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平生》 第一章 “下雪了!” 我寻声窗外望去,果然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樱花树下的午后,不由停下手边的事,呆呆坐着。不知不觉中竟然到了黄昏,正摸索着要去点灯,听到“噗”的一声,身后幽幽的亮起来。即使不转头也知道是他,暗暗叹了口气。撇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但还是瞒不住他,无论是什么事…… “怎么……你怎么哭了,难道……?”他拿着灯走过来,脸沉着。 我淡淡的笑了笑,知道他想说什么,接过他手中的灯,挑着灯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再多的事,也都过去了;再悲的痛楚,也……”话还未落,女儿跌跌撞撞跑进来,便不再说下去了。 伸出手抱起女儿置于膝上,抚着她胖嘟嘟的脸颊,内心的落寞顿时消失了大半,“今天去哪儿玩了?” “和扬帆哥哥一起玩雪去了。我们堆了一个好大好大的雪人,明儿娘亲去看,好不好,还有轩哥哥也一起去!”从女儿大大的眼睛中流露出得意的神采,浅浅的酒窝时隐时现,不忍让她失望,亲了亲她粉嫩的小脸。 “不是说要叫轩叔叔的吗?怎么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明儿娘亲去看看雪人是不是像你说的那么夸张。”说着看了看刘轩,他从刚刚起一直沉默不语。 “菲菲的雪人轩叔叔怎么会不去看?”终于刘轩打破一脸凝重的神色,宠溺的看着菲菲笑道,“竹姨找了你很久,说是做了你最爱吃的汤,在外玩了一天一定很饿了吧,快去厨房找她!” 还未等我回过神,便觉身上一轻,一个小身影消失在门外,无奈的叹道“小馋猫!” “不知道谁小时候看到一碟小菜连命都顾不上就……”一提到“小时候”顿时他的脸色微变,看了我一眼,“你既然没什么也快去吃晚饭吧!”叹了口气便向外走去。 “等等……”回过头来见我欲言欲止的样子,皱了皱眉,我内心一紧不由脱口问道,“有什么事吧?!” 他背对着我,久久没有动。久到我以为他会一直这样,直到地老天荒。 “蓉蓉,对不起,这一次恐怕不能再陪着你和菲菲了……” 我惨笑,早知道他不会甘于这种同一个女人和孩子的逃亡的生涯,知道他志在四方,知道他一直在寻求建功立业的机会,知道他想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而我却自私的希望他能一直伴在身边,像儿时那样。即使无法相爱也好。但终究他还是会离去,像那个人一样呵!一想到想到那人,突然之间内心隐隐作痛,以为早已忘了那人,却发现那人的身影已固执的刻在我心中,对他的眷恋深入骨髓,纠缠不清,致死方休。 “也罢,你已经蛰伏够久了,是应该出去闯出自己一番天地的时候了。”其实早就该让他走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虽然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这么仓促的提出离开,他不愿意解释我也闭口不问。 “还记得小时候吗?你无论什么事都喜欢对我说,可惜……”话哽在喉中,始终没说出口……可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不再是那个总喜爱追在我身后叫着“蓉蓉姐”的男孩了;而我,也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任蓉蓉”了。 思绪一下子恍惚,仿若又回到从前。时常觉得若能一辈子生活在记忆中也未尝不可。回忆真是一件好事,可以让人忘却现实中的所有痛苦,只撷取经历过最美好的时刻。然而我却不可能放纵自己深陷回忆,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触及那甜蜜的伤痛。更何况回忆再怎么美好,终究是过属于过去。现在的我有了菲菲,有了自己小小的愿望,也就有了对未来的渴望,即使这一切是我过去未曾想到过的…… 第二章 数月后,漓城外三十里军营中。 放下手中的战报,张梁揉了揉紧皱着的眉头。仍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没有消息至少证明蓉蓉和孩子暂时是安全,没有落在敌人的手中。可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又有谁能确保是百分之百的安全呢?看到梁手中的战报已被捏的不成样子,一旁的李温不禁叹了口气,明摆着将军又在挂念五夫人和十二小姐的安全。幸好将军手中拿的不是酒杯不会伤着自己,便悄悄松了口气,转念又到上次宴饮时发生的事情,脸色黯了下来。 张梁还在焦虑蓉蓉安危时瞥见李温脸色变了几回,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却用玩味的口吻问道“什么事让李大将军担心成这个样子?” 刚刚表现出来很担心的样子吗?李温怀疑的盯着张梁那张略带嘲弄的俊颜,这个男人啊,何其骄傲!与张梁共事多年,虽不知他过去如何,但战场上他威猛无比,情场上又温柔多情,完完全全两种不同个性在他身上却结合得天衣无缝,没有哪一个女人不拜倒在他脚下,心甘情愿被他利用。不禁为单纯可人的杨静枫惋惜,嫁给将军做正室的确是世间女子少有的福气,可是缺少真情的婚姻真的能获得幸福吗?罢了罢了,这是将军家的事,不是一个属下该管的。正在胡思乱想间猛然听到张梁的咳嗽声,知道自己刚刚又失态了,尴尬地整了整衣冠。见着张梁已恢复正常便正色便说道“此次战役胜败尤为关键,望将军能暂时放下包袱全力以赴。” 好个全力以赴,张梁“哼”了一声,以为他不想全身心投入到这次战役中去。只是,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参杂在其中,冒然行动只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在头痛中,隐隐听到帐外噗嗤一笑,不用想也知道只有她这么大胆,敢闯入军营。张梁厉声道“静枫这是军营,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该来的地方。” 李温被吓得一身冷汗,的确军营是不允许女子随意进出的,可是这个杨静枫却不同,是将军的同门师妹又是未过门的将军大夫人,因此静枫再三央求他说想去军营看看时李温也不忍拒绝。当然原因不止于此,这个杨静枫明明看上去是一个柔柔弱弱文文静静的女子,却又聪明至极,若是男子便是率领千军万马也不成问题。 “属下该死,将军是属下自作主张请杨小姐来的。”李温低声道,“因为此次战役容不得丝毫差错,杨小姐精通医术,所以望小姐――” “够了,”不等李温说完张梁便怒气冲冲的打断,不用想也知道是在静枫死缠烂打下李温才放行的,这个丫头也太猖狂了,是时候让人好好教训教训,“太胡闹了,这里是带兵打仗的地方不是出去游玩。” 李温低头暗想这次完了,以为凭将军对小姐的宠爱会原谅小姐无礼的请求,岂知这回真的惹恼到将军了。 “现在又没起战争,再说打仗是在战场打又不是在军营里打,你担心什么!” 听到身后悦耳清脆的声音,李温知道刚刚张梁的责怪是冲着杨静枫而来的,不由松了口气,却又为杨静枫捏了把汗,知道此时的将军不是好惹的,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将军,有人求见!” 帐外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帐内所有人都如释重负。 “请他进来。”张梁顿了顿,“李温,还不带静枫下去。给我看好她,不许乱跑!” “是,属下明白!”李温拱了拱手,“杨小姐,这边请。” 静枫瞪了张梁一眼,原本想在军营里好好打探打探的计划全被搅乱了,便负气和李温离开营帐。 第三章 李温领着静枫刚刚离开营帐里便缓缓走进一个人。张梁无需抬头就猜出那人是谁,因为只有那个人才拥有同蓉蓉身上一样散发出来的味道,也是让张梁无比怀念的味道――梅的幽香。曾经问过蓉蓉,为什么那么喜爱梅花,蓉蓉幽幽的看着他轻起朱唇念道“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当时并不明白蓉蓉悲寂的眼神,只是以为蓉蓉和他一样,喜欢了,所以习惯了。是啊,喜欢身边各色美人相伴那种虚虚假假的感觉,所以即使是没有真心的陪伴也依然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一种挥之不去的习惯。 可是为什么这种香味如此令人眷恋呢?为什么刘轩也会有这种香味?早就知道刘轩从小和蓉蓉青梅竹马,暗恋蓉蓉多年,只道是他年少不识情为何物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带蓉蓉私奔。那段日子他寝食难安,一心惦记着蓉蓉和女儿的安危,到头来只看到蓉蓉一封书信,说自己想过清净的生活,可是他给不了,所以就带着女儿跟敬远王远走高飞了。想到这张梁愤怒不已,一下子理智仿佛丧失殆尽,恨不得要把刘轩碎尸万段,他竟然还有胆量回来。张梁冷笑一声,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问“敬远王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刘轩微笑不语,未等张梁开口便坐下。整了整衣襟,不缓不慢地答道“将军还是对在下劫走五夫人怨恨在心?” “岂敢岂敢,若不是夫人自己要求,相信王爷也不会自作主张带走夫人。可恨夫人不知有何不满,竟劳烦王爷出手。”张梁咬牙切齿,若不是看在他一路保护蓉蓉和女儿的份上他真恨不得一刀上去。 张梁冷眼看着刘轩,最恼这家伙,总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凡事不紧不慢,生得一副女子一样绝美的模样,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整天穿着一身白衣四处晃荡,要么就是跟在蓉蓉屁股后面装潇洒。这样一个没有安全感如风一样的男子有几个女人会喜欢?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男子从他手中抢走了最心爱的蓉蓉。 刘轩并不急着答话,他知道张梁的性子,也知道张梁对自己的不满,以及嫉妒。嫉妒?也许有吧,刘轩苦涩的想,至少自己从他身边带走蓉蓉,证明自己在蓉蓉心中的地位。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蓉蓉的心中,至始至终只有张梁一个人啊!多么可笑,明明不可能看到自己,却依然心存幻想,希望有朝一日,蓉蓉能够回头,发现一直在她身边傻傻守候的自己。即使没看到也罢,只要能在蓉蓉身边,能闻到她身上那股令人安神的梅香他也知足了。 两个人都在想各自的心事,竟没有一人想要打破这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张梁终于抬起头看了刘轩一眼,艰难的问出“蓉蓉,和菲菲都可好?” “都好。” “她们现在在哪?” “……” “我不会去打扰她们的生活,只是想派人去保护她们。” “……”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要离开?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好吗?难道我不够宠她吗?”张梁的语气中透着丝丝的悲哀。 “不是不够好,是根本不够。你知道蓉蓉她爱你爱得多么辛苦吗?而你带给她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蓉蓉需要的不是什么荣华富贵,而是你的一颗完整的心。” 张梁眼神一紧,立刻又恢复了自然,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茶杯道“说吧,王爷这次来有什么目的。该不是只为了给蓉蓉报个平安吧!” 第四章 话已到此自是不点而破,二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张梁自然知道刘轩此次前来的目的。虽说以前因蓉蓉而发生过数次争执,但毕竟只是私事,化作朝廷上的公事二人有时倒是极为默契的搭档,在许多政见方面都不谋而合,时常眉目之间便能明白对方的意图。因此刘轩的到来怕是他有什么好主意,否则不会这么凑巧。 “本王想要潜入敌军探听虚实。”刘轩并不看张梁,慵懒的回答。 已经预料到刘轩会提议这条,但没想到他竟然会亲赴敌军深处。且不谈其他,此前张梁派了多名精明能干的探子都是有去无回,现在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刘轩独自深入敌军呢? “不行。”回答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 刘轩挑了挑俊眉,对张梁的拒绝毫不惊讶。的确潜入敌军这一举动在外人看来实在是疯狂,简直是拿生命做赌注,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虽然陪着蓉蓉出逃已经有两年之久,但两年之间从未间断过对外界的探查,已知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先皇费劲辛苦打下的江山竟然要葬送在皇上手中,自己如何不心痛。只怨自己是被朝中奸人猜忌的王爷,兵权被一削再削,空有报国之心。再大愤怒却不能发泄,只能韬光养晦,在外人看来自己恐怕是个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王爷吧。再看朝上,尽是奸邪小人,而太子则是一个及没主见的人,虽未有皇上那样昏庸却又有何用?治国之道往往需要心狠手辣的手段,一个耳根子软的太子如何治理国家?只怕是被作傀儡操纵罢了!况且如今大势已定,就算自己能够力挽狂澜又能如何?不如早择明主,辅佐他开拓江山,再造个太平盛世,也不枉自己身上流着的皇族血脉,即是百年之后也不会愧对先帝。 “将军可有什么消息?” “派去探子皆有去无回。” “既没有消息,需再拍人打听。不知将军为何要拒绝本王的请求?” 刘轩虽未向张梁臣服,但一举一动早已透露出此意。对于张梁来说,刘轩自是他极为重要的一枚棋子。凭借刘轩与皇族之间的关系,可以谋得意想不到的利益,所以张梁绝不会同意刘轩冒然送死的行动。就在张梁沉默之间刘轩已心生一计。 “将军为何一定要攻下阳城?” “王爷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其中缘由。” “既然如此,将军为何不采纳刘某提议?” 好个“刘某”二子,张梁冷笑,言下之意竟是责怪他不能用人。现在局势已经混乱不堪,刚刚才好不容易打发走一个麻烦精,又是一个自动找上门来了。虽然说刘轩与蓉蓉一起长大,可关于刘轩文武韬略蓉蓉却一概不知,当时听闻蓉蓉回答后张梁甚是奇怪,虽说在朝上刘轩也上书过许多极好的见解,也常与自己观点相通,但看刘轩下朝后总不物正事,在街上东游西逛,外人只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王爷,张梁也道他光图纸上谈兵,偶尔政见相合不过是身为人臣应有的职责,因此也对他毫不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当年对刘轩的判断真是大错特错,果然人不可貌相呵!看刘轩这个架势,知道他此行志在必得,也不便再三阻止。何况还可以借此机会看看这个王爷有几分真能耐。 想到此张梁微微一笑“好啊!如此便拜托敬远王了。” 刘轩也不多做解释,便拱了拱手“若此,在下便去准备准备,告辞。”也不等张梁回复就急急离去,像是在怕张梁收回承诺。 张梁盯着刘轩离开的背影冷冷一笑,仿若看透可了一切。 “来人。” 李温立即进帐“属下在。” “派人跟着敬远王,看他有什么吩咐。” “是。” “再顺便叫人把静枫带过来。” “遵命。”李温见张梁没有什么其他吩咐立刻退下了。 张梁玩味着手中的茶杯,便将一旁的战报搁了起来,等着帐外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第五章 “师兄……” “什么师兄,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兄吗?”张梁头也不抬,冰冷的语气自是降到极点。 静枫知道这次是自己理亏,也不争辩,只是静静待着,等着张梁发落。 “还愣在这里干嘛,不是想去巡视军营吗?一同去吧!”张梁说罢起身理了理衣冠,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不顾静枫一脸吃惊的样子。 静枫知道张梁不再生气,皎洁的笑了笑,对一旁直出冷汗的李温吐了下舌头便尾随张梁而去。那李温先是对张梁态度极大转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又看到静枫做怪像,吓得一愣一愣的。事后想起还心有余悸,想自己也是久经沙场,怎么在这二人面前却如此胆小,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主子生了气就糟了。怪只能怪张梁和静枫太聪明了,从不按常理出牌,没有人知道他们下一步想做什么。 叹了口气,李温也随之离去。 千里之外宫廷内。 绿杯红袖,觥筹交错,咋看一派欢歌宴饮歌舞升平之像,只是深藏于后暗流汹涌又有谁能轻易忽略呢?只怕是谈笑间一个不小心也能被置于死地灰飞烟灭。 “来来,丞相再喝一杯。” “呵呵,老夫这回可真的醉了,忘张大人见谅。” “哪里哪里,丞相素来好酒量好酒量啊,张某佩服都来不及!” “再好的酒量也不比张大人啊!在朝廷上为皇上出谋划策,治理天下,张公子驻守边城,开拓疆域。我虽身为丞相,对张大人也是佩服得不行。不知贵公子何日反朝,老夫有一女已过出阁之龄却迟迟不肯嫁人,说非贵府张公子不可。我看贵府公子也是英俊潇洒,气宇不凡,不如订下婚约,张大人看可好?” 张大人与当朝丞相喝得正欢,听到丞相要把女儿许配给自己儿子霎时酒醒了大半。若是丞相之女,自然是要做正室,可是儿子已有婚约在身,怎可出尔反尔。正在犹豫之间却听一人道“听说丞相两个女儿沉鱼落雁羞花闭月,前儿在相府里见到丞相的大小姐,真真是个温柔可人的妙人儿。却未见着二小姐,不知是怎样一绝世美人?” 话音刚落,在做所有人顿时默不作声,看那丞相,脸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变白。张大人暗叫不好,什么时候不好问这个偏在这时问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虽是如此,也舒了口气,刚刚提亲的事算是糊弄过去了。毕竟丞相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得罪不起,自己的儿子又是个流连于花丛中的逆子,不是看在他有将帅之才真恨不得废了他。提到那婚约,则是张梁年少时师傅订下的,自己也见过那女孩,温文尔雅一幅聪明机灵的样子,自是喜欢,那时便当即同意下来了。再说自己的儿子,怕是平常人家的女儿都不肯嫁了,又怎么能让丞相家的千金受委屈呢?抬头看看那个刁难丞相的人,原来也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宋大人。别看宋大人年纪轻轻,这几年却是飞黄腾达,不知为何官位连升几级,颇得皇上赏识,被人巴结得不得了呢!两个人都是不好惹的啊!想到这,张大人连连叹气,这世道如今是一年不如一年。 不过话说回来倒也真奇怪,丞相府的二小姐这四年真是从未露过面。她小时到有见过几面,依稀记得也是个温顺美丽的小姑娘,闺名唤作“蓉蓉”。后来不知为何丞相宣布二小姐重病缠身,谢绝见客,便就再未见过着二小姐了。但看那相府却丝毫没有住有重病在身的人迹象,也没见到太医经常进出,难道是另有隐情?还在胡思乱想间只听到皇上漫不经心的声音。 “朕也很久未见丞相家两位小姐,既然今儿丞相有意与张大人结为亲家,不如先请两位小姐来一趟,让朕瞧瞧合不合适。” 张大人心里咯噔一声,想完了,这下是不结也得结了。这要自己如何向儿子解释,向未过门的儿媳妇解释? “启禀皇上,臣有事瞒着皇上,罪该万死,求皇上宽恕。” 第六章 是夜,张梁、刘轩、李温以及诸将围坐桌旁。 “如今天下七国而立,我长陵国东临东瀛、西台二国,北靠燕漠,西有御涵,又与南苑、楚湘分划中原。天下分分合合,国家之间征战不断,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要想迎来太平盛世,就不得不借助武力一统天下。此次我等行动就是首先打破七国相互制约形势,获得对我国最有利的战局。因此,我把目标最先锁定在国力弱小的南苑国。”张梁的分析句句切中要害,将天下大势简单透彻的梳理一遍,目光直盯地图中南苑国边境小城——阳城。 “不知其他几国将会如何看待我国此次发兵攻打?” “阳城不过一边境小城,若是攻下来只怕是暴露我国野心,不好向其他五国交代啊。” “是啊,再说我国与南苑签订互不侵犯条约,怎可违背?” “况且如今我们长陵国好不容易百业俱兴,应该是休养生息时机,怎能轻易出兵?” …… 刘轩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张梁的神色越来越冷峻,李温则为那些将领生生的捏了把汗。这些将领怕是过了太久舒适安逸的生活,不愿再回到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去。现在东瀛国连年扩充兵力,只怕是过不了多久不想开战也不行,燕漠国眼下也是蠢蠢欲动,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先发制人,下手为强。 刘轩实在听得不耐烦了,不由冷笑一声“各位莫不是不知道东瀛国进来兵力由原先的十万人马扩充到二十万人马,两千架战船扩充到五千架。这个时候还只想到要休养生息,恐怕是被敌人所不容吧!” 一语堵住所有人的口,的确这天下局势越来越不稳定了。即使生活在平和安定日子许久的战将们,看到各国兵力的此起彼伏也能嗅出丝丝战火味道。只是好不容易换来的安定生活有谁忍心去打破?只好找诸多借口来搪塞。 “若是发兵,为何单单选则阳城?”李温在张梁身边待久了,知道张梁素来不开口则已,开口则一定是深谋远虑极久,而且妹妹必定要做到。 “阳城虽是小城,可是却沟通东西重要商业桥梁,”张梁赞许的看了李温一眼,指着地图道,“若是东部与西部之间贸易往来,走北部则要经过危险重重的大漠,走中部则得经过我国和楚湘两国,只有走途径南部的南苑国才是最安全最便捷的选择。而要取道南苑国,必经阳城。” 张梁幽深的眸子隐藏了所有的情绪,只能透过他的话语揣摩出他的坚定。攻打阳城,刘轩眯着眼,能想到这步张梁不愧是长陵最杰出的战将。阳城在商业上有着得天独厚的战略地位,可以扼住东西方之间频繁的往来交流,阻断御涵与东瀛或是西台之间密谋。只是南苑国多山地丘陵,阳城建于高处,怕是易守难攻,若能不攻而自破才是上乘之计。这样也好借口是南苑国内部卖国投敌,而不必将罪名归为长陵。已知张梁也有此打算,派出数位精明能干的探子,想从内瓦解,不料都有去无回,那阳城守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刘轩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会一会。张梁已答应让自己挑选一小部分人马化装成商人进城,也不急于一时。刘轩安稳的坐着,只等张梁细细安排。 此刻张梁虽志在阳城,但对于攻取阳城却不足七八分把握。同意刘进入阳城探听敌情,但这招实在是铤而走险,刘轩贵为敬远王,有个万一岂是自己能在圣上面前担当得起。只是目前来说此举是最有利的选择,多方博弈,真不知最后谁是赢家! 第七章 静枫坐在帐中,一想到白天张梁训练士兵时那股傲然气势,脸颊竟染上了淡淡的绯色。那个在狂风呼啸中屹立不倒,在黄沙飞扬之中统领千军万马的七尺的男儿,终于要成为自己的丈夫。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何尝不爱慕英雄? 静枫自幼跟在师傅和师兄身后走遍八方,三人一起长歌饮剑,一起纵马奔驰,一起对月吟诗。一颗玲珑剔透的芳心早在岁月的流逝中不留痕迹的深深埋下。对于静枫而言,她早就决定除非遇到像师兄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儿,否则此生不嫁。精明如斯的师傅又怎能看不出静枫那小小的少女情怀,这样一个聪慧可爱的女孩恐怕也只有自己的爱徒能配得上吧!于是便自作主张要亲自去趟张府,拜见爱徒的父母,希望能够为两人订下婚约,也算是了了此生最后一个愿望——静枫从此能有了依靠,衣食无忧的生活下去,算是完成了对杨家的许诺。便带着静枫和张梁马不停蹄的赶回长陵国都城汴渊,然而年过七旬的师傅从未想到过这一步是他一生中最失败也是最失败的举措。张大人看到张梁回来无疑十分高兴,也应允了这门婚事,岂知张梁对静枫只有兄妹之情,从未动过男女之情,对于父亲的安排没有反对,也看不到喜色。静枫知道师兄从不把喜怒哀乐表于人前,以为他的默认便是愿意,直到很多年之后才知道,那一次回京,在张梁的心埋藏下了另一个女子的身影,只是碍于师傅之面而只得深藏于内心深处。婚事订下后,张大人有意让张梁留在朝中磨砺,静枫便跟着师傅离开,只等及笄之年张家迎娶。 汴渊一别,师傅似乎看出了什么,却都瞒着静枫。静枫还来不及细想,师傅便于途中病倒了,只记得师傅临走之时一直拉着自己的手不肯放开,眼中似有泪光“枫儿啊,为师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记得为师的一句话,凡事随缘,不是你的莫要强求。为师真的对不起你和梁儿……” 回过神来走出帐外,一轮明月守护着这片难得的寂静,自师傅病逝后自己不愿随张梁回府,选了一处依山靠水的竹屋,一个人守着一片只属于自己的宁静淡泊。天长日久,很多事都想开了、放开了,就连上一辈的仇恨,也不愿再多去追究,不是不想报仇,而是怕玷污了自己一双手,怕复仇之后就再也找不回从前那个单纯的自己。 后来呢?时局渐渐动荡,师兄怕自己一个人住着不安全,硬是接回了张府。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怎么形容这些皇亲国戚的府第都不为过,静枫却只在这极度铺陈的华丽之中感到空虚,仿佛一切于她眼中是没有生命的空洞之美,就连一直崇拜着的师兄也变成一个附庸风雅的人。极度怀念幼时走遍天下的日子,竹屋清风淡雅的日子。想到师傅的离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会看到现在自己眼前所见的那一切,至少会一直为着有师兄和自己两个徒儿骄傲,至少绝对不会对师兄失望。 失望?是啊,师兄打自己再次进入张府后就再也没看过自己,每天只听到他留恋花丛彻夜不归。自己只是守着竹屋几年回来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静枫怎么也想不明白。也许自己天生不适宜待在官宦之家。渐渐很多事情浮上水面,也知道了师兄的无奈,知道了他的以退为进,当张梁拿到兵权时,静枫一度以为她的师兄又回来了。 所以这一次,她任性了一回,毫不犹豫的跋山涉水,只是想亲眼见证师兄的一举一动能够对得起师傅多年的栽培。即使师兄喜欢美色,即使师兄最爱的人不是自己,自己也不会在意吧!愣愣的看着远方静谧的夜空,静枫心头没来由的涌起一股酸涩。 第八章 “军中规定女子不得入内。”身后传来一个温润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静枫低下头,定了定神,并不理会身后那人,只是默默的看着脚下的碎石尘沙,不愿与来者交谈。良久都没响起远去的脚步声,那人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无奈的叹口气回过头来,却看到一位白衣男子,对月凝神,风拂面,衣飞舞,发轻扬,他坦坦荡荡站在那,宛如画中仙人,遗世独立。他身后的一切仿佛只是为了衬托他的飘逸而存在。 那人感觉到静枫的目光,不以为然的看了眼静枫,对视间两人都觉得对方有几分面熟,似曾相识。 “将军准许民女暂时待在军中。”如此之人,不着军服就能在军中往来自如,肯定大有来头,不好得罪。静枫无意说出自己与张梁的关系,只随意带过一句敷衍了事。 “在下刘轩,自是将军允诺,刚刚多有冒犯,还望姑娘不要见怪。”刘轩点点头,有关张梁的事自己再不愿参与其中,亦不想多问,一切随他去吧,只要蓉蓉安好就够了。 听到“刘轩”这二字,静枫微微吃惊。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了,平原四君之凌寒君,长陵皇室之敬远王,光是这两个称号已经名震天下。当日还猜测何人能配得上如此名号,今日见时出乎自己意料,竟然是如此超凡脱俗之人。听说他这两年不知所终,没想到投奔于师兄帐下。师兄是长陵大将军,这位是长陵皇族,俗话是一山容不下二虎,这两人聚到一块不知是喜是忧。 “请问阁下就是鼎鼎大名的敬远王?” 刘轩略微惊讶的看了眼眼前的女子。容貌虽不及蓉蓉那样娇小可人,却也有过人之处。尤其是月下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闪烁着睿智的光芒,透露出不属于这个年龄女孩的成熟与理智。 “正是在下。”竟有一种大敌当前争锋相对的感觉,刘轩暗笑,张梁允许女子进入军中,本是大逆不道,不过如此看来,这女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敬远王贵为长陵皇室,为何要屈尊投奔大将军营下。”虽然不知师兄是怎么考虑的,但放此人在军中无疑是养虎为患,不尽早除去,长久以往,终有一天得来的功绩可能被他所占有。毕竟刘轩有着皇室血脉的一层关系,亲疏远近,猜疑信任,皇帝不可能不有所顾忌。 “姑娘可是在想在下待在军中,凭借自己的地位身望,可能有一天夺走将军的功劳?”刘轩看着双眉紧皱的静枫,不觉好笑,“姑娘大可不必担心,若是如此简单就能夺走将军的创下的功劳,那张梁也就不配做将军了。” 一语道中自己的不安,又一语点破其中的厉害关系,此人果真神机妙算。静枫还在胡思乱想间,远远的飘来一句话“姑娘,夜已深,还是早点休息吧”,抬头望去,刘轩的身影已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待要细想,一个士兵跑过来,静枫无奈,只得跟着回了帐中安睡。 第九章 次日清晨,刘轩带着几个张梁的亲信秘密离开军营,回到漓城。 晌午,张梁带着几个侍卫和静枫一同赶来,在一个绝对隐秘的房间里碰头。此时刘轩已经准备得差不多,随时准备出发。 “物资已经齐备了。”刘轩有点不悦,这时候赶过来找自己难道还是不放心自己? 旁边的静枫抿嘴一笑,帮张梁解围道“的确行头很像商人,但却不是”商人“。” “敢问姑娘何出此言?” 即便是恼了,依旧待人温文尔雅,这真是常人少有的气度,静枫打量着刘轩。 “平原四君广为人知,凌寒君能保证不被人认出吗?就算是身着粗布短衣,一个人内在的气质也很难被遮去。”虽然不欲称赞刘轩,但的确他无论怎么看也不像商人,清澈坦荡的目光没有丝毫杂质,也不见利欲熏心的贪婪,身上特有的梅香嗅不出丝毫铜臭味。 话语刚落,一旁的人都笑了,仔细一想,很少有人能把一个贵公子和一个商人联系在一起。 “东篱君范凌风不也是一个商人么?他也是平原四君子之一,为何他可做商人我就不可?”刘轩不以为然,但提到范凌风有些愧疚,结为兄弟不能有福同享却要亲手埋葬他的祖国,于心何忍。 静枫调皮的笑笑,突然走上前来拿出一枚薄薄的纸片在刘轩脸上涂涂抹抹。等刘轩反应过来静枫在做什么时,铜镜里的他已经换了个模样。一幅大众化的嘴脸,黝黑的皮肤像是长年在外经营所至,额上的皱纹显得人苍老了许多,包不住的劳累和疲倦,唯独澄澈的眼睛凸显出商人的精明与狡诈。惨了,要是被人知道这就是凌寒君岂不是颜面全无?刘轩暗恨,莫不是张梁那小子还记挂自己带走蓉蓉想要报仇? “好了。”耳边传来清脆的笑声,一股难闻的汗臭味混杂着铜板味让刘轩一阵恶寒。这丫头绝对是故意整自己的,不过这下看来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商人。 刘轩收起沮丧的心情,知道此次行动要万分小心,若是有一丝不周很可能全盘皆输。 “我师妹精通药理,易容也不在话下。”看到刘轩带着疑惑的目光注视自己,沉默许久的张梁略略开口解释了下。 “早上师兄对我提起这件事说担心你的相貌泄露身份时,我就比照着你的长相考虑了一下。”静枫神情带有小女儿的娇媚,无不得意的说道,“你放心,被我易容后的人还没有外人识破过。” 呵,敢情自己运气还真是不错,刘轩无奈的笑了笑,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也身怀绝技,张梁身边果然藏龙卧虎。也不多说,招招手准备带手下人离去。 “此去千万要小心。”张梁直视刘轩眼睛深处,向来从容自信的他也会有紧张的时候,难道是真的担心自己? 背对着张梁挥挥手,要他莫担心,刘轩毫不犹豫的走出去。张梁知道刘轩所迈开的每一步都是他自己的抉择,义无反顾的信念支持着他,同样也支撑着自己对刘轩的信任。 曾无数次在幻想与蓉蓉重逢,也无数次按耐不住性子想要逼问刘轩蓉蓉的下落。可是江山美人,孰重孰轻,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刘轩是不会背叛自己,但他更不会背叛蓉蓉,他会放下她们只身前来,也表示蓉蓉现在绝对安全。能这样,张梁闭上疲惫的双眼想到,也就够了。 “师兄……”静枫担心的唤道,伸手想要为张梁把脉。 张梁摆摆手道“不妨事,休息一会就好。” 他不能因为一个女人断绝与刘轩的关系,在他的计划中,刘轩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而刘轩,为了蓉蓉也心甘情愿的做他这枚棋子。究竟是什么,让刘轩能够舍弃一切,舍弃本来可以掌握在他手中的天下。难道单单是为了一个任蓉蓉,一个根本不爱他的女人?张梁无法理解刘轩,正如同刘轩也无法赞同张梁一样。 也许这就他与他最大的不同吧,爱美人不爱江山! 第十章 信步走在阳城大街上,刘轩感受着另一个国度的气息。 不是第一次来南苑国了,两年前,也是一个明朗的日子,在南苑都城玉琬肆意游荡。那时他和蓉蓉还有菲儿刚刚跋山涉水逃出长陵国,一切美好得有点让他感觉自己置身梦境之中。只是梦终究会有醒来的时候,那一刻所有的美丽都将在瞬间化为泡沫,伸手碰触间折射着绚丽的色彩,然后便消逝在风中。不属于自己的无论何时都不会回到自己身边,刘轩收起悲凉的心境,就算得不到,能用自己的余生去守护,看着她幸福,他也就满足了。只要她幸福,就好…… 这次的行动他其实暗地计划了很久,从离开蓉蓉那一刻起,他已打定主意自己该何去何从。 包下茗烟阁二楼一间上等雅座,刘轩悠闲自得的品着毛尖,刻意忽略掌柜和小二鄙视的目光。真可笑,明明南苑国靠着商业的发展才会有今天的繁华,可许多人依旧瞧不起商人。刘轩嘲弄的想,如果此时自己以凌寒君的身份坐在此处,不知道会是何种待遇? 还未等自己想好答案,答案便自己来了。 “东篱君大驾光临,真令小店蓬荜生辉。”雅座走入一个人,身后跟着的掌柜一脸谄媚。刘轩“哼”了一声,果然是狗眼看人低。 好不容易等掌柜亲自端茶送水奉承完后毕恭毕敬的退下,雅座只剩下自己和范凌风两人时,刘轩压低嗓音问“怎样?” “你不相信我?”范凌风挑了挑俊眉。 “你真愿意?” “不愿意又如何?” 话已到此,刘轩突然低声笑道“莫非你还在记恨?” “记恨?我还得感谢他,若不是他,我根本不会遇到妍韵。”范凌风说道“妍韵”二字时一脸温柔。(某絮:至于他为什么“温柔”大家去参照《倾国一笑》吧!) 刘轩哂笑,果然这小子还在记恨。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恭喜你,找到了最爱的人。”刘轩举起茶杯示意一下自己的诚意。 “你啊,”范凌风看着刘轩喝下那杯茶,轻叹道“你向来为人处世洒脱,为何单单在感情上放不开?” “如果让你放弃嫂子,你愿意吗?”清苦的茶韵化入口中,仿佛要将刘轩隐藏心底多年的苦涩一同带走。 范凌风自知多说无益,浅浅的点点头道“你要我办的事都办好了。不必顾忌我,我马上要同妍韵和孩子一道离开这里。妍韵一直说她想泛舟五湖,所以我将范家所有的事都打点好后,就陪她一起离开这混世去山林隐居。自此往后无关家国,再见面时我们依旧是好兄弟。” “竟有孩子了,”刘轩坏笑道,“你究竟瞒了我多少。”知道范凌风的立场,刘轩顿感轻松不少,开始打他趣。这世上,除了蓉蓉他最信任的便是范凌风。 范凌风看着眼前那人,是刘轩,不像刘轩,却又神似刘轩。他知道杨静枫给他易容,也知道杨静枫的易容术天下无人能及。当年苏妍韵侥幸从官府眼皮底下逃跑还多亏了这个杨静枫。只是一个人就算容貌改变了,有些东西始终无法改变。比如说,习惯。刘轩喝茶时、思索时、低头时、谈话时……举手投足之间仍然是一派君子之态。 “第一眼看到你,你与普通商人无异;第二眼看你时,觉得你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商人;第三眼看你时,开始怀疑你究竟是不是商人,”范凌风忽视刘轩脸上的惊愕,“你的举止言谈很容易暴露你的身份,你可知道?” 第十一章 “你也是商人,”刘轩对范凌风的忧心嗤之以鼻,“何况我是易容前来,何忧之有?” 范凌风苦笑道“我虽经商多年,但所经营的都是大买卖,范家也素有”商贾世家“称号。所以即便不说,随身携带的范家玉佩也能猜知一二我的身份。你则不同,易容后的确看似是常年在外经商之人,你可为你的从商身份做过仔细定位?若不了解其中之道,则很容易被内行一眼识破。”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轩感到自己浑身燥热不安,没想到自己以为完美无缺的计谋竟然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幸亏范凌风提点,否则此时冒然行动无疑在自寻死路,和张梁手下派出的探子一样有去无回。 “这该如何是好?”刘轩恼道,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罢手。已经做好的决定是不可能轻易放弃。 范凌风看出刘轩的不甘,拍拍他的肩道“不是没有办法。” “此话怎讲?”刘轩双目重新染上神采,死死盯着范凌风道。 “不及,你且听我说……”范凌风移至刘轩身旁低声在他耳边道如此如此,刘轩紧紧抿着的嘴唇慢慢展开,随后愁容又爬上眉头。 “这怎么行?”刘轩不容置疑打断范凌风低语道,“我不能害你!” “我已决计帮你,怎会在意这些。”拿定主意的范凌风,那强势丝毫不输于刘轩,“你若是愿意看着自己的行动功亏一篑,我也没办法。” “我不希望你在世人眼里看做不忠之人。”依旧是摇头,自古忠义往往不能两全,这次范凌风能不阻扰自己,刘轩已是很满足。 “我只忠于自己罢了。况且无商不奸,出了那次事后,范家恐怕早就没什么好名声。”范凌风浅浅抿了口茶自嘲道。(某絮隆重登场:那次事是啥事会在《倾国一笑》里提到,目前还未写到那么远) 刘轩不住叹气,无奈之下点点头。本想尽量不要牵涉无辜,毕竟行动危险性极大,没想大还是拖自己好友下水。 “那嫂子那边……”刘轩矛盾的希望范凌风就此收手,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要自己如何想苏妍韵和他的孩子交代。 “你放心,我这么做肯定有十成的把握。”范凌风从容的微笑终于使刘轩不再提出疑议,低头粗粗品茶。 ————————————— 漫天黄沙,一人站在营帐外,久久看着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将军,密报。”身后一个声音打破了那人的沉思。 那人点点头,略略读了呈上的密报,好看的眉头越皱越紧,手中的密报快要被扯破了。 “将军?”身边的士兵虽然面无表情,但语气中透着关心和疑惑。 那人随即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把于副将叫来。” “是。” 那人回头眺望远方,屹立在风沙中的身影虽不强壮,但那直挺的背影竟让人望而生畏,就连大漠中最威猛的勇士看到他都不由低头称臣。 于默心情复杂的望着那个近在咫尺却犹如远在天涯的身影,大将军蔡洵,关于他的一切,实在有太多的疑惑。皇帝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将燕漠国最重要的军权交给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刚开始军中没人肯服,以为是皇帝昏庸无道。没想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男子竟能用他白皙的双手翻云覆雨,巧用计谋,阻挡了东瀛数次偷袭。如今军中将领提到蔡洵,无一不透出崇拜敬服的神色,更将他与长陵国的张梁并称“南张北蔡”。而蔡洵依然是远远的隔着站着,既不骄傲,也不谦卑,淡定的脸庞读不出喜怒哀乐,英俊的面容牵不出丝毫情绪。仿佛一切的一切,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看客,偶尔指点军队的进退。只是这一指点,一个战场便牢牢掌控在他的手中。 不仅于默看不透他,恐怕举国上下也没有一人能看懂这个大将军纷繁复杂而又周密细腻的心思。 “将军。”于默迟疑一下,上前拱手道。 第十二章 “看来天下制衡的局势即将打破,南苑国会是第一个牺牲品。”蔡洵未转头,只是淡淡说道。 “将军,何出此言。”于默知道蔡洵向来不口出狂言,但说到第一个被灭的竟是南苑国时,或多或少的带有一些难以置信的神色。南苑国虽是一个小国,但从未惹是非,亦无国恨家仇,素来与各国通商往来,和平相处,安分守己。什么国家会有理由去攻打这么一个国家?即便攻下来了,其他几国不会善罢甘休,岂不是引火烧身。 蔡洵猜到于默不会相信,缓缓转身看了眼身后那个副将。一个绝对忠诚可靠的男人,一旦认准了,就毫不退缩,勇往直前。身在战场,有多少人不是这样?若没有一颗精忠报国赤子之心,即使手握最尖锐的兵器,身怀最高超的武艺,站在那血染的沙场上依旧会两腿发抖。没有必死的信念,没有久经生死的阅历,不能成就一只真正强大的军队。 初次看到于默时,蔡洵在他眼神中读出无坚不摧的毅力,所以才会如此信任他,将最重要的事情都交于他办。好在于默也从未辜负过蔡洵的交于的任务,自然二人渐渐形成了一种互相赏识的默契。 要统帅一国之将必先会识人。看清他们的眼神,读懂他们的心思,揣测他们的行为,然后布局谋划,知人善用,才能做到百战不殆! “张梁已率兵驻扎在漓城三十里外。”手中的密报只这么简简单单一句,但其后面隐藏的真像整个事态的动向已挑明。 “何以见得一定能攻下南苑?”于默仍是不解,就算漓城是南苑与长陵交界处一个小城,紧紧是驻而不攻,怎能下如此严重的判定。 “你认为张梁是一个甘愿蛰伏在一座小城的外的人吗?他每个动作必有其用意。此处离南苑阳城极近,看来他已开始狩猎了。”凭自己的经验,蔡洵嗅出了同样身为一国主帅张梁的野心。 “若是阳城毫无缘由的被攻下,岂不是落下借口?这么做并不可取。” “阳城,不可明攻,只能智取。” 听说过阳城这个城市,虽不大,却是沟通东西方及其重要的商业枢纽,建于山腰,地势较高,易守难攻,若是直接出兵无异于自取其辱。不但攻不下城,还暴露了其心怀不轨企图,张梁不是一个只会逞匹夫之勇的人。 虽未见过张梁这人,但看他过往的战记就知此人绝不简单,阳城恐怕他是志在必得。而阳城一旦攻下,如同一个完好的圆,破损了一个缺口,剩下的就等着慢慢被蚕食。 “那将军,我们是否该……”于默此刻也揣度出一二,略带不安的问道。蔡洵摇摇头,燕漠南苑相距甚远,远水解不了近渴。加之此时东瀛威胁未除,怎有精力顾及其他。唯有先与长陵交好,赢得喘息时间,再慢慢筹划不迟。 “我要修书一封于皇上,你务必要派人及时送到,切记。”主意已定,不再迟疑,蔡洵快步走回营帐。 第十三章 夜里气温骤降,静枫披了件大衣走出营帐,不知为何,自己辗转难眠。 月明星稀,明日又是个好天气吧。不由想到前几日自己与刘轩月下对话那番情景,那人恍若神仙下凡,脱尘之美,道骨之姿,赏心悦目。脸颊一红,静枫没料到自己竟会对除了师兄以外的男子给予过多关注。或许是因为刘轩本身太过于出色,所以自己的目光有意无意间停留在他身上。 过于出色?静枫微微一顿,隐约感到哪里不对劲。那么一个出色的男子,仅仅因为易容就会完全改变么?就算模样再怎么粗俗,一举一动之间还是会透露出他的不凡姿态。 遭了,静枫暗叫不好,自己一时粗心,过于相信易容术竟忘记了他本身的举止气质不会随容貌的改变而改变。这么一来,岂不是极容易在外人面前露馅?偷偷听说这次战役极为重要,要是失败了,静枫不敢往下想。她了解张梁的心高气傲,向来料事如神的他怎能忍受失败的难堪。 不知刘轩何时行动,现在赶过去是否为时已晚,静枫顾不了这么多,匆匆赶往张梁的营帐。 “大师兄,这里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静枫想早点回去。”静枫镇定的看着张梁,隐藏内心所有的慌张。 张梁本在看战报,静枫来了也没怎么注意,听到她说要离去只淡淡点了点头道“也好,军营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明日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想到还要等一晚,明日再赶到阳城,静枫脸色微白,轻声道“师兄吩咐便是,静枫明日出发。” 越是紧要关头越不能慌张,静枫见张梁沉默不语,停顿片刻又道“只是静枫想明日早些到家休息,可否早点出发。” “你自己决定吧。”张梁叫来一人,嘱咐完他明日听从静枫派遣后,静枫道了声别,带着随从离去。 张梁抬起头来,沉思片刻,派人叫进李温。 “将军有何吩咐?” “敬远王那边有什么消息?”张梁随口问道。 “目前还没传来什么动静。” “恩,派人混进阳城告诉敬远王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另外,静枫明日离开,再派些人暗地跟着静枫,不要被发现。” 李温不解的看着张梁,派人告诉刘轩不要轻举妄动是为大局着想他可以理解,可为何派人跟着杨小姐? “将军,杨小姐不是要回将军府吗?”虽不该多问,李温却觉得这跟此次行动有很密切的关系。 “若只是单单回将军府便好了。”凭着自己对静枫多年的了解,张梁知道静枫不会无缘无故提出离开,要真是想家,那才是可笑的借口。这么分析来,肯定是行动的哪一环节出了问题,莫非是易容? 这么一想,心越觉得慌,欲要派人寻静枫来,却不知如何问她。知道她生性要强,若是在她自己手中出了差错一定会想方设法去弥补,不肯假借他人之手,如此性格真叫人担心,偏偏不能表现出担心之态。 既然多问无益,不如仔细盯着,看来阳城要热闹好一阵子。张梁冷冷笑道,等攻下阳城后,就不必这么麻烦,整日提心吊胆,坐立难安,那时整个南苑国也唾手可得。 第十四章 “送到这便可,你回去罢。”勒住马头,静枫对身边的士兵说道。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煞是刺眼,静枫眯着眼暗暗计算此处距阳城的路程。 “杨小姐,将军吩咐要平安送小姐回张府。”一幅公事公办的口气,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叹口气,既然不能正大光明放人,只好暗自逃脱。好在自己最拿手的,便是医术和易容。 在沿途的一家茶馆歇脚,借口如厕之时,迅速易容成一位翩翩公子,一袭蓝衣,挥着手中檀木扇大大方方走出嘈杂的茶馆,无人起疑心。 此处距漓城大概需要两个时辰,待赶至阳城,至少需要花费三个时辰。 若是千里马,则可缩短数个时辰,但何处可寻良驹? 一丝调皮的微笑挂在嘴角边,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自己的,谁叫自己的师傅素有“绝代神医”称号呢? 紫茹草,五丰,钱七,这三种药草相混,制出的药丸,人服过后,能极大刺激自身的潜能,以致可以使人发挥常人所不及的极限,若用在马匹上,则此马无异于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马。 快马加鞭,短短一个时辰,阳城将至。 守卫挡下,静枫取出随身的范府玉佩,那守卫神色复杂的看了静枫一眼,却还是恭恭敬敬请她入阳城。这玉佩是当年范府大夫人,苏妍韵所赠,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日竟派上如此大的用场。 眼下只需寻到刘轩,凡事便可从长计议。 只是,偌大阳城,何处寻人? 把玩着手中玉佩,难道还要再借助范家势力?只怕一着不慎,将范家卷入,莫说师兄计谋,误了范家,岂不是损兵则将? 但多耽误一时,刘轩危险便多了一分。不禁想起那夜,月下仙人,寒梅幽香,绝世而立,脱俗如斯,怎愿误入这混世之中? 牵着马,无精打采走着,都是自己一时疏忽,出了如此大失误,争强好胜,不愿师兄插手,自己想单枪匹马解决,到头来才发现,自己行事总过于毛躁,难成气候。 茗烟阁,先进去歇歇脚,再考虑以后的事。静枫将马递给迎面而来的小二,在一楼里面一个小圆桌随意坐下。 “那么我先回去准备准备,你切莫鲁莽行事。” 刘轩站在茗烟阁门口,拱手道“此次,多亏范兄指点。” “哪里哪里,告辞。” “告辞。” 静枫浅浅的抿一口菊花茶,打量着这家茗烟阁。茗烟阁的来历,据说最早是由东瀛皇族一位爱茶成痴的皇子所办,在东瀛大受欢迎。后来,大大小小以“茗烟”命名的茶馆开满七国,如今已有数十年载。那皇子是否还打点着茗烟阁现在无人知晓,但茗烟阁基本上已成为各国上至公卿大夫下至平民百姓,闲话品茶的好去处,被人们普遍接受、喜爱。一楼往往是寻常之人聚会闲聊场所,往来之人甚杂,但常能探听到一些意料不到的消息。二楼则以雅座居多,皇宫贵族往往喜欢包一间雅座,细细品着茗烟好茶。静枫向来不喜二楼雅座,虽是雅致之所,但拘束得很,反是一楼的小圆桌,喝茶之人嘻嘻闹闹,谈天说地,格外有趣。 门外两个背影有点眼熟,正在走神的静枫只是愣愣的看着,等回过神来,已空无一人。兴许是自己过于心急,才会看花眼,静枫悻悻垂头,吹了吹茶杯中袅袅升起的淡烟。 “将军,”李温一身冷汗,单膝跪地低头说道,“属下该死,没有看住杨小姐。” “起来吧,”张梁语气中并未有意想中的责怪,“静枫的易容术无人能敌,能安然逃脱也是自然,不必自责。” “可是……” “她自小跟随我和师傅游历天下,不必担心,”张梁淡淡说道,“眼下,另一件事更需要我们仔细。” “将军是说阳城之战?”李温暗暗缓了口气,起身说道,“敬远王目前仍是按兵不动。” “这我已知,”张梁点头道,“刘轩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这件事放手让他去办,不必挂心。” “那将军是指?”李温神色不解的看着面色阴郁的张梁。 “刚刚接到京城来的密报,燕漠国派使臣出使我国。” “什么?”李温难以置信的看着张梁,“燕漠不是素来不与任何国家结盟么?” “果真如此,一切便可按计划行事,只是……”张梁顿了顿,继而压低嗓音说道,“蔡洵出山了,如今天下走向,无人可知。” “蔡洵?”看着张梁苦笑,李温终于不得不相信这个惊人的消息——那个素与张梁并称“南张北蔡”,神机妙算的男子,终于甩出衣袖,逐步走向这个硝烟弥漫的修罗场。 第十五章 “爹,那监州实在欺人太甚,不如除了。” “不行,吴大人是朝廷派来的命官,若是不见要如何向朝廷交代。” “随便找个罪名,说他数忽职守,贪污受贿,或是投靠敌国,什么都可以啊,只要把那个吴仁除去就可以了,我们到时就上报朝廷说他畏罪潜逃不就成了。”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了,您咽得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赵权闻慈爱的看着眼前那个暴躁的青年,看来他还是不够老成,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不是咽得下咽不下这口气的问题,”赵权闻玩着手中的官印,冷静地分析,“毕竟阳城是南苑最重要的商业枢纽,朝廷自然盯得紧点。这次走了吴仁,难保下次不会再来个”吴仁“。” “那个吴仁真是死脑筋,”青年轻蔑说道,“不知明里暗里示意了他多少次,阳城往来商贾众多,随意抽取一二成税收朝廷根本不会知道。” “渊儿,下次切莫再说这种话。”没想到渊儿竟如此鲁莽,祸从口出啊。这几日虽风平浪静,但吴仁留不得,赵权闻握紧了手中官印。 “几次三番派出监州,朝廷明显不信任您这个阳城太守,”赵渊看到父亲心神不定的样子,添油加醋说道,“不如您就借着这个吴仁,向朝廷表示一下您的忠心。” “你先下去罢,”赵权闻揉揉紧皱的眉头,“这事我自会处理。” 赵渊知多说无益,加之看这架势父亲已心动三分,除去吴仁恐怕指日可待。一阵暗喜,拱手道“儿臣告退。” “渊儿,这几日切莫莽撞行事。”赵权闻看着赵渊走向门口,不放心的叮嘱道。 “老爷,范公子求见。”手下人见赵渊离去,迅速进来禀报。 “快请。”赵权闻忙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而且来者竟是南苑过去第一商贾——范家。范家势力虽说近几年来一日不如一日,但毕竟是大户之家,即便是有败落之迹,家财权势依旧不能小觑。 “范某见过赵大人。” “范公子,别来无恙。”眼前翩翩公子,儒雅之气让自己心生羡慕,有如此之人,范家怎会败落,真是想不通。若是渊儿能有范凌风几分知礼稳重,自己真真是后事无愁了。 愣神之际,不忘请范凌风入座,挥手命人端上府中上好的茶水。 “哪里哪里,近日正做一笔生意,取道阳城,特意来看太守。” “那赵某在此恭祝范府生意蒸蒸日上,”赵权闻拍拍手,对进来的下人吩咐道,“设宴,今日要和范公子喝上几杯。” “赵大人真是客气,”范凌风拱手笑道,“实不相瞒,范某今日来有一事相求。” “何事,范公子但说无妨,”赵权闻暗自惊奇,挥退下人,没想到向来不喜与官家打交道的范凌风也会有事相求时候,“赵某定竭力相助。” “范某一好友经营玉器生意,想要在阳城开一家玉器铺子,但不熟这一带生意规矩,”范凌风解释道,“说来惭愧,范府近年来已脱去大半玉器生意,因此此次不得不前来拜托赵大人。” “好说好说,”来一笔大生意了,赵权闻心中一动,忙道,“不如今晚一道请范公子好友来喝酒助兴,顺便商谈玉器之事。” “若是如此,范某便替好友先谢过赵大人,”范凌风起身拱了拱手道,“范某就此告辞,也好去通知友人准备准备。” “范公子留步。”赵权闻客气答道。 第十六章 舞婆娑,歌宛转,彷佛莺娇燕姹。 “皇上。”一声惊呼打断了这风光旖旎、莺莺燕燕之景。 “王爱卿,何事?”高座上端的帝王眉头浅皱,不悦道。 “皇上,燕漠已集结军队十余万,驻扎在与我国接壤的纹城一带,”兵部尚书王守伏地叩首道,“现在不是把酒言欢时候,燕漠一改反守为攻策略,直逼我东瀛国边境啊。” “王大人,您在说什么啊,”见皇上雅兴全无,沉默不语,一旁服侍的郭公公阴阳怪气指责,“奴才怎么听说燕漠国还派使臣来求和呢?” “皇上,燕漠求和在明,整军在暗,不得不防啊。”左拾遗何澈随声附和道。 “大胆,防不防这是皇上说的算,岂容得下你们多嘴。” “小小宦官,胆敢当着皇上面呵斥重臣,该当何罪?”王守上书皇帝多日,上面动静全无,正值无可发泄当口,指着郭公公喝道。 郭公公被这突然指责吓到,不敢做声。 “郭纲。”皇帝良久终于开口。 “奴才在。”郭公公不安的回答。 “这里没你的事,下去罢,”皇上挥挥衣袖,右手撑着头道,“罢了,改日再请诸位,今日都散了罢。” “皇上,三思啊。”何澈痛心疾首,先王披荆斩锐开创的国家,怎能忍心看着它日渐消亡。 仗着皇上对自己的宠幸维护,郭纲挺了挺腰道“这事皇上自会忖度,何大人勿再操念。” “皇上……”宴会一旁其他同僚当中,一些看不下去的有志之士也,也都纷纷站了出来。 “够了,都退下去。”皇上不容置疑的口吻,知道此事不容商量,众臣无奈退去。 咳咳……于默站在蔡洵军帐外,从刚刚开始咳嗽声就一直未停歇过。 大将军行军部署、运筹帷幄、智慧谋略无论哪方面都远远超于常人,唯独这幅身子,却是极弱,长年药不离身,走近时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草味。暗地里问过数位军医,据说就连太医府最好的太医也无能为力,叹息天妒英才,大将军恐怕难以活过三十岁。 但是如果是绝代神医呢?不知将军的病是否有医治的希望。抱着试一试的心情,燕漠国派出无数探子前往各国寻找,却都是空手而归。 听着咳嗽声终于渐歇渐止,于默终于松开从刚才开始一直扯着衣袖满是汗水的手,惴惴不安地走进药味弥漫的军帐中。 “将军,派去东瀛的探子回报。”看着脸上匀着不健康潮红的蔡洵,于默希望他能够好好休息一下,但军情战况岂得容缓。“东瀛大军面对边境驻扎的我军已蠢蠢欲动、呼之欲出,但是朝廷上至今仍未出示任何指令。”面无表情陈述完刚抵达的情报,于默暗叹这对燕漠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东瀛此刻依旧徘徊迟疑,只能说明掌权者不明朝政,或是优柔寡断。大军压境竟毫无反映,军队戒备一如往常。若是此刻挥军直下,半个东瀛怕是也唾手可得。一旦战机延误,于东瀛就会陷入被动之境。 果然在自己意料之中,蔡洵点点头。见蔡洵不置一词,似是累了,于默便就此告辞退下,蔡洵亦不相留,只淡淡叮嘱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谨慎行事。 走出军帐,于默深深吸了口气。刚刚在帐里,看到蔡洵身形疲弱,他连大气都不敢喘,无怪其他将领能不进蔡洵军帐绝不进去,凡事都请他代口。 不过这次真的是好悬,十万大军直压东瀛边境,一不小心,就会真的成为战争导火线。东瀛实力不可轻视,加之强大的海上力量,要是真打起仗来,即使能拿下半个东瀛,仍会因无理出兵攻打而受到其他五国质疑,成为众矢之的。 蔡洵一提此计时,遭到一致反对,大家都不能理解此举目的何在,怎料到如弱柳扶风的他,竟会立下军令状,以生死赌注东瀛绝不会出兵反击。此后的日子,于默都在惶惶不安中度过,蔡洵却如无事般,依旧不紧不慢的按计划行事,遣使求和、买通宦官、劝说皇帝。军中之人不谙其中原委,还是一幅等着看好戏的样子,而今传来东瀛无动于衷的消息,不得赞叹他料事如神,竟对敌国朝堂的决议也了如指掌。 纵眼整个霖苍大陆,能够与骁勇善战的张梁相匹配的,唯有蔡洵。 第十七章 舞袖飘雪,歌响行云止,酒宴欢时,只听佳人挽袖清唱: “谁伴我,醉中舞,红尘梦,再难醒……” “赵大人,晚生再进一杯。”没有易容,只是一改往日白衣胜雪的装束,身着一袭锦衣玉袍,头戴紫玉金冠,再略略收起几分清高几分淡然,嘴角多了一抹玩味神采。虽未作多大改变,已然不似往昔那个雪中仙人——刘轩,倒有几分风流才子味道。 “好,”赵权闻兴致正高,一饮而尽,“凌公子仪表堂堂,和范公子二人站在一处,真如天日月同辉。” “赵大人,此言过矣,”刘轩饮尽杯中酒,淡笑道,“凌某不过一届商贩,怎能与财大气粗的范公子同日而语。” “不为过,不为过。”赵权闻乐呵呵摆手道,“如此年轻就能经营玉器生意,凌公子好眼力。不知凌公子如何选择玉石,如何经营他处玉器店生意?” 放下酒杯,刘轩暗道好戏来了,理了理坐皱的衣摆,好整以暇道“凌某不才,不谙商道,只喜游山玩水。前阵子在长陵国紫楠四郡一带收罗到不少上层的白玉、碧玉,身边的家仆也各处采集到上好的黄石、翡翠、碧玺。素闻南苑无论是皇室还是民间都有玉器收藏的嗜好,所以特来此处碰碰运气……也算是报答范兄的知遇之恩。” “凌公子过谦,”赵权闻一张历经风霜的老脸笑成一团,“不知公子中意本城何处?” 刘轩厌恶的看着这张谄媚的脸,多少百姓一年的辛苦劳作,就被这样的人中饱私囊了。越是憎恶越不能表现出来,还得面带微笑奉承道“赵大人治理阳城有方,无论闹市何处都让凌某心动不已,还请赵大人指点。” “就开在西街那家当铺,如何?”从宴会开始就盯着歌姬无心饮酒的赵渊突然插嘴道。 赵权闻不悦,不动声色道“竖子不足与谋,凌公子勿怪。” “那家当铺已经欠……”赵渊瞥见父亲一脸怒色,顿时不敢做声。 “凌公子的铺子,不如让老夫明日选定,改日亲自奉上。” “不敢当,凌某只希望此事能尽快才来拜托赵大人。” “好,就冲凌公子这一句,老夫明日定选定铺子,届时还请范公子赏脸。”赵权闻豪气冲天,一扫平时老谋深算行事作风。 “如此甚好,凌某在此拜谢赵大人,”刘轩举杯而起,高声对众人道,“凌某敬赵大人一杯,以表谢意。” 说罢,使眼色给一旁仆从,一双白璧玉斗,一对龙凤双雕翡翠石,一块玲珑玉佩陈放在赵权闻酒桌上。 “云实白玉、蓝麟翡翠、九章黄石。”赵权闻眼睛一亮,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啊! “赵大人好眼光,”月光映着刘轩微醉的双目,眼底闪过一丝旁人瞧不见的讥讽,嘴角依然含笑道,“小小心意,望赵大人笑纳。” “这,”赵权闻心下大喜,嘴上却推脱道,“此礼甚是贵重,光是玉石已是极品中的极品,加之精致的雕琢,看这手艺,在南苑也是百里挑一的。凌公子,使不得。” “爹,凌公子一片好心,你就收下吧。”生怕刘轩改变主意,赵渊不耐烦的挥袖打断道。 “是啊,此礼赵大人受之无愧。”范凌风一旁怂恿。 赵权闻见不宜再推就,便命人收起,斟满一杯酒,高举酒杯“多谢凌公子,老夫再敬一杯。” 席中诸人也纷纷拿起酒杯,饮尽这暗含着重重阴谋的一杯。 第十八章 杨静枫漫无目的的走在阳城繁华的街道上,仍没有丝毫动静,难道刘轩被人识破?自顾自的摇摇头,自己游历四海,识人无数,第一次见到刘轩时就觉得此人不简单,若是轻易败于阳城,“敬远王”这三字真真是徒有虚名。 想要易容成一小厮混进太守府,探一探虚实,又怕万一被拆穿,岂不是羊入虎口,反而扰乱了计划。此刻的静枫,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没有了一贯的镇静从容,完全失了方寸。 “快让开,让开。”身后传来大声呵斥,来不及避开的静枫就这么被人一推,险险地要摔倒在地,幸而旁边一人,一个快步,扶住了自己。 “小姐,没事吧?”熟悉的声音让静枫浑身一震,不由抬起头来。 竟然是刘轩,此时他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却因穿着、神情与平素大不相同而换了个人似的。只这么一变,反是觉得并不突兀,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好似他天生就该如此。不像自己的易容,变了容貌,却怎么也遮掩不住他内心深处的光辉。 一个眼神,刹那间,便已心领神会。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静枫低头,镇定自若,脸上看不出一丝不对劲。不再担心刘轩,更不担心张梁的计划,有这么一个出色的人在,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刘轩松开扶在静枫腰间的手,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刚刚救下静枫只是出于本性,等看清楚时,脸色微变,却不敢表现出来,周围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这儿。只能克制着自己,小心行事。万幸,那个杨静枫真真不同于一般女子,不仅聪明伶俐,而且能随机应变,一场危机,便在一个眼神、一句答谢间,悄然化解了。 静枫行了个礼,无声退到一边,站在一旁的赵渊带着玩味的神色说道“凌公子,铺子在这边,请。” 刘轩不再看静枫一眼,点了点头,潇洒离去。身后,尾随着许多神色各异的人。 等到嘈杂的人群终于散开,静枫才缓缓抬起头,朝着刘轩离开的方向望去,此处已全然不需自己担忧,可放心离去。但,私下,还是想待在城中,不愿错将会在这儿上演的一出好戏。 赵渊带着众多人手,将那家铺子里的人连打带骂的赶了出去,又一脸谄媚地对刘轩笑道“凌公子,这里可好?” “赵公子好眼光,凌某真是感激不已。”刘轩拱手回礼,身旁一随从立刻捧上一个盘子。 赵渊上前一步,见盘子里陈放的是一块青石玉瑾凤雕,顿时眉开眼笑,连忙揣在怀中,不住对着刘轩点头哈腰。 “凌公子有什么不满意直接说,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一个指响,赵家人退得干干净净,只余下刘轩、范凌风和其手下的心腹。 刘轩与范凌风二人走进铺子,其余的人守在门口,四下,无人监视。 “那赵家作威作福,百姓定积怨极深。”范凌风看着满铺子狼藉,叹道。 刘轩却无应和,脸藏在阴暗处,在思考什么。 “凌风,你在阳城行动方便么?”许久,刘轩突然问道。 “怎么,”范凌风诧异地挑了挑俊眉,“出了什么事?” “刚刚路上撞到的那个姑娘,最好能把她送出阳城。”不知张梁又想干什么,就算有什么事,怎么能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一见钟情?这可不是你的作风。”难得见刘轩会关心除任蓉蓉以外的女子,范凌风玩心大起,想看看刘轩窘态。 “你误会了,”刘轩看出范凌风戏虐的眼神,毫不在意地回答,“她是我一朋友未过门的妻子。” 那一日,见到杨静枫,便隐约猜出她与张梁的关系。能肆无忌惮地待在军营而无人异议,他们之间除了夫妻关系,还会有什么?只是看那杨静枫,未有已婚女子的温和贤惠,便猜测还未行夫妻之礼,见张梁待她,也是十分礼貌,亦无丝毫亲密举动。 “那真是可惜了,”范凌风无不遗憾地说道,“还以为你开窍了。” 刘轩自嘲一笑,恐怕唯有忘掉蓉蓉,才能毫无牵挂地寻求属于自己的人生罢!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为了蓉蓉,有朝一日,能够获得真正的幸福。 “我会尽力的,”范凌风拍拍刘轩肩膀,理解的说道,“剩下的全看你自己了。” 说罢,两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出铺子。 第十九章 杨静枫诧异地看着眼前男子,来人不紧不慢拱手说道“在下范凌风,受刘轩嘱咐,将杨小姐送至安全之处。” 此时二人正坐在茗烟阁二楼雅间,品着上好的茶叶。 “这儿难道不安全么?”静枫不乐意的回答。 范凌风有点头痛,为了找到杨静枫,他可是费了不少精力,不能明目张胆地寻访,只好偷偷派人各处查找了几日。 光是找杨静枫就已经够费神了,还得时刻帮着刘轩提防着赵家,私下不露痕迹地挑拨赵、吴之间关系。让吴仁发现赵家进来所得的贿赂,尤其是刘轩供上的长陵皇族奇珍异宝,使他疑心赵家有通敌叛国之嫌。这次他可是做足了坏人,范凌风叹息,坏人也不是这么容易当的,整天都得提心吊胆的,过了这趟浑水以后就再不涉险了。 “为何不易容?一个女孩子只身在外本就很危险,加之你又不是不知阳城马上……”范凌风絮絮叨叨。 “怕什么,”静枫不在意地回答,“苏姐姐以前也不是这样。” 静枫一提到苏妍韵,范凌风不禁嘴角抽搐,和苏妍韵相比,眼前那顽皮女子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天下还太平,加上她时时处在我母亲情报网之下,自然安全。现在不一样了,天下马上就要大乱,一个女子,还是待在安全的地方比较好。”一想到阳城随时可能被攻下,而静枫刚刚还若无其事的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四处乱逛就担心不已,再说万一又碰到像上次那样赵家作威作福场面,没有他和刘轩罩着,她一弱女子,能应付过来么? “范公子,你就别操心了,我四处游历这么多年,经历的事还不够多么?”静枫哂笑道。 “要不,我送你去苏妍韵那,怎样?”既然道理说不通,范凌风诱惑道。 “一定不能待在阳城么?”眼中一丝哀求,却看那范凌风坚决地摇着头。 “好吧。”半饷,静枫只得咬咬牙,同意了。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的安慰,虽觉得是多虑了,她完全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不过关键时刻,容不得一点分心,自己不在,对他们而言,才能毫无顾忌得行事。 “车子就在后院,你快……”范凌风话音未落,窗外响起的骚动声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不好啦,外面军队要打进来啦,大家快逃呀!” 疯狂的叫喊声,四处逃窜的人群,预示着张梁的计划,已进入到最后一步了。 “跟我来。”不可能再逃出去了,眼下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范凌风拉着静枫朝后院赶去。 张梁肃整军队,站在阳城北门前,等着城门,缓缓放下。 几个时辰前,军中接到刘轩两封的密报。 “长陵、南苑两国相邻,自古友好往来。阳城为南苑边境小城,因占地利,被多国觊觎。今欲与张将军交好,保我阳城,我赵权闻代城内所有百姓,感激不尽。” “阳城监州因回朝被暗杀,赵氏怕朝廷问罪欲投靠将军。望将军见机行事。” 两封密报,一前一后,一明一暗,张梁知道,时机成熟了。 “来人。” “末将在。”李温率诸位将领走入军帐,单膝跪下,听令于张梁。 “尔等率两千骑兵立刻随我赶赴阳城。”张梁大手一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一役,将奠定长陵今后在七国之中地位。 “诺。”诸将三分惊异七分激动回答,蛰伏多日,终于可以好好干上一丈。 “将军,”诸将退下,李温上前低声问道,“两千人马是否……” “我张梁从不打无准备之战,你只管下去率领人马,跟着我便是。”目光灼灼,张梁兴奋的声音有如见到猎物的猎手,随时准备扑上去。 李温再不质疑,领了命令,走出帐中。 “好个刘轩,果然不负众望,以前是我张梁太小看你了!” 第二十章 “阳城太守赵权闻一族,骄奢淫逸、欺诈百姓,又肆意出兵、暗杀监州,致使阳城内乱,其罪充积。梁出于道义,剿戮元凶,共泄公愤,驻守阳城,安抚民众,已解友邦之困。” 阳城百姓见大军进入城内,本是乱作一团,军队却无一人烧杀抢掠,还帮着大家维护秩序,安抚民心,便不再慌乱。又见太守府大门挂着几个人头,以及四处墙上贴着的檄文,知大军来意,不做无用的挣扎,欣然接受了长陵军队的驻守。 “将军真是好计谋。”身旁大将一个个忍不住赞道,阳城一役,未费一兵一卒,真真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还要多亏了那阳城太守,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若没有他的贪得无厌,今日我也不能如此简单拿下阳城。”张梁跨着一匹骏马,身着麒麟五色锦袍,腰中长剑锐不可当,有如天人,百姓无不伏地称臣。 “将军,敬远王在府中等将军。”一士兵上前报道。 “我知道了,”张梁颔首答道,略作停顿又问道,“你可曾见到杨小姐?” “属下只见到王爷一人,要不属下再去询问?” “不必,既不在刘轩那……”张梁暗自斟酌,继而吩咐,“你派人下去暗访,切记不可惊扰百姓。” “是。” “将军,”那士兵刚领了命令下去,李温上前道,“已入府库明察各项军备物资,属下刚刚派人登记户籍,城内一切安好。” 张梁点了点头,下了马,缰绳递给李温,“你下去罢。” 说完,便大步朝太守府内走去。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初春的阳光,梦幻般抚过那白衣男子侧身,庭院中姹紫嫣红,却不及那人身上轻舞的衣角,半分夺目。张梁驻足,细细打量着此时沉寂的刘轩,岁月漫长得足以彻彻底底改变一个人,而他,真的长大了许多。 不再是当日那个跟着自己和蓉蓉身后什么都不懂的小弟弟了! “赵权闻呢?”张梁回过神来,上前问道。 “关在大牢中,听凭将军发落。”刘轩并没有转身去看张梁,只闭目养神,淡淡回答。 “来人,”张梁神色一凛,肃杀之声,四面随起,“赵权闻一族,斩首示众。” “是。”身边的一副将拱手接令,随即便去执行。 之后,便是长长的沉默,二人向来便是如此,中间隔着蓉蓉,就算有再多的相合之处,也不由得疏远许多。最后,还是张梁,忍不住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死寂,目光落到刘轩前面那簇盛开的花朵,问道“你有没有见到静枫?” “见到了。”刘轩不欲多谈。 “她,在何处?”张梁见怪不怪,毕竟此次,他立了大功,一切,只要不涉及原则,就随他去罢! “大概是和范凌风在一起。” “东篱君?”原不指望他照看静枫,知道他心中除了蓉蓉,容不下第二个女子,没想到他竟然会知道静枫的下落,“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刘轩微微不耐烦,对于女子,他的确懒于计较,但对于帮助过他的人就有所不同。他毕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是我让凌风去照顾她的!” 知道静枫的处境,张梁略微放下心来,又看到刘轩一脸不悦,便不再多问。没见过范凌风这人,但有着“平原四君子”这称号,此人定能相托。再说这个小师妹,也曾经一人走南闯北,然而现今,阳城危机四伏,万事还需小心为妙! 第二十一章 “将军,阳城果然被攻下来了,”于默兴冲冲地拉开营帐大门,同诸将一道进来,“将军真乃神人,事事逃不过您的掌控。” 蔡洵正在喝药,头一回见这么多人进来,本身不大的帐子显得拥挤不堪,不由皱了皱眉头,将碗搁在一边,不还不满问道,“怎么了?” “将军,战报。”一小将上前,双手呈上一封加急战报。 蔡洵修长的手指结果那张薄薄的纸,略微扫了一眼,淡淡答道,“张梁意图如此明显,此事并不值得庆贺。” “有将军在,我们燕漠不用担心那个张梁了!”底下一个战将神采飞扬,前些时候对蔡洵所有的怀疑早已消散,崇拜之情,难以言表。 “是啊是啊。” …… 那些年轻的将领们纷纷点头赞同,就是一些年老顽固的将领们,也不由得对蔡洵生出几分敬意。此人真不简单,短短数日,就料到长陵会出兵阳城,便命燕漠挥兵南下,直逼东瀛,暗交皇族,使之松懈,欲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后,又与长陵交好,步步为营,精心布局。想到此,许多人不由一震,莫非蔡洵的最终目的,是一统七国? 在这纷乱的世间,凡有能力者,又有谁不想结束这战乱的局面,开创太平盛世呢? 只是,成王败寇,征战如同一盘棋,每走一步,不能单单只考虑下一步,而应当将后面四五步,甚至是六七步都纳入眼中。光是如此,仍然不够,一着不慎,全盘皆输,仅凭这一点,就让人不得不质疑蔡洵以后的谋略。 “将军,下一步,该如何?”于默的话道出所有人的心声,众人感激地看向他。于默却不在意,他从一开始,就一直信任着蔡洵,哪怕蔡洵所走的下一步危险重重,他依旧会听令行事。 在他眼中,蔡洵,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至于他背后所背负的身份,自己虽不知晓,但都无关于这场战争。 蔡洵看着逐渐冷却的药汁,没有丝毫要想喝掉的欲望,那股伴随自己多年的清苦,即使是闭上眼,嘴中含着最甜的蜜水,也无法忘却。这,就如同他对过往的回忆,一辈子,都放不开。 而他,也无意放开。 “张梁发布的檄文,速速命人取来,”蔡洵对众人的疑问置若罔闻,自言自语道,“你们暂且不用采取任何行动。我在这待得够久了,是时候去面见皇上一趟。” “可是……” “不必多说,这里全都听于副将吩咐,我若有指令,也会交给于副将。”蔡洵打断了他人的反驳,严肃的语调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很少在众人面前出现的他,此刻如此威严肃穆,令人不敢多做他想。便是刚才的不服与反对,也生生吞回肚子里了。 “是,多谢将军。”于默领着众人齐声答道,伏地拜谢。 蔡洵点点头,示意众人退下后,又命人单独请了来于默。 “将军,这为何?”于默还未进入帐中,亟不可待地问道。好不容易,一直处于被动地位的燕漠有了转机,为何蔡洵偏偏选择这个时候离开? 蔡洵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于默安静下来,才缓缓答道“与长陵建交之事,不会如此简单。张梁多心计,定不会这么便宜了我们出兵东瀛。现在趁他还留守阳城,我须得亲自去长陵一趟。” “将军。”蔡洵身体虚弱,怎经受得住长途奔波? “你不必多说,我主意已定,剩下的只需照我先前计划行事便可。” “遵命。”无法劝动蔡洵,半晌,于默只得咬牙答道。 第二十二章 “怎样?”范凌风来回踱步,见一人匆匆朝这边过来,不等走进,便急忙问道。 “外面军队攻进来了,但未有烧杀抢掠现象。”来人拱手恭敬答道。 似乎没有自己事先预想的那么糟糕,范凌风继而问道“可是张梁军队。” “正是。” 看来,刘轩的话的确不错,张梁不愧为长陵最杰出的战将。连安抚民心点点细节,也没有丝毫松懈。 茗烟阁后院,栽种着郁郁葱葱草木,四周的茂密大树,遮蔽了半个天空,没想到临街而立的茗烟阁深处,竟是别有洞天。九曲回廊,石凳圆桌,精雕细刻,让杨静枫大开眼界。 “这茗烟阁,真不简单。” 询问完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范凌风略略放下心来,只等刘轩消息。吩咐下人继续守住茗烟阁后院入口,不得让人随意入内后,听到杨静枫感叹,转身微微一笑,“你以为呢?” “我只知这是品茶之处,后院竟这般景致,着实可惜。” “为何?”范凌风好奇,一个女子,怎会有这般言论。 “为它不对外人开放。”静枫不以为然答道。 “呵呵。”不在意地笑笑,这人,还真是有趣。若在遇到妍韵之前,先遇到她,不知自己会不会动心。 如此想来,倒有些对不住妍韵,收敛心绪,又转念想到,杨静枫,兴许是刘轩第一个关注的除了任蓉蓉之外女子,若能促成他们俩在一起,对所有人来说,也许都是再好不过了。 见形势稳定,范凌风不再像先前那样过于担心,不自觉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句话问得奇怪,喜欢的人和他有关系么?杨静枫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不知该如何回答。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算是么? “有的。”也许吧…… “这样啊。”范凌风有些失望,也是,早过了及笄之年,普通人家,怕是已经嫁为人妇了吧?! “怎么了?”杨静枫不比一般女子,提到自己喜欢的人,丝毫没有娇羞感觉,这或许,和她从小四海漂泊,随性散漫的个性,有关。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一个人,很相配。”范凌风开玩笑地解释道,感情是个人的事,即便自己有心先想要促成一段美好的姻缘,强扭的瓜终究不甜。 “是么?”静枫也跟着莞尔一笑,并没将范凌风的话,放在心上。自己的心,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只容得下一个人了。 即使,那个人真正爱的,不是自己。 深深的悲哀,涌上心头。师兄对自己的态度,其实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这么多年来,他不过当自己是一个小妹妹而已,倘若他日,真的嫁入张府,自己将要面对的,真的能够坦然相对么? 虽然,自小就无条件的崇拜着师兄,默默在背后喜欢着他,但是,自己真的有那个心胸和气度,容纳下他的一切么? 自己想要的,不过是心心相印的爱恋,是相敬如宾的婚姻,是相濡以沫的生活,这些,他,都能给得起么? 都说,女人的心,是很小很小的,小得只能装得下一个男人,而她,亦然! 范凌风见她神情悲凉,以为是害怕,刚欲安慰,只听得远处一阵喧闹,还参杂着兵器猛烈相撞的声音,似是从后院入口方向传来。毕竟不知外边具体情况如何,禁不住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第二十三章 “发生什么事?”如果是自己只身一人,无可担心,身边多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真要遇到险境,逃跑也难上许多。 随身的侍从都抽出腰间长剑,围着两位主子,小心翼翼。 前面呼啦一声,传来门被粗暴踢开的响声,范凌风心提到嗓子尖,要不要现在就逃走?根据刚刚来人禀报,应不会有人想要加害于自己。莫非,行动暴露了? 这不可能,对于刘轩,范凌风素来知道他为人谨慎,不会出半分差池。除非…… 沉重却又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临近,范凌风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向这边靠近。握着西风剑的手,微微出汗。以一对一,尚有可能带杨静枫安全逃脱,以一对多,自身,也怕是难保。 就在要举剑示意身边侍卫准备进攻那一刻,范凌风看清了带头之人。 来人身着麒麟五色锦袍,腰挂金银龙雕双色剑,英姿勃勃,气宇轩昂。再仔细看时,那人英俊肃杀的面庞,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那剑眉之下,晶亮的双眸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又高又直的鼻子如刀刻一般屹立,而那紧抿着的薄薄嘴唇,带着若隐若现的讥诮,又有着颠覆众生冲天豪气。 “师兄!”还不等范凌风等人反应过来,杨静枫欣喜叫道,想要跑上前去,无奈被跟前侍从挡下,“你怎么来了?!” “你总爱一个人乱跑,师兄只好来抓你回去。”见静枫无事,张梁舒口气,兵荒马乱之际,难免担心她会出乱子。又见到她旁边站着的男子,一袭黄衣在绿荫中飘荡,清秀的面庞显出一派温润,如玉芳华,柔和的目光隐隐透着机智与防备,想必这人便是刘轩所托的好友,东篱君范凌风罢! “敢问是范公子?”张梁示意众人停下,只身上前,问道。 “正是在下,阁下就是长陵张将军?”虽是疑问语气,但答案却是心知肚明。能有如此气势,此人非张梁莫属。况且早听刘轩提起过,杨静枫是张梁师妹,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张梁并不答,略作拱手,“多谢范公子照顾小师妹。” 说罢,转而严厉呵斥静枫“这次你好生同我回去,切莫闯再出乱子。” 见师兄真的生气了,静枫不敢狡辩,只呐呐说道“知道了,以后再不会。” 师兄正在气头上,还是不要争辩比较好,等这阵子过去,便可和原来那般,自由自在。 “走罢!”张梁不欲多浪费时间,攻下阳城,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首先,便是与南苑国,交涉。 “刘公子呢?”没见到刘轩,静枫有些失望,毕竟在南苑,他救了自己许多次。 张梁顿住,剑眉微蹙,沉声问道“你问他作甚?” 看到师兄这幅样子,不是好兆头,静枫吐了吐舌头,“我只是想道谢而已。” “道谢?”又是一个道谢,区区一个刘轩,竟然引得这么多女子,失了方寸。张梁气不打一处来,阴沉着脸,“他有什么值得你去道谢?!” 原本干愣在一边的范凌风,见张梁此般态度,甚是奇怪,却又不便多说,只得劝解道“杨小姐怕是累了,将军还是早些带她回去歇息罢!” 第二十四章 “带走了么?” “恩,不过,好像你的口碑不怎么好嘛!” “恩?” 两个绝色男子,站在一处交谈,仿佛要将这天下的风流,尽占。 “那张梁,对你评价不并怎么高。”范凌风看着太守府内的一草一木,这豪华的装潢,丝毫不差于过往的范府,看来借居在这里的时间到是会过得很舒服,只可惜自己是无福消受了。 刘轩听后哂笑,玩弄着腰中的玲珑佩玉,不在意地答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还是这么执拗,范凌风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明白你。” “哦?”刘轩抬起头,眯眼看着相处多年的好友,英俊的面庞并不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失去活力,已为人夫,初为人父,他却一如当年那般,潇洒风流。 刘轩收敛羡慕的神思,知道好友不甘心独食幸福,而眼睁睁看着自己子然一人,无奈笑笑,“不明白又能怎样,有些事,已经注定了。” “注定?注定你不能去寻觅自己的幸福么?”范凌风听到刘轩这认命的口气,不觉有些激奋,“相信即便是任蓉蓉,她也不愿看到你这个样子!” “凌风,过了。”听到这个无意间提到的名字,刘轩瞳孔一缩,冷冷说道。 范凌风苦笑,“抱歉。”便不再多说,任蓉蓉,永远是刘轩的底线,是他突破不了的界限。也是他,将自己囚禁的,借口。 也许有一天,他想通了,转身回眸间,便能看到生命中那些不曾注视过的,绚烂。 但,也许,他终将错过这些,美丽。 “我打算过几日便动身,”范凌风不再谈论那些无法谈论的事,转而说道,“妍韵还在等我,一道离开。” “也好,”刘轩脸色缓了下来,点头沉思,“你是该早日动身,南苑目前并不安全。” “恩,你也要小心。”说罢,范凌风抽身准备回住所。 “你,不后悔么?”两人背对而站,都没有回身,只是淡淡问道,一个原本沉重的问题,便如同询问天气一般,轻松。 “后悔?也许吧,至少我现在,不后悔。”范凌风略微顿顿,提起脚步,离开。留下刘轩一人,看着悲寂的庭院,满目萧然,就像此刻,他孤寂的,心。 xxxxxxxxxxxxxx 太守府另一侧豪宅,门外戒备森严。 而内侧,更是寂静无声,侍卫们来来去去都是小心翼翼的,像是知道主人心情不好,连大气也不敢喘。 杨静枫不满地瞪着张梁,明明顺利攻下阳城,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连一句话都不愿说。难道是因为刚才不小心提到刘轩这个人? 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越是好奇,就越忍不住想要知道。 “刘公子和范公子都住在太守府内么?” 正巧走进来的李温听到了,随口答道“是啊,他们住在东院。” “还有东院?这太守府还不是一般的大呢!”静枫一激动,待会没事时可以四处逛逛,也不必这么干坐着,沉闷得难受。 李温呵呵一笑,知道杨静枫素来生性好动,“西院原是办公之处,东边才是好地方,杨小姐可以去看看。” 静枫撇撇嘴,朝张梁那方向示意,李温这才察觉,里边莫名的沉静,和压抑。 “怎么了?”不是顺利攻下阳城了么?将军好像很不高兴。 张梁见他们二人都看向自己,将手头战报放下,深深吸气,勉强笑笑,“没什么,静枫,你出去罢,但不要脱离我掌控的范围,目前阳城还不是绝对安全。” “好的。”静枫笑逐颜开,师兄就是这样,再不开心的事,也不会随便撒到别人身上,亦不会总记挂在心头,毕竟在他心中,总有着更重要的事。摸透这一点,其实就很好行事了。 李温目送静枫雀跃的背影,感慨道,年轻真好。 “什么事?”张梁唤回李温微微游走的神思。 第二十五章 “将军,燕漠传来消息,蔡洵欲亲自来我长陵。”李温垂手,脸上读不出表情,但语气却是带着微微的焦虑。 “哦?”张梁兴趣大增,蔡洵要来长陵,看来好戏要开始了!先前被刘轩弄得低落的情绪顿时全无,满脑子想着蔡洵将要到来这事,“他何时动身,何时到达?” “这,还不知,只是皇室方面传出消息,蔡洵回了都城,要求出使长陵,与我长陵结为兄弟。” 张梁玩味着蔡洵的动向,与长陵结为兄弟?他才不信呢,燕漠十万大军直逼东瀛边境,蔡洵的意图很明显,想要用进攻东瀛来交换长陵对南苑的蚕食。若是答应了,无疑燕漠下一步的动作将更加肆无忌惮,若是不答应,长陵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现下,其余六国仍无反应,还是忌惮长陵的强大,但若有一国出来,振臂高呼,其余几国定会一齐响应,虎视眈眈盯住长陵,那才是最糟糕的状况。 如此一来,只能同意蔡洵的条件。他,便是算准了这点,才出使长陵罢? 棋逢对手,最大乐趣莫过于此,张梁嘴角微翘,陷入沉思,却将一边的李温看得心惊肉跳,都这个时候了,将军怎么还笑得出来?蔡洵,是长陵最大的敌人,应该想方设法除去他才是。 “将军,我们是不是应该派人......”李温旁敲侧击,想得知张梁意图。 “慢,”张梁大手一挥,显得豪气冲天,“蔡洵既然要来,没有理由不好好会会他。” 这话说得极其邪魅,一扫他平日果断作风,像是遇到猎物的猎人,死死盯着前方可能出现的一切。 李温不再做声,跟随张梁很久,已熟悉他的脾气,看来这蔡洵,是大对他的胃口。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你在这呀!” 刘轩还在愣愣看着满庭飞花,身后娇俏的女声打破了一园寂寥。 除了张梁身后那个小师妹还会有谁,这么无所忌惮地四处乱跑? 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刘轩连自己也没发觉,他原本低迷的心情,被这一句惊喜的呼唤,而扫落。 “不可以么?”他并不讨厌这个女子,说实话,还有些喜欢。能在这乱世之中,活出真正的自我,还没有几人,能办到。可是,每当自己面对那笑逐颜开的清秀面庞,他觉得,她,活出了真实的自己。 “不是不可以啦,”静枫走上前来,与刘轩并排而立,看着他正在欣赏的花丛,“你若是在附近,就打声招呼。” “为何?”突然有想戏弄这小女子的心情,刘轩难得邪邪笑道。 “喏,我们是朋友,”静枫不满扫了他一眼,“当然要有朋友之间的规矩。” 朋友?这算是哪门子朋友,刘轩微愕。从来就没有人这么对自己说过,连凌风也不例外,虽是朋友,却仅是将对方的友谊,藏在心中,未有这样,赤裸裸地表达出来。 刘轩嗤笑:“哪有女孩子,像你这么胆大。” “诶?我说错了什么吗?”静枫歪头,锁眉,“师傅说过了,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及时向他表白你的心意。否则,错过了,也许会因此后悔一生。” 后悔一生么?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胆怯,自己的错过,而今生活在深深的痛苦之中? “好奇怪哇,”静枫没注意到刘轩微变的神色,半蹲下来,嗅着那些滚着露珠娇嫩的花朵,“为何师兄对你,会那么排斥?” “你想知道?”对于这个话题,刘轩向来不大喜欢,但若是眼前女子询问,他却是很想,告诫她:不要再卷入这漩涡之中。 “恩?是啊,只是好奇而已,”纤纤素手,轻点花瓣,静枫闭上眼,感受着春日的明媚,“如果不愿说也没关系。” “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刘轩放开腰间的佩玉,凝神思索,应如何表述,“只是,对你而言......” 吞吞吐吐的语气,让静枫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件事,与自己,息息相关。 “没关系,你说罢。”静枫微笑着,面对过许多常人都无法面对的事,岁月的磨砺,早使得自己,变得成熟,勇敢。 是时候告诉她了罢?毕竟只有她,蒙在鼓里,这,对她,对蓉蓉,都不公平。 刘轩深深吸了口气,为了蓉蓉的幸福,自己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为了一个女人。” 第二十七章 “你真的这么决定?” “是的,臣恳请陛下同意。”蔡洵跪在长殿之下,面无表情回答道。 殿堂之上,高坐着的皇帝双眉紧锁,盯着跪倒之人。自蔡洵接手燕漠大军之后,军队势力扶摇直上,已可以与长陵相比肩了。如今,大军直逼东瀛边境,但不见东瀛有丝毫动静,本是最好发动战争时机,为何,他要在这时,请求出使长陵? 手上的夜明珠转动着,皇帝捋了捋胡须,他也老了,不如年轻时看得真切了。话说这蔡洵,也是自己宠臣极力推荐的,起先他还是将信将疑,如今,却对这个蔡洵,深信不疑。 既然是蔡洵极力想去做的,就放手让他去做吧! 脸上浮出一丝和蔼的微笑,若这蔡洵是自己的儿子,该多好啊,这天下,便非他莫属。 可惜,他不是。即不是,就不得不防他,然而,却没这个必要。所有知道内幕的人,都无不叹息,他的身子,根本不允许,他有任何野心。 皇帝神色不禁肃穆三分,这样一个柔弱的人,竟要背负那么沉重的命运。无法逃开的宿命轮回,竟真的要他一人,去承受么? “爱卿,平身罢!”皇帝无奈,只得另作他想,“卿今年十八罢?” 蔡洵顿了顿,知道皇帝想说什么,淡漠答道:“正是。” “还未有家室?!”皇帝旁敲侧击,随口问道。 “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洵何以为家!”只这一句,堵住了皇帝接下来想说的话。 好一个何以为家! 皇帝眼神微冷,怕是放眼朝堂,只有他,敢这么公然向对罢!? “爱卿,一个人固然要有远大志向,但也不可没有家室。况且,你的志向,也需有后人来起继承。” 有些话,不点而破,皇帝的用意,蔡洵心知肚明。 “臣多谢陛下。”蔡洵并不回答,再拜,起身,示意这次谈话,到此为止。 皇帝有些失望,蔡洵终究没答应,原本想,要是他有孩子,说不定能打破,这既定的诅咒。 “也罢,你千万要小心行事,据说人们最后一次看到绝代神医,便是在长陵,你可以借此机会,派人寻访他。”皇帝想了想,最后终于开口吩咐道。 “臣遵旨。”听到这一言,蔡洵毫不迟疑答道,说罢,便立刻退下,好似一刻也不愿意停留。 看着蔡洵走向殿外的背影,皇帝一时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明明一个病恹恹的少年,为何会有如此逼人气势?难道真如预言所说,这个少年,是统一霖苍大陆的关键之一? “皇上,”一边站着的李公公嗲声说道,“您没事罢?” “不妨。”皇帝挥了挥宽大的袖子,遮去刚刚的异色,殊不知,李公公服侍皇帝多年,皇帝只要微微不对劲,他便能准确嗅出来。 “皇上,您对蔡将军这么宽容,会不会......”言不尽意,但皇帝立马觉察李公公这话中有话。 “我乏了,你先下去罢!”蔡洵还有很大用处,就算行事有些张狂,也不得不容忍。但,这并不代表着,身为帝王的自己会一味让着他。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怎样?”待到蔡洵出了皇宫,一直守在宫门外的男子一把抓住蔡洵,急急问道。 蔡洵看了一眼来人,不紧不慢答道:“我要去长陵。” 那人神色大惊,不由抓住蔡洵领口,“你疯了么?这时候去长陵,不等于去送死!” 蔡洵拂开他的手,镇定答道:“送不送死,我自然知道。” “那你为何......”那人像是知道方才失态,说话也软了三分。 “林进,你忘了,我是谁。”蔡洵眼中浮出悲伤的神情,只在一瞬间,又消失了,回到那个冷漠理智的自己。 “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么?我不信!”作为蔡洵多年,也是唯一的好友,林进坚定说道。 “办法?”蔡洵听了,讥笑道,“若是能有,我又何必走这一招?”办法,多半是没的,选择去长陵,也是不是办法中的办法。也许,逃开了燕漠的束缚,能寻到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林进知道蔡洵不喜玩笑,也知道他说的,句句带血,字字含泪。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承受着悲剧的结局,任谁,也无法接受。 抬头看看苍茫的天空,风呜呜吹着,参杂着大漠的黄沙。沉重而又悲伤的未来,便在少年的脚下,缓缓铺开一条,荆棘之道。 第二十八章 “你要回去?”张梁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少女,前些日子还风尘仆仆赶过来,如今却执意要回长陵,为何她不能按理出牌? “恩。”杨静枫低头闷闷回答,这会子,她连一刻都不愿多待。 张梁反手相握,向来看不透这个小师妹的心思,也罢,随她去罢。只要不胡闹,就好。 “我还有些事务未处理,不能亲自送你回去了,”目前局势还不稳定,不可对阳城方面掉以轻心,“你同敬远王一道回去罢!” “诶,刘公子也要回长陵么?”杨静枫低垂着头,乖巧的模样,缕缕青丝随着长长的脖颈倾泻,如凝脂般肌肤裸露在外,让一边注视着她的张梁,失神。 “你关心他?”忍不住生出嫉妒之心,静枫心里一直只有他一个人,以前是,现在是,但不代表,将来,还是如此。想到这,张梁一阵烦恼,连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是一直希望,静枫能够忘掉他,寻找属于她自己的幸福么? 因为她想要的,他,给不了。 若是她能够和刘轩在一起,也未尝不好! 至少,刘轩比自己,更有能力,给于她,她所期望的生活。 这么想着,张梁嘴边浮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静枫抬头间发现,疑惑问道:“你为何笑?” “没什么。”敷衍她几句,想象刘轩最后和静枫在一起,这种事情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们俩,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的!自己还真是杞人忧天。 张梁点头说道:“你收拾好东西,想要出发时告知我一声,我会派人护送你和刘轩一道回去。” 说罢,便转身回了房间,留下静枫一人,看着寂寞花开,黄昏日落。 张梁却不知,他当日一个随意的假想,却在日后,变为现实,惊动七国。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一路小心。”刘轩平静地看着跨上马的男子,嘱咐道。 范凌风拉着缰绳,笑笑:“你若不放心,可与我一道走。”别时容易见时难,当年相聚之后,便是漫长的分离。这次相别,不知何时才能再遇。 刘轩拉了拉嘴角,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他蹙眉说道:“如今南苑山雨欲来,你务必要小心行事,做了父亲,也要处处为家着想,不再是一个人了。” “呵,”范凌风轻笑,一个已经为人父的男子还要被另一个连娶妻都未有的人千叮咛万嘱咐,也未免太有趣了罢?不觉调侃道,“你未成家,如何知这么多。” 刘轩丝毫不理会范凌风的调笑,依旧是严肃的神情,注视着将要远行的好友。 这家伙,为什么老这么一本正经?难得在阳城被攻下之前看到他丰富的神情,以为那,才是真正的他,一个毫无伪装的男子。 还想开口劝他两句,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女子声音冲入这惜别的场景:“范公子,请留步。” “静枫?”范凌风调转马头,看着后面气喘吁吁的少女,“后会有期。” “这,是给苏姐姐的。”杨静枫将一个包得仔仔细细的细长小包,递给范凌风。 “这是什么?”剑眉微挑,收起包裹,随口问道。 “对苏姐姐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一定不可以弄丢。”杨静枫一脸肃穆,倒真像是天大的事情。 “好。”郑重地承诺,却不多问。知道她与妍韵之间,有一个连他也不知晓的秘密,想过要去询问妍韵,但每次想要开口时,又放弃了。若她愿意告诉自己,则迟早是要对自己坦白的,若不愿,也无妨,只要能这么相守一生,他亦知足。 “二位,保重。”时辰不早了,范凌风看了看远方消失在天尽头的道路,抱拳说道。 “保重。”刘轩点头,心下有些不舍,却不相留,各人,都有各人的志向,也都有着,各自的前程。 “范公子,保重。”那样东西交给范凌风,杨静枫算是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苏姐姐应该会安全渡过劫难吧?!只这么猜测,但,许多事,依旧是未知之数。 范凌风撇过身去,再不回头,长鞭挥下,马如惊弓之鸟,绝尘而去,惊起一道长长的烟尘,吹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