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枭雄》 第一章 初来乍到 随着一声急促刺耳的刹车声,王宇感觉身体一轻,仿佛来到了仙境,在夕阳的云朵中像一片秋叶一般飞起飘落,落在一片碧绿柔软的牧草上,享受着河畔上吹来的徐徐清风,听着耳边奶牛传来的哞哞鸣叫,感觉一切都是这么虚幻美好。 忽然,像是发生了大地震,整个世界都在剧烈摇晃,都在极速崩塌。 而此时的王宇感觉浑身酸麻肿胀,躺在这片草地上怎么也起不了身,能做的只是无助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远处的丘陵像是忽然消失,紧接着像多米诺骨牌一般扩展到不远处的森林,河畔,再到眼前的草地。 “该死,是地陷!”王宇绝望地想往后挪爬。 很快,眼前一黑,伴随着令人心悸的下坠感,他知道自己也陷入了这片由泥土构成的“尼亚加拉大瀑布”之中。 “完蛋了。”王宇仿佛陷入了无尽的虚空,不知过了多久,脑袋像是猛然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撞了一下,剧烈的疼痛席卷了他的意识,不一会儿,那种地震般的感觉又来了。 王宇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阳光如同见缝插针的长矛,刺痛了他的眼球。 “这人谁啊!” 王宇面前是一个金色短发的胖子,有着白里透红的皮肤,蓝色的眼瞳,又红又大的鼻子,脸颊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雀斑,脖子上挂着一串木质小十字架,穿着一副脏兮兮的暗红短袍和褐色系带裤,小腿打着如同长征红军般的绑腿带,脚上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尖头皮革短靴。 “哪有什么地震,原来都是这个家伙摇的!”此时,胖子正抓着王宇的肩膀不断摇晃,脸上写满了焦急和不安。 看到王宇睁开了眼,胖子面露喜色,张口对王宇说了一大串既陌生又熟悉的外语。 这胖子不张嘴也罢了,仅仅是飘来一股淡淡的汗臭味。但他一张口说话,那迎面而来的口臭简直要把王宇又给熏昏过去了。 他推开胖子,自己支撑着在泥地上坐了起来,额头上的血珠也不断顺着眉毛往下滴。 这是一条森林中的泥巴路,并不宽。道路两旁的树木长得十分繁茂,使阳光透过树叶稀疏斑驳地照射在不知名的绒绒细草和蕨类植物上。不远处停着两匹栗色的马匹,和一辆装满杂物的木头拖车。看样子那是自己和胖子的坐骑和行李。 毋庸置疑,自己肯定是穿越了,而且还是古代的外国。看面前这人的服饰样貌,很有可能是中世纪。王宇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听着面前这个胖子口中如同连珠炮般快速的言语,王宇的大脑又传来了阵阵刺痛。 一段陌生人的记忆,充斥着他的意识。 这是一个叫西蒙的男孩,是多尔斯滕男爵的小儿子。从西蒙出生洗礼到儿时游戏,从青少训练到成年受封,从家中启程到刚刚落马摔到脑袋……王宇像是快速体验了一遍他的人生。最终,越发严重的头疼将他拉回现实。 “少爷,少爷,您到底怎么了?您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不然老爷肯定会绞死我的!”胖子看着王宇那副丢了魂的样子,害怕极了,眼泪如泉水般涌出眼眶。 不过对于王宇来说,胖子嘴里刚刚还晦涩难懂的言语,现在倒是听懂了不少。 “快,扶,扶我起来,找个有水的地方。”王宇对于这门语言的运用还是显得比较生涩。 胖子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将王宇一把搀扶了起来,架着一瘸一拐的王宇走向不远处的小溪。 看着溪水倒影中那张完全陌生的面孔,王宇甚至忘记了擦洗额头上的伤口和血。 一头棕色的卷发,浓密的眉毛,湛蓝如同宝石般的大眼,高挺的鼻子以及棱角分明的下颌,有着浓重的忧郁气质…… 王宇苦笑,不禁想象,假如自己的原身体肉穿过来,黑发黑瞳扁平面黄皮肤,怕不是得分分钟让人给当成异端魔鬼抓起来了。 想着想着,他清洗完伤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上沉重的锁子甲差点让他一头栽进小溪。他现在的身子太虚弱了。 “真是见鬼!”王宇要胖子帮自己脱下外层的锁子甲和棉甲外套,吩咐胖子去搬石头捡木柴做个小篝火,然后自己找了块大石头坐下,脑海中细细地回放着这具身体旧主人的记忆。 这里是莱茵河边的哈图阿里亚郡,自己的父亲是这个郡南部森林里的多尔斯滕男爵。而父亲的头上则是贝格伯爵,伯爵统领着整个哈图阿里亚郡和南边相邻的贝格郡。 西蒙作为多尔斯滕男爵的次子,多尔斯滕堡以及周边几个较为富裕的村庄和庄园自然是没有西蒙的份了。 不过在前几日西蒙简陋的骑士册封典礼上,多尔斯滕男爵除了授予了西蒙一匹栗色战马,一把长剑,一顶带有装饰的诺曼护鼻尖顶盔,和一件稍显破旧的锁子甲之外,还心情大好地将家族的一座贫瘠的村庄封给了西蒙。 这可令西蒙欣喜若狂。要知道自己并没有经济来源,甚至已经做好了出去当雇佣兵或者给贝格伯爵当私兵的打算。这时受封一座村庄,虽说这是个贫瘠且常遭劫掠的村子,旦好歹也是多了一个较为稳定的经济来源,还可以体会一下当个小封建主的自由和快乐。 于是就在昨天,西蒙高高兴兴地请多尔斯滕堡的管家和侍女帮自己清好东西,带着这个胖乎乎的叫霍夫曼的侍从踏上了前往封地弗尔德村的道路。 只不过在半路上却发生了意外。西蒙本想在这里狩猎打只野兔,没想到下马时一下摔了下来,脑袋还磕到了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接着就发生了王宇刚刚醒来时发生的那一幕。 这时,胖子已经将篝火点燃,并且将路边的两匹马儿牵来,从拖车里取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小铁锅,在溪中打了水,将铁锅放在了围绕着篝火的石头上。 “把,把那块布拿来。”王宇,或者说西蒙,有点结结巴巴地道。 “好的,我的少爷。”胖子把一块细麻布递了过来。不过西蒙拿着布走到了溪边,用水搓洗了几下,很快,一股浑浊的水混入了清澈的溪流。 西蒙脸都黑了。要是拿这玩意直接拿来包扎伤口,不感染不发炎才叫怪事。中世纪的人真的是一点卫生意识都没有。 搓洗了几遍后,西蒙直接顺手将这块布扔进了沸腾的锅里。 “少爷,您为什么要煮布吃?”胖子的心又悬了起来。少爷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但天知道是不是摔坏了脑子,精神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干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上面有很多细菌,要消毒……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别再问了,就当少爷我乐意。”西蒙整了整衬衣,坐在了一边的大石头上。胖子挠了挠后脑勺,欲言又止。 等西蒙包扎完毕后,肚子都开始打鸣了。 “胖子,把锅里的水倒了重新烧,再拿吃的过来吧。” 不一会儿,胖子换好了水,然后从木头拖车里拿出一团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布,是三大块黑黢黢的面包,一小条熏肉,还有两个洋葱。 “真难掰,”西蒙拿起一块面包,废了老大的力气才掰开一截“这玩意儿怎么和砖头似的。”放入嘴中,又干又硬又没味道又难嚼,口感实在不敢恭维,就跟嚼一片陈年老树皮似的。他开始想念以前随随便便就能在街上买到的松软蛋糕了。 西蒙又来到溪边把腰间别着的匕首和铁锅的锅盖洗了一下,以锅盖为砧板把洋葱切碎,一股脑倒入了锅里的沸水中,再将熏肉切条,也放了进去。 不一会儿,锅中传来了一股浓浓肉香。 这时,胖子不知道从哪里寻摸来了一个苹果,掰成两半,竟然也要往锅里放。 “慢着!你在干嘛!?”西蒙立刻抓住了胖子的手。 “少爷,您不是蛮喜欢吃肉汤煮苹果吗?”胖子有些委屈。 西蒙转念一想,西欧中世纪好像确实有直接煮水果吃的习惯。但是自己这个灵魂来自东方饮食大国的家伙实在是接受不了啊。 “其实我现在更喜欢生吃苹果。”西蒙勉强地笑着,无视胖子诧异的目光,拿起胖子手中的半截苹果直接啃了起来。 “这什么苹果啊,这么酸!”西蒙想着,咧着嘴,牙都快酸掉了。 胖子虽然很想提醒一下西蒙生吃水果是下等人的做法,但怕刺激到此时“精神状态不正常的少爷”,便也没说什么。见锅里的洋葱煮得差不多了,便从行李中取出两只油渍渍的木碗和木勺。 就这样,西蒙和胖子用面包蘸着这清淡的洋葱肉汤简单地吃了一餐。餐毕收拾好东西,继续踏上了前往弗尔德村的泥路。 第二章 前往弗尔德村 今天的天气不错,绿色的“海洋”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两边树上时不时传来鸟儿的叽喳声,在这春日的芬芳里,一切都是这么生机勃勃。 胖子戴着软甲帽,穿着一件简易的皮甲,背着一面带有多尔斯滕家族纹章的圆盾,腰间别着一把锋利的武装斧,骑在那匹稍矮的驮马身上。 驮马拉着身后的拖车,在泥路上颠簸前行。不过胖子那下巴上的肥膘也随着马匹的颠簸一齐颤动,倒是颇显滑稽。 走了不到一个小时,眼前的森林开始变得稀疏,西蒙和胖子进入了一片小平原中。道路两边都是被开垦的耕田,和星罗棋布稀疏散落在田间的小屋。远处平原的中央坐落着一座村庄。 几个头上戴着草帽,穿着沾满泥土的破旧亚麻短衣,赤着脚在田里犁地的农民好奇地停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看着西蒙胖子二人,忽然被他们不远处田垄间一个头上戴着皮帽,穿着红色染色布衣,踏着绑腿皮鞋正在巡视的人高声大喝,接着连忙又埋下头继续干活了。 道路渐渐变成了镶嵌着密密麻麻石子的平整泥路。一个砍柴归来的樵夫,正唱着不知名的乡间小曲向村落走去;一个猎人背着一头肥硕的獐鹿,带着一只小巧的猎犬从森林的边缘向猎人小屋走去;一位妇女,戴着包头巾,穿着朴素的,浆洗得发白的灰色连衣裙,提着一篮鸡蛋,向村落的贮粮室走去;一个养猪人拿着一根长棍打着橡树的树枝,树下的猪悠闲地吃着掉落的橡子……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欣欣向荣。 “这就是弗尔德村么?”西蒙偏过头问向后边驮马上的胖子。 “不,不,我的少爷,这里是欣克瑟村,是您的哥哥朗格爵士的封地。” 朗格*冯*多尔斯滕,西蒙的哥哥,是多尔斯滕男爵的长子,也是将来男爵爵位的第一继承人。他三年前受封骑士时的场面西蒙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在堂区神父和众多前来庆贺的贵族的注视下,那天在多尔斯滕堡亮堂的大厅里,朗格穿着全新的全身锁子甲,和刚刚从遥远的布鲁日高级铁匠那订造的崭新鳞甲,另外还套着一副鲜艳的带有家族纹章的罩袍,威风浩荡地念着誓言,风光地从父亲那接过家传的宝剑,并且受封了男爵领内几处富裕的村庄,包括这个欣克瑟村。 再想想自己的受封典礼和那寒酸蛮荒的封地,简直是相形见绌。 想到这,西蒙摸了摸脸颊。 父亲那日在册封仪式中遵照传统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寓意自己将来要在粗暴的打击下始终坚强不屈。但是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哎,我好歹也是有块封地,即使它很贫瘠,但也比原本什么都没有要好吧。”西蒙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这时,二人已经临近村庄。这是一个被木头围墙圈起来的小村子,围墙边还有两座箭塔,几个民兵射手正倚靠着塔柱闲聊着。 村庄里走出来一个士兵,满脸胡子,背着一把橡木单体弓和箭壶,戴着兽皮帽,穿着一副破烂肮脏的棉甲和脱皮的猎靴。 他是这个村庄的了望员,刚刚在村旁边的简陋塔台上就看到了全副武装的西蒙胖子二人。不过西蒙穿着绣有多尔斯滕家族纹章的罩袍,了望员也没有摇响警铃发出警告。 “请问老爷您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这位是多尔斯滕家族的西蒙爵士,我是他的侍从。我们正赶在天黑之前赶往弗尔德村,但是我们的马匹草料不足了,你们能提供一些吗?”胖子策马向前,说着,并向士兵抛出一枚小铜币。 “好的,老爷,来这边坐一会儿吧,草料马上就给您备好。”士兵张开手掌接住铜币,献媚讨好地笑着,将西蒙和胖子引到村子中间篝火边上的木椅,便去安排草料了。 这时还是午后,篝火圈里只有一堆灰烬和几根没烧完的木柴。 西蒙好奇地打量着篝火不远处的一所民房。这是一座矮平房,有着木头墙壁和干草铺就的屋顶。这时,屋子里居然传出了鸡鸣声。 西蒙好奇地走进屋子的大门,但是迎面而来的一股汗酸味脚臭味尿粪味动物的骚味等多种奇怪气味的混合味道,差点把西蒙熏吐了。西蒙只好憋着一口气大致地扫视了一下屋内。 屋子内没有地板,就是简单的泥巴地,也没有一件可以称为之家具的东西。墙壁上的窗子也就两三个,导致屋内阴暗潮湿。 房屋左半边靠墙的地方有几团干草铺成的地铺,看样子是床了。床的旁边有一个木头长条箱,里面应该存放着屋子主人的财产。 屋子中间有个小坑,铺有柴火,一边还有一个坑坑洼洼的小铁锅,看来这就是“灶”了。牲畜生活在屋内的右半边区域,只是用一块一米高的木板简单地和人的生活区域隔开而已。 西蒙一刻也不想多待,赶紧从屋门口回到篝火旁边。此时草料已经备好了,胖子牵着马儿正在等着自己。 “我们出发吧。”西蒙上马,对着胖子说道。 二人迅速策马驶离村庄,一群小孩欢乐好奇地叫喊着跟在二人的马后面一齐奔跑了一段路。 一路上,西蒙还看到了很多光是外表就比刚刚进去的那个屋子还要破烂不堪的小屋。西蒙意识到,先前那个屋子的主人可能是个比较富裕的自由农。 “在这个时代里,连这样富庶的村庄,村民都生活在这个环境中。很难想象贫瘠的弗尔德村会是什么样子。”西蒙心想着,心中的激动和期待也被冲淡了不少。 “少爷您有什么心事吗?”胖子看着微微皱眉的西蒙。 “我们到了弗尔德村会住在哪里?那里有领主宅墅吗?”西蒙忍不住问道。 “哦,少爷,您完全不用担心,您难道忘了老爷以前经常去弗尔德村附近的林子里狩猎吗?因为经常造访,所以老爷索性在五年前的时候在弗尔德村边上修了一座简易的宅墅。和多尔斯滕堡肯定是没法比,但是住着倒是舒服。不过老爷去年开始风湿越发严重后,那处宅墅基本就没去了。”胖子说道。 “原来是这样。”西蒙搜寻着之前的记忆,自己的父亲确实爱狩猎,而且特别喜欢在弗尔德村附近的林子狩猎。因为这个村子开荒建立得比较晚,周围受人类活动影响较小,附近的动物也比开发已久的多尔斯滕堡附近的狩猎林里的动物更有野性活力,也更难捕猎。 不过西蒙之所以对弗尔德村的这座狩猎宅墅没什么印象,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更喜欢和伙伴们在训练场互相比拼打斗,训练自己的剑术。至于狩猎,最多就是在多尔斯滕堡旁边的狩猎林里玩玩,更别提去一个他眼中的条件艰苦的蛮荒之地狩猎。 同时,西蒙对弗尔德村了解得并不多。 他只知道十多年前上洛林公国大规模战乱,大批农民和市民越过莱茵河逃到了莱茵河东边的德意志王国。其中一批便来到了哈图阿里亚郡的多尔斯滕男爵领请求男爵收留。 男爵本便是个仁慈的领主,就允许他们在男爵领西边靠近莱茵河畔的森林里建立村庄,向他缴纳税赋。而这些难民,自然就成为了男爵领的领民,受多尔斯滕家族的庇护。 只不过近年来,北方的维京人不知道从哪得知了这片土地新建了一座村庄,这两年夏天顺着莱茵河划着他们小巧的龙首战船,来到弗尔德村劫掠,令多尔斯滕男爵头疼不已。 同时,贝格伯爵与仅和哈图阿里亚郡一河之隔的洛翁伯爵关系急速下滑,大有爆发私战的可能。这可让夹在中间的弗尔德村人心惶惶。 毕竟,村民主要都是外来户,在河对岸的上洛林公国长大,生活,说着上洛林公国的地方方言,总是和男爵领其他村的日耳曼尼亚村民们格格不入,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甚至最近还有小道消息,弗尔德村的村民们正在密谋着些什么。亲爱的上帝,或许这也是父亲把弗尔德村封给自己的原因之一吧。 西蒙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个烂摊子。 一路上,西蒙和胖子不断交谈。西蒙说话也不再那么别扭了。 “少爷,前面就是弗尔德村了!”胖子指向前方高呼。 西蒙顺眼望去,前方的泥路上干涸的脚印痕迹显然比之前荒野之中时要多得多了,说明附近有比较频繁的人类活动。这时甚至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远处弗尔德村的了望塔了。 第三章 贫瘠之地 “这里就是弗尔德村了嘛。”西蒙看着眼前破败的村庄。 “没错少爷,就是这里。”胖子骑着驮马慢步走上前。 眼前的村庄处于森林的边缘,紧邻这莱茵河畔边上的大片草地。周围开垦出来的土地明显比之前路过的欣克瑟村要少,甚至还有几块无人耕耘的废弃耕地。 几个拿着木犁,瘦弱不堪的农夫穿着破烂的汗衫在那有气无力地在田间劳作着。不远处一个牧羊人看见骑着高头大马全副武装的西蒙,仿佛见了魔鬼,惊慌失措地将羊群赶到森林里。 村庄里的村民房屋又小又破,稍微大一点的屋子甚至还能看到焦木,不用说也知道是那是一幢曾经被烧毁过的屋子。不远处的小山丘上有座木头的房子,看来那就是父亲建的狩猎宅墅。 迎面走来的村民们面露菜色,眼神里带着冷漠与麻木。 “请问弗尔德村的村长在哪里。”西蒙拦住了一个提着木桶,白色包头巾上有着密密麻麻霉点,穿着破洞连衣裙正在往村里走着的中年妇女。 “这位老爷,请问您来我们村有什么事吗?”妇女并没有直接回答西蒙的问题,反倒十分警惕地问道。 “这位是多尔斯滕家族的西蒙爵士!你没看见他胸前的家族纹章么?在几日前男爵大人已经将弗尔德村册封给西蒙爵士了,你们难道不知道?”胖子向前,威风凛凛地说道。 西蒙暗自苦笑。原本封册领地后,家族都会派传令者骑马去封地告知领民。不过多尔斯滕男爵见西蒙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准备立马启程前往封地,干脆就没派传令者了,所以领民们不知道自己这个新领主很正常。 “原来是西蒙老爷,”中年妇女收回警惕,取而代之的是一成不变的冷漠和麻木,“进村右手边第二座房子就是的了。” “你……”胖子见妇女无礼,立刻要拔出腰间的战斧。 “别激动。”西蒙按住了胖子抽斧的手,微笑着向妇女道了谢。 二人继续往村里骑去。 “我亲爱的少爷,您就是太仁慈了。那个贱民分明是在无视您,羞辱您,您为什么不给她一点教训?如果这里的领民人人都知道您是一位好欺负的领主,那些狡猾的家伙们会用各种方式与借口来逃税和抗命!”胖子打抱不平地说道。 “无视和羞辱谈不上。我倒是从她身上看到了对多尔斯滕家族的失望和麻木。很多事情我们不能一味地从领民身上找原因,食肉者自己也得学会换位思考。”西蒙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胖子为自己的利益尽力争取也令西蒙很是感动。 “近两年夏天维京人突如其来地劫掠了这个村庄,每次我父亲的军队赶到,弗尔德村便已经是一片狼籍,浓烟滚滚了。但是父亲不可能维持一支常备军专门守卫这个村落,所以弗尔德村村民们对多尔斯滕家族失望倒也能理解。”西蒙取出一水壶,喝了一口。 “那有什么办法么?这个村庄既没有尖木围墙,也没有高大的箭塔。就算男爵大人派教官过来把这些农民训练成民兵,对上那些凶狠野蛮的北方异教徒,也是去送死。”胖子满脸的担忧,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 “哈!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西蒙笑着,下了马。 二人已经到了村长家门口。 “咚咚咚” 西蒙敲响了斑驳的木门,不一会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个漂亮,有着一头秀丽的金发,湖蓝发亮的双眼,小巧的鼻子,粉红的朱唇,个子矮矮的女孩出现在了西蒙面前。 “你们找谁?”看着面前直直盯着自己的西蒙,女孩有点害怕地退了一步,另一只手缓缓伸向门后。 “咳咳,”西蒙稍稍看得有些分神了,整了整衣服,“我是多尔斯滕家族的西蒙爵士,前几日受封了弗尔德村。我现在来找村长了解一下村子的基本情况。” “哦哦,原来是这样的啊,”女孩松了一口气,微笑地看着西蒙,“快跟我来吧,父亲正在屋里工作呢!” 二人随着女孩进屋。 西蒙瞟了一眼门后,一把柴刀赫然倚靠着墙壁。 “真是个机警的小姑娘。”西蒙如是想到。 村长的屋里也充斥着那股“多种气体的混合型臭味”,不过比西蒙在欣克瑟村闻到的气味要淡很多。 屋内比较阴暗,唯一的光源是墙壁边上的壁炉,此时正燃着微弱的火苗。屋里面并没有养动物,取而代之的是堆得满满当当的柴火和两袋大麦和黑麦。 进了里屋,一个穿着干净的绿色衬衫的老头正在伏案书写。见有人进门,把鹅毛笔放在了一边抬起了头。 “你好,村长,我是弗尔德村新任的领主。”西蒙进门,和善地自我介绍。 “不对啊,最近并没有传令者来通告啊。”村长十分疑惑。 “老家伙,你不认西蒙老爷,那你认不认这个?”在西蒙身后的胖子说着,一个箭步向前,将一张印有多尔斯滕家族纹章封蜡的文件拍在了村长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村长颤颤巍巍地拿起文件,放在蜡烛底下仔细阅读。 “哦!我亲爱的西蒙老爷,”读完文件的村长向西蒙深鞠了一躬,“请您原谅我刚才的无礼。” “不怪你,这次封册确实和平时不太一样。封册典礼一结束,我就急不可耐地过来了,所以我的父亲便没有派传令者过来告知你们,”西蒙笑了笑,“一会儿还要劳烦村长你召集一下村民们来宣布这个消息。” “当然没问题,老爷。”说着,村长高呼了一身“艾尔莎”,先前开门的那个漂亮女孩推门而入。 “去找两个人把山上的狩猎宅墅打扫干净,就说是我的吩咐,”村长对女孩说道,“老爷,这是我的女儿。” “西蒙老爷你好!”艾尔莎和西蒙相视一笑,小脸微红地出了门。 “现在还不算太晚,一些在外劳作的村民可能还没回来,不如你先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吧。”西蒙看着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 “好的我的老爷,您先坐。”说着,村长将一边的长凳搬了过来,“弗尔德村现在正处于困难时期。上一次该死的维京人来掠夺时杀了十几个奋起反抗的村民,抢走了我们大部分的粮食,冬天时因为饥饿减员了八九人。村子里总共只剩一百五十多个人了。所以现在入春了,各项工作都有些缺乏人手。” “都这么艰难了,难道你们还没有去多尔斯滕堡求助吗?”西蒙大为不解。 “我们尝试过,”村长呆滞地看着烛火的火光,“冬天里,很多村民将一天的粮食分成三天吃,煮出来的麦糊清淡得尽是水。一些人实在饿得撑不住了,跑过来找我求助。我也没有办法,我的贮粮也只够我们一家人。所以我请求多尔斯滕家族驻在村里的税吏去多尔斯滕堡请求男爵大人的帮助。” “是的,是有这么一回事。”西蒙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那个冬日的下午,一个的税吏和两个弗尔德村的民兵来到多尔斯滕堡,傍晚时,带走了满满一马车的物资。 “但是那天早上,税吏和两个民兵拖着一马车少得可怜的粮食回到了弗尔德村,说是男爵那里也缺粮,这还是男爵大人东凑西凑给我们筹集的。哎,没办法,这点粮食短时间还能应付一下,最后还是有八九人没熬过这个漫漫长冬,”村长顿了顿,看见西蒙眉头紧拧,“我的大人,您怎么了?” “多尔斯滕堡冬天压根就没缺过粮,而且我那天下午看见那个税吏拖着满满一车的粮食上路了。”西蒙冷笑。 “什么!?”村长噌一下站了起来,大惊失色,“那就是说……” “这个税吏问题很大。先不急,明天我亲自会会这个家伙。”西蒙压着火气,咬牙切齿地说道。一旁的胖子也是怒不可遏。 “对了,这个税吏现在在哪里?”西蒙忍不住问道。 “他现在应该还在村里的帐房里喝酒。我下午从那屋子边路过就闻到了里面传来的浓浓酒味和划拳的声音,”村长无奈地摇摇头,随后看了看窗外,“老爷,天色不早了,我去摇铃聚集村民。” 村长起身,用手捻灭蜡烛,三人一齐来到房外的空地上。 “叮,叮,叮” 随着短而急促的铃声,村民们陆续走到村中央的空地。此时天色已暗,已经有人升起了空地中央的篝火。大家低声议论着,时不时看向西蒙和胖子。一些消息灵通的村民已经知道了这是他们的新领主。 过了一会儿,村长见人到得差不多了,便高声让大家安静。 西蒙左右环视,却并没有发现那个税吏的身影。 “大家安静,安静!我身边这位尊敬大人是多尔斯滕家族的西蒙爵士,今后将是我们的新领主!”说着,村长将手里的文件高高举起。 胖子站在村长旁边,举着火把,好让村民们在昏暗的天色下看清文件。 村长语毕,没有掌声,没有欢呼,只有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我知道大家长久以来遭受的痛苦与劫难,我对此也感同身受,十分难过。但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的目光要向前看。我既然接手了这片土地,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好它,经营好它……”西蒙向前,面向村民们,大声说道。 目光冷漠麻木的村民们听着,眼中流露出一丝希翼的光彩,随后又变成了淡漠和嘲弄。 “我的领主老爷,请原谅我的冒昧和鲁莽,我有个疑问,我们所有的弗尔德村村民们都想知道,当在去年夏秋之际维京人来劫掠我们的时候,多尔斯滕家族的军队在哪里?” 忽然,一个稍显幼稚的声音打断了西蒙的讲话。 “大胆!”胖子一声暴喝,抽出了腰间的武装斧,立马作势向前。 “等等!”西蒙拦住胖子,从胖子手中拿过火把,慢步向前。走到之处,村民们自动分成两排,让出一条道路。尽头,是一个笼罩在黑暗中低矮的身躯。 西蒙走近,终于看清了眼前“鲁莽之徒”的真面目。 这是一个浑身上下脏兮兮,全身是土的小男孩,看上去十一二岁的样子。但是他的脸上有着明显与他年纪不符的坚毅与冷漠。 “怎么是他!?哎。”村长也看到了那个孩子,低头叹息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西蒙平静地问道。所谓童言无忌,他虽然十分恼火讲话被打断,但是他还不至于因此重罚一个孩子。 “我的名字是克莱茵,老爷。”小男孩冷冷地回道。 “很好,克莱茵。我们姑且不谈你刚刚问的问题。你的父亲,难道就没教过你,打断别人说话,是件很没礼貌的事情?况且正在讲话的人是你的领主!”西蒙说着,音量逐渐拔高。 看上去十分坚毅的克莱茵像是被突破了防线,忽然就哭了,眼泪鼻涕俱下,扑通一下跪在了西蒙面前。 “我,我的老爷,呜呜,我真的不是有意冒犯,我只是十分不解,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父亲,在维京人来劫掠时勇敢地挺身而出,但,但是就那么毫无价值如狗一般死去。一点补偿都没有也就算了,税吏大人还要我交一大笔遗产继承税,呜呜,我们家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维京人抢走了,怎么,怎么付得起高昂的遗产继承税?税吏大人就拿我的房子抵税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只能在山上自己搭了个小树棚,当个该死的偷猎者,苟且偷生,活到现在。领,领主老爷,请您审判我的罪过,一剑了结了我,让我随我的父亲一起去了吧,我现在也没什么好活的了,呜呜呜……” 村里一片寂静。除了篝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风吹过树林的叶摆声,再无半点声响。 “呲啦”一声,西蒙拔出了腰间的剑。 有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死死地盯着西蒙,仿佛下一秒西蒙就会一剑了结了这个可怜的幼小生命。也有人带着幸灾乐祸,渴望在这单调枯燥的生活里看到血溅三尺的刺激场面。 西蒙反手将剑插在了泥巴地里,缓步走到小克莱因的跟前。 “克莱茵,对于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感到抱歉。这一次,我就不追究你的偷猎行为,但假如下次被我抓到我绝不会轻饶。一码归一码,我想我得向你的父亲,向所有英勇却得到不公正待遇的英雄们致以歉意!”西蒙说完后微微欠身。 不光是克莱茵,周围的村民们都震惊了,呆呆地望着西蒙。他们从未见过哪怕一个向民众低头的贵族,更何况是致歉。 村民眼中如坚冰般的冷漠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人依旧带着嘲弄,而有人却觉得感动。西蒙毕竟有着现代人的灵魂,初来乍到,倒也没多少当时贵族阶级那高傲刻板的观念。 就连平常贵族观念浓重的胖子,此时也沉默不语。 上帝啊,这真是件破事,一个处理不好,可能西蒙的就任日就成了弗尔德村的暴动日了。就算多尔斯滕的军队镇压了暴乱,以后的西蒙在贵族圈里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不要怕,小克莱茵,既然没人养你,我来养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侍从了。我会教你如何强壮自己的身体,如何用剑保护自己。我以我的荣誉起誓,总有一天,你会替你的父亲报仇,成为一个受人尊重的男人。”西蒙放下火把,直接将克莱茵抱起。 这时,周围的一部分村民们眼中的冷漠麻木明显褪去不少。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渐渐在他们的心里发芽。 已经受了这么久的压迫,此时却有一个新领主站出来为他们主持公道,不管他是装的还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上帝,这意味着该死的现状终于可以改善了。 短暂的嘈杂后,许多村民迅速作出决定,先和西蒙站在一起推翻这长久压榨他们的税吏。 “我的领民们,如果你们有遭受不公平对待的,或者说有什么难言的隐情,现在都说出来,我以我的名誉向你们发誓,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西蒙大声说道,同时,向胖子打了个眼色。 胖子立马从腰间抽出起武装斧,从背后取下圆盾,向村长询问帐房的位置。 村长速速回答,同时,村长就近拉了两个小伙过来,嘱咐了一番。两个小伙立马从不远处的柴堆里取出劈柴斧,跟着胖子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中。 “老爷,请您为我做主啊!为什么我们家除了要缴纳砍柴税,森林通行税,房屋税,还要缴纳窗税,灶台税,食物税?税吏大人还说这是男爵大人的新命令?我有一次路过欣克瑟村,和那里的村民交谈,得知他们从来都没有这样的鬼税要交啊!我们家都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拿什么交税啊!”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妇女哭丧地说道。 “我的领主老爷啊,凭什么我们家修茸被维京人毁掉的房子,还要另外交一笔翻新税?为什么税吏大人一口咬定这就是在给房子装修呢?大人请您为我主持公道啊!我家付不起税,屋子现在都有一半是坏的呢!” “老爷,老爷……” 村民们像是一锅热油滴进了水,瞬间炸了锅。 “很好,税吏,背着我父亲,以我们家族的名义做了如此多的伤天害理之事。我等不了明天了,就今天晚上把你给了结了。”西蒙感觉到腰间的剑想要饮血。 第四章 抓捕税吏 初春的夜晚依旧有着冻人的寒气,不过此时,弗尔德村的帐房里却温暖舒适。 温暖的壁炉里燃着熊熊火焰,令人忍不住想拿把长椅就在炉边睡上一觉。 屋内装饰奢华,一张珍贵的狼皮搭在一把精致的靠背椅上,椅上坐着一个穿着鲜艳的黄色染料条纹袍衫,红白相间的紧身裤,拿猪油擦得澄亮的鹿皮长靴的微胖中年男人。 从他脸上的红润和浓密的胡子上粘着的油滴可以看出,这家伙油水着实不错。 微胖男人面前是一张大的橡木桌子,桌子左右两边坐着两个穿着干净软甲的健壮民兵。一旁的墙壁上靠放着两把尖锐的长矛和两面崭新的蒙皮盾。 这时,三人正一边喝酒一边玩着骰子游戏。 “真该死,凯恩斯,你小子运气怎么就那么好。”穿着华丽的微胖男人,或者说税吏福克斯大人,看着左手边的民兵凯恩斯。只见凯恩斯露出得胜的笑容,一把将自己面前的一堆脏兮兮的铜币拢入他的怀中。 “再来一把,我要让你们把底裤都赔光!”税吏福克斯抄起酒壶大喝一口,用油渍渍的手从一边的盘子上捻起一根肉条,仰头放入嘴中,大肆咀嚼着。 “税吏大人,我发誓我没有扫兴的意思,我只想知道,今天新的领主来接管村子了,咱们也不去见他一面,会不会有些不好?”税吏右手边的民兵看上去没喝多少酒,头脑比较清醒。 “切,你不会是怕了吧,胡伯尔,”税吏福克斯冷笑一声,又喝了一口酒,“新来的领主我知道,老男爵的次子,本来就连受封这片贫瘠村庄的权利都没有,那天老男爵喝昏了头,一高兴,就封给他了!” “那,好歹也算是我们的领主吧……”胡伯尔说话的声音渐小。 “嘿,胡伯尔,我还真没发现你这家伙怎么这么胆小如鼠。西蒙那小子我自是清楚,在多尔斯滕堡时便是一个胆小懦弱如你的家伙,就算来了弗尔德村,也驯服不了那些对多尔斯滕家族恨之入骨的贱民们,”税吏说着,又拿起一根肉条,“更何况,我是老男爵的挚友,看着朗格少爷长大的侍从。到时候,就他那初出茅庐的小毛头小子,还能玩得过我们?” 税吏福克斯将肉条放入嘴中,仿佛自己吃定西蒙了。 “这样啊,哈,那还担心个屁哟!”胡伯尔和凯恩斯大笑,摇了摇头,拿起骰子。 “来来来,再来一把,你们这俩臭小子还真是赢了我不少钱!” 屋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喝酒摇骰的声音再次充斥了帐房。 “哐铛”一声。 帐房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一阵寒风涌入屋内,三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谁!?” 离墙边武器最近的凯恩斯立马起身去拿长矛,但是手刚刚要够到矛柄时,忽然整个人像是被一头高速狂奔的公牛撞到了似的,狠狠地倒向后面,将一桌子的酒肉和赌具打翻在地。 税吏福克斯和民兵胡伯尔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向后退一步。 此时,借着屋内的光亮,才看清眼前是个一手持斧一手持盾的胖子,后面跟着两个拿着劈柴斧的瘦弱小伙。 凯恩斯踉踉跄跄地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刚刚胖子的持盾撞击让他的腰磕到桌角了,现在半个身子都酸痛麻胀。 “你是谁!?等等,我好像记得你,你是小西蒙身边那个跟屁虫!”税吏眯着眼睛打量着胖子。他在弗尔德村建立后每个月会亲自押着村里的赋税去一趟多尔斯滕堡,所以自然记得当时天天在西蒙身边的玩伴。 “我是谁无所谓,我倒是知道你捅大篓子了。”胖子并不在乎税吏的傲慢,看向税吏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哈,”税吏福克斯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声高笑,“你小子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多尔斯滕男爵指派的弗尔德村税务官!你算什么东西,闯我门打伤我人也就罢了,还在这大放疯话,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好声道歉,然后留下三枚德涅尔银币,就算西蒙本人来了,这事也没完!” “你是在说我吗?尊贵的福克斯大人!”伴随冷笑传来,西蒙从帐房门口走了进来。紧接着,村长也进来了,阴暗中一双如鹰般的双眼冷冷地盯着税吏。 这时,税吏福克斯才注意到屋外到处都是火把,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个面露忿恨的村民。 “哦,西蒙爵爷,我今天只是身体有些不适,没来得及见您而已。您,有必要给我这么一份粗暴的见面礼吗?哼,你可别忘了我是……”税吏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我当然知道,”西蒙摆了摆手,打断了税吏的话,“我的父亲和哥哥知道了又如何?你以为你还能打着他们的旗号作威作福?你以为他们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还能保你安逸?你以为大家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人神共愤的事情?” 此时,税吏头上开始渗出微微细汗。 “呵呵,西蒙爵爷,我搞不懂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税吏强作镇定。但是后面的胡伯尔吓得双腿都在打摆子了。 “啊哈,你是在装傻吗?”村长此时开了口,“税吏福克斯,民兵胡伯尔,凯恩斯,你们私吞公粮的龌龊行当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税吏福克斯此时还算是镇定,但胡伯尔和凯恩斯二人脸都吓得煞白了。这种事情东窗事发,可不是在脸上打个烙印那么简单了。 他们想起来去年多尔斯滕堡处决的一个谋杀犯,那个可怜的家伙先是被绞死,然后被刽子手无情地砍下脑袋,尸体被分成五块,最后被拿去喂猪。 两人知道,自己完蛋了。自己又不是贵族,犯下这种重罪,等待自己的结果势必如同那个谋杀犯一般。 “我招,我招,请西蒙老爷手下留情!”胡伯尔哭丧着脸说着,作势跪下。 此时异变突起,税吏福克斯快速抽出腰间的匕首从跪下的胡伯尔脖侧捅了进去,胡伯尔难以置信地看着福克斯从自己脖中抽出匕首,嘴里不断涌出殷红的血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当税吏福克斯要将匕首捅向一边看呆了的凯恩斯身上时,胖子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抵着盾牌将福克斯击倒在地,二人扭打在了一起。 西蒙,村长和后面一直站着的两个年轻人急忙一同上前帮忙控制福克斯,大批的村民也涌入屋内。 一边的凯恩斯才反应过来,呆滞地瘫坐在地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以来为税吏忠心耿耿地服务,却差点落得同胡伯尔一样的悲惨下场。 “该死,放开我!”此时的税吏已经被完全控制,他的双目赤红,眼中带着无比的疯狂。 一个村民找来一根长长的草绳,众人合力将税吏牢牢捆住。 “好一手妙计,杀掉那两个知情证人,到时候在男爵那只用解释他们两个冒犯羞辱了你,罚点钱或关个几天,这事也就过了。接着就算打死了也不承认自己贪污了那车救命粮,或者谎说自己路上遭匪了,混淆是非,或许真的能让你蒙过去。”西蒙看着面前被打得满头是血的税吏,缓缓说道。 没办法,在这个领主便是法律,司法的时代,领主主要依靠个人主观来处理案件。 因为这个税吏有着贵族的血统,和自己哥哥和父亲的关系很好,就算是有西蒙本人和全村人作证税吏是故意杀人,父亲也不好重罚,最可能便是处些象征性的惩罚。而这时,三个贪污救命粮的当事人已经死了两个,最后的税吏再一口咬死自己当时在路上遭了劫匪,多半是不会有什么事情,最多就是遭受到男爵的猜疑,以后不能那么明目张胆地贪墨罢了。 税吏福克斯是贵族,肯定不会遭受严刑拷问。但是那两个嘴巴软骨头也软的民兵在经历严刑逼供后,可能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税吏福克斯没说话,只是恨恨地盯着西蒙,仿佛已经在心里将西蒙撕裂成碎片。 第五章 不凡之夜 “今天晚上就把他关在这吧,一会儿再拿根绳子把他固定到椅子上。”西蒙看着被牢牢捆住的税吏,站起了身。 “少爷,您不打算给他留个看守吗?”胖子疑惑地看着西蒙。 西蒙挠挠头,在脑中搜寻着这具身体前主人的记忆。 虽说这个税吏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骑士次子,来到男爵身边做侍从到后来执掌弗尔德村的收税大权,但无论如何,他有着贵族的血统。 要不是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太过危险,自己能做的最多只是锁上帐房的大门,更别提将他捆起来了。 “那今晚就留下一个人给他守夜吧。不然到时候他渴了没人给他水喝,他饿了没人给他吃的,他有内急只能拉在身上,等回到多尔斯滕堡,他就要反咬我一口,说我虐待他了,”西蒙看着此时正在将税吏固定在椅子上的胖子,“今晚就辛苦一下你了,胖子,你来看守他。” “好的,少爷。” “尊敬的西蒙老爷,那这个民兵凯恩斯今天晚上就由我来审讯吧。”村长此时看向西蒙。村长是这个村里唯一识字的人,西蒙如果要将今天的事情写成一封信,并在其中状写税吏的罪名呈送给自己的父亲,可就离不开村长的代笔。 这时西蒙才发现,自己也成了一个文盲。贵族家庭里,除了被送去修道院成为修士的贵族子弟会在那系统地学习文字,其他孩子每天除了训练,玩着骑士游戏,基本上是不会与文字沾边的。 如果说是现代的英语西蒙还能认得七七八八,那中世纪早期的拉丁文简直就要了他的老命了。 “那就交给你了,村长。”西蒙点点头,走出门外。外面的村民们还没散去,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相互讨论着。 帐房的窗户上扒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他们都想瞧瞧平时高高在上的税吏大人落马时的狼狈样子。 “西蒙老爷,”艾尔莎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帐房门口,微笑地看着西蒙,“狩猎宅墅已经给您打扫好了。我就现在带您去吧!” “我们先去你家,把门口的两匹马给一齐牵上吧。” 看着西蒙和艾尔莎举着火把远去的背影,村民们开始转移议论话题了。 “嘿,老鲍赫,你觉得新领主老爷怎么样?”一个矮个子农夫问着旁边一个年长的老农。 “我不知道。虽然说贵族都是一群贪婪成性,只知道压榨我们的吸血虫,但是这个叫西蒙的年轻领主似乎有点不一样。”老农眯着眼睛思考着。 “有意思,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偷偷地在森林或者河流里打点野兔捞点鱼来打打牙祭?反正这家伙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样子,被抓了估计也不会和其他领主一样重罚我们。”一个狡诈的小个子农民说道。 这个时代,领地内的河流和森林以及里面的物产都是属于领主,领民未经允许的打猎或捕捞是要受到严惩的。 “嘿,矮子科勒,就你小子鬼点子多,你就不怕被新领主身边那个凶神恶煞的胖侍从抓到吗?他看样子可不好说话。”一个农民拍了拍那个矮小狡诈的农民。 “你难道怕了?不试试怎么知道?咱们做隐蔽一点,别让他们发现就是的了。”矮子科勒满不在乎地说道,一双明亮的双眼咕噜噜地打转,不知道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再观望一段时间吧,要是这个西蒙领主既没能力,又爱压榨,最后还无法阻挡维京人的掠夺,那咱们也就去他妈的吧,”老鲍赫看上去在这群农民中有些威望,“时间也不早了,大家散了吧。” 人们谈笑着,三三两两地各自走回自己的小屋。 …… 西蒙和艾尔莎牵着马儿上着山路,一路相谈。 狩猎宅墅建在村边的小土丘上,可以俯瞰整个弗尔德村。 “这里就是的了!”艾尔莎和西蒙面前是一幢朴素的木屋,与村民的房子不同的是,这屋子光从外观看上去更大,也更干净。 “谢谢你艾尔莎,就到这吧。”西蒙看着这个可爱的姑娘,微微一笑。 “晚安,我的领主老爷。”艾尔莎对西蒙回了个甜美的微笑,举着火把转身向丘下走去。 西蒙打开了宅墅沉重的木门,迎面而来的味道除了一点淡淡的陈年尿粪的骚臭味,以及一股霉臭,倒也没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臭味,勉强可以接受。 屋内铺了木头地板,进门左手边有一个正在燃烧,散发着温暖的壁炉。 壁炉旁边有着一张不同于那些平民的床,看上去有着破旧亚麻布做成的枕头和床垫,一块木板托着底,木板下的四角还垫着四块高度差不多的打磨石块。 床边上有个看上去挺结实的带锁柜子,用来存放比较贵重的财产。 壁炉一边靠墙的地板上有个简易的干草小床,看样子是给父亲的随身侍从睡的。 屋子一进门正对着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没有弦的猎弓,一边还有着一根挂在墙上的“绳子”,看样子是弓弦了。弓弦下面是一张木桌以及有兽皮软衬的靠背椅。木桌一边还有着一个用木头做的大水缸。 右手边有着一个简易的“厕所”,只是在房子墙壁上做出一个外凸空间,然后在下面安放一个像椅子一样的坐便器,“椅子”中央挖了个圆孔,用来排泄。一边还放着一把用来擦屁股的干草。 整个屋内所有的窗户此时都用处理过的兽皮遮住了,这应该是简易的窗帘,用来挡风。 “这个便宜老爹倒也想得周到,这屋子住起来确实会比普通的民房要舒服。”西蒙想着,将手里的火把插在门外的火炬架上,从驮马身后的拖车上拎下行李,进门放好,再把门上方的固定的兽皮帘子解开绳索放下。 屋内原本像在跳着欢乐舞蹈的壁炉火苗平静了下来。 西蒙取下腰间的短匕和长剑,卸下罩袍和尖顶诺曼盔,放入柜子里。脱下湿漉漉的鹿皮短靴放在壁炉边上烘烤,然后直接躺在了床上。听着床垫的扎扎作响,他知道里面亚麻布套子里面铺的全是干草。 西蒙很快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一早,西蒙便被屋后林子里的公鸡打鸣给吵醒了。 迷迷糊糊起来,西蒙居然想要刷牙。在屋内转了一圈才发现,并没有类似的洗漱用品。西蒙回想以前的记忆,在多尔斯滕堡时,自己会用一种墨鱼粉和一些混合香料制成的牙粉刷刷牙,但在这个狩猎宅墅,就不可能配置有这些奢侈的牙粉了。 这时西蒙觉得身上痒痒的,才发现自己床上和身上有许多跳蚤。 简简单单用木杯在水缸里舀了杯水漱漱口后,西蒙将兽皮窗帘升起来给屋内通风,然后穿戴好装备,锁好大门,向丘下的弗尔德村走去。 此时远处已经有农夫扛着木犁,赤着双脚,向农田走去了。清晨,一边的草木叶上还挂着露珠,远处的莱茵河畔笼罩着薄薄蒙雾。村子边上的林子响起各种鸟叫,在初日的朝阳下,一切都是这么美丽。 西蒙来到了村长家,叩响了大门。村长看样子也是刚刚起来,亲手给西蒙开了门。 “早安,村长,昨晚的审讯有结果吗?”西蒙笑着问道。 “哦!我们把凯恩斯那小子押到柴房后,他很快就招了。他说那天晚上他们便抵达了弗尔德村附近,不过他们三人趁大家熟睡时绕过昏昏欲睡的守夜人悄悄地把大部分的物资转移到帐房地下室的一处暗门后面,”村长满面红光,绘声绘色地说着,“我带人立马去了帐房一趟,果然在地下室找到了那部分缺失的粮食,等我出来时,那个捆在椅子上的税吏福克斯脸都灰了,哈哈!” “那现在证据也足了,一会儿还请村长您替我代笔写一封给我父亲的信。”西蒙也笑了。现在他们手里的证据足以做实这个税吏的贪污罪名。 “对了,到时候把这个也带上。”西蒙说着,取下自己脖子上的银制十字架挂坠,递给村长。 现在西蒙还没有用以证明自己身份的权戒可以在封蜡上印上纹章印,只能拿自己的贴身信物作为凭证。 “好的老爷,我到时候帮您代笔写完信后,亲自带着几个村里的小伙子把他们两个押到多尔斯滕堡去,向男爵大人作证,并且详细说明经过。”村长接过西蒙的项坠。 西蒙点了点头,转身向帐房走去。 迎面路过的一些村民一一给西蒙打招呼,不管是热情的,还是冷淡的,“老爷日安”的言语贯不绝耳。 等西蒙打开了帐房的门,只见胖子正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一旁椅子上的税吏福克斯也是歪头昏睡。 “胖子,醒醒。”西蒙摇了摇沉睡中的胖子。胖子揉了揉沾满眼屎的双眼,看着西蒙。 “昨晚还好吧?”西蒙扯过一把椅子坐在桌前。 “少爷,一切正常。这家伙倒是挺安分的,只上了一次厕所,喝了一点水。” “很好。你待会儿去狩猎宅墅门口把那只拉着拖车的驮马牵过来,把税吏弄上去,再把马骑到柴房,把那个民兵凯恩斯弄上去。剩下的事情再交给村长就行了,他会带人把他们押到多尔斯滕堡,”西蒙看了看胖子的黑眼圈,有些心疼,“干完这些你就去狩猎宅墅里的床上睡一觉吧。” 说完,西蒙把门钥匙给了胖子。胖子答应一声便起身走出门外。 此时的税吏福克斯也醒了,一双阴沉的眼睛恨恨地看着西蒙。 “亲爱的西蒙爵爷,你以为这就能扳倒我吗?无论如何,那个叫凯恩斯的家伙完蛋了!倒是我……”税吏说着,露出了诡谲的笑容,“用来给我行刑的刑具还没造出来呢。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复仇,让你的余生都在后悔昨夜你的所作所为中度过!” “呵,都到这步田地了还在这嘴硬。”西蒙冷笑,毫不在意。 帐房内壁炉的火焰早已熄灭,室内外较大的温差使帐房内阴暗潮湿。西蒙头也不回地走出帐房,沐浴着温暖的朝阳,留下福克斯一人在屋内糜烂。 第六章 小克莱茵 上帝保佑,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 西蒙走在通向村外农田的泥路上,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啊,该死,”西蒙一拍脑袋,“昨天晚上事情太多,忙得太累了,居然忘了小克莱茵!也不知道这小子跑哪去了。” 西蒙有些愧疚,四处张望着,才想起小克莱茵说过他自己在林子里搭了个小棚。 此时一个衣着褴褛,浑身脏兮兮的村民背着木娄子正往树林的方向走,看样子是去捡柴。 “嘿!那个……”西蒙发现自己不知道他叫什么,“背着篓子的那个,对,别看了,就是你!” “日安,我的老爷。”樵夫停下脚步,带着疑惑和机警,看着缓步走来的西蒙。 “你知不知道小克莱茵住在哪里?”西蒙看着这个饱经风霜,瘦弱的中年男人。 “当,当然,我的老爷,”捡柴人咽了一口口水,“就在北边进村后的左手第三……” “别绕弯子了,”西蒙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都已经用名誉起誓要收他为侍从,让他能拥有替父报仇的本领,你还在这隐瞒什么?” “非常抱歉,我的老爷,是我记错了。其实他在林子里,我这就给您带路。”樵夫收回警惕,带着西蒙行走在通向森林的泥泞的小径。 “你叫什么名字?”西蒙边走边问。 “我叫伯尔格,老爷。” “你刚刚为什么要撒谎,或者说记错了?”西蒙有些不解。 “实不相瞒,老爷,小克莱茵的父亲是我的挚友,他咽气前嘱咐过我要好好照顾小克莱茵。但是失去房子后小克莱茵死活要自己上山里生活,我老婆那吝啬的臭婆娘也是说什么也不想让小克莱茵住进我们家,”樵夫伯尔格叹息,“村里人都以为小克莱茵出去流浪了,也可能是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所以当时就我和村里的猎人知道小克莱茵其实在山上偷猎过活着。” “那猎人呢?猎人就没有去税吏那举报小克莱茵?”西蒙疑惑地问道。 “那猎人本身也是个极度怨恨税吏的人,刚开始便没打算去如公猪鼻涕一般肮脏的税吏那举报。而且小克莱茵也懂事,打到过多的猎物,就会在林中交给猎人,所以猎人也挺喜欢,关心小克莱茵的,甚至还背着税吏给他送了一卷毛皮保暖。” “那小克莱茵怎么度过冬天的?就算有皮毛,也不足以抵挡这可怕的寒冬啊。” “是的,老爷,后来天气太冷了,小克莱茵就去猎人温暖的小屋求助。猎人家住在森林边缘,离村子有点远,基本没什么人造访。后来我听猎人和我说起小克莱茵暂居在他家,就把我家里多的薪柴送了一篓子送过去。” 西蒙感慨,这些村民就是这样,对于贵族和陌生人,他们冰冷,狡猾,警惕。而对于他们内心认可的人,又展现出他们淳朴的一面。 二人进入了森林,周围密密麻麻遍布着山毛榉,橡树,桦树,松树以及栗子树。鸟儿在这片美丽的栖息地中欢快地歌唱,一边的灌木里时不时蹦出一只野兔,不远处还有隐隐的獐鹿身影。 又走了不久,樵夫伯尔格带着西蒙脱离林中小径,向着道路左边的密林走去。 越过一条小溪,又走了一会儿,一片小空地中出现在眼前。 面前这是一个用粗壮的树枝和兽皮搭建而成的小棚子,棚子下面有一张小干草床,上面正躺着呼呼大睡的小克莱茵。 干草床前面是一堆已经熄灭的篝火,篝火边上还散落着几根带着油腻的细长树枝,看来没有铁锅的小克莱茵只能吃烧烤。 棚子右侧还有着一张被树枝制成的架子撑开的兽皮,散发着阵阵骚味。 此时,睡梦中的小克莱茵像是听到了营地旁边有人弄出的动静,瞬间惊醒,一个翻身拿起床边的小猎弓和一根箭矢,搭着弓指向一边的二人。 “西蒙老爷,伯尔格叔叔!怎么是你们?”待小克莱茵看清来人,又迅速将手中的弓垂下。 “小子,反应不错,但如果真的有人想取你的命,你现在已经去见上帝了。”西蒙笑眯眯地看着克莱茵。 “小克莱茵,昨晚老爷说了要收你为侍从,你怎么又跑回棚子这住了?”樵夫伯尔格此时也开口了。 “我昨天晚上亲眼看到了那个该死的税吏被西蒙老爷制服了,但是我见老爷也十分疲惫,索性就不给西蒙老爷添麻烦了,在这睡上一晚。”小克莱茵说着,收起猎弓,将弓箭插入只装了几根弓箭的自制小箭壶里。 “那你收拾下东西,待会去小溪里洗个澡,再去我的狩猎宅墅里铺张小床。”西蒙闻着小克莱茵身上飘来的浓浓酸臭味,知道这孩子肯定有蛮久没洗澡了。 “好的老爷。”小克莱茵很快一口应了下来。 西蒙稍微有点诧异。早在西蒙还没穿越时,便对中世纪的西欧人抗拒洗澡有所耳闻。 其实西蒙搞错了一件事,中世纪的人开始抗拒洗澡,甚至视洗澡为一种酷刑,是在黑死病大规模爆发以后。而在这之前,人们还是保留有洗澡的习惯。 太阳逐渐升高,林里变得暖和了起来。樵夫伯尔格告别西蒙和小克莱茵,继续去打柴。而此时,小克莱茵也洗好澡了。 “我们走吧。”小克莱茵清好东西,拎着用兽皮充当的包袱。 “你的小弓是猎人给你做的?那几支箭也是他给你的吧?”西蒙在前面走着,拨开茂密的灌木枝。 “是的,老爷,猎人比尔叔叔对我可好了。”小克莱茵跟着西蒙的步伐。 “那你从他身上学到了一些射箭,狩猎,还有处理猎物的本领吗?”西蒙笑着说。 “当然,我的老爷,比尔叔叔还说我很有当个小猎人的天赋呢!”小克莱茵骄傲地说道。 “很好,我可以给予你在我的领地内为我狩猎的权利,这样你就可以继续磨练自己的箭术,还能为我带来新鲜的食物。”西蒙想,既然小克莱茵有这方面的天赋,干脆就让他继续培养好了。 “不过你今后的训练也不能落下,一个只会射箭而不会舞剑的骑士可是会遭人排斥鄙视的。”西蒙接着说道。 “那就是说,我以后有机会成为骑士喽?”小克莱茵兴致勃勃,满脸憧憬地问道。 “在这个战乱的年代,万事皆有可能,”西蒙回头一笑,“但别给我天天别想那些没用的,好好提升你自己才是硬道理。” 二人继续向前走着。 “那是什么东西?”西蒙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有些黄白色和猩红色交织的东西。走近一看,居然是一只獐鹿被啃的面目全非的尸体,白森森的骨头粘着少量未啃食干净的血肉裸露在外面,此时已经生了密密麻麻白色的蛆虫。一边还有一些夹杂着皮毛的动物粪便。 “是狼留下的痕迹!”小克莱茵也不禁有些后怕。他不敢想象,自己在野外露营时假如有天晚上没点篝火,又遭遇了狼群,会有何下场。 虽然狼一般是在夜里行动,而且惧怕村里的火光,但是终究是个领地内的一个隐患。 “看来我得找猎人比尔谈谈有什么办法能消灭这群恶狼。”西蒙自顾自地说道。他不断回想前世和原身体主人的记忆,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猎狼的知识。 “如果能消灭这群狼,我们就有几张新的狼皮,还能吃上狼肉!”小克莱茵倒是想得很简单。 等二人随着小径从森林走回村里,正好遇上了手里拿着一大捆干草的艾尔莎。 “日安,我的西蒙老爷,”艾尔莎微笑地向西蒙打招呼,“我父亲就要去多尔斯滕堡了,我正给他押运税吏的马匹拿些草料呢!” “我们一起走吧,顺路再去帐房里拿一袋麦麸。那匹可怜的驮马都瘦成那样了,再拖着那胖税吏和一个健壮的民兵,肯定吃不消。得再给它吃点精饲料补补。”西蒙有些心疼马儿。毕竟,马匹在这个年代也是一笔贵重的财产。 “好的西蒙老爷,”说着,艾尔莎俯身刮了一下小克莱茵的鼻子,“克莱茵你长得可真快,一段时间没见就比之前要高了一些!” “那当然,艾尔莎姐姐,这段时间我去了北边的传说中的巨人国,喝了他们神奇的药水,噌的一下就长高了不少呢!”小克莱茵也开起了玩笑。 “你就吹你的牛吧,哈哈哈!” 三人有说有笑地走着。 西蒙从帐房取出一袋麦麸后,三人又一齐走到了村口。此时村长和几个小伙子正将打包好的行囊放在驮马身后的拖车上,拖车的前端是被绳子捆着面对面坐着的税吏福克斯和民兵凯恩斯。 “西蒙老爷,基本都准备好了,现在只剩下信没写了。请您随我来一下我的书房。”村长从艾尔莎手中接过干草,放入拖车。 “没问题,村长。”西蒙将手里的麦麸放入拖车里,嘱咐小克莱茵先去狩猎宅墅准备午饭,随后跟着村长进了屋。 西蒙先是简单地将昨晚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再将税吏在村里的恶行一一道出。 村长将鹅毛笔蘸墨,先用红墨水将标题和西蒙的全名给写出来,然后蘸了蘸黑色的墨水,西蒙说一句,村长写一句。 “这就是全部了,老爷。”村长最后校准了一遍信件,将其卷起,滴上封蜡。 西蒙推开村长家的木门走出屋外。 听到木门嘎吱作响的税吏福克斯立马扭头,阴沉的双眼仿佛一只盯到猎物的秃鹫般直勾勾地看着西蒙。这时,他仿佛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傲慢。 “小崽子,多的话也不说了,走着瞧吧。”福克斯咧嘴,又露出了他那诡谲的笑容。 一边的几个小伙子看样子很想给这该死的税吏来上一拳,踢上一脚。要不是看在他体内流淌的贵族血液的份上。 过了一会儿,村长一行人正式出发。驻足看着一行人在泥路上远去的身影,西蒙知道,弗尔德村里最大的毒瘤也随之而去了。 “现在得好好琢磨琢磨如何让田里增产,捕猎狼群,还有训练民兵,建设防御设施……”西蒙想着,看着升起了袅袅炊烟的丘上狩猎宅墅,摸了摸肚子,向前走去。 第七章 三圃制和民兵队 西蒙回到狩猎宅墅时,此时已经是艳阳高照。 “真要命。”西蒙汗流浃背地进了屋,在胖子的帮助下将罩衫锁甲软甲都一股脑地卸下,来到水缸边上洗了一把脸。 此时,克莱茵也弄好了午饭,三人简简单单地就着肉汤吃着面包。 “小克莱茵,你对这里比较熟悉。村里大概有多少农奴和自由农?”西蒙嚼着面包,喝了一口汤。先前来得匆忙,只是和村长聊了个大概。 “如果不算没熬过冬天的人,村里现在有十四个自由农,五十多个农奴。”小克莱茵咬着木勺,仔细想了想。 这个村的大多数人因为战乱而失去了自己的土地,来到多尔斯滕男爵领后沦为了农奴。也有一小部分农民身上有足量的钱财,当时便支付了获得土地的费用,依旧保留着自由身。而农奴,除了要为西蒙无偿服劳役,每周有三天要耕种属于西蒙的公田,还要将自己收入的将近三分之一拿来交租税。 西蒙此时在脑中细细打量着。现在这个年代还没有出现三圃制,村长在每块现在属于西蒙的地上都分配了人手。年复一年的耕种使这片土地越发贫瘠,收成一年不如一年。 如果能先在自己的土地上实行三圃制,休耕一部分土地,每日将村里的粪便收集起来制成农家肥,浇灌并且恢复肥力,等到了来年复耕收获时,肯定可以取得不错的收成。 而这一部分因为休耕而空闲出来的农奴,自己可以将它们集中起来训练成民兵,并且在村里修建一些初步的防御设施。 西蒙打着如意算盘,一口喝完了自己碗里的肉汤。 “小克莱茵,你吃完饭去一趟村里,和所有的农奴和自由农说,我傍晚要在村中央的小空地上有事宣布。”西蒙说着,从柜中取出长剑,走出门外。 在狩猎宅墅后面的空地上,林风咧咧。西蒙循照着脑中的记忆,挥舞着长剑。从最简单的持剑姿势和起手势,到复杂的剑法和步法,西蒙正努力继承前身体主人的战斗技巧。要知道,这可是一个骑士赖以生存的根基。 …… 此时的弗尔德村公田上,几个农奴正躺在树荫下纳凉聊天,享受着短暂的午间休息。 “那是谁?你家的小波尔吗?”一个年轻的农奴揉了揉双眼,看着远处向自己几人走来的幼小身躯,对着年长的老鲍赫说道。 “应该不是。那小子除非脑子被驴踢坏了,才会在这么热的午后不去河边玩水,反而跑到空旷的田里找我。”老鲍赫也十分疑惑。 “指不定是你家婆娘又在和隔壁家的沃尔夫调情,然后小波尔跑来告状呢!”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打趣道。周围几个农奴也开怀大笑,一时间,树荫下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去你的,翰恩,你这连吊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居然还敢调侃老子,看来今天不收拾一下你,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老鲍赫笑骂,脱下臭烘烘的破旧短靴,打了上去。 众人闹作一团。 等远处那个身影走进,众人才发现是小克莱茵。 “哦!小克莱茵,你怎么来了?”老鲍赫重新把鞋穿了起来。 “西蒙大人托我过来捎个话,所有的农奴和自由农傍晚在村中央集合,他有事情要说。”克莱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便继续向不远的另一处自由农的小屋走去。 “哦?西蒙老爷这是要给咱们减税吗?哈,我也不求别的,先免了我这个月的租子,再给咱建个小教堂,也免得那可怜的欣克瑟村牧师每周还要辛苦地来这布道。累坏了上帝的仆人总归是不好的。”翰恩神色飞舞地说着,其他的几个农奴一同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自己的美好愿景。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村里各处的农田里,小屋里。就这样,大家满怀着好奇干完了下午的活,扛着农具,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家中,吃过晚餐,便陆陆续续来到了村中央的空地,和相熟的人大声谈论。 …… 西蒙经过一下午的恢复性锻炼,感觉自己对双手剑的使用熟练度回升了不少,甚至还和胖子一起切磋过了几招。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吧。”西蒙拿着一块破布擦了擦剑,将剑收回剑鞘。 二人吃过晚饭后,一同来到了村中央的空地。 此时已经有很多农民到场,叽叽喳喳地高声谈论,开着玩笑。甚至有两个小伙子扭打在了一起,一旁聚集的农夫们为他们喝彩呐喊。 “安静!都给我安静!”胖子从背上取下圆盾,从腰间拔出战斧,“砰砰砰”地用力敲着,人们像是一锅沸水忽然加入了一瓢冰水,渐渐冷静下来。 “很多人也许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把每天和土地打交道的各位给召来!”此时西蒙开口了。 “我的老爷,难道您要给我们放上几天假吗?”一个后排的农奴大声嚷道,众人也期待地看向西蒙。 “你说到了点子上!不过只说对了一半。”西蒙今天心情不错,倒也没有计较这个农奴的接嘴。 西蒙语音刚落,人群里像是炸开了锅。有人嘴都乐歪了,还有人喊着万岁。 “安静!”胖子再次举起圆盾和斧,用力敲打。过了一小会,大家恢复了冷静。 “现在,我,西蒙*冯*多尔斯滕,弗尔德村的领主,在此宣布一条法令。从明天开始,休耕五分之二的公田。剩下的公田由部分农奴耕种!”西蒙见人群安静,大声地说道。 西蒙话语才落,人群中爆发出比之前更嘈杂,更欢乐的声音,“万岁”高呼不绝于耳。甚至一个夸张的家伙直接赤膊甩着上衣跳起了舞,引得阵阵喝彩。也有人愁眉苦脸,担心自己被选中继续耕田。 难得的是,胖子这次并没有维持秩序,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群无知的家伙“疯癫癫”地傻乐呵,甚至露出了冷笑。 这次可是嘈杂了好一会儿。甚至有几个家伙以为这便是全部了,转身就要往家里走,没走两步便被一些稍有眼色的人拉住了衣服。人们渐渐注意到了前面冷眼旁观的西蒙和一脸坏笑的胖子。 “听好了,我可没说空闲下来的农奴们可以整天躺在家里,享受什么天伦之乐,或者毫无顾忌地耕种你们自己的私地。剩下来的农奴,都将编入弗尔德村民兵队。我负责训练你们,我的侍从霍夫曼负责监督你们。你们除了日常训练,还要在夏天前为村里新建一圈尖木围墙,两座箭塔。任务还是挺重的。”西蒙见人群再度冷静,接着说道。 “看吧翰恩,我就说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一个满脸雀斑的年轻农奴拍了一下农奴翰恩,而翰恩此时定定地看着西蒙旁边一脸凶神恶煞的胖子。 “亲爱的上帝啊,说实话,比起累得像狗一样的劳役和被那个胖煞星天天盯着不放,我觉得还真不如在公田里唱着歌儿把地犁,把种播!”翰恩说道。 “知足吧,领主老爷没让你拿着一把破草叉服兵役去战场上送死就已经很不错了。”老鲍赫静静地说着,像是勾起了一段往事的回忆。不过今晚西蒙的新令也让他很是摸不着头脑。 嘈杂讨论着的人群中,前排几个自由农面面相觑。 “那西蒙老爷,您今天召集我们自由农来这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一个前排穿着比周围农奴稍显体面的中年男人疑惑地问道。 “我这还有一件事没说呢,”西蒙清了清嗓子,“在日耳曼人的习俗里,每一个拿得起剑的男人都是战士。所以我希望你们也能拿起武器加入到民兵的队伍中。” “老爷,我们是洛林人,或者说是高卢人……”一个看上去年长,有些博识的自由农说道。 “或许你们曾经是,”西蒙打断了那个人的话,“但现在,你们就是日耳曼人,你们的儿子也是,将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子孙也是!你们拿起武器不仅仅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保护这个村子,保护你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土地,和孩子!”西蒙的话让那个自由农陷入沉默。 “当然,如果你们每个月里能有十天能为村庄建设新的围墙和箭塔,或者在哨塔上放哨,我可以免除你们当月三分之一的税赋。一个月里干满十五天,则是免二分之一的税赋。”西蒙当然知道雄伟的空话是不可能让这些狡猾自私的自由农有所心动的。 “所有人听着,到时候参与民兵队的,还有参加村庄防御工程建设的,每日中餐晚餐西蒙大人会提供肉汤,保证每个人顿顿都能有一碗热腾腾的肉汤!表现优异者大人会另当行赏。”胖子此时也高声说道。 农奴是不允许私自饲养牲畜的,而一贫如洗的他们能喂饱自己一家就很不错了,年底偶尔会有点闲钱去和领主置换点肉吃。听到有肉,一些如霜打的茄子似的农奴又搓手兴奋了起来。也有些农奴带着嘲弄,一脸不信。 “嘿,老克洛德,我想还是挺划算的。我老婆还有点力气,能在我为领主服役时照料好田地。而我不但能省下一笔税款,还能天天有肉吃。这可真是个妙差啊!”一个穿着干净白色亚麻短袍的年轻自由农拍了拍一边的那个年长博识的自由农,后者思索着点了点头。 “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大家回家吧。明天上午也是在这里集合,我会具体分配任务,并且挑选民兵。住在村外的注意拿着火把,最近村附近有狼群出没。”西蒙看着面前有忧有喜的农夫们,静静说道。 人们相互交谈着,三五成群地朝着不同方向散去。 “老鲍赫,你怎么看?”一个赤着脚在泥地中行走的农奴问道。 “领主很有想法,不知道会不会成功。我活这么久也没有见过像这样的政策法令。不过至少,我能看到他是在为我们的村庄,我们村民的安定而努力。”老鲍赫举着火把缓步前行。 “但愿吧。上帝保佑!希望新建的围墙和箭塔能够阻挡并杀死那些该死的维京人!”一个农奴暗自祷告。 西蒙举着火把,和胖子一起在上丘的路上走着,同时,大脑也在高速运转。 现在,新的法令也下达了,农业改革也定下了基础。明天挑民兵的任务可以交给胖子,而自己得好好想想怎么让这群愚昧迷信的农民接受自己用人畜粪便做的农家肥来施地。 另外,还得挑两个伶俐的小伙子当弓箭手。自己从多尔斯滕堡带来的行李中有一张弓;狩猎宅墅墙上还挂着一张弓。 到时候真的开始训练民兵和建设村庄,所需要的肉量可是很大的。若能让猎人比尔和小克莱茵带着挑出来的小伙子一齐狩猎,既可以保证肉类稳定供应,时间久了又能初步训练出两个弓箭手。 看着繁星满天的夜空,西蒙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第八章 训练新兵 第二天一大早,西蒙便醒来了。 “哎,终于知道为什么古人常说早睡早起。在这枯燥无聊的中世纪,晚上除了睡觉也真没别的可以干了。”西蒙打开兽皮窗帘,看着初升的旭日,伸了个懒腰。 初晨的温度还未升起,凉爽的风吹拂着西蒙的面孔,令他清醒了不少。此时,感受到屋内光源变化的胖子和小克莱茵也揉着朦胧的睡眼坐了起来。 “胖子,等下你去挑二十四个强壮的小伙子编入民兵队,再将他们分成两队。对了,再挑两个手脚麻利的家伙去猎人比尔那里报道。”西蒙拿起木杯,从水缸着舀了一杯水准备漱口。 “小克莱茵,你待会和我一起去找猎人比尔。上午去林子里狩猎,中午把猎物做成肉汤,下午就跟着民兵队一起训练。”西蒙补充道。 胖子和克莱茵二人答应了一声,便各自忙活起来,准备早饭。 简单地吃了一碗麦粥后,西蒙在胖子的帮助下穿戴好装备,背上两张猎弓和一壶箭矢,和小克莱茵一起走入屋边的林子。 “你来带路,你应该很熟悉去猎人比尔的小屋该怎么走。”西蒙看向小克莱茵。 “当然,老爷。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整个弗尔德村的每个角落,每棵树木,甚至每块石子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小克莱茵骄傲地扬起了他的小脑袋。 “哈哈哈,我可不信!”西蒙知道这小子又在吹牛,笑着摇了摇头。 走了不久,树林中叶上草上的露水便让二人的身上鞋上变得湿漉漉的。 “老爷,那就是猎人比尔叔叔的屋子了!”小克莱茵指着前面森林边缘的一处小木屋,兴奋地说道。 “哦,是吗?”西蒙加快步伐,很快便走到了小屋面前。 这是一幢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的木头小屋,屋外有着浓浓的血腥味,也许猎人经常在屋前这片小空地上屠宰处理猎物。空地一边有着几张用木架子撑起的兽皮,甚至架子下还有一根没啃完的兽骨。 屋前有着一处正在燃烧的篝火,用来围造篝火的石头上还放着一口小黑锅。此时,锅里的麦肉浓粥正不断冒着咕噜咕噜的气泡,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真奇怪,比尔叔叔一大早跑哪儿去了!”小克莱茵打开了猎人屋子的房门向里张望,但是并没有发现比尔的踪影。 西蒙看着扶着门框,面露不解的小克莱茵,也是十分疑惑。 “我的老爷!是您吗?”此时,一个十分陌生的声音从西蒙身后传来。 西蒙吓了一跳,立马握住了腰间的剑柄,迅速转身。 一个戴着绿色兜帽,穿着带有暗红血腥的绿色亚麻布衣,踩着猎靴的中年络腮胡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不远的树边,此时手中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警惕地看着自己。 “比尔叔叔,你这是干什么呀!”这时,小克莱茵听到声音,扭过头来,看清来人,面露欣喜。 “哈哈!真是虚惊一场,”猎人比尔将匕首收了起来,“我刚还在这里煮着麦粥呢,忽然听到远处林子里隐约有人交谈的声音,伴随着踩断树枝的噼啪声,还有锁子甲摆荡的咴咴声。我吓坏了,还以为是强盗,便先躲进了密林里。悄悄摸回来后,才发现原来是你们。” 西蒙冷汗直冒。这个猎人的潜行能力也实在是太强了,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像鬼一样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如果这是一个来行刺的刺客,后果就不必多说了。 这时,一只小巧伶俐的猎犬也从猎人的身后窜了出来,高兴地摇着尾巴,在小克莱茵身边蹭来蹭去。 “哈哈!小腊肠,好久没见,还是这么调皮!”小克莱茵蹲下身子,不断地顺着小狗的皮毛抚摸着。 “领主老爷,您一大早便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比尔边说边走向篝火,并且将兜帽取下。 “比尔,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领地内最近有狼的踪迹。”西蒙说着,在篝火边坐下,借着温暖的篝火烘烤着湿润的衣服。 “是的,我的老爷,我昨天甚至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处狼窝洞。”猎人比尔拿起木勺在锅里舀着粥。 “你有没有什么对策能杀死或者捕获他们?” “如果是在冬季那还比较简单。在雪地里插一把尖刀,用雪覆盖,然后再淋上一些动物的鲜血,狼便以为是猎物,会舔舐刀外面的雪,”比尔喝了一口浓粥,继续说道,“等它们舌头冻得失去知觉时,锋利的刀会切开它们的舌头。更浓的血腥味会使它们更加疯狂地舔舐,最终失血而死。” 西蒙看了看周围。此时已是春季,天气回暖,再次降雪的可能性并不大。 “那还有别的办法吗?”西蒙用手捻了捻自己的小胡子。 “当然有。我们可以用绳子打上活结,找些韧性比较好的树木做成陷阱,然后在陷阱旁边放些新鲜的诱饵。这样,触发陷阱的野狼会被拴住腿,牢牢地挂在树上。”比尔一口将粥喝尽,胸有成竹地说道。 “可以,那就交给你了。对了,待会儿会有两个人到你这来报到,还请你教授他们如何使用弓箭狩猎,处理猎物。等他们可以独自狩猎,并且成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时,我会亲自赏你两枚德涅尔银币。”西蒙说着,将背上的两张弓和满满一壶箭矢交给了比尔。 “没问题,我的老爷,我保证让他们成为整个哈图阿里亚郡最棒的射手!”比尔接过装备,笑着说道。 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猎人屋前通向村庄的小径上隐隐走来两个人。定睛一看,是两个小伙子,戴着脏兮兮的亚麻布包头帽,穿着沾满泥土的短袍,赤着疤痕累累的双脚,有说有笑地走来。 “西蒙老爷,霍夫曼大人要我们来找猎人比尔。同时他要我们给您捎话,民兵的挑选和剩下耕种公田的人手的安排已经搞定了。” “很好,我现在就过去。你们跟着比尔好好学,不要让我失望。”西蒙整了整罩袍,便快步向村中走去。 ……… 待西蒙到达村中央的空地时,一群比较健壮的农奴正百般寂寥地等待着,交谈着。 “西蒙老爷来了!”一个农奴用手肘用力顶了一下另一个正蹲着墙边大号的农奴,后者一个重心不稳居然直接坐到了刚拉的粪便上。他迅速拿起干草擦了两下屁股便提起裤子,愤怒地追着那个顶他的人打去。 “集合!每个人站在自己的队列里!”胖子见西蒙走来,对着这群正谈笑风生的农奴高声喊道! “嘿,翰恩,你是站在这里的吗?滚到二队去,这里是一队!”一个被太阳晒得皮肤通红的农奴推了推站错队的翰恩,后者迷茫地看着眼前熙熙攘攘,混乱不堪的人群。 “我刚刚是怎么排的你们现在就怎么站,慌慌张张无头无脑和苍蝇似的!”胖子看着眼前这帮记忆奇差,在队里乱窜的农奴们,不禁破口大骂。 费了好一会功夫,农奴们才堪堪站好。 此时,胖子拎着一根短头木棍在队列中走着,时不时从队列中揪出倒霉的农奴骂骂咧咧地踹到另一队去。 “给我牢牢记住你们左边的人和右边的人,以后再给老子站错队,可就没有今天踹上一脚这么简单了。”胖子恶狠狠地说道。 几个农奴低声谈论,不断抱怨着。虽然农奴基本是没有权利的,但他们唯一有的一项权利,便是领主或管家未经审判,不得伤害或杀死农奴。不过,领主掌控着司法权,这项唯一的权利也几乎是不存在的。 “现在,我先宣布一下弗尔德村民兵队的纪律。第一,所有人在列队列阵时和训练时不许交谈。第二,所有人必须绝对服从上级命令。第三,未经批准不得擅自离队。”西蒙看着这群新兵,冷冷说道。 “所有违纪的人,视情节轻重,指刑一天到三天!”胖子露出残忍的笑容。 人群里两个曾尝过指刑滋味的家伙,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所谓指刑,就是将犯人的十指锁到特制的刑具里。受刑者不但手指酸痛难耐,而且根本没法休息,只能跪在刑具面前,遭人唾弃鄙视。 “现在,所有人列队,从这出发,向着欣克瑟村的方向跑步前行,再在两村交界的地方折返回来。”西蒙淡淡地说道。 不只是新兵们,连胖子也面露疑惑。 这时,几个新兵开始低声交谈。胖子扭头就是几鞭脚,将前排几个说话的人猛然踹倒在地。 “哼,老爷刚刚宣布了纪律,你们就急不可耐地违反,是么?记住,第一次是警告,第二次就直接上指刑了!”胖子看着那几个从地上慢慢爬起不敢多说一句话的新兵,凶神恶煞地说道。 “可别小瞧了跑步。粗壮的双腿和坚韧的耐力,将来会让你们受用无穷。”西蒙说完,以身作则地跑在了前面。 “愣着干嘛,跟上老爷啊!”胖子大声喊道。 此时新兵们才反应过来,跟在西蒙身后跑了起来。刚刚还比较整齐的阵型一下变成一锅乱粥。 有人跑得稍慢被后面的人给踩掉了鞋子,慌慌忙忙捡起来跑到路边重新穿上。也有人被身边的家伙给撞到,狠狠地摔了个大跟头,但看着胖子爆发边缘的阴沉脸,慌慌张张连滚带爬拍了拍身上的土继续跟上队伍。 待跑到与欣克瑟村交界处时,众人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地休整一会儿。”西蒙语音刚落,新兵们纷纷从腰间解下水壶,坐在路边的树荫下咕噜咕噜地仰头大饮。 还有一些家伙喝了几口便将水从头顶浇到脚底,享受着这畅爽的劲凉。 此时是休息时间,但是并没有人交谈,有的只是喝水声和喘息声。新兵们真是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了。 “返程的时候,先到达的五个人午餐额外加一块肉。最后到达的五个人没有肉,只有肉汤。现在出发。”西蒙看着这些疲累的新兵说着,然后不理会他们诧异的眼神,和胖子一起原路跑回。 这时,一个机灵的新兵马上反应过来,立马收起水壶向道上跑去。 众人才争先恐后地把水壶挂回腰间,相继跑去。 …… “真是一群幼稚的年轻人。”老鲍赫想着,第一个跑进了村里。 这群家伙刚开始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生怕落后于人吃不上肉。可没跑上一会儿,颓势尽显,明显体力跟不上,甚至有人由跑变走了。 这时,一直稳健均速奔跑的老鲍赫才超越了一个个之前将他远远甩在身后的新兵。 “辛苦你了,小克莱茵。”老鲍赫从家中取出木碗,另一只手拿着一块硬邦邦的黑面包,来到了空地上的大锅前。 克莱茵和另外两个背着弓的年轻人正拿着一把大木勺笑眯眯地看着他。 “哦,感谢上帝!”老鲍赫看着克莱茵从他手中接过木碗,给碗里盛了一块野猪肉和一块猪肺,不禁感慨道。 “除了感谢上帝,你还要感谢西蒙大人。不然你们连肉汤都喝不上!”小克莱茵补充道。 “对了小克莱茵,”老鲍赫摸了摸头,“我想问问,斋戒日期间……” “放心好了,老爷早有吩咐,斋戒日那天我们会在莱茵河捕鱼做鱼肉汤作为替代。” “这真是太棒了。”老鲍赫不禁笑了起来,抱着热腾腾的木碗走向一边。 在这个时代,每个周三,周五,或者像降临节、四旬节这般重要的日子,这些基督徒们都会照教会宣传的节制色欲和感怀基督受难进行斋戒。在封斋的日子里,吃肉是不被允许的,但吃鱼却不算是破斋。 老鲍赫蹲在一旁的树下,蘸着美味的肉汤,吃了一口面包。记得自己上次蘸肉汤吃面包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美滋滋地吃了一口肉之后,忽然,老鲍赫像是想起了什么,端着碗便朝家的方向走去。 他想让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也尝尝这美味的肉汤。 随着新兵们的陆续返村,相同的场景也发生在村里各处。 “胖子,我下午还有些事不能陪同训练了。你下午就像上午这样训练他们。”西蒙打算下午找几个耕公田的农奴,在田边挖个深坑,收集粪便,准备制成农家肥。 “好的少爷!”胖子嘴里嚼着炖肉,含糊地说道。 “对了,如果你看到小克莱茵,让他下午跟着一起跑步训练,到了村界的时候直接跑到欣克瑟村,请那里的牧师明天过来布道,我顺便有事要和那个牧师交谈。”西蒙细细思量着。 在这个落后愚昧的时代,用粪便施肥,先不说农民接不接受,被教会发现了直接会被视作异端行为,接下来可就有得好受了。 “既然你们迷信,那我就用迷信打败迷信!” 西蒙想起前世课堂上历史老师讲到西欧宗教发展时拓展地讲了些课外知识,其中便说道中世纪早期一些落后地方的神父牧师甚至只用会背圣经的前三行就算合格了。 结合这具身体前主人对多尔斯滕堡和欣克瑟村神父和牧师的印象,确实就像那个历史老师说的一般。 这里被加洛林王朝征服,并且强制将本地日耳曼尼亚人原本信仰的日耳曼多神教改为天主教,其间也不过几十年的历史。 因此,教会在这蛮荒之地扩展势力时,只能退求其次,在当地的信徒中选出一些最是虔诚的信徒,充当当地村庄神父和牧师的角色。 想到这里,西蒙脑中渐渐有了思绪。 第九章 大忽悠 傍晚,小克莱茵回来了,不过是坐在村长一行人返程的拖车上。 “哦,村长,事情还顺利吧?”正在村外农田指挥农奴往坑里倒粪的西蒙看见村长一行人,快步走了过去。 “西蒙老爷,那个该死的税吏居然立誓免罪,而多尔斯滕堡里还有不少人出来为他担保!真是活见鬼,我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甚至会饿死,这个贪婪的家伙天天屁事不用干吃得油光满面,到头来还不用担罪责!”村长悲愤地说道。 立誓免罪,传统的日耳曼蛮族习俗。贵族如果立誓免罪,只要有足够数量的同等地位人担保他就行了。 而普通人立誓免罪,得在神职人员的见证下从火中取石头看手掌是否烫伤;或者将人绑在木椅上再推入池子,看人是否浮起。如果手没有烫伤或者人没浮起,则被视为上帝显灵,免去罪责。 “我的天,居然忘了这一茬,”西蒙挠了挠头,“那民兵凯恩斯应该罪有应得了吧?” “当然,西蒙老爷,那个猪日的也要求立誓免罪,结果发完誓后,手直接被烫出了一个大水泡。于是被愤怒的男爵大人判处锯刑,活生生被刽子手从腰间锯成两半,在那惨叫了十几分钟才没了动静。”村长和后面的几个小伙子残忍地一笑。显然,他们把对税吏的气全撒到民兵凯恩斯身上了。 “对了,小克莱茵,欣克瑟村的牧师怎么说?”西蒙看向驮马身后拖车上的克莱茵。 “老爷,牧师说他还是这个礼拜日下午再过来布道。”小克莱茵从车里的干草堆里坐起身来缓缓说道。 “没关系,在这温度并不高的初春,这些粪便在坑里发酵变成农家肥最快也得一个星期。”西蒙在心中想着。 其实新鲜的粪便是不能直接拿来施肥的,上面带有的病菌会被作物吸收,变得对人体有害。对于现在的西蒙来说,这两天想好在牧师面前的说辞才是重点。 “西蒙老爷,这是在做什么?”村长此时注意到了后面两个正在往坑里添加秸秆,倒入粪便的农奴,大为不解。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西蒙露出神秘的微笑。 …… “天天练习跑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难道领主老爷在练习我们战场上的逃跑技巧吗?”夕阳下,一个蹲在树下吃着肉汤面包的年轻农奴不满地抱怨着。 “孩子,你能想到的也就是逃跑了,”老鲍赫白了这个年轻气盛的家伙一眼,缓缓说道,“我曾经在洛林时服兵役跟随当地的爵爷加入到伯爵大人的军队,任务是解围一座被围困的城堡。结果行军路上拖拖拉拉的,走不了一会儿士兵们就要求休息。等赶到那座城堡时,那都已经被敌军攻下两天了。” 老鲍赫喝了一口汤,眼中带着肃穆。 “于是我们的任务从攻击围城的敌人变成了攻打城墙上据守的敌人,死伤惨重。我还是下午在城墙下装死,晚上趁着夜色从死人堆里爬回阵地,才勉强从那场如送死一般的战斗里活了下来。”说着,老鲍赫舀起一块内脏狠狠地咀嚼。那天的绝望和恐惧在他的心中仍然无法忘却。 “我的上帝啊。”这个在火塘边听着无数浪漫战争故事长大的热血青年咽了咽口水,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所以西蒙老爷最开始要求我们训练跑步时,我也很惊讶,不过很快便理解了。有时候,战机比士兵的个人素质更为重要。而善于把握战机,就要从一双强健的双腿开始。”老鲍赫恢复平静,面无表情地说着。看着眼前仍是一脸呆滞的年轻新兵,无奈地摇了摇头。 …… 这两天西蒙继续训练着新兵们跑步,而这些新兵也不像一开始一样气喘吁吁,逐渐变得适应起来。 一般来说,礼拜日是雷打不动的休息日,无论是在田里劳作的农奴,还是在布坊里织布的妇女,亦或是在村路间奔跑的新兵们,今天一大早总算是睡了个好觉。 在午后慵懒的时光中,一声大喊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欣克瑟村的牧师来布道了!”一个妇女激动地扯着嗓子喊道。 村民们怀着一颗虔诚的心,纷纷打开了家门,向着村中心广场走去。 此时,西蒙和胖子还有小克莱茵也正好从丘上下来,一眼便看到村广场西蒙经常站的地方有一个剃着地中海蘑菇头,脖子间挂着一个小木头十字架,穿着黑色全身罩袍和兜帽的牧师。 “你好,尊敬的欣克瑟村牧师,感谢你远道而来为我的领民们布道!”西蒙向牧师打了个招呼。 “你好,弗尔德村的领主,愿主保佑你。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不必感谢。不过顺道一提,弗尔德村的信徒们需要一个教堂,这样主的荣光便能时刻笼罩在这里,随时拯救迷途中的羔羊们。”牧师面无表情地回道。 “是的,以后等村里富裕起来,我一定会建一个的。”西蒙眯着眼睛,捻了捻自己的小胡子。 “您真是一个虔诚的笃信者,爵爷。”牧师面露微笑。 “对了,尊敬的牧师,我有一事得和您说说,正好在场的村民们也可以听听。”西蒙向牧师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哦?爵爷您但说无妨。”牧师来了兴趣,村民们也一个个竖起了耳朵,低声猜测讨论着。 “一年前我在多尔斯滕堡附近狩猎时,森林的小径中走来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袍,手持木杖的修士,”西蒙将声音提高,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个修士神神叨叨地一直说自己亲眼见到上帝显灵了,我有些震惊,立马上前询问。” 此时西蒙身后的胖子微微皱眉。他以前每次狩猎都和西蒙在一起,他可不记得西蒙有过这档子奇遇。 但此时打断西蒙显然很不明智。 “那个修士说着晦涩难懂的盎格鲁撒克逊语言,说自己远从英格兰而来,前往圣地耶路撒冷朝拜。但是一天晚上他在河边宿营时,亲眼目睹了上帝降临在他前面的河面上。”西蒙顿了顿,牧师和一些村民睁大了眼睛,好像他们便身临其境。 “上帝身上散发着迷人的圣光,悬浮于河面,对着修士说,他见人间疾苦,心存不忍,要将一种提高作物产量的方法告诉修士,并希望他能将其广传于人间,”西蒙忍着笑意,“那修士后来看见我穿着贵族的衣服,还以为我是一个领主。于是将上帝教给他的方法传授于我,希望我能运用于自己的领地。” “爵爷,您确定他不是一个满口胡言的疯子?”此时,连牧师的脸都有点呆滞。 “不,尊敬的牧师,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是一个老修士了。我曾有幸拜访过弗里斯兰的一处修道院,所以我知道,那种虔诚的上帝仆人的感觉可不是疯子能模仿得出来的。我以我的荣誉作证我所说的绝无半句假话。”西蒙充满自信地继续忽悠道。 “哦,我万能的主啊!”牧师闭上眼睛,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无论如何,我们都得试试这种由上帝亲自传授的新方法。无论它有多么的怪异,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我决定率先在我的领地里实践。我时刻期盼着上帝的福音能够使我们贫瘠的弗尔德村摆脱贫困,不再有人会被饿死!”这时,西蒙大声说道。 此时,迷信的村民们也炸开了锅,纷纷请求西蒙使用上帝的亲授方法。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爵爷。那您是否能讲讲,这是一种什么方法,能够大幅提升作物的产量?”牧师感慨万千,好奇地问道。 “说实话,要不是亲耳从那个虔笃的修士那听来,我自己都有些不信。方法就是,挖上一个坑,将人畜粪便堆积进去,拿干草秸秆将其覆盖,插上一枚大橡木十字架。等上一个礼拜,这些原本的污秽之物便可以转化成可以使作物增产的肥料。”西蒙心中有些忐忑,但是坚定地说了下去。 不把这关给过了,以后就别想用农家肥来浇地了。 “我的上帝啊,西蒙老爷,您没开玩笑吗?”前排的一个农奴张大了嘴巴,一脸难以置信。后面的村民们纷纷面露疑色。毕竟,将粪便拿来施浇将来要进他们口中的粮食,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我们要相信那个虔诚的上帝之仆,要相信上帝的神力。我今天还要请欣克瑟村的牧师来给肥料坑驱魔祷告,并且祈求上帝的显灵保佑。”西蒙接着说道。 …… 众人随着西蒙和牧师一行人的步伐来到了村外农田边的肥料坑。此时上面已经树立了一个橡木做的大十字架。 虽然牧师对此将信将疑,但是他见西蒙以名誉起誓,说得十分诚恳,便还是随着西蒙来到了这个“显圣坑”。 于是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一个牧师拿着本圣经在一个插着十字架的粪坑前大声念着福音书,后面一群村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齐祷告。 到了驱魔步骤时,西蒙眼都看直了。只见牧师从随身携带的小布袋里捏出一把珍贵的盐,狠狠地洒在了粪坑里。 盐代表着不朽,而魔鬼最恨不朽,因此盐被视为魔鬼的克星,驱魔的利器。 “愿仁慈且万能的主能够庇佑这片土地,能令他的信徒们不再忍受饥饿之苦。主啊,阿门!”牧师结束了驱魔,转过身来。 “爵爷,我并不能确定您所见的那位修士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至少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一切。如果到时候上帝显灵,这片土地的作物明显增产,那这里将被视作是上帝神迹的显现之地,你我都将被史书铭记。”牧师略显激动地说道。 “但是如果这种方法毫无作用,那就请您永远放弃这种方法,”牧师此时拉下了脸,“因为那个所谓虔诚的修士,或许就是个善于伪装的疯子,甚至是前来误导世人的魔鬼。那到时候便只能请主教大人来驱除魔鬼和邪恶的黑魔法了。” “当然,尊敬的牧师,再次感谢您今天为弗尔德村所做的一切!”西蒙感谢道,心中却是暗自冷笑。 “呵,要是这纯天然的农家肥还不能增产,我就不姓多尔斯滕了!”西蒙想道。 看着牧师远去的背影,西蒙知道,自己短期内的农业生产上的大隐患,暂算是告一段落了。 第十章 木堡的初步建设 “哒,哒,哒……” 伐木声在狩猎宅墅周边的林子里不断地传出。 经过一个星期的跑步练习,新兵们终于从这种无聊的训练中摆脱出来,进入下一个无聊的训练章程。不过他们都知道,这些木材将来都会建成弗尔德堡的第一道外墙,将在维京人入侵时给他们和家人的人身安全带来保障。所以干起来倒也格外卖力。 西蒙这两天实际考察了整块领地后,对自己领地内的资源有了初步的了解。 如果要建一个围绕弗尔德村的大木头围墙和两座木门,并给自己的狩猎宅墅建设初步的堡垒外墙箭塔木门,自己的林子肯定得遭受极大的破坏,各种林地衍生资源都会相应大幅减少。 这和杀鸡取卵没什么区别。 但是如果先在狩猎宅墅周围建设一道尖木城墙,箭塔以及一个大木门,所需要的木材会少很多。而村民们遭遇危险时,只用集中躲在自己的木堡中就可以了。 “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我面前的这棵树不是一个该死的维京人?这样我就能一斧子让这个贪婪嗜血的异教徒去见撒旦了!”一个长着浓密胡须的年轻新兵看了看自己手掌上厚厚的老茧,抡起伐木斧狠狠地砍向那颗可怜的橡树。 “嘿,孩子,我只希望你在真正的战场上看见维京人时别尿裤子,看到满地的人体碎尸别吐出来,那就谢天谢地了!”老鲍赫笑着说道。几个上过战场的年长农奴也笑了起来。 “都闭嘴干活儿!今天也和昨天一样,干得最好的一组加一块肉,最差的一组只有一碗汤!”众新兵身后,拿着一把大头棍的胖子缓缓说道。 大家只得悻悻闭口,默默地加快了进度。 看来,这些天西蒙和胖子对于这群懒散而从不知纪律为何物的农奴训练得还算比较成功。 …… 这时,弗尔德村的狩猎宅墅边上新砍伐出来的大空地上,西蒙正拿着一张画着狩猎宅墅丘边简易地形图的羊皮纸走着。后边跟着一个背着一筐子石块的农奴,西蒙每走十步农奴便从筐子里拿出一块石头放在西蒙脚后。 如果能从狩猎宅墅的正上方俯视,并将西蒙身后农奴放的定点石连起来,是一个还算标准的长方形。这是将来建成要塞的基本根据地。 “就是这样,你干得很不错。”西蒙看着最后一块石头摆放完毕,给了老农一枚铜币,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谢谢您,我慷慨而仁慈的领主老爷。”老农接过铜币,脸都快笑成一团了。 “嘿,胖子,过来!”西蒙向不远处正在倚靠着老树监工的胖子招了招手。 “什么事儿,我的少爷。”胖子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下午抽出一组人,沿着刚刚摆的石头挖出一条深沟。虽然这里地势高,咱们暂时还不能把莱茵河的水引来当护城河,但是可以在沟里面插满小的尖木桩子。”西蒙眯着眼睛,思索着。 其实除了挖掘布置陷阱坑,西蒙还打算将挖出来的泥土和些水然后加上沙砾和石灰,做成坚固的版筑夯土城墙。但是无论是建筑材料还是步骤,都太过麻烦了,自己也不能保证用这种方法是否可以在维京人夏掠前建好围墙。 “看来只能初步建一个最简单的木头围墙,再在围墙后建脚手架,做成一个简易版的城墙了。别的都要等我的领地富裕起来后再考虑。”西蒙想着,苦笑着摇摇头。 此时,艾尔莎抱着一袋东西从丘下走了过来。 “西蒙老爷,这是小克莱茵在森林里打到的野兔,然后在比尔那里借着篝火烤熟的,托我带给您!”艾尔莎解开一块包裹着兔肉的油腻布匹,对西蒙说道。 “谢谢,艾尔莎,你也吃一点吧!”西蒙说着便要拿手去撕肉。 在香喷喷的烤肉面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还是抵挡不住诱惑,毫不客气,红着脸点了点头。 看着在身边乖巧地吃着兔腿的艾尔莎,西蒙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一只小孔雀。 “老爷,我们是来报道帮忙的。”这时,几个自由农和一个女人扛着锄头来到西蒙面前。 “很好,去村长那签个到,今天下午和新兵们一起把尖木围墙给竖起来。”西蒙吃着烤兔,站起身来。 不过等周围的自由农散去找村长后,还有一对年轻的夫妇站在西蒙面前。 “我亲爱的领主老爷,如果我带着我的老婆一起干满十五天,到时候除了减税,是否可以给她一份额外的工钱?”年轻的自由农鼓起勇气说道。 “什么?你老婆?”西蒙这才将视线转到他身后的女人身上。 这个女人是一个本地的地道日耳曼人。她有着宽宽的方脸和粗大的骨架,身上长期劳作锻炼成的肌肉甚至不逊于新兵们。她没穿鞋子,沾满泥巴的大脚和粗腿长着浓密的腿毛。 “老爷,您可别小瞧了我,”女人见西蒙打量着自己,开口说道,“我可不是那种搬两块石头就得累得全身发酸的娇柔女子。” 确实,这个年代只有比较富裕的贵族家庭的女子是比较娇弱,不干粗活儿的,其它的女子大多都是如面前这个女人一般五大三粗,肌肉发达。 西蒙看了看身边的艾尔莎,虽然她作为村长的女儿干的重活并不太多,但是能看出一点如那女人一般的影子。 “没问题,你就跟着一起干吧,到时候我会另付工钱给你。”西蒙定了点头。 …… 这一周的工程进度很快。 新兵们将狩猎宅墅周围伐出了一片大空地,并且以宅墅为中心,在周围挖出了一道将近宽深两米的壕沟。此时已经有将近五分之一的尖木围墙被竖立起来了。 “我的老爷,我想我们新建的木堡里除了建造一座仓库存放粮食和杂物,还得打一口水井。不然我们一旦遭遇围城,大家都会脱水休克的!”村长偶尔间来到了干得热火朝天的工地上,皱着眉毛向西蒙指出问题。 “哦,谢谢你的提醒,村长!”西蒙最近挺忙的,不可避免地在新建城堡上出现一些差错。 “对了,村长,我想委托您一件事情。”西蒙叫住正要去田间监督农奴干活的村长。 “什么事儿,西蒙老爷。”村长疑惑地停下脚步。 “我想麻烦您带着几个新兵,把村里库房中积攒的兽皮和大部分羊毛带到北边经济发达的弗里斯兰公国的港口卖掉。然后找当地的武器匠购置一些鸢盾,短斧,钉头锤,”西蒙看着自己手中的图纸补充道,“村里的羊皮纸和墨水也快用完了,如果可以,顺道去趟修道院买一些回来。” “好的,西蒙老爷,我去清点一下,这两天就出发。”村长点头,捋着胡子走向帐房。 “少爷,我曾经听我叔叔说过,如果新建设一座城堡,那得书写一份文件派人送到宫廷里去。否则私建城堡是非法行为,可能会被国王没收!”胖子略显担忧地向西蒙提示道。 原来,如果要在城墙上修建垛口,木堡的性质就从一道木头围墙变成了一幢小城堡。这就得书写说明并派人将说明送到宫廷中,请求国王批准,并且颁发“开垛口许可证”。否则这座城堡便是非法的,国王有权将这座城堡没收,即便这里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木头城堡。 “那趁村长没走,托他先写一份吧。等城堡修得差不多了,村里遇袭时大家可以躲在坚固的木堡里和强壮的民兵身后,我就亲自拿着说明文件去一趟宫廷,请求国王批准。”西蒙想了想。 没办法,现在村里会骑马的也就只有自己和胖子,加上一个不熟练的小克莱茵。目前村里的各项事务和建设都离不开二人,只能等所有事情都完成得差不多了,才可以抽开身。 …… 除了监督建设木堡,西蒙还会去河畔边的大片草地上训练小克莱茵如何骑马。 西蒙想起记忆中小时候自己父亲经常对那时贪玩的小西蒙说的话,如果一个贵族家的孩子在十二岁前还没学会骑马,那就依照传统把他送到修道院去做修士。 虽然小克莱茵不是贵族出身,但既然要当贵族侍从,那骑马是他必不可缺的技能。 “这马身上好臭啊!”小克莱茵艰难地踩着马镫,在西蒙的帮助下上马。 “少废话,这可是你最亲密的伙伴!”西蒙敲了敲他的小脑袋。 毕竟是初学,小克莱茵经常从马上摔下来。所幸练习的场地都是柔软的草地,并无大碍。 “你的缰绳拿得太高了,放低!眼睛别紧盯着马,看前面的路!” “别紧张,放轻松,腿不要夹得那么紧,自然一点!” “不要把缰绳握得太紧,你没看到刚刚你一直在拽马嘴吗?” 小克莱茵挺有天赋,克服了许多常见的错误后,终于可以自己骑上一小段路。 “这几天学的不错,等你以后熟练了,我再教你如何在马上使用骑枪。”西蒙满意地看着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家伙。 第十一章 山匪预警 “嘿,矮子科勒,犁月马上就要过去了,干草月就要到了。”一个在麦田间干活的老瘦农奴直起了腰,看向旁边那个矮农奴。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月过得好快啊,仿佛还是昨天才给耕牛卸下牛轭犁头犁刀。不过等干草月过了,收获月来临时,那群该死的北方佬就要来掠夺我们刚刚收获的粮食了。”矮子科勒也是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 这些农民们很喜欢使用以前查理大帝为各个月份取的名字。犁月是六月,干草月是七月,而收获月则是八月。 “怕什么,今年可不一样,”老瘦农奴遥遥看向远处山丘上初步成型的小木头堡垒,“就算维京人来了,咱们可以拖家带口躲到领主老爷的木堡中。” “那也是。到时候把这些收获的作物运到木堡里的新粮仓里,挺安全的。对了,老家伙,你有没有觉得今年的作物有些不一样?”矮子科勒擦了擦汗,把草帽取下来给自己扇着风,张望着田野。 “当然。今年的大麦和燕麦长得比去年更加密集,长势也更好。我个人感觉能种一收二十。”老农用手轻轻捏了捏旁边的大麦青苗,缓声说道。 “我的上帝,老家伙你没在开玩笑吧?”矮子科勒一脸震惊。 说实话,在西欧中世纪早期这个奉行简单粗放的种植方式,农业技术落后的时代,收获比能达到一比六就已经谢天谢地谢上帝了。要知道在西蒙这个时代更早之前的寒冷气候时期,收获比一比三都是很常见的。 “呵,老子在田里种地的时候你爸还没认识你妈呢!就算是以前在洛林和平富饶的年景里,能长成这样的大麦我还从来都没见过。”老农不断感慨着。 “那就是说……”矮子科勒的声音有些激动。 “没错。”老农奴刚刚说完,二人便不约而同地看向旁边插着大橡木十字架的粪坑。 “看来,那个修士就是上帝荣光的传播者!这难以置信的圣迹现在就已经开始显露征兆了!”矮子科勒面露狂热,就差趴下来亲吻刚刚施了农家肥的沃土了。谁也不知道,这个平日狡猾多端,满脑鬼点子的家伙遇见“圣迹”居然也是如此的虔诚狂热。 “快看,西蒙老爷又在训练老鲍赫他们盾墙战阵!”老瘦农奴听到一声声齐喝,还有西蒙的指令声,连忙扯了扯科勒。 只见一群站成一排的民兵们手持大圆盾,一齐并排前行。随着西蒙一声指令,前排的新兵们立刻持盾蹲下,后排的新兵立刻上前,将手中的盾搭在前排新兵的盾上方。一面还算整齐的盾墙出现在了农田一边的村道上。 “瞧瞧这些家伙,天天油水充足,现在一个长得比一个壮!”科勒咂巴着嘴巴,羡慕地看向这些健壮的民兵们。 “那可不是,天天都有肉吃,再不济也有一碗肉汤。哎,当时没被霍夫曼大人选上还真是挺可惜的。”老瘦农奴杵着锄头,呆呆地说道。 “谁叫你这家伙又老又瘦,活这么久居然还没打过几次仗。”矮子科勒恢复本性,忍不住贫了一嘴儿。 “嘿哟,那怎么没选上你呢?和营养不良的山鸡似的,身体又弱又矮。我都怀疑你母亲怀你的前一天晚上屋里进了一只老猴子。”老农奴马上怼了回去。 就这样,二人不断升级的贫嘴终于引起了在远处巡查的村长的注意,一顿臭骂之后,田间终于清净了。 …… 看着面前寂静无声的盾阵,西蒙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说实话,能把一群叽叽喳喳,不守纪律,协调性差到怀疑人生的农民训练成这样,西蒙和胖子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盾阵,刺击!”一旁的胖子大喊一声。 此时,盾墙中稍稍开了一道道缝隙,里面猛然刺出十二支锋利的长矛。 “不错。”西蒙满意地点了点头。 原本的设想是每个士兵配置一面大鸢盾,一把单手斧或者钉头锤。不过这边受北地维京人的影响浓重,北边港口的武器铺大多为圆盾,只有少部分的鸢盾。村长采购时索性就把盾牌都换成圆盾了。 不过村长在选购武器的时候,武器匠听说了他的领主要练盾墙战阵,这个见多识广的家伙强烈推荐再购置十二柄长矛回去。 村长想了想,如果盾阵后排的士兵可以使用长矛依托着盾阵刺击敌人,整个盾阵就如同一面长了刺的木墙,所以就多购置了一批长矛。 “收矛!现在我来测测盾墙的坚固程度。”胖子发出指令,然后站在了盾墙前方。 所有的新兵紧紧地用手持住圆盾。 “喝!” 胖子蓄力,猛地向密不透风的盾墙踹出一脚。随着“哃”的一身闷响,整齐的盾墙顿时出现了一块“大窟窿”。 几个新兵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半个身子都是麻麻的,一个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废物!你们这些天肉都白吃了吗?连我一脚都撑不住。那要是遇上维京人那巨大身躯的冲撞,你们都得死翘翘!”胖子劈头盖脸地大骂起来。 “记住,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构成这个盾阵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因为个别两三个人抵挡不住冲击,使盾阵出现大破口,那所有人都会因此送命!我一直在强调,你们要信任自己的同伴,但你们要知道,这种信任是建立在每个人的强大的力量和稳扎稳打的基础上的。”西蒙紧皱眉头,对着士气有些低迷的新兵们说道。 “这样的盾墙训练,除了礼拜日,每天下午都会有,希望你们好自为知,不要当拖后腿的那个人,”西蒙看了看西下的太阳,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今天的训练结束了,吃饭去吧。后天早上,在狩猎宅墅的院子里集结,继续建设木堡。” 今天是礼拜六,而明天的礼拜日,按照传统和上帝的律法,除了行军,运粮,为领主举办丧礼,其它所有的奴役和劳动行为都是被禁止的。这一天,大家在主的日子中休息,在教堂里赞美上帝。 虽然弗尔德村没有教堂,但是每个礼拜日下午的时候,欣克瑟村的牧师会准时来这,慰藉这些教徒的心灵。 “哦!我的上帝,今天居然每个人都有两块肉!”老鲍赫看着大家的木碗,有些吃惊。 西蒙觉得想要使新兵们身体健壮起来,除了沉重的训练任务,丰富的营养也是不可或缺的。如果还是像以往一样部分人只能喝上一碗肉汤,那到时候这些赢弱的家伙势必会成为盾墙的突破口。 “你们可要好好感谢西蒙老爷。从今天起,每个民兵都是两块肉。不过当天表现最好的三个人晚餐时可以多吃两块肉。”胖子一手抓着炖肉,边咀嚼边说着。 吃过晚饭,天也逐渐黑了。村中央的大篝火被点燃,农夫和妇女们手拉着手,在营火面前唱着歌谣,跳着欢舞。欢乐的气息萦绕着整个村庄。 西蒙坐在后面看着狂欢的人们,用手摸着左手边小克莱茵的头发,不禁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笑话。 一个礼拜日的晚上,村民们在教堂的院子里一直唱着歌,跳着舞。他们唱了一整晚的“宝贝,可怜可怜我吧”,神父睡不着觉,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结果第二天早上做弥撒的时候,神父把“愿主与你们同在”说成了“宝贝,可怜可怜我吧”。这可真是历史上重大的丑闻。 想着想着,艾尔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的右手边。 三人一起在这欢快的氛围中聊着天,开着玩笑,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午夜。 …… 第二天礼拜日的午后,欣克瑟村的牧师走在通往弗尔德村的泥泞小路上。 “哦!我的主啊,这里的大麦和燕麦看上去比欣克瑟村的要浓密繁茂很多。”牧师看着弗尔德村村外路边茁壮生长的麦田,忍不住说道。 这时,他甚至觉得路边粪坑上插着的十字架在太阳的照射下隐隐散发着圣光。 “我想我也可以将主的荣光和圣迹散播在欣克瑟村的土地上!”牧师暗自想着,走进了弗尔德村。 “真希望这里的城堡能快些完工,那些该死的异教徒就不能随意地践踏上帝的子民们了。”牧师看着不远处山丘上建了四分之三的木头围墙。 他很高兴弗尔德村的一切正在走向正轨,这片曾经贫瘠且饱受劫掠的土地正在迎来新生。 此时已经临近初夏,太阳开始变得火辣。河畔边吹来的风裹挟着湿热的水汽,让人呆在阴暗的屋子中懒懒不想出门。 “叮,叮,叮” 随着空地旁钟声的响起,村民们知道牧师来了,纷纷穿上衣服走出家门。再热的天也不能阻挡他们对信仰的追求。 牧师摘下兜帽,做着弥撒。不过今天的弥撒与以往的有些不一样。 “上帝的子民们,我们有幸有目共睹了上帝神迹在弗尔德村的显现。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征兆了,那肥硕的麦粒和茂密的麦苗就是最好的证明!上帝,无时不刻和你们同在!阿门!”牧师有些激动地说着。 人群中发出欢呼,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西蒙爵爷,如果您的城堡建完后有多余木料,是否可以给这片显圣的土地上建设一座小教堂?这样,我就可以向教区申请,给您派来一位虔诚的牧师,时刻守护着您的土地。”牧师看向一边站着的西蒙。 “没问题,尊敬的欣克瑟村牧师,我正有此打算!”西蒙今天也是从心底由衷地高兴,欣然点头。 这时,小克莱茵慌慌张张从远处的林中小道里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看样子这个调皮的小家伙又到林子里狩猎去了。 “老爷,我们村和北边韦瑟尔村交界的林子里有一群山贼扎了营,看样子有二三十人!” “哦,上帝!”人群中发出惊呼。大家开始有些焦躁不安。 “主啊,我前几天,听几个从北边过来被抢得一穷二白的可怜旅行商人说,他就是在韦瑟尔村北部的林间小路里遭了土匪。看来这群土匪现在流窜到了弗尔德村的林子里了。”牧师此时也皱着眉头说道。 “大家安静,”西蒙看着面前正嘈杂讨论的村民们大声说道,“你们没必要过度紧张,这几天我会加紧训练民兵,然后亲自领兵剿灭这群该死的不法之徒!别忘了,这可是上帝荣光笼罩的土地,上帝时时刻刻与我们同在,保佑着我们!” “西蒙老爷说的对,那些被撒旦使徒附身的猪头们怎么可能会斗得过在上帝荣光下生活的我们。怕不是在圣迹熏陶下的我撒泡骚尿,那些家伙就被吓得跪地求饶了!”矮子科勒也附和了一句。 人群里发出哄笑声,大家的恐慌也被冲散了不少。 第十二章 林中剿匪(上) 这几天,西蒙中止了城堡的建设,将新兵们集中起来,不断训练着新兵的个人单兵作战技巧和盾阵的团队协作。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话语西蒙也经常说。不过他更希望新兵们明白,他们实际上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和土地财产而战。 新兵们也知道过几天后将第一次和敌人血刃交锋,于是训练起来也格外卖力。 “练得不错,就是这样。我希望你们真正到了那个时候,不要往回跑,不要尿裤子,不要当一个令人唾弃的懦夫,”西蒙看着一些忍不住发笑的新兵,立马大声说道,“每一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很勇敢,拍着胸脯说不就是杀人,那有什么的。我的要求不高,能牢牢记住你们平时练习的这些技巧,在战场上保护好自己和队友,杀伤敌人,那就足够了。” “今天的训练到这里。明天早上在帐房门前集结,出征剿匪!”胖子走向前,大声说道。 “嘿,老鲍赫,西蒙大人居然会觉得我们会被一群毛匪吓得逃跑甚至尿裤子!这也太看不起我们了吧?”队列解散之后,翰恩有些不满地向老鲍赫抱怨道。 “嗯?”老鲍赫用灰蓝的眼睛斜着瞟了翰恩一眼,抖了抖胡子,将圆盾收到背后,“我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之前,也是这种想法。” “什么?难不成你当时怕了?”翰恩来了兴趣,连忙反问老鲍赫。 “哎,等你上过战场杀过人以后再和你说吧。现在讲给你听,你又得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嘲笑我懦弱怕死。”老鲍赫没说什么,只是把斧头插在腰间,走向帐房。 这些装备严格来说都是西蒙出钱采购的,是西蒙的财产。所以除了当天守夜的新兵,其它新兵们每天训练完后会把装备统一放在帐房地下室的临时武器库里。 “切,为当年的软弱找借口罢了。”翰恩撇了撇嘴,把武器放在帐房地下室,便回家拿碗勺去了。 西蒙在解散后并没有直接回狩猎宅墅,而是走向猎人比尔的屋子。 “谢谢您,我的老爷!”接过西蒙递过来的两枚德涅尔银币,比尔心里简直是乐开了花。 这些日子那两个被西蒙送来的年轻人已经掌握了射箭的要领,完全可以在战场上充当弓箭手。 “这是你应得的。明天早上出征,希望你也能带上弓箭,还有你的两个“学徒”,一起随我去剿匪。这算是战争劳役。”西蒙眯着眼睛,缓缓说道。 猎人,平时的时候在林中打猎。而除了给领主上交一比不菲的税款和猎物,还要在领主战争时作为弓箭手为其提供两个多星期的劳役。 “好的老爷。我以前在洛林的领主私战里便当过弓箭手,我完全知道该如何去做。”猎人比尔拍了拍胸脯。 第二天一大早,新兵们怀着各种心理来到了帐房门口。有人紧张,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有人轻松惬意,像是即将出去郊游一般,欢快地讨论着,开着玩笑;几个年长的家伙脸上只有麻木,面无表情地靠在墙边一言不发。 “领主老爷和霍夫曼来了!”一个新兵指向不远处的泥路。 “列队!”胖子遥遥一声高呼。 “快点,快点,小心霍夫曼踹爆你们的屁股!” 新兵们出现了一阵慌忙混乱,不过在西蒙和胖子走到帐房门口的时候,队列已经站得整整齐齐。 “很好,今天比平时快了不少。”胖子笑了笑,取出钥匙打开了帐房大门。 一些新兵松了口气,看样子平时没被胖子少踹。 待所有新兵领取完武器装备后,穿着一件皮甲的比尔和另外两个年轻的弓箭手也赶到了。 “所有人听令,”全副武装的西蒙拍了拍手,“新兵持盾列队在前,弓箭手在后。小克莱茵和比尔先去林里探路侦查,注意千万不要惊扰敌人。” “现在出发!”胖子也从背后取下圆盾,跟在新兵队列的右侧。 …… 在弗尔德村和韦瑟尔村交界的森林中,晨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照耀着一个依托废弃的伐木小屋建成的营地。几个穿着肮脏不堪的黑色和灰色短袍的家伙,正在营地中央的篝火前有一句没一句地低声交谈着。 营地四周散布着正在巡逻站岗的山贼。有人背着猎弓,也有人拿着长斧。 营地里简易的小遮雨棚里七七八八地睡着昨晚值夜的山贼。而在伐木小屋中,一个戴着破旧的诺曼盔,套着有刀痕的皮革披肩,穿着破损还带有干涸血迹的锁子甲,腰间别着一把生锈长剑的山贼头子看样子刚刚睡醒,整了整他的装备,打开了破落的伐木小屋木门。 “嘎,嘎” 小屋门一打开,门前树上的枝丫上,一只乌黑的乌鸦发出鸣叫,扑通一下飞走了。 “一大早上真他妈的晦气!要是我现在有把弓肯定给它射下来烤了吃了。”山贼头子破口大骂,摇了摇头。 “老大,麦糊煮好了!”坐在篝火边的一个山贼眼尖,立马拿起木碗舀了一碗热腾腾的麦糊,递给了头子。 头子接过麦糊,正要去林间巡视时,那个脸上洋溢着猥琐笑容的山贼又叫住了他。 “有屁快放!”山贼头子有些不耐烦。 “老大,昨天午夜时,长斧杰克带咱们在路边埋伏的兄弟们伏击了一队人马。我们以两个兄弟死亡的代价,杀了五个看样子是商队护卫的家伙,缴获了他们的武器装备,还有一马车的麦芽酒和杂物,全都堆在那个废弃矿洞里面去了。”山贼绘声绘色地讲着。 “哦?是吗?”头子捋了捋自己金黄的山羊胡,饶有兴趣地问道。 “绝无半句假话,老大,”山贼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们还俘虏了一个看上去有点钱的老酿酒人,可以拿来换赎金。最棒的是,那酿酒人的女儿可真是长得水灵漂亮,要不是咱们知道规矩,几个控制不住的兄弟差点就在泥道上给她上了。” “哈!长斧杰克这回可真是干得不错啊!这次奖他一桶麦芽酒,等我爽完那个女的就给他爽爽。”山贼头子一口饮完麦糊,把碗丢回了那个山贼的手里。 “怎么?老子有哪次少了你们的奖赏,”头子看着微微有些失落的山贼,“昨晚参与埋伏的兄弟每个人一枚德涅尔银币,等长斧杰克干完了你们都可以去爽一下。” 不再理会那个乐得眉飞色舞的家伙,山贼头子迈着轻快的步伐径直地向营地边上堆积着战利品和战俘的废弃矿洞走去。 …… 营地不远处的几片大灌木后面,西蒙一行人正悄无声息地蹲着等待猎人比尔的消息。 一些新兵头上滴下豆大的汗水,手中紧紧地握着圆盾和手斧,不安地听着远处营地遥遥传来的说话声。 “老爷,”猎人比尔带着小克莱茵弯着腰,扒开灌木,悄悄地摸回西蒙身边,“我刚刚侦查了一番,山贼营地里大概有十五六个人,大半还在睡觉。营地周围有七八个人散布在四处巡逻。剩下的三四个人在营地后面的废弃矿洞门口值守。” “这样啊,”西蒙蹲在灌木后细细地思索着,“比尔,你先带着两个弓箭手把外围放哨的人做掉,然后以模仿五声急促的乌鸦叫声为号,我和霍夫曼便带着新兵们列阵冲进营地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好的西蒙老爷!”猎人比尔应声答应,蹲着来到新兵后面,带着两个紧张的年轻弓箭手小心地钻出了灌木丛。 “老爷,那我呢?我也可以去干了那些放哨的混蛋啊!”克莱茵握着猎弓,一手搭着箭,焦急地看向西蒙。 “嘘,小声点,”西蒙竖起食指放在嘴前,“你就在跟在我的后面,开始战斗时在侧后方放箭射杀那些营地里的山贼。” “可是……”小克莱茵有些不甘。 “没有可是,”西蒙见小克莱茵要和自己辩论,立马打断了他,“比尔他们就算出了意外被发现了,也可以依靠他们高大健壮的身体和那些放哨的山贼搏斗。而你这小个子细胳膊细腿的,搏斗起来可能就要去见上帝了,那还怎么杀维京人给你父亲报仇?” 小克莱茵耸拉着他的小脑袋,不再说话。 “多吃些肉,快快长高长大。等你可以独当一面了,要出去当流浪侠士我都不会拦你。”西蒙拍了拍小克莱茵的肩膀,安慰道。 …… “瞄准点,别惊动了营地里的人,”比尔看着这个年轻的弓箭手正搭着弓,瞄准了一个不远处靠在树上昏昏欲睡的放哨山贼,“最好一箭射中他的脑袋或者脖子。要不然他一下没死掉,吃痛大喊,大家全都得暴露。” 只见年轻人头上不断地冒着汗,搭着弓的手不断摇晃颤抖。 “你不用紧张,我也会同时射出一箭。就算你没杀死他,我也会把他给补了。”说着,比尔从箭壶里抽出一根箭矢,熟练地搭弓同年轻人一起瞄向了那个山贼。 但是半饷那个年轻人也没能射出一箭。 “不,不,我,我做不到。”年轻人垂下搭弓的手,大口喘气,苍白的脸上满是虚汗。 “你到底在想什么?”比尔眯着眼,把弓垂下,看着这个年轻人。 “他,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也有家人,有七情六欲。这,这和狩猎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不是在杀鸡,杀鹿,这可是个人啊!”年轻人嘴巴都有些发青。 “愚蠢,”猎人比尔伸出手就要敲年轻人的脑袋,但是想到自己第一次杀人时那怂样,终还是叹了口气,收回了手,“你自己想想,今天不杀了他,可能他明天就要去村子里杀你父母,抢你财产,强奸你的姐妹们。对于这样坏事做尽的家伙,讲什么妇人之仁?” “我,我……” “呵,今天迈不出这一步,你永远都不算是一个弓箭手,顶多就是个会打猎的怂包,”比尔冷笑,“西蒙大人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就培养了两个只会打猎的家伙,说出去都要把人给笑死!你不要把他看成一个人,你就当他的脑袋是个南瓜,一箭射去,轻轻松松。” 年轻人听后不再那么紧张,苍白的脸逐渐变回红润,气息也逐渐恢复平和。重新搭弓的手虽然还是在微微颤抖,但是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海曼,你也一起,我们三个同时射他的脑袋。”比尔也搭起了弓,瞄准了那个放哨人。 “我的上帝,那就是个,大南瓜,大南瓜……”另一个年轻人心里默念着,颤抖地抬手搭弓。 “嗖” 随着三声微弱的射箭声,那个放哨的山贼正面部中了一箭,狠狠地插进了他的眼眶里。还有一支贯穿了他的喉咙,殷红的血液正不断喷涌而出。最后一支射中了他的胸膛,瞬间染红了他的灰色布衣。 这个可怜的山贼当场毙命,跪倒在树前,缓缓地从坡上滚了下来。好在这里离营地有点距离,周围林子里各种鸟叫声,泉水声,还有风吹枝叶的声音掩盖了这微弱的射箭声和人体滚落声。 “呕” 看着那个滚到自己不远处的正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尸体,两个年轻人再也忍不住了,呕吐了起来。 “吐吧吐吧,过了这一关就好了。”比尔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他知道,今天有两个新的年轻的弓箭手诞生了。 第十三章 林中剿匪(中) 爱丽丝在哭喊了一夜后,终究是没了力气,红着眼眶瘫坐在潮湿的矿洞里,宝绿的双瞳满是绝望。 她和她的父亲是北边弗里斯兰公国一个小村庄里的酿酒师,父亲因为不满当地领主将税款越提越高而与其产生了矛盾,离去之意越发浓重。 正好上个月南部的贝格伯爵领的一个亲戚来信,描述了那里安宁的生活,稳定的税率,以及酒类紧缺的现状。 再三权衡后,作为自由匠人的爱丽丝和父亲决定变卖村里的酒坊,带上酿酒器具和一批新酿的麦芽酒,雇了五个商队护卫,连夜南下赶往贝格郡。 不料在进入贝格伯爵领的哈图阿里亚郡后,半夜被一群劫匪给袭击了,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这时,山洞外照进来的亮光忽然变暗了许多,同时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爱丽丝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的小美人,你在哪啊?”山贼头子放肆地大声笑着,皮靴在湿润的洞内踩得沙沙作响。 “爸爸!”爱丽丝将头一靠在父亲的胸前,低声啜泣。 老酿酒人没说什么,只是用被捆住的双手不断抚摸着女儿棕色的秀发,眼中闪着星星点点的泪光。 “哈,原来在这里!”山贼头子借着洞内火把微弱的火光,看到了被捆得结结实实,蜷缩在角落里的父女二人。 一只布满老茧,粘着泥土和各种污秽的大手一把抓住了爱丽丝散发着淡淡香草味的长发,猛地往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汗臭的身躯上拽去。 头上传来的强烈痛觉使伤心疲惫的爱丽丝差点昏死过去。 “真是个漂亮的小婊子!”山匪头子忍不住蹲下身抱住了这个眉头紧皱,看样子十分痛苦和抗拒的棕发美人。 “这位先生,既然我答应了您的手下支付我们父女二人的赎金,那按照规矩,赎金送来之前,您没有权利对我们动手动脚!”老酿酒人怒时着正在玩弄自己女儿的山贼头子。 “你说什么,老东西?”山贼掏了掏耳朵,仿佛没听见似的。 “我说……”老酿酒人才刚刚开口,忽然感觉脑袋嗡嗡作鸣,整个人狠狠地侧躺到了地上。半饷,右脸才传来火辣辣的痛觉。 “那是你们这些可笑的文明人的规矩,老子能留你们一条命都够你们感恩戴德了!”看着被一耳光扇得半天起不来的老酿酒人,山贼头子冷笑道。 “爸!你没事吧?”爱丽丝看着父亲的惨状,悲痛欲绝地哭嚎着。 “呵,老东西,我不仅要打你的人,还要当着你的面上你的女儿,哈哈哈哈!”山贼头子淫笑着,肮脏的双手就要去扒拉爱丽丝的连衣裙。 “啊,谁来救救我,不要!”爱丽丝疯狂地挣扎着。但这只会让身上的这匹饿狼更加疯狂。 就在这时,洞外隐隐传来了惨叫声和兵器的碰撞声。 “老大!不好了,外面有一群人打进营地了!”一个在门口值守的小喽啰跑进了矿洞,大声喊着。 “什么?”山贼头子直接把怀里挣扎的爱丽丝放下,“真是他妈的见了鬼,有多少人?” “大概二十多人,看战阵像是维京人。不过他们都说着带洛林口音的哈图阿里亚郡方言,穿着农民的衣服。”小喽啰十分疑惑地说着。 …… “盾墙,刺击!” 胖子看见盾墙前面有几个山贼正不断击打着盾墙,一边大喊发出指令,一边挥斧砍到了一个企图从右翼绕到盾阵后面的山贼头上。山贼颅内迸出的红白之物瞬间沾满了胖子的上半身,看上去甚是吓人。 盾阵分出一道道稍大的缝隙,站立持盾手握长矛的士兵们将战矛狠狠地从缝隙里刺向冲击着盾阵的山贼们。 “啊啊!”盾阵前的几个山贼顿时传出惨叫。 有人被刺中了大腿,一下跪了下去。有人肚子被长矛插了进去,布满血污的双手紧握着长矛。 一个敏捷的山贼避开了刺来的长矛,双手抓着矛柄猛地向后一抽,居然把长矛抽了出来,连带着那个持矛重心不稳的新兵也差点被拽出了盾墙。 “小心!” 那个露出破绽的新兵刚想站稳把大圆盾重新立起来,但面前那个敏捷的山贼立马抽出腰间的短匕插进了他的喉咙。 “噗嗤” 这个新兵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手中的盾掉到了地上,捂着不断喷涌着鲜血的脖子仰头倒下。他身下那个蹲着持盾的新兵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头上浇了下来,把右手握的短斧放在地上,用手一摸,看到满手的殷红,闻到越来越浓的血腥味,顿时吓得身子一软。 “旁边的人补空!快,补上空缺!”在这激战中,西蒙没有时间伤心。他看到的是整个盾墙出现了一个小窟窿。 “比尔,克莱茵,从侧翼射箭!”西蒙大声喊道。 不一会儿,营地左侧翼的森林中先后飞出四支箭矢。 两支箭射在了一个企图从左边绕开盾墙的山贼身上,另外一支射中了盾墙面前的那个杀了一个新兵的山贼腰上。还有一支什么都没射中,飞快地穿过战场钻进了营地右翼的林子里。 “散阵,冲锋!”西蒙看到营地里的十几个山贼已经倒得七七八八了。 “杀啊!” 几个上过战场的老农奴带头冲锋,持着短斧和短锤冲向前去。后面心里发麻的新兵们犹豫了一下,看着营地里一些见势不妙转身逃跑的山贼,终于鼓起勇气,大声喊着,一齐冲向前去。 “你他妈愣着干嘛,冲啊!”西蒙一脚踹在了两个愣在原地的新兵屁股上,后者呆呆地看着面前血腥的战场。 一个先前被刺中肚子的山贼捂着往外掉的花白肠子和不断涌出的血液,正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一个被刺穿大腿的山贼正努力站起身,想要往一边的森林逃逸,猛地被一个新兵踹倒,不断求饶着。 混乱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山贼的尸体和伤员,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呕” 两个呆滞的新兵直接呕吐了起来。 西蒙也有些想吐,但还是控制住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曾经随男爵上过战场,那场面可比现在要血腥得多,该吐的西蒙早就吐过了。 这时,不远处的战场传来了惊呼声,还伴随着一个新兵的惨叫。西蒙不再理会这两个软弱的新兵,快步向前跑去。 等西蒙来到营地中央,只见一个年轻的新兵倒在地上,从左锁骨到右肋骨有一处巨大的创口,甚至能看见他体内的森森白骨和各种器官。这个新兵正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着,看样子是没救了。 其余的新兵们持着盾将一个高大粗壮,光着膀子,手中拿着双手战斧的大汉团团围住,并与其保持距离。 “霍夫曼呢?”西蒙皱着眉头问道一边的新兵。 “他刚刚带着几个人去废弃矿洞那边追击逃兵去了!”新兵紧张地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猛男,回答着西蒙。 “嗯?”光膀猛男注意到了穿着锁甲戴着精美诺曼盔的西蒙,“你就是这群懦夫农民的头领么?有种和我长斧杰克单挑吗!?” “呵,”西蒙看着那个眼中带着不甘已经没了声息倒在大滩血污中的新兵,愤怒地看向长斧杰克,“虽然和你这种不入流的杂种决斗很掉我的身份,但我现在是真的很想一剑剁了你的脑袋拿去喂狗!” “那就别废话,尽管过来试试,我长斧杰克可不是徒有虚名。在我斧下丧命的人很多,我并不介意多你一个!”光膀男人双手握斧,弓起身子,眼露凶光看向西蒙。 第十四章 林中剿匪(下) “呼” 西蒙闪身躲过了迎面砍来的双手斧。 “这人好大的蛮力,要是挨上一下,就算锁子甲挡住了劈砍,强大的力道也会让骨头骨折。”西蒙暗自想着。 “哟,怎么和过街老鼠似的一直躲闪?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正面对决吗?”长斧杰克嚣张地挑衅着。不过,他还是不敢毫无顾忌地放手挥砍,因为西蒙躲闪时也在寻找着他的破绽伺机刺击。 “我穿着沉重的锁甲,不但躲闪慢不敏捷,时间久了体力也会撑不住。”西蒙思索着,谨慎地看着这个如同蛮牛一般的家伙。 “不好!” 长斧杰克用斧子背钝的一面猛地敲在了西蒙抬手格挡的盾上。西蒙被震得后退几步,感觉持盾的那只手都麻了。 “老爷,您没事吧?”周围的新兵们担忧地看着西蒙,甚至小克莱茵和猎人比尔搭起了弓对准了长斧杰克。 “我没事,我可以搞定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西蒙摆了摆手。 “反正是个累赘!”丢掉沉重的盾牌,西蒙瞬间感觉浑身轻盈了不少。 “去死!” 不断挥舞双手斧使长斧杰克逐渐觉得体力有些不支,他深呼吸一口气,对着眼前这个令他恼火的家伙急速挥出一斧。 西蒙侧身躲过这致命的一击。只见长斧杰克收斧不及,立马全速扑上前准备顺势用绑着皮革护腕的手臂肘击自己。 “破绽!” 西蒙心里迅速作出判断,在长斧杰克诧异的眼光中迎了上去,用最大的力气将手中的剑刺向长斧杰克的腹部。 “该死!”长斧杰克意识到了西蒙的意图,立马想收住肘击的手臂,改用双手斧的斧柄挑开刺来的剑。不过还是慢了一步。 “嗤” 随着一声利剑入肉的声音,西蒙同时也挨了一记肘击,被扑过来的长斧杰克压在了身下。 剑从长斧杰克的腹部没入,从他的背部刺了出来。 感受到手中传来的温热,西蒙握着湿润的剑柄狠狠地一拧。 “啊啊啊啊!” 长斧杰克感觉到腹部传来的绞痛,痛苦地嘶嚎着,颤颤巍巍地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就要刺向身下的西蒙。 新兵们瞠目结舌地看着,直到长斧杰克手摸到腰间,几个新兵才迅速反应过来,放下盾和手斧,冲向前去。 西蒙感觉左腰猛然传来痛觉,接着,长斧杰克便被一拥而上的新兵们控制住了手脚。 压在西蒙身上的长斧杰克被新兵们抬起来拖在了一边的空地上,几个拿着粗绳的新兵捆住了他的手脚。 “老爷,您没受伤吧?”小克莱茵冲了过来,蹲在西蒙面前,焦急地询问着。 “腰痛。你看看我腰怎么了。”西蒙喘着粗气,觉得腰那里都快痛得没知觉了。 “老爷,那个卑鄙家伙的匕首没有刺穿锁甲,您放心好了。”小克莱茵看了一下西蒙腰间,除了被长斧杰克的血染得暗红暗红的,锁甲并没有损坏。 西蒙知道,这回父亲给自己的锁子甲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很难想象在这卫生条件极度落后,医生绝大部分奉行放血疗法的时代,腰部被插进一支充满细菌的肮脏匕首,会有什么后果。 …… 当山贼头子跑到洞口时,看到自己的手下处于劣势,甚至还有一些懦弱的家伙直接背向敌人逃入林中,他便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但是这个贪婪的老狼舍不得洞里堆积的战利品和财物。 “你们四个,从侧面绕到他们盾墙的后面骚扰他们。韦博,你和我一起在洞里把那两大袋德涅尔银币拿上。你们四个脱身后去北边韦瑟尔村的上一个宿营点和我汇合。”山贼头子迅速作出安排,和一个跟了他很久的老手下一起进了废弃矿洞。 当他和韦博拿上银币,迅速折返回洞口时,洞外遥遥传来了长斧杰克的喊杀声和一个陌生人凌厉的惨叫声。 “嘿嘿,那群农民怎么可能打得过杀人如麻的长斧杰克。等他突围出来,我得好好和他喝上一杯。”山贼头子想着,加快了步伐。 不过就在他冲出山洞的一瞬间,一道黑影朝着他扑了上来。 山贼头子抬手就是一剑,但是砍在了结实的橡木圆盾上。 “活见鬼!” 接着,山贼头子便眼前一黑,被遒劲的盾击撞倒在地。他手上的一大袋德涅尔银币也如同仙女散花一般叮叮当当的洒满了整个洞口。 后面的韦博刚刚反应过来,迅速抽出短剑,却被一个浑身是土的老农奴一矛刺在了肩膀上。 山贼头子才回过神来,看清眼前这个可恨的胖子,结果又是被一拳打在了脸上,两眼冒着金花,脑袋变得昏昏沉沉。 “把他捆起来。”胖子站起身,一脚把山贼头子手中的剑踢在了一边。 “救命!救命!” 这时,山洞里传来了急促的呼救声。 “你们把他们捆起来后收拾一下散落的银币。记住,战后西蒙老爷自是会奖赏你们的,要是被我发现了你们谁敢在这个时候私藏,”胖子冷笑着扫视着两个眼中冒光的老农奴,扬了扬手中锋利的武装斧,“我会亲手把那个贪婪的家伙头给剁下来!” 说完,胖子便从洞口边的洞壁上取下一支火把,走了进去。 …… “你是谁?”爱丽丝有些不安地看着面前这个高高胖胖的男人。 “不用怕,我是多尔斯腾家族西蒙爵士的侍从霍夫曼。外面的山贼被我们清理干净了,你们现在很安全。”胖子说着,用武装斧割开了束缚着爱丽丝和老酿酒人手脚的粗绳。 “谢谢您,尊敬的先生!感谢您于水火之中拯救了我们父女,愿上帝保佑您。”老酿酒人拉着爱丽丝向胖子道了谢。 不过看着后面进来的士兵将洞里的战利品悉数往洞外搬,他的神色不免黯淡。 现在他们的所有家当按照法理来说已经算是西蒙的战利品了。而对于他们而言,能保住性命,免去赎金和山贼们的欺凌,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时,西蒙在两个新兵的搀扶下来到了洞口。 “这就是我家老爷!”胖子对着父女二人说道,随后又担忧地看着西蒙,“少爷您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一点小伤。胖子,这里什么情况?” “少爷,我带着几个新兵俘获了山贼头领,缴获了他们的战利品,还解救了一对被绑的父女。”胖子走向前,让一个新兵走开,自己亲自扶着西蒙。 “尊敬的西蒙爵爷,您好,”老酿酒人左手放在右胸上,鞠了一躬,“万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不过实不相瞒,我现在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如果您能允许我在您的领地内酿酒缴税,来赎回现在是您战利品的酿酒工具,我将感激不尽。” 老酿酒人心中也是十分忐忑。 就算他和爱丽丝随着西蒙的军队去了他的领地,也交不起长期住宿的钱。要是继续去投奔亲戚或者折返回弗里兰斯的港口当酿酒工,没有工具的他只能从最低级的活儿干起。更别提一路上到处都是盗贼山匪。 所以还不如先投奔面前的领主,把工具赎回来存点积蓄,再做打算。 西蒙眯着眼睛思索着。 到了夏天,自己领地的田里通过农家肥浇灌的大麦和燕麦将迎来大丰收。如果仅仅是将多余的粮食卖出去,肯定不如将其酿成麦酒后再卖出值钱。 接纳了这个酿酒人,自己也可以有一个稳定的酒水来源。 “少爷,正好咱们领地里没有酿酒人,不如您就收留了这对可怜的父女吧?”胖子也忍不住向西蒙求情。他发誓他并不是因为那个漂亮的棕发酒娘的原因而去求情的。 心中有了答案,西蒙微微一笑。 “可以,我可以允许你在我的领地内酿酒缴税赎回你的工具。正好我在建设城堡,等回去了再在村边建一座酿酒工坊。” “谢谢您,仁慈的爵爷!”酿酒人再度行礼。爱丽丝也低着头双手提裙微微下蹲。 “小克莱茵,你去村里把那头拉着拖车的驮马牵过来。其他人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和战俘,挖坑掩埋死尸!咱们自己兄弟的遗体放在一边,待会儿运回村子里安葬。”西蒙吩咐道。 “对了胖子,”西蒙转过头,“你回去后骑着我的战马去一趟欣克瑟村,把牧师请过来为死去的弟兄举行葬礼。” “好的少爷。” 看着不远处被捆着的七八个战俘,新兵们从洞里搬出来的战利品,西蒙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下可又有的忙活的了。” 第十五章 行刑 营地左边空地上,七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山贼排成一排跪在了地上,包括那个垂头丧气的山贼头子。有些山贼身上没受伤,但有些受了重创的山贼伤口还在流着殷殷鲜血,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被捆着的长斧杰克很虚弱。腹部流出大量的血液已经让他嘴唇发青,看样子命不久矣。但他那阴毒的双眼始终死死地盯着西蒙不放。 空地上,战场已经打扫完毕,所有的战利品已经被堆在了营地中央,等待着小克莱茵牵来马车将其运走。 这时,西蒙从新兵中揪出几个脸色发白,颤颤巍巍的家伙,让他们站在这几个山贼面前。 翰恩也被揪了出来。 这个之前还意气风发认为老鲍赫是个懦夫的小伙子,现在吓得脸颊苍白,双腿微微打着摆子,手在不断哆嗦地颤抖着。 看着面前跪着的山贼,他已经意识到接下来他会被要求做些什么了。 “老,老爷,求求您饶了我!我,我只是一个被强拉入伙的可怜人!”一个跪在翰恩面前的年轻山贼哭丧着脸乞求着。 “我的亲爱的上帝啊!”看着面前这个恐惧到说话都结巴带颤音的年轻山贼,翰恩忍不住把头上脏兮兮散发着异味的包头巾取下来,擦着头上脸上不断渗出的虚汗。 “这些挑出来的新兵要么是在战场上在前排蹲着持盾,后面冲锋时也没杀人。要么是在后排吓得长矛都没刺出去,或者刺空的家伙。”西蒙看着这六个年轻的新兵,心中有些恼火,或者说恨铁不成钢。 翰恩和其他的五个新兵深深地低下了头。 他们能感受到身后其他新兵灼热的目光。甚至翰恩听到老鲍赫的轻声冷笑,头埋得更低了。 “怎么?之前一个个认为自己能以一当十,杀人如切瓜斩麻的,现在怎么都这副模样?”胖子看着这些低头不语的年轻人,冷笑道。 “你们几个,去那边的战利品堆里拿六把双手斧过来。”胖子指了指两个在一边幸灾乐祸看戏的新兵。 缴获的斧头里,与其说那是双手斧,其实更像是樵夫砍树砍柴的那种伐木斧。真正算是战斗斧的只有长斧杰克使用的那一柄双手钩刃战斧。 “我,西蒙*冯*多尔斯腾,弗尔德村的领主,在此宣判你们的罪行,”西蒙站在所有人面前,大声说道,“你们这些无恶不作的杂种,十足的人渣,四处抢劫,绑架,杀人,强奸,给这一片区的旅人和村民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恐惧。” 所有人鸦雀无声。 而这时,跪在地上的一个胆小的山贼突然放声哭了出来,看上去甚是凄惨。 “按照原有的习俗,我应该判你们绞刑或者车裂。但是我的领地里既没有绞刑架,也没有足够的马匹,只能让士兵们用手里的斧头为你们行刑了。”西蒙接着说道。 西蒙在自己的领地内享有司法权。对于这些在自己领地里俘虏的山贼,西蒙完全有权利审判他们。 “老鲍赫,老马丁,你们两个过来帮忙压着。”胖子招了招手。 两个老家伙面无表情地走出队列,将左起第一个山贼一脚踹得趴在地上,接着用脚踩着这个山贼的背,一人拉着他的一只手往后拽着。 翰恩看着面前这个艰难抬起头,用一双绝望的湛蓝双眼看着他,脸上混着泪水和泥土的年轻山贼,却迟迟难以抬起拿着双手斧的手。 “呵,愣着干嘛?怕了?”押着山贼的老鲍赫冷笑着抬起头,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翰恩。 “怎么回事!?”胖子阴沉着脸走到翰恩身边。 “老爷,他,他……我就是下不去手啊,我不想成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翰恩都快哭出来了。 “你在这放什么狗屁!”胖子暴躁地一脚踹在了翰恩屁股上,“什么杀人犯?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歹匪,他抢劫,他杀人,他强奸,他死有余辜!领主老爷都已经判了他们的罪了,你只是一个正义的行刑者,你怕个屁?” 胖子也知道,这些懦弱的新兵如果不借这个机会见一下血,将来遇上更加可怕嗜血的维京武士,恐怕会抛弃战阵直接转身逃走。 “我数三声,等我数到一时,我不管你在想什么,这个罪有应得的家伙人头必须落地。”胖子恶狠狠地说着,走到了老鲍赫的身后。 “三!” 翰恩从正面走到这个山贼的身侧,艰难地举起了双手斧。 “求求你,救救我!我还有一对年迈的父母需要我照顾,我只是一时糊涂误入歧途,我求求你啊,再给我一个机会!”这个年轻的山贼看着翰恩,带着哭腔不断求饶。 “二!” 翰恩脑中一片空白,将双手斧举过头顶。 “上帝啊,请原谅我,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现在是在正义地行刑!”翰恩嘴中不断默念。 年轻的山贼看着刺眼的阳光照耀在锋利的斧刃上,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一!” “啊啊啊!” 那个跪趴在地的山贼已经知道了自己无力改变的最终命运,绝望地大声嘶吼着。 “啊!” 翰恩也大喊着,企图驱散心中极度的恐惧。 “噗嗤” ……… 老鲍赫走到树边,并不在意坐靠在树前的翰恩身上满是鲜血,面前还有一滩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呕吐物,一屁股便坐在了翰恩身边。 “感觉怎么样?”老鲍赫挤眉弄眼地凑到翰恩面前,微笑地看着他。 翰恩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不远处那个年轻山贼的无头尸首。 “我想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当时的感受了,”老鲍赫轻笑,思绪回到了多年前的洛林,“那时年轻的我第一次上战场。两个爵爷战争的理由很荒谬,居然是为了他们领地交界地的一处大蜂巢的归属问题。” “不过我觉得蜂巢只是个由头。我家爵爷更想俘虏邻村的领主,并掠夺他的财产。这样,在战争中收获的战利品以及他们家族支付的赎金远比那蜂巢产出蜂蜜的价值多得多,”老鲍赫捋了捋胡子,“就这样,我拿着一把破草叉,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寒冷的泥月里,跟着领主来到战场。” 翰恩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老鲍赫。 “那天可真是冷得要命。我抱着冻得硬邦邦的草叉朝双手哈着热气,看着两个爵爷骑着高头大马在那互相行礼说话。不一会儿,他们各自回到战阵,战斗就正式开始了。”老鲍赫皱着眉头,仿佛正在亲历那段记忆。 “说实话,我那时怕极了,看着对面冲来的农兵,我想回头逃走。但是我在第一排,后面的人推攘着我,除了前行别无退路,”老鲍赫闭上了眼睛,“这时,我看着已经不远的敌人在疯狂吼叫,他们脸上的神情告诉我他们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会杀死我。” “天呐,要是碰上这样的场景我可能会吓得瘫软在地吧。”翰恩暗自想着。 “没办法,我也要活命。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勇气,拿起草叉用力地捅去。再回过神时,我面前一个年轻小伙子捂着被我捅穿的喉咙,无助不甘地看着我,”老鲍赫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当时身子一软,尿都快吓出来了。要不是这该死的战争,或许那个邻村的年轻人会成为我的朋友,而不是被我一叉捅死。” 这时,小克莱茵牵着驮马和拖车回到了营地。 老鲍赫起身,拍了拍翰恩的肩膀,向不远处正在往拖车上搬运战利品的新兵们走去。 还呆坐在树下的翰恩心中,一些东西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 “少爷,这些山贼的头颅怎么处理?”胖子看着地上堆积的七颗头颅。 其中,长斧杰克的头颅表情最为狰狞。他真是死也没想到,他会被自己朝夕相伴的战斧砍下脑袋。 “做七个尖木桩子,把这些悍匪的头颅插在上面,然后插在村子边界入村的路上。”西蒙想了想,虽然有些吓人,但这样做至少这段时期内领地不再敢有山贼劫匪过来扎营劫掠。 弗尔德村有三个道路入口。 一条泥路沿着蜿蜒的莱茵河而建,从北向南贯穿了整个弗尔德村骑士领。一条路是从东向西,与莱茵河边南北方向的路交接,形成丁字路口。而在丁字路口边上,就是弗尔德村。 从弗尔德村向北边走,是经济发达的弗里斯兰公国。往南边走,是贝格伯爵所在的贝格郡。往东边走,是欣克瑟村和多尔斯腾堡。若是往西边横渡莱茵河,便到了上洛林公国洛翁伯爵的领地。 “老爷,战利品和两位兄弟的遗体都已经装上车了!”一个新兵擦着额头上的汗,来到了西蒙面前。 “很好,我们出发吧。”西蒙看着美丽的夕阳,仿佛那是胜利女神向他吐露的迷人微笑。 第十六章 葬礼 这次缴获的东西着实有些多,小克莱茵足足牵着驮马马车来回了两次才将营地中央的战利品悉数运入村里的帐房。 这时,天色已暗,有些农兵开心地谈论着西蒙会如何行赏;有些农兵浑浑噩噩,似乎还没走出残酷的战场和杀人的阴影。 两个妇女看着自己丈夫被马车运回的尸体,飞奔过来,趴在尸首上嚎啕大哭。 “哎,这下得好好抚恤一下她们破碎的家庭了。”从一边路过的西蒙叹了一口气。 其实西蒙作为领主,并没有抚恤战死征召农兵家庭的义务,但他还是改变不了一些现代的思维。他相信,这样能激发士兵们的斗志和战时士气。 “西蒙老爷,我刚刚重新清点确认了一遍这次缴获的战利品。”村长站在帐房门口,拿着一卷发黄的羊皮纸,对着走来的西蒙说道。 “大致地说一下吧。”西蒙将头盔取了下来,擦了擦汗,快步走进帐房,坐在了那把狼皮靠背椅上。 “好的老爷,让我看看。我们缴获了四具损坏的皮革环状甲,一件棉甲,一件破烂的锁子甲和皮革披肩,三顶尖顶盔,五双皮革手套,”村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至于武器,有三柄铁剑,五柄弯曲的短矛,七把短锤和短斧,六柄双手劈柴斧,一柄长战斗斧,十二把匕首,九面损坏程度不一的木盾,三张猎弓,五十多支箭矢。” “那还不错,把那些损坏的装备送到多尔斯腾堡的盔甲匠和铁匠那里修复,等将来扩军时可以省下一大笔购买武器的钱财。”西蒙嘴角微微上扬。 “是的,老爷。除此之外我们还缴获了一笔不菲的钱币,”村长走到西蒙旁边桌子上的蜡烛边上,眯着眼睛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着羊皮纸,“我们缴获了约六十枚成色不一的德涅尔银币,还有接近四百多枚铜币。” 不得不提,这个混乱的年代,很多手掌大权的公爵和伯爵会自行铸造德涅尔银币和仅限地方通行的铜币,而他们的价值都取决于成色和重量。一枚成色好重量足的德涅尔银币甚至可以等同五枚成色很差重量轻的德涅尔银币。 “我还在那个山贼头子的身上找到了这个。”西蒙摸出一枚金币,放在了村长面前的桌子上。在烛光的照耀下,这枚金币反射着迷人的光芒。 “哦,我的上帝,那个家伙居然还有特雷米西斯金币!真不知道是哪个可怜的商人倒了大霉被抢了。”村长不禁感慨。 在西蒙所在的贝格伯爵领,一枚特雷米西斯金币可以兑换十二枚成色上好的德涅尔银币,而一枚成色重量中等的德涅尔银币可以兑换二十四枚地方铜币。 “这回可真是发了一笔大财。”西蒙笑着,从桌子上拿起两个木杯,在墙边的大木桶里舀了两杯麦芽酒,一边大口喝着,一边将另一杯递给村长。 “还没完呢老爷,”村长咂巴着嘴举起木杯饮了一大口苦涩的麦芽酒,“除了钱财和一些酿酒工具,这次我们还缴获了三桶麦芽酒,一桶葡萄酒,三袋面粉,一小袋香料,一大罐橄榄油,两匹染色布,二十三支蜡烛,一袋腌鱼和腌肉,半袋盐。” “看来这些山贼抢了牧师口中的那几个行脚商人之后,还没来得及去销赃呢,”西蒙一口将麦芽酒饮尽,站起了身,“等木堡里的贮藏室和粮仓建好后,就把这些东西都转移进去。这么多物资都堆积在一个只有带锁木门的屋子里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当然,我的老爷。我们的领地富裕了,暗中觊觎的人就变多了。”村长点了点头。 “先去吃饭吧,晚上我们想想如何犒赏这次作战有功的士兵和抚恤战死士兵的家人。”西蒙说着,走出了帐房的门。 远处的泥路传来阵阵马蹄声。 不一会儿,胖子迎着夕阳,骑着那匹漂亮高俊的栗色战马进了弗尔德村。 “少爷,欣克瑟村的牧师对我们战胜了那群该死的歹匪表示祝贺,同时对两位兄弟的战死表示遗憾,”胖子踩着马镫下了马,“他说他去请多尔斯腾堡教堂的神父三天后的清晨来弗尔德村给两位兄弟举行丧礼。” 在这个时代,死者下葬前一般会有三天的守灵夜。 “好的。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那两个不幸的寡妇抚恤金,以及奖赏作战有功的士兵。”西蒙捻着胡子想了想。 “抚恤!?”胖子奇怪地挠了挠头,好像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儿似的。 ……… 这几天,西蒙还是领着士兵们继续建设木堡,训练战阵。西蒙在承诺三天后奖赏这些战斗有功者的同时,也向几个家里有人可以照料田地的自由农发出招揽之意。 这些民兵已经不能称之为新兵了,见过血之后的他们,身上多了一种和之前全然不同的感觉。 ……… 第三天的一大早,穿着一袭白衣的牧师抱着一小个银制的油罐和装着水的银碗来到了弗尔德村。 天空布满了黑压压的乌云,时不时就有呼啸而过的大风。 伴随着夏天而来的,是夏雨。而夏雨又挑在了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里逼近小小的弗尔德村。 随同牧师一齐来到弗尔德村的,是一个戴着宽大的黑色兜帽,穿着黑色短袍,黑色紧身裤的中年男人。他是欣克瑟村的掘墓人。 在这个肃穆的早上,不仅是西蒙和战死者的家属,几乎所有村民都聚集在了村边的空地上。 “上帝保佑。”牧师看到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赤裸的尸首上可怕的创伤,心里不禁一颤。 一般来说,死者的家属会在尸首上盖上一席白色的裹尸布,或者给尸体换上类似朝圣者的乞丐装扮。 但是这两家人实在是太穷了。他们只能将这两个士兵从头到脚清洗干净,然后在他们的七窍塞上抠抠索索从老牧羊人那借来的羊毛,接着费力地将尸体的双手掰成祈祷的样子。 列列狂风中,掘墓人在远处林边的空地上挖着坟墓,牧师则揭开银罐给尸首的手背涂油,做着弥撒。 这时,牧师从村里的面包工手里接过两张印着图案的面饼,放在了两具尸体的胸前。 “少爷,那是那两个寡妇找人借钱请面包工做的圣体饼。据说光是饼上的耶稣受难像图案,都花了面包工一整天的功夫。”胖子附在西蒙耳边细语说道。 原本圣体饼是给临终前的人亲自受领的。但是两个士兵是直接死在战场上的,所以只能在葬礼上补办了。 那两个寡妇并没有像那天下午一般放声大哭,只是脸上挂着泪珠,不断用手擦拭着。这是一种既能令人知道她的痛苦又能令她保持品行的行为。 “这两个可怜的小伙子生前还有没还清的债务吗?”神父做完弥撒,高声向人群喊道。 “没有,都还清了,都还清了!”两个寡妇大惊失色,连忙开口说道。 要知道在这个愚昧的年代,如果死者生前没还完债务且没有指定在他死后替他继续还债的亲属,人们便认为这个家伙肯定会去炼狱里偿债,他的亲属也会被认为是幽灵附体,被人们拘捕拘禁起来。 “挖好了,尊敬的牧师大人。”掘墓人用兜帽擦了擦汗,走到了牧师身边。 “很好。现在来三个人帮忙把他们的遗体抬到墓地里去。”牧师说着,人群走出三个同死者生前关系很好的农奴,同掘墓人一起,抬着尸体向远处的墓坑走去。 西蒙抬腿跟上送葬的人群。不过他注意到,两个寡妇并没有跟上前,只是蹲在原地捂着脸哭泣。 “她们不去送自己的丈夫最后一程吗?”西蒙有些奇怪地问了问胖子。 “少爷,妇女是不允许参与送葬的。”胖子小声说着。 人们随着牧师来到了墓地边,四个人将两具尸体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两个墓坑里。 这时天空中飘落着微微细雨。一道闪亮的雷电划过天空。半饷,一声悠远的滚雷声传入众人的耳中。 “暴风雨要来了。”西蒙看着越来越沉的天色。 “今天,本应该是多尔斯腾堡教堂的神父过来举行葬礼。前天我一接到消息就去了趟多尔斯腾堡,不过得知神父有事正好这几天不在,所以只得由我代为举行。”大风掀起了牧师的白色兜帽,他不得不一手托碗,一手按着不断飞舞的兜帽。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从多尔斯腾堡教堂里取了一碗司铎大人在主日祝福过的圣水回来。”说着,牧师举起碗,在两具尸首身上撒了三道圣水,嘴上吟唱着圣咏。 “逝者已逝,希望各位不要过度悲伤。掘墓人巴尔克,把坟坑埋上,再将十字墓碑立起来。”牧师指了指一边地上的两个刻有死者姓名的橡木十字墓碑。 墓碑是西蒙嘱咐士兵们制作的,名字是村长亲自刻写的。 到这时,葬礼便算是结束了。 大部分人已经转身,准备去忙活各自的事情。 “等等,先别急着走,我有事情要宣布!”西蒙走上前去,大声说道。 第十七章 行赏 听到西蒙的声音,村民们疑惑地停住了脚步。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们庄重地告别了两个英勇的战士。他们为了大家的安危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使大家免遭山贼的侵害。所以,我认为他们当得起我们所有人的尊重。” 很多村民都震惊了。在他们的观念里,作为被领主征召的农兵如果死在了战场上,那也是他自己倒霉,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那些作为领主的贵族,永远只在乎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自打出生以来就从没听说过哪个贵族会对这些死去的征召农说出“尊重”这个词。 “呸,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那该死的丰厚的战利品。现在在这惺惺作态忽悠谁呢?”一个耕种公田的老农奴心里想着,站在人群后面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抱有相同想法的村民有不少。他们前几天都看到了那马车上令人眼红的战利品被运进了帐房里,而那可怜的战死者家属甚至出不起制作圣体饼的钱,四处举债。 “我向来不会亏待英雄,不会亏待在作战中奋不顾身的勇士,”说着,西蒙在随身携带的小布袋中掏出一枚德涅尔银币,递给了牧师,“尊敬的牧师大人,请您再给这两位勇士做三次弥撒。” “感谢您的仁慈和慷慨,西蒙大人。”牧师接过银币,在额头胸前左右肩点了一下,然后在正胸划了个十字 一些原本眼中带着嘲弄和敌视的村民,这时眼神缓和了不少。 人们普遍相信,在人死后,神职人员为其做的弥撒越多,死者升上天堂的速度就越快。这正是这些村民对自己身死之后唯一的夙愿。 “同时,我相信战死的兄弟肯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家人在自己离去之后倍受苦难,”西蒙看着面前的村民们,大声说道,“我在此宣布一条法令,凡是在为我服兵役期间战死的士兵,非但可以免除其家庭原本要承担的遗产继承税,还能在我这受领一份抚恤金。” 弗尔德村的民兵们心中此时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些士兵带着狂热的眼神看着西蒙,而几个原本摇摆不定的自由农此时也下定了主意。 “汉娜,雷娅。”西蒙对着那两个寡妇招了招手,后者带着疑惑缓步走了过来。 “拿好了。这是奖励你丈夫英勇作战的抚恤金,同时你们依照法令不用上交遗产继承税。”西蒙将两枚德涅尔银币分别放在了两个寡妇的手里,其他村民眼都快看直了。 “谢,谢谢老爷!”寡妇蒙着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西蒙,随后对着西蒙深深地行了一礼。 “除了在战斗里英勇捐躯的勇士,那些在战斗中勇敢杀敌的战士同样值得尊敬!”西蒙对身后的胖子打了个眼色,胖子马上提着一袋哐铛作响的钱币走上前来。 “老鲍赫,老马丁,你们这次战斗里最为勇敢,每人杀了两个敌人。这是你们的奖赏。” 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两个老家伙走上前去,笑着从胖子手里接过一枚成色上佳的德涅尔银币。 “伊翁,鲍曼,弗兰克……你们第一次上战场,可以克服自己的恐惧,杀伤杀死敌人。非常不错,这是你们应得的。” 一群年轻的士兵洋溢着微笑搓着手走到胖子面前,每个人都领到了十二枚铜币。 “翰恩,兰特,布赫……虽然你们在战斗里表现不佳,但最后还能鼓起勇气砍下那些悍匪的人头,”胖子说着,众人发出了一阵欢笑。 “不要沮丧,下次好好杀敌立功,重新证明你们自己就行了。”西蒙笑着安慰着这些红着脸的年轻人。 “拿好了,这是看在你们还有种行刑的份上。可别辜负了西蒙大人的一番好意。”胖子给这几个年轻人每人六枚铜币。 这时,几个自由农走出了人群。 “西蒙老爷,我也要加入民兵队!”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激动地带头说道。 “非常好,去找村长登记一下就可以了。” “还有我!” “我也是!” ……… 中午,暴雨如期而至。不过下了没多久,天气就转晴了。 弗尔德村民兵队在烈阳下踏着湿润的泥土继续建设着木堡。 此时外围的木墙已经基本铺造完成,士兵们着手在木墙后面搭建简易的脚手架,将木墙变成初步的城墙。 “现在可以先着手建造酿酒工坊和木堡粮仓了。”西蒙估摸着建造进度,决定先暂缓城堡的建设。 “老爷,我们现在有些闲钱,可以去请北边港口的工匠过来帮您建设箭塔和新的房屋,”村长走了过来,看着正在加固外围围墙的士兵们,“要知道,仅仅是建造一圈围墙的话,我们都还可以应付,但涉及到建设房屋,我们就得让专业的工匠来指导了。” “也是的。”西蒙摸了摸头。自己以前顶多对攻城器械比较感兴趣,并且深入了解过。但是在建筑方面基本就抓瞎了。 “维京人的夏掠大概是什么时候?”西蒙看向村长。 “大概是在大麦和燕麦变得金黄成熟,可以收割的时候。”村长看了一下周围田里正茁壮成长的青绿麦穗,笃定地说道。 “那都接近晚夏了。我可以带着一些战利品和这段时间积攒的兽皮,亲自去一趟北边的港口卖掉。除了招揽工匠,再顺便买一些弓和箭矢回来。”西蒙思索了一番。 新城墙和新箭塔建好之后,如果就只有村里那四个会射箭的人在被围城时充当弓箭手,显然是不够的。这次得去北边多购置一些弓箭和箭矢,争取在维京人来袭之前多训练出一批会射箭的人出来。 “不过我也要想想怎么开辟一条新的赚钱路子。不可能老是如同守株待兔一般等着携带丰厚战利品的盗匪送上门来。”西蒙边走边想,却是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尿骚味。 抬眼望去,老牧羊人正在不远处往一个装着羊毛的大木盆里撒尿。 “嘿,你在做什么?”西蒙诧异地看着这个老家伙。 “哦,我的老爷,”老牧羊人看见西蒙,立马抖了抖胯下,穿上裤子,“这都是刚刚剪下的羊毛,我正打算把它洗干净呢。” “拿尿洗?” “是的老爷,刚剪下来的羊毛十分油腻,如果用另一种方法钉在溪水中冲洗,不但没有用尿液洗得干净,还有可能被该死的小偷偷去,”老牧羊人说着,将一边另一个盆里的清水倒入了充斥着尿骚味的羊毛盆子里,“老爷,这个月我会用羊毛来缴纳赋税。您可以花点小钱把羊毛送到杰西卡夫人的纺织作坊和染布坊里做成染色布料,然后在北边的港口卖上一个好价钱。” “做成染色布料?”西蒙总觉得自己脑海中隐隐有一个想法,却一直抓不到那个点。 “是的老爷。听杰西卡夫人染坊里的小工说,现在染色的布匹在北边的弗里斯兰和弗兰德斯十分走俏。” “是吗。”西蒙忍不住露出灿烂的微笑。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可以赚钱的新路子。 紫色染料。 在这个时代,紫色染料的提取及其不易。如果想染一块紫色的手帕,大约需要将近一万两千多只紫海螺。在地中海沿岸经济发达的国家,一件紫色的衣服可以抵上一个普通人一两年的收入了。 在十九世纪中叶人工合成紫色染料发明之前,紫色衣物一直都是富人,贵族,皇室的专属。 西蒙前世的时候,前女友那阵子迷上了天然染料,天天拉着西蒙在家里自己动手做染料染一些手帕之类的小玩意。 除了用桃花和铁锈水做过红色紫色染料之外,西蒙还尝试过用葡萄皮和盐来染紫布。 虽然用葡萄皮染紫布取材更加方便,耗时更短,但这样的紫布并没有如同紫螺染出来的紫布一般有一股辨识度很高的海鲜腐臭味,且远远不比大名鼎鼎的提尔紫那般鲜艳。 “就是不知道葡萄皮染色法能不能成功了。如果实在不行,用更复杂麻烦的桃花铁锈水染法,也可以染出较为鲜艳的紫色布料。” 胖子看着一边无缘无故笑得合不拢嘴的西蒙,不禁摇了摇头。 “少爷上次摔了脑袋难道还有后遗症么?” 第十八章 前往阿伯尔多伦港 “少爷,您是去北边的阿伯尔多伦港,对吗?” “没错。”西蒙看着货物被装上马车,对着胖子点了点头。 其实在南边贝格郡也有一处不小的商业城镇,叫杜塞尔多夫镇。不过西蒙觉得在北边这个东法兰克,日德兰,英格兰商人汇聚的港口,或许会有别样的收获。 这次出行西蒙只带了小克莱茵和六个曾经随同村长去过阿伯尔多伦港的民兵。这六个小伙子经过上次剿灭山贼的浴血奋战,得到了充分锻炼,完全可以在西蒙出行时充当护卫。 “嘿,兰特,这结实的皮甲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救上我一命呢!”一个小伙子穿着皮革环状甲,手里拿着一把有锈斑的短剑,和另一个同样穿着皮甲的年轻人说着。 “虽然上面还有刀痕以及混杂着浓浓的粪便味和血腥味。”那个年轻人捏了捏鼻子。 皮甲的制作本身就是充满“味道”的。制革匠会先将兽皮浸泡在软化剂中软化,而软化剂就是由水和人畜粪便混合而成。至于刀痕和血腥味,这些皮甲基本上都是那些山贼从护送爱丽丝和老酿酒人的商队护卫身上扒下来的。 “知足吧,这可比战斗时只穿一件单薄的破衣要好得多了。”另一个小伙子瞟了那个满嘴抱怨的家伙一眼。 “我还有头盔呢。”三个比较强壮的士兵得意洋洋地向另外三个没分到头盔的士兵炫耀着。 “你得意个屁,这都是西蒙老爷的财产。有种等你自己有钱买下一顶头盔时再炫耀。”一个相对瘦弱点的士兵不忿地说道。 这些装备可不是普通的农民农奴可以消费得起的。光是一顶诺曼铁盔都得要一个农夫不吃不喝劳作好几年才能买得下来。 “那也是因为我比你更强壮,更有资格分到更好的装备。”那个穿着破烂锁甲,戴着诺曼盔的士兵还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呸。”几个比较瘦弱没分到锁甲和头盔的小伙子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西蒙将上次缴获的锁甲棉甲皮甲铁盔都拿来装备了这次跟随自己北上的士兵。除了在士兵们遭遇劫匪强盗时能多上一层防护,也正好可以将这些有些破损的装备带到阿伯尔多伦港的盔甲匠那里进行修复。 “村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希望您能和霍夫曼大人一起管理村庄,监督那群士兵还有农奴们。” “当然,我的老爷。但愿你们能安全地抵达目的地。”村长闭上眼睛,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西蒙老爷,我来了!”这时,见西蒙和士兵们最后将马匹吃的干草和麦麸扛进车内,小克莱茵背着猎弓和箭壶加快脚步跑了上来。 “你差点迟到了哦,我可是不会等人的,”西蒙刮了刮小克莱茵的鼻子,“这些天学骑马倒是学得挺快的,前面那匹驮马就由你来骑吧。” “好的老爷。” 就这样,西蒙一行人带着满是货物的马车,踏上了通向北边的泥路。 ……… 今天上午阳光明媚,不一会儿,一行人便热得满身是汗。 一个士兵感觉被汗浸得湿漉漉的亚麻布衣和身上穿的粗糙皮甲不断摩擦着,令他十分难受,于是想要脱下皮甲舒服一会儿。 “你在干什么?这可是你保命的盔甲!不管你有多么不舒服,多么难受,都得给我适应下来!”骑着栗色战马的西蒙立马喝止了这个大胆的士兵。 其实西蒙自己也是热得难以忍受。 在这个大热天里,西蒙贴身穿着一件衬衣,套着一件棉甲,外面还穿着一件锁子甲和罩袍。除此之外,西蒙头上还戴着一件厚厚的软甲帽和一顶沉重的诺曼盔。 “真是难以想象在烈阳下穿着厚重盔甲,在沙漠中出征的十字军战士当时是个什么感受。”西蒙不禁想着。 “到村界了,西蒙老爷!”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兵高呼一声。 没走一会儿,两个插着人头的尖木桩子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是那几个该死山贼的头颅,我呸!”经过那个桩子时,几个士兵朝着那个爬满蛆虫腐烂的人头上吐了一口浓痰。 “加快步伐,争取中午能在前面的韦瑟尔村休整一下。”西蒙对着士兵们说着。 “是,老爷。”士气高昂的士兵们大声回应着。 这时,不远处路边密林里的灌木中,一双带着恐惧和怨恨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西蒙一行人。 “老大,就是他们杀了毒蛇科菲尔和长斧杰克?”灌木后边,一个小贼撇过头对着一个邋遢的长发悍匪说道。 “小声点,”这个悍匪孔武有力的大手捂着这个小贼的嘴巴,接着紧张地看着泥路上经过的西蒙一行人,“你想害死大家吗?” 等西蒙带着人马走远之后,那个悍匪才松开了手。 这个邋遢长发悍匪就是那天西蒙袭击营地其中一个逃出来的山贼。这家伙也参与了袭击爱丽丝和老酿酒人车队的行动。 不过那天晚上搜刮战利品时,这个向来狡诈的悍匪在黑暗中偷偷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将一小袋德涅尔银币藏在了路边的树下。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营地就遭到了袭击。 等他逃出营地后,立马就拿上藏着的银币,逃之夭夭,收揽残兵和新人,准备另起炉灶。 “就这破胆子还当老大?要是老子就直接带人冲上去把他们砍了,然后扒光他们。”看着越行越远的“大鱼”,被捂着嘴的小贼有些不满。 在山贼路匪,绿林好汉的圈子里,尚武的气息是十分浓重的。显然,这个小贼对他的新老大有些别样的想法了。 “你也想把脑袋插在那个尖木桩子上腐烂,是吗,”那个长发悍匪见这个新招进来的小贼居然皱起了眉头,直接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那可是六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和一个弓箭手,外加一个亲手杀死了长斧杰克的骑士。我们这边也就九个人,连件像样的盔甲都没有,怎么打?” 小贼耸拉着脑袋,但还是面带不甘。 “他们既然带着丰厚的货物出去,到时候肯定也会带着满满的钱财归来。我们这段时间可以多招揽一些兄弟,在他们归来一个夜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长发悍匪看了看后面蹲着的七个弟兄,咬牙切齿地说道。 ……… 西蒙一行人在韦瑟尔村休整了一中午后,继续踏上了北行的道路。 越往北边走,森林开始变得越加稀疏,地形也变得越来越平坦。 “站住,”忽然,前方遥遥传来了一声大喊,“你们是什么人?” 西蒙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抽出了剑,举起了鸢形盾。小克莱茵也将弓箭搭起瞄准前方。 “老爷,没事,那是弗里斯兰公国在施蒂希特郡边境设立的哨卡。”年轻的士兵立刻向西蒙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西蒙将剑收回剑鞘,定睛向前方看去。 前面泥路中央横立着一道尖木拒马,四个穿着棉甲的士兵正举着长矛站在拒马两边,警惕地看向这边。 一望无际的森林在哨站这里消失,与前面广阔的平原形成了一道鲜明的分界线。 “我是多尔斯腾家族的西蒙爵士。”西蒙骑着栗色战马向前,停在了拒马前面。 “尊敬的爵爷,”士兵眼中的警惕并没消失,“我要看看您的血统证明书。请您原谅我的鲁莽,这是我们的治安官要求的。” “哦?”西蒙眯了眯眼睛,看着拒马后面这个脸上有着疤痕的士兵,“你没看到我身上罩袍的家族纹章吗?” “是这样的,爵爷。前些日子有个叫哈斯的雇佣兵头子带着偷盗来的家族纹章,冒充骑士,骗过哨卡,四处劫掠附近的村庄。治安官大人费了好大的力才将那些该死的家伙绳之以法。所以现在治安官大人新发一条命令,请您谅解。” “还有这样的事情?”西蒙有些难以置信。要知道,冒用贵族纹章,伪冒贵族身份,无论在哪个领地,都是绝对的死罪。 “是的爵爷,最近一直都很不太平。”那个刀疤脸士兵叹了口气,也是面露难色。 第十九章 遭遇 “欢迎来到施蒂希特郡,西蒙爵爷。”刀疤脸士兵将血统证明书递还给西蒙,行了一礼,和另外三个士兵一起将拒马抬到路边。 西蒙将血统证明书塞回靴子里,踩着马镫上了战马,带着人马穿过哨卡。 这时,西蒙才注意到哨卡后面有一张小木桌,桌前坐了个穿着鲜艳红衣的半百老头。 老头面前的桌上有着一张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羊皮纸,和插着鹅毛笔的墨瓶。 “老爷,因为您是贵族,所以是不用缴纳通行税的。如果这次是村长带队,铁定会被收取马车上货物的十分之一作为通行费。”一个护卫士兵看着那个半百老头,对着西蒙说道。 “这位尊贵的爵爷,”半百老头此时站起了身,“我有一件事情想要与您谈谈。” “嗯?”西蒙有些不解。 “我很早就听说过南边贝格伯爵领的多尔斯腾家族,是一个有荣誉,值得信赖的家族,”老头儿走到西蒙的马前,“我家老爷伊赛尔男爵正在和西北边的阿纳姆男爵打仗,您是否有兴趣作为雇佣兵加入我家大人的阵营?” 西蒙捋着胡子思索着。一旁的小克莱茵和护卫们也看着西蒙,等待着西蒙的决定。 “您放心,爵爷,慷慨的伊赛尔男爵会以每天三枚成色中等的德涅尔银币雇佣您和您的队伍。”老头儿打量着西蒙身后穿着盔甲,面露凶光的士兵们,估摸了一下雇佣价钱。 “好吧,我承认我有些兴趣,”西蒙点了点头,“不过我得见过你的领主,详细了解一下情况之后再做决定。我不可能把我自己和我手下的命随便就这么交出去了。” 每天三枚成色中等的德涅尔银币,对于西蒙这么小小一队人马,已经是一笔很不错的收入了。要知道,如果想在贝格郡买上一顶诺曼盔,大致要二三十枚德涅尔银币。而买一匹挽马,得要上五六十枚德涅尔银币。 不过对于那些比较富裕的贵族来说,光是一年在食物上的开销就已经有将近两三百枚德涅尔银币了。 “当然,西蒙爵爷。您沿着这条路继续往北边走,大概能在傍晚前抵达伊赛尔堡。到时候您可以在那休息一晚,并且与我家老爷谈论关于雇佣作战的事宜。”半百老头往后退了一步,对着西蒙行了一礼。 “对了,爵爷,您可能会穿过一片交战地带,请注意安全!”那个半百老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西蒙离去的背影喊道。 西蒙应了一声,带着人马继续前行。 这是一片十分平坦的,富有诗情画意的美丽平原。零星的小片树林树丛散布在这片“绿布”上,仿佛点缀着夜空的繁星。绿草间绽开着不知名的野花,蜜蜂和蝴蝶在其间争相飞舞。 要不是有那个哨卡的士兵和收通行税的半百老人提起,真的很难将这一切与战争联系起来。 “看!”走到一个分岔路口时,一个护卫士兵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滚滚黑烟。 “老爷,前面有一小队人马正在朝我们这过来!”穿着破烂锁甲走在最前头的护卫士兵眯着眼张望着远处泥路上越来越近的人影,大声说道。 “所有人戒备,组成盾墙!”西蒙挥了挥手,和小克莱茵一起勒停了马匹。 刚刚还有说有笑交谈着的护卫士兵们立马将背后的圆盾取下来,紧握手中的长矛,持盾在西蒙和驮马车前站成一排,紧张地看着走近的来人。 领头的是一个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大鹰钩鼻的年轻健壮男人,戴着一顶带有护腮的盎格鲁铁盔,穿着一件擦得澄亮一看平时就没少保养的带护颈锁子甲。 不过,他最外面套着一件肮脏破烂的黑色罩袍,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么的别扭。 “老爷。”这时,领头鹰钩鼻男人身后走上前一个提着不断滴着殷红血液的战斧,穿着带血棉甲的棕发男人。 “我是说,老,老大,您是要连他们一起……”这家伙在被鹰钩鼻男人瞪了一眼之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慌忙改口道。 “先不急,我问问。”领头那个鹰钩鼻男人摆了摆手,他身后拉着两车满载粮食和战利品的十二个兵不兵,匪不匪的家伙,方才稍稍放轻松了一些。 “你是谁,要去哪?”领头的鹰钩鼻男人不善地看着西蒙这边盾墙后面满满一马车的丰厚货物,舔了舔嘴唇。 西蒙心中快速计算着。 这里是属于伊赛尔男爵的地界,远处的黑烟可能是伊赛尔男爵领内已经遭受劫掠的村庄。 从领头人的装备和刚刚走上前开口说大人的家伙可以推断,这些带着丰厚粮草却打扮得如强盗兵匪一般的家伙,肯定是正在与伊赛尔男爵交战的阿纳姆男爵手下的征粮队,或者说劫掠小队。 “真正的强盗可没那闲工夫天天把自己的锁甲擦得如此干净发亮。”西蒙在心中冷笑着。 “呸,你这低贱卑微的路匪,连我家里猎狗都不如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对一个贵族如此无礼!?你知道预谋抢劫一个贵族是多大的罪行吗?”西蒙看着这些故意将自己打扮成悍匪的士兵,干脆来个将计就计。 说实话,西蒙心中也是有些忐忑。 他其实在赌,赌这些征粮兵不敢和自己拖延太久或者顾忌交锋损失运粮的人手,赌伊赛尔男爵也看到了村庄的浓浓黑烟并派了骑兵过来追击。 如果这队士兵是真的毫无半点顾忌和后顾之忧,那西蒙只能选择背水一战或者委屈求和了。 “你放屁……”果然,面前领头的穿着澄亮锁甲的鹰钩鼻男人额头青筋暴起,脸都扭曲了。他的手紧紧握在腰间的剑柄上,立马想回怼西蒙。 不过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现在正扮演的角色,带着不甘,努力平息着心中的怒火。 “我是恶狼沃夫,我们是自由的兄弟。你应该清楚你现在的形势,交出你身后马车上的物资,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鹰钩鼻男人抽出了腰间锋利的日耳曼剑,“不然,我还是会得到你身后的物资,不过是踩着你们的尸体上拿到的。” “我要是说不呢?”西蒙微微一笑,同样抽出了剑,冷冷地看着这群兵匪。 西蒙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因为那个鹰钩鼻男人身后面露焦色的兵匪已经暴露了他们的处境。 西蒙语音刚落,前面的六个护卫士兵弓起了身子,面露狠戾地看着这群家伙。小克莱茵也搭着弓箭,瞄准了最前面的鹰钩鼻男人。 “老爷……老大,这群家伙看样子都是见过血的,很不好惹。我们也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伊赛尔男爵的骑兵估计已经在路上了。”最开始询问领头鹰钩鼻男人的那个棕发兵匪此时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着。 领头的鹰钩鼻男人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不过快速判断抉择之后,他还是选择先放过这只肥得流油的刺猬,把抢来的粮草辎重迅速运回阿纳姆男爵那里。 不然等到伊赛尔男爵的骑兵赶到,自己非但完不成男爵大人交给自己的任务,还有可能会被伊赛尔男爵的骑兵俘虏。 真到那时候,身为骑士的自己假扮强盗劫掠村庄的事迹会被广为传播,不光自己的颜面扫地,家族的荣誉也会损失殆尽。 “真是见了鬼!”这个鹰钩鼻男人气急败坏地紧握剑柄。 不仅是因为放过了这么一车丰厚的货物,更是因为被西蒙故意当成一个不入流的路贼羞辱却出不了气的憋屈。 “好,很好,非常好,”这个鹰钩鼻男人怒极反笑,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请问这位爵爷您叫什么名字?” “西蒙*冯*多尔斯腾。”西蒙嘴角勾起淡淡的浅笑。就喜欢你这种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走!”鹰钩鼻男人挥了挥手,几个兵匪迅速上前,举起长矛斧头与西蒙的护卫士兵盾墙进行对峙,以防西蒙的士兵在他们通行时忽然袭击。 后面牵着驮马马车的兵匪悻悻地贪婪扫视着西蒙的货物,将满载粮食的驮马牵进路边一条进入小树林的小泥路。 等两辆马车都进了树林后,那几个兵匪才警惕地面向西蒙一行人后退着,不一会儿也消失在了路边的小树林中。 “我们继续走吧,争取在傍晚前赶到伊赛尔堡,这里实在是太不安全了。”西蒙策马在前面走着。 几个仿佛劫后余生一般的护卫士兵满头虚汗,喘了一口粗气。 第二十章 伊赛尔堡 西蒙的人马继续向北前行。 没走多久,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打头的是一个手持纹章旗骑枪,穿着全身锁甲,戴着全封闭战盔的骑士。 而跟在他后面的五名骑兵都是穿着简单亚麻衫,手里拿着有些弯曲的旗枪和带缺口的木盾。骑的马也尽是些旅行马和驮马。 这些人应该是来追击阿纳姆男爵征粮队的骑兵。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打头骑士勒住马匹,封闭战盔中传出瓮里瓮气的声音。 “我是南边多尔斯腾家族的西蒙爵士,只是路过此地,顺道拜访一下伊赛尔男爵!”西蒙从容地说道。 “您好,这位尊敬的西蒙爵士,我追敌心切,请原谅我刚刚的无礼,”见西蒙是个与战事无关的同阶贵族,这个骑士改变了下说话的语气,“请问您刚刚是否看到过一队拖着两车粮草的兵匪?” “是的,他们在前面的一个分岔路口往小树林里跑了。”西蒙确定他们是伊赛尔男爵派来追击的骑兵,直接为其指明了方向。 “万分感谢您的相助,”领头骑士说完,对着下属们大声说道,“那群该死的杂种往那条前往阿纳姆男爵领的小路逃了,我们直接去边界截击他们!” 领头骑士语落,骑着战马带着后面的轻骑兵直接脱离道路,在大片的草地上向着西边狂奔。 “刚刚那个骑士身后的都是伊赛尔男爵领的自由农吗?”西蒙忍不住问向一个曾经来过几次施蒂希特郡的护卫士兵。 “没错老爷。以前的国王发布了一条法令,规定所有有马或者担负得起马匹的自由人都应该在服兵役时骑着马匹作为骑兵入伍。这项传统一直保留到了现在。”那个士兵向西蒙解释道。 “原来如此。”西蒙同时也搜寻到了以往的记忆。每当多尔斯腾男爵大人发出征召士兵法令时,总有几个骑着马,装备稍好于普通征召农兵的富裕自由农从男爵领各处的村庄赶往多尔斯腾堡集结。 不知不觉,西蒙一行人离那处散发着浓浓黑烟的村庄越来越近。空气中已经有一股稍淡的血腥味和各类物品燃烧后的混杂气味。 “哦,我的上帝!”一个士兵发出感叹。 “天呐,太惨了。”西蒙也不禁心底发凉。 到处都是被烧得乌黑垮塌的房子,并且还冒着点点火星和屡屡青烟。一声声虚弱绝望的惨叫和女人痛哭的声音不绝于耳。 鲜血,尸体,还有残缺的人体肢体遍地都是。一处焦黑的残垣断壁边,一大片血污中甚至还有几块人体的内脏器官。 饶是这些见过血的护卫士兵,此时也是强忍着呕吐的冲动。 “真是一群畜生!”西蒙看着这如同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不禁骂道。 “爸爸,爸爸!”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跪在一个胸前插进一根断矛,看样子是这个村庄民兵的男人尸体边痛哭着。 “哎。”西蒙也是无能为力,只是同情地叹息着。在这个时代,死亡实在是一件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一场小病,一次战争,一场瘟疫,都能如割麦般收割走大批大批可怜人的性命,留下一个个痛苦不已的遗孀和孤儿。 夕阳下,穿过被劫掠村庄继续前行的西蒙一行人笼罩在一片阴影中,都不愿多说半句杂话。 “老爷,前面就是伊赛尔堡了。”一个士兵打破沉寂。 西蒙眺望过去,远处平原上一处稍高的土丘上有一座简陋低矮的木塔楼,一道并不算高的木头城墙从丘上到丘下围裹着一片不及弗尔德村一半大小的土地。泥路在丘下分岔,一条小径通向了丘上木堡的大木门。 这和西蒙印象中的雄伟城堡区别实在太大了。 他还以为北边这种经济比较发达的地方可能会有不同于南边落后地区的高大的石头城墙,有着如同童话里那般雄伟的条石城堡。 但是西蒙搞错了一件事,这个时代城堡才诞生了不久,绝大多数的城堡都是如同这个伊赛尔堡以及多尔斯腾堡一般,就是一个土丘上建一个大木塔楼,然后周围有着一圈木制矮墙,包围着马厩,仓库,水井,以及一些为领主服务的人的住所。 西蒙印象里那种雄伟的石堡要塞,一般出现在中世纪盛期和晚期。甚至如同巴伐利亚新天鹅堡这样漂亮气派的大城堡,都已经是在工业革命时代翻新修建的了。 在伊赛尔堡丘下,一座小村庄沿着泥路而建。迎着日落的晚霞,村庄四处飘出袅袅炊烟。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在伊赛尔堡村前,有一条小河。木桥上已经摆上了尖木拒马,一队士兵正紧张地看着西蒙。 西蒙让小克莱茵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小河边的士兵们费力地搬开了桥上的拒马。 一个伊赛尔士兵朝着不远处的城墙大喊一声,接着,伊赛尔堡沉重的木门缓缓开启。 这时,一个木桥边的士兵向着河边不远处的草棚招了招手,一个草棚里坐着休息的城堡传令员立马跑来,听着这个士兵的嘱咐,然后快步跑向城堡。 “我的天,我怕是从没闻过这么臭的气味!”骑马进了城堡后,西蒙下意识用手捂住了鼻子。扑面而来的浓烈粪便臭味和尿骚味已经快把西蒙熏吐了。 弗尔德村自从在西蒙主张制作“上帝的肥料”之后,粪便和臭味已经少了很多。 不过伊赛尔堡里不断来往的卫兵和仆人像是习以为常,仿佛全然没有闻到这股臭味似的。 西蒙看到堡内的屋子墙边,城墙下面,甚至水井边上,都有或陈腐或新鲜的粪便。只见远处一个老铲粪人正缓缓地将一铲粪便铲入一个小小的推车里。 “这个城堡里就一个铲粪人吗?”西蒙皱着眉问向前面的护卫士兵。 “老爷,可能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无所谓了吧。多一个铲粪人,这个领主就多一笔开销了。”护卫士兵倒是很快便适应了这股味道。 “这位尊敬的爵爷,您好!我家好客的大人邀请您同他一起共进晚餐。”这时,一个穿着鲜艳染色衣裳的老者走出木塔楼,看样子是这个城堡的管家。 西蒙将马骑到城墙下的马厩里,踩着马镫下了马。 “我来吧,爵爷。”一个马童接过栗色战马的缰绳。 “这边请!”管家领着西蒙和小克莱茵走进了塔楼。而其他士兵随着一个仆人走进了木塔楼边上的一处偏房中。 “来自贝格伯爵领多尔斯腾家族的西蒙爵士,弗尔德村的合法领主,大驾光临!”城堡传令员站在塔楼大门边,高声喊道。 不像一些头衔称号多到能把传令员喊得口干舌燥的大贵族,西蒙现在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骑士,还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头衔和称号。 刚进塔楼大门,直接吸引西蒙眼球的是挂在正对着大门墙壁上的一条鲜艳的挂毯。 “爵爷,这是我家老爷高价从一个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商人手上买来的挂毯。”管家有些得意地向西蒙介绍着。 鲜艳奢华的挂毯下面是一张刻着简易装饰的大橡木桌子,桌上散布着被拆开的纹章封蜡和文件信件。 大木桌的桌角上还有着一盏插着三根正在燃烧的蜡烛的全银灯台。西蒙注意到,大厅四个角落都有一根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蜡烛。 “真是有钱。”西蒙不禁想着。 在这个物资贫乏短缺的落后时代,蜡烛也算是一种珍贵的消耗品,一般只有富人和贵族才会消费使用。穷人们别说购买,很多人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玩意儿。 在一个吟游诗人和一个贫困农奴的对话录里,在说到贵族屋内明亮的蜡烛时,农奴居然愤愤不平地说上帝赐予人们白天的光亮,为什么会有人不好好珍惜利用它,反而在应该休息的黑夜里用这珍贵的玩意来照明,简直是糟蹋钱财。 因此,点燃数量众多的珍贵蜡烛,也成为了多数领主炫耀财富的一种方式。 木塔楼一楼只是领主办公的大厅和管家仆从居住的偏间。 西蒙和小克莱茵跟随着管家走上嘎吱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了木塔的二楼。 “你好,这位远道而来的西蒙爵士。”一个穿着鲜红袍子的中年男人转过身来,一双如炬的双眼打量着老管家身后的西蒙。 “您好,尊贵的伊赛尔男爵大人!”西蒙走上前,在伊赛尔男爵面前单膝下跪,亲吻了一下他手指上的金权戒。 西蒙内心其实是十分抗拒的,天知道这枚戒指曾被多少人亲吻过,有着多少人的口水。 “这是我的妻子,卡罗琳。” “您好,尊贵的夫人。” 这时,西蒙看向男爵身边一个中年妇女。她穿着昂贵的花纹装饰裙,戴着干净的细布头巾,屈膝提裙向西蒙稍稍行了个礼。 “这是我的小女儿,伊芙。” 在领主夫人卡罗琳身后,一个扎着马尾辫的金发小女孩胆怯地看着强壮的西蒙。 “我的儿子正在从弗里斯兰公爵的宫廷返回伊赛尔堡的路上。”男爵笑了笑,接着指着长条餐桌一边的位子,“先坐吧,年轻的勇士,丰盛的佳肴一会儿就会上上来。” 第二十一章 接受雇佣 “男爵大人,”西蒙坐在桌侧,看向这个精明的中年男人,“听说您正在和阿纳姆男爵打仗。不知道您是否可以讲讲其中的来龙去脉?” “当然可以,”伊赛尔男爵扯过椅子坐了下来,“阿纳姆男爵就是个狡猾无耻,毫无贵族荣誉的家伙!我们家族的村庄以前经常会遭到一些穿着精良盔甲的强盗所劫掠。后来经过一个幸存的目击者讲述,我很确定领头的强盗就是阿纳姆男爵手下的库恩爵士。” 在一些不好的年景里,总有一些厚颜无耻的骑士领兵扮成悍匪,劫掠其他领主的村庄,来获得一笔额外的收入。 “既然如此,您可以带着这个目击证人去当面指认揭穿他们啊。”西蒙有些想当然地说道。 “傻孩子,没用的。只要你没当场给他逮个正着,就算有十个证人指证,地上有着明显通向阿纳姆男爵领的深深车辙印,你都奈何不了他。”伊赛尔男爵恨恨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这就是这次战争的主要诱因?” “没错。但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个贪婪的阿纳姆男爵前段日子居然宣称我领地边界的一处树林是属于他的,”伊塞尔男爵说到这便来了火气,用手敲了敲桌子,“他还拿出了一张所谓的记载着他祖辈曾占有过那片土地的证明!欺人太甚,我实在是他妈忍无可忍了。如果能发动一场战争击败可恶的阿纳姆男爵,不但可以解决领土纠纷,还能令我的村庄迎来长久的和平,甚至还可以发上一笔战争财。” “那确实。”西蒙赞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这位年轻的骑士,你有兴趣作为雇佣兵加入我的阵营吗?”伊赛尔男爵炯炯有神的双眼看着西蒙,“我刚刚在窗边看到了你的士兵,都有着较好的盔甲和武器,且看样子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 “男爵大人,我现在只是很有兴趣。在确认雇佣之前,我想了解一下目前的战况。”西蒙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用手擦了擦头上的汗。 “放心好了,我认为优势在我这边。算上正在归来路上的我子索尔格,我有四名重骑兵,八名轻骑兵,”伊赛尔男爵这时胸有成竹地接过仆人递来的酒杯,大饮了一口,“而阿纳姆男爵只有两名重骑兵,四名轻骑兵。这就是为什么贫穷的他要用各种龌龊手段来频频劫掠富裕的我的原因。” “那农兵和弓箭手呢?”西蒙也接过了一个年轻的白衣仆从递来的酒杯,抿了一口葡萄酒。 “我不得不承认,阿纳姆那该死的家伙手下的人口要多于我。他大概能凑出将近一百七十多个农兵,和十五名弓箭手,还有二十多个装备较精良的私兵。”伊赛尔男爵摇了摇头,“而我东凑西凑才能征召到一百三十多个农兵和十二名弓箭手。” “那您城堡城墙上和河边装备较好的士兵?” “一部分是我的私兵,一部分是比较富裕的自耕农,一共也就三十余人。所以我才会雇佣您和您手下的士兵,增加胜算。”男爵一口饮尽了酒杯里的葡萄酒,面带愁容。 二人交谈着,仆人已经开始将一样样菜品从木塔楼边上的领主厨房端到了木塔二楼的大木桌上。 “天主,愿您降福于我,恩惠我食用的食物。感谢您赐予我们粮食,使我们能够维持生存。阿门。”西蒙还有伊赛尔男爵一家做了个简短的餐前祷告。 祷告完,西蒙才看向眼前的食物。 这是用一块较大的方形硬白面包作为“餐盘”,上面盛放着几片培根,熏鱼片,和撒有迷迭香的鹰嘴豆糊。另一边放着用大陶碗装着的肉汤,但看上去整体泛着灰黑色,可能是熬汤的骨头多次反复熬煮的缘故。 除此之外,一个仆人上来了半块散发着浓烈酸臭味的蓝纹奶酪,接着拿起小刀切了一块放在了西蒙的“黑面包餐盘”里。 “水果呢?”男爵大人说着,用手在面前的精美盐罐里捻出一把盐,洒在了自己的肉汤里和白面包餐盘上。 “马上就上来,我的老爷!”一个刚刚上完菜的仆从小心地回答道。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年代里,贵族的厨子在烹饪食物时,并不会直接放盐调味。而一般在餐桌上,领主位置面前会有一个装有食盐的容器,需要者一般会直接在盐罐里取盐撒在自己的餐食上食用。 西蒙喝了一口肉汤,就着那一小块臭烘烘的蓝纹奶酪,咬了一口“面包餐盘”。 “味道有点像腐乳配硬全麦面包。”西蒙细品着,却不禁想起了前世网络平台上一个知名的吃播红人。 “大人!”最开始西蒙在路上遇见的那个截击征粮队的领头骑士走上二楼,直奔伊赛尔男爵身边。 在这个骑士经过西蒙身边时,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汗酸臭味使西蒙顿时食欲全无。学会在中世纪全程保持食欲就餐,无异于在一处肮脏的公共厕所里还能畅饮畅食。 “什么!真是该死,”伊赛尔男爵听着骑士附在他耳边的低语,不禁拍桌大骂,“你先下去吧。” 西蒙也大致猜到骑士的截击失败了。 “哎!”男爵大人叹了口气,皱着眉看着面前的食物思索着,半饷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英勇的西蒙爵士,我再次诚挚地邀请你,能够作为雇佣兵加入我的阵营,助我一臂之力击败那该死的阿纳姆男爵!除了每日的雇金,我还可以将战争胜利后所得战利品的十分之一奖赏于你。”伊赛尔男爵揉了揉太阳穴,诚恳地对着西蒙说道。 “虽然这场战斗双方几乎是势均力敌,但如果伊赛尔男爵能指挥得当,战胜的几率还是挺大的。”西蒙心里盘算着,点了点头。 “好的,男爵大人,我正式决定接受您的雇佣邀请。” “好极了,”伊赛尔男爵眉头舒展,立马放下手中盛汤的木勺,拍了拍手,将头转向他身后一个待命的仆人,“去,把书记员喊过来,写一份雇佣兵合同。” ……… 第二天上午,西蒙正在和伊赛尔男爵讨论着作战的计划和事宜。 “老爷!”这时,城堡传令员匆匆忙忙地快步跑进了木塔楼的一楼大厅中,“阿纳姆男爵刚刚派人送了信过来!” 说着,传令员将一卷被封蜡封住的羊皮纸信件放在了伊塞尔男爵的大木桌前。 “杰姆,你来念念。”男爵掰开纹章封蜡,将卷着的羊皮纸展开。后边站着的书记员上前,将信件在桌上捋平。 “致尊敬的伊赛尔男爵大人。虽然我们正在交战,但我对于昨日贵领地村庄遭到不明悍匪抢劫并且烧毁感到深切同情。”书记官皱着眉头念着。 “放他妈的屁!这不很明显就是他那声名狼藉的库恩爵士干的?真是令人作呕!”伊赛尔男爵恨得牙痒痒。 “我相信,如果您不肯改变您的态度和固执死板的观点,也许神会让那群悍匪再度光临您那倍受诅咒的村庄,”书记员咽了咽口水,“我阿纳姆男爵向来光明磊落,决定与你在三天后于我们领地交界的那一块大平原上决战。” 这种直接告知对方决战时间和地点的信件,在这个年代的战争中十分常见。正常情况下,无论是信件发出者还是接收者,都会如约抵达战场,正面进行对决。 “哼,这个十足的小人这次居然还有那么点贵族气度。”伊赛尔男爵冷笑了一声。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办了。”西蒙脑海中迅速地思考着,脸上渐渐洋溢出笑容。 “男爵大人,我有一事相求。”西蒙向伊赛尔男爵说道。 “哦?什么事?”男爵的目光看向西蒙。 “这两天,我想雇佣您领地内所有的木匠,购买您领地内的一批木材,用以制作一件强大的武器。”西蒙自信满满地说道。 “什么武器?你难道想给那些农奴们制作一批木矛吗?亲爱的上帝,那实在是在浪费钱财。他们拿着草叉粪叉柴斧就足够了。”伊赛尔男爵十分奇怪地说道。 “不,男爵大人,我要制作一辆投石车!”西蒙立马补充说道。 “什么!?”不仅是男爵,旁边的书记官和传令员都面露惊疑。 西蒙前世是学设计的,他曾经了解过一些攻城兵器的构造和结构。 如果能制造出一辆投石车,便能够发射小块石头构成的散弹来打击密集的敌人。而且,战争结束后无论是带到阿伯尔多伦港出售掉,还是带回弗尔德村准备迎接维京人,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第二十二章 领土战争(一) 时间很快来到了开战日。 西蒙骑着战马,指挥着自己的护卫士兵推着一架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投石车跟在伊赛尔男爵的行伍后面。好在这里地形平坦,加上整个队伍行进速度很慢,西蒙一行人才没有掉队。 “西蒙爵士,希望你这神奇的小车能够带给我们好运!”在行军队伍到达目的地后休整时,伊赛尔男爵骑着马来到了西蒙身边。 由于时间紧迫,西蒙只能召集所有木匠分工制作不同零件,最后组装成一架简单的扭力式投石车。由于太过仓促,甚至一些组成投石车的木质部件连表面的树皮都没来得及削去。 不过昨天下午的投石车测试,倒是令所有人啧啧称奇。 只见当时两个强壮的士兵用双手在投石车的左右两边费力地旋转着十字拉杆,接着,一个仆人将一筐从河边捡来的鹅卵石放在了投石车的弹弓头上。 随着西蒙的一声命令,动力臂飞速抬起,撞击在了另一头的止栏上。而弹弓头上的那筐鹅卵石,也被高速抛射出去,在半空中分散,散落在将近两百米开外的小树林里,顿时惊得树林中飞出各种各样的鸟儿。 “当然,男爵大人,您可是见识过它的威力的!”思绪回到现实,西蒙向伊赛尔男爵笑了笑。 “没错,”伊赛尔男爵也回想起了昨日下午令他震撼的投石车测试,“我相信你的投石车和你手下士兵的强大战斗力。但是现在令我苦恼的是,这群行军打仗慢吞吞,逃起跑来却比兔子都快的农兵,到时候看到敌方军队人数比我们要多时,会不会失掉士气。” 在这个年代,打仗也是很看军队人口数量优势的。特别是这种双方多数士兵都由农奴构成的“大型械斗”战争。在这种战争里,如果一方在人数上占优,另一方的军队大概率会出现士气低迷的情况。 “不要紧的大人,大不了许诺这些农兵一些杀敌奖赏便是了。虽然会耗费一些钱财,但是倘若战争胜利,您获得的战利品远比这点小钱要多得多。”西蒙捋着胡子,对面前面露担忧的伊赛尔男爵说道。 “哎,”伊赛尔男爵像是内心正在做着斗争,最终还是肉痛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虽然我很不想这么做,但是这种情况下必须得想个法子鼓舞鼓舞士气了。” 西蒙有些无语。很多在来自后世的他看来很正常的操作,在这里的土着贵族看来,简直是在他们心头上割出一大块肉,做出了不得了的让步似的。 这些贵族无时不刻都在想着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不到迫不得已,他们连一个铜子儿都舍不得放出去。 “很高兴您能这么想,尊贵的男爵大人。我相信一会儿您的士兵将为您的慷慨而欢呼雀跃,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西蒙牵强地笑了笑。 “大人!”这时,一个轻骑兵斥候从阿纳姆男爵领的方向策马飞奔到伊赛尔男爵身边,“他们来了!” ……… “快看啊!”一个坐在草地上的老农兵拍了拍旁边的同伴,指向远处乌压压的“黑线”。 “哦,我的上帝,他们已经很近了!”一个农兵正将耳朵紧紧地贴在地上,听着越来越大的的马蹄声。 “敌军来袭,所有人警戒!”伊赛尔男爵骑着马来到临时营地休整中队伍的中央,大声喊道。 一些年轻农奴迅速翻身站起,拿着草叉紧张地四处张望;一些中年农奴皱着眉头撑坐起来,仿佛有人打搅了它的清闲午休,不紧不忙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缓缓站了起来;而一些老油条农奴,却是聋了一般还躺在地上酣睡休息,最后在伊赛尔男爵私兵凶神恶煞的叫骂和棍打之下,在一小片混乱着支棱起身子,麻木地看着前方。 “这些家伙……”西蒙看着反应不一的农兵们,又想起了弗尔德村民兵队刚组建时那群新兵的精神面貌。 “哦!我的上帝,他们人明显要多于我们!”一个老农奴看着越来越近的阿纳姆男爵军队,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老马尔斯,不如我们待会打起来后趁着混乱……”旁边一个脸上写满沧桑的中年农兵看向了这个老农奴。 “正有此意,”老农奴舔了舔嘴唇,向四处张望了一番,确认旁边没有男爵的私兵后,接着说道,“我还有一大家子的人需要我养呢,绝对不能死在这个破地方。到时候还是老样子。” 这简直就是一场见鬼的送死战争。”中年农兵低声抱怨道。 ……… 西蒙骑着马来到了呆滞望着前方的男爵身边。 “这该死的阿纳姆男爵!要不是这个畜生前几天劫掠了我的一个村庄,残杀我的村民,我们现在也不至于有如此明显的兵力数量差距!” 西蒙眯着眼睛向远方眺望。对面来了将近两百多人,而自己这边总共也就一百六十多人。 “把投石车推上来!”西蒙转头朝着身后大声喊道。 几个护卫士兵将沉重的投石车缓缓推上前。跟在投石车后面的,是几个双手抱着一筐筐鹅卵石的男爵仆人。 “都看着干嘛,帮下忙啊!”伊赛尔男爵看着旁边几个好奇地看着投石车推来的农兵,暴躁地大喝道。 有了农兵的帮助,投石车迅速被推到整个临时营地前面。 “待会儿他们大军压阵时,我们就发射鹅卵石散弹招待他们。如果他们的私兵组成盾墙,就发射沉重的石块击溃他们!”西蒙向着那两个操作投石车的护卫士兵说道。 ……… “停止前进!”阿纳姆男爵骑着一匹穿着纹章图案马衣的棕色战马,戴着带皮革护喉的盎格鲁撒克逊盔和精美的锁子甲,最外面还套了一件闪闪发亮的鳞甲。 阿纳姆男爵身后嘈杂的农兵队伍和私兵队伍停了下来,士兵们互相开着玩笑,仿佛他们已经赢得了战斗的胜利一般。 “库恩,你们跟我来。”阿纳姆男爵带着库恩爵士还有另一个重骑兵脱离队伍,骑马向前来到了两军战场的中间。 “索尔格!”而在另一边,无需伊赛尔男爵多说,前几日赶回来的男爵之子索尔格和之前那个失败的骑士以及另外两个重骑兵,骑着战马跟随他来到了阿纳姆男爵面前。 “好久不见啊,我的好邻居,老朋友伊赛尔男爵,”阿纳姆男爵玩味地说着,“愿上帝在这场毫无悬念的战争中保佑你!” “呵呵,那我可真是谢谢您的好意。”伊赛尔男爵冷冷地盯着阿纳姆男爵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中迸出。 “哈,没必要这样看着我,”阿纳姆男爵轻蔑地笑了笑,“作为一个即将成为笑话的失败者,请你认清楚现实,无论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你手下的性命着想。现在投降并承认那片树林属于我,我可以让你体面地当一个有风度的失败者,保住你那可笑的如命根子一般珍贵的荣誉。” “呸,”伊赛尔男爵朝阿纳姆面前的地面吐了口痰,“我和你这目中无人,傲慢自大的混蛋简直是没话说。你所有的羞辱我会记在脑中,并且在上帝的见证下加倍还给你!” 说完,伊赛尔男爵带重骑兵们调转马头,骑向自己的阵地。 “呵,无能狂怒,”阿纳姆男爵毫不在意地自言自语着,“兵力没多少,口气还不小!” ……… “尊敬的神父,我们可以开始了!”伊赛尔男爵高声说道。 一个穿着带有十字架图案的白袍地中海蘑菇头男人走到队伍最前端,一边高举着十字架,一边做着战前祷告。 所有士兵都闭着眼低着头,做着祷告的手势,祈求神的保佑。 “天主,我低头向您致敬,我虔诚地赞美您!我无比地希望您能在战争中庇佑您最忠诚的信徒!我将戴上救恩的头盔,穿上真理的铠甲,平安的战靴,拿起正义的剑,举起信心的盾牌,阻挡那个作恶多端的阿纳姆男爵的攻击,击败那个浑身是罪的恶人!请您赐予我帮助和力量,万能的主!阿门!” 伊赛尔男爵低声祈祷,汗水不断顺着他的脸流下。虽然他自己心中都十分没底,但这时,他还是选择放下心中的不安和恐惧,期盼着奇迹的出现。 而在伊赛尔男爵身后的军队里,不断有人小声探讨着什么。农兵们表情并不轻松,很多人都在暗地计划着逃跑路线。 “所有人注意了,只要在这场战斗杀一个人,我伊赛尔男爵以我的荣誉起誓奖赏你们三枚铜币。杀得越多,奖得越多!”伊赛尔男爵结束祷告后,对着农兵们大声说道。 一些原本眼中带着恐惧和麻木的农兵们顿时眼前一亮。 “嘿,老马尔斯,要是我能杀一个人,就等于赚了大半个月的薪酬。要是能弄点战利品夹带回去,简直是发了一笔小财!”先前那个中年农兵有些跃跃欲试。 “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伊赛尔男爵这只老铁公鸡居然拔毛了!”老农兵挖了挖鼻,将满是污秽的手指在衣服上蹭了蹭。 “先能保住你的破命去拿赏再说吧。”也有一些农兵依旧带着恐惧和麻木。 但是至少很多原本有逃跑打算的农兵重新握紧了手里的武器,打算捞一笔外快。 而在这边的农兵们重新股起点士气时,阿纳姆男爵的军队已经如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开始朝这边缓缓地压了上来。 “西蒙爵士,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伊赛尔男爵扯开嗓子朝着队伍最前方的西蒙喊道。 “准备填弹!”西蒙对着投石车旁边的两个士兵说着,那两个家伙使出浑身解数奋力地转动着十字拉杆,在转轴和绳圈的嘎吱作响中将动力臂“放倒”。 “装弹!” 一个仆从抱起一筐鹅卵石,紧张地放在了动力臂末端的弹弓头上。 “发射!” “哒!” 动力臂在强劲的筋束扭力下极速抬起,狠狠地将这筐鹅卵石抛射出去。 这时,在阿纳姆男爵部队众人惊异的眼光下,一块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如仙女散花一般朝他们全速飞来。 “躲开!”几个反应快的农兵迅速撞倒身边的人逃窜企图躲开飞向自己的鹅卵石。 “哼!”“啊!”“噗!” 随着一声声重物砸碎骨头的痛哼,以及鹅卵石高速砸到肉体的沉闷声响,鲜血和脑浆在阿纳姆男爵的军队中飞扬。紧接着,一声声痛苦的悲嚎和有气无力的呻吟在阿纳姆男爵的队伍中飘荡着。 “该死,”阿纳姆男爵气到窒息,对方一轮投掷,虽然大部分鹅卵石都准头很差地砸到了草地上,但自己这边还是有十多人瞬间丧失了战斗力,“所有骑兵冲锋,摧毁他们那卑鄙的投石车!” 阿纳姆男爵语音刚落,一马当先地带领着轻重骑兵们脱离队伍,高速冲向了西蒙的投石车。 “弓箭手射击,骑兵出击!”伊赛尔男爵也大声下达命令。 “驾!”男爵之子索尔格爵士带着骑兵们迎了上去。 “快,重新装弹!”西蒙有些焦急地向投石机边的两个护卫士兵说道,后者也尽力地将十字拉杆重新旋转着。 第二十三章 领土战争(二) “十字拉杆别拉太紧了!再松一点!”西蒙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军,估量了一下这次发射需要的扭力。 “就这,放!” “哒!” 又一筐鹅卵石飞向了阿纳姆男爵正在冲锋的队伍,不过这次准头比上一发要好得多了。 “哃!” 一块鹅卵石砸在了一个戴着铁盔的阿纳姆男爵精锐私兵头上。随着石块与铁盔的巨大撞击声,这个士兵还没来得及发出痛呼便已经失去意识,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唔!” 一个穿着厚厚棉甲的私兵胸前被石块击中,睁大眼睛跪在了地上,却怎么都无法呼吸,发声。不一会儿,他嘴角渗出缕缕血液,绿色的瞳孔开始涣散。 前面这两个可怜的私兵其实还算是好的,好歹能留个完整的全尸。更多的是许许多多没有任何盔甲保护的普通农兵被砸得血肉模糊,头骨崩裂。 “我的上帝,我不要死在这!” 一个农兵看到左边一个“中了大奖”的同伴正好面部被石块击中,脸上绽开了一朵鲜丽的血花。再定睛看去,好家伙,这个“幸运”的家伙整个面骨都被砸塌了,石头深深地镶进了他的颅内,各种红白之物正如涌泉一般往草地上流淌着。 看着之前还和自己吹牛放屁,开着玩笑的同乡人死得如此悲惨,这个农兵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击垮,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朝与队伍冲锋方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扑哧!” 一个光头私兵将手中的剑送进了这个农兵的胸膛,那瘆人的哭嚎也戛然而止。 “男爵大人有令,所有敢胆退缩逃脱者,没收所有财产,然后驱逐出领地!”这个追随男爵很久的光头私兵抽出鲜血淋漓的短剑,像是踹一袋垃圾一般把这个眼中泛着绝望的农兵踢倒,然后对着周围的士兵们高声喊道。 “真是他妈的见鬼了!看来今天是要死在这里了!”这些从来没见过这么血腥场面的农兵们士气已经消退了一大半。现在仍在驱使他们前行的是阿纳姆男爵那该死的令人寒心绝望的命令。 西蒙的投石车这一发投射直接让阿纳姆男爵正在冲锋的步兵队伍陷入一片短暂的混乱,大约让二三十人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并使他们丧失了战斗力。 甚至他们其中一些胆小狡猾的家伙趁着混乱假装自己被石头击中,也一下扑倒在了地上装死。 …… “嗖”“嗖”“嗖” 与此同时,在战场的另一边,伊赛尔男爵的十二名弓箭手,外加一个小个子克莱因,一起列成一排走到西蒙的投石车前,对着远处袭奔而来的阿纳姆骑兵们射出箭矢。 但是这轮射击基本没有伤到敌方正在高速运动的骑兵。 “再射一轮!都给老子看准了射!谁射中了我免谁一整个月的赋税!”伊赛尔男爵大为恼火,对着弓箭手们喊着。 不知道是弓箭手手感来了,还是受到了免税的鼓舞,这一轮射击里居然有一枚箭矢射中了一个敌军轻骑兵的马匹身上。 这匹原本只是用来驮货物的劣马毕竟不能和战马相提并论。只见它在受痛下居然停了下来,高高扬起了它的马蹄,整个马身立了起来,直接把它背上一脸懵逼的轻骑兵摔在了地上。 但这个轻骑兵还是紧紧地握着缰绳,迅速挣扎地想要站起来重新骑上马。 可惜这匹已经受惊的驮马并没有给他机会,而是向着平原边上的小树林的方向逃窜,顺带把这个手里还舍不得放开缰绳的轻骑兵在草地上拖拽了好一段距离。 “停止射击!”看到自己儿子索尔格爵士马上就要和阿纳姆的骑兵接战了,伊赛尔男爵向弓箭手们摆了摆手。 …… “放平骑枪!”这时,领着重轻骑兵冲锋的阿纳姆男爵和索尔格爵士几乎是同时对着自己的人马发出指令。 两队原本将骑枪竖立在马镫上的骑兵们纷纷将骑枪放平,把另一端的枪柄夹在了腋下。 “天主,请您保佑我!”索尔格爵士透过自己的全封闭战盔眼部那条小缝紧盯着对面越来越近的敌军骑兵,用心感受着手中随着马匹一齐颠簸抖动的骑枪。 “就是现在!”从小便训练骑枪刺击的索尔格爵士几乎有了肌肉反应和精准的直觉,在即将接敌的一瞬间,将手中正颠簸不定的骑枪稍稍抬起。 “呲!” 感觉到手中传来的巨大阻力,索尔格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得手了。 索尔格的骑枪猛地刺在了那个库恩爵士的肩膀上。锋利的枪头瞬间破坏了库恩爵士身上坚固的铆接锁甲,在漫天飞舞的锁环中狠狠地插进了他的身体。 “咔啪!” 紧接着,索尔格手里的骑枪也发出巨大的折断声。 同一时间,两队人马高速擦肩而过,互有人发出惨叫声落马。 一个阿纳姆轻骑兵手里的骑枪直接贯穿了一个伊赛尔轻骑兵的胸膛,将他像竹签上的烤肉一般串在了自己的骑枪上。 一个经验老道的伊赛尔重骑兵居然一枪刺开了对面一个阿纳姆重骑兵的皮革护喉,将他半个喉咙的血肉撕裂了下来。 “森姆叔叔,还活着在吗?”劫后余生的索尔格喊着另一个跟着自己冲锋的骑士的名字,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少爷,森姆爵爷刚刚被阿纳姆男爵杀了!”一个轻骑兵小心翼翼地向索尔格说着。这个轻骑兵刚刚亲眼看到了森姆被阿纳姆男爵的骑枪刺在了肚子上。 “不!!!” 索尔格立马回头,只见在刚刚接敌的地方,地上散落的杂七杂八的尸体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腹部插着一根断枪躺着,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虽然自己亲手了结了那个该死作恶多端的库恩爵士,但是自己叔叔的离世同时令索尔格陷入了巨大的悲愤。 …… 索尔格和阿纳姆男爵在接敌之后都选择了向战场两边的空地骑去。他们不敢冒险领着这么一小点人手直接冲进敌军拿着长矛和长叉的密集队阵里。 趁着骑兵对阵的空档,两个西蒙的护卫士兵已经推着投石车,和弓箭手们一起往战阵的后方退去。而此时站在最前排的,是一个个手里拿着粪叉草叉的普通农兵。 “真是该死!我诅咒阿纳姆男爵这个猪狗不如的贱畜!”看到忠诚地跟随自己多年的骑士就此身亡,伊赛尔男爵暴跳如雷,表情扭曲,眼睛都红了,“所有人,进攻!” “杀啊!”伊赛尔男爵的士兵们发出洪亮的吼声,乱哄哄地向着阿纳姆男爵的部队压了上去。 经过西蒙先前的两轮投石车打击,现在双方步兵人数已经相差无几了。 “所有私兵和自由农士兵,跟我到右翼来!”伊赛尔男爵说完,接着向着西蒙大声喊道,“西蒙爵士,带着你的人保护好左翼!” “好的大人!”在混乱嘈杂中,西蒙不得不用最大的嗓音回应并下达命令,“所有弗尔德村民兵,随我到左翼来!” 西蒙和伊塞尔男爵分别带着自己精锐的士兵,穿过中间这群只穿着单薄的布衣,浑身充满汗味和臭味的农奴兵,来到了队列的最左边和最右边。 “重头戏来了。”西蒙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握紧了手上的长剑。 第二十四章 领土战争(三) “弓箭手,抛射!”伊赛尔男爵扭头对着队伍后面的弓箭手大喊。 此时,双方军队仅仅相距一百多米了。跟在伊赛尔军队步兵队阵后面前进的弓箭手们从箭筒中抽出一根根箭矢,抬手搭弓对着敌军冲来的队伍快速地射击着。 “弗尔德村民兵,盾墙!”西蒙看见敌军的队阵后方弓箭手同样也有抬弓的动作,立马对着自己的士兵大声吼道。 “哒!”“嗖!” 随着一声声清脆的弓弦颤动声和一支支箭矢的破空冲刺声,两波箭矢如流星一般擦肩而过,穿越战场的上空,呼啸着朝着敌人的队列钻去。 西蒙看见一支箭矢正朝着自己飞来,迅速举起了手里的鸢形盾。 “哃!”只听见木盾的清脆响声,一支箭矢插在了盾上,箭尾的白色羽毛还在不断地颤抖着。 虽然双方弓箭手都只有十来人,但是由于两边冲锋的队形太过密集,箭矢的命中率都很高。 “啊啊!”一个农兵被一支箭矢插进了手臂,顿时扔掉了手上的粪叉,捂着不断流血的伤口痛得大声嚎叫。 “呜呜!”被弓箭贯穿了喉咙的农兵嘴唇乌青,不一会儿嘴角溢出了暗红的血液,无神地看着身边继续冲锋的战友。 “好险!”走在前头戴着诺曼盔的西蒙护卫士兵身子一软,尿都快吓被出来了。要不是弓箭射在圆滑的铁盔上被弹开了,恐怕他刚刚就已经离开人世了。 “我去!”一个穿着一件棉甲外面还套了一层皮甲的士兵忽然感觉胸前一麻,整个人被巨大的动能一下击得重心不稳,坐在了地上。不过这枚箭矢在经过抛射后动能和威力都不怎么大了,并没有击穿这名士兵的双层防护。 “卑鄙的弓箭手,呸,”这个富裕的自由农士兵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将甲上插着的箭矢拔出来扔在地上踩了一脚,“等老子冲破了你们前面的贱农,就是你们身首异处的时候!” 事实上,很多中世纪的贵族骑士和富裕的自由人士兵都十分看不起弓箭手。一个原因是因为弓箭造价相对铁制冷兵器来说要更加便宜,被视为是穷人使用的武器。 更重要的一点是,如果在战斗里,一枚箭矢正好射中了全身披着锁甲的骑士喉咙或者面部,就相当于一个平贱的普通猎人简单地抬手放箭就杀死了一个拥有高贵血统从小训练战技的职业武士。 虽然射箭也是骑士们的必修课之一,但是基本上没有哪个骑士能接受这种被贱民远程击杀的憋屈死法。 ……… 就在一个阿纳姆弓箭手死死盯着前方正要抽出下一根箭矢时,一柄锋利的长剑直接将他的半个颈部都切开了。 旁边的一个弓箭手听到身边传来的惨叫,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溅射到脸上。刚刚扭过头来,一柄剑直接从他的眼眶刺了进去。 “骑兵!骑兵!”一个穿着武装衣的年长阿纳姆弓箭手对着同伴大声叫喊着,迅速将手摸到腰间,却发现自己只有一把短短的匕首。当他再回过神来抬起头,一把狼牙锤在他的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大。 索尔格爵士带着剩余幸存的两名重骑兵,三名轻骑兵在战场边上绕了个大圈,从侧后方杀向了正在后排射击的阿纳姆的弓箭手。 假如阿纳姆男爵没有亲自领着骑兵冲锋,而是在队阵里亲自指挥,或许这样的惨事就不会发生了。现在代为指挥阿纳姆步兵和弓箭手队伍的不过是个平时靠拍马屁升上来的兵头罢了。 “见鬼!”阿纳姆男爵此时才和他幸存的几个骑兵转移到伊塞尔男爵军队的大后方,正好看到了自己的弓箭手惨遭屠戮,气得目眦欲裂,“杀!把他们的弓箭手也杀个片甲不留!” 不过正在队阵中指挥的伊塞尔男爵就像是后脑勺也长了眼睛似的。一听到后方传来的密集马蹄声,连忙抽调了十几个拿着长矛的精锐私兵和二十个在队尾拿着草叉的农兵守卫后翼。 “老爷?”一个阿纳姆轻骑兵看见伊赛尔军队的后翼忽然多出了三十多个拿着长柄武器对着自己的士兵,不禁焦急地看向了阿纳姆男爵。 “天主,您为什么处处庇佑着那个该死的伊赛尔男爵?”阿纳姆男爵心都有些凉了,极力克制着愤怒和不甘,“绕开后翼,你们去缠住他们的骑兵,我得回到队阵里亲自指挥那群蠢猪!” 阿纳姆男爵努力地保持着理智,在脑中冷静分析现在的形势。如果库恩爵士和另一个重骑兵没死,自己可以带着两个骑战马的重骑在前方领头开路,领着后面的轻骑兵直接从后翼撕裂伊赛尔的队伍。 但是现在仅剩的轻骑兵只是骑着劣等驮马和骑乘马,完全没办法冲开伊赛尔军队后翼的矛阵。现在最好的对策就是让剩下的轻骑兵去引开敌方骑兵来保证自己军队的侧后翼安全。 ……… 弓箭手们已经停止射击了。双方军队现在仅仅相距不到三四十米。 这么近的距离,西蒙甚至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个敌军的脸部表情。他注意到,阿纳姆男爵军队里除了那些精锐的贵族私兵士气稍好,其他的所有农兵脸上几乎都带着恐惧与绝望。 反观另一边,由于敌方军队被西蒙的投石车大规模杀伤削去了他们的人数优势,现在在大部分伊赛尔男爵军队农兵和私兵眼中,对面冲来的不是可怕的敌人,而是一颗颗暗红发亮的铜币。 “都用矛和短剑!”西蒙见到敌军左右两翼的士兵基本上都是穿着厚厚的棉甲和坚硬皮甲的阿纳姆私兵以及自由人士兵,立马让一些手里拿着刀剑的士兵将挥砍武器收回腰间。 皮甲和棉甲对于防锋利武器的劈砍作用很大。但要是遇上尖锐的刺击武器,就有些不够看了。 “接敌!”随着伊赛尔男爵的大声呐喊和双方士兵们疯狂的吼叫,两队人马的最前排泛起了一朵朵艳丽的血花,响起了一声声惨叫。 中翼没有盔甲和盾牌的农兵们杀得最为惨烈了。只要是被砍柴斧劈到或者被粪叉草叉刺到,都能被带下一大片血肉,被捅出深深的伤口。 甚至有一个倒霉的农兵被一斧头狠狠地砍开了腹部,肠子流了满地。几个不小心踩到的人还摔了一跤。 原本还平静美丽的碧绿草地瞬间被鲜血染红,散布着各种尸体和残缺的人体器官,成了悲惨血腥的人间炼狱。 正在这时,伊赛尔军队的右翼传来了洪亮的叫骂声。 “你这卑微下贱的野狗,东弗里西亚最蠢的猪倌,”老伊塞尔男爵大力挥舞着精美的镀着金银的双手剑,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砍掉了一个阿纳姆私兵的脑袋,“你真是浪费了你爸妈一晚上的时间!” 老男爵战斗来倒是挺有意思的。要不是现在正在打仗,西蒙保准会笑得站都站不起来。 而在军队左翼,西蒙的护卫士兵们正将短剑和短矛狠狠地扎进了一个个阿纳姆私兵的身体里。 “去死吧!”一个阿纳姆私兵猛然将手中的战斧砍向一个露出破绽的西蒙护卫士兵,却在他胸前的皮革环状甲表面镶嵌的铁环上磨出一道火花,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去死的是你!”反应过来的这个护卫士兵一阵后怕,直接把手中的短矛刺进了这个疯狂的阿纳姆私兵的脖子。 第二十五章 领土战争(四) 激烈残酷的步兵对战还没有进行多久,随着第一个阿纳姆军队的农兵转身向后方跑去,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转身逃跑的人。 “都给老子稳住!谁敢逃走,没收家财驱使出领地!”阿纳姆男爵见自己军队战线的中翼出现了一小片溃逃,并有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呈扩大化的趋势,立马扯起嗓子暴吼。 “老子可去你妈的吧,平时就把我剥削得一穷二白的,就算被驱逐出领地好歹也有一条命可活,死在这可就什么都没了!”那些迈着飞快脚步逃离战场的农兵听到了阿纳姆男爵的话,已经是一脸无所谓了。 阿纳姆男爵发现自己的威胁毫无作用,甚至后排几个颤颤巍巍的农兵在他说完后只是灰溜溜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没听见一般,随着那些逃兵向战场后方逃去。 “丹恩,卢卡斯,”阿纳姆男爵看向队阵后方的两个私兵,“如果再有人敢逃跑,直接就地处决!” 这两个戴着皮革帽,穿着破旧棉甲,套着阿纳姆家族纹章罩袍的私兵一脸错愕,看着一个个和他们擦肩而过的乡里邻居,怎么也下不了手。 “站住!”一个稍微年长的私兵终于还是下了狠心,一脚将一个迎面逃来的年轻农兵踹倒在地,作势要将手里泛着寒光的长矛向他捅去。 “别,别!丹恩伯伯,别杀我,我是小范尼,”这个穿着打满补丁的肮脏亚麻短袍的年轻小伙在地上挣扎着大叫,颤抖着用满是泥土和草渣的袖子擦了擦他青黄的鼻涕和咸涩的眼泪,“丹恩伯伯您知道的,我老爸卧病在床,家里就我一个能干活的了。我要是死在这,我家就算是完了啊!求求您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这个叫丹恩的年长私兵捅上前的长矛终究是停在了半空,半饷也没再有动作。他抬起头,看见阿纳姆男爵正拿着长剑在前线劈砍,暂时顾及不到这里,于是便迅速地把这个年轻农兵从地上拉了起来。 “赶紧回去照顾你父亲吧,顺便代我问候一下他。要是你们一家被驱逐了,可以去根德找我亲戚,他开了个小店。报我的名字,你可以在那店铺里当个伙计维持生计。趁乱快走吧!”老私兵拍了拍年轻农兵的肩膀,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就直接一把把他往战场后方推去。 战斗还在进行,但是阿纳姆军队的颓势越发明显。 “啊!”一个西蒙的护卫士兵被对面的一个光头私兵一剑砍到了右臂,殷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他的衣服。 这个光头私兵正要向右臂受伤的护卫士兵喉咙刺出一剑时,一枚箭矢直接从他的额头插了进去。 “小克莱茵,干得漂亮!”西蒙将手里的剑从一个敌人身体里拔出,大声称赞。要不是小克莱茵这及时的一箭,自己恐怕就要失去一名健壮的士兵了。 本来弗尔德村民兵就不多,兵员补充又难。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西蒙每一个士兵的生命都格外弥足珍贵。 ……… “伊赛尔男爵,你不是最在乎什么狗屁荣誉吗?有没有种和我决斗?”这时,战场上传来了阿纳姆男爵的嘶吼。 “想得倒美!现在你们就是困兽之斗,失败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伊赛尔男爵不屑地冷笑,“不过我还是决定接受你的决斗!” “很好,所有人停手,都停手!”阿纳姆男爵高声大笑,对着周围的士兵们命令道。他深知自己即将落败,此时的决斗是他扭转战局的救命稻草。 这时,双方正在激战中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纷纷收手,目光聚集在了两位领主身上。 在这种小型战争中,如果领头的贵族挑起决斗,对于双方的普通士兵而言,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这意味着他们可以不再冒着生命危险拼死战斗,而是在站一边欣赏着领主精彩的殊死对决来判出战争的胜负。 “老爷啊,战斗都快要胜利了,您大可不必接受他的决斗!”一个私兵附在伊赛尔男爵的耳边担忧地说着。 “不用担心,就凭阿纳姆男爵那三脚猫的功夫,想伤到我还远着呢!你们在后面看着就行了。”伊赛尔男爵拍了拍胸膛,自信满满地说道。 ……… “小克莱茵,去林子里找点木柴过来生火。对了,回来的时候去伊赛尔男爵军队里的随军商人那买点烈酒和纱布过来。”双方收手后,西蒙看到自己的护卫士兵基本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心想得尽快处理处理。 “老爷,难道不去找伊赛尔男爵军队里的理发师过来吗?”小克莱茵疑惑地看向西蒙。 “不要多问,去办事情。”西蒙迅速摆摆手。 在这个时代,理发师除了平时帮人剪头发刮胡子外,还会兼任医师的职能。而这时的医师无论是头痛,感冒,外伤,甚至心理疾病,都会用他们万古不变的放血疗法。 此时不远处,双方的士兵们迅速地将战场中间的死尸拖到了一边,然后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一个大圈,看着圈中间的阿纳姆男爵和伊赛尔男爵。 “老朋友,又是你那浓重的贵族荣誉感驱使你接受了决斗,是吗?”阿纳姆男爵嘴角溢起得逞的笑容,仿佛他早就算准了伊赛尔男爵会放着大好战势,接受自己的决斗。 “这只是原因之一。”伊赛尔男爵笑了笑,没再多说。 “那我们就不废话了。”阿纳姆男爵用一块亚麻布将自己长剑上的血液擦净,接着左脚迈向前,弓步做出犁势起手。 伊赛尔男爵将手中的双手剑搭在肩上,左脚向前,以怒势起手。 “喝!”伊赛尔男爵一个箭步上前向阿纳姆男爵的左肩劈砍上去,却是被反应迅速的阿纳姆男爵抬剑挡开。 见一击不成,伊赛尔男爵的剑顺着被弹开的力道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从阿纳姆男爵的右侧砍了上去,但还是被敏捷的阿纳姆男爵反手接了下来。 “反应真快。”伊赛尔男爵心中暗想,后退了一步,面带严肃,紧紧地盯着对方。 一边看热闹的士兵们发出阵阵惊呼,津津有味地看着这精彩的对决。在中世纪枯燥无聊的生活里,贵族的对决无疑就是最好的娱乐活动。 “我们来赌一把,赌伊赛尔男爵赢的一赔一点一,赌阿纳姆男爵赢的一赔五!”一个对自家领主充满信心的伊赛尔私兵向旁边的同伴说道。 “怎么赔率相差这么大?”在一边观看的西蒙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他此时有些担忧,倘若伊赛尔男爵输了决斗被杀,自己的损失也就大了。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个私兵脸上泛着轻快的笑容,得意洋洋,“我家老爷年轻时可是赢得过弗里斯兰公爵举办的比武大会冠军的。” “难怪呢。”西蒙恍然大悟,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 “看剑!” 就在这时,伊赛尔男爵又发起了进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阿纳姆男爵的喉咙。 “糟糕了。”阿纳姆男爵有些没反应过来,仓促地后退了一步,一个左挑挡开了伊赛尔男爵的致命一刺。 “好机会!”伊赛尔男爵见阿纳姆男爵步伐有些紊乱了,顿时心中一喜,将被挑开的剑扭手一转再次从上方劈向了他的脑袋。 “呵,去死吧!” 阿纳姆男爵微微下蹲将剑横在了头上,堪堪挡下了这一砍。但他见伊赛尔男爵此时是握剑举过头顶,破绽大开,于是迅速挥剑朝着他的腰部狠狠砍去。 “铛!” 伊赛尔男爵如早有预料一般后退了一步,扭过手腕一个侧砍击开了阿纳姆男爵的剑,紧接着疾步上前用肩膀用力一顶。伊赛尔男爵那如蛮牛一般巨大的力道瞬间将阿纳姆男爵撞得连连后退。 等阿纳姆男爵再回过神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劲风。扭头一看,伊赛尔男爵的剑此时已经搭在他的脖子边上了。他知道,自己最后靠决斗来翻盘的念想彻底破灭了。 “我就说嘛,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我不但可以在正面对战中赢你,也可以在决斗中赢你。”伊赛尔男爵睥睨着这个之前大放厥词的家伙。 “我输了,”阿纳姆男爵面如死灰,大口喘着粗气,“你刚刚为什么不一剑砍下我的脑袋?你明明是如此的厌恶我,憎恨我!” “与其就在这把你杀了,还不如和你的家族换点赎金来得划算。反正你这个失败者以后也很难东山再起了,没办法对我构成威胁。” 阿纳姆男爵苦涩地撇了撇嘴。是啊,这次战争自己损失了大量的农奴兵和私兵,不但之前为战争消耗的巨额的钱财打了水漂,甚至到时候还得找放高利贷的犹太商人另外借一笔巨款来交纳足够的赎金给伊赛尔男爵。 就算自己今后有一天摆脱了债务危机,领地回到了自己和此前开战初一样的水平,但经过此次战争胜利的伊赛尔男爵只会更加强大,更加难以战胜。 “哎。”阿纳姆男爵所有的幽怨和不甘,最终化作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第二十六章 接手战俘 初夏的下午,强烈的日光暴晒着这片红绿相间的草地。 许多受了伤的士兵们背靠背坐在一边的小树林里面痛苦地呻吟着。除了他们一些受伤并不严重的亲友在照料他们外,神父和理发师也在其间不断地来回穿梭着。 “老爷,那片林子里面有一个老护林人,说什么也不让我捡柴!偏要我出示伊赛尔男爵大人颁发的砍柴证明不可。”小克莱茵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西蒙旁边,略带委屈地说着。 “哦!我倒是忘了这不是我的领地了!”西蒙笑了笑,摸了摸小克莱茵的头发,“不要紧,我们可以等回到伊赛尔堡后用城堡里的营火。” 这时,伊赛尔男爵在侍从的护卫下往西蒙这走来。 “现在去买一桶烈酒和几卷纱布回来。”说着,西蒙将四枚铜币塞到了小克莱茵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迎向男爵。 “西蒙爵士,你不愧是个骁勇的战士,哈哈!”男爵大人爽朗地大笑,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你尽管放心,我伊赛尔男爵说到做到,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里面十分之一全部归你!” “感谢大人!”西蒙心情也是不错。自己除了这几日总共赚到的将近十枚德涅尔银币外,还能获得一笔额外的战利品收入。 “你们也不错。就如我开战前所说的,你们待会儿可以去找我的税官,领取杀敌奖赏。”男爵大人接过了侍从递来的葡萄酒,细细品了一口,看向了西蒙身后的护卫士兵。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感谢男爵大人的慷慨?”西蒙看见这些家伙一时没从巨大的喜悦中反应过来,笑骂着踹了旁边士兵的屁股一脚。 就在西蒙和伊赛尔男爵交谈时,索尔格爵士和轻重骑兵们一起回来了。他们手里各牵着一根长绳,上面绑着一个个之前阿纳姆部队里的逃兵。 “父亲,这些连阿纳姆男爵领的领民都不算的家伙怎么处理?”索尔格爵士高高扬起了手里的绳索。 西蒙看见这一群被绳索串住双手穿着破烂衣裳的农兵正瑟瑟发抖,等待着他们的最终命运。 伊赛尔男爵皱着眉,看着这将近三十多个至少在战场上被阿纳姆男爵口头上说过要驱逐出领地的家伙,托腮思索着。 “老爷,我刚刚统计了一下,将近一百个战俘里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出得起自己的赎金。”这时,手上拿着鹅毛笔和羊皮纸的伊赛尔税官走了上来,附在男爵耳边说道。 “什么,这么少?不愧是贫穷的阿纳姆男爵领。”伊赛尔男爵睁大眼睛,捋了捋精修的胡须。 “是的老爷,这就是说,您现在多了将近六七十个可供支配的奴隶。”税官低头看向羊皮纸上记载的数字。 在战场上被俘获的普通士兵如果出不起自己的赎金,就会沦为奴隶。要么会被俘获他们的领主送到农庄里当农奴,要么会被卖到奴隶市场,甚至还有可能被直接杀掉。 “那六十多个战俘正好可以送到被毁灭的哈德恩村重建村庄充当农奴。至于这三十人,”伊赛尔男爵瞥了一眼这些被串起来的瘦弱不堪,面带菜色的战俘,“说实话,哈德恩村分配六十个农奴本来就有一点多了,不可能再往里面塞人了。我就算把这三十个家伙送到阿伯尔多伦港的奴隶市场,也卖不了几个钱,可能还不及我这几天为他们提供的粮食开销和运送费用。” “那么我的老爷,您的意思是?”税官抬起头,看向伊赛尔男爵。 “亏本的买卖我们可不做,这些人都就地杀了吧。留着也没用,放了落草为寇还会危及我的领地安全。”伊赛尔男爵冷冷地说道。 “尊敬的男爵老爷,求求您,给我一次机会啊!我是种地的好手,绝对可以无微不至地照料好您的田地啊!”一个串在绳子上的老农兵听到自己的最终判决,哭丧着脸向伊赛尔男爵跪了下来,不断求饶。 “老爷啊,我还有一对卧病在床的父母和一个刚刚出世的儿子需要我照料啊,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啊!”一个壮年粗眉农兵泣不成声。 在农兵们一片哀嚎求饶中,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倒是显得十分与众不同。 他就是小范尼,先前那个被阿纳姆私兵丹恩饶过的年轻农兵。小范尼此时也被串在了绳子上,脸上挂着干涸的泪痕,却只是用满是绝望和麻木的眼睛呆滞地看着前面的伊赛尔男爵,这个一句话就要了他年轻生命的贵族。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一死啊,”小范尼忽然自嘲地笑出了声,看着旁边那个领居家的同龄人正悲痛欲绝地啜泣着,居然忍不住用肩膀蹭了一下他,“嘿,兄弟,第一次直面死亡么?” “现在就把他们拉到那边的空地上处决了吧。这些家伙在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里像寡妇一样在我眼前哭哭嚷嚷的,可真是扫兴极了。”伊赛尔男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过身子,一口饮尽了如血液一般鲜红的葡萄酒。 “男爵大人,”西蒙此时将手里装满葡萄酒的木杯递给了小克莱茵,走向前去,“我的领地里正好有些缺人手,我想从您的手里把这些战俘买过来。” 刚刚西蒙眼中看着这些战俘的悲惨求饶,脑中却是不断地计算着。 自己领地内的丰盛的夏收作物是绝对可以养活多出来的这三十个农奴。 如果将这些人其中三分之二的人编入弗尔德村民兵队,剩下的人在伐木后新增的空地上开垦新的农田,自己的领地既可以扩大生产,又补充了兵员,可以更好地迎接接下来的维京人掠夺。 “什么?西蒙爵士,你没在开玩笑吧?”伊赛尔男爵一脸错愕,“你应该明白突然多出来三十个农奴对于你村庄的粮仓意味着什么。” “感谢男爵大人的关心,我自有办法解决,”西蒙淡淡一笑,“请您开个价吧。”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伊赛尔男爵眯着眼睛捋了捋胡子,“看在我们友谊的份上,一枚德涅尔银币,他们所有人都归你了。” “成交,男爵大人。”西蒙咧嘴一笑,直接从随身携带的钱袋里取出了一枚德涅尔银币,抛向了男爵身边的税官。 …… 傍晚,夕阳已经西落,黑暗吞噬着最后的晚霞,席卷向大地。 此时的伊赛尔堡内一处临时用来给西蒙护卫士兵居住的偏房里,西蒙的士兵们正围绕着屋中央的篝火席地而坐,各自吃着干瘪难嚼的黑面包。 “差不多了。”西蒙见篝火上铁锅里的水已经开始不断地咕噜咕噜冒泡,从门外拿进来一只装满水的木碗,将里面的水洒了一些到锅中的沸水中。 “老爷,您是这是在干什么?”一个护卫士兵疑惑地抬起了头。 “这是我从伊赛尔堡边上的教堂里取来的圣水,”西蒙说着,将纱布丢进了沸锅,“我曾经听那个目睹圣迹修士说过,用掺了圣水的沸水煮过的纱布来包扎伤口,能够给予伤患者上帝的保佑,使他尽快痊愈。” “哦!这样嘛?”这些士兵对于西蒙的忽悠有些将信将疑,但是用他们那不太灵光的脑袋想了想,似乎是这样也说得过去。再想到弗尔德村依靠那个修士传播的福音长起来的肥硕作物,心中的疑惑已经去了大半。 “那老爷,您这又是在做什么?”这个士兵见西蒙将烈酒倒入一只碗中,接着又往里面倒了点圣水。 “我在这酒里面撒了圣水和驱魔用的盐。在你们包扎伤口前用这个清洗一下伤口,就同那个教士说的一般,保准可以驱逐魔鬼保佑你们平安。”西蒙面不红耳不赤地满口胡诌。盐肯定是没放的,但是这样说出来还是为了安抚这些迷信的士兵们。 就在小克莱茵用烈酒为右臂受伤的士兵清洗伤口后,拿起高温消过毒的纱布准备包扎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阵风涌进屋内,使原本平静的火苗不断地左跳右跳。 众人的目光看向门口,只见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穿着黑色长袍,手里拿着工具盒的老者走了进来。 “是伊赛尔教堂的神父!”一个白天见过老者的士兵惊呼道。 “虚惊一场。”暗光中,西蒙的手松开了剑柄,其他几个反应迅速的护卫士兵也不动声色地将抽出的武装斧和短剑收回腰间。 “上帝保佑,尊敬的西蒙爵士,男爵大人知道您手下受了伤但是直到现在都没进行治疗,所以派我过来看看。”神父说着,走向前来,放下工具盒,正好借着篝火的火光看到了士兵右臂被清洗后的伤口,以及小克莱茵手中的纱布。 “这个……”神父张大嘴巴,立马看向旁边倚靠着柱子的西蒙,“你们已经给他放血治疗过了么?我的上帝,这种受劈砍的伤绝对不能在右臂的肌肉上放血,你们简直是在胡闹!只有我们这些专业的人士在结合多种因素综合判断之后才知道应该在他的哪个地方放血,放多少血。这都是极有考究的!” “神父,这不是放过血后的伤口,这就是我在战斗里受过的创伤。”士兵淡淡地说道。 “什么?”神父有些摸不着头脑,闻着空气中浓浓的烈酒味,看到了士兵手边装着酒的木碗和他湿润的右臂,好像瞬间明白了些什么,睁大了眼睛怒视着士兵们,仿佛看见了一群亵渎神明的魔鬼,“天主在上,你们,你们这是用某种异教徒的方法治疗!?” “绝无此事,”西蒙终于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开口道,“神父大人,我以我的荣誉发誓,这是一种在上帝庇佑下的新的治疗方法。” “什么?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谁告诉你们的?撒旦吗!?”神父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质疑和挑战,立马急了眼。 “您先息怒,这件事说来话长。”西蒙叹了一口气,只能将之前在弗尔德村当着牧师和村民们的面忽悠的那个修士故事再讲了一遍。 “就是这样的,那个和上帝相遇的修士除了告诉我粮食增产的秘诀,还告诉了我新的治疗方式。现在,在我的领地里,上帝的增产神迹已经显现,田间到处都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丰硕麦苗。所以,我们没理由不相信,那个修士的所见所闻都是完全真实的。”西蒙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木碗舀了一大碗烈酒,润了润嗓子。 “还有这种事情?”神父此时的反应和当时欣克瑟村牧师的反应如出一辙,一脸难以置信。 “是的,尊敬的神父,我们几个都可以作证!”护卫士兵们纷纷开口,力挺西蒙。 “没错,我亲爱的神父,百闻不如一见,您不信的话还可以亲自去一趟南边多尔斯腾男爵领的弗尔德村看看。我过段时间从阿伯尔多伦港返回时还会经过一次伊赛尔堡,到那时您可以跟随我一起去一趟弗尔德村。” 第二十七章 路德维希 在充斥着马粪和各种骚臭味的马厩边上,一个西蒙的护卫士兵正将一件件战利品整齐地往马车上叠放。 “这次可真是赚了。”西蒙在一边举着火把,看着火光照耀下一件件被摆上车的武器和装备,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 “老爷,伊赛尔男爵托人送来的这些东西已经一件不落地全部装上车了。”一个满头大汗的士兵走到西蒙身边,疲惫地说道。 “干得好,赶紧去休息吧。”西蒙语音刚落,士兵便看见一个在火光下闪烁着光芒的小玩意朝自己飞来,连忙用手接住。 “谢谢您我的老爷!”看着手里的这枚铜币,士兵喜出望外,道过谢后,嘴中哼着欢快的小调走向偏房。他是所有护卫士兵中唯一一个双臂完全没有受伤的幸运儿。 这时西蒙的木头马车里比之前多出了两件血淋淋的受损严重的棉甲,一顶开裂的锅盔,两柄矛头有些钝的弯曲短矛,一副单体弓和二十枚箭矢,一把稍微有些卷刃的日耳曼剑,两把带缺口的武装斧,三柄农夫砍柴斧,七柄草叉和九柄匕首。 除此之外,大方的伊赛尔男爵为了感谢西蒙的投石车在战争里为他创造的巨大优势,将那件原本属于库恩爵士的锁子甲以及一匹健壮的黑色战马送给了西蒙。 “真是一匹漂亮的好马!”西蒙走进马厩,轻抚着这匹现在属于自己的黑色战马。男爵大人确实是慷慨,连同马背上精美的马鞍和有着十字雕花的银马镫都一齐送给了自己。 “西蒙爵爷,”不远处,那个年轻的城堡传令员看见了马厩里的西蒙,立马快步走来,“尊敬的西蒙大人,我家大人邀请您参加后天中午在领主大厅里的宴会!” “哦?”西蒙轻轻拍了拍黑马,转过头看向了这个略带紧张的小伙子,“看来我要在这个充满欢乐的胜利女神降临之地多呆上几天了。” 西蒙已经额外支付给了伊赛尔男爵的税官十二枚铜币,委托他派人在自己前往阿伯尔多伦港期间照料照看好自己的三十个农奴和那架简易投石车。他已经打算明天上午就启程继续前往阿伯尔多伦港。 “没错爵爷,”年轻的传令员笑了笑,踩着马镫上了一匹旅行马,“恕我不能多陪了,我奉我家大人之令马上还要骑马去一趟东边的雷德男爵领。” “去吧孩子。”西蒙看着小伙子骑着马离去的背影,走向了伊赛尔堡的木头塔楼。 就在这时,西蒙注意到堡外不远处传来了阵阵喝酒划拳声,脚步不禁地调转了个方向,走出了木堡大门。出了堡门,在月光的沐浴下迎着阵阵夜风走了一小段的下坡路,终于看到了村庄里那处灯火明亮的小酒馆。 推开了酒馆长着青苔的破落木门,首先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酒臭味,汗酸味,霉臭味的混合味道。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玩笑声,吵闹声,猜拳声,以及连绵不断的酒杯碰撞声。 “小心,伙计!”西蒙皱了皱眉,正要抬腿走进去时,一个坐在门口边的棕发农兵突然抬手指了指他的脚下。西蒙定睛看去,居然是一滩恶心的呕吐物。呕吐物上有被人踩过的痕迹,看来已经有倒霉蛋不幸中招了。 “我的天呐。”西蒙只得迈过一大步,越过了那滩令人作呕的玩意。等站稳身子后,西蒙开始仔细打量着小酒馆。 酒馆不大,只摆了三张大橡木桌子和十几张长条凳。桌前熙熙攘攘的坐满了白天在战场上战斗的农兵。桌上到处是装着麦芽酒的木杯和盛着烤肉及烤水果的餐盘,看来男爵大人的杀敌奖赏已经进了这群花钱大手大脚的家伙的钱袋里。 酒馆内并没有地板,一些粗心的家伙洒在地上的酒让地面变得格外潮湿,走上去居然还有充斥着麦香的湿泥粘脚。 这时,一个农兵讲着粗俗笑话,逗得两桌的人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不知道他们其中的谁起了个愚蠢的馊主意,这两桌农兵居然齐齐解开了裤带,脱下了裤子,比谁的鸟大。 “哦,我的上帝!”肥胖的老板娘忍不住捂着眼睛背过身子,却是令农兵们笑得更欢了。 “嘿,这位先生,您想吃点东西,喝点麦芽酒吗?请您尽管放心,男爵大人为了庆祝战争胜利,特地取消了这几天的宵禁。小店包准不会在您喝得尽兴时打烊。”一个在吧台后面拿着抹布擦着木杯的白胡子老酒侍用他浑浊的双眼看向这个刚刚进店的客人。 西蒙回到伊赛尔堡后就在客房里卸下了所有的装备和盔甲,现在仅是穿着一件比普通平民穿的粗亚麻布衣服稍好一点的棉衣罢了。所以,酒馆的人们并没有谁认出西蒙的贵族身份来。 “我猜您想来一份香喷喷的烤猪里脊肉,一大杯清爽的麦芽酒,以及一块新鲜出炉的热腾腾的面包屑苹果派,”酒侍看着犹豫不决的西蒙滔滔不绝地说道,“先生,我发誓您一定会爱上这些的,就像之前每一个吃完后都竖起大拇指的客官一般赞不绝口。” “好吧,那就来一份吧。”西蒙摸了摸有些咕咕叫的肚子。不得不承认,这个能说会道的酒侍光是嘴上说着就能把人给说饿。 大木桌已经没有空位子了,同时西蒙也实在是和这些中世纪的愚昧农夫没什么话聊。所以西蒙独自坐在了吧台角落的木椅上。 不过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左手边的木椅坐着一个打扮与气质和这些农民完全不同的家伙。 “那群草原上的马扎尔人,快马上的神箭手,在摇晃的马背上如同在平稳的大地上一般,用手里的短弓不断收割着一个又一个萨克森勇士的宝贵生命。”一个穿着橙绿拼色短袍,红色紧身裤的金发中年男人正在动情地演说。他身边聚集的好几个一边喝酒吃东西,一边静静聆听的农兵。 “穿着闪亮铠甲,骑着高俊战马的萨克森骑士们也出动了,”这个金发男人的语气逐渐慷慨激昂,紧接着话锋一转,“但那些骑着灵活矮种马的骑射手并不会像骑士对决一般和他们正面交锋。如果打个比方来看,他们就像耗子一样拼命逃窜,耗尽猫的体力,接着在猫疲惫不堪时,给予猫致命的反击。从猎物重新变成猎人。” “上帝保佑,居然还有这样可怕的敌人,连精锐的萨克森士兵和骑士都无法奈何他们!”一个农兵感慨着,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先生,您继续讲啊。”一个老农兵急切地想知道后续。 “咳咳,那个,我杯子里没酒了。”金发中年男人轻咳,将手里的木杯翻转过来,却是连一滴麦芽酒都没倒出来。 “嘿,老施罗德,再给这位先生上一杯麦酒,算在我账上!”这个农兵高声喊道。不一会儿,老酒侍将满满一大杯冰凉的麦酒递了出来。 “现在感觉好多了,”金发中年男人仰头大喝一口,擦了擦胡子上的酒珠,“不过,幸运的是,我们足智多谋的亨利国王很快就采取了全新的对策。他在萨克森东面的平原上建立起密密麻麻的城堡来抵御入侵。使用了新的以步兵为诱饵,让精锐骑兵伏击的精妙战术,狠狠地打击了那些异教徒嚣张的气焰,保护了广大的基督徒人民!” “好!”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满脸赤红的老农奴兴奋地拍了拍桌子。 “就是这样,虽然异教徒们还是会骑马侵扰我们王国的广大土地,但是他们已经很难得手,很难再毫无顾忌地践踏我们了。各位,我们都生活在主的荣光下,我相信大家日子会越过越好。”金发中年男人举起酒杯,一口饮尽麦酒。其他几个农兵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吃着自己盘中的菜肴。 “这位先生,您的酒和菜。”肥胖的老板娘穿着油渍渍的围裙,将散发着迷人香气的烤猪里脊和苹果派放在了西蒙桌前。接着,老酒侍走了过来,将一杯麦芽酒放在了装里脊肉的盘子旁边。 “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一位贵族吧?”这时,闲下来金发中年男人注意到了自己旁边椅子上坐着的西蒙。 “哦?”西蒙放下酒杯,咂巴着嘴,“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见过的贵族可能比这些农夫见过的麦苗都要多。”金发中年男人淡淡一笑,用脏兮兮沾满油污的衣袖擦了擦嘴。 “那就是说,你是一个吟游诗人?”西蒙咬了一口里脊肉,嘴中咀嚼着,含糊不清地问道。 “显然易见。”金发男人玩弄着手里的酒杯,微笑地看向西蒙。 “酒侍,给他来杯酒,算我的。”西蒙当然知道这个家伙在想什么。果不其然,又拿到一杯清凉的麦芽酒之后,这个金发中年男人打开了话匣子。 “我叫路德维希。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父亲其实是法兰克尼亚公爵,”看着西蒙惊讶的表情,路德维希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我的母亲是公爵的侍女。” “哦,这样啊!”西蒙这才明白,原来他是一个不被认可的私生子。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一个伯爵家里做侍童。等我长大了,父亲安排人把我送进了修道院做修士。”路德维希抿了一小口苦涩的麦芽酒,仿佛回忆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在修道院的图书室里阅览了很多有趣的书籍,无一不促使着我无时不刻都向外着外面的多彩世界。终于有一天,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修道院里枯燥的生活了。于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我翻过修道院里的一处矮墙,逃了出来。”说到这里,路德维希嘴角勾起笑容。 “真是太可怜了,或许对他而言那种清闲的日子和坐牢差不多吧。”西蒙暗暗想着。 “我的出逃让一直对我心生不满的公爵夫人借此发挥,让我的父亲断了和我的联系。我反正无所谓,正好依靠在修道院里学到的积累的知识,当一个四处游荡的吟游诗人。上帝保佑,我觉得我过得非常充实,十分满足,这就足够了。”路德维希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 “原来如此。你这次是伊赛尔男爵邀请过来的吗?”西蒙好奇地问道。一般领主要召开宴会的话,吟游诗人可是少不了的。 “不。我原本在阿伯尔多伦港,一听说不远处的伊赛尔男爵和阿纳姆男爵打仗,就收拾东西准备动身了。很简单,无论是哪一方胜利,都要举办宴会。于我而言,赚谁的钱都是赚。”路德维希喝了一口酒,舔了舔嘴唇。 “那倒是。”西蒙点了点头,将苹果派送入嘴中。 “其实,作为一个吟游诗人,相比于在酒馆里讲故事赚点酒喝,或者在贵族城堡里吟唱赚点银币,我更喜欢去看看壮丽的风景,骑士的决斗,残酷的战争,以及曾经显现过圣迹的地方。”路德维希眼中闪耀着向往之意。 “哈,说到显现圣迹的地方,你完全可以去我的领地,南边贝格伯爵领的弗尔德村看看啊,我以我的荣誉发誓,现在那里就有上帝的显圣。” “什么?”路德维希眼中尽是讥笑,“你没在开玩笑吧,我以前经过那里,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没办法,西蒙只好继那个伊赛尔神父之后又将神奇的修士故事和路德维希讲了一遍。 “哦,我的天,还有这种事情!有时间我肯定会去弗尔德村看看上帝的显圣。”路德维希倒是和农夫牧师神父不一样,对于西蒙的忽悠接受得很快。 “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吟游诗人。”西蒙心底赞赏着,就同找到了多年的知己一般。 第二十八章 城堡宴会 “雷德堡以及其周边土地的合法统治者,西弗里西亚的乐施者,诺德霍恩的破城者,来自雷德男爵领的皮特男爵大人,大驾光临!”年轻的城堡传令员用浑厚的富有韵律的声调大声说着。 不一会儿,已经坐在大厅里的西蒙和伊赛尔男爵以及众贵族看见木塔楼的门口走进一个披着红色细布披肩,穿着精美黄色短袍和红白拼色紧身裤,踩着精致的短靴的高大络腮胡老男人。他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卷发扈从。 “嘿,我的老朋友布鲁斯,”只见雷德男爵快步向前,与伊赛尔男爵来了个拥抱,“听说布鲁斯你打败了那个该死的阿纳姆男爵,我可是发自内心为你感到高兴啊!” “哈哈,感谢你的关心,皮特,”说着,伊赛尔男爵从仆人手里接过一杯新鲜温热的葡萄酒,递给了雷德男爵,“快入座吧老伙计,现在人都到齐了,我马上让仆人们上菜!” 值得一提的是,中世纪的人们相信人是由四种体液构成的,保持身体的健康需要不断调节体内液体的“冷”和“热”。一般人们认为老年人是偏“冷”的,所以得多食用饮用热的食物和饮品。 由于在场与会的大部分都是些年老的贵族和夫人,所以现在大家都在喝特意加热过的葡萄酒。 “嘿,卡尔文,迪福,丹尼尔,布莱尔,还是你们几个老家伙!近期过得如何啊?”雷德男爵坐在了西蒙旁边的空位上,对着桌上的几个贵族打着招呼,看样子与他们很是相熟。 “还有尊敬的卡莉,劳拉,玛丽夫人。好久不见你们,又变漂亮了。”雷德男爵说完,桌上几位贵族的夫人捂着嘴咯咯地笑着。 “不过这位先生,我以前好像从没见过你。”这时,雷德男爵注意到了身边的西蒙,友善地笑了笑。 “您好,雷德男爵大人,我是南边贝格伯爵领多尔斯腾家族的西蒙爵士,此次作为雇佣兵加入了伊赛尔男爵的军队。”西蒙见对方是个男爵,稍稍有些谦恭地说道。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注意到了雷德男爵眼中瞬间表露出的厌恶和狠戾。一时间,木塔楼大厅内气氛有些尴尬。 雇佣兵,在众贵族的眼中不过就是一群嗜血如命,贪婪无比,拿钱办事的恶徒罢了。这些雇佣兵们战时受人雇佣作为士兵拿钱战斗,但是无仗可打时经常会扮演强盗的角色,劫掠当地领主的村庄来维持生计。 除此之外,很多雇佣兵会在战斗最激烈时卑鄙地坐地抬价,令许多雇主在火冒三丈的同时却又不得不接受新的价格。很显然,西蒙被这个雷德男爵当成了一个不要脸的狡猾雇佣兵头子了。 “皮特,你的领地离南边的贝格伯爵领比较远,可能不怎么了解那边的贵族和家族,”伊赛尔男爵看见了雷德男爵垮下来的脸,立马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可是来自一个充满荣誉,值得信赖的家族。同时,他本人也是一个高尚的骑士!” “不得不说,这次我的大获全胜可多亏了勇猛善战的西蒙爵士以及他的投石车!要不是我在他前往阿伯尔多伦港的旅途中说服了他加入我的阵营,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呢。”这时,伊赛尔男爵走到自己精致的靠背椅上坐下,缓缓对着雷德男爵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是说布鲁斯你怎么会让一个肮脏的充满血腥味的佣兵头子和我们同桌共餐呢!”雷德男爵眼中的冰冷和厌恶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爽朗的高声大笑,“我最喜欢有荣誉感的年轻勇士了,哈哈!来,小西蒙,和我这个老家伙喝一杯!” 大厅内又回到了之前的欢乐气氛。贵族们互相寒暄着,开着玩笑,分享着自己亲身经历和道听途说的奇闻趣事。 “嘿,布鲁斯,这酒可真不赖!又是从勃艮第酒商那买的吗?”雷德男爵和其他贵族摇晃着木杯里的葡萄酒,甚至不用凑近就能闻到扑鼻而来的醇香,不禁大为赞赏。 “不,这是我专门托人去了趟阿伯尔多伦港,在一个西法兰克商人手里买的波尔多葡萄酒。”伊赛尔男爵稍稍有些得意。看来他为这次宴会可真是下了血本。 虽然中世纪的人并非如现代人那般推崇和重视葡萄酒的产地,但是出自如勃艮第,波尔多这种大名鼎鼎的良酒产地的葡萄酒还是挺受贵族们的欢迎的。 前世作为一个业余的红酒爱好者,此时的西蒙正细品着杯中的红酒,脑中飞快思索着。 “我想我可以做出一种全新的,口感十分独特的顶级葡萄酒。”西蒙有了主意,嘴角不禁勾起了浅笑。 贵腐酒。 贵腐酒其实起源于十七世纪中叶匈牙利王国的一次战争。当时土耳其军队在匈牙利托卡依的葡萄收获季进攻,导致人们在十一月初才开始收获葡萄。而此时的葡萄已经开始干瘪,表面泛满了霉菌。 人们无奈之下只能用这些霉腐的葡萄酿酒,却惊奇地发现酿出来的酒比平时用新鲜葡萄酿的酒味道要醇美得多。于是,托卡伊的贵腐酒开始走向辉煌,人送称号“帝王葡萄酒”。甚至法国的上层贵族将其称为酒中之王。 “现在基本上还没有人知晓贵腐酒的秘密。或许,我可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西蒙想着,已经乐得快合不拢嘴了,“如果我没记错,离贝格伯爵领不远的法兰克福产的酿酒葡萄就很适合用来做贵腐酒。” 一个新的赚钱路子,在西蒙脑中逐渐成型。 此时,一个个端着菜肴的仆人从木塔楼的大门走了进来,轻轻地将佳肴放在了众人坐着的大木桌上。 在乐师弹奏的维埃勒琴优雅动听的琴音下,吟游诗人路德维希也开始了激昂的吟唱。 “我的上帝!英俊的祖宗!他真是你们祖上的苗裔!他吞下一条硕大的猪后肘,两口饮下一加仑葡萄酒,他向谁动武,此人性命堪忧!” 在路德维希动人的歌唱中,西蒙拿起了一个侍从放在自己面前用白面包做成的方形垫板,就了一口肉汤,将面包垫板同上面盛放的大块鹅肉和长条培根咬上了一大口。 “咕噜咕噜,噗。”旁边的雷德男爵拿起木碗,漱了漱口,转过头来“礼貌”地吐在了地上。 这在当时贵族看来是如此有餐桌礼仪的行为,在西蒙眼中仍是那么的粗鲁和不堪。 当路德维希结束吟唱时,小丑此时走了上来。 这个小丑戴着红色三角绒球帽,穿着带有夸张纹饰的鲜绿短袍,手中拿着一支破旧的拨浪鼓,嘻嘻哈哈地跳着滑稽的舞蹈,甚至在做一个后空翻时狠狠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看着这个小丑拙劣的表演,贵族们不禁大笑出声。 “小西蒙,这个小丑其实脑袋有问题,”雷德男爵拿着垫盘,咀嚼着口中的面包和肉,对着西蒙讲道,“他穿的这个服饰实际上是在讽刺现在贵族里流行的服饰风格。有时候,他还会用很难听的话以及自己编的蠢歌来挖苦他的领主。” “那伊赛尔男爵大人就不生气吗?”西蒙有些摸不着头脑。 “哈,我不是告诉你了嘛,他脑袋有问题,没人拿他的话当真。他再怎么骂,大家也就当他是在博人一笑罢了。”雷德男爵直接用手将一大块炙烤牛肉塞进了嘴里。 “真爽,”雷德男爵心满意足地咽下牛肉,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对了小西蒙,我听说你有一架厉害的投石车,不知你是否有意向卖给我。” “哦?雷德男爵您要打仗吗?”西蒙见男爵脸上轻松的神情完全没有任何紧张和凝重。 “差不多吧,不过现在稍微有些为时过早。我的领地就在海边,是那群该死的维京人经常光临的地方。我想我必须有一件犀利的武器来击碎他们那坚固的盾墙。话不多说,你尽管开价吧,只要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说着,雷德男爵又抓起了一只烤百灵鸟吃了起来。 “我想十八枚德涅尔银币应该足够了。”西蒙托腮想了想。反正这架投石车只不过是仓促之间做成的临时作品,自己卖了这架投石车后完全还可以再做一架更加先进的配重式抛石机。 “什么?小西蒙你没在开玩笑吧?”雷德男爵有些难以置信。 正当西蒙以为价钱说得太高了准备压点下来时,雷德男爵忽然哈哈大笑:“这可比花将近四五十德涅尔银币请工程师过来直接造一架投石车要便宜划算多了。咱们说定了,小西蒙!十八枚德涅尔银币!” 西蒙撇了撇嘴,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他感觉自己好像错亿了。 第二十九章 进城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西蒙已经让士兵们穿好盔甲,拿上装备,准备启程。 “老爷,全部都准备好了!”一个穿着较为精良的士兵走到西蒙身边。 这个士兵戴着破损的带护颈的盎格鲁风格骑兵盔,穿着原本属于库恩爵士的锁子甲,腰间别着一柄品相完好的日耳曼短剑。 他叫米勒,在前几天的男爵领土战争里表现优异,以一己之力斩杀三敌军,因而被西蒙任命为六人护卫士兵小队的队长。 “我们出发。”西蒙接过马童手里递来的缰绳,踩着马蹬骑上了自己的战马。 就这样,在伊赛尔堡停留了将近一个星期的西蒙一行人终于继续踏上了前往阿伯尔多伦港的道路。 “这时代的环境就是好啊!”离开了满是粪臭味的伊赛尔堡后,呼吸着清晨稍冷的新鲜空气,西蒙忍不住赞叹。 初阳透过朦胧的白雾照在了沾满露珠的绿草野花上,远处若隐若现的树林中传来叽叽喳喳的鸟语声。 不远处一群正在低头吃草的野鹿听到西蒙一行人的马蹄声和装备碰撞声,好奇地抬起他们小巧的脑袋朝路上张望,随后一蹦一跳地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这处风景旖旎之地可真是让人忍不住想在这建一个温馨的小木屋,过过清淡闲雅的乡间生活。 “老爷,这里有个路标!”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兵转过头说道。 “哦?”西蒙快马上前。 原来这是一个分岔路口。路标上两个写着文字的箭头木牌分别指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看样子是走右边这条路?”西蒙看着路牌上的文字。指向右边的木牌上的拉丁文是以“a”开头,而左边则是以“r”开头。 “哦,不!老爷,真不知道是哪个狗娘养的把这两个路牌换了一下。”一个之前去过阿伯尔多伦港的士兵骂骂咧咧地走上前,踮脚将两块木牌从路标大木头立柱的插缝中取了出来,左右颠倒后又插了回去。 “怎么回事?”西蒙皱着眉头问道。 “老爷,经常有那种无良的商人,路过此地时就把路标颠倒。这样他们自己就能带着满满的货物去阿伯尔多伦港抢占先机卖个好价钱。而被误导的商人则是去了雷德堡,等他们再去到阿伯尔多伦港时,很多当地急需的货物价格都已经降下来了。”士兵愤愤不平地说着。 “还有这种事情。”西蒙苦笑着摇了摇头。要不是有曾经去过阿伯尔多伦港的士兵领头,自己得走多少冤枉路。 西蒙一行人沿着左边的路继续前行。 这时,初晨的薄雾已经散去。西蒙已经隐约听到了海浪的声音。抬头一看,远处的天空到处都是盘旋的白色海鸥。 又走了不远,周围星星点点的小树林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广阔的草地。 此时已经可以隐约看见远处的大海,以及延伸向远方的道路尽头的阿伯尔多伦港。 这时,不远处出现了隐约的铃铛声,并且越来越近。 “嘿,嘿!快点躲开!”在前面开路的米勒凶神恶煞地对着前方路中央走来的一个低着头,戴着宽大兜帽,手臂上系着铃铛,全身笼罩在打满补丁粘满污秽液体的褐色长袍的瘦弱家伙大喝。 “这位好心的爵爷,求求您施舍我一点吃的吧,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这个低着头看不清容貌的家伙虚弱地说着,就要走上前来。 “退后!” 小队长米勒带着几个护卫士兵紧张地抽出了腰间的剑和斧,指向了这个想要凑上来的陌生人。 “不,先生们,我并没有恶意。”这个瘦弱的有气无力的家伙连忙说道,退到了道路旁边的草地上。 “快滚!不要靠近我们!”米勒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接着向西蒙说道,“老爷,他就是个受到神灵惩罚,患了麻风病的家伙!” “麻风病?”西蒙眯着眼睛,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口鼻。 这是一种传染性极高的可怕疾病。受感染者会身体畸形,毁容毁貌,无时无刻饱受着折磨,以及周围人莫大的歧视。 这个褐袍人此时只是低着头,颤颤巍巍地站在一边的草地上。 “看在上帝的份上,给他半块面包吧。”西蒙对着后面骑着驮马的小克莱因吩咐道。 不一会儿,小克莱因从装着食物的布包中取出了半块黑面包,扔在了那个褐袍人的脚下。 “谢谢您,仁慈的爵爷。愿主保佑您!”褐袍人弯下腰,露出了他满是脓疮和溃烂皮肤的手臂,捡起了面包。 “走吧。” 越过了那个褐袍麻风病人,西蒙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阿伯尔多伦港的城门口。 这里也是和伊赛尔堡一般,外围仅有着一道木头围墙。不过在城市围墙外的空地上,堆放着几堆石料,散落着几架满是灰尘的马车,还建有几处简陋的工人窝棚。 一些粗活石匠正在空地上用锤子和大铁钉乒乒乓乓地打磨着石料。他们身后码放着一小堆已经打磨好的长方形条石。 “这是在干什么?新建城墙么?”西蒙有些疑惑。 “没错老爷,我在伊赛尔的酒馆里听说弗里斯兰公爵正打算用新的石料翻修升级阿伯尔多伦港的城墙。”米勒羡慕地看着不远处用大红白条纹染色帐布搭建起来的小帐篷,里面有两个穿着精美服饰的高级石匠正对着一张画着图案的羊皮纸指指点点谈论着。 “真是有钱人。”西蒙也有些羡慕。 说实话,采购石料,运输石料,请高级石匠设计监工和请粗活石匠打磨石块,聘请大量劳工搭建石墙……每一步花耗的钱财都远不是现在西蒙能承受得起的。 “这位先生!”城门门口一张破旧饱经风霜的木桌后站起来一个邋遢的穿着考究的大红鼻老头。 “请您登记一下。”大红鼻老头一口吃完了鸡腿,将油腻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拿起了木桌上的麦芽酒喝了起来。 “这位是来自多尔斯腾家族的西蒙爵士,此次前来阿伯尔多伦港寻找工匠。”小克莱因走上前对着老头说道。 “嗯?”老头这才抬起头来有些奇怪地仔细打量着西蒙。 一般的贵族是不需要亲力亲为这些杂事的,只用派人在那些聚集着许多工匠的港口和城镇张贴告示就可以了。 不过当大红鼻子老头看到西蒙身后马车上的货物后,眼中不禁露出鄙夷之色。 在传统的配剑贵族和穿袍贵族看来,这种从事他们眼中低贱商业的贵族无疑是贵族之耻,丢脸至极。 既然西蒙没说,大红鼻子老头也不打算点破。 “要不看在你体内血液的份上,你可得交上好大一笔税呢。”红鼻子老头冷冷地瞥了一眼西蒙,喝了一口麦芽酒。 西蒙并不明白这个税官为何忽然冷眼相待。不过他并不在乎,骑着马,慢步走进了城内。 说实话,迎面而来的味道简直比伊赛尔堡内的臭味还要浓郁数倍,实在令人作呕。 西蒙不禁想起来曾经看过的美剧冰与火之歌里,一个来自沙漠的亲王到了君临城门口被熏得久久驻足,最后才捏着鼻子极其不情愿地走了进去。 中世纪的城市基本上是没有人负责管理街上的粪便的。那些陈年人粪马粪在人的鞋底下,马的蹄子下,车的轮子下不断碾压,一层叠一层形成了新的粪便铺就的道路。 “老爷当心!”米勒看见路边楼房二楼的窗户忽然打开,对着前面骑马的西蒙大喊。 西蒙立马勒住马匹。 果不其然,一大盆粪便尿液从那栋屋子二楼倾泄而下,全部都浇在了前头一个后知后觉还在继续行走的瘦个子男人身上。 “你这个婊子养的烂腿卢卡,你他妈的眼睛瞎了?没看到下面有人?”这个瘦个子男人用双手将头发上和衣服上的大便拍掉,被熏得干呕了几下,随后指着二楼破口大骂。 “嘿,迪姆,这可怪不得我。你身后那个爵爷都已经看到了,就你这倒霉蛋自己不注意。”一个大胡子壮汉从窗口伸出脑袋,戏谑地说着。 “你,你,”瘦个子男人气得全身颤抖,指着那个壮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给老子等着,希望你下次别从我家窗下路过。” “呸!”大胡子壮汉不屑地朝下面吐了口浓痰,关上了窗户。这样的小插曲,貌似在阿伯尔多伦港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我的天。”西蒙看见不远处的墙角边,一个戴着破毡帽的老男人仿佛无视了街上来往的行人,直接在街边脱了裤子蹲下方便。 果真就如后世一些刻薄的人说的,如果一个人能在中世纪的城市里过得很习惯,那他的鼻子绝对可以扛下一战的毒气弹。 “我实在受不了!米勒,咱们先去最近的酒馆住下,再安排下一步要干什么。” 第三十章 铁匠和皮匠 “这里便是,老爷。”米勒牵着小克莱因胯下的灰色驮马,带着西蒙一行人走进了一个用矮木篱笆围成的小院子中,熟练地将缰绳系在了院内的拴马桩上。 面前是一个双层大木屋。在屋子临街的一侧有一个小木头招牌,上面简单地画着木杯啤酒的图案。 屋前的院子里露天摆放着几张木桌和长条木椅,正三三两两坐着几个醉醺醺正在大声吹牛的酒客。 在酒馆一楼的木门入口,一个脸上有着狰狞伤疤,穿着绿色短袍和一席肮脏灰色亚麻围裙的黑发男人正倚靠在门边的墙上,看样子是这个酒馆的店主。 “几位尊敬的先生,需要些什么?无论是酒,食物还是住宿,我敢打赌,您在阿伯尔多伦港再也找不出第二家比我们好的酒馆了!”百无聊赖的店主看见有人牵马进了院子,知道大生意上门了,立马迎了上去。 “安排下客房,我们要在这住上一阵子。”米勒栓好了驮马,解开腰间的水壶大饮一口。 “除此之外,给我的人上两大盘熟鹿肉,每人一杯麦芽酒和一块面包。”西蒙也栓好了自己的战马,走上前,补充道。 “没问题爵爷,请您随我来!”伤疤脸店主谄媚一笑,打开了酒馆的大门,示意西蒙跟上。 西蒙进了酒馆,感觉这里倒是比伊赛尔堡的那个酒馆要更加干净和清净。现在才是中午,除了几个腰间别着武器的粗鲁佣兵和几个别着钱袋子时不时警惕张望着的精明旅商正在吃饭交谈,别无他人。 “爵爷,客房都在二楼。” 西蒙随着店主的步伐走上橡木楼梯到了阴暗潮湿的二楼。只见面前是一条狭隘的走廊,分布着五个有大有小的房间。 “亲爱的爵爷,现在只有两间房了,一间大的,一间小的。大的可以住上七到八人,每天要两枚铜币。小的可以住两到三人,每天只要一枚铜币。”店主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在走廊窗外射进的微光照耀下,他的伤疤脸显得格外吓人。 “两间房我都要了。我和我的侍从睡一间,所有士兵睡另一间,刚刚好。”说着,西蒙取下了头盔,走进了那间小房。 房间并不大,开有一扇小窗子。地上有着三张凌乱的干草床,天知道什么人之前在上面睡过。房间的角落里有着一个沾着零星粪便的小桶子,看样子大家都在那里排泄。 或许房里也是很臭,但西蒙的鼻子经过街道上宛如毒气一般的摧残后,居然觉得此时小房间里的空气还算比较清新。 “就这吧。” “希望您能喜欢上这里,”店主都快笑得合不拢嘴了,“我现在去给您们安排食物和酒水。” ……… 午后,西蒙领着手牵驮马的小克莱因向城里的集市走去。 “这位女士,您知道石匠行会怎么走么?“西蒙问向一个坐在家门口哄着孩子的妇女。 “行会?行会是什么东西?从没听说过。”妇女一脸茫然。忽然她怀中的孩子开始哇哇大哭,她不得不抱着孩子回到了屋内。 “真奇怪,这里怎么连个行会都没有。”西蒙挠了挠头。 西蒙不知道的是,那种盛行于各种小说电影电视剧的石匠行会,铁匠行会等等,在这片经历了蛮族风暴席卷后的土地,最早都出现于十二世纪到十三世纪。那时正处于城市公社起义时期,各行各业的人们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抵制领主的无端勒索和压榨,自发组成了各自的行会。 现在仍处于黑暗的维京时代,西欧各地的经济正处于一种缓慢复苏的阶段,别说行会了,手艺人都没几个。 “大人,或许我们可以先去集市旁边的铁匠那看看。”小克莱因努了努嘴,看向了身后驮马拉着的马车上的各种残损的武器和装备。 “也好。” 西蒙和小克莱因向集市的方向走去。 “快来看看啊,新鲜出炉,耐潮耐腐的面包!您在长期航海旅途中最好的食物!”一个小贩在自己摆满各种样式面包的摊子前面大声吆喝着。 “先生们,买一根曾经受圣母玛利亚保佑过的羽毛吧!这根神奇的羽毛能庇佑您每次都可以安全地启航返航!”一个穿着破旧朝拜服的卷胡子男人指着自己手上那根鲜艳的红色羽毛,向来来往往的人们不断推销着。 “我这里有烟熏过的香肠,咸肉和咸鱼,可以保存很久!在海上讨生活的各位可不能亏待了自己啊!快来买呀!”一个屠宰户的小伙计卖力地叫卖着。 “先生们,我能让你们重获新生!要不要进来玩一玩?”几个穿着暴露的澡堂女工正在一间破落澡堂门口不断卖弄着。 这个繁华的小集市建在码头边上,所以穿行其中的人除了本地居民之外,更多的是来自靠港船只上的水手。 “老爷,都弄好了。”一个穿着黑色卷袖长衫,套着棕色皮革围裙,戴着厚厚的长鹿皮手套的白胡子老头从一匹漂亮的白色战马边上站了起来,擦了擦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您不愧是这个公国最好的铁匠。拿好了,这是你应得的。”一个穿着有红色烈狮纹章罩袍的方脸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递给了老铁匠两枚德涅尔银币。 “爵爷,您给多了,钉马蹄铁不需要这么多钱!”就在老铁匠想要从腰间的钱袋里找些铜币给方脸男人时,才发现他已经牵着白马在仆人的簇拥下走远了。 “看来这个铁匠挺有才干的。”刚刚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西蒙暗想着,向小克莱茵招招手,走上前去。 “哦?又来了一位尊贵的爵爷,请问您有什么需要?”老铁匠看到了穿戴精良的西蒙,也看到了他身后满满一马车的各种破损程度不一的武器装备。 “我想修复一下这些破损的装备。对了,还有这个,”说着,西蒙从马车里取出两件破损的锁子甲,“这两件锁子甲也要重新修一下。” “没问题,爵爷。对了,您有收集锁子甲破损时散落的铁环么?”老铁匠接过锁子甲,平摊在了铁匠铺里的一处大桌子上。 “没有。”西蒙回答地很干脆。 “那有点可惜,价钱可能会贵上一点。我见过一些节俭的爵爷会在战斗结束后派仆人把散落在地上的铁环也一并收集起来送来。”老铁匠说完,向着铁匠铺里屋吆喝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瘦弱的留着清鼻涕的小学徒走了出来。 老铁匠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接着小学徒吸溜着鼻涕拿着两件锁子甲进了里屋。 “爵爷,还有什么需要的么?”老铁匠笑眯眯地看向西蒙。今天他可真是赚了一大笔钱。 “这个你可以修复么?”西蒙说着,小克莱茵从马车中搬出一件有深深刀痕的环状甲,摆在了那个木桌上。 “哦?”老铁匠脱下鹿皮手套,眯着眼睛用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摩裟着环状甲的伤痕,“上面镶嵌的铁环我可以造出来替换受损的铁环。但是要修复内层的皮革甲的话,恐怕爵爷您得找城里的皮革匠。” “皮革匠?” “没错,离这里并不远。沿着港口边的路往前走上一会儿,在西边的城墙边上。”老铁匠遥手指向前面。 “好的,”西蒙点点头,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还想知道城里的石匠在哪。” “爵爷,您进城时城外那个红白条纹帐篷里的那位便是。”老铁匠说完,重新戴上手套,又将学徒喊了出来,让他帮小克莱茵一起把马车上其余的沉重的破损装备搬进铁匠铺里。 ……… 当西蒙走到皮革匠的店铺时,一个留着扫把式大胡子,瞪着灰蓝眼睛的浓眉长脸中年棕发男人正在训斥着一个浑身上下遍布着伤痕,衣服脏兮兮的小男孩。 “快给我上去踩,小德尼,否则你今天的晚餐连面包屑都没有。”浓眉长脸中年男人恶狠狠地威胁着,一把将这个低着头啜泣的可怜瘦弱孩子推到了一个大木盆边上。 “天呐,真是恶心。”西蒙瞅见那个大木盆里装满了各种粪便,不禁眉头紧皱。 “我做,我做就是的了,瓦尔德先生。”孩子发着抖,流着眼泪,提着裤腿踩进了那一堆恶心的粪便中。他一边踩着,那个叫瓦尔德的中年长脸皮革匠一边往木盆里添加着清水,看上去甚是令人倒胃。 “老爷,这好像是在制作浸泡皮革用的软化剂。”小克莱茵也十分同情那个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可怜孩子。 “哦?这位尊贵的爵爷,您有什么需要的吗?”听见小克莱茵的声音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这个刚刚还冷着脸不断低声咒骂着小男孩的皮革匠抬眼看见了走来的西蒙,立马露出讨好的笑容。 不过他那一口破烂的大黄龅牙可真是令人不忍直视。 第三十一章 石匠莱安 当西蒙将皮革环状甲交由那个皮革匠修复之后,马车已经空空如也。 “小克莱茵,你先把马牵回旅馆吧。我去一趟城墙外找石匠。”西蒙拍了拍小克莱茵的头,整了整衣服,快步走离了这个散发着滔天巨臭的皮革铺。 西蒙沿着皮革铺旁边城墙下的小路走,很快就来到了阿伯尔多伦港西段城墙的小侧门处。 “您好,先生。”两个戴着软甲帽,握着长矛的守门士兵惊奇地看着一个穿着锁甲,套着纹章罩衫的家伙从阴暗堆满粪便的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或许是某个爵爷办脏事的侍从吧。”直到西蒙从侧门走出,这两个士兵才回过神来,窃窃私语探讨猜测着。 “好新鲜的空气!”出了城镇后,西蒙顿时觉得自己的鼻子受到了洗礼。 由于阿伯尔多伦港的新城墙建设是先从北墙开始的,所以西蒙只得沿着城外一条环绕着城墙的小路往北边走去。 “这里的粪便和尿液也挺多的。”西蒙不禁远离城墙脱离小路在草地上走。没走一会儿,一条骚热细长的水柱从城墙上喷撒而下。 西蒙转头望去,一个城墙上的弓箭手正手扶墙垛方便着。一般像这种在城墙上驻守放哨的卫兵是不允许中途离开岗位上厕所的,所以士兵们有内急基本都是就地解决,反正也并没有人在乎或者觉得不妥。 与西侧城墙外大片大片的空置草地不同,北侧城墙外在许多运石马车和运石牛扬起的灰尘中,光着膀子留着豆大汗珠的粗活石匠们正卖力地打磨着石头。而许多衣着褴褛的工人正在一些看起来稍微体面的石匠的叫骂下,干着自己的活儿。 “你们这群笨蛋,说了多少遍,不是这样的!”一个穿着稍好的石匠嘴里正不断地大声骂喊,指挥着一群笨手笨脚的工人搭建简易的脚手架。 穿过喧嚣繁忙的工地,西蒙来到了这处大红白条纹帐篷旁边。 “这位爵爷,您有什么事?”门口两个穿着短锁甲,戴着宽檐盔帽的士兵。看样子是公爵专门派来保护高级工匠的。 “我是多尔斯腾家族的西蒙爵士,来找石匠凯伦大师。”西蒙对着卫兵说完,对方稍稍行了个礼,拉开了帐布帘门。 帐篷里最先传出的是一股浓浓的酒味。西蒙简单环视了一下帐篷,到处堆积着杂物,以及几碟吃了一半的饭菜。最显眼的就是帐篷中间的那张大木桌,上面摆满了各种简易的地图和新城墙设计方案结构剖析图。除此之外,桌上还零零散散地放着笔墨和各种测量工具。 帐篷里面有三个穿着漂亮华服的老男人正坐在桌前拿着酒杯边喝边激烈地争论着些什么,而在他们身边站着的一个年纪较小的年轻人正面露焦色。 “小莱安,你是打算在城墙上建个漂亮的大房屋吗?或者说你想着建好了可以搬进去和那些臭烘烘的守墙士兵们一起生活?真不知道你前几年去意大利到底学到了什么!”一个花白头发大鼻孔的老头哈哈大笑,将年轻人递来的羊皮纸手稿一把拍在了桌子的边缘角落。 “不,罗伊叔叔,求求您再看看,这样设计出来的塔楼和突廊绝对可以抵挡住各种敌人的刁钻进攻!”年轻人十分不服气地理论道。 “小莱安,记住,我们的预算并不怎么充裕。这种没用的花纹浮雕,以及我们从未见过且从来没人检验过实战性的塔楼城墙设计还是不要再提了。”一个和蔼的老头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哦?这位是?”帐篷内的众人这时才注意到了帐门口刚刚进来的西蒙,“抱歉,这位爵爷,刚刚我们讨论得太入迷了,没注意到您。请问您有什么事情?” “我是南边多尔斯腾家族的西蒙爵士,我想请一个技艺高超的石匠到我的领地建设城堡。”西蒙虽知请这种专业的石匠十分耗钱,但掂了掂自己沉重的钱袋子,顿时鼓起信心。 “哦,爵爷!虽然我很感兴趣,但我们都已经签了契约,不得不留在这里,直到阿伯尔多伦港的新城墙建设完毕。”一个八字胡老头捻着胡子,惋惜地摇了摇头。 “那真是太可惜了,”西蒙有些苦恼,不过他注意到了中间和蔼老头身后那个一脸跃跃欲试的年轻人,“那这个小伙子呢?他也是签了契约?” “不,爵爷,他是我的侄子小莱安,同时也是我的学徒。虽然他曾经去过南边的罗马城学习过几年,但我并不认为他现在可以担负起为您设计建设一个实用的城堡的任务。”和蔼老人笑着向西蒙解释着。 “拜托了,凯伦叔叔!那种简单实用的建筑方案我都玩烂了。”年轻人捂着脸,无奈苦笑。 “你这不靠谱的臭小子,就怕你又给这个大人出些馊主意。要是到时候出了问题,我们家族可担不起这打击和赔偿!”和蔼老头眉头微拧,转头对后面的年轻人小声呵斥。 “实不相瞒,尊敬的凯伦大师,我得在晚夏之前完成我的城堡建设,工期还是有些紧张的。既然这个小伙子有能力胜任,我也没有那么多闲余时间再去找一个新的空闲的石匠。”西蒙说着,注意到了之前那个白发大鼻孔老头拍在桌角的羊皮纸手稿。 “虽然他在城墙和塔楼的外壁设计了很多没用的花里胡哨的的雕纹和漂亮角柱,但这个塔楼设计的结构和概念倒是挺新颖的。”西蒙心中暗想。 “先生,您如此坚持的话,”和蔼的老头眯着眼睛,不断捻揉着自己长长的白胡子,脑中思索着,“好吧,我同意小莱安去您的领地帮助您建设城堡。” “凯伦叔叔,太棒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帮这个大人造出整个王国最坚固,最难攻打的……”年轻人莱安仿佛中了大奖一般喜出望外地大声说道,但在被那个和蔼老人狠狠瞪了一眼后,又悻悻闭了嘴。 “爵爷,虽然他出自我的门下,但他只一个学徒,我也不好收您太多的钱。这样,您给二十枚德涅尔银币,莱安会在您的领地服务直至您的城堡完工。”和蔼老人摸了摸鼻子,站起身,从身后的杂物堆里抽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空白羊皮纸。 “没问题。”西蒙点了头。他深知雇佣一个成名已久经验丰富的老石匠的花费会让自己肉疼上很久。而雇佣他的学徒,二十枚德涅尔银币这个价格倒是可以接受,不算太贵。 “很好,爵爷,真是一笔愉快的交易!来,罗伊,替小莱安写一份合同,”说着,和蔼老头将羊皮纸递给了大鼻孔老头,随后又看向了满脸红光的莱安,“你这小家伙,真是令人放不下心。记好了,就用简单实用的方案,既安全稳定,又不会出什么岔子。” “放心,凯伦叔叔!”莱安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 西蒙和莱安一并出了帐篷,向城里走去。看着莱安怀揣着的图纸,西蒙十分好奇。 “莱安,我看你的图纸设计得很新颖,都是你在罗马城学的么?”西蒙从莱安怀中抽出一卷羊皮纸手稿和图剖,仔细看了起来。 “没错,爵爷。除此之外,我还去观摩过很多当年伟大的罗马帝国留下的城堡和城镇,这给了我非常多的感悟和新灵感。”说起自己的老本行,莱安的嘴简直停不下来了。 “嘿!爵爷,您看这个,”说着,莱安指向了一个羊皮纸上的塔楼剖面图,“就如这个塔楼,我们如果可以在塔楼的城齿这建设突堞,并在突堞上建上外凸的粗壮拱形柱以及屋顶,这样一来敌人很难顺着攻城梯爬进塔楼,二来敌方的弓箭手很难把箭射进这个空隙里杀伤塔楼里的士兵。最终的效果是,我们塔楼里的弓箭手和士兵不但视野广阔,还可以从空隙里投掷大石头下去攻击城墙下的敌人。” “有点意思。”西蒙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微微点头。 第三十二章 巷中遭遇 “西蒙老爷,这位是?”在酒馆院子的露天酒桌上惬意地喝着啤酒的米勒见西蒙和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从院门口走了进来,立马便迎了上去。 “这位是我请的石匠,莱安。到时候会跟随我们回到弗尔徳村建设木堡。”西蒙向米勒介绍到。 “你好,尊敬的莱安先生,我们的木堡可就拜托您了!”米勒虽然原来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夫,但他对于这种有文化有技术的工匠还是十分的敬重。 “对了,小克莱因没回来么?”西蒙看着院子里的马厩,并没有发现那一匹拉着马车的驮马。 “哦?老爷,他不是和您在一起么?”米勒不解地挠了挠头,不过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米勒,除了留下两个人看守房间里明天要拿去卖的战利品和货物,其余人都行动起来,在城里找找小克莱因。”西蒙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 也是自己一时疏忽了,让一个牵着一匹马的孩子在陌生的城镇里独身回旅馆。 “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情。”西蒙暗自祷念着。 ……… “小子,你就是那个偷马贼!这匹马就是我前几天丢的那一匹!”在一处偏僻的街道,几个面露凶色,眼中闪着贪婪绿光的陌生男子将小克莱因和马车团团围住。 “你胡说八道,这是多尔斯滕家族的西蒙爵爷的马,而且我们昨天才来到阿伯尔多伦港的!”小克莱因涨红了脸,颤抖地指着为首的那个穿皮甲的歪嘴巴高壮男人说道。 “多尔斯滕家族?”为首的歪嘴巴高壮男人皱了皱眉头,“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我发誓绝对不是这个公国里的家族。” “老大,是在南边……”后面一个看上去精通一点消息的尖嘴猴腮的小喽啰走到歪嘴巴高壮男人身边,在他耳旁小声说道。 “哈,我就说嘛,”歪嘴高壮男人狞笑,“既然这个家族是在离这里这么远的地方,就算抢了这个什么爵士的马车,他又怎么知道是我们干的?” “没错老大,我们只用把这个小子带到一个偏远点的地方做掉,把马卖了,远走高飞,没人奈何得了我们。”他身旁那个小喽啰舔了舔嘴唇,手摸向了腰间的短匕。 “这里不行,这种事可不能被人目击!”歪嘴巴高壮男人按住了那个喽啰的手。 虽然这里处于城中的偏僻街巷,但是还是有三两个行人从这走过。 “先生,请您帮帮我,他们要抢我的马!”小克莱因看见一个提着一捆木柴,手拿砍柴斧的光膀汉子路过,立马大声呼救。 “这小子就是个该死的偷马贼,前两天偷了我的马,现在被我逮个正着,”歪嘴高壮男人看向这个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光膀汉子,“您想,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拥有自己的马匹?” “有道理,”光膀男人看样子并没多想,只是点了点头,“这位先生,我并不想多管闲事,既然是您的马,您当然有权利从这个万恶的小偷马贼手中拿回来。” “先生,请您不要相信他!”小克莱因仿佛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马上也将不复存在,“如果您能去镇东的橄榄枝酒馆找一个叫米勒的男人,或者找镇里的治安官来解围,西蒙爵士事后一定会重赏您的!” “真是个满嘴谎话,油嘴滑舌的小贼!”歪嘴巴高壮男人对着光膀男人摊了摊手。光膀男人只是鄙夷地看了一眼小克莱因,吐了一口口水,继续走自己的路。 “老大,我们得尽快解决,看样子他在镇里还有同伙。”光膀男人走过后,一个灰衣小喽啰向着歪嘴巴高壮男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并且投去疑问的目光。 “那就搞快点。”歪嘴巴男人点了点头。得到了老大的首肯后,几个小喽啰坏笑着摩拳擦掌向小克莱因靠近。 “你们不要过来!”小克莱因抽出腰间锋利的匕首。 “来吧,小子,叔叔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啊啊啊啊啊!”这个刚刚要抓住小克莱因手臂的年轻灰衣喽啰忽然惨叫,捂住下体跪在了地上。 “你,你这个婊子养的小鬼,老子要把你的头都给拧下来!”灰衣喽啰痛苦地看着不断从指缝中涌出鲜血的下体。他知道年轻的自己算是断子绝孙了。 “小声点,左撇子雷奥,你想把法警和治安官招来么!?”他身边一个戴黑色包头巾的喽啰虽然知道同伴正在忍受莫大的苦楚,但还是捂住了他正发着凌厉惨叫的嘴巴。 “真是一群蠢猪,这不就搞定了!”等黑色包头巾喽啰转过头时,歪嘴巴高壮男人已经死死地控制住了小克莱因,“趁现在没人,赶紧了结了这个小麻烦鬼。” “唔,唔……”被肮脏腥臭的大手捂着嘴巴的小克莱因想要大声呼喊,挣脱这个高壮男人如同磐石一般的禁锢。但他很快便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抱歉老爷,我要去天堂和我的父母齐聚了。”小克莱因看着黑包头巾喽啰手里离自己喉咙越来越近的匕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预料中的痛觉并未袭来,取而代之的是锐物入肉的声音,伴随着黑色包头巾喽啰的痛哼。 当小克莱因再次睁开眼时,只见一支弓箭贯穿了眼前黑色包头巾喽啰的手臂。 “老,老大,卫兵来了!”黑色包头巾喽啰手中的匕首都拿不稳了,“哐当”一声脆响掉在了地上。 “快走,被抓到了可是要判绞刑的!”歪嘴巴高壮男人此时觉得手里的小克莱因是个累赘,却又不得不以他为肉盾,快步向后巷口人多的街道退去。 “那个该死的坏老子好事的光膀男人,刚刚装得可真像。等老子避了风头,回来一定要取了他的狗命!”后退中的歪嘴巴高壮男人看见了远处法警身后那个熟悉的光膀身影,恨恨地说道。 “啊!”小克莱因感觉自己骨头都快散架了。当他回过神从恶心的粪便泥路上爬起身子时,那个歪嘴巴粗壮男人已经融入了密集的人群,再无身影。 “没事吧!?”小克莱因看见西蒙和米勒以及几个拿着弓箭的法警从小巷子里跑了过来。 “没,没事,只是脑袋有点晕。”小克莱因摇了摇脑袋,拍了拍身上的粪土。 “没事就好!”西蒙总算松了口气,将一枚质地上乘的德涅尔硬币抛给了后面走上来的光膀男人,“万分感谢您的相助,先生!” “感谢爵爷。我前几天就看见这伙家伙在镇里鬼鬼祟祟四处游荡了,看那鸟样就不是什么好人。”光膀男子笑着接过银币。 “这位尊敬的爵爷,这两个倒霉蛋我们现在把他关到地牢里如何?”三个戴着细檐盔的卫兵将手中了一箭的黑色包头巾喽啰和下体仍在出血的灰衣喽啰反手捆了起来,丝毫不顾他们痛苦的大喊和求饶。 “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西蒙冷笑,拍了拍腰间的剑鞘,走了上去。 第三十三章 暗夜出逃 西蒙看着两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小喽啰。那个伤了下体的喽啰仿佛丢了魂一般,面色惨白,跪在地上颤抖着,发紫的嘴唇在不断地抽动。另一个只是被箭贯穿手臂的喽啰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居然还能向法警求饶。 “先,先生,我只是一个碰巧路过的无辜人,你们抓错人了!”那个手臂插着断箭的黑色包头巾喽啰对着卫兵苦苦求饶道。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对么?”一个大腹便便的卫兵说完,狠狠地朝那个可怜家伙的伤臂踢了一脚,随之传来一声悲痛的惨叫。 “别把他伤太狠了,我还有事情要问他。”西蒙拍了拍卫兵的背。法警一边咒骂着那个喽啰,一边退到路旁。 “你知道我是谁?”西蒙踢了踢那个黑包头巾喽啰。那个喽啰缓缓抬眼看向西蒙。 “不知道,爵爷。”那个喽啰已经是精疲力尽,轻轻地摇摇头,貌似一句话都不想说。 “在你们围住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们了,那是西蒙大人的马。”小克莱茵朝喽啰脸上吐了一口口水,但那个喽啰只是默默地捂着伤口,并不为之所动。 “所以你是在装傻充愣。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给你带来什么结果么?”西蒙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这个年轻喽啰的眼睛。 这是一双布满血丝,疲惫不堪,黯淡无光,带着无尽绝望的空洞蓝色眼睛。半饷,他那如旱地一般干裂的嘴唇也没动一下。 “很好,看来你知道,”西蒙看见那个喽啰最后艰难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手,“你想如同一条死狗一般死在绞刑架上,还是交代出一切以免除你的死罪?” 听到这,这个喽啰眼中闪过一道光。不过很快,他便自嘲地摇了摇头,重新低下了脑袋,纵使地上强烈的粪便味一个劲地往他的鼻中钻去。 “怎么?还信不过仁慈的西蒙老爷了?”小克莱茵注意到了这个黑包头巾喽啰的神情变化,用短斧抬起他的下巴,质问道。 “你们贵族,讲,讲过诚信?!”黑色包头巾喽啰怒视着西蒙,像是想起了一段往事。 “哈,你不信我也可以,那你就真是连一点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了。没了你,我还可以等他恢复一段时间后问他。”顺着西蒙手指的方向,黑包头巾喽啰瞥了一眼旁边跪着的灰衣喽啰,咽了口口水。 “乔娜……”黑包头巾喽啰轻声默念着,眼中重新浮现出对生的渴望,“我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既然你不说,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西蒙冷笑,看向法警。法警自然明白西蒙的意思,慢步向前。 “老爷,我,我说,我全说!”黑包头巾喽啰在两个法警架起他胳膊准备把他拖到地牢时,忽然放声大喊。 ……… 夜幕降临,镇子西边的一个喧嚣的小酒馆,穿着简单破麻布衣,戴着兜帽的歪嘴巴高壮男人正在和另一个粗鼻子喽啰喝酒。 “布莱恩,我们喝完酒就走。这里不能久待。”歪嘴巴高壮男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警惕地看着身边熙熙攘攘谈天说地的酒客。为了掩人耳目,他将粗糙的皮甲穿在了内衣里面,搞得他十分难受。 “桑德也真是个蠢货,居然被个小屁孩阉了!可惜我没有现场看到,真是活该哈哈哈。”这个叫布莱恩的粗鼻子小喽啰大饮一口酒,笑着摇摇头。 “你忘了上次打劫马车还是他帮你用盾挡了一箭?”歪嘴巴男人砸吧着嘴,吃了一口熟兔肉。 “哈,我当时可没要他来救我。反正他也是个人渣,死了更好,这样我就不用还他钱了,”粗鼻布莱恩满脸不在乎,抬起手臂在衣袖上擤了擤鼻涕,“考恩呢?” “那小子被一箭贯穿了手臂,被法警给抓了。可能过几天会被绞死吧。”歪嘴男人嘴角抽动了一下,品味着口中苦涩的麦芽酒。 “真是太可惜了,那小子还不赖。我记得他好像还有个年轻的妻子,这下要成寡妇了。”粗鼻布莱恩耸了耸肩。 “不说了,走吧。记得把那两个倒霉鬼的东西也捎上,现在归咱了。”歪嘴巴男人一口将骨头吐在了桌下,擦了擦还连着口水丝的嘴唇,站了起来。 “老大,怎么走?”这个喽啰一口把酒喝完,提起一个大布包,凑在了歪嘴巴男人耳边小声地说,“现在全城的法警都在追捕一个歪嘴巴,粗音调,长得十分高壮的男人,至少城门口是走不了的。” “谁说我要走城门口的?我们还可以坐海船去英格兰。”歪嘴男人微微一笑,将兜帽拉低了一些,穿过臭烘烘的酒客,走出了酒馆。 “跟上,小心点。”歪嘴男人一双阴暗的双眼如夜莺一般扫视着街上的每一个人。现在正是打铃休市的时候,许多商贩和晚归的市民正举着火把,朝着各自的住所走去。 他们一路平安无事地来到了码头。此时码头前的集市已经是空无一人,甚是安静,只有不远处的澡堂还闪着点点光亮和男男女女的嬉闹喧嚣。 “哪一艘啊哪一艘……啊哈,在这!”歪嘴男人在一艘斑驳的木船前停了下来,向后面的粗鼻布莱恩招招手,从连接着甲板的厚木板走了上去。 “是谁!” 只见在淡淡的月光下,一柄尖锐的长矛泛着寒光,抵在了歪嘴男人的喉咙前面。只要长矛稍稍前突,歪嘴巴男人便会离开人世。 “别激动!我们要去英格兰,两个人。”歪嘴巴男人咽了口口水,看着笼罩在黑暗中的身影。 “偷渡嘛?双倍价钱,十六枚铜币。”苍老却而有力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太贵了,便宜一点,十二枚铜币如何……”歪嘴巴男人一阵肉疼。要不是现在只能走海路出逃了,他可犯不着支付昂贵的船费和邋遢的偷渡客们共挤一间空气混浊的小船舱。 “哈!你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格?”黑暗中的身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打断歪嘴男人的话反问。 “真是见鬼。”歪嘴男人满肚子窝火。要不是这个家伙已经将长矛抵在他面前了,他绝对会抽出腰间的日耳曼剑给黑影中这个狂妄的家伙好好上一课。 “这样,如果你能把我们两个以十二枚铜币的价格送到英格兰,以后你们碰上难缠的事情可以找我们红骷髅佣兵小队解决。”歪嘴男人无奈中退让了一步。 “哦?臭名昭着的红骷髅佣兵小队?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也就几个人吧?”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带着戏谑,“现在这个时候穿成这个破烂样儿跑来我的船上急匆匆地要去英格兰,想来是被全镇通缉了吧?” “不,只是遇到了急事得去一趟英格兰。”歪嘴男人故作镇定。 “不用说了,虽然我这几天都呆在船上,但我的消息还是挺灵通的,”黑暗中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口价,一枚上好的德涅尔银币,送你们去英格兰,否则就滚回镇上等着被抓送到绞刑架上!” “你……”歪嘴男人顺着矛柄指着黑暗中的身影,半天说不出话来。 “嗖!” 随着弓箭破空高速飞来的声音,船边上等待的粗鼻布莱恩发出一声闷哼,倒在了地上。 两支箭矢插在了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支箭矢深深地没入了歪嘴男人的肩膀,强大的动能和痛觉让他倒退几步一下子坐在了甲板上。 “你这个磨磨蹭蹭的狗娘养的简直是自作自受,贪你个屁的便宜,活该!”黑暗中传出的声音异常愤怒,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朝船首跑去。随着舱门的一声啪嗒声,再无半点声响。 “布莱恩,布莱恩!?该死!”捂着肩膀的歪嘴男人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想要从甲板边上跳进海里。 “啊!” 又飞来一箭,插在了歪嘴男人的腿上。这下他扑倒在地,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他知道自己玩完了。 请个小假 对于大家的支持和提议,作者真的是万分感激不尽,你们的支持就是我最好的动力! 最近开学事情多,碰巧今天作者过生日,明天还要考试,所以这一章大概会在明天下午或者明天晚上更新,恳请大家谅解。 作者之后只要有空余时间就会码码字,看看资料和影视,努力为大家呈现更好的作品!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你们!!! 第三十四章 满载而归 这天上午,所有市民都沸腾了。他们欢快地交谈着平时所见的趣闻和八卦,咒骂着该死的小偷和强盗,高高兴兴地往镇旁边的绞刑架走去。 “嘿,丹,今天真是个大快人心的好日子,镇子附近的那伙强盗终于落网了!”一个穿着打满破布丁的蓝色卷袖衬衫的小胡子男人笑着和旁边的肉店老板交谈着。 “是啊,听说可怜的酒商老劳恩特被抢了整整两马车的酒,导致那段时间城里的酒价狠狠地翻了一番,真是太见鬼了。”嗜酒如命的肉店老板拍了拍自己的大啤酒肚,幽怨地说道。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得到了他们应得的下场!哎,可真希望老劳恩特在天堂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杀他的仇人是怎么死在这个破绞刑架上的。”小胡子男人心情大好,拍了拍肉店老板的肩膀。 “别碰我,把你的蓝指甲给我拿远点!”肉店老板虽然能心平气和地和蓝衣小胡子男人交谈,但是对于其接触到自己的身体如炸了毛的猫一般激动。 “抱歉,老兄,我的错。我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蓝衣小胡子男人苦涩地笑了笑,悻悻地退到了一边。 原来小胡子男人是一个在染坊工作的染工。由于染工平时会接触到各种染料,手指上会留有许多难以洗褪的颜色,因此被其他人戏称为“蓝指甲”,默默地遭受着其他市民的鄙视和成见。 当然,屠户和他的肉铺本身由于杀生和浓烈的血腥臭味,也十分不受城镇居民们的待见。 在欢腾鼎沸的人群中,两手被紧紧反捆着的歪嘴男人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在众人的注视下被两个装备精良的法警押到了绞刑架前。 并没有人向他投掷烂菜叶和臭鸡蛋。由于物资太过贫乏,许多人连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这种情况下,投掷这些“奢侈的食物”简直是一种罪行。 “该死的考恩!”临死前,歪嘴男人的眼神带着极度的愤恨和不甘。 他这几天在昏暗潮湿的地牢里遇见了下体受伤,精神恍惚的灰衣喽啰。他知道不可能是这个现在宛如智障一般的家伙泄的密。除此之外,而原本手臂被箭贯穿,被法警逮到的考恩却早就没了踪影。 “老子当初就不该把亲戚在伦敦混得小有成就的事情拿出来吹牛!”歪嘴男人后悔莫及。被考恩出卖后,原先吹出去的牛现在都成了他的催命符。 “咳咳,安静!”一个穿着大宽松长袍的老者走上绞刑架,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市民们。刚刚还吵吵闹闹的市民渐渐安静下来,齐齐看向老者。 “歪嘴雷克斯,你被指控有偷盗,抢劫,强奸,谋杀等多项罪名。在你死前,有什么遗言要说的吗?”老法官睥睨着一旁被押着的歪嘴男人。 “我咒那个背叛我出卖我的人死后坠入地狱!”歪嘴男人愤怒到声音都有些颤抖,说完往地上吐了口痰。 “恰恰相反,他帮助我们铲除了你这个堪比撒旦使徒般邪恶的人渣,救赎了他自己的灵魂,死后不至于下地狱。”一旁的一个神父轻轻摇头,缓缓说道。 “如果没别的要说的,现在就开始行刑吧!”老法官说完,向不远处的乐手挥挥手。很快,一声悠扬的小号声响起。 “还有什么遗言和撒旦说去吧,你一定和他有许多共同话题!”刽子手拿一块黑布将歪嘴男人的脸蒙住,并在他的脖子上套上绳索,拉开了绞刑架旁边的开关。 “咚!” 歪脸男人脚底的活板忽然打开。 这个恶徒悬在空中挣扎着,不一会儿,在人群的欢呼雀跃中,没了动静。 “我们走吧,”人群后面的西蒙揉了揉小克莱茵凌乱的头发,“去皮革匠和铁匠那里把修好的装备取回来。我们是时候回去了。” 西蒙这次出行可谓是收获满满。 各种战利品卖了五十三枚德涅尔银币,为伊赛尔男爵作战赚了十五枚德涅尔银币,把投石车卖给雷德男爵赚了十八枚德涅尔银币…… 收入很多,同时支出也很多。雇佣石匠莱安花了二十枚银币,制作投石车花了七枚银币,在铁匠皮匠那修复装备花了六枚银币,购买了八张单体弓和若干箭矢花了八枚银币,其它的加上各种诸如食宿、保养马匹、购买奴隶等费用花了接近三枚银币…… “我想我这次净赚了四十二枚德涅尔银币,拉回了一车武器装备,还有将近三十多个奴隶。”西蒙想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这是一个密布着乌云的早晨,在咸湿的海风吹拂下和海鸥悠悠的嬉叫声中,西蒙的车队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尽量走快点吧,争取在下雨前抵达伊赛尔堡休整。”骑着高头大马的西蒙对着士兵吩咐道。 士兵们穿着重新修复过的盔甲,看上去十分威武雄壮。 小队长米勒戴着修复过的带皮革护颈的骑兵盔,穿着干净的软甲内衬,套着焕然一新闪闪发亮的锁子甲,腰间别着完好的铁剑,昂着头在市民们羡慕的眼光中带领车队在前走着。其他士兵也穿着修复好的皮甲,拿着笔直尖锐的长矛,跟在车队的两边。 “哦,我的上帝,这是一支精锐的佣兵小队吗?就那个领头走着的家伙身上的盔甲和装备可能我劳作一辈子都担负不起。”一个杂货铺的小伙计呆呆地看着走来的西蒙一队人,目光灼热。 “你眼睛瞎了,那是一个贵族的私兵队伍!你没看到后面骑马的大人身上的纹章罩袍吗?”杂货店老板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看着从店门口穿行而过的队伍,“这个爵爷的纹章我好像在哪见过……对了,是南边贝格伯爵领的多尔斯腾家族!” “多尔斯腾家族?他们的管家隔三差五就会来阿伯尔多伦港出售他们领地生产的作物和农产品,购买我们这的各种商品。虽然出手并没有弗里斯兰和佛兰德斯公国的贵族们那么阔绰。”一个陶罐匠人搭了话茬,和杂货店老板交谈了起来。 “不过我听一个从南边来的行脚商人说他们家族有一个受到上帝庇佑的村庄,叫弗尔德村,大麦和燕麦的肥硕是我们所有人都闻所未闻的。甚至有传言说那里的麦子收获比可以达到一比二十。”杂货店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打发着店里的小伙计别看了继续去干活。 “天呐,不是在吹牛吧?”陶罐匠人十分惊讶,难以置信地说,“这听起来更像是某个在橄榄枝酒馆喝得酩酊大醉的家伙胡诌杜撰的。” “谁知道呢,”杂货商品了一口苹果酒,又补充道,“或许上帝知道。” 杂货商和陶罐匠人全然不知,他们刚刚的攀谈全被旁边一个穿得破破烂烂金发碧眼高高瘦瘦的男人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中。 “不对啊,弗尔德村?去年被抢得一穷二白的,”金发碧眼高瘦男人皱着眉头仔细思考了一下,走向了不远处的酒馆,“也许得多问问几个消息灵通点的人求证一下。” ……… “老爷,那三十个奴隶已经全部被送回弗尔德村了吗?”在后面骑驮马的小克莱茵稍显稚幼的声音响起。 “没错。”西蒙点点头。 原来,自知会在阿伯尔多伦港呆上一阵子的西蒙觉得这段时间空置着实在有些可惜,于是花了点小钱让镇里的书记员写了一封给伊赛尔男爵的信,委托其派人将自己的三十个奴隶先行送回弗尔德村,早日让胖子和村长组织他们进行新兵训练,木堡建设以及公田耕种。 “出来这么久,不知道现在村里怎么样了。”西蒙暗暗想着。 “伊赛尔堡!”米勒忽然指着前方,开心地大声说道。 “今天就在伊赛尔堡休整一天,”西蒙抬眼看向远方雾里若隐若现的城堡,轻抚着胯下的战马,“加把劲老伙计,我们马上就可以休整休整了。” 第三十五章 夜袭 在无尽黑森林的一处路旁的小空地上,车队在路边停了下来。从伊赛尔堡离开后,西蒙的车队在傍晚回到了哈图阿里亚郡的黑森林中。 “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扎营,明天早上就可以回到村里。”西蒙看着逐渐阴沉的天色,对着士兵们吩咐道。 士兵们稍喘粗气,拴马捡柴,打水准备食材,甚是忙碌。 “老爷,这个护林人怀疑我们的身份,说什么都不让我们捡柴!”一个年轻的连眉大眼睛护卫士兵满脸委屈,领着一个脏兮兮的白发老头从营地一旁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您是尊敬的西蒙爵爷吧?”老头一眼看到了营地里穿着多尔斯滕家族纹章罩袍的西蒙,“请您原谅我刚刚阻止您士兵捡柴的行为。毕竟这是多尔斯滕家族的树林,我有义务阻止任何来历不明的人非法侵占多尔斯滕家族的合法财产!” “你做的很不错,对待陌生人就是要谨慎。”西蒙赞赏地点点头。 “对了爵爷,我还有一件事要提醒您,”老头儿笑了笑,表情随之严肃,“林子里最近又流窜起一伙抢匪,大概有十几人吧。” “什么,”西蒙皱着眉头站起了身,“上次刚剿灭了一伙悍匪,现在才多久怎么又窜出了一伙!?” “没错爵爷!”老护林人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说假话,西蒙也实在想不出老护林人有什么动机对自己撒谎。 “好吧,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会加强防护的。”西蒙思索着,对着后面马车边上的小克莱因挥了挥手。 “万分感谢,我的爵爷!”老护林人从小克莱因手中接过递来的铜币,像捡了宝似的不断摩挲着上面简易的纹路,然后急不可耐地将铜币收回了破破烂烂的布腰袋里。 “所有人注意,完成各自工作后在营地外围挖上一道壕沟,扎上尖木树桩!”西蒙大声对着营地里及周围的士兵们大声喊道。 ……… 天色已黑,完成了简易壕沟挖掘和陷阱布置的士兵们在营火边围成一圈,将武器放在手边,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看着铁锅中正在沸煮的大杂烩。 “马上就到家了。”腼腆的连眉大眼睛护卫士兵摸了摸脑袋。他十分想念自己家人。 “是啊,这次出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我家的小瓦尔怎么样了。”一个稍微年长的士兵握着大木勺搅拌着锅里的煮物。 今天士兵们的菜肴很简单,就是将一些切碎的洋葱,野胡萝卜,豌豆,卷心菜,以及一小袋大麦一股脑地放在锅里烹煮。 虽然卖相和味道令人实在不敢恭维,但这是士兵们每天最大的能量来源。能在行走了一整天后,和同伴们围在火堆旁边吃上一碗热乎的杂烩,这些以前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农奴兵已经很满足了,即便偶有士兵会小声抱怨伙食单调。 值得一提的是,西蒙每次在队伍修整时都会派一两个士兵去周围的草地林间挖野胡萝卜,并且将其作为士兵们每天日常的伙食。 ……… “那里好像有动静啊。”一个在营地外围草丛后边放暗哨的护卫士兵听着远处草丛的沙沙声,疑惑地摸了摸耳朵。 “嗯?那是什么?”在黑暗中,士兵好像隐约看到刚刚发出动静的草丛边,一处受月光照耀的小空地上,一道黑影猫着腰迅速走过。 “那,那是……”士兵隐约听到了微弱的窃窃私语,在看到又一个在月光下穿过小空地的身影后,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敌袭!”一声凌厉的叫喊划过营地上空。 “什么!?”正在擦拭着长剑的西蒙丢掉破布,蹭一下站起了身。 营火边的几个反应快的护卫士兵也迅速丢掉手里的木勺和木碗,拿起地上触手可及的长矛站了起来。 “快,熄灭火把和营火!”西蒙迅速做出判断,急切地对着士兵们大喊。 “嘶!” 一个护卫士兵一脚踢翻了半锅浓汤,营火发出尖锐的嘶鸣,只剩下了零零点点的火星。黑暗笼罩着小营地,伴随着浓烈的食物香气。 “杀啊兄弟们!” 与此同时,营地北面的树林中传来一声恼羞成怒的大吼,接着,北边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陌生人的话语声。 在经过从光亮瞬间到黑暗的短暂适应后,还在营地中央的护卫士兵们借着月光逐渐看清了周围的昏暗环境以及不远处树林里穿梭而来的隐约敌人身影。 由于之前在弗尔徳村训练,建设木堡时经常吃动物肝脏,以及随西蒙出行后每天都有吃胡萝卜,士兵们的夜盲症已经好了很多。 “小心!别傻站着,远离营地中央,分散开!”听着箭矢的呼啸声,在黑暗中的米勒大声对士兵们发出指令。 “莱安先生,您躲好了!”大眼睛连眉士兵推了一把莱安,后者连滚带爬躲到了营地后面的一颗树后面。 “啊!”忽然,那个连眉大眼睛小伙子在黑暗中被一支箭矢击中了腹前的皮甲,连连后退了几步,坐在了地上。 “没事吧?”旁边的小队长米勒托着连眉大眼士兵的双腋将其拖到了营地左翼的树边。 由于失去了光亮目标,抢匪的弓箭手只能对着冒着火星的营火方向放箭,刚刚连眉大眼士兵只不过是运气不好。 “哇啊啊啊啊啊!!!”这时,一声极度痛苦,歇斯底里的惨叫在营地北边的壕沟边响起。 一个悍匪没看清脚下的路,一下子栽进了壕沟中。一根尖木桩子正好贯穿了他的胸膛,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西蒙的士兵没有夜盲症并不代表这群抢匪没有夜盲症。 “该死,我什么都看不见!”几个幸运的,朝着营火火星完好无损地冲进了营地的悍匪直接抓瞎。他们知道不远处有人,但他们能做的只有被动防御黑暗中砍来的利刃,刺来的尖矛,以及对着他们认为有人的地方胡乱挥砍。 “唔!”一个悍匪只觉得有东西飞速往他的脑袋招呼过来,还没等他闪避,便感觉面部瞬间传来剧痛,接着失去了意识。 “安德鲁?见鬼了!”一个寸头抢匪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飞溅到了自己脸上,试着叫了一声那个同伴的姓名,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我的上帝!”突然,寸头抢匪的胸前猛地插进了一根长矛,他吃痛之下心中燃起熊熊烈火,将手中的武装斧当作飞斧用尽全身的力气掷向矛柄刺来的方向。 “啊!你这个可恶的婊子,我要锤爆你的头!”左肩膀中了一飞斧的护卫士兵用右手抽出腰间的短锤,抡向了那个面带稍许得意的寸头脑袋。 黑暗中的攻击仿佛死神的大镰刀一般收割着抢匪们低贱卑微的生命,这就是一场完全不对称的战斗,都快成了单方面的屠杀了。 “狗娘养的,他们为什么可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看得这么清晰?”战场后方,邋遢长发悍匪头领听着一声声同伴的惨叫和求饶,在愤怒和不甘之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老大,撤吗?”一个悍匪惊诧地问道。 “大势已去,走吧……”邋遢长发悍匪头领话还没说完,一声悠悠男声从黑暗的树丛中传来,顿时吓得他腿脚一软。 “走,你想走哪去?”西蒙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一脸惶恐的长发悍匪头领,握紧了手里的剑,缓步走去。 ……… 初升的朝阳照耀着这片狼藉的营地,西蒙的护卫士兵们一言不发,默默地打扫着战场,或是在他人帮助下包扎着伤口。 “忍着点。”小克莱因将一碗烈酒浇在了护卫士兵左臂的大伤口上。 “嘶!”护卫士兵嘴里咬着一根树枝,忍耐着左臂如同万虫蛰咬般的痛苦。 “依翁,不要紧的,这是驱魔的药水,现在正在清洗你体内受到污染的血肉。”连眉大眼睛士兵在一旁安慰着自己的好友。昨晚的箭矢并没有刺透皮甲,连眉大眼士兵也得以捡回一条性命。 “可以包扎了。”只见小克莱因熟练地从沸锅中捞出滚烫的纱布,在微风吹扬降温后,小心翼翼地缠在了护卫士兵的伤臂上。 经过上次领土战争的疗养,士兵们已经逐渐接受了这种新的处理伤口方法。 “都杀干净了吧?”西蒙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问向米勒。 “放心老爷,都死绝了。”米勒顶着大黑眼圈,咧着干涸的嘴唇笑了笑。 “这就好。”西蒙看着旁边空地上的那颗长发头颅,松了口气。 要不是老护林人的提醒让自己提前留了一手,这次可能就真的被这些毛头小贼给暗算了。 “战场打扫完了没?我们还得赶紧回到村里,让受伤的兄弟们好好休养休养。”米勒大声说着,自己也亲力亲为加入了干活的队伍。 第三十六章 归来 一个在弗尔德村简陋的木头了望塔上放哨的自由农正倚靠着柱子昏昏欲睡。 “什么声音?”半睡半醒中,听到隐约人说话声和装备碰撞声的自由农睁开了朦胧的睡眼,擦了擦眼边粘糊的眼屎,扒在栏杆上抬眼极力张望。 “那是米勒吗?”刚看见一队装备精良的车队朝村里开来时放哨的自由农吓了一跳,不过他发现最前头走着的那个士兵越看越像米勒。 “那是老爷,”自由农看见了后边穿着纹章罩袍骑着战马的西蒙,兴奋地大声朝着村里大喊,“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什么?”几个正无精打采地在织布坊工作的女人停下手中的活计,从小木椅站了起来,激动地跑出了屋门。 “少爷,”胖子向已经走到村口的车队快步跑来,全然不顾身上不断晃动的肥膘,“你们终于回了啊,没受伤吧?” “我没事,但他们还需要养养,”西蒙踏着马蹬下了马,脱下鹿皮手套,擦了擦满头的淋漓大汗,“我不在的日子,村里一切都还好吧?” “一切正常,少爷。北边伊赛尔男爵派人送来的那三十个奴隶一部分充当了农奴,还有一部分已经完成了新兵训练,现在都在丘上建设木堡呢!”胖子得意地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子,指了指丘上的木堡。 西蒙顺着胖子的手指看去。目前木堡的外墙除了原计划堡门和箭塔的部分还是留空空缺着的,其他的墙都已经树立起来了。西蒙还能透过墙上空缺的部分看到木堡里面的士兵们正在树立木墙背后的脚手架。 “干得漂亮,”西蒙满意地点点头,“剩下的复杂工程项目将由石匠莱安先生指挥你们完成。” “欢迎来到弗尔德村,这可是一片上帝显圣的土地,你一定会爱上这里的。”胖子咧嘴一笑,上前拍了拍莱安的肩膀。 “村长,”西蒙看到了从人群中挤出来喘着粗气的村长,“这段时间监管农奴干活监督工程建设真是劳烦你了!” “不,老爷,这都是身为一个村长该做的!”村长笑着捋了捋胡子。 “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您去做,”西蒙向着后面牵着驮马的小克莱茵招招手,“把这次带回来的武器装备通通登记入库,然后安排人手照顾一下这些受伤的士兵。” “没问题,我的老爷。”村长接过缰绳,拉过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农奴,在他耳边附着吩咐了一番。 …… “所有人集合!”胖子对着正在建设木堡的士兵们高声大喊,所有士兵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工具和木材,急匆匆地跑向木墙前的小空地上列成了两排。 “瞧瞧这些新面孔新血液,现在民兵队加起来应该都快要有四十人了吧!”西蒙暗自想着。第一排的十几个士兵都是经过了剿匪之战活下来的老兵,而第二排的新兵有些是村里原本的自由农,有些则是伊赛尔堡领土之战被俘虏的逃兵奴隶。 “安静,”西蒙一声大喝,刚刚还稍显嘈杂的队列瞬间寂静了下来,“你们这些天的辛勤劳动虽然我没有亲眼目睹,但是现在你们身后已经树好的坚固围墙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待会儿会让霍夫曼大人在所有人里挑出这些天干活最积极,投入最多的五个士兵进行嘉奖。” 在士兵们期待的目光中,胖子掂了掂腰间的钱袋子,清脆的硬币碰撞声响了起来。 “民兵队前段时间迎来了新的成员,我希望你们能够尽快适应和融入民兵队。你们其中的一部分人应该很清楚那天下午倘若没有我的大发慈悲,你们会迎来什么样的下场。我现在都还记得你们很多人那天都被吓得拉了满裤子。”西蒙刚刚说完,前排的一些老兵发出哄笑,而后面的几个新兵红着脸低下了脑袋。 “丑话说在前面,你们在战场上已经背叛过一次阿纳姆男爵了,所以我很怀疑你们在下一场为我作战的战斗里是否会像那一次一般毫无廉耻地背叛我们抛弃队友跑路。”西蒙眯着眼睛,语气瞬间骤冷。 “不,不会的老爷,”后排一个新兵有些怯懦地说道,“我们绝对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情了,绝对不会。” “但愿如此,如果你们有人敢胆当逃兵,直接处死,没收财产,”西蒙阴沉的眼睛扫视着后排的原阿纳姆逃兵新兵,“与之相反,但如果你们能在战场上奋勇作战,奋力杀敌,我发誓一定不会亏待你们。都听到了没?” “是的,我的老爷!” ……… 傍晚时分,一切安顿下来后的西蒙正和胖子以及小克莱茵吃着晚饭。忽然,屋外传来了焦急的呼喊声,并且越来越近。 “老,老爷,老爷!”一个士兵急急忙忙地跑到了狩猎宅墅屋前。 “什么事情,”西蒙放下木碗木勺,站了起来,打开了木门,看着这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士兵,“小克莱茵,舀一碗水给他。” “谢谢,”士兵仰头喝完一整碗水,用充满各种污秽的袖子抹了把嘴,“村子门口来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家伙,口里念叨着老爷您的名字。我们的人刚刚上前问他是什么人时,他直接就昏倒了!” “带我去看看。”西蒙二话不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不过他没走两步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回到屋内床边将长剑别在了腰间。 等西蒙和带路士兵走到村口时,只见好奇的村民们正围成一圈交谈着些什么。 “都让让,老爷来了!”士兵拨开人群,带着西蒙挤进了圈里。西蒙这才看清,趴在地上的是一个穿着破落朝圣者乞丐服,戴着大兜帽的男人。 “这背影有点眼熟啊,”西蒙奇怪地说着,在一个村民的帮助下将陌生人翻了个面,瞬间惊呼出声,“我的天,路德维希!?” “老爷,您认识他吗?”周围的村民们十分奇怪,不过也赶紧上前帮忙架起处于昏迷状态的遍体鳞伤的路德维希,向村内走去。 “这老小子在搞什么鬼,”西蒙闻到了路德维希身上散发的浓重汗臭味,看着他额头上的淤青,皱了皱眉头,“他是我的朋友,你们先把他带下去,然后找村长安排人手好好照顾他!” “好的我的老爷。”那两个架着路德维希的年轻农奴点了点头,向村长的屋子方向走去。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后,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 “老爷,好久不见!”老酿酒人向西蒙露出和善的微笑,他身后的酒娘爱丽丝也微微向西蒙行礼。 “是啊,好久不见。你们最近过得怎么样,是否还习惯?”西蒙笑了笑,走上前去。 “非常好我的老爷。在您的士兵的帮助下,我和爱丽丝暂时有了一个简单的住所和一个简陋的临时酿酒坊。现在,我们正在用森林里的浆果野果酿造酸甜可口的果酒呢!” “是嘛?或许以后村里可以开个小酒馆,你们就来做酒馆的供货商,为大家带来各种各样的美酒!” “哈哈当然可以老爷,如果到时候真的有酒馆的话。”老酿酒人开怀大笑。西蒙可以看出他十分乐观,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上次嘉奖封赏后士兵们手里有些闲钱,或许可以等木堡的贮藏室粮仓建好后把原本贮物的帐房改成一个小酒馆。”西蒙心中算计着,向狩猎宅墅走去。 “事情简直是一件接一件没完没了了。我得再挑出八个人学习射箭,训练新兵盾阵,建造箭塔木门,酿酒坊,粮仓,贮藏室……对了还有个小教堂!”西蒙无奈地摇摇头,打开狩猎宅墅的门瘫倒在了硬邦邦的床上。 第三十七章 倒霉的路德维希 热火朝天的木堡建设工地上,士兵们正在莱安的指挥下建造箭塔和大木门。 “西蒙老爷,您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我的设计,”莱安舔了舔嘴唇,一脸期待地看向一边的西蒙,“我向您发誓,那些该死的维京人就算吃尽了苦头也没办法攻破您的城墙!” 说着,莱安走进了一个简易的小帐篷里。不一会儿,他抱着几卷他呕心沥血设计出来的羊皮纸图稿,蹲下身在茵绿的草地上铺开。 “其实,我就觉得那次刚刚雇佣你的时候给我看的那个突堞墙廊就挺不错。当然,你得把这上面设计得杂七杂八的装饰全部去掉。有这功夫花在装饰上还不如再把城墙建得更加坚固。”西蒙一眼就相中了那个突廊,接过图纸反复观摩,托着下巴点了点头。 “当然老爷,这些装饰只是我平时实在是无聊所以才添加设计的!”石匠莱安悻悻一笑。 “如果把两个箭塔连接城门的部分都建上这个突廊,我们的工时和建材会不会大幅提升?”西蒙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理想总是丰满的,现实总是骨感的。 “老爷您放心,或许会多用上一些木材,但是您能收获一段莱茵河下游最难攻破的城墙!我们先把最基本的箭塔和大木堡门建好,让木堡有最基础的防御能力后,再来考虑突廊。”石匠莱安见终于有人愿意接受自己的设计方案,激动得说话如连珠炮一般迅速。 “老爷,老爷!村长让我给您说一声,那个吟游诗人醒了!”这时,丘下走上来一个满身土渍的农奴。 “真的吗?”西蒙眼前一亮,将图纸一卷丢到石匠莱安的怀里,在盛夏的烈阳之下跟着这个农奴快步向村中走去。 ……… “西蒙先生,咱,咱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路德维希看见西蒙进门,艰难地想从满是跳蚤和灰尘的干草床上坐起来。 “先躺着,你现在太虚弱了,”西蒙赶紧上前将路德维希按回床上,“上帝保佑,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差点连命都没了?” “啊哈,这,说来话长,”路德维希轻轻摇头苦笑,略青的嘴唇微微蠕动着,“在伊赛尔男爵的宴会结束后,我去了男爵领的各个村子游历,甚至还去了阿纳姆男爵的领地。后来我回到了伊赛尔堡,准备跟随北边南下的商队顺路一齐前往弗尔德村。” 中世纪的远程旅行总是充斥着各种危险,可能一段路你还没走个三四公里,就已经被各路劫匪抢劫得一干二净了。再者,独自出行如果在野外遇见狼群或者其它大型食肉动物,生还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所以一些吟游诗人会支付一小笔费用给防备充足的商队头领,跟随有商队护卫保护的商队一齐旅行。 “不过我在伊赛尔堡苦等了好几日,都没有南下的商队经过。我问了一个酒馆伙计,原来就在我游历村子的这几天里,已经有一个大商队经过了伊赛尔堡了。于是我抱着侥幸心理,打扮成一个穷酸的朝圣者,只身踏上了前往弗尔德村的泥路。”路德维希说着,抬手扯了扯又脏又臭又破的朝圣服。 “我亲爱的朋友,你可真是在拿命冒险!”西蒙叹了口气。 “哈,可,可不是嘛,我就喜欢这种紧张又刺激让我充满激情的感觉,”路德维希闭上眼,笑了笑,“可我还是低估了那些饥不择食的抢匪。他们居然连一个看上去穷得只剩一条命的朝圣乞丐都要搜刮一番。果然,他们仔细一搜很快就发现了猫腻。” …… 时间回到几天前,哈图阿里亚郡西北边黑森林里的弗里斯兰公国通向贝格伯爵领的一条小路。 “前面是什么人!?”一个穿着破烂不堪到处是破洞和砍痕的棉甲的寸头抢匪从一颗大山毛榉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提着满是泥土和干涸血污的武装斧,面色不善地看着北边泥路走来的朝圣者。 “先生,别,别激动,”不愧是吟游诗人,路德维希的演技入木三分,“我只是一个来自上洛林,因为战争失去所有的自由农,想要去圣地赎掉我的罪行。如果您乐意的话,看在同为基督徒的份上,是否能施舍我一小块面包?我,我已经有两天没吃东西了。” “是嘛?”长发邋遢悍匪匪首以及几个小喽啰从路旁的草丛里走出来,一双毒辣的眼睛不断打量着浑身上下脏兮兮散发着恶臭看上去虚弱无比的路德维希。 “老大,这就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家伙,要不算了吧。”寸头抢匪和几个小喽啰隔着好几米就闻到了路德维希身上散发的浓重汗酸臭味,一脸嫌弃和不耐烦地看着这个“破乞丐”。 “好吧……等等,”刚刚准备转过身就此放弃的邋遢长发悍匪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回过头眯着眼紧盯着路德维希的脸庞。路德维希被那道犀利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 “那个,先生,您还有什么事情吗,”路德维希虽然表情和声音语气没变,但是此时他的内心已经乱成了一麻,“没事的话我得先走了,去下一个村子乞讨,填饱我那干瘪的肚子。” 只见那个邋遢长发悍匪也不说话,只是慢慢踱着步子,向着路德维希靠近。路德维希已经有些懵了,心在咚咚咚地飞速跳动。 “你有点不对劲,”邋遢的长发悍匪毫不顾忌路德维希身上散发的恶臭,直接上前一把掀掉了路德维希头上宽大的兜帽,露出的是一张涂着泥土但稍显富态的红润脸庞,“哈,你以为戴着大帽子低着头我就看不出来了吗?” “看来我们的朋友需要一次教训,才能知道欺骗他人是不对的。”寸头抢匪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傻子似的被人戏耍,满腔怒火,柔拳擦掌缓步向前。 “哟呵,你身上还有这么多钱啊,我猜你想让我们兄弟几个帮你分担一些。”邋遢长发悍匪暴力地解开了路德维希宽松的乞丐朝圣服,瞬间发出了清脆悦耳的钱币碰撞声。 路德维希刚想拔剑刺进眼前长发悍匪的腰里,但是面门上狠狠地挨上了一勾拳,顿时感觉昏天黑地,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稳了。 “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了,你以为我是瞎子,看不到你那鬼鬼祟祟的小动作吗?连我个绿林好汉都选择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地抢劫你,难道你现在不应为你那卑鄙的想法感到愧疚?”长发邋遢悍匪冷笑,对着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脸呻吟的路德维希鄙夷地说道。 不过这一番看似正义的话从他这个可恶的强盗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给我打,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狡诈家伙一点颜色看看!”长发邋遢悍匪一声令下,寸头抢匪和几个小喽啰一齐上前,对着倒地不起的路德维希一顿毒打。 ……… “就是这样的,”路德维希半睁着眼,之前那双漂亮的宝蓝双瞳此时略显无神,“他们把我关押在了他们的营地里。我记得那天夜里他们倾巢而出去夜袭一支车队,不过直到第二天上午都没有人回来。我借着营地中央即将熄灭的微弱营火烧开了捆绑着我的绳子,逃了出来。哎,我再也不敢侥幸独自出行了。” 说着,路德维希虚弱地抬了抬他的手,确实有烧伤的伤痕。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伙匪徒已经被我全部歼灭了。你下次可以扮成一个麻风病人,保准拦路强盗们连话都不想和你说。”西蒙笑了笑。 “啊哈,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可真是个好主意!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那群强盗已经全部下地狱了,那你可以派人带辆马车把它们营地里的战利品全部运回来。”路德维希开怀大笑,接着告诉了西蒙那个强盗营地的大致位置。 …… 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崇山峻岭中,靠近挪威海的一处高峻峡湾里,一座村庄如同一颗珍贵的宝石镶嵌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寒苦之地。 一艘小商船从峡湾中驶来,缓缓停靠在了村前的小木头码头上。 “罗夫他们回来了!”一些正在村里工作干活的妇女还有一些正在玩耍的孩童纷纷涌向码头,迎接着自己的亲人。 绑着辫子,扎着胡子,穿着卷袖亚麻短袍的粗壮维京船员们高兴地将物资从船上搬运下来。维京人除了以劫掠出名,同时还以商贸闻名。 一个高高瘦瘦的金发碧眼男人走下了船,全然顾不上回到家乡的喜悦,穿过熙熙攘攘嘈杂的人群直接快步走向部族首领的大木屋。 “你要干什么,阿维德?”两个在门口站岗的维京战士戴着维京战盔,穿着锁子甲,一把拦住了这个高瘦男人。 “我有重大的消息要向首领汇报!”这个叫阿维德的高瘦男人看上去很是心急。 “好吧。”两个士兵也知道阿维德平时就是一边经商一边收集情报,便不再阻拦,打开了首领大木屋的木门。 第三十八章 留下 部族首领的大屋子十分昏暗。平时首领宴会开会用的大厅虽然十分宽阔,但此时只有几个粗木头支柱上面挂着的火盆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阿维德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和肉香味,他不禁摸了摸肚子。大厅里面的大木头长桌边上空无一人,而最前面蒙着熊皮的宝座上,此时也不见部落首领的身影。 “进来吧。”一声粗糙浑厚的男低音从一边半掩着的木门里传出。 阿维德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上前,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斑驳木门。房间里面燃着微弱的烛光,借着微微烛光,阿维德看到首领大人正坐在床边的桌子前面,一个人品着香醇的美酒。 听到门响后,部族首领一双如鹰一般的锐利双眼透过黑暗聚焦在了刚刚进门的阿维德身上。 “坐吧阿维德。什么事情让你急匆匆地跑来见我?”部族首领从盘子里拿起一块咸鱼,放在嘴中咀嚼了起来。 阿维德咽了咽口水,坐在了旁边的矮椅上,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随后开了口:“首领大人,我这次在东弗里西亚的阿伯尔多伦港采购时,无意中听到了一些传言。” “是什么样的传言,让你这个一向沉稳的家伙现在如此紧张?”部族首领有些奇怪,放下手里的鱼条,抬起头仔细打量着阿维德。 “首领大人,您,您还记得莱茵河畔边的弗尔德村吗?”烛火的微弱光芒照耀着阿维德红润的脸庞。 “当然,除了前年第一次去劫掠的时候在那收获还颇为丰盛,去年去时他们就已经穷得叮当响了。说实话,那里实在是勾不起我半点再次光顾的兴趣,”部族首领喝了一口杯中的美酒,向旁边站着的卷发老人招了招手,“老埃里克,给他倒一杯蜂蜜酒!” “不过首领,今年那个贫苦的地方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我从多个行脚商人和酒馆伙计嘴里听说,弗尔德村貌似受到了他们的神的庇佑,大麦和燕麦的种收比估计可以达到一比二十……啊,谢谢你!”阿维德说完,卷发老人正好递给了他一杯上好的蜂蜜酒。 “你在和我开玩笑?你知道欺骗我的后果是什么。”部族首领一脸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阿维德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读出点什么。 “绝无半句假话,我的首领大人,我可以以我的臂环起誓!”阿维德信誓旦旦,一脸坚毅。 部族首领没有说话,一时间,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好吧,阿维德,虽然这听起来很像某个家伙在火塘边编造杜撰的故事。你现在仔细讲讲。”部族首领揉了揉太阳穴,脑中不断地思索着些什么。 ……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弗尔徳村田里丰硕的麦穗变得越来越金黄,弗尔徳村的木堡也接近建设的尾声。 “老爷,估计这个星期就可以建设完成了。”石匠莱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图纸,又看了看眼前的木堡,满意地点了点头。 箭塔和木门已经建设完成。而连接二者间的城墙上此时正紧锣密鼓地在建设突廊。 “是啊,距离维京人夏掠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真希望能快些完工。”胖子点了点头,眉目间透露着几分担忧之色。 “胖子,着急也没有用。我现在去村里转转,你监督好他们!”西蒙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向丘边走去。 “预备,放!”还没走出几步,不远处就传来了猎人比尔的声音。 “还可以,基础都学会了,剩下的就是不断的练习了。”看着对面干草靶子上的箭矢,比尔嘴角洋溢着淡淡的微笑。 为了训练出更多弓箭手迎接维京人的进攻,西蒙在有意愿参加民兵的自由农和新加入民兵队的奴隶里面挑选了八个看上去比较伶俐的家伙,编入了弗尔徳村的弓箭队,并且就在新建木堡的旁边的空地上设立了一个临时的射箭场。 “啊,老爷,您来了!”比尔注意到了走来的西蒙,摘下自己头上的皮帽,迎了上来。 “这些家伙训练得怎么样了?”西蒙看着旁边不断搭弓射箭的新弓箭手们,动作倒是有模有样的。 “老爷,最基本的诀窍他们都掌握了,剩下的就是日复一日的练习了,”比尔抚摸着自己的爱弓,缓缓说道,“一个人可能要终其一生才能完全掌握射箭这个技能。” “确实,”西蒙赞同地点了点头,看向旁边一个刚刚从箭壶里抽出了一支箭矢的年轻人,“来,你射那个稻草人靶子的头部我看看。” “好,好的,老爷。”年轻人说话有些结巴,手颤抖着抬起了起来,拉起了弓。 “嗖!” 一支箭矢飞速射向了五十米外的稻草人靶,但是一头插进了靶子旁边的泥土里。 “啊哦,我的老爷,请原谅我,我有些紧张。”年轻人涨红了脸,低下头摸了摸后脑勺。 “你除了练习你的箭术,还得好好练一下你的心态。如果只是你的领主站在你身边看你射箭就紧张成这样,那真正上了战场要射维京人时你怎么办?”西蒙并不恼怒。他知道新人是需要历经磨难和成长的。 “老爷说得没错,”抱着手旁观的比尔也开了口,“过几天就把你们带到山林里去狩猎猛兽。虽然和实战有些区别,但能好好磨砺一下你们的心态。” ……… 在夕阳照耀下的金黄麦田里,除了正在工作的农奴们,还有一个穿着干净的宽松长袍的中年男人正在高声吟唱,赞颂着这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主啊我的主啊,您的降下的圣迹使我们不再饥饿;主啊我的主啊,您的子民爱戴着您,沐浴在您的圣恩之下……” 平时在田间干活最喜欢唱歌的农奴们静静地聆听着这优美的韵律,仿佛灵魂都受到了洗涤。 “你在修道院里学过圣咏吧?”西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路德维希背后。 “当然,我以前在修道院的时候有段时间天天唱圣咏,这种调子简直都刻到我的骨头里去了。”路德维希点点头,在一阵清风中呼吸着略带农家肥臭味的清新空气。 “维京人快要来掠夺了,这里将变得十分危险。你确定你不去下一个地方游历吗?”西蒙很奇怪为什么路德维希前几个星期伤好之后为什么没有和路过的商队一齐离开弗尔德村。 “这里确确实实是上帝显圣的地方,”路德维希转过身子,摸着粗大肥硕的麦穗,“我去过很多地方,能长得这么丰满的大麦还是第一次见。所以我同样相信,在上帝的庇佑下,维京人也肯定拿弗尔德村的木堡没有半点办法。” “啊哈,你想留下来见证战争,是嘛?”西蒙想起自己曾经听过这个家伙说他喜欢见证残酷血腥的战争。 “没错。你想想,异教徒们攻打一处受到上帝庇佑显圣的村堡,多么刺激,”路德维希面带激动,“把这场战役写成一首广为传颂的史诗,想想就令我血液沸腾!” “好吧朋友,既然你坚持的话,”西蒙笑着摇摇头,“到时候在城墙上保护好你自己便是了。” “毫不夸张地说,就算在这场战争中捐躯,我也义无反顾。”路德维希并不在意。如此看来,虽然他不喜欢修道院里的生活,但不可否认在修道院里的学习让他的信仰异常坚定。 “愿上帝与你同在,我的朋友,”西蒙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现在要去给维京人准备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你打算求和么!?”路德维希满脸错愕,大大的宝蓝双瞳中满是疑惑。 “不,是一份到时候让维京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大礼。”西蒙回眸一笑。 第三十九章 临危而逃 清晨的弗尔徳村弥漫着浓厚的晨雾,而此时的农奴们已经拿起了镰刀走向公田开始一天的劳作。 “维京人快来了。”弗尔徳木堡的箭塔上,西蒙握着剑,看着阴沉沉的天色。 “没错少爷,我感觉最近的晨风比起之前稍稍有些冷。”胖子今天除了一如既往地穿着那件很久没洗的无袖亚麻衣之外,还多套了一件当时从多尔斯滕堡带来的打着补丁的多层衣。 “这几天的收割任务得抓紧,争取在维京人袭来前将所有的麦子收割完存放在木堡的粮仓里,”西蒙透过雾气看着丘下陆续走到田间开始干活的农奴们,思考了一下,“如果有必要,这两天可以让民兵队暂停训练,帮忙收粮。” “没问题少爷。”说着,胖子拉过旁边一个站岗的民兵,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 民兵恭敬地听完,点了点头,快步跑下箭塔,穿过突廊城墙,走下大木门旁边的木梯,疾步跑出木门,消失在了越来越浓的晨雾之中。 “等等,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西蒙忽然听到迷雾中传来了隐约的铃铛声和马鸣声。 “少爷不用紧张,是一队正在开来的商队!我们去看看吧。”胖子倒是挺有经验。 值得一提,在木堡的突廊建设完成后,从契约合同上的条例来看,石匠莱安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随时可以离去。 不过这个家伙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自己掏了一笔食宿费给西蒙,想住下来,观摩自己设计的突廊和箭塔在实战中表现如何,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没办法,西蒙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劝诫,安排人将空置出来的账房打扫干净,新铺了一张草床。 “你的剑法挺有一套的,从哪学的?”西蒙走下箭塔,看见了在木堡里的空地上正在舞剑练习的石匠莱安,饶有兴趣地问道。 “老爷,这是我以前罗马求学的时候找了一个当地有名的老剑客学的。”石匠莱安耍了个剑花将长剑收回剑鞘,擦了擦头上密密麻麻的细汗。 “有意思,或许有时间你可以和胖子霍夫曼比划比划。我倒挺想看看传统的日耳曼剑术和南边地中海地区的剑术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西蒙笑着走向木堡大门,留下了面面相觑的胖子和莱安。 ……… 在一阵繁杂的马蹄声和嘈杂的各种语言和口音的交谈中,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队驶进了弗尔徳村。 “您好,尊敬的爵爷,我们是一支来自吕贝克的商队。我们已经马不停蹄地奔波一整夜了。请问您是否可以为我们安排些食物和水,”穿着精美华服的商队头领看上去十分疲惫,“我们绝对会付钱的。” “当然可以。村长,你去安排一下。”西蒙对着闻声赶来的村长说道。同时,西蒙注意到这队人马大部分人脸上都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这位先生,我想问问,你们为什么要连夜赶路?”西蒙觉得有些反常。 “爵爷,您可能不知道,北边的弗里斯兰公国最近有很多该死的北地野蛮人登陆,听说连奥尔登堡坚固的莱尔修道院都被洗劫一空了,”商队头领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我们不想成为那群可怕的异教徒的猎物,所以只能尽我们所能迅速南下。” “这样啊,”西蒙若有所思,“看来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商队的成员们将马和货车栓在村边,喝着水,面带担忧地讨论着。而村长安排的几个农奴正从村里的小面包房里搬来了几大盘新鲜出炉的黑面包,分发给商队的成员。 虽然目前弗尔徳村还是一片祥和宁静,但是战争的阴影无形之中已经提前来到,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我的上帝,”矮子科勒端着面包,听着一个商队里的日耳曼商人讲述的北边情况,不禁面露恐慌,“仅是听你讲,我就能闻到鲜血和焦木的味道了。” “是啊孩子,要是有条件的话赶紧收拾收拾东西,给商队头领交上一笔钱,跟着我们一起南下吧。”这个戴着廉价的毛皮帽,穿着陈旧的染色长袖软铠甲的纺织品商人对着科勒说道。 “可是,我想走也走不了啊。”科勒扼腕叹息。自己只是一个毫无权利的农奴,又不是一个自由的自耕农。 “矮猴科勒你怕个啥啊,西蒙大人的木堡不是建好了吗,”旁边那个老瘦的农奴轻轻踹了科勒的屁股一脚,“光那坚固的城墙就够咱们的军队守到老死了,哪里还怕维京人破城?” 老瘦的农奴心里也是有些没底,但是他深知,这个时候是最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候。 ……… “老,老爷,”戴着宽大的灰色亚麻布围巾,穿着一件红白拼色粗布外套,腰里别着精铁军用钉头锤的自由农老克洛德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西蒙身边,“我想把地卖给您,然后加入这支商队南下历险。” “哦?南下历险?”西蒙禁不住冷笑,“我看是南下逃难吧?” “好吧老爷,如果您是这样认为的话。”老克洛德的身后是他的妻儿。此时三人身上都背着大大的布包,看样子已经把自己值钱的家什和财产都带上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卖你的地?”西蒙知道老克洛德一家是自由身,自己倒是没什么权利和理由强硬把他们留下来共赴难关。不过对于这种临阵脱逃的家伙,虽然西蒙明白这是人之常情,但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老爷,我这里有当时的税官开具的土地证明文件,上面有价格,您看。”说着,老克洛德扣扣搜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有些发黄的文件证明,递给西蒙。 “村长!”西蒙看到这些拉丁文字就头疼,立马对着不远处正在和商队头领交谈的村长大声呼喊,“你过来看看这份文件。” “好的老爷,”村长快步跑来,拿过文件,眯起眼睛细看,低声沉吟着,“嗯……文件是真的,老爷。” “没错老爷,我可不敢干伪造文件这种要绞死的罪事,”老克洛德立马点了点头,看着已经休息好陆续走到马边收拾东西的商队成员们,急促地说道,“当年我是支付给老男爵两枚德涅尔银币,所以大人您现在不如把那两枚银币还给我吧。” “哈,想得倒美,”西蒙真是被这个老家伙的农民式狡诈给气乐了,“你现在这么急匆匆地想逃走,不就说明这块地现在贬值得十分厉害?” “老爷,什么贬值?我有些不明白。”老克洛德有些不安。 “你自己想想,这里即将遭受维京人的劫掠,就算你把这块地以十枚铜币的价格出售,也保准没有谁会接手。” “这……”老克洛德头上渗出丝丝冷汗,想要反驳,却觉得有点道理,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所以,我的出价就是十枚铜币。说实话,我觉得我还是挺慷慨的。”西蒙狡猾地笑了笑,看着老克洛德混浊的闪露着焦急和焦虑的灰蓝色双瞳。 “不,老爷,您这是抢劫!”老克洛德欲哭无泪。而他后面的妻儿也在低声啜泣,看上去甚是凄惨。 “你在说什么?”旁边站着监视商队成员的米勒大声斥喝,紧紧地握着腰间的短剑,快步上前,“别忘了你是在和谁说话,管好你自己的臭嘴!” 老克洛德被吓得连连后退,一脚踩到了泥地上的石块,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不断喘着粗气。 “所以这十枚铜币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村长也是一脸鄙夷地看着这个如墙头草一般令人生厌的家伙。 此时,旁边的商队成员们已经开始在头领的带领下骑上自己的驮马,登上各自的马车,向通往南边的道路开拔。 “好吧,十个铜币就十个铜币!”老克洛德一脸肉疼,厌恶地看着西蒙和村长还有米勒。 “呸。”米勒对着老克洛德跟随商队离去的背影吐了口痰,“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听到这么点风吹草动就如此轻易地抛弃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 “他年纪大了,不想再承担风险了。忘了这个人吧,反正他以后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了。”村长倒是坦然,耸耸肩继续回去监督田里的农奴收割大麦燕麦。 “对了村长,我最近怎么没有看见艾尔莎了?”西蒙有些疑惑地看向了刚刚转过身去的村长。 “我,我前段时间让她去托克森德里亚郡找我的亲戚去了。不过老爷您放心,我誓死与我们的城堡共存亡!”村长坚毅地说道。 第四十章 维京人来袭 “下完这场雨,就到秋天了吧?”弗尔德村的了望塔上,一个穿着黑色涂油夹克的自由农揉了揉自己满头油腻,充斥着大量跳蚤和难闻的异味的头发。 这片大雨云昨天中午便席卷了弗尔德村,一直下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要停的意思。唯一的区别是,从昨天的大雨到今天上午的中雨,再到现在的蒙蒙小雨。 “我感觉是的,”站岗的自由农旁边,一个穿着破烂粗糙的绗缝背心,套着皮坎肩的民兵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维京人随时可能会袭击弗尔德村。为了防止单个了望员因为无聊睡着了而耽误军情,西蒙除了花了一笔小钱请空闲的自由农站岗之外,还安排了一个民兵队的士兵与其作伴。 “好在老爷前天就已经把所有的粮食收割完成,存到木堡的粮仓里了。”自由农哧哧地笑着。他知道就算村庄遭到维京人围攻,自己也可以躲进领主老爷的木堡,吃上刚刚收上来的粮食。 “你可真别说,今年收获的粮食简直是多到我以为我的眼睛出现了幻觉,”本来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理着这个自由农话痨的民兵说到收获的粮食,顿时眼前一亮,“我敢打赌,就算给我们全村人每个人都超额配给口粮,都还有很多富余的。” “没错,我甚至都想跳一支欢庆丰收的舞蹈,感谢上帝赐予我们如此恩惠。”自由农穿着短猎靴的脚有些蠢蠢欲动。 “得了吧,别把这本就不怎么牢固的箭塔给蹦塌了,”民兵连忙对着这个洋溢着灿烂笑容的家伙摆摆手,“上帝也不希望你因为赞颂他,却以这种死法去到天堂。”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自由农毫不在意地笑着。 “等等,你听。”忽然,敏锐的民兵好像听到了些什么,用脏兮兮长满老茧的大手一把捂住了自由农的嘴巴。 “你干什么……”自由农刚想挣扎着把这恶心的手从自己嘴上拿开,但马上如同冰雕一般被定住了。他听见了莱茵河边传来了隐约的整齐划一的划水声音,且越来越近。 “你看,那是什么?”顺着民兵的手指,自由农睁大了眼睛,透过朦胧的雨雾看见了不远处的莱茵河畔隐约有三艘黑色的木船正在缓缓靠岸。 “他们,来,来了!”自由农顿时脑袋空白,身子麻软,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忘了去拉警铃。 “傻愣着干嘛,想要害死大家么!?”民兵最先反应过来,狠狠地拍了一下自由农的后脑勺,接着拽着粗铃铛绳拼了命地摇晃。 一时间,笼罩在细雨中的弗尔德村的宁静和祥和被一阵急促的警铃声打破。原本井然有序干着自己活计的村民们乱成了一团。 “所有人,立刻进入木堡!”一个满脸焦急的亚麻色长发妇女刚刚放下手中的纱线走出纺织作坊,便听见了村长和巡逻民兵们的大声呼喊。 “安格丽卡,快进木堡!”还没等这个亚麻色长发妇女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从自己眼前掠过,向村内民居的方向飞快跑去。定睛一看,那是在她在田间工作的丈夫。 “那你呢?”安格丽卡十分担忧地向着丈夫远去的背影。 “我去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上!”远处传回了隐隐的回话。 而在这时,木堡旁边的酿酒作坊里,老酿酒人查德正吃力地将几桶新酿的果酒和麦酒从作坊里搬出来,对着刚刚回到作坊的爱丽丝招招手:“爱丽丝,找几个人来,把这几桶酒搬进木堡的仓库里去。这么好的酒,可不能让那群野蛮人给糟蹋了!” 看着年迈的父亲扶着老腰使出浑身解数搬着酒桶,爱丽丝顿时觉得眼睛发酸,点点头,向木堡跑去求援。 村民们如密密麻麻的蚂蚁,背着自己从家中带来的食物和钱财,汇聚在木堡的丘下,陆续进入木堡。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整个弗尔德村笼罩在恐惧和惶恐之中。 “嘿,你,没错就是你,赶快滚回正路!”一个在上丘泥路中段维持秩序的民兵看到丘下有个狡猾的小个子家伙不守规矩,想要从上丘路边上的草地穿插上来,大为失色地破声大喊,“你他妈在找死?” “快回来!”一个背着行李的老瘦农奴一把拽住矮子科勒的衣领将他拉回上丘的泥路,“你没看到前段时间主路旁的草地上在铺设陷阱?不要因为狡诈让自己把命丢得不明不白,如此冤枉!” “我的主啊!”矮子科勒一阵后怕,身子都在打颤发软。 “所有人不要慌张,保持秩序,依次进入木堡!”西蒙站在木堡正门的城楼上,对着下面乱哄哄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村民们,大声喊道。 “小克莱因,去马厩,骑上我的栗色战马,去多尔斯滕堡求援!”西蒙转过身,催促着小克莱因快些动身。 “不,老爷,”小克莱因摇摇头,“我哪里也不去,我要给我的父亲报仇!” “你,”西蒙顿了顿,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好吧,让胖子去吧。” ……. “把船桨降低!”一声洪亮的指令从龙首船的舰首传来。 “啊哈,阔别一年,我们又回到了这里。”一个将长长的胡须编织成辫状的壮汉踩着船桅杆,看着雨雾中的村落。不过与去年不同的是,村落后面的山丘上新建起来了一座木堡。 “少废话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短锁子甲,套着镶了熊皮的锁甲肩套,戴着皮革护臂,提着稍微有些生锈的短斧的粗壮男人率先跳下了船,同时从一个同伴手里接过一桶颜料,放在了河畔边的草地上。 “他们就和一群受惊的羔羊似的。”听着不远处村里传来的阵阵警铃,一个穿着臭烘烘的皮甲背心的维京战士从船边取下挂着的圆盾挎在背后,然后将手在颜料桶里蘸了蘸,在自己的脸上涂抹着战纹。 “把东西收拾好后以小队的形式进村!”为首那个扎着马尾辫套着熊皮锁甲肩套的粗壮男人对着陆续跳下船的同伴们说道。 “我们可以出发了吗,弗洛基?”一个披头散发,面露凶戾,穿着维京带链甲皮革战袍的汉子戴上了他的皮饰护鼻盔,嗜血地舔舐着因为激动有些干燥发裂的嘴唇。 “走吧,”这个叫弗洛基的小头领见人差不多齐了,用手里的战斧敲打着结实的圆盾,大声喊道,“记住,不要分散得太开了!” “弗洛基,每次掠夺前你都说这么同样的一句话,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能不能换点新颖的说说?”一个看上去比较贫穷,只戴着陈旧的兽皮帽,穿着粗糙皮毛缝制成的轻薄多层甲的大胡子老硬汉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好吧,”看着周围战士们的起哄,小头领弗洛基无所谓地耸耸肩,“愿你们今天晚上能坐在英灵殿里和众神把酒言欢!” “这才像话嘛,我喜欢!”大胡子老硬汉开怀大笑,他周围的维京武士们也兴奋地用兵器敲打这自己的圆盾欢呼雀跃着。 ……… “看上去很不好搞啊。“西蒙皱着眉头看着下面已经进了村的维京人们。 “没错。大概七十多人,半数都有锁子甲。”路德维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楼上,默默地看这已经进村搜查的维京人,极其堪忧地说道。 不像维京人初期掠夺英格兰和法兰克时那般贫穷,经过长时间的劫掠,许多维京人已经有了自己的锁甲和铁盔,配上那生来便魁梧高壮适合战斗的体型,简直令人发自心底地恐惧。 第四十一章 风雨欲来 一个穿着干净的带毛皮的皮革背心的维京人一脚踹开了一间民房,紧绷着神经,将圆盾挡在胸前,谨慎地走了进去。 “呸,这群自诩文明人的家伙还没我们这些他们称之为野蛮人的家伙爱干净!”迎面而来的恶臭令穿着干净皮革背心的维京人皱着眉头撇了撇嘴。 “他们好像很少洗澡,而且毫不避讳地把屎和尿直接拉在屋子里。”后面走进来了一个穿着装饰过的锁甲,脸上有一道可怖的大伤疤的家伙。锁甲是他去年从一个弗里斯兰公国骑士的尸体上扒下来的,而这道伤疤则是他引以为傲的“荣誉勋章”。 “一个人都没有,而且在他们的屋子里找不到哪怕一点值钱的东西。”穿着干净皮革背心的维京人在屋里不断翻找着,奇怪地说道。 由于接到了商队的警告,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提前把食物和值钱的东西打包好了。在警报发出后,很多村民跑回家把包一拎就进木堡了。 “这群狡猾的家伙,把所有的食物和财物都带到那个城堡里面去了。”脸上有大伤疤的维京人走出民房,眯起眼睛,贪婪地扫视着丘上的木堡。 “你们那边有什么收获吗?”穿着干净皮革背心的维京人走出屋子,正好看到了不远处也有一小队同伴刚刚从一间民宅中走出,不禁大声询问。 “没有,连根毛都没用。”不远处的几个维京人有些恼怒,不耐烦地摇摇头。 “所有人集合,到我这来!”这时,木堡方向的村庄边缘传来了小头领的大声命令。 ……… “你应该看看他们一无所获后脸上那精彩的表情!”一个站在堡墙上穿着单薄武装衣的弓箭手仿佛在看猴戏一般,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拍了拍旁边自由农征召兵的肩膀。 “哈哈哈,搜吧搜吧,除了大便和尿液,你们什么都得不到!”那个戴着破旧的填充头巾,套着粗布斗篷,穿着褐色带短袍毛皮外套,拿着宽叶刃长矛的自由农征召兵看到一个维京人从自己的小屋里空着手走出来,不禁哈哈大笑。 “他们在说什么?”一个维京壮汉有些不解地看向旁边一个听得懂城墙上士兵讥笑的高高瘦瘦的维京行脚商人,后者已经被气得脖子通红,瞪着眼怒视着城墙一言不发。 “格拉瓦斯,阿维德,跟我来。其他人就呆在这。”小头领对着两个同伴招了招手,三人握紧了自己的圆盾,小心翼翼地沿着上丘的泥路缓步走了上去。 此时,堡门上面,全副武装的西蒙谨慎地看着走来的三个人,而旁边的弓箭手们已经从箭壶里抽出了箭矢,严阵以待。 “先别放箭,让我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西蒙对着身旁几个跃跃欲试的弓箭手摆了摆手。 “你是这个村庄和木堡的领主,对么?”丘路上,那个穿着带补丁软铠甲,套着镶钉皮背心的维京行脚商人阿维德用略显蹩脚的日耳曼方言向堡门上的西蒙喊道。 “没错,”西蒙手扶墙垛,皱着眉头面色不善地看着那三个该死的维京劫掠者,“你们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到我的领地,有何贵干?” “啊哈,我们听说今年你们的领地收获颇丰,所以想过来帮你们分担一点。”行脚商人阿维德傲慢地抬起了他的脑袋,仿佛就没把堡墙上的人放在眼里。 “哦?你想怎么分担?”西蒙怒极反笑,睥睨着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把你们前几天收割的麦子悉数交出,然后交上三百德涅尔银币,”在和小头领低声交流后,会日耳曼方言的维京行脚商人狂妄地抬起头说道,“不然,我们就会攻进这座不堪一击的木堡,把里面的人如同碾狗一般屠戮一空!” “哈,那你们大可来试试。”西蒙冷笑不止。自己的堡墙上有一个箭术精湛的猎人比尔,两个熟练的弓箭手,还有八个会基础箭术的弓箭手。除此之外,还有将近三十多个有着基本装备的步兵。 除非对方以五倍于自己的人数进攻城堡,不然铁定会吃尽苦头。 “弗洛基,你打算怎么办?”三人回到自己的队伍后,一个维京壮汉向小头领发问。同时,几乎所有人都把灼热的目光聚焦到了小头领的身上。 “他们可能会有增援,我们要速战速决,最好一波就突破他们的堡墙和堡门。”小头领捻着自己的胡须仔细思索着,遥遥看向了不远处城墙上有恃无恐的西蒙。 “很好。我们就地取材,先做两架攻城云梯。”一个大胡子壮汉卷起长长的衣袖,将圆盾挎到背后,带着几个伙伴走进了村里。 “对了,还要放倒一颗粗壮的树木,做一个简单的攻城锤。”小头领对着旁边一个靠墙百无聊赖的家伙说道。 只见这家伙顿时眼前一亮,什么也没说,拎起自己粗大的双手斧向着村边的树林虎步走去。 “拉格瓦斯,你带上几个人去这个村子四周巡视,看看有没有伏兵,”小头领对着刚刚跟着自己上丘喊话的同伴吩咐道,“放机灵点,一有不对就立马大喊往回撤。” 凶悍嗜血穿着宽大锁甲的魁梧壮汉点点头,带着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维京战士向村外走去。 “其他没活儿的人,留下几个人放哨,我们挑几个他们的房子作为临时休息点。”小头领感觉自己浑身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只想快点找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升起温暖的篝火。 ……… 时间来到了傍晚,由于雨势转大,今天的天黑得格外地早。维京人的云梯和简单的攻城锤已经差不多制作完成了。 除了几个虎视眈眈监视着村子四周的维京武士,其他所有的维京侵略者都汇聚在几间屋子里升起的篝火旁,吃着简单的晚餐,讨论着第二天清早的作战计划。 “这该死的雨什么时候可以停?”小头领脱下湿湿的裹皮靴,放在火边烘烤。顿时,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弥漫开来。 “嘿,弗洛基,注意一点,我还在吃东西呢!”一个披头散发的维京人吃了一口鱼干,用自己茂密的胡子擦了擦嘴巴。 “再臭也没有你嘴里正在吃的腌鲱鱼臭。”小头领弗洛基毫不在乎地怼了回去。 “得了,讨论一点正经事,”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在火光的照耀下擦拭着自己的开槽维京剑,“明天打算怎么攻进去?他们正门那奇怪的城墙看上去可不怎么好打。” “可是我们别无选择,”小头领弗洛基边说边脱下自己湿透了的镶熊皮锁甲肩套,“我的计划是分成三队,一队拿着攻城锤冲到城门下顶撞堡门,另外两队架云梯攻击正面堡门两侧的城墙,争取攻入城堡内侧从里面打开堡门。” “为什么不攻击侧面那比较薄弱的城墙呢?”咀嚼着腌鲱鱼的维京人奇怪地看向小头领弗洛基。 “我们的人本来就不多,又是进攻城堡,分散得过开了很容易被逐个击破,”弗洛基看着火光,脑海中模拟着这个攻城方案,“况且,我们并不了解他们城堡里面的结构和兵力分布情况,贸然从侧边攻上去风险太大了。” “好吧,就按你的方案。”这个维京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与此同时,在木堡里面,西蒙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和堡内熙熙攘攘淋着雨的村民们,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样下去不行啊,如果淋雨淋病了就不好了,”西蒙暗想着看向不远处的村长,“嘿村长,找两个小伙子搭几个简单的大雨棚,然后升几堆篝火。” “好的老爷。”村长急忙点头,拉着几个农奴去找材料。 “除了守夜的人,其他人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恶战。”西蒙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遥遥看向雨中村里那几间透这火光的民房。 第四十二章 木堡保卫战(一) “集合,集合!”一个粗犷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弗尔徳村。 在清晨的雨珠的沐浴下,一个个维京战士提着自己的圆盾和战斧,走出民宅。 “砰!” 一扇本就不牢固的小木门居然被里屋一个走出来的一个维京壮汉直接给踢塌了。 “我没想到它居然这么不牢固。”那个穿着诺曼皮革战袍的壮汉毫不在乎,戴上了自己稍显破旧的护目盔,走出门去。 此时,丘下村边的维京人基本已经集结完毕,而另一边城堡内的西蒙众人正忙得不可开交。 “再加点木柴,把火弄大点!”小克莱因有些焦急地看着大铁锅中开始缓缓冒泡腾出丝丝热气的清水。等这锅水烧开了,便会有几个农奴用几只早已备好的小手提木桶运到城墙上面去。 “怎么样,紧张吗?”堡墙上,西蒙看向身边正在悠闲擦拭佩剑的路德维希,还有不断在堡墙间踱步检查的石匠莱安。 “不……”路德维希将剑收回剑鞘摸出腰间的酒壶,拧开壶盖的手因为激动稍稍有些打颤,“好吧,我承认确实有点。” “保护好你自己,我还需要一个博学多才的吟游诗人把这场战斗编成诗歌,传颂远方呢!”西蒙嘴角挑起一丝轻笑。 “当然。”路德维希刚刚抬起的酒壶的手肘被一个抱着装满箭矢的大箭壶正急匆匆走来的弓箭手撞了一下,顿时撒出去了半壶好酒。不过他毫不在乎,一口将剩余的半壶酒饮尽,站起身来。 ……… “各位英勇的战士们,这是一场伟大的战斗,我们将打下这个所谓的受到那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牧羊人庇佑的地方。”小头目弗洛基站在维京人队伍的中间大声说道。 “攻破那个破木堡,杀光他们!”一个狂暴的维京人高举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战斧,嗜血地看向丘上的弗尔徳木堡。 “抢光他们,杀光他们!”周围的维京人士气高昂,纷纷发出斗气昂扬的高声嘶吼。 “很好,兄弟们,”小头目弗兰基满意地笑了笑,接着继续说道,“伟大的奥丁正在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之间最勇敢的战士死后会化身为受人敬佩的英灵战士,被女武神带入瓦尔哈拉神殿,和众神一起享受美味的野猪肉和香甜的羊奶蜜酒!” “噢!” 维京战士们陷入狂热,一时间,堡墙上的西蒙等人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群不要命的疯子。”听得懂这些维京人在说些什么的路德维希撇了撇嘴,轻抚着自己的爱剑。他知道即将迎接弗尔德堡的是一场极为残酷的恶战。 “冲,杀光他们!”小头目抽出了腰间剑鞘里的带装饰的开槽维京剑,指向了木堡。 “杀!!!”这些疯狂的维京武士纷纷举起自己的圆盾,快步向山丘上的木堡冲去。 “弓箭手,预备放箭。”西蒙眯起眼睛。丘下密密麻麻冲上来的强壮敌人带来的视觉冲击,一时间让他有些紧张得难以呼吸。 “一百三十米,放箭!”朦胧的雨雾中,当第一个维京人冲过地上一块用来标记的大石块时,西蒙对着已经搭弓预备的弓箭手们大声下令。 “嗖!” 一声声清脆的弓弦颤音和箭矢飞速射出的声响不绝于耳。 “就着准头,逗我……”一个戴着开放式锁甲头巾,穿着厚重皮革夹板甲的维京人不屑地看着身边一支插进泥土的白羽箭矢。可还没等他说完,一支飞速袭来的箭瞬间贯穿了他的喉咙。 “小伙子,我的学徒可能并不及我,但低估了我比尔的箭术可是你出生以来犯过最大的错误。”猎人比尔轻蔑地看着那个捂着喉咙跪下不断吐着血沫的维京人。 “啊哈,挠痒痒呢!”上丘路上感觉到圆盾挡下了射向自己的箭矢的维京人们哈哈大笑,加快速度冲了上去。 第一轮射击除了弓箭手小队队长比尔用他精湛的箭术射杀一人之外,绝大多数的箭矢都射空了。甚至射中维京人用来挡箭的圆盾的箭矢也是少数中的少数。 “不要气馁,不要发愣,保持射击!”西蒙知道现在维京人离堡墙还是相对有些太远了,这些刚刚驾驭射箭箭术的弓箭手们想要射杀敌人简直是难于登天。 这些疯狂的维京战士们在越下越大的阴雨中前行。雨珠使上丘的泥路变得异常泥泞,也使丘上的青草变得湿润且滑不溜秋。 “啊呀!”一个穿着被淋湿后变得异常笨重的填充袍,还套着一件鳞链混合甲的维京武士一个重心不稳猛地摔了一跤。 “好机会,射死他,射死他!”城墙上一个弓箭手发现了那个不幸摔倒的维京人,一边招呼着同伴,一边麻利地从箭壶中抽出新的箭矢。 “哼啊!” 一时间,好几支箭矢向这个维京人飞来。有两支箭矢击中了他,强烈的疼痛让这个维京人忍不住闷声痛哼。 “真该死,等我爬上城墙一定要劈碎你们的头盖骨!”这个愤怒的维京人支起身子,迅速将圆盾挡在自己身前,暗暗咒骂。 虽然箭矢是从高处射来的,伤害比平射要更大,但是还是没有射穿他那厚重的双层盔甲。 “不行啊,普通的箭矢很难对付这些多半有锁甲鳞甲和皮甲的诺曼强盗。”在一边目睹了刚刚那一幕的路德维希可惜地摇摇头。 “没错老爷,或许您下次可以弄几把弩回来,”猎人比尔放出一箭,一边抽出新箭矢一边转过头对西蒙说道,“普通弓箭这玩意儿对付这群狗娘养的简直和挠痒痒似的。” “先不要想这么多,保持火力压制!”西蒙眉头紧皱,摆了摆手,脑中细细地思索着。 “啊啊啊!” 此时,在上丘冲锋的维京人中,两个在前方一手抬着云梯一手持盾的维京人忽然发出猛烈的惨叫,消失在了后面抬梯的两个人视野中。 “怎么回事!?”后面抬梯的两个维京人顾不上身边四处飞舞的箭矢,放下手中的云梯冲向前去。 “是个陷阱坑!”一个维京人冲到了在前面抬梯子的同伴消失的地方,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是一个长宽大概如一架马车一般的大洞,里面布满了尖木树桩。刚刚掉进去的两个同伴身体已经被多根木桩贯穿,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太惨了,”看着自己家乡同村的老邻居在坑里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鲜血仿佛不要钱似的喷涌,这个维京人稍叹一口气,接着对着旁边一个个越过自己冲上前去的同伴大声喊道,“还有人帮我们把云梯抬上去吗?” “拉尔夫,雷诺,去帮他们把那该死的云梯抬到堡墙下面去,”一个看上去在维京战士里比较有声望的马尾辫男人推了推身边两个同伴,接着对还在继续冲锋的同伴们大声喊道,“大家小心自己脚下,有陷阱!” “什么陷阱,这怎么看上去和寻常的草地无异?”一个年轻有着淡淡胡茬的维京战士有些奇怪谨慎地看着面前的草地。 忽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个年轻人就和身边一个一同上前的老维京战士一齐掉进了一处陷阱中。 “不!奥利文!”刚刚喊完要大家注意脚下的那个马尾辫男人转过头,就看到了令他心碎的一幕——他初次随军出征掠夺的儿子掉进了陷阱坑里。 “不!”这个马尾辫男人一个箭步冲到了坑边。只见自己心爱的儿子身体还有脖子被几根大木桩子贯穿,死的不能再死了。 “啊啊啊,我要,我要杀光你们这群婊子!”这个马尾辫男人痛苦不堪,含着泪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右手放下短剑,在战衣内衬一个破烂的腰包里摸索了一番,取出了一小瓶弥漫着奇异香味的药剂。 “你们完了!”马尾辫男人拧开了瓶塞,一口喝下那苦到灵魂深处的药剂,擦了擦嘴,悲鸣一声,捡起了地上一具死尸旁边的长柄双手钩刃斧,缓步上前。 第四十三章 木堡保卫战(二) 维京战士们顶着不断射来的箭矢,冒着掉入陷阱丧命的风险,向着丘上的小木堡冲锋。 “该死的,走那一条上丘路,路上没有陷阱!”一个持盾在前方为后面八个扛着简易攻城锤开路的维京战士对着四周的同伴高声呼喊道。 “见鬼,向那条泥路靠拢!”一个只戴着带皮革头巾的圆顶盔,穿着填充武装衣,步伐轻盈的瘦高维京人从路旁的草丛跑回上坡的主路,却因为泥泞的丘路太过湿滑而摔了一跤。当他再次爬起身时,已经满身布满了污泥和粪便。 “懦夫们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那个叫拉尔夫的强壮维京人在一马当先扛着云梯,一边在上丘的草地上冲锋,一边冷眼看着那些逐渐向泥路靠拢的同伴。 果不其然,在大量维京人聚拢在泥路之后,堡墙上的弓箭手命中率开始提高。 “哦,奥丁啊!”一个将大胡子扎成数条精美小辫维京壮汉双眼逐渐无神,带着不甘和不舍跪倒在了冲锋路上。 他只是一个渔夫,一个月前还在斯堪的纳维亚峡湾里的一个小村庄里过着平淡的生活。 不过这两年他看着以前穷得叮当响的邻居们每次跟随船队出去劫掠后都满载归来,变得愈发富裕,他原本那颗平和的心变得越来越躁动不安,之前单纯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势利。 终于有一天,他实在是无法忍受这清贫的日子了。于是他卖掉了自己的小渔船和渔网,在铁匠那购买了一柄弯曲的短矛和有缺口的破烂圆盾,在防具商人那买了一副破旧的填充棉袍,在征求了首领的同意后,告别了妻子儿女跟随船队来到了法兰克,想要发上一笔大财。 不过很是可惜,就在他成功地跟随劫掠小队抢劫了一个修道院和一个村庄后,就在今天早上身中数箭死在了一个他从没听说过的小村庄里。 像他这样的普通维京人其实有很多,只不过有一些运气很好就此发达,有些运气很差直接丢了性命。 许多冲锋的维京人因为惧怕陷阱而聚集在上丘的泥路,反而为堡墙上的弓箭手们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一些如同那个渔夫一般贫穷的维京战士在密集的箭雨里不幸中箭,出现伤亡。 “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要到了!”右手臂中了一箭的维京战士忍着手臂的剧痛,干脆丢下短斧,直接用圆盾保护自己还有身边扛着攻城锤毫无防护的同伴们。 “唔嗯!” 一个正在扛攻城锤,戴着带皮革头巾的诺曼盔,穿着填充软铠甲,还套着一件坚固的锁子甲的凶悍维京人被一箭正中面部,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不断抽搐着,涌出巨量鲜血。 “啊哈,你以为你身上这么厚的盔甲就能护你平安吗?简直是可笑!”比尔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那个全副武装倒在血泊中已经没有任何动静的维京武士。 “聚集过来的人不要像个蠢猪一样直接往上冲,举起你们的圆盾保护扛攻城锤的队友!”举着圆盾在攻城锤前方挡箭开路的格拉瓦斯有些气恼地大声喊道。 不一会儿,扛着攻城锤的维京人身边的维京战士们纷纷聚拢举起木盾,将他们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见鬼了,”比尔皱着眉头,对着身边的弓箭手们命令道,“转移目标,射草坪上冲来的北方佬!” 趁着这个好机会,许多走丘路的维京人加快了步伐,成功地将剩余的六个抬着攻城锤的同伴送到了堡门下。 “这里是他们那该死的弓箭手的射击死角,给我撞!”格拉瓦斯面露喜色,一边欢快地高呼,一边将向后面仍在冲锋的同伴们挥手示意,要他们赶紧跟上来。 “咚!”木堡的大门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躲在木堡院子里的村民们纷纷大惊失色,惶恐不安地看着堡门的方向。 几个胆子小的妇女更是大声尖叫,而躺在老妇人怀中的婴儿此时也是大声啼哭,木堡内陷入一片混乱。 “圣母玛利亚啊,救救我们,救救我和我的孩子……”一个穿着脏兮兮的褐色亚麻格子连衣裙的妇女抱着怀中正在哭泣的孩子,跪地闭眼不断祷告着。 “都是因为我们犯下的罪孽啊,这群野蛮人是上帝降下的神罚,”一个戴着破烂黑色兜帽的白胡老头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听着堡外不断传来的喊杀声和嗜血的咆哮,自言自语地念叨道,“神抛弃了我们这些可怜人啊!” “闭嘴,老东西,不要瞎说,”拿着长矛和盾牌走向木门的米勒停下脚步,白了一眼那个神经兮兮的老阿伯,“既然神会降下神迹使我们温饱,同样也会庇佑他的子民免遭异教徒的随意践踏!” 此时,民兵队的士兵们陆续集结在了堡门旁边,紧张地握着手中的武器和盾牌。 “洗个热水澡吧,杂种们!”就在堡门下的维京人扛着攻城锤疯狂撞门时,小克莱因提着一大桶沸水来到了堡门上方,靠着墙垛将木桶倾倒。 “啊啊啊啊啊!”几个堡门下抬着攻城锤撞门的维京战士被烫得哇哇大叫,他们原本粉白的皮肤瞬间变得如煮熟的螃蟹一样赤红。剧烈灼热的痛感让他们像猪猡一般不断地在湿润且充斥着泥巴和马粪的泥地里打滚,企图用泥地的清凉缓解皮肤的火辣。 “你个小鬼,给老子去死!”在旁边躲过一劫的小头目弗洛基异常愤怒,直接将手里的武装斧当做飞斧狠狠地掷向了堡门上哈哈大笑的小克莱因。 “快回来,你不要命了么?”石匠莱安扯着小克莱因的衣领向后猛地一拉,正好一柄斧头从小克莱因的面前飞速掠过。 倘若慢上一拍,小克莱因恐怕就得上天堂和他的父亲团聚了。 这时,三四个提着沸水桶的民兵冲上堡墙,直接向着堡门下正在撞门的维京人们泼洒去。 “顶住,顶住!” 有了刚才的教训,剩余的维京人纷纷将圆盾平举过头顶,保护着正在撞门的同伴。 “我的手!”这次的沸水虽然没有直接泼洒在维京战士们的头上和身上,但顺着一扇扇圆盾灼烫着他们举盾的手。 “坚持住,就要撞开了!”格拉瓦斯看着已经破烂不堪的木门,砸着嘴巴思考着打进木堡后要怎么折磨屠戮那些该死的狡猾的弗尔徳村人。 而就在此时,堡门两边的堡墙上,维京人的攻城云梯已经搭好,陆续有冲到堡墙下的维京战士叼着短剑,顶举着圆盾,往上攀爬。 “我的奥丁神啊!”一个维京战士刚刚举着圆盾就要爬上堡墙,忽然感觉圆盾上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一股大到他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从举盾的手臂传来,带着他一起从云梯上摔了下去。 重重地摔在地上的维京战士想重新站起身,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怎么都动不了。他冒着金星的双眼看到身边有一个如卷心菜一般大的石块。不过紧接着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难以呼吸,且满嘴的血锈味,没过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啊哈,这可是我前阵子费尽力气搬上堡墙为你们准备的见面礼,满不满意?”一个穿着破烂填充甲的民兵不管墙下的维京人听不听得懂,欢快地大声喊道。 “呜!砸死这帮低贱的强盗,送他们去地狱!”堡墙上的弓箭手和持矛民兵们在这个民兵的带领下重新鼓舞了士气。 “啊啊!” 不过就在这个穿着破烂填充甲的民兵举起石块准备往下砸的时候,一柄短矛从堡墙下飞来,贯穿了他的胸膛。 只见这个刚刚还洋溢着得意欢笑的民兵脸上被极度的痛苦占据,胸口和背后矛柄刺穿的地方涌流的血液瞬间染红了他原本米白色的填充甲。接着,他一个踉跄从堡墙上摔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堡内昨晚搭起来的雨棚上,将本就不牢固的雨棚砸了个稀巴烂。 “哦,不,我的上帝!”一个蜷曲在墙根的老妇女双眼通红像是发了疯一样地冲了上去,跪在地上抚摸着自己儿子仍旧带着温热的尸体,放声痛哭。 “小心他们的矛枪手!”西蒙在堡墙上大声喊着。 之前还肆无忌惮向堡下维京人泼沸水,掷大石块的士兵们看到刚刚那个民兵的惨状后一阵胆寒和后怕,动作不禁收敛了许多。 第四十四章 木堡保卫战(三) “啊!”一个戴着锁甲头巾,穿着全套锁子甲的维京战士刚刚爬上云梯,还没等他从那于他的体格而言较小的突廊垛口爬进去,四支尖锐的长矛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刺向他。 “真可惜只有一柄长矛刺穿了他的锁甲,”一个穿着脏兮兮破烂皮革甲背心的民兵说道,“那野蛮人抢来的锁子甲可真扎实,真不知道是哪个有钱的倒霉蛋这么不幸。” “是啊,要不是老爷给我们配备了这些修复一新的长矛,我们的破剑烂斧劈砍攻击对于这些装备精良的野蛮人简直是不值一提!”一个对武器装备略懂的民兵赞同地点点头。 “又来了一个,我……”堡墙上这个话都没说完的民兵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深深没入的斧头,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像一个破布娃娃一般从堡墙上自由落体摔进堡内的小广场里。 “该死,这个怪人!”一个穿着打了两个大补丁填充袍的民兵将手里的长矛狠狠地扎透了这个扎着马尾辫壮汉的皮甲,血液染红了他的内衬。 但马尾辫壮汉像是全然没有感觉到自己受伤似的,向那个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民兵用力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双手钩刃斧。 “我的上帝啊,文森特!”看着刚刚还一起作战的战友被马尾辫壮汉几乎劈成两截惨死,这个穿着红色扎腰长袖厚袍的年轻民兵湖蓝的双瞳充斥着恐惧,握着长矛的双手不断打颤发抖,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唔啊!” 一颗新鲜的头颅从这个民兵正不断飞涌着鲜血的脖颈上飞出,无头尸体原本鲜红的厚袍瞬间被血液染成暗红,接着被扎着马尾辫的壮汉像是踢垃圾一般踹在一边。 “这是魔鬼吗?不,不……”手持狩猎短弓的弓箭手看着刚刚被自己一箭射中肩膀却毫无知觉,反而大步向自己走来的那个马尾辫壮汉,话还没说完就步了前几个民兵的后尘。 “不,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边的城墙失守了!”在堡门上的西蒙听到了左边传来的凌厉惨叫,定眼望去,那段堡墙已经尽是各种残肢破体,肝脑涂地,以及一个浑身是血和脑浆正朝着自己走来的提着双手斧的马尾辫壮汉。 ……… “见鬼了,那个怪物从堡墙去堡门了,他要从内部打开我们的堡门!”一个民兵脑袋飞快地运转着,鼓起勇气走向几乎是被鲜血洗过一遍的失守堡墙。 就在这时,一个维京人从失守城墙的云梯处艰难地挤进突廊,抬盾挡下了那个刚刚鼓起勇气冲上来的民兵刺来的长矛,接着一剑捅进了他的肚子。 “啊,啊,啊啊啊!” 不过这个维京人并没有就此放过这个勇敢的民兵,反而拔出了刺进其腹中的短剑,对着跪倒在地痛苦呻吟的民兵疯狂劈砍。 “省省吧,纳尔,把你多余的力气都用在和敌人的交锋上,而不是对着一具尸体发泄。”又一个从失守堡墙云梯爬上来的维京人有些无语地说道。 “哈哈哈,不要你管!”这个维京人残忍地笑着,舔了舔沾到嘴边的鲜血,从这个已经没有声息血肉模糊的民兵身上抽出短剑。 可刚等他意识到突廊有人过来,准备抬起圆盾格挡时,同伴的惨叫声顿时响起。 “怎么回事……”这个嗜血的维京人还没搞清状况,刚刚抬起头,一柄仍沾着温热血珠的金环印窄槽刺剑直接从他深深的眼眶里刺了进去。 “西蒙有危险,你带着那些已经快被吓破胆的民兵继续守住这个云梯!”从嗜血维京人眼眶里抽出刺剑的路德维希急促地对着身边的石匠莱安说道。 “那你呢?”拿着脊状武装剑的石匠莱安有些担忧地看着已经向那个可怕的扎马尾辫壮汉的背影走去的路德维希。 “我和西蒙两个一起夹击那个怪人!”路德维希头也不回地说道。 ……… “这家伙是个什么玩意?”西蒙看着这个双眼通红,喘着粗气,死死盯着自己的马尾辫壮汉。。 “呵啊!”这个马尾辫壮汉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抡起那柄粗大的双手斧砍向西蒙。 “哼嗯!”西蒙感觉自己抬起格挡的左手传来一阵剧痛,那厚厚的大筝叶盾直接被双手斧劈透了。 西蒙连忙丢掉了那个盾牌,极其谨慎地退后了一步,查看左手的伤势。要不是那结实的长袖锁甲保护着自己,就算有那个木盾卸了那斧头大部分的力,自己的手臂也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致命伤口。 “只用一把短剑对付他实在是太冒险了!”来不及收回剑鞘,西蒙直接把短剑丢在了地上,用右手抽出了自己背上精美皮革剑鞘里的家传精铁长双手剑。 这个扎着马尾辫的壮汉脑袋像是有点不灵光,也不管斧头上仍然插着的筝叶盾,直接向西蒙挥砍出了第二斧。 “呵!”双手握剑的西蒙顾不上左臂传来的阵阵麻痛,一边挥剑打开砍来到长钩刃斧,一边向后躲避。 “这家伙的蛮力真是比那个什么狗屁长斧杰克还要大!”西蒙虽仅是以防御姿态后退着格挡着那砍来的斧头,但还是感受到了斧里蕴含的巨大动能和恐怖威力。 “瓦尔哈拉!!”这个马尾辫男人感觉燥热无比,仿佛正在穿着的衣服如刚从火里取出的烙铁一般。于是他一把扯下了本就不怎么牢固的皮甲背心,接着又撕坏了内衬亚麻衣,露出了他那粗大的满是新旧伤痕的肌肉块,以及胸口和手臂上神秘的纹身。 “他疯了吗?”西蒙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在浴血拼杀的战场上直接抛弃自己护甲的家伙。 “是水仙子狂暴药剂,”已经赶到这个疯狂家伙背后的路德维希大声喊道,“这是一种能令饮用者战斗力大增,不惧疼痛的毒药,不过会让他全身燥热无比!” “嗖!” 就在这个关头,一个在堡墙下的弓箭手抬手搭弓直接一箭射了过去。箭矢插进了这个光着膀子马尾辫壮汉的肋间。不过还是和之前一样,这个壮汉跟一个没事的人一样,仿佛中箭的是别人的躯体,只是毫不在乎地用粗大的右手拔出箭矢,举起斧头再次砍向西蒙。 “西蒙退后,千万别和这个疯子硬抗!”路德维希焦急地大喊道。 “他的速度在变慢!”西蒙明显感觉这个一直在流着鲜血的壮汉速度比之前要更慢了。虽然他感受不到疼痛,但是他的各种伤口还是会给他的身体带来不可逆转的实质性伤害。 “小克莱因,准备一根短矛,我数三声,到时我会躲到一边,然后你就用那短矛作标枪射他!”西蒙焦急地看向小克莱因,飞速说道。 “三,二,”西蒙退后着,又堪堪躲过了那个家伙的致命一击,“一,就是现在!” “路德维希,躲开!”刚刚在马尾辫男人背后趁他不注意刺了它一剑的路德维希听见小克莱因的吼叫,立马贴身躲在了一旁堡墙墙垛边上。 “嗯啊!”这个金发马尾辫男人赤裸的胸口猛地插进了一根脏兮兮的短矛。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他瞬间觉得他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只是不断咳着血沫,甚至还得用长双手斧支愣着这已经有些因为流血过多而乏力的身体。 第四十五章 多尔斯滕堡 弗尔徳村位于整个男爵领的最西边,离整个领地的核心多尔斯滕堡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此时,在弗尔徳村通向多尔斯滕堡的泥泞道路上,一个疲惫不堪,伤痕累累,浑身是土,腰间别的那柄武装斧上血迹斑斑的胖子正骑着西蒙的战马向东骑行。 “真是见了鬼,那群令人生厌的狗杂种不敢去弗尔徳村,反倒在欣克瑟村和其他村庄附近流窜。”顶着浓重黑眼圈的胖子在不断颠簸的马背上忽然感觉左臂已经有些结疤的伤口现在又在隐隐作痛,不禁低声暗骂。 弗尔徳村到多尔斯滕堡的这条路时常会有旅行商人经过,故而匪盗会在路边埋伏,等待一个又一个倒霉的家伙。 在胖子前往多尔斯滕堡的旅途中,几个卑鄙的劫匪居然做了个绊马绳,让胖子一下摔下了马。要不是胖子战技精湛,差点就把命交代在了那条荒野的破路旁边。 天公并不作美,茫茫的细雨开始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这片一望无际的黑森林此时弥漫着浓厚的迷雾,令人生出对前方道路未知的恐惧。 而在这时,在多尔斯滕堡附近的一个小哨卡,两个在雨中小棚里站岗的士兵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其中一个醉醺醺,戴着廉价的填充头巾,穿着脏兮兮的填充棉甲,踏着沾满泥浆和粪便的米白的软甲护胫,拿着一柄有些开裂的短矛的满脸胡茬中年士兵,从一旁被当做桌子的大破木酒桶上拿起一个干瘪瘪的烤苹果,随意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大口吃了起来。 “卢克,我快受够这份无聊的差事了。”另一个更年轻的士兵看上去精神欠佳,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垂眼看着正在咀嚼苹果的中年士兵。 “得了吧,这可比被领主拉到战场上去送死要强得多了,”邋遢的老兵卢克摸了摸因为麦芽酒变得通红的酒糟鼻,并不赞同年轻士兵的观点,继续埋头吃着自己的苹果,“在这宁静地打打盹,看看风景有什么不好的?” “再好的风景看久了也会厌倦,”这个年轻的士兵显然还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洗礼,“要不是这该死的义务,我还能在这闲余时间耕种一下我自己的小田地呢。” “如果你不履行为领主服兵役的义务,领主同样也可以不履行保护你的义务。”老兵卢克满口酒气地说着,一边解下了腰间的水壶,一边吐出了口里的苹果核。 “好吧。”年轻的士兵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路上一处小水洼里不断因雨点泛起点涟漪。 “你听到马蹄声了?”年轻士兵抬起头站起身,向着朦胧一片的雨雾张望着。 “哈,不管他的,说不定是大人派出去的信差或者传令员。”老兵卢克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抬起自己的水壶喝了一大口苦涩的麦芽酒。 “是吗?”年轻士兵将信将疑,重新坐回了当作凳子的一堆干草上。 上帝保佑,在这个没有温暖火堆的小雨棚里,一旦走到路中央的拒马旁边,就要淋个透湿,如果弄生病了可就麻烦大了。 “你还是去看看吧。”比刚才更醉几分的老兵卢克已经有些搞不清楚方向了,居然一屁股坐在了他清晨拉在小棚子角落的一堆粪便上。 “我的上帝啊,”年轻士兵厌恶地捏着鼻子挥了挥手,“你自己怎么不去呢?” “你别逼我说第二遍,不然我会把粪块塞进你的衣领。”已经全然一副无赖醉汉样的老兵卢克说着,居然在身下捞了捞,直接将那糊状的恶臭之物拿在了手里。 “你赢了,你赢了,我去,”年轻的士兵已经快被恶心吐了,快步离开了小雨棚,淋着雨走向路中央的拒马,眉头紧皱嘴里念念有词,“上帝认为我是个多么可恨的罪人,才把我和这个恶心的家伙安排在一起站岗。” “前面的人,停下!”年轻的士兵站在拒马后面,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不安地向着朦胧一片的雨雾高声大喊。 飞速的马蹄声渐渐减缓,一个骑着马的高大身影从白茫茫的雾中走出。 “霍夫曼大人!?您怎么了?”年轻的士兵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面前伤痕累累的胖子。 “别管了,野蛮的诺曼海盗来了!快拉开拒马,我要去多尔斯滕堡见老男爵!”胖子不断大口喘气,急促地说道。 “诺,诺曼……”听见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年轻的士兵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反应过来,发了疯似的箭步上前费力地抬起拒马向路旁拖拽。 “就你一个人站岗么?”胖子趁着这简短的休息时间吃着泡满雨水已经变软了的黑面包,有些奇怪地问道。 “另一个又丑又老的混蛋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说到老兵卢克,这个年轻的士兵便来了气,厌恶地向小雨棚哨所的方向努了努嘴。 胖子定睛望去,只见那个邋遢肮脏的中年老兵已经躺在一堆粪便和呕吐物上鼾声如雷了。 ……… “多尔斯滕堡,我又回来了。”胖子穿过堡前的村庄,看着和当时临走之前一模一样毫无变化的木头城堡,说明来意后越过堡门处站岗的卫兵们走进了堡内。 这里比西蒙的木堡要大得多,并且各种堡墙和箭塔要更为坚固挺拔。大部分站岗的士兵们都装备了一顶皮革帽或填充头巾,一件廉价的棉甲或者单薄的皮甲。 “西蒙爵士的侍从霍夫曼到了。”老城堡传令员站在堡门口费力地喊着。 胖子走进大木头塔楼的大门,迎面的是大厅中央火塘散发的温暖,烤得直冒油的鹿肉香气,以及珍贵的香料的异香。大厅里还有几个正在忙着自己工作的仆人。 “霍夫曼,西蒙派你过来有什么事情?”堡里一个穿着华丽得体的卷胡子男人阴沉沉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刚刚进门的胖子那和难民似的狼狈穷酸样,阴阳怪气地挖苦道,“不会是饿得忍受不了了过来蹭点烤肉吃的吧?” “安静,约纳斯,”坐在精美的木纹熊皮椅上的老男爵平和地摆了摆手,从旁边叫来一个仆人,“叫人烧一大锅热水,先带霍夫曼去洗个澡,再给他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我尊敬的老爷,我不是像这个混球说的一般过来讨吃食的,”胖子鄙夷地瞟了一眼这个令人厌恶的税吏福克斯昔日好友,“西蒙大人的领地昨天有将近七十多个诺曼海盗登陆,急需您的救援。” “什么!?”老男爵睁大了眼睛,大惊失色。 “我的老爷,您应该听说了弗尔徳村受到了上帝的庇佑,今年收获颇丰,”胖子抬起头看向了老男爵,“可是这个消息也被那群该死的海盗知道了,这次来了三艘船的人,不出意外现在正在进攻弗尔德堡呢!” “没错,我最开始是听一个过路的杂戏表演者说起了那里的情况。我一开始以为是玩笑,并未当真。但当周围越来越多人说起时,我觉得我很有必要亲自去一趟看看我的小西蒙有什么神奇的魔法能够让一个贫困的小山村焕发如蜕变一般的重生,”老男爵一边说着,一边捋着胡子,看上去十分开心,“可惜前阵子城堡内太潮湿了,我的风湿十分严重,所以没去。这不,我近来刚刚感觉腿脚好一些,你就来给我报信了。” “没错老爷,”胖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您这两天终于可以亲自去看看了,顺便宰了那群该死的诺曼海盗!” “嗯,”老男爵面容忽然严肃,眯起了眼睛,“那群该死的家伙欺人太甚,已经劫掠我的领地两次了。这次,一定得杀光他们!” “可是老爷,我们仓库的存粮不是很多了,如果大规模召集一次农兵的话……”财务总管约纳斯这个阴险小人假装愁眉苦脸,一脸为难地看向老男爵。 “目光浅显的笨蛋,”老男爵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单单放下亲情和血仇不说,假设放任那群强盗攻破劫掠弗尔徳村,今年冬天我们领地的粮食问题只会更加严重!” “好吧老爷,是我考虑不周。”财务总管约纳斯像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谦虚地低头认错。 “很好,我们的目光要放长远。”老男爵站起身,走到了火塘边的霍夫曼面前,“小子,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整一下。” 这时,财务总管约纳斯退到一边,叫来了一个年轻的文书,轻声细语地吩咐着。 “去,叫亚兰准备粮草,召集农兵。不过要他注意,可以尽量慢一点,甚至拖拉都行。争取把一切准备得妥当一点。” “好的大人。”年轻的文书作为财务总管约纳斯的忠实心腹,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迅速离去了。 “我的老友福克斯,你看不到,现在那个令人生厌的小崽子现在遇到大麻烦了。我也看不惯他很久了,这次给他使一点绊子,让他尝尝苦头。”约纳斯心里想着,微笑地走回男爵身边。 刚刚他和文书在远处的小声对话时表情正常,就像在讨论普通工作,一点异样都没有。 而他的老友税吏福克斯,自从立誓免罪逃过一劫后,便明显感受到了老男爵的闲职安排以及逐渐的疏远。后来实在有一天他受不了了,便带上一身装备和家当告别男爵以及他在多尔斯滕堡的好友们,向西边行去。 他就此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哪个领主手下做事,还是早就死在了某个旅途路上的小劫匪手里。 自从约纳斯知己一般的福克斯因西蒙出走后,阴险狡诈性格的他越发觉得孤独,越发怨恨原本就很看不顺眼的西蒙。 “但是我的老爷,我怕召集农兵时间太长,到时候大军出征时西蒙大人的木堡早已被攻破了。”胖子有些焦急地看着老男爵。 “哦,是吗,”老男爵陷入了沉思,“我老了,脑子不好使了,居然忘了这一茬。” “老爷,我看我们就带上您身边精锐的士兵,然后派人快马加鞭去各个领地征召有马的自由农骑兵集结。毕竟维京人是攻城,且人数并不占优,如果这时有一队精锐的士兵和骑兵与堡内的西蒙大人里应外合,击败维京人并不是什么难事。”胖子说得头头是道。 “你说得对,就按你说的办,”老男爵赞同地点了点头,“传令员,马上骑马去多斯坦村找朗格,征召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出征弗尔徳村!” 阴寒的雨天中,多尔斯滕堡大厅里舒适温暖,但是背过身向侧门离去的约纳斯脸却冷得和万古寒冰一般。 第四十六章 战术撤退 “啊哈哈哈,干得漂亮!”小头领弗洛基看着摇摇欲坠的大门,不由大笑起来。 “哐当!” 随着弗尔德堡的大木门发出一声尖酸的巨响,已经残破不堪的大门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如释重负地倒在了地上。 “冲啊,别傻眼了,杀光他们!”还在堡门旁边城墙下的弗洛基推搡着一个个维京战士,将他们向堡门的内部推过去。不过他很快就注意到原本面带欣喜的战士们表情倘若凝固,不再上前,只是瞪大着眼睛看着堡门里面。 “什么玩意,怎么都不冲?我发誓奥丁神一定会唾弃你们懦弱的行为!”小头领弗洛基十分奇怪,大为光火,抬腿跨过倒塌的木头大门,走进了堡门。 “这……”与原本他预想到会看见的木堡内部光景不一样,迎接他的是另一座紧闭的,崭新的木堡大门。 这个时代的城堡建设才刚刚起步,许多城堡的大门也就只有一个,攻破了就攻破了。而在西蒙和思想开放极具创新思维的石匠莱安讨论之后,决定使用内外双堡门的设计,并且在堡门上方设置一个长宽约两米的杀人孔。 “尝尝这个,猪猡们!” 就在堡门内抬着攻城锤的维京人们准备重新鼓起士气锤破这个该死的堡门时,他们并没注意到,自己头上有一个大开口。此时两三个抱着装满滚烫沸水的民兵和拿着弓箭的小克莱因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啊啊啊!” 刚刚放松紧惕的维京战士们再次遭到沸水的冲刷,发出了凌厉的惨叫,忍着皮肤剧烈的灼烧感艰难举起了木盾,企图挡住头上泼下来的沸水。 “刚刚只是餐前汤,现在才是正餐呢!”说着,一个从堡门上杀人孔旁边堆积的石块中抱起一块大石头的民兵将手里的石块狠狠地掷向了下面堪堪举起圆盾档维京战士。 “啊!”一个只穿着破布背心和皮甲背心的被沸水高度烫伤的维京战士手里的圆盾被大石块砸中,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支从杀人孔飞速射来的箭矢,直接插在了他的脸上。 “你们这群胆小的狗杂种,就知道这些阴招!”一个穿着无袖鳞甲,裸露在外的肌肤被烫得通红的暴怒维京战士将手里的短矛直接如标枪一般向头上那个杀人孔投去。 可是因为他遭到了烫伤,准头并没有之前那么好,飞射的短矛只是擦着一个刚刚举起石块要往下砸的民兵身上的填充甲,插在了旁边突廊的拱柱上。 “亲爱的上帝,我差点就没命了!”这个心有余悸的民兵看着被短矛刺划开露出内部一层层用来加硬填充甲的棉花,迅速将石块丢了下去,倚靠在石堆旁边,有些惧怕地看着可能会飞出矛枪的杀人孔。 ……… 而在另一边的堡墙,西蒙举起双手剑狠狠地砍在了一个刚刚顺着云梯爬上来的维京人举起的圆盾上。 只见这个家伙被巨大的力震得差点从云梯上摔了下去。等他再稳过身子回过神时,挥舞而来的第二剑直接从他的头顶劈了下去,连带锁甲头巾的半个脑袋如西瓜一般被切成了两半,脑浆四溅。 “老爷,我们的外堡门被攻破了!”从堡门处跑来的米勒对着西蒙说道。 “别担心,好好利用堡门上的杀人孔,他们便对第二道门无从下手。”西蒙并不担心,只是略微有些肉疼这刚刚建好投用还不到一个月的新堡门。 此时西蒙坚守的这侧搭着敌人云梯的堡墙下,或穿皮甲或穿锁甲的残缺不全的维京战士的尸体已经堆积了十几二十具。在雨水的冲刷下,他们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血水正缓缓流向丘下。 丘山的草地被大滩大滩的血水染变了色,绿红交织在这仿若无止境的雨中,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和压抑。 上丘的草地上和泥巴路上散落着维京侵略者的尸体和伤员,一声声虚弱的呻吟和惨叫从死人堆中传出,不知道他们的亲人看见听见后会哭得多么悲伤。 “撤,先撤!”小头领弗洛基实在无法忍受杀人孔无时不刻掷下的石块,还有偶尔射伤射杀自己战士的冷箭。而且,经过了将近一上午的高强度惨烈的战斗,许多士兵已经体力不支,现在几乎是在强撑着面对这么一扇崭新坚固的木门。 “弗洛基,你个懦夫,这种行为是要遭神唾弃的!”一个戴着护目盔的独眼战士怒视着弗洛基,倘若一个骄傲的勇士,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 “先撤!我们需要重新整合力量,得到修整!”弗洛基有些不悦地看着这个“勇猛”的刺头,但还是向其解释道。 “呸,你个胆小鬼,这只是你为你的失败找的借口罢了!” “你……”弗洛基刚刚要发火时,一支尖锐的箭矢贯穿了那个独眼战士的脖子。 这个倔强的独眼龙一下失去了活力,却是带着一脸骄傲的灿烂的笑容,倒在了地上。他相信,他的勇武足以让他死后去到瓦尔哈拉神殿,成为一名光荣的令人艳羡的英灵战士,等候末日之战的到来。 “有序撤离,不要背对堡墙,举好你们的盾牌!”小头领弗洛基只是略带惋惜地看了一眼倒毙的独眼战士,接着对所有正在攻城的战士们大声喊道。 听到了小首领的声音后,维京人侵略者们纷纷如潮水一般向村庄退去,不过他们的人数只有早上攻城时的百分之六七十左右。 “弗洛基,你在搞什么鬼?”一个满脸胡茬的维京汉子眯起眼睛不满地质问着弗洛基。 “不要着急,这只是战术性的撤退,”放松下来的弗洛基也是疲倦万分,脱下了因为泡了水变得十分沉重的熊皮锁甲肩套,“我们的战士需要休息,我们的战术也需要调整。” “那不就是给了城堡里面那群杂种喘息的机会,”一些战士有些不解。 “那群鼠辈所倚仗的不过就是高高的堡墙和厚厚的堡门,论个人战力,就算给他们喘息十天,也无法与我们匹敌,”弗洛基有些不屑地看向丘上的木堡,“如果我们能够集中所有人的力量,用木盾保护抬攻城锤的弟兄,用矛枪手看住堡门那个见了鬼的杀人孔,一旦突破了最后一道堡门,就是我们的屠戮时间。” “原来如此。”一些战士纷纷表示理解,赞同地点了点头。虽然他们悍不畏死,但是也希望自己能死得有所价值,而不是在做无用功中丢命。 “现在,阿兰德,带几个人去四周放哨。拉格瓦斯,带人去捡柴搜集食物。阿维德还有你们几个,跟我过来,和上面那群该死的南方佬谈谈,把我们弟兄的伤员和尸体搬运回来。” ……… “这群狗娘养的想干什么啊。”堡墙上一个正在清理己方战死士兵尸体的民兵向丘下瞅了一眼,看着几个缓步从丘路上走上来的维京人,及其厌恶地说道。 “看样子,他们想收回战死者的尸体。”西蒙放下了那个马尾辫狂战士的双手钩刃斧,缓步走向堡门上的墙垛边。 “咳咳,这片村庄以及这个木堡的拥有者,我们承认你确实打得不错。上一个能让我们吃上一点苦头的家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此时那个随军商人阿维德穿着一身锁子甲,抬起头看着西蒙淡淡地说道。 “嗯哼,所以你们有何贵干?”西蒙并不想和这群狡猾地老狼过多纠缠,冷冷地看着堡下的敌人。 “哈,你不必这么冷淡,”随军商人阿维德不在乎地笑了笑,“我们有几个请求,一,抬回我们受伤的兄弟还有战死的兄弟遗体。 “没问题。”西蒙倒是答应得很爽快,而旁边一个民兵的眼睛都快看直了。 “我的老爷,请原谅我打扰了你,我很好奇,难道那些尸体身上的锁甲和皮甲就这么任由那群野蛮人拖回去收回去吗?”民兵挠着脑袋,不解地看着西蒙。 “别担心,就算他们把尸体埋了,我们也没损失什么,”西蒙平静地说道,“但如果这么多没处理的尸体诱发了瘟疫,解决问题的代价就不是我们能担当得起的了。” “好吧。”毕竟不是领主,一生过得小小气气,扣扣索索的民兵开口回道。他并不懂这些从宏观上对全局的把握。 第四十七章 决胜一战 “第二,你们现在人也不多了,趁早投降,交出粮食和你们全部的钱财,我们还能饶你们一条生路。否则等我们攻进了城堡,我可不敢保证到时有人能生还。”随军商人阿维德扭了扭手腕,发出了噼里啪啦如同炒豆子般的关节响声。 “老爷,村长统计了一下,我们死了七个民兵,两个弓箭手。”米勒悄悄地来到了西蒙身后,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除了被那个可怕的狂战士一次性杀死了三个民兵和一个弓箭手,剩下的要么是在镇守云梯时被杀,要么是被堡下的维京矛枪手投枪杀死。 “真是见鬼了。”西蒙眉头紧皱,脑中不断思索着破局的方案。自己这边加上两个剑技高超的路德维希和石匠莱安,步兵也就只有二十五六人。如果让那些剩下的维京人突破了最后一道堡门,堡里所有人绝对会落得惨遭屠戮的下场。 “我的主啊,把粮食和钱给他们,让他们赶快走吧,不然我们所有人到时候连命都没有了。”一个有妻女的年轻民兵说道。 “你这蠢货简直是异想天开,如果乖乖打开堡门,交上武器,杀生大权就掌握在了那群野蛮人手里,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他们说得算?”老鲍赫白了一眼那个年轻人。 “没错,现在我们坚固的堡墙和最后一道堡门以及大家手里的武器,便是我们谈判的最后资本,”西蒙点了点头,面色凝重,“所以就算是战到最后一个人,我们也不能放弃抵抗。我们可不能把所有人的性命都赌在那群嗜血地野蛮人讲不讲信用上面。” 此时,站在堡门下方的阿维德看着堡门上方不断讨论的西蒙众人,已经有些等得不耐烦了:“喂,你们到底投不投降?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不要等到我们快攻破堡门时再说什么投降的鬼话……” “呸,把那投降的鬼话留给你们自己说吧,”米勒打断了阿维德狂妄的话语,向堡门下吐了一口浓痰,“弗尔徳人宁死不屈!” 阿维德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挑起自己精美锁子甲上的那滴泛着青绿的浓痰,眼中燃着无尽的怒火看向堡门上的米勒:“很好,我记住你了,到时候攻进城我会亲手挖出你的心脏!” “啊,我,我好害怕,先生,请您宽恕我的罪过。”米勒有些滑稽地用浮夸的动作和表情扮出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引得堡墙上的众人哈哈大笑。 堡墙下的三个维京人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戏耍的癞皮野狗,顿时气得头上冒烟,对着堡墙上的众人大声咆哮:“你们死定了!” “来吧来吧,我可不怕你们。”一个堡墙上的老民兵脱下了他的裤子,站在堡墙上对着三个离去的维京人背影射出了一道细黄的尿柱。 西蒙并没有阻止手下们的挑衅行为。既然大家都选择了破釜沉舟,那就得发泄心中的恐惧,来保持良好的心态和士气,即便这样会使维京人的进攻来得更加猛烈。 “好吧,现在都下去好好修整,下午是一场决定我们命运的对决。”西蒙揉了揉微微发酸的太阳穴,走下堡墙的楼梯。 此时是午饭时间,很多昨晚并未休息好的村民带着黑眼圈,就着冷水,将硬邦邦的黑面包泡软,麻木地放入口中咀嚼着。 好在这时雨水已经停了,久违的阳光撒在了这片气氛略为压抑的木堡里,给予这群迷茫的人们一丝温暖。 “村长,去粮仓里拿一些大麦和燕麦,煮一大锅麦糊,分给村民们。”西蒙微微皱眉,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 “就算木堡被攻破了,大家要死也得做个饱死鬼吧。”西蒙摇头苦笑。 “我的老爷,感谢您的仁慈和慷慨!”一边几个听到西蒙对村长吩咐到村民纷纷向西蒙道谢。 此时木堡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多种气味混合起来的臭味。除了如此之多的村民身上散发的汗酸味和狐臭味,更多的是来自木堡角落一个新建的此时已经堆满粪便的简易茅厕。 西蒙在村民们进木堡避难时便已经料到了如此多人的排泄问题。为了不让自己的木堡变得如同伊赛尔堡一般到处都是粪便,西蒙让村长紧急组织了农奴们搭建了这个简易的茅坑。 不过此时的茅坑已经容不下那么多粪便了,一些村民开始在堡墙下或者粮仓旁边的角落随意大小便。即便有村长的大声呵斥,也无济于事。 “呜呜呜……” 这时,西蒙注意到一些战死士兵的亲属围在清理出来后整齐地摆放在堡前空地上的尸体前号啕大哭。 “爸爸,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你不是答应我过两个月要带我去多尔斯滕堡的集市吗?”一个小女孩用她稚幼的,悲痛欲绝的声音说道。 西蒙张望过去,那个小女孩的父亲是被那个马尾辫狂战士杀死的民兵之一,此时他的上半身残破不堪,各种器官和骨骼裸露在外,看上去甚是吓人。 “唉。”西蒙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战争是残酷的,除了会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同时还会造就一批批可怜无助的孤儿寡女。 ……… 与此同时,在木堡下弗尔徳村里修整的维京人们气氛稍显压抑。 “简直难以置信,这次出征纳特父子都死在了这个鬼地方。”一个维京人略显失神地喝着酒壶里的蜂蜜酒,淡淡地说道。 “没错,纳特死前还把祭司特制的狂暴药剂给喝了,结果就要从内部攻破他们堡门时被一个小屁孩一标枪给杀了。”一个在堡墙下目睹了当时全过程的维京战士叹息地摇摇头。 “那就是说,纳特家的农场只剩下他的妻子伊安和他的小女儿索莉雅了。”一个和纳特同村的中年壮汉倚靠着一间屋子的墙壁,吃着鱼干,饶有兴趣地说道。 “哦?托比亚斯,你难道在打那个寡妇的主意?”擦拭着自己的维京剑的随军商人阿维德抬起了头,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聚焦在了那个吃鱼干的壮汉脸上。 “哈,失去丈夫的女人总是十分悲伤,这就需要一个强壮且会安慰女人的男人来慰籍她,比如说我。”中年壮汉将整条鱼干放入嘴中咀嚼,拧开脏兮兮满是油渍的水壶喝了一大口水。 “你可别忘了伊安是个难以驯服的盾女,你可能连她的肩膀都没碰到,下面都已经被她打得这辈子再也硬不起来了。”阿维德收起拭剑的布,笑着对那个中年壮汉打趣道。 “哈哈哈哈,就你还想拥有伊安,先从下午的战斗里活下去再说吧!”周围的维京人们纷纷大笑。 “你们都吃完了,休息好了?”小头领弗洛基带着两个自己的侍卫从旁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快点进攻吧,我都快无聊死了。”一个粗壮,裸露着上半身的维京战士举起手里锋利的短斧,大声嚷嚷道。 “很好,这次我们集中所有人都力量,专门对付那该死的堡门,”弗洛基拍了拍手,随后从背后取下了盾牌,“把你们的盾都取下来,组成盾墙。矛枪手注意,到了堡门里后,要时刻注意那个杀人孔。” ……… “老爷,那群该死的维京人又开始集结,准备进攻了!”一个戴着从堡墙上的维京人尸体上扒拉下来的破损诺曼盔的民兵对着堡内的西蒙大声喊道。 “什么?”西蒙放下装有热腾腾的麦肉粥的木碗,抹了抹嘴,拿上装备快步跑向上堡墙的楼梯。 “所有人,集结!”米勒对着几个后知后觉仍在内堡门旁边吃着午饭的士兵们喊道。 “比尔,你有没有办法把箭射进那些盾墙上时隐时现的小裂缝里?”西蒙看着维京人的大圆盾墙正在缓缓行进在上丘的泥路上,问向旁边面色凝重的猎人比尔。 “很有难度,不过我试试。”比尔二话不说抬手搭弓,眯起眼睛看着维京人看似密不透风的盾阵。 “嗖!”“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箭矢插在了一面圆盾的边缘,并没有给前进的维京人们造成丝毫影响。 “要不是我顾忌会误伤村里的民房和建筑,我绝对会在堡门和箭塔建上投石机,砸死这帮狗娘养的。”西蒙恶狠狠地想道。 “老爷,他们提高警惕了。”随着比尔的声音,西蒙的目光再次望去, 只见维京人们将速度放得更缓慢了些。不过同时,他们圆盾摆动的幅度也大大降低,几乎是一面毫无破绽的木墙。 “不要紧,”西蒙对着不远处的米勒挥了挥手,大声说道,“米勒,带几个人拿好石块去到堡门,等那面盾墙到堡门下时,砸散他们!” “好的大人。”接到命令的米勒立刻跑去安排人手。 ……… “稳步前进,掩护好扛着攻城锤的兄弟们!”小头领弗兰基此时也是蹲着身子,举着圆盾,随着大部队一起前进。 他们在撤退时舍弃了云梯,却不顾付出两个战士生命的代价将攻城锤抬了回来。他们怕把攻城锤就丢堡门那,会被弗尔徳人打开堡门拖进堡里去,那样他们就得再做一个新的攻城锤了。 “矛枪手预备。”快到堡门时,小头领弗洛基侧过头对着盾墙最后面的几个战士大声说道。 “啊啊啊啊!”几个弗尔徳村的民兵在堡门上的墙垛上抬起了举着石块的手,准备向下面狠狠砸去。 不过就在这时,盾墙后面出现了好几个带着得逞奸笑的手持短矛的维京大汉,正不怀好意地看着堡墙上的民兵们,仿佛一只饿狼盯上了自己的猎物肥羊似的。 “嗖嗖嗖!”一支支矛枪快速飞向了堡墙上面带惊恐的民兵们。 “哼呀!”一个民兵被一支矛枪贯穿了胸膛,被强大的势能带着后退了几步,在胸前血花的喷涌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垂下头无神地抽搐着。 虽然有两个民兵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还是有一颗石块砸中了维京人的盾墙。这让本来上午手就受了沸水烫伤的维京人难以招架,盾墙瞬间出现了一个稍大的破绽。 “就是现在,射死他们!”比尔在箭塔上大声招呼着弓箭手们,放出了手里的箭矢。 “呃!”几个露出破绽的维京人在众多箭矢的覆盖打击下纷纷中箭,三个被射中要害的维京人痛苦地倒下了地上。 “快,补上空缺!!”小头领弗洛基没时间悲伤,他能做的是从整体上把控整个盾阵,让更多的同伴存活,安全抵达堡门内部。 第四十八章 最后防线 “当时,凶悍的维京武士们哇啦哇啦地大喊着,手里圆盾组成的盾墙仿佛一道密不透风的大木板,”头发和胡子斑白的米勒舒适地坐在宽大,修饰豪华的室内壁炉旁边滔滔不绝地讲着,“西蒙老爷的防御招式在维京人第二次更有组织的进攻下收效甚微。” “哇,那爷爷,后来维京人攻破了堡门,杀光了里面的所有人是么?”一个棕发的小孩子坐在老年米勒旁边,清澈透蓝的大眼睛中满是疑惑。 “不,傻孩子,要是真的杀光了所有人,你爷爷我,西蒙老爷,还有一堆现在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们,还能名扬四方嘛?”老米勒哈哈一笑,轻轻拿起旁边精美木桌上一杯贵腐酒,“后来,维京武士们进到了堡门里面,他们的头领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语言,接着,堡内所有人都听见了攻城锤不断撞击堡门的那富含节奏的声音。” “天呐,那一定很酷。”小男孩哈哈大笑,忍不住用自己的双手模拟堡门和攻城锤,啪啦啦地敲打着。 “不不,我的小詹恩,那撞击声并不酷,反而让堡内所有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紧张到呕吐,晕厥,甚至精神失常。”老米勒像是回忆起了可怕的事情,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我们小心地将装满沸水的木桶挪到杀人孔旁边倾倒,因为那些维京人的矛枪手时刻盯着那里,”老米勒顿了顿,像是在努力回想当年的场景,“旁边一个英勇的民兵只不过是从杀人孔探头往下看了一眼,就被一矛枪插穿了脑袋,脑浆四溢。” “那一定非常可怕。”小詹恩没有了刚才的开心玩乐,有些身临其境地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没错。你爷爷我将沸水倒下去后,趁着下面的矛枪手举盾躲避还没反应过来时,往下看了一眼,”老米勒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美酒,“他们有了上次被烫伤手的教训,这次紧紧地倚靠在了一起,手里的圆盾组成了一大块几乎没有间隙的木板。大部分沸水只是从大木板的边缘流了下去。” “那石块呢?”小詹恩十分担忧地问道,仿佛他当时就是堡里一个无助的孩童。 “对,我们还有石块,”老米勒兴奋地放下酒杯,拍了拍手,“我当时搬起石头,站在离杀人孔有些远,维京人矛枪手盲点的地方,用力将石块投了下去。马上下面就传来了一声短促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你砸中人了?”小詹恩露出了扬眉吐气的笑容。 “那当然,后来再次用沸水压制他们查看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头破血流,一动不动,被放置在堡门内墙角边的维京人,应该是个没啥防备专门扛攻城锤撞门的家伙。”老米勒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一生中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的他此时却为自己当年砸死了一个维京武士而开怀大笑。 “干得漂亮,哈哈!”小詹恩跟着爷爷一起哈哈大笑。 “不过,”老米勒忽然语锋一转,面带严肃,“维京人用他们巨大的蛮力用攻城锤一直在锤撞着堡门,当我们再有所发觉时,堡门已经破烂不堪,岌岌可危了。” “哦,不!”小詹恩睁大了眼睛,紧张得连呼吸都变急促了。 “西蒙老爷当时让我们留下所有弓箭手,还有两个民兵留守杀人孔旁边,其他所有人都回防到堡门门口。大家手里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武器,围在堡门旁边,紧张无比。”老米勒眉头紧皱,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 “老爷的命令,除了弓箭手,其它所有人都到木堡堡门前集合,”年轻的米勒大声喊道,随后指了指杀人孔边上石堆站着的两个民兵,“你们两个留下,协助弓箭手从杀人孔丢石块下去,从后方支援我们。” 说完,米勒从墙垛旁边拿起了自己的长矛,紧了紧自己头上诺曼盔的系带,快步跟着民兵们跑下堡墙的楼梯。 当米勒来到堡门前面时,西蒙,石匠莱安,路德维希以及民兵队幸存的大部分士兵,此时都面带肃穆地看着面前可能随时都会倒下的堡门。 “大家听好了,维京人并不是什么魔鬼,也不是什么上帝降下的神罚,他们也是人,受了致命伤害也会死亡,所以大家不必恐惧绝望,”拿着木盾和短剑的西蒙大声做着最后的动员,“我们已经在堡墙上和杀人孔那杀了很多维京人了,他们的死亡无疑是最好的证明——那只不过就是一群该死的比我们高壮一点的强盗罢了。” “杀死这群强盗,保卫弗尔徳堡!”西蒙旁边不远的老鲍赫大声喊道。 “我们弗尔徳人宁愿战到最后一滴血流尽!”民兵老马丁也喊道。 像是被这两个老家伙感染了一般,剩下的士兵们纷纷大喊或是辱骂,或是祈祷,或是鼓气的话语,来驱散心中的极度恐惧。 西蒙注意到,许多知道自己要同维京人面对面厮杀的士兵原本有些颤抖的手不再发抖,原本惧怕的眼神逐渐坚毅。 “砰!” 随着一声巨响,最后一道堡门发出了一声令人心酸的嘎吱声,不甘地倒在了地上。 在和堡门处的维京人们短暂的四目相对后,西蒙率先大喊一声,冲向前去。 “杀光他们!”维京人身后传来了他们小头领弗洛基的暴吼。不过不需他说什么,这群天生的战士就已经迎上前去了。 “咚!” 一个穿着皮甲的维京战士短斧砍在了西蒙抬手格挡的盾上。 “得赶快解决掉他!”西蒙看着后面跟进的维京人们,瞬间有种火烧眉毛的感觉。 “喝!”西蒙锋利的短剑刺破了这个维京战士的皮革护腕,划破了他手腕的大动脉。 鲜红的血液不断从这个维京战士的手腕涌出。他刚刚想抬起盾保护自己时,看着刺向自己脖子,近在咫尺,越来越近的短剑,他知道自己还是慢了一步。 从这个维京战士脖子里抽出短剑的西蒙觉得心头一麻,条件反射一般地举起木盾。果不其然,几乎是同一时间,几根开了血槽的长矛狠狠地扎在了西蒙的大筝叶盾上。 “那个家伙是他们的领主,干掉他!”后面跟进来的维京随军商人阿维德一眼就看到了举盾格挡的西蒙,对着身边的维京战士们高声大喊道。 “该死!”西蒙顿时感觉压力倍增。这可不同于游戏,当你面对三四个拿着长矛虎视眈眈地等你露出破绽的凶悍战士时,能做的只有防御。 “杀啊!” 好在西蒙身后的士兵们此时也跟进来了,在大声战吼中和堡门处的维京人杀成了一片。 米勒猛地将手里的长矛扎进了一个穿着锁子甲的维京人胸膛里,顿时铁环飞溅,鲜血四射。 可还没等米勒抽出长矛,一个维京武士上前,抡着胳膊就是一斧头砍在了米勒右肩膀上的锁甲上。 米勒只觉得巨大的痛觉瞬间蔓延至半个身子,看着这个维京人就要挥出下一斧时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抬起拿着盾的左手。 “就要死了吗?”米勒有些绝望,带着无尽的遗憾闭上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 米勒睁开眼,只见刚刚那个维京人脖子后面中了一箭。还没等他发出声音,米勒身后的路德维希一个箭步上前,用手半剑将那个维京人的脸砍了个稀巴烂。 “退到后面去。”米勒感谢救命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路德维希粗暴地扯着衣领拽到了战线后面。 米勒知道,要不是刚才堡墙上杀人孔那的弓箭手和身后的路德维希,刚刚自己的脑袋绝对会被劈成两瓣。 堡门被锤倒后,大部分维京人都面朝木堡内部的方向持盾,反而给了杀人孔留守的民兵和弓箭手绝佳的机会。 “唔啊!” 一个戴着诺曼圆盔,在狭窄堡门通道里一心跟着同伴们前行的维京战士忽然觉得脑袋上受到了巨物的重击,瞬间眼前一黑失去意识栽倒在地。 “怎么回事?”一个旁边的维京战士听到旁边同伴头上铁盔清脆的响声,刚刚回过头察看,一支箭矢射中了他开放式宽檐锅盔中裸露的面部。 “注意头上!”付出了好几个人的生命代价之后,这时大部分维京人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是被两面夹击了,尽管背面的敌人并不同于正面的敌人一般和他们直接血刃交锋。 几个维京人毫不犹豫地背过身子,向着那个讨厌至极的杀人孔投掷手里的长矛。 “小心!” “啊!”一个躲闪不及的年轻民兵同时被两支投矛击中,抱着手里的石头不受控制地从杀人孔里摔了下去,砸到了三个维京人的身上。 “就是这个狗日的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弄死他!” 灰头土脸踉跄爬起来的维京战士满腔怒火,对着地上还没死透仍在喘气的年轻民兵一顿乱砍乱刺。 鲜血溅满了堡门的内墙,泥地染成了瘆人的暗红色。虽然只有几个堡墙上的弓箭手见证了他生前的英勇,但他走得并没有遗憾。 第四十九章 转机 “圣父啊,圣子啊,圣灵啊,救救我吧!”一个鬓发斑白的老妇看着被攻破堡门处如同修罗地狱一般的血腥场面,居然如同精神失常一般顺着城堡角落的楼梯上到侧面的堡墙,尖叫着跨过墙垛,飞跃而下,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半天不得动弹。 “啊啊啊!”随着一声大喊,一个穿着破破烂烂亚麻布短袍的瘦弱农奴也跳了下来,却在落地时发出了一声骨骼的脆响。 “你这个蠢货要去干什么?”年老瘦弱的农奴一把拉住了背着家当准备奔向堡墙的矮子科勒。 “别拦着我,你这个老东西!”矮子科勒想要挣开老农奴的手,却发现怎么努力都是无济于事。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想死,就去死吧。”老农奴冷冷地看着科勒,原本拉着他的手反向一推。 “你什么意思,难道留在这个迟早会被屠戮一净的破木堡就能逃过一死了?”矮子科勒反而有些不解,驻步转头看向这个一直以来他田间劳作的搭档,“现在跳下去,能活着,能带着家当躲进树林,然后逃之夭夭。” “自以为是,愚蠢的混蛋,”老农奴不屑地呸了一口痰,“且不说你这细胳膊瘦腿的会不会被摔个半身不遂,就算你逃出去了,能干嘛?” “你这个思想愚钝不开化的老古板,”矮子科勒十分愤怒,已经不在乎跑不跑了,对着老农奴大吼,“摔废了就做一个虔诚的朝圣者,没摔废就去布鲁日随便谋点事做,就算落草为寇,偷窃过活,也比像条野狗一般死在这里要强!” “第一,就你这破落身材,绝对会摔成残废。第二,就算没摔成残废去落草为寇,强盗还不一定看得上你这瘦猴子。总而言之,你最有可能饥寒交迫死在一条不知名的破路上。”老农奴的话字字诛心,气得矮子科勒涨红了脸,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既然人总是要死的,与其在上帝的注视下胆怯懦弱无恶不作,不如杀几个异教徒,给自己卑鄙的一生赎赎罪?你得想想死后有什么脸去面对我们慈祥的主。”说着,老农奴从自己的布袋子拿出一把柴刀,丢到了矮子科勒的脚下。 科勒低着头沉默着,仿佛在回忆着自己这失败的一生中所做过的卑鄙行径。他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确是没说出什么东西来。 “好吧老东西,我承认你说服了我,”矮子科勒艰难地做出了决定,丢下了手里的大布包,弯下腰,用他满是伤痕,瘦得皮包骨头的右手捡起了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可是你呢?” “我老了,挥舞不动那个玩意儿了,”说着,老农奴从一边粪堆里抽出了一柄沾满粪便的粪叉,“这个就挺适合送那群该死的异教徒下地狱!” ……… “西蒙老爷,我们快顶不住了!”一个士兵在两三个维京人的协同进攻下不断后退,十分小心谨慎地招架着他们的进攻。 “我们的人太少了,啊啊,见鬼!”一个拿着弯曲的阔叶长矛,穿着带补丁软铠甲的民兵说着,一个不注意就被身前正在对峙的维京人一矛捅进了腹部,惨叫着,不甘地倒在了地上。 “见鬼了,他们人越来越多,我们很难招架,得给他们推回狭窄的堡门去!”石匠莱安险险地避开了一个穿着轻盈皮甲的维京人敏捷的一击,狠狠地对着他的手臂砍了一剑,顿时让他发出惨叫,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 “大家注意,把防线推回堡门!”西蒙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大声喊着。 然而西蒙的士兵们万分吃力地想要转守为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滚出我们的家园,你这个猪圈里的烂皮猪猡!”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填充皮衬衫,套着锁甲肩套,正在寻找面前这个已经受了几道伤,疲惫不堪的民兵破绽的维京战士感觉有散发着恶臭的劲风袭来,刚刚扭头,一把大粪叉子狠狠地插进了他的面部。 这个维京战士生命力出人意料地顽强,虽然三头粪叉一根插破他的嘴唇进了他的嘴里,一根插烂了他的鼻软骨,一根戳瞎了他的一个眼球,但是他还是用戴着皮革手套痛到抽搐发抖的手摸向腰间的飞斧,准备把这个举着粪叉的该死的老农民头盖骨都掀飞。 “你还在等什么,上啊!”拿着粪叉的老农奴对着有点看傻眼的民兵暴吼,后者才在他裹挟着令人作呕的口臭吼声中将手里的长矛狠狠地送向了这个维京战士的脖子,彻底了结了他的性命。 与此同时,在老农奴和矮子科勒的带领下,一些勇敢的男性村民或拿着柴刀,或拿着草叉,还有已经有些钝的砍柴斧,冲向了堡门的防线。 “我的孩子!”后方一个穿着肮脏不堪的半生围裙,胆小懦弱的中年妇女看着自己养育多年的儿子也鼓足了勇气拿着家里最值钱的财产——一柄锈迹斑斑的铁砍柴斧,冲向了那群凶神恶煞的维京人。 可是就在他协助一个堪堪后退的士兵杀死一个维京人后,他的脑袋忽然被一柄飞斧击中,在血液脑花的飞扬四溅中,倒在了血泊中。 “不不不!啊啊啊啊!”中年妇女顿时跪倒在地上悲痛欲绝地大声哭喊。可能是丧子的极度悲痛化成了对那个杀了自己儿子的维京人巨大的仇恨,她居然咆哮着直接冲向堡门,在两边士兵惊讶诧异的眼光中,一下子撞倒了那个已经受了重伤的维京战士。 这个妇女像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用满是污垢的长长的指甲扎进受了重伤的维京战士伤口并且用力撕裂,紧接着用参差不齐的大黄牙撕咬着那个维京人的面部。 “啊啊啊,谁,谁来帮帮我,把这个狗日的疯子从我身上弄下去!”本就受了重伤的维京战士想要发力把身上这个疯狂的女人弄开,但是伤口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浑身痉挛,根本使不上劲。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在承受着多难的人间最大的痛苦。 “咚隆,咚隆,咚隆……”这时,一些维京战士隐隐听到了大量的马蹄声音,由远及近。而且他们已经可以感觉到地面在微微抖动。 “发生了什么,他们的增援到了吗?”一个维京人那侧战线后面,和众多维京战士拥挤在堡门内部的维京战士一边将圆盾举过头顶防范着杀人孔的冷箭石块,一边对着身后堡门外的同伴大声问道。 然而这个堡门外的家伙没有回话,只是有些呆滞地看着从东边通向村子的主路。 “敌军骑兵,骑兵!!!”另一个堡门外的维京战士有些惊恐地喊着。 “什么!?”正在堡门里面的小头领弗兰基费力地想要穿过堡门里拥挤的人群出到堡门外面去看个究竟,不料这时杀人孔中飞出来一只冷箭,插在了他没有锁甲防护的右臂上。 “见鬼去吧你,哈哈哈哈!”堡门上方的小克莱因用他稍显稚嫩的声音放声笑着,迅速躲离了那个杀人孔。果然,瞬间有好几支矛枪从杀人孔中飞出。 “该死的小鬼!”小头领弗洛基捂着右臂,喘着粗气继续走向外堡门,但一个维京战士不小心碰到了插进他的右臂的那根箭矢,顿时让他疼得想要当场去世,“滚开,你这个笨手笨脚的混蛋!” 穿过拥挤的人群后,小头领弗洛基觉得空气顿时清新,甚至脑后焦灼的战斗和惨烈的杀喊都有些模糊了。不过,他也看清楚了已经进到村里的多尔斯滕堡骑兵,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我们没有任何防骑兵的拒马和陷马坑,这个时候被他们两面夹击……”在弗洛基的估算中,多尔斯滕堡要是想增援,算上征集粮草和征召兵的时间,最快最快也要两三天。谁能想到他们不按常理出牌,出动了整个领地的所有骑兵,直接奔袭而来。 此时,在弗尔德堡里的士兵们已经知道援兵的到来,士气顿时高涨,居然逼得士气低落的维京人们开始缓缓后退。 “杀光这群该死的侵略者!”西蒙兴奋地高呼着。 第五十章 战后 弗尔徳堡的残破不堪的堡门和堡墙下面,肆意散落着大量的尸体和残肢。 几只墨黑的乌鸦正停在一个胸前有巨大创口的维京战士尸体胸脯上啄食着他身体里的烂肉,时不时抬起它们小巧的脑袋警惕地看着远方不断在尸体中不断穿行来往的人们。 一只乌鸦抬起了脑袋,它那水盈的褐眼中反射出一个人的倒影,并且越来越大。 “嘎,嘎!”乌鸦们受到了惊吓,鸣叫着四散飞去,只留下了几根黑羽和尸体上被拉扯出来满是啄迹的血肉。 一个顶着破损严重的诺曼盔,穿着沾满血液的卷袖亚麻长袍,戴着一双已经十分老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粪臭味和汗酸味的皮革手套的年轻民兵走到维京武士尸体前蹲下,解开了这具尸体头上的软甲帽,锁甲头巾,以及护目盔上的系带。 “上帝啊,可怜可怜我这个因为战争一无所有甚至差点丢了性命的可怜虫吧,请您宽恕我的罪过。”年轻民兵默念着,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确认附近没什么人后小心翼翼地卸下了那个维京战士尸体右臂的精美臂环,放到了他腰间的布袋子里。 不过维京战士头上那顶有装饰纹样的护目盔和他身上的皮甲民兵可不敢偷偷据为己有。一来这玩意很大不好掩藏,在这个几乎没啥个人隐私的村庄生活里一天都要不了就暴露了;二来他几乎没什么理由出去村子偷偷卖掉这些盔甲。 “好了,下一个倒霉蛋。”收拾完的民兵将赤身裸体的维京战士尸体拖到一边,将其包括内衬鞋靴裤子之类的衣物都放在了另一边。 “我来帮你了,伊翁。”一个头发有斑斑点点秃块的民兵走了过来。这个家伙一看便是从小到大生活十分劳苦的家伙,那满是沟壑的脸说他是十八到六十岁的任何一个年龄段都似乎没有问题。 “是你啊,癞头布雷,”叫伊翁的民兵抬起头别过脑袋看了一眼来人,又兴趣缺缺地继续卸下另一个维京战士尸体的盔甲和衣物,“大人有什么新命令吗?” “没有,那边的战场都被打扫完了,正在抬运尸体。他们马上就要来这边打扫战场了,我提前偷偷跑过来捞点好处。”叫布雷的癞头民兵蹲在一具无头维京战士尸体旁边,像模像样地一边解下他的盔甲,一边在他的身上和腰间的布袋中摸索着。 “哦,快放下你的咸猪蹄,被领主看到了可是要罚指刑的!”看着癞头布雷从这个维京人的布腰袋中摸出了一个枚小银十字架后,伊翁眼睛都红了。 “我呸,你个滑头鬼,”癞头布雷不屑地白了伊翁一眼,将小银十字架挂坠收回了自己的腰袋里,“刚刚你那鬼鬼祟祟的卑鄙行径我可是全部看到了眼里。” “这,”伊翁瞬间没了底气,满脸通红得和树上的苹果似的,“不要谈论这个了,我刚刚什么也没看到。话说为什么这个异教徒的腰袋里会有十字架,难道他也是个基督徒?” “不清楚,”癞头布雷看着身边满不自在转移话题的伊翁,“或许是在北边领地抢来的吧,这群该下地狱的强盗。” “喂,你们两个懒鬼,谁允许你们不经批准就到那边打扫战场了?赶紧给老子滚过来搬运尸体!”胖子凶神恶煞地对着南段堡墙下一堆尸体旁鬼鬼祟祟地两个民兵怒吼道。 “来了,霍夫曼大人。”这两个私吞了臂环和十字架的家伙满脸赔笑,灰溜溜地往堡门走去。 只见这时堡门里不断有抬着赤身裸体战死者尸体的人走出来,将这些发白发紫的尸体放在堡丘下的村庄边缘空地上。 现在还是刚刚由夏转秋,许多苍蝇在尸体身上爬来爬去,或许过不了多久,那烂肉便会长满蛆虫。 “可怜的洛文,就这么离开了我们。”一个民兵捧着一颗满是泥泞和血污的头颅,放在了一具穿着破烂棉甲的无头尸首胸上。 另一边,一个看着正在搬运清理尸体的民兵的老头叹了口气,踩着马蹬费力地想要从穿着有鲜艳多尔斯滕家族纹章样式马衣的漂亮战马身上下来。 “我的老爷我来帮您!”一个穿着亚麻素衣满脸皱纹的老仆人连忙迎了上去,扶着老男爵下了马。 只见老男爵头顶带填充和链甲头巾的方形夹板头盔,身穿带护心夹板的精美重型鳞甲,套着镶钉护颈和家族纹章罩袍,戴着链甲手套,脚踩链甲护胫,握着腰间别的有装饰的精炼开槽武装剑,缓缓走向西蒙。 “科奥瑟,我的父亲,”西蒙屈身稍稍行礼,“万分感谢你的及时增援,拯救了我还有全村的人于水火之中。” “哈,西蒙,你们这仗打得也够艰辛的。要不是你以如此快的速度建起了这么一座简易的木堡,我怕弗尔徳村又会重蹈前两年的覆辙。”老男爵科奥瑟啧啧称奇,抬起头看向抵挡了凶悍的维京人两天的木堡。 “没错,科奥瑟,”西蒙点了点头。由于长期沉浸在这种语言环境,西蒙对于直呼自己父亲的姓名已经没感觉有什么别扭的了。 “小西蒙,出去这么久,还记得你最亲爱的哥哥吗?”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磁性的男低音传来。西蒙顺眼望去,一个全身穿着锁子护甲,套着长长的纹章罩袍的高壮男人正大步从维京人泊船的方向大步走来。再定眼看去,原来是自己的长兄朗格爵士。 “当然,朗格,”看着朗格如磐石般面无表情的脸孔,西蒙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我在弗尔徳村的时候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你。” “啊哈,这倒大可不必。我希望朝思夜幕想着我的是一个美丽贤惠的姑娘,而不是你这个五大三粗的臭小子。”朗格只是嘴角轻扬,淡淡地说着。这让一些不了解朗格的旁人听不出他到底是在和西蒙开玩笑还是在和西蒙拌嘴。 西蒙也只能苦笑。在这具身体前任主人的记忆里,朗格就是这么一个不苟言笑的家伙,到哪里都是板着一副万古不变的面孔,让身边的人无时不感觉到威压和严肃。 但是西蒙心里清楚,这个朗格亲哥是个暗地里心狠手辣,奸诈狡猾,争强好胜的家伙。自己可得和他小心相处。 “西蒙,守在船那边的维京人已经被我的骑兵杀死了。约纳斯在他们的一艘船上发现了大量的粮食和酒,另一艘船上则装着许多精美的银质金质十字架圣杯碗盘,另外还有许多香料和染布。”老男爵说着,看向了他身后那个穿着灰色袍子,肥肥胖胖,一脸阴郁的老叟。 “你好,我的西蒙少爷,好久不见了。”约纳斯恭敬地行了个礼,缓缓说着。但西蒙总是觉得听得十分不舒服。 “确实,财务总管约纳斯。”西蒙微微皱眉看着这个老叟,却又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过他。 就在这时,拿着一张大羊皮纸的村长和石匠莱安从河畔边走了过来,而他们身后,是源源不断正热火朝天从维京人战船上卸下战利品的民兵们和农奴们。 “他们在北边掠夺得肥到流油,却不想全做了我的嫁衣,”西蒙捋着一段时间没剃已经有些长的胡须,暗暗想着,“有丰厚的战利品收获,但也有严重的死伤。真是不知道再去哪里找补充民兵队的人了。” 第五十一章 战利品 “啊,弗尔徳村,这是神庇佑的土地,这是基督徒们誓死扞卫的土地,这是异教徒们永远无法攻破的土地!我们在这见证了圣迹,击退了亵神者;我们在这享用美食,在上帝创造的世界里自由翱翔……” 路德维希坐在河畔边的草地动情歌唱着,同时他手里的鲁特琴发出了优雅动人的音符。 正在河畔船边和村落间往返搬运着战利品的民兵们和农奴们默默地享受着这曼妙的乐曲,手脚麻利地将战利品暂且堆到了村中央的小空地上。 “怎么样,村长,统计好了么?”西蒙看着手持羊皮纸满脸微笑走来的村长,不禁问道。 “啊,西蒙老爷,霍夫曼大人,朗格大人,还有科奥瑟男爵大人,”村长恭敬地行了一礼,“有了我旁边这个聪明的小伙子帮忙统计,我们很快就整理出了我们这次战斗获得的战利品清单。” 村长看向了他旁边略显腼腆的石匠莱安,后者有些紧张脸红地向西蒙一众人行了个礼。 “不错,至少统计和识文识字这种头疼事我可干不来,”老男爵科奥瑟拍了拍手,“所以废话少说,我很好奇这些该死的维京人在北边掠夺了多少好东西。” “好的男爵大人,我们先说说粮食吧,”村长摊开了密密麻麻写着拉丁文的羊皮纸,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在其中一条船上发现了满满十五大袋新鲜的大麦,九大袋燕麦,六袋面粉,七大袋还算新鲜的蔬果,两罐蜂蜜,四袋盐,三大块奶酪,一大块黄油,三罐橄榄油,两袋香料,三扇风干的羊肋,两块完整的风干鹿腿肉,还有满满两桶的鱼干。” “棒极了,少爷,这下你就不用担心你的领地过冬贮粮的问题了,”胖子笑着看向西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急忙问向村长,“对了村长,有没有酒啊?” “有,当然有!我们找到了两桶新鲜的葡萄酒,两桶啤酒,一桶果酒,还有半桶我叫不上名字的酒,可能是蜂蜜酒吧。”村长托腮回味着当时在船上清点战利品时品尝的那不知名的酒时那浓郁的香气和独特的口感。 “这足够西蒙少爷开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了!”约纳斯嘴角勾起,人畜无害地笑着。 “狗崽子,既然没办法让维京人灭了你,那这次就让你办一场奢靡的宴会,多消耗一些物资,吃到你难以越冬。”约纳斯心里暗自想着。不过卑鄙的他并不知道就算多开几场宴会,西蒙的粮仓也不至于会枯竭到冬季饿死村民的地步。 “没错西蒙,”朗格爵士也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西蒙,淡淡地说道,“这是一次伟大的胜利,按照传统,你得在你的领地里宴请大家,感谢我们的主以及森林之神将胜利的果实给予于你。” “没问题,等我将开垛口许可证从王国的宫廷里带回来时,我会在这举行一场丰盛的宴会。”西蒙点点头。他对于这座耗尽他心血的小木堡合法性的问题一直耿耿于怀。 要知道,如果没有国王颁发的开垛口许可证,这座木堡始终就是非法的,王室随时有权取缔西蒙拥有这座木堡。 “哦,老爷,我说到哪了……那就从物资开始继续说吧,”村长摸了摸脑袋,凑近了羊皮卷仔细端详着,“前段时间我们就听路过的商队提起,这群该死的强盗劫掠了奥尔登堡的莱尔修道院,战利品里除了有将近两大箱约一千枚德涅尔银币之外,还有一枚精致镶嵌着宝石的大十字架,金质银质的圣杯和圣盘,三个大银纹烛台以及将近一百根蜡烛。” “真是难以置信,我的上帝啊!”虔笃的老男爵科奥瑟在自己的胸前划了个十字。 “其它缴获的物资都挺杂的,有四个陶罐,五大袋羊毛,三大袋棉花,一卷天鹅绒布料,五卷染色亚麻布料,十二张完美的兽皮和毛皮,两篮子粘土,以及二十二只鸡鸭活禽。”村长神气极了,照着羊皮纸上的文字大声念着。 “西蒙老爷,您不是要去找国王签开垛口许可证么,”石匠莱安走到了西蒙的旁边,“或许您能将这些物资在德累斯顿卖个好价钱。” “去德累斯顿卖?我的朋友,拖着这么多贵重物品走如此长的路途,实在是太不安全了,”路德维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我看西蒙不如先去南边的科隆,卖了货物后再去德累斯顿,这样更加方便安全。” “我会考虑的。”西蒙赞同地点了点头。 “村长,说说我们缴获了多少武器吧。”胖子有些期待地看向村长。除了美人和好酒,没什么比兵器和盔甲更加吸引贵族了。 “好的好的,可能这些野蛮人在北边打了胜仗,我们除了缴获他们的兵器外,还缴获了许多带有北边公国贵族纹章的盔甲和武器以及盾牌,”村长掏出腰间的水壶大喝一口,润了润有些嘶哑的喉咙,“至于具体的,我们缴获了五柄样式不一的双手剑,二十三柄单手短剑和手半剑,四十六把各式短斧,八柄大双手斧,五十三根受损程度不一的长矛短矛,六十一面盾牌,两张盎格鲁撒克逊长弓,一张包铁重型十字弩,以及两大桶弓箭弩箭。” “哦,这群野蛮人居然有长弓和重弩,”石匠莱安有些惊讶地说道,“我很好奇他们刚刚的攻城战为什么没有用到这些弓和弩。” “莱安,长弓可不是一件好掌控的兵器,”颇有见识的路德维希托腮说道,“没有日复一日的练习,长时间经验的积累,别说用长弓射杀城墙上的守军了,就算去树林里杀头野猪都费劲。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用那架极易驾驭的重弩,这我就不清楚了。” “我们找到那架弩时,它是被专门包在一个精美的大木盒子里,而且是被放在那堆贵重物品里的最下面,”村长接过话茬说道,“或许那群野蛮的家伙想要把它当成一件完美的礼物带回去献给他们的首领?” “无论如何,那群该死的北佬是怎么想的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他们现在都成了一具具残缺不全冰凉透顶的尸体,”西蒙摆摆手,瞥了一眼远处堆积的维京人红白相间的尸首,“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这次战斗我们缴获了多少盔甲。” “当然我的老爷,”村长捏了捏他那又大又红的鼻子,重新将目光聚焦到羊皮纸上,“我们这次缴获了三十四件受损程度不一的锁子甲,二十二件皮革甲,六件鳞甲,二十九件填充棉甲,十二件各式肩甲,十九件软甲护胫,五件锁甲护胫,十二件锁甲头巾,三十七件皮革头巾和填充头巾,二十八顶诺曼盔和锅盔,两顶全覆面头盔,二十双皮革手套和九双铜制护腕。” “这简直可以新组建一支精良的私兵了!”老男爵科奥瑟不禁感叹。 “但是我得从哪里找这么多士兵来填充军队啊。就算幸存的每个士兵都装备铁盔,棉甲内衬锁甲外套铜制护腕皮革手套,以及一把斧一柄矛一面盾,那还是会剩余出许多装备在仓库里吃灰。”西蒙有些头疼地暗自想着,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 “我的老爷,除了这些盔甲外,我们把那些北佬海盗的臂环衣服裤子鞋子全部扒下来了。”小队长米勒像是刚刚忙活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从战利品堆的方向走来。 别看西蒙对于这些来侵略的维京人取之尽锱铢,连衣服裤鞋这种东西都扒下来充当战利品,要知道的是,弗尔徳村许多贫穷的农奴和村民连鞋子裤子都穿不起,很多人只有一件破烂的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的脏破亚麻衬袍,和一件沾满尿液和粪便的底裤。 “很好,下去好好休养休养吧。”西蒙知道米勒在战斗里受了伤,为了避免他因为过度劳作造成二次受伤,西蒙赶紧打发他去休息了。 “我的小西蒙,很高兴你能在这场战斗里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老男爵科奥瑟笑眯眯地看着他的小儿子,“我以为把这座贫瘠的村庄封给你,到我需要征召你履行兵役义务时,你最多只能凑出几个拿着草叉瘦弱不堪的农兵随我出征。” 周围的人发出哈哈大笑。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西蒙取得的成就和战斗的胜利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 “可能是上帝和我开了个玩笑,你能在主的庇佑下在这片奇迹般的土地上收获丰盛的粮食,迅速建起一座小木堡,抵御异教徒的疯狂进攻。说实话,这一切的一切听起来都像是圣经里的故事,令人震惊,”老男爵科奥瑟的话让许多人赞同地不断点头,“要不是我还有些事情,我还真想留在这住上一阵子,好好瞧瞧我们的主是如何眷顾这片幸运的土地的。” “是的西蒙,我们今天晚上会留宿一晚,明天就得回多尔斯滕堡,准备几天后拜访贝格伯爵,”朗格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淡,冷酷,“所以今晚你可得好好招待招待我们啊!” “那是肯定的,朗格。”西蒙倒是开始习惯朗格这般冷淡的语气了。他翻阅以前的记忆,发现朗格这家伙从小到大就是这么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让人感觉像是无论和谁说话,说什么话,都是这个冷淡的鸟样子。 ……… “西蒙,你打算怎么处理那批本来是属于莱尔修道院的战利品?要知道,你战胜抢过莱尔修道院那群海盗的消息很快就会广传四方,到那时暗中觊觎明里强抢的人都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走在通向河畔边的小径上,路德维希略显担忧地问向西蒙。 “与其这样,不如一小部分留下来自己筹建教堂,一小份送给我的兵强马壮的朋友伊赛尔男爵当礼物,一小份送给我的封君,也就是我的父亲科奥瑟,剩下的全部带到科隆主教那,和教会搞好关系。”西蒙知道在自己木堡受损急需修复,且损失了大量兵力又得不到及时补充时,任何超过五十人的军队的进攻都足以覆灭自己的领地,抢走自己所有的存粮盔甲和财宝。 至于为什么这次老男爵科奥瑟带兵支援西蒙却不收任何酬报,是因为西蒙算作他的封臣,他有义务在自己的封臣遭到攻击时,带兵支援。 “对了,战争结束了,你有什么打算吗?”西蒙看向这些天过着艰苦日子都有些消瘦了的路德维希。 “继续我的游荡生活,并且将弗尔徳村的故事以及战斗传播远方。”路德维希一如既往地露出了他那暖人心扉的微笑。 第五十二章 挑拨离间 夕阳下,经历过战火冲刷的弗尔徳村显得格外凄凉。 许多狡猾的乌鸦萦绕在村庄的上头鸣叫,时不时落在村子旁边空地上堆积的尸体上叮啄几口,在有人靠近后又迅速飞起。 “这些该遭千雷轰顶的孽禽,真是烦人。”一个头发杂乱,满脸疲惫的民兵和另一个同伴将最后一具尸体放在了草地上,站起身子驱逐着正在啄食其他死亡战士尸体的报丧使者。 “村长,我们这次死伤多少人?”西蒙虽然很是不想直面这令人伤心的数字,但他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我的老爷……”村长抬起头看向了西蒙,那双灰蓝的双瞳满是犹豫。 “说吧,我又不是那种会随便把脾气发在别人身上的人。”西蒙一看村长的表情就知道伤亡可能比自己预想的要惨重。 的确,这次大战之后许多之前朝夕相处训练的熟悉面孔和身影西蒙都没再看到了。 “好吧大人,民兵队有十九人死亡,有两个人重伤看上去也快撑不住了。现在整个民兵队包括轻伤的能战斗的只有十四人了,”村长声音都有些发颤,“弓箭手死亡五人。现在弓箭手小队包括比尔在内只有六个人了。” “该死!”西蒙篡紧了拳头,眉头紧锁。 “另外,我的老爷,”村长抿了抿嘴唇,缓缓说道,“我们还有六个在堡门即将被攻破时冲上去支援的村民死亡,一个从堡墙跳下去逃走的村民摔死,另有七八个摔受伤。” 西蒙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半晌,西蒙拿起自己的橡木酒杯走到战利品堆的酒桶旁舀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把具体死伤的人名单统计好,给霍夫曼,他知道如何去做。对了,要行赏的名单也统计出来,包括那些在堡门前挺身而出的农民。”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洒满酒液和油渍的软甲内衬,满是污垢的手里握着一大杯啤酒的多尔斯滕贵族骑兵摇摇晃晃地从木堡的丘路上走了过来。 “西,西蒙少爷,科奥瑟老爷要我来叫您一起庆祝。”那个喝得伶仃大醉的骑兵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当然,我这就来。”西蒙对着村长点了点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木堡。 ………… 在木堡里的狩猎宅墅,或者说是领主宅墅里,此时正洋溢着欢快的空气。 老男爵,朗格爵士,约纳斯以及贵族骑兵们大口吃着炙烤得焦透流油,散发着迷人香味和热气的烤鹿肉和精细面粉做的白面包,喝着甘醇美味的红酒,在壁炉的火光下大声交谈,时而发出一阵阵开怀的大笑。 “再来一个苹果派!”约纳斯用他那脏兮兮的双手抓过一个热腾腾的苹果派,直接送进他的嘴里大肆咀嚼。 这时,宅墅的木门忽然被打开,坐在靠近门口处的约纳斯只感觉一股寒风从门外寒冷的世界呼啸而来,直往他的衣领里面钻,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的上帝,是谁啊,赶快把那该死的门给我关上,”约纳斯不耐烦地转过头去,看清进来的人后表情瞬间凝固住了,随即露出一抹强挤的笑容,“哦?是西蒙少爷啊,请原谅我的无礼,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该死的阿尔杰没有在您进门前大声呼报,搞得我以为又是那个粗鲁的笨手笨脚的厨子。” “他醉得怕是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清了,”西蒙瞟了一眼后面跟上来的那个醉得开始自言自语的骑兵,冷冷地说道,“你也没听说过哪个贵族进门前是自己呼报自己的名字的吧?” “当然没有,哦!我是说,请您就坐吧,尊敬的西蒙少爷,前面那个位置是专门为您预留的。”约纳斯在酒精的作用下也开始有些说话结巴了,不过他始终保持着表面对西蒙的尊重和敬畏。 “快过来,我的孩子,”老男爵科奥瑟对着西蒙招了招手,示意西蒙坐在他的身边,“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真不知道是什么烦心事让你如此闷闷不乐。” “唉,”西蒙叹了口气,在科奥瑟的旁边坐了下来,“我的士兵和村民死伤惨重,但是我还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来补充民兵队和死伤的农奴。” 确实,在这个蛮荒的时代,村子和村子之间的距离不但十分遥远,村子里的人口相对后世来说也是十分稀少。 想要获得更多的人口和劳动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由头对其他领地发起一场私战,劫掠对方的人口和财富,俘获大量的奴隶和战俘。 可是西蒙经过这次和维京人的大战,所剩的士兵很难再挑起一场对外战争了。 退一步说,假如西蒙袭击了某个地方的小骑士领村庄或者小采邑,劫掠到了一批青壮男性,那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在对方领主的报复来临前将这些青壮男性训练成合格的士兵,抵御敌人的进攻。 “啊哈,就这个问题吗?”老男爵科奥瑟哈哈大笑,大饮一口红酒,拍了拍西蒙的肩膀,“你完全没必要担心,那些农民就和林子里的野兔一样,生殖繁殖能力强得惊人,过不了几年,你的村子里就会多出许多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那样的话时间太长了,我可能等不了那么久,”西蒙摇摇头,“我急需人口来新训练出一批士兵和弓箭手,来保护我的木堡,保护我的战利品。” “西蒙少爷,如果您觉得这么多战利品容易惹人觊觎,不如分一半给您的封主科奥瑟大人吧。”约纳斯那刺耳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入二人的耳中。 “闭嘴!”老男爵科奥瑟怒视着喝得满脸通红的约纳斯,“我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种趁火打劫的事情,更何况是对我最亲爱的孩子西蒙。西蒙已经长大了,我相信他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来处置他自己的战利品,而不是由你在这指手画脚。” 约纳斯无非是想让西蒙以一半战利品的“天价保护费”,换取老男爵科奥瑟从多尔斯滕堡抽调一批士兵——西蒙现在最急需的防备力量,来驻守弗尔徳村。 也得亏之前西蒙和自己的父亲关系非常的好,让科奥瑟并没有做出胁迫的方式或者以不平等利益交换的方式让西蒙吐出战利品。 “哦!实在是太抱歉了,我的老爷,请您原谅您那蠢笨的经常说错话的最忠诚的仆人,一定是那该死的酒精惹的祸。”约纳斯像极了一个酒馆里的醉汉,红着脖子夹杂着浓重的酒气缓缓地说着。 “但愿如此。”老男爵科奥瑟皱了皱眉头,没再说些什么了。倒是西蒙有些警惕地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企图挑拨父子关系,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的约纳斯。 一时间,领主宅墅里的气氛有些尴尬。除了壁炉里木柴发出的噼啪声,众人咀嚼烤肉发出发的咋吧声,朗格爵士把玩手里喝空的橡木酒杯发出的滋滋声,约纳斯醉倒在桌上发出微弱的打鼾声,再无别的声响。 “呼,”又是一杯红酒下肚,老男爵用手擦了擦沾满酒珠的胡须,“西蒙,我倒是忘了说了,或许不久后你就有俘获大量奴隶的机会。” “哦?”西蒙来了兴趣,快速咀嚼了几下自己口中的烤肉,咽了下去,“什么机会?” “贝格伯爵这次邀请他所有的封臣赴宴,很有可能是要筹备如何对河对岸的洛翁伯爵动武了。”老男爵科奥瑟玩味地说着。 “不过这只是我们的猜测。”朗格爵士放下酒杯,补充了一句。 “有点意思。”西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五十三章 预备出行 秋天的弗尔徳村笼罩在大片大片已经开始变得黄绿的树木丛草中,在凉爽的秋风轻抚下,时而有落叶跳着优美的舞步从树上飘落而下。 穿着保养得极好在晨光照耀下闪闪发亮的盔甲的老男爵科奥瑟骑着他那匹漂亮的黑色战马,缓步行向村庄边缘通向东边的泥路。 而跟在老男爵身后的,是一副无精打采,看似慵懒的眼神中却的不断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朗格爵士和挂着浓重黑眼圈的财务总管约纳斯。在朗格和约纳斯身后跟着的,是三个神气奕奕的穿着软铠甲内衬和带兜帽锁甲的贵族重骑兵。而最后面的,是五个互相开着低俗玩笑,穿着填充棉甲或仅仅多穿了一件稍厚夹克的自由农轻骑兵。 “我感觉就像回到了你小时候我教你如何驾驭马匹的时光,那个小不点也是像你现在这样牵着我马的缰绳,走在我的前面。”老男爵科奥瑟看着在前面帮自己牵着马匹的西蒙,不禁陷入了往日美好时光的回忆之中。 “就到这吧西蒙,剩下的路我自己可以走完。”老男爵科奥瑟看着在前面帮自己牵着马的西蒙。 “路上保重,科奥瑟。”西蒙停下脚步,将缰绳交还到科奥瑟的手中。 “当然,还没有谁能在我的领地里阻碍我前进的步伐,”老男爵科奥瑟哈哈大笑,揉了揉西蒙的头发,“孩子,为死去的士兵举行葬礼的神父和二十个多尔斯滕堡的士兵很快就会来到这里,你尽管放心就是。” “我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好了好了,西蒙,我们得出发了。”老男爵科奥瑟摆了摆手。 西蒙点了点头,退到路边,看着科奥瑟一群人逐渐远去的身影。 西蒙最后还是决定请求自己的父亲派兵过来驻守一段时间,不过价格可远远比约纳斯那个阴险狡诈的家伙开得低。 现在弗尔德村的木堡需要修缮,领主墅邸需要改造成塔楼墅邸,计划建在木堡不远处的教堂,也得尽快开工了。 “发生在自己领地里的战争结束后,一堆麻烦事便会接踵而来。”西蒙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 “西蒙老爷,您是说要继续雇佣我一段时间,对么?”在临时用来给莱安居住的账房里,将图纸摊在桌上不断改改画画的莱安抬起了头,毫不意外地看着走进来到西蒙。 “没错,现在我的领地急需一位优秀的石匠,帮我修缮城堡改造墅邸以及建造教堂,”说着,西蒙从腰间取下一个圆鼓鼓的乒乓作响的小布袋子,放在了莱安面前的图纸上,“里面有二十枚德涅尔银币。至于合同,只用把之前的那份合同稍微改几个字就可以了。” “好的西蒙老爷,您尽管放心,都在包在我身上了!”莱安开心地笑着,将装着银币的小布袋放到自己的大腰袋里。 天气转凉,王国北边的一些比较富裕的自由农穿起了羊毛袍衫,来抵御寒冷。不过在弗尔徳村,就连最是贫困,只有一件破烂不堪的单薄亚麻背心的农奴,此时也穿着厚厚的维京样式长袖长袍。 农奴可是西蒙的重要财产之一,西蒙当然不想这些为自己提供无偿劳动的家伙被冻生病了甚至冻死了,于是西蒙干脆将缴获的维京人的衣服裤子鞋子都分发给了那些无力抵御严寒的农奴们。 这可给那群原本经过木堡之战对西蒙初步放下防备的农奴们感动得热泪盈眶,一个比一个激动地发誓要好好为领主效劳。 而那些自由农们,想要得到维京人的衣物,必须得交上一笔不小的钱财,或者与之等价的农产品。 怪不得经常有人会说,与其在一个吝啬且爱压榨的领主手下当自由农,还不如去一个富裕且慷慨的领主手下当农奴。 一时间,弗尔德村的城堡里,丘路上,农田间,民屋前,到处充斥着穿着维京样式衣袍和裤鞋的人,让外来经过此地的旅行者还以为自己到了一个诺曼海盗建立起来的村落。 而在弗尔德村的民兵队里,几乎每一个幸存下来的士兵都分到了软甲内衬,锁子甲,各式的头盔,以及各种护腕。 而幸存的弓箭手们,则分配到了填充头巾,皮甲背心,皮革手套,还有更多的箭矢。 猎人比尔倒是对那柄长弓很有兴趣,于是他挑了一个他认为很有箭术天赋的小伙子,让他拿上另一柄长弓,和自己一起在林中打猎,或是在村边那简易的射箭场地里练习。 “我想是时候去一趟德累斯顿把开垛口许可证给签下来了。”西蒙暗想。 “不过带着这么少的人手和这么多战利品去科隆售卖,很容易被抢啊。”胖子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现在我们并不缺钱,战利品里那些奢侈品可以先不急着卖,”西蒙觉得还是小心为好,“除了要带给科隆大主教的那部分莱尔修道院的战利品,其余的都放在木堡的储物房里。” “好的少爷,”胖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次我们带几个人出行?” “就我,你,嗯……”西蒙托腮思考了一会儿,“再加上一个米勒吧。” “西蒙老爷,那我呢?”小克莱因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在了正在交谈的二人身后。 “你呀,”西蒙蹲下身子刮了刮小克莱因的鼻子,“你就在家里帮我照看好我的财产,和村长一起监督他们干活。” “可是我也很想去,我可以服侍大人,帮大人您找食物,喂马,做任何事情。”小克莱因看样子真的很渴望去外面的世界游荡。 “听着,小克莱因,”西蒙看着小克莱因那碧蓝的双瞳,“现在村里百废待兴,到处需要人手,而我身边信得过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所以,我需要你留下来,这样我才能在漫长的旅途中毫无顾忌。” “西蒙老爷……”小克莱因想说点什么,但是没说出口,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非常好,”西蒙站起身拍了拍小克莱因的肩膀,“我这两天要出发了,你和村长说一下,叫几个农奴帮我准备准备要带的东西。” ……… 矮子科勒戴着没洗干净血迹的填充头巾,穿着一身厚厚的满是汗酸臭味的维京褐色羊毛短袍,行走在田间。 为了奖励他在战斗中英勇地挺身而出支援岌岌可危的堡门防线,村长在分配维京人的衣物时特地奖了他一双缴获的裹皮靴。 虽然是一双掉皮磨损严重,且散发着难闻的霉臭味和脚臭味的裹皮靴,但之前穷到连鞋子这种东西都穿不上的矮子科勒毫不在乎。 唯一让人觉得挺滑稽的是这双靴子对于可怜的人矮脚小的科勒实在太大了,让人见了他之后有种见了小丑一般想笑的感觉。 “嘿,科勒,你得好好感谢感谢我。要不是我当时把你劝了下来和我一起冲向堡门,你现在估计已经被摔成废人了。”科勒忽然听见自己右边传来了那个瘦弱的老农奴的声音,顺眼望了过去。 “老家伙,原来是你啊,你混得也不错啊,”科勒看着同样穿着羊毛袍衫和绑腿靴的老农奴,笑了起来,“听说你杀了两个人,领主大人知道后把缴获的母鸡分了你两只,并且赋予了你为他饲养牲畜的权利。” “哈哈哈,没错,”老农奴开怀大笑,“我只用每个星期交上五个鸡蛋,剩下的都归我自己。” “你这老不死的运气真是太好了。”矮子科勒羡慕极了。 “啊哈,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猜自从你穿上那双蹩脚的靴子之后大家背地里都管你叫什么吗,”老瘦农奴看着一脸懵逼的矮子科勒,“小丑科勒!哈哈,我们没发现你居然这么有做小丑的潜质。” 第五十四章 偷马贼 “哒哒,哒哒~” 在王国西北边的黑森林中,泥泞不堪充斥着马蹄印和车辙印的主路上,三人两马正朝着南边赶去。 “说实话,我感觉我像是一片挂在火堆上风干的鹿肉,”骑着那匹有些难以驾驭的旅行马的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喘着粗气说道,“这身又热又痒的锁甲简直要了我的老命!” “没错霍夫曼,”紧贴着胖子身后的米勒看上去也是十分不舒服,“特别是我们两个的内衬被汗水完全弄湿,外面套的锁甲一些损坏的地方扎着皮肉,真是太难受了!” “别提了,说到底还是我们两人共骑一马的原因。”胖子只觉得穿着锁甲的上半身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在蛰咬一般。 西蒙只有三匹马,一匹老男爵赐予的栗色战马,一匹伊赛尔男爵送的黑色战马,还有一匹旅行马。 不过这次出行西蒙决定把伊赛尔男爵送的那匹黑色战马留在村里,以免到时候弗尔徳村出了紧急情况没办法第一时间派人到多尔斯滕堡求援。 所以这就注定了胖子得和米勒共骑一马。 如果米勒会骑马,无论是出于对将来村庄内需要更多牲畜协助生产的考量,还是想初步培养一个斥候的打算,西蒙都会想办法在这漫长的路途中为自己的三人小队新添一匹骏马。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马匹真的很贵。按照里普里安法,一匹马的价值是一头牛的六倍,而这个价格已经可以买上一具精美的锁金甲皮护胸,或者两顶结实的诺曼盔了。 西蒙以前听说过一个士瓦本的地主用他的祖传地产和一个奴隶仅仅是换了一匹马和一柄剑。由此可见马匹和武器的珍贵。 “米勒,不知你是否听过一句谚语,”悠哉悠哉骑着自己的栗色战马的西蒙回过头去,看向了身后共骑一马表情并不轻松的二人,“你可以使一个少年在妙龄时成为骑兵,晚了则一切免谈。” “当然我的老爷。”米勒重重地点了点头。这可以说是几乎每一个法兰克人都知道的基本常识了。 “那你觉得你现在开始学习骑马算不算晚,”西蒙又将目光聚焦到前方的道路,仿若自言自语般快速说道,“算了,我觉得还不算太晚。这几天让胖子教你一下如何驾驭马匹,我相信以后肯定会派上用场的。” “好,好的,我的老爷。”米勒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令他兴奋的是,自己终于有机会能学习骑马这项只有贵族和极少数传令信使才会的技能了。 “今天中午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西蒙只觉得现在自己又渴又饿,于是在一处美丽的湖畔边勒马,将战马栓在一旁的小树上。 “警惕四周,还有,看好马背上驮着的要带给科隆主教的东西,”西蒙说着,从自己战马后面驮着的大布袋中拿出一口小铁锅,放在了溪边的石头上,“对了胖子,待会儿教一下米勒骑马。” 不过就在这时,西蒙发现小溪对面有一个浑身穿着深色衣物,正拿着水壶在小溪里打水,一脸茫然看着自己的家伙。 而这个陌生人身后的粗树上,正拴着一匹挂着精致皮革马鞍,一看就不属于他的漂亮骏马。 ……… 正在此时,贝格郡西边的杜伊斯堡,一座祥和宁静村庄边缘的土丘上矗立着一道简陋的尖木围墙和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简易哨塔,以及被围裹其中的领主木石塔楼和破木马厩。 简陋的小城堡里时而有服侍领主的仆人做着自己的工作穿行来往,也有百无聊赖就只穿着一件伤痕累累的皮甲背心的领主私兵正拿着一根弯曲且钝头的橡木长矛无精打采地靠在城堡木门旁边站岗。 此时,在这幢四处充斥着粪便和臭味,还算比较安静的领主塔楼里,忽然传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 “巴泽尔,你可真是整个贝格郡不可多得的蠢货!”卡尔男爵正对着一个瘦骨嶙峋,头发杂乱的可怜虫大发雷霆。 在一大张放着一柄镶银纹饰匕首,半罐新鲜的牛奶,一餐碟吃了一半的烤兔肉及抹了浆果果酱烤白面包的原木色橡木桌前,卡尔男爵正襟危坐在一张垫着两层毛皮,与大橡木桌子配套的靠背椅上。 而与卡尔男爵隔着桌子的,是一个穿着脏兮兮的红色长袖棉布衫,以一种极为可怜的姿态打着寒颤站在主人跟前的城堡管家。 “老爷,求求仁慈慷慨的您能饶恕您最卑微的仆从犯下的过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一醒来马厩里面就平白无故消失了一匹好马,”这个叫巴泽尔的可怜虫管家轻轻擦拭着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要我说,或许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 “荒谬至极,”卡尔男爵被气得一下从舒适温暖的靠背椅上站了起来,“这完完全全就是你这个当管家的过错,而现在你这个狡猾的家伙却企图想将这该死的责任推到上帝身上,你这是在亵渎神明!” “啊,不,老爷,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管家巴泽尔瞪大了眼睛,情绪激动地慌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上帝一定会安排您最后成功地找回那匹骏马!” “哈,如果你这个天杀的该被剁了脑袋拿去喂猪的家伙下次不把话说全了,我会亲自送你去上帝的面前解释清楚。”说着,卡尔男爵拿起桌上的镶银纹饰匕首冲着可怜的管家巴泽尔比划了两下,差点没把这个怯懦如鼠的家伙吓到晕厥。 “好了好了卡尔,消消气,马丢了可以再找回来,但是把忠诚的服侍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巴泽尔吓出精神病,可就不好了。”就在这时,塔楼大厅侧门的领主卧室里走出了一个穿着染色羊毛连衣裙,披着纹格斗篷的年轻妇女,轻轻搂住了卡尔男爵的腰。 “没错老爷,夫人说得对。”委屈巴巴的巴泽尔小心翼翼地稍稍抬头乞怜地看着自己主人的夫人,却在被主人狠狠瞪了一眼后迅速又栽下了脑袋,盯着地面。 “好的,海伦,没事的,我们肯定可以找回那匹马。”卡尔男爵收回怒视着巴泽尔的目光,轻声细语地转过头对着自己的夫人说道。 “嘿,你还跟一颗又老又枯的老枣树一般站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找马!”卡尔男爵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让刚刚松了口气的巴泽尔吓得赶紧连滚带爬地冲出门外,踉踉跄跄地扶着塔楼外马厩的粗柱喘着粗气,简直是狼狈极了。 “巴泽尔大人,老爷怎么说?”这个时候,管马厩的年轻马童小心翼翼地拿着一块充斥着臭味和霉味,还算比较干净的破布准备给满头大汗的巴泽尔擦擦汗,却是被这个刚刚还在领主面前乖巧地像一只哈巴狗一般的管家粗暴地推开。 “老爷说,你这个该遭千雷轰顶的家伙如果找不到马,就把你的皮给剖了,然后用大木钉把你这个狗日的给倒钉在领地边缘的小木桥下面,天天遭人遭畜牲的践踏!”管家巴泽尔一改刚才的怯懦,对着这个可怜的小马童赫然而怒,散发着恶臭的唾沫星子直往马童的脸上飞溅。 “记住,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出发,找不到马你就完蛋了!呸!”凶神恶煞的管家巴泽尔怒气冲冲地说完,还不忘往马童身上啐一口浓痰,随后负着手像一个高傲的乡绅似地踱步离去了。 “主啊!”年轻的马童一下跪倒在了满是人粪和马粪的泥地里,嚎啕大哭。 ……… “你是谁?”西蒙取下背后的盾牌,从腰间抽出短剑,警惕地看着这个迅速丢掉水壶,从一旁地上捡起一把猎弓搭箭瞄准着自己一行人的黑衣陌生人。 “别打我的马的主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识相的话赶紧给我滚蛋,否则得罪了我,我发誓你将永无安宁的时日!”黑衣陌生人这极具威胁的话语在三个穿着锁甲,拿着盾牌和刀剑的粗壮战士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哈,你那匹马是偷的吧?你知道偷一匹贵族的马是什么罪行,会有什么下场吗?更何况是残忍暴躁的卡尔男爵的马。”西蒙看着黑衣陌生人背后马匹马衣上面的贵族家族纹章,嘲弄地看着这个已经不断渗出细汗的偷马贼。 “你,你,”黑衣陌生人看西蒙是个贵族,而且已经辨认出了这匹马的来历,不禁后退了两步,缓缓向背后拴着马的树木移去,“我是专门为卡尔男爵传信的信差!” “呸,我看你是专门去偷卡尔男爵马的偷马贼!上,抓住这个卑鄙的家伙!”西蒙不屑地冷笑着,举着左手的大鸢盾一马当先冲上前去。 后面的胖子和米勒紧随其后,大声发出怒吼,也一并向那个慌张失措的陌生人冲去。 第五十五章 罪有应得 “怎么样先生,你现在是不是感觉非常棒?”西蒙悠哉悠哉地骑着自己的栗色战马,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马背后面驮着一个鼻青脸肿,被捆得严严实实的黑衣男子。 只见这个可怜的家伙满脸淤青,鼻血横流,浑身酸痛,还被以一种令他极为不适的姿势被放置在颠簸的马背上。他感觉到跳蚤在他的身上肆无忌惮地爬来爬去,同时他还得忍受着马身上一股令他作呕的臭味。 “呕!”终于,这个家伙忍不住了,仰着头呕吐了出来。不过呕吐物仅仅是流了他自己一脸。 “真是个恶心的混蛋。”骑着卡尔男爵那匹丢失的骏马的胖子鄙夷地看着丑态百出的黑衣偷马贼,仿佛在看一堆粪便。 “西蒙老爷,马上就要到杜伊斯堡了,您确定要把这匹马返还给卡尔男爵吗?”小心翼翼地骑着之前那匹温顺的旅行马的米勒问向西蒙,“我想我们可以绕开杜伊斯堡,这样我们就不用返还骏马了,还节约了一笔买马的钱。” “你想得太简单了。”西蒙摇摇头,扶着额头向略显青涩的米勒解释道,“假如我们路上碰到了与卡尔男爵相熟的人,被误认为我们就是偷马的人,那会怎么样?” “我们可以说这是我们的战利品啊,和这个家伙战斗胜利得来的。”说着米勒指了指那个已经一脸生无可恋的黑衣偷马贼。 “所以多疑的卡尔男爵会认为是多尔斯滕家族雇人精心策划了这次偷马秀,简直是挑起私战的完美借口。”西蒙继续解释道,坚定地策马在去杜伊斯堡的泥路上。 “好吧大人,我知道了,如果我们私自占有了这匹马,无论用什么理由和借口,总有一天会露馅,然后带来一堆没完没了的麻烦事。”米勒算是开了窍,最终放弃了私占马匹的馊主意。 “没错,”西蒙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要因为贪图一些小利而惹上更大的麻烦。” “哦!我想我们到了。”没一会儿,西蒙便看着远处隐隐约约的村庄轮廓和升起的袅袅炊烟,双腿夹紧马肚加快了速度。 “不,爵爷,您不能把我送回去,我,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求求您了!”黑衣偷马贼感觉心头发麻,惶恐万分,仿佛前面的不是杜伊斯堡,而是充斥着魔鬼的万丈地狱。 ………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我简直难以置信巴泽尔你这个婊子养的居然还有脸在这吃饭!”巡视村庄归来的卡尔男爵打开了塔楼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在大厅角落的酒桶上吃着面包喝着浓汤的巴泽尔,顿时给气得七窍生烟。 “不,我,我的老爷……”巴泽尔嘴里塞满了面包,他一边咀嚼着一边试图解释着些什么,口里的面包屑四处飞溅。 “闭嘴,给老子吃完了再说话!”卡尔男爵嫌弃地退后一步,看着脚下那沾满了管家巴泽尔唾沫的面包屑,几乎是咆哮一般对着角落暴吼道。 “是,老,老爷。”管家巴泽尔苦起了脸,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拿起旁边酒桶上放着的木杯,在酒液的助力下,将口里的面包快速送下肚子。 “我还一厢情愿地以为我忠心的管家去帮我找马了,”卡尔男爵忽然怒极反笑,走到动都不敢动一下的巴泽尔面前,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浓重酒气,“原来是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喝了整整一上午的酒。” “没,没,老爷,我,我只是一边喝酒一边帮您找马在……”巴泽尔低下了头,完全不敢直视卡尔男爵的眼睛。 “很好巴泽尔,”卡尔男爵伸出了他那双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你现在看看我的手,这像一双男爵,或者说贵族的手吗?” 巴泽尔怯懦地微微抬眼看向卡尔男爵的手,有些不明白自己的主人在搞什么名堂。 “答案显然易见,这是一双农民才该有的手,”卡尔男爵一边收回手,一边重新戴上了他那有些破旧的鹿皮手套,“所以我现在是在以一个农民的身份和你对话,请你用你平时和农民打交道一般的自信和跋扈来回答我,那匹该死的马到底找没找回来。” “我,我的老爷,我可不敢啊,您就是这片土地上的绝对的老大,甚至国王在这都不及于您。”管家巴泽尔颤抖的回答声音小得如蚊子叫一般,但是令卡尔男爵非常受用。 “我再给你这个蠢货一天时间,找不到马就别回来了!我可不是说着玩的,”卡尔男爵摆了摆手,径直踱步到自己的宝座上,“说实话,我刚刚进门后真的有一种想要拔剑把你砍了的冲动。” 巴泽尔的身上不断渗出冷汗。他知道,要不是自己长了一张还不算太笨的巧嘴,自己刚刚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老爷,相信我,上帝一定会将您的马完好无损地送回您的身边,我无时不刻都在祷告着圣像显灵……”管家巴泽尔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的马童拼了命的叫喊声打断了。 “老爷,马找到了,老爷,马找到了!”马童隐隐约约传来的激动声音传入了卡尔男爵的耳中,他不禁站起了身,快步走向塔楼紧闭的大门处。 “这是,”管家巴泽尔打开了大门,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匹差点让他丢了命的骏马,脸上表情瞬间变得狂热,“这都是上帝的安排,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 “或者说西蒙的安排,”西蒙牵着男爵的骏马走进堡院内,看着一脸惊喜的卡尔男爵,“尊敬的卡尔男爵大人,我还为您带来了一份礼物,您可以随意决定该如何去处置他——那个该死的偷您马的偷马贼。” 说着,西蒙身后的米勒将肩膀上扛着的被捆住手脚的黑衣偷马贼狠狠地摔在了马厩边的一堆马粪上,对着这个浑身散发着恶臭气息,脸上残余着未消化完的呕吐物的家伙吐了一口唾沫。 “你可真是令我惊喜,就和你的父亲一样,西蒙。”卡尔男爵大笑着拍拍手,走到了骏马旁边,轻抚着它的鬃毛。 “当然,卡尔大人,”西蒙轻轻笑着,眼中却是在不断打量着卡尔男爵和他的城堡。 “和弗尔德堡比起来还是要差一点。”西蒙心中作出初步的评价。杜伊斯堡的木墙桩子稍微有些松散,甚至在一些缝隙大的地方可以直接看到墙外透进来的光线。 而卡尔男爵只是穿着一身散发着汗臭的不同于普通平民的染色细麻布内衬,此时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或许真的是上帝显灵了,让我这匹漂亮的骏马失而复得,还将那个该死的偷马贼送到了我的身边。” 说着,卡尔男爵的私兵一改平时那副颓废的无精打采的样子,把手伸到了偷马贼的腋窝下将他支了起来。 “哦,”卡尔男爵兴趣盎然,打量着这个令人生恶的贼,“是谁给你的胆子,还敢跑到我的领地来偷我的马?” “这一切都是这个叫西蒙的爵爷指使的,”偷马贼愤恨地看着这个可以说是毁了自己人生的西蒙,“我本是受雇于这个爵爷手下为他四处偷盗马匹,但是这个爵爷嫌给我的薪酬太高,且怕事情败露太不光彩,居然设计了这个圈套想借您的手来除掉我!” “你在放屁!”胖子大喊着,上前去一拳打在了偷马贼的肚子上,让他不断干呕,连他的胃酸都要吐出来了。 “嗯哼,”卡尔男爵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西蒙,“我想,一个将死之贼的话语远比不上和我有着多年交情的老友之子来得实在。” “没错,卡尔大人,他是不是在胡诌一气挑拨我们的关系,相信您也能看得出来。”西蒙倒是很坦荡,微微抬头,不卑不亢地看着男爵卡尔。 “很好,”卡尔男爵心中有了答案,目光重新落回了那个还在夸张卖力游说,企图男爵开恩的偷马贼身上,“来人,去村庄边把刽子手叫来,我可不想双手沾满这个低贱卑鄙家伙肮脏的血液。” ………… “吃吧我的朋友,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在温暖的领主塔楼里,卡尔男爵优雅地拿起了自己的酒杯,刚想说没酒了,管家巴泽尔便已经重新递上了又一杯新鲜凉爽的啤酒。 “卡尔大人,请原谅我的冒昧,”西蒙大口吃着鹅肉,伴着白面包与酒水大肆咀嚼着,“请问前段时间伯爵大人召集领地里所有男爵赴宴,是因为河对岸的伊翁伯爵么?” “你这小子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卡尔男爵心情比较好,食欲也不禁大增,对着塔楼门口的卫兵喊道,“嘿,再让厨房多烤几只百灵鸟上来。” “原来如此。”西蒙点点头,心中却越来越焦虑。他已经嗅到了战争的味道,却苦于自己刚刚经受苦战,军队缺乏新的血液。 “不过我想没有那么快打起来。伯爵很有可能会在明年开春化雪的时候发起进攻,”卡尔男爵摇晃着手中木杯里的酒液,“也有可能伯爵等不了那么久,在冬天前或冬天里便发起进攻。” “嗯……”西蒙默默地在心中思考着接下来的路,却是越想越头疼。 “算了,去他妈的。”西蒙干脆摇摇脑袋,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一口喝下了杯中香醇的啤酒,不再想这些烦心事。 “另外,卡尔大人,我有一事相求。”西蒙看着男爵正喝在兴头上,知道这是一个提出买马要求的绝佳时机。 “哦?”卡尔男爵喝得有些太多了,此时脸和脖子有些开始微微泛红,“西蒙,不得不说的是,你可真是我的幸运星。所以,有什么事尽管提,只要在我可以满足的范围之内。” “我想在您这买一匹马,”西蒙嘴角勾起浅浅的微笑,“就买您丢的那匹骏马。” 第五十六章 加布里埃尔 从杜伊斯堡再次踏上征途时,已经是下午了。 胖子骑着那匹卡尔男爵卖给西蒙的漂亮骏马,风光地走在了最前头。 “一头耕牛要十枚德涅尔银币,所以一匹漂亮的骏马原本价值六十枚银币。卡尔男爵看在我帮他找回马的份上便宜了我十枚银币,所以最后花了五十枚德涅尔银币。”西蒙默念着,骑着马跟在胖子的身后。 “少爷,或许您应该给我和米勒搞一身漂亮的纹章罩袍,让人一看到我们便记住了多尔斯滕家族的纹章,将您和家族的威名传播四方。”胖子的锁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但是他觉得锁甲因此变得很热,令他很是难受。 纹章罩袍除了在混乱的战场上帮助己方士兵识别自己人之外,还能遮住平时黑黢黢有些难看的锁甲,既起了美观作用,又不至于让锁甲直接暴露在阳光下变得滚滚发烫。 “那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了。”西蒙打趣道。除了要专门帮二人买到现成的亚麻布原色罩袍之外,将罩袍染色印画纹章会花上西蒙几周时间。 “我已经迫不及待我穿上新罩袍时的样子了。”胖子美滋滋地憨厚地笑着。 “老爷,前面有个村寨!”米勒的一声大喊打断了西蒙和胖子二人的对话,二人放眼望去,主路通向的远方有一座小山丘,而山丘上隐约可以看到一座被尖木围墙围起来的村落。 “我们去看看。”西蒙来了兴趣。 西蒙想起了父亲曾经告诉过自己,在贝格郡里有一块特殊的领地,其领主与其说是一位男爵,更不如说像是一个部族首领。 这个叫维特拉尔村的村寨保留着浓重部族气息。村寨在归顺于加洛林王朝后,整个村寨开始逐渐接受法兰克王国文化的熏陶,部族首领变成了男爵,而首领手下的部族扈从队则变成了男爵的私兵。 而现在这块领地与贝格郡的其他男爵领不同的是,这里的居民异常地顽固守旧,仍旧在领地里实行着古老蛮族的习惯法,习惯于穿兽皮制成的粗犷衣物,亦或是直接光着膀子。 “听说这里民风彪悍,你们进了村寨都收敛一点。”西蒙对着胖子和米勒叮嘱道。 “好的少爷(老爷)!”胖子和米勒几乎是异口同声回答道。 不一会儿,西蒙和胖子还有米勒便来到了村寨的外围。 整个村寨的木头外墙十分斑驳陈腐,看样子是历经了一代又一代人的风雨。 村寨大木门门口站着两个将胡子结成辫子,肌肉发达,光着膀子,拿着橡木长矛,背后还背着一小篓投矛的士兵。 这个村寨以前可以说是地处偏僻,但随着科隆地区的稳定繁荣和许多前往圣地科隆城的朝圣者和商贩的路过,维特拉尔村里建起了酒馆和铁匠铺,为来往的旅者提供服务。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士兵走上前去,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话语对着西蒙说道。 “这位是多尔斯滕的西蒙爵爷,”胖子骑着马上前一步,“我们正在前往科隆城,想在这个村寨里休息一晚。” “当然可以。”那个警惕的士兵松了口气,对着另一个士兵点点头,二人退回了村寨大门的两旁。 “进去吧。”西蒙驱马前行,带着好奇进入了这座极具部族特色的村寨。 首先迎接西蒙的,是那万古不变的恶臭味和随处可见的人畜粪便。其次映入眼帘的,是村寨中央小广场上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血液和伤痕,被扎扎实实捆在一颗粗壮的树上的男人。 村寨里的房屋除了领主的宅墅,酒馆,铁匠铺,粮仓,其余基本都是些半入地式的简易木屋。 许多村民都穿着兽皮,或者光着上半身。不过也有人就和其他地方的村民一样,穿着棉布袍子和卷袖亚麻短衫。 “有意思。”西蒙发现基本他看到的每一个当地士兵都背着一篓标枪,拿着蒙皮盾。而在他们的腰间,大多都有着一把锋利的短斧。 “少爷,我们不如先去那座酒馆休息一下吧?”胖子看着西蒙,指了指不远处那栋二层高的木石结构的房子。 等西蒙三人满头大汗到了小酒馆门口的时候,西蒙看到酒馆旁边简陋的马厩里面已经栓了一匹黑色战马了。 “嘎吱!” 酒馆陈旧的木门发出了令人心酸的响声,几乎是同一时间,酒馆里的人目光全部都聚焦到了门口处。 酒馆里十分昏暗,木头墙柱上插着的火把正摇曳着自己毫无生气的火光为整个酒馆提供着光亮照明。 可能是前阵子这里刚刚下过雨的缘故,酒馆里面异常潮湿,连那粗糙的本该十分干燥的石头墙壁上此时都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在火把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酒馆大厅摆着五张布满油渍和划痕的原木色大木桌,两边的长条木座椅上稀稀疏疏地坐着或是手拿酒杯喝酒,或是低头享用午餐的顾客。 而在酒馆进门右手边,则是一个简陋的柜台,上面整齐的摆放着许多清洗干净的木头酒杯,两碟子刚刚做好的烤鹿肉配鸡蛋,三个烤得表皮焦黄干裂的苹果。而柜台上面的梁柱上钉着一排钉子,上面挂着几条闪烁着点点油光的香肠,一捆香草,还有几扇腌鱼和风干肉。 “先生们,想来点什么?要不要尝尝我们店的招牌,一大杯清凉的啤酒配一满盘煮香肠?”热情的穿着亚麻连衣裙的酒馆侍女迎了上来。 “来三份。”西蒙点点头。他真是再也不想天天都吃那一成不变的浓汤泡面包了。 “嘿,考迈特,你看看他们那身精良的装备。”就在酒馆角落里,一个留着浓密络腮胡须,戴着填充皮帽,穿着绿色长袍,搭着黑色兜帽,手里拿着一木杯啤酒的男人轻轻拱了一下他旁边的家伙,小声说道。 “嗯?马西,你想干他们一票?”这个叫考迈特的男人戴着朝圣兜帽,穿着破烂的长袖粗麻短袍和填充无袖外套,脚踩一双满是泥垢的绑腿鞋,此时正就着木碗里的浓汤吃着手里味同嚼蜡般的黑面包。 “没错,光是把他们身上的锁甲和头盔卖了都够我们放开潇洒两三年了,”叫马西的络腮胡汉子一边喝酒一边遮掩着自己万分兴奋的异态,但他那满是贪婪的眼珠子却是一刻都离不开西蒙三人的身上,“我想仅仅我们两个人绝对啃不动这块硬骨头,我们得去找找帮手。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也是去离这不算太远的科隆城,到时候我们……” “好主意,只要他们是去科隆,我就不怕这三套精良的装备像狡猾的兔子一般跑掉。”考迈特将面包全部放入口中,拿起木碗将所剩不多的浓汤全部送入口中,用伤痕累累满是老茧的手随意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汤汁,仿佛自己已经吃定了西蒙三人。 ……… 酒馆里面五张桌子都坐了人,所以西蒙三人只好选择了其中一张只坐了一个人的桌子坐下。 待西蒙坐定之后,随意打量了一下那个陌生人,却是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头。 这个家伙棕发蓝瞳,穿着一身有盎格鲁撒克逊特色纹饰的内衬,下半身却穿的是极具罗斯风格的宽松条纹裤。他的外甲穿的是有拜占庭风格的牛皮札甲,但头上戴的却是法兰克风格的宽檐带皮革头巾分段式圆顶盔。 “你好,先生们,或许你们很好奇为什么我的打扮为何与周围的人如此不同,格格不入,”这个时候,见三人目光都聚焦于自己身上的陌生人率先开口了,带着很浓的外国口音,“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声明一点,我身上的装备全是我自己打拼而来的,而不是靠一些卑鄙顽劣的手段弄来的。” “嗯哼,”西蒙来了兴趣,回头对着正在给顾客添酒的侍女喊道,“我们多要一杯啤酒,上四杯啤酒。” “嗯,不错,”陌生人见西蒙请酒喝,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放开了话匣子,“我叫加布里埃尔,来自英格兰,是一个雇佣兵,或者说前佣兵吧。我曾经作为骑兵跟随赫赫有名的奥德河自由佣兵团征伐四方,哪里有战火和愿意付钱给我们的领主,哪里就有我们的身影……” “先生们,抱歉打断你们说话,这是你们的酒。”抱着托盘的酒馆侍女将四杯啤酒分别放在了四人的面前,笑了一下,随后离去。 “爽啊,”加布里埃尔喝了一大口啤酒,咋吧着嘴继续说道,“我去过很多地方,和我最好的伙伴丹尼一起杀过数不尽的敌人,无论是法兰克的精锐弩手,还是波罗的海的骠骑兵,亦或是拜占庭的军区步兵。” “那你为什么现在一个人出现在这里?难道你和佣兵团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米勒听得十分入迷,不禁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没错,老佣兵团长基里尔在一次激烈的战斗里战死后,一个叫西梅翁的自私自利的家伙接任了他的位置。这个新团长每次都躲在最后面让我们在前方杀得出生入死,战斗结束后大部分的战利品却全被他和他的同党们所得。总而言之,奥德河自由佣兵团正在走向分崩离析,我实在是忍无可忍,最终在前几天他们向西边行军途径贝格郡的时候脱离队伍,暂时在这个小村寨里歇脚。” 第五十七章 朝圣者 “所以你有没有想好之后要做些什么?”西蒙吃着煮香肠,抬头看了加布里埃尔一眼。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加布里埃尔用衣袖擦了擦嘴巴上和胡子上的酒珠,“或许找个新的佣兵团开始一段新的金钱与血液的生活,哪天运气不好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地方。或许去各个领地找当地领主碰碰运气,看看他们还需不需要私兵,还是一个自带装备和马匹的骑兵。” 西蒙听了加布里埃尔的话语,心思倒是活络了起来。这次和维京人的战斗结束之后,西蒙有意向新购进几匹马,除了日常在村间协助生产之外,在平时还能训练出一小支骑兵队,在战时充当斥候和骑兵。 而现在,自己面前就是一个有着多年马上作战经验,自带盔甲和马匹的最佳私兵和骑兵队教官人选。假如这次错过了他,下次再遇上这么合适的人选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许可以到我的手下做事,”西蒙心意已决,放下木勺,淡淡地笑着,向加布里埃尔抛出了橄榄枝,“我是北边哈图阿里亚郡弗尔德堡的领主。” “先生,哦不,我是说老爷,”加布里埃尔看上去有些激动,微醺状态下的他脸颊有些发红,“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看来自从离开了那个半死不活的奥德河自由佣兵团后,我的运气都开始变好了。” “哈哈哈,”西蒙开怀地笑着,拿起木酒杯大饮一口,“不过在回到领地之前,我们会先去到科隆,然后再到德累伐斯。这可真是一段艰辛漫长的旅途。” “不,我的老爷,”加布里埃尔整了整衣服,看上去有种整装待发的感觉,“对于我们这些做过佣兵足迹遍布四处的人来说,这点距离简直是小菜一碟。” ……… 吃完香喷喷的煮香肠,喝完凉爽但味道并不怎样的啤酒后,西蒙在酒馆内给胖子和米勒二人安排了住宿,随后带着二人外加一个加布里埃尔,一齐来到了维特拉尔村的领主宅墅旁。 这栋斑驳陈旧的石木结构房屋简直是太过古老,各种青苔和繁茂的爬山虎长满了这栋屋子露在外面的墙壁,西蒙还没进入屋子便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腐臭味和霉味。 而在领主宅墅大门旁边站着的,是一个留着满头长发,长着不修边幅的大胡子,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强壮的家伙。 这个看门的精锐士兵可能和领主关系比较亲密,戴着脊状护腮铁盔,身上穿着肮脏陈旧的锁子甲,肩膀披着兽皮肩甲,脚踩一双看上去还算比较新的毛皮靴,此时正握着一柄大的单钩刃双手斧。而他背后背着的标枪和投矛上刻着西蒙看不懂的铭文。 “你们是什么人?”此时,这个看门的士兵警惕地看了一眼西蒙众人,不动声色地缓缓退后了一步,持斧姿势也调整到随时都可以快速进攻的姿态。 “这位是诺曼海盗的粉碎者,哈图阿里亚郡多尔斯滕家族的西蒙爵士,想要拜访一下沃尔夫大人。”胖子一如既往般神气十足地走上前去,用略显夸张的语调大声说着,还不忘给西蒙加上与维京人大战后坊间流传西蒙的新称号。 “十分抱歉,这位爵爷,请您稍等一会儿,我们得先和我家老爷通报一下。”穿着脏破锁甲的看门士兵向着旁边的草棚子招了招手,马上,草棚里走出来一个流着鼻涕,穿着兽皮衣的年轻人。 士兵在他耳边附着说了些什么,随后流着鼻涕的年轻人点了点头,将领主宅墅的大门开出一条小缝,慢悠悠地小心翼翼地进入领主的宅墅房屋。 “领主老爷同意了接见你们,请进吧。”不一会儿,年轻人吸溜着鼻涕,将领主宅墅的门大开,微微低头对着西蒙等人说道。 刚刚进入领主宅墅,西蒙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肉味和尿粪味的混合味道。迎面看到的是一条长方形的火塘,里面堆积着许多焦木的余烬和冒着红色火星的木炭。 而火塘上烤着的,是一只被一根粗长树枝串起来已经被烤得焦黄滴油的獐鹿。此时,一个仆人正在给獐鹿下方的火塘里添加柴火,另一个仆人则拿着一把锋利充满油渍的匕首切割着烤鹿肉,放在一只巨大的木盘里。 宅墅内的墙壁密密麻麻贴满了各种品相完美的兽皮,不过此时那些兽皮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切肉的仆人切下了一整条油光闪闪的烤鹿腿,放在大木餐盘中,然后将匕首插进了红白黑相间的木炭堆里,将餐盘端到了火塘正前方的大餐桌上,随后退到一边。 一双满是泥垢污垢的大手直接抓起那只烤鹿腿就往嘴里送,在撕咬下一大块肉在口中咀嚼之后,鹿腿肉才被满意地放回了餐盘,同时,油腻的手又抓起了盛满果酒的木杯。 沃尔夫男爵享受着美味的食物,微微睁眼看向门口进来的西蒙等人,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果酒,拍了拍手:“看样子你是老科奥瑟的儿子,虽然我没见过你,但是我认识你的父亲。我曾经和他一起在贝格男爵的旗帜下作战,他是一个值得人尊敬的贵族。” 此时西蒙才开始仔细打量沃尔夫这个部族首领中的男爵,男爵中的部族首领。 他头上戴着暗红色的稍显破旧的缠头布,脖子上戴着一串银挂坠,穿着褐色的棉布短袍,套着一件陈旧的粘着斑点状干涸血迹的毛皮外套。除此之外,他的座椅后面还搭着一件绿格子披风。 “没错大人,我的父亲也时常在我的面前提起您,一个在战斗中奋不顾身,英勇无比的勇士。”西蒙对着沃尔夫男爵微微行礼。 “哈哈哈哈,小伙子,快坐下来,”沃尔夫男爵开心地哈哈大笑,对着旁边的仆人努了努嘴,“英勇的战士除了我,还有我忠实的维特拉尔扈从士兵呢。杜甘,快给我的朋友上肉上酒。” ……… 第二天西蒙骑着战马赶路的时候,感觉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昨天晚上热情的沃尔夫男爵真是聊到兴头上了,就一个劲儿地和西蒙喝酒。西蒙甚至怀疑他们昨天晚上喝完了整个维特拉尔村大部分的酒液贮藏。 而当西蒙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他正躺在领主宅墅里一席垫着皮毛的干草床席上,旁边用来排泄用的木桶里满是他的呕吐物。 “太难受了。”西蒙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同于其他吝啬得一个子儿都舍不得撒的领主,沃尔夫男爵倒是挺慷慨大方的。也许是以前父亲和他有点交情,也许是自己昨天让他回忆起了辉煌的过去……无论如何,临走前他送了西蒙一件崭新的狼皮披风,虽然有一种浓浓的部族气息和腐臭味,但并不妨碍它既保暖又威风。 “西蒙老爷,”骑马跟在西蒙后边的加布里埃尔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握着灌满啤酒的水壶,“我想我们已经快到科隆附近了。” “嗯,这条路你曾经走过?”西蒙有些好奇地问道。 “没错,我走过两回了。”加布里埃尔点点头,不过就在他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了隐约的嘈杂声。 “小心。”西蒙收起轻松和疲惫,打起十二分精神,系上了悬于胸前的锁甲护颈,手摸到了腰间的剑柄,谨慎地眯起眼睛向前眺望。 “老爷,是一群朝圣者,不必紧张。”加布里埃尔探起脑袋张望了一会儿,随即放松下来,拿起了他的酒壶继续喝起了酒。 “哦,是吗?”西蒙也终于看清远处的主路和树林旁边,有着许多穿戴简朴的人。他们大多都穿着满是泥污的粗麻衣物,拄着一根木头拐杖,背着行囊。 而一些看上去比较有钱的朝圣者则戴着装饰有圣雅各贝壳的帽子,多穿了一件宽大的带兜帽的长袍。 此时,朝圣者们说着各地不同的语言和方言,交谈,进餐,收拾东西。许多朝圣者身上多多少少有着伤痕和干涸血迹,看样子一路上是历经磨难。 天空中飘起了小雨,一个年迈的修士走到人群的中央,清了清嗓子:“诸位,当我们在为旅行做准备时,我们便明白,在神的庇佑下,我们会一路平安的。虽然路途上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的意外和磨难,但我始终坚信,这都是神的安排,是神降予我们的考验……” 西蒙等人不禁停下了马蹄,和其他的朝圣者一般,静静地聆听着老修士的演说。 “各位都是恭顺尽责的教徒,我们走过了漫长神圣的道路,走过了圣洁男人的路途,在神的引导下,即将抵达我们的目的地——科隆。届时,在圣洁的教堂中,主教将为你们赐福,你们的灵魂将被洗涤。” 虔诚的教徒们拍手叫好,即便是越下越大的雨也丝毫不能浇灭他们心中激动燥热的火焰。 “我想除了赎罪,即便只是想看看异域的土地,这一趟也来值了。”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戴着宽大的兜帽,梳着八字胡的年轻男子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溪水和树林,赞同地点了点头。 第五十八章 招摇行骗 西蒙一行人离科隆城越来越近,路边同样是往科隆城方向行进的商人,朝圣者,无家可归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行人们穿着各式不同的衣服,有着各种各样的长相,怀着各种不同的目的去到他们心中的圣城。 “这位仁慈的爵爷,求求您可怜可怜我吧。我和我的孩子在战火中失去了家园,好不容易颠沛流离到这里,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在主路旁边的一颗树下,一个浑身上下都是污泥,穿着一件破烂的亚麻布连衣裙的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同样脏兮兮的孩童留着眼泪苦苦哀求着骑马经过的西蒙。 “上帝啊,”离西蒙一行人不算太远的朝圣者们叹息地摇摇头,有些人已经开始卸囊翻找着自己所剩不多的钱币或者食物了,“看在同是基督徒的份上,我不能见死不救。” “老爷,您看看就算了,这个女人说不定比您领地里最富裕的自由农还要富有,”加布里埃尔鄙夷地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仿佛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大便,“我这次来科隆已经是第三次了,也是第三次碰见这个女人了。” “哦?”西蒙收回摸向腰间钱袋的手,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不知廉耻哄骗过路旅者钱财的女人,有些恼火,“她为什么能一直在这干这卑鄙可耻的行当,科隆城里就没个主事的人来管管她么?” “哦,老爷,忘了说一点了,”加布里埃尔喝了一口啤酒,擦了擦嘴巴,“她在这讨要到的钱财一部分会进到守备科隆城兵头的钱袋里,而在这背后有着一个由各种流氓地痞组成的兄弟会操纵把持。” “真是令人作呕。”西蒙经过那个妇女时,不禁捂住了鼻子,让加布里埃尔有点搞不清西蒙是觉得那个妇女身上的臭味令他作呕,还是这件事情让他作呕。 甚至胖子和米勒骑马从那个妇女旁边经过的时候往她身上吐了一口口水,让旁人看了觉得西蒙一行人简直是冷血至极。 “嘿,你们,”就在西蒙一行人无视了行骗妇女继续前行时,后面朝圣者人群中的一个老修士叫住了他们,“你们这些家伙,在这么神圣的地方,在上帝的注视下,怎么能做出如此冷酷无情的事情?” “不管他们,”西蒙毫不在乎地继续骑马,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他们爱把自己的钱慷慨地送给那群该死的骗子就让他们送去吧,我可没有那么慷慨。” “没错,少爷。”胖子和米勒赞同地点点头,骑马向前连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我知道了,”一个将自己仅剩的两枚德涅尔银币都赠予连声道谢的妇女的山羊胡朝圣者向西蒙等人投去了愤怒的眼光,“他们就是一群没心没肺的异教徒,不然怎么可能会对我们同是基督徒的可怜女士如此淡漠冷血!” “没错,那几个骑着马的家伙看上去衣冠楚楚,可我不曾想到他们看向我的眼神中尽是鄙夷,甚至还唾弃地对我吐口水!幸好有你们这些热心的先生们,不然我和我的孩子就,就……”抱着孩子小声啜泣的妇女看上去甚是可怜,让旁边本是不忿的朝圣者们纷纷有了火气,眉头紧皱。 “岂有此理,”一个老修士愤慨地对着旁边一个看样子比较有声望的修士说道,“汤伯兄弟,我们怎么能放任这种异教徒渣滓进到我们的圣城,指不定他们是来搞破坏的呢!” “前面骑马的,我诅咒你们,你们这群见死不救的杂种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一个施舍了食物给“可怜”的妇女的朝圣者大声喊道。 “我们一进到科隆城,就会摇响警铃,把你们这些该死的异教徒抓起来烧死!” “对,烧死他们!” “摇响警铃,烧死他们!”朝圣者们纷纷义愤填膺,高举手臂。 “那些该死的异教徒就是神眼中可憎的怪物,他们都是变态和孩童杀手,我们可不能让他们进到我们的圣地,那是对神的亵渎!把他们抓起来,烧死他们!”甚至,一个疯狂的朝圣者挥舞着手臂,大声喊着。不过他身边的许多朝圣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显然他这番对于异教徒的定义和论调说得有些太过了。 西蒙终究是勒停了马匹,带着无尽的嘲弄和冷笑调转马头。 “这些狂热的家伙是怎么想的,这点小事就能上升到把我们定为异教徒要烧死的地步。”西蒙本是不想理会这些朝圣者的,但指不定进了科隆城后他们又越发得寸进尺,添油加醋地把自己杜撰成了魔鬼的化身,搞得全城恐慌,缉捕自己。到时候给主教送礼的事情泡了汤不说,自己还惹上了这么一大堆棘手要命的麻烦事。 “或许是到了圣城附近,这群虔诚的先生太过激动,把一切他们眼中不符合天主教美德的事情都定义为异端行为了吧。我曾去过坎特伯雷,那里去朝圣的农民和教士就有过类似的行为和表现。”加布里埃尔冷眼看着这群叫嚣着要烧死自己一行人的朝圣者,就和一群小丑一般在那嘟囔,在那讨论,在那大喊,在那对着自己一行人指指点点。 西蒙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慢悠悠地策马往回走,迎着朝圣者们不善的目光,来到了那个妇女身边。 “你想做什么,”最先施舍了妇女两枚德涅尔银币的朝圣者愤怒地质问着西蒙,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了妇女面前,“无论如何,我们是不会让你这个异教徒伤害到这位可怜的女士的。” “异教徒,哈哈,”不止是西蒙,身后的加布里埃尔,胖子还有米勒哈哈大笑,“这还是第一次在王国的土地里碰见有人说我们是异教徒的。” “这……”在西蒙凑近后,教士和朝圣者们仔细打量着这个刚刚他们口中一口一个异教徒的家伙,却怎么看都是一个王国内普普通通的贵族老爷。倒是西蒙身后穿着各地盔甲衣物包括罗斯条纹裤的加布里埃尔看上去更像异教徒。 “这位是诺曼海盗的粉碎者,弗尔徳堡的合法统治者,来自贝格伯爵领多尔斯滕家族的西蒙爵士。”胖子带着不悦,用悠长富有韵律的声调向朝圣者们介绍着西蒙。 “什么,弗尔德堡的西蒙,”朝圣者里,几个穿着及其破烂,身上满上伤痕的人忽然走上前来,“你就是在弗尔德堡打败了那群掠夺了莱尔修道院的诺曼海盗的西蒙!?”这个满面沧桑,看上去一路吃尽苦头的朝圣者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的领地就是那个受到了上帝眷顾庇佑,粮食神奇增产的弗尔徳村么?”一个年长的,脸上有一道划痕的修士满脸不信地问道。 “没错,是我,”西蒙有些搞不清状况地挠了挠头,“不信的话我这还有血统证明书。” “这位西蒙爵爷,”在众朝圣者诧异的目光中,这个衣着褴褛的修士痛哭流涕,“实不相瞒,我们就是当时从莱尔修道院里逃出来的修士,我们见证了那群野蛮人对我们这些忠实的上帝仆从的暴行。” “没错,我们无处可去,每日每夜都在思索着我们做错了什么事,让上帝如此愤怒,让这些可怕的野蛮人来惩罚我们,”那个老修士顿了顿,抹了抹眼边的泪水,继续说道,“在去圣地赎罪,寻求庇护的途中,我们听一个吟游诗人讲到,一个叫西蒙的领主在弗尔徳堡抵御并全歼了那群劫掠过莱尔修道院的海盗,这消息真是令我们无不振奋!万分感谢上帝还有您所做的一切!” “可是为什么你们眼中如此伟大的西蒙爵爷会是一个连路边落难的柔弱女子都不会施舍的家伙?”刚刚那个叫得最狠的朝圣者质疑道。 来自莱尔修道院的修士们瞬间哑口了。虽然人人皆知领主老爷们爱惜钱财,更别提救助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其它领地的流浪者,但这样的辩词在圣城旁边,在朝圣者们的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因为她是个该死的骗子,她不配得到我们虔诚的西蒙少爷的救助!”胖子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愤怒地回怼道。 “没错,我愿意在上帝的注视下,在这神圣的圣城旁发誓,我来科隆的这三次每次都碰见了这个乞讨的妇女,我保证她靠行骗乞讨得来的钱比在场各位先生所有的身家加起来翻个番还要多……”加布里埃尔缓缓地陈述着他知道的一切,如撕开遮羞布一般将这个妇女以及她背后的地头蛇兄弟会的一切肮脏行当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可是你口说无凭,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杜撰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故事,给这个可怜的妇女泼脏水,借此掩盖你们如野兽一般的冷酷无情!?”几个施舍了这个妇女钱财和食物的好心朝圣者简直是不敢相信。 “是啊,你凭什么污蔑我,毁我清白?”这个妇女借机哭了起来,向周围除了朝圣者之外越聚越多的人们卖弄着她一贯擅长的卖惨伎俩。 “我可以作证,”这时一个提着一篮子蔬菜路过的本地老农开口了,大家的目光纷纷聚集在他的身上,“她已经在这乞讨七八个年头了,每天傍晚都会把讨要来的大部分钱财交给那群地痞流氓。你们的好心最后都给那些流氓们喝酒买乐去了,都进到那些贪官污吏的肚子里去了。” “老布莱兹,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刚刚还在卖惨的妇女仿佛换了个人,死死地盯着那个开口作证的老农民。 这可把那些好心的朝圣者们看得目瞪口呆,满脸惊讶。 “我呸,我已经看你不爽很久了,凭什么我辛勤工作却远不如你在这伸手要饭赚的钱多?反正这倍受压榨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我家里死得就剩我一个人了,我就只有这么一条贱命,还有什么可以怕的?”老农不屑地看着那个语无伦次的妇女说道。 “你等着,秃鹫多米尼会让你付出代价的。”说完,在众人不善的目光中,妇女缓步后退,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忽然转身狂奔,一下便跑如路旁森林的深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我,我的两枚德涅尔银币啊!”那个山羊胡朝圣者反应过来之后哀嚎一声,旁边的人则纷纷摇头叹息。 “抱歉这位西蒙爵爷,看来是我们误会您了,希望您能宽恕我们。”那个叫汤伯的比较有声望的老修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嘿,那就没人管管这些可怜的被流氓地痞操纵卖惨赚钱的孩子吗?”米勒下了马,摸了摸那个被妇女丢下,一脸茫然和恐惧的孩子。 “我们会把他带到修道院抚养长大,让他重回正轨。十年后,他会是一个虔诚的上帝仆从。”汤伯修士取下湿漉漉的兜帽,毫不在意孩子身上的污泥,把他抱了起来。 第五十九章 进入科隆城 “这就是圣城。”西蒙看着远处隐约的城墙,默念着。 科隆城的城墙是由坚固的石头基底和木头墙垛混合建成的,在那并不算宽长的正面围墙中,最左边和最右边分布着两个方形箭塔,隐隐可以看到有士兵穿行于其中。 而在科隆城的城前,有着一道人工挖掘的护城河将莱茵河的河水引入其中环卫着城镇。 科隆城的正门有一座斑驳的铁索吊桥,只见吊桥上正不断有人马来往。 “少爷,离那群人远一点。”胖子忽然对着前面一心观摩着科隆城的西蒙喊道。 回过神的西蒙才注意到在自己右手边不远处的草地上,有着一群手舞足蹈,看上去十分亢奋的人。不过与正常人不同的是,他们很多人都是缺胳膊少腿的,甚至还有一些将自己浑身包裹在宽大的朝圣服里看上去像是麻风病人的家伙。 “他们都是一些有病的家伙,天知道谁是染了肺炎的,谁是染了痢疾的,谁是染了麻风病的。他们相信到了圣城附近,他们的病症就会减轻然后痊愈,”加布里埃尔撇了撇嘴,从领口扯出一段亚麻布巾,蒙在了鼻子上,“甚至那些断了手断了脚的可怜人一厢情愿地认为在这待够一段时间他们的手脚就会自己长回来,真是荒谬至极。” 西蒙只是皱着眉头看着这些无知的病人们,不禁稍微用力夹了夹马腹,加快速度通过这一小片病疫之地。 科隆城门口有几个戴着布头巾和缠头布,穿着陈旧的多层衣和有些开裂的无袖皮革背心的士兵。有两个士兵慵懒地以一种比较舒服的姿势倚靠着城墙,无聊地看着城门进进出出的人和货物。 而另外一个穿着染色棉衣看样子是收税官的男人和另外两个戴着半覆式填充头巾负责简单搜查的士兵就比较忙碌了,带着满脸的不耐烦语气不善地催促着那些颤颤巍巍,唯唯诺诺的商人和农民们动作快些不要浪费时间。 “下一个,快过来。”收税官头也不抬地冷淡地说道。同时,他的手还在飞快地握着一支鹅毛笔在一张羊皮纸上记录着刚刚进去的那个商人名字以及他带来的货物种类和数量。 “嘿,嘿,克洛塔,那好像是个贵族老爷。”一个稍微有点眼色的士兵用手拱了拱还在记录的收税官,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嗯哼?”收税官克洛塔抬起了他疲惫的脸庞,用那通红无神的眼睛细细打量着正缓步走来的西蒙以及他身上罩袍上的家族纹章图案,随后立马挤出难看的笑脸从简陋的小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位尊敬的爵爷,欢迎来到科隆,虽然我也很想让您和您的手下直接进城,但按照主教设下的规定,您得做一个小小的备案记录,才能进去。” “那就不要废话了,快点办事。”胖子有些恼怒他刚刚那冷淡的叫喊,皱着眉头对着他摆了摆手。 “没问题,爵爷,”疲惫的收税官笑了笑,重新坐回他那小破木凳子,捻起那根已经被摸成灰黑色的鹅毛笔,蘸了蘸收税用的小木桌桌角的墨水,“请问爵爷您是……” “诺曼海盗的粉碎者,多尔斯滕的西蒙。”胖子打断了那个令人生恶的收税官的话语。 “好的,诶,”收税官像是忽然来了精神,看上去在努力回想着什么,“您,您就是,您就是最近城里面到处都在讨论的那个,全歼了三船诺曼海盗的爵爷!” “是我。”西蒙还不知道自己的事迹这么快就传到了科隆城,或许路德维希先自己一步便来过科隆了。 “无论如何,爵爷,我只想说干得漂亮,那群该死的野蛮人杀了我在布鲁日的亲戚,真是……”收税官一改刚才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激动地神飞色舞地说着,比划这。他手里握的鹅毛笔笔尖上粘着的墨水也随着他的手四处飞溅。 “快办你的事,我们还等着进城呢!”胖子再次不高兴地打断了侃侃而谈的收税官,后者悻悻地挠了挠脑袋,埋着头在纸上记录着。 “好了爵爷,都搞定了。”收税官向旁边的士兵招了招手,后者立马站到了城门的墙边,让开了一条道路。 穿过幽暗的城门内洞,眼前是一个半圆形的小广场,视野顿时一片豁然开朗。而与之伴随而来的,是一股已经是在是难以用言语文字形容表达的混合臭味。 西蒙最先看见的是城门旁的塔楼拱门洞旁边有一张大木桌,几个戴着带链甲宽檐锅盔,穿着填充短袍加条纹皮甲外套的士兵正蹲坐在桌前用木杯大口喝着啤酒,聊着天,而他们旁边有个年长的士兵干脆直接睡起了大觉。 士兵们的长矛和盾牌随意地靠在拱门旁边长满青苔的城墙上,西蒙甚至怀疑随便哪个手脚灵活点的小偷都可以在这几个酒鬼和懒虫眼皮子底下偷走他们的武器。 而围绕着广场的双层木石结构的房屋下,各种商贩摆着他们的摊铺——有的是在房子一楼里面,有的只是在房子外面简单地搭了个木头棚子,在顶上铺了些木板和干草。 在个小广场,卖什么东西的商贩都有,至少现在西蒙一眼便能看到不远处关着好几批马的马棚旁边的马贩,摊铺里摆满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干粮和各种干货食品的粮贩,当铺口用大木桶和武器架装着长杆武器和剑斧盾牌的武器商人,以及棚铺里摆了两大桌新鲜肉类正拿着砍肉刀切肉的屠户等等。 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有穿戴着棉甲武装衣和带填充头巾分段头盔的雇佣兵,有背着背篓在人群中穿行帮父母干活的孩童;有拿着农具和农产品的农夫,有穿着朴素束腰连衣裙的女镇民;有穿着异域风格衣物的异教徒,也有穿得破破烂烂满身污泥的朝圣者…… 其实在这个经济缓慢复苏的黑暗时代,大多数城镇里的住民其实并不是从事手工业和商业,而是得和附近村庄的农民一样到城墙外面采邑主教的农田里干活,因此,西蒙看到了许多浑身是土,一副农民打扮的镇民。 “西蒙老爷,主教大人有个规定,所有经过科隆的货物,除了要交上货物价值十分之一的赋税,而且还都必须得在城里卖上三天才能出城,”加布里埃尔看着一些简易得不能再简易得小摊铺说道,“所以您会看到很多这样的小商贩卖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有时候运气好的话还能碰上奴隶贩子,到时候可以买上一些交不起赎金的男人和女人当农奴和女仆。” “原来如此,难怪出入城还会有专门的人备案记录。”西蒙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他刚刚还看到之前那个早他一会儿入城的小商贩已经找了一个小空地和他的助手一起卸下马车上的货物,看来是想如同许多其他的同行一般搭一个简易的商铺。 “对了西蒙老爷,我们是先找地方住下,还是直接去教堂找主教大人?”加布里埃尔侧头问向有些好奇地张望四周的西蒙。 “先去酒馆找个落脚的地方吧。”漫长的旅途让西蒙觉得自己都快要累散架了。 “没问题老爷,我知道一个不错的酒馆,我以前的一个战友就在那做事,听说他现在混得还不错,或许可以给我们一些优惠。”加布里埃尔捻了捻胡须,遥遥看向更深处的内城。 “那我们走吧,你来开路。”西蒙点点头,对着加布里埃尔说道。 而西蒙一行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进城门的小广场旁的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里,几双如狼一般贪婪闪亮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他们再。 “马西,就是他们了吧?”一个戴着破烂朝圣者兜帽的家伙不怀好意地舔了舔嘴唇,瞥了一眼旁边那个手握一柄生锈的军用战斗镐的男人。 “你瞧瞧你瞧瞧,考迈特,我说得果然没错吧,”那个叫马西的男人掂了掂手里的军用镐,得意地笑道,“我就料定了他们肯定会来科隆。走,我们现在就去秃鹫多米尼那里,暗号是肥羊入圈……” ……… “几位尊贵的老爷,您需不需要金钱,”在酒馆前面,有着一张原木色小桌子,一个黑发黑眼鹰钩鼻,穿着红色纹饰亚麻衣的男人看到骑马走来的西蒙一帮人,顿时热情地吆喝着,“来吧,我可以满足一切您对于金钱的渴望!” “那个该死的狡猾的犹太放债者又在愚弄别人了。”旁边木屋的窗户里探出一个中年大卷胡男人的脑袋,冷漠地看着对面楼下那个天天大声吆喝令他极度厌恶的家伙。 “还是少说两句吧,小心被那群疯子做成小蜡像,用他们的钉子扎你,用黑魔法来诅咒你。这种事情可真是太多了。”中年男人的妻子拍了拍中年大卷胡男人的肩膀,后者只是长叹一口气,离开了窗边。 “刚刚得到维京人战利品的我还远不到需要举债来维持我的领地运转和日常开销呢。”于是西蒙一行人同西蒙一般直接装作没看见这个就差跪下来恭维自己的放债人,将马匹骑到了酒馆的马厩里。 “果然是个又贫穷又吝啬又傲慢的乡巴佬骑士。”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放债人心中有些愤怒和不满,但他很快便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回到了自己的小桌子面前。 第六十章 觐见主教 西蒙骑着自己的战马穿行在满是嘈杂人群和随处可见粪便的街道上。 一些镇民饲养的猪正在一个戴着破毡帽的中年镇民看管下在道路上清理着尘埃和污物。不过猪本身散发出来的恶臭,以及那污浊庞大的躯体,似乎让人们比起粪便更加厌恶。 由于城墙内的镇民很多都是从事农业的农夫,所以在城内除了许多店铺和供人居住的民房之外,还有许多被开辟出来的小菜地和用来圈养畜牲的围地。 “实在是臭到令人难以忍受!”西蒙仅仅是皱着眉头微微摇了摇头。 和许多这个时代的人一样,现在西蒙已经逐渐习惯于遍布各个有人类活动地方的各种臭味了。毫不夸张地说,即便身边就有粪堆,西蒙也能面不改色地就着浓汤吃下一块黑面包——因为即便是酒馆或者是其他领主用来招待客人的大厅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少爷,前面就是教堂了!”胖子有些激动地指着前面那栋明显不同于其他木石建筑的砖石教堂。在胖子看来,他现在走的每一步都使他距离神圣万能的上帝更近一步。 科隆的教堂,虽然不像后世的科隆大教堂一般宏伟庞大,但是也比西蒙这具身体前主人印象里的任何一个修道院要大。 科隆教区据说可以追溯到公元八十八年,是当时对低地地区和黑森林蛮族部落地区传教的桥头堡。在西蒙所处的十世纪之前,科隆的历代大主教里面至少有四位圣人。 因此,在这个历史悠久,经过不断的修缮和扩建的科隆教堂,各种设施已经比较完善和齐全。 西蒙和胖子穿过教堂外围墙的大门,进入了教堂。只见周围的修士们穿着朴素的全黑修道服,做着各自的工作,在教堂里穿梭来往着。 在进门的左手边有救济难民,穷人和病人的药房和医务房。只见一个修士正在偶尔传出痛苦呻吟的医务房外面空地的一口吊锅旁熬制着不知名的草药。 紧挨着医务房的,是供为教堂工作的佃农和奴隶的住所。西蒙可以透过这栋简陋的木屋打开的门看到里面摆满的草席通铺和用来装尿粪的小木桶。 而在佃农奴隶住所旁边的是一个不算太大的马棚,一个年轻的马童正在费力地在给水槽里添水。 “我们把马停放在马棚里,然后把东西带上去找主教。”西蒙侧过头对着好奇地四处张望的胖子说道。 二人栓好马匹之后,向着那栋最大的砖石建筑走去。 “您好这两位尊敬的先生,请问您们来到神圣的科隆教堂有什么事情吗?”教堂大门口站着两个手持长矛,戴着软甲帽和分段式护鼻圆顶盔,穿着镶铁夹板皮甲的和皮革手套的士兵。 这两个士兵可能是经常见到前来拜访主教的贵族,因此即便是不认识西蒙胸前罩袍上的家族纹章,但还是保持着应有的礼貌与和善的语气。 “这位是击败了曾经洗劫莱尔修道院诺曼海盗的多尔斯滕的西蒙爵士,我们怀着虔诚的心来觐见科隆大主教。”胖子说完之后,果不其然,那两个看门的士兵面露震惊。 “什么,多尔斯滕的西蒙!快请进吧,我想主教大人绝对会非常高兴的,”一个士兵睁大着眼睛打量着西蒙,眼中满是敬畏,“前段时间主教大人简直为莱尔修道院发生的惨剧操碎了心。这位尊敬的爵爷,您战胜那群该死强盗的消息传来之后,可真真切切是让主教大人好一阵子都面带着久违的笑容!” “是吗?”西蒙轻微勾起了嘴角。这样看来,虽然自己还没和主教大人见过面,但是他已经对自己有了一个好印象,到时候打起交道来可能会轻松不少。 西蒙进入了这个砖石大教堂之后,首先迎面看到的是一个长方形的水池。长方形水池的四角有着高耸的圆柱,一直延伸到教堂的最顶端,可以看到天花板上有着一个和地上方池同样大小的开口。 而在水池四周,一些镇民还有远道而来的朝圣者们正在低声交谈,整个庭堂里有着一股庄严肃穆的氛围。 这里是教堂的中庭,是教徒们活动交流的场所。不过这个中庭很有古罗马的风格,而且看样子在漫长的岁月里经过了反复的修缮和翻新。 “这位爵爷您好,”就在这时,西蒙身后的大门进来了一个年轻的修士,对着西蒙轻声说道,“听拉尔森说您是来找主教大人的。我们刚刚结束了午休,主教大人正在接待一群朝圣者,请您随我来。” 西蒙这才可以近距离打量这些上帝的仆人。只见这个年轻的修士留着象征基督充满荆棘桂冠一般的地中海发型,穿着粗硬布料缝制成的黑色带兜帽的长袍,腰间挂着一条串着一个小银质十字架的紧身褡,脚上穿着提醒修士们要时刻像基督一样卑身下气的简陋便鞋。 西蒙和胖子跟着这个年轻的修士穿过中庭,只见年轻的修士上前打开了前厅连接中殿的大门。 “哇噻!”西蒙身后的胖子忍不住赞叹了起来。 中殿有着高大米黄的拱顶,两侧有着辉煌精美的拱柱侧廊。教堂中央有两排陈旧厚重的长椅,全部笼罩在拱廊两侧墙边跳跃着欢舞的烛光的照耀下,无一不散发着神圣肃穆的气息。 只见在正对着中殿大门口的半圆形后殿,阳光透过教堂五彩斑斓的玻璃,照耀在站立在旁侧讲经台上穿着洁白长袍的主教身上。讲经台下的众信徒和朝圣者们虔诚地微闭眼睛,仔细聆听着主教大人的宣读。 “我信圣神,他是主及赋予生命者,由圣父圣子所共发。他和圣父圣子,同受钦崇,同享光荣,他曾藉先知们发言。我信唯一、至圣、至公、从宗徒传下来的教会。我承认赦罪的圣洗,只有一个。我期待死人的复活,及来世的生命,阿门!”主教大人慷慨激昂的话语落下。 “求主俯听我们!”信徒们纷纷鞠躬并且微微颤抖着说道。 “我相信主一定能感受到你们的虔诚和笃信。上帝与你们同在。”良久,主教压了压手,和上圣经,走下讲经台。 信徒和朝圣者们兴奋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小声探讨着,缓步向中殿的大门走去。能够去到历史悠久的科隆大教堂,在大主教的主持下做一次弥撒,许多人都已经一生无憾了。 “嗯?”疲惫的科隆采邑大主教韦德弗雷德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而那个领着西蒙到中殿门口的年轻修士正在主教的身边低声说着些什么。 忽然,主教韦德弗雷德面露喜色,看起来有点惊喜,急忙抬头看向中殿大门。果然,一个穿着锁甲和纹章罩袍,身后跟着一个胖侍从的年轻小伙子正在中殿大门口处向自己这里张望。 “过去吧,主教大人要见您。”年轻的修士快步回到西蒙身边,微微低头恭谦地说道。 西蒙虽然面无表情,但他觉得他的心正在砰砰地跳着。 西蒙从两排长椅中间的过道缓步向前,走向半圆形后殿。正对着中殿大门前过道的是圣洁的祭坛,上面摆着的一尊镶嵌着耶稣圣心像的十字架,此时正在透过彩色玻璃映射进来的阳光下散发着夺目的绚彩。 西蒙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正一脸笑意看着自己的主教面前。 “愿上帝与你同在,多尔斯滕的西蒙。说实话,见到你很高兴。”主教韦德弗雷德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圣号。 “我也是,尊敬的主教大人。”西蒙恭敬地回道。 “我前段时间听说你击败了曾经洗劫过莱尔修道院的诺曼人,真是为你自豪,我的孩子。在我中午还和布兰特兄弟谈论起这件事后还没过多久,你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不得不说,或许这就是上帝的奇妙安排。哦,主啊,赞美上帝!”大主教韦德弗雷德看上去很是愉悦。显然,从他的和善的话语和略显激动的语气便可看出,这是一个对上帝十分虔诚的主教。 “没错,我也相信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西蒙说着,回过头对着胖子眨眼了眨眼了,胖子顿时心会神领,提着那一袋子战利品走上前来,“除此之外,万能慈爱的上帝还安排了我将从诺曼海盗手里夺回来的莱尔修道院遗失的珍贵圣具亲自归还于您,归还于教会,我尊敬的主教大人。” “啊……”这显然这是主教韦德弗雷德始料未及的,在经过最初的呆滞后,主教脸上渐渐堆满了灿烂的笑容,“多尔斯滕的西蒙,你的虔诚和奉献在场的所有人有目共睹!这些东西无疑对于我们重建莱尔修道院有着巨大的帮助!来吧孩子,我们去花园里细谈……” 第六十一章 闹事的酒鬼 西蒙拖着疲惫的身躯和胖子一起骑着马向着白天入住的酒馆行去。 不得不说,今天西蒙的收获异常丰富。 除了将大部分莱尔修道院的圣具归还主教之外,西蒙还主动提出将会收纳一批因为下洛林公国两处伯爵领发生战乱而流离失所暂居教堂旁边接受教堂救助的难民。 这些难民每天在科隆城里乞讨,除了让镇民们颇有意见外,还消耗着大量教堂用以救济用的口粮,令主教韦德弗雷德头疼不已。主教除了偶尔埋怨咒骂那两个因为无聊事端发起私战的伯爵外,祈祷得最多的事情便是希望这些难民的领主能早日收手结束战争,让难民们回到各自的领地去。 不过这些令主教头疼的难民正好成了西蒙眼中经过战争人口减员的弗尔徳村补充劳动力的最好来源。 西蒙的领地在晚夏收获的大量粮食完全可以担负起这一部分难民,而且正好可以趁机开辟出许多前两年弗尔徳村因为维京海盗劫掠而荒废的农田。 西蒙甚至可以预见,等这批难民作为自己的农奴在弗尔徳村安顿下来之后,明年自己领地的粮食收获还得狠狠地再翻上一番。 主教韦德弗雷德对于西蒙帮自己解决了重建莱尔修道院和教堂外的难民这两个大麻烦表示极为欣喜和赞赏,除了对西蒙承诺将在他遇到危难时提供庇佑之外,还决议筹集一批物资,和那八十多个难民一起送到弗尔徳村。 如此一来,西蒙还省了一大笔为难民们建造屋宅和修建教堂的钱财和材料。 “终于回来了。”西蒙和胖子将马拴好,搓了搓手,走向酒馆的大门。 打开了酒馆那满是污秽和划痕的木门,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扑面而来。无论是粪便,尿液,汗液,呕吐物,或者是墙角已经发霉长毛的苹果核,此时都令西蒙没有任何在这个肮脏拥挤潮湿的破地方吃上一顿的食欲。 傍晚的酒馆生意格外地好,里面挤满了白天辛勤劳作满身是土和汗酸味的镇民和看上去有些寒酸的手工店学徒,也有一些满身尘土穿着宽大旅袍的异乡人和强壮粗犷的雇佣兵。 一个穿着红色短袍,披着灰色斗篷的吟游诗人正坐在酒馆角落的小板凳上,拨弄着他手中陈旧的鲁特琴,高声吟唱着浪漫的歌谣,时不时激起其他正在喝酒交谈的顾客拍手叫好。 现在是秋天,晚上的寒风让人冷得瑟瑟发抖。许多有条件的顾客穿起了粗布外套,或者戴起了兜帽,披上了斗篷。不过依旧有一些贫苦的人只是穿着单薄肮脏的亚麻布衣,点上一杯最为便宜的麦酒,企图在这拥挤热闹的小酒馆里寻求些许温暖。 西蒙费力地想要穿过酒馆通向二楼楼梯的狭隘的过道,却在和一个戴着填充头巾的龅牙老农民擦身而过的时候差点被他身上浓郁的狐臭和常年没洗过澡的汗臭味给熏吐。 “好吧,我本来还想回到房间后吃点肉干的,现在就算把蜂蜜蛋糕凑到我嘴边,我也不想动半口了。”西蒙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吐出来。 “嘿,你这个婊子养的猪猡,想尝尝我的利剑吗?”就在这时,楼梯旁边那个斑驳木桌上,传来了一声洪亮愤怒的骂喊。 “不好意思先生,我说错话了,是我的错,请您不要激动,”一个穿着脏破褐色无袖短袍的镇民满脸赔笑,他道歉的声音都因为恐惧而有些颤抖,“我这就滚,我这就滚!” 说着,那个怯懦的镇民站起身,慌不择路地向酒馆的门跑去,中间甚至还撞到了好几个酒客,顿时让酒馆里传出了几声惊呼和怒骂。 “先生,我想我今天喝够了……”桌上的其他几个镇民显然不想惹麻烦,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一边。 一时间,拥挤的酒馆空出了一张只有一个人坐在那喝酒的桌位,却没有其他的人敢上前同桌上那个暴躁的男人一起喝酒。 “嗯?你这个下贱的东西在看什么?”就在西蒙经过那张桌子看了一眼那个暴躁男人的同时,那个暴躁男人正好抬起了头,霎时间二人四目相对,气氛尴尬无比。 西蒙只觉得异常疲惫,完全不想理会这个喝得满面通红的酒疯子,只是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便挪开视线准备抬脚上楼了。 “砰!” “嘿,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我刚刚问你在看什么!”这个喝得伶仃大醉的酒疯子感觉到自己被西蒙无视,顿时急了眼,怀着满腔怒火一下站了起来,重重地拍了一下木桌。 醉酒的男人顿时把酒馆里所有人的人目光给吸引了过去,刚刚还在弹着的欢快琴声也戛然而止。 “我不确定,也许是某种动物吧。”西蒙冷笑着对那个酒鬼说道。 被一个卑微低贱的酒鬼指着鼻子在全场顾客面前口气极为不善地连续骂上两次,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西蒙身后的胖子将手摸到了腰间的武装斧上,不过西蒙对他稍稍摆手,示意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 “我会让你的傻笑从你那愚蠢的脸庞上彻底消失。”这个疯颠的酒鬼将手里的木头酒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接着抽出了腰间剑鞘里的短剑,看向西蒙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这个满脸通红的酒鬼戴着一顶满是划痕的带头巾的皮革镶钉盔,穿着一席沾满酒液和血渍的填充软铠甲,脚踩一双布满淤泥的破靴,用陈旧的缠臂带缠绕着双臂,看样子是个用刀剑四处讨生活的家伙。 只见酒鬼愤怒地大喝一声,一脚踹翻了摆着酒杯和酒馆侍女还没来得及收拾走餐盘的木桌,挥舞着手里散发着寒光的短剑向西蒙冲了上去。 “啊啊,快走!”旁边一些胆小的镇民和商人被吓坏了,连忙惊叫着向后面退去,生怕无辜的自己被殃及到,被那个喝醉酒的疯子一剑砍裂脑袋。 “铛!” 西蒙一下来了精神,迅速地抽出了腰间的配剑挡下了砍向自己左肩的攻击,随后刺向了那个冒失的酒鬼的喉咙。 酒鬼见一击不成,踉踉跄跄地想要退一步闪避,不过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令他昏头昏脑的,他居然踩到了刚刚翻在地上的餐碟撒出的汤汁上,一下摔了一跤。 当他再想要爬起来的时候,西蒙的剑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了。 这个酒鬼感受到了脖子皮肤传来的冰凉触感,酒都被吓醒了不少,嘴唇抽搐着,有些呆滞地看着那个皱着眉冷着脸,手里拿着剑随时可以决定是否要了结自己生命的年轻人。 “杀了他,杀了他!”一些镇民好久没有看到如此刺激的场面了。日复一日无聊的工作肯定不如亲眼看到有人血溅三尺来得有趣。 “对,先生,一剑捅死这个狗娘养的吧,他就是个人渣,他不值得您怜悯饶恕!”那个刚刚被酒鬼吓跑了的怯懦镇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在旁边围观起哄的人群中大声喊着,全然没有刚刚和酒鬼赔笑道歉的样子。 “不,不,先生,求求您饶了我,都是那该死的酒精惹的祸”,这时酒鬼开始哭着鼻子哀求了起来,和刚刚那个酒桌前嚣张暴躁的家伙形如两人,“我还有两个孩子等着我去养活,求求您了!” “这位尊敬的爵爷,”穿着皮革围裙,挺着大肚子,胡子拉碴的酒馆老板挤过人群,来到西蒙身边,“我看到了,是这个该死的家伙先闹事的,您当然有权决定他的生死。不过我还是诚挚地恳求您,放这个家伙一命,毕竟在我的酒馆里死了人传出去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所以这个家伙刚刚在你的酒馆拔出他的剑想要取下我的脑袋就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了?”西蒙冷冷地反问道,一时间让酒馆老板有些语塞。 不过酒馆老板迅速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如果今天这个酒鬼死在了这里,之后一段时间里强壮的佣兵们和不知情的行脚商人们依旧会来自己这消费,但是城里那些胆小怕事的镇民们和学徒们可能就会去离这里不远的“跛脚马酒馆”喝酒了。这可真是要了自己的老命,太见鬼了。 “亲爱的爵爷,这样吧,我替这个可怜虫出一笔钱,买下他那低贱的性命,”酒馆老板有些肉疼地咬咬牙,“我马上会把这个该死的家伙送到治安官那领一顿鞭刑,等他享受完了,就得没日没夜地替我干活赎身!” “嗯,好吧。”西蒙捋了捋胡子,将剑尖缓缓地从紧张得大口粗喘,生怕自己下一秒便一命呜呼的酒鬼脖子上移开。 既然酒馆老板出钱赎买酒鬼的性命,自己也没有杀了他的必要了。虽然现在一剑刺穿酒鬼的喉咙会十分解气,但除了会让自己和这个酒馆的老板结下仇恨之外,还会让自己落下一个嗜杀者的恶名,得不偿失。 第六十二章 焦虑的商人 满头大汗的酒鬼被两个嘴里不断嘟囔抱怨的卫兵拖了出去,而酒馆老板在狠狠踹了那个酒鬼一脚后,叫来一个年轻的杂工,指了指那个酒鬼和卫兵,接着年轻人随着卫兵一起出去了。 “这位尊敬的爵爷,这是两枚成色尚可的德涅尔银币。”酒馆老板有些面色阴沉地回到柜台,弯下老腰在钱袋子里噼里啪啦地翻腾了好一会儿,终于站起来,将两枚在火光下闪着耀眼光芒的银币排在满是油污的柜台桌上。 西蒙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胖子。胖子稍加思索了一下,将原本叉在腰间的手放了下来,脸上绽开了一丝放松的笑容。 “没有任何问题,少爷,收下吧。按照现在市面上奴隶贩子开的价格,一个像那个酒鬼一般健壮的男人用两枚德涅尔银币足以买下了。” “是的,是的,爵爷,抱歉让你受到惊吓。酒是个好东西,有时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但它同时也是个坏东西,有时能让喝得神志不清的人稀里糊涂地送掉自己的性命,”酒馆老板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西蒙刚刚收下的银币仿佛是他刚刚从自己那挺挺的肚子上割下来的肉,“那个该死的酒鬼也算是幸运的,能遇上我这么一个好心肠的店主和一位有怜悯之心的爵爷。” “嗯,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回房间休息了。”西蒙兴趣缺缺地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灰尘,转过身走向酒馆的楼梯。他显然不再想提起这件令人糟心的事情了。 此时,在经过刚才短暂的慌乱之后,酒客们重新坐回长条板凳,并且多叫了一些啤酒,高声谈笑着刚刚发生的一切。那个脾气暴躁的酒鬼仿佛成了一个小丑,他刚才的所作所为仿佛只是给众酒客来了一个滑稽的演出,接着变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嘲弄的对象,仅此而已。 酒馆恢复了之前的嘈杂,几个新来的酒客推门而入,倘若没有旁人提起,或许他们完全不知道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刀剑相向的事情。吟游诗人重新拨弄着随他游历过大陆四方的鲁特琴,唱着一首慷慨激昂的骑士赞歌。 酒馆木头支柱上的火把随着几个能歌善舞的镇民一起跳起了欢舞,震动使一旁墙壁上挂着的巨大熊皮上的灰尘纷纷抖落,弥漫在酒客们桌上的餐食之间。不过没人在乎这个,他们依旧大口地吃着盘中的食物,随着歌舞的韵律扭动,畅饮着木杯里的果酒和啤酒。 就在西蒙即将踏上那枯沉腐旧的木楼梯时,一个稍显紧张胆怯的声音叫住了他。 西蒙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去,只见是一个戴着厚厚的毛皮帽子,穿着略显陈旧的带布料皮革外套,脚踩一双干净的绑腿鞋,腰间别着一把生锈的短剑的中年男人。 “嘿,你想干什么!?给我站远一点!”胖子谨慎地看着这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一边呵斥着,一边将手重新摸向腰间的短斧, “不不不,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一个路过科隆的行商而已,想找这位老爷谈点事情。”中年男人连忙举起了自己的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和恶意,并且往后面退了两步。 “呵,一般找上门来的商人还能有什么好事?要么是来讨债或者放贷的,要么就是来推销他那溢价极高的狗屁商品的。如果你是怀着这两个目的之一来的,我劝你现在就赶紧滚蛋,兴许能少挨上一顿揍!”胖子对商人可没什么好印象和好语气,只是一脸嫌弃地打量着这个头上已经冒出冷汗的商人,仿佛这个商人如果敢胆有上一点拔剑的嫌疑动作,胖子就会毫不犹豫地抽出武装斧剁烂他的脑袋。 “这位尊敬的爵爷,请您冷静,请问您们的行进方向是往南边走么?我其实是想请这位武勇的老爷帮忙护送我的商队,嗯,我的意思是,陪伴着走一段路也可以。”看着胖子越来越黑的脸,商人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冷汗直冒。 “是又如何?等等,你在消遣我们吗?你见过有贵族去当那低贱的商队护卫的吗,”胖子脸上的嫌弃变成了愤怒,正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个商人,“看来有些人安逸日子过久了,想来找点刺激。正好,我可以给你这个没头没脑的家伙好好上一课!” “不,不是您想的那样的,爵爷,我可以给你们钱,高于市场上护送商队的酬劳,”商人简直是怕极了,说话的声音明显带着战栗,“或者换个说法吧,我花一笔钱让我的商队跟在您的队伍后面走上一段路,只要过了美因茨,是否要我们离开完全由您们说得算。” 西蒙倒是来了一点兴趣,不过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面无表情地问道:“科隆是一座大城镇,我猜这个酒馆还有其它的酒馆里肯定有许多愿意干这份差事的趟子手和剑客。但是令人疑惑的是,你为什么偏偏要找极有可能会拒绝你的我来谈这件事?” “实不相瞒,爵爷,您今天午后那会儿入住时我便看到了您和您的仆从了,我敢打赌,您们绝对都是精通战斗的好手,”商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当然,这里也有精通战斗的雇佣兵和趟子手,不过最近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离这不远的下洛林公国笼罩在战火之中,科隆城里现在什么样的骗子和盗贼都有,真是鱼龙混杂。一些奸诈狡猾的家伙打扮成趟子手和剑客混迹于他们其中,领了钱,却在商队需要被保护的时候悄悄逃走,让我们蒙受巨大的损失。” “所以呢?”胖子还是没有什么好语气,不过相较于之前已经稍微缓和了一点点了。 “所以我想,与其冒险承担雇到骗子最后搞得我被洗劫得一无所有的风险,还不如花更多点的钱跟着一个可靠的贵族老爷走一段路。” 西蒙眯着眼睛思考着。反正自己也没损失什么,按照他的说法他们也只是跟在自己后面走上一段路而已,到了美因茨便可以分道扬镳了,而且自己还能拿上一笔不菲的镖金。 “好吧,我同意了。不过你们要是敢耍什么花招,我保证我会把你的脖子挂在树上荡秋千!”西蒙还是有些不信任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中年商人。 “真是太棒了,爵爷,我发誓我绝对没有任何花招可以使,”商人那满是皱纹憔悴不已的脸庞绽出灿烂的笑容,“我的小商队现在就在城里修整,采购物资,老爷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出发,我们就一起走。” “后天早上吧。” ……………… 第二天上午,在科隆充斥着人畜粪便的街道上,西蒙正带着胖子一行人在街边的商铺购买食物。 “出现了,应该就是他们。”在街边阴暗潮湿的小巷子里,一个头戴兽皮帽,穿着肮脏破烂的填充服,绑着缠臂带,脚踩一双破得露出脚趾的兽皮靴的络腮胡男人回头看了一眼马西,后者蹑手蹑脚来到巷口,扶着满是青苔的墙壁,远远地看着西蒙他们。 “对,是他们。现在街上的人不怎么多,而且很多城墙边的卫兵也是无精打采的,我昨晚深夜的时候还能听到他们在喝酒玩骰子的声音呢,”马西招了招手,那个贼眉鼠眼的考迈特也凑了过来,他那一双贪婪的眼睛闪闪发亮,“我想,我们现在就和兄弟们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他们,趁他们出其不意把他们杀死之后迅速剥了他们的装备,然后分散逃离,去弗罗暗房会和。” “对了,那个领头的贵族要活的,还能换上一笔丰厚的赎金!”考迈特补充了一句。 此时的西蒙却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正打发着胖子和米勒将刚刚买到的食物用一大块还算干净的亚麻布包紧,然后放在加布里埃尔牵着的那匹驮马的背后。 “嗯?”加布里埃尔注意到本就不宽敞的街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些不三不四的家伙,而他们的腰间基本都悬挂着武器。 “西蒙老爷,”加布里埃尔不动声色地走到正在给商人付钱的西蒙身边,“我们被人盯上了,他们起码有十几个人。” “什么?见鬼!”西蒙也注意到了那些腰间挂着武器,时不时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一行人的家伙。 这可不是游戏,西蒙一方只有四个人,而对面却有十几人。如果是在街上这种开阔的地方被十几个抄着家伙天天混迹于街道的人给包围了,就算不死也得脱上一层皮,然后被对方给俘虏。 不过这时,西蒙注意到了商人店铺里那狭隘的通向房屋二楼的楼梯,一时间有了主意。 第六十三章 城镇暴徒 “加布里埃尔,我和胖子还有米勒假装进店铺里搬东西,然后趁机去二楼。你待会打驮马腹部一拳让它跑了之后也赶紧上来,”西蒙小声说着,看了眼那个一脸疑惑的粮铺商人,“先生,我想再买两袋肉干。” 紧接着,西蒙对着米勒和胖子使唤了两声,指了指店铺,示意他们去店里拿肉干。 “上二楼。”在胖子和米勒与西蒙擦边而过的时候,西蒙小声说道。 胖子顿时一脸错愕,不过立马便明白了,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但是米勒这个榆木脑袋居然下意识想回头问西蒙是怎么回事。 不过在米勒身后的胖子急中生智地快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要他去拿墙角的那袋看起来挺不错的肉干,然后揽着米勒走向了那阴暗的木楼梯。 “你守好马,我去看看那两个干活笨手笨脚的蠢东西。”西蒙像个傲慢的贵族老爷一般指着加布里埃尔说了一声,接着也走进了阴暗的粮铺。 “你这个蠢蛋,还没发现外面多了许多穿得和暴徒一样的家伙吗,你想害死我们吗?”走在嘎吱作响的老木楼梯上,胖子拍了一下米勒的脑袋,小声斥责道。 这个时候,以为西蒙他们会去拿肉干,没想到西蒙他们却径直走上二楼的粮铺商人满脸惊讶,愤怒地指着正在上楼的西蒙他们大喊,“嘿,你们都给我滚下来,二楼是我居住的地方,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我要去找卫兵把你们都抓起来!” “去!”加布里埃尔用力对着驮马的腹部打了一拳,在那些越凑越近的暴徒们满是吃惊的眼神中快步跑进了粮铺。 “如果你不想死,就赶紧去叫卫兵来!”在经过那个骂骂咧咧的商人身边时,加布里埃尔一边说着,一边冲向了通向二楼的楼梯。 “见鬼,杀!”考迈特见西蒙几个识破了他屡试不爽的妙计,万分恼火,顿时从腰间抽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对着这些不争气的喽啰们大喊。 “嘶嘶!” 驮马受到了加布里埃尔的惊吓,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快步沿着街道跑了出去,还将一个试图拦住它的暴徒撞倒在了街道的污泥和粪便中。 “救,救命!”粮铺商人看着一个个举着武器冲向自己店铺的暴徒,惊恐万状,嘴唇抽动着,拔腿就往店铺的后门跑去。 “马西,你去把那个该死的商人也给杀了,他肯定去找卫兵了!”考迈特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柄满是污秽的飞刀,对着商人的背影狠狠地掷了过去。 “咚!” 飞刀只是插在了那陈旧不堪的粮铺后门上,高速颤抖着,却着实把那个已经跑到后门边上的粮铺商人吓得够呛。商人颤抖地打开了后门,一下就消失在了已经追到粮铺门口的考迈特和马西的视野之中。 “该死!马西,就看你的了,给老子宰了他!”考迈特怒不可歇,就像是一头看到红布的西班牙公牛。 “啊啊啊!” 就在这时,随着一阵悲怆的惨叫和噼里啪啦的物体滚落声,一个头上重重地挨了一斧头,血液和脑浆四溢的暴徒摔下了楼梯,倒毙在了走到木楼梯下面的考迈特的脚下。 “上!谁能杀死他们中的一个人,老子赏他五枚德涅尔银币!杀得越多赏得越多!”考迈特对着那几个看到同伴如此凄惨的死相有些不敢上前的暴徒们大喊,后者在金钱的鼓舞下头皮发麻地走向了那阴暗狭窄的木楼梯。 “嘿,嘿,比奇尔和班奈特,你们这两个该死的蠢玩意儿在干什么?快给老子住手!”回过头的考迈特看到有两个暴徒没有和大家一起冲进粮铺,反而冲入旁边的商铺里将一个无辜的商人打倒,然后将他们腰间的钱袋子一把抓了下来,收归己有。 一时间,整个街道上的行人和商人都惊叫着四处逃散。甚至一个哇哇大叫向着远处街道跑去的小贩即便是自己摊子上的水果和杂货乒乒乓乓地撒了一地都不带回头看一眼。 不一会儿,凌乱的街道上就只剩下粮铺门口考迈特的暴徒们了。 “我们是巨石马尔甘德的人,只是说好了来帮手的。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完全和那个该死的考迈特无关,他根本没有权利对我们指手画脚。”那个叫比奇尔的暴徒毫不理会考迈特的喊叫,心里不屑地想着,一脸嗜血地笑着,一步步逼近那个被他打伤在地还砍了一斧正悲嚎不已的商人。 “啊啊,你,你不要过来,”穿着白色衬袍的商人捂着不断喷涌着鲜血的右臂,不断往内屋挪动着,巨大的痛苦使他的五官都扭曲成了一团,“我这个月刚刚给秃鹫多米尼交了保护费,怎么考迈特那个混蛋还带着你们这群该死的狗腿子来伤害我?” “不,我的朋友,秃鹫多米尼和考迈特觉得你这个抠门的家伙交给他们的保护费太少了。”巨石马尔甘德的手下比奇尔和班奈特对商人以为他们是秃鹫多米尼的手下很是满意,这样他们就可以趁乱打着秃鹫多米尼的旗号捞上一笔外快了。 “奎妮,把内屋那袋屠夫刚刚还的钱拿出来,给这两个贪婪的混球!”受伤的商人对着他身后内房门边吓得呆滞的妇女说道,后者才反应过来,像个僵尸一般机械地拿起钱袋丢到了那两个暴徒的脚下。 “很好。”班奈特满意地拿起钱袋掂了掂,却在商人极度惊恐的眼神下举起了手斧,对着商人的脖子用劲砍去。 “不,啊啊啊!”商人的夫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完全无法接受她刚刚看见的丈夫惨死的画面。 “秃鹫多米尼教我们,不但要谋财,还要害命!哈哈哈哈哈!”两个巨石马尔甘德手下的暴徒相视一笑,背过身子逃出店铺,消失在了街对面的小巷子里。 不过这些都是秃鹫多米尼的得力干将考迈特没想到也没看到的,他只是嘟嘟囔囔地骂着那两个来帮手却趁机捣乱捞油水的家伙,看到又有两个手下死在了楼道里,于是便亲自上楼拼杀了。 此时的考迈特正在楼梯上拿着短剑招架着米勒的攻击。 “喝!”考迈特打开了米勒挥舞过来的剑,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抽出了一柄飞刀,投向了还没反应过来的米勒。 “唔!”米勒只觉得腹部一麻,被巨大的力道冲得退后了几步,紧随而来的剧烈疼痛如同潮水一般席卷了他,让他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上!”考迈特兴奋地大喊。这一会儿二楼的楼道口就只剩下胖子一个人了,趁着西蒙和加布里埃尔还没补上那个缺口,他兴奋急促地敦促着他旁边的那个穿着残破棉甲的年轻暴徒和他一起冲上去。 “别,别管我,快补上空缺位。我穿了锁甲,问题应该不大!”米勒既痛苦又着急地看着想上来查看自己伤势的加布里埃尔,后者点头,刚刚想要转身,一柄满是泥污的短斧却径直朝他砍来。 “来不及挡了。”加布里埃尔闪过一个念头。 那柄短斧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一柄精致泛着寒光的短剑给击打开了。 西蒙趁势拽住了那个拿着短斧穿着残损棉甲的年轻暴徒的手臂,往自己怀里一拉,另一只持剑的手狠狠向前捅去。 “呲啦!” 西蒙那干净的短剑瞬间刺穿了棉甲,没入了那个瞪大了眼睛的年轻暴徒的胸膛。短剑的另一端从年轻暴徒的背部捅了出来,原本干净的短剑上现在满是热乎乎的鲜血。 而在旁边和考迈特对手的胖子,却越发感觉吃力,有些招架不住。甚至好几次都险些被考迈特击伤。 这个叫考迈特的家伙显然不简单,他手中的短剑仿佛有了生命,就同一只狡猾的水蛇一般在空中舞动着,稍有不慎就会让人命丧黄泉。 “这个狗东西以前可能做过雇佣兵,这可不是一个混迹街道的暴徒能够拥有的剑技!”胖子骂道。狭隘的楼道令很喜欢大开大合式战斗的胖子完全放不开手脚。 这时拥挤阴暗的楼道里满是血腥味,暴徒尸体上不断涌出的鲜血从腐朽的木楼梯上一级一级地往下流着,让本就有些潮湿滑溜的木梯更加湿滑。 粮铺一楼的一些靠近楼梯摆放的粮食被撒得到处都是,有些上面还沾着暗红的血液和花白的脑浆,混合着墙角边的粪便和尿液,看上去甚是恶心。 粮铺外的街道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只有旁边不远处商铺的商人夫人隐隐的凌厉哭声和隐约的远处街道正在朝这边跑来的卫兵身上装备咣当咣当碰撞的声音。 考迈特搞砸了这一切,或者说是加布里埃尔的机警救了大家一命。 要不是西蒙等人以粮铺那狭隘的木楼梯为依托阻挡暴徒们的攻击,现在恐怕他们都已经成了一具具躺在街道上的尸体,被暴徒们扒光了装备四散而去。 “考迈特,卫兵来了!”一个在店铺里的暴徒听见了远处街道的动静,探出脑袋看了一眼,惊慌失措地对着楼梯上的考迈特喊道。 “啊啊啊啊,你们这群该下地狱的杂种,我诅咒你们!该死!”考迈特气得七窍生烟,却在胖子和西蒙的合攻下不得不退后着,想要下楼逃之夭夭。 “就算没搞定这条大鱼,我也不能被该死的卫兵们抓住,不然等待我的绝对是城镇广场上的绞刑架!”考迈特暗咬牙关,却踩在了楼梯上的一摊鲜血上,一下像只笨重的狗熊一般仰面摔下楼去。 店铺里的暴徒们一个个都是逃命和揩油的好手,在听到卫兵来了之后,趁乱将粮铺里的肉干和陶罐,还有柜台下一些零散的铜币扒拉出来,然后跑出了粮铺,分散逃逸,一下便消失在了街道旁边的巷子里。以至于可怜被遗弃的考迈特抬起被摔得七荤八素再次睁开眼睛时,乱糟糟的粮铺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群不讲道义的狗腿子!” 晕乎乎的考迈特刚刚想去拾捡掉在他旁边的那柄锈迹斑斑的短剑,结果就被人用力踩住了手,脑袋上狠狠地挨了一拳,又一下趴在了臭烘烘的地上。 “这下完了。” 第六十四章 地牢审讯 考迈特那脏兮兮又油腻且满是跳蚤的头发被一只肥硕的大手抓了起来,他那一只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肿胀发紫的眼睛不禁流出了吃痛的眼泪。 “你这个狗东西,还有那么两下子,看来你是那群混混的小头目。”刚刚被考迈特打得十分窝火的胖子粗暴地拽起考迈特的头发,让他的脸庞仰视着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的西蒙。 “说吧,是谁在背后指使着你。”西蒙只感觉到无比的愤怒和一阵脖颈发凉。他不知道是自己哪一步没做好得罪了谁,对方居然想要以这种卑劣的手段了结自己的性命。或许是维京人?某个暗中觊觎的人?又或者是失踪的税吏福克斯? 考迈特并没有说话,只是吃痛地不断喘着粗气。他额头上的伤口流淌着一缕缕鲜血,混合着他脸上豆大湿咸的汗珠,一并顺着脸颊流到脖子。 城镇卫兵跑动的声音越来越近,此时甚至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卫兵队长的命令声了。 考迈特心里清楚,他无论是横还是竖,绝对死定了,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 “喝!” 胖子见考迈特不搭理西蒙,狠狠地一拳打在了他的鼻子上。而考迈特只感觉鼻子瞬间一麻,接着一股咸锈味的热流顺着他的人中流进了嘴巴里。 “哈哈哈哈哈。”考迈特舔舐着鼻子留出来的鲜血,反而哈哈大笑。血液将他那一口大黄烂牙染得猩红恐怖,但他毫不在乎。 “算了,他现在是不会说的。待会在牢里面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西蒙抱着手冷冷一笑,正好这时,米勒在加布里埃尔的搀扶下缓缓走下了楼。 “真是个狡猾,令人作呕的家伙,”米勒捂着肚子,看上去他还是很痛,“还好有锁子甲,差点就没命了。” “加布里埃尔,你先带米勒回酒馆里休息,我和胖子得好好招待一下我们的新朋友。”西蒙看向考迈特的眼神满是怒火,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这个卑劣的家伙给碎尸万段。 “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戴着宽檐锅盔,穿着棉甲内衬和无袖皮甲外套,手拿一根尖锐长矛,脚踩一双满是泥巴的缠布鞋的卫兵率先冲进店里,看着满地的狼藉血迹和尸体,一个被胖乎乎的贵族侍从架着拷问奄奄一息的街头混混,旁边穿着纹章罩袍黑着脸的年轻贵族,还有楼梯边看上去受了伤被搀扶着的贵族私兵,顿时吃了一惊。不过在经过短暂的茫然之后,卫兵迅速做出了判断,走到了西蒙身边。 “尊敬的爵爷,这个混混是否伤到您了?我保证我们会给他应有的惩罚,让他对今天发生的事情遗憾后悔一辈子!” “他想要了我的命,按理来说,我有权利来决定怎么处理他吧?”西蒙阴沉着脸看向卫兵。 “这个,我,我做不了主……”这个卫兵湖蓝的双瞳滋溜溜地打转,蠕动着嘴唇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当然可以,这位爵爷,”就在卫兵有些左右两难时,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接着,一个高大的,穿着一身破旧满是污秽的锁子甲的大胡子男人走进了粮铺,他看样子是这群卫兵的兵头,“我早看这些该死的混球不爽了,希望他们没有伤害到您。” “很好,我倒是没事,但我的人受了伤。把这个杂种押到地牢里,我有些事要亲自审问他。”西蒙摆了摆手,走出了粮铺,吐了一口浊气。 除了这些麻烦事,西蒙还要去找找刚才让加布里埃尔吓跑的驮马。 ……… 科隆城幽暗阴冷的地牢里,潮湿异常。墙上的火把照耀着满是水珠和青苔的砖石墙壁,偶尔有几声痛苦的呻吟在狭窄的地牢过道里回荡。犯人们大小便都是在牢里面解决的,但是这里通风又不好,所以地牢里弥漫着一股臭不可闻的尿粪骚臭,和霉臭腐臭的味道。 “砰!” 胖子把一只脏兮兮的木桶丢到了一旁,而另一边一个拿着一块亚麻布蒙住考迈特脸的卫兵松开了手。顿时,已经感觉自己快处于溺死边缘的考迈特一屁股坐了起来,鼻子和嘴巴里不断喷吐着刚刚灌进去的臭水。 “我说,我说……”考迈特极为恐惧地看着西蒙,仿佛那个背着光负着手看着自己的贵族青年是撒旦的化身。他宁愿被一斧头砍掉脑袋也再也不想体验这极为痛苦的水刑了。 不一会儿,考迈特便将他从在维特拉尔村盯上自己一行人再到在科隆城里谋划如何杀死扒光自己一行人的过程全盘托出。西蒙虽然对此很是愤怒,但他的忧虑反而减轻了很多。 “呸,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就是一个被贪婪蒙住双眼的毛头小贼。”西蒙看着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考迈特,吐了一口口水。 “我们走吧。”西蒙对着胖子招了招手,一起走出了牢房,卫兵也跟着走了出来,准备锁上牢门。 “等一下。”西蒙拉住了即将被关上的牢门,从腰间摸出了一个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的东西。 “那是……”虽然光线昏暗,但是考迈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一直以来陪伴着他的飞刀,还是当时在粮铺楼梯上掷出去的那一柄。 “这是替米勒还你的!”说完,西蒙狠狠地将飞刀掷向了考迈特的腹部。 “啊啊啊啊!” 这次阻挡飞刀的可不是坚固的锁子甲了,而是一层薄薄的沾满了各种污垢的亚麻布衣。 “让这个烂人自己糜烂在地牢里吧。”西蒙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那淡淡的声音隐隐传入了考迈特的耳中。 虚弱的考迈特痛不欲生,甚至因为腹部巨大的痛觉开始痉挛。卫兵也十分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啪的一声关上了牢门。 …………… 居民和商人们陆续返回了不久前被暴徒洗劫过的街道和商铺。一些商人发现自己店铺里少了东西,或是大骂出口,或是默默接受然后低头整理。 穿着肮脏的亚麻布长衫的杂货商人弯下腰在满地的污泥和粪便中将自己摊子上洒落了一地的苹果和杂货拾捡起来,在自己满是各种污秽的袖口上随便擦了擦,便放回了木桌上的那个破木篮子里。 西蒙牵着找回的驮马和胖子一起返回酒馆去找米勒和加布里埃尔。在他们又经过这一条街道时,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说到这匹受惊的驮马,它在被加布里埃尔吓跑了之后被城门口的拒马给拦住了,当时就把那些卫兵们吓了一大跳。不过给西蒙登记进城的那个小税官认出了那是西蒙的马,于是便让卫兵队长带着城门边那几个懒散的卫兵沿着街道巡查,接着让一个在城门口站岗的小伙子安抚驮马,把它牵到教堂的马厩,等待西蒙来认领。 果不其然,在西蒙找到自己的驮马之后,为了犒劳那个税官所做的一切,特意奖赏了他十枚铜币。虽然并不如他期待的一枚德涅尔银币奖赏那么多,但也着实把那个天天想着怎么才能多捞点油水和外快的小税官给乐坏了,紧接着而来的一大堆感谢奉承的话都快把西蒙耳朵给听出茧子了,最终还是西蒙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城门,让暂时替他的小文书赶紧走开,继续着他的工作。 而那些沿着街道巡查的士兵,还没走多远,便惊讶地发现一个满是泥秽,慌慌张张大声呼救往自己这边狂奔的商人,和他后面一个紧追不舍的暴徒。 那个叫马西的暴徒被卫兵们就地制服后,粮铺商人惊魂未定地请求卫兵们赶紧去到自己的粮铺抓捕那些抢劫自己粮铺的暴徒。不过那群暴徒就和狡猾的狐狸一样,在卫兵们就快要到粮铺的时候,里面的暴徒居然分散从街边小巷里逃走了,一时间,卫兵们也不知道自己该往那个方向追哪个暴徒了。于是卫兵队长在留下一人后下达了分散追击的命令,接着走进了粮铺,看到了他们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一幕。 “好在驮马上咱们买的粮食没有丢。”胖子拍了拍马背上系得紧紧的粮袋,不禁有些庆幸。 此时路过粮铺的西蒙看到,在粮铺里,那个可怜的商人正拿着一张羊皮纸一脸难受地写着什么东西,可能是在计算他的损失。而楼梯上正好下来了两个穿得浑身漆黑的掘墓人,他们正抬着一具面部挨了一斧头惨不忍睹的暴徒尸首。 “得亏卖粮的艾鲁克那个聪明的可怜虫跑去找卫兵了,不然他就和被一斧砍断脖子的约叔亚一样,留下一个整天以泪洗面的妻子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粮铺对面,两个妇人的讨论传入了正好路过的西蒙耳中,西蒙能做的也只是无奈地摊摊手。 “算了胖子,你把这个给那个粮商吧,”西蒙最终还是将一枚德涅尔银币递给了胖子,“说实话,要不是我们,他也用不着遭那无妄之灾。” 第六十五章 踏上旅途 那个怯懦的商人让自己的伙计把他用来驮货和拉车的马匹拴在了酒馆外面简易的马棚里之后,便在酒馆里喝起了蜜酒,等待西蒙一行人准备就绪。 “米勒,我们明天上午出发。”西蒙看着旁边正在吃着煮黑面包肉碎糊糊的米勒说道,后者抬起脑袋,擦了擦嘴边溢出来的汤糊,点了点头。 米勒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只是相当于被人用石头狠狠地砸到了肚子上,只不过受力点比较小,痛觉也来得更加猛烈。 “我们往南边走,会经过特里尔,然后是美因茨。等到了美因茨,往东边穿过几个伯爵领,就到德累斯顿了。”加布里埃尔捻着胡子思索着说道。 “这一路可不太平。”西蒙咋吧着嘴摇摇头。天知道这么漫长的旅途里,一路上会有多少绿林强盗和山贼土匪。 “哦,老爷,您完全不用担心,”正喝着酒的加布里埃尔顿时来了精神,“只要您心怀上帝,虔诚祈祷,就不会有任何危险,我就是这样平安度过一次次惊险的战斗的。” 西蒙点了点头,不过心里却对此嗤之以鼻。这些中世纪的西欧人受宗教的影响非常浓重,三言两句离不开上帝,离不开神。这不仅仅是体现在他们嘴上的,很多在西蒙看来荒诞可笑至极的事情他们都坚信不疑,例如坚信身患重病的人去圣墓取一把土壤便能痊愈,例如坚信放血灌肠疗法能适用于一切病症等等。 同时,在酒馆的这两天,西蒙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些愚昧的人们到底有多不讲卫生。 这些天的降温了,许多城镇里的镇民和路过的佣兵行商鼻子下面都挂上了鼻涕,而当他们感觉鼻子不适或者被鼻涕堵塞了,他们会随意乱擤。在酒馆那满是食物残渣和油渍的大橡木桌子上,有礼貌点的商人会用自己的衣袖来擤鼻涕,但那些粗鲁的佣兵和农夫就不讲这么多了,他们会随意把鼻涕擤在桌上。 甚至有一次,西蒙在酒馆里亲眼看到一个满脸麻子的老农忽然感觉鼻子不适,把一大坨青黄青黄的鼻涕擤在了一个秃头趟子手的盘子旁边,而趟子手仿佛已经习以为常,头都不抬地继续享用他盘子里的汤糊。 最要命的,是酒馆的侍女也着凉感冒了。她这两天上菜,总是会在木碟和木杯上留下一些黏糊糊的鼻涕。刚刚西蒙看到那个酒馆侍女给隔壁桌上酒,把酒杯在桌上放定脱手的时候,居然还带出了晶莹剔透的粘液拉丝,顿时让西蒙一阵反胃。 之后西蒙再想喝酒,便会不顾酒馆掌柜和酒馆侍女那诧异的眼光,自己去吧台前面挑上一个还算干净的酒杯,然后在酒桶里面舀酒。 另外令西蒙十分困扰的一点是,每个人身上都有许多虱子和跳蚤。就算你洗澡洗得干干净净,除非你穿得比麻风病人还严实并且和其他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不然你会发现那些弹跳能力惊人的跳蚤还是会像牛皮糖一般黏着你,找上你,让你抓狂。 “让你的伙计准备好,我们明天早上出发。”拿着装了满满一大杯红酒的西蒙在经过那个怯懦的商人时站住了脚步,对他说道。 商人点点头,一口喝尽了杯中的蜜酒,站起了身,推门而出。商人的两个负责看守的伙计睡在牛棚旁边,今晚他们会轮流守夜,防止该死的偷马贼趁着夜深人静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 第二天,一缕初阳照耀在了马棚旁边的两个相互倚靠而睡的年轻伙计脸上,他们眼睛旁浓重的黑眼圈告诉所有看到他们的人他们昨晚一夜都没有好好休息。 清晨的温度还没升起,莱茵河畔的轻风带着令人打颤的寒气钻进了一个伙计的袖口,不禁让他打了个哆嗦,一下站了起来。 “该死,该死,他妈的,我怎么就睡着了,要是丢了马匹,亲爱的奥布里先生一定会把我的腿打断了扔到森林里喂熊!”年轻的伙计害怕极了,用双手在马厩旁边的牲畜饮水槽里敷了两把冰凉的水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不过好在他重新检查了一遍马厩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至少他不用被打断腿喂熊了。 “打起精神,小伙子们,我们该走了。”怯懦的商人奥布里走出了酒馆,揉了揉眼睛,将沾在眼眶的眼屎擦掉,走向马棚。 清晨的科隆城街道上已经有许多镇民扛着农具,揉着朦胧的睡眼向城门走去了。他们大多都是被凶神恶煞的管家拿鞭子抽起来的。 西蒙骑上自己的战马,却摸了摸自己有些干瘪的肚子——酒馆早上并不提供食物。实际上,在十五世纪之前,西欧人基本上是没有吃早餐的习惯的。 加布里埃尔整了整他的札甲,骑上了他自己的那匹棕马。西蒙看到那匹棕马的马鞍袋里装了足足两大水壶的麦酒和高烈度的蜜酒。 说到这,在酒馆的这两天西蒙也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有些看上去比较考究的商人会要求酒馆掌柜用酒来煮他的食物。原来,中世纪的西欧人是不把水当做一种正规的饮用品的,甚至有些人做菜时都拒绝往锅里添水。他们认为酒是温性的,是适合人饮用的,而水是凉性的,喝了可能会让人生病。 不过西蒙还是比较赞同不喝水,只喝酒的。毕竟西蒙见过这里的大部分用来饮用的水看上去并不干净,他很怀疑喝下去之后自己会不会在肠胃中长蛔虫。不过酒就不同了,酒里面蕴含的酒精本身就是可以抑菌杀毒的,虽然有时候会喝到如醋一般呛口的酒,但是至少它是安全的,喝起来令人安心的。 西蒙一行人从科隆城的南门出了城,所幸的是没再遇上那个献殷勤到讨人厌的小税官。 城外的空气是如此清新,秋天的风将大地染得金黄,落叶跳着欢快的舞蹈纷纷飘落。 西蒙看见一群脸上洋溢着欢快笑容的农夫正在城外不远处的苹果园中采摘着果香诱人的苹果,然后将一框框苹果搬到苹果园门口的马车后面。一个戴着草帽,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的车夫蹲在马车上挠了挠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旁边穿着红色长袍的税官用鹅毛笔在羊皮纸上写着些什么。 “嘿,乡巴佬,你看得懂字么?你该不会觉得税官是在纸上画蚯蚓吧!?”跟在西蒙一行人后面的商人马队里有个小伙计满脸坏笑,对着那个戴着草帽的车夫喊道,顿时,商人的伙计们一个个看着那个已经气得涨红了脸的车夫哄然大笑。 “呸,快点滚蛋,这里不欢迎你们!”车夫站起了身想要大声回骂,不过他注意到了税官有些不满地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瞬间没了底气,只是怒视着那些欢快的商人伙计们要他们快滚。 漫长的旅途总是无聊的,能有一个健谈的人当同伴无疑是幸运的。那个开了车夫玩笑的小伙计看上去就是商人马队里的活宝,时不时便能将大家逗得捧腹大笑。 “老爷,前面有个村庄!”骑在最前面开路的加布里埃尔回过头对着西蒙大声喊道。 “哦?”西蒙看着远处升起的的袅袅炊烟,不禁夹紧马腹,加快速度前行。在穿过了一段泥泞异常的上坡路后,顿时,西蒙面前豁然开朗。 不远处的坡下有一条小河,而小河的旁边,与其说是一座村庄,还不如说是几间凑在一起建的简陋小屋。小村庄和河流的后面,广袤无垠的森林一直延伸到了地平线的尽头,仿佛一块蒙在凹凸不平的地表上的金黄绸缎。 “中午就在那个村子里修整一下吧。”西蒙打开水壶喝了一口清凉的红酒,忽然感觉嘴里有根什么东西刺刺扎扎的。 “噗!”西蒙小心地用舌头将那根东西顶出嘴唇,用手抽出来一看——是一根被红酒染红了的木刺。 “真是见鬼,看来下次打酒也得让我自己去打!”西蒙低声咒骂了两句。要知道被木刺卡喉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至于酒里面的木刺是怎么来的,西蒙之前在科隆城里见过一个粗鲁的伙计,开这种大木酒桶盖子时是直接用斧头劈开的,或许这桶酒也是被这种既暴力又不雅的方法给打开的,导致许多木刺和木头渣滓浮在酒中。 “您好,这位爵爷,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一个坐在木屋门口的妇女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四个骑着马全副武装的陌生人,不动声色地把她原本在屋边玩耍的孩子赶到了屋子里面,似乎这样才能让她更加安心一点。 “我们只是路过此地,中午想要在村子里面休息一会儿。”在胖子和妇女交涉的时候,后面商人的人马也陆续进入了这个小村庄。 “这位尊敬的爵爷,听人说南边不远的特里尔有一个历史久远的教堂,一座古远的罗马时代建成的桥,浴场,和剧场。”那个健谈的小伙计看上去懂得不少,也去过不少地方,西蒙也是饶有兴趣地托起了腮,打量着这个脸上有着许多雀斑的健谈小伙计。 第六十六章 到达特里尔 西蒙一行人和商人的马队在村庄边上的小河旁边简单地扎了营。 此时正值中午,一个小篝火在河岸边被搭了起来,篝火边上是已经烧得锅里的水咕噜沸腾的黑锅。这时,胖子正一股脑地把食材往锅里放,原本仅有清澈寡淡的河水的炖锅里面一时间变得有些热闹拥挤。 而紧挨着西蒙小营地的,是怯懦商人的营地。他的马队里面有五个商队护卫,毕竟是跟着商人走南闯北了许久,他们基本上都有一套鳞甲或者锁甲,以及一顶看上去还算结实的头盔或者皮帽。这会儿,那五个商队护卫正有意无意地分散在了营地附近的林中灌木后面,慢慢地喝着水细细咀嚼着黑面包,警惕着四周。 怯懦的商人花了两个铜币在村民那里换了一些新鲜的防风草,甜菜和洋葱,给自己的伙计们改善一下口味。 “老爷,帮您换了几个苹果过来。”米勒用一块脏脏破破的亚麻布兜着几个肥瘦不一的苹果,放在了篝火旁边。 因为在传统的观念里,贵族们一般倾向于吃长在树上的果实,那些所谓距离上帝更近的食物,而不是吃土里面长的防风草和洋葱之类的食物。所以刚才胖子才会让米勒去换些苹果。 “你把苹果洗一下,然后就放在篝火旁边烤吧。”西蒙看到兜裹着苹果的那块破布一阵反胃。 “加布里埃尔,你曾经去过特里尔吗?”西蒙坐在篝火旁边的石块上,擦拭着自己心爱的配剑。 “没有,不过更南边一点的美因茨我倒是去过,”加布里埃尔摇了摇头,“不过老爷,我想那边那个小伙计应该挺清楚的。” “哦?”西蒙别过头去,一眼便看到了在商人队伍篝火中十分显眼的那个小伙计。此时,小伙计不知道又在讲着什么故事,让怯懦的商人和其他的伙计听得很是着迷。 “嘿!”胖子对着不远处的商人营地高呼一声,“那个小伙计,对,没错,别左顾右盼了,就是你,过来一下!” 那个小伙计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带着紧张和害怕站起了身,缓步走了过来。 西蒙打量着这个伙计,看样子才十五六岁,留着鼻涕,戴着一块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包头巾,穿着的亚麻布衣在这凉爽的天里略显单薄。 “你叫什么名字?”西蒙一边擦着剑,一边问道。 “爵,爵爷,我叫戴森。”小伙计显然被西蒙擦剑的行为给吓到了,他胡乱猜测着自己在哪里得罪了西蒙,心中惶恐万分,生怕下一秒西蒙会拿那擦拭好的利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哦,戴森,”或许是意识到擦剑有些吓到小伙计了,西蒙边说边把剑收回了剑鞘,尝试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我想了解一下特里尔,你能给我们讲讲吗?” “当,当然,爵爷,特里尔……”戴森的声音有些小,且结巴,和之前那个幽默健谈的他全然是两个人。看来他还是有些惧怕他眼前的这个贵族。 “哎,你不用紧张,你现在就和一个整日习惯在阴暗角落里碎碎念的老巫婆被拉出来在太阳下给大家做弥撒一样的!孩子,放轻松点。”西蒙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哈哈哈哈哈,好的爵爷,”戴森被西蒙奇怪的比喻逗笑了,笑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我曾经跟随商队到过特里尔好几次,那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 原来,特里尔伯爵领的科布伦茨几乎是整个德意志最古老的城市之一了,传说在耶稣降生前便开埠建立了。另外,特里尔是基督教在阿尔卑斯山北边最早的主教教区,特里尔大主教的话语还是挺有份量的。 特里尔盛产葡萄。戴森说到这,西蒙心思活络了起来,心想自己或许可以买一批优质的葡萄让人送到弗尔徳村交给老酿酒人和爱丽丝酿造葡萄酒。 不过在问了戴森后,西蒙原本熊熊燃烧的心迅速冷却了下去。现在已经是葡萄成熟收获的晚期了,除非是有特殊情况,现在那些领地的葡萄基本都被采得七七八八,或者已经被踩碎发酵在了当地酿酒场里的大木盆里了。 就在这时,远处的道路隐隐约约传来了马蹄声,偶尔还能听见马车的嘎吱作响。 “什么声音?”西蒙重新戴上了诺曼盔,从腰间抽出短剑,遥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胖子和加布里埃尔还有米勒也是条件反射一般从背上取下盾牌,抽出了短锤短斧。 “老爷,听声音不像是马匪啊。”加布里埃尔有些疑惑。 “看,是一个税官,还有科隆城里的士兵!”米勒眼尖,指着坡上道路正在下坡的人马说道。 “虚惊一场。”西蒙一行人收起了装备,不过还是警惕地看着那些士兵——谁也不能保证那税官和士兵是不是匪徒假扮的。 这时,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怯懦商人的队伍里,有一个满脸不自然的伙计悄然退后,躲到了旁边茂密的树林子里。 等税官和士兵到了村子里后西蒙一行人便基本不再怀疑了,只见税官指使着士兵们从马车后面搬下来了一张小木桌和一张小板凳,然后税官将几张羊皮纸和笔墨放在了桌上。紧接着,一个士兵摇响了紧促的铃铛声。 “爵爷,这里的农民也是挺可怜的,他们除了要交什一税之外,因为居住在教会的土地上,还得另外被强征一大笔税务。”小伙计戴森叹了口气,似乎回想起了他在一个贪婪的采邑主教统治下度过的悲惨童年。 ……… 吃过午餐后,西蒙一行人继续上路。在穿过了一大片茂密的森林树丛之后,西蒙进入了一片丘陵地区。 西蒙经常会看到路两边的缓坡上有着大片被开垦出来的田地,还有在其间劳作的农夫。另外,许多缓坡上除了有着收货后变得光秃秃只有些许叶片藤枝的葡萄架,还有一些用来饲养马匹和牛羊的围圈。 偶尔,西蒙会和一些大大小小的商队擦肩而过。大点的商队规模也并不是那么可观,只不过是马车,伙计,商人和护卫多一点罢了。 甚至,在从北境进入了特里尔之后,西蒙还遇到了一队自南北上讨伐卢森堡伯爵的军队。 带头领队的贵族是一个下洛林公国的男爵,看样子是哪个伯爵宫廷里的军事总领。那个贵族看上去急于赶路,且并不认识西蒙的纹章,不过还是和西蒙打了个招呼,仅此而已。 紧跟在那个贵族后面的是穿戴着罩袍锁甲和覆面盔,骑着披着马甲和马衣战马的骑士们,再后面便是一群为骑士们拿着绑了各种样式的鲜艳纹章旗骑枪的侍从们。 跟在侍从后面的贵族私兵们装备就很杂了,有人穿着锁甲但是头上只戴着一顶寒酸的皮革包头帽,有人头顶分段式铁盔但却仅仅穿着一席脏脏破破的棉甲。他们大多手里拿着长矛,腰间别着短斧或短锤,背上背着盾牌,现在正吃力地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 而跟在这些贵族私兵身后的,基本都是拿什么武器都有的农兵了。和伊赛尔男爵打仗时带的农兵有些不同的是,这些可怜的家伙看上去更加窘迫寒酸——许多人都是光着双脚,穿着单薄破旧的亚麻衣,大多手里仅仅拿着长木棍和棒子。 “老爷,我刚刚打听了一下,这是洛林,梅斯,萨尔布吕肯的领主阿达尔贝特伯爵的军队。”加布里埃尔在西蒙的耳边说道。 “令人有些疑惑的是,这里明明比伊赛尔男爵领和阿纳姆男爵领更加靠近富饶发达的南方,但是看样子装备却不如伊赛尔男爵他们。”西蒙有些不解地眯起眼思考。 “是这样的老爷,自从洛塔林吉亚王国分崩离析,分成上洛林和下洛林两个公国之后,这片土地便战火不断。包括贵族在内的很多人日子过得比其他地方更为艰苦。”加布里埃尔缓缓说道。 “没错爵爷,生活在科隆和特里尔的居民们虽然得多忍受一些捐苛杂税,但不可否认的是因为生活在教会的土地上,他们的日子过得比临近的几个领地都要安稳富裕。”健谈的小伙计戴森也掺了一嘴。 “原来如此。”西蒙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原因,自己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象才如此安详平和。 根据加布里埃尔的说法,要不是这队士兵是准备借道特里尔绕道袭击卢森堡伯爵后翼,西蒙这一路走来可能都看不到任何领兵的贵族。 在翻越了又一座小丘之后,沿河而建的科布伦茨城出现在了西蒙一众人的眼前。 “走吧,今天晚上就在城里修整。”看着眼前被高大残破的古罗马围墙围裹的繁华小城,西蒙转过头对胖子说道。 “嘿,我有些迫不及待去古罗马留下来的澡堂里洗浴一番了。”米勒感觉有些口干舌燥,摸出水壶喝了一口麦酒,咋吧着嘴。 “我看你是迷恋澡堂里的洗澡女工了吧,哈哈!”加布里埃尔打趣道。这个时代,澡堂里的女工很多都会从事那项古老的职业,所以大家都将澡堂看做是淫乱的风流场所。 第六十七章 安乐乡 夕阳的晚霞将天蓝色的天空画布染得金黄透红,镇里的守夜人已经开始整理装备准备工作了。 西蒙一行人在科布伦茨的酒馆安顿下来之后,米勒和加布里埃尔外加几个有点闲钱的酒馆伙计和商队护卫一起去浴场找乐子了。 西蒙对浴场只能说是好奇,但完全没有兴趣去洗浴。他简直难以想象这些几个月甚至几年不洗澡,而且喜欢随意大小便的野蛮家伙会把公共浴场弄成什么样子——即便西蒙自己也很有一段时间没洗澡了。 胖子挺想跟着加布里埃尔他们一起去浴场的,但是西蒙额外给他派了个在城镇里打听当地葡萄收获销售行情的任务,让他的美梦泡了汤。不过作为西蒙最忠心的侍从,胖子不过是小声嘟囔抱怨了两句而已。 “少爷,我都打听好了,整个特里尔的葡萄基本上都已经收割完毕了,大部分都进了当地的酿酒场。原本剩下的一批葡萄前两天也被一队从伦巴底北上路过的商队买走了。”胖子回到酒馆,苦着脸对西蒙说道。 “嗯……”西蒙摸着自己那越长越长的胡须,脑中细细思索着。原本西蒙听说这边盛产优质的酒酿葡萄,还打算购买一批葡萄回去,用葡萄肉用来酿酒,葡萄皮看能不能用来试制紫色染布。 “尊敬的西蒙爵爷,我刚刚听一个从东边过来的商队伙计说,在特里尔东边不远的法兰克福,有一个属于法兰克福采邑主教的葡萄园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收获葡萄,”小伙计戴森看见西蒙陷入苦恼,喝了一口蜜酒,拿着木酒杯走过来说道,“据说法兰克福主教十分严苛,他曾经在葡萄园里下过一个规定,所有葡萄的采摘必须经过他的同意。所以葡萄成熟后当地教堂派了个修士去美因茨找法兰克福主教,但过了很久却连个回信的人都没有。” “还有这种事情!”西蒙暗吃一惊,不过又觉得十分正常。在这个时代,比这种不懂得变通的古板规定更加荒谬的规定比比皆是,所以不足为奇。 “没错,这可把平时那些倍受压迫的农夫们给乐坏了,他们十分乐于遵守主教定下的规定,不去采摘已经成熟的葡萄,任由其腐烂。”小伙计戴森的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 “居然还有这等好事?”西蒙不由在心中暗喜。只有成熟之后的感染了灰霉菌的酒酿葡萄才能拿来做贵腐酒,才能用那香甜可口的干果粒酿造出持续,细腻而又温暖的味道。 “我想我们可以往东边绕道法兰克福看看那个葡萄园里的葡萄,接着南下去美因茨。”西蒙对着胖子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可是少爷,那里除了腐烂的葡萄,别无他物啊!”胖子有些不解地摸了摸耳朵。 “我自有打算。”西蒙摆了摆手,叫来酒馆侍女要了两杯果酒。 “戴森,你怎么没有和他们一起去浴场玩?”西蒙抿了一口果酒,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精力旺盛的小伙子。 “我,我,”小伙计戴森的脸红得像树上熟透了的苹果,“以前在村里的时候,牧师告诉我们,有色欲是一种罪过。” “哦?”西蒙放下木酒杯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还是个如此虔诚的信徒啊!” “说实话,其实我也挺想和他们一起去玩的。但是我知道,远方一定有一个同人间天堂一般的安乐乡在等着我。”小伙计戴森说到这里,眼睛里都绽放出了希翼的光芒。 “什么安乐乡?”胖子喝了一大口果酒,有些燥热地解下了厚厚的包头巾。 “这是我听一个吟游诗人讲的。我后来决定加入商队四处游历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个故事,”小伙计戴森清了清嗓子,在酒馆墙壁上不断跃动的火光照耀下缓缓讲述了起来,“传说有一块处处是奇迹,得到了上帝和圣人降福的土地,那里房子的墙壁是用鲑鱼和狼鲈堆砌成的,椽子是用鲟鱼做的,铺就屋顶的不是干草,而是培根和香肠。” “我的上帝,那不是用不了多久大家就会把自己的房子吃得面目全非,然后无家可归了么?”胖子用食指叩打着油腻腻的橡木餐桌,疑惑地问道。 “当然不会,因为他们的大街上到处是插在铁叉上自己转着翻烤的肥鹅,到处是摆好的铺上精致的白色餐布的餐桌,任何人都可以随时随地免费坐下来大吃大喝,这样就不会有哪个人会蠢到去吃自己家的房屋了。”小伙计戴森在酒精的作用下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不过看样子异常地亢奋激动。 “主啊,这可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好地方。”胖子举起木酒杯,打了个酒嗝。西蒙看到胖子那宽大的酒糟鼻变得同马戏团的小丑鼻子一样红。 “当然,那里还有一条葡萄酒溪流,一半是优质的博纳红酒,一半是上乘的拉罗谢尔和欧塞尔白葡萄酒,上面还飘着会自行舀满酒的金质酒杯。最奇妙的是,那里的历法简直就是为了享乐来制定的,每天都是周日,每天都是过节,每二十年才有一次封斋期。”说到这,小伙计戴森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手里的低劣蜜酒,一口将其饮尽,咋吧着嘴,仿佛口里的蜜酒变成了安乐乡溪流里流淌的红酒。 “另外,吟游诗人还说,那里每周会有三天下雨,不过下的不是简单的雨,而是热腾腾的猪血香肠。在那里,钱没有任何用处,田野里到处是无人拾取的装满金币的钱袋。哦,对了,那里所有的女人都非常漂亮,每个男人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女性,当然,每个女人也可以选择他们自己喜欢的男性,所有人都是倍受尊重的,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小伙计戴森感觉自己越说越对这片充斥着了饥饿和不公的土地感到失望。 在西蒙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个讲出了广大农民们最朴素的生存诉求的故事。 “哦!美人,想必米勒和加布里埃尔现在就在奇妙的安乐乡里了吧?”胖子自顾自地说着,又喝了一口闷酒。 “就算真有这么个地方,就以这些愚昧的人这么喜欢随地大小便的德行,不出一个星期,地上就铺满粪便了。”西蒙倒是撇了撇嘴。 “安乐乡的毛呢商人十分善良,每个月都会免费分发各种新衣裳,甚至有珍贵的紫罗兰色染布做成的长袍,上好的羊毛衫,甚至是来自遥远东方的丝绸。”小伙计戴森拍了拍自己身上满是补丁和污秽的破亚麻布短袍和已经穿戴了很久没洗过的绿色兜帽,晃了晃脑袋。 胖子有些醉了,只是用有些朦胧的眼睛看着戴森,期待他接着往下讲。小伙计戴森觉得口里有些干燥,但是酒杯里没酒了,干脆自己跌跌撞撞地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走向吧台,请酒馆掌柜再帮他在柜台后面的大木酒桶里舀一杯蜜酒。 一时间,本来人就不怎么多的酒馆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动物脂做的火把烧得噼里啪啦的响声和空气中动物脂燃烧散发出来的浓重臭味和熏烟。 短暂的安静被旁边一桌两个玩着骰子赌博游戏的商队伙计和墙角几个一边喝酒一边开着低俗玩笑的镇民打破,酒馆里又恢复了那不温不火的热闹氛围。 西蒙只觉得脑袋有些晕,可能自己酒也有些喝多了,于是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独自走向了二楼的客房。 ……………… 第二天一大清早,第一缕初阳才刚刚出来没多久,西蒙便醒了。 西蒙从满是汗酸霉味和呕吐物酸味的跳蚤窝上,或者说干草床上,支棱着身子站了起来,摇了摇有些沉重的脑袋,打开了陈旧腐烂的木窗。一时间,一阵清凉的晨风,带着科布伦茨城镇里那股令人作呕的尿粪骚臭,让西蒙清醒了不少。 “我们得走了。”西蒙穿戴好衣甲头盔,敲开了胖子和米勒还有加布里埃尔的房门,却见这三个懒惰的家伙还带着满身的酒气呼呼大睡呢。 西蒙想去楼下拿一个木盆舀一大盆冰凉的清水把他们三人浇醒,但又担心给他们浇病了,只好给他们每个人的屁股上狠狠地来上一脚。 话说回来,怯懦的商人奥布里对西蒙想要绕路法兰克福没有异议,当然,他也不敢提出什么异议,只是屁颠屁颠地跑到他伙计居住的房间和大家通告了一声。 等西蒙和那个怯懦的商人奥布里打开酒馆木门来到马厩的时候,只见昨晚那两个留下来守马匹的商队护卫一个抱着侧躺着睡觉的驮马流着口水鼾声如雷,另一个卷胡子中年商队护卫居然舒服地躺在了马厩旁边堆得高高的马粪堆里。 “人一旦累了,只要睡得舒服,就算睡在一堆大便里面也能睡的很香。”西蒙如是想到。 等商人奥布里一脸嫌弃地叫醒了那两个商队护卫之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穿戴完毕走出酒馆,准备出发了。 第六十八章 商队护卫培迪 清晨的太阳还未完全升起,远处的天空火红火红的,让西蒙一时间有些恍惚,有种看到晚霞夕阳的感觉。 一大清早的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除了一些和西蒙一行人一样在旅店外面收拾装备整装待发的商人和商队伙计以及一个刚刚打着哈欠顶着黑眼圈从旁边经过的守夜人外,街道上再无他人,安静得就和时间静止了一样的。 西蒙看到城边莱茵河上反射的粼粼晨光,不禁开始想念遥远下游河畔边美丽的弗尔徳村,他的领地,他的领主宅墅,他那温暖的小床。 由于向东边通向法兰克福的道路并不是一条商道,所以自然是要比自古以来便是繁忙商道的自南向北贯穿科布伦茨城的道路来得更加狭隘难走。 在从科布伦茨到法兰克福西境商队伙计口中那个葡萄园的路途中,道路两旁的林木粗壮茂密,杂草丛生,人迹罕至。西蒙有些担心遇到劫匪的埋伏,所以特意嘱咐胖子他们还有怯懦商人商队的伙计和护卫们提高警惕。不过万幸的是,他们一路走来,还没遇到任何袭击。 “嘿,格吉尔,我们昨晚说好了大家一起去浴场玩玩,你个猥琐的家伙半路跑哪去了?”怯懦商人的队伍里,穿着有些生锈的无袖锁子甲,头顶脏兮兮的檐头盔,戴着满是污秽的皮革手套,时时刻刻把手放在腰间的剑柄旁边的大胡子商队护卫偏头问向了一个跟在驮货马匹旁边行走的伙计。 “我,我去另一家酒馆喝闷酒去了。”这个叫格吉尔的伙计显然没想到自己忽然会被问到这个问题,在经过一时的语塞之后,他面无表情地回复着商队护卫的疑问。 “哦?真是奇怪,你怎么不在咱们下榻的旅店喝个够再去浴场呢?”商队护卫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这个昨晚半路开溜的伙计无论干什么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护卫也不好多问。 “想家了,想我的老婆了,想我的孩子了。”伙计格吉尔抬起头看着道路上方没被两旁树枝叶遮住的一线天空,看样子很是疲倦。 “好吧。”商队护卫感觉有些无趣,不再理会格吉尔这个家伙了。 不过,如果商队护卫足够细心的话,他会惊奇地发现,前两天刚出科隆城不远遇上税官和城镇卫兵去小村庄收税时,这个叫格吉尔的伙计也是同昨晚一样不知所踪了。 “老爷,起雾了。”米勒有些不安地看着迷雾中的森林。此时的山林之间充斥着浓雾,明澈的露珠挂在树木和丛草间的叶片上,反射着金黄的朝阳。 西蒙能听到远处有溪泉流淌的声音,时不时能听见两边大树上的各种鸟鸣。每当西蒙一行人骑着马经过一些路旁的树木时,头顶的枝丫上总会有一些鸟儿扑腾着双翅鸣叫着飞走,偶尔会留下几根颜色不一的羽毛。 “我们先在这等一等。我想这段路得和商队一起走,不然只有我们四个人在前面开路实在是太危险了。”西蒙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树丛间的迷雾后面蕴藏着未知的危险。 比起被路过的贵族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一行人同商队一起出行,西蒙更宁愿选择安全。 西蒙等人在原地修整了没一会儿,便听见怯懦商人的商队由远及近的声响了。 “前面是什么人!?”走在最前面的商队护卫“呲啦”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利剑,看着不远处路中央那几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他的声音都因为紧张害怕变得有些怪异。 一时间,本就紧绷着神经的商队伙计们慌慌张张地勒停了马匹,抄起家伙躲在了拉货马车的后面。而其他几个商队护卫则举起盾牌散布在了商队四周,以防路边的草丛中会突然冲杀出凶神恶煞的拦路匪徒。 “是我们,奥布里先生!”米勒那辨识度极高的声音让商队护卫和伙计们松了一口气——毕竟昨晚他们还和米勒一起在浴场里谈笑风生呢。 “西蒙爵爷,请问你们为什么停下了?”怯懦的商人奥布里从马车后面探出脑袋,看清前方的来人,很是困惑地问道。 “现在起雾了,谁也不知道前面的大雾后面藏着什么东西。西蒙老爷说如果我们汇聚在一起走过这段危险的路途,或许会更加安全一些。”米勒撇嘴笑了起来,对着马车后面那个怯懦的身影大声说道。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商人奥布里喝了一口蜜酒润了润他有些发干的喉咙。这时,他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液给浸得湿透了。 商队继续前行,不过没什么人交谈了。每个人都打起精神警惕着四周,生怕突然而来的袭击让自己送掉性命。 西蒙注意到紧跟在自己右手边的一个商队护卫很年轻,看样子也就十四五岁。他穿着一身廉价的棉甲,戴着一顶缝补过的填充皮帽,手里举着有凹陷和划痕的圆盾,有着一道刀疤的脸庞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西蒙有些好奇这个年轻人是怎么当上商队护卫的。 “爵爷,我叫培迪。”小伙子看样子有些紧张,不过比起那些对贵族的惧怕已经刻进骨子里的农夫要好一点。 “你是什么时候过上用刀剑讨生活的日子的?”西蒙偏过头去,看着这个有些局促不安的小伙子。 “实不相瞒爵爷,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愿意讲讲我是如何从一个富裕的自耕农沦落成一介一穷如洗的武夫的。”年轻的商队护卫培迪抬眼看了看西蒙,那是一双充满血丝,但却历经沧桑写满故事的眼睛。 “可以啊,无论你以前干过什么好事坏事,至少现在我们暂时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西蒙倒是毫不介意。 “那好吧,爵爷,我来自普瓦图公国的一处富饶的小村庄,我们家原本是当地的自由农,除了有着一片还算挺大的土地之外,我们还养了两头奶牛,”年轻的商队护卫培迪的思绪飘回了十年前那遥远的西法兰克王国,他的故乡,“在那里,我的父亲在战争发生时会身披轻甲,作为轻骑兵跟随领主征战,有时还能带回一些战利品。而那时候我们领地的老爵爷也是个温厚仁慈的领主,领民们都很爱戴他。总而言之,虽然我的母亲在我拿得起农具的年龄就因病逝世了,但那段日子绝对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后来呢?”西蒙饶有兴致地打开水壶喝了一口红酒。 “后来有一天,父亲又随着老爵爷出去打仗了。不过一个月后,他们都没有回来,回来的是一个胖胖的陌生领主,他接管了这片土地。我还没从父亲战死的巨大悲痛中缓过劲来,那个该死的新领主便要从我这征收一笔巨大到变卖全家财产也不可能担负得起的遗产继承税,”说到这,商队护卫培迪握紧了拳头,时至今日他都无法忘记当年受到的不公和耻辱,“他们不但拿走了我所有的钱和贮粮,还收走了我家的地,两头奶牛,还有所有的农具。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新领主的管家说我得成为新领主的农奴,以身赎税,我的子子孙孙也将世代为奴!!!” “真是该死!”西蒙和其他几个商队伙计也不禁动容,紧绷着脸暗骂不已。 “父亲以前在战场上学到了些武艺,在他死前都教授给我了。那个冬天的夜晚,我刨开了我家后院地里用来应急用的几枚德涅尔银币和一柄锋利的武装剑,在亲手杀死了那个管家和一个看守马厩的领主私兵后,骑着一匹新领主的旅行马连夜逃出了普瓦图公国。”商队护卫培迪的话语带着些许解恨,但西蒙能感受到他还是为没能亲手杀死新领主而遗憾。 “然后你加入了商队?”一个伙计满脸期待地问道,就像是一个永远听不够故事的旅者一般。 “没那么快,”培迪摇了摇头,他那填充皮帽的系带也随之一起晃动,“我先是逃到了安茹,但我知道来捉拿我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于是在补充了一些食物和马匹饲料之后,我去了巴黎,然后是弗兰德斯,最后一路逃到了德意志王国,暂时栖身于吕贝克。由于在旅途中花光了我几近所有的钱,我只能选择卖掉偷来的新领主的马匹,在吕贝克的市场购置了一身装备,开始了我作为商队护卫的生涯。” “明智的选择,作为一个漂泊不定的商队护卫,你的仇人再想找到你真如登天一般困难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新领主不过就是一个爵士罢了,他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管家和私兵的死耗费大量的金钱物力财力不远万里取下你的头颅,那并不现实。”西蒙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捻着胡子分析道。 “您说得没错,爵爷。”商队护卫培迪笑着点点头,看来他也认为自己已经彻底摆脱了那个万恶的新领主的追杀。 “那是什么!?”忽然,一声高呼响彻了整个队伍,直接打断了西蒙和年轻的培迪小声的对话。 “警戒!”西蒙大声喊道,从背后取过了盾牌,死死地盯着前方。透过朦胧的白雾可以看到,远处隐约有一个横坐在路中央的人,并且从那个方向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爵爷,好像是一个伤了腿的农民,”培迪的视力好,一下便看清了那个人的装束,做出了判断,“不过还是得小心,说不定是一个陷阱。” 第六十九章 里应外合 “好心人,请你们帮帮我啊!”路中央的大胡子农民穿着一身简单的亚麻布衣,头上戴着打着补丁的兜帽,用他那满是淤泥的手捂着自己的膝盖,旁边的泥地上还到处散落着苹果。 “胖子,你和两个商队护卫上去看看怎么回事,记住,放机灵点。其他人,警戒四周!”西蒙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个路中央无助的农夫。现在无论是从那个角度来看,这都像是一次很平凡的意外。 “哦,亲爱的上帝,看在同是基督徒的份上帮帮他吧,我理解一个人在人迹罕至的荒野受伤的那种绝望和无助!”好心肠的商队伙计格吉尔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西蒙的“过度”反应和谨慎有些不满。 西蒙并没有理会身后商队里伙计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而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还在哀嚎不已的农夫和带着培迪以及另一个昨晚睡在马粪里的那个商队护卫上前的胖子。 “你怎么了?”胖子三人走到那个捂着腿的农夫面前不远处停下,此时,胖子已经能够更近距离地打量这个受了伤的农夫了。 这个农夫长得很老实,一看就是那种无论怎么被人欺打都不敢还手的怯懦者。他的手布满了老茧,看上去确实是一个天天在地里讨生活的男人。他那扭曲的表情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似乎在告诉所有人他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这位先,先生,我家老爷的管家要我把一车苹果从不远处的霍斯藤村运到法兰克福郡的卡岑埃尔恩博根镇的酿酒场里,可是半路出了点意外,我从车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再等我睁开眼时,发现我没办法站起来,而我的马车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大胡子农夫苦着脸,那焦急懊恼的神情甚至足以让最是冷酷无情的刽子手为他叹息。 胖子三人留意到泥泞的道路上确实有两道深深的车辙痕迹一直延伸到远处道路视力可及的尽头,而农夫的身边和不远处的道路上,七零八落地散落了些许苹果。 “这……” 一时间,就连跟随商队走南闯北许久,经验丰富的培迪都犯起了难。 “先生,我家老爷如果知道了我不但弄丢了一车苹果,还把他的马和木车给弄丢了,我发誓他绝对会把我吊死的!求求你们,一会儿带上我一起走吧,这个地方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这个大胡子农夫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眼泪混杂着他脸上的泥浆一起流了下来。 “看来这就是一次寻常的意外罢了,快把奥布里先生和西蒙爵爷叫过来吧。”那个浑身臭烘烘后背满是马粪的商队护卫彻底放松了警惕,甚至有点不耐烦地催促着还在思索着些什么的胖子。 “好吧,应该没什么问题。”终于,胖子开了口。那个臭烘烘的商队护卫马上便转过身去对着后面还在警惕地观望的商队还有西蒙等人高声呼喊,示意一切正常。 “看来没什么事,我们过去吧。”西蒙紧皱的眉头稍稍舒缓,对着旁边骑着驮马的怯懦商人奥布里说道。 “切,没想到原来这个年轻的西蒙爵爷也是一个胆小如鼠,优柔寡断的贵族,”留着马尾辫和八字胡的商队伙计把手里生锈的镰刀丢回马车的杂物堆里,小声对着旁边的格吉尔嘟囔道,“真是连我家乡那个废物领主怕死者费奥都不如。” “没错,没错,胆子真是够小的。”商队伙计格吉尔敷衍地说着,嘴角不经意间闪过了一丝诡谲的轻笑。 商队的伙计们走南闯北的路途中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有可能是横立在路中央的树干,有可能是遗弃在路边的破旧棚车,甚至还有可能是若干具已经腐臭的被扒光的尸体。 每次大家都严阵以待,小心通行,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相安无事。所以遇上如此人证物证充足的意外现场,按照以往经验判断的商队伙计们才会对西蒙的谨慎感到可笑和不满。他们还没见过会有连自己肚子都填不饱的林间匪徒会用这么多新鲜的苹果来精心地布置一场意外。 “所有人保持警惕,不要掉以轻心!”西蒙看见米勒和加布里埃尔以及队伍里的商队护卫纷纷垂下了盾牌,不禁大声说道。西蒙甚至看到还有一个在商队后方的护卫满脸轻松,轻车熟路地将他那面坑坑洼洼满是划痕的盾牌挎回背后,拧开酒壶继续喝起了酒。 “嘿,伙计,你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那个浑身马粪的商队护卫也将手里的木盾挎到背后,将短剑收回腰间的剑鞘里,吧唧吧唧地踩着黏糊糊的淤泥走上到农夫身边,俯下身子想要架着他起来。 “噗嗤!” 让那个浑身马粪的商队护卫没想到的是,那个刚刚还捂着腿哀嚎的农夫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小巧的匕首,而现在那柄匕首已经插进了他的脖子。 “呜呜!”那个可怜的商队护卫脖颈瞬间飙射出鲜血,一下跪在了地上,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用那饱含不解和怨愤的眼神看着那个一脸狞笑“恩将仇报”的大胡子农夫。 “嗖,嗖,嗖!”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前方道路两侧的树林中有箭矢带着破空声向正在行进的商队呼啸而去。 “敌袭!”西蒙大喊着,下意识举起了手里的盾,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根白羽箭矢插在了西蒙的骑兵鸢形盾上。 “小心,小心!”商队伙计们迅速寻找掩体。所幸对方的弓箭手不多,而且现在弥漫的白雾让躲在树丛后的袭击者有些难以瞄准。 “啊!”之前那个在商队后方将盾牌收回背后的商队护卫胸前中了一箭,还没等他有时间庆幸那根夺命箭矢没有穿透他的锁甲时,他的后脑勺却遭到了重击。 果不其然,那个可疑的商队伙计格吉尔此时手里拿着一柄短斧,上面沾满了那个前不久还在和他交谈着的商队护卫的鲜血。紧接着,舔了舔飞溅到嘴唇旁边的鲜血的格吉尔又将斧头挥砍向了另一个睁大了充斥着恐惧的双眼愣在原地的商队伙计。 “杀死这帮杂种!”路边的草丛树林中的粗犷咆哮声,还有越来越近的枯枝落叶被咔擦踩断踩碎的声音,仿佛夺命的战锤不断擂动着伙计们焦躁惧怕的心。 “啊,我的上帝!”那个之前假装腿断的农夫在杀完臭烘烘的商队护卫后想逃到路边的树丛里,但一柄锋利的飞斧随即便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背脊,让他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站不起来的感觉。 “哇啊!!” 商队护卫培迪命中了那个装断腿的农夫后,听到身旁的草丛中传来动静,并且越来越近。他没有多想,从腰间取下另一柄飞斧狠狠地向草丛中投去,紧随而来的是一声痛苦的惨叫。 而在培迪身边的胖子,已经和一个看起来有两把刷子的匪徒过了几招了。 这个匪徒戴着一顶镶钉鳞片皮革盔,穿着破破烂烂的羊毛短袍,套着一件血迹斑斑的皮革背心。与其他面黄肌瘦的匪徒不同的是,即便他是穿着宽松的羊毛短袍,胖子也能清晰地看见他表层衣物下那明显的肌肉轮廓,看样子他平时油水不错,应该是一这伙匪徒里的小头目。 “要尽快解决他,然后把后面那些该死的放箭者给杀掉!”培迪对着胖子说道。 “那好,我们一起上吧。”胖子看到那林木间隐藏的弓箭手又射中了两个商队的伙计,甚至还差点射到西蒙,不禁有些急促地说道。 “卑鄙的异乡人,”一时间,面对两个人的围攻显得有些慌了手脚的匪徒小头目怒骂着,接着扯起嗓子大喊,“约翰,乔森,你们两个蠢货去哪了!?死了吗!?” “坚持住!” 另一边,西蒙、米勒和加布里埃尔以及另外两个幸存的商队护卫正在艰难地抵挡着匪徒们的进攻。一些勇敢的商队伙计也拿起了武器砍向了那些面目可憎的拦路劫匪。 “你这个该死的叛徒格吉尔,我早在科隆城里时就劝诫过奥布里先生不要雇你这个贼头贼脑的东西,看来我的猜测没错,你就是这些该死的强盗中的一员,”留着马尾辫和八字胡的商队伙计看到格吉尔杀死了自己同乡的好友,气得发抖,直接从马车上拿起镰刀,指着格吉尔的鼻子咬牙切齿地大骂,“我发誓,我一定会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格吉尔显然不是一般的等闲之辈,他轻松地躲过了那个马尾辫八字胡伙计毫无章法的全力一击,顺势一斧头砍在了他的肚子上。 留马尾辫和八字胡的伙计因为巨大的苦楚,手里的镰刀都掉在了地上,然后双手捂着肚子跪倒在地。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耳边有劲风袭来,随即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笑话,还想让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我看你这个弱不禁风的家伙连今天的黄昏都见不到了。”格吉尔讥笑地蹲下身在那个头颅迸裂的八字胡伙计尸体上擦了擦沾满脑浆的短斧,随即站了起来。 “干得漂亮,格吉尔,干完这一票头儿肯定会大赏你一笔的。”商队后方路旁边的树丛间钻出一个浓连眉,一脸膘肉的匪徒,他看到商队后方马车旁边格吉尔脚下的三具尸体有些惊讶,随即便咯咯嘎嘎地笑着走上前去,看上去和格吉尔很是相熟地拍了拍肩膀,一起走向了不远处拿着钝斧和生锈短匕瑟瑟发抖地看着他们的幸存商队伙计们。 第七十章 处决 箭矢仍在不断地飞向遇袭的车队,躲在马车后面瑟瑟发抖的伙计们听着箭矢插在木头马车上那清脆的声响,心脏都在随之悸动。 “嘶嘶!” 商队里一匹用来拉马车的棕色驮马被射中了好几箭,嘶鸣着侧倒在了地上。 道路两边的树丛中不断有面目狰狞大喊杀声的劫匪窜出来,但是这些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看上去经常饿肚子的家伙不但体弱无力,攻击也如刚刚放下木犁的农夫一样蹩脚,乱砍一气。 “唔!” 一个马车旁的商队护卫抬手用盾挡开了一个穿着肮脏不堪的亚麻布衣,戴着缝补过的毡帽的劫匪砍来的斧头,接着一剑捅进了他的胸膛里。 而在他的不远处,西蒙刚刚从一个骨瘦如柴的劫匪的腹部拔出血淋淋的短剑。 “这些家伙就是一伙落草为寇的农民罢了!”西蒙如是想到。 和西蒙之前在弗尔徳村剿灭的那伙行凶作恶已久的劫匪不同的是,这一伙劫匪不仅穿得更寒酸,手上拿的武器也是如钝钝的砍柴斧,弯曲的草叉一般的破烂玩意。 “呀啊啊啊!” 车队右翼的商队护卫刚刚砍倒一个满脸胡茬的劫匪,还没转过身,后背便被另一个匪徒狠狠地击打了几下,让他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呵啊!” 米勒一个箭步上前将剑插进了那个偷袭商队护卫的劫匪的腰部,这会那个从劫匪狂风骤雨一般攻击下才缓过劲来的商队护卫发现,那个劫匪手里拿到只不过是一根大头木棒罢了。 “呼!”被偷袭的商队护卫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我们打不过他们的!”树丛后面有个年轻的劫匪停下了脚步,他刚刚亲眼目睹了那些率先冲出去的同伴被商队护卫和那个贵族爵爷以及他的私兵如同宰鸡宰鸭一般轻松地屠戮,他那眼角糊满了眼屎的蓝色双眼中满是恐惧,感觉自己的身子在不受控制地打着摆子。 “不要怕,格吉尔和戴维马上就要突破他们的后翼了……”年轻劫匪身边有个满脸皱纹的中年劫匪,看上去和他关系匪浅。不过马上,原本自信满满的中年劫匪嘴巴大张着,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回事?”年轻的劫匪察觉到了中年劫匪的不对劲,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扒开眼前的灌木向车队后方看去,只见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格吉尔已经不省人事地躺在了地上,而另一个叫戴维的满脸膘肉的悍匪脖子被长矛给扎穿了,此时正坐在地上翻着眼捂着喉咙,只怕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我们还是趁乱逃走吧!”中年劫匪摇了摇头,左顾右盼着,悄然退后。 “那夜莺杰弗里怎么办?我们就这么狼狈地逃走,事后他肯定要找我们算账!”年轻的劫匪看着不远处那个还在和胖子和培迪战斗的小头目,一脸焦急地回头看向那个中年劫匪。 “那是肯定的,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先关心一些他自己的性命吧。”中年劫匪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果然,就在经验丰富的中年劫匪话语还没落下超过十秒,那个小头目便被胖子的全力一击打飞了手里的剑,紧接着被培迪一剑劈砍在了脸上,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我们去投奔绞架山的罗里吧,据说他可比我们吝啬的老大要慷慨得多。”年轻的劫匪彻底死了心,随着中年劫匪一起遁入了浓雾中的深林。 抱着相同想法的劫匪并不少,在主心骨夜莺杰弗里身亡后,他们便彻底地鸟兽作散,各自逃窜了。 …………… “该死的,该死的,居然让那些和狐狸一般狡猾的放箭者给溜走了!”在解决了那个小头目之后的胖子举着盾冲进了刚刚源源不断飞出箭矢的那片树丛后面,但很显然他扑了个空——现在那里连一根鸟毛都没有了。 “别沮丧,至少我们杀死了一条大鱼。”商队护卫培迪倒是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浊气,将剑收回鞘里。 等胖子和培迪再次回到车队时,幸存的伙计和商队护卫们正在将死去的同伴的尸体拖到路边摆成一排。而那些横七竖八死相不一倒毙在地的劫匪,伙计们仅是将他们身上最值钱的衣物和武器给扒下来拿走之后,便不再理会了。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路上的淤泥被暗红色的血液浸染,星星点点洒落在地上的脑浆与断肢和洒落出体外的器官一起构成了一幅恐怖诡异的画面。 “这群该死的杂种!”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伙计满脸悲愤地帮中了两箭,此时已经肤色发灰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的伙计拔出箭矢,然后在另一个商队护卫的帮助下把余温渐散的尸首搬到那一排尸体旁边。 “叛徒格吉尔,”满脸铁青的商人奥布里缓步走到路旁的大树边上,死死盯着被牢牢捆在一颗毛山榉上脑袋还不断流淌着血珠的格吉尔,“我真是没想到啊!” “你早该想到了。”一旁抱着手倚靠在树边喝着酒的加布里埃尔慵懒地抬起眼看了商人奥布里一眼,随即撇了撇嘴,走到了一边。 商人奥布里没有理会加布里埃尔的冷嘲热讽,他颤抖着喘着粗气从腰间抽出了一柄精美的匕首,在叛徒格吉尔惊恐的注视下走上前去。 “噗嗤!” “啊啊啊啊啊!!!” 一声西蒙有生以来听过最是凌厉的惨叫从商队后方路边的毛山榉那传来。西蒙被吓了一跳,然后疑惑地扭过头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懦弱的商人奥布里,现在已经不能说他是懦弱的商人了——他刚才将匕首插进了格吉尔的胸部,接着狠狠地往下划拉到他的肚子。 一时间,叛徒格吉尔那花花白白的肠子流了一地,血液如不要钱一般顺着他那巨大的创口喷涌而出。 “让这个狗娘养的在这自行腐烂吧,就当送给这片林子里乌鸦和老鼠们的礼物了。”商人奥布里板着脸将匕首在已经翻着白眼不断抽搐的格吉尔身上擦了两下,收回腰间,转过身走回了车队。 “狠人奥布里。”还没有亲眼目睹过如此残忍的开膛破肚的处决的米勒咽了口唾沫,感觉身子都有些发软。他还以为之前商队伙计们口中奥布里先生会把人的腿打断然后扔到森林里喂熊只是一句玩笑话,不过显然现在他不会再这么想了。 …………… 再次上路的商队气氛比遇袭之前更为压抑沉重,连那个健谈的小伙计戴森都像是被吓得不轻,就同一个抑郁的哑巴一样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地走着自己的路。 而刚刚亲手把格吉尔开膛剥腹的商人奥布里,此时一脸疲倦,双目无神地骑着他那匹有些瘸腿的旅行马。 “可能他刚才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也许加布里埃尔见过比这更加血腥残忍的场面,此时他就和平常一样一脸悠闲地享受着迎面吹来的秋风,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酒壶。 确实,从表面上看那些商队伙计和护卫与商人奥布里只是雇佣关系而已,但实际上从遥远的吕贝克一路走来,他们更不如说像是朋友,像是亲密的伙伴。而奥布里在战后看到如此多的熟悉的面孔在自己面前变得灰青冰冷,一时的盛怒之下,做出什么出格偏激的事情也不算是在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次的突然袭击让商人奥布里损失了两个商队护卫,四个伙计,一匹驮马。而胖子、米勒和加布里埃尔得益于战技精湛,装备精良,只是受了一点小伤而已。 而关于战利品的事情,商人奥布里虽然悲痛万分,但他深知这次的化险为夷多亏了西蒙等人的保护,于是坚持要西蒙拿走大部分的战利品。 不过所谓的战利品,不过就是一堆散发着汗臭和尿粪臭味,沾满了鲜血的衣物和一堆破破烂烂的武器而已,唯一值钱一点的还是几顶已经开裂了的镶钉皮革头盔和几具已经满是伤痕战痕累累的皮甲。 说实话,如果是西蒙刚接手弗尔徳村组建民兵队的那会儿,西蒙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接受这些战利品。但经过与维京人的大战后西蒙的武器库中堆放的锁甲皮甲足以让每个士兵一人装备一件都还有多余的。 这就让西蒙有些看不上这些已经破烂得不能再破烂的皮甲皮盔了。 于是西蒙和商人奥布里商量,让他给自己与这些要分给自己的战利品等价值的银币,而这些现在对于商人奥布里的人而言急需的盔甲,则全部归奥布里所有。 于是,西蒙拍了拍腰间更加充盈的钱袋,幸存的商队伙计们则在自己的身上套上了奥布里暂借给他们的破损盔甲。 第七十一章 温登村 当西蒙一行人抵达法兰克福西境的温登村时,迷雾已经消散。灿烂的阳光驱逐着昨夜残留的寒气,给浑身湿乎乎的伙计们带来些许温暖。 这里是迷人的德意志王国中南境的丘陵地带,深秋的轻抚让道路两边的树木枝丫变得有些光秃,金黄的落叶铺撒在依旧绿茵茵的草地上。 “西蒙爵爷,前面就是那个还没收获葡萄的温登村了!”队伍前面一个披头散发,满脸疲倦,穿着粘着干涸血液的破损皮甲,裤子和缠布鞋上沾满泥浆的商队护卫用他那嘶哑的嗓子大声喊道。 只见如同油画一般美丽的丘陵间出现了一座被尖木围起来的小村庄,一条不知名的小河在村庄旁边静静地流淌着。 在村庄的尖木围墙旁边,星星点点地洒落着一间间简陋的半入地式木架小屋,小屋旁边的土地上围着一道道矮矮的藤条栏栅,看样子那是属于自由农的私地。 西蒙看见两个戴着女式包头巾,穿着朴素的亚麻长裙的妇女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在一间外墙上长满了爬山虎的小木屋旁一脸愉悦地闲聊着。而在她们不远处的田野间,几个穿着宽大亚麻长袍,腰间绑着系带的农夫谈笑着端着木碗坐在田地旁边的大树下一边吃着自家女人送过来的燕麦糊糊。 西蒙一行人在村民们警惕的目光注视下顺着蜿蜒的泥路来到了温登村的木头大门门口。西蒙注意到,小门楼前边两个头顶残旧的皮革包头巾,穿着长了霉点的武装衣,戴着脏破的皮革手套的民兵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橡木长矛,不动声色地走到了木门面前,恰好挡住了那有些狭隘的大门入口。 不过他们在胖子说明了来意之后显然是松了口气,让开了道路,并且指着村庄里不远处那座整齐地种着一排排葡萄树的小山丘,示意那便是西蒙要找的葡萄园。 西蒙一行人穿过狭隘的木门口进入了温登村,路边几个戴着兜帽,穿着打了补丁的单薄亚麻布衣,背着大束干草慢悠悠地走着的村民抬起了原本低耸的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队看上去不久前经历了战斗的商队。 刚进村庄后右手边就是一座酒馆。此时还是村民们干活的时间,酒馆外摆着的长桌长椅上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今天就在这个村庄中休养一晚吧。”西蒙扭头对着商人奥布里说道。经过这么一场激烈的战斗,每个人都急需一顿热腾腾的营养餐食和一处还算可以的休憩之地。 “米勒,你去把我们今晚住宿的房间安排好,我和胖子现在去那个葡萄园看看。”西蒙吩咐了一番,带着胖子一起将马骑回主路。 温登村和其他地方的村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如果要说有,除了拿着农具来往的农夫之外,还有许多背着枝条和干草,或是手里提着装满石灰浆糊木桶的工人。 果不其然,西蒙又往前骑了还没一小会儿,便看到一幢正在建筑的房屋。此时那栋房屋只是用木材搭出了骨架,还有两个衣服上粘着木屑的木工正拿着坚硬的木锤钉着两根木料连接处的铆钉。 “哦,肯特,你这个慢吞吞地懒鬼可终于过来了!”戴着白色包头巾,穿着黄色宽松长袍的编制工有些不满地看着一个背着一满筐榛树枝条的棕色卷发工人。 那个叫肯特的棕色卷发工人将背篓里的枝条一股脑地倒在了编制工的脚下,然后无精打采地向村庄大门走去。 “这个该死的懒虫……”编制工嘟囔报怨着,拉过一把小木椅,坐下来拿起榛树柳条在已经铆接好的框架上编织着房屋的墙壁。 而在编制工旁边,提着装满了石灰灰泥木桶的粉刷匠正在已经编织好的柳条上刷着石灰。 “小心点,你这个笨手笨脚的蠢货!”粉刷匠的脑袋忽然被一大捆干草给砸中了,他恼怒地丢下了木桶,指着头上一个穿着灰色衬衫,正在铺着屋顶的盖屋匠说道。 “这就是那个葡萄园了么?”西蒙看着这栋在建的房屋旁边大片被栅栏围起来的葡萄树,葡萄树上挂着的葡萄很多都已经干瘪,葡萄皮上附着着有些发白的贵腐菌。 西蒙知道,此时的贵腐菌菌丝已经穿透了葡萄皮,吸取了葡萄内部的水分和糖分。经过这样的脱水,此时那些看上去干瘪腐烂的葡萄内部糖分含量实际上变得更为浓缩了。 所以,在其他人看来这些葡萄已经腐烂,一文不值,但在西蒙看来,这简直就是宝贝。 十分幸运的是,许多葡萄串上枯萎程度比较深的果粒比较多。这意味着西蒙能够用这种符合要求的水分含量极少的葡萄多酿造一些珍贵的贵腐酒。 要知道在后世,一些专门生产用来做贵腐酒的酒酿葡萄的庄园,在一些收成不好的年份,甚至可能会颗粒无收。 “没错,不过他们好像在为这个葡萄园建一个酿酒坊。”胖子揣着手思索着说道。 “是吗,”西蒙仔细打量着这座房屋的结构,发现确实和他见过的大部分作坊结构相似,“不管怎样,我们先找一个了解情况的人打听打听吧。” 就在西蒙和胖子策马绕过房屋想找个管事的人时,一个穿着宽大黑色长袍,手上拿着羊皮纸的神父和另一个穿着光鲜,看样子是石匠的家伙从不远处的教堂一边交谈一边走来。 “嘿,尊敬的神父,”胖子立马轻夹马腹,快步向前,“我家少爷想进到葡萄园里参观一下,请问这里是谁主事?” “什么?”戴着黑色头巾的白胡子神父和旁边那个满脸红润的石匠同时抬起了头,满脸疑惑。 “哦,这位年轻的爵士,温登村受法兰克福采邑主教弗雷德里克管辖,不过他前段时间去美因茨了,所以现在这里暂时由我做主,”满脸皱纹的白胡子神父看向胖子身后的西蒙,“相信你刚才也透过栅栏看到葡萄园里的景象了,由于没有主教大人的命令,即便是纵使新鲜的葡萄在树上发霉腐变,我们也不敢擅自主张让工人们采摘。如果你是来参观采购葡萄的,恐怕就得让你失望了。” “事实上,我就是来收购葡萄的,”西蒙对着胖子压了压手,示意他不要出声,“不过当我去到特里尔的时候才发现,附近所有地方的葡萄都已经被收获并且卖给商队或是被运到酿酒场了。” “你说得没错,年轻的爵士,如果不是主教大人有过严格的规定,你恐怕连这批腐烂的葡萄都见不到了。”白胡子神父点点头,不过依旧很是不解地看向西蒙。 “我在特里尔听闻温登村的葡萄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收获,本想来碰下运气,不过没想到都已经腐烂了。”西蒙看着一排排整齐的葡萄树,叹了一口气。 “唉,那还真是麻烦你们大老远专程过来一趟了。”白胡子神父无奈摇了摇头,似乎在为西蒙所做的“无用功”感到惋惜。 “不过,我向来是个虔诚的教徒。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批已经腐烂的葡萄是不会有任何一个商人再愿意收购了,但是我不忍心我最是敬仰的教会蒙受如此大的损失,所以我决定,我要收购这批已经腐烂了的葡萄,就当作我对上帝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奉献了。” 神父和旁边的石匠的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惊讶至极地看着西蒙。甚至神父手里的羊皮纸一个没拿稳差点掉到了满是粪便和淤泥的地上。 “爵,这位尊敬的爵士,请问你的名字是?”神父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问向西蒙的声音甚至因为激动变得有些颤抖。 “西蒙*多尔斯滕。”西蒙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不过在西蒙的心中,此时简直是欣喜若狂——这下既买到了绝佳的酿造贵腐酒的酒酿葡萄,又给自己弄了个好名声,真是一石二鸟,妙不可言。 “抱歉,希利尔先生,你先去看看进展吧,我恐怕得一会儿再来了,”白胡子神父笑呵呵地将手里的羊皮纸递到旁边那个还没反应过来的石匠的手里,“虔诚的西蒙爵士,请随我来吧,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教堂和葡萄园。” ………………… 原来,就如同在科布伦茨时那个伙计说的一般,早在几周前温登村的神父便派了一个机灵的修士和两个村庄里的民兵一起去美因茨找主教大人请示葡萄收获的事情了。 按照神父的说法,一般那些山林里的山贼土匪只不过是误入歧途,除非是被魔鬼迷了心智,一般是不可能丧心病狂到抢劫残杀上帝的仆人的。他们以前每次出行几乎都没有遭受到匪徒的骚扰过,但这次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出去送信的修士和两个民兵足足半个月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就当他们还在讨论是否要再派出另一个修士和更多的民兵跟随去找美因茨找主教,顺便调查一下之前的修士遭遇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正好要去美因茨的虔诚的西蒙一行人来到了温登村。 “这一切来得都是这么地巧,我相信这肯定都是神的安排,”神父说到激动之处,语速极快,唾沫横飞。 于是,西蒙答应了老神父等自己到了美因茨后会顺路将一封信交给法兰克福主教。而等主教的回信传回温登村后,老神父会立刻组织人手采摘葡萄,并且雇佣商队护卫将其送到北边的弗尔徳村。 第七十二章 林中切磋 “神父,我看你们这是要建一座酿酒坊么?”西蒙参观完了那座不大不小的葡萄种植园后,随神父又回到了栅栏墙外那处正在建设的房子。 面色红润的石匠希利尔正拿着羊皮纸监督着各司其职的工人们干活。一些戴着破毡帽,从田地间扛着农具回到村里的农夫嘟囔着绕开被各种建筑材料挡住的道路,走向他们温暖的小屋。 “没错,原本我们会把采摘好的葡萄运到卡岑埃尔恩博根镇的那家历史悠久的酿酒作坊,等他们将新鲜的葡萄变成甘醇的葡萄酒后再派人运回来。” “哦,难道是因为现在那家酿酒作坊变得偷工减料让你们改变了心意,要自建酿酒坊?”西蒙有些好奇地偏向头看向此时还沉浸在腐烂葡萄被售出的喜悦中的神父。 “这算是一部分原因吧。最主要的是近几年并不太平,从温登村到卡岑埃尔恩博根镇的道路附近的拦路强盗多了起来,我们已经损失了好几车葡萄和葡萄酒了。另外,主教大人有意开辟温登村附近的荒地,扩大酒酿葡萄的种植。所以,无论从哪点来看,在温登村新建一座属于我们自己的酿酒作坊迫在眉睫。”神父说着说着取下了兜帽。刚刚在烈阳下带领西蒙和胖子逛了教堂和葡萄园一圈的他此时头上挂满了细汗。 “原来如此。”西蒙说着,捋了捋很久没有修理过的胡须。 刚刚在教堂里的时候,神父让一个修士取来鹅毛笔和墨水,写下了一封给法兰克福采邑主教大人的信,希望西蒙能够捎给主教。如此一来,主教便能下达收割葡萄的指令,顺便处理一下温登村里神父做不了主的事情。 按照神父的说法,主教是应美因茨主教之邀去美因茨参与一次会议,不过目前还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导致主教大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美因茨。”在回旅馆的路上,西蒙对胖子如是说道。 西蒙只想尽快让这批珍贵的葡萄回到弗尔徳村的酿酒坊里,变成珍贵如金的贵腐酒。不过西蒙也可以想象到,当爱丽丝和老酿酒人看到那批“腐烂”的酒酿葡萄,收到信差捎回的口信之后,脸上会是怎样惊讶的表情。 天色渐暗,黑夜将至,一对慈祥的老夫妇用木棍将他们家养的浑身是泥浆的猪仔从村边那颗大橡树下面赶回到自己的屋宅里,而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土木小屋那斑驳不已的木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略显忧虑的妇人正在大声呼唤着她的孩子要他赶紧回家。 太阳落山还没过一会儿,街道上便安静了下来,只有村庄尖木围墙旁边的箭塔边插着的动物油脂做的火把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偶尔,拿着火把的守夜人惊醒了小屋前趴着歇息的黑狗,紧随而来的犬吠声便会响彻这个并不算大的村庄。 秋夜的寒风吹走了树叶,还将夏夜那美妙的蝉鸣合奏也一并带走。这让村边两个月前还百虫竞鸣,好是热闹的树林不免显得有些空寂。 孤独的卷胡子守夜人有种这个被无尽黑暗笼罩的世界除了他和他的手上拿着的火把便再无他物的错觉,不过他立马便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打着哆嗦,不断向他那冻得僵硬到已经没有知觉双手哈着暖气。 静谧的夜,好似优美端庄的叙情诗女神厄拉托正在拨奏着她那饰有公牛头的里拉琴,纵情而又娴静,时光仿佛永远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在月光的沐浴下翱翔得精疲力尽的鹰隼高鸣一声,重回森林母亲的怀抱。 疲惫的鹰隼找了一颗长得如独眼巨人一般高大的毛山榉,停靠在了它那粗壮的枝臂上,歪着脑袋打量着远处地平线上初现的曙光。 当日出的第一缕阳光突破束缚,重回这片美丽的土地之时,林木间已经满是早起的鸟儿们的欢歌笑语了。 此时,在温登村南部不远的森林中的一条小径中,隐隐传来了慢悠悠的马蹄声,以及木头车轮嘎吱嘎吱作响的声音。 “哈呼。” 走在商队最前头的是商队护卫培迪,这个年轻而又机灵的小伙子看上去昨晚并没有休息好,刚刚打了个哈欠,揉了揉他那有些朦胧的睡眼。 经过上次的忽然袭击,这些已经被平时安定的旅途磨平了机警的商队护卫和伙计们纷纷打足了精神,努力地睁大了自己的双眼扫视着路边的丛木,生怕里面又会飞出一支支夺命的箭矢让他们不明不白地丢掉性命。 伙计们穿上了奥布里借给他们的盔甲之后看上去更加意气风发,自信满满。薄薄的棉甲和武装衣并不能带给他们足够的安全感,但如果多上一顶皮革镶钉盔或是一件皮甲背心,那就另当别论了。 就这样,一队让任何中小型劫匪团伙看了之后都会悻悻地收起爪牙的商队在森林,丘陵,平原间稳步行进,坚定地行向他们的目的地——美因茨。 旅途总是无聊的,除了有那个从残酷的战斗中恢复过来的活泼的小伙计戴森活跃气氛之外,西蒙和胖子还有加布里埃尔会在扎营休息时切磋剑术,互相学习。 要知道,在这个混乱的年代,一门高强的武艺可是一个骑士安身立命的本领,西蒙可不想任其生锈,直到某一天自己在哪个阴沟里翻了船,万劫不复。 “今晚在这里搭建营地。”西蒙望着天边火红的夕阳,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干燥的喉咙,下马将缰绳栓在了一片溪边空地边缘的栎树上。 “干活了,干活了,伙计们!”一阵寒风吹过,商人奥布里缩着脖子下了马,一边拍手一边大声喊着。 戴了头盔的伙计和商队护卫们纷纷将头上肮脏的诺曼盔和战痕累累的镶钉皮盔卸下,放在了空地边的一颗大橡树下面。两个背着盾拿着矛的商队护卫另将他们那有凹陷的盾牌和弯曲的长矛紧挨着头盔堆靠在了树旁。 接下来,伙计们娴熟地在队尾的敞篷木头马车上取出各种工具。两个伙计背着木篓去附近拾柴了,一个伙计拿着铁锅和食材去了溪边,还有几个伙计将一大卷脏兮兮沾满了碎叶草根的毯子在一堆枯叶上放好后,便去到溪边搬来石块,准备搭建一个简陋的营火。 “嘿,盖尔森你个蠢猪猡,今天晚上所有人会尝到你的尿是什么滋味!”正拿着铁锅蹲在寒彻刺骨的溪水边上打水的棕色背头络腮卷胡商队伙计忽然看到溪水上游不远处,一个尖角胡商队护卫解下了裤子,随即一股骚浓的黄流混入了清澈的溪水。 “还不快滚!?”背头络腮卷胡的商队伙计见那个商队护卫只是后知后觉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还如挑衅般地抖了抖胯下,随即才穿上了裤子,差点被气得想把这个愚钝的蠢蛋给一刀阉了。 “胖子和米勒,你们两个去搭篝火,准备晚餐,我和加布里埃尔比划比划。”西蒙摘下了高高的纹饰诺曼盔挂在马鞍旁边,随即脱下了沃尔夫男爵送给自己的狼皮披风搭在马鞍上,摸着腰间的剑走向营地边上的大片空地。 “我来了,西蒙老爷。”加布里埃尔栓好了他的黑色战马,摘下了他的分段式圆顶盔,紧了紧他那皮革头巾的系带,跟在了西蒙后面。 “咣!” 随着一声铁剑清脆的出鞘声,所有正在干活的伙计和商队护卫的目光不知不觉中都聚焦在了二人身上。 “当,当,当!”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西蒙便已经以好几种刁钻毒辣的角度攻向了刚刚拔出剑的加布里埃尔。 不过,在经过了最初的措不及防和慌乱之后,加布里埃尔略显吃力地挡开了西蒙的所有攻击。 “不错,要是没两下子,你也不可能有机会如现在一般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和我切磋了。”西蒙的嘴角微微勾起,后退了一步,重新持好了手里的剑。 “老爷,您的进攻很犀利啊,我敢打赌,如果不是一个在战火中滚打摸爬了好多年的老兵油子站在您面前接招,和您对招的那个倒霉虫绝对轻则断肢,重则丧命!”加布里埃尔捏了一把冷汗,感觉西蒙近段时间的剑术简直是进步如飞。 西蒙没有说什么,只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原本这具身体的生父科奥瑟男爵就是一个在战场上用自己的刀剑发迹的贵族。作为这么一个远近闻名的战士的儿子,西蒙从小便对剑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即便是日复一日枯燥的练习也能让小西蒙对此乐之不疲。因此,在西蒙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剑术便已经算是比较优秀的了。 西蒙刚刚穿越过来的那段时间与原主的身体并不是那么契合,挥剑就和一个空有一身力气的白痴一般毫无章法,胡乱瞎砍。但是随着西蒙长久以来的适应和练习,目前已经恢复到和穿越之前的原主差不多的水平,甚至更进一步。 “老爷,我有些奇怪的是,您刚刚有一剑举过头顶笔直劈下的招式,我只在南边的意大利王国的骑士和剑客身上见过。您难道曾经去过那边学习剑术么?”加布里埃尔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这是我从一个去过说意大利语的地方的石匠身上学的。”西蒙爽朗地大笑起来,那天在弗尔德堡里石匠莱安和胖子的切磋场面又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第七十三章 扑空 相比起萧条的北方,历史悠久的法兰克福和美因茨地区要繁华得多,人口也更为稠密。 西蒙一行人明显感觉周围的树林子变得稀疏了,很多地方可以看到被砍伐后留下的树桩。有些树桩还呈现着新鲜的白色切面和清晰可见的年轮,有些则长满了墨绿的苔藓和蘑菇。 在这片地区,村子和村子间的距离比北方要近,规模也普遍较大。很多村子都建设了基本的尖木外墙,不过大部分都已经有腐朽的痕迹,一些地方长满了爬山虎,看上去很有年代感。 即便北边的领地比美因茨要更为寒冷,但是农民们穿着的衣物像是对调反着来的。在北边的村庄里,很多村民连一双乞丐鞋都没得穿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单薄不堪,一阵寒风吹过就足以让他们狠狠地打一个寒颤。而在美因茨这边,不但比北方要更加温暖舒适,农民们的衣物也基本上算是齐全,穷到没鞋穿的在人群中简直是鹤立鸡群。 这便是这两天西蒙在美因茨地区旅行最直观的感受。 “即便是现在,以前帝国疆域覆盖的地区也明显比以前的蛮族地区要更加富裕。”西蒙如是想到。 傍晚时分,西蒙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叫埃普施坦因的小木堡。在吩咐了胖子他们和奥布里他们今晚在这修整的指令后,西蒙近距离地打量了一番木堡,想要知道这些隶属于采邑主教管辖的领主和其他地方的世俗地域的领主有什么差别。 首先是这片土地的男爵,和西蒙第一次见面时不像其他地区的贵族一般问好,而是先赞美上帝,赞美基督,再介绍自己,接着让仆人们从厨房中将餐食搬出来放到那张已经满是划痕和污渍的大长条橡木桌上。 埃普施坦因的男爵显然是个虔诚至极的基督徒。据他所述,他的神父告诉他诸圣日就要来了,为了缅怀那些殉道的伟大圣人,他决定从上个星期起封斋,不吃任何肉食,甚至包括一些教士认为在封斋期可以食用的鱼肉。 这可把西蒙给苦坏了,虽然埃普施坦因的男爵十分热情,为西蒙准备了开胃馅饼,香草,奶酪和浓汤,以及一块珍贵的新鲜蜂巢蜜,但西蒙仍旧感觉没什么食欲。 “西蒙爵士,前段时间法兰克福采邑主教应美因茨采邑主教的邀请,去了位于威斯巴登镇的教堂与其议事。当时法兰克福采邑主教大人在经过此地时,还在我的木堡留宿了一晚,那可真是让这里蓬荜生辉,”说到这,男爵那红润的脸庞在旁边壁炉火光的照耀下洋溢起了灿烂的笑容,“但据我所知,早在一个礼拜前主教们便讨论完了所有的事情,理应来说他们早就已经踏上归程了……” “一个星期前便结束了的话,按理来说,我在抵达温登村时便能碰到主教了,”西蒙放下木勺,皱着眉头细细思索着,“难道主教又去了别的地方么?我的上帝,能不能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真是见鬼!” “咳咳,”男爵感冒了,只见他微微转头向桌下吐了一口恶心的黄绿色的浓痰,清了清嗓子,“我猜,法兰克福采邑主教大人应该是去了美因茨东边不远的魏恩斯博格。听说魏恩斯博格的领主艾米希伯爵在一场狩猎中意外死亡了,他的继承人鲁特伯特派人到美因茨寻求主教去为他的父亲主持葬礼,超度灵魂,但美因茨主教在议会结束后便直接去了法兰克尼亚公爵的宫廷,让可怜的鲁特伯特的家臣扑了个空。” “所以,最后他们请了法兰克福采邑主教,去魏恩斯博格为伯爵举行葬礼?”西蒙在心里不禁翻了个白眼。他感觉这个素未谋面的法兰克福主教就和一只滑溜的泥鳅一样不断从他的手中溜走。 “没错,在听闻了艾米希伯爵生前的事迹后,法兰克福采邑主教大人认为他是一个恭顺尽责的教徒,于是欣然接受了鲁特伯特的请求。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主教大人现在应该在魏恩斯博格的罗腾堡。”男爵说着,从他面前的银饰盐罐里捻起了一小撮盐粒,撒在了他的浓汤里,接着端起略显陈旧的木碗津津有味地品尝了起来。 此时的西蒙已经彻底对桌上的食物失去了兴趣,甚至有点反胃。他觉得自己刚刚伴着奶酪和浓汤吃的那块面包口感连一块腐烂的朽木都不如。 吃完晚饭后,男爵派人带来了他领地里的小丑,和一个正好途径此地的吟游诗人。小丑卖力的演出和吟游诗人那优美富含韵律的歌咏并没有让看上去心不在焉的西蒙有所触动,西蒙心里想的只是尽快找到主教,把酒酿葡萄的事情给敲定。 “伙计们,我想我们得去一趟魏恩斯博格了。”餐后节目结束之后,胖子听从西蒙的吩咐,走出了热闹的木堡塔楼,在孤寂的寒冷晚风吹拂下,敲开了堡墙边供士兵奴仆居住的木门,告诉了米勒和加布里埃尔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 “另外,奥布里先生,这里离美因茨的首府威斯巴登已经很近了,我想你们已经算是安全抵达了目的地了。”胖子说着,看向了在墙角微弱的烛光下端着羊皮纸清点着账目的商人奥布里。 “当然,请您放心,我拿我的人头担保,到时候该付给西蒙爵爷的镖金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奥布里放下了羊皮纸账目,对着胖子笑了笑,随后又凑到火光下眯着眼睛看着账目上一个个如蚂蚁一般大小的字符,嘴中念念有词。 ………………… 美因茨郡的粮食早在几个星期前就已经收割完毕了,那种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心安意足的金黄收获之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只是在初阳照耀下光光秃秃的大片田野,让人不禁有种压抑的感觉。 商队的护卫和伙计们面露喜色,有人喝起了小酒,有人哼起了不知名的家乡小调,有人兴奋地谈论着到了美因茨的威斯巴登后自己要干些什么。对于他们来说,从遥远的吕贝克一路走来,抵御了一次又一次的劫匪进攻,身边的同伴换了一茬又一茬,到最后自己没有化作无名路边的一堆枯骨,活着抵达最终的目的地,这已经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所幸的是,从埃普施泰因木堡到威斯巴登镇的道路十分安全,这些放松了警惕的伙计们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会在旅途的尽头前丢了性命。这里的匪徒被附近生活在长久安定中整天无所事事的领主们带着他们的私兵剿了一遍又一遍,就算是这一带最是凶戾的悍匪,在这段路上行进时也只能灰溜溜地低下脑袋装作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夫。 西蒙一行人甚至在路上碰到了一队威斯巴登镇的巡逻队。 从那十来个穿着皮革鳞甲和无袖锁甲,戴着诺曼盔和分段式圆顶盔的士兵,以及他们还算正常的面色来看,威斯巴登镇应该是一座挺富裕的城镇。 “这些巡逻队士兵穿的装备比北边还算富饶的弗兰德斯公国的领主精锐私兵们还要好上不少。”胖子喝了一口蜜酒,扭过头看着那些已经渐行渐远的巡逻队士兵的背影说道。 “这是因为美因茨的主教肯在这些士兵的装备上下功夫的原因。那些如铁公鸡一般吝啬的弗兰德斯领主们比起花费更多钱财来保护手下士兵的性命,他们更愿意给自己披上精美的染色呢绒,享受珍贵的来自遥远东方的香料。”商队护卫培迪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说道。 “对了,培迪,我的好朋友,马上就要到威斯巴登了,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和奥布里先生的合同契约就要走到尽头了,”看上去和培迪关系不错的羊角胡伙计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不舍,“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要不要和奥布里先生续约,和我们一起返回吕贝克?” “不了,我另有打算。我不想走重复的道路,过那种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的枯燥生活。”商队护卫培迪摇了摇头,有些迷茫地看向前方道路延伸的尽头。 “哦?”羊角胡伙计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看向培迪的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解。 “就好比说,我从小长大的村庄坐落在迷人的阿基坦海岸边上,但即便是再好看的风景,我也会有看腻,厌烦的一天。当我踏上逃亡之旅后,有一次我路过了一片仿佛被天使亲吻过的山谷,那美丽的景象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说到这里,商队护卫培迪眼睛都亮了起来,满脸陶醉,当时的情景仿佛又在他的眼前浮现,“不过,在我和山谷村落中的酒馆里的村民们交谈时,当我满怀激动夸赞起那里的美景时,村民们习以为常,不以为然。但是当我说起美丽的阿基坦海岸时,他们却一脸向往,满脸期待。原来,那是他们只在吟游诗人口中的诗歌中听过的地方,他们想去但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去的地方。” “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羊角胡伙计若有所思地抬起了手,想说些什么,但是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看上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用言语去表达出他的看法。 “我是想说,自从那一刻起,我知道我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我不安于现状,我想要游历这个世界,走遍许多我从没踏足过的地方。可能我今天还栖身于商队,明天就入伙雇佣兵了,即便是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我也心甘情愿。”培迪的面庞异常坚毅。 “这可真是个伟大的想法!我的好朋友,你的一路必定会充满坎坷和荆棘。无论如何,祝你好运!”羊角胡伙计对培迪竖了个大拇指,笑了起来。 第七十四章 玛蒂尔达的故事 在快要接近饭点的时候,西蒙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商人奥布里的最终目的地——威斯巴登镇。 此时的天空烈阳高照,万里无云。灿烂的阳光肆意地洒落在大地之上,给身上沾着冰凉露水的伙计们带来些许温暖。 威斯巴登镇果然同众人的猜想一样,相比其他地方,富饶而气派。 用条石和高大坚硬的原木堆砌而成的城墙上空,彩旗迎风飘扬。城镇外墙四角散布着高耸的塔楼,从远处隐隐可以看到塔楼上摆着巨大的罗马轻型弩机。 在威斯巴登镇城墙前面的空地上,如科隆城一般,一条深深的壕沟环绕着城镇四周。一座简陋不堪,只是用几条粗大的原木做成的木桥连接了被壕沟切断的通向城门的泥路。 在壕沟前面,有一排小土坡,估计是用当年的工人们挖掘了壕沟后剩下的土石堆砌出来的。那排小土坡上歪歪扭扭地插着两列削尖过的树枝,构成了一道足以让任何攻城者倍感棘手的“荆棘森林”。 “驾!” 在小心地放慢速度通过了壕沟上的小木桥后,西蒙抬起了头,清楚地看到威斯巴登镇高大的门楼上,有几个穿着干净的长袖皮甲和品相上好的皮革手套,手握轻弩,慵懒地倚靠着墙垛闲聊着的士兵。只见他们头上戴的檐式头盔正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让西蒙不禁眯了眯眼睛。 在门楼下面,城门门洞两边站岗的卫兵握着笔直的尖矛,戴着锁甲头巾,穿着厚厚的软铠甲和镶钉铁片布甲衣,微微昂首,仔细打量着每一个企图进入城镇的旅行者。 在经过了胖子的简单交涉后,卫兵和小税吏放开了道路。闻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尿粪混合骚臭味,西蒙一行人微微勒马,等待着还在城门口交税的商人奥布里。 等奥布里骑着他的旅行马带着剩下的商队伙计们和护卫们与西蒙等人会和时,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已经到了离别的时刻。 “西蒙爵爷,感谢您的一路相伴,托了您的福,我们终于平安地抵达了威斯巴登。这是您应得的镖金。”商人奥布里看上去很是愉悦,说着说着在一个伙计的帮助下下了马,一边向西蒙走来一边解下了他刚刚才别回腰间的大钱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鼓鼓囊囊的小钱袋。 “愿上帝保佑你们,再会!”西蒙笑了笑,让胖子接过钱袋,微微点头示意。 “西蒙爵爷,”商队护卫培迪这时从奥布里车队的马车上拿回了属于他的行囊,扛着长矛走向西蒙这边,“我想陪您一起去德累斯顿,见识见识整个王国权力中心的风采。您知道的,我绝对是一个合格的旅途护卫,而您只需要为我提供一份商队伙计的薪水即可。” 西蒙捋着自己的胡子,看着这个小伙子坚毅的面孔,感受到他那发自心底的渴望,稍加思索后,对着培迪点了点头。 培迪在那场林中遭遇战里便证明了自己。而西蒙认为自己一行仅仅四个人,如果遭遇了如上次遭遇战一般的危险,实在是很难招架。自己和培迪也接触了一段时间,对他有了基本的了解和认识,别的不说,至少这可比在威斯巴登的酒馆中现行招募几个素不相识的商队护卫要来得令人安心得多。 就这样,今天中午在酒馆中暂且休息时,西蒙让挺着大啤酒肚的酒馆老板在那间只有三张草床的给侍从士兵休息居住的房间里多添了一张草床。 对于酒馆老板来说,只不过是让伙计从仓库里抱来一堆干草和一席脏破的亚麻布毯的事情;而对于培迪而言,从今天开始,他将和西蒙一起走过漫长艰辛的旅途,直到抵达德累斯顿。 此时已经是午后,酒馆的厨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将最后一个客人要的烤猪排装在木盘里,随后大声呼唤着传菜伙计的名字,将餐碟放在了柜台上,如释重负地取过旁边用来擦桌子的肮脏破布擦了擦他那油渍渍的双手,解开围裙,准备去后院的小椅子上晒晒太阳小睡一会儿。 不料这时,面色匆匆的酒馆老板快步从那嘎吱作响的木楼梯上走了下来。不可否认,酒馆老板那肥硕的身躯又想快速下楼却又时刻担心自己重心不稳摔倒的憋屈别扭样实在是很搞笑,刚刚擦完手的厨子看着酒馆老板的滑稽样子不禁捧腹大笑。 不过等滑稽的大肚子酒馆老板穿过一众酒客和桌椅间狭窄的过道来到厨子身边说过几句话后,厨子的笑容凝固了,半天都笑不出第二声。 “唉,真是见鬼,这位尊贵的爵爷可真会挑时候吃饭。”厨子的欢快愉悦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他皱着眉头抽了抽鼻子叹了口气,耸拉着脑袋撅着嘴巴走回锅前,开始为西蒙一行人准备午餐。 “爵爷,您要的酒。”一个还未完全变声,稚气未脱的男孩举着托盘,将五杯的当地产的啤酒放在了西蒙的桌上。 西蒙拿起木杯,喝了一口啤酒润了润干涸的嗓子,打量着四周。 这个酒馆和其他地方的酒馆没什么不同,无论是墙壁边插着的火把,还是挂在窗边用来挡风的兽皮,或者是酒馆里熙熙攘攘的旅行者,商人和雇佣兵。 这不,西蒙才刚刚坐下没多久,便有一个眼尖的,原本抱着手百无聊赖地倚靠在墙边等待的剑客走了过来。 只见这个剑客头上戴着一顶深绿色的兜帽,穿着战痕累累的长袖锁甲,手腕缠着一卷脏兮兮的亚麻布裹手,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是在一次又一次战火的冲刷下活下来的老兵油子。 “这位爵爷,您需要护卫吗?我敢保证,在整个王国里,您再也找不出第二支和我们红狐佣兵小队一样勇猛的佣兵队了。”这个剑客长着金黄的络腮大卷胡,脸上有着一道长长的刀疤,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我现在暂时不缺人手。”西蒙对于这种来历不明的看上去和寻常佣兵无异的家伙很是警惕。 有了奥布里商队里那个叫格吉尔的叛徒差点让商队覆灭的教训之后,西蒙很难对这种找上门来推销自己的佣兵产生哪怕一丝好感,即便他看上去很强壮,很可靠。 “那真是太可惜了。”剑客摇了摇头便无趣地走开了,同时,西蒙要的饭菜也被酒馆伙计端了上来。 接下来便是无聊的进餐时间了。对于这个小酒馆的厨子做的食物,西蒙可实在不敢恭维。不过就在西蒙想快点填饱肚子上楼休息时,他的耳朵不由被不远处的一个正在讲述故事的吟游诗人给吸引住了。 “在遥远的安茹公国,有个守旧的贵族家族,他们依旧施行着古老的财产均分制。即便是他们家族的小姐,在老伯爵过世之后,也能分到一身精良的装备和一匹上好的战马,以及一块富裕的土地。”吟游诗人用他那独特的腔调讲述着故事,不仅是西蒙,他旁边的佣兵和当地镇民都被吸引住了。 “咳咳,讲这个故事前我得事先说明一下,这个故事是一个来自西法兰克王国阿基坦公国的吟游诗人在亚琛告诉我的,当时他那地方口音极为浓重的法语简直像是一只头上套了铁桶的发情野猪在那瓮声瓮气地乱嚎,我可真是废了老大一番劲儿才听全了这个故事,”吟游诗人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哈哈大笑,酒馆里充斥着快活的空气,“所以如果你们以后从别的吟游诗人那听到其他版本的这个故事,请不要觉得我克里斯汀是个满嘴胡话的大骗子。” “当然,克里斯汀,我们都相信你,快讲吧!”一个穿着粘着干透了的泥浆的暗红色羊毛长袍的镇民高举酒杯大声说道。 “好吧,我开始讲了,咳咳。就在我刚刚讲的这个守旧的家族里,很久很久以前,贤惠的伯爵夫人生下来一个美丽的女孩,老伯爵十分高兴,给她取了一个美好的家族先祖名字,叫玛蒂尔达。但是这个女孩与其他文静温柔的贵族小姐不同的是,她从小对武艺十分感兴趣,在别的孩子刚刚进入学习骑马的年龄,她骑马时手里的骑枪就已经比附近领地同龄的男孩们耍得都要好了。” 吟游诗人的故事在开头便已经十分引人入胜了。西蒙甚至看到旁边几个戴着破烂毡帽的镇民手里拿着的木酒杯举了半天都没再喝第二口。大家平时听惯了如史诗一般宏伟的战争诗歌和骑士公主之间的浪漫爱情故事,这时候忽然听到一个不同寻常,闻所未闻的“反套路”故事,很难让人提不起兴趣。 “就这样,玛蒂尔达在马背上和挥剑中一天天长大,一直到了老伯爵想给她寻个丈夫的年龄。玛蒂尔达并不反对老伯爵的想法,不过她提了一个十分奇怪的要求,她说所有想要追求她的男人必须得打过她,谁能将她击败,谁就能拥有她……咳咳,我的嗓子好干,酒喝完了。” 顿时,之前安静得只有吟游诗人一个人说话声的酒馆中嘘声一片,其中一个豪爽的旅行商人站起来二话不说叫了两杯蜜酒送给那个笑嘻嘻的吟游诗人。而更多的,是镇民们激烈的讨论,大家都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西蒙不禁笑了起来,想起了他第一次和吟游诗人路德维希相见时,他也是用这种讲到精彩处时装渴的伎俩让人给他续酒。想到这,西蒙不禁有些好奇,和路德维希分别了这么久,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啊哈,有了这位好心的先生的酒,我瞬间感觉好多了。咳咳,接着往下说,玛蒂尔达是那一块领地远近闻名的美人,人送称号野玫瑰,意思是又有着如玫瑰一般美丽的面容,却又有着如玫瑰刺一般扎手的性格和武艺。无论如何,当时周围领地的贵族小伙们听说了这个奇怪的要求后,一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一展身手,抱得美人归。” “嘿,我猜后面有一个帅气的王子赢得了她,然后故事就结束了是么?”酒馆的墙角边,一个穿着皮甲背心的光头雇佣兵粗里粗气地说道。 “不不不,我的朋友,你想的太简单了。玛蒂尔达战斗起来简直比最是疯狂的维京蛮子里的盾女还要勇猛,参加选拔的小伙子们一个个铩羽而归,失望地相互掺扶着离开了伯爵领。即便是一个已经赢得过一次公爵举行的比武大会冠军的年轻骑士也落了下风,最后被淘汰出局。” “有意思。”西蒙已经不知不觉吃完了盘子里的食物。不过令他惊奇的是,他刚刚还觉得味如嚼蜡,食之无味但弃之可惜的食物是如此鲜美。与其说是食物美味,倒不如说是吟游诗人的故事对于他来说十分下饭。 此时酒馆里的听众们鸦雀无声,显然这也是他们从没想到的结果。 “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结果,老伯爵焦急万分,但是公爵听说了之后倒是十分感兴趣,想要玛蒂尔达到他的宫廷里去,做他的内府骑士。而更令人意外的是,玛蒂尔达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公爵的诚挚邀请,穿着一身精良的装备,骑着一匹战马,带了一袋子银币,告别了家人朋友,开始了她游历大陆的旅途。”吟游诗人喝完了商人送给他的第一杯蜜酒,咋吧着嘴放下了空空如也的木杯,拿起了第二杯密酒。 酒馆里的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回味无穷。玛蒂尔达简直颠覆了他们对女性的所有刻板认知,她不但强健,率真,而且还很洒脱。 “玛蒂尔达踏上了旅途,在很多地方留下了她的靓影。她曾经跟随过朝圣者,当过雇佣兵,进入过商队,在旅途里,她历经了人间冷暖,吃过很多亏,杀过很多人,原本热枕的心也逐渐冷封。直到有一天,她在意大利王国的一次独行中出了意外,马匹受惊,可怜的她从马背上狠狠地摔了下来,昏迷了过去。”吟游诗人非常善于把握节奏,时而语调激昂,时而语调沉重。 吟游诗人在说到紧张处时,大家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除了部分对于这种非传统女性嗤之以鼻的家伙和少部分心理变态的家伙之外,其他所有心存善念的听众都不希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这个特立独行的小姑娘身上。 “当玛蒂尔达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她正躺在树林间的一处简陋的树枝树叶搭的雨棚里,不远处拴着她的马和一匹陌生的黑色旅行马。在她旁边,一个陌生的黑发黑胡男子正在给篝火里添柴,火堆上的铁锅正不断地向外喷涌着迷人的香气。玛蒂尔达急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发现男人在自己昏迷的期间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而这时,那个男子发现玛蒂尔达醒了,于是便用自己的木碗装了一碗香气腾腾肉粥,递给了她。” 吟游诗人的第二杯酒快喝完了,西蒙知道,故事也快到尾声了。 “在之后的日子里,玛蒂尔达逐渐恢复,而她也对这个陌生的黑发黑胡年轻男人越来越了解。原来,这个男人是普罗旺斯公国的一个男爵次子,叫埃尔克莱。埃尔克莱在老男爵去世的时候,他那吝啬的哥哥居然只给了他一柄剑,就要他滚蛋了。气愤不已的他在家族装备库和马厩里偷了一件锁子甲和一匹旅行马,在家族养蜂人那偷了一架养蜂车后,便离家出走了。而他哥哥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反而显得异常大度,因为没人再和他争夺男爵继承权了。于是,赶着马带着蜂车跟随一支普罗旺斯商队东行去东罗马帝国却在中途掉了队的埃尔克莱在意大利王国的一处森林中发现了玛蒂尔达,并且救治了她,在后面的旅途中一路照顾着她。这个浪漫而又忧郁的普罗旺斯男人简直像毒药一般,迷住了玛蒂尔达,他细心温柔,粗中有细,为人可靠,爱好公正,他简直就是玛蒂尔达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哈,虽然埃尔克莱的马是黑的。”吟游诗人喝完了第二杯酒,打了一个酒嗝,拉过一把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在火把的光芒下,昏暗的酒馆里的微醺的酒客们安静地听着故事,就连原本想去晒太阳睡觉的厨子此时也是扶着门框,微眯着双眼。吟游诗人那磁性的嗓音轻抚着所有人躁动的心脏,让人感觉此刻是如此的宁静,美好。 “虽然玛蒂尔达在旅途中学会了各种脏话,一言一行简直和出自贵族家族的小姐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受够了尔虞我诈的埃尔克莱也同样爱上了这个美丽,直率,热情,果敢的姑娘。直到有一天,在二人跟随一支商队在古罗马帝国留下的商路路边的草地扎营休息时,玛蒂尔达将埃尔克莱的剑拔出剑鞘,扔在了地上,自己也拔出了剑,摆好了姿势。就在埃尔克莱疑惑不解时,玛蒂尔达的剑向他砍了过去……”吟游诗人语锋一转,所有人都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刻,仿佛时间凝固了,除了火把烧得啪啦作响的声音和酒馆外面隐隐传来的喧闹声之外,再无半点声响。 “埃尔克莱出自本能地格挡着玛蒂尔达的进攻,但之前那个勇猛的玛蒂尔达仿佛换了个人,在埃尔克莱的错愕中,玛蒂尔达手里的剑居然被他的格挡给击飞了。只见玛蒂尔达突然如一只发怒的黑熊一般扑向了还没搞清状况的埃尔克莱,但最后迎接埃尔克莱的,是一个激烈的热吻。没错,他如此轻松就击败了她,拥有了她,埃尔克莱做到了当时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哦!” 酒馆里的酒客和伙计们这才回过神来,舒了口气,笑了起来。 凝固的时间仿佛又恢复了流动,镇民将杯中的酒喝尽,放下酒杯甩了甩有些发僵发酸的胳膊。那个赏了吟游诗人酒的旅行商人,这才开始吃起了他盘子里的烤猪排,虽然现在猪排混着油水已经变得十分冰凉,但商人并不在乎。 酒馆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热闹,不过人们讨论交谈的话题从以前的低俗玩笑变成了刚刚听到的浪漫故事。 “嘿,克里斯汀,他们最后怎么样了?”一个听得如醉如痴的镇民睁大了眼睛,眼中带着无尽的渴望,渴望知道接下来的故事。 “故事总是会有尽头的。他们后来在土伦港的酒馆里遇到了那个阿基坦公国的吟游诗人,告诉了诗人他们的故事,随后踏上了朝圣之旅。天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可能是耶路撒冷,坎特伯雷,还是圣地亚哥?”吟游诗人也是一脸遗憾,不过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吧。”镇民有些失望地收回眼光,但今天能听到这个如此精彩的故事,已经很令他满足了。 “赶紧吃完,吃完休息一会儿,我们还得去魏恩斯博格的罗腾堡呢!”西蒙这才发现胖子,米勒,加布里埃尔还有培迪盘子里只吃了一半的食物已经变得冰凉。 第七十五章 林顿爵士 等胖子和米勒他们总算吃完了碗中已经凉透了的食物后,酒馆里的酒客们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他们都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不过这时西蒙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吟游诗人并没有要走的打算,而是搬着一把斑驳的小木椅坐在火光阴暗的角落处弹起了他的鲁特琴。 墙壁上挂着的火把懒散地照耀着吟游诗人的侧脸和他的半张身子,这个叫克里斯汀的家伙此时帅气的样子引得旁边收拾桌子和食物残渣的酒馆侍女频频侧目,不断眨着眼睛仿佛在暗示着些什么。 “抱歉打扰你一下,你看上去像是一个见多识广的旅行者,”西蒙趁着吟游诗人弹完一曲小息的空档,坐在了他旁边的一张无人的空桌上,“我想知道从这里去魏恩斯博格的路近期状况如何,有没有什么该死的山贼土匪绿林强盗?” “尊敬的爵爷,我敢打赌,从这到魏恩斯博格的路就如弗兰德斯的毛呢一般洁白顺滑,绝无任何肮脏的强盗拦您的道路。就和好几年前一样,想要在这片地区找出一伙成气候的匪盗团,简直是痴人说梦!”吟游诗人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言语中饱含着自信。 “嗯哼,”西蒙来了些兴趣,微微眯眼昂首看向那个不知是自信还是自负的吟游诗人,拍了拍腰剑的短剑,“这是为什么呢,要知道你如果敢欺骗我,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用这把剑让你的脑袋搬家!” “啊哈,放轻松我的爵爷,这里除了有威斯巴登镇治安官拿着主教的资助经常带巡逻队在附近剿匪之外,就在前几年,为了迎接海因里希国王和奥托王子的到来,附近的领主可真是把这一带的不法之徒屠了个干干净净,残酷血腥得让其他地方的匪徒们谈到威斯巴登时便会发自心底地恐惧。” “这样吗?”西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可想而知,跟随国王和王子一起到来的肯定还有大批大批的其他领地的领主,如果让其他领主经过此地时看到这个领地匪盗泛滥,民不聊生,软弱可欺,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其他领地实力强劲的领主伪造宣称对此地领主宣战。 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尚武时代,软弱和韬光养晦并不会成为领主们的保命符,反而会成为令他们为之颤抖的催命符。 “我亲爱的爵爷,您难道不好奇海因里希国王和奥托王子为什么会兴师动众从遥远的德累斯顿来到美因茨?”吟游诗人克里斯汀用他那被缠臂布包裹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鲁特琴。 西蒙能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吟游诗人的缠臂布下有一长条干涸的血迹,看上去是一道长长的伤口。想必这个吟游诗人也有过一段别样的经历。 “当然。”西蒙从思索中醒悟,将目光重新投回那个吟游诗人,不过此时这个机灵狡猾的家伙正愁眉苦脸地拿着他的空木酒杯对着嘴巴不断晃动,用力晃了好几下才有一滴晶莹剔透的酒液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亮晶晶的光芒滴入他的嘴中。这个家伙夸张地嘶溜了一声,带着一脸的回味咋吧着嘴。 “这演技也太浮夸了,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没有酒喝了,真是就差没把话直接挑明说出来了。”西蒙无奈地摇了摇头,扭头看向身后不远处一边卖力干活一边悄悄关注着这个角落的酒馆侍女,吩咐她拿两杯上好的本地啤酒过来。 “哈,爵爷,我感觉我舌头上之前打的结被这美妙的酒液给奇妙地解开了,接下来,我将告诉您一切我所知道的事情,”拿到啤酒的吟游诗人克里斯汀对着西蒙会心一笑,收起了他的鲁特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背靠着墙壁,“就在前几年,日渐衰老的无柄之剑海因里希国王决定给他的长子奥托加冕。哦,至于我为什么说我们尊敬的海因里希国王是无柄之剑,是因为他当年加冕时拒绝领受涂油,同时也没有举行任何宗教仪式,所以在教会看来,他并不是一个合法的国王。” “这就是海因里希国王带着奥托王子来到美因茨在主教的见证下举行加冕仪式的原因?”西蒙喝了一口啤酒,感觉里面除了浓浓的麦香,还有一股未知的令人难以下口的酸味。 “没错,国王希望借助宗教的力量给自己的长子奥托王子巩固王权,就在那天的加冕仪式上,奥托王子领受了涂油礼。同时,国王要求所有在场的公爵们发誓在他死后向他的继承人奥托继续效忠,不过据说当时公爵们表面上满口答应,背地里却对此嗤之以鼻。”吟游诗人克里斯汀一脸享受地细品着发酸的啤酒,仿佛手里握着一杯琼浆玉露。这让西蒙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味觉出了什么问题。 “我有个疑问,为什么公爵们会如此不服海因里希国王和这个年轻的奥托王子?”西蒙干脆直接放下了这满是发酸啤酒的木头酒杯,撇了撇嘴。 “爵爷,或许您有所不知,公爵们以承认海因里希国王为条件,步步紧逼,以此获取各种特权。实际上,国王只能靠自己的领地进行统治。另外,海因里希国王并没有效仿古老的法兰克传统,采取分割继承的方法,而是想要把整个国家的权利之杖完完整整地交到奥托王子手里,这自然引发了众公爵的不满。”吟游诗人说着说着随意地用绑着缠臂布的手臂擦了擦嘴边粘着的酒珠,缠臂布上那干涸的血迹如同久旱的甘田得到了雨露的恩泽,重新焕发出诡谲的暗红色。 “原来如此。”西蒙垂着眼帘用拇指轻轻叩打着斑驳油腻的大橡木桌,随后站起了身,走向吃完餐食后正互相开着玩笑的胖子等人。 “爵爷,您的酒忘拿了!”吟游诗人克里斯汀一口气喝完了自己酒杯里的酒,却发现西蒙的酒几近没动。 “送给你了。” ……………… 第二天上午,晚秋的烈阳裹挟着一丝丝暖意,驱逐着林木间昨夜留下的淡白霜迹。 西蒙等人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森林来到了广阔的,有着低缓丘陵的“草原”。 说实话,这里和草原并没有什么关系,西蒙看到路两边的丘陵上的丛草间散落着密密麻麻的粗细不一的树桩,就连一颗完整的绿树都看不到。放眼望去,这片地方除了树桩就是绿草,除了绿草就是树桩,看不到什么兔子獐鹿,也看不到几只飞鸟,可见之前遭到了多么严重的毁灭式采伐。 又走了不远,西蒙便见到了几个满脸菜色的可怜农夫在一个同样面色好不到哪里去的管家鞭子的鞭笞下开垦着土地。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只看上去瘦不禁风随时都要倒地的老牛身上套着犁具,正俯着头咀嚼着新鲜的牧草。 “这些可怜的人,可怜的牲口,愿上帝保佑你们。”培迪感慨地摇了摇头,感觉到胯下的驮马背后驮着的粮食是有多么地宝贵且来之不易。 在穿越了一片广阔的田地之后,一座寒酸的小村庄显现在众人面前。 这座村庄既没有高大的尖木围墙,也没有坚固的领主塔楼,有的只是一些破败不堪的半入地式土木棚屋,以及一座堪堪入眼并不算大的带马棚木石结构房屋。 村民们都在村庄附近的田地里劳作,而此时在那幢木石结构的房屋门前,站着一个满脸皱纹和胡茬的中年士兵。 这个中年士兵头上戴着和寻常城镇居民们一般的亚麻布包头巾,穿着廉价打着补丁的破棉甲,左脚穿着的猎靴破了个大洞露出了里面黑黢黢的脚趾。 西蒙注意到中年士兵手里握着的短矛铁矛头上锈迹斑斑。另外,西蒙很是怀疑那弯曲的矛柄会不会稍稍用点力就会被使用者无情地折断。 “这位尊敬的爵爷!”那个眯着眼睛打瞌睡的中年士兵被一阵马蹄声给惊醒了,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村外的道路,在发现是一支由一个骑士领头全副武装的马队后,二话不说立马跑向前去,在村口的道路中央喘着粗气双手握矛堪堪停下脚步,紧张地看着西蒙一行人。 “欢迎您来到米尔藤村,这里的领主是克罗维家族的林顿爵士,他是恐怖的厄格勒特之锤,伟大的霍普菲根的征服者,以及魏恩斯博格伯爵艾米希,哦不,伯爵鲁特伯特的忠实拥护者。”中年士兵取下他那脏兮兮的包头巾,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涌出的细密汗液。 “啊哈,这位是诺曼海盗的粉碎者,弗尔德堡的合法统治者,多尔斯滕家族的西蒙爵士,”胖子扬起脑袋,轻夹马腹向前,“你口中的鲁特伯特伯爵我们倒是知道是谁,但是我有些搞不懂的是,厄格勒特和霍普菲根是什么鬼地方,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啊,这,”中年士兵的面色慢慢变红,眼神有些闪躲,看上去他有些不好意思回答胖子的问题,“好吧,不瞒您说,这两个称号前缀是我家林顿老爷前不久在征服了附近的厄格勒特村和霍普菲根村后给自己加的。” “哈哈哈哈哈哈,还恐怖的厄格勒特之锤和伟大的霍普菲根征服者,我快被笑死了!” 中年士兵语音刚落,西蒙的马队爆发出前仰后合的开怀大笑。甚至加布里埃尔这个家伙还把口里的果酒给全部喷了出来,场面甚是滑稽。 “该死,是谁在那里吵吵闹闹!”正在此时,村口快活的空气间混入了一声瓮声瓮气的大喊,大家不约而同地打住了笑声。 只见一个头戴开了一道细长窥孔的方顶覆面盔,身上穿着破旧的无袖锁子甲,手戴手臂手背都镶了铁片的皮革手套,脚踩一双陈旧的骑兵皮革靴的男人摸着腰间的剑柄向村口缓步走来。 “林顿老爷!”中年士兵就和见了鬼一般畏惧地后退了一小步,不过他立马便强行换上了一幅别扭生硬的献媚笑容,迎了上去。 “发生了什么事?”戴着覆面盔的林顿爵士透过覆面盔面部的窥孔间隙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战马上这个披着狼皮披风看上去从遥远的蛮荒北地过来的陌生骑士。 与此同时,西蒙也在打量着这个骄傲自大的林顿爵士。说实话,西蒙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平顶覆面盔。整个覆面盔是拼接而成的,分为方形铁盔和面部覆面甲。只见覆面甲上细长的窥孔中央有着一道护鼻条,而在窥孔下方鼻子嘴巴的位置,开了几道规则对称的细小的长方形呼吸孔。 “陌生人,你看上去对我的称号很是不屑,好,非常好,我会给你好好上一课,给你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直至你带入坟墓!”林顿爵士的覆面盔里传出来的瓮声瓮气的声音带着极度的不满,西蒙能听出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正在努力压制着他心中的怒火。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西蒙的身上。胖子有些愧疚地微微垂下了眼,他觉得都怪他一时多嘴问了一句这个从没听过的称号来源,害得西蒙凭空惹上了麻烦。 “呸,我倒想见识见识,你这个盛气凌人的傲慢蠢货怎么给我上一课!”西蒙不屑地笑了笑,随后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林顿爵士的领地如此贫穷但他却拥有这么好的覆面盔,但是西蒙深知假如现在自己低头给林顿爵士道歉了,以这个征服了个小村庄就要捏造个如雷贯耳称号的家伙的尿性来看,指不定又会编出什么离谱的故事,把自己说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来衬托他的名气。 真到那个时候,西蒙损失一些威望,败坏一些人缘都算是好的,最怕的就是被人冠上一个“胆小者”的称号,广为传颂,以后的路可都别想好好走了。 “你,你,”林顿爵士也想向地上吐一口口水回敬西蒙,但他发现自己戴着覆面盔,只得作罢,“真是该死,我要和你这个愚蠢自大的北地蠢驴决斗,扞卫我的声誉!” 一时间,胖子米勒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 第七十六章 村口决斗 “你这个愚蠢的北地蛮子,你知不知道我们这边决斗的规矩?”林顿爵士取下了他的覆面盔,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如鹰一般阴险的三角眼看上去狠戾极了,粗大的刀疤从他的嘴角一直延伸到了他的颧骨,如毛毛虫一般宽大的皱纹如同山峰间的沟壑,肆无忌惮地遍布在他的脸上。 西蒙看见林顿爵士的覆面盔里有一层软甲填充内衬,除此之外,他的头上还戴了一顶皮革头巾。想必如果不在头上裹厚一点,戴上覆面盔后会挺难受的。 “嗯哼,有意思,不如你来说说?”西蒙踩马蹬下了马。 既然林顿爵士没有骑马,那西蒙骑着马和他决斗显然是极为不公平且不光彩的。 “我不和你绕什么弯子,胜利的一方可以拿走战败者身上的铠甲,而且战败者得缴纳一笔赎金给胜利者,否则就会沦为他的奴隶,如何?”林顿毫无遮拦地贪婪地扫视着西蒙身上结实的带护喉长袖锁甲,舔了舔他干燥的嘴唇。 “这样吗,那挺好的,快让你的侍从现在去准备赎金吧,我还得赶时间去罗腾堡呢!”西蒙活动了一下关节,丝毫不在乎那个气得七窍冒烟的林顿爵士。 “见鬼,你将会为你的傲慢和轻敌付出让你后悔一生的代价!”林顿爵士的五官因为愤怒挤成了一团,看上去既狰狞又吓人。 “少爷小心啊!”胖子担忧地和西蒙说道。凭他的直觉,这个林顿爵士应该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一阵呼啦啦的大风拂过这片光秃秃的土地,田地里的农夫们打了个寒颤,扯了扯被寒风掀起来的衣角,站起身子眺望着远处村口自家老爷和陌生骑士的决斗。 “愿上帝保佑这个陌生的英勇骑士能一剑让这个该下地狱的林顿老爷去他该去的地方,我是说,至少能一剑把他的脑袋给砍下来。”一个戴着破烂草帽的老农叼着一根枯黄的狗尾巴草,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木叉。 “嘿,小声点,管家过来了!”老农夫身旁的几个年轻农夫看上去对他们的领主林顿爵士也很厌恶,在看到管家往这边走来的时候轻轻拱了一下老农夫。 而在村口这边,西蒙和重新戴上覆面盔的林顿二人已经抽出了各自的手半剑,走着丁字步谨慎地看着对方。 “呵啊!” 林顿爵士率先发起了进攻,让西蒙有些惊讶的是他居然用的是意大利人的大鹏展翅,弯着膝举直了手里的剑对着西蒙砍了过来。 “呲啦,乒!” 西蒙迅速抬手格挡林顿爵士的攻击,林顿的剑顺着西蒙剑的剑身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向西蒙的手滑砍而去,不过却被西蒙剑柄前面粗粗的十字剑格给挡住了。 “这是什么鬼?”林顿爵士有些错愕,显然他还没有见过相比于他手里的剑而言如此长且粗壮扎实的十字剑格。 不过西蒙并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只见他用力甩开了卡在他剑格处的林顿爵士手里的剑后,顺势一个转身,借势狠狠地侧劈向了林顿爵士没有锁甲保护的右肩膀。 “见鬼,不好!” 见格挡不及,林顿的大脑飞快运转做出判断,毫不犹豫地向后退了一步,同时回正了手里的剑摆好了防御的姿势。 “哼。” 西蒙见这一击砍空了,并没有冒冒失失地继续攻击,反而谨慎地重新摆好丁字步,死死盯着林顿爵士的动作。 要知道这种现实中的生死搏斗可不比游戏,可能你这一剑砍到了对方,但对方攻向你的动作可并不会因此停止。最后可能产生的结果是你这一剑砍到他的手臂了,但他的剑却刺穿了你的脖子,得不偿失。 “北方来的蠢驴,刚刚只是在热身!”虽然林顿爵士的脸被覆面盔厚厚的面罩给遮住了,但西蒙还是能感觉到面罩后面那张又老又丑的脸现在是怎样一副嘲讽的神情。 “去死!” 西蒙只觉得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他抬起手中的剑向着林顿爵士的右颈砍了上去,与此同时,林顿爵士手里的剑也动了。 “格挡,快格挡我!”西蒙的脑海一片空白,他将所有的事情抛之脑后,死死地盯着林顿手里的剑,专注于林顿手里的动作。 一时间,西蒙仿佛觉得时间被放慢了很多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其他事物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他和他手里的剑,林顿和林顿手里的剑。 “啊哈,上钩了!”西蒙瞬间面色一喜,只见林顿并没有选择和刚刚一样后退躲闪,而是侧过手中的剑格挡了上去。 “小兔崽子,让我用剑挑开你的喉咙,要你再也讲不出狂言妄语!”挡开西蒙攻击的一瞬间,林顿爵士狞笑着举剑想要上步刺向西蒙的脖子。 但西蒙却同时俯下了身,身体右倾的同时左脚向右后方回迈了一步,手里的剑毫不客气地砍向了林顿爵士毫无防备的左颈。 “哼嗯!” 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林顿爵士不但手里的剑刺了个空,同时因为左脖颈剧烈的疼痛,出自本能地用一只手捂向了脖颈处的伤口,想要阻止颈部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鲜血。 “干得漂亮!”一时间,目睹了林顿颈部飙出血箭的胖子等人还有农田里的农夫们不禁拍手称快。 “呼!” 刚刚想抬起头重新站起来的林顿爵士只觉得一阵劲风袭来,接着脑袋一沉,狠狠地倒在了地上,左颈部的伤口似乎被撕裂得更大了一点。 “即便戴着皮革手套去打他戴着覆面盔的脑袋,手也还是很疼呢!”西蒙甩了甩手,喘着粗气提着剑缓步走向倒在一摊越变越大的血泊中的林顿爵士。 “如果你穿的是连帽锁甲,还系着护喉,你完完全全可以挨下这一击的。”西蒙看着林顿的覆面盔下毫无防护此时有着一道大伤口的脖颈,和他身上那席简陋的无袖锁子甲,摇了摇头。 “这,这……”一边的林顿家族中年士兵已经呆滞在了原地,看着地上血泊中渐无声息的主人,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喜悦,从喜悦变成了苦涩,又从苦涩变成了迷茫。 中年士兵感觉他的后背又被汗液给浸湿了。他那米黄色满是补丁的廉价棉甲背部经过反复的汗液浸染除了留下了臭不可闻的浓重汗酸味之外还留下了些许白色的结晶,此时那些结晶混着各种污秽再次被汗液浸湿,在那副棉甲背部留下了一层令人作呕的包浆。 “看来赎金拿不了,”西蒙不再理会在地上不甘地瞪着自己,时不时还抽搐两下的林顿爵士,目光扫过那个中年士兵和田地里的农夫以及林顿的管家,“所有在场的人都目睹了这一切,我们在上帝的见证下公平决斗,最后以林顿爵士不幸战死收场。” “没,没错爵爷,您说的是,现在林顿老爷的装备都归您了。”中年士兵的声音都在打颤。 “对了,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你们领地如此贫穷,但林顿爵士却拥有这么一顶上好的覆面盔呢?”西蒙从加布里埃尔手里接过一卷破布,擦拭着剑上林顿留下的鲜血。 随着中年士兵的讲述,西蒙渐渐了解到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个林顿爵士是个不折不扣的盔甲爱好者,就在前两年,他除了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储蓄外,还在放贷的犹太人那借了一笔钱,从米兰的工匠那定制了这顶珍贵的覆面盔。 现在西蒙所处的时代并没有像上个世纪一样只要有马有剑有锁甲便能让周围小贵族俯首称臣这么夸张,但如果拥有一副好的盔甲,不但能在必要时刻保你一命,还能让你在贵族的圈子里备受尊重。 林顿爵士在拿到了他定制的覆面盔同时,他的领地也深深陷入了财政危机。于是,林顿找来了他在附近男爵宫廷里当谋士的亲戚帮他伪造了两份宣称,接着四处借钱征召人马,一举攻破了另外两个骑士领的防御,劫掠了大量财富,收到了那两个骑士家族送来的巨额赎金,摆脱了财政危机。 谁知贪得无厌的林顿爵士并不满足,战争结束后他还想给自己添置一件结实的铆接长袖带头巾护喉锁甲,换下他现在身上穿着的老旧无袖锁甲。 这件对于伯爵公爵而言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锁子甲可不是一个发了点小战争财的骑士可以担负得起的。 于是,林顿爵士除了对他的子民更加变本加厉地征税之外,还打上了领地里的林子的主意,要管家带着大批领民砍伐树木,然后将木材卖给其他地方需要建材的领主和商人。 过度采伐确实给林顿爵士带来了海量的金钱,但是他的领地也因此变得光秃冷清,生态破坏十分严重。林顿并不在乎这些,他只知道他凑齐了买新锁子甲的钱,随后亲自带着钱去了一趟米兰,找了当地最好的盔甲大师,提出了自己的定制要求。 “林顿老爷的新锁甲得在来年的春天才能制作完成。不然就如同您所说的,穿着带头巾和护喉的锁子甲的林顿老爷完完全全可以挨下那致命的一击。”中年士兵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西蒙的神情。 “哈,那这个覆面盔倒是便宜我了。”西蒙从胖子手中接过填充内衬上粘着殷红鲜血的覆面盔,看了一眼不远处地上林顿爵士余温未寒的尸体,撇了撇嘴微微一笑。 第七十七章 忠诚的侍从 等林顿爵士的仆人们笨手笨脚地将他的尸体抬到他的宅墅中央的一堆干草上时,一阵悠扬的马蹄声从远处的乡道间飘荡而来。 “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年轻人将一匹健壮的旅行马缓缓骑入林顿宅墅旁边的马棚里,下马将马匹拴在了拴马桩上,闻着村子里浓浓的血腥味,皱着眉头警惕地打量着正在林顿宅墅外等候的胖子等人。 这个年轻人是胖子自来到这个村子之后,在见过的所有人中他的面色红润得仅次于林顿爵士。不出所料的话,他应该是林顿身边的心腹或者侍从。 年轻人戴着干净的红色兜帽,穿着宽大的黄色条纹衣裳,脚踩一双陈旧但却擦得澄亮的鹿皮短靴,看样子也是一个贵族。 “你是谁?”胖子将手放在腰间剑柄的位置,谨慎地缓步向前问向那个年轻人。 “我是林顿爵士的侍从,巴尔德!另外,这个问题不应该由我来问你们吗,你们是谁?”林顿爵士的侍从巴尔德此时已经注意到了从村口一直延续到林顿宅墅门口的血迹,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是多尔斯滕家族西蒙爵士的侍从,霍夫曼。如你所见,你的老爷在刚刚的决斗中输给了我家少爷,现在已经蒙上帝召唤了。”胖子玩味地看着那个瞬间脸色大变的年轻侍从。这恐怕是众人看见的第一个能为林顿爵士的死亡做出如此惊讶和悲痛表情的家伙了。 “哦不,啊,真是该死,你们一定是在骗我,林顿老爷杀过那么多人,剑术那么高超,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说着,年轻侍从巴尔德在林顿宅墅门口那个中年士兵惊诧的目光下夺门而入,直接看到了房屋中央躺在干草堆上瞪大了无神的双眼皮肤已经变得青灰青灰的林顿爵士。 “林顿老爷生前对这个他亲戚家送来当他侍从的孩子就如对他自己的孩子一样好。”中年士兵无奈地对胖子等人耸了耸肩,众人释然。不过此时,宅墅中忽然传来的吵闹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你一定是趁我家老爷不注意从背后杀死了他,这道左后颈的致命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侍从巴尔德像是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指着林顿尸体旁的西蒙大喊。 “麻雀巴尔德,我理解您失去林顿老爷的悲痛,但是我们村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这位西蒙爵爷是和咱们老爷公平决斗……”中年士兵有些看不下去,扶着门框走进了屋里,小声地对现在情绪心态极不稳定的巴尔德说道。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巴尔德给打断了。 “我不管,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并且如实地告诉克罗维家族的所有人,让他们为林顿老爷主持公道,而你,”愤怒得声音都在战栗的侍从巴尔德说着说着狠狠地盯了西蒙一眼,“我发誓你会为你今天的卑劣行径付出代价,我们走着瞧!” “是么?”西蒙冷笑不语,看向那个已经失去理智的年轻侍从巴尔德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杀气。 如果这个侍从愿意如实地带回林顿死于公平决斗的消息,西蒙放他一马倒是无妨。但现在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家伙非但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还要添油加醋地把自己说成一个卑劣的偷袭者,西蒙已经对他起了杀心。 “如果你不相信这个结果,我可以与你决斗,让上帝来裁判这一切。”西蒙死死地盯着侍从巴尔德的眼睛。果不其然,这个刚刚还狠戾不已的小伙子目光闪躲了一下,瞬间便暴露了他的底气不足。 “我才不和你这个顽劣的声名狼藉的家伙决斗呢,天知道你又想用什么卑鄙的招数夺去我的性命,这样的话连给克罗维家族传话的人都没有了!”侍从巴尔德重新鼓足勇气,回瞪了西蒙一眼,摸着他腰间的手半剑缓步后退到门口的位置,仿佛只要他一转身西蒙就会拔剑砍去似的。 说实话,西蒙现在很想让这个该死的侍从当场血溅三尺,让他也躺在这带着霉臭味还粘着干了的粪便的干草上陪陪他亲爱的主人。 但是自己和林顿爵士的决斗是合法的,受法律保护的,是所有在场的人都认可的。而在如此多当地目击者的面前直接杀掉这个侍从绝对是谋杀行为,甚至可能引发两个领地间的战争。除非把这个村里所有的村民一并干掉,但这样的事情西蒙可做不出来。 “胖子,你骑那一匹从卡尔男爵那买的快马和加布里埃尔一起跟上那个家伙……”西蒙走出门外,看着不远处马厩中重新踩着马蹬上了马的年轻侍从,对着胖子和加布里埃尔吩咐的同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好的少爷(老爷)!”二人几乎是同时答好,随即便匆匆地上了马,向着年轻侍从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我们也该上路了。”西蒙看着远处胖子和加布里埃尔渐行渐远的身影,对着米勒和培迪轻声说道。 西蒙将林顿爵士的覆面盔挂在了马鞍旁边,踩着马蹬上了马,轻轻抚拍着自己的伙伴:“我们走吧,幸运。” 西蒙同这里人一样,给自己的战马取了个吉利的名字——幸运。 虽然在《圣经*创世记》中记载上帝让人们管理“各种行动的活物”,但在骑士们的心目中,马并不是奴役的对象,而是他们亲密无间的好伙伴,甚至西蒙听说过许多骑士将自己的爱马当做至交好友看待。 因此,中世纪的人们会用名字来称呼自己的马匹,比如《罗兰之歌》中记载杰兰伯爵的马叫“栗毛”,杰雷尔的马叫“逐鹿者”,迦纳隆的马叫“褐斑”,罗兰的马叫“勇敢”,查理大帝的马叫“灰白”,而西蒙知道一个叫杰洛特的家伙他的马叫“萝卜”。 侍从巴尔德逃跑的方向正是罗腾堡的方向,西蒙也不着急,带着培迪和米勒沿着那条通向罗腾堡的泥泞不堪的小道悠闲地行去。 “对了培迪,那件林顿爵士的锁子甲暂时给你穿吧,不然就以你身上这件廉价的棉甲,随便被人砍上一刀或者射中一箭就得去见上帝了。”西蒙扭过头看向身后骑着那匹驮满行李的驮马的培迪。 “谢谢您我的老爷!”培迪也不客气,感激之余重重地点了点头。 西蒙等人又向前行进了一小会儿,这片光秃秃到处是树桩的“草原”消失了,众人又重回了森林母亲的怀抱。西蒙猜他们来到了另一个领主的领地,而这个领地与林顿爵士的领地最明显的分界线便是这道笔直笔直的森林与“草原”的分界线。 茂密的森林非但没有给西蒙等人带来任何压抑的感觉,反而让西蒙觉得整个人身心比在那片满是树桩毫无遮拦的“草原”时更加愉悦放松。 熟悉的鸟叫重新传入了西蒙的耳朵,林木丛草间隐约可见的小动物们居然如此活泼可爱。西蒙才行进了没多久,一条潺潺的小溪拦住了众人的去路,几个稍大的平整石块横放在溪水之间,让过路的行人可以踩着过去,不被溪水湿掉鞋子。在经过溪流时,西蒙注意到溪水上游不远处满是乱石的浅滩旁,有一个简陋的藤条编制的壶形捕鱼装置。 刚刚穿过了溪流没多久,西蒙便看到了地上有一大滩新鲜的血液呈飞溅状撒射在带有车辙印和牲畜脚印的泥路旁边,并不断延伸向前面的道路。 又往前走了不久,西蒙看到路边的小树旁拴着两匹熟悉的马匹,加布里埃尔正站在他的黑马旁用自己用来拭剑的破布擦着剑上残留的鲜血。而那道从小溪前一直延伸过来的血迹在这也戛然而止了。 “老爷,都搞定了,霍夫曼在旁边的林子里挖坑呢,”加布里埃尔停下了拭剑动作抬起了头,“您想看看那个小杂种的尸体么?” “不了不了,米勒还有培迪去帮帮胖子吧,我们还急着赶路呢,”西蒙摇了摇头拒绝了加布里埃尔的盛情邀请,踩着马蹬下了马,将缰绳系在了路边粗壮的栎树上,“呆在这别动,幸运。” ……………… 当西蒙一行人处理完侍从巴尔德的尸体重新上路后,太阳已经开始疲倦地向西边的地平线缓缓挪去。 幸运的是,西蒙他们在太阳落山之前便抵达了罗腾堡。 罗腾堡背靠着一条不知其名的河流,并且引入了那条河流里的河水来当城堡前侧面的护城河。 西蒙远远望去,罗腾堡附近的林子都被砍伐殆尽,露出了大片大片光秃秃的草地。西蒙知道,这是为了给堡墙上的弓箭手们开阔的视野。 在远处河流中升腾的水汽笼罩下和河流对岸茂密树丛的衬托下,那座纯木制的城堡居然有种世外桃源般的感觉。 “法兰克福主教,总算找到你了。”西蒙拍了拍腰间布袋里温登村神父写给主教的信,吐了一口浊气。 第七十八章 罗腾堡 西蒙一行人来到了罗腾堡与外界道路唯一的连接通道——正门前护城河上的木桥。 此时西蒙可以近距离地打量这座伯爵的城堡是个什么样子。 罗腾堡的外墙是由一根根结实的原木搭建起来的,正门处的塔楼不同于两边的塔楼一般圆润,显得格外方直。 塔楼旁边的堡墙上有着整齐划一的墙垛。当然,这里并没有威斯巴登镇那么富裕到给每段城墙配备弩手,罗腾堡堡墙的垛口处只是三三两两地站着几个穿着单薄武装衣的弓箭手。 从城堡的正面可以看到三座塔楼,分别是左右两座中间正门一座,每座塔楼的垛口边都垂挂着印有鲜艳的伯爵家族纹章的方旗——从中间均分的半红半黄底子,红底一边画着白色十字架,黄底一边画着密密麻麻的蓝色菱形方格。 西蒙知道,这种切割形图案的纹章是这个伯爵家族和另一个家族通婚后采取的合并双方家族纹章的方法设计出来的新纹章,运用的是二分法。有些家族则会采用四分法。可以预见,随着时间的推移,纹章只会越来越复杂,到最后恐怕只有专门的纹章官才能理解了。 “快点进去吧,你们两个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小混蛋。”在门口站岗的士兵只是抬起眼帘看了一眼西蒙前面那两个拉着一马车干草的小伙子便放行让他们进去了。 那个在门口站岗的士兵显然是伯爵麾下最精锐的私兵,只见这个士兵头戴带填充软甲的分段式檐头盔,身着一席坚固的链甲衫,搭着皮革填充护肩,手戴连指链甲手套,握着锋利的斧枪,神气地昂着脑袋打量着每一个想要进堡的小贵族和农夫。 “哦嘿,这位尊敬的爵爷,原谅我孤陋寡闻没见过您的纹章。请问您是来找我们的新伯爵鲁特伯特老爷效忠的么?”握着斧枪的精锐士兵将眼睛睁得大大的,茂密的胡须丛抖动了两下,也没认出西蒙的纹章。 “这位是来自多尔斯滕的西蒙爵士,此次到来除了恭贺新伯爵的继位,还要找法兰克福采邑主教有些私事。”胖子下了马,走到门口站岗的那个精锐士兵身边,不动声色地塞了几枚铜币在他的手里。 一瞬间,那个原本满脸疲惫兴致缺缺的精锐士兵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打开了腰间皮带旁的腰包将铜币塞了进去,然后扯着大嗓门喊来了堡院里的城堡传呼员,嘱咐了一番后便献媚地让到了一边,对着堡门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们进去吧。”西蒙抹了一把自己那油滋滋的脸,抽了抽鼻子,对着胖子等人说道。 由于这几天新伯爵刚刚继任,罗腾堡内十分热闹,西蒙这还没进门,便已经看到内堡场里熙熙攘攘各司其职的手工业者和农夫们了。 西蒙带着胖子等人进入了堡内,那熟悉的浓重的臭味和骚味争相轮番轰炸着他那已经日益强大的鼻腔。 西蒙看见正门塔楼右手边有一个简陋的茅草小棚,里面堆放着一袋袋鼓鼓囊囊的粮食,整齐地码放装满了各种酒的木桶酒桶,还有一卷卷被捆得紧紧的厚实皮毛。 小棚的旁边,两个穿着单薄卷袖亚麻布衣的农夫正在将边上一辆马车上一筐筐苹果和洋葱搬入棚内,一个穿着皮革填充短外套的士兵拿着长矛慵懒地倚靠着长着青苔的棚柱,眼睛中却散射着精光,防备着坏心眼的小偷趁人不注意从棚内偷东西。 而在正门塔楼的左手边,有着一座小木屋,木屋前斑驳的大橡木桌子上随意地散放着木锤,钉子,手斧,扁斧,手锥,凿子,手摇曲柄钻一类的工具,桌子边上的一个平整的大树桩旁边还靠放着一把生锈的锯子。 木屋边停着一辆牛车,拉着整整一车原木,一个戴着白色包头巾穿着深蓝色袍子看上去像是木匠的家伙正在同一个光着健壮的上身看上去像是伐木工的人一起搬卸着一根根粗大的原木,码放在堡墙旁边。 木匠木屋的背后是一个并不算大的猪圈,一个穿着褐色长袍扎着皮腰带的老侍从打开了猪圈的矮门,提着木桶往猪食槽中倾倒着饲料。而在靠近猪圈的堡墙边上,一头满身是泥可怜的肉猪四只脚被牢牢地捆在了一架矮木梯上,木梯下方摆了一个用来接猪血的大木盆,一个微胖戴着围裙的厨房伙计站在一边拿着切肉匕首比划着从哪下刀是好。 在猪圈的旁边,西蒙看见一个穿着棕色连衣裙的妇女正跪在地上探着身子从一个矮小的迷你棚房里摸索着些什么,不一会儿妇女从小棚房里探回了身子,手里还拿着一个粘着鸡粪的鸡蛋,随即放入了她右手边的小篮子里。原来那个迷你棚房是个鸡窝。 “啊哈,看那个调皮的孩子!”随着培迪打趣,西蒙看向右边,在堆积物资的茅草小棚旁边,两个穿着鲜艳红色纹饰短袍的孩子正在高高的干草堆上打闹玩耍,而在旁边,先前被守门士兵骂作整天无所事事的混蛋的那两个年轻人拿着草叉站在拉着干草的马车边上看着那两个调皮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干草堆旁边就是一堆被堆得高高的粪堆,一个拿着粪叉的掏粪工正在将地上一泡新鲜的马粪往粪堆里铲去。西蒙可真担心那两个孩子一个不注意从干草堆摔进粪堆里,那可就有的好看了。 “这位尊敬的西蒙爵爷,我的主人,伟大的鲁特伯特伯爵邀请您进入他的领主塔楼,一会儿与他的封臣们一起共进晚餐。请您跟随我来!”穿着红色羊毛长袍套着蓝色无袖亚麻外套的年轻城堡传呼员走到了西蒙的马前,行了个礼,随即带着西蒙一行人走向内堡场的第二道堡门。 原来,西蒙等人现在所处的只不过是城堡的外堡场,相当于一个瓮城。如果在战争时期,假如敌人攻破了第一道外堡墙,他们会惊讶地发现自己只不过攻破了一个小堡场罢了,后面还有另一道高高的堡墙等着他们用鲜血和生命去攻占呢。 不过相比于刚刚进来时的宏伟的外堡场正门塔楼,这个通向内堡场的门显得有些低矮简单,只不过是在凹凸不平的墙垛上搭了一个斗楼。斗楼正面有着几个细狭的射击口,而斗楼的顶部被一层湿润的兽皮密不透风地覆盖着。西蒙从加布里埃尔的口中得知,这样的兽皮屋顶其实是为了防止战争时屋顶被火矢给点燃烧毁。 进入了内堡场后,西蒙顿时觉得他的视野比刚刚显得有些拥挤逼仄的外堡场开阔了不少。这个内堡场有着专门的粮仓,一个大型贮物堆物台,几个供士兵们居住的大木屋,以及乒乓作响的铁匠作坊和臭气熏天的皮革匠作坊。 除此之外,西蒙还看见了专门的武器匠锻造铺和盔甲匠锻造铺,在两个锻造铺的旁边,还有一个弓箭作坊。弓箭坊里面不但有制作弓弩的老匠人,也有连接着箭镞、箭杆、箭羽的年轻学徒。 “我们把马停在马厩里吧。”西蒙一行人在一个戴着绿色兜帽流着鼻涕的小马童的指引下将马停在了堡墙边的大马厩里。 此时的马厩中已经拴着七八匹战马骏马以及旅行马。其中有两只战马身披鲜艳的纹章马衣,看样子它们的主人位高权重。 马厩边上有三个木头马甲架,其中两个马甲架上叠放着各种马鞍和马蹬,另外在马甲架的侧边钉着一根长长的铁钉,上面挂着六个新旧不一的马蹄铁。而在那个叠放着皮革马甲和锁链马甲的木头马甲架边,一个年轻的侍从正在认真地擦拭着一个脏兮兮的马鞭。 “培迪,你来把我们马身上的马鞍都给卸下来吧,就放在那个马甲架上。”西蒙对着培迪吩咐道。与此同时,胖子和那个年轻的城堡传呼员一起并排走在了最前面。 这个诺大的内堡场的中央有着一口水井,而在水井不远处的另一侧堡墙边上,有着一座被铁锁给锁上的兵械库,和一座不断有拎着食材和端着菜品的侍从频繁进出的领主厨房。 可能是伯爵的塔楼内供客人居住的房间不够了,在内堡场的空地上,有着两个临时用鲜艳的染色条纹帐布搭起来的帐篷,两个帐篷口处还有套着不同纹章罩袍的士兵站岗看守。 “西蒙爵爷,很抱歉您的侍从只能在左手边的偏屋里就餐和居住了。”年轻的城堡传呼员带着西蒙又穿过了一道厚实的堡墙和堡门,鲁特伯特伯爵的塔楼这才真正呈现在了西蒙的眼前。 这栋圆柱形的塔楼有三层高,看样子比多尔斯滕堡的领主塔楼要大上不少。而在鲁特伯特伯爵的塔楼门口两边,站着两个穿着和刚才外堡门大门那个精锐士兵差不多装备的精锐士兵。 此时,胖子和米勒他们已经拿着自己的行囊推开了领主塔楼旁偏房的木门,西蒙借着屋内的火把火光看到里面已经密密麻麻地摆着一席席干草床铺和亚麻布毯子。偏屋中央有着一个大长条酒桌,一些其他领主的私兵们正在长条酒桌上喝着啤酒果酒,玩着骰子游戏。 “这位是来自多尔斯滕的西蒙,弗尔德堡的合法领主,人称诺曼海盗的粉碎者!”年轻的城堡传呼员一边用悠长富有韵律的声调大声呼报着,一边打开了领主塔楼那沉重的大门。 “鲁特伯特伯爵,法兰克福采邑主教……”西蒙从表面上看面无表情,不动声色,但他的心脏随着他的小声默念开始砰砰地加快速度跳动。 第七十九章 没有证据的指控 “嘎吱!” 宽阔的老木门发出了令人心酸的叫声,西蒙能够感受到,在那昏暗的塔楼里,一时间投来了好几道或是疑惑或是好奇的目光。 即便塔楼内的每一根柱子上都插着一支火把,甚至塔楼里那高高的天花板上还用铁链垂挂着固定了四根蜡烛的圆盘吊灯,但也还是没办法照亮大厅里的每一寸角落。 塔楼里潮湿且昏暗,不同于外面那纯粹的粪臭味尿骚味,领主塔楼里还多上了几分汗酸味和霉腐味。 西蒙迈开步子走进了大门,门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烛台,烛台里那微弱的烛光随着门外涌入的气流左摇右晃,就像是为了迎接西蒙而跳起了舞蹈。 “哈唔。” 高高的烛台下站着的两个士兵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贪婪地吸着门外的新鲜空气,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 地上到处都铺着防潮的干草,但是草上又粘着许多污垢和粪便,令人有些难以下脚。 西蒙能够看到大厅的尽头正对着大门处有一张铺着兽皮的宽大座椅,椅子后面是一张米白色底子绣着简陋的骑士冲锋场景的挂毯。挂毯的左右两边悬挂着两幅伯爵家族的家族纹章旗帜。 那张大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不过在昏暗的光线下西蒙很难看清他的容貌。椅子前面的地上并没有铺着干草,而是在那坚硬的石砖地板上铺着一条长长的笔直的暗红色地毯,一直延伸到了门口前一两米的位置。地毯两边各有一张长条木桌以及配套的椅子,桌子上摆放着两盏银质烛台和一碟碟还没收下去的残羹剩饭。 屋内十分热闹,那两张长条木桌上坐满了人,还有一些小贵族三三两两地站在餐桌旁边的小侧廊里谈论着些什么。西蒙注意到左边那张长条木桌上离那张大靠背椅最近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穿着如科隆大主教一样灰白色长袍的老人,想必他就是法兰克福主教了。 “爵爷,那就是我家老爷了。”城堡传呼员弯着腰指了指远处那张铺了兽皮的大靠背椅上的男人,随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塔楼的大门。 西蒙踏上了那条长长的暗红色地毯,向着鲁特伯特伯爵的宝座走了过去。西蒙这才注意到地毯两边上用黄色丝线绣着波浪纹饰,而在宽阔的毯面上,有着复杂的菱形格纹花纹。 地毯两边酒桌上的贵族们并没有停下喝酒和吹牛,只不过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从他们面前经过的西蒙。 在经过法兰克福采邑主教的时候,西蒙悄悄地打量了一下他。这个老头剃着僧侣的地中海发型,如传言中一般长着一张严肃刻板的脸庞。他那白色的长袍上满是污垢,看样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洗过了。主教身前的桌子上并没有摆放着酒杯,此时他正在和边上一个穿着蓝白拼色条纹衫的贵族低声交谈着些什么。 好像是感受到了西蒙的目光,正在低声说话的法兰克福主教微微抬头扫视了西蒙一眼,西蒙则连忙收回了目光。 “你就是多尔斯滕的西蒙?我好像听说过你,你在你那显圣的领地,好像叫弗尔徳村还是佛德尔村,抱歉我有些记不清了,全歼了一伙穷凶极恶的诺曼异教徒。”年轻的鲁特伯特伯爵穿着明显大了一号有些不合身的黄色纹饰长袍,伸出了他的戴着宝石权戒的手。 “正是我,尊敬的伯爵大人。”西蒙谦卑地单膝下跪亲吻了一下鲁特伯特伯爵的权戒。不过此时在西蒙的心中,他可真的是十分不情愿去亲吻那粘着无数人口水的戒指。 “很抱歉打扰你,我的领主鲁特伯特大人,我有些话想要当面质问这个叫西蒙的来路不明的陌生骑士。” 不过就在此时,一个略带慵懒和不耐烦的声音从左侧长条木桌的尾端传了过来。 西蒙不解地皱着眉头扭过头去,只见一个肉嘟嘟,长得满身肥膘的胖领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正昂着脑袋用那极具挑衅的目光很不礼貌地从西蒙的头顶打量到西蒙的脚底。 “什么鬼?我呸,不过就是一个盐罐的下首,坐的位置还离伯爵这么远。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只招人厌的肥头苍蝇!”西蒙如是想到。 这个胖领主的旁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龅牙侍从。此时那个侍从还附在胖领主耳边细声说着什么,时不时还用他那脏兮兮瘦得不成样子的手对着西蒙指指点点。 “发生了什么事,诺拉男爵?”年轻的鲁特伯特伯爵说话间带上了几分火气。鲁特伯特虽然刚刚继位,但他实在无法容忍这个刚刚对自己重新宣誓效忠的男爵如此粗鲁无礼地对待自己的客人。 “我的君主请您息怒,我并不是有意冒犯。因为我的仆从刚刚告诉我,这个来路不明的骑士马鞍旁边挂着我的封臣林顿爵士的覆面盔,而且上面还粘着新鲜的血迹。我想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个家伙谋杀了我忠诚的骑士林顿。”胖领主满脸赔笑地安抚了鲁特伯特之后,颤抖地指着西蒙慷慨激昂地大声说道,瞬间便吸引了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 “哦!”不少人发出了惊呼,对着西蒙指指点点。一时间,堡内被各种讨论充斥,西蒙甚至听到了其中还掺杂着谩骂声和吐口水声。 “安静,都给我安静!”鲁特伯特伯爵大喊着站起了身,不一会儿大厅里就像一锅沸水被注入了一壶冰水一般安静了下来。 “多尔斯滕的西蒙,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我本并不该管这件破事。但既然诺拉男爵在我的大厅里指控你谋杀了他的封臣,我必须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请你如实回答,你是否亲手或者派人谋杀了林顿爵士?”鲁特伯特伯爵一改刚才的和蔼,眉头紧锁瞪着西蒙,死死地盯着西蒙的双眼,仿佛想从中挖出些什么来。 鲁特伯特刚刚还和封臣们讨论了征伐符腾堡的计划,现在正需要能英勇作战的骑士和人手呢。此时这个来自多尔斯滕的西蒙几乎是提着自己封臣手下的人头来恭贺自己继位,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一份令人恼火的“丰厚”大礼啊。 “呵,林顿是我亲手杀的,”西蒙轻蔑地说道,一时间,那个胖领主红了眼,就差挥手让门口的卫兵拘捕西蒙了,“但所有当地的村民都可以作证,他是死于一场公正的决斗的,这一切都是神的决定。” “哦?”一时间,原本寂静无声的大厅里像是热油锅中滴了水进去,瞬间炸开了锅。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鬼话?林顿的侍从为什么没有过来报信,难道你连他也一并杀了?”胖领主睁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不过他想起了林顿那傲慢自大的性格,推测当时林顿还是很有可能和西蒙起了冲突,在决斗中技不如人被一剑给斩杀了。 “你现在随便派个人去他的村庄问问当地村民就知道了。至于那个侍从,决斗时他并不在场,等他回来看到林顿的尸体后精神失常了,自言自语不知道在叨念着什么,骑着马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西蒙抱着手冷笑道。 西蒙现在可谓是有恃无恐。唯一的漏洞是就算村民们告诉了胖领主的探子那个侍从巴尔德最后一次出现是消失于前往罗腾堡方向的道路,但只要他们找不到那个侍从的尸体,他们就没有证据指证自己谋杀了林顿的侍从。而林顿爵士本人,当地人人皆知他死于一场由上帝裁判的公正决斗,他的死亡是上帝决定的。 “诺拉男爵,让你的人去林顿爵士的村子里调查一下,反正离罗腾堡也不是很远。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要再提这件晦气的事情了。安奇罗,去把乐师和小丑给带来,我们马上就要享用晚宴了!”鲁特伯特伯爵压了压手,重新坐回了他那舒适的兽皮靠背椅。 胖领主的脸上一阵阴晴不定,狠狠地瞪了西蒙一眼后,离开了座位带着他的侍从一起夺门而出。 “我听诺拉男爵提起过他的得意封臣林顿爵士,据说他是一个很善于用剑的老战士。按照你的说法,你既然能够在决斗中堂堂正正地杀死林顿爵士,你的剑术应该比他更胜一筹。我现在正在筹备一场远征,需要像你这样能干的骑士。咳咳,请问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事业,等我功成名就时绝对少不了你的土地和黄金。”等大厅里其他人的情绪都安稳下来之后,年轻的鲁特伯特伯爵对着西蒙勾了勾手,让他靠近一些,小声对着他说道。 西蒙还得尽快在严冬到来之前拿到开垛口许可证回到弗尔德堡。另外,他可没什么兴趣帮一个陌生的伯爵去打一场输赢未知的仗,更何况他刚刚还与他手下的诺拉男爵结了仇,到时候还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乱子。于是西蒙委婉地拒绝了鲁特伯特伯爵的邀请。 晚餐时间过后,西蒙找到了法兰克福采邑主教,将温登村的牧师写的信交到了他的手里。 但令西蒙大跌眼镜的是,法兰克福采邑主教说他当时在美因茨接见了前来请示收获葡萄的修士和民兵,不过可能他们几个在踏上了返回温登村的旅途时遭遇了不测,导致温登村没接到消息结果葡萄腐烂了。 另外,法兰克福主教还对西蒙提出了充分的赞扬和肯定。毕竟在他看来,在这个每个人都自私自利的黑暗年头能够为了奉献教会而购买教会名下已经腐烂没人要的葡萄,无疑是对上帝最最虔诚的信徒,他的美德善行甚至应该被编入书籍,在千千万万的信徒口中永远传诵。 同时,这也打消了鲁特伯特伯爵对西蒙是否撒谎称自己是在决斗中杀死林顿而不是谋杀林顿的忧虑。他不想让一个浑身粘着血腥味的道德败坏的谋杀者出现在自己的大厅里,塔楼里。 第八十章 翰伦布兹的雷杰尔 “孩子,伯爵的加冕仪式已经完成了,我也将踏上归程。等我回到了法兰克福,我会让温登村的神父将葡萄送到你的领地。愿上帝保佑你。”法兰克福采邑主教那万古不变如寒冰一般的脸融化出一丝笑意,温和地看着“虔诚”的西蒙。 “愿上帝保佑您。”西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内心激动不已。 大厅里的空气很闷,西蒙告辞了主教后,从那并不算宽大的带扶手靠背椅上站了起来,走向了门口。 “嘿,西蒙爵士!” 一个陌生的粗犷声音从西蒙背后传来。西蒙别过头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穿着贵族的深蓝色纹饰袍衫家伙向他阔步走来。 “你好,多尔斯滕的西蒙爵士,我是翰伦布兹的雷杰尔,可能你没有听说过我的家乡翰伦布兹男爵领,不过没有关系,我就是在那听说你的,哈哈哈!”雷杰尔友善地对着西蒙笑了笑。他有着一双令人难忘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仿佛是从古希腊美男子雕像中复制过来的一般。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脸颊上有一道可怖的伤疤。 “你好,翰伦布兹的雷杰尔爵士,叫我西蒙就可以了,请问你有什么事情么?”西蒙咧开嘴有些牵强地笑了笑。 “啊哈,你可以叫我雷杰尔,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在我脸上这个该死的伤疤出现前你可以在我名字前加上个美男子的前缀,”雷杰尔撇了撇嘴,不禁用手轻抚着那道吓人的伤口,“我前段时间听说国王近期要在德累斯顿举行一场竞技大会,正好你刚才说你现在正在前往德累斯顿的旅途中,我想或许我们可以结伴而行,这样路上也有个照应。” “雷杰尔,我对于你帅气的脸庞曾经可怕的遭遇感到抱歉,不过说到竞技大会,”西蒙疑惑地挠了挠头,看向雷杰尔的眼神中充斥着不解,“你能告诉我更多关于那场竞技大会的消息么?说实话,我对此一无所知。” “哦,我的上帝,我还以为你也是得知这个消息后从遥远的多尔斯滕启程去德累斯顿参加竞技大会的呢,”雷杰尔有些出乎意料,满脸惊讶,“当然,我们出去找个适合交谈的地方吧,堵在大门口侃侃而谈可不好。” 西蒙和雷杰尔一起走出了领主塔楼,随后走向了旁边的木楼梯上了堡墙。二人扶着堡墙的尖木墙垛,吹着凉爽的晚风,在西边地平线上最后一缕阳光的照耀下,喝着各自水壶中的酒水,交谈了起来。 “西蒙,我的家乡在罗腾堡西南边靠近符腾堡的地方。上帝保佑,那可真是一个偏远的地方,很少会有旅行者和商队经过。所以消息闭塞的我们不得不派出专门收集消息的探子长期居住在威斯巴登镇,定期给我们传回外面的消息,”雷杰尔喝了一口酒,目光移向了远处河对岸广袤无垠的森林,“就在上个礼拜,我的探子回到了翰伦布兹,告诉了我他最近听到的消息和趣事,其中包括了你在弗尔徳村的壮举,包括国王要举行竞技大会的消息。” “不过你恰巧赶上了你们领地新伯爵的继位,所以来到了罗腾堡,对么?”西蒙一边喝着酒,一边用手抚摸着那根墙垛尖木的尖顶。 “没错,我请求我的父亲带我一起来罗腾堡参加伯爵的加冕仪式。我打算等加冕仪式结束后带上我的侍从前往德累斯顿。至于德累斯顿的竞技大会,我听说国王设置了好几个项目,有两个军队之间包括骑兵和步兵在内的大规模厮杀,有两个骑士之间的马上骑枪对决,还有两个骑士徒步使用各种武器决斗,甚至徒手搏斗。所有的武器和装备都是自备的,”雷杰尔说着说着忽然转头看向西蒙,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听说你在决斗里杀死了林顿爵士,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老家伙。不瞒你说,假如你要参与竞技大会,我可不希望与你为敌,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哈哈哈,雷杰尔你不必害怕,我当时只不过是一时运气好,得到了神的眷顾。不然鹿死谁手还不好说呢!”西蒙也学着这些人的语言习惯,将这些事情全部归结到神,归结到上帝的身上。 “看来是你在法兰克福购买教会腐烂葡萄的虔诚之举感动了上帝,上帝才决定让你在决斗中胜利的。林顿爵士那个老家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球,什么坏事都让他干尽了,所以对于他最后的结果,我们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说,大快人心。” “哈哈,坏脾气林顿再也发不了他的臭脾气了,”西蒙高声大笑,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短靴上爬着,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只肥硕的老鼠,“哦见鬼,这该死的畜牲,就没有捕鼠人或者猫咪来制裁这些肆无忌惮嚣张至极的老鼠么?” “哦,西蒙,你有所不知,曾经有一只黑猫溜进了老伯爵的卧室,老伯爵认为那只猫是魔鬼的化身,等着把他带进地狱。所以前段时间老伯爵卧病在床时,他回想起了这件事情,于是下令捕杀领地里所有的猫,还请了教区的神父过来驱魔。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最后他依旧还是撒手人寰了。”雷杰尔惋惜地摇了摇头。 “怪不得这里的老鼠这么多,就怕过不了多久这里就要爆发鼠疫了。”西蒙皱着眉头想到。 “当然,那些猫也不是死得毫无价值。你看到那边的堡墙了么?”雷杰尔指了指远处中段堡场旁边的堡墙。西蒙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边堡墙前的地上还有着一摞原木,以及一堆用来填充堡墙的碎石和砂浆。 “据说下达捕猫令的那一天,人们把猫活埋进了那段翻新的堡墙里,他们相信这样可以守护城堡的平安。还有一部分猫被活埋到了附近村庄的田地里,农民们相信这样能够去除地里的杂草。”雷杰尔淡淡地说着,这在他眼中好像已经是一件很平常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愚昧至极!等那些猫的亡魂带着鼠疫重新席卷而来,你们就知道厉害了。”西蒙暗自想到。 西蒙知道,猫在中世纪长久以来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会在几百年后间接帮助席卷整个欧洲的黑死病传播,这也算是因果循环了。 ……………… “老爷,我们从罗腾堡出发,往东北边行进,经过班贝克伯爵领,然后进入迈森。迈森有一座前两年国王下令建设的城堡,看到它,我们就离德累斯顿不远了。从那座建设中的城堡往东南方向走上半天,就到德累斯顿了。”加布里埃尔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固定到他的黑马的马背上,抬起头对着西蒙说道。 “那就是说,德累斯顿离这其实已经很近了。”西蒙轻抚着“幸运”,在脑海中勾勒着大致的行进路线。 “准备好了没有,西蒙?”忽然,远处传来了呼喊声。西蒙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在晨光的照耀下,雷杰尔戴着一顶高高的诺曼盔,穿着一席带兜帽锁甲衣,套着他的家族纹章罩袍,骑着一匹栗色的骏马缓缓朝着整装待发的西蒙一行人行来。 跟在雷杰尔后面的,是一个骑着驮着行囊的旅行马的侍从。这个侍从容貌稚嫩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戴着皮革头巾,在他那深绿色亚麻内衬外面套着一件陈旧的皮革衬衫。小侍从背着两面盾牌,举着三根雷杰尔的带纹章旗帜的骑矛,腰间别着一把有些生锈的武装斧。 “我们都准备好了,出发吧。”西蒙挥了挥手,众人骑着马相继穿过了罗腾堡外堡场的大门。 重新踏上了旅途,众人的士气还是比较高昂的,大家都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德累斯顿已经近在眼前了。 旅途总是无聊且枯燥的,再美的风景看多了也会审美疲劳。大家分享着自己曾经有趣的经历或者听来的故事,打发着旅途时光。 雷杰尔看上去很是激动兴奋,不难看出这是他的第一次远途旅行。他特别喜欢听见多识广的加布里埃尔和培迪讲述他们曾经的雇佣兵生活和商队护卫生活,以及他们曾经见识过的风土人情和经历过的战斗。甚至等二人的酒水喝完后,雷杰尔还慷慨地让自己的小侍从从行囊中取出他家乡产的蜂蜜酒,和大家一起分享。 西蒙等人在班贝克伯爵领的罗特镇休息了一晚,购买了一些补给,继续向迈森行去。有时候扎营休息时,为了迎接比武大会,西蒙会和雷杰尔一起切磋剑术,并且指出对方的防御或者进攻上的不足。 在前往迈森的旅途中,西蒙从加布里埃尔的口中得知,在德累斯顿东部,目前王国东境的大片大片的广阔土地,全部都是近二十年来国王海因里希在对波美拉尼亚人的战争中打下来的,甚至很多地方还保留着部落酋长制,蛮荒且落后。 “不幸的是,在易北河东岸的格尔利茨,劳西茨,韦尔勒,勃兰登堡和梅克伦堡,还有许多人信仰原始的斯拉夫多神教。王国内的主教们派遣了许多传教士在那片异教徒的土地传教,让基督的光芒能够照耀在更多还未开化的土地上,拯救更多迷途中的羔羊。”加布里埃尔说着说着,忽然注意到了远处隐约的城堡轮廓。但不同于寻常城堡的是,那座城堡的外墙上有许多脚手架,城堡前面有着络绎不绝的往返牛车马车以及许多供工人居住的简陋帐篷。 “看,那好像是迈森正在建设的城堡,我们就要到德累斯顿了!” 第八十一章 德累斯顿 越过了那座正在建设的城堡后,广袤的森林也随之到了尽头。周围低缓的丘陵间尽是牧场和耕地,偶尔有小片小片的树林。 路边渐渐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木头小屋,看上去属于那些富裕的自由农。甚至,西蒙看到了几户自由农有着自己的马厩和马厩里并不算健壮的马匹。 “这里是王室的土地,这些自由农在战争时会穿上盔甲,拿着长矛骑着马,作为骑兵加入国王的军队,”加布里埃尔看见路边被篱笆围起来的耕地里,气色不错穿着羊毛卷袖衫的自由农正坐在地上休息,“不过这些人毕竟是少,就算是国王的军队里,大部分士兵还都是拿着草叉和棍棒的农夫。” “就以这些天天吃蒲公英沙拉喝荨麻汤的家伙的战斗力,怎么阻挡来势汹汹的马扎尔人啊!”雷杰尔看着远处村庄中那些面黄肌瘦的农民正在耕耘着那片已经耕种了一年又一年贫瘠不已的土地,担忧地说道。 “哈哈,那就是国王的事情了,我们也没有办法改变。”胖子倒是一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 与雷杰尔的家乡不同的是,那些从遥远东方迁徙而来不断侵扰着王国东南部东北部领土的马扎尔人很少会有穿过广阔的王国疆域来到王国西北部临近瓦登海领地的。所以,处于王国西北部最边缘的多尔斯滕男爵领的人们对于马扎尔人仅仅是听说罢了。 “霍夫曼,你永远无法体会那些令人作呕的异教徒会干出怎样人神共愤的事情,”说到那些该死的野蛮人异教徒,雷杰尔就咬牙切齿,“那一年,骑着马的异教徒劫掠了我们领地的村庄。那些皮肤和长相完全不同于我们的撒旦追随者诡计多端,计划周详,杀光了整个村庄的人,甚至连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等我们的军队抵达时,他们已经逃之夭夭了。” “哦,真见鬼,骑着马的恶魔!”胖子皱了皱眉头,但是并没有真正体会到那些马扎尔人的可怕之处。 “当时没有办法,我们只能舍弃步兵队伍,带着领地里的骑兵继续追击。可谁知道,那些骑着马的魔鬼居然那么会用卑鄙的弓箭。只要他们有人在摇摇摆摆的马背上回头拉弓,我们这边追击的骑兵就会有人应声落马。我脸上这道该死的伤疤也是那时留下的,如果当时我偏头的速度慢上半拍,那就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了。”雷杰尔不禁又摸向了他脸上那道长长的伤口,心有余悸地说道。 “雷杰尔爵爷说得没错,那些马扎尔人的弓骑兵最擅长的就是消耗敌人体力用弓箭收割追兵的性命,”加布里埃尔赞同地点了点头,给他那灌满果酒的水壶拧上了壶盖,“不仅如此,那些异教徒不但横扫了巴伐利亚和士瓦本,还跨过了莱茵河劫掠了阿尔萨斯和洛林。我后来听说,他们在勃艮第,北高卢甚至伊比利亚半岛都留下了足迹,可真是一群肮脏的蝗虫!” 众人交谈着,路上的商队和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甚至还碰上了一队押解着几车运送物资马车的士兵。 “看,那是不是异教徒的商队?”胖子指着不远处一队穿着浓重的东罗马风格衣裳的商队小声地向加布里埃尔问道。 只见那队商队的伙计们穿着廉价的彩服和多层袍衫,颈间围着长长的围巾。而那商队里的商队护卫则穿着东罗风格的镶钉皮甲和配绑带的辅兵甲,戴着高高的尖顶锅盔和圆顶锅盔。 “哦不,他们可不是异教徒,他们来自遥远的罗马帝国,那里也是上帝福音照耀的地方,”加布里埃尔仔细端详了那商队一番,“不过那个商队里有两个基辅罗斯的家伙,他们是不是异教徒就不好说了。” 果不其然,胖子也发现了那商队里有两个穿着明显异于他人的大块头。他们长着一脸粗犷的大胡子,穿着和维京人风格相仿的亚麻短袍,套着短扎甲背心,腰间别着飞斧和武装斧,此时正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互相开着玩笑。 西蒙一行人顺着这条泥路一直前行,渐渐地,泥路上出现了一些镶嵌进土里的小石子,西蒙知道这能缓解下雨天马车车轮陷入泥坑的状况。 “我们应该快到了。”西蒙还注意到路边的各种人畜粪便多了起来,那股熟悉的粪尿混合臭味逐渐浓郁。 “看,那是德累斯顿!”忽然,骑在前面的培迪指着远处隐约的城镇轮廓大喊了起来。 “谢天谢地,这一路还真是顺利。蒙承您的厚爱,我亲爱的主!”雷杰尔爵士从颈间掏出一柄小小的银质十字架挂坠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随后虔诚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圣号。 德累斯顿城倚靠着易北河而建,远远地就能看到河边那座鹤立鸡群的石质领主塔楼,或者说皇宫。皇宫塔楼外面有着高高的木石混建城墙和拱卫着城墙四角的箭塔。 而在王室的城堡前面,一道矮矮的木头城墙围住了一大片木头和茅草搭就的房屋。在那道木头城墙外面,还有许多简陋的半入地式的棚屋和一穷二白的人用各种东西搭建出来的小帐篷。 “那好像就是举行竞技大会的赛场!”雷杰尔指了指城边不远处一大片被简单的木头栅栏围起来的草地,而在木头栅栏的边缘,有着一长条用粗糙原木搭起来的观众席。 此时估计已经临近竞技大会了,在这个简单的竞技场旁边,密密麻麻的五颜六色的帐篷被搭建了起来。帐篷间飘扬着色彩缤纷绣着各种不同纹章的旗帜,看样子那里居住着各个贵族带来的私兵和侍从。 “我们带的人不多,直接去酒馆住下吧。假如酒馆实在没有空房了,再去外边扎营。”西蒙想都不用想就已经知道那片可怜的草地现在已经被那群野蛮粗鲁的家伙糟蹋成什么样了。 没过多久,西蒙等人就来到了德累斯顿外第一道木城墙外面的贫民区。这里的人穿着污浊打满补丁的衣物,满脸菜色。许多人连最最廉价的乞丐鞋都穿不起,赤着脚在满地的粪便和尿液中走来走去,忙活这自己的事情。 在路过一片小广场时,西蒙看到一旁有一个提着木篮子的修士正在给面黄肌瘦的穷人们分发一小块一小块已经掰好的黑面包。 “本笃会的修士,他们会定期救济穷人。”加布里埃尔看向那个修士的眼神中带着崇高的敬意。 其实在许多修会创办的早期,修会的修士们都是热心助人,好善乐施,衷心恪守教规。但到了后面,基本都避免不了走上贪污腐败的道路。于是,不断有修士受不了老修会的腐败,自创新的修会,但到了后面却又走上了老修会腐败的老路,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西蒙一行人说明了来意,经过了木头外墙的城门,进入了德累斯顿的内城。 内城的居民们无论从穿着打扮,还是精神气色上看,都比外面的穷人好上不少。同时,西蒙可以在内城看到许多店铺和手工作坊,包括裁缝铺,鞋铺,杂货铺之类的店铺。 万幸的是,内城的酒馆还有空闲的房间,只不过机灵的店主趁机小小地溢价了一番。和那些锱铢必较的小气贵族相比,西蒙并不在乎这点多余的小钱。 另外,培迪也如愿地抵达了德累斯顿,不过他好像并不怎么兴奋激动。 “这和我所想的德意志王国都城完全是两个样子!”培迪叹了口气。而西蒙估计在培迪的心中,王国的首都应该高壮雄伟,应该是一个和安乐乡差不多的地方。 “培迪,你现在已经到德累斯顿了,你是打算继续跟着我们,还是就此和我们道别?”西蒙有些好奇地问道。 “老爷,我还是先跟着你们吧。听说竞技大会有那种贵族带着各自私兵参加的团体战,我想作为您的私兵参战!”培迪想了一会儿,抬起头,眼中满是期待的光彩。 “好啊,没问题,这些天你就和胖子米勒他们一起住吧,反正又不碍事。”西蒙倒是乐于多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帮手助自己一臂之力。 “嘿,识相的话快点让开道路,我后面这位可是尊贵的格罗伯爵士,他可是士瓦本公爵的内府骑士!”在狭隘的酒馆木楼梯上,西蒙一行人正好碰上了一个嚣张跋扈的侍从。侍从似乎也辨认出了西蒙等人的贵族身份,但是依旧傲慢地扬着脑袋对着楼梯下正要上楼的西蒙一行人大声喊道。 “是谁在下面挡着过道啊,”一个穿着精美的连帽带护喉长袖锁甲,套着做工精湛的纹章罩袍的高壮男人不满地看向了楼梯下的西蒙和雷杰尔,“原来是两个乡巴佬骑士啊,请原谅我从来没见过你们的家族纹章,或许我可以将其理解为你们二位出生卑贱,你们的家族默默无闻不值一提。另外要说的是,我这人向来不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让路。” “你……”雷杰尔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啊,只见他迅速将手摸到了腰间的剑柄。要不是西蒙第一时间把他的手给按住了,他绝对要让这个傲慢自大的家伙尝尝他的厉害。 “您不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让路,非常好,我们恰恰相反,来,这边请!”西蒙说完后将雷杰尔拉到了一边,并且示意身后的胖子米勒他们让开道路。 “这才像话。”这个高壮的士瓦本公爵内府骑士看上去脑袋有些不怎么灵光,居然还以为西蒙等人屈服了下来,在自家侍从张大嘴巴的惊讶中自顾自地便走下了楼。 “哈哈哈哈哈!”酒馆里爆发出了一阵高过一阵笑声,来自天南海北的酒客,商人,旅行者,吟游诗人,还有本地的手工业从事者,此时都在看着这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骑士肆声高笑。 “真该死,”走下楼梯听到笑声后才注意到西蒙言语中的陷阱的士瓦本公爵内府骑士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看来你们两个也是参加竞技大会的吧,很好,我记住你们了,希望你们到时候还能留着这条烂命回到你们那鸟不拉屎的家乡,哼!” “走着瞧吧。”雷杰尔不以为然地对着士瓦本内府骑士的背影说道。 “不要大意轻敌,既然能做到公爵身边的内府骑士,这人肯定不简单!”西蒙则谨慎地在脑海中思索着。 第八十二章 花园偶遇 等大家都安顿下来之后,西蒙带着胖子骑着马穿过了熙熙攘攘的内城,直奔远处那座高大的王室城堡。 “这里就是王室的城堡了么?”西蒙和胖子行至城堡的正面,只见许许多多运送物资的仆人和一些穿戴考究的贵族正穿行于那高大的正门门楼。 “这位爵爷,请您说明您的身份和来意。我们不能随便放人进去,就算是贵族也不行。”西蒙和胖子到了门楼口处,一个头戴高高的诺曼盔,穿着短袖锁甲和镶钉皮甲,手戴连指皮革填充手套,套着印有王室圣矛纹章图案的罩袍,握着一柄锋利尖锐的阔叶矛的大胡子王室士兵对着西蒙大声说道。 “这位是诺曼海盗的粉碎者,弗尔德堡的合法统治者,来自多尔斯滕的西蒙。我们此次前来拜见国王,请求王室为西蒙爵士新建的弗尔德堡颁发开垛口许可证!”胖子轻车熟路地轻夹马腹上前,昂着脑袋居高临下看着那个看门的大胡子王室士兵说道,似乎对他那略有不尊敬的语气有些不满。 “好家伙,王室私兵的装备居然都比许多小骑士的装备要好得多!”西蒙打量着这个看门的士兵,心中啧啧称奇。 “这样啊,请您稍等我的爵爷。”大胡子王室士兵向旁边站岗的另一个士兵打了个眼色,似乎是要他看住西蒙二人。后者点头后,他才走进了门洞,看样子去找城堡传呼员了。 “请进吧,国王正在大厅里会见尊敬的巴伐利亚公爵,爵爷您得在花园里等上一会儿了。”大胡子士兵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然后向门洞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西蒙和胖子将马骑进了门洞,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倚靠堡墙边缘而建的铁匠坊,裁缝坊,武器匠工坊以及弓弩作坊。 王室的铁匠坊看上去比西蒙见过的其他铁匠坊要大上不少,除了正热火朝天地在铁砧旁挥舞着铁锤的铁匠,还有许多年轻的学徒坐在大木桌前编织着锁子甲和锁甲头巾。 而王室的裁缝铺中悬挂着许多鲜艳的布匹,甚至还有一卷珍贵的紫色布匹,看样子是从遥远的东罗马买回来的。在裁缝铺内,一个妇女正操作着一架脚踏卧式织布机。此时脊柱侧弯的裁缝和他的学徒们正在缝制着一件件贵族的华服和罩袍。 而在武器匠工坊里,武器架上摆放着好几把精美的手半剑以及短剑。武器匠们正在将一颗颗泛着寒光的矛头安装到矛柄上。另外,还有一些武器匠正在给已经做好的扇形骑兵盾涂刷着王室的纹章图案。 而在王室的弓弩作坊里,一个蓬头散发的黑发匠人正在打磨着一把包铁十字弩。看匠人的长相,应该是意大利人,或者地中海沿岸国家的人。作坊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桶桶弩箭和弓箭,墙壁上还悬挂着几张质量上乘的反曲弓。 奇怪的是,内堡中并没有皮革工坊以及制作皮甲的匠人。西蒙推断可能是皮革匠弄出的味道太臭了而且十分肮脏,所以国王将王室的皮革作坊另外给安排布局到城外去了。 “爵爷,我来帮您。”戴着宽大的红色兜帽的马童快步跑到西蒙身边,接过西蒙手里的缰绳,将“幸运”带入马棚,在满地马粪马尿中屈下身子单膝下跪,让马儿压低身躯好让西蒙下马。 “您就是西蒙爵爷吧?请您跟随我来!”城堡传呼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马棚边上。这是一个穿着红白拼色亚麻布衣,腰间系着皮腰带的年轻人,他的脸上有着两道鞭印,看上去前不久因为工作上的失职被狠狠地责罚了。 西蒙和胖子跟着城堡传呼员穿过了搬运材料的学徒和各司其职的仆从们,来到了国王的塔楼底下。 这还是西蒙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见到的砖石结构塔楼。 国王的城堡塔楼外墙已经被石灰浆粉刷过了,墙上开着一道道狭高的窗子,除此之外还留有错落整齐的架孔。 绕过了城堡塔楼那宽大的正门,西蒙和胖子被带到了塔楼侧面,只见一道用薄木板做成的约有两米高的木墙在内堡场里分割出了一片空间。 “咚咚咚。” 西蒙和胖子被城堡传呼员带到了木墙中间刻着花纹的小木门处,随后对着木门敲了几下。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从木墙内传来,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侍女打开了木门。 年轻的城堡传呼员附在侍女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侍女听完后看了看西蒙点了点头:“尊敬的爵爷,请您在花园里的长椅上等待一会儿吧,等国王与巴伐利亚公爵交谈完了,我会带着您去见他的。” 接着,西蒙便和胖子一起进入了塔楼侧面的小花园内。花园的地面是平整的大石块铺造而成的,在花园旁边用矮木板围起来的花圃中,栽种着许多西蒙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 西蒙听到了鲁特琴弹奏歌谣的悠扬乐音,还伴随着女人的谈笑声。往不远处一看,在一处用柳条和缠绕在柳条上的藤类植物幕墙的遮挡下,西蒙隐约可以透过一丝丝小小的间隙看见幕墙后面有一个穿着鲜艳黄色衣服的皇家吟游诗人,在吟游诗人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两个雍容华贵的女子。 “这边请,爵爷。” 跟着侍女的脚步,西蒙和胖子来到了一处用木头搭起来的小凉棚,而凉棚的顶部则是茂密的葡萄藤枝和叶片。 “老爷,我有些紧张得想吐。”胖子脸上就像是喝了烈酒一般通红,身子微微发颤,此时正不断用他的袖子擦拭着头上密密麻麻的细汗。 “不用紧张,国王又不会把你给吃了,”西蒙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结果发现自己心里也有些紧张,“没事的,现在国王在王国内鼓励贵族们兴建城堡抵御马扎尔人和维京人的入侵,他没理由不给我们颁发开垛口许可证!” 就在这时,一阵谈话声从塔楼旁边通向花园的侧门处传来,而且越来越近。西蒙估计那两个交谈的人想要来现在他和胖子坐着的地方谈话。 “把叛乱的斯拉夫人头领杀掉就行了,其他跟着造反的斯拉夫农民也应受到惩处。但记住一点,不许剥夺那些农民的性命,这样做只会让当地人的心中埋下复仇的种子,我们的税收也会大幅降低。另外,那些邪恶的异教残孽正不断地鼓动当地的斯拉夫人起义造反,我们得让科隆主教和法兰克福主教派遣更多的教士去罗斯托克地区传教驱魔……哦,这两位是?”一个穿着华丽的纹饰羊毛衫,两只手手指上各上戴着好几枚金戒指的年轻人和他旁边的白发老人停止了脚步,不解地看向了坐在凉棚里的西蒙和胖子。 “我的大人,我是来自多尔斯滕的西蒙。”西蒙和胖子单膝跪地,向那个年轻人致敬。西蒙虽然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是谁,但从他的服饰上来看绝对是一个王室家族的成员。 “我是柳多尔夫的奥托,你们先起来吧。等等,多尔斯滕的西蒙?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奥托有着一头长长的金黄色卷发,此时正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我想起来了,我的科隆主教前不久才和我提起过了你,我从他那听说了你在弗尔德堡的事迹。另外,他还说你是个十分虔诚的教徒,对吗?” “尊贵的奥托王子,没错,正是我。”西蒙心中暗喜不已。看来前期在科隆主教身上的投资现在已经开始有回报了。 “啊哈,如果王国内多一些像你这样又能干又虔诚的骑士,我们哪里还用担心什么诺曼人和马扎尔人啊,”奥托笑了笑,忽然从他的指头上取下了一枚金戒指,“我父亲曾经说过,如果王国里谁能狠狠地打击一番诺曼异教徒的嚣张气焰,我父亲将亲自重赏于他。不过,除了汉堡伯爵之外已经有两年没有人再得到过类似的赏赐和嘉奖了。我看,你的英勇之举无疑起到了很好的表率,这枚金戒指,就算我替我父亲赏赐给你的了。” 西蒙愣了一下,在奥托王子身边那个白发老人的眼神暗示下回过了神来:“万分感谢,我慷慨的奥托王子大人!” “不用谢我,这是你应得的,”奥托很喜欢这个和其他骑士相比谦卑礼貌又虔诚能干的西蒙爵士,“另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此行应该是来向王室申请弗尔德堡的开垛口许可证的吧?” “没错!”西蒙一边说着一边不禁在心中感慨这个国王指定的继承人心思是如此缜密。 “我父亲待会见完巴伐利亚公爵,还要会见法兰克尼亚公爵和美因茨主教,并且同公爵主教们一同共进晚餐。如果你需要开垛口许可证,我可以和我的侍从丹尼尔吩咐一下,他会直接带你去文书处找书记官。” “那真是太好了!” 奥托和那个白发老人离开了花园没多久,一个看上去十分憨厚老实的中年人从塔楼的侧面走进了花园,径直来到了西蒙和胖子所在的凉棚处:“请问您是西蒙爵爷吗?我是丹尼尔,请您跟着我来吧。” 西蒙和胖子通过塔楼的侧门进入了王宫的侧廊,往前走了一会儿,奥托的侍从丹尼尔带着二人进入了一个并不算大的房间。 房间里十分昏暗,不过在门旁边的大木桌前,有着一盏亮着微弱火苗的烛台,西蒙可以借着火光看到大木桌前坐着的年迈的书记官正在聚精会神地抄写着一本圣经。房间的地面上铺满了干草,墙角处的木箱子里装着一件件用封蜡封住的羊皮卷,两个学徒样子的年轻人正在木箱前清点着文件,并且在羊皮纸上做着记录。 “书记官戴纳,”丹尼尔用不大的声音对着书记官说道,书记官闻声放下粘着墨水的鹅毛笔,疑惑地抬起了头来,“我奉我主人奥托的命令,带着多尔斯滕的西蒙爵爷过来开具弗尔德堡的开垛口许可证。” “原来是你啊丹尼尔,既然是奥托王子的命令,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老书记官扶着椅边站了起来,端起烛台转过头对着木箱旁的学徒喊道,“亚尔林,快拿一张新的羊皮纸过来!” 第八十三章 竞技大会报名 西蒙满意地和胖子带着弗尔德堡的开垛口许可证出了王室的城堡。 “爵爷,快来看看我们唐纳修大师打造的锁子甲和覆面盔吧!” “尊贵的爵爷,您需要一把锋利无比的双手剑帮助您赢得竞技大会,赢得小姐和夫人们的芳心么?” 一路上,店铺前热情的学徒和店员对着马上的西蒙和胖子二人不断吆喝着,推销着自家的产品。显而易见,他们店铺里的东西也就只有贵族和大商人才能买得起,所以才会如此不留余力地对着每个潜在客户卖力推销。 穿过了熙熙攘攘的街道,西蒙和胖子将马匹栓在了酒馆的马棚中,推开了酒馆的木门,热闹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哦嘿,我亲爱的西蒙,看来事情进展得不错啊,”正在酒馆中央的大木头酒桌上喝着黑啤酒的雷杰尔一眼便看到了刚进酒馆门满脸喜色的西蒙,忽然发现在墙边火把的照耀下他的手指上多了个金闪闪的东西,“等等,那是什么,我记得这枚戒指你出门之前都还没有的吧?” “这是奥托王子赏赐给我的,为了嘉奖我在弗尔徳村全歼了那批诺曼海盗。”西蒙拉过一把残破但依旧扎实的木椅,坐在了雷杰尔的对面。 “我的上帝,真是了不起!先不说别的,如此值得庆贺的事情不叫几杯酒来说得过去么?”雷杰尔直勾勾地看着那枚表面上雕刻着精美纹饰的金戒指,眼中流露着毫不遮掩的羡慕之色。 “哈哈,老板,上六杯你们这最好的酒!”西蒙回头看向酒馆的柜台,对着厨房里那个灶台边忙碌的身影大声喊道。 等侍女将啤酒端上桌后,雷杰尔把刚刚喝空的装黑啤酒的木杯放到了桌子边缘,拿起一杯新上的啤酒仰起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随后畅快地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胡子上残留的酒液。 “你知道么,西蒙,我刚才打听了一番,那个和我们结了仇的格罗伯爵士虽然脑袋有些愚笨,但武艺十分高强,”雷杰尔不复刚才的兴奋,皱着眉头用拇指叩击着油渍的木桌,“他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据说他曾经亲手击杀了一匹高大凶猛的黑熊。而且,在以前士瓦本公爵和王室举办的竞技大会中,死在他手里的骑士不下十人,被他击败支付赎金甚至沦为奴隶的骑士更是不胜其数。实不相瞒,我现在有些后悔刚才的鲁莽了。” “什么,他居然亲手杀死过黑熊?”胖子和雷杰尔的小侍从咧着嘴角,那睁得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惊讶。中世纪的日耳曼人崇尚力量,征服过如黑熊这般猛兽的勇士将会被人们广为传颂。 “牛奶翻倒,哭也枉然,”西蒙抬眼,直直地看向了此时低头扶额的雷杰尔,“如果你实在是害怕和后悔,现在去买些礼物找那个趾高气扬的格罗伯爵士赔礼道歉还不算晚。如果你在竞技大会中遇到了那个吓破了你胆子的家伙,他兴许会对你手下留情。但是,你愿意这样做么?可别忘了他丝毫不将你放在眼里,好好想想他在楼梯上对我们说的话。” 雷杰尔陷入了沉思,当时楼梯前的场景重新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原来是两个乡巴佬骑士啊,请原谅我从来没见过你们的家族纹章,或许我可以将其理解为你们二位出生卑贱,你们的家族默默无闻不值一提。另外要说的是,我这人向来不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让路。” 格罗伯爵士那傲慢的气焰和不屑的笑容铺满了雷杰尔的意识,他觉得他的自尊以及家族的荣誉仿佛被该死的格罗伯爵士重重地摔在了满是木刺的地上,被吐上了口水,被他那粘着粪便和尿液的臭脚丫子无情地蹂躏着。 他回想起了在家乡温馨的山谷木堡边的空地上,父亲初次教自己骑马,教自己在马上使用骑枪,教自己剑术的场景,他度过了多少个日夜,挥洒过了多少滴汗珠,终于学会了所有作为一个骑士应当学会的一切,带着家族的荣耀和母亲的祝福,踏上了德累斯顿之旅。而现在,他却对那个轻蔑他家族,践踏他荣誉的狗屁内府骑士心生惧意,这可真是耻辱啊! 想到这,雷杰尔的眉头紧锁,呼叫逐渐急促,不禁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顿时,木杯中的酒液晃动飞溅出了一部分,染湿了他紧攥的拳头。 西蒙没有说话,只是笑吟吟地拿起刚刚溅出酒液的木杯,小品了一口。雷杰尔的动作足以说明一切了。 ……………… 喝完酒后,西蒙带着胖子、加布里埃尔、雷杰尔以及他的小侍从一起骑着马行向德累斯顿城北部的侧门。出了侧门之后,那片熟悉的穷人区将众人团团围裹。 没有理会那些跪在路边乞讨的穷人,西蒙等人径直骑向了不远处的竞技大会场地。 不是西蒙冷血无情,而是西蒙担心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施舍了他们其中的一个人,附近所有棚屋和帐篷里的穷人都会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如潮水一般涌来,将自己围个水泄不通,乞求自己继续施舍。西蒙绝不可能敞开腰包接济所有的乞讨者,所以最后得来的大概率是一边倒的骂声,或许还会留下一个“吝啬者”的“美称”,到那时可就难受了。 “老爷,西蒙爵爷,我去找个人问问比武大会的报名处在哪。”雷杰尔的小侍从说着,骑着马快步向前,奔向了不远处一个正在站岗的王室士兵。 这个比武大会的场地就如西蒙前不久入城途径时所见,十分简陋。整个场地仅仅由飘扬着王室纹章的木头观众席看台以及一片被木头栅栏围起来的草地构成。 “与古罗马帝国留下来的城镇竞技场和罗马城里那恢宏壮观的角斗场相比,这场地实在是太粗糙简陋了。”见多识广的加布里埃尔抽起嘴角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低声沉吟道。 没一会儿,雷杰尔的小侍从便回到了众人身边:“老爷,西蒙爵爷,站岗的士兵告诉我竞技大会的报名处在那堆贵族士兵驻扎地的中间!” 看着竞技场地旁边那杂乱无章到处扎满了大大小小的帐篷,到处堆放着各种物资,随意栓停着各种马匹和驴子的大营地,西蒙咽了咽口水,挥了挥手:“走吧,快点把事情办完,我们还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到旅馆呢!” 西蒙一行人进入了那片混乱的营地,也不知这营地里哪里是道路,能做到仅仅是绕开那些密密麻麻的帐篷和随意摆放的物资,甚至还有席地而睡的士兵。 正如西蒙预想的一般,这里的士兵还没驻扎生活多久,但是地上已经是到处充斥着或新鲜或半陈的粪便和尿液,看着就令人一阵反胃。 各个贵族带来的私兵侍从和杂役现在没什么事干,许多人要么围着火堆讲笑话讲荤段子吹牛皮,要么席地而坐玩着骰子游戏,脚旁边还放着几枚铜币。几个强壮的私兵看样子闲不下来,拿着自己的武器就如比武大会场地里威风凛凛的贵族老爷们一样,相互过招厮杀,引得周围围观的人们一阵叫好。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见一些小商人穿行于营地间苦苦兜售着自己的商品。而在更远的营地边缘和一片小树林交界的地方,西蒙看见一个一口大黄烂牙,头上长着癞痢的猥琐士兵正牵着一名穿着暴露的丰满女郎走向树林。 “我想我们到了!”雷杰尔的声音使西蒙收回了目光和思绪,看向了眼前这个营地中央的大帐篷。 一个仅穿着一席鳞甲没有套纹章罩袍的穷骑士掀开了大帐篷门口的篷帘,瞟了西蒙他们一眼,随即快步带着他在报名处帐篷外等候多时的侍从步行走向远处大营地边缘一顶几个杂役正在搭构的小帐篷。 “进去吧。” 西蒙等人征得了门口站岗士兵的同意,掀起报名处大帐篷的篷帘,眼前那四个正在和王室官员争辩的东罗异乡人瞬间抓住了众人的眼球。 “还要我说多少遍,我是帕弗拉戈尼亚的科穆宁,来自一个罗马帝国的贵族家族,”站在王室官员桌前的黑发年轻人看上去十分激动,那有些别扭的发音分贝一个词比一个词要高,“难道你们不承认罗马帝国的贵族和他们的爵位吗?” 这个落魄的东罗马青年有着一头乌黑的短发和一双令西蒙感到有些亲切的黑色眼睛。只见他头戴一顶满是灰尘有凹陷的圆顶锅盔,穿着一件破烂生锈的东罗马风格鳞片扎甲,套着战痕累累的镶钉条纹护肩,手戴一副破了洞带划痕的皮革手套。 他身边的三个同伴也是相似的打扮,不过衣服上粘着血迹划痕更多,看上去比他来得加落魄。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我们承认罗马帝国的贵族以及他们的爵位,但是就你这个乞丐样儿还说自己是贵族呢,可别把我给笑死了,”说着说着,气在头上的王室官员和书记员高声讥笑了起来,“要你拿出贵族血统证明书你也拿不出来,鬼知道你是不是一个狗胆包天的冒充贵族身份的雇佣兵?趁大爷我今天心情还算不错,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出我的视线!” “你,你……”年轻的罗马青年气得颤抖地指着王室的官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八十四章 科穆宁的故事 “要不算了吧,爵爷,您没有血统证明书,他们肯定是不给报名的。”科穆宁旁边满面沧桑的中年罗马男人摇了摇头,对着科穆宁小声说道。 “唉,真见鬼。”科穆宁回过头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却正好看到了帐篷口处刚刚进来的西蒙。他的眼中泛起最后一丝希翼的光彩,想着反正是死马不如当活马医,于是向着西蒙走了过去。 “不要靠近,你是谁?”胖子立马抓着腰间的武装斧,看着眼前这个衣着褴褛像是刚刚经过一场战斗似的家伙。 “如您刚刚所见,先生,我是帕弗拉戈尼亚的科穆宁,来自一个并不显赫的罗马贵族家族。”科穆宁并没有如其他平民一般管西蒙叫爵爷或者老爷,而是不卑不亢地叫着先生。西蒙眯了眯眼睛,警惕地上下仔细打量着这个不知道是真贵族还是假贵族的家伙。 “我是多尔斯滕的西蒙。王室的报名官员和文书员怀疑你的贵族身份,为什么你拿不出最基本的血统证明书?”西蒙很是不解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首先我要声明的是,我绝不可能蠢到拿我自己的性命来冒充贵族身份,然后跑到竞技大会的报名处来像个小丑一样自投罗网。其次,真要说起来我为什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这就是一个很长的悲惨故事了……”科穆宁那严肃认真的表情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原本对此不屑一顾的西蒙还是决定耐下心来听听他的故事。 原来,科穆宁是他们家族的次子,在两年前他们家族领地所在的军区将军的战争动员中加入了部队,跟随着大批人马和补给物资前往撒马利埃米尔国协助其他部队的进攻。 进入了撒马利埃米尔国之后,在行军的途中,领兵的军区将军派遣了一支征粮队,让他们想办法在附近的村庄中弄到一批口粮或者牲畜来补给军队。科穆宁当时便在其中。 当征粮队顺利地抵达了不远处的一座村庄后,令他们十分奇怪的是,村子里面连一个村民都看不到,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是紧闭着的。正当他们想要粗暴地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探个究竟时,村庄外传来了一阵阵令人发颤的马蹄声,紧接着,在两声绝望的敌袭喊声后,村庄外围放哨的征粮队士兵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村庄的上空。 顿时,箭矢和标枪如同雨点一般飞入了村里征粮队的士兵头上。许多科穆宁的战友还没搞清状况,便已经不明不白地被箭矢或者标枪击中,倒在了地上。科穆宁亲眼看到指挥征粮队的男爵在漫天箭矢飞舞中一只手举盾挡箭,一只手握缰绳费力地控制着胯下受惊的马匹大喊隐蔽,紧接着却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撒马利骑兵一骑枪刺入了背脊,狠狠地摔下了马。 失去了长官的征粮队士兵们陷入了比突然遇袭更大的恐慌,很多士兵慌不择路地就往村外的开阔地跑去,但这种行为简直无异于自杀,他们要么被撒马利的骑兵们像碾狗一般虐杀,要么变成了浑身扎满各种“刺”的刺猬。 剩下的士兵们在幸存的科穆宁的组织下举着盾牌向村庄的中心收拢,但这个时候,撒马利的步兵们已经乌泱泱一片压了上来,这让征粮队本就不多的士兵们觉得自己就如一片大海中的孤叶一般无助。于是,科穆宁和他的战友们被俘虏了。 这支由撒马利的一个埃米尔指挥的军队还得去截击东罗马帝国的补给队伍,于是便将这批俘虏便宜地卖给了随军出行的撒拉逊奴隶商人,后者则带着俘虏们脱离了埃米尔的军队,来到了他们停靠在一处隐蔽峡湾里的贩奴船上。 就这样,贩奴船带着科穆宁和他的战友们驶向了广阔的海洋。在封闭潮湿满是霉味和粪臭味的船舱中呆了两天后,几个戴着阿拉伯头巾穿着宽大袍子的撒拉逊人提着手里的刀,要押着科穆宁离开那满是污浊空气的船舱。见科穆宁抵抗得如此激烈,一个会说希腊语的大黑胡子撒拉逊人安抚道:“听说你是个贵族,在换到赎金之前我们可不会傻不拉叽地把你丢进海里喂鱼吃呢!” 科穆宁放松了许多,随着撒拉逊奴贩打手们来到了贩奴商人头领的船舱里。头领是一个同样长着大络腮长胡的埃及人,嘴里嘟囔着科穆宁听不懂的话,随后旁边那个会说希腊语的贩奴打手将头领的话一句一句翻译给科穆宁听。 原来头领要科穆宁写一封给家族的信件索要赎金。贪婪的贩奴头领狮口大开,强硬提出要科穆宁的家族三十天之内在汉达克斯的一个港口酒馆里交付一百个质量上乘的德涅尔银币,否则他们将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 就这样,贩奴首领带着他的贩奴船沿着奇里乞亚海岸侵扰,时不时能抓回瘦弱不堪可怜的新俘虏,他们大多是帝国海岸边村庄里的村民。直到一个多月后,贩奴船在汉达克斯的港口停靠时,贩奴商人在港口酒馆的耳目带来了一个令科穆宁沮丧不已的消息——没有人过来支付他的赎金。 科穆宁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觉得一百枚质量上乘的第纳尔银币对于他那并不富裕的家族还是太多了。况且,他只是一个次子,他的父亲大可当他死在了战场上,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而他那从小和他关系就不好的哥哥拿到信时怕不是得高兴得跳起来,这样就没人能够和他争夺继承爵位了。 贩奴首领很不开心,他说,既然你的家族没有带来金钱赎你自由,那我只好先从你身上拿回一点成本了。说完,几个强壮的贩奴打手便死死地控制住了科穆宁,扒下了他身上的盔甲,随后便是一顿毒打。等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科穆宁被重新丢回奴隶船舱后,他还听到那个会说希腊语的大胡子撒拉逊打手说了一句该死的穷鬼,随后麻溜地锁上了铁门。 之后的日子里在战友的照顾下科穆宁恢复了一些,撒拉逊贩奴船也一刻不停的向着未知的方向航行着,时不时还有新的俘虏被塞进满是屎尿的拥挤奴隶船舱。新俘虏说着帝国人听着晦涩难懂的拉丁语,不过身为贵族的科穆宁倒是会说一点拉丁语,可以和新俘虏费劲地交谈一番。 科穆宁从新俘虏口中得知,他们是意大利王国利古里亚海岸边的渔民。在惊讶于他们已经行至离家如此远的地方同时,渔民们告诉科穆宁,他们大概率会被卖到遥远的伊比利亚撒拉逊人王国去,就同他们以前被抓走的意大利同胞一般。 科穆宁可不想最后以奴隶的身份死在一片异教徒的土地上,他告诉了战友们他的想法,战友们纷纷表示支持。 于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里,科穆宁怀揣着一个战友当时藏在裤裆里没被搜走的匕首,将那个喝得醉醺醺的不耐烦地看门撒拉逊打手叫到了牢门口,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匕首插进了他的脖子,其他的战友从铁牢门下方的空档中在那个撒拉逊打手的尸体上搜到了钥匙,成功打开了牢门。 雨夜的海上风大浪高,船舱里没固定好的东西滚来滚去噼啦啪啦作响,比起这些装着物资的箱子碰撞舱壁的巨大声响,刚刚科穆宁弄出的动静简直是不值一提,根本就没有引起其他熟睡的贩奴打手的注意。 科穆宁他们蹑手蹑脚地保持着重心,在墙角取回了自己的武器,无声无息地收割着尚在睡梦中的贩奴打手性命,但一个战友在暗杀时手偏了一点,导致那个打手没被杀死而是被痛得一屁股坐了起来歇斯里底地大声惨叫,瞬间惊醒了其他所有打手。 于是,一场暗杀变成了恶战,双方在阴暗潮湿摇摆不定的船舱里大打出手,场面异常血腥,许多打手和一路陪伴科穆宁的战友当场死亡,但是更多对自由极度渴望的农民俘虏们也加入了战斗,胜利的天平逐渐偏转。 等第二天贩奴船搁浅在金黄的普罗旺斯蔚蓝海岸海滩时,科穆宁穿着自己的装备和最终幸存的六个战友以及农民俘虏们一起下了船,不过令他沮丧的是,自己的贵族血统证明书被一个该死的贩奴打手排便擦完屁股给甩到海里去了。 之后,科穆宁便和战友开始了流浪生活,他们当过商队侍卫,也干过雇佣兵,从普罗旺斯到米兰,又从米兰翻过了阿尔卑斯山到了士瓦本。一路上,他又因为各种原因失去了三个战友,这令他悲痛万分。最后,他们跟随着一支来自罗马帝国同胞的商队穿过了法兰克尼亚公国来到了德累斯顿,想要借竞技大会的机会赢点钱另谋生路。 “真是一个精彩绝伦,曼妙至极的好故事,可惜的是我没有酒,你手上也没有吟游诗人用来伴奏的鲁特琴,不然我这会儿肯定得舒服上天了!”大木桌前的王室书记员拍了拍手,以一个极为舒适的姿势靠在了椅背上,一脸惬意,带着打趣的眼光看着讲得口干舌燥的科穆宁。 “你居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编的?”科穆宁瞪大了眼睛看向那个傲慢的书记员,就差没拔剑砍上去了。 “我想我得改变一下我对你的看法了,或许你是一个口才极佳的雇佣兵?我不得不承认,你讲得很好,但我得再次强调一遍,赶紧给我滚蛋,再不滚蛋我就要喊卫兵来抓住你这个满口胡话可耻的冒充贵族的骗子了。要知道,这可是要上绞刑架的罪行!”书记员啪地一下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两只手撑着桌子弓着身恶狠狠地盯着科穆宁的眼睛。 “算了算了,麦考恩,”年长满脸皱纹的王室官员拍了拍年轻书记员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我活了这么久,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大致还是可以感觉出来的。这个帝国的年轻人刚刚讲述时有好几次真情流露,不像是骗子能做到的。虽然你没有血统证明书,但我也不会冒着冤枉好人的风险以假冒贵族的罪名不负责任地把你送上绞刑架。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走吧。” “谢谢您的理解,这位尊敬的大人,”科穆宁对着年长的皇室官员行了个礼,“我知道,没有血统证明书,我是没办法以我个人的身份参加竞技大会了。不过,假如我以这位先生手下的身份和他一起参加团体混战,这是可以被允许的吗?” “这可就得看这位爵爷自己的意思了。”王室官员笑了笑,捋了捋他那有些发白的胡须。 一时间,看着科穆宁那火热的眼神,迎着帐篷内所有人的目光,西蒙嘴角微微勾起。 “好吧,我答应了。” 第八十五章 比武大会开幕 西蒙有着自己的打算。 在竞技大会里,团体混战是最先安排的,人多的队伍则是团体混战中最先安排比赛的。 目前在西蒙麾下一起参加团体混战的只有胖子、米勒、加布里埃尔和培迪他们,加上西蒙自己一共也就五个人。一旦在团战中有谁受了伤得被替换下来或者在下一场比赛里带伤上阵,在战斗中都是十分吃亏的事情。 这个年轻的罗马小伙子和他的战友看上去很有两把刷子,不然也不会活着从撒马利埃米尔国到奴隶船到普罗旺斯再到德累斯顿的西蒙面前了。如果他们能在接下来残酷的混战里助西蒙一臂之力,西蒙的胜算肯定会多上几分。 就这样,以西蒙的名义参与团体混战的九人名单被书记员记录在了一张写满参赛贵族姓名和人数的大羊皮纸上。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雷杰尔只带了他自己的侍从过来,人数实在太少,所以没有参加团体混战的打算。 另外,西蒙和雷杰尔都报名参加了单人马上比武。假如到时候比赛中马上比武没有决出胜负,才会转到进一步的马下徒步决斗。 “爵爷,您的团体混战比赛将安排在两天后。单人马上比武的时间出来后我们会派人将通告张贴在国王城堡的门口处,还得劳烦您让仆人注意一下。”年轻的书记员一边在瓶子里蘸了蘸墨水,一边抬起头对着西蒙恭敬地说道。 就这样,西蒙和雷杰尔一行人带着科穆宁和他的三个战友一起返回了德累斯顿的内城。 科穆宁他们下榻的旅馆离西蒙一行人居住的酒馆并不远,这两天,西蒙会带着胖子他们和科穆宁他们在城外的空地上相互熟悉,一起训练。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西蒙参赛的这一天。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阳光驱赶了草地上淡淡的白霜,留下了一滴滴在光芒照射下闪闪发亮的露珠残留在植物的表面。 许多市民不约而同地走向了城外那座简陋的竞技场。商人们把店铺委托给自己的老婆和学徒代为管理,而那些手工业者们则干脆放下了手中的活儿,也跑去竞技场外凑个热闹。 等西蒙、雷杰尔和科穆宁一起来到竞技场时,不同于两天前来报名时的冷清,此时的竞技场外围挤满了形形色色的观众。 这里既有打着赤脚穿着一身烂麻衣的穷人,也有穿着染色亚麻布料长袍,脚踩尖顶便鞋的小贩。有穿着棉甲皮甲腰间别着斧头短剑的雇佣兵,也有满身尘土,历经沧桑的旅行者。 人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即将参赛的贵族以及最近城里的传闻,一些小孩在大人的双腿中穿行着,玩得不亦乐乎。 西蒙一行人绕过了那些臭烘烘的平民观众们,来到了此时仅有几个举着皇室纹章旗帜士兵和零零星星坐着的贵族的木头看台旁边。 “我是多尔斯滕的西蒙,我想知道我的比赛什么时候开始?”西蒙在看台边上找到了拿着记录了参赛者名单羊皮纸的书记员。 “爵爷,让我看看,”书记员说完低下了头去将羊皮纸摊开在了大木桌上,用手指在一行行用拉丁文记载的名字中仔细搜寻着,“找到了,爵爷,您的比赛在下午举行,对手是来自图林根伯爵领的埃德蒙男爵以及他手下的八名士兵。” “很好,谢谢。”西蒙思索着点了点头。如此看来,上午应该都是十人以上的团体混战对决。 “图林根,埃德蒙男爵……”加布里埃尔似乎从哪听说过这个名字,此时他在口中不断默念着,仿佛在脑海中挖掘着什么记忆。 “这两位尊敬的爵爷,您们可以坐在木头看台两侧边缘的位置。不过您们的侍从只能站在看台旁边的草地上。”书记员重新收起羊皮卷,抬起头对着马上的西蒙和雷杰尔说道。 于是,西蒙和雷杰尔下了马,将各自的马交给了胖子和那个年轻的小侍从照料,随即走上了木头看台,在看台右侧边缘的地方挑了个位置。 西蒙和雷杰尔低声交谈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其他的低阶贵族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比赛场地,坐在了看台两边。与此同时,几支要参加上午比赛的队伍正在竞技场两侧给参赛队划出的区域中热身,穿戴着盔甲,检查着武器,满脸轻松地相互开着玩笑。 “国王驾到!” 一声厚重洪亮的大喊从远处德累斯顿内城直通向城外竞技场的大道上传来,西蒙和在看台上的贵族们不禁站起了身子,向着远处的大道眺望,试图一睹王国国王的风采。 “还等着干嘛?弯下你们的膝盖,向国王行礼!” 一个穿着精美的全身锁甲,套着王室纹章图案罩袍的皇家骑士骑着一匹穿着皇室纹章图案马衣的漂亮白色骏马在大道上飞奔着,对着道路两边仍后知后觉站着看热闹的市民们大声喊道。 皇家骑士所骑到之处,站着的人便像被大风刮倒的麦子一般不分先后地躬下身子低着头单膝下跪行礼。西蒙以及他身边的低阶贵族们反应过来后也同样以如此姿态对着国王的方向行礼。 西蒙将头微微抬起了一些,一双如炬的炯炯大眼直接望向了已经行至不远处的国王,以及跟随在他后面的公爵主教们。 国王有着一头长长的有些发白的卷发,如鹰一般锐利的双眼和高挺的鼻梁。他的络腮山羊胡被精心修剪,看上去干净利落。国王并没有穿着盔甲,只不过是穿着一身明亮的提尔紫长袍,披着印有皇室圣矛纹章的披风,骑着一匹健壮的白色战马,缓缓地在大道上行进着。 国王身后骑着马的公爵主教们穿着同样尊贵华丽。西蒙在他们其中找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跟在国王旁边的奥托王子和穿着一身洁白主教服的科隆采邑主教。 一些士兵将竞技场地边上挡着道路的平民赶到了一边,与此同时,几个王室士兵合力推开了看台边上为国王入场准备的可活动栅栏。随后,国王一行人径直地通过那道栅栏,骑到了看台前方,在仆从的帮助下下了马,来到了看台最中间的席位入座。 没有什么后世那些花里胡哨的开幕式和表演,等国王和尊贵的高阶贵族以及神职人员入座后,比赛就快要正式开始了。 一个一脸富态,胖胖的传令官员握着一卷羊皮纸,走到了看台的最前方,清了清嗓子,用那独有的韵律声调面向看台的贵族们大声说道:“我是王室的传令官齐格弗里德,代表尊敬的海因里希国王和王室欢迎各位的到来!闲话少说,咳咳,众所周知,在我们日耳曼人的传统中,我们崇尚武力,崇尚英雄!在这里,我们即将举办一场盛大的比武大会,挑选出最值得令人尊敬和爱戴的勇士,为他们颁发王室为勇士们准备的奖品,赐予他们应得的荣誉!” “哦哦哦!” 人群中传来了高昂的叫好声和尖叫声。传令官员简单的话语激起了每个人心中最原始的激情热情,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大家都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赛场上站到最后的勇士,享受至高无上的荣誉。 “第一场比赛将在不久后正式开始,对决的双方分别是来自法兰克尼亚公国的雷吉诺德男爵和他的十九名精锐士兵……”说着,传令官向场地右侧参赛队伍区域已经整装待发的一队精锐士兵伸出了右臂,顿时,在人群中来自法兰克尼亚的观众和看台上法兰克尼亚公国的贵族们高声叫好,场面十分热闹。 “我听说过雷吉诺德男爵,”雷杰尔凑到西蒙耳边小声说道,“他的名字足以让每一个士瓦本人闻风丧胆。在过去法兰克尼亚公国与士瓦本公国的战争里,雷吉诺德男爵率领的军队未尝败绩,而他本人也经常冲入敌阵杀得敌人溃不成军,大家都管他叫猛熊雷吉诺德!” 西蒙顺着雷吉尔的手指望去,在场地右侧参赛队伍区域中,一个虎背熊腰,长着一脸桀骜不驯的大胡子,穿着一席宽大的锁子甲,套着一件鲜红色的纹章罩袍,腋下夹着一顶有精美纹饰的覆面盔的中年男人此时正在遥遥向木头看台中央席位的法兰克尼亚公爵挥手致意。 “与雷吉诺德男爵对决的是,来自巴伐利亚公国的欧内斯特男爵,以及他手下的十九名士兵!”传令官员用他那独有的韵律声调说着,随后向竞技场地的左侧参赛队伍区域抬起了左臂。 “哦哦哦!!!” 来自巴伐利亚公国的观众以及曾经听过欧内斯特大名的仰慕者们发出了最激烈的叫喊,更加洪亮的欢呼声直接盖过了刚才雷吉诺德男爵出场时的欢呼。 而此时的全场焦距的中心欧内斯特男爵,则是十分有风度地对着所有支持他的人挥手致意。 “我的主啊,居然是欧内斯特男爵,”雷杰尔二话不说也加入了欢呼者的队伍,等他喊得有些累了,才满面通红地重新坐回了看台的座位上颤抖地对着西蒙说道,“他就是那些该死的马扎尔人闻名色变的欧内斯特,死在他和他手下的精锐骑兵手里的马扎尔人不计其数。上帝啊,能亲眼看到这个无数吟游诗人口中的风云人物,我都要激动得晕过去了!” 欢呼的浪潮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消散而去,西蒙看着那两个男爵手下装备精良跃跃欲试的私兵们,在期待接下来两队比拼的同时又有些担忧。毕竟,如果自己的队伍能够成功晋级,难免会对上这两支劲旅的其中一支。 “现在可不是心生退意的时候。箭已上弦,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薅他一把胡子下来不可!”西蒙甩了甩头,暗自鼓气。 第八十六章 竞技大会(一) “现在,请双方队伍入场!”传令官员大声对着两边喊道。 “哈!”一个迫不及待的雷吉诺德私兵扶了扶他的分段式头盔帽檐,还不等旁边的王室士兵过来开门便直接撑着关闭的可活动栅拦翻了过去。 “迈尔斯不要着急,敌人又不会临阵脱逃,待会够你杀的!”雷吉诺德男爵知道他这个手下的急性子,嘴角轻微勾起,对于小伙子那急切想要建功立业的行为表示欣赏。 硕大的比武场地上除了半黄半青的茸茸绿草,还有一些零碎的石块和树桩,看样子为了平整这片场地王室在这放倒了不少树木。 眼看比赛就要开始了,所有人体内的血液都在逐渐升温。平民观众中,一些感觉到燥热的农民和商人甚至直接脱下了上衣,光着膀子畅快地对自己支持的一方队伍奋力呐喊。 而对面的欧内斯特的手下则显得冷静而理性,待王室的士兵将他们那侧沉重的可活动栅栏全部拉开之后才迈着沉稳的脚步走进场地。 “切!” 一些尚武的佣兵和趟子手见状发出了不屑的嘘声。这个时候的西欧人普遍认为,一支嘈杂不堪军容不整的军队往往比一支军容整齐循规蹈矩的军队更有战斗力,也许这都是当年的蛮族风暴带来的结果。 “我看雷吉诺德男爵的手下赢面要大一点,瞧瞧他手下那群如狼似虎的士兵,一个个就和脱缰的野马一般,”在场地旁边拥挤嘈杂的平民观众里,一个胖乎乎的商人小心翼翼地从手掌里捻起一根硬邦邦黑黢黢的肉条放进口中用力咀嚼,对着旁边一个身上还粘着干陶土的陶匠说道,“而欧内斯特男爵的手下乖巧得就和羊圈里的羔羊一般,难道他们刚刚打了败仗回来?” “我不知道,或许那柔弱的羊皮下藏着一只沉默的雄狮呢。”年迈的陶匠用他那粘着泥浆的老手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眯着眼睛打量着两支已经入场的队伍。 “嘿看过来,先生们,要不要赌一把?假如您拿十个铜币押欧内斯特男爵赢,如果他输了,铜币归我们庄家,不过假如他赢了,你们将会得到十二枚铜币。与之相反,同样的铜币押雷吉诺德男爵的话,如果他赢了你们则可以拿回十五枚铜币!” 平民观众中,一个穿着褐色亚麻短袍能说会道的伶俐年轻人在几个穿着皮甲别着短斧短锤的凶悍打手保护下在人群中大声说着。 一些手里有闲钱的市民好奇地走到他们身边,摸着头思考了一番,接着掏出钱袋摸出铜币告诉年轻人他们要押的人和要押的金额。 年轻人身后的打手收了钱后,会在一块块有着特殊记号的亚麻碎布上画不同的简单字母代表他们下注的队伍,随后在碎布上写上了赌客们下注的金额,接着将碎布递给完成下注的人。 “嘿,就因为名气问题,雷吉诺德男爵的赔率就这么高么?我看未必,来自法兰克尼亚的猛熊一定会让你们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咀嚼着肉条的胖商人愤愤不平地说着,从钱袋中数出了二十枚铜币,交到了那个提着大钱袋子的粗壮打手的手里,对着年轻人说道,“我觉得你们的庄家简直就是在做慈善给我们送钱!来,我要押二十枚铜币赌雷吉诺德男爵赢!” “好的先生!”蹲在地上的年轻人飞快地在墨瓶中蘸了蘸,从草地上的大布袋子里取出一块碎布,写上了雷吉诺德男爵姓名的首字母“r”,随即用拉丁数字在“r”下画了两个“x”代表二十,接着把碎布递给了那个胖商人。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平民观众席的每个角落。不管那些人是出于贪婪的念头想要赚得更多,还是坚定地相信雷吉诺德的实力,从总体来看,押雷吉诺德男爵赢的人更多。 “西蒙,我们也来赌一把?”雷杰尔说着对着他的侍从招了招手,那个小侍从看见后立马穿过那拥挤的人群,向着木头看台这边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我觉得可以。”西蒙点了点头,同样对着胖子招了招手。 等雷杰尔的侍从和胖子一起上到木头看台后,西蒙和雷杰尔各自掏出了一些德涅尔银币交到他们手里,并且吩咐了一番。 “看来我们想的一样嘛。”看着拿着钱远去的小侍从和胖子的背影,雷杰尔随即转过头对着西蒙笑了笑。 “英雄所见略同。” ……………… 一只蚂蚁在它看来十分巨大的由草构成的森林中爬行着,寻找着他们族群越冬所需要的食物。蚂蚁爬到了一块碎石上,它在上面闻到了油渍的香味,找到了一些零星的黑面包屑,看样子是前不久过来平整场地的工人留下的。 蚂蚁咬着一小块面包屑,正要离开碎石时,石块忽然间起飞了,裹挟着这个无辜的不知是生是死的小生命砸向了不远处的草地。 “这些该死的石头,”一个雷吉诺德的私兵一边嘟囔着,一边将脚边的石块踹向场地的边缘,“要是一会儿打得正激烈,我踩到石头滑倒了,那可真够倒霉。” “换个角度想想,或许你的对手被石块绊倒了呢?”旁边长着一副好人脸的私兵笑了笑,他那丰满的苹果肌就和脸上挂了两只鸡蛋似的。 “打起精神,一会儿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让那傲慢的欧内斯特成为历史,成为我们的垫脚石!”雷吉诺德男爵对着身边的手下们高声大气。 “喝啊!”每一个雷吉纳德的私兵发出了或浑厚或尖锐或歇斯底里的嘶吼,精神满满地回应着雷吉诺德男爵的鼓起。 反观欧内斯特男爵这边,他的手下默默地从剑鞘里抽出了自己的剑,娴熟地从腰间取下了自己的斧头和钉头锤,昂着脑袋睥睨着对面如同野兽一般的雷吉诺德男爵的士兵,那强烈的轻蔑和不屑简直快把雷吉诺德男爵的天灵盖都给气翻了。 “我们平时虔诚守己,克制着自己不去做一切神不喜欢的事情,唾弃着一切神认为的恶行和罪行,保护弱小,驱逐异教徒,伸张正义。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大家都心领意会。我相信,神一定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上帝保佑!”欧内斯特男爵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调动起每一个手下心中的激情和热血。 “上帝保佑!”欧内斯特的手下们用尽自己最大的嗓音呐喊道。 在一阵咧咧狂风中,欧内斯特手下身上的罩袍和锁甲衫摆被尽数吹起哗啦哗啦地作响,但他们持着武器的手和稳稳踩在地上的步履却和峭壁上的老松树一般稳扎坚韧,纹丝不动。 “杀光他们!”随着雷吉纳德男爵的一声大喊,他和他的手下们咆哮着朝着站成一排的欧内斯特士兵们冲了过去。仅仅二十人的同时冲锋居然有种上百人喊杀压阵的窒息感,无论是贵族们还是平民们,此时都已经被那气吞山河的气势给震撼到了。 观众席中,陪伴在国王身边的法兰克尼亚公爵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遥遥瞟向了身边死死盯着比武场地面色有些凝重故作镇定的巴伐利亚公爵。 “我的天,不愧是法兰克尼亚猛熊,欧内斯特男爵危险了!”平民观众里之前还从容不迫稳如磐石的老陶匠被雷吉纳德手下士兵那肃杀的气息震慑得喉咙一紧,感觉腿根子发软接着一阵尿意袭来,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老陶匠不禁想象,假如自己是战场上和雷吉纳德男爵兵戎相见的士兵,就算全身都穿着结实的锁子甲,碰上这么一堆不要命的疯子气贯长虹的冲锋,恐怕心里防线会被瞬间击破,然后丢下武器转过身恨不得爹娘少生了两只腿似的向后方撒丫子逃去。 比起那些被吓得屁滚尿流瑟瑟发抖的平民,欧内斯特男爵和他的手下们显得更加从容自若,深吸了一口气,也是呐喊着冲向了雷吉诺德男爵的队伍。 看着两支相互间越来越近的人马,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第八十七章 竞技大会(二) “啊啊啊啊!” 两支精锐的队伍撞到了一块儿,一阵刺耳锐利的刀剑碰撞声音,锁甲被砍到发出的暗响,以及利器入肉的闷响声中,双方互相有人发出痛嚎,身上飙射出血雾,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之前那个迫不及待翻过栅栏的雷吉纳德私兵迈尔斯确实很有一手,挡开了一个穿着护喉锁甲衣的欧内斯特私兵挥来的重锤,眼疾手快顺势将手里的短剑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腹部。 锋利尖锐的短剑带着巨大的动能刺得那个欧内斯特私兵的锁甲铁环横飞,直接破了个小洞,接着便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液涌出伤口,浸湿了他那肮脏满是细菌污秽的棉甲内衬。 “哈哈哈哈哈哈,没用的废物,像个死狗一样别动乖乖接受命运吧!”迈尔斯放声大笑,从那个倒霉的眼中带着愤怒和不甘的欧内斯特私兵腹中抽出短剑。 那个私兵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正在随着涌出的鲜血和随之而来的巨大痛觉消逝。他想要举起手里的短锤抡爆这个即将夺走自己生命的傲慢男人脑袋,但不听使唤的手却把那个该死的短锤掉在了地上。这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迈尔斯狞笑着对自己的脸挥出下一剑了。 “呸,老东西你还是滚回去犁地吧!” 另一个冲上来的雷吉纳德私兵以为他正对着的白胡茬老头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不经舔了舔干燥得起了皮的嘴唇,打算一斧连那个老头的脑浆都给剁出来。 “哦,不!” 没想到的是,那个老头经验异常丰富,在雷吉纳德私兵的斧头即将砍到他的脑袋时爆发出了明显和他那年龄不符的灵活躲闪,接着那个雷吉纳德私兵脖子一麻,感觉刺骨的凉风仿佛正在顺着伤口往身体灌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地面摔去,身边战友们的怒吼和拼杀渐渐远去,意识逐渐模糊。 第一轮的见面厮杀是最考验战士的,任何一个小失误都足以让人送掉性命。双方使用的全是开刃武器,下手也是招招致命,每个士兵都在尽最大的可能杀死对方,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接着活下去,继续享受这份来自造物主的珍贵礼物。 “哇唔!” 平民观众们发出阵阵惊呼。今天的打斗场面真的是让他们大饱眼福,尤其是这两支王国内最精锐的部队的碰撞,足以让他们在今后的日子里回味无穷,成为饭后茶余的谈资。 “真他娘的精彩,砍他,砍死他个狗娘养的,就是这样,哈哈哈哈哈!”一个赤着满是老茧双脚的农夫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两队的厮杀,双手死死握着栅栏大声喊道。 说实话,他们绝大部分人都已经厌倦了日复一日的无聊工作,对于他们而言最大的娱乐顶多是工作之余去酒馆点上一杯啤酒痛快喝上一回,或者是带着家人逛逛一年一度的集会。像这样刺激的士兵打斗比武,恐怕得几年才能见上一回了。 目光回到贵族观众看台,西蒙注意到身旁的雷杰尔的眉目紧锁,看上去并不轻松。而在远处看台中间国王身边的巴伐利亚公爵脸上更是阴霾一片。 此时欧内斯特男爵队伍的短暂失利让每一个支持他们的人都提起了心。毕竟,大家又不是没打过仗,所有人心里清楚,如果一方率先在气势上抢占了优势,另一方无论是肉体战线还是心理战线被冲垮都是迟早的事情。 “来啊雷吉纳德男爵,听说你们打起仗来猛如黑熊,但我看来不过就是一堆下贱的臭鱼烂虾罢了!”欧内斯特男爵看着他对面那个高大健壮的身躯昂起脑袋不屑地说道。 “你说什么?老子要亲手把你的头给拧下来!”雷吉纳德男爵成功地被激怒了,只见他在旁边手下惊讶的目光中很干脆地一把扯下了锁甲护喉的系带,畅快地喘着粗气右脚前跨弓起身子对着欧内斯特男爵双手举剑,那夸张的横眉怒目中仿佛能喷射出火焰和岩浆。 “老爷要玩真的了……”熟悉雷吉纳德男爵是私兵咽了咽口水,随即便转过头去对着不远处一个坐在自己同伴身上肆意挥舞短斧的欧内斯特私兵冲了过去。 “喝啊!” 还不等欧内斯特男爵做好准备,雷吉纳德男爵便大声怒吼着像匹野熊一样冲上前去对着这个刚刚出言羞辱自己的可恶家伙连砍三剑,不料欧内斯特男爵却和一只浑身涂满了橄榄油的三文鱼一般滑溜地向后侧方退去,巧妙地躲开了雷吉纳德的所有攻击。 “呀啊啊啊!” 恼羞成怒的雷吉纳德男爵转过身就是一个侧砍劈向了欧内斯特男爵的左肩,欧内斯特男爵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侧过手里的剑挡了上去。 “当!”雷吉纳德男爵手里的剑卡在了欧内斯特男爵的剑格处。 “要出事了!”在木头看台旁边的科穆宁眯起眼睛,将心中的预感直接说了出来。 只见戴着厚厚的连指锁甲手套的欧内斯特男爵见状一把抓住了雷吉纳德男爵的剑,随即上前一步用膝盖用力顶击他的腹部。一时间,吃痛的雷吉纳德男爵不禁后退了一步,但他手里的剑也来到了欧内斯特男爵的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论是平民观众还是贵族观众,此时场外传来了巨大的哄笑声。很多人看着这只双手空空一脸懵逼的“法兰克尼亚猛熊”,仿佛在观赏一场精彩的养熊人呈现的逗熊游戏。 看着雷吉纳德男爵的窘样儿,西蒙旁边的雷杰尔不禁拍手大笑。周围的贵族们此时也是炸开了锅,低声对着雷吉纳德男爵指指点点,时而爆发出一阵阵轻笑,想必都在说着一些挖苦嘲讽的话。 “我感觉我今天快要笑死在这了!”一个邋里邋遢的镇民甚至丝毫不在乎脚下草地上的粪便,笑得腿都软了,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 “见鬼,见鬼,我和你没完,啊啊啊!”雷吉纳德男爵第一次体会到了做小丑的感觉,他终于知道每次他领地里那个小丑在他的城堡宴会中用各种滑稽的表演逗乐贵族们时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受了。 雷吉纳德男爵用手摸了一把满是泥泞和汗液的脸,直接朝着刚刚把他的剑丢到战场后方草地上的欧内斯特男爵冲了过去,见欧内斯特挥剑砍来,他竟然丝毫不惧地抬起了戴着铁片护臂的右手,挡开了欧内斯特男爵砍来的那一剑。 “哦!!!”众人停滞住了笑容,发出一阵阵惊呼,难以置信地看着雷吉纳德男爵那如同疯子一般的勇猛冲锋。 “呵!”雷吉纳德男爵感觉到他的铁片护臂被砍得裂开了,但是已经被化解了大部分势能的剑没能砍透护臂下那结实的锁甲袖摆。他忍剧痛抓住了一脸惊讶的欧内斯特男爵的双臂,打算用自己那粗大的身躯把他绊倒锁喉。但没想到的是,戴着坚硬诺曼盔的欧内斯特男爵却当机立断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记头槌。 雷吉纳德男爵随即感觉头昏脑胀,面部麻痹,双眼直冒星星,鼻血横流。这还不够,欧内斯特男爵乘胜追击,又是一记头槌,这下让雷吉纳德男爵彻底松开了抓着欧内斯特男爵双臂的手,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捂住了自己那传来剧烈疼痛的脸。再等他眼中的星星消失殆尽时,欧内斯特男爵手里的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了。 “停手,停手,你们已经输了!”一个满脸是血的欧内斯特私兵用盾牌挡住了迈尔斯那大张挞伐的进攻,对着这个和魔鬼一般恐怖的家伙急促地说道。 “什么,不可能!”迈尔斯扭过头去,看到的却是垂头丧气跪在地上的雷吉纳德男爵以及欧内斯特男爵架在他脖子上的剑。 “上帝保佑!” “真他妈的见鬼了!” 上一刻还在殊死对决拼杀的双方士兵们不约而同地收了手。欧内斯特男爵的手下们不禁笑着吐了一口浊气,而雷吉纳德男爵的士兵一个个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恨恨地咬紧嘴唇低头不语。 此时的比武场地中央到处散落着鲜血,地上七七八八地躺着一具具死相不一的尸体,有的是脖子被砍得只有一丝皮肉连着,有的是头部受到了钝器重击眼珠爆凸口吐血沫……不过总体上来看,尸体中欧内斯特男爵的人偏多一些。 “欧内斯特男爵的手下都是擅长骑马作战的士兵,对上雷吉纳德手下向来只打步战的士兵们自然是吃亏,”赢了赌注的雷杰尔眉飞色舞地同西蒙说着,“好在欧内斯特男爵在单挑中赢了如同笨狗熊一般的雷吉纳德男爵,不然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呢!” 虽然欧内斯特男爵赢得了比赛,但原本二十人的队伍现在仍能站在场上的只剩下十一人了。 “显而易见,这场战斗的胜利者已经出现了,他就是欧内斯特男爵!让我们为他的英勇欢呼!”胖胖的传令官员齐格弗里德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到贵族木头看台面前的场地,用慷慨激昂的语调对着所有人大声说道。 第八十八章 竞技大会(三) 见最后的胜利者是欧内斯特男爵,大部分在雷吉纳德男爵身上下赌注的平民和贵族们简直是目瞪口呆。一些看样子押了不少钱,甚至是生意本钱的商人像是精神失常一样大张着嘴巴,呆滞的眼睛中满是绝望,糊满眼屎的眼眶中流下了咸涩的泪水。 “真是见鬼,他妈的,这可是我一会儿要拿去进货的钱,本来想着还能赚点的,这下好了,连一个子儿都没有了。”那个押了雷吉纳德男爵二十枚铜币的胖商人已经嚼不动口中又硬又柴的熏肉了,他的嘴角抽动着,心中莫名陷入了恐慌和后悔。 “嘿嘿,我就说我有种直觉,欧内斯特男爵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老陶匠掂了掂到手的十二枚铜币,嘴都笑得合不上了。但老道的他还是留心警惕着身边那些输了钱情绪很不稳定的家伙们,将铜币迅速收回腰包,生怕他们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 “五枚德涅尔银币变成了六枚,感谢上帝,这真是太棒了!”雷杰尔从他的小侍从手中接过刚刚从开盘设赌局的富商手下那兑换来的银币,看样子很是愉悦。 西蒙和雷杰尔都赌了欧内斯特男爵赢,雷杰尔赚了一枚德涅尔银币,而西蒙赚了两枚德涅尔银币。 上午除了欧内斯特男爵和雷吉纳德男爵的对决之外,剩下的队伍人数从多到少,装备从精良到一般平庸,越来越比不上第一次决斗那么高质量且精彩。 甚至,西蒙看见一个骑士除了他手下的两个侍从是自己人外,另外八个为他作战的士兵明显都是拿钱办事的雇佣兵。西蒙从他们那兴趣缺缺的表情猜测,作为雇主的骑士给他们的薪酬应该并不是很高。 没拿足金钱,不讲信用,内心如永远填不满的贪婪洞窟的雇佣兵们开打后一个个都是保命的好手,这些家伙甚至都不愿意为自己雇主的队伍下注然后奋力争取赢得比赛。他们短视,只注重自己的利益,任何拿不到手上或者投出后不能立刻看到回报的投资在他们眼里都是狗屁。 果不其然,对上凶悍勇猛的对手,骑士和他的佣兵队伍组成的松散战线一触即溃,佣兵们纷纷举起盾牌保护自己,无意攻击对手,而骑士的贴身侍从拼了老命,却被对面好几个老兵油子联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惨叫连连。 最后,这个可怜的雇佣了八个佣兵的骑士在付出了两个拼命相搏的年轻侍从性命以及另一个没躲闪好被砍到喉咙的倒霉佣兵性命后很干脆地举手认输了,随即将自己的头盔和佩剑交给了他的对手——一个来自劳西茨伯爵领的边境男爵。 战败者身上的锁子甲也属于这个劳西茨的边境男爵,但是倒霉骑士的两个侍从现在已经趴在血泊中蒙上帝的召唤了,所以等他们下场后劳西茨的边境男爵派来了他的侍从去到这个倒霉骑士的帐篷里,帮助战败骑士脱下那身沉重的锁子甲,随后将其拿回男爵的帐篷里。值得一提的是,那个战败骑士要交给对手的赎金也是他自己满脸沉重地去清点取来的,这原本是他的侍从该干的事儿。 “下午就要轮到我上场了,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啊!”看到了那个倒霉骑士的惨状后,西蒙在心中默默祈祷着,有点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 回到酒馆吃过了一餐简单的午饭后,西蒙一行人已经提前来到了竞技大会场地热身。 下午的比赛都是一些不知名的小男爵小骑士的对决,所以并没有吸引如上午那么多的平民观众。不过国王在午宴后还是带着一些愿意前来观赏的王室成员和大贵族们来到了竞技场地边上的木头看台。 上午那个赢了钱的老陶匠用手擦了擦嘴角残余的麦粥,随后毫不在乎地舔了舔那黑黢黢的脏手,不愿浪费任何粮食。他在陆续到来的平民观众中企图找到上午他身边那个与他交谈甚欢的肥胖身影,但转了一圈也没找着。 “无所谓了,下午的对决又有什么惊喜和意外呢?”老陶匠摇了摇头,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倚靠在栅栏上,一只手护着钱袋一只手放在了腰间的防身匕首旁,眯着眼睛小憩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竞技场看台左手边的参赛队伍场地里,西蒙的人手正在检查装备,相互交谈着。 “亚历山德,帮我个忙,”科穆宁摘下头盔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从腰间的钱袋中取出了五枚德涅尔银币交到了他的战友手里,“帮我在那个开赌盘的富商那下个注吧,我要押西蒙爵爷这队赢!” “好的。”穿着破烂的皮革扎甲的科穆宁战友小心翼翼地接过银币,深怕一个不慎掉在地上被旁边贫民窟那群饥肠辘辘的小孩捡起就跑,那样的话再想把丢失的银币找回来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 今天下午的太阳有些毒辣,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些许热气,让西蒙感到有种夏天回来了的感觉。在火辣的阳光下,穿着厚厚盔甲的众人头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纷纷从腰间摸出水壶给自己补充水分。 上午竞技场地中间残留的血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杂着这些不讲卫生的观众们上午留下的新鲜粪便的臭味,让本就有些紧张的西蒙突然有种想吐的冲动。 这会儿,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贵族木头看台上走去了一个穿着精美纹饰短袍,满脸冷笑的高壮男人。他的眼睛不屑地睥睨远处参赛队伍等待区里的西蒙,自言自语一般从那大大的鼻孔中哼出了话语:“该死的和母猪一样下贱的乡巴佬骑士,原来你叫西蒙。呵,可千万别被你的对手杀死,这样我就没办法在几天后的骑士个体比武赛中亲手取掉你的狗命了。” “呼,科穆宁,我回来了,”科穆宁的战友亚历山德小跑回了队伍,喘着粗气,将开赌盘的富商手下开出的布匹递给了科穆宁,“我发现,西蒙爵爷队伍的赔率要更高一些,开赌盘的商人好像并不看好西蒙爵爷。据说西蒙爵爷的对手埃德蒙男爵是个硬茬,不怎么好对付。” “是吗?”科穆宁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挠了挠头发,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时间不知不觉间飞快流逝,等到珊珊迟来的埃德蒙男爵和他手下的八名士兵到位后,那个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的胖传令官员齐格弗里德才阔步走到贵族看台前面,开始大声介绍着双方队伍。 “我右手这边的,是诺曼海盗的粉碎者,来自贝格伯爵领多尔斯滕的西蒙爵士!”传令官员舔了舔嘴唇,用他那万古不变的腔调大声说着。 “诺曼海盗的粉碎者?” “他是西蒙?” 观众席中的一些平民和旅行者的显然听说过西蒙的事迹,纷纷低声讨论着,时不时对着西蒙队伍的方向指指点点,像是一群在人耳边嗡鸣的蚊子。但更多的观众此时反应平平,面无表情,只是简单地讨论着西蒙队伍里士兵的装备和精神面貌,看样子完全不知道西蒙是何方神圣。 而在贵族木头看台中间的中高阶贵族坐席边缘,一个穿着华丽的长袍,戴着一头白色裹头巾的金色山羊胡男人眯起了眼睛,坐起了身子细细打量着西蒙和他的队伍:“这是科奥瑟的儿子吗?我只记得他有个叫朗格的儿子,这个叫西蒙的从来没有听说过,或许是次子吧……” “在我左手边的,是晓勇善战的图林根之矛,于特堡的破城者,来自亨纳博格的埃德蒙男爵!”胖传令官员的语音刚落,人群中明显爆发出了比介绍西蒙时更加热烈一些的反响与讨论,看样子大部分人都听说过埃德蒙男爵的声名。 “现在有请双方入场!”胖乎乎的传令官员齐格弗里德对着国王行了一礼,随后走向了木头看台的边缘。 此时的西蒙看向了远处仰着脑袋直直走来的埃德蒙男爵。他有着一双如狮子般锐利的双眼,满下巴都是黑色的胡茬,戴着衬皮革头巾的铜制羽饰十字盔,穿着一席黑漆漆的脏锁甲,锁甲外的鲜艳纹章罩袍倒是色彩明亮且干净。他的肩膀上套着一件有划痕的环链肩甲,手上戴着有点生锈的板条臂铠和皮革手套,脚踩一双脱了皮的夹板皮靴。 他身后跟着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侍从,有着黄中泛白的大络腮胡,高挺鼻梁的鹰钩鼻,头上戴着衬亚麻头巾的尖顶护鼻盔,穿着一件陈旧但品相尚好的无袖填充短外套,肩上套着坚硬的皮革肩垫,手戴粗糙的皮革护腕。 至于埃德蒙男爵手下的士兵,虽然装备很杂,但至少都披甲戴盔的,面露凶气,显然都是一些已经久经沙场杀人杀到手麻的狠角色。 “来吧,我可不怕你们。”西蒙扭头对着旁边的空地吐了口口水,从剑鞘中拔出了陪伴他已久的手半剑,把一会儿可能会成为累赘的皮革剑鞘扔在了地上,抬起了头来,脸上的肌肉紧绷紧绷的。 第八十九章 竞技大会(四) “哈,对面都是一堆什么垃圾。”一个狂野粗犷中带着轻蔑和不屑的声音从埃德蒙男爵的队伍中传来,只见一个头戴链甲头巾,身穿填充皮衬衫,披着毛皮披肩的大块头男人傲慢地扬着脑袋打量着西蒙那装备混杂的队伍。奇怪的是,这个粗壮男人浑身都粘着干涸的泥巴,看上去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有麦金森在,对面就算是有天使的保护,今天也得死翘翘!”埃德蒙男爵的队伍里,一个脸上有着好几道难看疤痕的老兵抿了抿嘴,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看样子连我们上次杀的那群斯拉夫勇士都不如,真是没意思。”一个头上什么头盔也没戴的光头士兵只是抬头随意瞅了两眼他的对手,接着继续用那满是老茧的粗厚手指轻轻抚摸着他那柄巨大的双手斧斧刃,自言自语地说着。 “无论如何,伙计们,打起精神,就算是杀鸡也得杀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最后留下关于我们噩梦一般的回忆。”埃蒙德男爵抬手挥了挥,他那原本还十分松散悠闲的士兵们立刻收起了轻视,抓头发的停下了手,摸斧刃的重新握好了斧,挠痒痒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随时准备向前冲去,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 “西蒙,我听说过你和你的事迹,哈,要我说,你就像只懦弱的老鼠一样躲在堡墙上杀过几个不知道从那个穷乡僻壤来的瘦弱诺曼人而已,谁给你的勇气站在这企图和我们这些真正的战士同台较量?来啊胆小鬼,让我来看看你和你的姑娘们到底有几斤几两!”埃德蒙男爵的骂阵在他的士兵队伍和外围的观众中激起了一阵阵笑声。 西蒙队伍这边,胖子和科穆宁他们被气得涨红了脸,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把那个该死的狗屁男爵皮都给剥下来。 西蒙倒是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被埃德蒙男爵那伤人的话语给激怒。比起他在后世见识过经历过的骂架,这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哦嘿我尊敬的埃德蒙男爵,你说我像只懦弱的老鼠,我倒觉得你更像是一只令人作呕的蛆!瞧瞧你那长得紧凑无比的五官被蹩脚地安放在了一张和圆盾一般大的麻子脸上,原来造物主也有手滑失误的时候,你是怎么有脸如此不知廉耻地出现在我们这些正常人面前忍受着我们暗地里的无情嘲笑,我的上帝,我还真不知道你这长着奇葩小丑脸的家伙有这么强大的内心……” 西蒙的骂阵让埃德蒙男爵气得胡子都立起来了,那张麻子老脸红得和猴屁股一般,眼睛瞪得大大的,口中急促地喘着粗气。从小在养尊处优环境中长大的他还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恶毒,充满着没听过的奇怪比喻的辱骂。此时他就如一只看到红布的公牛一样处在爆发的边缘。 “哈哈哈哈哈,你别说,这个西蒙爵爷说得也倒像那么一回事,瞧瞧埃德蒙男爵的丑脸,我真是绷不住了哈哈哈!”平民观众席中,直率的老陶匠笑得都快站不直了,一只手扶着木头栅栏一只手捧着肚子。 而他旁边的观众们看到了埃蒙德男爵的丑态,加上他那扭曲的表情,简直同他们见过有严重面貌缺陷的小丑一般逗趣,纷纷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给老子杀光他们!”观众们的笑声成了压垮埃德蒙男爵心中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埃德蒙眼中的世界仿佛都变成了红色,只有杀戮和蹂躏那群可恨的对手才能让他好过一些。 “杀呀!”埃德蒙男爵的手下们大声吼叫着,冲向了西蒙的对阵。 “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木老虎罢了,杀光他们!”西蒙给手下打着气,一马当先冲上前去。 宽阔的比武场地此时气氛焦灼万分,两支队伍的距离越来越近,所有观众席中的平民和贵族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比武场中央,生怕错过了精彩的场面。 “哈!”西蒙率先和埃德蒙男爵交上了锋,不知是不是因为处在暴怒中的原因,埃德蒙男爵那巨大的力道让西蒙感觉握剑的手都在发麻。两把结实精致的手半剑高速碰撞着,相互在剑身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卷刃,乒乒乓乓的响声不绝于耳,响彻了整个竞技场的上空。 “狗杂种!”与胖子正面相对的是一个普通的埃德蒙士兵,他长着一张平淡无奇的大众脸,头上戴着一顶衬填充头巾的护卫锅盔,穿着衬棉甲的皮革短袍,手戴一双老旧破烂的皮革护板绑臂。 这个士兵手里拿着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看样子是一把从战场上缴获的不知道经手过多少个主人的剑。这种剑虽然品相不佳硬度不高,但足以让任何因它而受伤的倒霉蛋染上破伤风,在痉挛中痛苦地死去。 这个士兵十分老道谨慎地放慢脚步向着胖子飞奔而来的肥胖身躯挥出了很不好躲闪的一剑,却没想到对面冲过来的这个胖子居然毫不畏惧,当即侧过身子以一个他没看清楚的刁钻角度用那武装斧打开了自己手中的剑,然后给自己贴身来了个遒劲的盾击。 而在胖子身边的加布里埃尔遇上的正是那个没戴任何头盔拿着双手斧的光头士兵。 光头士兵手里沉重笨拙的双手战斗斧就同活过来了一般劈向了加布里埃尔,有着丰富经验的加布里埃尔知道,这种攻击绝对不是他手上这面可怜的小盾可以抗衡得了的。做出判断后,加布里埃尔只得躲闪着光头的疯狂进攻,如同暗处里的眼镜蛇一般等待时机,等待着一个能将敌人一招毙命的机会。 “喝啊!” 忽然,光头士兵的手臂被划了一剑,顿时鲜血四溅。他那淡黄色的填充棉甲被砍开,露出了里面灰白色的脏棉花。紧随而来的血液顺着他的伤口不断向自由的体外涌去,染红了填充的棉花,看上去甚是吓人。 “是你培迪,来得正好,让我们一起把这个刚刚开打前还不可一世的家伙送进地狱!”胖子看到培迪迅速解决了他的对手并且过来帮自己解围,不禁大呼爽快。 培迪没有说什么,此时他的世界中只有他,他的剑和那个光头士兵。 手臂受了伤有些拿不起双手战斗斧的光头士兵扭过头看向了他的君主埃蒙德男爵的方向,只见埃蒙德此时正在和西蒙厮杀对决。 光头士兵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像是下定了决心坚定了目标一般,他喘着粗气再度冲上前去对着刚刚那个见鬼的偷袭者奋力砍去。没有他所想象的一样前方会传来利物入肉声音,反而他感觉自己脸上一阵酸麻,紧接着半张脸都没了知觉,热乎乎的血液如泉涌一般从脸上巨大的创口中喷洒出去,散落在了那片被反复践踏的草坪上,此时那巨大的痛觉才传入他那意识渐失的脑中。 虽然战线中间这边暂时是西蒙的队伍占了上风,但是从总体上来看,西蒙队伍的左右两边战线岌岌可危。负责左右翼的米勒以及科穆宁的战友们已经开始有些吃力地招架着敌人的进攻了。 “西蒙爵爷要赢了?”那个老陶匠上午认识的胖生意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挨着老陶匠倚靠在了木栅栏上。 “你干什么去了?”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老陶匠反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好奇地问起了胖商人刚刚做什么去了。 “赔了做生意的钱,我家婆娘简直要拿匕首来杀死我了,”胖商人擦了擦头上的汗,顿时一股子带酒精味的难闻的汗臭味弥漫开来,“只要给那个疯女人一把剑,我敢打赌,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事情!” “哦,抱歉!”老陶匠取下了他的皮革头巾,看样子对胖商人这事事都听计于他那疯妻子的可怜人感到不幸。 “回到正题,这次我觉得这个西蒙爵爷的优势只是一时的,我更看好埃德蒙男爵的队伍,相信我,场上的情况马上就会翻转!”老陶匠重新戴上了皮革头巾,眯着眼睛把目光再度移回场内,两支队伍来来去去的一招一式尽收眼中。 “哈,虽然我也看好埃德蒙男爵,但我相信就和上午一样,我的绝对不能跟着我自己的预感走,”胖商人腰间有两个布袋,他捏了捏感受了一下触感,取下了其中一个布袋像上午一样从里面捻出了硬邦邦的熏肉条,“所以,这次我押了西蒙爵爷赢,争取能够赚点钱回来!” “你可真是胡来啊我的朋友。”老陶匠摇了摇头,他想,今天绝对会成为这个胖商人将来刻骨铭心的倒霉日。 而在此时的贵族看台上,穿着打扮在一众伯爵公爵中显得有些黯然失色的贝格伯爵看着西蒙的队伍开始出现颓势,不禁皱紧了眉头揪起了心。 第九十章 竞技大会(五) 戴着东罗马帝国风格衬填充帽锅盔的小伙子内心有些忐忑地将手里的剑挥向了埃蒙德男爵队伍中那个浑身泥泞的粗壮男人。 那个浑身都是干泥被称作麦金森的粗壮男人绝对是个硬骨头,他没有任何要躲闪的打算,只是轻描淡写地将着手中的大号单手武装斧格挡了上去,只听见一声铁器碰撞的清脆响声,科穆宁的年轻战友手都快被那巨大的力道震得失去知觉,手中的短剑差点险些脱手飞出。 但这个年轻的战士既然能从奴隶船中和科穆宁一起逃出来,并且能在这么久的流浪漂泊中留着性命,显然也是有两把刷子。只见他几乎是出自直觉般地抬起了持盾的左手挡在了身前,果不其然,他当即在木屑的飞溅中感受到了左手传来的巨大的动能。 粗壮男人的进攻没有任何停顿的意思,锋利的武装斧一次又一次快速击砍在了年轻东罗战士那面逐渐破损不堪面目全非的盾牌上。 “该死,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处在战线最左翼的年轻东罗战士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真是担心这面并不是那么结实的木盾何时会被砍穿,那样的话直面那柄锋利武装斧的就只有自己那仅有一层薄薄的皮革护腕防护的手臂了。 “机会来了,这只愚蠢的狗熊体力不支了!”这个来自东罗的年轻战士感受到那个泥泞战士挥斧的速度一次比一次要慢,喘气声也逐渐变大了起来,心思不由活络。他准备趁泥泞粗壮男人挥斧的空档迅速出剑,将这柄短剑插进他的胸膛,彻底结束这该死的被动挨打局面。 “喝,去死吧!” 年轻的东罗战士把握机会在泥泞粗壮男人刚刚拔斧的空档中对着他的胸膛迅速上前刺出了一剑,不过与他正好对上的并不是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神,而是一双奸滑得逞的眼神。 “噗嗤!” 不知道为什么,泥泞粗壮男人居然一改刚刚的颓势,以极快的速度对着年轻东罗战士伸出的想要刺击的手砍了上去。一时间,鲜血从东罗战士的手臂喷射而出,原本浑身都是黄黄的干涸泥土的粗壮男人身上多出了大片不属于他的红色血点血迹,一声极度惨烈的嚎叫从激烈的砍杀声中传了出来。 “不,卢可!”科穆宁闻声转头,看到的却是一路陪伴自己闯荡过来的年轻战友掉在地上的小臂以及那恐怖的露出森森白骨正不断涌出殷红鲜血的创口。 “唔!” 又是一斧,年轻东罗战士的面部溅射出了血液和碎肉,随后顺着粗壮男人收斧的方向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尸体在一摊不断变大的血泊中不断痉挛抽搐着。 科穆宁一时间呆住了,他感觉时间仿佛开始变得缓慢,空气开始变得粘稠,一切关于卢可的回忆源源不断地涌入脑中。 “爵爷,我以前见过您,我是您隔壁村木匠的儿子,我叫卢可。上帝啊,在这支满是异乡人的军队里能够找到认识的人可真是不容易,哈哈。”辎重马车和士兵们身上盔甲摩擦碰撞的声音中,一个年轻眼熟戴着破烂填充帽的小伙子腼腆地和科穆宁搭起了话。 “爵爷,这是个圈套,我们中伏了!”撒马利埃米尔国那干燥的空气中吹来的股股热浪裹挟着细小的沙粒拍打着科穆宁的脸,一根高速飞来的枣木投矛在科穆宁的眼中越来越大,却被一个脸熟的褐瞳战友举着厚厚的木盾给挡下了。 “这是我们生还的唯一机会了,爵爷,不管成败如何,我都会尽全力跟着你一起杀出一条血路。”贩奴船那潮湿阴暗混杂着各种臭味和霉味的奴隶牢舱中,在牢门外照进的微弱的火光照耀下,卢可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如炬般热切地望着科穆宁。 “有强盗埋伏!爵爷,你快带着物资和同胞们往后撤,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普罗旺斯公国的林中道上乱箭横飞,卢可和战友们立马举着盾挡在了一起从贩奴船上逃出的难民面前。 “爵爷,我们这算不算偷猎?不管这么多了,人都快饿得后背贴前胸了。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到家乡,也不知道我父亲母亲他们怎么样了!”士瓦本公国的一处密林中,科穆宁和幸存的战友们在皎白的月光下吃着狩猎来的兔肉,卢可低着头伤感地说道。 一路上,科穆宁从一个从没见过血的小白,从一个会在夜中他人熟睡时为逝去的战友痛哭流泪的多愁善感之人成长为了久经沙场手中沾满血液,见惯了生死离别的老鸟。可是直面这个从东罗境内出征前便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伙伴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惨状,他的内心还是受到了巨大的触动。 “不,不!见鬼,啊啊啊!”科穆宁那年长的中年战友亚历山德大声嘶吼着,心中一阵翻江倒海,忍受着巨大的悲痛打开了面前那个埃蒙德男爵士兵刺来的剑,反而转守为攻居然将他面前那个刚刚还占据优势的埃蒙德士兵打得抬不起头来。 不过一个人的突然爆发和武勇是无法改变整个战局的。 “快看快看,那个西蒙爵爷的队伍战线左右两翼都要被撕开了!我的朋友,今天幸运女神并没有眷顾你,你又要赔钱了!”平民观众席里的老陶匠紧紧地扒着比武场地边上的木头栅栏,激动地对着旁边面如死灰的胖商人大声喊道。 只见最右翼的米勒有些不敌和他对阵的老兵油子,腹部中了一斧,却是被坚固的锁甲给挡了下来,所幸人没什么大碍。但米勒挨了这一斧之后的进攻速度和力度都不由下降了许多,几乎是一边吃力地招架着敌人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一边小步向后退去。 “别发呆了,你不要命了吗?”视线回到比武场中央,加布里埃尔帮科穆宁挡下了一个耳边长满了恶心疱疹的士兵砍来的剑,对着还没缓过神的科穆宁大声喊道。这一声大喊如同当头棒喝一般让科穆宁迅速从悲痛中醒悟,重新回过神来,握紧了手中还在滴着血液的短剑。 “该死的!我,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操山羊的浑身粘着泥巴的肮脏狗玩意!” …………………… 这时候,西蒙正和埃蒙德男爵打得不分上下,无暇顾及旁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双方都在小心地寻找着对方的破绽,以求迅速击败对手打开局面。 “嘿嘿,胆小鼠,你这覆面盔看上去倒挺值钱的,真不知道你这穷酸的家伙是从哪弄来的。不过没有任何关系,我他妈的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再过一会儿这顶头盔就是我的战利品了,或许我得提前和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的慷慨赠予。”埃蒙德男爵可真是个十足的话痨,每次二人决斗的间隙都忍不住贫两嘴,或许是希望以这种方式激怒对手,扰乱其心智,让对手露出破绽。 “呵呵,尊敬的埃蒙德男爵,我看你的剑也挺不错,居然还镀了金,只可惜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放在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手里真是太辱没它了,给我用正好合适。另外,我曾经听一个吉普赛人说我有一天会在比武场上和一个下贱的私生子决斗,从种种迹象来看,那个私生子莫非就是你吧?”西蒙对埃蒙德男爵的嘲讽嗤之以鼻,当即怼了回去,一时间让埃蒙德男爵气得重新涨红了脸,连持剑的手都有些开始微微颤抖了。 “啊啊啊啊啊!”虽然埃蒙德男爵努力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他还是忍不住率先对西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发起进攻。 “乒!” 西蒙双手握剑抬手在头顶挡住了直直劈向自己脑门的一剑,趁着埃蒙德男爵还没收回剑砍出下一剑时,当机立断,上前一步狠狠地踹了埃蒙德男爵的腹部一脚。西蒙还想趁机挥剑砍向中了一脚的埃蒙德男爵,不过后者已经十分谨慎地迅速向后退去,和西蒙拉开了距离,重新持好了剑。 这一脚让西蒙鞋底沾着的粪便尿液和血液在埃蒙德男爵套在外面的鲜艳罩袍上留下了一处又臭又恶心的脚印状污秽,虽然伤害性不强威力不大,但是侮辱性极高。 “蠢驴!”埃蒙德男爵低头看了看自己此时粘着粪便臭不可闻的罩袍,整个人脸都气绿了。只见他抬起头对着西蒙大喝一声,自己却像只蠢驴一样直接冲了上来。 “他急了!”西蒙暗自想着,看着埃蒙德男爵从头上劈来的剑,将手臂抬到头上挡开了攻击。 不过,经验十分丰富的西蒙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再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些晚了。 “不好,这个胆大心细的埃蒙德,这一剑只是半剑!”西蒙感到自己的剑只是被轻轻击打了一下,随后胸口传来了巨大的痛感。 “不!少爷!”西蒙身边的胖子大惊失色。 “西蒙!”而在贵族观众席上,雷杰尔心急火燎地站了起来,嗓子有些嘶哑地大声喊道。 “噢!”贝格男爵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用那宽厚的手掌摸了摸额头。 “哇唔!”平民观众席传来了阵阵惊呼,甚至一些押了埃蒙德男爵的家伙直接疯狂地叫了起来,欢呼了起来,似乎所有人都已经提前看到了这场决斗的结局。 第九十一章 竞技大会(六) 假如西蒙在感到不对的瞬间还没反应过来并且往后退去,埃德蒙男爵的剑此时恐怕已经深深地插入他的胸膛了。 坚固的锁子甲再次救了西蒙一命,不过就是胸口可能会因此留下淤青和内伤,但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至少他的命是保住了。 “嘿,看呐,西蒙爵爷一感觉不对就往后退去了,埃德蒙男爵的剑尖没刺穿他的锁甲!”平民观众中,正当胖乎乎的商人愁眉苦脸准备接受输钱的事实时,他发现西蒙并没有被一剑刺穿胸口,不禁重新燃起了希望。 “哦,真狡猾!”老陶匠赢钱的激动热火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底,瞬间拉下了脸来。而他旁边几个脱了衣服手舞足蹈的夸张家伙此时就同小丑一般可笑。 “还没结束呢!”西蒙紧咬牙关,努力让心中保持平静,理性判断要怎样才能从这糟糕的局势中扭转乾坤。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西蒙脑中模拟了无数反击方案,但似乎每一种都能被这个老辣狠毒的埃德蒙男爵给挡下然后反击回来。 “我去你的,不管了,就这样了!”西蒙下定主意,不再多想。 “嗯?”此时的埃德蒙男爵感觉有股强大的阻力阻挡着手里的剑插入西蒙的肉体,他知道是那副该死的锁子甲。但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不想放弃,天知道让西蒙躲过去了他警觉起来后这样难逢的机会还有没有了。 于是,埃德蒙男爵往前迈了一步想要将半个身子的力量压在剑上刺穿那件碍事的锁甲,不过西蒙早已有所应对,向后退了一步,让心切的埃德蒙男爵扑了个空,甚至有些重心不稳。 “当!” 西蒙原本上抬格挡的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狠狠地打开了埃德蒙男爵抵在自己胸口的剑,随后眼疾手快地用左手抓住了埃德蒙男爵一只持剑的手,上前一步,用剑柄底部的方形配重块狠狠地砸在了惊愕的埃德蒙男爵的脸上。 “啊!该死的小杂种!” 埃德蒙男爵瞬间被痛得大叫了起来,还没等他重新拿稳剑格挡,他感觉自己的右肩受到了一记重击,顿时手一麻,连剑都有些握不稳了,单膝跪在了地上。 埃德蒙男爵只感觉自己头昏眼花,仿佛天地都在颠倒旋转着。他眼冒金星地看着地上,想要抬起沉重的脑袋,但此时那该死的头盔仿佛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重,就像是有人压在他的头上想要把他放倒在地一般。 他感觉麻麻的鼻头有股热流涌动,不一会儿,一滴滴殷红的鲜血洒落在了绿茵茵的草地上,他用手摸了摸鼻底,那陈旧的皮革手套指尖瞬间被鲜血浸红了。 “你们输了。”西蒙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用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持着剑抵在了跪在地上的埃德蒙男爵脖子旁边。只要埃德蒙男爵有什么异动,就会被西蒙毫不犹豫地切开脖颈。 “见鬼,伙计们,收手了,我们输了!”埃德蒙男爵虽然十分不甘心自己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骑士打败,但他还不至于被怒火吞噬理智,让自己死在竞技场上。 原本双方打得正激烈的士兵们纷纷停了手,吐了一口浊气,脸上或是轻松,或是解脱,又或者是不甘和愤恨。 “卢可,帮你报仇了。”科穆宁看着那个泥泞战士的脖子伤口上还在不断涌出血液的尸体,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上帝,简直是难以置信!”胖胖的商人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喜悦,而他旁边的老陶匠板着一张臭脸,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些什么不雅的词汇,将那片押了埃德蒙男爵二十铜币证明的碎布丢在了地上的一摊粪便中,踩了两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竞技场外围。 “呼!”观众席中,许多押了西蒙赢的平民和贵族们欢呼雀跃了起来,不过人数并不是很多。 “那个骑士叫西蒙对么?倒是挺有意思的,居然能在那种情况下反杀埃德蒙男爵。”贵族看台中央原本看得昏昏欲睡海因里希国王此时兴致盎然,侧过头对着他身边的科隆采邑主教说道。 “该死,乡巴佬骑士,倒是有一套啊,哈,你现在飞得有多高,我就要你跌得有多惨!”傲慢的士瓦本公爵内府骑士格罗伯远远地看着国王满脸笑意对着离场的西蒙队伍指指点点,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站起了身,负着手踱步离开了贵族看台。 “真是难以置信,我亲爱的西蒙,我当时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雷杰尔早早地便来到了西蒙队伍下场的位置,兴奋地拍了拍西蒙的肩膀,顿时让西蒙有些岔气地咳嗽了起来。 “哦,不好意思我的老伙计,刚刚太激动了,忘了你胸口挨了一剑,都是我的不好。”雷杰尔有些尴尬地收回了他的大手,扶着西蒙穿过了熙熙攘攘的外场平民观众。 西蒙从雷杰尔的小侍从手中接过套在“幸运”嘴上的缰绳,在胖子的帮助下骑上了马匹。 “西蒙,我和亚历山德去处理卢可的后事。”科穆宁满脸肃穆地对着西蒙说道。 “愿上帝保佑他。对了,拿着这个,”西蒙说着,从腰间的钱袋中取出了一枚德涅尔银币,抛给了科穆宁,“找个牧师,为他多做几次弥撒,超度他的灵魂。” “谢,谢谢你,西蒙!”科穆宁接过银币,有些哽恸地说道。 “少爷,埃德蒙男爵得向您支付与他身价相等的赎金,以及交出他身上的所有装备。我们现在去他的营帐么?”胖子倒是激动得脸都有些发红,就和一个刚刚喝醉了的酒鬼一般。 “走吧,我们先去一趟埃德蒙男爵的营帐。”西蒙挥了挥手,一行人向着比武场地旁边的扎得密密麻麻的帐篷区行去。 “西蒙,你的队伍晋级了,我听王室的书记员说,下一场比赛你要和萨克森的阿登纳男爵打,他和他的手下可比这个奸诈的埃德蒙男爵更难对付。”雷杰尔有些担忧地看着西蒙。 “嗯……”西蒙陷入了沉思。 这场战斗中,西蒙这边付出了一死三伤的代价艰难地打赢了埃德蒙男爵。 但要知道,埃蒙德男爵只不过是小有名气,他手下的士兵装备也是参差不齐。就算西蒙付出更大的代价,冒着牺牲自己手下性命的风险打赢了萨克森的阿登纳男爵,最后以自己的疲惫之师晋级对上精锐的欧内斯特男爵队伍,绝对是毫无胜算,输了还得交上自己的装备和一大笔赎金。 “西蒙,实在不行的话,或许可以见好就收,退出接下来的团体混战赛。”雷杰尔看着几乎是人人带伤的西蒙队伍士兵,很难想象他们如何去与更加精锐难搞的阿登纳男爵对抗。 “那好吧,等我们从埃德蒙男爵那拿到他的赎金和装备后,就去找王国的书记官退赛吧。”西蒙一番深思熟虑后开了口。 他到这参加比武大会本来就不是为了赢得冠军而来,没必要为了一场场混战的胜利搭上自己亲密伙伴们的宝贵性命。 等西蒙一行人到了埃德蒙男爵的营帐门口时,另一场比赛已经开始了。营地里百无聊赖的士兵们纷纷去到了比武场地旁边围观战斗,所以此时营地里除了一些看守财物的守卫之外,别无他人,原本热闹的营地此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在埃德蒙男爵营帐门口站岗的是一个戴着衬填充帽护臂圆盔,穿着一身陈旧的皮革鳞甲,脚踩一双脱皮的厚缠裹皮靴,手握一根三角刃矛的年轻侍卫。西蒙并没有在竞技赛场上见过他,他刚刚应该是被留下来看管埃德蒙男爵的财产了。 “这位是来自多尔斯滕的西蒙爵士……”胖子走上前,话还没说完,这个年轻的侍从便已经拉开了帐篷的帘。 “我家老爷刚才吩咐过的,请进吧西蒙爵爷。”年轻的侍从对着帐门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胖子,我们进去吧。”西蒙错愕地点了点头,和胖子一起走进了阴暗的帐篷。 帐篷内壁边上杂乱地摆放着许多行李包,木箱,盔甲架,武器架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借着帐篷里一只微弱的烛台散发出的光芒,西蒙可以看到帐篷中央有着一张垫着熊皮的靠背椅。 靠背椅上面坐着的,是穿着一身绿色华丽长袍,脚踩一双尖头皮革便鞋的爱父母男爵。只见一脸阴郁的埃蒙德男爵将右臂的袖子撸得高高的,一个鬓角斑白穿着黑色袍子的老医师正在给他放血。 “你先出去吧,约翰,”埃德蒙男爵偏过头去,对着老医师吩咐道,随后转回头看着从帐篷门口慢步走来的西蒙,“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我不得不说,恭喜你获得了最终的胜利,西蒙。这是我的赎金和装备,你拿去吧。” 埃德蒙男爵说着,他身边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侍女走到他的盔甲架旁吃力地取下了那席黑黢黢锁子甲,肮脏的羽饰十字盔,破损了的环链肩甲,生锈的板条臂铠,以及臭烘烘的脱皮夹板皮靴。 “胖子,你拿着。” 胖子从侍女手中接过这些装备后,那个侍女又弯下腰从武器架下搬起了一个沉重的小木匣子。不出意外的话,里面应该装满了埃蒙德男爵的赎金。 “里面有一百五十枚德涅尔银币,这是我的赎金。假如我在战争中被其他贵族俘虏,我想这么多银币已经足够他们还我自由了。”埃德蒙男爵肉痛地闭上了眼睛说着,侍女同时打开了木匣的顶盖,一枚枚德涅尔银币在烛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当然,这足够了。我现在有些好奇的是,这里就只有你和你的侍女和医师吗?你的手下都去哪了?”西蒙从侍女手中接过木匣后,疑惑地问向了闭着眼睛的埃蒙德男爵。 “他们去埋葬刚才被你手下杀死的小伙子了。”埃德蒙男爵半睁着眼睛,嘲讽地撇了撇嘴。 “那个浑身泥泞的大块头和光头士兵吗?我只能说抱歉了,在比武场上出现的任何状况都不是你我能够控制得了的。”西蒙无奈地耸了耸肩。 “哈,别说这些套话了,我知道你心中肯定在幸灾乐祸,不是吗?或许在你们看来,麦金森就是个浑身粘着干泥巴的邋遢鬼,无情地夺去了你同伴的性命,该下地狱的杀人狂,但你们谁又知道他的故事和过往?比如他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涂满泥巴?呸,你们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 “你成功勾起了我的兴趣,行啊,那你倒说说啊,那个浑身粘着干泥的邋遢鬼叫做麦金斯还是麦金森的家伙,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涂满那恶心的泥巴呢?”西蒙倒是兴致勃勃地看着有些阴郁悲伤的埃蒙德男爵说道。 “那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埃德蒙男爵从侍女手中接过了一只装满红酒的银酒杯,仰头饮尽。 第九十二章 麦金森的故事 “虽然你在竞技大会上击败了我,得到了我的装备还拿走了我的赎金,甚至让我的得力干将麦金森上了天堂,但我相信这都是神的旨意和安排,我没什么好生气的,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埃德蒙男爵将空空的酒杯递回来侍女,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嘴巴,“我很少和人讲故事,但既然你想了解你的对手的过往,在这无聊的午后我也不在乎这点口舌。” 侍女拿着埃德蒙男爵那有着精致纹饰的银酒杯走到了帐篷边摆放的大木酒桶旁边,舀了满满一杯的香醇红酒,回到了埃德蒙男爵身边。 “朱莉,给我的客人西蒙也来一杯吧。哈,西蒙,说到这,你我本来无冤无仇,但是在竞技场上,在神的注视下,我们就得尽自己所能地互相残杀,争取神的欢心,赢取胜利的果实。我活了这么久,杀过数不清的士兵,佣兵,异教徒甚至骑士,但是像你今天这样让我吃瘪的人可是真不多见。”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西蒙默默地想着,从侍女手中接过了盛满的红酒的银酒杯。 “对了,回到正题,说到麦金森那小子,就不得不从好多年前开始讲起了,那会儿我的父亲还是整个领地的主人,虽然我们并不富裕,但上帝保佑,日子还算平静……” 麦金森的父亲叫麦金,他的儿子降生后麦金为了方便就直接在自己名字后面加了个“son”,从字面意思来看,“麦金森”的意思就是麦金的儿子。 麦金是当地有名的乡勇,是一个有着一小块自己土地的自由农。他的地位比男爵身边的仆从要高,平时的职责是守护男爵的树林和猎场,将该死的偷猎者绳之以法。 由于平时都是在树林里工作,所以麦金有着黝黑的脸庞和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穿着绿色的短袍绿色的紧身裤披着绿色的兜帽。他的腰带下挂着一筒利箭,别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有时候,就算那箭镞就如精铁矛头一般锋利,但麦金还是会嫌弃老箭匠做出来的箭镞太钝了,然后花费一番功夫在自己的小屋前细心地打磨。 麦金的肩带上有着一柄小巧的用铁片和木头做成的号角,手上戴着攒了好久的钱买来的皮革手套,用来保护那双满是老茧的大手。他的胸前别着一枚小巧的克里斯托弗银像章,他希望这位林中居民的保护神能够给他带来好运。 麦金擅长使用弓箭,是林中狩猎的好手,所以男爵赐予了他在林中为男爵家族打猎的权利。平时他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拿着他的硬弓,搭着那支他最爱的那支做工考究用孔雀毛当箭羽的箭矢,在男爵的树林中悠闲地漫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麦金的儿子麦金森也在一天天长大,麦金倾囊教授了自己心爱的儿子他所有的技能。 有时候,老男爵也会让有几手武艺的麦金森进城堡内堡场和当时年幼的埃德蒙男爵比拼,所以埃蒙德男爵和麦金森很小便互相熟识了。 如果不出意外,在麦金老了之后,他的儿子麦金森便会接过他的衣钵,成为一个和他父亲相差无几的人,成为男爵家族新的护林人。 日复一日,老男爵的领地很幸运地没有被战火指染。要说唯一的不好,便是有几次老男爵履行义务征召了许多许多领地里的农夫跟随伯爵大人出去征战,但最后总有一些人再也没能回来,在领地里留下了一对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妻儿。 老麦金每次都作为弓箭手加入老男爵的军队,甚至在一次征战中还带上了已经长大的儿子麦金森。所幸的是父子二人最后都能平安地带着丰厚的战利品跟着老男爵回到家乡,重新回归宁静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老男爵从伯爵的宴会上回来之后,隔壁领地的布鲁什男爵派人给他带来了一封信,说是他已经在一些古老的文件中找到了足够的证据来论证他才是老男爵领地的统治者,以神赋予的权利,他拥有这片领地的宣称。 老男爵气不可遏地找来自己的宫廷文书官给布鲁什男爵回信,除了说布鲁什男爵一派胡言,论证材料虚假不确定出处之外,还大骂了他一通,说他是贪婪的毒蝎,光着屁股都杀不死一只刺猬的废物。 奇怪的是,信件发给布鲁什男爵好几天后,对方都没有回信,像是一只虚弱的老狼暂时收起了利爪。老男爵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但并没有太放在心里。 不过事后证明,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那一天,在领地边缘林子里巡逻的老麦金听到了非同寻常的喧嚣声。他寻迹而去,在林中的主路上,惊讶地发现是那布鲁什男爵的军队。士兵们如枪林般密密麻麻闪闪发亮的长矛,队列中骑士全身上下看上去无懈可击的锁甲,高头大马踏在地面上发出的隆隆声响,简直快把他的魂都给吓飞了。 他二话不说,拔腿就往村里跑去。他要警告所有人,包括正在村里磨坊磨麦的麦金森,赶紧藏起来或者逃走。村里有个会骑马的养马人,老麦金需要他立刻骑上马到男爵的城堡里通告这个消息。 不过人腿毕竟是快不过马腿,布鲁什男爵的骑兵和斥候先麦金一步到达了这个处在男爵领边缘的小村庄。他们二话不说先杀死了在村口站岗的民兵和那个准备跑到马厩里骑马去报信的养马人,随后便嗜血地将利剑挥向了惊恐无助的村民们。 磨坊在离村子不远的河边,当老麦金赶到磨坊时,万幸的是,那些骑兵和斥候暂时还无暇顾及到这里。 麦金森这时已经在磨坊那高高的风车上看到了村里发生的惨状,但是却舍不得自己家来之不易的麦子和一部分已经磨好的面粉。此时的他正在风车狭隘的楼梯里背着沉重的麦子和面粉艰难地下着楼。 老麦金让麦金森别管麦子了,直接逃到森林里去,但这时,布鲁什男爵的士兵们已经到达了村庄,那些该死的骑兵也朝着磨坊这边驶来,他们已经没办法跨过这片没有遮蔽的河滩和草地了。 老麦金没有办法,带着麦金森来到了磨坊边河滩旁的一摊乱石旁边,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将河滩里的淤泥一把一把地抹在了儿子的身上,不一会儿麦金森就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泥人。 老麦金让麦金森躺在河滩的乱石堆里别动,自己却爬到了磨坊的风车顶高处,抽箭搭弓对着那些向磨坊跑来的骑兵和步兵射了起来,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力。 老麦金不愧是个资深的弓箭手,不时便有骑兵和步兵中箭倒下,就算有盾牌的士兵举着盾缓步走来,也会被老麦金一箭射中没有盾牌遮蔽的小腿或者脚踝,痛苦地倒在地上嚎叫。 平时奸诈狡猾经常缺斤少两的大肚腩磨坊主先老麦金一步去见了上帝,而老麦金则一直战斗到了最后一口气。 躺在乱石堆里的麦金森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砍倒在地,血液横飞。他很想站起了为父亲报仇,但理智告诉他,他的腰间只有一把小匕首对上那个骑士毫无胜算,假如他死了,父亲刚刚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后面赶到磨坊的士兵们贪婪地从磨坊的仓库里搬出一袋袋物资,没有人有那个闲心搜查一下磨坊边上的河滩,所以在士兵们搜空了磨坊后只不过是将火把丢在了磨坊下的茅草屋顶上,便直接离去了,麦金森因此逃过了一劫。 最后老男爵费劲浑身解数,才打退了布鲁什男爵的侵略。 重建了家园后,麦金森像是变了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他接过父亲的衣钵,每天干着以往父亲做的事情,私下却刻苦地练习武艺,他绝对不允许相似的事情将来会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自那之后,他有了个奇怪的癖好,他喜欢在战斗前在自己身上涂满淤泥。 老男爵过世后,麦金森跟着继位的埃德蒙男爵打了一场又一场恶仗,有了个“泥泞狂战士”的称号,如同他的父亲一般备受村民的尊敬。 他成了男爵身边的心腹私兵,直到他跟着埃德蒙男爵来到了王国的都城,最后死在了竞技场上…… “哈,讽刺的是,现在的麦金森也快变成老麦金森了,等我回到领地带回这个不幸的消息后,他的儿子就得交上一笔遗产继承税,成为我们家族新的护林人,翻过这一页,开始一个新的故事。”埃德蒙男爵打了个酒嗝,看上去有些疲倦。 “我很抱歉。”西蒙摘下了皮革包头帽,不过埃德蒙男爵却放下了银酒杯对他摆了摆手。 “没什么好抱歉的,我说过了,在竞技场上发生的事,都是神的安排。或许麦金森现在正在天堂和他日思夜想的老父亲团聚,对于他而言,这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埃德蒙男爵揉了揉太阳穴,站了起来,“好吧西蒙,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先出去吧,我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后会有期。”西蒙重新戴上了皮帽,和胖子一起走出了埃德蒙男爵的帐篷。 “嘿伙计,看样子进展得不错啊,不过怎么花费了这么久的时间?”雷杰尔看着双手捧着战利品的胖子,知道西蒙已经顺利拿到了属于他的战利品。 “听了个故事。”西蒙对着雷杰尔微微一笑,踩着马蹬骑上了“幸运”。 看着胖子和迎上来帮忙的米勒一起将战利品固定到马背,西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等这两天团体混战结束之后,就是骑士个人马上比武了,真不知道到时自己的胸口伤势恢复得如何。 第九十三章 骑士马上比武赛 西蒙离开了埃德蒙男爵的营帐后带着人马穿过了杂七杂八的帐篷和物资,穿过了衣着破烂臭气烘烘的平民观众,来到了贵族木头看台旁边的那个属于王室书记员的大木桌旁。 “是您,尊敬的西蒙爵爷!”年迈的老王室书记员抬起了那深深眼袋笼罩中的疲倦灰色双瞳,接着揉了揉眼睛,仔细端详着西蒙的脸,对着西蒙说道。 “没错是我,尊敬的书记官戴纳,”西蒙同样认出了这个之前在国王的城堡中给自己开具开垛口证明的老人,“看样子你最近很忙啊!” “是啊,虽然有我的学徒亚尔林他们帮我收集归纳比武大赛人员信息,但最后诸如初赛分组晋级分组这样的事情还是得留给我自己做,中间要考虑的因素也很多,比如依据公平的原则去分组之类的,唉,费神啊!”老书记员戴纳眼睛里满是血丝,浓浓的黑眼圈环绕着他的眼睛。他虽然穿着相对干净得体,但浑身都是浓郁的汗臭味不知道多久都没有洗澡了。 只见老书记员戴纳又揉了揉眼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挠了挠他那雪白雪白的头发,但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对了,西蒙爵爷,差点忘了恭喜你获得初赛的晋级了,你的那场比赛很精彩,但原谅我当时忙于工作没有亲眼看到。另外,依照公平起见和队伍剩余人数,我将安排你与来自萨克森的阿登纳男爵以及他的队伍决斗,比赛时间在明天上午……”老书记员戴纳眉飞色舞地说着,但是西蒙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 “非常感谢你的操劳,戴纳先生,不过很抱歉我得不得打断你一下,我现在来这不是为了了解接下来的比赛日程,而是为了退出这场团队混战。”西蒙看着老戴纳那透露着惊讶的灰瞳,张口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 弃赛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西蒙可不会为了因为降低一些荣誉或者为了让人在背后少嚼些舌根子而搭上伙伴们的性命,然后像个赌徒一样乞求自己能在和更加精锐的对手对决中赢得胜利,保留自己之前得到的战利品。 暂时没有比赛束缚的西蒙感觉一身轻松,看着其他队伍在场上殊死对决,他全然没有了第一次看欧内斯特男爵和雷吉诺德男爵决斗时那种紧张又焦虑的感觉。 毫不夸张地说,西蒙已经是一个事外人了,即便最后一支脱颖而出的队伍每个人都有王室内府骑士一般的可怕实力,那也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 他终于好好体会到了一把当观众的乐趣,很单纯很刺激很快乐。 欧内斯特男爵的队伍不出所有人的意料,成功闯入了决赛,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另一支队伍居然来自归顺王国不久的斯拉夫人的领地。 擅长用斧的狂野斯拉夫战士和王国里最精锐骑兵在竞技场中的步战对决吸引了几乎半个城镇的人过来观看,平民观众们将那诺大的竞技场围了个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尽是攒动的人头,叽叽喳喳的喧闹声简直快把天都给掀翻了。 那些斯拉夫人看上去才受洗没多久,口中说着令人难以听懂的语言,身上穿着传统的斯拉夫人服饰和装备,甚至是光着画了异教风格彩绘战纹的膀子。 他们腰间大多别着锋利的短斧,像维京人一样背着一面大圆盾。有些粗壮的大块头仅仅是拿着一柄大双手战斧或者战锤。 “嘿老伙计,你瞧瞧那个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眼袋比前几天更深了的老陶匠找到了春光满面的胖商人,指了指远处斯拉夫人队伍中一个高大的身影。 只见那是一个光头壮汉,他的脸上和手臂上画满了奇异形状符号的战纹,留着一席长长的有着干涸血迹的金黄色大络腮胡子,穿着一件宽松的深蓝色裤子,脚踩一双绑带靴。不过有些滑稽的是,一个如此异族风格的战士脖子间居然有着一串银十字架挂坠。 “我的上帝,别告诉我他也和我们一样是上帝的子民?”胖商人惧怕地咽了咽口水,像是想起了一段噩梦般的记忆。 “我可没见过会戴十字架的异教徒,这家伙估计刚受洗还没多久。怎么了我的老伙计?你的脸色看上去很差啊!”老陶匠的头发好像比之前更加斑白了几分,此时他有些担忧地看着目光呆滞脸色发青的胖商人,不明白为什么他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我,我没事,只是想起了那次,我的商队被一群和饿狼一样的斯拉夫人洗劫,上帝啊,那可真是一次可怕的经历。”胖商人扶着脑袋摇了摇头,从腰带间摸出水壶喝了两口酒,抹了抹嘴巴。 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西蒙已经在埃德蒙男爵那赚得盆满钵满了,于是这次便没有下注押谁赢。 西蒙从雷杰尔那了解到,赌欧内斯特男爵输的赔率特别高,看样子大家都不怎么看好那队从蛮荒土地而来的斯拉夫人,他们口中的“蛮族人”。 开赌盘的大商敢这么设置赔率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些斯拉夫战士虽然看上去各个实力不俗,但真正开打后,他们在精锐的欧内斯特男爵私兵的紧密配合下,被打得节节败退,被逐一击破,颓势尽显。 这些斯拉夫人虽然个人战力很强,勇猛无比,但是十分缺乏组织和配合。这是他们落败的主要原因。 “呼呼!” 竞技场的上空洋溢着热烈的欢呼和掌声,满身粘着敌人血液的欧内斯特男爵沐浴着胜利的光辉,他无疑是今天全场的主角,甚至盖过了国王的风头。 而另一边,那个头戴护目链甲封闭盔,套着黄铜鳞甲护肩,穿着斯拉夫风格的装饰锁子甲的斯拉夫战士头领脱下了绑着鳞片夹板的皮革手套,看着地上的尸体和遍体鳞伤的幸存同伴,叹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骑士个人马上比武赛了。”西蒙在心中默念着,站起了身,和雷杰尔一起离开了贵族木头看台。 “少爷?”胖子牵着“幸运”,腆着笑脸迎着西蒙走了过来。 “我们去城镇里的武器铺里看看,我想我得多购置一些骑枪。”西蒙捋了捋下巴那长长的胡须,思索着说道。 事实上,骑士的个人马上比武是十分消耗骑枪的,人们最津津乐道的场面便是骑士的骑枪刺中盾牌时被坚固的盾牌震得粉碎的样子。 据说在十三世纪那会儿一个富有的骑士周游弗兰德时,曾经让手下的侍从们将五颜六色的骑枪以每束五根捆绑起来,每个人扛一束。上百根骑枪组成的枪林十分壮观,跟随着这位骑士参加了一场又一场比武大会,以至于有人指责骑士是“滥用林木之人”。 ……………… 骑士的个人马上比武赛在第二天上午便拉开帷幕了。 竞技场的草地上还残留着昨日混战中留下的血迹和人体器官碎块,此时正散发着难闻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竞技场地边缘的木头围栏已经被王室的工匠们重新加固了一遍,因为昨天下午的那次混战最终对决中热情洋溢的观众们都想贴得更近一些观摩双方精彩的打斗,但那本身并不牢靠的栅栏又怎么撑得起那么多人一起压在上面的重量呢。 竞技场边,那些不讲卫生的观众和士兵们残留下来越积越多的粪便已经被城镇里的掏粪工连夜加急清理了一遍,但此时地上依旧残留着随处可见令人作呕的粪便星子以及没有被消化完全的排泄物。 平民观众和贵族观众们陆续到场,西蒙注意到,今天的贵族看台前排坐席上,比前几天多出了好多贵族夫人和小姐。 率先出场的是两个大名鼎鼎的骑士。 此时,他们正在侍从的帮助下在队伍的准备区穿戴着盔甲,而在不远处,骑士们的马童则在一边费劲儿地给马匹披上链甲马铠和鲜艳亮丽的纹章马衣。 “现在是热身时间。”贵族看台上的雷杰尔兴奋地看着那两个已经穿戴好盔甲的骑士在比武场地中骑着各自的爱马四处游荡。 在那个胖乎乎的传令官做出了比赛开始的手势后,两个骑士缓缓地骑着马擦肩而过,伸出各自的右手非常有风度地握了握,随后夹了夹马腹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候场区域。 “凯尔先生!” 就在这时,在骑士候场区域旁边的木头围栏边,一声温柔清脆的叫喊让那个年轻的骑士拉开了脸上的覆面盔,疑惑地别过了头去。 “这是我家小姐莉娜给你的!”一位穿着黄色染色连衣裙,戴着白色包头巾的年轻女士将一块小巧纹着玫瑰花纹的手帕递给了骑士。 “真是一块精美的手帕,它将给我带来好运,带来胜利的荣耀!请替我向美丽的莉娜小姐道谢。”年轻的骑士接过手帕,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对着前来送信物的侍女点了点头,调转马头重新对准了对手的方向。 “给我骑矛,波文,让对面那个狗娘养的尝尝我的厉害!”年轻的骑士收起笑容,将手帕别进了腰间的皮革系带里,重新拉下了覆面盔遮住了那微微变红的脸庞,骑马上前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柄长长的原木色骑矛,夹紧了马腹向着对手的方向高速冲刺而去。 第九十四章 残忍的格罗伯爵士 两马两骑士的速度越来越快。 战马那庞大的身躯和它身上披着沉重的马甲以及骑士和他们身上盔甲构成的巨大重量使得竞技场中央发出了隆隆的沉闷马蹄响声,许多观众感觉他们的心脏都在随着那富有节奏韵律的马蹄声一起跳动。 “他们放平骑矛了!” 只见两位比武的骑士不约而同地将手里的骑矛放平,将矛柄的尾部夹在了腋下,操控着胯下自己亲密的伙伴,微微调整着枪头对着的方向,期望着自己能够击中对手后还能全身而退。 几乎是所有人在同一时间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那两道迅捷的身影,生怕错过了最高潮最精彩的画面。 “咔啪!”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骑矛折断声音,二人二马交汇的地方绽放出了绚丽的,由木屑组成的烟花。 “不!”“噢!”一声声惊呼和兴奋的呐喊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 那个腰间别着鲜艳玫瑰花纹手帕的身影仿佛受到了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冲击,整个身子无力地仰了过去。定眼看去,他的肩膀上正插着一截断矛。 “上帝啊!” 现在的比武大会不像中世纪盛期和后期那样更注重观赏性和比赛选手的性命,这就是一场模拟战争,所用的武器都是平时战场上所用的锋利尖锐开刃武器,而不是后来专门为比武大准备的钝头武器。 另外,现在锻造板甲的技术还没出现,骑士们的锁子甲防一防常规的刀剑劈砍攻击和长矛的普通突刺攻击是完全没问题的,但是遇到如刚才一般如此高速状态下的骑矛突刺基本上是很难抵挡住的。 “凯尔先生!” 贵族木头观众席中,一个年轻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用另一块和凯尔爵士腰间一模一样的玫瑰花纹手帕擦着不断从眼眶中涌出的咸涩泪水。 而另一个作为胜利者的骑士,此时正享受着全场的欢呼,享受着获得的荣誉,享受着仰慕他的年轻贵族小姐们抛来的媚眼。 “凯尔爵士的马跑的并不是直线,有些偏离了对手骑来的方向。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和对手擦肩而过出丑,但又有些心急了,持盾的手露出了破绽,这才让他的对手一矛插在了他的肩上而不是他的盾上。”雷杰尔托着下巴眯着眼看着场中央,自顾自地说着,想要从中吸取到一些经验教训。 凯尔爵士的骑矛还是完好如初,无力地掉落在了距交汇点不远的草地上,这时正饱受着人们的讥笑和嘲弄。 “嘿,那个凯尔骑士在许多吟游诗人的歌谣中是那么的高大威猛,但今天看来不过如此嘛,他原来是一个连骑枪都擦不到对手衣角的废物,”一个满嘴烂牙的老叟捏着鼻子擤了擤,随手将黄绿的鼻涕擦在了竞技场边的木头栅栏上,“天知道人们传诵他是个善良的保护弱小者这件事也是不是真的?” “谁知道呢,反正人都死了,”老叟旁边一个穿着有浓重汗臭味亚麻布袍的八字胡商人满脸不在乎地挠了挠头,“艾布特爵士是最后的胜利者,至少他的故事毋庸置疑,都是真的。”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中,人们崇尚强者,鄙视弱者。除了输者的亲朋好友,没人关心失败者的下场如何,也没有人关心他们是生是死。西蒙不禁想到了老祖宗常说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可怜。”西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着一脸肃穆悲痛的凯尔爵士仆从们过来安抚着马匹,将凯尔爵士温热的尸体搬走,留了一地吓人的新鲜血液。 “大家有目共睹,恭喜艾布特爵士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接下来参与骑士马上一对一比武的是,来自士瓦本公国的格罗伯爵士和来自遥远诺曼底公国的阿尔杰爵士!”胖乎乎的王室传令官大声地说着,他那满是脂肪堆积的下巴也随之颤动。 “什么,格罗伯爵士!?”西蒙身边的雷杰尔满脸涨红,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死死地盯着从竞技场地右边上场的那个熟悉身影。 “谁?那个在酒馆里和我们结了仇的士瓦本公爵的内府骑士?”西蒙倒是都快忘了这一档子事了,不过看到了格罗伯爵士那精美的开面式覆面盔中那跋扈的面庞,瞬间又回想起了那天酒馆木梯旁的场景。 “哼。” 原本满脸笑容的格罗伯爵士在看到他的对手阿尔杰爵士后瞬间板起了脸,那脸色就如有人欠了他十万枚德涅尔银币一般臭。 “看样子他们两个人有过节啊,有意思。”西蒙抚起了下巴,看着同样变得一脸不快的阿尔杰爵士。 两位骑士都还是有些名气的,场边的观众们为各自支持的骑士加油呐喊,而贵族看台前排的姑娘们则对着心仪的骑士疯狂挥舞着手上的丝巾,想要引起注意。 按照以往的惯例,两位骑士骑着马慢行擦肩而过时,长相儒雅的阿尔杰爵士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还是伸出了手,不过满脸嫌弃的格罗伯爵士依旧是紧握着缰绳,完全没有要伸出手和阿尔杰爵士握手的意思。 “吁!” 嘈杂的观众席爆出了一阵嘘声,阿尔杰爵士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和格罗伯爵士的肩甲擦过,简直是尴尬极了。阿尔杰爵士的眉目间不由带上了几分火气。 “尊敬的格罗伯爵士,我们仅仅是有一段小小的令我们双方都不愉快的经历,但你也没必要如此小题大做,甚至丧失最基本的礼节吧?”阿尔杰爵士回过头,对着格罗伯爵士喊道。 “我没别的说的,杂种,你不配和我握手,与其和你握手我还不如去找撒旦握手呢。”格罗伯爵士头都没回,傲慢的声音淡淡地传入了阿尔杰爵士的耳中。 “行,走着瞧,呸!”阿尔杰爵士彻底翻了脸,对着格罗伯爵士的背影吐了口浓痰表示不屑,随即骑着爱马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入场位子,从背上取下了印有他家族纹章的盾牌,在侍从的手中接过了一根崭新的被涂成绿色的骑矛。 “开始了开始了!加油啊阿尔杰爵士,争取一矛刺死格罗伯这个狗日的!”雷杰尔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站起了身和木头看台下的平民观众一般大声地喊着,可见他心中有多恨这个曾经狠狠地羞辱了他一番的傲慢骑士。 “咚隆咚隆……” 又是一阵熟悉的马蹄响声,两位骑士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谁胜谁负,下一秒便能揭晓了。 “砰!”“咔啪!” 巨大的盾牌被击打的声音,骑枪的巨大折断声,四处飞溅的木屑,马背上仰倒的骑士,无不强烈冲击着每一个观众的视觉和听觉。 依旧坚挺在马上,手中抬起了一柄断矛的骑士冲了出来,不过他盾牌上的那个纹章却是雷杰尔最不想看到的。 “见鬼了!”雷杰尔扼腕叹息,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了下来。 “哇唔!” 场边的观众席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许多手中拿着押格罗伯爵士胜利碎布证明的镇民们甚至兴奋地跳了起来。 但这还不算完,接下来的一幕简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只见格罗伯爵士丢掉了断矛,用力夹了夹马腹,向着躺在草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阿尔杰爵士全速冲刺了过去。 “上帝啊!”有些胆小的人不由遮住了眼睛,不愿去看这残忍的一幕。 “噗!” 披着马甲的战马的和它身上驮着的骑士一起加起来的重量是非常重的,只见那钉着马蹄铁的粗壮马蹄狠狠地蹬在了阿尔杰爵士胸口的位置,那坚固却柔软的锁子甲完全无法阻挡这沉重的一击。 阿尔杰爵士原本紧闭的眼睛猛然睁开,瞪得老大老大,里面尽是难以言喻的惊讶和愤怒不甘。 “咳咳!” 遭到了如此践踏一击的阿尔杰爵士嘴角溢出了鲜血,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颤抖地指着一脸得意解气的格罗伯爵士,却是气闷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一会儿,虚弱的阿尔杰爵士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和生命力一般,再也不动了。 “干得漂亮,就应该这么干!踩死他,踩死他!”平时压抑了许久的粗鲁镇民们享受着眼前他们眼中的暴力视觉盛宴,这平时无聊时日里绝对看不到的精彩场景,撕心裂肺地呐喊着。 “我的天,太残忍了,你明明已经赢得了比赛,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许多立场中立的镇民感到很不解,但阿尔杰爵士的失败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和他们也没多大的关系,所以只是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你这个该死的嗜血恶魔,记仇的食尸鬼,就该下地狱!”一些感到强烈不适的镇民则大声谩骂了起来,对着这时在场中满脸轻松地游骑着的格罗伯爵士比着喝倒彩的手势,吐着口水。 “人渣!”西蒙眉头紧锁,握紧了拳头,为可怜的阿尔杰爵士打抱不平。 第九十五章 返程 这个时候还没有“骑士精神”这一说,也没人提出各种关于骑士应当遵守的道德规范,在所有人眼中,骑士阶层只不过是一群有能力担负马匹和装备的低阶贵族罢了。 “这个可耻的伪君子阿尔杰爵士曾经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侮辱我本人以及我的家族,今天,借着这个机会,在竞技场上,在神圣的上帝面前,我必须为了我和我家族的荣誉和他做个了断,代价就是我们俩的性命,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格罗伯爵士双手大张表情狰狞地用那如矿石一般粗犷的嗓子大声呼喊着,似乎想要解开那些喝倒彩的观众们的“误会”。 支持格罗伯爵士的观众们欢呼得更加猛烈了,而那些喝倒彩的人们除了少数人还在大喊脏话之外其他人已经没了声音和动作。 格罗伯爵士在击败对手后将其置于马蹄之下踏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德累斯顿,但人们只不过将这件事当成了饭后的谈资。 大部分民众对此无感,这毕竟是贵族老爷们的事情,离他们水深火热的生活太远了。天知道是不是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滔天的私人恩怨,或者家族世仇。那两个骑士毕竟不是本地的贵族,他们德累斯顿的平民没渠道了解也没兴趣了解。 更有以前听过阿尔杰爵士事迹的家伙,毫无顾忌地骂起了阿尔杰爵士,骂他算哪门子骑士,骂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给了吟游诗人很多黑心钱把自己包装出来的废物骑士。 反正阿尔杰爵士已经死了,现在正被他的仆从拉上回诺曼底公国的马车呢,报仇也报不到这些多嘴的家伙头上来。 上午的比赛基本已经结束,一饱眼福的观众们纷纷离场,要么回家要么回酒馆享受自己的午餐。他们一路相互谈论着每场比赛获胜者的潇洒英姿,高超技巧。 至于那些因为失败而失去装备赎金甚至性命的骑士,谁在乎呢? 谈论那些倒霉蛋的吸引力还不如谈论一下河边黑心磨坊主又坑了哪个可怜人,或者谈论一下镇里那个走了大运的老木匠娶的年轻貌美的妻子又和哪个绅士偷情去了。 西蒙一行人回到了酒馆。 今天中午阳光灿烂,暖洋洋的太阳烘焙着每一寸照射到的地方,让人身上渗出许多蒙蒙细汗。 许多镇民将衣袖高高撸起,露出了那只比那黑黢黢的手干净一点的肘子——至少西蒙能从那些人手肘上那层已经结硬到干裂开的污秽包浆中看到他们原本的红白肤色。 西蒙打开了酒馆的大门,一股闷热下产生的粪便尿液汗液呕吐物混合发酵而成的剧臭顿时扑面而来,让他有种想要把门关掉一走了之的冲动。 “西蒙,这边!”科穆宁一眼便看到了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举着木头酒杯对着酒馆门口大声喊道。 “怎么样,你的战友后事处理好了?”西蒙挤过一个个臭烘烘的酒客来到科穆宁的桌前,将腰间的剑卸下交到了胖子手里,提着锁子甲的衣摆坐了下来。 “都处理好了,愿他在天堂过得快乐。”科穆宁喝了一口果酒,平静地说道。看样子他已经从前几天的悲伤痛苦中走出来了。 “想好了之后要干点什么么?想要回到你罗马帝国的家族领地去吗?”西蒙抬起头,望着科穆宁那双大大的棕色眼瞳说道。 “我不知道,既然在贩奴船上我的家族抛弃了我,我也不指望回去之后能有什么好果子吃。”科穆宁沮丧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那你总得找点事儿做吧,当商队护卫,私兵,水手,或者是雇佣兵?” “雇佣兵吧。你知道的,贵族们打仗时虽然时常得依赖雇佣兵,但他都十分瞧不上雇佣兵们低贱的血统。所以,一支佣兵队伍中总得有那么一两个有贵族血统的家伙来牵桥搭线,充当中间人,或许我可以做这个。”科穆宁托着下巴,思索地说道。 “如果你已经决定了要走这条路,我想我得说,愿你有如加布里埃尔那样的好运气!”西蒙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拍了拍科穆宁的肩膀,后者则满脸茫然。 见科穆宁一幅呆滞的模样,西蒙只得将加布里埃尔那个幸运的家伙干了这么多年雇佣兵活计却还能健在的故事讲了一遍。 “西蒙!”在门边喝酒的雷杰尔在他的小侍从去到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番话后表情都变了,阔步向酒桌走了过来,“西蒙,刚刚得到的消息,你下午的对手就是那个该死的格罗伯爵士!” “哦?”西蒙放下了酒杯,一脸意外。 “噢,我的上帝啊,我的好兄弟西蒙,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干掉他啊,要知道假如你输了,我敢打赌这家伙绝对会对你干出同他对阿尔杰爵士一样残忍的事情!”雷杰尔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那样子简直比让他知道他自己得和格罗伯爵士单挑还要急。 “不用担心雷杰尔,坐下来喝杯酒吧,把这一切烦心事交给上帝去裁定。”西蒙倒是十分反常地笑了笑,向雷杰尔举起了酒杯。 ……………… 浓浓的晨雾弥漫在广阔的黑森林之间,植被的表面尽皆被白色的霜露所笼罩。 一条漫长的林中泥路歪歪扭扭地延伸至视力所能及的最远处,而路边活跃的鸟儿鸣叫仿佛是在吟唱着一首首悠扬的赞美诗, 忽然,一阵隆隆作响的马蹄声打破了这段林中泥路的平静。 为首的是一个头上戴着有纹饰的诺曼盔,穿着武装衣内衬和长袖锁甲外套,套着印有绿色背景和麋鹿角图案的纹章罩袍,手戴皮革手套的胖子。 只见他骑着一匹漂亮的白色骏马,将手里的一柄骑矛高高地立在了马蹬上,骑矛顶端的鲜艳方形纹章旗帜此时正迎着晨风呼呼地飘扬着。 “胖子,前面有什么状况?”在后面骑着“幸运”的西蒙对着骑在最前面的胖子大声问道。 “没有,少爷,就算有什么小匪小贼,估计也被咱们的纹章旗给吓走了。”胖子信誓旦旦地回道。 西蒙一行人正处在从德累斯顿返回弗尔徳村的路上。 在最前面打头的是骑着从卡尔男爵那买来的骏马的胖子,之后是骑着“幸运”的西蒙,接着是骑着驮着战利品和行李驮马的米勒和培迪,最后是骑着他自己那匹黑色战马的加布里埃尔。 一个昂首挺胸神气奕奕的领主和有四个装备精良穿着鲜艳纹章罩袍的骑兵,足以让一路上大大小小的盗贼团望而却步了,除非他们提前在路中央准备了绊马绳,但那会远远的惊动缓慢前行的商队,让“猎物”们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得不偿失。 西蒙现在身上穿着的锁子甲比之前那套父亲在册封典礼上给自己的要更加精美结实,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这套锁甲肩部有一块地方所用的铁环成色明显很新,显得有些突兀。 那这是西蒙在比武大会时击败了一个来自巴伐利亚公国富裕领地的骑士获得的战利品,不过当时骑枪刺穿了他肩部的锁甲造成了损坏,所以西蒙后来把锁甲交到了德累斯顿镇的铁匠铺中,让铁匠将其修复了一番。 除此之外,西蒙还在城里的裁缝铺加急定制了四件纹章罩袍和一面方形旗帜,好在西蒙家族的纹章图样并不复杂,所以没有耗费太多时间。 至于西蒙之前的那套装备,在西蒙面对他的第三个对手时输掉了比赛作为了战胜他的那个骑士的战利品交出去了,同时还交出了一笔与他身价相等的赎金。 不过西蒙并不在乎。 那场比赛自己支付的赎金不过是之前赢了比赛获得的赎金中的一小部分,之前那套锁甲现在已经被巴伐利亚倒霉蛋的那套更好的锁甲所替换。 而那个属于林顿爵士的覆面盔,虽然说交出去有点可惜,但西蒙得到了那个傲慢的格罗伯爵士的覆面盔,既没亏也没赚。 说起那个傲慢嗜血的格罗伯爵士,他真是自作自受,把自己给作死了。 他先在比赛前做出了同第一场和阿尔杰爵士对决中一般的举动,没和西蒙握手。 不仅如此,紧接着这个优越感爆棚的家伙先是大声侮辱了西蒙一番,随后话锋一转质疑起了王室的书记官,说他不公平,说他怎么能把这个血统低贱的乡巴佬骑士同他这个血统出身尊贵的公爵内府骑士安排到一场比赛,引发了一片唏嘘声。 比赛开始后,格罗伯爵士居然自信地抬高了骑枪枪头想要一枪刺穿西蒙的喉咙,但他的诡计被西蒙戳穿了,西蒙不但躲过了致命的一击,还将自己的骑枪正中了格罗伯爵士手中盾牌的盾心。 不过让西蒙没想到的是,除了骑枪折断和击盾的声音之外,还响起了一声清脆咔啪的骨折声,紧随而来的就是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格罗伯爵士痛苦的哀嚎。 这下就是上帝他老人家亲自来了也无法改变的结果,在全场观众的见证下,格罗伯爵士落败了。 很多看格罗伯爵士不爽的贵族和民众们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和掌声,大声呼喊着西蒙的名字,就连奥托王子和海因里希国王都是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 但西蒙还是注意到,在国王身边的不远处,法兰克尼亚公爵的脸臭得就和刚刚吃了几只苍蝇一样难看。 虽然自己的内府骑士大放厥词后被人击败这件事对于法兰克尼亚公爵只是一件小事,但西蒙还是谨慎地提醒自己得多多提防。 在比武大会结束后,灰头土脸在第一回合便落败输掉自己的装备的雷杰尔不得不觍着脸和西蒙商量能不能顺路将他带到罗腾堡,那里会有他家族的人接应他。 而科穆宁和他另一个叫亚历山德的战友则加入了一个在德累斯顿暂时落脚休息的佣兵团,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 至于培迪,原本他计划在比武大会结束后就加入一支前往基辅罗斯的商队,但他实在拗不过西蒙的盛情邀请,最后同意了随西蒙一起去到弗尔徳村,这样西蒙一行人多了个善于战斗的好手,路上会更加安全。 “离开了弗尔徳村这么久,真不知道现在那里怎么样了。”西蒙满是期待地想着,回过头去看了看米勒和培迪胯下驮马身上扛着的满满当当的战利品,微微勾起了嘴角。 第九十六章 洛翁伯爵 寒冷的北风裹挟着雪花,优雅地在黑森林和农田以及村落城堡间翩翩起舞。 大地仿佛被铺上了一层柔软的来自弗兰德斯的高级呢绒,十分动人,但也十分冻人,这片贫瘠土地上的可怜农奴对此深有感触。 今天是礼拜日,这个寒风瑟瑟的上午,不用干活的农民们躲在家中,烧着入冬前凭着砍柴证明收集到的木柴,和家人一起挤在屋中央的火堆边上取暖。 一条泥泞的道路从远方的黑森林延伸到了这片满是农田和圈篱的小平原,并且在平原中央分叉出一个丁字路口,直通不远处小丘陵山脚的村落。 在丁字路口的旁边,有着一块被枯萎的爬山虎缠绕着的古朴路牌,上面用拉丁文写着“伊苏姆堡”。 在村落背靠的小丘陵上,有着一座被削尖的木材围起来的木头领主塔楼。 虽然在这些领主百年后的子孙看来这木头城堡是如此简陋丑陋,不堪一击,但这却是这个混战不断的时代中最令贵族们有安全感的地方。 由于天气十分寒冷,村落里的农民昨晚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到村里的小教堂边上围着篝火欢声载舞。村中央的道路被一层有脚踝一般厚度的积雪覆盖,上面只有昨晚守夜人踏出来的脚印。 “真见鬼,为什么每次都是我。” 木头城堡的堡门旁边,一个双耳被冻得通红的士兵小声嘟囔抱怨着,用已经快冻得没有知觉的左手拉下了裹着鼻嘴和脖颈的围巾,露出一口歪歪扭扭破烂的大黄牙对着手不断哈气,企图获取些许温暖。 他那坑坑洼洼,有着一处明显凹陷的檐头盔和脏破露出填充棉花的旧武装衣肩头落了一层白皑皑的新雪。 或许是实在受不了了,这个有着黄色茸茸细胡的年轻士兵眨巴着那双绿色泛着精光的眼眸,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甚至还悄悄探出半个头看了一眼堡门内部。 他在确认没人会过来之后,立马将右手拿着的长矛靠放在了木头堡墙边,跺着脚,拍了拍身上落的雪,对着不断搓着的手拼命哈气。 “驾!” 忽然,不远处的小平原上传来了沉闷的马蹄声和交谈声,吓得这个胆小鬼浑身一个哆嗦,马上重新拿起了墙边那柄如寒冰一般刺骨的长矛,重新在堡门边上站好,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孤寂的村落前一片白茫茫的雪幕。 他害怕极了,回想起以前犯错被私兵队的兵头拿鞭子抽打蹂躏的惨痛过往,祈祷着一会儿的来客千万别注意到墙边他刚刚跺脚取暖踏出的脚印,千万别在领主或兵头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嘟咚嘟咚。” 一匹快马踏着轻快的步伐踩着柔软的细雪先行冲破雪幕,穿过安静的村庄来到了堡门旁边,一个棕色头发胡子间夹杂着白色雪花,披着一件漂亮红色披风的侍从勒停马匹,昂着头神气地对着眼神有些闪躲的看门士兵大声说道:“尊敬的洛翁伯爵大人驾到!” 事实证明这个年轻的士兵只不过是做贼心虚多想了,根本没人会无聊到去注意他脚边的脚印而去推断他是否偷懒了。 “洛,洛翁伯爵……”年轻的士兵从庆幸逃过一劫的喜悦中恢复过来,随即迈着轻盈的步伐小跑进了堡门,寻找着城堡里的传呼员。 不一会儿,几个骑兵和十几个私兵走进了村内。只见他们如众星捧月般围绕在一个骑着披有鲜艳马衣战马的高胖男人身边,想来他就是洛翁伯爵了。 洛翁伯爵有着一头梳理得十分整齐的黄色长发——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没有恶臭以及跳蚤。他有着湛蓝的眼睛,但那低垂的眼皮总让人觉得他眯着眼睛在。 他的鼻翼很宽,鼻头就和一块蒜瓣一样。他那鼻孔外翻的鼻底下便是茂茂密密的胡丛,上面还粘着他昨晚没擦尽的葡萄酒。他那宽硕的双下巴上泛着油光和残留的食物残渣,随着马儿的步伐一齐颤动。 和同时代的许多人一样,他的脸上坑坑洼洼尽是麻子,皮肤就和砂纸一样粗糙。 他头上戴着前不久由侍从用兔油擦得澄亮的皮帽和一顶带面罩的精美的尖顶诺曼盔。 他的肩上披着厚厚的披着用来御寒的黄色羊毛斗篷,身上穿着一件厚重的武装衣和一席同样被护理得闪闪发亮的锁子甲。他的手上戴着一双舒适合体的加大号鹿皮手套,脚踏一双温暖的有着优质兔毛内衬的尖头贵族短靴。 “我,尊敬,尊敬的伯爵大人,请您允许我将您的马儿牵到马厩里去。” 城堡内堡场前,十来岁的马童流着鼻涕,只穿着单薄的亚麻袍子,披着一件打着补丁的亚麻原色兜帽,冻得浑身发抖,抬起头颤颤巍巍地对着洛翁伯爵说道。 “嗯。” 洛翁伯爵的鼻子中喷出了一大团白色的水蒸气,表示他同意了。马童颤抖地伸出了满是冻疮的手,接过了同样冰凉的缰绳,单膝跪地压着马头,让马俯下身子让伯爵更加方便地下马。 “日安,我的君主,您最忠诚的封臣昆尼尔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很高兴见到您,感谢上帝将您带到这里,您的到来让这片平凡无奇的土地蓬荜生辉!” 慷慨激昂的语调随着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人稳健的脚步声一齐传来。 自称昆尼尔的男人向背后摆了摆手,跟随他的侍从和侍女停住了脚步,而他则快步上前,在洛翁伯爵的面前单膝跪地,亲吻着他手指上的宝石权戒。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昆尼尔,起来吧。”洛翁伯爵微眯着双眼,勾起了嘴角,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冬天下了雪,城堡内场地上原本随处可见的大便和尿液被冻在了积雪下面,味道淡了许多。但那有着篝火,温暖的领主塔楼就不一样了。 昆尼尔男爵看守塔楼大门的士兵才刚刚打开大门,一股极为难以描述的混合臭味传了过来,这让一路呼吸着凉爽的新鲜空气的洛翁伯爵不禁皱了皱眉头,脸上毫不遮掩地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切,什么表情啊,我又不是没去过你的领主塔楼,简直比我的塔楼味道还要浓郁好几倍呢!”一旁的昆尼尔男爵不动声色地暗想着,脸上却是尴尬地赔笑着。 塔楼里和塔楼外简直是两个世界。仅仅是诺大的塔楼领主大厅,温度就已经比较高了,就算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亚麻衣服也不会觉得冷。 大厅中央宽大的长方形镶地火塘中散发着温暖,令人舒适的温度。墙角边站岗的士兵有人好像在靠着墙壁微微打盹,怪不得之前那个看守城堡外门的年轻士兵会如此像个市井老太婆一般喋喋不休地抱怨。 “昆尼尔,你应该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吧?”洛翁伯爵说着,走到了火塘前的大长条木桌前面,将表面沾满了融化雪水的斗篷系带解下,递给了他的侍从,在昆尼尔自己常坐的带兽皮铺垫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 “当然,我的君主,”昆尼尔男爵默默地坐在了洛翁伯爵旁边的椅子上,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派了几个机灵的家伙装作乞丐和朝圣者向河对岸的多尔斯滕男爵领和杜伊斯男爵领渗透,收集情报。不过,从探子传回的情报中,我发现了许多很有意思的事情。” “哦?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洛翁伯爵饶有兴趣地靠在了椅背上。而昆尼尔男爵没有急着说话,反而是对着边上墙边待命的侍从招了招手,让他将先前准备好的鹿肉串在烤架上抬到火塘中间去烤。 “是这样的,我的君主,您应该听说过弗尔徳村吧?”昆尼尔男爵看着去取烤鹿肉的侍从背影,对着洛翁伯爵缓缓说道。 “是的,河对岸的多尔斯滕男爵领中那个由一群我们公国的难民逃过去后建立的村落。”洛翁伯爵看着那由两个侍从共同抬着事先便烤得金黄诱人的整条鹿腿摸了摸肚子,心不在焉地答到。 “没错,在我们原本的认知中,那里十分贫穷,且经常遭到诺曼人的劫掠。不过我的探子告诉我,说是现在那里上帝显圣,粮食大丰收,粮仓爆满,并且新建了一座木堡。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全歼了前几年每年都会过来掠夺的那批诺曼人,获得了大量的战利品以及锁甲盔甲。” “什么!?”原本注意力并不在昆尼尔的洛翁伯爵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了起来,“你确定你的探子没有撒谎么,要知道,欺骗我的人下场往往很惨!” “绝无半句假话,我的君主。”昆尼尔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胸脯,一脸坚定地看着洛翁伯爵那带着怀疑和审视的双眼。 由于多尔斯滕男爵领和洛翁伯爵领的伊苏姆男爵领隔着一条宽阔的莱茵河,两岸的来往只能靠南边很远的贝格郡杜塞尔多夫镇的渡口,或者是附近以打渔为生的渔民的捕鱼小舟。 所以,昆尼尔的伊苏姆男爵领与多尔斯滕男爵领之间的交流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另外,整个洛翁伯爵的领地并不在繁忙的商道上。虽说有商队经过,但是并不多,而且大多是都是从西方来的,目的地是洛翁伯爵领北部的弗兰德,带来的大多是西法兰克王国的消息。 所以,当弗尔徳村粉碎了诺曼海盗的消息随着从弗里斯兰公国出发的商队经过弗尔徳村顺着商道传到科隆,法兰克福,美因茨,最后传到德累斯顿的时候,与他们一河之隔的洛翁伯爵才后知后觉地捕捉到了一点风声。 弗尔德村挡住了诺曼海盗入冬前的进攻和劫掠,并不代表洛翁伯爵也抵挡住了。 在前段时间,一支强大的诺曼海盗从莱茵河畔登上了洛翁伯爵的土地。他按照往年的惯例,派人拉着牛车将整整三大箱子的德涅尔银币贡金送到了诺曼海盗在河边的临时营地,换来的是那些蛮子们不侵犯的承诺。 诺曼海盗们虽然野蛮贪婪,但是出人意料地很讲信用。 不到一天的时间,他们便拆除了营地,带着洛翁伯爵的贡金顺着莱茵河驶向了瓦登海,之后一直到入冬,洛翁伯爵的领地都没再受到其他诺曼海盗的侵袭。 洛翁伯爵失去了大量的金钱,损失了一些威望,此时已经有些捉袖见肘的感觉了。 他手下好战的贵族们蠢蠢欲动,而平时热爱和平的贵族们此时也倡议发动一场侵略战争。毕竟羊毛是出在羊身上的,那些贡金是所有贵族一起分摊出来的。 于是,他们将目光望向了河对岸与他们实力相差无几的贝格伯爵。 “好吧,真没想到这个弗尔徳村现在居然如此富裕,或许我们可以先从这里入手。”洛翁伯爵看着昆尼尔的侍从将一盘已经切好的烤鹿肉放在了他的面前,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直接用手拿起一块,大口撕咬咀嚼了起来,油腻的汁液在斑驳的木桌上肆意飞溅。 “另外我的君主,在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我派了另一个熟悉咱们上洛林公国的探子,找到了二十年前统治现在弗尔徳村村民们的领主家族。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居然还保留有了当年大部分农民农奴工匠与他们家族的契约。我花了一点点小代价便从他们手中买到了这些对于他们现在毫无用处的文件。”昆尼尔男爵阴险猥琐地笑着,得意地对着桌后的一个侍女勾了勾手,后者将一摞发黄的羊皮纸费劲地摊在了长条木桌上压平。 “啊哈,昆尼尔,我最忠诚最得意,最令我骄傲的封臣,你可真是立了一件大功,我们就先从这个弗尔徳村开刀,探探他们的态度,看看他们到底有几斤几两!”洛翁伯爵大笑了起来,用他那油滋滋的大手拍了拍昆尼尔男爵的肩膀,后者只得无奈地看着自己干净的华服上那多出来的突兀难看的污点。 黑暗中的豺狼睁开了贪婪的绿眼,没人知道他们何时会突然暴起伤人。 第九十七章 回到弗尔徳村 一阵寒风刮过了小丘陵上满是积雪的松树,早就不堪重负的树枝终于和解脱似的抖了抖肩膀,将自己光秃枝丫上堆积已久的新雪如同仙女散花一般洒向地面。 天还没黑,金黄透红的夕阳泼洒在大地上。此时,枯黄的干草和洁白的雪“毯子”之间,可以看到一只饥饿难耐的野兔正小心翼翼地在雪地中寻觅着食物。 “嗡!” 随着一声弓箭脱弦的声音,雪地上多出了一丝细小但十分显眼的红色脏污,紧接着,一阵簌簌的踏雪声从远处传来。 “哈,抓到你了!” 一只显得有些小巧,戴着粘了干涸血污的大号皮革手套的手,一把抓住了灰兔丧失活力耸拉着的长长双耳,将它提了起来,接着取下了它身体上插着的羽箭。 “嘿嘿,看你往哪跑。”那只手的主人用他那还未变声完全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不过忽然,此时轻松惬意的他重新竖起了耳朵,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弓下了身子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远方农田边森林中伸出的道路,一下回复到了他刚刚搭着弓狩猎野兔时的状态。 “噶,噶!” 马蹄踏踩在雪上发出的清脆沉闷的沙沙声,惊起一片在路边树上休息的乌鸦。 乌鸦们嘎嘎地叫着腾飞而起,仿佛在用自己那沙哑的嗓子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欢迎着森林中的来客。 “那是……霍霍夫曼大人和西蒙爵爷!?” 在雪地中弯着腰提着兔子的小克莱因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森林中带头骑出来的胖身影和他后面那个他日夜思念的身影。 “我们回来了。” 胖子的脸和耳朵被冻得通红,虽然戴着一席宽大的围巾,但还是难掩他心中的激动。 “是的,看来村长和小克莱因在家里干得挺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们离开的时候,这片地方还是一大片被野草重新夺回控制的荒废农田以及还没被开垦的树林。”西蒙仔细地打量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村庄外围开垦好的农田,欣慰地说道。 “我的主啊,感谢您的保佑,让我们得以安全地从德累斯顿回到西蒙爵爷那充满传奇的繁荣领地。”加布里埃尔左顾右盼着,就和一个没出过门的乡野农夫一般对这一切充满着好奇和期待,全然不像是一个已经走遍半个大陆的前雇佣兵。他仿佛要把这一切印在脑海中,永远铭记。 “嘿,西蒙爵爷,那些插着大十字架的小土包都是坟墓么?我们那的人下葬之后一般也就在墓前插一个小十字架罢了,像这么大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培迪一边骑着满载战利品和行李的驮马,一边疑惑地看着田地间隔三差五便能看到的,插着巨大橡木十字架表面覆盖着干草的小坑。 “那是显圣坑,里面酝酿着上帝的祝福,帮助我们实现粮食的大丰收。”西蒙忍着强烈地笑意,对培迪解释道。 要是现在让培迪知道这些“显圣坑”里全是正在发酵中的人畜粪便,他会怎么想呢? “原来是这样,这是我仁爱慈祥的主亲降圣迹啊!”培迪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不禁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圣号。见他如此虔诚,西蒙也是十分不忍心,打消了告诉他显圣坑里有些什么的想法。 “算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既然耶稣可以在迦拿犹太新婚夫妇的婚礼上将水变成美酒,我万能的上帝同样可以在弗尔德村将粪便变成肥料,这没什么不同的。”西蒙如是想到。 众人继续策马向前,很快,西蒙便看到了远处的小丘陵,以及丘陵上的木堡。 经过几个月的建设,现在山丘上的弗尔德堡外墙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变化,反正西蒙也没指望莱安可以用自己留下的那批预算建造出条石堡墙来。 西蒙上次和维京人的战斗中收获虽多,但相比于建造一圈条石堡墙所需要的庞大资金,还是显得太少了。 不过令西蒙欣慰的是,山丘下的弗尔徳村基本都被一圈新起的木头围墙所笼罩,不像之前一样从森林中的泥径出来后一眼便可以看到整个村子中光秃秃的房屋。 现在的弗尔徳村看上去已经有了最基本的早期城堡雏形了,山丘下外围的村庄被木头围墙围了起来,并且和山丘上木堡的另一圈围墙相连,环环相扣。 原本直直通过村中央的道路分叉成了两条,一条通向了村子外墙新建的木头堡门,一条绕着村子的外墙与河边那条南北方向的商陆连接。 “快开门,西蒙爵爷回来了!” 胖子紧夹马腹,快步骑到新建的村庄木头大门前面,对着大门边围墙上站岗的弓箭手大声喊道。 “什么?这是霍夫曼大人吗?” 头戴镶钉皮革盔,穿着厚重武装衣和有修复痕迹的皮甲外套,背着单体弓和一壶羽箭的年轻弓箭手探出脑袋,看清来人后大吃一惊。 弓箭手随即满脸喜悦地别过头去,俯下身低着头对着围墙下面大声喊道:“翰恩,你个蠢货,醒醒,西蒙老爷和霍夫曼大人他们回来了!” “我的上帝!”大木门后面传来了一声惊呼,接着,门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沉重的大门被两个站岗的民兵从内向外费力地推开了。 “啊哈,好久没见啊翰恩,你小子脸色红润了不少,身体也强壮多了啊!”胖子与推开门的翰恩四目相对,这让他回想起了夏天训练民兵时那个双目无光,满脸菜色,瘦骨嶙峋的翰恩。 现在的翰恩双目炯炯有神,脏兮兮的白皙脸蛋中透出健康的红润,戴着一顶维京样式的护目盔,穿着一件厚厚的武装衣和长袖锁子甲,背上背着维京圆盾腰间别着维京剑,脚踩一双北地裹皮靴,精神气十足。 “哈哈哈哈,看你这样子,那些第一次来村庄的人不知道的话还以为西蒙老爷养了一群诺曼海盗帮他守村呢!”后面骑着驮马的米勒捧腹大笑。 西蒙虽然没说什么,但他的心中此时有着满满的成就感。能将一群衣着褴褛的瘦弱农夫训练调养到今天这个样子,他已经十分知足了。 西蒙哈着气穿过了大木门。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围绕着弗尔徳村的“木墙”不仅仅只是一层围墙,在尖木围墙的背后,还有着如之前弗尔德堡堡墙后一样的木头脚手架和木板铺成的踏道,可供士兵和弓箭手们在围墙上巡逻驻守。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在村子里围墙边上新建了八座木质长屋。西蒙猜测,这是给那批从科隆城接收过来的难民,或者说他的新农奴和民兵们建设的屋子。 下了雪之后的弗尔徳村有一种别样的美,所有的东西都被白色的“呢绒”铺了一遍。村中央的道路满是各种脚印和脏雪,西蒙看见几个小孩在路边捏着雪球,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互相砸着。 落日的余晖照耀下,许多房子半开着的窗户中飘出了缕缕青烟,那是农民们在家里烤火取暖还是烧柴做饭,西蒙不得而知。 “上帝保佑,西蒙老爷回来了!” “日安,我的西蒙老爷!” “日安!” 进了村子之后,西蒙遇见了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那些从没见过的人在经过了短暂的木讷后,也跟着老领民们像模像样地和西蒙打起了招呼。 “西蒙老爷!”苍老却浑然有力的声音从村中央的小广场边上传来,西蒙回过头去,原来是村长。 几个月没见,村长的鬓角和胡髯似乎比之前更白了几分。他穿着一席上次缴获的维京人的红色羊毛衫,戴着一顶十分保暖的兽皮帽,脚踩一双大号的毛皮靴,沙沙地踩着地上残余的积雪,走了过来。 “我的老爷啊,您总算是回来了,我有好多的事情要和您说啊!不过您放心,这些事基本上都是一些好事儿!” “是吗?那可真不错。来吧村长,这里太冷了,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到我的宅墅里细说吧。”西蒙灿烂地笑着,感觉自己从击败了傲慢的格罗伯爵士之后再也没有如今天一般开心过了。 众人向着山丘上的木堡走去,一路上,村长的嘴巴就如连珠炮一般没停下过。 “老爷啊,您当时离开了村子几个礼拜后,一群由科隆教区修士带领的人马物资便来到了咱们弗尔徳村。他们不仅带来了八十个难民充当您的农奴,还带来了一批建材和几个对建筑颇有学问的僧侣,帮助我们修好了教堂和给农奴们居住的长屋。除此之外,他们还带来了一批食物和过冬的衣物,以及一百枚质地优良的德涅尔银币。对了,最让人惊喜的是,他们为我们弗尔徳村村带来了一位令人尊敬的神父!” “这样啊!”西蒙可谓是皮笑肉不笑,兴奋之余又掺杂着新的的烦恼。 科隆采邑主教果然没有食言,给自己送来了难民和物资,还帮自己建好了教堂和给难民居住的屋子。 但是那个新来的神父,天知道是不是一个顽固保守死板的老修士。如果真是这样一个老古董,那以后想要整出什么新名堂可就不好解释,不好糊弄过去了。 第九十八章 奇怪的夫妇 木堡之前被维京人毁掉的两扇大门已经被修复一新,不过,在木堡堡墙上和堡门两侧站岗的士兵让西蒙既陌生又眼熟。 他们大多戴着一顶配皮革头巾的十字盔和开放式填充护帽,身上穿着陈旧的长袖软甲,腰间勒着一根皮带,肩上戴着兜帽和围巾,手里握着阔叶矛和军用叉。 这些士兵像是进入了一种懒散的出神状态,在这安逸的村堡中生活了很久,整个人身上的警惕和锐气都被磨没了。 除了一两个看上去年长一些的士兵疑惑地从墙垛中探出头打量了一番堡前的来人,其他士兵几乎完全是无动于衷。 “嘿,巴里,是你!”西蒙搜寻着之前的记忆,认出了堡门前站岗的那个年轻士兵。他以前是驻守多尔斯滕堡的私兵,这段时间被自己的父亲科奥瑟男爵派遣过来驻守弗尔徳堡。 “哦,嘿!我尊敬的西蒙少爷,欢迎您回家!”那个年轻士兵的灵魂仿佛在瞬间回到了他的躯壳中,满脸堆笑地回应着西蒙。 “西蒙少爷回来了!” “什么?” 堡墙上站岗的士兵们口口相传,在小声的窃窃私语之中回过神来,换了一种姿态,以一种雄伟饱含精神的姿势继续站岗。 这让西蒙无语极了,因为自己小时候,每当父亲从远方回到多尔斯滕堡时,这些士兵们便会用这样的伎俩,精神满满地来迎接父亲。 他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样的伎俩会被他们用到自己身上。 西蒙进了堡门,令他十分惊讶的是,原本相对低矮的领主宅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比周围堡墙高出好几米的双层木塔楼。 “老爷,您不在的时候,莱安先生将您的宅墅屋顶给拆除了,接着用一部分从科隆运来的建材给您在原有地基的基础上修了个双层领主塔楼!”村长眉飞色舞地说着,领主宅墅的改造过程仿佛又重新飞快地在他那混浊的双眼前飞速掠过。 “这可真让人惊喜!” 领主宅墅的改造是西蒙离开弗尔徳村前特地嘱咐过莱安的。莱安不愧是去罗马修学过的石匠,这样的改造让西蒙还挺满意的。 西蒙下了马,一个对养马略知一二,负责管马厩的养马人过来帮西蒙牵住了缰绳,带着“幸运”走向了马厩。马厩的食槽中已经倒满了干草,麦秸和麦麸。 “对了,村长,你们前段时间有没有收到一批腐烂的葡萄以及我托人带回来的信件?”西蒙忽然想起了这件事,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村长。 “有的,老爷,是一群法兰克福采邑的士兵和修士送来的。当时收到了您的信件我还很迷惑,老酿酒人和爱丽丝也很不解,不过当老酿酒人尝了一颗干瘪的葡萄后,他满脸惊喜,好像明白了什么。前几天我碰到他的时候这家伙还在跟炫耀宝石首饰一般炫耀他新酿的葡萄酒,我们想要尝上一点他都和吝啬的犹太商人一般捂得紧紧的,非要等老爷您回来之后再说。”村长抿了抿嘴唇耸了耸肩,似乎对老酿酒人那个顽固的老头挺些无语的。 “看来贵腐酒酿造成功了。”西蒙暗自想着,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砰然落地。 假如酿造失败了,自己真就和一个二傻子一般花了那么多钱去买了一堆废物仅仅是讨得教会欢心罢了。 这时,西蒙已经走到了塔楼的大门跟前,一个在领主塔楼大门旁边站岗的士兵推开了西蒙塔楼的大门。 这里自建成之后便没有人住过,平时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打杂仆从敢在西蒙的屋子里随地大小便,所以与别的领主塔楼不一样的是,迎面而来的味道除了一些霉味和陈木味以及壁炉里木头燃烧的烟熏味,基本上闻不到任何臭味。 塔楼的一层很空旷,西蒙看到,在最左侧的墙边有一道通向塔楼二层的木梯,整体结构和北边伊赛尔男爵的塔楼有些相似。 除了之前宅墅中留下的壁炉和简单的厕所坑之外,壁炉旁边还放置了一张大橡木桌子和一把有毛皮垫子的大靠背椅。 西蒙认出了那是之前村里账房中税吏福克斯留下的桌椅。 “村长,找个人给加布里埃尔和培迪安排下住处,我先进去换个衣服。”西蒙对着村长说道。 村长随即对着塔楼边粮仓门口的一个小伙子招了招手嘱咐了一番,接着,已经将马匹栓到马厩里去的加布里埃尔和培迪跟着那个小伙子走出了堡门。 “来,胖子,帮我脱掉这身锁甲。”进屋后,西蒙摘掉了头盔,在胖子的帮助下脱掉了满是尘土污秽的长袖锁甲,挂在了墙边的盔甲架上。 “我想我得洗个澡。”西蒙闻到了自己身上浓浓的汗酸味,不禁皱了皱眉头。没办法,在漫长的条件艰辛的旅途中,自己最终也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都安排好了,老爷,请问我可以进来么?” 村长敲了敲塔楼的大门,得到了西蒙的应许后小心翼翼地将大门打开了一条缝,和外面的寒风一起走进了温暖的塔楼一层大厅中,然后迅速关上了大门。 “来,到壁炉边上坐。” 西蒙舒服地靠在了大椅子的椅背上,看着村长指了指壁炉旁边的一张小椅子。 “我的上帝,这鬼天气可真要命。”村长解开了兽皮帽的系带,原本冰凉的皮帽遇到壁炉中散发出来的温暖热流后表皮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水珠。 “但无论如何也比去年的冬天要好过多了吧?”西蒙说着,感觉嘴唇的皮都快干裂到出血了,于是对着胖子招了招手,要他去马厩把驮马背上行李中的锅给取出来,然后去水井中打点水来放到壁炉边烧开。 “是啊老爷,今年我们的村庄有了上帝的祝福,有了堆满粮仓的粮食,有了新的农奴和民兵,有了满仓库的武器盔甲,有了坚固的木墙和木堡,有了酿酒人和酿酒作坊,有了教会的物资和帮助,有了教堂和神父,哦对了,还有慕名来朝圣的人,可惜的是那会儿粮食都已经收割完了,他们没有看到圣迹。”村长将满是老茧和伤痕的双手靠近壁炉,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 “哈哈哈,我的天呐,居然还有来朝圣的人?”西蒙不禁咧嘴大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看起来这都是路德维希那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惹的祸”。 “是呀,老爷,您是不知道,来朝圣的人里面有一对奇怪的夫妇,来了弗尔徳村之后说是一定得亲眼看到上帝显圣,不然就不走了。”村长扯了扯嘴,咽了口口水。 “还有这样的事情?”西蒙疑惑地问道,借着壁炉的火光看到村长堆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无奈。 “是啊,不过好在那个夫人的丈夫是个养蜂人,有自己的蜂车,看这里环境不错决定在这住下,并且承诺来年给您一罐蜂蜜作为住宿的费用。我当时答应了他,安排人把那个在诺曼海盗来临前逃走的自由农老克洛德的房子提供给他们夫妇居住。对了老爷,说起那位夫人,我的上帝,倒更不如说她是个女骑士来得更加贴切……” “女骑士?”西蒙挠着脑袋,好像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哪听说过的一个故事。 “没错,老爷,这个夫人可真是和我平时见过的贵族小姐们不一样,虽然她看起来很漂亮,但身体十分强壮,穿着的不是贵妇们经常穿的华丽连衣裙,而是一席亮闪闪的锁子甲和夹板皮靴。她说话不像是贵族小姐们那样细声细语,而是粗犷不堪,甚至经常有脏话参杂其中。与她相比,她的先生倒是文质彬彬,待人礼貌。我经常会怀疑造物主是不是把她们俩的性格和灵魂给颠倒过来了。”村长摊了摊手,叹了口气。 “等等,那位夫人,或者说女骑士,名字是不是叫玛缇尔德还是玛蒂尔达,说话带着浓重西法兰克王国口音。而她的丈夫名字叫埃尔克莱,黑发黑眼,来自南边的意大利王国?”西蒙不禁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想起了自己在威斯巴登镇的酒馆中听到的故事,心中惊叹万分。 “啊,老爷,您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您在村外遇到了小克莱因,他已经提前告诉过您了?”村长惊讶地看着西蒙,那双灰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西蒙深呼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他回想起了当时,威斯巴登镇的吟游诗人最后说玛蒂尔达和埃尔克莱最后踏上了朝圣之旅,可不曾想到,在冥冥之中,命运的大手最后操控着她们来到了这里。 “说不定她们当时去了科隆朝圣,在科隆听到了弗尔德村的故事后,才决定来到这里的?”西蒙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不,我只不过是在旅途中听说过她们夫妇二人的故事罢了,”西蒙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对了村长,克莱因这小子去哪了,这么冷的天他在村外干什么?” “啊,小克莱因啊,他今天带着猎弓出村狩猎去了,我们怎么劝他说村外危险他都不听,这倔犟的孩子啊……”村长此时像是个疲倦的父亲一般摇了摇头。 “西蒙大人!” “西蒙老爷!” 就在这时,两声熟悉的呼喊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得到了门内西蒙的应许后,塔楼的大门被外面的卫兵打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第九十九章 詹姆斯神父 “莱安,你现在怎么是这个模样!还有你,小克莱因,又长高了!” 只见莱安戴着一顶陈旧的毛边帽,一脸不修边幅的络腮胡,肩上的蓝色披肩满是干涸的酒印和水渍,穿着一件脏兮兮很久没洗过的厚麻束腰长衣,脚踩一双满是泥巴的编织皮靴。 他的眼睛被浓重的黑眼圈包围着,眼白中有着肉眼可见的血丝,但这一切依旧无法掩盖他双瞳中映射出来的激动光芒。 而小克莱因,看上去比西蒙出行前长高了一些,头戴一顶薄兽皮护帽,穿着一件专门为他改小过的厚维京毛皮边束腰袍,手戴粘着鲜血的皮革手套,一只手提着灰兔,一只手握着猎弓,俨然一副小猎人的模样。 “啊,大人,我,我……”莱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和西蒙出行之前的样子差别太大了。 和夏天时那个穿着考究的精致知识青年形象比起来,现在的莱安像极了一个邋里邋遢,乱头粗服的油腻大叔。 “老爷,莱安哥哥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村里建设的事情,甚至有时候晚上还会点着蜡烛绘制图纸,敲定方案。所以他根本没有精力打理他的仪容仪表。”小克莱因的话解开了西蒙的疑惑。 “是这样啊莱安,哈哈哈,感谢你在我离开期间如此操劳。不过不得不说,你现在要是戴上沙漠缠裹头巾,穿上宽松的沙漠多层袍,说你是个撒拉森人也不会有人怀疑!” 西蒙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莱安的肩膀,后者显然是在意大利王国见过撒拉森人的,也跟着西蒙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霍夫曼哥哥你知道撒拉森人是什么人么?”满头雾水的小克莱因疑惑地望着胖子,而胖子则翻了个白眼,撅着嘴耸了耸肩膀,表示他也不知道。 “西蒙大人,这段时间我让新来的那批难民,哦,或者说您的新领民们,将咱们木堡的堡墙用土和砂石紧紧地夯了一层。如此一来,我敢保证,只要敌人没有动用大型投石机,谁都没有办法拆掉这堵坚固的堡墙!” 莱安神采奕奕地说着,用手捋了一把他那野蛮疯长的胡子。 “原来如此,难怪我刚刚进木堡后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原来是堡墙加固了一层,看上去更加敦厚扎实了!” “没错老爷,当我们把堡墙这个硬骨头啃下去之后,除了留下一半的工人继续完成村庄外围的木墙建设和教堂房屋建设任务之外,剩余的人都交给了村长和比尔队长,领去充当农奴和新兵了。” 在这个攻城器具稀缺的年代,大部分的攻城战靠的都是云梯和攻城锤。 攻城塔这种稀罕玩意不大可能会出现在相对蛮荒的大陆北境。就算出现了,遇上弗尔德堡地处的相对陡峭的斜坡,怕没有爬到一半就倾倒了。 所以,西蒙对于堡墙的加固很是上心。 “非常好,不过我还有个想法,我们得想办法在村庄木墙的东北侧修个角楼,在角楼上设置一架小型投石车,这样便可以大大增强村庄的防御,打击大批的来犯敌人。”西蒙在脑海中构想着这一切,对着莱安说道。 “我觉得挺好的,大人,不过您上次留下来建设领地的钱财基本已经花光了,而且建材也都用完了。另外,遗憾的是,我只懂建筑方面的学问,并不会造投石车……”莱安有些局促地说道。 “哈,钱不是问题,这次我的德累斯顿之旅可谓是收获满满。建材也不是问题,没了可以再买。而投石车,这个简单,我知道怎么做。”西蒙嘴角勾起,邪魅地笑了笑,看着莱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 此时,在弗尔徳村用木材和石料新建的小教堂旁边的酿酒坊里,一个脸红得跟树上熟透的苹果一般的“地中海”发型男人手里拿着木头酒杯,一脸惬意地打了个酒嗝。 “詹姆斯神父,别再喝了,你已经没办法同我们的神以及他的儿女们一样圣洁了。”酒娘爱丽丝拍打了一下秃头男人的手,想从他的怀中拿回木头酒杯。 “哦不,说实话,其实我也想喝水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喝水远远没有喝酒来得舒适,”秃头男人趴在酒坊里的一张木桌上,紧紧地抱着木头酒杯,“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每次我喝了水之后肚子总是会和充了气一样翻江倒海。但是,我喝了酒之后则完全不会这样。没办法,或许这是上帝的意思吧。” 这个秃头男人看上去不大,也就将近三十来岁的样子,说话带着一股淡淡的英格兰味道。 他剃着修士们的“地中海”发型,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僧侣长袍。 不过与那些即便在严冬也要坚持只穿一件单薄长袍以示虔诚的苦修士们不同的是,这个家伙在一片冰天雪地的时日中居然没有哪怕一点被冻得发抖的迹象。 原来,他在这件外套的单薄灰色长袍里面精明地多穿了一层衣服,加上刚才下肚的酒液,冷得发抖才叫怪事呢。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样的行为是他在科隆教堂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 “每天都跑到这来偷偷喝酒,我的天,你可真是我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神父了。”爱丽丝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在一旁忙活的老酿酒人倒是抬起了脑袋。 “爱丽丝啊,我虽然觉得咱们亲爱的神父爱喝酒,爱耍点小聪明,但其实他人还是挺好的。你真是没见过更离谱的牧师神父。”老酿酒人说完,伸出舌头舔了舔刚刚从大木桶中舀出来的一点点贵腐酒,满脸赞叹享受。 “是呀,我见过的一些兄弟,头顶擦得和玻璃一样亮洁,穿着比谁都考究体面,满脸富态油润,骑着比当地大贵族还要好的纯种马,马具做工地道被擦得一尘不染,系着的纯银铃铛发出的清脆声音比百灵鸟唱歌还要动听……” 詹姆斯神父趴在桌子上,皱着眉头,眼神有些迷离,像是在回忆着一些事情。 “那些兄弟披着高级呢绒做的斗篷,手臂缠着昂贵的珊瑚念珠,平时喝着牛奶吃着精白面包,认为圣本笃和圣马乌鲁斯定下来的规矩陈旧过时,一文不值。唉,连我都对他们无话可说了。” “还有这样的上帝仆从么?”爱丽丝惊讶极了。在她看来,詹姆斯神父口中的修士们过得简直比大部分领主还要奢靡舒适。 “可不是嘛爱丽丝,在你小的时候我们去过一趟布鲁日,那里的修士们就和詹姆斯神父口中的修士一模一样。”老酿酒人摇了摇头,继续品味着他手中的佳酿。 其实,被派遣到弗尔徳村做神父,在科隆教堂里的修士们看来,可真是一件苦差事。 在他们眼中,虽然这里的人们战胜了凶悍的诺曼海盗,但想必也是战火燃尽,一片焦土,哪有在圣城科隆来得舒适呢? 就算传说那里有圣迹发生,但什么样的圣迹比他们所在的圣城科隆更加令人神往不已的? 当然,不乏有一些虔诚的,一心一意将自己的一生用来侍奉主的老修士愿意担下这份苦差,去弗尔徳村担任神父,不过最终,这份差事落到了一个叫詹姆斯的修士头上。 詹姆斯修士只能算作半个德意志王国的人,他的父亲是遥远的英格兰威塞克斯王国的勋爵,而詹姆斯,则是他父亲的次子。 多年前,丹麦人攻破了他们家族的世代相传的领地。失去家园的詹姆斯父亲不得不暂时带着所剩的财产和家人们一起暂且栖身于亲戚的领地。 就在这个时期,所有人都看不到英格兰未来的希望,詹姆斯的父亲也是。于是,他父亲托人将自己的次子詹姆斯带上前往弗兰德的海船,经过反复的辗转,小詹姆斯最终到了科隆的大教堂里,成了一名奉献教会的献身儿童。 然而这个混乱的年代,当修士也并不意味着安全。 即便幸运地躲过了异教徒的杀戮,也很难逃过贪婪的强盗甚至是某些丧心病狂领主的洗劫。 因为这个时候,教会还没有颁布“神赐和平”的禁令,即不许攻击教士和穷人。 所以许多修道院和教堂都是人心惶惶,秩序处于崩溃的边缘。 另外,许多修士见慈爱万能的上帝在异教徒蹂躏他忠实仆人的时候并没有出现,或是降下神迹来保护他们,心中不免有了异样的想法。 所以,在这种环境下,一些修道院开始发展自己的副业挣钱,起初的目的是为了加强修道院的防护,抵御异教徒的侵害,但后来修道院的收入都被堕落的思想开始世俗化的修士们拿去挥霍了。 詹姆斯神父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虽然科隆教堂的修士们并没有像弗兰德,布鲁日地区那样的修士们堕落,但是苗头已经绽开了萌芽。 詹姆斯小时候的理想是做一名无拘无束的骑士,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战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被圣本笃的条条框框规矩束缚,失去自由天天闭眼祈祷与经文为伴。 所以,当王国北境的弗尔徳村需要一名神父的消息在科隆教堂的修士中口口相传之时,詹姆斯几乎是所有人中最积极的。 毕竟,在安全平静的科隆教堂,像这样的能够被发配远方的机会可真是少见极了。 于是,经过科隆采邑主教的批准,詹姆斯带着一根用来防身的铁头棍,跟着前往弗尔德村的士兵,难民,还有物资马车一起上了路。 来到弗尔徳村之后,这里的一切真是令他惊讶不已,无论是把粪便倒进“显圣坑”之后浇灌田地,还是这里生活的人民眼中绽放神采,都是他在别的地方从未见过的。 即便是科隆城里相对富足的镇民,神态以及眼睛中透露出的只有麻木,而弗尔徳村则不然。 詹姆斯神父对这一切十分满意,弗尔徳村的田园生活让他回忆起了他幸福的童年。 在他的故乡,丹麦人携带着战火来临之前,人们也是像现在这样充满希望地生活着。 这样的景象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于是,在科隆教堂一起过来的兄弟监督着难民们盖完了弗尔徳村的小教堂踏上返程之旅后,他彻彻底底地放松了下来。 至于圣本笃的陈旧规矩,可去他的吧。就算是最最忠诚,最最遵守规矩兢兢业业服侍上帝的老修士,在异教徒和强盗来临之时,上帝也没有给予他保护,而是放任他流枯鲜血。 在科隆教堂的修士们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有人将其解释为那个老修士私下犯了不为人知的罪过,或者将这一切简单地归结于人生来便带有原罪。詹姆斯对此嗤之以鼻,却不敢有任何表露。 至于弗尔徳村的村民们,他们一开始对于这位经常偷偷喝酒,有时候还耍小聪明偷懒的新神父不怎么认同。 不过每次詹姆斯神父都可以毫无差错地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平时与人相处毫无架子,不像多尔斯滕堡那个老神父的捏腔作势虚伪做派,为人率真耿直,没过多久便博得了大家的好感…… “嘿老伙计,爱丽丝,还有醉醺醺的詹姆斯神父,你们知道吗,西蒙老爷回来了!”一个村民洪亮的声音将詹姆斯神父从思考中惊醒。 他还没有和这片领地的领主见过面呢,不过他先前已经从村民的口中听到了诸多关于他的事迹以及对于他的赞美。 “马克,如您所言,我这么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说实话,去见西蒙领主有些不好,不礼貌,”詹姆斯神父说着,打了个酒嗝,“你们就说詹姆斯神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喝了酒,醉了,今天因为不可抗拒的因素不能去见他了。我发誓,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他。” “哈哈哈神父,您可真是坦诚!”村民被神父可爱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对着老酿酒人和爱丽丝无奈地摊了摊手。 第一百章 神父求见 “呼。” 西蒙舒了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踏着木梯上了二楼。 二楼是西蒙的卧室,原本狩猎宅墅的兽皮门帘被安在了卧室的门口。西蒙掀开了帘子,入眼的还是之前宅墅中的老三样——床,带锁的箱子,给胖子和小克莱因睡的草席。 不过唯一令西蒙有些不满意的是,二楼的卧室里只开了两个小小的正方形窗口,这会儿还拉着兽皮帘子,显得屋子里格外阴暗,格外闷。 这让习惯了多开窗户通风透气的西蒙叹了口气。 这领主塔楼是在临近冬天时改造完成的,为了防止冷风吹进屋子把人冻病只开两个窗子还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在夏天可就要人老命了。 “看来开春后得让莱安过来,安排人在卧室里多开两个窗户。” ……………… 第二天,晨光从兽皮帘子的狭小缝隙中钻进了房中,西蒙打了个哈欠下了床,穿上了厚厚的填充武装衣,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 一旁的胖子和小克莱因的草席上没有人。西蒙掀开了门帘走下了楼梯,果不其然,胖子已经应西蒙昨晚的吩咐在壁炉边上煮好了一锅肉干麦粒粥,而小克莱因,则在旁边手握串着兔肉的树枝,一边炙烤,一边拿着小木碗在下面接着肉上渗出的兔油。 “少爷,下来吃吧,餐具已经给您洗好了。我的上帝,这莱茵河的河水都快把我的手给冻残废了。” 胖子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只木碗和一柄勺子整齐地摆放在了大橡木长条桌子上,还顺带帮西蒙拉开了那把大毛皮靠背椅。 “少爷,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碰到咱们村的新神父了。看他那红彤彤的鼻头,我就知道他是个老酒鬼了,您知道的,他昨晚没来见您都是因为喝酒喝醉了。上帝啊,科隆教堂怎么给我们派来了这么一个神父啊。” 胖子撅着嘴摇了摇头,西蒙可以看出来他对这个神父很是无奈和不满。 “科隆教堂自然有他们自己的理由,这一切都是神的安排,我们得顺其自然。”西蒙倒是无所谓,他就怕来一个恪守教规的死板老头来弗尔徳村当神父呢。 “好吧少爷。”胖子眨巴着眼睛,给西蒙盛了一碗热腾腾冒着白气的肉粥。 与此同时,小克莱因用短匕切了一大块烤得焦黄诱人的兔肉放进了西蒙的粥里,然后往里面倒了一点兔油进去。 西蒙搓了搓手,从盐罐中捏出一小撮盐,撒在了粥里面,接着拿木勺搅拌了一下。 就这样,一碗西蒙这一个月以来见过的最丰盛的早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浓浓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之前提到过,中世纪的人在十五世纪前是不吃早餐的,除了西蒙之外。 不过西蒙这个月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旅途中度过的,早餐基本都没吃,而午餐和晚餐大部分时间吃的都是寡淡的清粥和坚硬硌嘴的黑面包,偶尔在城镇休息时才可以吃上油水荤腥。 “不容易啊。”西蒙感慨万分。 这时,他还萌生了一个妙趣横生的想法——派人到多尔斯滕堡的铁匠那,按照他的要求订造一口用来炒菜的铁锅和一柄铁铲,再购置一些什么兔油鹿油回来,把壁炉改造一下支个灶,然后就可以炒菜吃了。 “咚咚咚。” 就在这时,塔楼大门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西蒙的美好想象。 “老爷,詹姆斯神父想要求见!”门外卫兵的声音传了过来。 “让他进来吧。” 西蒙话音才刚落没几秒,门便被打开了一条缝,一股狡猾的冷风也趁机溜了进来,让西蒙不禁打了个寒颤。 “砰咚。” 大门被迅速关上,壁炉中被吹得东倒西歪拼命摇曳的火苗也安静了下来。西蒙抬眼望去,一个穿着灰色修士袍的微胖男人走了过来。 这个男人有着高挺的鼻子和盎格鲁人特有的薄嘴唇以及一双湛蓝色的双瞳,不过目光有些躲闪,可能是为昨晚醉酒的事情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西蒙阁下,弗尔德堡及其周围土地的合法主人,异教徒的粉碎者,基督徒的守护者,愿上帝保佑您!”詹姆斯神父走到了西蒙的桌前,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十字圣号。 “你就是詹姆斯神父?坐下吧,要不要来一碗香喷喷的兔肉粥?”西蒙指了指桌边的木凳。 “哦,我亲爱的西蒙阁下,现在太阳才刚升起不久,还没到中午……”詹姆斯神父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细汉,他还以为西蒙把时间搞错了,他可没见过有人会在早上吃午餐。 “我认为人如果有条件的话一天得吃早中晚三餐,这样才能有足够的精力去应付一整天要干的事情。当然,如果您坚持不想吃的话我也不强求。”西蒙摆了摆手,拿起木勺吃起了肉粥。 “好吧西蒙阁下,感谢您的好意,我就不吃了。”詹姆斯神父挠了挠后脑勺,拘谨地拉开了椅子坐下。 他心里嘀咕着这个西蒙领主看上去如此年轻,作息却和其他领主们不大相同。 “听说你很喜欢喝酒,对么?”西蒙用余光瞥了一眼神父的鼻尖,果然如同胖子所言,红彤彤的,就和小径边野生的草莓一般。 “咳咳,这……”詹姆斯神父清了清嗓子,显得有些局促。 他也是没想到西蒙还没客套几句上来就说到了昨晚醉酒的事上。 “其实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只要你虔诚地心怀上帝,悉心教导着他的子民,喝点酒又算得上什么事呢?”西蒙不等詹姆斯神父开口,接着说道。 西蒙心里揣测着,他既然是一个喝酒能把自己喝醉的神父,肯定不会那么古板地遵守教规,只要这时自己表示出对他的包容和理解,二人的关系肯定会迅速升温。 “您说得太对了,西蒙阁下,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像您这样思想开放的领主呢!”詹姆斯神父带着紧张和不安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赞赏地笑了起来。 他刚刚还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为这个西蒙领主会以此作为要挟,把这件事告到科隆教堂去。那样的话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酒肉穿肠过,上帝心中留嘛。”西蒙笑着摇了摇头,咀嚼着口中的烤兔肉。 “对了,亲爱的西蒙阁下,我有一事相求。您知道的,我们修士平时会自己开辟一片属于教堂的田地,种一些蔬菜来自给自足。不过当教堂建好后我打算把教堂旁边那一片空地开辟成田地时,村长告诉我虽然您知道后肯定会首肯的,但无论如何这是您的土地,必须得由您回来之后定夺,所以您……” “当然没问题,”西蒙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同意了。” “感谢您西蒙阁下,上帝一定会回馈您的善举的!”詹姆斯神父终于放下了紧张和拘谨,开怀地笑了起来,不过这时,他的肚子不由地咕咕叫了起来。 “胖子,再取一只碗过来,给詹姆斯神父盛一碗热粥。”西蒙对正在给壁炉添加柴火的胖子吩咐道。 “哦不,这可不行,亲爱的西蒙阁下,您的好心我领了,对我来说一天中的第一餐真的不能这个时候吃。”詹姆斯神父有些焦急说着,不过却是一手摸着灰袍之下有些圆鼓鼓的肚子,显得很是矛盾。 “连酒都能喝醉,提前一点吃一餐又算得了什么?你就当提前吃午餐吧!”西蒙估计神父昨晚因为喝酒而没吃晚餐,这会儿肯定饿得发慌了。 “那,那,那好吧,西蒙阁下,谢谢您了,不瞒您说,我现在确实是饥饿难耐,肚子都快饿瘪了。不过我还是得提醒您一点,早上吃饭这件事可不能让外人知道,今早的事情必须保密,不然被人抓着把柄告到教会去可就麻烦了。”詹姆斯神父左右看了看,把脸贴近西蒙小声地说道。 看着詹姆斯神父神神秘秘的样子,西蒙还很是不解呢。 吃早饭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和别人的习惯有些不同罢了,怎么会牵扯到教会? 经过詹姆斯神父的解释,原来,教会主张人起床之后不应过早进食,他们把一天中的第一餐称作“打破斋戒”,主张在中午进餐,这让西蒙想起了后世英语中的“breakfast”。 神职人员和贵族平民们都遵守着这条规定,不过西蒙的记忆中却并没有关于这条规定的印象,可能自他出生以来这便已经是人们习以为常的生活习惯了,平时并不会被刻意提及到。 詹姆斯神父一开始还打算,如果西蒙以喝酒来要挟他,他就以早饭来要挟回去呢,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待会儿吃完饭和我一起去村里转转吧。”西蒙吃完了肉和粥,从胖子手中接过一块细麻手帕擦了擦嘴。 “当然,西蒙阁下。” 第一百零一章 巡村 “呼!”西蒙披上了沃尔夫男爵送的那件狼皮披风,哈了一口白气,和神父以及胖子一起走出了塔楼。 鹅毛一般的大雪已经变成了星星点点的小雪,呼啦啦的大风已经暂且离开了弗尔徳村这片小小的土地,即便不戴围巾,人们不会感觉到那么冷。 现在村子被围墙围了起来,虽然是木头做的,但也要比之前毫无遮挡要好,这无疑让村民们安心了不少。 “老爷,日安!” 西蒙远远地便看到加布里埃尔无所事事地倚靠在在账房门口,他在西蒙走近了之后打了个招呼。 “早啊,加布里埃尔,昨晚睡得怎么样?” “真是棒极了老爷,我从没想过我居然有一天能在壁炉旁边入睡,而且不用时刻担心有人在睡着时偷袭我。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加布里埃尔笑了笑,露出了一口黄黄的不是那么整齐的牙齿。 “那就好。咳咳,现在说正事,从今天起,你就要开始训练我们村的小伙子们了,我会挑几个伶俐的家伙送过来跟着你学习骑马,将来充当信使,斥候和骑兵。” “您尽管放心,包在我身上,老爷,”加布里埃尔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就算他们是一无所知的猴子,我也能把他们训练得可以在马上娴熟地使用骑枪!” “哈,不至于那么夸张吧,”西蒙笑着挥了挥手,“无论如何,这个活儿就交给你了!” 西蒙说完,带着神父和胖子继续往前走。 神父跟在西蒙旁边欲言又止,但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张开了嘴巴。 “西蒙阁下,您打算在咱们村子里培养几个骑兵?”神父疑惑地望着西蒙。 “我想,以目前我们粮仓里的粮食,完全可以另外担负得起四个骑兵。”西蒙思索了一番,确定地点了点头。 养骑兵可是一项大支出。 一般一个普通的骑士领,养一个骑士就已经比较吃力了,而富裕一点的能担负起骑士本人和他侍从的马匹和装备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至于西蒙的领地,由于上次的大丰收和防守战胜利,目前来看能够担负得起包括西蒙本人在内的五六名骑兵。 养骑兵就得养马,养马就会消耗大量的粮食。许多领地的粮食储备连人都吃不饱,哪里来的余粮给马吃呢? 另外说到一个骑兵的标准,先帝查理曼时期的规定是——拥有一匹马和一柄剑。 不过西蒙并不打算如此简陋地装备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骑兵,他打算给每个人装备一顶配锁甲头巾的诺曼盔,一件锁子甲,一套铁板护肘,一件镶铁皮革甲背心,一套软甲护胫和一双坚硬的皮靴。 至于武器,西蒙决定从多尔斯滕堡的军械匠那购置一批骑矛,让加布里埃尔教他们如何使用骑枪。 “明智的决定,阁下,我们村里多一些会骑马的人,将来对我们的用处很大。”詹姆斯神父见西蒙十分自信,非常有把握,便不再继续问了,赞许地点了点头。 今天的民兵队没有集合训练,是因为现在入了冬打到的猎物减少了。 为了兑现民兵队训练顿顿有肉吃的诺言,村长不可能把粮仓里为西蒙留着的淡盐熏肉和烟熏香肠给拿出来。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当比尔带领的弓箭队,或者说狩猎队收获颇丰,有余肉时,才会在冰天雪地中组织一次集体训练,这也是西蒙在夏天那会儿没考虑到的。 不过意外的惊喜是,据神父所言,由于天天跟着比尔在弗尔徳村甚至是欣克瑟村周围的林子里狩猎,西蒙的弓箭手们现在箭术和狩猎技巧普遍都还不错。 “西蒙爵爷,您对您手下的士兵真是太好了,在其他地方,领主根本不会管他们的死活,更别说组织成民兵队了,哪里会有像您这样每次训练都给肉和内脏吃的,给他们发点燕麦麦麸都足够让他们戴恩戴德了。”培迪这个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西蒙的身边,没想到他才刚来这一天,便已经从民兵的口中知道了这么多东西。 “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既然规矩早就立下了,再改,就很容易失去人心。之前是面对山贼和诺曼海盗的威胁,我急需让这些瘦得皮包骨头的农民强壮起来变成士兵,所以不惜代价。”西蒙打开了水壶盖子,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接着往下说道。 “另外,我认为让我的士兵们得到更多的营养,强壮一些,也没什么坏处。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份,潜藏在暗中虎视眈眈的可绝对不只是山贼强盗和诺曼人。” “唉,我以前怎么就碰不到这么好的领主呢?”培迪叹了口气。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西蒙一点,不要对自己的领民太好了。 慷慨的领主吝啬一回就会遭人嫌弃唾骂,而吝啬的领主偶尔慷慨开恩一次就足以让领民们满嘴赞誉。这是人性,谁都没有办法避免。 “对了西蒙大人,最近大家似乎很想去多尔斯滕堡的集市看看。”詹姆斯神父和几个村民打完招呼后,忽然偏过头对着西蒙说道。 “哦?” “最近有一伙行脚商人聚集在多尔斯滕堡,开了个小集市,据说什么新奇玩意都有卖的。”詹姆斯神父补充地说道。 “哈,不知道那里有没有一块由上帝亲手创造的连他自己都搬不动的石头卖。”不知为何,西蒙想起了这个梗,于是想着调戏一下神父。 “哦,阁下,这,这是一块什么石头啊!”詹姆斯神父显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一时间逻辑混乱了起来。 “哈哈哈,没什么,村民要是想去,到时候和村长通告一声就可以了。不过说起来,我觉得我们领地的生活太乏味了,或许我们可以建造一个酒馆?”西蒙说着,想到了记忆中冬日里热闹的多尔斯滕堡集市和酒馆。 在那个热闹的日子里,整个男爵领各个村庄的村民都会带着自家的农产品过来,卖给商人或者多尔斯滕堡的居民。 他们会拿赚到的钱在集市中买上些小玩意带回去,或许是食物,或许是江湖骗子口中吹得天花乱坠从没见过的所谓的奇珍异宝,他们愚昧地坚信这些宝物将给他们带来无尽的好运气。 每到那个时候,多尔斯滕堡的酒馆里几乎每一天都是人头攒动,大家在大木桌前狂欢,喝酒跳舞,玩着骰子游戏,掰着手腕,吹着牛。 而小西蒙最喜欢的事便是换上一身不显眼的袍衫,到酒馆中,点一杯父亲不会让他喝的烈酒,吃着表皮焦脆的烤鸡,加入狂欢的队伍。 “如果弗尔徳村也能有个酒馆就好了。”西蒙思绪回到现在,饶有兴致地看向了酿酒作坊的方向。 其实现在的酿酒作坊其实已经能够算得上是一个小小的酒馆了。 西蒙从神父口中了解到,村民和民兵们经常会在作坊中找老酿酒人和爱丽丝买酒,然后几个人一起蹲在地上大饮特饮,划拳吹牛。 后来为了方便他们,老酿酒人干脆让当时建设房屋的村民们搞一些木材过来拼成了一张简易的桌子。 “西蒙阁下,如果要新建酒馆,劳动力自然是没有问题,咱们可以发动民兵和新搬来的村民。但您要知道的是,现在我们的木材贮备已经很少了。”詹姆斯神父向西蒙提醒道。 “木材嘛,先砍伐一部分村子木墙周边的林木,确保敌人大肆来袭时村墙上的弓箭手视野不会受到遮挡。如果这些木材不够的话,我还可以从我哥哥朗格名下的伐木场里购买一批过来。”西蒙倒是没有太过于担心,但话头立马被热枕的詹姆斯神父接了过去。 “阁下,至于酒源,我想老酿酒人和爱丽丝就足够了。当然,我们还得弄个会做饭的厨子来,一个洗碗工,一个酒侍,以及一个强壮的看酒馆的打手,防止那些醉醺醺的酒客们发酒疯搞破坏……”说到筹备酒馆,詹姆斯神父像是以前便策划过无数次这种事情一样,滔滔不绝地和西蒙讲着。 没走一会儿,西蒙等人便来到了村庄西边的围墙旁。 西蒙一眼便看到了前自由农老克洛德的屋子。他挠了挠头,回想起村长所言,现在这里被提供给玛蒂尔达夫妇居住。 这是一栋外墙被枯死爬山虎萦绕着的木屋,暗黄的茅草屋顶堆满了积雪。在屋子旁边的空地上,或者说原先老克洛德家的私田地上,此时停着一架大蜂车。蜂车被一块大棉被覆盖着,西蒙估计这是在给蜂车保暖越冬。 “村长口中的那对奇怪的夫妇就是住在这里,对么?”西蒙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詹姆斯神父,后者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咚咚咚。” 胖子走到门边敲了敲那扇斑驳的木门,不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门“吱呀”一下忽然被打开,这扇外开的门居然猛地打到了还没反应过来的胖子的鼻子上,让他一边退后一边痛苦地发出了“噢”的一声痛呼。 “哦,真是抱歉,请原谅我的鲁莽,反正你以后也会慢慢习惯的!另外我不得不说,你的反应可真够慢啊,如果在战场上,你这会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呃,一具满身肥膘的尸体!” 低沉粗犷的女声传来,胖子头晕眼花地揉了揉鼻子和眼睛,看清了眼前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哈哈哈!”旁边的培迪和神父被逗得哈哈大笑。 “可真是名不虚传。”西蒙感慨地说道。威斯巴登镇那酒馆里的吟游诗人可真是描述得一点都没错。 “所以,您是这里的领主西蒙?我的名字是玛蒂尔达,我和我的先生埃尔克莱向您致以诚挚的问候,”玛蒂尔达的目光迅速锁定在了众人之间的西蒙身上,随后扭头对着屋里喊道,“埃尔克莱,起来吧,西蒙领主来了!” 玛蒂尔达没有穿戴着盔甲,仅仅是穿着一件干净的有黄色纹饰的红色贵族连衣裙,披着一件又厚又保暖的橙色毛皮披风。 就同吟游诗人说的一样,她生得漂亮,让人看了便忍不住喜欢。 一头亮丽的棕色短发,比普法尔茨森林中的小瀑布还要亮眼。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睛,比绿宝石一般翠绿的布莱德湖还要深邃。小巧的鼻子,简直是古希腊雕塑中的古典美女再现。那迷人的嘴唇,和新鲜的樱桃一般红润。 不过可惜的是,由于常年的风餐露宿,她的皮肤十分粗糙,就和肉色的粗麻面料似的。另外,由于常年的披甲挥剑,她身材非常壮硕,连衣裙下肌肉的线条硬朗且明显。 “我是西蒙。我在美因茨听说过你和你先生的故事,但令我惊讶的是,你们最后居然来到了我的领地,真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巧合!” “是吗?看来这都是那个来自阿基坦公国吟游诗人的功劳,我的故事居然能从土伦港传到美因茨去!”玛蒂尔达也是一脸震惊。 “我遇到的那个吟游诗人说,你们最后踏上了朝圣之旅,但令我困惑的是,我这里又算不上是什么圣地,你们最终是怎么辗转到弗尔徳村的?” “哈,其实我们当时去的是科隆,不过我们在科隆听说了北边不远的弗尔徳村有上帝的庇佑和圣迹的显现,于是我们便决定过来看看,可惜那会儿已经入冬了,农作物增产的圣迹再次显现就要等到明年了,不过我们有的是时间,所以决定在这暂且住下。”玛蒂尔达托着手肘,揉了揉太阳穴。 “和我的推想一样。”西蒙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住宿的费用,给蜂巢提供养料以及我的马匹消耗的饲料费用,我们来年时会用香甜的蜂蜜替代支付。瞧,那辆蜂车就是属于我先生的。”玛蒂尔达说着,俏皮地往旁边停着蜂车的空地上努了努嘴。 蜂蜜,在这个甜味调品稀缺的时代可是妥妥的奢侈品。西蒙曾经不止一次听到过有领主因为领地边界蜂巢的归属问题而大打出手。 至于甜菜,虽然原生于西欧和南欧,但这会儿还没有人发现它可以拿来炼糖,仅仅是将其当作蔬菜,食用甜菜的根部和叶片。 “阁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来年我可以帮您将他们支付给您的蜂蜜酿造成珍贵的蜂蜜酒。我在科隆教堂的藏书室读过有关酿造蜂蜜酒的着作。”詹姆斯神父搓了搓手,一脸兴奋。 “神父啊神父,如果我们村的酒馆开业了,干脆让你去管事吧!你怎么什么都懂一点啊,全让你给懂完了是不是?”西蒙翻了个白眼,在心中默默地吐槽道。 第一百零二章 巡村(二) 西蒙在和神父在村子里兜兜转转逛了一圈之后,萌生了许多新的想法。 首先,西蒙觉得,现在村子里需要一位铁匠了。 铁匠可是中世纪最重要的职业之一,几乎每座城堡郊外或者村镇中都会有一位铁匠,或是擅长做农具的,或是擅长做武器的,或是擅长做盔甲的。 在西蒙的记忆中,多尔斯滕堡下面村子里的铁匠是个精瘦干练的男人,很会打造镰刀,犁耙,锄头。 他偶尔会应西蒙父亲的要求打造铁矛头,不过更多的是为士兵们打造更加锋利耐用的军用镰和军用耙。甚至有时候,隔壁领地的卡尔男爵都会专程派人送来订单。 这混乱征战不断的年代里,每个会打造武器的铁匠都是各个领地里领主捂在怀里的宝贝,西蒙还真不知道要在哪里招募一个铁匠过来在他的领地里定居,新建一个铁匠铺。 另外,如果西蒙想要在村墙西南角修建一个能安放投石器的角楼话,大量的铆钉是必不可缺的,光以这点来看西蒙最终还是绕不过铁匠这一关。 “看来短期内的工具和铁器都只能在多尔斯滕堡的铁匠那里订购了。”西蒙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个月前村里之所以能快速建起那么多房屋以及改造堡墙和领主塔楼,多亏了科隆教堂一并派来的石匠,木匠,盖屋匠,熟练的建筑工,还有各种齐全的材料。 西蒙如果愿意的话,完全可以让神父写信请求主教的援助,让他再次送来一些工匠和建材。但他不想只是为了一个铁匠铺和一个投石机角楼而浪费这珍贵的人情。 除此之外,西蒙还注意到在他的领地上,农夫们依旧还在使用原始的干犁和擦犁。 在上次旅行中,西蒙经常能在都城德累斯顿和迈森地区附近看到有富裕的村庄会使用由斯拉夫地区传入的重犁,但在王国内其他的广大领地包括贝格伯爵领在内的农村里,却是罕见其影。 西蒙想,无论如何,他都要搞到一架重犁到领地里来。 只要套上一匹挽马,再来一个牵马人,生产力就能大大地提高,犁出来的地质量要比那些农夫们一个坑深一个坑浅的手犁地要高很多,何乐而不为呢? 西蒙知道如何去制作重犁,但领地现在缺少木匠,作为领主的他亲自去制作也不是不可以,但免不了招来非议。 “现在领地里可真是人才稀缺啊,”西蒙不由的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叹了口气,“唉,看来过段时间得派胖子和加布里埃尔去杜塞尔多夫镇和阿伯尔多伦港招揽匠人了。” 太阳越升越高,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西蒙在教堂门口告别了神父,和胖子一起来到了村里的酿酒坊。 酿酒坊并不复杂,主体建筑就是一栋茅草木屋,屋前有着一个与屋子相连的草棚,草棚中摆放着许多酿酒工具,以及一套供人喝酒作乐的橡木桌椅。 橡木桌椅上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民兵和村民,他们在桌上吃着从家里带来的麦粥,喝着廉价的红酒和黑麦啤酒,见西蒙来了,像是一只只受惊的小兔似的连忙站起了身,对着西蒙行礼问好。 西蒙摆了摆手,问了问老酿酒人的去向,结果他们都一脸茫然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因为酒精而变得沉重愚钝的脑袋。 只有一个微醺,看上去比较清醒的小伙子说,或许西蒙可以在酿酒坊后面的院子里找到老酿酒人,他正在和爱丽丝一起挖酒窖呢。 西蒙让胖子在酒坊前等待,然后打开了门,穿过了老酿酒人摆放着床铺和各种原料酒桶的木屋,如小伙子所言在酿酒坊的后院里找到了老酿酒人。 这个面善的和蔼老头见到西蒙笑起来就和一条宁静的溪流一般令人心安。 “老爷,我们从秋天开始就在挖这个酒窖了,现在深度已经差不多了,只要给它砌上石头,装上窖门,咱们酿造的酒就可以住进新家了!”老酿酒人兴高采烈地和西蒙介绍道。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在酒窖建好后收集大量的冰雪跟着酒桶一并贮藏进去。如此一来,即便是炎热的夏天,西蒙也可以在领地中享受到清凉爽口的冻酒。 说到这,老酿酒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让爱丽丝和一个雇来的伙计继续挖地窖,自己则领着西蒙来到了木屋的偏房里。 只见老酿酒人从墙边的木架子上取下了一只干净的木杯,走到仓库的墙角,小心翼翼地揭开了一个木桶的桶盖。 一时间,西蒙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芬芳果香。再定睛往桶中一看,金黄得如同麦穗一般的酒液在窗外透射进来的冬阳照耀下熠熠生辉。 “老爷您请。” 老酿酒人的手颤抖着从桶中舀出了一杯贵腐酒,小心翼翼地递到了西蒙面前,生怕有哪怕一滴珍贵的酒珠落到地上。在他看来,这是绝对不可饶恕的浪费行为。 “真不错,干得漂亮,能酿出如此美味的贵腐酒,不给你一点奖赏实在说不过去。”西蒙抱着木杯小抿了一口,由衷地赞叹道。 看到自己酿出来的酒能得到领主如此高的评价,老酿酒人简直笑得合不拢嘴。还有什么能比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得到别人的赏赞更令人开心的呢? 西蒙给了老酿酒人十枚德涅尔银币的奖励,接着和他探讨了一番在村子里开酒馆的事情。 这个满面红光的老家伙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承诺到时候他可以搞定酒馆的酒水来源,甚至还可以帮助西蒙管理酒馆。 这让西蒙非常满意,他免除了老酿酒人欠他的工具钱和建造酿酒坊花的钱,作为交换,以后老酿酒人供应给西蒙酒馆的酒水价格会比同行低上百分之四十。 “呼!”从酿酒坊出来后,西蒙伸了个懒腰,和胖子一起走回了木堡。 …………… 冬日的午后是慵懒的,令人昏昏欲睡的。 在新村墙上巡逻的米勒戴着软甲帽和一顶尖顶诺曼盔,穿着厚厚的软铠甲和西蒙给的库恩爵士的锁子甲,套着印有多尔斯滕家族纹章的绿色罩袍,腰间别着一柄锋利的武装剑。 不提那些贫穷的流浪骑士,就算是领地内经济状况尚可的骑士,装备也未必会比米勒身上这套装备好。 作为西蒙任命的弗尔德堡民兵队小队长,米勒在忠诚地跟随西蒙完成了德累斯顿之旅后,得到了西蒙更进一步的信任,所以他有资格穿戴这些令人艳羡的盔甲装备。 “看呐,那是米勒么?我还以为是哪个贵族老爷来我们村子了呢!”酿酒坊的橡木桌上,一个中年粗眉村民喝了一口啤酒,揉了揉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 “是啊,谁能想到,我们村磨坊主的孩子也能有今天?当时大家都觉得米勒最有可能会成为一个像他父亲一样狡猾的新磨坊主呢。”流着鼻涕的年轻农奴的双目完全没法从米勒闪亮的锁子甲上移开,羡慕极了。 “唉,或许是继承了他父亲迪特马尔的血脉吧。要知道,当一个磨坊主需要的不仅仅是狡猾,还需要一具强健的身体,以及过人的胆识。只有具备了这样的条件,才有可能在领主的面前脱颖而出。”年轻的农奴说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说到他那狡猾的父亲迪特马尔,村里不是有很多传言说,迪特马尔经常会暗地里和一些来路不明,不三不四的人接触,赚一些旁门左道的黑心钱么?但谁知道他的儿子却正大光明地成了西蒙老爷任命的兵头,这可真够讽刺的!”中年粗眉村民撇了撇嘴,看样子对那些传言深信不疑。 由于弗尔徳村的磨坊在村北的莱茵河边,离村子有点远,所以磨坊主迪特马尔经常成为村中流言蜚语的对象。 村民们对他的指责简直是五花八门,从卖面粉缺斤少两到偷窃撬锁交易赃物,再到掘人坟墓偷陪葬品为巫师女巫提供庇护,再到私下和异教徒接触和魔鬼勾搭学习黑魔法……越来越离谱,但是更离谱的是居然还有少数愚昧的村民相信后面那几条那严重的污蔑和诽谤。 米勒并不清楚村民们对自己和父亲的议论,此时的他正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在村中巡视,监督民兵们是否有认真站岗。 幸好米勒还年轻,他前几次在科隆城和德累斯顿中受到的伤能够很好地恢复,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嘿,米勒,回来了啊!” “米勒,又添了几条新的伤痕啊?” “米勒,讲讲你和老爷的旅途呗。” 许多民兵看见米勒之后都会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请求他分享分享旅行中的见闻。 外面的花花世界是这些天天在村子里站岗,打出生来就没离开过村子几次的年轻民兵们心中所向往的。 “好啊,那得从我和老爷还有霍夫曼刚刚骑马离开村子那会儿说起……” 第一百零三章 兄弟 领地里的生活可比在外面旅行的生活要过得安稳多了。 在西蒙和莱安的主持下,村子里的各项建设有条不紊地开展着。 虽然严冬使建造投石机角楼和酒馆变成了一件极其不易的事情,但西蒙心中总是有着一种不安的感觉,催促着他力求在开春前至少完成投石机角楼的建设。 西蒙也曾有一天入睡前仔细思索过这一不安的感觉来源自哪,或许是更大规模的维京人入侵复仇?还是贝格伯爵与洛翁伯爵之间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 拥有的财富财产越多,就越怕人觊觎,就越没有安全感,就越想提升自己的实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谁都懂。 就在西蒙回到领地后还没过几天,这种不安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 原来是因为那群由老男爵科奥瑟派来协助驻守弗尔徳村的士兵们在西蒙回到领地后就算完成了驻守的任务,于是便收拾东西踏上了回多尔斯滕堡的道路。 如此一来,算上从科隆城送来的那批难民中挑选出来纳入民兵队的新兵和新弓箭手,现在的弗尔徳村一共有三十名士兵和九名弓箭手。 村长当时出于安全考量,只安排了十六个难民加入民兵队,三个难民加入弓箭队。 如果有太多的来自同一个地方的陌生人加入村里的民兵队,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儿来呢。 除此之外,村长安排了十个看上去没有那么虚弱不堪的男人和十二个一看便是和土地打了多年交道的女人充当农奴,去开垦村边荒废的田地和新的农田,收集粪便新挖更多的“显圣坑”。 另外还有二十二个男人和八个女人充当建筑工,三个孩子去干杂工的活儿,四个女人去村里的工坊干活。 最后,还剩下了八个老弱病残的老人和病人没有安排工作。因为他们现在是西蒙的“财产”了,光呆在屋子里吃白饭肯定是不行的,于是村长给他们安排了一些比较轻松的活儿,诸如在领主厨房中帮厨,帮领主喂养牲畜家禽,当村庄了望员,库房看门人,或者是巡夜人之类的活计。 这些难民在弗尔徳村的日子过得倒是比在科隆城乞讨时要好多了,最起码不用担心会不会因为饥饿而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之类的问题。 但是西蒙担心,当他们短暂地喘过气之后,是否会回忆起他们在战乱前更好的生活呢? 这些难民里面肯定有人之前在自己的村庄中拥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小屋,一片属于自己的田地,偶尔能够吃上的荤腥。 而现在,他们只能睡在一栋不大,且容纳着十来个人的木屋里,成为另一个领主的农奴,天天吃着日复一日的麦粥,干着重活儿。 诚然,这肯定要比露宿在满是粪便的科隆城街头乞讨要来的好,但人总是贪婪且不安于现状的。 于是西蒙因为这个忧虑专门去了一趟村里的小教堂,和詹姆斯神父探讨了一番这个问题。 詹姆斯神父告诉西蒙,西蒙的担忧暂时还没有出现的苗头,可能是因为恐怖的战火和颠沛流离的难民生活让他们暂时对弗尔徳村的生活比较满意。 另外,詹姆斯提醒西蒙他忽略了重要的一点,这些难民中只有七分之一的人之前的身份是自由农和工匠,有自己的独立房屋和自己的财产。 其余的人以前作为农奴,过的生活也就和现在别无两样,甚至还要更差一点。 战争给他们带来的只不过是让他们从一个领主的农奴变成难民,又从难民变为另一个领主的农奴,而后者似乎对他们比前者要好上一点。 毕竟不是每个领主都和西蒙一样能让农奴们吃饱饭,而且没有过度地压榨他们。 “好吧,看来是我多虑了,”西蒙舒了一口气,思索了一番,继续说道,“那十来个之前是自由身份的难民,我得弄清楚他们每个人之前到底是干什么的。物尽其用,人尽其能,我可不会让有手艺有技能的人去当士兵,或者是去干农奴和建筑工的活儿。” 其实当时村长也是打算让有技能的难民在弗尔徳村重新干回他们的老活计,但是想让他们成为西蒙个人的工匠,就必须要花钱为他们搭建工坊置办工具和材料。 这些事情都得得到西蒙本人的批准。 于是村长便只能暂且给他们安排建筑工或者农奴这样的工作了。 至于村长担心的民兵队里外来者过多的问题,在西蒙看来根本就不是事。 这样的担心无非就是不信任这些难民,不敢让他们在民兵队中人数占比过高,甚至是不敢将盔甲和武器下发给他们。 既然如此,那就让更多的原弗尔徳村村民来当民兵,再让新来的难民去填补空缺从事生产呗。 就算这些难民要造反,也不过就是一群穿着亚麻薄衣拿着锄头和草叉的农奴,而他们要面对的可是杀过人见过血,穿着盔甲拿着铁矛剑斧和盾牌的弗尔德士兵。 更何况,西蒙不会把他们压榨到非造反不可的地步,这些韧性极强的难民过着说得过去的日子,又有什么理由要造反呢? 于是,西蒙决定让村长告知所有的原弗尔徳村村民,民兵队和弓箭队要增加招募二十个人,要求青壮年,男女皆可。 至于招募进民兵队的原弗尔徳村村民们空缺出来的岗位,等投石机角楼和酒馆建好了之后,会由那二十余个难民建筑工填补。 ……………… 男女皆兵是日耳曼人的传统,弗尔徳村里这些常年干着重活儿,膀大腰粗的彪悍村妇们对于加入民兵队和弓箭队还是挺感兴趣的。 在村长放出消息后,有三个符合要求的女人和两个小伙子加入了由猎人比尔带领的弓箭队,五个女人个十个男人加入了米勒和胖子带领的民兵队。 “胖子,米勒,民兵队每天还是得训练,不过强度不用和夏季一样大,另外如果肉类供应不多的话就把肉和内脏剁成细块煮到粥里,这也一样算是荤腥。至于比尔,他们天天都会出去狩猎,所以不用担心。”西蒙对二人如是吩咐道。 “还有你,加布里埃尔,我已经在民兵队里挑了四个小伙子,他们会跟着你学习骑术,将来成为我们的斥候和骑兵。你们也是,每天都要训练!” “交给我,老爷!”加布里埃尔胸有成竹地勾起了嘴角。 开玩笑,他个混迹战场多年的老雇佣骑兵,要是连几个新骑兵都带不出来,干脆滚回英格兰种田去算了。 “另外,我们的木材储备确实快被用完了,过两天我会亲自去一趟南边朗格名下的伐木场,订购一批木材回来。”西蒙捋了捋胡子,皱着眉头说道。 说实话,西蒙并不想去见他的哥哥朗格。 和朗格相处总是让他有些不舒服。他能感觉到朗格总是在防备着他,就像生怕西蒙暗杀了他,夺取他的男爵第一继承人位置一样。 毕竟,兄弟二人除了童年时短暂的共处时光之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分开的。 朗格被送到了贝格伯爵的城堡里当骑士侍从,增长见识结交人脉。 而西蒙,本来是要被送到老男爵科奥瑟的一个亲戚那当侍从的,不过西蒙的母亲当时实在是舍不得,极力劝阻,再加上老男爵本身也比较喜欢西蒙这个小儿子,于是索性让西蒙留在了多尔斯滕堡成长。 就在朗格成年的那个夏天,他回到了多尔斯滕堡,参加自己的骑士册封典礼。 不过,小西蒙注意到,和童年时那个活泼开朗无所不言的朗格不同的是,现在的朗格变得阴郁沉默。 小西蒙还注意到,他的背上多了几道难看的伤疤,那些伤疤西蒙只在被鞭子抽打过的仆人身上看过类似的。天知道他在贝格伯爵那经历了什么。 那天,朗格的骑士册封仪式举办得非常圆满,他得到了一整套让西蒙看直眼的崭新装备,一柄泛着寒光的精铁长剑,受封了男爵领内两座富裕的村庄农庄,一片莱茵河边上的伐木场和一座在杜塞尔多夫镇的陶罐工坊。 以他第一继承人的身份,等老男爵过世之后,他将名正言顺地继承多尔斯滕男爵的爵位,拥有多尔斯滕堡和另外三座目前父亲名下的村庄,以及其他的资产地产。 所有人都在为朗格欢呼庆贺,但是朗格的脸上的兴致似乎并不高,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老男爵科奥瑟见此还挺高兴的,他认为朗格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沉稳理性的男人,即便是在自己的册封典礼上也可以控制住情绪,波澜不惊。 但站在父亲和母亲背后的西蒙却被朗格那有意无意的一瞥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或许朗格已经在心中顽固地认为,在多尔斯滕堡长大的次子西蒙和父母的关系比他这个在贝格伯爵领那长大的长子要不知道好上多少倍。假如自己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弟弟暗中加害于自己…… 西蒙叹了口气。 所有的误解防戒和心结,都是从他们两个小时候分开的那一刻开始的,一堵墙也从那会儿开始将二人隔阂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坚固。 “无论如何,木材的事情得尽快搞定,在朗格那里买是最方便运输且最划算的。”西蒙摇了摇头,将记忆拉扯回现实。 第一百零四章 刑罚 初阳的照耀下,在欧泊豪森伐木场北边满是积雪的泥径上,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押解着几车原木,由一个穿着全身锁甲和多尔斯滕家族纹章罩袍的年轻人带领着,向北方无尽的黑森林行进。 “你们这群懒虫,快点,再快点,别磨磨蹭蹭的,”米勒对着士兵们大声喊道,接着擦了擦头上的细汗,转过头看向旁边骑着马的西蒙,“老爷,我们返程大概要多久啊?” “如果快的话,而且中间没有任何意外事件发生的话,我们应该可以在傍晚时分回到弗尔徳村。”西蒙将目光从满是树桩子的草坪上挪开,思索地说道。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可不想在野外扎营过夜,然后被该死的强盗们盯上!”米勒舒了一口气,脸上的担忧之色减轻了不少。 “其实我们不用太过担心强盗的问题,他们不会傻到去抢一批对于他们来说很难脱手的原木当赃物,或者是很明显属于伐木场的马匹和马车。更何况这一切还是由一队精锐的士兵押运着。”西蒙说着,看了一眼由欧泊豪森伐木场的养马人驱赶着的原木马车。 自从米勒经历了德累斯顿之旅后,每当他再次踏上旅途,就会变得异常小心谨慎,甚至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 他很难在短时间内从时刻精神紧绷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就算在父亲磨坊里安全的小阁楼上睡觉,他也不肯脱下身上坚固的锁子甲,另外还要在触手可得的地方放上一把匕首。 任何一点极小的动静都能让他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瞬间清醒过来。 自从回到弗尔徳村之后,米勒沮丧地发现,这个曾经保过他性命的技能很快成了他最大的烦恼,每次在深夜中惊醒他的总是哥哥蹑手蹑脚地起床上厕所的声音和父亲母亲毫不遮掩地欢愉时闹出的动静。 所以西蒙才会和米勒分析一番,试图减轻他的忧虑。 “老爷您说的有道理。”米勒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西蒙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骑着马跟着车队前行,思绪回到了昨天。 就在昨天午后,西蒙抵达了在伐木场。在工头的引导下,他在附近一片还没有被砍伐过的树林中找到了正在狩猎的朗格。 朗格并没有因此提前结束他的狩猎,反而让他的仆从给了西蒙一张猎弓和一壶狩猎箭,邀请西蒙和他比划一番,看谁打到的野鸡更多。 虽然西蒙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是个一有时间就钻到树林里去狩猎的家伙,想要在狩猎上赢朗格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西蒙知道,他的哥哥心眼很小,而老男爵总有一天会死去,西蒙可不想在一场可有可无的小比赛中先行得罪他一番。 于是,在傍晚返回朗格在林中的小狩猎营地时,西蒙的手中只拎着一只野鸡,而朗格的两个仆从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两只野鸡。 朗格脸上的表情还是一成不变,但西蒙能感觉到他非常得意,十分愉悦。 西蒙暗想,这样也好,让他高兴高兴,待会儿谈原木生意时看能不能把价格压低一点,至少别给自己下绊子。 为了不让朗格找到搪塞的借口,西蒙在出行前特意将奥托王子赏赐给他的金戒指放在了木堡塔楼的卧室储物箱里,另外换上了一件上次从诺曼海盗身上缴获的有破损的锁子甲。 不过西蒙显然低估了哥哥的吝啬程度。 当融洽的晚餐时间过后,西蒙提出了收购一批原木的请求,并且隐晦地提到了现在自己经济紧张的窘迫现状。 但是朗格却不为所动。他说他当时可是亲眼所见西蒙的领地在打败了诺曼海盗之后有多么富裕。 除此之外,他还反过来和西蒙吐露他的难处,说是入冬后伐木场的生意不好做了,订单大幅减少了,在冬季给工人的报酬更多了,经营成本大幅上涨了。 最后,多次讲价无果的西蒙不得不以原价在朗格这购置了一批原木。 谈完后,朗格继续留在了营地中,西蒙则跟着朗格的一个仆从去伐木场找工头拿货。 等回到了伐木场,西蒙发现空地上还有许多前来取货的马车。 当朗格仆的从和工头交谈时,西蒙拉过一个搬货的工人,询问他的报酬和伐木场最近的生意,得到的答案却和朗格口中所说的并不一样。 工人的报酬入冬后一文没变,而伐木场的生意也并没有萧条多少。 入冬前还有许多商人来下订单,入冬后更多的是伯爵领内其他地方的领主派人过来买木材。 西蒙猜测,领主订单不减反增应该和开春后贝格伯爵计划对洛翁伯爵发动的战事有关。 “朗格这家伙可真是个吝啬的混蛋,居然在高兴得意时,却连亲生的兄弟都舍不得便宜哪怕一个子儿。这就是他在贝格伯爵那学到的么?”西蒙在心中吐槽着,摇了摇头,将思绪拉回现实。 …………… 最终,西蒙安全地返回了领地,将木材交给了莱安让他来安排使用。 之后的几天,领地内的工程继续进行着,而领地里的日子依旧是平平淡淡,除了一个不开眼的农奴,居然敢在林子里偷偷狩猎,被猎人比尔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接着被两个民兵同押着一只死狗一样被扭送到西蒙面前。 西蒙有些愤怒。在法理上,弗尔徳村以及周围土地上所有的物产都属于西蒙,这农奴的行为无异于直接偷窃私吞西蒙本人的财产。 西蒙在德累斯顿之旅中经过了不少地方,他心里清楚,自己对自己的领民已经算是够好的了。 西蒙让他们能吃饱饭,在冬天有御寒的衣服,干的活儿也不是那种压榨式的重活。即便如此,西蒙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少爷,治理领地可不能只靠仁慈。”胖子倒是提醒了西蒙一番。 “是的,如果这次不下狠手,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偷猎的人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头来,无穷无尽。因为他们知道,就算自己触犯了法规,仁慈的西蒙老爷也不会怎么重罚他们。”西蒙皱着眉头想着,心中有了大致的主意。 这一天,村庄边缘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的指刑架前,几个拿着长矛的民兵拂去了上面的积雪灰尘和蛛网,琢磨着该如何去使用它。 西蒙带着詹姆斯神父和一个押运着犯人的民兵,走到了指刑架前,在前来看热闹的村民目光下,缓缓走上了指刑台。 “看来,有些人把我的慷慨当成了退让,把我的仁慈当成了软弱,越来越猖獗,直到藐视领地内的法律法规,直到无视他领主的权威!” 西蒙越发深沉的脸色和越来越大的声音让在场的村民们心头一颤,他们不禁有些呆滞地重新看向此时有些“陌生”的领主。 “我向来是对自己人温厚善良,对敌人冷酷无情,我打赌,你们当中绝对不会有人想要与我为敌,但现在,这个家伙除外。” 西蒙话音刚落,指刑架前的民兵便一脚将那个犯人踹得跪在地上。 “这个老混蛋,活该!” “真是罪有应得!” 村民们小声议论着。 看来,他们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偷猎者,想必他在村里声名狼藉,曾经也干过不少偷鸡摸狗的事情。 “农奴伯特,犯下了偷猎的罪行。另外,他被押运回来时还满口胡话,妄图栽赃给别人,罪加一等,经领主批准,没收他所有的个人财产,判处指刑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内,每一个人都可以尽情地在指刑架前嘲笑他,羞辱他。”詹姆斯神父大声地对着村民们说着。 说完,两个民兵费力地将犯人伯特身上西蒙给予他的维京人的保暖衣服脱了下来。 “他死定了,哈,真没想无赖伯特也有今天,我和你打赌,他活不过两天!” 看着仅穿着一层单薄麻衣的伯特被拷上指刑架,一些村民幸灾乐祸地说道。 “就让这个天杀的偷猎者在冰天雪地里冷静冷静,想想他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 几场大雪像是绊脚石一般阻碍着工程的进度,但西蒙宁愿在这艰难的日子里给建筑工人们多提供些柴火,食物和御寒衣物,也不愿意落下工程进度。 有时候在民兵队不团练的日子里,他们也会去工地上帮忙。 酒馆的建设被暂时搁置,现在的西蒙只想一心将威力巨大的投石机角楼给建好,只有这样,才能填平他心中日益增长的不安感。 “真不知道开春后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西蒙常常会站在木堡堡墙上眺望着村子附近白皑皑的空地和村墙西侧尚未完工的角楼,自言自语地说道。 那个叫伯特的农奴早在刑罚的第三天上午被发现冻死在了指刑架上。不过,没人在乎他的死活,他最后的下场只不过是被草草地掩埋在了村外的野地里。 西蒙倒是无所谓,能够用一个不是那么听话,本身就不受大家欢迎的农奴性命重新树立自己的权威,无论怎么看,都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 就这样,冬季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一半。 在一个阳光明媚,积雪缓慢消融的下午,村子中迎来了一队不同寻常的商队。 第一百零五章 行骗的朝圣者 那天上午,商队在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铛声中抵达了弗尔徳村。 穿着华丽的商队头领找到了西蒙,请求他同意商队在村子中停留几天。 西蒙同意了,但是他提出,在村子里,所有的交易都必须在詹姆斯神父的面前进行并且记录,然后将交易金额的十分之一上缴作为交易税。 就这样,弗尔徳村中央的小广场上搭建起了一个小小的集市,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快来看看啊,各位,我这里有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来自法兰克的神坛蜡烛,从玫瑰丛中长的葡萄酿出的酒,稀有的调味品和染料,魔法圣物,神迹药膏以及功效显着的灵药!” 一个留着大络腮卷胡,穿着朴素的褐色朝圣服,脖子上挂着兔爪挂坠,腰间缠着大大小小包囊布袋的家伙正在自己装着货物的马车前,向周围看热闹的弗尔徳村村民们巧舌如簧地不断推销着。 除了这个兜售来历不明圣物的朝圣者,商队里还有兜售各种药水的药剂师,售卖各种肉类干货和动物脂油的屠户,贩卖烈酒红酒以及啤酒的酒商,和推销各种生产工具的杂货商等等。 不过,很显然,这些对宗教十分狂热的愚昧村民们更多的是围绕在那个朝圣者的四周。 “赞颂基督,这位尊敬的先生,能不能具体介绍一下你卖的圣物?”富裕的自由农皮埃尔捏起胸前的小银十字架亲了一口,向口若悬河的朝圣者问道。 “当然可以,你瞧瞧这个,”说着,朝圣者背过身去,在马车的货物中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一片满是污秽的碎布,“这是当年圣多马在森达鲁克城参加国王女儿婚宴时留下的衣物碎片!” “嗯哼?”自由农皮埃尔兴致勃勃地弯下腰,将脸庞凑到朝圣者的手掌前,近距离观摩着这片圣徒留下来的碎布。 这是一片粘着淤泥散发着腐臭味的碎布,上面还有虫蛀的痕迹,想必经历了多年岁月的打磨。 “我当时在森达鲁克城游历时用基弗霍伊泽山脉下出产的稀有水晶,帮助了当地一个贵族官员家族驱除了萦绕着他们的邪恶诅咒。作为感谢,他们家族将代代相传的这片圣物赠予于我。” 朝圣者用一种和吟游诗人一般好听的语调慷慨激扬地讲着,让人听得很舒服。 “请问,如果我拥有了它,它能给我带来什么庇佑么?”自由农皮埃尔听得眼睛都放光了,急迫地向朝圣者追问道。 “嗯,圣多马是耶稣的十三个门徒之一,他在耶稣复活日亲手触摸了耶稣身上被钉的十字架伤口。所以,当你死亡下葬时,将这片圣多马留下的衣物碎片放进墓坑里,你也能和耶稣一般获得重生!” 自由农皮埃尔呆呆地看着那片碎布,揉了揉眼睛,仿佛看到碎布正在散发着隐约可见的淡黄色圣光。 “朋友,两枚德涅尔银币,你就可以拥有它!” “什么,这么贵!”其他有购买意向的农奴和自由农们纷纷退却了。 他们可没有这么多的钱。当然,如果朝圣者只卖十枚铜币,他们绝对会为争夺这片神圣的碎布打得头破血流。 “我买了,”自由农皮埃尔一脸肉疼,这掏空了他三年辛辛苦苦劳作攒下的积蓄,“等我一下,我回去拿钱!” 皮埃尔说完就急不可耐地往人堆外面钻,而其他的村民们则请求朝圣者介绍一些更便宜的货,场面甚至热闹。 “等等,皮埃尔。” 当皮埃尔挤出人堆后,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日安,我的老爷!”皮埃尔回过头一看,居然是西蒙。 “那个朝圣者口说无凭,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在骗你?我相信,你绝对不想花两枚德涅尔银币买到一片普普通通不过是被他用口才包装出来的破布吧?” “哦不,我的老爷!”皮埃尔转念一想,发现西蒙说得确实有道理。 他还没有亲眼见到朝圣者证明他兜售的圣物到底有没有他口中的神奇功效呢,万一是个骗人的玩意,自己可真就亏得血本无归了。 “很简单,这样验证一下就好了……” ……………… 自由农皮埃尔重新回到了马车旁,他发现詹姆斯神父也来了,一边已经有好几个村民戴上了护身符或者手里拿着一根颜色绚丽的羽毛。 当大家的目光转向皮埃尔时,他们惊奇地发现,皮埃尔没有带来钱袋,而是带来了一柄他家中用来劈柴的伐木斧。 “哦,我的朋友,你终于回来了!不过,我好像并没有嗅到银币的味道,你是打算用这柄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斧头当作两枚银币来换我的圣物么?” 朝圣者见皮埃尔没有如约带来银币,脸瞬间就冷了下来,语气也不如刚刚那般温和,还多上了几分不屑和嘲弄。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皮埃尔,你脑袋坏了么?” 周围的村民们被逗得捧腹大笑。大家都知道,皮埃尔手里的斧头最多也就值五枚铜币罢了。 “这位先生,既然您的圣物有如此神奇的功效,能够让人起死回生,那么接下来,我想请您亲自验证一下。如果这个圣物真的如您所言有着神奇的功效,我会付您两枚德涅尔银币的。”皮埃尔笑盈盈地掂了掂手里的斧头。 “你,你想干什么?”朝圣者又惊又怕地睁大了眼睛,有些警惕地退后了一步。 “我现在就一斧头砍烂你的脑袋,然后请掘墓人帮你挖个墓坑,和这块碎布葬在一起。如果你复活了,我就付你两枚德涅尔银币,这样,对于你来说,你又得到了银币,还亲自体验了一次复活,非常划算啊!” 皮埃尔的话让朝圣者打了个寒颤,吓得他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先,先别动手啊,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贵族官员家族之前到底有没有使用过这个圣物……” “你这个该死的骗子,就这样你也敢拿出来卖啊?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去见上帝?”皮埃尔愤怒地质问向支支吾吾的朝圣者。 “切!” “呸!” 詹姆斯神父和村民们喝着倒彩,让朝圣者难堪极了。 而此时,在人群后的西蒙笑了笑,摇了摇头,移步向下一个摊位。 来自后世的他知道,什么所谓的诅咒啊,护身符啊,复活啊,就算说出了花儿来,也改变不了它们是骗人把戏的本质。 不过那个朝圣者的口才确实很厉害,三言两语就能把那些愚昧的村民们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西蒙只是承诺了皮埃尔假如圣物真的有效,那两枚德涅尔银币由他来付,于是皮埃尔拿起了斧头,直接就揭了那个行骗的朝圣者老底。 不再想这些事,西蒙来到了另一辆马车面前。 在这辆马车上,有着许许多多的陶质瓶子,每个瓶子的瓶身画着不同的符号,瓶口被软木木塞紧紧地密封着,让人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马车后面站着一个鬓角如雪花一样斑白,满脸皱纹如沟壑似的老者。他戴着鲜艳的蓝色毡帽,穿着绿色的束腰长袍,看样子是药剂商人。 “您好,这位尊敬的爵爷,有什么需要的么?”药剂商人微微欠身对西蒙行了一礼,谦逊地说道。 “你是一名药剂师,对么?”西蒙觉得很是新奇。 在西蒙穿越过来之后,他很少见到药剂师的身影。 除了在科隆城,威斯巴登镇和德累斯顿有专门的药剂铺,他只在旅途里的荒郊野林中见过与之类似的采药婆,或者是城镇里兼顾制药的炼金师。 “没错,爵爷,和那些无知的炼金术士以及野外林子中会巫术的草药婆不同的是,我是专业的。”说到他的老本行,老药剂师的语调有些激动,骄傲地回答道。 “专业的?”西蒙饶有兴致地挠了挠头,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了满脸红润的药剂师。 “是的爵爷,我掌握的药方都是经过仔细研究,家族中代代相传的。我能看懂用拉丁文写出的草药着作,也可以根据我多年的经验精准地掌握每一种调药原料的剂量。” “原来是这样,很好,来和我介绍一下你的药剂吧,”西蒙点了点头,从马车上拿起了一瓶用白色颜料画着一只眼睛的药剂,“这是什么药剂?” “猫头鹰药剂,”药剂商人说着,接过西蒙手中的药剂,打开了软木瓶塞,又将其递回了西蒙手中,“这是用大量的小米草碎末,微量的颠茄片和山洞蘑菇熬制的,能够让饮用者在黑夜中看得和猫头鹰一般清晰。” 西蒙将鼻子凑到瓶口处闻了闻,一股辛辣腥涩的刺激性气味呛得他打了个喷嚏。 “这个药方是我的祖父从伦巴第地区带回来的,据说那里的贵妇为了让瞳孔变得更大看起来更美,会将颠茄的汁液滴到眼睛里去。虽然这给她们的视力带来了不可逆转的伤害甚至失明,但是那里人们也就此发现,微量的颠茄毒素可以增强人的夜视能力。” “经过我们家族这么多年以来的不断改良,现在我调制出的猫头鹰药剂可以让饮用者不受到任何伤害,便可以获得一整晚的夜视增强。怎么样爵爷,您要买一些给您的士兵用么?” 老药剂师能够平静地将这药剂的来龙去脉和成分含量说得如此清晰明了,无论怎么看都要比旁边那个浮夸的朝圣者要靠谱得多。 第一百零六章 药剂师阿瑟罗 “嗯……除了这个药剂,还有别的药剂吗?” “当然,爵爷,我这里还有治疗炎症用的金盏花药剂,抵御睡意用的能量药剂,放血时用的麻醉药剂,治疗食物中毒和水中毒的解毒药剂,都是和刚刚的猫头鹰药剂一样,根据严谨的配方和精确的比例调配出来的。” 老药剂师说着,用手指着每一个画着奇特符号的陶质药瓶向西蒙一一介绍道。 其中,西蒙对金盏花药剂最感兴趣。 西蒙前世的时候就听说过,金盏花的花和叶制成药膏或精油,可以用于皮肤病、浅伤口或扭伤的治疗。 而由金盏花制成的内服药水可以被用于内部炎症的治疗、慢性感染和瘟疫的预防。 金盏花可以说是中世纪时期用途最广的草药之一了。 “我的金盏花药剂和别的药剂师可不太一样,我会在药剂里加入少量的荨麻,这样的话不但可以治疗炎症,还可以缓解患者的痛感。” “很好。”西蒙捋了捋胡子,看着这些珍贵的药剂,心思活络了起来。 西蒙知道,开春后贝格伯爵和洛翁伯爵之间的战争难以避免,不出意外的话,自己的军队也会被征召,随着父亲一起出征。 西蒙从后世带来的的酒精杀菌包扎法并不能百分之百地杜绝伤口感染发炎的情况发生,不过配上这个药剂师调配的金盏花药剂,至少可以很大程度地保住士兵们的性命。 另外,西蒙认为这个老药剂师手里增强夜视的猫头鹰药剂,抵抗睡意的能量药剂都是非常实用的,在战争中或许能起到出乎意料的作用。 但假如仅仅是这次买上一批药剂为开春的战争做准备,用完之后再想补充,恐怕就得专门派人跑到科隆城的药剂铺去买了。 长远来看,还不如想个办法把这个药剂师留在领地里。 就算将来领地里有人病了,或者是闹瘟疫了,也好歹有个专业的人才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将希望一股脑地寄托于神职人员毫无作用的祈祷上。 一个受过家族专业训练,看得懂拉丁文医学着作,会做各种实用草药的药剂师,可比那些只会催吐灌肠放血疗法的“秃子”和理发师要强得多了。 “你这些药剂都是在哪制作的?我看你的马车上没有炼金工具啊。”西蒙想着想着,忽然发现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爵爷,我一般是在旅途中收集各种制作药剂的原料,等到了有炼金台的城镇后,给同行交点小钱,借用炼金台一段时间将下次旅途中要贩卖的药剂全部做好,由此往复。所以,我的马车上永远只有各种草药原料和已经做好的药剂。”老药剂师说着,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被捕捉到的无奈。 “那么,你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固定居所和炼金台吗?”西蒙紧紧地盯着老药剂师的眼睛。这是一双饱经沧桑,满是疲惫的眼睛。 “这……”老药剂师听出了西蒙的招揽之意,眼中闪过了一丝希翼的光彩,不过却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爵爷,我当然想,可惜现实并不允许。” “你有什么难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讲讲。” 西蒙皱了皱眉头,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事情果然不如他想的那般简单,只是但愿留下药剂师的代价不要太大就行了。 “当然,爵爷,这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事实上,我以前是在永恒之城罗马里跟随我的父亲一起经营一间药剂铺的。我们家族虽然没有贵族血统,但因为制作的药剂成效显着,救过不少士兵平民和达官贵族的性命,所以在罗马城当地备受各个阶层的尊重。” 西蒙微微点头。从这个老药剂师的地中海长相和彬彬有礼的言谈举止可以看出,他确实是在那种环境中生活成长的人。 “我们的老族长是个学识渊博的人,曾经有幸在教廷的图书馆里做事,甚至救过教宗斯德望七世的性命。” 说到这,老药剂师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对西蒙小声讲道。 “说来也好笑,无论是教宗枢机主教还是修士,如果平时有人生病了,不会选择催吐疗法,也不会选择放血疗法,都会在背地里悄悄地请药剂师去看病。” “至少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我们家族过得都还挺不错的。即便偶尔会发生由不可抗拒的因素引发的医疗事故,但好在每次都能和平地解决。” “人总有生老病死,在老族长因为年迈而过世后,我的叔叔接过了他的位置,但还没过多久,教宗斯德望七世就因为贵族政治集团争夺利益而死于暗杀。自那开始,我们家族走上了一条陡峭的下坡路,坏事简直是一桩接着一桩地找上了门来。” “新教宗和我们家族并不熟悉,但是他和罗马城里另一个草药师家族走得比较近。有一天,叔叔接手了一个身患怪病的贵族官员,他把能用的药方都用了,那个官员却依旧没有什么好转,叔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世。” “贵族官员前脚刚离世,城里的谣言后脚就来了,是个傻子都能闻出背后肮脏的阴谋气息。城里流传的谣言大致内容是我们家族使用了邪恶的巫术和黑魔法,害死了那个可怜的官员。上帝为证,我发誓我们绝对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 老药剂师急促地说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那个贵族官员的家族十分显赫,将这件事捅到了教廷里面,请求新教宗为其主持公道。听说,新教宗暗地里收了贿赂,原本要重罚我们的,不过,枢机主教和枢机司铎曾经受过我们家族的恩惠,据理据争。最后,教宗只是决定将我们家族驱逐出罗马。” “我们家族失去了大部分的财产,不得不靠举债度日。其他的家族成员为了谋生而四处奔波,许多亲戚间的联系就此被斩断。父亲去了西法兰克王国,而我则去了伦巴第人的王国。就在那会儿,我欠了一个和犹大一般贪婪的犹太放贷者一笔钱,但是我没想到,债款却和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老药剂师叹了口气,那难掩的失落如同一片晚秋里枯黄落叶一般在他的脸上浮现。 看来,那段艰难时期的痛苦经历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骨头里。 “就在我陷入绝境时,我遇到了商队头领布鲁恩。他看中我的能力,为我还清了债,不过作为交换,我得留在他的商队中担当他的私人医师,在旅途中贩卖药剂所得利润也要上交一半给他。就这样,我跟着他走过了将近十个年头。” “这个商队头领布鲁恩真不是个东西,只是帮你还了一次债而已,却和你签了一个如此不平等的霸王条款!”西蒙不禁为老药剂师打抱不平。 “尊敬的爵爷,请您不要这么讲。我经常会回想起来,如果当时布鲁恩先生没有替我还债,或许我已经因为债务沦落为奴隶,毫无价值地死在某个矿井里了。” 老药剂师的话语中掺杂着一股别样的情绪,或许是感恩?还是庆幸?西蒙不得而知。 “好吧,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干涉。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你到底有没有留在我领地的意愿?我可以让你成为我的宫廷医师,为你提供单独的住所,配齐炼金的工具……” 西蒙顿了顿,继续说道:“条件是你得为我和我的士兵疗伤,无偿调配药剂。放心,不会太累的,就是战争期间会比较忙。至于其他时候,你贩卖药剂得来的收入,无论有多少,全部都归你自己所有。” “很诱人的提议,爵爷,只是布鲁恩先生……”老药剂师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你已经保障了他十年的健康,给他交了十年的药剂贩卖利润,难道他认为,这还不足以抵消当年他替你偿还的债款!?”西蒙挑了挑眉头,言语中隐隐带上了几分愠怒。 老药剂师没有说话,只是低着脑袋,扶着马车边缘粗糙的栏杆,用大拇指不断摩挲着栏杆表面不规则的木纹。 “抱歉,爵爷,因为我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之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机会,所以,我从来没有和布鲁恩先生说过离开商队的事情,我不知道他的态度如何。”过了一会儿,老药剂师才向西蒙开口解释道。 “我会亲自去和布鲁恩交涉的。”西蒙摆了摆手,转过身去,径直朝围墙边缘那个颜色鲜艳的帐篷方向走去。 “爵爷,我和您一起去。”老药剂师急匆匆地用一块宽大的黑色厚布将马车后面的瓶瓶罐罐盖得严严实实的,接着快步跟上了西蒙的步伐。 “这个老药剂师博学多才,非常看中恩情,但却又十分胆怯,且安于现状。这一切可能是他曾经遭遇的变故所导致的。”西蒙在心中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帐篷的门口。 帐篷是由红色和蓝色的布匹拼接缝制而成的,旁边堆积着一些木桶和箱子。昨晚下的新雪如同苍白的苔藓一般附着在帐篷和物资的表面。 一个穿着皮坎肩的年轻小伙计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帐篷门口的一个空酒桶上。 “日安,尊敬的爵爷,请问您是来找布鲁恩先生的吗?” 西蒙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小伙计对西蒙行了个礼之后便进到了帐篷里。 不一会儿,满脸富态发油,穿着装饰过的明黄色羊毛束腰衫的商队头领布鲁恩一脸堆笑地走了出来,热情地和西蒙寒暄了一番。 他有着精明商人的所有特征——稀疏且发白的头发,微眯着透露出精光的眼睛,硕大无比的鹰钩鼻,修剪得恰到好处的八字扫把胡,以及一条条代表着经验阅历的皱纹。 “爵爷,还是我来说吧。”西蒙身后原本一脸犹豫的老药剂师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满脸不解的布鲁恩面前,和他提出了要留在弗尔徳村生活的想法。 不过出乎西蒙意料的是,看似吝啬无比,绝不会放人的商队头领布鲁恩此时却开怀地笑了笑,给了老药剂师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亲爱的老伙计,感谢你这么多年的相伴!很高兴你能遇到这么一位高尚的,愿意收留你的爵爷。其实,这两年我一直在暗地里为你寻找出路,不过大多数的领主和商行领袖听说了你的背景故事后,都目光短浅地拒绝了我的引荐。” “谢谢你,布鲁恩,”老药剂师说着,抬起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当时是如何将我从绝望和无助中救出来的,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哈哈,老伙计,你是时候开始一段属于自己的新生活了。对了,我有一件专门为你准备的礼物,本来打算等找到愿意接纳你的领主时再给你的,不过我想现在就可以给你了。” “什么礼物?”这下轮到老药剂师疑惑地挠头了。 “一套全新的炼金工具!” ……………………… 老药剂师的全名叫阿瑟罗*维庇尤斯*图里亚,一个非常典型的罗马三名法结构姓名。他对西蒙说,以后管他叫阿瑟罗就可以了。 那天晚上,西蒙找来了一个愿意尝试药剂的民兵小伙,给他喝了阿瑟罗调配的猫头鹰药剂。 令人惊奇的是,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小伙说他能明显感受到夜视的能力增强了。 不过,因为药剂里含有微量的颠茄毒素,所以副作用就如阿瑟罗说的一样,在有光亮的地方会觉得光芒有些灼眼。 不过也就是在这天晚上,那个喝了猫头鹰药水后在村墙上站岗的民兵敏锐地发现了村外的田地上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连忙喊来了米勒说明情况。米勒则带着他和另外两个值夜的民兵穿上了深色的轻甲,悄悄打开了村口的木门,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摸了过去。 当米勒和民兵们活捉了那个家伙,并把他押回了村里之后,借着火把的亮光,大家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个猥琐的家伙是白天商队里那个行骗的朝圣者。 这会儿,朝圣者身上散发着强烈的恶臭味,手上和衣服上粘着许多污秽。这可苦坏了那两个在身后押着他的可怜民兵。 等西蒙带着胖子赶到现场后,拿着火把凑近一看才发现,朝圣者身上粘着的污秽居然是“显圣坑”里的农家肥。 “哈,这不是我们巧舌如簧的法勒尔先生吗?怎么这么晚了不睡觉,在我的领地里干什么呢?”西蒙冷笑地睥睨着这个一脸紧张不安的朝圣者。 “不,我的爵爷,这不是我的过错!我原本睡得好好的,忽然做了个奇异的梦,我梦见我来到了天堂,拿着号角的天使触摸着我的脸庞,引领着我来到了一处精致的花园里,接着,她给了我一柄纯金做的铲子说,我的工作是打理这片曼妙的花园,于是,我打理着打理着,您的士兵就把我拉回了现实!” “哈哈哈哈哈!” “先生,你可真逗!” 周围的民兵们爆出了一阵欢快的笑声。 见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辩述,朝圣者的脸涨得通红,就跟刚刚喝了一加仑烈酒似的。 “这是什么?” 一个眼疾手快的民兵一下子扯下了朝圣者腰间没有拧盖的水壶,扔在了雪地上,那皮囊水壶的瓶口缓缓涌出了黏稠的农家肥,让人看了一阵反胃。 “原来你的第二职业是个可耻的小偷啊,法勒尔先生,这是我的领地,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财产,你偷窃我的财产,按照律法,我可以直接判处你绞刑,就算你和布鲁恩先生有天大的交情都没有用!”西蒙昂着脑袋,趾高气扬地对着垂头丧气一脸死灰的朝圣者威胁道。 西蒙可以想象到,等这个行骗的朝圣者离开了他的领地后,他又可以根据弗尔徳村显圣的故事吹嘘这瓶农家肥,榨光下一个可怜人的所有积蓄。 “不,不,我亲爱的,尊贵的,至高无上的爵爷,求求您网开一面!我愿意向您缴纳一笔不菲的罚款,换取您对我卑贱性命的宽恕和豁免!”朝圣者这回可真是怕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西蒙求饶。 “哦?那你说说,你该缴纳多少罚款吧。”西蒙看着这个狼狈不堪的朝圣者戏谑地说道。 “爵爷,二,二十枚德涅尔银币,够不够?”朝圣者小心地问道,那声音就和蚊子发出的声音一般细小不堪。 “你知道你偷了什么东西吗?这可是显圣坑里上帝庇佑过的肥料,你这个狗胆包天的家伙居然想拿区区二十枚德涅尔银币打发我家少爷?” 胖子的一声怒吼把跪在地上的朝圣者吓得浑身一颤。 “爵,爵爷,四十枚德涅尔银币!” “押到柴房里去,明天备好绳索找颗树,把他绞死吧。” “哦不!不!爵爷!我愿意出八十枚德涅尔银币,八十枚!”伴随着朝圣者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已的声音,一股子尿骚味从他的身上向四周弥漫开来。 西蒙不为所动地摆了摆手,和胖子一起转过身去,向木堡的方向走去。 “一百二十六枚德涅尔银币!这是我所有的身家了!求求您了啊爵爷!我真的只有这么多钱了!放过我吧!”朝圣者一下子哭了出来,挣扎着回过头去,撕心裂肺地朝西蒙的背影喊道。 “哈,你总算让我看到了你真诚的忏悔之意,”西蒙停下了步伐,笑眯眯地走了回去,“记住,如果你交不上一百二十六枚德涅尔银币,就算只少一枚铜币,我也照样会绞死你。” “是的,是的爵爷!” 在地狱的大门口打了个转的朝圣者像是浑身被抽空了力气,头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大口喘着粗气。 第一百零七章 翰恩的一天 第二天凌晨时分,大片大片阴郁的乌云裹挟着来自斯堪的纳维亚的寒气,从弗尔徳村外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森林北部席卷而来,铺天盖地,一点一点地蚕食着绚丽纯净的星空画布。 大概是在黎明的曙光刚刚刺破厚厚的云层微弱地照耀在弗尔德堡塔楼的外墙上时,鹅毛般的雪花开始充斥着这方小小的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翰恩感受到了从并不严实的窗缝中透射在自己眼皮上的冷光。他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从屋子中央早已熄灭的火堆旁坐了起来。 冬天很冷,就算在火堆前睡觉,也没有人会蠢到褪去自己的衣服。 翰恩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裳,客气地将身上的小虫子们请回到地上粗糙的干草席。接着,他提起了墙边的破旧木桶,有些费劲地推开了嘎吱作响的屋门,准备去河边打水。 不过,打开门的他沮丧地发现,前一阵子已经化得七七八八的雪一夜之间又变厚了不少。 一阵刺骨的冷风吹来,掀起了翰恩的衣角,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缩了缩脖子,打算重新回到屋子里。不过当他回过头看到了尚在熟睡的母亲和妹妹,还是咬了咬牙,裹紧了衣服,毅然踏着新雪走向了村庄的大门。 “早上好啊,翰恩,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老伯尔格,愿上帝时刻注视着你!” 作为一天伊始的初次见面,村民们如同往常一般相互打招呼,相互问候着。不过与平常不太一样的是,今天大家的语速比平时要快,甚至有人声音都在打颤。 “都是因为这该死的鬼天气,春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啊!”翰恩小声嘟囔抱怨着,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村口的木门旁。 “呼!” 木门边,那个昨晚喝了猫头鹰药剂的小伙子头顶的护鼻铁盔和肩头的皮甲上落了一层茸茸积雪。只见他顶着重重的黑眼圈,一边抬起眼打量着大门口进进出出的村民,一边给自己冻得快没知觉的双手不断哈着白气。 当那个小伙子布满血丝的眼球挪到正提着木桶走来的翰恩身上时,他就跟吃了罂粟似的兴奋了起来,向翰恩招了招手,和他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昨晚活捉那个偷显圣坑肥料朝圣者时的经历。 “啊哈,我昨天就看出来那个朝圣者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只不过当时没说罢了。对了,伊文,最后那个该死的朝圣者下场如何?”翰恩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于是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水桶,紧了紧腰间的皮革束腰带。 “你可真别说,那该死的骗子不知道之前诓骗过多少可怜人的血汗钱,居然交出了一百多枚德涅尔银币作为罚款,保住了他那如屠宰场里待宰的野狗一般卑贱的性命!”卫兵伊文大笑着打趣道。 二人寒暄完后,翰恩重新提起了木桶,走出了村庄木门。不过,当他走出了好一段距离后,这会儿卫兵伊文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大声地向翰恩的背影喊道:“嘿,翰恩,一会儿可别忘了过来交班!” “当然!” 翰恩绕过了村庄的北墙,走到了河畔旁的草地上。草地上原本硬邦邦的老雪上覆盖了一层松软的新雪,让人走起来感觉和走在一片被鹅毛铺满的沙滩上似的。 他回过头向村庄的方向张望,村庄西墙尚未完工的投石机角楼上已经有工人开始工作了。 他想起了领主西蒙老爷前阵子说过,这个角楼的建设务必要在开春前完成。 翰恩并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要急匆匆地优先将角楼建好,甚至不惜落下已经打好地基的酒馆。 他想,如果西蒙老爷先把酒馆给建好了,这样他和他的朋友们就可以不用挤在酿酒作坊外面那张寒酸的木桌木椅上忍受这见鬼的寒风了。 这是他近几个月来最翘首以盼的事情了。 “日安,老好人维托,今天有什么收获吗,一条鱼都没有钓到?”翰恩走到了河边,俯下身子,在莱茵河中舀了满满一筒水,同时还不忘向旁边拿着鱼竿垂钓的老者开个玩笑。 “翰恩你这个小混蛋,这才一大清早,我屁股都没坐热,能有什么收获呢?”那个被翰恩称作老好人维托的老者用充满异乡风味的语调笑骂着翰恩,吹了吹他那黄白相间的胡子。 只见这个老者头上戴着有破洞的兽皮帽,穿着厚厚的上次从维京人身上缴获的诺曼毛皮冬衣,坐在一张不大不小的毛毡上,被皮革手套包裹的老手如坚挺的松树一般紧紧握着钓竿,重新将目光平静且柔和地投向了钓线和水面交接的地方。 他是上次被科隆采邑主教送来的难民之一,不过由于他年老体弱,干不了重活,所以村长把他安排到了木堡里新建的领主厨房。 那段时间里西蒙并不在领地,领主厨房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村长就索性将仓库里的鱼竿和钓饵给了他,让他去河边钓钓鱼,为封斋期间的民兵队准备鱼肉。 至于大家为什么管他叫老好人,是因为他长着一副和蔼慈祥的面孔,不管对谁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那又红又鼓的苹果肌无论谁见了都忍不住欢喜,因此得了个“老好人”的称呼。 等到翰恩回到村子里时,商队的商人们已经将自己的马车拉到了村中央的空地上,将覆盖在车上的篷布掀开,整理着今天一天要卖的商品。 不同于昨天,今天的詹姆斯神父机智地从教堂里搬来了一个小桌子和小板凳,将记录税务的羊皮纸和笔墨铺在桌子上,随后便戴上了兜帽,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打算在第一单的记录到来前打个小盹。 翰恩回到了家里,古灵精怪的妹妹已经起来了,此时正在给熄灭的火堆添柴,而母亲则不见了踪影。 “哥哥,妈妈拿着一根干柴去隔壁面包工的屋子里借火种了。” “好的,待会儿等火升起来之后把这壶水烧开,”他说着将满满的木桶放在了地上,将一口黑黢黢,表面坑坑洼洼的铁锅放到了火堆旁,“我现在得去军械库报道了!” “去吧哥哥,但愿今天又是一个平和的日子!” 当翰恩又回到了村中间的小广场时,他看到西蒙大人的侍从霍夫曼正在和肉贩子交谈着价格。 肉贩子是个肥肥胖胖的意大利人,有着一双凶悍的三角眼,留着一把不修边幅的络腮胡,戴着一顶斯拉夫样式的毛皮毡帽,衣服上粘着或新或旧的血迹,看上去很不好惹。 或许寻常人早就已经被肉贩那彪悍的形象给折服了,但霍夫曼可不在乎,这可是他少爷的领地,他自己的主场! “好吧你赢了,记住,不是因为你,而是看在西蒙爵爷的面子上,我想我可以做出让步。”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肉贩子最终还是败下了阵来。 胖子霍夫曼笑嘻嘻地数出了应付的钱币,放在了詹姆斯神父的桌子上过税,接着对在一边马车旁等待结果的小克莱因挥了挥手。 小克莱因兴奋地搓了搓手,将肉贩子摊位上大块大块的熏猪肉,一节节冒着油光的熏肠,以及一罐罐猪油和兔油放在了驮马后面的拖车上。 “不愧是西蒙老爷,出手就是阔绰!”翰恩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舔了舔嘴唇。 目前村子里的肉类来源最多的是林中狩猎的动物,其次是圈养的家畜,再其次是宰杀年老的绵羊和耕牛。 因为盐是珍贵的,现在村子里还制作不了腌肉和熏肉,所以西蒙才会吩咐胖子在肉贩这买一些可以长期保存的肉类充盈粮仓。 “好在每次民兵队的午餐里都有肉可以吃。听旅行回来后的米勒队长说,这一年里我们吃到的肉远要比其他村庄里富裕的自耕农吃到的肉要多得多。”翰恩想着想着,便来到了军械库的门前。 军械库紧挨着粮仓,大门上有着一把结实的铁锁。 “嘿,翰恩你个臭小子,终于来了。” 翰恩循声回头,正好看见了从木堡堡墙楼梯上缓步下来的米勒。 看着米勒身上和骑士老爷一般齐全的盔甲,他不禁咽了咽口水,暗自想到:“要是在战场上我能和他一样勇敢杀敌,或许现在那套盔甲的穿着者就是我了吧。” “戍守村墙的话,和往常一样,一顶锥形护鼻铁盔,一件厚厚的武装衣,一件结实的及膝皮革填充甲和一双陈旧但十分保暖的皮革手套。” 米勒自言自语地说着,从腰间取下了一串钥匙,打开了军械库大门那厚重的铁锁,推门而入。翰恩则紧随其后。 军械库中到处都铺着防潮的干草。兵器在左边,盔甲在右边,被收纳得整整齐齐。 翰恩的目光不由地移向了最角落的十字弩,双手战斗斧,锁子甲和锁甲护胫,以及有护目镜的诺曼盔。 这些都是西蒙老爷在上次全歼了诺曼海盗后得到的好东西。 “看什么看呢,快过来。”米勒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从耳后响起,翰恩连忙快步走回米勒的身边。 “穿上吧。”米勒递给了他一件厚重的武装衣。 这件武装衣上打着一块大补丁,是上次从一个壮实的维京汉子身上扒下来的,上面还残留着那个异教徒干涸暗淡的血迹。 “好浓的汗臭味!”翰恩一边穿着一边小声嘟囔道。 由于民兵队的装备都是在士兵们训练和站岗时下发的,所以同一件装备会有很多人用过,味道自然不会好闻。 “可知足吧你,一会儿站岗的时候要是刮风了或者下雪了,你就不会这样抱怨了。”米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翰恩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 穿戴好了装备后,他接过了米勒递过来的诺曼圆盾和阔叶矛,走出了木堡,向丘下的村墙走去。 “无聊的上午开始了。”翰恩走上了村门旁的楼梯,登上了村墙,站在了垛口前,将村外他已经看过无数次的景色尽收眼底。 翰恩是在南侧的村墙上站岗,面向的是南边。他看着从村口延伸向远处的平原与森林交界的道路,回想起了夏末的时候,那天西蒙启程时的场景。 “这条路可以去圣城科隆,也可以去繁华的杜塞尔多夫镇,而过了杜塞尔多夫镇的渡口后,就到了上洛林公国的地界……” 翰恩的思绪又回到了自己以前在上洛林公国时的日子。 那是一个平静的村庄,在翰恩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有遭到过战火的摧残。 他的父亲是自由农,一个狡猾,精明的男人。有好几次领主征召领民出征,每次小翰恩和他的母亲在出征前都担心得不得了,生怕他的父亲,家中的顶梁柱,这一去之后就回不来了。 但父亲每次都能安然无恙地回到领地,有时候还带着战利品,比如说一些铜币和几枚铜戒指,一柄弯曲的矛,一顶裂开的铁盔,或者是一副破烂不堪的皮甲。 小翰恩曾请求父亲和他讲讲战场上的故事,在他的想象中,父亲一定是所向披靡,一个人就可以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不过父亲却教导小翰恩,永远不要对兵器和战争感兴趣。就算迫不得已上了战场,也要尽量呆在人堆的后面,想方设法保全自己的性命。 小翰恩听不进去,他的梦想是能够拥有一套自己的装备,加入佣兵团,亲身经历一场场史诗一般的战斗,和朋友们游历闯荡这个世界。 之后的日子十分平淡,就像现在的弗尔徳村一般,令人知足。 不过直到有一天,领主就和往常一样征召士兵,父亲就和往常一样拿上装备出征。而最后,和往常不一样的是,没有一个人回到了村庄里,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杂乱不堪从没见过的陌生军队。他们就跟一群饿了很久没进过食的野狗一般扑向他们眼中的肥肉。 村民们四散而逃,很多人幸运地逃进了森林里躲过了一劫,但曾经富饶的家园现在已经化作了一片废墟。 在森林中,村民们饥寒交迫,惊恐地熬着日子。一个伶俐的小伙子从外面带回了消息——领主和他的君主,以及他们手下绝大部分的军队,都死在了前两天的会战之中,现在这里无人接管,匪盗成患,乱兵当道。 听到消息后,翰恩和许多村民一样流下了泪水,放声痛哭。翰恩知道,自己可能在余生中再也见不到亲爱的父亲了。 后来,大家过上了难民的生活,就在那会儿,许多翰恩熟悉的邻居和朋友死在了逃往河对岸德意志王国的路上…… “翰恩,翰恩,你睡着了吗?” 翰恩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猛地回过了神来,原来是同样穿着盔甲站岗的老鲍赫。 “别发呆了,吃饭了!” “哦,好,好的。” ………………………………… 中午吃了一碗肝脏,肉块,萝卜和洋葱一起乱炖的燕麦粥后,翰恩抹了抹嘴巴,重新回到了岗位上。 又安然度过了几个小时之后,天空开始变得橙红,顺带将村外平原上的积雪也染成了橘色。美丽的夕阳在后台忍不住要登场了。 就在这会儿,翰恩隐约听到了远方传来了一阵马蹄狂奔的声音。 “我没听错吧?”翰恩还想找旁边站岗的战友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不过当骑着马,背着印有多尔斯滕家族纹章扇形盾的骑兵出现在远处森林和村前平原交界地方的时候,翰恩知道自己的听力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打开大门,我是男爵大人的信差,有一封信要给西蒙爵爷!” “快开门!” 在村门边上站岗的民兵们则连忙将村门打开,将信使和他的马牵向了丘上的木堡。 一百零八章 战争阴云 信使喘着粗气下了马,从陈旧的马鞍包中取出了一卷泛黄的信件。木堡马厩旁的马童则连忙跑上去接过了缰绳。 “老爷,来自多尔斯滕堡的信使!”木堡塔楼门口的卫兵大声喊着。 “少爷说让他进来吧。” 胖子浑厚的声音从塔楼大门中间的门缝中钻入了门外卫兵的耳廓。卫兵向信使点了点头,随即打开了大门。 木堡塔楼的大厅敞亮且温暖,这可让一路上被寒风吹得脸色发白的信使吐了一口浊气,摘下手套揉了揉已经没有知觉的面部肌肉。 大厅中央有着一个石砌的长方形火塘,那是前一阵子西蒙让莱安帮忙做的。 火塘旁边摆着一捆干枯的树枝和一堆已经劈好的木柴。尚未燃尽的柴火正在散发着一缕缕白烟,滚滚热浪正在炙烤着火塘正上方被烤架吊起的铁锅。 “小克莱因,给他点热水喝。” “好的老爷。” 小克莱因一边回应着,一边从旁边的大木桌上取过一只木杯,走到火塘边,揭开了铁吊锅的橡木锅盖,给信使舀了一杯热水。 “谢谢!” 信使搓了搓同样冻被得没有知觉的双手,接过木杯,大饮了几口热水后,原本发青的嘴唇重新红润了起来。 “尊敬的西蒙爵爷,我有一封来自科奥瑟男爵大人的信件。”信使说着,将木杯和那卷被纹章火漆封住的羊皮纸递给了小克莱因。 “很好,辛苦你了,希望你回去复命的时候替我向我的父亲和母亲致以问候,”西蒙从小克莱因手里接过信件,却想起来自己不会认字,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胖子,带信使去休息,然后把村长叫过来。” “好的少爷,”站在西蒙身边的胖子点了点头,从腰间掏出了一串钥匙,接着走到了信使面前说道,“跟我来。” 胖子带走了信使后没多久,村长便迈着蹒跚的步履来到了塔楼里面。 西蒙将信件递给了村长,让他帮自己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不过村长并没有第一时间拆开这封信,而是先凑近了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纹章封蜡,确认无误后才掰开了火漆封蜡,将信件铺平在了桌子上。 “致亲爱的西蒙。我的儿子,圣母领报节就要到了,这意味着春天也要来了。在上个月贝格伯爵的宴会中,我的君主披露了他的作战计划,即在圣母领报节前的一个星期征召军队集结于杜塞尔多夫镇,在圣母领报节后的一两日内向洛翁伯爵领开拔。” “这么急么?”西蒙听着村长的叙述,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他前两天才从持有日历的詹姆斯神父那得知,距离圣母领报节还有一个半星期。 “原本,今天就是征召军队的日子,不过,天有不测风云,本来已经消停的大雪又卷土重来了。于是伯爵决定,推迟集结时间。新的命令随时可能下发,伯爵领内所有的封臣和骑士务必得做好随时出征的准备。科奥瑟,三月十八日。” “看来我要抓紧时间了。目前粮仓里的粮草暂时是够的,士兵的装备也不用担心,就是投石机角楼还没建好,不过大体上已经建得差不多了……”西蒙撑着桌子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地说着。 另外,西蒙想,他还需要更多的动物油脂和植物油脂。 这些油脂不仅仅可以用来食用,制成照明火把,或者是保养盔甲,还可以做成火矢,在战争中起到出乎意料的作用。 不过,西蒙从见多识广的加布里埃尔那了解到,火矢,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在普通弓箭头部绑上一块被油脂浸泡过的布就可以了。 火矢需要专门的镂空箭头,防止箭在半空中高速飞行时火焰熄灭。另外,火矢的箭身也会更长一些,这是为了避免弓箭手搭弓时被箭头的烈火烧到手。 植物油脂西蒙可以在南边距离弗尔徳村半天路程的朗格的伐木场买到。 至于动物油脂,西蒙知道,鱼油是最易燃的油脂之一,北边的阿伯尔多伦港和雷德堡应该都有出产。 而猪油鹿油兔油之类的油脂,算上昨天在村中央商队里的肉贩子那购买的,西蒙的仓库里还有不少储备。 于是,可怜的胖子又有的忙活了。他依照西蒙的嘱咐,带着十个装备精良的士兵,前往阿伯尔多伦港采购物资。而米勒同样也是带着十个士兵,目的地是朗格的伐木场,加购一批木材以及采购一批植物油脂。 “胖子,到了阿伯尔多伦港后,去弓箭作坊看看有没有专门的火矢卖。对了,你还得去陶器工坊买一批便宜的小陶罐,顺便再看看有没有沥青出售。”临行前,西蒙在村头和胖子细细地嘱咐着。 “老爷,为什么要买沥青啊?”胖子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他的认知中,沥青只不过是为兵器,工具,装饰品,雕刻物添加颜色的材料罢了。 毕竟,他是在王国边境落后地区的乡下长大,许多守城的工具和手段都是他闻所未闻的。 “别问那么多为什么,按照我的要求买就是的了。对了,这卷图纸交给你,”说着,西蒙将两卷画着许多图案以及标记尺寸的羊皮纸塞到了胖子的怀中,“到时候把图纸交给港口的铁匠,我记得他是个技术不赖的老头。你到时候告诉他,图纸上的零件要在两天内打好。” “没问题老爷。”胖子说着,小心地将珍贵的图纸收到了他的腰包里。 “等你将所有的东西置办妥当后,去一趟与阿伯尔多伦港相邻的雷德堡,将这封信带给雷德男爵,我相信,他一定会以比较优惠的价格供应你一批鱼油的。”西蒙笑了笑,又将一封仅仅是被火漆封住的信交到了胖子手里。 “我保证会完美地完成这所有的一切!”胖子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看着胖子,士兵和马车在雪原中逐渐消失的背影,西蒙终于舒了一口气。 沥青,是为了在他带着士兵远征时,留给防备空虚的弗尔徳村的守城武器。假如到时候弗尔德村堡遭到了进攻,石匠莱安知道如何去运用它来防守,能够为村堡多争取一些时间等待救援。 而交给铁匠打造的零件,到时候会运用在角楼顶端的投石机上。 至于交给雷德男爵的信,西蒙还清晰地记得当时在伊赛尔男爵的宴会上,初出茅庐的自己以极为便宜的价格出售给了他一辆投石车。 雷德男爵是个慷慨,热情,仗义的真性情男人,那天晚上在宴会后的舞会上,喝醉酒的他居然还说要把他的女儿许配给西蒙,这可让当时的西蒙受宠若惊。 毕竟是酒后乱言,但无论如何,那天自己和雷德男爵成为了朋友,相处得还是挺愉快的,优惠点出售鱼油这点小事,在他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 这两天,村庄里所有的生产都停下了。西蒙将所有的人力物力集中在西墙的角楼上,力求要将投石机角楼在自己随时可能到来的出征前建好。 村民们也知道这个角楼建好后他们的安全无疑又多了一层保障,于是干起活来也格外地卖力。 这天上午,在村中央开了好几天集市的商队不再兜售物品了。商人们纷纷收拾着行囊,整理着粮草,准备再次上路。 “西蒙老爷,我本来想作为商队护卫,跟着这队商队一起离开,”培迪来到了西蒙面前,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但是我问了问布鲁恩先生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西边的西法兰克王国,经过亚眠城,最后到达巴黎。” “这就是说,如果你跟着他们,你就相当于自投罗网,又回到那片伤心的地方。”西蒙简直是哭笑不得,同情地看着可怜的培迪。 “没错老爷,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不排除他们已经放弃了追捕我的计划,但我还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那些整天无所事事蛰伏在城里的探子就和狐狸一样狡猾,敏锐。”培迪说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那你就跟着我一起出征上洛林吧,”西蒙说着,拍了拍培迪的肩膀,“或许你还可以弄到许多战利品,比如,一整套真正属于你自己的重甲!” 现在培迪身上的锁子甲,还是上次西蒙击杀了林顿爵士后得来暂借给培迪的。如果培迪要跟着商队走的话,他又得回到一件轻甲闯天下的状态,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好吧老爷,”培迪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战争无疑是发财的最好时机,但也无处不充斥着危险。希望上帝能够保佑我一如既往的幸运。” 培迪前脚刚走,拿着记录税款羊皮纸的詹姆斯神父便一脸兴奋地找上了西蒙。 “西蒙阁下,商队要走了,我们收到的税款也总算是统计完了,您要听听具体的数额吗?”詹姆斯神父像是揣宝贝一样紧紧地攥着那卷羊皮纸。西蒙注意到,他的指头上粘满了乌黑的墨汁。 “好啊,和我讲讲吧!”西蒙来了兴趣,迅速地点了点头。 “我们这次从商队这收到了折合八枚德涅尔银币的税款,一袋羊毛,十枚鸡蛋,半袋面粉,一蒲式耳的大麦,两蒲式耳的燕麦,两根结实的绳索,一卷兔皮,一小布袋黑面包……” 在这个经济处于缓慢复苏状态下的黑暗时代,村民们持有的钱币很少,更多的是用以物易物这种原始的方法交易,所以,西蒙才会收到这么多用物资充当的税。 至于商队中留在弗尔徳村当医师的药剂师阿瑟罗,现在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战争的气味,他可有的忙活了。 在征求了小克莱因的同意后,西蒙暂时将他在村里那间没有人居住的房子用来给阿瑟罗居住。 阿瑟罗倒是挺会捣鼓的,他将布鲁恩送给他的炼金工具一一摆放在了小克莱因家的灶台上。不得不说,这一摆之后,马上便有了炼金台的感觉,可惜的是少了风箱和水,红酒,油,烈酒这四种底料罐。 为了防潮,他还将各种草药原料放在了木头编织篮里,找邻居借了一根绳子,把编织篮吊在了房梁上。 “西蒙老爷说,我们需要大量的金盏花药剂和能量药剂,夜莺药剂也是。哦对了!如果可以的话,他需要你调制一些毒药备用。”小克莱因帮着药剂师阿瑟罗收拾好了屋子,将西蒙的原话转告给了他。 “当然,当然可以,不过,真的要调制毒药么?那可是我们家族的禁忌配方!”阿瑟罗有些纠结和犹豫。 “如果你现在不愿意的话就算了,不过可以把需要的原料都告诉我,我去准备一些,毕竟有备无患。怕就怕在将来有一天我们真的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困境,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段来破局。” “好吧好吧,不用你去准备了,其实原料我有,毒药药剂我也有。你懂的,商队的生活是危险的,我总得给自己留点手段当退路……”听到这,阿瑟罗倒是坦然地摆了摆手。 第一百零九章 毫无征兆 这天,胖子从北边回来了。 他果然没有让西蒙失望,带回了西蒙要求的所有东西——火矢,小陶罐,沥青,零件和鱼油。 “辛苦了,去塔楼里睡一觉吧,睡醒了去火塘旁烤一只兔子吃。”西蒙拍了拍胖子的肩膀。他比出发前要憔悴多了,看样子一路上没少操心。 角楼已经完工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工人们便解放了。这两天西蒙让工人们马不停蹄地依照他的要求打磨各种木料,做成西蒙需要的样式尺寸。 现在胖子带回了零件,只需要将这些东西组装在一起,投石机就完成了。 “老爷,这可真是不可思议,您的投石机,看起来就像是意大利王国宫廷里首席工程师亲手做出来的艺术品一般精湛。”当角楼上的投石机被组装好后,莱安渍渍称奇地说道。 西蒙并不知道莱安是否过分夸张地称赞了自己,不过他自己对这个投石机倒还挺满意的。 配重式投石机太笨重了,不适合装在塔楼上,所以西蒙依旧是选择了扭力式投石机。 这可比西蒙的第一件作品——在伊赛尔堡匆匆制作,很多地方甚至连树皮都没削掉的简易投石车要精致太多了。 “好极了,现在让我们来测试一下,看看将来围攻我们的敌人会面对一只怎样的恐怖野兽。”西蒙抚摸着投石车的止杆说着,将止杆中间绑着用来保护投掷臂的缓冲软垫拍得啪啪作响。 “嘎吱嘎吱……” 两个身强力壮的工人卯足了劲转动着投石机侧面的十字拉杆。 由阿伯尔多伦港老铁匠亲手制作的铁转轴结实可靠,将绳束绷得紧紧的。动力臂在一阵尖酸的吱吱作响声中躺平了身子。 投石车对准了莱茵河畔的方向。在临近河流的地方有着一大片草地,现在草地上正铺着一层冰冷的“白色外套”。 用这个地方来测试投石机的射程,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加布里埃尔骑着马到河边叫回了正在垂钓的老好人维托,见一切准备就绪,莱安对西蒙点了点头。 “放!” “哒!” 伴随着投掷臂的高速抬起和缓冲软垫被撞击发出的沉闷声响,一颗篮球大小的石弹被狠狠地抛了出去。 众人在角楼和村墙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见石弹在空中划过了一条优美的弧线,紧接着,河畔边的草地上飞起了一片小小的雪雾。 “走,莱安,我们去看看飞了多远。”西蒙挥了挥手,和莱安一起走下了村墙,朝村门的方向走去。 石块飞了将近有一百七十米左右。 这个距离,对于角楼上的小投石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这枚石弹还是工人们临时在村附近的莱茵河畔边所能找到的最圆润的石块了,凹凸不平的外表会让石弹发射出去后充满变数。 专门的投石机石弹还得一枚枚地由石匠们去细细地打磨。 “老爷,接下来只用不断地调试就可以了。不过,有一点麻烦的是,我们需要一批打磨过的圆润石弹。”莱安热情洋溢地说着。 他的乐趣很简单很朴实——精密的机械和雄伟的建筑。 “来日方长,我们可以先在河边挑出一块块相对圆润的大石块和一筐筐小鹅卵石充当弹药。”西蒙站在角楼上,一边眺望着河畔边拾捡石头的工人和村民,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西蒙的心,自从角楼和投石机正式完工后,平静了许多。之前一直如铁砧般压在他心头的急迫感和压迫感减轻了不少。 莱安听到了西蒙的回答,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看着弯腰忙碌的村民和工人,以及在驮马车上被装好的一筐筐石头石块,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老爷,我承认在战争时投石机的弹药自然是越多越好,但是,您要求工人们捡的石块数量也太多了吧,看这个架势,您是要清空河畔边所有的石头?” “说实话,我确实有这个打算。这架投石机给了我许多灵感,所以,我前段时间让比尔和弓箭队还有牧羊人为村民们制作了一件简单,却十分实用的武器。以石头为弹药,让手无寸铁的村民也能在村子被围攻时守卫家园。”西蒙神秘地笑了笑,这让莱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武器,用石头当作弹药,还能让村民们大量使用,用来守卫村庄?”莱安自言自语地说着,低下头思索。 他像是在迷雾中抓到了答案的衣角。那个模糊的名称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呼之欲出:“投石索?” “没错!”西蒙赞同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它,杀死过巨人的远程兵器!”莱安大笑着感慨道。 在圣经中,大卫曾经就用投石索击杀了巨人歌利亚。 投石索的制作十分简单,只需要一根绳子和一小块皮革弹巢就可以了。 另外,投石索的使用也非常简单。 使用者只要抓住绳子的末端,在头顶飞速挥舞旋转,到了第四五圈时,速度达到最大了,就放开一条绳子,皮革弹巢中的石块便会顺着切线的方向飞出,带着强大的动能砸向敌人。 西蒙并不要求村民们到时候投得有多精准,他需要的是村民们能在墙外敌军冲锋时用投石索投掷出密集的石块,打击敌人的士气和肉体。当然,能直接打死是最好不过的了。 投石索的威力不容小觑。 如果投掷较大的石块话,虽然投不了多远的距离,但杀伤力很高,三到四发就能击碎木盾和蒙皮盾。这个威力要是砸到人的脑袋上,那个倒霉蛋很大概率会当场毙命。 毕竟在古希腊时期,投石兵就是用来对付重甲步兵的。高速飞石所造成的巨大钝击伤害可不是锁子甲能抵挡住的。 后来,由于盔甲技术和弓弩技术的提升,以及罗马军团的消亡,成建制的投石兵和投石索这一武器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只有牧羊人和一些南部地区的山民们会使用了。 虽然现在再用投石索对付穿着厚重武装衣和锁甲的士兵效果不佳,但对于军队中的大部分盔甲不全,盾牌不全的征召士兵而言,这依旧是一件高性价比,具有高威胁性的武器。 西蒙上次在布鲁恩商队里的杂货商人那购买了许多绳子,然后将木堡仓库中积攒的一部分皮料拿出来作为材料,一共做出了将近六十根投石索。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是组织这些冬天里无所事事的村民们在老牧羊人和比尔的教导下学习使用投石索了。 ……………… 贝格郡最临近布罗克霍弗渡口的村庄是离莱茵河不远的洛豪森村。 洛豪森村的领主费福尔是个一身肥膘的骑士。 因为洛豪森村临近渡口,许多商队都会经过这里,久而久之,这里也就形成了一个小集市。 洛豪森村的领主费福尔靠收税以及自己经营的澡堂赚得盆满钵满,所以有这肥胖的体型并不算奇怪。 和北边相邻的哈图阿丽亚郡一样,这里也是一片白皑皑的,被冰雪笼罩的世界。 商贩和赶集的村民们在村庄简陋木墙旁的小集市里来来往往,挑选或者贩卖着货物,卖家满天要价的声音和买家坐地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 铁匠铺中飘出了绵绵不断的白气和富有韵律的打铁声,马厩里的马儿低下头享用着马夫刚刚添进食槽里的干草麦麸,酒馆里的浓烈酒味和热闹喧嚣飘过了街头,飘出了村墙,融入了村外淡淡的雪雾之中。 一阵大风吹过,天空中零零散散飘洋着的雪花不知不觉又变大了许多,雪雾也变得更浓了。 此时的洛豪森村无疑是商人们和冒险者们最温暖的避风港湾。 “哒哒,哒哒……” 肆掠的寒风之中隐约传来了马蹄的声音,在洛豪森村的大门前站岗的士兵将身上用来御寒的斗篷裹得更紧了。 他们猜测着到底是哪个可怜的家伙这会儿还在雪原上骑马,听那雪雾中隐约传来的急迫策马声,想必那骑手已经冻坏了,迫不及待想要来村里的酒馆喝上一杯热腾腾的苹果酒呢。 当驱马的身影从雪雾中出现在两个守门卫兵面前时,这两个刚刚脸上还笑嘻嘻开着玩笑的家伙顿时傻了眼,张大了嘴巴愣在了原地。 骑马的人是布罗克霍弗渡口哨站的斥候。此时的他全然没了往常来这喝酒时的高傲神采,一脸灰青,嘴唇发紫,身上的皮革填充甲上满是污秽。 “巴瑞,发生了什么事?”年长一些的守门卫兵很快清醒了过来,连忙迎了上去,但这时,斥候像是燃尽了体内最后一丝力量,扑棱一下从马上摔了下来。 “我的上帝!”那个守卫惊呼了一声,这会儿,他才看见趴在地上的斥候背后插着一支羽箭,他的后背早已被鲜血浸湿。 “拉,拉响警铃,洛翁伯爵的军队渡过了河岸,正朝这边过来过来……” 斥候微弱的声音在呼啦啦的大风中很难听清,不过好在年长的守卫在他耗尽最后一点生命之火之前听全了他的遗言,随即一脸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我们在布罗克霍弗渡口的哨站被森林强盗抢劫了?”年轻的守卫显然没有上过战场见过鲜血,此时的他正别着脸,尽量不去看斥候的尸体。 “不,是洛翁伯爵!他的军队已经渡过了河岸朝这边行进,你马上去村里摇响警铃,我去找领主!” 年长的卫兵就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洛翁伯爵的军队绝不可能是来这里做客的,于是他二话不说,回过头拔起腿就往村门里面跑去。 “他们怎么可能会在这么恶劣的大雪天里征召军队攻过来?”年轻的卫兵一脸震惊,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容他慢慢思考这个问题了。 “叮当,叮当,叮当……” “什么声音?洛豪森村的村长是头愚蠢的野猪么,这才刚开市多久,天都没黑,就休市了?”小集市里,一个商人骂骂咧咧地抱怨着。显然,他把警铃声当成休市的铃声了。 “搞什么鬼,哪个混蛋摇响了警铃?”塔楼卧室的床上,胖敦敦的费福尔爵士正在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翻云覆雨,听见村口隐约传进卧室的警铃声,他火冒三丈地赤着脚下了床,提起裤子走到了窗边,“如果这次又是樵夫鲁赫家那调皮的小屁孩摇响的警铃,我发誓我会亲手送他去地狱!” 不过他发现,这次与上次不同的是,从村口通向塔楼的路上,跑过来了一个满脸写着焦急的守卫。 第一百一十章 一场屠戮 “呜~呜~” 悠长的号角声隐隐约约地从洛豪森村西边的方向传来,村庄里陷入了一片无序和混乱。 商人们惊慌地匆匆打包好行李,套好拖车,向狭窄的村门蜂蛹而去。被领主手下摇铃征召的村民们则带着紧张和不安跑向了领主塔楼旁边的军械库。 “嘿,抓住他!”混乱之中,一声惊呼从村里的肉铺中传了出来。 一道瘦弱敏捷的身影从肉铺里冲了出来,他的怀里捧着几大块熏好的猪肉和鹿肉,一会儿便融入了出村道路上攒动的人头之中。 屠夫在他的后面,拿着砍肉刀从用石头堆砌而成的肉铺里冲了出来,不料却摔了个踉跄。等他再抬起头时,那个该死的贼已经没了踪影。 村里的卫兵们大部分上了村墙,或者是在村门口维持秩序,因此,在村里像这样趁火打劫的事情屡见不鲜,大多都是酒馆里的雇佣兵、异乡人和痞子干的。 “见鬼,见鬼,见鬼,洛翁伯爵和他的蝗虫军队就该去他们该去的地方——地狱,而不是我这!”费福尔爵士嘴里的骂声和嘟囔自警铃声响起后就没停下过,刚刚和他翻雨覆雨的女人正和另一个女仆七手八脚地帮着他穿戴盔甲。 “轻点维妮娅,你这个愚蠢的婊子,我可能会死在你的笨手下而不是敌人的刀剑下!” 费福尔爵士的脾气不好,在他紧张的时候会变得更加不好。此时的他正试图通过咒骂刚刚给他系帽带过于用力的女仆来驱散他心中的不安与恐惧。 塔楼外暗沉的天色使房间里的光线昏暗极了,地上的一部分干草因为潮湿而腐烂,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这可让屋子里心情本就不好的人雪上加霜。 “谁让你这头肥猪天天只知道吃肉喝酒,寻欢作乐?瞧瞧你那快赶上我胸部一样大的双下巴,塔楼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维妮娅不是故意的!” 在房间的另一侧,穿着深红色贵族连衣裙的丰腴老女人一边弯腰焦急地收拾着箱子里的金银细软,一边面露凶相数落着费福尔爵士,她的丈夫。 “伊罗娜你还好意思说我,我的上帝,谁不知道我领地收入的很大一部分都被你用来挥霍了?新的礼服、用来搭配新礼服的珠宝、马匹、仆人,一样不落!要知道,我本来可以把这笔钱用在加强领地的防御上。” 费福尔爵士回过头,怒目圆睁地对着箱子边那道暗红色的背影咆哮道。 “哈,亲爱的,我承认我确实用了些钱,但是远远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既然你这么在意我们的领地,那你怎么不把你寻欢作乐时花的钱用在加强防御上面?” 二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费福尔爵士被气得颤抖,浑身白花花的肥肉也随之律动,吓得他身边的两个女仆更加手忙脚乱了。 ……………… “驾!让开,都给我让开!” 村门口传来了万分火急的策马声,摩肩接踵的商人们和村民们慌忙地躲避着,在村庄守卫的呵斥下给策马者让开了一条直通领主塔楼的缝隙。 策马者穿着一件染成蓝色的武装衣,和费福尔爵士的家徽底色一样,看样子他是费福尔爵士的侍从。 “牵到马厩里去,但是不用卸下缰绳和马鞍。”侍从下了马,把缰绳交到马夫手里后便急匆匆的向塔楼跑去。 侍从的到来打断了费福尔夫妇之间的“战争”,费福尔将目光投向了刚刚进来的这个小伙子身上,期待他能带回点好消息。 “情况如何,弗雷兹?” “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糟糕。很遗憾我的老爷,我想我们得做好逃亡的准备了。洛翁伯爵的人非常多,借着雨雪停歇的空档,我在奥兰山丘顶上看见了他们在主路上从渡口方向而来的军队,上帝保佑,简直和毒蛇似的长长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 侍从的那心有余悸的眼神和叙述不像作假,当然,他也没有任何动机和胆量在这个时候对费福尔爵士撒谎。 这可让费福尔爵士陷入了一阵深深的犹豫和纠结之中。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光凭我们领地的力量就可以抵挡住他们的脚步?我亲爱的上帝啊,这就和樵夫鲁赫家的小屁孩妄想以一己之力击败一个武装到牙齿的诺曼海盗一般可笑!” 伊罗娜夫人喋喋不休的声音又开始了,这可让费福尔爵士的火气一下又上来了:“闭嘴,你难道愚蠢地认为所有事情都必须通过战争来解决吗?” “所以,我猜你想向洛翁伯爵做出妥协,乞求他能饶过你,是吗?”伊罗娜夫人尖锐地指出了费福尔爵士的企图。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坐下来好好谈的,我可以答应他一些条件,以换取洛翁伯爵选择绕过我们的村庄而不是选择攻打它。如果攻打我们,他们没有任何好处,还会损耗一部分兵力。而放过我们,不仅没有伤亡,还能获得我们的利益让步。我相信洛翁伯爵是个聪明的人。” 听到费福尔爵士的分析,伊罗娜夫人简直是气极反笑。 “看来你的脑子已经被那些该死的野女人们给迷坏了,才会说出这样的傻话来。你也太看得起我们了,洛翁伯爵如果愿意和我们谈判,他就不会毫无征兆地摧毁我们在渡口的哨站,杀害我们的斥候。我们的兵力在他面前不值一提,倘若和平的代价是让你交出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一切,你会答应吗?” 费福尔爵士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一下便冷静了下来。他感觉自己仿佛正置身于冰窖之中。 “至少我们现在还有机会带着大部分的财产和忠心的私兵离开。如果真到那时候,摆在你面前的选项或许就只有两个了——接受你绝对接受不了的条件,或者选择死亡。” 费福尔爵士这下真的是怕了。如果洛翁伯爵开出的条件是他不能接受的,那情况可就太被动了,他绝无半点胜算击败来袭的军队。 “好吧,弗雷兹,让仆人们现在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出发。”费福尔爵士沮丧极了,他艰难地对侍从弗雷兹说着,头上的汗珠滴滴答答地从额头顺着脸颊流进了武装衣的领口。 …………………………… 风雪停了,久违的阳光重新撒在了白色的大地之上。 费福尔爵士和他的家人们已经带着塔楼里值钱的东西和几个骑着马的侍从私兵先行离去了,但是现在村门口依旧还有许多村民和商人向外涌出,朝着通向杜塞尔多夫镇的道路匆匆行去。 就在这时,一队骑着马,穿着轻甲的斥候出现在了洛豪森村西部森林与农田交界处的主路上。 “嘿,看看那些胆小鬼,那么卖力地推着推车,我打赌他们晚上在床上和他老婆干事的时候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卖力!” 一个背着印有洛翁伯爵家徽的盾牌,戴着毡帽,穿着武装衣和皮革外套的年轻斥候用手指着远处路上推车的商人,和同伴们开着低俗的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 “既然如此,看他们这么辛苦,我们快去帮帮他们吧!”一个满脸胡茬的斥候吐掉了口里叼着的枯黄狗尾草,扬起了缰绳。 “可别忘了我们得回去和伯爵大人禀告消息。”队伍末端,怯生生的声音从一个青涩的小伙子嘴里传了出来。他的脸蛋上长满了青春痘和粉刺。 “那你去吧,怕事鬼杰耐尔。现在,让我们去帮我们的朋友们一把!”刚刚开了玩笑的斥候鄙夷地看了一眼小伙子,随后握紧了手中的骑矛,夹紧了马腹冲了出去。 “杀啊!” “杀!” 二十多个斥候不分先后地驾马踏过了草地和农田,在积雪上留下了一条条难看的印记,向村外道路上惊慌失措的村民和商人们冲了过去。 一时间,马蹄咚隆咚隆的沉闷声响笼罩着村庄四周,中间伴随着人们的惊叫和逃窜,仿佛是撒旦和他的追随者们现世人间。 大地在微微震动,许多村民和商贩直接脱离了道路逃进了路边的田地里,企图一口气冲到农田边缘的森林里去。 一些更有经验的旅行商人则勒停了马匹,不慌不忙地躲在了马车后面。 “呀啊啊啊啊啊!” “噢!” “上帝啊。” “哦不!” 拿着骑矛的斥候们就同一柄被烧得滚烫的匕首切开了黄油一般,将逃难的队伍生生切开。 斥候们避开了马车。许多乱跑的商贩和村民被斥候的马匹撞得飞了出去,就跟麻杆一样脆弱。 那些斥候并没有选择在冲锋时将骑矛夹在腋下端平。因为在他们看来,为一条比野狗还低贱的性命而折断一根骑矛,这简直是太不划算了。 所以,斥候们采取的策略是骑马冲刺将这些难民们撞倒,再用骑矛一个个地收割他们。 就这样,一些被撞倒的村民和商贩以为自己幸运地躲过了致命一击,七荤八素地抬起了脑袋,却被一支支骑矛刺穿了喉咙和心脏。 温热的鲜血将雪地染成了野蛮血腥的暗红色,看上去非常吓人。 难民中,一些奋起反抗的征召士兵握着长矛向斥候们跑去,但是斥候的头领却十分机灵地吹响了小巧的号角集结人马,和难民队伍拉开距离,准备再来一次冲锋。 很快,洛翁伯爵的斥候们在草地上重新集结了队伍。他们发出了高亢的战吼,向难民们发起了第二次冲锋。 “上帝救救我们,我可不想死啊!”好几个拿着长矛的征召士兵被吓得哇哇大叫,转身就跑。 他们现在已经被领主抛弃了,这会儿也没有一个有威望的人来组织他们列阵应敌,所以士气涣散溃败逃窜倒也是件正常的事情。 不过就在这时,在骚乱的人群中,一个戴着护鼻盔的年迈老人,一脸坚毅地将歪歪扭扭的长矛扎扎实实地插进了泥土中,对准了斥候来袭的方向。 “啊啊啊!” “亲爱的上帝......” “噗嗤!” 毫无疑问,第二次冲锋无异于另一场屠杀。血花在人群中飞溅,残肢和人体器官四处飞扬,斥候们嗜血的笑声和难民们痛苦的哭嚎形成了鲜明的强烈对比。 不过与第一次冲锋不同的是,第二次冲锋斥候的队伍中出现了伤亡。 老征召兵插在土里的长矛矛尖直接捅进了高速向他奔来的斥候胯下的旅行马身体里,发出了咔啪一声折断的声音。 那个斥候连人带马摔在了地上,接着便被扑上来的老人抱住了脑袋,用匕首切断了他的气管,使血沫从他的嘴角边不断涌出。 “你这个该死的老东西!” “去死吧!” 看见有同伴被杀,周围几个斥候怒不可揭,也不顾眼前抱头鼠窜的难民们了,立即驾马冲向了老征召兵的方向。 在众人的围攻下,年迈的老征召兵那花白的胡须被鲜血浸透,身上多了好几个正在流着殷殷鲜血的血窟窿。他双目无神地倒在了地上,不过眼中满是复仇的得意。 “嘟呜……” 又是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响起。斥候们辨认出,那是洛翁伯爵的亲卫私兵吹响的号角。 被难民鲜血染成“血人”的领头的斥候抹了抹脸上的血珠,抬起了头来,向村庄的方向眺望而去。 此时,洛豪森村前原本大片大片满是银白积雪的宽阔农田地已经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一队又一队士兵从森林边缘的道路中浮现,随后在各自的领主组织下在草地田地上集结。 村墙里的几处低矮民房升起了滚滚浓烟,伴随着的是一声声戛然而止的求饶和女人们的尖叫。 看来,已经有幸运儿率先攻进了村庄,开始享受他们的胜利果实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兵分三路 杜塞尔多夫镇的街头涌进了许多垂头丧气的难民。 难民的突如其来使不安笼罩在了整个镇子的上空。 看着这些露宿街头,衣着褴褛,跪地乞讨的难民们,镇长简直快被烦透了。因为仅仅是过了一夜,今天早上人们起床的时候便发现街头上新增了好多具被冻得僵硬的难民尸体。 镇民和镇上的商人们也逐渐从难民那得知了洛豪森村被无情地劫掠的消息。 在难民口中,洛翁伯爵的军队简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他们锋利的爪牙无情地残暴吞噬着他们见到的每一个活人。 恐慌开始萦绕在杜塞尔多夫镇每个人的心头,无论平民,商人,士兵,还是贵族。 在镇中心硕大的伯爵宫廷塔楼里,穿着蓝色华服的贝格伯爵在自己的宝座和铺着干净白色亚麻布的搁板桌前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焦急和阴郁。 “这怎么可能,是谁给他们这群杂种的勇气,在雪地里集结军队进攻?”贝格伯爵摇了摇头,感觉自己愁得头发都掉了不少。 “我的大人,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遗憾的是我不得不告诉您,无论是根据洛豪森村的领主,还是刚刚从洛翁伯爵领回来的间谍,他们传回的消息都指明了洛翁伯爵已经在冰天雪地里集结了军队,正朝着我们这行军进攻。” 贝格伯爵身边,一个穿着宽大黑色兜帽长袍的精瘦男人小心翼翼地说着,他的表情和贝格伯爵一样——一脸难以置信。 “我们派到河对岸去的间谍都是一群只会拿着经费天天在酒馆里喝酒吃肉的饭桶吗?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消息现在才传到我的耳朵里?”贝格伯爵的眉头紧锁,话音中带着火气,锐利的质疑的目光让精瘦男人简直抬不起头来。 “尊敬的大人,他们其实已经做了他们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情了。刚刚回来的探子说,他的同伴前几天趁着深夜放飞了信鸽,不过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信鸽并没能在暴风和雪雾中将消息传回来。” 精瘦的间谍头领咽了口口水,将兜帽从头上摘了下来,露出了他那和秋天的杂草一般稀疏的头发以及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继续说道:“现在这个将信息带回来的间谍,还是扮成了杂役跟随洛翁伯爵的军队过了渡口,在半夜里暗杀了他们的马夫和守夜人,抢了一匹快马,连夜赶回来的。” 贝格伯爵想说些什么,不过最终只是蠕动了一下嘴唇,所有的愤恨和不甘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先别说这个了,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没办法改变。现在,我们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应对洛翁伯爵,这只狡猾的狐狸!”贝格伯爵说着,用捏紧的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宝座被狼皮包裹着的扶手。 “按照目前他们的行军架势来看,他们很有可能要围攻杜塞尔多夫镇。现在再召集整个伯爵领的骑士和士兵集结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必须做好戍守城镇的准备。”间谍首领旁边的老军需官说道。 “老韦勒曼,你说的有道理。”贝格伯爵背过了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宝座上,原本浮躁的心开始渐渐降温,理智正在回归他的大脑,“我想我得在他们围困住杜塞尔多夫镇前将我的信差和传令兵都派出去,让各个男爵召集他们的军队集结起来,狠狠地踹围城的洛翁伯爵军队屁股一脚。” “好主意,然后我们可以从城镇里杀出去,和男爵们来个里应外合,让洛翁伯爵腹背受敌!”老军需官韦勒曼说着说着露出了得胜的笑容,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被里外夹击的洛翁伯爵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场面了。 “另外,我们得将附近的村民、物资、粮草和牲畜都转移到城镇坚固的围墙里面,这样的话就不会再发生洛豪森村那样的惨案,让洛翁伯爵这个混蛋无法就近掠夺我们的村庄获得补给!”军需官韦勒曼涨红了脸,吹着胡子懑恨地说道。 于是,整个杜塞尔多夫马厩里的马匹都被调动了起来。 斥候,传令兵和信使们齐齐上阵,腰包间揣着一封封命令,策马驶出了高大的镇门,向各个方向驰骋而去。 ……………………… 此时,在洛豪森村西边通向杜塞尔多夫镇的主路上,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正在缓缓前行中。 队伍最前面的是洛翁伯爵和他的封臣们,以及伯爵和男爵们的装备精良的亲卫私兵。 他们后面跟着的是雇佣兵和盔甲不全的自由民士兵。 不同于盔甲尚全的雇佣兵,这些自由民士兵有些人穿着不知道经过多少次战斗洗刷的皮甲和武装衣,有些人则戴着坑坑洼洼锈迹斑斑的铁盔。 而跟在自由民士兵后面,是庞大的,由农奴和贫民组成的队伍。他们手里大多拿着砍柴斧或干草叉,拿着一面薄薄的看上去不堪一击的破木盾牌。 农奴兵中一些看上去曾经上过战场混到过战利品的家伙,则拥有一根弯曲的长矛或者一柄卷了刃生了锈的武装斧。 而在农奴兵队伍后面的,则是连武器都没有的杂役。 他们衣着单薄,却干着整支队伍中最苦最累的活。最惨的是,在攻城时,他们往往会被领主当成炮灰,扛着攻城云梯,推着攻城车,顶着箭雨在最前线冲锋陷阵。 行进在满是积雪的道路上,“享受”着呼啸的寒风,无论是领主私兵,自由民士兵,贫民农奴兵,还是杂役们,此时都步履维艰。 每行进一英里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有时候,在贫民农奴兵和杂役的队伍中,时不时有人被刺骨的寒风吹倒在了路边,之后再也没能起来了。 “这些该死的懒虫,就不能快点吗?也不见他们昨天劫掠村庄时一个个跑得有多快!”洛翁伯爵骑着一匹漂亮的棕色战马,有些不满地看着身后主路上慢吞吞行进的军队。 “我尊敬的君主,在下雪天里集结军队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更何况还要在这恶劣的天气里行军。”昆尼尔男爵的声音从洛翁伯爵的身侧传来,不过这并没有消除伯爵的不满。 “我之所以冒着巨大的反对声在风雪中集结军队,雇佣佣兵,为的就是打贝格伯爵一个措手不及,让他无法集结兵力,然后被我们逐一击破。现在看来,这群行军慢吞吞的混蛋简直让我精妙绝伦的计划泡了汤!” “唉。”昆尼尔男爵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了。 他从手下那了解到,即便昨天晚上军队是在洛豪森村里度过的,许多地方都升起了篝火,但是一夜之间还是冻死了将近二十多个贫民农奴兵。 这样的非战斗原因减员是他非常不乐意看到的,虽然人数并不多。 不过洛翁伯爵就不这么想了。在他看来,不过就是冻死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认为那些低贱的农民们生育能力强得吓人,就跟没遇到天敌的野兔似的,用不了几年人口就会翻个翻。 原本阴沉沉的天色亮了不少,无穷无尽飘落着的雪花开始消停,雪雾变得和薄薄的丝衣一般朦胧,能见度高了许多。这对于洛翁伯爵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在天气好转之后,洛翁伯爵的军队加快了速度。他们又往前行进了不久后,一道十字分岔路口出现在了面前。 “昆尼尔,尤贝斯,看来你们要在这和我分别了。”洛翁伯爵的斥候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伯爵呼了口白气,转过头对着他的两个得力封臣说道。 “我的君主,我会牢记我的任务,在快速洗劫了他们分散的定居点和城堡后,带着金钱与粮草与您会合,一起攻下杜塞尔多夫镇。” “很好,现在召集你们的人手吧。”洛翁伯爵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次,他一共带来了一千一百人随他出征,其中包含了两百人的雇佣兵。 洛翁伯爵将带领六百人围攻杜塞尔多夫镇,而他实力最为强大的两个封臣则会各自带着两三百人,兵分两路劫掠贝格伯爵此时处于分散状态下群龙无首的封臣,掠夺他们的财富和粮草补给,最后和洛翁伯爵会和,对杜塞尔多夫镇发起总攻。 “杰拉姆队长,老爷让你把你的人都带到岔路口的左路集合。福克斯,老爷叫你去队列最前面,你对这一片比较熟,待会儿由你来带路。”昆尼尔男爵的侍从骑着马来到了自由民士兵和佣兵的行军队伍中,大声地传达着他主人的命令。 很快,昆尼尔男爵便带着他的私兵,他雇佣的佣兵以及他领地里的自由民士兵和贫民士兵来到了通向北边的主路上。 “福克斯,你非常了解多尔斯滕男爵领和弗尔徳村,不是吗?” 在昆尼尔男爵身边骑着一匹黑色小马驹的,是一个穿着鲜艳黄色染料长袍的微胖的中年男人。他穿着红白拼色的紧身裤,以及一双被猪油擦得澄亮的鹿皮长靴。 一阵冷酷的大风掀起了微胖男人的绿色兜帽,一双被狠戾和怨恨填满的双眼露了出来,他的眼瞳中正闪烁着绿油油的凶光。 “没错,尊敬的昆尼尔阁下,那里的一草一木,我都非常地了解。那片土地上生活着我亲爱的挚友,以及我渴望撕成碎片的仇人……” 福克斯重新用手压低了兜帽,一阵低沉沙哑如同乌鸦叫声一般刺耳的声音从兜帽下传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敌军来袭 在莱茵河边通向北方的主路上,刺骨的河风吹得士兵们直哆嗦。 有时候,道路两旁枯树上的积雪稀里哗啦地落在行进的士兵头上,中奖的幸运儿便骂骂咧咧地把武器和盾牌交给同伴,拍打着身上的积雪。 骑在最前面正在和福克斯交谈的昆尼尔男爵忽然勒住了缰绳,抬起右手,示意后面的士兵立刻停下脚步。 “停!” 只见在前方主路上大概两百米开外的地方,有一道模糊的影子。仔细一看,大概是一座用石头搭起来的哨站。 迎着昆尼尔男爵询问的目光,福克斯稍加思索了一番,随后眯起了眼睛扬起嘴角:“是多尔斯滕男爵领的边境哨站,我来搞定。” 说完,福克斯将兜帽拉低,双腿加紧了马腹。小马驹在满是车辙印和脚印的主路上,踏着积雪,快布奔跑了起来。 “跟着他。”昆尼尔男爵偏了偏偏脑袋,他身后的一名亲随骑士带着一个侍从策马跟了上去。 “前面的人停下!”大声的呵斥从哨站处传来。 一道满是划痕,松松垮垮的拒马栏拦在了主路中间。 拒马栏后面站着一个拿着长矛,戴着填充头巾,穿着保暖的武装衣和简陋皮革填充甲的士兵。 “你们是谁?你们来这做什么?”拒马拦后面传来的声音有些紧张。显然,那个年轻的士兵已经看到了来者身后的军队。 “你们身后的军队是哪位领主的?你们有多尔斯滕男爵大人的军事通行许可吗?”在哨站旁的木桌上,戴着红色尖顶帽的年老税官从椅子上缓缓地站了起来,眼中满是警惕。 “发生了什么事?”石头哨站的木门被打开,一个一脸慵懒的络腮卷胡士兵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要紧张我的朋友们,大衣柜在午夜跳起舞来。”福克斯戴着兜帽,低着头,忽然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啊,那是什么鬼话?”年轻士兵一头雾水,不解地挠了挠脑袋。 “等等,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老税官疑惑地看着这个装束和声音都似曾相识的男人,却一时想不起他到底是谁。 不过忽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再也没有机会思考这个问题了。 “噗嗤!” 可怜的老税官被身后强壮的手臂锢住了脖子,紧随而来的匕首深深地捅进了他的心窝。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灰蓝的双瞳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挣扎着想要回头看向身后的叛徒。 “但是他是为梳妆台或者烛台而跳的吗?”络腮卷胡士兵和福克斯相视一笑,对出了暗号的下一句。 老税官艰难地蠕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鲜血顺着他被锢住的喉头溢出了嘴角,浸湿了络腮卷胡士兵绿色武装衣的衣袖。 “迪特尔你疯了吗?我的上帝,你们是一伙的?”年轻的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络腮卷胡士兵,那个该死的叛徒。 寡不敌众,他立马做出了选择——丢下手里碍事的长矛和盾牌,往路旁的树林逃逸。 那个叫迪特尔的叛徒士兵见状拔出了匕首,直接将老税官的尸体推倒在了地上。积雪贪婪地吸噬着尸体尚未散去的余温。 迪特尔快步跑到路中央,鼓足了劲将拒马栏抬到了路边。 “干掉那个逃跑的家伙,别让他跑了!”福克斯有些焦急地说着。 无需福克斯多说,他身后的骑士狰狞地笑了起来,和他的侍从一起策马向年轻士兵逃跑的方向追去。 不一会儿,路旁的树林中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现在,所有的碍事者都已经离开人世了。”福克斯笑盈盈地摘下了兜帽,拍了拍手,踩着马蹬下了马,向迪特尔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在河对岸过得如何?”迪特尔将匕首收回腰间的鞘中,伸手老税官尸体的黄色羊毛长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昆尼尔男爵待我可比老科奥瑟待我好得多了。”福克斯将马儿的缰绳栓在了哨站石屋旁的栓马柱上,走到了收税的桌前,将桌下沉重的箍铁钱箱拉了出来。 忽然福克斯听到了树林方向传来了马蹄声。他冒着冷汗抬起了头来,原来是刚才追杀年轻士兵的骑士以及他的侍从。 骑士的身上和他胯下的战马身上沾满了暗红的血液,他的侍从马鞍侧挂上多了一件被鲜血染红的武装衣,一件破了洞的皮革填充背心和满是污秽的填充头巾。这算是他们的战利品了。 “尊敬的亨特阁下,请告诉昆尼尔大人,全部都已经搞定了。”福克斯恭敬的对骑士说着。 那个叫亨特的骑士没有回答福克斯,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鼻子中喷出了一大团白气,随后便驾着马朝昆尼尔男爵的队伍驶去。 叛徒无论在哪都是受人提防唾弃的,即便现在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既然他能背叛他原来追随了多年的君主,谁能保证当利益不合的时候他会不会毫不犹豫地背叛我们?这样的小人可以利用,但必须得好好盯着。”亨特在回男爵军队通告消息的路上如是想到。 福克斯倒不在乎他怎么想,现在的他全部心思已经被那结实的箍铁钱箱吸引住了。 “接着,箱子的钥匙!”迪特尔蹲下了身子,从老税官尸体的腰带上取下了钥匙,丢给了福克斯。 “怎么才这么一点钱?” 用钥匙打开箱子后,出乎福克斯意料的是,箱子里根本就没有多少钱币。他粗略地数了数,所有的钱币加起来总共也就值八枚德涅尔银币而已。 “朋友,你没有在河对岸继续做税官了吗?你应该知道的,在四天前的圣母领报节当日,我们将前几个礼拜收到的所有路费都运到了老男爵的钱库里。”迪特尔摊了摊手,有些无奈地说道。 “无论如何,蚊子再小也是肉。拿着吧,这是你的酬劳。只要你好好表现,等我们彻底控制了男爵领,我会给你更多的回报,比如,一座富裕肥沃的农场,几头健康的小猪和牛犊,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奴隶……”福克斯说着,从钱箱里拿出了两枚德涅尔银币,塞到了迪特尔的手里。 “谢谢,真是太棒了,”迪特尔的眼中都快放光了,“那可真的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是的,是的,所以,我需要你现在回多尔斯滕堡汇报哨站被毁的消息,就说是一队从南方来的逃兵干的。另外,放机灵点,悄悄地把这封信交给我的挚友约纳斯阁下。” ……………………… 掌握投石索的技巧并不是一件难事。 在比尔和老牧羊人的教导下,被挑选出来的六十个村民很快就学会了如何使用这个结构简单但威力惊人的远程武器。 西蒙知道,一个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基本无法威胁到五十米外举盾冲锋的重甲士兵,但投石索可以对他们起到极大的威胁。 如果距离拉进到了三十米,村民们使用投石索发射较大的石块,最多三四块石头就能击碎敌人的木盾皮盾。不难想象这样的威力砸到人身上会有怎样的伤害。 “现在村子里的事务都忙活完了,粮草物资也准备齐全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征。”在塔楼火塘边的大椅子上昏昏欲睡的西蒙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默默地盘算着。 上次从商队那买的动物油脂,从雷德男爵那买的鲸鱼油以及在朗格的伐木场买的松树油脂,除了一部分留着用于给火矢当燃剂,剩余的都被西蒙派人和沥青混在一起,装在了小陶罐里面。 “希望我的敌人们能够喜欢这份能让他们变成烤肉的小礼物!” 就在这时,塔楼门外传来了看门士兵的呼报:“老爷,比尔求见。” “让他进来吧。” “嘎吱。” 弓箭队队长比尔快步走了进来。 他应该是一路上跑过来的,这会儿他的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喘着粗气,满脸通红,满是焦急。 “怎么了比尔?能让你这么慌张地来见我的事可不多啊!”西蒙有些惊诧地说着,打起了精神坐直了身子。 “老爷,我们在南边森林里狩猎的弓箭手发现,有一支三百人规模的军队,正在沿着河边的主路向我们这里行进!” “什么?是敌人的军队吗?” “我不确定,但是重点是,弓箭手辨认出,正在和那支军队领头贵族交谈的那个人,是消失已久的税吏福克斯!” “我的天,福克斯?不用猜了,他们很有可能是来攻击我们的。”西蒙皱起了眉头。福克斯这条老狗可真是阴魂不散,这次一定要亲手把他的头给砍下来。 “老爷,我也是这么想的。”比尔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就做好防守的准备吧,我们人太少了,就算去伏击他们,也未必可以取胜。” “我去把其他正在狩猎的弓箭手都叫回来。” 不一会儿,村中的警铃发出了“叮当叮当”的大响。 “米勒,去把木堡里的驮马拖车赶到你家的磨坊去,把小麦和面粉全部都运到粮仓里来。”西蒙阔步走出了塔楼,正好看到了从木堡堡墙楼梯上下来的米勒。 “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老爷?” “敌军来袭!” 木堡内堡场的军械库的门口,加布里埃尔和培迪正暂时代替着米勒给尚未武装的民兵们派发装备和武器。 所有民兵和仆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和不安,看来上次诺曼海盗给大家带来的创伤还尚未愈合。 西蒙走出了塔楼大门,向丘下走去。 那里已经有民兵在维持村里的秩序了,所幸的是现在村里没有发生什么动荡。 “日安,西蒙阁下,你们村的警铃响了,发生了什么事?”玛蒂尔达依旧是穿着她那华贵的连衣裙,不过与上次见面不同的是,她的腰间别了一柄精美的武装剑。 “向您问好,尊敬的西蒙阁下。”玛蒂尔达的丈夫埃尔克莱微笑着说道。 埃尔克莱看上去比前段时间要更加健壮一些。西蒙想,他们在弗尔徳村过的小日子可比起在外面漂泊流浪的日子要安逸滋润得多了。 “一支三百人规模的军队正在往这边袭来,我有很大的把握确定,他们的目标就是我们。”西蒙无奈地摊了摊手。 “上帝保佑,那群天杀的杂种居然连上帝显圣的土地都敢攻击,我诅咒他们那肮脏的灵魂不得好死!”玛蒂尔达愤愤不平地说道。 “还真是和吟游诗人说的一样,这位武艺高强的夫人在商队里混久了之后说话都变得痞里痞气了。”西蒙哑然失笑,在心中暗自想道。 “西蒙阁下您别介意,我夫人说话就是这个习惯,已经改不了了,”埃尔克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继续说道,“我想,我们现在再收拾东西离开估计也来不及了……” “所以你们?”西蒙询问地看着夫妇二人。现在村里能够作战的人本来就不多,如果能多出两个经验丰富的好手相助,那无疑是最好的。 “只要您能免除我们要支付给您的费用的三分之一,我们很乐意作为雇佣兵为您效劳。虽然我们只有两个人,但我敢保证您绝对不会后悔的。”玛蒂尔直率地说道。 “嗯……”西蒙拖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吧,我答应了,我相信这免除的三分之一的费用能够给我带来惊喜。” ……………… 当米勒带着驮马拖车载着小麦和面粉以及他的家人们一起回到了村庄之后,沉重的村门被缓缓地关上了。 士兵和弓箭手们驻守在了城墙和堡墙上,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时刻注意着村庄各个方向的动静。 被选中当投石兵的村民从家中拿出了西蒙分配给他们的投石索,走到了村墙边堆放石头的石堆中,将一块块石头塞进了腰间的大布袋里。 三个工人将前几天里打磨好的几块石弹费力地搬运到了投石机角楼的楼顶。在那里,莱安和几个已经学会如何操控投石机的工人正在调试着机械。 几个民兵手里抱着装满了火矢箭的大箭壶,以及混合了油脂和沥青的小陶罐,快步走向了上村墙的楼梯。 一口大锅在南侧的村墙下被支了起来,里面装满了是又黑又粘稠的沥青,此时正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战争的阴霾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头上。 “他们来了。” 在村庄南门上的西蒙注意到了南边主路的林间不断有飞鸟被惊得扑腾飞起。这说明,有较大规模的军队正在不断逼近。 “来吧来吧,税吏福克斯,让我瞧瞧你这个卑劣的小人巴结上了谁,呵呵,这次来了就别再想着离开了。”西蒙冷笑着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假宣称 “这地方真不错,不愧是神迹降临的土地。” 昆尼尔男爵啧啧称奇地打量着主路两旁茂密的森林,仿佛在视察一片属于他自己的森林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呆了这么多年也没有遇见过神迹,但是自从那个该死的西蒙接管了村庄后,这里就跟种下了一颗魔豆似的……” 福克斯皱着眉头说着,和昆尼尔男爵一起骑出了森林的边缘。主路两边尽是尚未来得及挖出树根的树桩,再往前走一点,便是一片片安详的被铺上了“白色被窝”的农田。 “然后野蛮地生长成了一副我从没见过的模样。”看着远处山丘上的木堡和塔楼,以及山丘下被坚固的尖木围墙环绕起来的弗尔徳村,福克斯有些失神地将后面一句话继续说完。 “看来你有些惊讶啊,我的朋友。”昆尼尔男爵看到了远处村墙上攒动的人头。在午后的日光笼罩下,村墙上士兵们被擦得澄亮的诺曼铁盔反射着阳光,像投矛一样刺痛了昆尼尔的眼睛,令他不禁眯了眯眼。 “是的,才过了一年的时间,这里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福克斯回过了神来,那副如寒霜一般的脸又重新板了起来。 “哈哈哈,不用担心,我反倒希望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更好,因为最后这都将变成我的财产!”昆尼尔男爵张开了双臂,大笑了起来。 福克斯没有说话,兜帽阴影下那双锐利的眼睛闪过了一丝不易捕捉到的厌恶,紧接着他跟着昆尼尔男爵一起朗声笑了起来:“是啊尊敬的昆尼尔阁下,您可是拥有这片土地合法宣称的男爵,如果西蒙识相的话,他现在就应该解除武装,打开村门,迎接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走,去会会这个西蒙。” 浩浩荡荡的军队从森林的掩护中鱼贯而出,露出了他们锐利的爪牙。 无论是装备精良的领主私兵、衣甲混杂的雇佣兵、有说有笑的弓箭手和自由民士兵,还是仅仅穿着一席简单御寒衣物的贫民农奴士兵,此时的每个人都精神饱满,仿佛稳操胜券。 他们在前几天的掠夺中尝到了甜头,贝格伯爵领那些胆小如鼠的人们见了他们的大军就只会抱头鼠窜,偶尔遇到的抵抗也就和挠痒痒一般软弱无力。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又是一个即将被他们攻破的村庄罢了。自己只需要跟着领主老爷一起顺利地攻进这座“毫不设防”的村落,就能获得金钱,粮食还有女人,多么简单的事情啊。 “唔,唔,唔~” 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响起,跟在领头昆尼尔男爵身边的骑士们纷纷骑着马四散而去,召集着自己的人手,准备在弗尔德村弓箭手射程外的空地上摆开阵容。 而昆尼尔男爵则带着福克斯和另外两个亲随侍从骑着马,继续沿着主路向弗尔徳村的南门悠哉悠哉地驶去。 “我的朋友你们是谁,来到这想要什么?”站在村墙尖木墙垛后面的胖子大声对着骑着马的来人大喊道,话语中充满了警惕。 满是积雪的主路上,昆尼尔男爵一行人放缓了速度,然后在距离村门不远的地方了下了来。 马儿的鼻子中不断喷出白气,前蹄不安地刨着地上的积雪。连它都能感受到,大战一触即发。 “嘿,快瞧瞧那是谁,那不是税吏福克斯吗?”一个眼尖的士兵辨认出了那个衣着鲜明的微胖熟悉身影。 “什么,税吏福克斯?他怎么回来了?” 一时间,村墙上的士兵和村墙下拿着投石索的村民们议论纷纷,只有从科隆来的那批难民村民此时正一头雾水,满脸不解。 “哈,看来虽然我短暂地离开了,但我的余威依旧深深地纂刻在了这群贱民的脑子里啊!”福克斯勾起了嘴角,不过很快,他的臭脸又变得和生吞了一盘苍蝇一样绿。 “福克斯,你这只厚颜无耻的野狗居然还有脸回来?啐,下贱的蠢东西,一会儿老子会在这个去死的好日子里一矛捅爆你那圆鼓鼓的肚皮!”一个愤怒的士兵高扬着手里尖锐的短矛大声地叫骂着。 “毫不夸张地说,福克斯你就是一坨肮脏的公猪鼻涕,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令人作呕的大便,上帝面前的傻蛋,天堂外最蠢的智障……”一些士兵也开始跟着对村墙下那个令人憎恶的身影大爆粗口。 “嘿,亲爱的福克斯阁下,请不要理会他们,快看向这里,”墙垛口的翰恩将手里的长矛递给个身旁的老鲍赫,然后掀起武装衣解开了裤子,一道骚黄的水柱在寒温中冒着热腾腾的白色水蒸气喷射了出去,“事实上我要说的是,你现在连帮我吮吸这玩意的资格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翰恩,真有你的!” “我快笑得没力气了。” 一阵欢声笑语充斥着弗尔徳村的村墙。 沉默的昆尼尔男爵黑着脸瞥了身边的福克斯一眼。他可从来没有向自己提过他的名声在弗尔徳村有多臭,这下好了,首先气势上就输了人一大截。 “闭嘴,都给我闭嘴!叫西蒙出来见我们尊敬的昆尼尔男爵大人!”昆尼尔男爵身后的一个侍从近乎是咆哮地抬着头朝着村墙上喊道。 村墙上的每一个士兵和弓箭手都能感受到侍从那发自心底的怒吼,不过这让他们笑得更开心了。 “这就急了?是西蒙爵士,爵士!这个该死的,不知尊敬为何物的狗腿子。”胖子紧锁着眉头,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刚刚要开口回复,肩膀却被人从后面轻轻地拍了一下。 “我来。”西蒙一手将覆面盔夹在了腋下,另一只刚刚拍过胖子肩膀的手则重新握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走到了墙垛前。 “我是来自多尔斯滕的西蒙爵士。你,昆尼尔男爵,你和你的军队在踏上我的领地之前,得到多尔斯滕男爵颁发的军事通行许可证了?”站在村门上的西蒙昂着脑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昆尼尔男爵、福克斯以及他的侍从们。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的,我保证!”昆尼尔男爵怒火中烧,在心中愤怒地暗想道。 他十分不习惯像这样抬着头和一个比自己爵位更低的贵族如此交谈,在他眼中西蒙这傲慢的行为无异于是挑衅。 在他的设想中,西蒙应该谦卑地打开村门,像下等人一样低贱地走过来,抬着头,仰视着骑着高头大马的他。 这样才会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作为一个男爵应有的尊重。 不过,他暂时将这份不快放在了心底,显然,现在的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没有军事通行许可,我也没有任何理由用到它,因为,我是在我自己的领地上行军,”满脸阴沉的昆尼尔男爵转过了头,如鹰一般阴险的眼睛看向了身边背着大挎包的福克斯,“拿出来,给他们看,读给他们听。” “这是弗尔徳村所有人在上洛林公国时,和他们旧领主的契约,”福克斯说着,从挎包里高高扬起了手里的写着密密麻麻拉丁文的羊皮纸,“现在契约的受益人已经将他们的一切权利转卖给了昆尼尔男爵大人。如此一来,弗尔徳村村民本人以及他们生产创造的一切财富,都归昆尼尔男爵所有。” “废纸一张!据我所知,当时村民们在上洛林公国的领主战死沙场,而且后继无人。这意味着,他们在那一刻就已经重获自由了,哪里还有什么契约的受益人?”西蒙冷笑不已。 “不,那个领主还有个私生子,后来他继承了爵位,所以这份契约文件依旧有效,”福克斯说着,阴险地笑了起来,“这么说的话,现在这些属于昆尼尔男爵的农奴作为殖民者开垦了这片土地建立了这座村庄,所以他对这座村庄有着合法的宣称和头衔!” “你放狗屁,”胖子急了眼,指着福克斯大声骂道,“你这个狗仗人势的叛徒,这片土地明明是当时多尔斯滕男爵大人提供给难民建设村庄的,并且在西蒙少爷的册封典礼上封给了他。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这片土地都毋庸置疑地属于它的唯一合法主人——来自多尔斯滕的西蒙。” “这我就不管了,我们一致将多尔斯滕男爵当时同意昆尼尔男爵的农奴在这片土地上建立村庄的行为视作放弃这片土地的所有权。”福克斯无赖地摊了摊手。 “无论你说得看似多么有理,也无法改变它是歪理的事实。我,就是这片土地唯一的合法主人,这是毫无争议的。”西蒙摇了摇头,根本不为所动。 “看来,我只能通过暴力的手段,从你这个又老又臭又顽固的粪块那拿回属于我的弗尔徳村了。”昆尼尔男爵鼻子哼出了一大片白气,狠戾地说道。 不过在旁人看来,此时的他就像是被气得头顶冒烟了。 “投降吧西蒙,在这个情形下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要是你愿意向昆尼尔男爵献出弗尔徳村,兴许我会不计前嫌,和昆尼尔男爵求求情,让他放你一马。”福克斯回头看了一眼空地上已经列阵完毕的军队,底气十足,嚣张地对着西蒙喊道。 “投降?哈,我们可以守住这道墙直到我们老死!”西蒙不禁大笑了起来。 现在自己有一道八米高的村墙,村墙前插着尖木桩子的壕沟,有新建的投石机角楼,训练有素士兵和弓箭手,数量众多的投石兵,烧得滚烫的沥青和燃烧弹。投降?就算不死也得给你扒下一层皮来。 “那就等着瞧吧,到时候我攻进去了,你可别像条可怜的丧家犬一样摇尾乞怜!”昆尼尔男爵狠狠地撂下了这句话,调转马头,和福克斯以及侍从们一起骑了回去。 太阳日渐西下,昆尼尔男爵派人在森林砍伐树木,准备做攻城云梯和简易的攻城车。 好笑的是,他为了恶心西蒙,特意让伐木的士兵在森林的边缘,在弗尔徳村士兵们的视野范围内砍伐树木。 西蒙并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昆尼尔男爵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付出的代价绝对会比西蒙损失的这点树木要多得多。 昆尼尔雇佣的工程师有着一头乌黑但却很稀疏的头发,小麦色的肤色,看样子是在地中海沿岸的阳光地带长大的人。 西蒙怀疑那个工程师在意大利王国不过就是个学徒,真正的大工程师可不是昆尼尔男爵这样一个小男爵能请得起的。 当然,就算他成功造出了攻城车甚至是攻城塔,西蒙也照样有方法治他们。 “现在,估计送信的骑兵已经到了多尔斯滕堡了吧?”西蒙在村墙墙垛上看着远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敌军帐篷和篝火烟,抬起了头,目光移向了天边酒红色的晚霞,自言自语地说道。 在他从比尔那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让加布里埃尔安排了一个骑兵作为信使去多尔斯滕堡汇到消息。 可能过不了多久,父亲和朗格的援兵就可以赶到,和西蒙来个里应外合,将昆尼尔男爵杀个片甲不留。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次进攻 西蒙的父亲,科奥瑟*冯*多尔斯滕现在已经头疼坏了。 原本,自己过着一个一如既往宁静惬意的冬日午后,没想到男爵领南境的前哨站被一伙来历不明的军队摧毁了。 据那个逃回来的卷胡子士兵迪特尔描述,他们人数众多,装备精良,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放箭射杀了老税官和另一个士兵。 迪特尔一脸恐惧地说,当时他处于九死一生的境地,举盾挡了好几箭,逃到了森林里,才索性捡了条命回来。 老男爵让管家将迪特尔带下去安抚,结果他们前脚刚走没多久,一个自称是西蒙骑兵的人带来了消息,说是弗尔德堡正遭到三百人左右的军队围攻。 有意思的是,骑兵特意提到,前弗尔徳村税吏福克斯也出现在了那支军队里。 这可让老科奥瑟愁眉不展——一个熟悉他的领地就如熟悉自己家一样的人当了叛徒,天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如果,我早知道当时他只是拿回家当幌子,实际上却偷偷地投奔了我的敌人,我发誓我绝对会拔剑出来砍了他!”老科奥瑟在心中恨恨地想道。 “好在那个前哨站上个季度收的过路费已经在四天前的圣母领报节运到钱库里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财务总管约纳斯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继续对付着他碗里的肉条碎煮麦粥。 老科奥瑟没有说话,他看上去有些食欲不佳。 虽然他面前的大长条搁板桌上铺着一块干净洁白的亚麻布,杯子中装着来自勃艮第的美酒,盘子中的烤鹿肉正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但他仅仅只是动了几口,就放下了餐刀。 “父亲,杜塞尔多夫镇遭到了洛翁伯爵的围攻,贝格伯爵的信使带来了命令,伯爵大人要求我们履行封臣的义务,立刻集结军队去解围。”朗格将口中的兔肉咽下,然后轻声对着科奥瑟说道。 “哈,那现在我们领地也正遭遇着进攻,我们还得反过来要求贝格伯爵履行他作为君主保护手下封臣的义务呢!”科奥瑟的军事总管埃里克一边讽刺地说着,一边大口咀嚼着鸡肉,然后举起木杯喝了一口甘醇的葡萄酒助咽。 “是的,我不可能在自家后院起火的情况下为我的君主履行义务!我们得先把围攻弗尔德堡的敌人击败了,才能腾出手来去杜塞尔多夫镇解围。”老科奥瑟叹了口气,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埃里克,你负责集结军队。约纳斯,你负责调拨粮草。朗格,你回你的封地将你的人马都带到多尔斯滕堡来,等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就一同前往弗尔德堡解围!” “是,我的君主!” “遵命,阁下!” “好的,父亲。” 做出决定后,老科奥瑟恢复了一些食欲,又开始进食了。 不得不说,领主厨房的厨子烹饪确实是一把好手,今天的食物一如既往地好吃。这个厨子已经忠心耿耿地为多尔斯滕家族服务二十多年了,而在这期间,被人抱怨饭菜难吃的日子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实属难得。 科奥瑟和他的廷臣们酒足饭饱后,便开始忙活各自的事情了。 约纳斯抱着两卷崭新的羊皮纸文件急匆匆地穿过了阴暗的长廊,往文书室走去。 过了不久,穿着宽大蓝色长袍的年轻书记员便将已经写好的命令文件用火漆封好,拿起了刻章,印上了多尔斯滕家族的纹章,随后走出了塔楼,向马厩旁的小屋走去。 天色渐暗,仆人们已经点燃了固定在城堡堡墙上的火把,欢快舞动着的火烛开始了它们漫长的夜生活。 最后一丝夕阳残留在天际不舍得离去,钴蓝的天空调色盘被点进了一抹勃艮第酒红色的颜料,斑斓得令人陶醉。 “约纳斯阁下有令,这两份命令要加急送出去,一份送到乌尔芬庄园,一份送到菲尔德豪森牧场。”年轻的文书打开了小屋的门,有些嫌弃地挥了挥扑鼻而来的剧臭,将两份文件分别交给了两个邋里邋遢的信使。 信使将文件夹在了腋下,揉着惺惺睡眼背起了大挎包,然后从墙边抱起马鞍,走进了马棚,给自己的伙伴安上马具。 看着信使们骑着马消失的背影,年轻的文书才放心地转过身来。 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往回走,而是鬼鬼祟祟地打量了一下整个内堡场。确认了没人可能会在昏暗的光线下注意到他后,他敏捷地快步绕到了马厩旁的小屋后面。 “我在这等你很久了,”卷胡子士兵迪特尔有些幽怨地说道,“我的上帝,这里简直是臭气熏天,那群信使住的地方怎么比好几年没洗过澡的牧羊人还臭?” “你少抱怨,誊写文字可是个细心活儿,我在文书室里可不比你好受得到哪里去。说正事,信件带来了?”年轻的文书压低了声音说着。 “当然,给你,”迪特尔说着,从腰间的布袋中掏出了一卷小巧的被火漆封住的羊皮纸,递给了年轻文书,“另外,请代福克斯大人向约纳斯阁下问个好!” “放心,我会传达到的,”年轻的文书接过了信件,小心地从墙边探出了半个脑袋看看内堡场现在是否有人路过,“你也快点离开吧,一定要小心行事,可别露出马脚了。” “当然不会的,你别忘了人们管我叫狡黠的迪特尔呢!” ………………………… 夜幕降临,白天太阳给予大地的热量正在一点点地流失。 距离弗尔徳村南墙四百米开外的昆尼尔男爵攻城营地四处点起了篝火,毫无疑问,他们的木头柴火全是从西蒙的森林中砍来的。 许多士兵围在了篝火边,吸溜着鼻涕,忧心忡忡地讨论着第二天的进攻。 攻打有城墙的村镇,就意味着巨大的伤亡。每个人都想当享受胜利和战利品的成功者,而不是成为死在进攻路上的无名尸骨。 士兵们聊着聊着,许多人开始进入了睡梦之中。 并不是每一个贫民士兵和农奴士兵都拥有着一件用来御寒的衣物,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轻拂着每个人的面庞时,一些衣着单薄的士兵永远也起不来了。 “昆尼尔大人,昨晚冻死了五个农奴士兵。”亨特爵士拉开了昆尼尔男爵温暖的营帐,向自己的君主汇报道。 “知道了。”昆尼尔男爵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他们面临的窘境可不只是士兵的御寒问题,还有补给粮草的迅速消耗问题。 他没预料到粮草会消耗得如此迅速。 他们从进入贝格伯爵领后一路劫掠而来的粮草现在只够维持三天了,或许不用等到西蒙的村庄被围困到断粮,自己这边无粮可食的饥饿士兵就已经出逃得七七八八了。 昆尼尔男爵无路可退,除了得在短期内快速攻占弗尔德堡之外,还得另外派出一队征粮队,劫掠多尔斯滕男爵领下辖的村庄、庄园和牧场,获得粮草补给。 另外,他还得派出斥候时刻注意多尔斯滕男爵军队的动向。他可不想被里外夹击了。 “攻城云梯做好了?”昆尼尔男爵询问地看向了亨特爵士。 “当然。他们的村墙并不高,所以云梯做起来很快,不过卡洛大师说,攻城车最快也得后天才能做好。” “很好,我们现在就可以组织一次进攻了。不过亨特,我另外有一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去办。”昆尼尔男爵说着,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我的大人,什么任务?”亨特爵士有些奇怪。 “我需要你带领我们所有的骑兵去劫掠多尔斯滕男爵领下辖的各个村庄,杀戮他们的领民,掠夺他们的粮草和财物。就让福克斯为你们带路吧。” “如此一来,多尔斯滕男爵将面临无兵可征召,无粮草可征调的境地了,”亨特爵士赞同地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召集人马!” ……………………… “老爷,您瞧,他们的骑兵好像有动静,看样子是往东边去了。” 村墙上,培迪正仔细观察着对面攻城营地的一举一动。 他注意到,那些戴着诺曼盔穿着锁子甲,装备精良的重骑兵和穿着轻甲的轻骑兵纷纷上了马,在一个贵族骑士和叛徒福克斯的带领下,向东边的村道行进而去。 “看样子他们的目标是欣克瑟村,以及男爵领中其他的庄园村落。”西蒙冷眼眺望着远方,分析出了昆尼尔男爵的意图。 虽然现在昆尼尔男爵营地里的骑兵数量减少了许多,但西蒙依旧不敢轻举妄动打开村门出去迎敌。 那六十个虎视眈眈的雇佣兵看起来可不好招惹,更别提他的营地里还有将近两百人的自由民士兵、贫民农奴士兵以及弓箭手。 西蒙只有三十八名士兵,十二名弓箭手,除了固守村墙,别无他选。 “呜~” 悠长的号角声从昆尼尔男爵的营地中遥遥传来,那是进攻前集结的号角。 “胖子,让大家都做好准备!”西蒙对着村墙下坐在的篝火堆边上取暖的胖子大声说道。 “遵命,少爷!” 不一会儿,村里的警铃便响了起来。本来只有少量站岗士兵的村庄南墙,陆续上来了许多准备就绪的弓箭手和拿着盾牌和长矛的民兵队士兵。 “莱安,如果敌人没有出动攻城车、攻城塔或者重步兵,我们的投石机就没有使用的必要。”西蒙一把拉住了往投石机角楼方向跑去的莱安,向他交代道。 “加布里埃尔,带几个人去村庄的西墙和北墙驻守,我们可不能有毫无防备的地方!” 等一切安排妥当后,西蒙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攻城营地的方向。 此时,由数量庞大的贫民农奴士兵和雇佣兵组成的松散战阵,正朝着村庄缓缓压来。 战阵中掺杂了一些抬着攻城云梯以及大块防盾的杂役。 防盾是一种可以移动的掩蔽物,大多由木板制成,能够保护进入城堡射程内的弓箭手,一块防盾大概可以为三名弓箭手提供掩护。 “弓箭手准备!” 当敌人进入了弓箭射程之后,在比尔的命令下,村墙上的弓箭手们举箭搭弓,瞄准了村墙外农田上密密麻麻扑来的士兵。 “放箭!” “嗖、嗖、嗖……” 清脆的弓弦声在村墙上响起,致命的箭矢带着破空的呼啸声朝农奴士兵和雇佣兵们飞去。 雇佣兵们老练地举起了盾牌,箭矢拿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那些只穿着简陋御寒衣物的农奴士兵可就惨了。 大部分农奴兵都没有装备盾牌,手里拿着的不过就是简单的砍柴斧、木锤、镰刀和草叉,没有任何防备远程武器的能力。 尽管是这样,第一轮的抛射也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多大的伤亡。 “尽量射杀那些没有盾牌的农奴兵,还有那些扛着云梯冲锋的杂役!”比尔见第一轮射击收效甚微,仅仅是放倒了三个倒霉的农奴兵,于是向弓箭队下达了新的指令。 “嗖、嗖、嗖……” “噢呜!”一个大胡子农奴士兵的喉咙直接被箭矢射穿了。 他不禁丢掉了武器,跪在了地上,用脏兮兮的双手摸向了喉咙的箭矢处,咳着血沫,似乎想要挽回自己即将流失殆尽的生命。 一些被箭矢击中了胸部和腹部的农奴兵则被箭矢巨大的动能和剧烈的痛楚冲击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鲜血止不住地从伤口处缓缓流淌而出。 “见鬼!” 一个扛着云梯末端的老杂役亲眼看见前面扛着云梯前端的小伙子被一支夺命的飞矢射中了面门,一朵绚丽的血花在他的脸上绽放开来,他就像是忽然被抽空了力气,一下栽倒在了地上,不断地抽搐着。 “集中火力,射他们扛云梯的人!”比尔看见好几个农奴士兵接替了死去的杂役继续扛起了云梯,不禁焦急地大声向旁边的弓箭手们喊道。 很快,沉重的云梯就变成了魔鬼诅咒过的死亡接力棒。在一个又一个扛着云梯的农奴兵接连被弓箭射死之后,没有人再愿意去碰它了。 不过就在这时,巨大的防盾已经被后面跟进的杂役们抬进了距离村墙一百多米的地方,防盾后跟着的弓箭手已经开始逐渐向村墙上的弗尔德村弓箭队还击了。 “注意隐蔽!”比尔看见防盾后探出了身子搭弓的敌方弓箭手,偏过头向周围垛口处正肆无忌惮地射杀着敌军轻步兵的弓箭队队员们喊道。 “哒、哒哒……” 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雨点一般落在了墙垛上,插在了村墙上士兵们的木盾上。 收到比尔的警告提前躲避的弓箭队队员们蹲下了身子,躲在了墙垛后面,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投石手准备!” 村门上的西蒙见许多敌人已经进入了距村墙六七十米距离的地方,立马转过头,对着村墙下拿着投石索跃跃欲试的村民们喊道。 “希望你们能好好享用这顿石头盛宴!”西蒙看着敌军战阵中穿着皮甲锁甲举着盾的雇佣兵们,冷冷地说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制定计划 在投石索高速旋转和空气的摩擦声中,一块块带着巨大动能的石块从村墙以及村墙下的空地,向空中飞奔而去。 密密麻麻的石块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完美的上升曲线后,朝着村外空地上一脸惊恐的农奴兵和雇佣兵们飞了过去。 顿时,空地上响起了石头砸到人肉身上的沉闷响声,接连不断的痛哼和惨叫不绝于耳。 “咔擦!” 一个迎着石块在村外农田上艰难前行的农奴兵,被一块流石击中了脑门。 顿时,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这个可怜的家伙被打得头破血流,扑倒在了雪地上,然后就没动静了。 许多被石块打到腹部的农奴兵只感觉肚子先是一麻,接着,紧随而来的剧痛让他们站都站不稳了,瘫软在了地上,身体蜷曲地和龙虾一般。 “嘿嘿,你们喜欢这样吗?既然喜欢,那就多来点吧!”一个满脸坏笑的村民依靠着村墙墙垛的掩护,不断地用手里的投石索给村墙下的农奴兵和雇佣兵们挨个点名。 由于村墙上的空间狭小,还布置了许多士兵和弓箭手,所以西蒙只能将一小部分准头不错的村民安排到村墙上精确打击敌人,其余的都在村墙下的空地上向村外抛射石头,至于砸不砸得到人,那就得看运气了。 “砰!” 一个雇佣兵手里的筝叶盾发出了巨大的响声,那个雇佣兵感觉持盾的手臂异常酸麻,就和有人正在拿大战锤敲他的盾牌一般。 “砰!” 又是一块石块砸到了盾牌上,这下,由众多木板拼接而成的筝叶盾变得有些松散,雇佣兵怀疑他的老伙计就快要散架了。 “砰!” 第三块石块是一块大石块,直接便将盾牌砸了个稀巴烂。砸坏了盾牌后,石块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啪嗒一下砸在了雇佣兵胸前的皮甲上,所幸它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并没有给雇佣兵带来多大的伤害。 “上帝保佑,这些该死的石头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嗤!” 就在这个惊恐的雇佣兵还没缓过神来时,一支羽箭便深深地插在了他的胸前。平时柔韧坚固的皮甲就和一层可笑的薄透棉布一样不堪一击。 “这长弓的威力就是大啊!”村墙上拿着长弓的比尔感慨地说着,连忙躲在了墙垛后面,一时间,一支箭矢从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呼啸而过。 自上次从诺曼海盗那缴获了这两张来自威尔士的长弓后,西蒙就将它交给了比尔和另一个箭术精湛的年轻人使用。 比尔对长弓简直是爱不释手。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这弓比他以前用的猎弓威力要大得多,射程也远得多,就是拉弓比较费力,射击间隔比较长。 “哐当!” 一个不幸的雇佣兵被一块大石头砸在了他那脏兮兮的分段圆盔上,惨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再仔细一看,头盔居然被砸出了明显的凹陷。 “这简直是一场屠戮!”昆尼尔男爵身边的杰拉姆队长惊呼道。 “放轻松,我的朋友,这一次进攻只是试探,”昆尼尔男爵不紧不慢地说着,看样子,他不怎么在乎这些农奴兵在战场上的伤亡。 远远地看着伤亡越来越大斗志越来越涣散的农奴士兵,以及被石块和箭矢压得抬不起头的雇佣兵们,昆尼尔男爵感觉差不多了,对旁边的传令兵挥了挥手:“让他们回来吧。” “呜,呜,呜~” 撤退的号角声响彻了整个战场。 许多农奴感觉这从背后传来低沉号角声就如天使的号角一般悦耳,比修士们吟唱的圣咏还要激动人心。 “快走!” 不堪再战的农奴兵们和狡猾敏捷的雇佣兵们如潮水一般迅速褪去。 “走吧!”防盾后面的弓箭手将箭头插在泥土中箭矢收集了起来,重新放回了箭壶里,随后便跟着撤退的人流向营地的方向跑去。 一些人扶起了自己的乡邻,带着他们一瘸一拐地走回营地。不过,更多的是无人理会的伤员在刺骨的积雪中痛苦呻吟,在绝望中失去意识。 “瞧,他们像老鼠一样夹着尾巴逃跑了!” “我们胜利了!” 村墙上的弓箭手和士兵们大声欢呼了起来。 毫无疑问,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一场痛快的酣畅大胜,敌人不是战死,就是溃不成军只顾逃命了。 除了村墙上一个动作迟缓的老投石手被流矢伤到了胳膊,其他人都安然无恙。 “上帝保佑!”詹姆斯神父登上了村墙,看着村墙外的雪地上敌人抛下的尸体和伤员,不禁闭起了眼睛。 “尊敬的神父,这绝对是上帝保佑我们,除了老米尔森运气差,被伤到了手臂之外,其他人既没有受伤的,也没有死亡的。”米勒笑眯眯地和詹姆斯神父说着,指了指身后胳膊正流着殷殷鲜血的米尔森,“麻烦您把他带到药师阿瑟罗那处理一下伤口吧!” “我可以帮忙放血。”詹姆斯神父热枕地说道。 “不,不,我亲爱的神父,我们有一种由上帝亲自传授,更加安全的处理办法!”一旁的西蒙连忙说道。 他一听到“放血”这个词脑袋就疼。看来,这是连相对开放的詹姆斯神父也避免不了的愚昧蠢办法,可真是根深蒂固,死死地扎根在人们的心里。 “是吗?”詹姆斯神父饶有兴趣地捏起了一撮胡子。 “说来话长了。”西蒙叹了口气。看来,又得将这一切推到那个杜撰出来的林中白衣老修士了。 ……………………… “痛死我了!” “天呐,我想回家!” 昆尼尔男爵的营地中,许多受伤的农奴集中在了刚刚燃起的篝火旁边,接受着随军牧师的放血治疗。 大部分幸存的农奴士兵们垂头丧气,看向弗尔德村方向的目光被恐惧填满。很明显,他们需要至少一两天的休养,才能再次投入战斗。 “他们的投石兵是从哪里来的?”昆尼尔男爵愠怒的质问声都快把营帐给掀翻了。 在昆尼尔男爵温暖的营帐中,两个骨瘦如柴,戴着黑色兜帽的家伙可怜兮兮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了男爵的面前。 “我的老爷,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们一个月前扮成路过的朝圣者在他们村里住过几天,根本就没看见哪怕一个投石索。”一个间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他说的没错,老爷,上帝为证,当时他们村里根本就没有投石索,更别提投石兵了!”另一个间谍眼中闪过了一丝极难捕捉到的幽怨,呼吸紧凑,连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 “所以那些投石兵都是上帝变出来的?事实上,皮勒,尼诺,你们完全就是两个废物!忘掉我承诺在战争胜利后分给你们的奖励吧,你们什么事都没有干成!现在,给我滚出去!”昆尼尔男爵怒气冲冲地朝两个间谍吼道。 两个间谍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缓缓地退出了营帐。 “虽然和计划出了点偏差,但这个村庄其实并不难攻破。”昆尼尔男爵出完气后渐渐平静了下来,自信地和身边的杰拉姆队长说道。 “是的,我也没有想到,村墙上和村墙后会有投石兵。另外,那十几个弓箭手箭术都挺好的,他们居然杀了我四个弟兄。”杰拉姆队长附和地说道。 “是的,所以下次进攻,我会让弓箭手压制投石兵,让持盾的自由民士兵来扛云梯,让你的人和我的精锐重步兵们爬梯攻墙。其他的农奴兵和自由民士兵等村门被攻破后一涌而入,把他们一网打尽!”昆尼尔男爵思索着说道。 “这次他们可就在劫难逃了!”杰拉姆队长贪婪地笑了起来。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我的君主派来了信使,催促我快点解决多尔斯滕男爵领,然后去杜塞尔多夫协助攻城!”昆尼尔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拿起了桌上斟满了红酒的木杯,一饮而尽。 ………………………………… 在菲尔德豪森牧场通向多尔斯滕堡的路边森林中,一队精锐骑兵正在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看,他们来了!”福克斯用手指了指远处的道路。 果然,一队由五个多尔斯滕家族私兵和一群农奴兵押解着的牛车和粮草补给出现在了不远的道路上。 这条道路会经过一片没有任何遮碍物的缓坡,在这一段路中,道路呈半圆形绕过了缓坡的坡底,而骑兵们则隐匿在缓坡顶部草地尽头的森林中,等待着最佳的冲锋时机。 “就是现在,杀啊!” “杀啊!” 随着福克斯和亨特爵士的大喊,早在林中按耐多时的骑兵们鱼跃而出,冲向了毫无防备的车队。 “躲在车后面,别慌,别乱跑!” “别瞎跑啊!” 比较有经验的多尔斯滕家族私兵第一时间便让车夫勒停了马匹,然后躲在了马车后面。 但无奈的是,大部分没有任何经验的农奴士兵看到武装到牙齿全速袭来的骑兵,已经被吓破了胆,就和受惊的兔子一样四处逃逸。 果不其然,从马车牛车间距中高速穿过的骑兵们将骑矛捅进了农奴士兵的背脊,马蹄声、尖叫声、哀嚎以及四溢的鲜血打破了草地的宁静。 “停!住手!我们投降。”那五个多尔斯滕家族的私兵无力回天,也没机会逃跑了,于是很干脆地投降了。 两个骑兵下了马,一个人将那五个私兵手里的武器没收,另一个人则拿着一条又粗又结实的绳索,依次将五个人的双手牢牢捆住。 “很好。”福克斯慢悠悠地骑着小马驹来到了物资马车旁边,用他那和香肠一般肥嘟嘟的大手一把掀开了车顶的篷布。 只见车上装着一袋袋码放整齐的面粉,一块块完整的奶酪,几大扇腌好的猪肉,以及几箩筐烤干的苹果。 “非常棒,把这些都带到我们的临时营地里去。”福克斯从箩筐中拿出了一个干苹果,在油滋滋的衣服领口上随便擦了擦,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亨特大人,这些车夫和投降的农奴兵怎么处理?”一个骑兵来到了亨特爵士的跟前。 刚刚经历了冲锋的亨特满头大汗,头上冒着“白烟”,精致的锁子甲上粘着积雪和农奴的鲜血。他抬眼看了看路边草地上等待自己命运的俘虏,随口便说道:“临时营地关不了太多的俘虏了,这些人都杀了吧。” “这可不行,尊敬的亨特阁下,等昆尼尔大人控制了整个男爵领后,这些人很大概率会成为他未来的领民。我相信男爵大人不愿意看到一个没有青壮年劳动力的牧场吧?”福克斯听见了亨特爵士随意的处决命令,急忙劝阻道。 “难不成放了他们,让他们继续前往加入科奥瑟军队的路途?”亨特皱了皱眉头,看向福克斯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和轻蔑。 “您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就算放了他们,失去了粮草供应的科奥瑟就算集结了再多的军队,也是不堪一击的!”福克斯耐心地向亨特解释道。 “嗯哼。”亨特没有表示赞成,但也没有表示反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福克斯,仿佛在等他把话全部讲完。 “这两天,我们已经截断了来自整个男爵领最富裕的三块封地——欣克瑟村、乌尔芬庄园和菲尔德豪森牧场运往多尔斯滕堡的补给和征召士兵。这样一来我们不但获得了昆尼尔大人急需的粮草,还大大削弱了多尔斯滕男爵的力量。”福克斯顿了顿,目光移向了北边多尔斯滕堡的方向。 “我在多尔斯滕堡有内应,到时候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粮仓,给他们来个雪上加霜,就算科奥瑟有通天本事,他那断了粮草的军队也无法摆脱随时分崩离析的状态!”福克斯阴险地笑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上,你比我懂得多。我只懂如何去杀人、狩猎和打仗。”亨特点了点头,他也很认可福克斯刚刚说的论断。 “那我们现在先回临时营地吧,回去之后收拾一下东西,是时候回昆尼尔大人那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突袭 亨特爵士的临时营地设在了欧泊豪森伐木场东边的密林中,已经很接近菲尔德豪森牧场的领地范围了。 这几天,风和雪从活力无限的青年人变成了迟暮之年的老年人,地上已经不再有新雪了。一层层旧雪开始融化,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可以看到积雪完全消融后草地上黄枯的干草。 这对于侵略者们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但唯一让他们抱怨的是融雪的时候可比下雪的时候要冷得多了。 亨特的临时营地很简单——倚靠着一个不大的山洞,周围用篷布搭了好几个帐篷,布置了几个看守营地的守卫和暗哨。 亨特和他的手下们会裹着舒适的羊毛毯子在山洞中过夜,而外面那些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俘虏就惨了,亨特甚至不愿意让俘虏们靠近篝火暖和一下——他怕俘虏在深夜凑近火苗把手腕上捆着的绳索烧断逃走。 “亨特大人,收获不错嘛!”临时营地外,穿着武装衣和厚斗篷的哨兵和归来的伙伴们打着招呼。 在亨特和福克斯的带领下,骑兵们押着物资和垂头丧气的俘虏,得意地昂着头回到了营地。 亨特将马骑到了洞穴外,踩着马蹬下了马,一个私兵接过了他手里的缰绳,将马儿栓在了栓马柱上。 “那些俘虏怎么样了?”亨特摘下了厚重的手套,搓着手朝篝火的方向走去。 “又冻死了两个,我的大人。”私兵跟在亨特的侧后方一边走一边说道。 “那就把他们的装备扒了,尸体丢到临时营地外面去。我们马上就要开拔回昆尼尔大人的攻城营地了,没时间处理这些破事。” “好的我的大人。”私兵回应了一声,向捆绑俘虏的方向走去。 “勒戈尔,去安排人手把粮草背到驮马背上,放到拖车上。福克斯,让人把我们刚刚缴获的腌肉拿一扇过来,该死的,我现在饿得能生吞一整头牛!” 午饭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营地中升起了两处篝火,滚滚浓烟毫无遮碍地突破了光秃秃的森林束缚,直冲云霄。 营地里的士兵拿着木碗和木勺,坐在地上有说有笑地吃着热气腾腾的碎肉豆子麦粥,补充他们在雪地上损耗掉的热量和能量。 “我们就这样毫不遮掩地在敌人的领地里点起篝火,难道就不怕被他们的军队找上门来吗?”一个戴着系带皮革帽的士兵有些担忧地说道。 “没关系的,我们把他们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别提打上门了,估计他们现在躲我们都来不及呢!”他旁边的士兵毫不在乎地说着,用他那金色的辫子擦了擦嘴巴。 “这次抓到了这么多俘虏,那得有多少赎金啊,这些贵族们可真有的赚了!”一个有着棕色八字胡的中年士兵用热切的眼光看向了营地边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俘虏们,艳羡地说道。 “肯定不少。加油干我的伙计,土地、金钱、美酒、奴隶、女人,这些一个不落都会有的。瞧瞧鲍尔斯那家伙,不过是跟着领主老爷们打了几场大胜仗,现在过得多潇洒?”金辫子士兵一边说着,一边细细地咀嚼着嘴里那微小的肉块。 “你说的没错,瞧瞧他的大农场,他那漂亮的女奴,他现在过的日子,说实话我快羡慕死了。”八字胡中年士兵越说声音越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酸味。 “我只希望这次战争结束后我可以换一顶好一点的头盔。”一个满脸胡茬的士兵瞟了一眼旁边自己那顶生了锈,坑坑洼洼的分段式头盔,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要求多好,来一顶品相尚可的护鼻诺曼盔就可以了。” “哈,我看你干脆再找昆尼尔男爵要个新家吧,不要求多好,一座石头城堡就可以了!”金色的头发扎成辫子的士兵挖苦地说道,逗得旁边的士兵们哈哈大笑。 那个被挖苦的满脸胡茬士兵涨红了脸,放下了木碗,刚想回怼几句,不料,一根白色的羽箭破空飞来,插在了他的背上,没说出口的话变成了鲜血,止不住地从嘴角往外溢出。 “敌袭!” 刚刚还在嬉笑打趣的士兵们第一时间就把碗丢到了地上,想要去拿去自己堆在树边的木盾。就在这时,一支支随之而来的羽箭,也开始在人群间快速穿梭。 “嗖,嗖……” “噗嗤!” “咴,咴……” “啊啊啊啊!” 一瞬间,箭矢破空的呼啸声、利箭击中人体的闷响、箭头打在锁子甲上的清脆响声以及受伤者的凄厉哀嚎声响彻了整片临时营地。 “他们在哪?” “在外围的林……”一个刚刚从地上捡起了盾牌士兵还来不及举起盾牌,就被一支羽箭击中了胸部。 他的锁子甲发出了“滋啦”的尖酸摩擦声,虽然没被击破,但他还是被巨大的力道击打得仰倒在地,痛不欲生地低声呻吟着。 “见鬼,敌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正在山洞里享用午餐的亨特爵士一脸惊恐,立马丢掉了木碗,戴上了诺曼盔,系好了锁甲护喉。 “该死!” 福克斯也没料到这时候临时营地会遭到突然袭击。他可是布置过暗哨的,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那些放暗哨的士兵没有提前和营地里的人预警。 “我马上带人突围,你可别搞忘了那几匹已经驮好粮食的驮马!”亨特爵士举着带有他家族纹章图案的盾牌,猫着腰走到了洞口,同时回过头对着身后的福克斯交代道。 “好的亨特阁下!” 当福克斯猥琐地将脑袋探出山洞洞口时,一支流矢正巧打在了旁边的岩壁上,飞溅的细小土石打在了他的脸上,把这家伙吓得一哆嗦。 “别害怕别磨蹭,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骑士的儿子呢,现在来看真是连农夫都不如!”福克斯后面跟着的骑士耻笑道。 胆怯懦弱的贵族无疑是这些尚武贵族圈子里的耻辱和笑话。 福克斯发觉自己的身体因为害怕而止不住地颤抖,他身后骑士发出的耻笑声让他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 他咬了咬牙,举起盾,朝洞穴边的栓马柱跑去,大声向周围被箭矢压得抬不起头的骑兵们喊道:“所有人,突围,骑上你们的马,突围!” 不过这时,许多拿着草叉和长矛的农奴兵和多尔斯滕家族的私兵伺机冲进了营地。 一些骑兵刚刚解开缰绳踩着马蹬上了马,就被拿着长杆武器的士兵们或戳或打地重新干回到了地上,紧接着被蜂拥而上的农奴兵们杀死或者俘虏。 于是,一些骑兵放弃了上马逃窜的机会,干脆举着盾提着剑在农奴兵之中掀起了一波腥风血雨。 骑兵们就如步行骑士一样骁勇战斗,干净利落的剑法让多尔斯滕的士兵们死伤惨重,一时间,多尔斯滕家族这些胆小的农夫和剑技不精湛的私兵们居然没有人再敢靠近他们了。 战场上到处都是没吃完的饭碗,残碎的肢体,插在树枝泥土和尸体上的羽箭,随处可见的血迹和以及正流着殷殷鲜血的伤员以及遗体。 树枝上的乌鸦冷眼看着树下双足动物毫无意义的相互残杀,打算等这一切都消停下来后继续享用中午尚未结束的宝贵用餐时间。 “你们还在等什么?杀光他们!”随着身后的战吼声响起,农奴兵和私兵们重新鼓舞了士气,杀向了营地内所剩不多正在步战的精锐骑兵。 由于双方士兵现在混战在了一起,出于避免误伤友军的考量,刚刚密集的箭雨总是暂时停歇了下来。 “福克斯,你这该死的,人在哪呢?我们打开了一道缺口,快点带人过来!” 营地西南方的林子里遥遥传来了一声大喊,踯躅不定焦虑不堪的福克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带着几个骑兵骑着驮有粮食的驮马向西南方向骑去。 不过,当他们刚刚骑出营地,箭矢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接连不断地朝他们高速扑去。 “嘶嘶!” 一匹可怜的驮马中了两箭,连带着它背上的粮食和惊慌的骑兵,痛苦地嘶鸣着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骑兵就如一块扔进饿狼群的鲜肉,立马成了集火的目标,当他刚刚撑起身子挣扎着从雪地里坐起来时,闻风而来的箭矢让他重新又倒在了地上,再也没能起来。 由于营地外埋伏的弓箭手距离福克斯逃跑的缺口实在有些远,除了拦截到了这个倒霉的骑兵外,大部分的箭矢都被树木给拦住了,弓箭手们只能遗憾地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 临时营地内的战斗此时也接近了尾声。 十几个留下来无法突围的步行骑兵注意到身边越来越少的同伴,远处密林中攒动的人头,知道自己败局已定了。 “住手,我投降!” 生命是上帝赐予给人的宝贵礼物,战斗并不一定非要以死亡告终。这些骑兵可以付出钱或者装备的代价重获自由,将来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把他们先绑起来吧,我可不确定追随叛徒福克斯的人会不会和我们讲荣誉!”军事总管埃里克一边说着,一边将剑上的鲜血在一个死去的骑兵穿着的武装衣上擦了擦,将剑收回了剑鞘。 “约纳斯,统计人员伤亡和缴获的战利品!”朗格大声喊道,同时解开了绑得紧紧地锁甲护喉,畅快地呼吸着混杂着浓浓血腥味的冰凉空气。 “好的少爷!”躲在弓箭手阵线后面的约纳斯见战斗结束了,知道接下来他要干什么,于是一路小跑了过来。 农奴兵们在私兵的监视下将死者身上的装备解下,统一堆在了临时营地中央的空地上,方便财务总管约纳斯统计。 弓箭手们则在营地里和营地附近收集着零零散散的箭矢。 一些没有死透的敌人被士兵们逐一补刀——反正他们不论怎么也活不成了,与其在死前忍受着剧烈的痛楚,还不如就此解脱。 “少爷,福克斯和他们领头的贵族带着至少一半的粮草逃走了。我们只追回了山洞里和拖车上他们刚才来不及带走的粮食和物资。”过了一会儿,统计完了的约纳斯回到了朗格的身边。 “唉,无论如何,这至少可以解决我们目前的燃眉之急了。”朗格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弗尔德堡被围困的那一天,伐木场的主管那个胖老头就慌张地骑着马过来告诉他,有伐木工人看到男爵领内流窜着一伙由精锐骑兵构成的劫掠小队。 一开始科奥瑟和朗格并没有领略到这支劫掠小队的厉害。 直到这两天,男爵领内最富裕的两个村庄的征召兵们接连在押着粮草前往多尔斯滕堡集结的路上被这伙强盗骑兵突袭,然后被抢走全部的粮草。这让科奥瑟非常火大。 以这伙骑兵对领地的熟悉程度来看,应该是由叛徒福克斯带领的。 更令人发指的是,就在前天晚上,多尔斯滕堡的粮仓好巧不巧地发生了火灾。 尽管发现得早,但可惜的是经过了城堡内所有士兵马夫和仆人的全力扑救,依旧损失了一半的粮草。 这让科奥瑟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阵营的内部还有尚未暴露的奸细,不过他暂时没有任何证据。 至少,他现在实在是无法忍受这伙无赖的强盗骑兵了。 据领地内护林人的报告,这群嚣张至极的家伙在欧泊豪森伐木场东部的密林里扎了营。 于是科奥瑟决定,让军事总管埃里克和朗格一起,带着他的私兵、其他已经集结完毕的弓箭手和征召兵们,突袭他们的临时营地。他要给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们好好上一课。 “我们杀死了十二个人,俘虏了十个人。但是,我们也损失了二十八名农奴兵,两名弓箭手,他们大多是被敌军的领头贵族带头突围时杀死的。”约纳斯的声音将朗格从思绪拉回了现实。 “哈,我们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相比于他们的战损,这还是可以接受的。”军事总管埃里克点了点头,示意约纳斯继续说下去。 “我们缴获了十件锁子甲,十四件武装衣,十顶铁盔,九柄铁剑,十五面骑兵盾,二十柄骑矛。另外,我们还缴获了十八匹马,其中有两匹是死的。” “收获还不错,”朗格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得将战利品带上,尽快回到多尔斯滕堡。” “我们不去追击那些逃走的骑兵,任由他们将粮草带走吗?”约纳斯小心地问道。 “那些骑兵大概率都回到弗尔德堡外的攻城营地去了。这场突袭后,现在我手里能战斗的也就七八十人,拿什么和那个狗屁昆尼尔男爵打?”朗格有些不耐烦地和约纳斯解释道。 “那好吧。”看似对军事一窍不通的约纳斯受教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袭村墙 杰拉姆队长和昆尼尔男爵注意到,这几天晚上,不同于其他城堡和村镇灯火通明的外墙,弗尔徳村的村墙一片漆黑。 没有任何照明物,没有任何拿着火把在墙上站岗巡视的守卫,这令他感到不可思议,这堵墙在黑夜笼罩之后仿佛就成了一片寂静的无人区。 “我有些不信,难道西蒙这个家伙一点都不担心我们会夜袭他们么?”昆尼尔男爵还没睡,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星空下显得有些凄冷的弗尔徳村,搞不明白西蒙这是在闹哪一出。 “那我们就挑一些伶俐的士兵,穿上声响很小的轻甲,悄悄登上他们的村墙,把大门打开,和外面的军队来个里应外合吧?” 一旁的杰拉姆队长说着,不由地攥紧了他的拳头。他倒没想那么多,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西蒙这个生涩的小伙子由于经验不足犯下的致命错误罢了,机会就摆在面前,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如果能成功攻进去,奖赏肯定是少不了你的。”昆尼尔男爵又思索了一会儿,死死地盯着漆黑的村墙,不过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对着杰拉姆队长点了点头。 原本安静的攻城营地一时间躁动了起来,许多士兵被自己的上级弄醒,随后极不情愿地从地铺上起身,拿起武器。 “醒醒拉尔夫,起来干票大的。”杰拉姆队长则在自己佣兵睡觉的区域内来回穿梭,挑选他认为身手敏捷的好手,作为爬上村墙的先遣队。 “把你的锁甲脱下,这次行动需要安静,动静太大了会把他们都惊醒的!” 杰拉姆队长看着迟迟不愿脱下锁甲的手下,皱了皱眉头,补充地说道:“叫你脱就脱,放在这还怕被人给偷了?要是谁敢偷你的锁甲,我会把他的双手剁下来拿去喂狗!” “好吧。”被挑选出来的佣兵们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将锁甲脱了下来,只留了一顶填充头巾和一身软铠甲。 “出发吧,把云梯带上,动作轻点。” 此时,大部分的农奴兵都已经从梦乡中被粗暴地叫醒,揉着惺惺睡眼拿着武器在营地前的空地上集结,等待着潜上村墙的雇佣兵打开村门。 微弱的月光播撒在了广袤的大地上,寂静的夜幕中,十几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在弗尔徳村村前的农田上小心翼翼地前行着。 “好奇怪,看上去一个人都没有。”拉尔夫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走着,小声对前面的同伴说道。 由于这几天一直在化雪,土壤中的水分含量异常地高。拉尔夫感觉自己每走一步,脚下黏黏的土地都在吸着他的脚让他得多花一分力气迈出下一步,同时还得注意不要弄出过大的声响。他很讨厌这样的感觉。 “确实很奇怪,真实情况如何,还得等我们到了墙上之后才能揭晓。”前面的雇佣兵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他穿着一身深色的软铠甲,一件褐色的紧身裤和一双黑乎乎沾满了泥浆的破旧短靴,这套平时很不起眼的行头简直是夜中潜行的最佳选择。 事实上,这一批被挑选出来的佣兵身上的软甲基本都是褐色的或者黑色的,这是他们被选中的一方面原因。而杰拉姆队长挑选他们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很清楚这些家伙进佣兵队之前都是干什么勾当的货色。 “我们到了,小心脚下!” 雇佣兵们摸黑来到了弗尔徳村的村墙墙根下面。在白天的时候,所有进攻的士兵中还没有人能带着云梯来到离村墙如此近的地方。 弗尔徳村的村墙下挖了一道约三米宽,两米深的壕沟,里面稀疏地插着尖木桩子。 西蒙原本打算将莱茵河的河水引进来给弗尔徳村当护城河的,但工程过于浩大,于是西蒙便先行让工人们在村墙下挖了一道壕沟,为将来的扩建做准备。 “动作轻点,轻点,拉尔夫你这头蛮牛,我可真怕你把他们的守卫都吵醒了!”一个矮个子雇佣兵看着拉尔夫接过了云梯,动作看上去却并没有任何轻拿轻放的打算,不禁瞪大了眼睛急促地提醒道。 “哈,瞧瞧你胆小的样子,真令人羞耻!我猜,他们压根就没安排任何守卫,”身强力壮的拉尔夫虽然口中这么说着,但动作显然是放轻了很多,“好久没有干老本行了,我感觉你们的胆子都变小了。” “你闭嘴吧拉尔夫,上次在兰斯郊外的磨坊偷面粉,兄弟们都已经把面粉全部搬到磨坊外的挽马棚车上了,结果你个狗胆包天的家伙,居然还想从睡着的磨坊主床头的桌子上捎走一壶红酒,我的上帝,然后你身上浓烈的臭味把磨坊主的老婆给熏醒了。他们立马叫醒了磨坊守卫,把咱们跟撵狗一样,打得落荒而逃。” 矮个子雇佣兵的话引起了他身边好几个雇佣兵的共鸣。他们一齐将幽怨的眼光投向了脸上一些微微发烫的拉尔夫。 “不过最后我们还不是成功脱身,一个弟兄都没被守卫抓住么?要知道如果被扭送到了治安官那里,可是要上绞刑架的!”拉尔夫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说道。 其他几个雇佣兵被不要脸的拉尔夫气得怒目圆睁:“你不要转移话题,最后我们一袋面粉也没偷到,还把棚车和挽马落在磨坊了,只能灰溜溜地和失败者一样离开兰斯,我的天,我好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拔刀把你给砍了!” “冷静兄弟,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村墙下,拉尔夫和雇佣兵们逗趣的谈话一定程度上舒缓了他们紧绷的神经。当云梯固定好了之后,拉尔夫一马当先地爬了上去,其他的佣兵紧随其后,一个接一个陆续爬上了云梯。 “终于到了!”拉尔夫费力地爬到了墙垛口,感觉浑身的血液沸腾了起来。如果今晚能够成功攻破弗尔徳村,他无疑就是攻破村庄的第一人,拿到的赏赐会比别人多得多。 但是,当他踩在了垛口上准备跳到村墙上时,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好几道明显的人形阴影在村内火光的映射下在他面前晃动着。 “噗嗤!” 一时间,几支长矛分别从不同方向猛地朝他刺来。 呆滞了一两秒后,拉尔夫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剧痛从小腹、胸口和肩膀的位置传来。他能明显感觉到一缕缕热流正从伤口处涌出。他身子一软,仰身从垛口朝墙下摔去。 直至死前,他还在思考他们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该死!” 跟在拉尔夫身后的矮个子雇佣兵感觉头顶上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他的额头上,接着拉尔夫就摔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知道自己一行人已经暴露了,但是上有敌人环伺下有队友堵路,他处于一个进退维谷的位置,只得咬咬牙,继续往上爬去。 一阵劲风袭来,没想到村墙上的士兵投下了一块大石头。 “啊啊啊啊啊啊!” 矮个子雇佣兵的脑袋一麻,被砸得七荤八素。这回浸湿他填充头巾的血液可不是拉尔夫的了。 他失去了意识,身体不受控制的朝梯子下跌落,砸到了跟在他身后攀爬云梯的雇佣兵身上。 梯子上的雇佣兵们就如多米诺骨牌一般产生了奇妙的连环反应,一个接一个地从云梯上跌落而下。好在弗尔徳村的村墙并不高,吸收了大量水分的地面比较松软,他们所幸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 “他们的村墙上明明没有任何人,恐怖的是他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难道他们有撒旦相助?” “天呐!那就是说刚刚杀死拉尔夫的是魔鬼,现在他的灵魂正在遭受折磨?” “他妈的这就是个遭过魔鬼诅咒的地方!” “快逃!” 沮丧的雇佣兵们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也顾不上云梯、拉尔夫和矮个子雇佣兵的尸体,垂头丧气地朝灯火通明的攻城营地跑去。 在他们看来,这堵村墙仿佛就是通往地狱的大门,他们简直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这群废物,在搞什么鬼?” 空地前已经集结好,整装待发的军队最前面的昆尼尔男爵听着黑暗中传来的急匆匆的脚步,不解地望了过去,一股不祥的预感充斥着他的内心。 “怎么回事?”杰拉姆队长压抑着怒火,感觉有些脸上无光。 他刚刚还和昆尼尔男爵夸下了海口,说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伙计身手多么多么好,叫昆尼尔男爵尽管放心。没想到,这些不争气的废物居然给自己整这么一出,跟丧家之犬一样狼狈地跑了回来,就跟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似的。 “他们有黑魔法,他们可以无视黑暗!那堵村墙受过撒旦的诅咒,谁上去谁就会被撒旦和他的使徒们无情撕裂,拉尔夫已经惨遭毒手了!天呐,我们需要随军牧师驱魔!” “……” 一时间,攻城营地前的空地上安静等待着命令的士兵们炸开了锅。无论是农奴,自由民,还是其他雇佣兵,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恐惧,特别是在凌晨的月夜中,谁也不知道周围无尽的黑暗中是否会跳出来一只怪物,将他们的肉体和灵魂一同吞噬。 昆尼尔男爵知道,无论这个已经被吓丢魂的雇佣兵说的是真是假,今天晚上的夜袭已经算是泡汤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依旧是一片漆黑的弗尔徳村村墙,他发现,一种未知的恐惧居然在他的心头滋生着,悸动着。这会儿,他也恐慌了起来,那是对未知的恐惧。 “不可能不可能!”昆尼尔男爵喘了口粗气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他看了一眼杰拉姆队长,发现后者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大家安静!” 昆尼尔男爵的一声大喝制止住了士兵们越发离谱的探讨和猜测。他刚刚甚至听到有人在低声讨论如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看来,如果他再不采取一些手段,对弗尔徳村魔鬼村墙说法深信不疑的恐惧,会让士兵们在粮草补给耗损殆尽前便士气崩溃,偷偷地离他而去。 “哪有什么魔鬼,你们别忘了,这片土地可是上帝显圣过的圣地,怎么可能会有魔鬼出现?一定是你们自身的问题,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被提前发现了,你们这群懦夫却不敢面对失败,于是无耻地把这一切推到了撒旦身上!”昆尼尔男爵近乎是咆哮般地对逃回来的狼狈雇佣兵们吼道。 一旁的杰拉姆队长并不是傻子,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无情地说道:“把这群失败了还想推卸责任扰乱军心的废物绑起来!” “我发誓我说的绝无半句假话!我们绝对没有闹出任何动静惊动他们,上帝为证!” 几个杰拉姆队长身边的雇佣兵走上前去,押着百口莫辩的失败者们给他们捆上了绳索。 其他的士兵们虽然依旧在讨论这件事,但至少没有刚才一般惊恐了。不过看着依旧一片黑暗寂静的弗尔徳村村墙,一些人依旧持有怀疑态度。 他们殊不知,村墙上喝了阿瑟罗调配的夜莺药水的站岗士兵们已经快被这场闹剧笑得站不直腰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预备总攻 当最后一堆积雪消融无影之后,黄褐色调的大地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绿芽。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虽然从遥远的斯堪的纳维亚而来的寒流依旧让人冻得发抖,但春天的步伐已经先行到来。 亨特爵士骑着他的爱马,带着幸存下来的骑兵和驮有物资和粮草的驮马,逐渐接近了弗尔徳村外围的攻城营地。 “亨特阁下,虽然遗憾的是我们没有带回全部的粮草,但至少我们给予了科奥瑟的领地和军队重大的打击,他们现在没有实力和我们硬碰硬了!”骑在亨特旁边的福克斯下巴上的肥肉随着马蹄颤动着,穿着粗气说道。 “是的是的,与其现在在这和我说这么多,还不如好好想想待会儿见了昆尼尔大人你要怎么解释。”亨特爵士看上去兴致不高,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喋喋不休的福克斯了。 福克斯蠕动着嘴唇还想说些什么,不过看着亨特阴郁的侧脸,只好作罢。 当亨特带着骑兵和物资穿过营地门口放哨的士兵身旁时,在一旁小帐篷前休息的年轻传令员连忙放下手里的半木杯啤酒,站了起来,对着营地中央的方向大声喊道:“亨特大人回来了!” “嗯?” 回到攻城营地后,最先入亨特眼的是一旁空地上几个情绪低落面露菜色、被捆得结结实实、只穿了深色轻甲的雇佣兵。 亨特爵士并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只是想可能这几个家伙手脚不干净,在营地里偷东西被抓了个现行,于是便被捆起来了。 瞧瞧他们这身行头,真就和外面常年混迹于山林的强盗没什么差别。 “班森,最近营地里发生了什么事?男爵大人心情如何?”眼尖的福克斯发现了不远处正在给马槽添加饲料的昆尼尔的贴身仆人,于是轻转马头,朝他骑了过去。 “福克斯阁下,你们回来了,”班森停下来手头的工作,擦了擦汗,“你们刚走的第二天,我们的第一次进攻失败了。值得一提的是,前天晚上的夜袭也失败了后,没想到那几个婊子养的雇佣兵居然还想混淆视听,将暴露行踪的过错责任推到撒旦身上,这可把男爵大人给气坏了。” “我的上帝,”福克斯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那现在营地里的概况如何呢?” “自从那晚夜袭之后,营地里正在悄悄地流传着流言蜚语,恐惧正在脱离控制地蔓延着。昆尼尔大人可管不住他们的嘴,所以只好麻烦随军牧师举办了一次简陋的驱魔仪式。不过现在新的问题是我们的粮草快消耗完了,还好你们带了一些回来。” “好的,谢谢你,班森!”福克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身前还不忘赏给班森一枚铜币。 这会儿,亨特也拴好了马,一个仆人从中央营帐的方向走来,对着二人说道:“尊敬的亨特爵爷,福克斯阁下,昆尼尔老爷说他在营帐里等你们。” ………………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当亨特和福克斯进入了昆尼尔男爵的营帐时,他们发现昆尼尔麾下的所有骑士都汇集于此,他们正在召开军事会议。 “我的君主洛翁伯爵大人派来了信差,询问我出了什么事情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我的同僚尤贝斯男爵已经成功完成了他的任务与洛翁大人汇合了。”在营帐中央靠背椅上正襟危坐的昆尼尔男爵板着脸,有些不快地说道。 他可不想被尤贝斯男爵给抢了风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他不尽快解决掉多尔斯滕男爵领这个麻烦,或许他的君主会认为他是个废物,不值得托付大任。 “我们可以在今天下午卡洛大师的攻城塔完成之后发起总攻,一举拿下弗尔徳村,留下一部分士兵驻守,然后赶往杜塞尔多夫镇和洛翁伯爵会和。”杰拉姆队长思索着说道。 就在前天傍晚,卡洛大师就完成了攻城车的建造。 考虑到弗尔徳村的村墙并不高,所以卡洛大师在征求了昆尼尔男爵的同意后立马组织人手在攻城营地旁边的树林里继续建造简易的攻城塔。依照工程进度来看,今天午后便能完成。 “很好,这一次,我们要将那些村墙上的鼠辈杀个精光!”昆尼尔男爵恶狠狠地说道。 会议结束后,昆尼尔男爵单独将亨特和福克斯留了下来。 亨特和福克斯首先汇报了这几天取得的战果和战利品,这让一连好几天被坏消息充斥着耳朵的昆尼尔男爵总算舒展开了眉头。 不过,在听到他们被狡猾多端的多尔斯滕军队袭击,损失了二十名精锐骑兵和将近一半的战利品后,昆尼尔男爵的火气仿佛像是一丛被打火石点燃的干草,扑腾腾地燃烧了起来。 “两个废物,你们明明可以安全地带回所有的人马和物资,却偏偏在最后的时刻松懈掉了链子!” 亨特和福克斯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个该死的搞砸了一切的福克斯,刚刚在路上还和我眉飞色舞,说得条条是理头头是道,现在好了,在昆尼尔大人面前需要解释的时候却跟一只见了猫的老鼠似的!”亨特同样憋了一肚子怒火,但却没地方撒,只得恨恨地瞪了一眼福克斯。 骂了一会儿,昆尼尔男爵的火气消退了一些。他的理智正在回归,一点一点地踢走怒火。 他现在为刚刚没有控制住情绪感觉有些懊恼了,见鬼,最近接踵而来的坏消息让他的脾气越来越差了。 “不过至少,你们还算干了点事情,这次就不追究你们了!”昆尼尔的情绪终于回归正常了,低着头的二人也终于舒了口气。 “听好了亨特,下午的总攻,你带着步行骑兵们跟在攻城塔后面,势必要拿下他们的村墙!如果连那群民兵都杀不过,你也别回来见我了,我会收回你的领地和头衔,我不需要一个无能的废物来侍奉我。” “您尽管放心,我的君主!”亨特感觉背上一阵发麻,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能感觉出来,这次昆尼尔男爵可不是在开玩笑。昆尼尔这回是真的急了,如果这次总攻他还拿不下弗尔德堡,毫无疑问,就如他自己所言,他的君主洛翁伯爵会认为他是个无能的废物了。 走出营帐的亨特感觉仿佛有块大石头正在压着他的心,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周围的士兵们正在砍柴生火,准备食材做今天的午饭。他们慵懒地干着活闲聊着,时不时发出粗鲁的大笑,看来,他们还并不知道,可能有些人今天中午吃的这一餐饭将成为他们人生中吃的最后一餐饭了。 亨特将目光转向了弗尔徳村,从东边吹来的寒风将村里腾升的炊烟吹向了莱茵河畔的方向。他看到了村庄西墙的投石机塔楼,隐隐中,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 杜塞尔多夫镇的护城河是暗红色的。 确切地说,这一惊悚的现象是在洛翁伯爵带着军队围攻这里之后出现的。 由于严寒使护城河河面上结了一层非常薄的冰层,减缓了河水的流通循环,此时不宽不窄的护城河里漂浮着大量的尿液粪便,攻城士兵们腐烂的浮尸,和攻城方用来填河的泥土和干草束。 护城河前的空地上到处是暗红干涸的血迹。 尸体和伤员已经被洛翁伯爵派人给运回来了,所以诺大的战场上只残留着被守城方推倒的攻城云梯,插在泥土中和防盾上的箭矢,以及没来得及捡走的武器、盾牌和填河工具。 现在的杜塞尔多夫镇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孤岛,贝格伯爵心急如焚地在镇墙上看着洛翁伯爵的辎重车队源源不断地给他们带来补给,而自己的粮仓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干瘪。 贝格伯爵在围城前派出去的信差一个都没回来,因为那天信差们才刚刚出发了几个小时,洛翁伯爵的军队便包围了杜塞尔多夫镇,并且派兵死死地守住了镇子西边南边北边的三座镇门。 洛翁伯爵可以封锁住镇门,但却封锁不了杜塞尔多夫镇的空域。这几天,不断有信鸽从领地的各个方向飞进镇子里养鸽情报官的鸽笼里,可是信鸽们带回来的消息可真是一件比一件更糟糕。 该死的洛翁伯爵料到了贝格伯爵可能会和领地里的其他贵族们给他来个里外夹击,于是派了两支精锐的部队袭击了他尚处在分散状态中的封臣。 现在除了北边的多尔斯滕男爵领和南边地处偏远易守难攻的维特拉尔男爵领仍在负隅抵抗之外,其他的领地都遭遇了巨大的打击,领主们死的死逃的逃,很难再集结起有效的抵抗力量了。 “韦勒曼,我感觉上帝抛弃了我。”站在镇墙上的贝格伯爵看着远处洛翁伯爵的攻城营地,沮丧的说着,任由呼啸的寒风吹散他打理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将他的脸庞冻得毫无知觉。 军需官老韦勒曼叹了口气:“至少,科奥瑟男爵和沃尔夫男爵那边暂时还没有被彻底攻破,牵制住了他们一部分的兵力,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们双方的伤亡都很大,昨天他们又回来了一支劫掠我封臣领地的军队,得到了兵员粮草补给。如果科奥瑟和沃尔夫守不住,洛翁伯爵会再次得到更多补给,而我们这边永远都只有消耗。我的上帝啊,我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过,要这样残忍地惩罚我呢?”贝格伯爵却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道。 “大人,其实还是有好消息传过来的。我听探子用飞鸽传回来的消息,洛翁伯爵麾下的得力战将昆尼尔男爵这回遇上硬茬了,攻打弗尔德堡一个骑士领城堡,都快一个星期了居然还没拿下来。”一旁精瘦的间谍头领提振地说道。 “嗯?”贝格伯爵疑惑地回过头来,“是西蒙爵士的城堡吗?” “没错!” “那我就不意外了。”贝格伯爵点了点头,感觉心情好受一点了。 他还记得西蒙,那个善于创造奇迹的小伙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无论是领地里上帝显圣增产,还是抵御诺曼海盗的入侵,又或者是在德累斯顿竞技场上耀眼的表现,这一年里,这个家伙和他的领地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成长着,他的名声比他的人要来得更快。 “哈哈哈,那就是说,洛翁伯爵手下的得力干将昆尼尔男爵就跟废物一样,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却连区区一个骑士堡都打不下来?或许我们可以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令人振奋的消息,提升一下士兵们低迷的士气!”军需官老韦勒曼满脸笑意地提议道。 “好主意,是该给士兵们提振一下士气了!就这么办。”贝格伯爵赞许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进攻号角 午后温暖的阳光安抚着每一个从严冬中顺利活下来的幸运儿,鸟儿们叽叽喳喳的叫声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回到了这片土地,大地又开始变得饱含生机和活力。 攻城营地的上方萦绕着一股浓烈的臭味。 这些邋遢至极的士兵和雇佣兵把这片可怜的土地弄得一团糟,营地里和营地周围到处都是粪便和尿液。 昆尼尔男爵的士兵们在这恶劣但也习以为常的环境中谈笑着吃完了午餐,不一会儿,熟悉的集结号角声传来。 戴着尖顶无檐盔,穿着一身干净褐色步兵长软甲的私兵鼓足了劲儿吹响了号角,脸都被涨红了。他要确保号角声能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第一声号角是整理装备。 农奴兵没什么装备好整理的,年轻的农奴兵们将破毡帽戴到头上,拿起了镰刀和草叉。而年老的农奴兵们则无动于衷,继续慵懒地躺在草席上。 自由民士兵们则系着软甲帽和皮革头巾的系带,一些富裕的士兵戴上了生锈的铁盔,或者穿上了陈旧的皮甲背心。大致穿戴好装备后,大家不约而同地走向了堆放盾牌和战矛的大树。 雇佣兵和农奴一样,没什么可准备的——他们的装备和武器几乎时刻都不离身,或者放在不离开自已视线的地方。这可是他们用来活命的家什,周围到处都充斥着被贪婪占满的绿眼。 骑士老爷们在侍从的帮助下穿上了链甲长衫,戴上了擦得澄亮的诺曼盔,系好了锁甲护喉,威风极了。不过他们的面部表情并不轻松,这一战是他们的决胜之战,成败在此一举,没人想当废物。 临时马厩旁边,马夫正在给战马套上缰绳、马鞍和马蹬。 一阵清脆的铁器装备碰撞的声音传来,马夫们不禁侧目——原来是骑士老爷们大摇大摆地踏过烂泥,阔步朝着马厩这边走来,踩着马蹬上了马。骑士们在心里预估着,第二道号角马上就要吹响了。 正如他们预料的一般,没过多久,第二道号角声传入了他们的耳朵,这是集合的号角。 “带着你们的人,在攻城营地前的空地上集合!” 在精致的锁子甲外面套着一件鲜艳红色战袍的昆尼尔男爵骑着他那匹漂亮的骏马,对着骑士们大声命令道。叛徒福克斯就像一个跟屁虫一般骑着他的小马驹紧紧跟在昆尼尔男爵后面。 骑士们四散而去,在营地中召集着自己手下的士兵。领主们的私兵在席铺中穿梭,时不时用破靴狠狠地踹在了依旧处于睡梦中的老农奴兵屁股上,敦促他们赶紧拿上装备集合。 营地里更嘈杂了——到处都充斥着收拾装备的声音,士兵间开玩笑的声音,谩骂声,痛呼鬼嚎和祈祷的默念。 甚至,这会儿还有两个精力旺盛的雇佣兵扭打在了一起,至于原因,不过是其中一个人输了赌注,恼羞成怒,想通过决斗的方式把钱拿回来。 “快点快点!” 黑发黑眼的卡洛大师指挥着杂役们将攻城车和攻城塔从树林中推了出来。 这时候,已经在空地上集结完毕的士兵们听见了远处弗尔徳村遥遥传来的警铃声。 他们清楚,村墙上卑鄙的守城者们已经准备好了一顿“丰盛的大餐”,现在就等着自己这些远道而来的“宾客”们了。 “人可真不少,这一次他们应该是倾巢而出了。”西蒙扶着垛口的圆木尖顶,眺望着远处昆尼尔攻城营地前差不多集结完毕的人马,略显担忧地说道。 “是啊老爷,我敢打赌,接下来绝对是一场硬仗!”站在西蒙身后的胖子皱着眉头擦了擦汗。 “呵,既然他们要来,我们就把所有为他们准备的好东西都安排上,运用上,争取给他们留下一个毕生难忘的美好回忆,”西蒙冷笑了一声,对着胖子招了招手,“走,胖子,陪我巡视一圈。” 村墙的木梯上不断有穿戴齐全的士兵和弓箭手拿着矛和弓走上来,一些弓箭手将手里抱着的箭桶放在了垛口下,紧接着从腰间的布袋里抽出了弓弦费力地给弓系上。 拿着战矛和盾牌的士兵们看着对面乌压压一片集结的军队,不禁将长矛握得紧紧的,脸上有些紧张和僵硬。 他们的身后就是家园,就是他们的家人、房子和财产,他们再也不想体会家破人亡、被人奴役的感觉了,所以,他们会奋战到底,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 小克莱因呆在比尔身边,给火矢的箭头塞上一块块浸满油脂的麻布。这一年来的顿顿饱食,可让小家伙长高了不少,臂力比以前大了许多,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事实上,不仅仅是小克莱因,许多民兵队的士兵,相比起一年前那瘦得和麻杆儿、排骨一般的惨样,现在可真是壮实了不少。 再加上,现在他们身上穿着维京款式防寒束身衣和北方风格的各式盔甲盾牌,远远地看上去,像极了凶悍的维京侵略者,唯一与其不同的是民兵们相对较矮的身高和那敢于撕碎一切的野蛮气势。 培迪和加布里埃尔按照西蒙的吩咐,带着几个士兵去驻守西墙和北墙了。虽然目前看来敌人的主力绝对是在南墙,但西蒙不敢掉以轻心。 玛蒂尔达夫妇穿上了盔甲,驻守在南墙敌人最有可能架设云梯的地方,这让西蒙安心了不少——玛蒂尔达可是整个安茹地区比武大会的冠军。 她的先生埃尔克莱也不赖,能带着蜂车平安闯荡了各大商道如此之久,没一身本领的话,他可能早就已经死在某条阴沟里了。 至于石匠莱安,他也穿上了自己的武装衣和锁子甲,现在正在投石机角楼上指挥着工人们调试角度。 精巧的扭力投石机旁边除了堆放着打磨得圆溜光滑的大石弹用来对付敌军攻城器械,还放着好几篓半满的鹅卵石,用来攻击敌人的步兵和散兵。 到时候,昆尼尔男爵领的士兵们就可以体会到可怜的阿纳姆男爵领士兵当时的恐惧和绝望了。 村墙下,离木梯最近的地方,现在支起了一口大锅。里面烧的当然不是散发着香气的肉汤,而是弥漫着刺鼻气味咕噜咕噜冒着泡泡的沥青。 两个年轻的农奴在大锅边随时待命,他们的脚下分别放着两只木桶。他们只等西蒙一声令下,随后会以最快的速度将滚烫的沥青装满木桶,拎到村墙上去。 而在大锅后面的空地上,是六十多个手持投石索、腰间布袋鼓鼓囊囊装满了鹅卵石的村民投石兵。 虽然他们在村墙后面,看不到墙外的敌军,但基于前几天第一次防御战胜利的影响,他们倒也不怎么紧张。 他们只等墙上一声令下,鼓足干劲,将或大或小的石头狠狠抛出,越过墙外。至于打不打得到人,就听天由命了。 于他们而言,村墙外传来的头盔脆响,痛苦哀嚎,甚至是诅咒辱骂,都是一种别样的享受——他们作为普通村民,能够运用自己的双手,将侵略者打得落花流水,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等战斗结束了,在村墙上目睹了一切的幸存者们,自然会很乐意向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敌人是怎样在密集的石块打击下头破血流、哭爹喊娘、抱头鼠窜的。这是属于他们的荣誉。 “嘎,嘎~” 在攻城营地的上空,聪明的乌鸦们已经开始盘旋,冷漠地看着地面上这些奇怪的双足兽即将开始的自相残杀。 它们不明白里面的原因,不过它们绝对清楚,等厮杀过后,空地上会多出许多新鲜的“食物”,那是专属于它们的盛宴。 在这不得不提,直至第一次进攻结束后的第二天,弗尔徳村南墙前的空地上依旧还有当时进攻时留下的农奴尸体。 谁也没想到,这批腐烂发青散发着恶臭的尸体仅仅过了一天,便被附近的乌鸦们给啃得面目全非了。 昆尼尔的士兵们惶恐不安——没人愿意自己死后会如此凄凉地曝尸荒野,也没个牧师来做弥撒,只能被那些该死的食腐鸟们当成餐点来啃食。 为此,昆尼尔男爵专门派了使者和西蒙沟通,最后派人运回了这些农奴的遗体,在营地后面的树林里挖了个大坑,让随军牧师举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这才把动摇的军心给安抚了回来。 此时,在攻城营地前集结完毕的昆尼尔军队最前方,昆尼尔男爵的随军牧师一只手拿着橡木十字架,一只手放在胸前,大声念着战前祷告词。 “全能的上帝,我的主,我们赞美您!希望您能在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保佑您的忠诚教徒们,赐予我们胜利!阿门!” 这会儿,就连最残暴嗜血的雇佣兵,此时也是低着头,做着祈祷的手饰,祈求着神的保佑。 而西蒙这边,由詹姆斯神父在村墙上为所有士兵和村民做战前祈祷。 他的行头可比昆尼尔的随军牧师要好得多——只见他一只手高举银质十字架,一只手拿着一本珍贵的、有彩色手抄纹饰的祈祷书,铿锵有力地念着令人热血沸腾的战前祷告词。 “上帝是我们家园的保护神,感谢您为这片土地降下了神迹,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子民都在如此虔诚地赞美您啊!愿您能保佑您尽恭尽顺的子民们消灭侵略他们家园的敌人,将他们的敌人断弓毁矛、烧甲焚盔,将胜利的果实赐予我们。万能的上帝与我们同在,阿门!” 西蒙能够明显感觉到,做完了战前祈祷,无论是村墙上的士兵和弓箭手还是村墙下的投石兵,每个人心中的恐惧都被驱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守卫家园的坚毅与决心。 “呜~呜呜……” 这时,远处攻城营地的方向,第三声号角悠长绵延地传了过来。 那是进攻的号角。 “来吧。”西蒙微微一笑,不屑地对着远处正笨拙地往前一点点移动的攻城车和攻城塔吐了口痰。 第一百二十章 决胜之战(一) “使劲,推!使劲,推!使劲,推……” 伴随着整齐划一的口号,由杂役们奋力推动的简陋攻城车缓慢地朝弗尔徳村南墙的村门驶去。 化雪后变得松软的土地这几天干硬了不少,但杂役们依旧推得十分费力。 沉重的攻城车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杂役们每走一步,脚下的短靴都会陷一小半进泥土里面。不过,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也把泥路给踩实了不少。 攻城车的顶部是倒“v”形的,除了用树枝搭出了骨架,另外还铺着一排捆绑好的盾牌和一层皮革,防止弗尔徳村的弓箭手放箭杀死推车的人。 “弓箭手,进入战场!” 昆尼尔男爵对旁边的传令兵下达了命令后,传令兵扯着嗓子,面向弓箭手的阵列大声喊道。 敏捷的弓箭手们迅速脱离了行进的队伍,向上次战斗中留下来的防盾跑去。 这些弓箭手大多是昆尼尔男爵领地里的猎人和护林人,绝大部分人紧紧穿着一身简单的束腰短袍,戴着兜帽。一些富裕点的弓箭手不过是在衣服外套了一件武装衣,或者是一层自制的粗糙皮革甲而已。 在弓箭手的阵列中,一个有着斑白的头发以及络腮卷胡的老头格外显眼。 只见他头上顶着一席链甲头巾,陈旧的武装衣外面套着一件锈迹斑斑的鳞甲。除此之外,他还戴着一副结实的夹板护臂。 村墙上的比尔远远地便注意到了这个老家伙,他猜测,这个家伙应该是昆尼尔男爵领地里的老制箭匠。 “或许我们应该活捉他。”比尔如是想到。 而在昆尼尔缓慢前行的军队左翼,一座九米高的攻城塔正在杂役们的推动下缓缓前行。 不过,与攻城车不同的是,攻城塔并不能保护它两侧那些正在推着它前行的杂役们免遭弓箭袭击。 为此,昆尼尔男爵特意派了一队举着盾的自由民士兵簇拥着推车的杂役们,尽可能帮他们挡住来矢。 这个攻城塔毕竟是那个意大利工程师的仓促作品,很多地方连树皮都没刮,只是简单粗暴地被粗绳和大铆钉连接在了一起。它的背面固定着两架云梯,正面则铺着兽皮绑着盾牌,用来阻挡箭矢。 “继续前进!” 这一次,昆尼尔男爵没再冒失地让没有护甲也没有盾牌的农奴兵们如送死一般冲在最前面了,而是将他们和自由民士兵组合在了一起,让有甲有盾的自由民士兵掩护着他们前行。 现在,昆尼尔男爵可得减少伤亡了,即便是这些他视为草芥的农夫——他还要在这战之后带兵支援洛翁伯爵呢,如果阵亡士兵太多了,不说士气会不会崩,他自己的脸上也不会好看。 就连提着云梯的杂役,也是跟在攻城车和攻城塔的后面,等到了村墙下面的弓箭手射击死角后,再来将云梯搭起来。 “嗖,嗖……” 比尔率先松开了拉满长弓的手,另外一个被选出和比尔一起天天练习长弓的弓箭手同样松开双手,两支羽箭如同脱离束缚的雄鹰,向进入战场的敌军弓箭手们高速飞去。 “小心,快躲开!” 空地上,一个警觉的年轻弓箭手抬起了头来,看见远处天空上有两个小黑点划过了一条完美的抛物线,接着朝他们这飞速钻来,不禁大声向周围的同伴们提醒道。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噗嗤!” “啊啊啊啊!”随着一声沉闷的锐器入肉声,一个有这一口烂牙的中年弓箭手被击中了腹部,身子一软摔在了地上,凌厉地惨叫了起来。 不过令他们庆幸的是,等他们反应过来后,另一支箭矢只是插在了泥土之中。 “他们的弓箭为什么能射这么远?” 见有人中箭,弓箭手们不禁打起了精神,留了个心眼。同时,他们的心中泛起了嘀咕。 在他们的认知里,他们平时见到的猎弓反曲弓,射程最远到一百米出头的时候,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现在,他们距离村墙还有接近一百五十米,但敌人的弓箭却可以飞越这么远的距离攻击他们,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戴维森,戴维森?见鬼!”中箭弓箭手的好友连忙过去帮他查看伤势。 虽然射中这个倒霉家伙的是一支轻箭,但还是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肚皮。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上肮脏的灰色束腰短袍,看上去甚至吓人。 威尔士长弓的威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两个世纪后制造工艺和长弓兵水平的巅峰时期,它能在两百米到两百六十米的距离内穿透皮革和衬垫甲,甚至侵彻质量一般的锁子甲。而在八十米的距离内,长弓几乎可以说是无坚不摧,就连板甲都能射穿,由此可见一斑。 “真是得感谢那群该死的诺曼海盗送给我们的礼物。”村门上的西蒙看着远处如蚂蚁一般小、中箭倒地的弓箭手,渍渍称奇。 “我得想办法再搞一批长弓过来,就算搞不到,再不济也得弄一批紫衫木回来自己制造长弓。”西蒙的心中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自第一个倒霉蛋中箭之后,比尔发现那些狡猾的弓箭手就和滑溜的泥鳅一样,很难再射中他们了。 “准备,放箭!” 比尔见那些弓箭手们已经进入了距离村墙八十多米的距离,侧过头对着弓箭手们大声喊道。 “嗖!嗖!嗖……” 没一会儿,村墙上便响起了箭弦清脆的声响和箭矢高速飞出的破空声。 弓箭队的小伙子们基本上天天都在训练,不是在打猎就是在新搭的射箭场练习打靶。他们预估着风力和抛物线以及敌人移动的速度,算好提前量后松开了手,紧接着从箭壶里抽出下一支箭矢。 这时,空地上即将抵达距离村墙五十米处防盾的敌军弓箭手开始出现伤亡了。 一些弓箭手被射中了大腿,一下扑倒在地,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一些弓箭手被射中了胸部腹部,软铠甲和武装衣并不能保护他们,他们能做的只是忍受巨大的苦楚,然后死去。 而此时,比尔和另一个弓箭手的威尔士长弓威力就凸现出来了——有一个被射中肩膀的弓箭手,虽然穿着皮甲,但箭矢依旧深深地穿透了他的肩膀,箭尾的白羽几乎都贴到他的皮甲外套了,随后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 “婊子养的狗东西,现在轮到我们了!” 插了十几根箭矢的橡木防盾后面,斑白头发的老制箭匠压抑着怒火从背后挎着的箭壶中一连抽出了六支箭矢,插到了泥土中。 他拿起了一根箭矢,小心翼翼地退后了几步,目光迅速锁定在了村墙上一个正在快速抽箭搭弓射击的小伙子。 紧接着,他熟练地拉开了弓弦,“嗖”的一下,带着泥土的箭矢高速飞出。 他重新躲回了防盾后面,果不其然,一声短促的惨叫从村墙上传来,他知道自己得手了。 “该死!” 村墙上的西蒙听见了旁边传来的惨叫,时刻关注着敌军大部队动向的他不禁偏头看了看——那个可怜的小伙子脖子被弓箭贯穿,身体瘫软在了地上,口中不断吐出血液血沫,看样子活不成了。 西蒙没有时间悲伤,再等他回头的时候,他看见敌人的军队和攻城器械已经越过了他堆起来标记两五十百米距离的石头。西蒙随即便向旁边的士兵喊道:“两百五十米!” “两百五十米!” 士兵大声对着投石机角楼的方向喊道。 投石机的发射角度和扭力是事先便调好的,莱安大致估计了一下敌人攻城车的方向和速度,预算好了提前量,随后对旁边的工人说:“就是现在,放!” “啪!” 投石机的扭力臂高速抬起,狠狠地击打在了止栏上的缓冲垫上,扬起了一大片灰尘。 大石块飞速向攻城车的方向飞去,攻城车旁边围聚着的士兵们睁大了满是恐惧的眼睛,下意识地举起了盾牌。 “砰!” “噗!” “呀啊啊啊啊!” 莱安的提前量算得太少了,石块没有砸在攻城车上,而是砸在了攻城车后面紧紧跟随着的自由民士兵队列里。 那个最倒霉、被直接砸中的自由民士兵,周围的人都认识他,因为他是个老赌徒了,这几天和别人玩骰子游戏赢了不少钱,让人印象深刻。 上帝在前几天给予了他好运气,但这会儿好运气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飞速袭来的大石块首先击中了赌徒的盾牌,然后毫不减速地像摁一团橡皮泥一样将他击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并未减弱多少动能的石块直接将这个赌徒士兵砸得拦腰截断。混杂着盾牌木屑和生生被撕裂的衣物,大石块让他的上半身四分五裂,碎肉横飞,令人作呕的血雾飙溅得到处都是。 等一切尘埃落定,旁边的士兵们都看见了倒霉蛋赌徒的尸体——尚还完整的下半身,泥地上连接着下半身的花白大肠,残碎的内脏被洒得到处都是。 周围许多士兵的脸上,身上,手上,武器上被溅到了那个赌徒士兵的碎肉和血液。 这带给他们的心理冲击已经远远超过了纯粹看着队友被敌人用普通兵器杀死时那般惊悚——上帝保佑,他们亲眼目睹了一个活生生的队友在他们面前瞬间被撕裂分尸,自己身上还粘着他遗留的血液和碎肉。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许多士兵开始呕吐。就算是上过几次战场的老兵油子也感觉喉咙里一阵波涛汹涌。 “重新装弹!提前量算少了,我们得调整一下角度和方向。”莱安和工人们反馈着这次射击的结果,言语中带着冷漠。 他知道,如果真让敌人杀进村里,肯定有人的下场会比那个被石块击中的士兵要更惨,好歹他在一瞬间就失去意识摆脱苦海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决胜之战(二) 失去了大部分威能的石块裹挟着鲜血将赌徒士兵旁边的几个人如同打保龄球一般击倒。 第二个被砸到的自由民士兵腿骨骨折,接着一连带倒了他旁边的几个人。 “继续前进,继续前进!” 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们督促着几乎停滞的士兵们跟着攻城车继续向前走,而士兵们除了扶起摔倒的队友继续前进之外,别无选择。 虽然这石块仅仅杀死了一个人、让一个人失去行动能力、让四个人受了轻伤,但是给予士兵们的士气打击是巨大的。 当投石机填充完毕后,莱安发现昆尼尔男爵的攻城车和攻城塔缓缓地又向前推进了将近二十米。 第二次射击,莱安依旧选择瞄准敌军的攻城车。 他知道,敌人攻城塔那拉胯简陋、狭窄不堪的塔顶平台最多只有两名武装士兵并排一般宽,就算成功靠上了村墙,一次也上不了多少人,戍守村墙的士兵们足以解决他们。 而一旦宽敞的村门被攻破了,能够容纳一辆大马车的宽度可以涌入海量士兵,毋庸置疑,防守的压力绝对会直线陡增。 “放!” “啪!” 第二枚石弹如同脱离束缚重获自由的飞鸟,带着强劲的动能从弗尔徳村的投石机塔楼飞出。 莱安让工人们重新填弹,而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石块。远处敌军步兵簇拥着的投石车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莱安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一击绝对是完美一击,他甚至可以在心中预见命中后的场景了。 “砰当!!!”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叮!” “狗娘养的!” 如同莱安所料,大石块如同一支锋利的利剑,直插攻城车的胸口。 投石车前端顶部的盾牌被击得粉碎,木屑和石块中迸溅出来的碎石四处飞溅,毫不留情地迸射在了周围士兵们的头上、手臂上、胸口上。 一些幸运儿只感觉手臂一麻,盾牌发出剧烈的响声推着他后退了几步。不过他们发现,他们身边的一些战友要么是头盔发出了清脆响声,要么是身体发出了被击中的沉闷声响,许多人在惊呼和痛嚎声中倒下,再也没能重新站起来。 击碎了攻城车前部车顶的石块继续透过车顶砸在了车内的撞城锤上,这跟粗壮硬实的圆木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只是被砸得如同受惊的猫咪一般左右晃荡。 不过石块的彻底碎裂迸射出来的大碎石将好几个推着车的杂役砸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跟随着攻城车的士兵们出现了混乱,恐慌不可抑制地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蔓延。 “你,你,还有你,去推攻城车!”跟在队伍中的骑士如同拎小鸡一般拎着好几个农奴兵的衣领,往前面已经停下来的攻城车推去。 那几个被拎出来的农奴兵看着攻城车旁边那几个杂役余温尚未散去的尸体,咽了咽口水,一脸麻木极不情愿地接过了粘着血液的推杆。 “干得漂亮,干得漂亮!” “尝尝我们的厉害,婊子们!” “这不是你们应该来的地方,快滚回家吧孩子们,否则我们会亲手送你们去见撒旦!” “你们就是一群实打实的废物,猪狗不如的东西!!!” 弗尔徳村的村墙上,士兵们雀跃欢呼,大声地朝着敌军倾泻着谩骂与嘲讽,他们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村墙下防盾后面的弓箭手耳朵里。 “该死,给我去死!”被挑起怒火的弓箭手们纷纷加快了射箭的频速。 不过可笑的是,大部分的箭矢都插在了墙垛上和民兵的大圆盾上,反而自己这边有几个人露出了破绽被村墙上的弓箭手射中,要么立刻去见上帝了,要么得忍受一会肉体上巨大的痛苦再去见上帝。 “见鬼,这样下去可不行,再挨几发石块,不说攻城车会不会散架,那些士兵的士气绝对会崩溃的!”在战场后方观摩战局的昆尼尔男爵眉头紧皱,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对手了。 “西蒙是什么时候拥有能帮他造投石机的工匠的?”跟在昆尼尔男爵身边的福克斯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重回弗尔徳村复仇的机会,他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机会在他面前溜走。 “给那些推攻城车的杂役承诺奖赏,让他们用最大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把攻城车推到敌人投石机的射击死角区域!” “好的,老爷。”传令兵说着,夹了夹马腹,飞快地向攻城车的方向驶去。 ……………… 战场上,村墙上和村墙下的箭矢你来我往,来回穿梭,惨叫声时不时响起,不过大部分是村墙下传来的。 从村墙上往下射箭本身就是带着优势的,无论是开阔的视野,还是箭矢的动能。 防盾后面的一些弓箭手被比尔摸清了他们探出身子放箭的频率规律。在他们在某一次刚刚探出身子准备开弓时,便被比尔预判的一箭射在了面门上,血液四溅。 此时,敌军攻城车和攻城塔已经推进到了一百八十米的距离,而且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 西蒙只得在心中祈求莱安能够让投石机尽可能在进入射击死角前报废。 “他们的速度加快了!”莱安能够明显感觉到敌人加快的速度,他开始有些心急了。 虽然投石机刚刚又射中了攻城车一发石弹,但如同第一发命中一样——仅仅是将顶棚的盾牌和皮革打了个稀碎,并没有伤到攻城车的主体结构。 攻城车说白了就是一个由十二根结实的粗木搭成的长方体架子,四只脚安上木头轮子,顶部有一根横梁,用绳子悬挂上沉重的撞城锤。 除此之外,攻城车次要支柱上安装的推杆,顶部覆盖着的皮革与盾牌等等,这些都是次要结构,无法对攻城车造成真正的实质性伤害。 “但愿这一发能把他们干趴窝,上帝保佑!”莱安将胸口的银十字挂坠拿出来亲了亲,小声默念道。 有了前几次的发射经验,这一次,莱安希望石块能击中攻城车的主体结构。 不过他能做的只有祈祷罢了,就算他瞄得再准,表面不平的石块在空中飞行的过程中会有弹道偏差,至于能否击中车轮和主体柱这些关键结构,真就只能靠运气了。 “放!” “啪!” 动力臂再次将石块狠狠地抛向了远方攻城车的方向,不过,这次的结果显然不尽人意——石块砸在了攻城车前面几米的泥路上,松软的土地缓冲吸收了它大部分的动能,除了将落点的泥土砸得飞溅而起,并没有给任何人造成伤害。 “就这?” “你们这群鼠辈也就配躲在村墙后面玩些这样的把戏,有种和我们单挑啊!” “上帝不会再让你们该死的投石机伤害到我们了,见鬼去吧!” “你们现在给予我们的,等我们杀进村子后,会成倍地还给你们!” 投石机后面的骑士们知道,这是个重新鼓舞士气的好机会,于是让手下的私兵们尽情地嘲讽着敌人,想要带动起所有士兵,将他们的恐惧不安转化为英勇和怒火。 “等我们的攻城车和攻城塔到了他们的村墙下面,他们就和待宰的羔羊一般不足为惧!!!” “女人和珠宝就在眼前,杀啊!” “杀光他们!” 不得不说,这些极具煽动性的言语仿佛给士气低迷的士兵们打了一针兴奋剂。无论是农奴、自由民士兵、骑士,还是队伍中的雇佣兵,每一个人都发出了战吼,气势汹汹。 他们已经推进到一百四十米的位置了,再往前推进个大几十米,差不多就到投石机角楼的射击死角了。 “啪!” 此时,又是一枚石弹从投石机角楼快速飞出。 出乎村前空地上所有士兵预料的是,石弹猛地打在了攻城车的左前轮上,接着迸裂开来。高速迸射的碎石块打在了周围的士兵身上,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在人群中响起。 一个戴着破烂毡帽推着攻城车的农奴兵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从左前轮那边射来,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在其他人的视角中,那个农奴兵脑袋一仰,红的白的都从他的脑袋中飙喷出来。等他倒在地上后再一看,这个可怜虫半个脑袋都不见了。 遭此悲惨下场的不止他一个,大家的关注点都在最关键的事情上——攻城车瘫痪了。 攻城车的左前轮被打得脱落,碎成了两截,失去了平衡的攻城车止不住地往左前方倾斜。除非现在有人在左前部搬着攻城车走重新让它保持平衡,不然根本就没法继续移动了。 打脸来得太快,这一击就如一桶冰水从他们的头顶浇到脚底,将他们刚刚燃起的士气随之带走。 昆尼尔男爵气得脱下了鹿皮手套,恶狠狠地将其摔在了地上,暴跳如雷地谩骂了起来。 福克斯面如死灰,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阴沉沉地盯着远处村墙上陷入欢呼海洋的人们。他想将他们每一个人碎尸万段,无论用什么手段。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决胜之战(三) “哒哒,哒哒,哒哒……” 昆尼尔男爵夹紧了马腹向战场上士气又陷入了低迷时刻有崩溃风险的士兵们奔去。 他的红色战袍迎着春风列列飘洋,身上的锁子甲跟随着马背起伏发出了“咴咴”的清脆响声,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他。 “所有人,冲锋!去他们的村墙下面,避开投石车和弓箭手的射击死角!这场战斗,你们每杀一个敌人,奖赏三枚铜币!” 昆尼尔男爵已经想不出更好的激励士气的办法了。他认为当务之急是让这些士兵们赶紧脱离投石机的射击范围。 虽然投石机一直在射击,但前面的所有石弹都是在针对攻城车,因为砸到士兵堆里和被溅射碎石迸射到的士兵并不多,一路过来只是留下了二十多具尸体而已,还远没有达到士气崩溃的伤亡比例。 “杀!”昆尼尔男爵一马当先冲向了村墙。 戴着铁盔、穿着锁子甲、拿着大鸢尾盾的骑士们和戴着皮革护帽穿着武装衣的雇佣兵私兵们也跟着冲了上去。紧随其后的是举着木盾的自由民士兵和农奴兵。 “他们开始冲锋了,换散弹!” 投石机角楼上,时刻关注着战场动态的莱安连忙对旁边弹药堆中抱起了一块大石弹的工人吩咐道。 工人放下了石弹,从旁边提起了一满筐沉重的鹅卵石。 投石机旁边的两个工人使出了浑身解数费劲地旋转着投石车的十字拉杆,在转轴“噼里啪啦”的齿轮声和线圈筋束“嘎吱嘎吱”的绷紧声中将动力臂重新放倒。 莱安很焦虑,他知道工人们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提升装填速度了,但是以大部分敌人的冲锋速度来看,恐怕在这一轮射击后,他们就差不多进入投石机的射击死角了。 “准备,放!” “啪!” 满箩筐的鹅卵石被飞速抛射了出去,在空地上冲锋的士兵们极度恐惧的目光中,鹅卵石划过了优美的弧线,如同仙女散花一般分散开,就如饿狼一般高速向冲锋前进的士兵们扑来。 “砰!” “当!” “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骑士举起了鸢尾盾,一块鹅卵石砸在了他的盾牌上,他感觉自己的手都快散架了。 正当他庆幸逃过一劫时,另一块鹅卵石打在了他诺曼盔上,坚固的诺曼盔发出了悦耳的声响直接被砸了个大凹陷出来,骑士也被击倒在地,一条由血液构成的小溪从他的诺曼盔中涌出。 一个穿着厚厚的武装衣外加一件填充皮革甲的雇佣兵被鹅卵石击中了胸口,正在冲锋中的他被打得翻腾着摔在了地上,根本无法呼吸,殷红的鲜血止不住地从喉咙往外溢。 他想不到,杀了那么多平民、商人、劫匪、士兵的他居然被一块半个拳头大的鹅卵石了结了生命。 一个倒霉的黑胡子自由民士兵在“鹅卵石雨”中举起了陈旧的木盾,没想到鹅卵石直接击碎了木盾打在了他的脸上。 木盾虽然缓冲了鹅卵石的一部分威能,没能让他被石块杀死,但忍受着极度剧烈痛苦抱着脸在地上打滚的黑胡子士兵心想还不如让他直接去死好了,他犯了什么罪孽居然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没有任何防护的农奴兵是最惨的。骨头碎裂的声响不绝于耳,由鲜血构成的花朵四处绽放。脑浆星星点点撒在了草地上,如同春日中草地上野蛮生长的蒲公英。 每一个被砸中的农奴兵无论是被砸在了四肢还是人体要害部位,基本都丧失了战斗能力。 一时间,空地上多出了十几具姿态不一的尸体和痛苦呻吟的伤员。 他们的鲜血在流淌,洒在了草地上,或者已经开垦好的农田上,来年茁壮生长的花花草草们会感谢他们。 “谢天谢地,终于进入投石机的射击死角了!”昆尼尔的士兵们舒了口气,这会儿,他们仅剩的攻城塔也进入了距离村墙一百米的位置。 “投石兵,射击!” 西蒙并不打算给这些逼近村墙进入投石机角楼射击死角的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密集的石块从弗尔徳村的村墙后面抛射而出,刚刚消失的盾牌被石块击打的响声、石块击中人体的闷响声、被击中者凌厉的惨叫声此时又在战场上此起彼伏地响起。 投石兵的准头很差,而且他们在村墙后面看不到敌人,所以只能采用密集饱和式打击的办法用投石索往村墙外抛射石块。 因此,墙外被投石兵抛石砸中的士兵可真是倒霉到家了,就连骑马冲在最前面的昆尼尔男爵也险些被石块砸中。 “所有人,散阵!!!”昆尼尔男爵迅速让士兵们分散开来,减少被击中的可能。 空地上的士兵们听令迅速拉大了彼此间的距离,情况果然比刚才好转了很多。事实上,刚才士兵们的间距已经算是拉得比较大的了,现在拉得更开了。 “火矢,攻击攻城塔!!!”比尔见敌军攻城塔进入了距离村墙六十米的位置,大声向墙上幸存的弓箭手们下达命令。 弓箭手们纷纷低头,从脚下的箭筒中抽出了火矢。火矢的箭头是镂空的,此时已经塞上了浸满油脂的亚麻布。 弓箭手们将箭尾搭上弓弦,把箭头伸进了一旁的火盆中。再拿出来时,箭头燃起了火红的烈焰。 “嗖~嗖~嗖……” 火红的箭矢如同一只只着火的飞蝗,朝着笨拙前行的攻城塔飞去。 “该死,他们还有火矢!”昆尼尔男爵真是又惊又气。 他和他的工程师卡洛大师攻打过许多城堡,像弗尔徳村这样难缠的还是第一个。更别说的是,这似乎只是他们的外层村墙,山丘上还有一座外墙造型有些古怪的木堡。 他没见过会有贵族在自己的木头城堡外墙修建投石机角楼的。在这个城堡刚刚兴起的时代,像这样的防御手段他只在罗马时期留下来的大城镇的古城墙上见过。 一般的城堡在他的攻城车和攻城塔双重攻势下,没有几个能撑得住的,更别提用投石机在百米之外就报废了他的攻城车。 他总感觉这弗尔徳村有种说不出的古怪,难道这真的是上帝庇佑过的土地吗?等等,那该死的一直在怂恿自己攻打弗尔徳村的福克斯是不是别有居心,和墙里面的人串通好了?居然让自己的军队吃这么大的亏来啃这块长满了刺的硬骨头! “等我打完这场仗就来收拾你!”昆尼尔男爵冷冷地瞟了一眼骑着小马驹依旧呆在村墙弓箭射程外徘徊的福克斯。 不过,对于昆尼尔男爵而言,至少现在的情况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火矢没法点燃攻城塔正面的兽皮和盾牌。 盾牌和兽皮没那么容易点燃,除非弗尔徳村的弓箭手数量再增加五倍。 现在陆续射向攻城塔的火矢不过是点燃了个别盾牌的小半扇面积,或者让兽皮被烧得发黑起烟、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这距离让整个攻城塔燃起熊熊烈火变成一大根燃烧的火柱还远得很呢。 “弓箭手,射击敌军无甲目标!!!” 比尔见火矢攻击的效果不理想,在请示了西蒙后,重新对弓箭手们下达了指令。 这下,村墙外那些可怜的农奴兵们又开始遭殃了,几乎每天都在森林中狩猎的弗尔徳村弓箭手今天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狩猎——在村墙的墙垛后面狩猎。 一个个没有盾牌,穿着薄衣的“猎物”在村墙外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往前奔跑,对于弓箭手们来说,这要比狩猎野兔或者狩猎獐鹿要更加容易。 空地上防盾后面昆尼尔的弓箭手也发现墙上那些狡猾的弓箭手开始变得和泥鳅一样滑溜——他们现在基本上射一箭就换一个垛口再射一箭,并且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沥青,把沥青拿上来!”西蒙回过头,对着村墙下沥青大锅旁边待命的两个小伙子大声喊道。 两个小伙子迅速提起了脚下的木桶,每个人舀了整整两满桶的滚烫沥青,然后小心地踏着楼梯走上村墙。 “两个蠢货,把沥青提到那边去,提到敌军攻城塔即将登墙的地方去!”西蒙看见脑子有些木讷的小伙子提着沥青上来后直奔他来,不禁带着火气指向另一端的村墙大声喊道。 此时,敌军的攻城塔已经推进到距离村墙三十米的位置了。攻城塔后面两队举着盾提着云梯的自由民士兵鱼贯而出,迎着箭雨冲向了近在咫尺的村墙。 很快,他们就成了弓箭手们猎杀的首要目标。不过大部分的箭矢都被他们手中的盾牌给挡了下来。 提着云梯的自由民士兵们抵达了村墙的墙根下面,开始在攻城塔即将登墙位置的两旁架设云梯,先行攻击村墙。 “所有人停火,停火!点燃火罐!” 西蒙和胖子提着剑往敌人架设云梯的垛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向旁边的民兵们下达命令。 弓箭手们重新换上了火矢,而民兵队的士兵们则从脚边拿起了早已备好的小陶罐。小陶罐里装满了混合了沥青的动植物油脂,瓶口塞着一块浸过油脂的布匹。 民兵们在火盆边点燃了陶罐瓶口的亚麻布,抱起了刚刚从村墙下提上来的几桶沥青,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杂种们,请你们免费看一场烟火秀,然后享受烤肉盛宴。”西蒙拿着点燃的火罐,对着墙外大声嘲讽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决胜之战(四) 攻城塔塔顶的亨特爵士咽了口口水。 亨特旁边的步行骑兵握紧了手里的鸢尾盾和武装剑。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从攻城塔上登陆城墙了,但他还是感觉十分燥热,现在整个人处于一种紧张和兴奋并存的状态中。 “不要仁慈,杀光他们!”亨特对着旁边的三个步行骑士恶狠狠地吩咐道。 这会儿,亨特的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又一次回荡起了上午昆尼尔男爵冷冰冰的话语——如果连那群民兵都杀不过,你也别回来见我了,我会收回你的领地和头衔,我不需要一个无能的废物来侍奉我。 这一次,亨特亲自带着幸存的二十个精锐步行骑兵,作为攻城塔登陆村墙后第一批杀上村墙的先头部队,势必要抢下村墙,给这群只会躲在墙上放箭的胆小鬼们看看惹恼了他们会有怎样严重的下场。 “哐当!” 亨特爵士感觉平台微微震动了一下,接着便停了下来。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些跃跃欲试。 “停!放下平台!” “步行骑兵,上!” 大声嘶吼着的命令从攻城塔底部传来,接着,攻城塔背部的梯子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响声,穿着锁子甲戴着铁盔的步行骑兵们一个接一个地往塔顶平台攀爬。 “要来了。” 亨特看见眼前原本竖起来抵挡箭矢的木头平台被缓缓放下,他举好手中宽厚的鸢盾。 以他的经验,平台完全放下后,城墙上的弓箭手们一般会向平台中待命的士兵放一波箭。这时候应该做的是举好盾保护自己而不是鲁莽冒失地冲出去。 木头平台和墙垛接触的瞬间发出了“啪嗒”的声音。 同一时间,亨特爵士听见村墙上传来了民兵们的怒吼,紧接着他感觉到盾牌被石块击中了……不对,不是石块,他听见了罐子碎裂的声音。 伴随着罐子的碎裂声,他感觉到这些诡异的陶罐里装着味道难闻的不明液体。陶罐碎裂后飞溅出来的刺鼻液体几乎打湿了他的半边身子,旁边几个一脸疑惑的步行骑兵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群可笑的家伙,脑袋坏了么?这是什么异想天开的新把戏,居然拿昂贵的陶罐砸我们?”亨特爵士刚刚还想嘲讽一下村墙上的民兵,接着迈开了步子准备登陆村墙掀起一波腥风血雨。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一瞬间,熊熊烈焰如同一只顽皮的地精一般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脚底。 旁边的步行骑兵发出了惊呼,一条火蛇沿着亨特被火油打湿的靴子和裤子爬上他的锁子甲衬衫以及他手上的鸢尾盾。 一股从脚下袭来的热浪让亨特的眉毛和头发都被烧卷了。他的下半身传来了灼烫感,手持的盾牌也燃起了火苗。他感觉周围变得十分黯淡,自己陷入了一片由火构成的海洋。 “混球们,尝尝这个,你们会喜欢的!”两个民兵抱起了脚下满满的一桶沥青,泼向了塔顶平台。这可谓是火上浇油,一时间,原本身上着火面积并不算很大的亨特成了名副其实的“火人”。 “啊,啊啊啊啊!” 塔顶平台上,亨特和另外三个步行骑兵发出的瘆人惨叫声传遍了整个战场。 火红的光亮映在村墙下昆尼尔男爵碧蓝的双眼中,冰与火的交织共同绘制了一幅美丽的死亡画卷。此时的他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他的脸上被惊恐所充斥,整个人面如死灰。 “去死吧!” 攻城塔两边云梯靠搭的墙垛边上,民兵们分别抱起了剩余的两桶滚烫沥青,从垛口泼了下去。 云梯上传来了毫不亚于刚刚塔顶平台上传出的瘆人惨叫声。 一个爬在最前面只穿着武装衣的自由民士兵脸和脖子被黑乎乎的沥青烫的滋滋作响,他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尖叫。还没等他被痛得松开手从云梯上摔下,一个被点燃的装满了火油的陶罐紧随而来,砸在了他的脸上爆裂开来。 继亨特和另外三个步行骑士之后,第五个、第六个“火人”在攻城塔两边的云梯上出现了。 不同于攻城塔平台上丢掉了盾牌和武器,手舞足蹈然后从高高的塔顶平台上跳下去精锐“火人”们,云梯上的自由民“火人”跌落的同时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将下面一连串正在攀爬云梯的战友们一齐带了下去。 一些士兵摔在了还算松软的土地上,不过一些士兵运气可就差了,正好摔在了村墙下壕沟中插着的尖木桩子上,像烧烤一样被刺透,身上粘着正在燃烧的火油,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偶尔虚弱地呻吟两声。 火油和沥青并未就此罢休,而是继续沿着云梯往下流淌。 云梯下的自由民士兵们面面相觑——先不说会不会被云梯上仍在燃烧的火油灼伤身体,刚刚攀爬云梯的战友下场实在是太惨了,现在谁也不想再当第一个去送死的倒霉虫。 而这时,从塔顶平台跌落到塔底的亨特爵士此时已经一动不动了——他的下半身衣物仍在燃烧,而上半身的武装衣内衬正冒着星星点点的火星亮光、锁子甲衬衫被烧得一片乌黑。 攻城塔的塔顶仍在剧烈燃烧,一具步行骑兵的尸体还残留在那,一股子令人作呕的人体烤肉味混杂着沥青的刺鼻味道弥漫开来,真的是恶心到家了。 这会儿,两个小伙子又提了四桶滚烫的沥青上了村墙。墙上的民兵们抱起沥青桶,大喊着“开饭了猪猡们”,紧接着朝墙根聚集的雇佣兵、自由民士兵、农奴兵和幸存的步行骑兵们身上泼洒了上去。 反应快的士兵迅速将盾牌举到了头顶,而反应慢的士兵则被冒着缕缕白烟的沥青从头顶浇到脚底。 “哇啊啊啊!!” “该死,我诅咒你们!!!” “见鬼,烫,烫!!!” 一片悲惨的哭嚎和痛苦的咒骂在村墙下响起,一些士兵被烫得满地打滚,原本还算干净的锁子甲和武装衣上沾满了泥土和黑色的沥青污渍。 “火油!” 还没等墙下的士兵们喘过气来,村墙上便抛出了好几个瓶口麻布燃着火焰的陶罐,这些小陶罐在此时身上粘着沥青的士兵眼里简直比撒旦的魔爪还要恐怖,这就是他们的死亡通告书。 “轰!” 村墙下火光四溢,村墙上的弓箭手和士兵们都能明显感觉到迎面扑来的滚滚热浪。 “救命!” “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上帝啊救救我!” 许多昆尼尔男爵的士兵和雇佣兵身上着起了火,凌厉的惨叫比刚刚塔顶平台上亨特四人的惨叫要更加痛苦吓人,天知道他们现在正在遭遇怎样的痛苦。 许多士兵开始背过身子,头也不回地仓惶逃命。 “看呐,他们像老鼠一样夹着尾巴逃走了!” “就是这样,从哪来,滚回哪去吧!!!” “嘿,我的亲爱的客人们,你们连墙垛都没上来,现在却要走了吗?” 村墙上的民兵们发出了欢呼。几个强壮点的民兵拿着推杆将搭在村墙上的两架正在燃烧的云梯推倒,倒下的沉重云梯还不偏不倚地压在了墙下一些正在挣扎的伤兵身上。 昆尼尔男爵并没有阻止士兵们的溃逃,在亨特爵士被浇上火油点燃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吧嗒”一下跌到了谷底。 既然敌人有火油和沥青让攻城塔的塔顶平台变成一片火海,他们照样可以让两旁架设的云梯变成烧火棍。 失去了所有攻城手段的士兵不逃跑难道还呆在村墙下给人家的弓箭手当射击靶吗? “撤退,撤退!” “呜~~” 伴随着昆尼尔男爵失落的命令,低沉的撤退号角在战场上响起。 防盾后面的弓箭手弹药也基本射空了,他们也跟随着溃逃的士兵们一起撤退。 “盯你好久了!”比尔口中默念着,拉满了长弓,瞄准了远处那个调转马头准备逃走的显眼红色身影。 “嗖!” 一支飞速袭来的羽箭将昆尼尔男爵肩膀处的锁子甲打得铁环四溅,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胳膊。 “啊,该死,卑鄙的偷袭者!我迟早会收拾你们的!驾!!!”昆尼尔男爵痛哼着夹紧了马腹,带着无尽的不甘和愤恨往攻城营地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个时候,是村墙上的弓箭手们大发神威的时刻。他们毫无顾忌地站在垛口,搭弓射箭,将一个个逃跑的“猎物”撂倒在地。 “西蒙,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场无聊的战争。敌人除了让我的盾牌上多出了几支箭矢外就没别的了,我还以为我今天能痛快地杀一场呢!”玛蒂尔达夫妇提着剑和盾牌,看似有些失落地走过来和西蒙说道。 “难道这还不好么?”西蒙有些哭笑不得。他知道夫妇俩正在和自己打趣呢。 “阿瑟罗,詹姆斯神父,让人把伤员抬到草药屋救治吧。牺牲的士兵尸体暂时安置在教堂后面的小空地上。” 安排完一切,西蒙回过头,正好看见加布里埃尔正带着四名新训练的骑兵骑着马从山丘上的木堡堡们处鱼贯而出。 带着新训的骑兵们追击残敌——这是西蒙在战斗接近尾声之前便派人去吩咐过加布里埃尔的。 “给他们点颜色尝尝!” “好的老爷!” “卫兵,打开村门!” 弗尔徳村紧闭的村门缓缓打开,骑着黑色战马,戴着分段式圆顶盔、穿着牛皮札甲的加布里埃尔和另外四名骑兵飞奔而出,扬起了一片尘土。 “哒哒,哒哒,哒哒……” “上!杀光他们!” 加布里埃尔知道,对于这些还没在马背上见过血的新骑兵们来说,那些背身逃跑的敌人就是最好的经验来源。 村墙上的西蒙重新开始眺望向敌军逃跑的方向,仔细观察着。他看见敌人逃跑得十分仓促狼狈,完全没有任何有组织的迹象。 他们不堪再战、垂头丧气、精疲力尽、溃不成军只顾逃命,并不像是提前埋伏了一手然后引诱自己主动出村追击。不过就算如此,西蒙也不怕他们。 “米勒,留下十个人,然后带其他人出去清剿残敌!” “好的老爷。弗尔徳村民兵队,集结!!!” 米勒和大部分的民兵们迅速下了楼梯,然后士气高昂地、活力满满地列阵冲出了村门。 西蒙的心中兴奋不已,这可真是一场酣畅大胜,没有什么比看到敌人溃逃更让人心情愉悦的。 “朗格,现在就看你的了。”西蒙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这一次,他要把福克斯和昆尼尔男爵一网打尽。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走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拘捕叛徒 空地上往攻城营地溃逃的残兵败将完全没了他们当时锐不可当来到这片土地时的神气。 他们如同一条惹人生厌的癞皮狗,被加布里埃尔率领的弗尔徳村的骑兵撵得四处逃逸。 他们不堪再战,完全丧失了斗志——恐怖的烈焰将他们的骄傲和荣誉烧成了灰烬。 他们眼中带领着所有人赢取了一次又一次胜利、无人可敌的昆尼尔男爵极为罕见地用沮丧的语调说出了“撤退”两个字,肩膀上还中了一箭,这可真是令人沮丧。 杰拉姆队长认识他每一个弟兄的脸,来的时候有四十个弟兄,算上自那天晚上起被捆着绳子束缚在营地里没有参加战斗的“幸运儿”们,现在他的手下只有二十三个人了。 他完全没想到这场看上去胜券在握的战斗居然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全反转。他的大部分弟兄在拥挤的墙根下被浇上了滚烫的沥青,接着被点燃了火,在极度的绝望和痛苦中死去。 他现在不再是一个意气风发、执掌着一支强劲雇佣兵队伍的队长了。同昆尼尔男爵一样,他的权威在这次大败中受挫。 他能感觉到弟兄们看向他的眼神和以往有了明显的变化,仿佛是他刚刚亲手将他们送到了撒旦的烈焰地狱一般。 叛徒福克斯又惊又惧。他很想丢下昆尼尔男爵一逃了之,但留在他身边的两名武装骑兵紧紧地跟随着他,他没有任何可能摆脱他们。他想找个借口暂时离开然后往北边逃亡,但骑兵不是傻子,就算是上厕所,也会看着他进行到底。 “看,那是什么?” 逃在最前面的士兵注意到了攻城营地背后紧挨着的树林传来了动静,事实很快便证明这一切并不是他的幻觉。 忽如其来的密集箭矢如雨点般从树林中飞出,一小部分射向了营地内为数不多的留守士兵,大部分则飞向了即将回到攻城营地的士兵。 许多猝不及防的逃兵中箭倒地。 紧接着,令人心底发颤的战吼声传来,多尔斯滕家族的私兵们带领着自由民士兵和农奴兵一齐冲出了树林,直奔营地和逃兵而来。 逃兵们要另寻出路,他们绝对不可能回过头往村墙的方向逃跑,因为米勒带着民兵队正在列阵追赶他们。 他们左右环顾,首先排除了西方——紧挨着的莱茵河简直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天堑。 现在只能往东边的森林逃跑了。 不过他们惶恐地看到,弗尔徳村的骑兵已经和朗格带领的多尔斯滕家族骑兵在空地东边的森林边缘前集结了。 随着朗格一声令下,马匹的蹄踏声从微弱的鼓点变成了狂擂的战鼓,将逃兵心中最后防线彻底击碎。许多人丢掉了手里的武器,举起了双手投降,祈求饶恕。 “这下完了。”福克斯如同霜打的茄子,痛苦地捂住了脸。他刚刚优柔寡断地错了了最佳的逃亡时机,昆尼尔男爵就算被俘,也可以支付赎金重新获得自由之身。 而他,整个多尔斯滕男爵领最大的叛徒,只能忍受拷打,在生不如死的酷刑中了结生命。 现在,他已经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了。 ………………… “西蒙,我的兄弟,”朗格穿着册封典礼上被授予的锁子甲和鳞甲,轻夹马腹向西蒙驶来,“最近可否安好?我替科奥瑟和丽芙向你带来了问候。” “非常好,朗格,也请你替我向他们带去问候,”西蒙笑得很开心,就在刚才,他彻底碾碎了他的敌人,“毫无疑问,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不是么?” “当然,或许我们应该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亲手把福克斯这个婊子养的混蛋押回多尔斯滕堡,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朗格说着说着,那张万古不变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憎恶的表情。 看来,朗格恨这个该死的叛徒恨到心眼里去了,即使他在几天前树林里的临时营地给予了福克斯当头一棍,但这远不足以洗刷他对叛徒的憎恶。 “很好,”西蒙舔了舔嘴唇,有些期待地说道,“我会陪你一起前往多尔斯滕堡。” “那自然是好极了。”朗格点了点头。 “对了,我以为,你收到了我的信件后,父亲会和你一起来同我里外夹击昆尼尔男爵呢!” “是的,他也很想来,不过,现在他已经确信了多尔斯滕堡内部出了奸细,为了保证城堡安全,他必须和一部分武装士兵留守城堡。而我,完全可以带领军队完成这项任务。” 朗格解释的语气有点不悦,西蒙迅速反应过来:“我毫不怀疑你的战术和指挥能力,朗格,事实也证明如此。我只是有些好奇,随口问问。” “但愿如此,”朗格的脸又如同往常一般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现在,我们得派人打扫战场,关押俘虏,顺便去看看我们忠实的老朋友福克斯。” 朗格说完,调转了马头骑向了被捆起来的福克斯的方向。 空地上到处都是被民兵队士兵和多尔斯滕家族私兵用绳子捆绑成一串的战俘。 一些士兵专门负责收集掉落在战场上的武器、盾牌和箭矢,一些士兵则负责扒下战死者身上的盔甲。 村长和詹姆斯神父在村口支起了小桌子,记录着战利品和缴获的物资,而西蒙并没有看到药师阿瑟罗的身影,想必他正在草药房里忙得不可开交吧。 在清道战场期间,南部的主路上来了一个背着牛皮挎包的陌生骑手,西蒙估计他是洛翁伯爵的信使,是来找昆尼尔男爵的。 信使没有看到昆尼尔男爵一如往常一般在攻城营地里树起的家徽旗帜。事实上,现在的攻城营地里有许多背着印有多尔斯滕家族纹章盾牌的私兵在收集物资,替倒在地上没有彻底死透的敌人解脱。 等他驻足观望了一小会儿空地上正在进行的事情,他想他明白发生什么事了。还不等多尔斯滕的骑兵上马追逐,他便调转了马头,向他来的方向扬长而去。 “洛翁伯爵迟早会知道这一切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巧这么快。我得派人出去搜集情报,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西蒙感觉他心底刚刚放下不久的石块又重新压了回来。 ……………………… 泥泞的森林道路中,士兵们押着昆尼尔男爵和福克斯二人意气风发的前行着。 “我亲爱的福克斯,你马上就可以回家了。”朗格嘲讽地看向了马车拖车上被绑起来的肥胖面孔。 一想到这个叛徒曾经在童年时陪伴自己度过的时光,朗格想到的不是物是人非的伤感,而是一阵涌上喉咙的作呕。 多尔斯滕家族看错人了,信任了侍奉家族多年的福克斯,将权力下放到了他的手里。没想到却彻底激活了福克斯心底肮脏邪恶的本性。 科奥瑟是善良的,事发后念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宽恕了他,给了他一个清闲没有权力的小官衔。 就算没有之前在弗尔徳村那般油水充足无拘无束,福克斯的日子也可以说是过得和富农一般宽裕。但是,魔鬼吞噬了他的心智,他认为多尔斯滕家族搁置了他,时刻监视着他,这种现状于他而言形如软禁,即便事实是当时没有任何人限制他的自由。 弗尔徳村税吏的官职彻底激发了他对权力和奢靡享乐的追求,而西蒙和科奥瑟毁了这一切。他决定另择权贵投奔,那种有机会帮他复仇的权贵。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朗格在一路上尽情地挖苦讽刺着福克斯,后者只是沮丧绝望地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这让西蒙不禁想起了自己刚刚当上弗尔徳村领主抓获福克斯时的场景——就算被关押了一夜,福克斯依旧如同一只精力充沛永不服输的公鸡,叫嚣着威胁自己。 “我们到了。”朗格的声音让叛徒福克斯抬起了头来,远处山丘上的多尔斯滕堡和堡下的村庄出现在了眼前。他知道,自己离死期更近了一步。 ………………… 昆尼尔男爵是一个同科奥瑟平阶的贵族,科奥瑟并不能把他捆绑得牢牢的扔到地牢里去。 科奥瑟从间谍首领那得知昆尼尔男爵是个信守承诺的贵族,在昆尼尔发过誓说赎金交纳之前他不会逃跑后,科奥瑟在城堡里给他安排了一间客房。 平时,昆尼尔男爵可以在城堡内走动,和科奥瑟共桌进餐。 科奥瑟还找来了教堂的司铎和修士给昆尼尔男爵疗伤,昆尼尔感激不尽,每次见到科奥瑟便尊敬地称他是“值得敬佩、真正具有骑士精神的贵族”。不过就是每次放完血后他感觉自己更加虚弱了几分。 西蒙终于可以和家人团聚,他向科奥瑟分享着这一年来村庄的建设、前往德累斯顿旅途的见闻以及两次村庄守卫战的经过,让科奥瑟和母亲丽芙高兴地时不时大笑起来。 朗格正带着刽子手在地牢里审讯福克斯,因为科奥瑟怀疑福克斯很有可能知道自己身边尚未被揪出的奸细是谁。 他命令城堡守卫和村子里所有站岗的私兵,在审讯结果出来前,除了经过领地的行商路人,一个领民都不许放走。而他的重点怀疑对象是城堡内的仆人和卫兵,甚至是他的廷臣。 结果,就在第二天晚上,狡猾的狐狸自己露出了马脚。 “啊,你这个卑鄙的婊子,来人啊!” 堡门口的一声痛呼引来了堡墙上巡视的卫兵,大家在一片混乱中抓到了手持匕首、背着装有金银细软挎包的财务总管约纳斯一家。 原来,约纳斯担心他的挚友福克斯禁不住刑讯出卖他,便提前打包好逃命需要的钱财,在深夜带上妻子孩子一齐溜出了他们居住的房间。 他知道不逃走的话会有怎样的酷刑等着他。 原本为了贪图住得离男爵更近能跟科奥瑟拉近距离了解更多宫廷第一手消息的约纳斯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城堡的内堡门紧闭,有一个高壮的武装守卫站岗。 他只好让妻子带着孩子躲在马厩里给马匹上鞍,同时等待他悄无声息地杀死守卫打开堡门。 没想到的是,毫无杀人经验的约纳斯蹑手蹑脚拿着匕首走到半睡半醒的武装守卫面前时,却对他的脖子下不了手,于是决定用匕首捅他的心脏。 戏剧的一幕发生了——约纳斯这个蠢货在紧张之中他捅到的是守卫胸口右侧的“心脏”位,完全弄反了。 于是就有了守卫惊醒痛呼,闻声而来的卫兵当场将约纳斯一家拘捕的场景。 老科奥瑟勃然大怒,地牢里的约纳斯被连夜刑讯,很快就交代出了他的心腹文书,以及叛徒老兵迪特尔。 朗格立即便带人缉捕这两个给福克斯约纳斯通风报信、放火烧毁粮仓的罪人。 文书毕竟是年轻,后知后觉地在家中被拘捕了,而另一个杀害了老税官的迪特尔则不知所踪,气得朗格把手下的士兵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至少,领地里大部分的奸细毒瘤都被连根拔起了,特别是约纳斯这条掌管着财务的大鱼。 “明天注定是个血腥的日子,”西蒙隐隐听到地牢中多出来的哀嚎和喊冤声,不禁笑了起来,“或者说,是一个叛徒们离开人世的好日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叛徒的下场 又是一个静谧的夜晚。 宽大的营帐内,洛翁伯爵的侍从用火钳从火堆中取出了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条,插进了装满了淡啤酒的木杯里。 “滋啦~” 淡啤酒“尖叫”着腾起了白色的水蒸气,侍从感觉手中木杯里的酒变得温暖了许多,于是将铁条重新放回火堆里,将温暖的淡啤酒放在了洛翁伯爵面前的桌子上。 营帐里的贵族们吵吵嚷嚷地唱着歌颂暴力和女人的歌谣,让仆从开了一桶又一桶啤酒。 营帐的边缘有乐师奏乐,吟游诗人唱歌,营帐中央有穿着奇怪的小丑逗乐。营帐门口边生起了火,今天下午宰杀的肉牛被插在了扦子上炙烤,时不时滴下的牛油让火堆滋滋作响,诱人的香气弥漫在整个营地之中。 营帐四周的士兵们除了站岗执勤的,其他的要么围着篝火跳舞、讲故事,要么则玩着骰子游戏。 “驾,驾!” 一阵急匆匆的马蹄声从营地外传来,营地门口站岗的士兵认出了那是伯爵的信使,于是没有多加阻拦。 信使将马歇在了马厩,阔步朝营地中央最大的、用蓝白条纹篷布搭起来的营帐走去。路过被烤得油光闪闪的牛肉时,信使咽了口口水,不禁摸了摸干瘪的肚子。 “伯爵大人,信使回来了。” “让他进来。” “是!” 侍从拉开了营帐的门帘,信使穿过嬉闹作乐的贵族径直走向了洛翁伯爵。 信使附在伯爵的耳边急促地说了今天下午他在弗尔徳村看见的一切。 “什么!?” 洛翁伯爵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地摇了摇头,气呼呼地说道:“不!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在骗我?你知道欺骗我的下场!” “我向您发誓这一切都是真的。您可以派两个亲信去求证,不过得小心,现在那片地区重新回到了多尔斯滕家族的控制之下。”信使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自己的言辞,生怕将洛翁伯爵惹火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洛翁伯爵脸色阴沉得吓人,看着信差拉开门帘出去的背影,自顾自地说道,“昆尼尔果然是个废物,带着将近三百人却连一个小小的骑士堡村庄都打不下来,自己还被全歼了。或许当时我应该让尤贝斯去打北边的多尔斯滕男爵领。” 洛翁伯爵可能有所不知,无论他派他手下的哪个男爵去多尔斯滕围攻弗尔德堡,最终都会铩羽而归。 侍从们端上了烤好的牛肉,还有面包和洋葱。贵族们安静了下来,在自己的餐盘前大快朵颐。一些会察言观色的贵族注意到了伯爵很是不快。 “先生们,请举起你们的酒杯,这一杯敬给我们伟大的君主洛翁伯爵,最后的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一个善于奉承的马屁精男爵一边说着,第一个举起了酒杯,贵族们纷纷叫好,让侍从给自己满上酒,同样举起了酒杯。 不过洛翁伯爵只是兴趣缺缺地拿起桌上的温酒和大家示意了一下,随后一仰而尽。 马屁精男爵叫盖伊,他见伯爵的情绪并没有好转,便拍了拍腰间插在华丽剑鞘里的武装剑,打着酒嗝大声向男爵说道:“我敬爱的君主,是哪个该死的混球让您如此不快?告诉我他的名字,我把他的脑袋取回来献给您,让您高兴高兴!” “呜呼!” “哇哈哈哈哈!” 周围的贵族们为盖伊欢呼了起来,大家赞扬着他的勇猛和胆气。贵族们普遍信奉武力。 “昆尼尔男爵。” 洛翁伯爵不大不小、不冷不淡的声音在喧嚣中的贵族里显得有些小,不过每一个人都清晰地听到了。 一瞬间,营帐安静了下来。 盖伊的汗毛倒竖,尴尬极了。他的脸上燥红一片,即便是浓密的络腮胡须也无法遮掩:“抱歉,我有些喝多了,我并不是有意冒犯。” 洛翁伯爵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盖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贵族们的后面。 “刚刚传回的消息,昆尼尔男爵被俘,他的军队被全歼了。”洛翁伯爵说着,一双阴勾勾的双眼扫视着每个人的脸庞,想看看他们都有什么反应。 有一脸震惊的,有悲痛不堪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仍未从尴尬中走出来的。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洛翁伯爵顿了顿,“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我们得把昆尼尔男爵给赎回来!”一个年长的、满头白发的男爵第一时间便说道。 洛翁伯爵抬头,看到了发言者的脸,他毫不惊讶。他叫弗朗索,是昆尼尔男爵的岳父。他们的领地相邻,很早之前便联姻了。 “当然,弗朗索,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女儿的丈夫一直被关在多尔斯滕回不了家,”洛翁伯爵不可置否地说道,“我刚才的意思是,失去了昆尼尔男爵的军队和他们掠夺到的补给,我们围困杜塞尔多夫镇的军队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们得加大补给,”站在洛翁伯爵身后一言不发的军需官张口了,“原本还以为可以从昆尼尔男爵那获得一批补给的,现在看来一切泡汤了。我们得尽快从各自的领地募集物资,组成辎重队跨过莱茵河。” “我支持!” “附议!” “很好,就这么办,”洛翁男爵见在场的贵族没有出言反对的,点了点头,对着军需官说道,“马洛,你去安排一下。” 军需官答复了一声,形色匆匆地离开了营帐。 “现在多尔斯滕男爵领如同脱缰的野马,昆尼尔男爵并没有驯服它,我们也没有多余的兵力去牵制他们。虽然他们领兵直接攻打我们的可能性不大,但依我看,我们得加强斥候在杜塞尔多夫镇北部的巡逻。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 第二天,明媚的阳光让重返绿色拥抱的大地生机勃勃。 鸟儿在树林间歌唱,颂扬着万物复苏的春日,真是美妙极了。但福克斯并不这么想,他只想在死前清静点,能够让乱成一团的心平静下来,忏悔自己所犯下的罪行,祈求上帝的原谅。 年轻的文书和约纳斯也一同被押到了绞刑架边。 约纳斯的妻女并没有犯罪,对约纳斯曾经的恶行一无所知,因而没有被丢到地牢里而是被允许在一旁观看。 只见她们捂着嘴,眼圈都哭红了。不过即便她哭得昏死过去也无济于事,因为科奥瑟恨透了这几个背叛他的家伙,等行完刑,他会让她们收拾好东西滚出他的领地。 如果不给予叛徒最严厉的打击,就会有人心存侥幸,为了金钱和土地甚至是口头画的大饼铤而走险。 绞刑架前人头攒动,许多村民张大了嘴巴,看到昨天还穿着华丽的衣裳出入男爵宫廷的约纳斯,惊讶极了。 “约纳斯,福克斯,你们两个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出卖了自己君主的利益,在背地里干着偷鸡摸狗的叛徒行径,令人唾弃与不耻!” 堂区神父穿着乌黑的长袍,大声斥责着绞刑架上的两个叛徒,引来了围观者们的一阵唏嘘。 “在你们死前,有什么遗言要说么?”堂区神父合起了羊皮纸,眯着眼睛看着这两个被撒旦迷了心智的家伙。 约纳斯浑身颤抖着,看着身边孔武有力的刽子手和头上在微风中飘荡的绞绳,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福克斯则故作冷静地冷哼了一声,重新合了眼睛:“我会亲自和上帝去说的。” “不是上帝,是撒旦,”神父严厉地纠正道,“你直到现在都没有真诚悔过,你杀人,你知法犯法,你犯下的罪过不可宽恕、无法开脱!你会下到地狱中遭受永不熄灭的业火焚烧,不死之虫日日夜夜的蛰咬,永不超生!” “不!”福克斯怒目圆瞪,惊恐万分,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弥补,却被刽子手在脑袋上套上了黑色的麻布,只得发出“呜呜”的声音。 刽子手把头上套好麻布的福克斯和约纳斯从背后拎了起来,将绞绳套在了他们的脖子上系紧。 “开始吧。”科奥瑟皱着眉头对刽子手说道。 一股尿骚味忽然弥漫开来,约纳斯的裤子瞬间湿了一大片——这家伙在最后一刻被吓得小便失禁了。 “吱呀~” 绞绳在两个叛徒脚下的活板打开的那一刻发出了尖酸的摩擦声。 他们被悬挂在了空中,双腿乱蹬,没一会儿,便安静了下来。 这对挚友没做到同年同月同日生,却做到了同年同月同日死,最后带着这份友谊去下地狱。 “原来福克斯并不是和他们串通好,故意怂恿我葬送我的军队的。”在山丘上的多尔斯滕堡塔楼顶端远眺着村庄里行刑场景的昆尼尔男爵咽了口口水。 “呦吼!” “呜呼呼!” 村民们平时没什么娱乐消遣,此时像是看逗熊把戏一般发出了欢呼声。 “还没完呢,现在轮到你了,罗曼,你的罪孽比那两个家伙要轻,不用上绞刑架,但是依照男爵的判决,你会被阉割,然后戳瞎双眼。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绞刑架下,刽子手站在了罗曼的身后,给他带来了无穷的恐惧和压迫感,他的脑袋一片空白,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我,我是冤枉的,”年轻的文书罗曼仍不死心,带着哭腔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刽子手死死地按住了肩膀,“这些都是约纳斯强迫我做的!” “但事实是,你当时非但没有向男爵大人举报约纳斯,还心甘情愿地去做了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另外,我们在你家里搜到了约纳斯私下赏你的银币,对此,你有什么想解释的么?” 罗曼被吓得瘫软在了地上,他可以看到不远处年迈的母亲正低着头不断地抹着眼泪,无尽的悔意涌上心头——作为男爵的文书,这可是一份受人尊敬的工作。他有着大好的前途,却自己亲手葬送了它。 “执行判决吧。”科奥瑟对着刽子手说道。就算这个小伙子识字,是个人才,但也绝对不可逾越他的底线。 刽子手拿起了一对磨得寒光闪闪的大剪刀,走到了被扒得精光、不断求饶的罗曼面前。 “咔擦!” 罗曼的囊袋被剪开,两个圆球啪嗒掉在了地上,他扯开嗓子大声尖叫,鲜血顺着大腿滴到了地上。 “这就是叛徒的下场!”科奥瑟大声说道。所有欢呼中的廷臣和村民不寒而栗。 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一条野狗,叼着罗曼的圆球就跑了,人群中爆出了一阵大笑。 “然后是眼睛。” 刽子手将罗曼捆在绞刑架下面的柱子上,放下了剪刀,双手扶着罗曼的太阳穴,尖利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他的眼睛,伴随着又一阵尖叫,罗曼的眼球被挤爆了,大量的粘液从眼角溢了出来。 “解开他吧。”科奥瑟说完,便转身离去,一个侍从将他的座椅和羊毛坐垫抱起,跟在了后面。 “孩子,现在你自由了,你可以回家,前提是如果你记得路的话,哈哈哈!”刽子手挖苦讥笑着瘫倒在地上痛苦吟叫着的罗曼。 村民们仿佛刚刚观赏完了一场视觉上的盛宴,心满意足地相互交谈着,三三两两地回家了,除了约纳斯的妻女和罗曼的老母亲,没人关心今天的“主角”们最后会怎么样。 今天,他们看到了科奥瑟对待叛徒最残忍的一面,相信他们下半辈子都会牢牢地记住这一天。 “还没有叛徒迪特尔的下落么?”冷眼看完这一切的朗格向间谍头领问道。 “暂时没有。” “哼,这个绞刑架可想念着他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战争税 洛翁伯爵派出的信差仅仅用了两天便将加收税款和募集物资的命令层层下传到了伯爵领的各个领地各个村庄。 民众们对此哀声怨道,颇有说辞,但洛翁伯爵的武装士兵可不是吃素的,在许多带头抗税的农民被鞭打得生不如死之后,大部分人开始带着怨气和怒火乖乖地上交了钱财和物资。 埃斯拜村在洛翁伯爵领的东北角落,紧邻着莱茵河,河对岸就是弗尔徳村。这个村庄属于昆尼尔男爵。 由于信差是从最南边的布罗克霍弗渡口越过莱茵河上岸的,埃斯拜村几乎是最晚接到消息的村庄之一。 虽然征税官和他手下臭名昭着的武装征税士兵们还没征收到这,但村民们已经从北上经过的旅人和商人口中闻到了风声。 今天的天空阴沉沉的,布满了乌云。有常识的村民们都知道一场春雨即将到来。 不过,残暴的村长杜登依旧让他们去田地里耕作,理由是天气随时会变,等开始下雨了他们再躲也不迟。 村长杜登是一个留着八字胡、满脸透露着精明和狠戾的中年男人。他身边形影不离的打手亚当是他的侄子,亚当身强体壮,手里拿着鞭子,向来崇尚用拳头说话,这让以前吃尽苦头的村民们大部分情况下敢怒却不敢言。 春雷滚滚,风也开始变大,村民们的心思全然不在干活上,而是担忧着一会儿自己会不会被淋成落汤鸡导致生病。 “埃尔文,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田地间,几个穿着脏旧束身衣的男人一边耕着地,一边闲聊着。被称作埃尔文的男人看上去有些年岁,虽然从穿着来看他并不富裕,但从大家对他的态度来看,他在这些农夫中倒颇有声望。 “不知道。我们已经在不久前的圣母领报节交过上个季度的税了,我们可以说是一贫如洗。而现在,那些愚蠢的贵族们在前线吃紧,却把算盘打在了我们头上,要另外征收一笔战争税,我的上帝,我都不知道把我仅剩的粮食和圈养的小猪交出去后今年该怎么过。”埃尔文担忧地说道。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提问的小伙子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有小道消息说,我们的领主昆尼尔男爵被俘虏了,你们想想,他的赎金会从哪里来?” “哦不!这个该死的蠢货,无能的废物,”埃尔文情绪激动,不禁骂出了口,却忽然意识到什么,左右张望了一番,确认杜登和亚当不在附近后,接着说道,“不用怀疑,我们会承受更重的税款,该死!” “等等,既然他被打败俘虏了,我那随他出征的笨弟弟会不会也要缴纳一笔赎金才能回来?”旁边一个戴着褐色包头巾的老农一阵心悸。 他知道,除非他的弟弟遭遇了不幸,不然他那苦苦支撑的家庭又得多支出一大笔钱了。 “是的,厄里亚。我真是难以置信我会说出这句话,希望这仅仅是小道消息,男爵大人一切平安并没有被俘。”埃尔文苦涩地摇了摇头。这时,雨点开始飘落,农夫们戴上了兜帽或草帽,扛着农具快速往村里跑去。 午后没多久,雨便停了。 杜登带着凶神恶煞的亚当挨家挨户地踹门,让农夫们重新回地里干活,大部分人迫于他的淫威,乖乖拿起了农具——前几天,小约翰只是嘟囔抱怨了几句,便被亚当狠狠地揍了一顿,现在还在草席上躺着呢。 如果昆尼尔男爵在领地里,自然是不赞成这种一言不合便伤害他的“财产”的管理方式。 不过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男爵出征,现在由他亲自任命的村长杜登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会儿,在亚当的跟随下,前往村外田地的农夫们连抱怨都不敢出声了,脸上露出了憎恶的表情,这便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表达不满方式。 农夫们又开始弯腰干活,等亚当走开了之后,一个村民对着他的背影啐了口唾沫:“狗仗人势的东西。”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或许我们可以找森林里的克里格!” “克里格?好久没有看到那个家伙了,”埃尔文摸了摸脑袋,一边在脑海中思索回忆一边说道,“他现在自己还惹了一身麻烦呢,昆尼尔男爵前段时间派了治安官带着士兵去森林里搜捕他,同时还下了命令,领地里的每一个居民都有义务在看到克里格的时候缉拿他。” “嘿,要是谁看到克里格时真的这么干了,我想连上帝都不会原谅他吧!”小伙子笑着说道。 克里格,一个独来独往但还算友好的怪人,或者说山民。村民们一般管它叫森林狼克里格。 事实上,五年前,克里格的身份还只是一个乔迁至埃斯拜村居住的外乡人,跟着一个还乡的商队伙计一起回来的。他的家乡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变故,他也从来没有跟村民们提起过那里。 他有着遥远的布列塔尼山区凯尔特人的相貌特征,木工手艺堪称一绝。 他很聪明,花了一年的时间就学会了当地的语言,不过说起话来总有一股浓浓的布列塔尼风味。村民们认为他是个好人,他更多时间选择沉默,但脸上永远带着憨厚的笑容,让人见了便忍不住对他友善,这对于一个外乡人而言是很不容易的。 第二年,他包揽了村里所有的木工活,跟村民们熟悉了起来。这一年,他和村里一个仰慕他的女孩好上了,他们相爱,最后举办了婚礼。这个刚刚到村庄时一无所有的可怜人生活有了明显的好转,生活有了光亮。 但好景不长。 一天,一个流氓地痞出身的村庄民兵在酒馆喝醉了,他饥渴难耐,发了疯似的在村中游荡,寻觅着落单的“猎物”。他撞上了提着水桶回家的克里格妻子,像饿狼一般扑了上去。 她是个忠贞不渝的女人,决不允许自己遭到这个令人作呕的酒鬼猥亵,于是疯狂反抗,大声呼救。 酒鬼的耐心被耗尽了,他又急又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居然掏出了匕首杀死了这个可怜的女人。 闻声赶到的村民惊呆了,克里格痛不欲生,让大家没想到的是,这个温厚和蔼的男人顷刻间从腰间取下了平时用来做木工的斧头,将瘫坐在地上的酒鬼民兵脑袋砍成了两瓣。 他知道在当地的法律里这样做不对,会被领主捉拿,于是趁混乱之际赶紧回家收拾了东西,逃向了村庄南部的森林。 村民们对于克里格砍死这个酒鬼民兵没有任何意见,反而拍手称快,除了村长杜登和亚当之外——这个酒鬼民兵是他们的表亲。 这毫不令人意外,也只有和村长杜登沾亲带故的人才有知法犯法却饱有信心逃脱法律制裁的色胆。 果不其然,杜登跑到昆尼尔男爵面前哭诉,添油加醋地扭曲事实,克里格在他的嘴里成了可恨的酒鬼,而那个民兵反而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于是治安官接到了命令——带着猎犬和武装士兵们去森林里缉捕克里格。 但是,治安官和士兵们在森林里一无所获,即便是猎犬那嗅觉灵敏的鼻子这回也失灵了。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一沮丧的事实,打道回府接受男爵的怒火——他们根本无法在森林里抓到这个凯尔特人的后裔。 时间一天天过去,村民们以为克里格要么死在了林子里,要么加入了山贼的行伍,暗自叹息。 不过有一天,村里的猎人进入森林狩猎时发现了山坳后面有一处小规模的山贼据点,但那几个穿着暗色衣物贼头贼脑的土匪们已经成了尸体,倒毙在地。 一个有这一头棕色长发和野蛮生长的络腮胡的男人正在据点中央的营火边烤肉,猎人认出了他,他是克里格。克里格还将一块烤好的鹿肉分给了他。 自此,森林狼克里格的名声在附近的村庄中彻底传开了。昆尼尔男爵恼怒不已,他并不想看到自己的领民将一个落网的逃犯作为崇拜的偶像,于是又派了治安官和更多士兵进入森林搜捕,却依旧一无所获。 最近,在昆尼尔男爵出征前,克里格再次被安上了杀人、偷猎、走私的罪名,又一次被已经厌倦了这一切的治安官和士兵们搜捕,但结果显而易见——目前看来,连根鸟毛都没抓回来呢。 “但愿他不要出事。”埃尔文叹了口气。 这时,村庄外传来了滚滚的马蹄声,一些好奇的农民停下了手里的活撑起腰杆向远方眺望,大家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该死的征税官带着武装士兵来了。 杜登和亚当以及两个助纣为虐的民兵和武装士兵们一起将所有村民如同赶小鸡一样赶到了村中央的空地上,一些村民被吓得瑟瑟发抖。 “借由上帝恩典,洛翁伯爵领的统治者,告知这片土地上居住的人们,加征的战争税是必须交纳的,有谁敢胆违抗规定,必定受到严惩!希尔迪瓦德昭告。” 骑着黑色战马的征税官拿着盖了印章的羊皮纸文件大声宣念,让每一个字清晰地传达到位。他身后面色不善的精锐骑兵们让每一个村民战战兢兢,栗栗危惧。 村民们被迫回家抠抠索索地拿出自己所剩不多的口粮和辛辛苦苦攒下的铜币,每个人的心中埋下了对伯爵仇恨的种子。 铜币被放在大铁碗中发出的清脆声响绵绵不绝。不仅仅是钱,村民们拿着各种物资排队交税,税官则在羊皮纸上“沙沙”地飞速书写记录着。 交不上税的可怜人被武装士兵们以抗税之名拳打脚踢,一顿毒打。税官发现他确实交不起税后,让村长杜登记录下了他的名字,这个可怜人在下个季度要交的税会翻倍。 征税官一点也不在乎这些这些他眼中的“贱民”是怎么想的,他们的日子有多难过多不易。他只关心税收和物资是否到位了。 当最后一袋粮食、最后一匣装着铜币的钱箱和关在木笼子里的家禽被装在马车篷车上时,喝着红酒的征税官满意地给皮革酒囊盖上瓶塞系回腰间,踩着马蹬上了马。 “驾~” 武装士兵们带着沉重的马车篷车跟着前面骑着马的征税官和骑兵们离开了埃斯拜村,踏上了南归的道路。谄媚的杜登则站在村口目送着他们离开。 三天后,他们将带着满满六车的辎重在南边的布罗克霍弗渡口乘坐渡船越过莱茵河,首先抵达贝格伯爵领两周前最先遭遇袭击的洛豪森村,然后直奔杜塞尔多夫镇外的攻城营地。 第一百二十七章 辎重队的覆灭 “加快步伐,我们要尽快赶回杜塞尔多夫镇。”洛翁伯爵的征税官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打量着路两旁的森林,生怕自己一行人遭到袭击。 只有少部分士兵和征税官的想法相同。 大部分士兵和骑兵都认为没必要小题大做。在他们看来,贝格伯爵领现在不过是一盘散沙,无法形成任何有效的抵抗,更别提袭击这支一百多人的武装辎重队。 即便是残留下来的散兵游勇,也无法构成任何威胁。 至少,从洛豪森村出发一直到现在,一路上除了被烧毁的农庄和路边已经腐臭焦黑的死尸,什么人都没看见。 “晚上在这扎营。瓦伦斯,派几个人去附近巡视一圈。”征税官看着眼前一处废弃的村庄对手下说道。 骑兵瓦伦斯有些不情愿,他觉得巡视附近完全是多此一举的行为。这鬼地方除了尸体、焦木和乌鸦之外就没别的了。 现在他肚子可饿了,他发誓等巡视结束回到村庄后,他要喝下三加仑的啤酒,吃下一整块烤牛肘。 骑兵的马蹄声打破了夕阳下村庄的死寂,当他们路过一处被烧得难以辨认的尸体堆时,无数冤魂四散而去,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和燃烧后的余烬。 等骑兵瓦伦斯草草地在废弃村庄四周巡视了一圈返回时,太阳已经差不多完全落下。 村中央的小空地上升起了篝火,篝火上的扦子插着宰杀好的牲畜。士兵们围坐在篝火前放松疲惫的躯体,长途跋涉可真是让他们累坏了,特别是遇上了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心急如焚不断催促他们赶路的征税官。 不过加入征税队伍唯一的好处是他们一路上可以享用其中一个篷车上的物资,包括食物和酒水。 一个嗜酒如命的士兵抱来了一大桶啤酒,大家举起木杯狂欢了起来,一些人摘下了铁盔脱掉了锁子甲跳起了舞来。当扦子上的肉被烤得不断渍油散发香气时,士兵们就着泡软的面包开始大快朵颐。 对于这些平时在领地时只是富裕的自由农或者城镇工匠的士兵们来说,这样的美食美酒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能享受到,这样的狂欢只有在主的日子里会举办。 他们仿佛不是置身于一个被烧毁的村庄,而是身处自己家乡的酒馆。现在气氛已经起来了,没人在乎周围被火烧过的阴森森的丑陋房屋和时不时飘过来的腐臭味。 在村子中一所尚未遭到过多破坏的小屋中,征税官有些担忧地听着村中央小广场传来的喝酒作乐声,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或许他们是对的,根本就没有什么等待着我们进入陷阱的伏兵,我只是在自己吓自己而已。”在红酒的作用下,征税官自我安慰地想道。 比起昨天晚上露宿荒野躺在铺在草地上的毯子中瑟瑟发抖,一把年纪的征税官今天可以睡在小屋里的草席上,又柔软又温暖。他现在真是舒服极了,他放下了酒杯,困意如潮水一般渐渐袭来。 许多士兵玩累了,随便找了间屋子,不久便打起了鼾声。 夜间巡逻的士兵也喝了点小酒,举着火把有些晕乎乎地行走在村庄四周,而站岗的士兵会舒服一点,他们可以用背靠着墙半睡半醒地小憩一会儿。 村庄又安静了下来,篝火旁边杂七杂八地躺着几个鼾声如雷的醉酒士兵,地上的木杯和吃剩下的骨头被丢得到处都是。 吹着冷冽的林风,瓦伦斯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他带着三个武装士兵举着火把走在了村边树林里的小路上。 他们将地上的残叶和树枝踩得“噼里啪啦”作响,手里的火把也在“嗤啦啦”地迎着风调皮地跳着舞。 忽然,一声弓弦的脆响从耳边传来。 被酒精弄得有些愚钝的瓦伦斯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便感觉脖子一麻,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他发现自己怎么也喊不出声来,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口腔溢出,从他的嘴角流出,混合着唾液滴在了泥巴地上。 只有瓦伦斯后面的一个士兵看到了这一恐怖的变故,而更后面的两个不明所以的家伙发出了笑声,打着酒嗝说瓦伦斯一定是喝多了,居然醉得路都走不稳摔在了地上。 还没等“敌袭”两个字喊出口,剩下的三个武装士兵便被后面紧跟的箭矢放倒在地。 瓦伦斯身后那个士兵手里的火把脱手,掉在了瓦伦斯的腿上,“滋滋”地点燃了他的裤子,灼烧着他的肌肤,这让第一时间没有断气现在却无法尖叫出声的瓦伦斯在失去意识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人间炼狱。 这一切从不远处村口立盹行眠站岗的士兵看来,不过是林子中茂密的树丛后面原本一直在移动的光源现在变成了静止的,这暂时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与怀疑。 不过接下来遭到厄运的就是他。 皎白的月光下,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沿着村边房屋的墙根接近了村口那两个无精打采的士兵。 几乎同一时间,他们被惊醒,不过嘴巴却被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狠狠地捂住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当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匕首插进了他们的胸口后,他们便不再挣扎。 戴着黑色软甲帽穿着褐色软铠甲的比尔将匕首从逐渐瘫软倒地的武装士兵胸口拔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开来,血液如泉水般从伤口涌出。 “安全了,过来,过来!”比尔对着身后漆黑一片的树林招了招手,三十个弗尔徳村民兵在西蒙和胖子的带领下悄悄地接近了村庄。 当比尔和弓箭手们如法炮制干掉了村边篝火旁守夜的武装士兵并且让篝火边的几个酒鬼永远也不会再醒来后,民兵们压低了身子涌入了村庄。 好几个民兵来到了篝火旁,借着篝火点燃了火油罐瓶口的亚麻布。 拿着火油罐的民兵们悄悄地来到了那些鼾声如雷的屋子门口,与此同时,好几个屋子的门边和窗边都有几个拿着长矛的民兵守着。 见一切就绪后,西蒙大喊一声:“扔火油罐!” 于是,火油罐在酒气熏天、酣睡中的武装士兵间爆裂开来,一股热浪席卷了整个小屋,许多小屋里瞬间亮起了火光,屋里传来了被烧醒的武装士兵杀猪般的惨叫。 “啊,啊啊,杂种!” 一个武装衣上粘着燃烧油脂的健壮士兵惨叫着拿起了靠着墙的双手斧,往屋门口冲去,却被门外高声吼叫的民兵们在身上刺了好几个窟窿,带着无尽的不甘倒毙在地。 一些武装士兵见门口有人守着了,便想翻窗逃走,没想到窗户也有人蹲守。 窗外的民兵见“猎物”上钩了,连忙握紧了手里的长矛捅了上去。许多武装士兵在失去意识前最后见到的是窗外民兵在火光照耀下兴奋不已的面孔。 “发生了什么事?”征税官听到惨叫声和悲嚎声,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往窗外张望,顿时吓了一大跳——到处是陌生的士兵,他们拿着长矛猎杀着身上着了火的己方士兵,就如切瓜斩麻一般容易。 这完全是一场屠杀! 征税官由于睡在村边缘的房子里,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当时被屋外经过的粗心弓箭手给错过了,可真是命大。 他连忙戴上了锁甲头巾,系好了诺曼盔的系带,拿上剑匆匆忙忙地冲出门外,向旁边的马厩跑去。 好在马厩暂时没有民兵的身影,民兵们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在屋子里被烧得死去活来,如疯狗一般拼死做最后一搏的武装士兵身上。 当征税官生疏地给马上好马鞍踩着马蹬上了马后,民兵们已经开始收尾了。 村里许多房屋已经不再有惨叫声传出,这会儿腾起了熊熊的大火。 可能这些武装士兵做梦都没想到,上个礼拜自己放火烧毁的房屋,在今天晚上自己会阴差阳错地被烧死在里面。 命运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特别是这种许多人想都不会想到的玩笑。 收尾中的西蒙和比尔还有弓箭手们听到了马蹄声,比尔果断拿起长弓一个箭步冲到了村门口,抽箭搭弓,却因为刚刚置身于村庄里习惯了光亮,这会儿忽然回到黑暗中眼睛没有适应过来,只能遗憾地听着马蹄声逐渐远去。 “有人去通风报信了,我们得尽快收拾好战利品,离开这里。”见比尔回来后无奈地摊了摊手,西蒙心中胜利的喜悦被冲淡了不少,皱着眉头对胖子吩咐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里应外合 整个贝格伯爵领最难攻打的领地除了弗尔德堡之外,非沃尔夫男爵领的维特拉尔村寨莫属。 这座保留着浓厚部族气息的村寨屹立在地势险峻的山丘顶部,除非动用牛和马拉着攻城车爬上村口前的斜坡路,否则攻城者只能用扛着攻城云梯的士兵去尝试突破他们的村墙。 攻城塔就更别想了,村墙边陡峭的山坡足以让任何工程师望而生畏,他们的攻城塔能不能推上陡坡是一回事,能不能在陡坡上保持平衡不会翻倒又是另一回事了。 阿贝特男爵已经萌生了退意。今天下午的进攻是他们最后一次尝试,他会让最精锐的骑士和私兵打头阵,尝试突破他们的村墙。 本来,在两周前阿贝特男爵奉洛翁伯爵的命令刚刚包围住这个村寨时,看着远处村墙上穿着兽皮、背着用歪歪扭扭的树枝做的标枪的“野蛮人”士兵,他和他的士兵们还狠狠地嘲笑了这群穷鬼是尚未开化的乡巴佬。 但事实是,这些他们眼中的乡巴佬已经给他们造成了一百多个士兵的伤亡,而他们却始终在原地踏步,就是无法突破他们的村墙。 用牛犊拉攻城车上坡的方法他们上礼拜就已经试过了。当攻城车被拉到坡度最大的地方时,村墙上狡猾的弓箭手便开始集中火力射杀那四头可怜的畜牲。 在四头牛悲怆地哞叫倒地后,沉重的攻城车失去了控制,带着牛犊插满箭矢的尸体往坡下回滑,将回滑路上来不及闪避的士兵碾得粉身碎骨,肝脑涂地。牛的尸体也在一路上被摩擦得血肉模糊,满是泥浆。 最后,攻城车高速地回冲进了坡下森林里的攻城营地,一片狼藉,惨不忍睹。不过唯一的安慰是,那天攻城的所有人都吃上了带着浓郁土腥味的炖牛肉。 除此之外,据战败退回攻城营地的士兵们描述,本来一些勇敢的士兵已经成功地顶着“标枪雨”杀上了他们的村墙,但恐怖的是村墙上忽然涌上了一批拿着长柄逆刃刀的“疯狂蛮族人”,所到之处残肢和人体器官四处飞溅,光是和他们对视一眼就能被吓破胆子。 其实这些士兵口中的“疯狂蛮族人”西蒙以前见过,他们是沃尔夫男爵手下的扈从队,或者说私兵。 这些战士是整个沃尔夫男爵领地中最优秀的战士,他们向男爵许下誓言效忠,即便比一般的战士拥有更多财富,但他们还是更青睐于不戴头盔不穿护甲,充满激情地挥舞着利剑冲上战场,以凶残和奋顾不身而闻名。 沃尔夫男爵领残留下来的很多传统和布列塔尼人、威尔士人、爱尔兰人和苏格兰人有着惊人般的相似。 但阿贝特男爵对此兴趣缺缺,他只感觉到无比挫败——自己居然连一群“没开化的野蛮人”都打不过,传出去可真是个笑话,不,或许已经成为笑话了,围攻杜塞尔多夫镇的同僚们最不缺时间闲聊和八卦。 骄阳之下,骑士们戴着诺曼盔,穿着沉重的锁子甲,举着大盾,滴着豆大的汗珠喘着粗气一步步地向山坡走去。 穿着轻盈软铠甲武装衣的自由民士兵已经扛着攻城云梯冲到了骑士的前头去了,村墙上的战士大吼着恶毒的咒骂和脏话,将树枝做的标枪狠狠地抛向了那些正在爬坡的士兵。 虽然这批制作粗糙的标枪因为枪身表面凹凸不平在空中自己偏离了弹道,但威能可是一点也没有减少。 许多自由民士兵手里陈旧甚至快要散架的木盾本身便很薄,根本挡不住标枪,时不时便有人发出惨叫,然后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村墙上的弓箭手们也在一刻不停地放箭。沃尔夫男爵的弓箭手戴着绿色的大兜帽、穿着宽大的束腰袍、手里拿着长弓。 而一些拿着反曲弓、戴着软甲帽、穿着武装衣的弓箭手也混杂其中,不断地向村墙下放箭。他们是卡尔男爵手下的弓箭手。 当时卡尔男爵和阿贝特男爵在杜伊斯堡附近打了一仗,却惨遭败北。不过幸运的是他的弓箭手和骑兵编制还算完整,于是便带着幸存的士兵连夜逃往沃尔夫男爵的领地,和他一起抵御阿贝特男爵的进攻。 当骑士们抵达村墙下时,村墙上沃尔夫男爵的战士和卡尔男爵的私兵搬起了所剩不多的石块往村墙下砸去,几个自由民士兵和骑士被砸得脑袋砰当一响瘫倒在地。 没一会儿,村墙上最后一块大石块也被丢下去了。 没了后顾之忧的阿贝特骑士和精锐的步行骑兵放开了手脚,一起爬上了攻城云梯。 村墙上,沃尔夫男爵的战士一脸嗜血狂热,而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卡尔男爵士兵则面色凝重——他们并没有沃尔夫男爵的战士崇尚英勇、奋不顾身的精神,他们已经被这些敌人击败过一次了,心中对这些即将短兵相接的敌人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让我们用他们的鲜血洗刷我们的耻辱,让这群杂种放马过来!”卡尔男爵提着剑亲自来到了村墙边,大声地鼓舞着身边的士兵。 “杀光他们!”见领主老爷都亲自上阵了,士兵们的恐惧减轻了很多,大家的热血沸腾了起来。 “杀啊!!!” 没过多久,双方的士兵便在村墙上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 一个登上村墙的骑士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斩杀了两个扈从队誓言战士和一个卡尔男爵的斧枪兵。 这会儿,他的身后传来了骚动声。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心“啪嗒”一下沉到了谷底——森林中攻城营地的方向冒出了滚滚的黑色浓烟。 “稳住,有敌人卑鄙地袭击了我们的营地,但阿贝特男爵大人已经搞定了他们。大家不要松懈,胜利就在眼前!”一个刚刚爬上村墙的阿贝特亲随骑士大声地鼓舞着大家。 原本军心动摇的骑士和精锐步行骑兵们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不过还没过多久,村墙下的战场上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密集马蹄声,墙下传来了骑矛折断的“啪嚓”声,以及自由民士兵们的惨叫和咒骂声。 那个骑士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不禁张大了嘴巴——盾牌上画着蓝绿十字拼色鹿角纹章的陌生骑兵正杀得墙下战场上的友军屁滚尿流,如光天化日之下的老鼠一般四处逃散。 “我们的增援到了,不要仁慈,杀光他们!”一脸疲惫的沃尔夫男爵和卡尔男爵眼前一亮,带着战士们发出了高昂的战吼,冲向了此时已经慌了神的骑士们。 “啊啊啊!” “尝尝我的厉害,该死的侵略者!” 心中已经萌生了退却之意的骑士们开始败退,已经逐渐开始招架不住士气高昂的敌人们的进攻了。 一个誓言战士锋利的长柄逆刃大刀将武装骑士身上的锁子甲砍得铁环四射,连带着撕碎了骑士锁子甲下面的武装衣。 一股血雾飙出,让这位勇猛的誓言战士赤裸的上半身瞬间被染红,周围的战士们发出了嗜血的爽朗笑声。 “住手,别打了,我投降!” 一些骑士和步行骑兵很干脆地放下武器投降了。 被切断后路的他们可没有决战到死、流尽最后一滴血液的想法。他们认为自己已经在战斗中用尽全力了,即便是投降也不会损失荣誉。 “打开村门!” 在沃尔夫男爵的命令下,村门的大门闩被卸下,按耐已久的士兵们如潮水般涌出村子,如饿狼一般扑向一个个落荒而逃的敌人。 “西蒙,朗格,见到你们真是太令人高兴了,”卡尔男爵和沃尔夫男爵骑着马出了村门,脸上绽满了灿烂的笑容,“感谢你们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扭转战局,我们会永远铭记这场光荣的战役和你们的所作所为!” “不客气,卡尔大人,沃尔夫大人。我们刚才已经成功地打下了他们防务空虚的攻城营地,不过可惜的是阿贝特男爵胸口中了两箭,恐怕活不过今晚了,不能拿来换赎金了。” “哈哈哈哈哈,你们两兄弟,”卡尔男爵开怀大笑,“眼里只有赎金是么?” “看着一大袋银币消失在眼前,谁不会心疼啊!”西蒙、朗格还有沃尔夫男爵一起欢声大笑了起来。 “对了,科奥瑟怎么没来?”沃尔夫男爵疑惑地左右张望了一番,目光又重新回到了兄弟二人身上。 “我们的领地依旧处于内忧外患的处境之下,”西蒙趁朗格没开口,抢先说道,“所以,父亲得亲自确保领地的安全。” 西蒙怕朗格顺口把他们抢到洛翁伯爵辎重的事情给说出来了,便提前开了口。虽然沃尔夫男爵和卡尔男爵都是父亲的朋友,但谁也不能保证本性贪婪的贵族们不想从自己的家族中薅下一把羊毛。 多尔斯滕家族这次可真是发了一笔大财,西蒙估计洛翁伯爵现在正在大发雷霆,但是大概率不知道到底是谁打劫了他的辎重队。 或许是贼胆包天的绿林强盗?还是附近游荡的小型雇佣兵团?无论如何,那天晚上唯一逃脱的征税官疏忽防御、玩忽职守的罪名是逃脱不了的。 对于多尔斯滕家族,洛翁伯爵最多持怀疑态度。因为西蒙在探子传回洛翁伯爵领正在征集物资和税款的消息后,出发偷袭前没有走漏任何风声。 他带着十个弓箭手和三十个民兵,没有走大路,而是走各种林中小路悄悄逼近到洛豪森村的附近,静候猎物上钩。 只是但愿那晚匆匆忙忙逃走的征税官没有看清民兵们盾牌上的家族纹章。 “那我这次欠你们的可就大了,”沃尔夫男爵的言语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感动,“再次感谢你们能在糟糕的处境下接到来信后依旧决定带兵来增援我们,这片土地永远欢迎多尔斯滕家族的到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发落俘虏 阿贝特男爵终究是没有撑到第二天,他在当天晚上就走了。 如果他的儿子没有在最后一场战役带领着骑士冲到最前面,这会儿大家应该能看到一个小伙子悲痛万分地跪在他的尸体前。 可惜的是他儿子当时在一片混战中被一个誓言战士使出了浑身的劲抡圆了战锤砸在了头上,铁盔连带着脑袋一起凹陷了下去,人当场就没了气。 后来,等战斗结束后,那些骑士和被俘的残兵被关进了村寨等待被赎买,这一切还是阿贝特男爵提出要在临终前见自己的继承人最后一面后,寻人未果的仆从在另一个幸存的骑士口中听来的。 等仆从回到了攻城营地、回到了有沃尔夫男爵士兵在门口看守的大营帐、回到了阿贝特男爵侍从和牧师围绕的床榻边,一脸遗憾地告知了阿贝特男爵这个消息后,他瞪大了被阴霾覆盖的蓝色双眼,脸庞一片死灰,满是颓废。他的伤势看上去更加严重了。 最后,阿贝特男爵在极度的悲伤和不甘中撒手人寰。一直在旁边祈祷的牧师拿出了油罐瓶给男爵做涂油礼,所有人悲痛地低下了头。 一阵大风掀起了门帘,将一旁烛台上微弱的烛光吹得左右摇曳,牧师和侍从们不寒而栗,仿佛刚刚死神来过,带走了阿贝特男爵不幸的灵魂。 没过多久,一切平静了下来。 牧师去营帐门口将阿贝特男爵去世的消息告知沃尔夫男爵的守门士兵,而在阿贝特男爵的尸体旁边,一个小侍从抱走了半木盆男爵通过放血疗法流出的鲜血。 当沃尔夫男爵在他嘈杂的大厅中上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正坐在那张舒适的狼皮靠背椅上,脸上红彤彤的,手里还握着装满果酒的木杯。 “我知道了,以后在我和我的朋友们把酒言欢时,这种消息就不用告诉我了,第二天再说也不迟。”沃尔夫男爵毫不意外地抹了抹胡子上附着的酒珠,有点不悦地将木杯拍在了搁板桌上,打发走了那个战士。 大厅中挤满了狂欢的战士,大家分享着炙热美味的烤肉,大口大口地饮用着酒水,搂着满眼都是崇拜的姑娘,互相用粗鄙的语言开着玩笑,时不时爆出一阵爽朗的笑容。 两个不修边幅的乐师演奏着悦耳的摇弦琴,吟游诗人将今天的战役编成了一首咏颂英雄的诗歌大声吟唱,仆从们匆忙地给大家添酒上菜……夜已经深了,但沃尔夫男爵的大厅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留下来继续驻守村寨?”卡尔男爵一边问着,一边抬起手肘用袖子擦了擦泛着油光的嘴巴。 “我想我们应该去救援我们的君主贝格伯爵,听说杜塞尔多夫镇形势不容乐观,如果他被击垮了,说不定洛翁伯爵会带着他的主力部队和那可怕的投石机调转方向攻打我们。”沃尔夫男爵放下了手中的鹿腿,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番说道。 “也有可能会去攻打多尔斯滕男爵领,”朗格喝着红酒,不冷不淡地说道,“如果我的父亲在这,我相信他也会支持沃尔夫大人的决定。” “可是我们没有多少兵力了,梅特曼男爵下落不明,他的领地一片狼藉……威尔伯特男爵被俘虏了,他的赎金还没支付呢,领地支离破碎……”卡尔男爵有些为难地说道。 “既然我们联合不了他们,那就得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除了留下防御领地的士兵,我这还有六十个战士可以随我出战,卡尔男爵你还有四十个士兵,朗格和西蒙你们……”沃尔夫男爵说着,目光移到了兄弟二人的身上。 “我们可以带七十个士兵出来征战。”朗格和西蒙对视了一眼,深思熟虑了一番,抬起头对着沃尔夫男爵说道。 “很好,”沃尔夫男爵笑着拍了拍手,“我们要想办法和贝格伯爵大人联系上,然后将军队埋伏在杜塞尔多夫镇外的攻城营地后面,当他们攻打城镇时,我们里应外合,杀光他们!” ……………………………… “哒哒,哒哒……” 在一阵急促地马蹄声中,西蒙正带着四个弗尔徳村骑兵在密林中飞奔。 由于弗尔德堡关押了上百个俘虏,必须得留守相当数量的士兵确保安全,所以这次增援沃尔夫男爵领的行动西蒙只带了骑兵,剩下的士兵都是朗格带领的多尔斯滕男爵领私兵以及农奴兵。 朗格、沃尔夫男爵和卡尔男爵带着士兵去杜塞尔多夫镇附近埋伏了,顺便在沿途收拢残兵。 而西蒙则要带着偷袭洛翁伯爵腹背的计划回去告诉科奥瑟,然后和科奥瑟一起带着领地中可出动的剩余士兵悄悄与沃尔夫男爵他们会和。 另外,西蒙想,是时候得想个办法解决他领地中关押的俘虏们了,他们留在弗尔德堡始终是个隐患,而且还消耗了大量的粮食。 在第二天中午,西蒙首先回到了多尔斯滕堡。他们避开了城堡中自由的“囚徒”昆尼尔男爵,来到了塔楼楼顶,随后,西蒙告知了科奥瑟所有计划。 科奥瑟当场表示赞同,并且保证不会让手下将任何相关消息透露出去。 不过相信也没人敢在这个风口出卖科奥瑟,福克斯和约纳斯的人头现在还被悬挂在多尔斯滕堡的门口呢,所有人也看到了文官罗曼现在每天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悲惨样子。 离开了多尔斯滕堡,西蒙赶在傍晚晚饭前回到了弗尔德堡。 现在,村子前的空地已经被清理干净,只是有一些血液依旧残留在上面。 远处的攻城营地已经被拆除,村长已经让农奴们将帐篷篷布以及各种生活物资工具用马车拖车拉到了城堡的库房,方便西蒙下次出征时使用。 高大的、被烧得乌黑的攻城塔已经被拆解,被送到了柴房当木柴。 而那辆瘫痪的攻城车,莱安觉得拆掉当柴火实在可惜,于是让人根据结构将攻城车的主要部件拆除保存起来,下次西蒙如果有需要,可以将部件运到围攻的城堡下然后就地组装起来。 村墙下有一堆粗壮的圆木木料,不过并没有工人,看样子他们都去吃晚餐了。 说到这,西蒙不得不承认,火油的威力实在是不容小觑。 与昆尼尔男爵决战的那一天,一些用来泼云梯的火油洒在了村墙上,直接将那一段村墙烧得乌黑泛白。如果不加以修复,那绝对会成为整个村庄最薄弱的地方。 于是西蒙在出发之前,特意嘱咐米勒带一队民兵去朗格的伐木场买一批木料,修补村墙。 西蒙来到了村门口,一个在村墙上站岗的民兵向西蒙问好,接着,厚实的村门后传来了卸掉门闩的声音。 “有点臭。”村门被打开后,西蒙皱了皱眉头。虽然比起其他的村镇要好上很多,但迎面扑来的气味还是让他有些难受。 之前西蒙推行过法规——不许在村子里随地大小便,这些粪便都应当被送到村外田地边的“显圣坑”,接受上帝的恩典,变成肥料。 见识过粮食增产的奇迹后,原本不理解埋怨在心的村民们变得很乐意遵守这条卫生法规了。 前段时间由于弗尔德堡被包围,村庄回归了臭不可闻的状态。等战胜了昆尼尔男爵后,西蒙便急不可耐地安排了人手将粪便清理到村外的“显圣坑”里去。 可没想到的是,这场战役又俘虏了将近百来个俘虏,关押他们的那几间房屋飘散出来的臭味简直比猪圈还要难闻。 “是时候解决他们。”西蒙在心中暗想。 西蒙估计,他们之中大部分人是付不起赎金的。整个洛翁伯爵领刚刚加征了战争税,昆尼尔男爵的领地也绝对没有幸免,现在他们哪里来的钱赎买自己的家人。 而那些精锐的私兵和骑兵,他们估计有些钱,但西蒙并不知道赎买他们的人什么时候会过来。 这些身强力壮忠诚于昆尼尔男爵的精兵长久关在村子里始终是个隐患,特别是西蒙即将带兵出征偷袭洛翁伯爵,村中肯定会防务空虚。 于是,一个简单粗暴的想法浮现在了西蒙心头。 “胖子,明天一早,你和米勒带二十个民兵,将俘虏里昆尼尔男爵的私兵和骑兵拉到北边阿伯尔多伦港的奴隶贩子那卖掉。”西蒙阔步走进城堡塔楼,卸下了沉重的诺曼盔,对着身后的胖子说道。 “只带那些精锐士兵去卖给奴隶贩子?”胖子有些疑惑地从西蒙手里接过诺曼盔,向盔甲架走去。 “没错,那些农奴兵和自由农士兵,说实话卖不了多少钱,而且数量非常多。如果他们受那些精锐士兵鼓动在旅途中密谋暴动,你们光靠二十个民兵很难控制住他们。现在我们也抽不出更多人手参与护送了。” “那……少爷你要怎么处置他们,把他们全杀了么?”胖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不,这不是个好选择。或许我可以让他们成为我的农奴,住房和足够的粮食是个问题,不过更主要的问题是战俘不比难民,他们的低忠诚度会给即将防务空虚的领地埋下更大的隐患。”西蒙低头捋了捋胡须,大脑中在飞快地算计。 “胖子,洛翁伯爵在杜塞尔多夫镇还有多少士兵围城?”西蒙抬头,看向了正在锅边舀肉粥的胖子。 “嗯……根据探子前天传回的消息,大概还有四百多人。” “那被围困的贝格伯爵呢?” “据我所知,经过了那么多天的拉锯战,能够战斗的士兵应该不到一百人了。” “到时候我们偷袭洛翁伯爵屁股时大概只有一百七十人,假如在这之前昆尼尔男爵领送来了赎金,你说,昆尼尔男爵会不会带着这将近一百多人的残兵败将重新加入洛翁伯爵的军队?”西蒙如炬般的双眼看向了胖子,胖子之前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懵了一会儿。 “那可太糟糕了,这样的话我们就更没胜算了,我们可不能让这一切发生。”胖子面露愁容摇了摇头,将滚烫冒着白气的肉粥放在了西蒙的桌前。 “所以我们得尽快处理他们。要么全部杀掉,要么分批放掉。”西蒙果断地说着,拇指将斑驳的木桌叩得哐哐响。 “哦不!我的少爷啊,虽然他们值不了多少钱,但好歹数量众多是一笔不大不小的赎金,怎么能放了呢?”胖子还是舍不得,顿时有些心急地说道。 “那你想想,假如我杀了他们会怎么样?我嗜杀俘虏的恶名远播四方,将来我的敌人没有人会屈服于我,没有人会向我投降,他们会死战到底,这对于我们而言真的是一件好事么?实际上,我们打劫了他们的辎重队,赚得够多了,这笔赎金对于我们而言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那该怎么办啊。”胖子觉得他的脑袋都有些发晕了。 “他们的领地在哪?” “据詹姆斯神父说,就在我们领地正对着的莱茵河对面。” “这么近啊?我还在想,要是远的话就直接放他们走,让他们自生自灭,现在或许有更好的选择。” “少爷,或许您可以说说您的想法。” “当你们在阿伯尔多伦港卖掉那批精锐士兵后,在返回经过伊赛尔男爵领时,找男爵借一艘船。上次全歼维京人后我送过他一份礼物,他会还这个人情的。到时候你们坐船回弗尔德堡,然后把那些农奴自由民俘虏押到船上,送到河对岸,让他们自己滚蛋。这样,洛翁伯爵就彻底得不到这批士兵了。” “好吧。”胖子叹了口气,最终点了点头。 确实,这批俘虏非常棘手,西蒙想卖掉他们却因为人数众多怕路途中发生暴乱;想接受赎金又怕他们大量消耗村里的粮食然后被昆尼尔男爵带到洛翁伯爵那继续作战;想杀掉他们又怕名声影响不好以后没人会向西蒙投降了。 现在看来,放掉他们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这样洛翁伯爵彻彻底底得不到这批兵员补充,而且西蒙的好名声会四处广传,以后他的敌人会知道,如果敌人是西蒙,向他投降或许并不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情。 第一百三十章 释放 约翰尼害怕极了。 作为昆尼尔男爵领的一个自由农,他选择加入男爵的军队和伯爵一起会和,然后横冲直撞杀进贝格伯爵领,一路高歌,好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他们。那些试图抵抗的地方贵族和士兵仿佛在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但是,这一切从昆尼尔男爵战败被俘后就变得有所不同了。 他和其他战俘一起被关在弗尔徳村的一处空置房屋中已经有大概一个礼拜了,但是预想中从家乡送来的赎金却依旧遥遥无影。 他在想,如果家里凑不出赎金或者赎金在半路出了意外,他最终要么被困死在这个臭气熏天的破房子里、要么成为这个村庄领主的农奴、要么被卖到奴贩商人那远走他乡、还有可能被拎出去像狗一样被宰杀…… 无论如何,这样的结局是他不能接受的。他还年轻,有自己的土地,有个同样年轻且爱他的妻子,还有一个出生不久的可爱儿子。 昨天早上,凶神恶煞的村庄民兵毫不理会那些骑兵和男爵私兵的苦苦哀求,粗暴地直接将他们捆在了一根长绳上带走。 当推搡声、咒骂声、求饶声、马蹄声逐渐远去后,一股极度不安的氛围在俘虏中蔓延。 本来沮丧地低着头不想浪费力气说话的俘虏们开始小声交谈了起来,大概都在探讨那些被拉出去的私兵骑兵下场会怎么样。一些人啜泣了起来,还有人双手合十不断祈祷。 有个脸上写着精明和狡猾的农奴兵扒在了窗户边,想贿赂一下守门的民兵,想要知道接下来他们的命运如何。但他搜空了口袋,也找不出可以用来贿赂的值钱物品——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一无所有。 约翰尼想,这个农奴兵真是太傻了。 就算他有钱贿赂守门民兵告诉他们接下来的命运,那就一定是真话么?假如这个叫西蒙的领主打算处决他们,那是绝对不会提前走露风声的,不然这些战俘肯定会拼了命地揭竿而起,对他们而言没有半点好处。 就这样,战俘们在恐惧中又度过了一天一夜。 一些战俘在讨论着逃跑的计划,而更多战俘已经绝望,失去抵抗地靠在墙边、躺在地上,麻木无力地准备接受命运的一切摆布。 “咔擦~” 囚房的木门响了,门闩被打开了,但是一个人也没动,包括刚刚还在讨论逃跑计划的家伙。 武装到牙齿的民兵走了进来,他们面露不善,穿着结实的锁子甲,拿着锋利的武装剑,另一只手牵着一根长绳,所有战俘都将反抗的心思咽回了肚子里。 “你,给我站起来,背过身。”武装民兵指着最靠近门的一个小伙子说道。那个小伙子仿佛坠入了冰窟,浑身都在打颤。 就这样,整个屋子里的战俘都被串在了一根长长的绳子上,在好几个虎视眈眈的民兵看守下被带出了那个环境恶劣的囚房。 离开了这么多天来习惯的房屋,呼吸上了新鲜空气的约翰尼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到底有多臭。他敢打赌,就连皮革匠铺子里用来软化皮革的屎尿盆都比他要好闻几分。 他们被带出了村庄。 约翰尼看到了两周前的战场,现在有许多农民在那片广阔的土地上耕作,还有些奇怪的人在往土坑里倾倒粪便,然后插上十字架。这地方完全不像经历过战争的样子。 他们被带到了河边,约翰尼看到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货船。 “我的上帝,那是奴隶贩子从瓦登海沿着莱茵河开来的贩奴船么?哦不,亲爱的茉德和小约翰,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们了!”约翰尼感觉双腿一软,差点没给跪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瞧给这些家伙吓的!”一个背着木弓,满头金发的小孩在一旁指着他们捧腹大笑。 “别笑了,小克莱因,一会儿和加布里埃尔学习骑术去,”金发小孩的旁边,一个看样子是他们领主的年轻人揉了揉那个孩子的头发,然后走到了这些民兵的长官面前说道,“米勒,一会儿准备好了就直接开始吧。” “好的老爷。” 约翰尼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他依旧跟着战俘们继续往前走,一个接一个地走上舢板进入货船,像一只只无助的小鸡一般等待接下来的命运。 当最后一个战俘被推搡着送到了货船上后,两个武装民兵费力地收起了舢板,船开始动了。 不过令所有战俘惊讶的是,船并没有沿着水流向莱茵河下游开去,而是在缓缓地横渡着宽阔的河面,朝着对岸开去。 那是家的方向。 一些聪明的战俘好像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原本麻木的脸上被喜悦填满。 船到了对岸,民兵们放下了舢板,将这些战俘们一个个粗暴地撵了下去,不过这次没有人抱怨了,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兴奋和感激。 “现在,我会一个个地给你们解开绳子放你们走,要是有谁敢动歪心思,我们会毫不犹豫地切开你们所有人的喉咙,到时候一个人都别想走了,听明白了没?” 米勒恶狠狠的威胁在战俘们的耳里简直是天籁之音——他们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即将迎来自由了。 没有战俘会蠢到在这个关头造次,不仅仅是这些装备精良的民兵们不会饶了他,其他所有战俘包括他们的父老乡亲们都不会饶了他。 当踩在了家乡的土地上,手腕处紧紧束缚着自己的囚绳被解开时,约翰尼终于嗅到了自由的芬芳。 毫不夸张地说,他甚至激动到想和这些“残暴”的武装民兵们来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深深地鞠上一躬,为他们献上他能想到的最动听的赞美词。 “记住,你们要感谢仁慈的西蒙?冯?多尔斯滕大人,是他决定无条件释放你们的。”米勒对着这些自由的战俘们高声喊道。 “西蒙大人万岁!” “感谢仁慈的西蒙领主!” 心怀感激的俘虏们大声欢呼,就连一河之隔已经走回木堡的西蒙都可以清晰地听到这些曾经的敌人此时的欢呼雀跃、对自己的不吝赞美。 “呵,这次只是你们运气好罢了,这只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西蒙冷冷一笑,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塔楼走去。 昨天贩卖那些精锐私兵骑兵的收入已经送回来了。西蒙先是让民兵们扒下了他们身上所有的盔甲存进库房,然后让米勒带着二十个武装民兵送他们去阿伯尔多伦港的奴隶商人那,榨干他们的最后一丝价值。 见多识广的加布里埃尔和西蒙喝酒的时候探讨过这件事,西蒙已经可以预见那批俘虏的命运——要么被奴贩卖到不列颠当维京海王部队中的奴隶兵、要么被送到斯堪的纳维亚那群海盗的老家成为当地维京人的奴隶。 一个是战乱之地,一个是贫苦之地,他们作为营养良好的强壮男性,应该会挺抢手的。 “当这群该死的混蛋前段时间骑着马在多尔斯滕的领地内四处烧杀抢掠时就应该好好想想自己的下场。”西蒙没有任何同情,甚至还想拍手叫好。 而这批被释放的战俘,他们不过是普通的自由农和农奴士兵,没有参与前段时间抢掠多尔斯滕领地的行动,放掉他们倒也无可厚非。 “现在就等接下来和洛翁伯爵的决战了。”西蒙一边想着,一边从胖子的手中接过一杯温热的红酒。 …………………………………… 此时,被围困多日的杜塞尔多夫镇情况可一点都不好。 街道上到处是堆积得高高的无人处理的粪便,尿液都快形成一条小溪往低洼的镇门流淌了。 街上空无一人,没逃出去的商人们每天在酒馆中借酒消愁。但令他们无比沮丧的是,镇内的酒水即将耗尽,从前几天起,酒馆就不再贩卖酒水了,这些酒会优先供给守城的士兵,除非这些惜命如金的商人愿意提着剑走上镇墙。 镇中心的教堂里躺满了受伤的士兵,还有一些失血过多没撑过来的士兵。死去的士兵皮肤开始变得灰白、肢体开始变得僵硬,但忙碌的修士们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多尔斯滕家族在杜塞尔多夫镇的陶罐工坊被科奥瑟指派的老管家紧紧地关上了大门,并且用各种杂物堵死——他害怕镇里那些喜欢趁火打劫的帮派会抢走工坊里珍贵的陶罐。 镇子里的粮草告急,贝格伯爵不得不“和蔼”地和滞留在镇里的粮食商人提出借用粮食的请求,但这也撑不了多久了。 不过好消息不断地从外面传来,鼓舞着镇子里所有人的士气——昆尼尔男爵果然是个废物最后被西蒙爵士击败了、洛翁伯爵的辎重队被打劫了、围攻沃尔夫男爵领的阿贝特男爵兵败战死。 “阁下,我们已经和沃尔夫男爵和卡尔男爵联系上了,他们在信中透露,到时候会联合多尔斯滕男爵,预计有一百八十人的兵力潜伏在攻城营地附近,在洛翁伯爵进攻我们时偷袭他们的后背,同我们里应外合,一举击溃他们。” 领主塔楼中,戴着兜帽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中的间谍头领附着在贝格伯爵的耳边轻声说道。 “好,非常好,”贝格伯爵不禁放下了装满劣质啤酒的木杯,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只要这次我们成功了,就能彻底击碎洛翁伯爵的美梦,甚至还可以反攻他们的领地!哈哈哈!” 库存里的最后一批葡萄酒上周就已经全部喝完了,就算他是尊贵的伯爵,现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也只能喝平时下等人喝的苦涩劣质啤酒。 贝格伯爵并没有对此抱怨,而是在咽下每一口劣质啤酒的同时默默地将口中传来的苦涩感转化为对洛翁伯爵无尽的愤恨。 “是的,伯爵大人,希望一切如愿。”就连不苟言笑的间谍头领嘴角也挂上了轻快的微笑。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困兽之斗 杜塞尔多夫镇外的攻城营地,士兵们已经没有前段时间势不可挡的锐气和杀气了。 在这个到处充斥着屎尿、食物一天不比一天的营地里,他们开始厌倦战争、厌倦这一切了。 刚开始围攻杜塞尔多夫镇时,士兵们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烤肉、吃到胀肚子的黑面包、洋葱豆子大杂烩以及应有尽有的酒水。 而现在,就连饱食一顿干涩的黑面包都成了奢求。 由于前段时间辎重补给半路被劫,攻城营地里的粮草一下便变得捉襟见肘,士兵们从开始抱怨食物的单一性,后来到开始抱怨食物填不饱肚子了。 至于那个丢了整个洛翁伯爵领战争税、一大批补给物资以及一百多个精锐士兵的征税官,当时盛怒之下的洛翁伯爵本来想当着营帐里所有贵族的面一刀劈了他的。 但他压抑住了自己。 他不能这么做。 他回想起了十五年前,这个家伙当时跪在地上低着头双手合十向自己效忠时的样子、他背后错综复杂的家族血缘关系以及他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为自己办过的每一件事情…… 如果君主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封臣犯下了某项重大的错误而了结了上帝赐予他的宝贵生命,与之对应,他的君权一定会被削弱,每个封臣都会或多或少地产生异样的想法。 所以,恢复理智后的洛翁伯爵要求这次辎重队覆灭的大部分损失将由这个倒霉征税官背后的家族来负担赔偿,紧接着剥夺了他的职务权力,让他滚蛋回到自己家族的领地去,今后不再为他效忠了。 不过这还不算完。 洛翁伯爵感觉自从昆尼尔男爵如同一个废物一般被一个叫西蒙的小爵士给击败后,坏消息真是接踵而来。 在失去昆尼尔男爵和辎重队后,洛翁伯爵将大部分的希望都放在了阿贝特男爵身上。 如果阿贝特男爵成功攻破了沃尔夫男爵领,洛翁伯爵和他的士兵短期内就可以获得一批解决燃眉之急的新补给了。 但前几天信差带回来的消息却是阿贝特男爵父子双双战死沙场。 在又一次盛怒之余,洛翁伯爵居然还有几分同情他们家族。 他知道阿贝特男爵的家族,男爵的另外两个次子,一个早早地便夭折了、一个被送到了修道院。他还听说阿贝特男爵有个私生子。 现在可好了,难道大家要把阿贝特男爵已经当了修士的儿子从修道院里给重新拉出来?还是要把爵位继承到那个血统杂劣的私生子头上? 无论是哪种选择,在贵族的圈子中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洛翁伯爵想到这,不禁在心中打起了算盘——与其让这块空余出来的领地落入阿贝特男爵那来自列日的妻子家族手中成为一块“飞地”,自己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趁消息没传远抢先收回那块领地。 “我们没有多少补给粮草了,附近的村庄也被我们的人搜刮了一遍又一遍,就连老鼠都懒得光顾那里了,”洛翁伯爵对着桌前的军需官说道,“我想,是时候发动决战了,不然到时候谁先撑不住还不好说呢。” “大人,我这就去安排。”军需官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退出营帐时,洛翁伯爵又叫住了他。 “让投石车集中火力,击碎他们的大门!”洛翁伯爵一边低头说着,一边把玩着手里做工精致的匕首。 “好的,大人。”军需官答复完,匆匆地掀开了门帘快步离去。 ……………………………… 第二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也是洛翁伯爵选择决战的好日子。 从瓦登海方向吹来的清风轻柔地抚摸着交战双方颜色鲜艳、绘制着家族纹章的旗帜,穿戴好装备的士兵们在各自领主的带领下在旗帜边集结,发出了高昂的战吼声。 贝格伯爵穿着一件纹章罩袍锁甲,腋下夹着一顶昂贵的覆面盔,在两个内府骑士的陪同下来到了镇墙上,忧心忡忡地看着镇外乌泱泱一片的敌人。 “大家不要恐惧,我们的援军就在他们的背后埋伏着,等这群该死的侵略者陷入战场后,援军会捅烂他们的屁股,送他们下地狱去见撒旦!另外,伯爵大人说了,在这场战斗中,你们每杀一个人,就能获得两铜币的奖赏!” 贝格伯爵身边,一个大嗓门的内府骑士向周围的士兵和弓箭手们加油鼓气。在金钱的鼓舞下,士兵们的士气开始回升,表情也放松了许多。 “我承诺,等这场战争结束了,我会在你们所有人中挑选出一批最勇猛的战士赐予额外奖赏、并且分封采邑,纳入我的私人卫队!” 如果说内府骑士的话语只是开胃菜,那贝格伯爵的承诺绝对是一颗重磅炸弹。 士兵们从一脸震惊,迅速转化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许多士兵大声喊着万岁,从嗓子眼中挤出最激昂的战吼,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敌人。 每个人都想在伯爵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最勇猛的一面。要知道,这可是一个的阶级跃升机遇,一张获得贵族身份的船票。 对于这群出生卑微的士兵们而言,这样的机会是真的可遇不可求,只有白痴才不会去尽力争取。 这个时期和中世纪盛期晚期不一样,阶级上升的通道还尚未被堵死。 在这个动乱的时期,只要在战场上出人头地,就有机会被领主赏识,纳入私兵卫队,赐予一块采邑。 虽然采邑不能世袭,但只要这些成为贵族私兵的士兵跟随领主在多年的征战中英勇作战成功存活下来,获得了更多土地的领主一般会不吝册封他们一块真正可以世袭的土地,让他们成为骑士,跻身贵族的一员,从而改变命运。 看到这些士兵的反应,贝格伯爵很满意。 反正在这么多天的攻城战中,自己的私兵损失惨重,许多采邑现在处于无主状态,他正好可以借助这个机会补充私兵兵员,还能顺道收拢一波人心鼓舞士气,真是一举多得啊。 而此时,镇外攻城营地前的洛翁伯爵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断粮断草这么多天,人数明显处于劣势的守城方这会儿忽然士气暴涨。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洛翁伯爵明白,在他的兵力优势面前,贝格伯爵的士兵再怎么士气高昂也无济于事,最终摆脱不了被击溃的结果。 “收起你们的仁慈,给我杀光他们,然后带着战利品回家!” “啊啊啊啊!” 伴随着悠长的号角声,洛翁伯爵的士兵们爆发出了猛烈的战吼声,朝着杜塞尔多夫镇此时已经碎成几瓣的镇门冲了上去。 镇门早已被投石车摧毁,对此,贝格伯爵无计可施。 他原本打算派人将一切可用的杂物堆积在镇门口阻碍敌人的进攻,但时间太紧了根本无法实现。 镇门门楼上的士兵不断地往镇门下蜂拥而入敌军头上投掷石块,而在这些天里早已经熟知了守城方手段的敌军则娴熟地举起了盾牌,除了一阵噼啦啪啦的木盾响声,很少有钢盔发出的脆响声。 现在,攻城士兵们最害怕的守军武器无非是镇墙四角塔楼上的罗马弩炮。 几个世纪前来势汹汹的蛮族风暴并没有摧毁西帝国的一切。 至少,相对于当时哥特、日耳曼蛮族人眼中晦涩难懂、“毫无用处”的古籍,这些简单实用的杀戮兵器确实被一代代很好地给传承了下来。 被弩炮击中的人,即便当场没死,结局也偏差不了多少——痛苦地残喘一段时间后再咽气。 杜塞尔多夫镇护城河外的空地就有许多被弩炮死死地“钉”在草地上的倒霉蛋。 有些被钉在地面上的尸体已经腐烂很久了,被食腐鸟们啃得面目全非,无时不刻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那是几周前洛翁伯爵发动第一次进攻时残留下来的可怜虫。 双方弓箭手的箭矢你来我往,不过洛翁伯爵的弓箭手占了人数优势,大有把墙垛后面的弓箭手压得抬不起头的趋势。 战斗才刚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贝格伯爵将大部分的兵力放在了镇门口,在这狭隘的门楼下,人挤人,兵器贴着兵器,一个人倒下立马又有另一个人顶替上去。 士兵们没有后退路可言,基本都是被后面的队友推着往前走的。 贝格伯爵驻守镇门的士兵只有七十人左右,有些人还是拿着剑前来冒险的商人以及一些拿着草叉守卫家园的勇敢镇民。 而洛翁伯爵这边,光是第一批冲到门楼前的士兵就是驻守镇门守军数量的一倍,后面还有更多士兵源源不断地躲避着箭矢朝这边赶来。 面对如此多的敌军,势单力薄的守军们不再想着立功建业、加官封爵了,在如此令人绝望的形势下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该死,约定好的背后偷袭增援在哪里,我们快撑不住了!”在最前线奋战的贝格伯爵一边焦急地想着,一边将双手剑从一个双目失神的士兵胸口拔出。 他的身边不断有友军倒下。 一张张熟悉的或是稍显稚幼或是饱经沧桑的脸,刚刚还洋溢着兴奋,现在却永远定格在了痛苦的表情上,被泥浆和血污弄得蓬头垢面,在地上被敌人肆意践踏。 战况越来越糟,贝格伯爵想,如果增援再不来,就算是阿尔弗雷德大帝重生过来指挥也无力回天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敌后防线 洛翁伯爵攻城营地背后的树林中响起了一阵“嘟嘟”的号角声,拿着各种武器、穿着参差不齐盔甲的士兵们列阵出现在了树林和草地交界的地方。 如果昆尼尔男爵在这的话,他会惊讶地发现杰拉姆队长现在就站在西蒙的身边。 那些幸存的雇佣兵此时和弗尔徳村民兵们站在了一起。 “你们的任务是快速突破攻城营地,然后一路杀到镇门,解救贝格伯爵,明白吗?” “明白,西蒙爵爷。”杰拉姆队长说着,抽出了背后剑鞘中的长柄双手剑。 其实,西蒙选择雇佣这些雇佣兵,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他们这边的人数劣势实在是太明显了,这时候,军队中每多一个精通战斗的老手,胜算就会多上几分。 而对于杰拉姆队长而言,昆尼尔男爵的战败让他只能捏着鼻子揣上为数不多的定金认栽,更何况他和弟兄们被俘虏了,得交上一笔不菲的赎金,这可真是一笔让人郁闷的大亏本买卖。 不过这一切一直持续到西蒙释放俘虏的那一天。 当所有的俘虏释放完毕后,西蒙向这些雇佣兵抛出了橄榄枝——可以免除他们的赎金,但条件是这段时间将为贝格伯爵领贵族联军效力。 杰拉姆队长一开始还想耍点小聪明,他说如果西蒙支付昆尼尔男爵应该支付给他们的报酬,他们才会考虑加入西蒙这边作战。 但西蒙当场就垮下了脸,连讨价还价的兴趣都没有了,直接让民兵们把他们重新押回囚房。这下,杰拉姆队长才算慌了神,连忙表示接受西蒙的条件。 这些雇佣兵都是拿钱办事的货色,而这一战与平常不同的是,他们这次是为了自己的自由而战。 “杀进攻城营地,然后从背后狠狠地踹他们的屁股!!!” “杀啊!” 急迫的形势容不得任何时间浪费,没有激昂慷慨的战前演讲,也没有士兵们求得心安的战前祈祷,在领头贵族们的带领下,士兵们如同脱弦的箭矢,飞速冲向了攻城营地。 士兵们嘶吼着,谩骂着,双腿跑得和野兔一般飞快,从看似“毫无防备”的攻城营地背部冲了进去。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率先冲进营地的士兵中传来了惊呼和惨叫。 一时间,刀剑碰撞的声音、利物入肉的声音、箭矢飞舞穿梭的声音在攻城营地中响起,狡猾的洛翁伯爵居然留了一手,在营地里设下了伏兵! “啊啊啊!” 杰拉姆队长抡着手里的长柄双手剑,怒目圆睁地朝着一个洛翁伯爵私兵砍去。 那个迎敌的洛翁伯爵私兵很年轻,可能是某个贵族家庭的次子。即便身上穿着一件厚实的软铠甲——上面还印着代表洛翁伯爵家族信任与认可的纹章,也抵挡不住他此刻的胆战心惊。 “噗嗤!” 匆忙举盾反击的年轻私兵最终还是慢了一步,被这柄痛饮过无数人鲜血的锋利双手剑毫不留情地切开了喉咙,成了又一个杰拉姆队长的剑下亡魂。 但是,像杰拉姆队长这样久经沙场,剑技精湛的老手毕竟是少,大部分的士兵都和敌人陷入了激烈的鏖战。 在满是泥浆和粪便的营地主路上,一个沃尔夫男爵的扈从队士兵冲上前用利剑砍开了一个敌兵的胸脯,血液飙了他一脸。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另一个从侧面冲过来的敌兵用盾将他击倒在了地上,接着将长矛捅进了他的腹部。 不过,还没等这个拿着长矛的洛翁伯爵私兵得意地拔出长矛,一旁一个卡尔男爵卫兵队的大胡子长斧手便将手中的战斧劈向了他的后背。 战斧破开了私兵的皮甲,深深地嵌进了他的背部,他的脊椎传来了“咔擦”的响声。 大胡子长斧手听到左手边传来了锁子甲的“咴咴”响声,便连忙抽下了腰间别着的短武装斧,“砰当”一下挡住了一个戴着锁甲头巾的私兵刺来的致命一击,紧接着迅速上前一步,一斧头将这个该死的偷袭者面庞劈了个稀巴烂。 “啊哈!” 正当长斧手准备将双手战斧从地上奄奄一息的私兵脊椎骨中拔出来时,一支箭矢射穿了他的喉咙。强烈的痛感和窒息感让他松开了握着短武装斧的手,跪倒在了淤泥中,金色的大胡子被口中不断涌出的血液染成了红胡子。 攻城营地中到处都是营帐与堆积起来的杂物,一些敌人的弓箭手站在营地门口临时竖起来的简易箭塔上放箭,场面混乱极了。 这和贵族联军们在战前预想中此时会防备空虚的情况全然不同。 “见鬼!” 呆在战线后方把持战局的老科奥瑟脸色都变了——如果士兵们被这些驻守营地的敌人成功地拖住了,等洛翁伯爵攻破了杜塞尔多夫镇的镇门,肯定会回过头来收拾他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科奥瑟想让带兵冲在最前头的沃尔夫男爵、卡尔男爵和朗格集中人马主攻一个点,先冲破敌人的防线。 但营地里的战斗实在是太混乱了,加上营帐杂物繁多,想找到他们传达指令恐怕得下一番功夫。 “父亲,我带骑兵从他们的侧翼突破,然后从背后袭扰他们,帮助洛翁伯爵和沃尔夫男爵突破他们的防线!”西蒙也看出了大势不利,于是迅速做出判断,对着科奥瑟说道。 “就这么办,孩子,注意安全,活着回来。”科奥瑟明白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于是稍加思索便点头同意了。 “胖子,加布里埃尔,带着我们的骑兵从左翼突破!” “好的,少爷!” “是,爵爷!” 说完,西蒙和胖子、加布里埃尔带着四个弗尔徳村骑兵以及六个多尔斯滕男爵领的轻骑兵朝着战场左翼飞快奔去。 “呜、呜呜~” 急促的集结号角在战场中响起,里面蕴含的意思不言而喻——集结收拢兵力。 士兵们的鏖战还在持续,无论是攻城营地里还是杜塞尔多夫镇的镇门,每个人都卯足了劲想要击退眼前的对手。 血液如水一般染红了双方短兵交接处的地面,浓郁的血腥味激起了士兵们血液中的荷尔蒙,一些士兵如同野兽一般疯狂地嚎叫了起来,脑中只剩下了一件事情——杀戮。 在攻城营地中的沃尔夫男爵此时成了一个“血人”,他感觉双手剑握柄上粘稠的血液都快让他握不紧剑了,他感觉身子开始疲软了起来,穿着沉重的锁子甲奔赴战场然后冲刺接敌战斗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 身边的战友同样开始显露颓势了,每一次挥舞斧头、刺出长矛的速度都要比刚开始战斗时慢上一拍,一些人反应不过来露出破绽,便会被体力尚佳的敌人砍倒在地。 就在这时,沃尔夫男爵注意到连天的厮杀声中传来了马蹄的声音,并且离这越来越近。 “哒哒、哒哒、哒哒~” 洛翁伯爵私兵战线的后方忽然冲出了十二个骑兵。 他们并列成一排,端平了手中的骑枪,夹紧了马腹,高速冲刺了起来。 “保持队形,冲啊!” 西蒙一手持盾,一手握着长长的骑枪,将枪柄夹在了腋窝下。他看到洛翁伯爵私兵战线后方有个刀疤脸士兵回过了头,望向他们的眼神中带着不可思议和绝望。 “就你了,去死吧!” 这可不比在德累斯顿比武大会和人在马上一对一单挑时的专注,这是西蒙来到这后第一次骑着马冲进敌人的战线,即便是背身,但还是令他感到十分紧张。 “噗嗤!” “啊啊啊啊啊啊!” 骑枪简直无视了刀疤脸士兵身上的软铠甲,在他的惨叫声中深深地捅进了他的胸膛。 紧接着,骑枪在“啪嚓”一声中折断,结束了它的使命。 西蒙和他的战马“幸运”带着高速的动能冲进了洛翁伯爵私兵的战线,噼里啪啦撞倒了他前进路上的好几个人。 “哈!”西蒙迅速扔掉断掉的另外半截骑枪,抽出了武装剑,在敌军中挥砍了起来。 此时,攻城营地里的私兵战线在十二个骑兵从背后猛烈的冲刺袭击下出现了松动,许多敌兵慌了阵脚,开始被贵族联军士兵们反杀。 “好样的西蒙!”这会儿的朗格也没了平时那副冰冷的面孔,举起满是鲜血的铁剑,咧嘴向西蒙大声叫好。 “好机会,杀光他们!给我冲啊!” 卡尔男爵眼前一亮,左手持剑,右手持斧,大喊着冲上前去,一斧头砍在了一个敌军骑士的胸口。 顿时,骑士的锁子甲被砍得铁环横飞,不过卡尔男爵的斧头并没有击穿他的防御,而是卡在了骑士的软甲内衬中。 于是卡尔男爵当机立断,将左手的剑刺向了骑士的喉咙,一时间血花四溢。 周围的贵族联军士兵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即便自己已经气喘吁吁疲惫不堪,但还是士气高昂地杀上前去。 “噢不!” “救命,上帝救救我们!” 见自己这边领头的贵族被阵斩,洛翁伯爵的私兵们士气降到了最低点,战线分崩离析,许多人背过身开始逃跑了。 战势开始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别管他们,继续往前杀,往杜塞尔多夫镇门口的敌军后背杀!” 见敌军战线崩溃,老科奥瑟欣喜地骑着马冲进了攻城营地,对着那些准备追杀逃向战场两翼逃兵的士兵们大声命令道。 不过就在这时,混乱的战场上,一支冷箭猝不及防地射在了他的胸口。 “该死!”老科奥瑟痛苦地捂着胸口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旁边的骑士连忙踩着马蹬下马,冲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盾牌,你们这几个蠢货,盾牌!” 骑士对着旁边几个持盾向前厮杀的私兵大声喊道,后者连忙反应过来,举着盾朝这边聚拢。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获全胜 西蒙并没有注意到后方突如其来的变故。他调转马头,对着加布里埃尔的方向大声喊道:“带着骑兵往镇门口的方向冲锋!” “是,我的大人!” 很快,令崩溃的逃兵们感到庆幸的是,那些大开杀戒的骑兵们不再理会他们,而是调转了方向,冲向了镇门聚集的敌兵。 “前面的步兵,加把劲冲进镇子里!矛兵,到后列来!”洛翁伯爵气急败坏地怒吼道。 他搞不懂为什么贝格伯爵的士兵能在镇门口撑这么久。 事实上,他应该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他早在前几天就已经把镇子里所有人的退路都给断绝了——他派人到镇墙下喊话,如果截止至今天总攻前还不投降,等攻进去就会不留情面地杀掉镇子里的每一个人。 于是大部分戍守镇墙的士兵想,与其交出武器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等待信誉不高的洛翁伯爵支配命运,还不如拼死拿起武器奋力反抗。况且,据贝格伯爵所述,他们知道镇外有一支“庞大”援军到时候会来支援他们,到时候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哒哒、哒哒……” 西蒙和骑兵们的速度越来越快,逐渐甩开了逃兵以及贵族联军们的追兵,向镇门口飞速狂奔。 此时的镇门口外聚集着大量洛翁伯爵的士兵。 因为狭隘的镇门口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攻破,所以他们只能不断地缓慢前行被卷入镇门口的“绞肉机”,或者爬上云梯接着被墙上恭候多时的长矛“请”回地面。 “快点,笨手笨脚的混蛋。” 在洛翁伯爵不断地催促下,一些动作快的持盾矛兵们挤过了熙熙攘攘的士兵,来到了后列,对着骑兵来袭的方向竖起长矛,将矛柄末端深深地插进了土里。 而另一些动作慢没挤出来的矛兵,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骑兵,便直接举起了盾护住自己的身体。 “嘭!” “啊啊啊啊啊!” 这次的骑兵冲刺没有骑枪,但威力依旧不容小觑——骑兵们避开了已经架设好长矛的矛兵,如同一头头发怒的犀牛一般高速撞进了镇门前拿着短兵器的敌兵后背,许多穿着轻甲的农奴兵和自由民士兵被撞得腾空飞起,落地后七荤八素、不省人事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西蒙没有恋战,在用剑砍倒了一个企图靠近战马将他拉下马的敌兵后,他大声对其他骑兵们喊道:“重整队伍!” “婊子养的!” 西蒙语音刚落,一个穿着填充皮革外套的多尔斯滕领轻骑兵惊呼了一声。 敌兵堆中刺出了一支长矛,刺在了他胯下的马儿胸膛中,可怜的马儿悲鸣了一声,带着骑兵一起摔在了泥泞不堪的地上。 骑兵被摔得晕头晕脑。他想捡起手边的剑,但剑却被一只脏兮兮满是老茧的手率先一步捡起。 他顺着被捡起的剑看到了脏手的主人——一个流鼻涕的老农,他看起来和大部分农民一样,有着一张老实巴交的面孔,但此时,这个家伙眼中全然没有平时的木讷,有的只是贪婪。 被重创的马儿在旁边流血嘶鸣,四蹄乱蹬,而倒霉的骑兵感觉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不对,不是天暗了,而是他被洛翁伯爵的农奴兵们包围了。 那一张张不怀好意的脸上同样写满了贪婪,紧接着,这些贫穷的农兵们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地哄抢着他的装备。他不断地挣扎着,直到一柄不知道谁刺来的匕首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快,快!” 剩余的骑兵们趁矛兵还没攻上来,陆续从步兵的阵列中脱离,只留下了两个被刺倒在地的倒霉骑兵和一地七倒八歪被撞倒的敌兵。 骑兵们前脚刚走,贵族联军的步兵们后脚就赶到了战场。 许多倒地的敌兵刚刚被战友支起来,身子都还是软的,便又和沃尔夫男爵卡尔男爵以及他们勇猛的手下交上了手。 一个洛翁伯爵的自由农士兵感觉他的腰都快痛死了,刚刚捡起他的伐木斧站起身,便又被人从背后一脚踹回了满是污泥的地上,接着后脑勺一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哈,给他们一点厉害尝尝,胜利近在咫尺!”沃尔夫男爵将战斧从那个自由农士兵的后脑勺中拔了出来,红的白的一起从破碎的颅骨中涌出。 在他身边,拿着双手武器的扈从队战士们如同一只只冲入了羊群的狼,将那些刚刚才从地上爬起来的农奴兵和自由民士兵砍得鬼哭狼嚎,血肉横飞。 镇门口腹背受敌的洛翁伯爵军队出现了骚乱,士气开始不断下降。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贝格伯爵的战兵们如同一头头脑袋上被蒙了红布的公牛,他们开始反击了。 当生命威胁不是那么紧要时,在他们的眼中,敌人不再是洪水猛兽了,而是一枚枚向他们招手的铜币,打完这一仗获得的赏金和战利品至少能让他们无忧无虑地逍遥过活很长一段时间。 洛翁伯爵感觉自己的优势正在一点一点地从指缝间流失殆尽。 忽然,他看到了不远处浑身浴血的沃尔夫男爵一斧破开了他忠实的内府骑士格挡的剑,接着无情地将战斧狠狠地劈进了这个追随了自己十余年的老伙计肩胛部位,顿时气打不过一出。 “沃尔夫,你这个茹毛饮血的野蛮人,疯疯癫癫的流氓,彻头彻尾的混蛋,”洛翁伯爵推开了旁边正在和联军士兵战斗的农奴兵,一边骂着,一边提着剑朝着同样向他走来的沃尔夫男爵阔步走去,“也不借着青蛙的尿液照照,你算哪门子贵族?” 沃尔夫男爵没有说话,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脸阴沉得都可以滴出水来了。任谁都知道,他现在就是一头处在暴怒边缘的棕熊。 “野蛮人,带着你那可笑的异教徒信仰下地狱去吧,因为你的神是邪恶的怪物。哦不,这么说你是个没有灵魂的可怜虫,啊哈,你的信仰和你的灵魂一样一文不值,哈哈哈!” 洛翁伯爵这才算是彻底激怒了沃尔夫男爵。对于这些既信仰基督教又保留了供奉日耳曼神灵习惯的凯尔特人后裔而言,在他们面前侮辱神明,这无异于来回拨动他们的逆鳞。 “呀啊啊啊啊啊啊!” 沃尔夫男爵极其愤怒的吼叫声让洛翁伯爵心头一颤,但自诩剑技过人的他并没有选择退缩,反而一脸兴奋。 洛翁伯爵想,沃尔夫男爵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可以说支撑了这些贵族士兵大部分的士气。如果这时候激怒他,趁他失去理智的时候露出破绽阵斩了他,战局还有扭转为胜的机会。 用短剑或者盾牌直接去格挡双手战斧无疑是愚蠢的,洛翁伯爵灵活地避开了这饱含怒火的一击,紧接着想贴沃尔夫男爵的身,一剑砍开他的喉咙。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可能是他刚才的言语实在是太过分了,沃尔夫男爵并没有如同他预料的一般选择后退或者格挡,而是丝毫不顾受伤便直接用戴着厚厚鹿皮手套的大手去抓那柄直直砍来的剑。 “疯子!”洛翁伯爵暗叫不好。 虽然锋利的铁剑毫不意外地切开了鹿皮手套,将沃尔夫男爵的左手砍得鲜血直流,但他的另一只手此时已经抓住了洛翁伯爵的喉咙,掐着他,把他如同拎一只小鸡崽一般举在了半空中。 “呜,呜!”洛翁伯爵感觉一阵窒息感直接将他推到了地狱门口,他感觉死神正在他的面颊旁吹气。 他急中生智,连忙将手里被沃尔夫男爵握住的剑往前一刺,企图让沃尔夫男爵松手。 但那块当年他花了大价钱请弗里斯兰匠人雕刻花纹的十字剑格现在却成了他现在最想丢掉的碍事废物——剑格有力地制止住了洛翁伯爵向前刺的铁剑。 除了让沃尔夫男爵手上的伤口变得更深了几分之外,并没有任何伤害。 洛翁伯爵的行为显然激怒了沃尔夫男爵。 用尽全力后的沃尔夫男爵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硬朗十分,血管清晰可见,那如同磐石一般坚硬的铁手如同钳子一般死死地夹住了洛翁伯爵脆弱的喉咙,后者的挣扎也越来越剧烈。 突然,洛翁伯爵不再挣扎了。他的舌头吐得长长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垂了下来,头上的铁盔也啪嗒一下掉在了泥浆地里。 他的脸上写满了怨恨与不甘。 过于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以及长期养尊处优获得的自大式自信才是害死他的最主要原因——他根本就打不过沃尔夫男爵,想要击败他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呸,事实证明,上帝偏袒了我,而不是你。”沃尔夫男爵朝着洛翁伯爵的尸体吐了口浓痰,痰液和唾沫星子牢牢地沾在了洛翁伯爵那打理得极其漂亮的金发上面。 “伯爵大人死了!” “我投降!” “停,住手!你们赢了!真见鬼啊。” “别打了,别打了!” 大部分目睹了洛翁伯爵断气全过程的敌兵纷纷被沃尔夫男爵的武力所折服。 遇上这么可怕的敌人,投降其实真的算不上耻辱。死战到底固然令人荣誉满满,但会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现在君主都撒手人寰了,实在没有那个必要。 “耶!” “我们赢了!” 垂头丧气放下武器的洛翁伯爵士兵旁边,贵族联军们畅快地高声大吼,发泄着心中的狂喜。 今天的胜利将成为伴随他们一生的“荣誉勋章”,这场以少胜多的战役将如同瘟疫扩散一般在酒馆、集市和火塘边流传,他们也会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英雄”。 而那些幸存的杜塞尔多夫镇守军除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外,还有更加令他们高兴的事情——经此一战,他们的竞争者少了很多,这意味着他们被贝格伯爵选中当私兵赐予采邑的可能性更大了。 “西蒙爵士!” 当西蒙也沉浸在这欢乐的海洋中随着士兵们一起高声呐喊时,一声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低沉呼喊让他有些不悦地回过了头。 来者是一个只戴着皮革包头巾,蓝色的罩袍背心上沾满了污血的骑士。 他的嗓子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最为稳妥,于是又将到嘴边的话收回去了。 西蒙有种不祥的预感。 “西蒙爵士,您的父亲想见您最后一面。”骑士说着,从头上一把取下了皮革头巾,遗憾地低下了头。 “什么!?”西蒙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继承 西蒙感觉自己开始忐忑不安了起来,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头死死地压着在,让人喘不过气来。 回攻城营地的路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断肢、器官和污血肆意地泼洒在了这片棕绿相间的泥浆草地画布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一些士兵在尸体前解下他们的装备和武器;一些士兵扶起了受伤的队友架着他们朝营地走去;一些士兵则拿着斧头帮助还没咽气正有一声没一声地惨叫着的敌人解脱。 穿着蓝色罩袍的骑士带着西蒙回到了洛翁伯爵的攻城营地,这里同样一片狼藉,除了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外,还有许多帐篷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此时正燃着火星冒着滚滚浓烟。 “我们到了。”骑士说着,在营地中央尚还完好的大帐篷边下了马,将缰绳交给了帐篷边待命的马夫。 “……”西蒙没有说话。 离父亲越近,他的心悸感就越强,心中的不安也更加强烈。 虽然他并不是西蒙真正的父亲,但他却是西蒙来到这个世界后对他最好的、最关心的人之一。 老科奥瑟是个好人,是个仁慈的领主,他声名在外,人们对他尊敬有加。而西蒙笃定老科奥瑟的第一继承人朗格就不会如此,朗格是个残忍冷酷、城府很深的家伙。 可以说,如果老科奥瑟真的遭遇了不幸,接下来的路就得由西蒙自己走了,他的头上不再有一顶保护伞了。 “胖子,你就不用下马了,你现在和加布里埃尔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弗尔德堡,把药师阿瑟罗请来!”西蒙下了马后,回头制止住了正准备踩着马蹬下马的胖子。 “这里不是有牧师在帮男爵大人治疗了么?”胖子有些疑惑不解地说道。 “闭嘴,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看着胖子居然在这个人命关天的紧要关头和自己顶嘴,西蒙顿时怒火中烧,拧起眉头对着胖子大声呵斥道。 “对不起,少爷,我这就去办。”胖子连忙低头认错,接着调转了马头朝营地外奔去,不一会儿便没了身影。 除了这个世界的土着,换谁得知自己父亲生命垂危这会儿还正被一个该死的蠢秃驴放血治疗时不会急?不会发怒?胖子这回真是撞西蒙的枪口上了。 “西蒙少爷。” 门口看门的两个士兵尊敬地和西蒙打着招呼,然后掀起了门帘。 借着门帘外的光和帐篷里微弱的烛光,西蒙看见科奥瑟这会儿正躺在一张铺着有精美装饰毛毯的床榻上,那应该是洛翁伯爵的床。 侍从们七手八脚地在旁边忙碌,而老科奥瑟的身边,一个牧师正在他的右臂放血。 看到这,西蒙的火气又上来了。 朗格坐在旁边的一张靠背椅上,手肘撑着大腿,下巴撑在双拳上,面无表情地在思索着什么。 “真不知道他现在处于即将继位的喜悦还是痛失生父的哀痛。”西蒙有些恶意地揣测着。 他和朗格知道,他们厌恶着彼此,平时的融洽只是装出来的。那会儿父亲还健康着,所以他们也并没有撕破脸皮。但假如父亲离开了人世,朗格成了西蒙的新领主,这一切就会被摆在台面上。 “西蒙。”科奥瑟感受到了光线的变化,偏过头,虚弱地呼唤着他最喜欢的小儿子。 “父亲。”看到老科奥瑟满头的汗珠以及他胸前绷带上的一片血红,西蒙鼻头一酸。 “你先出去吧。”西蒙语气不善地对着那个正在放血的牧师说道。 “阁下,恐怕我恕难从命。射进男爵大人胸口的那支箭非常肮脏,我坚信它污染了男爵大人体内纯洁的血液。如果不把污血排出体外,恐怕他假如遭遇不幸,会上不了天堂的……”牧师像木桩一样站在原地,有恃无恐地对西蒙说道。 “一派胡言”这个词已经溢到西蒙嘴边了,但他又把它收了回去。西蒙要顾及父亲和朗格这两个真正虔诚的基督徒的感受。 人的观念是很难转变的,假如这时候西蒙阻止了牧师放血并把他轰了出去,然后用烈酒给科奥瑟的伤口消毒,就算把上帝忽悠的那一套说辞搬出来也不顶用。 或许朗格还会趁机将对上帝不敬、企图让父亲灵魂下地狱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那可就有得好看了。 “你先出去吧,”老科奥瑟对牧师说道,“我有话对我的儿子们说,说完了你再进来继续。” 牧师将手术刀放到了一旁桌子上的盘子中。西蒙看到盘子里有一些血渍,还有一根被鲜血包裹的锋利箭头。 “你们也都出去吧,”科奥瑟将旁边的仆从也打发走,接着打破了朗格的沉思,“朗格,过来。” 等兄弟二人齐齐站在他的床边时,科奥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开口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和你们提起过,你们其实还有一个兄弟。” “什么!?”朗格和西蒙同时惊呼出声。 老科奥瑟仔细地观察着西蒙和朗格的神情,西蒙有的只是惊讶,而朗格在惊讶之余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虽然并不明显,但科奥瑟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是一个弗里西亚农村姑娘生的孩子,是我的私生子。差不多二十年前,我路过那个叫盖藤的小村庄,村长热情地接待了我。那天晚上喝完酒后,一切就那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老科奥瑟的眼睛盯着篷顶,缓缓地说道。 “他后来被那个乡下姑娘抚养大了?”朗格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的,他的名字叫林德,比西蒙要大,比朗格要小。当他十二岁时,我派人把他送到了上艾瑟尔的代芬特尔教堂。现在,他是代芬特尔教堂的林德修士。” 西蒙注意到朗格原本有些僵硬的脸庞舒缓了一些。看来,在确定了林德兄弟献身教会,不会和他争夺继承权后,朗格在心中可算是舒了一口气。 “另外,关于遗产……”老科奥瑟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西蒙连忙从旁边拿来了水壶。喝完水后,他继续说道:“朗格,你将继承我的爵位、我的领地以及我的所有财产。西蒙,你将继续保有爵士头衔以及你在弗尔德堡的一切权利。” “是的,父亲。” 西蒙点了点头,目光瞟向旁边的朗格。当科奥瑟说到西蒙在弗尔德堡的权利时,朗格的表情有一丝微妙的变化。 西蒙不由地警惕了起来。 “我死后,你们兄弟二人不许因为争夺遗产而大打出手!明白吗?”老科奥瑟不傻,他知道朗格的心里在想什么,于是用严厉的口吻嘱咐了一遍。 “明白,父亲。”二人相继回答道。 “我肯定是不会的,但朗格就不一定了,这头贪婪的豺狼!”西蒙在心底暗暗嘀咕道。 “很好,这些我都会让文书官写在遗嘱中。朗格你如果要继位的话,就得拿着这份遗嘱去贝格伯爵那重新效忠,举办典礼。在此之后,你的合法权利才会得到承认,你才能名正言顺地坐在男爵的位置上。” “当然,父亲,”朗格说着,走到了大木桌前,将手放在了牧师没拿走的圣经书上,“我向上帝庄严地起誓,我绝对会遵守遗嘱,永不违背。” 科奥瑟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原本紧绷的脸逐渐放松,闭上了眼睛:“你们出去吧,让牧师进来。” 西蒙和朗格对视了一眼,随后朗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头也不回地一把拉开了门帘,阔步离开了营帐。 “朗格少爷,朗格少爷,怎么样?”在朗格离开营帐后,他的贴身侍从朱利安连忙迎了上来。 朱利安是个脸上长着雀斑、稚气未脱的小伙子。他戴着一席链甲头巾,穿着一身蓝色的软铠甲武装衣,套着一件镶钉皮甲背心,腰间别着一柄武装剑,看样子和朗格的关系很好。 “没想到,我的父亲始终不肯让我继承本该属于我的弗尔德堡,还将其写在了遗嘱里,真是见鬼!”朗格说着,朝路边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敌人尸体吐了一口唾沫。 “那我们能不能用别的办法……毕竟西蒙少爷只是一个无权继承任何财产的次子,科奥瑟大人只不过是比较偏爱他,当时才将弗尔徳村封给了他。”朱利安环顾了一下四周,越说声音越小。 “你动动你的脑子啊,朱利安,科奥瑟将承认西蒙在弗尔德堡的权利写在了遗嘱里,而我必须承认遗嘱才能继位!”朗格有些不耐烦地解释道。 如果在西蒙的统治下弗尔徳村一如既往地贫穷,朗格对此倒无所谓。 但现在的弗尔徳村成了弗尔德堡,有富饶的田地和坚固的围墙,还有一座新建的教堂,这让本性贪婪的朗格在暗中觊觎得心痒痒。 “那我们能不能制造一场意外?比如说……”朱利安盯着朗格的蓝色双瞳,隐晦地打着眼色。 “不行,弑兄可是要下地狱的罪行,我还不至于为了一块领土这么干,”朗格很快便摇了摇头,否定了朱利安的想法,“而且,假如事情败露,我权利的合法性会受到极大的质疑。我不仅违背了遗嘱,还会失去手下封臣的忠心,得不偿失。” “难道我们要放任这块大肥肉稳稳妥妥地装进西蒙少爷的口袋?”朱利安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哼,目前看来是这样的,我要想安稳地继承爵位,就别无选择。不过别担心,作为西蒙将来的领主,我想说的是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朗格深呼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新的目标 战争胜利了,不过杜塞尔多夫镇并没有和其他城镇一般陷入欢乐的海洋。 从镇门口传来了胜利的消息后,大多数民众和商人仅仅是骚动了一阵子。他们感激着上帝,心想一定是自己的祈祷灵验了,上帝并没有抛弃他们,而是保佑了他们。 紧接着,便是同往常一样的麻木了。 和先前城镇外的敌军一样,他们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填饱肚子了,许多人又虔诚地闭上眼睛向上帝祈祷请愿,希望镇里赶紧来一支满载粮食的商队,并且售价不要太贵。 镇子外的护城河里飘满了攻城士兵的尸体,许多尸体已经浸泡了多日,青肿得吓人。 一些河段被捆成一摞的干草束和空木桶填满,那是攻城方的杂役干的。这样的简陋浮桥浮力惊人,居然能够让扛着攻城云梯的杂役安然无恙地踩过去,一度让守城方非常头疼。 杜塞尔多夫镇原本漂亮坚固的木石结构镇墙被投石车打得百孔千疮,一些地方出现了塌方,那段支离破碎早已不堪重负的镇墙早在三天前便轰然倒塌了。 要不是洛翁伯爵顾及浮桥承受不了太多穿着盔甲拿着武器的士兵重量,他们兴许会选择渡过护城河从倒塌的镇墙处发起总攻。 此时,镇子外的空地和镇门口的门楼已经打扫完了战场,士兵们将一车车的装备运往镇内的军械库——大多都是些战痕累累的锁子甲和皮革外套,以及许多粘着干涸血液有凹陷的头盔。 当贝格伯爵的士兵和贵族联军的士兵们把要上缴的战利品都清理完了之后,便开始在那些尸体堆中拾荒“淘宝”了。 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一些没鞋穿的农奴兵并不在乎别人臭烘烘的脚,在尸体堆中找到鞋子便急匆匆地穿上,据为己有。 家里人缺衣服穿的穷农奴兵则给一些死相尚还完好的尸体脱下衣服,然后将衣服夹在腋窝下面继续搜刮其他尸体。 还有一些农奴解开了一些尸体下巴上绑得牢牢的系带,拿走了他们的填充头巾——除了今后上战场能够多一层防护,冬天的时候也可以戴着保暖。 运气好的人,还能在一些没被仔细搜刮的尸体手指上找到银戒指,或者是在他们颈间找到银十字架。对他们而言这可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不过目前还暂时没有人愿意去收拾收拾护城河里的尸体,扒下他们的装备——护城河现在尸臭难掩,混杂着断肢、器官、血液、屎尿、呕吐物以及各种垃圾,恶心至极。 或许,等空地上的尸体都被仔仔细细地搜刮了第二遍,实在没有油水可刮时,这些饥不择食的农奴兵和自由民士兵才会将贪婪的手伸进污秽不堪的护城河浮尸。 西蒙捏着鼻子骑着“幸运”穿过了镇门口的木桥。 木桥上的尸体已经被清走,但新鲜的血液和不知名的液体依旧残留在上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杂臭味。 镇门口只有一个士兵拿着长矛在站岗,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疲惫不堪,双眼通红,看上去已经很多天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爵爷,日安。”士兵辨认出了西蒙罩袍上的多尔斯滕家族纹章,强打着精神有气无力地和西蒙打了个招呼。 “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西蒙摇了摇头,在心中感慨道。 即便镇内物资匮乏,但贝格伯爵依旧决定举办一场庆功宴。虽然以平时的眼光来看有点寒酸,但已经苦战多日的贵族和士兵们却对此十分期待。当然,被安排站岗的倒霉士兵可就不这么想了。 在前往贝格伯爵的内堡塔楼路途中,西蒙看到了许多邋里邋遢、衣着褴褛、面露菜色的镇民。好笑的是,酒馆门口一脸愁容的老板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衣服,西蒙推测,这段时间的围城让老板的大啤酒肚消瘦了不少,以前的衣服现在都穿大了。 除了酒馆,铁匠铺以及镇子里大部分的商铺工坊都没有恢复营业。战争给城镇带来的创伤需要时间来慢慢抚平。 杜塞尔多夫镇并不大,走了没多久,西蒙便来到了镇中心的内堡。 内堡可以说是一座建在城镇里的城堡,堡墙虽然和外面的镇墙差不多高,但明显没有后者厚。 堡墙前留出了一定距离的空地,空地上除了一些用木棍和篷布支起来的帐篷和小摊位外,别无他物。 “爵爷,日安!” 内堡门楼口有两个士兵在站岗,他们戴着护鼻铁盔,穿着锁子甲外套,腰间别着一柄锋利的铁剑,精神气和镇子门口那个无精打采的小伙子全然不同。 西蒙可以从他们热情积极的打招呼声中听出,现在他们正处于一种春风得意、极度欢乐的情绪中。 原来,他们两个是贝格伯爵新招收的私人卫队士兵。 他们本来只是普通的自由民士兵,但因为这次战争表现出色,不但被授予了采邑,还从贝格伯爵的军械库中获得了铁盔和锁子甲,以及一柄品质优良的武装剑。 显然,他们已经拿到了通往贵族阶层的入场券,最终能不能成功地入场实现跃迁,就看接下来的命运了。 贝格伯爵的城堡内堡场构造布局和多尔斯滕堡有些类似,不过他的塔楼倒是非常有意思。 不同于其他领主在一层建造宽敞的大门,贝格伯爵的塔楼一层完全没有任何入口和窗户,并且是由坚固的石头建成的。 而这栋塔楼真正的大门入口在二层,由一架可以移动的木头缓坡梯连接地面。敌人来袭时,他们只需要放火烧毁木头缓坡梯,敌人便很难对塔楼里的人造成威胁了。 “这个设计妙啊,回去之后我要和莱安讨论讨论,也整一个出来。”西蒙在心中渍渍称奇。 此时,内堡场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两张大搁板桌。一些私兵已经入座,笑嘻嘻地和旁边的同伴们喝着啤酒嬉闹。 堡场上的坐席都是给私兵们设立的,贵族们的应该在塔楼的大堂里。 西蒙顺着木头缓坡走上了塔楼二层,进入了塔楼大堂。 塔楼的大堂很大,中央摆着一张铺着白色亚麻布的大搁板桌。桌上暂时没有上菜,不过酒水倒是管够,虽然都是一些劣等的啤酒和麦芽酒。 桌上已经坐了很多人,贵族们饮酒作乐的声音简直都快把天花板给掀翻了。西蒙一眼便看到了人群的中心——朗格以及另外几个男爵。 朗格正笑容满面地和沃尔夫男爵、卡尔男爵以及另外一个西蒙并不认识的贵族一边喝酒一边交谈,时不时爆出一阵大笑,引得桌上其他的爵士们也跟着一起哈哈大笑。 估计大家都已经听说过老科奥瑟生命垂危已经立下遗嘱,朗格即将继位成为新的多尔斯滕男爵的消息。 这会儿,虽然朗格还只是个爵士,但也没几个人依旧把他当爵士来对待了。 其他男爵不经意间已经将他放在了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交往,而那些小爵士们则一脸谄媚地讨好巴结着他。 “诺曼海盗的终结者、弗尔德堡的合法统治者、来自多尔斯滕的西蒙爵爷到了!”塔楼门口的城堡呼报员大声地喊着,西蒙一下便吸引了所有贵族的注意。 朗格的嘴巴紧闭,看向西蒙的目光有些冰冷,倒是热情豪爽的沃尔夫男爵用他那独特的大嗓门打破了沉寂。 “瞧瞧是谁来了?原来是西蒙啊,哈哈,快入座,我勇敢无畏的战士!” 沃尔夫男爵说完,贵族们跟着笑了笑,简单地和西蒙打了招呼,接着继续他们之间的谈话。 西蒙感觉自己有点受到了冷落。 不过仔细想想,这倒也正常。 虽然日耳曼贵族们敬佩勇敢的贵族,但也仅仅如此了。知道了科奥瑟遗嘱的他们明白,西蒙再怎么厉害将来也不过是一个小爵士,新男爵朗格众多封臣附庸中的一个罢了。 诚然,虽然西蒙挺有能力,作战勇猛,但就目前来看,这些目光短浅的家伙觉得和西蒙搞好关系的政治利益并不大,有这时间还不如和新晋男爵朗格搞好关系。 “很现实。”西蒙叹了口气,在桌子尾端和另一个陌生的爵士贴着就坐。 那个陌生的爵士倒是听说过西蒙的事迹,饶有兴趣地和西蒙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起来。 西蒙环顾四周,注意到了搁板桌最前端一言不发的贝格伯爵,整个伯爵领的最高统治者。 虽然洛翁伯爵已经身死,敌人的部队也被消灭得七七八八,但和大多数镇民一样,贝格伯爵高兴不起来。 伯爵领经过了战争的蹂躏,除了少数地方尚还完好,其他领地基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另外,他手下的封臣除了三个幸存的内府骑士外,就只剩下沃尔夫男爵、卡尔男爵、半截身子入土的科奥瑟,以及刚刚被解救出来的希格堡男爵,也就是西蒙不认识的那个贵族。 虽然他在作战勇猛的自由民士兵和农奴兵中选出了一批人补充进了死伤惨重的私兵队,但这只能算是舔舐了些许伤口表面的血迹,伤口的恢复还久着呢。 但至少令他感到安慰的是,他已经消灭了洛翁伯爵领绝大多数的军队,俘获了他们大量的农奴兵和自由民士兵。 洛翁伯爵的战败,意味着此时他的领地钱库空虚,不堪再战。只要贝格伯爵不和他们签署停战条约,他就能合法地出兵鲸吞他们的领地,据为己有。 现在洛翁伯爵战败的消息还没有传远,他得趁洛翁伯爵领周围的领主们没反应过来之际立马出兵。现在可是吞并洛翁伯爵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要是到头来被别人摘了桃子,贝格伯爵发誓他自己都不会饶恕自己。 想到这,贝格伯爵清了清嗓子,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酒杯放在了桌面上,发出了“啪嗒”一声清响,善于察言观色的贵族们马上便停下了谈话,将目光聚集在伯爵身上。 “今天毫无疑问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我们将该死的仇敌洛翁伯爵杀得屁滚尿流,溃不成军!” “哦耶!” “杀光他们!” 贵族们举起酒杯和伯爵一起痛饮,一些人歇斯底里地欢呼了起来。 “或许你们都认为战争自今天下午杀死洛翁伯爵后便结束了,不过现在我想说的是,并没有。”伯爵喝完自己杯子的麦芽酒后,平静地说道。 “什么?” 贵族们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而一些聪明的贵族已经猜到了伯爵的意图,脸上洋溢着难以言表的期待。 “现在的洛翁伯爵领不堪一击,就如一个被剥光衣服的女人等待我们去征服!我难以置信你们居然能够如此从容不迫地坐在这喝酒!” 贝格伯爵略带粗俗的比喻让贵族们惊讶不已,但很快,他们便反应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变得狂热了起来。 夺取更多的土地,意味着他们获得的利益将成倍地往上走,这收益可比在战场上获得一批战利品要高得多了。 贝格伯爵对此很满意,接过了仆从递过来的又一杯麦芽酒,一饮而尽,用衣袖抹了抹嘴巴说道:“洛翁伯爵领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豺狼,我们得尽快行动,否则这块肥肉就被别人给叼走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醒酒 西蒙享用完晚宴后便回到了攻城营地。 他让米勒回到昨晚驻扎的林中营地把他的行李拿过来,今天晚上他要在科奥瑟的帐篷旁守夜。 多尔斯滕民兵队这一战损失了八个人,多亏了维京人和昆尼尔男爵送的装备,西蒙的士兵几乎每个人都头戴铁盔,身披锁甲,腰间别着武装剑,手持一面坚固的木盾。这让他们的战场生还率有了很大的提升。 西蒙这还有一些阿瑟罗调配的金盏花药剂,除了让米勒下发给士兵使用外,西蒙还想让科奥瑟使用。 但令西蒙忌讳的是,那个该死的牧师时刻都不离开科奥瑟的身边。朗格称赞他是个称职的上帝仆从,但西蒙只觉得那家伙是个满口胡言的老古板、碍事鬼。 另外,西蒙不可能偷偷摸摸地趁牧师不在时溜进营帐给科奥瑟喝药剂,在旁人看来,天知道这是药剂还是毒药? 就算西蒙可以自己喝一口以证清白,但假如科奥瑟依旧没有好转撒手人寰了,朗格绝对会借此攻击自己做了手脚毒死了父亲,接着名正言顺地收回弗尔德堡,驱逐西蒙。 西蒙肯定是不具备动机的,但朗格只需要理由。 想到这,西蒙都快被愁死了。 在最后一丝余晖即将沉入天际线前,胖子和两个骑兵带着医师阿瑟罗来到了营地。 阿瑟罗还来不及将马拴好,胖子便急匆匆地下了马,卸下了马鞍后面捆着的药箱。 “这边!” 原本在一旁酒桶上坐着等待米勒的西蒙一下站了起来,立马让营帐前的士兵掀起门帘。 阿瑟罗提着药箱弯着腰快步走了进去,西蒙随后跟了进去。 牧师已经离开,西蒙松了口气——所幸这个愚蠢的家伙没有拿粪便涂抹科奥瑟右臂放过血的伤口,否则西蒙事后绝对会想尽办法让这个害人匪浅的家伙下地狱去。 “什么事,我的儿子,他是谁?”科奥瑟看上去已经很虚弱了,可能是放血过多的后果,他的面色苍白得过分。 他缓缓地偏过头,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锐利且闪烁着睿智的眼睛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疲惫。 “父亲,这是我的医师,他来自永恒之城罗马,他的家族是值得信赖的医药世家。” “是吗?谢谢你我的儿子,”科奥瑟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看上去在忍受着很大的痛苦,“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我想我现在需要的是神父,因为我感觉我快到做临终忏悔的时候了。” “父亲,”西蒙一时语塞了,“我可以看一下您的伤口吗?” “随意。”科奥瑟看样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多少了。说完后,他吐了口浊气,又闭上了眼睛。 阿瑟罗小心翼翼地解开了满是血污的绷带,接着回过头对西蒙摇了摇头。 西蒙借着烛光可以看到,伤口已经感染了,四周已经开始红肿溃烂。那根见鬼的箭矢箭头肯定十分肮脏,或许还有铁锈。 “老爷,大人右臂的伤口也肿起来了。”阿瑟罗查看了科奥瑟右臂放血后留下的伤口,对着西蒙说道。 这应该那个牧师的手术刀造成的发炎。现在的神职人员和理发师并不懂得在开刀前给手术用具消毒,最多将上一个病人留在刀上的血渍洗掉便完事了。 “西蒙,去把朗格和镇子里的神父叫来吧。”科奥瑟又开口了。 西蒙沉重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带着阿瑟罗离开了营帐。 …………………………… 今晚的贝格伯爵城堡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在内堡场上,领主的私兵们围着篝火跳着舞唱着歌,享用着劣质的酒水和干涩的黑面包。一些私兵怀中抱着女人,讲述着自己在作战中有多么神勇,杀了多少敌人。 “马夫去哪了?”西蒙进了内堡大门,绕开了内堡场上狂欢的人,来到了马厩。令他不悦的是,此时的马厩空无一人,就连一个守夜马童的身影都看不到。 “老爷请您稍等,我去找找。”米勒有些生气,踩着马蹬下了马,阔步朝着狂欢的人群走去。 没一会儿,一个穿着粘着马粪的皮革围裙的老家伙被米勒拎着衣领一把拽了出来。 “你个该死的老东西,谁允许你出现在这的?” “这位爵,爵爷,今晚不是狂欢之夜么?”老马夫显然把米勒当成一个大发牢骚的骑士了。事实上,米勒身上的盔甲确实堪比骑士。 “所以,你这个肮脏的家伙难道要我家老爷亲自在马粪堆里卸马鞍吗?”米勒说完,一脚将老马夫踹在了地上。 马夫丝毫不顾身上和手上的泥浆和粪便,连忙挣扎着站起来致歉,恳求西蒙不要将他擅自离守的事情告诉伯爵,真是懦弱极了。 西蒙现在没心情和这个小角色计较。 科奥瑟的情况很糟糕,西蒙觉得除了那个射伤他的卑鄙弓箭手,那个只会放血和灌肠的牧师也是罪魁祸首之一。自己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现在的要紧事是完成他临终前交给自己的最后两个任务。 于是,西蒙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朝塔楼走去,倒是胖子指着那个和苍蝇一般还在苦苦哀求的马夫威胁道:“滚回去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我会看紧你的。” 在城堡传呼员又一遍呼报后,西蒙走进了塔楼大门。 说实话,贵族们和外面狂欢的士兵相差不到哪里去,不过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有乐师、吟游诗人和小丑作乐消遣。 朗格还在喝酒,他这会儿已经喝得面红耳赤、醉醺醺的了。旁边的卡尔男爵和沃尔夫男爵也是在觥筹交错中有些摇摇晃晃,用大嗓门互相开着对方的玩笑。 至于那个锡格堡男爵,这会儿已经趴倒在桌上流着口水鼾声如雷了。 贝格伯爵在他的大靠背椅上坐着,看上去心情不错。 他注意到了刚刚进门一脸沉重的西蒙,又看了看已经烂醉如泥的朗格,于是对着西蒙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伯爵大人。” 西蒙走了过来,按照礼仪单膝跪地亲吻贝格伯爵手指上的权戒, “弗尔德堡的西蒙,我很久以前便听说过你,并且在德累斯顿的比武大会上目睹了你的亮眼表现。这次作战你也十分英勇,令人印象深刻。” “我相信我以后让您感到印象深刻的事情会更多。”西蒙没有半点谦虚,他知道这种时候就是得吹嘘自己,前世的谦虚思维放在这里完全行不通。 “哈哈,很好,我很期待,”贝格伯爵爽朗地笑了笑,欣赏地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你现在这么匆忙地来,是因为你的父亲?” “没错,他的情况非常糟糕,已经快要蒙受上帝召唤了。他想要见朗格,还要找杜塞尔多夫镇教堂的神父做临终忏悔。”西蒙低沉地说道。 “我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我和卡尔还有沃尔夫下午战斗结束的时候还去看望了他的,没想到伤情加重得如此快,唉,愿上帝保佑!”贝格伯爵有些惊讶地说道。 “被愚昧该死的牧师放了那么多血,又被灌肠了一整个下午,伤情不加重才是医学奇迹呢!”西蒙在心中默默吐槽道。 “所以,依照科奥瑟的意思,我想现在得让你未来的新领主朗格清醒一下,”贝格伯爵看着搁板桌前的朗格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对着旁边的侍从说道,“去厨房,让厨子给朗格爵士准备一条生鳗鱼。” 西蒙倒是大开眼界。其实,这时候的贵族流行在宿醉后的第二天早上食用生鳗鱼作为醒酒的早餐。 “老爷抱歉,厨子说库房里的生鳗鱼晚宴的时候全用完了,您需要的话他现在就去莱茵河抓几条回来。”仆从很快就回来了,贝格伯爵旁边的几个贵族和封臣听到了仆从的答复后被逗得哈哈大笑。 “蠢货,那就拿一壶醋过来!”颜面受损的贝格伯爵感觉这些手下简直和猪一样愚蠢。 “是的老爷!”仆从说完,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除了用生鳗鱼醒酒外,根据耶鲁古典欧洲怪诞生活志记载,这会儿还有另一种荒诞的醒酒方式——拿醋浸泡醉酒者的私处。 不一会儿,仆从便从厨房取来了醋,倒进了盆子里。 “嘿,听说朗格要醒酒,我们就在这里帮他解决吧,大家觉得怎么样?”沃尔夫男爵看着仆从端到朗格面前的醋,满口酒气地起哄道。 “好啊,来,正好我可以和这个吹破牛皮的家伙比比到底谁的比较大,”同样喝得满面赤红的卡尔男爵拍了拍桌子,“这个臭小子刚刚还吹嘘他那里比他腰间别的剑还要长呢!” “别废话了,就在这给他醒酒吧!” “我们正好可以帮他验证一下,哈哈哈哈!” “快,快点!” 在酒精作用下有些亢奋的贵族们也纷纷起哄了起来,坚持要朗格就地醒酒。 在一旁的西蒙看得目瞪口呆,而旁边的贝格伯爵倒是饶有兴趣,并没有多加阻止,反而挥手拦下了原本要带朗格去客房醒酒的女仆。 于是,在两个仆从七手八脚的帮助下,醉得不省人事的朗格被脱下了裤子,在贵族们的起哄声和目光注视下醒酒。 “哈哈哈,他出大糗了,”贝格伯爵乐得哈哈大笑,接着拍了拍西蒙的肩膀,“你快去教堂找神父吧,一会儿朗格醒了我会派士兵送他去营地见科奥瑟的。” “麻烦您了大人。”西蒙告辞了贝格伯爵,快步离开了塔楼。 西蒙想,朗格今晚的出糗只能说是咎由自取,因果报应。他的生父在病榻上生死未卜,他却和没事的人一样和其他贵族杯筹交错、彻夜狂欢,为自己的即将继位而洋洋得意。 这下好了,他在整个伯爵领所有贵族的注视下拿醋浸泡私处醒酒。 虽然这也有损于多尔斯滕家族的名声,但科奥瑟即将离去,西蒙也不在乎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守夜 第二天日出不久,半睡半醒状态下的西蒙被胖子摇醒了——科奥瑟最终还是没撑过去。 虽然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紧随而来的悲痛还是淹没了他。 西蒙连忙从草铺上爬了起来,走出了帐篷。在金黄色的朝阳照耀下,营地中央原洛翁伯爵的蓝白条纹大帐篷传来了悲痛地啜泣声。 一个穿着灰色修道袍的秃头修士急匆匆地拉开门帘,往镇子的方向跑去。接着,脸上挂着悲伤的朗格走了出来,正好和西蒙四目相对,一时间,悲伤化为了一种羞愧和愤怒结合的情绪。 “我不会忘记昨晚你让我在所有人面前出了多大的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朗格阴冷的话语让西蒙觉得很不舒服。 “你得问问你自己。你不应该在父亲弥留之际得意忘形,喝得伶仃大醉。更何况,我可没有让伯爵大人以这种方式给你醒酒,这件事你怪谁也怪不到我的头上来!”西蒙有些愤慨,咬牙切切地说道。 确实,朗格现在还不能因为这件事报复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的贝格伯爵,至少在贝格伯爵为他主持继位典礼之前。 而当时几乎伯爵领所有的贵族都参与了起哄,就算多尔斯滕家族再强,也不可能与整个领地所有家族作对。 于是,攒了满腔怒火没地方发的朗格只能迁怒于自己的弟弟。 “走着瞧,”朗格头也不回地朝他的帐篷走去,他的侍从朱利安屁颠屁颠地跟在了他的后面,“还有,你最好注意你说话的方式,你以后如果敢这么顶撞你的领主,我保证会让你吃尽苦头!” “呸。”西蒙不屑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不过朗格此时已经背着身走远,并没有注意到。 果然,老科奥瑟的翅膀才刚刚垂下,朗格便迫不及待地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孩子,你就是西蒙吧?昨天夜里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你在教堂前打着火把,我当时没太看清你的脸。” 这时,门帘里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紧接着,门帘被拉开,杜塞尔多夫镇教堂的神父走了出来。 “没错,我是西蒙,尊敬的神父,”西蒙回过头。眼前的神父头发斑白,历经沧桑的脸颊并没有被皱纹侵彻得老态龙钟,反而更显威严。 “你作为科奥瑟的次子,可以在他被装进裹尸布前最后见他一面。我已经派尼莫兄弟去教堂带其他的修士过来为他送行了。上帝保佑。”神父低下头,在胸前划了个圣十字号。 “神父,我的父亲除了遗嘱,还有没有留下别的口头遗言?” “他希望葬在杜塞尔多夫镇教堂后面的墓地里,由我为他祈祷,做弥撒。说起来,多年前也是我为他洗礼的。”神父说到这,灰蓝的双眼闪烁了一下。 “麻烦您了神父。” “希望你节哀。” 士兵再次拉开了门帘,西蒙看到此时的科奥瑟像是睡着了一般直直地躺在毛毯床上,不过皮肤比起西蒙昨晚看到他时更加灰白了几分。 他的额头、四肢和躯干油光闪闪,看上去已经施完涂油礼了。这是为了希望亡者的灵魂能够抵御来自魔鬼的诱惑。 他的口中塞着一面昨晚在修道院厨房加急赶制的圣餐饼,说白了是一片没发酵过的死面薄饼,这是老科奥瑟前往天堂的“路费”。 “有人去通知丽芙夫人了没?”西蒙回过头对着胖子低声问道。 “马夫说昨天晚上朗格就已经派信差回多尔斯滕堡传递消息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中午丽芙夫人就会来到杜塞尔多夫镇。”胖子小声地回答道。 “知道了。”西蒙最后看了一眼老科奥瑟,有些不忍地转过头离去。 ……………………… 中午时分,丽芙夫人的马车便抵达了杜塞尔多夫镇。她没有想到,几天前,她在丈夫上马出征之前为他披上斗篷告别时居然是最后的诀别。 昨晚信差告诉她老科奥瑟奄奄一息的消息时,她顿时两眼一黑双腿一软,差点就晕过去了。 同时,她告诉西蒙,就在昨天,昆尼尔男爵家族的使者来到了多尔斯滕堡,支付了赎金,赎走了昆尼尔男爵。 另外,听闻科奥瑟病危的消息,身为曾经对手的昆尼尔男爵也表示遗憾,他说他这段时间在多尔斯滕堡过得很好,科奥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好人,理应魂归天堂。 午后,老科奥瑟被裹上了裹尸布装进了棺材里。六个仆人抬起了棺材,教士们跟在一旁一边走一边齐齐唱起了《哈利路亚,免除我罪的羔羊》。 出殡的队伍由拿着橡木十字架的神父带头,跟在后面的是由仆人抬着的棺材和吟唱圣歌的修士。再后面跟着的是贝格伯爵和朗格以及其他和科奥瑟有交情的贵族。 科奥瑟带来的士兵和弗尔徳村民兵紧随着送殡的队伍的贵族后面,表情肃穆。 科奥瑟将在镇子里的教堂举办丧礼,经过今天的晚祷和守夜以及明天早上的安魂弥撒后,才会在教堂的庭院中埋葬。 在这之后,朗格会举行继位典礼,向贝格伯爵宣誓效忠,成为新的多尔斯滕男爵,接着会和所有贵族一起远征不堪一击的洛翁伯爵领,抢夺土地。 “等过段时间一切尘埃落地,我想我得去见见这个素未谋面的林德兄弟。”跟在出殡队伍中的西蒙暗暗想道。 如果真如科奥瑟所言,自己有一个在教会中的兄弟,假如将来他能够有所作为成为司铎或者主教,对于自己而言肯定是大有帮助的。 今天的天气和昨天一样晴朗,不过相比昨天的流血厮杀,今天的杜塞尔多夫镇更多的是沉闷和阴郁。 乌鸦“嘎嘎”地在镇前的空地上寻觅着没被清走的碎肉,麻木的镇民们清理着镇门口堆积的杂物。 不知过了多久,教堂传来的枭枭钟声响彻全镇。在镇外耕地中劳作的农民直起腰摘下草帽抬起了头来,此时火红的夕阳正在天际线“燃烧”着半边天空,修士们的晚祷即将开始,这也意味着地里劳作的农夫到了休息吃饭的时候。 今晚朗格并没有出去酗酒,而是留在教堂里守夜。或许和昨晚他颜面大失有关,他需要一些时间来冲淡昨晚的尴尬。 西蒙现在也不想搭理朗格了,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西蒙可干不出来。他完全睡不着,思索着将来的路该怎么走,如何迎接朗格的打压和报复。 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冰冷的声音在西蒙耳边响起。 “西蒙,”教堂内阴暗的烛光照耀下,朗格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西蒙的身边,“你得把上次打劫洛翁伯爵辎重队得来的财物全部都给我。” “哼,我当时就给了父亲三分之一,没想到出了意外,这么快就便宜你了。那笔钱父亲直到死前都还没有动过哪怕一个铜币,你后天就能拥有这一切,凭什么还来找我要?”西蒙已经开始逐渐习惯朗格的不要脸,语气中连愤怒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 “或许我们有过还没解决的过节,但……”朗格开始展露他狡猾的一面。 “等等,我必须纠正你一点,这些所谓的过节和仇恨都是你率先挑起来的。”西蒙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朗格的话,但朗格并没有如他预料一般的勃然大怒,这让西蒙警惕了起来。 “这不重要,”朗格令人出乎意料地冷静地说道,“如果你能把另外三分之二给我,或许我可以一笔勾销这一切,今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我保证不会找你麻烦。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不服也得服地吐出另外三分之二的财物,明白吗?” 看着此时“恩威并施”的朗格,西蒙没有感觉半点害怕,反而有些想笑。看清了这一切,理清了所有思路后的西蒙知道,这不过是他的一次试探。 先不说这么大一笔钱对于西蒙之后发展商贸的计划有多么重要,假如西蒙真的答应了朗格,有第一次就肯定会有第二次。朗格的实力会增加,而自己的却会停滞不前。 以朗格的性格来看,在等他拥有足够碾压自己的力量后,他就不会像这样萝卜加大棒了,而是会直接把刀驾到自己脖子上赤裸裸地威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不,我拒绝。”下定决心后,西蒙昂起了头,闭上了眼睛。 “西蒙,不要给你好果子吃的时候不吃,到时候等到我成为男爵后再逼你吐出来时,会让你很难堪的。”朗格见西蒙回绝得如此彻底,话语间带上了些许愠怒。 “事实上,这件事你并不占理,如果你有本事,成为男爵后就带兵到弗尔德堡来拿回这三分之二的钱,我随时欢迎。至于到时候你的其他封臣和你的君主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西蒙冷哼了一声,带着几分戏谑说道。 “你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兄长了!?”朗格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剑上,一下站了起来,愤怒的质问的空荡荡的教堂中回荡。 一旁原本宁静的烛火宛如被大风蹂躏一般摇曳了起来。 “那么我同样想问问,”西蒙气极反笑,同样站了起来,不过有恃无恐地张开了双臂,死死地盯着朗格的眼睛,“你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弟弟?” 朗格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握着腰间剑柄的手越来越紧。西蒙知道他只是在装腔作势,他没种在父亲的棺材面前,在神圣的教堂里亲手杀害他的亲生兄弟,这么做只会让他失去一切。 “哼哼,”朗格忽然松开了剑柄,诡谲地笑了起来,“你当然是我的弟弟,或许我不该这么对你。先等我的继位典礼以及这场该死的战争结束后再说吧。” 朗格说完,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西蒙知道,他不过是见操之过急没有任何成效,暂时释放友好,收起了他的獠牙罢了。 西蒙得提前做好狂风骤雨到来的准备。 第一百三十八章 继位典礼 第二天早上的安魂弥撒后,如科奥瑟所愿,他被埋在了杜塞尔多夫镇教堂的墓地里。 刚刚结束葬礼,满脸悲伤的朗格便从丧父之痛中走了出来,积极筹备起了自己的继位典礼。 多尔斯滕男爵这个于他而言已经是囊中之物的爵位处在真空期的每一秒都让他感觉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蛰咬着他的骨肉,让他难以忍受。 不过问题在于,要想借这个机会让齐聚于此的整个伯爵领的贵族们对此印象深刻,挽回他的颜面,巩固他的权威,那么美酒佳肴必不可少。 好在中午的时候,有一支从阿伯尔多伦港出发南下的商队经过杜塞尔多夫镇短暂停留。 商队头领是个有着一脸精明相的老诺斯人。 或许他年轻时是个跟随维京侵略者四处劫掠的青年战士,但现在岁月已经磨去了他的凶悍之气。为数不多尚存的特征是那带着浓郁斯堪的纳维亚风味的德语、宽大结实的身材、腰间别着纹有诺斯语的斧头以及茂密的金色大胡子。 “事实上,在听闻这个城镇刚刚结束围城并且举行过庆功宴后,我只打算在这短暂地停留一天,然后继续往南边走。”酒馆中,老诺斯商队头领用怪异的腔调说着,喝了一大口新鲜的啤酒,擦了擦嘴巴。 “为什么呢?”朱利安也并不着急,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 作为即将成为男爵的朗格贴身侍从,朱利安很有可能被册封为骑士获得封地。所以他现在春风得意,处理什么事情都不紧不慢并且带着自信。 “粮食,”老诺斯人旁边的年轻小伙放下酒杯开了口,他是诺斯人的侄子,德语说得比他叔叔更好,“既然贵族们已经举行过庆功宴会了,那么贵重的鱼干、熏肉、奶酪和白面包就不会有多少销路。我们最多以较高的价格卖一批黑面包这样的廉价食物给镇子里的平民和穷人。” “他说的对,”老诺斯人将盘子里的熏肉拿起一块丢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而且并不如你们想象的一般,我们是不可以随意开高价的。价格过高这些贫穷的家伙就不会买了,他们会更倾向于在半夜里铤而走险偷窃哄抢我们的货物,这样一来我们又没赚,还自讨了麻烦。” “很有道理,”朱利安赞同地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所以你们是否可以接受朗格大人的报价?” 老诺斯人没有说话,而是微微眯起了眼睛思索。 周围的商队伙计喝酒作乐的声音有些大,思索结束后,老诺斯人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回应道:“恕我直言,比平时价格溢价百分之五的报价会让我的收益变得微不足道,甚至小有亏损。我拒绝。” “是吗,”朱利安似乎没有丝毫失落,他已经在刚刚和老诺斯人的闲聊中掌握了许多讯息,“既然你们固定跑这条商路,就肯定会来来回回地经过多尔斯滕男爵领。与新晋的男爵大人交恶,在我看来是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老诺斯人的侄子睁大了眼睛,湛蓝的眼瞳中写满了愤怒,他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斧头柄上,血气方刚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你在威胁我们么?有话直接说出来!” 反而历经沧桑的老诺斯人十分冷静地按住了他侄子的肩膀,冷冷地看着朱利安,等他把话讲完。 “男爵大人朗格现在很需要这批新鲜的食物和酒水,如果你们不愿意卖,我们还可以选择去南边的科隆城买,但男爵大人肯定会十分不悦并且记住牢牢地记住你们,我不能保证你们将来在多尔斯滕男爵领和男爵领附近会不会出什么令人遗憾的意外……”朱利安昂着脑袋,趾高气扬地说着。 年轻小伙怒目圆睁,呼吸急促,看样子想站起来摊牌,却被处事不惊的老诺斯人更加用力地按住了肩膀,牢牢地钉在座位上。看来他在他叔叔身上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与之相反,如果你们愿意接受报价,等同帮了男爵大人朗格一个忙,以后经过多尔斯滕男爵领时我们可以给予你们过路费和过桥费的减免优惠。”朱利安说完后,便又开始喝起了酒。 “叔叔,我们没必要受这样的气,大不了以后到杜塞尔多夫镇后走马堡绕路,不经过那个狗屁男爵领!”年轻小伙低声对着老诺斯人说道。 “那得绕很大一圈,得不偿失,我们还不如把目光放长远点,”老诺斯人对着侄子摇了摇头,接着重新看向了朱利安,“这个忙我帮了,我们接受报价。” “很好。”朱利安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他叫来了酒馆侍女给自己和诺斯人商队头领满上啤酒后,和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在用威利交加的手段达成目的上,朱利安从朗格身上学了不少。 ……………………………………… 得知朱利安搞定了食物和酒水后,朗格很快便拿着科奥瑟的遗嘱去塔楼中找到了贝格伯爵。 “今晚就举行继位典礼,是么?”贝格伯爵稍稍有些意外,他知道这时候商队兜售的食物酒水肯定会溢价,但朗格却表现得毫不在乎。 “没错。届时,我会向您效忠,尊敬的伯爵大人。”朗格的回答中带着谦卑。 不过,朗格的心中已经和贝格伯爵生出了一道裂缝,那晚的下马威让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很好。”贝格伯爵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了别的打算。 这次战争,洛翁伯爵和他的手下给了整个伯爵领巨大的打击,笑到最后的毫无疑问就是北边的多尔斯滕家族。 虽然沃尔夫男爵领守住了村寨同样没遭到过多破坏,但贝格伯爵知道那不过是他的领地地势险要交通不便,本来就没有多少财富可以积累、可以被掠夺。 而多尔斯滕家族的富裕现在从他们的军队即可看出——弗尔徳村三十个披着锁子甲的士兵,以及朗格将近七十人的士兵。这还没算他们留在领地内戍守城堡的兵力呢。 甚至,现在贝格伯爵已经开始怀疑洛翁伯爵丢失的战争税辎重是否就在多尔斯滕家族的手里。 目前多尔斯滕家族的实力已经快逼近贝格伯爵的实力了,他们在接下来对洛翁伯爵领的掠夺中肯定会获得更多利益,放任他们这样发展肯定是不行的。 但这次战争中他们有着耀眼的战功,不奖赏他们恐怕会引申出更多问题。 于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浮现在了贝格伯爵的脑海中,一时间,他仿佛拨开了层层迷雾,看见了雾后面的阳光。 “或许可以从西蒙这入手。” 当朗格离开了贝格伯爵的塔楼大堂后,伯爵笑着对身后的默不作声的间谍首领勾了勾手指,低声说出了他的计划。 ……………………………………… 夕阳西下,再度陷入热闹的伯爵城堡除了有许多联军中的贵族陆续到达,还有一些科奥瑟之前的封臣风尘仆仆地从多尔斯滕男爵领远道而来。 朗格要向伯爵效忠,而这些原科奥瑟的封臣们则要向朗格效忠。 伯爵塔楼的大堂似乎要比昨天更加热闹,可能是食物更加丰盛的原因。享用着美酒佳肴的贵族们仿佛忘却了前天晚上的所见所闻,和朗格碰杯痛饮,向他送去美好的祝愿,这让朗格也越发自信了起来,他差不多快走出那晚的阴影了。 西蒙和老军事总管埃里克坐在一起,他们处在长长的搁板桌中端的位置。 最顶端当然是贝格伯爵的专座,伯爵旁边前端的位置属于今天的主角朗格和伯爵领中其他几位的男爵。 科奥瑟的封臣们坐在搁板桌的中段,而联军中普通的骑士们则坐在搁板桌的尾端。 “我很遗憾没有见到科奥瑟最后一面。”老埃里克叹了口气。 “你有守卫家园的职责在身,他绝对不会责怪你的。或许一会儿我可以带你去教堂看看他。”西蒙拍了拍老埃里克的肩膀。 二人继续喝着酒,看上去兴致不太高,与周围开着玩笑狂欢的贵族们格格不入。 “我们明天就要启程去洛翁伯爵的领地了。”西蒙有些心不在焉地和埃里克说道。 “没错。真希望我现在能够年轻个二十岁,这样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你们一起在战场上厮杀了。”老埃里克感慨道。 “我从小就期盼着与你一同作战的那一天,可惜岁月不饶人。”西蒙想起了小时候老埃里克在训练场上教他如何使用剑和盾,不禁莞尔一笑。 “哈哈哈,虽然有些可惜,但是你如今的成就足以熨平我的这份遗憾了!”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西蒙、老埃里克和其他封臣们穿上他们最华丽的衣裳。这不仅仅是为了不让别的贵族瞧不起,这更是对新领主的尊重。 “欢迎大家的到来,”贝格伯爵见人来得差不多了,拿着他的镶金酒杯站了起来,向贵族们压了压手,大声说道,“今天,我们遗憾地送别了我们的朋友科奥瑟,他以善良和仁慈以及优秀的军事才能广为人知,倍受大家的尊重。斯人已逝,我们要继续向前,我相信,他的长子朗格将继承他的遗愿和意志,继承他的一切优点,再次为他们的家族带来荣耀和辉煌!” “呜呼!” 贵族们雀跃欢呼了起来,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了朗格身上。 穿着绣有精美纹饰蓝色华服的朗格嘴角微微翘起,享受着众人投来的注目礼,得意极了。 “现在,让我们开始这次继位典礼。朗格,我希望你对我宣誓效忠。” 贝格伯爵说完,向旁边几个等待已久的仆人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将伯爵面前的搁板桌收拾干净抬开,腾出位置。两个小侍童在伯爵椅子的面前铺上了一匹干净的红色羊毛毯。 这会儿,嘈杂的贵族们开始安静了下来。 朗格站了起来,向毯子走去。他座椅后面的仆从抱起椅子,退到了一旁。 穿着洁白修道服的堂区司铎拿着圣经和科奥瑟的遗嘱,站在贝格伯爵的椅子旁边,注视着整个过程。 朗格低下了头,双手合十,跪在了羊毛毯上,坐在椅子上的贝格伯爵倾身向前,双手放在了朗格的手背,扣住了朗格的手。 这是从很久以前的日耳曼社会流传下来的“臣服礼”。 “我发誓永远忠诚于贝格伯爵阿马德乌斯,永远不对他以及他的继承人动武,上帝保佑。”朗格低着头,沉稳地对着伯爵说道。 “朗格爵士,你的父亲是我的朋友,一个备受尊敬的好人,伟大的战士。我欢迎你的效忠,接受你的归顺。”贝格伯爵说完,松开了原本紧紧扣着朗格手背的双手,坐直了身子。 这种姿势和方式有助于强化和牢固封建时代君臣的关系,在双方的头脑中留下颇深的印象。 实际上,在更久以前,举行完臣服礼的双方会以唇相吻,表示双方的和谐和友谊,但现在已经很少有贵族这么做了。 “咚、咚、咚咚、咚咚……” 一旁的士兵锤起了鼓,在一阵富有韵律的鼓点后,乐师弹起了鲁特琴,奏起了音乐,贵族们恢复了之前的喧闹,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现在是属于你的时间,我亲爱的封臣朗格。” 贝格伯爵对着已经站起身的朗格笑了笑,旁边抱着朗格椅子的侍从连忙上前,在伯爵身前的台阶下放好了朗格的椅子。 接下来,是西蒙、老埃里克和其他原科奥瑟的封臣向朗格效忠的时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出征洛翁伯爵领 “西蒙,我的兄弟,”朗格舒舒服服地坐在了台阶下的靠背椅上,面向西蒙,目光扫过了每一位旧封臣的脸,“你与我血浓于水,那就你先来吧。现在,我希望你向我效忠。” 实际上,在西蒙正式与朗格实行“臣服礼”之前,他们之间是没有任何从属关系的。 这意味着他们此时的地位平等,朗格得注意他的用词——他只能用“希望”而不是“命令”。 西蒙或许心理活动与刚才向贝格伯爵效忠的朗格有些类似——不情愿。但与急切想要伯爵加冕而表现得十分自然且克制的朗格不同的是,除了喝醉酒的家伙,几乎所有贵族都能隐隐感觉到西蒙有点别样的情绪。 “如你所愿,朗格。”西蒙牵强地笑了笑,走上前去。 他知道自己有遗嘱撑腰保证自己领地的合法性,也知道朗格如果不改变的话不管是明里暗里始终不会待见自己,于是他想他没有任何必要去压抑自己的情绪,假装自己和朗格关系不错的样子。 西蒙不会在意其他贵族的眼光和背后的议论。在他眼里,多尔斯滕家族的荣耀自朗格接权的那一刻便已经随科奥瑟一起彻底深埋地下了,他不在乎了。 “我发誓,在任何上帝看来公平公正的情况下,忠诚于多尔斯滕男爵朗格,并且不对他和他的继承人动武。上帝为证。”西蒙单膝跪地,双手合十。 他能感受到朗格双手扣住他手的体温以及力量。在印象深刻的同时,西蒙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倘若在朗格那获得了任何不公正的对待,自己都可以理由充分、毫无负罪感、心安理得地以牙还牙。 朗格不傻,他显然听出了西蒙话中的文字游戏。不同于刚刚贝格伯爵停顿一小会儿后开口,朗格沉默了好一会儿,逐渐,一些正在饮酒作乐的贵族也将目光聚焦在尚处于“臣服礼”中的二人身上。 朗格一时间进退维谷了,因为西蒙誓言中的两个重点词汇——“公平”和“上帝”。 同意的话,只要西蒙不犯错,自己以后就很难找到理由从西蒙手里收回弗尔德堡了;拒绝的话,当着司铎和这么多贵族的面不尊重上帝,影响实在恶劣,同时自己爵位的合法性也会受到极大的质疑。 “很好,我接受你的效忠。”朗格可谓是惜字如金,面无表情地说着,随即像是放开一块滚烫的烙铁一般松开了西蒙的手。 坐在上级台阶的大靠背椅上的贝格伯爵兴致勃勃地捋了捋胡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嘿,卡尔,西蒙和朗格这俩小子的关系好像在他们的父亲过世后出现了间隙。”沃尔夫男爵喝着酒,将头凑到卡尔男爵耳边,小声地说道。 “你终于发现了啊,”卡尔男爵揉了揉眼睛,“看上去朗格对老科奥瑟留下的遗嘱有些不满。” “封给西蒙的不过是块骑士领,听说那个村庄在西蒙接手之前一贫如洗。”沃尔夫男爵看了看回到座位坐下的西蒙,又看了看此时正接受埃里克效忠的朗格。 “但现在那里是富裕的弗尔德堡,上帝降临神迹的地方,朗格要是没什么非分之想那才叫奇怪呢。”卡尔男爵说完摊了摊手,沃尔夫男爵跟着耸了下肩。 ………………………………………… 夜幕降临,贝格伯爵的城堡比前天晚上要更加热闹。相比于前天劫后余生的庆祝,今天晚上的贵族和士兵更多的是处于即将出发掠夺土地的喜悦。 洛翁伯爵英年早逝,他最大的儿子只有十四岁,可怜的小家伙还未脱稚气就要接手这个简直无解的烂摊子了。 因此,在所有贵族和士兵看来,胜利的天平在他们还没出发之时便已经向他们倾倒。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第二天的清晨,几只镇民养的公鸡跳到了篱笆栅栏顶部向太阳充满朝气地打鸣时,兴奋的士兵们开始陆陆续续地从自己的草席上醒来,开始擦拭武器、穿戴盔甲、收拾行李。 “醒醒,翰恩。” 翰恩在睡梦中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还没等他放下盛满了博纳红酒的银杯从云朵中起身,他便感觉到屁股传来了一阵剧痛,不由地惊叫着从草铺上坐了起来。旁边的士兵们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这个恶心的蠢货,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天知道你做了什么梦,流的口水都快淌成一条小溪了!”站在他面前的老鲍赫说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条烂抹布,丢到了睡眼惺忪的翰恩脸上。 闻着抹布传来的汗臭味和腐臭味,翰恩终于清醒了一些,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腮部和下巴上的口水,拿着头盔站了起来。 此时的临时营地已经被拆得七七八八了,士兵们将固定帐篷的地钉从泥土中拔出,解下防风绳,和大篷布一起丢到了马车拖车后面。与之相伴的还有许多工具和杂物。 “西蒙,”老埃里克骑着马,来到了忙碌的士兵中央,找到了正在胖子的帮助下穿着锁子甲的西蒙,“朗格没同意我跟随你们一起去劫掠新的土地。在你们征战时,家园总得有人保卫,我老了,这个护盾还是由我来当吧。” “有你在家乡当后盾,我很放心。我们不在时,请保护好我的母亲,我们家族的土地和我们的人民。”西蒙上前,拍了拍老埃里克的肩膀。 西蒙对这位侍奉自己家族多年的老者的忠诚毫不怀疑。 “当然,祝你好运,平安归来!”老埃里克笑了笑,和两个骑兵一起调转马头离开了营地。 没过多久,又有一阵马蹄声逼近了营地。 来者是一个戴着锁甲头巾、穿着黑色武装衣以及印有伯爵家族纹章罩袍的传令兵。 “西蒙爵爷,我带来了伯爵大人的问候,他想知道您和您的士兵是否已经准备完毕。” 西蒙环顾了一下四周,大部分的士兵已经做完了所有的准备工作,这会儿正三三两两地靠着柱子或者坐在地上有说有笑地交谈。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非常好,我马上回去禀告伯爵大人,所有军队都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开拔出征了。”传令兵点了点头,夹紧了马腹,沿着营地中的主路向远处的杜塞尔多夫镇一路狂奔。 没一会儿,镇子中传来了悠长的号角声,紧接着,一支支整装待发的士兵们在各自领头贵族的带领下从镇门走了出来。 “跟上他们。”西蒙说着,和胖子、米勒、加布里埃尔一起骑着马带领着弗尔徳村的士兵们走出了营地,和贝格伯爵以及其他贵族们的军队会和。 …………………………………… 五天后的昆尼尔男爵领,埃斯拜村。 今天是阳光明媚的一天,不过大部分村民和自由民却感觉心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 首先,他们的领主昆尼尔男爵死了。 据说男爵得了一种怪病,从贝格伯爵领回来还没两天,便浑身肌肉发僵到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就在昨天早上,在他床边守夜的老仆人惊讶地发现男爵的脸变得十分苍白,呼吸越来越慢。最后男爵彻底没了呼吸,一命呜呼。 有人说昆尼尔男爵在贝格伯爵领的行军途中做了伤天害理的坏事触怒了上帝,受到了诅咒。不过当他的宫廷医师拆开了男爵放过血的肩膀绷带时才发现,原来伤口早就已经被感染了。 确切地说,昆尼尔男爵死于破伤风。 昆尼尔男爵也是个可怜人。他的大儿子在三年前的狩猎中出了意外不幸遇难,次子今年才十六岁,并没有多少掌管领地的经验,这会儿便风风火火地继位了。 然而,昆尼尔男爵的次子卢克连男爵凳子都没坐热,更坏的消息就传来了——贝格伯爵的军队即将占领整个洛翁伯爵领。 不同于洛翁伯爵在贝格伯爵领一路烧杀抢掠,贝格伯爵知道,自己的领地已经元气大伤了,如果再在这即将成为自己新领地的地方放火杀人,无异于愚蠢地杀鸡取卵。 因此,几乎没有村庄惨遭屠戮,所有沦陷区的贵族要么被迫接受极其屈辱的臣服条约,要么被驱逐,又或者是因为反抗而被血腥地斩尽杀绝。 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最新消息,年轻的卢克男爵感觉自己的大腿根子都在止不住地打颤——有一支将近有四十名披甲士兵的部队正在往埃斯拜村行进,不出半天便会抵达。 “你有没有辨认出来者是哪个家族的军队?” 卢克男爵深吸了一口气,恐惧溢于言表直接写在了脸上,这让他的叔叔施海勃有些不满——与其让这个毫无经验的侄子继位,还不如让他来执掌大权。 “如果我记的没错,应该就是河对岸的多尔斯滕家族。”斥候回想起了几个礼拜前的大败,他恐怕这辈子也忘不了多尔斯滕家族的纹章图案了。 “见鬼,见鬼,我亲爱的侄子卢克,哪有这样的巧合,他们一定是刻意来这里找你复仇的!”施海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这群贪婪的魔鬼,难道我们前段时间竭尽全力为父亲筹集来的赎金还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卢克悲愤地说着,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 桌边的切肉刀“砰当”一下掉在了地上,吓得墙边觅食的老鼠“吱吱”地尖叫逃回自己的洞穴。 “你永远不要低估人的贪婪以及他们的报复心,”施海勃握紧了他腰间的剑,“听说那个家破人亡的锡格堡男爵在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二天就血洗了他的仇敌诺格伦家族,连尚在襁褓的婴儿都没有放过。” “什么!?”卢克脸上一阵发白,“那就是说……” “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施海勃有些丧气地摇了摇头。 “征召农奴和自由农士兵戍守城堡?” “不可能的,我们绝对会输!”施海勃立马便打消了卢克的打算。 上次昆尼尔男爵带到河对岸去的精锐私兵几乎一个都没有回来。根据那些被放回来的自由农和农奴所述,他们要么被秘密地处决了,要么便被贩卖到了北方的奴隶市场。 事实是,现在的昆尼尔男爵领和他好几个已经被攻破的邻居一样不堪一击。 “那我们该怎么办,那个西蒙不是一个仁慈的人吗?或许我们可以和他谈判谋求和平共处?”卢克似乎还存在幻想,他不舍得放弃刚刚到手的权力。 “你以为他放过那些贱民士兵就代表他会放过你了?现实一点,他的父亲前段时间因为这场该死的战争去世了,天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绪状态,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可怕事情,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不,不,我绝对不想成为洛翁伯爵领第二个被屠杀的家族,我不能冒这个风险!”卢克男爵的声音有些战栗,他还年轻,他还没有好好地享受他的人生,他畏惧死亡。 卢克的大拇指反复地摩挲着橡木靠背椅的扶手。在他小时候的记忆中,父亲在遇到难以抉择的情况时,便会这么做,最后往往能做出最明智的决定。 他希望已经过世的父亲能够给予他引导。 “叫人备马,我们走吧,马上就走,去弗兰德斯公国找我的母亲。总有一天,我会再次回到这,名正言顺地撵走这群该死的侵略者,夺回这个属于我的位置!”卢克说完,眼神明亮了起来,从男爵专属的靠背椅上站了起来,没有任何留恋地走出了大门。 ……………………………………… 当西蒙和弗尔德士兵们来到埃斯拜村时,不同于其他听闻侵略者到来变得死气沉沉的村庄,这里的宁静生活似乎并没有被打扰。 村口羊圈旁的瘸子牧羊人正提着装满藤蔓和果皮的木篮给几只脏兮兮的绵羊喂食,一旁柴房门口正在劈柴的老农妇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西蒙和他的士兵,便继续干她的活儿了。 耕地里的农夫没有人像兔子一样拔腿而跑,反而摘下草帽向西蒙军队中的士兵打招呼——原来,他们正是那天西蒙释放的农奴兵俘虏。 “想必您就是尊敬的西蒙爵爷了。” 这时,一个留着八字胡、穿着一件绿色毛边束腰衣、系着镶钉皮腰带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他的背后跟着一个穿着褪色陈旧软铠甲的大块头,不过大块头的手里只拿着一面盾牌,斧头还是挂在腰间,至少从目前来看,他们没有敌意。 “别靠近,你是谁,你想要干什么?”胖子抽出了腰间闪烁着寒光的武装斧,骑着马上前了两步,顿时把这个家伙吓得连忙摆手退后。 “我是这个村庄的村长杜登,他是我的侄子民兵亚当,我们没有恶意!” “是吗?你们的领主去哪了?”西蒙环顾四周,发现远处山坡上的简易木堡大门敞开,门口连一个站岗的私兵都看不到。 “老男爵昆尼尔大人昨天已经去世了,而他的继位者卢克和他的叔叔施海勃听说英勇的您来了,几个小时前便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仓皇地逃走了,我有一个在领主厨房做事的朋友告诉我他们的目的地是卢克母亲家族所在的弗兰德斯公国。” “知道了。”西蒙点了点头。 这个叫杜登的村长倒是一个会审时度势的家伙,自己的领主刚走,就用过街老鼠来形容他,来讨自己的欢心。很明显,他就是颗墙头草,不值得信任。 第一百四十章 科隆公爵 埃斯拜村看起来有些萧条荒凉,整个村庄坐落于一座缓坡上,房子与房子之间的间隔很大,中间穿插着牲畜栏和耕地。 坡顶是原先属于昆尼尔男爵的木堡。 这座简单的木头堡垒许多地方急需修葺,除了最中心的木头塔楼看上去还像点样子,小木堡四周的围墙不过就是一根根削尖的木头桩子插在泥土里罢了,一些地方长满了爬山虎,被虫蛀腐蚀得有些严重。 “尊敬的爵爷,这是属于您的新城堡,请您把这当成自己的家!”村长杜登谄媚地弯着腰说着。 “不,决定这个地方最终归属的人是贝格伯爵,我不过是奉命来到这里占领这片土地。”西蒙嘴角挑起一丝轻笑,他注意到村长杜登脸上明显停滞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您在这一天,我还是会把您当成这里的主人一天!”杜登原本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了起来。 “那你还等什么?去安排人手,给我和我的士兵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西蒙挥了挥手,总算把这个时刻想要献殷勤的村长给打发走了。 他的侄子亚当,那个穿着陈旧软铠甲的大块头,显然有些愚笨,不怎么会隐藏他内心的想法,现在连脸上挂着的虚伪笑容都没有了。 “如果几天后贝格伯爵根据战功分封土地,我想这个地方就挺适合我接下来的发展。”西蒙进入了塔楼,回过头对胖子说道。 “为什么呢,我的少爷,”胖子看样子有些嫌弃这个寒酸的地方,“您的功劳很大,我们绝对有更好的选择,比如南边富裕的山谷领地荷尔斯根,而不是这个边陲小村……” “如果我们接手了这片土地,”西蒙将剑卸下放在了大厅最前端的靠背椅旁边,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我们就可以在河岸边修一座桥,连接河对岸的弗尔徳堡,发展商贸。与之相反,接手一片不在莱茵河边的内陆飞地,对于我而言才是最棘手的。” “原来如此。不过,每年都要沿河而下的诺曼海盗怎么办?我们无法在短时间内为这片领地建立防御,难道得像之前的昆尼尔男爵一样给那些该死的北方人交贡金?”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至少,一座连接两岸的桥梁会给我们带来一笔绝对可观的路费收益,等知道这座桥的人多了之后,我们可以把这发展成一个繁荣的贸易据点。” ………………………………… 夕阳西下,在自己的私田中干活的埃尔文扛起了农具朝自己的小屋走去。 当所有人都得知了新男爵屁颠屁颠地逃跑的消息后,这群狡猾的农民四处打听。 在确定是河对岸的西蒙将要带领士兵占领这里之后,除了几个胆小的人带着家里的财物逃到森林里去之外,其他的农奴和自由农不过是离开了为领主耕作的公田,回到属于自己的私田份地里劳作。 许多被放回来的农奴兵和自由农士兵对西蒙心怀感激,赞不绝口。事实上,他们也没什么东西值得被劫掠了,除非西蒙对发霉的干草和木柴以及他们手里破破烂烂的农具感兴趣。 一路上,埃尔文看见了三三两两的弗尔德堡士兵在村口和村中央站岗。 如被释放的农奴兵所言,他们穿着北方诺曼海盗的衣物和盔甲,装备精良,看上去很不好招惹。 不过,士兵们口中说的语言埃尔文倒是听出了一股久违的亲切感——那绝对是洛林地区的方言。 这让他心中的恐惧减少了不少,毕竟相比说着陌生语言的占领者,他更愿意让说着乡音的人占领这个地方。 “咳咳咳。” 埃尔文打开了小屋的门,一股浓烟扑面而来,呛得他大声咳嗽,捂住了口鼻。 他有些埋怨地看向屋子中央火堆旁的母亲和弟弟:“你们在干什么?现在可不是冬季,生火得打开屋门啊!” “快进来埃尔文,”弟弟埃德加朝埃尔文招了招手,见埃尔文关拢了屋门后,继续说道,“我难以置信你居然会问这个愚蠢的问题,你难道没有看到外面随处可见的侵略者吗?” “当然,”埃尔文将粘着泥土的锄头靠在墙角,接着来到了火堆旁,俯下身坐在了干草上,“他们明显和以往那些毫无人性的杂种不一样。” “确实,他们今天没有杀人,也没有抢劫我们,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本性仁慈。或许是因为该死的洛翁伯爵上次征收了战争税后导致我们一无所有,他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抢了。”埃德加皱着眉头嘟囔着,往火堆里塞了一根劈好的木柴。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柴火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铁锅中的水被烧得咕噜咕噜冒泡。少得可怜的麦粒和一小块被煮散的黑面包在沸水中来回翻滚,这就是他们一家人的晚餐。 “对了,既然昆尼尔男爵已经身死,新领主已经逃跑,这是不是意味着克里格可以回来居住了?”埃德加的母亲从桌子上取来了木碗分发给了她的两个儿子。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埃德加拍了拍手,笑了起来,“这几年村子里都没一个像样的木匠了,老戈登做的椅子就和他那年迈的母亲一样弱不禁风,随时都有可能会散架。” “不过就算领主没了,治安官还是会继续执行抓捕克里格的命令吧?毕竟说到底,克里格当时确实没经过领主和法律的裁决就私自杀了那个酒鬼,这是违反法律的行为。”埃尔文倒是摇了摇头,说出了他的推断。 “不,这都是因为杜登和亚当这两个该死的混蛋当时添油加醋,颠倒黑白。明明是那个酒鬼奸杀他的妻子有错在先,凭什么要以牙还牙的克里格来承担错误?”埃德加情绪激动地反驳道。 “够了,这一切还是交给新领主来裁决吧,我们说再多又有什么用?”母亲打断了兄弟间大有越演越烈趋势的争辩。 ……………………………… “致光荣的伯爵阿马德乌斯 您的智慧与仁慈广为传诵。我决定赐予你科隆公国以嘉奖你立下的功劳以及崇高的精神。 你的君主德意志国王海因里希” 贝格伯爵,或者说现在的科隆公爵,在读到这封由德累斯顿王室加急送来的信件时,整个人都快被突如其来的喜悦给淹没到窒息了。 可以说,这个结果是他早有预料的,不过当这一切成为事实时,他还是感觉喜悦的泪水止不住地涌上眼角。 实际上,当时西蒙在德累斯顿请求国王颁发开垛口许可证时,贝格伯爵作为国王的直属封臣,与其他伯爵公爵一起参加了国王举办的盛大宴会。 国王捕鸟者海因里希看上去已经垂垂老矣,但他早就已经开始为他的继承人奥托王子铺路了。 他知道,当自己离开人世后,表面上向自己保证绝对会拥护奥托王子当国王的公爵们一定会趁机发难,谋求更多特权。 如果奥托不答应,他们要么会直接反叛,要么会扶持奥托的兄弟坦克马尔或者亨利作为傀儡国王颠覆政权。 于是,一条新的路摆在了海因里希国王面前——联合并扶持王国内的广大伯爵,让他们形成一股不容忽视的、绝对忠诚于奥托的力量,来对抗这些羁傲不训的公爵们。 于是,贝格伯爵的机会来了。在海因里希国王的计划中,贝格伯爵如果成功吞并了他的邻居洛翁伯爵的领地,王室便会将科隆公爵的头衔赐予他。 成败在此一举,这也是贝格伯爵为什么主动激怒洛翁伯爵并挑起战争的原因。不过当时他没想到的是一场卷土重来的暴雪以及不按套路出牌果断抢夺先机的洛翁伯爵。 他简直不敢想象假如自己失败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也许国王会拉拢吞并了贝格伯爵领的洛翁伯爵,自己就此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好在他历经艰险,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真是好运当头啊,实际上,现在这场战争已经差不多迎来了尾声,马上快到嘉赏我忠诚的封臣们的时候了。”科隆公爵坐在原本属于洛翁伯爵的领主椅上,对着大搁板桌两侧一脸期待的男爵们说道。 厨子做了一顿丰盛的佳肴,侍女们将品类丰盛的水果、炙烤得滋滋冒油的野猪肉和鹿肉、新鲜的白面包以及几块烤熟的奶酪端上了桌。 男爵们看样子很享受美食,但实际上每个人都心不在焉——他们想知道谁能够成为公爵大人手下的新伯爵,谁能够分到更多的战利品和土地。 不过让所有人有些失望的是,直到宴会结束,公爵大人也没有提到分封伯爵以及战利品分配的事情,这让一些人感觉自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不安。 特别是朗格。 “朗格阁下,公爵大人希望您能在宴会结束后留下。” 一片欢乐的气息中,乐师们奋力演奏,贵族们碰杯狂饮,一个公爵的贴身侍从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朗格身后,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 “知道了。”朗格抑制住了心头的狂喜,不过紧随而来的便是一股说不上来的紧张感。 “真是奇怪。”朗格摇了摇头。时间的流速仿佛加快,很快便到了宴会结束的时刻,酒足饭饱的男爵们陆续拿着酒杯搂着女人回到自己的住所,而朗格则像是被胶水粘在座位上一般纹丝不动。 “你们都出去吧。”科隆公爵摆了摆手,正收拾着桌子上残羹剩饭的仆人们走出了大门。 “没听到吗?我让你们都出去!”科隆公爵的话语中带上了几分火气,大门口两个拿着长矛站岗的私兵才意识到了什么,快步走出大厅关上了大门。 见整个大厅都被清空只剩下朗格一人后,公爵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对着朗格说道:“实际上,在这次战争中,多尔斯滕家族贡献的力量是最大的。” 朗格眼前一亮,这是否在明示自己会晋升为伯爵呢? “不过,说一句你可能不乐意听的事实,”公爵放下酒杯,话锋一转,朗格顿时竖起了耳朵,“你的表现没有你的弟弟西蒙亮眼。” “什么?”朗格压抑住了心中陡然升起的怒火,表面上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公爵的眼睛,不过微微颤抖的声线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我的君主,您想说什么,不如直接说出来吧。” “很好,我想说的是,我可以在洛翁郡分封你一块富裕的领地,让你成为多尔斯滕伯爵,但我有个条件。”在知道了朗格内心的情绪后,科隆公爵微微一笑,放松了身体,舒服地躺在了椅背软塌塌的绒毛上。 “关于西蒙?”朗格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立马反问道。 “没错,你很聪明。”科隆公爵赞赏地点了点头。 “什么条件?” “我想要西蒙成为我的直属封臣,为我效忠。”公爵直勾勾地盯着朗格的双眼,缓缓地说道。 “坦诚地说,我对此没有意见,但是西蒙必须无条件把弗尔德堡转让给我,那是属于我的财产!”朗格在心中再三权衡后说道。 “不,西蒙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那样你就违背科奥瑟留下的遗嘱了,别说伯爵了,你连男爵都当不成了,”科隆公爵的语气尖锐了起来,开始带上了几分威胁的味道,“我保证你得到的新领地只会比弗尔德堡更加富裕,只不过是没有上帝的神迹罢了。你不答应的话,我会让你和西蒙平分昆尼尔男爵的领地,仅此而已,然后让沃尔夫男爵获得那片富裕的领地成为新的伯爵。听明白了没,多尔斯滕男爵朗格?” 朗格陷入了沉思。他已经意识到,公爵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这次战争后,多尔斯滕家族的声望和力量已经威胁到自己的君主了。 公爵在借这个机会消除隐患,将自己和西蒙彻底分离,不给二人复合联合的机会,拆分多尔斯滕家族的力量,重新均衡新的科隆公国中各个贵族家族的势力,保证公爵家族的一家独大。 虽然他依旧舍不得弗尔德堡这块摆在自己面前的肥肉以后将彻底属于西蒙,但是在更大的利益面前,如果他不选择让步,失势的他将来依旧只是个男爵,非但看不到将来成为伯爵的半点希望,还得继续和西蒙在争夺昆尼尔男爵的土地上勾心斗角。 至于联合其他男爵反抗公爵,朗格根本不敢有这个想法——卡尔男爵和沃尔夫男爵以及锡格堡男爵这三个自私自利的家伙绝对会把这件事捅到公爵耳边,这样自己就会被放逐,他们便可以分到更多土地获得更多利益。 在巨大的利益蛋糕面前,平时所谓的友谊连狗屎都不如。 而如果接受公爵的提议,自己可以成为伯爵,而且能够得到一块比弗尔德堡更加富裕的新领地。而代价仅仅是让西蒙带着弗尔德堡成为公爵的直属封臣。 朗格想,这未尝不是他的新机遇,他必须做出正确决定,一个不会让他后悔下半辈子的选择。 “我答应你的条件,我的君主,我是你最忠实的封臣,成为多尔斯滕伯爵后毋庸置疑会成为您手下最得力的助手。只是我现在有些好奇,西蒙成为您的封臣后会得到什么封赏呢?” “他将获得弗尔德堡男爵头衔,受封洛翁郡东北边陲的埃斯拜村以及周围的庄园。”见朗格臣服,公爵感觉心中梗着的一块石头被取了出来,心头大患已经被消除,语气缓和了下来。 “呼。”朗格舒了一口气,原来西蒙不过是得到了他领地对岸的那片贫穷的烂摊子,这样看来,西蒙暂时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月光下的交易 “驾,驾!” 穿着公爵家族罩袍的传令兵在森林中向北方疾速前行,他的目的地是处于洛翁伯爵领东北边界的埃斯拜村。 “停下,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当传令兵赶到埃斯拜村村口时,一道拒马拦住了他的去路,拒马旁边站着两个举着火把拿着维京剑的弗尔德堡士兵,他们的脸上写满了警惕。 “快把拒马搬开,我有一封来自公爵大人的信件要给西蒙爵爷。”传令兵有些不耐烦地指着其中一个士兵说道。 “什么公爵,弗兰德斯公爵还是东弗里西亚公爵?”其中一个士兵疑惑地挠了挠头,他不知道西蒙爵爷又和哪个公爵攀上了关系。 “科隆公爵阿马德乌斯。” “什么,贝格伯爵现在成为科隆公爵了!?”两个士兵在惊讶之余,连忙拉开了拒马,在传令兵离去的背影中面面相觑。 “哒哒、哒哒、哒哒……” 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西蒙停下了与胖子的交谈,有些疑惑地将椅子边的剑挂在了腰间,握着剑柄看向了塔楼的正门口。 “西蒙爵爷,科隆公爵大人的传令兵到了!” 门外传来了站岗士兵的大声呼报,这让西蒙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科隆公爵是谁,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派人来找自己有什么事? 不过,当传令兵进门后,看着这个风尘仆仆的家伙胸前罩袍上的贝格伯爵家族纹章样式,西蒙恍然大悟。 “您好,尊敬的西蒙爵爷,我替科隆公爵阿马德乌斯大人向您带来了问候,”传令兵微微欠身,从陈旧的牛皮腰包中掏出了一卷被火漆封住的信件,“同时,我要将这封信转交给您。” “谢谢,你叫?”西蒙说着,松开了剑柄,朝旁边的胖子使了个眼色。 “我叫汤米,爵爷。”传令兵说完,将信件递给了走上前的胖子。 “谢谢你汤米,也请你再次见到科隆公爵时将我的问候带给他。”西蒙从胖子手里接过信件,坐直了身子,“胖子,带汤米去休息。” “好的少爷。”胖子点了点头,领着汤米向塔楼大门走去。今晚他会和马夫们一起睡。 西蒙的目光又回到了信件上,他检查了一遍火漆上的纹章,接着放心地拿起桌子上的小刀拆开了封腊,将信件铺在桌子上捋平。 “难受啊。”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字母组合成了一个个陌生的单词,西蒙再次萌生出了要学好拉丁文的决心。 拉丁文对于西蒙而言依旧是晦涩难懂。 不过好在前一阵子莱安的教导下,西蒙学习了一段时间的拉丁文,记住了一些出现在信件中频率比较高的常见单词。 “西蒙,这是我的名字,前面的一长串单词应该都是诸如亲爱的、忠诚的之类的修饰词吧。” 西蒙的手指顺着信件的第一行往下划去,他似乎找到了前世学生时代做高难度英语阅读时的感觉。 “我……赐予…你…弗尔德堡男爵…头衔……赐予…你……埃斯拜村……你的君主…科隆公爵阿马德乌斯。” 在零零散散地读完了这封信后,西蒙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喜悦。 自己成为男爵了,以后再也不用看朗格的眼色了。现在只要想想朗格那时不时流露出的阴毒眼神西蒙就浑身不舒服。 另外,这封信件的落款人是科隆公爵而不是朗格,这意味着自己的君主变更了。朗格再也没有办法对自己指手画脚了,就算走到动武的地步,他也得好好地掂量掂量。 “我明天要派人渡河邀请莱安、阿瑟罗、玛蒂尔达他们到埃斯拜村来,我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并且宣示我对埃斯拜村的合法统治。” ……………………… 当西蒙沉浸在喜悦中时,静谧的夜幕中,埃斯拜村的酒馆依旧点着灯火。 在壁挂火把的光亮下,三个男人正坐在酒馆外的长椅上拿着木杯子喝酒。 如果说他们喝的是酒,今天下午在酒馆喝过一杯的米勒绝对第一个不同意,按照他的原话:这里的酒发酵过度,简直比醋还酸。 不过这里的人们看样子似乎很喜欢。 “蒂拉,快过来,再给我来一杯酒!” 村长杜登举起了他手里的木杯子,拍着桌子朝酒馆里喊道。他那白天时还算干净的绿色毛边束腰衣这会儿被酒液浸湿了一大片,他喝起酒来什么都顾不上了。 被称作蒂拉的女人穿着脏兮兮的围裙拿着酒罐子嘟嘟囔囔地从酒馆里走了出来。 她看上去已经四十岁了,不过村民们都知道她以前是漂亮过的。自从她嫁给了酒馆老板赫尔塔之后,身材便开始肥硕了起来,原本长着雀斑有些可爱的脸庞也变得市侩彪悍了起来。 “杜登,你早晚有一天会把自己给喝死的,但只要你给钱,我依旧乐意为你提供美味的酒水。”蒂拉皱了皱眉头,将酒罐子啪的一下拍在了木桌上。罐子中传来了挑拨杜登心弦的酒水摇晃声。 “该死,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么?喏,赶紧拿去,然后给我倒酒!”杜登明白蒂娜的意思,拍了拍自己腰间干瘪的钱袋,却忽然将手伸到了侄子亚当的腰间,从他的钱袋里摸出了一枚铜币,然后拍在了桌子上。 “如你所愿,”蒂拉用她那只肉肉的手抓住铜币,放到了围裙的口袋里,给杜登满上了一杯酒,接着转头回了酒馆,“小气鬼。” “亚当,你别这副表情啊,作为你的叔叔,这些年我带你赚的钱还少了吗?”杜登注意到了旁边亚当无奈的表情,于是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他那油滋滋的手揉了揉亚当的头发。 “杜登,”坐在杜登对面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男人打断了杜登的动作,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子,“我们差不多可以来谈谈正事了吧?” “当然可以,科利夫,”杜登放过了亚当的头发,坐直了身子,“其实你随时都可以讲的,我在听着呢。” “滚蛋吧,如果没有我请的第一杯酒助兴,你恐怕只会垂涎着酒水一个劲地敷衍我。”科利夫暗想道。大家都知道,如果要请杜登帮忙办事,得先用一杯树桩酒馆的酒打开他的嘴巴。 科利夫是埃斯拜村的磨坊主。他的磨坊在莱茵河边,离村子有点远,却是个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他戴着一顶米白色的包头巾,穿着一件还算干净的白色束腰衣,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本人纯洁无瑕,与之相反,村民们认为他的心比面包坊炉子里的炉壁还要黑。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又喝了一大口酒的村长杜登看上去很满足,他的脸已经开始变得赤红了起来。 “我需要我磨坊旁边的那片牧场,无论用什么方法。”磨坊主科利夫凑近到杜登身边,小声地说道。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片土地属于羊倌西奥多。说吧,我能从中得到什么。”杜登打了个酒嗝,但却清醒地意识到他接下来说的话不宜大声,于是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 “两枚徳涅尔银币。”科利夫说着,左顾右盼了起来,在确定了旁边没有其他人后,鬼鬼祟祟地将手伸进了他的布袋里掏了起来,一阵清脆的噼里啪啦声后,杜登感觉到手里被塞进了两枚冰冷的、硬邦邦的钱币。 科利夫就喜欢杜登这样直来直去,向来不会多问的人。他从来不会问你要某样东西用来做什么,他只关心自己能得到什么,这样挺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事实上,看上去稀里糊涂的杜登因为这个习惯避免了很多麻烦,乃至杀身之祸。 “嗯……”杜登抿了抿嘴唇,低下了头,在月光和旁边忽明忽暗的火光下看清了那两枚钱币,是两枚银币无误,“这件事有点棘手,或许来年你得再多给我两头羊羔。” 科利夫故意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一脸肉疼地回答道:“没问题。” 他知道过快地回答杜登只会激发起他的贪婪,最后的结果只会是自己被迫继续往桌子上放筹码满足他。 “嗯,我会帮助你的。但是你要知道,西奥多养的羊和牛是属于领主的。” “我当然知道。现在村子里不是处于没有领主的状态吗?这对于我来说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科利夫睁大了眼睛,有些激动地说道。 “好吧,我来想办法。等我有了主意,我会让亚当去找你。”看似已经喝醉酒的杜登眼中忽然闪现出了一丝精明和狠戾,不过喝了酒后变得迟钝起来的科利夫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太感谢您了。”科利夫一口将木杯子中的酒喝了个精光,站起了身像一个得意的冠军一样踏着月光朝村外磨坊的方向走去。 杜登也喝光了酒,将木杯放到桌角,趴在桌子上思索了起来。 他想,现在春天来了,西奥多已经开始将牛羊从家里的牲畜圈里赶到牧场里的牲畜棚了。或许自己可以制造一场意外,弄死几头属于领主的羊和牛,让西奥多失去帮领主饲养畜牲的资格,然后再让磨坊主科利夫接替这个位置,顺便还能吃上“死于意外”的牛肉和羊肉。 这真是一举两得啊,杜登都快忍不住为自己献上溢美之词了。 “杜登,你还要酒么?” 忽然传来的女声将沉浸在自己算计中的杜登吓了一跳,思绪回到现实中的他连忙转过头去,原来是蒂娜。这个胖女人正抱着酒罐子倚靠在酒馆的门框边询问地望着他。 杜登看了一眼亚当,这大块头居然像个小姑娘似的护着他的钱袋退后了一步,盯着杜登的眼睛直摇头。杜登气得咧开嘴骂了起来:“我怎么有你这样吝啬的侄子?” “所以,你要还是不要?”蒂娜摇了摇酒罐。 “不了,我才不会用自己的钱喝酒呢,永远都不会,”杜登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拍了拍亚当的肩膀,“走,亚当,我们去看望一下可怜的寡妇苏塞吧。” “乐意之至,我的叔叔。”亚当耐人寻味地笑了起来,撸起了他的袖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克里格 “克里格回来了!” 伴随着一声惊呼,在田地里干活的农夫们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撑直了腰站了起来,摘下了头上的草帽四处张望。 “看,在那!”一个脸上沾着泥土的年轻人指向了南方,大家纷纷朝着他所指的方向张望。 只见远处农田之间夹着的主路上走来了一个“野人”。 他那一头奔放不羁的黄褐色卷发杂乱地披散在肩头,与头发连为一体的络腮胡则被编成了辫子。那满是污秽的脸庞完全无法掩盖碧蓝色双眼中散射出来的锐利。 他穿着一件满是划痕的卷袖短衫,披着毛皮披肩,背着长弓和箭壶,昂着头朝着埃斯拜村的村口走去。 “克里格?是你么?” 农夫埃尔文张大了嘴巴,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眼前迎面走来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但除了克里格,谁还会以这么一副山民的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呢? “是我,”克里格停下了脚步,笑了起来,“听说昆尼尔男爵死了,他的继承人逃到弗兰德斯公国去了,所以依照法律,领主本人对我下达的拘捕令算是失效了。” “我希望治安官也是这么想的,愿上帝保佑你!”埃尔文说完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看着“野人”克里格继续朝村子大步走去。 克里格走远后,田地里的农夫们仿佛成了一锅烧沸的开水,议论纷纷。 “谢天谢地,这位优秀的木匠终于回来了,我已经快受不了老戈登的木活了,”一个农夫撇了撇嘴,向地上吐了口痰,“老戈登做的东西粗糙不可靠也就算了,收的钱居然也比克里格要多!” “确实如此,”旁边的农夫附和道,“老戈登的手艺很烂,性格也招人厌恶。不过他和村长杜登的关系不错,所以他才能在克里格离开后包揽全村的木工活。” 虽然大家对老戈登的意见很大,但没办法的是,这个村里除了他和克里格之外,其他人对木工活一窍不通。如果去其他村或者不远处的坎普林特福特镇找木匠的话,那可得付更多的钱了。 “好久没来,这里变化有点大啊。”克里格一边走着一边感慨道。 在他的记忆中,埃斯拜村是富裕繁荣的,而现在,他看到的只有衰败和萧条。 路边有几块荒废的农田,开春后未经打理的田地已经长出了杂草。克里格认识这几块田地的主人,他推测那几个自由农已经在对贝格伯爵领的战争中丧生了。 果然,又走了不远,他看到了其中一个自由农的小屋。克里格记得这个自由农叫佐恩,他和他的妻子苏塞都是腼腆实在的老好人。现在,这幢半入地式的木屋看起来破落了不少,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门口只有一堆柴火燃烧后留下的余烬。 “哐当” 忽然,本就不结实的小屋木门被粗暴地推开了。 村长杜登揉着朦胧的双眼提着裤子走了出来,后面的跟着的民兵亚当则满脸通红,但看上去一脸满足。 “这该死的杜登可真是一点都没变,”克里格有些错愕地停下了脚步,“这下可怜的苏塞成了寡妇,没有佐恩的庇护,被杜登和他的侄子这两个无耻之徒给糟蹋了。” “等等,”村长杜登看见眼前模糊的身影,仔细揉了揉眼睛,惊讶地张开了嘴巴,“克里格!?你这混球他妈的怎么回来了?” “注意你的言辞,杜登,你最好给我放尊重点,”克里格拍了拍他腰带上的插鞘匕首,“我可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羔羊,你再敢和我这样说话一次,我就把你的舌头给割下来,我保证。” “该死的混蛋,没开化的野蛮人。”杜登用和苍蝇挥翅一般小的声音嘟囔抱怨道。 作为埃斯拜村的村长和前男爵的得力助手,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威胁过杜登了。虽然他十分气愤,但遇上克里格这个手里有过人命的“亡命徒”,他可不敢拿自己的舌头以身试险。 “你回来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治安官并没有撤销对你的通缉令么?”杜登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以他认为比较平和的语气指着克里格说道。他抑制住了想在句子末尾加上一个“混蛋”的冲动。 “那又如何?依我看,我当年杀死那个奸杀我妻子的酒鬼合情合理。那个酒鬼和你们沾亲带故,天知道你们会不会偏袒他,在男爵面前颠倒是非为他开脱罪名?与其等到那个时候,我还不如当场就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当然,我比他文明多了,我可没有在杀他前强奸他。” 克里格的一番话让村长杜登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倒是他身后的亚当这个臭小子被克里格最后一句话的幽默给逗得哈哈大笑。 “够了,”杜登铁青着脸回过头踹了亚当一脚,笑声戛然而止,接着他又转过头看向克里格,咬牙切齿地说道,“无论如何,有我在这个村子里一天,你就别想安宁!” “那就尽管来试试。”克里格反而笑了起来,对着杜登的脚下吐了口口水,拍了拍腰间残留着干涸血迹的斧头,继续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那是什么人?”逼近村口的克里格远远地看到了村口站岗的两个维京人打扮的士兵,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回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布列塔尼亚,当那些嗜血残暴的维京海盗划着他们的龙首战船冲破海浪登陆海岸时,沿海的村庄到处都是无辜村民渔民的血液和残肢,到处都是火光冲天的民宅。 留下一地废墟的维京海盗只是毫不在乎地拍了拍屁股,仿佛只是碾过了一只蚂蚁一般,带着战利品要么继续向内陆劫掠,要么又重新消失在了茫茫的大海上。 据说他们的一批同胞二十多年前在罗洛首领的带领下定居在了西法兰克王国的北部。因此,人们管那里叫诺曼底,意思是“北方人的土地”。和当地法兰克人融合过的诺曼人可比他们“没开化”的同胞要文明多了。 所以,克里格想,眼前的这批士兵难道是来自遥远诺曼底的诺曼人么? “他们的体型和身高看上去和当地的村民差不多,应该不是北方人。”克里格走近了之后才发现,这几个士兵并没有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维京人特征。 当士兵上前询问他是什么人的时候,那熟悉的当地方言让克里格彻底打消了疑虑。 “我曾经是这个村子里的木匠,因为得罪了之前的领主而被追杀。听说旧领主已经死了,所以我想我可以回到村子里正常生活了。我相信新领主绝对不会对一个技艺高超的木匠不感兴趣的,除非他已经有一个了。”克里格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士兵,而士兵也在打量着这个山民打扮的家伙。 “很好,你可以进村了。不过顺带一提,你以前是沃尔夫男爵的领民吗?”这个曾经在山谷战役中帮过沃尔夫男爵解围的士兵像是想到了似曾相识的打扮。 “不,我来自遥远的布列塔尼亚,不过这里也是我的家。” ………………………… 克里格的家在村子西面森林的边缘,一幢很小但却异常结实的茅草木屋。当年他花了整整两枚徳涅尔银币外加十二枚铜币才从昆尼尔男爵手里买下了这块村子里没人看得上的“烂地”,不得不说,当地人一开始对于异乡人是满怀恶意的。 在克里格成为了所谓的法外之徒后,他的土地和小屋被昆尼尔男爵收归己有,后来又被男爵赏赐给了一个捉贼有功却还没有任何财产的年轻私兵。可惜这个小倒霉蛋没住多久就跟随男爵远征贝格伯爵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了。 克里格废了点功夫打开了被雨水腐蚀得生锈的门锁,原本他和妻子温馨的小屋被这个私兵住得和猪窝似的。最令克里格难以置信的是这个邋遢的家伙甚至懒得在门外方便,屋内墙边陈腐的粪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心气味。 “看来得好好清扫一下。我先去树桩酒馆喝一杯吧。”克里格捏着鼻子关上了屋门,向村中央的小广场走去。 在去酒馆的路上,每个看见克里格的村民首先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紧接着,惊讶很快便转变成了惊喜,大家热情地和他打起了招呼。 不过,也有和他关系原本便很差的人,比如老戈登。 老戈登在他的木匠铺里看见了门口经过的克里格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接着像是吃了一斤苍蝇似的沉起了脸。他知道,假如不做点什么,自己躺着赚钱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于是他摘下手套便朝着治安官的屋子快步走去。 “嘿,蒂娜,”克里格在酒馆前的长条椅上坐了下来,向屋里招呼道,“给我来一杯果酒,另外,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喜欢什么样的配酒菜。” “哦,我的上帝,”蒂娜从酒馆里探出脑袋,搂起了她的白色裙兜擦了擦湿润的手,“我当然还记得。” 克里格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上午大部分农民都去干活儿了,当然,他们都是去照顾自己家的份地了,除了不远处坐着的一个旅行商人,酒馆里几乎没有别的顾客了。 “你的酒,还有配酒菜,希望我没有搞错。”蒂娜拿着一杯果酒和一碟热腾腾的撒了洋葱豌豆糊的黑面包来到了克里格面前。 “谢谢。对了,你的丈夫赫尔塔去哪里了,怎么没看到他?”克里格接过杯子直接大饮了一口,有些诧异地看着酒馆里空荡荡的柜台。在他的印象里,赫尔塔老板是个懒鬼,不是在他的床上,就是在酒馆的柜台前或者厨房里。 “不瞒你说,洛翁伯爵简直是太过分了,我们在天使报喜节才刚刚把这个季度的税交了没多久,他就另征了一笔额外的战争税。赫尔塔欠了木桶匠一笔钱,但他实在没有多的钱偿还了,于是前几天便跟着路过的商队一起出发去弗兰德斯找他的亲戚借钱。”蒂娜眉头紧锁带着怒火说道。 贯穿埃斯拜村的主路经过的商人不多,所以消息也更为闭塞。要是蒂娜知道了现在洛翁伯爵身死,科隆公爵当权的消息,她肯定会用最恶毒的语言咒这个该死的家伙下地狱去。 “不过,至少梅莉还在,”蒂娜说着,忽然挑逗地笑了起来,“你想不想要酒足饭饱后来点娱乐消遣?比如让梅莉帮你吸你的那家伙……” “别傻了,”克里格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你知道我不会做那种事的,永远都不会。” 蒂娜“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走回了酒馆,不过她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回过头说道:“如果你改变了主意,你知道可以在哪找到我,一枚铜币一次!” 克里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默默地吃起了碟子里的洋葱豌豆糊。 梅莉是酒馆老板赫尔塔的奴隶,她来自圭内特,严格地说,她算是克里格的凯尔特同胞。 至于她是怎么辗转到赫尔塔手下的,克里格也说不清。也许是在英格兰人和威尔士人的战争中被俘?或者又是一个被维京海盗俘虏而流落他乡的可怜人? 至少,每当酒客上门时,不管赫尔塔认不认识,他都会在算完价钱后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补充一句让克里格异常厌恶的话:给我一枚铜币就能干我酒馆的女奴隶。 正当克里格满怀着心事就着果酒吃完了碗里的黑面包时,一个戴着诺曼盔,穿着短袖锁子甲的士兵来到了他的跟前:“新领主和治安官想要见见你。” “什么领主,”克里格有些不解,“据我所知,现在这里不是处于没有领主的状态吗?” “不,昨天晚上科隆公爵的传令兵带了信件过来,西蒙男爵将成为埃斯拜村以及周围庄园的新领主。”士兵的回应简短而铿锵有力。 “好吧,”克里格拿起木杯喝干了最后一滴果酒,“我跟你们去一趟。”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木匠 士兵身上的锁子甲在他行走时一边摆荡一边发出了“咴咴”的声响,克里格这才注意到几乎每个驻村士兵都穿着昂贵的锁子甲,尽管其中一些锁甲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伤痕与瑕疵。 “这个西蒙男爵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贵族呢?他手下的士兵装备居然如此精良!”克里格如是想道。 原本宽敞并且空荡荡的木堡大门已经开始有士兵轮流站岗值守,在领头的士兵简单交涉地之后,站岗的士兵从头到脚打量了克里格一番后,点了点头让开了道路,不过眼神中带着惊诧与好奇。 “克里格到了。” 门口站岗的士兵大声呼报着打开了大门,习惯了外面强烈的阳光光线的克里格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走进了凉爽的塔楼大厅里。 他抬头看向大堂最前端的那张靠背椅。他曾经觐见过昆尼尔男爵,那张原本属于他的椅子现在坐着一个穿着华服的年轻人,不过克里格非常确信那不是昆尼尔男爵的继承人。 年轻人背后站着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子,不过克里格有种感觉,这个看上去一脸善良的家伙杀起人来是个毫不留情的狠角色。 治安官凯文站在领主右边的柱子旁。他除了头发和胡子更白了几分、眼角的皱纹更多了几分之外,和之前相比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当他的眼神与克里格接触时,克里格从里面看到了气愤、挫败与羞辱。 “男爵大人,这就是那个在逃犯,法外之徒克里格。”治安官凯文抢夺先机,恶人先告状似的向西蒙激动地说道。 “闭嘴,凯文,我现在没让你说话。”西蒙有些反感这个一无是处的老头。 他贵为治安官,却是个油光满面一脸富态的家伙。他穿着一件蓝色羊毛束腰衣,别着他那细软毛呢斗篷的是一根亮闪闪的金胸针。他的打扮完全不像是为了随时带队缉拿要犯,倒像是无时不刻地在炫耀他的显贵身份。 “当然,爵爷,我只是太激动了……请您原谅我的粗鲁。”治安官凯文识趣地低下了头,讨好地对着西蒙说道。 “所以,你就是克里格了,”西蒙不再搭理那个谄媚的老头,看向了眼前这个魁梧粗壮的凯尔特人,“听说埃斯拜村附近流窜的山贼劫匪都是你清理的?” “没错。”克里格点了点头,简短地回道。 “不,尊敬的男爵大人,是我带士兵清理的,而这个法外之徒却伙同与他关系好的村民卑鄙地将一切功劳揽在他自己身上!”这时,治安官凯文像一只斗鸡场上的公鸡一般昂起了头,骄傲地说道。 “闭嘴凯文,我不想说第二遍,”西蒙有些不耐烦了,“如果还有第三遍,卫兵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抱歉男爵大人,我无意冒犯。”凯文深深地低下了头,退后了一步。 “克里格,既然你说那些山贼都是你清理的,你有什么凭证么?”西蒙瞪了一眼凯文后,重新将目光移了回来。 “当然有。”克里格说着,从他腰间打着补丁的大布袋子中拿出了几样东西递给了胖子,“这是血腥杰西的银马刺。据传这是他卑鄙地杀死了一个路边骑士后得来的,后来就一直穿戴在他的靴子上炫耀,这点大家都知道。” 西蒙点了点头,然后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了治安官凯文,后者呆滞了一下,有些脸红地说道:“这确实是血腥杰西的银马刺。” “很好,”西蒙将银马刺递回到胖子手上,接过了另一枚纹了花纹的金戒指,“这个呢?” “那是碎颅者加尔文的金戒指。他曾经带山贼杀进了一处防备空虚的庄园,这是他从庄园女主人那抢的。”克里格娓娓道来。 西蒙看向凯文,后者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汗:“他说的是对的,老爷,这是加尔文的金戒指。” “所以,治安官,你的战利品在哪?” “我,我,”治安官凯文嘴皮都变得不利索了,“我当时缴获的战利品全部交给昆尼尔男爵了,天知道他怎么处理了。” “可是我手下的人问过村里的村民了,在前两年中你好像并没有剿灭过什么像样的盗贼团,”西蒙冷笑不止,“他们说,你拿来向男爵邀功的人头,更像是无家可归的难民和可怜的流浪汉。” “不,那些该死的村民们嫉妒我的功劳和我所拥有的一切,所以才诬陷我!”凯文急眼了,声音带着颤抖。 “所以说,凯文,你是个没能力的家伙,同时也受村民们的厌恶。或许你不该坐上这个位置。”西蒙对着凯文摇了摇头,凯文的脸变得一片灰白。 “男爵大人,求求您,我保证我会向您证明我自己的,我只是缺一个机会,”凯文阴沉着脸说着,忽然指向了克里格,“而现在,这个机会就站在我眼前,我希望您能批准我逮捕克里格这个臭名昭着的在逃犯!” “为什么?”西蒙倒是饶有兴趣地翘起了腿,“我听说他是位优秀的木匠,受人尊敬的调解者。” “他未经领主审判便私自杀人,按照习惯法,他的头应该被砍下来插在村中央的尖木桩子上。如果您尊重法律,您应该继承前任领主的命令,逮捕这个无视法律的野蛮人!”凯文恶狠狠地看向克里格,克里格倒是一脸无惧。 “他杀的人该杀。如果有人强奸了你的妻子然后杀掉了她,你会怎么做,”西蒙看见凯文的底气瞬间少了一截,看来他还挺在乎他的妻子,“不过,没经过领主审判便杀人,这倒是事实。克里格,你得上交一枚银币的罚金,否则你会被关押进地牢里,直到有人替你缴纳一枚银币的赎金。” “老爷,我现在就交罚金。”克里格说完,从布袋子中摸出了一枚粘着泥巴的银币交给了胖子,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凯文,眼中尽是嘲讽。 “很好,希望你能记住这个教训。现在,你可以回到你原来的小屋居住,耕作原本属于你的份地。另外,作为一名优秀的木匠,我希望你可以重新捡回你的工作。” “谢谢您,男爵大人。”克里格向西蒙鞠了一躬。 旁边的治安官凯文尴尬极了。新男爵并没有如他希望的一般除掉他的眼中钉,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村里的人都等着这个机会笑话他呢。 “你会做长弓吗?”西蒙注意到了克里格背上的长弓,看上去就和上次从诺曼海盗那缴获的威尔士长弓差不多。 “当然,”克里格从背上取下了长弓,轻轻地抚摸,“在布列塔尼亚,制作长弓可是每个木匠的拿手活儿。您森林里的梣木就挺适合制作优质长弓的。” “是吗?”西蒙的嘴角翘了起来。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礼拜日,这一天是主的日子,埃斯拜村的村民们除了日常的祈祷和做礼拜外,他们还被武装士兵们告知今天有一件大事要宣布,接着会举办一场宴会。 尽管村民们已经提前知道了这是关于领地归属以及新领主宣誓主权的事情。 对于他们而言,这个特殊的礼拜日意味着他们可以像往常一样吃到寓意耶稣身体的圣体饼,喝到寓意耶稣血液的红酒,另外享受到一顿平时难得吃上的宴食。 不过,最开心的应该是埃斯拜村的磨坊主科利夫。他有一条用来捕鱼的小船,平时很少有人会从他这坐船渡到河对岸的弗尔徳村,不过今天他的生意异常地好。 “过河一次,一个人一枚铜币。一匹驴或者一头马的话要两枚铜币。”科利夫撑着船桨来到了弗尔徳村的岸边,看着一众等待着过河的人,仿佛看着一枚枚即将装进他腰包的铜币。 “或许我们可以建议西蒙老爷将来在这修一座桥。”石匠莱安今天虽然对西蒙成为男爵感到激动不已,但他还是对科利夫这个骨子里刻着贪婪的家伙感到不爽。 “或许吧,”科利夫有些不高兴,“不过你不得不承认,至少你现在想要过河的话,就得坐我的小船过去!” “我会付钱的,你闭嘴吧,快点渡船过去!”石匠莱安拿着一枚铜币在科利夫面前晃了晃,随后又将钱收回了钱袋里。 就这样,莱安、老村长、猎人比尔、加布里埃尔、玛蒂尔达夫妇、医师阿瑟罗和酒娘爱丽丝父女依次渡过了莱茵河,到达了河对岸的磨坊。 “那是你的狗吗,”科利夫看着眼前有着稚嫩脸庞的小伙子,一条黝黑皮毛的狗狗正在他的腿边摇着尾巴,“如果要过去的话,你得为你的狗付一枚铜币。” “你疯了吗?”小克莱因一脸愤怒,“我不会为狗付过河费的!”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或许你可以让它游过去,会不会被淹死就不好说了,哈哈哈!”科利夫笑得有些难听,甚至可以说是刺耳。 “回去吧,迪斯马斯,”小克莱因蹲下身子拍了拍黑狗的脑袋,“我们不会离开太久。” 迪斯马斯很聪明,马上便理解了小克莱因的意思,乖巧地低哼了两声,夹着尾巴往村子的方向跑了回去。 “乖狗狗。”一旁的詹姆斯神父感慨道。 说起来,这只狗狗还是上个礼拜被小克莱因收留的。当时有一支从东弗里西亚来的商队经过,当商队离开后,这只被主人遗弃的狗狗便被留在了村子里。 狗狗很喜欢偷吃民兵队士兵们午饭后留在地上原本要埋进田地里当肥料的骨头,假如厨子没留意的话,天知道它会不会把给民兵队士兵们配给的肉吃掉呢? 这件事让詹姆斯神父觉得十分好笑,于是他给这条贪吃的狗狗取了个名字——迪斯马斯。 迪斯马斯是当时与耶稣一起钉在十字架上的贼,颇为讽刺的是,最后这个贼居然被封为了圣徒了。在詹姆斯神父看来,这条狗狗有着与其他狗狗不一样的敏锐,不过目前来看都用在了偷吃上面。 “很好,看来我少了一位乘客,”科利夫假兮兮地惋惜道,“或许我不该赶它走的,不过,”科利夫的目光挪到了詹姆斯神父的身上,“您准备好过河的钱了么,这位尊敬的修士?” “什么,”詹姆斯神父气愤地指着科利夫的鼻子快速说道,“你是不是被魔鬼迷了心窍,居然敢对一位神职人员、一位上帝的仆人收过河费?” “对不起,神父,我和您开玩笑的,”科利夫的不快直接写在了脸上,“您当然可以免费渡河,我只祈求能够得到您的祈祷就行了。” 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不过现在所有收到邀请将要出席西蒙加冕宴会的人都已经成功渡过了宽阔的莱茵河,安全抵达对岸。 一路上,大家欢快地交谈着,憧憬着未来。 现在,西蒙得到了原先昆尼尔男爵的领地,这意味着他多出了几片可以用来分封的采邑——也许是一处庄园,也许是一大块份地或者村子中的资产。 而作为西蒙军队中弓箭队和骑兵队军官的比尔和加布里埃尔,此时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挫起了手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前夕 詹姆斯神父的小马驹背上驮着两壶珍贵的蜂蜜酒,他后面跟着的老酿酒人则背着一大桶新鲜的麦酒。 事实上,老酿酒人在出发前问过玛蒂尔达她的战马是否也可以驮一桶酒过去,不过这个平时挺好说话的姑娘却异常顽固地拒绝了——她的战马除了骑士和镶了银饰的马鞍外,什么东西都不载。 老村长手里抱着一大块圆干酪,他旁边的猎人比尔背上背着一头已经开膛处理过的野猪。小克莱因跟在他们的后头,一只手拎着一只灰兔。可以预见,今天的宴会食物绝对会非常丰盛。 “瞧瞧这里,”走在最前面的詹姆斯神父眺望着磨坊后面大片大片被绿茵茵的草地覆盖着的缓坡说道,“这里的土地非常适合开垦和放牧。” “当然,”抱着蜂蜜罐子的埃尔克莱说,“这片河滩的土地似乎比弗尔徳村的田地要更加肥沃。” 一行人沿着河滩缓坡上草地中的小径走了一会儿,来到了这座小丘陵的顶端。远处是一眼望不到边际、延伸到地平线尽头的平原。 广袤的森林和大片的草地交错散布在这片充满生机的沃土上。在一处草地和森林交界的地方镶嵌着一座如蓝宝石一般安详宁静的村庄。 “我亲爱的上帝,这真是个美丽的地方。”酒娘爱丽丝捂住了嘴巴。 “或许那片林子里会有我感兴趣的草药。”药师阿瑟罗饶有兴趣地说道。 “那个村子应该就是埃斯拜村了!”石匠莱安在心中暗暗想道。 莱安从远处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座村庄,令他得意的是,这座村庄就如这片土地上的大多数村庄一般,远没有他在弗尔徳村建造的村墙木堡防备周全。虽然这对于西蒙来说并不算个好消息。 “看来我又有活儿忙了!”莱安暗暗对自己说道。 走了没多久,大家便经过了一片开垦过的农田,此时的田垄上已经长出了新苗,却远没有弗尔徳村农田里的新苗那般繁茂健壮。 “我想我们得在这多建造几个显圣坑,让上帝救赎我们的荣光覆盖这片可怜的土地!”詹姆斯神父摸了摸他那满是胡茬的下巴。 实际上,在见识了今年弗尔徳村的农作物新苗后,詹姆斯神父已经接受了这种新奇的增产方法。虽然他没在圣经里找到任何相关概述,但发生在他眼前的神迹可不会作假。 今天是礼拜日,路两旁的田地上一个农夫的身影都看不到。一阵风吹过,站在稻草人肩膀上的大山雀扑腾一下展翅飞向了远处的树林。 “嘿,翰恩!” “日安,神父,”在埃斯拜村门口半睡半醒着站岗的翰恩被吓了一跳,连忙对着旁边另一个站岗的士兵说道,“蠢货,快帮我一起把拒马挪开,神父他们来了!” 翰恩他们将拒马挪开后,一行人进入了村内。 詹姆斯神父想,他们这行人真的很难不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们中有穿着白袍的神职人员,也有骑着战马的贵族小姐;有背着猎物的猎人,也有一身草药味的药师…… 果不其然,几乎每一个遇见他们的村民目光都被吸引住了。 “老鲍赫,”领头的詹姆斯神父在面孔陌生的村民中找到了戴着尖顶诺曼盔的熟悉身影,“带我们去见西蒙阁下吧!” “好的,神父,请随我来。”在村中央广场边巡逻的老鲍赫挤开了几个好奇的村民,让他们给神父一行人让开一条路。 …………………………… “我回来了。” 烈阳当空,一匹拉着装有几桶酒的拖车的驮马在树桩酒馆前停下。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踩着马蹬下了马,用他那油腻的双手卸下了满是灰尘的软牛皮马鞍。 “嘿,赫尔塔,好久不见。” 这是一个让赫尔塔觉得有些耳熟的声音,但他就是记不清是谁了。当他回头看到室外酒桌上那个森民打扮的壮汉时,他惊讶极了,眼睛睁得比牛铃还大。 “克里格!?你不要命了吗,居然敢大摇大摆地坐在我的酒馆里。你当治安官和卫兵是眼瞎的饭桶吗?”赫尔塔显然还没有明白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村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是走一条林间小路回村里的,为了躲避之前村口那个贪得无厌、每次都要蹭他一口酒喝的卫兵。不过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村子中巡逻的士兵好像都是生面孔,装备也更为精良。 “我们换领主了,治安官撤回了对我的拘捕令。另外,我要重振我的木匠铺,我接了一个新活儿,我得为我们的新领主制造一批长弓……”克里格一边吃着豌豆糊,一边对着赫尔塔说道。 “不,不!昆尼尔男爵和他的继承人呢!?”赫尔塔看上去一脸难以置信,手中的软皮马鞍差点掉在了地上。 克里格想,听到这个消息后的赫尔塔怎么这么激动,莫非他还和昆尼尔男爵的家族保持着某种关系吗? “昆尼尔男爵死了,他的继承人逃到弗兰德斯公国去了。” “见鬼,啊!”赫尔塔大声发起了牢骚,不过他注意到了一个朝这边走来的巡逻士兵向他投了目光,于是又连忙压低了声音,“真是该死。” “不过你可算是赶上好时候回来了,今天新男爵西蒙大人将会举办一场晚宴,他邀请了所有村民参加。”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赫尔塔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他并不高兴。 他走进了酒馆,拥抱了一下他的妻子蒂娜,接着毫无征兆地扇了一旁的女奴梅莉一耳光。 扇完之后,他似乎还不解气,他又从旁边抄起了一个结实的橡木板凳砸向了那个可怜的女孩,被砸中的梅莉尖叫着蜷缩到了墙角,眼角涌出了眼泪。 “嘿,你在做什么赫尔塔,”克里格冲进酒馆,用手指着喜怒无常的赫尔塔鼻子大声喊道,“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疯没疯不需要你来评判,这不关你的事,”赫尔塔看上去十分激动,说起话来唾沫星子溅得到处都是,“这个没教养的小婊子看我回来了就跟见了鬼似的,一声不吭。我给我这不听话的奴隶长长教训而已。” 克里格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或许酒馆老板真的在暗中和昆尼尔男爵家族有着某种关系或者利益牵连。他现在毫无征兆的暴怒看似是在针对无辜的梅莉,实际上更像是为了掩盖他对昆尼尔男爵家族没落的愤怒宣泄。 “我警告你,如果你再这样毫无缘故地殴打梅莉,我也会狠狠地揍你。”克里格义愤填膺地攥紧了拳头。 “就为了你这个怀了孕的低贱同胞!?”赫尔塔在心中腹诽,却没骂出来。 和克里格彻底闹翻对他没有好处,克里格很强壮,虽然他爱管闲事,特别是维护他那同为凯尔特文化的女奴隶同胞,但不得不说,他在酒馆里消费起来大手大脚,丝毫不吝啬金钱。 “我每次打她都是事出有因的,这次也不例外。”赫尔塔虽然嘴上不多承让,但至少没再继续打梅莉了,他拍着软皮马鞍上的灰尘回到了柜台,头也不回地说道,“梅莉,去把我的马牵到马厩,把拖车上的酒给卸下来,我就原谅你了。” “切,这个欺软怕硬的老混蛋,”克里格翻了个白眼,喝了一大口酒,“总有一天,我要搞清楚你到底和昆尼尔男爵有什么联系。“ ……………………………… 傍晚来临,黑夜将至。今天的埃斯拜村除了领主厨房有滚滚炊烟飘出来之外,其他的屋子几乎没有一栋飘出炊烟的。 村民们在听说晚上有新领主的晚宴后,几乎没人选择自己在家生火做饭了。他们不是舍不得柴火,而是舍不得粮食。 自从上次征战争税的天杀税官把这搜刮得一干二净之后,就连较为富裕的自由农都没再有人能做到餐餐吃饱肚子了,更别提基督教眼中“令村民们羡慕“的罪行——暴饮暴食。 本着能节约一点粮食就节约一点的村民们经常会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跑到田垄附近的山坡上采集蒲公英,拿回家后丢进锅里,再放半个洋葱和芜菁,放上一点燕麦一起炖煮,这就是他们所谓相对节约的一餐了。 除了这次的领主宴会,他们还希望每周的礼拜日能够多喝几口金圣杯装的修士们自己做的优质葡萄酒,多吃几块教堂中用白面粉做的圣体饼。 “村长,你可比这个村子里油嘴滑舌的杜登村长要好多了,”西蒙将一卷村长统计用的羊皮纸平铺在了桌子上,一边看一边满意地点头。 弗尔徳村的酒馆已经建好了,目前是老酿酒人和爱丽丝在经营。除了西蒙吩咐过的冰库里的贵腐酒不能拿来出售之外,其他的就比如麦酒呀、黑麦啤酒呀,果酒呀,都挺受来来往往的雇佣兵和商人们青睐的。 最夸张的是,一个路过的雇佣兵为了在弗尔徳村的酒馆中喝更多的酒,身无分文的他不得不拿自己身上的盔甲来抵押。这可难倒了要和西蒙分账的老酿酒人。 西蒙想,或许当他将一处庄园分封给了胖子之后,可以让胖子在那个庄院中种植葡萄。现在酒水的需求挺大,从其他领地进口葡萄酒实在是太贵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自产自用甚至远售,减少成本。 “老爷,宴会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了。”米勒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桌前。 “好的,”西蒙啪嗒一下收起了羊皮纸,“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册封 西蒙换上了一件浆洗得非常干净的蓝色纹饰束腰袍,穿上了一条红白拼色紧身裤。 当西蒙从二楼的领主卧室走出来时,透过走廊的镂空木扶手,他可以看到一楼的宴会大厅此时已经摆好了盖着白色亚麻桌布的长条搁板桌。 一些西蒙从弗尔徳村带来的仆从正在七手八脚地添置餐具,可以看出,他们对新环境还是有些不熟。 说实话,西蒙可不敢留用任何一个旧领主留下来的仆人——无论他们看上去有多么善良老实、多么需要这一份工作养家。 不是西蒙冷酷无情,而是谁也不能保证这些旧仆从里是否有前任领主留下来通风报信的间谍,或者是随时想要取西蒙性命的刺客,西蒙可不想为此把命给押上。 西蒙稳重地走下了每踏一步就会发出一声“嘎吱”响的木楼梯。一楼大厅的地上现在铺满了新鲜的干草,墙边堆积的粪便也被西蒙让人清走,然后撒上了村中少女们在后山上采来的鲜花,以掩盖之前久久弥漫挥之不去的腐臭味。 “西蒙大人,詹姆斯神父他们到了!”门口卫兵的呼报让西蒙眼前一亮。 “快让他们进来吧!”西蒙笑着拍了拍手,坐在了搁板桌最前端台阶上的毛皮靠背椅上。 当詹姆斯神父一行人进入大厅后,原本只有仆从们准备桌椅餐具、略显空寂的宴会大厅一下热闹了起来。 “我亲爱的西蒙阁下,愿上帝保佑你,”詹姆斯神父快步走上前来,急促地问道,“听说您现在成为男爵了?” “没错,”西蒙感觉到一股成就感从心中油然而生,“你们刚刚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属于我。” “太不可思议了,”詹姆斯神父感慨着说道,“在我的家乡英格兰,一个爵士如果想要成为郡长或者大乡绅,除非是从他父亲那继承,否则基本上是不会有机会的。我真心为您感到骄傲,阁下!” 西蒙爽朗地笑了起来:“我遇到了机会,并且抓住了它,就这么简单。” “希望您能一直保持好运,上帝与您同在!” “感谢你的祝福,神父。对了,埃斯拜堂区的司铎正在村子的木头教堂里呢,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和他见一面。” “当然。” 詹姆斯神父说完又和西蒙寒暄了几句,随后便朝塔楼的大门走去。小克莱因走了上来,西蒙揉了揉他那一头蓬松的金黄卷发:“小克莱因,骑术练得怎么样?” “练得非常好,我的老爷,我已经可以夹着战矛骑着马刺中卷心菜大小的靶子了,”小克莱因自豪地说道,“詹姆斯神父教会了我一些拉丁文,村长教会了我如何记账,比尔叔叔教会了我如何提高射箭的准头……我相信我还能学更多东西。” “是么,”西蒙站了起来,对上了一旁村长和比尔的目光,笑了笑,“劳烦你们了。”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和神父还有比尔都很乐意教授他一些东西。”村长的眼睛中满是笑意,丰满的苹果肌鼓得高高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或许你可以作为比尔的帮手跟着他在迪黑斯森林中锻炼一段时间。”西蒙捏了捏小克莱因的肩膀,他已经不再像去年一般骨瘦如柴了。 “迪黑斯森林?”比尔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不禁疑惑地挠了挠头。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西蒙神秘地笑了笑。 ……………………………… 晚宴开始了。 虽然领地里目前没有吟游诗人路过、住在村附近的小丑也得了病没有来,但宴会依旧十分热闹。 在木堡内堡场的中央,几张大橡木桌子被拼在了一起,桌子上的木头餐盘中盛放着黑面包、芜菁、卷心菜和洋葱豌豆泥,以及一些干酪。 桌子中央摆放着最受欢迎的菜品——炙烤内脏。这些一年来极少吃肉的村民们疯狂了起来,没有任何风度可言地用手抓起一块块烤熟的动物肝脏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地咀嚼。 甚至,这会儿还有两个平时就不怎么对付的农夫为了争夺一块较大的猪肝肉大打出手,从桌台前打到了马厩旁,浑身沾满了泥巴和马粪,一旁跳着舞狂欢的村民们被逗得哈哈大笑,大声为他们助兴。 而在此时的塔楼大厅里,让所有人热血沸腾的册封仪式才刚刚开始。 西蒙手中拿着开鞘的长剑站在台阶上,胖子在他面前单膝跪地。在西蒙身边,詹姆斯神父和埃斯拜堂区的汉恩斯司铎注视着这一切,而村长和小克莱因他们作为观众则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以勇者之名,”西蒙将剑搭在了胖子的右肩上,“我命令你与勇敢并肩而立。” 胖子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这是他在梦中无数次梦想过的场景,终于,这一天来了,他很快就不再是个籍籍无名的骑士侍从了,他的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骑士阶层的门坎。 “以上帝之名,”西蒙抬手将剑从胖子头顶越过,搭在了他的左肩上,“我命令你誓死扞卫公正。” 胖子激动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那晶莹湛蓝的眼球和眼角的泪珠中倒映出了两重墙壁上火把的亮光。 “以圣母之名,”西蒙重新将剑搭到了胖子的右肩上,“我命令你保护弱者无怪天理。” 接着,西蒙将剑从胖子的肩膀上移开。胖子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兴奋与期待。 西蒙停滞了一会儿,回想着他的父亲科奥瑟当时是怎么做的。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响彻了整个宴会大厅,一旁的小克莱因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不过很快又捂上了嘴——胖子猝不及防地被西蒙扇了一耳光。 西蒙则一脸轻描淡写,一边将剑收回剑鞘一边说道:“这是你的誓词,牢牢记住。” 胖子有些懵,不禁摸了摸发红的脸颊。不过他立马便反应过来了——当时西蒙在册封典礼上也被男爵扇过耳光,这是传统了。这一耳光,寓意着骑士即便在残暴的打击下,也要始终牢记誓言。 西蒙从仆从手里双手捧过了一柄结实且成色上好的武装剑,胖子也连忙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 “册封你为骑士,受领男爵领北部的伯宁翰庄园。起身吧。” “呼!”众人鼓起了掌,向胖子欢呼祝贺。 米勒走上前满脸喜色地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恭喜你啊胖子,现在你是霍夫曼爵士了!哈哈哈!” “那你还不赶紧拿出你对爵爷应有的尊敬!”胖子故意板着脸说道,接着自己都忍不住了,也跟着一起大声笑了起来,拍了拍米勒的肩膀。 “霍夫曼爵士,伯宁翰庄园有三户自由农家庭,十户农奴家庭,”前两天还对胖子不闻不问的杜登村长谄媚地迎了上去,“那是一块富裕的土地,您可以……” “知道,”胖子向来对埃斯拜村的杜登村长没有什么好感,挥了挥手,“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好吧。”杜登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尴尬,讪讪地退回了观众中。他感觉一时间好几道嘲讽的目光打在了他的身上。 “册封仪式还没结束呢,”西蒙见小克莱因都迫不及待地入座了,大声说道,“下一个,加布里埃尔。单膝跪下。” 加布里埃尔感到有些意外。 作为一个有着一半贵族血统的私生子,他曾经落魄到加入佣兵团在欧洲大陆四处征战。 他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哪里有仗打,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在加布里埃尔看来,虽然他的骑术精湛,但想必他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做一个真正的骑士吧。 然而,鉴于此次战役中在他麾下的弗尔徳骑兵出色的表现,西蒙决定给他这个机会。 加布里埃尔受封了男爵领南部的梅林根草场。 那里住着六户农奴,四户自由农,以及一个老养马人。汉恩斯司铎说,那里的草场有着茂盛的牧草,十分适合发展畜牧。 西蒙嘱咐加布里埃尔要为他训练出更多优秀的骑兵,接着将一柄精美的骑士剑递给了他。 “下一个,比尔。单膝跪下。” “什么?我!?”比尔惊呆了,嘴巴张得大大的。 如果说刚刚胖子和加布里埃尔受封是因为他们有着贵族血统,那么现在,卑微出身的自己能够以猎人和弓箭手的身份受封爵士,这简直令他激动到快要窒息了。 比尔紧张了起来。在他看来,他现在心脏跳得比猎杀一头极其危险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丧命的林中野猪还要快。 整个仪式,西蒙能从搭在比尔肩上的剑感受到他从头至尾的颤抖,这可不像平时那个沉着冷静遇事不惊的比尔。 看来,进入贵族阶级这件对于西蒙这些生来便是贵族的人而言没多少感触的事情,对于任何一个普通的平民而言都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最重大的转折点。 其实,现在所谓的贵族们往祖上几代人翻翻,谁还不是平民出身呢? 比尔受封了迪黑斯村,一个坐落于迪黑斯森林中的小村落。那里有一座小伐木场,比尔得为西蒙护林、维护伐木场的运作,监督伐木场的营收情况,并且为西蒙训练更多的猎人和弓箭手。 “我这里有一个从布列塔尼亚来的木匠,叫克里格,他会制作长弓。当他做好了第一批长弓,我会派人送到迪黑斯村去的。” “谢谢您,老爷,”比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西蒙赐予他的武装剑收进了他的剑鞘中,“我保证,迪黑斯森林将来不会有任何强盗和偷猎者栖息,您的伐木场也将源源不断地为您运来木材。” “很好,”西蒙用力拍了拍比尔的肩膀,“不过,作为骑士,今后你也得好好地练习骑术。一个不会骑马的骑士可是会遭人笑话的!” “啊哈,”比尔在众人的祝贺声中笑了起来,“我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骑士的。” 册封完了比尔,西蒙的眼睛扫过了每一个人的脸,有人真心为朋友高兴、有人眼中带着嫉妒、还有人掩盖着一丝淡淡的失落。最终,西蒙的目光定格在了米勒身上。 “米勒,单膝跪下。” 刚刚还在为比尔鼓掌庆祝的米勒像是被美杜莎盯住了一般,像石头一样定格住了。 西蒙想,米勒在民兵队创立之初便一直追随自己,并且凭借着胆气成为了民兵队的队长。凭他数次在西蒙的崛起之战中立下的战功,虽然他出身卑微,但册封为骑士,西蒙认为他受之无愧。 “单膝跪下。”西蒙的第二次提醒让米勒缓过了神来,他走出了观众们的队列,来到了台阶下,单膝跪在了西蒙面前。 与比尔不同的是,米勒的身体居然真的像石像一般一动不动。实际上,现在米勒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这样,米勒受封了男爵领西南部的蒙泽兰田地,据汉恩斯司铎所述,那里有六户自由农,八户农奴,以及一大片刚开春时便已经开垦好的土地。 相信米勒的册封能够激励民兵队的士兵们,让他们作战时更加勇猛,毕竟上一个这样勇猛的人现在已经成为骑士了。 “现在,让我们开始晚宴,尽情享受美食吧!”西蒙走下了台阶,从搁板桌上拿起了一只盛着红酒的银酒杯,高举着对众人说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因果报应的驱逐 大部分埃斯拜村的村民已经接受了西蒙作为新领主的事实。他们参加了晚宴,并且在木头城堡的内堡场大吃特吃,将肚皮填得圆鼓鼓的。 不过,还是有一部分家庭没有参加晚宴。 并不是他们没有收到消息,而是因为他们的家人被昆尼尔男爵征召,最后死在了河对岸西蒙的领地中,他们认为西蒙的手上沾满了自己亲人的鲜血。 尤其是昆尼尔男爵私兵们的家属。 她们前段时间在惶惶不安中得知,男爵的私兵们没有一个回来的,很大概率遭遇了不测。 这让她们心头产生了对西蒙滔天的恨意——她们想,就是这个该死的新领主,让她们失去了丈夫、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家庭中唯一的支柱。 从司铎那了解过情况后的詹姆斯神父知道,这批人很有可能会成为整个领地中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即便她们不过是一群老幼妇孺。 胖子在神父和西蒙的谈话中知道这件事后,直接提出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把她们驱逐出领地。 她们家庭被授予的土地不过是采邑性质的土地,是由前领主赏赐给他手下私兵的。这就是说,如果没有新领主西蒙的首肯,那些私兵亲属所持有的采邑土地就是非法的。 而现在,除了两个清楚目前形势、背负着其他私兵家庭暗地里咒骂过来参与宴会表示臣服的私兵家属外,其他私兵家属各个无动于衷,甚至表现出了敌意——向过来通知晚宴消息的士兵背影吐口水。 西蒙想,现在他有足够的理由驱逐这些“前朝遗老”了。 是时候腾笼换鸟,把这些采邑收回手里,赏赐给民兵队那些英勇作战的普通士兵们,以及为弗尔徳村做出重大贡献的人们了。 于是,第二天,原本要去自己封地的胖子和米勒接到了西蒙的任务——将昨晚没来参与晚宴的采邑家庭全部驱逐出男爵领。 吃过午饭后,顶着明媚的阳光,胖子和米勒别上了西蒙赏赐给他们的剑,穿戴好盔甲,带着十五个穿着武装衣和锁子甲的士兵,在昨晚那两个来参加晚宴的私兵家属带领下上了路。 男爵领的核心埃斯拜村靠着几条蜿蜒的泥泞小路和领地内的其他小村落相连,来往的商人相对于河对岸商路贯穿全村的弗尔徳村而言算是很少了。 胖子和米勒并排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由于铁质的诺曼盔被太阳晒了之后会变得很热,二人干脆将头盔取下挂在马鞍旁,接着戴上了遮阳的草帽。 他们时而穿过大片大片的草地,时而路过郁郁苍苍的树林。 马蹄、私兵家属的缠布鞋以及士兵们的靴子涉过了林子里清凉透彻的溪水,在干旱的林中小道上留下了一道道大大小小的湿润足印。 当他们走出又一片树林后,面前的美景令人眼前一亮——像蓝宝石一样蔚蓝的天空中漂浮着几片如牛奶一般洁白的云朵,路边阳光下草丛中的绿芽如绿玛瑙一般翠色欲流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就在那,两位爵爷。”一个满头栗色杂发的年轻人指着远处山坡上的一座小木屋,对着米勒和胖子说道。 “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米勒抚摸着顺滑的马毛,问向那个带路的年轻人。 “蒙泽兰田地,爵爷,”年轻人说话时不敢直视米勒的眼睛,即便一天前米勒也是同他一样身份的平民,“外围山上的一大片土地都是属于私兵杰克家的,不过杰克下落不明,没能在战争后回来,现在木屋里住着他的老母亲、妻子和孩子。” “我知道了。”米勒点了点头。 蒙泽兰田地是西蒙男爵册封给米勒的领地,所以说,作为这片地区新领主的米勒,如何处理这家对男爵大人及其军队怀有敌意的家庭,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当地领民今后对他的看法。 “嘿,米勒,你知道一会儿该怎么做吧,”一旁在马背上挥汗如雨的胖子说道,“你是这里的领主。” “当然,现在他们没有居住在这片采邑上的权利了。如果他们拒绝接受驱逐,我不介意见见血,听听惨叫。”米勒坚毅地说道。 “很好,”胖子欣慰地笑了笑,“这才是一个领主该说的话。” 众人向着山坡顶部的木屋行去。 米勒在坡腰的位置向山的另一侧张望——广袤无垠的森林中有一大片平坦的土地,一座小村落处于平原的中央,被很多块不规则形状的农田包围着。那就是他的领地了。 “嘿,卡斯帕尔,”山坡上忽然传来了粗犷的女声,“不要再向前了,你带了什么人过来?杰克回来了?” 众人抬起头,挡在泥路中央的是一个身上粘着泥土、双手叉腰的中年农妇,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密集的皱纹。她拿着锄头,估计刚刚是在干着本该由她丈夫干的农活。 “他们是男爵大人的士兵,而这位骑在马上的爵爷是蒙泽兰田地的新领主。”带路的年轻人解释道。 “你们来这想要什么?我可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们的!”女人警惕了起来,手里的铁锄握得更紧了。 她知道,对上那两个骑着马的骑士、十五个穿着锁子甲的士兵,就算她的丈夫杰克穿着最好的盔甲拿着长剑守在这也无济于事。 “有,当然有,”重新戴好了诺曼盔的米勒轻轻策马上前,指了指农妇的脚下,“我们要收回这片土地。” “不,”农妇后退了一步,狠狠地跺了一下地上的泥土,脸上带着恐惧与愤怒,激动地大声喊道,“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也没有权力这么做,这是我的丈夫杰克的采邑!如果没有昆尼尔男爵签署的土地转让文件或者驱逐文件,我们是不会离开的!” “忘掉昆尼尔男爵吧,在他死的那一刻这片土地就不属于你们了,”米勒舔了舔嘴唇,抽出了腰间的骑士剑,“我再说一遍,老老实实地滚蛋,否则我会像撵狗一样杀死你们,然后再把你们的尸体扔出领地。” 农妇显然被吓到了,不过除了滔天的恨意与深深地无力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一下丢掉了锄头,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木屋走去。 “干得好,米勒,”一直在旁边一言未发的胖子夸赞道,“对待这些不会审时度势的蠢货,就是要这么干。一但你让他们尝到了反抗带来的甜头,后面纷纷效仿的领民会带给你的无穷无尽的麻烦。” “没错。”米勒说着,将骑士剑收回了牛皮剑鞘。 大家跟随着农妇单薄的背影来到了坡顶的木屋。 两个褐色头发的小孩正围绕着屋子欢快地玩着追逐游戏,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正坐在屋门口的长条木凳上晒着太阳打盹,她太老了干不动农活了。真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米勒想,原来平时战场上每个杀人不眨眼睛的领主私兵背后都有着这样一个如此温馨的家庭,但不知道为什么,上了战场后他们仿佛变了个人。 昆尼尔男爵的私兵们在贝格伯爵领干了不少坏事,他们在行进的路上杀了不少的无辜村民、强奸了许许多多可怜的少女,最后抢走了他们的全部家产,留下一堆冒着浓烟的残垣断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天,报应算是落在他们自己头上了——那些私兵被当成奴隶贩卖往英格兰和斯堪的纳维亚,他们的家人被无情地驱逐。 纯真的孩子们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帮着母亲在屋子里收拾东西,而老妇人则抱着脸啜泣了起来。 “我会不会被领民们认为成一个残忍无情的人?”米勒心底终究是善良的,他感到内心有些隐隐的难受。 “这或许更好,”胖子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残忍无情会降低你的统治成本,人们畏惧你,因此更加顺从。只要你偶尔仁慈一回,他们甚至会认为你比圣徒还要伟大。这就是人心。” 米勒没有说话,他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 “我们收拾好了,”农妇的态度和刚才来了个巨大的转变,天知道她的心里经过了怎样的斗争,她哽咽的声音中带着哀求与讨好,“我乞求您的仁慈,我亲爱的新领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还有两个孩子,我们离开这里后无法生存,必死无疑!”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米勒的表情如磐石一般坚毅,任何人都知道他绝对不打算改主意,“另外,当你再次遇到你的丈夫杰克时,你可以问问他,当多尔斯滕男爵领那些无辜的村民乞求他放过他们时,为什么他和他的兄弟们还是冷血地砍下了他们的头,抢走了他们的财物。” “……”农妇沉默了,最终,她像是接受了命运,背着破布囊袋,扶着老妇人,带着孩子,向坡下走去。 当她经过带路的小伙子卡斯帕尔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卡斯帕尔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揉了揉鼻子低下了头,不去看她的眼睛。 “别看了,卡斯帕尔,”米勒踩着马蹬上了马,对着屋前凝视着一家人离去背影的小伙子说道,“你得庆幸你现在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继续带路吧,我们去下一家。” 第一百四十七章 规划 许多昆尼尔男爵私兵的家属被无情地赶出了封赏给他们家庭的采邑,一些看清形势的家属和与他们相熟的领民纷纷来到埃斯拜村的木堡,向领主请求宽恕。 或许被驱逐的人中确实有诚实善良勤劳的人存在,但这不可能让西蒙收回命令。朝令夕改会让领主的权威下降,当下次再有这样的驱逐令时,是不是大家一起来求求情,就能免掉惩罚了呢? 不过这次来求情的人中还有詹姆斯神父和司铎。作为上帝的仆人,他们对西蒙这种置妇孺们于死地的驱逐做法表示了不满。 西蒙也仔细考虑了一番。 自己好不容易用归还莱尔修道院圣物、购买教会“腐烂”葡萄的行为换来了主教们的赏识以及一次庇护的机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自己还是不要做一些在修士们眼中残忍的行为,降低自己来之不易的声望。 “真麻烦。”西蒙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 既要驱逐他们,又要给他们留一条活路,西蒙想,难道自己还得派一队士兵把这些私兵家属们恭恭敬敬地护送到离这最近的城镇去么? 忽然,一个折中的好办法在西蒙脑中灵光一现。 “我可以把他们从采邑上驱逐出去,让他们在领地的森林里开荒。开辟出来的土地和生产出来的作物,除了留下一小笔口粮,剩下的都归我。” 这样一来,那些妇孺们被驱逐出了赖以生存的采邑家园,但也不至于死在被驱逐出领地的路上。在接受应有的惩罚同时,她们还能给西蒙生产粮食,教会方面也不会有任何异议了。 “这样吧,驱逐出采邑的法令不变,不过我们可以把他们送到迪黑斯森林去开荒,每一季税收时除了留下必要的口粮,其他生产出来的作物全部上缴到埃斯拜村的粮仓里。”西蒙对詹姆斯神父说道。 “感谢您的仁慈,西蒙阁下,”詹姆斯神父紧绷的脸缓和了下来,“至少我们不用再看见那些可怜的老人妇人和孩子们走向死亡了。”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西蒙摇了摇头。 “在我看来,这些可怜人需要的是救赎。”汉恩斯司铎不赞同西蒙的观点,他的脸上挂着慈悲,看上去他有着一肚子的好心肠。 西蒙暗想,现在就差给这司铎的手臂上缠绕一串篆刻着“爱胜过一切”的珊瑚念珠了。 “是的是的,汉恩斯司铎,”西蒙喝了一口红酒润了润嗓子,瞟向司铎说道,“如果您的救赎能够让他们接下来老老实实地去开荒,并且不再对我怀有敌意,我当然乐意宽恕他们。” “我可以试试,但愿上帝会让我成功。”汉恩斯司铎这时却不敢把话给说满。 当西蒙、詹姆斯神父和汉恩斯司铎走出城堡塔楼时,外面的内堡场上挤满了前来请愿的村民和带着行李和孩子前来请求饶恕的私兵家属。 褐色,是西蒙入眼的第一印象。 除了少数自由农穿着褪色的彩色衣裳,大部分的村民都穿着被泥土沾染过的衣裳,熙熙攘攘地站在在内堡场黄褐色的土地上,在赭褐色木头堡墙的衬托下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当备受村民们信任的司铎宣布完西蒙的决定后,大部分将要被驱逐的私兵家属还算是可以接受这个结果,解脱般地离去了。 对于他们来说,相比失去一切,失去领主的保护,被驱逐出熟悉的乡土直接面对外面黑暗的世界,这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至少还有一块能栖身的地方。 至于对西蒙的仇恨?形势比人强,他们只能先将这恨藏到心底里去。 不过西蒙还是注意到某些私兵家属脸上仍旧带着失望与愤怒。或许在她们看来,西蒙应该做的是废除驱逐她们的法令,让她们在采邑上继续生活,而不是去累死累活地开荒,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仅仅是不被饿死罢了。 “看来有些人如果不经历真正的痛苦,就会越发贪婪地臆想更多得不到的好处,最后转化成更加强烈的愤恨。”西蒙的眉头皱了皱,这就要看司铎怎么救赎这批他口中所谓的羔羊们了。 ……………………………… 吃完午餐后,西蒙休息了一会儿,便骑上了他的“幸运”,和石匠莱安一起向河边磨坊的方向骑去。 其实在昨天的时候,从弗尔徳村前来埃斯拜村参与祝贺的人们便渡河回去了,不过莱安却被西蒙单独留了下来。 西蒙和莱安分享了他的计划——在埃斯拜村磨坊旁的那片大空地上新建一处渡口和一处贸易点。 之前没什么人来埃斯拜村这渡河,主要是因为磨坊主的小船根本就无法帮助商队和大量的货物安全抵达河对岸。 将货物拆分成许多趟搬运到对岸是可以的,但磨坊主的要价远远高过了北边和南边有渡船的渡口口岸。没有哪个商人会傻到多花钱给自己多找麻烦的。 如果西蒙想要在自己领地中发展商业,首先得改善领地内的交通。新建渡口和扩建修缮道路都是非常有必要的。 至于为什么不建一座木桥或者浮桥连通对岸的弗尔徳村,看看莱茵河那宽广的河面就知道成本肯定会很高了。 另外由于河面上经常有船只来往,这意味着西蒙最好得建一座桥洞较高的木桥,这里面所需要的花费远比建一个新渡口要多得多了。 “那个地方适合建造一个渡口,”莱安指了指远处一块稍稍凹进内岸的河岸,“建造渡口并不难,就是用于渡河的船不好找。” “我认识一个领地在海边的男爵,或许他可以帮我找到现成的渡船或者是造船匠。”西蒙想起了在伊赛尔男爵领认识的雷德男爵。 “很好,接下来是市场,”莱安眺望着河边空旷的草地,在脑海中勾勒着各种拔地而起的建筑,“或许渡口前的这片平地不错。这里土地平整,同时我们可以在渡口旁建一座税屋,可以便捷地收取交易税和渡河费。” “不错,我记下了。”西蒙点了点头,他很期待这片荒无人烟的草地将来能够成为一个人声鼎沸的市场。 “至于守卫、商人和居民的民居,可以盖在山坡上,”莱安指了指空地后的缓坡,“这样也有利于排水,下暴雨时居民区不会积水。” 基本的规划完毕。 西蒙想,他的领地里还缺一个铁匠呢,昆尼尔男爵的铁匠随着他的继承人一起去弗兰德斯公国,他的铁匠铺只留下了一个留着鼻涕的帮工、一块沉重的铁砧以及一座烧煤的火炉。 说来也好笑,据村民们说,铁匠的帮工已经整整几年没拿到像样的报酬了,每次都被铁匠用各种理由搪塞,实在搪塞不过去时就给他一点零花钱奖励打发他,或者请他在酒馆里喝一次酒。 这个帮工也挺木讷的,可能是因为之前悲惨的流浪经历,在他看来,能够有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次铁匠随出逃的继承人去弗兰德斯公国谋生,就把铁匠铺里带不走的物件都当作这些年拖欠的工资给那个帮工了,可惜的是木讷的帮工离开了铁匠之后什么都不会做,这可让西蒙伤透了脑筋。 另外,现在一切稳定下来了,西蒙想他是时候去见见那个在代芬特尔教堂当修士的林德兄弟了。 “莱安,我们先回去吧。想要建一个新的贸易点,很多东西要筹备,很多事情要处理。” ………………………………… 第二天的清晨被尖叫和惊呼打破了。 “发生了什么事?”人们揉着惺忪的睡眼从窗户里探出脑袋,一些人脸上带着好奇,一些人脸上带着清梦被扰的不满 “我养的牛死了,羊也死了!”羊倌西奥多手上沾满了鲜血,哭丧着向领主木堡走去。他的脸上粘着干草和泥土,涕泪齐下。 “你不能进去。” 木堡门口两个半睡半醒的卫兵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抄起长矛挡住了这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家伙,天知道他想干什么呢。 “求求您让我进去见领主,有人谋杀了他的牛和羊!”西奥多又惊又怕地说道。既然是他帮领主饲养畜牲,现在畜牲死了,他作为羊倌肯定是有责任的。 “你等一下,我去问问领主起来了没有,”其中一个卫兵按了按西奥多的肩膀,示意他冷静然后在原地等待,接着对旁边另一个卫兵说,“看住他。” 卫兵说完便从木堡门口走进了内堡场,没一会儿,西奥多便被告知可以进去见领主了。 西蒙穿着便装,坐在靠背椅上,眼前的羊倌看上去狼狈极了。 大家都说西奥多是个老实人,所以之前昆尼尔男爵才会信任他将畜牲交给他来饲养。 “冷静,”西蒙对着大口喘着粗气的西奥多压了压手,“小克莱因,先给他一杯啤酒。” “谢谢。” 西奥多毫不客气地接过木杯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放到旁边的大橡木桌上,掀起衣摆擦了擦脸上的涕泪,试图让自己在领主面前显得体面一点。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西蒙疑惑的问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蹊跷疑案 西奥多深呼吸了一口气,嘴唇蠕动着,话语涌到了嘴边却又被生生地给咽了回去,他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嘿,你的喉咙被石头堵住了么,”西蒙身后的小克莱因打量着衣服上粘着殷红血液的西奥多,不禁将手握在了腰间的斧柄上,“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来。” “领主大人,我很遗憾给您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西奥多发现当自己真正站在领主面前时居然这么难开口将事情讲出来,他还不清楚这个新领主的性格,他太害怕面对未知的惩罚了,“昨晚,有人谋杀了牧场里属于您的牛和羊。” “嗯哼,”西蒙挑了挑眉头,居然有人这么大胆地在自己刚刚上任之际挑衅自己,这实在是不可饶恕,“谁干的?损失有多大?” “不知道是谁干的,”西奥多的双腿在打颤,他的声音都在战栗,“死了一头耕牛,一头绵羊。” 西蒙沉吟着思索了一会儿,再次发声说话时,像是刺激到了西奥多高度紧绷的神经,吓得他“哇”地一声跳了起来。 门口的卫兵立刻从腰间抽出了武器夺门而入,才发现原来是虚惊一场。 “不要这么紧张,我又不是魔鬼,我又不会吃了你,”西蒙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疼地说道,“现在开始牧场不要再让人进去了。小克莱因,派人骑马去迪黑斯村,让比尔爵士带着他的猎犬来一趟埃斯拜村,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好的老爷。”小克莱因说完,深深地看了西奥多一眼,便向塔楼的大门走去。 “昨晚你在干什么?难道畜牲被杀的时候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来么?”西蒙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西奥多。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这是我的过错,大人,”西奥多都快将头埋到脚底去了,“本来我该去牧场旁的小房子里守夜的,结果傍晚的时候有个从南边小路来的行脚商人找我问路,问完后要请我喝酒作为答谢。我想,既然已经好几年没有出什么事了,今晚喝个酒应该不碍事吧,没想到……” “可疑的商人,”西蒙捋了捋他那棕色的卷胡,“之后呢?” “那个商人有很浓的外乡人口音,我们一起去了树桩酒馆。他表现得异常热情,请完我一杯后又帮我续杯,我想,有人请喝酒傻子才不喝呢,再后来我就什么都记不清了。天亮醒来后,那个行脚商人已经不见了,当我回到牧场,圈栏里血流满地,到处都是受惊的畜牲。” “他有同伙,这一切都是精心谋划好的。” 西蒙感到很愤怒,这是村里某些人给新领主的下马威?还是单纯针对老好人西奥多的陷害?又或者说,这一切是西奥多自导自演的? 作为帮领主饲养牲口的牧羊人,西奥多没有任何动机自己干这么一出蠢事来害自己,到头来无论如何他都是会受罚的。更何况,村民们对他这个人的评价还不错。 那么这是某些人给自己的下马威咯?杜登村长、民兵亚当、汉恩斯司铎的脸迅速在西蒙脑海中闪过,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嫌疑。 “西奥多,不管怎么说,这是你的失职,你要对这两头牲口的死亡负责,”西蒙敲了敲靠背椅的木头扶手,“我记得按照之前的做法,领主每一季度都是要付你薪酬的。从这一季开始,你的薪酬没了,什么时候算是还够了这两头牲口的价格,什么时候再恢复你的薪酬。” 西奥多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他不禁掀起了残留着涕泪和泥土的衣摆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液,不过却越擦越脏。还没等他舒一口气,西蒙的下一句话令他如坠冰窟。 “如果这期间因为你的失职又有牲口死亡,你就给我把所有财产上交抵债,然后滚出领地吧。” “我记住了,领主大人,我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就算下次有人给我发黄金,我都不会再离开牧场了!” ………………………………… 午餐时,西蒙发现自己有些厌食了。 这真是一件沮丧的事情,日复一日的面包、麦粥、熏肉炖汤和奶酪让西蒙越来越觉得反胃,而斋戒日中用来替代肉类的鱼汤却总有一股去不掉的腥味。 西蒙想,他实在是受够了,再也无法忍受了。 他急需一口用来炒菜煎菜的铁锅和锅铲,让这群中世纪的乡巴佬们好好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味。 “等我过几天去代芬特尔教堂找林德弟弟时,一定要带一个铁匠回来,真是太见鬼了。” “咕咕”叫的肚子将西蒙拉扯回现实,他不得不强忍着那股没由来的恶心往嘴里堆砌食物。 午后,西蒙带着小克莱因去找他心中的头号嫌疑人杜登村长了解情况。 这个老色棍昨晚又和他的侄子亚当去找寡妇苏塞了。当杜登听到牧场被袭击的消息时,这个老家伙居然大吃一惊。 西蒙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那惊讶似乎是从他的骨子里发出来的,西蒙并没有看出有哪里不对劲。 “难道是我多疑了?”西蒙摇了摇头。 西蒙又问了杜登几个诸如最近村子里面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昨天晚上有没有目击到凶手之类的问题,不过并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 这下,杜登和他的侄子亚当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了。 正当西蒙准备离去时,杜登顺口问了他一个问题:“怎么处置失职的西奥多?” 西蒙打起了精神,重新看向杜登的眼睛说道:“鉴于这是一次精心谋划的袭击,我决定免掉西奥多的季度薪酬直至偿还完那两头牲畜的损失。” 一刹那,西蒙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失望情绪,不过杜登很快便微笑了起来,补充着说道:“领主大人,我觉得这个处罚对于西奥多来说太轻了。我听酒馆老板赫尔塔说,西奥多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天知道以后还会给您带来什么损失呢!” “哦?那么你来说说怎么办?”西蒙尽量以平和的语气对着杜登说道。 他隐隐地感觉到,狐狸就快要露出尾巴了,可千万别让它溜走了。 “让西奥多滚蛋,然后让磨坊主科利夫接替他的位置。”杜登的话就快要从嗓子眼里滑出来了,不过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西蒙语气中别样的韵味,于是马上便咽回了这番涌到嘴边的话,讨好地笑了起来。 “您是领主,您才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主人,”杜登那张令西蒙厌恶的谄媚面孔又出现了,“既然您已经做出了决定,我怎么可能会有异议呢?我尊重您的一切决定,我的领主大人。” “哼!” 西蒙的脸冷了下来,杜登知道,这次的马屁算是拍到马腿上去了。 “真是个喜怒无常,难伺候的家伙。”杜登暗暗地腹诽道。 ……………………………… 傍晚的时候,比尔便带着他的猎犬和传令者一起回到了埃斯拜村。 “日安,我的大人。”比尔笑着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将缰绳递给了马童。 “新领地怎么样,比尔爵士?”西蒙注意到比尔将自己上次赏赐给他的剑别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实不相瞒,大人,稍微有点棘手,”比尔笑得有些苦涩,“伐木场有个伙计听说了旧领主逃走的消息后,铤而走险,在半夜偷了一满马车的木材准备出逃,被我带人拦截下来了。我处决了他,现在领民们有些怕我。” “你做得没错,”西蒙拍了拍比尔的肩膀,“作为领主,你不能纵容这些事情的发生,同时,你也不能保证每个领民都对你满意。走,我们进塔楼吧,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比尔在餐桌上吃着面包,听着西蒙讲述昨晚发生的事情。 “凶手肯定是在陷害羊倌西奥多,”比尔听完后发表了他的第一个看法,“如果他们只是想得到羊肉和牛肉,就不会仅仅是捅死畜牲便逃之夭夭了。” “你说得很对。”西蒙赞同地点了点头。比尔不愧是老谋深算,一下便抓住了事情的核心。 “依此来看,杀死牛羊的凶手肯定是从幕后指使者那得到过比鲜肉更大的好处的。不然,我相信那些贪心的家伙绝对会切下几块肉作为战利品带走。”比尔接着推断道。 “所以,你觉得幕后指使的人就在村子里,而杀害牛羊的凶手可能是附近森林里流窜的土匪?” “很有可能。既然有山林里的土匪收钱在村子里行动,中间肯定是有人在牵桥搭线的。我觉得住在河边的磨坊主科利夫或许会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有来往。” “我明天派人去问问他。”西蒙的手敲了敲桌子。 “那么,我明天就带着猎犬从牧场出发,去找杀害牛羊的凶手吧,”比尔将鸡骨头吐到了搁板桌下,擦了擦嘴巴,“既然那该死的贼身上沾了牲畜的血液气味,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他们。等我们抓住了凶手后严刑审问,我们就可以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科利夫 抓捕森林中流窜的匪徒原本是治安官凯文的工作,不过从人们对他的评价来看,他并没有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两年的时间,老凯文就连一个躲在森林里的木匠都抓不住,领民们议论纷纷,对他的能力产生了极大的质疑。 西蒙才成为这里的领主没多久,并不信任这个被非议包围的治安官,于是才特意将比尔从迪黑斯村叫了回来,调查这起疑案。 至于熟悉附近环境的山民克里格,现在正在迪黑斯村搭建作坊制作长弓。在他将手头的活儿干完前,西蒙并不打算让他接手别的事情。 对此,治安官凯文颇有意见,却又无可奈何。他得证明自己,于是,当天晚上,凯文来到木堡,再三恳请西蒙允许他和比尔爵士一起抓捕要犯。 考虑到凯文是当地人,和比尔爵士相比会更加熟悉附近的状况,最终西蒙同意了他的请求。 第二天一大早,比尔和凯文以及十个将协助他们一起去缉拿匪徒的武装士兵在木堡内堡场就着热牛奶吃了点面包,便带着猎犬向森林出发了。 西蒙站在木堡塔楼顶部的露台上注视着他们离去,在心中祈祷他们能够带回好消息,或者说,带回前天晚上袭击了牧场的凶手。 当比尔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雾中时,西蒙回头向小克莱因吩咐道:“帮我准备一大杯苹果酒和一大块烤牛肉。” 适当的酸味可以激发食欲,浓烈的苹果酒加上炙烤得滋滋冒油的牛肉让西蒙充满了精力。 “走,我们去河边的磨坊看看。”西蒙擦了擦嘴边残留的油渍,从搁板桌前站起了身,小克莱因则将盔甲架旁的腰带和武装剑递了上来。 朝阳懒洋洋地泼洒在村庄中,农夫们还没开始出门干活,西蒙骑着“幸运”沿着村庄东部的小道向莱茵河边骑行。 离开村庄后,“幸运”显得有些兴奋。在一片长满了茵茵绿草的空地上,它的步伐轻盈了起来,看来它很享受清晨野外的空气。 当西蒙听到水流声时,他知道,过了这片河岸边的小树林后,就是科利夫的磨坊了。 果然,带着小克莱因和两个武装士兵的西蒙在小树林中又走了没多久,一幢爬满了藤蔓的木屋和一座小风车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科利夫的木屋旁边是一座库门紧闭的仓库以及一处装满了木柴的小棚子。仓库里传来了毛驴的叫声,西蒙推测,这个磨坊主拥有着一笔可观的财产。 “老爷,这个懒惰的家伙看样子还没起床,要我去把他叫起来么?”小克莱因打量了一会儿空无人烟的磨坊,看向了西蒙的眼睛。 “去吧。”西蒙点了点头。小克莱因伶俐地从马背上下来,阔步走到木屋前,敲响了屋门。 “是哪个混蛋,”屋里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滚开,我要睡觉!” 西蒙身边的两个武装士兵面面相觑,强忍着笑意。他们知道,有人绝对要倒霉了。 “你骂谁是混蛋?该死的,”小克莱因不再用手敲门了,他开始用力踹起了木门,“西蒙男爵来了,这就是你欢迎领主的方式?” 屋内的骂声停了下来,紧接着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衣着不整满头乱发的家伙打开了门。 “我的大人,”科利夫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看到了不远处骑着马的西蒙,连忙单膝下跪,谦卑地说道,“非常抱歉,我并不知道是您来了,请您原谅我的粗鲁。前一阵子经常有流氓过来打扰我睡觉,我还以为是那些流氓又来找我了。”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下次给我注意点。你就是科利夫?”所谓无知者无罪,西蒙只是皱着眉头挥了挥手,打量着这个磨坊主。 他有着一双闪烁着精明的绿色眼睛,一个如铁铲般宽大的下巴。同大多数磨坊主一样,他戴着白色的头巾,穿着一件皮革围裙。 “没错大人,我是这里的磨坊主科利夫,”科利夫的头微微低下,向西蒙行了个礼,“愿意为您效劳。” “很好,”西蒙的嘴巴扭了一下,“我知道你认识一些森林中的流氓,或者说土匪。有人向我报告说,他们中的一些人会到你这来销赃,是不是?” “上帝为证,”科利夫像是一只受惊的猫咪,一下被戳到了痛点,他大声地为自己辩护了起来,“这绝对是诬陷,大人,我和那些人渣们没有任何来往……” “别装傻了,”西蒙打断了科利夫的狡辩,“你当然有和他们来往!不过,我今天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我只是想知道,最近这附近是不是新来了一伙匪徒?” 科利夫满脸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挠了挠腮帮,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大人,请您相信我,我真的和那些流氓没有来往……” “你在考验我的耐心,科利夫,”西蒙再一次打断了科利夫的话,“如果你还是像这样装傻,我不介意让这两个士兵帮你回忆回忆。现在,你只用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好吧,大人,”科利夫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两个面色不善的武装士兵,又迅速移开了目光,“我只能告诉您我所知道的,不过我要事先说明,我和那些流氓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说吧。” “三天前的晚上,我已经干完了一天的活儿,和我的妻子一起躺在了床上,”科利夫舔了舔舌头,西蒙注意到木屋窗户后面有个女人在偷偷地往外看,“忽然,有人来敲我的门。” “谁敲你的门?” “一个有着异乡口音的陌生人,我的大人,”科利夫顿了顿,似乎在脑海中回忆着什么,不过在旁边的小克莱因看来,他更像是在想如何继续往下编,“他看上去很饿。他给了我两枚铜币,想要换点吃的。” “仅此而已?”西蒙挑起了眉头。 “对,”科利夫的额头上流下了细汗,“我很奇怪,我问他为什么不在村子里的酒馆买吃的,树桩酒馆里可是有远近闻名的果酒和香喷喷的烤肉。他让我闭嘴,警告我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否则他会给我一点颜色瞧瞧。” “既然这个人这么可疑,第二天你为什么没有向治安官上报?” “这个……”科利夫有些语无伦次,“我注意到他的腰上别着一柄生锈的短斧,我借着屋内微弱的火光看到附近黑暗中还有好几个他的同伙。他警告我,不要把今晚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否则他会回来砍掉我和我妻子的脑袋。” “我知道了,”西蒙叫上了小克莱因,调转了马头,准备离开,“科利夫,你最好没有说谎,也最好没有参与袭击牧场这件事,否则我也会砍掉你的脑袋!” “我发誓我没有!”科利夫苦着脸,看上去很无辜。 当马蹄声渐行渐远,完全消失后,科利夫才如释重负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完全浸湿。 “亲爱的,”科利夫的妻子扶起了他,她的手在发抖,“接下来怎么办?” “我去找村长杜登拿回那一枚银币,这块牧场我不要了,”科利夫喘着粗气,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天呐,真没想到西蒙领主没有如同预料的一般大发雷霆直接让西奥多滚蛋,反而是不留余力地搜寻凶手!” “亲爱的,他不是昆尼尔男爵,他是西蒙男爵,”科利夫的妻子搂住了他的腰,“我们不能以揣测昆尼尔男爵那样揣测他。” “如果下次喝酒的时候谁再对我说那些该死的贵族都是一个德行,我绝对要狠狠地揍他一顿,”科利夫用手撑着地站了起来,“我现在去找杜登。” 科利夫拿起一块破旧的抹布擦了擦头上的汗,走到河边洗了把脸,冷静了一会儿。 他打开了仓库的库门,拎起了一袋磨好的面粉扛在肩上,吩咐妻子锁好门,随后便沿着小径向村里走去。 一袋磨好的面粉,是他和杜登接头的信号。 五天前,杜登派亚当送来了一批小麦,让他磨成面粉,亚当说,等事成之后或者出了什么紧急情况,再将磨好的面粉送到他家里,这样一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面粉很沉,但科利夫感觉不到,他只感觉到自己心急如焚。如果事情败露,目前来看还算不错的小日子算是走到头了。 “嗨,科利夫,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着急?” 在经过一片农田时,一个农夫看到了行色匆匆的科利夫,放下了锄头直起腰和他打了个招呼。 “见鬼,”科利夫意识到自己现在简直是破绽百出,他试图慢下了自己的步伐,笑着向农夫说道,“村长急需这袋面粉,我亲自给他送过去。” “原来是这样,那你快给他送过去吧,杜登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农夫点了点头,重新抄起了锄头,科利夫则暗暗擦了一把冷汗。 科利夫继续往前走,并且试图装成一副悠闲的样子走进村里。他很成功地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他敲响了村长家的门,是杜登亲自给他开的门,他的侄子亚当到田地里督促农民们干活去了。 “西蒙领主来找过您了么?”科利夫将面粉从肩头卸下,急促地问道。 “闭嘴,蠢玩意,”村长杜登怒目圆睁,将中指放到嘴边,示意科利夫小声点,随后将头探出门外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确认没人听见后,便继续说道,“进来说吧。” 第一百五十章 林中追捕 村长杜登的家从外面看和寻常自由农的屋子没什么区别,仅仅是尺寸更大一些,不过里面就别有洞天了。 最先映入科利夫眼帘的是铺满地面的干草,看上去都很干净,应该才刚换上没多久。其次,是墙边用石头砌起来的壁炉,烧剩下的木柴正冒着暗红的点点星火。 墙边的大橡木桌上铺着一块白色的亚麻布,桌上摆着一碟没吃完的面包卷、两块片成三角形的干酪。餐碟旁摆着一盏铜质灯台,上面插着一根用了一半的白色蜡烛。 另一侧就是杜登和他妻子的床了。 不同于在草铺上席地而睡的农夫们,杜登的床是由几根粗大的毛山榉做成的,里面垫满了干草,外面铺了一匹红色的细麻布作为床单,看上去既美观又舒适。 “嘿,别看了,”杜登推了推有些发愣的科利夫,“你难道还想躺到我的床上睡一觉吗?” 科利夫连忙摇了摇头,将面粉放到了墙角,有些不自在地擦了擦额头上巨大的汗珠。 杜登“啪嗒”一下将做工精细的靠背椅拉开,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他想,克里格这家伙虽然讨厌,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木工手艺确实不错。 “西蒙去找你了?他怎么说?”杜登从餐碟上拿起一块奶酪一边吃一边问道。 “他问我附近有没有一伙新来的匪徒,他还警告我,如果我参与了袭击牧场这件事,他会把我的脑袋给砍下来。”科利夫有些紧张,说话结结巴巴的。 “你怎么回复他的?” “我编了一个故事,在我看来没有破绽的故事应付他。” “或许破绽百出呢,”杜登将奶酪全部放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编了什么故事?” “我说,有一个异乡的陌生人和他的同伙半夜拿着铜币来找我换食物,警告我不许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否则会杀了我和我的妻子。” “还不错,看来你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会让我们脑袋搬家的蠢货,”杜登拍了拍手,咽下了奶酪,“你那边应付过去了,我就放心了。我派亚当找的那三个匪徒来自上洛林公国,亚当那会儿戴着掩面头巾,没有透露出任何我们的信息,只是交代了任务而已。他们就算被抓到了,也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指使。” “呼,”科利夫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心情舒畅了一些,“那三个匪徒杀完牲畜后去哪了呢?” “我让他们杀完牲畜后派一个人在村外的老地方找亚当,亚当在那将另一半的酬金给了他们,然后让他们立刻离开这个地方,”杜登露出了得胜的笑容,“越远越好。” “那我就放心了。”科利夫心中的石头落地,嘴角忍不住地翘了起来。 ……………………………… 迪黑斯森林的林中小径中,两条猎犬正低着脑袋,在薄雾笼罩中的淤泥和断枝中一边嗅探一边前进。 牵着狗绳的士兵脸上带着几分疲惫,比尔爵士一手搭弓一手搭箭,谨慎地跟在猎犬后面。 治安官老凯文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刚出发时,他还能和比尔饶有兴致地聊天,他们从狩猎技巧说到山贼土匪,又从该死的土匪说到了弓与箭,在一次中途休息后,老凯文逐渐闭上了嘴巴——他感觉自己快要体力不支了。 后来,老凯文因为体力透支,是现在一行人中唯一一个骑在马上的人。 比尔因为不习惯在马背上追寻“猎物”,早早地便从马背上下来了。为了让他的爱马更轻松一点,他还让士兵将马鞍卸下来披在了队伍末尾的灰色驮马背上,那头可怜的畜牲还驮着一大篮食物和杂物呢。 “有什么发现吗?”老凯文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从腰间取下水壶拧开了壶盖。 “治安官阁下,目前来看并没有。”牵着狗绳的士兵回应道。 “见鬼的匪徒,可真是能跑啊!”老凯文小声地嘟囔抱怨着。 再往前穿过一条溪流,走上半天的路程,他们就会进入隔壁希格堡男爵的领地。 领主西蒙和这个男爵并不相熟。相比与之相熟的卡尔男爵和沃尔夫男爵,他们在陌生的领地上追捕逃犯只会更加困难。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些逃犯徒步淌过了小溪,他们身上的气味会减淡很多,变得更加难以追踪。如果他们在溪水中洗了澡,那比尔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众人沉默着在林中小径中继续前行了一会儿,猎犬忽如其来的叫声令他们重新打起了精神。 “有动静。” 士兵们一扫脸上的疲惫。两个偷懒的士兵连忙从大驮篮中拿出了他们的盾牌挡在胸前,握紧了手中的武装斧。 老凯文麻利地从腰间抽出了治安官圆头锤,扶了扶头上的铁盔。 “小声点,应该就在附近了。”比尔伸出了手,示意士兵们在小径的两边搜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小心翼翼地在森林中挪动着脚步。 “嘿!” 一个陌生且粗犷的大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紧接着传来了刀剑碰撞的声音和武装士兵的谩骂。 “上,”比尔和士兵们一个箭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隔着薄雾大声喊道,“别杀死他了,男爵大人要活的!” 当他们赶到声音传来的地方时,那个武装士兵已经将满头是血口中嘟囔着异乡脏话的匪徒压在了身下。 没有经过任何正规训练的匪徒,远远比不上经过了汗与血生与死的试炼、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已经惊动了他的同伙,你们赶快去追!”压着匪徒的士兵着急地说道。 果不其然,比尔和士兵们继续往前搜索,他们找到了一个搭建在一片空地上的小宿营地,小营地中央的篝火都还没熄灭呢,但是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们往那个方向逃走了!”一个士兵辨认出了湿润土壤上凌乱的脚印,其中其中一个脚印看上去还是赤脚,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 “让我来吧!”老凯文夹了夹马腹,朝着脚印消失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当比尔和士兵们往前小跑了一阵子后,他们看到了两个在草丛间趴倒在地的匪徒,以及一旁马背上得意地举着圆头锤的老凯文。 “但愿刚刚那两锤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老凯文说着,将圆头锤收回了腰带上。 “我的上帝,”比尔的眼中满是惊讶,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老凯文,摇了摇头,将箭矢插回了箭壶,“翰恩,鲍赫,你们去看看那两个被放倒的家伙还有没有呼吸。” ……………………………… 天色已黑,在木堡中等待消息的西蒙逐渐焦虑了起来。 “比尔现在到底有没有抓到那几个该死的贼,”西蒙在大厅中来回踱步,“按照正常行进速度,他们估计都已经搜查到隔壁领地去了。” “老爷,吃点东西吧,兔肉粥已经煮好了。”火塘旁边拿着大勺子的小克莱因对着西蒙说道。 “不了。我没有胃口。”西蒙有些难受地摸了摸肚子,摇了摇头。 他的厌食症又犯了。他现在明显可以感受到肚子被饿得咕咕叫,但是却一点东西都不想吃。 小克莱因叹了口气,拨弄了一下柴火中被烧得通红的烙铁:“要不要我帮您温一碗果酒?” “我想可以。”西蒙点了点头,将身旁搁板桌上的空木杯递了过去。 当小克莱因将温热的果酒递给西蒙时,门外传来了卫兵的大声呼报声。 “老爷,比尔爵士他们回来了!” 西蒙一口喝下了大半杯的果酒,将木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快步向塔楼的大门走去。 门内的卫兵帮西蒙拉开了门,西蒙一眼便看到了内堡场中马背上驮着的三个人——他们被结结实实地五花大绑着,动弹不得。 “比尔,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西蒙走上前,欣喜地拍了拍比尔的肩膀。 “当然,我的大人。事实上,在这次抓捕逃犯的行动中,治安官凯文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比尔笑了笑,指了指马背上一个赤脚上满是伤痕和泥巴的匪徒说道,“他和另一个逃犯就是被老凯文给拿下的。” “是吗?”西蒙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旁边的老凯文,后者刚刚踩着马蹬下了马,微微低头向西蒙行了个礼。 在西蒙的想法中,老凯文宝刀已锈,最多充当着一个向导的角色,令人惊喜的是,他居然还能亲手制服两个匪徒,这可真是令人意外。 “干得好,凯文,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吧。” “是的,西蒙阁下。”老凯文感受到西蒙的目光比出发前柔和了许多,他知道自己得到了初步的认可。 在此之前,西蒙无论是看他的眼神,还是说话的语气,总是带着一股不耐烦的味道。 “把那几个肮脏的匪徒押到地牢里去,”西蒙对着马厩旁待命的武装士兵说道,“严加看守,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明天会亲自审问他们。” “遵命,大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背井离乡 门“啪嗒”一声被大力推开了。 正在将陶罐放上烤炉的杜登夫人被吓了一大跳,陶罐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该死!” 在壁炉旁烤火的杜登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原来是亚当这个小子。 他知道亚当最近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会去树桩酒馆喝上两杯,调戏调戏酒馆老板赫尔塔的女儿多莉,和其他村民以及路过的商人们吹吹牛,然后带着满身的酒气和一张红彤彤的脸蛋回来。 今天晚上推门这么用力,杜登想,这小子肯定是喝多了。他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见鬼,叔叔,”亚当来不及为自己的鲁莽向杜登夫人道歉,连忙将门关上,看向杜登的眼睛中写满了焦急,“那三个蠢东西被抓了!” “哪三个蠢东西?哦不,你是说那三个……”杜登一下从壁炉边的小椅子上站了起来,壁炉中原本平静的火苗兴奋地跳起了舞。 “没错,叔叔,现在他们在领主塔楼的地牢里!”亚当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边一把抄起了木杯,将里面的淡啤酒一饮而尽。 “你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杜登在心中暗骂着那三个愚蠢的家伙。 他想,那三个蠢货真是自己找死,要是他们能拿着钱听他的话远走高飞,逃得远远的,这件事就此翻过,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一个西蒙男爵的士兵,”亚当脱掉了他那满是灰尘的绿色风帽,坐在了杜登旁边的椅子上,“他向酒客们讲述了今天抓捕匪徒的整个过程,还像展示一枚金胸针一样炫耀地让大家看了看他右臂的伤口。” “这样吗?那治安官凯文……”杜登话还没说完,便被亚当给打断了,他感觉有些生气,眉头挑了起来。 “我在酒馆也看到了凯文,”亚当的嘴如连珠炮一般说个不停,“我向他打了招呼,镇定自若地问了问今天的情况,他说,其中有两个匪徒还是他亲手抓的,他看样子并不知道我们参与了这件事。啊,但愿上帝保佑我们不被发现,该死,该死……” “你给我冷静一点,”杜登挥了挥手,“你当时见那三个蠢东西时戴了掩面头巾,没人知道你参与过这件事,包括凯文。不过,我想科利夫现在应该挺危险的。” “为什么叔叔?”亚当有些不解。 “他编了个故事骗过了领主。本来我以为那三个蠢东西应该不会被抓到,他应该也不会出事,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明天领主审讯时,很快就会发现猫腻的。”杜登抿了一口温红酒,试图让自己的思绪稳定下来。 “那怎么办?” “我想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杜登的嘴角忽然划过了一丝诡谲的微笑。 ………………………………… 月光和薄雾笼罩着男爵领的田地与森林,静谧之中偶尔传来两声夜莺“咕咕”的叫声。 埃斯拜村的老守夜人打了个哈欠,感觉举着火把的手臂有些发酸,于是换了只手拿火把,转身向主路的另一侧方向走去。 他没注意到的是,刚刚不远处墙角阴暗的角落中,一个粗壮的男人正屏着呼吸注视着他的离开。 “今天的老欧德可真是令人讨厌,站在那和个木桩似的,”亚当见老守夜人已经走远,附近彻底没了亮光,于是鬼鬼祟祟地朝着村外的方向摸去,“唉,每次脏活累活都归我干。” 亚当戴着一顶黑色的软甲帽,穿着一身褐色的亚麻束腰衣和一件黑色的紧身裤,像猫一样蹑手蹑脚地走着,微弱的声响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等他出了村后,他迈开腿跑了起来。 他要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尽快抵达村外的磨坊,让科利夫赶紧逃走。不然,等第二天西蒙领主发现了猫腻,将科利夫抓起来审问,自己和叔叔杜登一家全都要遭殃。 “呼!” 亚当一口气跑到了磨坊,在小屋的前院中撑着大腿喘气,从腰间拧开水壶润了润嗓子。 “是谁?亚当?” 小屋中的科利夫显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谨慎地将兽皮窗帘掀开一个小角,借着院子前的火把看清了来人。 “出了什么事?”科利夫披上了外套,裹着双手打开了屋门。 “你赶紧收拾收拾值钱的东西逃走吧,领主大人抓住了那三个袭击牧场的家伙,”亚当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然明天等他发现你在编故事骗他,把你也关起来审问,我们就全完了!” “哦不,该死!”科利夫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怎么会这样?我该往哪里逃?我要怎么逃?” “你不是认识一些森林里流窜的土匪么,”亚当抽了抽鼻子说道,“你现在就把家当带上去找他,给他们点好处,让他们带你离开这里,最好别被领主的士兵抓到了,不然你绝对是死路一条。” “我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给林子里的兄弟们啊……”科利夫可怜巴巴地说道,但亚当不为所动,甚至还来了火气。 “你脑袋出了什么问题,”亚当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道,“你家墙缝里有几只老鼠我都一清二楚,你现在和我说没钱?你到底是要这条性命,还是要留着你那没命花的破钱?” “我知道了……”科利夫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屋内。 亚当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科利夫刚刚无非是在向他讨要一些逃路用的钱财,事实上,无论亚当给不给他,他都得逃得远远的,不然就如西蒙男爵所言——他会把他的头给砍下来。 听杜登叔叔说,白天的时候科利夫还来找过他,居然痴心妄想地提出要杜登把那一枚徳涅尔银币的定金还给他,理由是他到头来并没有得到那片牧场,真是贪婪至极。 没过多久,亚当听见屋内传来了铁锹挖掘泥土的声音。他想,这科利夫藏得可真够深的,居然还在地里埋了钱财。 又过了一会儿,科利夫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妻子和沾了泥土的囊包走了出来。 “唉,我的磨坊。”科利夫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带着难掩的黯淡与不舍。 他将毛驴从旁边的库房里牵了出来,把打包好的行囊放在了毛驴身侧的驮篮里。 “来,亲爱的。”科利夫帮他的妻子骑上毛驴,然后将一卷毛毯披在了她瑟瑟发抖的背上,接着牵过了驴嘴上的缰绳,看向了亚当。 “你让山贼送你去北边的东弗里西亚,找艘海船去英格兰安度余生吧。我保证,等你到了英格兰,以后没有任何人能够找到你们了。” “不可以往南边走吗?”科利夫小心地问道。 “不行,”亚当斩钉截铁地说道,“往南边走要经过好几个新男爵接管的男爵领,你不能保证哪些贵族和西蒙领主交好,他们是否会协助他派人抓捕你。” “那往北边走呢?” “往北边走一段距离,过了河,就是东弗里西亚的弗里斯兰公国了,我猜西蒙领主和那边的贵族不熟,追捕你的行动会遭受困难。而那时,你已经坐在前往英格兰的渡船上了。”亚当抚着下巴思索着说道。 没想到这个大块头和蛮牛一般粗犷的家伙脑袋里还有点东西。这都是他经常在酒馆里和过往的商人们聊天所得来的信息。 “最后一个问题,”科利夫有些迷茫地摸了摸后脑勺,“英格兰是哪?” 和大部分的中世纪村民一样,科利夫出生在这,人到中年了也没离开过家乡几次,现在忽然要背井离乡逃亡了,他显得十分手足无措。 “海的另一端,”亚当想起了一个过路的撒克逊盎格鲁商人的描述,“一个多雨,潮湿的地方。” “我不喜欢那里。” “你没有选择。” “……” 当科利夫和他妻子的背影消失在了密林中后,亚当从腰包中掏出了一副湿漉漉的暗红色掩面头巾,走进了科利夫的小屋里,嘴里喃喃地念道:“既然你走了,剩下的罪名都给你来背吧。” ………………………………… 第二天上午,村民们按照平常的作息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似乎没人注意到,村外磨坊的主人和他的妻子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西蒙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填过肚子后,便急不可耐地来到了地牢。 他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兴奋充斥着全身——自己就快要将埃斯拜村的蛀虫们给挑出来了。 一开始,这三个抢匪守口如瓶,嘴巴就跟灌了铅一样,要么什么也不愿意说,要么就说自己是无辜的旅行者,涕泪齐下地大喊冤枉。 当米勒用一些“小玩具”帮他们好好地回忆回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后,终于,有一个不堪重负的抢匪开口了,不过不得不提,那虚弱中夹杂着痛楚的异乡口音让西蒙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听懂他在讲什么。 按照抢匪的说法,他们三个人一个星期前流窜到迪黑斯森林附近寻找机会,一个戴着暗红色掩面头巾、身材壮硕的男人通过附近的强盗找到了他们,让他们袭击牧场。 在壮硕男人支付了定金后,他们三人讨论了一下对策,最后决定一个人假扮商人引开住在牧场边看守的牧羊人,另外两个人去杀死牲畜。 西蒙继续审问,不过得到的信息很有限,三个抢匪始终都不知道和他们接头的人是什么身份。 “真棘手。”西蒙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不过这时,他突然想起了磨坊主科利夫的证词。 不过令西蒙感到奇怪的是,这三个抢匪不约而同地否认了自己曾经找过磨坊主。很快,西蒙察觉到,要么是抢匪在对他说谎,要么是当时科利夫对他说了谎话。 这下,脉络就很清晰了。 “比尔,带士兵们去磨坊,把科利夫押回来!” 当西蒙和比尔爵士带着士兵们到达磨坊时,科利夫的小屋木门是开着的,库房的大门也是开着的。屋内能带走的财产都被带走了,库房里的毛驴也不见了。 “他们已经逃走了,”比尔从屋内走出来,对着西蒙摇了摇头,“值钱的东西也全被带走了。” 比尔的话语才刚刚落下,另一旁仓库里的士兵大声喊了起来:“这里有发现!” 士兵一脸嫌弃地用木棍将一坨粘满了驴粪的玩意从仓库里挑了出来,比尔指着旁边的河岸对着士兵说道:“什么东西,真恶心!你去河边把它洗干净再拿过来。” 待士兵从河岸边走回来,西蒙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一副旧的掩面头巾。 “这是什么?”西蒙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头巾是暗红色的,看上去有些老旧。结合抢匪们说的那个戴着暗红色掩面头巾的健壮男人,西蒙很快在脑海中将科利夫的形象叠加了进去。 西蒙想,科利夫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居然妄想把证据藏到恶心的粪堆里。 “派人把猎犬牵过来吧,科利夫的干草床上应该还残留着他的气味,”西蒙拍了拍比尔爵士的肩膀,“又要辛苦你了,比尔,科利夫应该还没有跑远。” 第一百五十二章 插翅难逃 临近莱茵河岸边的森林与北部低地的交界处,几个人穿着脏兮兮的淡色平民束腰衣,拨开了灌木丛茂密的树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森林中满是脚印和车辙印的泥泞大路。 “嘿,”牵着毛驴的科利夫脸上写着紧张与焦急,时不时回头张望,“我们穿着不起眼的平民衣服,而且主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为什么还要这么慢吞吞地行进?” “闭嘴,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为首的大胡子山贼脸上有着一道醒目的烫伤疤痕,他按低了科利夫的脑袋,“如果我和你现在一样蠢,我保证我们活不过三天。” 科利夫只好强压着心中的急迫感,安抚着他的毛驴,老老实实地跟着山贼们一起等待。 当科利夫闭上了带着浓重黑眼圈的眼睛时,无尽的懊悔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可真是自作自受,把自己赔得一无所有。 他不但没能拿回那晚给杜登的一枚徳涅尔银币,还成了领地的通缉犯,被迫抛弃他的宝贵磨坊,带着所有能带走的值钱家当前往一个又冷又湿的陌生地方安度余生。 “阿嚏!” “该死。”科利夫打了个喷嚏,嘟囔着揉了揉鼻底流出来的鼻涕,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昨晚科利夫找到了那伙盘踞在迪黑斯森林北部的山贼。 山贼老大从科利夫嘴中得知西蒙男爵的手下有几只嗅觉灵敏的猎犬后大惊失色,不顾寒冷的夜风,坚持让科利夫夫妇俩先牵着驴子去莱茵河中洗个澡,将身上的衣服丢掉后再和他们一起上路。 科利夫没办法,他一边暗暗腹诽一边走向了冰冷的莱茵河。当他和他的妻子洗完澡换好新衣服和土匪们汇合上路后,科利夫走着走着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不是那么顺畅了,粘稠的鼻涕正在缓缓地侵占着他的鼻腔。 “主啊,但愿我能够安全地抵达英格兰。”科利夫擤了一把鼻涕,往地上吐了口痰,双手合十向上帝祈祷,寻求安慰。 “沙沙……” 主路另一侧的草丛传来了动静,山贼们紧张地抽箭搭弓。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破旧汗衫、戴着灰色风帽、背着箩筐,俨然一副樵夫打扮的瘦弱家伙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老大,我侦查过了,前面没有同行设伏,也没有拦路排查的贵族私兵。我们可以沿着主路一直走,直到我们离开阿纳姆男爵领。”樵夫打扮的家伙用帽兜擦了擦头上的汗液,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往北边一直走,过了阿纳姆男爵领,就是阿伯尔多伦港?”山贼头子说着,将板斧插回了腰间的皮带上。 “没错,那里应该会有许多来自英格兰的商船。一般来说,只要给船长一些好处,他就会同意把这两个家伙捎到海对面去。” “当然,”山贼头子话锋一转,“不过你知道的,我们不能去那里。” “为什么!?”在一旁竖着耳朵的科利夫急了眼,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你们不是答应过要把我送上前往英格兰的海船吗?” “闭嘴,你这个没教养的乡巴佬,”一个光头匪徒一巴掌扇在了科利夫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赤红巴掌印,“再多嘴,信不信我把你给捆在这棵树上喂狼?” “也算我一个,”旁边的散发喽啰坏笑地搓着手,接着抽出了剑鞘中生锈的短剑,“我快受够这个聒噪的家伙了,简直比我背上的跳蚤还烦人。我提议在你把他捆到树上前,我们可以当着他的面玩玩他的妻子。” 科利夫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妻子护到了身后,手摸在了腰间的短斧柄上。他想,只要这两个混蛋有任何轻举妄动,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劈开他们的脑袋。 “你们闹够了没有,”山贼头子的眼中尽是冰冷,看了看光头喽啰二人,又将目光锁定在了科利夫身上,“我并不是一个说话不算数的人,我们可以去附近的雷德堡登船。现在,你们都给我把武器收起来,我们的武器应该是用来放贵族和贵族走狗们的血的,而不是用来自相残杀的!” 双方悻悻地收起了武器,不过科利夫注意到,山贼头子有意无意地拍了拍光头抢匪的肩膀,这是对光头维护他的认可。 科利夫惊出了一背的冷汗。 看来,要不是昨晚山贼头子许过承诺,刚刚自己这个冒失鬼就已经送掉性命了。 一行人继续上路,他们拉着毛驴和一马车的货物,和那些去城镇贸易的乡野村民别无两样。 在路途中,山贼头子也向科利夫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不能去阿伯尔多伦港的原因。 除了人多眼杂容易暴露的原因之外,山贼头子毫不避讳地向科利夫说起了自己曾经在阿伯尔多伦港干过的坏事,包括绑架本地商人讨要赎金、暗杀一直和他们作对的治安守卫以及多次令人印象深刻的盗窃行动。 阿伯尔多伦港市长对他的赏金通缉依旧有效,他可不是一个自投罗网的傻瓜,所以他们决定绕路到雷德堡,那里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码头。 “驾,驾!” 聊着聊着,科利夫注意到身后的主路上传来了一阵隐隐的马蹄声。 山贼头子眯了眯眼睛,谨慎地向后方眺望——来者只有一个人,骑着一匹栗色的旅行马,穿着一件厚厚的填充皮革外套,肩上挎着一个牛皮做的大包。 “是信差,不要慌,让开道路。”山贼头子从容地对着光头挥了挥手,后者拿着马鞭赶着马车停到了路边。 果然,骑着马的人显然对这些穷酸的“农民”没有任何兴趣,也没有做任何问候,直接经过他们向北而去。 “臭跑腿的,”山贼头子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恶狠狠地说道,“瞧不起谁呢,要不是我现在不能引人注意,我早就用绊马绳把你给摔下来了!” 或许是他们的衣服太过廉价、太过邋遢的缘故,他能明显感觉到信差掠过的那一刹那眼神中的轻蔑与不屑。不过换个角度想,这也证明了他们的伪装还挺出色的。 “那会不会是西蒙男爵的信差?”科利夫忐忑不安地问向了山贼头子。 “不可能,你肯定是想多了,”山贼头子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穿过了渡口,现在在莱茵河的对岸。而且,这里是弗里斯兰公国,那个年轻的西蒙男爵不大可能会认识这边的贵族。” “但愿吧……”科利夫还是有些不安心。 “如果你了解那些贵族的话,你就会知道,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家伙无论什么多么无聊的事情都乐意让文书官写成信,让自己的信差送去给另一个贵族,里面无非是些互相问候的屁话罢了。刚刚那个信差兴许是哪个本地贵族的信差呢。” “原来如此。”科利夫舒了口气。 在躲开了几个小领地的路费检查哨点后,傍晚时分,他们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雷德堡。 雷德堡坐落在低地临海平原中一座人工堆起来的小丘上,是一幢方形的木头堡垒。 走在最前面领路的山贼头子看到其中一座城堡塔楼上摆着一架简易的投石车。他不知道的是,那架投石车就是西蒙本人在伊赛尔男爵领战争期间制作的。 城堡的木门上挂着几面有维京图案的大圆盾,那是雷德男爵打退了一次又一次维京海盗劫掠的最好凭证。 “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抓我们,”山贼头子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不禁放松了下来,“去酒馆吃点东西,然后去码头找艘去英格兰的船吧。” “那真是太好了。”一路受惊受怕的科利夫总算是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他马上就能彻底摆脱西蒙男爵的追捕了。 他不禁得意了起来。他想,或许西蒙那个蠢货还正带着他的狗腿子们在迪黑斯森林里转圈圈呢,没人知道他即将会坐着海船插翅而飞。 至于失去了磨坊这件事,说实话,科利夫已经不是那么在乎了。一路上的惊险更加让他明白,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闻着咸咸的清凉海风,他们来到了海边的集市。 山贼老大“哐当”一下推开了小酒馆的木门,里面挤满了欢声笑语的水手和收工的商贩,没人注意这几个刚进门的家伙。 从没到过这么远地方的科利夫打算好好享受一次,他点了一罐新鲜的牛奶、一大根熏香肠、一碟白面包以及一整只烤鸡。这足足花了他将近十七枚铜币,相当于一个农夫勤劳工作几个月的收入了。 享受完自逃亡以来吃得最舒坦的一餐后,他还买了一大块干酪作为路上的干粮。 “我们去码头吧。等挑好船,我就把承诺的另外两枚徳涅尔银币给你。”科利夫对着还在大口喝酒的山贼头子说道。 “老大,我们赶快把这个烦人精送走把报酬拿到手吧,”喝得醉醺醺的光头抢匪举了举装了蜜酒的破旧木杯,“拿到钱后,今天晚上还能找个姑娘好好地享受享受。” “好吧。”山贼头子站起了身,推开了酒馆大门。 夜晚的集市区除了海浪声、海鸥的鸣叫声和酒馆与澡堂传来的嬉闹声外,再无任何声响。从海面上吹来的大风“呼啦啦”地掀起了他们的风帽。 或许是嫌弃风帽有股奇怪的臭味一直往鼻子里钻,科利夫借着昏暗的光线大胆地取下了他的风帽,安慰着妻子不断地说他们就快自由了。 “嘿,都给我站住!” 忽然传来的呵斥让科利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僵硬地扭过头,一个税官打扮的人带着几个举着火把的武装士兵正朝着他们走来。 科利夫出自本能地想要拔腿就跑,但这不就更加坐实了他们一行人心怀鬼胎的事实么? “别跑,他是收税的。这是个误会,他估计把我们当成走私贩了。”山贼头子的压低声音对着科利夫说道。 “我从来没见过你们,你们是干什么的?” 税官严厉的话语让科利夫心头一颤,不过他安慰着自己,他想这个税官估计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受通缉的法外之徒。 “尊敬的大人,我们绝对不是该死的走私贩,我们是来送一个朋友去英格兰的,”山贼头子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和白天时的冷酷判若二人,“规矩我都知道的。” 说着,山贼头子转过脑袋对科利夫使了个眼色,小声地说了一句“十二”。 科利夫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脸肉疼地掏出了十二枚铜币塞到了税官的手里。 “这个码头属于伟大的雷德男爵,使用这一人间杰作的人必须要交使用费,这真是太应该了。至于多出来的铜币,就当请大人您去酒馆喝杯热酒暖暖身子了。”山贼头子倒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补充的这番话说得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很好,”税官满意地从科利夫手中接过了铜币,点了点头,借着身后士兵手中火把的火光看清了科利夫的脸,“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我……”被火光照耀着直面税官,科利夫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了,有些紧张地回道,“来自海尔德的盖尔登堡。” 科利夫并不想牵扯到自己的家乡以及附近地区,他终究还是害怕白天那个邮差带着的是他的通缉令,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概率。 但奈何他知道的其他地方地名实在是太少了,于是他灵机一动,自作聪明地将树桩酒馆老板赫尔塔经常远足去进货的地方拿来当自己的家乡了。 “不,你在说谎,”见多识广的税官皱起了眉头,“我在这个码头工作了几十年了,从盖尔登堡来的人见过不少,很明显,他们说话的口音和你的口音不一样。你的口音听上去倒更像是从洛翁伯爵领那过来的,据说现在那里成了科隆公国的领地。” “啊…哈,您说的对,我其实出生在盖尔登堡,但是从小就被我的父亲带到了洛翁伯爵领生活,所以才会有那边的口音。”科利夫的脑袋飞速运转着,自圆其说地解释道。 “是吗?”阅人无数的税官就如敏锐的猎犬一般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他开始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可疑家伙的脸了。 同时,科利夫注意到,税官身后的好几个士兵正对着他和他的妻子以及驮着行李的毛驴指指点点,小声嘀咕着什么。 一时间,科利夫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他!把他们给我拿下!” 忽然,税官抽出了腰间的铁杖,一个箭步上前放倒了还没反应过来的科利夫。 “跑!” 在科利夫妻子的尖叫声中,原本微醺状态下的山贼头子整个人都被吓得彻底清醒了。他对着喽啰们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后便敏捷地消失在了集市空无一人七拐八绕的摊位之中。 他知道,科利夫算是玩完了。他没必要再冒着被雷德男爵带兵追杀的风险袭击税官和士兵。假如将事情闹大了,他也要跟着玩完。 税官身后的士兵们一拥而上,不过他们只抓住了喝醉酒的光头抢匪和另一个倒霉的小喽啰,其他人这会儿已经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别管逃跑的了,先把这两个来自洛翁伯爵领的嫌犯押到地牢里去,”税官拿出绳子捆住了科利夫的手脚,对着士兵们说道,“我得把雷德男爵大人的好友今天托信差送来通缉令拿来比对一下,如果真的是这两个人,我一定会请你们喝顿酒的。” “不用怀疑了,里奥大人,这顿酒您请定了。一个来自洛翁伯爵领的中年壮硕男人和他的妻子,还有一匹毛驴,我的上帝,除了他们,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更吻合的了。”一个押着科利夫妻子的士兵笑嘻嘻地说道。 听到这,科利夫的心已经凉了大半截了。看着停靠在港口中近在咫尺的海船,他又气又不甘心地放声哭了出来。 “就差一点,该死,就差一点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归案 “放开我们,该死,你们抓错人了,”被捆得牢牢的科利夫被两个武装士兵抬着朝城堡走去,他不断地大喊着,“你们没有权利无缘无故地扣押我和我的妻子,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 “给我安静点。”走在前面的武装士兵回头瞪了科利夫一眼,顿时让科利夫惊出了一身冷汗,让他有种被饥肠辘辘的野狼盯上的感觉。 “我有钱,我可以给你们钱,只要你们放了我和我的妻子,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科利夫见胡搅蛮缠没有任何作用,连忙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脸,“我可以给你们一大笔钱,人人都有份。” “你说说价码?”其中一个扛着科利夫的武装士兵似乎有些心动。 “每人半枚徳涅尔银币。我的意思是,十二枚铜币可以吗?”科利夫像是做出了重大的决定,一脸难以割舍地说道。 士兵们互相做了眼神交流,最后他们将目光聚焦在了能拿定主意的税官身上。 税官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玩味的微笑,点了点头,士兵们笑了起来,将科利夫重重地摔在了满是泥浆的地面上。 一个歪脖子士兵从腰间抽出了一柄生锈的匕首,放在了科利夫被绳子反捆的双手边,对他说道:“我们有七个人,那就是说,你得给我们三枚徳涅尔银币外加十二枚铜币,怎么样?” “我给你们钱你们就会放过我吗?”科利夫仿佛一个落水的人看到了最后一丝稻草。 “当然,”歪鼻子士兵一边割开科利夫手上的绳子一边说道,“我先解开你手上的绳子。你给我们钱,我再把你腿上的绳子解开,然后我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你觉得呢?” 双手恢复自由的科利夫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没思考那么多,急匆匆地在泥泞的地上挣扎着,从腰包中摸出了一个小布袋子,将“赎身”的钱悉数给了歪鼻子士兵,接着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歪鼻子士兵将钱递给了税官,重新回到了满身泥污的科利夫身边。 不过,歪鼻子士兵并没有如他想象的一般割开捆着他腿的粗绳,而是又从腰间拿出了一根完好的绳索,如抓小鸡一般一下抓住了他的双手,在他的哀嚎声和谩骂声中重新捆上了他的双手。 “忘了和你说了,他们都管我叫言而无信的约翰,或者狡诈的约翰,哈哈哈!”歪鼻子士兵和旁边的士兵们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这群言而无信的禽兽!”科利夫的妻子用力想要挣脱她背后武装士兵如铁钳般纹丝不动的大手,一边歇斯底里地尖叫。 “呸!” 就连一旁欺凌过科利夫的光头抢匪都不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连他都看不下去了。真是讽刺极了,养尊处优、贵为港口税官的家伙在讲诚信上甚至不如一个山林土匪头子。 “把他们送到地牢里去吧。来送通缉令的信差还没走呢,我估计明天他上路的时候会带着一辆押着通缉犯的囚车一起回去。”税官在手中掂量着科利夫给的钱币,用手指拂掉了银币上粘着的淤泥,随后打开了他的私人腰包。 ………………………………… 杜登村长做好了两手准备——要么科利夫没被抓回来,他以后将更加谨慎地行事;要么科利夫被抓回来了,他会为自己准备一套辩词。 杜登有一匹快马。如果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他会毫不犹豫地带上妻子一起离开这里。 至于亚当,杜登只能祈祷他能成功地从马厩里偷一匹马出来,否则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现在脏水都泼到科利夫那个蠢货身上了,”杜登心不在焉地在田地的小径上行走,在心中暗暗盘算着,“可为什么西蒙男爵并没有处死那三个现在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用处的贼呢?” 杜登心中有些忐忑。如果那三个贼死了,亚当就不会有任何暴露的可能了。 即便科利夫被抓回来审问,仅凭他的一面之词,除非西蒙掌握了铁证,否则,贸然夺去自己的职位和人身自由只会降低他的声望,给人们留下一个不讲理的残暴形象。这不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吗? 是的,杜登已经开始像当年研究昆尼尔男爵一样研究西蒙男爵了。他对前者的了解程度仅次于他自己的妻子。 不过今天,即便风和日丽气温舒适,但他还是感觉到一股隐隐的不安萦绕着他。 他的感觉一向很准。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五年前,那天晚上,他贪墨了昆尼尔男爵存放在埃斯拜村粮仓里的物资,并且伪造了一起意外现场。 不过当时出了一点状况,事情朝着失控的方向跌去。他们要嫁祸于看守粮仓的老麦克,没想到出了点岔子——原本要把老麦克勒晕的亚当居然被这硬朗的老家伙反过来制服了。 不远处的杜登的脑袋一片空白,他知道要是老麦克大声喊人来帮忙,那计划就全泡汤了。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空气中尽是死亡的气息。 他很快便狠了心,扑向了惊魂未定的老麦克,掐住了他的脖子,亲手了结了这个每次见到自己都会人畜无害笑眯眯地打招呼的老好人。 他没时间清理思绪。 他带着深深的不安与负罪感和亚当一起将老麦克的尸体抛进了粮仓里,并在他的手里塞了一根燃着的火把,随后逃离了现场。 事后,昆尼尔男爵的手下在粮仓里找到了老麦克的尸体,也在老麦克家里搜出了一部分失窃的物资,那是杜登提前放进去的。 于是,正在隔壁领地参加宴会的昆尼尔男爵下令,让卫兵把追回来的那部分物资保存好,然后将老麦克的尸骸钉到领地的一处木桥下,这样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践踏他的尸骨,算是偿还他“背叛”昆尼尔男爵的罪孽了。 那算是杜登栽赃陷害的巅峰之作,不过令他恐惧的是,那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做同样的噩梦——老麦克在梦境中拖着焦糊的身躯一步步朝他走来,质问他为什么要害他。 “叔叔,叔叔,”亚当的声音让杜登的思绪回到了现实,“前面有人正在接近村庄!” “是不是信差回来了?”杜登的不安感强烈了起来。 “没错,他还带着一辆囚车回来了。”亚当指了指远处的主路,杜登顺着你他的手指眺望。 走在最前面带路的人风尘仆仆,他的肩膀上挎着信差最爱的大牛皮囊包。在他身后,一队武装士兵押着一辆上了黑漆的囚车缓缓前行。 “见鬼,不会是他们吧……”杜登看见了囚车中关押着一对夫妇。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没错,就是他们。”亚当沮丧地回道。 ……………………………… 科利夫被雷德男爵的士兵们给押回来了,没有什么比这更加令西蒙高兴的了。 据其中一个士兵讲述,假如当天晚上税官没有叫住他们的话,可能现在科利夫的双脚已经踏上了英格兰的土地了。 西蒙很庆幸这一切没有发生。当时他从比尔那得知科利夫向北跑了之后,他就预感到这家伙大概率会去港口坐海船去英格兰。 于是,他立马派出了所有的信差和骑兵,将一份份临时写成的科利夫通缉令沿着北边的村镇一路贴到港口,没想到最后还是差点就让他给逃了。 他让小克莱因将八枚银币的赏金一分不差地交给领头的军士,并且让他为雷德男爵捎上自己的问候以及一份珍贵的礼物——一壶上好的贵腐酒。 接下来,就是对科利夫的审讯了。 在得到西蒙的命令后,士兵们感到有些奇怪。在他们看来,始作俑者已经被抓捕归案了,还有什么必要再费时费力地审讯他们呢? 原来,西蒙总是忘不掉村长杜登在听到自己并没有严惩西奥多时的那一瞬失落,他总感觉里面藏着说不上来的蹊跷。 被关进地牢里的科利夫面如死灰,一言不发。他仿佛已经被上帝给无情地抛弃了。 当西蒙来到地牢里审讯他的时候,这家伙颓废的眼神中看不到半分生气与活力。他的嘴唇因干燥而破皮出血,看样子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喝到水了。 “给他点水喝。”西蒙需要科利夫清醒过来,神志不清的人可没办法向他提供有价值的信息。 令西蒙没想到的是,喝完水后,科利夫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请求西蒙不要砍下他和他妻子的头,他宁愿被绞死。 他说,如果西蒙答应他的话,他就会告诉西蒙他所知道的一切。 西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都快忘了他之前是否有说过这句话了,令他意外的是,科利夫居然一直铭记着这句话。 在中世纪人眼中,被砍头是一件再糟糕不过的事情了。这意味着在他们死后,他们的灵魂无法进入天堂,将会在地狱中受尽折磨。 “当然,”西蒙大度地说道,“你会得到我的承诺,我以我的荣誉担保。” “谢谢。”科利夫闭上了眼睛,吐了一口浊气,开始讲述了起来。 ……………………………… “杜登,”两个面露不善的武装士兵来到了麦田地里找到了村长,他们将几个胆小的农奴吓得躲得远远的,“领主让你和亚当去一趟地牢。” “出了什么事情?”杜登像是很不解地挠了挠头,“你们不会弄错了吧,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触犯过法律啊!” “有人指控了你。”武装士兵的话语简短而冰冷,就如一块没有感情的寒冰。 “谁?” “科利夫。” “该死,我就知道是他,”杜登忽然发起了脾气,“他交付给我的面粉缺斤少两,我还同他吵过架的,这会儿居然想要诬陷我!多么恶毒的人啊!” “快点,我没空听你发牢骚,”武装士兵有些不耐烦了,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有什么话和领主说去吧,在这和我说也没有用。” “是的,”杜登气冲冲地阔步向山丘上的木堡走去,“我一定要解开领主对我的误会。但愿西蒙领主不要再被科利夫这条狡猾的毒蛇蛊惑了。” 表面上看杜登似乎非常生气,实际上,他的心里已经打起了鼓,心脏如同一只活泼的小白兔一般疯狂地跳动着。 他想立刻逃离这里,但他深知,在白天众目睽睽之下出逃无疑是自寻死路。西蒙的骑兵们胯下的骏马可以毫不费劲地追上他。 “不要紧张,杜登,”杜登在心中安慰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你知道的,西蒙个心慈手软的领主,你放心,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最后的挣扎 杜登被带进了内堡场,他注意到周围到处都是西蒙的武装士兵。 “这可不妙啊。”杜登想着想着,便被带到了用条石堆砌起来的地牢门口,一个穿着锁甲的强壮士兵正拿着长矛在斑驳的木门门口站岗,他的视线锁定在了杜登的脸上,嘴角翘起了一丝不明意味的轻笑。 “杜登到了,我的大人。”士兵打开了地牢的门,对着昏暗的地牢里喊道。 “让他下来。”低沉悠长的声音在地牢潮湿的墙壁上回荡,让杜登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士兵说完,上前对着杜登身上一切可能藏匿武器的地方就是一顿乱摸,在没收了他那柄精美的镀银匕首后,士兵点了点头,“你可以进去了。” “你这是可耻的偷窃!”杜登怒气冲冲地说道。 “如果你一会儿能够从地牢里平安无事地出来,我就会把它还给你。”士兵一脸坏笑,像是炫耀战利品似的在杜登面前把玩着把柄镀银匕首。 “你最好注意一点,”杜登仔细地打量着士兵的眉毛、眼睛、鼻子、胡子和耳朵,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你别忘了,我是这个村庄的村长。” “当然,”士兵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当然是这个村庄的村长。” 士兵将“村长”这个词咬得很重,这让杜登听得很不舒服。 “狗仗人势的玩意。”杜登不再与这个士兵交谈,小声嘀咕着走下楼梯。 杜登已经来过好几次地牢了,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不过显然与上次不同的是,他今天的心情是沉重的,逐渐将他吞噬的黑暗令他感到毛骨悚然,他极尽地抑制着内心恐惧的火苗。 “杜登村长,你挺擅长栽赃陷害啊。”西蒙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寒意,让杜登不禁呼吸一滞。 “领主大人,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呢,”杜登笑着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踩得地上发霉的干草沙沙作响,“每一个人都知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我从来没有栽赃陷害过任何人。” 杜登借着地牢墙壁上的火把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西蒙坐在刑具桌旁边的椅子上,旁边站着比尔爵士。刽子手刚刚放下了木桶,一旁的地上一个被捆起来的熟悉身影正在疯狂地扭动。 “哈哈哈哈哈……”嘲弄的笑声从上锁的牢房中传来,一只干瘪且肮脏的手抓住了牢门的木头栅栏,科利夫披头散发的脸从牢房的阴暗处缓缓出现,“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是你,科利夫,”杜登一下慌了神,他准备拿出早就已经打好的腹稿,“你这个可耻的、缺斤少两的磨坊主,我就知道你会在领主面前谎话连篇地诬陷我!” “那你看看这是谁?”比尔的声音从一旁响起,杜登应声看去,只见刽子手解开了扭动身影头上蒙着的麻布,亚当痛苦不堪的脸庞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承认,我承认,就是我,”亚当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污水不断地从他的口中涌出,他像是快把肺都给咳出来了,一脸惊恐地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再折磨我了!” “亚当,我的侄子,”杜登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原来那人身上粘满了淤泥和干草的衣服就是亚当今天早上出门时穿的那件,“我的上帝啊,瞧瞧你们把他折磨成什么可怜样了,你们这是严刑逼供,我知道这卑鄙的手段,即便是最清白的人也会因为剧烈的痛苦而承认不属于他的罪行!” “逼供?”西蒙笑了,“那三个贼完全就不认识科利夫的声音。不过根据科利夫提供的证词,我把亚当抓过来之后,那三个人纷纷表示亚当就是前几天在森林中与他们碰头的人。对此,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杜登的脸像是刷了石灰的墙一样变得又灰又白。他在脑海中思索了半天,才故作镇定地说道:“领主,我想说的是,这是科利夫伙同那三个贼对我的诬陷,他们拿不出任何证据。而亚当,只不过是个被严刑逼供的可怜虫而已!” “你不要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亚当和科利夫两个人铁一般的证词足以把你送上绞刑架了。” “不,你们不能,”杜登的面孔狰狞了起来,“你们没有任何实物证据,有的仅仅是那个满口谎言的家伙不足为信的证词,以及通过严刑逼供得来的证词!” 西蒙暗想,这确实有点麻烦。现在唯一的物证是科利夫给杜登的那一枚徳涅尔银币的定金,但科利夫并没有给那银币做过任何记号,那不足以成为绞死杜登的铁证。 到头来,杜登这只狡猾的老狐狸被剥掉了层层的伪装后,居然还能做到两手空空,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 “你不是贵族,两个人的证词已经足够我定你的罪了,”西蒙不紧不慢地说道,“刽子手,把他给我关进地牢!” “不!”杜登扯开嗓子大喊,凄惨凌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地牢,“您仅仅靠两个饱受苦刑的人不知真假的证词就想剥夺我这个村长的职位,把我拉到绞刑架上绞死?只有最残暴的君主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而您,仁慈善良的西蒙领主,我希望你能再三考虑,而我也会像您脚边最忠诚的猎犬一样配合您好好地调查这件事!” 西蒙从杜登的这段话中读出了好两个信息。第一,他认定就自己手里掌握的证据不足以直接让他这个有威望的村长被绞死,这样一来自己的权威肯定会被削弱。第二,他以最卑微的姿态表示他愿意臣服于自己,今后不再于自己作对。 西蒙想,难道要就此放过他,让他今后为自己所用? 很快,西蒙就否决了这个想法。杜登是个不折不扣的自私自利者,根据这些天小克莱因在村子里收集到的信息,村民们对这个坏事做尽的家伙简直是恨透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西蒙有一句来自东方的俗语更适合送给杜登——狗改不了吃屎。 现在是铲除杜登和亚当的最好时机,如果留下他们的性命,狡猾的毒蛇只会把自己藏匿得更加隐蔽,如同耐心等待的猎手一般在将来最有利于他们的时机重露爪牙。 “不用调查,我了解的已经够多了,”西蒙锤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这些年来,你在这个村庄里干尽了坏事,但苦于昆尼尔男爵和你是一丘之貉,所以没人敢反抗。这次牧场事件是科利夫提出的,由你来想办法操作执行的,最后把责任全推到了西奥多身上。就科利夫和亚当本人的证词,我可以问心无愧地把你送上绞刑架。” 杜登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重新开口为自己做最后的辩护。 “我出生在这里,在主的注视下,我在埃斯拜村生活了四十年。人们敬畏我,我也算是一个有声望的人,”杜登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喘着粗气做最后的挣扎,“我了解这片土地上住着的每一个人,了解每个人的底细,我了解每一个人所拥有的财富。我绝对会是您管理村庄最得力的助手,您也会得到我最忠贞的效劳!” “不必多费口舌了,”西蒙像是俯瞰一个跳梁小丑的表演一般说道,“我可不需要你的效劳。” “你会后悔的!” “我从不后悔我的决定,特别是这一个。刽子手,把他关进地牢。” “不!这是暴君的行为!!!” “我不在乎,因为只有你自己这么认为而已。说不定在你上绞刑架的时候,村民们会为你的死而雀跃欢呼呢。” “不,每一个人都会为我打抱不平,因为他们的领主西蒙野蛮残暴地践踏了法律,在只掌握了两个人不足为信的证词后就轻易地绞死了他们敬爱的村长!” “在我的领地,我就是法律。我的法律向来善待好人,严惩坏人,大家有目共睹。而你,杜登,你真的想知道人们表面尊敬你之下的真实态度吗?事实上,在他们看来,你连一坨又臭又恶心的马粪都不如。” 西蒙犀利的言语像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剖开了杜登最后的自尊心,他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恐怕是疯子见了他都会退避三舍。 刽子手显然是不怕的,他扭了扭手腕,走上前一脚踹倒了杜登,尖叫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他像是拎起隔夜的尿壶一般提着杜登的后衣领,将他粗暴地丢进了牢房,锁好了木栅门上结实的铁锁。 “你也有今天啊,杜登,我们尊敬的村长。”刽子手戏谑地笑着,看来他也已经忍受杜登很久很久了。 杜登像是双耳失聪一般躺在地上,他的的双眼呆滞,神情麻木,不一会儿,他看向了西蒙,眼中有的尽是不甘与仇恨。 西蒙见过这样的眼神,他仿佛回到了那天上午的弗尔徳村,木车上被五花大绑的税吏福克斯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的。 不过这次,西蒙不会让杜登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了。 “你没必要这样看着我,”西蒙有种捉弄捕鼠笼里的老鼠一样的感觉,“趁你现在还活着,多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这个温馨的地牢,因为你很快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西蒙说完就和比尔一起朝着地牢的入口走去了。 刽子手对着杜登吐了一口唾沫,接着打开了旁边牢房的门。他走到墙边,扛起了还没缓过来的亚当,也丢到了牢房中,然后锁好了门。 ……………………………… “我的大人,”刺眼的阳光让习惯了地牢里阴暗光线的比尔不禁眯了眯眼睛,“杜登的妻子和他远在弗兰德斯当学徒的儿子该怎么处理?” “虽然他的妻子是个刻薄的女人,但据村民们所说,她大部分情况下只是享受着杜登带给她的各种好处,她本人并没有做太多出格的事情。把她驱逐出领地就好了。”西蒙并不想成为一个冷血无情,赶尽杀绝的领主。 “那他的儿子呢?” “他只是个学徒,失去了他父亲的支持,他又有什么能力回来复仇呢?”西蒙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比尔爵士抿了抿嘴唇,“不过,这个村庄的村长职位空出来后,我们该指派谁来接替这个位置呢?” “一个有才能、值得我们信任、熟悉当地情况、受人尊敬的人。”西蒙抚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道。 “治安官凯文?”比尔问道。 “不行,一个人无法同时兼任两个职位,更何况他年事已高了。”西蒙很快便否决道。 刚刚成为贵族的比尔没考虑到的是,治安官和村长的权利始终都应该由两个人来分别掌握,这样一来他们谁也不至于掌握过大的权力,还能够相互制衡。 “或许克里格是一个合适的人选,”西蒙顿了顿,“不过我们知道他是否值得我信任。另外,我想先看看他制作的第一批长弓质量如何。” 第一百五十五章 绞刑 两天后,杜登和其他囚犯们在一个乌云密布的上午被士兵们骂骂咧咧地从地牢里押了出来。 一阵又一阵的夏风掀起了他们发酸发霉的衣角,在地牢里糜烂了这么多天,当他们走向堡门时,就连一旁经过的老挑粪工都颇为嫌弃地捂上了鼻子。 “那是杜登吗?” “好像是的……我都快不认识他了,这该死的家伙,真是罪有应得!” “他活该呢!” 村子里几个镇民停下了脚步,对着押运的队伍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此时的杜登已经全然没了之前健康红润的气色。 他的面容苍白,挂着浓重黑眼圈的双眼满是血丝和颓废。他的身上满是淤泥与粪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他行走时佝偻的背就和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没什么区别,和关进地牢前的他判若两人。 亚当脸上的神情像极了一个即将被推入深渊的人,而这个空有着一身力气的可怜虫此时却被束缚着手脚,没有任何退路。他看着平时被自己欺压辱骂的村民幸灾乐祸的眼神与发自内心的欢呼,简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躲。 而此时,跟在亚当身后的科利夫则坦然多了。实际上,在几天前的雷德堡港口被捕时,科利夫的心就已经死过一次了,至少现在的下场比他之前所设想的要好了太多——他不用被砍下头颅了。 至于和科利夫狼狈为奸的妻子,与杜登偶尔还会施善的妻子相比,由于给人磨面粉时经常偷麦而遭到村民们的厌恶。有人向西蒙提议砍掉她偷麦的双手,然后把她绑在椅子上丢到莱茵河里任其自生自灭,但西蒙并没有采纳。 真不知道西蒙从现代社会带来的最后一丝善良会在什么时候被这个野蛮粗犷的时代给消磨殆尽。 至少,这些人和西蒙没什么深仇大恨,绞死他们便足以赎抵他们的罪过、树立自己的权威了。残忍的酷刑在今天显得没有必要。 “走快点,蠢货。”走在后面的士兵踹了队尾磨磨蹭蹭的抢匪一脚。 脚铐的锁链声噼啪作响,那个满脸恐惧的抢匪摔倒在了满是淤泥的地上,浑身瘫软,死活都不肯再起来了。 “求求你们,我是无辜的,我还有一个年轻的妻子在家等我,天呐,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让她年纪轻轻就变成一个孤苦伶仃的寡妇,行吗?”抢匪的泪涕齐下,口中满是难懂异乡腔调。 他非但没能博得任何同情,反而遭到了村民们的无情耻笑。 “卑鄙的外乡人,坏事做尽的家伙,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被绞死比较好,这样一来,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更多可怜的寡妇诞生了。” “哈哈哈,绞死他,这个无耻的贼不知道我们同情!” “滚去地狱吧!” 抢匪被气得浑身发抖,众人的嘲笑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他气急败坏地吐着唾沫星子对着村民们大喊:“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 “呸,”农夫埃尔文被惹恼了,他向抢匪吐了口痰,接着像只好斗的公鸡一样直起了脖子,“我唾弃你这个贼,包括你死后的坟墓!噢,对了,像你这样的贼是不会有坟墓的,你会被吊在领地边境的歪脖子树上任由乌鸦啃食,哈哈哈哈!” 埃尔文的笑声有些刺耳,但这直接戳中了那个抢匪的痛处。 在士兵的连打带抽下好不容易站起来的他差点又瘫软到了地上。他抽着鼻子,眼睛开始四处乱瞟,似乎在寻找任何一丝逃跑的机会。 “我劝你最好不要有任何非分的想法,”拿着鞭子的士兵注意到了这个抢匪的异常,他冷笑着说道,“如果你试图逃跑,我们不但会绞死你,还会把你的头颅给砍下来,钉到领地木桥的背面,今后所有人都可以践踏你的灵魂!” 那个抢匪刚刚还不怎么利索的腿仿佛发生了医学奇迹一般不再颤抖了,他深深地埋下了头,彻底绝望了,彻底认命了。 ……………………………… 没有过多的废话和冗长的开场白,作为幕后主使人的杜登最先被押上了小广场上的绞刑架。 在这里,杜登可以感受到平时对他尊敬有加的村民们私下对他的真实态度。 村民们从地上捡起泥块、石头和马粪朝杜登丢去,嘴里尽是对杜登的谩骂发泄。 “见鬼,你们都给我看准点砸,”刽子手漆黑的衣服上因为误伤而多了一道黄泞的泥巴印子,“我可没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 当杜登忍受了大家一分钟的“关爱”后,司铎汉恩斯压了压手,对着人群大声叫停。 他还要宣读杜登的罪状呢,看台下那几个气呼呼专挑石块朝杜登头上砸的红眼青年那架势,恐怕再不叫停,杜登连被绞死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大概率会被生生砸死。 司铎简要而又快速地宣读了几条杜登的罪状,在杜登的眼中,这时间简直比失眠煎熬的一整夜还要长,而在村民们看来,杜登的罪状即便是讲一整夜也讲不完。 刽子手从绞刑台旁边拿起了两个嵌了铁挂钩的增重石球,安装在了杜登双脚之间的锁链上。这会让绞刑犯更快地解脱他的痛苦,提高效率。毕竟,绞绳就这一个,后面还有五个人在等着在呢。 “去死吧,蠢玩意,你早该得到这个下场了!”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因为我们即将处决一个罪不可赦的杂种!” 村民们又躁动了起来。 站在绞刑台上的杜登注意到,平时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郝文算是人群中骂得最欢的人之一了。没想到这个懦弱的小子居然在自己临死前的最后时刻变得如此“勇猛”,杜登不禁嘲讽地撇了撇嘴。 “我的妻子呢?”从杜登干涸的嘴唇中吐出的声音嘶哑不堪。 “她啊,昨天就被驱逐出领地了。”刽子手说着,将麻袋往呆滞的杜登头上套去,接着将绞绳圈套系在了杜登的脖子上。 “唔嘟嘟~~” 由于没有小号,西蒙让一个士兵在处决犯人前吹响号角,以此传达行刑的信号。 杜登脚下的活板“啪嚓”一下被打开,被突然拉紧的粗麻绳发出了一阵尖酸的“吱吱”声。 杜登沾满了淤泥的赤脚在空中本能地乱蹬了几下,似乎想让脚够到地面,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没一会儿,他便不再挣扎了。 看着不再动弹的杜登,村民们仿佛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一个脸上有伤疤的女孩激动得跳起了舞,旁边几个男孩唱起了欢快的小曲。 台下的亚当面如死灰,他从没见过这些农民这么开心过。 上次在他们的脸上见到如此灿烂的笑容,还是在前年的圣诞节,那年昆尼尔男爵为了庆祝丰收,极为罕见地慷慨了一回——送给了村民们一头野猪。 那天晚上的埃斯拜村异常热闹,村民们穿着厚厚的衣服,哈着白气,喝着冰凉的苹果酒,吃着炙烤野猪肉,手拉着手在篝火边跳舞,脸上难得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不,我不要!” 武装士兵粗暴地打断了亚当的回忆,他们将亚当推搡上了绞刑台,后者像个孩子一样啜泣了起来。 他后悔了。 这么多年来,他在昆尼尔男爵和叔叔杜登的庇护下做了不少坏事,到头来,在他死前连个为他悲伤的人都没有了,大家只会为他的死而兴奋、开心、举杯。 就连平时和他关系不错的酒馆老板赫尔塔也在人群中欢呼。亚当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赫尔塔看样子似乎毫不心疼从此将失去一个忠诚的酒客。 当司铎宣读完亚当的罪过后,亚当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的裤裆变得湿热,一股刺鼻的尿骚味迅速向四周蔓延。 “肮脏的家伙,真是连死前都不忘恶心我们最后一次!”绞刑架最前排的几个村民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尿液“滴答滴答”地滴在了木头活板上,紧接着活板一下被打开,尿液开始滋润绞刑架下极少见到阳光的地衣了。 ……………………………… “大人,他们的尸体该如何处置?”比尔冷眼看完了所有囚犯行刑,看着一具又一具新鲜的尸体被解下绞绳,被士兵们抬着扔到了一旁的敞篷马车上。 “除了科利夫和他的妻子找个地方埋掉之外,其他人的尸体都挂到领地边缘的路口吧。”西蒙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要埋掉科利夫夫妇的尸体呢?”比尔有些不解地问道。 “科利夫的配合起了很大的作用。既然我答应过他在他死后将他和他的妻子葬在一起,那我就得说到做到,”西蒙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有些疲惫,“就把他们埋到磨坊后面吧。” “好的大人,我会和士兵们说清楚的。”比尔点了点头,便朝着马车走去了。 村民们看完了处决,便在士兵的驱赶下回农田干活去了。 现在,原本属于科利夫的磨坊以及属于杜登的房子田地都被西蒙收回到自己的手里。 西蒙可以重新指派一个人去磨坊为他工作,今后磨坊的收入都归自己所有。至于新的磨坊工人选,河对岸弗尔徳村磨坊的米勒长兄似乎还不错。 “小克莱因,跟我走。”西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想要去杜登的房子转转。 科利夫在地牢里和西蒙说过,杜登在他家附近藏着一大笔用来应急的钱。另外,杜登家似乎有个不为人知的地窖,至于里面藏了些什么好东西就没人知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杜登的财富 杜登的屋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西蒙走到屋子门口,屋门两侧整齐地码放着一些小木头笼子和空酒桶。 “杜登养的鸡前几天就被送到领主厨房后面的鸡窝里了,伊达负责圈养它们。”小克莱因指着满是鸡毛和鸡粪便的笼子说道。 “我知道。”西蒙点了点头。 伊达是西蒙从弗尔徳村带来的仆从。她是一个勤劳能干的女人,因此西蒙指派她来管理埃斯拜村木堡的领主厨房。 房门“咔擦”一声被推开,一股浓烈的干草味混杂着一股汗臭味扑鼻而来。 西蒙看到杜登的马鞍就靠放在门脚。他猜测,这是为了随时逃跑而做的准备。 事实上,无论杜登有多少小心思,做多少打算,西蒙都不担心。在抓捕逃跑的科利夫的那天开始,西蒙就派了两个士兵暗暗监视起了杜登和他的家人。 一旦杜登有任何要离开村庄的举动,都会被提前得到命令的士兵当场拿下。 说白了,这不是猫捉老鼠,而是瓮中捉鳖。 “这个奢靡的混蛋!”小克莱因跟在西蒙后面走进了屋里,不禁谩骂了起来。 无论是杜登舒适的大床,还是桌子上餐碟中已经发酸的蔬菜和吃了一半的肉条,亦或者是贮藏室里满架子的熏鱼奶酪等食物,他的生活似乎已经和一个小领主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与之相反,西蒙不禁想起了弗尔徳村的老村长。他那朴素的家除了比农夫们多一些木柴和麦子外,别无他物。 “我得找到他家的地窖。”西蒙自言自语地说着,低着头一边用脚拨开地上的干草,一边用力跺了跺,看看地板是不是空心的。 杜登家的地板被一条条打磨得平整完美的橡木木板铺满。在这个大部分人都居住在半入地式小屋,以泥土为地板的时代,木头地板大多数情况下只会出现在领主的房子里。 在试探了一会儿之后,西蒙发现床边的地板跺上去明显有清脆的声响而不是沉闷的声响。 “就是这!”西蒙惊喜地说道。 很快,床边地板上铺着的干草被西蒙和小克莱因一起清理得干干净净,一条整齐的锯缝出现在了地板上。 西蒙将手指伸进地板的缝隙中轻轻往上一抬,随着被锯开的地板翘起,一股阴冷的风从黑黢黢的地窖中袭来,让西蒙不禁打了个寒颤。 当五条木板被西蒙和小克莱因掀开放到一旁后,一道仿佛是通向无尽深渊的木梯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小克莱因,拿一卷刚刚掀开的干草到火炉上点燃。” “好的老爷。” 一只肥硕的老鼠“吱吱”地惊叫着从锅里跳了出来,没一会儿,火炉上挂着的铁锅时隔几天重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一股豆子混杂着熏肉的馊味伴随着锅中的腾腾白气一起冒了出来。 西蒙从杜登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根烧了三分之一的蜡烛在火炉下点燃,随后走下了木梯。 淡淡的霉臭味混合着被扬起的灰尘漂浮在地窖的空气中,黑暗里传来了老鼠的叫声和爬动声。西蒙想,这里应该不会贮藏什么食物。 用石头砌起来的地窖很小,或许杜登担负不起那么多的石料。西蒙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了一个木架子,架子上有着一个上了锁的大箱子以及好几个被封得严严实实的木头匣子。 箱子上的灰尘远远不及架子上的多,西蒙推测杜登最近动过这口大箱子。 木头匣子上只有一层浅到几乎看不到的灰尘,西蒙想,杜登很有可能已经将大箱子里值钱的东西都转移到小匣子里去了,方便他逃走时直接带走。 第一口匣子又矮又长,西蒙打开了它的盖子,一柄有着精美纹饰的镀金匕首在火红的烛光下熠熠生辉。 这简直是一件精妙绝伦的艺术品,它看上去属于某个有地位的贵族,但不知道杜登通过什么手段搞到了它。 西蒙带着疑惑打开了第二口匣子,一张雕刻着花纹的桦木反曲弓静静地躺在米白色的亚麻裹布上,一旁是弓弦和几根磨得异常尖锐的重型箭矢。 “这狡猾的老东西,在壁炉上挂着一张破旧的猎弓,却在地窖里藏着一张这么棒的反曲弓。无论如何,现在都归我了。”西蒙的嘴角忍不住地翘了起来。 最后一口匣子上栓着一把小铁锁。 西蒙对着地窖口的小克莱因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小克莱因将一串“噼里啪啦”作响的钥匙递了下来。 还好西蒙有先见之明,既然要将杜登的屋子收回到自己手上,钥匙肯定是必不可缺的。西蒙的士兵在今天早上杜登刚被押出地牢的时候便粗暴地从他的腰间将钥匙串给扯下来了。 西蒙拧开了铁锁,映入眼帘的是一枚枚质量不一的徳涅尔银币,看上去大概有将近五十枚。 “哈,我估计科利夫给杜登的那一枚徳涅尔银币定金就在这里面吧。”西蒙拿起其中一枚银币,放在手心掂了掂重量。 有人曾说过,中世纪的农民是全世界最狡猾的人了,如果你不狠下心来压榨他们,你永远不知道看似一穷如洗的他们究竟在私下里隐藏着多少财富。 而杜登,作为一个无恶不作的村长,他在地窖中隐藏的财富简直让西蒙瞠目结舌。 西蒙不禁想象,这得是收了多少贿赂,做了多少亏心事和坏事才能积累到的财富。 接着,西蒙用钥匙打开了积灰不多的大箱子。同他猜的一样,大箱子里除了几卷泛黄的羊皮纸外就没有其他值钱的宝贝了。 西蒙拿起了羊皮纸,将蜡烛凑近,有些费力地阅读起了上面记载的内容。他看了半天,这里面大多都是记载了杜登的资金流水,包括房屋翻修的支出,以及哪一天日因为什么原因收取了谁的贿赂。 有意思的是,西蒙在羊皮纸上找到了镀金匕首的来历。 原来,这柄豪华匕首是布鲁日伯爵从科隆的工匠那订制的,然而这个消息却被一伙胆大心细的窃贼知道了。 那伙窃贼在工匠差不多做完匕首的时候,趁着夜色溜进了作坊,一个人负责勒晕珠宝匠,一个人负责搞定守卫,还有一个人负责撬开存放珠宝的箱子。 他们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开锁能力,而且他们在机警的珠宝匠身上完全搜不到任何钥匙。气急败坏的他们又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将桌子上差不多完成的镀金匕首拿走了,卖到了黑市。 听说了这件事后,大发雷霆的布鲁日伯爵派出了探子在科隆地区附近寻找这柄匕首的下落。很显然,但凡消息灵通点的人都不愿意触这个霉头,于是,这柄匕首像是一件见不得光的艺术品一般在地下流传。 后来,一个土匪头子从一个还不起债的商人那得到了这柄匕首,他想靠这个很难变现的艺术品大干一票,于是通过科利夫和杜登搭上了线。 杜登和土匪们狼狈为奸,策划了一个精妙的计划,里应外合地劫掠了男爵领南部的梅林根牧场,还顺手除掉了一直和杜登不对付的牧场管事。 一次成功逃脱制裁的劫掠让土匪头子很高兴。完事后,他支付了杜登一枚银币,另外将这柄匕首当作另外三枚银币给了杜登,随后简单地讲了讲它的故事,最后嘱咐杜登不要太过招摇。 看到这,西蒙感觉呼吸不太顺畅了。他知道,自己在地窖中呆太久了,有些缺氧了。他收起了羊皮卷,喊了一声小克莱因,将羊皮纸和三个匣子悉数递了上去,随后回到了地面。 “今天真是收获颇丰,”西蒙笑着拍了拍身上粘着的灰尘,“我们回去吧。” ………………………… 处理完村子里的所有事情,西蒙终于放松了下来。 现在,他有了一小片森林以及一个属于自己的伐木场。这意味着他能够更加便捷地获取接下来领地大建设中所需要的木材。 “我还需要铁匠,皮革匠和武器匠,以及更多前来定居的农民与商人。”西蒙暗暗想道。 上次和莱安规划了磨坊边的那一大块土地后,西蒙便一直念念不忘。 在他的设想中,河岸边会率先建起一个小码头,紧接着是几个摊位以及几处供人居住的屋子。 现在,经过了伯爵领大战和肃清新领地蛀虫后的他累积起了大量的财富。除了翻新弗尔德堡和埃斯拜木堡的堡墙外,西蒙想,他要在莱茵河下游建立一个新的商贸城镇。 “先等码头、摊位和居民小屋建好后再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吧。我得准备一下行李,是时候去北边的代芬特尔教堂拜访一下那个同父异母的林德兄弟了。” 除了拜访林德修士外,西蒙还希望这次旅行能够带回一些优秀的工匠和一些愿意来埃斯拜村定居的商人。另外,他也可以顺路拜访一下北边相邻领地的领主。 “我的第一站是北部相邻的托森德里亚,然后是阿纳姆和伊赛尔,最后抵达我的目的地——上瑟埃尔。” 第一百五十七章 前往代芬特尔 绞刑处决过后的几天里,西蒙将佛尔德村的各种奖惩制度搬到了埃斯拜村。与此同时,一个个得到了上帝眷顾的“显圣坑”也悄悄地开始在埃斯拜村周围的田野中遍地开花。 看着领地里一颗颗橡木被砍倒做成十字架,然后插在堆填了粪便和干草的土坑前,西蒙觉得这可真是浪费木材。 可是没办法,埃斯拜村的村民们关于上帝信仰方面的思想钢印烙刻与河对岸弗尔德村的村民们不相承让。 为了让埃斯拜村顽固的中世纪农民们能够接受用粪便浇灌作物,西蒙为此专门将詹姆斯神父请了过来,为村民解释、举行驱魔仪式。 当埃斯拜村的事情忙完后,詹姆斯神父还得马不停蹄地辗转男爵领内的各个骑士领,将带有上帝光环的粪便肥料推广到每一片田地。 不过,累得气喘吁吁的詹姆斯神父似乎乐此不疲。他在今年开春时见识到了“显圣坑”神奇的增产奇迹后,便对西蒙编的故事深信不疑了,在他看来,推广“显圣坑”无异于在传播上帝的福音。 农业上的改革让农民们不知所措,心神不宁。神父的解释让他们焦虑的石头沉到心底,另外,他们惊奇地发现,清理走了屋子外随处可见的粪便后,空气居然清新了不少。 至于什么时候能让他们对粪便肥料的态度由堪堪接受转换到无比狂热,那就只能把一切交给时间了。 除了农业改革,西蒙还将弗尔徳村的民兵制搬到了埃斯拜村。 一批强壮的农民被挑选了出来,由上次战役中表现出色的翰恩带领,进行基础的训练。 值得强调的是,许多加入了埃斯拜村民兵的农民都是上次战役中被西蒙释放的昆尼尔军队农兵俘虏。 他们是整个新领地中对西蒙最有好感的一批人。他们见识过弗尔徳堡的坚不可摧,以及西蒙军队的各种强力武器。当加入这支强劲的军队机会摆在他们面前时,几乎没有人迟疑——他们毫不怀疑这会是一个蜕变的机会。 不管他们怀着怎样的心情和想法加入了新组建的埃斯拜村民兵队,第一天的正式训练实实在在地给他们来了一个下马威。 长跑体能训练让所有的新民兵们叫苦不迭,一些人甚至萌生了退出的想法,但很快,中午丰盛的午餐让他们迅速地恢复了过来。 难得吃到肉和内脏的新民兵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让一旁的翰恩掩面发笑。笑着笑着,翰恩不禁想起了一年前自己第一次训练时的样子以及这一年来的蜕变。 谁能想到,在一年前连跪在地上的土匪都不敢处决的毛头小子,现在成了一个历经战火的老兵,被领主任命为教官训练新兵呢? 世事就是如此无常。 训练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一批从迪黑斯伐木场运来的木料到了。同去年的弗尔徳村士兵们一样,埃斯拜村的民兵们除了训练,还得兼顾木堡的加固工作。 有了莱安的渡河相助,这回西蒙不用像去年那样专门去一趟城镇找石匠回来协助木堡的建设了。 另外,莱安给西蒙带来了弗尔徳堡的消息。依照西蒙的想法,弗尔德堡这一侧也会建造一个小码头供船只停泊,成为新建渡口在莱茵河对岸的连接点。 现在,弗尔徳堡的工程已经开始了。虽然西蒙男爵和朗格伯爵的关系势如水火,但从成本上考虑,从朗格的伐木场订购木材是最划算的,最省时省力的。 好在朗格伯爵目前正在他的新领地肯彭山谷中处理事务,没功夫给河对岸的伐木场下一道诸如给西蒙的订单溢价这样的命令,这让西蒙得以用原价购置到许多原材料。 西蒙除了用木材加固木堡、建设渡口外,他还下令在领地边境的各个主要通道设立哨站收取过路费,以及增强领地的防备。 在西蒙的设想中,这些哨站最终建成的样子有些类似木堡的塔楼。 哨点塔楼的一层由条石建成,全封闭,不设门,用于存储哨点士兵们的生活物资。 哨点二层作为士兵的宿舍,二层开的门用一架可以收起来的梯子连接地面,这样一来敌人就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哨点塔楼攻破。 哨点的顶层视野开阔,当遇到紧急情况时,士兵们可以将备好的柴薪点燃,雄雄腾起的狼烟会将敌情传遍整个领地,不至于让领地在遭受攻击时毫无防备。 当安排完了这些事务后,西蒙收到了一封由代芬特尔教堂寄来的回信。 其实,为了预防此次旅行扑空,西蒙在前几天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到了代芬特尔教堂,主要是询问关于林德修士的事情,以及近期是否方便拜访。 西蒙知道,修士们除了会在教堂中生活、做弥撒、抄写经文之外,还会定期拜访教区的民众,游走布道。他可不希望扑空。 代芬特尔教堂的回信是神父写的。他在信中说,那里确实有一个本名叫林德的修士,他近期的工作是在缮写室里抄写圣经,西蒙随时可以去拜访他。 于是,西蒙的旅行开始了。 在一个充满了雾气的清晨,西蒙吃了一块带骨头的烤鹿肉,喝了一碗加热后的牛奶,带着两个弗尔德堡骑兵骑着马沿主路向北边行去。 他们的第一站是属于弗兰德斯公国东南部的托森德里亚伯爵领。 当西蒙来到了迪黑斯森林的边界时,他看到了前面主路旁有一幢爬满青藤的破旧小木屋。 小木屋的旁边孤零零地站着一个拿着长矛的士兵,路中央拦着一道长着青苔的木头拒马。 西蒙认出了那个士兵,他来自弗尔徳堡。 在前一阵子刚刚接手这片领地的时候,西蒙除了留下一部分士兵驻守埃斯拜村以及周围的庄园,还派遣了一部分士兵接手领地边境的哨站。 这个破旧不堪的哨站木屋是昆尼尔男爵留下来的。西蒙可以预见不久之后,一座全新的塔楼将取代这幢寒酸的木屋,给予士兵们更强烈的安全感。 当西蒙一行人走近后,士兵向西蒙行礼问好。另一个士兵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二人协力将拒马搬到路边。 不得不说,这个哨站设立的位置恰到好处。道路两旁密集的树木足以让任何想要另辟蹊径的商人彻底死心,不过缺陷也很明显,这也为徒步走私者和山贼土匪们提供了天然的掩护。 西蒙想,他得让迪黑斯村的比尔爵士组建一支由长弓手组成的队伍。他们平时在森林中训练、狩猎,同时还要充当护林人的角色,将那些偷猎者、走私者、绿林好汉们一网打尽。 西蒙离开了哨站,继续向北行进了一段时间。道路两旁的树木变得越来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长满了多汁牧草的平原。 吃过午饭后,他们继续行进。远处的薄雾中出现了城镇的轮廓,主路两旁被栏栅圈起来的牧场多了起来,牛羊的哞咩叫声不绝于耳。 “这是哪?”西蒙问向了最前面带路的骑兵。 “我的大人,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是奈梅根镇,是克莱沃男爵领的中心。” 西蒙一行人进入了这个畜牧色彩浓重的镇子。城镇外围的木墙只包围住了一半的房屋,商贩们大多贩卖着乳畜产品,甚至还有人在出售牛奶面包。 城镇中心的木头堡垒大门前站着两个守门的士兵。他们戴着尖顶护鼻铁盔,穿着富有韧性的皮甲,手中握着的长矛笔直尖锐。看起来克莱沃男爵的经济状况还不错,能够为手下提供还算不错的护甲和装备。 “这位是弗尔德堡的西蒙男爵,我们带着最大的善意来拜访领地北部的邻居克莱沃男爵,希望你能去转告一下。”骑兵对着两个守卫大声的说道。 “日安,这位尊贵的大人。虽然我很想去转告,但是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您,克莱沃大人前天外出狩猎去了,可能要几天后才能回来。”脸上长着雀斑的守卫如是回道。 扑了个空的西蒙并不气馁,埃斯拜村离奈梅根镇并不算远,自己可以随时再来拜访。 “今晚就在这里休整一夜吧。我们明天在奈梅根镇的渡口过河,去拜访一下我们的老朋友阿纳姆男爵和伊赛尔男爵。”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两个老熟人 西蒙在旅途的第三天来到了阿纳姆男爵领的领主城堡。 在士兵报上了名字和称号后,在经过了并不算久的等待后,守卫士兵恭敬地将西蒙一行人请进了木堡内。 “这是阿纳姆男爵么?”见到一个陌生的身影后,西蒙有些惊诧地想道。 眼前这个男人十分年轻,但他脸蛋上的皮肤脱水得厉害,挂满了红晕。很显然,他是个每天把自己浸泡在酒桶里的酒鬼。西蒙还注意到,这个男人有些驼背,貌似先天便被诅咒压弯了脊梁。 站在塔楼大门口的他紧紧地盯着走向他的西蒙,眼睛中闪烁着别样的复杂情绪。 “我对您的到来表示欢迎,来自弗尔德堡的西蒙男爵,”阿纳姆男爵的笑容有些苦涩,“您的到来令我倍感荣幸,但遗憾的是,我领地的经济状况捉襟见肘,希望您不要因为简陋的招待而对我的热情产生误会。” “当然不会,尊敬的阿纳姆男爵,我能够理解你正处于的困境。” 西蒙和年轻的阿纳姆男爵走进了塔楼,一股浓烈的麦酒味扑鼻而来。屋内昏暗的光线与随处可见的空酒桶让西蒙感觉有些不适。 “让厨房杀一只鸡,好好招待招待我的客人。”阿纳姆男爵坐在了领主靠背椅上,对着一个锅盖头仆从说道。 另一个仆从拿着两个木杯在大厅角落的酒桶中舀了满满两杯啤酒递给了两位男爵,年轻的阿纳姆男爵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他的父亲那年输掉了对伊赛尔男爵领的战争后,便日渐被四处涌来的压力吞没了。 他欠犹太人的债并没能按期归还,但已经一贫如洗的他就连维持领地的运转都变得岌岌可危了,除了土地,他并没有什么可以抵债的东西。 于是,在领地内民众的一片骂声中、在封臣的一致抵制中、在主教失望的目光下,老阿纳姆男爵将一片自己的直属领地拱手抵债,自此,一批信仰犹太教的异教徒在这片土地上扎稳了脚跟。 在接下来的时日里,阿纳姆男爵的抑郁渐渐恶化到了精神错乱的地步。他的食欲不振,体重迅速下降,红润的脸颊被苍白和消瘦取代。 他经常说些莫名奇妙的话,有时还会梦游。他身边仿佛萦绕着一个常人看不见的幽灵。直到有一天清晨,一个早起去河边打水的仆人惊恐地发现了老男爵缠绕在捕鱼网中的尸体。 “于是我接手了这片破败的领地,但我了解我自己,我那平庸的能力是没办法改变现状的。人生苦短,不如有一天就过一天。”阿纳姆男爵有些颓废地喝了一口啤酒。 “一个安于现状的酒鬼。”这是西蒙在心中对年轻阿纳姆男爵的评价。 同时,西蒙也十分感慨。他默默地反复告诫自己,行事一定得谨慎,特别是在这个错综复杂的乱世,否则就会落得个如此悲惨的下场。 西蒙享用完了一顿简陋的午餐后,在午后的阳光下骑着马和阿纳姆男爵在他的木堡附近转了转。 他的城堡附近被荒凉的庄稼地和残破不堪的民居所环绕,一路上遇到的农民面黄肌瘦,看样子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穷人。 木堡附近有一片泥泞的空地,空地中央是一个被歪歪扭扭的尖头篱笆包围起来的屋子,看上去就和一桩被樵夫搭起来的临时柴房似的。 阿纳姆男爵说,这是他的兵营,征召兵们会在这里集合与备战。 西蒙揉了揉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要不是阿纳姆男爵所谓的兵营旁有几个农民正在一个士兵的指挥下用木棍击打稻草人靶子,他打死都不会想到这居然是个兵营! 西蒙还想看看犹太人的聚居地,但据阿纳姆男爵所说,那片领地临海,距这有一天的路程,西蒙只得作罢。 夜晚降临得很快,塔楼的客房窗户有些漏风,西蒙有些难以入眠。这栋纯木建筑的隔音效果也不怎么好,只要有仆人从房间外经过,那“嘎哒嘎哒”的脚步声就仿佛是贴着你的耳边响起。 第二天一大早,西蒙便急匆匆地告别了阿纳姆男爵,继续向东边的代芬特尔教堂行进。 在经过了几个有个大片荒废田地的村庄后,西蒙进入了一片森林。 “或许这就是当年那片老阿纳姆男爵所宣称的森林。”西蒙被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 刚进入森林没多久,前方的道路被一道坚固的军事前哨给拦住了。 前哨高大的观察塔以粗壮的木桩为主要结构,看着便给人一种结实耐用的感觉。 观察塔旁边有一桩用原木搭建的长方形房屋,屋门口的空木桶中放着几根短矛,木桶旁靠放着几面印有伊赛尔男爵家族徽章图案的盾牌。 简单的交涉后,身为贵族的西蒙并没有被收取过路费。穿着填充武装衣的强壮士兵搬开了拒马,前方的道路豁然开朗。 在经过森林中主路旁的一处猎人小屋营地时,西蒙决定在这里修整,吃一顿午餐。 这片小营地住着三户猎人和一个护林人。西蒙注意到,这些猎人的屋子旁都有猎犬围栏,其中一个猎人居然还有马厩。 “在上次战争中取得胜利的伊赛尔男爵确实是发了一笔财啊!”西蒙如是想到。 这片森林并不大,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西蒙便走出了森林,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低地平原。 与畜牧业发达的奈梅根镇不同的是,这片平原道路两旁尽是被悉心照料的庄稼地和富足的小农庄。田地间夹杂着一些看似“荒废”的草地,西蒙知道,那是专门用来生长干草的牧草地。 “这地方可比阿纳姆男爵领那破落地强多了。”西蒙忍不住地夸赞道。 看着田地间繁忙而又有秩序的生产景象,西蒙不禁思索了起来。除了奈梅根镇,他的朋友伊赛尔男爵的领地似乎也很适合作为自己发展商贸的重要一站。 当远处出现了隐隐可现的幕墙和棱堡轮廓时,西蒙知道,那就是伊赛尔堡了。 现在的伊赛尔堡和西蒙上次来的时候相比有许多变化,原本土丘下并不繁华的村庄里多了一些商贩和一些新建的建筑。 来往村民们的穿着说不上好但也不失体面,可以看得出他们的生活过得还不错。 在弗尔德堡男爵西蒙造访的消息经卫兵之口传到伊赛尔男爵的耳中时,这位平时养尊处优的大人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亲自穿过木堡中庭走到大门口欢迎西蒙。 二人相见如同多年失散的好友重逢一般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伊赛尔男爵说,他非常喜欢西蒙送给他的礼物,西蒙回道,他也很喜欢伊赛尔男爵送给他的船只。 两个人谈笑着走进了塔楼。 由于上次战争时,伊赛尔男爵的大部分内阁成员都被派遣到附庸领地求援、组织征召兵、打探情报去了,西蒙并没有认识他们。这一次,伊赛尔男爵在晚宴上一一向西蒙介绍了他的廷臣们。 他的掌玺大臣是个正派的老头,谈吐优雅,巧嘴簧舌,能说会道,主要处理外交事务。 他的堂区主教是个学识渊博并且尽恭尽顺的上帝忠实仆人,主要负责改善伊赛尔男爵和教会的关系。 他的财政总管是个一脸精明相的中年男人。他勤奋极了,即便在餐桌上等待上菜时还在和手下低声耳语工作上的事情。他主要负责男爵领内的税收事务。 他的军事统帅是个威武雄壮的男人,那倒三角结构、满是肌肉的身材让西蒙为之汗颜。他是个武勇的骑士,也是个懂得如何指挥军队、保障后勤的将领。 他的间谍首脑看上去有些神秘,看似阴郁的面孔下似乎隐藏着一颗极其活络的心。他的眼睛时不时地扫视着整个宴厅,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和行为,仿佛在挖掘着什么黑暗中的秘密。 “我也该组建我的宫廷内阁了。”西蒙在宴会中大受启发。 当西蒙还是骑士的时候,他可以明确地说,组建内阁完全是多此一举的行为,因为直属领地就不过是那么一片村庄。 而现在,西蒙的男爵领囊括了好几个村庄采邑,管理起来确实渐渐开始力不从心了。他想,是时候组建一个内阁,招纳各类贤才来帮自己管理领地、分担压力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同盟 不得不说,伊赛尔男爵的招待悉心且周全,晚宴的食物丰盛而美味,西蒙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如此令人愉悦的一餐了。 餐宴上,伊赛尔男爵对于西蒙在短短两年之内晋升男爵的历程非常感兴趣。 于是,在享用过晚餐之后,他与他的廷臣们围坐在火塘旁边,倾听着西蒙讲述他的崛起经历。 在西蒙讲到大败昆尼尔男爵时,众人爆出一阵阵叫好声。而讲到西蒙的父亲多尔斯滕男爵战死时,众人不禁叹气惋惜。 待西蒙讲述完一切,大家才发现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午夜。 廷臣们纷纷告别伊赛尔男爵,陆续出门而去,不过掌玺官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伊赛尔男爵的手不断地玩弄着自己长长的胡须,脑袋中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事情。 西蒙放下了酒杯,抬起了晕乎乎的脑袋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才发现诺大的大厅里除了伊赛尔男爵、掌玺官以及卫兵之外,别无他人了。 “西蒙,我的领地与你的领地相邻,并且都拥有着不俗的军事实力,”伊赛尔男爵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开口说道,“我有个双赢的提议,我们为什么不缔结为同盟呢?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没有什么比一个靠谱的盟友更有价值了。” 听到这番话的西蒙眼前一亮,就连酒都清醒了几分。他揉了揉太阳穴,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先在心中盘算着自己能够得到的利益。 伊赛尔男爵现在领有四位骑士,八十名私兵,四百名征召兵,在男爵中实力算是很不错了。 他除了和阿纳姆男爵关系接近于仇敌状态之外,和附近的领主相处得都还不错,同时,他的领地也并没有被其他领主所宣称。 西蒙想,这么看的话伊赛尔男爵将会是一个稳定可靠的盟友。 一旦双方缔结为同盟,二者都有义务和责任在盟友遭遇攻击或者举兵进攻的情况下出兵相助。 “我想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西蒙笑了起来,重新举起了酒杯,“来,我的朋友,或者说我的盟友,为我们的同盟畅饮一杯!” “很好,”伊赛尔男爵喜笑颜开地和西蒙碰杯,然后对一旁放松下来的掌玺官说道,“罗伯特,让文书官帮我起草两份同盟协约!” 现在,任何敌人在与弗尔德堡男爵和伊赛尔男爵为敌之前,都得好好地掂量掂量这个同盟的力量了。只要惹恼了二者中的一个人,就得准备好承受双倍的怒火。 西蒙这一夜得到了充沛的睡眠。 无论是修缮过的塔楼、宴会上令人满意的食物、或者是新盟友带给自己强烈的安全感,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里都要比阿纳姆男爵领要强上不少。 第二天享用过午餐后,西蒙才和伊赛尔男爵道别,继续踏上行程。 西蒙临走前,伊赛尔男爵在马厩前还有些惋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要不是自己的小女儿已经和伯爵领内另一个男爵的儿子订了婚,他一定会促成二者间的婚事。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 西蒙看着害羞地躲在男爵夫人身后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小女孩,只得牵强地笑了笑,虚伪且不失礼貌地表示自己也对此感到很惋惜。 在中世纪,大部分都联姻往往不是由爱情所主导的。与之相反,联姻通常是家主带着最大的政治目的和对权威利益收获的渴望为自己家族牟利的手段。 联姻可以带来牢不可破的姻亲同盟关系,甚至在一些情况下,亲家的土地和头衔最终都被自己家族的子孙宣称继承,收于囊中。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年轻未婚的贵族妇女有可能会被逐利的家主嫁给一个位高权重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糟老头子、也有可能会被嫁给一个乳气未脱仍在咿呀学语的年轻继承人、还有可能被嫁给某个手握实权但丑陋不堪甚至还驼背的侏儒。 西蒙可不想过早地与某个平级的贵族联姻,短视地决定自己的上限。 更何况,对方目前还是个小女孩,得在若干年成年后才能与他正式结婚,为他生育继承人。 他还年轻,有着雄心壮志和一堆尚未实现的想法,他相信自己的舞台绝对不会拘泥于这方小天地。 离开了老朋友的领地,西蒙又回到了风餐露宿的旅行状态。 天空被北边飘来的沉重乌云填满,让人感到十分压抑。一道闪电如同骑着白色骏马的斥候一般掠过大地,没多久,悠长沉闷的滚滚春雷如同一副缓缓展开的卷轴向开阔的低地平原袭来。 西蒙可不想冒着淋雨患病的风险变成一只落汤鸡,但也不想因为临时避雨而耽搁行程,于是只好委屈委屈他的爱马“幸运”,让所有人夹紧马腹,迎着越刮越大的劲风,踏着泥巴路两旁被风蹂躏得狂舞起来的牧草,以最快的速度向代芬特尔镇赶去。 或许是得到了主的垂青,当西蒙刚刚在代芬特尔镇酒馆的马厩中拴好气喘吁吁的“幸运”,暴雨便如期而至。 街道上的镇民们纷纷回家避雨,商人们收起了摊位戴起风帽躲在了屋檐下面。 原本泥泞不堪的镇子主道上深浅不一的脚印车辙印中满是积水,不一会儿便裹挟着街道上的各种垃圾和排泄物向低处的镇门流去,对此束手无策的守门卫兵在经过了治安官的同意后不得不打开了原本关闭的镇门,帮助城镇排水。 “这位尊贵的大人,您找代芬特尔教堂?”正在酒馆一楼柜台边擦拭木杯的掌柜抬起了头,看向了眼前穿着深蓝色贵族服饰的西蒙。 “当然,”西蒙说着,坐在了酒馆中的一张空桌椅上,“等雨停了我就走。” “好的,我可以告诉您,”脸上长着红斑的酒馆掌柜重新低下了头,一边继续擦拭他的杯子一边回道,“您从镇子东边的主路出去,直走,直到看见第二个三岔路口左转。你不会错过那个路口的,那里有块古老的路牌。左转后时候沿着小路再继续走半天的路程就到了。” “知道了,谢谢。”西蒙点了点头,要了一杯苹果酒和一只烤鸡,坐在了酒馆内的桌椅上。 他会在这等待一天,等暴雨过去了,再继续上路。 很多领地的教堂其实并不在城镇里面,而是在城镇附近,拥有着大片的土地和农夫,用他们来维持教堂运转所需要的各种费用。 第二天,西蒙等人按照酒馆掌柜指的路找到了那块古老的路牌,在潮湿的空气与湿润的泥路中向代芬特尔教堂行进。 大概在中午的时候,远处空旷的草地上出现了农田和畜牧场,小教堂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由于维京人的入侵,沿海的各个教堂基本都遭了殃,毫不设防地就被那些诺斯野蛮人随意践踏,教堂里用来举办仪式的金银圣器往往都被一扫而空。 所以,现在西蒙可以看到代芬特尔教堂被一圈坚固的石墙围了起来,据说那是虔诚的聚特芬伯爵掏钱建的。 门口除了有一个穿着灰袍弯着腰喂鸡的看门修士外,还有一个拿着长矛穿着聚特芬伯爵家徽图案罩袍的士兵。 “你们想要什么?”看守教堂大门的士兵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四个骑着马腰间别着武器的陌生人。 “别紧张,这位是来自弗尔德堡的西蒙男爵,是来找他兄弟林德修士的。”最前面领头的轻骑兵对着士兵说道。 士兵显然是提前得到过吩咐的。他向西蒙微微低头行了个礼,没有多说什么便让开了道路。 众人将马栓在了马厩里,一个留着鼻涕的马童走过来将马鞍一一卸下。西蒙注意到一个年长的修士从教堂里走了出来,朝着马厩走来。 “愿上帝保佑你,弗尔德堡的西蒙,我是整个堂区的神父,你可以叫我赫瓦尔德,咳咳,”神父的嗓子不太好,他用手臂捂住了嘴巴咳嗽了几声,“我对您和林德修士父亲的遭遇感到抱歉。林德修士现在正在缮写室里,我带你过去吧。” 马上要见到与自己体内流着相同血液的兄弟了,这让西蒙感到有些激动。与朗格那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不同,林德作为从小便开始侍奉上帝的人,应该会更加容易相处。 神父推开了缮写室沉重的木门,首先映入西蒙眼帘的是一个木头并不多,廖廖几本而已。 书架旁的抄写台边站着年轻的修士,他有着一头和西蒙一样的棕发,不过被剃成了修士的地中海发型。 听见有人进来,林德修士小心翼翼地停了笔,将鹅毛笔放回了墨瓶里。他抬起头,看见一个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陌生男人被神父带了进来,如果他没猜错,这个人肯定是自己的亲兄弟西蒙。 “神父,”林德修士向神父打了个招呼,接着转过头来谦逊地对着西蒙说道,“我是来自盖藤的林德。” “我是弗尔德堡的西蒙,你的兄弟。” “没错,”林德修士点了点头,“我听说前段时间科奥瑟遭遇了不幸,我日日夜夜都在为他祈祷,希望他的灵魂能够早日升入天堂。” 西蒙发现林德脸上的表情变化并不大。看来,科奥瑟与他的关系有些疏远,父亲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把他带到这个多灾多难世界的男人而已。 毕竟作为一个没有身份的私生子,科奥瑟是不会把他接到自己身边一起生活的,这让这个从小便没体会过父爱的孩子心中难免有许多不平。 但无论如何,他们是兄弟,血脉将他们紧紧相连,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神父没一会儿便出门处理其他事务去了,现在缮写室就只有兄弟二人。西蒙同林德攀谈了起来,他得知林德现在正在誊写一本圣经,那是一个附近领地的伯爵交钱订制的。 随着聊天的深入,西蒙发现自己这个兄弟简直是学识过人。 就拿西蒙很不感兴趣的布道来说,林德兄弟可以引经据典,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生动地讲出一个个道理和教诲,想来附近地区的农民一定很喜欢听他的布道吧。 另外,他的逻辑条理十分清晰,总是能一针见血地给出犀利的建议。 林德修士在听西蒙讲述了刚刚成立的科隆公国近况后,直戳了当地对西蒙说:“你得好好防范防范我们的兄弟朗格。如果说,现在整个公国内谁最希望你发生意外身亡,那个人一定是朗格。” 西蒙有些意外,这是他不曾想到的:“为什么?朗格已经和科隆公爵达成了协议,作为他成为伯爵的交换,他不会再宣称弗尔德堡,并且将我转封给了公爵。” “没错,但是你想想,一但你发生了意外,不幸身亡了,你的领地会被谁继承?” 一股没由来的寒意爬上了西蒙的后脊。 现在的朗格没对自己下手,是因为他刚刚接手了新领地,目前正在提高他对新领地的控制力。另外,科隆公国刚刚成立,他作为公国内新封的两个伯爵之一,倍受大家的关注,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不大可能会搞出这一通阴谋味十足的事情来。 而一旦等他站稳了脚根,回过头来发现西蒙依旧还是孑然一身,或许他真的会寻找机会安排一场意外,以最合法的姿态继承西蒙所有的领地。 只要西蒙没有后代,弗尔德堡男爵领的第一继承人就是他的兄弟朗格,同样对于西蒙来说,只要朗格没有后代,多尔斯滕伯爵领的第一继承人就是自己。 “好一个科隆公爵,真是下了一手妙棋,至少在短期内,我和朗格是绝对没有任何缓和关系的可能性了。” 第一百六十章 朗格的婚事请柬 两年后。 盖尔登男爵领和埃斯拜男爵领的交界处,在丘陵和小平原之间的主路上,一座小小的哨站有些突兀地屹立在溪流和草地之间。 一小队骑着马、腰间别着武器的陌生人被哨点的士兵拦了下来。 看到哨塔坚固的石头基底和塔顶时时刻刻盯着自己不放的弓箭手,陌生人中一个穿着华丽、看上去有些身份的年轻人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这个人正是朱利安,以前朗格身边最忠诚的侍从,或者说难听一点,一个和朗格形影不离的跟屁虫。 看朱利安身上的穿着不难猜出,朗格当上了伯爵后肯定赐予了他土地和爵位。 只见朱利安戴着一顶用油擦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皮革头巾,穿着一件被鲜艳红色染料印染过的武装衣,骑着一匹活泼的旅行马,腰带上别着一把插在华丽剑鞘中的单手剑。 两年前那个流着鼻涕的骑士侍从,现在也成了统领一方的小领主了呢。 “所以,这位来自肯顿山谷领地的朱利安爵爷是来给西蒙大人带来重要消息的?”穿着皮甲的哨兵向拒马后的领头骑兵确认道。 “没错,”领头骑兵的回复简短而冰冷,透露出了一股不耐烦的味道,“我们赶时间呢。” 哨兵确认后便没再多问了,他招呼来了另一个士兵,和他一起抬开了拒马。没一会儿,朱利安一行人骑着马的背影就消失在了远处的树林中。 “西蒙绝对会是一个难缠的敌人,”朱利安偏过头对着他的侍从说道,“他居然有闲钱建设领地边界的哨塔。这些底层没有门的哨塔易守难攻,如同钉子一样扎在边境线上,足以让任何入侵者伤破脑筋。” “没错。不得不说,那哨塔的设计可真是巧妙,只要敌人来了,收起哨塔连接地面的梯子,敌人就没辙了。如果我们的领地也有这样的哨塔,不光战争时优势会大很多,山贼土匪逃税走私的人也会少很多。”侍从点了点头,附和地说道。 “不幸的是,朗格伯爵大人的钱库都快见底了,”朱利安叹了口气,“那点钱别说建设边区哨塔了,就连多开辟一片庄稼田都不容易。” “可真不知道这个西蒙男爵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侍从撇了撇嘴,“难道他掌握了制造金钱的诀窍,私下瞒着国王铸造假币?” “卡斯贝特,不要瞎说,”朱利安翻了翻白眼,“如果你不能管住你的嘴,我可不敢保证哪天你就被某个领主给丢到地牢里去了。” “没关系的,这里只有我们五个人。我还不至于蠢到在陌生人的面前说这些话呢。”侍从卡斯贝特摸了摸他又大又红的鼻子。 “话说回来,听说西蒙在埃斯拜堡和弗尔德堡之间的莱茵河两岸建了渡口码头,将他的领地连接了起来。” “没错,他现在有了渡口,多了一笔稳定的渡河费。我还听一些商人说,他在他的领地里对商人实施优惠政策,鼓励商业发展,吸引了不少人去他的领地定居。” “西蒙居然会和那些低贱的猪猡混在一起,”朱利安的眉头拧了起来,撇了撇嘴,看上去对这种行为十分不屑,“当哪一天那些商人如狡猾的犹大一般背叛他时,一切都晚了,不过这正是我所喜闻乐见的。” “不得不提,商人虽然是领地内非常不稳定的因素,但也为他带来了许多额外的税收。不然他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闲钱来巩固边区了。” “有道理,”朱利安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阴险地笑了起来,“实际上,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与之相反,这个地方越富足越好。只要西蒙大人在这次前往朗格大人的婚礼旅途中出了意外,这个领地就会被朗格大人继承,那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卡斯贝特也跟着笑了起来,他那难听的笑声如同一只濒死的乌鸦,让人不寒而栗。 朱利安和侍从骑兵们穿过了埃斯拜男爵领边境的一小片树林后,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平原。 这里是梅林根草场,加布里埃尔爵士的封地。 蔚蓝色的苍穹之下,在大片大片覆盖着优质牧草的原野缓坡上,一匹匹良马正在阳光的沐浴下悠闲地俯首吃草。 不远处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朱利安扭头望去,在远处小村庄旁边的草地上,一个贵族打扮的人正在训练几个轻骑兵如何在马背上使用骑矛。 “我们中午就在这个小村庄里修整一下。”朱利安大手一挥,众人朝着原野中间的村庄骑去。 整个梅林根草场的中心无疑是这座小小的村庄,同时,这里也是加布里埃尔的领主宅墅所在之处。 村子里有几幢半入地式的小屋明显是近期新建的,那些小屋的主人行为举止间带着一股拘谨的味道,朱利安猜他们是近期新搬来的居民。 热情好客的加布里埃尔爵士听说了朱利安是朗格伯爵派来的之后兴趣顿时丧失了一半,但出于礼貌,他还是让厨房把他储藏的熏牛肉切一些出来炖汤。 两杯小麦酒下肚,二人交谈了起来。 原来,在加布里埃尔刚接手这片采邑的时候,这里不过只有十户人家,外加一个老态龙钟的养马人。 后来,北部的弗兰德斯公国遭到了维京冒险者的入侵,大量无家可归的难民南下出逃。梅林根草场在这段时期接纳了五户有过畜牧经验的难民,让他们开辟新的畜牧场。 这些新的居民除了干活之外,还得抽出额外的时间接受加布里埃尔爵士组织的骑兵训练。这样一来当战争来临时,这些人都可以成为经过训练的轻骑兵,也算是完成了加布里埃尔在册封时对西蒙的承诺。 “真棒!我愿意为您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勤劳子民们敬一杯!”朱利安的脸颊变得越来越红。真不知道在醉酒状态下的他是否在心底里认为这一切都是在为他亲爱的朗格大人做嫁衣呢? 加布里埃尔的领地平时很少有贵族造访,更何况是朱利安这样拍马屁上位的家伙。朱利安一套套恭维的话语让加布里埃尔很受用,这一餐吃得令他意外地开心。 吃完午饭,看着临走的朱利安,加布里埃尔请求他为西蒙男爵捎上自己的问候。 “感谢您的款待,梅林根草场的领主。这里的富足真是令我大开眼界,”朱利安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您不愧是西蒙男爵大人最得力的封臣,我会好好地向他转达您的问候,放心。” 离开了梅林根草场,朱利安一行人继续向北边行去。 侍从和士兵们对道路两旁田地中被插上十字架的大坑很好奇,不过坑里传来的恶臭味顿时让不少人打消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他们的田地好臭,”卡斯贝特皱着眉捂住了鼻子,“我的上帝,他们难道是在将来会被送进口中的作物上排泄了吗?” “你说对了一半,”朱利安显然是听说过显圣坑的,“他们会将粪便和排泄物倒进坑里盖上稻草,接着插上十字架,乞求上帝显圣将粪便变成肥料。” “令人作呕,”卡斯贝特感觉喉咙间一阵涌动,“就算上帝显灵了,说来说去,他们最后还是将粪便吃进了肚子里。真恶心!” 很显然,卡斯贝特是个固执守旧的人。在西蒙的领地中也有像这样的农民,不过一年的辛勤耕耘下来,看到其他村民的收成是自己的好几倍后,再顽固不化的农民心底都会有所松动。 知晓了这些秘密后的卡斯贝特看向附近农夫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轻蔑,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农民明显比附近领地的农民要更加健壮,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健康的红润色。 当朱利安一行人翻越了一座小丘后,道路在这如同剪刀一般分叉开来,延伸向了远方。 一块橡木做的路牌标识出了两条道路会通向何处,左边的路通往埃斯拜堡,右边的路通往科奥瑟村。 “科奥瑟村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朱利安疑惑地挠了挠头。 “大人,科奥瑟村是这两年新建起来的村落,坐落在莱茵河边,与弗尔德堡隔河相望。那里有西蒙建造的渡口。” “原来如此,”朱利安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村庄命名为科奥瑟村,我想他是在纪念他已逝的父亲吧。” 朱利安猜得没错,西蒙正是出于纪念父亲而将新村镇命名为科奥瑟。 想到这,朱利安不由地在心中感慨,西蒙和朗格虽然是亲兄弟,但却在表面和好的假象下恨不得对方立即离开人世,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够名正言顺地获得一块富裕的新领,甚至于西蒙而言,他还能继承伯爵爵位。 西蒙和朗格都清楚对方有暗杀自己的可能性,于是在这两年的生活中变得更加警惕了。 他们加强了自己身边的守卫力量,对于任何可能涉险的事情三思而后行。在这样的状态下,两年下来,他们谁也没能奈何谁。 不过,朗格率先打破了僵局。 他迎娶了科隆公国内沃尔夫伯爵的女儿约瑟菲妮,可以预见,朗格的继承人将在婚礼后的不久降生,这样一来西蒙再想得到朗格的爵位和领地就要困难得多了。 就算西蒙将来成功地伪造了肯顿山谷领地的宣称,他将面对的不仅仅是朗格伯爵的兵力,还要面对朗格的姻亲同盟沃尔夫伯爵。 这对于西蒙来说是一场不可能取胜的战争。 “哈,等朗格大人有了继承人,他就能将重心放在别的事情上了,比如伪造埃斯拜堡男爵领的宣称,召集他的同盟沃尔夫伯爵发动战争……”朱利安阴险地笑了起来,他腰包间送给西蒙的婚事请柬如同一张稳操的胜券。 第一百六十一章 科奥瑟村 在分岔路口前的朱利安和手下们决定先去科奥瑟村,因为卡斯贝特在出发前有所听闻,西蒙经常会造访科奥瑟村,监督当地各项工程的建设,所以,在那里找到西蒙的可能性会更大。 通向科奥瑟村的小路上有着许多深深的车辙印迹,辙印中的积水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朱利安想,这里可能经常有满载建筑材料和商品的车队来往。 河岸边低缓的山坡上长满了绿茵茵的小草,朱利安一行人向前走了没多久,一块块被开垦出来的耕地和被木头围栏圈起来的牧草地出现在了小路两边。 耕地的农夫和畜牧场的放牛人说着朱利安听不懂的语言,他疑惑地问向了更有见识些的卡斯贝特,后者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告诉他,这可能是北边低地地区的语言。 “西蒙为了给这个村庄招揽来居民,可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朱利安不屑地撇了撇嘴,“恐怕这些异乡人当着西蒙的面骂他他都不一定能够听懂,更别提如果有人要密谋反叛,他们甚至都不需要遮掩自己说话的声音!” “没错,”卡斯贝特附和地说道,“说实话,我不喜欢来自低地地区的人,他们不但语言难听,往往还比科隆地区的居民要来得更加狡诈。他们喜欢商贸,但据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天生的骗子,谁和他们做生意那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一行人在卡斯贝特喋喋不休、充满了刻板印象和不实传言的“科普”下穿过了科奥瑟村的外围牧场田地,一股越来越浓郁的麦酒味迷住了每个人的鼻子。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味道的出处——一间新建的酒馆以及酒馆旁边用条木搭起来的酿酒作坊。 卡斯贝特的鼻子很灵敏,但长久以来的城镇生活也令他异常地苦恼——别人习以为常的各种混合臭味在他的鼻子中始终无法习惯。 不过现在,他发现了一件惊奇的事情——从他们开始走进科奥瑟村的外围一直到走进村里,除了偶尔路过的“显圣坑”会飘出浓郁的臭味、偶尔路过的牛棚会有一股难以避免的牲畜臭味,他居然没再闻到那股令人厌恶的熟悉味道了。 科奥瑟村的道路虽然泥泞、到处都是车辙印和脚板踏出的脚印,但是却异常地干净。这在其他地方,只要有人类活动,便能见到地上随处可见的排泄物。 卡斯贝特想,要不是顾忌于自己的身份,他还真想到这个村庄定居下来,即便他暂时还接受不了低地人邻居以及当地用粪便来给作物施肥的做法。 朱利安的反应要迟钝一些,他的关注点根本就不在村庄的卫生上。 作为一个嗜酒的人,朱利安在摆脱侍从身份成为一个小领主后,终于不用再因为整天需要察言观色而抑制自己的饮酒需求了。 他的脸颊总是红扑扑的,因为他成为骑士之后只要遇到能够喝酒的机会,就绝对不会放过它。很显然,现在他光是闻味道便已经被科奥瑟村的麦酒给迷住了。 “这股清香可真是太迷人了。”朱利安想,这股味道是有画面感的,他现在感觉自己仿佛便置身于秋季的金黄色麦田里。 实际上,现在科奥瑟村的麦酒在北方的低地地区已经小有名气了。 西蒙的领地在收纳了难民开垦新田地后,第二年第三年收获的粮食连新扩建的粮仓都装不下了。 在留够了贮备后,西蒙将一部分粮食磨成面粉做成面包卖到深陷战争、食物需求急剧飙升的低地地区,另一部分则让老酿酒人和爱丽丝帮自己酿成麦酒,卖给来往的商队和旅行者。 值得一提的是,时不时便会有低地地区公国的军队军需官带着车队到西蒙的领地购买酒水和食物补给。 不过西蒙需要的不仅仅是钱。他每次都会和军需官交谈,告诉他们自己需要身强体壮的农奴,或者是身怀技艺的匠人。如果他们下次可以带一些这样的人来,西蒙便会按奴隶市场的价格买下他们。 这对于军需官们来说并不难。在旷日持久的弗兰德斯公国声索海尔德伯爵领的战争中,最不缺的便是无家可归的农民、一无所有的工匠、投机倒把的强盗和为害一方的乱兵。 于是,被领主军队抓到的难民中,饥乱投食吃麦角(黑麦面包上长出的霉菌)的瘦弱家伙们被剔除,而身有一技之长或者说看上去健康壮硕一点的人,则被押向南方,卖给奴隶贩子,或者是像西蒙这样需要人力的领主。 目前科奥瑟村主要由失去自由人身份的奴隶构成。相比于吃麦角的流亡生活,至少他们现在能够用正常的食物填饱肚子,也不用担心被凶残的强盗剖开肚子,真是感谢上帝。 “嗝!” 坐在酒馆椅子上的朱利安打了个酒嗝,看上去很满足。不过他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他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为自己和手下们支付了六杯麦芽酒的钱,拍了拍装了信的口袋,走出了酒馆正门。 这座新建的酒馆坐落在河边的缓坡上,开阔的视野可以将整个小村庄一览无余。 酒馆前的路一直向前延伸向坡下的莱茵河岸边,路两旁修建着半入地式的居民小屋。在道路的尽头,是一座被商贩摊位围起来的木头小码头,码头边停靠着一艘用于渡河的船只。 眼尖的朱利安很快便发现了河岸边不远处有一幢奇怪的建筑,一个均匀分布着凹槽的大“木头车轮”被“安装”在了这栋双层建筑靠水的一边,此时正在随着莱茵河河水的流动原地转圈。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他想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卡斯贝特,快告诉我那是什么?怎么会有人做出和房子差不多大的车轮泡在河水里,上帝保佑,它居然还会自己原地走动!”喝得脸颊微红的朱利安就像他平时最看不起的乡巴佬一样大声嚷嚷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卡斯贝特显得有些惊愕,这个会自己动的怪物显然是最近才被建造出来的,不然,像他这样格外留意西蒙领地动向的人绝对会对此有所听闻。 他们想找个村民问问,不过这才想起这些家伙都是说低地语的异乡人,只得放弃这个想法。 其实,那是西蒙指导木匠和石匠共同捣鼓出来的水力磨坊。 在西蒙的眼中,建设水力磨坊并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除了大辘轳的制作、齿轮的安装和大磨石的搬运比较麻烦之外,其他的诸如房屋基石铺设和搭建双层小阁楼这样的建筑工作,石匠和木匠都能够很出色地完成。 科奥瑟村的水力磨坊离科利夫的家庭磨坊不远,后者在水里磨坊建起来后便被西蒙搁置了,现在专门用来存放粮食和面粉,还配备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住在屋子里看管。 “大人,我们不如去那幢房子看看吧,”卡斯贝特看着朱利安指了指渡口码头旁边的长条木屋,“那是这个村庄里最大的房子,我觉得那里可能会有我们想要找的人。” 朱利安挥了挥手,和他的手下们走上了下坡的路。在与酒馆的杂役和两个巡逻的士兵侧肩而过后,他们来到了码头旁边。 在这里,朱利安勒住了马匹,近距离地打量起了那幢水力磨坊。 正好,一个穿着白色磨坊工服装的男人背着一袋磨好的面粉费力地走了出来,朱利安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一座借助水力运作的磨坊。 他的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浪。 他想,为什么西蒙会掌握如此神奇而精巧的技术呢?难道他真的得到上帝的眷顾?想到这,他不由地为接下来要施行的计划感到一丝不安。 长条木屋的院子门口有两个拿着长矛的年轻士兵看守,看着士兵的纹章罩袍上印有着多尔斯滕家族的纹章,卡斯贝特笃定了心中的想法——西蒙就在屋子里面。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的是,虽然西蒙在科隆公爵的帮助下摆脱了目前多尔斯滕家族族长朗格的家主牵制,但是他作为家族的支系之一,现在依旧使用着多尔斯滕家族的纹章。 如果西蒙与其他家族联姻,则可以将联姻家族的纹章和自己家族的纹章结合,创造属于自己的新纹章。目前的改变无非是从“来自多尔斯滕的西蒙”变成了“来自弗尔德堡的西蒙”而已。 “你们想要什么?”年轻的士兵早早地便注意到了这群带着武器的家伙,当领头的卡斯贝特走到长屋院子附近的时候,他警惕地叫住了他们。 “来自肯彭山谷的朱利安爵爷为西蒙男爵带来了朗格伯爵大人的信。”卡斯贝特傲慢地说道。 “稍等。” 一个士兵转身走进了院子里,另一个士兵握紧了武器,冷眼打量着朱利安一行人,如果他们有任何异动,他会第一时间向其他士兵大喊发出警告,然后竭尽全力和他们搏斗。 这是西蒙对他的士兵们下达的命令——警惕对待任何一个朗格的手下。 虽然朗格不太可能会派遣一支精锐的队伍在众目睽睽下如此大摇大摆地刺杀西蒙,但是西蒙并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两块富饶的男爵领对于目前的第一继承人朗格伯爵来说还是非常诱人的。 “西蒙大人正在会见来自伊赛尔堡的布鲁斯大人,你们得等一会儿。”报信的年轻士兵回到了院子门口,用冷淡的语气回应卡斯贝特刚才的傲慢。 “真是该死,西蒙完全没把他的兄弟朗格伯爵大人放在眼里!”卡斯贝特急躁地向朱利安说道。 “稍安勿躁,卡斯贝特。”朱利安皱着眉头压了压手,虽然他们一行人受到了西蒙的冷落,但他知道现在发作只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傻瓜,风度尽失。 “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朱利安在心中对着自己说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十字弩 长屋内,在壁炉橘黄色的温暖火光笼罩下,西蒙正和他的老朋友伊赛尔男爵布鲁斯坐在靠背椅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交谈。 随着北方战事的持续,伊赛尔男爵想要从西蒙这里购买一批十字弩。 十字弩在瓦登海边的各个公国中是个稀少罕见的武器。 这里的人们习惯于用弓箭狩猎,精密的十字弩弩机对于工匠们而言复杂,对于猎人和弓箭手们而言昂贵且没有性价比,因此,在这些公国中,几乎找不到几个会做十字弩的木匠铺。 伊赛尔男爵上次从信差那听说西蒙的领地中看守城堡的士兵很多人手里都拿着十字弩,他在惊讶之余被勾起了一段回忆——在几个月前的一次战斗中,他注意到了一个来自地中海沿岸的雇佣兵,虽然他手里的十字弩看起来并不起眼,但飞出的弩箭却穿透了一个骑士胸前坚固的锁子甲。这令他大为震惊。 一架做工精细、威力巨大的十字弩价格在北部公国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便是有钱有势的大贵族们也不会奢侈到大量购买给手下们列装。 伊赛尔男爵想,西蒙应该是掌握了制造十字弩的工艺,才能够让十字弩在他的城堡守卫中普及。 现在,东弗里西亚公爵在战争中越来越显颓势,弗兰德斯公国的军队已经开始在东弗里西亚的土地上攻城陷地了。这可让公国内的各个领主们愁得焦头烂额。 虽然伊赛尔男爵对自己城堡的堡墙很有信心,但他最担心的是敌人全副武装、以一当十的骑士们。 弓箭手的箭矢无法射穿锁子甲,而那些私兵们近战也无法和从小训练的骑士们匹敌,只有十字弩才能有效地穿透他们的护甲,令他们毙命。 因此,伊赛尔男爵亲自来到了西蒙的领地,顺便也躲一躲他领地内各种烦心的事情,放松一段时间。 “我的朋友,不瞒你说,我的私人工匠确实会制造十字弩,”西蒙知道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的,不如对自己的盟友实话实说,说谎会对二人之间的信任带来裂缝,“我理解你所处的困境,我很乐意让他们停下手头的工作,为你制作一批十字弩。” “上帝保佑,真是太感谢你了,我的朋友,”伊赛尔男爵总算露出了放松的笑容,最近接踵而来的各种事情简直快将他给压垮了,“我想,五架十字弩应该足够了。” 伊赛尔男爵没把话说全,事实上,他的财政状况捉襟见肘,划分给购买武器的预算只能够担负五架十字弩。 “没问题,我的朋友,不过你可能得等一段时间才能收到这批十字弩了。按照工匠的制作速度,最快得需要三天能做出一架十字弩来。” “价格的话……” “如果在科隆的工匠那订购十字弩,价格是每架十二枚徳涅尔银币。当然,看在我们友情的份上,你只需要为每架十字弩出八枚徳涅尔银币就行了。” “太感谢你了,西蒙。要知道在战场上,骑士的陨落往往会对敌人士兵的士气造成巨大的打击,如果这批十字弩使用得当,我想我肯定能从敌人的围攻下笑到最后。” 笑着送别了留下二十徳涅尔银币定金的伊赛尔男爵后,天色已经开始变得昏暗了。 “老爷,朗格伯爵的手下朱利安爵士求见。”一直站在墙角的小克莱因对着西蒙说道。 “我知道,”西蒙刚刚还充满了笑容的脸庞冷了下来,“现在可以让他进来了。” 事实上,当朱利安还在科奥瑟村的酒馆里喝酒时,他在酒馆中安插的眼线便第一时间来到长屋中告知了他这个消息。 现在,整个村庄中的士兵和守卫都有意无意地散布在长屋的四周,如果朱利安一行人有任何异动,他们能在第一时间拿下他们。 “你现在可以进去了。”看守院门的士兵对着等候多时的朱利安说道。 朱利安心中的火气又燃烧了起来。他在门外从下午一直等到傍晚,他感觉自己有点像西蒙的宫廷小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走进了院子,但身后跟随的卡斯贝特却被拦了下来。 “你不能进去,”年轻的士兵说着,一把拉住了卡斯贝特的胳膊,“我接到的命令是让朱利安爵士进去,而不是让你进去。” “放开我,你这没事找事的蠢东西,”卡斯贝特原本便充满了不忿的心此时越发烦躁,“我可没听说过哪个领主不准客人的侍从进屋的!” “卡斯贝特,”朱利安回过头,“在外面等我。” “可是……” 卡斯贝特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怒视着守卫的眼睛向后退了两步,嘴里嘟囔着难听的咒骂之词。 朱利安刚刚进门,便看到西蒙以一种舒服的姿态躺在壁炉旁边的靠背椅上,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警惕与狐疑。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朱利安,或者说,领主朱利安。” “西蒙阁下,我为朗格伯爵大人捎来了他的问候。他将于下个月的第一个礼拜日举行婚礼,他希望作为他兄弟的您,能够在当天参加他的婚宴。”朱利安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从腰包中拿出了被焦红色火漆封住的羊皮卷,递向了西蒙。 “是吗,那请你回去的时候替我向他捎去祝福。届时,我会亲自为他挑选一件礼物,一件昂贵、足以配得上一个伯爵的礼物。”西蒙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着,让身后站着的小克莱因从朱利安手中接过羊皮卷。 “当然,我会向他转达的,”朱利安点了点头,“另外,我还为您的封臣加布里埃尔捎来了问候,他在我的行程中热情地款待了我,不得不说,他是个非常不错的东道主。” “我知道了。”西蒙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加布里埃尔在和朗格的人私下勾连么?应该没有,不然朱利安也不会这么蠢地在他面前夸奖他,这听上去更像是离间计。 “还有别的事情吗?”西蒙伸了个懒腰,有些懒洋洋的问道。 “没有了,祝您和您的家人身体健康,尊敬的西蒙男爵。”朱利安敏锐地察觉到西蒙这是在赶客了,他不指望西蒙会留他一起共进晚餐,说实话,这正如他意,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看着朱利安离开了长屋,西蒙从腰带的刀鞘中抽出匕首,挑开了羊皮卷上的火漆封蜡,读起了朗格的来信。 “哈,沃尔夫伯爵的女儿约瑟菲妮,可真是门当户对啊。”西蒙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沃尔夫伯爵是科隆公国内册封的第二位伯爵。事实上,在当时与洛翁伯爵的战争中,最后损失最小的也就是多尔斯滕家族的领地和沃尔夫男爵的领地了。 当科隆公爵册封了朗格为多尔斯滕伯爵后没多久,他也将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沃尔夫男爵册封为了伯爵。与朗格相同的是,公爵同样在原洛翁伯爵领赐予了他一块飞地。 因此现在公国内有两个伯爵,以及五个直属于公爵大人的男爵。 西蒙想,如果朗格利用婚姻与沃尔夫伯爵成为了姻亲盟友,那么他极有可能在下一步调转枪头,伪造自己领地的宣称,挑起战争。 除了研发更多提升生产力的工具、更多威力强大的兵器之外,他还得联合更多的贵族,缔结更多的同盟,为自己争取力量,扞卫自己的领土。 毕竟,两个伯爵联合起来的力量远远不是他一个男爵能够承受得了的。 “大人,您要为朗格伯爵挑选一件什么样的礼物呢?”小克莱因见西蒙起身要出门,一边将墙上的披风取下,一边问道。 “或许可以是一张用狼皮编制起来的大地毯,”西蒙摸了摸他那光溜溜的下巴,在心中默默地说出了下半句,“一张人走上去不会发出一丝声息的地毯。唉,但愿我永远不会有用上它的那一天。” 第一百六十三章 新的财路 天色已暗,酒馆的年轻杂役悄悄地趁着夜色来到了长屋,告诉西蒙朱利安和他的手下今夜将在酒馆中住下的消息。 “我知道了,继续去监视他们。另外,你去找路德维希,告诉他我需要我们安插在肯彭山谷和多尔斯滕堡的眼线将这两个领地的粮食储备、私兵人数、领民户数和拜访朗格的贵族名单都收集起来。” “好的,大人。”杂役点了点头,重新戴上了他的褐色风帽,裹紧了衣服,消失在了火把光亮之外的黑暗之中。 路德维希,这个有着一半贵族血统的公爵私生子,在逃出了修道院后一直过着流浪的吟游诗人生活。 他在弗尔徳村住过一点时间,在西蒙战胜了维京人之后不久便离开了,还将他为西蒙谱写的反抗异教徒侵略的诗歌广传四方。毕竟,他就是那场战争的亲身经历者之一,保卫弗尔德堡的战役令他终生难忘,断肢、鲜血、惨叫……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不过,就在几个月前,他又回来了。 不同于上次被土匪袭击衣着褴褛伤痕累累的狼狈,这次,他是衣着光鲜地跟随着商队一起来到科奥瑟村的。 西蒙热情地招待了他的老朋友,并且让小克莱因在埃斯拜堡中为他安排了一间客房。 在那段时间里,路德维希除了会和西蒙一起喝着酒交谈他的旅行见闻之外,他还会在白天的时候到西蒙的领地中四处游历。 三年来,这里的变化让路德维希感到十分惊奇。而唯一没变的,是那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排泄物的村庄街道、遍布于庄稼地间的显圣坑以及比其他地方的田地中要丰满繁茂得多的作物。 相比于其他村庄中肮脏、逼仄、压抑的环境和营养不良的麻木村民,很显然,西蒙的领地四处都充满着活力。 这是因为农家肥带来的增产使村民们从来都不需要为饥饿而发愁。这些人以前过惯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从而更加对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感到弥足珍惜。 当人们不再饿着肚子将生存问题摆在第一位时,他们就能将自己的精力放在一些别的事情上来了。 就连西蒙领地中最贫穷的农奴,在每个季度交完税后,都能够有一些除了口粮外结余的食物,拿出去和商人换一些小玩意带回家。 这无疑深深地触动了路德维希的心。 他曾经去过梵蒂冈朝圣,不过他看到的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就连上帝在人间的代言人教皇的采邑,万民朝拜、富饶的受膏之国,也有吃不饱饭,在饥饿中挣扎的农民。 路德维希想,这里应该就是他辛辛苦苦寻找的,最理想的安家之地了,或许他再也不会遇到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于是,在他住下来的第三天,他和西蒙袒露了自己的想法——在西蒙的领地里安顿下来。 起初,听到路德维希要定居下来的西蒙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虽然路德维希饱经沧桑,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地方安稳下来组建自己的家庭了,但作为吟游诗人的他将如何谋生呢?西蒙可没有花钱长雇一个吟游诗人的打算。 不过很快,西蒙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让路德维希路成为自己的掌玺官,处理外交事务,同时兼任自己的间谍头领。 路德维希去过很多地方,拥有着十分丰富的阅历。他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巴,无论是和贵族打交道还是和平民们打交道,他都不在话下。 另外,他在旅途中结识了许多有趣的旅人以及各地的酒馆老板,如果他能利用这些关系为自己编织一张庞大的谍网,那绝对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美事! 于是,西蒙将科奥瑟村外的一大片田地与牧场授予给了路德维希,同时被授予的还有六户专门为他工作的农奴,这就是路德维希安家的采邑了。 而路德维希也没有令西蒙失望。他除了将领地内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之外,还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在杜塞尔多夫镇城堡的公爵宫廷里以及圣城科隆的酒馆里插下了眼线,源源不断地为西蒙传回消息和情报。 而现在,路德维希有两个主要的任务——拉拢公国内另外五个直属于科隆公爵的男爵争取缔结同盟以及加强监视朗格的一举一动。 至于送给朗格的礼物,无论是从成本角度还是为将来的以防不测做准备,西蒙最终还是决定让科奥瑟村的皮革作坊编织一张大狼皮地毯。 毕竟,在他的领地里最不缺的除了粮食就是兽皮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西蒙终于在食物方面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当一个叫赫里克的铁匠被一个东弗里西亚的军需官当作奴隶高价卖到西蒙的手里时,西蒙直接便将他带到了埃斯拜堡上个铁匠留下来的铁匠铺里。 铁匠铺在那个木讷的学徒手中根本没有发挥任何作用,这可让西蒙一直以来心痛不已。而现在,它迎来了一位真正的铁匠,那个木讷的学徒也很乐意自己能够重新开始干活了。 不过,令铁匠赫里克诧异的是,不同于其他的领主,西蒙让他做的第一件铁器既不是武器也不是农具,居然是一口造型奇怪的铁锅。 事实上,这做起来并不难。赫里克曾经接过单子,客户是一个头盔坏了的独眼雇佣兵。他的壶型头盔有些类似于西蒙要求的样子,只要将它敲打得更加圆润、控制好弧度,再加一个锅握柄就好了。 于是,西蒙不久后就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炒锅。 当天晚上,西蒙让小克莱因将猪油和盐罐从库房中拿来,让厨房将一块新鲜的里脊肉切成片状,随后下锅翻炒。 很快,一股比豆子炖肉要更加浓郁几分的香味勾起了塔楼里所有仆从的馋虫。 虽然这块里脊肉来自一头没有阉割过的公猪,有一股浓烈的膻味,但至少也比西蒙每天吃的炖肉和烤肉要美味多了。 西蒙让小克莱因也尝了尝,不出西蒙的意外,他对此赞不绝口。 小克莱因抹了抹嘴巴上的油和西蒙说,或许他可以让铁匠多做一口锅,让厨子在科奥瑟村新开的酒馆中贩卖各种用油翻炒后的菜品,他保证那些吃惯了炖肉的商人一定会爱上这种新的烹饪方法的。 事实证明,小克莱因说得没错。 现在的朱利安便坐在科奥瑟村的麦子酒馆里,就着手里的白面包对着面前的一碟炒鹿肉大快朵颐。美味的食物都快让他忘却刚才的种种不快了。难怪有人说,美食是能够慰籍人的心灵的。 朱利安附近的几张木桌几乎都坐满了商人和旅行者,人们不约而同地对这种新奇的烹饪菜品表示赞叹。 当然,也曾经有人质疑过,如此好吃的菜品是不是巫师用邪恶的辅料和黑魔法做出来的,然而他显然是多虑了,酒馆的厨房从柜台便可以一览无余,厨师的桌子上只有新鲜的猎物肉、猪油黄油罐子以及盐罐子,再便是灶台上造型有些独特的锅而已。 在这几个月中,麦子酒馆在食物上的贩卖收益都已经追平了酒水上的贩卖收益了,这对于一间酒馆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通常来说,酒馆的收益大头绝对是酒水,毕竟不是每一个顾客都有食物需求的,不过麦子酒馆的菜品是个例外,无论是本地的居民还是路过的商人,他们都不可自拔地吃上了瘾。 西蒙都在考虑,自己是否应该在科隆城里买下一间店铺,在科隆城贩卖自己领地酿造的麦芽酒和菜品。 毕竟,炒菜和煎菜可比“显圣坑”这样的东西要更加容易令人接受,他的做法不过是创新了一下烹饪的工具和方式,就算是最保守的教士也没办法从他这挑出什么毛病来。 没准,修士们也会欣然接受这种新的烹饪方式呢。只要在斋戒的日子里用黄油煎鲱鱼肉,这样的食物既美味也不会违反斋戒的规定,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有许多拥护这种新的烹饪方式的修士。 西蒙想,自己可以将贩卖炒菜和煎菜的酒馆开到附近各个主要的城镇里去,这样即可以赚钱,也可以在当地多一个稳定眼线。 对抗两个伯爵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大量的金钱,这无疑是个很好的来钱方式。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一百六十四章 精锐的强盗 朱利安经过了两天的颠簸,终于回到了肯彭山谷领地。 他的封地在肯彭山谷领的东北角,是一个位于山脚下的村庄,名字叫斯滕登村。 “卡斯贝特,我想我们可以在我的领地中修整一天,然后再去托尼斯堡将西蒙的回信带给朗格大人。”朱利安看着远处那熟悉的山脊形状,他知道,现在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当然没问题,我的大人,那再好不过了。”卡斯贝特揉了揉黑眼圈,看上去有些疲惫。昨晚为了在森林中扎营的同伴们睡个好觉,他在营火边睁大了眼睛守了半个晚上。 这一回,朱利安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头,他像个高傲的国王一样带着手下们行进在泥泞的主路上,心中颇有成就感地巡视着道路两旁的灌木和树木。 这片树林是属于他的,林子中的所有物产,包括每一草、每一木,都是属于他的。 在他当上领主的第一天,他便和领民们宣布了一条法规——除了为他工作的猎人和专职打柴的樵夫之外,禁止任何人进入森林。 当地人对此颇有微词,但面对随同新领主一同到来的武装士兵,他们只得默默地把不满藏进心里。 整个斯滕登村有八十个村民,在战争时可以为领主提供二十一个征召兵。和其他地方一样,这些征召兵只是一群拿着草叉锤头、从未受过任何训练的农夫而已。 这个村庄没有酒馆,没有磨坊和面包坊,有的只是一块块被开垦过的田地和村民们半入地式的小屋,以及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石头教堂。 当时科隆公爵将这片男爵领册封给朗格时,他说这是一片富饶的领地。公爵说的没有错,这里相比于附近几个领地,至少领民们还能够填饱自己的肚子,一些人甚至可以做上点小生意,确实可以称得上富饶。 但和西蒙的领地相比,这里可真是一片荒凉的贫瘠之地。 朱利安想着想着,忽然发现在道路左侧的林子中,在一片茂密的灌木后面,有一个把自己的整个脸都隐藏在灰色风帽下的陌生人正在远远地窥探着他们。 在察觉自己被发现了之后,那个人转了个身,一下便消失在了朱利安的视野中。 “那是谁,该死!”朱利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的猎人和樵夫可不会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法外之徒。 果不其然,当心急如燎的朱利安快马加鞭回到了他的村庄后,他发现陆陆续续聚集起来的村民们脸色明显不如他离开的时候,看上去,他们已经忍受饥饿了一段时间了。 “我的大人,您总算回来了,”村长是个满脸皱纹的长者,他拄着拐杖的手和他微弱的声音都在战栗,“在您离开的期间,一伙武装到牙齿的强盗洗劫了我们。他们自称是在为校官黑拉尔特筹集粮食……” “你们这群胆小鬼,”卡斯贝特粗暴地打断了村长,“你们难道不会拿起武器把他们赶走吗?” “……” 村长沉默了,领民们用愤怒的目光看向了满脸不屑的卡斯贝特。所有人都知道拿起武器反抗意味着什么,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了,朱利安现在看到的便是一座血流成河、到处都是被乌鸦啃食的尸体的荒村。 朱利安的内心被怒火给填满了。这群该死的强盗和他们的领袖黑拉尔特是前洛翁伯爵军队中残留的一部分私兵,这些人本来便不是干正经行当的,当失去了贵族的庇护后,他们便开始自甘堕落地抢劫路人、杀人越货、乃至劫掠整个村庄。 他们有着精良的装备,大部分人都是装备了铁头盔和皮甲的老兵,这是他们多次为害一方而却能全身而退的资本。 要知道,在大部分骑士领和采邑,除了领主和他的侍从以及几个手下的装备还不错,剩下的都是弱不禁风的农夫,根本没办法抵抗这样的侵略。 而他们每次得手后,便会直接撤进森林里,当男爵领着部队过来清缴他们时,就算翻遍了领地里的每一寸泥土,都找不到他们的任何踪迹。 在朱利安出发去西蒙的领地前,他只是听说有一伙凶悍的强盗让隔壁领地的希格堡男爵伤痛了脑筋,没想到这么快,遭殃的人便成了自己了。 不过,朱利安是个冷静的人,他很快便平复了心中的怒火。 身为朗格伯爵最信任的人,他一直在暗中担任着朗格的间谍总管。他想,既然这伙精锐的强盗一直在这片区域内里胡作非为,作为一柄锋利的剑,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能成为一柄双刃剑呢? 或许,自己可以派人联系校官黑拉尔特,让他和他手下精锐的强盗们在西蒙来参加婚宴时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他。 如果他们真的得手了,身居首功的自己肯定会被得到西蒙领地的朗格伯爵晋升为男爵。 与此同时,没有任何人会指责朗格伯爵涉嫌谋杀他的亲弟弟,因为至少从表面上看,黑拉尔特袭击过朗格以及他封臣们的领地,他们的关系是仇敌,而西蒙的遭遇于情于理来说更像是一场意外。 朱利安阴沉的脸庞勾起了一丝冷笑,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他的手下和村民们正注视着他,等待着他拿主意呢。 “这群该死的人渣,居然敢袭击斯滕登村,他完全没把我和我的君主的权威放在眼里,”朱利安开了口,并且提高了他的音量,好让每个人都听清楚,“现在,他不仅仅是我的仇敌,更是我的君主朗格大人的仇敌。我发誓,我一定会追杀他们,哪怕到天涯海角。我们不死不休!” 村民们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虽然朱利安这个领主是个自私专横的人,但至少他承诺了会为村民们讨回公道。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只是表面上的一套。朱利安非但不会追杀那群强盗,反而还会和他们合作,这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啊。 在朱利安看来,这一切不过是他爬上男爵宝座的垫脚石,就算有一些村民被杀死了,他也不会怎么在乎。 打发走了满意的村民后,朱利安让手下们加强村庄的防卫,然后带着他的侍从卡斯贝特骑着马向山上的领主宅墅行去。 “卡斯贝特,我需要你联系黑拉尔特,无论用什么办法。”朱利安面无表情地说道。 “没问题,我的大人。”卡斯贝特虽然很诧异,但还是立马回复了朱利安。这便是卡斯贝特能够脱颖而出的优点,忠诚、有能力、不该问的绝对不会多问。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一百六十五章 暗流涌动 当朱利安正在暗中谋划暗杀行动并派人给朗格汇报计划时,另一边的杜塞尔多夫镇中,一个胡子拉碴的疲惫信使正骑着一匹瘦弱的旅行马,睁大了充斥着血丝的双眼,大声呵斥开了街道上来往的镇民,一路无阻地进入了科隆公爵的城堡。 经过了两年的休养生息,杜塞尔多夫镇恢复了战前的活力。 原本因战争落荒而逃的商人们重新拾起了自己的店铺,原本因围城而饿得面黄肌瘦的镇民们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让面颊重现了红润。 因为贝格伯爵获得了科隆公爵的头衔,一些身怀技能的工匠和寻找工作机会的自由人纷纷来到了公国的首府。现在的杜塞尔多夫反而比战前要更加繁荣了。 “什么事?” 城堡大门前,一个板着脸的侍卫将拿着短矛的手伸了出来,挡在了门前,拦住了信使的去路。 “是我啊汤米,”信使摘掉了他那宽大的兜帽,露出了他那满是癞痢的脑袋,“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可是经常为朗格伯爵大人过来送信呢!” “是你啊,”侍卫汤米挠了挠头,他见过的人很多,在他的记忆中,确实经常有这么一个头上有癞痢的信使为公爵带来朗格伯爵的信件,“我认识你,但很抱歉,你今天不能进去,公爵大人的身体不舒服。你把信给我吧,我来转交给公爵大人。” 信使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他以前可从来没遇到这样的待遇呢,往常公爵就算生病了也没有像这样将他拒之门外过:“相信我,汤米,这封信非常重要,我必须亲手转交给公爵大人。” 侍卫汤米眯了眯眼睛,语气也冷了起来:“不行,就算这信里装了十枚金币,我也不能放你进去。” 信使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侍卫汤米一眼,随后将被火漆封起来的羊皮卷信件夹在腋下,腾出手掏向了腰间的钱袋。不过,噼里啪啦清脆的银币声才刚刚响起,汤米就掐断了他的企图。 “别想着贿赂我了,那是徒劳的。唉,算了,看你这么坚持,我还是和你实话实说吧,你这个大舌头可别告诉其他人了,”侍卫汤米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对着瘌痢头信使说道,“公爵大人最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近期有人要对他图谋不轨,所以,现在他不会见任何外人。” “什么,”信使显得有些震惊,他那狐疑的眼睛贼溜溜地转了一下,接着将信件递给了汤米,“那好吧,别忘了向科隆公爵大人捎上朗格伯爵大人的问候。” “当然。”侍卫汤米点了点头,接过了信件,以及信件背面的一枚徳涅尔银币。 这几天,他已经拦下了好多个封臣的信使和前来请愿的低级贵族了。有些人带着武器,有些人看起来人畜无害,身为公爵的贴身侍卫,汤米不敢有任何一丝放松警惕的想法。 因为一旦出了事情,公爵家族的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由于无法确定谁是刺客,科隆公爵想,最好的办法就是说自己病了,然后将所有的陌生人都拒之门外。 虽然这样做让自己看起来很胆怯,容易让封臣和领民们议论纷纷,但总比到时候遇刺身亡了要强。 很显然,才刚刚尝到权利的滋味,科隆公爵现在更加变得惜命了。 而侍卫汤米刚才其实是故意将消息透露出去的,那是公爵本人的意思。这样可以让黑暗中的老鼠们察觉到,他们要谋杀的对象已经提高警惕了,他们再想得手的难度会变得非常高。这个时候,大部分的刺客只得知难而退、无功而返了。 而“无意间”透露出消息的汤米可以拿到一枚徳涅尔银币的好处费,他也乐意帮公爵不动声色地将消息散播出去。 “朗格和沃尔夫的女儿要结婚了……” 此时的科隆公爵正以一种十分舒服的姿势躺在铺着柔软狼毛的靠背椅上,一边读着信件,一边在脑海中梳理着这背后牵连起来的利益关系。 如果他猜得不错,朗格现在依旧在觊觎着他的弟弟西蒙那两块富饶的领地。 只不过,西蒙是只异常扎手的刺猬,他的私兵战斗力出奇地高,披甲率也十分可观,恐怕光靠朗格自己领地的私兵和征召兵,根本没办法让西蒙屈服,反而会让他自己吃尽苦头、颜面大失。 想到这,科隆公爵不禁庆幸自己当初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幸好他当时帮助西蒙摆脱了朗格的家主牵制,让他们彼此都成为了对方领地的第一继承人,让他们相互抗衡。否则,现在多尔斯滕家族将会拥有整个公爵领最强大的力量。 不过,以这个趋势来看,雄心勃勃的朗格正在暗中努力,让这件事慢慢地成为现实。等朗格和沃尔夫男爵缔结了姻亲同盟后,这两年来还算平稳的局势就会被打破了。 公爵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他并不乐意看到公国内出现有实力挑战他权威的家族。 谷即便他知道除非自己施行暴政不然朗格和沃尔夫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但谁又能保证,他们的继承人会不会有什么出格的非分之想呢? “或许我可以通过高君权的法律……”科隆公爵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桌子上的热啤酒畅饮了一口。 现在科隆公国内实行的是有限君权法,比起封臣自治,现在的法律不过是提高了封臣们的封建赋税和征召兵比例。 如果通过了高君权法,除了更高的封建赋税和征召兵义务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在没有君主的允许下,封臣之间不许挑起私战。 但是,这显然是治标不治本并且得不偿失的。 科隆公爵现在需要做的是提升自己的声望,恢复自己的实力,稳定公国内的局势,而不是通过消耗他的声望实行高君权法,降低大部分贵族对他的好感。 “可真是令人头疼。”科隆公爵摇了摇头。 或许,在一开始册封朗格为伯爵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在册封他之前,这个家伙可从来都没有展露过半点雄心。那段时间里,为了得到权力,他乖巧温顺得像只小猫一样,虽然整个人像块寒冰,但是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威胁。 现在好了,他成为伯爵后便开始暗中布局了。如果自己放任不管,天知道他吞并完西蒙后,会不会联合沃尔夫伯爵将锋利的矛头对准其他的男爵,直到他足够强大时,再来和自己摊牌。 所以说,领主永远都不喜欢雄心勃勃的封臣,特别是像朗格这样善于伪装、为人狡诈的家伙。 不过即便是这样,科隆公爵也可以十分确信地断定,最近想要对他图谋不轨的刺客不是朗格派来的。 朗格没有任何理由杀他,因为他不但要承担事情败露的巨大风险,还得不到哪怕一丁点的好处。 科隆公爵想,这些刺客很有可能是洛翁伯爵家族的余孽们雇佣的。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洛翁伯爵家族余孽们的追捕,与之相同的是,那些逃亡异国的贵族们从来没有放弃对他们的仇人科隆公爵的刺杀。 “公爵大人,我替温特男爵大人捎来了他的问候,并且带来了他的信件。” 一个将自己大半张脸都埋进灰色兜帽的男人直接门口走了进来,如果朗格的瘌痢头信使还在这的话,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因为无论是侍卫汤米还是其他的卫兵,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这个神秘的信使。 “很好,你得小心点行事,别让其他人注意到你了。”科隆公爵对着灰色兜帽信使说完,向旁边的一个驼背仆从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从信使的手中接过了羊皮卷信件,并且给了他一枚徳涅尔银币的犒赏。 “啊哈,这个西蒙可真是聪明,”科隆公爵一边读着信,一边忍不住地夸赞了起来,“看来他比我更加敏锐地捕捉到了朗格的企图。” 原来,直属于科隆公爵的温特男爵是公爵的新间谍总管,自从被册封了男爵后,便一直在暗中为公爵监视着整个公国的大小动态事件。 虽然他的工作大部分时间里是在黑暗中进行的,但他却很喜欢用洁白的天鹅羽毛来装饰自己的披风和斗篷,因此,他有个好听的绰号,叫“白羽毛”。 这不,西蒙送给他的示好信件和礼物刚刚送达,他就将这件事派人告诉科隆公爵了。 “告诉白羽毛温特,让他尽力帮助西蒙联合公国内其他直属于我的男爵封臣们,”说着,科隆公爵从戴满了戒指的手指上摘下了一枚特殊的银戒指,递给了信使,“这是我的信物。” 信使低着头,恭敬地从公爵手里接过银戒指,向他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去了。 “事情没有变得更糟,反而开始变得越来越有趣了。”科隆公爵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比刚才畅快多了。 他知道,西蒙已经找到了重新平衡双方力量的办法了,现在,他只用继续站在中间,保证自己家族的一家独大就行了。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清除老鼠 西蒙并不知道科隆公爵已经在背后为自己的计划推波助澜了,他这几天正专注于自己领地的建设,特别是城堡城墙的加固以及新十字弩的改进。 朗格的联姻让西蒙心中的危机感变得越来越强烈了,只有不断地投资自己的领地,提升实力,才能让他获取些许安全感。 不同于前段时间的忙碌,现在的领地已经不是两年前刚接手时的领地了,西蒙不再事事亲力而为之了。 他每天的日子过得还算清闲,日常的剑术和骑术磨练没有落下,平时没事便去科奥瑟村的木匠铺和铁匠铺转转,将心中的金点子讲出来和工匠们交流。 得亏莱安有着聪明的头脑和对数字的天生敏感,在他被西蒙任命为财务总管后,每个季度都会有本被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账本摆在领主的桌前,这可让西蒙省事了不少。当然,西蒙是个大方的人,奖励也少不了他的。 值得一提的是,西蒙现在不觉得呼自己的士兵们是民兵了。 说实话,现在这些身材壮硕、装备精良的士兵看上去可没有半点民兵的样子。除了新入伍的小伙子们战斗经验比较欠缺,负责训练他们的米勒和翰恩敢向上帝发誓,这些士兵可以和伯爵的亲卫私兵们打得有来有回。 目前西蒙拥有七十个披甲步兵,十个披甲轻骑兵,十二个长弓手,以及六个弩兵。 他们中只有一部分从上次战役中存活下来的老兵担任西蒙的常备守卫,其余的人都处于半脱产的状态,每个星期除了训练,还得抽出一半的时间去田地里干活,保证领地来年的粮食收成。 当战争来临之日,这些士兵便是西蒙最精锐的力量。除此之外,当西蒙的封臣们为战争集结时,他们也会根据封建义务从自己的领地里带来一定数量的征召兵。 幸得西蒙在上次的战争中留下了许多破烂的皮甲、武装衣和弯曲的武器在自己的军械库中,当征召兵们集结完毕后,西蒙能够为这些毫无防护的农民们提供一些基础的防具和武器,提高他们的战场生存率。 毕竟,劳动力也是领主的珍贵财产之一,任其在战场上自生自灭无异于将自己的领地推向破产的路。 不过,西蒙也并没有慷慨好心到无私的份上。借给征召兵们的东西是会被统计的,在战争结束后他们得将借来的兵器和防具如数归还。 虽然有些麻烦,但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防具和武器给予了征召兵们更多的自信,畏战的情绪会被冲淡,他们能发挥出更大的力量。 “我的老朋友,朱利安爵士留下来的那个探子似乎对我们的木匠很感兴趣,”路德维希像一道影子一样行色匆匆地走进领主大厅,来到西蒙的宝座旁,附在他的耳边说道,“他似乎在寻找机会,想要在夜晚中从里面偷些东西出来。” 西蒙的木匠住在科奥瑟村,他的店铺作坊和仓库坐落在河边的缓坡上。每当夜幕降临,忙碌了一天的木匠便会将店铺中售卖的工具和弓弩收纳到店铺后上锁的仓库里去,然后到仓库旁边的平房里休息。 虽然木匠铺是巡夜的士兵们重点看护的对象,但西蒙并不希望有任何可能的意外发生,因为木匠的仓库中有着一架尚未完成的绞盘弩,那是西蒙指导着木匠和铁匠打造出一个又一个小部件组装起来的。 “那就让他人间蒸发吧。记住,干净利落,不要拖泥带水,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西蒙的目光变得冰冷了起来。 假如让那个探子偷走了那架即将完成的绞盘弩,这就不仅仅是西蒙和工匠们这几个月的心血白费的问题了。 而此时,朱利安留下来的那个探子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并不知情。 他叫卡鲁斯,从他那憨厚敦实的外表来看,说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商人绝对不会有人怀疑。 白天时,他利用自己的身份作为掩护,向科奥瑟村的居民们兜售一些小玩意,暗中收集各种信息和情报。 而当夜幕降临时,他便会悄悄地溜出酒馆的客房,像个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在村庄中游荡,寻找着获取情报的机会。 今夜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厚厚的云层没一会儿便被强劲的夜风给撵跑了,皎白的月光如同一盏炽热亮堂的油灯一般悬挂在星空中,为黑暗的大地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卡鲁斯在麦子酒馆的客房中摘下了头上的牛皮尖角帽,褪下了身上的蓝色羊毛长袍,换上了一套深色的亚麻衣,轻轻地关上了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下了酒馆的楼梯,从无人看管的酒馆后门溜了出去。 街道上每隔几间房屋便插着一根火把,即便如此,村庄中还是有许多地方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这些地方只能靠巡夜的卫兵们手持着火把来照亮了。 卡鲁斯既兴奋又紧张,他小心翼翼地从背后取下了一柄保养得很好的猎弓,接着从他腰间的小牛皮箭筒中抽出了一根轻箭,搭在了弓弦上。这几天来,他已经摸清了巡夜士兵们的习惯和规律,所以,他决定就在今夜动手。 小时候的卡鲁斯害怕黑暗,每当他在晚上从家里探出脑袋眺望窗外时,他都会觉得外面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躲藏着面目狰狞的魔鬼和以小孩为食的怪物。 而现在反了过来,当他在黑暗中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一般灵敏地躲开夜巡的士兵时,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被黑暗所沐浴的感觉。 “这就是木匠铺了,”沿着一处房屋阴暗的背部房檐下蹲着行走的卡鲁斯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这一票可千万不能失手,朱利安大人许诺过我,如果我可以弄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他会奖赏我最少十枚徳涅尔银币。” 卡鲁斯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前方巷口的火光倒影,当全副武装的夜巡士兵影子越拉越长,脚步越来越远后,卡鲁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压着脚步,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 在一片漆黑中,卡鲁斯摸到了木匠铺后院的栏栅门。他抬起了头,窥探着木匠的后院,目光一下就锁定在了那上锁的仓库上——对于他来说,那仓库里可藏着一只能下金蛋的天鹅呢。 正当他准备拉开栏栅门时,一双粗壮满是老茧的大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鼻子和嘴巴。卡鲁斯睁大了眼睛,窒息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来淹没了他。 与此同时,另一双手像冰冷的铁钳一般将他的双手双脚用结实的绳索捆了起来。 或许是怕卡鲁斯被自己给捂得憋死了,那双满是老茧的手向下挪动了一点,让卡鲁斯的鼻子重获氧气,顿时,一阵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在小巷中响起。 “捆好了。”黑暗中,一句低沉的低地语传来。 紧接着,那双手离开了卡鲁斯的嘴巴,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大团又腥又臭的亚麻布被塞进了他的嘴巴里,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还被浓烈的气味刺激得有些晕厥。 两个人抬着卡鲁斯向村庄北部的老磨坊走去。那是原本属于科利夫的磨坊,倚靠着一大片延伸至北部弗兰德斯公国的森林。 当他们沿着小路来到那座老磨坊时,一个牵着毛驴的武装士兵已经在那等了很久了,这会儿正不耐烦地来回踱步呢。 三个人合力将卡鲁斯放到了毛驴的背上,随后牵着毛驴向茂密的森林走去。 在森林的某颗粗壮的毛山榉下面,在白天时就已经挖好了一个长条形的大坑。过不了多久,它就会被重新填上,而那颗毛山榉也会获得一份富含营养的新养料。 “西蒙,他们得手了,”路德维希走进了领主大厅,不出他的意外,这时的西蒙正坐在壁炉旁边打盹呢,“那只老鼠如您所愿,已经人间蒸发了。另外,我们在他的客房里搜出了这个东西。” 说着,路德维希将一张羊皮卷递给了西蒙,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的,看得西蒙的眼睛都花了。 “上面主要记载着这段时间里与您来往的贵族姓名、士兵的人数和装备,以及领地内主要的布防地点。幸好我们在他搜集到更多情报前便将他扼杀于摇篮中了。”路德维希咽了咽口水。 “很好,我的老朋友,”西蒙将羊皮卷丢到了壁炉中,雄雄的烈焰很快便吞噬了它,“干得漂亮,明天去莱安那领五枚徳涅尔银币吧,犒劳犒劳你自己,还有你的手下们。” “谢谢你,我的朋友,”路德维希喜上眉梢地说道,“那些小伙子们一定会更卖力地为您工作的。” 。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未雨绸缪 持有日历的詹姆斯神父亲自来到了西蒙的城堡,他提醒着西蒙,再过几天就是朗格伯爵和约瑟菲妮小姐的成婚之日了。 西蒙没意识到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詹姆斯神父并不只是带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阁下,”詹姆斯神父的脸红润得像个苹果,看来他在出发前喝了点蜜酒,“我最近发现了一些异常的事情。” “你说来听听。”西蒙用手撑起了下巴,目光中充斥着疑惑。 “前段时间,有一位来自肯彭山谷教区的修士前来拜访我们的教区。他为了观摩上帝在这片土地上增产的奇迹,提出要在这居住一段时间,”詹姆斯神父陷入了沉思,“本来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 “但是什么?”西蒙的心中顿时警惕了起来。 “但是这位修士与其他前来观摩学习的修士有些不太一样,”詹姆斯神父咽了咽口水,“我从一个埃斯拜村的信徒那听到,这位修士曾施舍过他,问了他许多问题,包括这片土地上曾经的宣称者以及他们家族的过往。” “是吗,”西蒙已经嗅到了伪造宣称的气息,“我已经大致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没错,您是个聪明人,”詹姆斯神父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不过可能不会令您高兴的是,无论如何,这只是一个农民的片面之词,我不可能因为这个而禁止这位兄弟在您的领地内游走施赈,继续做一些异常但却难以定罪的事情。” “这个狡猾的老鼠,”西蒙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会让路德维希派人看紧他的。” “虽然这是一件作为领主很难容忍的事情,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您,不到万不得已,请您不要抓捕他或者伤害他,”詹姆斯神父显然是对这类事情有经验的,“假如我们没有确凿的、铁证如山的证据证明他在伪造宣称,盲目的行动只会降低教会对您的好感。” “这可真是棘手。我猜他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和材料后,最终的纸质宣称和印章会回到肯彭山谷领再伪造,”西蒙摇了摇头,“或许你可以隐晦地让他明白我已经知道了他正在我的领地里干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了,至少这会让他收敛许多,让他的进度受阻。” “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詹姆斯神父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如果他露出了马脚,留下了足以定罪的证据,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不用第一时间通知我,通知路德维希就行了,”西蒙的目光锐利得像一柄刚刚从磨刀石上取下来的利剑,“他知道该怎么做。” 詹姆斯神父离开了领主大厅没多久,一阵马蹄声从外面响起。 没过一会儿,在门外的卫兵的大声呼报声中,胖子,或者说霍夫曼爵士,伴随着他那一走一颤的双下巴,挺着他那圆鼓鼓的肚皮,大步走进了领主大厅。 “大人,”胖子接过西蒙伸出的右手,亲吻了一口西蒙的权戒,“我的大人,我日日夜夜都在祈祷能够早点与您重逢,没有您的日子我觉得我的人生都黯淡无光!” “胖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巧舌如簧了,”西蒙忍不住笑了起来,“收收你的肚子吧,你现在还挥得动剑么?说实话,你看起来像个即将临盆的孕妇!” “这不是我的过错,”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谁让去年领地的收成太好了,我每天都能吃上美味的白面包和烤肉、喝上酿造得恰到好处的美酒。” “看来还是黑面包配炖豆子比较适合你,”西蒙开着玩笑,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回到了自己的领主宝座上,“我这次喊你来陪同我去参加朗格的婚宴,可不是让你去大吃特吃的。” “当然,我的大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有些担心,”胖子忽然愁眉苦脸的起来,“您知道的,朗格是个无情的家伙,相信您已经听说过那件事情了吧?” “嗯……”西蒙点了点头。 胖子说的那件事,指的是去年肯彭山谷领地,几个对新伯爵不满的本地强力贵族,居然接二连三地在几个月内死于各种意外。然而,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最大的获益者朗格伯爵就是背后的主使者,这件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 “您在您自己的领地内被保护得很好,但谁又能保证,当您离开了弗尔徳堡男爵领,在旅途中,就不会有刺客来袭击您么?”胖子说出了他的想法。 “朗格毕竟是我的亲生兄弟,假如我在前往他婚礼的旅途中遭遇了意外,他绝对会被推到风口浪尖的,”西蒙不假思索地说道,“他不傻,即便仅仅是涉嫌弑兄,也会让所有人看清他的真面目。每一个人都不希望自己成为他为摄取利益而谋害的下一个目标,无论是他的姻亲盟友沃尔夫伯爵,还是我们的君主科隆公爵。” “您可别忘了,虽然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但却也十分短视,”胖子坐了下来,随手抓起了桌子上陶碗中的白面包,一边咀嚼,一边分析道,“至少,在他的短期目标里,被他摆在第一位的,应该是在他还是您领地的第一继承人时夺取您的一切。现在就有个绝妙的机会摆在他面前。” “胖子,你说的有道理。自从他当了伯爵之后,我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他了。他在变,变得更加冷血无情了。”西蒙叹了一口气。 “因为他尝到了权利的甜头。”胖子一口吃完了面包,舔了舔手指上残留的面包屑。 ……………………………… 第二天,全副武装的米勒也来到了埃斯拜堡。 西蒙吩咐好了财政主管莱安和掌玺官路德维希在他离开时需要处理的事情,随后和米勒胖子两人来到了城堡庭院,在这里,一队精锐的随行卫兵已经被队长翰恩集结了起来。 这次跟随西蒙去肯彭山谷领的士兵有二十人,除了两个弩手,其他人都是经历了上次战争的磨砺的。 作为自己的亲随卫兵,西蒙不仅仅希望他们能够在旅途中保护自己,他还希望向公国内的其他的贵族们展现自己的实力,这样能够拉拢到更多的盟友。 于是,每一个亲随卫兵都配备的最好的装备,包括一件被兔油擦得闪闪发亮的带兜帽锁子甲、一顶结实的诺曼盔、一面又大又厚实的圆盾以及他们自己觉得趁手的兵器。 两个充当斥候的骑兵看上去骑术精湛,他们胯下的马儿吃饱了草料,腿部的肌肉强健而有力,西蒙知道,这可少不了加布里埃尔骑士的功劳。 几个跟随出行的杂役将一大卷作为礼物的狼皮地毯吃力地搬到敞篷马车上,而厨师则将铁锅和食材调料分用布包上,小心翼翼地系在了驮马的马鞍两旁。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在卫兵的亲友们的夹道道别中,西蒙一行人离开了埃斯拜村,带着朗格的婚姻请柬和将要送给他的礼物,向着南边的肯彭山谷领地行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抵达肯彭山谷领 道别的人群中,一个穿着褐色皮衣的光头男人正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每一个人的脸,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找到那个要与自己接头的家伙——卡鲁斯。 “这家伙,该不会是拿着那个卡斯贝特的资助逃走了吧?”久久没有找到线人的光头男人有些急躁了,自言自语地说着。 在嘈杂的人群中,他开始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光头男人想,据卡斯贝特所说,卡鲁斯作为朱利安爵士最信任的人之一,不太可能抛弃他在领地里的一切资产逃走,所以,最有可能的是,这个毛手毛脚的家伙不小心暴露了自己,要么逃走了,要么被杀了。 “他可真是个不令人省心的家伙!”光头男人寻觅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道路边上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彻底灰了心,走回了小麦酒馆。8七7zw 白天的酒馆只有一个伙计正在擦拭柜台和桌椅、一个杂役正在清理垃圾以及一个主厨正在打着瞌睡,光头男人比较多疑,他怕询问卡鲁斯的下落会打草惊蛇。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通知校官黑拉尔特和卡斯贝特时机已至,于是他不再犹豫,直接走向了马厩。 他像所有的旅行者一般向酒馆的伙计请求用他们最好的酒补满他那空空的水袋,畅饮了一口后,他踩着马蹬上了马,沿着一条通向林间的小径离开了埃斯拜堡。 西蒙的队伍并不是在行军,他还带着许多步行的士兵和杂役,所以速度并不会太快。光头男人想,他得更快地将消息传达,这样他们才有更多的时间来部署和埋伏,于是,他夹紧了马腹,有些心疼地轻抚着爱马的鬃毛说道:“看来得委屈委屈你了。” 他沿着密林中的小径一路奔驰,有时脱离林中小路跨越一小片宽敞的草地,有时又回到宽敞的大路上通过一个又一个领地的边界哨卡。 最后,他来到了一座低矮的山丘下,拐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山坳中,一道用削尖树枝做成的拒马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前面的是谁?报上你的名字!”粗犷的声音从拒马后方传来。 “我是报信者奥德特,你们快把那该死的拒马拉开!”光头男人不耐烦的话音刚落,拒马很快便被两个粗壮的大块头给搬开了。 山坳里的营地是临时搭起来的,供这些匪徒们休息的地方无非是树枝和篷布搭起来的简陋帐篷,此时正三三两两地睡着昨晚守夜的人呢。 一个脸上有烧伤疤痕的男人正坐在地上的磨刀石边磨剑,两个人正在旁边烧着沸水,一边添柴,一边从偷猎来的野猪身上割肉一块块地扔进锅里。 光头奥德特将他的马栓在了营地旁边的白桦树上,急匆匆地走向营地最深处的那顶小帐篷。 不出他的意外,这会儿校官黑拉尔特正坐在帐篷前的小木桌上和朱利安留下来的联络者卡斯贝特玩着骰子游戏呢,他们手里都握着一个装满了麦芽酒的木杯。 “大人,请容许我打断你们一下……” 光头奥德特的话还没说完,背对着他的校官黑拉尔特粗暴地将木杯拍到了小木桌上,酒水溅得四处飞射,他愤怒地咆哮了起来:“又来了,又来了!该死的,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被打断游戏了,如果你不给我一个足够的理由,而是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发誓我一定会把你的皮给剥了!” “西蒙男爵启程出发了。”光头奥德特额头上滴下了汗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说道。 “什么,”校官黑拉尔特将手心攥着的骰子丢到了桌子上,一下站了起来,“他带了多少人?” “两个骑士,两个弩手,两个骑兵,将近二十个步兵,”光头奥德特看了一眼桌子上散发着清香的酒液,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继续说道,“每个人都穿着锁子甲,全副武装。” “真见鬼,第一次见一个男爵出门参加宴会带这么多人的,”校官黑拉尔特一屁股坐回了带着一圈圈年轮的树桩上,“这个西蒙可真是个胆小如鼠、惜命如金的家伙,我看他这不是要去托尼斯堡参加婚宴,他这是要带兵去踏平它!” 卡斯贝特一口将杯子中剩余的酒给喝完了,脸上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了。他知道,校官黑拉尔特手下四十个曾经的贵族私兵肯定可以给西蒙的行伍造成不小的打击,但如果要取西蒙的性命,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嘿,”校官黑拉尔特看向了卡斯贝特,用手敲了敲桌子,引得卡斯贝特抬起了头,“你和你的领主不是想要杀死那个叫西蒙的男爵么?我敢说,光靠我的力量是没办法击杀他的,或许你可以找你的领主借点士兵过来,我们合伙让他们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谷“不行,万一……”卡斯贝特想都没想便开口拒绝,不过却马上被校官黑拉尔特打断了。 “我知道你的担忧,”校官黑拉尔特偏了偏头,毫不在乎地说道,“你担心万一西蒙没死,反而认出了袭击者中有你领主的私兵,不是么?” 卡斯贝特点了点头。 “那就带更多的士兵来,保证他们不会有任何人幸存,”校官黑拉尔特残忍地笑了起来,“毕竟,死人是没办法通风报信的,真相是由活人们捏造的!” “有道理,我会和我的领主禀报的,”卡斯贝特将杯子放在了小木桌上,也从树桩上站了起来,不过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锁定在了光头奥德特身上,“对了,你有没有找到卡鲁斯?” “抱歉,我都快把那里翻了个底朝天了,却没能发现他的半点身影。”光头奥德特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知道了。”卡斯贝特深呼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向着营地外他栓马的地方走去了。 ……………………………… 西蒙并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次有预谋的刺杀,与之相反的是,他还在奇怪为什么这次旅途出乎意外地安稳。 仅仅是经过了两天的路途,西蒙一行人便平安地抵达了肯彭山谷领地。 目前朗格的统治重心在他的新领地,这是他决定在托尼斯堡举行婚礼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上一任男爵将城堡修缮得很棒,至少这里的城堡大厅可比多尔斯滕堡的大厅要气派得多了。 一路过来,西蒙发现肯彭山谷领地的村庄似乎比周围领地的村庄要更加富裕一些,这从领民们脸上的红润度就能看出来了。 不过胖子说,这都是此地上一任领主的功劳,朗格自从上任以来他的每一分钱全部都花在自己身上了,他的观念与大多数贵族们相同——领民只要负责交税就好了。 不过,西蒙也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变化。当他们在路过一个叫乌尔特兹的村庄时,西蒙很意外地在田野中发现了一个与他领地中同出一辙的“显圣坑”。 当他们在村庄的酒馆中休息时,酒馆伙计热心地解答了西蒙的疑惑,原来,他们的领主原本是多尔斯滕家族一个立功的骑兵,他原本是个富裕的自由农,在朗格驰援弗尔德堡的战役中发现了西蒙领地增产的方法,于是在他被册封骑士后,决定在他的采邑领地中推行这个方法。 “我想知道当地的神父怎么看待这件事情?”西蒙好奇地问道。 “在最初的两年中,神父原本是坚决反对的。领主不想与神父闹僵,一直劝说神父亲自去弗尔德堡看看上帝的神迹,”伙计一边用抹布擦拭着木杯,一边依靠着柜台说道,“直到神父的耳朵都快被磨出茧子了,终于在几个月前去了一趟弗尔德堡。当他回来时,原本顽固不化的他仿佛变了个人,不但赞成领主推行这种肥料,还天天在口中念念有词,说自己亲眼见到了上帝的神迹。” 西蒙点了点头,伙计便继续去忙他的事情去了。 西蒙想,当时他以上帝的庇佑为幌子推行农家肥增产时,他便知道,这个方法迟早有一天会在各地落地开花,不再成为他特有的优势。 不过他并不在意。就算周围领地的粮食都大幅度增产了,他也不用担心赚不到钱了,与之相反,这样一来他反而能有更多的原材料,他能用领地里的高效水力磨坊获得更多的面粉,面粉可比粮食值钱多了。 至于代价,无论是他的盟友,还是他的敌人,至少都填饱了自己领民的肚子。抛开别的不论,这也算是拯救了许多仍在饥饿中挣扎的人了,这无疑是一件值得被历史所铭记的功德。 877为你提供最快的中世纪枭雄更新,第一百六十八章:抵达肯彭山谷领免费阅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宴会 “叮咚,叮咚,叮咚……” 在天际边一大团壮丽的夕阳火烧云映衬下,远处的托尼斯堡响起了悠长的休市钟声。 外围低矮的木头围墙上已经亮起了火光,在逐渐被黑暗所覆盖的大地上,托尼斯堡像一只充满活力的萤火虫一般耀眼。 西蒙一行人在路边与许多拿着火把归家的农夫擦肩而过,毫不意外,他们像鸭子一般叽叽喳喳地探讨着朗格伯爵即将到来的婚礼,以及这位新伯爵会不会向他们征收一笔不菲的婚姻税。 “嘿,我听说约瑟菲妮小姐是野蛮人部落首领的女儿。”一个瘦弱的农夫毫不顾忌地开启了玩笑。 “省省吧,她的父亲沃尔夫伯爵上次来拜访的时候可不是野蛮人的打扮,”一旁的老农取下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而是个开化了没多久的野蛮人打扮,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旁边的几个农夫放声笑了起来。 “有贵族!” 直到有个注意到西蒙一行人的农民有些怯懦地扯了扯他们的衣角,那放肆的笑声才算是消失了。 西蒙骑着马,瞥了眼这些躲到路旁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农夫们,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野蛮人?他们指的应该是沃尔夫伯爵以及他领民们遗留下来的凯尔特风格服饰,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可能有那么一天,当敌人攻占了他们的家园,最后来支援解围的还得是那群战斗力强悍的“野蛮人”盟友。 平时能够让这些愚昧的农民们兴奋的事情不太多,排挤外乡人、对他们所谓奇怪的地方评头论道便是其中之一。 “大人,大人,”一个本地的年轻卫兵慌张地推开了堡墙边卫兵室的大门,对着躺在灯芯草堆上打盹的卫兵长喊道,“城堡外有一个陌生的贵族正带着一批装备精良的士兵朝城堡的大门这过来!”八七七 “滚开,波比勒,”卫兵长随手将地上粘着泥土的大木头酒杯砸向了那个年轻的卫兵,“你是个废物吗?这几天带着士兵来访的陌生贵族难道还少了么?” “不是的,大人,”年轻的卫兵波比勒显然是慌了神,刚刚忘了挑重点讲了,“那个陌生的贵族和他的手下们穿着带有多尔斯滕家族纹章的罩袍!” “嗯,”卫兵长坐了起来,拍了拍沾满灯芯草渣的背,想了一会儿说道,“不要阻拦他们,把他们放进来。让机灵鬼雅克跟上并看紧他们。” “大人,我有些不明白,他们是谁?”年轻的本地卫兵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离十是伯爵的弟弟西蒙男爵,一个觊觎朗格大人爵位的小人。”卫兵长嗤之以鼻地说道。 ……………………………… 西蒙到城堡门口时并没有受到他预料中的盘问和刁难,那些卫兵们反而出乎意料地干脆利落。在堡墙卫兵的挥手示意下,原本禁闭的城堡大门被缓缓地打开。 托尼斯堡是这个木头城堡时代中的典型。它坐落在一处易于防守的小山坡上,周围有着一圈低矮的尖头圆木堡墙来保护他的外庭,那里有铁匠铺和马厩。 而被更加高大的木墙和塔楼棱堡所保护起来的内庭中,有着领主的宅邸、粮仓和钱库。 托尼斯堡比多尔斯滕堡更加出色的地方在于领主居住的宅墅塔楼,足足大了半圈。 可别小看半圈的差距,这带给给宾客们的观感可就太大了。西蒙的直观感受是朗格的领主大厅既亮堂、又宽敞,他还看到墙壁边展示着一张精美的歌颂基督的挂毯以及用鲜艳染布编织出来的多尔斯滕家族徽章旗。 西蒙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两个城堡没有一个比这要更加奢华。 谷糚不过这并不是西蒙在乎的,他在乎的是自己的领地发展以及实力增长。等有了强大的武力,这些将来会配得上他身份的点缀物自然而然地就会找上门来了。 “西蒙男爵,我的兄弟。” 正在主座上用镶银酒杯刚刚喝完一大杯红酒的朗格听到了门外士兵的呼报,也看到了门口走进来的那个熟悉身影,于是他放下了酒杯,露出了一个在西蒙看来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起身缓步迎着西蒙走来。 “好久不见,朗格伯爵,”西蒙的回答短促简单,他打量了一下大厅,继续说道,“你的新城堡看起来不错。” “谢谢你的不吝夸赞,你的到来可真是让我寒酸的城堡蓬荜生辉呀!”朗格说着说着,嘴角微微地向上扬了起来 西蒙不明白朗格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谦虚客气了,他以前可是个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傲慢家伙。 “我为你带来了一份礼物,”西蒙向身后的胖子招了招手,后者招呼着杂役们将又厚又大的狼毛地毯抬进了城堡大厅,“希望你会喜欢。” “好大的地毯。”餐桌上的宾客们发出了赞叹的声音,有些被遮挡住视线的贵族踮起了脚想要看个究竟。 狼皮地毯被三个站成一排的杂役用双手恭敬地捧着,毛皮看上去十分柔顺,灰色中夹杂着些许洁白。朗格走上去将手搭在地毯上一边抚摸一边走,刚刚恢复了冷峻的脸庞又流露出了一缕令人看不透的微笑。 “这是一件特别的礼物,我会把它摆在我的大厅里。”朗格微微昂起了头,一边说着,一边走回了自己的宝座。 “那再好不过了。”虽然西蒙有些失望,但还是得表现得若无其事。 西蒙原本以为朗格会把它放在自己的卧室呢,毕竟毛皮地毯这可是比灯芯草要更加保暖,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现在的朗格热衷于收集各种能够彰显他身份的奢侈品,然后摆在他的领主大厅中,向每一个来访者炫耀。 如此一来,狼皮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适合暗杀的优点就完全没法发挥了。 朗格不是秦王,西蒙派出去的刺客也不是荆轲,他可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将朗格刺杀在他的宝座上的打算。 “请就坐吧西蒙男爵。”朗格对着西蒙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者坐在了长条搁板桌中空余的座位上。 春天并不是一个适合招待宾客们大吃大喝的季节, 西蒙从餐桌上略微朴素的食物就能看出来了。今年的羊羔和牛犊还没有长大,现在摆在餐桌上的不过是一些熏肉和干酪,所以朗格用更加丰盛的酒水来弥补这一点,好在餐桌上的贵族们都喝得很尽兴。 在餐桌上,西蒙听的比说的多。 比起在这张餐桌上、在朗格面前将自己联合公国内其他男爵的意图过早地暴露出来,西蒙对那些贵族们聊天吹牛时透露出来的信息更感兴趣。 他们聊天的内容也没什么新花样,无非是哪个贵族怨恨哪个贵族,谁获得了一笔意外之财,谁又让工匠打造了一柄好剑,谁家的小姐比较好看,以及各种捕风捉影的难听传言。 西蒙有些好奇为什么科隆公爵没有来,坐在他旁边的温特男爵儒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告诉他公爵前阵子应奥托王子的邀请去了德累斯顿,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不过他为朗格准备的新婚礼物已经由他的骑士送到朗格手里了。 “尊贵的山地守护者、维特拉尔之狼沃尔夫伯爵带着他的家眷们大驾光临!” 听到塔楼门口卫兵那大声的呼报声,所有人停下了交谈,大家不约而同地偏过了头,望向了大门口的方向。 所有人都想一睹新娘的风采,毕竟大部分贵族都没见过沃尔夫男爵的小女儿约瑟菲妮小姐,早在那些求偶的贵族小伙们的传言中,她被形容成一朵沐浴在洁白月光中的玫瑰花。 877为你提供最快的中世纪枭雄更新,第一百六十九章:宴会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章 宴会之后 在西蒙的印象中,在沃尔夫伯爵还是男爵时,他总是喜欢穿着一件厚实的蓝绿色格子大呢,披着一件毛皮披风,看上去很有部落首领的感觉。 不过现在的他不同以往了,作为一个封建公国的伯爵,他开始注意起了自己的形象。 当大门被打开时,背对着远处天边最后一丝暗红色残阳的沃尔夫伯爵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华服、脚踩一双做工精细的贵族尖头皮鞋缓步走进了塔楼的大厅。 这时,西蒙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些农民会说他是个“刚开化没多久的野蛮人”打扮了——沃尔夫伯爵依旧保留着他那一脸羁傲不训的大胡子,并且外穿着一件有着镀金装饰的山地鳞甲。 或许这就是沃尔夫伯爵理解的尊贵和时尚吧。虽然在这些家族自法兰克帝国便开始传承的贵族眼中还是有些奇怪,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这位实力强劲的新晋伯爵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与沃尔夫伯爵几乎同时踏进大厅的年轻人是他的长子兼继承人费纳甘,他的脸上有着一道狰狞的刀痕,从左侧脸颊一直划拉到鼻翼,这使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凶戾的气息。 “这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西蒙捏着酒杯,一边打量着费纳甘,一边在心中暗暗说道。 费纳甘是沃尔夫伯爵众多儿子中年龄最大、最成熟、最能打、最有能力、最受他喜爱儿子,他早在洛翁伯爵宣称贝格伯爵领战争爆发的两年前便独自离家闯荡去了。 当时他说,他要用自己的力量向他的父亲证明,他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也拥有一个领导者的高尚品德。事实证明了他的所言,当他在一年前回到养育他长大的木堡时,他的脸上带回了一道长而狰狞的“荣誉勋章”,以及二十个历经风雨、对他忠心耿耿的剑士。 大厅中的贵族们大多是听说过费纳甘的事迹的,他们并没有因为费纳甘不是骑士而轻视他,贵族们尊重勇敢、骁勇善战的人,而费纳甘是沃尔夫伯爵领中家喻户晓的勇士,将来的成就大概率不会输给他的父亲。 跟在沃尔夫伯爵和费纳甘身后的,是沃尔夫伯爵的夫人吉莎和她的女儿约瑟菲妮小姐。 约瑟菲妮小姐继承了她父亲的基因——长得高,而且骨架有些大。即便如此,由于被仆从们侍奉得很好,相比外面那些生来便要干重活儿的平民女孩们的虎背熊腰,她的身材依旧保持着纤细。 她有着一头棕色泛红的秀发,被她的女仆们精细地编织成了双髻。这个中世纪的流行发型在西蒙看来并不好看,左右两条粗大的辫子遮住了耳朵,显得约瑟菲妮的下颚有些宽大,不过她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和无时不刻散发着的自信气质弥补了这一点。 她确实是个充满着魅力的女孩,让许多年轻的贵族追求者们怦然心动的女孩。 餐桌上的贵族们小声地议论了起来,一些年轻的贵族面露失落,而坐在领主宝座上的朗格满意地微笑了起来,他想,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约瑟菲妮小姐看上去漂亮且硬朗,她一定会很快地为自己生下健康活泼的继承人。 想到这,朗格不禁瞅了瞅餐桌边就坐的西蒙,他想从西蒙的眼睛中读出嫉妒的神色,但令他失望的是西蒙并没有,他这会儿正和坐他旁边的温特男爵相谈正欢呢。 宴会还在进行,沃尔夫伯爵和费纳甘坐在了长条搁板桌中最靠近朗格的宾客椅上,男人们继续喝起了酒吹起了牛,而朗格的未婚妻约瑟菲妮小姐则和她的母亲一起进入了塔楼一层的客房中。 好几个强壮的扈从士兵陆续进入塔楼,他们抬着几口做工精细、看上去异常沉重的木箱走进了客房,西蒙猜那是约瑟菲妮小姐的嫁妆,不过依照传统这些嫁妆会在几天后的成婚之日上当面交给朗格。 “西蒙,”温特男爵察觉到了西蒙有些心不在焉,“我想,或许你也是时候找一个陪你一起共度余生的姑娘了。” “谢谢你的好意提醒,温特男爵。”西蒙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以后叫我温特就好了,”温特男爵如他的绰号白羽毛一般给人一种干净且谦卑的感觉,“看来你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 “没错,温特。”西蒙对着温特男爵会心一笑。 每当有贵族问起西蒙的另一半问题时,他们的提问总是蕴含着**与直白,对于某些情商不高的无聊家伙来说,或许详细地打听别人的生活便是他们最大的快乐来源了。 而温特男爵不一样,或许与他卑微的出身有关系,他反而是这桌贵族中最善于察言观色并且谦逊有礼的人了。当他每次开口说话时,西蒙甚至有种他已经提前打好了腹稿的感觉。 至少对于西蒙来说,与温特男爵对话从来不会感觉到任何不适,他们的友谊在这张搁板桌上就快要缔结了。 宴会进行得很晚,一只公鹿已经被插在厨房火堆上的扦子上炙烤了一整天了,用毛山榉木材烤出来的鹿肉有一股独特的熏香味,可惜的是当它被端上来的时候大家的肚子已经装不下更多的食物了,里面满是酒水在晃动。 宾客们酒足饭饱了,每一个人都很满意,即便是最挑剔的贵族也无法在朗格今天的招待中挑出刺来。如果硬要说有,那只能是约瑟菲妮小姐的到来让年轻的贵族小伙子们即羡慕又嫉妒。 在婚礼前,身份尊贵的男爵们被安排在城堡内堡场的平房里居住。 这间房子之前住的是上一任男爵的重要廷臣,现在则被朗格派人尽他所能地修缮了一番,例如铺上了全新的灯芯草、提供了舒适的毛毯供男爵们睡觉、为每个窗户安上了一面不透风的狼皮帘子……总而言之,虽然依旧显得有些简陋,但这已经是朗格为男爵们所能提供的最好的了。 “温特,我想透透气,你要一起来么?”西蒙对着微醺正坐在毛毯上的温特男爵说道。 “当然,我们走吧。”他站了起来,和西蒙一起走出了屋子。 二人从屋门口的火盆中拿出了两支正在燃烧的火把,这可是在黑夜中行走时必不可少的东西。他们一前一后地向城堡的围墙楼梯走去。 “温特,我猜你已经注意到了,”西蒙好似闲聊一般开了口,但内容却很严肃,“或者说,我们所有公国内直接隶属于公爵大人的男爵们也都注意到了一点——朗格伯爵和沃尔夫伯爵的联姻将带来一系列不可预料的结果。” “是么?”温特看上去有些疑惑,其实他早就知道西蒙要和他说些什么了,他故作疑问,只是不想把自己表现得太过聪明了,那会给他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我想我们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西蒙决定不卖关子了,他直白地说道,“假如两个伯爵中有任何一个人伪造了我们男爵领的宣称,因姻亲关系而结盟的他们派遣的军队将会无情地碾碎我们,并且在不远的未来将我们逐一击破吞并。” “你说的有道理。”温特点了点头,一阵风吹来,二人手上的火把火光摇曳了起来,西蒙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我们需要联合起来,”西蒙直勾勾地看向了温特男爵的眼睛,“一个男爵的力量在他们面前无异于待宰的羔羊,但一群男爵的力量足以让他们在开战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一百七十一章 狩猎提议 在婚礼到来前的几天,公国内受到邀请的贵族们陆续来到了托尼斯堡。 朗格看着日益空瘪的粮仓和酒窖皱起了眉头,如果每天都给宾客们做饕餮大餐,恐怕到婚宴那天,即便食物做得再精致、酒水来得再香醇,大家也会感到厌烦。 贵族们是好动的,是闲不下来,朗格提议举行一场狩猎,这赢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除了那些太老了连骑矛都举不起的老人,没人会拒绝狩猎带来的乐趣。 朗格的领地之所以被称为肯彭山谷领地,是因为这是一片风光明媚的丘陵地区。 层峦叠嶂的山丘交错编织出了一个个小山谷,并被郁郁葱葱的森林所覆盖,伴随着随处可见的山泉小溪,这可真是动物们绝佳的栖息地。 托尼斯堡附近的土地是被平整过的,在城堡外村庄更外围的地方,是一大片沐浴在阳光下长满青草的空地和已经被开垦过的耕地,而环绕着它们的,是长满了毛山榉、冬青、栎树和形形色色矮树丛的森林。 一条从城堡大门延伸出来的路穿过了村庄、穿过了草地,让错综复杂的树木们相互退让,通往远处专属于朗格的猎场。 一群冲出狗舍的活泼猎犬几乎是牵引着后面拿着狗绳子的仆从们快步前行,他们后面跟着骑着马兴趣盎然的贵族们,以及被侍从们牵着驮有食物和毛毯的驴子。 今天的朗格出尽了风头,他将自己打扮得风光无限。 他穿着一件艳红色的紧身衣,领圈袖口绣着名贵的貂皮。他的腰带上镶嵌着黄金纽扣,鞘间露出来的匕首柄是用雕刻了花纹的白银制成的。他的裤子是绛红色的,定做的牛皮靴被仆人用猪油细心地擦过,此时正在阳光的照耀下吐露着光泽。 除此之外,他还披上了希格堡男爵送给他的礼物——一件棕色的熊皮披风。这一切让他看上去不是出来狩猎的,而是出来炫耀的。 相比之下,其他贵族们就随意多了,例如沃尔夫伯爵,这个凯尔特后裔果然生猛,刚刚他光着膀子,穿着一条宽大的深绿色裤子,踩着一双结实的毛皮靴,推开了要帮助他上马的仆从,独自踩着马蹬上了他那高大漂亮的黑色战马,在其他本地贵族惊诧的目光中骑出了城堡大门。 事实上,这些自认为有着古老法兰克帝国贵族血统的家伙十分瞧不上这蛮族味儿十足的做派,或许在沃尔夫伯爵还是男爵的时候他们敢胆当面挖苦嘲讽几句,但现在却只能在暗中嚼舌根子了。 作为朗格最忠实的封臣,不知道因什么事而耽搁,昨天晚上才赶到托尼斯堡的朱利安自然也跟随着他参与了这次狩猎。 他和另一个穿着黑色大斗篷看不清面容的同行者交谈着,并不想引人注目,走在所有贵族的最后面,甚至都快和牵着驴子和驮马的侍从们混到一起了,但该找到他的还是找到了他。 “朱利安大人,”朗格的贴身侍卫从队伍最前列骑了过来,“朗格伯爵大人想要见您。” 朱利安自然知道朗格想要问什么,“他太着急了,我们本可以到狩猎营地后找个没人的角落细谈的。”朱利安如是想道,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那个侍卫来到了队伍最前头。 “为什么没办妥?你当时可是如此地信誓旦旦呢。”朗格的话语中透露着不满。 几周前,刚刚从埃斯拜堡回来的朱利安可是十分自信地说过他能够在西蒙来的路上做掉他呢,而现在队伍中端那活蹦乱跳的西蒙却成了朱利安脸上最大的红巴掌印。 “刺猬身上的刺太多了,连饿狼都不敢下嘴。”朱利安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吗,所以那匹饿狼到底想要什么?只要我想,我可以随时杀掉不听话的熊,更别说他仅仅只是一只狼。”朗格的话如寒风一般令朱利安汗毛竖起。 “他想要找您借点猎犬,”朱利安尽量把话说得令旁人感到一头雾水却又能让朗格明白他的意思,“这样才能拔掉刺猬的刺,吃光所有的肉,不给它任何机会。” “我会考虑的。”朗格摆了摆手,朱利安低着头退下了,又回到了队伍末端。 西蒙倒是发现了些端倪,满是警惕地打量着与他擦肩而过的朱利安,这时,他才注意到末尾那个将脸埋在大斗篷下的陌生人。 “我的君主说他得考虑考虑。”朱利安对着陌生人说道。 “愚蠢。他太优柔寡断了,这样是成不了事的。”陌生人粗犷的声音令朱利安很不舒服,他很想斥责这个无礼的家伙不许在背后这么说他君主的坏话,但现在显然不是争吵的好时候。 “最近没活儿干,我手头有点紧,兄弟们的薪水都快发不起了,”陌生人将斗篷拉下了些,一双阴戾而嗜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朱利安,“我想在这次狩猎中绑架个落单的贵族,换点赎金快活快活。” “这是不可能的!”朱利安下意识地加大了音量,引得附近好几个侍从和贵族偏过头来看他。 “朗格大人不会让宾客在他的婚宴中出事,这对于他来说太丢人了,如果你做了,他绝对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朱利安压低了声音对着陌生人说道,“还有,你把帽子压低点,黑拉尔特,你不怕有人会认出你么?” “哈,”黑拉尔特重新将脸隐藏进大兜帽的阴影中,“现在统治这里的都是你们那边的贵族,认识我的人要么屁滚尿流地逃走了,要么就已经死于那场战争了。” “你最好注意点。”朱利安警告道。 他们殊不知,这一切小动作尽被西蒙收入眼底,只不过西蒙离他们有些远,并没听清他们在讲什么。 …………………………… 狩猎营地是森林中一片较为平整的空地,这里有用石头围起来的篝火、堆在棚子里的干燥木柴、横在地上供人休息的大圆木,以及用削尖头的木头做成的简易围墙栏栅。 仆从们将驴子栓在树上,将锅和长斧拿了出来,打水的打水,劈柴的劈柴,而贵族们则坐在毛毯上,接过了仆人们递来的熏肉块和红酒,大快朵颐了起来。 沃尔夫伯爵两三口便吃完了他的午餐,吮吸了下手指,随意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走向了营地的外围,看上去想方便方便。 “嘿,沃尔夫,我的朋友。”卡尔男爵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了他的后面,随他一起走出了营地。 “是沃尔夫伯爵,卡尔,”沃尔夫伯爵强调了一遍,接着问道,“你想要什么?我还不知道你有尾随要出去上厕所的人的习惯呢。” 卡尔男爵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他马上清了清嗓子,想要缓解尴尬:“我的朋友,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想知道,我们是否还能结成一个同盟……就是,互不侵犯,而当另一方被别人侵略时,我们会共同出兵讨伐他们。” “非常抱歉,卡尔,我暂时没有这样的打算,”沃尔夫伯爵昂起了头,“我并不认为在几天后,这个公国内谁有胆子敢向我和朗格伯爵发起进攻,”他眯起了眼睛,“希望你见谅。” “打扰了,沃尔夫伯爵。”卡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当他说‘伯爵‘两个字时,他的发音吐得很重。 虽然卡尔男爵是个安于现状的男人,但见到昔日好友甚至是老友的儿子都当上了伯爵,他的心里难免有些别样的情绪。 他时常安慰自己,上次战争不过是自己倒霉,丢失了自己的领地,没能把握住晋升伯爵的机会。现在他的朋友当了伯爵,应该能用他强劲的实力在自己困难的时候帮助自己,这也不算太坏。 不过事实证明卡尔男爵想多了。 当沃尔夫掌握了伯爵的实力和权力后,他也变了。他不再是那个纯朴的凯尔特大汉了,他开始变得注重利益,强调自己的身份地位,变得有野心。 卡尔男爵感觉自己站在他面前,就像是他平时最瞧不起的那种来和贵族攀关系的穷人,而沃尔夫伯爵正在将他当作这种“穷人”来对待,这是令他最沮丧的事情。 刚刚沃尔夫伯爵在他面前把话说得很明确了,他是不会和任何直属于公爵的男爵结盟的,因为在现在公国内他和朗格的姻亲联盟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同时,这也展现了他和朗格的勃勃野心——他们会逐一吞并那些直属于公爵的男爵领。 卡尔男爵想起了沃尔夫伯爵之前在餐桌上对朗格伯爵开过的玩笑:“我们的公国就像是一块被切成三瓣的大干酪,周围还散落着一堆碎屑。我不介意当个好吃的小孩,哈哈哈哈哈……” 一股寒意爬上了卡尔男爵的心头。 “看来我得好好地考虑一下西蒙的同盟协议了。”卡尔男爵心灰意冷地瞥了一眼远处背对着他的抛射尿液的沃尔夫伯爵,头也不回地走回了营地。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追逐游戏 坐在奢华的大厅里、在仆从和乐器声的环绕下享用甘醇的美酒与坐在简陋的狩猎营地中、在猎犬的陪伴下和鸟儿的欢唱声中享用美酒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能够在可怜的条件下享用到领主厨房中烹调出来的美食,这让泥泞地中的贵族们感受到了城堡里绝对体会不到的轻松与惬意。 “我们在这里休整一晚,明天早晨去森林里狩猎。”朗格伯爵不容置否地对着大家说道。 他是这次狩猎的领头人,既然大家在他的狩猎场中打猎,大家自然会听从他的意见,这是对东道主的尊重。 天色已黑,在奴仆和杂役们挥洒汗水的辛勤劳动下,营地中央的大篝火被点燃,四周支起了一个个简易的小帐篷。 经济拮据的贵族只是用一块大篷布挡挡风,而手头阔绰的贵族则会在帐篷外多盖几卷狼皮和熊皮,这样既美观还能保暖。至于他们的仆从,只有在帐篷外席地而睡的份。 有忠心耿耿的仆人在主人进入帐篷后,便将身子横着躺在了蓬帘门口,这样一来,如果有任何人要进入帐篷,就必然会先把他给弄醒。 没一会儿,贵族们便都进入各自的帐篷了。在没有什么娱乐的夜晚不去睡觉反而是离开营地四处晃荡,那无疑是自讨没趣,特别是这个地方大部分人都还是第一次来,万一迷路了或者是遭遇狼群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现在坐在火堆旁的是贵族们的仆从,他们正拿着抹布将主人的马鞍和马蹬擦得一尘不染,将主人的盔甲用兔油保养得焕然一新,以确保第二天自己的主人会是最威风的那一个。 没有仆从会在这上面偷懒,因为一旦主人在这上面遭到了其他贵族的耻笑,怒火毫无疑问地会转嫁到他们这些仆人的头上来。 没多久,忙活完的仆人们也各自找了个地方躺下,现在只有守夜的卫兵在营地周围四处巡视,举着火把驱散黑暗和一切图谋不轨者。 蒙承上帝的保佑,这一夜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当第一缕晨曦泼洒在营地中最高的那顶帐篷尖上时,就连朱利安和黑拉尔特这般诡计多端的坏家伙都还在鼾声如雷地呼呼大睡呢。 早起的鸟儿有虫儿吃,早起的仆人有活儿干,当奴仆们为主人的马喂好了草料、上好了鞍后,贵族们基本上都已经起床了。 朗格带来的仆从最多,他的准备也是最充足的。他穿戴好了服饰,踩着仆人交叉的双手上了马,接过了一根专门用来狩猎野猪的长矛,示意为他掌马的士兵将缰绳交到他的手里,得意地骑着爱马绕着营地转了两圈,蓄势待发。 沃尔夫伯爵一如既往地光着膀子,用一个漂亮的翻身上了他那肌肉发达、蹄掌粗大的战马。 西蒙则没那么多讲究。他背着一架十字弩,检查了一遍腰间的弩矢袋,等朗格的仆从为他搬来了凳子后,慢条斯理地踩着椅子上了马。 “日安,西蒙,赞美我主耶稣,今天是个好日子,不是吗?”温特男爵带着他的问候和他那匹温顺的白马,缓缓地骑到了西蒙身边。 今天的温特男爵穿着一件绣着红白花饰的紧身衣,鲜艳的颜色就像是一片春日中长满花朵的牧草地。相比于那些喜欢用黑黢黢的锁子甲来炫耀自己的贵族,温特男爵的着装令人眼前一亮。 “当然,我的朋友,日安,”西蒙有礼貌地回应道,“你是个优雅,嗯……并且很有品味的男人。那是件不错的衣裳。” “谢谢你的夸赞,”温特男爵谦逊地低了低头,目光落在了西蒙背上的十字弩上,“你背上的是你今天要使用的武器吗?” “没错,”西蒙点了点头,轻轻地夹了夹马腹,跟上了贵族们依次出营地的队伍,“这是法兰克人和意大利人常用的武器,操作方便且容易上手。” “是么,”温特男爵若有所思地移开了目光,“多希望我的领地也能拥有一位能制造这种利器的巧匠呀。” “很抱歉我不能把我的木匠借给你,不过我能让他以优惠的价格为你制造一批十字弩。” “谢谢你,我想我那些笨手笨脚的手下们会喜欢这个玩意儿的呢。”温特男爵说着,从他的贴身侍从手中接过了一根粗直的野猪长矛。 贵族们能够选择任何武器作为自己狩猎的工具,包括剑、斧、弓以及弩,不过最受欢迎的武器是一种特制的野猪长矛。 野猪肉是美味的,但作为猎物,它们却是很危险的。一头成熟的野猪能用它们那又大又粗的獠牙和极具力量的下巴放倒马匹,杀死人类。 当他们受伤时,他们仍然有能力继续攻击。因此,特制的野猪长矛有一道如同剑格一般的横杆,如此一来被长矛刺中的野猪便无法继续迎着体内的长矛向人类进攻了。 森林中的迷雾逐渐褪去,细碎的阳光透过众人头顶的枝叶打在地上蕨类植物叶片尖头的水珠上。 朗格的猎犬们被走在最前头的养狗人牵着,俯贴在森林中的小径上疯狂地嗅探着野猪的气味。 这些平时在狗舍中闷坏了的小家伙们异常地活跃且难以控制,这会儿养狗人已经是大汗淋漓了,看着他那窘迫狼狈的样子,一些贵族没良心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忽然,一条长着花斑的猎犬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地抬起脑袋狂吠了起来,刚刚还在惬意谈笑着的贵族们顿时眼前一亮。 养狗人喘着粗气松开了这些跟闻到肉腥味一样变得狂躁起来的猎犬脖颈间系着的狗绳,寻血猎犬们如离开了弓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贵族们不约而同地踢了踢马腹,紧紧地跟了上去。 “嘿,西蒙男爵,我建议你就别去凑热闹了,”当意识到右手边与自己并排驰骋的骑手是曾经侮辱过自己的西蒙后,在马背上摇晃的朱利安毫不客气地嘲讽道,“你那玩具也就适合打打兔子和野鸡这样的小型猎物,拿它去狩猎野猪简直是在给大家添乱。” 朱利安说完,还不忘炫耀般地向西蒙展示了一番他那刻有纹饰的野猪长矛。 “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罢了。”西蒙懒得和朗格衷心的狗腿子争吵,那可真是太掉价了。 “不,要是这么想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朱利安不在乎西蒙那冷淡的态度,他可不想让这个在西蒙面前逞一次口快的机会溜走,“这是专门为我定制的幸运之矛,我会用它刺死一只又肥又壮硕的野猪,而你,拿着笨重的十字弩在马背上却什么都射不中,哈哈哈哈哈!” 不给西蒙还口的机会,朱利安便更用力地夹了夹马腹,到更前面去了,殊不知西蒙望向他背影的目光充满了看搞笑小丑的戏谑和看愚昧白痴的怜悯。 “不用理会这个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的家伙, ”温特男爵驾着马追上了西蒙,偏过头对他说道,“依我的经验看,这种人的报应往往是来得最快的,万能且睿智的主会不吝地给他一个教训,教会他什么是谦卑。” “谢谢你,温特,我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西蒙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我们等着瞧他的好戏就是了。” 那群追赶着的猎犬疯狂了起来,贵族们的马儿也加快了步伐。受惊的野猪发了疯似的摆动着它们的前后蹄,在灌木丛和林地间灵活地穿梭着。 在平整的草地上,野猪跑得没有马儿快,但是在地形复杂的森林中,灌木和低矮的树枝会给追击野猪的骑手们带来巨大的阻碍,这就让它们变得很难被逮到。 追敌心切的朗格那华丽的衣服被树枝和荆棘刮出了几道难看的印记,比起“出征”前威风凛凛的他,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个兵败逃亡的失败者。 于是,戴着软甲帽和锁甲头巾、穿着长摆锁子甲的朱利安无所畏惧地加快了速度,逐渐来到了队伍最前头的位置,最接近野猪尾巴的位置。 第一百七十三章 强牵制 朱利安的马儿看上去对这种紧张刺激的追逐游戏喜欢极了,它跟着那匹猎犬的脚步撞开了树丛、踩平了灌木、将树苗踏得歪倒在地。 一路上的枝叶在朱利安的锁子甲上留下了“滋啦滋啦”的摩擦声,他的衣服缝隙中残余着树叶,他的锁甲铁环孔中插着较细的小树枝。 现在的朱利安看起来已经全然没了刚刚的那股新鲜劲,一路上的低矮树枝迎面打得他的脸上布满了刷刷的红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个可怜的家伙遭了残忍的鞭刑拷打呢。 野猪被逼到了一处小草地间,一块巨大的岩石矗立在逐渐变得陡峭的小坡上,挡在野猪的面前。在岩石的后面是一座并不算高的山丘。 岩石那饱经风霜的灰色岩壁上长满了常青藤,旁边生长着茂盛的冬青树丛和粗壮的山毛榉树。 野猪再没有人聪明也不会将布满了常青藤的岩壁认成是可以穿梭的草丛,于是它不禁减缓了脚步,看上去想要另寻出路。 “没路逃了吧?哈哈哈,去死!”朱利安狞笑着咆哮了起来,抬起了长矛,向野猪的头刺去。 朱利安来势汹汹,就连追着野猪狂吠的猎犬都被吓得钻进了一旁的树丛。 可惜的是,这个骑术和枪术并不精湛的家伙成天沉浸于酒肉宴会和幕后的阴谋诡计之中,他那略显肥胖的手因为紧张而剧烈颤抖了起来,居然将矛尖插进了野猪那肌肉发达的背部。 “咔擦”一下,只刺进野猪身体两三寸的长矛不堪重负地折成了两截,忽如其来的滞阻力让傻眼的朱利安一下从马上跌了下来。 “嘶嘶!” 受到惊吓的马儿不受控制地掉头想要远离那头已经被激怒了的野猪,不过可怜的朱利安左脚在马蹬上套得太紧了,结果被受惊的马儿拽着在地上七荤八素地拖着前行。 当朱利安晃头晃脑地摆脱了那匹笨马,从地上坐起来时,他发现自己正光着一只脚坐在草地上,他的马带着他左脚上的鹿皮靴已经不见踪影了。 很快,他便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更糟糕的处境——那匹背上残留着小半截长矛的野猪正红着眼睛嘶叫着向他冲过来呢。 “看在上帝的份上,谁来救救我!”朱利安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愣在了原地,甚至忘了从腰间的剑鞘中拔剑自卫。 “嗖!” 一枚弩矢精准地射在了野猪的脑门上,深深地没了进去。失去势能的野猪一下扑倒了在了朱利安面前几米的地方。 野猪那粗大尖锐的白色獠牙同无神的双眼一起垂向了一旁,不一会儿便被喷涌而出的血液染成了红色。 要是晚上几秒,朱利安可真就生死未卜了。 西蒙一只手持着十字弩,灵活地骑着“幸运”从朱利安的侧后方掠过。他在野猪的尸体旁边勒马,踩着马蹬跳了下来。 “虽然我很不想这样做,但刚才仁慈的上帝操控着我的双手射出了这一箭,”西蒙对着惊魂未定的朱利安说道,“看上去你欠我一条命了。” 朱利安脸颊煞白地点了点头。不管他和西蒙有着怎样不快的过去,都无法改变西蒙刚才救了他一命的事实。 “谢谢你,西蒙,实话实说,虽然我并不喜欢你,”回过神来的朱利安深呼吸了一口气,说话还是有些不利索,“但不得不说,我欠你一个人情。总有一天,我会把它还上的。” “但愿你信守承诺。”西蒙握住了野猪脑门上的矢柄,将弩矢拔了出来。 西蒙选择救下朱利安,是因为他是个忠诚的人。既然他会对自己的君主如此忠诚,那必然也会忠诚地偿还自己对救命恩人所欠下的天大的人情。如此一来,西蒙便有了一个在朗格内部堡垒上的突破口,即便朱利安在本意上可能并不想这么做。 假如朱利安死了,朗格必然会用另一个他所信赖的亲信来担任他的间谍首脑,如此一来,西蒙还不如果断地救下朱利安,以救命之恩来获取一个对他的强牵制。 拔下了弩矢的西蒙将粘着鲜血的弩矢放回了弩袋里,随后来到朱利安的面前,一把拉起了他,从他的剑鞘中抽出了他的利剑。 “你要干什么!?”朱利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现在的他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不过他显然是误会了。西蒙只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回了野猪尸体旁,将剑顺着弩矢造成的伤口,深深地插进了野猪的脑门,乳白的猪脑顺着剑身溢了出来,“这是你的猎物,自然属于你。记住,它是你杀的。” 朱利安立马便明白了西蒙的意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待西蒙重新回到“幸运”的背上时,姗姗来迟的贵族们才慢吞吞地抵达了现场。 如果让朗格知道西蒙救了朱利安一命,这只狡猾的狐狸必然会对朱利安产生猜疑,乃至最后的疏远和不信任,直到失宠的朱利安被他彻底打入冷宫。 如果让大家相信这头野猪是朱利安独自斩杀的,无论对西蒙还是朱利安都是最好的。 贵族们纷纷地称赞着朱利安的勇气,他们毫不怀疑这匹野猪就是朱利安斩杀的,这头凶猛的野兽脑袋上插着朱利安的佩剑,那是最好的证明。跟在贵族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仆从们上前处理野猪, 准备将它抬回营地。 “尊敬的君主大人,”狼狈的朱利安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朗格伯爵的面前,他那赤裸的左脚和浑身像是在泥塘里打过滚似的锁子甲无一不暗示着刚才他与野猪搏斗的激烈程度,“我将这匹野猪献给您,我相信它一定能为您婚宴时的餐桌增添色彩!” “谢谢你,我忠诚的骑士,”朗格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朱利安的行径令他的颜面大增,令他在公国内众贵族的面前出足了风头,一时兴起的他从手指上摘下了一枚精致的金戒指递给了单膝跪地的朱利安,“这是我给你的奖赏,收下吧。” “谢谢,我会永远做您最忠诚的追随者!”朱利安说这话时微微埋下了脸,看上去内心有些纠结。不过,沉浸于喜悦的朗格伯爵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异常。 万分感谢书友小神、狮心理查、书友的月票!!! 万分感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支持,欢迎加入书友群!!!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刀叉 狩猎进行得有惊无险,除了朱利安打到的这匹野猪外,沃尔夫伯爵父子也收获颇丰——他们合力杀死了一头健壮的雄鹿。 贵族们很享受狩猎的过程,他们在天色将黑的时候愉快地回到了托尼斯堡。 跟随狩猎队伍回来的仆人们七手八脚地将猎物抬进了厨房、丢进了圈栏。朗格伯爵的厨子们忙碌了起来,在昏暗的灶台光下处理起了食材,而城堡内的仆人们也不例外,他们布置起了桌布和餐具,为一只只银酒杯满上了新鲜的葡萄酒。 当最后一个碟子在长条搁板餐桌上摆好时,贵族们已经换下了沾染着泥土气味的脏衣服,穿上了干净而得体的华服,陆续就坐。 西蒙与温特男爵一边聊着天一边走进了领主大厅,这几天的相处使他们变得形影不离,像是一对相见恨晚的知己。而他们的计划也进行得十分顺利,原本心存芥蒂的卡尔男爵改变了主意加入了他们,并且说服了摇摆不定的希格堡男爵。 当然,这一切并没有进行得如西蒙想象般的天衣无缝。不像沃尔夫伯爵那般后知后觉的朗格伯爵似乎隐隐地察觉到了他的亲兄弟西蒙正在做些什么,这一切得要得益于他当年在贝格伯爵的宫廷中所受到的熏陶。 于是,在回托尼斯堡的路上,朗格便开始在心中盘算着所有可能会出现的最坏情况,直到最后,他忍不住发出了对西蒙不屑的嘲笑——自己和沃尔夫伯爵的兵力人数占优势,除非让一个弱智来指挥战斗,否则西蒙那可怜的抱团取暖联盟根本没有胜算。 当然,如果公爵介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想到这,朗格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他想,公爵在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丝毫不给面子地去了德累斯顿会见奥托王子,这足以看出他的真实态度——他对这门婚事的祝福只是嘴上说说,仅此而已。 在朗格看来,奥托只是一个王子罢了,他的兄弟坦克马尔和亨利都是强而有力的王位竞争者,最终谁能戴上德意志王国的王冠还不一定呢。而他和沃尔夫伯爵的家族作为公国内除公爵家族外最显耀的两个家族,这样的婚事居然被他如此地轻视,实在是不可理喻。 食物陆续上桌,众人做了个庄重的餐前祷告,便开始各自心怀鬼胎地就餐了。 大块的烤鹿腿被厨子用大砍肉刀潦草地剁了几下便被装进一个大盘子里,被仆人端放在餐桌的中间。餐盘边有一柄银质的小刀,如果谁要吃肉,便会拿起银刀切一块直接送进口中。 西蒙拿起了银刀,刀柄上残留的油渍和上一个没洗手便上桌吃饭的家伙留下来的黑印让西蒙皱了皱眉头,一个想法逐渐浮上了他的心头。 在这个黑暗且蛮荒的时代,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虽然吃的食物有着天壤之别,但就餐用的餐具都是不尽相同的——直接用手,或者是木勺。如果餐桌上有肉的话,就仅仅只会在肉旁边的餐碟上放一柄小刀。 这时的人们在进食上还在延续罗马人的传统——用手指头进食,并且根据吃饭时使用的手指头多寡来区分地位。 平民可没那么多讲究,五个指头齐上阵,怎么方便怎么来,而贵族则会麻烦一点,仅用三个指头才会被看作是优雅的、有餐桌礼仪的,他们的无名指和小指不会触碰食物。 而现代西餐中所使用的刀叉餐具最早出现在一个世纪后的意大利地区,当它普及整个欧洲大陆时,那会儿都已经文艺复兴了。 西蒙已经受够了这种在他看来做作、不卫生的吃法了,他想,等回到领地后,是时候让他的铁匠为自己打造一套刀叉餐具了。 虽然这会被教会的神职人员们所反对——那些秃顶的家伙们坚信人只能用手触碰上帝所赐予的食物,但西蒙已经下定了决心。 谷啻 这里的人不知道细菌的存在,也不懂得病从口入的道理。一旦有人生病了,虔信的人会认为这是上帝降下的惩罚、医师会认为这是体液不平衡的结果。如果能使用刀叉进食,避免直接用手接触食物,至少能避免很大一部分的肠胃疾病。 西蒙在就餐前是拿苹果酒洗过手的。 托尼斯堡不临河,这里的人都是用酒水来补充水分,条件一般的居民会饮用劣质的啤酒,而买不起酒的穷人会拿醋兑水来当酒喝。因此,找不到洁净水洗手的西蒙只能奢侈地拿酒来洗手了。 晚餐之后,朱利安穿上了一件朴素的亚麻衬衣,披上了一件不显眼的黑色兜帽斗篷,尽量不引起注意地走出了城堡。 作为朗格伯爵的封臣,他每次都是穿着华丽的衣服骑着高头大马经过城堡外的村庄,本地居民们认识他,因此朱利安埋下了头,将兜帽拉了起来,尽量地遮住自己的脸庞。 他来到了村边的酒馆,打开了门,穿过了一群正在唱歌跳舞、浑身臭烘烘的农夫,在角落的桌子边找到了校官黑拉尔特。 “日安,朱利安大人,你要为我买酒么?”黑拉尔特摇了摇空空如也的木头酒杯,那直勾勾的眼神让朱利安不是很舒服。 朱利安叫了两杯啤酒,坐在了黑拉尔特的对面,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或许你得另谋出路来养活你和你的弟兄们了。” “什么意思?”刚刚举起酒杯的黑拉尔特挑了下眉毛,将酒杯放回在桌子上。 “我仔细想了想,现在公国内所有的眼睛都聚焦在我的君主身上,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杀死西蒙,很难不会被人怀疑,这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麻烦。另外,西蒙的剑技高超,以路遇劫匪的方式杀他,出意外的可能性太大了。”朱利安将提前想好的说辞讲了出来。西蒙救了他一命的事情不需要第三个人知道,因为这绝对会成为他最为忌惮的把柄。 黑拉尔特的手离开了橡木酒杯,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不一会儿又变成了失望。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你所愿。” “我可以不追究你曾对我领地的劫掠,但作为条件,你必须离开肯彭山谷领地,越远越好,并且忘掉我这个人。你可以带着你的弟兄们往南边走,那里遍地都是富裕的商人和物产丰富的村庄。” “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带着手下出发,你永远也不会再见到我。”黑拉尔特无奈地点了点头,重新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随后站起了身离开座位,向酒馆外走去。 这片土地没有什么值得黑拉尔特所留恋的地方,既然没活儿干了,离开便是的了。南方的领地会比这片已经经过战争蹂躏的土地更加富裕,这是事实,也正是黑拉尔特所向往的。 朱利安没碰属于他的那杯啤酒,他现在还是有些纠结。 他绝对不会杀死救命恩人,但同时也不想背叛一手将他提拔起来的君主。他感觉自己在独木桥上行走,既不想掉进左边的深渊也不想掉进右边的深渊,他只能尽力地寻找中间的那个平衡点。 现在让黑拉尔特离开,便是他所选择的平衡点。当几天后黑拉尔特走远了,他会对朗格说这个可耻的土匪头子私自带着人逃走了,这样既可以打断谋杀西蒙的进度把锅推到这个他永远也不会再见到的人身上,也没有触犯到他君主的根本利益。 “上帝啊,我到底该怎么做?我祈求您的怜悯和宽恕,为我指明一条正确的路!”朱利安爵士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合十了双手,闭起眼睛祈祷了起来,在这充满了欢快气息中的酒馆里显得甚是格格不入。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成婚之日 托尼斯堡的庭院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味道,包括但不局限于马厩的臭味、很久没洗澡的仆从身上散发的膻味、酒窖中隐隐的麦酒清香以及领主厨房中烤肉的香味。 在这个不同寻常的日子中,城堡里的每一个人都洋溢着微笑。他们知道自己会收到一份来自领主的新婚礼物,虽然在此之前朗格会征收一笔婚姻税,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即将会和所有宾客一起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时光。 在城堡外的村庄中,铁匠用锤子用力敲打着马蹄铁,领主的樵夫赶着一匹驮着两大箩筐柴火的毛驴匆匆地经过。几个孩子尖叫着争夺施赈人分发的面包,织坊的女人们咯咯地笑着用染色羊毛线在亚麻布上刺绣。一阵从北海吹来的风扫走了蔚蓝天空上的云朵,一片片云影在田野中争相竞跑。 朗格的婚礼在他自己的城堡中进行,不过为了得到教会的祝福,他还是请来了当地的堂区神父。 在更早的时代,贵族们结婚是没有请宗教人士见证的习惯的。他们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许下誓言,戴上戒指,就算是结为夫妻了。 今天来访庆祝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除了沃尔夫伯爵家族到访的客人外,几乎整个肯彭山谷伯爵领内,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往托尼斯堡赶。册封的骑士们和采邑封建主们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大厅内的桌椅完全容纳不下那么多的人。 于是仆人们连忙从其他地方搬来了更多的桌子和椅子,摆在了内堡场的空地上,临时增添了一些坐席。 当然,坐在马粪味中就餐对于这些小贵族们来说又是另一回事了。 “让我们欢迎朗格伯爵大人和他的新娘约瑟菲妮小姐!” 传令者的大声呼报打断了大小贵族们嘈杂的议论声,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放低了声音,将目光投向了厅堂的门口。 只见穿着鲜艳红色毛呢华服、用金胸针别着白色天鹅绒斗篷的朗格挽着约瑟菲妮的手,缓缓地走了进来。 今天的约瑟菲妮美得像是一个下凡的天使。她穿着一件蓝绿相间的连衣裙,用一条精美的束发带系列好了头巾。她的袖口有着金丝刺绣出来的花卉图案,脖子前有着一条挂有银色十字架的丝带。她肩上搭着的羊毛斗篷颜色如同湛蓝的日内瓦湖,艳丽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等待着的人们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大家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在一片五颜六色的欢呼海洋中,周围布置的黄色红色彩带显得喜庆且生机勃勃。 约瑟菲妮小姐的家人们和朗格与西蒙的母亲丽芙夫人围成了一个半圆站在了领主宝座旁边的桌子前。 桌子上放着羊皮纸、鹅毛笔和墨水瓶。虽然这是一场婚礼,但关于嫁妆以及财产的转让,还是会在所有人都见证下被书记员详细地记录下来。 即便西蒙与朗格的关系再差,矛盾再不可调节,也改变不了他们体内流着的相同血液。作为朗格的亲弟弟,西蒙紧挨着他的母亲丽芙夫人站在了一起。 朗格和约瑟菲妮来到了桌子前,面对面地站着,紧握着对方的手。 “我,朗格·德·多尔斯滕,肯彭山谷伯爵领和多尔斯滕男爵领的合法统治者,将娶你,维特拉尔的约瑟菲妮为我的妻子。我将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向上帝起誓,我会用我的余生爱你、照料你,永远地忠于你。”朗格的嗓音很大,西蒙能从中听出难掩的激动。 “我,约瑟菲妮·德·沃尔夫,沃尔夫伯爵之女,将让你,多尔斯滕的朗格成为我的丈夫。我向上帝起誓,我将在余生爱你、照料你、忠诚于你,直到永远!”约瑟菲妮的声音沉稳且自信。 朗格和约瑟菲妮亲吻了起来,两舌萦绕。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激烈的欢呼声。 托尼斯堡教堂的神父为二者祝福,并且用拉丁文念了一段祈祷。随后,朗格从腰带上取下了一柄银子做成的钥匙,塞到了约瑟菲妮的手心:“这是我城堡的钥匙,现在,你是这片领地的女主人,我将它赠送予你。这个城堡属于我,也属于你,希望你能为我创造一个甜蜜的家!” 沃尔夫伯爵的儿子费纳甘双手捧着一柄镶嵌有黄金纹饰的剑,递给了他的妹妹约瑟菲妮,约瑟菲妮接过了之后将它高高举起,向所有人说道:“我的丈夫,我将这柄宝剑赠予你,希望你能守护我们的家园,保护我们的子女!” 这是婚礼中男女双方互赠的象征性礼物。紧接着,更加珍贵的财物资产交换在书记员面前的小桌子上开始了。 “这是我的嫁妆,”约瑟菲妮说着,两个沃尔夫伯爵的扈从队士兵抬着一口沉重的木箱来到了桌子前面,“如同之前承诺的,里面有两百枚质地上好的徳涅尔银币。” 神父站了出来,拿出了箱子的钥匙,在众人面前公示:“我昨天来验证过了,以上帝之名,箱子内的银币无论是数量还是质地,都与约瑟菲妮小姐所述完全一致。”说完,他将钥匙交给了朗格。 书记员用鹅毛笔蘸了蘸墨水,在羊皮卷上用漂亮的字体小心翼翼地书写着,生怕哪里出错。 朗格对着他的掌玺大臣使了个眼色,后者走出人群,将一张盖有多尔斯滕家族印章的羊皮纸文件公之于众,大声宣布道:“这份文件从今天开始正式生效,朗格伯爵将赠予约瑟菲妮小姐海姆藤森林地区的五座采邑村庄和一个位于此地的伐木场,它们的租金将归于约瑟菲妮小姐和她的子嗣名下,直到永远。” 当书记员记载完这一切后,人群开始躁动了起来。朗格向所有人压了压手示意安静,表示一切还尚未结束。 “我将向托尼斯堡的教堂捐赠一百枚徳涅尔银币、二十头牛、一个羊圈,以此作为我成婚的虔诚之礼,以换取教区的修士们为我、我的妻子以及我未来的孩子祝福,祈祷。” 这类在婚礼上赠送给教会的礼物很常见。迷信的中世纪贵族渴望得到宗教信仰上的庇佑,希望上帝能够保佑他和他家人们的灵魂安逸。 不过通常,他们赠送给教会的礼物是以钱币和牲畜的形式赠予的。土地和居民如同一只下蛋的金公鸡,对于并不算太富裕的伯爵来说,赠送土地实在是显得太过奢侈。 “现在,远道而来的朋友们,请你们开始用餐吧!” 所有仪式结束后,朗格对着宾客们大声说道。 仆人们从领主厨房端来了大盘大盘的烤野猪肉和牛肉。面包师从烤炉中夹出一条条新鲜出炉的面包,放在铺着白色亚麻布的柳木手提篮中一起送上了餐桌。 一桶桶鲜美的果酒和红酒被身强力壮的士兵搬进了大厅,他们用腰间锋利的斧头直接破开了桶盖,需要的人直接拿着杯子去桶边畅饮。 约瑟菲妮小姐,不,现在是约瑟菲妮夫人了,她在气氛热烈的餐桌上吃得并不多。更多的时间里,她在和各个大小贵族、朗格的内阁成员、有声望的民众们交谈,让他们快速熟悉自己,增加自己的声望。 “夫人,请您允许我这么称呼您,”西蒙对着约瑟菲妮说道,“作为朗格的弟弟,我希望用这杯酒,为你们的婚姻献上祝福,希望你们永远幸福。” “谢谢你,西蒙。”约瑟菲妮掩着嘴笑了起来,斟酒人为她重新满上了红酒,她和朗格一起向西蒙举起了酒杯。 虽然西蒙在内心中并不乐意见到二者的联姻,但表面上该做的功夫还是得做,不然就显得太小肚鸡肠了。 “西蒙,希望你也早日找到你的另一半。”朗格开口了,他的话不多,语气十分平静,这让西蒙一时间不能确定他是否在嘲讽自己。 当西蒙回到座位后,温特男爵放下了手中的羊腿,擦了擦嘴上的油渍,凑了过来:“西蒙,你的哥哥说得没错,你是时候该考虑婚姻对象和继承人的问题了。没有继承人的领主无论是在封臣还是在宣称觊觎者的眼中都是无比虚弱的。” 没有结婚,意味着没有继承人,意味着当西蒙发生了意外,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归顺位的第一继承人朗格所有。这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你说得对。”西蒙这次没有否认和岔开话题了。 贵族们在这难得一次的聚会中分享着最近的见闻以及道听途说的八卦。他们尽可能多地结识新朋友,达成一些协议,或者贬低自己的敌人,制造挑拨离间。 西蒙也不例外,他把他的重点放在了他要结盟的四个男爵身上——温特男爵、卡尔男爵、希格堡男爵和乌尓茨男爵。 西蒙促使这个新生的联盟达成了初步的口头协议,大家承诺在婚宴结束后的一周内派人到埃斯拜堡签署正式的盟约文件。 如果有谁遭到了攻击,另外四个男爵应无条件地、倾尽所能地出兵帮助受攻击者。 西蒙对此很满意,至少现在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与朗格抗争了。 万分感谢书友awqsed10的打赏!!! 万分感谢书友v断魂,小神的门罗,百花音羽,风靡夜色的月票!!! 万分感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支持,欢迎加入书友群!!! 最近忙起来了,有一门专业课要结课,调研和作业真是巨巨巨巨巨多。 第一百七十六章 马扎尔人 朗格的婚礼结束后,西蒙没有久留,急不可耐地返回了自己的领地。 在精锐的卫兵护送下,一路上没有哪伙不开眼的劫匪敢拦路抢劫。终于,在两天的快马加鞭之下,西蒙平安地回到了自己的领地。 现在,他需要一个会写字的人帮他起草一份联盟文件。除了远在埃斯拜堡的司铎和弗尔德堡的约翰神父,住在科奥瑟村的路德维希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当了十几年的吟游诗人,这点东西应该难不倒他。 路德维希的新家在科奥瑟村的外围土地,他的农场和为他耕种土地的农奴家坐落在莱茵河边的缓丘上,这里遍布着茸茸的绿草和星星点点的小树林,风景煞是旖旎。 他的新房子是一栋近期新建起来的长条木屋。在此之前,这里的那些农奴居住的房子逼仄且充斥着大量腐烂的灯芯草和粪便,对于一个男爵的封臣来说,住这样的烂房子实在是有些不合身份,于是西蒙特批为他新建了一个家。 在路德维希的新房子旁边,一圈并不算高的尖头圆木围墙将屋子密不透风地环绕了起来,只在主路旁留了一个坚固的大门。尖木围墙里有一个简易的箭塔,一个戴着破旧皮帽的持弓民兵正在上面放哨。 除此之外,围墙里还有小粮仓和条石围起来的水井,以及一个供守备士兵们起居的小屋子。 这样一来,如果有山贼、土匪、甚至是敌人的劫掠小队来到了这个地方,住在附近的农奴们可以紧急地将这个小庄园当作一个避难场所,等待西蒙军队的增援,而不是像待宰的羔羊一般留在家里等死。 事实上,在西蒙的男爵领中,像这样的小据点远远不止一个。 西蒙让男爵领内所有的骑士都像这样改造自己的领主宅墅,并且反复叮嘱他们平时在围墙内的粮仓中必须存有一定的余粮。 由此可以预见,当敌人的军队进攻西蒙的领地时,一个个像这样的小庄园据点会成为最令他们头疼的存在——进攻者要么分散军队逐个围攻这些庄园,要么就等着被庄园内的士兵们主动出击切断补给线。 “赞美耶稣,路德维希,真是好久不见,”西蒙在仆人的引领下来到了书房,见到了他那正在伏案书写的间谍首脑,“最近有什么新消息吗?” “蒙受上帝保佑,我的大人,”路德维希轻轻地放下了笔,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桌子边倒了两杯红酒,“近期领地内还算和平。我们除掉了几个可疑的人,他们的种种行为看上去是来刺探情报的,于是我们一如既往地请他们去阴暗的地牢里做客、享用大餐。毫不例外,他们几乎都是朗格派来的探子。至于领地外嘛……” “别卖关子了!”西蒙接过了路德维希递来的红酒,摇晃着酒杯浅呡了一口。 “听科隆城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有人说,最近有一伙马扎尔人掠夺者在莱茵河流域游荡,已经有好几个领主遭了殃,损失惨重。”路德维希的面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马扎尔人?”西蒙有些诧异。 这些来自东方草原的游牧侵略者们一直是“捕鸟者”海因里希国王的心头大患。 他们大多骑着马行动,速度很快,王国内各地的领主往往是在没有任何消息的情况下遭遇袭击。 而当遇袭的贵族征召完领地内的农奴士兵和私兵与骑士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赶到受袭村庄时,那群该死的异教徒早就溜得没影了,只有村庄里冒着浓烟的残垣断壁和满地的村民尸体证明了他们来过的痕迹。 路德维希的生父法兰克尼亚公爵埃伯哈德曾经这样形容他们:“由于没有基督教军队阻挡,这些擅长突厥诡计的家伙们并没有组成一支行动缓慢的大军,而是分成了敏捷的小队前来,蹂躏农田和村庄,完事后便一把火将他们烧毁。由于出现得很突然,他们总是能出其不意。不到一百个马扎尔人突然出现并攻击猎物的情况时有发生,而只有看到冲天的烟雾或者夜晚天空中的火光后,你才能看到他们已经去过了哪里。” 马扎尔人正是凭借着比维京人更加迅捷的快速行动,才变得如此不可阻挡。同时,他们在陆地上的劫掠范围远比维京人要大,后者只能依托大海和河流,并且在陆地上并不能离开他们的龙首战船太远。 “是的,大人。他们十几年前主要在王国东部和南部的边境地区活动,但却对那些罪犯和土匪们戍守的木堡无能为力。” 路德维希这里说的罪犯和土匪都是曾经被“捕鸟者”海因里希国王所赦免的罪人。作为赎罪的条件,这些人将在王国饱受马扎尔人侵袭的边境地带建造城堡并且驻守那里。 当然,强迫人免费充军戍边是长久不了的,哪怕是以恢复自由之身作为条件。所以,每一个去戍边的强盗都在城堡的郊外分配到了土地。 这原本只是海因里希国王面临内忧外患的无奈举措,不过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土匪军团”在他们的新家园里表现得相当不错,毕竟人有了土地和资产,便会自发地去保护它,于是这些曾经的绿林好汉们爆发出了惊人的建设激情和战斗力,竟然在短短的几年内便建好了梅泽堡。 “现在,种种迹象表明,八年前签订的马扎尔税已经无法阻挡他们因贪婪而越发膨胀的狼子野心了。现在这些出现在莱茵河流域的马扎尔人劫掠者说不定是他们刺探路况的先头部队。”路德维希说出了他最坏的想法。 “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西蒙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这些该死的马扎尔人,作为科隆公爵的封臣,西蒙每个季度都得上缴一笔额外的马扎尔税,这笔税最后会变成每年交给马扎尔人的贡金,以此来换取和平。 不过依西蒙来看,这笔税可能很快就不用再交了。国王还没有下贱到自己一边挨别人的打一边还给对方交钱的地步,当大规模的进攻开始的时候,便是撕毁和平条约的时候。 “我们得提前做些准备。我听说在勃兰登堡、萨克斯和图林根地区正在施行一种叫军事农民的政策。”西蒙放下了原本在他手中不断摇晃的酒杯。他现在显然没有兴趣喝酒了,酒精会使他的大脑变得迟钝。 “您说得一点都不错,”路德维希倒是没有放下酒杯,他对自己的酒量表现得很自信,“在那里,每九个军事农民就得有一个人前往设防要塞驻守。平时,那个驻防的人要居住在要塞内照顾另外八个人的住所,在战时供他们居住。作为回报,另外八个人要将自己资产的三分之一付给他,供他的薪水和武器装备。” 西蒙的领地与这几个地区的领地有所不同。首先,这里是王国的西北边疆,除了偶尔的维京人袭击,这里相比起战乱不断地王国东南地区可真是显得太安稳了。 其次,在德意志地区,原本供养一个骑士普遍需要三百到五百英亩的耕地和五十个左右的领民,不过鉴于农家肥的推广使得粮食产量翻了好几番,西蒙得以有更多的粮草和钱来建设领地并维持一支精锐的常备军。 这年头的小领主打仗,除了几个骑士封臣与二三十个私兵,剩下的兵员都得大规模征召那些未接受过训练的农奴来充人数。一旦战事持续的时间长了,在军队中服役的农奴们无法耕种照料领地中的农田,那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而西蒙的常备军队看上去更偏职业化一些——他们既不是不用务农的领主私兵,也不是装备寒酸的村庄民兵,更不是临时征召的炮灰农兵。 他们一周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受领薪水参与训练和巡逻,周六周日不训练时可以帮家里照料农活。他们的装备精良,由西蒙提供,大部分人都是从上次战役中存活下来的老兵,经验丰富。 就算是发生大规模战事,应征作战的他们也不会对领地内的生产造成多大的影响。这一切都得得益于这两年来西蒙从北方低地国家的战争中接纳的众多难民和在奴隶贩子手里购买的农奴和匠人。 不过西蒙想,始终走精兵路线是不行的。他可不能保证自己的常备军团是“常胜军团”,一旦出现巨大的战损,到时候保护领地安危的始终是那些基数广大的征召农兵。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可不希望自己领地的主要劳动力们在需要他们守卫家园时居然还是一个个穿着破烂麻衣拿着草叉未经训练的弱鸡,被敌人如割麦子一般收割生命。等到他们也遭受了巨大伤亡时,西蒙就连领地内最基本的粮食生产都无法保障了。 那可真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 “我们得将每一个领民都动员起来,”西蒙深思熟虑了一番,对着路德维希说出了他的想法,“我们要加强每一个小据点的防卫,增建一个军械库,存放武器和盔甲,有必要时将其暂时分发给征召农兵,提高他们的披甲率和战斗力。” “大人,您要知道,一个穿着骑士盔甲的农民会被被一个穿着农民衣裳的骑士轻松解决。”路德维希善意地提醒道。 “这点我当然考虑到了,所以我们得训练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农奴。这个训练是定期的,轮流的,每次训练抽调的农奴数量不能过大地影响到田地的耕种,而那些接受训练的农奴,我们会提供他们的午餐和晚餐。我想对于他们来说,没人会拒绝不用干活有人管饭还能使自己学会自保的训练吧?” “这会使我们领地多出一笔很大的额外开销,无论是粮食还是聘请教官的费用。不过,如果您愿意抽调一部分驻守弗尔德堡和埃斯拜堡的常备士兵中的老兵去当教官,我想这会省下一大笔钱。” “我正是这么打算的。”西蒙对着路德维希笑了笑,重新举起了酒杯,将里面的红酒一饮而尽。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一百七十七章 科特赖克男爵卢克 在另外四位男爵派来签订同盟条约的使者还没到齐时,一个来自根德的探子骑着一头不起眼的毛驴来到了埃斯拜堡。 他为西蒙带回了一个重磅的消息——旷日长久的佛兰德斯公国声索海尔德男爵领的战争结束了。 “谁获胜了?”高高地坐在领主宝座上的西蒙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弗里西亚公爵迪尔克。”穿着鲜艳的紧身衣,将自己打扮得像个旅行商人的探子如是回答道。 弗里西亚公国即是弗里斯兰公国,不过在这会儿的莱茵河地区的居民口中,他们更愿意用地名来称呼北边这个有着诺斯人血统的公国。 在附属关系上,弗里西亚公国的公爵迪尔克忠于德意志王国,而佛兰德斯公国的公爵阿努尔夫则是西法兰克国王的封臣, 因此,佛兰德斯公国声索东弗里西亚公国的伯爵领事实上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西法兰克王国对德意志王国的战争。 不过有趣的是,两个国王这次都没有派遣自己的士兵介入这场战争。 西法兰克王国的国王拉乌尔一世此时还没来得及从他的仇人诺曼底公爵罗洛逝世的好消息中获得片刻喘息,罗洛继位的儿子“长剑”吉约姆便如他的父亲一般和“伟大者”于格一起将这个可怜的国王折腾得焦头烂额,此时的西法兰克王国政局混乱至极。 而德意志王国的国王“捕鸟者”海因里希此时被萨克森地区和图林根地区的马扎尔人进攻分散了注意力,同时,他还得应付巴伐利亚公爵和法兰克尼亚公爵越发得寸进尺的过分要求。因此,他对于北境沿海封臣的伯爵领遭遇的声索战争分身乏术。 于是,这场战争最后居然成了两个来自不同王国的公爵之间不受国王干涉的私战。 不过好在东弗里西亚公爵扞卫了他的封臣海尔德伯爵的宣称和名誉, 这也会让王室松一口气——至少德意志王国不会因此损失一个伯爵领了。 而佛兰德斯公爵则对拉乌尔一世的不作为感到极度的不满,甚至多次在餐宴的长条桌上公然将战败的原因归结为国王不愿出兵。有小道消息称,他正在与“长剑”吉约姆取得联系,天知道他们在密谋着些什么。 “对于我来说,等他们恢复了农业生产,我贩卖到低地地区的粮食利润会降低。同时,这里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奴隶商人经过了,如果我的领地人口想要有所增长,那就得另寻溪辟了。”西蒙一言不发地用手托住了下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了椅座的靠背上,在心中权衡着利弊。 如果埃斯拜堡北部相邻的奈梅根镇恢复了生产,或许西蒙可以稳定地从那里以及伊赛尔堡收购低价的农产品,销往南方的意大利地区。 但西蒙预计,至少在短期内,奈梅根镇似乎很难从这次战争造成的打击中走出来。 在几个月之前,弗里西亚公国的泰斯特邦特伯爵曾率领着军队围攻过奈梅根镇,虽然他们没有打下城镇,但却雁过拔毛地把镇子郊外的村庄和农场牧场掠夺并摧毁得一干二净。他的军队如狂欢一般将奈梅根镇附近的地主和农夫如屠宰野狗似的肆意杀害, 那生灵涂炭的场景甚至令胆大的奴隶贩子谈及时都在瑟瑟发抖。 “克莱沃男爵沃尔特可真是损失巨大。”西蒙可惜地摇了摇头。 他曾经拜访过这位与他领地相接的男爵,这位奈梅根镇的拥有者是个和蔼的老头。挂在他大厅中的卷刃长剑和一面印有他家徽满是刀痕的盾牌似乎在诉说着这位老者年轻时的武勇故事,不过现在的他恐怕是再也挥舞不动它们了。 沃尔特在当地的声望很高,人民们大多认为他是个值得追随的好领主,甚至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代价,这足以看出他所受到的拥护和爱戴。或许,正是因为这些民众的宁死不屈,才造就了屠戮奈梅根的惨案吧。 单膝跪地的探子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的大人,我这里还有一个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西蒙的瞳孔瞬间放大,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 来自佛兰德斯公国的坏消息?似乎长久以来,他在佛兰德斯的间谍们都没有找到暗杀那个人的好机会,难道现在那个人…… “拥有您的埃斯拜堡强宣称的卢克爵士在这次战争中由于出色的表现,被阿努尔夫公爵赐予了一块死后无人继承的男爵领。现在,他是科特赖克男爵卢克。” 西蒙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对着探子说道:“你起来吧,到那边的凳子上坐下,和我说得详细一点。” 原来, 两年前西蒙前来占领昆尼尔男爵领时那个望风而逃的废物领主卢克和他的叔叔施海勃一路逃窜到了西法兰克王国的佛兰德斯公国,最终投靠了卢克母亲所在的家族。 那个家族的族长是阿拉斯市长安布鲁斯。作为低地地区的市长,实力虽然与普通的封建男爵无异,但鉴于他优秀的军事指挥才能,他被阿努尔夫公爵任命为了自己的军事总管。 在这次战争中,公爵阿努尔夫在决定胜利的霍伦之战中损失了大量的兵马,好几个市长封臣战死沙场。阿努尔夫是个理智的人,他并没有将战败的责任归咎到自己的军事总管身上,他知道自己在那场战役中与弗里西亚公爵军队的人数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军事总管安布鲁斯早已便竭尽全力了,而他的侄子卢克在战场上的勇猛也被他看在了眼里。 战争虽然失败了,但领地总归是要继续发展并维持下去的。几个战死的市长家族在当地都有德高望重的继承人,不过科特赖克市长安东是个例外,他出身卑微,还没来得及留下子嗣便战死了。 于是,因急于表现自己而在战场上有着亮眼表现的卢克便进入了公爵的视线,加上他的叔叔军事总管安布鲁斯日复一日的游说和推荐,最终,公爵阿努尔夫将科特赖克册封给了卢克。 值得一提的是,男爵卢克将直接向公爵阿努尔夫本人宣誓效忠。 别忘了,卢克还拥有着昆尼尔男爵领的强宣称,虽然这个头衔目前已经消失并被西蒙整合到弗尔徳堡男爵领的头衔里面去了,但谁都无法否认他和他的家族曾经属于那里的事实。这意味着,佛兰德斯公爵可以随时向西蒙宣战,宣战理由是夺回他封臣的法理领地。 幸好,目前西法兰克王国政局混乱,佛兰德斯公爵目前对这块小男爵领没什么兴趣,暂时没有对西蒙进攻的欲望和倾向。 “我的敌人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了。”西蒙握紧了拳头,眉头紧锁。 佛兰德斯公爵阿努尔夫的实力,远非西蒙一个男爵可以比的。 就算到时候发生战争,科隆公爵履行自己保护封臣的义务和西蒙的几个男爵盟友一起带兵过来救援,大概率也会被阿努尔夫的军队所击溃。 相较于底蕴深厚的佛兰德斯公国,科隆公国这个新兴公国的实力显得是那么地孱弱。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能停歇,沉溺于安逸,否则总有一天,我将死无葬身之地。”西蒙在心中暗下决心,那块原本被他挣脱了的沉重石头又重新压在了他的心头上。 “大人,这便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了。”来自根德的探子向西蒙鞠了一躬,谦卑地说道。 “你不辞劳苦地从佛兰德斯公国的根德而来为我带来了这个重要的消息,理应得到赏赐,”西蒙说着,从腰间的钱袋中取出了一枚徳涅尔银币,递给了探子,“如果佛兰德斯公国那边有任何动向,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我。” “谢谢您,慷慨的大人,”探子接过了钱币,喜上眉俏地说道,“您尽管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这个探子是开心了,可西蒙是怎么都开心不起来。一个个计划浮现在了西蒙的脑海中,最终定格在了暗杀上。 根据男性优先的继承法,只要西蒙暗杀了昆尼尔男爵领宣称的第二顺位者卢克以及第三顺位者他的叔叔施海勃,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这样的话,两个与他无冤无仇的人将会失去生命,可怜的昆尼尔男爵也算是彻底绝后了,这个世上将没有任何继承他血脉的人存活,他的家族也算是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可去他的吧,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西蒙可不在乎。 只要是对西蒙的爵位和生死安危有威胁的人,西蒙便会残忍地、无情地,哪怕要动用最肮脏的手段,也要将其彻底地铲除掉。对敌人仁慈,等于对自己残忍。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愣头青了,原主西蒙的思想和性格正在一点一点地改变着他。 他之前可能碍于兄弟关系而始终无法对朗格下死手,但是现在,对于这种掌握着自己领地头衔的陌生人,该杀的时候西蒙绝对不会手软。 不然,真等到佛兰德斯公爵有朝一日兵临城下时,那会儿就说什么都晚了。到那时,他绝对会憎恨现在这个优柔寡断患得患失的自己的。 “把路德维希叫过来,”西蒙的目光冰冷,对着身后待命的仆从说道,“我有新的任务要交给他。”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古腾塔克长矛 在西蒙的记忆中,当年他第一次与路德维希在酒馆里相遇时,这个老小子还只是微微发胖。而当现在他拥有了科奥瑟村外新建的庄园后,这个小日子过得越发舒适滋润的家伙居然长出了显眼的大肚腩。 间谍总管的工作并没有改变路德维希那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和整个人散发出的那股和蔼气质,不过,西蒙从他那一如既往挂在脸上的微笑中读出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可以说,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无法将这个无时不刻释放着善意的幽默胖大叔与狡诈残忍的间谍头子联系到一块儿去。 “这是为联盟起草的文件, 我的朋友。等男爵卡尔的掌玺官到来后,我们就可以正式签署文件了,”路德维希将一卷羊皮纸轻轻地放在了西蒙面前的桌子上,忽然话锋一转地说道,“不过,我这有一个坏消息——我们在弗尔德堡南部边界的哨兵传回了消息, 在昨天凌晨的时候, 他们惊讶地发现南部杜伊斯堡的方向散发着冲天的火光。” “那就是说……那个马扎尔人的劫掠小队距离我的领地已经很近了?”西蒙有些头疼地说道。 “恐怕您说的是对的。除了那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异教徒, 我想不出第二个能在杜伊斯堡的男爵卡尔的领地上搞出这么大动静的人。”路德维希面露担忧地说道。 “我们前段时间做的尖木拒马布置得怎么样了?” “我前两天听莱安说,基本上都已经布置完毕了。” 为了防止这些该死的马扎尔人毫无阻碍地冲进村庄将大量来不及反应没能进入庄园避难的领民们肆意杀害,西蒙派遣了好几个信使向他的每一个封臣传达了他的警告和应对的方法——用松散的尖头圆木将村庄围起来。 毕竟,为每一个村落建造如弗尔德堡那般的坚固木墙实在是太费钱了,更何况一些村庄中房屋与房屋之间的距离很大,将他们全部囊括到围墙内的成本会更大。 所以,为了防止这些骑着马的游牧劫掠者毫不费劲地直接冲进村庄,看似松散但对于骑兵来说却又密不透风的尖木拒马成了西蒙和他封臣们最好的选择。 如此一来,当马扎尔人出现在村庄附近,民兵拉响了警铃,村民们就能借着尖木拒马的掩护躲到庄园那坚固的围墙后面,升起熊熊的狼烟向埃斯拜堡和弗尔德堡预警,并等待救援。 这些马扎尔人劫掠者最擅长的是快速机动的骑射战术,对于攻城,西蒙并不认为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攻破各个村庄领地里加建了围墙的庄园。 更何况,他们并不是傻子,对于棘手的刺猬,他们想到的不会是耗费时间冒着生命危险去击破它, 而是会果断地寻找下一个毫不设防的“金库”。 另外,这些游牧强盗大部分人都是轻装上阵,几乎没有人穿重甲,因为这不仅会削减他们赖以生存的高机动性,重甲对于他们的矮种马也是一巨大的负担。因此,这些异教徒强盗里只有少部分人穿了轻型鳞甲,大部分人都没有披甲。这意味着,在密集箭矢和投石索飞石的抛射下,他们的死伤率会非常惊人。 “我们的士兵需要大量装备长矛,”西蒙思索着说道,“那些异教徒是马背上的民族,而长矛会是对付他们最好的武器。” 此时,另一种令装甲骑兵们闻风丧胆的武器也浮现在了西蒙的脑海中——古腾塔克长矛。 这种武器大概是在十三世纪时出现的,那时的佛兰德人为了应对法兰西王国的重骑兵冲锋想了不少招儿。 不同于苏格兰的罗伯特国王利用沼泽地形优势以大量装备简陋的苏格兰长矛兵战胜人数占优的英格兰重骑兵,佛兰德人的办法是将长矛和狼牙棒这两种武器结合起来暴打法兰西王国的骑士。 当敌人的重骑兵冲锋时,长矛可以插在地上当作拒马刺。而没等那些从马上摔下来的敌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士兵们便已经如挥舞着前端加装了铁块如狼牙棒一般沉重的矛砸向他们了。 古腾塔克长矛的名字取得也是挺幽默的,它来源于荷兰语的“goedendag”,意思是“美好的一天”或者是“日安”。 这不难想象, 当十三世纪的低地民兵们拿着“日安棒”将一个个法兰西骑士老爷们从马背上击落并将他们敲得粉身碎骨时,这便是他们向侵略者们打招呼的方式。 根据史料记载,在1302年的金马刺战役中,佛兰德人以9000名由工匠和农民组成的民兵对抗法兰西王国拥有8000人的传统封建军队。其中,法军有2500名装备精良的贵族骑兵、1000名弩兵、1000名矛兵和3500名轻步兵。 然而,在这场众人认为会演变成一边倒屠杀的战役中,法军居然出乎意料地大败,甚至连最高统领阿图瓦的罗伯特二世都在战斗中丢了性命。 根据粗略估计,在那场战役中,至少有超过1000名贵族骑兵丧命于古腾塔克长矛之下。 这场战役的结果震惊了整个欧洲,佛兰德人用胜利击破了重骑兵不可一世的神话。虽然古腾塔克长矛构造简单、制作容易、成本低廉,但只要运用得当,即便在训练有素的民兵手里,也能将装备精良的披甲重骑兵给打得溃不成军。 在此役之后,这种廉价而又卓有成效的反骑武器迅速风靡了整个欧洲。 在西蒙所处的这个时代,正是重骑兵发迹的时代。德意志人为了对抗马扎尔人而不惜花费大代价组建重骑兵部队,而在接下来几个世纪内令整个欧洲的步兵们闻风丧胆的诺曼骑士此时也已经初现雏形。 西蒙想,用古腾塔克长矛来对付马扎尔人显然是绰绰有余的,这种短而沉重的矛适合用来钝击破甲和刺穿防护,对付重骑兵是最合适的。而面对那些几乎不披甲的马扎尔人,普通的长矛便足以送他们去见他们的腾格里神了。 “我的朋友,你可别忘了,我们的军械库中最多的便是长矛了。”路德维希笑着提醒道。 确实,西蒙的军械库中所存放的最多的武器便是长矛和各种各样的短斧,其次是盾牌和各种质量参差不齐的武装剑。这些武器大多是在杜塞尔多夫之战中从洛翁伯爵战败的军队手里缴获的。 “你去告诉瀚恩军士,我需要他派人将埃斯拜堡和弗尔德堡军械库中的长矛和盾牌清点出来装到马车上,然后带二十个武装士兵将它们押运到各个村庄庄园的军械库里,每个庄园分配20面盾牌和20柄长矛吧。”西蒙用食指敲着桌子,对着身后的仆从说道。 “对了,见完瀚恩军士后,你再渡河去弗尔徳堡的教堂找小克莱因,让他骑马去一趟迪黑斯村,把克里格请过来,我有一些想法想要和这位优秀的木匠交流交流。另外,等他们回来后,让小克莱因也到埃斯拜堡来复命,也不知道最近这小子在詹姆斯神父身边都学到了些什么。”西蒙叫住了准备离身而去的仆从,补充地说道。 等侍从行色匆匆地戴上灰色兜帽离开了塔楼大厅后,路德维希从搁板桌边拉开了一把椅子坐下,饶有兴致地对西蒙说道:“提到小克莱因这个聪明的小伙子啊,最近莱安和我聊天时总是在夸赞他呢!” “哦,是么?”西蒙坐正了身子,从靠背椅旁的桌子上拿起了盛满红酒的纹饰银杯。 “是的,我的朋友,”路德维希点了点头,“上次比尔爵士托克里格为小克莱因定制了一张质量上乘的长弓,不得不说,这个小伙子不愧是玩弓箭长大的,他在箭术上有着惊人的天赋。那张长弓似乎生来就是属于他的,无论是跑得多快的獐鹿,还是小巧灵活的野兔,都无法从他的箭下逃过。” “看来这小子在詹姆斯神父的身边还是忘不了自己的老本行啊!”西蒙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您可别失望啊,他的拉丁文学得也不错,当然这也有一部分莱安的功劳,他曾经在意大利地区游学过。当然,如果您想让小克莱因当您城堡中的书记员,我想他绝对可以胜任。” “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西蒙有些惊讶地说道,“他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我还以为他无法沉下心来读书学习呢!” “他已经是个小伙子了,不再是个孩子了,我的朋友,”路德维希笑眯眯地说道,“他现在可真是壮得跟头牛犊似的,平时还总喜欢去酒馆卖弄一番他掌握的爱情诗歌。毫不夸张地说,领地里追他的姑娘能从弗尔德堡排队排到杜伊斯堡去。” “啊哈,我猜他掌握的爱情诗歌都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老混蛋教给他的。”西蒙满意地喝了一口红酒,指着路德维希笑骂道。 “你可别介意,既然我没办法再当吟游诗人了,至少我脑海中的诗歌得找个像我当年一样帅气的小伙子给传承下去。”路德维希毫不在意地抿了一口红酒,紧接着,二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 第一百七十九章 马扎尔人来袭 一根根或笔直或弯曲的长矛被士兵们从弗尔德堡的军械库中取了出来,空气中飘洋着肉眼可见的灰尘,其间还夹杂着一丝腐肉的味道,或许是因为上次哪个干活不认真的家伙没有将兵器防具上残留的血液和碎肉给擦干净才导致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直冲鼻孔。 被拿出来的长矛都是一摞摞已经被归类捆好的矛束,平时它们会被捆在一起靠放在军械库的角落,以此为其他武器腾出更大的收纳空间。不过,让士兵们头大的是每捆的数量都是不一样的,士兵们还得拆掉每捆长矛上的草绳重新挑拣,然后以每二十根长矛为一摞重新捆在一起。 这不是什么困难的活儿,在太阳当头照的时候,两辆马车牵引的棚车上就已经叠满了一百面盾牌和五捆已经清点好的长矛。 午饭时间过后,身上穿着一件蓝色武装衣和短袖锁甲、戴着护鼻诺曼盔和连指链甲手套、腰间的皮带上别着一柄短战斧的瀚恩队长走在最前面带着马车队走出了弗尔德堡的大门。 他的身后是二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牵着两辆载满长矛和盾牌的马车以及两只驮着口粮和露营工具的骡子从弗尔德堡的西外门走了出来。 可以想象,任何强盗在他们面前都会不假思索地逃跑。 由于西蒙在弗尔徳堡这侧的领地没有村庄,所以瀚恩会先带着车队到渡口乘船跨过莱茵河,将武器和护盾最先发到新建的科奥瑟村路德维希的庄园里,然后再启程最近的胖子霍夫曼的伯明翰庄园,像这样逐个在埃斯拜堡附近转一圈,确保男爵领内每个村庄的民兵都分发到了长矛和盾牌。 “希望我们能在那群该死的异教徒到来前做完这一切!”瀚恩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不紧加快了脚步。 ……………………………… 几天后,在一切如往常一般宁静的托尼斯堡,朱利安戴着黑色的兜帽、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灰色亚麻衫和褐色布袋裤、脚踩一双破旧的短靴,像一个仆从一般低调地走进了朗格的塔楼。 塔楼门口站岗的两个侍卫没有阻拦,也没有和他打招呼,只是随便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侍卫表现得就如同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仆人从他们面前经过时一样。 其实,他们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两年来,他们见证了朱利安爵士从张扬到稳重再到低调的整个过程。 起初,朱利安刚刚拥有了爵位拥有了自己的领地,他显得很是春风得意。这位“人生赢家”每天都穿得如同一只颜色鲜艳的孔雀一般引人注目,不是亮色衣裳就是拼色紧身裤。 之后,朱利安当上了朗格的间谍总管。朗格让他不要太高调了,不要向敌人暴露出破绽。于是,除了出席宴会或者是打猎这样的正式场合,他平时只会穿一件浅蓝色的羊毛衫和一条棕色的紧身裤,比起之前收敛了不少,不过要是把他放到普通的平民中去,还是会显得非常与众不同。 等到朗格伯爵的婚礼过后,朱利安看上去比之前消瘦了不少,整个人也多了几分阴郁的感觉。他开始穿平民和侍从才会穿的那种低劣亚麻衣服,唯一的区别是比他们更干净整洁一些。 当他第一次穿成这个穷酸样来见朗格的时候,塔楼门口那两个侍卫还以为这是个来找领主请愿的农民,直接暴躁地谩骂他让他滚蛋呢,直到这个“农民”摘下了那宽大的兜帽,他们才惊愕地发现这是朱利安爵士,连忙道歉。 其实这并不能怪侍卫,只能怪朱利安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真是难以想象一个每天都环伺在领主身边的重要封臣忽然有一天穿上了与他身份不匹配的“贱民”衣裳,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这样的事情自打他们出生以来便闻所未闻。 对此,朱利安没有什么特别的解释,当朗格好奇地问起来时,他便说这是间谍工作的需要,他得把自己变得更不起眼,隐藏得更深。朗格对此挺感动的——他了解朱利安,在他看来,朱利安这么一个张扬跋扈到不行的人居然为了间谍总管的工作每天毫无怨言地穿上了平民的低调衣裳,想必他一定是克服了巨大的困难,他一定要好好善待这个一直追随着他的忠诚封臣。 事实上,这一切不过是朱利安自我赎罪的行为。他常常一个人孤身前往教堂,乞求上帝为他指一条明路,让他摆脱左右为难的局面。他时常会陷入痛苦的选择——一个是辅佐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朗格,一个是帮助对他有救命之恩的西蒙。难办的是,这两兄弟是处于敌对状态的,而朱利安所处的位置就相当于朗格的耳目。 有些人觉得自身有罪的时候会做一些自残的行为,比如说自我鞭笞、蛰居高塔或者是绝食,这会减轻一部分他们内心中的罪恶感。 而对于朱利安而言,他的自残行为便是穿上丑陋粗糙的平民衣裳,这会让他有种浑身都有蚂蚁在爬行蜇咬的感觉。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会想穿这衣服受这罪还不如直接杀掉他算了,真是既耻辱又不适。而现在,他却每天都在忍受着这一切,希望这能减轻他的罪孽。 “我的大人,这里有一份来自弗尔徳堡男爵领的情报。”朱利安不动声色地踩着狼皮地毯,来到了坐在领主宝座上的朗格身侧,俯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说吧。”朗格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有些昏昏欲睡。看来他昨晚睡得很晚,估计是在床铺上和他的夫人耗费了许多精力和体力。当朱利安靠近他时,他只是微微睁开双眼扫了他一眼看清了来人是谁,便放下了警惕重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除了前两周就已经抵达了弗尔德堡的凡库姆男爵温特的掌玺官和杜伊斯堡男爵卡尔的掌玺官,在上周的时候,希格堡男爵勒梅特以及乌尔茨男爵黑尔的使者也抵达了弗尔德堡。” “所以说,西蒙确实是建立了一个针对我和沃尔夫伯爵的派系咯?这可真是不自量力,这帮乌合之众还以为自己是谁呢!”朗格说话时带着慵懒的气息,连眼睛都没睁开,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了。 “不出意外的话是的。当然,也不排除有针对科隆公爵阿马德乌斯的可能性。” “你傻吗?绝对不可能是针对科隆公爵!”朗格立即一口否定地摇了摇头,“西蒙没有任何理由和动机这么做,他已经有我和沃尔夫伯爵两个潜在的敌人了,他现在拉拢科隆公爵还来不及呢,这么可能会和他树敌?我的弟弟很狡猾,他一点都不傻。另外我很好奇,为什么现在西蒙那边的情报传过来越来越慢了?” “我不太清楚,我的大人,”朱利安没注意到他加快了呼吸,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液,“那里仿佛是魔鬼的巢穴,我们派到弗尔德堡男爵领的探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派去寻找他们的人没多久也步入了他们的后尘。” “是吗?” “是的,我的大人。他们大多是我的亲信,不太可能会抛弃领地里的家人家产独自逃走,所以我推测他们大概是遭遇了不幸。所以,我反复叮嘱了现在那个被派到弗尔徳堡的探子一定要谨慎,试着融入当地人的生活,而不是天天在酒馆无所事事地打探消息。” “哈,西蒙现在可真是了不得了,在他自己领地里抓老鼠的本领倒是增长了不少……” “哒哒、哒哒、哒哒……” 正当朗格说着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没一会儿,一个气喘吁吁的传令兵闯进了塔楼里,迈着大步子径直朝着朗格走来。 “站在那别动,你是谁?”朱利安喝住了那个传令兵,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朗格面前,手摸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这时,朱利安才注意到传令兵的手臂后面还插着一根羽箭,不过他武装衣上的血液已经干涸了。 顿时,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伯爵大人,有,有一伙异教徒,袭击了您的村庄!!!”传令兵看上去很痛苦,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栗。 “什么!?”原本慵懒地瘫坐在靠背椅上的朗格一下整大了双眼,站了起来,“那群该死的诺斯人又乘着长船过来放火杀人了么?” “他们明显不是诺斯人,我的大人,”传令兵忍痛说道,“他们在今天凌晨的时候毫无预兆地袭击了菲尔德豪森牧场,几乎人人骑马,还很擅长在马背上射箭,我手臂上的箭就是那群该死的混蛋追击我时留下的。” “见鬼,一定是该死的马扎尔人!”朗格愤怒地握拳锤了锤桌子。 “格里斯,你带这位勇敢的士兵去找宫廷医生处理一下伤口。”朱利安对着旁边的一个仆从吩咐道,后者连忙放下了手里提着的水桶,领着受伤的传令兵快步走出去。 “现在怎么办,我的大人?”朱利安的目光重新投回了朗格身上,这会儿满脸怒容的朗格正在他的宝座焦躁地前来回踱步。 “让军事总管老埃里克过来见我,我要召集军队,抓住并砍下那群异教徒的脑袋!!!” “他们人人骑马,或许这会儿已经带着战利品逃走了……”朱利安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不明白,朱利安,就算他们已经逃到了弗里西亚,我也得召集士兵出征!如果我就这么忍气吞声什么都不做,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个软弱的懦夫,我会在所有人的面前抬不起头!” “知道了,我的大人。我现在去找老埃里克。”朱利安点了点头,也随着侍从和传令兵的脚步走出了塔楼大门。 第一百八十章 突然袭击 弗尔德堡的居民们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战乱了,他们上一次听到悠长的战争号角声时还是在两年前昆尼尔男爵来袭的那个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西蒙在南部边界主路旁的哨站没有提前生起狼烟警告,也许这些异教徒是跨越了无人看守的树林和草地过来的,一切显得很突然,也很符合这些神出鬼没的家伙们一贯的风格。 “不要慌,不要慌!狗娘养的, 你们忘记平时是怎么训练的么?”瀚恩军士一边系着锁子甲头巾,一边对旁边两个手忙脚乱的士兵不耐烦地骂道。 没一会儿功夫,更多的士兵和村庄民兵跑到了军械库,开始穿戴装备,分发武器。 “叮当,叮当……” 弗尔德堡村庄木墙的南门响起了急促的警铃, 在木墙外田地中耕作的农夫们不得不丢下农具撒腿就往村子的大门狂奔。他们中一些人跑掉了草帽, 跑掉了鞋子,但无一例外,没人因此停下脚步回头。 “我仁慈的主啊,救救我们!”一些农夫嘴中念起了祷告词,祈祷他们能在大门关闭前进入村庄。 詹姆斯神父打开了小教堂的大门,惊恐的村民和商人们鱼贯而入,很快就将这个石头小教堂给挤得满满当当。 整个城堡绝大部分的建筑都是木头结构的,所以这些村民遇到危险时,会本能地逃进这个用坚固的条石做成的小教堂里,他们认为这会给他们带来强烈安全感和上帝的庇佑。 事实上,当外面的村庄木墙被攻破时,最安全的地方不是这个小教堂,而是小山丘上西蒙的城堡。 大地开始微微震动,一阵沉闷的泥土被马蹄践踏的声音越来越大,穿上武装衣准备就绪的村庄治安民兵和穿着锁甲的西蒙私兵纷纷从简易的木楼梯走上了村庄的木头城墙。 木头村墙上蔓延着一股紧张的气息,一些民兵正踩着长弓的弯尖底匆匆地上弦,而几个给村里建房子的强壮男人被村长紧急地临时召集了起来,他们从军械库中抱来了更多的箭矢, 依次填满了遍布于堡墙各处的箭筒。 “快上船, 别管你那该死的货物了!” 在距离弗尔德堡不远处的渡口码头上, 当税官和文书提着装钱的小箱子和一大捧写着记录的羊皮纸登上渡船时,两个焦头烂额的商人还在和一群搬运工一起将一个又一个装满了货物的箱子搬到小渡船上,这时,渡船上负责警卫的士兵已经是满脸的不耐烦,特别是听到了一阵越来越大的马蹄声后。 “你不明白,这都是我的钱啊,我是不会把它留给那些异教徒强盗的!”商人搬运货物的速度更快了,他那又白又胖的手连个茧子都没有,显然是没干过粗活,而这会儿却满头大汗地为自己的财产挥洒汗水。 “到底是那些没有屁用的货物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如果你再不上船,我就把你们留在岸上了任那些异教徒屠戮了!”士兵解开了船上和码头固定的绳索,让船夫们拿起了船桨准备离开。 “不,不,不!”商人的表情痛苦得像是背上挨了一马刀一般难看地扭曲了起来,“我不搬了,我们走, 我们走!” 等搬运工和商人将余下的货物遗弃在码头上全部登船后,渡船在一片水花和涟漪中缓缓地离开了渡口码头。此时, 马蹄声已经震耳欲聋了, 每一个人都感觉胸口麻麻的,心中像是有个大战鼓在不停地擂动。 两个士兵在村庄中间的小广场上用干柴生起了火,随后将新鲜嫩绿的树枝盖了上去,没一会儿,熊熊的狼烟直冲万里无云的蓝天,警告整个领地敌军来袭。 “关上村庄的大门!”瀚恩军士已经可以看到远处森林和平原交界处大批骑着马的黑影了,这会儿最后一个在外面耕作的农奴也已经穿过了大门,一眼望去,直通村门的大路上空空如也,只有遗落的农具、鞋子和帽子。于是,他果断地下令关上大门。 与此同时,马扎尔人也冲锋了起来。 瀚恩军士远远地观察着这些马扎尔人强盗,他们中没有人长得和酒馆传言中所描述的额头长着两个山羊角一般奇怪,他们并不是魔鬼,只是一群作恶多端的不信我主耶稣的人罢了。 西蒙在抵抗维京人的战役中给每一个弗尔徳人的心中种下了一颗自信的种子——即便强如诺斯海寇,被砍到了肉照样会流血,被弓箭射中了后照样会倒地哀嚎,大家至少在肉体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因此,在平时当那些路过此地的商人和商队护卫想要给当地愚昧的农民们讲关于异教徒的吓人故事时,他们都惊讶地发现这些人似乎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好吓唬到。 其次,这些马扎尔人看上去长相也没和他们有太大的区别,这些人的皮肤偏白,五官还算是比较立体。 不过他们的眼睛和毛发大部分是黑色的和棕色的,很多人都留着一下巴狂傲不羁的大胡子,或是将胡子编成又细又小的辫子。一些人扎着马尾辫,一些人剃着光头,还有一些人同样是将头发编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辫子,看上去很有游牧民族的特征。 瀚恩以前没有见过马扎尔人,不过,以前一个路过弗尔德堡的商队中有一个穿着东方式长袍的库曼人,这些马扎尔人的一切都和那个库曼人十分相似。 马扎尔强盗们正如路德维希的情报中所描述的,少部分人穿着轻型皮革扎甲,而大部分人干脆全身上下都没有着任何护甲,这意味着堡墙上的弓箭手们收割他们的性命会比农夫在秋天时在农田里割麦子还要更简单,不过难处在于他们是高速移动的。 拿着长弓的村庄民兵已经上好了弦搭好了箭,拿着十字弩的西蒙私兵也架好了弩待命。只要这些马扎尔人敢胆进入他们的射程,免不了一个人死马亡的下场。 “看那边!” 在投石机角楼上待命的士兵指向了远处的渡口和莱茵河的方向,果不其然,在弗尔徳村升起了狼烟后不久,科奥瑟村路德维希的庄园里也升起了狼烟。这给所有的士兵带来了巨大的鼓舞,这意味着西蒙领主的救援将会很快地到来。 “驾,驾!”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个又一个马扎尔人在弗尔徳村外广阔的牧场和耕地中疾驰,这些该死的家伙丝毫不在乎耕地里的长势良好的小麦,矮小的草原马将混杂着农家肥的肥沃土壤和青黄色的麦苗给踏得四处飞溅。 当然,很快他们便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每个骑入耕地的马扎尔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粘上了弗尔徳村村民的粪便。 一个穿着皮革扎甲,看上去有些身份地位的马扎尔人似乎想要秀一秀他那磨得闪闪发亮异常锋利的草原马刀,只见他骑着马来到了显圣坑旁的大橡木十字架面前,还没等他挥刀劈砍十字架,便被上帝给捉弄了——他的马前蹄忽然陷入了满是发酵粪便的坑内,连带着把一阵重心不稳的他也给摔了进去。 再等他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粪人”一阵干呕从显圣坑里爬出来时,村墙上爆发出了一阵欢快的嘲笑声,然而这个马扎尔人除了无能地咆哮狂怒外,什么都做不了。 其他的马扎尔人绕开了弗尔德堡的木头村墙,始终保持在弓箭手和弩手的射程范围之外。 很显然,他们是提前有人过来侦查过的。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直奔莱茵河边毫不设防的渡口,那里堆放着大量的货物,还有一个属于税官和文书的小屋子,里面存放着过河费和货物的税钱。 冲在最前面的马扎尔人看到了渡口码头上没来得及搬运走的货物,狞笑地用马鞭用力抽了抽他胯下那匹可怜的矮马,后者嘶鸣着加快了步伐,很快便在码头停下了脚步。 第一个抵达的马扎尔人看到了那艘载满了人和货物的渡船,此时的渡船已经离开了码头将近三十米远了。看着这条大鱼从他眼前溜走,这个马扎尔人愤怒地用他那谁也听不懂的鸟语谩骂了起来,紧接着挽起了他的草原反曲弓朝着渡船射箭,以此发泄他的不满。 “快趴下!” 一直观察着岸边情况的士兵连忙压下了商人的背,一支羽箭几乎是同一时间擦过了他们刚才的位置,“咚”一下插在了桅杆上,把这个堪堪捡回一条命的商人给吓得脸色煞白。 “把货物堆到船尾挡箭!”士兵一边说着,一边和船夫一起将商人装满货物的木箱子往船尾堆叠,而那两个挺着大肚子的胖商人和税官文书还有搬运工一起去船首平衡重量。 “看吧,到头来你们还不是要靠我的财产来保命?”商人一脸肉疼地对着士兵小声地抱怨道。 “你最好闭上你的嘴,否则我就把你这肉花花的肥猪给丢到船尾去帮我们挡箭了!”士兵刚刚瞪过去,那个胆小的胖商人便低下了头移开了视线。 当更多的马扎尔人赶到码头朝着渡船射箭时,箭矢几乎都被商人的货物木箱给挡下了。见射箭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那些马扎尔劫掠者便不再浪费箭矢了,他们开始将码头上木箱子撬开,将里面的货物拿出来,大把大把地塞进他们的大布兜袋子里。 ……………………… “见鬼,军士,我们只能这么干看着这些异教徒劫掠财物而什么都不做吗!?”角楼上的士兵焦急地向走上来的瀚恩军士问道。 “我们的村庄西墙距离渡口码头有将近一千二百英尺(约三百五十米)的距离,无论是长弓,还是十字弩,都没办法对他们造成伤害。” “这些该下地狱的异教徒!”士兵愤怒地握拳锤了锤角楼的木头墙垛。 马扎尔人大概有八十人左右, 如果路德维希的情报没错的话,剩下的二十个马扎尔人要么是死在路途中了,要么是在他们在森林中的营地里看守之前所掠夺的战利品。 这是很好判断的,这些马扎尔人来袭的时候各个马背上都是空无一物的,同时,他们腰间的大布兜袋子也全都是空空瘪瘪的,很显然是将之前掠夺的战利品都卸在了营地里,然后减轻重量过来带更多的战利品回去。 而这时,瀚恩军士决定固守弗尔德堡村墙的决定也是最稳妥的。 他们的人不多,民兵射手、私兵弩手、持矛民兵和私兵步兵加在一起也才只有六十人,如果这时候将他们集合起来去渡口码头作战,这些马扎尔人的轻骑兵们在平坦空旷的缓坡上一个冲锋就能吞没他们,紧接着便是那些轻装骑射手们一个又一个地收割溃兵们的性命。 而唯一能够给这些马扎尔人重创的办法,就是快速地找到并袭击他们在森林中的营地。 森林中的地形复杂,树木繁多,除了能为马扎尔人的营地提供很好的隐蔽性外,同时也让他们的骑兵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这时,持矛步兵就是这些骑兵们的天然克星了。当然,如果那些马扎尔人选择下马作战,那就更不是西蒙的披甲步兵们的对手了。 。 第一百八十一章 集结,追杀 马扎尔人的气焰极其嚣张,他们像是在进行一次愉快的郊游,一边慢条斯理地将鼓鼓的包囊用绳子固定到马背上,一边轻松地交谈着。他们笃定了村墙上的那些鼠辈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出来和他们交战。 而那个跌入粪坑的马扎尔人也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马牵到了河边,将马儿的缰绳系在了码头税官小屋前的栓马柱上,随后, 在他同伴们嫌弃的目光下,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的邋遢鬼“噗通”一下跳进了水中,他擦拭着自己的身子,企图将身上发酵的粪便清洗干净。 ……………………………… 此时,在河对岸的埃斯拜堡,西蒙的私兵和埃斯拜村的征召民兵们已经穿戴好了拿起了武器, 他们手中三到四米长的长矛如同树林一般茂密,矛尖在阳光下的金属反光如同一颗颗闪耀的星星。 小克莱因, 不,他现在已经是小伙子了,只见他戴着一顶链甲头巾,穿着一件轻盈而又坚固的皮革甲背心,此时正在私兵的队伍中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他的长弓。 拉开一百五十磅的长弓所需要的力气是惊人的,克莱因自从跟随了西蒙后几乎不缺营养,因此,他的肌肉相比农民和一般的士兵要显得更加发达,整个上半身呈一个标准的倒三角形。 “那些马扎尔人几乎都是轻甲,或者不穿盔甲,用长弓射他们实在是浪费力气,而且射速也不快,”穿着罩袍锁甲的西蒙拿着一张一百磅的反曲战弓递给了克莱因,“既然你可以轻松地拉开长弓,用这个反曲弓应该会更加得心应手吧。” 长弓的优点是射程远,威力大, 一般的锁子甲几乎难以抵挡它的箭锋,但缺点是每拉开一弓所消耗的体力大,而且射速没有使用反曲弓快。如果他们要在森林中短兵相接地作战,对付那些几乎没有护甲的马扎尔人,反曲弓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大人,或许你是对的,”克莱因接过反曲弓,随意拉了拉弓弦试了一下,继续说道,“用白蜡木长弓,我一次最多射二十多支箭就开始体力不支了,而拉开这张战弓则轻松的多,就如喝水一般简单。如果条件允许,我能一个个地将那一百个马扎尔人一口气全部射死。” “啊哈,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他们可不会站着不动给你当练习靶,这和打猎可不太一样。”西蒙说着,将腰间挂着的牛皮箭壶也一起递给了克莱因,里面装了三十六支轻箭。 “对了,克里格呢?没人去科奥瑟村通知他集结么?我现在需要他的帮助!”西蒙忽然想起了这个凯尔特山林猎手, 或许他会为自己增添更多的胜算。 克里格已经为西蒙制作了将近三十张质量上乘的长弓, 并且协助比尔在迪贝斯村训练了十名长弓手。因此,比尔爵士在先前给西蒙的来信中提到, 克里格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或许西蒙可以把他调回埃斯拜堡让他和他的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于是,在几个月前,西蒙将克里格调回了埃斯拜堡。他在埃斯拜村大多数村民中享有声望,除了木匠活儿做的出色之外,他还是个不错的调解人,于是,西蒙干脆让他当了埃斯拜村的村长,顶替了杜登被处死后一直空闲着的职位。 这两个月以来,除了同为木匠的老戈登不断请求会见西蒙,向西蒙诉苦说克里格使用了下流的手段抢走了他在村里的木工生意之外,就连他以前的死对头老凯文也开始称赞他是个称职的村长了。因此,西蒙每次都会让老戈登在他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像个姑娘似的过来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在这里呢,大人,”克里格穿着一件在胸部要害部位加钉了硬皮革和鳞片甲的绿色武装衣,腰间别着一壶锋利的锥头箭,满是老茧的手里拿着一把猎弓,“我听您的传令兵说有狩猎活动,专门猎杀无恶不作的异教徒,就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过来了!” “太好了,”西蒙笑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东西整理好,我们得出发了。” 西蒙留了二十个精锐的私兵和弩手一起驻守城堡,并且留下了一道命令——在他离开期间,城堡的大门常闭。除了城堡的内部人员,不许放任何陌生人进入城堡,无论来访的人是平民还是贵族。 声东击西的把戏他可比这些中世纪人清楚的多,虽然在这期间几乎没有其他敌军来袭击埃斯拜堡的可能性,但谨慎并不会给自己带来坏处。 随西蒙出征的士兵有六十人,二十个持矛私兵和三十个持矛民兵,以及十个村庄民兵弓箭手。这些民兵都是他在近期抽时间训练的农民和农奴,在此之前还没有任何实战经验。 他们穿着西蒙分发的破烂武装衣和皮甲,手中拿着一根或长或短的矛以及一面有凹陷的盾牌。这些家伙中某些懦弱的人指不定看见敌人后就会转身逃跑,但西蒙还是决定带他们出征,毕竟士兵总是在战火的磨砺中成长的。 他准备在渡河抵达弗尔德堡后抽调出一部分人手加入他,到时候,他的应该会有七八十个持矛步兵。 此外,他已经派出了传令兵去通知他的封臣们留下必要的防卫力量后集结人马支援他。 “所有人,列队,从最近的小路去科奥瑟村的渡口!”西蒙在仆从的帮助下骑上了战马,对着已经整装待发的士兵们命令道。 ……………………………… 如过境蝗虫一般的马扎尔人已经将码头上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给搜刮得一干二净了,在科奥瑟村这一侧的渡口码头,将货物卸下渡船的胖商人远眺着那些耀武扬威的畜牲,心里恨得牙痒痒。 他已经尽力地把首饰、香料和染料这些价值不菲的货物搬上船了,被那些马扎尔人掠夺的大多是工具、食物、家禽和生丝。 “孩子,别再看了,刚才实在是太危险了,能保住命就已经很不错了。上帝宽恕了你和我的性命,但作为交换,他并没有宽恕你的财物,这是无法避免的。”老税官和年轻的文书提着一个长条橡木钱箱下了船,前者拍了拍胖商人的肩膀安慰了几句,随后和助手一前一后地走向了治安官老凯文的住处。 老凯文住在不远处的半山坡上,他的房子被一道简陋的矮木墙给围了起来,平时有两个士兵看守,算是离码头最近的治安点了,老税官想要在西蒙大人派人过来之前,将半满的钱箱暂时放在比较安全的地方。 弗尔德堡这一侧的河岸边冒起了浓浓的黑烟,这群狗改不了吃屎的异教徒一如既往地选择在劫掠完后放把火烧掉一切,不过这次他们所有能燃烧的只有码头旁的税收小屋和一座简陋的马厩,以及一个供渡口搬运工们居住的半入地式小屋。 即便如此,这群野蛮人也依旧不打算放过它们。橘黄色的火光映在异教徒们得意忘形的脸上,掠夺带来的快感驱使着他们像狼一样举起火把欢呼了起来。 此时,那个“粪人”也洗好了澡,他在水面上火红的倒影中穿上了湿漉漉的衣服,对着远处弗尔德堡的方向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骂了两句,随后骑上了马,和他的同伴们一齐向他们来时方向的森林撤离。 ……………………………… “我诅咒那群该死的异教徒下地狱!见鬼!” 一个从渡船上下来的私兵闻着空气中焦木的味道,咒骂着接过战友从船上递过来的空木桶,将长矛平放在码头潮湿的木地板上,俯身将木桶盛满了河水,然后用力地泼洒在了税官小屋仍在燃烧的屋顶上。 “我的大人,异教徒有将近八十人,人人骑马,刚走不久,”瀚恩军士带着十几个拎着水桶的民兵前来救火,他看到了西蒙,一路小跑到他的身旁汇报道,“他们基本都是轻装上阵,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我推测他们在森林里有一个营地。” “让这十个民兵留在这灭火,”无需西蒙多说,瀚恩军士带来的民兵已经冲向码头取水了,于是西蒙接着说道,“你刚才没有贸然出击,这是很明智的选择,弗尔德堡的守军不足以对抗八十个轻骑兵。现在,我需要你立刻回弗尔德堡集结二十个持矛私兵,我们得以最快的速度在异教徒们溜走前找到他们的营地,然后摧毁他们!” “是的,我的大人!” 西蒙在等待第二趟运送士兵的渡船时,让持矛步兵们组成了线阵,一道不算宽的“矛墙”出现在了码头前面。 这是为了预防马扎尔人的轻骑兵重新又杀回来,这些野蛮人的行为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揣测,所以西蒙只能谨慎地提前做好预备。 如果真当蹄声如雷鸣一般响起时,西蒙军队中未那些经战火磨练的民兵恐怕会被吓得连列阵都不会了,毕竟不是所有步兵都有抗衡骑兵正面冲锋的勇气。于是,西蒙便提前让他们列好了矛阵。 很快,第二趟渡船带着三十名持矛士兵回到了渡口,这会儿,瀚恩军士也带着二十个持矛私兵走出了弗尔德堡的大门,和西蒙汇合。 “他们往那个方向逃走了,我的大人,”瀚恩军士指了指马扎尔人最后消失在森林前的方向,“跟着马蹄留下的痕迹,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们,前提是他们还没有溜走。” “既然有营地,打包离开也是需要时间的。我们可不能慢悠悠地走过去了,大部分受袭的领主没能抓到他们的主要原因是行军速度太慢了。我们不能步了他们的后尘。”西蒙用手托着下巴,思索着说道。 “所有人,列方阵,跑步前进!” 这时,西蒙平日里对这些士兵的训练就派上用场了,士兵们一路小跑了起来,他们组成的方阵大体上是整齐划一的,并没有其他中世纪军队跑起来乱哄哄如同乌合之众一般的感觉。 不过,与训练时不同的是,平时私兵们穿的都是武装衣和软甲这样的轻甲,而现在他们穿着锁子甲和鳞甲这样的重甲跑步行军会极快地消耗他们的体力,这肯定会对接敌后的作战产生影响的。 西蒙想,为了在马扎尔人逃走前杀入他们的营地,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 第一百八十二章 营地血战 西蒙的锁子甲私兵们没跑多久便开始疲惫了,不过其他穿着武装衣的弓箭手和民兵倒还显得跃跃欲试。 西蒙知道让士兵穿着重甲跑步行军无疑是一个愚蠢的决定,但这并不是一次长途行军,马扎尔人近在咫尺,也有随时可能会出现,真当突然遭遇的时候,没人会给士兵们穿甲的时间。 所有士兵都轻装上阵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假如马扎尔人在森林中自知骑马作战没有什么优势反而选择步行作战,那么重甲士兵们的优势便凸现出来了,他们将在步战中将敌人如屠狗一般撕裂。 西蒙行军的方阵显得有些凌乱,但好在没有任何一个人掉队。有些中世纪的军队为什么行军行军着士兵却不知不觉少了一些,这是因为松散无序的队伍为逃兵提供了很好的开溜机会,而当他们组成阵列后,一切都会好上很多。 军队经过了被马扎尔人蹂躏过的农田,半青半黄的麦苗七歪八倒地瘫软在被马蹄再次粗暴地开垦了一遍的耕田上, 看着就让人恼火。 不过, 好在对这次袭击早有准备的弗尔德堡没有一个人死亡,要说受伤的,有一个人,那个农夫还是因为在听到警铃声后跑回村门的步伐太快绊了一跤,把膝盖给摔破了,最后在他朋友的帮助下一瘸一拐地回到村庄。 没一会儿功夫,西蒙的军队便来到了平原耕地与森林的交界处。 小克莱因和克里格向西蒙主动请缨在最前面探路。他们一个人生来就对这片森林无比熟悉,一个人掌握着高超的追踪技巧,西蒙点了点头,让他们注意安全,于是,军队在二人的带领下走进了森林。 一般情况下,当大部人马进入森林时,会惊得树上的鸟儿挥翅逃离,但马扎尔人前脚刚走,这会儿森林里除了风吹动树叶和灌木的声音外, 只有士兵们沉默的脚步声和各种装备碰撞发出的声音。 要找到马扎尔人留下的痕迹十分容易,泥土中留下的蹄印和被马蹄踏断的小树枝, 以及东倒西歪的小灌木丛,都在源源不断地为西蒙的军队指引着方向。那些愚蠢的马扎尔人就差没留下用白石灰画出来的箭头指出他们逃走的方向了。 士兵们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警惕着周围树丛的状况,谁也不想不明不白地就被狡猾的异教徒们给杀死了。 ……………………………… 在森林的深处,一块巨大的山岩裸露在泥土之外,深绿色的爬山虎在粗糙的石壁上贪婪地蔓延着自己的身躯,山岩脚下和泥土交接的地方长满了青苔和各种各样的蘑菇。 一只有着血痂的手颤颤巍巍地摘走了岩壁下的几只鹅肝菌,将它们收进了他腰间那肮脏却显得鼓鼓囊囊的布腰袋里,随后,这个将许久没洗过的长黑发扎成辫子的男人转身,向一旁的小营地走去。 他的名字叫翁图尔,是马扎尔酋联国,或者说,是匈牙利王国的大酋长麦杰尔久洛手下的一名战士。 匈牙利王国由第一位马扎尔人大公阿尔帕德建立,到现在为止才四十年不到,因此,还是有一些马扎尔人愿意称呼自己的国家为马扎尔酋联国,事实也正是如此, 他们的领主至今还在称呼自己为酋长而不是伯爵。 一百年前,他们的祖先还生活在顿河和第聂伯河一带, 处于可萨汗国的保护之下,不过造化弄人,他们被佩切涅格突厥人赶出了家园,然后一路游荡,最后霸占了原本属于阿瓦尔人的疆域,建立了属于马扎尔人的酋联国。 他们信仰长生天萨满教,供奉天神腾格里,穿着打扮极具草原突厥特色,不过作为一个普通的牧民兼战士,翁图尔和大多数同伴一样,仅仅穿着一身单薄的东方样式草原长袍,另一侧的腰间别着的是他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一柄有锈迹和多处卷刃的长弯刀。 翁图尔的手上有一条长长的刀口,现在已经结痂了,但看上去依旧令人触目惊心。那是前几天在掠夺多尔斯滕男爵领的菲尔德豪森村时,他踹开了一户农民家破烂不堪的木门,在他刚准备大开杀戒然后抢走这户人家所有值钱的财物时,没想到这个勇敢的农民居然不由分说地举起了镰刀向他砍来,躲闪不及的他手上挨了一刀,不过可惜的是他没有被伤到筋骨。 翁图尔的面容都因为疼痛和愤怒而扭曲了起来,他手起刀落地砍下了这个农民的人头,农民断脖间飙射出来的血液甚至冲上了他的茅草屋顶。紧接着,厄登对这个农民毫无反抗能力的妻子和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做了同样的事情。在他离开时,他用火把将那个已经成了人间地狱的房子烧了个精光。 由于手部受伤,他被留在了隐蔽的临时营地当守卫,并且在临近饭点时帮厨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现在,他正带着满满一腰包的蘑菇返回营地呢。 营地比他离开的时候热闹了不少,四周原本空荡荡的树上系满了缰绳,马匹们正俯首吃着帮厨小伙抱来的干草和麦麸,两个负责打猎的同伴一手拿着反曲弓,另一只手扶着一匹搭在肩上的小鹿,这会儿也正一步一个脚印地往营地里走去呢。 “看来兄弟们又得手了。在吃完午餐后,我们就得立刻收拾东西上路离开这里了。”翁图尔小声地嘀咕着。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因为他自从离开他的家乡塞凯伊地之后,便如同有萨满们的保佑一般,一路劫掠过来还没有受过任何伤,不过就在这个他还不知道名字的鬼地方,他的手居然被划开了这么大的一条伤口。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参与劫掠的马扎尔人此时都回到了营地,他们在一片欢快轻松的氛围中将劫掠来的货物装进战利品马车,一些饿急了的人打开了自己的包囊,取出了肉干和酒囊袋大快朵颐,不修边幅的大胡子上沾满了油脂和酒珠。 翁图尔将蘑菇交给了厨子,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在他的朋友阿尔莫什的身旁俯身坐下。 “嘿,我的朋友,今天的劫掠行动怎么样?” “一切照旧。这次劫掠的村庄有坚固的木墙和尖木拒马保护,看样子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不过我们本来也没打算架梯子和他们决一死战,我们的目标是河边码头上的货物,而那些胆小如鼠的日耳曼人只能拿着武器站在村墙上干看着,哈哈哈,可真是一群懦夫!”阿尔莫什解下了腰带间的酒囊袋,喝了一口前几天从菲尔德豪森村抢来的牛奶,满足地擦了擦嘴巴。 “我们很快就得离开这里了,或许是吃完午餐之后吧,”翁图尔看上去有些失落,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农夫,原本他也可以一起参加劫掠的,“万一这个村庄和码头的酋长带着人追上来了可就不好了。” “你居然在担心这个问题,”阿尔莫什睁大了眼睛,他挑起了那又黑又浓的眉毛,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真可笑,翁图尔,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勇敢的人,难道你的武勇也被那个愚蠢的日耳曼农夫给一镰刀给砍没了吗?你仔细想想,这片地区的酋长,哪个不是遇袭了之后一天两天才能组织起了一支勉强能与我们抗衡的军队?况且构成他们军队大多数的都是人人屠宰的农夫而已,根本就不需要担心!” “我们之前一路顺畅,是因为几乎每一次都杀光了他们村庄里的村民。那些村民是当地酋长的征召兵来源,而失去了他们的酋长们很难再召集起一支将近百人的军队,就算可以,也得要最少一两天的时间。而今天,你们没有杀死任何人,这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会组织人马循着痕迹追上来!” “快闭嘴吧,我的朋友,你的脑子想的可真是太多了,有时候机智过头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只会给你徒增烦恼,”阿尔莫什吃起了奶酪,有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既然他们选择在村墙上观望而不是主动出来迎战,那就意味着他们自知不敌,更别提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追出来了。” “你说的有道理,”翁图尔点了点头,他读出了朋友不耐烦的语气,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怯懦,他继续说道,“就算那些追兵来了也没有任何关系,我杀他们就如杀鸡一般简单!” “哈,没错,”阿尔莫什一口吞下了奶酪,“这些日耳曼人不过是一群好拿捏的软柿子罢了。” 没一会儿功夫,烤鹿肉的香味便弥漫在了营地之中。为了保持高机动性,厨子并没有带铁锅,他们吃的大部分食物都是用的最原始的烹饪方法——直接放在明火上炙烤。 马扎尔人们将翁图尔采来的蘑菇串在细树枝上,烤熟之后和烤鹿肉一起送入嘴中,接着拧开了酒囊袋喝了一口从家乡带来的马奶酒,哼起了一曲悠扬的草原小调。 “嗖,嗖,嗖!” 随着箭矢的破空声,数十支带着死亡劲风的箭矢飞入了营地,瞬间带走了七八个正在吃午餐的马扎尔人性命。 翁图尔惊恐地看着好友阿尔莫什的颈部瞬间多出了一支贯穿脖子的羽箭,这个小伙子明明上一秒还在略为伤感地分享他对家乡老母亲的思念之情,这会儿却一个词都吐不出来了,他的嘴巴像是一个漏气的风箱一般发出嘶哑的呻吟声,不甘的眼神中掺杂着难以置信,随后侧倒在了地上,任由鲜血从嘴角以及脖颈的伤口处流出。 “该死,我们负责放哨的人为什么没有发出任何警告?他们都死光了吗!?”一个光头马扎尔人刚刚解开了自己马儿的缰绳上了马,便被一支穿过树丛的冷箭深深地没入了背脊,又从马背上无力地跌了下来。 他说的没错,这些马扎尔人在营地外围布置的哨兵早就已经被小克莱因和克里格带领的弓箭手们全部解决完了,那些负责放哨的马扎尔人甚至不如这一带有经验的山贼来得有经验,居然连个暗哨都没有,看来这些家伙们真的不认为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立马会就有追兵杀过来,于是放松了警惕。 更多的马扎尔人反应过来后不约而同地丢掉了手里的食物,拔出了马刀,往营地外冲去。当然,大部分人不是冲向箭矢射来的方向,而是冲向自己的马匹。无论是作战,还是逃跑,马匹都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伙伴,如果没有它们,这些马扎尔人的战斗力将会大打折扣。 西蒙的弓箭手加上小克莱因和克里格也才只有十二个人,射出去的箭矢并不密集,除了在第一轮射击时几乎人人都干掉了一个毫无防备的马扎尔人之外,现在再想射杀那些已经移动起来的马扎尔人,明显变得更加吃力了,况且森林中有很多树木和叶子为马扎尔人提供了掩护。 “反击,反击!他们的人不多,不过是一群卑鄙下贱的,只会在暗处放冷箭的弓箭手罢了!”那个穿着湿漉漉的衣物和轻甲的马扎尔人骑上了马,对其他同伴大声喊道。 这就是那个摔进显圣坑的马扎尔人小头目,不过此时没有人会轻视和忽视他的命令,每一个骑上了马的马扎尔人都跟着那个轻甲小头目的背影勇敢地冲向了弓箭射来的方向。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看着在林木间穿行的骑马者身影,西蒙连忙下令让弓箭手退回阵后,而此时,那些马扎尔人也看清了西蒙军队阵列最前排的那批穿着武装衣一脸恐惧的民兵们。 “冲啊, 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一群拿着破烂的农夫,一群引颈受戮的羔羊,杀光他们!!!”领头的那个马扎尔人兴奋地叫了起来,他嗜血地舔了舔嘴唇,双腿夹紧了马腹。 “等等,听我命令,”西蒙看着越来越近的马扎尔人骑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就是现在,第一排蹲下,举起你们的长矛!” 第一排穿着武装衣的民兵们蹲了下来,从地上拾起了他们的长矛,然后斜插在了土壤里,对准了马扎尔人骑兵来袭的方向。 第二排的锁子甲私兵们拿着更长的长矛,普遍有三米左右,同样对准了马扎尔人的方向。 瞬间,一道并不算密集的“矛墙”出现在了马扎尔人骑兵们的面前,而保持着较高速度冲向“矛墙”的骑兵已经没办法勒马或者是改变方向了,只能硬着发麻的头皮继续向前。他们大声地吼叫了起来,企图借此冲散他们内心中的恐惧。 与此同时,在营地的南侧,瀚恩军士带着十个穿着锁子甲的精锐私兵和二十个持矛民兵从侧翼杀入了马扎尔人的营地,倾然间,那些原本打算开溜逃命的马扎尔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没想到这些如毒蛇般狡猾的日耳曼人居然还有伏兵。 一时间,马扎尔人的小营地里也杀成了一片。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获全胜 “噗嗤!” “嘶!!” “啊啊啊啊啊!!!” 马扎尔人的轻骑兵撞上了矛墙,斜插进泥土里的长矛扎进了草原战马的腹部,蹲在地上的那个民兵被眼前的“庞然大物”给吓得抬臂护头,战马失去了重心,悲鸣着倒下。 站在第二排的锁子甲私兵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还没等那个浑身湿漉漉的马扎尔人落地,的老兵便已经将长矛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胸膛, 剧烈的疼痛让这个突厥人放声惨叫了起来。 更多来不及勒马的马扎尔人轻骑兵冲向了矛墙,他们的马都是矮种马,可没那个小头目的马那么高大,民兵们面对它的冲锋底气显得更足一点,他们在老兵们的鼓舞下鼓起了勇气握紧了长矛,准备迎接冲撞。 “见鬼!” 一个马扎尔人的矮种马被长矛扎中,剧烈的痛苦令马匹几乎失去了活动的能力,斜插在土中的长矛“咔擦”一声折断, 没能止住因惯性而继续前进的骑兵, 于是,马匹的尸体撞翻了第一排蹲着的两个民兵,并且将第二排的锁甲私兵撞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个马扎尔人骑兵摔进了矛阵,还没等他眩晕地从地上站起来,一个在他身旁的弓箭手便已经冲上前抱住了他的头掏出了腰间的小刀,将他的脖颈无情地切开,鲜血如泉涌般流淌。 矛墙受限于人数,并没有西蒙原本计划的那么密集,好在这些马扎尔人也不是什么重甲骑兵,大部分的轻骑兵都被第一排斜插的长矛给挡住了,木矛柄“咔擦”折断的清脆声响陆续响起,其间也有骑兵冲破了矛墙的阻拦,幸运地没有受伤,只是撞到了几个士兵而已。 一个紧跟在后面的马扎尔骑兵看准了同伴用生命换来的矛墙缺口, 准备从缺口冲出去,但当骑兵踏过倒毙的马尸和正从地上爬起的民兵时候, 旁边一个锁子甲老兵猛地向马上的他刺出了长矛, 尖锐的矛尖扎在了高速移动中的骑兵柔软的腹部, 一时间血珠飙溅,锁甲老兵像是用烤肉签穿起一串烤肉一般将骑兵留在了长矛上,而他那没受到伤害却受惊吓了的矮种马则撞开了它面前三个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矛兵,继续奔向了后方森林的深处。 场面一度混乱极了。 后面的马扎尔人们见来不及勒马正面冲撞到“矛墙”上的同伴死伤惨重,即便此时的“矛墙”已经千疮百孔了,但没人愿意再冒这个风险,他们绕向了矛阵的侧翼,不过碍于森林中繁茂的树丛树木和枝叶,他们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有些人被弓箭手射来的箭矢击中,惨叫着丢掉了武器从马背上跌落,马扎尔骑兵们的士气和斗志正在遭受猛烈的打击。 …………………………… 埋伏并杀入马扎尔人营地中的持矛民兵们发现这些该死的异教徒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杀,许多人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很难想象在此之前他们不过是一群在田间劳作的农夫罢了。 教官给他们的定期训练并没有使他们很快就成为战士,与之相反的是,大部愣头青民兵在接敌后都将教官教给他们的战斗技巧忘得一干二净,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不能怪他们, 但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异常高昂的。 一个年轻的持矛民兵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他戴着军士分发给他的填充头巾, 在平时穿的亚麻衫外面套着一件臭烘烘的发霉武装衣外套,手里拿着短矛和木盾。 相比其他领主手下的征召兵,他还算是幸运的,至少西蒙会在出征前给他们派发一些装备来提高生存几率,而其他领主别说训练征召兵了,布衣农夫们拿着锄头和草叉就被直接拉上了战场,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根本没人在乎他们的死活。 年轻的持矛民兵呼吸因为紧张而加快了节奏,他的心如同草丛间乱窜的兔子一般“砰砰砰”地跳个不停,他握紧了手里的短矛刺向了前方的一个大胡子中年马扎尔人,后者显然有些战斗经验,连忙向旁边闪避,躲过了这蕴含着巨大的蛮力但却使得十分笨拙的长矛。 大胡子马扎尔人躲过了这一矛后,娴熟地抓着年轻民兵来不及收回去的矛柄,握着马刀顺势向前用力劈砍向了这个不知所措的年轻人,后者惨叫了一声,松开了手里被敌人抓住的长矛连连后退,跌倒在了地上。 这件发霉的武装衣救了他一命,也许还有马扎尔人的马刀变钝了的原因,无论如何,这一刀仅仅是划破了武装衣的外层棉布,并没有伤到他的肉体。 年轻的矛兵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他的半边肩膀都快疼得没有知觉了。他绝望地看着走上前抬刀想要了结他生命的异教徒,疯狂地往用右手支撑着身子在地上挪动,想要离那个异教徒远点。 “咚!” 蓄满了大胡子的马扎尔人用尽全身之力的第二刀砍了下来,地上的年轻民兵抬起左臂格挡,他握在左臂上的木盾发出了巨大的敲击声,木屑四溅。已经变钝很久没有被磨过的马刀只是在木盾上留下了一道印记。 当耗尽耐心的大胡子马扎尔人一脚踢飞了年轻民兵手里的木盾,准备挥出第三刀的时候,一柄锋利的短斧从背后劈在了他的肩膀上,深深地嵌入了他的锁骨中。 血液如烧开的沸水一般从马扎尔人的伤口涌出,瀚恩军士双手握着斧柄,将右脚踩在了痛苦呻吟着的大胡子马扎尔人背上,在一声清脆的“咔擦”骨裂声中将斧头拔了出来。 “你救了我一命!”年轻人的双腿抖动得厉害,他颤颤巍巍地撑着地站了起来。 营地里的战斗进行得十分激烈,果然如西蒙所料,他的锁甲老兵们杀这些毫无防护的马扎尔人就如劈瓜切菜一般容易,不过持矛民兵们表现得差强人意,好在有老兵们的激励,目前他们的士气还没有崩溃,这会儿正和马扎尔人们打得有来有回的。 马扎尔人的武器大多已经不再锋利,就连西蒙的持矛民兵们身上的破烂的武装衣都砍不透了,更别提老兵身上的锁子甲。营地里到处都是鲜血和断肢,以及倒在地上发出濒死呻吟的人,不过他们大多是马扎尔人,当民兵们从这些家伙身边经过时,有人朝他们不屑地啐唾沫,诅咒他们赶紧滚到地狱里面去,那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 没有护甲保护的马扎尔人占了大多数,所以西蒙给士兵们配备的武器大多是斧头和刀剑,只要马扎尔人被砍到,基本上就会丧失继续作战的能力。 当然,马扎尔人并不全是傻子,一些保持着理智的马扎尔人见用刀剑劈砍很难伤到西蒙的士兵,便抄起了马上使用的长矛进行突刺,锋利的矛尖轻而易举地便将柔韧的武装衣给刺穿了,一些民兵痛苦地捂着伤口倒在了血泊之中,但是此时马扎尔人的大势已去,许多人已经开始慌不择路地溃逃了。 此时,在战场的另一侧,西蒙的矛兵们正有条不紊地向营地移动。 他们附近那些骑上马的马扎尔人简直是红了眼,马扎尔人可不想让自己这几个月来的劫掠成果付之一炬,所以,他们悍不畏死地在密林之中夹紧马腹发起了冲锋。 一个没操纵好马匹的马扎尔人撞在了树上,马儿发出了悲鸣,他也一下从马背上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另一棵树的树干上,半天没能再爬起来,随即便被以树木为掩护向前推进的克里格给补了刀,彻底没了生息。 一个马扎尔人冲向了持矛士兵,手里挥舞着马刀,这一套对持剑步兵或者是毫无防备的平民特别有效,但矛兵们并没有多少恐惧,应敌的勇气都来源于他们手上三四米长的矛。 只见一个老兵双手握着矛对准了那个马扎尔人来袭的方向,当他越来越近,马刀上闪烁的寒光都已经令人汗毛倒立时,老兵狠狠地刺了过去,将长矛深深地送进了那个马扎尔人的胸膛,不过那匹依旧在奔跑的马匹撞倒了旁边的两个来不及躲闪的士兵,好在他们并没有生命的危险。 也有马扎尔人选择从树木较少的空地向西蒙的矛兵们发起冲锋,这时小克莱因高湛的箭术便体现出来了,他拉那张一百磅的反曲弓如同拉风箱一般轻松,蕴含着巨大动能的箭矢飞向了迎面冲来的骑兵, 后者的脖子被箭矢贯穿,但是却异常顽强地支撑着身体避免从马背上摔下,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拽着缰绳偏转了方向,往战场外逃逸,但小克莱因知道他已经和一个死人无异了。 马扎尔人们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底,在密林中对上矛兵,这简直是他们挥之不去的噩梦,在这里,他们骑着马的优势反而成了劣势,而步战的马扎尔人也因为没有任何护甲而死伤惨重。 他们已经不堪再战了。 “瞧,他们像老鼠一样夹着尾巴逃跑了!” “太好了,我们杀光了那群异教徒杂种!” “上帝保佑!” 士兵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胜利欢呼,逃跑的马扎尔人即便是心存不甘,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暂且保住性命。 很快,士兵们便将开始战场的收尾工作,这也是西蒙最期待的清点战利品的时刻。 。 第一百八十四章 私藏者 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原本还挺热闹的小营地这会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声和士兵们补刀时兵器插入肉体的声音。 对于这些异教徒侵略者,西蒙没有任何留他们生路的想法。 这些马扎尔人深入王国内境,甚至都快进入洛林地区了,就算有人逃了出去,将这些族人被西蒙给俘虏的消息带给他们的酋长,酋长也大概率不会带着赎金过来赎人——因为他们不能保证他们一路走到弗尔德堡来不会被沿途愤怒的德意志领主们给撕成碎片。 另外, 这些马扎尔人不会说德语,他们口中晦涩难懂的匈牙利语在西蒙听来就和外星语一般令人费解。 克里格说,他敢和西蒙打包票,这一片广阔的区域内,除了这些侵略者自己,没有人能听懂他们要讲什么。当然, 对于像骂人和求饶这两种表情神态十分明显的,人们大致还是可以懂意思的。 不过, 不能日常交流依旧是个巨大的问题,这意味着假如马扎尔奴隶们当着他们的面讨论如何杀死卫兵如何谋反的事情,也不会有人听懂并对此警觉,所以,西蒙就更没有留他们的理由了,就算把他们丢到地牢里“人道主义”地给关押着,那还得消耗粮食呢,更何况这是生产力低下的中世纪,西蒙没有任何理由和动机这么干,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善良仁慈的初来者了。 “大人,或许您可以留这些异教徒中几个受轻伤的人一命,”克里格握着一柄仍在滴血的短斧,来到了西蒙身边,将其收到了腰带间,“这些不信我主的罪人理应受到应有的正义裁决,在火刑架上示众并被活活烧死。” “这是个好主意,”西蒙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的眼珠子狡黠地转了转, “让士兵们留几个轻伤马扎尔人的性命,放到那辆空的棚车上拉回弗尔德堡。我要让我的子民们看到这些作恶多端的异教徒理应得到的下场。” “悉听尊便,我的大人。” 天空中偶尔飘过几朵厚厚的云,阴郁的森林中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可怖的死亡在这里随处可见。 乌鸦们趁着西蒙士兵收集战利品的空档,大着胆子落在了附近无人的尸首上,用它那尖锐的喙叮啄着尸体裸露在外的伤口,享受着一顿免费的丰盛馈赠。 这些马扎尔人身上虽然没有几件像样的盔甲,手里的破烂武器连西蒙的村庄民兵看了都直摇头,但实际上,每具尸体的手上和腰包里都或多或少地暗藏着许多好东西。 大部分马扎尔人尸体的手指上都戴着许多的铜戒指和银戒指,天知道他们到底祸害了多少无辜的人。瀚恩甚至从那个摔进过粪坑的小头领的中指取下来了一枚刻着花纹纹路的金戒指,看上去属于某个倒霉的小贵族,不过现在里面还残留着恶心的污渍。 士兵们在瀚恩军士的监督下有条不紊地照顾着己方的伤员,搜刮着敌人的战利品。 至少从目前来看,瀚恩还没发现谁有私藏战利品的行为,因为西蒙在战前许诺过士兵们将会根据战功来分配战利品,而私藏战利品的人如果被发现了就会被剁掉双手。 在没有什么个人隐私可言的中世纪村庄生活中,即便是私藏戒指这些小玩意的风险也很高。寻常人是没什么机会离开领主的土地的,也没有什么渠道处理这枚说不具体出来历的贵重物品。 不过也有例外。 在尸体中挑拣战利品的民兵中, 有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年轻男人,他有着一双灵巧中带着一丝狡猾的墨绿色双瞳, 蓄着一腮金黄色的络腮胡,戴着一顶宽大的兽皮帽,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不过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淳朴乡村男孩。 但是他现在正在趁大家不注意,一点一点地脱离着大家的视线范围,直到他“不经意”地挪到了一个瀚恩军士看不清他具体在做什么但又不至于叫他滚回来的巧妙距离,这个男人俯下了身子,借着一具马扎尔人尸体的掩护,迅速地将几枚戒指和几串项链放到了旁边的一颗山毛榉树脚下,然后用一旁地上的枯叶掩盖住了它。 他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了,做完这一切后,他并没有像一个刚刚做完错事的贼一般回头看是否有人注意到他,他知道这是愚蠢的行为,这很反常,还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招致事情败露。 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很正常、放松且自然,搜刮着马扎尔人身体的每一处,甚至还将这个家伙的靴子脱了下来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东西——很多中世纪人认为自己的鞋子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没人能从一个人的脚后跟和脚底偷到东西,除非他的鞋子破了。 搜刮完后,男孩脸不红心不跳地往回走,像是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事实也正如此,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刚刚的所作所为,除了一双隐蔽在密林深处注视着这一切的的眼睛。 ……………………………… 傍晚时分,绚丽的夕阳将原本蔚蓝色的天空和洁白无瑕的云彩染成了橘黄色和火红色,士兵们已经打扫完了战场。 伤者在下午时便被马车给拉回了弗尔德堡,在那里,医师阿瑟罗和詹姆斯神父会好好地照料他们,当然,用的不是放血和催吐,而是消毒和包扎。 马扎尔人的尸体被就地掩埋,而阵亡士兵的尸体则被搬到马车上运回到弗尔德堡的教堂里举行葬礼。 在森林中,士兵们押运着最后一车的战利品,或是轻松或是疲惫地走在反途的路上。 一些人哼起了小调,开起了玩笑,他们显然都是老兵。而更多的新兵脸色不太好看,这些家伙第一次经历血的冲洗,直面残缺不堪的尸体和断肢,这样的视觉心理冲击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过刺激了。 士兵们双手握着长矛的前段矛柄,任凭矛柄尾部在地上拖行,这是在密林中行军时的持矛方法,虽然看起来不太美观,但这可以有效避免扛着的长矛过高而被树枝给卡住的风险。 “大人,我们剿灭了大多数的异教徒,但不幸的是,还是有几个漏网之鱼逃走了。”小克莱因跟在骑马慢行的西蒙侧边,遗憾地说道。 “这几个逃走的异教徒掀不起多大的风浪,”西蒙倒是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们只能欺负欺负落单的旅行者,甚至是小伙的强盗和山贼。如果他们还敢踏入村庄抢劫,恐怕农民的草叉都能把他们给活活地捅死。” “他们不会说我们的语言,因此也不可能落草为寇加入山林土匪。那就是说,他们在这片区域寸步难行,是所有基督徒的公敌,他们很难再回到自己的故乡了。”克里格笑了笑,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说的没错。”西蒙赞同地点了点头。 当西蒙和士兵们回到弗尔德堡时,河边渡口码头的火已经被扑灭了,不过此时还在冒着缕缕的青烟。 押送着四个被捆着手的马扎尔俘虏的私兵踹了他们几脚,仿佛在说:瞧瞧你们干的好事。 被踹到的马扎尔人摔倒在了地上,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旁边的士兵发出了一阵无情的耻笑声。 这几个马扎尔人中三个较为年长的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垂头丧气地继续往前走,而一个较为年轻的马扎尔人则是怒视着旁边的士兵,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弗尔德堡的木头村门被戍守的民兵们缓缓地拉开,站在道路两旁等待着家人归来的村妇和孩子们睁大了眼睛寻找着她们熟悉的身影。 时不时便有和家人们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的士兵,与平常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人悲伤地痛哭,因为伤者和亡者已经先行一步运到教堂里面去了,他们的家属现在正聚集在教堂里呢。 四个马扎尔人在大家的唾弃和咒骂声中被押往了地牢。 “下地狱吧,异教徒!”就连瘦猴一般的矮子科勒都敢鼓起勇气跑上前踹上他们一脚,这滑稽的场面引得一旁的村民们哈哈大笑。 “克里格,你把这些战利品都送到城堡的仓库里去。詹姆斯神父要照料伤者,肯定没时间来清点战利品了,你去把石匠莱安叫过来,让他接手这个任务。”西蒙下了马,一个马童快步走上前接过了缰绳,把“幸运”牵进了马棚。 “好的,大人。”克里格点了点头,便朝着莱安居住的小屋走去。 此时的天色将黑,不远处的教堂隐约传来了妇女的哭嚎声与伤者的惨叫声,西蒙不禁皱了皱眉头,忽然,村门口传来了“叮当叮当”的警铃声,西蒙的脸色骤变,连忙冲上了城堡的楼梯,扶着墙垛向警铃响起的方向眺望。 只见在远处森林与平原耕地的交界处,一支闪烁着大量火把光芒、在昏暗的夕阳中看不清具体人数的军队,正缓慢地朝着弗尔德堡的方向走来。 西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呜~” 悠扬的集结号角响彻夜空,盖过了蝉鸣,刚刚与家人团聚的士兵匆忙地放下晚餐桌上的食物,重新回到保卫家园的岗位上。 “这不速之客会是谁呢?”西蒙重新系上了诺曼盔的绑带,眯起了眼睛,攥紧了拳头。 。 第一百八十五章 拒之门外 西蒙的马童将刚刚卸下的马鞍重新放回了“幸运”的背上,可怜的“幸运”还来不及品味马槽里新鲜的胡萝卜和细密的麦麸,便被重新牵着缰绳来到了内堡场。 负责清扫马棚的仆人双手搬着上马的橡木步梯,放到了“幸运”的身侧,西蒙急匆匆地踩了上去,骑上了马,从掌马的马童手里接过缰绳,快速地骑出了木堡,朝着坡下的村庄木墙南门骑去。 “快,用那该死的木头把门闩给我抵住了,不要让他们有进来的机会!” 瀚恩军士已经略带沙哑的声音响彻了火把光亮下士兵们来往匆忙的木墙,四个民兵费劲地扛着粗大的圆木来到了已经被紧紧关上的村庄南门边,将圆木呈三角状抵在了门闩和地面之间,这样一来,敌人破门所需要付出的力量会变得更大。 西蒙焦急地骑着“幸运”来到了村门口,看着从木楼梯陆陆续续走上村墙的士兵们,以及被简易加固过的木头村门,他顿时安心了不少。 他看到了瀚恩刚好帮那四个民兵调整完了圆木摆放的角度,于是下了马,阔步朝他走去:“瀚恩,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的大人,大部分的士兵都回到了村墙上的战斗岗位,白天马扎尔人来袭时我们便补充满了箭筒,莱安和他的工人们已经去塔楼操纵那架小投石机了,克里格和小克莱因现在正在紧急集结休息中的弓箭手们,我已经让人去通知阿瑟罗和詹姆斯神父敲响教堂的钟声通知村民们去城堡避难了……” 瀚恩军士的头上布满了密集的汗珠,他说出口的话如连珠炮一般快,但却条理清晰,听得西蒙连连满意地点头。 “干得漂亮,瀚恩,”西蒙夸赞着说道,“现在擦擦你头上的汗,让我们一起去村墙上看看来者究竟是谁!” 瀚恩军士在紧急情况下做出的安排令西蒙十分满意,他证明了自己是个合格的队长。当他们一同走上楼梯,来到墙垛边上时,原本如同毛毛虫一般缓慢行进的军队已经近在咫尺了。 这支不知来历的军队嘈杂得像个即将开工的马戏团,西蒙甚至听到了其中一些士兵的交谈之言,他们使用的语言听上去非常耳熟,而其中一些士兵举着的火把照亮了他们自己以及周围的同伴,西蒙得以看清他们的长相和盔甲武器同这片地区的其他军队别无不同。 “这应该是朗格伯爵的军队,我的大人,”瀚恩军士的眼神犀利,他伸出了手指向了墙外笼罩在黑暗中的神秘军队其中一个穿着罩袍的私兵说道,“看,那不是多尔斯滕家族的家徽图案么?” 果不其然,瀚恩军士的话音刚落,一个骑着马的高贵之人在两个举着火把穿着全套锁甲的骑士簇拥下,不紧不慢地脱离了他的军队,顺着通向村门的大道径直向紧握着墙垛边缘的西蒙行来。 瀚恩军士示意地看了看西蒙,在得到了后者的首肯后,他用自己最大的嗓门朝着那三个不断靠近的家伙大声喊道:“你们是谁?你们想要从我们这得到什么!?” 骑马的高贵之人并没有理会瀚恩军士的话,他领先了身后两个举着火把的骑士一个身位,所以火光只是照亮了他的背面,他的正脸则依旧隐藏在黑暗之中,不过那熟悉的盔甲已经让西蒙猜得**不离十了。 无礼的高贵之人继续前行着,他无视了瀚恩军士的询问让他多了几分挑衅的意味,踩在田地上的士兵们纷纷嘲讽了起来,而村墙上西蒙的士兵们脸色不太好看,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小克莱因从箭筒中抽出了一支重箭搭在了弓上,瞄准了那个目中无人的高贵者,而一旁一直在西蒙和高贵者之间来回观察的克里格则压下了他手中的弓,小声地说不要轻举妄动。 “朗格伯爵。”西蒙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果然,他的话很管用,那个高傲的家伙听完后勒住了马匹,而他身后的两个骑士也终于跟上了他,左右两边的火把那橘红色火光照清楚了他的正脸,即便在如此强烈的暖色调下,西蒙依旧能感受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隐隐透出的寒气。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可没有邀请你过来拜访我,更别提你身后那些来意不明的狗腿子们了。”西蒙的话透露着强烈的不满。他本可以用更加和善的措辞,但他认为他应该打击打击朗格的嚣张气焰。 “我是来抓老鼠的,”朗格伯爵开门见山,惜字如金,即便面对的是他亲弟弟,“我希望我的人能在你的城堡里住一夜。” “我必须拒绝你们不请自来的好意,事实上我这里并没有老鼠,如果有,我会聘请专业的捕鼠人,而不是你们。我看你还是带着你的士兵从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吧!”西蒙当机立断地拒绝了朗格的要求。 开玩笑,放他们进来不就等同于引狼入室吗? “您一定是曲解我们的意思了,西蒙男爵大人,”朗格伯爵身边的骑士上前一步,开口说道,“我们是来追杀一伙在三天前袭击过菲尔德豪森牧场的马扎尔人的,我们没有别的目的!” “啊哈,那你们就更用不着进我的城堡了,”西蒙笑了起来,拍了拍面前的墙垛,“你们要追杀的马扎尔人已经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就被我给解决干净了。” “您没有证据,大人。我猜您在敷衍我们,真实的目的不过是想把我们都给打发走。想不到,像您这样自称虔诚的领主居然会对我们这支征讨异教徒的军队百般阻挠!”朗格伯爵的骑士一脸不信,对西蒙提出了质疑。 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些马扎尔人狡猾得和湿溜溜的泥鳅一般,怎么可能被西蒙说灭了就灭了呢? “我当然有证据,”西蒙的双手离开了墙垛,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着瀚恩说道,“去地牢把那四个异教徒押上村墙给这些家伙看看。” 瀚恩带着五个士兵离开了村墙,墙外朗格的士兵们议论纷纷。这些从未见过异教徒仅仅听过别人描述的家伙们还在刻板地认为他们的头上长着羊角,面容狰狞和魔鬼无异。 而在村墙上紧盯着他们的西蒙私兵和民兵们听到了他们的讨论简直想要发笑。 朗格伯爵那面无表情的脸变得狐疑了起来,他似乎在思考着待会要如何向西蒙所谓的“证据”发难。 登上村墙的木楼梯发出了一阵密集而清脆的脚步声,墙下那些吵吵嚷嚷的士兵们渐渐没了声音,他们睁大了眼睛看向了西蒙士兵押上来的“东西”,想要瞧个究竟。 四个马扎尔人战俘疲惫地低着头。为了让墙下的人看清他们的面容,押着他们的士兵一把拽住了他们的辫子,将他们原本埋下的脸展示了一番。 “这就是异教徒?”一个农奴士兵张大了嘴巴。这些异教徒的长相和他所听到的版本可是很有一些出入。 “他们长得确实有些奇怪。瞧瞧他们那丑陋的辫子和撒旦样式的衣服,我从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样的怪东西!”另一个农夫观察得倒是比较细致。 可能是士兵拽着辫子的力气过大了,那个年轻的马扎尔人痛得受不了了,他用谁也听不懂的马扎尔语大声地说了一小段话,听得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过从他的申请和愤怒的表情来看,那段话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把这帮晦气的该下地狱的东西押回地牢里去。” 西蒙挥了挥手,这些马扎尔人至少不用再像猴子一般被人注视了,不过当他们走下村墙后,西蒙听到刚刚那个发声说话的年轻马扎尔人惨叫了几声,显然是被士兵们给毒打了。 “朗格伯爵,这是我的证据,足够了吗?” “足够了,干得漂亮,西蒙男爵,”朗格伯爵说着,干巴巴地鼓了两下掌,忽然话锋一转,“既然你击败了马扎尔人,我想你可以将他们在菲尔德豪森牧场掠夺的战利品返还给我。” 西蒙睁大了眼睛,惊讶了一小会儿,随即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像这样厚颜无耻的家伙他已经很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了。 至于返还战利品?这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假如西蒙答应了他,丢失的战利品数量还不是由朗格来定?难道朗格说马扎尔人在他的牧场抢了一箱子金币,西蒙还得倒贴他钱吗? “我的军队在与马扎尔人浴血奋战的时候,请问你们在哪里?当我的士兵被马扎尔人夺去生命时,你们又在哪里?现在倒好了,我的士兵付出了他们的英勇和鲜血赢得了他们应得的战利品,而你,这个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贡献的伯爵,却意图在这分一杯羹,在我看来,这是对骑士精神的践踏和侮辱!” 村墙上的士兵们很高兴他们的领主在伯爵面前没有示弱,反而维护了他们的荣誉。他们的士气高昂了起来。 西蒙铿锵有力的答复让朗格的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他身后跟随征战的骑士脸上都开始隐隐地面露羞色了。 “哼,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居然还当真了,西蒙男爵,”朗格的鼻子喷出了一团粗气,他揉了揉鼻翼,继续说道,“抛开这个不讲了,你也看到了,现在的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我的人长途跋涉地行军了一整天,我们希望到你的村子里休息一晚。” 西蒙眯起了眼睛,在心中思索了起来,他不知道这个狡猾的家伙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目前自己没有子嗣,朗格仍旧是自己领地的第一继承人,倘若让他将近四百人的士兵全部进入弗尔德堡,很难相信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然后怎样扭曲事实。 不过接待来访的贵族算是每个领主应尽的礼仪,更何况现在朗格是位伯爵。如果直接将他们拒之门外,恐怕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不太好。 “朗格伯爵, 你和你的骑士可以进城堡过夜,但恐怕你的士兵们只能在外面扎营了。”西蒙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不,他们应该到村庄里休息,这是他们讨伐异教徒应得的。”朗格伯爵的声音显得不容置否。 “然而事实是异教徒的军队是我们打败的,”西蒙依旧拒绝,不过似乎意识到这样对待长途跋涉征讨异教徒的士兵似乎有点不妥,于是补充着说道,“我可以安排人将毯子、食物和水送出村门,送到你们的驻扎地里去。你们原本得为这一切付钱,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不会对此收费了。” 朗格对这个安排并不满意,但西蒙已经做出很大的让步了,再提出过分的要求理亏的就是他了。 “那就这样吧。”朗格点了点头。 西蒙偏过头,对着村门口前的士兵们说道:“把村门打开,欢迎朗格伯爵和他的骑士们在我的城堡里过夜。” 不过,这看似欢迎的话语在朗格的耳中听来是如此的刺耳。 ------题外话------ 万分感谢书友做一条翻滚的咸鱼,凯多古,注意仪,百花音羽的月票!!! 万分感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支持!!! 欢迎加入书友群!!! 。手机版网址: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尴尬的一餐 这是朗格伯爵时隔两年再一次来到弗尔德堡。现在这里已经不再是他印象中那个贫穷的村庄了,与之相反,现在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充满着活力的繁忙小镇。 他上次来帮西蒙对抗昆尼尔男爵时,这里还没有如此景象呢,看来,这都是那新建的莱茵河渡口以及西蒙鼓励商业发展的缘故。 想到这,他的心里又开始不平衡了起来。 在他的心底,依旧认为着这个地方是属于他的。 他始终认为老科奥瑟当时太过草率,将这块“风水宝地”分封给了西蒙。他不该这么做的,他应该让西蒙当这里的督管,这样一来,现在这片富饶领地的领主就是他了。 而西蒙,可能大半生都是家族中无地的骑士,他要么辅佐自己,要么出去闯荡,这是其他贵族家庭中次子最常见的出路。 当然,这不过是朗格的一厢情愿罢了。 有时候在他的梦中,他能如愿以偿地体会一番独揽大权的快感,然而当他醒来后,现实总是会无情地击碎他的意淫——他的弟弟西蒙男爵是公爵大人的直属封臣,掌管着一个在他看来原本该属于他的城堡。 老科奥瑟和阿马德乌斯公爵都曾威胁他不要觊觎西蒙的领地,当时为了更大的利益,他曾两次放弃了争夺它的机会,一次是为了继承遗产,一次是为了晋升伯爵。 不过现在,时光的荏苒已经让他渐渐地不再将公爵的威胁放在心上了。 他和沃尔夫伯爵的姻亲联盟令公爵忌惮。当然,他们在没有正当的理由下是不会谋反的,一旦他们这么做了,他们无疑将成为王国内所有贵族的敌人。 “你觉得这里发展得怎么样,朗格伯爵?”西蒙注意到朗格虽然没有大幅度摆头东张西望,但他的眼中透露出的好奇和觊觎是藏不住的。 “不如我的领地托尼斯堡。”朗格的傲慢使他违背着良心说出了这番话。 “是吗?”西蒙觉得有些好笑,他前不久才从托尼斯堡的婚礼回来呢,那是个生活还算过得去的地方,但肯定没有弗尔德堡富足。 “没人会质疑这一点。”朗格伯爵看上去比以前更加看重面子了,他似乎不允许在公国内有男爵的城堡比他这个伯爵的城堡要更好。 西蒙没有接过话茬,他目前没有兴趣和他那蛮横无理的哥哥争吵。 领主厨房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这原本是为凯旋归来的西蒙以及他的勇士们准备的,朗格伯爵和他的骑士们毫不客气地就座,西蒙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坐在了最前方的主座上。 小克莱因、克里格还有瀚恩军士不是贵族,只能坐在大厅角落的桌子上,不过西蒙至少在食物上没有亏待他们。 “无论如何,欢迎你们在这个吉祥的时刻来到我的大厅,”西蒙举起酒杯,示意一旁抱着酒壶的仆从为所有人斟酒,“让我们畅饮这杯美酒,庆祝异教徒们的覆没!” 斟酒的仆从为朗格伯爵和他的骑士们满上了暗红色的葡萄酒,但他们只是握着酒杯,望向西蒙的眼神有些怀疑。 西蒙知道他们在怀疑些什么,假如换作是自己在朗格的城堡里喝酒,他也会怀疑朗格是否在酒里下了毒。 于是,西蒙率先将自己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朗格和他的骑士们才打消了疑虑陆陆续续地举起酒杯小啜了起来。 “我的妻子怀孕了。我估计过不了多久,她就会为我生下一个健康的继承人。”朗格用手抓起一片炙烤过的鹿肉,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对着西蒙说道。 西蒙知道朗格的意思,他的潜台词是不要再觊觎他的财产了,因为很快他的第一继承人就不再是西蒙了。 “哈,那可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我为你感到高兴。”西蒙嘴上这么是说着,但脸上并没有任何笑容,甚至是面无表情,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听你的语气,你好像并不如你所说的那般高兴?”朗格伯爵微微翘起了嘴角,挖苦起了西蒙,他身旁的三个骑士也笑了起来。 西蒙已经快受够了这个口无遮拦的哥哥了,他似乎就想看自己出丑,并且以此为乐,他似乎就想看自己吃瘪,以此提高自己的声望。 “不,事实上我很高兴,不过为了让你感受到我的诚意,我尝试着模仿你平时听到值得高兴的事情时的表情和语气,这会让我感到与你更加亲近。”西蒙面无表情地回应道,他的语气如同一块平滑的岩石,没有任何情感。 朗格伯爵微微得意的笑容凝固住了,他张了张嘴唇,想要反驳西蒙,却发现自己一时间挑不出他的毛病,毕竟自己平时确实就是这么一副厌世的表情和冰冷的语气。 “我还是更喜欢你用你自己的方式来表达高兴。”朗格伯爵有些恼怒,他这个弟弟就是比他要更加机灵,每次都能化解他的讽刺和挖苦,然后反过来让他自己感到难受。 餐桌上陷入了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直到朗格伯爵的三个骑士开始讨论起了别的话题,才让餐桌上回到了正常的就餐氛围。 “伯宁翰庄园的合法领主,霍夫曼·冯·奈德伯斯爵士到了!” 忽然,塔楼门口传来了站岗士兵的大声呼报声,沉重的大门被打开了,戴着护鼻尖顶盔穿着长摆锁甲的胖子霍夫曼快步走了进来。 他的身材魁梧,块头比朗格伯爵身边最高大的骑士要更大一点,走起路来脚底的木头地板都在颤栗。他的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容,看来他也听说了西蒙已经击败了马扎尔人的消息了。 “日安,我的大人,很高兴你取得了对异教徒的胜利,”胖子笑着对西蒙说道,当他的视线转到朗格身上时,他散发出的亲和友善瞬间变得冰冷起来,“还有你,朗格伯爵,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朗格伯爵没有说话,只是昂起头“嗯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朗格早就认识胖子了,那时他还是西蒙的侍从,在他看来他不过是个西蒙的跟屁虫罢了。 想到自己即将同他共桌就餐,朗格就觉得十分不爽。在他看来,胖子应该滚到侍从和仆人那一桌去就餐。 不过没一会儿,朗格伯爵的注意力被另一样东西给吸引住了——上菜的仆人端上了一大碟大蒜炒兔肉。 兔子是负责狩猎的弓箭手们用陷阱活捉后饲养在领主厨房的小院子里的,如此一来当西蒙有需要时他便能吃到最新鲜的兔肉。 而大蒜则是在属于西蒙的田地中挖出来的,那片种着大蒜的田地在村子的木围墙里,由西蒙的农奴们负责照料。 领主厨房的厨师曾受过西蒙的指导,当然,西蒙并没有直接上手教学,这不符合贵族的身份,他更多的是在言语上引导厨师们处理食材、将它们切块,然后放在铁锅里和其他食材一起烹炒。 厨师们不蠢,他们学得很快,并且学会了做几样简单的炒菜,例如炒鸡蛋和洋葱炒肉这样的简单菜式。 而今晚的这道菜显然令朗格伯爵大开眼界了,他从小到大所吃过的食物仅限于煮或者是烤,面对这样一道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炒兔肉,这显然是有些超出了他对正常食物的认知了。 平时西蒙会让厨师往锅里放些洋葱来去腥提香,不过考虑到朗格伯爵这种讲究的家伙可能会说洋葱是下等人的食物,所以刚才西蒙特意让人嘱咐了厨房只让厨师放了些蒜瓣来去腥。 “这是异教徒的烹饪方法吗?”一个朗格的骑士忍不住说道。 “这是我想出来的新烹饪方法。”西蒙男爵用手敲了敲桌子,强调道。 “对不起,大人,我无意冒犯。”骑士很诚恳地道歉道。 开玩笑,如果连“虔诚的西蒙”都被人说成是异教徒了,恐怕整个基督教都没几个真正的信徒了。 朗格早有听闻西蒙的领地传出了一种新的烹饪方法,甚至还在圣城科隆有一家酒馆,据说生意非常红火,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他本来有些迟疑,不过看到西蒙和胖子霍夫曼已经拿起兔肉吃得津津有味了,他不禁吞了吞口水,也跟着吃了起来。 。手机版网址: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战俘交易 “西蒙男爵,在你的大厅里用餐可真是十分的无聊啊,”朗格咀嚼着兔肉,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显然对这道佳肴的味道十分满意,但他就是忍不住想在鸡蛋里挑些骨头出来,“你难道没有一个小丑供你娱乐?” 朗格伯爵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将他的眼神瞟向了旁边狼吞虎咽的胖子霍夫曼。 西蒙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他想让西蒙将胖子任命为他的宫廷小丑,供大家消遣,这也会让胖子和西蒙的关系变差。 “哈,目前没有小丑为我服务,因为我身边有一个才华横溢的吟游诗人。”西蒙微微昂起了头,对朗格这低劣的离间把戏表示不屑。 “有一只小小鸟曾告诉我,他的名字叫路德维希,对吗?”朗格那玩味的眼神似乎在告诉西蒙他掌握着西蒙的一举一动。 “是的。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好奇那只告诉你消息的小小鸟是谁,现在身处何处。”西蒙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朗格。 “这不重要,”朗格有点不自在起来了,一年前告诉他这个消息的眼线已经杳无音信很久了,朱利安曾说他大概率已经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去了,“你可以让他过来为我们吟唱几首诗歌吗?”他转移起了话题。 “当然可以,不过他住在河对岸的埃斯拜堡附近,等他接到消息抵达弗尔德堡时,我估计你已经进入梦乡了。”西蒙耸了耸肩。 “真可惜。无论如何,这可真是无聊的一餐。”朗格将兔腿骨吐在了桌子下,打了个饱嗝说道。 “谢谢你的夸赞。”西蒙喝完了杯中最后的红酒,用餐巾擦了擦嘴巴。 “你现在很喜欢说反话。” “那要看你怎么理解我说的话。” “你这家伙向来没有礼貌。” “或许只有你是这么认为的。” “……” 朗格沉默了一会儿。下肚的几杯红酒让他的脸蛋有些发红,脑袋有些发晕。他似乎在想事情,没一会儿,他想到了他来这的目的,于是重新看向了主座上的西蒙:“我想我需要给菲尔德豪森牧场的幸存者们一个交代。” “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出来吧。”西蒙不喜欢朗格的拐弯抹角,于是不再与他虚与委蛇地周旋了,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很好,”朗格被西蒙不按常理出牌的耿直打断了思路,他顿了一下说道,“你得把那四个马扎尔人战俘交给我,我会在多尔斯滕堡的教堂前烧死他们,以平复民众们的恐慌。” 西蒙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如此贪婪的哥哥,总想着不付出任何代价就一把揽走他的胜利果实。 活捉并在神职人员的审判后烧死异教徒不但能提高自己的声望,还能获得教会的好感,这样的好事如果朗格不会心动他就不是朗格了。 而现在,他的语气像是在给他的仆人下命令。或许他依旧认为自己是多尔斯滕家族的家主,对西蒙有着家主的强牵制。 “我拒绝。我也得给我的民众一个交代。”西蒙不喜欢被朗格居高临下地指指点点。 “相信我,你的民众不需要,”朗格冰冷的话语中带上了几分愠怒,“你的弗尔德堡完好无损,而我的菲尔德豪森牧场损失惨重。” “不,这不是你带走那些战俘的理由,”西蒙的拒绝像古帝国的条石城墙一般清冷坚硬,“我的士兵在异教徒的作战中死伤惨重,他们急需看到异教徒遭受正义的审判以抚慰他们的灵魂。” “那你至少得给我一半。”朗格伯爵自知理亏了,退让了一步。 “如果我答应了,你会拿什么来交换?”西蒙的眼神锐利了起来。 朗格伯爵一时间哑口无言了,看来,他暴露出了他贪婪蛮横的本性——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给西蒙些什么东西来交换,他只想要不花代价或者花最少的代价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异教徒的命如草芥一般廉价,根本就不值钱,即便是全部交给我处理,你也不会损失些什么。”朗格厚着脸皮说道。 “当你烧死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命就有意义、有价值起来了,”西蒙冷笑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揭开了朗格心底的小算盘,“不然就如你所说,异教徒的命比路边的杂草还不如,即便我不给你,你也没有任何损失。” “不要和我和我玩文字游戏了,你总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朗格有些气急败坏了,他现在彻底明白了他没办法让西蒙在道理上吃瘪,“既然你如此不近人情,看来我只能用德涅尔银币来换战俘了。” “我最多给你两个战俘,每个十枚德涅尔银币。”西蒙可不会错过这个狮口大开的机会。 “你怎么不去抢劫?”朗格伯爵几乎要喊出来了,不过他努力地抑制住了涌上喉咙的惊呼,尽量平静地说道:“这不值。每个两枚德涅尔银币是我所能容忍的最高价格。” “当教区的神父和主教赞美你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西蒙有恃无恐地说道。反正异教徒战俘在他手里,朗格也不可能把他们抢走。 “每个战俘五枚德涅尔银币。我警告你西蒙男爵,你不要得寸进尺了,我这是看在你的领地贫穷、且我们都流着相同血液的份上,才决定为这两个命如草芥的异教徒花这么多钱。” 朗格伯爵的三个骑士和胖子霍夫曼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尊贵的大人为了异教徒的性命讨价还价,就在刚刚,他们还口口声声地说这是为了抚慰民众,才一眨眼的功夫,这就变成了一门生意。 最终,朗格付给了西蒙十二枚德涅尔银币,带走了两个马扎尔人战俘。 西蒙对朗格之后会怎么处理战俘不感兴趣,至少,他收获了实打实的利益,也成功地打发走了朗格——后者承诺会在明天天亮后带着军队离开。 最高兴的无疑是朗格的士兵们,他们不过是行军了一段路,驻扎在弗尔德堡的外面,吃着西蒙提供的黑面包,躺在西蒙提供的毛毯上,不用流血乃至战死,就能带着胜利和两个异教徒俘虏回家。 这可能是他们有生以来最轻松的一次征召了,这不算是在服兵役,而是在郊游。 “上帝保佑!” “感谢主的庇护!” 在传令兵有些异样的眼神中, 朗格的农奴兵们开始双手合十感谢起了上帝,他们显然是认为自己在出征前的祈祷灵验了,这是上帝对他们的垂怜与安排。 当第二天的黎明烧红了天空,唤醒了太阳,让大地重回光芒的笼罩时,朗格伯爵在他的骑士簇拥下骑着马,缓缓地出了弗尔德堡的村门。 他的手上除了缰绳,还握着一条长长的粗麻“狗绳”。“狗绳”末端拴着的是两个肮脏狼狈的马扎尔人战俘,这可是朗格花了十二枚德涅尔银币买来的,他们的作用就是被烧死,让朗格获得民众声望和教会的好感,仅此而已。 而今天对于弗尔德堡来说也是个特殊的日子,今天詹姆斯神父将审判异教徒,而西蒙将会为士兵们分配战利品,并且嘉奖作战勇猛者。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当昨晚西蒙的大部分士兵都在弗尔徳堡的酒馆中喝酒、大吃一顿以及庆祝胜利时,一个不起眼的身影悄悄地离开了酒馆。 他趁着夜色的掩护混在了为朗格军队送补给的士兵中,当他顺利出了村门后,又很快地消失在了茂密的森林里,毫无惧怕地向白天的战场走去。 纵使他如此谨慎,却还是被一双眼睛给死死地盯住了。 。手机版网址: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分配战利品 葬礼通常是肃穆的,伴随着阴沉的光线和蒙蒙小雨,有时,远处的天空会骤然煞白,过不了多久,一阵宛如野兽低吟的悠长雷声缓缓传来。 不过今天不一样。 今天的阳光明媚,天空画布如洒上了一桶钴蓝的颜料染过色一般纯洁。鸟儿们无时不刻的鸣叫并没有让人感到心烦, 反而如清风般抚慰着在阳光下告别战死士兵的家属们受伤的心灵。 十九具受伤程度不一的尸体被詹姆斯神父一一地在额头、四肢、躯干的部位上涂油,嘴里念着祷词,希望他们的灵魂在前往天堂的路途中能够抵御魔鬼的诱惑。 他们的嘴里已经塞上了“圣体饼”,在越发炎热的阳光的照耀下,詹姆斯神父为他们做了最后的安魂弥撒。 几个得到了施舍的穷人用灰色的裹尸布将遗体依次包裹了起来,并放入教堂旁已经挖好的墓坑里。掘墓人穿着黑色的长袍,握着铁锹站在翻出来的新土堆旁, 等所有遗体都被放进去后,他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这段时间对于家属们是最难熬的。永远的告别总是令人悲痛的, 虽然他们知道最终自己所爱的人会在天堂得到永生,但人世间的折磨和苦难仍需要他们继续走完。 教堂传来了悠悠的“叮当”钟声,十九个刻着名字的小十字架被牢牢地钉在了教堂旁神圣的土地上。 接下来,便由小克莱因和几个私兵一起向他们发放西蒙承诺的死亡抚恤了——每个战死的民兵士兵家庭一枚德涅尔银币,私兵家庭两枚德涅尔银币。 这次战役西蒙损失了十八个民兵和一个私兵。民兵由于是第一次上战场,死伤会比较大,这是在西蒙的预料之中的。 而另一个倒霉的私兵不是被马扎尔人近战杀死的,看看他脖子上被箭矢贯穿的洞眼,便知道他是被狡猾的异教徒用冷箭给杀死的了。 当最后一个墓坑被掘墓人给填满,葬礼宣告结束,接下来便是奖赏的时间,也是所有士兵们最期待的时刻。 这次的奖赏都是从战利品中挑选的,天知道这些马扎尔人到底抢了多少东西,据莱安的粗略估计,它们的总共价值有接近六百枚德涅尔银币,它们中的大部分除了现成的钱币外, 还有一部分珠宝和首饰以及金质银质的圣杯,不出西蒙意料的话,这些值钱的小玩意都是从商人、小贵族和教堂那抢来的。 有时候,这些马扎尔人也会抢一些杂七杂八的货物,不过他们更加倾向于让几个懂德语的同伴伪装成商人把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都给卖掉,换成一枚枚色泽诱人的银币,装到自己的腰包里去。 而贫苦的农民们能被抢的也就只有沉重笨拙的农具和食物了,除了吃的外,马扎尔人当然看不上这些既占空间又没用处的玩意。 说到奖赏,西蒙的私兵是这次战斗中杀敌的主力,也是西蒙最精锐的军事力量。他们冲锋陷阵在最前方,用自己高超的勇气和武艺鼓舞着士气极其容易崩溃的新兵队伍,他们毫无疑问会获得最多的奖赏。小克莱因依照战功毫不吝啬地发给了他们两每人到三枚德涅尔银币的奖赏。 而构成军队大多数的民兵们所获得的奖赏同样不差,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价值一枚银币左右的战利品,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拿到了钱——有些人得到了皮毛、有些人得到了毛呢、也有些人得到了像戒指和项链这样的小东西。 当然,这些拿到实物战利品的人可以用这些东西在他们的领主西蒙那交换食物,也可以在其他的商人那以物易物来交换到自己想要的商品。在这个经济并不发达的时代,以物易物是一种很常见的交易方式。 也有些经济条件尚好的人会用这笔钱加上一些家庭储蓄购买一片属于他们自己的田地耕作,至于种些什么, 这就和西蒙没有关系了。 当所有的士兵都得到了自己的奖赏之后, 来自埃斯拜堡的士兵们在克里格的带领下有序地离开了弗尔德堡。他们来到了河边的渡口,乘上了渡船,踏上了自己家乡的土地。他们会得到一段时间的修整,然后继续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许多士兵怀揣着闲钱,大部分人会选择去科奥瑟村的麦子酒馆就着面包吃一顿炒菜,再来一杯清凉的麦酒,这无疑是他们在夏天里最奢侈的享受。 而埃斯拜村的酒馆老板赫尔塔的脸却日渐憔悴,就如他那如夕阳般垂下西山的酒馆生意一般。 老实说,他的树桩酒馆生意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来喝酒的人大多是劳作了一整天的农民和仆人,他们来这的原因已经从别无选择变成了没有更多的精力去近在咫尺的科奥瑟村喝更好的酒品味更好的佳肴。 他这唯一的优势便是那个可怜的威尔士女奴隶梅莉,平时她要负责打扫卫生,干各种杂活儿,而当酒客们有需要时,她又成了这些男人们释放欲望之火的工具。每当这个时候,赫尔塔便会奸笑着盘算他又能赚到多少钱了。 梅莉看向赫尔塔的眼神始终是惧怕中带着憎恶的。她想要逃离这里,回到她的家乡,但她人生地不熟,成功逃离的机会是渺茫的,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 许多人好奇赫尔塔是如何在科奥瑟村的麦子酒馆抢走了他的大部分生意后却依旧能将树桩酒馆给维持下去的,赫尔塔便会解释道:“多亏了那个威尔士的小婊子。” 这是个看似合理的解释,但是却不能糊弄过所有的人。有些人认为,他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今天,他的酒馆迎来了一个出手阔绰的民兵。 这个民兵很年轻,不同与其他消费得抠抠搜搜的民兵,他似乎将自己所有的奖赏都拿来挥霍了,除了一碟又接着一碟的煮香肠和烤猪肉,他还很喜欢和其他人玩骰子游戏,下的赌注也挺大。 他似乎毫不担心自己会身无分文最后灰溜溜地回家,他看上去很有自信,仿佛背后拥有着一座金矿。 一枚德涅尔银币虽然算得上一个农民将近一年的收了,但如果都像这个年轻人一般折腾,事实上也撑不过几个晚上。 当第三天晚上,这个叫吉米的年轻人正和人玩骰子玩到兴头上,向柜台的方向挥舞着空空如也的酒杯时,蒂娜抱着陶质酒罐走了过来,拒绝了他的请求。 “哦,我亲爱的先生”,胖蒂娜晃了晃酒罐, 里面液体碰撞罐壁的声音令年轻的吉米感到越发口渴了,“你的一枚德涅尔银币已经用完了,看样子你得继续付钱,才能继续得到美味的酒水和梅莉的服务了。” 说着,胖蒂娜指了指旁边扫地的梅莉,这个可怜的姑娘因为赫尔塔的暴脾气,脸上的红掌印还没有消退,但这依旧无法掩盖她的美丽。 “我,我当然可以继续,付钱,”吉米的脸已经红润了起来,说起话来舌头仿佛打了结,“不过,”他说着脸色神秘了起来,眼神也警惕地左右扫视了起来,声音也小了起来,“这笔钱可能有些敏感,赫尔塔敢收吗?” “这些事到后院里说吧。”胖蒂娜显然知道这里不是聊这种话题的好地方,她朝柜台前的赫尔塔使了个眼色,后者明白了她的意思,走过来拍了拍吉米的肩膀,笑着搭着他的肩膀走进了酒馆后方的私人后院。 当十几分钟后吉米回到赌桌前继续他的游戏时,他腰间的钱袋发出了清脆的银币碰撞声,显然里面多了不少钱币。胖蒂娜也给他满上了果酒,他的快活被插上了一首不起眼的小插曲,但在一个更不起眼的角落中,一双锐利的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呵,树桩酒馆的老板赫尔塔居然会做这种勾当?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在搞些什么名堂,”低沉的声音虽然不比蚊子振翅的声音大多少,但里面蕴含的怒火却足以让某些人被烧成焦炭,“还有这个叫吉米的家伙,可真是狗胆包天。你不会逃过制裁的,放心。”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公爵来信 住在埃斯拜村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树桩酒馆的老板赫尔塔会在每个月的月底去一趟北边进货。 以前赫尔塔老喜欢在进货回来后讲述自己在海尔德伯爵领的所见所闻,不过据说经常给他提供熏鱼和鱼油的供货商人在两个公国的战争中遭了无妄之灾,这会儿连尸体都找不到了,于是现在他一直在佛兰德斯公国进货。 有人好奇赫尔塔的新进货地点在哪,他的新供货商人是谁,但赫尔塔似乎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每当有人问起来,他就会打住笑容,严肃地说这是他维持生计的活计,谁也不能透露,大家也没怎么当一回事。 没想到现在,赫尔塔居然悄悄干起了销赃的勾当。小克莱因坐在酒馆里边缘的座位上,暗暗观察着这个不老实的家伙,他正在和喝酒的士兵们聊天,话题无非是那老几样——战争、女人、金钱。 不过今天,他似乎对那场和马扎尔人的战斗格外地感兴趣,甚至免费为坐在柜台前的两个民兵加了一杯果酒,希望他们能够讲述更多的细节。 喝醉酒的民兵舌头大了起来,他吹嘘自己杀死了不下十个马扎尔人,有异教徒跪在地上向他求饶,但他却拿着正义的铁锤敲碎了求饶者的脑袋。 赫尔塔显然对这些醉酒者说出来的浮夸玩意儿不感兴趣,他并没有附和其他士兵们的大笑,只是做做样子地咧了咧嘴,随后问了更多问题,诸如西蒙军队的死伤情况、马扎尔人的死伤情况、西蒙获得的战利品等等。 小克莱因没喝多少酒,他的脑海还是清醒的,他觉得赫尔塔有些奇怪——一个正常的酒馆老板在这种情况下更多的是和客人们打趣,或者戳破吹牛者吹出的牛皮,而不是去问这些显然与他无关的问题。 除非,他是在打探情报,并且准备将这些信息转告给某人。 “我想我得把他给盯紧了。”小克莱因自言自语地说道。 夜深了,现在越来越临近宵禁的时间了,赫尔塔擦着木头酒杯,挺着他那满是脂肪的大肚子,问着每一个醉醺醺的家伙是否需要住宿,有些人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躺在酒桌上一动不动,似乎今晚就想赖在这里了。 那个偷了战利品的小伙子吉米拉着满脸写着不情愿与厌恶的梅莉上了楼,赫尔塔连忙对着楼梯大喊道:“住宿和特殊服务加在一起五枚铜币!” 小克莱因付了酒和食物的钱,离开了这个脏得和猪圈没什么两样的酒馆。 接下来,便是胖蒂娜和赫尔塔的清场时间了。当然,他们仅仅是简单地打扫一下卫生,然后锁上店门,至于那些在酒桌上喝醉了的家伙,第二天早晨无论如何都是得向他付一笔住宿费的,这对于赫尔塔来说简直是一比稳赚不赔的生意。.0m “亲爱的,过两天又到了进货的日子了,”赫尔塔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了床边,脱掉了短靴,钻进了塞满了灯芯草的被窝,“这次还是和上次一样,我会先找人将赃物处理掉,再去找一趟科特赖克男爵,最后带着满满的鱼肉和油归来。” “我想这次你得多雇几个帮手,”胖蒂娜翻了个身,“那个叫吉米的小伙子带来的东西可真不少,银项链、金指环、纹章胸针……可真是应有尽有。” “啊哈,这些东西当然值得我雇更多的帮手加入我的行程,”赫尔塔听着隔壁房间吉米和梅莉闹出的动静,心中腾起了一团**之火,他不禁搂起了妻子,“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做一件事。” “希望你这次能超过三分钟。”胖蒂娜挑衅地看着他。 “闭嘴,婊子!” 很快,赫尔塔的房间里传出了和吉米的房间同样的声音,一直蹲在窗外偷听的小克莱因若有所思地挠了挠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科特赖克男爵卢克?那个流亡的宣称者?哈,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 西蒙的日子又无聊了起来,还好有胖子霍夫曼的陪伴,他有时会陪西蒙到森林里去狩猎,有时会陪西蒙磨练剑技,当然,最快乐的时候还得是他们在餐桌上品尝美食、品味美酒的那段时光。 詹姆斯神父建议西蒙在这个礼拜日审判地牢里剩余的两个异教徒,并依照神的旨意烧死他们。西蒙想,最后决定这两个异教徒生死的说到底还得是他,詹姆斯神父却说这是依照神的旨意,从逻辑上来说,自己不就成神了? 当然,这个“忤逆”的想法只能藏在他的心底,如果说出去的话还不知道会有多大的乱子呢!西蒙只是点了点头,赞成了这个提议,不过詹姆斯神父还没离开多久,一个陌生人便急匆匆地骑着马来到了埃斯拜堡的内堡场。 “西蒙大人,科隆公爵的信使到了!”门外的守卫大声地呼报道。 “让他进来。” 一个看上去有些熟悉的传令兵走了进来,他穿着阿马德乌斯家族的纹章罩袍,腰间挂着一柄保养得发亮的武装剑。 “尊敬的弗尔德堡男爵大人,我替公爵大人带来了他的问候和一封信。”说着,传令兵从贴身的牛皮腰包中拿出了一封被火漆封着的信件,递给了西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叫汤米吧?”西蒙记得这个小伙子,两年前贝格伯爵擢升科隆公爵的时候,就是他给自己送来了消息。 他的脸上蓄起了胡须,相比起两年前,他褪去了几分青涩,多了一些成熟。 “没错,大人,您居然还记得我!”传令兵汤米显得有些惊讶和感动,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位男爵居然还记得他的名字。 西蒙当然不会忘了他,因为他当时也送来了西蒙升为男爵的消息,那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天。 “听说公爵大人前段时间去德累斯顿城了,既然你出现在了这里,那就说明他现在已经回到了科隆公国,对吗?”西蒙坐靠背椅上,掰开了印着纹章的火漆,拆开了信件。 “您是个聪明的人,猜得一点都不错。” “坐下来吃点肉,喝点酒吧,”西蒙看着汤米的眼睛,指了指火塘旁边的小板凳,然后对旁边的仆从吩咐了一声,接着又将视线移到了汤米身上,“远道而来的信使,好好地休息休息,把这当成你的家,不用拘束。” 原本落落大方的汤米反而局促了起来,可从来没有一位领主对他这么好过,大多数领主不过是将他当作一个传话筒,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只信鸽。这忽如其来的关怀令他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满满一杯的葡萄酒和一只炭烤鸡腿被仆从端了上来,递给了汤米。火塘散发出来的热量烘干了他身上潮湿的衣物,这是他这几个月来第一次感受到舒适。 西蒙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只要给予公爵身边的传令兵一些尊重,以及一点微不足道的关怀,他们便会对自己充满感激,自己便能从他们身上获得更多不为人知的情报和信息了。 虽然他并不想如舔狗一般去讨好公爵,但至少一些信息能够让他提前做好准备,比如不在公爵生气的时候去触霉头,也不在公爵开心的时候去锦上添花,打有准备的仗是最好的。 他和汤米聊起了公爵的德累斯顿之旅,不过汤米说到这,语气严肃了起来:“德累斯顿城的居民们都在讨论马扎尔人的国王前不久在匈牙利王国内召集兵力,规模十分的大,似乎要准备向我们发起总攻。” 德累斯顿城毗邻饱受马扎尔人侵害的图林根和巴伐利亚地区,再加上贸易的繁忙,那里的人获得的信息往往是最灵通的。 想到这,西蒙才仔细地读起了公爵大人的来信,这不读还不知道,信件里的内容真是令他倒吸一口凉气。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中世纪枭雄更新,第一百八十九章:公爵来信免费阅读。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一百九十章 战争气息 “马扎尔人的劫掠小队像是蝗虫过境一般越过我们王国那脆弱不堪的边境线,这些异教徒的劫掠小队除了杀人抢劫,恐怕还有探路以及打探情报的目的。现在,他们可能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侦查计划。有可靠的消息称,异教徒的领地内最好的铁匠正在没日没夜地制造武器和盾牌,他们的税官正在四处征集粮草,种种迹象表明他们要进行一次声势浩大的远征,企图彻底将我们击溃……” 西蒙吐了一口浊气。看来,一场异常艰苦的大战正在有条不紊地步步逼近。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随后继续看向了信件。 “我的封臣和子民们应当停止一切内部的战争,齐心协力,做好战争的准备。这是上帝的旨意,基督徒的刀刃在这种艰难的时期应当挥向异教徒,而不是挥向另一只主的羔羊。” 西蒙读到这简直快笑出声来了,他可以想象到当朗格伯爵在托尼斯堡的宝座上接到同样的一封信后脸上的表情会有多么精彩了。 原本朗格伯爵在完婚后已经调转了枪头对向了自己,想都不用想,他目前肯定在伪造自己领地的宣称,结果现在无论是公爵还是教会,都开始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和威望来阻止内战的爆发,让所有基督徒做好抵御外敌入侵的准备。 朗格是个聪明人,他再生气和不甘也不敢在这个时期向西蒙宣战,无论他的理由有多么充分,多么令人信服。 向准备与异教徒作战的西蒙以及他的领地进攻,会有什么后果?和教会关系不错的西蒙只要到主教那添油加醋地说一番,扣帽子,比如朗格是不是有和异教徒串通的嫌疑?或者是遭到了魔鬼的诱惑?这些都足够他好受的了。 在这个时代,你可以不在乎国王,不在乎公爵,不在乎你的领主以及你身边所有的贵族同僚,但是你绝对不可能不在乎教会。 当你做出了人神共愤的事情,惹恼了教会,他们有的是手段让你难受。如果教会对你的领地颁布了“禁教令”,光是那些被剥夺了信仰的愤怒领民们掀出的巨浪就能生生地将你拍打成碎片。 如果你遭到了更糟糕的“绝罚”,那便意味着你在天主教的世界没有任何立足之地了,除非教皇亲自原谅了你并且撤回“绝罚令”。 高贵如后来的神圣罗马帝国凯撒海因里希四世,也曾赤脚跪在风雪交加的卡诺莎城堡外三天三夜,才得以让教皇撤销绝罚令。 西蒙想,科隆公爵阻止内战爆发也有他自己的考虑。如果公国内爆发战争,那可不是一个伯爵和一个男爵的互掐那么简单的,那绝对会演变成五个男爵和两个伯爵的对战。真到那时,整个公国除了公爵自己的领地外每个地方都将被战火和硝烟覆盖。 这无疑会大大地削弱整个公国的实力,阿马德乌斯作为一个新兴的公爵,对他虎视眈眈的人可不算少数,特别是在这个临近马扎尔人全面进攻的时期。 “谢谢你带来这封信,你做的很好,”西蒙将信放回桌子上,从腰间的钱袋摸出了一枚成色并不太好的德涅尔银币,但这对于一个传令兵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了,“汤米,我很欣赏你,像你这样坚韧勇敢的士兵可不多了,理应得到一点奖赏。” “谢谢您的夸赞,大人,这是我的职责……我是说,这都是我应当做的,”汤米见西蒙走了过来,连忙将吃完却仍在吮吸的鸡腿骨头丢到脚下,用衣袖抹了抹沾满了油的嘴巴站了起来,他的视线在那枚德涅尔银币上挪不开了,他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感谢您的奖赏,我的大人。” “哈哈哈,很好,”西蒙拍了拍汤米的肩膀,“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杜塞尔多夫镇的荆棘酒馆?” “当然听说过,”汤米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每个杜塞尔多夫镇的镇民都知道那家独特的酒馆,因为除了麦酒好喝,他们还会提供一种美味而又独特的佳肴。哦,上帝,天知道我已经到那光顾过多少次了!” 西蒙勾起了嘴角:“啊哈,那个酒馆其实是在我的名下,欢迎你随时光临,我会派人嘱咐荆棘酒馆的老板,你到那吃东西和喝酒时可以享受优惠。另外,作为回报,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一些简单的小事。” “悉听尊便,我慷慨的大人。”汤米的身子因为激动现在正在微微地颤栗,他的手紧紧地握着那枚德涅尔银币,感受着它那独特的纹路。 “我和朗格伯爵的关系差,这在公国内是人人皆知的。我十分担忧他会不会和他的姻亲盟友沃尔夫伯爵在科隆公爵那进献谗言抹黑我,”西蒙顿了顿,“如果那两个伯爵去觐见公爵,或者你在公爵那听到了关于他们两个的消息,你都可以告诉荆棘酒馆的老板,他会有更丰厚的奖赏回报你。” “愿意为您效劳,我的大人,”汤米重重地点了点头,“朗格伯爵是个傲慢且狡诈的人,我毫不怀疑他会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虽然我只是一个公爵身边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并不能在公爵面前为您挽回形象,但如果我有他们的消息,我一定会和荆棘酒馆的老板联络的。” “很好,”西蒙又拍了拍汤米的肩膀,让他感受到自己的信任,“不过我要提醒你,汤米,朗格不但如毒蛇一般狡诈,还如土狼一般谨慎。他在公爵身边肯定是安插了间谍的,所以为了你的安全,这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察觉,你明白吗?” “您可以包在我身上,”汤米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知道该怎么做。” “好孩子,我会期待你的好消息的。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当你明天踏上行程前,你可以去领主厨房拿一些熏鱼、熏肉、奶酪和面包作为路上的干粮。” “再次感谢您,我的大人。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 酒馆老板赫尔塔想在科奥瑟村的木匠那定制两个新的木头酒桶,因为昨晚有两个士兵喝醉了打架,将店里弄得鸡飞狗跳,最后还把墙角的两个空木桶给弄散架了。上帝啊,那可是他要用来进货的容器啊! 不过,木匠似乎比平常的任何时候都要忙。他告诉赫尔塔,他可能得在一个月后才能开始着手制作赫尔塔的木酒桶订单,这是因为西蒙领主让他和他的学徒们在一个月内制作出五十柄新长矛,在这段时间内,他们根本没有空制作其他的订单。 赫尔塔看着工作台旁边的“古藤塔克长矛”,有些奇怪地睁大了眼睛。在他看来,这些短矛包了铁的头部十分笨重,看上去已经不像是长矛了,倒是更像小丑表演时手上拿的搞笑权杖。 “你确定这是长矛吗?”赫尔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笑。 “这是领主要求我们做成这样的。”木匠不太想搭理赫尔塔的无聊问题,于是他的学徒摊了摊手,对着赫尔塔解释道。 “这可真是天才的发明,难道不是吗!?”赫尔塔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不过木匠铺里大家都在忙手头上的活儿,没人附和他,这让他感觉有些尴尬,于是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赫尔塔回到了自己的树桩酒馆,酒馆门口的马车上已经捆好了五个大木桶,并且盖上了篷布。六个拿着钉耙和短斧的趟子手正无所事事地坐在酒馆门口喝酒,等待他们的雇主下令出发。 “嘿,懒鬼们,起床了,”赫尔塔不喜欢这些家伙在出发前喝太多酒,这会让他们在旅途中放松警惕,特别是这次旅途他身上还怀揣着珍贵的珠宝和首饰,“别再喝酒了伙计们,等到了布鲁日再喝也不迟!” 趟子手们来自士瓦本, 他们昨天路过埃斯拜堡在树桩酒馆喝酒过夜时,被正好寻求护卫一起上路的赫尔塔给雇佣了。 这些自由的家伙觉得赫尔塔并没有权力剥夺他们的饮酒自由,他们不过是停下交谈奇怪地看了赫尔塔一眼,便又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对此,赫尔塔除了在心里发牢骚外,别无选择。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陷入尴尬了。 “这群目中无人的南地外乡人可真是令人生厌……” 赫尔塔嘴里不满地嘟囔着,走进了酒馆。胖蒂娜已经帮他收拾好了旅程中一切需要的东西,还用一匹干净的亚麻布包了大几块黑麦面包作为他路上的口粮。 与此同时,在埃斯拜堡的大厅里,小克莱因也收拾好了行囊,带好了干粮,准备出发。 “路上放机灵点,别被赫尔塔发现了。如果你能确定他和科特赖克男爵有联系,就立马回来向我汇报,”西蒙说完,眼中划过了一丝寒芒。 “放心,大人。”小克莱因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 ------题外话------ 万分感谢书友,风靡夜色,注意仪,百花音羽的月票!!! 万分感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支持!!! 欢迎加入书友群!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新的形势 赫尔塔已经快受够了那几个六个趟子手了。 他们浑身臭烘烘的,闻上去像是几年没洗澡了,但这不是重点,最要命的是这些邋遢的家伙居然懒到在营地里解决大小便问题。 赫尔塔今天早上从自己铺在落叶上的毯子上醒来时,惊讶地发现一坨恶心的玩意居然和自己的脸近在咫尺,这让他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当他收起了毯子,才发现昨晚入睡前还算干净的营地现在已经是一团糟了。洒落在地上的工具、烹饪用具和餐碟,甚至还有没吃完的食物,与随处可见的粪便与尿液为伴,赫尔塔现在只想逃离这些恶心的家伙,但没有他们的保护自己哪也去不了。 “我宁愿雇用几个野蛮的异教诺斯海盗,也不愿意再雇用这些肮脏该死的南方人了!”赫尔塔小声地嘟囔着,回到了自己的马车旁,检查是否有东西不见了。 珠宝这些贵重物品以及用来防身的剑他都是随身携带的,而他的食物和工具都是放在马车上的,他要检查的是这几个南方人昨晚有没有趁他入睡在马车上偷东西。 果不其然,他发现胖蒂娜为自己准备的肉干条少了几块。他的表情变得扭曲了起来,他心想,这哪是一群侍卫,这简直就是一群无赖! 他想的没错,这几个人原本就是士瓦本公国内某个村庄里游手好闲的懒汉,后来因为偷盗而被驱逐出了家乡。 为了混口饭,这些无赖干起了雇佣兵的活计,当然,如果这会儿有网站和点评软件,他们无疑是王国内收到差评最多的雇佣兵之一。 “嘿,你们谁偷吃了我的食物?”赫尔塔举着他装食物的亚麻布,有些愤怒地对着仍在营地里懒散地躺着的趟子手们喊道。 没有任何回应。 就算是石头扔进水里也会溅起水花和涟漪,而这群趟子手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洞,什么东西扔进去却连个响声都听不到。 在赫尔塔又重复了一遍话后,一个满脸大胡子的雇佣兵慵懒地说道:“省省吧,我们没人偷吃你的东西,说不定是你自己多吃了,然后忘记了这回事,现在却赖在我们的头上。” “我是开酒馆的,兄弟,我每天都在和数字和计算打交道,”赫尔塔简直都快气笑了,他不容置否地说道,“我不可能数错的,昨晚睡前还有十块肉条,现在却只有六块了!” “也许他们不想被你吃,自己长了腿趁着夜色逃走了,谁知道呢?”大胡子趟子手皱起了眉头,白了赫尔塔一眼,仿佛在警告他就此打住。 赫尔塔想用自己所知道的最粗鲁最肮脏的词汇倾泻到这帮无赖的身上,但在这危险的旅途中,他还得用到他们,所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再计较这件事了。 大胡子趟子手露出了得胜的笑容,他对着一旁同样躺着休息的同伴笑着说道:“我就喜欢和这种大方、不计较的商人结伴出行,哈哈哈哈哈!” 赫尔塔刚刚平静下来的脸又黑回去了,他现在可以百分百地确定是谁偷吃了他的肉条了。 “这群人渣!”他不甘地骂道,同时将食物包紧紧地捂在了胸口。他决定今晚睡在马车上了,虽然会很不舒服。 在远处一丛繁茂的灌木后面,小克莱因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他这几天的监视之旅中为数不多的娱乐消遣,六个无赖恶心一个懦弱的商人,这简直比小丑表演的舞台剧还要精彩。 ……………………………… 杜塞尔多夫镇的领主城堡里,一个穿着绿色束腰衣的侍从穿过了三扇门,分别从六个装备精良手持长矛的卫兵面前经过,最终来到了科隆公爵阿马德乌斯的卧室。 “我的大人,凡库姆男爵温特大人已经到了。” “是么?快让他进来。” 科隆公爵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手里握着一杯上好的葡萄酒。他的夫人去花园里了,而温特作为他的好友兼间谍总管,他没什么可避讳的。 没一会儿,温特便出现在了公爵的卧室门口。 “还在等什么呢,快进来,我的朋友!”科隆公爵向温特举起了自己的酒杯,同时向一旁的女仆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抱着酒壶又满上了一杯葡萄酒,然后捧着杯子上前递给了温特。 “好久不见,我的大人,”温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接过酒杯畅饮了一口,“德累斯顿之旅还算顺利么?” “当然,”科隆公爵放下了酒杯,“不过我带回来的消息就不是那么好了。” “马扎尔人的总攻?” “是的,而且不幸的是,这个消息是个可靠的消息。” “哦,上帝,”温特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希望我们能够渡过这一劫!” “但愿如此吧。如果王国内所有的贵族都能够团结起来,马扎尔人肯定是无法战胜我们的。”虽然这番话很令人振奋,但科隆公爵说话时的语气却十分消沉。 “问题是有人不愿意出兵出力?”温特男爵猜到了这个结果,直接问道。 “没错,”科隆公爵挥了挥手,“不愿出兵的还是那几个老家伙——西弗里西亚公爵迪尔克、法兰克尼亚公爵康拉德、巴伐利亚公爵哈努尔夫和士瓦本公爵赫尔曼。” “他们不出兵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很多,说辞也很多。他们的每个理由听上去都很合情合理,不过我看透了他们,他们不过是知晓了海因里希国王活不了多久了,准备保存实力在国王死后掀起内乱,然后将坦克马尔王子扶上国王的宝座。” “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温特男爵恨恨地说道,“在我看来,在这个艰难的时期,我们应当做的是共同抵御外敌。奥托王子应该知道这件事吧?” “他当然知道。那几个旧部落公国一直以来都在得寸进尺地向海因里希国王讨要更多的权力,在那几个傲慢的大公爵看来,自己和国王实际上是平等的,谁也不比谁高贵。为了整个国家名义上的统一以及抵御异教徒的进攻,这些年以来,国王一直都在妥协和让步。” “而贪婪的蛇蝎胃口永远不会得到满足。”温特男爵附和的说道。 “你说得很对,”科隆公爵将葡萄酒一饮而尽,抱着酒壶的女仆走上前为他续满了另一杯,“奥托王子无疑是个强势的人,如果他作为海因里希国王指定的继承人上位,这些公爵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不过根据嫡长子继承法,他年长的哥哥坦克马尔王子似乎更有资格继承王位。”温特男爵提醒道。 “话虽如此,但我个人认为海因里希国王在王位继承人问题上做出的选择是理性的。坦克马尔王子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战士和将领,而奥托王子多谋善虑,喜怒不形于色,他才是更适合当国王的人。” “国王的宫廷里气氛似乎越来越紧张了。”温特男爵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啊,这次德累斯顿之旅,我可以明显感觉到两方势力的割裂。一派人是站在坦克马尔王子那边的,一派人则是站在奥托王子这边的。” “而您,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奥托王子?” “没错,他是我的朋友,我能够成功当上公爵也有他的一份力,我毫无疑问会支持他的。对了,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公国内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朗格伯爵和沃尔夫伯爵的女儿成功地结婚了,而西蒙男爵联合另外四位男爵的联盟也顺利地缔结了……”温特男爵用手托着下巴说道。 “这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我的礼物朗格收到了吧?”科隆公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回到了床边,舒服地躺了上去。 “他收到了,不过好像并不太高兴。” “哦?”科隆公爵的眉毛挑了挑,看上去有些不悦,“难道他觉得五枚特雷米西斯金币的祝福对于他那高贵的婚礼显得过于廉价了?” “不,不,我的大人,”温特男爵摇了摇头,“他只是对于您没能亲自出席他的婚礼感到遗憾,或者说,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您的轻视。” “这个蠢东西,”科隆公爵愤怒地骂了起来,“我难道要因为他那该死的婚礼谢绝奥托王子的邀请让奥托王子感受到我的傲慢吗?上帝,那可是未来德意志王国的合法国王!” “当时您负责运送礼物的侍卫已经尽可能地说明了您缺席的原因了,可是……”温特男爵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下来,他的煽风点火让科隆公爵对朗格伯爵越发生气了。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科隆公爵吐了一口粗气,眯起了眼睛,“朗格伯爵或许是认为自己和沃尔夫伯爵结成了姻亲联盟后就实力强大,谁也不怕了是吗?哈,很好,我可以确切地说这次我肯定会跟随国王征讨异教徒的大军,而我的两位伯爵,在主的恩典中,自然要尽一个基督徒最大的力量,带最多的士兵出征!” “让他们两个伯爵好好地消耗一波兵力,最好在战后与五男爵联盟的实力持平,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温特男爵在心中默默地说出了下一句话。 ------题外话------ 万分感谢书友空气n的打赏!!! 万分感谢书友图书馆理员的打赏!!! 万分感谢书友孙武之裔,历战军团老兵,日子真无聊,鲁某人说过昵称只是个代号,高幻墨如烟,取啥名字好啊qaq的月票!!! 万分感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支持,欢迎加入书友群!!!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处决异教徒 朗格伯爵这几天的脾气很臭,他身边的仆从们人人自危,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他们能做的只有更加小心翼翼地工作,免得触了朗格的霉头。 仆人们在私下小声议论时,有人说伯爵是在接待了公爵的传令兵后大发雷霆的,说不定他和公爵爆发了矛盾。 而朗格的夫人约瑟菲妮在女仆们的照料下过得十分安逸,甚至有些微微地发胖了起来。虽然她并不喜欢她那整天板着脸不苟言笑的丈夫,不过现在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微微地鼓了起来——一个小生命正在她的身体中孕育。 或许现在朗格唯一在乎的东西除了西蒙那富裕的领地外,再便是他那尚未出生的继承人了。 至于约瑟菲妮,她和朗格之间没有爱情,这不过是一桩政治联姻罢了。不过,她能享受到的好处是自己现在作为女伯爵所享有的尊贵地位,这让她在闺蜜和其他女贵族小姐面前出尽了风头。 科隆公国毕竟只是个新兴的小公国,公国内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三个伯爵头衔。作为伯爵夫人,约瑟菲妮能够在公爵宫廷的宴会中感受到众多男爵夫人们如众星捧月般的吹捧。 “西蒙的领地近况如何?” 这是朗格这段时间问他的间谍总管朱利安爵士最多的问题了。 “他们在制造一批造型奇特的长矛,或者说是一种和狼牙棒结合起来的长矛。我猜这是为了远征马扎尔人做准备的。”朱利安一如既往地穿着朴素的平民衣裳,低调地站在朗格的侧后方,恭敬地俯下身贴在朗格的耳边轻声说道。 “哈,我这个年轻的弟弟总是有些奇特的想法,”朗格用不屑的口气说道,“我甚至怀疑他在他的宫廷里藏了一个专门为他出谋划策的巫师!” “目前我和我的探子们还没有发现他的身边有这样的巫师,或者类似的人……”朱利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朗格给打断了。 “那就是他把这个巫师藏得很深,深到你们暂时还没有发现,”朗格挥了挥手,他下意识想拿起旁边桌子上的酒杯,却什么都没拿到,他瞪了仆从一眼,后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连忙为他满上了一杯酒拿了过来,“不说这个了。那两个异教徒,我想是时候处理了。” “可是我的大人,您将如何向您的领民们描述这场胜利呢?要知道,我们的军队只是去了一趟弗尔德堡,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地带着两个俘虏便回来了。”朱利安面露担忧,显得有些不安。 “你这个蠢货,”朗格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什么叫不费吹灰之力?我们战无不胜的大军是去讨伐异教徒的,只会欺软怕硬的异教徒们知道我们出征后被吓破了胆子,最后才被西蒙捡了便宜给击破了。毋庸置疑,我们的功劳是最大的,荣誉归于我们头上是名副其实的!” 朱利安微微地睁大了眼睛,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已经对自己君主的贪婪与厚脸皮感到习惯了。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并不认同朗格有关于“大军出征”和“异教徒吓破了胆子”的说法。 “所以,在上帝仆从们的注视下,我们将在这个礼拜日,把那些被我们出征的大军吓破了胆子最后被俘虏的异教徒烧死,以上帝的名义……”朱利安的脸不知不觉地变红了,也不知道是被壁炉中火苗散发出的火光给映红了还是出于羞愧变红了。 “现在你总算是搞懂了!”朗格撇了撇嘴,得意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 礼拜日的弗尔德堡显得与平时有些不同,原本在这主的休息日中安安静静的街道上此时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 今天是处决异教徒的日子,所有人都想一睹异教徒在火蛇飞舞中惨叫的样子,可见他们是有多么好奇和恐惧这些不信者。 由于礼拜日不用干农活儿,附近几个村子的农民都聚集到了弗尔德堡,而西蒙的封臣们也难得聚集在了一起,这些该死的异教徒让他们度过了多少个担惊受怕的夜晚,而今后,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他们都不用再担心马扎尔人随时可能到来的突袭了。 与加布里埃尔爵士同行的是十二个骑着马的轻骑兵。他们是梅林根草场的牧民,平时加布里埃尔爵士会让他们骑上养马场的骏马练习骑矛刺击,当西蒙征召时,他们会在加布里埃尔的军械库穿上装备作为轻骑兵加入军队。 而比尔爵士则带来了三个穿着毛皮衣服的小伙子。他们看上去营养不错,那裸露在外粗壮的双臂上有着清晰可见的肌肉结构,他们应该是比尔为西蒙训练出来的长弓手了。 至于米勒爵士,这个潇洒的家伙只是穿着一件艳红色的常服,骑着一匹旅行马便过来了。 “日安,比尔爵士,好久不见了。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你怎么只带了三个长弓手过来?我记得你的领地里起码有三十个接受过长弓训练的弓箭手吧?”加布里埃尔爵士已经完全褪去了身为雇佣兵时的粗鄙言语和作风,现在全然展现出了一副受过良好礼仪教育的贵族范。 “日安,加布里埃尔爵士,感谢你的关心,剩下的弓箭手除了要看守林场和伐木场,还得看守那个令人不省心的放逐者之村。”比尔爵士耐心地回答道。 放逐者之村,位于迪黑斯森林的深处,是由前昆尼尔男爵私兵们的家属新开垦建立的村落。 这些昆尼尔男爵私兵的家属们原本失去了继续在昆尼尔男爵封赐给他们的采邑上生活的权利,理应被西蒙驱逐出男爵领,但看在詹姆斯神父和汉恩斯司铎的极力劝说份上,西蒙当时决定将他们的放逐令更改为垦荒令。 这些原本被放逐的家伙刚开始还挺老实,毫无怨言地在比尔爵士的监管下开垦土地砍伐树木,但当他们的新生活稳定下来后,之前为了活命而隐忍在心底的委屈与愤怒又重新涌回了他们的心头。 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资产和田地,用通俗的话来讲,他们与奴隶没有区别。他们种植出来的作物和饲养的鸡鸭都是属于西蒙的,而西蒙只需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以及为他们提供日常的口粮,仅此而已。 不过在他们看来,所谓的保护他们安全的弓箭手倒不如说是来看守和监管他们的,而西蒙饶恕他们的记忆也随着时间流逝而被冲淡。现在,他们只想重新获得自由,以及一片属于他们自己的田地。 对于他们提出的诉求,西蒙是谨慎的。在西蒙看来,这些老幼妇孺的儿子、丈夫、父亲都已经被西蒙杀死或者贩卖为奴,这一切都决定了他们即便口中说得再诚恳,真正内心的深处也不一定会原谅自己。 如果恢复了他们自由人的身份,让他们重新拥有了自己的资产和田地,谁知道他们后面会闹出什么乱子?说不准他们会勾结那个有着埃斯拜堡法理强宣称的卢克男爵一起推翻自己呢! 于是,见诉求无果,这些狡猾的放逐者们干起了阳奉阴违的事情,比如偷猎、偷渔、偷伐等等。当然,这些小偷小摸的行为在一起有预谋的谋杀案面前显得不值一提——有一个巡逻的弓箭手在村庄附近的树丛旁边解下裤子方便时被人背后偷袭用匕首割开了喉咙。 这件事让比尔爵士和西蒙男爵大发雷霆。 西蒙当时便恼怒地喊来了汉恩斯司铎,质问他这是否就是他口中那些“需要得到怜悯和救赎的可怜人”们会干出来的事,后者局促不安地沉默了起来。 原来,放逐者之村有个了解谋杀案始末的寡妇心怀不安,在事情发生的当晚便找到了汉恩斯司铎倾诉忏悔了整件事情,希望他们能够得到上帝的宽恕。 汉恩斯司铎虽然知道凶手是谁,但他拒绝向西蒙和比尔透露,因为如此一来,教会的权威便绝对会被撼动,而上帝仆从在人们心中的正面形象也会崩塌。 试想一下,如果向你以上帝之名承诺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忏悔内容的神职人员居然打破了自己的誓言,以后谁还会在他们那忏悔呢?以后谁还会再相信教会呢? 当然,当年极力劝说促使西蒙留下他们的是汉恩斯司铎,而现在这些“迷途中的可怜羔羊”杀死了一个优秀的弓箭手,这里面绝对也有汉恩斯司铎的责任。 因此,在一次又一次的威胁下,汉恩斯司铎最终忍不住讲出了一切。最后,凶手被找到了,证据也被搜到了,杀人者在放逐者村民们同情和不忍的目光下被当众吊死,腐烂的尸体现在还被挂在村门口的矮树上,以警示这些不安分的开荒者们。 自那件事之后,汉恩斯司铎便再也没脸去放逐者之村了,他口口声声说过要改变他们,让他们回归正途,不再仇视西蒙,但最后他失败了,还害死了一个称职的弓箭手。 作为替代,詹姆斯神父每两周会去一次放逐者之村布道,但他的祷词和安抚所起到的作用简直是微乎其微。 所以现在,比尔爵士的弓箭手和士兵时刻都在看守着放逐者之村,一旦有任何人表露出要伤害他们的意图,士兵们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用武器杀死他们,这让矛盾激化到了一个新的高点。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如此高压之下,这些放逐者反而变得顺从守法了起来。 “那群贱民呀,”加布里埃尔爵士不屑地吐了口口水,显然他也对那些放逐者所做出的种种行径有所耳闻,“当时西蒙男爵大人就应该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全部赶走,或者秘密地处理掉他们。” “多亏了教会伪善的秃驴们,现在他们成功地变成了男爵领内的一个大麻烦!”比尔爵士面露不忿,在他看来,汉恩斯司铎还是要对这些破事负主要责任。 “我听说他们消极怠工,同样是用显圣坑的肥料种出来的作物,产量却远远不及其他的村庄。”米勒爵士此时也凑了上来,接过了话茬。 “这恰好说明就连上帝都抛弃了他们,”加布里埃尔爵士提出了他的见解,几乎所有人都赞同地点了点头,“上帝都不愿意在他们的居住地显露神迹将粪便转化成肥料,这是因为居住在那里的放逐者们罪孽深重,不怀好心,这是他们应得的惩罚!” 众人聊着聊着,教堂楼顶被敲响的钟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人们翘首以待,在人群的一阵骚乱中,西蒙的士兵出现在了小广场上维持秩序。 而在小广场的中央,有着一个堆满了干木柴的临时火刑架,詹姆斯神父正抱着他的圣经在火刑架旁祈祷,没一会儿功夫,在人们的惊呼与咒骂声中,两个邋遢不堪的马扎尔人被士兵们从地牢里押了过来。 舞台准备好了,演员也到场了,观众早已经迫不及待了,剩下的就只差一把火了。 ------题外话------ 万分感谢书友怪盗,无名氏玄,书友,唔布吉岛,愿余生无遗憾,四月梨花白,新勤1,取啥名字好啊qaq的月票!!! 万分感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支持,欢迎加入书友群!!! 第一百九十三章 火刑 村民们愤怒了起来,躁动了起来。 当异教徒经过他们身边时,无论是雪鬓霜髯的老翁老妇,还是眼中交杂着恐惧与愤怒的妇女,或者是脸上未脱稚气的孩子,每个人都对这两个侵略者送上了不屑的唾沫和恶毒的咒骂。 那个年轻的马扎尔人再也没有了第一天被俘虏时的不屈和刚烈了,他垂头丧气地一边迈着步子一边看着自己满是血痂和泥土的脚,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写满了疲惫与痛苦。 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了,更别提幻想这个时候会有一个同乡人英勇地救下他并且带着他逃离,他只求能快点解脱,快点远离这尘世间的折磨与绝望。 他想死得有尊严点,至少是和这些他眼中的金发蛮子们战斗至最后一滴血。 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机会了,因为那天在密林里的遭遇战他懦弱退缩了,苟且偷生了,放下武器了,他当时还报有一丝生还的希望。不过,经过这么多天惨绝人寰的折磨,他终于明白了无论他怎么挣扎,到头来,他必死的命运还是无法改变。 他微微地抬起了头,看到了周围村民们仿佛要将他活生生地撕碎生吞的眼神,这个杀过七八个无辜人的马扎尔恶棍居然在心底生出了几分恐惧。 霎那间,他眼中的世界变成了猩红色的色调。年轻的马扎尔人战俘愣住了,仿佛见了鬼一般地指着村中心的火刑架,在那里,在低头做祷告的詹姆斯神父身旁,曾经被他杀过的无辜村民那血淋淋的尸体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有人脖子上有着青紫的掐印,有人肚膛大开,有人缺胳膊少腿,甚至有人只有一个残缺不全的脑袋。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他杀过的人,而此时,他们都在用毒蛇般恶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真是诡异极了。 “不,不!!!救救我!!!”这个年轻的马扎尔人像是见到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激动地尖叫了起来。 马扎尔人小伙子差点就挣开了束缚,押着他的两个士兵都诧异极了——一个经过这么多天拷打,每天仅靠半个黑面包续命的人居然能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 “老实点!” 一个负责维护秩序的士兵上前拿着粗头木棍狠狠地敲了一下发疯的马扎尔人的背脊,挨了一记重击的他扑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只能任由两个士兵如拖一头死猪一般把乏力的他拖到火刑架面前。 “上帝保佑,这只是魔鬼死前最后的挣扎!”詹姆斯神父皱了皱眉,捏紧了指尖的银十字架。这个小玩意儿能让他感受到上帝的庇佑,能够让他快速地安心下来。 “你这魔鬼……”汉恩斯司铎嘴里嘟囔着,抱着一小罐有着银纹装饰的盐罐,走到火刑架前,对着仍在神志不清地说着什么的马扎尔人撒了一把盐。 原本经过刚刚这么一折腾,身上重重伤口又开裂了的年轻马扎尔人被撒了一把盐之后像是一头被烙铁烫到屁股的肥猪一般发出了尖锐的嘶吼声。 汉恩斯司铎连忙和他拉开了距离,指着仍在扯着嗓子嚎叫中的马扎尔人对着村民们说道:“看呐,这是魔鬼的痛苦嘶吼!盐代表着不朽,而魔鬼们痛恨不朽,这只魔鬼的皮肤接触到盐,就仿佛是接触到了沸水一般反应剧烈!”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赞同地点了点头,只有西蒙略显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开玩笑,伤口撒盐被痛到嚎叫本来就是一种加剧了疼痛后的生理反应,不过被赋予上了一层别样的含义之后,大家都已经对这两个异教徒是魔鬼化身的“事实”深信不疑了。 刽子手拿来了大铁钉和铁锤。两个马扎尔人已经被奄奄一息地捆在了大橡木十字架上了,现在刽子手们需要做的,就是用钉子将他们的手脚彻彻底底地固定在十字架上,当然,过程又是一整撕心裂肺的惨叫,与此同时,村民们欢呼雀跃了起来。 紧接着,詹姆斯神父向众人讲述了这批马扎尔人劫掠小队在王国内干出的暴行,一时间,络绎不绝的叫骂声又响了起来。 “点火,烧死这两个罪孽深重的魔鬼!他们不值得怜悯和宽恕,他们罪有应得!”看到詹姆斯神父讲完后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己,西蒙对着旁边拿着火把跃跃欲试的刽子手大声说道。 火把点燃了十字架底下助燃的灯芯草,很快,灯芯草上面铺着的一层小树枝也被点燃了。 滚滚白烟腾空而起,没一会儿,火刑架旁边的柴堆燃起了明火,火蛇迎着一袭大风活力四射地跳起了舞,两个马扎尔人的皮肤被烧得变了颜色,他们用自己最后一点力气惨叫了起来,但是没人会怜悯他们。 他们的皮肤被烧得滋滋响,接着开始变黑碳化。惨叫声在越发强烈的大火中变得异常虚弱,然后便只剩下了木柴被烧得嘎吱响的声音。 “下地狱去吧!” “哈哈,烧死你这头猪猡!” “这是你应得的!” 詹姆斯神父从狂欢中的村民中挤了过来,走到西蒙身旁,难以克制着激动地说道:“西蒙阁下,不得不说,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我会将您击败异教徒的军队以及在教会的见证下处决不信者的事迹写在信里,寄给科隆主教大人!” “很好,”西蒙开心地笑了,“不如今晚来点贵腐酒庆祝一下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阁下,”詹姆斯神父不禁舔了舔嘴唇,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我想,除了信件,您还可以让送信的人为主教大人捎上一瓶贵腐酒,让科隆大教堂的兄弟们也尝尝上帝显圣降下的甘露!” 用贵腐菌感染腐烂的葡萄酿出了甜白葡萄酒,在中世纪的人眼中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与耶稣在迦拿的婚礼上神奇地将水变成了美酒何其相似,他们也只能将其解释为上帝显圣降下的神迹了。 除了击败异教徒的事迹外,这贵腐酒也能大大地为西蒙与教会之间拉近关系。 如果詹姆斯神父在信中提到这是因为西蒙的虔诚行径感动了上帝因此上帝显圣将腐烂葡萄变为美酒,这无疑会让西蒙的名声大显,说不定他会成为天主教的美德典范呢。 詹姆斯神父精明地为西蒙打着算盘,殊不知此时,在不远处的多尔斯滕堡,也有人在打着类似的小算盘。 在此时的多尔斯滕堡,一场由朗格举办的异教徒行刑仪式也正在进行中。 “朗格伯爵大人的威名远扬,他麾下的军队所向披靡,锐不可当!每一个与他为敌的人,甚至是残忍无情的异教徒,当听到伯爵大人的军队出征讨伐他们时,都会被吓得魂飞魄散,溃不成军……” 在行刑的火刑架前,两个被铁钉固定在十字架上的异教徒浑身都因为手脚传来的剧烈痛苦而微微颤抖着。朗格舒服地坐在老科奥瑟传承下来的领主靠背椅上,骄傲地昂着头,俯瞰着整个行刑现场。在他的旁边,朱利安爵士站在所有领民的面前,大声地“拍着朗格的马屁”。 “这些该死的异教徒如禽兽般残忍地劫掠了菲尔德豪森伐木场,毫无人性地屠杀了手无寸铁的村民牧民,当他们干完这一切准备逃跑时,他们听到了朗格伯爵大人出兵征伐他们的消息,这些被吓破了胆子的异教徒慌了阵脚,仓皇地躲了起来,准备向朗格伯爵大人投降并祈求他的怜悯和原谅。你们说,我们能原谅这些人渣吗?” “不能!” “让他们见鬼去!” “每一个异教徒都应该被烧死!” “杀死他们偿命!” 面对朱利安的提问,围观的村民们被成功地调动起了情绪,特别是菲尔德豪森牧场的幸存者,他们在这场浩劫中失去了亲人和朋友,现在叫喊得最愤怒的就是他们了。 “不过朗格伯爵大人的弟弟西蒙男爵大人先行一步地击溃了他们,当我们赶到这些马扎尔人的藏身处时,那里已经被摧毁了。西蒙男爵是朗格伯爵大人的弟弟,也是个虔诚的领主,他替他的哥哥朗格伯爵大人以及整个多尔斯滕家族赢来了荣誉……” 朱利安爵士说着,余光瞟了一眼朗格伯爵,他发现朗格似乎在听到了对西蒙的夸赞这一段之后迅速拉下了脸,于是他连忙改变了说辞:“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朗格伯爵大人作为多尔斯滕家族的家主所做出的英明领导,为主和基督徒们除害也是他长久以来的愿望,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赞美他为基督徒的保护者!” 听到这,朗格的脸色才有所缓和,朱利安爵士松了一口气。火刑架附近的农民们高呼着朗格的名字,也有人高呼起了“赞美基督徒的保护者朗格”,很快,大家都开始整齐划一地赞美起了朗格。 朗格伯爵对此很满意,他还挺享受这种感觉的。他对刽子手挥了挥手,后者拿着火把上前,点燃了火刑架下面堆积的柴堆。 “我要抢先一步让科隆主教大人知晓我的虔诚行径,”朗格对着朱利安爵士招了招手,后者凑近了他,俯下身洗耳恭听他的吩咐,“说不准科隆大教堂的修士们会因为我的虔诚,帮助我找到一份证明弗尔德堡和埃斯拜堡都是我的法理头衔的文件!” “悉听尊便,我的大人,科隆主教大人过不了多久便会知晓您的壮举,同时,我也相信科隆教堂会有热心的修士帮助您找到您想要的文件的!” “很好,”朗格伯爵拍了拍朱利安的肩膀,“还等着干什么,快去!” “是!”朱利安退后了两步,从旁边绕过了两个被烧得鬼哭狼嚎的马扎尔人和处在兴奋状态下的村民,眼中闪过了一丝别样的光芒。 “或许我得想办法让我的救命恩人西蒙知道这件事。”他自言自语地小声说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一个小巷子的深处。 ------题外话------ 万分感谢书友,注意仪的月票!!! 万分大家的推荐票和支持,欢迎加入书友群!!! 第一百九十四章 传递消息 北方的空气比南边的领地多出了一股潮湿的海盐味,在一个阴郁的早晨,一个疲惫不堪的“车夫”正驾着一匹马,拉着一车空木桶,在车旁六个不修边幅的趟子手陪伴下赶往布鲁日。 布鲁日无疑是个富裕繁荣的地方,低地人擅长做好每一桩生意,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无论是令英格兰人、法兰克人和罗斯人伤透脑筋的维京人,还是从中东和北非埃米尔国来的阿拉伯商人,都能在布鲁日和根特这两座知名的商贸城镇和平地相处,将皮革、木雕、生丝、天鹅绒、毛呢、盐、染料、香料甚至是奴隶,谈上一个好价格,然后带到自己的家乡去。 既然这里商贸发达,觊觎来往商人财产的强盗也是十分猖獗,当然,这个已经被折磨得和一个整日干苦力的车夫没有差别的赫尔塔倒是运气不错,当一伙来路不明动机不纯的强盗打算抢劫他们时,正好有一支城镇组织的治安队路过,打消了盗贼们“蚊子再小也是肉”的想法。 布鲁日的富裕同样体现在它的围墙和士兵的装备上——高耸的石木混合结构镇墙,以及墙上拿着十字弩来回巡逻的低地弩手。 镇门口同其他地方一样有税官和士兵负责收税,以防有人走私货物。赫尔塔拉来的是空木桶,他只是交了两枚铜币,税官便放他进去了。 现在,赫尔塔的折磨看上去终于是走到尽头了。他毫不遮掩脸上的嫌弃与厌恶,将一包早就准备好的钱袋丢给了领头的趟子手。趟子手头领打开钱袋,里面躺着一枚成色黯淡的德涅尔银币和几枚有些残缺的铜币。 “你这条吝啬的野狗,”趟子手头领看上去对他们应得的报酬并不满意,“我们帮你化解了很多次危险,难道你不会知恩图报地加点奖赏犒劳犒劳我们?” “呸,”赫尔塔不屑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说出了他这几天一直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瞧瞧你们身上的破烂装备和那邋遢的生活作风,说实话,你们也就值这些了。” “该死的猪猡,狡诈的蛇蝎,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一个脾气暴躁的大胡子趟子手哪里忍受的了这样的侮辱,他抽出了腰间的短锤,作势上前,看上去他真的要给赫尔塔的脑袋上开个瓢。 “算了,”趟子手头领虽然贪婪但他是个冷静的人,他看到周围的卫兵正在往这边聚集,便知道在这杀人他们是绝对逃不过刑罚的,“冷静点,路易斯。” 大胡子路易斯被头领从后面一把抱住,挣扎了几下没用,只得作罢,但他还是不解气,便大声对着赫尔塔骂道:“你这个无耻的小人,行过割礼的犹太阉人,放高利贷的吸血蝙蝠,卖假酒的骗子,埃斯拜堡操山羊的……”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了一阵笑声,走近的卫兵见即将要闹出人命的闹剧被及时制止了,便无趣地耸了耸肩,掉头走开了。当趟子手头领拉着同伴们离去后,现场只留下了一时因为愤怒和尴尬而失言的赫尔塔站在原地。 不过赫尔塔毕竟是赫尔塔,如果是个普通人此时怕不是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坑躲进去,没脸见人了,又或者是恶狠狠地骂回去。而赫尔塔则是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这下让后来围观的人发出了一片嘘声,大家还真以为是赫尔塔吝啬地给少了趟子手薪水呢。 “你可真差劲,以撒!” “这里不欢迎你,滚吧,犹太猪!” “贱民,你怎么把你头上用来证明你低贱犹太身份的小黄帽给摘了?” “瞧瞧你身上那比肥猪还壮硕一圈的肥膘,你肯定搜刮了不少可怜人的钱财吧?” “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现在,大家都认可了趟子手的侮辱内容——认为赫尔塔是个狡诈的犹太商人了。大家纷纷为他送上了“友好”的“欢迎”,毕竟他们认为拖欠和克扣薪水这种事情也就惜钱如命的犹太人才干的出来。 至于识别犹太人的方法,最常见的就是三种——要么看他是否戴着犹太人专属的小黄帽,要么把他的裤子脱下来看看他有没有行过割礼,要么看这个人是不是极度贪婪。 赫尔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忽然成了众矢之的,只能灰溜溜地夺路逃出了围观的人群,他在心中暗骂自己的愚蠢,他在临行前不断地告诫过自己要低调行事的。 小克莱因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赫尔塔,他戴着宽松的大兜帽,看上去和一个普通的路人没有什么不同。 而正赶着马车往街道深处走的赫尔塔显得有些警觉,时不时便左顾右盼地打量附近的环境。不过,他的警觉仅限于提防那几个趟子手回头过来找麻烦,他连自己已经被跟踪了一路都没察觉到。 “让开路,车夫。” 迎面走来了几个戴着诺曼盔,留着一头金黄色卷发的维京人。他们穿着战痕累累的皮革甲,扛着留有干涸血迹的双手斧,一个人抬起了头,那凶戾的眼睛紧盯着赫尔塔,简直快把后者的灵魂给吓出窍了。 “好的,好的。” 赫尔塔根本不敢计较维京人管自己叫车夫这件事,他一脸慌张地将车偏到道路的边缘,生怕自己撞到对方,激怒了对方。 “哈哈哈哈哈,胆小如鼠的南方人!”维京人沙哑的嗓子发出了难听的嘲笑声,赫尔塔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招惹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异教徒海盗啊。 虽然维京人在几十年前的英格兰遭遇了巨大的挫折,但不可否认,维京人依旧是实力强大的战士和凶猛如虎的海盗。他们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在日耳曼人和法兰克人之中留下了大量的恐怖故事,以至于现在大家依旧对他们存有恐惧和畏惧的心理。 赫尔塔将马车停放在了一间酒馆的院子里,他抛了一枚铜币给马童,嘱咐他看好自己的车,随后推开了酒馆的大门。小克莱因驻足了一会儿,拉低了他的兜帽,也走了进去。 酒馆内的空气混浊极了,各种难闻的气味让这狭隘的空间仿佛成了一个发酵室。但与之相对应的是气氛十足。这里面的酒客们似乎在狂欢,吟游诗人奏着一曲欢快的小调,大家围着一根巨大的圆木支柱跳起了舞,好一副热闹的景象。 “我要进五桶上好的麦酒,另外出一些首饰。当然,还有一些不方便在这里说的事情……”赫尔塔趴在柜台上,这个酒馆的老板递给了他一杯清凉的啤酒解渴,这会儿他正抱着酒杯畅饮,根本没注意到后进门的小克莱因。 “麦酒还是老样子,当然没问题,首饰我也能为你找到对它们感兴趣的买家。至于事情,这次是重要的事情么?”酒馆老板剃着光头,鼻息下的八字胡像是一把棕色的扫把。他不慌不忙地一边擦着色泽光亮的酒杯一边回应着赫尔塔的话。 “很重要的事情。或许我得亲自见大人一面。”赫尔塔的神情严肃,看上去不像作假。 小克莱因在一旁坐了下来,看上去是在享受鲁特琴小调以及热闹的氛围,实际上他的耳朵正竖着偷听赫尔塔的谈话呢。 酒馆老板继续擦着杯子,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大人现在在科特赖克,如果你一定要见他,明天就可以出发。不过我要警告你,如果你是为了一些无聊的事情去打扰他,他可不会对你客气!” “与之相反,”赫尔塔伸出了食指,左右摆了摆,“他或许还会奖赏我呢!” “哈,是吗,”酒馆老板轻笑了一声,“那你今晚可得多喝一点。” “啊哈,我怕喝多了耽误事情……” 小克莱因听到了自己想要的。这进一步证实了赫尔塔与科特赖克男爵的勾结,而这个酒馆老板,可能就是科特赖克男爵卢克在布鲁日布置的一个眼线,或者说联络人。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小克莱因不动声色地走出了酒馆。现在,他得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并且让西蒙在赫尔塔回去的路上做好准备。 …………………………… “无耻!”西蒙读着一封将字写得跟蚂蚁一样小的信,实在是忍不住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朗格这次居然想包揽剿灭马扎尔异教徒的全部功劳!” “什么?” 路德维希一脸震惊。他也实在没想到,朗格居然拿着两个马扎尔人战俘就敢去科隆主教那邀功。 就在今天上午,科奥瑟村的麦子酒馆像往日一样为酒客们提供炒菜和美酒,当一个顾客付款离开时,他同时将一卷小小的信件夹杂在了钱币中。 “给西蒙大人。” 那个神秘人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酒馆的老板没当回事,他还以为这个家伙是为路德维希办事的新人,所以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还为此感慨现在的新线人居然这么业余,传递消息的方式竟然如此的简单粗暴。 而当路德维希接到这封信后,他立马便意识到这肯定不是他在托尼斯堡的线人传来的消息,那么消息的来源只有一个人了——朱利安爵士。 于是,他便火急火燎地拿着信骑上了马来到了西蒙的城堡。 “我们得想办法先朗格一步将詹姆斯神父写的信送到科隆去,让朗格在主教面前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西蒙在城堡的大厅中来回踱步,自言自语地说道。 “根据朱利安爵士的消息,朗格的信使应该就是今天出发,如果我们想要比他们快,那就只有一条捷径了。”聪明的路德维希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什么捷径?” “直接走水路,不过得逆流而上。这是最近的路线了。” ------题外话------ 万分感谢书友风靡夜色的月票!!! 万分感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支持,欢迎加入书友群!!! 第一百九十五章 逆流而上 小巧的渡船由于没有装载什么货物,此时正跟随着莱茵河水的涟漪而上下起伏,这让有些晕船的的詹姆斯神父脸色苍白,他可不是一个熟水性的人。 “我上次坐船还是几十年前呢,那次从英格兰到大陆的海渡差点让我把肠子都给吐出来了!”詹姆斯神父似乎想要转移注意力缓解他的眩晕,自嘲地对着旁边的水手说道。 水手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他的皮肤被晒得红里透黑,手上密密麻麻的疤痕看上去很有来头,一看就是常年四季在海上讨生活的硬汉。他调侃地看着詹姆斯神父说道:“旱鸭子可是无法击败维京人的!” 詹姆斯神父知道,老水手是在调侃英格兰人在与维京人抗争的早期吃了没有海军的大亏。 自从阿尔弗雷德国王卓有先见地组建了一支属于盎格鲁撒克逊人自己的舰队后,维京人就再难像以前一样从英格兰南部各个河流的入海口不费吹灰之力地长驱直入了。 两个身强力壮的西蒙私兵全副武装地上了船,有了重量后小船起伏的幅度小了很多。水手解开了渡船与小码头上连接的绳索,长长的木头船桨逆着水流的方向拨动了起来。 “但愿詹姆斯神父能够平安地抵达科隆城,并为我带回一些好消息!”西蒙站在弗尔德堡的南村墙上,眺望着不远处的离开码头向莱茵河上游划去的小船,自言自语地说道。 朗格的信使走陆路的话,免不了在丘陵和森林之间绕路,而且负责护送的士兵得时刻警惕路边的强盗劫匪,所以速度是提不上来的。 而詹姆斯神父走水路的话就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小船只需要沿着莱茵河往上游航行就行了,也不用担心遇到海盗。 “朱利安爵士……希望你能够一如既往地站在正义的一方,做出正确的选择。”西蒙在心中默念道。 朱利安爵士现在处于一个左右为难的尴尬位置。这次他选择了背叛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君主,做出了一个正义的抉择,将消息秘密地带给他的救命恩人西蒙,这让西蒙开始正视起了这个他曾经唾弃的朗格狗腿子。 不可否认朱利安爵士曾经做过很多坏事,曾经用很多难听的话语刺向西蒙,但至少现在,他正在改变,他正在寻求心灵上的救赎。 接下来的两天里天公并不作美,隆隆的雷声和闷热的空气席卷了西蒙的领地,猛烈的夏雨让一阵阵狂风当他的先头部队,狂风贴着大地呼啸而过,将沃土田野中的豌豆茎叶和碧绿的小麦茎杆吹得东倒西歪。 农民们赶在暴雨来临前在新开垦的田地外用柳树条做好了篱笆栅栏,用干草和破旧的亚麻布衣以及草帽做好了一个个稻草人。篱笆是防止野鹿和兔子冲进农田啃食庄稼,稻草人则是负责驱鸟。 豆大的雨滴落在了干涸的地面上,很快便消失不见了,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乌压压的雨云裹挟着无数这样的雨滴飘了过来,没一会儿,干涸到崩裂的土地现在被冲出了一道道小水洼。 西蒙看着窗外的雨,不禁担心起了旅途中的詹姆斯神父。同时,阴郁的心情致使他开始做一些最坏的打算,比如朗格的信使如果先到他该怎么办,比如卢克男爵如果率领士兵前来攻打埃斯拜堡他该怎么办…… 忽然,城堡塔楼大厅的木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强壮男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年轻的男人自在地脱掉了他那满是雨水的斗篷,搭在了火塘旁边的木椅上烘干,然后随手从桌子尾端的盘子中捻起一根肉条放在口中大嚼特嚼,“吧唧吧唧”的咀嚼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大厅。 西蒙不用猜都知道他是谁——小克莱因。 “一切都顺利吗?”西蒙说着,对着旁边的仆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全部都出去。 “简直不能更顺利了。赫尔塔那头迟钝的老肥猪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在所有仆人和士兵都离开了塔楼大厅后,小克莱因自信地拍了拍胸脯说道。 “你比赫尔塔先回来,我猜……” “您猜的没错,”小克莱因确信地点了点头,“是时候送这个该死的叛徒下地狱了。” “我知道了,”西蒙的眼神冷了下来,他已经下了杀心,“他现在在哪?还在布鲁日?” “他在布鲁日补充完了货物,处理掉了吉米偷来卖给他的赃物,现在应该在科特赖克市秘密地会见卢克男爵呢。对了大人,您想听听这个叛徒与卢克男爵联络人接触的细节么?” “不,这不重要了,我相信你。你现在去找比尔爵士吧,让他带几个守口如瓶的亲信和你一起去埋伏赫尔塔,他的马车载满了货物,肯定会走大路回来,”西蒙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找个偏僻点的地方,让他人间蒸发,你知道该怎么做的,不要留下任何目击证人。” “好的大人,我可以保证这只奸诈的老鼠再也不会回到埃斯拜堡了,”小克莱因点了点头,刚刚想转身离去,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对了,赫尔塔的妻子胖贝蒂怎么办?也一起解决掉吗?” “没必要,”西蒙挥了挥手,“这年头商人在路上遇到劫匪最后再也没回来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我们行动隐秘,她不会怀疑的。另外,这个女人虽然同赫尔塔一样狡猾吝啬,但至少人不坏,在村子里解决她风险很大。” “那我和路德维希先生打个招呼,让他派人盯紧胖贝蒂?” “可以,但是得注意不要暴露了。我可不希望村子里突然流传出赫尔塔被他的领主暗杀了的流言。” “好的。那私藏战利品的民兵吉米该怎么处理?” “这次迎战马扎尔人的远征大军我会带上他,如果他胆敢在战斗中逃跑,你可以直接搭弓射死他。如果他在战斗中阵亡了,算是他为他的偷窃行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如果他杀了几个马扎尔人并且活下来了,”西蒙玩味地笑了笑,“那就算他功过相抵吧。不过假如他还敢私藏战利品,你就直接将他人赃并获,我会将他亲手送到绞刑架上。” 西蒙的处理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这次与上次处死杜登村长不同,赫尔塔为卢克男爵搜集情报的工作做得十分谨慎,可谓是滴水不漏,西蒙很难找到直接的证据在所有人面前处死他。另外,他与人人喊打的人渣杜登不同,这个深谙生存之道的赫尔塔看上去在埃斯拜村人缘不错。 既然如此,想要除掉他,在没有目击者的荒郊野岭是最合适的。 至于胖贝蒂,她其实心眼并不坏,另外,她似乎在村子里的妇女中享有很高的声望,如果她现在以及将来都没有和卢克男爵联系,西蒙当然没必要杀死她。 至于民兵吉米,由于小克莱因当时想要放长线钓大鱼,所以那时并没有将他人赃并获。虽然说这个时代领主就是自己领地中的法律,但是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处死一个保卫村庄的民兵,这会对西蒙的威望造成不小的打击,同时也会让其他的民兵们变得消极。 雨停了,小克莱因正如他匆匆地来一般匆匆地走了。他从领主厨房拿走了一篮子易保存的黑面包和肉条,看样子他已经计划好了要蹲的地点以及等到时所需要的食物。 詹姆斯神父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这让西蒙有些心急了。他想将注意力放在一些别的事情上,正当他摸不着头脑时,科奥瑟村的木匠学徒送来了一杆“古藤塔克长矛”。 “日安,我的领主大人。您订购的古藤塔克长矛已经全部做完了,”学徒吸溜着鼻涕说道,“每一根长矛的顶端都加装了一层铁皮包着。就算作为一柄纯粹的钝器,它也是绝对合格的。” “这些足够让该死的马扎尔人难受了,”西蒙掂起一根长矛,高兴地来回反复翻看。可以想象,当异教徒的骑兵被刺下马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击击无情的重锤。 ------题外话------ 万分感谢书友夜影小胖的月票!!! 万分感谢书友们的推荐票和支持!!!欢迎加入书友群!!! 第一百九十六章 收网 赫尔塔在返程的旅途中心里有些没底,忐忑不安的他在科特赖克市会见了卢克男爵后,一股更强烈的不安感像一块巨石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卢克男爵是不可能派士兵将他护送回埃斯拜堡的,这样一来就连傻子都会知道他们两个人的龌龊勾当。 赫尔塔手里还有钱,卖赃物让他狠狠地赚了将近二十枚德涅尔银币,他当然愿意去雇佣一些看上去更靠谱的雇佣兵将他给送回家。 卢克男爵的间谍总管是个整日将自己隐藏在一席黑色亚麻长袍里的谢顶中年男人,他同卢克男爵一样很满意这次赫尔塔送来的情报,因为男爵大人在前日的晚宴上表扬了他的工作,这令他心情愉悦得不得了。 于是,在赫尔塔为寻找雇佣兵护送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卢克男爵的间谍总管已经为他找好了一队靠谱的雇佣士兵,还慷慨地帮他支付过了定金。 这支雇佣士兵小队看上去久经沙场,一共有两个弓箭手和八个步兵。他们大部分人都穿着武装衣戴着硬皮革帽,他们腰间别着短斧和短剑,背上背着一面用于格挡的灵活小盾,看上去远比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趟子手专业多了。 “这正是我想要的护卫!”在酒馆与雇佣士兵碰头后,赫尔塔不禁发出了感慨。 他想,如果那几个趟子手敢在路上找他的麻烦,就凭他们手里的破烂武器和那褴褛的护甲,可能撑不了两下就死得七七八八了。 就这样,赫尔塔带着十个雇佣士兵离开了科特赖克。 与聒噪的士瓦本趟子手不同,他们显然要敬业得多。在旅途中,他们偶尔会开开玩笑,但大部分时候,他们的目光都如谨慎的兔子一般不断的扫视着周围的,时刻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当他们行走到奈梅根镇附近时,一个视力好的士兵眺望向了远处的道路,只见在一条蜿蜒的小河上有着一座古老的木桥,而此时,木桥面前横着一辆废弃的马车,谁也不知道前方是否有着一个陷阱在等着他们去踩。 “见鬼,那座木桥可能有埋伏,”驾着马车的赫尔塔勒停了马匹,皱着眉头说道,“我来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挡在那座木桥面前。” 木桥的四周很空旷,大片大片荒废了后长满了杂草的耕地以及躺着两具奶牛白骨架子的牧草地上空无一人,河对岸一百米的地方有着一座被战火摧毁的村庄,一股凄凉的气氛扑面而来。 “那有可能是一个强盗设下的陷阱,也有可能仅仅是一个倒霉的商人损坏后丢在路中间的马车。如果你不想走这里通过,我们可以绕远路,当然,你得为此加两枚德涅尔银币的报酬。”穿着锁子甲的雇佣士兵头领倒是不慌不忙,在他的职业生涯中,类似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为了我的安全……当然,也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安全,我们绕路吧。不过,不过那多出来的两枚德涅尔银币酬劳是不是没有什么必要,”赫尔塔擦了擦头上渗出的细汗,努力地组织着他的言辞,“毕竟绕开可能的危险对于你们自己来说也算是一种保护,你们何乐而不为呢?” “哈哈哈哈哈哈!” “说白了,你就是不想多付我们两枚德涅尔银币的报酬呗!” “瞧瞧这个胆小鬼!” “懦夫!” 赫尔塔的企图可瞒不住这些精明的士兵,大家哄笑了起来,这让赫尔塔尴尬极了。雇佣兵头领有些不悦,赫尔塔的吝啬令他感到不适:“我们就是在刀口上舔血赚钱的人,我们不怕危险,别想着拿这个荒唐的理由搪塞我们绕路的酬劳。你要知道,在木桥面前的马车可能仅仅只是一架废弃的马车,仅此而已。” “我,你们……你们曲解我的意思了,”赫尔塔迅速在心中计算着风险和收益,他还抱有几分信心,或许真有强盗也打不过他们一行人呢,这一切安全感都源自护送他的士兵们身上的护甲和武器,“那就不耽搁时间,我们就走这座桥过吧伙计们。” 一行人重新上了路,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士兵们从腰间抽出了武器,举起了盾牌,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 赫尔塔紧张地深呼吸了起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一旦遭遇埋伏,坐在马车上赶车的他肯定会被优先杀死,毕竟强盗们也不想让到嘴的烤鸭疯狂地赶着马车夺出一条血路飞走了。 当然,赶车的如果是商人,或许强盗出于勒索赎金的考虑,不会对赫尔塔怎么样,问题是,他现在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乡村车夫的形象。 “我还是牵着马走吧。”想到这,赫尔塔灰溜溜地下了马车,牵着马嘴上的缰绳,在雇佣士兵中间一起走。这样一来就算遭遇了敌人一波不由分说的箭雨,他也能找到替他挡箭的肉盾。 当他们逼近废弃马车后,他们才发现在河边陡坡下的乱石堆边有八个穿着皮甲,看面相便不像是什么好人的家伙正坐在地上无所事事地休息呢。 见“猎物”上门来了,不法之徒露出了得逞的坏笑声,拾起地上的伐木斧和棍锤,摩拳擦掌地迎着赫尔塔一行人走了过来。 “看来你们需要一点帮助,朋友,”一个满头狂野卷发的男人扛着斧头,打量着雇佣士兵和他们中间的赫尔塔,随后,他指了指他们身后的马车说道,“那些货物太重了,我们来帮你们分担一点吧!” 赫尔塔有些惊恐地张大了嘴巴,看来他赌错了,这就是一个卑鄙的圈套。不过好消息是,对面这八个人几乎都没有护甲,武器也不尽人意,应该不是雇佣士兵们的对手。 “你们这群狗胆包天的东西,”雇佣士兵的头领按照赫尔塔教给他的话术,指着那些不法之徒的鼻子大喝道,“这批啤酒是西蒙男爵大人的货,你难道眼睛瞎了么,我们一行人除了一个赶车的车夫,剩下的都是男爵大人的私兵!” 赫尔塔有些不安地扫视着这几个不法之徒的脸庞,直到有一个熟悉的脸庞映入了他的眼帘,他惊讶地在心底暗骂不好,连忙收回目光,低下了头。不过已经晚了,那个人注意到了赫尔塔,认出了他,随即露出了一抹嘲讽的冷笑。 “满口谎话的犹太猪猡,”正当交涉中的不法之徒拿不定主意时,他的一个同伴取下了自己的兜帽,一张邋遢的脸与满脸羁傲不训的大胡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这些护卫根本就不是西蒙男爵的私兵,他们中间那个灰头土脸的车夫是埃斯拜堡酒馆的老板,贪婪吝啬的撒旦追随者。” “哈,原来是他呀,”另一个不法之徒一把扯掉了遮住面容的蒙面巾,赫尔塔定睛一看,这不是之前护送他去布鲁日的趟子手头领么,“看来我们等来了一条大鱼,顺便还可以报一报我们在布鲁日那天结下的仇!” 赫尔塔属实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里碰到了那几个趟子手。现在,他们干起了拦路抢劫的勾当,还拉了两个体格和伐木工一般强壮的人入伙。 雇佣兵头领见交涉已经没了意义,便摆好了战斗的姿势。两个弓箭手蹑手蹑脚地爬到了马车顶上,从箭壶中抽出了箭矢,瞄准了不法之徒们。 “如果你们识相点,交上三十枚德涅尔银币,我可以不记前仇,让你们安全地从这座木桥上滚到对面去。”趟子手头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挑衅的目光看着赫尔塔。 “不,你们这群肮脏的士瓦本狗屎,想都别想!”赫尔塔紧紧地护住了钱袋,同时抽出了他刀鞘中的匕首。 “真可惜,看来我只能从你们的尸体上拿到这三十枚德涅尔银币了!” “去死的应该是你们!” 不法之徒吼叫着冲了上来,马车顶上的弓箭手朝着他们放箭。一支箭矢插进了土壤中,还有一支射穿了一个趟子手的手臂,后者立马难忍疼痛地发出了瘆人的惨叫声。 没等弓箭手从箭壶中抽出第二根箭矢,雇佣士兵便和趟子手劫匪们交上了锋。 别看这些趟子手其貌不扬邋遢至极,事实上其中有两个人还有两把刷子,不过也就仅仅这两个人而已,其他的趟子手劫匪有人被砍断了四肢,有人被锤断了肋骨,还有人被劈开了脑袋。 当趟子手头领和另一个穿着伐木工背心的家伙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退后时,他们才发现同伴们死的死伤的伤,还能站着拿武器的人就剩他们两个人了。 “跑!” 趟子手头领一如他在布鲁日阻止同伴失控行为时那般冷静,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机会取胜了,对方只损失了一个人,那是他的伐木工同伴挥舞着伐木斧重击砍死的倒霉蛋。 这意味着即便他放下武器跪地求饶,也无法换回对方的饶恕。至于直接逃跑,站在马车顶上的两个弓箭手绝对会要了他们的命。 于是,趟子手头领当机了断地抽出腰间的小飞斧,狠狠地掷向了马车顶部的一个弓箭手,后者的面部绽开了一朵艳丽的血花,闷哼一声,直勾勾地带着他脸上不断喷涌的“血液小喷泉”摔了下来。 他已经来不及投出第二个飞斧解决掉另一个弓箭手了,因为愤怒的雇佣士兵们已经怒吼着追了上来。 …… 趟子手头领血淋淋的脑袋被雇佣士兵拎着,他来到了已经被挪到路边的废弃马车旁,赫尔塔已经拿着长钉和锤子在这等着了。 废弃马车的侧面已经钉上了七个头颅,用来警示这一带的不法之徒,也可以说是提出这个主意的赫尔塔小小地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口恶气。而这些头颅作恶多端的主人身体剩下的部分则被抛进了河里,任由它们在水里肿胀,腐烂。 处理完了这一切,他们庄重地为两个死去的同伴挖了一个墓坑,快速地举办了一场简单的葬礼。 根据合同,这些战利品都归雇佣兵所有,钱币这样的小玩意可以塞到口袋,而缴获的武器比较沉重。 雇佣士兵们想将它们放到赫尔塔的马车上,但这个贪婪的家伙居然想为此收一枚德涅尔银币的费用,于是这些士兵们只得一边在嘴里骂着,一边将这些武器塞到腰带中,或者用麻布捆成一摞,扛在肩膀上。 他们收拾好了战利品继续上路。 整个克莱沃男爵领唯一有点生气的地方便是奈梅根镇了,这个繁荣的市镇经过了战火无情的摧残后已经没有多少剩下的了。 残缺的木头围墙无人修补,残破到一脚就能踹开的镇口木门急需修葺。为了生活而挣扎的人们有气无力,就连平时活泼乱跳的看家狗,此时也瘦得骨瘦如柴,趴在地上不愿动弹。 和蔼的老克莱沃男爵和他的继承人已经在战争中身死,这片土地重新归海尔德伯爵所拥有,但元气大伤后自顾不暇的伯爵哪来的精力救济这片土地上的幸存者呢? 原本富足的镇民们苟且偷生,由于镇墙失去了作用,该死的劫匪经常成群结队地涌进市镇抢走镇民家里所有能用的东西,尽管大多数镇民早已一无所有。 雪上加霜的劫掠让更多的人陷入了饥饿的泥潭,越来越多走投无路的人落草为寇,要么沦为偷猎者,要么也当了劫匪去周围的领地抢劫。已经贫穷到不可忍受的奈梅根镇很有成为劫掠者据点的可能。 赫尔塔一行人小心地绕过了混乱的奈梅根镇,继续向南走,没过多久,他们便重回了森林的怀抱。 赫尔塔知道,这是迪黑斯森林与低地平原的交界线,他很快就能重新回到西蒙男爵的地盘了。经历了一次抢劫后,他原本因为背叛西蒙男爵而对回家产生的不安居然变成了对人身安全和庇护的渴望。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林中大道路旁的草丛中,两双散发着锐利光彩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猎手的手里拿着更为致命的长弓。 “去告诉比尔大人,叛徒出现了,准备收网。” ------题外话------ 万分感谢书友风靡夜色、书友、taoshennn的月票!!! 万分感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支持!!!欢迎加入书友群!!!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叛徒之死 “过了这座小桥,很快就能到西蒙男爵在埃斯拜堡北境设立的哨站了。”赫尔塔看到了一条令他感觉颇为熟悉的小溪,他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能平安无事的到家了。 他怀揣着将近三十枚德涅尔银币,腰间钱袋沉甸甸的重量令他的每个毛孔都在愉悦地自由呼吸着林间的新鲜空气。 赫尔塔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中计划起这笔钱要怎么花了——嗯,先在木匠那订购五个又大又结实的新木桶,然后请他们为自己打造一张舒适的大床,请科奥瑟村的杂货商为自己订购一个塞满了羽毛的舒适枕头。 他还要喝那种只有贵族和大商人才能消费得起的最优品质葡萄酒,还要去科隆城的澡堂中挑最美丽的澡堂侍女来服侍自己,当然,这可不能被胖贝蒂给发现了。 “我还要狠狠地修理一顿梅莉,那个小婊子,她一定趁我不在的时候偷懒了!”想着想着,赫尔塔想到了他酒馆中的凯尔特女奴,顿时气打不过一出地用拳头砸了砸掌心。 赫尔塔表面上待人和气,但实际上在他隐藏的外表下,他是个凶狠残暴的人。像他这样的人每天都得将心中积攒的恶气发泄出来,否则这会让他们如同呆在炼狱里一般难受,于是,欺软怕硬的赫尔塔几乎每天都会拿可怜的梅莉发泄,轻则用言语侮辱,重则拳打脚踢。 当然,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扇梅莉耳光的。在他看来,如果漂亮的威尔士女奴脸上挂满了难看的掌印、疤痕和鞭印,还有哪个客人愿意在他这消费这项特殊的项目呢? 忽然,走在最前面穿着锁子甲的雇佣兵头领脖颈间飙射出了一团血雾。 还没等赫尔塔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是几支箭矢不分先后地疾速飞来插在了那几个穿着武装衣的雇佣兵身上。 薄薄的武装衣在箭矢面前就如亚麻布衣一般不堪一击,手上还拿着一堆战利品的雇佣兵们纷纷惨叫了起来,倒在地上任凭鲜血喷涌,整个人都痛到痉挛了。 赫尔塔一个翻身跳下了马车,令他魂飞魄散的是,几乎是与此同时,一支箭矢颤抖着尾部的羽翼插在了他刚刚坐着的马车椅上。 “该死,他往路旁边的森林里跑了,抓住他!”小克莱因心急如焚地喊道。 在路旁埋伏的他们之所以第一时间先解决那些雇佣兵,是因为这些家伙背上都背了盾牌,而且都有一定的战斗技巧。如果让雇佣兵们反应过来了,那一切事情都会变得十分棘手。 毕竟,他们的目的是不留一个活口,不过他们人手有限,也就六个弓箭手,所以他们得优先解决高威胁目标。 现在最具威胁的雇佣兵已经死的死,伤的伤,没人再具备战斗能力了。这便意味着弓箭手们可以毫无顾忌地追杀赫尔塔这只受惊的“野鹿”,这对于这些每日都在林中狩猎的好手们来说,简直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慌不择路的赫尔塔在林中狼狈地逃窜,他在心中用最脏的言语辱骂着该死的“绿林强盗”,不过同时,他也在不断地祈祷,但愿那些“绿林强盗”拿到了他的货物后不要再来追杀自己了。 很可惜,赫尔塔从头便想错了,这些“绿林强盗”对他的货物可是毫无兴趣,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他们就是来取赫尔塔性命的。 “嗖!” “噗!” 一支箭矢精准地插在了赫尔塔的右腿大腿上,后者痛苦地捂着腿,扶着身旁的大树,顽强的求生欲让他忍受着右腿剧烈的撕裂感,一瘸一拐地继续前行,但很快,第二支箭矢贯穿了他的左腿,失去重心的赫尔塔再也无法行走,只能趴在草地上如砧板上的鱼一般任凭人宰割。 “好先生们,请您饶过我的性命。我可以给您钱,要多少有多少!”听到有人朝他走来,赫尔塔强忍着痛楚翻了个身,苦苦地向来者求饶道。 “我们不要钱,”小克莱因有些讽刺地撇了撇嘴,“也不要你的货物。” 赫尔塔看清了来者的面庞,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随即,他的惊讶转变成了无尽的怒火和一脸无辜的不解。 “我们只要你的性命。”比尔爵士在旁边补充地说道。 “为什么,”赫尔塔的额头上滴下了豆大的汗珠,“我居然还不知道,西蒙男爵大人的手下居然还干起了绿林强盗的活计,专门袭击商道上来往的路人!他就是个伪善的恶棍!”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可怜虫,”小克莱因上前,将赫尔塔手旁边的短斧扔得远远的,现在的赫尔塔彻底失去威胁能力了,“你没听清我们说的话吗?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的性命!” “我做了什么才会招致如此毫无人性的追杀,”赫尔塔一脸受伤地说道,“我是个安分守己的酒馆老板,我绝对忠诚于西蒙男爵大人,瞧瞧我马车上的五桶啤酒,这都是准备献给西蒙男爵大人的礼物。一定是谁在男爵耳边说我坏话诋毁我了,才引发了如此一场误会,难道不是的吗,伙计们。” “闭嘴吧,这里没人相信你口中的胡言乱语,”比尔爵士翘起了嘴角,“要不要我们帮你回忆回忆你和卢克男爵度过的甜蜜时光啊?” “卢克男爵是谁,你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赫尔塔瞬间惊恐了起来,他脸上的神情出卖了他,看着弓箭手们戏谑的笑容,他知道狡辩已经无济于事了,他已经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可能了,“好吧,我就是替卢克男爵办事的,就如你们一样,你们是为西蒙男爵办事的,我们在本质上其实没什么不同,不过是效忠的主人不同而已。” “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并且向我们坦诚这一切。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请放过我在科隆城当学徒的儿子和我的妻子胖贝蒂,他们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和卢克男爵没有任何联系。”赫尔塔哀求着说道。 “你这个谎话连篇的懦夫,你觉得我们还会相信你说的鬼话吗?” “上帝为证!”赫尔塔将满是血污的手放在了胸前说道,“如果我刚刚所说的有半句假话,那就惩罚我下地狱,日日夜夜遭受地狱业火的灼烧!” 弓箭手们面面相觑。 “好吧,我们算是相信你了。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我就给你个痛快。在我们原本的计划中,对于你这样奸诈的间谍,我们会将你捆起来,用破布塞住你的嘴巴,然后活活用土掩埋。” “谢谢你们的仁慈,我对此很感激!”知晓了自己命运的赫尔塔反而变得宁静了下来,比起那无尽的痛苦折磨,一瞬间的疼痛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解决完了赫尔塔,弓箭手们开始清理这些人遭遇袭击的痕迹。他们牵着马车来到了密林,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解开了缰绳,赶走了马匹。 接着,他们将雇佣兵的尸体依次拖入树林,然后用早已准备好的铁锹将路面上的残留着血迹的土壤挖走。没有路人会细究一处忽然变得坑坑洼洼的路面,他们只会不安地加快速度离开,避免招惹麻烦。 “这件锁子甲挺不错的。”比尔爵士吃力地脱下了雇佣兵头领身上的锁子甲,拔出了他脖颈上的箭矢,然后帮他合上了他那满是不甘的眼睛。 “比尔叔叔,这些都是来源不明的东西,很容易为我们招惹麻烦,”小克莱因倒是从詹姆斯神父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不过你回去的时候可以趁没人的时候把它放到迪黑斯村的军械库里,和其他的盔甲混在一起,这样就没人会怀疑并提出质疑了。” “好主意。另外,那五桶啤酒该怎么办?” “我们可以躲在森林里一次喝个够,然后回去。要知道这些啤酒很明显是赫尔塔的货,我们可不能将它们带回去,无论我们解释得多么令人信服,这都会让我们与赫尔塔的死扯上干系,进而影响西蒙大人的名誉。” “真是可惜这些甘醇的啤酒了,”比尔无奈地摇了摇头,“那赫尔塔和这些雇佣兵身上的钱币怎么办?要知道,死人可用不上这些东西。” “当然是装进我们自己的腰包里,”小克莱因狡猾地笑了起来,“谁又能确切地知道你的钱袋子里具体有多少钱,并弄清它们的来源呢?” “嗯,有道理,”比尔爵士赞同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先挖个坑把他们都埋起来吧,曝尸荒野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 与此同时,在科奥瑟村的渡河码头,面色惨白的詹姆斯神父在士兵们的搀扶下艰难地下了小船。 他的前脚刚刚接触到陆地,没走两步,后脚便蹲在了河边呕吐了起来。看来,他的晕船症没有一丝好转。 “神父,”护送他的士兵跟了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企图让他好受一些,“不如你先休息休息再去见男爵大人吧。” “我没事,”詹姆斯神父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们走吧,西蒙阁下还在等着我的好消息呢。” ------题外话------ 万分感谢书友熏云遮月,风靡夜色,书友,愿余生无遗憾,fdfzdsdsa,注意仪,理查德的奇思妙想,泪的忧伤,ol蟑螂鼠,百花音羽的月票!!! 万分感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支持,欢迎加入书友群!!! 作者开学了,第一周事情太多了挺忙的,现在恢复更新!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远征在即 詹姆斯神父虽然面色苍白,看上去将他肚子中能吐的东西都吐了个精光,但他的嘴角边始终挂着一抹温和的微笑,他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能够散发宁静感染他附近的人。 “这是西蒙阁下军队里的新武器吗?”詹姆斯神父看到埃斯拜堡外面有两个手持古藤塔克长矛的士兵经过,有些好奇地喃喃道。 “我想应该是的。西蒙老爷的点子很多,而且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好点子,木匠铁匠们都很乐意听从他的描述打造一些造型奇怪却又十分有用的玩意。”领着詹姆斯神父往埃斯拜堡塔楼走去的士兵笑着说道。 “我希望他能发明一艘不会太颠簸的船。”詹姆斯神父扶了扶额头,直到现在都感觉有些头重脚轻。 “哈哈哈,或许让阿瑟罗药师为你调配一些治疗头晕的草药会来得更加实际!”士兵打趣着说道。 几个士兵带着詹姆斯神父来到了埃斯拜堡的内庭院,堡墙上站岗的弩手紧盯着他们,两个去水井打水的奴仆匆匆地从他们身旁经过。塔楼大门前站岗的士兵认出了詹姆斯神父和领头的士兵,友善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紧接着便打开了大门。 “西蒙阁下!” “神父!” “见到你真好!” “我也是!” 西蒙看到神父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便知道他一定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感谢仁慈的上帝,我们的小船抵达科隆城比朗格的信使快了整整一天,我见到了科隆大主教,他还没忘记我,然后,我将信给了他。” “慢点说,”西蒙指了指餐桌前的靠背椅,示意神父坐下,接着,侍从拿来了干净的酒杯和装满了红酒的酒罐,“先来点葡萄酒润润嗓子吧。” “谢谢,”神父喝了一口红酒,继续说道,“您在主教大人那里的名声很好,他依旧记得您曾经的虔诚之举。另外,他对于您在弗尔德堡对异教徒的大胜感到不可思议,要知道,在这之前,整个教区里还没有哪个领主能奈何得了那群马扎尔强盗呢!” “他们太狡猾了!” “是的,那群马扎尔强盗的劫掠活动导致最近的科隆城内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农民和村妇,他们向每一个人描述马扎尔人来袭的场景就像是撒旦裹挟着无尽的地狱之火无情地碾过村庄,整个科隆城人心惶惶,教士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们安抚了下来。”詹姆斯神父的脸红润了起来,不再像刚下船的时候那般惨白了。 “啊哈,看来我又做了一件好事呀。不过,我很好奇当朗格伯爵的信使抵达科隆城后,主教大人看到同一伙马扎尔强盗被两个领主杀了两次会是怎样的表情。”西蒙惬意地以舒服的姿态躺在了他的宝座上,当詹姆斯神父回来后,他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一大半,特别是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 “惊讶、疑惑、不解和怀疑,我想不出更多的词汇来描述主教大人当时那丰富的脸上表情了,”詹姆斯神父爽朗地大笑了起来,“朗格的信使对主教的反应感到惊恐,紧接着,他认出了主教身旁的我。还记得战胜马扎尔人的那天晚上朗格带兵不期而至吗?这个信使当时便负责为城堡里的朗格与在外面森林中驻扎着的军队之间传递消息,他那天见过我好几面。” “我想主教一定质问了你们两个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吧?” “他确实这么做了,不过很显然,他并不信任朗格伯爵,于是质问的是朗格伯爵的信使。主教当时说,这里是科隆教堂,最神圣的地方,上帝注视着我们的对话,如果你胆敢撒谎,天堂的大门将不会为你敞开,现在告诉我,朗格的信中所述都是真的吗?” “他一定不敢撒谎。”西蒙笃定地说道。 “他当然不敢撒谎,没人愿意死后与撒旦为伍,再说了,只要他敢撒谎,我便会在第一时间拆穿他的谎言。这个可怜虫那会儿被吓坏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犯下罪孽为这个千疮百孔的谎言撒谎,还是在这个神圣的地方在上帝面前对主教吐露真言,傻子也知道选什么。于是他背叛了朗格,将一切事发经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这下可就精彩了!”西蒙忍不住笑出了声。 “主教大人的脸上充斥着被愚弄戏耍之后的不悦,他阴沉着脸摸着信使的头以主的名义保佑了他,让他不要害怕,天知道等他回去了之后朗格伯爵会对他做出什么样的可怕事情。” “我了解我的哥哥,”西蒙叹息着摇了摇头,“这个可怜的信使应该远走他乡,否则会被朗格折磨到生不如死。” “这个残忍的家伙,”詹姆斯神父也叹了口气,“虽然主教并没有对朗格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毕竟他只是写了一封信,吹嘘自己,将功劳往自己头上揽,到还不至于用绝罚来惩罚他,但不出意料的话,很快整个公国的人都将知道朗格伯爵是个奸诈的小人了,他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我毫不惊讶,这都是他应得的。”西蒙抑制住了自己想要鼓掌的冲动。 “而那个信使也不是蠢货,他知道自己回去肯定会遭殃,于是出城之后头也不回地往南边走了。那就是说,朗格再也等不到他的信使了,而且要不了多久,他还会发现自己的名声在公国内彻底臭了。”詹姆斯神父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挫败敌人的阴谋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这可真是厄运连连啊,不过我喜欢。”西蒙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朗格这回可真是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了。 “不过话说回来,西蒙阁下,我不得不提醒您,发怒的朗格肯定会怀疑自己身边的人走漏了消息,您得让线人藏得更深一点,以免暴露招来杀身之祸。”詹姆斯神父一改刚才的笑容,严肃地说道。 “我会让他注意的。”西蒙点了点头。 为了保护给西蒙传达消息的朱利安爵士,除了胖子和路德维希之外,几乎没人知道这个消息是朱利安给的,毕竟知道的人越多便越容易走漏消息,朱利安便越危险。西蒙可不想让这张好牌太早暴露了。 …………………………… 挫败了朗格的阴谋,除掉了间谍赫尔塔,西蒙的生活平静了下来,不过这一切都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胖贝蒂始终是没能等回赫尔塔的归来,她大致已经猜到她的丈夫在路上遭遇不幸了。这个整天乐呵呵的乐观女人变得有些抑郁。她雇了一名信差去科隆城叫她正在当学徒的儿子回来,准备继承这座酒馆。 酒馆里也多了一个常客,一个叫瑞特的自由农。据说他的一个远房亲戚死了却没有任何继承人,所以他那本身也不值几个钱的遗产都归了这个幸运儿瑞特,他拿着这些钱在埃斯拜村的外围买了几块田地,所以生活还算富足,天天都有闲暇时间和闲钱到树桩酒馆里喝酒。 胖贝蒂对于这些来头清清楚楚的常客没有任何怀疑,却不知道这个瑞特其实是路德维希暗中布下的眼线,监视她和她的儿子是不是和卢克男爵暗中有来往。 同时,朗格伯爵奸诈的名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迅速传遍了整个科隆公国,就连公国边缘地带的弗尔德堡也有许多农民在谈论这件事。 这回可真是直接撕开了朗格那伪善的外表,将他真正奸诈狡猾、残暴无情的内在赤裸裸地展现给了所有人。 果不其然,根据线人传回的消息,朗格伯爵暴跳如雷,就连约瑟菲妮夫人即将为他生下继承人的喜悦都荡然无存了。 他恨透了西蒙,猜到了这一切都是西蒙搞的鬼,同时,他也开始怀疑自己身边是不是有内鬼。于是,他派朱利安爵士彻查这件事,一定要揪出走漏消息的叛徒。 然而他却不知道,他最信任的间谍总管朱利安爵士就是那个走漏消息的人。 奸诈狡猾在基督徒的眼中可不是什么美德,这意味着所有人无论是贵族、商人还是农民,在与朗格打交道时都会多留一个心眼。另外,朗格做出的承诺也将变得不可信,大家都知道他可能会随时撕毁条约翻脸,毕竟他就是这样的人。 西蒙以为朗格伯爵会在这件事之后尽他所能地报复自己,至少也得有些动作表示表示,但令他感到意外和不安的是,朗格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动静,这可不像是他那睚眦必报、以牙还牙的哥哥该有的举动。 正当西蒙考虑是不是该冒着风险再次联系朱利安看看朗格到底在搞什么鬼的时候,公爵的信使汤米匆匆地骑着马来到了他的城堡。 “尊敬的西蒙男爵大人,我带来了公爵大人的问候。他邀请您一起参加对马扎尔人入侵大军的远征,请您至少带领五十个士兵,十天内在杜塞尔多夫镇外集结。”汤米的表情与上次来访相比并不轻松,看来他十分清楚这次形势的严峻程度。 “我知道了,谢谢你汤米,请转告公爵大人,我会在规定时间内带兵抵达杜塞尔多夫镇的。” 信使汤米传达完消息,甚至没留下来吃顿午餐,便又骑上马继续奔赴下一个领地了。 “小克莱因,召集信使,让米勒爵士、比尔爵士和霍夫曼爵士在两天内每人至少带领十个士兵在埃斯拜堡外集结。” “好的,大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 踏上征途 米勒爵士、比尔爵士和霍夫曼爵士带着各自的人马,在第三天的早上准时地在埃斯拜堡外的临时营地中集结完毕。 响应西蒙的征召跟随他出征是三人作为封臣的义务,同样的,这也是西蒙男爵对阿马德乌斯公爵的义务,也同样也是阿马德乌斯公爵对海因里希国王的义务。 西蒙对这三个封臣的要求是每人至少带十名士兵跟随出征,对于一个拥有自己采邑的骑士来说,这是一个不算多也不算少的数字,毕竟为了防范领地内的匪盗,他们还是得留下一定数量的士兵维持秩序,保卫他们的财产和领民的生命安全。 除了比尔带来的十二个长弓手外,米勒和胖子霍夫曼各带来了两个披甲私兵和八个持矛民兵。另外,西蒙男爵还从加布里埃尔爵士的牧场征调了三个轻骑兵作为自己的斥候和传令兵 见封臣们已经带兵集结完毕,西蒙也开始集结自己的部队——十八个披甲持矛私兵、八个弩兵以及三十个持矛民兵。 “大人,我觉得您完全没有必要带着这么多人出征,”胖子霍夫曼站在堡墙上看着村庄外围逐渐变得拥挤的临时军营和陆续朝军营走去的士兵,对着西蒙说道,“公爵大人只要求您带五十个士兵报道就好了,如果算上那三个斥候,我们这次将近有足足上百个士兵跟随出征,都快达到公爵要求的两倍了。” 西蒙没有说话。 他在模糊的前世记忆中有些许印象,现在的奥托王子将在日后有大作为,成为一个伟大的帝国开创者。而这场战争,对于西蒙来说,就是他崭露头角的机会。 “我们的人多,战斗胜利后获得的战利品也会多!”小克莱因说道。 “那万一我们战败了怎么办,”胖子追问道,“战争向来是残酷的,我们有可能会死伤很多士兵!” “我坚信上帝会站在我们这边。死伤并不可怕,依照詹姆斯神父的说法,在与异教徒作战中死去的士兵将直接升入天堂,这不正是大多数人所期盼的吗?”小克莱因试着用詹姆斯神父教过他的话来和胖子辩驳。 “但是可别忘了,我们得尽可能地保存更多的有生力量来对抗朗格伯爵和他的姻亲沃尔夫伯爵,”比尔爵士捻了捻胡子,一边思考一边接过了话茬,“他们可是无时不刻地觊觎着西蒙大人的领地啊。” “无论怎样,我们至少不用担心朗格会在公爵的禁止内战时期攻击我。更何况,他现在无论是在公国内的贵族和平民面前,还是在上帝的仆从教会面前,都是声名狼藉,如果在这个时候进攻一个为了保卫基督徒而去和入侵的异教徒作战的领主,你觉得后果会怎么样?” “他可能会被绝罚?”胖子霍夫曼搓了搓手。 “那就是上帝的旨意了。至少,趁一个远征异教徒的领主出征时攻击他的领地,这是一件性质十分恶劣的事情。”比尔爵士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亮红色羊毛衣裳的身影和另一个穿着灰色僧侣袍的身影一步步地登上了堡墙,木头楼梯发出的嘎吱声吸引了西蒙等人的注意力,大家不禁侧目望去。 “老凯文治安官,詹姆斯神父。”比尔爵士侧过身,叫出了两个来者的名字。 “日安,领主大人,各位爵爷。” “日安,西蒙阁下,各位尊敬的骑士。” “赞美基督。”西蒙回应道。 老凯文治安官看上去比西蒙刚刚来到埃斯拜村时更老了几分,由于弓箭手们几乎天天都进林子里狩猎,本该由治安官处理的山贼土匪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清闲的他平时最多也就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及农民之间的争执。 当西蒙抽走了自己的领地中将近一半的士兵远征之后,治安的风险肯定会日益增长,那时候,老凯文就又有的忙活了。 “凯文,在我远征期间,埃斯拜堡和弗尔德堡周围地区的治安工作就由你和克里格村长负责了。”西蒙郑重地说道。 “您尽管放心,”老凯文拍了拍他腰间擦得锃亮却能看到不少岁月划痕的治安官之锤,“克里格是追踪和射箭的好手,而我则负责骑着马用钉头锤粉碎那些不法之徒的脑袋。” “听上去不错,”西蒙轻轻地拍了拍凯文的肩膀,“我知道你们或许在过去存在一些矛盾,但是现在,你们都身处一条船上,我希望你们能够携手合作,保卫自己的家园,不要在我离开之后互相在暗中使绊子。” “您不用担心,我的领主大人,我和克里格早就已经和解了,”老凯文释怀地笑了笑,“我当时真的被杜登和亚当这两个杂种的胡言乱语迷昏了头脑,我已经向克里格致过歉了,他是个大度的人,他原谅了我。” “愿上帝保佑你们两个一切顺利,”西蒙点了点头,视线移到了詹姆斯神父的身上,“神父,我希望您能够在士兵们临行前为他们做一个祷告。” “我正想和您说这件事呢,”詹姆斯神父温和地微笑了起来,“士兵们需要主的抚慰来平复他们出征面对异教徒前那不安的内心。” “有了主的祝福和庇佑,他们将不再畏惧死亡。”西蒙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内心还是希望他的士兵能够有更多人存活下来。 这次远征西蒙留下了加布里埃尔和他的骑兵们来守卫领地。 西蒙的骑兵可不多,对于他这么一个男爵而言,骑兵的用处很大,训练的成本也很高。将西蒙本便不多的轻骑兵带到战场上面对马背上的民族马扎尔人,伤亡肯定会惨不忍睹,这不是西蒙所能承受的了的。 现在男爵领中每一个采邑骑士领的小庄园都已经建好并完善好了。与其说它们是庄园,其实不过是用不高的尖头圆木墙将粮仓、水井、仓库和领主宅墅围了一圈,只留了一个大木门出入。 庄园的周围挖了壕沟,插上了拒马和障碍,木门两侧的箭塔视野开阔。除非是有领主带兵攻打,否则一般的土匪面对这样的小庄园根本束手无策,光是看一眼就足以让他们打消贪念。 西蒙的掌玺官兼间谍总管路德维希将会继续负责西蒙远征时领地的外交和情报工作,特别是提防朗格伯爵的间谍。朗格不大可能会大举进攻,但很有可能会在暗中搞破坏,或者窃取西蒙的财产。 而小克莱因,作为西蒙最信任的亲信,他已经在上次的行动中出色地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不过这一次远征,西蒙还是打算让他留在领地中,这次留给他的任务是带着迪黑斯村的长弓手们在男爵领中巡逻、剿匪,并监督领地内的各项运转。 小克莱因不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了,这一次,他欣然接受了西蒙的信任与托付。 医师阿瑟罗赶着一匹拉着拖车的驴子来到了埃斯拜堡,拖车后面的木箱里装着金盏花药剂、猫头鹰药水、干净的绷带和烈酒以及装满了火油的罐子。 这一次,医师阿瑟罗也会跟随西蒙出征。一个知识渊博会正确处理伤口的医师是一支部队必不可少的角色,特别是在这个医生只会愚昧地放血催吐灌肠的黑暗时代。 同样的,一支中世纪的军队也离不开杂役。 西蒙从弗尔德堡和埃斯拜堡抽调了十个仆从作为杂役加入远征的队伍,他们在厨房用干藤条编制的箩筐装满了食物,然后吃力地搬到了马车后面的拖车上。除此之外还有酒桶、烹饪的工具、扎营的帐篷和伐木斧铁锹之类的工具,都被杂役们一点点地从仓库里搬到了马车上。 就在临近出发前,一个穿着多尔斯滕家族纹章罩袍的传令兵骑着一匹棕色的快马没有任何征兆地来到了埃斯拜堡。 果不其然,他被门口的卫兵用长矛拦住了去路。堡墙上的弩手上好了弩箭,紧盯着这个不速之客,只要他敢有任何轻举妄动,便会被弩矢射穿脖子。 “我是来自多尔斯滕堡的信使,丽芙夫人派我来的。”口干舌燥的传令兵用沙哑的声音解释道。 “丽芙夫人?”城堡门口的两个卫兵面面相觑。 “让他进来吧,丽芙夫人是西蒙男爵大人的母亲。”一个从弗尔德堡来的私兵在堡墙上朝下喊道。 门口的两个卫兵很快便让开了去路,穿着暗绿色紧身亚麻衫的仆从领着传令兵走进了城堡的塔楼。 “西蒙大人,我为您的母亲丽芙夫人带来了问候。”传令兵礼貌地对着西蒙鞠了一躬。 “哦?”西蒙有些惊讶。自从自己和朗格的关系彻底破裂之后,以前还和西蒙偶有信件来往的丽芙夫人便很少再有消息传来了。 不过说到底,对于临行前的儿子,特别是远征异教徒这一生死未卜的伟大征途,作为一个母亲肯定是放不下心来的。 “夫人托我为您带来了这个。”传令兵说着,从他腰间的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给了旁边的仆从。 西蒙从仆从手里接过了小木盒,里面是一条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红色细麻布。打开了细麻布,一个精致的黄金雕纹小十字架静静地躺在布中央,在红布的映衬下显得庄重且威严。 西蒙瞬间感受到了母亲的心意。 “请转告我的母亲,我很喜欢她的礼物,我将会戴着这个十字架,踩着异教徒的鲜血,载着荣誉与满满当当的战利品安全归来!” “我会一字不漏地替您传达到的,尊敬的西蒙男爵。”传令兵再次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 一切准备都就绪了。 西蒙的士兵们在詹姆斯神父的主持下做完了祷告,充满了干劲和斗志。士兵的家人们前来告别,西蒙不禁感慨,不知道几个月后还能有多少人能重新回到故土。 “出发吧,我的勇士们!” 西蒙骑着“幸运”,仅仅穿着一件武装衣,对着士兵们大声说道。 不止是西蒙和他的骑士们,绝大多数的士兵都只是穿着一件轻型武装衣,手持长矛,背上背着盾牌,少数几个走在最前面的私兵在武装衣外另套了一件皮甲。 由于这次出征有三个斥候在前面探路,所以西蒙和他的士兵不必担心在行军路上遭受伏击,于是便没有穿全套锁子甲浪费体力的必要了。 另外,从埃斯拜堡到杜塞尔多夫镇的路上还没有哪伙劫匪敢对一支由领主率领的近百人的部队发动袭击呢,那无异于自杀。 “主啊,保佑您的战士们平安归来吧。” 看着逐渐远去消失在林间之路中的士兵们,詹姆斯神父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有些孤独。他还在默念着祷词,随后掏出了颈间的银质十字架挂坠,亲吻了一口。 第二百章 行军、集结! 士兵们被要求列阵行军。并不算宽敞的林间土路最多只能容纳六个人并排而行,虽然队伍中充斥着谈话声和偶尔传来的笑声,看上去有些嘈杂,但好在没有任何人掉队。 松散的行军队伍很容易有人掉队、迷路甚至是直接当了逃兵,西蒙深谙这一点。 由于士兵们只穿着一件轻盈的武装衣,此时行军的速度还算挺快。队伍的前面和左右两翼传来了隐隐的马蹄声,西蒙的轻骑兵正在附近排查危险。 行军的队伍穿过了弗尔徳堡的南部的森林地区,林间郁郁葱葱却显得有些单调的景色瞬间焕然一新。 清冽的泉水在山野的杂石堆中流淌,溪水中活泼的小鱼若隐若现。一望无垠的平原上生长着如翡翠般碧绿的牧草和不知名的鲜艳野花,附近环拥着茂密的树丛和森林。在更远的天际边,叠嶂层峦隐藏在白茫茫的水雾中,仿佛羞涩地披上了一缎白纱。 “风景真不错。”西蒙骑着幸运对沿途的风景赞叹道。 许多自从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村庄的征召民兵睁大了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倒是来自罗马的医师阿瑟罗仿佛是习惯了这样的旖旎风光,显然他曾经在阿尔卑斯地区见过比这更美的。 西蒙的军队经过了男爵卡尔的杜伊斯堡。洛翁伯爵曾经攻下了这里,他和他的手下们残忍地血洗了当地的抵抗者,并毫不留情地劫掠了这个地方一切值得搜刮的东西,虽然现在这里有重建的迹象,但这里的人们看上去依旧饱受着饥饿和痛苦。 西蒙想和他的盟友男爵卡尔一起前往杜塞尔多夫镇,更多并行的士兵会让旅途变得更加安全。接待西蒙的是男爵卡尔留下驻守的城堡指挥官,一个热情的光头爵士,他告诉西蒙他的君主在一天前就已经出发了,如果西蒙加快速度,说不定能在往南去的主路上与卡尔男爵汇合。 西蒙的军队继续前行,在往南边走了一天的路程后,他们来到了沃尔夫伯爵的维特拉尔堡。 西蒙曾经来过这里,他记得当他还只是一个骑士的时候,他曾在这受到过当时的沃尔夫男爵的热情款待。那会儿,这还只是一个村寨,不过这几年沃尔夫伯爵变得越发富裕,或许是出于为了保护家族财产的考量,他和这个时代德意志王国内的许多贵族一样,毅然决定修建一座城堡。 修建城堡是国王海因里希所鼓励的,理论上地方贵族修建城堡会削弱国王和公爵们对各地封臣的控制,但是,现在是王国面临各种威胁的特殊时期,马扎尔人和维京掠夺者的横行霸道让每一个受到劫掠的地方损失惨重,特别是在王国的东南部地区。 国王海因里希甚至在十年前特地赦免了一批囚犯,并在梅泽堡赐予了他们一片土地居住,代价是这些昔日的不法之徒得在土地上勤劳耕作、服徭役修建城堡并且在需要时应征入伍,以抵御马扎尔人的进攻。由此可见整个王国不容乐观的防御形势。 至于地方上的贵族自费修建城堡,捕鸟者海因里希除了支持,还是支持。 沃尔夫伯爵新建的维特拉尔堡处于整个村寨的最高点,他那粗糙的尖木围墙和简约的箭塔倒是很符合他那不拘一格的粗犷气质,至于实用性,这本来便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如果没有投石车或者火油罐,进攻方只能靠大量士兵的人命去攻破两道围墙和大门。 西蒙并没有在这里碰到杜伊斯堡男爵卡尔,显然卡尔和他的军队没有在这里停留。西蒙想,或许是因为他厌恶沃尔夫伯爵这个得势之后不认老朋友的家伙,谁知道呢。 同样的,西蒙被告知沃尔夫伯爵也在几天前就出发了,他对此并不奇怪,自己的男爵领处于科隆公国的边陲地带,显然,他和他的军队很可能是最后一批抵达杜塞尔多夫镇的军队。 果不其然,当第三天西蒙临近抵达杜塞尔多夫镇外的集结地时,他发现自己确实是公国内最后抵达的封臣,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影响,他在公爵规定的时间内赶到了,这便足够了。 西蒙上次来杜塞尔多夫镇的时候,还是帮当时被围困的贝格伯爵解围呢,几年过去了,这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连镇外的营地看上去都和上次来的时候那么地相似,不过区别在于这次营地里驻扎的都是公爵麾下即将出征的士兵。 “尊敬的西蒙男爵,”一个穿着无袖锁子甲,肩上披着红色披风的骑手从杜塞尔多夫镇的方向沿着大路向西蒙正在行进的军队骑来,“公爵大人派我向您问好,并且邀请您参加他在城堡大厅里的宴会。至于您的军队,他们可以和其他人一样驻扎在那片空地。” 骑手说完,用手指了指远处的营地。 西蒙吩咐比尔爵士和米勒爵士将人马安顿在镇外的空地,接着便带着胖子霍夫曼跟随公爵的传令兵快马脱离了缓慢行进的军队,向杜塞尔多夫镇骑去。 比起几年前刚刚破围时西蒙入镇看到的惨淡景象,现在的杜塞尔多夫镇显然恢复得不错,特别是当贝格伯爵升为科隆公爵之后,他宣布这里是整个公国的首府,自此之后,迁居到这里生活的匠人和商人变得越来越多了。 大家都知道科隆公爵有科隆城的强宣称,当他拿下科隆城后,肯定会将那里作为公国的新首府,但问题是,现在的科隆城及其周边地区并不在公爵手里,它现在归科隆采邑主教掌管,而科隆采邑主教韦德弗雷德,目前严格地来说是属于洛林公国的。 洛林地区曾经在二十年前东法兰克王国最后一位加洛林国王孩童路易去世时被狡猾的糊涂王查理三世趁乱夺取了,并入“加洛林王朝最后的正统”西法兰克王国也可以说是洛林地区大部分贵族的追求与选择。当十多年前捕鸟者海因里希登上东法兰克王国或者说德意志王国的王位,大致稳定了国内的局势之后,出于急需西法兰克国王的认可与好感的考虑,他不得不暂时做出让步,宣布放弃洛林地区。 不过形势发生了新变化,在放弃洛林地区的四年之后,捕鸟者海因里希又重新将洛林地区纳入了德意志王国,尽管他并没有实际控制洛林,而且洛林地区的大部分贵族依旧认为自己归属于加洛林王朝而不是德意志王国这个由非加洛林家族掌管的国家。 所以,现在的洛林地区实际上是处于一种怪异的独立状态,这片土地在法理上属于德意志王国,而这片土地上的大部分贵族却依旧认西法兰克王国的国王为自己的宗主。 当科隆公国的宣称被赐予给了科隆公爵阿马德乌斯后,他便自然而然地拥有了科隆城的强宣称,只不过现在收回科隆城的时机未到,马扎尔人便发起了声势浩大的进攻。 “诺斯海盗的粉碎者、王国比武大会的佼佼者、公爵大人忠诚的利刃以及马扎尔强盗的终结者,弗尔德堡和埃斯拜堡的合法领主西蒙男爵大人驾到!”当肩头的鲜艳红色披风迎风飘扬的传令兵领着西蒙和胖子霍夫曼来到公爵的大厅门前时,门口的守卫打开了门,一旁的呼报员大声地说道。 西蒙还不知道自己多了这么多的前缀和称号。 “公爵大人忠诚的利刃”全都来自对洛翁伯爵军队作战时西蒙和他的军队亮眼的表现,以及他主导的那次对杜塞尔多夫镇的解围行动。在那之后,公爵阿马德乌斯和西蒙的关系迅速升温,并在成为公爵后为西蒙这个新晋的军事贵族赐予了男爵头衔,于是西蒙的这个新称号便渐渐地在贵族中流传开来。 而“马扎尔强盗的终结者”这个称号很显然是最近才流传开的。如果当时朗格的信使先詹姆斯神父一步抵达科隆城,成功地扭曲了事实,西蒙想,这个称号毫不意外地会归朗格所有。 同时,西蒙有些恶毒地想到,自朗格伯爵企图欺骗科隆主教抢夺功劳的事传遍了整个公国后,他有没有多一些卑鄙的前缀称号呢?比如“阴谋者”朗格,或者“骗子”朗格? 其实是有的。朗格在贵族们的背后议论中多了个“欺骗者”的美称,公爵阿马德乌斯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不过当两天前朗格伯爵来到他的大厅时,呼报员并没有将这一不雅的称号说出口,说到底还是因为公爵并不想直接激怒朗格。 在即将出征的前夕和自己的封臣闹僵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瞧啊,我的君主,您手中的忠诚利刃终于来了,我得说我们等得可真不容易啊!”西蒙一进大厅的门,朗格伯爵那令人反感的冷淡声音就传了过来。他的声音没有明确的语气和感情,令人听不出他是在嘲讽还是在夸赞,不过西蒙更偏向于前者。 “我能看到。”坐在主座上的公爵阿马德乌斯显然也是偏向于前者,他略微有些没好气地回应道。 公爵面前的大搁板桌上坐满了他手下所有的直属封臣,有些是西蒙的敌人和潜在敌人,比如朗格伯爵和沃尔夫伯爵,而其他的男爵们都是西蒙的盟友。 在大厅靠墙的地方也有一张大餐桌,看样子应该是为直属封臣们带来的骑士们所准备的。 “日安,我的君主,很高兴见到您。”西蒙谦逊地向公爵行礼道。 “日安,西蒙男爵,我忠诚的封臣,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听我的传令兵说,你带来了将近一百个强壮的士兵,非常好。请就坐吧。”公爵阿马德乌斯露出了笑容,看上去十分欣喜。 当他与国王的军队汇合时,他麾下的军队越强悍,他在王国内的所得到的话语权便越强。那些高傲得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旧部族公国的公爵们向来是恃强凌弱、崇尚力量的,只有当他这个新晋的公爵展现出足够强大的实力时,那些羁傲不训的旧部族公爵们才会真正地认可他的身份和地位,才会以平等和尊重的方式同他打交道。 第二百零一章 出言不逊 “嗨,西蒙,我最亲爱的兄弟,”朗格把玩着他餐盘中烤天鹅的鹅腿,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是公爵大人麾下最忠诚的封臣,同时也是整个公国最虔诚的领主吗?为什么集结军队花了你这么多天?难道在你的心底里对这次出征实际上很厌恶或者说很惧怕?” 西蒙感觉到一团无名之火在心中腾然而起,朗格伯爵总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贬低自己的机会,特别是当着整个公国所有贵族的面。他可真是顽固不化! “与之相反,我很期待这次出征,所以我花了些时间集结了我最精锐的部队。另外,众所周知,我的领地在整个公国的最边陲地带,我已经尽我所能地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杜塞尔多夫了。”西蒙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勃然大怒只会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那正是朗格所期待的。 “我们不能在这件事上苛求西蒙男爵,”穿着一件鲜艳蓝色羊毛衫的凡库姆男爵温特开口帮西蒙解围道,“更何况,他并没有超过公爵大人要求的集结时间。”他那温和磁性的嗓音让人听着很放松、舒服。 餐桌上的贵族们相互低声交谈了起来,许多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也改变不了他是最后一个抵达杜塞尔多夫镇的事实。哎,这个满嘴都是借口出征磨磨唧唧一点也不积极的懒虫,或许我们该送给他一个新称号,嗯……晚到者西蒙!”朗格伯爵大口咀嚼着鹅腿肉,当他得意地翘起嘴角时,烤鹅皮上的金黄色油汁顺着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随你便吧,欺骗者朗格,”西蒙不再顾忌情面,直接撕破了脸皮,嘲讽地说道,“如果这能让你在之后对异教徒的战斗中更加卖力,我其实并不在乎你称呼我什么。” 朗格伯爵的脸一下僵住了,随之而来的是尴尬与愤怒。自从上次的信使事件之后,还没有哪个鲁莽鬼敢在他面前提起“阴谋者”这三个字呢,就连公爵都选择闭口不谈。他在极力克制自己想把餐碟砸到西蒙脸上的冲动。 “哈哈哈哈哈哈!” “好!” 其他贵族叫起了好甚至鼓起了掌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西蒙这番听上去境界高深的话打动了他们,还是因为他们单纯就想看傲慢的朗格吃瘪。 这一下可让朗格伯爵更加尴尬了。他的脸迅速涨红,西蒙可以看出他现在的情绪十分激动,但却还要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这一定很不容易。 坐在朗格旁边的沃尔夫伯爵扶着太阳穴摇了摇头,倒是坐在宝座上的公爵阿马德乌斯正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 “你最好注意你的言辞,西蒙,”朗格的脸色都快阴沉地滴出水来了,“另外,我不允许你怀疑我对上帝的虔诚,不管你叫晚到者西蒙还是稻草人西蒙或者其他的狗屎玩意,我都会尽我的全力和异教徒作战!” “那就到此为止吧,我们拭目以待。”西蒙向朗格举了举杯,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朗格伯爵始终没有学到一个教训——当他每次想要侮辱西蒙的时候,结果往往会颠倒过来变成他自取其辱。 而西蒙擅长的是用冷静来处理朗格激进的激将法,从而将话语权一步步地掌握到自己的手里,将劣势转化成优势。 “不要再进行没有意义的争吵了,我的勇士们,”公爵阿马德乌斯善于找准时机切入矛盾,他举起酒杯,动情地说道,“在异教徒面前,我们都是上帝的战士,难道不是吗?我们目前最需要的是搁置争议,团结起来!” “杀光异教徒!” “让这些侵略我们家园的魔鬼滚回地狱去!” “基督的战士永远战无不胜!” “上帝保佑我们!”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欢呼了起来,刚刚还尴尬十分的氛围一下变得充满了宗教热情。 不得不说,作为两股力量的中间调解者和平衡者,公爵阿马德乌斯始终在其中扮演着一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老好人角色,不过西蒙很清楚,他才是所有人里面心机最深的那个。 说起科隆公爵阿马德乌斯,这两年西蒙在路德维希的帮助下了解到了很多关于他的信息。 公爵的继承人叫佛克哈德,是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他还有个比他小一岁的妹妹,叫卢伊特嘉德。他们的母亲早些年死于难产,这也是阿马德乌斯永远不愿回忆起的痛苦记忆。 佛克哈德的监护人并不是他的生父科隆公爵,而是施瓦本公爵赫尔曼。 赫尔曼在军事上颇有造诣,阿马德乌斯想让自己的孩子学会战争的艺术,他深知在这个混乱的年代一个优秀的军事家可以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所以将佛克哈德送到了赫尔曼的身边。 其实图林根伯爵威廉才是王国内最精通军事指挥的贵族,但他那可怜且饱受马扎尔人蹂躏的领地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来,说不定哪天他的城堡被异教徒攻破了,阿马德乌斯还得自己花一大笔钱把儿子从马扎尔人手里赎回来,他可不想冒这个风险。 至于女儿卢伊特嘉德,当阿马德乌斯还是贝格伯爵的时候,当时他正准备和洛翁伯爵决一死战,不过却担忧万一自己出了意外,女儿的命运肯定会异常悲惨,于是便提前将她送到甘德斯海姆修女院——由王室家族柳道夫家族赞助建立的修女院,富裕且安全。 当佛克哈德和卢伊特嘉德成年的时候,便是他们返回阿马德乌斯宫廷的时候。当然,如果阿马德乌斯在此之前死了,他们也会立刻返回父亲的宫廷继承遗产和爵位。 ……………………………… 贵族们在城堡里度过了舒适的一夜,在东道主阿马德乌斯的热情款待下,许多人甚至都快忘了来这的目的了,直到第二天上午骑士们都整装待发上好马鞍随时准备出征时,居然还有贵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跟随出征的杜塞尔多夫主教汉斯原本是个有耐心的男人,但他的耐心已经在庭院里的无尽等待中被消耗殆尽。 “这些懒虫简直是在亵渎神明!异教徒正在屠戮图林根的子民,畅饮他们的鲜血,而这些口口声声说要拯救他们于水火的贵族老爷们居然还在梦乡之中!”主教不满地嘟囔道。 直到公爵的仆从依次去敲门催促,那些宿醉的贵族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事了。 多尔斯滕伯爵朗格穿着不整的衣衫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塔楼里走了出来,他的身后传来了女人的咯咯笑声,一道半掩着身子的靓影从虚掩的门后掠过,在庭院中等待的骑士们别有深意地看着朗格笑了起来。 西蒙叹了口气,可怜的约瑟菲妮夫人现在应该快要临盆了,而他的丈夫却在公爵的塔楼里和其他的女人共度良宵。 想到这,西蒙不禁看向了不远处的沃尔夫伯爵,后者似乎对此似乎并不在乎,也许他自己私下里的生活也是如此放荡并对此习以为常,所以才不会在这件事上对女婿朗格面露怒容。 没一会儿,锡格堡男爵勒梅特也面色潮红地走了出来,看他这满面桃花的样子,西蒙一点也不意外。 他了解他的另外四个盟友,锡格堡男爵是个色欲十足的中年胖男人,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是西蒙很担心这会不会成为他的弱点,他会不会在将来联盟需要共同作战的关键时候掉链子?没有任何人知道。 “好了我的勇士们,”公爵阿马德乌斯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便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都看向他,“从现在起,我们得放下享乐,踏上一条满是荆棘的道路了。姑娘和美酒永远都还在那,等我们粉碎了异教徒的入侵,再回来尽情享受!” 今天他戴着黄金打造的科隆公爵之冠,冠冕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尊贵,也让他简短的演讲更具威严。 “好!” 庭院里的骑士和精锐武装士兵们举起武器振臂欢呼了起来。 阿马德乌斯十分了解他的手下们渴望着什么,无非就是金钱美酒和美人。只要满足了其中的两项,这些职业军人就能爆发出无穷的斗志撕碎他们的敌人。这也是在演说中最能调动他们热情和积极性的东西。 随后,骑士和武装士兵们依次离开了城堡庭院,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堡门。 杜塞尔多夫镇鳞次栉比的木屋中间夹着的是满是散发着臭气的排泄物的街道,街道两侧此时站满了或是来送行或是来看热闹的镇民,以及拿着护身符和幸运草吹嘘神效叫卖的小贩。 “阁下,我觉得您的下次演说得多用主来激励大家,而不是用这些世俗的享乐和诱惑,”又矮又胖的杜塞尔多夫主教汉斯骑着一匹白色的小马,贴着旁边骑着高头战马的公爵,仰着头看着他说话,两者的高度差看上去非常滑稽,“我们现在是以主的名义出征行军,得注意形象和影响。” “所以我该怎么说,”公爵阿马德乌斯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他翻了个白眼,“你教教我吧,睿智的汉斯。” “比如说为了耶稣,为了圣乔治……”主教汉斯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世俗的享受可是实打实的,而圣人的名头和事迹对于这些随时可能会没命的出征者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 “不如说每一个与异教徒作战而死的人都将直接升入天堂。”一个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主教汉斯因为说话被打断而皱了皱眉头,但转念一想发现这确实很有可行性。 “西蒙,”公爵阿马德乌斯惊喜地称赞道,“我的智多星,你总是能想出好主意。” “谢谢您的夸赞,”西蒙点了点头,“我只是想让我们的战士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何而战,即使身死,又将会去往何处。圣经上说人生来便有原罪,如果一个人是为了保护他的基督徒兄弟免遭异教徒杀害而牺牲,这难道还不足以赎去他曾经的罪过吗?既然赎了罪,难道还不能上天堂吗?” “你说的很有道理,孩子,不愧是虔诚者西蒙。”主教汉斯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他也赞同西蒙的这番说辞。同时,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有这般见解的贵族了,在他的印象里,贵族们只会打打杀杀,许多人大字不识一个,在文化程度上甚至和农民没什么两样。 不过假如让主教汉斯知道此时西蒙内心的真实想法,恐怕他得气得当场去见上帝。 看似虔诚的西蒙其实是个彻彻底底的不信者。西蒙可深知,在这个时代的欧洲宗教就是最好的用来割韭菜的镰刀。许多平民乃至贵族生活在肮脏的环境中,饱受世俗世界中的各种苦难,绝大部分人将唯一的精神慰籍寄托于天主教,这在西蒙看来,无异于一只被鞭子抽得遍体鳞伤的棉羊用委屈的目光向拿羊毛剪的农夫寻求安慰,荒谬且可笑。 至于那些天主教的宗教典故和圣人事迹,西蒙确实会了解,不过作用仅限于增加口才和忽悠人,以及争取宗教人士的好感。 不过不得不说,天主教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在这个破碎不堪的社会中确确实实地约束了许多人的行为。出于对死后下地狱接受永生永世痛苦的恐惧,许多人不敢突破底线做出恶行,而是努力行善艰难生活,渴望进入天堂。这也算是宗教积极的地方了。 第二百零二章 征途 “我们要去哪,公爵大人?”沃尔夫伯爵骑着他的高头战马,偏头看向阿马德乌斯。 “国王的信使告诉我,我们得先去图林根的亨讷贝格堡和国王贵族们的部队汇合。” “异教徒的入侵大军往哪里进攻呢?” “我目前没有消息,不过,我猜他们要往萨克森公国进攻,如果他们成功攻克了位于萨克森的王室城堡并劫掠了它们,整个王国都会陷入混乱。” “那只是王室的城堡和村庄而已,”沃尔夫伯爵的脑袋想问题比较简单,他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后脑勺,“其他贵族自己的土地还是好好的,他们还可以继续和马扎尔人作战啊!” “如果你是巴伐利亚公爵,或者是士瓦本公爵,你就不会这么想了。你肯定会竭尽全力保存自己的军事实力,准备发起叛乱从孱弱的柳道夫家族手里篡夺王位。至于马扎尔人,任凭他们在王室的土地及其周边劫掠一番就好了,反正等他们抢够了财宝肯定会自行离开的,异教徒只是劫掠者而不是征服者。” “但这无疑会让所有德意志人蒙羞,西法兰克、洛塔林吉亚和威塞克斯的娘娘腔们会认为我们都是懦夫,软弱可欺!”沃尔夫伯爵尚武的本性使他说出这句话来。 “公爵们只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没有谁在乎这个,”阿马德乌斯无奈地摇了摇头,“王位的诱惑力可比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荣誉大多了。” 没一会儿功夫,从杜塞尔多夫镇门鱼贯而出的贵族、骑士以及近卫私兵们便走过了镇外的大路,直奔森林边缘空地上的营地。 西蒙的记忆回到了几年前。他回想起了那天,镇外的空地上满是鲜血、断肢和士兵的尸体。父亲在战斗时中了一箭,奄奄一息,而朗格却在城堡里喝得酩酊大醉,这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天。 临时营地里的士兵大多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昨天晚上贵族们在城堡进行晚宴的时候,公爵的传令兵便已经告知了他们今天上午出发。 此时的营地看上去混乱极了,干什么的人都有,有就地上厕所的、有打包食物的、有擦拭武器的、有收拾行李的、有呼呼大睡的、有喝酒赌博的、有和随军妓女行房的、有打架和看乐子的。这乱哄哄的景象让西蒙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整个营地有大概有八百人。沃尔夫和朗格各自带了一百人,另外四个男爵平均每个人带了五十人到六十人,而公爵这次征召了两百多人。对于一个对王国承担着一定封建义务的小公国来说,这个数字已经算是惊人的了。 胖子霍夫曼的身形在人群中是很好辨认的,像他这么高高胖胖的壮汉整个营地都挑不出几个。士兵中只有少部分猎人屠夫和镇民看上去营养不错,身上有肌肉,健康强壮,而大部分士兵都如庄稼地里的秸秆一般苗条,比他们更不堪的是很多征召农兵,他们甚至都快成皮包骨头了。 “大人,我们的士兵都已经收拾好了。”胖子霍夫曼挤过人群,走到西蒙面前说道。 “让他们排成阵列,到大路上集合。我可不希望那些没经过训练的泥腿子在行军的时候冲散了我们的阵列,到时候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 “好的大人。” 没过一会儿,来自弗尔德堡的士兵们便带着行囊赶着马车来到了主路旁。 朗格的目光有些诧异,他谨慎地打量着西蒙的私兵,看上去每个人都有一件锁子甲、链甲头巾和一顶铁盔。而西蒙的征召士兵则更令他惊异,在他看来本应该是什么防护都没有的农兵居然也有皮革甲、武装衣和填充帽,背上还背着木盾。这可不是一般的领主愿意负担的。 相比之下,朗格和沃尔夫这两个伯爵的部队看上去就寒酸多了,私兵们有穿锁甲的也有穿鳞甲皮甲的,而征召农兵们几乎都是布衣草叉,看上去毫无战斗力。 原本朗格还想用自己的部队恐吓恐吓西蒙,现在居然还倒过来了,自己反而被吓到了。 “你可真是虔诚啊,西蒙,”朗格将嫉妒埋藏于心底,他的眼睛如毒蛇一般盯着西蒙的背影,不怀好意地勾起了嘴角自言自语道,“希望你的人马在战斗中不要损耗太多,否则……” ……………………………… 科隆公国的军队如同一条爬行的滑蛇,沿着通往东边的大路缓慢前行。从贝格伯爵领到图林根并不远,只需要经过马堡和弗里茨拉尔这两个伯爵领,如果快的话,他们走一个多星期就能到。 行军的队伍很松散,但是对于贵族们来说,能让这群毫无组织自私自利的士兵们聚在一起往目的地走,并且不在中途溜掉,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大部分的午餐晚餐时间,贵族们都会在公爵的帐篷中就餐。说是帐篷,其实不过是仆人在一块平整的地面上用四根粗树枝支撑起的一块大篷布,然后摆上长条搁板桌和餐椅餐具。 伯爵和男爵们依照次序就坐,公爵的厨师在帐篷不远处生火炙烤猎物,仆人打开木酒桶为贵族们满上啤酒,一旁还有负责切长条面包和炖豆子汤的仆人。 “阿马德乌斯也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啊。”西蒙在心中暗暗想着。 主教汉斯坐在公爵的右手边,为了不打破教规,他只能吃鱼肉,不过这里可没有新鲜的鱼可供捕获,所以当贵族们大口吃烤肉时,他的餐盘里永远是一条看着便让人没胃口的咸鱼。 餐桌上的氛围有时也会很奇怪。虽然大家都是公爵的封臣,但大多数时候,男爵和男爵们交谈甚欢,朗格和沃尔夫两个伯爵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而主教总是缠着公爵讲一些没完没了的宗教话题。 西蒙不喜欢和朗格同一桌就餐,这会让他总有一种喉咙被鱼刺卡住的不适,因为时不时,朗格那阴冷的眼神就会扫到他,看来他还是在觊觎西蒙的爵位和土地,从来就没有变过。 有时候,贵族们会在酒桌上争论谁的骑士是最勇猛的。日耳曼人崇尚武勇,谁的麾下有一名骁勇善战的骑士,谁便会获得声望和荣誉,以及其他贵族的尊重。 后来,他们逐渐不满足于讲述自己麾下骑士的勇敢事迹了,因为口说无凭,有些人讲出来的事迹越来越夸张离谱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于是,沃尔夫伯爵用他那粗犷的大嗓门提议,让骑士们来一场公平公正的决斗,来看看谁在说大话,谁才是真正的勇者。 “真是愚蠢至极,马上就要和异教徒对决了,居然还想在开战前和自己人玩生死决斗。”阿马德乌斯在心中对伯爵沃尔夫的鲁莽提议嗤之以鼻,但他不能表现出怯懦,这是会有损他威望的,但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来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把你的力气和多余的精力都留给异教徒吧,而不是让骑士们的性命白白浪费在这里。”西蒙看出了公爵阿马德乌斯眼中的犹豫和否决,于是便替他开口对伯爵沃尔夫说道。 主教汉斯咀嚼着又硬又咸的鱼肉,点了点头。他也不太赞同这种除了得到荣誉虚名外别无他物的自相残杀行为。 “哦?”伯爵沃尔夫那喝醉酒后变得红彤彤的脸挤出了一抹不屑与嘲弄,“你害怕了么,勇猛无畏的弗尔德堡男爵?这么说,你的骑士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懦夫,经不起这点试炼,对吗?” 站在帐篷旁边的胖子霍夫曼和米勒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挥拳把伯爵沃尔夫那可恨的臭脸打得鼻青脸肿。 “我认为男爵西蒙说的是对的,”主教汉斯抹了抹嘴巴,擦掉了嘴角残留的盐渍,“主的战士在这个危机关头,还是将剑挥向异教徒吧,自相残杀是没有意义的。” “这可不是自相残杀,我的主教阁下,我们不过是让骑士们在为主出征前来一次充满着荣誉的试炼,挑选出真正实力强大的骑士来对抗异教徒。”朗格那不讨喜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出现了,这让沃尔夫男爵更有底气了。 “荒谬,”凡库姆男爵温特反驳道,“实力强大的骑士和实力没那么强大的骑士都是主的虔诚拥护者,他们并不需要所谓的试炼来证明自己为主出征的资格。” “这么说,你等于承认你的骑士实力没有那么强大,是么?” “我们会在和异教徒的战斗中证明自己。” “你胆怯了?为什么不现在就在这片空地上证明?” “够了!”公爵阿马德乌斯的脸阴沉得吓人,他拍了拍桌子,伯爵男爵们顿时噤若寒蝉,没人再争吵下去了。 “异教徒的大军正在王国的土地上耀武扬威,我们没有时间做这些有的没的了。如果真的想证明自己骑士的实力,那就在战场上用异教徒的鲜血证明。” “什么没时间,真会找借口,我们不就正在帐篷里悠闲地聚餐么?这还叫没时间?”伯爵沃尔夫显然是喝过头了,他下意识想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但被眼疾手快的朗格拉了拉衣角,没说出口来。 这场聚餐最终在尴尬与不愉快中结束了。不过现在,他们距离亨讷贝格堡只有一天的路程了,看上去伯爵沃尔夫和朗格这两个家伙梦寐以求的证明机会马上就要来了。 第二百零三章 偶遇(上) 国王海因里希老了。 他那如雪花一般洁白的长胡须令人很难移开视线,在贵族们的印象中,几年前它还能看出原本的金黄色。 此时的他正坐在图林根伯爵威廉的身旁,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东西。 亨讷贝格堡阴暗的城堡大厅中,从整个王国各地远道而来的贵族们正在激烈地探讨作战对策。 一些人争得面红耳赤,看上去都快抄起家伙动手了;一些人显然对此漠不关心,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都快睡着了;还有一些来自附近领地的伯爵焦急得坐立不安,他们的领地在异教徒的进攻中首当其冲,但现在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那些位高权重的家伙们争吵。 国王海因里希的长子布伦瑞克伯爵坦克马尔冷静地站在父亲后方不远处的窗户旁边,看着这些人做无用的争论。 坦克马尔是国王的私生子,虽然是海因里希的第一个儿子,但他是没有继承权的。他嫉妒比他小五岁的弟弟奥托,似乎他生来便拥有所有理应归他所有的东西。 不过,他是个耐心的人,他将自己对王位的贪婪隐藏得很好,过早暴露出他的意图无疑是愚蠢至极的,至少,这一切得等国王海因里希去世之后再摆到台面上。 他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同样一言不发的奥托,他才成年不久,谁能想象得到将来整个德意志王国的大权都将交到这个毛才刚刚长齐的家伙的手里呢?想到这,坦克马尔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窗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听上去像是又有贵族带着军队来到了城堡外的集结点。 坦克马尔把手撑在木窗边缘将头探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看上去有些陌生的贵族骑着一匹漂亮的骏马带着几个跟随者从城堡的门闸骑了进来。 “好像是科隆公爵阿马德乌斯,那个新晋的幸运儿,”坦克马尔抚摸着胡子,睥睨着将缰绳交给马童的阿马德乌斯,“虽然他的实力不强,但至少是个公爵。我想我可以暗中联络一下他,如果他是个贪婪的人,我可以许诺他大量的财富和新头衔领地,让他站在我这边。” 天空中传来了隆隆的雷声,阴郁的云朵开始占据蔚蓝的天空,城堡塔楼里的贵族可以清晰地听到外面的大风呼啸而过的“尖叫”。 在夏天,这样说来就来的暴雨是很常见的,不过现在它出现得很及时——恶劣的天气可以有效地阻滞异教徒进攻者的行军步伐,让王国的贵族们有更多的时间商量应对的策略。 大厅的双开木门被拉开,门口拿着短矛的卫兵兼呼报员大声地报出了科隆公爵的头衔,贵族们探讨的声音变小了,一些从来没见过这个新晋大贵族的人好奇地望向了门口。 国王海因里希像是从梦中惊醒了一般,他揉了揉眼睛,也抬起了头——原来他刚刚睡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越来越嗜睡了。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都能不知不觉地睡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阿马德乌斯阔步走进了大厅,也许他的自信是源自于他带来的将近八百人的军队。在他的身后,伯爵朗格和伯爵沃尔夫并排行走,在两位伯爵的身后,是直属于公爵的五位男爵。 “为您献上我最崇高的敬意,我的君主,”阿马德乌斯弯着腰,低着头,谦逊地说道,“收到您的来信后,我和我的封臣们带来了八百名身强力壮的士兵加入您,与您一起对抗入侵的异教徒大军!” 公爵阿马德乌斯讲完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身后的封臣们一齐低头,不约而同地说道:“愿意为您效劳,我的国王。” “很好,很好,很高兴见到你们,”国王海因里希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高兴地笑了起来,他捋着那长长的胡子,打量着面前或是年轻或是沧桑的面孔,温和地说道,“现在每一份力量对于我们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把你们的人在城堡旁边的空地上 安顿下来,威廉伯爵的仆人会为他们送去面包和酒。现在挑一张椅子坐下吧,再过不久就该到晚宴的时间了。” 由于来得比较晚,西蒙一行人只能坐在刚进门右手边的偏僻角落。 阿马德乌斯是公爵,所以他坐得离国王比较近,当然,那里也是争论最激烈的地方。法兰克尼亚公爵和巴伐利亚公爵的针锋相对让餐桌上充满了焦灼的气息,他们将越来越多的人卷了进来,似乎在强迫他们在其中一方选边站队,公爵们没有人能够对此置之事外。 相比之下,偏桌的西蒙这边就安静多了,这边主要以伯爵为主,基本上都是各个公爵的直属封臣,这显得西蒙和其他几个男爵有些格格不入。 西蒙甚至听到有人小声地议论说,刚刚成立不久的科隆公国应该整合一次头衔,多创建出一个伯爵的头衔,不然让零散出来的五个男爵和他们这些伯爵同桌就餐实在是有些不合身份。 对此,西蒙也是颇为无奈。对方没有当桌发难或者大声挖苦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当然,实际上他们也不敢对这几个男爵公开发表意见,因为国王说过,这张长桌就是公爵的直属封臣们就餐的桌子,他也并没有规定就餐者的爵位。作为一个伯爵当着国王的面和他唱反调无疑是脑袋被驴给踢了。 国王的长子坦克马尔坐在国王的左手边,西蒙的目光远远地望过去,他似乎和谁的关系都不错,大多数情况下,每当法兰克尼亚公爵和巴伐利亚公爵快压抑不住自己的火气时,他便会充当一个调和者的角色,给餐桌降降温。 科隆公爵阿马德乌斯很明显是站在法兰克尼亚公爵这边的,他们二人的关系很好,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 不过他并不经常开口参与议论,说到底,科隆公国只是一个小公国,甚至法理首府科隆城还在上洛林公国的手里,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阿马德乌斯低调地选择尽量不引人注目,以免被对方戳到痛处。 而国王海因里希,更多时间都是撑着下巴低着头思索,甚至对面前仆从们源源不断端上桌的美食也没展现出多少兴趣。 “王子奥托去哪了?”西蒙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因为国王海因里希右手边的椅子似乎从头到尾一直是空的,只有盛着片好烤肉的餐盘旁边的酒杯被拿走了。 公爵们对奥托的缺席并不关心,他们虽然在嘴上对国王承诺拥护奥托,但在他们的心中,没人把这个整天喜欢沉思的麻木脸王子当回事,他并没有他的哥哥坦克马尔那般会处理人情世故,那般讨人喜欢。 逐渐阴沉的云翳让城堡外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暗了,仆从为火塘多添置了一些木柴,如果待会儿下起了暴雨,后到的来客可以在暖洋洋的炉火旁烘干他们的衣服。四周的蜡烛也被仆从点燃了,一些醉醺醺的贵族们在弥漫着酒肉气息和微弱烛光的昏暗环境中唱起了歌颂骑士和赞美爱情的小调。 一些人唱起了兴致,叫了自己的贴身侍从过来,吩咐他们去城堡外的军营里把自己雇佣的随军乐师带过来,为他们伴奏。 亨讷贝格堡是没有吟游诗人的,长期的战乱让图林根伯爵威廉削减了很多非必要的开销,其中就包括了雇佣吟游诗人的预算,他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实用主义者,他现在更宁愿把这些钱都花在人马粮草、防御工事、盔甲武器甚至是雇佣兵上。 西蒙吃完了晚餐,擦了擦嘴,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椅子。坐在斜对面的那个打扮得相当体面的势利伯爵一直在用审视般的眼光扫过他和另外四个男爵,他的嘴里什么也没说,但好似把什么都给说了。这实在是令人不愉快,仿佛是一根在你大快朵颐时卡在喉咙里的鱼刺。 或许是不想再看到那张讨厌的脸,西蒙想去其他地方转转。他想,城堡塔楼的顶部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那里可以看到整个亨讷贝格堡的防御布局以及周边地区的地形,这幢三层高 的木头塔楼应该是整个图林根伯爵领最高的建筑了。 他走进了狭隘的楼道,越来越大的风直往西蒙的衣领和袖子中灌去。新鲜微凉的风令他神清气爽,将刚才的不悦与旅途中的疲惫吹到脑后。 一个穿着殷红色羊毛披风的八字胡中年男人正好从上层下来,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木头楼道变得拥挤了起来。对方好奇地打量着西蒙,像是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出来,不过还是有礼貌地和西蒙打了个招呼。二人不约而同地一齐侧过了身子,擦肩而过。 当西蒙到了楼顶的平台,他才发现上面并非只有了望员和士兵,一个穿着纹有精美花纹的短袍,肩上搭着紫红色披风的金发年轻人正握着酒杯,站在木头墙垛边缘眺望着远方,看上去刚刚结束了一场谈话。 “原来王子奥托在这啊。”西蒙在心中默念。现在,他才知道刚刚那个从楼道下去的八字胡男人为什么会好奇地打量自己了,上帝作证,他可不知道奥托就在楼顶,他只是纯粹地来透透气看看风景的。 不过现在退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踩踏着木头楼梯上楼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很那不让人引起注意,奥托回过了头来,看到了西蒙,如果这个时候如过街老鼠一般灰溜溜地折返回去那可真是太丢脸了。 西蒙感觉到一阵燥热,心跳明显加速了。在这位年轻的未来国王面前,他紧张了起来,虽然之前去德累斯顿城找国王海因里希开具开垛口许可的时候和奥托有过一面之缘,但现在他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日安,我的大人,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西蒙的话刚刚说出去就后悔了,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妥当。那是肯定的,在这种高度紧张的情绪下,无论话说得多么圆满,都会有种自己有哪里说错了的感觉。 “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名字的话,你应该是西蒙爵士吧?”奥托微微垂下了眼帘,像是在脑海中搜寻曾经的记忆。 “您的记性真好,”西蒙有些惊诧,他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和相貌,“不过,我现在有了新的头衔,我这次是作为弗尔德堡男爵响应科隆公爵的征召来到这里的。” “你现在已经是男爵了?不过说实话我并不惊讶,在几年前的比武大会上,我就看出来你很有潜力,”奥托颇具亲和力地微笑了起来,他指了指西蒙右手拇指上的那枚别致的金戒指,“我还记得,这枚金戒指是我奖赏给你的。” 第二百零四章 偶遇(下) 没错,西蒙点了点头,他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枚精致的金戒指,感受着它表面那令人赞叹的精美纹路,这是我的荣幸,王子。 不,这是你应得的,奥托不可置否地说道,不过说起来,北方的诺斯人这两年也没有大规模侵扰过王国的北境了。 是的。感谢上帝,这也给了我的领地一个休养生息的时期。西蒙感觉嘴巴有些发干,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说到上帝,王子奥托顿了顿,看向了西蒙的眼睛,有很多人说,这些野蛮人都是上帝降下的神罚,无论是诺斯人的入侵还是马扎尔人的劫掠。你相信这个说法吗? 奥托的问题让西蒙短暂地错愕了一下,他思考着奥托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或许他想知道自己是一个虔信的领主,还是一个世俗的领主? 无论如何,西蒙决定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他有一种感觉,奥托那双湛蓝的双眼仿佛可以洞察一切,包括谎言。在这个问题上说谎没有任何好处,只有坏处,至于说出想法后奥托会怎么想,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很多人都认为我是一个虔诚的人,包括科隆的大主教和美因茨的大主教,西蒙的余光瞟向了奥托,后者不经意地微微点头,看来他对此至少是有所耳闻的,不过,恐怕我并不认同这个说法。 哦?奥托看上去有点意外,这或许与他设想中西蒙会说出的答案并不一样,为什么呢? 如果不谈信仰和灵魂,只从人的角度上来看,我认为马扎尔人和诺斯人本质上和我们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他们也有自己的意识,他们也需要各种资源来生存下去,只不过,他们在获取资源的方式上十分原始野蛮,比如通过毫无由来的侵略与杀戮来劫掠资源,而不是通过安分的耕种、畜牧和贸易获得资源。西蒙说完,内心有些忐忑不安。他并不知道奥托会对这一表态有什么看法。 说得很好,请继续。奥托看出了西蒙的犹豫与隐隐之中的不自信,于是出言鼓励。 这些野蛮人无论是领地制度,还是统治方式和思维方式,都还停留在蛮荒的部落时期,我认为这才是他们目前所有野蛮行径的根本原因。当然,这也有可能和他们信仰的异教本身便具有很强的侵略性和尚武传统有关,我对此并不太了解。无论如何,现在王国里一些人已经被这些野蛮的异教徒吓破了胆子,才把他们描述成地狱来的魔鬼和上帝降下的神罚。事实上,依据我两次战胜他们的经历,这些野蛮人并非是一些懦弱者口中战无不胜的,只要我们有充足的士兵,充沛的补给,充分的信心和合理的战术,击败他们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有意思,王子奥托赞许地点了点头,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轻快的笑容,这让西蒙放轻松了许多,很高兴王国中有你这般有着睿智见解的贵族,我听过很多人的回答无非是上帝总归会保佑我们的,或者是我们这是在赎罪。我并不反对这些说法,但是我更乐于见到理智的分析。 谢谢您的夸赞。西蒙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一次马扎尔人大军入侵,有很多贵族甚至是神职人员都在说这是上帝在惩罚我们,不过很显然,他们并不是上帝派来的,而是因为停战协议到期了,就这么简单。奥托的目光重新望向了远方,远处被雨云笼罩的山峦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朦胧不清了,那是一片巨大的雨幕,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亨讷贝格堡袭来。 从另一个角度看,至少王国再也不用交那屈辱的马扎尔税了。经过这么多年的修整,我并不认为我们会遭受九年前那样的惨败。西蒙倒是乐观地说道。 九年前,马扎尔人横扫了巴伐利亚、士瓦本、阿尔萨斯,甚至渡过了莱茵河劫掠了 毫无防备的上洛林公国和西法兰克王国的香槟,然后回渡了莱茵河穿过法兰克尼亚回到了位于多瑙河附近的驻地。 就在这一年,国王海因里希和马扎尔人签订了屈辱的停战协议,德意志王国每年都要向这群侵略者缴纳一笔不菲的贡金,以换取马扎尔人不对萨克森地区进攻的承诺。注意,停战协议只写了萨克森地区,这意味着图林根、巴伐利亚、和士瓦本地区是不受停战协议保护的。 这段时间里,国王海因里希在王国东部大量兴建城堡,并且鼓励各地贵族建造城堡。同时,在萨克森和图林根地区,国王花费了大量的钱财训练骑兵部队,时至今日,这支新组建的骑兵部队已经初具规模。 要知道,在此之前整个德意志地区基本上是没有骑兵的,就连有能力负担马匹的贵族也是更倾向于徒步作战。 在这期间,捕鸟者海因里希多了一个新的称号——建城者。同时,他创立并训练骑兵部队以抵御马扎尔人对整个德意志王国的意义丝毫不亚于威塞克斯的阿尔弗雷德大帝创立皇家海军以抵御维京人对整个英格兰的意义。 你是一个乐观的人,王子奥托又偏过头看向了西蒙,随后又看了看已经逼近到城堡外农田的雨幕,啊,暴雨来了。先进塔楼避下雨吧。如果有空,我随时欢迎你来找我谈谈对其他事情的看法。 不胜荣幸,我的大人。 ……………………………… 王子奥托回到了国王海因里希右手边的餐椅上,西蒙倒是不打算回自己的座位上了。 他回味着刚才的偶遇与谈话,这才发现自己背后已经被汗浸湿了。王子奥托说如果他有空,随时欢迎自己去找他,这么说的话,看来他还是很认可自己的看法的。 奥托其实也是一个不苟言笑、善于隐藏自己真实情绪的人,这也是国王海因里希放心地将他选作继承人的原因之一。不过,他和朗格的最大区别在于整个人的气质和性格,以及他们双眼中传达出的讯息。 西蒙沿着侧廊往门口的方向走,往长条餐桌上望去,第一眼便看到那个势利眼伯爵正和朗格相谈甚欢。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朗格似乎总是能很快地找到与他臭味相投的人并且和他们迅速成为朋友。 伯爵沃尔夫正在大口地咀嚼着表面泛着油光的炙烤野猪肉,比起社交,好像食物对他的吸引力更大。西蒙想,他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单纯家伙,不过可惜他和朗格是同一条战线的。 公爵阿马德乌斯在争论中还是插不上几句嘴,其实这也和他那说不上好的军事水平有关。他知道自己在这个话题上很容易出洋相,于是便装出了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思考姿势,尽量避免说话。一如既往地谨慎。西蒙小声嘀咕了一句,摇了摇头,不再看他们,继续向前走去。 暴雨如期而至,仆从们在管家的督促下动作伶俐地合上了木窗,将雷声和雨珠挡在温暖的城堡塔楼外面。大厅里的宴会氛围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但西蒙还是担心起他的士兵会不会在这场大雨中生病。 西蒙的另外几个男爵盟友已经吃饱了,男爵温特和男爵卡尔似乎和西蒙一样受不了那个可以用眼睛说话的势利伯爵,于是握着酒杯站在了墙边,正在小声交谈着什么。 希格堡男爵勒梅特这个老酒鬼已经醉倒在了桌子上,打起了鼾。这次,西蒙可以理解他,毕竟这一路的旅途并不算容易,每个人都很疲惫,大吃一顿大喝一顿然后睡一觉,这算是最好的慰籍了。 而乌尔茨男爵黑尔,他是个孤独的家伙,似乎更喜欢一个人呆着。路德维希曾经和西蒙说过,黑尔的长子三个月前莫名其妙地溺死在他领地附近的河里了,西蒙想,这可太不幸了,真是个可怜的男人,还是让他自己静静吧。莫 名其妙地插手并不算熟悉的人的生活,只会引起对方的反感。 吃得怎么样,我的朋友们。西蒙缓步来到了墙边,男爵卡尔和男爵温特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非常好,可能是我这两个星期行军以来吃过最好的一餐了。当然,如果没有一些讨厌的家伙,这餐可以称得上是无可挑剔。男爵卡尔向西蒙微微举杯致意,喝了一口果酒。 你呢,西蒙,刚刚去哪里了?男爵温特笑着对西蒙问道。 这里太闷了,我刚刚去塔楼楼顶透了下气。 可是我看到王子奥托和你一起从楼梯口出来的。 西蒙有些惊讶,这个塔楼大厅还算是挺大的,现在可真是一片嘈杂,到处都挤满了各地来的贵族,他们中喝酒的唱歌的吹牛的争论的,干什么的都有。不过就在这环境下,温特还能目光如鹰地看到远处楼梯出口的奥托和自己,这个洞察力可不是一般人所拥有的。 碰巧在楼顶遇到他了。西蒙耸了耸肩。 温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西蒙不是他的犯人,再问下去就有些冒犯盘问的感觉了。 对了,那个惹人厌的家伙是谁?男爵卡尔眯起了眼睛。西蒙和温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个势利眼伯爵正在和朗格碰杯畅饮。 他刚才和伯爵朗格做自我介绍时说,他是帕邵伯爵迪特温,男爵温特的目光也冷了下来,他是巴伐利亚公爵的军事总管。 难怪这么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男爵卡尔厌恶地说道。 第二百零五章 防守决定 大部分贵族已经吃饱了肚子,不再动面前桌子上的食物了。他们握着酒杯交谈了起来,当然,也有不安分的人将手不干不净地放到了女佣的身上。在吟游诗人舒缓的吟唱声中,另一个贵族雇佣的私人乐师也拨弄起了琴弦。 与优柔的琴乐吟唱声格格不入的是,沃尔夫伯爵如同一只永远填不饱肚子的棕熊一样,还在用他那粘满了油脂的大手将餐桌上的肉席卷进他的大口之中。暴雨也没能浇灭他对美食的欲望,实际上,他在行军的这两周消瘦了一圈。 伯爵朗格和帕邵伯爵迪特温宛如两个相见甚晚的知己,西蒙甚至怀疑伯爵迪特温才是朗格的亲生兄弟。 而国王面前的搁板桌上,争论似乎已经进入尾声了——他们决定在温斯特鲁特河旁边挑选一块平缓的草地,和马扎尔军队决一死战。 不过,目前具体的作战细节还没有定下来。有分量说上话的那几位大贵族想法都不一样——法兰克尼亚公爵主张激进进攻,士瓦本公爵主张按军不动就地防守,巴伐利亚公爵想要用点诡计埋伏敌军…… 虽然他们争吵的声音还是很大,但比起刚才针锋相对的气氛,现在倒是缓和了不少。 看着热闹的大厅,站在角落里的西蒙不禁有些迷茫,他的脸因为酒精变得发红,一时间有些恍惚,弄不清自己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夜深时,国王面前的桌子上早已停止了作战计划的讨论,几个公爵饮起了酒,看表情像是在谈与军事无关的事情。 而在大厅中,还有伯爵在畅饮,吟游诗人和乐师已经疲惫不堪了,但嘴中的诗歌和手里的乐器却丝毫不敢放缓,生怕打扰了大人们的兴致而受罚。 亨讷贝格堡并不是一座大城堡,塔楼的客房注定是有限的,这次只能勉强住下国王和公爵们。而伯爵们便只能如他们自己城堡中的奴仆一样在大厅里席地而睡。当然,有些伯爵没有这样的忧虑,比如伯爵沃尔夫,他已经与世无争地醉倒在了餐桌上。 一些伯爵抱怨了起来,觉得这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谁叫自己不是公爵呢?没一会儿,城堡的仆人们拿来的一抱抱毯子,垫在厚厚的干草上,这便是他们所有能做的了。 不过说起来,这条件再差,也比暴雨夜中在城堡外的草地上扎营的士兵们要强。很多士兵浑身都湿透了,要是因此得了感冒甚至是发烧,很难想象到时候战斗力会打多大的折扣。 西蒙睡下了。没过一会儿,他又在睡梦中被吵醒,不远处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但是西蒙的困意依旧,不想睁开眼睛。不过,他还是朦胧的状态下大致听到了争吵的内容——有人因为噪音无法入睡,气得火冒三丈。 没过一会儿,吟游诗人和乐师终于得到了解脱,如逃一般地快步离开塔楼,大厅中彻底安静了下来。 …………………………… 接下来的几天里,就如西蒙刚来的第一天一样,这个地方每天都在过同样的生活——宴会,讨论,社交,饮酒。时不时有新的贵族带着封臣和士兵抵达,会见国王,然后让原本已经显得拥挤的大厅变得更加拥挤。 西蒙留意了一下王子奥托,当公爵们坐在国王面前讨论作战计划时,他总是不知踪迹。西蒙猜,他正在暗中笼络公爵们的封臣。他很清楚公爵们答应效忠他只不过是嘴上说说,所以他才会如此不留余力地拉拢这些公爵们带来的封臣。 暴雨在第二天便减弱了许多,不过天空还是阴沉得吓人,厚厚的乌云让人有种随时会下大雨的感觉,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气息。 西蒙这两天走遍了整个城堡。虽然整个城堡是由木头搭建起来的,但不得不说,这里经过了常年的战争洗礼,它的结构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优化修改 建造,可以说是目前王国内最难攻克的城堡之一了。 亨讷贝格堡的最外围挖了一圈又宽又深的壕沟,挖壕沟时掘出的泥土又在壕沟面前被夯成了一道简易的矮土墙。由于附近没有河流,无法将河水引流到壕沟中充当护城河,于是此时壕沟中插满了削尖的木桩。 整个城堡唯一与外界连接的地方是一座木桥,两根又粗又结实的绳索连接着桥头和木堡门的门楼,了。当敌人来犯时,守军只用拉起绳索,将木桥拉到门楼里去,便能断绝城堡与外界的道路。 这只是最外围的防御,当敌人克服了这一道障碍,便会进入下圈,简单来说,这里是一道被矮土墙、壕沟和木围墙保护起来的生活区,这里有作坊、菜园、猪圈、鸡舍、马厩、厨房、简易的小教堂、住宅和用来关押犯人的监禁小屋。 上圈则是处于下圈的中心,那是一道用土垒起的山丘,并且在丘顶用高高的尖头圆木围了一圈。城堡主塔楼就在丘顶中心,这应该是整个图林根地区最安全的地方了。接连下圈的唯一入口同样是一道用绳索连接外部的木桥,不过山丘上并没有壕沟,但是陡峭的山丘斜坡已经足够进攻者头疼的了。 图林根伯爵在宴会中信誓旦旦地说过,马扎尔人是不可能攻破这座城堡的,除非他的士兵犯傻自己打开堡门放敌人进来。 漫长的等待对于这些不安分的贵族们实在是一种折磨,特别是整场宴会没有贵族小姐和夫人,这对于大部分贵族而言,便已经是一件十分无聊的事情了。 有些贵族呆得无聊了,即便附近的树林中依旧潮湿,却还是骑着自己的马,带着弓箭和仆从去狩猎。只能祈祷他们不要落单遇到马扎尔人的探路小队了。 这期间,国王的斥候们也在不断地骑着快马穿梭于城堡内外,将马扎尔大军的动态汇报给贵族们——虽然暴雨让敌人的脚步有所停滞,但现在,他们依旧保持着缓慢的行军速度扑向图林根地区,预计在三四天内抵达。 可以预见假如国王的联军战败,毫无疑问,马扎尔大军将分裂成一个个劫掠小队蹂躏整个王国,到那时各个公国将不再有任何像样的抵抗力量存在。 对此,国王的眉头这几天始终是紧皱着的。终于,面对越来越逼近图林根的马扎尔人大军,他下定了决心,拍了拍桌子,终结了以法兰克尼亚公爵和巴伐利亚公爵两个人为主的战略争论。 我们就在温斯特鲁特河旁边找一块平缓的空地,展开我们的步兵,然后将骑兵埋伏在两翼。当敌人渡河攻击时,步兵吸引敌人进攻。当两军短兵交接后,让骑兵夹击他们的左右翼,击垮他们的士气。国王海因里希说完后,抬起眼睛扫视了一遍在场的公爵们。 可是,我的君主,作为你的军事统帅,我想我有必要提醒您…… 法兰克尼亚公爵感觉自己作为军事统帅,对战略的建议没有被国王采纳有些丢脸,于是不甘心地想要说话,然而却被巴伐利亚公爵抓住机会,打断了他,反讽地说道:得了,闭上你的嘴吧。我们的君主这几天都没有说话,都没有发表意见,这肯定是他深思熟虑的决定,我想我们都应该尊重他的决定。 没错,士瓦本公爵有些难掩自己的激动,因为这个策略就是他提出来的,贸然用步兵主动进攻骑兵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更何况我们的人本来便不多,大部分步兵都是没什么胆量的民兵和农兵。 不用担心,上帝会保佑我们的,胜利毋庸置疑地会在我们这边,我们只需要鼓起勇气,勇敢地进攻他们,任何异教徒都会被我们吓破胆子…… 不,不,图林根伯爵威廉抱着手,脸上的表情和神色明显是不赞成这样轻率的言论,很明显,异教徒在之前的战斗中并没有被 我们的主动进攻吓破胆子落荒而逃,反而给我们上了惨痛的一课。 那是因为你们不够虔诚!告诉我,威廉,难道你已经丧失了对上帝的信仰么?难怪你们会在之前的战争中输得那么惨,原来上帝已经不再庇佑你们了。法兰克尼亚公爵一边说着,一边惋惜地摇了摇头,威廉气得想打烂他那张可恨的臭脸。 当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法兰克尼亚公爵旁边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科隆公爵阿马德乌斯身上时,阿马德乌斯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天呐,他谁也不想得罪,于是谨慎地说道:如果我们使用得当的战术策略,上帝是肯定会眷顾我们的。 一抹失望的神色浮现在了法兰克尼亚公爵的脸上,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但这还是被细心的阿马德乌斯捕捉到了。 或许法兰克尼亚公爵认为,自己的朋友就该在任何情况下无条件地支持自己吧,但阿马德乌斯总归得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中立的回答不会让其他的公爵愤怒,但会让他的朋友失望,哈,仅仅是失望而已,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了你们的意见,看来大多数人都赞同这个策略。那么就通知你们各自的封臣们,明天我们就收拾东西前往战场,抢先占据有利的地形。捕鸟者海因里希说完,站了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留下公爵们面面相觑。 没听到吗?快去通知我的封臣们!非得逼我踹你一脚么?法兰克尼亚公爵将无处可发的怒火倾泄到了站在他斜后方待命的传令兵身上。 科隆公爵叹了口气,也离开了座位。 第二百零六章 再度重逢 西蒙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第二天的晨曦照耀在潮湿的大地上时,已经吸满了水分的草地显然已经无法再吸收更多的水分了,城堡外规模巨大的营地像是一片沼泽地一般泥泞,肮脏的环境中响彻着此起彼伏的打喷嚏声和咳嗽声,看样子不少人昨晚受冻着凉了。 “日安,我的领主。”在帐篷旁收拾行囊的米勒用余光瞟见一道熟悉的鲜艳红色斗篷闪过,他抬起了头,才发现西蒙步行来到了营地。 “这个地方太烂了,根本不是人该待的地方。这简直就是一个充斥着各种垃圾的泥潭,”西蒙皱着眉头,一边摇头一边来到了帐篷旁,“不过好消息是,小伙子们不用再呆在这个垃圾场里了。我们准备开拔,跟着公爵的军队去温斯特鲁特河旁构筑防线。” “当然,我的大人,不过……”米勒面露难色,“昨晚的暴雨实在是太难熬了,就算我躲在篷布搭的帐篷里都淋了个湿透,更别提只有简陋营帐的士兵们了。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生一堆火,把自己烘干,吃点东西,然后再上路。” 西蒙没有立刻答应,他看了看帐篷四周的士兵,大部分人都无精打采,每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穿着湿透的衣服会令人无比难受,西蒙对此感同身受。几个虚弱的农奴兵满脸通红,无力地蜷缩在湿润的草铺上,看样子是发烧了。 “我想这是有必要的,士兵们需要修整。”西蒙点了点头,米勒投来了感激的目光,随后带着几个杂役去找干木柴了。 大营地中其他的领主可就没那么体恤自己的手下了。看着周围明显就不在状态的士兵,西蒙对接下来的战役有些担忧,但愿马扎尔入侵者那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嘿,西蒙,看上去你的人不打算走了?”朗格伯爵那并不友善的声音传入了西蒙的耳中。 “昨晚的暴雨让士兵们浑身湿透,他们需要简单的修整。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会追上大部队。”西蒙不想搭理朗格,但是为了防止朗格借此攻击自己,他还是选择解释得清楚点。 “你昨晚没听到国王在宴会上说的吗,我们得在明天之前抵达战场,抢占有利地形?”朗格的言语一下尖锐了起来,西蒙叹了口气,简直快烦透了这个没事找事的家伙。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的士兵会一直修整到明天才出发。另外,你可别忘了一件事,我想什么时候出发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是我的领主,你没有权利对我指手画脚。”西蒙不想再和朗格过多纠缠了,他觉得和一个专门在自己话语中挑刺的人争吵并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 听到这番话,朗格显然是生气了。周围的士兵戏谑地看着沉默的朗格,他那幽幽的目光逐渐变得阴戾了起来。西蒙说的是事实,就算他贵为伯爵,他也奈何不了西蒙。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他十分不适。 他想要掌控一切,包括西蒙的生命,这样的话西蒙就只能跪在地上讨好他,而不是像这样在杂役和士兵面前如此“没礼貌”地忤逆他。 “很好,公爵会知道的,你们这群贻误战机的懒虫。”朗格傲慢地说完,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但西蒙知道他心中肯定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对于朗格这种人来说,当众羞辱他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不用管他,你们继续生火。”西蒙摆了摆手,围在四周看热闹的士兵一哄而散。 士兵们一直修整到了午后,早上还热闹非凡的大营地只剩下少数几个贵族的手下,以及从亨讷贝格堡村庄中来空营地捡垃圾淘宝贝的村民了。 得到充分休息的士兵状态明显和早上浑身湿透时不同,那满满的活力让西蒙有种能带着他们去征服整个欧洲的感觉。 他们灭掉火堆,将没烧完的木柴装到骡子驮着的木篓里,抹了抹嘴边残留的食物渣子,整装待发。 温斯特鲁特河离这其实并不远,西蒙在城堡的顶部就能直接用肉眼看到这条河,精神饱满的士兵们不出半天就能抵达预定位置,这是西蒙答应米勒请求的原因和底气。 西蒙的轻骑兵斥候在前面开路,道路上湿润的泥土有着明显的人和骡子马匹的足迹。一个个或深或浅的泥泞小坑跨过了农田和草地一直蜿蜒至远处河畔边的树林,这是追上大部队最好的指南针。 马蹄骡子蹄和士兵的靴子绑腿上粘满了褐黄色的泥巴,每走一步,脚底黏糊糊的泥巴都会将士兵的脚和道路粘在一起,需要花费些许力气才拔出腿继续前行。 不一会儿,西蒙的部队便在路上碰到了陷在泥巴里的马车和坐在路旁修整的士兵,他们大约有三百人左右。 这些士兵湿润的衣服不比清晨时好得到哪里去,此时,他们正在路旁的草地上生火,做着西蒙的部队在上午时做过的同样的事情。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西蒙在心中为他们叹了口气,这些可怜的家伙看上去比早上更糟糕了,现在他们中大部分人身上沾满了泥巴,看样子不少人在行军时因为体力不支和衣服的赘重而摔倒在了泥潭里,甚至还有一些士兵干脆直接累瘫在了草地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很快,西蒙便得知,这些被困住的士兵是聚特芬伯爵梅金哈德的手下。 看着周围穿着鲜艳黄色伯爵家族纹章罩袍坐在地上烤火的私兵,一段熟悉的记忆涌入西蒙的脑海。紧接着,一个猜测在西蒙心中萦绕——自己该不会在这遇见林德兄弟吧? 林德修士所在的代芬特尔教堂处于聚特芬伯爵的领地之中,如果伯爵在此次出征中带了神职人员与军队同行为他的士兵疗伤祈祷,说不定林德修士也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 说起来,西蒙已经有两年没见过这位同父异母的兄弟了,自从上次分别,他们之间的联系仅靠偶尔的书信来往。 两个领地挨得并不算近,来往一次都可以算作是一次长途旅行了,路途遥远且危险重重。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与亲人重逢对于许多在外漂泊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包括贵族。 “这位尊贵的骑士,我是聚特芬伯爵的手下,我带来了伯爵诚挚的问候。”一个看上去是传令兵的人来到了骑着马的西蒙面前,向他行了个礼。 虽然西蒙已经拥有男爵领的头衔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失去了他的骑士头衔,所以传令兵尊称他为骑士并没有什么问题。 “也为他捎上我的问候。有什么事情吗?”西蒙稍稍点头,勒住了马匹。 “我们有很多士兵病倒了,可能是昨晚暴雨的原因,”传令兵也不绕弯子,直话直说道,“如果您的随军医师有空,伯爵希望他能够帮忙治疗他的手下。当然,这一切并不是没有报酬的。” “嗯……” 西蒙四处张望了起来,很快,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不远处树林边缘的黄白条纹帐篷,以及帐篷四周大约二十多个面色不佳卧躺在毛毯上的士兵。 有杂役正在给病人擦拭污泥喂水喂食,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棕发修士正在条纹帐篷旁和一个又高又瘦穿着贵族华服的贵族交谈着什么。 “让我和伯爵见一面吧。”西蒙对着传令兵说道,后者点了点头,连忙让路旁草地上躺着休息的士兵让来一条道路出来。 “胖子,米勒,比尔,让队尾的医师阿瑟罗到帐篷那边去,然后让我们的士兵原地修整一会儿。” “好的大人。” 阿瑟罗带着他那匹驮着药剂、药草和炼药工具的骡子往西蒙这走来,而走近条纹帐篷的西蒙看清那个正在和伯爵交谈的修士时一下睁大了双眼,惊喜充斥着他的脑海。 “你好,这位热心肠的骑士,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聚特芬伯爵梅金哈德终止了他和修士的谈话,转过头来看向西蒙。 “来自弗尔德堡的西蒙。”西蒙对着伯爵笑了笑,接着看向了他身边的修士。 “西蒙,我的兄弟!?”林德修士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激动表情 “我的天,你们认识吗?”伯爵梅金哈德显然也很惊讶,他没想到这个路过的陌生贵族居然和他的随军修士有着血缘关系,这一定是上帝的安排。 原来,此次应当随聚特芬伯爵出征的是代芬特尔教堂的神父,但是他已经卧病在床两个月了,修士们根本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能做的只是为这位受人尊敬的老者祈祷和放血。伯爵不可能等到神父康复,他迫切地需要随军神父,所以,这个职位暂时由修士们推选出来的林德修士担任了。 既然都是熟人,事情就好办了。 西蒙吩咐医师阿瑟罗务必治好聚特芬伯爵生病的手下,伯爵则慷慨地摘下了他手指上的一枚绿宝石戒指送给了西蒙,以此为报酬。 伯爵热情地邀请西蒙和他一起饮酒,享受一顿美味的烤鹿再继续前行,但是被西蒙婉拒了——他必须得在天黑之前赶到河边的集结点扎营,否则天知道朗格那个坏种会在其他贵族同僚面前说出怎样的坏话来打击自己的名声。 并不是所有的兄弟之间都如林德兄弟一般爱护兄长。 第二百零七章 教诲 林德修士是个博学而理智的人,这是他能够被众修士推选出来临时担任随军神父一职的原因。 西蒙能够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独特的气质。事实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质——要么粗鲁、要么精明。而林德修士则会让人平静下来,西蒙的担忧和焦虑随着与林德兄弟的谈话逐渐趋缓。 我很高兴朗格兄弟没有在这两年内对你做出愚蠢且残忍的事情,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变成该隐,我永远都不希望亚伯的遭遇会发生在我的兄弟身上。哦,感谢我仁慈的主!林德修士双手合十,虔诚地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圣号。 林德修士提到的该隐是亚当与夏娃生下的第一个儿子,而亚伯则是该隐的弟弟。该隐生性易怒,他和弟弟亚伯同时向上帝献上供物,亚伯的供物得到了上帝的接纳,而他却未得到,因此怀恨在心,用残忍的手段在田野间谋杀了他的弟弟。 朗格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西蒙感到轻松了些,但是并不完全,四周并没有其他人,他舒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他可以因为对权利的贪恋和对领土的渴望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但是目前来看,他还没到践踏底线和失去人性的地步。 你说得对,我认为他依旧还有得到救赎的机会。林德修士点了点头,一阵微风扫过,拂起了他的棕色圣彼得圈发。 朗格现在总喜欢抓住一切机会挑衅我、挖苦我、打击我,以此削弱我的影响,降低我的声望。西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一切不过是他为了达成目的的手段。我想,如果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最想让你死亡的人,他一定是朗格,这样你的头衔和领地,你的一切都归他所有了。但是,直到现在,你还没有遭遇过一次他的刺杀,不是吗? 让我想想,嗯……好像确实如此。 西蒙仔细想了想,这两年来,朗格只是派人到他的领地侦查、监视他,却并没有做出实际要刺杀自己的行动。难道,朗格真的是下不去手吗?西蒙回想起了朗格每一次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总有一种不寒而栗的不安感。 林德、西蒙甚至是间谍总管路德维希都不知道的是,朗格确实有过一次谋划刺杀西蒙的行动,他在他的婚礼前收买了一个精锐的强盗团伙,打算在西蒙参加完他的婚礼从托尼斯堡返回埃斯拜堡的路途中下手,但这一切却在暗中被对西蒙心怀感激的朱利安爵士给化解了。 你毕竟是他的亲生兄弟。众所周知,弑兄的人死后是不可能上天堂的,看来朗格是坚信这一点的。既然他没有听信魔鬼的谗言,依旧虔诚地信奉我们的上帝,我想我们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我们得让他意识到现在他的很多所作所为都是罪恶的,是需要赎罪并祈求主的原谅的。他需要得到改变,至少得从不再用言语攻击你开始。 西蒙想,林德兄弟的见解很独特,不过他可是深知一个道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可不敢奢求自己能够改变朗格让他变成一个拥有美好品德的模范基督徒,在他看来,这还不如现在就把火箭造出来把骑士和公主们送到月亮上约会来的实际。 该怎么做才能够改变朗格?西蒙有些不报希望地回道。 以德报怨,我的兄弟,林德的话让西蒙浑身一颤,虽然有些不适和不情愿,但出于对林德兄弟的尊重,西蒙还是选择静静地听完他的教诲,马太福音中说过,不要与恶人作对。如果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有人想要拿你的内衣,那就连外衣也让他拿走。有人强迫你走一里路,那你就同他走两里路。你总会有感化他们的那一天。 我认为,打我脸的恶人只会更加得逞,拿走我内衣和外衣的恶人只会更加得意,而强迫我走路的恶人则会把我当做 一个听话的奴隶。我认为朗格和那些恶人一样,他的本性和认知局限了他对每一件事情的看法,他会认为被打完右脸还伸出左脸的可怜虫是一个可悲的懦夫,拿走的内衣连同外衣都是他应得的战利品,而那个让走一里路却偏走两里路的蠢蛋一定是头***听话的好驴子。 西蒙坦诚地讲述了自己的想法。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残酷时代,以德报怨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弱势的一方主动向强势的一方示弱屈服换来往往的只有更加无理过分的要求和更加残暴的蹂躏。 这是不对的,西蒙,我的兄弟,我们要坚信人性。更何况,从目前来看,朗格还尚存人性。林德修士还在试图说服西蒙接受这个观点。 我举个例子吧,如果暴戾的诺曼海盗攻入了代芬特尔教堂,他们要砍掉老神父的脑袋取乐,你们会一齐伸出脑袋,让海盗连你们的头也一起砍下吗?西蒙决定用一个极端的例子让林德放弃他那天真的想法。 如果这能够让海盗们于心不忍,心生怜悯,进而感化他们,让他们变得不再嗜血滥杀,我想我和兄弟们会十分乐意为此殉道的。林德修士的眼神坚定,西蒙在心中哀叹,他可不希望自己睿智的兄长成为又一个将基督教诲作为自己人生准则的老古板。 如果说,这些海盗同样拥有人性,他们也会爱护家人拥护朋友,不过在杀戮这件事情上,他们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和教育让他们内心对此不会有哪怕一丝波澜,杀戮的思想局限了他们对杀戮本身的理解和看法。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们的慷慨殉道在这些冷酷却依旧保有人性的海盗面前不过是白白牺牲,那你会怎么想呢? 西蒙敏锐地捕捉到林德修士的瞳孔猛地微缩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成功在他的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能在将来侵彻坚硬心墙的种子。 无论如何,你说的这些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我会听从你的意见,尝试改变朗格。现在,我的兄弟,我不能在这久留了,我的领主和同僚们需要我,我得尽快赶上他们的步伐。 哦,好的,好的,林德修士显然还没从头脑风暴中缓过来,他连忙点了点头,路上保重,我的兄弟,我相信我们很快还能再次相见,愿你和你的战士们最后都能够平安地回到你的领地,我会日夜为你们祈祷! 你也是。保重,我的兄弟!西蒙重重地拍了拍林德的肩膀,转过身,朝着不远处正在悠闲地低头吃草的幸运走去。 ……………………………… 西蒙的人在傍晚时分找到了温斯特鲁特河旁驻扎的大部队。 除了地上杂乱的脚印,从树林间升上天空的炊烟也帮了西蒙很大的忙。既然是要和马扎尔人的大军摆开阵势决一死战,那就没有隐藏炊烟的必要了。 并不是所有的王***队都聚集在河畔边,一场大战役的人员部署需要考虑很多因素,例如在两翼和敌人可能绕后偷袭的小路上设防。 刚刚西蒙就在河边的主干道和一条林间小路的交汇处遇到了法兰克尼亚公爵的封臣沃尔姆斯伯爵的军队。他告诉西蒙,在国王的战略安排中,科隆公爵得和他的步兵们在正面牵制住马扎尔人的骑兵,如果西蒙继续往前走,就能在大概半小时的路程后在大路旁的树林间和科隆公爵的军队汇合。 这是整场战役中打得最艰难,伤亡最大的部署位置。西蒙在心中默默想着。他得在构筑防线的阶段多想想办法保住更多手下的性命。 沃尔姆斯伯爵说得没错,在继续前行了半个小时后,西蒙看到了大路上设的临时哨卡。路旁的树林像是抽了烟一般不断地吞吐着云雾飘向黄昏的星空,天知道这一大片树林间到底有多少士兵。 我们驻扎在这边,西蒙。凡库姆男爵温特注 意到了大路上新来的一队人马,认出了领头的贵族是他的朋友,于是快步走出树林对他们招了招手。 这里的情况怎么样,我的朋友?西蒙下了马,将缰绳交给旁边待命的士兵,和男爵温特并排步行走进了树林。 士兵们精疲力尽,很多人都病倒了,包括杂役。我们现在非常缺人手,帐篷没人搭,厨师人手不足,没有樵夫和足够的木柴,修士和医师忙得团团转……别说构筑防线了,我们能在这里先把自己给过好都不算容易。你是有远见的,西蒙,我也应该让我的人休息好了再上路。男爵温特疲惫地扶了扶额头。 既然现状都已经糟糕成这样了,就别再后悔了,我们得想想办法,西蒙看着附近倚靠着树木休息的士兵,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生一堆火,现在得让所有还有力气的人去伐木劈柴,目前的这几个火堆远远不够,如果更多的人没能在今晚入睡前把自己烘干,明天早上病倒的人会更多。 第二百零八章 陷阱计划 入夜后,更多的火堆被生了起来。士兵们围在火堆旁温暖身体,把同石头一般坚硬的黑面包扔进火堆上架起的锅里,让煮沸的豆子蔬菜汤将其软化,接着将沸腾的汤糊盛入碗中。 西蒙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却在公爵的餐桌上又开始一点点地被怒火和怨气所占据。 西蒙,你可真是一个异类,不合群的怪胎,逃避责任的畏战懦夫,朗格就着不新鲜的白面包吃着盘子中的熏肉,看表情并不满意,于是眼睛一转,将怒火化作难听的人身攻击倾泄到西蒙的身上,你是不是害怕异教徒了,才慢吞吞地跟在大部队的最后面姗姗来迟? 刚刚还有贵族相互交谈的餐桌一下子冷场了。 在餐桌不远处升起的火堆照耀下,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西蒙的身上,每个人都想知道西蒙会如何回应这一听上去如此刻薄的质问和指控。 西蒙想起了林德兄弟在白天对自己的教诲。 以德报怨?哈,别傻了,如果现在自己屈服了,让步了,几乎餐桌上的所有人都会认同朗格的观点,认为自己如他所言是一个懦夫。自己的尊严和威望将跌到谷底,而另外四个盟友会失望无比,更别提今后紧密无间的合作了——没人屑于和一个没骨气的胆小鬼来往,或者是相信他的承诺。 贵族和修士不一样,世界观也不同。如果这是一桌子修士,西蒙倒还会相信他们会认为自己的以德报怨是品德高尚的行为。而贵族则没那么高的觉悟,大部分贵族不会想那么多,他们看到的只有眼前利益的争夺,示弱与不屈。崇尚武勇的他们唾弃胆小退缩的行为,以退为进是行不通的,西蒙不能退缩,哪怕是一刻,哪怕是一步。 来自多尔斯滕堡的朗格,如果你的眼睛还没瞎,你应该去树林里走走转转,看看目前士兵们都处在什么状态之中。他们又累又饿,衣服还是湿的,许多人病倒了,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便奄奄一息了,你认为以这种状态迎接马扎尔人的进攻,胜算能有多少?我不过是提前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现在,我们公国大部分的士兵正在取暖的木柴就是我的手下们尽力在天黑前劈砍出来的,新添的火堆也是他们生起来的,如果士兵们没有火堆,裹着潮湿的衣服睡到明天,我们又会病倒多少人?朗格,你说我是懦夫,逃避责任,现在我倒是想问问你,请你坦诚地告诉大家,你的手下为我们做了什么?现在,他们正在做什么? 西蒙最终还是承认了一点——自己没法做到以德报怨,特别是面对朗格的羞辱和同僚以及领主的注视时。 西蒙尖锐的回复让朗格一下哑口无言了。 西蒙的人至少为大家做了好事,新添了许多营火,而朗格则是将一切繁杂的事务都交给了他的副官,他可不想管士兵们这样那样的破事。现在,他失去了组织语言的底气,他知道任何回怼只会降低他自己的声望。 餐桌上的贵族们开始称赞起了西蒙,包括主座上一直皱着眉头的公爵阿马德乌斯。朗格深呼吸了一口气,选择缄默不语,现在的餐桌不再是他的主场了。坐在他身侧的伯爵沃尔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不要再说不理智的话出来。 男爵温特用玩味的眼光打量着伯爵朗格,连他这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朗格还是没能从之前吸取到任何教训——他没办法在他弟弟面前一逞口舌之快,最后的结果往往是自取其辱。 过了一会儿,餐桌恢复了之前互相交谈的氛围。朗格似乎有些尴尬,他只好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食物,而他身边的沃尔夫伯爵就不用说了,除非餐桌上发生了像刚才那样的言语冲突,他的注意力永远只会放在食物上。 杜伊斯堡男爵卡尔向公爵询问作战计划和部署,他可算是问对了地方,公爵刚刚缓和的脸又拉了 下来,看来他对这个注定有着巨大伤亡的苦差并不太满意。 还能怎么部署?让你们的士兵拿好长矛和盾牌,站成一排,等着马扎尔人的骑兵冲击防线,然后祈祷友军的骑兵能够快点从敌人后方突袭,将我们从泥沼中解救出来。公爵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万一友军的骑兵没有按时抵达,或者是出了突发状况根本就没有出现……希格堡男爵勒梅特有些恐惧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还会在同一张餐桌上用餐,我的封臣们,不过是在天堂。 公爵阿马德乌斯的幽默逗乐了所有人,除了乌尔茨男爵黑尔,那个一如既往忧郁的男人。为了不让自己显得不合群,他勉强挤出了几分笑容,但是显得很刻意且不自然。 西蒙的情绪比刚才缓和多了。他开始在脑海中思考自己该如何抵御骑兵的冲击。 如果只是简单地让士兵拿着长矛和盾牌列阵,面对数量众多的马扎尔骑兵一波波如海浪拍打般的冲锋,估计第一波冲锋就能将步兵们的矛盾阵撞得七零八碎——西蒙在不久前剿灭马扎尔人侦查小队的战斗中便得到了教训,记忆犹新。 他得找到一个更好的反骑兵方案。一个想法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想,他可以从苏格兰的高地矛兵身上吸取一些经验。 不过,说到底他只是一个男爵,手下只有一百来个人,如果想要发挥苏格兰斯奇尔绰恩方阵的最大威力,那得需要所有正面战场上的步兵紧密配合,除了指挥他们的权力,这一切也需要时间来训练磨合,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那么,他只能想点照顾好自己手下的办法了。既然用不了斯奇尔绰恩方阵,那就只能用点陷阱坑这样的取巧手段,以最大的限度在防御中杀伤敌人,并且尽量保全自己。 或许,自己可以挖一道如法棍一般的长条形深坑,中间预留一条小道,在敌人来袭前,让士兵们并排站在坑前挡住陷阱坑。 当毫无心理防备的敌军骑兵全力策马冲锋,无法做到勒马回头时,再让士兵们迅速通过小道回到陷阱坑后面,列阵举起长矛。 如此一来,既能够让前面冲锋的敌人无法刹停,只能在绝望中跌入扎满尖锐木刺的陷阱,又能够减缓后面想要增援的敌人冲锋的速度,最后的下场是被西蒙的持矛步兵挑落下马,难逃被逐个绞杀的命运。 西蒙在吃完晚饭后回到了树林间为他搭起来的帐篷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的封臣们。 胖子挠了挠头,他有些不明白西蒙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让士兵们在敌方骑兵来袭前站在陷阱前面。 胖子的想法很单纯,他认为如果直接让士兵们举矛站在陷阱后面,这样的话敌人的骑兵看到陷阱坑和陷阱后面严阵以待的矛林,很有可能会选择放弃进攻他们防御的这一段防线。这样一来,他们能够让更多的士兵没有风险地存活下去。 如果大量原本要冲击我们的敌军骑兵改变了目标,冲破了我们左右翼的友军,这样的话我们会毫无防备地受到三翼夹击,反而更加危险。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让更多的小伙子能够活着回到领地,同时,还得尽力击杀更多的敌人,无论是为了王国,还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西蒙解释道。 还有一点,比尔爵士补充地说道,你可别忘了,马扎尔人不但是天生的骑兵,他们中很多人还是优秀的骑射手。如果他们的先锋骑兵看到陷阱及时刹停了马匹,反而掏出了弓箭向我们射击,士兵们同样会有很大的伤亡。如果我们的人和他们摔进陷阱坑的骑兵们短兵交接,就算他们陷入颓势,也大概率不会冒着误杀友军的风险使用弓箭,我们反而比直接在陷阱后方列阵要更加安全。 这是个 抵御骑兵的好战术,米勒爵士赞同的点了点头,大人,我们得想办法让您的另外四个盟友甚至是伯爵公爵都用上这个战术。就像您所说的,就算我们这段防线成功地抵御住了所有来袭的马扎尔人骑兵,假如左右两翼的友军没能抵挡住结果被突破了,我们的处境同样会相当危险。 你说得对,西蒙点了点头,不过,我只能尽量试着说服他们。毕竟,他们的手下不归我管,我也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是一个对他们以及他们的部下指手画脚的多管闲事者。 我相信您一定会成功的,我的领主。我想,好的战术就如同一块黄金,谁和它过不去,谁就是傻子。米勒爵士自信地笑了起来,鼓励着西蒙。 或许某些人不会抗拒这个战术,只是单纯地抗拒我这个人,拉不下脸去这么做。西蒙叹了口气,想到了朗格那个固执的混蛋。 第二百零九章 谣言 第二天的晨曦吐露,西蒙的人各个精神饱满,看上去休息得不错,就连那几个着凉发烧的士兵脸色也比昨天要红润得多。 西蒙简单地分配了一下任务——他让随军杂役们去伐木劈柴,清除营地里的粪便,清洗并烹饪食物。随后,他留下了比尔和两个长弓手监督他们干活,这些懒散的家伙只要稍微没盯着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地偷懒。 另外,这片树林里人多眼杂,四处都是陌生的士兵。虽然现在大家是名义上的友军,但那些士兵不干不净喜欢小偷小摸的个人行为肯定是无法被杜绝的,西蒙需要几个敏锐、视力好的人来放哨,守卫他和他手下的财产。 至于剩下的人,无一例外地拿着镐子和铁锹,走出了树林,来到了宽阔的河边平原。 胖子和米勒负责监督士兵们干活。今天,士兵们的任务是挖出一条至少长一百米,宽两米,深半米的长条形陷马坑。 西蒙想,半米深的坑肯定是不够的。同时,他觉得两米的宽度对于自己的士兵们来说也很危险。别说马了,两米的距离连轻装上阵的人都能够轻松地跳过去。 这个陷阱坑得分好几天来挖,指望士兵们一天便完成显然是不现实的。 见西蒙的士兵们在空地上挖得热火朝天,和西蒙关系不错的男爵温特有些不解。他听到自己的手下胡乱揣测的声音,很快,有人说,西蒙是个悲观的人,他失去了对上帝的信仰,认为这场战役必败,瞧,他现在正在为大家挖墓坑呢。 闭嘴,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男爵温特呵斥了那个胡说八道的士兵,后者委屈地低下了头,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这是别人告诉他的。 男爵温特不耐烦地用眼神示意面前还想为自己辩解的士兵滚到一边去,他决定亲自走出树林,去找西蒙问个清楚。 ……………………………… 懒虫,你的铲子根本就没用力,你每次铲出来的泥土如果给你当食物估计还不够填饱你的肚子呢! 嘿,你!别左顾右盼了说的就是你,能不能用点劲?我的上帝,你这是在翻土耕地吗?再让我发现***的偷懒,你就别吃午饭了。 在胖子和米勒友好温和的监督下,士兵们有条不紊地挖掘着陷阱坑。 他们将挖出的泥土堆在了坑边。等到泥土足够多堆成一个小土丘时,并排站在小土丘上拿长矛防守的士兵将会占据一定的地势优势,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有总比没有好。 西蒙站在旁边的草地上,观望着远处平静的河流和平原。他知道,可能在几天后,河对岸那片空旷的草地将会挤满马扎尔人,上万人规模的军队带来的视觉冲击力一定会令人十分震撼。 嘿,西蒙,我的朋友,你和你的人正在做什么呢? 男爵温特那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西蒙回头,只见他的朋友正扶着一顶遮阳的尖顶皮帽子,快步向他走来。 一个陷阱坑,送给我们该死的敌人。西蒙耿直地说道。 这件事他本来就打算在下一次公爵的会餐桌上告诉所有贵族,所以他现在也没什么好瞒的。 原来如此,男爵温特点了点头,对待异教徒敌人不需要任何骑士精神,无论用什么手段,能够获得胜利就好。 是的。我不会对他们有一丝仁慈,不会让他们舒服地来,舒服地走。到时候我会在坑底插上尖木桩,我猜他们一定会喜欢上这个礼物的。 哈哈,他们会喜欢到开膛破肚、撕心裂肺的,男爵温特嗜血地笑了起来,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是,如果敌人看到陷阱坑,选择转移方向冲击其他友军或者干脆勒马不进,那该怎么办? 我的计 划是在敌军冲锋时让士兵们站在陷阱坑前面列阵,等敌人的骑兵冲锋到没有回头的可能时,再让士兵从中间预留的小道回到陷阱坑后方列阵。 这需要掌控好时机,男爵温特一针见血的说道,如果退得太早,敌人还有会掉头的机会。如果退得太晚,没来得及回到陷阱坑后方的士兵反而会被敌人的骑兵撞进陷阱坑里成为他们进攻的垫脚石。 所以,我想我的人需要训练,西蒙用手托着下巴说道,当陷阱坑挖好后,我会让我的轻骑兵斥候充当假想敌,和大家一起训练,争取找到士兵撤回坑后的最佳时机。 那也算上了我一个吧,男爵温特拍了拍西蒙的肩膀,今天下午,我会让我所有没事干的士兵过来和你们一起挖坑,当然,坑的长度得延长,我的人会和你们一起防守这段防线,给那些该死的马扎尔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没问题。 西蒙和温特聊了聊其他的细节安排,例如士兵们的列阵配合训练和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处理办法。西蒙不喜欢在战场上随机应变,他喜欢提前计划好一切,包括所有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以及相应的应对措施。 这样会让他有一种掌控整个战局的感觉。 西蒙知道,他得在战场上做到有条不紊地指挥。一旦乱了分寸,士兵们的伤亡增大,士气动摇,那便是整个队伍最危险的时刻。只要有人开始溃逃,局面很快就会演变成被蚁穴侵彻的千里之堤,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往后溃逃,这便是一场战役的失败。 很多时候,冷兵器战争拼的就是一口气,谁先泄气,谁就全盘皆输。 ……………………………… 下午,男爵温特的人也加入了挖掘的队伍。 但是,上午营地中流传出来的谣言并没有止住,反而像是有一只隐形的手在背后推波助澜,一股令人不适的恐惧情绪在树林中的士兵间蔓延开来。 嘿,你听说了吗,一个穿着破烂的武装衣,头上戴着开了线的风帽,腰间别着一柄布满锈迹短斧的中年士兵一边喝着蜜酒,一边向靠站在一颗山毛榉旁边的年轻士兵搭话,他们在挖掘我们所有人的墓坑。 你在胡说,这个年轻的士兵是男爵卡尔的手下,他从领地里的老士兵口中听说过他的领主与西蒙曾经并肩作战的事迹,所以对西蒙的印象还挺不错,我不认识你,请你走开。 哈,喝完了这杯蜜酒,我们就算是认识了。中年士兵伸手将木酒杯递到年轻士兵的面前。 看着木杯中清甜透彻的蜜酒,年轻士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被人请喝酒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好吧,朋友,年轻的士兵咂了咂嘴,接过酒杯,将杯子中的蜜酒一饮而尽,这可真是天堂撒下的甘露圣水! 你可真是一点都不给我留啊。中年士兵苦涩地笑了笑,从年轻的士兵手中拿回了空空如也的木杯。 我叫鲁德维格。年轻士兵擦了擦嘴角,意犹未尽地说道。 我叫汉斯,我的朋友。 他们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起来。他们的话题总是绕不开日常的生活,女人、好酒、领主的奢靡生活、村子里发生过的任何值得一谈的事情。最后,他们说到了对这场战役的担忧。 说到这,衣着破烂的汉斯看着脸颊已经开始发红的鲁德维格,嘴角翘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鲁德维格啊,我的朋友,你看看空地上那些正在掘地三尺的家伙,虽然你失去了你的父亲,对生活充满消极,但我敢说,你并不算是最悲观的人,他们才是。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年轻的鲁德维格感觉自己的舌头大了起来, 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我听说呀,这群人在为我们准备后路。汉斯故作神秘地说道。如同他所预料的,这更加激起了鲁德维格的兴趣。 准备什么后路? 汉斯反而缄口不谈这个了,他从腰间系着的脏兮兮的布袋子中拿出了一小条肉干,用力将它掰成了两半。他将一半塞进口中咀嚼,将另一半递给了鲁德维格。 人总是会死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点我同意。鲁德维格对这一点深有体会。他的父亲意外死亡后,他的母亲便经常告诫他这句话。 从这一点上来说,让那些士兵挖坑的人一定是明智的,他知道这次战役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就开始提前准备了,汉斯坐在山毛榉旁边的石头上,一边发出咀嚼的声音,一边说道,挖土的士兵嘴里说着这是准备什么陷阱,但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悲观的男爵西蒙给蒙骗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显然鲁德维格已经有些慌了神,在酒精的作用下,恐慌的情绪在他的心底滋生,直接写在了他的脸上。 你只需要看看他现在正在做什么,汉斯对鲁德维格的恐惧很满意,他指了指远处的空地,或许在这个悲观的男爵心中,马扎尔人吹响的进攻号角便是我们的死亡号角,马扎尔人的冲锋就是魔鬼的进攻。最终,我和你,以及所有人,都会埋葬到他们正在挖的大坑里,直到末日审判的那一天。 太可怕了,没想到男爵西蒙是这样的人。 不要把每个人想象得那么好,孩子,你太单纯了,你得透过一件事情的表象看到本质,汉斯知道自己已经达成了目的,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准备离开,我想,我有必要让更多的人知道真相。保重,我的朋友,希望你接下来一切安好,但愿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不是在那个坑里。 汉斯没有趁热打铁,或者是明示鲁德维格去将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他知道这样反而会令人怀疑自己的动机。 现在他的行为,说白了不过是交了个新朋友,聊了聊自己的看法,然后离开。这样很少会令人怀疑,同时又在士兵间撒下了他想要的种子,真是一举两得。 这是朗格琢磨出来的新点子。除了汉斯,还有十几个和他干相同事情的人在树林中的营地间游荡,他们小心翼翼地、不留证据地散播着打击西蒙的言论。 营地里的士兵没别的事情干,最大的消遣无非是聊天、喝酒。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他们散播出去的谣言会传遍整个营地,而且不仅仅局限于科隆公爵的士兵。 现在,朗格可算是学到教训了。既然当面对质口头上始终赢不了他的弟弟,那就玩点暗地里的阴招吧,先从造谣打击西蒙的名声开始干。 第二百一十章 猫鼠游戏 太阳即将落山,公爵阿马德乌斯的传令兵从手拿铁锹浑身沾满泥土的士兵中挤过,来到了正有说有笑的男爵西蒙和男爵温特面前,说是公爵大人邀请两位去他的帐篷里喝酒。 西蒙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除了酒鬼男爵勒梅特,谁会真正相信这仅仅是去喝酒的呢? 在传令兵的带路下,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公爵的帐篷门口。 此时的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帐篷旁边负责准备晚餐的厨师才刚刚将剥了皮的小羔羊串上铁钎,杂役费力地在熄灭的营火堆旁打着火石。既然没有任何配菜,喝酒未免会显得太寡淡无聊了。 帐篷门口的公爵卫兵礼貌地请西蒙和温特摘下佩剑,放在门口的木头武器架上,随后拉开了帐篷门帘。 一切都还顺利吗?公爵阿马德乌斯右手握着酒杯,放松地躺在他那铺了狼皮软塌塌的靠背椅上。 他面前的长条搁板桌上放着两个银酒杯,桌子面前整齐地摆着两张木椅。看来这都是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的。 是的,我的领主。西蒙简短地答道。他不知道公爵只是在简单地问好,还是话中有话。 穿着红蓝拼色紧身袍的仆从为西蒙和温特拉开了椅子,随后取来了一壶红酒,满上了两个男爵的酒杯。 自从喝过自己领地经过改良后酿出的甜果酒后,说实话,西蒙对公爵窖藏的上等红酒已经没有丝毫兴趣了。他没着急动杯,而是看向了公爵。 我注意到了两位手下的士兵正在挖掘陷阱。阿马德乌斯的语气像是在漫不经心地闲聊。 没错,为了应对马扎尔人的进攻。西蒙点了点头,拿起酒杯小饮了一口,他觉得这酒酸过头了。当他吞下酒液,一股说不上来的苦涩赶走了酸甜,占领了他的口腔。 可以和我讲讲你将如何用这些陷阱吗? 西蒙咂了咂嘴,放松了下来,将自己和温特讨论后的方案告诉了阿马德乌斯。 如果训练得当,收割马扎尔人的性命比在麦田里割麦子还容易。阿马德乌斯赞同地点了点头,但他忽然话锋一转,不过…… 西蒙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他挺讨厌这种一惊一乍的感觉的,难道有话直说不好吗? 不过现在,你的陷阱没让马扎尔人恐惧,反而让我们的士兵心生恐惧了。公爵继续说了下去。 西蒙皱了皱眉头,一旁的温特也是有些吃惊。作为公爵的间谍总管,他居然还不知道这件事。 我不明白,西蒙有些吃惊,为什么自己人会对他用来对付马扎尔人的陷阱心生恐惧,这实在是令人费解,这陷阱只是用来对付马扎尔人的,我想他们没有理由恐惧。 如果有人给这些乌合之众们一个理由呢? 西蒙愣了一下,朗格那可憎的面孔浮现在了脑海之中。他握紧了拳头,很快又松开了——他现在只是猜测这是朗格干的,并没有证据。他绝不希望朗格会在如此事关生死的节骨眼上暗中使坏。 是不是有人在军营里造谣?男爵温特有些压制着火气说道。 你猜的没错。我想,你们白天的时候基本都在陷阱旁边监督士兵挖坑,树林间的流言蜚语肯定是传不到你们的耳朵里去的。 听到这话,温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西蒙不知道他正处于什么情绪下,也许是尴尬?或者是难堪? 男爵温特身为公爵间谍总管,居然有朝一日反过来被人在暗中下套造谣诋毁声誉,这件事传出去不被人笑话可真难。温特在心中暗暗发誓,不管是谁,他一定要让幕后那个该死的家伙付出应有的代价。 西蒙的脸阴沉得有些可怕,他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朗 格能干出这样的坏事:朗……他们造谣了些什么? 哈,一些只有愚昧农民才会信的可笑话术。不过可惜的是,我们的军队大部分都是由愚昧的农民组成的。公爵阿马德乌斯摇了摇头。至少现在,西蒙看得出来公爵还没有听信那些谣言。 西蒙侧头看了看男爵温特,他正低着头思索着些什么。而公爵阿马德乌斯的话显然还没有说完,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件事是我的传令兵和我提起的,我让他去指认向他造谣的人,过程出乎意料地简短,哪里有三五成群的士兵聚在一起聊天,哪里就大概率有传播谣言的人,经过一个又一个士兵的指认,最后,我当场抓到了一个叫汉斯的男人,哈,值得一提的是这家伙在讲故事时还挺神秘主义的。 那么,这个叫汉斯的家伙是谁的手下?温特比西蒙先一步问出了口,两个人直勾勾地看着公爵的眼睛,等待他揭晓最后的答案。 我的人招待了汉斯一番,他是个硬骨头,坚称自己只是一个路过此地的流浪剑客。所以,我想我可以把他交给你们,特别是温特,我相信你有的是办法让他回忆起自己到底是谁。阿马德乌斯笑得有些残忍,他对刑讯的艺术一无所知,他厌倦了汉斯嘴里的那套一成不变用来敷衍人的辩解。 我们会的,西蒙一口气将酒喝下肚,对于这种被魔鬼附身,背叛王国背叛天主企图破坏士兵信念的败类,不需要任何心慈手软。 那么,我想这就是全部了。公爵站了起来,向在旁边待命的秃头仆人比了个手势,后者心神意会地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西蒙想,这会不会是公爵为了挑拨自己和朗格弄出的新把戏?不过很快,他就否认了这一点——公爵没必要冒着损失名誉的风险再在已经便很烧得旺盛的火焰上添一把柴。 造谣这种事情如果自导自演的话,露出的破绽实在是太多了,除非是傻子,否则没人会愚蠢到这么干。那么不出意外的话,猜都不用猜,这一定是朗格…… 当西蒙和温特两个人走出公爵的营帐从门口的武器架上拿回自己的佩剑时,一个穿着锁子甲套着公爵家族印章罩袍的卫兵押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剑客走了过来,一旁跟着刚才帐篷里的秃头仆人。 想必那个在押的囚犯就是造谣者汉斯了。 交给我,朋友,一个小时内,我保证他连自己什么时候丢的第一次都给问出来。温特的视线从造谣者汉斯身上收了回来,然后拍了拍西蒙的肩膀。 对于温特的审讯能力,西蒙是放心的。 我相信你,我和你一起去吧。 走。温特点头,招手让自己的侍从转押汉斯,随后和西蒙一起朝着自己军队的驻扎地走去。 ……………………………… 此时,月色之下,在远离驻军树林的一处河畔小营地中,一伙穿得和流浪者一样破烂的人聚在火堆旁炙烤食物,相互交谈。 你们今天干得怎么样?一个戴着破烂皮帽的男人摸了摸他那油腻的头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以喝酒聊天的方式,将那个事情很自然地很不经意地告诉给了其他人。一个脸上长着难看麻子和膘肉的中年男人咧开嘴笑了笑,在火光的照映下,那笑容简直比魔鬼哭泣还恐怖。 你确定你聊天的时候没吓到别人吗,丑脸波奇?擦汗的男人打趣道。 美酒令人沉沦,故事引人入胜,谁还会关注我的丑脸?波奇的自嘲引得火堆旁的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忽然,旁边的树丛间传来了一阵嘎吱嘎吱的踩踏树叶和枯树枝的声音,火堆旁的流浪者谨慎地屏住了呼吸,手摸向了腰间的武器。 两个只穿着朴素亚麻衬衫,长得又高又壮的男人拨开了灌木丛的树叶。他们腰带间别着的剑鞘表面纹理细密,看上去是用小牛皮鞣制的,剑鞘上露出的剑柄被保养得十分光滑,估计苍蝇在上面落脚都得滑倒。这足以彰显二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两个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戴着宽大的皮革风帽,披着灰色的粗麻布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但是,有细心的流浪者透过黑暗的遮掩注意到他腿上的黑色细麻紧身裤和那价值不菲的鹿皮短靴,这显露了来者的贵族身份。 是主人来了。开路的光头壮汉小声地说道。话音落下后,原本紧绷着神经的流浪者们将手从各自的武器柄部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事情都还顺利吗?这句话是光头壮汉替他身后的主人问的。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汉斯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五大三粗的丑脸波奇回话时语气轻得跟温顺的绵羊似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看来,他对那位贵族老爷还是十分畏惧的。 我下午看到他被科隆公爵的卫兵带走了。另一个流浪者小声地补充道。 真是个废物,没用的饭桶,这点小事还能搞砸,居然还被抓走了,壮汉身后的贵族走上前,阴冷无情地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不管用什么办法,杀了他。我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拿到对我不利的证据。 流浪者们咽了咽口水,任务失败的后果就如汉斯一样悲惨,虽然现在汉斯很有可能还活着在,但基本上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不过,好在他们的报酬是十分丰厚的,这次活儿干完后的薪水能够他们快活上好几个月。 如您所愿,大人。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一章 林中密审 西蒙和温特各自带了五个士兵,他们押着满口求饶的汉斯来到了一片没人的树林。 士兵在一颗有粗长树干伸出的栎树下面卸下了背后装木柴的箩筐。 “老样子,先把他绑起来。”温特对着一旁拿工具袋的士兵说道。 押解的士兵从背后向汉斯的大腿用力地踹了一脚,这个紧张不安等待着发落的家伙惨叫了一声,跪在了地上。另一个士兵提着工具袋走了过来,他没有选择捆住汉斯的双腿,反而是先脱下了他那脏兮兮的绑带鞋。 汉斯看着装满木柴的柴筐,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他大喊救命,双腿如同逃命的山羊一般疯狂地蹬了起来,甚至还踹了脱他鞋的士兵一脚。 押解汉斯的士兵抬起头,看到西蒙正在用不满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你这个杂种,给我老实点!”士兵感觉自己被汉斯挑衅了,于是生气地抡起拳头对着身下可怜虫的脑袋狠狠地来了几下,这下汉斯便很“听话”地不再挣扎了,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了。 “他晕过去了。”提工具袋的士兵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条扎实的皮带,紧紧地捆束住了汉斯的双腿。 “把他吊起来,绳子别套他的脖子,套他的双臂腋下。”温特又发话了。 两个士兵七手八脚地将汉斯绑了起来,接着,他们将绳子的另一头甩过树干,将晕过去的汉斯吊了起来。 负责点火的士兵将树旁箩筐里的木柴一根根地放在了汉斯脚下半米的地面,不一会儿,在燧石有规律的碰击声中,小小的火星点燃了引火麻和干草,幼小的火苗开始吞噬木柴。 “太高了,把他放低点。”温特见火堆燃起的火没那么大,还不足以灼伤汉斯,但是又怕添柴火烧得过旺让汉斯痛到失去言语能力,于是便让士兵将缠绕在树上的绳子松开些。 不一会儿,滚滚热浪便烫醒了汉斯,这个家伙睁开眼睛后显然被自己的糟糕处境给吓坏了。一旁的温特走上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他想要的审讯环境。 “你是谁?”温特见汉斯脚底的火还没完全燃烧起来,便打算拖延一下时间,打击打击他的心理防线。 “来自桑图瓦的汉斯。”汉斯的额头渗出了细汗,脚趾头动了起来,看来他已经开始感受到火苗的蜇咬了。 “哈,桑图瓦,上洛林公爵的领地,”温特的嘴角翘起一抹玩味的微笑,“我听说海因里希国王将年仅二十岁的格蓓尔佳公主嫁给了半截身子都已经入土的上洛林公爵,他们严格地说应该算是盟友。而这一次王国遭遇异教徒入侵,诡计多端的上洛林公爵非但没出兵,还派了你们这些杂碎到营地里散布令人恐慌的谣言,是么?” 火苗吞噬了离它最近的几根细树枝,一点点地长高,努力地想要够到汉斯的脚板底。 “你他妈的别胡说八道了,我只是一个无辜的流浪……”汉斯焦急了起来,他的话还没说完,腹部便被一旁的士兵打了一拳。他如同一只喝醉的虾子,在半空中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 “注意,你现在正在和尊贵的男爵大人说话,如果你不想挨更多打,浪费更多时间然后被活活烤熟,那就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士兵施虐地舔了舔嘴唇。 “抱歉,抱歉,男爵大人,我想说的是,我只是一个无辜的卑微流浪者,我没有为任何人效劳。如果我因为醉酒说出的蠢话给高贵的您带来了困扰,我乞求您能饶过我卑微的性命,我愿意为您干任何事情!”汉斯涨红了脸,快速地说道。他已经开始感受到脚底传来的痛楚了。 温特很满意汉斯那谦卑祈求怜悯的新态度,不过,这可不他真正想要的。 “谎话连篇的家伙。看来你不吃点苦头,是不会讲真话的。”西蒙叹了口气,一边摇头一边走开。 汉斯已经开始满头大汗地在空中挣扎了,这回不用士兵打他的腹部,他自己就蜷缩了起来,想要让脚离火远点。 “你听从了谁的指示在军营里散播谣言?既然你不是为上洛林公爵效劳,那是为了谁呢?”温特不紧不慢地问道,而此时正在被火灼烧的汉斯可是越来越急了。 “不,我没有听从谁的指示,我只是喝醉了酒,不受控制地说了些混账话,就这么简单!”汉斯恐惧地拼命摇头。他的裤子变得焦黑,一股淡淡的糊味开始在四周弥漫。 “就这么简单?你确定?” “是的是的我确定!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他妈到底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汉斯的脚已经开始被烈焰直接灼烧到了。旺盛的火苗如同一只小猫一下下地舔舐着汉斯,每一次都让他痛苦地惨叫出声。 温特示意旁边树下待命的士兵将绳子拉高点。现在汉斯的状态可不太妙,再多烧一会儿说不定他就无法思考了,那样可就失去审讯的意义了。 “他给了你多少报酬,值得你如此守口如瓶?”温特看了看汉斯被烧得有点发乌的脚,继续对他说道,“说实话,我已经快失去耐心了。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是谁在指使,然后在公国贵族的会议上作证,事情结束后,我会派四个士兵把你护送到意大利王国,给你五枚质量上乘的银币,足够你去任何地方隐姓埋名当一个富足的自由农了。” “不然的话,你得在这棵树上挂一整晚,看着自己一点点地被烤熟,然后被野狼分食。”西蒙补充道。 汉斯的脸上出现迟疑和犹豫。温特说的没错,他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小角色,虽然这是违背行规遭人唾弃的背叛行径,但在自己的命面前,他有什么必要跟维护自己的至亲一般维护一个素不相识的雇主呢? 大不了就如温特说的,等事情结束之后,远走高飞,开始新的生活。这么广阔的世界,之前的雇主真的会为自己这么一个小角色花大价钱追杀自己么? “快放我下来,我说,我说!”汉斯已经快抵达忍耐的极限了。他感觉到勒着下腋的绳子被士兵猛地一拽,被高高吊起的他终于逃离了高温炼狱,四周吹来的轻风从来没有这么令人舒适过。 士兵们很快将营火熄灭,然后将汉斯从树上放了下来。他看着一旁烧得焦黑发白的余烬,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但是很快,脚上被烧伤的痛感开始逐渐侵占他的大脑。 “说吧。”温特毫无怜悯,一边说着,一边从剑鞘抽出剑,这让汉斯的心又提了起来。 “雇主是一个神秘的人,应该是个贵族,”汉斯经过这么一番折磨,显然已经被吓破胆子了,他看着温特手里锋利的武装剑,不敢说半句假话,“他戴着一顶非常宽松肥大的暗色风帽,穿着一件同样宽大的长袍,看上去想要刻意遮掩他的身份。他每次都选择在晚上和我们在河边的营地碰面,虽然光线昏暗,但我还是注意到了他的鹿皮短靴,那可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 汉斯的话没错。这个时期大部分在乡村生活的农民都是不穿鞋子的,就算有鞋子穿的也是很简陋,大部分都是木底鞋和草鞋。能穿鹿皮短靴的除了富裕的商人也就只有贵族了。 以目前的形式来看,在驻军的营地里伐倒一颗树随便砸死十个有身份的人,里面能有九个是贵族。所以,那个雇主是商人的可能性非常小。 “这个雇主,他是一个人单独去找你们的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是什么样的?” “他每次都带着两个壮汉保护他,一个是光头脸上蒙着面巾,另一个我只知道是个金发。雇主从来不会直接和我们说话,每句话都是那个光头转述给我们的。他从来只会在那两个护卫的身后远远地看着,从不接近我们。” “哈,这只狡猾的老鼠还挺谨慎。”西蒙有些失望地想道。 朗格的私人护卫长什么样子就算化成灰西蒙都能认出来,根本就没人是光头。而另外一个金发,这个特征实在是太普遍了,完全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不过想想也是,他都把自己捂得那么严实了,而且尽量不让这些干脏活儿的人听到自己的声音了,怎么可能还会在自己的两个转述命令的手下身上露馅。 “雇主有多高?胖还是瘦?”温特没有放弃,他想尽量从汉斯的嘴中撬出很多信息。 “和他差不多高,”汉斯朝旁边一个拿着火把的士兵努了努嘴巴,“人很瘦。” 西蒙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了那个奸佞小人的身影。就算目前的线索仅仅是猜测,但西蒙还是在心中默默地认定了这件事背后的主使人。 “没有更多了?”温特提着剑,上前了两步。 汉斯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我发誓我已经说了全部了,就算大人您把我重新放在火上烤,我说不出更多了!拜托您了,银币我也不要了,该说的都说了,求求您放我走吧!”躺在地上的汉斯顾不上腿部钻心的痛苦,疯狂地扭动起来,像极了一条大蚯蚓。 “放你走?”温特像是听到了非常好笑的事情,不禁嗤笑了出来,“放你回去警告你的同伴和雇主?” “不,不,我发誓我不会这么做,”汉斯这才明白自己刚才在又惊又怕的状态下又说出了蠢话,“以主的名义。” “以主的名义?哈,你不配。” “您说的对,您说的对,但是,我,我……您没必要杀我,您让我指认任何人我都可以作证,”汉斯急得都快哭出声了,他自始至终不过是一块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我乞求您的怜悯,高贵的大人,就像先前我们说好的一样。” 温特和西蒙互换了一下眼神,看上去汉斯确实已经毫无保留地交代了所有他所知道的。西蒙摇了摇头,温特心领神会地收起了剑,对着士兵说道:“把他捆起来,嘴用布捂上,带回去严加看守。” 士兵沉默地捆好了汉斯,这回汉斯得被架着走回去了,他的腿被烧伤得有些严重。 收拾好了这一切,他们离开了那片荒无人烟的树林。 树林刚刚还拥有着令人安全感十足的火光,这会儿又重新被黑暗所笼罩。一阵微风吹过,这里不再有汉斯痛苦的低吟,只有树叶窸窸窣窣的声响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狼叫。 一个孤单的身影扒开灌木丛,走到了尚存余温的营火旁,抬头看了看渐行渐远的火把光亮,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随后寂静无声地跟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杀意已决 第二天上午,挖掘陷阱坑的士兵明显比前两天少了一部分人,不过好在长长的陷阱坑基本快要完成了。 陷阱坑的宽度已经达到了六米,这对于毫无防备未经专业训练的马匹来说是致命的,但西蒙还是觉得这有些不够,特别是遇上高大的战马时。 不过,今天的进度可能要放缓了,两位男爵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大早,西蒙和温特各自带了二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押着腿部烧伤的汉斯,沿着晨雾笼罩的温斯特鲁特河,向上游的方向进发。 他们要找到汉斯所在的流浪者营地,证实他所述的真实性,然后在营地里抓捕所有散播谣言的流浪者。 同时,西蒙还留了些伶俐的好手给善于隐匿跟踪的比尔爵士,今天他的任务是时刻留意朗格的动向。 虽然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西蒙总是觉得这件事和他那阴郁狡诈的哥哥脱不了干系,因为根据汉斯的描述,雇主的身高身形和他是比较吻合的。他可以掩盖自己的外貌和声音,但无法真正改变自己的体型。西蒙觉得朗格还不至于谨慎到在他的鞋底垫些东西改变自己原本的身高。 “啊,我的腿!”汉斯摆脱了左右两个架着他一瘸一拐行走的士兵,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地上。 “警戒!”西蒙的语音刚落,士兵们便条件反射似地向外侧举起了手中的盾牌,如临大敌地扫视着周围的树林。 过了一会儿,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士兵们没有放松警惕,西蒙和温特下了马,在两个士兵的陪同下提着剑走到了汉斯身旁。 “你在耍什么花招?说不出让我满意的回答我现在就让你的脑袋搬家!”男爵温特对汉斯这令人一惊一乍的行为很不耐烦。 现在,他开始怀疑汉斯是不是在把他们往敌人的埋伏圈里引。不过,这次他和西蒙带了四十个全副武装的私兵,光凭汉斯那些不三不四的流浪者同伴根本没法伤害到他们。 “我,我,我的腿感觉快被撕裂了!”汉斯露出痛苦的表情,他那肮脏的手伸向裤腿,往上一扯,映入眼帘的是粉红色的烧伤创面和其中夹杂着白色和棕白色的斑块。他的腿部运动使崩裂开的创面流出黄色的脓水,令人不忍直视。 “给他喝罂粟汁。” 西蒙看向了旁边的一个私兵,私兵无奈地低下头,有些不情愿地从腰间的布袋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瓶,显然他认为给这个邋遢的流浪汉镇痛没什么必要。 不一会儿,汉斯紧绷的脸舒缓了下来,看上去没刚才那么痛苦了。 “继续走,”西蒙和温特重新上了马。 “罂粟汁你也喝了,如果午餐前没能赶到你口中的那个营地,我会把你的头剁下来扔到温斯特鲁特河河里,我保证。”温特补充地说道。他将汉斯刚刚还涨的通红的脸瞬间吓得煞白。 不知道是因为止痛药剂的作用还是因为温特的威胁,汉斯走路的速度比起之前出人意料地快了许多。 没一会儿,在最前面探路的士兵做出了停下的手势,跟在后面的士兵停下了脚步重新开始警戒四周。探路的士兵一路小跑到西蒙和温特的马旁边:“两位大人,前面有个小营地,不过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西蒙定睛望去,那是一个位于河滩边空无一人的小营地。营地里的流浪者要么是逃走了,要么便埋伏在营地附近等着自己一行人上钩。 西蒙和温特对视了一眼,温特对架着汉斯的两个士兵招了招手,很快汉斯便被押到了马前。 “这就是你之前呆的营地?” “是,是的。”汉斯看上去十分恐慌,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营地里一个同伙都没有,这样会显得他十分可疑。 如果他的同伙在这附近埋伏了西蒙和温特的军队并发起攻击,他毫不怀疑温特会第一个砍下他的脑袋。 “人都去哪了?” “我,我,我不知道啊,公爵抓住我的那天之前还有很多人的呀,我被抓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大人求求您不要杀我……” 温特抬手止住了汉斯的求饶,他也明白这不可能是汉斯通风报的信。 他想,要么是营地里的流浪者发现同伙失踪后便警觉地自行离开了,要么是背后有人一直在跟踪他们,在暗处监视他们——可能是流浪者的人,也有可能是雇主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寒意从温特的背后升起,他看向周围茂密的树丛,似乎每一片叶子都是一只监视着他们的眼睛。 ……………………………… “我们出去狩猎吧,格雷特,”伯爵朗格在他的帐篷中无所事事地把玩着他的镀银匕首,“我实在是太无聊了。” “外面有老鼠监视着我们呢,我的大人。”伯爵身旁身穿宽松红色贵族短袍、头戴羽饰尖顶皮帽、下巴上长着褐色山羊胡,一双原本凶戾的眼睛此时正谦卑地看着地面的年轻男人恭敬回应道。 格雷特爵士,被多尔斯滕伯爵领的贵族们一致认为是最有希望成为男爵的人之一。他的家族领地在弗尔德堡北部的韦瑟尔村,而他的父亲在科奥瑟去世后没多久也撒手人寰了,于是,年纪轻轻的他终于摆脱了见习骑士的身份,直接挑起了掌管家族的重任。 他是个刺头,但同时了解如何在给领主留下深刻印象的用时讨得领主的赏识而不是反感。他很对朗格的胃口——勇猛好斗、尖酸刻薄、羁傲不训,但却忠诚恭顺地服从于领主。 毫无意外,他逐渐成了伯爵领中除朱利安爵士外朗格最信任的人。 不过可惜的是,朗格虽然贵为伯爵,但实际上拥有的男爵领宣称只有三个,他能够很好地掌控这三个领地,所以暂时没有将男爵头衔分封给手下骑士的意思。 如果在格雷特爵士漫长的一生中,他的领主伯爵朗格有幸得到更多头衔和更大的领地,他和他的韦瑟尔家族很有可能会被恩赐一个全新的男爵领宣称。这便是他忠心耿耿不留余力地服务于朗格的根本动力。 “哈,不用担心,只狩猎,仅此而已,”朗格将匕首收到刀鞘中站了起来,他身后的侍从帮他披上了红色的羊毛披风,别上了一根镀了银的胸针固定,“对了,我们的眼线有什么新消息?” “男爵西蒙和男爵温特今天清早便带着被审讯过的流浪者俘虏去找他的营地了。” “他们注定会扑空,而温特那个假绅士说不定会暴脾气地当场斩下那个流浪者的头!”朗格的脸上挂着轻松和愉悦,侍从们正有条不紊地为他收拾着狩猎需要用到的东西。 “虽然公爵大人明确下令不许再讨论这种扰乱军心的谣言,但是据我所知,现在还是有很多士兵在偷偷讨论这件事。我敢肯定,男爵西蒙的声望一定会遭到很大的打击,而他的愚蠢效仿者温特也会尝到苦头。” 当他们有说有笑的之后,一个脸上带着慌乱的士兵闯进了帐篷,这可真够扫兴。 “大,大人,男爵西蒙和男爵温特回来了。”士兵喘着粗气说道。 “你这个鲁莽的混蛋,”刚刚还一脸恭顺的格雷特爵士瞬间变了脸,他眉头紧锁眯起了眼睛上前走了一步。 格雷特的架势吓得士兵连忙补充着说道:“他们捉住了达维德!” “什么,”朗格兴致勃勃的愉悦情绪到这算是真正地一扫而空了,“这个笨手笨脚的混蛋!” “那两个混蛋男爵有没有对他做些什么?”格雷特爵士粗鲁地抓住士兵的左肩,将他扭得面向自己。 “抱歉,我,我不知道,”士兵有些害怕地将眼神移向地面,生怕有哪里惹得眼前这个暴戾的家伙生气,“不过他看上去好像受伤了,我想应该是经过了一番打斗才被捉住。” 格雷特爵士将目光移到了朗格身上,准备听从他的领主拿定主意,但此时朗格眼中毫不遮掩的杀意让生性便残忍的格雷特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走吧,去一趟西蒙和温特扎营的地方,”朗格走到武器架旁拿起了他的剑,“还是我和你。” 格雷特爵士松开士兵,也跟着朗格出了帐篷,在卫兵的注视下同样从帐篷外的武器架上取回了自己的剑,挂在了腰间。 ……………………………… 在西蒙营地中一颗粗大的山毛榉树下,有一个受了伤的黑袍人正在痛苦地呻吟。 医师阿瑟罗接过了林德修士递来的烙铁棍,等到原本烧得橙红发亮的烙铁又差不多变回原有的颜色时,阿瑟罗让士兵按住黑袍人,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烙铁对准了他那开放性伤口印了下去,顿时,撕心裂肺的惨叫传遍了整个营地。 “他的情况怎么样?”站在一旁的西蒙看着医师阿瑟罗和林德修士的背影问道。 “目前所有的流血创口都已经止住了,但他看上去很虚弱。如果你们要审讯他,注意尺度,不然他很容易就……”阿瑟罗传神地耸了耸肩,将烙铁棍递回到林德修士的手中。西蒙明白他的意思,任何折磨式的审讯都可能要了这个倒霉蛋的命。 林德修士将烙铁棍放回了火堆里,回到了山毛榉旁边:“西蒙兄弟,他就是朗格派来监视你的人吗?” “我想应该错不了,”西蒙若有所思地看着被捆起来的男人,“我很期待能从他的口中撬出些什么东西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瞠目结舌 伯爵朗格的脸阴沉得吓人,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达维德这个倒霉蛋的喉咙割开,以防他经不住审讯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证据。虽然朗格瞧不起男爵温特的“虚伪做派”,但对于他在邢审上的恐怖造诣,他不敢有哪怕一丝的松懈。 朗格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回忆起达维德这个当自己还是骑士时就开始为自己办事的家伙,不可否认,这些年来达维德的手脚还算伶俐,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跟踪者和告密者,也没有哪一次背叛过自己,哪怕一次。当时还是朗格侍从的朱利安是他的引荐人,这么看,朱利安的眼光还是没错的。 但是,这次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达维德偏偏就在最关键的节骨眼上被两个他最不想见到、最不想面对和最不想纠缠的人给抓住了。 朗格曾经派达维德干过很多脏活,那种连间谍总管朱利安都不知道的,只有他和达维德两个人才知道的肮脏秘密。 朗格越想越后怕。他的心跳得很快,他的脸颊因为焦虑不安而变得燥热发烫。虽然穿着舒适合体的细麻华服,但他的后背仿佛被密密麻麻的木签戳得千疮百孔,每个孔里面都有蚂蚁在蜇咬他的肉。 最后,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将达维德的灵魂切成碎片,倒到地狱的熔岩业火里去,彻底结束这一切。 但是,怎么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干完这一切,还能让西蒙和温特没有多余的话可以说呢?朗格压抑着心中的嗜血和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格雷特爵士走的很快,一下走到朗格前面去了,因为马上要经过士兵密集嘈杂的宿营区,格雷特爵士知道,让一个伯爵亲自去推开一个个挡了道却浑然不知的下层士兵绝对是一件自掉声望的事情,所以这个事肯定是得交给他来干的。 不过,还没走一会儿,格雷特爵士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当他回头对上朗格那暗藏阴险的双眼时,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去那边,”朗格指了指营地旁边茂密的无人树丛,“我有事情要交待给你。” “好的大人。”格雷特爵士点了点头,他有种预感,这次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 阿瑟罗给黑袍人喂下了罂粟汁和金盏花药剂,然后将野蒜和车前草在研钵中捣碎,均匀地涂抹在了他的伤口上。 “你的名字。”等阿瑟罗治疗完毕后,温特面色不善地来到黑袍人的面前,高高在上地睥睨着脚下的这只“老鼠”。 或许是出于温特和西蒙叫来了医师和修士为他疗伤,黑袍人的嘴巴明显比刚被抓住时松动了一些,他的嗓子间传出了微弱的声音:“达维德。” “达尔威德?”温特有些难以捕捉达维德那如同蚊子振翅一般微弱的声音,“算了,这不重要。你知道我和他是谁么?” 温特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西蒙。 “尊敬的凡库姆男爵温特大人和弗尔德堡男爵西蒙大人。”达维德的眼睛顺着温特的手指快速扫过了二人,随后又将目光重新投回了地面,谦卑地说道。 “非常好,”温特对达维德合作的态度感到满意,他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一点,“你是做什么的,为谁工作?” “如您所见,尊贵的大人,”达维德本能地想鞠一躬,这才回想起自己被牢牢地捆在树上的事实,“我只是一个卑微的盗贼,黑暗中的夜莺,每天靠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和把戏得到微薄的报酬以养活我自己。” “还黑暗中的夜莺,倒是更不如说是一只粪堆中的蛆虫。”站在一旁的胖子霍夫曼小声地嘀咕道。他不敢说得太大声了,因为这会粗鲁地打断温特的问话,让自己和领主西蒙陷入尴尬。 “你撒谎,”温特刚刚柔和下来的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他打量着达维德说道,“没有一个盗贼会蠢到跟踪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 “我没有撒谎,”达维德的音量稍微提高了一些,但是他为自己辩护的声音显得有些吃力,他现在依旧处在虚弱的状态中,“我之前一直跟着大军行进,靠着这些愚钝好骗的士兵养活了自己,同时也从他们的口中得到了很多有用的消息。我昨晚在篝火边听说两位男爵今天早上要去搜寻一个营地,我想我可以在后面跟着你们,等你们找到了营地,离开之后,再在营地里翻找一些有用的东西转手。盗贼有时也靠拾荒增加收入。” 温特刚想提出自己的怀疑,不过他注意到就在这时两个士兵押着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邋遢男人走了过来。围观的士兵和贵族们让开了一条路,汉斯被直接带到了达维德面前。 “哈,让我瞧瞧,我们的贵宾来啦。好吧,现在让我们做一个小小的检验,”温特一只手粗暴地抓住了汉斯的肩膀,把他的脸尽可能地向被捆住的达维德凑近,“汉斯,说实话,你认识这个男人吗?” 汉斯被烧伤的腿崩裂开的伤口疼得倒吸凉气,他看了看达维德,西蒙的眼睛死死地观察着他的神情,但是令人失望的是,汉斯没有任何犹豫,他很快便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他。” “告诉他你叫什么名字。”温特向达维德转移了目光,这让他浑身一颤。 “我叫达维德……” “你听过这个声音么?”温特晃了晃汉斯。 “没有。”汉斯同样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温特看向了西蒙,西蒙无奈地耸了耸肩。 “那好吧,卑鄙的贼,”温特松开了疼得嘶嘶叫的汉斯,两个士兵架起他的胳膊,将他重新押走,“不过,你的说辞依旧令人怀疑。” 达维德在心中松了口气。他暗想,刚才的瘸子应该就是伯爵朗格最近想要杀掉的那个流浪者了。好在自己一直在暗中行事,他们没见过自己,也没听过自己的声音,这才是他面不改色的底气。 就在这时,西蒙的营地外围传来了一阵骚动声,大家回头张望,两个披着红色披风的贵族嚣张跋扈地走了进来。 “快滚开,混蛋,你眼睛瞎了吗,居然连尊贵的多尔斯滕伯爵都不认识!”穿着鲜艳红色短袍的格雷特爵士像一头暴躁的狮子一样对着西蒙的士兵吼道。 “你们这些不懂礼节的家伙,伯爵大人难得屈尊来到你们驻扎的破地方,你们居然连一点应有的尊敬都没有,真是一群无知的野蛮人,”粗暴地推开士兵后的格雷特还是很不满,他嘴里的脏话压根就没有停过,“上一个这么挡我路的人已经蒙受撒旦的召唤很久了!” “发生了什么事?”西蒙走了过来,警惕地打量着伯爵朗格和格雷特爵士。 “哈,总算在这遇到一个能说上话的人了,男爵西蒙。”格雷特爵士的嚣张气焰使他的谈吐变得十分没礼貌。 “如果你是来找麻烦的,我建议你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你再敢这样对我说话,我不介意打烂你的牙齿,让你记住如何尊重一个爵位比你高的贵族。”西蒙揉了揉拳头,毫不遮掩自己眼中憎恶的目光。 “你……”格雷特爵士看着周围士兵们嘲弄的目光,气得满脸通红,他想要维护自己的颜面,争锋相对地回敬西蒙,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最好不要这么做。最后,他只能求助地看向朗格,就像一只受了欺负的恶犬,乞求自己的主人能够为自己做些什么。 “你不用理会他,西蒙,他就是这样一个暴躁冲动的人,”朗格没有理会格雷特爵士失望的目光,继续说道,“我听说你抓住了一个贼,这个贼之前溜到了我的帐篷里偷了一袋银币。” “哈,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会帮你审问出他到底把你的钱藏在哪里了。”西蒙点了点头,摆出了一副送客的架势。 “既然我都来了,这件事还是我亲自做比较好。”朗勾起了他的嘴角,西蒙虽然很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朗格就算是再残暴,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杀掉达维德吧?更何况林德修士也在这,除非他把所有的目击者也一并杀掉,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西蒙点了点头。朗格得意地笑了起来,而格雷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西蒙。当西蒙注意到他时,他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好久不见,朗格兄弟。”林德修士友善地和朗格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朗格对林德点了点头,他现在没心思社交,他一心只想解决他的污点。 “你要审问他?”温特对朗格没什么好感,他可太清楚朗格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答案显而易见,”朗格摊了摊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我不会使用过激的手段。” “你要审问他什么?” “他把我的钱藏在哪了。” “你应该知道我比你更擅长这个工作。” “但是我已经来到这了。” “行吧。” 温特从达维德的面前走开了,西蒙目不转睛地看着朗格,他不相信朗格仅仅是过来审问的,现在,他越来越怀疑达维德就是朗格派来监视他和温特的。 “哦,我仁慈的上帝,”达维德看见走上前的伯爵朗格和格雷特爵士,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不过他不敢表露出兴奋,还是只能轻声地说,“大人,您终于来了。我和他们说我只是一个贼,他们……” 周围士兵议论的声音让西蒙和温特根本就听不清达维德在讲什么,西蒙刚想让士兵们安静点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你这个杂种,”格雷特爵士抽出了他腰间的武装剑,面目狰狞地朝着满脸惊恐的达维德劈砍下去,“你这个下贱的贼居然敢侮辱伯爵大人的家族!” 手起刀落,达维德的脑壳直接被劈成了两半,殷红的血液和乳白的脑浆迸射得附近到处都是。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格雷特爵士踩着达维德的肚子从他的脑袋上拔出了他的剑,还不忘用达维德的黑色长袍擦拭剑上的污秽。 “把他抓起来。”反应过来的西蒙咬牙切齿地指着格雷特爵士说道。 西蒙的士兵们从腰间抽出了短斧和短剑,向格雷特爵士围了上去。 “等等,”朗格忽然大声吼道,“都给我站住,格雷特爵士是无罪的!” “无罪?哈!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杀掉我们的战俘,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自称是盗贼的达维德其实就是你派来监视我和西蒙的探子,他肯定知道很多你的见不得人的秘密,不然你也不会急匆匆地带着格雷特爵士过来灭口,难道不是吗?”温特都快被朗格给气笑了。 “朗格兄弟,你的手下当着我们的面杀了人,这是躲不掉的罪行,不要再为他辩解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林德修士说道。 “你们难道都耳聋么,”朗格有恃无恐地说道,“格雷特爵士听到这个下贱的贼侮辱我的家族,他为了维护我的家族荣誉,出手教训了一下这个贼而已。他不仅是无罪的,我还得奖赏他。” “达维德刚才并没有侮辱你的家族。”温特的眼睛瞪着朗格。 “你有证据吗?”朗格摊了摊手,目光扫过了其他人,“谁有证据?” 刚才达维德说话的声音很小,而周围尽是士兵们议论的声音,除了离达维德最近的朗格和格雷特爵士,其他人几乎都没听清达维德到底说了些什么。 “西蒙,看在父亲的份上,看在你的姓氏多尔斯滕的份上,这个侮辱我们家族的贼他罪有应得!”朗格得胜地看向了西蒙,他都快要笑出声来了。 “你不配提起父亲。”西蒙向地上吐了口口水。 “你这个没有家族荣誉感的白眼狼!”朗格也向地面吐了口唾沫。 “既然你们都想要将这莫名其妙的罪行强加在我的头上,”格雷特爵士无惧四周憎恶的目光,继续说道,“那就一起去向公爵大人请愿吧,让他来评判。” 第二百一十四章 无耻至极 “欺骗者朗格,残暴的格雷特爵士,没人会信你们两个的鬼话了,谁知道你们又会怎么在公爵大人的面前颠倒黑白,”男爵温特也从腰间抽出了他的阔刃剑,指着满身沾满鲜血的二人说道,“现在一切都显而易见得不能再显而易见了,你派达维尔来跟踪我们,结果他被我们抓住了,你很害怕他供出你,或许他身上还有别的见不得人的秘密,于是你就和格雷特爵士找了个理由过来杀人灭口,难道不是吗?” “歹毒的温特,你的绰号是白羽毛,我觉得这真的是荒谬极了,你的羽毛简直比烧炭工的手还要黑,”朗格故意用很大的声音,只是为了搞出更大的动静,保证自己不在气势上低对方一头,“你不能将没证据的事情强加在我和我的骑士头上,如果每个家族受到侮辱的贵族都不能拔出手里的剑扞卫自己的名誉,那我们和平民有什么区别?那还有没有天理了?” “而现在,你却为了一个侮辱伯爵家族的下贱贼拔出了剑,挡在我们面前,不愿意让我们去和公爵大人请愿,”格雷特爵士感觉自己胜券在握,他现在已经非常确信刚才没人听到达维尔说了什么,“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你就是因为私人恩怨,单纯地憎恶伯爵朗格,才做出这样自降身份的举动!” 温特的脸有些发白,遏制不住的怒火正在焚烧他的理智——如此厚颜无耻的卑鄙小人却打着如此理直气壮的旗号在这嚣张跋扈地大放厥词。他们明明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人灭口,却还搬出维护家族荣誉的正直说辞让大家不敢轻举妄动。 连他都低估了朗格心狠手辣的无耻程度了,他和他的骑士杀掉一个冒犯他家族的贼,在所有人看来,这简直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虽然这个贼是他和西蒙的俘虏,但公爵不会为了一个低贱的贼追究贵为伯爵的朗格和他的骑士,毕竟他们有“正当”的理由——这个贼当着他的面侮辱了多尔斯滕家族。 当然,温特和西蒙也可以说他听清了达维尔说啥了什么,驳斥伯爵朗格和格雷特爵士的说辞。但是,他们已经失去主动权了,毕竟他们不是离达维尔最近的,而当时朗格问谁有证据的时候,大家都处于震惊状态,其实说实话也确实没听清,现在再说这个话毫无信服力,只会自取其辱。 西蒙也清楚,今天肯定是没办法让这两个家伙受到惩罚了。他直勾勾地盯着朗格,忍不住地想,究竟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当然,虽然这个胆大包天、目中无人的家伙是个微不足道的贼,但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俘虏,”朗格又表现出一副大义禀然的样子,“我不是什么小气的人,我会赔付你们两位每人十二个铜币。对于一个贱民的烂命而言,这已经是非常慷慨了。” “如果你们连这么慷慨的提议都不接受,就让开道路,让我们去向公爵请愿,让公爵大人来主持公正。”格雷特爵士都快在心里笑开花了。 周围举着武器的士兵们听完朗格的解释后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们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西蒙。胖子和米勒恨得咬牙切齿,但还是克制地站在西蒙的身后,枕戈待命。刚刚救治完达维尔的林德修士和医师阿瑟罗面露悲怆,沉默地看着树脚下那具不堪入目的尸体。 温特也看向了西蒙,等待他的定夺——毕竟依照朗格和格雷特的说辞,达维尔侮辱了多尔斯滕家族,西蒙的姓氏里带着多尔斯滕,这是他就算是脱离家族也无法抹去的印记。所以这件事还是和西蒙有关联,目前在这边他的话语权是最大的。 一时间,西蒙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清楚,这次是朗格赢了,如果自己作为主动方将这件没有证据的事情闹到公爵面前,就算朗格本身便声名狼藉,但自己还是会显得无理取闹,最后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还自降声望。 而且,朗格的骑士格雷特是为了“维护多尔斯滕家族的名誉”而杀掉达维尔的。如果自己这个姓名中带有“多尔斯滕”的人手上没有证据,却坚称达维尔这个“贼”是无辜的,这无疑会让自己成为整个公国甚至是整个王国的笑话。 朗格这回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他在来营地之前就已经设好了这个死局。 “既然其他人都没有听清达维尔到底说了什么的话,”西蒙虽然很不情愿,但他只能捏着鼻子接受这个事实,现在损失已经造成了,那就只能在这个基础上尽量保证别再损失更多利益了,“让他们走吧。” 周围的士兵并没有收起武器,只是退后让出了一条供伯爵朗格和格雷特爵士出去的道路。 温特看上去很不甘心,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此之后不会再对朗格抱有任何幻想和任何妥协了。现在的朗格不再是狡猾的灰狼了,而是一头危险至极需要全神贯注全力以赴的棕熊。 “我不得不说,西蒙,我的兄弟,这是你做过出的为数不多的正确决定,”朗格目空一切地笑了起来,“或许,你也该奖赏一下格雷特爵士,毕竟他维护了多尔斯滕家族的声誉!” 一旁的格雷特爵士挑衅一般地拍了拍腰带上挂着的剑鞘,剑鞘里插着那柄将达维尔的脑袋一分为二的武装剑。西蒙顿时感觉自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心中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一定要让这个无耻之徒滚下地狱。 西蒙像是赶走苍蝇一般挥了挥手,不想再搭朗格的话。 朗格自感没趣地“哼”了一声:“不识好歹的白眼狼。”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带着他的忠犬格雷特爵士向营地外走去。 “朗格兄弟和他的骑士已经彻底被魔鬼操控了心智。”等朗格和格雷特得意洋洋地离开营地后,林德修士来到了达维尔可怖的尸体面前,叹息了一声,对着西蒙说道。 “其实,今天就算我们有证据,也没办法左右朗格,”温特爵士冷静了下来,重归理智地分析道,“他知道自己声名狼藉,如果是他亲自动手杀人被我们掌握证据给揭穿了,想要在公爵面前立誓免罪,没几个人会担保他,他肯定会受到惩罚。而今天动手杀人的是格雷特爵士,他立誓免罪的话,因为他的领主是朗格,所以担保人就都是朗格手下的其他贵族,这样他依旧可以蒙混过关,免于惩罚。” 立誓免罪,是古日耳曼人的传统习惯法,贵族在犯下罪过后可以在他的领主面前发誓以自证清白,前提是得有足够的同僚出来担保他。 而普通人立誓免罪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神父会把立誓者捆起来丢到河里,被淹死了就是有罪,没被淹死就无罪;或者是让立誓者手握通红的烙铁,如果手被烫伤了就是有罪,没被烫伤就是无罪。 而今天被杀的达维尔是西蒙和温特的俘虏。按照习惯法,格雷特爵士得支付一笔赎杀金,金额的数量是依据被杀者的身份和社会地位来定的。对于一个“贼”而言,朗格愿意为他的骑士出一枚德涅尔银币的赎杀金,这确实称得上是十分慷慨大方了。 下午,伯爵朗格的使者颇有仪式感地穿着蓝白相间的条纹礼仪服,头上戴着插有羽毛装饰的尖角帽,双手托着两个小木匣子,在和卫兵说明了来意后分别将木匣献给了两位男爵。 营帐里的西蒙坐在桌子前,打开匣子,果然不出他所料,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十二枚铜币。现在他有些恼火——被抓住的汉斯无法指认谁是幕后凶手,流浪者营地的人提前得到了风声跑得无影无踪,就连最有可能知道这一切的达维尔也被朗格找了个理由上门杀害了。 他十分确定朗格就是这一切的背后主使者,但如果要对朗格提起控诉或者是向公爵请愿,他得拿出让所有人信服的证据。 流浪者汉斯曾远远地见过那个该死的主使者,但是身高与其相似并不能成为指控朗格的证据。 西蒙向旁边招了招手,待命的仆从来到了他的身边,俯下身听从命令。 “给男爵温特捎个口信——我们可以等汉斯的腿好了之后直接放了他,然后派人跟踪他。如果他和其他流浪者有秘密约定的会面地点,说不定我们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好的大人。”仆从点了点头,走出了营帐。 西蒙想,这应该是最后的线索了。 不过好消息是,现在,整个军营中的士兵已经没有多少人在讨论那个谣言了,同一个话题每天都说,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厌烦。 目前大家的话题都集中在马扎尔人身上,这些野蛮人在持续的晴朗天中行进的速度大大超过了国王的预料。 第一批马扎尔人的开路前锋已经抵达了河对岸的缓坡,他们升起了篝火然后将新鲜的树叶覆盖在了上面,滚腾而起的浓浓黑烟为后面的马扎尔人大军提供了方向指引,也让一些胆小的士兵们恐惧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粮草耗尽 马扎尔人的前锋只比他们的大部队领先的半天的路程。 在夕阳染红了半个天空之时,大地传来了微微的颤动,远方的森林上空不断地有受惊的飞鸟冲出。西蒙的士兵们看着河对岸吓人的景象,脸上或多或少都挂着担忧和迷茫。 “老爷,这是今天的晚餐。” 一个穿着白色围裙的仆从掀开门口的帘帐,将几碟撕成条状的烟熏肉干端了进来,他后面紧跟着的另一个仆从一只手端着热腾腾的甜菜汤,另一只手拿着硬邦邦的黑面包。 “我们现在都开始吃这些玩意了么?”西蒙微微皱眉,这和他日常的饮食标准实在是差太多了,就算是来图林根的行军旅途中,他至少也能吃到新鲜的烤猎物肉。 “很奇怪,今天我们的弓箭手们简直快把附近的林子翻了个底朝天,但依旧一无所获。有一个弓箭手说,这可能是近期这片区域里过度狩猎的原因所导致的。”仆从怕西蒙生气,尽量恭敬地回答道。 说实话,作为这片森林的主人,图林根伯爵威廉本来便对于上万个陌生士兵毫无节制地使用自己森林中的一切资源颇有微词。 他的森林这段时间发生的变化可是巨大的——林木的茂密程度肉眼可见地不如之前。而现在,栖息在这片森林里的可怜动物们也都被赶尽杀绝了。 当然,这可不是西蒙该关心的,他只知道一直以来,他的民兵们几乎可以顿顿吃上新鲜的肉和内脏,虽然分到每个人的碗里只有可怜的一两块,但不可否认,能吃上肉,已经算是满足一个平民在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奢侈需求了。 “今天士兵们吃什么呢?”一旁的比尔爵士显然比较体恤士兵。 “燕麦粥、黑面包和荨麻豆子蘑菇汤,爵爷。” “肉呢,一点都没有?”无肉不欢的胖子霍夫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是的,爵爷。我们现在只有一筐风干肉了,这还是从领主厨房里带过来的。如果没有得到许可,厨子可不敢随便将这些肉炖了给士兵吃。毕竟,这一大块风干肉仅仅给男爵大人和三位爵爷享用的话足够吃一周,但分给士兵的话可能一天就吃完了。”仆从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看来我得想想办法了。”听完仆从的报告,西蒙思索了起来。 长久以来为士兵们供应一些肉食确确实实改善了他们的体质,让他们变得更健壮了,但坏处是由奢入俭难,一旦停止肉类供给,肯定会对士兵的士气造成一定影响。 “老爷,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一队士兵去附近碰碰运气,说不定会有品德高尚的村民愿意捐献一些猪牛羊来帮助我们。”坐在旁边桌子上的米勒狡黠地笑了笑,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说实话这种行径和打劫没有什么区别,他不愧是磨坊主的孩子。 “你确定村民们是自愿捐赠?”西蒙满脸不信,“省省吧,我们没必要仅仅是为了肉而干出如此令人不齿的事情。” “那交易呢?”胖子霍夫曼咀嚼完又干又柴的熏肉,往嗓子里灌了一大口苹果酒以帮助肉干咽下去,“我们可以拿钱买一些他们不需要的牲畜回来屠宰。” “这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是据我所知,因为持续不断的战乱,图林根本地的农民很少会用到德涅尔银币,他们更多的是直接以物易物。我们似乎没有什么会让农民们会感兴趣的东西。”坐在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比尔爵士开口了。 “他们肯定会对酒感兴趣,”磨坊工出身的米勒爵士对着比尔说道,“问题是,我们现在还有多少酒水?” 西蒙让一旁待命的仆从里德尔出去查看辎重,没一会儿,里德尔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老爷,我们还剩五桶苹果酒,两桶葡萄酒和三桶麦芽啤酒。” “这些也仅仅只够我们的士兵喝上几天,或许我们还得额外出钱向跟随商队的酒水商人新买一批酒,要知道,没有肉和酒对我们的士兵来说是一件异常恐怖的事情。”米勒面露担忧地说道。 “我们至少不用担心酒的问题,”西蒙说着,拍了拍他腰间沉甸甸的钱袋子,“我为这次战争准备了一百枚德涅尔银币,上次我让里德尔询问了酒商价格,一银币能买八桶苹果酒,我可以夸张地说,就算等到河对面的马扎尔人都老死了,我们的士兵也不会断了酒水供应。”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米勒爵士的眉头舒展开来,“不过,我们得注意,不要把希望全押在不靠谱的商人身上。要知道,这片区域可是有上万人呢,酒商的货紧俏得很,说不定这些唯利是图的家伙会坐地起价,或者到后面所有的酒都售罄了,一滴难求。” “那就让里德尔现在去买一批酒回来吧,”西蒙从钱袋中数出了五枚成色中等的德涅尔银币,放在了面前的桌上,“里德尔,过来。拿上这五枚银币,去找驻扎在法兰克尼亚公爵营地旁边的那个红鼻子酒商,不管是苹果酒还是啤酒,让他送四十桶过来。” “悉听尊便,我的大人。”侍从里德尔来到桌子前拿走了银币,他那小心的样子就像是在对待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对于平民来说,这是一笔实实在在的巨款。 “另外,我的老爷,似乎我们的主食也不太多了。”米勒爵士看上去已经不怎么习惯这坚如磐石般的黑面包了,他像是吃苦草药一般咽了口汤,将嘴中的咀嚼物送进肚子。 “我们还有接近三十袋燕麦粒和黑面包。如果每天都按照今天这个吃的话,我们的主食也只够十天了。”比尔爵士补充道。 “如果我们的食物吃完了怎么办,我们还得在公爵营地旁边的粮草商人那买么?”胖子有些担忧,虽然马扎尔人的大军已经抵达了对岸,但天知道这些野蛮人什么时候才会发起进攻。 “我不赞同,那个粮草商人实在是太贪心了,一条烤鳗鱼干卖两铜币,五条黑面包卖三铜币,一挂香肠卖六铜币,一扇熏猪腿卖十铜币……我的上帝,这的粮食价格比弗尔德堡翻了一番!”米勒嫌弃地说道。 “那就派十个士兵护送辎重马车回亨讷贝格堡买粮食吧,”西蒙双手撑在桌子上想了想,最终拿定了主意,“我们至少还需要十天的食物储备,亨讷贝格堡的粮食价格还算是稳定的。胖子,你来负责这件事,我们需要面包、燕麦和豆子。如果有价格合适的风干肉,也采购一些回来。” “好的,大人。对了,如果有熏鱼的话,要买一些回来吗?”胖子挠了挠头。在斋日,鱼肉和极少数禽肉几乎是所有基督徒唯一的肉食来源。 “鱼肉太贵了,更别提熏鱼了。鉴于现在的情况,我们还是忘掉斋戒日的肉吧。”西蒙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 现在,并不只有西蒙的军队遇到了食物补给的问题,朗格最近也在为这件事情发愁,但他向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或者说,他有自己的方法为部队提供食物。 在太阳彻底下山前,一队穿着棕色和灰色罩袍掩盖自己身份的士兵有说有笑地牵着一群牲畜走向了朗格的营地。 一个坐在大路旁无所事事地拿小刀削树枝皮的棕发男人微微抬起了头,他闻到了这群士兵身上的血腥味。 这个男人穿着不舒适的粗麻衣裳,在他旁边的地上放着一背篓的木柴,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正在偷懒的樵夫。 “嘿!躲开点,打柴的农民!”领头的士兵注意到了棕发男人的目光,不过,在他看来,这个穷酸的家伙最多只是在觊觎他们,或者想趁乱搞一只小猪走,于是甩起鞭子抽在了男人旁边的地上。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男人看上去被飞溅起的尘土给吓坏了,他慌乱地躲在了路旁的栎树后面。 “这才像话!”领头的士兵对男人如老鼠一般躲开感到十分满意,却全然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怯懦无比的樵夫其实是男爵温特布置在主路旁收集情报的探子。 棕发探子敏锐地扫视着从他面前经过的士兵,有些士兵的手上和外衣上有显眼的干涸血液,那肯定不是士兵自己的血液。而当他看向那群畜牲时,他发现了更令他惊讶的事情——大部分牛、羊、猪是雌性的。 一般来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哪个农民会蠢到把这些依旧能生产牛奶羊奶和小乳猪的畜牲拱手相让,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忽然,他在这群经过的士兵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丑脸,他的面容像一只怪诞的石像鬼,眼睛淡而凹陷,就像两颗埋在泥土里的鹅卵石。他的脸上千疮百孔,布满了痘印,还有一道半愈合的伤疤。 探子认识他,他是来自多尔斯滕堡的烂脸温纳尔,他的脸实在是太令人难忘了。 他清楚,这肯定是伯爵朗格手下的征粮队。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禁仰起了头,不过头顶的树叶实在是太繁茂了。于是,等这群士兵走远后,他舔了舔嘴唇,向面前的栎树攀爬了起来。 等他爬到了树顶,他眺望向了这群士兵来的方向——在远方接近地平线的地方,一缕浓浓的黑烟直冲橙紫色的天空,若隐若现的火光如同萤火虫的尾巴一般点亮了即将熄灭的晚霞。 他不寒而栗了起来。 “这群杂种!那可是伯爵威廉的村庄,那可是我们要保护的王国子民!他们哪来的胆子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棕发探子嘟囔着,从树上跳下来。他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旁边没人后,快步向男爵温特的营地走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朗格的宴请(上) 今天可能是自从离开家乡以来,朗格手下的士兵们最开心的一天了。 他们派出去的小队带回了许多令他们倍受鼓舞的东西,其中有三桶如琥珀一般清澈的啤酒,一扇腌制得恰到好处的熏火腿,鼓鼓囊囊的麻袋里装满了燕麦堆了整整半马车,而马车的另一半空间放着六个编制篮,里面装满了新鲜的水果。 他们带回来的公鸡母鸡无一例外地被宰杀拔毛,简单地被抹上粗盐,然后串上树枝,架在营火上烤,周围充斥着士兵迫不及待享用美味的笑声。 如果说宰杀还能下蛋的成年母鸡是一种奢侈到极致的行为,那今天朗格的士兵简直是享受凯撒盛宴的狂欢者——他们还杀死了一只刚断奶的母山羊、一头怀孕的母猪以及一头年幼的母牛。 它们的肉被分别剁成了好几大块,其中一半都被朗格的厨师不由分说地拿走了,很显然,这些肉最后都会端上贵族的餐桌。 剩下的一半依照朗格难得慷慨的吩咐,全都分给了他手下好几个月没吃过肉的士兵们。 朗格的营地像开水一样沸腾了起来,士兵们高呼着领主朗格的名字,感谢与赞美的声音穿过薄薄的帐篷布来到了朗格的耳中,这让他在心底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愉悦感。 “哈,我要在其他人都沦落到吃面包屑的时候喝最大杯的美酒,吃最大盘的烤肉!”朗格在心底盘算着今天将怎样在公国的诸多贵族面前出尽风头,忽然,他的传令兵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闯进了帐篷。 “老爷,科隆公爵来了!” “你这一惊一乍的蠢货,”朗格看着桌子上因为门帘搅动的气流而熄灭的蜡烛,指着传令兵的鼻子不悦地说道,“赶紧去把公爵迎进来,你这个笨手笨脚的混蛋,如果你再像这样鲁莽地惹出麻烦,我保证你的背上会开出一连串灿烂的荆棘花。” “是,我的,我的老爷。”过于年轻的传令兵被吓得吸溜着鼻涕,深深地栽着头,畏惧地从门帘那退了出去。 朗格很享受这种被人惧怕的感觉。他想,如果连这种下等人都不再害怕你了,那就意味着你没有权威,你说的话下的命令自然也就没人听,那无疑是一场灾难。 想到这,他又想起了男爵西蒙。他很多时候都不禁在想,西蒙只是一个小小的男爵而已,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让这个本应对自己产生恐惧的家伙却表现得如此自大,如此狂妄? 不过想想,当格雷特爵士在所有人面前杀掉达维德后西蒙最终无可奈何的表情,朗格又感受到了一阵愉悦——看嘛,这小子也并不是一直被幸运女神所眷顾,向来伶牙俐齿的西蒙也会有打碎牙齿往肚里咽的时候。 再次被掀开的门帘让他将脑海中的想法通通抛到身后,朗格的仆人谦卑地把着门帘,动作轻得像是在给婴儿换尿布,看来这家伙可是吸取足了刚才年轻传令兵的教训。随后,穿着艳红色华服和带有白色绒毛饰边披风的公爵阿马德乌斯走了进来。 “我尊贵的公爵大人。”朗格连忙站了起来,走上前去,单膝跪地亲吻了一下公爵的图章指环。 “你很能干啊,伯爵朗格,”公爵扶起了朗格,忽然闻到了香料的气息,那是领主帐篷旁不远处厨师在大钎子上烘烤调味肉块飘过来的味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像这样在行军途中的宴会我已经有半个月没参加过了。”公爵说完摸了摸肚子,诱人的香气已经钓上了他胃中的馋虫。 公爵阿马德乌斯在收到朗格邀请的时候,他还非常奇怪为什么朗格有多余的物资宴会请客,而当他来到朗格的营地后,他看着营地门口几个刻意穿着灰色破烂罩袍的士兵正在充满着血腥味的马车旁边卸货,他大概猜出来了那群人去干了什么事。 “今天,在我的帐篷里,不用担心其他事情,只管吃肉喝酒就好了!”朗格自信地拍了拍胸脯。为了这次宴会,他特别恩准了手下可以使用必要的手段搞来食物,为了避免被人辨认出来,士兵们把一切可能会暴露身份的东西都留在了营地后再出发的,比如说罩袍和战旗。 公爵在心中为附近遭殃的农夫致哀,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样的野蛮行径,但只要没人来找麻烦,他也算是默许了,毕竟今天他是朗格的客人,而且一会儿还有一顿美味的大餐在等着他呢。 公爵入座后,朗格和他攀谈了起来。朗格发起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国王最近的部署命令、其他公爵的营地情况以及他对国王近期通过的律法的看法等等。 公爵阿马德乌斯想,这不是一个伯爵该关心的事情,朗格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他俨然把自己当成一个公爵了,这种僭越的感觉令他不适。 于是,公爵兴趣缺缺地用简短和模棱两可的话语回应着朗格,说难听一点就是敷衍。 公爵脸上刚进营帐时的笑容在慢慢消失,直到一丝不耐烦的皱眉出现,朗格才意识到公爵的无趣,顿时,他心中的熊熊燃烧的愉悦之火就像是有人朝面包烤炉里泼了一盆水一般被浇得只剩下呛鼻的浓烟。 “乌尔茨男爵黑尔来了!” 仆从瞧着朗格有些尴尬的脸色,用他那如游隼般灵巧的手更加轻柔地拉开了门帐。一旁的公爵阿马德乌斯看在眼里,他觉得那个仆从或许是个当刺客的好料子。 背着夕阳和营地中火盆的亮光,男爵黑尔,那个抑郁的男人走了进来。 朗格站起来迎接黑尔,甚至有些微微欠身,这让黑尔受宠若惊。虽然黑尔是男爵,朗格是伯爵,但他们都是效忠于公爵的,他们的关系应该算得上是同僚,而朗格向来傲慢且目中无人的形象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今天如此有礼貌的朗格反而让他感觉到无所适从。 黑尔被朗格的仆从领到了位置上坐下,他看上去有些失措,头始终是微微低下的,那双黯淡的眼睛总是在时不时地打量着他周遭的环境,那种局促感就像是一个整天和泥土打交道的农民被带到了国王金碧辉煌的宫廷里一般。 朗格知道,黑尔是个喜欢独处的人,他身上似乎有着什么秘密,但是公爵对此并不感兴趣。朗格倒是挺有兴致,如果能弄清那个秘密是什么,把它拿来要挟黑尔,或许就能将他作为一枚分裂五男爵同盟的楔子。 没过一会儿,杜伊斯堡男爵卡尔和希格堡男爵勒梅特也来了。 男爵勒梅特是公爵的掌玺官,这家伙虽然整天和酒瓶睡在一起,但不得不说,他的忠诚是不可撼动的,朗格几乎不可能策反他加入自己讨伐西蒙的阵营。 至于卡尔,朗格想,男爵卡尔目前还深陷在自己的领地重建工作里,这个男人曾经和自己现在法律上的父亲伯爵沃尔夫是好朋友,但现在,实力强大的伯爵沃尔夫对于这个穷困潦倒时不时找自己借钱的老友感到厌恶,这也让如今的男爵卡尔陷入了尴尬的窘迫境地。 朗格不禁思索了起来,既然西蒙这么有钱,他为什么不资助一下卡尔度过难关呢,假如帮助卡尔度过难关的人是他,那卡尔会不会成为他的另一枚楔子呢? 当朗格站起来向两位男爵释放善意的时候,男爵卡尔的反应和男爵黑尔如出一辙,但男爵勒梅特看起来对此不以为然。 “自以为是的混蛋。”朗格的心中像是一把被火星引燃的干稻草,但在表面上,他一句话也没说,脸上挂着伪善的微笑,让仆人过来将两位领到各自的位置上。 现在就差男爵西蒙、男爵温特和伯爵沃尔夫没来了。 朗格玩弄着手里的银酒杯,用手指感受着酒杯上复杂的凹凸花纹,他最初的愉快和热情已经被传令兵、阿马德乌斯和勒梅特消磨得差不多了,虽然他现在面无表情,但那他身上那特有的阴冷气息让在场的三个男爵除了表面上的礼貌话外其余时间根本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朗格也不想掺合那三个男爵之间的谈话。男爵们一直在谈如何从自己的领地中调配辎重和补给过来,这让劫掠了附近村庄得到物资补给的朗格感觉十分别扭。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当阳光完全消失,远处的天边变成了神秘的绛紫色时,伯爵沃尔夫来了。 他的胡子比之前要更长一些,被扎成了一束束精美的小辫子,而当上伯爵后的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精壮,反而变得像一头发福的熊,肚子上的赘肉随着他每走一步都在颤动。他脸颊上像太阳一般挂着的两个红晕一定是整天没完没了地饮酒所导致的。 朗格不知道为什么沃尔夫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他的儿子费纳甘倒像是一个可靠的盟友,这个小伙子没有沾染上他父亲的酒瘾,现在正值充满着青春活力的时候。 又过了一会儿,男爵西蒙和男爵温特也来了。不过,他们的表情让朗格心中有一点犯怵,西蒙的脸色不好看也能理解,毕竟自己刚惹毛过他没多久,但平时总是和善着面孔的温特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一种从未见过的憎恶,仿佛自己是个活脱脱的恶魔。 “我怎么会被一个男爵吓到?”朗格在心中自嘲了起来,他也不打算给这两位在他心里不受欢迎的来客什么好脸色看了。 “西蒙,温特……”朗格只是简单地念出了二人的名字,他的屁股甚至连离开座椅的打算都没有,仿佛是在面对两个效忠于他的卑微封臣,这简直是太无礼了。 公爵阿马德乌斯像是看马戏团表演一般换上了一副乐呵呵的看戏面孔,似乎看着他的封臣内斗是他为数不多的娱乐一样。可别忘了,这其实都是他一手推波助澜造成的,这让阿马德乌斯有种操控权势的满足感。 西蒙和温特似乎也没打算和朗格计较这件事,或者说,他们来这里根本就不是打算正正经经参加宴会的。他们迎着其他三个男爵惊讶的目光坐了下来,简单地和公爵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没有任何动作了。 刚才帐篷里还一直有令人习以为常的小声谈话,时不时还有人在咯咯地笑,一时间,帐篷里的气氛陷入了微妙的安静,仿佛西蒙二者的到来如同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上对圣徒们说有人出卖了他一般,每个人的反应都大不相同,耐人寻味。 “咳咳,让侍从们上菜吧。”朗格为了掩饰尴尬,向旁边的仆从招了招手,但情况没有好转,现在餐桌上又陷入了沉默,朗格在心中后悔自己为什么请了这两个“令人扫兴”的家伙来参加宴会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朗格的宴请(中) 听到上菜的命令,仆从们恭敬地用两只手端着餐盘,按照顺序依次走进帐篷,将一道道散发着浓重香料味的菜品摆在了搁板桌上。 这张粗糙而又简陋的桌子上没有什么西蒙特别喜欢的菜肴,他觉得朗格的厨师简直是在糟蹋食物,特别是那锅红酒炖猪肉。 当穿着油浸浸围裙的厨师端着这锅散发着酸涩气味的菜上桌时,西蒙甚至不用尝就知道它大概会是什么味道了——想象一下有人用醋炖了一锅有膻味的木屑端到你面前是什么样的吧。 厨师放下炖锅后匆忙地回到帐篷旁的烤架面前,拿起大铁钎,用两根掰断的粗树枝将铁钎上的炙烤羊肉挑了下来,那股异香可苦坏了帐篷门口站岗的卫兵,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被依次放进餐盘里闪烁着油光的烤肉,不断地吞咽着口水。 紧接着,厨师将已经清空的铁钎插进炭火堆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如麻雀一般小巧剔骨刀,熟练地将羊肉和羊骨分离,看那专业的手法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每一次落刀,羊肉都会被挤出一缕晶莹剔透的汁水。帐篷门口饥肠辘辘的卫兵眼睛紧紧地盯着厨师的动作,他在心中暗想,就算把其中一块骨头丢给他,他都能不顾脸面地冲上去啃。 然而很可惜,骨头不是为卫兵和其他随从们留的,当厨师端着剔好的羊肉进入帐篷后,伯爵朗格的养狗人拿着一个沾着油光的编制篮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将木桌上的骨头一扫而空,接着,他回到驻军营地的边缘。在一颗小山毛榉下有一小片清理干净的空地,那里拴着三条猎犬。 养狗人将篮子倾覆,狗狗们欢快地一拥而上,这一幕把卫兵的眼睛都给看直了。 其实卫兵垂涎的并不是那连肉都算不上的骨头,今天营地里的其他士兵都能吃到烤鸡和炖肉,但无一例外味道都是十分寡淡的。他垂涎的是那羊肉上的细盐与香料混合的高级味道,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到的。 晚餐上齐了,在东道主伯爵朗格的带领下,大家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闭眼低下头,开始了虔诚的餐前祷告。 “主啊,感谢您为我们准备一天中可以用来享用的美食,请您原谅我们不常惦记那些正在因为饥饿而祈求食物的人。求您减轻他们肉体的痛苦,同时也激励我们,让我们在所拥有的丰富资源中,寻求能帮助他人的方法。以耶稣之名,阿门。” 听到朗格的祷告词,温特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荒诞的发言。这话从朗格的口中说出来简直比国王亲自去过一年的佃农生活还要离谱。 公爵阿马德乌斯也对此嗤之以鼻,他清楚今天的食物都是朗格劫掠农夫得来的,这无疑会让那些原本就吃不饱肚子的人状况更加恶劣,上帝可不会因为朗格那虚伪的祷告词而轻易原谅他。 接下来,便是享用美食的时间了。朗格的仆从又端来了一大盘烤得恰到好处的燕麦面包到桌子上。 至于面包是怎么来的,这里简陋的条件肯定是没办法将今天抢来的燕麦脱粒磨粉然后和成面团放进炉子里烘烤的,这都是朗格用剩下没宰杀的牲畜找随军食品商人换的,反正他没打算留下任何证据,索性将现在手里有的一切都拿来吃了或者换东西了。 当餐桌上所有的贵族都在拿取盘子里的食物往嘴里塞的时候,男爵温特却出乎意料地坐在他的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雕。 公爵阿马德乌斯用餐刀切下了一片烤牛肉,正准备送入口中时,他用余光瞟了一眼他的间谍总管温特,顿时被他的奇怪举动吓出来一身冷汗,仿佛被人丢进了冰窟。多疑的公爵强忍着口水和饿意放下了牛肉,观察着餐桌上其他人的脸。他在想,是不是有人在里面下毒了。 很快,温特的举动引起了餐桌上其他人的注意,一个,两个,直到后知后觉的酒鬼男爵勒梅特也不再动盘子里的食物时,餐桌上的氛围显得十分吊诡。伯爵朗格心中的火焰烧得更旺了,温特相当于今天第四个往他的炉火中压下鼓风机扇叶的人,他真的是单纯来捣乱的吗? “温特,你为什么不吃东西呢?你难道不饿吗?”男爵卡尔睁大了他那灰蓝色的眼睛,左左右右都看了一遍,最后决定做第一个打破僵局的人。 “作为一个尚存良知的基督徒,我是不会吃这些东西的。”温特平静的回答却如同一块扔进湖水里的大石块,激起了惊天骇浪。 贵族们大眼瞪小眼,一脸不安的将目光在朗格和温特身上来回打量。有人悄悄地在餐桌下伸出了食指,万一情况不对有人下毒,好随时扣嗓子眼把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帐篷四周待命的仆人们吓得脸都白了,西蒙敢打赌那颜色比弗兰德斯人的毛呢更白。朗格的仆人们都知道男爵温特是公爵大人的间谍总管,假如他是因为食物里有毒而拒绝用餐的,这意味着包括厨师在内所有准备过晚餐的人全部都得上绞刑架,并且还要依据餐桌上吃过食物的贵族健康情况来决定他们会不会被进一步分尸喂狗。 “或许有一天你会被你那莫名其妙的良心给饿死吧。等那天到来,我想你一定会饿得和畜牲棚里的猪在干草槽里一起抢食物吃,”朗格压制着火气,刻薄地说道,“现在,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原因,不然我就只能请你这个扫兴的家伙离开这里了。” “既然你想听,好吧,大家都听好了,根据我的探子得到的情报,今天晚上宴会上所有的食材,包括朗格伯爵营地里士兵们现在嘴里正吃着的食物,通通都是从附近的埃尔博菲德村抢过来的。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这张桌子上所有带着血液和罪恶的肮脏食物,我连一口都吃不下去。” “什么!?” 桌上的贵族们惊讶地将食物迅速放回桌子上,用衣袖擦了擦嘴巴,仿佛他们吃的是人的血肉。也有人如同劫后重生一般舒了口气,比如周围的仆人,至少这件事和下毒无关,管他食物怎么来的呢,反正他们这些仆从不用上绞刑架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朗格的身上,出乎西蒙和温特意料的是,朗格的表情一如反常的冷静,他像是一个冷血的杀手,嘴角反而勾出了一丝令人不安的微笑:“你说的这些话就像秋天从树上掉下的枯叶,无根无萍,没有一点能让人信服的地方。你的指控荒谬至极,除了污蔑,还是污蔑!” “我的人看见你的士兵打扮成强盗的样子,身上沾着血液,带着一马车的粮食,牵着成群的牲畜,从主路上往回走。而你们回来的方向,就是刚刚被打劫过的埃尔博菲德村。我可不相信刚好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发生,那么答案就十分显而易见了。” 朗格绘声绘色的描述令餐桌上的大部分贵族信服,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粗犷的声音如同一只笨重的公牛一样闯进了大家的耳朵里。 “不,不!说到底,这一切不过是你的推断,”伯爵沃尔夫抓起他面前的银杯痛饮一大口酒,接着用杯底敲击了两下桌子,示意背后负责斟酒的仆人给他满上,“你没有任何能拿出手的证据,那就意味着你现在的指控不过是臆想出来的栽赃污蔑。” “如果你的眼睛依旧是好使的,你一定会发现伯爵朗格的士兵带回来的牲畜大部分都是雌性的,”温特不紧不慢地继续出招,“众所周知,没有哪个农民会愿意卖掉能产奶的母牛和母山羊、能生崽的母猪和能下蛋的母鸡。即便愿意卖,也会出价很高。然而现在,我们却像吃黑面包一样吃掉它们,甚至连干粗活的杂役都有份。我的上帝,这样事情简直是骇人耸听,闻所未闻!如果这些牲畜不是抢来的,我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我不需要解释,因为你依旧拿不出任何证据,”朗格傲慢地拿起一块烤肉,毫无顾忌地塞进了嘴里,大肆咀嚼,这绝对是在挑衅温特,“你的初衷完全不是为那些愚昧的农民讨个公道,而是为了找个机会攻击我,仅此而已。” 餐桌上的贵族们狐疑了起来,他们仿佛来到了一条道路的分叉口,纠结于是相信温特逻辑合理的推断,还是朗格和沃尔夫坚持的无证据无罪论。虽然男爵卡尔、勒梅特和黑尔倾向于温特,但温特的身份特殊,是公爵的间谍总管,他们也不想被人当成利益博弈的棋子,于是他们选择缄口沉默,呆在分岔路口观望。 “或许,我们可以把村庄的幸存者带到伯爵朗格的士兵面前,看看他们会不会指认出一些熟悉的面孔?”公爵阿马德乌斯出来缓和气氛了,他提了一个中肯的建议。 “这行不通,我亲爱的公爵大人,”朗格很快便摇了摇头,但不忘保持着对公爵应有的尊敬,“这些农民被强盗袭击了,现在一无所有,如果有人给他们一个指认凶手的机会,哪怕把他们带到国王的亲随侍卫队面前,他们也会一口咬定那就是凶手。” “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可是会下地狱的!”男爵卡尔在身上划了个十字圣号。 “谁知道呢,只要他们事后对着神父虔诚地忏悔,声称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这么干,上帝肯定会原谅他们的。问题是,谁来原谅那些被急了眼的农民冤枉的可怜士兵?”伯爵沃尔夫又喝了一口酒。他的家族虽然已经皈依了基督教多年,但他依旧信奉古老的日耳曼多神教。他不喜欢只要忏悔就能赦免罪行的上帝,他的信条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一时间,餐桌上又陷入了尴尬的对立僵局。 “既然大家争辩不出结果,那就只能把这件事情交给上帝来裁决了。”酒鬼男爵勒梅特借着酒胆,提出了他的意见。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交给上帝来裁决,就意味着朗格和温特得进行一场生死决斗,获胜的人就是上帝所青睐保佑的人,而战死的那个则自然就是无耻的说谎者,遭人唾弃。 大家又将目光聚集到了公爵身上。他的封臣要进行生死决斗,虽然说领主的干涉行为是不恰当的,但现在是特殊时期,马扎尔人已经驻扎到河对岸了,甚至已经吓得一些贵族的士兵直接当了逃兵。在这种情况下,每一个人的力量都是珍贵的,公爵会干涉决斗吗?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朗格的宴请(下) 公爵阿马德乌斯的大脑像是飞速疾驰的马车车轮一样运转了起来。正常情况下,他不该干涉一起赌上个人声誉和性命的决斗。 但无论从即将到来的会战来说,还是从整个公国长久的安定来说,失去这两个封臣中的任何一人都无疑是他无法接受的。 如果温特死了,他一时间还没有更适合间谍总管这个职位的人选——其他人要么太蠢,要么太冲动,要么太迟钝。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能信得过,且像温特这般有能力的人,倒不如去农民家的餐桌上找只金碟子出来。 如果朗格死了,在新的多尔斯滕伯爵被指定前,他带来的士兵和农奴兵极有可能直接便收拾东西回家了——实际上,他们能来到这里全是因为对伯爵的义务或者是伯爵支付给他们的薪酬。 然而,阿马德乌斯想到了一个可能比这更坏的局面——西蒙或许会趁机暗杀女伯爵约瑟菲妮以及她肚中尚未出生的继承人。这样一来,西蒙就成了新的多尔斯滕伯爵,背靠五男爵联盟,解决掉维特拉尔堡伯爵沃尔夫简直如同推倒一面不堪一击的泥墙。届时,西蒙将会成为整个公爵领最有实力和威望的人。 这个想法不禁让阿马德乌斯有些胆寒,这也是他第一次担忧起了朗格的生命安全。与此同时,他的心像是突然被扎进了一根木刺。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了每一个人的脸,当看到西蒙时,他多疑地眯了眯眼睛。 当他这么想过之后,他总感觉这个谦逊能干的男爵似乎在他那看似老实的外表下隐藏着远超所有人想象的野心。 不过,这种情况仅仅只是一种可能而已,公爵依旧没有什么好反对这次决斗的理由和动机。 “我对这起决斗没有什么意见。”阿马德乌斯顿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所有人都跟饿了几天的狗看见骨头似的死死地盯着他,期待着他的下文,但却只迎来了他的一声叹息。 公爵在心中打定主意,就算朗格死了,他也不会让西蒙吞下胜利果实——他会让对他忠心耿耿的温特在暗中破坏,让整个五男爵联盟分崩离析。如果有必要,他还会使些手段,让西蒙众叛亲离,孤立无援。 但是事情真的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吗?阿马德乌斯痛苦地想着。忽然,他看到了桌子上盛着食物的木碟子,一个两全其美的想法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像抓蝴蝶般迅速笼罩住了这个想法。 沉思了片刻后,他释然地松了一口气,眼中重新有了光彩。 此时,作为今天餐桌上最出风头的两个人,温特和朗格都显得十分吃惊。进这个帐篷前,可没人能够想到今天他们两个人中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这里。 朗格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牵强,他像是一个强作镇定的贼。显然,他的生活方式更趋近于一个整天呆在幕后的阴谋家,不善于打斗。糟糕的是,他听说温特虽然身为间谍总管,却还会时不时磨练一下自己的剑术。 说实话,他的赢面并不大。 朗格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头身分离的场面,这让他脚底发软,心生畏惧。 他想让自己的骑士替自己出战,但在他身体无碍的情况下,这种懦夫一般的行为注定会使他沦为其他贵族的笑柄。 在尚武的日耳曼人中,就连卑微的农夫都会无情地嘲笑他的怯懦。那些好事的家伙说不定会给自己来个“老鼠”的新称号,那可真是一场灾难。 “两位,你们要邀请公爵大人作为这次决斗的裁决人吗?”虽然结果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但男爵卡尔还是依旧按照传统问向了餐桌上剑拔弩张的两个人。 决斗的裁决者必须是中立的,不能偏袒任何一方的。很显然,陷入纠结之中的公爵阿马德乌斯符合这样的条件。 “当然。” “我没意见。” 温特和朗格都答应得很快。 “好,”公爵点了点头,他环视了餐桌一周,尽量用虔诚的语气说道,“我向上帝发誓,我会尽我所能地公正裁决这场决斗。” 餐桌上的贵族没人发出反对的声音。 没等决斗者起身前往帐篷外,公爵又说话了:“不过,作为这次决斗的裁决者,我可以为决斗制定一些规则。”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没人会为此感到意外。 正当大家以为公爵会按照惯例如同走流程一般宣读传统的决斗规则时,公爵的话差点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这次决斗,双方只能使用木制武器。” “我不太明白,我亲爱的公爵大人。”朗格惊讶地抠了抠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温特也是一脸错愕。 “上帝现在需要我们将利刃对准已经近在眼前的异教徒,而不是同为基督徒的兄弟,”公爵阿马德乌斯狡猾地辩解道,“我认为,这次决斗应该是一次和平决斗。你们愿意舍弃性命用决斗来证明自己的名誉,这已经足够了。我认为上帝更需要你们留着性命去和异教徒作战,保护更多的基督徒。因此,我觉得这场决斗用木制武器是合理的。” 帐篷内鸦雀无声。 “我赞同公爵的说法,这是上帝的旨意。”汉斯主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帐篷的门口,大家都惊讶地望向了他。 作为一个虔诚的上帝仆人,汉斯主教自从被他的竞争者在科隆大主教面前描述成一个生活奢靡的放荡者后,他便很少和贵族们同桌进餐了。很显然,为了不被人抓住把柄,他这次一早便拒绝了朗格的宴会邀请。 主教的身后跟着一个拿信封的修士,看上去,他是因为有要紧的事情要与公爵商讨才来到这里的。不过,刚刚到帐篷门口的他正好听见了公爵正在解释为什么要用木制武器决斗,于是便出言相助。 这下有了主教的保证,刚刚想提出异议的两位决斗者瞬间没了话说。或许,这真的就是上帝的安排吧。 汉斯主教没有理会议论纷纷的贵族们,他绕过餐桌,带着身后的修士来到了公爵的身边,在他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随后,修士将信封递到了公爵手里。这才是主教来到这的目的。 西蒙目睹了一切,感觉这也太出乎意料了。这件事发生得太快,反转得如同蜂鸟飞行时煽动的翅膀,令人眼花缭乱。 不过不得不说,他对公爵灵活的随机应变能力感到钦佩至极。就算其中一方输了决斗,也能在和异教徒的作战中洗刷自己的罪孽。 “伯爵朗格,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那就到帐篷外面去吧,”温特轻蔑地指了指朗格,这可把这位一向养尊处优的伯爵给气得头顶直冒烟,“上帝会证明我说了真话,而我,会用木棒打烂你的头。” 随即,不等朗格回应,温特便站了起来,在大家直勾勾的注视下走出了帐篷。 “众所周知,傲慢自大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朗格说完,也站了起来。 西蒙听完只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时候连朗格这样的家伙也有资格说别人傲慢自大了? 帐篷里的贵族们纷纷起身,从狭窄的帐篷出口鱼贯而出,这一幕吓坏了正要端菜进来的厨师。 这可怜的厨子像是失了魂一般站在原地,他一直在帐篷外忙活,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祈祷这些人离开餐桌的原因可千万别是因为他做的食物。 不过,厨子又惊又庆幸地发现贵族们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聚集在帐篷前的空地上,围成了一个大圈,毋庸置疑,一场决斗马上就要开始了。厨子连忙放下手里端着的炖汤,也加入了观战的人群。 当决斗的双方在小空地上摆好了架势时,这一令人热血沸腾的场面像是吸铁石一样源源不断地将附近无所事事的士兵们吸附过来,一些人手里拿着酒杯,在酒精的刺激下亢奋地大喊大叫了起来。 大家都在为自己支持的一方而呐喊,不过,绝大部分都是支持朗格的,因为这里是朗格的营地,而今天的朗格对于他的士兵们而言确实慷慨得像个圣徒。 两位决斗者在各自仆从的帮助下穿戴着盔甲,氛围逐渐变得紧张了起来。 刚刚听到决斗消息的林德修士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好不容易才挤开了臭烘烘的士兵们挤到围观人群的内圈,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仆从的帮助下套穿软武装衣的朗格。 朗格这个人就算再混蛋,他也是林德修士的亲兄弟,林德无法做到听完这个消息后依旧选择袖手旁观,即使他知道这次决斗不大可能会闹出人命。 “为了多尔斯滕家族的荣誉,你最好为我祈祷,西蒙。”准备就绪的朗格发现西蒙就在他的不远处,于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知羞耻地说道。 “朗格,你知道我不会的。你还是主动承认你的过错吧,”西蒙抱着肘,不为所动地说道,“这样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忘恩负义的猪,我真该把你捆起来放在火上烤!等我赢了决斗,就来对付你。”朗格对西蒙啐了一口唾沫,顿时感觉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这正是他想要的,他只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情绪。 朗格急躁地戴上了贴头的软皮革帽,然后在仆从的帮助下系紧了颈部的带子,从格雷特爵士的手里接过了木盾和木棒。 温特也差不多准备好了,他在软武装衣外另套了一件皮革甲,这能有效地缓冲钝器造成的伤害。 装备都穿戴好了。决斗双方站好了位置,摆好了起手架势,像古罗马角斗士一般瞪着对方。 外围聚集过来的士兵越来越多,大家都想看看用木棒作为武器的决斗。这样的决斗并不是没有,绝大部分的人都仅仅是听说过,并没有亲眼目睹过。 西蒙注意到朗格的手用力地握着木棒,这是处在紧张状态下的下意识行为。而温特则很放松,他掂了掂木棒的重量,在心中暗暗估算着待会挥棍的力度。 “开始吧。”公爵阿马德乌斯发话了。 周围的士兵躁动了起来,不过温特和朗格都没有急于攻击对方,而是保持着距离互相挪动着脚步变换着站位,等着对方露出破绽。 第二百一十九章 和平决斗 朗格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只饥肠辘辘的鬣狗盯住了猎物,忽然,他止住了脚步,弓起了身子,大喝一声冲上前去,像是平时挥舞单手剑一般挥着木棒,砸向了温特的脑袋。 这算是很用力的一击了,温特选择了最明智的应付方法——躲过去。他像一只轻盈的狐狸,快速侧过身子,几乎是贴着朗格的棍子躲过了攻击。 不过,他并没有贸然反击,他不太相信以朗格会故意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事实证明温特是对的,朗格这下不过是佯攻,他很快便借着力转了个身,以非常快的速度向温特抽出了下一棒,但是这被早有防备的温特给挡下了。 朗格还想借着势头继续攻击,但是反应过来的温特很果断地用木棒刺击向了朗格的面部,这是朗格始料未及的,在他的估算中,温特应该还会用保守的架势防守,而不是主动进攻。 “啊,该死!” 温特用木棒顶部戳中了朗格的鼻子,后者一边用夹杂着痛苦的声音咒骂,一边踉跄地后退,连忙和温特拉开了距离。 朗格丢下了左手的木盾,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他感觉那里麻麻的,没什么知觉了。很快,他察觉到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从他捂着鼻子的手指缝中渗了出来。他不禁将左手从鼻子面前移开,张开手掌查看,上面尽是鲜血。 “哦!” “拜托!” “上帝……” “打回去,打回去!” 围观的士兵嘘声一片,朗格感觉自己让人看了笑话,怒不可遏地又随便抹了两把鼻子,结果血一点都没止住,反而弄花了他半张脸,看上去比之前更加可怖了。 “你得付出代价!”朗格重新捡起了盾,极度怨恨地看着温特,他在心中发誓今天一定得打死这个混蛋。 温特知道自己把朗格给激怒了,他更加谨慎了,不禁将左手的盾举得更上了一些,准备应对朗格的全力进攻。 这次,朗格没有再选择佯攻了,他举着盾,像一座会移动的石头山,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温特。在周围火盆的照映下,朗格仿佛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 温特压制着心中异样的紧张,猛然间,他感受到了盾牌上传来了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他的脚步都站不稳了,不禁后退了几步。还没等他稳住身子,如同狂风骤雨般抽来的木棒不由分说地招呼了过来。 温特急忙举起了木盾抵挡,木棒重重地打在了上面,隔着盾牌都让他的手发酸。这时,他才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朗格把他逼到了离火盆有些远的地方,现在的朗格是逆光站位,而且近在眼前,他现在很难看清朗格挥舞木棒的动作,这意味着他几乎不可能做出什么有效的格挡动作。 于是,在幸运地抵挡了两次攻击后,温特的好运用光了,他忽然感觉头一麻,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了昏沉模糊了起来。他的脑袋变得像装满了冰块的陶罐一般沉重,不由自主地朝着地上摔去。 紧接着,他的背、腰、肩都挨了棒子,剧烈的疼痛让他蜷缩了起来,双手抱着头,本能地在地上翻滚,想要逃开那该死的木棒。 场上围观的士兵和贵族被这突然的逆转给惊呆了。狞笑着的朗格如同一个拿着棍子的农夫,试图将他那满地打滚的猪猡赶进猪圈。 朗格像是找回了刚才丢掉的脸面,他改变了主意,不再俯身用木棒抽打温特了,他决定好好羞辱他一番。 于是,朗格改用脚踹了,他一边踢着,一边吐着口水,得意忘形地说着不堪入耳的辱骂词汇。现在的形势居然变成了单方面的殴打。 “干得漂亮,我的大人,请您发发善心,把他从图林根踹回杜塞尔多夫吧!”格雷特爵士高喊了一声,引得旁边的士兵们哈哈大笑。 此时的西蒙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朗格被打出鼻血后仿佛换了个人,他不按套路出牌,直接用最原始最暴力的蛮力把温特逼到了光线昏暗的地方,乱棒击破了他的防御。 温特也是挺倒霉的,头上挨了一记闷棍,半天都没缓过来,这回他倒是丢脸丢大了。 “低贱的猪猡,你这辈子就该像这样在泥巴地里打滚,这种娱乐方式很适合你,难道不是的吗?”朗格的羞辱措辞让他手下围观的士兵们沸腾了,毕竟领主出风头,他们的脸上也有光。 公爵阿马德乌斯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有些不忍心看到他那一向优雅的间谍总管被打得这么狼狈。现在看似乎大局已定了,如果裁决者再不出出面结束决斗,他很肯定这会演变成一出闹剧。 正当公爵准备站起身宣布这场决斗的胜利者是朗格然后结束这一切时,刚刚还得意洋洋的朗格猝不及防地被温特抱住了脚,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公爵目瞪口呆地重新将屁股坐回到椅子上。 朗格大声咒骂着,但这无济于事,他已经被浑身是土的温特反骑在了身子上了。 温特的拳头夹杂着复仇的愤怒,像是夯土的杵一般狠狠地砸在了朗格的脸上,后者只能丢掉木棒和盾牌,用两只手格挡住脸,不然被乱拳打晕是迟早的事情。 刚刚还看得津津有味的格雷特爵士像是活吞了只苍蝇一样,脸马上便拉了下来。与他相同的是,刚才还在狂欢的朗格士兵们也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逐渐没了欢庆的声音。 朗格想从温特的身下挣脱出来,但温特如同一块铁砧,纹丝不动,只管朝朗格的脸用尽全力挥拳。朗格下意识想从腰带里抽出匕首插到温特的脖子上,但在决斗开始前除木棒外所有的武器都被收缴得干干净净了。 朗格想腾出手重击温特的下肋骨,但他刚刚挪开护头的手臂,脸上便立马挨了几拳。他感觉自己视线模糊,被压得难以呼吸。他听到了围观者的嘲讽和嘘声,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有精力生气了。 恐慌如同海啸般没过了他心中的堤坝,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试了好几次,想从温特身下挣脱,但是愤怒的温特没有给他任何可乘之机,他就像一颗古树,已经在这扎根了。 朗格现在脸已经不疼了,他已经麻了,就连痛觉都短暂地抛弃了他。林德修士急得在人群中大喊朗格的名字,朗格听到了,同时也认清了一个事实——他如果再不认输的话,他见到的下一个人绝对是上帝。 “停,停……” 朗格的声音微弱得像一只无精打采的野猫,不过谢天谢地,一直全神贯注看着这里的公爵注意到了。 “停下,温特,你赢了,你是这场决斗的胜利者!”公爵这回没有任何犹豫,他直接站了起来,大声向温特喊到。 这次可和刚才那次不一样,现在朗格显然已经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了,如果再不结束这场决斗,他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温特停下了挥拳的动作,他这才注意到朗格的脸被他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剩余的地方几乎都沾了鲜血。朗格此时的样子都快让人认不出来了。 温特享受着围观者的欢呼与祝福,强撑着站了起来,却感觉身体酸痛无比,一个踉跄又摔回了地上。最后,他在侍从的帮助下重新站起身,艰难地向公爵鞠了个躬,然后一瘸一拐地往营地外的方向走去。 他的所到之处,围观士兵不约而同地让开了一条道路。这些愚昧的士兵疯狂地喊叫着,简直快激动疯了,他们纷纷伸出双手想要摸一摸温特——因为他赢得了决斗,得到了上帝的庇佑与认可,所以士兵们认为这种行为会给自己带来好运,特别是几天后他们得经历一场生死未卜的战斗。 西蒙瞥了一眼地上那个狼狈的身影,摇了摇头。他想,这一切完全是朗格自讨的。于是,他选择挤开狂热的士兵,跟在温特的身后。 朗格的情况不容乐观,林德修士是决斗结束后第一个跑上去查看情况的人,他有一些医疗经验,现在能派上用场了。 “你们愣着干嘛,去弄个担架,先把你们的领主送回他的帐篷!”林德修士着急地对着旁边一筹莫展的格雷特爵士和另一个朗格的亲信士兵说道。 “他需要放血净化身体吗,”拿来担架的士兵说道,“在多尔斯滕堡,神父就是这么做的。” “或许吧,但现在不是时候。”林德爵士更关心当下的情况,“把他搬上去。” “哦,我的老天,他可真沉。”亲信士兵不由感叹出声。 “这都得赖那毫无人性的男爵温特,他让我们的君主出了这么多血,人都变得更重了。”无知的格雷特爵士抱怨道。 “等大人的伤治好后,他肯定会报仇的。” “他当然会的,”格雷特爵士嗜血地舔了舔嘴唇,“它会像熊一样拍碎他的脖子,然后毫不费力地挖出他的心脏,搅烂他的肠子……”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们能不能安静点?”跟在担架旁边走的林德修士已经听不下去了。 格雷特爵士最厌恶有人打断他说话,他那毒辣的目光锁定着林德修士的眼睛,但令他惊讶的是,林德修士居然毫不畏惧地回视他。一时间,他想拔剑出来刺死这个忤逆的家伙。 但过了一小会,格雷特爵士带着憋屈的怒火无趣地移开了目光,因为他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行为,如果他斗胆杀了上帝的仆人,他就得坠入地狱享受无尽的业火灼烧。 第二百二十章 马扎尔人的使者 这场决斗的结果像草原上燃烧的野火,很快便传到了附近所有的驻扎营地里。每个目睹了决斗的士兵都将它当做了自己的酒后谈资,甚至有的士兵因为描述得很精彩而被别人连请了五杯酒。就连与这里相隔甚远的法兰克尼亚公爵都对此有所耳闻了。 不过,现在互相打得遍体鳞伤的温特和朗格都只能如受伤的猫一般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小窝舔舐伤口,至于营帐外面的士兵是如何添油加醋地描述这场战斗的,他们已经顾不上了。 温特有自己的随军神父,但西蒙怀疑神父的疗法会要了温特的命,于是便要胖子霍夫曼去把医师阿瑟罗给请了过来。 当阿瑟罗借着微弱的烛光小心地查看着温特的伤势时,胖子向西蒙慢慢凑近,生怕打扰到了阿瑟罗的工作。他压低声音附在西蒙耳边说道:“小克莱因让一个骑兵先回到了营地给我们捎来了口信,辎重队离这里还有一天的路程。” “很好,”西蒙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样小声回应道,“就如之前约定好的,明天下午,你带二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去接应他们。我可不希望再来一个像朗格这样的杂碎把我们的辎重补给抢下来了!” “好的,大人。” 西蒙很早就已经预料到驻扎时可能会出现补给不足的问题,于是他在一周前便派了小克莱因和十个民兵以及两个轻骑兵一起带着马车回领地抽调粮食。事实证明,现在的小克莱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时,温特发出的痛苦叫声拉回了西蒙的思绪。 他看见阿瑟罗正在给温特受伤的额头抹一种不知名的绿色草药糊,后者显然很痛苦,不过没一会儿,温特的额头传来了清凉的感觉,这极大地缓解了他的痛苦。 “我的上帝,这太神奇了,”温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旁边桌子上研磨碗里的绿色汁液,“西蒙,请原谅我的无礼,你的医师是一名巫师么?” “我说过,阿瑟罗来自罗马,他在罗马学的医术,”西蒙有些想笑,不过还是很快地回答道,“古罗马人有许多效果很好的医疗手段和药物,不过可惜的是现在大部分都失传了。” “你的学识可真令人嫉妒。”温特感觉额头的伤口已经没刚才那么疼了,他的心也静下来了,于是温和地对阿瑟罗夸奖道。 “谢谢您,我的大人。”阿瑟罗嘴上回应着,但手却一刻没停,他向来是一个专注的人。 温特的神父站在旁边,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无视。他看得出来温特很喜欢阿瑟罗的治疗方法,这在他看来不过是是治标不治本的障眼法。 于是,神父清了清嗓子,用自己认为深沉严肃的声音说道:“男爵阁下,我认为这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黑魔法,只能缓解您一时的痛苦,我从来没在圣经里读到过这种治疗手段。如果您想要在死后保持血液的纯洁,葬在神圣的土地,飞升天堂,您还得放出您体内受到污染的血液。” “马特,你先出去吧,我们晚些再说这个。”温特一听到放血,便浑身不舒服。这都来源于他对这种行为最本质的厌恶——曾经,他的父亲在一夜间病倒了,原本他有清醒的意识,甚至还能给仆人下命令,但自从神父给他放血后,他父亲便每况愈下,最后撒手人寰。神父说这都是因为魔鬼附了他的身,最后对着一具流干了血液的干涸尸体举办了驱魔仪式,才下葬到了教堂的墓地。 温特一直有种直觉,他坚信父亲是流血流死的,因为放血后发生的身体变化他曾经在战场上见过类似的。直到他上次生病,亲身体会了一次放血治疗,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愿上帝保佑您,阁下,我晚些时候再来。”神父失望地摇了摇头,踱步走出了帐篷。其实他本身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愚昧浅薄与宗教相结合的医学知识让他坚信放血才是最纯洁有效的治疗手段。 …………………………… 朗格的伤还没好,但图林根伯爵威廉却怒气冲冲地找上了门来。 “赞美基督,威廉,”朗格的眼眶肿得厉害,听到门口的卫兵通报后,他只能眯着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大步走了进来,然后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伯爵威廉注意到朗格正眯着眼睛盯他,当他听到朗格的问候后,他的火气烧得更旺了。 “你掠夺了我的村庄,”威廉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他怒目圆瞪,眉头紧锁,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可耻的强盗!” 朗格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了,因为上帝已经在决斗中给出了答案。他选择沉默,听听图林根伯爵想要怎么解决这桩私人恩怨。 “我的军队需要补给,我原本可以从埃尔博菲德村抽调食物的,但现在,那里一贫如洗,半个村子都成了废墟,”伯爵威廉抱起了手肘,这让他看起来更有压迫感了,他毫不客气地继续说道,“你得在一个星期内解决我军队的补给问题,然后支付重建村落的全部费用。” 朗格感觉自己吃了大亏,图林根伯爵是典型的军事伯爵,他的军队少说也有三百人,自己不过是抢劫了他的一个村子,却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喂饱这三百多人的肚子。 但是他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如果你不接受,我会向国王请愿,到时候赔我的可就不止这一点了。”伯爵威廉见朗格不为所动,便赤裸裸地威胁道。 伯爵威廉和国王的关系非常好,整个王国内没人会怀疑这一点。如果他向国王请愿,傻子都知道国王会偏袒谁,更何况朗格本身就是有错的一方。 “如你所愿吧,”朗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现在的他就像砧板上的鱼,“我答应你的全部条件。” “我忘了补充了,”伯爵威廉无情得像十二月的寒风,朗格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恐惧的泥沼,“我要的补给可不是简单的小麦和酸酒,我要的是面包、熏肉、奶酪和啤酒。” “这已经超出我所能负担的范围了,”朗格的声音都在颤抖,“就连我的私兵吃的都是燕麦和豆子。” “闭嘴吧,满口谎言的欺诈者朗格,”威廉站了起来,他那魁梧的身材仿佛一座山冈屹立在朗格面前,“我看到的和你说的可不一样,在你的帐篷外面,连农奴兵吃的都是最新鲜的烤肉,哈,我知道那是从本属于我的畜牲身上割下来的。如果我的补给没有按时足量送到我的军需官那,你就等着在国王面前描述一下前天夜里上帝是如何抛弃你的吧。” “我知道了。”望着伯爵威廉转身离去的背影,朗格的目光也迅速变得冷淡,他的眼中填满了不甘和愤怒。 “总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的傲慢而付出代价的。而那时,你会像条狗一样伏在地上,亲吻我的脚趾,祈求我宽宏大度地饶你一命。”朗格小声地嘟囔道。 威廉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朗格像是被猫抓住的老鼠,吓出了一身冷汗,以为自己的抱怨被听见了,不过很显然是他想多了——威廉只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消失在了帐篷门口的视野里。 ……………………………… 国王今天要会见马扎尔人的使者,看看对方带了什么提议过来。虽然他并不对这群没有信仰的蛮族人抱有任何希望,但还是召集了所有公爵来他的营帐。 每个公爵都可以带一位自己的亲信随同,公爵阿马德乌斯思前想后——伯爵朗格和男爵温特受了伤,伯爵沃尔夫在附近的林子里狩猎,传令兵说找不到他的人。那么,最合适的人选就只有西蒙了。 国王的驻扎地在森林的深处,这里离河岸有一段距离,就算马扎尔人的骑兵攻破了岸边的步兵防线,进入森林后前进的速度也会大大减缓。 进入国王的营地后,公爵阿马德乌斯和西蒙同时下了马,将缰绳交给了国王的马童。 这里虽然是国王的营地,但它的布局与其他营地的区别仅仅是在四周插了一圈防骑兵的尖头木桩。 效忠国王的骑士装备精良,他们的帐篷如众星拱月般簇拥在国王的大帐篷旁边,据说这些人是国王的亲随卫队,每个人都武艺高强,拥有国王恩赐给他们的采邑。如果他们在战场上拥有卓越的表现,国王还会额外赏赐给他们金银财宝。 进入国王的大帐篷后,两人先向国王行礼,随后被国王的侍从引领到座位上。 其他的重要人物基本都已经到齐了。西蒙注意到图林根伯爵威廉的脸色不太好,而公爵阿马德乌斯每次与威廉目光接触后都会很快看向别处,或许他也为自己的封臣朗格犯下的罪孽感到羞愧吧。 王子奥托和王子坦克玛尔在国王的身旁坐着,他们的关系很差,彼此之间连一句话都没有。 公爵们低声地讨论着接下来的作战计划,直到门口的卫兵大声地呼报马扎尔人使者已经到了的消息。 接着,马扎尔使者从帐篷门口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还有两个同伴,但衣着没有他华丽。 马扎尔人的使者戴着一顶用油擦得发光翻沿尖顶皮革帽,披散而下的黑色长发被扎成了一条条形似蜈蚣的辫子。他的眉毛很浓,留着两条像软虫一样的细八字胡,这让他看起来出乎常人的精明。 他没有穿皮革扎甲,仅仅穿着一件有金属纹饰烫边的绿色右衽草原长袍。他的草原靴很特殊,顶端是尖的,并且翘起来。 他的腰带很精美,但却空空如也,连一柄匕首都没带,以此表明自己此次前来没有恶意。 “尊敬的德意志王国国王海因里希,我的名字,是,格尔查……我代表,匈牙利王国的阿尔帕德大公,向您问好。”这名叫格尔察的使者用不太熟练的高地德语说完,随后向国王微微屈身,以示尊敬。 第二百二十一章 羞辱来使 “无火不冒烟。说吧,你来到这的目的是什么,格尔查?”海因里希国王没打算给马扎尔人的使者一个好脸色看,他傲慢地抱起了手肘,无礼地将整个背部埋进了椅背上的熊绒里。 西蒙在格尔查的眉目间捕捉到了一丝愤怒,但这只持续了一瞬,宛如游隼挥翅一般快。他的脸上僵硬地挤出了一丝牵强的笑容:“我带来了阿尔帕德大公拟订的和平协议,如果您能在上面签字,图林根和萨克森地区就能免于被我们的铁蹄踏平的命运,和平和繁荣依旧能在这片土地上持续。” 格尔查说完,他身旁的跟随者从腰间的牛皮包里拿出了一张羊皮卷,想要上前献给国王,但是立马被一旁监视着他们的国王亲卫拦下来。亲卫粗暴地拿走了羊皮卷,转过身,恭敬地将它摆在了国王面前的桌子上。 “与其相信你们,我不如相信撒旦!”海因里希国王的嘴里念念有词,虽然还没打开和平协议,但他似乎已经猜到了里面的内容。 国王身后的侍从主动上前替他拆开了协议的封蜡,将它按在桌子上捋平。贵族们看不到协议的上写了什么,便只能将目光聚焦到国王的脸上,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国王海因里希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协议,又将目光重新放在了面前的马扎尔人使者身上,那犀利的目光让格尔查心头一颤。 “如果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和平协议,你今天的到来完全是浪费时间。”国王用手点了点桌子上的协议,又指了指格尔查的鼻子。 对于海因里希的反应,格尔查早有预料,他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如,如果您对协议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我们可以协商。我被授予了修改它的权利,当然,只,只要不超过我们的底线。” “很好。你们的军队得立刻、马上离开德意志王国的土地,并且永远不得再次踏入。”国王海因里希掷地有声地说道,帐篷里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话语中那不可置否的态度。 “那么,作为交换的条件呢?” “交换的条件?哈,你们得向我上交五千枚东罗马金币,这样我才能放你们安然无恙地回去。不然,我的士兵会把你们杀得片甲不留!” “自大!”格尔查用马扎尔语脱口而出。他再也忍受不了了,海因里希国王提出的五千枚东罗马金币的要求,反而是和平协议里海因里希应当交付给阿尔帕德大公的钱。这样的反敬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戏耍和羞辱。 “你在说什么?”巴伐利亚公爵锤了一下桌子,仿佛是敲响了进攻的战鼓般,帐篷里的贵族纷纷怒视着格尔查一行人,像是冬天的雪地里盯上猎物的饿狼。 看到贵族们充满敌意的反应,在帐篷里戒备的卫兵自然明白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于是纷纷将手放在了剑柄上,死死地盯着格尔查一行人,随时做好了准备。 直到这时,格尔查如梦初醒,这才害怕了起来。他这才想清楚,自己到底处于一种怎样的危险处境中——自己现在就是老虎嘴边的肉,对方就算杀了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们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马扎尔人的大军决一死战了,杀死一个傲慢的异族使者又能怎么样呢? 他想,眼前的这些日耳曼人和他三年前所接触的简直是脱胎换骨了,那时候的海因里希国王还像头温顺的绵羊源源不断地为匈牙利王国上交贡金,而在他的宫廷中,作为马扎尔人的使者,自己被奉为上宾。 即便尊贵如公爵这样的大领主,对自己说话也是好声好气的,因为每个领主都会担心自己的领地会不会遭到马扎尔人劫掠小队如同苍蝇一般挥之不去的入侵。 在这件事上,使者是沟通的桥梁,有时候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也许就是一句话,一个承诺,过不了多久,那些天天过来骚扰的野蛮人就和人间蒸发了似的,效果立竿见影。 而现在,不知道谁给了这些日耳曼人勇气,格尔查想,难道他们已经遗忘了几年前被马扎尔人铁蹄踩在脚底下的疼痛了?无论如何,为了保下自己的性命,格尔查决定放低姿态,尽管他内心是十分抗拒的。 “不,不,恭敬的,阁,阁下们不要误会,我刚才说的词,是我的母语,翻译过来的意思是非常好,”格尔查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如果,没有其他要协商的内容,我会带着您尊贵的答复,回去向阿尔帕德大公复命。” 海因里希国王冷冷地看着他,而其他的贵族们则发出了无情的嘲笑,虽然他们刚才没听懂格尔查在说什么,但从表情看,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对比他现在低声下气的样子,反而有种莫名的滑稽。 格尔查觉得浑身难受,屈辱极了,现在,这个鬼地方他连一刻都不想呆了。 “把这张废纸也带回去吧,”国王海因里希终于肯拿起那份协议了,不过转手便将它丢到了格尔查的脚边,“告诉阿尔帕德大公,我会在这等他到后天,如果他的军队没来进攻,那么在几个月内,胆小鼠阿尔帕德的故事将传遍整个欧罗巴的土地。” “如您所愿。”格尔查恭顺地低下了头,慢慢地退出帐篷,生怕自己哪里有失礼的地方招来杀身之祸。 握着剑柄的亲卫们死死地盯着格尔查和他的随从,直到他们全都离开后,才放松了下来。帐篷里的贵族们也开始相互交谈了起来。 西蒙有些不理解国王的做法。他小声地询问公爵阿马德乌斯,可令他惊讶的是,消息更灵通的公爵居然也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不太清楚国王为什么会这么自信,”阿马德乌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两年他在迈森和萨克森建了不下十个城堡,还从当地的农民中以三抽一的数量,轮流进城堡训练驻防。但,这应该并不是他今天如此有底气的原因。遥远的堡垒可不会对这几天的战斗有任何帮助……” “我亲爱的封臣们,”国王的声音从餐桌首传了过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停止了相互间的对话,看向了他,“我们最后一次强调我们的作战计划了。你们现在得让手下做好随时进入战斗的准备了,还得加一倍的巡逻站岗士兵。如果我的传令兵送来防御的指令,每个人带着士兵组成阵列进入各自的防备区域。如果战线告急,我的卫队就在你们身后,随时可以支援。我们没有退路,我们要战到最后一个人!” 西蒙还记得国王和大公爵们是有骑兵部队的,但很显然,像骑兵隐匿于哪片树林埋伏、会在什么时机包夹马扎尔人这样的细节问题,肯定不会在如此人多眼杂的环境下讨论。 在国王的营帐里享用了一餐奢侈的美食后,西蒙离开了。他觉得国王这次不仅仅是为了羞辱格尔查,更多是为了让所有人看到他的自信和决心。 胖子已经提前在国王营地的马厩旁等自己了。 “我的大人,那伙马扎尔人臭着脸离开了,国王对他们说了些什么吗?”胖子刚才显然是亲眼目睹了格尔查狼狈逃走的。 “国王羞辱了他们,还刺激他们在三天内进攻。”西蒙倒是没有国王的乐观,他忧心忡忡地说道。毕竟,国王在战争中有性命危险的可能很小,而他和他的小伙子们可是在战斗的最前列,谁也不知道最后能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到领地。 “那可是真够……”胖子的嘴型似乎想说鲁莽,但他忽然想起自己就在国王的营地里,乱说国王的坏话被人听见指不定会给他们两个人带来麻烦,于是理智地闭上了嘴巴。 “国王倒是很有信心,或许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糟,”西蒙自我安慰地说着,骑上了马,从马夫手里接过了缰绳,“现在不说这个了,我们去接小克莱因。” …………………………… 在茂密的森林中,有一条有着明显车辙印的泥巴路。它像一根歪歪扭扭的木头长矛一般,刺穿了树干和枝叶,向它所能触及到的远方延伸。顺着路的走向望去,远处的温斯特鲁特河如同大地颈间的一条浅蓝色的缎带。 但是,此时河岸两边升腾起来的大量炊烟却打破了这美好的一切,它们能让人感觉到其中蕴含着战意与杀意。 一支戒备森严的车队正在道路上前进,这支车队由四辆马车组成,每辆马车上都盖了篷布,让人看不透里面装了什么货物。 士兵们手持武器和盾牌,面色疲惫。许多士兵衣服裤子上有大量早已干涸的血迹,一部分士兵的盔甲有明显损坏的部位,甚至战盔上有凹陷下去的地方。 两个开路的轻骑兵像是被绊马绳埋伏过,样貌更加惨不忍睹了——马儿一瘸一拐地走着,身上沾满了泥巴,骑手也像是用泥巴洗了澡,全身上下为数不多洁净的地方还用脏绷带缠了起来,褐色的血污透过了绷带,向所有人倾诉藏在里面的伤口多么触目惊心。 小克莱因走在骑兵后面,手上握着长弓,如同狩猎中的捕兽人一般扫视着两旁的树林。他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皮革胸甲有一道深深的划痕,透过这道口子能看到里面缠了一圈绷带。同样的,他手上也打了绷带,不过看上去对他拉弓没那么大的影响。 “前面路上有人。”骑着马的轻骑兵视野更好,他们的警告如同举着镰刀的死神向他们宣告着死亡的到来,每个人都竖起了汗毛,握紧了武器,随时准备战斗。 “所有人停下,警戒。瓦尔德,你能看清前面是什么人吗?他们有没有武装?有没有举旗帜?”小克莱因深吸了一口气,他仔细地观察起了路旁,看是否有人埋伏,令他稍许放松的是,路两边的树很稀疏,树丛低矮,基本上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他们大部分人已经经受不起更多的战斗了。 “领头的两个人骑着马,好像是贵族,”瓦尔德将手遮在眉弓上挡阳光,忽然睁大了眼睛,“等等,哦!上帝保佑,是西蒙老爷和霍夫曼爵爷!” “真的么?”小克莱因难以置信地问道,在得到了再次肯定的答复后,他如释重负地将长弓放到了马车上,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我们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