。白天在工地流过大汗之后又被雨浇了一下,感冒了,浑身酸疼,头昏脑胀,也许睡一觉会好些。可是,要想睡着比登天还难。他翻来覆去,裆部又痒起来,越抓越痒,没办法,尤其躺着受罪,还不如起来走走。他索性轻手轻脚地下床来。这段时间战士们太累了,他想:该去查查岗哨,盖盖被子。战场上警惕性马虎不得。他走出房间,夜色里他发现排里的岗哨正警惕地监视着营区,刺刀尖上挑着一缕星光。 一颗红色信号弹贼一样窜向夜空,红光一闪便熄灭了。他知道,这是在近处的地面特务在活动。 散会时司务长向一排要了一名岗哨说营里刚送来半车米面,还有几袋四川角瓜,全卸在了沟口上。司务长说,刚睡下的战士太辛苦了,不忍心再叫起来,要等天亮后再要公差。部队粮食安全最重要。一个战士看着,他有些不放心,该去看看。既然睡不着何不背它几趟粮食,出上一身热汗,治治感冒,或许这会是一个好办法。想罢,他便顺着小路往外走,走到沟口,灰暗的夜色里他看到卸下的一大堆东西。便走过去,突然“哗啦”一声拉动枪拴的声响:“口令?”哨兵从一棵大树后面历声发问。 “越南必胜!回令?”魏天亮立即回答。 “美帝必败!是二排副呀?” “嗯。”魏天亮走过去:“有情况吗?” “东北方向打了两颗信号弹,其它情况没有。” “好,注意警戒。瞌睡来了就活动活动。” “放心吧排副,带着瞌睡灵哩。”说着战士从兜里掏出几只辣椒。 魏天亮笑笑说:“来,我替你站会儿,你打个盹去。” “不用,不用。”战士忙说:“您怎么还不休息?” “感冒了,来找点儿发汗药。” 战士茫然:“发汗药?上哪儿去找?” “那不是。”魏天亮一指那一堆东西。 战士瞅瞅那堆东西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那是什么药? 魏天亮笑着说:“不信?你瞅着,两趟保准出一身通汗,感冒立刻就好。比银翘、羚翘管用得多。” 战士有些动情:“排副您身体还没好利落,又发着烧,怎么能背这个?要不,我来替你背吧!” “嗯,吃药还有替的?,这可换不得。好好地站你的岗,你就看疗效吧。”说着走过去,抱起一袋大米,扛上肩头,一只手叉腰,走了。过了一会儿,又大喘着气回来了:“你摸摸,灵不灵?”他伸过脑袋让哨兵摸。哨兵伸手一摸,火烫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潮凉的虚汗忙说:“哎呀!烧得很哩,快别背了,回去休息吧。” “这一付药就见效,三付药准好。”说着又把一袋大米拎上肩头,颤颤地走了。 走后时间不长,一排的另一位战士就来换岗。交接完毕。那哨兵把这事一说,新来的战士说:“出公差治感冒,就他二排副想得出来。这老大一堆东西,他一个人可背到什么时候?”那哨兵说:“我回去报告咱排长再说。”那哨兵也背起一袋大米回去了。 回去后把排长推醒一说,一排长揉揉惺松睡眼,听清了原委,把脑袋一拍说:“这好办,咱来个全排集合,都去背,背完它,看他不休息,还干什么?”说着摸出口哨,吹响了紧急集合哨。边吹边喊:“不打背包,不带武器,集合!”战士们一骨碌跳下床,马上站好了队,一排长带着向沟外跑去。 这集合的响动让三排流动哨看到了,急忙去报告三排长,三排长说:“准是去背粮,都是干了一天,都累了,这活不能让人家一排全干了,咱们也集合。”三排长也紧急集合,把队伍带去背粮了。 二排的哨兵听清楚了情况,急忙去找排副,一看排副的铺位空着,就把事情报告了五班长。五班长说:“人家两个排都抢着出公差了,咱也不能躺在铺上装睡着呀。咱也集合。”于是五班长也把二排集合起来带着冲向了沟外。 三个排一齐紧急集合的哨子把连长、指导员惊醒了。急忙跑出来一问,才知道都抢着去背东西,急忙带上手枪去追队伍。追到半路就看见一排的战士们已背着东西回来了。接着三排、二排的同志们也都陆续赶回来。人多东西少,有的干脆几个人换着背一袋,岗哨也撤了回来。 魏天亮一边背着东西走,一边还老大不高兴地嘟囔:“人家是治感冒,你们这是干啥呀?劳累一天了,不好好休息,兴师动众的,集哪门子合呀?” 马指导员风趣地说:“这就叫二排副出公差——感动上帝啊!” 魏天亮说:“倒是上帝们感动了我哩,一个连的好觉让我一个人给搅黄了。” 朱连长说:“我看效果是积极的,既练了作风,又练了思想。只是这队伍在前面跑,连头在后面追的滋味不好受哟!”逗得大家都笑了。自此“二排副出公差——感动上帝!”这个典故就传开了。 这天,祖国人民又从国内运来了石榴。各连都有,每人一大洗脸盆。石榴又大又甜,可好吃了。祖国人民时刻惦记着我们,让所有入越人员都很感动,也激励着指战员们更加拼命地去工作。 接连几天的暴雨,不仅给施工带来了困难,而且新修的路基也不时被冲塌,边坡滑坡,泥石流挡路,还有几十吨的大石头滚到了路基上,使交通严重受阻。从国内过来的车辆不得不暂停路边,等待疏通。 下午,收工回来的路上,有一个汽车团的车队停靠在路旁。车辆伪装得十分严密,马槽上支着苫布蓬,车蓬上披着伪装网,伪装网上还插着树枝和大棕榈叶子。可是队伍在车旁一过,河北藉的战士们马上就知道车上装的是什么。从车箱中溢出来的这股独特的果香味,他们太熟悉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家乡的果林。正爬在车箱上整理伪装网的一位司机朝这边看着看着突然大声喊:“嗨——嗨——,扛着机枪的那位是赵同志吧?怎么?不认识啦?” 第二十九章 感动上帝(二) 赵孟秋发现像是喊自己,可这位是谁?怎么想不起来呀?他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那位司机跳下车,走过来:“这真是‘英雄’多忘事啊,你们转场过来时,不是坐的我的车吗?不记得了?” 侯小群反应快,眼珠一骨碌忙迎上去握住对方的手说:“记得,记得!这可是巧了,你那车开得那叫个好!”说完他把大拇指一伸。 那司机脸一红说:“得了吧,比起你们排弹英雄来可差得远哩。钻进炸弹洞里找炸弹的是你吧?还有赵同志那搬炸弹的气势,真如天神一般,我看楚霸王也不过如此吧?!” 赵孟秋把机枪递给郑津生,也忙握住对方的手说:“您这一夸,我还真无地自容了。你们这是去哪儿呀?” “去前边,给前边的施工部队送水果。”说着用手一指:“那里山体滑坡了,好大一段哩。你们施工部队正抢修。那么大工程量一时半会儿可修不通,只好等了。” 魏天亮看到后,走过来说:“原来你们都认识,这可真叫巧了。” 司机说:“可不是吗,在这异国他乡碰上个熟人就觉着格外亲,就想多说上几句话。” “亲不亲故乡人,甜不甜家乡水。在国外,一个国家的人就是老乡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毕竟我们守着家哩。” “不需要,不需要,见到你们,说几句话就格外高兴了。” 正说着连长朱连贵肩上扛把铁锹和二班战士们一路赶上来。问明情况,看了看停靠的车辆,又抬眼看看前面说:“这怎么行?一边是山一边是水,如果飞机来了,藏没处藏,躲没处躲。就是晚上,这么多地面特务,一发觉,飞机说来就来。太危险了!五班长你先把队伍带回去,二排副跟我到前边去看看情况再说。” 司机忙说:“这怎么行?这对我们是家常便饭了,你们都劳累半天了,快回去休息吧。” 连长说:“一家子还客气什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正像你们帮助我们一样。” 队伍先回去了。朱连长和魏天亮向前面跑去。 滑坡地段少说也有几十米长,大半个山包滑下去,泥浆一直冲到河边,几块大石头如同拦路虎蹲在尚未塌陷的路基上,更有一块巨石足有几十吨横在路面,极富挑衅性地在狞笑。 抢修的部队这边是h连,那边是kb连。两个连的兵力一字长蛇形排开,正镐飞锹扬,鎚钎叮当,挑土的推车的往来穿梭。还用上了魏天亮发明的土吊车,长长的竹杆头上叼着大土筐交错如织。朱连长看了一会儿说:“你看滑下去的土如此松软,要开挖新路基谈何容易。还要夯实,修整边坡,能通车一两天恐怕没啥指望。可是人多了又排不开,这样吧,咱们先回去,吃完饭,先抽调一部分同志来支援,通车能提前多少是多少。” 魏天亮想了想说:“要不咱们先卸下货物来,背吧。这边的东西倒到那边的空车上。又疏散了车辆,还不耽误运输,这路没修之前,胡志明小道上还不都是人背马驮。” 连长考虑了一下说:“可以,我看行,这样两不耽误。” 魏天亮说:“只是车不是一个单位的,恐怕不大好协调,再说这路怎么走?” 朱连长说:“这恐怕没多大问题,战场上,团结协作的精神比平时强得多,大家都有一个出发点,一切服从战争需要。这路吗?你看!”说着朱连长用手一指,“咱在这前山坡开一条临时性的人行小道。恐怕没有多大难度,只是要多绕几里路了。” 魏天亮点点头说:“连长,您说得很有道理。” 朱连长拍拍手上的土说:“走!人是铁饭是钢,先喂饱肚子,才更有力气。别忘了,来时多带点炸药,先把那几只拦路虎消灭掉!” 吃完晚饭,刚从工地上下来的同志们顾不上歇一会儿,就又出发了。一排和勤杂班的同志在连长和副指导员的带领下去支援抢修;二排、三排在指导员和副连长的带领下去转运物资。指导员找到汽车队领导说明来意,并记下物品的送达单位,便立刻安排人员卸车。炊事班长牛大海挑选两名身强力壮的炊事员把热腾腾的饭菜和豆浆送到司机们的面前,司机们很是感动。吃饱喝足之后驾车返回。握别时一再表示:一定要向老大哥部队学习,多拉快跑,努力为援越抗美做贡献。 指导员、副连长、二排副、三排长身先士卒,用被包带拴好水果筐,背起来走在前头,战士们背的背,抬的抬,争先恐后往前跑。筐眼里钻出来的特有果香让他们感到一种亲切的诱惑。尤其是滹沱河畔长大的战士们更觉得心醉。这是他们家乡的特产呀!薄皮多汁,香脆甜爽,你要两手掐住果柄用力一扯,“叭”地一声,齐丫丫两瓣,咬一嘴甜汁满口,从舌尖一直甜到心窝,那叫个美呀。尤其是大热天里,渴了,累了,吃上一个又解渴又充饥,爽啊,爽死了!它润肺止咳,降火除燥,是高秋果品中的姣姣者。这就是誉满中外的天津大鸭梨!就出产在他们的家乡及周边乡县。 他们背着这沉甸甸的梨筐,心间生出一种淡淡的骄傲感,仿佛一下子嗅到了家乡的气息。他们累了咬咬牙,渴了咽口唾沫,谁也舍不得伸手拿一个吃。他们都一个心思,要一个不少地尽快送到前面的施工部队。 走在长长的搬运队伍最前面的是赵孟秋和孟明信。赵孟秋在前,手挥着薄刃厚背大砍刀,披荆斩棘,刀锋到处,缠腿的荒草,挡道的枝藤纷纷让路。大有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之气势。孟明信则举着十字开山钢镐,凡坡陡路滑之处便凿上几镐,好让背东西的战友们有个落脚的地方。他们所过之处,身后便闪现出一条窄窄弯弯的小径,这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也算是开天辟地了。 指战员们虽然已苦战了一天,但连续作战的作风是铁道兵的特有素质。没一个叫苦,没一个喊累。背一趟来回十几里的山路,却没有一个掉队。 待东方山顶的树尖上现出一缕曙光的时候,这十几车的河北大鸭梨已被他们蚂蚁搬家似地全部运了过去,装上回返的空车,运向了接收单位。 夜阑更尽,天光渐亮,岚幕雾纱缠绕在翠黛的峰林间,极似一幅水墨丹青。一会儿,丛林醒了,鸟儿在枝头拉起晨光的序幕,林木间偶尔有小动物疾奔而过。放眼望去,抢修路段的路基上几块拦路巨石已不见踪影。战士们的脚下新开出的路基在快速合拢。忘我战斗的铁道兵战士正用血汗浇铸着一条打不烂、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虽然抢修速度很快,但是,毕竟任务太艰巨,通车还需一段时间。 这时又有一队车辆驶过来,车上装载着援助越南南方的物资。指导员说:“这每一车物资对于英勇抗战的越南南方军民来说,就是生命,就是胜利!我们决不能让一辆汽车在我们面前受阻,路断了,我们的钢铁运输线不能断,路就在我们的肩头。我们要继续发扬一怕苦,二不怕死的战斗精神,继续保持连续作战的作风,车上的物资就是消灭敌人的炮弹,同志们,冲啊!” “冲啊!”“冲啊!”战士们像一群小老虎又向着装有“中国大米”的军车冲过去。 这时,抢修的路段上又涌来两支队伍。一支由东向西直奔受阻车队而去,这是闻信赶来的越南老乡们,是来帮助转运受阻物资的。 另一支由西向东冲向滑坡路段,这是前面几十里外的施工部队知情后主动赶来支援抢修的。转运物资的队伍和抢修现场出现了空前激烈的战斗场面。 不知什么时候,营长贺岩松背着一袋子大米跑到了队伍的前头。他喘着粗气扭过头对指导员马为民说:“久雨初晴,敌机不会放弃捣乱的机会,我防空部队已做好了准备,管叫一切敢于来犯之敌,有来无回!” “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马指导员把米袋换了一下肩说。 “美伪反动派已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七亿三千多万中越人民每人吐一口吐沫也能把约翰逊淹死!”贺营长说。 马指导员费力地用下颏朝抢修部队一指说:“前几天我们二排副出公差感动了上帝。你看,现在我们为保卫打不烂,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不是更感动了上帝吗?” 营长贺岩松深有感触地说:“是啊!我看这感动上帝的不是别人,而是不屈不挠英勇抗战的越南军民,这上帝呢?这上帝就是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 第三十章 套狼谷(一) 这段时间,由于敌机的疯狂袭挠和暴雨的不断冲刷,十二号战备公路遭受到严重破坏。所有参战部队发扬了不怕死、不怕苦、不怕累的大无畏革命精神,连续作战,昼夜抢修确保了打不烂、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的畅通无阻。但是,工程进度也受到了一定影响,为了确保提前完成任务,团党委决定组织一次全团大突击。鏖战一个月确保提前粗通。 鉴于安全防空,缩小灯火目标,指定以营为单位进行。 大突击开始了!几十里施工线上沸腾了,这场面感天动地。因为长时间阴雨,空气湿度过大,自大突击开始那天起,竟是连天大雾,终日不散,能见度极低,这正是敌机抱窝的好机会。既然天公作美,指战员们怎能不借此东风拼了命地大干,工程进度直线上升。一排开挖路基,挑土的、推土的、铲土的、装土的锹飞镐扬,你追我赶,热火朝天,单兵日土方量超10立方;三排砌涵洞的,修边坡的精雕细刻,夯基础,铺涵管砌石抹灰,像是打发大姑娘上轿细致入微;二排采石场上炮声隆隆,机器轰轰,石滚车飞,互相叫阵,干劲冲天。要说这施工现场平时就很火热,自从大突击以来更是格外炽烈。这可忙坏了统计员,一会儿跑到东,一会儿跑到西,战果不断扩大,记录频频刷新,数字一个劲地在小本本上变化着,每个指战员都坚定了一个信念:一定要提前竣工! 这天“天天读”刚结束,大石头就捂着肚子急慌慌跑进厕所。近来雨雾连天,衣食物品潮湿发霉,再加上连日鏖战劳累过度,连队发病率明显上升,把个卫生员忙得不可开交。更让卫生员着急上火的是,谁有了病都瞒着他,生怕被他强迫休息。所以他就不得不挨班串,察颜观色,量体温,摸额头,像是破案。一旦被他发现,也不强迫,也不命令,就是不听他的不行。 大石头跑进厕所刚褪下裤子一蹲就是一阵机关枪,把个捷足先登的材料员逗得笑岔了气说:“还没瞄准就来了一梭子,你真行!” 大石头自己也笑个不住,反唇道:“总比你卡壳来得痛快吧?”大石头是里急,材料员是难下,可谁都不敢声张。生怕被班长、卫生员知道了,被列上病号名单。大石头说:“老乡嘴下留情,保密要紧呀。”材料员说:“彼此,彼此哟。”大石头和材料员是同乡,一趟车拉到部队。平日里二人就很不错,节假日、星期天经常一块凑凑,所以说起话来很随便。 大石头说:“嗨,帮个忙,瞅空在卫生员那里偷点药。”材料员说:“试试吧,卫生员把个药箱子看得命似的。” 大石头说:“不光是我用,还有俺排副哩。昨个儿夜里我起来解手,看见他挨着班给战士们盖被子,我猜准是又痒得睡不着。他也不敢去要药,硬挺着哩。你消炎的、退烧的、止痒的多拿点。” 材料员说:“听说你们排副是产房传喜讯——要生(升)了。” 大石头不解:“什么?生什么?” 材料员说:“升排长呗!” 大石头问:“真的?听谁说的?” “别管谁说的,不信你瞅着,过不了几天就会宣布。还有连长调营部任副营长,方副连长提连长,五班长提二排副,这五班长很可能是赵孟秋……” 大石头瞪着眼说:“真的?你别又是胡蒙吧?” 材料员说:“我蒙你干吗?你可别对别人说,不是老乡我才不对你说哩,这可是犯自由主义哟。” 大石头说:“你们大内的人就是消息灵通。”正说着外边传来脚步声,材料员把一根指头竖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止住。进来的是六班长,河南人,高个儿,赤红脸,大嘴岔,典型的中原汉子。六班长进来就冲着大石头说:“我看你还有什么说的,你还能再说你没拉肚子?” 大石头说:“班长,这解个大手不是正常情况吗?谁拉肚子来?” 六班长说:“你还嘴硬,你昨晚起来几次我都知道。你今天不准去工地,老老实实给我在家休息。” 大石头诡秘地笑着说:“看,看,露陷了吧,我起来几次你怎知道?你好好睡觉来着?你不让我去工地,我就去卫生员那儿告你的状。” “好你个臭小子,还敢要挟我!”六班长抬手冲着正提裤子的大石头后脑勺就是一下子。三个人叽叽嘎嘎地笑着跑出厕所。 一支支嘹亮的战歌飞出营房,冲向弯弯曲曲的公路,几十里施工线沸腾起来。 风整整刮了一夜,清晨起来,阴云被驱散了,雾霾被赶走了,天空像是被洗过一样干净清彻,曙光从树梢上射出去,给山尖尖披上一层金辉,久阴乍晴,人们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心情显得格外活跃。战士们都争先恐后地把衣物被褥晾出去,又被指导员逼着收了回来。抱窝的乱机早就憋坏了,要找目标下蛋哩。这不,还没等吃完早饭,防空枪就响了,一架被美军号称世界上最先进的侦察机rf—4c从奠边府方向飞过来,像可恶的苍蝇在上空盘旋,很不寻常。大家心里明白,今天将会有一场恶战! 连长朱连贵利用工前时间,紧急召开了班以上干部战前动员会。讲了可能发生的一切,告诫大家务必保持高度警惕,做好应急准备,减少不必要的损失。会上二排副魏天亮建议采用七号路采石场摆设疑阵的战例,抽调几名病号或体弱的战士,组成一个设置疑阵小组,由一名干部带队去沿施工线南山坡上的无人区点燃烟火,吸引敌人注意力。以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迷惑战术把敌人弄瞎搞傻,以保护部队安全施工。大家听后认为可行。指导员说:“这个想法很好。毛主席教导我们,‘不但要敢于斗争,还要善于斗争。’战胜狡猾的敌人要靠勇敢,更要靠智慧。敌人的算盘珠子历来就是靠我们拨拉的。无论是抗日战场,解放战场还是朝鲜战场上都证明了这一点,侵略者最愚蠢,正义者最聪明。” 朱连长说:“我同意这个建议,南山坡是原始森林,既无群众居住,又无部队驻营,是一条荒无人烟的穷山沟沟,敌机要炸,有多少炸弹就让他扔去。敌人要不上钩,我们也没什么损失,最多浪费几个人力。行!我这就向营首长请示。” 在指战员们投入到热火朝天的战斗中的同时,设置疑阵小组在副指导员白清明的带领下,荷枪实弹,带着砍刀斧头,燃火器具,钻进了南山坡的原始丛林。 第三十章 套狼谷(二) 这南山坡虽然和施工线路仅一山之隔,是山阳山阴之分。可是看山跑死马,真要走起来却有十几里路远。设置疑阵小组来到这里一看,原是一条曲曲弯弯的山沟,植被稀薄,岩石裸露,对设置烟火很有利。 副指导员白清明做了简短布置。先让大家分头割草,把草在裸石上铺成方块,空中看像是一栋栋隐藏不利的屋顶。然后两人一组分散开,确定联络信号及注意事项。规定在点火前必须先安排好个人的防空去处,以防敌机突然袭击。 谷长义和大石头分为一组,他俩来到大约指定位置,先观察了地形地物,确定了燃火点,又在一堵天然石墙后面找到一个石洞,这是再好不过了。二人又急忙砍树枝割柴草堆起来备燃。凑巧的是这条沟里有些松树,这对点火有很大方便。他二人都是痢疾发烧病号,体虚乏力,单走路就虚汗淋淋,早把衣服湿透。可眼前哪还顾得上这些,都拼着力气急急忙忙砍松枝割柴草架火堆。一堆堆烟火点起来,一股股青烟翻卷着升腾弥漫,像一条青龙在山沟里蜿游。一看就知道不是老乡烧荒,是有秩序的大团体行动。极易引起敌机注意。 二人看着一堆堆燃起的烟火,舒了口气,这时才想起累和饿来。他俩坐在一块石头上,拿出水壶和带来的竹筒米饭,用砍刀把竹筒劈开,一人一半,边吃边望着天空,等鱼儿咬钩。大石头拧开水壶盖子,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对谷长义说:“你说,鬼子会上钩吗?大鼻子也不是傻子,你点几堆火他就放着公路不炸把炸弹往这儿扔?我看,玄!” 谷长义故作深沉地说:“这你就不懂了,正因为敌人狡猾,他才往往会按着我们的安排行事。我看排副正是抓住了敌人多疑的弱点,才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牵他的鼻子。你想,我们中国部队入越以来,历来都是管制烟火,严格防空的。这回大白天公然燃起烟火,一反常态,这不分明告诉他你别来,来了就会上当。可敌人不这么想,你越明白告诉他不让他来,他就越会来,他觉得其中必有原因,我看敌人决不会视而不见,你就等着看吧,我们快把武器准备好,说不定一会就会用上。”大石头不以为然,但还是把枪支准备了出来。正在这时,突然“呯!呯!呯!”防空枪响了三声。二人一跃而起,就听飞机的马达声已由远而近自老挝方向飞过来。 二人急忙跑到石壁后,以石壁做掩护,举枪对准了天空。 飞过来的敌机有f—105和f—4c共8架,两机编队,4个机组,鱼贯而来。二人此时倒有些紧张,生怕敌机从自己枪口下溜走。可是敌机飞过来并没有降低高度俯冲投弹,而是在高空盘旋了两圈,又冲着莱州方向冲去。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敌人明白了我们的意图?大石头说:“怎么样?我说呀,敌人要这么容易上当,那不纯粹是一帮傻子。”谷长义也感到迷惑,可还是硬着说:“我们就是要把敌人弄瞎、弄聋、搞傻。可这些家伙们是干什么呀?” 敌机刚接近莱州上空,就受到了我高炮部队和高机连的“热烈欢迎”一串串曳光弹、穿甲弹呈扇面形飞向天空,象一条条火舌向着敌机舔过去,中、低空很快被我炮火封锁。敌机没有空子可钻,只好在高空盘旋了几圈后盲目投弹,逃之夭夭。 看来敌机是奔小铁桥去的。近期敌机对我修路部队的轰炸不断升级,更加大了对交通要道及公路桥梁的轰炸力度。妄图阻止我大部队开进及各种援越物资的转运。无疑这座仅有的小铁桥便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俩望着逃走的敌机,懊丧地走出石壁,又急忙去为火堆加柴,以防夜晚熄灭。 烟气依然在山沟里弥漫,天空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此时已是下午4点多钟,看来敌机马上来袭的可能性已不大。只有看晚上的了。副指导员招呼大家集合,准备回连。饭后再来。正在整队的时候,突然,刺耳的怪叫从山那边响起来。大家禁不住为之一惊,立刻丢掉手中的东西,急速顺过枪口。大石头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一排一位机枪手的机枪,就利用这战士的肩头把枪口调向了天空。 两架l—19型侦察机一前一后几乎贴着地面俯冲过来。嚎叫声震耳欲聋,强劲的疾风把树枝吹折,把山坡上的霸王草铺倒一片。仰头看时,只见机身遮住了天空,人体像是要一下子被卷进机舱,此时哪还用得着瞄准,只要扣动板机,子弹就会穿进机体,可是毫无思想准备的战士们此刻有些手忙脚乱,却没人来得及扣动扳机。白副指导员也显得有些惊慌,口令都说不成句,声调颤颤地说:“打!打!打打打!”便一下子蹲了下去。 此时,前面的一架早已拉起旋转上升冲向高空,后面的一架接踵而至。还是大石头反应敏捷,他的右手食指准确地插进了扳机护圈,一下子把扳机扣到了底。弹盘里的子弹“哗”的窜出枪口,只见那飞机哆嗦了一下,猛然拉起旋转上升。右翼附油箱已窜出了火苗,被飞行员丢下来,然后摇摆着逃跑了。(据说落在了边境线上的山林里,跳伞的飞行员也被边民捕获)这下子战士们兴奋了,此时,生死,饥饿,劳累早已一古脑抛到了爪哇国,他们蹦跳着把大石头围起来祝贺,谷长义一拳擂在大石头胸前呼喊着把他抱了起来。纷纷表示不回去吃饭,要在这里守株待贼,放长线钓大鱼。 夜幕像一张大网撒下来,覆盖住东南亚的山林,穹形的夜空像一口大锅把万物罩住,繁星诡秘地眨着眼幻化着夜的神秘。 几十里施工线上已亮起万盏灯火,灯火连接曲曲弯弯,蜿如一条火龙在游动。 团后勤为了配合大突击,在国内购置了一大批马灯,分发到班排,有效地支援了夜战。灯光下尘飞土扬,人影如织,红火热闹,好一幅“援越大军夜战图。” 与此相对应的施工线的南山坡下,也有一条火龙在游动。神龙见首不见尾,在迷惑着敌人的眼睛,让他们狗咬刺猬——不知何处下嘴。 刚才敌机在这条山沟里坠落的一幕引起了防空部队的高度重视。他们明白该怎么办。他们迅速把阵地转移到既能有效保护部队施工,又方便对付这条山沟里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炮口,枪口睁大了眼睛,严密注视着天空。 而设置疑阵的战士们,则更是精神专注地盯着敌机习惯出动的方向。说来也怪,平时被深恶痛绝的敌机,此时此刻大家倒是希望它能在夜空中出现,似乎不来倒是一种遗憾。瞧!战争这个怪物,把人们的心情都扭曲了。指战员们此刻似在垂钓,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西南夜空,星星像是一只只鱼漂,静静地等待着鱼儿咬钩。 第三十章 套狼谷 夜间,本来是敌机不便出窝的时段,除非特殊情况,今天的情况就属特殊。中国部队一个看似不屑一顾的举动,却触动了敌人多疑的神经。一架世界最先进的侦察机在这里栽了跟头,又加上那烟火、屋顶,这条不起眼的小山沟里,似乎蕴藏着一种可怕的力量。他们究竟在那里明目张胆地做什么?不行!得去探个究竟。宁可错炸一千,也不能漏炸一个!挺着鹰钩鼻子的美空军指挥官,终于下达了足以令他后悔一辈子的错误命令。一个多机组的混编机群从老挝的美军基地出动了。 防空枪声在山前山后相继响起。战士们紧盯着的西南方向,闪着红绿眼睛的狼群凌空而至。鱼儿终于咬钩了! 防空的枪声刚在夜空中消散,施工线上的万盏灯火就在同一时间熄灭了,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突然梦幻般消失,夜空中那条蜿蜒的火龙地遁似的一下子变得无影无踪。黝黑的夜似乎很正常地重复着往日的静寂,山环仿佛一下子退回到原始的荒古。只有山前那条山沟里的烟火依旧,误导着飞贼,好像这里本来就是施工的现场。 敌机眨眼间就冲到了眼前,开始分梯队俯冲投弹。两架f—104c型鬼怪式战斗机一前一后嚎叫着扑下来,六管机关炮旋转着喷射出密集的枪弹。战士们早已躲进各自临时待避的地方。瞬爆炸弹在山沟里爆炸,泥土夹杂着石块飞上天空,然后满山满野地落下来。紧接着两架f—105d雷公式战斗机又佯攻在前、主攻在后冲下来,一排的轻机枪手请示副指导员:“打吧!已放过两架了。”大石头调皮地细声说:“打!打!打!”谷长义不由地向白副指导员看过去,只见白副指导员拔出手枪,向天一举说:“打!狠狠地打!”不过脸有些红,声音似乎缺乏力度。 飞机俯冲时又扫射又投弹,汽浪弹催折树木,滚动巨石,燃烧弹燃着大火,瞬发弹把战士们点燃的火堆炸飞又天女散花般飘下来,大火比战士们点燃的火堆烈得多。这条昨天还是静寂的东南亚司空见惯的小山沟今天恐怕是亘古至今第一次被惊动了,而且是天翻地覆。战士们用五十年代朝鲜战场荣归的武器对付世界上最先进的飞机,敌机可能是找不到明显目标,空中亮起了照明弹。“瞄准照明弹打!”谷长义边喊边举起七九步枪瞄准了照明弹。突然南边山头的高炮和北边山头上的高机交叉开了火。这一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一架f—105d型战斗机楞怔间便喷起了火,栽向了远处,前面的佯攻机急忙拉起旋转上升。飞贼投下石头没有问着路;还搭上了一架飞机,看来有些恼火。改变了战术,开始多机多方向交叉俯冲,场面更加炽烈。我们的高炮,高机则贯彻:“集火,近战,机动”的作战原则,打近不打远,打低不打高,打迎头不打追尾,打主攻不打佯攻。敌机如织炮弹似雨,又一架f—105d带着火栽落,垂死挣扎的火烧鸡(机)又硬撑着拉起平飞了一段,然后重重地撞在了山体岩石上爆炸了。变成了红烧鸡(机)块。连连失利,大鼻子们在恼火之余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又随即改变了轰炸靶点,疯了似地冲着我高炮阵地扑过去。我高炮,高机立刻调整火力,交叉拦截,封锁中低空,敌机被迫提高俯冲高度,盲投乱扔了一阵,弹尽油绝便气呼呼地飞走了。滴油的照明弹慢慢熄灭,炸断了的树杆在冒着青烟。美国鬼子在这荒无人烟的小山沟里胡乱投下了上百吨的炸弹,还损失了三架飞机,并没发现有价值的目标,这无疑更增加了这小山沟的神秘,一时间成了援越抗美战场上有名的“套狼谷。” 设置疑阵小组和防空部队又布下新的陷井,单等敌机来报复。 这次行动有效支援了大突击的开展,减轻了施工线上的空情压力。大突击的指战员们则“你来我藏,你走我修,你炸我抢,白天大干,夜晚夜战。”大大提高了工程进度。为提前粗通和提前竣工打下了有力的基础。 根据边防雷达观测站报告,美l—19侦察机是被轻机枪击中坠毁。大石头荣立个人三等功。在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讲用会上,大石头大咧咧地说:“当时我什么都没想,也顾不上想。我只看到了杀害我弟弟的仇人,心里说:为弟弟报仇的时刻到了!****的!决不能让你跑掉,子弹就飞出去了。谁知道还真撞上了。到现在我也不相信我能打下飞机来。不管怎么着,亲手为弟弟报了仇,就去了老大一块心病,功不功的俺才不在乎哩。人家立了功,把喜报寄回家。我往哪寄呀?连个家都没有,只有一个亲人还永久地留在了这里。”说完大石头垂下了头。魏天亮说:“我们都是你的亲人,部队就是一个大家庭,战友们都是亲弟兄。” “对!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我们要比亲兄弟还要亲。”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大石头这个十二个不在乎的汉子眼眶子湿了。 全团大突击胜利结束。团党委进行了认真总结,通报了战果,表彰了好人好事和英雄模范。还宣布了一些职务变动和人员调整。其中有ka连连长朱连贵调c营任副营长;副连长方强任ka连连长;二排副排长魏天亮任ka连二排排长;五班长何世雄任二排副排长;五班副班长赵忠勇任五班班长;赵孟秋任五班副班长。其它班排人员也有相应的变动调整。连队精神面貌为之一新。全团对战备施工又展开了新的攻势。 大石头表现突出且战功卓著,经党支部研究认为,该同志已基本符合火线入党条件,准备吸收为中国共产党预备党员,并责成支部委员魏天亮与其谈话。 星期六的晚上自由活动,魏天亮带上两个自制的小马扎,把大石头叫到外边,在战士们搭起的饭桌前坐下来。魏天亮表扬了大石头的明显进步和可喜战功,同时又指出了他的缺点和不足,如自由散漫,爱讲怪话,政治学习抓得不紧等。鼓励他继续努力,争取更大进步。并要积极靠近党组织,主动接受组织考验,争取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 一向十二个不在乎的冷向军,今天显得有些激动,他说:“我原想来部队有饭吃,有衣穿,冷暖不愁就心满意足了。做梦也没想到入党,党组织怎么会接纳一个无知识,无文化,浑身毛病的调皮鬼呢?所以也没敢写申请,心想写也是白搭。要说对党的感情我是有深切感受的。我一个冷暖无人问,衣食无着落,处处遭白眼的街头流浪汉。是党把我接到部队,穿上了军装,又教我学文化学知识,使我懂得了如何做人的道理。真是,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一辈子跟党走,听毛主席的话,我是铁了心了。可是我浑身毛病缺点,还得要领导和同志们多管教着点儿。”魏天亮笑笑说:“这不叫管教,是帮助。我们都需要帮助,我也一样,都要互相帮助,互相批评,才能共同进步。”大石头说:“唉,排长,帮人帮到底,这入党申请你可得帮俺写。” 魏天亮说:“申请书可以帮你写,可是对党的认识,对党的感情可得自己通过不断学习来提高,这决心和要求谁也代替不了。来,咱共同学习学习。”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本《中国共产党党章》来,摊在膝头,打开电筒,两个人头碰着头,心贴着心,一字一句地学起来。 他们俩正逐字逐句地认真学习,忽然通信员刘四喜急匆匆跑了来,老远就喊:“二排长,原来你在这儿呀,害得我把营区跑遍了。马上到连部,连长找您有急事。” “什么事呀?这么急。”魏天亮问。 “不知道,去了就知道了。快点儿!” 魏天亮见情况紧急,忙把党章和小马扎交给大石头说:“回去后抽时间学学,以后要加强学习,多读毛主席的书,把他老人家的话记在心里,才能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说罢转身向连部跑去。刘四喜追着喊:“嗨!嗨!我去小虎班那事,可别忘了跟连长说。” “那你得找连长磨去,光我答应有啥用?” “小虎班那么好去的?你排长不答应也去不成呀。” 大石头也冲着排长喊:“有硬任务一定要抢过来呀!”魏天亮扭过身来,把紧攥着的拳头向胸前一竖,做了一个“一定”的姿势,转眼就在枝叶的遮挡下不见了。只有手电筒的光柱一闪一闪向前飞移。 第三十一章 运筹帷幄(一) 魏天亮急匆匆地跑到连部,指导员正抱着电话向营首长汇报工作。魏天亮便寻个座处悄悄坐下,顺手拿起报夹,翻看起“新越华报”。等指导员放下电话,他才站起来请指示。指导员通知他明天和指导员一起到团部开会,任务可能有变化。另外五班的郑津生、孟明信、小喇叭丁点三人暂借调团文化宣传队,排练节目,准备参加支队汇演。并嘱咐他早点休息。究竟任务会有什么变动,魏天亮心里没有底。他满怀疑惑地回到排里,战士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有什么新情况?魏天亮为难地说:“真的无可奉告,等开会回来就知道了。”谷长义抢着说:“很有可能是参加莱州大桥抢建。前几天听kf连的一个老乡说,他们连正做准备工作,支着大锅熬沥清涂在桥面板上,为了防虫、防潮、防腐,延长使用寿命。”许阿森也说:“ke连正开凿山洞,叫打铆钉坑。是拴钢缆用的,那钢缆是用120根钢绳拧成,少说也有二、三百米长,全桥共48根。开凿铆钉坑,不能用炸药,只能人工开凿,防止山石松动。洞分两岸,人手有些紧张。” 侯小群说:“都别做梦娶媳妇——想好事了。有那好事,还能轮到咱们?你就安安心心地啃片石吧。” 谷长义说:“你别提起裤子充好人了,你看到任务不是也急得抓耳挠腮的。” 五班长赵忠勇说:“急有什么用?分配什么任务那是领导考虑的事。上级叫咱干什么,咱就干好什么。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知道的不打听。” 郑津生说:“不管什么任务你们都能捞着干,我们三个是不行了。” 孟明信附合说:“是呀,你们在烈日底下做英雄,俺们在大树凉里唱英雄,你们干着,俺们站着,你们吃着,俺们看着,这滋味可不大好受哩。” 副排长何世雄也笑着说:“你俩这认识可有点问题哩,无论干什么都是革命的需要。文化宣传就不重要?宣传英雄的事迹,宣传英雄的思想,宣传英雄的觉悟,是为了更好地提高部队战斗力,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我们革命队伍有两种食粮:一种是物质食粮,一种是精神食粮。这两种食粮缺一不可。从某种意义上讲,文艺宣传工作比抡锤挥锹更重要。得了,得了,都别乱猜了,熄灯号早就吹过了,都上床休息吧。” 孟明信说:“排副你说得都对,可是要让你看着别人去流血流汗,去战斗冲锋,你心里也不是滋味吧?” 魏天亮看着这些一有任务就争、就抢的战友们,心里一阵激动,但还是说:“谁说文化宣传不是在战斗在冲锋?文化宣传同样要流血流汗,既能演英雄就能做英雄。好了,你们三个今晚就做好准备,该带的别忘了带,明天咱一块儿去团部。都早些休息吧。” 丁点撅着嘴没说话,心里说:“敢情你们下雨不打伞——淋(轮)着了。” 团部会议室其实只是一栋大一些的草房子。被两棵高大的无花果树覆盖着,粗大的树干上挂着几丛寄生草和一条条一缕缕倒垂着的藤条子。竹片子夹起来的墙壁,几块木板支起来的办公桌,北墙上挂着马恩列斯和并排着的毛主席、******伟人像,东西两边两块工整的黑体字毛主席语录牌:“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布置得简朴而又庄肃。这会儿,长长的桌子上摊着《ckh大队公路保障兵力部署图》和《ckh大队公路保障任务概况(第三阶段)示意图》。现在还不到开会时间,团长岳振邦和政委钟晨旭正头碰着头俯在桌子上,指指点点地研究着什么。从团长鼻孔里钻出来的烟雾在二人头顶弥漫。钟政委不抽烟,可是吸团长的二手烟早已习以为常。尽管如此,他还是抬起头说:“我说老伙计,你能不能行行好,把烟掐死,你这大烟筒简直要把人熏死了。” “行,行,把抽烟的掐死。”岳团长敷衍着,头没顾得抬一下。只是把拿烟的手放到了桌子底下,并不舍得熄灭。他用手指戳着示意图上标着的红线和公里数说:“你看,你看,我们所处的位置在军事上是多么重要啊,这里要拖了后腿,整个援助越南南方和老挝的急需物资就要受到影响。” “要不敌人就死死盯住这里不放呀,可见这大桥的重要性。单是这座小铁桥敌人就扔了那么多炸弹。多亏了高炮同志们的忘我战斗。还有新来的舟桥营的同志们,晚上把舟桥搭起来,保障车辆运行,白天还要撤掉,拖到隐蔽处防空,可真够辛苦了。我们抢建这大桥也要学习他们这种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钟政委说。 岳团长说:“敌人的战术意图很明显,由线到点步步紧逼,然后死死咬住咽喉不放,以达到其阻断交通的目的。” 钟政委说:“白日做梦!任何艰难险阻也阻挡不了我们尽快把大桥建起来。不过还真不能忽视敌人的狡诈恶毒本性。他们加紧南北两头轰炸,目的是想分散我们的兵力,把我们往两头调,以拖住我们的建桥速度。现在见此计不成便又生毒招,反过来集中轰炸中间,死死咬住了大桥施工现场,妄图阻止我们施工。” “对!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他们忘了历来他们的鼻子是让我们牵着走的,他们越想拖住我们,我们就越要和他们抢时间,抢速度。他们要分散我们的兵力,我们就集中优势兵力,来它个将计就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彻底粉碎敌人的阴谋!” 钟政委微笑着点点头。看来,团长政委是早已成竹在胸了。 各单位参加会议的人员陆续赶到。指导员马为民和魏天亮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已是通身湿透。原来他俩是徒步赶到的。公路上凡上来的车辆都装满货物,坐不下。只有下去的车是空的。搭不上车,只好靠11号(双腿),等赶到河边时,舟桥已撤。岸边看不到一只船。要绕走铁桥,时间不允许。他俩只好让背着被包的郑津生三人走铁桥,他俩跳进江中,泅渡而过。所以赶到时通身湿淋淋的。h连连长见状冲着马指导员开玩笑说:“这下可真成了大宛汗血宝马了。”作战股张参谋立刻回宿舍拿来两套军装,强迫二人换上,把湿衣服晾在外边。 会议开始,参谋长****宗主持会议。作战股张参谋点过名后,政委钟晨旭讲话。他讲话语清句楚,斯文平和,时而爆出一句幽默,使听者精神为之一振。气氛活跃而振奋,显示一位老政工干部的老练风度。 第三十一章 运筹帷幄(二) 他讲到当前越战形势,他说:“美帝国主义是世界上头号战争贩子。这是他的社会性质所决定。白宫的历任总统,在任期内至少要发动一次战争,以满足其大资产阶层的利益。约翰逊发动的这场侵越战争,其疯狂、野蛮、残酷程度远远超过了历次侵略战争。他们公然叫嚣:地面上是建筑就炸,只要还有两块砖沾在一起就要炸……要把这个民族退回到石器时代……。目前在越南的美军人数已超过50万,南越伪政府的武装力量已超过100万。自约翰逊抛出:“滚石行动”以来,战争逐步升级,今年飞机的轰炸飞行架次已远远超过了一九六六年同期数量,投弹量也在成倍增长。然而哪里有侵略,哪里就有反抗。不屈不挠的越南军民在******和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的领导下,一直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抗美救国斗争。继新春大捷之后又取得了一个个战役的重大胜利。消灭美伪军数量和击落击伤美机数量也在成倍增长。每个热爱祖国,热爱民族的越南人都自觉拿起武器,为祖国而战。连老人,孩子,妇女也都主动承担起‘保卫北方,解放南方,统一祖国’的重担。玩火者必****!约翰逊已被越南人民的铁拳打得头破血流。他的‘滚石行动’只能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让‘滚石’砸个‘粉身碎骨。’” 他又讲到援建工程形势,他说:“我援越部队入越以来一直在忘我战斗,努力完成任务。工程部队各支队头顶飞机,脚踩炸弹,艰苦奋战。西线、中线、北线、东线,抢修、抢建、改建,公路、铁路、桥梁、隧道,一条条相继竣工通车。内排、安沛两个现代化机场以及飞机洞库也相继开工施建及竣工。一个个喜讯,一张张捷报激励着我们去继续战斗。”这时候,警卫员端来一杯茶,放在政委面前,政委点点头,接过来喝了一口,又放下,稍显残旧的白瓷缸上“献给——最可爱的人”字样已有些模糊。讲到本团工程任务,他说:“通过全线大突击,我们收到了可喜成绩。全线已达到粗通。较大的机械设备可以进来了。这更有利于我们施工。目前我们大队的工程任务重中之重是大桥。这在东南亚尚属第一座。要在激流峭壁之间搭起这样一座斜拉桥,其环境恶劣,工程浩繁,时间紧迫不说,单就其设备简陋,材料缺乏,经验不足就足以让我们不能小瞧的。在国内攀枝花建有一座这样的桥。我们已派技术人员去观摩学习,回来指导施工。还有那两条便线,那可是悬在悬崖峭壁上的两条天路啊!那要用我们的双手抠出来,其艰难可想而知。还必须抢在大桥开建之前,以保证机械物资的运输。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防空。目前敌人已经盯上这座大桥,他们妄图阻止我们建桥,卡断十二号路的喉咙。所以我们必须做好打大仗,打恶仗的充足准备。要头顶飞机脚踩炸弹去抢建,要顶硝烟冒烈火去抢建。敌人给我们打的时间仗,那我们就去和他抢时间,在朝鲜战场我们是用铁脚板和美国的汽车轮子赛跑。那么今天在越南战场,我们就要用铁脚板和美国的超音速飞机赛跑。我们一定能跑得赢的!” “跑得赢!”,“一定能跑得赢!” “越南必胜!”,“美帝必败!”会场里沸腾了。 钟政委接着说:“现在约翰逊在越南战争的泥沼中越陷越深,想拔出脚来已经晚了。麦克那马拉,威斯特摩兰们又玩起朝鲜战场范佛里特的故伎想用炸弹谈判,这是痴心妄想!我们要用实际行动去粉碎敌人的阴谋。让他们在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在战场上永远也得不到。” 钟政委端起茶缸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接着说:“我们要战胜敌人,战胜艰险,完成任务靠什么?”他停顿了一下,炯炯目光环视了会场一周,然后响亮地说:“要靠******思想!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这车头就是战无不胜的******思想,要教育我们的部队,要督促我们的干部战士,一定要加强学习,学习******思想,学习时事政治,学习英雄模范。远学全军,近学身边。我们身边就有不少值得学习的英雄模范吗,像我们ka连的二排排长魏天亮同志就值得学习嘛。他为救越南老乡,体内至今还留有美国鬼子的弹片。他把这弹片看作是援越抗美的纪念章。我说,这比纪念章还要珍贵。他说:‘人生最艰险的经历,最值得珍藏。’这和保尔所说的‘当我们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多么相似。多么富有朴实的哲理和激励的内涵。魏天亮同志就坐在那里,这不就在你我身边吗?” 魏天亮脸颊一红,低了低头。 “瞧,我们的英雄还会害羞,在战场上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在表扬面前却变成了大姑娘。有什么害羞的?抬起头来让大家看看吗。” 魏天亮红着脸站起来说:“首长夸奖了。其实比起我身边的烈士小石头,钻进弹洞内挖定时炸弹的侯小群,把炸弹抱起来的赵孟秋等人,我还差得很远。还有那些盘肠大战,站着牺牲的高炮战友们,更值得我很好的学习。” 钟政委说:“对,要谦虚,要互相学习共同提高。只要我们用******思想武装起来,树立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的大无畏革命精神,发扬艰苦奋斗和连续作战的作风,我们就会无坚不摧,无险不克,无往而不胜!” “战无不胜的******思想万岁!”,“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钟政委讲话刚结束,震耳欲聋的口号就又响起来。 参谋长宣布休息十分钟,处理一下个人问题,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喊:“闹烟荒了”,“摆烟粥啰!”,“救济救济吧!”刚要站起来的团长笑着说:“你们瞅着我干什么?那不是政委吗?这回可该政委这铁公鸡拔毛了。大家鼓掌欢迎。” “哗!哗!”,“哗!哗!”掌声响成片。 政委端起白瓷缸子慢条斯里地喝口水,笑着说:“我又不是烟民,你牵扯我干啥?” 掌声又响起来,“哗!哗!”很有节奏。 政委作态道:“好,好,今天我是跑不了了,豁出来吧,小陈,小陈。”小陈是跟政委的警卫员,苹果脸,大眼睛,厚嘴唇,一看就是个机灵活泼的小鬼。小陈应声进来。 政委说:“去吧,去服务部拿两包烟来,哦,还有人家没有鼓掌的哩,干脆再来一斤糖块。对了,这可不是搞物资刺激哟。” “大中华的!” “大重九的!”众口一片嘈杂。 小陈诡秘地一笑,出去了。 不一会儿回来了,拿来两包“天平烟”和一包糖果。 “叫你打发叫花子哩?” “真抠门。” “放着河水不洗船。”又是一阵调笑。 小陈呲牙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说:“我又不会抽烟,哪知道好坏呀,听说是云烟就拿呗。首长们先将就着点,下次准拿好的。” “瞧,我们小陈比我还会过日子。”政委笑笑地说。 “这个小鬼头!” “从南京到北京还没见过新兵骗老兵。”,“哈!哈!哈”,“呵!呵!呵!”大家嘻笑着争抢起烟和糖来。 一支烟吸完了,解手的回来了,会议又开始了。这回是团长讲话,团长文化不高,讲话从来不拿稿。但是条理清晰,言词生动,简练而实际,一派久经沙场的老将风范。 第三十一章 运筹帷幄(三) 张参谋把“公路保障任务概况示意图”挂起来。团长拿着一根藤棍,指着示意图上的标线说:“十二号战备公路起自中越边境的板南贡,沿南那河南下至巴索,利用10号公路巴索至帕丹14.285公里的公路,再经莱州、蒙登、那潭、蒙奔至奠边府盆地,穿布会赞山至越老边界的西庄山口与胡志明小道相接。它穿越崇山峻岭,跨越索河,黑水江,南墨,楠云,南努阿等江河,全长231.44公里。这些江河水深流急,岸陡崖高,工程浩繁,作业量大,任务十分艰巨。”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从鼻孔里钻出来,他接着说:“一九六六年底,支队调集了3个团的兵力在帕丹至莱州段抢修。利用敌机尚未摸清我军意图,袭扰较少的空档,抓住有利时机,组织突击桥梁、涵洞、高填土、劈山断崖等重点工程,使全段粗通。一九六七年三月以后又调集6个团共2万2千余人展开了对12号路的全面抢修抢建。我们的全段大突击,就是在支队党委的正确领导下,才取得了阶段性重大胜利。还有昆明军区派来的高炮团,独立舟桥营担负保护部队施工和保障莱州渡口的交通。” “12号路抢建全面展开以后,敌机的活动量猛增。每天侦察、轰炸、扫射,还空投侦察小组,给地面提供轰炸目标,疯狂袭扰。我们的施工部队,则对其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斗争。根据敌机的活动规律,晴天多,阴天少,白天多,夜间少,中午前后多,早晚少的规律,采取白天抓两头,夜间集中干,阴雨大突击,晴天‘麻雀战’的方法,避敌锋芒,灵活机动地抢修抢建。虽然我们在实战中积累了一些对敌斗争的经验,但是还很不够,我们还需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争取更大成绩。” 说到大桥,他说:“12号路单是钢索桥就有四、五座。莱州大桥是最大的一座。这在东南亚尚属少见,桥长140米,宽16米,可承载80吨坦克,造价六个多亿,相当于我们的人民大会堂。每个中国人可合一元钱。它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和现实意义。这座桥建在黑水江的峡谷地段。水深流急,崖陡壁直,地势十分险要。施工极其困难,当然对敌机的轰炸俯冲也不利。但敌人决不会因此放松袭扰。所以我们必须动脑筋,用这里和他斗法。”他边说边用手指指脑袋,“约翰逊越要阻止我们建桥,我们就越要集中优势兵力尽快把桥建起来。我们可以用设置疑桥或伪装假施工工地来分散敌机的注意力,以减轻大桥的空情压力。此外我们还要在小铁桥的上游抢建一座水中桥,以备应急之需。敌机对小铁桥炸得很厉害,小铁桥一旦出现问题,我们还可唱一出‘断桥计’,置小桥而不修,暗中开通水中桥,以保障交通。当然要抢建悬在云彩里的两条便线,其艰险程度并不亚于大桥多少。所以我们要有充分的准备,厉兵柇马。要做好与险山斗,与恶水斗,与凶残的敌机斗的充足准备。司,政,后要把各项工作做在前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充分发挥职能潜能,分工协作,努力提高保障力度。我们即将进入轰炸与反轰炸的空前激烈阶段。但是我们有高炮,高机的保护,有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有用******思想武装起来的革命队伍,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团长的讲话在热烈的掌声中和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中结束。 当参谋长宣布任务调配方案时,会场气氛一下子安静了许多。都唯恐对自己的任务听不清楚。 他首先分析了大突击之后,各路段的工程状况。根据“保障重点,兼顾全局”的指挥原则,对所属各单位提出了新的要求和具体指示。a营原任务不变,另在小铁桥上游抢建一座水中桥;b营原任务不变,另接受大桥右岸便道抢建任务。其完成任务时间只许提前不准滞后。a营营长和b营营长“呼”地站起来,双脚一并说:“是!保证完成任务!”然后笑笑地坐下来。 参谋长接着宣布d营任务。抓紧大桥的备料及一切准备工作,及铆钉坑的开凿,协调各职能部门及配属人员做好大桥抢建的充足准备。并要做好防天上、防地下、防侦察、防破坏的防间防特防空的安全保卫工作,以确保大桥的安全施建。d营营长起立立正很高兴地接受任务表示:坚决圆满完成任务! 这时候坐在下边的魏天亮有些坐不住了。他用胳膊撞一下身边的指导员,小声问:“怎么没提咱们营呀?” 指导员也有同样想法,心里一急,鼻尖额头便泌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捅捅坐在前排的贺营长后腰问:“哎,怎么回事?没咱们的菜吧?” 贺营长转过身来一脸茫然:“哪能呀?” “赶紧问问吧。” 贺营长腾地站起来,刚要问。就见台上的岳团长笑起来:“看看,晚说一会儿就急了吧?点将不如激将。参谋长,你快点告诉他们吧。” 参谋长笑着说:“你们先不要急,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你们的任务很艰巨哩。” 贺营长一听乐了,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没问题。参谋长,你就下命令吧!” 参谋长满意地点点头说:“为什么把你们放在最后,就因为你们唱的是重头戏。你们完成任务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大桥能否按计划抢建。你们c营要保证按计划完成原定任务外,现决定把ka连调上来,把二排,把小虎班拉上去,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嘛。ka连的具体任务是抢建大桥左岸便线。这左岸便线一是极易遭受敌机攻击,二是险恶异常。脚下是水深流急的‘鹰愁涧’,头上是壁立千仞的‘鬼见愁’。山鹰不敢飞,猿猴不敢攀。在这样一个地方,要用我们的双手和钢钎大锤这最原始的工具开凿出一条云中天路,其难度可想而知。你们要拿下‘鬼见愁’,凿通云中路,让绚丽的彩虹高高悬挂在黑水江上。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我们决不辜负首长的信任,保证按时完成任务!”贺营长兴奋地拍着胸脯向首长保证。 参谋长说:“好!散会后我们还要去现场实地察看,做到心中有数,要完成如此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不单要有刀山敢上,火海敢闯的豪情壮志,更要有脚踏实地、扎实的科学态度。让我们一起迎接胜利吧!” 此时所有与会同志,都被一种精神激励着,浑身涨满了劲。他们紧攥着双拳,仿佛马上要带领部队冲向硝烟弥漫的施工战场。 会议结束以后,马指导员立刻拉上魏天亮去找材料股长。材料股长是他同乡。他想先掏点炸药、雷管、锹镐工具,该准备的得先准备下,这要一拉上去,可是一场激战! 两个人正急匆匆向材料股走,刚要转弯,却和迎面而来的参谋长碰个正着。参谋长看看他们俩,狡诘地一笑,说:“你们俩这是急急地去干啥呀?莫不是去找老乡走后门吧?” 马指导员脸一红说:“这哪能呢?来了总得去看上老乡一眼吧?” “耍滑头,你这小九九我还看不出来?不过呀,你俩还别着急,该准备的已经帮你们考虑了。该发下去的马上就会送到连上。这下放心了吧?不过,可不能有依赖思想。一切要立足于自力更生,这样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是!不过有些材料不能自力更生呀,譬如炸药、雷管。” 参谋长笑着说:“能的,都能的,我们的材料是有限的,可是我们主观能动的潜力是无限的。只要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充分发动群众,什么办法也会想出来的。我相信你们会做得很好的。” 听了参谋长的一番话,两人打消了去材料股的念头。马指导员说:“交给我们如此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这是上级党对我们的信任和考验。回去后我们马上动员部队,向大家交底,充分发动群众,出主意,想办法。” 魏天亮说:“对!再多上两盘烘炉,钢钎、撬棍、锹镐、大锤没问题,再多做几部手推车,一旦工作面展开就可发挥作用,还要在炸药上动动脑筋,让有限的药量发挥出超常的威力。” 马指导员说:“要开动脑筋,既要能苦干,还要会巧干。还有安全施工,防空中的安全尤其要抓好。” 他俩激动地边走边说。劲憋得足足的,决心要漂漂亮亮地****一场! 第三十二章 云中战歌(一)第一段 莱州渡口就在黑水江和南那河的交汇处。这里河面宽阔,水深流急,极易遭受敌机攻击。要说交通运输,除昼断夜通的舟桥外,就只有南那河上的一座小铁桥了。就连老乡的小船也难以看到,是名副其实十二号路的咽喉。可见莱州大桥对于军事需要和正常交通是多么的重要! 大桥选址在渡口的东南侧不远处的峡谷地段。这里河道突然变窄,水流湍急,涛声如雷。被称为“鹰愁涧”;两岸陡壁如削,尤其左岸更是险峻异常,直插云端,云缠雾绕,峭拔凌厉,被唤作“鬼见愁。”就连鸟踪兽迹也极为鲜见。要抢建大桥必须先开通两岸便道,这“鬼见愁”便成了便道上的拦路虎。为此,这次全团兵力调配,“鬼见愁”便成了重中之重! 今天,云低雾重,这“鬼见愁”更显得神幻莫测。可是云遮雾罩的绝壁上却传来叮叮当当的锤钎声响,人声嘈杂处,石滚砂泻疑似天兵天将在云中会战。云稀雾薄处可见一条一条绳索顺壁而下,一对对人影晃动,手握钢钎大锤在悬空飞舞,似云中紫燕,如杂技飞人,惊鹰呆猿观者无不目瞪口呆。原来进攻“鬼见愁”的战斗打响了。 指导员马为民和二排长魏天亮一回到连队,可就忙活起来。部队攻坚动员;派先遣队去选址设营;向接收连队交接任务;现场勘察及一应施工准备。当然还有搬家前对营区修整,卫生清理,蔬菜浇灌,真是忙得不可开交。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这几天营长贺岩松一步也没离开过连队。全营的正常事务,就全靠了那部老式手摇电话机。 这不,还没等先遣队安排就绪,大部队就急急地搬了过来。先是两个班挤在一起,一方面加班加点进行房屋、环境、道路、防空壕洞的修建,一方面便展开了攻坚夺险,向“鬼见愁”发起了猛攻。 团党委对抢通“鬼见愁”提出了“三步方案”即:一步立足生根,先在崖顶上设置锚桩,利用安全带沿壁而下寻找立足点,然后打眼放炮,开出工作点;二步是连点成线,各个立足点相向开凿,连成施工线;三步由线变路,利用这一线的工作面,全员上阵,开拓成路。 现在,各班排就分布在“鬼见愁”的崖顶上,设牢锚桩,一条条安全带系着一员员经过精心挑选的精干矫健的猛将,在绝壁上翻飞,锤钎响处,石滚砂飞,火星四溅,如此壮观场面,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在如此艰险的战斗中,政治工作就显得格外重要。副指导员白清明找到木工班,连夜赶制了十几块毛主席语录牌,请文书用排笔写上工整的黑体毛主席语录,又和司号员、理发员一起扛到工地,寻找既防空又醒目的地方竖起来。插好语录牌,理发员到班里去理发,司号员也插到班里去干活。副指导员白清明一时没啥事,才得空观察一下施工现场。他向崖边走了几步举目往下一瞧,哎哟喂!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场面要从下往上仰观,让人感到惊险壮观;可要从上往下俯视,却着实使观者胆寒。绝壁上根根纤绳系着一个个黑影在云中舞动,脚下深渊万丈,滔滔江水已幻化成一条白链,那不断跌落的偌大石块,随着下落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无影无踪。那白链像一条巨蟒无情地吞噬着落下去的一切,万一……,他不敢往下想了,只觉得血麻酥酥地忽然一下子从脚脖子涌上了心口,头一阵眩晕,呼吸也有些局促,便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不过此刻意识尚属清楚,他用力咬了一下手指,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知道,这是自己害怕了,真真切切地害怕了。他庆幸这会儿身边没有别人,怯懦没被他人瞧见。他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细密的汗珠,下意识地换了个下边没人的地方。找了块突起的大石头,倚在石头后面,弯腰拣起一块风化石片投下去,然后伸长了脖子往下瞧,石片打着旋子往下坠落,看着不断坠落的石片,脑瓜儿里忽然蹦出一个词来“自由落体”,他紧盯住那“自由落体”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小的隐进了那白链腾起的雾幕不见了,没有一丁点儿声息。他忽然想到倚着的石头会不会不大牢固,一不小心,石头会和自己一同掉下去。不过这两个“自由落体”肯定不会像石片那样不慌不忙。重力加速度是9.8米/秒2,对于他这一百多斤来说,掉进那白链腾起的雾幕,也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想到这儿,他紧倚石头的身躯便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挪。这时候他就看到石壁上那一个个舞动的身影。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渺小。他知道这些忘我战斗的勇士们,此刻谁也不会去想到什么“自由落体”。一瞬间他感到这些勇士们很伟大,并且似乎为自己的胆怯而羞愧。但转而一想,自己是有恐高症的,记得小时候就从不敢站在桥上往下看。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的胆小很正常,人各有所长吗,他们也有不如我的地方呀!这样想来又似乎感到心安理得了。在他收回目光的一瞬,无意中看到绝壁上一个摇摇晃晃踩在石缝中伸出的一丛灌木上抡锤打眼的身影,从那略显不便的动作上看得出,那是弹伤未愈的魏天亮。说实在的,魏天亮无论是思想觉悟,还是工作能力,凭心而论是无可厚非的。尤其近来这两封沉重的家信,不但没把他压倒,而且变得越加坚强起来,让他打内心不得不佩服。可是越是如此他就越感到一种压力,似乎从魏天亮的身上越来越感到一种潜在的威胁。尤其每想到钟珊,他心中便油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妒火,并由此衍生出一种自然的抵触。由情生妒,由妒生恨。总觉得魏天亮处处不顺他的眼,处处碍着他的事。似乎魏天亮的种种表现都是有意冲着他来的,他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皮,把头扭向另一边,这边安全带系着的人影中有一个人一只脚勾住石缝,另一只脚悬着正使劲撬一块石头,那身影他熟悉一看就知道是连长方强。自老连长朱连贵调营工作后,方强便挺身挑起了全连工作的担子。和指导员一文一武分工合作,配合得默契而协调,使全连面貌别具一番生气。此刻,他知道指导员去了一排。在这非常时期,干部们都扎进了班排,连勤杂人员也全员参战。想到此,他又不好意思地向后退了两步。正好这时候,炊事班长牛大海和炊事员李二胖满头大汗地送来豆浆,他便转身跑上去接,又忙着灌水壶。炊事班长和李二胖便把一壶壶豆浆系下去,送给悬空奋战的战友们。 虽然今天没有烈日炽烤,可是悬空奋战的指战员们,个个都是汗如雨洗,嗓子干得冒烟。此时要能仰着脖子喝上半壶豆浆,将是天底下最大的享受。可是谁都没这样做。一是舍不得这一分一秒的时间,二是多留下些给战友喝,谁接到水壶都是抿上一小口润润喉咙,便急忙传给别人,然后又埋头猛干起来。正当奋战正酣之际,耳畔突然传来“呯!呯!呯!”三声枪响,细听时,一种飞机引擎的“隆隆”声自西南方传过来。“敌机!”敌机不顾这云遮雾障的天气,竟然还是出窝了。战场上,敌我双方谁也不会按常规出牌,“隆隆”声由远而近,听声音就知道会是大机群。 “防空!” 第三十三章 云中战歌(二) “防空啦!”连长方强、二排长魏天亮几乎同时喊起来。繁忙嘈杂的峭壁上忽如只只紫燕归巢,一下子静了下来。敌机眨眼间便到了头顶,f-105,f-4c嚎叫着冲过来。枪弹、炮弹、炸弹雨点般落下来。 险恶环境,恶劣天气,敌机虽然不敢象往常那样有恃无恐、猖狂之极。但是,妄图阻止我修路架桥的恶毒企图,还是让他们不惜冒险,尽其所极。 魏天亮招呼大家防空之后,想伏在石壁上,静观形势的变化。在峭壁上施工遭受空袭是意料之中的,思想早有准备,一旦敌机来袭,要尽可能利用身边地形地物防空。实在不行,也要停止一切动作,静观其变。悬吊在半空没有防空设施,凭的就是过硬的思想作风和拼死精神。 魏天亮身子贴在石壁上,目光所及的范围内,他想知道每个人所处的情况。他发现有的利用突起的石头藏身,有的凭借石逢中的灌木遮体,从容镇静,看不出半点慌恐。突然他发现自己右边的石壁上,一个战士无视敌机的疯狂扫射、轰炸,仍然在用一根钢钎撬着一块大石头。仔细看时,是八班的小个子战士冯全兴。这个来自河北省北部边远山区的小战士,今年才刚满十八岁。他是虚报了年龄才入伍的。别看其人小,可志气不小。他觉得祖辈憋屈在穷困落后的小山村里,抬头低头是石头,实在没意思。他想走出大山,闯闯外面的世界。只是无门无路,正赶上部队来接兵。他便不顾家人的阻拦,磨通了民兵连长,虚报了两岁年龄,又体检政审合格,便被应征入伍了。来部队后积极向上,各项工作都争着抢着干,又加上稚气未脱,活泼可爱,谁都待见,都说他人缘好,表现好,被战士们昵称为兴子。兴子还是个出了名的烟民。他本来不抽烟,在开远集结时,他听人说越南多毒蛇,毒蛇不咬吸烟的人。他便学起了吸烟,谁知道这一吸竟上了瘾。而且慢慢在烟民中小有名气。此刻他想:在这绝壁上干活,敌机突袭来不及躲避,藏无处藏,躲无处躲,与其干等着挨炸,还不如抓紧时间干活,你炸你的,我****的,即使被炸死了,我还多干了会儿活呢。 魏天亮看到他对疯狂的敌机不理不睬,仍然自顾自地撬石头,便急了,大声命令:“冯全兴,快防空!”,“冯全兴,快防空!”不知道是敌机噪声太大,听不见,还是听见了装听不见,反正他照样撬他的石头,没事人一样,看来他不把这块大石头撬下去,是不会停手的。又一批敌机冲过来,炸弹在脚下的河里爆炸,腾起的水柱夹杂着石块、弹片暴雨样落下来,扫射的机关炮弹,打在石壁上,在他身边“噗!”“噗!”溅起簇簇白烟。魏天亮急了,顾不得多想,双手用力一抓身上的保险绳,脚尖用力在石头上一点,便荡了过去。在这紧急关头他要尽全力去保护自己的战友,他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把这个小战友护住,即使是牺牲自己,也不能让战友受到丁点儿伤害。在他那猛点石壁的暴发力的作用下,他的身子便凌空飞了出去。本来他和小兴子相距不过十几米,只要猛点几脚,按他的身手,是完全可以过去的,谁知道这段山体是上凸下凹,当绳子滑到中间时,却被岩峰中钻出来的一棵小树死死地挂住了。让他欲进不能,欲退不可,被悠悠地悬在山体的凹进处,脚手不着地吊了起来。因为他手脚无处借力,尽管他使尽全身力气,也难挪动半步。敌机在轮番轰炸、扫射,别说绳子会突然被枪弹打断,就是时间一长,这绳子也难免被尖厉的石尖割断。情况十分危急。这情况被拼命撬石头的冯全兴看到了,他想赶过来,可是绳索是从另一边拴着的,太短够不着,急得“哇!”地一声哭了。敌机狂嚎着俯冲下来,八班长见状荡过来,把他压在身下。这状况恰被崖顶上的炊事班长牛大海看到。牛班长大叫一声:“不好!有人遇险了!” 第三十四章 云中战歌(三) 副指导员白清明,炊事员李二胖赶过来看时,只见悬吊处的那人正脚蹬手挠地拼力晃动绳子,无奈无处借力,只有石头突起处的绳索来回磨动,情况着实危急。因为戴着安全帽,看不清面部是谁。睁大眼睛的李二胖突然说:“是二排长!是,二排长!”白副指导员也看清楚了,责怪地说:“你看!你看!一遇到情况就惊慌失措,作为一名干部这怎么行?你跑到那里去干什么?这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他支叉着两手不知如何是好。牛班长顾不得听他说些什么,急中生智,急忙跑过去,拿起战士们放在那里的保险绳和砍刀,把砍刀向腰间一插,保险绳往身上一套,把一头递给李二胖和副指导员,让他们拴在小树棵上,把身子一转,便要往下滑。可就在这时,忽见下面一条身影,燕子抄水般掠过来,悠地一下不偏不倚落在突起的石头上,只听他冲下边大喊一声“注意头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嗖”地一下从腰间抽出砍刀,“嚓!”“嚓!”两下,手起刀落,那棵挂住绳索的小树早被砍了下来。他一脚踩住,急速把砍刀往腰间一插,一把扯过小树,狠劲向远处抛去,只见那颗小树像一柄小伞,飘飘摇摇地落下悬崖。他抬头向上边大声喊:“快!给我一条绳子!”牛班长急忙把保险绳解下来,系下去,那个人仰起头去接时,才看清楚安全帽下的一张脸,原来是六班战士大石头冷向军。刚才他这一连串的利索动作竟和他平时那懒散形象判若两人。其实人们早就有一种看法,象大石头这样过早流入社会的孩子,关键时刻,会做出超乎寻常的举动。大石头仰头接住绳索,把有套的一头系下去,喊:“快系上!”吊在下面的魏天亮看到绳索明白该怎么做。他快速把保险钩扣在自己腰间的环扣上,大声喊:“好了!” 又一梯队的敌机扑过来,啸叫着扫射、投弹,我高炮、高机愤怒还击,无数条火舌窜向天空,把敌机团团围住。炸弹落在江水中,落在崖顶上,石头、弹片、土块、泥水暴雨般下落。可是所有人谁都没有看到似的,眼睛和心都系在了这个悬吊着的人身上。只见贴在石壁上的大石头,稳了稳身子,调整了一下绳索,身形向下一矮猛地蹬了出去,云燕一样又掠了回去,稳稳地落回原处。这娴熟动作,这稳准姿态,那里像一个平时吊儿啷当,不问世事的毛头小子,分明一位技艺了得、功夫老到的行家里手。只见他用脚踏实树棵,勾住石缝,双手用力,拉动绳索。那悬吊着的魏天亮便一下一下被拉了过来。魏天亮贴住石壁,稳住身形,呼了一口长气,转脸看那边石壁,只见冯全兴被八班长护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下面。才略略放下心来,回头对身边的大石头深情地望了一眼,心里说:“多么亲密的战友,多么可敬的战士。”部队这座大熔炉就是能把生铁练成坚钢!他知道此刻战友之间无需说什么。可是他还是禁不住地说:“谢谢!向军同志。”大石头无所谓地把手一摆说:“别介,可不许拿战友当外人。” 敌人虽然残忍,敌机虽然猖狂,可在这峰高壁直的山峡,又是这云低雾重的天气,远没有往日的肆虐,又被我炮火控制了中低空,不得不象溜边的贼鱼一样,谨慎小心,虽然还在投弹扫射,但其命中率就连他们自己也不可能有多大指望。投下来的炸弹一部分落进江中,一部分被带到了山那边的山沟里。虽然有的落在了崖顶上,却多数胡乱滑下,竟无一人伤亡。这也给了我们的高炮、高机的指战员们以创造战绩的大好机会。在万弹齐发的攻势下,一架f—105喷着火凌空坠落,连同飞行员一起掉进江中喂了鱼,紧接着又一架f—4c拖着长长的黑烟,栽向远处的山林,还有一架鬼怪式象被猎手打了一枪的饿狼,摇摇摆摆地原路逃回。狡猾的敌人感到今天是占不着便宜,只剩了挨打的份儿,便胡乱投完炸弹,夹起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令大家遗憾的是,这机会只便宜了高炮高机的战友们,自己却未能放一枪一弹。原因是上级有指示,在如此环境中施工,要尽一切可能隐蔽目标,更不准随便开火引敌机注意。 解除防空的枪声响过。方连长立即通知各排就地讨论,研究如何做好敌机再次来袭的准备。并命令崖顶上的战士砍伐树枝,传给悬空作战的同志们,以便及时伪装。尤其是八班的同志对冯全兴的偏执行为进行了批评帮助,冯全兴同志也哭着认识了错误,他为自己的无组织无纪律,险些给排长造成不必要的伤害深感后悔,并决心改正错误,加倍工作。 各班排遵照连首长的指示,做好了准备。短短地讨论发言,有力地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绝壁上,白云中,重又呈现出紧张的战斗场面,他们要把敌人抢去的时间夺回来! 第三十五章 云中战歌(四)第一段 湍急的黑水江两岸悬崖峭壁上,突然现出了两条曲曲弯弯的便线,恰如两条洁白的哈达,高挂在云端。它象征着和平的神奇力量。这让恶魔般的美帝国主义侵略者,无论如何也猜不透这支神奇的部队,是怎样在他们恶毒残忍的狂轰烂炸之中,大展神威的?这深深刺激了这伙战争贩子们好战的神经。然而,他们的侵略本质所决定,他们只会信奉邪恶,却永远也不相信正义。于是野蛮和贪婪促使着这群疯子又采取了变本加厉的行动。敌机袭扰的次数突然增加,狂轰烂炸的力度在不断加大。约翰逊企图用军事高压摧垮越南人民的反抗意志,妄想用炸弹左右谈判。然而,他们又——错——了! 团党委根据支队党委的指示精神及时调整了对空作战的军事部署,并制定出防空作战的应急措施。并且指示各机关单位除留下坚持正常工作的,其余凡能抽出的人员一律下到各基层单位,参加一线施工作战。 营长贺岩松布置好全营工作,就急匆匆来到ka连。ka连已经在加紧修整加固防空工事,检修枪支武器,柇马厉兵,做好了应付将要面临更加严酷的施工环境,即打大仗,打恶仗的精神物质准备。 雾!把山林遮住,把江河罩住,整个山川成了雾的一统天下。让人面对面都看不清楚。虽然雾给施工带来了不便,但是指战员们却是满心欢喜,因为这正是和敌机抢时间的好机会。谁知老天却开了个玩笑,一阵风把满山满谷的大雾吹了个无影无踪。山尖上的太阳炫耀地泛着金花,开始重复昨天的炽烈。此时谁心里都明白,今天还会有一场恶战! 魏天亮布置好各班的工作,又把各班的防空工事检查了一遍。他似乎觉得今天确实有些不寻常。果然不出所料,将近中午时分,正当指战员们挥汗如雨的时候,防空的枪声响了! 由于思想上有了准备,所以听到枪声,大家忙而不乱,迅速而有秩序地撤进防空工事。 眨眼间飞机就冲了过来。敌机是从老挝方向过来的,有f—105d、f—4c、a—4d数十架,分多批次,多方向开始向两岸便线轮番轰炸,其疯狂程度几乎是空前的。 早有准备的我高炮高机防空部队及时抓住战机,突然开火!曳光弹、穿甲弹一条条火舌呈扇面形射向天空,交织成火网把敌机罩住,封锁中低空。一时间黑水江上,变成了烟腾火漫,石飞砂扬的炼狱! 待避在掩蔽部里的战士,个个都是沙雕泥塑一般,只剩下两个骨碌转的眼睛和一排白白的牙齿。他们把这叫作“迷彩妆”。在这种时候,侯小群仍然忘不了逗乐子,他冲着谷长义大声喊:“嗨!大苹果,注意b—52。” 谷长义伸长脖子往上看。侯小群哈哈笑着说:“你往哪儿看,在你头顶上。”说完又哈哈笑起来。他说的是被称作“五只蚊子一盘菜”的大蚊子,这种蚊子飞起来慢慢腾腾,不慌不忙,而且想咬就咬毫无顾忌。被战士们称作b—52。此刻蚊子被惊起,在人头上乱飞。谷长义回过神来冲着侯小群骂:“你这猴崽子,敢拿老兵开涮,看我不拧烂你这张臭嘴。”说着就要挤过来揪耳朵,被魏天亮制止:“得了,得了,省着点劲吧,一会儿还要去现场侦察哩。”二人方才作罢。 掩蔽部外,地空战斗正激烈进行。敌机疯了似地偷着空子往火网里钻。高炮高机的战士们则编着法子打。一会儿“开门揖盗”,一会儿“关门捉贼”,一会儿“敲山震虎”,一会儿“擒贼擒王。”搞得飞贼举翅维艰,心惊胆战。稍一分神一架f—105便中弹火起,打着旋子落入江中。少顷又一架f—4c又被火舌围住,正待它拉起上升企图逃跑时,却来个空中开花,顷刻之间化作碎片,连同飞行员化作一阵血雨撒向丛林。又有一架歪着翅膀逃回老巢,还有一架拖着火尾栽进山环。敌人虽然狡猾恶毒,但我防空指战员更打得英勇顽强。敌机见讨不着便宜,便来了个三十六计走为上,逃之夭夭。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敌人虽然损失了几架飞机,但是,还是投下了上百吨的钢铁,便线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每不到十米便会有一颗炸弹爆炸,整条便线简直成了蜂窝。 防空结束已是正午,连长命令部队撤出,带回去吃饭。只留下侦察组上去侦察。魏天亮迫不及待地带领侦察组钻进了烈火硝烟的工地。 工地上,定时炸弹在不断爆炸,到处冒着烟火和灼人的热浪。侦察组一踏进来就像钻进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让人站不住脚,喘不过气。汗都流干了,粘稠的汗液让土和泥一掺和像是涂了一层粘胶,浑身憋得难受。人们都大张着嘴,想多吸进点氧气,然而吸进去的却是呛人的热浪,来了个倒憋气。几年来的战火洗礼,老铁们都炼就了一付铜头铁臂,金钢不败之身,个个都不怕热,不怕晒,不怕雨淋,不怕饥,不怕渴,不怕蚊虫叮咬,不怕炸弹,不怕疲劳。 此刻魏天亮和赵孟秋只顾瞪着眼仔细搜寻,赵孟秋拿着定时弹探针走在前面,认真地排查弹着点,谷长义、侯小群则手拿着小旗,保持着距离,谨慎地把小旗插在每一棵未爆炸弹和可能危险的地方。魏天亮拿着本子和笔细心地记下每一处的破坏程度。他们要尽快把侦察结果上报,以便首长及时制定抢修方案。 正当四人在仔细侦察的时候,忽然从对面的烟尘中钻出三个泥土样人来。这不用看面目,只看人影就知道一个是营长贺岩松,一个是连长方强,另一个是通信员刘四喜。方连长在前搜寻弹着点,刘四喜保持着距离,手里拿着一把小旗,时而插上红的,时而插上绿的,营长在后边,边观察边拿着小本本记着。多年战争中的摸爬滚打,让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兵,练就了一种脚踏实地,雷厉风行的过硬作风。无论是解放战场,朝鲜战场,还是今天的越南战场。每遇艰难险阻,他都要亲临前沿,掌握第一手资料。然后做出果敢的决断。他不仅是战场上的英雄,而且是家中有名的孝子。论资历,在国内他原也符合带家属了。可是为了照顾乡下多病的父母,他毅然把爱人留在东北的农村。自己吃住仍和战士们在一起,战士们都亲切地喊他老营长。 今天这场恶战他是估计到了。所以敌机刚走,他便和连长方强、通信员刘四喜,立刻钻进了烟火交织的现场,尽管身边不断有定时炸弹爆炸,他们好像没听见似地仔细寻查,认真记录着每一处的具体情况。 此时他们双方,虽已相互看到,但这里绝非打招呼,论客气之所在。都心照不宣,仍然各自忙着侦察。 贺营长突然发现石缝中有一颗未爆的钢珠弹,这里地方隐蔽,不易被人发现。他决定先把它除掉,以免危及别人。他走过去把手伸进岩缝。这一幕恰好被方连长看到,急忙制止说:“营长,太危险!留给排弹组收拾它吧。” “危险?留给排弹组就不危险了?”他边说边小心伸出手指,轻轻把它夹出来,看准坡下的一块大石头,猛力甩出去,钢珠弹“叭!”地一声爆炸了。他长舒一口气,继续搜寻。 方连长转身对通信员说:“小刘,你马上回去,让排弹组立刻赶到工地。在下午部队上工前,要把所有的障碍排除掉!以确保施工安全。” 刘四喜说声:“是!”把小旗交给连长,转身走了。 贺营长说:“老方啊,看来咱这顿饭又省了。” “营长,你先回去吃饭吧。”方连长说,“你这老胃病,老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怎么行?这里有我们呢,保证完成任务!” 贺营长呵呵笑着说:“不是都没吃吗?我这把老骨头可比你们耐拉扯得多哩。等二排长他们过来,赶紧把情况碰一下,咱马上做出抢修方案,等部队上来了,立即进入抢修。一定要把敌人耽误的时间夺回来!” “是!首长。”方连长说,“看来磁性感应弹是没了。” “可也不能大意,敌人说不定还会有别的鬼花招。” “尽管他有七十二变,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连长方强说。 这时,魏天亮几个已一路侦察过来,就在对接处一个瞬发炸弹坑还散着热气。贺营长走过去,站在坑边仔细观察,觉得有些可疑。魏天亮几个人要过来,被他制止住。赵孟秋拿着探针要跳进去探查,也被他夺过探针撵退。他知道敌人经常用瞬发炸弹掩埋定时炸弹道口,以待我填筑弹坑时,杀伤我兵员。这是和敌人斗智斗勇的斗争,这种危险不能留给战士。他毫无顾忌地跳进弹坑,忍着炙人的热气,仔细探查。方连长几个只得无奈的后退,提心吊胆地看着他。探针在他手里谨慎地一寸寸移动,直到要把弹坑查遍也没发现异常。人们悬着的心慢慢松了下来。可是,贺营长没马上上来,他仍然站在蒸人的弹坑里仔细观察。他突然发现有一处松土可疑,便又把探针伸了过去,贴着松土轻轻移动,突然探针发出了尖叫,人们刚刚松驰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方连长喊:“快上来吧,营长。” 第三十五章 云中战歌(四)第二段 贺营长不慌不忙地说:“我估摸着这里有问题,狗东西!果然有鬼。”正待他抽身欲出时,突然“轰”地一声巨响,刹时,光焰迸射,土石冲天,烟尘腾空,硫磺刺鼻,钻进土里的定时炸弹爆炸了! 几个人一下子傻了。哭喊着扑上去。弹坑除了被扩大外,哪里还有营长的影子? “营长……” “老营长……” 他们哭喊着四处搜寻,除了不远处的山坡间一丛灌木枝上挂着一片蓝色的衣襟外,再也看不到别的。 几个人瘫坐在了地上。方连长泪眼模糊地说:“搜!把所有能找到的都找来!” 几个人立即四散搜寻,由上而下,河边路旁,找了个遍。除找到一只红色塑料凉鞋和一只滴血的手掌外,再也找不到一丁点儿别的信息。 “老营长……” “老营长……” 一声声啼血的呼唤,在山环回应。痛彻心肺啊!感天动地。 “老营长……” “老营长……” 一处呼唤,四方回声。水在鸣咽,山在悲鸣…… 啊!老营长在江中! 江中,哪里是老营长呀? 那是一块中流砥石,盘居江心,岿然不动! 啊!老营长在天上! 天上,啊里有老营长啊! 唯有几朵浮云,似游似停。 啊!老营长在山坡, 山坡,哪里有老营长啊! 只见一簇簇黄花在迎风抖动! 啊!老营长在山巅, 山巅啊,那可是老营长? 一株劲松,翠叶似铁,虬干如铜! 是老营长!那是老营长! 他用一身正气去浸染山水云松! 那是老营长!分明是老营长! 他把满腔热血精炼成革命元素,去激发援越抗美的潜能! 老营长啊!老营长, 您匆匆去了,没带走一丝一缕, 只留下一只凝紫的手掌。 印证着四个大字:世界革命! 排弹组上来了!部队上来了! 老营长壮烈牺牲的噩耗让他们顿足捶胸。 说什么?还需要说什么呢? 快把复仇的烈焰化作马上的行动! 排弹组,擦干泪眼,把所有障碍,排除干净! 全体指战员紧咬着嘴唇,齐力抢修,与敌人抢时间,决不让侵略者的阴谋得逞! 追悼会是第二天在营部召开的。支队首长赶来了,团首长赶来了,各营各连的首长和同志们赶来了,越南当地领导和乡亲们也主动赶来了。 营部会议室里端端正正地停放着,木工们用一晚上时间赶制出来的红木棺材。棺材里端放着一只紫色的经过精心整饰的手掌,一只塑料红凉鞋和一片蓝色的衣襟,上面覆盖一套崭新的蓝色军服。棺材周围摆满了鲜花,所有人胸前都佩戴了自制的白花。他们泪流涕零,泣不成声。 整理烈士遗物时,发现了一封尚未寄出的家信。信是这样写的: 如霞:近好? 来信收悉,得知父亲病重,甚是挂心。无奈身在异国,鞭长莫及,爱莫能助。床前床后只好烦您代为尽孝了。所需医药费用,可暂向亲友告借,待我日后回去偿还。有关家中老人、孩子、家里家外就只有让您辛苦了。谁让您嫁给个当兵的呢? 至于家中困难,日后来信切莫再提。我是亲眼目睹了越南人民的深重灾难的。为拯救越南同胞于水火,我们的祖国已尽了最大的努力。我们可不能再给国家给党添一点麻烦了。您也是一名党员,我相信您是会处理好的。我谨祝高堂父母病体早愈。愿膝下儿女活泼健康。在这里我郑重说一声,您辛苦了!容当日后面谢吧。 至于我勿需挂心。美国鬼子再残忍,但最终是越南必胜!美帝必败!您就等着我们胜利凯旋吧! 握您的手,再谈! 老兵贺岩松 一九六七年七月七日 一封朴实无华的家信,象一只烛光映照出老营长伟岸的身影。 十几页的悼词,通篇写着八个字: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在越南一片秀美的山坡上,几抔黄土填起了老营长的衣冠冢。老营长从此就埋在了越南的国土上,然而更深深埋进了全体指战员的心中。 连长方强在全连誓师大会上说:“看到了吧?美帝国主义侵略者,要阻止我们抢修大桥,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了!由此可见,这座大桥对于越南战争是何等重要。它不仅是支援越南南方和老挝的可靠保障,而且对今后的东南亚和平以及对越南人民的日常交通都将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是啊,听说能承载80吨的坦克哩。”赵孟秋小声对身边的侯小群说。 “何止80吨,我看100吨也不止哩。”侯小群不无骄傲地说。 “所以,我们就要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不怕疲劳,连续作战。”方连长说到此,把大手一挥,“要不顾一切地、全力以赴地尽快把大桥建起来,用实际行动为老营长报仇!” 全体指战员被激怒了,个个象发威的小老虎“嗷嗷”叫起来,口号声此起彼伏,响遏行云。 “为老营长报仇!” “坚决尽快修好大桥!” 群情激愤的指战员们,纷纷把决心书,请战书递到连里。五班战士蔡黑娃因为不会写,竟急得“呜呜”地哭起来。赵孟秋过来安慰他:“不要着急,只要有决心,写不写都一样。来,你说,我代你写。”蔡黑娃擦了把眼泪,咬着牙,把憋在心里的话一字一句地让赵孟秋写在纸上。这几天,雪片也似的请战书,决心书飞进各营各连的办公室。 被激怒的指战员们,与敌机抢时间,与炸弹夺进度。路在战火中一节节延伸。一处处喜讯传来,一张张捷报飞至,云中战歌更嘹亮! 在这段时间里,国际上风云际会,相互关系微妙而激烈!六月二十三日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飞到葛拉西堡罗同约翰逊又做了一笔肮脏的政治交易。在越南战场上,约翰逊,麦克那马拉,威斯特摩兰们又施出了更恶毒的花招,进一步加大了对北越的轰炸力度,与此同时,对胡志明小道的衔接处——战略要地奠边府——实施了空前未有的野蛮轰炸。 工期迫在眉睫,形势更加严峻!鉴于当前的形势变化及工程进度,为彻底粉碎美帝国主义侵略者恶毒阴谋,支队党委统观全局,运筹帷幄,及时对兵力部署做出了调整。 正在燃烧着熊熊复仇烈焰的c营,突然接到命令:立即开赴奠边府! 第三十六章 第一个回合(一) 接到上级命令的c营,自然又是一阵好忙。什么先遣设营、转场动员、任务交接、环境卫生、蔬菜管理等等一些急需做的;而且必须要做好的大事小情,几乎要在同一时间去完成,这也就成了部队应急素质的又一次实地考验。 转场这天,天公作美竟然下起了小雨,这虽然给车辆增添了泥泞滑陷的困难,但却大大降低了敌机突袭的空情几率。不过,经过严密伪装的车队还是在过河涉水时受到了阻碍,任你司机无论怎样加大油门,只是车轮飞速旋转,把泥水向后甩出老远,却休想向前挪动一步;有一辆车竟然在弯道窄滑之处翻下了边坡,庆幸的是乘员们已经下了车,只是车辆受些损失,人员却无伤亡,凭仗着人多力大,人推车拖地慢慢前行。好在莱州奠边朝发夕至,路程不算太远。中午在巡教用餐略做停留。途中防空两次,都是过往敌机,并未发现车队。侯小群说:“都说这边敌机轰炸的利害,其实也不过如此吧?” 班长赵忠勇说:“嗯!这才到哪儿?我们初来乍到,千万麻痹不得哩。”傍晚时分车队到达了目的地。装着仇,怀着恨的指战员们跳下车,徒步钻进一条山沟,向里约摸走了六七里路,才到了营区。 这里林深竹密,很便于隐蔽,沿路没有人家,再往前二三里路驻有一越南人民军医院。这‘在这丛林战场,除了施工上班远些外,确实还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地方。 来到驻地,各班排忙着整理宿舍安排住处。炊事班则急忙安锅做饭。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方连长把各排领导召集到连部说:“我看今天的总结讲评就先免了吧,除切实安排好值班岗哨外,其余的告诉战士们,什么也不准做,一律休息,好好睡上一觉。需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魏天亮回到排里马上被战士们围了起来:“晚上我们干什么?” “连里给了我们什么任务?”大家七嘴八舌争着抢着要任务。 “任务很艰巨,大家一定要坚决完成”魏天亮卖个关子,故意不说下文。 大家真的着了急:“什么任务?快说呀!” “干什么?你就快吩咐吧,保证完成!” 魏天亮故作郑重地说:“大家听着,只听哨音一响,马上全部”他停顿一下才说:“入库!闭眼睛睡觉。谁要弄出一点儿声响,军法从事!” 大家一听“唉”的一声:“就这呀!”正说间,熄灯哨子响了。 魏天亮说:“不准说话了!马上上床,熄灯。” 大家都很清楚,初来乍到,工作繁多,想趁晚上加班加点多干一会儿,可又怕连首长来检查,只得极不情愿地躺在床上。谁知不沾床尤可,一沾床却由不得自己,头一挨枕头便鼾声四起。魏天亮笑笑,也躺在床上考虑起明天的工作安排。 不知是太累了,还是这段时间从没睡过安稳觉,魏天亮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好象正在莱州的工地上施工,敌机突然来了,飞得很低很低,低得能看到机舱里的飞贼;飞贼正伸着脑袋冲着下面狞笑,象是《西游记》中的妖怪;妖怪龇着牙咧着嘴,从舷窗里扔下两样东西。是炸弹?但没爆炸。魏天亮定睛看时,却是一只棕色塑料凉鞋和一只紫黑色的手掌,那不是老营长的手掌吗?魏天亮立刻火冒三丈,他双脚一蹬飞了出去,冲着敌机冲过去,他伸手去抓那怪物的脑袋,他要把它拧下来,为老营长报仇!他的手似乎已触到了那毛茸茸的头发,只要再用一点力就可以把它抓住,他正咬着牙发着狠地去抓时,突然枪声把他惊醒,是防空! 方连长不知什么时候已跑出屋外大声喊:“快出来!马上防空!” 此时就听敌机已从远处飞过来,大家迷迷糊糊地跳下床,跑出来疏散开,各自找地方隐蔽,观察着敌机的动向。(防空设施还没有)敌机从头顶飞过去,在不远处开始俯冲投弹,于此同时,我高炮、高机开始猛烈还击,一条条火舌冲向夜空。敌机开始投照明弹。炮弹、炸弹响成了一片,夜空顷刻变成了火海。 大家对周围环境还不熟悉,不知道被炸的是什么地方,只觉得很近。 战斗打得很猛烈,能看到敌机喷着火栽下来的场景。空袭约摸持续了半个来小时。 解除防空的枪声响过,人们纷纷从隐蔽处站出来。只听方连长在喊:“马上回屋,抓紧时间睡觉!” 大家陆续往宿舍走。侯小群说:“看来这老美是相中咱们了,咱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咱到安沛,安沛就炸得厉害;咱们到莱州,莱州炸得邪乎;咱们到了奠边哩!这奠边府又炸得凶了。这可真是小屁孩赶集——总拽着爹的袄尾巴。” “没听说咱们一出国,特务就盯上了,说咱是很利害的特种部队吗?他敢放松吗?”郑津生说。此时孟明信、丁点他们三人已回到连队。 谷长义冲着侯小群说:“嗨!你一张嘴里几个舌头?路上还说:看来也不过如此哩。这会儿怎么又说利害了?” 副排长何世雄说:“他想离开咱,咱还离不开他了哩。帝国主义侵略到那里,我们就追到他哪里,叫他永无立足之地。” 蔡黑娃说:“我看该把老美开出球籍,叫他滚出地球!” 魏天亮说:“这就是世界革命的艰巨性。共产主义大道是靠一代代革命者前赴后继用生命和鲜血铺起来的。好了,这会儿最主要的是睡觉。都快躺下,明天还要上工地哩。” 赵孟秋说:“这么一折腾,哪还有觉哩?干脆连轴转吧,去挖防空洞得了。” 魏天亮说:“不行!执行命令,睡觉!”他一一把战士们赶上床。他知道大家都已疲乏透了,一沾床边就会打呼噜。 也就是大家刚刚睡下,有的还没来得及迈进新梦的门槛,就又被急促的哨音唤醒了。是紧急集合!只听方连长在喊:“不打被包,带上武器、工具集合!”通信员刘四喜已跑步去通知住的较远的三排。 队伍迅速在连部门前那块小得可怜的平地上集合起来。连长方强稍稍整理一下队伍,然后大声说:“就是在刚才的空袭中,离我们不远处12号路上的一座小桥和桥梁两头的公路被炸,来往的车辆受阻,援助越南南方和老挝的物资被困在了那里,情况十分紧急,上级命令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抢修!务必在天亮前抢通道路疏散被阻车辆!”方连长讲毕便带领队伍跑步奔向现场。 抢修现场,断桥已安排兄弟部队抢修,ka连的任务是抢通桥一头被炸的路段。路段上看得出敌机轰炸的疯狂程度。那不算太长的一段路,简直成了蜂窝煤,路面路边弹坑累累,大小不一,路旁的树木被炸得缺枝少杆,烟火未熄,还冒着缕缕青烟。还有几颗被侦察员插上了小旗的定时炸弹。方连长马上命令排弹组进行排除。其他同志们则安排抢修路基,填弹坑。大家顾不得喘口气,便立刻投入战斗。指战员们被复仇的怒火燃烧着,被革命的激情鼓舞着,经过刚才的急行军,竟然甩掉了疲劳,抖擞精神,没了平日的说笑,展现出最旺盛的斗志和最大的干劲,都想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尽快疏散车辆,保护援越援老物资。此时此刻他们都不惜贡献出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 遍布的弹坑,让魏天亮怒火中烧。小石头、老营长以及受伤指导员的音容,在眼前浮动。一颗颗未爆炸弹,龇着牙咧着嘴,极富挑衅性的暗示着恐怖的狰狞。 魏天亮带领排弹组冲上去,他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哪里最危险他就站在哪里。他把拴定时炸弹一人独揽。他亲眼看到老营长壮烈牺牲的场景,心里想:决不能把这种危险留给战友。 炸弹炸出的弹坑里,气是热的,土是烫的。刺鼻的硫磺味简直让人窒息,可此时的他们谁还会顾及这些,全都瞪着血红的眼拼了。 几颗定时炸弹对于排弹组简直不在话下,三下五除二便被拉到路基稍远处待日后处理。公路上虽然弹坑累累,但怎经得住众志成城。抢修阵势按顺序排开:一排在前,二排居中,三排殿后。只见松土的猛刨紧挖镐飞锹扬,运土的车推筐抬篮挑往来穿梭,夯土的喊着号子齐心合力,步调一致,落地有声。还有抢修桥梁的,桥那边抢修公路的一字长龙,气势恢宏,场面轰轰烈烈。 每遇到紧急任务,连队就会除岗哨外全员出动。象今晚这种特殊情况,炊事班也没例外,只留下几个人在家。炊事班长牛大海考虑到任务非同一般,同志们体力已严重透支,睡不好再吃不好那还了得,还如何保证任务的完成?所以伙食一定要跟上去。不但要让同志们吃饱,更要让同志们吃好。部队一拉出去,他就和几个炊事员商量开了,做什么大家愿意吃?怎么做大家能吃得多?定好食谱菜谱几个人就急急忙忙做起来。待至饭熟菜香,几个人便急忙装车,推起车子往工地赶。他们走出森林覆盖的山沟,视野豁然开朗,虽然下弦月还没升起来,但也能看个大概,走起路来轻快多了。也是心急步大,车子如飞一般,二、三十里路,说话间就到了。 第三十六章 第一个回合(二) 看到热火朝天的工地,牛班长和炊事员们又振奋又担心;振奋的是指战员们如此奋勇激战,按时完成抢修任务是不成问题的,可是担心的是同志们这样忘我战斗,身体如何吃得消?尤其那带病坚持工作的同志,本来身体就虚弱,又这样不顾一切地消耗体能怎么受得了?他想:得赶快让同志们吃上口热乎饭。可是这样一条长龙似的战阵。自己的连队又在哪一段呢?得先去打听一下。他让几个同志看好饭菜,自己去找连队。 他走到一群施工人员面前,灯影里找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这不是自己连队。就又往前边走。这时就听有人在喊他:“嗨!是送饭的吧?推过来吧,都是自己人,谁吃不是吃呀,别那么小气了。” 牛班长知道是开玩笑,便说:“唉呀!这饭不小心做糊锅了,同志们这么辛苦,那能让弟兄们吃糊饭呀!等会儿吧,我回去再做一锅好的送过来。” “得,吃你这话,就吃饱了,你快点儿送去吧,你们连呀,准是在桥那头。”说着那位同志用手一指。 桥上簇簇火花飞溅,是抢修的同志在焊接钢梁。 桥那头灯火通明,人影如织,战斗正酣。牛班长知道那就是自己的连队了。就招呼几个战士把车推过去。待走过去一看,正是自己的连队。他们寻个地方放下车子,冲着人群喊:“嗨——开饭了!开饭了——” “快过来吃饭啦——” 要在以前,战士们早说说笑笑一窝蜂似地围过来。今天这是怎么了?都象没听见似的,各自只管埋着头紧干,连个应声的都没有。 牛班长走过去,冲着正弯着腰铲土的一排长喊:“你耳朵里塞棉花啦?没听见怎么的?” 一排长抬起头笑笑,趁机抹一把脸上的汗说:“没见磨扇压着手哩?哪只手能抽出来吃饭呀?等着吧。”说完又埋头干了起来。其他同志只是笑笑照样干自己的,谁也不搭理他。 牛班长又向二排走过去。二排长魏天亮正推着一大车子土跑过来。牛班长忙迎上去说:“饭来了,二排长开饭吧!” 二排长把土翻进弹坑里说:“哪有功夫吃饭呀?干完了再说吧。”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再等,饭菜就凉了。”牛班长知道再说也没用,心想:还是找连长去吧。连长总该心疼战士们的肚子吧。他便在人群里找连长,可是左瞧右看找不着,便边找边问:“看到连长了吗?” “看到了,昨儿个。”有个战士说。 “没正经。看到连长了吗?”牛班长又转向那边问。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一个战士神兮兮地回答。谁都知道他找连长是要连长下命令吃饭,谁肯告诉他呀?牛班长知道问不出来了,干脆自己找吧。他在人群中串来串去也没找到连长的影子。连长哪儿去了哩?他正伸着脖子着急,忽然看到了正在担着土篮挑土的通信员,通信员总该知道连长在哪儿吧?他急忙跑过去问:“喂!小喜子,看到连长了吗?” 刘四喜嘿嘿一笑说:“连长?你找连长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看你那眼往那儿看了。” 牛班长抬眼细寻时,只见连长正在不远处的一个炸弹坑里和战士一起打夯,他领头喊着号子,夯起夯落发出节奏而有力的声响。他三步两步跑过去,告诉连长:“饭来了,先让同志们吃饭吧。” 方连长环顾了一下工地,又望望东山尖刚刚露头的下弦月说:“先把饭盖好吧,等会儿看情况再说。” 牛班长有点急了:“唉呀!从吃晚饭到现在多少个小时了?同志们还水米未沾牙呀!吃了再干,干了再吃,背着扛着不一样沉吗?吃了饭干起来不是更有劲吗?” 其实方连长不是不心疼战士们,但是他更心疼的是水深火热之中的越南南方人民,他着急的是受阻的车辆,此时任务比什么都重要。但他转而一想,炊事班长说得也不无道理,吃饱了肚子比饿着肚子不是更有利于完成任务吗?于是,他让通信员去通知各排开饭。牛班长一听乐了。大家在连长和牛班长的催促下极不情愿地围过去。忽然牛班长想起了什么,冲着车子跑过去,从饭筐里拿出一个大罐头盒子,宝贝似地捧着说:“幸亏没让冒失鬼们给弄洒了,要是给我弄洒了,看我不把他的耳朵给揪下来。”他把盒子递给连长,连长闹不清是什么,就“哗啦”一下倒进碗里,原来是一碗香喷喷的手擀细丝面条,肉打卤还卧了两个荷包蛋。这是干什么呀?连长不解地问。 “你的病号饭。”牛班长回答,“是卫生员交待的,说你拉肚子,昨晚老往厕所跑,需要调补一下肚子。” 连长说:“扯乱谈,谁拉肚子了?那其他病号哩?”牛班长一指那保温桶说:“那里有。是按卫生员报的名单做的。” 连长“滋溜”喝了一口说:“嘿!还真不错!”说着他端着碗走到冯全兴跟前,冷不防把一个荷包蛋拨拉到冯全兴碗里说:“我最不喜欢吃的是鸡蛋了,这面汤还真不错哩。” 冯全兴着急地说:“你这是干吗呀?谁爱吃这个呀?”可是已经拨不回去了。 连长又笑着走到丁点面前。丁点反应快,早把碗盖住说:“你打住吧!我可从来不吃那鸡屁股里掉出来的玩艺儿。”说着急忙跑开。 连长又走到别人面前,战士们都盖住碗说:“连长你就吃了吧,你要是趴下了,谁带领我们完成任务呀?” 连长说:“就咱这猛牛一样的身板,还能趴下了?”正推让间就听“砰!砰!砰!”三声防空枪响,接着就听到飞机的“隆隆”声,几架可恶的f—105从云层里钻出来。 “防空!”方连长放下碗大声命令。工地上的灯火顿时全部熄灭。 指战员们有的刚吃上几口饭,有的还一口没顾上吃,就立刻放下碗筷,按预定方案四散隐蔽。 敌机对抢修路段展开突袭,机关炮、炸弹铺天盖地而来。掩护部队施工的高炮、高机也突然开火,有效地遏制了飞贼的野蛮轰炸。由于近来我高炮部队加强了防空兵力,有力地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敌机远没从前那么肆无忌惮了。几架敌机在发了一阵疯之后,终于在我火力的威慑下,贼一样溜走了。解除防空的枪声响过,方连长马上命令侦察组上去侦察。赵孟秋、侯小群几个急忙去抢定时弹探针,谁都想把一份安全留给战友。可是,探针早被魏天亮抢去,他们知道这个时候,再争也没用,便急忙却抢其它工具。然后,冒着热浪、冒着硝烟、冒着不时爆炸的炸弹,冲进了火海。方连长则带领排弹组,紧随其后,展开排弹。 魏天亮用探针仔细探查,尤其是弹着点内以及炸出的松土覆盖处,更是倍加小心,以防遗漏隐患。突然,一声巨响,一颗定时炸弹在不远处爆炸,砂石、泥土满天散落。遇险不惊的魏天亮,丝毫没影响情绪,照样认真探查。赵孟秋在后面喊:“排长,当心!” 魏天亮镇静的大声说:“没关系,爆炸的越多,隐患就越少,让它炸吧!”话音刚落,又一声巨响,又是一颗定时弹在附近爆炸,气浪裹着泥土、砂石骤然而起,盖被子似的向着魏天亮盖过来,魏天亮被埋在了里面。赵孟秋、侯小群几个着实吓了一跳,疯了似地扑过来,寻找排长的踪影。魏天亮却突然土蘑菇似的从泥土****出来,他从地上爬起来,手里还紧握着定时弹探针。赵孟秋跑过去,夺他手里的探针,要把他换下来。被他大声斥退:“这是什么时候?还这样婆婆妈妈的,快下去!保持距离,抓紧侦察!”话语未了,便又冲进硝烟之中。这时,赵孟秋瞥见排长头上的血已流到脖子里,他们侦察的更快了。 侦察、排弹几乎同时完成。 此时工地上象是翻了一个个儿,刚填好的弹坑又被炸了出来。任务一下子又翻了一番。再看那刚要吃到嘴里的饭菜,弄得全是泥土,装饭的桶竟被一块石头砸翻了,饭和菜满地皆是。饭是吃不成了,牛班长更是心疼得了不得,气得大骂美国鬼子缺德带冒烟儿,不得好死!他向连长保证马上回去重做再送上来。 方连长说:“是要重做。炊事班的人都回去,要比这次做得更好。美帝国主义不让我们吃饭,我们偏要吃得更好。但不必送来了,就在家里等着。关云长曾温酒斩华雄,难道我们革命战士还不如古人吗?干脆我们来他个‘温饭斗美帝’,等抢通道路之后,回去吃热乎的!同志们说,行不行呀?” “行!”指战员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白副指导员说:“可现在我们的任务又多了一倍呀!” 方连长满有把握地说:“任务是重了一倍,可是我们指战员们的斗志却增加了十倍!黎明前一定要确保全部车辆通过。”方连长用两手捂成喇叭,大声问:“我们的战斗口号是?” “打不烂,炸不断!” “打不烂,炸不断!” “打不烂,炸不断!”指战员们握紧拳头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方连长说:“同志们,用实际行动,为老营长、小石头和指导员报仇的时刻到了!”一提起老营长、小石头和指导员,指战员们全都瞪圆了血红的眼睛,心里说,美国鬼子,老子跟你拼了! “上!”方连长一声命令,全体指战员一下子扑向了各自的战斗岗位,又展开了殊死的战斗。 东山尖上现出了一抹灰白,就在天光渐亮的时候,桥重新修好了,桥两头的道路也抢通了,指战员们看着一辆辆伪装严密、满载着援越援老物资的车辆飞驰在打不烂、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上,心里啊!有说不出的激动和自豪。此时什么饥饿、疲劳、困顿一古脑全都抛到了爪哇国,在回营的大道上,又响起了嘹亮的歌声。 第三十七章 奋战回头湾(一) 亚热带雨林的最大特点,就是热和雨。闷热的气温把地上的水蒸发到天上,在积重难持的情况下,天上的水又落到了地下,这就是雨了。然而淅淅沥沥哗哗啦啦紧一阵慢一阵,从白天下到夜晚,又从夜晚下到天明,这该是秋雨了。就是这秋雨,在黎明时分却大了起来。大如铜钱的雨点,穿过竹枝树叶砸在地上,打起簇簇密集的水泡,把水滴溅得老高。茅草铺成的房檐上挂起了水织成的帘子,地上早已是泥泞湿滑,看来早操是出不成了。起床后的战士们在班长的组织下,学习起了毛主席著作。小虎班做小执勤的侯小群和谷长义两个人整理好内务卫生就披着雨衣打来洗脸水,又披着雨衣去打饭,好在炊事班不算太远,侯小群和谷长义用雨衣把饭菜盖好,侯小群挑起担子,一头是饭一头是汤在前面走,谷长义提着菜盆紧随其后。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谷长义紧走几步要换侯小群挑担子,侯小群说:“用不着,你省着点劲吧,回家去好给苹果嫂子亲热呀。”谷长义说“谁要回家?” “六三年以前的老兵可以回国探亲了,第一批马上就走,你还瞒谁?” “谁愿走谁走,反正我不走”。 “为啥?” “这样走脸上多无光啊!”谷长义用指头刮着脸皮说:“咱出国时,我曾向你准嫂子夸下海口,让人家等立功喜报,可直到现在功没立成,连政治面目还是个白板老非,唉—,我有何面目见我涿郡父老呀!” “哟嗬,你还真诚实守信哩,不过还是听领导安排的好,毕竟机会难得呀。” “信不信由你,我真不是唱高调,不干出点儿名堂来,我就是不回去。”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边走边说,虽然雨大路滑,可是不知不觉间就把饭打了回来。 吃过早饭,雨并没有小下来的意思。方连长照例带着部队冒雨赶往工地。此时方连长的心情是矛盾的,雨给施工带来不便,他盼着雨停,可是雨更给敌机带来麻烦,他又盼着雨下得再大些;还有,自从指导员负伤之后,他感到肩头的担子重了起来。虽然白副指导员做了不少工作,尤其是政治工作他都是责无旁贷。可是他觉着不如指导员在时心里感到踏实,他盼着指导员早日回来;可是他又不愿指导员早回来,他更希望指导员能在医院安心养伤,把身体养得棒棒的。 战士们背着枪支,扛着工具,推着车子在泥泞中行进,为了激发士气,方连长指挥部队唱起了《三八作风》歌:“红旗飘飘军号响,人民战士歌声嘹亮……”歌声穿风透雨飞向工地,听得出这是一支很有素质,战斗力很强的队伍。 工地离营区约有十几里路,全是原始丛林,人烟稀少,不远处便是楠云河,ka连的工段坡度很大,正处在一个“s”形回头湾上,任务调整前曾是兄弟团一个连队的工区,路基已开出一半,车辆能勉强通过。这里山高坡陡,土石混杂,下起雨来泥泞不堪,挖下来的土石方还要推到弯头上,不能直接往坡下倒,否则会伤及下层路基上的人们。部队一到工地便各自分开来投入战斗。一排在砌涵洞,连长方强始终跟班作业,不敢稍有大意。二排在开挖路基,下面便是三排,正浆砌边坡。小虎班的工段正在弯头上,挖下来的土要推出去老远,所以土石方的运倒量很大。魏天亮安排好全排工作便急忙到五班抢下一辆车子,他要在这里组织一场运土比赛。他和五班长赵忠勇把全班人员做了分工,由他和赵孟秋、谷长义、侯小群、郑津生等几个体质较强的同志负责推车运土,由五班长赵忠勇带领蔡黑娃、孟明信、丁点、魏盼福等同志负责刨土装车。这时,白副指导员也赶来刨土。人员安排妥当,紧张的比赛便开始了。 雨中推车,车子沉重难推自不必说,更有那道路泥泞难行,车轱辘一陷老深,推车的个个撅着屁股,挺着胳膊,一步三滑左摇右晃,象扭东北大秧歌。不管你用多大的劲,那车轮子就是不往前挪动。你再看那两只鞋子,泥沾得象两只大坨坨,抬不动,甩不掉。侯小群说:“这真是牛犊子赶兔子—有劲使不上。”正在为难之际,只见魏天亮把车子一放,弯腰脱掉鞋子,把车子一架说声:“走!”赤着脚推起车子来。他这举动成了无声的命令,其它人也把鞋子脱下来推起了车子。这些北方人没有赤脚的习惯,脚掌落在地上,石尖草刺又扎又硌,有的没走几步就脚破血流。可是这些铁一样的硬汉子们,却置之一笑,硬是架着车子挺胸前行——这就是铁道兵! 车子是往前走了,可是那车子上的土被雨水一浇又黏又湿,再经车子一颠就成了泥浆,顺着车子四下里噗嚓!噗嚓!往外流,等把车子推到了也就所剩无几了,这怎么办?有办法!魏天亮说:“现在改进车子是来不及了,先将就办事吧!”他又一下子把雨衣脱下来铺在车子上,泥漏不了了。大家又都把雨衣铺在车子上。赵孟秋、谷长义还把衣服也脱了下来说:“这湿衣裳穿在身上真难受。”干脆赤膊上阵了。魏天亮急忙制止,可哪里制止得住,更有侯小群几个连裤子也脱了下来,只穿条裤头干起来。魏天亮急了说:“这怎么行?淋病了任务怎么完成?” 郑津生说:“没关系!你看这汗水流得比雨水还多,病还能挤得进去?” 侯小群说:“这荒山野岭的,连蚊子都是公的,不怕人看见。” 大雨中他们象一条条泥鳅越干越欢。车子经过其它班时,其它班里的同志主动上前帮着拉车子,一场互帮互助的大竞赛展开了。魏天亮看到大家情绪这样高,说:“干脆我们打破班与班的界限,来他个团结互助大竞赛!” 大石头说:“本来就是一家子,分什么你我,干吧!”什么泥泞?什么雨大?哪有革命战士战天斗地的决心大!全排一条心,轰轰烈烈干起来! 在山坡上铲土的通信员刘四喜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跑过来夺魏天亮的车子,非要推车不可。魏天亮拗不过,只得把车子让给他。刘四喜架起车子弯腰挺胸,伸脖子瞪眼使出浑身力气往前推,可是却象喝醉酒似的左右摇晃,那辆车子就象一头调皮的牛犊,左仄右歪就是不往正道上走,没走几步就倒在了一边。魏天亮帮他扶起车子,又把泥土装上说:“你这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生来就不是推车的料,还是我来吧。”推起车子就走。刘四喜哪里肯放,不服气地说:“那是这太滑了,我就不信推不走它!”硬是把车子抢过来,又拼命地推起来往前走,仄仄歪歪没走几步,车子一歪又倒在了一边。魏天亮又急忙把车子扶起来,装上说:“看,看,还是我来吧,你毛还嫩着哪,哪如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耐拉扯。”本来二排长想把他逗乐,谁知刘四喜却一屁股坐在泥地上气哭了,他说:“我还算什么革命战士?人家都能推,唯独我不能推,我真没用!”说完竟“呜呜”地哭起来。 魏天亮忙哄他说:“哟,哟,还没过年呢,怎么洗起蜡碗来了?这不值得?谁说我们小喜子不能推呀?等路好走了我教你,要不了一天,我保证你推起来就跑。” 刘四喜哭着说:“我这样不沾闲,怎么进小虎班啊?就是去了还不是拖英雄班的后腿吗?我真是个废物!”他举起拳头狠狠向胸口擂着。魏天亮急忙拉住劝说:“快别这样,怎么耍起小孩子脾气哩?你的本职工作做得很好吗。这样的好兵,我们抢还抢不到手哩,就怕连长不肯放哩。” 没办法,刘四喜只得噘着嘴又去铲土了。 其实铲土装车也决非轻松,湿滑的山坡上,土质被淋得已经很松散,不是泥就是水,土铲起来很费力,每个人的两只脚都成了两个大泥坨子。侯小群瞅着白副指导员的两只脚开玩笑地说:“副指导员,这脚踩两只船的事可要格外小心哟。” 第三十七章 奋战回头湾(二) 白副指导员笑着说:“这才叫左右逢源。”说着把右脚猛地向前一甩,没想到用力过猛,沾满大泥坨子的鞋子竟飞了出去。由于身体后倾,失去平衡,一屁股蹲了下去,因坡度较大竟来了个老头钻被窝“哧溜”一下滑了下来,屁股在山坡上滑出一道长长的印子。这个突然的滑稽动作,把大家逗得哄然大笑。连撅着长嘴的刘四喜也松开了嘴唇笑了。侯小群说:“看看,怎么样?这脚踩两只船可不是好事,你又把那只旧鞋甩出去,不跌跟头才怪哩。” 白副指导员爬起来,一边去捡鞋子穿,一边自我解嘲地说:“坐滑梯的感觉真爽!不信你们谁来试试。”大家又是一阵笑。就在这时下边的弯道上突然传来“一二三!”、“一二三!”整齐的号子声,大家寻声望去,只见下面的公路上停着一辆辆军车,军车拉着穿着炮衣的双管“三七”高射炮。约有十几辆之多。再细看车上下来的人都穿着迷彩装,一看就知道是越南人民军的炮兵同志。魏天亮看了,请示白副指导员后说:“走!快去帮一把!”大家急忙放下手中的工具,跟着魏天亮跑过去。 那里十一班的同志们在三排长的带领下,正在推一辆陷在泥里的炮车。路上泥泞不堪,司机开足了马力,排气管嘟嘟地冒着黑烟,车轮飞转,泥水四溅,可就是一点儿也不往前走。十一班的同志和人民军的同志喊着:“摸亥爸!”(越语:一二三),“一二三!”一齐用劲,炮车向前挪动了几步,又原地打着空转不走了。魏天亮把手一挥说声:“上!”大家一齐围上去,到底是人多力量大,炮车几乎是被抬着往前走,在“一二三!”,“摸亥爸”的口号声中炮车被推出回头弯,上了较平坦的路才放手。 第一辆车被推上去了。魏天亮看到人多拥挤,不方便用力,便和白副指导员、三排长商量,把人员分成三组,每组推一辆,他们三人各带一组,这样更有秩序,更能争取时间。正当他们各自带领各组去推车时,一个人忽然出现在大家面前,谁呀?方连长!只见他手里抱着一堆粗绳子说:“来!把这栓上,连推带拉更方便。”这真是雨中送伞——正是时候。大家七手八脚把绳子栓好,推的推拉的拉,十几辆炮车很快被送过回头弯,上了好路。原来这是越南人民军的一个炮兵营去南方换防的。越南人民军的同志们非常感激,一位佩着大尉军衔的干部不顾满身的泥水,伸着两只手跑过来道谢,可是不知道哪位是干部,因为都是一色的灰衣服,此时,入越的施工部队已改换为灰色服装。看不到军衔,有的光着脊梁,有的只穿条裤头,都是满身的泥水。方连长急忙迎上去,握住对方的手。大尉叽哩骨碌地说了一大堆越语,只有几句“感姆恩懂志”听得懂。方连长也说了一堆对方无论如何也听不懂的中越混合话,他说:“不用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做得还很不够,应该向越南人民军学习。”大尉的双手久久不愿松开。其它的人也互相握手依依不舍地送别,“中越人民友谊万岁!”,“丁喉意热拧人亥讷,中越莫南!”,“******万岁,”“毛主的莫南”!口号迭起。双方的战友们激动的手在颤抖,热泪在眼眶里打转,“中越莫南!”,“中越万岁!”、“农吉达便——”,“同志再见——”车走得很远了,双方战友们的手还在挥动。 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送走人民军的炮车,指战员们舍不得喘口气,就又急忙奔向各自的战斗岗位。火热的竞赛重又展开。 炊事班长牛大海带着几个炊事员,冒雨把饭送到工地。方连长带头放下手中的铁锹招呼大家:“开饭啰——早吃早饱,背着扛着一般沉。” 牛班长知道是在学他,也接着喊:“就是这个理哩,来得晚的没了。” 大家放下工具,各自拿着碗筷,嘻嘻哈哈地围过来,大石头用碗接着天上掉下来的雨水说:“老天爷也被感动了,给咱打洗碗水来了。”六班老战士许阿森说:“药书上说,这叫无根水,能治百病呢。”六班长说:“能治衣服干是真的,快吃饭吧。” 要在平时大家会蹲下来围成一圈,吃饭说笑两不误。可是今天不成,蹲没处蹲,坐没处坐,只好站着吃。雨中吃饭不敢怠慢,大家忙手忙脚,打菜盛饭,呼呼噜噜吃起来。 谷长义说:“站着好,从上往下倒,顺当。”可毕竟不能把饭一口吞下去,不一会儿碗里就落下半碗雨水。侯小群嘻笑着说:“雨水就饭,又好嚼,又好嚥。”蔡黑娃嗡声嗡气地说:“是哩,还省了喝汤咧。” 趁吃饭的工夫,方连长召集各排排长开了个碰头会。为了把下雨和推车的时间夺回来,临时决定,抓住敌机不来捣乱的机会,安排全连夜战。方连长说:“我们这是现趸现卖,学习二排的经验,打破排与排的界限,全连一盘棋,把所有兵力全部集中在大“s”湾头上,突击路面抢修。以保证车辆畅通。敌机挡不住我们,老天爷更挡不住我们。只要有我们在,回头湾就绝对保证畅通无阻!” 他指示牛班长晚饭照例送到工地,并把各班的马灯取来,雨中的工地犹如战场,病号们无论如何是撵不回去的,方连长只好吩咐牛班长多做病号饭。 凉也罢,热也罢,雨也罢,水也罢,反正几碗饭菜倒进肚里,指战员们顿感精神倍增,放下碗筷立刻投入战斗。 全连会战,更增加了回头湾的热烈气氛,你追我赶,人喊马叫,回头湾沸腾了!什么飞机炸弹?什么风雨烈日?什么艰难险阻?什么生死苦乐?在******思想武装起来的革命战士面前,统统不在话下。他们以大无畏的国际主义精神,一往无前,所向披靡。此时此刻他们只知重任在肩,一切都置之度外,甚至连时间都忘了,当炊事班把香喷喷的晚饭又送到面前的时候,他们甚至抱怨起牛班长:“莫不是精神出了问题?怎么只知道送饭呀?” “刚吃完饭,又要吃什么饭?” 牛班长笑笑说:“你们只知道自己逞强,其实肚子早提意见了,不信你们摸摸自己的内胎,是不是早就瘪了?” 阴天黑得早。大家刚放下碗筷,天幕便渐渐变得昏暗了起来。雨还是没完没了地下。指战员们把工具稍作整理之后,夜战开始了! 雨雾里夜幕很快落了下来,会战的工地上,一盏盏灯火亮起来。黝黑的山坡上犹如一簇簇星光在闪烁。灯火里人声鼎沸,锹镐叮当,铁车的倒土声,扁担、土筐的碰撞声,你追我赶的呼喊声,逗乐子的嘻笑声,宣传员的竹板鼓动声,交汇成一曲夜战交响曲,回头湾啊——燃着了! 此刻,越南北方十五万五千八百九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风雨里,战火中又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战场景啊! 看!回头湾上夜战的壮丽灯火,在雨雾笼罩的夜幕中,组成了一个大大的s,s——这不正是“胜利”汉语拼音字头的缩写吗? 第三十八章 奠边行(一) 接到电话通知,方连长和通信员刘四喜到伙房匆忙吃了口饭,便急急忙忙赶往营部。这时,竹覆树盖的山沟小路上,尚且黑影模糊。他俩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出山沟,上了公路,视线才渐渐清晰起来。公路上有些安静,看不到过往行人,时而有载满物资的车辆擦肩而过。路边的深沟里不时传来水碓的舂米声。他俩哼着越南歌曲《解放南方》放开了脚步。 走了一会儿,深身就热了起来,汗从后背上渗出来,把灰衣服湿透了。鲜红的太阳升上来,粗通的12号公路上变得活跃了,不时见有兄弟部队在施工。有抡锤打眼的、有撬石清石的、有挖土装车的、有推车挑土的、还有浆砌边坡的,垒涵洞的、架桥梁的,楠云河上正抢建一座50米的钢索便桥,一处处火热的战斗场景在不断为他俩加油添劲。很快就到了奠边府。 具有重要战略位置的奠边府是块南北长18公里,东西宽8公里的盆地平原。这是越南西北越老边境上座落在坝区的一座小城。13年前的一次著名战役,使她闻名于世,成了具有传奇色彩的英雄城市。就是这次战役,使越南民主共和国取得了关键性的胜利,从而导至法国殖民者永远退出了“印度支那”。 这里山野环抱,丛林秀逸。原本该是一座多么秀美的边城啊?然而却被可咀咒的战争噬咬得遍体鳞伤,疮痍满目。 他俩走过一个废弃的飞机场,这里荒草遍地,弹坑累累,残垣断壁张着嘴,瞪着眼,象是历史的讲解员在讲述着往昔的残酷。 “连长,开完会回来时我们去那里看看吧。”通信员刘四喜说。 “行!只要有时间。”连长神情凝重地答道。 营部设在离公路往东十几里的一条山沟里。去营部要途经一个越南老乡的村寨。等他俩气喘吁吁地赶到时,人员已基本到齐。会议的第一项是传达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所以所有人员都可参加。刘四喜和方连长坐在了一起。首先教导员带领大家敬祝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然后宣读毛主席一系列的最新指示。同时又学习了两报一刊的重要文章。 有人带头喊起了革命口号,大家声音很响亮,胳膊举得既整齐又有力。心情显得很冲动。此时原副营长朱连贵已提升为营长。他神情严肃地介绍了目前越南战争形势。美帝国主义和谈阴谋破产之后即变本加利增兵至50多万,加紧了对越南北方的轰炸,同时更加紧了对施工部队的侦察和轰炸,重点转移到了公路和桥梁。他说:“目前的形势空前严峻。我们必须做好打大仗,打恶仗的一切准备,一丝不苟地完成上级交给的一切任务,用实际行动给美帝国主义以迎头痛击!” 他根据工程进度做了兵力调整。全营工作做了新的安排。路面要开始铺了,ka连二排轻车熟路继续负责片石开采。当兵的一听到任务,情绪马上转了过来,不管国内怎样,反正我们履行国际主义义务,努力完成党交给的各项任务没错。干吧!接到新的任务,连干部们马上各自在肚里打开了算盘,回去该怎么干! 最后朱营长宣布了六三年以前的老同志可以轮流回国探亲的通知,要各连回去后,根据情况立即做出安排,第一批马上就走。 散会后方连长带着通信员刘四喜找到朱营长说:“九月二日马上到了,为了和越南人民共同庆祝越南民主共和国国庆节,连队准备和当地军民搞一次联欢,想请营部翻译去帮忙。” 朱营长说:“可以啊,你们这个安排很好,现在就可以让翻译和你们一起回去。另外,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什么好消息?恐怕你听了要举双手欢迎的。那就是考虑到你们连目前的特殊情况,马指导员因伤情严重,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回来,部队要马上进行送旧迎新,连队政治工作要加强。经请示团党委,决定由魏天亮同志暂时代理ka连指导员。这个决定将由教导员明天去你们连亲自宣布。你说这是个好消息吧?” 方连长一听乐了,连说:“好消息!是个好消息!我代表全连同志,谢谢上级党委对我们连的关怀。这真是雪中送炭呀!谢谢!谢谢!” 朱营长说:“看把你高兴的,走吧,吃饭去。” 吃罢饭,三个人便急匆匆往回返。看得出刘四喜今天格外兴奋,很可能在想:二排长代理指导员,自己去小虎班的事更好说了吧。走起路来,两个脚后跟象装了弹簧,一踮一踮的。营部翻译的背包在他身后一纵一纵地很精神。 方连长帮翻译提着装有脸盆杂物的网兜和翻译两人在后面走。边走边谈,相互询问一些情况。 营部翻译姓黄,三十多岁年纪,一米五、六身材,扁平脸,白净,五官很团结,双腮外突,牙缝较稀,说话嗲声嗲气,很有点伪娘的样子。他只背一只绿军用挎包,走起路来却嘘嘘带喘。他并非职业翻译,只因住在边境上,两国边民互相往来,语言互通又有些文化,就被临时调用来了。所以从他身上很难看到军人风范。当兵的走路都是风风火火,他跟起来就显得有些吃力。 他们走过一个村寨,说是村寨,不过是顺山沟散布着十来栋杆栏式建筑的吊脚楼,吊脚楼旁拴着猪和羊,鸡鸭随地乱跑,水牛可能已放上山了,楼下只留一坨坨大如锅盖的牛粪。几个妇女在小溪边洗衣裳,一个斜眼顽童在逗弄铁笼子里的一只小癞皮猴,猴子拿着一片三尖形破镜子,两只眼骨碌骨碌瞅着镜子里的自己,大概是在捉摸这只同类是怎样钻到这么一小片东西里去的吧? “多么恬静美丽的村庄,多么勤劳善良的人民。恶毒的美帝国主义却不让他们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方连长看着这眼前的景况,不无感叹地对黄翻译说。 黄翻译细声细气地说:“这比南方强多了,南方天上地下都被美伪军控制着,连这点儿自由也难得呀。” 方连长说:“是啊,南方的百姓苦难更深重,南方的将士们处境更艰难呀!要是没有这胡志明小道,那南方军民的斗争将更不堪设想呀。” 黄翻译说:“我也是从南方过来的游击队伤员们讲述的。这胡志明小道,是支撑整个支那战争的大动脉。它对侵越美军乃至国际上的许多军事专家,都是个无法用常规理念解释的战场之谜。是一条炸不断,打不烂的超强运输线。它是一条连接越南、老挝、柬坡寨三个国家的长山山脉。它不是一条小道,而是数千条小道,以荣市为起点,经老挝和柬越寨于许多联络点相通,沿途设有数千个休息点,包括溪谷,有六千六百四十五公里长,形成一个巨大的后勤补给网。自一九六二年后越南南方的革命武装力量发展很快。美军和南越傀儡政权妄图把蓬勃发展的革命武装力量扼杀在摇篮里,四处扫荡、搜捕、围剿封锁。民族解放阵线游击队的给养供应十分困难。中国援助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的大批武器装备和军需物资只好通过海上运输。中国又使用大量外汇,开辟了一条通过柬埔寨西哈努克港的秘密运输线,物资运送到柬越寨的鹦鹉嘴地区,再转运到南方民族解放阵线的各根据地游击区。 第三十八章 奠边行(二) 随着美国侵略越南的战争不断升级,越南南方的游击队也发展为正规军,整团整营的运动战得以发展,消耗很大,急需大批物资及重型装备。单靠西哈努克港的转运,已无法供其所需。胡志明小道急需扩展。 一九六五年十多万中国援越部队抵达越南北方。使北方能抽调大批部队和青壮年有组织地开赴老挝和越南南方。胡志明小道得以拓宽。这条小道也成了后来大部队运动作战的重要路线。这使得南越伪政权和侵越美军司令威斯特摩兰感到极大地焦虑不安。威斯特摩兰多次召集助手们研究对策。一九六四年春组建了研究和观察大队。对胡志明小道采取了一系列的军事行动。后来发展成拥有美军2500人,南越雇佣兵7000人的一支队伍。执行空降和各种专业的特殊作战任务。一九六五年又组成了“草原野火”巡逻队,收集情报,确定轰炸目标。调查补给运输情况。设置地雷和传感器,袭击越方指挥部,破坏粮库和弹药库。还有飞机投放的“标号36破坏器”,只要触动它或靠近它就会爆炸。为了把胡志明小道变得泥泞不堪,美国空军在其上空施行人工降雨。他们是化学、电子武器、瞬发弹、定时弹、子母钢珠弹,毒蛇,无不用其极。” 方连长说:“是啊,毛主席说,凡是越南南方需要的,我们就优先供应。周总理曾多次强调,要把援助越南南方的问题,看作我国援外工作中的头等重要事情。他要求有关部门运往越南南方的武器装备,要便于运输,便于携带,便于使用,便于隐蔽。并针对越南人身材体力提出,弹药每箱不得越过25公斤,大米每袋50公斤。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的部队,身上穿的、携带的、基本都是由中国提供的。毛主席还考虑到夏日蚊虫叮咬问题,特地嘱咐有关部门,一定要为越南战士配备蚊帐。给他们制作的压缩干粮要分量轻、营养好。” 黄翻译接着说:“美国自‘雷鸣行动’以来,轰炸逐步升级,b-52重型轰炸机地毯式轰炸的地域大都在这一带。炸弹和化学落叶剂把沿途的树木烧得光秃秃,残存的树木,从上一次空袭一直燃烧到下一次空袭。他们使用不同类型的炸弹,要填平弹坑就必须先排除钻进下面的定时炸弹;要排除定时炸弹和磁性炸弹就必须先扫除触发地雷。在空军的帮助下,他们建立了一项更大的‘雏菊切割者计划’,由于混合了一切爆炸物,又把它叫做“乳酪酵母”。贾森小组还发明了一种超声武器——“白色圆顶建筑”,是一种遥控作战系统,通过地面传感器,不断监控作战区,把传感信号不断传递给远方的计算机中继飞行器,输出信号,通过坐标,立即使飞行器进行轰炸。由于增加了对移动目标的昼夜警戒,配备有红外望远镜的直升飞机能把月光和星光放大50000倍,在电视监视器上追踪目标。” 方连长说:“美帝国主义越穷凶极恶,失败得也就越惨。轰炸越升级,胡志明小道就越畅通无阻,不管他们使出什么样的毒招,都将被越中人民的抗美决心所粉碎!因为他们根本不懂什么叫人民战争。他们忘记了越南人民的背后还站着中、苏两个大国。仅仅为了保证胡志明小道的畅通无阻,他们就组织了一支30多万的群众组成的劳动大军。在我们国内一听说是援越物资,所有部门全都大开绿灯,就连红卫兵造反派也都积极保护。不但确保七亿中国人民对越南人民的支援,而且苏联的一切援越物资也确保安全及时转运,丝毫无损。”方连长把手中网兜换了一下手,接着说:“一切反动派和侵略者大都不相信人的因素,不理解民众的力量。他们的军事家只研究克劳塞维茨,研究安东亨利、约米尼,研究拿破仑。可是对******的军事思想却知之甚少,对人民战争——越南叫民众战争——等于无知,因此他们无法解开胡志明小道之谜。” 他俩越谈兴越浓,谁也没注意到前边的情况。还是刘四喜眼尖,忽然指着前面说:“你们看,那里在干什么?”二人举目看时,只见离寨子往西不远处,有几片稻田,稻田里有几个越南老乡在指手划脚,叽哩哇喇地不知在说什么? 黄翻译侧耳细听,只听到几句越语说:“假的!全是假的!” “什么假的?”方连长问。 “不知道。快过去看看,可别是定时炸弹呀?”黄翻译不无故虑地说。 三个人快步走过去,及至近前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原来几个越南老乡正围着一捆斩新的越币在议论。稻田里东一片,西一片地散落得满地皆是。细看时都是印有胡志明主席头像的百盾越钞(一越盾折合人民币0.679元)。 他们正在疑惑间,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人看到他们,马上捡起一沓百元大钞走过来,用越语说:“假的!这是假的!” 方连长看看现场马上明白了,这肯定是美帝国主义不甘心战场上的失败,又出损招,妄想破坏北越的金融市场,制造经济混乱。他心里说,决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他马上让翻译给那位干部模样的老乡讲,把所有的人都招呼过来。让翻译给大家讲明原因,揭穿敌人的阴谋。然后和大家一起包围现场,开始拉网式搜寻,把一张张满地皆是的伪钞捡起来。方连长让翻译对那位干部说:“应该报告乡政府,把全乡的老乡召集来,进行现场教育,当场焚毁。以彻底粉碎敌人的罪恶企图。”那位干部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并马上行动。 他们三人和老乡们握别后,又急急地往前赶路。 这里没有一条象样的大路,只有小路。四周是空旷的野地,到处是灌木丛和一人多高的荒草,满目荒芜。 他们经过一片高地,路旁弃置着几辆锈迹斑剥的坦克。一丛丛杂草从履带和钢板的缝隙中顽强地钻出来,不远处还有几尊锈蚀的大炮,一股肃杀之气由然而生。黄翻译指点着说:“当时法军集团据点群就设在这块盆地平原上。是法国驻印支部队司令纳瓦尔设计的防护性阵地,其作用是切断老挝和其首都仰光到越南的通道。东北面的据点构筑在山头或高地上;西面南面的据点构筑在平原上,被称之为“一个不可侵犯的堡垒”,是“东南亚的凡尔登”。法军曾因其火力强大,布防严密而有恃无恐。纳瓦尔曾扬言要在这里“碾碎越盟(人民军)部队。 面对这一切,武元甲将军调集了30个步兵营,6个炮兵营,40枚105和75毫米口径大炮,20多枚120毫米迫击炮,还有5万多越南群众,运送弹药、补给,保证后勤供应。在迫使法国飞机退出战斗之后,于3月13日发动了猛烈炮轰,并取得了胜利!可是,至4月20日越南人民军的所有联系被切断,情况变得很糟糕,人员和补给空投愈加困难,伤员无法救治,5月6日到7日在中国和苏联的帮助下,武元甲的部队重新得到了补给,发动了总攻。5月7日17时30分,著名的奠边府战役终于以越南人民军的最后胜利而结束。历时55天,法军被歼16200人(其中被俘10900人),被击毁击落各型飞机62架,击毁坦克4辆,缴获重炮30枚,坦克6辆,降落伞30000多具,以及大量武器弹药、物资。越南人民军伤亡、失踪共13957人(其中伤9124人)。 第三十八章 奠边行(三) 方连长说:“奠边府战役的胜利,实现了周总理提出的为了争取外交上的主动,在越南打几个漂亮仗的要求,使出席日内瓦会议的越南政府代表团,不仅处在正义的反侵略者的地位,而且处在战胜者的有利地位,为包括柬坡寨、老挝在内的‘印度支那’三国最终摆脱法国的殖民统治找到了良好开端。” 黄翻译点着头说:“是的!”然后用手一指说:“这就是著名的a1高地。” 刘四喜说:“连长,时间还来得及,上去看看吧?” 方连长抬腕看看手表,点点头说:“好!我们尽量快着点。” 其实高地并说不上高,他们一口气就登了上去。站在阵地顶上,当年那场战争被历史定格的残局历历在目。纵横交错的战壕,一道道残存的铁丝网,坍塌的暗堡,阴森的枪孔,满布的士兵掩体,被击毁的坦克……都在无言地讲述着当年战场的惨烈。 在一侧的山坡上有一个很大的深坑,至少有20多米深,直径约40多米。黄翻译说:“那就是当年一举扭转整个战局的那个爆炸坑。当时越南人民军为了攻下‘a1高地’,死伤不计其数,仍然无果,最后从在朝鲜作战的‘国人民志愿军’中抽调的工兵的秘密协作下,从山腰挖暗壕抵近‘a1高地’坑道,埋了近一吨炸药,一声巨响后,坑道内的法国人全部报销。随后,其它阵地的法国人无法再坚持,只得打出白旗投降了。” 方连长说:“据说早在1950年1月在胡志明主席的要求下,毛主席就秘密派出‘中国军事顾问团’进入越南。在奠边府战役之前的‘边界战役’,主要由中国人民解放军著名的大将陈庚指挥,而奠连府战役的主要指挥者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韦国清将军。据说******对韦国清将军的军事指挥艺术深加赞赏,并有意把其留在越南,但未获许。” 对面的一个洒满阳光的山坡上,有一座烈士陵园。黄翻译说:“那里长眠着400多位英雄烈士。还有我们支队为援越抗美英勇献身的烈士们也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方连长沉痛地说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 “你们看!”刘四喜忽然一指远处的村寨附近,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方连长说:“越南人民的觉悟真高,那肯定是在焚烧假币。” 刘四喜说:“那焚烧的不仅是一堆假币,更是美帝国主义侵略越南的阴谋!” “说得好!”方连长说,“觉悟就是在不断历练中提高的。” 他们站在高地上,四面观看,黄翻译指点着一一介绍,那里是“c1高地”,那是“c2高地”那是兴兰高地,独立山高地,班格高地,那是茫清机场,那是洪棍辅助机场…… 他们四下瞻仰了一番,就沿着那小道往下走。右侧坡上有一朱亭。黄翻译说:“那是为当年攻占“a1高地”而壮烈牺牲的一位师长而建立的。”他们肃目而视,然后缓缓举起右手,原地转身向着朱亭,向着烈士陵园,向着“a1高地”行了庄重的军礼。心中默默告慰英灵。我们踏着你们的血迹来了,为了援越抗美,为了崇高的国际主义义务,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下了高地匆匆前往,经过一段筑垒地域,通过塌陷的战壕,便是一座地下室。黄翻译说:“这里就是当年的法军地下指挥机关。目空一切的法军将领就是在这里把白毛巾或者白手绢举过头顶乖乖投降的。” 进去一看,是四间连通的房间,每间约20平方米。30公分厚的墙壁,全是钢筋水泥浇筑,看起来非常坚固。顶部是厚厚的花眼钢板盖成的拱顶,透光性能很好。 地下室有个东门,黄翻译说:“这大概就是当年法军最高指挥官卡斯特来准将的前线指挥所;16000法伪军被人民军团团包围,法军突围无望,法军空军试图用直升飞机把他们救走。卡斯特来发报说:“突围失败,再无法发报。”最后被人民军活捉。 他们又来到当年法军修的一条公路上,这里有一座运输战备物资的战备桥。全是工字钢结构。白天拆掉,晚上再架上。敌机无数次轰炸,有的炸弹坑几乎紧挨着桥墩,密密麻麻象是蜂窝煤。可是钢桥却安然无恙,屹然挺立,象是英勇的人民军战士。 他们继续前行,眼前是一大片荒置的田野,荆棘丛生,蒿草遍地。方连长痛心地说:“多么肥美的良田,却无人耕种,唉——” 黄翻译说:“这里土地肥沃,雨量充沛,气候适宜。稻谷一年三熟,产量很高。可是越南人民赶出了法国殖民者后,又来了美国狼,青壮劳力都上了前线,留下老弱幼残哪里种得过来。万般无奈只得搁荒。是够人心痛的。” 他们又来到当年的法国空军机场。这是一大片宽阔的平地,没膝的荒草中露出一层很厚的花眼钢板,钢板连成一片向远方延伸,一个个弹坑旁钢板被炸得翻卷着翘起来。前面还有两架被打下来的破飞机,机身前半截深深扎进土里,旁边是飞行指挥塔,指挥塔的办公室顶棚已经坍塌,四壁陡立,千疮百孔,一派荒凉破败景象。沿途能看到迫击炮、榴弹炮等各型枪炮和散落的炮弹、子弹,还有烧焦的吉普车、破烂的卡车、炮车,一片狼籍。 三个人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回,见日已偏西,便急忙回返。所幸今天竟没遇到敌机袭扰。不知美国鬼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三个人一路上感慨万千。刘四喜说:“今天没有白来一趟,这是一次活生生的教育,我一定很好地向革命英烈们学习。什么生死、长短、苦乐全不在话下,誓为援越抗美贡献一切!” 黄翻译说:“早在1883年我国的黑旗军,在刘永福的带领下,越南纸桥一战令法国侵略者闻风丧胆,13年前又一代中国人在奠边府为抗击法国殖民者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又轮到了我们。看吧,我们会为越南人民的解放事业做得更好。” 方连长激动地说:“是啊!如今的美帝国主义比当年的法国殖民者更凶残更无耻,又妄想称霸全球,把魔爪伸向了东南亚,这粉碎美帝国主义罪恶阴谋的历史使命,就责无旁贷地落在了我们这一代人肩上。我们一定要很好地听毛主席的指挥,不辱使命,尽快地修好12号战备公路,保证对越南南方和老挝的一切战争物资的供应。我想,奠边府会很好地见证我们这一代中国军人续写的边城传奇。” 三个人边走边谈,越谈越兴奋,越谈浑身越有劲,竟忘记了风尘疲劳,等赶到驻地时天色已晚。 第三十九章 担子(一) 营教导员专为宣布魏天亮为代理指导员的命令来到ka连。晚饭后,浑身疲惫的指战员们集合在连部门前一块小得可怜的平地上。 丛林的夜空使人产生坐井观天的联想。因为没有月亮,星星便显得格外明亮,一闪一闪,仿佛在按动无数摄相的快门,在为这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年轻战士留下值得回忆的镜头。 魏天亮暂时代理ka连指导员的工作,二排工作由副排长何世雄负责。命令宣布完毕,教导员又着重讲了目前的形势和任务、以及和越方军民的联欢、老兵探亲等事项。不过看得出,最让人振奋的还是魏天亮被任命为代理指导员。连队是个大家庭,什么角色都不可或缺,尤其是当家人。指导员负伤转眼已几个月过去了,大家在情感上好象缺了些许依恋,这位新指导员的填补,似乎一下子得到了某种支撑和满足,当然在魏天亮也就突然感到了双肩的沉重,要暂时挑起这付担子,就要负出更大的努力。还有象白副指导员,表面上一付乐得轻松的样子,可内心里却有一种泄气和失望,听说当晚他蒙着被子偷偷地哭了。 部队解散之后,教导员参加了魏天亮走马上任的第一次党支部扩大会议。会议上,重新明确了各支委的组织分工,原由魏天亮负责的宣传委员,现由新增选的支部委员二排副排长何世雄负责。其它各项分工依前不变。支部书记、副书记及各支委分别发言表态。最后教导员以营党委书记的身份对ka连党支部工作做了指导性发言并提出具体意见和期望。 会议结束时的热烈掌声,证示着ka连党支部齐心向前的决心。 通信员、司号员、理发员几个小鬼趁大家开会的时间,很快整理好房间,安置好床铺,又急急忙忙把魏天亮的衣物被褥搬到连部。 教导员看了笑着说:“看这几个小鬼心里比我们还急,也不容人家缓上口气,休息休息。” 方连长也笑着说:“战场上哪有休息的份?只有等凯旋回国后再补休吧。” 魏天亮郑重其事地说:“休息倒不必要,我恳切希望教导员、连长、副指导员一如既往地对我进行批评帮助,在三位老首长面前,我永远是你们身边的一名新兵。” 白副指导员说:“代指导员何必这么谦虚?您前途光明,鹏程万里,我保证一切行动听指挥。”他“代”字咬得很真,让人听得出弦外之音。 方连长说:“毛主席他老人家告诫我们,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既然上级党把这付担子交给了我们,我们就要携手同心,把它挑起来,拼着命地往前跑。看到越南人民的苦难,我们还有什么个人的东西不能放弃呢?教导员您先休息,走!咱仨一块去各排转转。” 教导员说:“你俩先去转吧,我想和白副指导员谈谈心,白副指导员,你看,可以吗?” 白清明说:“首长指示,敢不从命?” 教导员提起两个小马扎和白副指导员出去了。 今天和往日不大一样,无论方强和魏天亮走到哪个班里,宿舍里就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走时依然是掌声相送。象是欢送陌生的首长,这让魏天亮感到有些难为情。他说:“怎么同志们好象一下子和我拉开了距离呢?” 方连长说:“我也跟着你沾光哩。”他们最后来到二排,二排的同志们同样报以热烈的掌声,魏天亮红着脸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这屋里我的体温还没散开,你们就把我往外撵呀!”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哪儿的事呀,是怕你忘了娘家哩。” 魏天亮说:“放心吧,这里永远是我的家,一辈子也忘不掉哩。” 大石头说:“还是我们排长,海枯石烂心不变。” 方连长说:“瞧,把搞对象的词都用上了。”大家又叽叽嘎嘎地开了会儿玩笑,最后方连长嘱咐大家早些休息,注意安全防范,就和魏天亮出来了。 魏天亮说:“连长,您先回去休息吧,我想和老班长交待一下排里的工作。” 方连长说:“好吧,别太晚了呀。”就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原打算在ka连住两天,帮着魏天亮熟悉一下工作的教导员,接到电话通知,马上去团部开会,布置有关总评结束后,支队准备在国内金平召开一年一度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的工作。一大早就匆匆赶往团部。 连长方强和魏天亮则带领部队去了工地。现在连里有两个施工现场;一个是筑路现场,另一个是采石现场。为此,魏天亮的任命,让方强略感轻松。副指导员白清明带着文艺组去山坡上彩排节目。家里只剩了忙碌的炊事班。 炊事班这段时间确实很忙,最近支队后勤部门在全支队推广了一项节能散烟灶,叫“马蹄回风灶”,并下发了图纸。它不但能提高炊事效率,大幅度降低燃煤量,而且能疏散炊烟,便于防空,做到了“生火不见烟”。 这不,炊事班长牛大海和善动脑筋的李二胖正围着炉灶一边研究着图纸,一边捉摸着改灶。天气本来就热得让人心烦,两个人又忙得顾不上抬头,汗滴顺着鼻尖脸颊往下滴嗒,前胸后背都湿透了。李二胖干脆脱掉上衣露出油光滚圆的脊梁。其它人则切菜的切菜,和面的和面,各自忙着各自的工作。谁也没想到房子外边即将发生的情况。还是在屋外淘米的小张从伙房后面的山坡上突然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响中,感到了情况的异常。愣怔间就看到大大一团石头样的东西翻滚着冲着伙房砸了过去。“快出来!大石头!”他的惊呼叉了音,一语未了,那东西已顺着盖房铲出的山墙上掉了下去,只听“咕咚——哗啦”那团庞然大物就隔着排水沟,砸破了竹片夹成的墙壁,掉进伙房里。小张被惊呆了,等他醒过神来往房子里跑时,房子里的人们早已跑出来,。他定神看时,砸进伙房里去的,哪是什么大石头?原来是一条黑黄相间的斑纹巨蟒。巨蟒的身子紧紧盘卷着,一只黄羊的头从它的体缝中钻出来,黄羊显得惊恐无助,嘴一张一张的象是在求救,但却叫不出声来。巨蟒并没有逃跑的意思,一副舍命不舍财的架式,怎么办?谁也没有主意。有人拿起棍子,有人举起铁锹,一位机灵的炊事员跑着拿来步枪,没等班长的命令便举枪打了一枪,子弹从巨蟒盘卷着的身子穿过去,身体出现了三个洞,巨蟒的身子松开了,黄羊一下子窜出来,从人们的腿缝间夺路而逃,显然黄羊也受了伤,慌不择路,跟头骨碌地顺着小路跑到正在磨豆浆的炊事员身边,炊事员情急之下摘下磨拐抡过去,黄羊应声倒地,被炊事员紧紧按住。事后才知道那只黄羊是受了伤,要不你一个人休想把它逮住。巨蟒惧于众人声威,负痛昂着头拼命向着山上爬,然而,被铲得垂直的墙坡几次把它摔下来。巨蟒惊恐万状,圆睁的两眼里喷射出冷峻的寒光。它回头又返回房里,满屋乱窜,爬上锅台,撞翻汤盆,菜汤流了满地。看来它要大闹炊事班了!这要是部队回来了,中午饭可怎么个吃法?无奈班长牛大海接过枪来,顺枪在手,眯起眼,瞄准巨蟒翘起的脖颈“砰!”地一枪,巨蟒应声而垂,硕长的躯体翻卷了几下,便不动了。战士们鼓起掌来,打蛇要打七寸,战士们在为班长的枪法喝彩。 白副指导员和排节目的文艺组听到枪声跑过来。大家围着蟒蛇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几个南方兵谈起蟒蛇肉如何如何好吃,还有黄羊那更是山珍野味。说得北方兵直流口水。牛班长请示白副指导员,白副指导员说:“既然它自己撞在枪口上,那就是送来让吃的,不吃岂不是有违天意?” 第三十九章 担子(二) 牛班长招呼几个胆大的把巨蟒拖了出去,有人用绳子把它吊起在放电影挂银幕的杆子上,巨蟒有四、五米长,比碗口还粗。有人去磨刀,准备开剥。正在这时,施工的部队收工回来了,都好奇地围上来。 连长、指导员总是出工时走在队伍前头,收工时走在最后,等他俩走过来看到情况,问明原因。魏天亮说:“这可不能吃,这关系到群众纪律,尤其在国外,更关系到军威国威的大事,连长你看呢?” 方连长说:“指导员说得对,我们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影响我们部队的形象,指导员你说怎么办吧?” 魏天亮说:“我看是不是送到人民军医院去?一来物归原主,二来也能为人民军的伤员们改善一下生活。” 方连长说:“这个主意好!我同意,老白你看呢?” 白副指导员说:“代指导员高见,我有什么不同意的哩?” 魏天亮说:“那副指导员您就辛苦一趟,对外联系您是专家。吃完午饭您和黄翻译同去,带上几个同志,抬着这东西,人民军的同志们生活很艰苦,是不是再带上些肉,一方面作为节前拜访,再顺便联系一下双方联欢事宜,您看行不?” 方连长说:“再带上些蔬菜和大米。” 白副指导员说:“军命执行!” 午饭后,白副指导员和黄翻译叫上几个战士,抬上东西去了人民军医院。 这几天,炊事班除了改造“马蹄回风灶”之外,为了适应战地需要,又在研制一部“万用战备车”。这是班长牛大海看了电影《南征北战》中的支前群众推的独轮车,受到启发萌生的想法。他想:这不仅适用战地野炊,如果能用在胡志明小道上,那将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就这样他反复揣摸,多次征求全班的意见。为了不影响大家休息,他爬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画图纸,几经改进,终觉满意,就急忙来向连领导汇报,征求领导意见。 连长和指导员看了很是高兴。他们觉得我们的战士多么可敬,炊事班工作这么紧张,还考虑得这么多,这么远,这不正是立足本职,胸怀全球的革命觉悟吗?二人歪着脖儿看了半天,觉得战士们还真大动了脑筋,想得很周到,考虑得很具体。魏天亮说:“先放下吧,等晚上回来,我好好学习学习。” 牛大海说:“本来不忍心再给领导增添麻烦,领导整天太辛苦了。可是又想得到领导的指点,尤其是魏指导员,您可得多提宝贵意见,您是有名的发明家哩。” 魏天亮说:“不要钱的高帽,你就只管戴吧,我真要好好研究研究哩。”正说着,白副指导员带着战士们回来了。只见又把大蟒蛇抬了回来,还带来了香蕉、菠萝和鸡蛋。白副指导员老远就说:“人民军的同志真是热情,盛情难却呀!”见连长、指导员都在,便讲起到人民军医院的经过,他说:“见到人民军医院的领导,说明来意,黄翻译详细说明了打死大蟒和黄羊的经过。医院领导听了,伸着大拇指连垮中国、毛主席好,他说:‘你们真是人民的好军队,军纪如此严明,实属少有。这样的军队才是战无不胜的军队。’他说:‘你们的心意我们收下了,但是我们的心意,你们也得收下。’他指着蟒蛇说:‘这东西我们常见,你们却很少见,我知道你们的队伍中多为中国北方人,拿回去吃个稀罕。用你们中国人的一句俗话,见面分半,黄羊我们留下了,可是这些东西你们也得带走’。他指着准备好的香蕉、菠萝、鸡蛋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小小的心意,要不带走,那就是嫌少了。’他见我们执意推辞便说:‘东西要是不带走,人也就别想走了。’没办法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了。另外,联欢会定于九月二日晚,因为考虑到节假日更应提高警惕,以防敌人捣乱,地点选在便于疏散的丛林中。” 魏天亮说:“很好,安排得很周到。既然人家真情实意,我们硬是推辞,也就有失敬意了。炊事班长,下午就把它做了,让全连开顿蛇荤吧。” 下午,收工回来,人们老远就闻到一股特殊的香味。蟒肉是专门请一位gd籍战士做的。每个班都连肉带汤打回去一大盆。起初北方战士谁都不好意思先吃,因为吃长虫(蛇)在北方有骂人的意思,及至一人下手,大家也就跟着抢了起来,一顿蟒肉让大家吃得都很开心。 魏天亮看了“万用战备车”的图纸,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牛大海带领着炊事班反复研究改进,终于把“万用战备车”制造出来了,很有些技术含量,每个部件都是一项炊事工具,并且有多种功用,象挑水的扁担,擀面杖装在车上就是两个车把,填煤铲、捅火棍用来连接车体,锅放在哪儿?粮食装在哪儿?水桶挂在哪儿?如何固定?都经过反复推敲,小到一个罗丝、罗母,也是一物多用,很是科学。装好后几次进行野外实地破坏性试验,发现问题及时改进,对易损部件,罗钉罗母,所需工具添置了备用箱,以备急需。做到了“轻便、快捷、多载、实用”,为战地野炊创造了有利条件。 “马蹄回风灶”也多次改进,如风道尺寸,风口调控,炉膛大小,烟道宽窄等反复验证,终于得到了满意效果。不但做饭的速度快了,而且火力随心调控,就连烟道中的些许余热也被回收,用来烧水。炉膛内烈火熊熊,营区内却不见一缕炊烟。尤其是煤燃烧透彻,没有煤核,最后只剩一把白灰,大大缩减了用煤量,经反复验证,准确计算,全连每天人均用煤量竟达到一两三钱。这个数字要扩及几十万援越部队,不仅有力地支援了国内的社会主义建设,而且大大减少了运输量。为此炊事班被评为全支队的“节煤标兵”,并荣获“模范炊事班”的光荣称号。出席了支队在国内金平召开的“学习毛主席著作先进份子代表大会”。ka连有两名代表参加,一名是炊事班长牛大海,另一名是抱起定时炸弹的大力士,五班副班长赵孟秋。 第三十九章 担子(三) 这段时间魏天亮实在是太忙了,这使他感到了肩头担子的沉重。白天要带领部队在工地奋战,晚上回来又有做不完的工作。他宿舍的灯光总是最后一盏熄灭。学习文件,研究材料,审阅报表,掌握全连每个人的思想动态。魏天亮知道,领导是这个集体的主心骨,领导班子的团结是单位集体前进的动力,作为指导员如何当好这一班人的班长是尤为重要的。白副指导员平素里对自己有些意见,尤其是自己代理指导员之后,更显得心态失衡,自己应该积极主动地和他交换意见,多做自我批评,团结一心和这位老领导共同挑起党交给的这付担子。 在一个星月交辉的夜晚,魏天亮约出了白清明,二人在连部后面筛满月光的山坡上坐了下来。 这正是全国全军大搞“忠字化”活动的时期,营区布满毛主席语录,群众用各种形式如绘画、石刻、刺绣等努力描绘着伟大领袖的光辉形象。把“三忠于,四无限”做到日常生活化,就连两个人说话之前也要先背诵一段相应的毛主席语录,象打电话,一头拿起电话筒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斗私批修!”,另一头则马上回答:“为人民服务”,这在当时已成为一种时尚。魏天亮作为政治指导员更必须带头执行。于是他从上衣兜里掏出红宝书翻开折起一角的页面,二人立刻恭敬地立正。“让我们一起翻开《最高指示》129页”,魏天亮说。两个人手捧红宝书在树枝筛落的月光下一字一句地读起来:“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里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读毕毛主席语录,两个人坐下来,魏天亮刚要开口说话,白清明一下子站起来说:“请翻开《最高指示》204页,”魏天亮急忙站起来,两个人一齐诵读:“即使我们的工作得到了极其伟大的成绩,也没有任何值得骄傲自大的理由,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我们应当永远记住这个真理。”读罢二人坐了下来。谁知还没等魏天亮开口说话,白清明又猛地站起来说:“让我们一起学习《最高指示》,翻开237页。”“共产党员决不可以自以为是,盛气凌人,以为自己是什么都好,别人是什么都不好,决不可把自己关进房子里,自吹自擂称王称霸。”两个人又齐声诵读。在这个时候,即使是念上一百遍,谁也不敢嫌麻烦,更不敢显出不高兴的样子,因为毛主席语录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你不喜欢无产阶级的革命理论,那就是喜欢资产阶级的***理论,那还了得!那不成了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分子?魏天亮知道副指导员对自己有意见,有意干扰交谈,可是又不能说出来。他想,随他吧,毛主席的话是指路明灯,学得越多越有益。虽然如此,白清明也不能无休止地起来坐下,那样也说不定让对方抓住小辫子,几次之后,他坐下来不再言语。魏天亮也下了决心,只要心诚,石头也会开花。只能谈好,不能谈坏。于是他反复自我批评,意在得到谅解,化解隔阂。可是白清明犹如一块凉冰,没有一丁点儿溶化的意思。魏天亮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会适得其反。他便借时间已晚,缓和气氛,中止谈话以待后谈。 回到连部,豆腐块样的被子上有通信员放的一封信。信是姐姐寄来的,大意是:那位海枯石烂心不变的姑娘,因为误听谣言说魏天亮在越南战场上负了重伤,已成终生残废。她追求的是年轻有为的魏天亮,而不是要伺候一辈子的残废军人。良禽择木而栖,所以便和棉麻公司革委会的一位造反先锋又海枯石烂了。魏天亮这段时间没有接到她的来信,没有了无休止的纠缠,乐得清静,现在知道了原委,心里一阵轻松,庆幸得到了解脱。可是接下来的内容,又让他的心揪了起来。 魏天亮了解哥哥是一个争强好胜的青年,可是现在言语中却透出一种玩世不恭的味道,这让魏天亮疑惑不解。他除了担心母亲,又担心起哥哥来了,心里愁云骤然而生,不过很快就被肩上的担子冲散了。全连二、三百人的面孔又都挤进了他的脑海,一个个问题等着他去梳理,一项项工作等着他去解决,大脑的屏幕上又映现出一个个急待考虑的问题:施工任务土方工程已完,马上要进行路面铺设;片石需求量猛增,需突击开采,兵力需重新调整。更要抓好防空防特、反轰炸和抢修。还有党组织建设,党员发展,骨干培养,老兵探亲,以及马上迎来的“送旧迎新”,班排领导的重新安排,新兵教育……等等,等等。一个连队就是一个大家庭,大事小情,千头万绪,如何能管理得井井有条呢?他想起毛主席的教导:“我们需要的是热烈而镇定的情绪,紧张而有秩序的工作。”他清醒了过来,是啊,要想工作有条不紊,那就需要把所有问题进行梳理,哪些是需要提交党支部研究的,哪些是需要和领导班子商量的,哪些是需要发动群众解决的,哪些是要立即处理的,要做到心中有数。这就是要抓主要矛盾,想到这里,他更有了底气。他想:有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有上级党委的正确领导,有班子同事的热情帮助,有广大群众的积极支持,只要彻底抛弃私心杂念,还会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呢?还会有什么样的重担挑不起来呢?想到这里,他信心十足地把拳头一握,心里说:“干吧!一定要完全彻底地完成党交给的一切任务!” 第四十章 难脱的军装(一) 回国探亲的许阿森回来了,他是提前三天回来的。一个月的探亲假竟是那么短暂,短暂得几乎是想做的,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到期了。他提前三天就踏上了归程。因为他已估计到可能马上要退伍了。身在热热闹闹的大家庭中,平时并没有多少特殊的感受,可是,一旦想到要永远地离开时,心里却突然生出难舍难分的痛楚。当过兵的都知道——这身军装穿时容易脱时难呀!经过几年血与汗的浸染,它已紧紧地粘住了皮肉,要硬扯下来——疼哪! 自安排六三年以前的老兵轮流探亲以来,许阿森是最后一批回国探亲的,现在回国探亲的干部战士已陆续赶回部队,唯有副指导员白清明还没有回来。他对没安排他第一批回国探亲有些意见。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连里改善生活,允许少喝点酒以示庆贺,可他却喝高了,晚上,天下起了小雨,他躺在床铺上,酒意朦胧,耳听窗外雨打芭蕉叶的声音,心里忽生思乡之情,即翻身下床,伏案写下一首顺口流:“雨打芭蕉沙沙沙,身在异国好想家。遥忆白发倚门望,盼儿早归抱娃娃。”写毕,掩卷沉思,竟自暗暗啜泣起来,直到流动岗哨走过来,才上床蒙被而睡。领导安排其回国探亲后,已两月有余,党支部已发电报催回,至今仍未归队。 许阿森跳下汽车,提着给战友们带来的土特产,一头钻进了山沟。天阴着,可是仍然闷热得很,汗一个劲儿地顺着脖梗子往下流。他想到马上要见到离别一个月的战友们了,心里抑制不住一阵阵激动。 这条小路他每天出出进进已数不清走过多少次了,可是,现在走起来却稍有生疏之感。其实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路边的山坡上多了些用彩石镶砌的毛主席语录,显得政治氛围更浓了。他知道“忠”字化活动已在部队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一个月来他已亲眼目睹了国内“三忠于,四无限”的高潮,所以并没觉得意外。意外的是已是正午时分,路上看不到一个进出的人,显得这样清静,部队在干什么?他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营区很快出现在了眼前,这时,在离营区不远的一个拐弯处,他看到一名越南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正急匆匆往外走,看到迎面而来的他,便下了小路,涉过路边的小溪,上了山坡,神色略显慌张。因为是妇女,出于对越南人民的尊重,他不便详细观察。可是走过去之后,他却突然感到事情有些蹊跷,这位妇女为什么见到他就神色慌张弃路而走?还有越南妇女多为光脚,而她却穿着一双抗战鞋?更为少见的是越南妇女都是把孩子背在背上,从来还没有看到过把孩子抱在怀里的。在这特殊的战争环境里,一个老兵所特有的警惕性,使他不由地对这些异常现象产生了疑惑,他要详细观察时,那人早已无影无踪,不知了去向。这使他突然感到不能漠然视之,应该尽快报告领导,于是他顾不得回班,就直奔连部跑去。 这天是星期六,连里正进行送旧迎新的学习动员。上午已宣布了入越以来第二批老兵退伍名单,由于服退工作的到来,部队干部安排又做了必要的调整。ka连原二排副排长何世雄,提升为ka连副连长;原二排五班副班长赵孟秋提升为二排副排长,暂时负责二排全面工作;侯小群提升为五班班长;通信员刘四喜提升为五班副班长;大石头提升为六班班长;郑津生提升为八班班长;冯全兴为八班老战士;原五班班长赵忠勇及老战士谷长义、孟明信、魏盼福以及饮马庄同来的其它四名同志已安排复员,五班老战士只剩了丁点和蔡黑娃。其余各班、排人员安排均有适当变动。现在正准备吃中午饭,许阿森气喘吁吁地跑到连部,与掂着饭盆正要去炊事班打饭的理发员撞个满怀。理发员惊喜地喊:“哟!老许头,嗨——老许头回来啦!”连长,指导员闻声接出来,一见到连长,许阿森就着急地将刚才见到的情况向连长做了报告,这时他还不知道魏天亮已是代指导员了。 “连长,老许同志的怀疑很有道理,要马上通知部队提高警惕。”魏天亮用敬佩的目光向许阿森点点头,对方连长说。 “毕竟是老同志啊!”方连长说,“通信员,马上通知各排,检查岗哨,提高警惕,随时准备防空!” “是!”通信员转身去了。 “司号员,随时准备吹防空号!” “是!”司号员拿起了铜号。 “老同志辛苦了!快进来,中午饭就在这儿吃了。”方连长这才有空儿和许阿森打招呼。 “不了,要没其他指示,我就回班了。” “瞧瞧,还是跟本班亲呀。那就请回吧,马上就开饭了。”魏天亮握着许阿森的手说。许阿森一一接受了大家的问候,然后分别握手回班去了。 就在这时,忽听“砰!砰!砰!”三声枪响。司号员立即吹响了防空号。 方强,魏天亮急忙跑向各排,督促大家马上防空。 防空的号声未了,敌机刺耳的嚎叫已从头顶上压过来。一颗颗炸弹摇摆着凌空而下。紧接着一柱柱烟尘冲天而起,顷刻间砂石满天,原本平静的营区,一下子成了硝烟烈火的海洋。今天敌机显然是有备而来。没了以往那种轰炸机未到,侦察机先行;轰炸之前先盘旋搜寻目标的动作,而是一下子扑过来,突然轰炸,目标准确,分明是陆地指挥。敌机是两架一组,长机在上,僚机在下,一组炸罢另一组接踵而来。营区内房草着了,树木秃了,来不及飞走的鸟儿死落满地。 附近的高炮、高机开了火,围追堵截,连里的机枪也开了火。敌机先后有两架成了火烧鸡,飞行员跳伞后被俘。敌机见我火力猛烈,而且已基本达到目的,便也见好就收,一架架兜着圈子溜走了。 火烟还在燃烧,硝烟还在弥漫,浓烈的硫磺味呛得人不敢吸气。 “砰!砰!”两声枪响,防空解除,人们从防空洞里钻出来,自觉地整理好队伍。连部已不见了,房基已变成一个30来米的大坑,连同门前那块可怜的平地也被炸飞了,弹坑里横躺着半截冒着青烟的树杆。有的房屋被炸塌了,房草还燃着火,炊事班只剩了半截竖着的房柱,两大锅刚煮熟的面条和一大盆香喷喷的炸酱肉卤一起被掀到了天上,一缕缕的面条挂在残枝上滴着汤汁,营区一片劫后惨景。 队伍集合在冒着热气的炸弹坑旁,方连长命令各班排查点人员枪支。所幸的是防空及时,人员武器均未有伤损。魏天亮说:“只要人员不受伤亡,其它都不成问题。”他命各单位查点受损物品。向上级联系的线路炸断了,他命文书和统计员立即跑步去向营首长汇报。还有一件事就是口头向营党委为即将退伍的老战士许阿森请功。如果没有他的及时报告,说不定ka连要遭受多大损失。 现在,粮没了,锅没了,刚煮熟的两锅面条也壮烈牺牲了。战士们说:“没关系,就是饿上三天,也照样完成任务,这比长征路上的红军战士们强多了,请首长下命令吧!怎么干?” 赵孟秋说:“房子没了,我们就睡地上,只当是野营拉练了,这点困难吓不倒我们。” 方强此时也很激动,他说:“敌人用两架飞机,两个飞行员换咱们的几间茅草房子,值!” 侯小群调皮地说:“两只鸡(飞机),一堆蛋(炸弹),换咱们两锅清汤面,真值!” 大石头说:“外加两个王八旦(飞行员)!”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第四十章 难脱的军装(二) 大家先归整一下个人的东西,方强把胳膊一挥,“一排长、二排副、三排长、司务长,走!和指导员咱们选址去”! 新营区选在离此不远的一条横向山沟里。那里坡陡林密,水源充足,还有几个天然石洞,是个生活、防空都满不错的地方。 营团首长下午即赶过来,还带来了衣服、被褥、工具、炊具、粮食、蔬菜等一应所需。并鼓励大家克服困难,建好新家,焕发斗志,以利再战。 指战员们情绪高昂,随即开始了营建。砍竹、割草、地基开挖。即将退伍的老战士们更是积极主动,都想为自己的战友多留下一份舒适。尤其是小虎班的老战士谷长义,他拒绝了领导对自己探亲的安排,坚持执行自己对未婚妻许下的诺言,一心想为部队做出新的贡献。这会儿,他和新任班长侯小群一起去砍搭房用的竹子,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笑,侯小群说:“要不了几天,你就可以去啃大苹果了,记着代兄弟向嫂子问个好,可别人一走茶就凉。” “你倒是还有心思说笑,等你脱军装的那天,就知道滋味了。”谷长义略显低沉地说,“刚入伍那两年,俺可是全团有名的调皮兵,敢和团长顶嘴。俺的进步还真受你那准嫂子的影响。俺就这么个人,有嘴没心的。” “和俺一个德性,要不就臭味相投咧。”侯小群动情地说,“你猜怎么着,当初我还想过咱俩拜干兄弟,后来才弄懂拜哪门子把子?战友比什么都亲。” 真是哩,这是血和汗凝结成的战斗情意,它是任何亲情所不能替代的。不管走到哪里,不管什么时候,一声“战友”,两颗心立马儿就贴在了一起。谷长义说,“要不,一提起要脱掉这身军装,永远地离开朝夕相处的战友们了,再硬的汉子,也止不住要掉泪的,这泪可是从心窝子钻出来的呀!” 侯小群没说话,眼圈子一下子红了。 “不过这是组织上的安排,只能服从。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多做些贡献吧。”谷长义有意缓和一下气氛。 他俩钻进竹林,砍下合适的竹子,把砍刀别在腰间,扛起竹子往回走,竹杆很长,在树林里走起来很不方便,不是前顶就是后撞,歪歪仄仄着实费劲。好不容易上了小路,没走多远就到了一个三角形的小坝子,坝子边是一个三叉路口,往前通往新营区,往后通往人民军医院,往左是老乡的一个村寨。坝子上散布着几小块稻田,稻田边有一洼水塘,水塘边有一个炸弹坑,弹坑很大,坑旁摧折的树干还冒着缕缕青烟。这是敌机慌乱中逃跑时投到这里的。他俩正要绕着水塘穿过去,侯小群却突然发现了问题,侯小群喊道:“老谷头你看,这水塘的水怎么一半是浑的?” 谷长义看了看说:“是炸飞的泥土溅的吧?” “那怎么一半是清的哩?我看有问题!” “你是说,可能有定时弹?” “对!《简报》上说过,兄弟部队就曾发现水塘的水浑而探出了定时炸弹。” “那咱也找找吧。这里是人民军医院和越南老乡的必经之路,要真有定时炸弹,那可就危险了。” “怎么找?用脚趟?” “嗨,砍根竹子呗。还真大意不得哩。” 于是他俩放下竹杆,随手砍根竹子,挽起裤腿,跳进水塘。水塘很小,水又很浅。两个人一步一步仔细探寻。探着探着侯小群突然喊起来:“哎呀!快过来,可真有哩!” “他妈的!这些狗豺狼!”谷长义趟过来。 “这里,这里,你瞅瞅。”侯小群把竹棍插到了尽头,仍然探不到底。 谷长义用竹棍搅搅,感觉出确是一个圆洞说:“没错,真是!幸亏你眼尖,要不会埋下多大的隐患?” 侯小群说:“我差一点掉进去,好险呀!怎么办?” “这怎么办?空手空拳的。”谷长义说,“咱赶紧回去,报告连首长,带上工具再来”。 “行!二人顾不上洗掉腿上的泥,急忙蹬上鞋子,扛起竹杆就走。走了几步谷长义忽然站住说,不行,咱得留下点警示,以防老乡走近。” “留什么?” “你跟我来!”谷长义拉着侯小群砍来几根藤条,在水塘周围拉起来。侯小群又用木棍绑成“x”字样挂上,以示危险。做完警示后,二人才急急忙忙赶回营区。 连长去了工地。家中只有代指导员带领留下的人在家营建。魏天亮听了二人的汇报,当场表扬了二人的安全意识和责任心,并立即向营党委电话汇报。(此时电话已接通)营长朱连贵指示:“制定可行方案,组织精干人员,尽快排除。要确保安全,万无一失。”营长放下电话,马上赶了过来。 听说要排除定时炸弹,连里一下子开了锅。都争着抢着报名参加。决心书、请战书雪片也似飞到连部。尤其是即将退伍的老战士们,自动组织起来。公推谷长义、许阿森为正副组长,在请战书上都按了血手印,留了遗言,决心用实际行动站好最后一班岗,为援越抗美出最后一把力。言词恳切,令人动容。谷长义含着眼泪说:“恳请党支部把这项光荣任务交给我们,请留队的战友们把这次机会让给我们,这是我们唯一的一点儿请求,也是最后一次请求。我们就要脱掉这身军装离开部队了,千万不要让我们带着遗憾离开呀!” 面对这样的热血战士,领导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们呢?党支部同意了他们的请求。老战士们一蹦三尺高,急忙去做准备。连里制定出方案。因定时炸弹远离村舍,只要挖出来,不需吊上来,不需拆卸,立即原地引爆,以缩短时间,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第二天,老战士们带足器具,在营长和代指导员的带领下,迎着朝阳雄纠纠,气昂昂地赶到现场。同来的还有营部张医生和连卫生员。 在营长和代指导员的指挥下,谷长义和许阿森对所到人员做了编组分工,除岗哨外其余人员4人一组轮流淘水、叠堰。露出弹洞后,两人一组开挖,每组10分钟,到点换班,换班时间限制在一分钟之内,其余人员在50米外待换。不准越过安全线,营长、代指导员只能指挥,不准参战。 挖排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被炸飞不说,单说这艰难,若非亲历,是很难想象得到的。被淘干水的塘底,尽是很深的稀泥,脚站不稳,劲使不上,挖出一锹,流回来两锹,水一会儿就又把弹洞灌满了,还得不住劲地往外淘。为了挡住泥流,他们不得不逐渐扩大开挖范围,并在周围打上木桩,拦上树枝草叶,拦挡泥流。每挖一锹都异常艰难。可这里绝非久留之地,谁跳进来都是拼尽全力。十分钟眨眼就到,可谁都是硬被催上来。自己多挖一锹,就多留给战友一份安全。谷长义和许阿森第一组开挖,不一会儿就大汗如注,眼睛被汗水蜇得生疼,脚下叮满了蚊虫蚂蝗,鞋里满是泥水,脚不住地打滑,可他们哪里顾得上这些,心里只想着“快!”,“再快点!”当他们被换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乱动标杆,把毛巾扎在头上。” 第四十章 难脱的军装(三) 随着弹坑不断挖深,泥土已很难甩上来,他们又搭起架子,装上滑轮用水桶往上提。这样进度就慢了许多,到天黑时已挖了七、八米深。凭经验这颗定时弹起码还有几米深。魏天亮强迫大家回去休息。 第二天魏天亮组织了新的排弹组要把老同志换下来,因为后天就是他们脱掉军装,离开部队的日子。可老同志们说什么也不干,他们说:“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干净利索地完成任务,这才叫站好最后一班岗。否则,这样离开部队,我们会窝心一辈子。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可是这个命令我们不能接受,还请首长理解我们退伍老兵的心。”面对这样的同志,营长、代指导员还能说什么?只得又带领大家出发了。 一夜之间,弹坑里又渗出了很深的水,要继续开挖,必须把水淘干。谷长义把绳索捆在架子上,两手抓住绳索“哧溜”一下滑了下去,在齐腰深的水里,他把水桶灌满,让上边的人把桶提上来,许阿森站在坑沿上,把提上来的水倒向堤堰外边。泥水被一桶桶提上来,他们尽力加快着速度。他们心里明白,只有尽快排除美帝国主义给越南人民埋下的生命隐患,明天才能轻轻松松地离开这为之战斗了将近三年的热土。 十分钟时限已到,换班的催谷长义上来,他却说:“坑太深了,上下不方便,换班勤了浪费时间,再延长10分钟。”换班的当然不同意说:“这是规定,你怎么能个人随意改变?”他笑着说:“我是组长,今天有权不使,明天过期作废,我再耍一回赖吧。”照样干他的,谁都知道,他是要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把生的希望让给战友。排弹区严禁人员滞留,以防不测。换班的无奈只得又等了十分钟。这回他没的说了。正好水也淘干了,就要继续开挖了。他只好上来,就在他爬到井口,要上来的一刹那,不测真的发生了,死亡的恶魔张开乌黑的翅膀向他扑了过来,只听坑底一声沉雷似的闷响,硝烟泥土猛然冲上天空,作业点突然变成了一个又深又大的炸弹坑,坑沿上的许阿森和另一位老战士一下子被气浪冲出去几十米远,跌在地上昏了过去。谷长义却坐上了土飞机,象半截木桩似的飞上了20多米的空中翻了两个跟头,然后重重地落到了稻田里。 惊魂未定的人们“呼啦”一下子扑了过来,他们抱起自己的战友。张医生和卫生员实施紧急抢救,二十分钟后许阿森和另一位老战士慢慢睁开了双眼,象做了一场噩梦,惊愕地望着大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唯独谷长义永远地停止了呼吸,血从七窍流出来,张医生沉痛地说:“他的五脏已被震裂,谷长义同志壮烈牺牲了。”(定时炸弹是运用化学反应原理,即定时炸弹从空中坠落过程中,装有风扇叶的旋压杆向内旋压,压破装有丙酮液的腐蚀剂玻璃容器,渗出的丙酮液便锁定击发针的化学珠,一旦化学珠被腐蚀尽,击发针就撞击雷管,引导弹体爆炸。定时炸弹落地后,何时爆炸是由丙酮液浓度确定的。长的可达几天,几十天,短的落地后仅十几分钟就可爆炸。这种定时炸弹比美军在侵朝战争中使用的钟表式定时炸弹爆炸威力更大,更具有隐蔽性。重的可达四、五千磅,破坏力极强。) 战友们撕心裂肺地呼唤,再也没能让他的双眼睁开。面对眼前的境况,营长、代指导员哭了,医生和卫生员哭了,心连心的战友们哭了,他们缓缓垂下了头,向烈士致哀……这位超期服役的老兵明天就要脱掉军装,去和望眼欲穿的家人团聚,他的家人已为他择下婚期,那位等他立功喜报的准军嫂已备好嫁妆,梦里也期盼着那甜蜜的吉期。可是他却不走了,永远地不走了。他生命的旅程已永恒地定格在那突然的一瞬,他年轻的躯体和一腔热血已化作一颗璀灿的明星去照亮即将来队的新战友们的征程。他用生命换取了异国同胞的平安,他用行动实践了自己的诺言,他的心灵得到了慰籍,他走了,走得那样从容,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疲惫地已经睡熟。但是你别以为我们的烈士是死而无憾,其实他是带着些许遗憾走的,后来,据侯小群爆料,他曾说过:“如果死在了越南,最大的遗憾是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我们调皮的英雄啊——你也有私欲呀?这可是资产阶级情调哩。 万分悲痛的战友们把死者和伤者抬了回去。 噩耗让全体指战员沉浸在无比沉重的悲痛之中。侯小群更是傻了一般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呆呆木木。他后悔自己去了工地,早知如此说什么也要和他同去。 支队首长,团、营首长赶来了,人民军医院首长,村寨干部群众赶来了。他们敬佩敢于用生命维护越南人民安全的英雄,更敬佩造就英雄的这支英雄的部队。追悼会开过之后,烈士被安葬在奠边府烈士陵园。血写的友谊又为边城传奇新添一篇动人华章。 这天下午,一个越南老乡急匆匆找到连队,送来一个水湿的小白包裹,说是在他的稻田边发现的,知道是中国同志的,怕有重要东西就急忙送来了。送走老乡之后,文书打开看时,才知道是代指导员的。连部被炸之后东西七零八落,无处寻找。 魏天亮从工地回来后整理这包裹时,发现吴二菊送他的那个日记本被湿透,就随便翻开来晾晒,谁知不翻尤可,这一翻两只眼就愣住了。明明白白在当时二菊送他这本子时,他是看过了的,没写一个字。当时他还想过,吴二菊的字写得很有须眉气,怎么连一句祝福的话也没写呢?因为当时送行的人很多,马车又要出发了,没顾上问。怎么现在扉页上有了字呢?字不是墨水写的而是白色的。密密麻麻模模糊糊。他忽然想起上小学时经常玩的把戏,用白矾调合葱汁在纸上写字后晾干,字迹就不见了,只要用水润湿,白印就又显现出来。这是用白矾写的,当时看不见,现在被水泡湿了字迹才又显了出来。他细看时,字迹虽然不太清晰,但能看出内容,而且这字显然是二菊写的,上面写道:“天亮,(请允许我这样称呼,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艳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和你各方面又都有天壤之别,但我还是说了,仅此一回,决无下次。您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平生最为敬佩的人,人品、才气、志向、能力皆可为师。请不要误会,我绝无奢望,只想让您知道,曾经有过一个打心里爱过你的人,我就心满意足了,仅此而已。衷心祝福你进步,平安!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看到了,那就请你烧毁它,你我之间一如既往,什么也不曾发生。此致,敬礼!” 看了这些,魏天亮什么都明白了,他为这种真挚的情感所感动,他轻轻合上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同时他也把这份真挚的情感收进了心底。 经上级党委研究,授于ka连全体退伍老战士集体三等功;许阿森和另一位受伤老战士分别授于二等功;谷长义烈士追记一等功。根据烈士生前要求追认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许阿森和另一位受伤老战士坚决不去医院治疗,并拒绝要医疗补助金。他们说:“烈士把生命都留在了这里,我们能活着回去比烈士强多了,还要什么补助。如果有就请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下午,退伍的老战士们在战友们难舍难分的送别中,带着对烈士的哀痛,带着对革命大家庭的留恋,一步三回头地登上了归国的军车。他们走了,然而一张张可敬可亲的鲜活面孔却永远地留在了战友们的心中。 第四十一章 代理指导员(一) 美国鹰派头子约翰逊已深深陷进越南战争的泥沼之中。一九六七年后半年他的和谈阴谋破产之后,恼羞成怒,扔掉手中的胡萝卜,又挥舞起大棒。不顾他的国防部长的告诫,私下在例行的星期二白宫工作午餐上批准了轰炸目标。 约翰逊的决定再一次使越南战争升级,不仅加紧了对越南北方的轰炸,而且加紧了对胡志明小道的监视和控制,尤其是加紧了对十二号战略公路的轰炸和破坏。威斯特摩兰又玩起了全线破坏,死啃重点的老把戏,妄图切断我对南方的供给大动脉。 支队党委根据当前形势,及时召开了党委会议,对沿线各部做出了相应的布置,做好了全线抢修,重点保桥,确保运输线畅通无阻的充分准备。坚决彻底粉碎约翰逊以炸迫和的阴谋,让敌人谈判桌上得不到的,战场上也永远不会得到!一时间,白天、夜晚、天上、地下、炮弹、机枪、火箭光焰迸射,轰鸣不断,战争——把盆地变成了火盆! 从支队开会回来,岳团长对钟政委说:“威斯特摩兰这个反面教员当得还真不错,比当年朝鲜战场上的范佛里特还合格。好家伙,这几天又瞄上了ka连的采石场,魏天亮的压力还真不小哩。” “压力何只是来自威斯特摩兰,这盆地丛林所特有的传染病,疟疾,阿米巴也是不容忽视的灾祸。据说,在早期走出丛林的人中10%的人都死于疾病。这也是法国殖民者惨败的原因之一,因无法对付这丛林怪魔而丧失了战斗力。”钟政委不无忧虑地说。 岳团长两手背在身后,双眼望着窗外,说:“现在整个工程已进入瓶颈期,工序复杂,要求严格,工期在即,老战士复员,病号增多,部队战斗力出现临时性减弱。这些对我们每个人尤其是我们的各级干部,可是个不小的考验啊。” 钟政委接过话头说:“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不失为对每一个指战员强化训练的好机会。实际战斗中的摸爬滚打,远比训练场上效果来得快得多。让反面教员给我们上上军事课,也让这些年轻干部们知道仗是怎么个打法。年轻么,扎几个猛子,戗上几口水,对今后的成长很有好处。你看,小日本,蒋介石,杜鲁门帮我们训练出来了多少批好干部?” 岳团长说:“对!叫美国飞机,叫丛林毒瘴,叫工程任务,给我们出题吧,再让威斯特摩兰当主考官,让我们的干部在这传奇边城‘毕业’!” “可是魏天亮这份考卷有些难答哟。”钟政委说,“他们营区被炸,新营区地处丛林腹地,开天辟地人迹罕至,瘴疠之气深重,发病率很高。另外,任务重不说,又是敌机重点袭挠的路段,得帮他一把哟。” “要帮,都要帮,我们研究一下,根据上级党委指示精神,结合我们的具体情况,布置下去,让司、政、后都下去,到各连去推上一把。”岳团长说,“听他们营长说,这个小魏挺得硬着哩。把连队带得嗷嗷叫,我们没看走眼,是棵好苗子。” 钟政委把拳头在胸前一挥说:“好钢还要猛火锻!让他在这严峻的形势下,接受更大的考验吧!” 原来,这阵子不仅美国飞机给ka连较上了劲,白天炸了,晚上炸,炸了路段,炸采石场,修了炸,炸了修。刚进入现场,飞机一来,就又要撤下来待避,严重影响着施工进度。又正值后期施工,工序复杂,要求严格,人员分散,工期紧迫,片石需求量猛增,老兵已走,新兵未到,实力减弱。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流行性传染病暴发,这盆地丛林,阴霾毒瘴,原本就是“高药区”,季节交替,蚊叮虫咬,风播人传,便漫延开来,打摆子,拉痢疾,肝炎,肺病,发高烧,几乎人人难以幸免。这方方面面都毫不客气地向ka连施加着压力,用一句时髦的话说,就是ka连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尤其是魏天亮不仅要直面诸多难题,而且思想、政治、党员群众、迎新准备,时时处处,桩桩件件都要挂在心上。难怪战士们说:“我们的连头会分身术,你看无论是铺石灌浆,修桥砌涵,路标设置,边坡修整,还是打眼放炮,采石备料,到处都能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 魏天亮的确很忙,忙得他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魏天亮确实压力很大,不过对于不畏艰险,不知疲倦,激情满怀,活力四射的他,压力越大,动力越大。艰难险阻总是激励着他去拼搏,去战斗,去争取胜利。他和连长一起土法上马,打败了丛林怪魔,正突飞猛进地为十二号战略公路胜利竣工而奋斗。这不,他刚从抢修现场回来,就又急匆匆赶往采石场。片石是整个后期工程的关键,保证全营的石料供应,是保证按时竣工的重要环节,绝对不容忽视。 一辆绿色北京吉普,迎着偏西的斜阳,箭一般飞驰而来。在路口处,缓缓停了下来,车门开处,一位身着灰制服,背着冲锋枪的战士跳下车来,接着下来的是一位身材魁伟的首长和一位年轻干部,首长向车里的司机摆摆手,可能是示意他回去,吉普车调了一下车头,又箭一般原路返回。 首长伸展了一下腰身,整理一下军容风纪,便和年轻干部及小战士向沟里走去。这是团政委钟晨旭,宣传干事徐文博和警卫员小陈来深入基层,到ka连帮助工作的。根据支队会议精神,团党委结合具体情况,及时做了布置,一部二处各机关单位立刻组织人员和医务人员带着药品,下到各基层单位帮助解决具体问题。 钟政委虽然体态丰满,但多年的戎马生涯使他养成了良好的军人气质,他从来都是军容整洁,走起路来挺胸甩臂节奏分明,步伐不乱,象是踩着“一、二、一”的点数,连紧随其后的警卫员跟起来都显得有些吃力。 正行走间,前面忽然传来说笑声,三人举目看时,前面不远,“人”字形路口处,有两个草堆在移动,从草堆下那不停迈动的双脚看来,那是两个战士背着两大捆草。三人紧走几步赶上去。 “前面的小同志可是ka连的吗?”政委提高嗓门问。 两个草堆停住,转回头,见是政委,忙放下草捆,立正敬礼回答:“报告首长,ka连炊事员范大碗。” “报告首长,ka连炊事员蔡小盆。” 政委先是一怔,接着哈哈笑起来,还礼后说:“单听这名字,就是炊事员,哈哈,真叫这名字?” “报告首长,我们真叫这名字,还是因为这名字才进的炊事班。” “好,好,这名字好,你俩在一起还真搭配。以后背着东西就不必敬礼了么。” 他俩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又高又瘦的叫范大碗,老诚持重;又胖又矮的是蔡小盆,精灵机敏。 “你们拔这些草干什么?”政委问。 “报告首长,我们是来割菜的,顺便拔些药草回去。这是艾蒿,这是薄荷,这筐子里边的葱、姜、蒜都是我们自己种的。”蔡小盆抢着说。 “噢,是药草?”政委边问边采下一枝拿在手里,看看闻闻。 “这是我们指导员的主意。他说,《本草纲目》上说,艾草、薄荷能驱毒避邪,解瘴岚之气。这个邪可不是迷信,是中医讲的,风寒暑湿燥火那个邪。” “是吗?你知道的还真多哩。”政委被逗得笑了起来。 “这都是我们指导员讲的。他让全连在屋前房后种艾草、薄荷,既改善环境,早晚还能采摘茎叶,泡水喝或洗脚,驱毒扶正,防止传染病流行。这山沟里有艾草是指导员在营区选址时发现的哩。”蔡小盆一口气又说了一大堆。 “你们指导员还真是个细心人哩。”政委夸奖说。 “那可是哩。”范大碗直着脖子说,“我们指导员开会发动群众想办法,搞群防群治,最近病号少多了。” “噢,还有哪些好办法说说看?”政委和谐地问。 “还有葱、姜、大蒜、花椒等都有解毒邪,防瘟疫的作用。指导员说,姜有姜辣素能解毒,抗氧化,大蒜是地上长出来的青霉素,邱吉尔在二战前就准备了十四万吨大蒜发到连队,准备打仗时用。指导员说,发动群众,自己动手,群防群治就是要人人能懂防病会治病。这件事要当做一次战役来打,要象对付美国鬼子一样对付丛林传染病,我们一定会胜利!”蔡小盆如数家珍地说。 “讲得好!你们喜欢指导员吗?” 第四十一章 代理指导员(二) “当然喜欢,这样的好干部,有谁会不喜欢呢?” “你们指导员近来身体怎么样?” “他脑袋里装的只有工作,哪有自己,最近关节炎犯得不轻,疼起来一身汗,就那么坚持着。” “怎么,你们指导员又患上了关节炎?” “可是哩。他伤得那么重,身上还留有弹片,走路一拐一拐的,又整天价没个休息的时候,哪里难,哪里累哪里就有他。还不是生生给累出来的。” 钟政委扭头对徐干事说:“你看,我们有多官僚,不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走,先去连队看看。” “来,让我替你背一会儿。”徐干事去夺草捆。 “这可用不着,就这么一点,俺俩还不够载哩。”二人躲闪着。 “见面分半吗。”警卫员砍下两根木棍,硬把草捆夺下来,两人一捆抬着往回走。一边走政委还不住地问这问那,几个人不时地被政委的幽默风趣逗得哈哈笑。 到了一个“丫”字形叉路口,往前是通到被炸的老营区,往右是通往刚建的新营区。新营区刚建时间不长,一切还透着一股新劲。路边不时见有用石子儿镶砌的毛主席语录和标语,走了一会儿,看到迎面的山坡上,用洁白的石子儿砌成二、三米高的八个大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道路也修得平整,这就是新营区了。新营区显得整洁庄肃,房屋很隐蔽,房前屋后,路边水旁,栽种着整齐的艾草和薄荷,香气扑鼻,使人顿觉清爽。 他们来到炊事班,伙房里勺铲叮当,热气腾腾,正在做晚饭。 “同志们辛苦了!”政委向忙碌的炊事员们打招呼。 “为人民服务!”炊事员们异口同声地回答。见是政委,李二胖急忙放下锅铲,双脚一并,敬礼,报告:“报告首长,ka连炊事班正在做晚饭,请指示。”(老班长牛大海已复员,李二胖现任炊事班长) “大家继续工作吧。”钟政委笑着走进来。 “嗬!你们的菜肴很丰盛么。”政委看着几盆飘散着诱人香味的炒菜,止不住夸赞说。 “政委夸奖了,水平有限。不过这都是按连首长的指示做的。指导员特别指示我们,要粗粮细做,细粮精做,要花样多变,菜要色、香、味俱佳,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开。只有营养上得去,才能提高免疫力,抵抗传染病。要把伙房变成提高部队战斗力的关口。” 政委满意地点点头。他走过去,看看大盆子里的面条,还有清香诱人的西红柿鸡蛋卤,连说:“好,好,做得不错。” 李二胖汇报说:“这是病号饭。自打群防群治以来,病号少多了,就这盆病号饭,要没指导员亲自监督也很难打出去。” “噢,你们指导员连病号饭也亲自管吗?” “管哩,我们指导员把什么都放在心上。有的病号不承认是病号,卫生员报了病号饭没人吃,指导员就一个一个点名,不吃不行。” “全连每天有几个病号,指导员都清楚?” “清楚着哩,谁轻谁重,体温多高都一清二楚。就连几百个人的思想情况,家庭状况,社会关系都装在他脑子里。细致入微,真正是把政治思想工作做到了每个人的心坎上。” 这时范大碗、蔡小盆已把弄来的药草和蔬菜摘洗干净。一个炊事员把艾草放进烧开水的锅里,又放些花椒和辣椒,这是为晚上收工回来的战士们准备的泡脚水。范大碗把葱姜切好去为战士们做姜辣汤。蔡小盆把洗净的蒜瓣分成十几份。政委问:“这是做什么?”蔡小盆说:“吃饭时分给各班每人两瓣,不强迫不命令不吃不沾。青霉素、红霉素比不上我们的大蒜素。指导员说,这是天然抗菌素,能散寒、解毒、消炎、杀菌,既经济又有效。还能节约药品。” 政委瞅着蔡小盆笑着说:“好!好!你说的也很好么。” 这时范大碗打来了洗脸水,请政委几个洗把脸,一路走来,几个人的衣服都已汗湿透了。 政委摆摆手说:“谢谢你,不必了。你们忙你们的。我们该先去连部报个到呀。”说着和大家告辞,带着徐干事和小陈往连部去了。 路过一栋宿舍,政委便走了进去。只见床铺上一水洁白的褥单,迭成豆腐块似的绿色被子,竹墙上挂着齐崭崭的绿挎包,床下鞋架上是摆放整齐的军鞋和脸盆。迎门墙上布置着整齐美观的战士“生活园地”,上面贴满学习心得体会,决心书,挑战书,应战书。墙根处一边是报纸架,一边是武器架。宿舍虽然是草房,但布置得整齐化一,所有摆放都在一条直线上。给人一种整洁、庄肃、井然有序的舒畅感,令人进门后第一眼就精神振奋。政委满意地点点头说:“单从这内务就能看出一个单位的思想风貌和战斗力。这个魏天亮很会带兵么。” 一行人出了宿舍,来到连部,办公室只有文书一人,正伏在桌子上写东西。见政委进来,慌忙起立,敬礼报告,政委还礼,示意他坐下。走过来看他写什么?文书把稿纸递过去,是总结报告。文书汇报说:“根据上级党委的指示精神,结合我连的特殊情况,针对强烈的复仇思想而产生的拼命主义,傻打硬拼的急躁情绪,党支部着重组织学习了《古田会议决议》,经过反复学习讨论,在戒骄戒躁上下功夫,同时提高了对疾病群防群治的认识水平。认识到带病工作不如没病工作。有效地提高了部队战斗力,有力地促进了工程任务的完成。” 政委听后很满意,他对这位年轻干部的快速成长打内心里感到欣慰。他对徐干事和小陈说:“走,去采石场!” 文书急忙阻拦:“首长一路辛苦,先休息吧,我去安排房间,马上通知指导员回来。” “房间不着急,还怕没地方睡觉?先去工地看看吧。”政委说着便往外走。 “那我带首长去。” “你忙你的,我们认识路。” “我没事了,要不,我也要去的。” “那好吧,一路走更好。”政委和蔼地说。 第四十二章 代理指导员(三) 一路上几个人话语不断。政委说:“看来你们代指导员的群众威信还不低哩。” 文书说:“用‘有口皆碑’形容最合适。我们代指导员不仅思想红,作风硬,而且有文化,有知识,有办法。象这次我们进驻新营区后,时间不长病号就多起来,病情复杂,战斗力下降,他就动起了脑筋。他说,这丛林中人迹罕至,终年不见天日,气候潮湿,落叶年积,腐殖质陈厚,再有动物尸体腐败,经长期生物化学反应便产生一种致病毒气。这种毒气,成因复杂,成份多样,主要含生物碱或细菌代谢物。由于湿度温度等原因可能周期性产生,也可能大量积聚,使人致病,传染起来其势迅猛,大凡生物多受其害。诸葛亮征南时,夜渡泸水就进入了瘴气圈,后遇孟获的哥哥孟节,告知口含“薤叶芸香”则瘴气不侵。这薤叶芸香就是大蒜。(一说,藠头)又说要就地掘泉,不饮溪水。指导员便带领大家挖井取水,他又想到艾草,他说我国无论东西南北多有端午节插艾叶避邪的习俗,这邪就是风寒署湿燥火。艾草呀,卜荷呀都有解毒功效。于是他又提出房前屋后种艾草、卜荷的。战士们便写信从家中寄来,又在驻地山间寻找,在营区遍植此物,又用葱、姜、蒜解毒杀菌遏制传染,土办法解决了大问题。你说这不多亏了指导员办法多吗?要不老美飞机捣乱,工期又紧,战斗力再上不去,问题可就大了。” 政委赞同地说:“对头,牵牛要牵牛鼻子,开锁要找金钥匙。我们的部队就要不光是敢打、能打,还要会打,才能百战百胜。你们连抓得准,抓得及时,干得漂亮。”大凡人都有一种感觉,说着话走路,路就会在脚下变短,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采石场。 采石场上好一派繁忙景象,碎石机张着大口,轰隆隆把石头嚼碎,供料的,填料的,清料的紧张麻利没有一丁点儿喘息时间;风枪嘟嘟吼叫,尘飞土扬,火星四溅仿佛要把山体钻透;清碴的锹镐起落,装炮的细心谨慎;抡锤的甩圆膀子;扶钎的全神贯注。整个工地红火热闹,谁都想趁敌机没来捣乱多抢些时间。 在山脚下的堆石场上,有两个人在疯了一般砸着石头,锤起锤落,准确有力,老远一看就知道是开石老手;一个虎背熊腰,勇猛异常;一个是体魄健硕,钢毅无比,这二人象是在叫阵比赛,干得难解难分。 文书老远就看出来,一位是二排副排长赵孟秋,另一位就是代指导员魏天亮。“代指导员在那边。”文书向那里一指说。 “嗬!干得来劲。”政委手搭凉棚看着说,“走,先去那里看看。” 来到近处,只见赵孟秋光着膀子,高挽着裤腿,嘴唇上沾着烟卷,一只眼眯逢着,油光闪亮的脊背上一颗颗豆粒般的汗珠子不住劲地往下滚,十八磅大锤在他手上灵巧地上下翻飞,一锤紧似一锤;魏天亮只穿件背心,裤腰汗湿了大半截,胳膊上暴着青筋,他双目圆睁,锤起一股风,锤落一声雷,除腿脚略显不便外,俨然一尊活天神。钟政委看着眼馋,对文书说:“给我拿柄锤来!” “政委,您……”文书显得为难。 “您什么?快去!”政委语调透着命令。 文书无奈,只得去找柄锤来。 钟政委接锤在手,掂掂,靠在腿上,两手把衣角上下一扯,扣子自动脱开,一脱一丢,露出浑圆的胳膊和隆起的肚皮,掂起大锤走了过去。 心无旁鹜,专注砸石的二位,这才发现有人来,见是政委,急忙丢下大锤立正敬礼报告。 政委挥挥手说:“不必了,不必了,来,咱们战它三百合。” 二人欲上前阻拦,早被政委一手推开说:“来,各就各位,决一雌雄。”只见政委早已选准一块巨石走过去。他围着巨石转了两圈,扔下大锤,蹲下,两臂用力把巨石翻了一个跟头,又转了两圈,瞅准石纹,先敲后震,然后“呼”地一下举起大锤,只听“嗨!”的一声,锤随声落,那庞然巨石竟然“叭!”地一声,应声而开,停停分为两半。大家不由齐声喝彩。“好功夫!”只听警卫员小陈不无骄傲地说:“这算什么,朝鲜战场上和团长比赛扛定时炸弹,腰粗的炸弹扛起来就跑,那才叫威风哩。” 政委瞥一眼小陈说:“你见来?” 小陈红着脸说:“没见,还没见说吗?”大家“哄”地笑了。 政委又手起锤落,另一半又分为两半。魏天亮,趣孟秋见政委雄风不减如此威猛,自然不敢怠慢,大锤也呼呼地生起风来。 三柄大锤把堆石场抡了个风雨难透。三条大汉活活的三尊金刚罗汉,令大家看得瞠目咂舌。徐干事,小陈,文书三个人醒过神来,急忙钻进人群溶入激烈的战斗。 大家正干得起劲,忽听那边树林中一声喊:“开饭啦——,快来吃饭啦——” 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原来夜幕已悄悄降临,头顶闪现一两颗疏星,雾,轻轻扯起了帷幔。 魏天亮放下大锤对政委说:“首长,先鸣金收兵吧,要不炊事员该有意见了。” “好,好,先填饱肚子。毕竟不是当年了,后生可畏呀!”政委笑着放下大锤,喘着粗气说。 收工的哨音响起来,指战员们纷纷放下工具,从四方汇拢过来。 饭前一支歌是我军的传统,如今又添加了背诵毛主席语录。政委又亲自为每个战士发了一枚金光闪闪的毛主席像章。像章很大,金色的毛主席头像周围环绕着56朵金色的葵花,象征着56个民族紧紧地团结在党中央毛主席的周围。胸前挂上毛主席像章的指战员们,心情无比激动,一天疲劳早已飞到了爪哇国,情不自禁地高呼:“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 政委站在队列前大声说:“同志们,这枚金光闪闪的毛主席像章是总政特意为我们援越部队制作的,党中央,毛主席时时刻刻在关怀着我们。回去后每人还要发一本最新的《毛主席语录》。我们决不能辜负党中央、毛主席的信任,不能辜负祖国人民的重托,不管环境多么复杂,条件多么艰苦,任务多么艰巨,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革命队伍一定能攻坚克险,无往而不胜!圆满地完成上级党交给我们的各项任务,确保十二号战略公路胜利竣工!” 当兵的吃饭犹如风卷残云,眨眼即罢。菜足饭饱的指战员们摩拳擦掌又要上阵。魏天亮照例整好队伍,每人握手,摸一下额头。警卫员小陈不解地问文书:“这是干什么?” 文书说:“这是代指导员的测谎检查,他工前必检。如发现发烧的、有病的,他就命令你休息。检查完后才允许各班带走继续工作。” 随着一片口令声,一行行队列象一支支利箭射向了采石现场。一个个勇猛的战士象一只只小老虎嗷嗷叫着复又冲向各自的战斗岗位。碎石机又咆哮起来,风枪怒吼起来,锤钎镐锹叮叮当当响了起来。整个采石场又沸腾了起来。几支探照灯的光柱象一柄柄利剑在夜空中交叉划动,仔细搜寻着敢于来犯之敌,雾幕里簇簇灯光象一朵朵金色的菊花,给尘飞灰扬的采石场点缀出几分神幻,激烈的战斗场面,宛如无数天兵天将在拼杀,生动、壮阔使人激奋。钟政委看着这样的场面,心中无比激动,他对提前竣工更有了底气,仿佛又看到昔日朝鲜战场上老连队的影子。他兴奋地对徐干事说:“我们本来是来送宝的,结果倒成了取经了。回去把ka连的情况,把魏天亮的事迹好好整理一下,发到《战地快讯》上,这是个很好的典型哩。” 和这些生龙活虎的战士们在一起,他仿佛自己年轻了许多。他招呼身旁的徐干事和小陈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冲啊!” 灯影里,三个人箭一般溶进了火热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