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你也爱我》 第一章 本文的开篇画面集中在一个房间里。墙壁上张贴许多足球明星的海报:有早年的巴乔、刚成过去式的齐达内、曼联中流砥柱现役的小小罗纳尔多床上胡乱地扔着几本小说,有韩寒的、小四的、安妮宝贝的、张悦然的……几件球衣扔在地板上,鞋子散乱在床周围,足球滚在墙角阔大的书桌抵住靠后窗的墙壁,桌面上放着一台电脑,一个只穿裤衩的男孩子,戴着耳麦目不转睛盯着液显屏幕,一个匪徒蹲在高墙上,画面闪了一下,当匪徒笼罩在烟雾中时,男孩的警察蹦出来,扣动扳机,匪徒倒下,尸体横躺于墙上。然后他后仰,就势躺在自己的床上,他每次玩完50局就会退场,今天亦是如此。游戏结束后,如同以往,他睡在床上又是一阵莫名的空虚,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立式空调风吹在耳边,凉阴阴的,但他的心情像烈日下的铁板烧,滋滋…冒烟。今天是中考后的第28天,全市的中考查询系统开通的第二天。就在昨天,他鼓起一百份的勇气拨打那充满希望又让人生畏的号码,总是占线,上午占线,下午占线,晚上还占线,似乎全市参加中考的孩子,在这一天,都等不及要知道教育局下发的判决书。在漫长近一个月的等待中,这个孩子刚考完后的良好感觉,像一角山峰逐渐被三十天的风沙消磨得平平坦坦。最近的几天,他焦急等待的心情已经变成无济于事的担忧了,他整天泡在网上分散自己对成绩的关注。他母亲,秦小倩,当地中心医院的护士长,似乎比市长还要忙。孩子考完试,她就不管了,反正儿子也不爱听她的话,由他朝九晚五上网,打街机、踢足球……他父亲,陆卫国,公安局城南分局局长,又兼任县刑侦大队长,整天全国各地追捕嫌疑人,分局的日常公事他都顾不上,家更是不要了。 这个男孩就是本小说的主角,陆子潇。他现在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细数牡丹花的个数。他非常清楚自己是数不完的,就算数完,结果也是没有意义的,但他很无聊,无聊的人是不会管这么多的。200多个的时候,眼前花瓣晃动起来,花瓣逐渐变大可又越来越模糊。直到眼睛噙满泪水,他眨巴眨巴睫毛,天花板清晰再现,“1、2、3、4、5……”他又重新开始。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陆子潇受惊骨碌爬起来,他不想接,因为肯定不会是他的电话,他的朋友只能qq或邮件和他联系,铃声持续地震响,“滴铃铃,滴铃铃……”他走到客厅拿起话筒。 “陆局长,我同意出庭!我也要检举于小敏犯罪事实!” “你打错了。”陆子潇狠狠扔下一句话,话筒摔在茶几上,转身又回房间躺下。这样的电话打到家里来,最让他反感。他又躺了一会,爬起来挂上电话,迟疑几秒最终还是拨通查询号码,在输入长长一串数字后,焦急等待《茉莉花》歌曲的结束。这首轻灵著称的歌曲听到最后陆子潇心烦意乱,又是“系统忙,请继续等待”。 陆子潇在想,查询系统是不是故意为之,一分钟一块钱,多几次等待或重拨就多收取几块钱,而且是从拨号一开始就计算。有谁会在乎查询成绩多花几块钱了?!特别是广大的家长,培养孩子到这个份上,几块钱算个毛!有些家长查询一遍,看孩子成绩不尽如意,都不甘心,侥幸心理驱使下又查询一次另一些家长,见孩子成绩比平时突飞猛进,看着高高在上的分数心理不踏实,也要重新查询,核实一次。其实查询系统根本上来说是多余的,因为分数会在几天后通知到学校,学校负责通知到每户家庭但是多一天等待就是多一天煎熬,查询系统顺应民意抓住商机应用而生。 陆子潇在胡思乱想,没注意系统开始报分数了,错过了语文和数学的分数,缓慢的女音开始报英语成绩了:英语1—2—4,口语10,物理9—7,化学100,体育2—7,综合4—9,总分6—3—2,第一志愿录取:江—苏—泗—州—中—学。 陆子潇鼻翼两边的肉因为欢笑,向上鼓起,嘴巴乐得合不拢,但他要努力压住自己的喜悦,整张脸似笑非笑,狰狞古怪。他重拨了系统号码,一长串的等待后,确认真是自己的成绩,他咋呼一声蹦起来,伸长手臂在木质天花板上捅一拳,吊灯晃了两晃,些许尘埃从夹缝中飘散开。脚落地后,他环顾四周,也没个人可以拥抱一下!也没小姑娘送束鲜花!也没人给来片掌声!最好再有一群人抬他抛向高空,然后接住,再抛再接,周边围满观众呐喊欢呼。 他打电话给爸爸,对方关机打给她妈,她妈的也关机!除这两成人外,他不知道还应该有谁来分享一下。他抛掉电话跑下楼,出门遇到几个邻居,都不熟,没好意思说。在小区门口的报亭,他经常买《足球周刊》的地方,那个老头算是自己老相好,可人家不问,他也没好意说。最后实在憋不住了,见对面走上来小明妈,他故作随意地问“赵阿姨,小明今年考得还好吧?”赵阿姨胖胖的身子顿了一下,提提裤腰带,摇摇头,走了陆子潇看着她的背影,真希望她能回头问一句“那你怎么样?” 陆子潇在路边招辆车,奔往城南公安分局,下车后快跑上三楼到他爸办公室,没人,从隔壁会议室传来陆卫国铿锵有力的训话声,陆子潇溜达到门口,看见他老子在播映机台前,点着幻灯片咆哮如雷“又让他跑掉了,第三队你们都白吃干饭的!啊!跟踪大半年,毁在你们几个手里!……出去!”陆卫国看到陆子潇站在门口,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第三队的成员刚站起来,发现不是命令他们,又都老老实实地坐下。 陆子潇咬着嘴唇,低头灰溜溜地退了出来。下楼,陆子潇兴致不减,打的去县医院,他还要见他妈妈,告诉这好消息。车在县医院门前一百米给堵住了,医院一向生意兴隆,车水马龙。他跳下车穿过人群,老远看见她妈带领几个小护士往住院部方向去。一个小护士侧身指着陆子潇,秦小倩偏头沿指引方向看过来。她见儿子脸上笑容密布,自己也就开心,猜想儿子会有什么好消息,可能是成绩出来了。 “我爸在南京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有什么高兴的?”秦小倩认为不值得那么高兴。 “还有件事情,我被泗州录取了!”陆子潇轻描淡写。秦小倩脸上的笑容像水底的气泡浮上来,越来越大,“乖乖,真想不到啊,我家潇潇平时调皮得很,能上梁拆人家房子,今天竟然能考上泗州啦!哈哈哈……喂,陈萍安排一下,在县招待所,今晚我请大家吃饭。……值班的该值班,晚上我让人送过来。……你爸知道吗?得,我打他电话。” “他关机。” “没关系。……喂,小刘啊,叫陆卫国接电话。……你就说是急事……你就这么跟他说,他接不接是他的事。大声点,我听不清!哟,开会又怎么样?……你让他接!!!开会还有人上厕所呢!他出来接个电话谁能撤他职?!……他要敢训你,我收拾他。你现在把电话给他!” 陆卫国接过电话,“喂,什么事回家再说。” “哟,你哪里有家啊?!陆卫国,你不接这电话就别指望回家!……一个月你在家呆几天啊,你?!” “那好,什么事,你说吧。” “这口气就对了,可千万别把我当你小兵,我好歹也是个领导。……你儿子给你争气,考取泗中了。……今天中午你无论如何回来一趟,在家吃顿午饭。……跟你结婚这么多年,三口人就没好好吃过。……行,你不爱听,那挂了。” 秦小倩挂断电话对儿子炫耀说,看,你这样,你爸就没辙了,对这个家他心中有愧,以后要把握这一点。 又转身对护士说,“我先回去,你们有事别打我电话,直接找院长解决。”转身对儿子说,“我去换衣服,你上楼跟你舅舅说一声,叫他晚上喝你喜酒,提前准备好礼物。” 她儿子没动。 “打电话不就行了。” “面谈比较正式。” “那你自己去。” “行啊,儿子,差使你妈。” ……………… 陆卫国上午散会后给队员放一天假,虽然这次没抓住凶手,但案子较上个月有很大突破,也多亏了这帮兄弟,他们都受苦了。队员小刘刚结婚没几天,就跟着自己全省各个地域奔波,又黑又瘦的,新媳妇看到还不心疼死。小刘这种刚从学校毕业的新手,经这么一折腾,身板吃不消,估计回家圆房都没力气。 他驱车回家,到小区还被门卫拦住问询几句,自己不常在,保安都不认识他,要不是开警车,肯定不让进。进了家门,陆卫国听到老婆正打电话邀请亲戚朋友晚上喝喜酒看到陆子潇盘腿坐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也不知道是谁先影响了谁,秦小倩嫌电视声音大影响打电话,陆子潇抱怨她声音大没法看电视。见到陆卫国,两个人都住嘴一起扭头看陆卫国,他嘿嘿一笑“嘿嘿,我回来了。” “给你爸切西瓜!……这趟去非洲了吧,咋晒黑成这幅模样。都局长了,还整日整月地跑外边。这趟回来及时,不然儿子喜酒都喝不上。” “儿子,坐这来!这趟去南京,给你带礼物了?猜猜……是什么?” “雨花石。” “哈哈,对了,就是雨花石。”陆卫国笑盈盈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烟盒大小的盒子。 “上无锡带陶瓷,上苏州带酥糖,上连云港带水晶,上扬州带双黄鸡蛋,上南京带雨花石……我用屁股想,都猜得到。” “呵呵,我儿子好像不喜欢嘛,热情不高。夫子庙好玩,明长城壮观,我难不成把夫子庙、明长城搬回来?” “我的意思是,以后别买这些小礼物。没劲!” “行!老子听你的。那你想要什么?” “儿子,趁你爸高高兴兴回来,你又高中了,说吧,要什么我和你爸都答应。” 陆子潇不说话,眼睛骨碌轱辘转,眼神打量二老的表情。 “要不给你买部手机?” “不要。” “mp5?” “不要。” “摩托车?” “这不行,他还没驾照,年龄也不够。换辆新电动车?” “不要。” “哟,这不要,那不要,我儿子今天真难侍候啊。” “爸,我要的你可能不答应。” “你爸敢不答应,咱娘俩以后不让他进家门!” “说吧,爸高兴,什么都答应。这小子!” 听到父亲这话,陆子潇斗胆指指陆卫国的腋窝,“我想看看真手枪!” 听到儿子这话,陆卫国的笑脸僵住了,秦小倩在旁边也一怔,但见陆卫国笑容还在,知道丈夫还没发火,在他生气之前忙说“你爸没带回来,以后看。” “肯定在!鼓鼓的。”陆子潇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肯轻易放弃。秦小倩微笑凝视陆卫国,后者开口说话,很深沉的样子,“潇潇,以后说不定你也当警察,你就知道纪律是不许破坏的。……我是名市优秀警察,但也是位平凡父亲,我知道你从小就想看看、摸一摸真手枪,可迫于纪律我一直没能答应。但今天你敢向我要求,说明已经很渴望了。如果我不给看,说不定你就会偷。”陆卫国手插进腋窝,拔出枪,卸下弹夹,“现在我让你看,但仅次一次!你要真喜欢枪械,三年后可以报考警察或军人。” 陆子潇激动地接过手枪,沉甸甸的,捧在手心,脸上洋溢老农收获沉甸甸稻穗的幸福之情。 “这是国产qsz92式9毫米半自动手枪,射程50m,初速超过声速,可达370m/s,装弹15发。……” 说得很正确,陆卫国担心多过欢喜。“要是有志向,你以后报考警官或者军校。”他夺过儿子把玩的手枪,插进腋窝。陆子潇搓搓手,恋恋不舍。 第二章 当天晚,喜宴上,泗州县医院的有关领导、县公安局的有关领导都汇集到县招待所,陆子潇的舅舅,县医院院长,出资办了十几桌酒席,满满当当占了整个礼堂。陆子潇跟在陆卫国和秦小倩的屁股后边,逐个桌子敬酒,等叔叔阿姨来摸头拍肩,口袋里塞满红包。好不容易熬过这一出戏,陆子潇跑到隔壁一个包厢里看电视。几个妇女带着孩子找到陆子潇,让他帮忙教育,传授考取泗中的经验。唉,又不得消停。 到九点席地方散尽,公安局的车送陆卫国一家回来。不一会车就到了旭日小区,拐两个弯到家门口,黑暗中停的一辆小汽车突然打开前灯,两个青壮年站在灯光中挡在通道,开车的小刘吃了一惊,半醉的陆卫国后座上冷冷一笑,走出车外。不搭理来人,用手拨一拨,示意两个人让开,小刘车开进陆家院落。两个青壮年在陆卫国身侧点头哈腰,为首的短发青年一个劲叫“干爹,就耽搁您一会,您听我说” “别抬举我,我不是你干爹。” “怎么能是抬举?是我高攀。别急走嘛,干爹我今天是个弟弟送礼物来了,他不是考取泗州中学了嘛,虎父无犬子,好样的!我来祝贺,送个小轿车,奇瑞qq,给弟弟当玩具。” “话说完了吧,你可以走了,别懒在我家门口!” “行,行,这就走,我车开进去立刻就走人。” “车你开回去。好意我心领了。你非要塞车给我,那,于小敏,你就是逼我了,朋友也没得交了。” “干爹清廉一身,我听干爹的,这就走。” 陆子潇站在二楼阳台上,看到于小敏和他的兄弟钻进车,临走时候还冲阳台上摆摆手,他视而不见面无表情。 小刘在陆子潇房间玩《赤壁》游戏,手机响了两声,他匆匆告别陆卫国一家人,回家陪老婆。小刘有个嗜好,爱打网络游戏,有时候出外办案,他也抽空去网吧练练,陆卫国都觉得游戏和他老婆一样重要。常担心他因为贪玩误了公事,好在他一直表现不错,比任何其他新手都强,渐渐地陆卫国也就不管他个人私生活。搞不好刑侦,以后安排他做网警或者去管理户口。 秦小倩洗完澡躺床上和陆卫国聊小刘,然后话题集中在于小敏身上。秦小倩对于小敏面熟,在菜市场常看到他在几个海产品摊位前指手画脚,有时会见他在城区某处拆迁楼前张牙舞爪,有时候出差也无意坐上他家的客车往返南京,更多的时候,是闲逛爱迪广场看见他在理发店里和女店长卿卿我我。他来拜访过几次,提着大带小袋礼物,都被秦小倩拒之门外。 “你说那孩子吧,真傻还是假傻,每次礼物送到家门口,不明着让人看咱腐败嘛。不收,他又死缠着……” “不管谁送礼物,都不能收,咱家不缺这个钱。” “这我知道。你破大案,一次奖励十几万,我医院里又有股份……我可从来没背着你收礼物,没必要。” “收了礼物,麻烦就大了。比如这于小敏,犯了许多事,局里随时抓他,他送礼谁敢收?” “现在干吗不抓,看他那样还挺能烦人的。” “在网罗证据,到时一次性打垮他。现在局里先办几件大案,可能就在后天,我要带队去新疆。” “…………” “………” 夫妻两声音突然矮下去,似乎防止陆子潇听到,小孩子普遍嘴巴大,话容易外传。陆子潇喝了点酒,撒泡尿倒床上很快睡着,连澡都懒得洗。 第二天9:00,陆子潇醒来,父母早已经出门,他懒洋洋下楼,冰箱里随便挑几片面包喝袋牛奶,就怀揣一千块钱去买衣服。 这此后的几天,陆子潇楚楚衣冠拜亲访友,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副人中龙天之娇的模样,贪享来之不易的尊荣。他的老师和同学听说陆子潇考进泗中都觉得公鸡下蛋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惊讶得五体投地他的亲戚邻居不了解他初中模样,个个夸他宁静乖巧,陆子潇浑身鸡皮疙瘩爆满,但他挺享受,很配合地腼腆一笑。在这些家长当中很快流行一句教育子女的话“你看人家陆子潇,……” 幸福时光短暂的像兔子的尾巴,就那么一小撮,可偏偏又像活脱的泥鳅,不经意就脱手。陆子潇玩耍的心还没欢透,他的时间就逼近九月一日了。 9月1号那天有个好天气,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千里山河一片良好。一辆三轮车停在一排高大的围墙外,墙内是十几栋楼的建筑群。坐车的是个高高大大的男学生,皮肤有点黑,戴一款透明半边框眼镜,目光独立而又有神。嘴巴大唇厚,门牙颗颗饱满,生一副吃核桃的好牙口。他的衣着与来自乡下的那些学生有所不同,似乎家境也还不错。 这个高一学生跳下车多给车夫两块钱,让他帮忙搬行李。学生自己拎个轻便包和一瓶饮料远远走在前面,落后的矮车夫扛负重任,一手拖拉行李箱,一手扶肩上的背包,脖子弯向一边,斜翻着眼紧盯走在前的男学生。他们拖家带口走进校门时,这个男学生一抬头,就看到了威武肃穆的隐壁上雕刻着天下高中生耳熟能详的句子“今天你以学校为荣,明天学校以你为荣”。隐壁一侧一块指引方向的木牌立在那里,沿箭头所指转个弯走过50米他们就到了行政楼,高悬其顶的大字牌上写道,另一句为天下学生耳熟能详的句子,“一切为了学生,为了学生的一切。”这句赤裸裸向学生示爱的口号,并没有引起这少年心绪的波动,那至多算是个遣词造句的好例子。行政楼的背面驮着n多空调外置箱,像婴儿的悬棺又像酿蜜的蜂箱。在行政楼下,可以看穿一片老树木,越过一片草坪,就能见到生活区的楼房,彼此间种植花草,一只捉老鼠迷路的猫咪几头肉实皮癞找情侣的蛤蟆数百只胆小的小强几万条曲折蚯蚓以及各种菜鸟生存其间。这个男生穿过树林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就到了一栋六层的建筑跟前。 在男生二号楼(简称“男二号”)口,一个颠着腿像老混混的宿管,拦住这个男孩给他登记。“陆子潇,309-6床,军服瓷盆这些东西,过会儿下来拿。……他,不能上去!”宿管旋转靠椅手指车夫,高人一等地说。陆子潇看一眼车夫,笑着说“他是亲戚,送我来的”。 “是直系亲属吗?比如:爸爸。” 陆子潇又多看了车夫几眼,虽然跟前这位大哥体强力不亏,身手也不懒,零驱动人力车被他玩转地飞快,但体力劳动者的木讷和着装的邋遢,就算打死陆子潇也不能让他冒充爸爸。再说了,他看起来也不是40岁的年纪,而且腰板不够直,头发也过长。和爸爸相差太远。 宿管竟然问这么白痴的问题,陆子潇真想表扬宿管,你是个天才,真他妈的有想象力,给你做爸爸好了!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只是问到“你说呢?” 宿管说“那好,你们可以上去”。 陆子潇审视宿管那颗饱含脑髓的大头,呆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到是车夫占个便宜,在旁边拎行李催促陆子潇。 两人爬到三楼,陆子潇越想越感到可气好笑,不由自住骂了宿管两句。车夫紧跟身后笑了笑一改刚才的木讷,“他这也是要帮你,规定不容许我们蹬车的上楼,他那样弯说一下,我们就能帮你把东西拿上来了”。 “你怎么知道?” “这两天开学,我都送过十八个学生了,这点破事哪有不懂的?”车夫不无得意地说。 等下去取盆瓦瓢盖那些生活家伙时,陆子潇和宿管简单聊了几句对白,最后对这个姓刘的宿管尊敬地说“谢谢老师。” “我哪是老师啊,叫我老刘就行了。” “你是''生活老师''.刚才谢谢了啊。” “不要老谈谢谢,以后别给我惹麻烦就行了。” 陆子潇怀端填满一大白瓷盆的东东回到309,铺理床单,摆放物什,清扫杂物,慢条斯理拖地突然笑起来,想到刚才的事,原来简简单单中还暗藏小小玄机,这些是他在初中学习和玩耍的三年所不曾遇到的,不曾思考过的。 室内共五张床十个铺位,分上下层一个卫生间和310公用,卫生间有两个洗刷水龙头,两个落地蹲位——用于接待20个人每天近20次的横跨和40次的“莅临”。此外,一门一窗一挂灯一立体巨柜而已,无桌无椅无浴头无电视无空调无电脑无游泳池无女人。 陆子潇的上铺同学已经搭了蚊帐,叠砌好被褥,墙壁贴了画——郑智化,床头摆了照片,一副开始过活的样子。陆子潇见此人谨然有绪不失条理就想拜会对方,于是拿过照片端详,是几个男生围绕某个女生的合照。背景是在一棵老柳树下,老树虽老但不失风骚,扭曲躯干泼洒满枝绿丝髫,落一丛绿荫,对孩子们关爱有加,一个白色塑料袋因平地起风被枝条扯住正悬在树梢也摄入镜头,不远处是满坡油菜籽花,黄灿灿灿灿灿灿……,如果不是画面定格肯定能看到一波波葵花黄,从左到右,忽而转向,由右到左的壮美。画面中唯一的女性让陆子潇想到外婆家门旁放牛的女娃,仿佛是她长大了,粗黑的大辫子如出一辙,镜中花格子衫红头绳也似曾相识,那在手指上缠辫低头抬眉的娇羞样也是同样令他想笑。后排边上的一个矮个男生扎根长领带,领带盖过肚脐几乎垂到膀胱,他好像并不在乎,仍然笑得有滋有味此人不远处是一带墨镜的小生,双手叉腰叼根烟却不点火,因为摄影的原因,墨镜背后眼睛所在处泛出两圈白光,不知这是不是叫白眼狼和女生贴得最近的一个男生也面带娇羞,但不忘记装洒脱,重心落在后脚跟,抖直另一条腿斜向前伸出半米,手里攥一本书,目光直视远方,想给人志存高远之感最右边是个胖子,基本上胖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人胖估计每动一作都会引发一阵娇喘,所以他没摆什么造型,直棱楞站立。 陆子潇越看越觉得城乡差距真的不只是在物质上,一切都透着土气,如果真要说墨镜帅的话,那用北方话说只能是土帅。正出神,身后一声咳嗽,陆子潇转头就看到了那个志存高远。 陆子潇坐床上从较低的角度,看到来人张大的鼻孔,黑咕隆洞,里面是参差的鼻毛,鼻翼一张一翕,历历在目的毛毛就左支右拱,陆子潇不忍看下去,忙转移注意力。 “这个是你,我一眼就看出来,造型蛮不错的,展示你目标远大又内敛的一面”,陆子潇指着照片对来人说,来人对评论没反映,仿佛陆子潇的话被两洞鼻孔吸个干净。 他提高分贝“我叫陆子潇—陆—子—潇”。 “我叫鲁贵,鲁班的鲁,富贵的贵。” 陆子潇正准备的“真是好名字”的奉承话只得硬生生咽下肚。 “我刚才楼下看到通知,家长马上要开会。”鲁贵已坐在床沿,边剥花生边说,头也不抬。 “我父母没来,因为距离不远,就我一个人。” “我家是我爸和大叔二叔送我来的,正好他们也可以在县城里转转。”停一下,鲁贵问“你家是城里的吧?”他塞一把花生在陆子潇手里。 陆子潇点点头,鲁贵又说“一看就知道!你穿的都是好衣服,那个大勾代表耐克。我是知道的。” “也可能是假的啊”,陆子潇笑笑说。 “你是城里人,所以不是假的。” “可你怎么知道我是城里人?” “你穿的是名牌啊!” “也可能是假的啊” “可你是城里人啊” ………… ………… 第三章 鸡生蛋,蛋生鸡。陆子潇最终被搞晕了,他妈的,不抬杠竹了,还要去买些生活用品了!跟这家伙沟通简直是直胡同赶驴,玩不转。陆子潇不露声色,起身跟他道了别。你知道鲁贵在陆子潇下楼后做了什么,他也半遮半掩翻看陆子潇的东西。床边挂钩上挂着一个足球,墙上一个穿耳钉的欧洲人——08欧冠刚过,贴的是小小罗的肖像。这个阳光的男孩,身上散发男人的刚毅和海员的坦诚。另外一张画册里,一个黑人球星真难看,还带很粗的项链!鲁贵摇摇头,很鄙夷地看那长头发的爆牙仔,估计他以后找不到媳妇。床头两床的间隙里固定一块木板,木板上放着一个盒子,陆子潇的mp3和游戏机都放在里面。一个记录陆子潇多年行踪的相册压在最底下。照片有在淮安周总理纪念宫的,有在长城下的,有在虎丘塔下的,有穿短裤衩和同样短裤衩的小女孩在青岛海边的,有偎在爸爸怀里骑高头大马上的……待要细看,却有两个新人推门进来,鲁贵合上陆子潇的相册。来人很大方地和他打招呼,自称赵韬武“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然后就攀上跳下整理床铺。暂且不谈。 陆子潇出了宿舍,去“学生生活服务部”的途中,一边欣赏泗中的景色一边欣赏泗中的女色。整体质量不高。在所谓的生活服务部,就是校商店,那里除了军火和性保健品不能销售,小到耳挖,大到乒乓球桌,应有尽有。台前被学生和家长挤得泼水不入臭气熏天,初秋不深,天热依旧,几个漂亮女生混杂其中不停以手在鼻端扇风。柜台里坐一个老娘么和站几个小娘么,全都是冷冰冰的臭脸,更年期的口气,收了钱就不礼貌地把东西扔在台面上,你爱买不买,一个个被强奸后未雪耻的不满表情或者是虽然被强奸了但未能高潮的不遂心模样。这几人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是后勤主任的夫人就是校长远房表侄女,据说还有教育局某主任二奶的妹妹。这个妹妹,虽然可怜可俐,血性和姐姐却是一脉相承,在上岗后的一星期和新上任的校长秘书上了床。这件事情是在秘书大人上了某音乐女老师的床以后,才被可怜可俐诉苦出来的。 这种为官就上女下属床的现象是有很深根基的,屡禁而不止。要知道那秘书是某副县长的外甥,这位县长是管全县教育的。这所公办学校的食堂名义上是学校的,实际上后勤主任、校长、副县长合资经营的。外甥来做校长秘书,其实就是副县长对资金的远程控制。这样一个秘书是校长乃至局长所不便责罚的。也只有等他闹出事情来,不等局长出手,副县长也将他拿了,这是高一级官员“舍车保帅”的招数。 这所学校在02年扩张,买下地皮盖了南校区降分招了许多学生在正统招生后,又以每5分8000元招收近500人(差20分以上多交四万元,差40分以上坚决不收)。招生总人数2400余人,组成40个班。高二高三分别是20个班,初中部又有约3000人。总人数7800.这庞大的数字在开学的第一星期频繁导致厕所下水管道排泄不通这庞大的数字也是未来的几年内校园恶劣事件爆发的客观因素这庞大的数字养肥了一帮硕鼠,也带动了周边餐饮、书店、网吧、商店的发展。 林大鸟多,陆子潇就要混迹在这群鸟中度过三年,迎接高考。现在此人抱着拖鞋、赭滴水、电风扇、衣架往回赶,一路上两眼猫着,不放过过往的漂亮女生。看风景的高一新女生,和男生高谈阔论的高二女生,低头急走的高三女生,还有一些初中部的男女骑车在人群中鱼贯。陆子潇对女生评头论足,用嘴角鄙夷用眼睛赞赏,他因为中考发挥出色进了县中,多少有点翘尾巴,在行为举止上不懂得收敛。 “还是初中小女孩可爱,不过高三姐姐们胸好大,比我初三同桌那个大多了!”,他在想“初中妹妹小脸蛋应该亲一口,姐姐们的咪咪应该摸一下,会软绵绵的”。小学的时候,一个阿姨抱他,他的手就放在阿姨的双乳上,那阿姨很漂亮温柔,他突然就性启蒙了,“原来女的真的和男的是不一样”。他还记得那酥软醉醉的感觉,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女生。“后来枕在阿姨胸部睡着的感觉实在很好。” “哎哟!” 陆子潇猛回头看见一个苗条颀长的女生弯下腰,洪亮的“哎呦”就出至她口,他忙过去准备帮忙,衣架太长捅在了她屁股上(“_”)。女性不慌忙,拣起文件夹半责备半戏噱地说:小同学,扛这么大家伙又不注意路会轧死人的。陆子潇搞不清她是戏噱还是责怪,看她比一般老师年轻又比一般女生岁数大,分不清是学生还是老师。是学生,她分明涂着口红是老师,她分明长着几粒青春豆。 这个女人看来还有些事情,夹了文件,拽几下裙子边角就走掉了。她这一走,陆子潇到觉得她会是老师。一句大声的“对不起”脱口而出,奔老师鼓膜而去,那个女老师还没走远,回头给他一个“茄子”表情,还点了点头。 陆子潇不自然地咧开嘴,带着歉意憨厚一笑,女老师与他之间的空隙很快就被一群猪头填满。他转身欲走时,望了一眼教室所在楼层,他的班级高一20班是在二楼,教室门口护栏旁正站着三三两两嬉笑的女生,似乎有漂亮的。这些女生不外乎以前是在一个初中,现在考进同一所高中,楼上楼下川流一般找熟悉的同学聊天。其中两个女生很显眼,长得截然相反,一胖一瘦,一丑一美,一静一动,一个大声鼓噪一个曼声莺语,一个扎两飞杈辩子一个水泻长直发。当是时,也不知道那美女说了什么笑话,飞杈听了笑得摇头晃脑,把两个辩子都抖散了。陆子潇只觉得那胖女孩像像像……飞天小猪!飞天小猪是他以前的一个童话心结,梦想自己有头会飞的小猪(有足够的耐力),骑在上边能在每天日出前赶到山顶,双手抓住头上的两个辩子掌握方向,时而像左时而向右盘旋,并且这头小猪不用吃喝拉撒。现在长大了,童梦奇幻早已经醒了,凉了。真的是凉透了,因为见着这么像猪的女生,他居然一点想骑的想法也没有。以前荒诞极了,你想啊,要是猪能飞,它要不在头上安装个机械螺旋桨,要不长两枝天使翅膀,再有可能就是猪会腾云驾雾(那样和色魔猪八戒没有什么分别!),都他妈的不靠谱。童年接触到的许多东西在上初中后才知道是骗局。狼吃羊之前不会有“谁弄脏水”的对话,因为它们都不会说外语狐狸不会给鸡拜年,因为它们连春节和端午的区别也不晓得也不存在动物园召开全体动物大会,因为各自笼子的钥匙在饲养员手里,开不开会是饲养员说了算而不是狮子或者老虎。陆子潇认为童年是大人们误导小孩子耍他们的过程,在小学时候大人们告诉你月亮寒宫里住一个温情的美女和一个笨拙的憔夫,可到了中学大人们又说“第一个踏上月球的是个俄国佬不是什么砍材的”小时候大人们告诉你不要说谎,可他们却常常在你理解力的范围外编织更大的谎言,这不由得让人想到金凯瑞的《楚门中人》。陆子潇觉得童年就是傻逼的岁月,每个人都要在那傻逼年头过活,等长大了再去骗新一代的傻逼,“我们都是傻逼主义的接-班-人!”坦诚的教育方式会不会更有益处?科学家老是十年临床经验去割肿瘤紧缩阴道,却鲜有人研究坦诚教育方式对人思维的影响(北大醉侠孔庆东曾提出“二元真理法”未被教育界认可)。陆子潇因为被耍从而对童年感到不爽,进而讨厌飞天小猪,进而对那个像飞天小猪的女生有些须不快。 那个短发的美女戴个象牙色的发卡,穿紧身的上衣,胸口织得“good”正好把乳房罩在圈里,那对宝宝在里面絮絮梭梭,可爱的不得了。可她的青春活力不容许你往邪处想,她柔软的唇线每发一个音都会牵动起来,她嘀喱溜转的脆嫩的嗓音能让七月的桃子醉红,眼角斜射出来的水灵灵秋天的菠菜足已让任何一个菜园农夫忘却采摘,清丽的微笑让牡丹敛容、让向日葵失色、花骨朵提前开苞又黯然凋谢。她让同龄男生想做她男朋友,比她大1——5岁的男生想做她哥哥,大5——10岁的人要做她叔叔,10岁以上的要做她爸爸,她让男性喜欢却又不招惹女性嫉妒,因为她们该拜下风。文静时,她的平和摄人心魄生气时的冷漠让肇事者愧疚欲死,娇态酥人骨,媚态诱轻狂。她拨干洗净裸睡太湖石上,她动,则男人性起,她静,则男人不敢越雷池。她青春灵动,她美艳娇媚,她小性感迷死人,她骨肉均匀人间极品,她华而不宣。她是奥黛丽赫本是戴安娜王妃,是槟崎步是宝儿,是林志玲是董洁,是《挪威森林》的直子,是《蝴蝶梦》的吕蓓卡,是迈巴赫62wellendorff,是劳斯莱斯的“鬼怪vi”,是lv皮包是马丁范沙克手袋,是波尔多葡萄酒,是富士山顶一掬积雪,是约翰丹佛的《阳光洒在我身上》,是邦女郎,是秦淮八艳是金陵十二钗,……是客观存在是矛盾统一,是“法自然”的道是无极是万象。以上纯属吹牛,不过陆子潇认为那女生就是这样,眼睛里、骨子里、全身苞含醉人的美丽。你能怎么着?! 陆子潇站路边装作等人的样子,观察人家女生老久,铁树都开花又谢几次了,二楼护栏边的女生岂能不知道,只是漂亮mm经常接收到男生的注目礼,习以为常。望久了,他也真就把女生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两个人就盯住陆子潇看,他背过脸假装看别处,等一会转过脸发现她们还再看他,陆子潇只好低下头走开。丑女痴痴看着他远去,美女骂道“傻瓜”就转身进教室,丑女就说“他只不过望我们两眼,你怎么就骂人家傻瓜”。美女就说“我不是说他,我是说你,老是用那种傻傻的眼神看男生,如果那个男生有一点点帅的话”。 这种美女身边总待着一个丑女的现象在中学还是很常见的,漂亮的叫范苗苗,她的同伴叫赵敏。两人都是陆子潇的同班新同学。两人初中时就是同班同学,虽然那时侯两人不是太要好,但换了学校在新环境中,相比其他一切的陌生,两人熟识起来。 教室里几个家长正在对孩子关切,孩子们都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喇叭里一遍又一遍通知家长到某某地点开会,孩子催促他们快去,迟了坐后边什么都听不到,家长临走时又心有不甘追问一句“钱够不够?不够就打电话,啊,别忘了,……要不明天我再过来一趟。”孩子也不搭理,用废纸一来一回擦桌子。家长走到门口,恰好遇到班主任就上前打招呼,说了许多遍孩子就麻烦你啦……之类的话。 具保守统计,家长说“我走了”到真的离开至少要再过30分钟。班主任走进来,刚才那两个女生忍不住要笑,来人白胖肉嘟嘟不到一米七的身高,短发沾磨丝打向一边很精神,一脸严肃不苟言笑,但走路的样子实在不能让这帮十五六岁的孩子肃然起敬。他像个企鹅晃晃悠悠走上讲台,身体一大半遮在后边。 “同学们,我叫张竹”,转身写在黑板上,“这是我第一年做班主任,我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高中三年也是在泗洲中学……” 据说,是早恋害了两条人命 陆子潇回到宿舍其他人都不在,他誊出一只手掏钥匙,进门一股脑东西都放木箱上。他躺床上枕着叠好的被子,惬意地听着mp3,腿翘在铁隔上随拍子抖动,泗中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床在晃动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好在他听得是周董《稻香》,如果是《双截棍》估计老床不寿终也折腾九分死。 他这两天在学这首歌,现在听左一遍右一遍反复模仿,整体把握还不错,但细节部分总觉得不够有味,情感在乡野情怀中有欠缺,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周杰伦是周杰伦而自己终究是陆子潇。他摘下耳机,宿舍很安静,整栋楼也很安静,他觉得这很不对劲。盥洗室的龙头滴答滴答漏水,他关紧龙头复又躺床上还是觉得不对劲。他环顾墙壁四周,已经被舍友贴满了画,头顶新拉了几根绳子挂满衣服,擦过的窗户敞开通风,地上的垃圾也被清理扫到了门口,还没来得及倒进桶里,想必时间不容许,人是急急忙忙走掉的。他突然意识学生要到教室开会,忙套上鞋子,匆忙下楼绕捷径踩踏草皮往教室跑。 到教学楼二楼,从高一20班窗户就传来张竹高分贝相当于常人喊叫的话语“……有些美丽需要错过!我再说一遍,有些美丽需要错过,青苹果是酸的,等你们进了大学,你们就熟了,那时才会好吃!高中犯大忌,严惩不贷!” “报告!”(站在门口的陆子潇能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班主任关于早恋的训话本来让一个个青少年低下头,腆红脸,周身燥热,仿佛心理的小秘密被人当场戳穿,现在都抬起头。 “你是陆子潇?”张竹微笑说。 “是的。”他有点惊讶,又壮胆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就差你一个人没到。”班主任仍旧是微笑,似乎多了些成分。“最后有个空位,你先坐下。这个……刚才,是不是说到严惩不贷?啊,好的,我们继续。学校这学期给班主任很大的压力,作为老师,我只能多劝告你,你们是主要的行为人,谁要是早恋,一经发现,学校核实,那么就会通知家长来,给予处分。我想,这也是你们不愿意看到的。你们不再是初中学生了,他们都还小,在马路上撒尿市民都会包容,你们不行,你们不是初中生!正因为你们不是初中生,所以也就比他们多一层情感,这是青春期不可避免,但要学会克制、转移,把更多的经历转到学习上来。……”张竹一腔一字滔滔声不绝于耳。 陆子潇坐在位置上冷笑,觉得很无厘头,不像以前开学都忙着排坐位,分小组长,再选班干部,一个班能有几个人谈恋爱啊?真是小题大做,舍本逐末。 不料这时,张竹说了句“我这不是舍本逐末”差点没让陆子潇滑坐地上。 “我这不是舍本逐末小题大做,同学们,你们知道不知道,也就在此前不久,高三毕业班一位同学跳河自杀了,是位女生从暑假高三补课,这女生就一直没找到状态,以前成绩很不错的,为什么成绩掉下来,一落千丈?” 陆子潇旁边的一个长得像忍者神龟的男生用只有他和陆子潇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早恋呗。” “对,你说的不错,是早恋!”这一下,那个忍者神龟也差点跌坐地上。 “早恋啊,早恋!早恋是什么?是洪水猛兽啊,同学们!”姓张名竹的人还在慷慨呈词。 忍者神龟在后排边上就说“我就喜欢洪水猛兽。” “现在早恋,你们在心理上,经济上,学业上都耗不起,等于自毁前程”。 “我愿意自毁前程”。 “能进这所江苏省老牌重点学校,用句话说,是一脚踏进了大学的门槛。你们相比全县其他学校的学生,那就是精英!” 忍者神龟又在嘀咕,而且似乎声音也更大了一些,“偶不稀罕,偶不是精英。” “等课真正开始了,其实是很紧张的,希望你们能抓住有限的时间投入到学习的无硝烟战争中。我最后再问你们,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要为对方着想吗?如果是!你们就不要谈恋爱影响对方的大好前途,否则就是不道德,是缺德!” 忍者神龟的自言自语似乎太忘情了,以至他没控制好自己的分贝,“我就缺德!怎么着?” 这一次班主任听得很分明,他走下讲台在底下扫了一圈,后排的男生纷纷低下头,前排的个个回头看戏一般。张竹走到一个脑袋差不多和腰粗的男生边,弯下腰很慈祥地问“刚才是你在说话吗?不好意思,老师没听到耶,能不能再说一遍?好不好嘛?” 前排的男女生都被他太监似的腔调逗笑了,有的甚至从座位上站起来,要看看这门热闹,张竹回头严厉喝道“前面的都给我坐下!”转过头又问大脑袋同学“怎么不说话?那你跟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在大头支支吾吾的时候,忍者神龟站起来主动承担罪名解放了大头。张竹用他擅长的言辞把忍者神龟训了一顿,训得跟龟儿子似的。不过在最后,还半表扬半怂恿他说,犯了错就要勇于承认错误。 通过此事,陆子潇认识了班里第二个同学,他叫赵韬武,也就是忍者神龟。此人来自于泗洲县一个小镇——双卵,这镇面积如同其名,虽然是双的,可毕竟还是卵,面积小的可怜。面积小归小,每年向省里进税不少。镇上以产“双卵酒”出名,据宣传资料称,早在民国双卵酒就在联合国打响了中国白酒对抗外国葡萄酒的第一枪。当年在一次联合国宴会上,双卵酒在国外友好人士力荐下取得入宴资格,可是宴会快结束了都没几个人愿意品尝双卵酒,因为是中国制造的(宣传资料上载此一笔意义相当重大啊!),在宴会尾声,中国工作人员撤下双卵酒时候,领队急中生智,故意打翻一瓶双卵酒,顿时香漂千里,香盖百酒,老外们当即被吸引了,纷纷倒双卵酒推杯换盏,嘴里一个劲念叨“well,ok,good,好极了!”不过现在双卵酒根本不像吹得那么神逼。作者喝过几次双卵酒,除了贵以外,也是喝完让人醉没啥区别。作者还有几次路过双卵镇,见十步一个小酒厂五步一个手工作坊,真是叹为观止。由于酒的原料是农作物,附近乡邻肩掮手拎十斤到百斤不等粮食来此贸易,更有车载斗量大宗货物往返并不宽的道路上,一副繁荣昌盛景象,但是谈及双卵人,附近乡邻鲜有不骂“真他妈黑啊”的。此外他和作者到过的其他小镇还有个明显区别,就是酒鬼多。 赵韬武就生在养在这样一个小镇,而他的舅舅就是双卵酒厂运销部主任杨德财,在双卵乃至泗洲县也算是一个人物。 赵韬武考泗中差40分,本来在原则上是不收的,但也不知怎么着,赵韬武母亲早年被车撞死,他舅舅找人给他档案上添了一笔,就那么一小笔,那笔落在烈士家属后的小框里。结果总成绩上加了十分,总分比泗中最低要求差三十分,他舅塞了四万块他就成了泗中生了。从他妈死后,他待在舅舅家的时间要比待在自家的时间还要长,他舅舅没儿子,他还有个弟弟,在实质上几乎就算过继给舅舅了。 课间赵韬武就和陆子潇聊起来了,一上来就问陆子潇有没有看过《龙虎门》,里面有甄子丹,他那个侧向外击拳的动作我最喜欢,不知道你见识过没有。陆子潇说,没有。赵韬武就比画一下,又比画一下,问帅不帅,有没有感觉到掌风从脸上吹过。 陆子潇很友好的说,“有,而且有杀气。” “我第一步是想有掌风,下一步才是有杀气。没想到进步这么快。”他又问陆子潇有没有看过《霍元甲》,里面李连杰有个后摆腿的动作。陆子潇往边上靠了靠,说没有。 赵韬武正准备比画时候,张竹走到窗口喊陆子潇出去。 陆子潇一楞,竟然叫我,不知道啥事,心里忐忑往外走,走到门口听到身后“哎呦”一声,似乎有人栽倒。 张竹开门见山说,“陆子潇,你当班长怎么样?” 陆子潇又一楞疑惑不解,怎么就相中了他。 张竹的特异功能又发挥作用了,“为什么要选你?首先你成绩不错,第五名,化学还是一百分其次你个头比较大。两方面,智力和勇力都适合做班长。” 莫非这样就文武双全了?!陆子潇心里直犯嘀咕。 “光有力量不行,成绩要好才更有说服力,但班长又不是学习委员,得有些学习外的能力、魄力。” “以前没干过,况且这班长还是让大家公选公投吧(陆子潇蹦出这个词)。”陆子潇推辞。 “这是一个绝佳锻炼自己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各科老师都会重视你,你不应该错过。以后入党,参加省市三好学生的评选不无裨益。目光再放长远些,这些都是为高考进大学服务的。我想你父母知道也会劝你勇敢挑战自己的。” “我父母一向尊重我自己的想法。” “我也尊重你的想法。这样好了,军训期间七天你先做代班长,一星期后你要是还另有打算,老师绝不勉强。” 陆子潇对做班长不感兴趣,弄不好得罪同学,两头夹,成夹心饼干,两头不是人。至于受不受老师重视,成绩排名靠前的自然会受到青睐。入党和参加省市三好学生评比就完全是鬼话连篇了,哪一年省市三好学生,优秀学干都免不了和某某局长家有裙带关系,再说了,整个泗中80个班就有八十个班长,每班又有团书记,学习委员。如果做班长为的是想得个省市三好或优秀学干,孩子的父母一定会认为他脑子有毛病。这好比看见朱元璋做皇帝,父母就逼孩子出家当和尚荒谬绝伦。 他低下头笑了笑这种糊弄人的把戏,无意间抬头,透过窗,看到七八个同学正望向窗外,好奇的目光注视他和班主任。陆子潇在一群目光中捕捉到两枚最靓丽的闪烁的目光,来自于几个小时前和飞天小猪闲聊的那个女生。 陆子潇答应张竹了,因为他是知道的,班长在班里是很能吸引一些女生的。如果张竹所谓的那些优势算作利诱的话,那么现在这就是色诱。当时,那个叫范苗苗的女生正和赵敏坐一起交流早恋的问题,她们的观点与老师截然不同,认为“青春不常在,抓紧谈恋爱”,随后又聊彼此听到的关于高三女生跳河的绯闻。聊得如火如荼时不忘看一眼窗外的班主任,免得被抓成典型,范苗苗透过窗看到那男生火热的目光,心想你别试图早恋我啊,早恋了也不要说,说了也别让老师知道,不然一辈子不理你。 张竹在陆子潇肩上拍一拍,“好好干吧。现在去我办公室领学习手册发给大家。还有,呆会班里座位你负责排一下。” 众人见班主任走了,教室里一下炸开了锅。原本人与人之间的初见陌生都因为坐在一起而被打破。那个赵韬武因为跌了跟头,现在情绪不激昂了,老老实实听一个男生吹足球明星。 “贝克汉姆?我冯加勇最讨厌贝壳酣母,不管其他人说他怎么帅怎么崇拜他!他那是在踢球吗?那是在娱乐足球!早年在曼联还是五虎将核心,现在算个鸟。罗拉尔多?现在只能说他在ac米兰有一席之地,但不再会是核心了。”这是一个穿衣时尚的男孩子,尽管某些已经过时。宽大的t-shirt上印着不屈战士格瓦拉充满民族忧郁沧桑无奈的头像。天气有些热,他把t-shirt捋起来在肚脐上方打个死结,于是看到屁股上本被遮住的“no sex”。 “米卢不是说过足球要娱乐吗?” “你是说快乐足球?全世界就巴西人踢球是快乐的,其余都是东施效颦,特别是我们国家队,操他妈的”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满是不屑,线条柔和的唇竟然蹦出只有生殖器才能做到的词汇。 “你喜欢巴西队?” “那简直就是一定的!”他为此骄傲自豪。 “我喜欢意大利队,不是因为帅哥多,我是男的不在乎这些。我喜欢的是他们的稳健的球风。” “你们没人喜欢篮球吗?我喜欢科比。” “我比较喜欢狼王加内特。” …… 第四章 教室的中前部,一群女生正八卦着高三女生勇于跳河自杀已遂的感人事件。旧闻重提,她们竟如此来劲,据说是有了新版本。 原版本虽然真实但枯燥无味,说“六月份时候一个高三女生模拟考试成绩不佳,高考在即自感会愧对家乡父老遂投汴河自杀。”就这么一句概括了整个事件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结果却惟独没有高潮的话在坊间流传时肯定难以满足六姑婆八姨妈胃口。在现在的中国居里间,一件涉及到人命的案件不被填油加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些六姑婆八姨妈看似每天家务很忙碌其实骨头闲得发痒,立即动用自己早年的情感储备再加上半生的恋爱哲学杜撰出以下一个情节突兀可哭可笑的故事。 在故事中涉及的两个人物,我们姑且用化名大刚和小梅替代。 大刚是个班长,人长得英俊而性格又飞扬跋扈(注意,我没说长得飞扬跋扈),健康又时尚,成绩也很好(现在女生要求还真高!)。小梅是个从安徽农村来的女孩子,不爱说话不喜表达但擅长暗恋。平时大刚在班里布置学校的任务,如扫地倒灰擦黑板,小梅都积极完成,有点小权利的人都喜欢别人遵从,大刚逐渐注意到这个有点土气但脸盘端正的女孩,何况她善良温从文静羞涩和他接触过的那些野女孩完全不一样,大刚还逐渐注意到小梅对他有点那个意思,于是大刚礼尚往来也就对她有了点那个意思。两个人那个了两年,到高三才偷偷摸摸写了几张小纸条。 高三的功课是很紧的,他与她都不是初中生了,据说初中生在马路上撒尿都没人管,他们都懂事了,不但不乱撒尿而且懂得掩藏情感没有去恋爱。只是每天早上大刚走进教室,小梅都会深情地望着他,让他一天都充满活力大刚也会意味深长对她坏坏一笑,小梅心肝就扑咚扑咚乱跳,心里是欢喜的,也就满意地低下头埋进一大堆幸福的资料中。可不知道怎么着,高三这一年小梅做再多习题成绩也上不去,一模考试后在班倒数第二,另一个人生病缺考。巨大的压力压在她不到一米六的身体上,她郁闷极了,需要一个人来安慰,父母远在安徽,自己平时沉默寡言又没什么朋友,她理所当然想到了大刚,这个每天能让她微笑在沉重高三生活中、这个给她些许幸福感的男人。于是乎,她偷偷写了邀请函,偷偷放在大刚政治书里。下午是有政治课的。 放晚学为避免被人看到,大刚饶了一圈才来到幽会地点——汴河桥,桥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早已经在等待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小梅身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汴河,她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月光下小梅美得像天仙,虽然穿衣很土,但那至少也是土著的天仙。大刚突然有想去抱她的冲动,但他忍住了,只是用颤动的声音柔柔地说了见面到的第一句话,是夜两人活该有事,大刚才柔柔地说完他的第一句话“梅,你看,今晚月色多美,就像你”,天上就下起了暴雨,当空挂月的景象也就被乌云遮住了(具有暗示意义)。 雨下的大,带劲,大刚就上前抱了小梅,小梅没反抗,大刚亲吻小梅,小梅本能地躲避,但大刚的力气,你听这名字,完全可以制服她。一阵狂乱的吻,湿漉漉,让人酥软让人醉。霸道的舌头,强而有力的拥抱,这来自心仪已久男生的爱的符号是任何一个青春期女孩子都无法抗拒的。 九年义务教育的思想道德准则还有些须残余,小梅觉得这太不像一个职业化的重点中学的学生了,然而苦闷的高三生活需要她释放自己淤积在心的犯愁。正是由于这个矛盾,当大刚手很不老实地入侵时,她能够纵情地享受异性的抚摩,但是大刚想进一步深入时,小梅潜意识里觉得这很不要脸。此时大刚像一头小兽初步体会到女性的滋味哪甘心放弃!小梅侧过脸躲避他炽烈的吻,可他的手还在身上游走她向外推大刚,可揽住她腰的那只手像钳子紧紧的难以挣脱。 小梅无力的反抗恰恰刺激男人的神经,大刚更加逞凶,小梅尖叫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大刚向外推,同时自己向后退。终于摆脱大刚的束缚,同时也酿造悲剧。小梅从桥上直线下落,就像雨滴一样汇入虽然不宽不深但又丑又脏足以致命的汴河。她在“扑咚”一声中淹没时的最后一句话,伴随巨大的水花深深留在大刚的脑海里,她说“讨厌,不要这样嘛。” 这个在一定程度上可歌可泣同时又可哭可笑的早恋人命案到这里也就过了高潮,但是故事结尾大刚是“被警方拘留,目前此案正在审理中”还是“痛定思过,决定要像对待亲身父母一样侍侯小梅的父母”?在这一点上,六姑婆八姨妈这群婆娘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终没有定论。 围绕结局,教室里一群女生也开始了长途跋涉乐此不疲的议论争吵,有的人还提出新的建议“那男的应该跳河,如果救不了小梅,两个人一起死也不枉了相爱一场。” 地理位置靠后的那帮男生已经分成几块,有的在讨论足球,有的讨论金庸武侠和《诛仙》,有的在讨论《cs》《劲舞团》《魔兽》…… 班长不如团支书 陆子潇因为入学手册少两本随班主任去政教处交涉了一下,回到班里把手册挨着发下去,完后也没能鼓起勇气说早已酝酿好的几句话“大家安静一下,军训期间我暂时做代理班长,希望和大家合作愉快。现在我把班里座位重新安排一下。”这句话在下午班主任主持的班级会议上才有机会说,不过已经变成“大家好,我就是陆子潇,以后请多多关照。” 下午大家照旧坐教室里无所事事,军训后天才开始。张竹进了教室后喊了一个女生出去,那女生一脸高傲和优越感,在其他女生一起瞎聊天时,她“独而立”坚决不为伍,一身“阿伊莲”的淑女装却是咄咄逼人的气势。当然,在另外一些人看来,比如用坐在墙角鲁贵的话说,“城里女孩子气质真好”。现在她被张竹喊出去商量团支书职务问题。 “杜巧,校党委杜书记是你……?”张竹问。 “叔叔”,杜巧干脆利落答道。 “按照他的推荐,我想让你担任我们班的团支书。这没问题吧?” “行啊,这能有什么问题!”杜巧自信满满地说。 “以前有类似的经验吗?” “没有。不过张老师,你给我这次机会,我会做给你看的,绝对让你满意!” 张竹一向对自信满满的人信不过,自信是种不逸于言表的行为,不是要表现给别人看也不是给自己壮胆,而是融合在一个个做事的细小过程中的。他在大学时候,在他的生活圈里,那种自信高傲的女生最后都要摔个大大的跟头。要不自己的男友不爽提出分手要不就是被身边的女伴陷害,比如临去面试准备材料上被人洒墨水。女人对女人,最看不惯对方自信满满高傲的样子女人也是喜好对比害怕对比的动物,一个女人满当当的参加各种活动露风头了,必然另一个女人对比之下寒酸自卑。女人又具备很强的破坏能力(远远超过男人),在她看不惯某样东西或某个人时,这种力量会更强大。张竹所在学校就曾经发生一件女生宿舍电热毯失火,同伴从外边锁上门的恶意事件,好在被锁的女生勇于跳下四楼喷泉池中才幸免于难,这句话不准确,毕竟她的大腿被横生的尖嘴刺穿,在医院躺了两个月。后来女生出院了提及锁门这事,女伴才摊开牌打开天窗说亮话,“早看不惯你什么都装厉害的逼样!不错,门是我故意锁的,有本事你让警察来抓我啊!”被陷害的女生当然没有报警,因为无法取证。 女人的心眼是很小的,张竹不知道杜巧干练自信会带来什么后果,也许不像自己担心的那样发生恶劣的事情,但至少是不利于团委工作开展。他想找一个成绩好,但文静的女生,一个只会把工作任务写在黑板上只敢简单说上一句“张老师布置的任务”的女生,这样的女生做工作是很有效果的。 但张竹给了杜巧一个机会。 张竹到讲台示意大家安静,后排几个还在交头接耳被他用粉笔砸了一下,他说“大家都注意了,停下手中的事。军训期间我们班男生的事务暂时由代班长陆子潇负责,女生这边由代团书记杜巧同学负责。”台下嗡嗡一大片。“好了,别在议论了,军训结束后大家熟悉过了,到时还要重新推选。谁都有机会的,不要再议论了!”张竹压住争吵的势头,和陆子潇杜巧眼神沟通一下,“下面请两位同学站起来给大家认识一下。” 杜巧座位靠教室前排,她两步走到讲台边,陆子潇还没来得及上讲台,她就已经说上了,准备的很充分。似乎提前就知道自己要做团支书。 这丫头口齿伶俐,举止大方又端庄“各位同学,大家能考进泗中在当地算是佼佼者,进了这样一所省重点高中相当于一脚踏进了大学校园,但是同学们,我首先想用孙文的一句话来鼓励大家、警惕大家”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她结合泗中去年高考本科率分析了一下前景不容乐观,又引用蒲松林的“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鼓舞大家立志,立大志最终不忘用《将相和》号召班干部要团结一致,引用《出师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强调自己会勤政为民为班集体奉献青春之类的话。 一个叫陶贞道同学插话“那你献身给我吧”,旁边几个男生翁翁地笑,好在杜巧没听到。 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气呵成的递进气度以及那个天大的破绽,强调班干部团结一致(他指的不仅是陆子潇而是所有班委,事实上班委还未评选还不存在),都让杜巧事先准备好台词背下来的事实昭然若揭。 陆子潇原本准备的两三句话,在大家目光长久的炙烤中,像烈日炎炎下的柑橘萎缩成一句话“大家好,我就是陆子潇,以后请多多关照。”他看了看张竹,见张竹很奇怪的红着脸却满意地点点头,陆子潇没啥要说的也就下来了。张竹带头鼓掌,台下跟着鼓掌,尽管大家知道这是礼节性的,可是都鼓得很响,陆子潇坐在位置上竟然红了脸。 本来张竹的目的只是想让陆子潇和杜巧站起来给大家认识一下,因为他还要等着上厕所,大家认识了日常有什么事情也就知道找谁去说了,可杜巧倒好,口若悬河说了五六分钟。现在他等不急了,事务性鼓完掌红着脸迈大步往楼下100米外的wc赶去。 杜巧走过来站到陆子潇面前,她人长得还不赖,衣着也光鲜,一副大家闺秀的大大落落说实在的,她要是一改盛气临人的态度,变侵犯为和善,那么她不是一个招人嫌的女孩子,相反会让许多男生目眩。 好在她和陆子潇说话始终都是寻求合作商谈的口吻。她现在想和班长把同学们的座位重新排一下。陆子潇为难地说他对大家的身高还不了解,而且现在军训期间又不上课,排座位的事不要急。 “要了解身高确有些麻烦,但小菜一碟,我有办法现在军训期间没课正好把座位排一下,军训完了谁要是长高了,我们再给它调换。”杜巧幽默了一下,陆子潇和她对视笑了笑觉得有道理。 不过让六十多个人重新换换位置,陆子潇没做过这么大动作的事情。杜巧蛮精干的,走到讲台请所有人到走道里排队。 显然在她的发号施令下,同学们不愿意,有些抵触,都用慢慢腾腾迟缓动作表示自己的不满。众人在走廊上从高到矮像秋飞大雁排成一字形,杜巧站门口,半张脸在门外半张脸在门里,每次指着最靠前的两个人把人往教室里安插。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事情进行得也算顺利,但是到范苗苗和赵敏处,卡住了,陆子潇本在教室里“督导”,见窗外赵敏红着脸高昂头用下巴冲着杜巧说“有什么了不起”之类的话。陆子潇看得清楚听得不分明,三步并两步跑出来,赵敏见了班长农奴见林肯一样,央求说她怎么怎么想和范苗苗坐一起,怎么怎么和她谈得来,说完还在底下用小指勾勾范苗苗的衣服,于是范苗苗也跟上说了两句她是多么多么离不开赵敏,多么多么割舍不下。她们俩做出骨肉难分离的搞怪表情让陆子潇肚子里直想笑,但表面上又蛮严肃地摆谱。人家是班长嘛。 陆子潇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毫不犹豫就同意了。范苗苗和赵敏胜利者微笑走进教室。他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女生走进教室还要手牵手,真是……哎,女生就是女生! 后边的恰逢一男一女作一对,班里最矮的男生莫非和最高的校排球特招女生董静静。 莫飞不想和董静静坐一起,他说,我是男生我要和男生坐一块,一个女生比我高半头我不…… 董静静说“呦,这孩子挺自尊嘛。” “坐在位置上就看不出来的”,陆子潇半是推测半是安慰他。 莫飞说“那我也不和她坐,我和李键坐吧!” 这句话足见莫飞还真是个孩子,搞得董静静勃然生气“长得跟雕牌肥皂似的,爱和谁就和谁坐去!幼儿园小屁孩子!”她一骂,后边男生都哄笑起来,赵韬武隔十几个人冲前头喊“我想和女生坐还捞不到了!” 隔壁班一个老师听走廊闹哄哄站门口瞅几眼,赵韬武看那是个很温和的中年秃顶并不威严,抖动一条腿晃动身子盯着老师看。那秃顶没指责批评,转身进了教室。 莫飞被骂了一下真像个孩子变乖多了,低头跟在董静静后面走进教室,身后男生又是一阵笑。 接下来都很顺利,其他男生对排座位并不计较太多。 陆子潇最后和那个叫赵韬武的大胡子坐一起本来最后两个位置应该是在墙角,可当他们走进去发现在第四排靠窗口的位置空着,很明显是故意留下来的,陆子潇望一眼杜巧,发现她冲自己笑,他微笑点头,目露感激之情。 男生宿舍 按照预先安排,9月3号军训,2号这一天无外乎是学习《入学手册》《行为规范》,尊敬师长爱护花草,校园内不准抽烟喝酒打架斗殴,不准打情骂俏牵手亲嘴。除了各班召开班会班主任宣读重要文段外,在晚自习时间高一年级组也举办了学习研讨废话连篇的大会。校闭路电视上年级主任发言,龟头龟脑不长毛的秃顶在镜头前一点一昂政教处的主任没发言在镜头里翻着白眼过一会,政教主任发言脑袋一点一昂,年级主任在旁边陪坐翻白眼。 晚上回到宿舍,秋老虎还没过,天气还很热,七八个人挤在卫生间共裸同洗。一开始大家都还穿内裤,几盆水淋透全身,擦肥皂沐浴露时手在内裤里捣鼓一通,又在胸和大腿上胡乱抹了几把……待到冲洗之时,众人才发现内裤必须得脱,不然洗不干净,粘乎乎的。 310的赵韬武第一个脱了,“都是爷么!脱!脱干洗净,反正看了也不占我便宜”。他这一喝响应者甚众,余人纷纷用行动来支持。于是乎…… 人都是这样,一旦彻底地暴露了隐私也就毫无羞涩可言了。如果说女人在浴室里会比较乳房的高低起伏,那么男性袒胸露乳时会权衡阳具的大小方圆,这种一较胜负的无硝烟战争对于成人则大都在隐晦中进行,而对于一群孩子,一群处在对身体结构强烈好奇青春期的男孩子,则大不一样。所有的高雅低俗在他们眼里还没有界限,他们没有不能说的秘密,只有不能错过的秘密。于是乎他们一边在身上搓泥丸一边进行以下对话。话语夹在混乱的盆器碰撞和哗哗水流声中。 a“武哥,真乃兵器中一品良器啊,唐家霸王枪!” b“过奖,过奖,你也算是千里马中的一匹良驹啊,高级种马!” a“真乃让男人心生敬意,女人心生敬畏的法宝啊!” c“天下无双。套用通灵翠钻的广告词”世间只此一件“啊。” b“快看莫飞的!不简单啊,小小的身躯竟然制造出这样的重武器!孩子,有前途。” 这时d走进来,裆部罩着内裤,此人性格同样大大咧咧,何况见众同学玑丝不挂隐私赫然,他自然也放得开。 c“刚进来的请摘下头盔现出原形,如有不从……。” d放下盆,深呼吸,手在胸口做了一个太极推手再加左抱球的动作,然后大喝一声“啊呀呀……各位兄台,请过目!”猛下蹲脱掉内裤。 众人一起低头凝视又一起抬头大笑发出“嘘……” “虽然那个一点了……但做绣花针还是绰绰有余滴。” “空若无物” “忽略不记” “如此袖珍,公开示人,你是自取其辱啊!” d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赵韬武身上,“武哥不仅聪明过人,家伙也与众不同,望以后不吝赐教。” 卫生间里几个人边笑边拽文的时候,陆子潇跳下床跑过来示意他们班主任张竹查宿舍了。陆子潇刚回到床上还没躺下,张竹摇摇晃晃企鹅一样踱进来。躺在床上的几个人忙坐起来喊“老师好”。卫生间里男生停止高谈阔论只剩下哗啦啦水声。 张竹坐陆子潇床上和大家瞎聊一会,无外乎问学生是哪里人以前在哪所学校学生说来自哪里在哪里的学校,张竹必然说他到过那里那里,然后说出那地方一两个好玩的去处,试图勾引出学生的共鸣学生说哪里哪里不好,比如a镇,他必然顺其意思说a镇如何如何不够好,毫不留情批判一通,就算他刚刚对另外一个学生说a镇是他一生中见过最美丽最幽静最适合他晚年归隐的去处。老师们常常认为这样就是和学生沟通交流了,教师工作任务中和学生打成一片就真的做到了,岂不料学生情感躲在地球核心他连地壳都还没进入! 听张竹说话的也就鲁贵和一个叫陈新的同学,陆子潇真是佩服他俩始终能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班主任,认真倾听张的一言一语,哪怕张竹说的是“不好好学习你们对不起父母”这一类已经煽情煽不动人的话。 陆子潇这段时间刷牙洗脸洗脚洗衣服…吃东西和喝豆奶…大小便…大行其便,好不容易等到熄灯班主任才走掉。 10人躺在床上,宿管刚刚在走道里吹完哨子正往楼上去,各个寝室万籁具寂,安静得听到宿管孤落的脚步声,窗口巨大空肥的梧桐树在生活区最高塔楼顶端的镁光灯下摇曳,蒲扇大小的叶子光影投射进309在这群孩子脸上飘忽不定。陆子潇真希望就这样寂寞地睡到天亮。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本来在卫生间的那几个裸男意犹未尽色情未了,等宿管的脚步声远了淡了,几个人重新亢奋上阵。 他们现在各自说方言让其他人猜,大家很热烈参与,不吝赐教把家乡话纷纷来说,当然焦点还是放在性方面。先是有个胆大脸皮厚的试探地说句“你们知道奶子是什么吗?”众人迟疑,有另一个次胆大的说“偶们那边又叫做乳房。”其他人都一一表示“我们那边也是叫乳房”。 “你们知道小鸡巴在我们那叫什么吗”原先发话的那人把枕头对折塞在脖子下,仰身发问,他认为余人肯定不会知道。 “不会是叫做吊吧?” “这你也知道啊”。 “我们那边也是叫做吊”余人一一表示。 “做爱在你们那边最通俗的说法是什么?” 一个男生刚说出一个“操”字,其余人都起承转合吐出一个平时难得一说的大胆的字眼“逼”,连陆子潇也不例外。 众人一起大笑。 这样的话题并不是常常谈及,所以大家都不同程度的兴奋在我的书中,这群率真的孩子不避讳但也不会像成人没完没了放肆下去。 一个人的提问该变了话题的方向,他是鲁贵,他置疑、提醒各位同学省重点中学的学生是不甘这样低俗的,何况现在影响别人休息。 他突然发难,大家刚刚认识彼此不好针砭他,何况他说的大有道理,哦,是大道理,是符合中学生行为规范高要求高标准的。可仅仅几秒,沉默就被打破了,赵韬武说话“是不是说不打扰你休息,我们就可以谈论?” “我个人休息没多大干系,但那样公开说这些下流的话不好。何况我们都是泗中的学生,怎么能这样呢?……如果每个人都这样……我们还对得起……整个国家还怎么能……?”他开始从大局出发了,但事实上没等鲁贵说完,另外一个人就反问他,“你知道不知道”吊“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鲁贵说。 “既然你知道,那么我觉得你这就像……一个人看黄片明明有感觉,事后却责难别人不该放,一样的没有道理。” 鲁贵“可我没主动要听啊。” “那你是怎么知道吊的?” “呃……”鲁贵结巴结巴。 “有人特意告诉你”吊“的意思吗?” “那到没有,我身边还没这样的人”,鲁贵说。 “那你是耳濡目染学到的喽?” “差不多吧”,鲁贵含糊地答道。 “可你身边根本就没有我们这样的人啊,你怎么学到?” 鲁贵无语,但似乎刚才这位同学还不愿意就此罢休,他又举例说周杰伦多大的公众人物啊,宣传新专集新闻发布会上不照样对全亚洲人说“某某的作曲很吊,我很喜欢”,大家都知道不是jay很喜欢那人的吊,是说那人的作曲很厉害他很喜欢。 这个例子对于一群花季雨季追星崇拜偶像的孩子来说太有说服力了,这个事实也足以证明公众人物提高自身素质的重要性,至少不应该公开说脏话。从来就没听胡主席说什么“法兰西阻止北京奥运,他妈的”,“小日本东海和我们抢石油,狗日的”等等。 鲁贵的有理却成了无理,他不说话了,觉得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戴上耳机准备在苏泊特的《小夜曲》中入睡。陆子潇打个哈哈,做和事老说“也别争论了,都有道理。这样好不好,再聊几分钟我们都睡觉吧。” 还没到唠三分钟嗑,就把狼引来了,宿管提着高流明的手电筒突然出现在窗口,强光线直接照在喋喋不休杨璐的脸上。大家看到杨璐错愕的表情,先是一楞继而才意识到是灯光使然,整个宿舍的人目光一起投向窗口,看到宿管像鬼一样站在窗口,因为背光,脸面黑漆漆的。他也不做声,只一推,本来锁好的门就从外边开了。这个黑影走路无声,悄然漂到杨璐床边,也不知道是从肺腑还是从膀胱,反正没见他嘴巴动,发来一声问候“你妈的!熄灯多久了?还听见你在吵!” 宿管记下杨璐的名字,告戒他“都别给我惹麻烦!名字我先记下来,宿舍再有吵闹的,明儿政教办公室见!其他人想看舍友被处分或自己被处分,请继续聊天。”然后这家伙就提着脚跟蹑手蹑脚去捉其他学生了,走时候不忘拔下门上的钥匙。 杨璐约莫他走远了,才对着空气说一句试图挽回颜面的话“操!你以为我怕你啊!” 鲁贵带笑入睡,宿管也算是替他修理了杨璐。“谁叫你不早听我的!” 陆子潇和其他几个人一样很快就入睡了,带着一丝对杨璐的瞧不起。 第五章 第二天军训日,天皇老子大放异彩,霞光普照,万里无云千里无风,天热得像烤乳猪的烘箱(赵敏如是说)。接近十点钟,站了两小时的孩子们,不时有人倒下被搀扶出方阵送至树阴下,也不管地面脏不脏卫生不卫生,那些学生都是一屁股坐地上,被栅栏隔在操场外围的父母群中就会有一或两个人,爬上栅栏跳过来,不管他们有多胖,冲过来一把抱住孩子,就像幼儿园放学的孩子冲过去抱住家长的腿一样然后一面喂水一面说“敏敏,抬头看妈妈一样”之类的话,仿佛自己家的孩子刚刚肺叶被击穿抬下火线。 过不了多久高一20班又有两人倒地,曹丽丽和杜巧。曹丽丽和鲁贵一样来自农村而且是同一个村,她父母不可能呆在城里伴她度过军训,虽然过了农忙的几天但她父母响应乡里“养殖致富奔小康”的政策而饲养二十多头娇贵得像某些小女生的猪,脱不了悉心照顾,不然就掉膘,所以她们万万没时间在城里耽搁。而此时,杜巧的母亲已经先于孩子的舅舅-杜书记奔过来了,从陆子潇的手里接过杜巧的胳膊。张竹见杜书记过来了,忙让陆子潇搀扶曹丽丽,自己象征性的拿着杜巧另外一边胳膊。可走不了几步就给落下了,摇晃着身子走起路来企鹅一样,笨拙得相当可以。 陆子潇扶曹丽丽很吃力,她几乎不省人事,似乎全靠陆子潇拖动整个身子。快到草坪时,树林下某位老伯抢上一步帮忙,让出一大片质量优良的绿荫。老伯指挥陆子潇去端杯绿豆汤,自己则缓缓下蹲将曹丽丽放下,双手稳住她后脊梁不让她侧倒,嘴里不忘和身边的人说“动作千万不能过大,也不能让人完全躺下,那样对心脏不好。”也不知道他说的有无道理,旁边几位家长听此一说忙把晕乎晕乎的孩子拉坐起来,老伯见状又说“这位家长,我要说您两句了,刚才说动作不能过大,你看看你俩,猛得一下把孩子拉起来……此外还要记住……”如果是一个孩子正伤口流血,这位老伯在一旁纠正,估计他说完了,孩子也就失血差不多了。好心的老伯注意力已经不在曹丽丽身上了,陆子潇手托着她的背喂绿豆汤喝,可是她喝一小口吐一大口,还伴有咳嗽天也太热了点,尽管是在树阴下,陆子潇还是难免汗流浃背,曹丽丽的迷彩服更是紧紧贴着前胸,估计也湿透了(是估计!)。陆子潇思量给曹丽丽找把扇子,最好是蒲扇,纸扇也可以凑合。他四下转转头,真见到一把纸扇。一个刚刚复苏获得重生的高一男同学,不愿归队,握纸扇边摇边哼《霍元甲》。尽管陆子潇狠不能上前卡死他的喉咙,他心里咬牙切齿嘴吧上还是礼貌得体,“喂,你好。好不好用你纸扇给我班女生扇一会?” 这男生想必很乐于助人,要不就是无聊发慌,不但不吝啬折扇而且很慷慨奉献身体,投身于伺候曹丽丽的行动中。陆子潇被换下,酸麻的手臂才得以舒缓一下,甩了几甩,为检查能否正常使用,他用手端起曹丽丽喝过的绿豆汤送到嘴边,吱溜一声吸一小口,然后就后悔了,想起曹丽丽刚才在里吐过。曹丽丽此时此刻复舒五成了,全身虽软无力,可眼睛睁得开。当她的面,陆子潇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好不吐不咽让水流回原位,半杯的绿豆汤又变成满杯。 把《霍元甲》唱成地狱死了阎王腔调的那男生,还在不谴余力摇纸扇大献艳情,眼睛不时溜进曹丽丽衣领口,这是他奋力摇动纸扇并最终折断扇骨真正原因,要知道每一次扇动衣领都会蓬起一些。曹丽丽浑浑噩噩中似乎有两道俗光射向自己的胸部,似乎这两道光来自左方,似乎就是这个摇扇子的家伙,还好不是陆子潇班长,不然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做遮也不是露也不是。此时,那个男生见曹丽丽凶恶地瞪着自己,慌忙撤去流连忘返的两道灼光,那目光慌不择路与陆子潇的目光碰个正着,因为心虚,只一见,男生的目光就落荒而逃。他把目光投向远方,又忽转关注操场,还装做不经意的样子,随手端起那杯绿豆汤,一饮而尽! 陆子潇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味道怎么样?” 陆子潇低头望见曹丽丽在冲自己笑,也就不言而喻笑了笑。笑还没完就听到有人叫他,张竹正站在一株桂花树下朝他招手,他就跑了过去。想起那杯绿豆汤,边跑边笑,露出满嘴的爆米花,一根横生的枝杈打在头上。由于笑意先入为主,痛觉神经还没能占领面部。两个高三的女生见陆子潇大头“砰”一下撞得整棵小树摇摇晃晃却一脸幸福,相当不解,以为他神经有病。 持续近三小时的军训终于告一大段落,休息30分钟。范苗苗小跑来看树阴下斜躺的赵敏,伊正心平气和吃冰激凌,其老母正用巴掌给伊扇风,她应该毫无性命之忧了。范苗苗关切地问,没事了吧?赵敏百忙中抽出嘴巴说,是不是等我挂掉了、腐烂了才叫有事情啊?!我差不多就死掉了。一旁她妈的手扬起来详装要打,“怎么说话的啊!苗苗你看看,她就是这样,说话没遮拦。刀子嘴豆腐心,哈哈哈……”赵敏觉得她妈的话完全是多余,自己和范苗苗是不一般的关系。到是她的妈含歉意这样一说,范苗苗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妈的,这破军训,还以为很好玩了,苦死了。”赵敏吸一口融化的沿棒子流到手边的冰激凌汁说。 “应该让校长和我们一起站,那个黑胖子!肚子有这么大!晒一上午,让他冒烟!”一提军训,范苗苗膈到膀胱充满怨气,愤愤地说。 “喊两声同学们辛苦了,他就躲办公室里了。哼,肯定在一边吹空调一边自顾自吃冰激凌!”赵敏念念不忘冰激凌。 “哦,冰激凌!我们俩拼钱买盒哈根达斯吧,你一说,我好想吃冰激凌哦。”刚才还咬牙切齿痛恨领导,只一转眼范苗苗变成嘴巴咬食指、眼珠望天空的小女孩,一副天线宝宝的卡通样子。 赵敏扔掉已被啃走形的棒子,解开上衣口袋从贴有樱木花道的钱包中掏出银两范苗苗一数,两人零钱总共不到三十元。 “吃不成喽,看样只好选择雀巢的,要不就挑光明的”(其实还可以选择不吃),范苗苗没说完,赵敏就对身旁正打电话的老母喊起来,“柳生香,你怎么做妈妈的,看我钱包里半分钱都没有!”她妈捂住手机话筒指指点点,示意她小声点,然后继续应付电话里的生意人,慢腾腾从皮包里掏钱。赵敏两步跨到她妈的面前,二话不说,抽出张一百的转身拉范苗苗小跑。她的妈还在担心她身体状况,冲着一肥一瘦背影喊“敏敏,干吗去?回来!” 赵敏也不回头,提高嗓门当空喊一句话算是回答她妈“卫生巾!”要说是买吃的,她妈妈又说三道四的,什么刚运动完不宜乱吃冷食、冰激凌也是垃圾食品…… 所以赵敏直接撒谎,但很明显,她少说个“买”字。 路人甲乙丙丁……,还以为是喊人名“魏笙瑾”或“韦绅谨”之类的,纷纷把目光投向周围看有谁应答,大家都想看看这个名字与“卫生巾”谐音的到底是哪个倒霉蛋。结果无果,最终都把目光集中在柳生香身上。柳生香正为刚才那句“这孩子越来越没教养”向电话那头的生意伙伴道歉,也懒得管异样的目光了。 上午军训在11:45结束时,范苗苗没少骂街,浑身湿透不说,脸正对阳光烘烤几小时,肤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黄,再由黄变白,过几天估计只会有一个颜色——黑色,脑袋晕乎晕乎,腰酸腿麻,脖子快抽筋。教官还让昂头挺胸,一排女生波峰连绵,像《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剧照,谁知道教官在想什么!又不准说话咳嗽吐痰,不许擦汗,一动不准动,尽是一堆石头!最多算是石头凿两个孔,眼珠子可以骨碌骨碌转一通,活动活动180度的视角。真搞不懂干吗非要训练直立!非要比谁更像雕塑!干吗不训练男生摔交、打滚、匍匐、开枪、翻障碍、扔手榴弹?女生在旁边呐喊助威,等他们累了给倒杯水、唱支歌什么的。 用餐时,很多同学劳累过度困顿不堪,提不起食欲,这给像赵敏一类的学生可趁之机,吃完饭基本上靠扶墙走路。范苗苗单单吃些藕片、炒山药、喝甜羹,不敢正视油腻的高蛋白高脂肪,想吐。有个别女生甚至只喝些汤就早早回宿舍躺下了,在下午军训前,一心一意想着自己要能得场不威胁生命但足以卧床一星期的感冒就好了。她们甚至乞求上帝大发慈悲让她们生病一场,这样下午就不用热火朝天大干一场。 上帝没大发慈悲,可也没让她们大干一场。临近1:30,上天骤降暴雨,狂刮东风6-7级,劈100分贝以上的雷声。明亮耀眼夏日正午的太阳光,仿佛“呼啦”被窗帘遮蔽,暗淡无光。窗前大树摇摇摆摆,歇斯底里。梧桐散了叶子,柳树披头散发,雪松被刮的腰锥盘突出。上午才攀伸上去的五星红旗,像抽离骨架的风筝,呼刺扯裂卷上高空那帮选为护旗手的帅哥,上午穿礼仪军服形而上的几个人,此刻毫无踪迹。高年级的要赶着上课,可眼前的暴雨让人畏惧,许多人簇拥在宿舍门口,昂头看天气,思量上帝什么时候停止他们万万没想到,仁慈的“主”眷顾军训的小姑娘,这雨要下到明天早晨。紧临女生宿舍的男二栋门口,不时有几个男生大喊一声“啊……”,脑袋一缩身子一拱冲进雨幕,溅起一路水花和泥花。勇猛无惧之余,真是让人佩服让人忧。可是,何苦呢?打把伞得了,这天能见度低,虽不能说伸手不见五指,但也十米开外难辩男女女生又识别不了你的尊容,逞什么能!做给谁看了!女生大都卷起裤管,裸露洁白的腿脚,三三两两同官一把伞,在溅起的浑水中要不尖叫,要不抱怨,原本臂肘夹课本,现在生怕溅水,都像怀抱婴儿搂书本于胸前。 老女人却大喊“哎哟哟,我以后没脸见人啦” 一个低矮胖乎乎的身影晃晃悠悠沿水漫的道路,逆水流、人流急急忙忙赶到“男二号”。进门前,大跨一步跳上台阶,抹去脸颊的水,又扑扑脑袋,抖抖t-shirt,“乖乖,可真不容易,皮鞋都成靴子了。”立于门首的宿管搭讪道“这么大雨真难为张老师了。”“一切为了学生嘛。我来通知学生下午军训取消(废话,难不成军训里含游泳项目)。”“那下午怎么安排?”“教官来教学生叠被子(听起来,还以为这一代独生子女只会吃似的)。然后……喂,陆子潇!过来一下。”话虽这么说,但走过去的却是张竹自己,陆子潇手里拎一条被风刮落的内裤,见班主任走上前,很不好意思,但又不能扔掉,干脆紧紧一把攥手心,背在身后。 在所有的衣服中,内裤的确是最容易从阳台掉落的,男生很少会像女生那样心细,内裤撑在衣架上,用两个夹子夹牢内裤两只耳朵。 “你手里什么东西?”“噢,是袜子,……昨天洗的刚才掉一楼去了。”“白晾晒了,看你手上直滴水。呃,我上午跟你说的那事,就是组织几个同学晚上去医院看杜巧,暂时取消,天气预报说大雨持续到明天下午。”“哦,那,我记住了。”“还有,今天下午教官要到宿舍指导,你去通知同学们,包括那边女生宿舍。”“啊?……” 张竹浑身湿漉漉的,尽管步伐体态像企鹅,可他没长一身能滑落水珠的皮毛。看得出来,他白色t-shirt紧贴肚皮非常不舒服,半球形的大肚子隐约可见轮廓。他急着去教室值班室换衣服。 张竹说,不要一提女生宿舍就觉得是禁区,在大学里男女生往来、宿舍交流是很正常的。管理女生宿舍楼的毛阿姨我和她和熟,你说是我让你进去的待会其他班的班长也去女生楼通知事情。 其实,刚才陆子潇那一声“啊”是发自惊喜,而不是惊慌。哪个青春期的小男生不想去女生宿舍看看呢?!至于看什么,可能就不统一了。某些人,也许是看看床头贴着皮卡丘或ketty猫的可爱氛围,也许可以闻到花香的味道,也许是心爱女生穿睡衣的休闲样子,再能看看露出睡衣的粉嫩臂膊就更好了。某些人的想法可能就不是如上轻描淡写了,他巴不得进去就看到裸奔的美女,不是背面而是迎面奔来。还有一些男生,可能就像陆子潇这样,只是想在里面碰上自己心仪的女生,看看她在私下里做什么。这个心思和热恋中的女人渴望了解异地男友在做什么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程度不一样。 陆子潇见雨暂时小了,也无须估计得失,就大踏步急趋女生三号楼。女三号和男二号中间地段空廓,视线无阻碍,自建成以来就分别入住女男生,二十多年来,7300多个夜晚总避免不了有人隔着一大片空地遥遥相望神往。每界学生一看就是三年,相看两不厌。那一栋楼的女生每晚集体散发小女性的荷尔蒙,充斥整个女三号,身旁男二号侨居的几百号男人总觉得女生宿舍楼都是雌性的,混凝土的棱角都是柔和的。而女三号的女生们,在熄灯之后入睡之初,宁静的宿舍里则仿佛能听到一大群小男人在隔壁憨态嘘喘,吞吐有节奏的呼噜声。夜渐深夜渐静的时候,原本睡不着的男生打个飞机,想象女三号几百个女生默默守在身边,她们的手放在自己额头婆娑,然后安然入睡。合理地排除青春期身体的苦恼。 据相关人士统计调查,男生睡得沉女生睡得香,高考平均分身居女三号男二号的学生都比其他楼的略胜一筹。 此刻,陆子潇就要到达目的地,发现内裤还攥在手里,就趁没人注意搓一搓,扔进路旁水沟。挺起胸脯气宇轩昂,尽量让自己平静,目视前方走了过去。外围大门口,正立着一个老太婆,陆子潇视而不见,径直绕过。 “喂”,老太婆喊他,“别挺着胸装女人了!干什么的?!” 陆子潇没想挺胸装女人,当然对她的话不以为意,继续向前。 “诶,那个谁,是谁让你进来的,喂,说你了,没听到啊?!” 楼梯入口的几个女生惊奇地看着陆子潇以及老太婆,她不顾脚下泥滑,跑上前拽住陆子潇。此刻,他才知道老太喂了半天是冲他来的。陆子潇生平比较讨厌陌生人拉扯他衣服,就扭过头不客气地呵一句“你别拉拉扯扯的,男女授受不亲”。 “一个男的,自各儿跑到女生宿舍里,嘴里嚷着授受不亲,这不贼喊捉贼嘛?”老太不但手上不放松,嘴巴也不饶人。 “别的不说,你先放手。我讨厌人拽我衣服。”陆子潇挣扎一下没有挣脱。 “哟,还挺有个性。我就不放。”老太手上加大力度,“干什么的?” “你先放手!”陆子潇又挣扎一下下。 “我就不放,你先说!”老太梗着脖子嘟起嘴巴。 明明是生气,可老太的表情居然像个小姑娘在父亲面前准备撒娇。陆子潇仿佛踩到大便,不,吃了大便一样恶心,不理会这种带点小家子气的倔强,又问她一遍放不放手。老女人就又一遍说她不放。 “我数三声,不放就不客气了。1—2—3,你放不放?”陆子潇真的生气了,老太仍然不打算罢手,他稍一用力老太就险些脱手,于是乎老太就两手抱着高高大大的陆子潇脖子,两脚离地。 “还不放!!!真受不了你”陆子潇失去了耐心,来了脾气,身体逆时针转30度再猛地顺时针转90度,在廊檐下躲雨女生的尖叫下,老太就……用目击现场某女生的话说,就像断弦的风筝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