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开天》 第一章 惊蛰 初九,惊蛰。 夕阳斜照,稀拉的残阳穿透密茂的树丛,斑驳地投射在地上。远处连绵的山头之间,露出小半个暗红的光圈。 木栅栏围起的一块空地上有一座茅草屋,孤零零的立在这山谷内。天地间一片静谧,偶尔从远处山林间遥遥传来一声鸟叫虫鸣。 茅屋内坐有一麻衣青年,一手支额,一手翻着木桌上的书籍。少年眉头紧皱,翻书动作极快,每一页纸上从来只是两眼一过。青年似乎急切地想要在书上翻找什么,左手边已经垒起了高高一摞书籍,但从他紧皱的剑眉来看,似乎尚无收货。 “卓小子,出来吃饭吧。那些破书没长脚,跑不了,吃完饭再慢慢看不迟。” 门外传来一声呼唤,青年男子放下手中的书籍,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走出草屋。 门外的空地上支起了一方矮桌,两张树桩劈砍而成的粗糙木凳。一个身穿麻布短衣的庄稼汉子斜坐在其中一张凳子上。老汉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光景,胡子拉碴,嘴中还叼着一杆斑驳老旧的长杆烟枪,一张古铜色的脸上满是岁月与农事刻画留下的痕迹。 “来,坐。这是我老汉自个儿酿的酒,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口感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你一会尝尝。山中清苦,只有些野菜,比不得城里的佳肴美味,你小子迁就迁就。” 青年连忙落座,接下老人递过来的酒杯,端放在自己面前。又从桌边拿了碗筷先帮老人摆好,再放了另一副在自己一边。 “林大叔,你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承蒙你把我从河中捞起救醒,现在还照料我的吃食,晚辈本就感激不尽了。能有这些家常饭菜裹腹就已经很知足了,林大叔再这般客气,宇明可是良心难安了。” 老人听少年语气诚恳,哈哈一笑,举起手中酒杯示意。 酒过三巡,林老汉又再次点起了手中的烟杆,用力嘬了几口后,吐出一团白雾来。老汉斜眼瞥了一眼两眼空洞无神的青年,摇了摇头。 老汉将手中烟杆在脚底磕了磕,也没转头,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老汉年轻时虽说也上过私塾,识得字,但总归只是个只晓得种地的庄稼把事。屋里的那些书,还是家中一个远亲后生怕我一个人在山里待着无趣才送来的。前前后后也就那么几十本,你要是在里面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不妨爬过前面那山,山对面就有一个小镇。镇上找不到,就去县里看看,县里再没有,就去城里问问。哪怕最后还是没找到,但路走多了,可能慢慢心里就自然有了答案了。” 卓宇明原本正盯着远处影影倬倬的树丛走神,听得老汉言语,才猛然回过神来。 “多谢林大叔点拨,其实晚辈想知道的已经在书中找到了。晚辈没想明白的,正是这以后的路要往哪走。” 听到对方的回答,身材矮小的庄稼汉子笑了笑,吐出了口中白烟,将碗中酒一口喝下。起身拍拍屁股转身向屋中走去。 “不急,慢慢想。年轻人嘛,一生要走的路还有很多,这山谷里晚上景色挺好,边看边想。桌子你收拾,老头子我先回去睡了,明早还要下地里干活。就不陪你喽。” 目送老人进了茅屋,卓宇明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碟。 收拾停当后,卓宇明来到离茅舍一里地外的河边。正是林老汉昨日将他捞起的那条河。据林老汉说,昨日傍晚林老汉在此捕鱼时,看到卓宇明在河中顺流飘来,林老汉看他衣衫褴褛,昏迷不醒,便把他救回家中。 卓宇明走到一棵树下,双手枕后,躺在草地上,看着月色,怔怔出神。 他本是扶摇州云上城的弟子。三月十六,是云上城掌教祁连山渡天劫的日子。当时全宗弟子都坐镇宗门大阵为掌教护法,卓宇明身为亲传弟子,更是和宗门长老分坐大阵的九个核心,运转大阵为师尊抵消天劫之威。祁连山起先渡劫时原本一帆风顺,本来极有希望能够顺利渡劫,跻身天人境界。云上城本就是一流顶尖宗门,祁连山一旦天人境,宗门必将一举成为扶摇州无可争议的第一宗门。奈何天不遂人愿,祁连山所渡的三九天劫,最后一劫之威竟然远超从前。不仅祁连山直接在雷劫下身死道消,护宗大阵也是四分五裂。破碎四散的雷劫在阵中肆虐,卓宇明所在之处便是首当其冲。 能够将半步天人境界的陆地神仙形神俱灭的三九天劫,又岂是卓宇明小小元婴境能够抵挡?雷劫加身的一瞬间,卓宇明便失去了意识,隐隐间感觉到肉身元神统统在瞬间寂灭。可当他再度睁眼时,竟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座茅屋内。 醒来后,卓宇明立马起身出门,四下寻找间只看到林老汉一个人坐在院中靠着一棵老树根抽着烟杆。一番询问之下,听到林老汉说,自己身处之时竟是苍流历七百二十八年。卓宇明回忆半晌,才想起史书中所记载的五帝时期苍流历距自己原先所处的西元历一万一千九百零二年足足有着将近三万年的时间。 自己身中雷劫,理因形神俱灭了才是,怎么会完好无损地来到了三万年前呢。除了一身原本元婴境修为十不存一,肉身元神竟然没有丝毫损伤。一开始还以为林老汉所言有假,可是经过一整天时间,翻遍了屋内所有书籍,发现当下果真是五帝年间苍流历。 纵观虚灵界前后十万余年,从未在任何书籍上看到或是听说过有时空穿梭一事。虽然虚灵界经历过三次道劫,期间很多史记都有巨大断层,但总归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终究自己还是活了下来,虽然心中挂念宗门,但自己当下最重要的总是要先恢复修为。至于能否有办法回到三万年后,估计至少也得要天人境界以上才能去考虑吧。再说了,既然来到了这个第三次道劫之前的五帝时代,总也不能白走一遭。 想定之后,河边青年长身而起,迎着清冷的月光,向着茅屋方向缓缓走去。 二月初九,惊蛰。 是夜,春雷乍响,百虫夜惊。 第二章 天地道劫 虚灵界,自有史可考以计,有将近十万年历史。 最早的是鸿蒙初开的上古时期,具体史事也并无记载,究竟是什么样一个光景,世人也不得而知。但遍翻所有史料,偏偏都有提及上古洪荒时期的存在。那个时期,没有任何的文明传承下来,但是从极早之时,人们便口口相传,曾今存在过上古时期,并认为至少有三万年的历史。而导致这一切信息都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的原因,便是虚灵界的第一次道劫。 真正意义出现在各类古籍上有记载的,其实是大约六万年前开始的时代,被称为三皇时代。大约横跨了太初历,大荒历,经天历三个时期共计三万年左右。也就是第一次道劫到第二次道劫之间。 三皇时期,据说人族最开始在虚灵界的生存空间极为恶劣,人族天生肉体孱弱,修炼艰辛。当时的人族在一众其他种族的屠戮倾轧之下艰难求存。 直到人族历史上第一位盖世天骄——圣皇横空出世,才是带领人族与其他各族分庭抗礼。随着圣皇的修为愈加强盛,人族修士的日渐强大,才慢慢地占据了虚灵界的主导地位,将曾今奴役,捕食人族的其他各族渐渐踩在足下。可以说,圣皇出世,才给了人类繁衍生息的空间。 万年后,圣皇在当时各族顶尖强者的围攻中憾然陨落。原本以为随着圣皇陨落,人族将会再次迎来暗淡无光的黑暗时期。可就在那时,人族中第二位绝世天骄接过了圣皇手中的大旗。人皇,在圣皇陨落之后短短百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修士,成长到力压各族的盖世强者。在人皇的带领下,人族修士再次在虚灵界站稳了脚,继续保持了强大的话语权。 人皇出世两百年后,妖族也出现了一位修为通天的大妖,被尊称为妖皇。 传说妖皇乃是一只猴子修炼成精,靠着过人的灵智和悠长的寿命,也达到了和人皇同一层次的修为。在人皇与妖皇的无数次争锋中,虽然人皇始终略胜一筹,可凭着妖族与生俱来的强悍肉身,妖皇始终能够保持立于不败之地。伴随着两皇之间长达万年多的征战,除了人族和妖族,虚灵界的其他各族,都渐渐湮灭在历史长河中。即使有寥寥几支幸存,也都隐于山川,苟且偷生。人皇天生性情温和,与雄才大略立志一统百族的圣皇不同,人皇对于这些在战争中侥幸苟存的种族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与妖皇的对峙中。 三皇时期一直持续了三万多年,直到虚灵界的第二次道劫降临。强如人皇妖皇这等通天彻地的存在,也是在道劫中销声匿迹。大劫之后,整个虚灵界的残存的生灵不过十之一二。三皇时期的传承也大多断绝,延续下来的也大都残缺不堪。只是靠着一本本残破古籍上的记载,让后来之人零零散散了解了一些三皇时代的事物。至于道劫究竟为何,幸存者中修为不够的,压根不知所然。而那些修为精深者却又是讳莫如深,从不肯提。 三皇时代湮灭后,便是再度横跨了三万年之久的五帝时期。直到第三次道劫降临,五帝时代也埋葬于历史长河。之后,便是卓宇明生在的年代。而五帝时代遗留下来的史料虽然更多了一些,让世人还能较为清楚地了解五帝年间所发生的一些重大事物。然而,破灭五帝时代的道劫究竟何为,依然没有一本书籍有所描述。真正知道内情的,恐怕只有整个虚灵界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所以至今,哪怕经历了三个时代之后,卓宇明对于虚灵界的天地道劫,除了大约三万年一次,并且几乎导致一界生灵灭绝之外,便再无其他了解。 卓宇明遭受雷劫加身,原本理因身死道消,却鬼使神差地重生在了三万年前的五帝时代初期。除了让自身修为达至巅峰,他最希望的,便是亲身见识一下这每三万年左右便降临一次的天地之劫,究竟是什么。 在这片小山谷中过了近三个月,卓宇明的修为勉强恢复到了金丹境界。不过天劫之下,虽然修为从元婴巅峰直接跌落到筑基,一身法宝灵器也尽数损毁,但是神魂却没有丝毫损伤,所以他至今依然还有着元婴境界的元神强度。 过了三个月的世外桃源生活,卓宇明也生出了离开之心。毕竟这座小山谷几乎与世隔绝,接收不到任何外界信息。除了他与林老汉二人,便只有满山的飞禽走兽。只有走出去,才能更多的了解到当下虚灵界的局势,去获取更多的修炼资源。否则只是留在这处山谷中,在没有任何修炼资源的支撑下,哪怕再过百年,自身修为恐怕也难有寸进。 又是一天傍晚,卓宇明结束了一天的修行,打算回茅屋帮林老汉生火做饭。走进院子后,等了半晌,也不见林老汉的踪影。眼看夕阳即将彻底被山脉遮掩,卓宇明心中隐隐有些预感。 从木凳上起身,推门走进了茅屋内。屋中还是原样摆设,一张木床,一张木桌,一张书架。便再无他物。 走近一看,木桌上有一支淡青色的玉笔,下面压着一页白纸。卓宇明拿起白纸抖开,原来是林老汉留给自己的一封书信。 卓小子,相逢是缘。老头子与你结伴相处三月有余,观你近日面相,应该是去意已定。恰逢老头子的远房子侄家中有事发生,老头子也要出山去探望一番。你我就此一别,有缘他日再见。此去翻过三山,便是溪涧镇,你可以先去此处落脚,再寻打算。桌上留下的玉笔,乃是老头子送你的一个小物件,你此时身无长物,正好适你所需。你小子也无需挂怀,老头子从来不愿与人当面离别,故先行一步。天地路远,他日有缘再见。 看完手中书信,卓宇明心有感怀。自己重生以来,林老汉先是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再者三个月间照料情谊,他早已将林老汉当做长辈看待。此番林老汉知道他要离开,竟然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封书信,让他连临别致谢都是不能。三个月以来,卓宇明早已察觉到林老汉根本不是普通庄稼汉,老人修为肯定更远在自己之上,是以自己从来感受不到林老汉的修为境界。但林老汉不说,他自也不问,毕竟对方也从未开口询问过自己的根脚来历。 卓宇明将桌上玉笔收入怀中,转身走出院落。最后站在院门外作揖行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山高路远,他日如再相见,晚辈自当报答前辈恩情。” 转身后,迎着夕阳余晖,向远处山林走去。 第三章 溪涧镇 朝阳初升,清辉铺洒在小镇的长街上,早春的阳光一点点驱散了深夜留下的寒凉。 提着水桶前往水井汲水的妇人,拉着板车上街出摊的小贩,还有捧着书本在门外读书的青雉蒙童。小镇的居民已经三三两两走上街头,给这原本清冷的清晨增添了几分暖意。 小镇拱桥与长街交汇之处,有一家面点摊子,二十年的老招牌。很多小镇的居民都会在早上来此处吃上一碗清粥,再添上几个包子,配一碟酱菜。吃饱喝足,再开始一天的生活。 面点摊子的主人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男人精壮,妇人也是丰腴。老板站在案桌后,卖力地搓面揉面,再将一张张擀好的面皮里填上肉馅,粗糙的双手灵巧地将面团捏出一个好看的圆褶,再一一放进笼屉之中。男人的目光全都放在手中的面上,桌外的人来人往,吆喝呼喊全都不进他眼,似乎手中的家伙什就是他的一切。 木桌间奔走的老板娘是个八面玲珑的妇人,每一个坐下的客人她都会上前唠叨两句。来这里的客人也大都早就和那妇人极为熟稔,基本都笑着搭上几句话,对于那个揉面比读圣贤书还要专注的老板倒是不约而同地视而不见。 “这位公子,看您面生,是外地人吧。可是第一次来我们这溪涧镇啊?” 妇人将年轻人点的粥和包子送到桌上,看着这个虽然衣着粗陋,但偏偏样貌俊朗且气质出众的年轻人,笑着问了一句。 坐在桌前的麻衣青年喝了口粥,抬头看了一眼那站在桌边的妇人,脸上也挂起了一丝微笑。 “大姐好眼力,确实是第一次来到贵宝地。赶了一夜的山路,走到镇上早就精疲力尽,正巧在桥上看到了大姐家的铺子,所以寻思着过来把肚子填饱。” 妇人似是对年轻人称她大姐倍感欣喜,掩嘴窃笑。风情万种地瞥了青年一眼,转身又取来一碟酱菜。 “公子真是嘴甜,我这人老珠黄的老妇人哪能当你一声大姐,叫婶婶还差不多。一听公子言语,便知道是个有学问的读书人。我这摊子可是二十多年的老字号了,在这溪涧镇也是远近闻名,公子尝尝我家这秘制酱菜,再吃上一口白粥,绝对让公子日后念念不忘。公子要是不着急赶路,就在我们这小镇上歇歇脚,明个早上再来大姐这吃粥,大姐给你多送个包子。” 笑着应付了春光满面的妇人,麻衣青年一边喝着粥,一边看着铺子后面揉面包馅的男人。而那个从来都全神贯注扑在案桌上的汉子,竟然破天荒地停下了手,侧头看了青年一眼。似乎这个让自家老婆笑口颜开的俊俏后生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过仅仅只是瞥了一眼,汉子就再度回头专心对付起手上的面团来。 年轻人似乎未曾注意到汉子的目光,喝完了手中的粥,将碗放下。伸手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搁在桌上,便起身离去。 离开了面点铺子,卓宇明沿着小镇的长街悠闲地逛了起来。路过一家开门早的裁缝店,进去转了两圈,买了两件面料尚可的衣衫。花的钱自然是林老汉临别前留给他的。 林老汉离开前放在桌上的那支玉笔,乃是一件仙家器物,而且正是那储物法器。卓宇明拿到玉笔后,以术法打开禁制,里面就有林老汉留赠的一些世俗钱财以及几块修道中人所用的灵石。虽然数量不多,但好歹也够他一小段时日的开销,至少不至于为了些身外之物发愁。 溪涧镇不大,不过多时,卓宇明便从东面的石桥走到了长街的尽头。小镇的西边,乃是三口水井。井水清澈甘冽,小镇上几百口居民一直都是在井中汲水吃用。 在三口水井南面,有一颗高耸挺拔的老松。茂密的松枝下,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汉子身材不高,却精悍粗壮,一张国字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汉子站在树下,一双眸子正盯着在井边张望的卓宇明。 “公子来自何处,到这溪涧镇又是为何?”汉子见卓宇明转身向他这边看来,便主动开口询问。 “在下从东边来,只是路过贵宝地。来此处也不打算停留,稍稍买几样东西就会继续赶路,先生不必多虑。” 卓宇明早在面点摊坐下时,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个揉面的汉子一身观止境的修为。然而看他身形壮硕,骨节粗大,应当还是个术武双修的武者,并且一身武学造诣只怕更在炼气修为之上。 汉子听到回答,点了点头。 “这个小镇一直以来都不太欢迎外乡人,尤其是修炼中人。公子如果只是赶路经过,还请尽快离开。小镇的北边,有个算命的瞎子,也是修炼中人,公子若是想打听些消息,可以去找他。不过希望公子在镇上不要显露修为,若是仗着修为欺凌百姓,那公子可能就走不出这个小镇了。” 汉子说完话,转身就走,也不做任何停留,只剩下一脸茫然的卓宇明呆呆站在原处。 卓宇明得了汉子的“提醒”,也是哭笑不得。既然小镇上也有同道中人,那就顺便去问问路吧,毕竟此时的虚灵界与三万年后的虚灵界在地界划分上只怕多有出入,找人问清路线,倒也省的走弯路了。不过这个观止境的汉子说话口气倒也是真硬,自己当下好歹也有金丹修为,真要是自己恼火出手,凭他这估摸着不到金刚境的武夫,怕是怎么也讨不到好吧。看来汉子口中所言让自己走不出镇子,大概是仰仗他提到的那个算命瞎子了。 摇了摇头,卓宇明便朝着汉子所指的北方走去。以自己元婴境的神识,先前竟然没在这方圆不过十里地的小镇上察觉到任何修道之人的气息,这个所谓的瞎子必定是个境界高深的前辈了。看这小镇一片宁静祥和,想必也是个隐居的世外之人,或许是游戏人间,红尘炼心。自己反正并无半分恶意,想来对方也不至于刁难自己。只要别像那个卖包子的武夫那般不近人情便好。 小镇的正北,乃是一片菜市,一帮贩菜老农和杀猪屠夫聚集之处。 菜市向西五百步,一个身着老旧黄道袍的老者正佝偻着蹲在一块青砖上。瘦骨嶙峋的老人闭着早就瞎掉的双眼,双手拢袖。后背斜插着一把几乎秃了的拂尘,身前支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木板。木板上面铺着一层满是污渍且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布上画有一方八卦,周边再就是一堆歪歪扭扭的鬼画符。在老人的身侧还有一支长竹竿斜靠墙面,竹竿上系着一面白色旗布。 上书四个古篆大字,通晓阴阳。 第四章 山泽相宜 “庞老头,你快给老子看看,怎的这段时间赌运这么差,是不是撞了邪了。娘的,老子已经连输了五六天,押大出小,押小出大。你不是自夸天上地下无所不知嘛,快给老子算算。” 随着一阵大嗓门的叫嚷,一个十六七岁的小镇少年一屁股坐在算命瞎子对面的小板凳上。 老瞎子一听,咧嘴一笑。一双枯瘦如柴的手从袖子中伸出,捋了捋稀拉的胡子。 “小贾啊,老头子早就跟你说过,你是五行缺金,暗星照命。生来就是个穷鬼命,你不输,那该谁输?你小子不但逢赌必输,以后还注定娶不到媳妇,要和老头子我一样,一辈子打光棍。你啊,就该来拜老头子为师,待我将这祖传的相术传授给你,以后继承我的衣钵吧。” 少年听了老瞎子的话,当即脸色恼怒,破口大骂:“你这庞老头,整天胡言乱语。老子我以后可是要飞黄腾达,大富大贵的。不说三妻四妾,至少也得有个一妻两妾吧。你这老瞎子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我还跟你学,看你这穷嗖嗖的模样,连个买棺材板的钱都没有,还要老子跟你一样给人算命。呸呸呸,难怪这镇上人都不来光顾你生意,不会算命也就罢了,还一张臭嘴乱喷一通。走了走了,老子去西边的土地庙烧烧香,转转财运。” 少年似是与老人极为熟稔,骂骂咧咧地站起身,临走时还不忘一脚把板凳踢倒。 “小贾,别去烧香了。你赶紧回家,把你家那面破铜镜拿上,然后到镇子东边的石桥上守着,包你得一笔好买卖。” 老人笑嘻嘻地听完少年一顿怒骂,也是丝毫不恼,听着少年脚步飞快地离开,还不忘伸长脖子招呼一声。 “这位公子,想算点什么?姻缘,前程,仕途,病灾,老道都拿手,保准灵验。你看我这杆大旗,通晓阴阳!要是手里没点真本事,敢用这招牌吗。” 回过头来,老人又是满脸堆笑地向着对面刚将被踢倒的小板凳扶起来的年轻人问道。 坐下来的麻衣青年正是刚刚站在路边全程看完贾姓少年和这老人一阵闹腾的卓宇明。这瞎眼老人只是蹲坐在墙角,身上没有半分灵气波动。哪怕只是个不识术法的普通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老人,可偏偏在卓宇明元婴境界的神识中,却压根丝毫感受不到面前这个老人的存在。这个一幅穷酸潦倒模样的老人家,只怕真是个境界高深的道门高真了。 卓宇明正襟危坐,将二十枚铜钱铺在老人面前木板上。 “晚辈想问问前辈,路往何方?” “哎呀,年轻人真是不错,还没开始算就直接付了卦金,不错不错。不过你放心,老道这周天卦术极为灵验,且待老道掐指一算。” 老人在这小镇菜市摆卦摊,木板上大字写着:周天神卦,铜钱二十。可这小镇地缘偏远,外来人极少,小镇上的几百口人也大都是质朴乡民,又有几人会舍得平白花上二十枚铜钱来找这不着调的老光棍算那劳什子命呢。二十年下来,来此问卦的镇民可说是寥寥无几,是以老人也是混的穷困潦倒,就差坐街乞讨了。 老道人大袖一拂,不动声色间将铜钱收入袖中。再一番掐指望天,喃喃自语。过了半晌,才是重新低下头来,咳嗽两声。 “公子啊,你问的是个路字。可老道卦相所示,你当下心中清朗,通彻静明,不像是寻不得路的忧心模样啊。” “前辈,晚辈此行欲往蓬莱州,是为了寻一桩机缘。还请前辈为我指点,吉凶如何。” “此处乃东胜州邱泽国溪涧镇,东胜一州多江河。这邱泽国,清源郡,溪涧镇都是名中有水,公子这是遇水而兴啊。我算公子是从山间来,由山至水,山泽相宜。既然公子是要去往蓬莱州,那此去路上不妨翻山而过,邻水而行。公子出镇后便一路向西,顺着这溪流西行五百里路,便是白玉江。沿白玉江逆流而上,再越周,鼓二山。过了两山后便向西北折去,途径东晋国,再到琼云国。最后在东海之滨乘渡船西去即可。至于公子所寻机缘,在蓬莱一州何地,老道本事不精,却是推算不出,真是惭愧。” “多谢前辈指点明路,晚辈心中谨记。至于蓬莱州到底可有机缘,晚辈去了后再慢慢查探便是。今日得与前辈相见,心中甚幸。之前遇到一面点铺子老板提点,让晚辈尽快离开溪涧镇,那晚辈便就此告辞了。” 说完,卓宇明起身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公子,你由石桥进镇,那便再从石桥离开,如此也算是个圆满了。”老瞎子待卓宇明起身后,再次双手拢袖,重新畏缩蹲坐,还朝着转身离开的卓宇明又轻声补了一句。 卓宇明离开后,老道士脸色略显凝重,心中思虑。这年轻人去蓬莱州寻的什么机缘,老道竟然会推算不出,真是奇哉怪哉。 贾诩乃是这溪涧镇土生土长的镇民,年幼时父母病亡,便一个人守着老宅吃百家饭长大。十多岁后,靠着打些零工自谋生计。虽说孑然一身,只求腹饱体暖,可平时稍有些余钱便和经常厮混的几个同龄少年赌博。只是他历来赌运极差,十赌九输,家中所留物件基本都被抵还赌债,如今也算是家徒四壁了。。 今天闲来无事,原本想去找算命的老瞎子闲扯两句,讨些好话听。奈何那老瞎子一张臭嘴吐出来的没一句好言语。气的他离了菜市便回家,打算闷头睡觉。可回到家中,看到桌上那面老娘生前所用的破烂铜镜,又没来由想起老瞎子所说的大买卖之言。小镇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他却心中清楚,那在菜市门口摆摊算命二十年的老瞎子是有真本事的。九年前,贾诩得了热疾,镇上唯一的赵郎中看了几次都束手无策。原本以为自己要去地下与爹娘团聚的贾诩巧合下走到了老瞎子所住的破屋前,老瞎子仅仅只是烧了一道符纸在水碗中,让贾诩喝了。少年回家蒙头大睡一觉,起来后便再无半点病痛。只是老瞎子嘱咐过自己此事绝不可外传,年少丧亲的贾诩虽然年幼,但心智成熟的他,从未将此事说与第二人知晓。只是自那以后,贾诩时常带些多余的吃食与老瞎子共享。虽然平日嘴上骂骂咧咧,可打心眼里,贾诩对老瞎,却是真心敬重的。 “算了,反正也他娘的无事可做,权就听那庞老头的话,去试试看好了。要是没人买这铜镜,看老子不去把那老瞎子的摊子给掀了。” 打定主意,少年抱起桌上铜镜,拔腿朝石桥跑去。 第五章 昊天镜 少年贾诩百无聊赖地蹲在石桥横杆上,地上摆着那面老旧铜镜。少年抓耳捞腮地四下张望,实在想不到能带来庞老头口中大买卖的主顾到底是什么人。小镇上几百口人家大多知根知底,他委实想不通小镇上又怎么会有人来买他娘留下的这面铜镜,哪怕真有哪个妇人打算买回家梳妆用,这毫无品相可言,且满是斑驳绿锈的老铜镜又能卖出几个铜钱。 忽然,一个从没见过的青年人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青年人蹲下身,捡起铜镜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又翻来覆去看了几眼。 莫非这个从未见过的外乡人就是老头子所说的大买卖? “小兄弟,你这面铜镜卖不卖?” 年轻人蹲在地上,抬头笑着问道。 贾诩眼见生意上门,赶紧从石桥栏杆上一跃而下。 “卖卖卖,怎么不卖。这位大哥,这镜子是我家的传家宝,是我太奶奶传下来留给我奶奶,我奶奶又再传给我娘。我娘过世后,又交到我手里。本来是要给我媳妇的,以后还要一代代传下去。要不是家中有事,我手里又实在没钱,我可不会拿出来卖的。这可是好东西,有年岁的老物件了,大哥你也是眼尖识货的人啊。” 年轻人听到贾诩一顿乱侃,顿时忍俊不禁。 “小兄弟,你这铜镜我见着喜欢,也想买回去以后讨媳妇用,你开个价吧。” “五两,不八两银子,少一分我都不卖。要不是家中实在揭不开锅,我才舍不得把这传家宝卖给你。” 贾诩看这年轻人颇有气质,且似乎真的打算买这铜镜,赶紧报个天价。心中寻思着,就算对方砍砍价,哪怕卖个两三两银子,也够自己几个月开销了。到时候有了本钱,一定要找李卫,王松几个狗日的把之前输给他们的钱一把赢回来。 年轻人抬头看了看少年稚嫩的面庞。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怕也是在苦难的生活中磨出了这奸滑市侩的心性吧。 “好,就依你所言,八两银子。喏,钱给你,这枚镜子就归我了。” 卓宇明从怀中玉笔里摸出了几粒碎银交到少年手中,又把铜镜放入玉笔之内。 “小兄弟,我姓卓,今天买了你这面镜子,心中确实高兴。他日你要是走出了这小镇,在外面遇到了我,我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你做一件事情。” 卓宇明说完话,便起身向小镇镇口走去,徒留贾诩一个人拿着手中银两楞在当场。贾诩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买东西也不讲价吗?就是平日里买个菜买个肉,做件衣裳,添置点物件,哪有卖方开价买方不还价的。看这人打扮也不像是什么富家公子哥啊,恁的出手这般利索。而且明明自己一面破烂铜镜宰了他八两银子,怎么对方还一副欠了自己人情的样子。再说自己家从爷爷辈开始就生活在这溪涧镇里,又怎么可能会离开镇子呢。算了,不管这莫名其妙的人了,赶紧叫上李卫几个去赌一把。现下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趁着今天走大运,赶紧狠狠杀他们几个厮一刀。 卓宇明走出小镇后,站在小镇外的树林中,将那面铜镜取出。手上法力流转,铜镜上的障眼法立马破除,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只见原本老旧不堪的手持铜镜变成了一方八角镜,镜面大概五寸见方,浑圆一体,上有宝光隐约萦绕。镜面周边是类似铜质的镜边,共有八角,形成八卦状,其上刻有各式符箓。镜子背面,雕有三山江河,顶上日月同天。雕刻中还有古朴苍酋的两个古字——昊天。 果真是昊天镜,这可是仅次于神禁之宝,更在法宝之上的至宝。这昊天镜可发出太初神光,此神光进可攻伐,退可护身,还带有破除禁制的功效,乃是当之无愧的顶级至宝。不过可惜感觉此时手中的这面昊天镜似乎有所破损,只怕威力也有所削减。卓宇明翻来覆去把玩着手中的这方古镜,神识投入其中,细细观察着宝镜中一道道破损的禁制符箓。 这可是后世一流宗门天月宗的镇山之宝,哪怕是略有损伤,也绝对是一桩不可多求的福缘了。没想到机缘巧合下落入了自己手里,以后找机会慢慢将其修复便是。正好自己原先的一身法宝灵器都在天劫中尽数损毁,现在有这昊天镜傍身,倒也是解了燃眉之急。 卓宇明意外捡了一件至宝,心中惊喜万分。思索片刻后,他从怀中摸出几乎剩余的全部的银两加上两块灵石,以法力包裹,向后方小镇一挥。 “多谢前辈指点机缘,晚辈感激不尽。这里大概有白银三百多两,实在是晚辈身上只有这么多世俗钱财,再加两块灵石,赠谢那位小兄弟。晚辈怕他凡夫俗子,又是小小年纪,骤得大财后反受其害,再者也是财不露白的道理,便由前辈在合适的时机代为转交那位小兄弟吧。前辈恩情,晚辈拜谢。” 小镇北边菜市的瞎子老道,听得耳边卓宇明的神识传音,嘴角抿出一丝笑意。老人身形纹丝不动间,便以指间法术将飞进小镇的银两灵石拘拿进长袖之中。 这小子还算不错,也不枉老道我安排一场。八两银子买下昊天镜,你要是真不做任何态度,以为自己捡了个大漏,那就万万想错了。这至宝又岂是这般好拿的?不过虽然让你只是花些世俗金银就得到昊天镜,可你也要背上贾诩那混小子的部分命数,这才是你买这昊天镜真正的价钱啊。 瞎眼道士笑眯眯地捋着胡子,似乎为自己随意的一手落子感到十分满意。 贾诩啊贾诩,老道我看上的弟子,又怎能让你一直受那暗星照命的三灾六病困扰。再让你浑浑噩噩三五年,终究还是要来继承老道这一身阴阳易术的。稚子无辜,凭何要受你那窝囊先祖遗留下的劫数,待老道逆转天命,还你天地清明。 老道人靠着墙角,坐在青石砖上,拢在大袖中的手掐指不停,正算着这便宜徒弟往后的命数。他二十年前之所以来到这溪涧镇,正是算出了将来会在这偏僻小镇寻觅到继承他衣钵的弟子,没成想等了四年,贾诩出生后,却发现他受其先人的因果牵连,命格有缺。 “好徒弟啊,再有个三五年,为师便为你彻底改命。我们师徒两就再熬一熬吧。” 看着移至中天的日头,老道人双腿一翘,抱着后脑倚靠着墙壁,眯上眼哼起了那不知名的小调。 第六章 千鼎阁 天泽城坐落于邱泽国桃花郡东南,是邱泽国一国都城。一座天泽城占了整个桃花郡约摸三分之一的地域,城中有近八十万人口。 出城向西四百里外,有群山连绵,正是润泽山宗门所在。润泽山在这东胜州算得上是二流仙家宗门,祖师堂中修为最高的是洞玄境界的上代掌教。据说这邱泽国的开国国君就是仰仗润泽山的暗中支持,才打下了这片江山。定国后,便将皇都设在了润泽山所在的桃花郡,起名天泽城。 邱泽国虽然疆土不算广阔,兵马也不强盛,但地处四个小国中心,靠着交通要塞的优势,国都天泽城倒也一片繁荣。 城中的天象街属于一城之中最繁华的地段,非但酒肆、钱庄、客栈、绸布店应有尽有,还有一家名为千鼎阁的商铺专门兜售一些山上器物。毫无疑问,这千鼎阁正是润泽山的产业。 千鼎阁中的来往客人,多是路过城中的修道中人,偶尔也有些紫黄贵卿买几件精致的小物件用于高门贵族酒席间炫耀。无论是各大门派的正统弟子,还是散于山野的山泽野修,出门在外总要时不时添补一两件灵器傍身。若是得了机缘,寻得无主之物又用不上的,也会找地方出手,换成灵石。 卓宇明来到天泽城后,先是找了家客栈落脚,换上一件前世惯穿的白色长衫后,便出了客栈,在城中闲逛起来。 走在天象街上,远远看见千鼎阁三个大字,便引起了他的兴致。 在一楼厅堂内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后,倒是没看到一件能入眼的器物。店内所摆灵器丹药,大都品秩较低,连普通的法宝,也就那么一两件,品相还极为一般。 “小兄弟,我在这转了一圈,怎么看这符箓,总共就这一两种,还是最为普通的聚灵符和破厄符。你这店里难道就没有品秩高一点的符箓吗?” 卓宇明站在摆放着两张符箓的柜台前,伸手招呼一名店里的伙计。 一名筑基期的跑堂伙计听到后,快步走到卓宇明身边,笑着回道:“前辈,这符箓一物,目前市面上总共也就数十种。这两张聚灵符和破厄符还是我润泽山一位元婴老祖以前亲手所绘。要是这都入不了前辈法眼,那小店是真的拿不出更好的符箓了。” 卓宇明闻言点了点头。确实,印象中门中各类典籍上对于五帝年间的记载,似乎都有提到五帝时代符箓一道的落后。而虚灵界符箓之道的真正兴起,还是后世西元年间的事情了。其中卓宇明所在云上城的开山祖师正是当年在人皇宫中得到了一本符箓秘籍,从而创下了以雷符双绝闻名的云上城。 “你们这有没有上好的符纸,我买一些。” 一念至此,卓宇明掏出灵石,买了一百张金丝黄纸和上等朱墨。作为云上城掌教的亲传弟子,他的符箓造诣自然不用多言。 回到客栈房中,卓宇明坐在榻上闭目凝神。直到月光透过窗纸射到地面之时,卓宇明才睁开了双眼。 起身来到桌前,磨好朱墨,将符纸铺开。提起朱笔蘸满墨后,静气凝神,一口灵气游走周天。起咒落笔,笔走龙蛇,一气贯之。灵力融入朱墨之中,铺洒在符纸上,随着一个个复文云篆流转而下,直至结胆,符脚停笔,停咒点灵。 整个符篆一笔写就,从落笔到点灵,一气呵成。 “还不错,这看家本事好歹没有荒废。这五雷正谴符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吧。” 拈起刚写就的五雷正谴符,卓宇明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手中符纸摊在一旁,继续书写起新的符箓。 三天后,卓宇明施展术法,改换容貌,再次来到了千鼎阁。 来到千鼎阁后,卓宇明摆明来意,要出售手中一批高品秩的符箓。一楼的伙计听闻交易数额之高,不敢擅作主张,便带卓宇明前往三楼雅间,见了千鼎阁的大管事。 这千鼎阁大管事姓金名阙,润泽山上修士,观止境修为。看上去六十多岁的富家翁模样,一脸笑意,富态可掬。事实上这金阙早已两百年的寿元,且资质有限,此生在修行路上再难寸进。索性请命来了这天泽城千鼎阁当个大管事,享受下世俗富贵。 卓宇明早已神识探知到了这位观止境的大管家,所以上楼之际,便将自己的修为波动同样压在观止境。想来这大管家见到是同境修士,也不至于狠手压价。 二人落座茶几后,旁边侍女立刻烧水煮茶。矮几上还摆放了几样宫廷甜点。 “陈道友,听伙计说,你有一批品秩不凡的符箓要卖于本店。还请陈道友取出来让金某开开眼。” 这金阙也是个爽利人,刚一落座,就开门见山了。 化名陈云的卓宇明不动声色,从怀中取出了一沓符箓,分两叠摆放。 “左边的这符,名为五雷正谴符。激发符中咒印,汇聚灵力化作五道雷霆。这一张符箓,大概勉强有观止境修为一击之力,使用者只要有个凝液以上的修为便可使用自如。此雷符迅猛刚烈,与人对敌时可比攻伐灵器。五雷正法,更是克制妖邪。右边这符,名唤井中锁。此符用以定人身形,拘禁法宝。尤其针对剑修御使飞剑,更有奇效。” 卓宇明摊开手掌,示意对方尽管仔细观研。 金阙第一次听闻此类符箓,在他的印象中,符箓乃是小道。当下整个虚灵界对于符箓一道都算不上重视,流于市面常见的,也大多是些聚灵,清心,破障之类的辅助功用。像卓宇明所说的这两种符箓,那可是对于修士有着实实在在的大用处的,若是效果真如他所言,那将来必定是修道中人争相追捧的好货。 可惜自己对于符箓一道也是毫无涉猎,虽然感受到指间符纸上浑圆充盈的灵气,看上去便品相不凡,可真要他鉴别实际功效,他也是力有未逮。 “金管事,你大可将这两种符各取一张,找个地方试试。到时陈某所言虚实,自见分晓。” 卓宇明见这大管家面有难色,也是体贴地开口提醒。拿起桌上侍女刚刚泡好的灵茶,浅浅地尝了一口。 “好,好。多谢陈道友大量,实在我这千鼎阁中包括金某在内,都对符箓不甚了解。既然陈道友慷慨,那金某这就去试试。还请陈道友在此稍坐,尝尝我润泽山特有的灵茶。绿珠,你在此伺候好陈仙长,不可怠慢。” 金阙听了卓宇明所言,顿时眉头舒展,吩咐了一声侍女,便拿了两张符箓快步下楼去了。 第七章 怀璧其罪 卓宇明坐在雅间,老神在在地品着灵茶。这二流宗门的灵茶果真也是稀松平常,口感一般。比起自家云上城每年下宗朝贡的碧水黄芽那是相差甚远。至于这三味宫廷甜点的味道倒是不错,前世一直在山上修行,对那口腹之欲也从来未曾在意。今天第一次尝到这山下世俗的小吃食,却有耳目一新之感。 两盏茶不到的功夫,金阙便又折返回来。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显露了他对这两种符箓效果的惊喜。生意人嘛,买卖嗅觉还是敏锐的,以当下虚灵界的状况,这种极其实用的新符箓绝对是一笔大商机。千鼎阁若是能独享这符箓的供给,那以后便是数不清的灵石要从天而降了。 “陈道友,你这两道符真的是让金某大开眼界啊。无论是雷符还是井锁,都是实用的好东西啊。我刚才试了一下,两种符箓都效果显著,想必以后定会大卖的。” 金阙一回到雅间,立马便是一番溢美之词。 卓宇明轻轻放下手中茶盏,微笑着说道:“金管事,这五雷正谴符十块灵石一张,井中锁五块灵石一张。除去你刚才用掉的两张,这里还各有三十张,一共四百五十块灵石。你看这价钱合理与否?” 金阙刚把茶盏递到嘴边,见卓宇明直接开门见山抛出价钱,明白对方是想尽快钱货两清,不给自己攀交情的机会了。 “陈道友,这个价虽然略微有些超出我的预想,但道友这两种符箓确实是难得的精品。我千鼎阁也不讨价还价,就按陈道友所言,就当是和陈道友结一份香火情了。” 卓宇明闻言一笑:“金管事,生意归生意,至于咱两间的交情可以慢慢来。金管事莫怪陈某不近人情,只是这符箓乃是家师所绘。在下这次下山游历,身上也就只带了这么多。若是等回返师门禀明师尊后,家师愿意和贵阁做这长久买卖,在下自然会再来千鼎阁叨扰金管事。” 金阙也是久经生意场的老狐狸了,听得卓宇明的推诿之辞,哪里还能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自己就是再去旁敲侧击,怕是也问不出对方的师门来历,至于什么长久买卖,只怕今日过后,能不能再见到此人,就是两说之事了。 “陈道友所言极是。那我这就安排伙计去取灵石过来交割,陈道友还请随我前往边上的松鹤楼小坐,金某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金管事切莫客气,在下随伙计下楼拿灵石吧。此次游历路途长远,在下就不在这天泽城多耽搁了,等下次来时,再随金管事去尝尝这天泽城的玉食美酒吧。” 金阙一再挽留,可“陈道友”却去意已决,婉拒再三。金阙无奈,只好将桌上符箓收入袖中,陪着卓宇明下楼取走灵石,再亲自将他送到阁楼门外。临别时,还一再嘱咐,务必要再来天泽城,届时他金某人一定好酒招待,不醉不归。 金阙目送卓宇明走到天象街尽头,才转身进门。一脚踏进阁中,原本一脸富态和气的金管事立马脸色阴沉,眉宇间更是浮现一抹厉色,杀机隐现。 “这个姓陈的,应该是用了障眼法改换了容貌。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前几天在店里买了百张符纸的年轻人。这些符箓也肯定就是出自他手,而不是他口中的什么师尊所绘。此人一身行装就只是普通的凡俗衣物而已,刚才一堆灵石也是胡乱塞在怀中,看样子连一件储物灵器都没有。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意外得了某种符箓传承的年轻野修。真是大派弟子或是高人亲传,又怎么会穷到卖符挣钱的地步。” 一旁弯腰跟从的,正是三天前接待卓宇明,卖了他符纸朱墨的年轻伙计。听着管事的分析,频频点头,心中暗暗感叹,不愧是管事,单是这份狠辣的眼力,就够自己学个几十年了。 “管事真是真知灼见,慧眼如炬。那依管事看,我们要不要派人跟过去?” 挨了一记马屁,金阙也是暗自得意,自己虽然修道前途渺茫无望,但论这在世俗红尘中历练出来的眼力,便是山上那些修为通天的祖师,也要甘拜下风的。 “这人年纪不大,但也是观止境修为。加上他一身符箓造诣,身上必有更高品秩的符箓防身,真交起手来,只怕我还不一定是对手。正好宗门两位供奉此时正在皇宫做客,这两位都是金丹境界,我这就传讯,请他们在城外截住这位陈道友。万一真如我所推测,宗门得了这陈道友,相当是多了条灵石矿脉了。倒时咱两可都是大功一件啊。” 顷刻间,金管事便拿定主意请两位宗门供奉出手,拿下这位“陈道友”。一旦得了这位符箓大师,以后宗门财路广开,只怕短短几十年就能更上一层楼。 卓宇明离了天象街,便径直出了城门,一路向西行去。 出城走了不到十里地,便来到了一片桃树林中。这天泽城所在的桃花郡,就是以桃树众多,开花时山野片红而闻名左近,是故取名桃花郡。 以卓宇明的元神,自然早早就察觉到前方密林中的两个修士。观其灵力波动,都是金丹境界。 自己甫一出城,便有两个金丹在此拦路。看来是千鼎阁那位金道友识破了自己瞎编的师承游历之说了。只是以自己所表露出来的观止境界,竟然出动了两个金丹来招呼自己,想来多半是为了生擒而非截杀了。 卓宇明心中了然,脚步不停。 前方拦路之人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他的到来,顿时化作两道遁光前后落下,将他夹在中央。 “陈道友,我二人乃是润泽山供奉。我家掌教听闻陈道友乃是符道奇才,心中仰慕。特意命我来请陈道友去我润泽山做客,还请陈道友跟我二人走一趟,切莫辜负了我家掌教一番求才之心。” 站在卓宇明面前的青衫老者笑着抱拳开口。先礼后兵,方显高门风度。若是一见面二话不说就直接开打,岂不是与那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一般无二了。 卓宇明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双指一捻,一张金色符纸便夹在手中。随着灵力灌输其中,祭出的符箓飘然升空,直接化为一座千钧山岳向着青衫老者迎头砸下。 第八章 斩金丹 卓宇明祭出镇嶽符,符箓显化为一座山岳向青衫老者当头罩下。对方显然没有想到一个观止境修士面对两位金丹时竟敢悍然主动出手,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忙运足真元抵挡那压顶大山。 用符箓暂时缠住面前青衫老者后,卓宇明转身便是骈指一挥,一道剑光斩向身后的背剑大汉。 灵气凝聚而成的青色剑光去势汹汹,所过之处激起漫天桃花纷飞。背剑汉子一看对方剑光凌厉,不敢怠慢,连忙抽出身后长脸劈散扑面而来的剑光。 剑光破碎间,只见白影一闪,白衣青年已经双指骈剑,直刺面门而来。 汉子身形连闪,手中长剑或刺或挑,眨眼间便与对方指剑连碰数次。可无论如何变招,总是逃不开对方如蛆附骨的剑气笼罩。自己本就是个剑修,一身修为都在剑上。虽然没有名师指点,可好歹这百年来日夜勤练不缀,也终于熬出了个金丹境界。没想到对面这青年如此年轻,竟然也是金丹修为,而且虽无兵刃在手,可这灵力剑光确实犀利异常,招架间,令得自己左支右拙。 就在汉子一身灵力尽数爆发,终于以一记横斩逼得白衣少年后撤两步时。对方一直未曾动用的左手猛然一挥,惊雷乍响间,一道白色雷光轰然而至。雷法乃是万法中攻伐之最,但凡世间雷法,没一个是好相与的。这白衣青年所发雷光,只是一看,便知绝对刚猛异常。汉子来不及多想,张口一吐,一道白色流光飞射而出。正是汉子温养在气府之中的本命飞剑。 霹雳雷霆破空而来,携着雷声滚滚,与飞射而至的剑光撞在一起。卓宇明这道都天神雷乃是云上城所传承的神宵雷法。雷霆轰鸣间,雷光飞剑甫一相遇,汉子本命飞剑的剑光便一触即溃,直接被劈落在地,剑身上灵光暗淡。都天神雷破碎剑光后,去势不减,又劈在汉子的灵气护盾上。雷法加身,瞬间撕裂了背剑大汉的护体灵光,白色雷光肆虐之下,汉子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被轰飞出十丈开外。连着撞断了数棵桃树后,破絮般瘫软落地。 另一边,在祭出一件法印灵器打碎了镇嶽符所化大山的青衫老者眼见这同为山门供奉的金丹剑修弹指间便已重创倒地,当下肝胆俱裂。 这挨千刀的金阙不是和自己说只是个观止境野修吗?去他娘的观止境!去他娘的野修!哪个观止境能举手投足间就将一个金丹剑修打的生死不知?哪个山泽野修一出手又是这高阶符箓,又是这等霸道异常的雷法?这年轻人看着弱冠之年,便有金丹修为,还会这等神鬼惊惧的雷法,随手扔出一张符箓就能逼得自己这个老牌金丹祭出压箱底的法器才能脱困,你就是跟我说他是虚灵界顶尖宗门的亲传弟子我也信啊。 青衫老者深知今天算是踢到铁板了,这个跟头栽是栽了,能跑一个是一个吧。当下化作一道遁光,直往润泽山方向飞速逃去。至于那瘫倒在地的剑修同伴,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吧。 卓宇明早在镇嶽符被破的瞬间便心有所感,眼见那青衫老者逃命如此果断,倒也是忍俊不禁。翻手间,祭出了那枚一路上早已炼化的昊天镜。 铜色古镜升空而起,一道银色光芒破空射出,后发先至,将那已经飞出三十丈远的青衫老者笼罩其中。 青衫老者眼见身后笼罩而来的银色神光,大惊失色。身为金丹修士,怎么能看不出那面古镜发出的神光威能不凡。老者身在半空,连忙一口气把身上法器倾囊而出,想要挡住神光侵袭。同时灵力全开,将身上的护体法袍运转到极致。 然而,作为顶级至宝的昊天镜,太初神光的威能又岂会是浪得虚名。银色神光冲刷之下,青衣老者身上的法袍,以及一众法器瞬间土崩瓦解,人身从半空直直栽落,砰然落地,气息全无。 转过头来,只见那汉子挣扎着从地上坐起,可惜本命飞剑受损,加上神雷入体,全身经脉麻痹无力,一时也是难以动弹。 卓宇明前世修行,与人交手,向来遵循师傅教导的出手果决,少说废话的原则。从双方照面,到抢先出手,再至如今一死一伤,从头到尾,自己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看着瘫坐在地的金丹剑修,似是对于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战的表现还算满意,卓宇明嘴角浅笑,抬手摸了摸下巴。之后大袖一挥,一道青色剑光闪过,瘫坐在地上的汉子便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弯腰捡起地上那把略显暗淡的飞剑,双指一抹,已然将原主人所设的禁制与心神联系尽数抹去。 虽然先是被自己的都天神雷伤了剑身,又失去了主人,品秩降了不少。不过好坏总归是一把金丹剑修温养了百年的本命飞剑。找个法器铺子,总能卖他个几百块灵石了。现下自己身无长物,去蓬莱州又路途遥远,免不了要为生计操劳嘛。等到了下个大城,就把这把本命飞剑,还有那汉子一开始背着的佩剑卖了,顺道再卖些符箓,总之,灵石慢慢攒吧。 没想到这润泽山做买卖如此不地道。不过是两种凡品符箓而已,竟然动了将自己活捉回去当苦力的念头。自己那六十张符箓只卖了四百多块灵石,可润泽山若是花点心思,转手卖个千把灵石也是轻而易举。哪怕是投其所好,与其他山上门派赚点香火情,也是个稳赚不赔的好买卖。奈何还是心眼太小了啊。 想来这位金道友回头被宗门追责,少不了要吃些苦头了。 这润泽山的两个金丹也是个花拳绣腿的,一看就是修行路上只图境界攀升,却没有打好底子的缘故。空有金丹修为,一身手段却是稀松平常。哪怕对上云上城那些观止境的弟子,怕都是够呛。不过好歹自家云上城也是顶尖的一流宗门,底蕴深厚。加上开山祖师气运过人,曾在人皇遗宫中得了仅有的四份机缘之一,其中正有那通天神箓和神宵雷法。宗门传承的几门顶尖术法也让门中弟子大多数时候足以傲视同境修士了。 走在桃树林中的白衣青年忽然懊恼击掌。 “刚才用昊天镜应该将那青衣老者禁锢住的,那件看起来还算不错的法袍,还有那方法印,应该也能值点钱。可惜被太初神光直接毁了。 “亏大了,亏大了。” 第九章 人皇道统 自二次道劫破灭了三皇时代后,圣皇,人皇的传承也是掩埋在劫灰之中。一整个五帝年间,从未听闻过有二皇道统的功法出现。震古烁今的两位皇者,几乎被道劫抹去了他们存在的所有痕迹。 一直到三次道劫,五帝时代终结之后,第四时代纪元开启。 当时正值第一个时历,庆丰历四千余年,蓬莱州岛外,一座远古墓藏惊现人间。 墓藏刚一现世,便有五色神光直插云霄,天雷滚滚,海水滔天。一看那惊天异象,便知是一座远古大能的洞府遗藏无疑。 当时墓藏现世之地所处的西海海域中,有一条在左近海中修行的真龙。真龙得见墓葬后,便心生觊觎,第一时间便想强闯。 可那墓藏所留禁制,似乎限制了人族以外的族类进入。真龙刚刚靠近到三丈距离处,禁制便突然触发,当时十二道天雷从天而降,那条至少也是归藏境界,甚至有可能已经摸到陆地神仙门槛的真龙在漫天雷光之中,瞬间便化作飞灰。 之后的几天时间内,便有来自各地的大量人族修士蜂拥而至。但那处墓藏似乎只能进入十人,当有十人进入后,禁制便又重新封锁入口。外面的上千修士只得守在门口干瞪眼,凡有不死心想硬闯者,无论修为高低,无一例外都在禁制中身死道消。 就在十人进入以后半个月左右的某个子夜时分,那座恢宏墓藏忽然在漫天神光雷鸣中便消失不见,从此销声匿迹。此后数千年,再未现世。而上千名不死心的修士后续又在蓬莱州周边苦苦寻觅了几百年,上天入海皆是再难寻到半点踪迹。其中甚至不乏陆地神仙境界的顶尖大能也是加入了搜寻大军,可也同样是乘兴而来,空手而归。 直到墓藏消失后的数天,当时进入墓藏的十人,有其中四人莫名在虚灵界各地出现。后来从这四人口中得知,原来当日那座远古墓葬,乃是人皇遗宫。 当初那得了天大幸运的十人进了人皇遗宫后,发现了其中人皇所留的道统传承。十人都想独占宝藏,便大打出手。一番乱战后,十死其六。剩余的四人之间更是互相警惕提防,后来四人又是打了几场,可因为相互间处处制肘防备,竟然再无一人身亡。后来四人见久战之下,都已近乎油尽灯枯,只得罢手言和。商量之下,四人便是决定瓜分了遗宫中所留的功法传承和灵器法宝。 这四人各自得了重宝后,人皇遗宫中所留禁制便立即发动,四道神光笼罩而下,将四人随机传到虚灵界的四个地方,然后整座墓藏便又重新隐遁虚空。 后世人为了纪念人皇道统重现世间,终结了当时的庆丰历,开启了新的西元历。而墓藏现世的那一年便是西元历元年。 至于卓宇明能对于这件事的前后因果如数家珍,是因为当年那四人之一,便有云上城的开山祖师聂成。 聂成当初作为四人中最强者,从人皇宫中得了两份道法,一件神禁至宝。分别是通天符篆和神宵雷法,那件神禁至宝则是一方印章,名曰山河。而云上城创立短短千年,便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山头发展成虚灵界第一流的宗门,这两门术法加上镇宗之宝山河印自然是居功至伟。 祖师得了传承后,便返回家中苦苦修行了百余年。聂家原本就是扶摇州的大族,家族中资源丰富,底蕴不凡。加上聂成自身也是天资尚可,不到百年时间便从观止境一路突飞猛进冲到归藏巅峰境界。从而在聂家旧址,开创了云中城。而云中城创立之初,想来抢夺人皇功法的人也是不计其数,其中更是不乏当时虚灵界巅峰的陆地神仙。只是聂成仗着神宵雷法和通天符箓两门神通,再加上山河印这等神禁之宝的神威,硬生生先后打退了三位来犯的陆地神仙。从此云上城雷符双绝的名头响彻整个虚灵界。待到又过了些年,聂成渡过天劫,跻身了陆地神仙境,便再无宵小敢对云上城有觊觎之心,也是彻底奠定了云上城在虚灵界顶尖宗门的地位。 卓宇明作为云上城第三代掌教祁连山的得意弟子,通天神箓和神宵雷法自然是得了全部传承,虽然受限于自身修为,没有修到大成境界,但毕竟是人皇所传的术法,其威能远非一般可比。故而之前与两名金丹同境修士交手时,一手符箓一手神雷,打得两人如土鸡瓦狗一般,更是可见人皇道统之威。 据祖师所言,当年人皇宫中还有另外四门神通秘法,想必也是不逊色于通天符箓和神宵雷法的。而人皇宫里三件神禁之宝,除了山河印外,还有一张方宝光萦绕的龙形玉珮。至于传言中神乎其神的人皇第一神宝皇极经世书,则是谁都没法拿起。四人试了无数次,可是一旦触碰到书,就会被无形的禁制之力弹开。似乎是皇极经世书并不认可四人。直到后来宫内禁制发动,将四人传送离开,那本人皇书依然孤零零地躺在那方祭台之上。 而卓宇明此次之所以要从东胜州不远万里赶往蓬莱州,为的就是隐于其中的人皇遗宫。根据祖师在宗门中所留手札上的记载,他已经知道人皇宫的大致位置所在。但能否勘破谜障,得见真身,他倒是也没有太大把握。至于突破封门禁制,卓宇明是想都不敢想的。人皇亲手布下的禁制,没有个天人境界,怕是闯之即死的。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身怀两门人皇传承之法,能够得到禁制的认可,放自己进入了。若是真的过不了这关,那这人皇道统则是注定与自己无缘。修行中人,心中执念也不可过盛,否则心魔滋生,假以时日必受其咎。 真要是进不了人皇宫,得不到其中另外几门人皇道法,那自己就游遍这虚灵界的浩然九州。前世在云上城一心修行,连扶摇州都没怎么出过,既然有幸再世为人,自然要好好看看这浩瀚天地的大好风光。南方赤地,极北冰川,十万大山,通天桥,千羽幻境。这些闻名九州的名胜奇景,自己定要一一走过。 不过此去蓬莱并不急迫,更不用担心有人会捷足先登,所以卓宇明也是一直慢慢悠悠地双脚赶路。一边在运转灵力体内游走周天恢复境界,一边观看这一路上的风土人情。 偶尔心中快意忽起,便是御风扶摇,直上九霄。在天上穿云破雾一番后,复又落回地面。 大步迈开,纯以肉身之力在林间极速奔走,呼啸而过间,红花青叶尽皆抛于身后,远处城墙已隐隐可见。 第十章 山中夜行 是夜,皓月清冷,山风微凉。 腰悬长剑的白衣青年和一个背着书篓的书生并肩走在山路上。书生拄着一根行山杖,艰难地在山间羊肠小道上步履蹒跚。 实在是走不动了,书生索性扔了行山杖,跌坐在路边一块灰石上。 “陈兄,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这山路崎岖蜿蜒,着实难走。且让我歇上一歇。”书生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汗水,又从身后竹篓中取出水壶,大口灌下。“陈兄,还是你们习武之人身强体壮。你我一起走了这么久的路,我都已经气喘如牛了,你还是面不改色,就像门庭散步一般。百无一用是书生,老话果然不假啊。” 佩剑的白衣青年闻言笑了笑,对书生打趣道:“是啊,你说你们这些读书人,除了那些四书五义,之乎者也,没个半点本事。手不能拿,肩不能挑的,碰上个村野农妇,都能给你一拳撂倒。董书生,你干脆也别去什么书院求学了,不如跟我学学拳。回头咱哥俩找个地,开个武馆教拳,再娶个美貌娘子,岂不美哉。” 书生坐在大石上揉着腿,听这调侃之言,也是笑了起来。 “陈兄就别开我玩笑了,你看我这瘦胳膊细腿的,又哪是那习武练拳的材料。我董启山家中清贫,父母早逝,也曾受过不少街坊邻里的嘲弄。可我也不在意,平日里也不愿与乡里同龄人厮耍,只要有空,我就想要读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啊,只要有书在手,我就觉得心安。我觉得这世间的千万道理都已经被往昔圣贤写在书里了。我虽然穷困潦倒身无长物,可这书中的财富就犹如那金山绵延,取之不尽。这一世只求读遍圣贤书,明悟圣贤理。将来若是有幸考得功名,为官一方,定要给治下百姓一片太平安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辈读书人唯此愿矣。” 书生低头揉着腿脚,双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地下泥土。嘴里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似乎既是在与身前同伴聊天,又是在自己与己心诉说。书生的声音越说越小,可一双眼睛,却越来越亮。 白衣青年看着这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心中没来由得升起一丝敬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心中对读书治学的那份坚定,让他这个修行中人都为之侧目。这份“道心”之纯粹,怕是很多山上人都难以企及的吧。 “走吧,陈兄。继续赶路,你看山脚下那座宅院还亮着灯火。咱们赶紧下了山路,去找主人家借宿一宿。” 陈兄闻言一笑,伸手捡起了那行山杖递到年轻书生手中,瞥了一眼那山脚宅院,迈步当先向山下走去。 这名叫董启山的年轻书生,是卓宇明日前在山前偶遇。这书生性情开朗,也不怕自己身负长剑,万一是那蛮横凶狠的江湖豪客。上来便是一番攀谈,还要拉着他一路同行。卓宇明见之有趣,便放慢脚步,和这读书人结伴而行。 这董书生正是邱泽国桃花郡人氏,此行负笈游学,是想去大隋王朝的白鹿书院求学。白鹿书院是东胜州乃至整个虚灵界最富盛名的儒家学舍,地处大隋青阳郡。书院中的孟夫子乃是享誉九州的大儒,孟夫子坐镇的白鹿书院自然也成了众多读书人心中求学问道的圣地。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终于走下山,来到了那座院落之前。 董启山上前轻扣门环,不多时,一个花甲老妪提着灯笼开了门。老妪眼神警惕,上下打量着这一文一武的两个年轻人。 “老婆婆,深夜叨扰,多有得罪。在下董启山,桃花郡人氏。和这位陈云兄弟一同前往大隋,路经贵宅,只因山中露重天寒,想跟主人借宿一宿,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老妪闻言,又仔细看了卓宇明两眼。似是对着带剑的年轻人多有担心。但看对方面目清秀,也不似那凶神恶煞之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侧开身子,让两人进门。 书生作揖行礼后,便和卓宇明一同进入。老妪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关上门后,为两人引路。 两人走过石径,来到前厅。有一年轻女子端坐于厅中。 女子身着梅红衣裙,柳眉凤眼,唇红齿白。见两人进来,起身施了个万福。 “两位公子,夜深寒重,妾身让孙婆婆给二位热些饭菜,煮壶热茶。二位公子用过后,再去厢房歇息吧。” 女子声音软糯,神色温柔。董启山连忙连声道谢,又表示自己二人深夜来扰,实在心中愧疚。那女主人倒也是言谈恳切,很快便与书生聊起家常来。两人谈话间,董书生便是将自己二人来历去处都与女子说了个清楚。 “陈公子,妾身看你身负长剑,想必就是那市井相传的江湖游侠了吧?” 这位自称随亡夫姓李的女子似乎察觉到只顾着与书生说话,忽视了另外一人,心觉失礼下,赶紧挑起话头。 “李夫人见笑了,在下可算不得什么江湖游侠,只不过胡乱练了些粗浅拳脚罢了。至于这把剑,是桃花郡润泽山的一位老神仙相赠,说是怕我跋山涉水碰上什么妖厉邪秽之流,给我防身用的。听老神仙说的那是端的厉害非常。” 卓宇明似笑非笑,一双眼睛只是看着对方。女子似是被这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有些不自在,眼神躲闪不肯与卓宇明对视。书生在旁看见,直觉有失礼仪,正欲出声提醒。 恰逢此时,先前挑灯开门的孙婆婆端着食盒走了进来。倒是打破了这略显僵硬的尴尬局面。 餐桌前,宾主三人各自落座,李夫人陪着二人简单用了些饭菜后,便由孙婆婆将两人领到宅子左侧的厢房小院。 这宅院正好有两间客房,两人一人一间。虽说平时罕有人住,但房中却是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床上的被褥似乎都是新换的。孙婆婆把两人带到后,便提着灯笼转身离去。只让他们尽管好好休息,明日早晨会将早饭备好。 “陈兄,奔走一天甚是劳累,在下就直接回屋休息了。” 孙婆婆走后,董启山转身向他作揖打了个招呼后,就回房关门了。稍倾,屋内的烛火也随之熄灭。 卓宇明也进了房门,在桌边坐下。卸下长剑横在桌上,两根手指在剑鞘上轻轻敲击着。眼睑低垂,似乎是在闭目养神,等待着客人上门。 不多时,听到隔壁厢房内传来的微微鼾声,卓宇明嘴角微扬。 第十一章 斩妖 明月皎皎,星汉西流。 夜至三更,寒露深重。风吹叶打,漱漱作响。 宅院西边的厢房前,长裙女子和佝偻老妪站在水池边。老妪微微落后半个身位,枯瘦的手中依旧提着那盏灯笼,似是为主人照明道路。 白衣青年房门敞开,正笑吟吟地坐在桌边,看着深夜来访的主仆二人。 “李夫人,孙婆婆。这深更半夜怎么来客房这边了,是怕我二人睡不安稳吗?” 卓宇明起身走出厢房,来到门前。抬手在隔壁书生的房门上快速画了一个符印。将这个房间以灵力结界隔绝开来。“别担心,这傻子书生睡得死的很,哪怕把这院子掀了他都醒不了。” 年轻女子双手搅着低垂的发尾,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没想到陈公子竟然是修道之人。先前见面,我与孙婆婆还都以为公子只是寻常武夫罢了,看来是妾身有眼无珠了。冒昧前来,打扰了公子清修,妾身先告退了。” 女子欠身行礼,就准备带着老仆离开。 “李夫人,晚间在前厅,在下已经言语提醒了。你若是今夜不出现在此,咱们倒也相安无事。明日天亮后,我自会带着这书生离开,咋们也算是结个善缘了。可你最后还是对我的警告无动于衷啊。你来此不就是为了吸食我二人精气,好滋养你这幅皮囊吗。现在却想走,岂不是叫陈某在这白坐了半宿。” 卓宇明叫住了转身欲走的李夫人,神色玩味地看着她。 “那陈公子意欲如何,莫非是看上了妾身这幅蒲柳之姿,要妾身留下侍寝吗?” 李夫人闻言转过身来,看着卓宇明嫣然一笑。女子本就姿色出众,巧笑嫣兮间,更添一丝妩媚。那一双凤眼中,毫不掩饰勾挑之意。 “这等魅惑之术也敢在我面前显摆。” 卓宇明一声清喝。挥袖一拂,一股磅礴灵力席卷而去,凝成一道光幕向前挤压而去,就打算将这主仆二人镇压当场。 那李夫人见白衣青年挥手间,灵力波动如此剧烈,心知自己是遇到真的高人了。女子双手一扬,两只衣袖中猛然喷射出数百条黑色丝线,向着卓宇明的灵气光幕爆射而去。这黑色丝线充满诡邪之气,原是剥离死人发丝祭炼而成。一旁的老妪眼见自家主人一人之力怕是不敌那年轻修士,连忙一手掐诀,嘴中咒语轻念,另外一只手中提着的灯笼猛然晃动起来。两团昏黄的鬼火从中而出,摇曳着飞去。黑色丝线不断刺在光壁上,犹如雨中湖面泛起了道道涟漪一般。两妖合理之下,终于是将灵力光幕消磨殆尽。 女子乘势追击,更多黑色丝线从其袖中喷出,纠缠交错,向卓宇明身前扎来。佝偻老妪灯笼中飘出的两团鬼火也是紧随其后。 卓宇明伸手一招,气机牵引下,桌上摆放的长剑锵然出窍,剑尖调转,化作流光直飞而去。转瞬间,便刺穿那老妪的胸腹,直接将其钉在院墙上。至于女子的黑色丝线和两团鬼火,冲到卓宇明身前一丈距离便遇到无形的灵力墙壁阻拦,难以寸进。 卓宇明左手掐诀,结了个古怪手印。刹那间,手中雷霆凝聚,电光游走间,还伴随着阵阵雷鸣。卓宇明左手一抬,一道雷光从掌心射出。雷光所过之处,那这黑色丝线如水流般向两侧分开,然后立马便枯萎弯卷,化作灰烬。 雷光去势不减,正中李夫人身躯。 正是神宵雷法中的庚金玄雷。 雷法一出,妖邪退散。李夫人受了一记庚金玄雷,直接伤了根本。体内妖力在神雷侵袭下,方寸大乱。再也维持不住这幅皮囊,显露出了白骨真身。 另一边,被钉在墙上的老妪,也显化真身,奋力一挣,硬是撕裂了一块血肉,从剑下挣脱开来。这老妪的真身赫然是只身长十丈的巨大蜈蚣。这两只妖物在此处宅院已有百年,专门截杀前来投宿的过客。两者各司所职,白骨精所化女子魅惑男人,吸食精气,温养自身。被吸干的身躯则是进了这蜈蚣精的腹中,化作养分。 那蜈蚣精挣脱之后,便朝着前厅方向逃窜而去。眼前这个年轻人至少是金丹修为,绝非自己二人可以力敌的。刚才那钉墙一剑只是让它受了些皮肉之苦,倒是没受重伤。 卓宇明眼见那蜈蚣打算逃命,大袖一挥,灵力汹涌而出,又是将其卷了回来,禁锢在地,动弹不得。 “二位这一身观止境的修为,也不知是花了多少无辜性命换来的。在下虽不以除魔卫道的正派人士自居,可既然碰到了你们这作恶手段,终究还是要除了你们两个祸害的。可惜我这书生兄弟晚间见了李夫人时明显眼中有倾慕之色,只是李夫人是有夫之妇,读书人碍于世间礼法,不敢逾越。只怕此时梦中,正和李夫人你言谈正欢呢。” 卓宇明盯着已经无法维持人形的白骨,笑着打趣道。 “仙长饶命,妾身愿意追随那位董公子,护他一生平安富贵。妾身可以道心发下重誓,绝不会生出半点加害之心。日后在董公子身边为奴为婢,绝不再伤凡人。还请仙长大发慈悲,念在妾身修行不易,高抬贵手。” 那白骨夫人听得卓宇明言语,蓦然眼中一亮,赶紧磕头求饶,想抓住董启山这根救命稻草。以她的本事,又怎会没有发现先前那书生对自己流露出的异样神色呢。她深夜前来,就是要与那书生欢愉一场,再吸干他的精气,让他死在美梦之中。 卓宇明见这李夫人还真打蛇随棍上,不禁莞尔。 “唉,之前不是说了吗,这董兄弟乃是饱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即使李夫人你主动投怀送抱,他又哪敢违背世俗礼法呢。不过说到修行不易,倒是确实。只是你们残害那些过路人时,又可曾想到人命何辜呢?你看看这宅院四周的阴森怨气,我在山前就已经感受到了。这都是死在你们手中的一缕缕冤魂,他们都围在四处,催着我取你们性命呢。” 卓宇明说着说着,脸上戏谑笑容蓦然褪去,只剩肃杀之色。 神宵雷法,庚金玄雷。 天空中忽然雷声乍响,一道刺目的金色雷光从九天之上直劈而下,直落厢房前的小院。 “天道轮回,妖邪伏诛。各位大仇得报,且请安心魂归酆都吧。” 小院中一片狼藉,唯有一间厢房的门扉上有个金色符印隐隐闪烁。护着这间厢房一片宁静,不受外界肆虐的灵力干扰半分。 屋内,书生正躺在床上酣睡,脸上还挂着一缕笑意,似是睡梦中遇见了某个美丽的姑娘。 第十二章 凉州城 直到日上三竿,董启山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只见陈兄正坐在自己房中,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董启山一脸茫然问道“陈兄,你怎么坐在这,是在等我起身用饭吗。你直接叫醒我便是。” 卓宇明见他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心中莞尔。对着书生笑着说道:“见董兄睡的香甜,不忍扰人清梦啊。不过呢,饭是没得吃了,赶紧起来赶路吧。昨夜那李夫人和孙婆婆怕是馋你的身子,偷摸到门外,被我识破。两人自觉无颜面对你,连夜离开这宅子,投奔远亲去了。” 董启山只当他是说笑,穿衣起身后,便推门而出。 一开门,只见门前小院满地疮痍,周边还有些血迹散落,当下大惊失色。没来由得便以为是这带剑武夫觊觎财色,仗剑行凶。 “那李夫人与孙婆婆本是一白骨怨灵和成精蜈蚣。二人变化人形在此,专杀过路之人,吸人精气,再啃食血肉。昨日进来时我就已经发现端倪,夜里两人过来准备对你下手,后被我斩于剑下。你倒是睡的安稳,可怜我却是一夜没合眼。” 卓宇明从后跟出,扶住他的肩膀,支撑着两腿发颤的文弱书生。 这从小连鸡都不曾杀过的读书人,听得陈兄说着那异志小说中才有的故事情节,满眼的惊恐怀疑之色。 “此地多有冤魂徘徊,你一介凡人被这些阴气围绕终究有损体魄。不过看你这样子怕是路都走不利索了,罢了,我带你一程吧。” 说罢,卓宇明一手抓住书生肩膀,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遁光朝远处城镇方向飞去。 直至离城池十丈开外的一座凉亭处,卓宇明才落了下来。 书生董启山在天上一路腾云驾雾,吓得是涕泪肆流,手舞足蹈。落地后,更是两股颤颤,瘫软在地,洋相百出。 其实倒也是难为了这董书生。原本就赶了一天的山路,饥累交困。运气好碰到个长相动人又温柔有礼的李夫人好心款待,可一觉醒来,却被告知是个山精妖怪,想要吃自己的血肉。而这一路同行的年轻武夫陈兄摇身一变就成了腾云驾雾法力无边的仙人。紧接着还被这仙人提着在九天之上飞了半柱香的时间。这脚踏实地走了二十来年路的读书人乍一上天,可不立马吓得险些尿了裤子嘛。 “董兄,咱们就在这分开吧,再后面咱两就不同路了。相逢是缘,这一路有董兄陪着聊天倒也是有趣得紧。方才我在你的书篓中放了一张黄符纸,你以后贴身存放。你这一路山水迢迢,难免会撞上邪秽之物,这符有却邪破厄之效,关键时或可保你一命。就当是临别赠礼吧。董兄,祝你文运昌隆,他日金榜高中。希望以后能在乡野间听到百姓传颂你董青天的事迹。” 卓宇明笑着对董启山抱了抱拳,做了个江湖武人的礼数。身形一晃,便再无踪影。 董启山跌坐在地,看着卓宇明所立之处,愣神半晌。好一会后,老实本分的读书人颤悠悠地缓缓起身,整理衣袍,将衣角的褶皱抚平,神色恭谨。对着空气认认真真地作了一揖。 “启山预祝陈兄,青云直上,大道有成。” —————————————————————————————— 卓宇明施展身法离开凉亭后,不过片刻便来到了凉州城。 凉州城乃是邱泽国国土最西的城池。出了凉州城向西不过数十里,便是大隋王朝藩属天玺国的地界。而凉州城地处两国边境之处,也是不少商家中转的枢纽之地,故而整个凉州城内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原本卓宇明并不打算在这城中落脚,但先前在城门外,无意间听到两个修行中人口中闲聊,提到了个什么东胜州年轻一辈十大高手聚集之类的话题,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趣。反正自己此去蓬莱不急赶路,之所以没有选择乘坐仙家渡船,就是打算好好看看这沿途的一州风景。既然这凉州城要举办什么聚集了一州之地顶尖修道天才的盛会,那自己不妨去看看。正好见识一下这一州之地年轻高手的风采。 进城后,卓宇明跟着那两个凝液期修士身后,随他们进了一座富丽堂皇的酒肆。在二楼挑了一张桌子坐下。 “听说这次壬公拿出了一件顶级法宝作为优胜者的奖赏,我猜咱们东胜州的那些年轻俊彦十之七八都会来参加。” “就是没有顶级法宝做奖品,又有谁会不卖壬公一个面子。十年前那次论道,东胜州年轻一辈的翘楚不就基本到齐了,何况今年还有一件顶级法宝的吸引呢。” “也是,毕竟壬公举办这十年一次的围湖论道也是咱们东胜州的一件盛事。以壬公的脸面,也少有推辞不来的。” “这一届论道,最值得期待的就是这东胜州年轻一辈第一人的争夺了。齐桓和方青华究竟谁能夺魁,还真说不准。不过排在后面的几个人离这两个人的差距还是大了些。哪怕排名第三的云溪,和这两个人也毫无可比性,真正有看头的,还是齐方之战了。” “是啊。听说齐桓,方青华都是元婴巅峰了。五十岁不到的元婴巅峰啊,想想就让人羡慕不已。这两人日后怕又是两个陆地神仙了。林兄,你说我两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却只是凝液境界,跟这些人一比,你说我两还修个什么道,不如回家种地算了。” “哈哈哈,周兄不必沮丧,修炼一途路漫漫其修远,或许日后得了机缘,修为便是一路突飞猛进,比这些天之骄子后来居上呢。” “林兄所言,甚得我心。来来来,喝酒。这几日咱哥俩四处转转,看能不能在这凉州城淘到点好东西。风水轮流转,指不定这气运就转到你我二人身上了呢。” 卓宇明小口喝着这仙人居的招牌陈酿,看着前方那桌两个凝液期修士推杯换盏,心中考虑要不要假作巧遇,卖这两人几张符箓。不过凝液期,看样子也不是什么显赫宗门出身,身上怕也是没几块灵石。 听着他们从城外到这酒肆内的谈话,卓宇明也大概也明白了事情的脉络。 应该是这东胜州一个人称壬公的山上名宿,每十年举办一次东胜州年轻一辈修道之人的论道大会。通过比试,给这年轻一辈的高手们做个排名。 至于他们口中的齐桓,方青华两人,应该就是这东胜州最负盛名的年轻修士了。五十岁不到,元婴巅峰,和自己的水准也差不多嘛。这所谓的围湖论道,确实有些看头。 自斟自饮间,卓宇明决定在这凉州城逗留几天。去见识见识这两个元婴巅峰,究竟战力如何。 第十三章 琳琅宫 出了酒楼后,卓宇明就在这凉州城内闲逛了起来。 由于临近围湖论道的时间,这城内的修士变得格外之多,几乎每走一段路,就能碰到或一人独行或三五结伴的修炼之人。不过大多数都是些修为低下凑热闹的,毕竟五十岁以内,能有着观止境界的,都已经算是颇有天资的良才璞玉了。 不过想来那十人之列,应该至少都有金丹后期到元婴的修为吧。否则这东胜州的所谓修道天才也就太过于让人失望了。 漫无目的地逛了两条街后,正好看到一间名为琳琅宫的店铺。站在门外三丈处,都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灵气波动,想来也是间做山上法器买卖的店家了。 进店之后,卓宇明先是买了两百张上好的符纸,然后便慢慢的转悠起来。 当走到其中一张柜台前,披挂在柜中的一件白色法袍引起了卓宇明的注意。 看柜台上所书注解,这件法袍名为天御,乃是灵品顶级法宝。 虚灵界的法器分为灵器,法宝,至宝,以及最为稀有珍贵的神禁之宝。而除了神禁之宝外,每种法器又分凡品,灵品,天品三种品级。至于神禁之宝的存在,一直以来都是没有定论。比较受大众认可的说法是神禁之宝是不可能直接炼制出来的,只有天人境界大能的本命法宝,并且还至少要是至宝品秩,在经过天人数千年的日夜温养下,才有可能晋升为神禁之宝。而区分至宝与神禁之宝的标准,便是看这件法器之中蕴涵的禁制数目,能否达到一百条。像卓宇明现在所有的昊天镜,在全盛无损时,就有着足足九十一条禁制,所以被评为顶级至宝。 而这件灵品法宝的天御法袍,已经是品秩很不错的法器了。 注解上特意标注,此天御袍虽然没有其他法袍聚拢天地灵气的辅助功效,但是防御力惊人。身穿法袍的人自身修为越高,灵力越充裕,这件法袍的防御力也会随之越高。 卓宇明仔细打量一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现在除了一面昊天镜,一件林老汉相赠的储物灵器外,就只有一把符箓了。山上修士,总有那么些手段诡异的,指不定一个不察就能吃个阴招。所以对于修士来说,防御性法宝,总是得有个一两件的。 看了眼价格,三千灵石。 灵品顶级法宝,三千灵石倒也算是个合理的价钱。不过自己全副家当也就四百来块灵石,离这三千,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看来,必须得拿出点真家伙了。 卓宇明径直走到一个看起来是管事的女修面前,掏出两张符箓,递到其面前。“劳烦仙子将这两张符拿给你们管事的人看看,告诉他,在下要卖这两张符箓。至于价钱,当面再谈吧。” 那妇人也是被卓宇明这番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接过两张符纸一看,两张符箓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品种。且观符纸上灵气充盈,流转浑圆,且画符所用符纸朱墨一看就是上品。当下也是吃不准这符箓的品秩和用途。妇女抬起头,告罪一声:“仙师恕罪,妾身才疏学浅,实在认不出这两张符箓。请仙师稍等,妾身这就去请我们宫主一观。” 妇人施了个福,便拿着符箓往深处走去。 卓宇明微微一笑,便又观看起店内其他物件。只要这个管事人是个识货的,哪怕不知符箓的具体作用,应该也会来见一见自己。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光景,那妇人匆匆来到卓宇明身侧,低声说道:“还请仙师随我移步后堂,前厅人多眼杂,宫主不便亲自来迎,特命我前来请仙师前往后堂一叙。” 卓宇明闻言后点了点头,也是情理之中,这大堂内龙蛇混杂,他也不愿在这众目睽睽下言谈过多。毕竟如今在这凉州城内的山上势力盘根错节,他也不想引起太多的关注。 随之走到前厅最深处,掀开遮帘,便是别有洞天的后堂了。 一步踏入,便看到一个宫装妇人站在一间屋舍门口,满面含笑地看着自己。两人四目交错,相互点头致意。 走进那座装饰精美的屋舍后,被称为宫主的宫装妇人便开始自报家门,自称是这琳琅宫的宫主,复姓纳兰,单名一个清字。卓宇明自然依旧是姓陈名云的陈道友。两人客套几句后,便步入正题。 “纳兰宫主,这一张,名为镇嶽符。催动后,符篆会显化为一座千钧巨岳,当头压下。要么以法力或法器将其顶住,要么便是以力破之。被此符所镇,哪怕金丹境界,短时间内也难以轻松摆脱。”卓宇明介绍完镇嶽符后,又点了点另外一张。“至于这一张,名唤摧城。此符一经祭出,便化为一道剑气虹光,直击敌人。这一道剑光,有金丹一击的威能。剑光凌厉,势可摧城,故而命名为摧城符。这两张符箓威能,几乎都可以当得上凡品法宝的威势。”卓宇明顿了顿,看着宫装妇人脸露震惊之色,又接着说道:“这两张符,一共作价五百灵石。我各出六张,与纳兰宫主换你外间那样天御法袍,如何?当然,纳兰宫主要是对这两张符箓的威能有所怀疑,大可以去试一试。不过,照旧计入在那十二张符以内。” 纳兰清盯着桌上的两张符箓,面带犹豫。似乎既想试试这两张符箓的功效是否真有对方所说之妙,但却又不太舍得直接将两张符箓白白试用浪费掉。 思索半晌,纳兰清银牙暗咬,下定决心。“妾身对符箓一道也略有涉猎,虽说陈先生这两种符箓妾身是闻所未闻,可光看这符胆之饱满,灵气之充溢,加上这符篆间蜿蜒连绵,一看便是极品。陈先生,妾身观你也绝不像那等欺瞒行骗之辈,信你不会妄言,就依先生所说,十二张符换我宫中所挂的那件天御袍。” 卓宇明闻言略显惊异。他倒是没料到这女子宫主作为一个生意人竟是如此果断,竟然不试一试这符箓的效果到底如何,是否自己虚言夸大。就算她与自己讨价还价,要先试试再说,自己也愿意退让一步。这名为纳兰清的女子,当真是让卓宇明高看一眼。 “好,纳兰宫主爽快。既然宫主坦荡待我,那在下也投桃报李。明日正午时分在下会把剩余十张符箓带来换贵宫的那件天御袍。另外,这十张五雷正谴符,便赠与宫主,就当是感谢宫主的信任吧。” 说完,卓宇明又从怀中取出了十张五雷正谴符,递到纳兰清面前,便告辞离去了。 第十四章 黄衣女子 翌日中午,卓宇明带上绘好的镇嶽符和摧城符,来到琳琅宫换取了那件天御法袍。 依旧是那位纳兰清宫主亲自接待。交易之后,双方又是煮茶闲聊了小半日功夫。卓宇明对这琳琅宫也是心生好感,答应几日后再卖于他们一批符箓。双方各取所需,宾主尽欢。 待到卓宇明离开后,昨日那位名为宋婉儿的管事女修便向纳兰清说道:“宫主,看样子这位陈先生是个符箓大家啊。这剩余的十张符明显是他昨日回去后临时所画。这虚灵界擅长符箓一道的人可是稀缺的紧,宫主与他结下了善缘,以后若是有他长期供应符箓,咱们凉州城分宫的生意肯定会更上高楼。届时宫主在门中的地位怕是也要水涨船高了。” 纳兰清看着收拾茶具的宋婉儿,摇头轻笑道:“月前听说天泽城千鼎阁那边忽然出售两种稀奇符箓,很快便被当地修士抢购一空。那两种符,一种叫五雷正谴符,一种叫井中锁符。昨日这陈先生所赠的,不就正是这五雷正谴符吗。我东胜州万年来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符箓大家,此人必然是游历路过东胜州的别处人士,所以此次之后,想再收到这陈先生的符箓,怕是机会渺茫。不过这镇嶽符和摧城符,明显品秩功效比那五雷正谴和井中锁要高太多了,此事好好运作运作,也是能获益不小。” 宋婉儿听得宫主指点后,恍然大悟。“宫主所言甚是。那陈先生说三日后会再来卖于我们一批符箓,看来三日后就是他离开凉州城之时了。” “三日后就是围湖论道的日子了,那陈先生看着年纪不大,或许也是打算去参加那场论道的。这样,婉儿你去库房取那件琉璃盏,三日后陈先生再来交易时,便将这琉璃盏赠送于他。这等年轻的符箓大家,能与他多结一份香火情是最好。” “是,宫主。婉儿回头便去取那件琉璃盏。” 自家这位宫主,宋婉儿那是极为佩服的。虽是女流之辈,但眼光毒辣,行事果决。自从两年前她来到这凉州城的琳琅宫主事后,店里的生意比之从前已是上涨了三成有余,并且和这凉州城内的各方势力也都相交甚好。就昨日来说,能有魄力在不试符箓真正功效的情况下就做下这价值三千灵石的生意,纵观琳琅宫各地分宫五十余位宫主之中,怕也是寥寥无几。而宫主的行为,也是搏到了那陈先生的好感,赠送的那五雷正谴符便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纳兰清,则是正在苦苦思索,有什么办法能够和那位陈先生建立起长久的合作。此人只是买一件三千灵石的法宝,需要拿符箓来兑换,必然是自然身上灵石不多。能有这等符箓造诣还缺灵石的,想必不是那山上宗门中人。而且以前从未有这类符箓出现在虚灵界市面上,要么是哪个符箓大家刚刚研制出的新符,要么就是这陈先生不久前刚刚得到了一份上古符箓传承。毕竟虚灵界当下的符箓水平摆在这,那些她所熟知的擅长符箓一道的人或势力之中,并没有人能绘制这种品秩的符箓。 思来想去,纳兰清断定这陈先生应该是机缘巧合得了一份上古传承,才会拿出这些以前都闻所未闻的符箓来。要不传讯宗主,看能不能将这陈先生招为客卿?如此一来,这份买卖就能细水长流了。自己若是能为宗门招徕这么一位符箓大师,也是大功一件了。 另一边,对此一无所知的卓宇明出了琳琅宫后,便又在这街上闲逛起来。 不过这一次,倒是有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从琳琅宫出来后,在街角的尽头与一名女子擦肩而过。两人身形相错,卓宇明立马受到了那名女子身上的气机牵引。那是一种让他觉得有些熟悉的气息。可仅仅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让他偏偏又难以抓住到底是什么。只是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机牵连,一种熟悉感,不可名状。 卓宇明调转身形,隔着几十步的距离,吊在那女子身后。 女子身着一件淡黄色衣裙,腰身纤细,长发披散,垂落而下。发尾腰际处悬挂有一方青白色的玉珮,看样式也不像什么品秩多高的法宝,可能仅仅是一件装饰物件吧。 卓宇明运起神识,悄然窥探。可对方身上似乎有一件可以隔绝神识查探的秘宝,神识刚到,便被一道无形的阻滞挡在一尺之外。 那女子也瞬间敏锐地感受到有人窥探,立马转身回望。锐利的目光扫过街上熙攘的人群,可左右观察下,并未发现可疑的人物。女子警惕地四下打量一番后,便又重新离去。 稍倾,卓宇明从一间铁器铺子中走了出来。刚才神识被阻的瞬间,他就快步闪进了身侧的一家店铺中,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探知肯定已经被对方察觉。山上修士间以神识查探,终究是冒犯之举。真要是碰上脾气火爆的,直接大打出手也不算少见。卓宇明只是从那女子身上隐约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机,虽然他也想一探究竟,可毕竟是自己失礼在先,若是被对方发现,反而难以接近。不如先躲一下,之后再寻机会慢慢探查便是。 那女子倒也警惕,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卓宇明再次走到长街上时,已经再无那女子的踪迹,想必是施展身法离去了。 卓宇明摇头苦笑,既然丢失了对方踪迹,倒也不必在这城中大肆寻找。那女子身上既然能有隔绝神识的秘宝,想来修为背景都不一般,指不定三日后的围湖论道还能再碰见对方也不一定。 思索片刻后,卓宇明便转身向落脚的客栈走去。这凉州城转的也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其他有意思的,还是回客栈继续画符吧。 自己好歹也是一州顶尖宗门的掌教亲传,以前也算是身家厚实的。可惜一道天劫过后,身上那些个法宝灵丹统统化为飞灰了。现在这一穷二白的,往后买法器灵药少不得要一大堆灵石。好在自己还有门手艺,赚灵石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长此以往,只怕自己人还没到蓬莱州,陈云这符箓大师的名堂就先打响了。 回到客栈后,卓宇明静坐养神半晌,便掏出符纸朱墨。 以前是背靠大树吃喝不愁,现在就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了。 第十五章 结交 三日之后,卓宇明再次走进琳琅宫。依旧是纳兰清和宋婉儿两人站在后堂等待。 进了那间会客的屋舍后,宋婉儿便在一旁起炉煮水。 卓宇明坐下后,从玉笔中取出一叠符箓放下。“这是之前你见过的镇嶽符和摧城符,各有二十张。这五雷正谴符共计一百张,虽说品秩要差一些,但胜在实用,尤其是观止以下境界,应该最为好卖。这最后一种,品秩更胜之前的镇嶽,摧城。此符绘制极难,只有三张。”卓宇明抬起玉杯,喝了一口灵茶,继续说道:“此符名为八龙引诛阵符。祭出后,落地成阵。符篆会化为八条蛟龙,围攻阵中之人。此符对用者要求极高,至少要有金丹境界,才能催动。但此阵威力巨大,一般的元婴境,一时半刻也难以破阵而出。金丹后期以下的修士若是没有些过人手段,几乎难以活命。这八龙引诛符,基本可以看做一件一次性的天品攻伐法宝了。” 纳兰清虽知这压箱底的符箓肯定品秩不俗,未成想竟然能困杀金丹。一时间,纳兰清也是瞠目结舌。 卓宇明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玉杯。 “纳兰宫主,你开个价吧。” 纳兰清闻言终于回过神来,颦眉思索了一番后,缓缓开口:“陈先生,这镇嶽摧城两符,就还按之前的价格,两张合价五百灵石,共计一万灵石。五雷正谴符,一张十五块灵石,一百张就是一千五百灵石。至于这最后的八龙引诛符,既然能够达到困杀一般金丹的层次,那就两千灵石吧。陈先生,不知妾身所定价格,你是否满意?” 卓宇明听着纳兰清所言,也是点了点头。 “纳兰宫主,五雷正谴十块灵石即可。你若是出价十五块灵石,怕是挣头不多。但这八龙引诛,我心目中应当要值到三千灵石。虽说是一次性的符箓,可毕竟威力不容小觑。金丹同境争斗时,就是一张杀手锏,关键时刻就是一条性命。我相信开价再高,那些身家丰厚的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拿下。至于镇嶽摧城两符,就依你我上次所定的价格,我没有异议。” “好,就依陈先生所言,这八龙引诛,我琳琅阁开价三千灵石便是。” 纳兰清思量片刻,便是笑着应下。 “陈先生,买卖谈妥了,妾身还有另外两件事要和先生说。” 卓宇明闻弦歌而知雅意,笑着点了点头。“纳兰宫主旦言无妨。” 纳兰清从袖中摸出一方玉珮放在卓宇明面前。这玉珮通体碧绿,正面云彩浮雕,刻有琳琅二字。 “陈先生,妾身代我琳琅宗宗主,诚邀先生担任我宗记名客卿。每年由我琳琅宗为先生奉上三千灵石供奉,先生平日里无需参加宗门议事,也不用待在宗内。唯独只需先生所绘符箓,只供于我宗的琳琅宫一家售卖即可。当然,价钱上绝不会让先生失望。先生平日若有需要,大可以向宗门索求,只要不违反宗门法度规矩,定当竭力满足先生。” 纳兰清日前传讯宗门,将此间事宜向琳琅宗宗主禀报后,琳琅宗的宗主只回了一句话:不惜代价,拉拢此人。 见纳兰清开口所言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卓宇明轻轻将桌上那方象征琳琅宗身份的玉珮推回纳兰清面前。 “多谢宫主与琳琅宗的厚爱,不过陈某向来自由自在惯了。虽说宫主承诺在下可不受宗门约束,但既然担任了客卿一职,多少便多了些牵挂。在下目前无意加入任何宗门,但有一事在下可答应宫主。日后在下所经之处,只要有琳琅宫所在,在下一定优先选择与贵宫交易。” 纳兰清见卓宇明推辞坚决,便也不再纠缠。收回了桌上的玉珮后,招了招手。宋婉儿见状快步上前,从储物灵器中取出了一只锦盒,放于卓宇明面前。 纳兰清亲手掀开锦盒,只见盒中乃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琉璃盏。这小盏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盏口内灵气萦绕,神光内蕴。 “第一件事乃是宗门事务,这第二件事嘛,便是我的私事了。陈先生,这琉璃盏名为漓彩,乃是一件勉强够上灵品的法宝。此盏以灵力催发,可喷射出一道神光。这神光不伤肉身,只伤神识。这漓彩是妾身早些年无意所得,只是妾身自从来了这琳琅宫后,便是个生意人多过修道之人了。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妾身都已经十多年未与人交手了,这琉璃盏在我这毫无用处,只能是明珠蒙尘。如今就赠与先生吧,先生既然不是山上宗门中人,独自行走山河,难免会与人争斗,这琉璃盏交于先生,才能发挥出它的价值来。陈先生,此次与你相识,且做成这两笔交易,于我琳琅宫,那是一笔赚钱的好买卖。宗门赚了钱,于妾身个人也是一笔不小的功劳。所以这琉璃盏就当是妾身对先生的答谢,还请先生切勿推辞。” 纳兰清言辞诚恳,说完后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卓宇明。仿佛他一旦推拒,便是硬塞也要叫他收下一般。 卓宇明自然知道,自己婉拒了对方宗门的招徕,这琉璃盏便是纳兰清想要以个人名义与自己结下一份香火情了。好歹是件灵品法宝,自己一旦收下,便是等于认下了两人的这份交情。将来纳兰清但凡有所求,自己于情于理,自然不好一味推辞。不过这纳兰清也是光明磊落,直接是把用意摆在了台面上,并未用任何不光彩的手段,自己倒也不反感。加上这此人从第一次见面,便给自己留了个还算不错的印象,真要是交个朋友,倒也并无不可。 “在下卓宇明,扶摇州人氏。一介散修。纳兰道友既然以诚待我,那卓某便交了你这个朋友了。” 卓宇明将锦盒收入怀中,长身而起,向纳兰清表明了真实身份。 纳兰清见状也是起身,身形微弓,施了个万福。“纳兰清有幸得以结交卓先生,不胜荣幸。” 二人相视一笑,便又重新落座。 正午时分,纳兰清与卓宇明联袂来到凉州城最好的酒楼天禾楼共用午餐。卓宇明也跟纳兰清说了自己打算下午去往观看围湖论道,结束后便动身离开凉州城,前往他处。 至于此行目的,自然是游历九州。纳兰清也将琳琅宗在虚灵界各地分布地点大概与卓宇明说了一下,并嘱咐他如果需要帮忙,可随时传讯于她。并且听说卓宇明也要前往观看围湖论道后,便邀请他一同前往,卓宇明也是欣然应允。 用过午饭后,二人便离开酒楼,朝着城外梳水湖方向而去。 第十六章 围湖论道 梳水湖乃是白玉江的一条支流。因上游处有一座奇石,形似妇人盘坐梳头于湖边,故而得名梳水湖。 五十年前,有一位邱泽国皇室出身的修士在梳水湖中游湖畔处建了一座行宫,取名临湖馆,此行宫专供此人约聚各路修士所用。这名修士名叫蒋壬,乃是当今邱泽国天子的太叔公。蒋壬早年拜在东胜州第一宗门摘星谷门下,后来又与润泽山的太上长老相交莫逆。凭着润泽山的暗中支持,其族人以润泽山所在的桃花郡为中心,建立了邱泽国。 这蒋壬为人豪爽,交友广阔。加上自身归藏境修为,又是东胜州第一宗门的弟子,在整个东胜州也是颇能吃得开。百年下来,倒也攒下了偌大的名声。后来江湖上,庙堂上,以及修道炼气的山上人,都习惯称他一声壬公。 这临湖馆建成十年左右,蒋壬便邀请了几位东胜州德高望重的山上名宿,每隔十年在此举办一次围湖论道。参加者不得超过五十岁,通过这围湖论道,选出东胜州年轻一辈的天之骄子。 在办了两届之后,便又有好事者提出通过这围湖论道,为这些修道天才们排个先后次第,便有了那十人榜单。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自从有好事者评出这十人榜单之后,原本不温不火的围湖论道一下吸引了整个东胜州的目光。各大宗门势力都重视起来,毕竟若有门下弟子闯进这十人之列,立马便是名动一州。所以近三十年来,这围湖论道几乎囊括了整个东胜州所有的年轻俊彦。 卓宇明与纳兰清赶到湖畔时,临湖馆外划出的空地早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好在纳兰清作为凉州城内极负盛名的琳琅宫宫主,在稍微靠内的地方预留有位置。两人来到壬公手下为其安排的座位后,卓宇明也是松了口气。这乌压压的上千人,要是没个靠内的位置,待在最外圈,想要看到湖中演武台,怕是只能飞在天上,或是蹲在树上了。 那演武台正是这围湖论道中,各路天才交手比斗所在。 演武台乃是以仙家搬运法门建在湖中,十六根石柱直插湖底,辅以灵器镇压稳固。十六根石柱托着一座一里见方的巨大石台,石台以灰岩砖铺就,通体深灰。这灰岩砖乃是各大宗门用以建造山门宫墙的石料,乃是整个虚灵界最为坚固的常见石材。石台中央与四角,都埋有一件灵器,并且有符箓法师在整个石台上铭刻下密密麻麻的符文。双重手段,都是为了最大程度保证这演武台的稳固,不至于在斗法中直接四分五裂。 二人坐下不久后,一行老者便从行宫中走出,去往湖畔最前方的座位上一一落座。正是围湖论道的举办人蒋壬和几位山上耆老,他们七人,就是这论道会的见证人。 等这几人落座后,空中便响起三声悠扬清亮的钟声,示意围湖论道正式开始了。 钟声停歇后,坐在正中的壬公起身,面朝后方人群,朗声开口:“诸位道友,承蒙抬爱,来这梳水湖共襄盛会,老夫荣幸之至。这围湖论道十年一度,如今已经是第五届了。规则嘛,五十岁以内,不得蓄意伤人性命,这两条在座想必都是很清楚的。诸位都是来看我东胜州的年轻才俊的,我这不讨喜的老头子就不多言了,免得挨骂。那本届围湖论道,正式开始。上届的前十,就在这梳水湖对岸等待。如有想挑战的,直接上台点名即可。” 随着一众呼喝叫好声,蒋壬重新落座。 两里开外的对岸湖畔,有九男一女十道身影盘膝而坐,正是十年前围湖论道所评的东胜州十大年轻高手。 不过片刻,便有一道身影飘上石台。乃是一名黑衣长袍,身背双剑的金丹境中年男子。 “正阳门李青,斗胆向林将军请教。” 话音刚落,对岸一名身披甲胄的披发男子缓缓站了起来。 所谓柿子挑软的捏,第一个被指名挑战的,正是排名第十的东胜州第一王朝大隋王朝的年轻武将。镇北大将军,林正东。 这林正东并非山上修士,而是一名六品武夫。 林正东出身大隋的将种名门林家,六岁习武,十四岁随父出征。沙场二十年,身经百战,从一个普通士卒,直至官拜一品。被大隋王朝封为十大将军之一的镇北大将军。 虚灵界修士境界共分十境。筑基,凝液,无漏,观止,金丹,元婴,洞玄,归藏,地仙,天人。 而武夫境界则是分为九品。强筋,炼骨,凝气,摧城,断岳,擎天,金刚,神意,归真。 这林正东便是六品的擎天境武夫。 林正东一个纵身,便跃至石台之上。两人相对而立,各自抱拳。这边蒋壬身旁两位老者,各自祭出一件法宝,在石台周围设下一道灵气壁障,以阻隔场中四散的灵力波动外泄。 那来自正阳门的李青,一出手便是双剑齐出,化作青黄两道剑光直奔对方而去。御剑同时,又祭出了一件碗状法器。玉碗倒扣,一道灰色光芒将林正东笼罩其中。看样子应该是件限制身形的法器。 山上修士对山下武夫,最怕的便是被武夫贴身肉搏。修士炼气,大都体质孱弱,一旦被武夫近身,若再无防御法器,基本是当场筋断骨折无疑。 林正东仍旧站在原地,身形不动。直至两把飞剑临身,才伸出双手握住剑身。飞剑被他牢牢钳在掌心,震颤不已。李青掐诀御剑,想要令飞剑摆脱林正东的控制,却是根本动弹不得。索性舍了飞剑不要,两指一挥,又是一道剑光破空而出。 林正东只管握住两把飞剑,对那灵力剑光视若无睹,直接以真气覆盖在甲胄上硬接一剑。剑光斩落,一声金铁交鸣,竟是连那护身盔甲都没斩破,只是留了一道剑痕。 林正东硬接一击后,心中已知对手深浅,将手中飞剑一抛,便是一拳向头顶玉碗轰去。雄浑拳劲直接打碎了玉碗所发的灰色光束,法器受创,当下便在空中摇摇欲坠。灰光一破,林正东身形不再受其限制,脚尖一点,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直冲李青而去。 擎天境武夫身法何其之快,转瞬间便是一拳砸在胸前。 李青闪躲不及,只得以全身灵力化作屏障挡在身前。一声闷响,林正东的拳头已然打碎了他的护体灵光,正中胸膛。 李青被这一拳直接击飞,口中鲜血喷涌,划过长空,整个人已然飞出石台,跌落湖中。 第十七章 金刚境 林正东将李青击败后,也没急着退场,就负手站在石台之上,低眉不言。静静的等着下一个挑战者登台。 场下稍稍沉寂片刻后,便又有一道身影掠至台上。 “摘星谷第十代弟子,杨成。向林将军讨教。” 来人一身紫色法袍,腰插折扇。正是东胜州第一宗门摘星谷的门人。 此人和蒋壬师出一脉,算是蒋壬的徒孙辈。这杨成如今刚好五十岁,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围湖论道。十年前他卡在金丹瓶颈未能突破,即使登场怕也只是坠了摘星谷第一宗门的名声而已,故而蒋壬吩咐他不得登台。十年已过,当初的金丹瓶颈在宗门的资源栽培下现在也已经是元婴后期了,加上宗门所传术法威力不小,身上也有几件傍身法宝,自忖不输于其他元婴,故而这次前来也是信心满满。 扬名一州,就从眼前这个上届的第十开始吧。 林正东等对方自报家门后,也不废话,只是点了点头。脚下发力,便直冲对方而去。 杨成倒也不似一般练气士,对决武夫首先就是要拉开距离。只见他身上蓦然升腾起一阵金光,覆盖全身,竟然是和对方对冲而去。两人相撞,以拳对拳。一声闷响传来,林正东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杨成被对方拳劲击退了十几步。可那杨成稳下身形后,只是揉了揉对撞的右手,咧了咧嘴:“林将军的拳头,也不过如此嘛。” “能以金光护身,与六品武夫硬碰,这金光术法看来威力不凡啊。”卓宇明低声向身边的纳兰清说道。 纳兰清听卓宇明如此言语,心知他果然在东胜州行走不久,竟然连摘星谷赖以闻名的金光咒都不知道,当下便是神识传音道:“卓先生,这护体金光乃是摘星谷的镇宗绝学金光咒。金光护体,坚不可摧,与武夫贴身相搏,硬挡法宝都是不在话下。这杨成的金光如此凝练厚重,又有元婴后期的修为,加上现在尚且还法宝未出,看来这位镇北大将军怕是要败下阵来了。” 卓宇明听得纳兰清传音后,又看了看场上交手的两人,嘴角微扬。 “纳兰道友言之过早,这杨成若无能克制住武夫的法宝,怕是终究不敌的。” 听到卓宇明看好林正东,纳兰清也是心中惊讶。 武夫九品,其实六品以下几乎都是被修士按着打,六品以下的武夫体魄很难达到能硬抗法器术法的地步,而且身法不够快的情况下,更是连修士的衣角都摸不到。而六品武夫对上元婴后期的修士也是胜算极小,毕竟能到元婴境的,又有谁能没个几件拿的出手的法宝呢。林正东虽然体魄打熬得极好,拳劲也重,可上届论道也只是勉强夺了个第十而已。反观那杨成元婴后期的修为已经不输于上届排名前五之人了,加上又有金光咒这等护身术法,原本就有些天然克制武夫发挥,卓先生居然还觉得他不敌林正东,倒也真是奇怪。 不过这卓先生一手神乎其神的符箓之术,想来眼光也不见得会差到哪去,就拭目以待是。说不定会有什么出人意表的变数呢。 纳兰清暗自思索之间,台上的两人已经交锋良久。杨成一身金光笼罩,宛如金甲战神,竟是与林正东正面换拳不落下风。其一手摘星谷成名术法百炼星光刀也是将林正东身上的铁甲打得满是裂痕。 百炼星光刀和金光咒是摘星谷两大绝学,金光咒以金光覆身,坚如金石,可攻可守。百炼星光刀乃是气兵术法,以灵气压缩凝聚为刀,杀伐凌厉,无坚不摧。 又是仗着金光硬挨了一拳正中胸口,杨成反手一记气刀斩在林正东左肩,并且祭出了一杆令旗,直接将林正东砸飞出去。 林正东被那杆宝光缭绕的令旗击中胸腹,护身铠甲彻底碎裂,露出里面的灰色衣衫。之前的交锋中,铁甲早已在百炼星光刀的斩击下破损不堪,靠着体魄坚硬,硬生生挨了十几刀,可身上也已经是多处刀痕,渗出了血迹。 林正东站在石台边缘,微微躬身,面色平淡。似乎一场激烈的交锋丝毫没有消耗到其体力,身上的十几处刀伤也只是微微渗血,无伤大碍。 对面的杨成喘着气站在原地,嘴角带笑,正运转心法稳定体内澎湃的灵力波动。 毕竟是金光咒和百炼星光刀同时威力全开,一番交手下来,灵力消耗也是不小。体表覆盖的金光也比之前黯淡了些许。而且林正东的拳头虽然不曾击破金光,但隔着护体金光,拳劲也是些许震伤了他的内腑。 “林将军,看来你也就这么多手段了。打到现在你都没能击破我的金光咒,更何况我身上还有一件护体法袍。刚才万金旗的那一下你应该已经伤了腑脏了吧,接下来我可不会再给你换气的机会了。十招,十招之内胜负即分。” 杨成调息了片刻,体力灵湖重新趋于平稳。虽然林正东站在那不发一言,看起来也似乎损伤不大,但他断定林正东必然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已是强弩之末了。自己虽然消耗略大,但摘星谷的独门心法,灵力恢复速度极快,接下来就手段尽出,直接将对方击败便是。 话音刚落,杨成体表的金光再次升腾起来,原本已经略为黯淡的金光立马又光芒大盛。那悬浮在一侧的万金旗也是被金光包裹,向着林正东直射而去。紧随其后的,正是色泽银白的百炼星光刀的刀芒。 林正东眼见对手法宝气刀齐至,依然面色淡然,脚下一点,迎着法宝和刀芒直冲而去。 一记直拳,直接将万金旗击飞。接着左臂一抬,硬扛百炼星光刀。三丈长的银白刀光直劈而下,也仅仅只是稍稍阻滞了一下他前冲的身形。 一刀刚落,杨成又是一刀劈落而来。这次林正东身形一转,从侧面避过,躲过刀芒后,离杨成所在已经不到十丈了。 “来得好。” 杨成看着直冲过来的林正东,不闪不避,一声大喝,从其袖中飞出一柄七寸长的紫色小剑。飞剑一出,立马直射林正东而去,快若惊雷。这柄名为缝针的飞剑法宝便是杨成的压箱底手段了,他要的就是林正东不管不顾地冲过来,然后靠这压箱底的天品法宝一击制胜。 轰然一声,林正东身形骤停。 只见林正东右拳直伸,左手横挡在胸前。左手上贯穿着一把七寸长的飞剑,飞剑穿过林正东的手掌,剑尖一小截已经刺入他的胸口,伤口处正有丝丝鲜血缓缓流出。 而那杨成,在林正东拳头临身的瞬间,体表金光便在拳劲下轰然炸碎,狂暴的劲力直接将其击飞。杨成飞跃湖面砸在湖畔人群中,生死不知。 第十八章 黄衣再现 “精彩,精彩。想不到林将军竟然是七品修为。这么年轻的金刚境,我东胜州真是人才辈出。林将军且疗养下伤势,场下若还有要挑战林将军的人还请稍候片刻。若是要挑战其他人,就可以直接下场了。” 场间众人还在为林正东最后那一拳而震惊,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只见蒋壬从座位上站起身,缓缓鼓掌喝彩,并一语点出了林正东七品金刚境武夫的境界。林正东也是抱拳向蒋壬致谢,一个纵身重新跃回对岸。 “卓先生,你是之前就看出了林正东是七品境界吗?不然以当时杨成占优的局面,你怎么会断言他几无胜算。” 卓宇明听到纳兰清传音发问,也是传音回复。 “那倒不是,只是那林正东先前所出的每一拳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他每一拳都只是比上一拳略微加重了一丝力道,明显有试探的意味。可打不破对方的护体金光,脸上却是丝毫慌乱不见。那时我就猜到他必然是压境出拳的。这种纯粹武夫的一身本事都在一双拳头上,他既然那么淡然,自然是留有极大的后手。武夫能有什么后手呢,除了双拳之外身无长物,那就只能是他本身境界不止于六品境界了啊。” 纳兰清闻言了然,点了点头。 确实,林正东这种纯粹武夫又没什么压箱宝物,临阵对敌,唯有自身而已。纳兰清思索的同时,也是惊叹于卓宇明的眼力。刚才怕是全场人的目光都是放在两人的交手上,卓宇明竟然如此细微地观察了林正东的神色,并能据此推断出对方是故意遮掩境界,这份眼力和缜密的心思,这位卓先生果然不是寻常人啊。 “卓先生真是好眼力,妾身佩服之极。” 就在两人传音交流间,场边又传来一声清喝。 “聂瑛容,挑战方青华。” 只见一道身影闪过,落至台上。乃是一名女子。 那名叫聂瑛容的女子身着一身黄色长裙,裙摆处绣有连绵祥云。一头青丝未做缠扎,瀑布般披落而下,直垂腰际。女子面容清秀,又透着一股英气,配上一双狭长的凤眼,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剑般锋芒毕露。 “这女子是谁?竟然挑战上届的第二方青华。” “聂瑛容,从来没听说过。而且又没报师门山头,或许是个散修。” “看来是想挑战方青华,借机成名了。十年前方青华就已经是元婴巅峰境界了,十年之后说不得都已经是洞玄境了。” 眼看一个不知名的女子一上场就扬言要挑战方青华,场边众人顿时开始相互间窃窃私语起来。 卓宇明神色一凝,台上这黄衣女子正是几天前他在街上偶然碰见给自己一丝熟悉感的女子。“姓聂,难道她是。。。。。。” 就在场间众人交头接耳之时,对岸一袭白袍的方青华也是起身,一步步踏空而行,走向湖中石台。不同于十年前以一招之差略胜他一筹的齐桓,方青华生有一副好皮囊,又是风度翩翩,是东胜州出了名的美男子。而且方青华非但俊美异常,言语间也是温和亲近,比起满脸胡茬的齐桓,这位东胜州年轻一辈第二人要受欢迎的多。整个东胜州倾慕于他的女修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方青华走到石台中央,先是向蒋壬等人出点头致意,又是环顾了湖畔众人一圈,面带笑意。岸边一众女子立马开始为其呐喊起来。 “这位聂姑娘,不知为何独独要挑战在下,在下似乎和聂姑娘你素味蒙面啊。” 聂瑛容看着方青华这副作态,凤目含怒。“方青华,你我确实不曾见面,但孙芸芷是我至交好友。三年前你在扶摇州与她相遇,她对你一见倾心,若只是她一厢情愿也就罢了,可你对她甜言蜜语,哄得她跟着了魔似得,一年之后却又不告而别。芸芷在你走后整日以泪洗面,她本想要来东胜州找你,却被她师傅封禁修为,关在山上。她上百次给你飞剑传讯,可你却从来置若罔闻。你如此负她伤她,害的她抑郁成疾,今日我就要来替她向你讨个公道。” “原来聂谷娘是芸芷姑娘的闺中好友,聂谷娘误会在下了。在下与孙姑娘也只是一般交情,在下自知孙姑娘对在下情根深种,正是怕她自误,才会不告而别。在下也是怕若有更多行为反而让孙姑娘多想,所以一直没有回复她的飞剑传讯。只是没想到却让孙姑娘如此伤心,在下心中有愧。他日若有机会,在下定会亲赴扶摇州向孙姑娘道歉。” 聂瑛容听得方青华的言语,当下大为光火。“无耻之徒,少在这巧言令色,今天我一定要教训你。” 一声大喝之后,聂瑛容双手一扬,两道白色匹练便冲着方青华所在之处扑射而去。 方青华倒也不恼,依然嘴角含笑,挥手间,便是一道五彩霞光喷涌而出,直接将聂瑛容的白色匹练冲散。 聂瑛容双手掐诀,一阵寒气汹涌,向着方青华弥漫而去。寒气所过之处,石台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五色霞光与寒气相交,也立刻消散无形。方青华再次挥袖,霞光大盛,形成了一面灵气墙壁,挡在其身前。寒气扑到光壁上受阻,慢慢地形成了一堵冰墙,却是没有一丝一毫能够越过阻拦。 眼见寒气无法越过光墙,聂瑛容右手一抬,寒气在其手上萦绕而上,凝聚成刀形。寒冰气刀一斩而下,将光墙斩成两截。光墙后的方青华也是往右侧一跃,躲开了透墙而过的气刀。 “太阴刀章!这女子果真和祖师同为扶摇州聂家的人。”岸边的卓宇明猛然皱起了眉头。 云上城的开派祖师聂成就是扶摇州聂家中人。聂成在人皇遗宫得了通天神箓宝鉴和神霄雷法之后,便回到扶摇州聂家旧址建立了云上城。聂家是扶摇州的名门望族,家传功法就是太阴经,这是一门至阴至寒的术法,而聂瑛容所用的这气兵正是太阴经中的气兵之术太阴刀章。 难怪自己之前碰到她的时候会有些熟悉感,自己的师妹聂轻语便是聂家子弟,修炼的功法也正是聂家家传的太阴经。两人的功法气机同本同源,如出一辙。 这聂瑛容姓聂,出身扶摇州,又会太阴经,必然是聂家人无疑了。只是没想到聂家竟然早在五帝年代就已经存在了,而且经历了第三次道劫都没有断了传承。看来聂家在五帝年间恐怕不止是一个普通的名门望族这么简单啊。 通过黄裙女子出手认出了身份的卓宇明,当下心中波澜顿起。没想到竟然在三万年前遇到了师祖的先辈,当真是令他意想不到。 第十九章 登台 聂瑛容一刀落空,方青华翻手一拍,一道霞光便向着聂瑛容所立之处席卷而来。聂瑛容挥手间便以太阴刀章将霞光劈散,刀光一转后,又是再次朝方青华斩去。 太阴刀章劈落而下,却被一副画轴挡住。画轴法宝横在方青华面前,其上五彩霞光流转,太阴刀章上附带的寒气也被尽数抵御在外。 趁着画轴挡住刀芒,方青华再祭出一面灰色的小鼓。小鼓旋转升空,逐渐变大,直到有两人合抱大小。方青华手上霞光挥出,正中鼓面。一声闷响,声波如同湖面涟漪一般迅速向着聂瑛容的方向扩散而去。聂瑛容运转太阴经,以灵力挡住声波攻击。只是眨眼间,眼前立马出现一片巨大阴影,抬头一看,正是那灰鼓当头压来。 聂瑛容见其来势汹汹,也是祭出一件石砚法宝。半尺长短的石砚迎风见涨,片刻间便与那灰鼓一般大小。两件法宝一上一下,抵在半空,不分伯仲。 只是回过头来,原先方青华所立之处已经不见人影,原来已是挪移到了那面灰鼓之上。方青华蹲下身,依旧是笑意不减,屈起手指,在鼓面上轻轻一叩。只是这仿佛怕惊扰了门内之人的轻轻一叩,却让那面灰鼓猛然一震,一道惊雷炸响,比起之前大了数倍的声波扩散而下。站在下方御使法宝抵御的聂瑛容被声波掠过,霎时间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紧接着,一道霞光便是落在她胸前,直接将聂瑛容击飞数丈开外。 “聂姑娘,承让了。青华刚才出手略重,向你赔个不是。” 方青华纵身跃下,风度翩翩地站在聂瑛容身前,笑吟吟地伸手欲扶。 聂瑛容听闻方青华言语,却是勃然大怒。“滚开,你这无耻之徒。” 挥手间,一记太阴刀章便是斩向方青华侧脸。 似是没有料到对方会突然出手,方青华连忙侧身闪避,并将一开始挡住气刀的那副画轴召至身前,再度挡住刀芒。 只是终究事发突然,方青华虽然及时避让,可左侧脸颊依然被刀芒划出了一道血痕。一道怒色浮现,方青华一挥手,画轴重重直击在聂瑛容胸腹之间,聂瑛容再次被击飞数丈之远,跌落在地。 “聂姑娘是否有些过了?在下好心来扶你,你却出手偷袭,在下不至于和姑娘有生死之仇吧。” 聂瑛容连中两击,腑脏震荡间,一时也是爬不起来。指着方青华便是破口大骂道:“无耻之徒,少在这惺惺作态。你居然还敢说你和芸芷只是普通关系,她连身子都给了你,你居然敢说你们只是普通关系。芸芷为你失了元阴之体,在宗门中受阴火焚烧之刑,更被她师傅囚禁在山上三年。你这欺世盗名之辈,竟然还要在这假作好人。” 方青华一听,双眼含煞,骤然间杀气升腾。 “住口!好你个歹毒女子,方某好心手下留情,你不领情暗施偷袭便罢,竟然还信口雌黄,败坏方某名声。今日不取你性命,方某岂不成了一州笑柄。” 言语间,一道远比之前更为炽烈的五彩霞光直奔聂瑛容面门而去。 乍闻场外一声雷鸣,只见一道雷光自场外飞掠而来,轰鸣间,将那团五彩霞光尽数击碎。雷声落下,一道白色身影拦在了聂瑛容身前。 “你是何人?” 看着眼前弯腰扶起聂瑛容的白衣男子,方青华冷声发问。 “在下陈云,扶摇州一介散修。这聂仙子与在下乃是同乡,刚才看方道友含怒一击,威势巨大,实在不忍聂仙子就此香消玉殒,所以才出手救援。情急之下打断了方道友二人的斗法,实在抱歉。” 来人正是刚才情急之下发出都天神雷打碎霞光,又施展遁法化身雷光冲入场中的卓宇明。 说罢,卓宇明便打算扶聂瑛容认负下场。 “阁下想来便来想走边走吗?这女子辱我名声,我又岂能容你带她离开。今日要么打赢方某,要么便磕头赔罪吧。” 卓宇明刚转身,那面灰鼓便忽的横亘在面前。 侧眼瞥了下方青华,卓宇明也知道此事怕是难以就此了结。当下以灵力拖住聂瑛容,将其轻放在石台边缘。转过身,冲着方青华微微一笑。 “在下并不打算参与贵州这年轻一辈的排名争斗,今天也不过是碰巧路过凉州城,想来见识下东胜州的年轻才俊而已。刚才也是救人心切才打断了方道友和聂仙子的比斗。可既然方道友不肯让在下就此离开,那在下只能替聂仙子与方道友领教领教了。” 卓宇明向后退了几步,拱了拱手。 “扶摇州散修陈云,请赐教。” 方青华脸色阴沉,也不答话。 双手合十间,霞光飞涨,便向卓宇明当头罩下。另一边,悬停灰鼓也是从旁直接撞击而来。 卓宇明也不闪避,灵力澎湃间,左手一道镇嶽符飞出,直接将那灰鼓压住。右手手掌间雷光闪动,一道都天神雷再度破开了五色霞光。方青华一击不成,再度增加了灵力输出,霞光汹涌间化为龙形,呼啸而至。卓宇明身形不动,依旧只是以都天神雷应对。雷光璀璨,一闪而过,落在霞光所化龙头之上。雷法本就是万法之尊,杀力最大,方青华的五色霞光乃是以同化消融对方灵力见长,碰到这霸道的雷法,连片刻都维持不了,又是消散开来。 收手后,卓宇明看着面色阴沉的方青华,淡淡开口。 “方道友,不用试探了。我知道你是洞玄境修为,在下乃是元婴境巅峰。刚才你与聂仙子斗法我也看到了你不少手段,算是占了方道友一些便宜。方道友若是真想与在下分个胜负,就不必再压在元婴境了。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便是。” 眼见自己底细被对方识破,方青华也不在遮掩。原本以为除了齐桓外,自己对上他人是不用显露洞玄境修为的。可这自称陈云的散修,元婴巅峰应该不会有假,加上那一手霸道异常的雷法,自己的玉霞功完全奈何不了对方。要是压在元婴境,恐怕就算赢,也是要大费周章。这聂瑛容如此行径,害的自己名声受损,若是不以雷霆手段将这陈云击杀,怕是今天是要英名扫地了。 一念至此,方青华体内灵力一展。澎湃磅礴的灵力流转开来,背后五色霞光一下拔高了数丈,惊人的气息散发开来,岸边众人都是为之一惊。 果然是洞玄境。 第二十章 交锋 方青华再无保留,体内灵力全力外放之下,洞玄境的气势一览无遗。 在他的眼中,真正的对手就只有东胜州年轻一辈第一人的齐桓一人而已,至于其他榜上之人都不放在他的眼里。他从不认为在他对上齐桓之前,需要依靠洞玄境的修为去战胜其他的挑战者。可面对眼前这个叫做陈云的人,似乎已经无法再以元婴境界去应对了。那个聂瑛容在众人面前揭露了自己的丑事,已经破坏了他谦谦君子的形象,他必须以雷霆之势斩杀这个强出头的扶摇州散修,用以震慑众人,才能维持住他的名望。 方青华伸手召回灰鼓,一道霞光重重拍在鼓面上,声波震荡之下,迅速向对面蔓延而去。 卓宇明也是一脸凝重,毕竟是洞玄境,境界上的差距即便依靠自身两门顶级术法也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当下也不敢怠慢,鼓荡起灵力,左手都天神雷,右手庚金玄雷,双雷齐发。两道耀眼雷光伴随着轰鸣雷声激射而出,冲散了灰鼓所发的灵力声波后去势不减,直劈在那面灰鼓之上。 雷法乃是万法之尊,公认的杀伐第一。被两道神雷劈中,那面灵品品阶的灰鼓法宝立马光芒一暗,损伤不小。方青华倒也不太在意,再次御使灰鼓变化到一人大小,直接向卓宇明当头压去。 卓宇明也懒得在那面鼓上和他多做纠缠,甩手三张镇嶽符,化作三座巨大山岳,直接将那灰鼓镇压在半空,动惮不得。 眼见灰鼓法宝被对方那不知名的符箓压住,方青华干脆也舍弃了灰鼓。周身一震,身后立马霞光万丈。区别于之前始终是以一道五色霞光对敌,这次直接有数十道霞光匹练从四面八方向卓宇明席卷而去。 面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数十道霞光,卓宇明也难以闪避。庚金玄雷凝聚在双手之上,形成刀剑之形,将霞光一一斩断。 空隙间,又是几张催城符祭出,但剑光纵横间却被方青华的霞光尽数打碎。 以催城符打断方青华的进攻节奏,卓宇明再次祭出一张符箓。符箓催发后直接化作漫天金色符篆,一个个金色符篆在空中显现后,便如同利箭般冲向方青华,符篆飞射而出,在空中拖曳出一道道金色的流光轨迹。 方青华见着漫天符篆金光流转,一看就威力不小。当下运起霞光接连在面前竖起三道光墙,挡住激射而来的符篆。密密麻麻的符篆撞在五色光墙之上,发出阵阵闷响。二者相遇,互相消融,待到所有的符篆被尽数拦下后,三座光墙也只剩最后一座光泽黯淡,稀薄无比的光墙还勉强维持不散。 没等松口气,之见对方又是两张符箓飞出。两张南明离火符瞬间自燃消散,化成两团淡蓝色的火球。火球拖着尾焰,以摧枯拉朽之姿瞬间撞破了那堵勉强支撑的光墙,直奔方青华。 方青华仓促间,只能将全部霞光凝聚在身,形成了一个球状护盾,硬接南明离火的冲击。 两团火球撞在护盾之上,却是难以冲破洞玄境修为的护体灵光,当下砰然炸裂,火花四溅。淡蓝色的火焰附着在五彩霞光上,熊熊燃烧,霞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不过方青华好歹是洞玄境界修士,体内灵力磅礴无比,源源不断的灵力不停地注入,霞光始终维持不散,将蓝色火焰挡在身外。 然而这边的卓宇明并未停手,那边的南明离火还在和护体霞光相互胶着,手中又是一张劈天符闪现而出。符箓催动,凝聚成一柄七尺长的银色光剑,对着霞光护罩就是劈落而下。 光剑劈下,霞光应声碎裂。 银色剑光,蓝色火光和五色霞光同时炸开,霎时间刺目的光芒四散,闪耀的炫光如同芒刺,使得众人都不自觉闭上双目。 待众人再度睁眼时,石台上已经归于平静。方青华依旧站在原地,毫发无损。先前被他用来抵挡聂瑛容太阴刀章的那副画轴已经铺散开来,悬浮在他的身前。 之前的南明离火,劈天两符的冲击已经打破了他的灵力壁障。霞光炸碎之时,正是他将这本命法宝山河图横在身前,挡下了威能剩余大半的银色剑光。 画轴缓缓展开,只见上面描绘着一幅山水墨画。画中连绵耸立的奇崛山峦,波涛汹涌的蜿蜒江河,在此时仿佛都活了过来,一只只飞鸟翱翔穿插在高天白云之间。 对面这陈云不仅仅会使那霸道的雷法,还有这么多诡异异常地符箓,手段层出,让方青华也有些应接不暇。虽说仗着境界,也能以雄浑根基尽数抵挡,但终究自己始终在被动挨打,几乎没有主动出手的机会。也不知道这个陈云哪来这么多难缠的手段,所以方青华不打算在和他纠缠消耗下去,毕竟自己还要尽量保持全盛之姿和齐桓一决高下。于是便果断打开了山河图。 此图是他师门长辈赐下,被他炼成了本命法宝。 这山河图乃是出自千年前一位东胜州的画道巨擘之手。画中山河一旦注入灵力后,皆可化形而出,用以对敌。 方青华看着对面好整以暇的卓宇明,眼色清冷,也不多话,直接将山河图一抛。画卷旋转升空,竟是直接以一道墨色光芒直接将卓宇明卷入画中。 卓宇明被那墨色光芒一扫,尚未来得及施法应对,便整个人被吸入了画卷之中。 落入画卷之后,滔天巨浪立马卷起,汹涌袭来。远处巍峨群山也是拔地而起,以泰山压顶之势当头压下。卓宇明展开身法,辗转腾挪。然而画卷中的山河世界自带一股极其强大的禁锢之力,卓宇明身在其中,身形受阻,山水来袭间,已是左支右拙。勉强抵挡打碎了几座山岳和浪头,一不留神间,一座山峰携万钧之力砸在背后。 卓宇明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被那座山峰砸得跌落长河之中。 人影甫一落水,大河立马便波涛迭起。水中的无数暗流犹如利剑一般向着卓宇明席卷而去。 方青华这本命法宝山河图在整个东胜州都是赫赫有名,但凡被这天品法宝吸入其中,基本难逃被镇压当场的结局。就在场间众人都以为胜负已分之时,一脸胜券在握的方青华忽然面色一惊。 只见一道五尺见方的银色光柱蓦然从山河图中透射而出。 银色光柱冲破山河图的禁止,直冲霄汉。紧接着,众人便看见一道白色身影手擎一面铜色古镜顺着银光飞身而出。 白影落地,正是卓宇明。 第二十一章 天雷极业 这是方青华第二次遇见有同境之人能够从他的山河图中破禁而出。 第一个正是十年前力压他一筹的齐桓。 齐桓当时与他同是元婴境界,被吸入山河图中,硬生生的以惊天剑气撕开了山河世界的禁止,破图而出。 而此番卓宇明则是靠着一件明显品秩极高的宝物也是强行冲破了山河图的禁止。 卓宇明落地之后,将手中昊天镜一抛,昊天镜的银色光芒便是笼罩住山河图。被银光罩住的山河图霎时间灵光尽失,被死死地禁锢住,无论方青华如何以灵力催动,皆无半点反应。 方青华瞳孔收缩,他心知对方这面能禁锢自己山河图的古镜必然是一件至宝无疑。可没想到这古镜竟然能限制住自己的本命法宝。 不过这至宝应该也是对方最后的底牌了,自己虽然不能再用山河图,但对方的这件至宝也用来禁锢山河图,无法再用。自身好歹比对方高出一个境界,算下来,优势还是在自己这边。 一念至此,方青华正准备悍然出手,可卓宇明却又是抢先一步,扬手祭出了一张符箓。 “方道友不愧是这东胜州年轻一辈排名第二的人物,在下也就只剩这最后一招了,如果这招还奈何不了方道友的话,那这场斗法就是在下输了。” 卓宇明祭出了八龙引诛阵符后,站在原地双手结印,淡淡地对方青华说道。 八龙引诛阵符一出,立马化作八条灵气蛟龙将方青华围困中央,蛟龙摇头摆尾不断对方青华发动袭击。 结了数个印法后,卓宇明双手合十,周身灵力鼓荡而起。只见他双手霹雳雷光闪烁,天空中也随之传来阵阵雷鸣。 神霄雷法全力施展,白色的都天神雷,金色的庚金玄雷,黑色的葵水阴雷,青色的乙木正雷,紫色的紫霄天雷。神霄雷法中的五大雷法齐出,在卓宇明的掌心凝聚缭绕,相互融合。五色雷光每一种都极端霸道凌厉,现在五种雷法竟然在相互交融,意欲合而为一,雷电相交之间,一股恐怖的气息波动弥漫开来。这一招乃是神霄雷法中最强的术法,卓宇明使用其也需要不短的时间去掌控五道神雷慢慢融合,毕竟一旦过程中有一道神雷发生暴走失控,立马会牵动另外四种神雷同时躁动。五大雷法同时失控,别说对敌,第一个被炸伤的就是他自己了。 方青华不愧是洞玄境修为,被八龙引诛阵符困住不过片刻功夫,便以雄浑灵力撕裂了八龙符阵。 将八条灵气所化的蛟龙尽数打碎后,方青华破阵而出。 看到卓宇明手中缭绕的五色雷光,当下心中一凛,他已经从那团明灭闪烁的雷光上感受到了巨大威胁。心知绝不可再给卓宇明时间完成他那道术法,方青华立刻将自身玉霞功催至顶峰,全力挥出一掌,洞玄境的磅礴灵力倾巢而出,五色霞光凝聚为一个巨大手印,向卓宇明横推而去。 伴随着强烈的劲风,巨大的五色霞光手印铺面而来。而卓宇明也终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完成了手中雷光的融合。 “灭天绝地,天雷极业!” 随着一声怒喝,卓宇明强行将神霄五雷压缩融合,人皇传承神霄雷法中的最强术法蓦然发出。 巨大的雷声轰鸣下,一道五色雷光霹雳犹如苍龙出海般呼啸而出。雷光所过,空中泛起阵阵涟漪。 霞光手印与雷光甫一触碰,没能坚持片刻,便立刻被狂暴的雷法冲破,余下的霞光也在残留的雷光肆虐下逐渐消散无形。 雷光贯穿而过,直击方青华胸膛。 一声炸响,方青华的护体灵光和护体法袍尽皆轰然碎裂,整个人倒飞出去,鲜血划过长空,跌落在石台一边。 场间一片寂静,久久无人出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蒋壬右手边一位耄耋老者。 老者飞上石台后,蹲在方青华身侧,神识探入方青华体内查探。 此时的方青华已经昏迷不醒,身上的法袍也是破碎不堪,胸口处一团焦黑。体内经脉气海被雷法肆虐后,一片疮痍,整个人也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 老者不愿这东胜州顶尖的年轻俊彦就此陨落,以精纯灵力渡入方青华体内,护住了他的心脉。又从储物灵器中取出了一枚丹药,喂入他的嘴中,以灵力帮他化散药力,保下了他一条性命。只是性命虽然保住了,可那雷法实在太过霸道,方青华体内经脉气海甚至元婴都被摧残得惨不忍睹,已然伤到了大道根基。日后尽管能恢复伤势,但此生的大道成就,几乎已经能看到尽头了。 眼色复杂地看了卓宇明一眼,老者清声宣布:“胜者,散修陈云。” 全场哗然! 东胜州排名第二的年轻修士竟然被一个不知根脚的人击败了,还是以元婴巅峰越境击败了洞玄中期。场间大部分人一时间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毕竟自家一州的天之骄子败在了一个外乡人手中。那能找回场子的,恐怕就只有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剑圣门下齐桓了。 发出了全力一击后的卓宇明收回了昊天镜,身形也有些摇晃。这五雷合一的天雷极业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灵力,并且这一术法对施法者自身也有着巨大的负担,毕竟五种神雷个个都是霸道异常,同时驾驭五种神雷相融,他自己的躯体也在这过程中承受着雷电的侵蚀。以他此时精疲力竭的状态,只怕随便一个无漏境的修士都能轻松撂倒他了。 之前一直待在石台边缘的聂瑛容,此时也总算是缓过神来,她站起身走到自称同乡人的卓宇明身后,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便扶着卓宇明飞出石台,来到湖畔。 卓宇明运转心法,盘坐调息。聂瑛容就站在一边,一脸警惕。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为卓宇明护法,不能让宵小之辈在他虚弱之时前来骚扰。 远处的纳兰清也是从震惊中缓了过来,她万万没想到,这位陈道友除了精擅符箓之道外,竟然有如此惊人的修为,连方青华都败在他的手上。自己能与此人结下一份善缘,相当于日后的琳琅宗可能又会多了一个地仙境的朋友了。 纳兰清坐在原地未动,但也心中打定主意,但凡场间有人要对卓宇明不利,自己便出手相助。相比得罪东胜州的一些势力,影响到自己凉州城这处琳琅宫的生意,这位潜力无限的陈道友才更值得自己下重注啊。 随着卓宇明下台后,场间一时间陷入了冷寂。经历了卓宇明和方青华珠玉在前的这一场大战后,恐怕场间除了齐桓之外,其他人都没什么出手的欲望了。 第二十二章 十对一 一处山巅之上,有道伟岸挺拔的身影伫立。 一身绛紫色衣袍的中年男子眉眼锋利,刀削般的面庞上一片冷冽。 “十万大山那边已经感知到有动静了,算算时间恐怕老瞎子说的那座妖世浮屠就要出世喽。” 男子身后十丈开外,有一个麻布老者蹲在一颗参天大树之下。老人双手拢袖,脖颈微缩,一副农家老汉的模样。老人盯着地上散落的黄叶,轻声呢喃。 听到老人话语的男子也没转身,依旧远眺着极远方连绵的山脉。 “短则三年,长则五年。” “唉,好不容易安稳了几百年,这世道又要大乱了。前些年碰到了那个老瞎子,想把他拉来这边帮帮忙。可他偏偏要在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找什么劳什子徒弟,老头子我跟他磨了三四个月,楞是响屁都没放一个。这老瞎子也不管其他,就一心想在死前找个人继承他那神神道道的堪舆数术。要我看啊,也就封老怪你和老剑痴还算可靠了。” 老人伸手在地上捡起一片落叶,在手中搓搓揉揉,凋零的黄叶在老人的指间碎裂飘落。 “凌若虚去截杀鬼如来,结果如何?” 中年男子微微侧目,向身后的老人发问。 老人被这一问,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着说道:“能有什么结果,一个老剑痴,一个鬼和尚,一个追,一个躲。老剑痴四处找了好些年,愣是连鬼和尚的影子都没见着。估摸着鬼和尚已经悄悄绕过咱们这进了南赤州了。倒是可怜了那鬼和尚的独传弟子,老剑痴没找到他师傅,偏偏碰到了他。在东山天悬,被老剑痴砍成八截,神魂也没能逃掉,被一股剑气钉在崖壁上,风吹雨打的,瞧着也是怪可怜的。” 过了半晌,中年男子也没接茬,只是自顾自看着前方。 老人似乎也习惯了对方惜字如金的风格,又接着絮叨起来:“封老怪,一旦鬼和尚和那老鸟联手,战端一起,只怕这虚灵界就真的要生灵涂炭了。那老鸟一个人就已经让你和老剑痴头疼不已了,再加个鬼和尚,这架要怎么打?” 中年男子似乎不耐再听老人絮絮叨叨,转瞬间便身形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回响在山顶间。 “有那废话连篇的功夫,不如去好好闭关修炼。就这一步,你这老废物迈了三百年都迈不过去。” 老人听了这极尽挖苦讽刺之言,非但不恼,反而笑嘻嘻地搓了搓脸。站起来后,老人依旧是双手拢袖,腰背躬驼。老人对着男子消失的方向笑着骂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老子自己都不急,你封老怪操的哪门子心。” —————————————————— 凉州城外,梳水湖边。 卓宇明和方青华一战结束后,场上着实是冷了良久,都没有人再度下场邀战。上一届排名三到九的七人也是坐在对岸如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 就在蒋壬想要起身说几句话暖暖场时,又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跃上了石台。 “齐兄,正东斗胆,前来讨教。” 站在石台上的,正是之前一战显露出七品武夫修为的林正东。而他目光所向,正是被誉为东胜州年轻一辈第一人的齐桓。 齐桓是个胡子拉碴的邋遢汉子,卖相可谓惨烈。所以即便是东胜州第一天才俊彦,却从来没什么仙子女修钟情于他。不过这个被称为东胜州剑道天赋第一人的糙汉子,却得了天下第一剑修,剑圣凌若虚的青睐,被剑圣收入门下。据传齐桓拜在剑圣门下后,跟着剑圣在中神州学了半年的剑,便又被剑圣一脚踢回了东胜州。 就在天下人都以为是齐桓被剑圣踢出门的时候,好在是传出了剑圣大弟子万里迢迢赶来东胜州见这个关门师弟的消息。不然以剑圣那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踪,怕是齐桓被剑圣逐出门墙的消息很快就要被那些好事之人传得沸沸扬扬了。 齐桓原本自从方青华落败后便一直坐在湖畔闭目养神,此时听闻林正东邀战,才慢慢睁开了眼皮。睁眼后,齐桓站起身,看着台上的林正东笑了笑。 一个闪身,齐桓出现在了石台之上。他对着林正东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其实林兄不开口,我也是想找林兄切磋一下的。林兄如果之前的小伤不妨碍的话,那我可就倾力出剑了。剑修对武夫,才是最是畅快,跟那些个练气士打,总是躲躲闪闪的,打起来总是不够爽利。” “正东所见略同,武夫对敌,就是一个拳拳到肉。剑修修剑,一把佩剑,一把本命飞剑,也是纯粹简单。少了那些花里胡哨的术法法宝满天飞,打起来才痛快。” 林正东此次其实一直就将目标放在齐桓身上。对他来说,东胜州年轻一代几乎没有年轻武夫能与他一较高下的。而那些境界相仿的,则大多要年长他二十来岁。所以这围湖论道,他最想交手的就是身为剑修的齐桓了。十年前他六品的修为,也不好意思去找齐桓试剑,可现在七品金刚境了,当然要找上齐桓打一场。其实,身为纯粹武夫的大隋王朝镇北大将军,对着围湖论道的排名倒并非多么上心,他更想要的,只是和眼前这个剑圣传人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哪怕是当众输了,也毫不在意。 听到林振东所说,齐桓也是哈哈大笑。 两人各自退了几步,林正东双手抱拳,齐桓则是横持长剑,相视一笑间,便是同时对冲而去。 齐桓拔剑出鞘,向着林正东挥来的拳头劈去。林正东也不闪躲,直接一拳打在齐桓的剑刃上,罡气护体,齐桓的剑气也仅仅只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一条白痕。两人拳剑相交下,自然是纯粹武夫在气力上更胜一筹。齐桓被震退了几步,反手一剑直刺,剑指林正东咽喉。林正东以小臂一格,便将长剑荡开,一个侧身撞进了齐桓的怀里。一声闷响,齐桓被撞飞了出去。 身在半空,齐桓一个翻身,稳稳的弯身落地。 只是齐桓落地瞬间,林正东已经闪至他的身侧,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直接向齐桓的脑袋扫去。齐桓反应也不慢,手中长剑一横,一手持剑柄,一手抵在剑身,硬挡了林正东这一脚。 七品武夫的一脚哪是那么好接的,哪怕相比起练气士,剑修的肉身体魄要更为坚实些,可从气力上来说,和一身杀力全在肉身上的纯粹武夫半点可比性没有。林正东这一脚之下,齐桓手中的长剑即使有着剑气加持,还是弯出了一个不小的弧度,砸在自己头上。齐桓再度飞了出去。 不过这次齐桓没有给林正东追击的机会,人在空中,挥剑辟出一道三尺来长的剑气。正欲追赶的林正东也是停下脚步,单手横在胸前,硬吃了这一道剑光。 第二十三章 远遁 石台上,林正东停下追击的身形,挡下了齐桓的剑光。齐桓在飞出十数丈远后,也是飘然落地。 “齐兄,身子骨可活动开了?要是热身好了,正东可就要全力出拳了。” 林正东站在原地,揉了揉自己的拳头,笑着问齐桓。 另一边齐桓落地后,屈指在手中长剑上一弹,发出一道锵然之声。 这把剑,乃是他十岁初学剑时,他的第一位师傅送给他的。那个姓宋的师傅不过是江湖上行走的寻常把势,一身剑法也是稀松平常,勉勉强强算得上武者三品的境界。他见齐桓根骨上佳,练剑又肯吃苦,便是将自己一身剑术倾囊相授,还特意花了身上的大半积蓄在一处大商铺里以八百两银子买了这把“神剑”送给了自己徒弟。 虽然这个后来死于江湖豪客争勇斗狠之中的师傅甚至没能把年幼的齐桓领进修行的大门,还是靠齐桓自己后来所碰上的一些机缘才机缘巧合下成了一名剑修。可哪怕齐桓后来拜在剑圣门下后,也依然没有舍弃这把被他师傅起名“问天”的普通长剑。 因为这是他那个虽然身手粗陋,剑法也烂的一塌糊涂的倒霉师傅对他寄予的希望,那个普普通通的江湖剑客希望自己的徒弟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剑法高到能与天问道的境界。可他大概也想不到,那个身世可怜却勤奋刻苦的孩子,如今的剑道境界早已超出他这个江湖人的想象十倍都不止了。那个在雨中执着挥剑,一次次长剑脱手仍然咬牙捡起的小萝卜干,已经是这一州之地的年轻一代第一人了。 “剑名问天,请!” 齐桓面容一肃,长剑竖起,白色剑光缭绕其上,一身仿佛能刺破苍穹的剑气直冲云霄。 明白齐桓已经准备认真出手的林正东也是点了点头。 区别与修道之人所修的天地灵气,武者所修,乃是体内一口真气。林正东不知道自己金刚境的修为能不能赢得了这个东胜州年轻第一,但武夫出拳,从来就不知道何为能不能。 但凡我拳所至,身前无人。 两人同时动作,一道道冲天剑气纵横四起。林正东偶尔闪身躲避,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挥拳相向。金刚境,顾名思义,就是身若金刚的意思。武者到了这个境界,只要护体罡气不破,肉身硬接术法法器的攻击也无大碍。林正东硬生生挨了齐桓好几剑后,也是将两人距离逐渐拉近到五丈以内。 林正东再度抬起左手,硬抗了一道剑光,右手握拳,便是一拳挥出。凶猛的拳劲划破长空,伴随着一阵破空声响,直向齐桓扑去。 齐桓也不愿以身法躲避,当下纵身一跃,一人一剑与地平行,化作一道见过对着林正东直冲而去。凌厉的剑光冲破了拳风,剑尖所指,正是林正东的胸膛。 这一剑修,一武夫两人,竟都是选择以刚折刚。这是最容易两败俱伤的打法。 林正东见对方轻易就以剑气冲破了自己的拳风,当下深知对方剑气之锋锐,连忙将全身真气凝聚在手,又是一拳猛地挥出。这次的这一拳竟是直接将持剑前冲的齐桓挡住了,等齐桓在空中停下时,林正东直接飞身而上,一脚向齐桓踢去。齐桓被拳罡所阻后,身形变换,凌空躲开了这拦腰一脚。凌空后撤数丈后,又是一剑劈下,白色剑光刚刚飞出,便被追上来的林正东一拳打了个粉碎。 武者达到六品擎天境后,便可以驭气飞行了,林正东身为七品武夫,身形也是极快。瞬间便追上了齐桓,又是连着近身三拳挥出。 齐桓挡下一拳,闪过一拳,终究还是被最后一拳打在身上。金刚境界的一拳何其之重,直接打烂了他的护体剑气,将他砸落在地。不过齐桓挨下这一拳之前,也是一剑劈在了林正东左肩。 林正东不顾被那一剑破开金身,已经开始血流如注的右肩,以极快的速度俯冲而下,一脚向着齐桓踏去。 跌落在地的齐桓一个侧身,险之又险地躲开了当头一脚,可整个人却被那万钧一脚的反震力从地面震得又飞起了两丈高。林正东左脚支地,一个旋身,右脚抽射而出。 只听砰然一声闷响,齐桓直接被林正东一脚踢飞,滚落到石台边缘。 这一脚来的太快,除了身上一件灵品法袍和护体剑气,几乎是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脚。齐桓落地后立刻呕出一大滩血来。 另一边的林正东倒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此刻林正东正弯身站立,双手死死握着一柄青色短剑的剑身。那青色短剑割裂了林正东的手掌,刺入了他的腹部一截,林正东的血正顺着那柄青色短剑滴答流下。正是齐桓的本命飞剑“定风波” 原来正是齐桓刚才中脚之时,本命飞剑从气海中飞出,化作了一道青色剑光刺向林正东。林正东虽然一脚正中,但也再无腾挪闪躲的空间,便直接以手抓了上去。不料那青色飞剑来势极快,在割破他双手刺入腹部之后,那股前冲之力依然将他向后推出了四五丈远。连脚下的灰岩砖上都被他双脚磨出了两道痕迹。 齐桓抹了下嘴角的血迹,另一只手掐着剑诀。那把名为“定风波”本命飞剑剑光四射,在林正东死死握紧的双手中不断震颤,正在拼命地挣脱林正东的钳制。 飞剑在齐桓的御使之下,正一丝丝地推着林正东向后滑动,但失踪难以挣脱他的双手。林正东死死握着的双手上,鲜血淋漓,不断顺着剑身低落。较之刚才,飞剑又在他的腹中深入了一寸。林正东胸中一口真气已经流转到了极致,可他却无法换气,因为一旦他换气,飞剑必然会立马挣开束缚,将他贯穿而过。即使是他金刚境的体魄,也被透体而入的剑气撕裂体内的经脉。 两人相互较劲,一时竟是僵持不下。 “聂姑娘,你靠近我一些,不要反抗,我用雷遁之术带你离开这里。那方青华是玉霞宗的亲传弟子,我刚才那道雷法已经打伤了他的大道根基,他的师门恐怕不会轻易罢休,我怕玉霞宗会有人赶来对你我二人不利。我们还是趁早离开为好。” 就在场间众人都将目光牢牢放在石台中正在胶着着的二人身上时,已经恢复了一些的卓宇明悄然以神识向站在不远处的聂瑛容传音说道。 一旁的聂瑛容听得卓宇明传音,觉得卓宇明所言在理,且对方也是为了救自己才与方青华对上,说起来还是自己连累了对方陷入险境。当下默然点了点头,轻步移到卓宇明身侧。 只听湖畔蓦然一阵雷鸣声,一道璀璨雷光向着远处飚射而去,眨眼间,两人便消失踪影。 第二十四章 西行 离地三千里的高空之上,有一艘巨大的舟船在云层中穿梭。船上是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空地处还有行人熙攘来往。 这是一艘琳琅宫名下的跨州渡船,名为“云宫”。渡船从东胜州息风郡起航,途径松脂郡、桃花郡,抵达东胜州西面相邻的徽岳州。再穿过整个大齐王朝版图,最后在徽岳州第一山黄山的莲花峰渡口停摆。 船上一处厢房中,一名青衣儒衫的年轻书生和一名紫衣裙袍女子相对而坐。 女子握着手中的一沓符纸,神色中带着一丝歉然对书生说道:“卓公子,这次都是瑛容鲁莽行事才连累了你。待我回到扶摇州,就告知天下,说打伤方青华的陈云乃是我聂家的供奉客卿,他玉霞宗要是想报复就尽管来找我聂家好了。” 这一对男女正是三日前离开凉州城的卓宇明和聂瑛容二人。 当日趁林正东和齐桓对决之时,卓宇明通过神识传音从纳兰清处得知了方青华的师门来历,并询问了最近的跨州渡船在哪。纳兰清自然告知了自家宗门这艘云宫的航行路线,并建议他尽速离开,如果有人找她查询卓宇明身份,她自有计较。 卓宇明当下施展神霄雷法中的云霄雷遁带着聂瑛容化身雷霆遁光离开了凉州城。 虽然没有察觉有人追赶探查,但出于谨慎,两人还是施展障眼法遮掩本来面目,在望山城渡口登上了这艘琳琅宫的跨州渡船。 “聂姑娘不用客气,早年前你聂家先祖与我家中一位先人有过一份香火情,在下自然不会坐视你被那方青华重伤。再说在下插手之后,也是他不依不饶,在下打伤他也没丝毫心理负担。” 卓宇明顿了顿,再度开口:“我们已经到了徽岳州境内了,接着就会向西北而行。聂姑娘你可以坐到莲花峰,再寻其他渡船返回扶摇州。在下就在前方的渡口先下了。我此行向西,若是陪聂姑娘再走一段,反而偏了方向。这些符箓你收好,以备不时之需。山高路远,他日必然还有再见之时,聂姑娘,保重。” 说完,卓宇明便起身走出了聂瑛容的厢房,准备即将下船。 毕竟是祖师的先人嘛,加上云上城中不少聂家子弟都与自己关系不错,既然碰上了聂瑛容,自然是要照顾一番的。至于打伤方青华,将来会引来玉霞宗多大的报复,他倒是不太在意。无非也就是加快了他的行程而已,可能要比原本预期的时间提早两年前往蓬莱州了。 下了船后,从玉笔中取出林老汉给自己的一副虚灵界山水图录。当下虚灵界的地域与三万年后的情况差距不算太大,依然是九州四海的地域分划。 东南西北四海,自东向西东胜州,徽岳州,中神州,虚云州。中神州向北为扶摇州和冰原州,向南则是妖族聚集的南赤州。以及悬浮西海之上的蓬莱州和悬浮东海的栖霞州。 论地域大小,以中神州为首,其次就是与中神州相隔十万大山的南赤州。悬浮海上的蓬莱、栖霞二州最小,其余五州则相差不远。 “现在是在徽岳州东方,赶到虚云州还远得很。星夜赶路恐怕也得一年多的时间,一路飞遁灵力消耗大不说,还没什么时间修行。算了,还是坐渡船直奔虚云州,再出海上蓬莱州吧。游历九州以后有的是大把时间,当下还是先去往蓬莱,看看能不能进入人皇遗宫才是首要的。” 暗自盘算了一番,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卓宇明还是决定乘坐跨州渡船直接前往蓬莱。 十几天后,卓宇明一处渡口下了船,又等待了几日后,再度登上了一艘前往虚云州的渡船。 这座跨州渡船倒并非船型,而是一块方圆一里有余的巨大赤土,赤土之上建有一座座宫殿楼阁,看上去比之前那座“云宫”要更奢华几分。 这名为“仙岛”的渡船是徽岳州大齐王朝重金聘请几位虚灵界有名的炼器师合力打造而成,能斥资打造如此规模的跨州渡船,并且能拿下从徽岳州直达虚云州这么一条几乎算得上是横跨虚灵界的空中航线,不愧是整个徽岳州一州之地的第一王朝。 靠着这艘“仙岛”,大齐王朝也在山上山下赚足了吆喝,更是吸引了无数山上神仙投入王朝担任供奉。麾下收拢了一大批散修和山上仙师以及江湖武夫,这大齐王朝整体国力又是再上一个台阶。周边的一些小国也是纷纷来朝,自愿沦为大齐的藩属国,否则指不定哪天便是国门破碎,山河易主的下场。 在缴纳了一百块灵石的路费后,领到厢房钥匙的卓宇明也是撇了撇嘴。 不过是一件中品厢房,就要收取一百块灵石的费用。那二十来间上品厢房的价格则是二百块灵石,至于五处风景最好,灵气最充裕的天品宫殿,更是叫到五百灵石的天价。这跨州渡船一次至少能容纳一两百人,一趟来回下来,至少有个两三万灵石的进账,已经够的上一件顶级天品法宝的价格了。当真是笔赚钱的好买卖。 看得略微有些眼红的卓宇明都有些想到船上摆个摊位卖卖灵符了。不过想到自己在天泽城和凉州城两次都有符箓买卖的行为,万一这“仙岛”上有人知晓了围湖论道的消息,并查探过自己与千鼎阁、琳琅宫的交易,恐怕自己的身份也会随之被推算而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想还是打消挣点灵石补贴家用的打算。反正经过和琳琅宫那次买卖后,身上的灵石也足够用到蓬莱州了。至少也等到了虚云州再去考虑卖符之事吧。 打定主意,卓宇明拿着渡船所发的一枚篆刻有柒拾壹之数的木质令牌,和一把标着中贰拾玖的门房钥匙踏上了渡船。 登上“仙岛”后,便有一名年轻女子快步走来,对着卓宇明行了一礼,恭谨地说道:“仙师万安,小婢吹雪,请仙师将厢房号告诉我,小婢带仙师先去往厢房。” 卓宇明将房号报上后,名为吹雪的少女便在前方带路。跟着她一路穿过渡船上的空地,踏着青卵石铺就的小径,一路向渡船后方的楼阁走去。途中四下打量,不乏几人成群闲聊,也有单人独身倚着边缘的白玉石栏远眺山涧。 来到用红朱写有“中贰拾玖”的厢房前,少女说了声如有需要可随时传唤周边的婢子后,便躬身告退,重返渡船登口处迎接其他客人。 第二十五章 雷击木 经过了半年多的空中航行,渡船终于到达了虚云州地域。 半年来,卓宇明基本上深居简出,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房中修炼。体内灵气经过反复淬炼,境界上虽然还是元婴巅峰,但也隐隐的有着突破到洞玄境的迹象了。 加上前生在云上城的时间,他已经在元婴境停留了八年之久了。 他八岁拜入云上城,踏上修道之路。一年筑基,三年凝液,又是三年修至金身无漏。苦修五年后,结大道金丹。金丹凝结时,因资质上佳,所得金丹达到了天品品次,从而得了掌教祁连山的青睐,被收为亲传弟子。后被祁连山传下通天神箓宝鉴和神霄雷法两门镇宗秘法。因为金丹品秩极高,为了给日后冲击地仙境界打牢基础,卓宇明硬生生花了十年时间沉浸在金丹境,十年磨砺后,方才碎丹凝婴。 算起来,时至今日,他已经三十有八了。 不到四十的元婴巅峰,无论是前生或是当下,皆足以当得上天才之名。即便放在最是群星汇聚的中神州,这等资质也能排的上前十之列了。 但卓宇明心中清楚,自家云上城的功法并非顶尖之流,云上城之所以能屹立扶摇州一众仙家宗门之巅,完全是靠着两门人皇术法对战力的极大加强。终其一生,自己最多也就是能跻身陆地神仙境便是极限了。至于那所有修道中人昂首远顾的天人境界,自己则是毫无希望。 当年师傅也说过,如果祖师在人皇遗宫中,能够将人皇所留的修行功法带出来,他便有信心能突破天人,屹立虚灵界之巅。然而云上城两大修道功法,无论是聂家传承的太阴经还是后来自外界所得,也就是祁连山卓宇明所修的三星诀,都没有登顶天人的丝毫可能。祁连山也是靠着自己天赋卓绝,才修炼到了地仙巅峰境界,在云上城中也算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了。 所以当他来到五帝时代后,他最先想到的就是看能否前往人皇宫,得到完整的人皇道统传承,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登顶虚灵界的可能了。如果实在没有机缘,要想成就天人,恐怕只能去寻其他天人修士拜师,改换门庭了。可这只是他迫不得已的最后一项选择,虽然现在这个世界没有云上城,连聂成还要再过个一两万年后才会出生。可他毕竟在云上城生活了三十年左右,已经将云上城当成了自己的家。 卓宇明自幼双亲逝世,是靠着街坊领居的救济,才活到了七八岁的年纪。后来碰上云上城中一位辈分较高的老弟子下山云游,途径他居住的小城,发现他根骨极重,才将他带回了云上城。所以在他心中,云上城就是他的家,而师傅同门,便是他的家人。如非逼无可奈,他并不想拜入他人门墙,丢掉云上城弟子的身份标签。 “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无论如何,先去往蓬莱州再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摇摇头,将心中杂念驱散,卓宇明从床榻上起身,推开了厢房大门。 顺着石径走出院围,来到“仙岛”前端的空地处。中间有不少人群聚集闲聊,也有人凭栏而倚,欣赏着灵光护罩外的云海景色。四周还有些零零散散的修士盘坐在地,铺上一方布巾,便摆起了生意摊。也有不少修士在摊贩间流连驻足,挑挑拣拣。这些修士大多是将一些自己用不上的器物拿来出售,或是灵石交易,或是以物易物。有些境界低眼界窄的人,往往意外得了宝物而不自知,所以平日里时不时便能传出些有人意外捡漏以低价买了重宝的消息。 卓宇明也随意走过几处摊贩,粗略看了看也没看中什么中意的物件。直到经过角落的一个布摊处,他才停下了脚步。 摊主是一个黑色劲装的黝黑汉子。汉子骨架粗大,身躯壮实,搭在膝上的两只手背上鼓胀的经脉盘虬卧龙,明显是个纯粹武夫。 汉子身前铺着一方不大的深蓝色帷布,一看便是不值钱的凡俗布料。连一块像样的仙家丝布都没有,加上放置其上的一堆破烂木头,简直毫无一丝卖相可言,故而一个上午过去了,几乎没人在他身前驻足。 低着头闭目养神的汉子感到身前有人停下了脚步,便睁开了双眼。抬头打量了两眼书生打扮的卓宇明,冷冷地开口说道:“这是一截雷击木,断成了三段。二十块灵石,要就拿去,不要就走开。” 卓宇明自然一眼就看出这是雷击木。 雷击木是被天雷击中的树木,虽然外表焦烂,但其中蕴含有丰富的雷霆之力,对于修炼雷法的修士也算是大有裨益了。只不过不同的雷击木中所存留的雷霆之力大小不一,各人所修雷法不同,能从这雷击木中汲取多少雷霆之力也是不一而同,甚至承受不了天雷的狂暴之力而受其反噬的也是大有人在,所以雷击木虽然极为罕见难得,但也难以卖出高价。 这汉子所摆的雷击木已经断成三截,看着破损也较为严重,不过由于卓宇明身怀神霄雷法这等顶尖雷法,所以倒是明显能感受到这三截雷击木中所含的雷霆之力极为充裕。只是这汉子说话的语气哪里有半点与人做生意的样子,如此不近人情冷冷冰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迎来送往,和颜悦色。你这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客人刚进门就被吓跑了。 笑了笑后,卓宇明弯腰蹲下,捏了捏那破烂木头,仔细感受了一下后,才缓缓开口:“这位老兄,你这雷击木在下倒是有意买下,不过二十块灵石贵了。我只愿意出十五块灵石,你要愿意卖,我就收了。” 汉子听闻,也不搭话,只是又重新低下头,闭上眼帘。 卓宇明见这汉子竟然连还价都不愿意,也是颇为无奈。其实这三块雷击木要价二十块灵石倒也不贵,只是这半年来日夜勤修,除了隔三差五前来送些吃食用物的婢女丫鬟,几乎没开口与人说过话。他看着汉子一副惜字如金的样子,便故意借着讨价还价的机会想与他多掰扯两句。没想到对方干脆直接闭目送客,倒是让他颇感无奈。 “罢了,二十就二十吧。” 卓宇明笑着摇摇头,取出二十块晶莹剔透的灵石放在布上,伸手将三块雷击木拾起收入玉笔之中。 第二十六章 雷石 收起雷击木后,又兜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感兴趣的物件后,卓宇明也来到渡船边缘的白玉石栏处。看着高天之上云卷云舒,心境也随之平静安定起来。 “这块石头是在那雷击木所在之处捡到的,我觉得可能不是凡物,但又看不透什么门道。你要的话,送给你好了。” 忽闻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转过头,正是刚才那个兜卖雷击木的武夫汉子。 卓宇明从汉子手中接过的一块黑不溜秋形状不规的石头。 乍一入手,卓宇明便明锐的感觉到这个不起眼的石头中蕴含着一股晦涩的能量波动。他调动神识打算探究一下石头内里,可神识刚一刺入,便遭到一股霸道的灵气冲击,那一缕神识瞬间湮灭其中。卓宇明心中了然,再度以灵力探入石头中,果然是一股极其精纯的雷霆能量,远超刚才那截雷击木其中所含。 汉子将石头交到卓宇明手中,转身就欲离去。 “兄台,在下卓宇明,请问如何称呼?” “吴忠。” 这汉子似乎是确实不爱与人多话,头也不回,只是抛出了两个字,便脚下不停,径直离去。 卓宇明实在是哭笑不得,身形一闪,来到对方面前,将其拦下。从怀中取出三张符纸,笑着对那汉子说道:“吴兄,这块石头确实对我有用,而且论价值来说,与那雷击木简直是云泥之别。其实这块石头吴兄若是碰上对眼之人,卖个五六百灵石应该不在话下。” 那吴忠眉头微扬,脸露惊讶。不知是因为自己眼光低浅,手握宝物而不自知,还是惊讶于卓宇明竟然如此坦诚将这石头的价值直接告诉自己。 卓宇明见对方终于停下脚步,便把手中三张符箓递向他。这次卓宇明没有开口,而是以神识直接对其传音道:“吴兄,这石头我就收下了,投桃报李,在下送你三张符箓。此符名为镇嶽符,你直接以真气催动即可使用。武夫对上练气士,最为头疼的就是练气士那些层出不穷且功效不明的法器,此符催动后,符篆便化为山岳,既可直接镇压对手,也可镇压对方的法器。至宝之下,即便是天品法宝,也能纠缠片刻。天品之下的法宝,除了直接以蛮力打碎符文,否则一时半会都难以挣脱。我看吴兄身形壮硕,体内真气充盈,想来肯定是纯粹武者无疑了,这符应当对你能有大用。请吴兄务必收下,否则在下平白得了你这块石头,心有愧疚。” 吴忠听了卓宇明传音,面上震惊之色更显。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符箓。如果这“镇嶽符”的功效真如对方所言,那对自己这种武夫而言,的确是如虎添翼。倘若能用此符箓镇压对方法器,哪怕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也足以让自己能够拉近与对方的距离了。而练气士一旦被武者将距离拉得太近,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 深呼一口气,吴忠伸手接过符箓,贴身放好。向着卓宇明双手抱拳,语气终于第一次有了些温度:“卓道友,如果不嫌弃吴忠只是一介粗陋武夫,卓道友这个朋友吴某交定了。那石头我捡到后只是觉得不似凡物,但我这大老粗也完全看不出来其中玄机,再说就算知道了,于我也无半分作用。卓道友坦陈相待,又赠我如此宝贵的符箓,吴某铭感五内。” 眼看这木疙瘩终于开口了,卓宇明也是会心一笑。 “好,承蒙吴兄看得起,在下就交了吴兄你这个朋友了。东边那有一处酒阁,你我前去喝上两杯如何?” 这吴忠仅仅因为一桩二十块灵石的买卖,便愿意将一块虽不知所以,但必然不是凡物的石头送给自己,卓宇明对他也是观感极好。这还是他来到五帝时代,第一次直接以真名示人。哪怕琳琅宫那位行事爽利的纳兰宫主,也是几番来往后,卓宇明才向她吐露。而且这些山下武夫,大多心思都放在一双拳头上,少了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肠子,往往比山上修道之人更好相处。 正所谓十人练拳九人好酒,这些个豪爽武人可以倒在别人拳剑下,但从不肯输在酒桌上。一听卓宇明提起喝酒,吴忠当下便是眼前一亮,那股武夫气概一起,伸手便拖着卓宇明衣袖向酒阁走去,还扬言道挣了兄弟二十块灵石,定要尽数换成那仙家酒酿,喝个痛快。 —————————————— 虚灵界最南端的南赤州,是疆域仅次于中神州的第二大州。然而比起只是相隔十万大山的中神州,南赤州虽然同样地域辽阔,土地却极为贫瘠。此处环境险恶,农物难以生长,人类也无法生存定居。 自古以来,南赤州便是这虚灵界妖族所聚集之地。人妖两族向来势不两立,妖族喜好以人为食,尤其是修士的金丹元婴,对于妖修来说,简直就是堪比龙肝凤髓的珍馐玉食。 然而从古至今,妖族唯一一次翻过十万大山,踏足到人类领土,还是三皇时期的妖皇率领十万妖族所完成的壮举。自从二次道劫后,五帝时代以来一万多年,妖族从来不曾突破过十万大山以北,人族所建立的镇妖城。 万年来,妖族曾数百次大举进犯,想要攻破镇妖城这道屏障。但每一次都只能留下无数妖族尸体在镇妖城下,次次都是落败而返。就连十二妖王,都有三位死于大战之中。 妖族虽然寿命悠久,体魄远胜人类,但论起修行,人族才是百族之首。那些境界高深的大妖,往往都是靠着悠长的岁月堆积而起,而人族不愧自称是万物灵长,每百年之间,都会有无数惊才绝艳的人物横空出世。而且人族又是法宝又是阵法又是灵丹妙药,手段实在令得妖族眼花缭乱,是以凶悍嗜血,从不畏死的妖族,万年来始终无法突破中神州的防线,踏足那片让他们垂涎已久的肥沃土地。 “狮王,那小子进度如何了?” 南赤州极深处的一座黑暗无光的大殿中,响起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已经差不多了,三日前我去问时,跟我说一年之内就能完成了。” 角落里,另一个声音响起,回应道。 “一年之内吗?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久到已经记不得那些死去族人的姓名了。狮王,希望你我死时,能站在十万大山以北的地界,面北而死。” “呵呵,老伙计,会有那么一天的。我族所流之血,终要以血来偿。” 第二十七章 通晓阴阳 晌午时分,溪涧镇陷入了短暂的冷清中,小镇居民大多在家中准备午饭,长街之上少有行人。 “庞老头,今天怎么都中午了你还不收摊?天天也没个人来找你算命,还非要坐在这跟块石头似的,害的小爷也天天被人嘲笑,都说我是猪油蒙了心,跟个老瞎子学那五迷三道的骗术。小爷我好歹也是咱们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不是怕你庞老头哪天说不定两腿一蹬,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小爷才不天天跟着你坐在这菜市门口惹人笑话呢。快些收了摊回去吃饭,小爷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楞头青年蹲在老瞎子身边,开始唠叨抱怨。 自从卓宇明从少年贾诩手中买下昊天镜后,老瞎子便用卓宇明留下的几百两银子将这少年诓来陪自己摆摊。少年虽然一直不肯拜师,但老瞎子依旧每天教他识文断字,还隔三差五地说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神神道道之言。 “不急,咱们再等上片刻,客人马上就到。” 老瞎子依旧是蹲坐在墙根,捋着自己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 贾诩一听,当下跳起身来,指着老瞎子的鼻子就是破口大骂:“拉倒吧你,你庞老头在这溪涧镇无亲无故,除了小爷我心地善良每日陪着你在这晒太阳,你哪来的客人找你。整日没个正形,就会胡吹大气,什么人会来找你这个瞎眼老头?你快点收摊,再不走,小爷我就自己去那李四酒铺犒劳五脏庙了。” 就在贾诩跳脚之际,一个高大老者忽然走到他身边停下。 “庞先生。” 来人只是淡淡的一声招呼。 贾诩没想到还真有人来找老瞎子,眼看这身材高大的老人虽然须发皆白,可脸色红润,气度不凡。看起来至少是古稀之龄,可偏偏腰背挺拔,好似身子骨比他这个青壮小伙子还要结实。 “怎么,没能拦得住人,跑来找我这个老瞎子撒气吗?” 瞎子老道笑着开口说道。 高大老者摇摇头,一屁股坐在老瞎子对面的矮凳上。 “之前得了庞先生鬼僧南去的四字箴言,可凌某追寻了两年,始终不得丝毫踪迹。算时间鬼如来此时应该已经人在南赤州了,想着再来叨扰先生,请先生指点迷津。” 老瞎子听完,沉默良久,一手捋须,一手掐指心算。老瞎子不开口,那高大老人也是闭口不言。老瞎子抬头望天,老人便直直地盯着他,两人就这样如同坐蜡,过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 站在一旁的少年性子最是跳脱,虽说两人的对话自己是一句也听不懂,可看两人光是直愣愣的坐在那,他这个局外人反而急的抓耳捞腮。若换在平日,他早就大声嚷嚷起来,可偏偏那个面色平和的老人就仅仅是坐在那,却给了他一股巨大的压力,令得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也不敢随便放肆。 “天意如此,不可违之。你还是回去吧,老道我没什么可以跟你点拨的,凡事顺其自然便是。” 最终,随着一声长叹,终究还是老瞎子低下头,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我说老瞎子,老头子我一个人的面子你不买账,现在老剑痴也来了,我们两人一起,总能请得动你了吧。先说好,你这老瞎子要是还不给脸,那就让老剑痴一件砍烂你这些家伙什,我两再把你搬到中神州去。” 坐在对面的高大老人没出声,瞎子老道身边却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 贾诩只觉眼前一花,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卖相和老瞎子差不多不堪入眼的猥琐老头正蹲在老瞎子身侧,一只胳膊圈着老瞎子的脖子,一只手在搭在自己的腿上。 这老头看起来一副半截入土的衰老模样,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灰布衫。要说他是乡野老农,十个人有十一个都点头认可。 一听到身边的声音,向来风轻云淡的瞎子老道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抬起脚就向身边踹去。那邋遢老头一时不防,被老瞎子一脚踢翻,在地上滚了一个骨碌。 “老不要脸的,你怎么又来了。你之前死缠烂打磨了老道我好几年,赶都赶不走。现在又来,你到底还能不能要点脸。” 原本一直古井无波的高大老人看到对面那猥琐老头出现,也是眉头微皱。这虚灵界九州四海,就没有人能和这唠叨老头聊出超过十句话的。偏偏这老头境界又高,一般人被他追在耳边魔音灌脑也无计可施,天下间寥寥能打过他的那几个人偏偏又因为其年纪大辈分高不得不礼让三分。 “既然庞先生有所忌讳,那凌某便告辞了。希望庞先生能念在天下苍生,能尽早出山。凌某和封将军在中神州敬候先生驾临。” 这位被尊称为剑圣的剑道顶峰,站起身向老瞎子行了个礼,便掉头离开。 瞎子老道闻言也是点头致意。 “老剑痴,你怎么就走了,这老瞎子给脸不要脸,你还跟他客气作甚?咱两直接把他绑到中神州去,往封老怪那一扔,不就完事了吗。老剑痴,你别走啊。”邋遢老头在后连声叫唤,剑圣却加快了脚步,转眼间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老头看对方不理自己,转过头又对着瞎子老道一阵大骂:“你这老瞎子,不是我说你。那些妖崽子马上又要打过来了,你还不出点力。整天窝在这鸟不拉屎的破镇子上,准备就在这等死了吗。反正你也没几年好活,还整日守口如瓶干嘛,老剑痴大老远跑来,你屁都不放一个。什么狗屁天道反噬,你这土都埋到下巴的老家伙,还怕个鸟。” 瞎子老道气得是面色通红,偏偏论起骂街,这老头要是自认第二,整个虚灵界修士都没人敢说自己第一。老瞎子颤颤巍巍地指着对方,憋了半天,硬是没能蹦出半个字来。 邋遢老人噼里啪啦骂了大半天,终于是出尽了胸中恶气。转头打量了两眼站在一旁的贾诩,双目中灵光流转,将贾诩从头到脚来回看了个遍。 “小子,跟着老瞎子好好学,把他的本事都学过来,回头来跟着老头子我一起混。不过学本事就行,千万别把他那一毛不拔、自私自利、臭不要脸的坏毛病给学去了。喏,这小玩意送给你,就当是爷爷给你的见面礼好了。” 老人说话间,手中光芒一闪,出现了一只青花小碗。老人将手中的瓷碗塞到少年手中,以一晃身,便消失不见。 “老不要脸的,栖霞州昆仑岛。不练出个天人,就别滚出来丢人现眼。” 或许是看在对方给自家徒弟见面礼的份上,老瞎子没好气的嚷嚷了一句。 第二十八章 妖世浮屠 贾诩看着手中的青花瓷碗,愣神半晌。 “庞老头,刚才那两个人都是你朋友哦?” 看着一旁收起布摊,重新将那杆“通晓阴阳”的旗杆扛在肩上,贾诩对着瞎子老道小心翼翼的问道。 瞎子老道微微一笑,摸了摸少年的头。少年已经十七岁了,个头也比老瞎子高出一个头不止,瞎子要把手抬得老高,才能摸到这个少年的脑袋。心知少年乍一见修道之士,心中必然极为震惊,老瞎子柔声向少年说到:“那两个人可算不上师傅的朋友,只是来找师傅帮忙问些事情而已。不过他两就是你前些年在酒楼里听说书先生说的那山上神仙,其实说是神仙,也不过就是修道有成的人罢了。” “天呐,神仙不应该是,是那种样子吗。那个高高大大的老头还好,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后来的那个糟老头也能是山上神仙?他两都来找你,其中一个还叫你先生,莫非庞老头你也是神仙?” 自小没读过几天书的少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去形容他心中的仙人形象,急的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老瞎子虽然双目失明,可是天眼通心,看着自家徒弟那副模样,不由好笑。原本还以为将来继承自己衣钵的传人怎么也该是个学富五车,通晓天地的大才之人,没想到自己折损了十年寿元卦算出的徒弟竟然会是眼前这么个不学无术的混不吝玩意。 “没什么神仙不神仙的,都是修行求大道的世俗之人罢了。等过些年师傅带你走出小镇,去外面的天地看看转转,你就能见到更多的修道之人。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所谓的山上神仙究竟又是什么德性了。对了,那糟老头给你的那只碗先给师傅帮你保管吧。那糟老头虽然不着调,但给出的见面礼着实是件好宝贝。你现在一时半会也用不了,放在为师这,省的你哪天就去把他贱卖了。” 贾诩将手中瓷碗翻来覆去看了看,也没看出好在哪,似乎也就和镇上那些富户人家吃饭的碗碟没什么两样。就是拿去卖,能卖个几文钱。心中盘算着,便干脆的将其递给老瞎子。 “哎,庞老头。刚那老头给我碗时,为什么说是爷爷,他不是和你一般年纪吗?你说,我要是叫他爷爷了,你岂不是平白低了个辈分吗。还是说那老头年纪比你大很多,你要叫他一声叔叔?” 老瞎子刚接过碗正准备收入法器中的手骤然一顿,整个人不禁气得打了个哆嗦。 “不要脸的老不死,拐弯抹角占老道便宜,亏得老道还念你对我徒弟出手大方,指点你破境契机,真是气煞我也。这老不死最好是心魔入体,死于雷劫之下才好。” 贾诩看着老瞎子在那自顾自地骂骂咧咧,心中好笑。 “走吧,庞老头。耽搁了这么久,小爷的肚子都叫翻天了。咱们赶紧去李四家的酒铺弄些吃食,今儿中午,小爷请客。” ———————————————— “仙岛”上,卓宇明和吴忠二人在酒阁中边喝边聊。 吴忠酒量极大,两个人不过两个时辰就喝了十一坛酒。其中卓宇明只不过喝了两坛,剩余酒水和桌上大多的佐酒菜都进了吴忠肚里。吴忠一边喝酒,一边大声吆喝,还说卓宇明这等山上修士就是不够爽利。文绉绉,软绵绵,跟娘们似得。 二人所要酒水乃是这酒阁中招牌的仙家酒酿,饶是以吴忠六品修为的武夫体魄,九坛下肚,也是有些醺醺然了。 喝酒期间,卓宇明也是了解到这吴忠本事徽岳州人氏。一年多前他的一位师弟来虚云州访友,却一去便杳无音信。吴忠师徒几人极为担忧,可在虚云州又无相熟的门派势力可以借以打听寻找。吴忠与他这位师弟从小一起长大,又同时拜师学艺,感情最是深厚,便独自动身前来虚云州打探师弟下落。 “吴兄,咱们喝的也差不多了。算时间,渡船没一会便要靠岸了。在下此行只是途径虚云州,待会落地后,在下便要继续西行前往蓬莱州。届时你我就此别过,他日有机会的话,我再去徽岳州寻你。” 喝干杯中酒,卓宇明将酒杯放于桌上,对吴忠说道。 听得卓宇明道别之言,吴忠也正坐起来。运起真气将酒气震散,化解掉腹中酒意,整个人也恢复了清明。 “今日得以结交卓老弟,实乃人生一大快事。没想到师弟还没寻着,倒是先交了一个好朋友。卓老弟只管忙去,吴某下船后便要去四方打听师弟的下落。如果一时找不着,可能会在这虚云州待上一年半载。卓老弟要是从蓬莱州返回,大可以再来找我,到时候咱们再喝上一顿。” 吴忠向卓宇明抱了抱拳,大声招呼结账。 二人出了酒阁后,便各自回房。又过了小半日,直至日落西山之时,这艘横跨虚灵界东西的渡船在历时七个多月,终于抵达了虚云州最东边的大楚王朝。 渡船停靠在大楚王朝的春月城外三十里处的渡口。渡船靠岸后,解除了笼罩船身的灵光护罩,一众人便依次走下船去。 下了船后,卓宇明和吴忠相互道别,便没有在原地停留,直接驾起遁光,一路向西飞去。既然已经来到虚云州了,还是尽快赶到西海之滨,渡海前往蓬莱州吧。算算时间,恐怕要不了多久便是妖族的妖世浮屠出世之时了。 他曾在门中藏书上看到过关于五帝年间人妖两族最为壮阔的两次大战的记录。虽然经历了三次道劫后,关于五帝年间的事宜记载的也是语焉不详。但是这第一次大战时,妖世浮屠出世,还是留下了浓浓的一笔。 据载妖世浮屠乃是妖皇本命物所化,是妖族唯一一件从二次道劫中传承下来的至宝。 妖世浮屠乃是一座高塔,足有三百丈高。此塔是妖皇的伴生本命物,经过妖皇和历代妖王反复祭炼,成为了妖族的镇族之宝。其威力之巨甚至超过了神禁至宝的层面,不过似乎只有妖皇的血脉后裔才能催动。 如果不具备妖皇血脉,即便是天人境界,也无法动用分毫。 书中所记,五帝年间大约一万两千年左右,妖族十二妖王率十万妖众越过了十万大山,向人族地界发起袭击。妖修奔涌如潮,妖世浮屠伫立在后。 至于具体这一战打了多久,两族伤亡又如何,便无详细记载。总之,最后执掌虚灵界天地山河的,依然还是人族罢了。 第二十九章 追查 本届的梳水湖围湖论道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为短暂的一次了。 可能是卓宇明对阵方青华,齐桓与林正东两战所显露出来的水准已经远超水准,后续发起挑战的人寥寥可数。 最后排名时,由于林正东和方青华之间并未直接交手,关于二人孰强孰弱,几位名宿耆老倒是讨论了良久。后来考虑到林正东单凭金刚境的武夫体魄,大概率无法冲破山河图的禁制,所以一众人商议后,还是将方青华排在了林正东之前。 令人吃惊的是,相较于十年前的排位,本届围湖论道依旧是齐桓榜首,方青华次之。但上届的第十林正东凭着七品武夫的修为冲到了第三,原先排名第三的摘星谷弟子宋玉书则掉到了第四。除此四人以外,剩余六人则都是新入围的年轻修士,上届的六人竟然被全数击败。 新的榜单一出,在东胜州又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连着两个月内,山上山下,这个话题都是占据了绝对主流的地位。 作为东胜州二流宗门的玉霞宗,全宗上下都处于暴怒状态。 无他,玉霞宗千年来最天赋绝伦的弟子被人废了。 方青华与卓宇明那一战,被卓宇明那一记天雷极业将体内经脉气海摧毁殆尽,连着元婴都受了重创。这等伤势,虽说将他治好不难,可宗门耗大量天材地宝将他救治又如何?原本有望陆地神仙的修道种子,现在被伤及大到根本,即使救治复原,这一辈子撑死也就是止步于归藏境了。甚至要是因为此战受挫而道心不稳,恐怕此生也就只能留在洞玄了。 “青华带着宗门重宝山河图都能被打成这般模样,看来那个叫陈云的年轻人恐怕不是散修那么简单啊。” “哼,那人既然自称散修,就定是散修无疑。再说这虚灵界也从未听说过哪家宗门有这等功法手段的,必然是机缘巧合得到的功法。” “总归他废了青华,我玉霞宗若是就此了事,岂不成了东胜州的笑话。管他身后有什么,这个说法,我玉霞宗必须要讨。” 玉霞宗的祖师堂内,众人七言八语的争论不休。 “不用争了,令辉和清婉不是已经去了凉州城了吗。你们现在在这吵闹有什么意义,无论如何,等他二人将消息传回来再说。” 最后,坐在最上的玉霞宗掌教龙砚一拍桌子,盖棺定论。 ———————————————————— 凉州城,琳琅宫。 纳兰清陪着一男一女坐在待客的雅间中品着茶。平时侍奉左右的贴身女侍也屏退出去,让她待在前厅,纳兰清亲自煮茶接待。 坐在对面的宫装女子放下玉杯,笑吟吟地开口说道:“纳兰道友,这茶入口香醇,芬芳留齿,是我近些年来喝过最好的灵茶了。茶也好,道友的茶艺也是高明,看来纳兰道友不仅生意经念得好,这茶道一途,显然也研究颇深啊。” 纳兰清闻言一笑,也是客套一番:“赵仙子过誉了,妾身资质不足,修道路上注定前途有限,所以就多花了些时间在这些琐碎小道上,倒是让二位见笑了。” “纳兰宫主,开门见山吧。我二人此行是奉了掌教手谕,前来向你打听那陈云之事。当日围湖论道在场之人都有说过,那陈云是和你一同进场,并且还坐在你的位子旁。希望纳兰宫主卖我玉霞宗一个面子,告知详情。” 自从进屋后就没开过口的宋令辉手中捏着玉杯,似乎在细看杯中青花纹路,头也没抬,冷冷地说了一句。 这男女二人,正是玉霞宗的两位长老宋令辉和赵清婉。两人俱是洞玄境修为。二人自从赶赴凉州城后,便先后拜访了蒋壬等人,所得消息皆指向了这琳琅宫的宫主纳兰清。 琳琅宫所属的琳琅宗乃是中神州的宗门。琳琅宗虽是仙家宗门,但却是以遍布灵虚界各州的琳琅宫生意而闻名。虽说琳琅宗的整体实力要比之玉霞宗稍高,可宋令辉打心里不大瞧得起这些如世俗商贩般的修士。坐在这喝着茶,听着赵清婉和纳兰清两个妇人寒暄客套,已经让他极度不耐,所以开口便是语气强硬。 纳兰清见对方言语冷淡,颇有客大欺主的样子,倒也面无恼色。多年的生意场摸爬滚打,论境界修为她可能不算什么,可说到人情世故,虚与委蛇,十个宋令辉也不一定能及她半分。 纳兰清拿起紫砂壶,为二人又续了一杯茶水,面色清淡地向二人说道:“原来二位仙师是为那陈云而来啊。那陈云也是一个月前来的这凉州城,我与他还是因为生意认识的。围湖论道前几天的时候,他到我这来用一些符箓换了一件法衣。此人所持符箓皆是虚灵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而且符箓品相极好,功效也是出类拔萃。妾身终究是生意人,当下见猎心喜,为了图个长久买卖,便与他套了套近乎。” 见二人神情严肃,两双眼睛都是专注地盯着自己,纳兰清暗笑一声。举杯喝了口茶水后,又接着叙说:“那陈云自称扶摇州人氏,无门无派,一介散修。他似乎在游历九州,正好途径这凉州城。妾身与他先后做了两桩买卖,他对妾身也算态度不错。第二次交易就在围湖论道当日,钱货两清后,妾身便做东请他吃了顿饭。途中听他说想去看那围湖论道盛会,妾身便邀请他一同前往。至于后来之事,二位想必也都清楚了。陈云碰上了一位扶摇州同乡女子,那女子被贵宗的方青华打伤,他出手拦阻后,便与方青华对上了。” “纳兰道友,论道过程我二人都已知晓。只是那陈云和那聂瑛容离开时,可曾向道友说过什么讯息。或者道友是否知道他去往何处?” 这次开口的是赵清婉,似乎是怕同伴的态度太过强硬,惹得主人不快,赵清婉抢先出声。 “当时正好是排名第一的剑圣弟子齐桓和排名第十的林正东在交手,所有人的眼光都放在场上,陈云和那女子趁机遁走,如果不是他施展的遁法动静太大,恐怕都没人会察觉。至于那陈云去向为何,妾身也是不知所以的。” 纳兰清慢悠悠得说完,始终是面带笑意。言罢,就双目含笑地望着二人,似是在无声送客。 第三十章 白衣剑修 卓宇明自春月渡口下船后,便一路向西飞遁而去。除了中间几次歇息恢复灵力外,不曾在中途停留。 这一日,卓宇明正在赶路途中,忽觉前方空中传来一阵阵灵力波动,似是有人在前方相斗。本着尽量不节外生枝的想法,卓宇明本欲落到地上赶路,免得撞进别人的战圈,被波及进去。可没想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便有一股灵力波动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这边飞来。 几个呼吸后,只见一道黄色遁光从远空飚射而来。 来人是一个黄衣青年。青年神色慌张,灵力紊乱,衣衫上还沾有几处血迹,显然是身后有人追赶。观其气息,约摸是初入金丹境界。 “道友,在下三星洞弟子陈放,请道友出手相救。” 黄衣青年似乎是走投无路,也不管前方之人什么修为,只是开口求救。 话音刚落,后方一名黑衣男子便驾着遁光紧追而至。飞遁间,还扬手飞出一件锥形法器,直奔黄衣青年背心。 那锥形法宝速度极快,一道青光一闪,转眼间便直接刺破青年的护体灵光,穿透法袍,钉入青年的后心。青锥入体后,强横的灵力冲击直接击碎了青年腹中金丹,不过一个照面,那自称三星洞陈放的黄衣青年便一命呜呼,从高空之上直坠而下。 黑衣男子扬手召回那件青色小锥,冷冷地扫了一眼从头至尾悬浮原地袖手旁观的卓宇明。 黑衣男子收回视线后,侧了侧身,示意卓宇明可以继续赶路。 卓宇明不动声色,直接从其身旁掠过。 就在二人身形交错的瞬间,卓宇明骤然停身,反手一掌拍出,以灵力挡下了那支青色小锥。 赫然是那黑衣男子以法器暗施偷袭。 “这位道友,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曾插手,为何又对在下出此毒手?” 卓宇明冷冷地盯着对方,开口问道。 黑衣男子冷肃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也是阴冷平静。 “既然被你撞见了,总不能放个活口将此事传扬出去。” 这虚灵界之大,每日上演的恩怨仇杀,谋财害命之事多不胜数。虽然刚才那青年开口求救,可卓宇明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在旁作壁上观。只是没想到自己不过碰巧路过,对方就想要杀人灭口,既然惹到自己头上,那就没理由再忍让了。 对方见一击不成,再次驾驭法器袭来。 卓宇明大袖一挥,以磅礴法力将那件锥形法器直接打落,再一记都天神雷跟上,逼得那黑衣男子祭出一块玄铁令牌抵挡。 两人相互交手数招后,黑衣男子察觉对方恐怕至少是元婴境界,并且一手雷法霸道异常。自己当下三件法宝齐出,也只能免礼支撑,只怕落败只是迟早之事。靠着那件令牌法宝挡下数道雷光之后,心中开始萌生退意了。 就在黑衣男子越发左右支拙时,又是一道凌厉遁光以极快的速度从南方飞来。 霎时间,那道遁光便抵达之前黄衣青年陨落之地。 片刻后,两道气冲牛斗的宏大剑光冲天而起,直接朝两人所在之处斩来。 那黑衣男子刚刚勉强避过,紧接着又一道白色剑光以更快的速度自下而上直斩而来。黑衣男子连驾驭法宝抵挡的反应机会都没有,一瞬间便被那道剑光穿胸而过,整个肉身直接炸碎。剑光洞穿而过后,悬停空中,显露出一名白袍中年男子。男子回身又是一剑挥下,一道剑光划破长空,将黑衣男子刚刚逃逸而出的元婴神识斩成两截。 卓宇明神色一凝,洞玄境巅峰剑修! 白衣剑修两剑将那黑衣男子打杀的魂飞魄散之后,又是一道剑光向卓宇明斩去。 剑修不同于炼气士,一身修为精力就只在剑上。一名剑修通常也就是一把佩剑,一把温养于气海的本命飞剑。除此之外,基本便身无长物了。 故而山上修士之中,以剑修的杀力最大。同境之争,炼气士想要打赢剑修,除非法宝犀利,术法特殊的,一般都是难以取胜。 卓宇明见这中年剑修不分青红皂白,挥剑便砍,当下也是头皮发麻。洞玄境剑修,而且一看就是那种同境中的佼佼者,简直比十个方青华还要难缠。 眼见那个元婴境的黑衣汉子被两剑了事,卓宇明哪敢托大。直接便是祭出昊天镜,抵挡对方剑光。同时直接神识传音,解释杀人行凶的乃是那黑衣男子,自己只是路过而已。那黑衣汉子被自己撞见,怕行踪暴露,才欲杀自己灭口。 “哼,我看你修为还在那贼人之上,为何不出手救我师侄?路遇不平,不加以援手,便是帮凶。” 剑修冷声斥责,接着又是一剑。 卓宇明闻言大为光火,山上恩怨仇杀,技不如人便是死不足惜,自己一个外人与他师侄非亲非故,又凭何非要施加援手。此人无故迁怒自己,竟是打算连自己一并斩杀,当真是好不讲理。 虽然心中恼怒,可却也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当下御使昊天镜以太初神光挡下对方剑气,挥手间便是十数张摧城符甩出。 中年人手中长剑轻点,轻描淡写间便将摧城符所化的十数道剑光尽数斩碎。反手又是一剑斩下,一道锋锐凌厉更甚之前的剑气再度向卓宇明当头而来。 锵然一声,剑气斩破了太初神光,直接斩在昊天镜之上。 虽然至宝品秩的昊天镜挡下了这一剑,然而仍旧有几分剑气透过昊天镜反馈到了卓宇明身上。剑气加身,直觉腑脏振荡剧烈,卓宇明当下便是一丝鲜血溢出嘴角。 卓宇明心知再缠斗下去,自己撑不了几剑便会死于对方剑下。 剑修似乎诧异对方那件法宝竟然能挡下自己倾力一剑,一时愣神,倒也没有第一时间出手追击。 刚回过神,只见对方又是祭出一张符箓,符箓催动后,立马化为八条巨龙向自己围来。 卓宇明用出一张八龙引诛阵符后,立马收起昊天镜。一口精血吐出,直接以精血为引,催动雷遁秘法。 剑修随手三两剑破开八龙引诛阵后,只听一阵雷声轰鸣,那青年已然化为一道璀璨雷光飞掠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 雷光消散后,只留一句冷冽言语回荡在空中。 “阁下今日恩情,他日在下必会前往三星洞盛情相报。” 剑修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杀了那行凶贼人,也算是报了仇。这青年不但有一件重宝防身,遁法也是奇快无比。自己即使御剑去追,怕也不一定追得上。 算了,还是先把师侄的尸身带回门中安葬吧,这小子他日若是真敢来三星洞寻仇,再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本命飞剑好了。 白衣剑修身形落地,将陈放的尸体搭在肩上,化作一道剑光向南飞射而去。 第三十一章 追杀令 玉霞宗祖师堂内,十多位长老管事聚集一堂。 龙砚将自凉州城传回的讯息给众人传阅一圈,淡淡地说道:“诸位,令辉和清婉在凉州城打探了一圈,所得消息就这么多。各位有什么看法?” 众人相互交头接耳一阵,大多数声音都是说要派出人手搜查陈云下落,另外发布悬赏令,在整个虚灵界追杀陈云。 “掌教,我前日收到消息,那润泽山也有两名金丹客卿死在那陈云手中。具体事宜,对方并未明说,但也提到了陈云曾和润泽山名下一处商铺做过一桩符箓交易。” 坐在下方首位的掌律长老忽然提了一句。 龙砚听着下方众人各自言说,想了想后,便一锤定音。 “秦长老,你率三十名门中弟子下山,在东胜州境内寻找那陈云踪迹。另外,发布对陈云的追杀令。悬赏五万灵石,不论死活。” 众人听后,皆无异议。 那名姓秦的长老更是直接出了祖师堂,前往挑选下山弟子去了。 “掌教,既然青华已经废了,那就赶紧重新挑选一名弟子倾宗门资源尽力培养吧。我玉霞宗这一代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总不能连个在门外能撑住门面的年轻弟子都没有啊。” 待到龙砚挥退众人后,独自留下的掌律长老开口说道。 龙砚眉头紧皱,右手屈指缓缓敲击着桌面。龙砚看了掌律长老一眼,缓缓说道:“大长老所言甚是,可这一代百名弟子中,除了方青华外,其他弟子无一可造之材。倘若真的给予太多的资源,反而白白浪费。再等一等吧,看看下一批入山的弟子中有没有根骨好的苗子。” “掌教说的是,那老夫先行告退。” 大长老见龙砚并未采纳自己的建言,便不再多说,行礼告退。 看着大长老出门离去的身影,龙砚眼色微冷。 这玉霞宗内几位长老拉帮结派,各立山头,纷纷想要巩固自己在门中的地位与权力。一个个都想让自己一脉的弟子成为宗门核心,从而获得更多的修道资源和更大的话语权。龙砚执掌宗门两百余年,虽然从未明里点破,暗里敲打,可他心中自然明镜可鉴。只是为了维护宗门稳定,他也不好以强硬手段干涉。之前他的亲传弟子方青华自小就显示出了惊人天赋,是门中独一无二的天才弟子,凭着这个徒弟,龙砚名正言顺的掌握了门中绝大数资源的分配权力。现在方青华一出事,各大长老的心思立马就活泛起来了。想到自己那个将来有望地仙,接手掌教之位的弟子,龙砚不禁一阵怒火涌上心头。 “陈云,不管你什么来路,你坏我大事,必要你付出代价。” 龙砚愤然一掌落下,身前那张座椅轰然碎裂。 —————————————— 虚云州一处山洞中,卓宇明盘坐在地。 先前施展雷遁秘法,一口气逃出几十里开外,没发现那剑修追踪的迹象,便寻了此处山洞,调息恢复。 那一战中,对方剑气侵入体内,正在四肢百骸中肆虐。卓宇明调动灵力,缓缓将体内残留剑气驱逐出去。废了大约两个时辰的功夫,总算是将剑气残余尽数驱散,体内灵力也恢复了七八分。 那名洞玄境巅峰的剑修委实可怕,本命飞剑未出,便打得自己毫无还手之力。此人杀力之大,估计已经能越境斩杀普通的归藏境初期修士了。还好对方轻敌,被自己用八龙引诛阵符阻碍了片刻,才有机会施展雷遁逃离。否则以这等剑修御剑之快,哪怕自己速度上稍有领先,也难以甩开脱身。 说到底,还是自己这副修为还远远不够,前世待在云上宫,有宗门庇护。现在自己独身一人,指不定哪天就能碰上个性情古怪的高人,别人可能一个不顺眼,就要打杀自己。自己还是尽快赶到蓬莱州,想办法进入人皇遗宫吧。 不过,三星洞,自己是记下了。他日修为足够,肯定是要上门拜访一趟的。只是卓宇明不知道,就在他惦记三星洞之时,千万里外,玉霞宗的龙砚也是对他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 调息完毕后,卓宇明飞出山洞,继续向西飞遁。算算路程,恐怕还要不少天的时间才能赶到西海之滨。 ———————————————— “师傅,你怎么忽然来了。” 东胜州一处山谷内,齐桓正在以灵力淬炼本命飞剑,忽然剑心一动,回头便看到一个高大老者站在自己身后。 高大老者正是自溪涧镇赶来的剑圣凌若虚。 凌若虚看了眼自家弟子,剑心通照下,一眼便看穿了齐桓的境界修为和本命飞剑的温养状况,对这个有天赋也勤勉的弟子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东边的一处小镇找了一位朋友,正好过来看看你修为是否有精进。” 齐桓站起身,走到剑圣身后,俯首而立。 对于这位天下剑道巅峰的师傅,齐桓心中除了敬慕,还有感恩。毕竟当初自己原先那个师傅死后,自己又变成了孤家寡人的小流浪汉。如果不是机缘巧合碰上了师傅和师兄,被师傅收入门墙,只怕自己此时还是个浪迹游侠儿,压根不肯能有如今这份剑道境界。 “这段时间你要加紧练剑,妖族可能最多三五年内便会发起大战。鬼如来日前已经去往南赤州了,这次万一鬼如来和妖族联手,只怕此战之艰难会远超预想。” 凌若虚看着远处高山上奔流直下的瀑布,淡淡的说道。 齐桓听了后,面上也显得凝重起来。轻轻磨砂着手中的剑柄,对剑圣问道:“那鬼如来不是向来独行独往吗,怎么会去了南赤州,还要和妖族联手?” “那鬼和尚向来行事无常,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总归要做好他和妖族联手的最坏打算。封将军也已经在整个虚灵界邀请顶尖修士前往中神州了,你再过一段时间,便和你师兄一起去镇妖城。让那帮妖人见识见识我辈剑修的风采。” 齐桓闻言点头应道:“是,师傅。弟子回头便传讯师兄,我们会尽早赶往镇妖城的。正好弟子早就仰慕封将军之名,此次终于有机会得见真容了。” 凌若虚交代完后,又简单指点了齐桓几句修炼之道,便化身一道剑光直冲云霄,转瞬间,快如雷霆的剑光便消失在远处天际。 第三十二章 渡海 星夜兼程飞遁了十多天后,卓宇明终于来到西海之滨。 黄冈乃是虚云州乃至整个虚灵界大陆最西端的一座城池。次城临海而建,城墙以西二十里便是西海海岸。 这黄冈城中原住民极少,大多都是来往于虚云蓬莱两州的修士中转落脚之处。除了商铺林立之外,还有一只来自大楚、新源两大王朝的精兵悍将所组成的护城军。此外,还有整个虚云州各大宗门抽调而来的各个境界的修士数百人也在护城军编制之列。 虽说四海之中的海族少有登岸侵犯的例子,但终究还是要有些防御军力常驻城内。 卓宇明抵达黄冈城后,也没做停留,简单采买了一些食物之后,便出城直奔海岸的港口。 由于蓬莱州离西海海岸还有三千多里的距离,一般境界低下的修士如果想要飞遁过海,对体内灵气消耗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加之大海之中各类海族数不胜数,高境界的海族跃出海面捕食来往修士的事也不算罕见,故而便有些宗门势力在海边建立了一座港口,以渡船搭载来往修士。 这些跨海而行的渡船比起跨州渡船要小了太多,大多一艘渡船也就承载几十人便是极限了。不过渡船上都设有阵法,能立起灵光护罩,抵御海风,防范海妖。渡船速度也算不上快,从海岸港口到蓬莱州地界,大概半日功夫。渡船单人一趟收取十块灵石,来回往返便是二十块灵石。价格也算公道,即便境界低微的修士,也能负担得起。海岸港口共有渡船十余条,每日都有四条渡船往返一趟,到了蓬莱州后,休整一个时辰等待那边返程的修士上船。十余条船只相互轮转,每日都会剩有三四条在岸边待命以供不时之需。 卓宇明来到岸边,看着停摆在港口的渡船,心中默默盘算。以自己的遁光速度,三千里也就是四五个时辰的事。至于捕食的海族,基本也稍有洞玄境以上的会出来,安全方面也不是问题。真要是碰上那种境界高深的海妖,光凭那渡船上的灵光结界也压根抵挡不住。索性自己直接飞渡过海算了,坐那渡船只是平白浪费时间。 打定主意,卓宇明便腾空而起,驾起一道遁光直接凌空飞去。 西海高天之上的云海中,凭空飞渡的修士也不算太少。卓宇明一路飞遁也看到了十来人。只不过大多不是境界多高,都是被飞遁极快的卓宇明一一超过。 期间也曾遇到几只海兽跃至高空想要捕食飞渡的修士,大多卓宇明都是避让开来了。有一只腰身有两人合抱粗的海豹正好冲上来的方向正对着他的所在,卓宇明也懒得再绕线躲避,干脆直接一道神雷将那元婴境的海豹又劈落下去。 将近五个时辰后,卓宇明终于落在蓬莱州的岛屿之上。 蓬莱州不似栖霞州,栖霞州岛屿面积广阔,几乎有东胜州的大半面积。蓬莱州只是一座小岛,连寻常一州之地三分之一的大小都不到。整个蓬莱州上仙家宗门仅仅只有五家,实力最强的也就不过勉强达到二流宗门的垫底水平而已。门中境界最高的太上长老也就半步归藏境界,其他四派的顶尖战力也就只有洞玄境巅峰。 不过蓬莱州上也无什么天材地宝或是洞天福地,唯一出名的也就是几种当地特产的草药和矿物,故而其他各州也懒得派遣门下势力前来蓬莱州圈占地盘。整个蓬莱州的氛围倒是和谐安定,各宗门之间的争端也要比其他地方少得多。一州修士最大的敌人就只有偶尔外出捕食人类修士的海族了。 上岛之后,简单分辨了一下方向。据云上城祖师聂成所留手札中记载,当年人皇遗宫出世时,聂成正在蓬莱州访友。他那位友人是蓬莱州的一位散修,所居洞府乃是在一座形似牛头状的山脉之上。而人皇遗宫的位置则是在那座山的正北方五十余里左右的海上。也就是说,现在的人皇宫也该还是沉在海水之中的,而只要能找到那座牛头山,便能锁定人皇宫所在海域的大致位置。 不过当下离人皇宫现世还有将近两万年的时间。两万年沧海桑田,地貌变化,那牛头山现在存不存在都尚且不知。总归既然来了,就慢慢去找便是,大不了就将这蓬莱州方圆五十里的水域探寻个遍罢了。 打定主意后,卓宇明缓缓腾空,绕着蓬莱州飞掠而去,先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祖师手札中所记的那座牛头状的山脉再说。 ————————————————— 南赤州一片荒无人烟的贫瘠沙地上,一名披着破旧僧袍的和尚缓缓地独自行走着。看上去似乎是一名苦修功德消除孽障的苦行僧。 和尚面色蜡黄,双目无神,一边走着一边口诵经文。破旧不堪的灰色僧袍下,踩着一双沾满尘垢的草鞋。和尚双手合十,左手腕上缠着一串色泽黯淡的佛珠,除此之外,全身上下便再无一物。 随着和尚一路走来,沙地上留下了一条不见源头的长长足印。足印两旁,还四散着一堆妖兽的尸身。这些奇形怪状品目不一的妖兽似乎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在体内自内向外地炸开,全都尸骸残破,死状难堪。苦行和尚似乎是得了佛祖庇佑,有功德护体,那些想要将他撕碎分食的妖兽,尽数倒在了他三丈之外。 自从翻过十万大山,踏足南赤州开始,一路走了七天七夜的和尚终于第一次停下了脚步。 “鬼如来,你来我南荒,有何贵干?” 原来有一名黄发中年男子站在了和尚身前七尺之处。 男子身形极为高大,但却略显瘦削。一头黄色长发披肩,身穿金色长袍。男子仅仅只是站在那,便散发出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强大气势。 被称为鬼如来的和尚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停下诵念经文,淡淡说道:“小僧受佛祖指引,来南荒赤地弘扬佛法,助十万妖族脱离苦海。” 黄发男子听闻之后,哈哈大笑,指着和尚戏谑问道:“你这人神共弃的鬼和尚还能听到佛祖的指引?我身在南荒都对你的事情有所耳闻,据传佛门圣地莲花寺在整个虚灵界发布消息说你堕入魔道,犯了佛门三戒,已将你逐出释道。你不好好自救,还要来救我妖族脱离苦海?” “佛说世间众生皆可渡,妖也是众生,自然也可渡。小僧愿自身堕入无间地狱,受万千障业轮回。渡你妖族,离开南荒。” 念了一声佛号,对于对方的嘲讽之言不为所动,和尚低着头继续说道。 “金翅大鹏王,小僧前来助你一族,越过十万大山,踏入极乐净土。” 第三十三章 碧落黄泉 金翅大鹏王乃是妖族十二妖王中最强也是存在最久远的一位妖王。金翅大鹏鸟又名迦楼罗,乃是妖族之中最为顶尖的族群。然而金翅大鹏一族繁衍能力太过低弱,故而万年以来,从未有过三只以上的金翅大鹏共存。 而这位名为暗日的金翅大鹏王,则与武神、剑圣、鬼如来、魔主并称五帝的人间绝顶。 两位站在虚灵界顶峰的绝世大能就这样站在南赤州的蛮荒绝地之上,暗日盯着那面容年轻的和尚,一字一顿地问道:“六尘,你真要与我妖族联手,共同冲击那镇妖城?” “我不如地狱谁如地狱。就让小僧背下这人世间万人唾骂的罪业,渡你一族脱离苦海吧。” 法号六尘的年轻和尚依旧低眉垂眼,只是目光柔和的看着地上的点点砂砾。 死死地盯着和尚,似乎想要看透这怪和尚心中究竟如何算计一般。过了半晌,金翅大鹏王终于再度开口,大鹏王语速缓慢,声音沙哑低沉,好似金石摩擦一般,让人听着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好,我知道你六尘不是无端妄言之人。既然你愿意助我妖族脱离这蛮荒之地,他日我族踏足中土山河之时,必然全力助你攻回莲花寺,让你成为那释门佛首。哈哈哈哈,天不亡我一族,等了万年之久,终于轮到我族兴盛的时机了。” 大鹏王随之放声狂笑,一身震古烁今的修为也是不再拘束,冲天的妖气升腾而起,卷起地面黄沙升空肆虐飞舞。整个南赤州十万妖族都感受到了他们的王所散发而出的剧烈妖气,十万大山以南,众妖沸腾。 而正站在镇妖城城头俯瞰四方的武神封邢忽然心有所感,蓦然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十万大山的阻隔,投在了南赤州的无尽黄沙之上。 ———————————————— 蓬莱州上,卓宇明花了一月时日,将一州之地大小山峦搜寻了个遍,又寻访了两处宗门,依旧没找到师祖所述的那座牛头状山峰。心知那座山峰必然是日后山河移位,地貌变动所致,便也只得放弃寻找。 之后又花了三个月时间,以蓬莱州为中心,在方圆五十里的海域深处苦苦探寻。期间多次碰上生活在深海处的海族,数次大战下来,虽然每次都不会吃太大的亏,却也大大小小受了不下十多处伤。毕竟在深海之中,强大的水压对他的行动多有掣肘。而那些海族生灵大多精通水法,在主战场所发挥出的战力,往往比起在陆地之上要强盛许多。好在卓宇明仗着至宝昊天镜攻防一体,神霄雷法在水中传导也有所裨益,才一次次在与海族的遭遇战中全身而退。 历时三个月,搜寻完东西两面的海域后,卓宇明再次回到蓬莱州上一处山涧小溪旁。 此处有一间茅屋,正是卓宇明所建。落脚蓬莱之后,卓宇明途径此地,觉着还算山清水秀,便在此搭了一间茅舍。平日入海探寻的间隙,便来此地休养。 卓宇明走到溪水边,在正提着鱼竿垂钓的一位黑衣老人不远处坐下。 “王老,又在钓鱼啊。看你这空空如也的篮子,渔获不丰啊。” 这位王姓老汉是蓬莱州本地散修,自称是百年如一日的金丹境。洞府就在这山涧不远处,平日闲散之时,最喜欢来此处钓鱼解闷。 卓宇明来此搭建茅舍后,便很快与这王老汉厮混熟稔起来。 这王老汉每次钓着鱼后,都会留下三两条烹煮鱼汤,其余的便又重新投入溪中。几乎每隔三五日,王老汉便会提着竹篓,扛着鱼竿来此处钓鱼。有时碰上卓宇明正好返回在此,就会拉着卓宇明就着鱼汤小酌两杯。据说那灵果酒也是老汉自己所酿。 “哦,陈小子你回来了。今个真是见鬼,老夫在这坐了一个下午了,竟然连个鱼影子都没见着,平日这个时间少说也得有个三五条鱼上钩了。” 王老汉皱着眉头,眼光死死盯着水面。 卓宇明闻言一笑,金丹境界的修士,神识自然能够穿过水面。今天这溪水下压根一条鱼都没有,哪来的鱼儿上钩呢。不过他也知道这王老汉整日来此垂钓不过是修养心性,至于渔获多寡,根本毫不在意。钓鱼不是为了钓鱼,而是磨炼道心。 “看样子王老今日怕是要空手而归了。吃了王老那么多次鱼,酒水也蹭了不少,陈某去上游抓几条鱼回来,今日换在下做东,回请下王老神仙。” 卓宇明笑着调侃两句,便起身向上游处飞去。 王老汉瞅着卓宇明飞身离去,眼中笑意略显玩味,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心性倒还算不错,明明自己连月以来都是无功而返,反倒打趣起我这老头子来。这西海之中真正值钱的宝贝早就尽数收入龙宫之中,这小子整日往那海里钻,到底在寻摸个什么东西?” 不出片刻,一道遁光落下,正是折返回来的卓宇明。 只见他一手拎着用草绳串起的三四条鱼,一手攥着一把野菜。 卓宇明最早被林老汉救起时,在那山谷中跟着林老汉后面也学了一手烹煮之法。回到屋中将草鱼野菜料理一番后,不过多时,便端着一盘鱼和两碟野菜上了桌。 “王老,进来吧,佐菜已经备好,就等你那灵果酒了。” 王老汉听得招呼,隐隐间闻到了菜香,应了一声,便抛下鱼竿,向茅屋里走去。 二人相对而坐,推杯换盏间,桌上的鱼菜便被消灭一空。 虽说修道之人到了一定境界后就可以辟谷断食了,但卓宇明近几日在深海中四处探寻,又与海族连番交战,心力体力都有极大损耗,所以此时倒也是食欲大振。至于那王老汉本就是老饕一位,山水之间但凡能入嘴的,没少被他祸害。 两人酒足饭饱后,便再度来到溪边。一人支杆钓鱼,一人盘坐远眺。 “陈小子,想不到你手艺还真不赖。不错不错,这年头山上有道之人还能下厨做菜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了。” “之前和一个老前辈在一处山谷中居住过一段时间,跟那位前辈学了点皮毛本事。虽然不入大雅,但总归能填饱肚子就行。” 卓宇明坐在溪边单手支额,一边看着远处山峰出神,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王老汉闲聊着。 “陈小子,你整日不见踪影,莫不是在寻些什么?老夫在这蓬莱州呆了两百来年,地头还算熟悉。你不妨跟老夫说说,老夫给你谋划谋划。” 王老汉见卓宇明心不在焉,知其必然还在为所寻之物烦心,便开口相劝。 卓宇明也不搭话,只是笑着摇摇头。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第三十四章 浮屠出世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自卓宇明来到蓬莱州已然过了快两年之久了。 最近这一年来,卓宇明已将蓬莱岛方圆五十里的海域由浅至深全部搜寻了一遍,却始终不见人皇遗宫半分踪迹。 明知人皇宫必然是以神秘禁止隐藏在深海某处,然而卓宇明神识全开,依旧不曾发现丝毫端倪。 经过一年中数十次在海中与海族争斗,自身元婴瓶颈也基本松动,恐怕再有个一年半载就能跻身洞玄境了。 卓宇明回到茅屋,这次倒是没见来钓鱼的王老汉。 自顾走到溪边坐下,心中盘算。方圆五十里的海域已经搜索了一遍,看来只能继续扩大范围才行了。毕竟两万年后所处的位置不一定就是当下所在的位置,就像那牛头山,两万年前的现在,压根不存在这座山脉。 自己再在这蓬莱州找个三年五载,一边修行一边探寻。如果五年后依然寻找不到,那就只能另做打算了。 只是这人皇遗宫实在是虚无缥缈,世间觊觎三皇道统的人不知凡几,可真正有这份机缘的,五万年间,也就聂成四人各得了一门术法传承罢了。自己也不可强求,能得偿所愿固然是最好,实在没有缘分,也必须谋划好其他去路。总之自己在天雷之下还能保住一条性命,来到这五帝年间重活一世,即便无法登顶大道顶峰,也算是大赚特赚了。哪怕一辈子就是归藏地仙境界,终究这虚灵界的山川锦绣也值得自己去多看一看。 心中自我安慰一番,稳固道心,卓宇明便凝神静气,修行起来。 —————————————————— 是夜,月明星稀,虫鸟寂声。 忽闻雷霆乍响,一道嘶吼声划破长夜寂静。 南赤州腹地,一道璀璨光芒直冲霄汉,伴随着一阵轰隆声。一座巨塔拔地而起,直耸云霄。漫天烟尘飞扬中,高塔停下了振荡,最终静静伫立在大地黄沙之上。 尘嚣散去,只见一座通体漆黑,约摸三百丈高的通天巨塔周身流转着灰色神光。塔尖锋锐细长,穿破重重云层,在清月下若隐若现。塔顶如盖,塔刹如瓶,塔身有八角兽爪状的飞檐延伸在外,每个角上都吊有一只一人高的巨大铃铛。 巨塔拔升途中,八个铃铛铮鸣作响。金铁之声传荡千里,震人心魄。 细看整座塔身,八面塔身上都有密密麻麻的浮雕雕刻其上。其中各类兽形雕像栩栩如生,狮虎虫蛇,飞禽走兽,应有尽有。赫然正是妖族的百数群种。 整座黑塔伫立在此,下接大地,上通云霄。 漆黑的塔身散发出一股庞大阴沉的气势,周边围观的妖族纷纷情不自禁地附身跪拜。口中高呼妖皇永圣,妖族万兴之类的言语。 就连十二妖王也纷纷单膝跪地,俯首以敬。 在场数千妖族,唯有一人保持坐姿。正是那名真身是一只妖猴的妖皇血脉后裔。 妖猴化形后,乃是一副少年面容,坐在巨塔之下,面容肃然,静静地看着前方跪拜的众妖。 “天佑我族。” 少年耗尽体内血脉之力,将这座妖皇伴生物炼化而成的巨塔血祭召出。看着面前满脸兴奋狂喜到面容扭曲的一众族人,只是轻声吐出了四个字。 “天佑我族。” 一时间,万妖齐声,声音冲破云霄,朝四面八方回荡而去。 —————————————————— 与南赤州仅仅相隔十万大山的镇妖城,城头上的高空中悬浮着数十道身影。 望着远方那座高耸入云的高塔,耳边传来万妖齐喝的巨大回声,一时间全部面色凝重,无人言语。 “妖世浮屠。” 最先打破沉默的,正是站在最前方的五帝之一,武神封邢。 “诸位将消息各自传回宗门吧,让他们做好准备。妖世浮屠现世,大战随时都会爆发。怕死的可以立马离开,不怕死的,那就请诸君与我死守镇妖城。” 封邢说完,便化作一道流光重新落回城头。 “镇妖城乃是我人族抵御妖族最重要的防线,一旦城破,直面十万妖族的,便是中神州的千万百姓。诸位尽速回禀各自宗门,加派援兵,共同守城。我人族大好山河,岂容这些妖物肆虐。” 封邢离去后,剑圣也是肃然开口。 环顾四周,只见众多修士都是面色凛然,各自掏出传讯令剑,施法将其传回宗门。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万年多来最惨烈的一场人妖大战,即将开场了。且这是一场亡族灭种的死战,要么人族大军城破人亡,从此山河破碎,神州陆沉。要么便是将前来进犯的妖族斩杀殆尽,屠戮一空。 人妖殊途,绝不可能在一片大地上同存共处。这注定会是一场决定两族血脉存续的惊世大战。 ———————————————— 就在妖世浮屠破土而出之时,远在蓬莱州的卓宇明忽然心有所感。 卓宇明冲天而起,飞上云中。看着东南方向的无尽夜空,隐隐地感觉到一股让他极其敌视的气息出现在了东南方极远处。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那种嗜血暴虐的气息,仿佛来自于某个他一生之敌的存在。似乎那个存在此时正站在千万里之遥的夜空中,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卓宇明眉头紧锁,不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心灵感应是为何而起,只是总有一种让他既紧张又血脉喷张的感觉。虽然目光所及只有无尽星空和稀薄云雾,但他确定,在遥远的东南方向,必然是有着某个冥冥中和自己宿命敌对的存在出世了。 就在他愁眉思索时,体内神霄雷法和通天神箓两道术法的灵气根源猛然颤动了起来。 一种同源同根的感应油然升起。 卓宇明目光一凝,转头看向北边的某个方向。 就在北边五十里左右的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引动自己体内的灵力波动。 脑中灵光一闪,他瞬间心中了然,东南方那股奇怪的感应,一定是妖族的妖世浮屠现世了,所以才会让身怀两门人皇术法的他心有所感。而之后牵动他体内灵力波动的那股来自海中的玄妙气机,不用说,自然是人皇宫所散发而出的了。 人皇与妖皇相对争斗了万年之久,果然是妖世浮屠的出现引动了人皇遗宫吗。所以才会让修炼了通天神箓和神霄雷法的自己和人皇遗宫的禁制波动产生了共鸣。 卓宇明化身雷光,一头扎进海面。 第三十五章 人皇宫 卓宇明潜入深海后,一眼便看到了眼前一座三十丈高的宏伟宫殿,周身包裹着淡淡的银辉,静静悬浮在海水之中。 那座宫殿似乎并非存在于现实之中,只是一道投影显现,不时便有阵阵鱼群从中游曳穿过。卓宇明猜到眼前的人皇宫应该是残存遗留其中的人皇意志感应到了妖世浮屠的出世而触发禁制所投射出来的影像,真正的人皇宫想必仍然被禁制包裹隐藏在某个无法发现的地方。 就在卓宇明思索要如何进入之时,体内的灵力忽然再次受到牵引,自动触发。五色雷光乍然浮现,雷光在他的体表游走盘旋,同时成千上万金色符文也纷纷显现而出。 神宵雷法和通天神箓受到气机牵引,自行运转起来。不远处的宫殿上也是立刻散发出一道同源的气息与他交相呼应。 紧接着,人皇宫射出一道神光,将卓宇明笼罩其中。转眼间,人与宫殿都消失不见。 光芒消散,深海之中再度归于黑暗和平静。而附近那些被卓宇明的动静所惊动的海族则眼睁睁看着卓宇明忽然消失,不明所以。因为在他们眼中,根本看不见那座宫殿的存在,只有一个人类修士突然飞遁而来,两个呼吸之间,便又直接在原处消失不见。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卓宇明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团深海漩涡卷入其中,整个人只觉在不断地旋转下沉,却无丝毫反抗之力。 等到恢复正常后,才发现自己正跌坐在一处青玉石台上。 站起身甩了甩头,强行将那股强烈的失重眩晕感驱散。卓宇明四下打量一番,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座大殿正中。 大殿之中空无一人,只有十二根粗壮的石柱连接穹顶。除了正前方有几团青色光球,大殿里便再无其他光源,四周角落都是一片黑暗。 没想到还是妖世浮屠现世惊动了人皇宫,恰好我身怀两门人皇术法传承被这人皇宫主动吸了进来。自己要是错过了这个契机,恐怕就是在这西海中翻江倒海找个一百年,也不可能发现这隐于虚空之中的人皇遗宫。 不过,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道缘之说了。 卓宇明强按心中激动,抬步向前方的光团走去。 那青色的光球一共有十个,成众星捧月状排列一圈。 最中央的,是一本泛着银辉宝光的厚重书籍。上书五个古篆金字——皇极经世书。 人皇书两侧,分别是一方暗黄色的小巧印章和一枚龙形的青色玉珮。龙形玉珮有何神通倒是不知,但那方印章应该就是两万多年后自家师祖所得的山河印了。 这三件都是神禁至宝。尤其是那最为著名的人皇本命法宝皇极经世书,只是肉眼看去,也能感觉的出其品秩要更在另外两件至宝之上。 再外侧的七团光球,其中六个,同样都是一枚玉简。想必就是人皇道统的六门秘法了。 最后一个略微靠外的光球中,是一张金色的纸页。 卓宇明略做思索,便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探向了那金色纸页所在的光团。 或许是体内蕴涵的功法已被认可的缘故,卓宇明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光球,将那张金色纸页拿了出来。 纸页上一片空白,一个字都没有。卓宇明见状便尝试着以一缕灵力灌输其中。灵力刚一探入金纸之中,一道灵光便直冲卓宇明的眉心,一股大量的信息直接在脑海中显现。 “余纵横虚灵界万载有余,百族生灵除猴妖外,再无敌手。圣皇陨落,余接掌人族大旗,平定内陆四海,保族人安稳生息。 余与猴妖相斗万年,终难分胜负。后察觉百年内将有天地大劫,万物生灵皆有亡族灭种之危。余一生无子嗣门徒,便设此行宫,将余毕生六法三宝尽数留于此处,以待后世有缘者继余衣钵,传余道统。 自修为大成后,余整理自身所学,创出术法有六。 人皇经,神宵雷法,通天神箓宝鉴,青眼白瞳,八荒诛神刀,化龙诀。 每门术法中,都留有余一丝神意,可助后世得余道统者,尽速修炼。另有余贴身法宝三件,皇极经世书,山河印,青龙玉,也尽数留于此地。其中神识禁制余已尽皆抹除,得者直接以神识入主即可,然三宝威力巨大,修为不足者切记慎用,否则必遭反噬。 余修道两万余载,立于一界之巅。生平之事,唯有两憾。 其一,余妻故后,心灰意冷,未曾寻一良徒,传余所学。其二,余与猴妖万年之争,始终未能破其妖身,将其击溃。 然大劫临近,余须全力应对,再无时日精力收徒传道。后世得有机缘进入此宫者,得余六法三宝,便入余门墙道统。可以人皇弟子自居,创立宗门,将余之传承广布天下。 凡余门人,须以抵御蛮妖,护我人族太平为己任。余之弟子,若修为有成,当寻妖皇通天猴一脉,败其后裔,了余心愿。 另,得余传承者,切不可以余之术法祸乱天下,残害同族。 望后人不负圣皇遗愿及余之意志,守护人族,造福苍生。愿后世天下安平,人族传承万世。” 等卓宇明看完人皇所留遗训时,手中的那张金纸已经无风自燃,化为飞灰。 看来人皇当初是预感到第二次天地道劫即将降临,不愿自身的传承断绝,便将自己一生所学和三大神禁至宝留在这座遗宫之中,并以莫大神通将其封于虚空之中,留待后世有缘者来此继承道统。而这座人皇遗宫想必同样也是一件神禁至宝,凭着自身的禁制和人皇所布神通,硬生生扛过了道劫不毁,一直隐藏在这西海深处的虚空中。 看来后世师祖等人进入此地时,应该并未取得这张金色纸页,否则看过人皇遗训后,师祖所留的手札上必然会有相应记载。 不过终究自己还是得到了这份天大的机缘。 人族传说中两位巅峰存在之一的人皇道统,现在已经是自己囊中之物了。 那人皇经想必就是人皇所修功法的根基,而且是可直达天人的功法。看来自己这下也是有望跻身天人境界,达到这虚灵界顶峰之地了。 卓宇明强忍心中激动,再次伸手探向那六枚玉简。 第三十六章 人皇六法 卓宇明取出六枚玉简之后,便一一查看。 过了约摸小半日时间,终于将六枚玉简中所记载的内容大致观看了一遍,对于人皇所留六门术法,卓宇明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六枚玉简,其中之一乃是人皇汇总了毕生所学所创出的一门修行功法,名为人皇经。此门功法可以在任意境界修炼,因为修炼后,修炼者原先的功法根基会慢慢消融,直至归于虚无。而人皇经所修灵力则会完全取代原有的心法体系,等于是个破而后立的过程。所以越是境界高深的人,修炼起来越是快速。只需按照人皇经中所写的灵力流转脉络,窍穴开发次序和方式以及结丹凝婴之法,很快便可完成从零开始到恢复之前境界的过程。所以修炼此法前期最重要的就是寻一处绝对安全的所在,毕竟功力散尽时,除了神识不损,便和普通人无异了。 而另外五枚玉简上,则是记载着五种高深术法的修炼方式。 其中神霄雷法与通天神箓宝鉴,卓宇明在云上城所学就已经是完整无缺的了。 另外四门术法,其中之一是一种名为“青眼白瞳”的瞳术。 瞳术神通在整个虚灵界中都是极为罕见的,除了一些天赋异禀天生就带有某种瞳术神通的之外,卓宇明印象中就只有后世星宫宫主修炼有一门可以短暂回溯时光的瞳术。而那星宫宫主正是凭着这门瞳术,在地仙境界中立于不败之地。 人皇所创的这青眼白瞳,修炼有成后,左眼青光,右眼银芒。青眼可勘破世间一切虚妄迷幻,天克世间所有幻术迷阵。白瞳则更为霸道,其中瞳力具备一定的空间之力,大成后,甚至可以撕裂虚空。不过此门瞳术修炼极为艰难,尤其是白瞳,瞳力消耗巨大,即便洞玄境的修为,也根本无法驾驭。只有踏入归藏后,才能勉强催动。 还有一枚玉简上所记载的,乃是一门锻体之术。名为化龙诀。 这化龙诀可强化修士肉身,入门后,基本便可达到五品武夫的体魄强度。修炼小成后,堪比七品金刚境。可小成之后,修行条件便极为苛刻,需要蛟龙之属的血液淬体方可继续修炼。龙族的品种越是精纯,效果便越是显著。化龙诀大成后,可以将那方青龙玉珮中封印的真龙身躯炼化,自身便可化身为龙。 真龙乃是万千海族之王,真龙几乎成年便有接近陆地神仙的境界。四海龙王中,北海龙王已是天人境界。另外三位龙王也都是地仙巅峰。并且仗着肉身之力,即便天人出手,都难以斩杀。 最后一枚玉简中,则是一门气兵之术。名为“八荒诛神刀”。 此法乃是聚天地山泽水火风雷八极之力凝聚气刀,诛神斩妖,无往不利。当年人皇驾驭此气刀,天下间除了妖皇的不死真身,无一能挡。 这八荒诛神刀,要先修水火风雷四象之力,凝为气兵。水火风雷四象合一后,是为第一阶段。此境界下,气刀便已锋锐无匹,堪比顶级天阶法宝之威。 四象小成后,还需再领悟天地山泽四种道意,将其与四象之力相互融合。八荒之力齐聚后,便是大成的八荒诛神刀。 大成的八荒诛神气刀,其开天辟地的杀伐之威,哪怕是比之专司杀伐的神禁至宝都是不遑多让。人皇在登顶天人之前,就曾有过以归藏境刀斩地仙外族的惊世战绩。 至于通天神箓和神霄雷法的威能,卓宇明自然是早已知晓。 神霄雷法之霸道,天下少有其他功法可以比肩。五雷合一的绝招天雷极业更是几能越境杀敌。 通天神箓中上百种符箓之术,更是诡异莫测。对敌时,往往能出其不意,以获奇效。神箓修至大成时,便可脱离符纸朱墨的承载,直接以灵力凌空勾画,虚空成符。 难怪人皇当年能够在上古时期百族林立的环境下成为镇压一个时代的存在。这五门术法皆是虚灵界最顶级的术法,任何一门流落出去,都能引起整个九州四海疯狂争抢。恐怕就连天人境界的顶尖大能,也难以无视这些神通的诱惑。 将六门秘法的信息在心中消化后,卓宇明也是做起了打算。 当下最为优先的,自然是先修习人皇经,以取代自身所修的三星诀。毕竟功法根基才是决定一名修士大道之途能走多远的决定性因素之一,并且自己正在洞玄境瓶颈状态,散去原有修为,重修人皇功法,或许直接便能水到渠成,突破洞玄。 至于修炼时所需的一处绝对安全之地,这世上难道还有比人皇宫更为安全的地方吗。恐怕就算天人驾临,也不可能打破人皇宫的禁制强闯而入吧。 等人皇经修炼有成,修为恢复之后,再去修炼另外三门术法便好。那青眼白瞳,化龙诀,八荒诛神刀,一看便知修炼起来必然不会容易,等自身修为根基重铸后,再去慢慢研究吧。 至于那三件神禁至宝,以卓宇明当下的修为也不可能驾驭的了,便把放到最后好了。 心中打定主意,卓宇明便盘膝坐好,将记载人皇经的那枚玉简再度仔仔细细地来回看了三遍。 之前打开玉简禁制时,便有一道灵光投入到自己的识海之中,相必就是之前人皇遗训中所提到的,残留的一丝神意。 卓宇明以神识触动那团漂浮在识海之上的灵光,灵光炸碎,一股人皇所留的修炼心得便涌入卓宇明脑中,让他对人皇经的修习之法有了更全面的理解。相当是人皇对他耳提面命地讲解了人皇经修炼过程的注意之处以及修炼方法。 默默咀嚼消化了人皇所留的这股信息后,卓宇明双手结印,开始尝试着在体内运转灵力按人皇经所述的路径游走周天。 得了人皇残留的一丝神魂所提点,卓宇明大概花了三两天的功夫,便彻底的掌握了人皇经的运行法门。随着体内那一股属于人皇经的灵力新生而出,旧有的三星诀所修灵力开始受到了振荡冲击。人皇经全力运转下,体力原本的灵力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新生的灵力冲击侵蚀。 而随着灵力的慢慢消融,卓宇明身上的气息波动也开始快速的下落。不过半月的时间,卓宇明的境界就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第三十七章 重修 其实这种修为境界化为乌有的感受卓宇明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当时他身中雷劫后,修为也是直接跌落到了凝液境界。后来也是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恢复到元婴境。不过那更多的只是一种灵力上的枯竭,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重头开始,自己的境界一路回复,其实也只是一个灵力重新充盈起来,水到渠成的过程罢了。 但是这次更为彻底,他感觉到自己当下的修为几乎和八岁时出入云上城开始修道时的状态差不多。 随着原有的灵力消融殆尽,人皇经运转而生的灵力开始迅速壮大起来。灵力在气海中迅速增涨,并以极快的流动速度运行周天。大概一天的时间,便达到了筑基顶峰。随着灵力愈发饱和,气海之中一颗金光璀璨的种子开始缓缓凝聚成形。 一日,大道筑基。 接着第二天开始,大道种子开始分解脱落,一片片金色花瓣状的灵气结晶坠落在气海之中液化为流水。气海灵湖开始慢慢成形,随着时间的推移,湖面开始慢慢升高。 大概过了半个多月,体内的灵力基本上完全液化完成,气海中的灵湖也趋于平静,色泽呈青玉的灵气河流缓缓流淌。卓宇明的境界也基本达到了凝液的瓶颈了。 凝液完成后,就是开发强化周身三百六十多处窍穴了。修士以灵力刺激窍穴,再将每处窍穴打通,以灵力连贯,便是金身无漏。而无漏这个境界,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修士未来的高度。周身窍穴开发的越多,大道根基就越稳固,将来的可能性自然就越大。前世卓宇明便是一共开发贯通了三百零一个窍穴,当时在宗门中也算是引起了一阵轰动。据说自己是继掌教祁连山后的八百年内,窍穴贯通数量最多的一人。 这次以顶尖品秩的人皇经重修,卓宇明自然是打算贯通更多数量的窍穴。据传后世流传的古籍所记,古往今来人族中有史可考的,周身窍穴关卡打通连贯最多的人,是五帝后期一名天人境界的大能,当时打通了三百五十九个窍穴。卓宇明倒不奢求能达到这等层次,再说无漏境开发窍穴的数量虽然会影响到后来的大道前途,但并非是绝对之说,也并非是唯一因素。 不过,窍穴贯通这种事,终究是多多益善的。 卓宇明依照人皇经上所述之法,开始冲击第一个窍穴。 无漏境的修炼过程是痛苦的,因为正常人身上的窍穴原本都是闭合状态,需以灵力凝聚成针,通过不断的冲击去强行破开一个缺口。再沿着这个缺口用灵力潮汐去一遍遍地冲刷,将其完全打开。在这个过程中,肉身所承受的痛苦不亚于针钻刀剐,有不少修士都是因为意志不够坚定,忍耐不了这种长期以往的痛苦煎熬,而选择草草突破到观止境。 无漏境也是大道途中,唯一一个没有瓶颈的境界。只要修士自己愿意,随时可以将打通的窍穴以灵力连贯,踏入观止境界。 ———————————————— 随着妖世浮屠出世,人族这边也开始为之躁动。 其实人族之中没有人真正了解妖世浮屠的来历出处,毕竟是道劫之前的产物,就连妖族也是靠着妖皇通天神猴一脉的血脉之力传承下来关于妖世浮屠的信息。而人族得以知晓这一重要消息,其实是源于一名修为境界不详,行踪来历不详的老瞎子。 那个自称通晓阴阳的老瞎子,为人族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五十年前某次自损百年修行,还搭上了十年寿元所推算出关于妖世浮屠的卦象。当被天下人尊称为封将军的武神封邢时从老瞎子处得知这个消息时,震惊之余,竟是以五帝之一的崇高身份向老瞎子行了一个晚辈礼,并说了一句“封某替人族苍生感谢庞先生”。 而当站在封邢身边一同行礼的,正是那名以唠叨嘴碎闻名虚灵界的邋遢老头,儒门上任夫子,庄周。 妖世浮屠现世后三日之内,整个中神州的顶尖修士几乎齐聚镇妖城。 除了武神封邢,剑圣凌若虚,还有一名天人境界的顶尖修士,中神州第一宗门,须弥山太上祖师,云中子。 此外还有各宗掌教长老十多名,都是地仙境界。 归藏境修士四十二人,洞玄境修士七十五人。至于元婴之下,无漏之上的修士更是多不胜数,足有上千之数。 另有中神州大秦、北庆、隆阳、西蜀四大王朝开拔而来的总计四十万大军。而筑基、凝液两境修士一千余人便混编在这四十万大军中,归于四大将军麾下调遣。 可以说,整个中神州,山上山下,几乎七成的战力都已尽数集结于此。中神州要以一州之力,将十万妖族挡在镇妖城以南。 期间,还有另外七州之地的无数修士正在赶来镇妖城的途中。毕竟镇妖城以北,便是人族脚下的锦绣河山。 而与此同时,妖族也在十二妖王的统帅下,赶到了十万大山。 妖皇血裔召出了妖族圣器妖世浮屠,让十万妖众看到了冲出牢笼的希望所在。毕竟自五帝时代开启,妖族便始终被压缩困在南赤州这蛮荒之地。他们对于十万大山以北的山川日月早已充满了无限的渴望,数不尽的天材地宝,享不竭的珍馐美食,在这南荒沙地从不曾见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只要踏破镇妖城,这梦寐以求的一切,都是他们一族的囊中之物了。 只有离开这荒芜的绝地,他们一族才能够更好的繁衍生息。后世子孙才能有更多的修炼资源,享受更好的生存环境。将那压迫了他们万年之久的人族踩在脚下,化作奴隶,如食物般圈养起来。 这一刻,十万妖众体内的血液都已经沸腾了起来,他们散布在十万大山的各个角落,身体紧绷,只等他们的王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将对面那座城池化为焦土。 忽然间,一声响遏行云的唳喝划破长空。 只见一道金光从一座山峰处冲天而起,破入云空。 紧接着,一只金光闪耀的金翅大鹏鸟蓦然出现在云端。大鹏双翅舒展,横长九百丈。一时间,连日光都被大鹏的双翅遮蔽,山脉中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山中万千妖族为之雀跃呼喝,那是他们的妖王,金翅大鹏王现出了真身。随着万妖呼啸,一道道黑色洪流开始沿着十万大山向北流动。正是山林间飞速奔跃的妖族大军。 第三十八章 开战 “我说庞老头,咱两都在这船上呆了半年了,什么时候能到你说的那地方啊。天天就只在这屁点大的地方溜达来逛哒去的,小爷我都急出毛病来了。” 渡船之上,一老一少靠着边缘的围栏。少年不知第多少次对着老道士发着满腹牢骚。 老道士摸了摸胡须,淡淡说道:“快了,应该还有两天的时间就能到中神州了。你小子整天无所事事,就不能沉下心来看看老夫给你的书吗。老夫教你的那些都熟记了没有?” 对于这个屁股上长刺一般从来坐不住的徒弟,老道士也是无可奈何。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卦算之术产生了怀疑。 “哼,小爷我天赋异禀,能过目不忘。你的那两本书,小爷我早就已经烂熟于胸了,一遍遍地都快翻烂了,还有什么好看。之前骗我说带我出来见见那些神仙仙子,结果走了半个月的路,又坐了半年的船,哪来的什么劳什子神仙。要不是怕你一个人死在半路上,小爷我早就回镇上了。唉,这趟被你忽悠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只怕等小爷回去了,阿香早就嫁人生子了。阿香啊阿香,是我贾诩负了你啊。” 这一老一少两人,正是溪涧镇的老瞎子和少年贾诩。 半年多前,老瞎子推算出妖世浮屠出世在即,而且自家这便宜徒弟将来在蓬莱州还会碰上一份机缘,于是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哄着少年一起离开了镇子。 两人出了溪涧镇,沿着水路一走就是半个月,才到了最近的跨州渡口,登上了这座能直达中神州的渡船。 最近一年来,少年贾诩终于肯跟着老瞎子学一学那堪舆卜卦的门道了,奈何这个徒弟是个极没耐心的,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在本身天资绝伦,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老瞎子给他的数本古籍,往往只翻看个一两遍便可以倒背如流。奈何这小子是囫囵吞枣般的死记硬背,书中要义却懒得去揣摩。无奈之下,老瞎子只得逐字逐句为他讲解。 至于少年时常念叨的阿香,则是小镇私塾先生的闺女。 少女长得眉清目秀,从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下,言谈端庄,气质恬静,乃是小镇上一等一的抢手姑娘。 自从少女到了豆蔻年纪,每年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气的少年是牙根直痒痒,恨不得将那些说媒之人一个个套上麻袋给上一两棍。而他本人,在阿香眼中,就是书上所写的市井无赖之流。平日里在街上碰见,少女都是连忙躲避,从未开口打过招呼。 “唉,阿香啊阿香,当真是人生最苦是相思啊。” 少年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渡船外白云飞鸟,长叹一声。 自从老瞎子教会贾诩识文断字后,少年平日言语间总是刻意带上些自己在书看到的词句,似乎这样一来自己便也成了小镇上最受人尊敬的读书人了。 老瞎子站在一旁,对徒弟这怪毛病也是见怪不怪了。 “我们到了中神州后,师傅可能先要与几个老熟人见一见。等见完人后,师傅再带你去蓬莱州一趟。你小子长这么大没出过镇子半步,这趟出来,师傅带你好好看看这天下的山川江海。” ———————————— 镇妖城上,看着万千妖族从十万大山中如海潮般涌来,镇守此地的驻军统帅也开始调兵遣将。 城头之上,一名白衣中年男子端坐正中,七八个腰间悬刀,披挂甲胄的武将站在其身后。左右两边还有四名专司传递号令的年轻修士严阵以待。 白衣男子伸手从桌案上拿起一只令箭掷下案头,沉声下令:“龙象,虎豹,鹤羽三军出城,龙象骑于三十里外高地处列一字阵,待敌军推进至五里之内,便下坡凿穿敌方阵型。虎豹骑紧跟其后,歼灭被冲散的小股敌军。鹤羽军兵分左右,于侧翼以弓箭袭扰。另城头摧城驽准备,敌军先锋一进四十里之内,立马放箭。”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发,身后之人挨个领命离去。那几名修士也是飞掠而下,传令三军去了。 这名白衣男子乃是大秦王朝的名将王翦。 王翦十二岁从军,二十二岁便战功累累擢升将军。后帅军镇守大秦边境,五年内与隆阳王朝交战大小数十次无一败绩。后被封护国大将军,赐一字并肩王。王位世袭罔替,乃大秦王朝中权势最盛的武官。 王翦自身不过三品武夫修为,戎马沙场三十多年,总是一袭白衣,不着片甲。被世人称为白衣军神。 后应封邢所邀,来到这镇妖城担任主将,调遣四国联军。大秦两代军神坐镇十万大山,为天下人族镇守边疆。 四十万将士都是普通凡人,他们的任务,便是在地面阻拦那些修为低下的低阶妖众。混在大军之中的低阶修士也是起同样作用。 而境界较高的修士也是专门对付那些修炼有成的妖修,不让这类妖族闯入人类大军中肆意屠杀。 至于真正决定两族胜负走向的战场,是在那高天之上。顶尖战力的对碰,一旦一方溃败,那这场两族大战基本就宣告结束了,地面战场的局面是无法左右最终结局的走向的。 随着冲锋在最前方的妖族进入射程范围内,城头的床弩也开始射出一支支有成年人腰身粗细的巨型箭矢。 这等世俗战场的终极杀器所造成的威力不容小觑。凡是中箭的妖族,要么被当场钉死在地,要么便被贯穿后,被巨大的冲击力拖出数十丈,往往连带着将身后跟上的同族也撞得人仰马翻。 待到第一批妖族闯过了床弩射击的范围后,高地上严阵以待的重甲骑兵便犹如一道黑色洪流从高坡上直冲而下。 坐在中神州最负盛名的汗血宝马之上的骑兵们,每个人都穿着两百来斤重的重装甲胄。骑兵之间以紧绷的铁锁左右相互牵连,一根根十丈长的巨型铁枪固定在臂甲之上。带着巨大的负重凭借高坡上直冲而下的冲势迎着奔来的妖族狠狠撞去。 后方轻甲简装却个个膂力过人的虎豹骑则是挥着厚重的斩马大刀分散开来将一个个漏网之鱼围剿。 游曳两侧的鹤羽军则弯弓搭箭,以泼天箭雨阻拦后方妖族推进的步伐。 跟随三军出击的修士也是法宝秘术齐出,向着妖族狠狠砸去。 第三十九章 退守 然而终究只是凡夫俗子,这等世俗战场上无往不利的战阵调度,面临皮糙肉厚的妖族却是难以建功。 王翦看着远处一个个奔走间随意虐杀人族大军的妖族,脸色也是一阵铁青。 他心中也清楚,这些悍不畏死,敢向着那些面容可怖的妖族举起战刀的将士们,其实是在用命阻滞妖族前进的脚步。真正能够有效斩杀妖族的,依然是要靠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山上神仙。 眼见自己麾下士卒被妖族随手撕开身躯,拧下脑袋,三品武夫修为的虎豹骑主将韦正再也按捺不住。身躯一震,将身上盔甲震得四散飞去,腰间发力,整个人从战马上纵身飞起。 韦正从天而降,一刀将一只正在啃食同袍的狼妖劈成两截,腰身一转,再一记鞭腿将正扑向地上一名士卒的妖族踢飞。 然而没等他想要拉起地上那名眼看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一道黑影扑来,一只狰狞的手爪便将他穿胸而过。 蛮横地将韦正的身躯撕成两半,那只熊妖一脚便将倒在地上的年轻士卒的脑袋踩得粉碎。紧接着一个飞扑,一掌将不远处一名正在操纵法器的筑基修士的头颅拍飞。 熊妖杀性大起,双手拍击胸膛,仰天嘶吼。 一道白光闪过,赫然一柄飞剑直直地插进熊妖嘴中,飞剑贯穿后脑,熊妖瞬间吼声停歇,轰然倒地。 飞剑拔出,又化作一道流光将三丈之外的一只小妖削去头颅。 驾驭飞剑的是一名混在军阵之中的金丹剑修,他一边御使本命飞剑,一边手持佩剑近身厮杀,已经斩杀了不下二十名妖族了。可惜片刻之后,便被一只绕后突袭的蛇妖咬碎了喉咙。剑修临死之际,拼着全身气力,以剑气将蛇妖身躯搅碎,吊着最后一口心气,御使飞剑刺向一名正在骑军中肆意屠杀的妖族。然而终究力有未逮,本命飞剑直掠途中,失去了灵力支撑,颓然落地。 剑修倒地时,勉强侧过头颅,望向北方。似乎是想将故乡的云和风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 两族大军对冲交错,战场之上倒下的尸体堆积如山。人族大多死相难堪,要么身躯碎裂,要么残肢断臂,少有全尸。相比之下,妖族的尸体就要少的多,毕竟种族天生肉身强悍,即便最低等的妖兽,也能硬顶着刀剑加身轻易地撕碎人族孱弱的身躯。 随着战事推进,踏上战场的人族修士越来越多。而后继出现的妖修也明显更强,大多妖修都已经具备观止境以上的战力。 高空之上,顶尖战力已经战在一起。 妖族十二妖王已有多半数加入战团。或化作人形,或展露真身,与人族顶尖修士混战在一起。人族一方十多位陆地神仙也是尽数出动,各自找上一名妖王,缠斗起来。多余之人便拦住那些同是地仙境的大妖,阻止其对归藏洞玄境界的人族修士随意打杀。 大战伊始便冲破云霄显出真身的金翅大鹏王暗日则是在大战开启后又化为人形,落在一处山峰上。 他冷冷地盯着高天之上的混战,没有丝毫出手的意思。至于地面上的战局他压根懒得关注,只要天上战场保持优势,地面的战损再大也无关紧要。不过都是些血脉不纯的小妖而已,死的再多,也伤不到整个妖族的元气。 他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武神封邢。什么时候封邢按捺不住了,就是他进场的时候。 站在暗日身后的,除了那位妖皇后裔之外,其余三名都是战力最为顶尖的妖王。他们的存在,就是用来震慑镇妖城的。 “狮王,看来有生之年,我们的族人终于能够站在十万大山以北,去领略一下虚灵界的大好风光了。” 眼见在妖世浮屠所散发的妖气加持下,愈战愈勇的众妖,暗日那张数千年来难见笑意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 作为妖族现下存活时间最为悠久之一的金毛狮王是唯一在族中声望能与战力第一的金翅大鹏王媲美的妖王。看着这位资历比自己稍浅却修为更胜的第一妖王,感慨说到:“妖皇庇佑,希望我族能够挣脱这绝地的束缚,让我们的子孙后代生存在那青山绿水之中。” “会的,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即使届时我们两已经化作尘土,但我相信,我们的墓藏一定会安在南赤州以北的地界。” 暗日没有转头,却以坚定无比的语气向身后狮王回应。 狮王身边的九尾天狐和吞天猪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那股希冀之色。 或许妖世浮屠现世,真的是昭示这妖族的盛世即将拉开帷幕了吧。 镇妖城之上,封邢和凌若虚都是面色凝重。 当下战局的天平明显在往妖族一方倾斜了。妖族在顶尖战力上是占有明显的人数优势的。十二妖王之中金翅大鹏王和金毛狮王都是天人境,即便加上己方的云中子,对方以二对三,凭着大鹏王冠绝虚灵界的速度,也完全可以拖住自己三人。甚至在以往的几次战役中,不乏大鹏王瞬间依靠速度瞬间摆脱对手,电光火石间斩杀一名人族修士的例子。 而且除了大鹏王和狮王之外,剩余十名妖王都是陆地神仙境界,甚至其中六人都是地仙巅峰。何况除了十二妖王以外,妖族还有三两个地仙境大妖。 所以对比两方归藏境之上的战力,人族这边是居于劣势的。 随着高天之上战局的颓势显露,封邢对着同样面色难看的王翦说道:“鸣金收兵。” 同样出身大秦的王翦对这位比自己早生了几百年的上一代大秦军神依然是衷心钦佩的。作为天下第一武人,虚灵界五绝之一,却一生镇守在十万大山以北,护佑人族大地不受丝毫侵犯,至今仍被世人尊称封将军。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真正折服如王翦这般人物,令其心悦诚服。 深知再打下去只会战损更大,只能退守城中,依靠这座由整个虚灵界顶尖阵法法师合力打造的护城大阵来抵御,王翦深吸一口气后,对着身边的传令官下了第二道军令。 三军后撤,退回城中。 第四十章 蹊跷 随着军令传下,大军开始拾捡同袍尸身,掉头回城。 回撤途中,妖族紧追不舍,衔尾追击。修士们纷纷停足断后,掩护那些将士撤离。 高天之上的战场,一众人族修士且战且退。然后众妖发现意图后,一个个更加凶悍,宁可硬吃术法法器的攻击,也要拼命拖住他们后退的步伐。一时间,战局较之之前更为胶着。 “妖族咬得太紧了,老道前去接应一下吧,否则一时半会,他们怕是难以脱身。” 一直关注着天上局势的云中子开口说道。 剑圣看了一眼这位辈分极高的须弥山太上祖师,略微有些犹豫。 “前辈一旦出手,我怕那暗日几人也会加入战局。到时一旦我们几人出手,恐怕局面便再难控制的住了。” 云中子笑着说道:“只要你们二位在此不动,想必妖族那边也不会轻易出手。剑圣放心,老道自忖保命本事还是有一些的,即便那大鹏王的速度天下第一,可老道若是一心想走,他也难以留得住我。” “前辈多加小心。” 封邢知道云中子的本事,当下也不再劝阻。 云中子飞身而去,直奔高天战圈。 云空之中,一群地仙境修士正被大妖死死咬住,撤退不得。一旦一两个人独自撤离,己方的防线就会出现漏洞,对方大妖悍然合击下,只怕有人会难以抵御。 正苦战间,一道虹光掠来,正是云中子冲进了战线。云中子大袖挥扬,以磅礴的灵力将一众大妖震退,再挥出一股柔和的劲力将己方一众地仙推出战圈。众人见有云中子前来掩护,纷纷驾起遁光向城头飞去。一众大妖稳住身形后,纷纷将云中子围在中央。但慑于对方天人境界,一时间无人敢率先出手。 云中子身陷囹圄却也毫不在意,此时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远处山峰上的金翅大鹏王的身上。只是自己出手加入战团,那位盖世妖王似乎并不在意,没有丝毫打算插手的迹象,就这样放任自己将十多位被死死缠住的地仙修士救回。 见对方无意对自己出手,云中子也懒得多做停留,至于这一群地仙境的大妖,他也无意打杀。毕竟自己掩护己方撤退对方选择了作壁上观,可自己若是真的出手打杀这些大妖,那两位天人妖王恐怕就不会坐视不管了。到时候必然引的武神剑圣双双出手援助,今日这第一场交接战恐怕就难以善了了。当下直接一个秘术遁法施展,身形在原地消失不见。 白光一闪,云中子已然出现在城头。 “鹏王,就放任那老家伙来去自由吗?” 山峰之上,吞天猪王不解地看着暗日问道。 暗日的目光,一直放在镇妖城城头,听得身后猪王发问,只是淡淡地说道:“无妨,原本今日之战就并未打算一战建功。这等高阶修士想要打杀没那么容易,让他们回城便是。现在还没到我们出手的时候。让下面的小崽子们都撤回来吧,今日目的已经达到了。” 随着诸妖王下令,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众妖也开始撤离。每个妖族后撤时都不忘将地上还算完整的人族尸体拖拉带走。 这些尸体就是妖族最好的战利品。 困在这蛮荒赤地一万多年,很多妖族从出生至今,都不曾尝过人类的血肉是何滋味。平日里只听说有那强大的族类会在十万大山中捕食那些进来历练的修士或者冒死进山摘采灵药之人。今日这战场上几万战死的人族,足够众妖举办一场饕餮盛宴了。当然,那些修士的尸体肯定是要进贡给那些高等族类,毕竟人族修士蕴含灵气的血肉是妖族最好的食材,有着强化肉身,补足气血的功效。 眼看着一众妖族狂欢着撤回十万大山,王翦的面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追随封邢在这镇妖城十来年,他自然之道那些被带走的族人尸体,会落得什么下场。钢牙紧咬,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的军令:“传令三军,清点战损,战死的尸体妥善安葬。另外安排好夜间值守岗哨,斥候部队也撒出去。大军好好休整,枕戈待旦。” 身侧的一名修士诺然领命,转身飞下城楼。 黄昏时分,城头议事厅内,一众将领和顶尖修士围坐其中。 “今日一战,大军战死两万四千七百八十余人。轻伤三万两千多,另有六千余人重伤,不能再战。筑基凝液修士战死五百一十四,重伤九十八。无漏至元婴境,战死三百零五人,重伤七十六。清点妖族尸身后统计,斩杀妖族总计一万一千九百二十八。” 一位担任随军参谋的人族修士拿着手中统计战损的纸张朗声念道。座间众人听着这份战损清点,一个个脸上都是略显阴郁。 “将近两倍的战损吗。而且今日一战,几乎没有斩杀高阶妖族。我观今日妖族的战略,似乎并不打算全军压境,一锤定音,而是在和我方互换人命。我人族八州之地,人口远胜于妖族,我倒是想不明白妖族这番战略是何用意。不过照这个情形,以我们这边目前的战力撑不住几轮了。” 作为城中主将的王翦,也是沉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自开战起便一直沉默寡言的武神封邢忽然开口:“确实蹊跷,按理说妖族理应趁其余七州支援未至之时全力进攻才对,可今日一战,暗日几人却始终不曾出手。另外那些妖王似乎也并未尽力,只是拖住我方地仙修士而已。最让我放心不下的,还是那座妖世浮屠。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妖族圣器究竟有何功效。” “将军所言,也正是我等心中疑惑之处。不过妖族并未大举进攻,对于我等而言,终究是个好消息,毕竟时间拖得越久,各州来援势力便倒得越多。以当下镇妖城中的兵力,真要是开展殊死之搏,我方局面其实是大大不利的。” 王翦从座位上站起身,站在沙盘边,对着下方众人说道。 场中一时再无人言语,心中纷纷疑惑起妖族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后续几天妖族必定还会再次来袭,到时大家还需谨慎应对。等各州援军齐至,我方便可主动向妖族发起攻势。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养精蓄锐,明日争取多杀些蛮妖,以慰那些战死将士在天之灵。” 见封邢等人都不在开口,王翦便出言让众人离去。 第四十一章 算计 月光清冷,银辉铺洒在林间,茂密的枝叶交织成一片渔网,割裂的月光投射在林间泥土之上,破碎斑驳。 一处小山坡上,三道身影皆是面朝南方而立。 三道人影正是金翅大鹏王,金毛狮王以及那名妖皇血脉通天神猴所化,名为承道的年轻少年。 “承道,妖世浮屠那边如何了?” 金毛狮王对着少年问道。 化形后自己取名承道,寓意继承先祖道统的少年闭眼凝神感应了一番后,轻声回应:“大约十之一二了。圣塔乃是先皇的伴生灵物所炼,远胜一般的神禁之宝,所需的能量也极其庞大。我能感受到那些流入其中的戾气和气血犹如泥牛入海,还远远不够。” 远处的战场上,已经干涸色呈暗红的血迹渗入地表,一丝丝气血和戾气仿佛顺着一条蜿蜒的脉络正缓缓地引导流入南方腹地中那座高耸入云的巨型黑塔之中。 “没关系,既然不够,那就再多死些人便是。狮王,明日让那几些家伙都放开手脚,尽量多杀些修士。” 一直负手而立沉默不言的大鹏王开口便是要那战场上再多填入无数人命。 金毛狮王默然点头。 他也知道,这样打下去,等镇妖城化为废墟,他之一族站在中神州大地时,恐怕大部分的族人都将永远沉睡在这片焦土之上了。 不过,为了妖族万年大计,即便他们这些老家伙全部死绝了,只要后世子孙能生活在那片肥沃大地上,也是值得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狮王忽然转头看着大鹏王问道。 暗日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说道:“三天后吧,那老瞎子再过几天应该就到了。其实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冒这个险,一旦我离开了,镇妖城那边可能会全力反扑。” 狮王闻言后,也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随着领衔万妖的两大妖王都不在言语,承道却是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认为鹏王此趟乃是势在必行。我妖族与人族最大的差距便是我族从来没有能推衍天机的存在,而那人族靠着演算天道,往往能趋吉避凶,占据先机。听那和尚所说,此次妖世浮屠消息外泄,正是那老瞎子所为。正是人族有了防备,我才如此掣肘,不敢轻易动用妖世浮屠的禁制。此次两族大战我认为最大的变数就在那老瞎子身上,既然有确切消息得知他正往镇妖城赶来,自然值得鹏王冒险一搏。” 鹏王闻言,思虑片刻,也是点了点头。 狮王在旁,始终金眉紧锁。说老实话,如果不是鹏王冠绝虚灵界的第一遁速,他是绝对不愿鹏王冒这个险的。可他心中也清楚,一旦能杀了那个老瞎子,对于妖族后世而言,甚至比斩杀一位天人还要重要。 “好了,此事你们不用多虑了,专心应对这边的战事吧。” 第二日午时时分,妖族再度卷土重来。黑压压的一片妖众从十万大山中潮水般涌出,漫天妖气直冲云霄。 镇妖城城门大开,三军出击。 今日的妖族似乎比昨日上心不少,高阶大妖不再像昨日那般出工不出力,纷纷开始露出爪牙,与人族修士生死搏杀起来。 尤其那号称地仙之中杀力最大的撞天象王,直接显化出山岳般真身,一个撞击之下,一名归藏修士被砸入地底数十丈深处,当下气息全无。 还有那蝰蛇王,身躯蜿蜒盘旋长达三十丈,一个摆尾横扫,数十名低阶修士被尽数砸飞,筋骨折断。 人族之中,陆地神仙境的修士也全数飞出,迎上各路妖王。一时间,法宝术法漫天飞起,一道道彩霞宝光在空中纵横交错。妖气和灵力相互冲击,整个长空之上的云层被尽数打散。 与昨日相同,金翅大鹏王、金毛狮王、天狐王依旧按兵不动。 与此相对,人族这边三位天人境也依旧没有加入战圈。两拨人分别在镇妖城城头和十万大山一处山巅隔着百里,遥遥对峙着。两边最为顶尖的战力依旧保持静默,也算是为惨烈的战场保留了一丝可控的空间。 “这帮妖族今日明显杀意高涨,昨日划水的那几个妖王今天也开始动真格的了,想必今日的战损要大上很多。” 剑圣与武神并肩而立,凌若虚看着战局,皱眉说道。 封邢同样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虽然比昨日凶悍,但远远算不上全力以赴。不仅是暗日几人尚未出手,那几个妖王举手间明显有所保留。我实在是猜不透妖族到底作何打算,我在想要不要出手试探试探他们的反应。” “你还是别出手为好,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意欲何为,但当下这种节奏终究对我方有利。我怕你一出手,会打乱当下两边的平衡,加快战事的进程。而且你忘了庞先生说的那件事了吗?” 剑圣在一旁出言劝阻。 封邢听完剑圣所言后,眼中神光流转,松开了本已攥紧的拳头,默然点头。 “真不要我和你同去?” 剑圣蓦然开口问道。 “不用了,我一人足矣。” “我们二人同去,或许可以试试留下他。” 封邢皱眉犹豫了一瞬,还是摇了摇头:“他一心要走,我们两人联手估计也很难留得住他。再说我两同去,这边的战场又如何对待,总不能将压力都堆在云中子道长一人肩上。” 剑圣闻言也是点了点头,认同了老友的观点。 站在一旁的云中子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虽说按辈分来算,自己算是二人前辈。可真以修为来说,同为天人境界的自己比之二人还是要差上一截。毕竟是被冠以五帝的名号,二人代表的就是当今虚灵界的顶峰了。所以这件足以左右两族战局的大事,还是让他二人决定便好。 这一战从晌午一直打到了日落,丢下了满地残肢断臂,早已一片疮痍的大地终于迎来了安定。 今天一战的惨烈远胜昨日。低阶修士和凡俗兵卒的战损比昨日翻了七成有余,身死道消的高阶修士也多出一半。 真正让众人心中戚然的,是妖族这边一个大妖没死,换了人族两名地仙陨落。 这是千年以来,第一次有陆地神仙陨落。而且一次就是两人。 所有人都心中明了,这是一场可能以其中一方亡族灭种为结局的惊世大战。没有人敢说自己一定能全身而退,包括天人。 可他们不能退,因为他们是站在亿万人族的之前。他们的身后,便是天下苍生繁衍生存了万年之久的锦绣大地。 他们这一退,便是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第四十二章 万里奔袭 高天之上,一艘跨州渡船正在云海中穿梭。渡船自东胜州起航,已经进入了中神州地界,再有一天的时间就能到达渡口。 贾诩斜靠在一颗茂密大树下,无聊地看着老瞎子蹲在地上为一名女子修士解卦。 那女修本是周神州清凉山一位内门嫡传,半年多前随师门长辈去往东神州拜访一位故友。师长与老友久别重逢下,一时兴起相约结伴寻幽访胜,被抛下的周凝芝只得孤身一人乘坐渡船返回师门。 东胜中神两州相隔万里之遥,即便是跨州渡船也得要小半年时间才能横跨两州之地。周凝芝独自一人在这渡船上每日除了修炼就只能四下转悠,时日一久,自是无聊的紧。恰好今日又碰上了这对天天出来对着云海发呆的奇怪师徒,闲聊之下听那老瞎子自吹什么卦术通天,无所不算,好奇心下,便让他替自己算上一卦。 这等请从少女所问,无非便是男女姻缘之事。老瞎子一通什么千里红线暗里牵,良配只在相逢间之类的神神道道之言哄的少女是面颊红晕,羞态大作。 贾诩心知老瞎子完全是在一通鬼谈乱扯,不过是从那仙子手中骗得几两银钱而已。 老瞎子在溪涧镇二十来年,起初刚来时,凭着那天机飘渺的含糊之言还能骗得小镇上一些少男少女前来问卦。可他那号称通晓阴阳的周天卦术,何曾算准过一桩姻缘。没被那些被他忽悠的男男女女砸烂招牌打断狗腿,都已经算是小镇上的居民善良淳朴的了。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 这仙子长得那叫一个肤如凝脂,眉眼如画,当真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可在少年眼中,即便这么个仙气飘然的美貌仙子,依旧不如自家的阿香好看。 唉,自己果真是个专情之人。 此生有了阿香之后,任他山上仙女,王族公主,都再难入得自己法眼了。 老瞎子一番云里雾里的哄骗之下,少女眉角含春,满面笑容的丢下一块灵石,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哎,庞老头我说你一张嘴这么能编能骗,怎的年轻时也没骗到一两个姑娘,这么大把年纪还打着光棍。哦,也是,你这一张脸长得确实是磕碜了些,还又是个瞎子,也难怪没有女子能瞧得上你。你要是有小爷我这副英俊面庞,也不至于混到如此凄惨的境地了。” 强行掉书拽文装了一段时间读书人的贾诩终究坚持不下去,被打回原形成了那个小镇地痞青年。 老瞎子原本还准备笑骂两句,可忽然感到一股气机,瞬间便变了颜色。伸出手,一把便将少年拽到自己身后。 只见一道金色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极远处的高天风驰电掣而来。速度之快,即便是一般的修为高深之辈都捕捉不到。金光划破长空,由远及近,瞬间便撞到渡船的灵光护罩之上。 渡船上的防护阵法没有起到丝毫阻碍,金光瞬间便穿过灵光,直奔老瞎子与贾诩两人而来。 待到金光近到身前三尺,少年才看清那道金光中正是一个黄发男子。男子右手成爪,正朝着老瞎子天灵盖抓去。 之间一道紫光闪过,与那金光中人撞在一起。 轰然一声巨响,整座渡船都为之震荡摇晃起来。 少年定言看去,那道金光已经退到了渡船边缘处。而老瞎子面前,出现了一道紫衣身影。那是一道极其厚实的男子背影,男子双腿微曲,站立在那,右手握拳前伸。 少年看着那道背影,仿佛看见了一座巍峨山岳。 “封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金光消散,被一拳击退之渡船边缘的黄发男子面色阴沉。看着眼前这个本该坐镇十万大山战场处的男人,他心知自己这趟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拦在两人身前的男人收回拳头,脸上浮现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暗日,你以为你以法宝遮蔽天机,便能暗算庞先生吗?先生一个月前便算出你要来,特意通知我前来阻拦。你竟敢真的离开十万大山,此时只怕剑圣已经率军打进你们妖族腹地了。” 其实封邢出现在此处也是冒着极大风险的。一旦金翅大鹏王没有选择来此截杀老瞎子,那他离开了镇妖城,就是给了妖族冲破人族防线的天大机会。可他和剑圣商讨良久后,还是决定要来这一趟,毕竟老瞎子这边不容有失。作为人族卜算天机第一人,老瞎子的存在就像是一盏明灯,能够为亿万人族指点名路。所以他毅然决定离开了镇妖城,让云中子凭着一件至宝,将一名修士化作他的模样,和剑圣一起站在镇妖城城头震慑群妖。而他自己则是提前大鹏王一天便启程,一路全力飞奔,赶在大鹏王来临之前便藏身在渡船之上。 暗日一双金目中杀气渐渐散去。 他虽然遁速冠绝虚灵界,可五帝之中,论杀力还是武神封邢排在第一。正面硬碰,即便他身怀金翅大鹏这等妖族中顶尖的血脉,也不愿以肉身去硬接封邢的拳头。 “鬼谷一脉果然名不虚传,本王凭借遮日幡蒙蔽天机,依旧能被庞先生算到。本王心悦诚服。” 一直蹲在原地没动过的老瞎子忽然笑了笑,对着大鹏王说道:“鹏王过誉了。其实鹏王有遮日幡掩盖天机,老道确实不曾算到。但碰巧老道此行带着我这宝贝徒儿,老道无意中算到他将经历一道大劫,大到老道自己都难以出手化解。他这么一个世俗市井的混小子怎么会惹到此等存在,那必然是冲老道来的,这倒霉徒弟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罢了。整个虚灵界会在人族地界上取老道性命的,也就大鹏王你了。大鹏王亲自出手,没有封将军坐镇,老道哪能保住性命呢。” 暗日听到老瞎子说出原因,当下也是一阵气结。 这老瞎子向来孤身一人,怎么忽然这个节骨眼上蹦出了个徒弟。竟然凭着这局外人的关系,推算出了自己的这次筹谋已久的刺杀计划。 “暗日,你还不走吗。反正我也留不住你,你还是尽快回去看看你那些徒子徒孙死了多少吧。” 封邢冒险一行,非但真的如老瞎子所言拦下了大鹏王的截杀,还让镇妖城那边趁着暗日不在,趁机打了一波反击战。当下也是心情大好。 暗日听了封邢所言,冷哼一声。 “你以为我不在,凭剑圣一人便可攻入十万大山吗?痴心妄想。这次我认栽了,封邢,我们镇妖城下再见。” 说罢,大鹏王再度化作一道金色遁光飞身离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 第四十三章 再归元婴 昏暗的大殿中,卓宇明盘膝而坐。 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时光,他终究再次重归元婴巅峰的修为境界了。 这人皇经上所说果然不假,修为散去之后,重修速度的确飞快。也就结大道金丹和凝聚元婴两个阶段为了保证大道根基足够稳固,多花了些时间去打磨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重修,在无漏境界,他冲破了周身三百三十九处窍穴。比之前多贯通了三十八个窍穴。这一举动,虽然让他承受了巨大的肉身痛楚,但也无疑令得自己的根基更坚实了几分。 修为恢复,突破到洞玄境也就随时的事了。自己三度达到元婴巅峰境界,那一层瓶颈已经是薄不可察了,晋升洞玄是水到渠成的事,反而不用刻意去追求突破。现在大事已毕,自己是时候去修炼除去通天神箓和神霄雷法之外,人皇遗留的另外四门神通术法了。毕竟之后的境界攀升就是细水长流的水磨功夫了,不是一时能急的来的。自己之前在同境之争中能傲视同侪甚至越境而战所倚仗的资本无非就是人皇术法的通天威能罢了。 自己当下的短板无非就是符箓之道杀伐之力不够,雷法虽然威力巨大可同时灵力消耗也是远超其他法术。而自己除了这两门神通外,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了。自己那点半吊子的云上城传承剑法,则是完全上不得台面,小打小闹尚且马马虎虎,真碰到顶尖的修士,就完全不够看了。 所以当下最为优先的,便是修习八荒诛神刀。多一门气兵神通,自己的对敌手段也要丰富一些。至于青眼白瞳和化龙诀,平日里花些时间同步修炼一下即可。反正无论是瞳术还是锻体之法,都是个日积月累的过程,即便修炼得再勤,也不是能短时间内一蹴而就的。虽说人皇这门瞳术的威力堪称惊人,但瞳力的增长就要讲个循序渐进,太过激进的话可能会伤了眼部经络,得不偿失。 打定主意后,卓宇明便取出那枚记载八荒诛神刀修炼之法的玉简,再次细细研习起来。 这八荒诛神刀的第一阶段倒不是太难,只要能够把控好水火风雷四象之力,然后依法将灵力压缩,最后凝聚成形即可。其中雷之力不用多说,以自己神霄雷法的修为,自然绰绰有余了。水之力应该也不成问题,自己在云上阁时也修炼过一门品秩极高的水法。那门水法是云上城以另外一门搬山神通与扶摇州一座同为一流顶尖的宗门交换所得,这水法便是那座宗门真宗法诀之一。 至于火系功法和风系功法,自己作为元婴巅峰的修士虽然也会一些,但仅仅是修行途中为了更好地领悟天地灵力的细微之处而去修行的。自己不但算不上精通,功法本身的品秩也有些低了。毕竟这八荒诛神刀上也有说明,所修功法品秩越高,掌握的单象灵力越精纯,气刀的威力便越大。 不过当下在这人皇宫中也没办法去寻找高品秩的风火二系功法,只能先将就着,至少先凝聚四象气兵,然后尝试四象合一,将这诛神刀修到小成境界再说。 其实练气士在对阵同境剑修时,如果没有功效突出的法宝,一般极难取胜。 因为剑修的修行,所有心力基本都在那一口本命飞剑上。而练气士则不然,除了本命法宝需要气腑温养之外,其他法器也时不时需要祭炼一番。每日修行功法之外,还要修炼各种神通术法。所以相比之下,剑修的修炼更为简单纯粹。 在没有一件能够压制对方本命飞剑的法宝时,练气士面对纯粹剑修那无往不利的剑气,术法施展起来的速度终究快不过剑修心灵相契的飞剑,确实有些为难。 但据人皇遗训所言,这八荒诛神刀修炼有成后,万物皆可斩。面对剑修飞剑,也是丝毫不弱。 之前自己面对那三星洞的剑修,除了以雷法硬撼剑气,就只能靠至宝品秩的昊天镜用以防身。待到自己修成八荒诛神刀,日后对阵剑修时,直接以气刀对硬刚飞剑即可。不会存在术法未出,便被对方飞剑纠缠得手足无措的情形。 在之后的时日里,卓宇明每日上午修习青眼白瞳和化龙诀,整个下午便用来修炼八荒诛神刀,至于晚上则是静坐练气,运转人皇经淬炼灵力,提升修为。 ———————————————— 在封邢现身逼退金翅大鹏王之后,老瞎子也并未选择跟随封邢去往镇妖城,而是跟他说了一件事之后,便带着徒弟贾诩提前下船,然后在中神州隆阳王朝境内转悠了起来。 封邢倒也没多劝,他心知老瞎子这等人物,真正厉害之处不在于修为如何,而是那等窥探大道,演算天机的神通。所以在老瞎子处得到一个重要消息之后,封邢便第一时间赶回了镇妖城。 “庞老头,刚才那个大叔是谁啊?瞧着打扮也不咋样,要不是衣服看起来还算周正,和镇上卖包子的李大叔倒是有几分像。不过怎的感觉他比那些老神仙还要更有气势得多。” 待封邢离开后,少年忍不住跟老瞎子打听起来。 老瞎子听得这混不吝的徒弟如此言语,也是不禁莞尔。 “当今世上敢如此说封邢的,除了你小子怕是没有第二人了。” 少年更是好奇了,挠了挠脑瓜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吧?那些本事高到天上的大人物据说离着十万八千里都能听到别人暗里议论他,我刚才说的话不会被他听去了吧,可别回头对我记恨上了。之前他忽然一下就出现在我两前面,还打退了那个金毛家伙,看上去厉害得紧啊。老瞎子,你回头赶紧跟他说说,我可没暗地说他啥坏话,千万别记恨我。” 老瞎子抚须大笑,忍不住又垫脚摸了摸了少年的脑袋。 “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人家封将军可是这虚灵界五帝之一。岂会记恨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过下次再碰上,记得恭敬些,这封邢身为天下武道第一人,大半生都蹲在镇妖城。人族百姓能有今日的安稳太平,他居功至伟。” 小镇出生的少年又哪懂什么天下大势,至于什么武道第一人是什么概念,或许就是身子精壮些,力气大些吧。不过老瞎子说他什么封将军,难道还是个当官的不成,那下次见面可真得注意些了。 毕竟在小镇少年的眼中,高来高去的山上神仙,远远不如那些当官的来的威风八面。 第四十四章 读书人 一道金光划破星空,落在一座高耸的山峰之上。 “得手了吗?” 站在山头等着暗日的狮王开口问道。 暗日脸色阴沉,微微摇头说道:“没,那老瞎子竟然算到了我会去,封邢提前躲在那渡船上,拦住了我。你这边呢,我不在的时候凌若虚他们有没有趁机反攻?” 狮王略微有些惊讶,没想到那个老瞎子竟然有如此神通,大鹏王已经用了一件至宝遮掩了气息,还是被他提前洞察了己方的计划。有封邢出手阻拦,鹏王想取那老瞎子性命确实难如登天。狮王也没说什么安慰之言,只是拍了下暗日的肩膀,说起了这两天的战事情况:“你不在这两天,人族那边确实主动了些,不过也没什么大手笔,依旧是双方换命而已。想必是其余各州的援军还没到齐,人族那边不想太过激进吧。” 金翅大鹏王点了点头,也是预料之中。 “承道那边差的还有点多,这些天咱们再打得凶一点,务必要抢在人族各州人马赶来镇妖城之前完成妖世浮屠。” “暗日,你确信白招拒不会来镇妖城吗?他终究也是人族修士。” 狮王闻言点头,反正是按照战前便制定的战略在推进,大势都在掌控之中。但真正让他心中最为担忧的,还是那个名为白招拒的男人。毕竟他们之前所谋划的战略,是将此人排除在外的,一旦此人加入战场,恐怕战事走向会顷刻扭转。 面对狮王的疑问,鹏王也是沉默起来。 过了片刻,暗日才是缓缓开口道:“应该不会的,以白招拒对人族正道的仇视之大,断然不会出现在此处战场。我想对他而言,面对正道的倾轧和面对我妖族,没什么区别。” 话音落下后,两王便打住了话头,一起遥望着镇妖城前的空荡战场。 但那个名字确实像一块悬在头顶的石头一般,让他们始终忧心挂怀,毕竟一旦那人真的降临镇妖城的话,两族当下默契维持的平衡局面就会被立马打破。 虚灵界五帝之一,魔主,白招拒。 ———————————————————— 大隋王朝乃是东胜州三大王朝中最为强盛的王朝,疆域广阔,几乎占了东胜州四分之一。 而整个虚灵界儒道圣地白鹿书院便坐落于大隋国土之内。 白鹿书院的院长孟浩然,乃是当今儒家道统公认的学问精深,有浩然之象,被世人尊称为“孟夫子”。 历代儒家文士中,凡能得了夫子称谓的,几乎都是当时的儒门魁首。而三十年前得了夫子之称的孟浩然,更是被天下人赞誉为“学究天人。”推崇他是自儒家学问鼻祖“元圣”孔夫子之后,学问最高。 而平日里大多深居简出,钻心治学的孟夫子,今日却是早早地站在了书院门口。 来往的书院学生见此情景都是心中惊奇,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夫子亲自早早地在门外等候。要知道哪怕是十年前大隋天子率天朝文官来访时,夫子都不曾主动前往迎接。 孟夫子站在书院门外,一手轻轻磨砂着门前的一座石狮,眯眼看着前方林中那颗自己初来书院时种下的柳树。两鬓双百的夫子似乎正追忆着自己年轻时的趣事,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弧度。 忽然间,夫子肃然而立,转身向右,长揖到底。 “学生拜见先生。” 不知何时,一位衣着邋遢的佝偻老人出现在孟夫子身边,也是随着他的目光一同盯着那棵早已亭亭如盖的垂柳。 “小孟啊,三十来年不见,你已经这么老了啊。” 老人伸手扶了扶这位执学生礼的儒门魁首。 被这位看上去垂垂老朽的老人说自己老的孟夫子也是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啧啧啧,你小子年轻时就生得一副好皮囊,如今都七老八十了,还是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这些年少不得有那年轻貌美的女学生投怀送抱吧?” 老人仔细看了孟夫子两眼后,忽然把头凑过来低声轻语,还大力拍打着夫子的肩膀,一脸心照不宣的猥琐表情。 听闻这有辱斯文的言语,孟夫子也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苦笑不言。 他太了解自家这位先生是何秉性了。毕竟先生可是能以一张嘴让五帝这等巅峰修士都要退避三舍的存在。 白鹿书院中的一众读书人都好奇地盯着这位夫子亲自出门相迎的邋遢老人,纷纷交头接耳询问可有人知晓这老者身份。 孟夫子陪着老人一路从门口走向书院的一间雅舍,途中听着四周学生窃窃私语的猜测讨论,心中也是忍俊不禁。 又有谁能想到,这不修边幅,言辞粗陋的老人,正是百年前那场轰动天下的三教辩会中力压佛门大士和道门高真的上任儒家夫子呢。 走进孟夫子待客专用的雅舍之后,两位夫子相对而坐。 孟夫子并未传唤学生弟子,而是亲手开始烧水煮茶。坐在对面的老人仰靠在椅背上,踢了鞋子,双脚高跷。久见不怪的孟夫子也懒得去提醒先生有违礼数,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心对付着手中的茶具。老人一边抠着脚,一边挥手在房中布下禁制结节,以防自己二人所说话语被他人听见。 “小孟,十万大山那边已经开战了。你打算如何?” 孟夫子听先生说起正事,也是停下了手上动作,肃然说道:“我辈读书人当心系天下安危,如今人妖两族大战,我儒家子弟自然也不会置身事外。当下已有各地书院儒生四百余人率先赶往中神州了,学生也打算三日后动身前往镇妖城。” 老人听到后,似乎对学生的决定早就预料之中,便点了点头。 “现在很多读书人,其实已经忘了为何而读书了。嘴上说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实心里压根就只装着名利二字。我辈读书人读书,非是为自己而读,非是为功名而读,而是为天下人而读书。这些年我东逛西走,见了太多太多让我大失所望的读书人了,这些人的心中就只惦记着黄金屋和颜如玉,对先贤所说的至理名言却是视而不见。你亲自去镇妖城也好,至少让这些人看一看,夫子的书,又是为何而读。” 孟浩然默默地将茶水煮好,倒入两只普通茶盏之中。 将一杯茶恭敬地摆在先生面前,这位儒家夫子淡淡地说道:“先生不必失望,这天地间终究还是有很多人是将书中的仁义礼治读到了心里去的。” 转头看向窗外,书院的广场上,已经有不少孩童少年都已经席地而坐,高声读书了。这是书院每一位学生弟子都要按时完成的晨读早课。 一时间,诸如“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信近于义,言可复也”、“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一类的朗朗书声传遍整个书院。 孟夫子无言地看着窗外那一位位捧书在手高声诵读的读书人,只觉心中一片安宁。 无论身处何种世道,我辈读书人,只管读书便是。 第四十五章 重返虚灵 空旷的宫殿之中,一道白衣身影站立中央。 白衣男子右手高抬,手掌之上有青色灵力缭绕盘旋。随着灵力越来越稳固,青色灵光顺着男子的右手缓慢地向前延伸,当达到将近三尺来长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灵力开始向中心收缩,经过多次压缩凝练后,灵光逐渐凝聚成刀刃形状。 到了这一步,卓宇明终究是完成了八荒诛神刀的第一阶段的修炼,将水火风雷四象之力融合为一,凝聚气刀。 右手维持着气兵不散,左手抽出一张符箓。扬手间,镇嶽符飘上空中,化成一座山岳。 卓宇明右手一挥,气刀斩在镇嶽符所化山岳之上。之见灵光一闪,山岳便被一刀两断,然后灵气溃散,化作虚无。 “这八荒诛神刀终于是入门了,不愧是人皇所创的气兵之法,刚才这一刀之威,已经不在一些普通的天品法宝之下了。不过刚刚有所小成,就有如此威力,也不枉费我两年的苦修心血。” 卓宇明没想到这八荒诛神刀修炼起来如此艰难,尤其是四象合一的阶段,就花了足足两年的时间才圆融贯通。好在苦修之下,还是炼成了这门气刀神通。 这段时日里,卓宇明的修为境界也是水到渠成地突破了洞玄境。 青眼白瞳和化龙诀也算是勉强有所成就。青眼白瞳中,左边青眼已经修炼有成,但是右眼的白瞳却还无法催动。不过以青眼勘破虚妄幻术的能力,对于自己也算是个不错的提升了。以后若是身陷迷障幻境之中,也算是有所倚仗。至于化龙诀的修行,效果倒也颇为明显,以他现在的修炼进度,肉体也勉强有了四品武夫的体魄强度。虽然离小成还有些距离,但比起原本的肉身,已经是强悍太多了。 当下人皇传承的六门术法都已入门了,其中神霄雷法早已达到小成境界。再想有所进展,就只能靠日积月累地慢慢提升了。 可惜人皇留下的三家神禁至宝以自己洞玄境的修为都无法驾驭。以他当下的灵力,恐怕仅仅是简单催动一番,都会将体内灵力消耗殆尽。想要将神禁至宝用于对敌,至少要有归藏境修为才能勉强支撑。 就在卓宇明打算调息休整片刻时,大殿四周的墙壁上,一道道禁制开始闪烁光芒,整座人皇宫忽然开始摇晃起来。 “糟糕,难道是向祖师他们一样,人皇宫禁制将要发动,会把我随机传送到某处地界?” 卓宇明心中猜测下,赶紧闪身来到那放置着三件神禁至宝的光团边,也来不及多看,快速将光团中的三件至宝收入怀中。 随着整座人皇宫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大,一道神光从穹顶投射而下,直接将卓宇明笼罩在内。光芒一个闪烁后,卓宇明便在原地消失不见。那道神光和之前在海中将卓宇明吸入的神光如出一撤。 西海海域某处,随着光芒一闪,一道人影突兀地出现在海水之中。 正是被传送出来的卓宇明。 在卓宇明被传出后,整个人皇宫便剧烈震颤起来,宫殿上缭绕的神光也是愈加光芒大盛。 片刻之后,随着神光闪烁,人皇宫便是再度消失在虚空中。 深海中依旧平静祥和,好似那座恢宏的宫殿从未出现过一般。 卓宇明见人皇宫消失不见后,便飞出海面,朝着蓬莱州岛屿飞掠过去。 自己在人皇宫中修炼,不见日月,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过以他日常的推算,自己在人皇宫中呆了应当有四五年的光景。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人妖大战是否落幕了,先去岛上找个人问问当下时令和天下局势吧。 就在卓宇明高空飞遁之时,下方一股气机忽然进入了他的神识感应之中。心中一动,卓宇明从空中飞下,落到一条林间幽径上,看到了面前一老一少两个熟人。 正是当初在溪涧镇见过的老瞎子和那以八两银子将昊天镜卖于自己的少年。 “前辈,小兄弟,好久不见。” 卓宇明先向老瞎子行了一礼。 “咦,你不是那个在我这买铜镜的人嘛。这么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了。喂,庞老头,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让我卖掉铜镜的事了,就是这个人在石桥上买了我的铜镜。” 贾诩见到卓宇明立马就认了出来。毕竟是跟他做了人生第一笔买卖的人,还是个不讲价就用八两银子买了一面破铜镜的爽快人,少年对他的印象还是颇有好感的。 “呵呵,公子和我这徒弟果真有缘,竟能在此相逢。” 老瞎子一眼便认出了卓宇明,当年他安排贾诩在石桥等卓宇明,将昊天镜卖于他,其实便是他所埋下的一手伏笔。通过昊天镜易主,将贾诩的一小撮命数移稼到了卓宇明身上。如此一来,卓宇明便等于是要背负起一小部分贾诩的命格,贾诩原本命数中的灾厄便可能会降落到他的头上。当初在小镇初见时,他便算出此人福缘深厚,有一份大气运傍身。所以他才做了此局,希望日后等卓宇明境界高深时,可以帮他弟子挡下一次劫厄。当今天下,能有本事施展如此手段的,便只有这老瞎子一人而已。就连天人境界的五帝,也不可能有此种移稼他人命数命理的通天神通。 “既然碰巧遇到前辈,正好向前辈打听一番。晚辈之前在一处深山中闭关修炼了一段时间,倒是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了?” 卓宇明原本就要找人询问,正巧碰上老瞎子,索性便向他询问一二便是。 老瞎子听卓宇明发问,想起他之前在溪涧镇所说要往蓬莱州寻找一桩机缘之事,观此情形,必然是让他寻到了那桩连他都推算不出的机缘无疑了。这年轻人果然是个有大气运之人。看来自己当初下的那一道伏笔,将来关键时刻或许会成为一记神仙手也说不定。 一念至此,老瞎子也是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向卓宇明开口说道:“山中修炼无岁月,公子不知道当下时日也是正常。当下是苍流历七百三十二年九月。” 卓宇明听闻,愣了愣神,紧接着便又笑着和老瞎子聊起了其他事情来。 苍流历七百三十二年九月,妖世浮屠出世时,乃是苍流历七百三十二年三月。也就是说,我从被吸入人皇宫到现在,只过去了短短半年的时间。可自己在人皇宫中修炼了这么久,至少也要有五年的光景了。怎么会惹到虚灵界才只过去半年之短,莫非人皇宫中的时间流速与虚灵界不同,人皇宫其实是一处单独的洞天小天地? 卓宇明心中大为震惊,原本他以为这人皇宫只是人皇祭炼而成的一件神禁至宝,可如果人皇宫中的时间流速是虚灵界十倍之快的话,那这人皇遗宫就远远不是一件神禁至宝这么简单了。 第四十六章 端倪 卓宇明和老瞎子师徒二人沿着林间小径边走边聊,也从老瞎子处得知了一些镇妖城那边战事的情况。 “对了前辈,晚辈来着蓬莱州已有两年,这边的地貌还算熟悉,前辈如有需要晚辈效劳之处请尽管吩咐。” 老瞎子笑着点点头。 “公子无需客气,老道来此是为了带徒弟拜访一位旧友,路还是晓得的。不过公子在这蓬莱州应当已经寻到了自己的机缘了,接下来可是打算去镇妖城?” 卓宇明沉吟片刻,他心知这瞎眼老道士的卦算神通,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索性便实话实说:“托前辈的福,确实有所收获。晚辈正打算去一趟十万大山,听了前辈所说那妖世浮屠,晚辈也想去见识一番。” 少年贾诩忽的从旁插上一句:“听庞老头说,那什么十万大山那边危险的紧,每天都要死上好些人。你还要往那去,不怕万一就死在那吗?” 卓宇明倒也不会介怀少年言语无忌,只是笑了笑,与老道人客气两句后便拱手告辞。 待卓宇明离开后,少年便是气鼓鼓地说道:“庞老头,你说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小爷我好心提醒他,他却屁都不放一个,是不把小爷放在眼里吗。我可是念在当初一面破铜镜卖了他八两银子,心中有那么一点点过意不去才好心好意地跟他说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老瞎子轻轻在少年腿弯处踢了一脚,笑骂道:“你这混小子还怪起别人来了,你可知道这山上修行之人最讲缘法。哪有言语间说什么死不死的,要是碰上个脾气不好的,就你那最后一句话,人家立马就能和你拔刀相向。这年轻人也是知晓你是好心之言,才只是笑笑不说话,换个人可能这会老道已经为了你和人打起来了。你日后若还是如此嘴上没个把门的,早晚要吃大亏。” 懵懂少年哪晓得山上修士最忌讳这等谶言定语,只觉得这庞老头也是胳膊肘往外拐,当下气得一个人快步走到前面,看也不看老瞎子一眼。 眼见自家徒弟发起了脾气,老瞎子也是心中好笑。或许冥冥中老天让自己选了这么个继承道统的接班人,也正是因为少年这份难得的赤子之心吧。 卓宇明与师徒二人道别后,来到了蓬莱州沿海之地,照旧没有乘坐渡舟,而是直接凌空虚渡,横跨西海,向东边的虚云州地界飞去。 两日后,卓宇明来到一处名为归雁山的仙家渡口,打算乘坐渡船前往中神州。 这归雁山乃是离西海之滨最近的跨州渡口。不过此处渡口较小,只有往返中神州这一条航线,渡船也是仅有一艘。不过好在卓宇明来得凑巧,正好碰上渡船从中神州返航,故而只等了大半日功夫,便登上了这名为“吉雁”的渡船。 其实原本卓宇明是想去一趟三星洞去找那名洞玄境巅峰的剑修的,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且不说自己这洞玄初期能不能打得过这洞玄巅峰的剑修,毕竟自己是要闯到别人的宗门山头,就算侥幸打赢了,也会被人群起而攻之。罢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终究不是那不识时务的傻子。还是等自己境界再高一些时再去人家宗门登门拜访吧,反正他一座宗门在那,总归不能长腿跑了嘛。 心里自我安慰一番后,卓宇明还是登上了去往中神州的渡船。 毕竟他现在成了人皇一脉的道统传人,人皇便算是他的师尊。虽然他打心里将祁连山当做是如师如父的存在,可毕竟自己继承了人皇道统,那自然不可否认自己是人皇传人。 人皇遗训中,便有提及让他务必战胜妖皇通天神猴一脉的血裔,以弥补他的遗憾。 自己在古籍中看到过,说五帝时期第一场大规模的人妖大战,便是妖世浮屠出世所引发的。而妖世浮屠作为妖皇的伴生法器,自然只有他的后裔才能驱动。所以当下,那通天神猴必然就在十万大山之中。只是也不知对方是何模样,修为如何,总之先去看看。若是能打探到一些对方的情报,以后真的对上时,以有心算无心,也是个不小的优势。 随着渡船升上高空云层,卓宇明也回到自己厢房之中,继续修行。 ———————————————— 十万大山山脚,人妖两族经过一天的厮杀,终于是在日落时分各自收兵休整。 相比起战事初期妖族往往能以少换多,随着半年来人族各州支援的修士陆续到达,现在人族这边的战力已经占据了明显优势。 虽然这大半年来,人族三位天人都未曾出手,将对方顶尖妖王也牢牢的牵制在战场之外。可人族陆地神仙境界却足足比对方多出五人,归藏境更是多出二十多个。低阶修士加上世俗军队,人数上更是大大领先。 按理说面对人族如此之大的人数优势,妖族理当已经节节败退,丢失十万大山这个前线据点了才是。 可偏偏妖族所有的修士自战事开启以来,越战越勇。甚至明明身负重伤,依旧能发挥出不俗的战力,使得人族这边大军迟迟无法攻破十万大山这道战线。 人族这边也渐渐发现了端倪,似乎每日战场上残留的戾气都会悄然流往南赤州腹地。而那个方向,正是妖世浮屠所在。至于妖族这种异常的战力增幅,明显也是来源于妖世浮屠的作用。 “如果真如云中子推测,那战事拖得越久,对我方越是不利。恐怕必须要投入全部战力,与妖族真正分个生死了。” 剑圣皱眉看向十万大山的方向,心中也是大致明白了为何大战初始,妖族始终不曾全力进攻,反而给足了人族这边调动援军的时间。 “若真是发动决战,我方胜算不小。毕竟除了人数优势足够之外,还多出了一个天人境。只是不知道那妖世浮屠可还有隐藏的杀招,若是冒然行动,恐怕会中了那些妖物的奸计。” 云中子听了剑圣提议后,也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 封邢一直默然站在一边,手中把玩着一枚令箭。听完两人话语后,将手中令箭插入桌面,冷冷说道:“就算是正中对方下怀也没办法,再拖下去,只是给妖族更多的机会。王翦,晚上制定好兵策,明日我们便发起总攻。此次定要毕其功于一役,将那帮妖族斩尽杀绝。” 王翦点了点头闻言点了点头,吩咐身边传令官将所有高层将领和几位领军修士统统召集。 第四十七章 大战前夜 是夜,破军坐宫,兵星正照。预示人间当有大战起,血流漂橹。 镇妖城城楼上,一众人族修士将领正在商讨如何行军布阵。 “其实此战关键,便是将十二妖王尽数斩杀。妖族失了主心骨,就算有十万之众,也必然惶恐四散,逃回南荒腹地。届时我等再组织大军,深入荒地追杀便可。几大妖王不死,即便斩杀再多的低阶妖族,都无太大意义。而且战场之上死的人越多,反而越有利于那妖世浮屠吸收戾气怨气,岂不是平白为那些妖族做嫁衣。” 剑圣站在长桌上首,道出了自己的观点。 云中子在一旁也是点头附和:“剑圣所言极是,决定此场大战结局的终究还是顶尖战力之间的胜负。如今我人族共计十九位地仙境,比妖族多出整整五人,归藏境更是多出二十多人。战力优势已然足够之大。由我和剑圣、封将军其中两人缠住金翅大鹏王和金毛狮王,解放出的一名天人境界便可在妖族那边造成巨大杀伤。” “暗日的遁速太快,恐怕只有剑圣能够稍微牵制一下,换了你我二人,根本拦不住他救援他处。至于那只老狮子,跟我是同样路数,我两打起来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云中子你精通各类法术,又有各式法宝辅佐,便由你去缠住他。我会尽量以雷霆手段快速斩杀一两名妖王。到时候妖族必定士气大挫,自乱阵脚。” 既然决定发起决战,那顶尖战力也是不会再藏掖。大战以来从未出过手的封邢也是和剑圣、云中子相同的意见,将自己的谋策说了出来。 “对了,有鬼如来的消息吗?” 计划大致定下,封邢也是问起了那件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事。 众人闻言皆是默然摇头。 剑圣皱眉闭目良久,才是缓缓开口:“鬼如来销声匿迹已经两年多了,谁也不知道他人在何处。之前庞先生给过我鬼僧南去的四字谶言,可这大半年来,我以通明剑心遍照南荒,都不曾发现过半点蛛丝马迹。我也很难确定那鬼和尚当下是否身在南赤州。” 那个同为五帝之一的佛门叛逆不知所踪,令得场间众人心上都犹如大石压着。 “鬼如来虽然被莲花寺逐出,但也是因为他离经叛道,歪解佛理。可他毕竟是我人族修士,两族大战,即便他不出来帮忙,总不至于调转兵戈,站在妖族那边吧。” 就在众人沉寂之时,一名地仙境修士嗫喏开口。 眼见全场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那名撇去天人不谈,已经是虚灵界巅峰的地仙境界的修士也是不禁缩了缩脑袋。 “那鬼如来行事向来无迹可寻,而且庞先生的卦算绝不会出错,他既然说了鬼僧南下,那鬼如来当下必然就在南赤州附近。但无论他究竟有何目的,这一战都是势在必行,总不能因为一个动机不明的鬼如来而束手束脚。” 封邢一拍长桌,直接一锤定音。 “就照之前计策,明日便与妖族一决生死。归藏之下的修士和兵士,全部在地面剿杀妖众。” 众人皆无异议,便各自散去。每个人都想将状态调至巅峰,以迎接明日人妖两族的决战。 待到众人散去,便只剩剑圣、云中子、王翦、孟夫子与封邢五人留在厅中。 “剑圣,这是东胜州摘星谷送来的天星阵阵旗,此阵有极强的禁锢之用。明日你设法将暗日引入其中,有此阵法相助,应当能多缠住暗日片刻。”封邢将手中一套阵旗递给剑圣。 剑圣接过阵旗后,眉宇间仍是一片愁色。 “我还是担心那鬼如来,他此时必定藏身于南赤州某处。大战至今,都不曾见过他的踪影,我就怕他已经彻底倒向了妖族。明日大战,几位一定要多加小心。” 封邢闻言点了点头,对剑圣说道:“不管他到底打得什么主意,明日之战都势在必行。总之大家多加防范,鬼如来真要是现身了,便由我来对付吧。” “除了鬼如来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变数便是那妖皇所留的妖世浮屠。这妖族圣器除了能为一众妖族提供战力增幅之外,究竟还有何其他威能,到现在还不得而知。我们这边,当下只有我须弥山的梧桐钟和孟夫子所持的浩然笔两件神禁至宝。一旦两宝不能挡住那妖世浮屠的邪威,只怕对我人族修士也是极大的不利啊。” 云中子也是说出了一直以来的顾虑。 此言一出,厅内愁绪更浓。 孟夫子环顾众人后,笑着振了振儒士长衫,声音晴朗。 “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听到夫子的话,王翦本就皱成一团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王翦一拍大腿,冲着孟夫子嚷道:“哎呀夫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那掉书袋。我王翦就是个粗野之人,听不懂你那些之乎者也的话。” 孟夫子倒也不恼,只是笑着说道:“王将军勿急,此话乃是元圣所说,意思是只要自己问心无愧,那还有什么可忧虑和恐惧之事呢。诸位都是为人族亿万生灵舍身忘死之人,明日之战无论战果如何,都俯仰无愧于天地,又何须太过在意鬼如来与妖世浮屠那些难定的变数呢。” “夫子所言不错,大家不用杞人忧天。明日之战,只管放手厮杀便是。自圣皇出世,我人族屹立虚灵界数万年,又有何艰难困苦能难道我们。凌兄,你身为这剑道巅峰,向来是一人一剑天下皆不可挡,怎的今日却一直畏首畏尾的,莫不是你剑心蒙尘,已经没了那以往那股气势了?” 孟夫子一番话立马引起封邢击节附言。 剑圣听后,大笑出声:“封老怪,老夫只是怕你们太过轻敌罢了。什么剑心蒙尘,畏首畏尾,老夫只要一剑在手,世间有何人何物能让我退步的。明日老夫也不管其他,只管找暗日打个尽兴。他的遁速天下第一,老夫的剑光却也不慢。封老怪,你这号称人间武神的,明日可别掉了链子,让我人族万千后辈看不起你。” 封邢眉头微挑,斜眼瞥了剑圣一眼,冷哼出声:“我辈武夫,世间万事,皆是一拳之事。一拳不行,便出两拳,再不行,便三拳。我倒要看看这妖族,又能接我几拳。” 这位被天下人尊称为封将军的天下第一武夫,目光所至,正是那高耸入云的妖世浮屠。 ——————————————————————— 过了半个月左右,渡船终于抵达周神州境内。 卓宇明看了看地图,这渡船至少还有半旬光景才能抵达渡口。到了之后,也不大可能再换乘渡船南下了,毕竟渡船的速度比起自己的遁速还是要慢上不少。当下便打定主意不再等渡船停靠,直接飞身而出,化作一道遁光向着东南方飞遁而去。 第四十八章 血战 翌日清晨,随着领军大妖一声高亢穿云的啸声,妖族大军再次从十万大山各处一涌而出。 区别于以往,人族大军蜂拥出城后,只是在城墙下排列方阵,却并未出击。五十多名归藏境修士也是一同落下城头,在城门前驻步不前。 接着只见二十余道虹光从城头飞出,直扑十万大山而去。 正是镇妖城十九位地仙和三位天人。 “封邢他们终于坐不住了,各位妖王,随我应战。” 暗日见人族巅峰战力尽数下场,也是清楚人族是打算掀起决战的大幕了,当下也是招呼各大妖王迎击。 十六道流光自十万大山中飞出,与人族修士混战一团。 剑圣擎出佩剑“清月”,和封邢一左一右直奔金翅大鹏王而去。狮王见对方两名天人联手,生怕老友不敌,便欲上前援手。 然而狮王刚刚偏移方向,一道淡蓝光芒便向他笼罩而来,正是须弥山云中子出手阻拦。连续三道术法甩出,拦住了狮王去路。云中子一身道袍无风自起,悬浮空中,对着狮王冷然说道:“金毛狮王,让老夫来领教领教。” 狮王心知对方多出一名天人境界,大鹏王被联手夹击必不可免,便直接显出三十丈巨大真身,向云中子扑去。他知晓这云中子是对方三名天人中战力最弱的一个,当下只有靠自己尽快将其击败,才能支援暗日。 人族一方多出了五名地仙,妖族另外十位妖王也各展神通应对。尤其是那仅次两位天人境排名第三的九尾天狐,更是显化出九条巨大的狐尾,以一人之力硬是将三名人族陆地神仙拉进战圈。 “哼,我暗日尽然能劳动虚灵界剑道巅峰和第一武夫联手合击,也当真是受宠若惊了。” 大鹏王先是以两根伴生翎羽炼制而成的两把短刃挡下了剑圣一道冲天剑光,又凭肉身之力硬接了封邢一拳。被震退数丈后,看着两人冷冷说道。 封邢也不搭话,身形紧追而上,又是一拳向大鹏王心口挥去。 看似平平无奇,连一丝破空之声都没有的一拳,看气势连一般的江湖把式都不如。可就是这一拳,却令得连天人境妖族肉身的金翅大鹏王都不敢硬挡,只能闪身躲避。 暗日闪身躲过后,原本所处之地,在封邢的一拳下,空气中荡起阵阵涟漪,好似被打破的湖面一般。这虚灵界第一武夫的信手一拳,竟是打的空间都为之扭曲起来。 躲过那足以开山崩岳的一拳后,一道剑光便是当头斩下。 手中日月双刃相叠,横在身前,再次挡下了剑圣一剑。察觉身侧气息,暗日立马张开背后两扇金色双翼,护在身前。 金色双翼刚刚交叠遮在身前,封邢的拳头就轰在金翅之上。 拳劲加身,暗日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暗日在空中迅速调整身形,化作金光向旁飞掠,躲过紧跟而至的一道犀利剑光。借势与二人将距离拉开。 剑圣整个人化身剑光,向着暗日追去。暗日的遁速虽然冠绝虚灵,但比起剑圣也快的有限。剑光瞬息而至,紧紧咬住金光。 剑圣又是一剑挥下,趁着大鹏王招架之际,扬手射出六杆阵旗。 阵旗飞至暗日左右,六道灰色光芒从阵旗中射出,将六杆阵旗相互连接,瞬间便形成了一个灰色的阵法结界,将他笼罩其中。结界一起,剑圣便持剑冲了进来,左手掐诀,体内本命飞剑祭出。惊天剑气直冲霄汉,一道锋锐无匹的剑芒划破长空,名为“烛龙”的本命飞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向暗日。 大鹏王古荡起全身妖力,以伴生翎羽斩碎剑圣本命飞剑的剑气后,瞬间大惊失色。 “十四娘小心!” 暗日一声暴喝,可剑圣的剑紧随而至,如蛆附骨,不给他半点打破结界前往救助的机会。 听得暗日提醒,狐王顿时心生警兆。 可就在九尾天狐十四娘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死亡威胁,打算回身之际。一只拳头直接穿胸而过,从十四娘的左胸处贯穿而出。 站在十四娘身后的,正是先前击飞大鹏王后便回身折返的封邢。 封邢趁着剑圣以天星阵阻拦暗日之际,飞身至九尾天狐身后,一拳打穿胸膛,强悍无匹的拳劲瞬间将其五脏六腑震得粉碎。连体内妖力精华凝聚而成的本命妖丹也在封邢这一拳之下化作齑粉。 伸手将挂在手臂上气息全无的十四娘拨开,封邢一个闪身,又是一拳挥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地仙境大妖。 这名正和一位人族陆地神仙打得难解难分的虎妖眼看难以躲避,只得以一双铁爪挡在身前。 封邢一拳打出,虎妖的双爪连着头颅直接碎裂。再跟着一记鞭腿踢在其腰间,这名地仙境大妖的身躯轰然破碎,无数细小血块自空中掉落。 眼见封邢眨眼间便打杀了两名地仙大妖,其中之一还是修为仅次于鹏王,狮王的九尾天狐,一众妖族瞬间便是被一股恐惧笼罩在心头。 然而就在场间人族修士都觉得胜券在握之际,一道惊人的气息忽然自远处升腾而起。 众人心中一惊,连忙转头看去。 只见远处对敌暗日的剑圣胸腹之间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洞,其中正插着一把制式奇特诡异的戒刀。 剑圣快速倒飞,同时“烛龙”倾力一击斩下,一道凝若实体的浩瀚剑光划过,高天之上的厚重云海在这一剑之下一分为二,露出了蔚蓝的天色。 剑光消散后,空中两道人影浮现而出。 一个正是双翼收拢背后的金翅大鹏王。 站在大鹏王身侧的,则是一名黄袍破旧,脖颈上挂着一串念珠的年轻僧人。 “鬼如来。” 剑圣一把拔出插在胸腹间的法刀,捂着巨大的血洞负剑身后,死死地盯着对面那面无悲喜的木讷僧人。 来人正是在南赤州藏匿踪迹两年的五帝之一,魔佛鬼如来。 先前大战开启之际,鬼如来便以一门诡异神通遮掩气息,藏身于地面一众妖族之中。 就在凌若虚和封邢二人依计行事,由凌若虚布下阵法牵制住暗日让他不能以遁法支援他处,然后由封邢赶赴另一处战场以雷霆手段打杀其他妖王时,鬼如来悄然闯进了天星阵法的结界中。趁着凌若虚与大鹏王全力厮杀之际,在他身后突施杀手,以一柄法刀将凌若虚捅了个对穿。 若非凌若虚剑心通明,及时察觉,硬生生避开要害,只怕此时伤势更重。 眼见剑圣身受重创,人族一众修士纷纷抛下对手,围拢而来。 第四十九章 抵达 经过一个月的飞驰,卓宇明终于是赶到了中神州的最南端。 人在空中,目光所及之处已能得见那座雄伟的城池。 整座镇妖城占地大约百里方圆。城池建造,北城窄而南城宽。北面的城墙长度大约只有十来里,高约二十丈。但越向南,地域越是广阔。南边的城楼更是横展将近五十里,城墙更是达到了惊人的百丈之高。整个虚灵界怕是也找不到第二座如此之高的城墙了。 镇妖城是以虚灵界最为坚固的石材磐石而建。建城时,几乎网罗了整个虚灵界最顶尖的炼器师和阵法师。每一块石砖都是经过秘法铸炼,砖石之间,配以栖霞州特产的赤土相黏,最终堆砌成墙。整个过程之中,都有阵法大师以灵阵镶嵌其中,是以城墙之坚固,连天品法宝都不能撼动分毫。 城池建成后,更有数十名阵法大家联手,布下了三十座防护大阵。三十座阵法相互交织,环环相扣,除非一次以绝世之力同时毁去,否则各阵间灵力流转交融,便会以极快的速度自行修复。 南边城墙之上,还有一座将领议事用的阁楼。阁楼顶部,有一面三丈见方的铜镜。那是虚灵界第一炼器宗师所铸的照妖镜。宝镜上有淡淡的光芒流转四散,但凡靠近镇妖城方圆十里的任何妖族,无论修为境界如何,都将无所遁形。 看着前方那座恢宏巍峨的城池,卓宇明也是不禁心生向往。 就是这座城,将十万妖族死死挡在神州以南。镇妖城以北的亿万生灵,一万多年来从不曾受过妖族半点侵扰。正是有那无数凡俗士卒和那些卫道修士日以继夜地坚守在这座城中。 卓宇明从空中飞下,落在北城门前。 城门外站着一支十人卫队,专司检查甄别进城之人的身份。 以法器探明来人并非妖族化形幻化,城门口的一名修士在详尽询问登记了一番姓名跟脚来意之后,便对卓宇明放行进入。修士还交代了几句城中规矩,并嘱咐他进城后第一时间去往城南的军备司报到,接受分配。 卓宇明进城后,一路行去,发现整座城中除了身披甲胄的士卒外,大多都是山上修士。城中酒肆商铺大多聚集在北边,越往南,空中越是弥漫着一股冰冷森严的肃杀之气。 来到位于城南距离城楼不到一里的军备司,在登记处报明自身修为境界后,便领了一块正面刻有镇妖二字,反面写着洞玄,贰柒玖字样的铁质令牌。登记处的将领告知他今日正值两族决战之际,可自行出城观看。 卓宇明听闻,感叹自己来的正是时候,并未错过这五帝时期第一场人妖大战的决战场面。当谢道了声谢,便快速出城。 混进城外与一众妖族对峙大军的卓宇明,恰逢鬼如来忽入战圈,偷袭剑圣的一幕。 ———————————————————————————— 剑圣捂着胸腹间的血洞,丝丝缕缕剑气正在修补伤口。 封邢与云中子同时飞来,站在剑圣身前,一众地仙境修士也纷纷围拢过来。 眼见剑圣遭到重创,鬼如来倒戈加入妖族,人族刚刚取得的大优境地瞬息翻转。现在妖族有大鹏王、狮王、鬼如来三名天人,虽然地仙境人数相差达到了七人。但就像之前封邢如入无人之境时一般,一旦金翅大鹏王脱开掣肘,以他冠绝天下的神速,场间一众陆地神仙只怕在逃回镇妖城前,至少要陨落四五人。 大鹏王深深看了眼身边的年轻僧人,当下单拳击胸,对着鬼如来沉声说道:“大师果真不曾负我,从今日起,鬼如来便是我妖族最尊贵的客人。待我族人踏上神州,大师有任何所求,我妖族都将不惜一切为大师办妥。” 虽说之前二人相见时,鬼如来便说了要来渡妖族众生脱离苦海。可暗日哪里又会相信这个疯言疯语,行事怪诞的佛门叛逆,不仅不敢指望他在战场上助力,甚至一直以来还对他警惕防范。 没料到出自人族的鬼如来真的会在如此关键的战局中施加援手,还一击重创了五帝之一的剑圣凌若虚。硬是将原本颓势已现,慢慢向战败的深渊滑落的的妖族一把拉扯住。 “大鹏王不必客气,小僧之前说过,世间众生皆可渡。妖族也不例外。小僧只希望妖族在脱离这南州赤地后,能寻得一处生机安宁之地和人族和平共处,切勿多造杀孽。” 年轻僧人对于暗日的感激之语倒是不置可否,只是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 “鬼如来,人妖两族势不两立,妖族以我人族为食,暴虐嗜杀。你今日助妖族攻城,一旦我人族城破兵败,他日将有多少千千万万的无辜生灵将遭屠戮。你口口声声要渡尽人间苦海,得证慈悲,可你今日之举又会害了多少天下苍生。” 封邢开口质问,言语冰冷。但是众人皆能清楚看到封邢一身几乎凝实的杀意愈发高涨。 “人也是众生,妖也是众生,便是花草树木,亦是众生。我佛座前,众生平等。小僧认为自己不曾做错,只是封居士你眼界终究窄了些。” 鬼如来听闻封邢斥责之言,依旧眉眼低垂,面无喜悲。 狮王飞过来和大鹏王对视一眼,大鹏王点了点头。 “杀!” 一声令下,地面之上仰头静观的数万妖族再次呼啸而起,向着镇妖城方向冲杀而去。 “你们退回城中,开启大阵,我殿后。” 封邢低声吩咐身后众人,自己却向前凌空踏出一步,一身气势猛然拔升起来。 那道高大的身影仿佛一座巨大的山岳,将前方十几位大妖与身后的一众修士隔绝开来。 众人心知当务之急是掩护剑圣回城疗伤。剑圣重伤,鬼如来入场,人族已经处于极大的劣势之中。虽知留下封邢一人殿后着实不妥,但云中子也清楚能以一己之力支撑局面的非这位人间武道巅峰莫属,自己等人留下来反而会令他分心掣肘。 当下也是果断转身,以山门秘法卷住身后众人便向北飞遁而去。 妖族一众大妖那容人族修士就这么全身而退,纷纷起身追击。 空中轰然一声炸响。 封邢一拳逼退化作金光的金翅大鹏王,又是一道刚猛无铸的拳风拦下金毛狮王。 “要追人,就先从我的尸体上他过去吧。” 这位虚灵界武道巅峰,第一次在这两族战场是气机全开。早已超脱了武道九境,已然达到前无古人的全新境界的封邢就那么屹立虚空。身姿挺拔,眼神冷冽。对面一众地仙境的大妖在这冰冷的目光笼罩下都是不由地止住了身形。 第五十章 败退 “全军后撤,返回城中。” 随着城头巨弩一轮攒射发出,拦截妖族大军进攻势头,人族阵中也是传出一声声喝令。 卓宇明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妖族如潮水般悍不畏死地冲过箭雨向城下扑来的场面,也是为之震撼。 人族这边数万世俗兵将正在有序的调转方向,朝城中撤离,修士们开始各自施展神通术法或是祭出法宝拦阻追击而来的妖族。随着妖族大军越来越近,最前方的人族修士已经和冲锋在前的妖族接战。 卓宇明之前出城时,位置较为靠前,正好迎上了第一波杀到的众妖。 一只身躯有五六丈长的狼妖后爪发力,直接一跃数十丈远,直扑而下,一口咬下了一名人族观止境修士的头颅。妖狼巨齿咀嚼,将嘴中的人头吞下,又是挥起利爪向着另一名修士头顶挥下。 就在那名修士不及躲闪,眼见一只巨爪离自己头颅越来越近之时,一道淡青色的刀芒从身后一闪而至。刀芒划过,那只狼妖的前爪便被一斩而断。妖狼前肢被断,一声哀嚎。紧接着,又是一道青光闪过,刀光直接劈在妖狼脖颈处,鲜血飞洒之下,一颗巨大的狼头腾空飞起。站在后方的卓宇明淡淡地看着那轰然倒地的狼妖,收起了手上八荒诛神刀的刀芒。 速度最快的一批妖族已经奔逐至人族修士的前线,斩杀那名元婴境狼妖后,卓宇明便随着前排众修士且战且退。数十名归藏境修士都是冲上前来,施展神通将这批妖族先锋尽快斩杀,以免后方大军被拖延。 卓宇明手中青色气兵纵横捭阖,眨眼间便将数只境界不高的妖族斩于刀下,偶尔还以神霄雷法支援一下左近的其他修士。 一直洞玄境的鹰隼从远空疾飞而来,张口一道灰光便向卓宇明所在之地轰下。卓宇明也不躲闪,右手一记上劈,气刀直冲而上,瞬间划破灰色光芒后,斩在那只鹰隼身上。那只通体一片铁灰之色的鹰妖似乎肉身极强,挨了一记八荒诛神刀后,竟然只是片片羽毛飘落,肉身完好无损。心知自己这气刀的凌厉程度,见那妖族竟然能以肉身硬抗不伤,卓宇明也是稍稍惊讶。 鹰妖挨了一刀,虽然没有重伤,但也吃痛不已,当下凶性大发,直扑卓宇明而来。 卓宇明大袖一挥,周身灵力鼓荡,一道金色雷光骤然射出,直直轰在那鹰妖身上。 伴随一声雷霆轰鸣,庚金玄雷的金色雷光劈在鹰妖身上,雷霆肆虐下,鹰妖一声哀啼,在空中摔翻滚。正当卓宇明打算再补上两道神雷之时,一道剑芒闪过,鹰妖应声毙命。 原来是一名归藏境剑修见到此处情形,以本命飞剑直接将那鹰妖穿心而过。 卓宇明转头看向那一袭青色长衫的剑修,点头致意。 自己当下这刚刚入门不久的八荒诛神刀还是略有不足,遇到这肉身强悍的妖族,威力明显还是不够。看来此战之后,要尽快寻找高品秩的两门风火系的修炼功法补足短板了。 凭借着一众归藏境界的高阶修士出手掩护,人族修士逐渐有序退回城内。在后撤半途被截杀的修士也就寥寥一两百人。 眼见人族修士已经尽数退回城内,云中子也已经带着剑圣等人以秘法遁术撤回城楼,封邢也是心中安定。他为了给众人争取时间,以一己之力缠斗鹏王、狮王两位天人,此时身上也是几处带伤。 “封邢,你想让他们回去,我便成全你。但你自己,可就得留在这了。” 狮王看着夹击之下已经受伤的封邢,也是冷声笑道。 封邢站在空中,吐出一口淤血,满不在乎地抹了抹嘴角。他压根没看两大妖王,目光只是放在一直静立原地的年轻僧人身上。封邢直勾勾地盯着鬼如来,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鬼如来,刚刚一刀险些打得剑圣命丧当场,怎么现在却作壁上观了?” 年轻和尚依旧站在原处双手合十,心中默诵经文。听得封邢发问,张口淡淡回道:“封居士原本身为王朝武将,却从来心系天下苍生,不曾对其他小国发动任何一场侵占国土的兵戈之争。居士乃是小僧平生最为敬重之人,小僧不愿向居士出手。” “哈哈哈哈,这天下间的佛门伪善怕是被你这鬼和尚一人全占了。你倒是和暗日他们联手试试,封某人即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会将你这佛门败类,人族叛逆当场打杀。” 封邢不屑大笑,面对如此逆境却仍然豪气不减。 “暗日,金馗,你们两真想将封某人留下吗?那你二人是打算谁来和封某陪葬,可决定好了。” 封邢不再理会鬼如来,目光在金翅大鹏王和金毛狮王身上来回游曳。 金毛狮王庞大妖身盘踞空中,一双金光内蕴的巨大眸子盯在封邢身上,瓮声说道:“封邢,如今凌若虚已经身受重伤,短日内无力再战。那云中子的修为比起暗日尚有差距,本王今日便舍了这万年的修行,与你同归于尽。待你死后,这镇妖城城破人亡,我族数万儿郎踏足中土神州,本王了然无憾。” “狮王不要冲动,封邢一人双拳难敌四手,我们便是慢慢磨也能磨得死他。狮王乃是我一族的中流砥柱,岂可与他同归于尽。” 站在一旁掠阵的其他大妖闻言纷纷赶紧出言劝阻。 金毛狮王大吼一声,直接化身流光冲着封邢狠狠撞去。看那金光缭绕的三十丈长妖身横撞而来,气势之磅礴,仿佛连巍峨天门都会被他这一击撞塌。 封邢原地站立,一口真气提起,右拳平稳挥出。 轰然一声炸响,封邢站立不动,而金毛狮王被轰得倒飞出去。巨大的身躯砸在十万大山一处山峰之上,顷刻间山峰碎裂,碎石滚滚而落。 伴随着一声巨吼,一道金光暴射而来,正是刚刚被轰飞出去的狮王卷土而来。 封邢依旧只是平平淡淡的单手一拳。 金光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再次落回十万大山山脉之中,落地时,又是一片山峦被砸的坍塌破碎。 就在狮王金馗第三次冲来之时,暗日身形一闪,按在了巨大金狮的脊背上,将他拦在半途。狮王转头看向暗日,眼中满是疑问。 “封邢,你走吧。不过这镇妖城,绝不可能再挡住我族北上的脚步。” 第五十一章 三日 “哦?你让我走,不是要留下我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金翅大鹏王的话倒是让封邢倍感意外。 妖族这边众人也是惊愕不解,纷纷将目光投向暗日。 “我意已决,让他离开。象王蛇王,吩咐众妖,回山。” 说完,大鹏王便不再言语。 作为五帝之一的金翅大鹏王乃是妖族十二妖王之首,十万妖族俱在他统领之下。众妖王虽然不解暗日所做的决定,仍是纷纷下令,命战场的妖众撤回。 随着妖族大军潮水般从战场上退去,高空之上的众妖也飞身返回十万大山。 封邢见妖族真的退兵,心中也是不明所以,然而暗日等人既然罢手撤兵,他便也飞回镇妖城。 卓宇明站在城头,静静地看着极远处那座直插云雾的妖世浮屠,面色凝重。 虽然后世古籍之中并无对妖世浮屠的详细记载,但他知道作为妖皇伴生物炼化而成的妖世浮屠,威能绝对在普通的神禁之宝之上。在他踏足战场看到妖世浮屠第一眼时,他便感知到身上的皇极经世书微微震颤了一下。 当下剑圣重伤,妖族明明掌握着主动权,却忽然退兵罢斗,想必与那妖世浮屠脱不了干系。 可惜自己还是修为不够,如若自己能够催动皇极经世书,以人皇本命法宝的威能,说不定能对那妖世浮屠压制一二。 就在卓宇明从城头高空落下之时,恰好碰到了那名在战场上助他斩杀鹰妖的归藏境剑修。 “这位道友是何方人士,先前观道友的气兵和雷法神通都是霸道异常,可在下之前却从未听闻过。” 剑修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卓宇明正是战场上施展那青色气刀之人,便笑着开口搭话。 “在下扶摇州卓宇明,今日多谢道友施以援手,否则那鹰妖肉身强悍,在下想要对付,还得要多费些手脚。” 卓宇明抱拳行礼,笑着答道。 剑修也还了一礼,向卓宇明表明身份:“在下黄鹤书院儒生付贾,卓道友似乎是这两天才到的镇妖城,在下之前并未和道友照过面。” 一听这剑法凌厉无双的归藏境剑修竟然是中神州黄鹤书院的读书人,卓宇明倒也是心觉惊奇。儒家门生向来以一点浩然之气蕴于胸内,乃是正宗地道的炼气士,没想到这自称儒生的付贾竟是三教之中少有的剑修。 “付先生原来是黄鹤书院的大儒,失敬了。” 付贾笑着摆摆手,说道:“我算什么大儒,不过是在书院中求索圣贤学问的一名普通读书人罢了。卓道友切勿客气,在下正欲上去拜见孟夫子,便不与道友多聊,道友请便。” 卓宇明与付贾相互行礼作别。 看到这剑修儒生,卓宇明倒是不禁想起当初在东胜州山野间遇上的那个立志要给百姓太平安宁的书生董启山。也不知道那木讷书生现在是不是在白鹿书院闻道治学,回头若是能碰到与孟夫子同来的白鹿书院之人,不妨打听打听。 书生当日在山间清月下那番言语,卓宇明现在还记忆深刻。那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凡夫俗子眼中看到那般坚定明亮的光彩。 城楼上议事厅内,剑圣正盘膝而坐。 一缕缕剑气正在修复胸前血洞,将残留其中的佛门法力逐渐驱散。 封邢站在剑圣身前,皱眉说道:“没想到你最担忧之事终究还是发生了,还落得如此重伤。这鬼如来当真是难以揣度,他出手重伤与你,却不肯和妖族联手对付我。” 剑圣睁开双眼,杀气冲天而起。 “鬼如来生为人族,却倒戈相向。今日若不是他,说不定我们就能终结了这两族之战,我凌若虚有生之年,必要将其斩于剑下。” “剑圣前辈,你伤势严重,还是先安心修养。此后战事,便暂且交于我等吧。” 一旁的孟夫子见状劝慰。 “妖族这次平白无故选择退兵,想必是那妖世浮屠到了某个关键时刻。下次战事再起之时,我们怕是便要面临妖族真正的全部战力了。” 云中子看向封邢,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封邢只是点点头,在暗日下令撤军之时,他便已经想到了这个缘由。只是现在己方少了剑圣这么一个巅峰战力,哪怕明知妖族别有所图,却也是束手无策。 “没办法,只能暂时依靠镇妖城的护城大阵抵挡,等剑圣调养伤势吧。” 一时间,厅内众人皆是愁容满面,目光凝重。 ———————————————— 十万大山最高的一座山峦峰顶,十一位妖王加上三名地仙境大妖围坐在此。 “鹏王,之前为何要放走封邢?” 众人刚一落座,狮王金馗便迫不及待问道。 众妖也是纷纷望着暗日,等他解释这个困扰众人心头的疑问。 金翅大鹏王环顾四周,缓缓地开口说道:“封邢乃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超脱了人族武夫九品的人,他的战力狮王你也是领教过的。说真话,今日若是强行围杀,鬼如来不出手的情况下,狮王,你我二人怕是要一死一伤。” “便是我与那封邢换命又如何,封邢死,凌若虚重伤难以再战,人族之中还有谁能挡你?” 狮王原本就做好了与封邢同归于尽的打算,可是被大鹏王出手拦下,此时也是义愤填膺地质问着这位第一妖王。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落下,走到暗日身边,冲他点了点头。 来人正是通天神猴血脉,妖皇后裔,承道。 暗日忽然大笑出声,一身豪放气势尽显。 “妖世浮屠还有三天便蓄势完毕,届时剑圣难以出剑,我们以妖世浮屠镇压封邢,那云中子由狮王看管,人族数万修士的性命岂不是由我予取予夺。我妖族万年来便只有你我两个天人境界,狮王你作为我族辈分最长的妖王,又凭何要与那封邢换命?” 大鹏王一阵大笑以后,终是道出缘由。 众人听闻妖世浮屠终于要真正出现在战场之上,皆是大喜过望,纷纷对着少年模样的承道一番褒奖,不吝赞美之辞。 “诸位,这三日便好好养精蓄锐,三日后,便是我族踏出这万里赤地,入主神州之时。” 金翅大鹏王大手一挥,直指北方。 妖皇有灵,我族自囚于这南赤州蛮荒绝地万年之久,终于要迈过这十万大山,踏足神州了。 “天佑我族!” 不知哪位妖王率先出声,十万大山中立马群妖呼喝,声震九霄。 谢罪书(热烈庆祝第一盟主诞生!) 额,如题,老白来谢罪的。 跟大伙解释下,最近公司的事情实在太多,特别忙,真的没什么时间去码字。而且我的存稿实在没一点了,所以明天开始我要当一段时间的两更怪了。 当然了,如果后面不忙了,我会继续三更,或者不定时三更。 然后,重大事件! 天人开天有了第一位盟主——豆瓣酱酱!!! 对于这个兄弟,我也不想谢了,谢得太多了。一位从我写书伊始就大力支持我的好兄弟。整天给我发红包,刷月票,硬生生给一本不咋地的新书刷了这么多点击和推荐还有月票。之前就觉得,有一个这么支持的书友,哪怕这本书就只有他一个人看,我都一定要坚持写下去。 接着,明天为盟主豆瓣酱酱加更三章!!! 希望喜欢这本书的书友们点点收藏,这就是对老白的支持啦。 昨天被编辑拉进了作者群,群里很多新书作者都在聊,写书最大的阻力就是单机的无力感,很多作者可能比老白的书数据更惨,所以特别希望看到能有喜欢这本书的朋友们,让我知道你们的存在。 最后,老白相对所有喜欢天人开天的书友们真诚地说一声谢谢!大家可以关注下圈子,没事发发帖吹吹牛,不忙的时候我会和你们一起聊聊天。 希望有更多的朋友喜欢这本书吧。 月票打赏随缘就好,我只求一求收藏! 第五十二章 高山仰止 卓明宇与剑修付贾分别后,便在镇妖城中闲逛起来。 城南除了几处军帐之外,大多都是一排排的简易屋舍。 青砖红瓦的屋舍一般都是十层高,每层大约二十来间。这些屋舍便是供着镇妖城中的驻军和修士居住之用。 每间屋子大约一丈宽广,纵深也不过两丈左右,仅仅是一张木桌,两张方凳外加一张石床而已。住在这里也不过是因为离着南城门近,一旦发生妖族攻打城墙,其内的修士和兵将可以迅速集结,出城迎战。而一些前来支援战事并非常驻的修士,大多数还是在城中其他地方自寻落脚的客栈酒楼。 因为当时由北面入城后就直奔城南,东西方向都还没去看过,卓宇明便朝着城东方向缓缓走去。 城东区域倒是有不少店面,除了少数几个售卖寻常吃穿用度的俗物外,多数都是售卖些山上法器丹药的店。甚至还有一家专门帮修士修补破损法器的店铺,名叫“完复阁”。 大概是取得完璧复原的寓意吧。据说其中有好几位炼器师,不仅为修士修补法器,还会接一些量身定做法衣法袍的生意。卓宇明在远处看着那门庭若市的情景,这连番战事下来,想必不少修士的法器都损伤较大,也难怪这么好的生意。 随意在几处售卖山上器物的店铺中走走看看,倒也没碰上什么心仪之物。毕竟自己现在有一件至宝昊天镜,还有三件人皇遗留的神禁至宝在身,自己当下对于法宝倒是没有什么需要了。除非是有某种特殊功效的法器,否则卓宇明也没有再添置的想法。 顺着长街一路走来,卓宇明来到一处酒楼前停下。 让他停步不前的,倒不是逸散而出的酒菜香气,而是那座三层酒楼所挂的招牌。 那招牌不同于寻常木匾,而是由青石雕凿,高约两丈。顶端由一根从屋檐中延伸出的铁棒贯穿悬挂,底部几乎落地,却偏偏悬空地面两寸有余。 青石上刻写有“笑谈渴饮万妖血”七个苍遒大字。 好壮阔的气势!卓宇明见之,心中不由感叹。 兴致一起,卓宇明便踏进了酒楼。在一楼厅堂随意寻了张桌子坐下,点了几样小菜后,便让伙计上了一壶招牌酒水。 这家别具一格的酒楼是镇妖城中名气颇大的一家老字号。 据说酒楼老板乃是一名八品神意境武夫,是当年追随封将军来到这镇妖城。每逢大战,老板必身先士卒,冲在前线与妖族近身搏杀。此人总是随身收集被他双拳打杀的妖族血液,带回城后,便用于酿酒。是而这家酒楼中的酒水中,有一股难以祛除的浓浓血腥味。可偏偏这镇妖城的粗犷将士们,都钟情于这混有妖血的酒水,甚至听说封将军也亲自来此处饮酒多次,还与那老板言谈甚欢。 或许是刚刚大战失利的原因,厅堂中虽然客人不少,但少有人高谈阔论,大声喧嚷。少数几桌交谈的,也都是低声私语,大多都是谈及白天战事的话题。 卓宇明缓缓地喝着那腥味略浓的酒水,就这样静静听着几处酒客之间的言谈。 后世书上对于五帝时期两次人妖大战的战事都只是一笔带过,简单提及,故而除了妖世浮屠的现世,卓宇明对这两次大战的具体事宜也是丝毫不知。不过此时坐在这镇妖城中,看着南边的十万大山,战场上亲身面临妖族攻伐的感触,却不是区区几本古籍上的寥寥几笔能够描画得出的。 终于有些明白为何五帝之中,封邢能有那么高的威望,被世人称为封将军了。什么人间第一武夫,什么古往今来唯一超脱九品境界,什么五帝之中杀力第一,都不是。真正的原因,是封邢在这镇妖城一坐便是三百年,一位天人境界能够在这城头,面朝南方赤地,为人族天下安宁镇守三百年。 虚灵界五帝,魔主于北冰原州率一众魔门修士与正道争斗数千年;剑圣凌若虚一人一剑,游走于九州四海间,快意恩仇;鬼如来则是被佛门驱逐,独自一人如孤魂野鬼,四处游荡,钻研他心中的“佛法正统”;金翅大鹏王则是在南赤州统率十万妖族,图谋这北上中原的万年大计。 五帝之中,唯有封邢一人,为了人族的万世太平而常年镇守在中神州最南的镇妖城。 如果不是得了老瞎子的批卦,得知妖世浮屠即将出世,剑圣和云中子恐怕也不会现身在镇妖城,那十几位天人不出即是巅峰的陆地神仙也不会来这镇妖城。能三百年如一日,不曾离开半步的,便就只有那人间武道绝巅的封将军一人了。 这位原本身为大秦王朝镇国大将军的武夫封邢,在一次率大秦军队轮值镇妖城防务后,便决定永生永世镇守于此。这位彼时还不曾有天人境战力的九品武夫,发下宏愿,要为人族镇守边关,要将那妖族,永远拦在十万大山以南。 封邢在坐镇镇妖城的第二十个年头里,悄无声息地突破了武夫第九境,成了古往今来唯一一个超脱九品的人。 后来在一次寻常的妖族攻城时,封邢只是随意一拳便打爆了一位地仙境界妖王的头颅,引起了金翅大鹏王的注意。结果大鹏王亲自出手,他与封邢二人在高天之上大战了半天之久,天上的百里云海被两人打得尽数消散。可大鹏王竟是奈何不得封邢丝毫,最后无奈退走。 自此之后,封邢超脱九品之上的修为才广传人世。 直至百年一开的神秘天榜现世,将封邢取代原本的北海龙王,排入新的五帝之中。封邢之名,彻底响彻虚灵界的每一个角落。 对于九品之上的这个境界,封邢自身从未对此说过什么,但世间武夫,为其命名为:“仰止境”。这是独属于封邢一个人的境界。 高山仰止。 一个让世间万千武夫都为之神往,却瞻仰不及的境界。 ————————————————————— 默默地喝着杯中混有妖血的水酒,时不时夹一筷盘中的佐酒菜,卓宇明想起了那些战死在城下,倒在神州以南的无数世俗军士和山上修道之人。不知道他们在天有灵,看着十万大山以北,人族生灵安详,食饱衣暖,是否慰然。 卓宇明将壶中剩余酒水倒入杯中,默默平举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敬为亿万人族忘死之人。 第五十三章 女子武夫 入夜,星光微冷。 卓宇明在城中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此时正坐在床榻上打坐修行。 然而此刻的卓宇明却难以沉下心来运转人皇经,因为皇极经世书自入夜以来,便一直在以某种低频次持续震颤着。他知道必定是人皇书受到了妖世浮屠的妖气牵动所致。 其实他有想过去城楼之上提醒下封邢剑圣等人,但他暂时并不想暴露自己人皇传承的身份,毕竟以自己当下修为境界,一旦引起各方觊觎,恐怕难以保住。可除了人皇遗宝的感知,他也难以再找到其他理由能让封邢等人信服。不过想来大战至今,以封邢剑圣等人的眼光,应该也早有察觉才对。 就在卓宇明正在为此思索之际,忽然感知侧面到一道劲风传来,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响,左侧的墙壁炸开一个大洞。 卓宇明在感知到劲风之时,便调动起灵力护体,整个人从床榻上跃起,右手中依然青光缭绕,八荒诛神刀凝聚成形。 只是炸开的墙洞中迟迟未见人冲出袭击,一晃神,才想起自己此刻身处镇妖城。这镇妖城内守备森严,来此的都是抗击妖族的人类修士,又哪会有人在这客栈中袭击自己。卓宇明回过神后,便放松了下来,手中气刀也消散无形。 只见一条踩着云织绣靴的修长细腿从洞中迈出,紧接着一名白衣女子穿过破洞,踏入房间。 “公子可有受伤?小女子刚才在房中练拳,一不留神真气发出,打破了墙壁。惊扰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女子一张瘦削面庞,柳叶细眉,双眼清凉,好似一泓清水。琼鼻挺翘,樱口薄唇。一头青丝高高挽起发髻,插着一支珠花簪子,女子开口说话时,簪子上坠下的复苏也随之摇曳。女子身材修长,身高几乎与卓宇明不差多少,一身武人劲装,白衣胜雪,与她那白皙凝脂的肌肤相得益彰。 卓宇明看着从洞中踏出的女子,一时有些出神。白衣女子说完后,才晃过神来。 “不碍事,在下并未受伤。姑娘不必挂怀。” 卓宇明摆摆手,接着说道:“姑娘刚才说是在练拳,姑娘是习武之人?” “怎么,这世上谁人说过不能有女子武夫吗?” 女子见卓宇明一脸惊色,不知是被自己拳风打破了墙面所致还是被自己武夫身份所惊,当下有些好笑,说话间嘴角不经意扬起一丝弧度。 卓宇明见女子言语间带有意思嗔怪,却没注意他嘴角笑意,还以为女子对自己的质疑有所不喜。当下连忙摇手解释:“姑娘切勿误会,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武夫修炼,难免于身有损,女子武夫确实极为少见,在下观姑娘容貌清丽,确实有些惊讶,言语间于礼有失,还请姑娘莫怪。” “公子不必当真,我并非责问公子。是我毁坏墙壁惊扰公子在先,公子无需向我赔礼。这墙面一时怕是难以修补,公子随我下楼去找掌柜的换一件房吧。” 白衣女子见卓宇明反倒先行赔罪,不禁莞尔。解释一番后,便邀请卓宇明一同下楼。 卓宇明随女子下楼去柜台找到掌柜,让其给二人调换房间。掌柜听闻原因,派了一名伙计去房中查看。伙计回来一通汇报后,掌柜质问是否是两人起了争执,动手之下才毁坏了墙壁,还说要上报驻军,将二人捉拿。毕竟镇妖城中修士都是为了抗御妖族而来,自不可将平日恩怨带入战场之上。故而镇妖城一直是有铁律,修士之间不得在城中厮斗,违反者与军中抗令违纪者同罪论处。 两人一番解释之下,女子又向客栈赔了一大笔钱,掌柜的才肯罢休,为二人重新换了房间。 在伙计带领下来到了新的屋舍后,二人依然是隔壁邻居。 卓宇明刚进屋不久,便传来两声敲门声。 开门一看,正是白衣女子。 “公子,刚才是在是瑾然鲁莽,惊扰了公子休息不说,还险些连累公子被驻军问罪。这是瑾然随身携带的家乡灵茶,送予公子,权当是瑾然向公子赔个不是。” 女子捧着一只锦盒,递到卓宇明面前。 卓宇明伸手接过,见女子转身要走,连忙出声挽留:“姑娘,既然以茶赔礼,那不如进来和在下共饮一壶吧。正好在下向来好茶,身上有随带的器具。” 或许实在是对卓宇明晚上的遭遇深感内疚,故而白衣女子虽然觉得此刻时辰与男子共处一室略有不妥,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 说起来卓宇明确实是好茶之人,在云上城修炼时,下宗供应的碧水黄芽乃是在虚灵界十大名茶中排名第四的顶尖茶叶。卓宇明修行闲暇,一人独处时,大多会选择煮一壶茶,翻阅古籍。故而之前在琳琅宫交易符箓时,也顺手买了一套品相还算不错的茶具。当然,纳兰清不但坚持不肯收钱,还送了他一小罐东胜州最有名的“小叶魁”。那小叶魁是和碧水黄芽不相伯仲的顶尖茶叶,不过在卓宇明在蓬莱州搭建茅屋寻找人皇遗宫的时候,茶罐基本就见底了。 两人落座后,卓宇从怀中取出那套据说出自名家之手的紫砂茶具,将茶壶、茶杯、茶洗、茶盘、龙缸、火炉等物件尽数摆在桌上。一边起炉烧水,一边向女子问道:“在下卓宇明,扶摇州人士,当下并无门派。不知姑娘芳名,可否告知。” 女子倒无半分扭捏,直接变报上姓名跟脚:“小女子姓舒,名瑾然,自栖霞州而来。我也不是哪座山头的供奉客卿之类,只是一个人闯荡江湖而已。之前一直崇拜封将军,所以便来了这镇妖城,想见见这天下武道顶峰的风采,这不,正好碰上了这场两族大战,所以就留了下来。算算时间,我都在这镇妖城呆了一年有余了。对了,你来多久了,之前似乎也从没见过你。” “我啊,今天刚到镇妖城。说来和舒姑娘也是有缘,这进城的第一晚便和舒姑娘以这样的方式相识。”卓宇明一边将已经烧开的水取下,一边对舒瑾然说道:“我之前游历至蓬莱州,后来听闻两族之战越见激烈,便想来这见识见识,顺便尽一份微薄绵力而已。” 顿了顿,卓宇明侧头看了舒瑾然一眼,微笑着说道:“倒是舒姑娘,不但是那难得一见的女子武夫,还跑来这等地方与妖族厮杀,当真令人敬佩。” 第五十四章 改换天命 卓宇明熟练的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后,将茶盏端至舒瑾然面前。 舒瑾然低眉观色闻香,双手捏住茶盏,三口饮尽后,看着卓宇明,面带微笑。 一看对方这行家里手的品茶动作,卓宇明心知她也是个懂茶之人。 再度为其续水后,卓宇明也尝了尝这灵茶的滋味。别说,这栖霞州的茶叶还真别有一番风味。或许是佳人对坐的原因,茶水入嘴后,茗香留齿,比起自己之前喝过的任意一种灵茶都是丝毫不差。 忽然想起一事,卓宇明开口问道:“对了舒姑娘,你方才说在屋中练拳,我看姑娘真气内敛,想必武道境界不低,又怎么会打破墙壁的?” 舒瑾然听得发问,面颊上闪过一抹绯红,略显赧然。顿了顿后,才开口说道:“我每晚都会在房中练拳,不过不行真气,只开拳路。先前练拳时,正在想些心事,一不留神,真气迸发,便一拳打破了墙壁。” 卓宇明闻言不禁莞尔。 “时辰不早了,瑾然就先回去了,今晚之事实在抱歉。” 喝了两杯茶后,舒瑾然便起身告辞。 “对了,舒姑娘。在下今日是刚来这镇妖城,正好想采买些物件。可城中事物尚不熟悉,舒姑娘明日无事的话,能否带在下在这城中四下转转。” 起身将舒瑾然送至门口,卓宇明再度开口相邀。 舒瑾然刚踏出房门,听言后,犹豫了一瞬,最终点了点头。 关上房门后,卓宇明将那罐灵茶小心收入玉笔之中。收拾了桌上的茶具之后,便又坐在床榻上运转起人皇经开始淬炼灵气。只是脑海中总是时不时闪现出那道白衣胜雪的纤细身影,一颦一笑仿佛走马灯一样切换着画面。 心中难定,索性收功起身。走至窗边,看着天穹之上皎洁的月轮,银辉撒照而下,卓宇明想起先前舒瑾然赧然低眉的样子,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 “老瞎子,你带我大老远的花了大半年时间跑这么远,就是为了要找这个?” 少年蹲在溪边,指着着老道人怀中捧着的一条金色鲤鱼,瞠目结舌。 衣袍破旧的老道人一改往日的随和,满脸肃然之色。他摩挲着怀中那猛力蹦跶想跃回水中的金鲤,对少年说道:“不错,就是它。这就是为师替你改换天命的最后一步,为师要以这条金鲤千年后化蛟的气运冲破你先祖所留的厄运之气。” “就是说,只要我吃了这条鱼,就行了?” 少年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自己二人万里迢迢跋山涉水跑来这蓬莱州,就是要找这么一条鱼替自己逆天改命。虽说他跟着老道几年来,心中早就不再质疑老瞎子平日三局不离的什么周天卦术,阴阳算学之说,也信了老瞎子跟他说的他之所以从小到大都运气极差乃是因为祖上先人的孽缘所致。可是要说自己改换气运最终靠的是一条看着喜庆的金色鲤鱼,贾诩还是觉得太过于天方夜谭了。 “痴儿,成日就知道吃。此鱼已在这溪水中吸收西海水运,潜修千年成精。再有千年,便可跃龙门而化蛟。你带着它,从这里一路南行,走到海边。再用这把刀将你的右手拇指和它的鳃处一起划破,然后将你的血和它的血混在这只铜盘之中。最后将此鱼放在盘中,投入西海,便可夺取它化蛟的气运。加上老道先前的多种手段,便可一举冲破你家祖上所传的孽果,彻底改换你这暗星座命的命格。从此天高海阔,这世上再也没什么能束缚得了你的命数。” 老瞎子取出一只金光缭绕的鱼篓,将金色鲤鱼放入其中。这只有望千年后化蛟成龙的金鲤落入金篓中,立马便被禁制束缚,动惮不得。老道将鱼篓交于少年后,又从袖中摸出一柄锈迹斑驳的七寸小刀和一面白玉盘,也进入塞入少年手中。 “为师现在便以六壬经注为你遮蔽天机,速速前去!” 老瞎子一声厉喝,双手掐诀。 只见高天之上忽然阴云密布,成片绵延的云海似乎真的将天上的明月遮住了一般。清冷的月光被浮云遮挡,大地上顿时一片阴暗。 “还不快走!” 少年还是第一次见这朝夕相处的老瞎子施展如此神通,一时间不禁呆立当场。被老瞎子蕴含无上灵力的一声当头棒喝,当下反应过来,抱着怀中的鱼篓,一路踉踉跄跄向南飞奔而去。 一路跌跌撞撞来到西海沿岸的少年,衣衫上已是沾满尘泥。 少年跪坐在海边,将那面白玉盘摆放在地上后,便伸手准备去捉那困在金色鱼篓中的金鲤。金色鲤鱼受了鱼篓中天然压胜的禁制所伤,此时被少年捧在手中,也是难以挣扎,只能无力地扑打着鱼尾。可眼看千年道行即毁于一旦,为他人做嫁衣,金鲤实在难以认命,可那禁制依旧残存在身,即便是在这毫无修为的少年手中,他也完全无力挣脱。 看着手中拼命挣扎的金鲤,少年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不忍。就在他下意识的将要松手之际,脑海中一声炸响,正是老瞎子以神识在他脑中厉声呵斥。 少年看着手中的金鲤,要紧牙关,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 少年颤颤巍巍地拿起那把遍布绿锈的小刀,在金鲤的鱼鳃处用力一划。那把看上去轻轻一折便会断为两截的锈刀却如裁纸帛般轻而易举地便划破了金鲤那坚硬逾铁的鳞片,只见色呈暗金的血流顺着鱼身缓缓地滴落在玉盘中。将手中金鲤放于玉盘之上,少年咬了咬牙,将自己左手拇指割破,任由献血流向盘中。 片刻后,少年的献血和金鲤的血液在于盘中混合交融。一金一红,两股颜色在玉盘中汇流一处,相互交融。两种颜色的血最终交织相融,变成了一滩金红相间的血液。 将老瞎子交代的全部办妥后,少年捧着那面玉盘,缓缓起身,一步步向海水走去。原本波光粼粼水平如镜的海面波澜顿起,一阵阵潮汐涌来,冲的半条腿浸入海水之中的少年身形摇晃。少年向海中走出了七八丈远后,终是停下脚步,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玉盘朝大海奋力一抛。 一道碧色弧线划过夜空,最终落入海中。 玉盘落水的刹那间,高天之上雷声大作,轰鸣声不绝于耳。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 正站在镇妖城一处客栈床边愣愣出神的卓宇明忽然心有所感,猛然转头,目光投向西边方向。 第五十五章 少年也知愁滋味 朝日初升,和煦的微风轻拂海面,一道道波纹在水面荡开。 少年和瞎子老道坐在岸边,身后一堆已经熄灭的篝火还冒着袅袅白烟。 “庞老头,你说,那条鱼会不会很恨我啊?” 少年在岸边枯坐了一夜,双目无神,呆若木鸡。不知怎的,他的心中始终有些愧疚,那只金鲤在手上拼命挣扎时,他似乎读懂了它目中流露出的绝望和怨毒。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会在一只鱼的身上看到这种人类才有的情绪表征,可他似乎真的看懂了那只鱼的眼神。 老道用那双盲了几百年的空洞双目看着自家这单纯善良的弟子,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痴儿,物竞天择乃是大道根本,又何必挂怀那些怨恨与否呢。世间之事,本就难以界定绝对的对错,于你对的,可能于他人便是错,于他人对的,可偏偏于你又是错。这只千年金鲤命中注定有一道大劫,渡过了,便是鱼跃龙门,天高海阔,渡不了,便是千年道行一朝丧。此次为师借它的气运为你改命,虽然它此后化蛟无望,但或许却也让它免于劫难之下,反而救了它一命也未尝可知。徒儿你大可不必耿耿于怀。” 少年缓缓转过头,看着面色和蔼的老瞎子。一直盯着他半晌,少年才幽幽说道:“庞老头,其实我并不想和你学什么道法,也不想跟你离开小镇。虽然你总是跟我说我家先人作孽太多,才害得我也命不好,可我一直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少年转过头,呆呆地望着海面远处,一脸失落之色。顿了顿,又接着开口:“真的,我其实挺满足的了。爹娘死后,还有很多街坊给我饭吃,今天张家大叔给碗饭,明天李大婶给点菜,偶尔还能在徐屠夫那里蹭点肉吃,我能活着长大已经很知足了。后来我大了点后,大家都照顾我,经常给我点零活做,让我至少能吃饱饭。东边那陈老汉,其实就数他骂我骂得最凶,可我知道,他每次给我结工钱时,总是偷偷给我多算几文钱。还有那卖包子的周大婶,隔三差五的总会给我几个馒头包子,说是白天卖剩下的,其实我都知道,我不傻的,小镇上的街坊对我都挺好的。” 海浪轻轻地拍打在岸边,少年的声音也越来越轻。老瞎子就这么坐在一边听着,不曾有半句言语。 “我不知道庞老头你为什么非要收我当徒弟,我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可造之材。我每天做做零工,和那几个朋友聚在一起赌赌钱,今天去李寡妇家门口耍几句嘴,明天去徐屠夫家砸砸他院子里的狗,其实挺好的。要是再能偶然碰上阿香,偷偷看她两眼,那就更好了。其实我也想当个有钱人,可我又没什么本事,连大字都认不得一箩筐。我知道阿香肯定看不上我,她爹她家人更加看不上我。我也知道总有一天阿香一定会成亲的,可我只要能远远地躲在一旁看着,就可以了啊。” 少年屈起双腿,把脑袋埋在膝盖中间,拉扯着自己的头发。 “可后来我忽然不愿意了,我看到阿香每次碰到那个叫周文的书生,总是捂着嘴偷偷地笑。不知道为什么,我看阿香笑的那么好看,可心里却偏偏疼得厉害。我知道庞老头你是有大本事的,小时候你用一张黄纸把我病治好时我就知道了。前两年总是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外乡人来找你,那些人一看就很厉害,一定比咱们镇上开拳馆的洪师傅还厉害。那么多厉害的人都来找你,你肯定也很厉害吧。所以我慢慢地就愿意跟你学了,我想学会你那些本事,我也想成为很厉害的人,这样阿香和他爹就不会瞧不起我了。” “可是,我跟着你离开了小镇,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我心里总是不踏实,总是有些怕。我感觉自己学的越多,懂的越多,就会慢慢变得不是我了。我不知道庞老头你能不能听得懂,可我就是怕,我不想变得不是我自己,我只想当贾诩,那个小镇上的小地痞,那个穷得娶不起媳妇的贾诩。昨天在拿刀刺那条鱼时,我心里真的特别怕,我总觉得我一旦下去了那一刀,就会变得再成另一个人,再也不是贾诩了。所以我坐了一夜,不敢睡觉,我怕我一旦睡着了,等我再睁开眼睛时,就真的不是我自己了。” 少年就这样悠悠地低声念叨着,他只顾着一股脑地把心里的话通通倒出来,因为这些事憋在心里很难受,感觉堵在胸口,让他不能呼吸。这个偏远小镇长大的少年,可能无论他走得再远,走得再高,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永远都是那个方圆不过十里的小镇。 老瞎子站起身,走到少年身边,负手而立。师徒两人一站一坐,面朝大海。 “傻徒儿,你看你一天天地长大,师傅也一天天的变老。那树木日渐高大,铁器慢慢腐朽,这世上所有的人、事、物都在每时每刻发生着改变,光阴也在慢慢流淌。去年你十九岁,今年二十岁,明年二十一岁,今日的你,从不会是昨日的你,明日的你,亦不同于今日的你。你确实在变,每年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变,天地万物也都在变。但你记住,只要你心里面还是那个贾诩,那么无论你的容貌你的本事变了多少,你就还是你,就一定还是小镇的贾诩。” 将手搭在少年的肩上,老瞎子温言软语地开导着徒弟。 “记住喽,只要本心不改,你就永远都是你自己。” ————————————————————————————— 一大早就从床榻上起身的卓宇明,已经在屋中来回踱步转悠了几百圈。 他一向自诩是个心境沉稳,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可不知为何,只要心中一旦浮现起舒姑娘的面容,便乱糟糟的不知如何是好。 昨日晚间舒姑娘是答应了自己的邀请的,原本自己直接去找她,请她带路在城中逛逛就好。可毕竟昨日人家失手打碎了隔墙,或许只是心中有愧不忍直言拒绝,自己这般找上门去,会不会太过于唐突了?岂不是显得自己脸皮太厚了些。可如果自己不去找她,明明人家昨晚已经点头答应了,自己却食言而肥,舒姑娘会不会认为自己不把她当一回事,更加不快。 就在卓宇明在房中纠结踌躇到极致时,忽然传来了两道门扉轻叩之声。 瞬间,卓宇明身形骤停,连忙审视自身。直至确保一切无恙,并无不得体之处时,方才快步向房门处走去。 第五十六章 同游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当卓宇明拉开屋门,看到门外身材高挑亭亭玉立的舒瑾然时,心中莫名地蹦出了这句不知道曾今在哪本书上读到过的诗句。 “卓公子,没打扰你休息吧?” 舒瑾然展颜一笑。 从昨晚到现在,卓宇明发现舒瑾然似乎是个爱笑的女子。她的右颊有个小酒窝,只是寻常说话,就会浅浅地内陷,真的笑起来时,当真是百花嫣然。 “没,卓某早就醒来了。只是怕舒姑娘昨日睡得晚,不敢冒然惊扰,索性便在房中修炼了一个周天。刚刚准备前去找姑娘,没想到舒姑娘却先来一步。” 卓宇明这次反应倒是不慢,侧身将舒瑾然让了进来。 两人随意聊了两句后,便联袂出行,在城中逛了起来。 听闻卓宇明欲收购两门顶尖的风火功法,舒瑾然便带卓宇明直奔西城几处专供各地修士交换出售功法神通之地。可惜二人转了半天,也没遇上能入卓宇明眼的功法。一连去了几家店铺,都是毫无所得。 卓宇明反正心中丝毫不急,毕竟顶级功法哪是那么容易遇到的。真要是在这镇妖城中随便一处易物之地就能碰上,那真是鸿运当头,气运逆天了。倒是舒瑾然带着卓宇明连跑了几处都无所获,反而略显失望。结果没买到所需之物的人反而反过来去安慰那个带路之人。 舒瑾然见卓宇明心态豁达,便也不再纠结,于是两人便在城西那条遍地商铺的长街上慢悠悠的逛了起来。舒瑾然也许久不曾在城西转悠过,正好借着这次闲暇在城西的各大商铺中四处看看。已经身怀一件至宝和三件神禁至宝的卓宇明自然是没什么法器灵宝要买,灵植丹药之类又一直没看到十分需要的,所以二人逛了半天,依旧是毫无斩获。 正在一店铺中走马观花的卓宇明忽然发现身侧的舒瑾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时,舒瑾然正对着手中的一支凤尾玉簪楞楞出神。 卓宇明回身走进,看了看舒瑾然手中的玉簪。簪子通体碧玉,尾端尖处还镶有一圈金边,簪头以黄玉雕刻一只凤凰。凤凰低首敛翅,尾翎长垂,凤尾上嵌有几粒细碎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确实是一支品相上佳的簪子,很是能讨女子欢喜。 只是看舒瑾然素颜不施粉黛,全身上下除了一支插在发髻中的珠玉簪子外也并无任何珠宝配饰,除了一双金丝绣云靴略微有些脂粉气外,连衣袍都是武夫惯穿的束身劲装。以她的这身打扮按说不像是喜好这些珠钗缀串之类的饰品的,竟然会对一支玉簪流露出这般神色,卓宇明倒真是有些好奇。 “掌柜,这支簪子怎么卖的?” 舒瑾然将那只玉簪握在手中,向趴在柜台后的老板问道。 这家名为“百器阁”的杂物铺子的老板是个中年男子,面向和善,装束儒雅。 中年掌柜此时正靠在柜子上看着手中的一本书卷,一般上午客人都没几个,店里也不算忙。听到有客人打听加钱,老板将手中书卷放入柜台中,抬眼看了看舒瑾然手中玉簪,笑着说道:“这支簪子名为玉圭,头部凤雕乃是以虚云州特产的软羊脂玉打造而成,有清心凝神之功效。作价十二块灵石。” “好,这支簪子我要了。”舒瑾然点点头,也未还价,从储物灵器中摸出十二块灵石放在柜台上,便转身出门。 卓宇明连忙跟上。 “舒姑娘很喜欢这支簪子吗?” 见舒瑾然只是将玉簪收起,并未插在发间换下之前那支珠花簪子,卓宇明不禁好奇问道。 舒瑾然看了一眼卓宇明,低声说道:“嗯,这支簪子和我娘生前佩戴的那支很像。除了那凤尾的形状略有差异,连颜色都几乎别无二致,所以我就买了下来。” 卓宇明闻言点了点头。 二人买了簪子之后,便继续沿着长街行走。又转了几处商铺之后,两人都再未入手任何物件。眼看着日上中天,卓宇明便提议寻一处酒肆,买些吃食。 舒瑾然带着卓宇明来到一家常去的酒肆。 酒肆不大,也就一层。屋内装修简单,但是打扫得干净整洁。两人随便挑了一张靠门的桌子坐下后,老板便过来和舒瑾然打招呼。舒瑾然和那断了一臂的老板闲聊了几句,便随意点了几样菜式,问了卓宇明之后,又要了一壶酒水。 “这家店我经常来,味道和家乡那边有些相似。这老板人挺好的,原本是栖霞州的一名八品武夫,后来在战场上被一只大妖撕下了一条胳膊,便在这里开了这家酒肆。他家的酒可不是什么仙家酒酿,就只是普通酒水,卓公子可别见怪。” 卓宇明坐下后,便取了两只瓷杯,拎起桌上水壶,给舒瑾然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水。听舒瑾然客气之言,也是笑着回道:“舒姑娘客气了,在下从不在意什么山上仙酿还是世俗水酒。酒这东西不看品秩高低,也不论滋味好坏,重要的是看对饮之人,和饮者的心境。能与舒姑娘同桌共饮,哪怕是世俗酒水,也更胜仙家酒酿。” 舒瑾然噗嗤一笑,眼神玩味地看着卓宇明,笑着说道:“卓公子,你这番言语若是放在世俗女子身上,可是要被骂作登徒子的。” 卓宇明也笑了起来:“舒姑娘可是不可多见的女子武夫啊,这般豪情洒脱,又怎么能和世俗女子相提并论呢。若是在下先前言语有所唐突,那待会便自罚三杯好了。” 这个时段,酒肆中食客不多。两人闲谈间,一碟碟菜陆续摆上了桌,伙计拿来一只盛放酒水的青瓷壶和两只瓷碗,说了声慢用后便离开了。 二人各取碗筷,斟满酒水,便开始就这佐酒菜吃喝起来。 “对了,舒姑娘。如今这镇妖城情形不妙,你为何依然待在城中,还不离开呢?” 卓宇明放下酒碗,好奇地对舒瑾然问道。 舒瑾然虽是武夫,但终究是女子,喝起酒来到没有寻常武夫那边豪气。她浅浅地喝了一口酒水,听卓宇明发问后,没有作答,却是反问道:“那卓公子为何也留在镇妖城呢?” “终归刚刚才来,总不能吃了场败仗就走吧。而且我想在这看看,这场大战最后的走向终究会到什么地步。” 卓宇明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淡淡地说道。 第五十七章 向南而死 不大的酒肆中,两人相对而坐,缓缓饮酒。 女子清丽的面庞上带着一抹微笑,看着正在小口浅酌的男子,笑着说道:“卓公子的这个理由倒是新奇,既不是心系天下,为苍生守城,也不是奉师门之命。只是因为来得晚,不想走得早而已吗。” 卓宇明笑而不言,只是看着舒瑾然。 舒瑾然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低头喝了口酒,低声说道:“这场关乎人族命运的战事,门中一位长辈本该是在场为神州人族苍生而战的。可是他却没有来,那既然长辈不在,我这个晚辈就带他为这天下尽一份力好了。” “好了,不说这个,卓公子,你我干一碗。” 女子很快便一扫脸上阴霾,举起手中大碗。 两人又闲聊了一些各州趣事后,将壶中酒分完,便起身离开。 在城东逛了一圈后,舒瑾然便向卓宇明告辞,说要回客栈练拳。卓宇明点头致谢后,便和舒瑾然分道扬镳,向城北走去。他倒是还想在城中再四处看看,能不能碰巧遇上高阶的风火二系的修炼功法。 ———————————————————————— 南边城楼顶上的议事厅中,镇妖城的一众军方高层和地仙修士俱是在场。 “诸位都是什么意见,都说说吧。” 依旧是联军主帅王翦坐在上首,开口说道。 另外三大王朝的统兵大将都是坐在原处,毫无动作。毕竟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率部镇守城池,军人以服从军令为重,王朝中一日没有撤离的手谕传来,哪怕城池告破,他们也会战至最后一人,半步不退。至于十几位地仙修士,则是面色各有不同,有几人更是已经开始神识传音交流起来。 “妖族昨日在局面反转的情况下选择撤兵,今日到现在也毫无来犯的迹象,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们在准备一次规模巨大的袭击。而且我认为妖族再临城下之时,八成就是这场战事分出最终胜负之际。” 孟夫子坐在梨花木椅上,朗声开口,期间眼神环顾,扫视了一圈场间众人的脸色,接着说道:“当下剑圣重创,战力受损。对方虽然被封将军斩杀了九尾狐王和另一名地仙大妖,战力有减,但金翅大鹏王和金毛狮王都未负伤,再加上鬼如来倒戈,对方的顶端战力领先巨大。我认为一旦战事开启,我方难有胜算,当下趁妖族还未大举进攻之际,先让修为较低的都离开镇妖城,为我人族保存火种。” 孟浩然话音刚落,便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夫子所言,未免太过悲观了。妖族当下加上鬼如来也就三位天人,我方也是三位天人。虽说剑圣前辈身受重伤,但我方陆地神仙足足领先了七人。有这多出的地仙联手相助,剑圣拖住金毛狮王应当不难。至于大家之前一直担心的那妖世浮屠,除了给妖族增幅战力外,未必就有多大其他威能。夫子未战先言退,有些太伤我方士气了。” 说话的乃是坐在孟夫子对面的一位地仙修士。此人面色蜡黄,身穿五色羽织,头顶一方平天冠。正是中神州万禽谷的太上长老,于瑞洲。 被这不中听的言语质疑,孟夫子倒无半点不快之色,仍是心平气和的解释道:“倒不是说未战先言退,只是那妖世浮屠乃是妖皇所留重宝,威能必然不凡。大战至今,始终不见妖世浮屠有何动作,必定是在积蓄力量,等决战时起到一锤定音之功,不可不防。而昨日妖族并未趁胜追击,今日也毫无动作,必然是在等妖世浮屠雷霆出击之时。大战一旦开启,最终输赢定论还是要看顶尖战力的胜负,金丹之下的修士完全就是送死,何必要平白搭上如此多条性命呢。” 场间众人时不时便有人说上两句,有人赞同孟夫子所言,先让修为低下的一批修士离开,有人却认为如此行径乃是打击士气之举,万万不可。 封邢始终站在议事厅门口,背对众人。一双如星辰明亮的眸子始终盯着十万大山深处,似是想在那找到妖族的蛛丝马迹一般。任由身后众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封邢的身形依旧挺立在那,不动分毫。 “我赞同孟夫子所言。金丹之下的修士尽数离开,少了这几千修士与大局并无影响,若是我等战败,低阶修士再多也难逃阵毁城摧的下场,他们这些人不过是一种妖族的口粮罢了。反之,我等若是赢了,树倒猢狲散,那些妖畜也必然如潮水退散。就依孟夫子所言,让金丹之下的所有修士都撤出战场,离开镇妖城。另外,还有哪些想要离开的修士,都让其一并离开,莫要为难他们。” 重伤未愈,脸色苍白的剑圣轻咳了两声后,也是选择支持孟夫子的观点。 身为五帝之一的剑圣发话,一种地仙修士自然不愿当面反驳,即便是持反对意见者,也闭口不言。一时间,场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头像了如石雕般杵在门口的封邢。 封邢不但是五帝之一,更是镇守镇妖城最久也是最早之人。所以在镇妖城中,封邢的声音会高过一切。正如所有人对他的尊称“封将军”一般,他就是这镇妖城的统军总帅,一言而决。 身形高大坚挺的男子依旧站在门口,目向南方。场间众人也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一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等这个男人开口,因为他才是这座城池的脊梁。只要他还站在那,这座城就不会倒。只要他还不曾退,这场仗,就不会败。 “依夫子所言,金丹以下,全部撤离。王翦,你等上书朝廷,请求撤兵。这镇妖城守不守得住另说,但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不该白白扔在城墙下。如果朝廷不允,那就请众将士为一族大义慷慨赴死。” 封邢转过身来,面无表情,接着说道:“妖族蛰伏不出,必定是要等妖世浮屠蓄势完成后给予我方雷霆一击。我想要不了几日,就是妖族倾巢出动之时。城中各州来援的修士,都通传下去,但凡想要离开的,尽早出城。在座列位,同样如此,封某绝不强求。镇妖城一旦破城,中神州大地立马便会遭到妖族肆虐屠戮,中神州地接三州,地广人多,应该也够妖族消化很久,我人族还有重整旗鼓,建立战线,与妖族在中神州一决生死的机会。”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就连封邢对于此战走向都是如此消极。一时间,场间一片沉寂。 “如果都不打算走的话,那就请各位与封某一起,向南而死。” 第五十八章 赠符 当晚,各大传令兵开始在镇妖城中四处传递军令,卓宇明在客栈中也被登门的军士告知可以即刻离开镇妖城。 心知是封邢剑圣等人对此战结果也不乐观,故而让不愿冒死之人先行撤离。既是不愿太多修士枉送性命,让人族此后百年千年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也是不想让妖族获得太多的修士尸体,毕竟修士的血肉灵气对于妖族来说就是大补之物。 自己继承了人皇道统,便是人皇传人。人皇一生都在统帅人族与妖族对抗,自己身为人皇门下,若是为了苟全性命在大战之前离开镇妖城,恐怕身上的人皇遗宝顷刻间便会自行飞离。再说以自己的修为,断然不可能参与到顶尖战力的交锋之中,若真的事不可为时,以自己的雷遁之法,想脱离战场远遁而走,应该也不会太难。 毕竟自己身怀三件神禁至宝,在没有顶尖大妖刻意针对之下,一心想要逃命也不会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 待向登门的传令兵表明态度,暂时不会离城后,卓宇明便出门转身,来到舒瑾然的房门外。 轻叩两下门扉,稍等片刻后,舒瑾然便打开了门。 “舒姑娘,你是否也不打算离开?” 进门之后,两人围桌面向而坐,卓宇明开门见山。 舒瑾然点了点头,说道:“白天已经说过了,我暂时不会离开镇妖城。卓公子也是打算留下来吗?” 卓宇明沉默点头。 “舒姑娘,这里有五张符箓,乃在下亲手所绘。这四张是神速符,舒姑娘以真气催动后,贴在身上即可。符箓催动,篆文加身,可提高姑娘的身形速度。姑娘是纯粹武夫,最重身法,有此符加持,进退间更为从容。这一张金色符箓,名为天遁。此符并非以灵力或真气催动,而是需使用者以自身精血注入,方可启用。符箓催发后,持符者可瞬间获得极快的遁速,堪比流光惊鸿,姑娘若是被某位大妖盯上无法力敌时,便及时催发脱身。不过此符用后,由于精血流失,会极其虚弱,不到生死之际,切不可轻用,舒姑娘切记。” 卓宇明从怀中取出五张符箓,四黄一金,郑重地摆在舒瑾然面前,一脸凝重地交代道。 舒瑾然并未抬手,只是默然盯着卓宇明。 良久,才开口说道:“卓公子,这几张符箓都是能保命的宝物,太过珍贵,瑾然不能接受。卓公子还是收回,自己防身用吧。公子盛情,瑾然心领了。” 见舒瑾然出言婉拒,卓宇明当下大急,连忙开口劝说:“瑾然,你万万不可推辞。这场大战所有人都知道有多危险,否则也不会让金丹之下的修士尽数出城,其他境界的也是想走就走。这符都是出自我手,我自己又怎么会缺呢?我身上还有不少其他各类符箓,只是适合你武夫所用的实在不多,而且那些低阶符箓在这种战事上也派不上多大用场。这符是我这两天临时画就,就是专为你准备的。尤其是那天遁符,成符极难,以我当下修为,也是画了十数次才仅仅成了这一张而已。总之这几张符你务必收下,决战开启时,凶险难测,能多一分保命机会是一分啊。” 卓宇明情急之下,竟是脱口而出“瑾然”二字,他自己也察觉到了极为不妥,毕竟二人认识才不过两天而已。可舒瑾然的拒绝着实是让他急中生乱,为了劝舒瑾然收下符箓,也顾不得言语之间的失礼了。 舒瑾然听着卓宇明一顿连珠炮般,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也无言语。 卓宇明说完后,见舒瑾然仍是毫无反应,一时也想不到再有何言语劝说。两人便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都不开口,连屋中空气变得略显沉重。 两人就这样相顾无言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就在卓宇明以为对方是在无声拒绝,再度张口准备继续劝说之时,舒瑾然忽然低下了头。 伸出纤纤玉手,将桌上符箓拿起,收入怀中。抬起头,展颜一笑。 “卓公子盛情难却,瑾然若是一再推拒反而拂了公子一番好意。不过还是要多谢卓公子了,有了这几张符箓,瑾然保命的把握又添了几分。对了,回头大战开启,公子不妨和瑾然稍微离近些,公子是炼气士,一旦被妖族近身,恐怕极为危险,届时就交由瑾然替公子守住身前便是。” 卓宇明听舒瑾然此番言语,当即眉开眼笑。可忽的又觉着自己或许有些忘形失礼了,连忙面色一正,拱手笑道:“如此最好了,有舒姑娘为在下护法,当真可以安心落意了。那就劳烦舒姑娘,务必护得在下周全。” 舒瑾然听着卓宇明打趣之言,也是笑着点头,同样抱拳回礼。 舒瑾然收下符箓后,卓宇明才放下心来。自从知道舒瑾然打算留在镇妖城等待两族决战后,卓宇明便一直放心不下。或许是身上人皇至宝有所感应的缘故,这些天里他一直都有些心神不灵,他也明白必然是受妖世浮屠影响之故。隐约间也猜得到,妖族迟迟不出兵,必然是想把高阶妖修的战损降到最小,那所倚仗的,自然便是妖族圣器,妖世浮屠无疑了。 加上今晚城中突发军令,让金丹以下修士全部撤离,说明封邢等人必然也是对这最后决战几乎是心存死志。这种情形下,他唯一担心的,也就是这个初见便在他心湖中留下了浓浓一笔水墨的女子了。是以他连忙为其量身绘制了两种符箓,以确保即便战局不利,也要最大程度提高她活命的几率。 好在舒瑾然终究是收下了符箓,并且主动开口和他共处一片战场之内。有自己近身照看,以自己的各种手段,保两人性命周全应当不会太难。 卓宇明目的达到后,心情大好,又将那套心仪的茶具取了出来,生火煮茶。 两人坐在桌前,共同品着纳兰清所赠灵茶。 那东胜州的上品明前茶,舒瑾然喝了后也是赞不绝口。听卓宇明告知此茶来路后,当即决定大战之后有机会便去东胜州采买一些。卓宇明听闻,自然是大包大揽的承诺回头便为她讨要一些。 想必自己用符箓去向纳兰道友换些茶叶的话,琳琅宫肯定是举手欢迎的。 两人品过茶,又随意闲聊一会后,卓宇明便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了。 这次赠符之后,卓宇明发觉舒瑾然对他的言语态度似乎又亲近了些,是以直到回了房中,脸上依旧挂着一抹笑意,久久不肯消退。 第五十九章 风云起 蛮荒绝地中,赤地千里,荒无人烟。 一座直插云霄的黑色巨塔静静地矗立在黄沙之上,寂静森严。 忽然间,巨塔檐角上悬挂的八个巨型铃铛无风自动,发出一阵阵摄人心魄的声响,整座巨塔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塔身上的数百浮雕仿佛都活过来一般,开始扭曲蠕动,好似正在拼命挣扎,想要脱离禁制牢笼,重返大地。 随着巨塔的震颤,一股冲天妖气升腾而起,整个南赤州都被这股剧烈的妖气笼罩起来。 离巨塔相距数百里的十万大山,一众大妖感应到那冲天妖气后,个个面露狂喜之色。好几位妖王都是腾空而起,遥视巨塔方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承道,完成了吗?” 金毛狮王几个闪身来到少年所在的山头,迫不及待地问道。 连续几道破空声响,其他一众妖王也尽数赶到,一个个都目光炙热地盯在少年脸上。 盘坐在地,双手结印的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浓浓的疲累却是难以遮掩那兴奋之色。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高声道:“不负众望,妖世浮屠准备就绪,妖力充满,已经完全复苏了。” 众人一听,皆是大喜过望,相互看去,都是满脸喜悦神色。 “鹏王,狮王,妖世浮屠随时可以催动。终于,终于到我族冲出这万里绝地之时了。” 少年的目光在暗日,金馗二人脸上扫过,又接着环顾了各大妖王一圈,声音止不住有些微微颤抖。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众王之首的暗日身上,就等他一声令下,十万妖族便立马冲向镇妖城,用血肉去冲塌那座拦了他们一族万年之久的长城。 暗日低着头,盯着自己足下的黄沙尘砾,双全紧握,微微发抖。 蓦然间,这位万妖之首的金翅大鹏王猛然抬头,看向十万大山以北的那座宏伟城楼。心中激动下,连声音都不复以往的低沉,有些微微发颤。 “太久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我族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一万多年。一万年,死了不知多少族裔,流了不知多少血,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诸位,现在拦在我等眼前的,就这有这座城了。越过这座城,便是虚灵界最富饶肥沃的大地。那里有我族向往了万年之久的大好河山。” 暗日猛地挥手,直指镇妖城。 “我妖族十万子民,应该生活在那片肥沃的土地上。现在,去踏平那座城,杀掉所有拦在你们面前的人!” 大鹏王一声大喝,其声如滚滚惊雷,传遍十万大山的所有角落。 “杀!” 随着一声声剧烈的嘶吼,十万妖族冲出了这阻隔中神州和南赤州两州之地一万多年的十万大山。 ———————————————— “来了。” 通明剑心感受到那股直冲云霄的妖气,剑圣猛然睁开双眼。 现在城楼之上俯瞰南方的封邢点了点头。 “传令,全军应战。” 随着传令兵以术法通告全城,三十万早已枕戈待旦的大军迅速集结。城中所有修士也立马飞至城楼下,静等城门洞开。 无论是肉体凡胎的世俗兵士,还是修行有成的山上神仙,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 或许他们的脸上也有忐忑,也有畏惧,但没有人选择转身后退。因为选择留在城中的这每一个人,他们的深深的明白这是一场可能要赌上在场大多数人性命的一战,可能要致使其中一方亡族灭种的一战。他们可以死,但绝不能退。 随着城门在一阵机簧摩擦声中缓缓洞开,人族大军轰然出城。 镇妖城与十万大军之中的百里平原上,两道黑色的洪流相对冲去。 城楼之上,亦有数十道虹光席卷起冲天的气势向着南方飞去。 卓宇明并未选择御风而起,只是跟着舒瑾然的脚步随着地面的骑军一同向妖族冲去。那位女子武夫置身在这壮阔战场之上,武人的杀伐之气悍然而起,早已将之前说好护住炼气士身前之地的约定抛之脑后。女子只是跟随着骑军的步伐,控制着自己前冲的速度,一口真气提起,猛然撞进前排冲锋妖族的阵型之中。 舒瑾然悍然前冲,一个贴身靠重重的撞在一名冲锋的熊妖身上,熊妖被剧烈的真气冲击直接撞得四分五裂。 停下身形后,反手又是一拳,将另一名妖族的头颅轰然击碎。顾不上喷涌四溅的鲜血,女子武夫一个摆臂横扫,将扑来的一只虎妖拦腰劈断。 就在她正欲转身将侧面飞扑而来的妖族击杀时,一道青色的刀光闪电般劈下,那只飞在半空的蛇妖顿时断成两截。刀光不停,翻转之下,又将另一只妖族的头颅斩下。 舒瑾然回头看向刀光来处,正是卓宇明以八荒诛神刀在自己身后七丈之地为自己清扫左右。舒瑾然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曾说过要为他护法的话语,当下心中赧然,连忙一个纵身跃到卓宇明身边,三两拳便将几名冲过来的妖族打杀。 “舒姑娘,你不必前冲太深。这打头阵的妖族都是些低阶小妖,交给这些列阵冲锋的将士应对即可,你深陷敌营,只会平白消耗体力。我们稍稍靠后策应,等有高阶妖修出现,我们再出手斩杀不迟。” 卓宇明以气刀随手斩杀几只小妖,对着舒瑾然说道。 舒瑾然后撤两步,吐出胸中一口浊气,点头应道:“好,那我两便跟在这支重骑兵后侧,一旦有高阶妖修进场,你我便出手将其斩杀。对了,卓公子你毕竟是炼气士,最好稍稍靠后保持距离。如遇妖族突进过来,也好有时间应对。” “放心,在下自会周全应对,必然不会拖了舒姑娘后腿。舒姑娘只管放心厮杀,身后交给我便是。” 卓宇明笑着回道。 他只知道舒瑾然必然是个境界不低的武夫,却没想到她竟然有着七品金刚境修为。而且观她刚才出手凌厉,拳风极重。这姑娘拳法之烈,杀力之大,还远在当初东胜州围湖论道所遇的七品武夫林正东之上。 两人一前一后,跟在冲锋的重骑兵阵后,将那些在冲锋下幸存的漏网之鱼尽数斩杀。 卓宇明抬头看去,远处的高天之上,数十道强横霸道的气机也是猛然碰撞在了一起。 他心中了然,真正决定此战胜负关键的两族顶尖战力也已经开始交上手了。 第六十章 联手斩妖 地面战场上,卓宇明舒瑾然二人随着骑军推进一段后,重骑兵冲锋势尽,便开始拨转马头,向后撤离,将此处战场交由修士接手。 重骑兵凭着数百斤的自重,从高坡冲下,靠着巨大的冲势,低阶的妖族确实难以抵挡。可一旦冲势耗尽,如此巨大的负重下,反而是成了妖族的活靶子。况且但凡修为到达观止境界的妖族,已经不是凡俗兵刃可伤了,斩杀这些妖族必须要靠着山上修士的术法神通和法宝才能做到。 随着兵士的撤离,修士大军衔接顶上。两百多名纯粹武夫开始迈步前冲,与妖族大军近身肉搏。 舒瑾然冲锋向前,但凡元婴之下的妖族皆是一拳打杀。偶尔碰上有洞玄修为的妖修,在卓宇明凌厉刀光的压制下,也难以抵挡舒瑾然刚猛无铸的拳脚。 就在舒瑾然不断向前推进时,一道火线破空而来,直扑白衣女子。 那火光来势极快,前一眼还在远处天边,下一秒就已经抵达舒瑾然身前。 舒瑾然一拳正中火光。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全身浴火之人,单手握着舒瑾然的拳头,纹丝不动。 那光头男子面挂冷笑,一双狭长的双目上下打量着舒瑾然,透着邪光。男子张口,一条如蛇般的长长舌头在自己的脸上舔过,一股阴邪之气,当真看得人寒毛直耸。 先前舒瑾然一口真气接连打杀数十名妖族,此时正在换气的当口。男子一看便知与人族修士武夫有着丰富的对战经验,竟然掐准了舒瑾然换气的时机冲进战场。舒瑾然刚刚那一拳,正是换气之间气力不济,所以被此人轻易拦下。 男子妖修接下舒瑾然一拳,另一只手微屈成爪状,向着舒瑾然当头抓下。男子手指尖伸出尖锐利爪,厉风呼啸,这一爪下去,只怕能断金碎石。 就在妖修一爪落下之际,一道青色刀光瞬间而至,挡住了男子的手爪。正是后方的卓宇明以八荒诛神刀为舒瑾然解围。此时已经换了一口新气的舒瑾然,被握的右手蓦然发力,再跟上一脚,将那男子踢飞出去。 男子中了一脚,只是退出数丈,便稳下身形。周身火光缭绕,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二人。 “瑾然小心,这妖修怕是隐隐有着归藏境的战力了。” 卓宇明快步走到舒瑾然身旁,死死的盯着那化形大妖。 正以真气将手上附着的火焰驱散,舒瑾然点头说道:“就算没有归藏也至少是洞玄巅峰了,而且他身上附着的火焰有很强的腐蚀性,你也小心点。” 妖族男子看着眼前这严阵以待的一男一女,眼神邪魅。脸上嗜血杀意隐隐浮现,对着两人说道:“小美人长得如此漂亮,下手倒是毫不含糊。我最喜欢杀你们这种小夫妻了,杀一个,留另一个活着,伤心悲痛最是有趣。小美人这么漂亮,就杀了你好了,让你身边那道侣整日为你以泪洗面,你看如何啊。” 听着这妖人嘴中夫妻道侣之类的戏谑之言,卓宇明心中竟荒诞的对那妖人生出一丝好感来。 转头看去,舒瑾然倒是完全不为所动,也没有丝毫的羞怯之色。 妖修身形一动,直扑舒瑾然而去。 舒瑾然毫不畏惧,脚下发力,向着妖人对冲而去,双拳轮出,眨眼间便与妖人交手数招。只是那妖人非但气力巨大,伴生妖火也是难缠之极,舒瑾然很快便稍落下风。不过有卓宇明在身后雷法气刀齐出,对那妖修牵制颇多,双方交手数息之间,倒也不分伯仲。 这本相为一条火属蝰蛇的妖修,一身修为逼近归藏境。伴生妖火还有着跗骨灼烧,消融灵气的效果。对面二人虽然修为都在自己之下,但那武夫女子体魄强横,竟能以肉身之力与自己正面硬撼,雄浑真气也是将自己的伴生妖火尽数抵御在体外。那男子修士的气刀凌厉之极,劈砍在自己身上奇痛无比,且刀光中还隐含水火风雷四象之力,可以侵蚀自己妖身。间歇挥洒出的奇怪符箓也是诡谲多变,分散了自己很大一部分心力。眼见久攻难下,妖修大吼一身,旋身而起现出真身。 一条二十来丈长,两人合抱之粗的暗红蝰蛇蓦然现身。蛇尾夹带风雷,向着舒瑾然猛抽而去。舒瑾然全力挥出一拳,将蛇尾挡下。然而蛇身柔软,一个游曳旋转,将舒瑾然紧紧捆住,蛇身猛地收缩,竟是想将舒瑾然活活勒死。 蛇首昂扬,以坚硬鳞甲迎接了一记刀光后,摆首朝着卓宇明便是一口妖火喷涌而出。 舒瑾然被蛇身死死勒住,一时间手脚难动。巨蛇缓缓发力,勒的越来越紧,舒瑾然体表一层护体真气受到剧烈压缩已经缓缓变形,眼见便要被蛇身绞碎。白衣女子银牙紧咬,体内真气澎湃而出,手脚用力,拼命地抵抗着收缩的蛇身,想要挣脱束缚。 蛇妖以妖火逼退卓宇明后,张开血盆大口,便冲着舒瑾然头颅咬去。血口大开,腥臭无比,暗黄的口涎如雨水般低落,落在舒瑾然的护体真气上,白烟滋生,一片真气被那恶臭的口涎腐蚀消散。 就在此时,一道金色雷霆自旁边轰然劈来,正中蛇妖巨口。 赫然是打散妖火的卓宇明以庚金玄雷救场。 庚金玄雷作为神霄五雷之一,本就有驱邪破厄之效,对此类阴邪妖物最是克制。 蛇妖口腔内里被神雷击中,顿时痛彻心扉。吃痛之下,勒紧的身躯也随之松懈,舒瑾然一声大喝,手足发力向外一撑,脱困而出。 挣脱束缚的舒瑾然凌空跃起,直冲蛇头一侧,一记鞭腿横踢。巨大的劲力带起一阵尖锐的破空风声,重重扫在巨蛇的头颅上,将整个蛇身飞踢出十丈之远。 蛇妖刚一落地,一面铜镜已然悬在空中。铜镜之中射出一道银色神光,将蛇妖笼罩其中,正是卓宇明催动昊天镜以太初神光镇压蛇妖。昊天镜身为顶级至宝,太初神光的禁制更是有着极强的禁锢功效,蛇妖被神光压制,一时难以翻腾而起。 卓宇明澎湃灵力尽数涌出,八荒诛神刀催至极致,一抹青绿刀光自手掌上延伸而出,直至十丈之长。卓宇明全力一击斩下,锋锐的刀光在蛇妖七寸处斩开一个血口。一刀刚落,卓宇明双手掐诀,又是一道粗壮的金色雷光轰然而至,正中蛇妖皮肉翻卷,鲜血淋漓的伤口。 蛇妖连番吃痛,致命之处被连续重创,二十丈长的巨大身躯在地上翻腾拍打,大地震颤,烟尘四扬。 第六十一章 危机 舒瑾然凝聚全部真气,躬身屈足。骤然脚下一蹬,一声闷响,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猛然射出,化作一道白光掠去。 舒瑾然右拳猛然挥出,整个人化作白光撞在蛇妖七寸伤口,洞穿而过。 蛇妖猛然妖躯僵直,只见其七寸处赫然破开一个大洞,血流如注。 受到致命创伤,蛇首轻微摇摆后,轰然一声,便是一头砸在地上,气息全无。 这只洞玄巅峰隐隐达到归藏境的蝰蛇妖族,在卓宇明和舒瑾然联手之下,饮恨身死。 卓宇明再度凝聚气刀,一斩而下。性命全无的蛇妖没有妖力护体,单凭肉身哪能抵挡八荒诛神刀的锋锐。刀光翻转下,便将蛇身割裂,卓宇明伸手一招,一枚人头大小的黄色圆珠受到气机牵引,缓缓的浮空飞来,落入卓宇明手中。正是那蛇妖体内千年道行凝聚而成的妖丹。只是蛇妖已死,没了妖力滋润,通体如黄玉雕琢而成的妖丹此时已经黯淡下去,再无光泽了。 “瑾然,这妖丹给你吧。我不擅炼丹之道,这枚妖丹于我并无大用,还是给你补充气血,淬炼体魄吧。” 卓宇将妖丹摄入手中后,便转身递向缓步走回来的舒瑾然。顺手又是一刀将一名从侧面扑来的犬妖斩成两截。身处战场,四面八方皆是敌寇,丝毫停歇不得。 或许是四周妖修袭击不断的缘故,舒瑾然这次到没客气,伸手便将那枚妖丹接过,收入囊中。随后便又是三拳两脚将汹涌而来的低阶妖族尽数打杀。 卓宇明以昊天镜悬在二人头顶,太初神光笼罩而下,禁制铺开,隔绝扑杀而至的妖族。 两人刚才一番大战,各自都消耗不小,借着禁制守护,迅速调息恢复。舒瑾然站在卓宇明身侧,沐浴在银光之下,迅速呼吸吐纳,放松身体,好尽快恢复状态。侧眼瞥了一眼正在警惕四周的白衣男子,这人似乎叫自己“瑾然”已经叫顺口了。 不过这一战如果没有他在旁相助,自己与那蛇妖捉对厮杀起来恐怕极为吃力,不动用隐藏的底牌必然难以取胜。这家伙一个练气士竟然敢跟着自己这个纯粹武人冲杀在前沿,胆子是当真不小。 就在两人调息恢复之际,前方一一片战场上出现了骚乱。 只见一道灰色身影如闪电般在人群中穿插游曳,灰影所过之处,尽是人族修士惨叫声不绝于耳。人群遮掩中,隐约可见无数残肢断臂飞扬空中,鲜血一蓬蓬的溅起,转眼间便倒了一大片人族修士。 “有归藏境大妖化作闯入了这片战场。” 卓宇明自从修炼了青眼白瞳后,双目的洞察力有了极大提高,观察了一番后,便发现了缘由所在。 “我们这片似乎没有归藏境修士,这一带大多都是元婴金丹层次,一只归藏境界的妖族冲进来,自然无人能挡。我去拦他一下,拖到有归藏修士过来支援吧。” 话音一落,舒瑾然便冲出了太初神光笼罩的范围,快步向前奔走。 卓宇明见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得跟了上去。追赶间,以神识向四周传递,希望能有归藏境修士发现,及时援手。否则自己二人在归藏境大妖的攻击下能坚持多久,也是未知之数。 眨眼间,舒瑾然便冲到那名归藏妖修面前。一记“洞开天门”拳招,向着那灰衣妖修重重锤去。妖修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闪身躲开舒瑾然的拳风后,同样是一拳挥出。 这归藏境界的大妖,身躯何其坚硬,巨大的肉身之力一拳便打得舒瑾然倒飞出去。 这灰衣妖修速度极快,将舒瑾然轰飞之后,身形一动,便化作一道灰影,半空中便将舒瑾然追上。一把抓住了舒瑾然的左脚,往回一拉,舒瑾然倒飞的身形蓦然停止,半空停滞间,那妖修又是一脚踹在她的胸口。舒瑾然遭受重击,胸骨顿时折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两招便将舒瑾然打退。卓宇明刚好自后方赶到,连忙接住了飞来的舒瑾然。 “你别过去,他速度好快,离远一点。” 舒瑾然被卓宇明半空接住,抹了抹下巴上的鲜血,挣扎着站起身。 那妖修击飞舒瑾然后,又随手将身旁的一名武夫撕成两半,转头看去,见舒瑾然挨了他重重一脚,竟然没死,不由的面露意外之色。 “有意思,小姑娘身子骨挺硬啊。” 冷笑一身,妖修再度化为一道灰色流光,直扑二人。 卓宇明霎时间瞳孔微缩,冷汗渗出。这妖族的身法好快,速度似乎还在自己的雷遁秘法之上。仓促间,八荒诛神刀瞬间凝聚,向着飞身而来的妖修直劈而下。 妖修眼见刀光斩来,毫不避让,挥手间便将刀芒打散。身形一落,正在卓宇明身前,左手成爪,一抓而下。卓宇明心知这等修为的妖族一击之力绝不容小觑,连忙以昊天镜挡在面前。妖修一爪拍在昊天镜上,太初神光轰然破碎,宝镜后方的卓宇明受到震荡,连人带镜一同飞了出去。 舒瑾然心知这妖修的速度远胜自己,对方躲闪之下,自己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当下不再犹豫,果断取出一张卓宇明先前所赠的神速符,真气灌入,催动符箓,贴在自己身上。 正当妖修追击卓宇明时,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白光惊鸿般掠来,后发先至,一拳打向自己脑后。妖修急忙转身,与来人对轰了一拳。即便并非以力量见长,但毕竟是归藏境的肉身,仍然将来人击退了数步。 定眼一看,正是先前被他两招击飞的那白衣女子武夫。 “哦,忽然间速度便有如此大幅的提升,又是某种秘法吗?你们人族的手段就是多,外物也好,神通也罢,层出不穷,真是让人心烦。” 大妖自然不知是符箓加持,只以为是白衣女子使用了某种秘法神通,才将速度提升到如此程度。 舒瑾然知道对方就算在归藏境中恐怕都是佼佼者,心知自己必然不是对手,但自己必须牵制住他,绝不能让他追击卓宇明。以练气士的孱弱体魄,恐怕在对方一击之下,便要命丧当场。先前卓宇明用那古镜法宝挡下一击,恐怕也已经在震荡之下受了内伤。自己即便不敌,也得将其缠住,等待人族归藏境修士援救才行。 打定主意,舒瑾然借着神速符的符篆之力,再度化作虹光向那名灰衣妖修冲去。 第六十二章 浮屠显威 靠着神速符的加持,舒瑾然与那灰衣妖修眨眼间又碰撞了数次。 舒瑾然心知自身状况,情急之下也不再藏拙。“洞开天门”、“摧城断岳”、“神人渡江”接连几大杀招尽皆使出。 然而那妖修体魄之强,绝非金刚境的女子武夫所能打破。两人交手数招,皆是舒瑾然被次次击退,又再度冲回。 正交手间,妖修忽然感到一股暴虐之极的气息在不远处升腾而起。转头看去,正是之前那名以法宝挡下自己一击的白衣修士。那人站在原地,双手合十,一道道色泽不一的雷光在其手中缭绕游走,还传出阵阵雷鸣之声。 心知此人必然是在准备什么杀招,妖修就打算飞身前往,直接将其击杀。可就在其身形微转之时,舒瑾然再度冲来,又是一招“摧城断岳”,一拳向他脑门打来。左臂挡住女子的拳头,脚底发力,将那巨大的冲击力顶住,右手探出,一把抓住女子肩头,用力一拉。女子被其直接拔地拉起,接着便是一拳打在女子腹部,将她打飞十丈开外。 “瑾然闪开。” 不远处的卓宇明一声大喝,双手间肆虐的雷光渐渐融合为一,随着一声雷声轰鸣,一道五色流转的雷霆自掌间骤然射出。 舒瑾然强撑这支起半身,回头看去。璀璨的五色雷光犹如蛟龙出海,势如破竹地撞在灰衣妖修身上。 雷声大作,电光迸射。 烟尘落下后,之见那妖修半蹲在地,双臂交叉挡在身前,一身灰衣已然破损不堪,妖修缓缓抬头,嘴角也是溢出了一丝血迹。 这个洞玄境修为的白衣男子,竟然能伤到自己。妖修心中震惊下,一股暴虐的杀气也是升腾而起。 脚下一点,妖修化作一抹灰色电光,直扑卓宇明而去。 就在舒瑾然以为卓宇明难逃一死之际,一道惊鸿剑光划破长空,斩在灰色流光之上。 灰衣妖修为剑光所阻,停下身形。 一道身影出现在卓宇明身侧,正是之前见过一面的那名儒家归藏剑修。 “你二人先行回撤,这里交给我。” 儒士双眼只是盯着那灰衣妖修,轻声对卓宇明说道。 卓宇明闻言点头,快速跑向舒瑾然,神识探出,查探了一下她的伤势。舒瑾然伤得极重,身上多处骨头折断,五脏六腑也受到了不轻的床上。卓宇明当下顾不得男女礼数,蹲身将她横抱而起,向后撤离。 ———————————————————————— 就在两名归藏境交手之时,高天云海之中的战场也是硝烟四起。 金翅大鹏王上来就亮出伴生法器,凭借冠绝天下的虚灵界第一神速将封邢缠住。 云中子则是找上了金毛狮王金馗,两位虽都是天人境,但云中子一身神乎其神的术法神通加上层出不穷的高阶法宝,一时间也是将金毛狮王死死压制。 至于带伤出战的剑圣凌若虚,则是在孟夫子和另一名地仙巅峰的辅助下,应战鬼如来。剑圣先前为鬼如来偷袭重伤,此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丝毫不顾体内伤势,剑气冲霄,本命飞剑烛龙更是次次都冲着对方要害而去。不过鬼如来似乎并不想与剑圣做那生死之战,出手中处处留有余力。是以剑圣在两名巅峰地仙的帮手下,与鬼如来战了个平分秋色。 而另外十五位天人则是与妖族一众妖王混战一处。人族占了人数优势,加上法宝神通手段众多,妖王们即便仗着体魄强悍,却依然落在下风。不多时,便有妖王挂彩见红。 在战场以外的十万大山某处山头,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妖守着一个盘坐在地的少年。 这已经活了八千多年的老妖乃是妖族的上任熊王,一身地仙巅峰境界。 此次两族大战,他自始至终都不曾现身在战场之上。因为大战之前,金翅大鹏王便交给了这个当今妖族辈分最高之一的熊妖一个最重要的任务,那便是守护这位正盘坐在地施法的妖皇后裔的安危。 因为此战真正的杀手锏,便是由这少年以血脉之力掌控的妖世浮屠。哪怕战场上的大妖都死绝了,他也不能离开这少年周身一步。 盘坐在地的少年承道此时正双手掐诀,妖力运转到了极致。少年猛的睁开双眼,一口鲜血喷出,大喝一声:“起!” 忽然,整个天际都暗了下来,南方极远处的通天巨塔忽然间开始剧烈的震动,庞大的妖气仿佛沸腾了一般,整个南赤州万里赤地都随之颤抖起来。 黑色的巨塔忽然拔地而起,在高天之上飞速旋转,不断缩小,直至缩到百丈大小,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向北飞去。 妖世浮屠受到少年承道的精血牵引,以快到突破音障的极速向北方战场电射而去。 人妖两族修士都是察觉到了南方那座巨塔的动静,虽然手中不停,可仍旧是分出了一缕心神感应着那座妖气森然的巨塔。 刹那间,包裹着妖世浮屠的黑色流光自远空一掠而至,直接撞在了一名地仙身上。 地仙尚且来不及驾驭法宝阻拦,便被那黑色流光击中,整个人轰然炸碎,躯体四分五裂。就在其神识正要逃逸之时,一道黑光从塔顶射出,直接将那地仙修士的神识碾为齑粉。 妖世浮屠第一次现身战场,便瞬间镇杀一名陆地神仙。 云中子和孟夫子见到黑塔,便立马各自祭出神禁之宝梧桐钟和浩然笔。两件分别由天人和巅峰地仙驾驭的神禁之宝同时发出神光向妖世浮屠笼罩而去。然而之见妖世浮屠八个檐角上悬挂的铃铛同时振动起来,无形的音波直接将两件神禁之宝的威能消弭一空。紧接着,又是两道黑光自塔尖射出,打在两件神禁之宝上。被那黑光击中,梧桐钟发出一声低鸣,倒飞而回。而受儒家历代夫子温养数千年的浩然尺则是勉强挡住黑光,但那浩然正气却也是被妖气拦阻,不得寸进。 妖世浮屠击退两件神禁之宝后,又是一闪,瞬间飞至封邢头上,以泰山压顶之姿向封邢镇压而去。 巨塔下落之时,强大的禁制已将封邢封锁,使得他躲避不能。 封邢真气古荡,双手握拳,朝天一击。 只闻一声轰然巨响,妖世浮屠镇压而下,封邢顶不住巨塔的下坠之势,瞬间便被巨塔直接砸入地表。 封邢整个下半身都已经嵌入地面,滚滚黄沙已经淹没到他的胸膛处,唯有肩部以上还露在地上。封邢高举的手臂被压得弯曲起来,正艰难地苦苦顶着妖世浮屠的塔底,双臂颤抖间,整个人动弹不得。 妖世浮屠之威,瞬间尽显。 第六十三章 人皇至宝现 妖世浮屠甫一现身,便直接镇杀一名天人,接着又击退两件神禁之宝,最后再将人间武道巅峰镇压。 妖族圣器之威震慑全场。 随着封邢被镇压,战场瞬间倒向妖族一边。金翅大鹏王化身金色流光,直奔人族一众陆地神仙而去。双刃旋转飞舞间,顷刻便有多人受伤。 剑圣和云中子都是第一时间便想前往地面将封邢解救出来,人族这边一旦失去封邢这个顶尖战力,那暗日便是虎入羊群,随意屠杀。然而鬼如来和金毛狮王自然不可能放他二人轻易离去,当下便是欺身而上,将二人死死拖住。 “你们去救封将军,不用管我,快!” 剑圣心知自己难以摆脱这与自己并称五帝的鬼如来,当下直接鼓荡起毕生剑气,向着鬼如来直冲而去,剑光间,尽是一股舍生忘死之势。 孟夫子与周崇光二人刚欲支援封邢,金色流光转瞬便至,正是大鹏王前来截杀。 —————————————————————— 卓宇明正守护在舒瑾然身侧,见到妖世浮屠大显凶威,也是心中戚然。 他身上的三件人皇至宝在妖世浮屠自南方冲天而起的一瞬,便发出了剧烈的震动。待到封邢被妖世浮屠镇压时,三件至宝的波动已经隐隐的有要自行冲出他体内的趋势。 卓宇明心知以自己当下的修为,别说三件至宝,便是其中一件,自己也难以驱动。可如此境况之下,如果封邢不能打破妖世浮屠的束缚,人族在场之人,只怕都难逃妖族屠戮。 “瑾然,你速速离开,尽快远离镇妖城,离开中神州。” 卓宇明回头深深地看了舒瑾然一眼,沉声说道。 言罢,也不理会满脸茫然之色的舒瑾然,双手结印,体内灵力全力运转,甚至动用了云上城一门自伤元气,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禁术秘法。灵力全开之际,三道流光从他气海之中飞掠而出。正是蕴藏气海之中的人皇三宝。 青色的龙形玉珮脱身而出后,一阵宝光迸射间,化为一条青色神龙。 一声惊天龙吟,体长百丈的神龙飞至妖世浮屠底部,盘旋而上。百丈长的龙躯将妖世浮屠紧紧缠绕,青龙昂首朝天,将妖世浮屠向上拔起。 妖世浮屠塔身上黑光大盛,一面面百妖浮雕仿佛活过来一般,奋力挣扎,与那青龙互相角力。 青龙与黑塔正僵持间,那方色泽幽暗如檀木的山河印骤然放大,直至一座山峰大小后,携着万钧之力,猛然撞在浮屠塔尖。巨大的冲击力将妖世浮屠撞得猛然倾斜。借着山河印这一撞,令得妖世浮屠撼动之际,被镇压其下的封邢一声大喝,真气猛然爆发,双手奋力一举。青龙趁此机会,昂首一声龙吟,龙躯剧烈收缩绷紧,卷着妖世浮屠便冲天而起。 人皇两大至宝超脱了卓宇明的操控,自行激发,在空中与妖世浮屠对撞不休。三件惊世骇俗神宝相互碰撞,余波四散,整片天地都为之震动。 散发着沧桑古朴气息的皇极经世书一出,便迅速翻开,书页中道道金光四射,弥漫在整个战场。场上所有人族修士被这金光照耀后,顿感一股纯净的灵力加持在身,仿佛整个人都沐浴在温暖的灵气海洋中。当下人族修士精神大振,再加上封邢脱困而出,人族的气势再次拔高,一个个战意高涨地向妖族冲杀而去。 皇极经世书发出数万道金光之后,便骤然合拢,然后一道金光划过,直直向妖世浮屠砸去。 面对三件自行激发的人皇至宝,哪怕缺少主人驾驭,妖世浮屠一时也难以招架,被三宝围攻下,灵光渐黯。 至于卓宇明,在以全身灵力祭出三件人皇至宝的瞬间,便瞬间被抽干灵气,昏厥过去。 从塔底脱困而出的封邢向卓宇明所在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后,便脚下重重一踏,朝着高天之上直冲而去。 人皇三宝横空出世,镇压妖世浮屠。 这一变故令得一众妖王大惊失色。他们最后的底牌便是这件妖族圣器,如今妖世浮屠被三件来历不明的宝物围攻,封邢也再度返回战场。刚刚到手的大优势瞬间便荡然无存,众妖心中难免一阵恐慌。难道人族当真是天地气运所钟,自己一族谋划千万年,还得了人族五帝之一的鬼如来倒戈,依旧无法战胜人族,北进神州吗? 封邢冲上高天,一拳击飞金毛狮王,在闪身震退鬼如来。这位人间武道巅峰就这样静静地傲立虚空,冷眼看着妖族众人。 金翅大鹏王见战况急转突变,当下也是撤身回来,与封邢对峙。 年轻僧人被封邢以拳风震退了后,低着头站在一边。 作为佛门高僧,鬼如来除了自幼熟读佛门典籍外,对于虚灵界的各类史书杂记也是翻阅过不少。加上佛家传承久远,是以对三皇年代的事物也有所了解。 以他的眼力,在那三件神宝出现的第一时间,心中便隐隐猜出这三件宝物的来历。心中骇然下,也深知妖族此战胜机渺茫。 低头沉思片刻,年轻僧人并未言语,直接化身遁光向远空飞去。 众人见鬼如来竟忽然飞遁离开,俱是吃惊不小,尤其是妖族众人,鬼如来一旦离开,妖族便少了一位天人境战力。在妖世浮屠无法动用的情况下,人族三位天人联手,怕是立马便要兵败如山倒。 剑圣见鬼如来飞遁,下意识便要御使烛龙追击。 封邢一把握住剑圣将要掐诀御剑的左手,摇了摇头:“先别管他,让他离开,眼下战事才是当务之急。” 天上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高天之上的战圈中,故而无人在意这三件神宝从何而来。可他在地面之上,三宝气息出现的瞬间,他便循迹望去,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驾驭三宝营救自己的白衣青年。在冲进战圈之前,他也已然发现那个祭出人皇三宝的年轻人已经晕厥倒地了,至于主人昏迷不醒后,人皇三宝还能自行催动,压制妖世浮屠多久他也毫无把握断言。当下最重要的是,尽快将妖族击败。 封邢举目环顾一圈,眼中杀气凛冽。 “众人听令,将这帮妖物,斩尽杀绝。” 真气鼓荡间,封邢的声音洪若惊雷。铿锵有力的话语在整片天地间回荡,一时间天上地下的人族修士气大振,纷纷向着妖族冲杀而去。 第六十四章 落幕 鬼如来遁离战场后,人族再次领先了一名天人战力。 即便此时的剑圣身负重伤,但毕竟是五帝之一的天下剑道之首,绝不是普通地仙境大妖可以匹敌的。 封邢和云中子分别找上金翅大鹏王和金毛狮王后,剑圣和两名巅峰地仙也向一众妖王飞去。剑圣的本命飞剑烛龙更是抢先一步,已经快如迅雷地冲进了地仙战场,剑气纵横间,一众妖王皆是被打得手忙脚乱。 “承道!” 暗日一边凭借着速度优势围着封邢游斗,一边朝着十万大山方向一声大喝。 “鹏王,那三件乃是人皇之宝,圣器一时无法突破压制。” 少年妖猴依旧盘坐在地,以自身血脉之力御使妖世浮屠抵御人皇三宝的夹击,宝物间一次次的碰撞,震得他体内气血翻涌,口鼻之中都已流出鲜血。 看着少年的困境,一旁束手无策的上任熊王心急如焚,听闻大鹏王呼喝,当下将承道先前所说的言语以神识传讯于大鹏王知晓。 金翅大鹏王听得熊王传讯,心知承道此时必然在全力驾驭妖世浮屠冲击人皇至宝的封锁,短时间内妖世浮屠恐怕难以起到助力。现在鬼如来见势不对,果断遁走,只剩自己与狮王两名天人对人族三名天人。加上之前九尾狐王和另一名地仙境大妖被封邢击杀,己方在地仙境界的战力上也是远远落后。即便地面上的战局优势再大,一旦顶尖战力落败,那近十万妖修在人族天人修士面前,也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心知此战已然必败无疑,继续缠斗下去妖族的损失只会越来越大。暗日心中一阵悲戚涌起,原本以为万年来终于等到踏破镇妖城入主神州的机会了,可忽然横空出世的人皇至宝却是狠狠打碎了妖族的希望。 大鹏王心中悲愤莫名,满腔的不甘化作一道声震九霄的尖锐唳喝。 一声长啸后,大鹏王一刀逼退封邢一步,闪身后撤。化作一道金光转瞬间飞至云中子身侧,便是一爪抓下。云中子忽遭偷袭,连忙以法宝抵挡,大鹏王一击不成,立马抓住金馗的肩膀,带着他赶到地仙战圈中。伴生翎羽所化双刃一圈扫荡,将人族一众地仙逼退后,大鹏王高喝一声:“撤回神殿。” 原来是大鹏王见事不可为,便想保存妖族战力,以图将来。当即下令撤军。 以遁速冠绝虚灵界的金翅大鹏王实在太快了,封邢和云中子也难以追上其身形,等到大鹏王逼退一众地仙时,才堪堪赶到。 随着暗日下令,场间近十万妖族纷纷掉头往十万大山方向撤去。身处十万大山某座山峰的老迈熊王,更是一把拎起少年承道,化作一道遁光当先朝南飞去。 “王翦,整备三军,衔尾追击。杀进南赤州,将这帮妖物斩尽杀绝。” 封邢遥遥传讯镇妖城的王翦后,便率着一众修士追击妖族而去。 眼见人族紧追不舍,金翅大鹏王传音狮王率众赶往神殿,自己折身而返。将自身妖力催至巅峰,大鹏王硬是凭借着无人可及的遁速在封邢、剑圣、云中子三人间穿插游走,每次都是一击即退,好不流连。快若惊雷金色遁光在高天上百转千折,暗日竟是硬生生以一己之力将人族三位天人尽数牵制下来。 ———————————————— 这场追杀一直持续了半个月,越过十万大山,人族修士一路追杀进了南赤州。一路上满是人妖两族的尸体,殷红血迹洒满黄土,在日光暴晒下干涸发黑。风干的尸体无人收敛,不时便有一群秃鹫落在其上啄食,它们要抢在滚滚黄沙将这些尸体掩埋之前,享受这场饕餮盛宴。 经过了一个月左右的追击,人妖两族最终在一座古朴沧桑的破旧宫殿前止步对峙。 这是一座被岁月侵蚀得破旧不堪的古老石殿,大殿成四方之形,高逾百丈。数万年沙风摧朽下,原本灰褐色的石壁染上了一层暗黄,砖石破损,坑坑洼洼。古殿大门的处的十二根石柱也是多有残缺,其中两根更是早已折断倒塌。宫殿顶端的一座宏伟石雕也在岁月的刻刀下风化,只剩下半截,隐隐可以看出是个呈蹲坐姿势的半身。 这座大殿,便是妖皇所建的妖神殿,乃是妖族圣地。 大殿之前,数万满身鲜血,疲累不堪的妖族或瘫坐在地,或相互扶持勉强站立。 金翅大鹏王和金毛狮王率领仅剩的六大妖王站在最前方,怒视着不远处的人族大军。 在这场长达近一个月的追击战中,有近一万多妖修命丧半途,甚至还有三名地仙境的妖王也被截住围杀。而为了掩护族人撤离居功至伟的金翅大鹏王也在一次次阻拦人族三位天人时受了多处重创。 大鹏王此时靠着伤势稍轻的狮王托扶才能勉强站立。 他的左臂被封邢一拳打碎筋骨,正软塌塌的垂在身前,身上还有多处剑伤,体内的妖力正在苦苦抵抗着残留剑气的肆虐。身后的金色双翅也是鲜血淋漓,其中一扇羽翼更是破碎不堪。自金翅大鹏王跻身天人境界以来,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沉重的伤势,此时的他,一身战力已经十不存一,靠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和狮王的拼死相互,才能在三位天人的围剿下,撑到此处。 “封邢,此战是我族败了,但你若是想将我一族赶尽杀绝,那也是痴心妄想。” 暗日突出胸腹中积郁的一口淤血,低声说道。 封邢默然注视着这位针锋相对数百年的老对手,并无言语。他知道,妖族此时的倚仗,便是这座经历数万年岁月侵蚀而不倒的妖神殿。他在这座沧桑古殿中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抑之气。 就在人族一众修士准备动手将妖族残军斩杀之际,一道黑色流光自远空飞遁而来,落在古殿顶上的半截雕像身旁。 正是大殿中妖皇后裔以精血献祭,将妖世浮屠从人皇至宝的镇压中强行召回。 妖世浮屠周身灵光黯淡,塔面多有损伤的痕迹。原本三百丈高的巨型塔身,此时也缩小到一人高低。黑塔飞至古殿顶上,落在那半截雕像身旁后,竟是发出了微微的振动,隐约可闻戚戚之声,仿佛是饱受困苦的孩童回到了父母身边一般。 就在黑塔落下之后,那半截石像忽然散发出一股微弱灵光,瞬间,一股恢宏磅礴几乎令人窒息的苍莽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剧情简介 插个单章,简单介绍下剧情走向。 第一个小高潮人妖大战就此结束了,可能会有人觉得这一块写的太过简单了。因为在原本的剧情设定中,第一次人妖大战并不是重点篇幅。 细心看的话,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已经为第二次大战埋下了伏笔了。毕竟主角此时段位太低,这种等级的战场,很难有多少参与。 后面一段的剧情会出现大量人物,关系脉络,以及主角的修为推进,全文的主线推进。也就是说,后面一部分内容,本书的一些比较重要的人物角色,不论戏份多寡,大多都会陆续登场。 而且感情戏也会推进,与女主的一些相处,包括后续关系走向,都在后面这部分里。 总之,请大家耐心观看即可。 立个g,感觉豆瓣酱酱恐怕就快要升到白银盟主了,等他到白银盟时,加更五章!再着重感谢下好兄弟一直以来的大力支持! 最后,希望喜欢《天人开天》的书友们能点个收藏支持下老白,也欢迎章评圈子里多交流。 老白真心感谢每一位阅读本书的书友们! 第六十五章 醒来 斜阳西照,金色的光束穿过窗户的格栅,投映在帷幔敞开的床上。床铺上躺着一名身着白衣的青年,暖阳铺洒在他略显清冷的面庞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白衣青年沐浴在黄昏的余晖中,缓缓睁开了眼帘。 青年坐起身,打量着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陌生的房屋中。 房间还算宽敞,一张圆桌,配上四张矮圆凳,摆放在正中。桌上除了一套寻常杯具外,还有一只黄铜所铸的精致香炉,一股袅袅白烟正从炉顶的三个洞孔中摇曳而上。西边对开窗户下,还有一张长约一丈的檀木书桌,桌上有一摞书籍堆砌在边角。 房中除了他自己外,便再无一人。 卓宇明起身下床,来到桌前,拎起茶壶。发现茶壶基本是满的,且尚有余热,显然不久前才有人为其添过热水。 倒了一杯茶,一口喝干后,又连喝了三杯,燥渴到极致的喉咙才略感舒适。 卓宇明最后的意识还停留在当时战场之中,自己施展了一门秘法强行祭出了人皇三宝,并击飞妖世浮屠。将镇压在下的封邢救出后,自己的灵力便被一抽而干,巨大的虚弱感猛然涌起,不支昏迷。 而卓宇明醒来后的一件事,便是神识内视己身,发现人皇三宝此刻正静静地漂浮在自己体内的气海之中,并且并无毁伤破损的痕迹,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毕竟自己昏厥倒地时,人皇三宝还在凭着自身灵识围攻妖世浮屠。 至于自己昏迷了多久,战事的最终结果又是如何,卓宇明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现在自己明显感到体内的灵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也几乎没有什么虚弱感,说明自己昏迷期间有人以灵药为自己治疗过。既然自己安全完好地躺在这房间中,且有人时常照顾,这一战就算没有结束,想必情形也坏不到哪去。 就在卓宇明准备起身出门打听下自己昏迷后的具体事宜时,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一名身穿白衣劲装,脚踩青白两色云靴的女子推门而入。 来人正是舒瑾然。 “卓公子,你醒啦。太好了,你伤势如何了,恢复得可还好?” 舒瑾然像往常一样,打算来看望下卓宇明,顺便关注下他的恢复进度。不过没想到一推门便看见卓宇明正坐在桌边,看到此幕,当下一阵惊喜。 卓宇明没想到自己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正是面前这个令他心中牵挂的女子,当下也是笑意盎然。 卓宇明站起身,笑着答道:“已经无碍了,瑾然。”话一出口,便察觉到自己的称呼似乎有所不妥,脸上浮起一丝尴尬之色,连忙转移话题:“当下战事如何?还有,舒姑娘你的伤势恢复了吧。” 舒瑾然并未在意,她也习惯了对方每次口快之时便会直呼自己瑾然。虽说略显亲昵,但之前战场时,若不是有卓宇明在,自己的下场恐怕好不到哪去。是以她对卓宇明也是颇有感激,自然不会因为对方的称呼而心生反感。 “伤势早就痊愈了,我们武夫体魄坚固,只要没伤到根本,恢复起来也快。战事早就在一个多月前就结束了,妖族被击退至蛮荒腹地,大军一路追击,斩杀了大量妖修,还包括两名地仙境妖王。其余妖王也都伤势惨重,甚至连那金翅大鹏王都是重伤险死。可惜后来妖族余孽退到了妖神殿内,妖世浮屠激发了一缕妖皇遗志。那妖皇所遗留的一丝灵识借妖世浮屠设下了一层神妙的禁制,笼罩住了整个妖神殿。那禁制厉害无比,三大天人联手驾驭神禁之宝都无法打破。无奈之下,众人只好撤离。那妖皇禁制后来慢慢扩散,直到妖神殿方圆百里范围都尽数笼罩其中。也就是说,现在整个虚灵界,妖族就只有那几百里方圆的容身之所了。封将军率人在禁制结界外围建立了驻守岗哨,严密监视结界,一旦妖族有所异动,便会立刻上报。” 卓宇明听到此处,心中大致了然这一战到了此等地步,基本也就尘埃落定了。那妖皇想必就如同人皇在人皇宫留下一抹神识一般,也残存了一抹灵识寄于妖神殿中。而正是看着妖皇遗留的这禁制结界,才避免了妖族被亡族灭种的悲惨下场。而三大天人驾驭神禁之宝也束手无策,则是在他预料之中。自从他在人皇宫中得到人皇传承后,他心中就越发笃定一件事,那就是三皇必然是处于一个凌驾于天人之上的境界层次,即便是五帝这等修为,与三皇相比,也是云泥之别。 “对了,舒姑娘。在下昏睡了多久了,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在下醒来时,发现体内暗伤近乎痊愈,这段时间是谁在为在下疗伤?” 两族战事落幕,打消了卓宇明心中最大的忧虑,想起之前心中疑惑,便向舒瑾然求解。 “哦,卓公子你已经昏睡了三月之久了。原本我打算将你带回我们之前落脚的那家客栈,再找人为你医治伤势,但封将军却亲自找到我,把你安置在此处。这是镇妖城的兵舍,并且是专供高层将领或顶尖修士所居的,我就住在你隔壁那间。当时封将军找到我后,说你乃是此战的最大功臣,便将你带来这里。并且派了一名虚灵界闻名遐迩的丹道宗师每隔三日便以药浴为你疗伤,所以你才会即便昏厥三月,但仍能灵力恢复,伤势痊愈的。那位丹道宗师一般人可请不动,若不是封将军金口玉言,我可是求不来人家为你治伤。” 舒瑾然开口为卓宇明解惑,说着说着,似是想起重要之事,一拍脑门。 “对了,封将军说了,你醒来后,让我告知你第一时间去见他。卓公子,你若是身体无恙,便去城楼见一下封将军吧。” 舒瑾然自然是知晓封邢要见卓宇明的原因的,但那三件宝物明显是天下间最为顶尖的至宝,涉及卓宇明的私密事宜,她也不会冒然提及。 卓宇明闻言点了点头。 “好,既然封将军召见,那我便先去拜会一下,等迟些再回来找舒姑娘。” 卓宇明心中清楚,封邢要见自己八成是因为人皇至宝的事。之前自己为了助他脱困,祭出了人皇三宝,封邢必然已经察觉了。不过战况紧急,也容不得自己再藏藏掖掖,既然封邢交代了让自己第一时间便去见他,那索性便去看看这位人间武道巅峰究竟是何态度吧。 第六十六章 坦言 卓宇明所处的军舍乃是离南城楼最近的军舍,出门没多久,便来到城楼脚下。经过一名守卫通报后,卓宇明便登上城楼来到议事厅门前。 议事厅的大门敞开,宽敞的厅内,就只有封邢与剑圣两人对坐其中。 “晚辈扶摇州卓宇明,拜见封将军,剑圣二位前辈。” 卓宇明进屋后,便执晚辈礼向二人问安。 剑圣的伤势似乎还未痊愈,略显苍白的面庞浮起一丝微笑,对卓宇明抬了抬手。 “不用多礼,你小子可是这一场大战的最大功臣,可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老夫和封将军会尽力为你办到。” 剑圣的声音醇厚中和,并非传言中那般威严。 卓宇明心中思量片刻,便开口向剑圣讨要两门风火两系的高阶功法。原本这功法卓宇明是打算慢慢寻觅,反正也不是什么太难之事,最多用些高阶符箓去寻大型宗门交换便是。但剑圣既然开口让自己提要求,他便大大方方提了出来,省的给二人留下居功自傲,待价而沽的坏印象。 “这件事好办,回头老夫便让人去各大宗门搜寻一下,到时找来几本功法让你自行挑选。” 对方提出如此小的要求,剑圣也略感惊愕。以他的功劳,便是提出再大的条件,自己与封邢二人也会想办法满足其要求,可没成想只是区区两本高阶术法便轻易打发了。剑圣仔细打量了卓宇明两眼,眼中闪过一抹暗不可察的满意之色。 “对了,晚辈听舒姑娘告知,封将军安排了一位丹道宗师这段时间内为在下疗伤,多谢封将军关爱。” 封邢摆摆手,没说话,看了剑圣一眼。 剑圣见封邢眼神,心领神会。抬手一挥,一道白色剑光从其指尖飞出,化作一条白色游龙,围绕着议事厅盘旋一周后,消散在空中。整个议事厅内的墙壁上都泛起一阵淡淡的银辉。正是剑圣以剑气画地为牢,将整个议事厅都包裹封锁在内,议事厅厅内空间自成一方天地,与外界隔绝。 “老夫已经以剑气将整座议事厅隔绝,我等在内言谈不会有第四人知晓,小子你尽管放心便是。” 封邢目光灼灼看向卓宇明,缓缓开口:“卓宇明,老夫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若是不涉及你大道隐秘,你便回答。若是你不想透露,我二人也绝不追问。毕竟涉及人皇传承之事,老夫实在难以不闻不问,希望你可以理解。” 卓宇明微笑点头,说道:“封将军和剑圣都是晚辈极为仰慕的前辈,晚辈自然是知无不言,封将军尽管开口。” 封邢闻言点了点头,哪怕卓宇明缄口不言,他也不会在意,毕竟事涉他人大道根本。 “之前战场上,你驾驭的三件至宝,可是传说中的人皇三宝?” “是。” “你已得人皇传承?” “不错,晚辈一年前机缘巧合下在蓬莱州进入了人皇遗宫。当时正逢妖世浮屠出世,人皇宫受到气机牵引,于西海中显现,恰好晚辈当时游历蓬莱州,适逢其会,进入其中。晚辈在人皇遗宫内得到了人皇传承,除了二位前辈之前所见的三件至宝外,还有一些人皇所留的功法神通。晚辈也是得到人皇传承后,按人皇所留遗训的要求,才赶来这镇妖城,抵御妖族。” “此事你家中长辈或师门可否知晓?” “晚辈乃一介散修,并无宗门。如今也是孑然一身,并无父母师长,此事除了二位前辈,不曾告知他人。” “嗯,此事你可打算公之于众?之前战场上,你祭出宝物和宝物自行飞回时,应当有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 卓宇明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此事晚辈并不想让太多人知晓,毕竟晚辈修为低下,若真被各方势力盯上,晚辈恐怕自保有虞。” 封邢和剑圣闻言皆是点头,人皇传承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两人心知肚明,一旦消息走漏,恐怕能抵御这份诱惑的人少之又少。而卓宇明当下不过洞玄境界,一旦真被有心人盯上,确实难以保全自身。可当日战场上混乱无比,二人也无法确定有哪些人注意到此事,若是大张旗鼓地去查访,反而会引得有心人纷纷揣测。即便是这虚灵界巅峰的二人,对于此事,也是有些无从下手。 “这样吧,老夫回头昭告天下,收你为关门弟子,如何?有老夫亲传的身份,应当能给你提供些庇护,至少各大势力不至于明目张胆地向你下手。” 剑圣右手在腰间长剑剑鞘上轻轻敲击,沉思了片刻后,提议道。 封邢闻言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没必要,他并非剑修,你将他收入门下于理不合,反而欲盖弥彰。再者,敢对他下手的,必然会遮掩身份,自然也就不会在意什么剑圣传人的名号了。即便你我二人放言整个虚灵界,也难以保他周全,面对人皇传承的诱惑又有几人能无动于衷呢。” 卓宇明见二人都为自己的安全着想,心中也是感激。 “二位前辈倒也无需为晚辈担心,晚辈游历各州时,向来都是遮掩面容并且改换名姓,即便这镇妖城中,除了舒姑娘,也无他人知晓晚辈身份。现在战事了结,晚辈也打算继续云游,将九州之地都看一遍。边游历边修行,待我晋升地仙境界后,再开宗立派,将人皇道统传续虚灵。” “你愿意将人皇道统传承下去,自然是最好不过。我看你小子也就四十左右的年纪,能有此修为也算是天赋上佳。想必你跻身陆地神仙应该不过三五百年的事情。到时建立宗门时,记得派人传讯镇妖城,老夫会亲自前往观礼,给你撑撑场面。另外你之前在战场中将我从妖世浮屠镇压下解救而出,算老夫欠了你一份人情,他日若有需要老夫为你出手时,尽管开口。只要不违背老夫做人原则,事情大小都无妨。” 封邢见卓宇明有开宗立派的打算,也是心中大慰。毕竟是人族历史上二皇之一,道统得以传承,终究是一大幸事。 “多谢封将军厚爱,晚辈他日若遇上难以解决的麻烦,再来叨扰前辈。” 卓宇明再次行礼道谢。 “到时别忘了老夫,人皇道统再现虚灵界这等盛世,老夫也要去凑凑热闹。” 剑圣对这年轻人的言语举止很是满意,当下也是开口锦上添花。 卓宇明心知这两位虚灵界绝巅都算是对自己感官尚可,心中也是欣然。 “两位前辈若无他事,晚辈就先行告辞了。” 第六十七章 离城 卓宇明向封邢与剑圣行礼告退后,便重新回到军舍。 回到屋中,已不见舒瑾然身影,卓宇明便又去旁边寻找,可左右两间屋舍内都无人回应。无奈之下,卓宇明只得回房调息,恢复灵力。 酉时时分,那名受封邢委托的丹道宗师前来为卓宇明疗伤。进屋后,见卓宇明已然苏醒,当下便与他闲聊了几句。 寒暄中得知,那丹道宗师姓秦名苏,乃是中神州极负盛誉的炼丹师。此人虽无宗派,但挂着数个顶尖宗门的客卿名头,他所炼制的丹药都被各大宗门争相抢购。此次两族大战,正是云中子所在的须弥山掌教请他出山,坐镇镇妖城,为城中修士炼制疗伤回气的丹药,以保证人族修士大军的战力。 此次战后,秦大师再度名声鹊起,山上山下清誉洋溢。原本大战结束后,秦苏打算带着几名弟子离开镇妖城返回自家洞府,可临到城门,却被封邢差人拦下。 人间武道巅峰的封将军亲自开口,秦大师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在他眼中,这年轻人八成是封将军的晚辈了,否则这位武道绝巅怎么会亲自请自己为其医治。故而卓宇明昏迷的这段时间以来,秦大师对他的伤势那真是极为上心,每次药浴所用药材都是顶级的药草,融于药汤中的丹药也都是出自他手的上品丹药。是以卓宇明虽然昏迷了三个月,但一身灵力仍然能恢复七八,连动用秘法所留下的暗伤也是悉数痊愈。若是没有这位秦大师,卓宇明醒来后,光是调养伤势只怕就要花上一年多的时间,所需的灵石就更不用说了。 卓宇明向秦苏问了他洞府所在,表示他日有机会定当登门拜谢,秦苏虽然听卓宇明说自己只是一介散修,但封邢所看中的年轻人,将来成就必然不凡,心中也是愿意与这个有潜力的年轻人结个善缘。一老一少间,相谈甚欢。 留下两瓶丹药,在卓宇明再三道谢下,秦苏带着守在门外的一名弟子告辞离去。 一夜修行。 次日早晨,舒瑾然前来。 二人坐下后,卓宇明又是熟练的烧水煮茶。喝了几杯茶水,聊了些城中人事后,舒瑾然开口向卓宇明道别。 “舒姑娘要离开镇妖城了吗,在下昨日也和封将军说了打算继续游历各州,舒姑娘打算前往何地,我们不如结伴同行可好。” 卓宇明顿时将手中茶盏放下,略显紧张。 舒瑾然看着卓宇明的动作,心中不禁好笑。她倒是没想到卓宇明竟会如此开口询问,印象中对方每次与自己相处还是稍显拘谨的,怎么这次直接就要与自己结伴同行了。 勉强忍住笑意,舒瑾然轻声说道:“瑾然此行乃是返回栖霞州,路途遥远,且家乡有一位长辈前两日已经到了中神州,瑾然要去与这位长辈汇合,再一同返乡。不过卓公子既然是要游历四方,应当先是在中神州游历吧,卓公子若是顺路,倒是可以和我一同前往大秦王朝的西栀国。我会在西栀国境内的一处渡口乘坐渡船返乡。” “好,那我便和舒姑娘先行前往那西栀国,然后在去往周神州其他地方。反正是游历嘛,先去哪都无所谓,舒姑娘若是在栖霞州呆的久,过几年在下游历栖霞州时,再去舒姑娘的故乡看看也可。” 卓宇明自然是忙不迭承应下来,若不是怕太过死缠烂打讨人嫌,哪怕是让他跟着舒瑾然一路去往栖霞州,他心里也是一万个愿意的。但既然对方还有家中长辈在,自己也不好太过紧追,若是惹得舒姑娘心生厌恶,反倒得不偿失了。如此民生大计,自当缓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舒姑娘打算何时动身,在下想先去和封将军辞别一声。” “卓公子如果无事的话,那就明日早上启程吧。卓公子若是有事要办,瑾然稍等一两天也是可以的,反正路程不远,也不是太赶。” 舒瑾然自然知道封邢对于卓宇明的看中,当日战场上她就在卓宇明身边,是全程见证了他祭出人皇三宝牵制妖世浮屠的。卓宇明离开镇妖城,自然也会和封邢打声招呼。 舒瑾然离开后,卓宇明便再次去往城楼,拜见封邢。 今日倒是只有封邢一人在城楼之上,卓宇明见到封邢表明来意后,封邢也是简单询问了一下卓宇明的游历路线。又和他提点了几处注意之地和一些难缠之人,并推荐了虚灵界几处特殊所在,让卓宇明可以去看看有无机缘。卓宇明心中记下后,便向封邢告辞。 “对了,卓宇明,你和舒瑾然认识多久了?” 就在卓宇明转身准备离开时,封邢的声音再度响起。 卓宇明再度转身回话:“在下是在这镇妖城认识的舒姑娘,若是撇开晚辈昏迷不醒的三个月,其实真正和舒姑娘相识也就不过几日而已。” 封邢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后,又是淡淡说了一句:“原来如此,老夫奉劝你最好不要和她走的过近。” “封将军此言何意?若封将军是为人皇传承之事而担忧的话,应该是多虑了,晚辈相信舒姑娘的为人。舒姑娘应当不会对此有所觊觎,也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卓宇明虽然和舒瑾然相识不久,但是和她在一起时总有如沐春风之感,他不认为舒瑾然会对自己有加害之心。 从那个白衣飒爽的女子从洞中走出时,他便明白,以前云上城大师兄和他所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喜欢上一个人,原来是根本不需要原因,不需要道理的。 封邢闻言不置可否。 卓宇明见封邢不再言语,便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回到军舍后,发现舒瑾然的屋舍房门敞开,一身白色劲装的高挑女子正在房中练拳。就那么一步一拳,并未运气一丝真气,只是枯燥地演练着拳招而已。 正是眼前这个面容清丽英姿飒然的白衣女子那晚练拳时无心打破了墙壁,才让两人在这镇妖城中相识。卓宇明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舒瑾然一拳接着一拳的缓步走桩。 舒瑾然挥出第一百拳后,转头看向卓宇明,嫣然一笑。 “舒姑娘,在下想请你去饮一杯这镇妖城中最好的酒,姑娘赏脸否?” 一袭白衣,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双手抱拳,姿势板正,像极了一名纯粹武夫。 第六十八章 遇袭 正午时分,稀稀落落的车队行人走在官道上,时不时的传来几声吆喝。 其中有支车队最为扎眼。 两辆马车行走在正中,四周零散着十几名短衣劲装的汉子。 为首的中年男子身穿墨色衣衫,背后背着两只长布囊,腰间悬着一把铁刀,正对着身旁一名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说着话。少年身高高挑,比那男子还要高出一个头来,此时正低着头听着男人训诫,满脸惭愧之色。 “陈总把头,还有二十里就到荥阳城了,前方有一座茶肆,兄弟们赶了半天的路,在前方喝茶休整一下吧。” 就在中年男子正吐沫四溅说得起劲时,一名矮小精悍的男子从前方迅速奔回,来到他身边低声耳语一番。 那名身背布囊的陈总把头停下脚步,转头大声吆喝道:“兄弟们,前面有座茶肆,大伙去喝点茶水休息休息再赶路。分组警戒,注意货物。” 一片叫好声中,众人纷纷加快了脚步,前往茶肆。 走了约摸半里后,落座于官道边的那座茶肆便映入眼帘。 简单的两层竹屋,色泽暗淡透着灰意的竹子看起来已经年月不短了,二楼的窗户敞开着,隐约可以瞧见里面有一位正在梳妆的妇人。门口的空地上零零散散地摆着七八张四方竹桌,每张桌子旁都摆上四张长凳,竹楼的侧面有一根长约两丈的竹竿插在泥地里,竹竿顶出系着一面旗帜,以正楷写了一个漆黑偌大的“茶”字。 众人来到时,已然有几桌客人落座喝茶。一行十几人各自挑了桌子坐下,招呼店家送上茶水。 那陈总把头与一位白衣女子,青衫书生还有刚才路上被训斥的黑衣少年郎四人围坐在一张桌子。茶水送上后,少年率先起身,帮三人倒好茶水后,才坐下身来。全程神色恭谨,动作周正。总把头似是对自家孩子的教养门风还算满意,黝黑的脸庞上也是浮起了一丝笑容。 “金姑娘,陈公子,前方二十里左右就是荥阳城了。这些天舟车劳顿,路上只能吃些干粮野味,等进了城,陈某做东,请二位去那最好的酒楼,吃顿好的。” 总把头喝了一口粗茶,咂了咂嘴,对着一男一女开口说道。 一身青衣作书生打扮的男子连忙开口:“陈把头客气了,这一路承蒙你多方关照,我二人心中感激,进城后,还是由在下做东,就当是谢过贵镖局这一路上的照顾了。” “哈哈哈,陈公子不必客气。我们江湖儿女行走江湖,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能与陈公子和金姑娘萍水相逢就是缘分,说什么关不关照的,那就生分了。我陈震就是大老粗一个,除了舞刀弄枪,那书上大字啊,是我不认得他,他也不认得我。咱们镖局里也就二当家的孙先生还读过几本书,其他人都是斗大的字不是一箩筐。这一路上有陈公子为小儿讲解学问,陈某人是打心里感激你,所以公子就别客气了,回头进城了,一定要让我摆一桌酒水,好好敬一敬公子。” 姓陈的书生闻言拱手行礼,连声说着不敢当之类的客气话。举手之间,眼神匆匆瞥了左手边的白衣女子一眼,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那被称作金姑娘的白衣女子得了书生眼神示意,微微颔首,又是举起茶碗凑在嘴边喝了一口。坐在一侧的黑衣青年一直都在拿余光偷瞄自己,虽然动作隐秘,连他那规矩严厉的父亲都不曾发觉,但少女依旧是洞若观火。当然,青衣书生自然也早就察觉,是而一路上倒是跟那少年说了不少非礼勿视,君子坦荡之类的儒家道理。只是少年听是听了,对着陈公子的态度也算恭谨,但一路上仍是不停地偷偷将眼光投在自己身上。女子也不点破,只是淡定地喝着茶,注意力都放在正从官道上相互依偎走来的那一对祖孙身上。 瘸腿的老头拄着一根木杖,一瘸一拐地从官道上走来。六七岁大的小姑娘扎着个羊角辫,身上的破旧衣衫并不合身,袖子拖得老长。小女孩搀扶着老头,走向最靠外的一张桌子,老头子伸出手中破碗,向那桌上的三位茶客乞讨。 其中一名汉子极为不耐,驱赶数次见老头仍不离开后,暴躁的伸臂一挥,直接将祖孙二人推倒在地。 “臭要饭的,扫了老子的兴。不想活了吗?” 汉子仍不满意,站起身,抬起脚便向那小女娃的头上踩去。 “住手!” 一声暴喝,黑衣少年飞身而起,一个纵身越过了三张桌子,半空中一脚将那大汉踹飞。落地后,伸手扶起了那满脸惊恐的小女孩,将其搂在怀中。 “你这人好生霸道,人家乞讨你不理便罢了,竟然还要出手伤人。一个残疾老人,一个稚龄女童,你也下得了手?我陈麟绝不。。。” 少年话音未落,忽然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怀中的女童。 扎着羊角辫全身破烂肮脏的少女此时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少女左手掐着陈麟的喉咙,右手五指并拢作刀状,已有一截手指插进了他的胸膛。看着少年满脸惊愕,嘴角的鲜血止不住的流下,直到滴落在胸膛上,和胸前伤口处的血迹汇合,再沿着女童的手臂一路流淌。 与此同时,原本各桌上正在喝茶闲聊的茶客各自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镖队的人杀去。 电光火石间,除了陈震坐着的这一桌外,镖队中其他十几人都遭遇了袭击。猝不及防之下,有几名镖师直接丧命当场,剩下的都尽数退到了陈震身侧。 那些装扮各异的杀手也并未追击,而是围拢在那对祖孙身边。 “陈总把头,久仰了。我听说这小子是你陈家的单传,你是要你陈家的骨血呢,还是要那本账簿呢?” 瘸腿老人扔了木杖,起身坐在一张长椅上,拍了拍身上灰尘,好整以暇地看向仍旧端坐在桌前的陈震,笑着开口。 “想必阁下就是山中叟了吧。向来久闻山中叟大名,杀人无数,出手从不落空,今日却为了我这小小的镇南镖局乔装打扮,费这些心思,陈某人倍感荣幸啊。犬子年幼,江湖经验浅,着了道,那是他活该。我镇南镖局七十年的招牌,自然不能毁在他这毛头小子身上。山中叟,动手吧,陈某人杀光你们,为他报仇便是。” 陈震放下茶碗,将身后两只布囊取下,放于桌面。缓缓将布囊上的布条一圈圈解开,露出了两只被分解两段的银铁长枪。 第六十九章 平不平 看着正将枪头和枪杆拼接一处的陈震,乞丐老头也是面色阴沉。 “好个兴汉国天冠城的金字招牌镇南镖局,想不到陈总把头竟然连独苗儿子的性命都不要了。玉秋,那你就先送陈少爷上路吧,等我们夺了账簿,再送总把头他们父子团聚便是。” 老乞丐一声令下,那名制住了陈麟的女童眼露杀意,笑着对陈麟说道:“大哥哥,秋儿不想杀你的,你刚才还保护秋儿来着。可你的爹爹不要你了,那秋儿也没办法了,大哥哥,黄泉路上,你可别怪秋儿啊。” 女童言语间,右手便是往前一捅。原本就插进少年胸膛的手刀但凡再进三分,少年的心室便要被直接戳破。 陈震将手中枪杆拼接好,双目通红地盯着对面的一行人。 自家这镇南镖局乃是陈震的爷爷和父亲创立,经过三代人的经营后,好不容易才在兴汉国站稳了脚跟。祖孙三代用身家性命换来的金字招牌,人在镖在,镖毁人亡。自己的父亲爷爷都是不得善终,爷爷遭仇家雨夜偷袭惨死,父亲则是身死在一趟走镖途中,遭人杀身夺货。自己怎么也做不出用镖物换取自家儿子性命的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独子命丧眼前。 “杀!” 陈震一声怒喝,一脚踩在桌上,整个人持枪飞去,枪尖直指山中叟。 陈麟知道父亲不会因为自己而屈身求全,已然做好了丢掉性命的打算。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行事莽撞,一头撞进这帮贼人的圈套中。 少年临死之际,忍不住扭头回望,他想死前再看那白衣女子最后一眼。自陌路相逢起,那面容清丽淡然的女子身影,便牢牢地印在自己心中。即便一路上对方都未曾怎么搭理过自己,但初知爱慕的少年,总是忍不住拿余光去偷看。 只是少年这撇头一看之下,却不见了那女子的身影,只有那名青衣书生依旧坐在原地。 白影一闪,只听一声闷响。那杀手伪装的女童轰然倒飞而出,直接砸断了远处一颗两人环抱粗的大树。女童跌落地上,滚了数圈后,脸面朝天。只见其鲜血满脸,双目睁圆,已然气息全无。 忽然出现如此变故,场间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目光投去,只见一名身形高挑的白衣女子正站在先前女童所在之地,一手托着少年的肩膀,一手还保持着握拳横击的姿势。 原来就在先前女童正要加重手上力道,取少年性命时,这白衣女子从长凳上起身,瞬间横跨四五丈的距离,来到少年身边,一拳将女童打飞,救下了这位镇南镖局总把头的独子。 白衣女子一拳打死那杀手后,变拖为抓,扣着少年的肩膀,一个飞身,便又重新回到桌前。少年落地后身形不稳,竟然直接跌坐在女子脚边。 少年面目呆滞地仰头看着已经重新落座的女子,脑海中一片空白。 前几日与这二人相遇后,陈震确实和自己私下说过,那名姓陈的读书人肯定是普通人无疑,但那名为金冉的姑娘,很有可能也是个练家子。只是陈震也没法看出她的具体修为,完全是凭武人的只觉才有此定论。陈麟自己也猜过,金姑娘就算练过拳脚,应该也只是练了些强身健体的花架子,否则身为四品武夫的父亲又怎么会看不透她的修为呢。 可这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俏丽姑娘,刚才竟然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自己身前,一拳便把那杀手打得生死不知。自己还没回过神来,又被她刷的一下带回了桌子这边。难道这位金姑娘是一位修为高绝的大宗师? 忽然出现的这一变故,并未能让场上众人罢手言和。短暂的惊愕后,两方人马便是混战在了一团。尤其是陈震见自己儿子脱困,当下心无顾虑,一杆银铁长枪耍的密不透风,将那号称山中叟的乞丐老头罩在枪芒之中。 山中叟乃是五品武夫,自身修为境界是要高于陈震,可震慑于刚才那名女子电光火石间直接瞬杀了自己的手下,心中还是有些惶恐。那女子救了人后便返回茶桌,看样子并不打算干涉自己等人的争斗,他才有胆子动手抢夺那本账簿。否则就算雇主开的价钱再高,也得有命回去拿啊。 交手间,山中叟始终分出大半心神留意着那女子的动静,一时间竟然让四品修为的陈震隐隐占了些上风。 “是不是不该出手的?” 名为金冉的白衣女子淡淡地问道。 青衣书生晒然一笑,看向白衣女子的眼神略显玩味。“武夫出拳,剑修出剑,向来只凭从心二字,什么时候还问该与不该了?” 白衣女子闻言莞尔,她其实心中知晓,对方必然是在那对祖孙现身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端倪,并且还向自己眼神示意不要插手。原本女子也点了头的,她也确实不打算插足这等江湖上的恩怨仇杀。 可当陈震在儿子的性命和镖物之间选择了后者之后,她心中的某一根弦瞬间被触动了。没有什么思虑,她几乎是凭着身体本能般,杀人,救人。直到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她身上时,才忽然惊醒过来,是以她救下陈麟后,便不在出手,仅是坐在桌边而已。 这位女子武夫的金冉姑娘和书生打扮的陈公子,正是自镇妖城一路北上的舒瑾然,卓宇明二人。两人在一处野外碰上了这支走镖的队伍,便加入其中。一者是找个人当向导领路,再者是卓宇明多次说起,以各种不同身份行走世间的乐趣,也确实引起了舒瑾然的兴致。 “既然出手救人了,那干脆就好人做到底吧,不然那陈总把头快支撑不住了哎。” 卓宇明笑着提醒,用下巴向着陈震方向努了努。 舒瑾然皱着好看的柳眉,环顾了一下场面。劫镖的一行人似乎普遍修为都高于镇南镖局的镖师,两人几句言语的时间,镖局这边已然多人受伤了。 白衣女子轻叹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霎时间,似有一阵强风吹来,呼啸折转后,再次重归无声。 卓宇明看着一个呼吸间便再次回到桌边的女子,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就连杀人时也是一副风轻云淡的出尘模样。难怪陈麟那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总是偷偷地去看她。 第七十章 癞蛤蟆 风止云歇,白衣女子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一身如雪的白衣上不染一丝尘嚣。 诨号“山中叟”的乞丐老头为首的一帮劫镖杀手尽数躺倒在地,毫无气息。 陈震一行镖师则是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名面容清秀的女子,仿佛见了鬼一般。尤其是依旧跌坐地上的陈麟,眼见那温婉清丽的金姑娘忽然化身女子修罗眨眼间便是取了场间十数条人命,一时间惊得合不拢嘴巴。 舒瑾然抬眼看了眼一脸笑意的卓宇明,后者立刻抹平上扬的嘴角,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向着陈震拱了拱手说道:“陈总把头,我这位师妹其实是一位六品武夫。一来我师妹向来低调,不愿在人前显露修为。二来你们毕竟是走镖行伍,也怕你们多心,所以一直未曾坦诚相告,还望总把头和各位兄弟切勿见怪。” 那陈震也是个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短暂的惊愕过后,连忙向二人还礼。豪爽笑道:“陈公子这是哪里的话,行走江湖藏拙不显才是高人风范,我等境界低微,不曾看出金姑娘与陈公子原来是高人前辈,那是我等自己眼拙。何况刚才金姑娘先是救我孩儿,后又出手相助击毙敌寇,我镇南镖局上上下下感激不尽,哪里会有半分责怪呢。只要二位前辈不怪罪我之前有眼不识泰山,言语间多有唐突便好。” 舒瑾然听完陈震话语,不禁秀眉轻皱,卓宇明倒是笑着应对:“总把头不必客气,路见不平,锄强扶弱乃是我辈中人应尽之务。我看此处不太安全,总把头还是尽快上路为好,我和师妹另有他事,便先行一步。这段时间多谢总把头一路照拂,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卓宇明说罢抱了抱拳,递给舒瑾然一个眼色,后者也是起身,不待陈震搭话,两道流光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二人离开后,陈震招呼众人治疗伤员,战死的同伴就地掩埋。 走到失魂落魄的儿子身边,中年男人蹲下身,粗糙有力的大手按在黑衣少年的肩膀上,用力一握。“爹爹年轻时跟你爷爷走镖四方,有一次在一处大江边碰上一位修道仙子。那仙子长得真是好看,爹爹活了二三十年从未见过那般好看的仙女,比起那金姑娘都要更胜一筹。那仙子凌空飞舞,横渡大江,爹爹只是看了一眼,便被她迷住了。后来爹爹一路追寻,追啊追啊,越追越远,咱们武人双腿奔跑,又怎么跟得上御风蹈虚的山上神仙呢。最终爹爹追出二十里地,却是连和那仙子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那仙子看了爹一眼,就只是瞥了一眼,便飞走了。后来爹和你娘成了亲,再有了你,又二十来年了,爹再也没见过那位仙子。其实爹到现在还能记住那位仙子的相貌,偶尔也还会想起,但是爹知道,那位仙子啊,是在天上的,爹在地上。地上的人远远地看一看天上的仙女就好了,因为你只能看,够不着的。那位金姑娘就是天上的仙女,你看到了,就很好了,以后可以偶尔回忆想起,但不要想着去触摸到。麟儿,爹说的话,你明白吗?” 少年苦涩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少年转过头,看着自家父亲,迷茫空洞的双眼中隐隐有精光闪动,“爹,那如果孩儿有一天也能站在天上,是不是就能够到金姑娘了?” 中年汉子愣神片刻,慈祥的脸庞上先是充满严肃,又渐渐紧绷不住,一抹俏皮的笑意拼命地挣脱而出,紧闭的唇角辛苦颤抖,终究是抵不住由心而发的快活,咧嘴而笑。 汉子重重地一巴掌拍在少年后脑上,大笑出声:“臭小子,不愧是老子的种,等你练个六品境界,就飞上天,去把那金姑娘从云彩上拉下来,做我老陈家的媳妇。” 陈震没想到自家儿子会有如此心气,老怀大慰,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总把头笑着笑着,忽然一道青色灵光从远天急速掠来,青光朦胧的灵力光束直接将陈震抽飞三四丈远。这镇南镖局的总把头滚落两圈后,一个咕噜爬起身来,警惕地看向四周。刚才明显是有练气士出手偷袭,只是灵力匹练来的太快,陈震毫无防备。不过那攻击看着凌厉,陈震却是半点伤势没有,只是吃了点灰,落个狼狈模样而已。 陈麟见父亲遇袭,连忙一路跑来,想要查看父亲伤势。未曾想刚迈出两步,又是三道青色灵光从天而降,一道接一道落在少年头顶。三道灵光消散后,少年整个人已经被锤进泥地里,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少年两眼翻白,险些晕了过去。 这接二连三的灵光落下,陈家父子相继被袭,镇南镖局一众镖师立马如临大敌,皆是四下张望,作势戒备。 可眼前四下无人,偷袭者也并无半点踪迹,四道灵光之后,便再无半点动静,令得场间众人满是糊涂,毫无头绪。 陈震沉思片刻,忽然脑中灵光乍现,当即将儿子从泥地中拔出,大声吆喝道:“快,收拾收拾,大伙立刻启程。” 远处高天之上,卓宇明抖了抖衣袖,看着一脸古怪盯着自己的舒瑾然,脸上不由浮现起一抹尴尬神色。 “咳咳,这陈家父子不想着好好护住镖物,赶紧上路,脑海中尽是这等龌龊心思,我提点他们一下。” 舒瑾然皱着柳叶细眉,就这么盯着卓宇明,眼中一片鄙然。卓宇明被她盯得实在是浑身不自在,轻声细语地解释一番,言语中心虚不已,像极了做错了事的年少稚童,双眼游离,深怕惹得身前少女不快。 白衣女子始终并无言语,就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青衣书生的双眼,目光灼灼。 “虽说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好癞蛤蟆,但癞蛤蟆之间也有高下之分的嘛。” 卓宇明低着头,声音越来越低,自己修道以来,从未遇见过如此窘迫境地。也怪自己,自己的心眼何时变得如此狭窄了,竟然没忍住赏了那对父子两下子。 唉,这下只怕舒姑娘对自己的感官变差的许多。 就在卓宇明暗自懊恼后悔之际,白衣女子忽然转身凌空飞去。 “那个陈麟其实蛮不错的,他要是真能到个七品境界,我倒是愿意考虑一下。” 察觉到身后男子忽然身形紧绷,如遭雷殛的模样,少女忍不住嫣然一笑。 第七十一章 千羽幻境 虚云州最西的黄冈城中,一名瞎眼老道和弱冠少年正坐在一间酒肆之中。一老一少一个慢悠悠地喝着酒,一个正大口朵颐啃着鸡腿。 正是在蓬莱州逆天改命的溪涧镇少年贾诩和通晓阴阳的老瞎子师徒。自蓬莱州改命之后,老瞎子便带着贾诩在蓬莱州逛荡了一番,沿路讲解了一通山水形胜,五行地理的学说。之后,二人便在海边乘坐渡船东至黄冈城。 贾诩吃的是满嘴流油,嘴里塞满鸡肉,嘟嘟囔囔地说道:“我说庞老头,你朋友还真够多的啊,走到哪都能碰上熟人。之前那个胖子,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家里估计田地少不了啊。” 正小口浅酌的老瞎子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堂堂西海龙王,到了这少年嘴中竟是成了个家有良田的有钱胖子。想是那老龙若是亲耳听见,怕是不一定能忍得住不把他撕成两片。老瞎子放下手中那杯仅仅是世俗酒肆中的普通酒水,没好气地说道:“所以让你小子好好学,你但凡能学到老道我这一身本事,以后行走天下,谁不把你当神仙一样供着。这世上多少人想入我鬼谷一脉学这六壬经注,周天卦术,你小子倒好,这么大的福缘砸在你头上,你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成日不学无术。真是气煞老道,祖师在天有灵,怕是也要被你气的青烟直冒。” 少年使劲将口中一堆咽下了肚,夺过老瞎子面前酒壶,便是一顿牛饮。 长长地打了个酒嗝,拍了拍肚皮,吃饱喝足的少年一脸满足之色。 “庞老头,你说你算卦算的也不准啊,在咱们镇上那会,大家都说你是骗人的老神棍。可之前碰上的那些飞来飞去的神仙,却都把你当成比他们还要神仙的活神仙,你是怎么骗得他们团团转的,你把你这压箱底的法子教教我呗。” 少年身子后仰,一脚搭在桌檐上,一副吊儿郎当的地痞模样。 老瞎子闻言气得是一个哆嗦,恨不得一巴掌将这混不吝的毛头小子给直接拍死了事,瞎眼老道颤颤巍巍地伸着手指指着少年,声音都略显颤抖:“臭小子,你当你师傅真是那江湖行骗的游方道士吗。我跟你说了,演算天机终究是在窃取天机大道,不可轻易与人言,老道在那穷乡僻壤的溪涧镇一呆就是二十年,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小王八蛋。难不成老道还真的给那些愚昧乡民起卦算命吗,每出谶语,都是与自身道行的一份折损,你以为老道这遍布虚灵界的香火情是哪来的,都是老道用一点一滴的修为磨损换来的。” 少年见老瞎子气得够呛,也不敢再胡言乱语,深怕这老瞎子一口气接不上就过去了,当下连连摆手说道:“好好好,我知道庞老头你是有真本事的,你别那么激动。对了,你要是吃好了,咱们就结账走人。你不说要带我去看那什么幻境奇景什么的吗,给你说的神乎其神的,赶紧带我去瞅瞅看。” 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道家清心咒。这位被世人评为“卦通阴阳,天地皆知”的虚灵界第一术术奇人心中越发笃定,这少年就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劫。老天注定要自己收了这么个弟子,就是自己窥探大道,泄露天机的报应。 付了饭钱后,老瞎子带着少年再度上路。 二人此行目的是去虚云州中部的千羽幻境,此处乃是虚灵界八大奇观之一。相传这千羽幻景乃是万年前一位名为千羽道人的大能修士的道场,那位修士的一身道行都在幻术之上,他所处的道场随着他几千年的修炼,便形成了一处巨大的幻阵。这幻阵端的是变幻莫测,诡谲异常,但又没什么致命杀招。只要不是运气太过点背,基本不会出太大差错,千羽道人陨落后两千年来,死于这幻境之中的,无一例外,都是心魔交困后,死于自己手中。所以这千羽幻景成了虚灵界的八大奇观之一,且是一处各路修士都趋之若鹜的炼心之地,只要通过了这幻境,对于道心凝练便是大有裨益。 老瞎子本就打算带着贾诩走遍九州山河,此等盛名奇景,自然不会落下。 —————————————————————————— 卓宇明耷拉着脑袋,跟在舒瑾然身后,心乱如麻。 舒瑾然自然是察觉到身后人一副斗败公鸡的模样,心中也是好笑,但自她与卓宇明相遇以来,哪怕是镇妖城大战场上,生死凶险间,也没见过这番模样,不禁玩心大起。白衣少女蓦然停下脚步,身后男子还在暗自出神,差点没停住撞了上去。卓宇明见舒瑾然忽然停身,抬起头投以疑惑的眼神。 “卓公子,你说我要不要回去和那陈震父子招呼一声,咱两这样说走就走,总觉得有些失礼了。” 不知为何,卓宇明忽然胸中恶念顿起,他在考虑要不要折身杀了那黑衣少年呢?总觉着一股浓郁的威胁感萦绕心头。 “卓公子?你在想什么?” 舒瑾然睁着灿若星辰的双眸,盯着卓宇明。 “额,舒姑娘,你之前显露修为,那镖局一行人明显已经对你我有了隔阂,现在返回,反而引得他们心中忐忑。在下认为,还是不要回去吧。你可否记得,之前那陈震都称呼我们为前辈了,这些江湖中人,遇到我们这等修为境界的人,心中多少有些敬畏的。” 卓宇明挠了挠头,先瞎编乱造一番应付再说。 舒瑾然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他,嘴角隐隐还有一丝憋得辛苦不敢绽放的笑意。少女摸了摸挺翘的琼鼻,喃喃自语道:“这样啊,卓公子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卓公子之前四处游历,由喜欢隐藏修为混迹市井之中,对于人心的理解一定是比瑾然要多的。那就听卓公子的吧,只是瑾然总是想回去给那陈麟解释一下,瑾然并未因为他修为低微而有所轻视,在我眼中,男子修为高低并非多么重要的事情。”听得舒瑾然这番话语,卓宇明心中一惊,连忙劝解:“舒姑娘,此举万万不可,少年气盛,内心最是敏感,舒姑娘如果当真如此言语,恐怕反而伤其自尊,适得其反啊。”舒瑾然沉默片刻,忽然展颜一笑。 少女开颜,恰如那百花齐放,芳艳万分。 “既然卓公子如此认为,那瑾然便听公子的吧。卓公子,那我们继续赶路,前面不远不就是荥阳城了吗,咱们去城中看看吧。” “好,好,听舒姑娘的,咱们进城看看。” 眼看少女转身前行,卓宇明松了一大口气,不禁拍了拍胸脯。 机智如我。 第七十二章 飞天画壁 荥阳城是大秦王朝的一座大城,方圆约八百多里,疆域之大,位列大秦王朝都城前十。 作为大秦王朝的一座重城,荥阳城其实在整个虚灵界都颇有名气,尤其是在中神州境内,无论山上修士,世俗凡夫,几乎无人不知荥阳城中的飞天壁画。 舒瑾然和卓宇明进城后,第一站就直奔荥阳城中闻名一州的飞天画壁。 这飞天画壁位于荥阳城城西,乃是相传数千年前一位佛门高僧所雕绘。画壁就只是以最普通不过的白玉石铸就,那位高僧以一把石雕凿和一柄小锤耗时三年,将那幅十二身飞天浮雕凿刻而成,再以彩泥附绘其上,成就一面二十丈宽,十七丈高的恢宏壁画。 据传那位佛门高僧雕绘飞天图时,已经大限将至,高僧雕凿石壁时,口诵真经,后更是将自己罗汉金身割破,以真佛金血融入彩泥之中,涂描其上。三年中,高僧不饮不食,经声不断。画壁完工之际,高僧的一身金血也流干殆尽,最后坐于壁前,闭眼微笑,轻念一声佛号后,溘然圆寂。 世人皆传,那名修为可能不逊释门佛首的得道高僧将其一生佛门修行尽数融进于那幅巨型画壁之中,其上的十二幅飞天彩绘个个饱含精神佛意,可度化人心。而且相传这堵画壁中,还蕴藏着三桩佛家机缘,若是有缘人得以参悟出那名高僧留于这十二飞天图中的玄机,便能得到一桩造化。在荥阳城建城之前,据说有一名病入膏肓的老琴师来到这画壁之下,本是打算于此等死,却不想在一个雷雨夜晚蓦然领悟了一缕佛意。一夜之间,老琴师大病痊愈,神色丰润,丝毫没有半点病痛之色。世人皆认为这老琴师便是得了画壁中所藏的第一份福缘。 是故此后每日于各地慕名而来瞻仰的善男信女更是络绎不绝,一些个为心魔所困的修道之人也多有前来欲借精纯佛气驱退心魔的。荥阳城因此画壁存在,也是导致城中崇佛之气大盛,成为了整个虚灵界信佛之人最多的城池。 传闻释门魁首的莲花寺曾今就有诸多高僧提议将此画壁搬迁去往佛门圣地,供万千弟子感悟佛法,可佛首却是力排众议。佛首所言,与其搬回莲花寺,不如留其在世俗中度化众生。而当时最为赞同佛首观点的声音,恰恰是那位佛门叛逆,鬼如来。 二人穿过城中熙攘街道,左转右折之下,来到了城西礼佛桥前。 这礼佛桥只是架在一处小河流上的一座寻常石拱桥,只是因为踏过此桥后,便是那飞天画壁所在,故而命名礼佛。 卓宇明和舒瑾然虽然都非信佛之人,但既然途经这荥阳城,自然也要来见识下这极具盛名的飞天画壁。 走过石桥,入眼便是那座宏伟的巨幅画壁。 或许是佛法加持的缘故,数千年的岁月并未在那白玉石壁上留下太重的痕迹。石壁依然光洁白亮,甚至隐隐能看见一丝丝金色佛光缭绕其上。 十二身飞天雕刻形态相似,却又各有不同。有头戴宝冠,腰系长裙,彩带缠肩,金链环项;有头束双髻,袒胸露乳;有身形瘦瞿,面目枯槁;有体态健壮,脸型丰园,头有园光。十二飞天造型迥异,有头下脚上,倒踢紫金冠,彩带飘飞;有仰面朝天,扶摇而上;有双手合十,面相悲怜;有结狮子印,作金刚怒目;还有屈指拈花,面露欢喜。其中还有多具画像或持长笛,或捧箜篌,或腰悬长鼓,或怀抱琵琶。十二身像向四面八方飞散而去,彩带飘飞,天花飘落,各有神姿。 舒瑾然一路观看间,忽然惊现自己的心境不知觉中变得极其宁静祥和,自己一身无时无刻不在流淌不息的精纯拳意竟然在自己未曾察觉之中停了下来。看来这画壁中所蕴含的佛意果然不同小可,竟然能让自己一个七品武夫不知觉间便深深沉浸其中。那名雕刻此飞天图的老僧是何等佛法境界更是不言而喻了。 转头间,舒瑾然突然发现卓宇明竟然没有在身边。暗里说,自己刚才挪步极慢,二人应该还是前后相邻才是,舒瑾然后撤几步,抬眼向人群中看去,才发现那青衣儒生打扮的卓宇明正静静站在其中一幅飞天图前,纹丝不动。 卓宇明眼前的是一幅头戴宝冠,赤裸上身,披着长布裙,彩带拖曳的佛像。那画像之人面色蜡黄,没眼低垂,慈悲之色溢于言表,双手掐指于胸前,正是菩萨低眉之像。 这是顺位第三幅画像,卓宇明走到这副画像前时,忽然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神思恍惚间,那低眉垂眼的菩萨似乎是眼帘微抬,看了自己一眼。 脑海间,隐约听闻一道缥缈虚无的声音在极远处响起:“自无根处而生,来去皆无踪影。无缘无业在身,行走不落因果。本闻如来见我,见我即见如来” 卓宇明霎时间脑海中如惊雷乍响,道心大乱。 前世三十年,他未曾多参看佛门经义,脑海中那道佛音他并未参悟其中真意,但冥冥中却有种玄妙不可言的感觉击中内心深处,触动了一根心弦。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为何而生,但却道心大动。这是他修道以来第一次道心被触动,道心一乱,立马便生出心魔滋生的迹象。可这心魔不知从何生出,卓宇明自己也是束手无策。 就在卓宇明心中焦急时,一点肉眼不可察的金色灵光从那副画像中飞出,缓缓没入他的眉心。灵光落入识海中,心中突感安宁,原本蠢蠢欲动的心魔之兆也随之安稳下去。 卓宇明眉峰紧皱,对于刚才发生之事心中疑惑重重。按理说自己一身修为乃是人皇道统,与佛门禅法理应毫无关联,不可能是自己体内的人皇经波动引起这画像共鸣。而且那句佛偈所言,似乎隐隐有些针对于自己并非现世之人的意思。可就连封邢剑圣这等天人巅峰的修士也不曾察觉到丝毫端倪,这副壁画又怎么可能有所感知呢。卓宇明不明所以,究竟是何原因引动了这画像,直接在自己脑海中响起佛偈,又有一点佛意灵光流入自己识海之中。 就在卓宇明冥思苦想之际,一只手忽然搭在他肩上。 卓宇明本就处在精神紧绷之下,突如其来的触碰,立刻引动了体内运转的灵气,八荒诛神刀自行催发,一道青色的锋锐刀芒冲天而起,直接斩向那只手的主人。 第七十三章 坦露心迹 青色刀光骤然暴起,凌冽的气机四散开来,周围观摩画壁的人群皆是大惊失色,纷纷退让躲避。 舒瑾然原先见卓宇明在画壁前怔怔入神,便伸手拍了拍其肩膀,准备询问。不想卓宇明竟然处于神游物外之境,体内灵力自行流转护体,八荒诛神刀主动激发斩出。舒瑾然毫无防备之下,被这一刀斩在手背上,等反应过来时,连忙真气涌动,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握住了青色刀光。这八荒诛神刀的威力在两族战场上她是亲眼见过的,不敢有所怠慢,全力出手下,才将那抹刀光捏碎。 卓宇明在诛神刀自行激发时,便如梦惊醒,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然来不及收回刀光。 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舒瑾然左手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鲜血淋漓,卓宇明顿时心如刀绞。一阵巨大的懊悔涌上心头,眉头差点皱到了一起。 “瑾然,你没事吧,我,我刚才沉浸识海,是灵力护体自行催发了气刀,我回过神时已经晚了。。。” 舒瑾然眉头微皱,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卓宇明的话。舒瑾然以真气覆盖在左手背上,想要止住血流。卓宇明连忙将她的纤纤玉手抓住,手掌上灵光朦胧,附在她的手背。诛神刀乃是水火风雷四象之力凝聚而成,但凡被气刀所伤,四象灵气便会深入体内,肆虐开来。卓宇明以本源灵力将舒瑾然手背上的四象灵力收回,看着佳人白如凝脂的手背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一时间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好了,那股古怪的灵力已经没了。不必担心,对于武夫来说,这点皮肉伤实在是司空见惯,我可不像那些娇滴滴的山上仙子,没那么娇气。卓公子也无需自责,我只是看你刚才状态有异,才过来叫你。” 舒瑾然慌忙从卓宇明双手之中抽回手掌,低头轻声,两颊红晕。 环顾四下,自己刚才那一刀的声势过大,两侧尽是神情恐慌的凡俗世民,其中夹杂的一些修行中人则是冷眼在旁。卓宇明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下,便和舒瑾然一同展开身法,攸然不见。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已然坐于一处酒肆间。 眼见对方的视线一直钉在自己已经涂抹灵药包裹纱布的手背上,舒瑾然拈起酒杯,浅饮一口,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听得舒瑾然发问,卓宇明才慢慢将目光从她白纱包裹的左手上挪开,对上了那双清亮温和的眸子,不禁又是一份愧疚涌起。 “之前在那画壁前,我正在仔细观摩那飞天神像。当我看到第三幅,就是那尊低眉菩萨像时,竟然莫名地陷入了一种玄不可言的境地之中。有些似幻却真,虚无缥缈的感觉。隐隐间,脑海中想起了一声佛语。自无根处而生,来去皆无踪影。无缘无业在身,行走不落因果。本闻如来见我,见我即见如来。” “何解?”舒瑾然咀嚼片刻,却毫不得其意。 卓宇明摇摇头,接着说道:“我也不知。佛门经义,禅语机锋我涉猎不多,想不明白这话中之意。可这佛语在我脑中回荡之际,我忽然间便道心失守,瞬间便有心魔滋生的迹象。当时我方寸大乱,一时不知如何压制心魔,也难以摆脱那种玄奥的处境,那壁画中,忽然飞出了一点灵光没入我的识海。那道灵光中佛性极其浓郁,一如识海,便立刻将原本已经蠢蠢欲动的心魔杂念驱散。心魔消散,我的道心也随之平稳了下来。我回过头去仔细观察了那一点佛光,却是看不出丝毫端倪,那佛光就静静在我识海深处,毫无动静。之后便是瑾然你突然拍了我一下,我当时还沉浸识海中,一时不察,灵气自动流转,八荒诛神刀自行催发,才伤了你。” 卓宇明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沉吟片刻后,双手掐诀。 灵力流转间,五色雷光灿然浮现。在二人所坐的桌椅外划出一圈雷光,一座雷池便是悄然升起,将二人所在与整座酒肆隔绝开来。卓宇明以神霄雷法隔绝气机避免他人私听后,便对舒瑾然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推断。 “我想那团佛光,很有可能便是传说中藏于画壁之中的三桩佛缘之一,只是我暂时还难以参悟其究竟。” 舒瑾然听着卓宇明所言,低头不语,只是怔怔地看着倒映在杯中酒水里的那张温婉清丽的面庞。 蓦然间,舒瑾然猛抬起头,双眼看着卓宇明,神色复杂。 白衣女子轻声开口:“卓公子,这佛缘之事,你没必要对我说的。” 飞天画壁数千年来,藏于中的三桩佛缘其实令得无数人垂涎。毕竟传闻那位铸就此画壁的老僧可能是不逊色佛首的得道高僧,哪怕并非佛门中人,这等修为境界的大能所留的机缘又有几人不想。可卓宇明偏偏就这么坦诚地对自己说了,若不是极为亲近的关系,如此机密,甚至牵连大道的隐秘,又怎么会轻易让他人知晓。 卓宇明缓缓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二人各自满上。 放下酒壶,卓宇明喝下杯中酒水,目光灼灼地看向舒瑾然。 “瑾然,我对你可以毫无保留的。” 舒瑾然闻言面色一凝,朱唇微启,刚想说些什么,卓宇明却是抬了抬手掌,打断了她。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镇妖城一见,我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瑾然你也应该是知晓的。别说这一桩佛缘了,哪怕是人皇道统,只要瑾然你有意修道,我也会倾囊相授的。卓某年刚不惑,修道三十余载,原先所求唯有大道。如今所求,大道与卿。” 卓宇明的眼神很亮,亮的有些灼人,声音很轻,却重的很是压心。 舒瑾然握着酒杯的右手,是一只七品纯粹武夫的手,握拳可开山裂石的手,此时竟然微微有一丝颤抖。 缓缓将酒倒入口中,舒瑾然不敢直视对面男子的目光。她有些闪躲,害怕被那双眼眸中炽热的光灼伤。 “卓公子,我们先寻一处客栈落脚,待迟些画壁那边人群散去后,再去琢磨琢磨其中蹊跷吧。” 舒瑾然放下酒杯对卓宇明说道,然后便是起身招呼伙计结账,举止间略显匆忙。 第七十四章 刺杀 艳阳高照,巍峨雄伟的城楼沐浴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冰冷雄齐的城墙在暖阳的照耀下,也增添了一丝暖意。大战止歇后,镇妖城迎来了久违了平和,整个城中修士驻军已经撤离了七七八八,剩余的商户和常驻人员脸上也都洋溢着舒心安然的微笑。 “妖族已经彻底固步自封,你还要一直守在这里吗?” 凭栏而立的两道身影在光影下都显得格外高大。剑道顶峰笑着向身边那位人间武道第一人发问。 封邢的目光一直遥遥望着南方,语气清淡:“在这里呆了几百年了,一直觉得这里挺好。城中的人都已经熟悉了,那一眼看不到头的无尽山脉也看顺眼了,就不想挪窝了。看看山,练练拳,喝喝酒,偶尔也会想起那些埋在地里的人,挺好的。” 剑圣苦笑摇头,沉默不语。 封邢数百年镇守镇妖城,金翅大鹏王隔着十万大山与镇妖城对峙,魔主也是呆在北冰原州蛰伏不出。算起来,五帝之中,也就自己和那鬼和尚居无定所,四处飘荡。 回头瞥了一眼城楼下等待的弟子赵三和齐桓,剑圣点了点头,对封邢拱了拱手说道:“那就劳烦将军再为人族坐镇三百年,凌某就先告辞了,还得将那小子的东西送给他。若是妖族有何异动,凌某必然立即赶来。” “辛苦凌兄一趟,慢走。” 封邢也是抱拳回礼。面对这位大了自己几千岁的剑圣,封邢心中也是有着足够的敬意。能为人族苍生拔剑,无愧于虚灵界剑道第一人之称。 剑圣化作一道剑光翩然远去,城楼下两道剑光也是冲天而起,随之跟上。 ———————————————————— “登高阁”乃是荥阳城中最为有名的一家客栈,楼高百尺,共十层。顶层建有一座红木亭台,四面朱栏环绕,视野极佳。站在这城中最高处,登高远眺,直抒胸中意气,当是快哉。 卓宇明二人下榻客栈后,听闻此处景色,卓宇明便邀舒瑾然同行一观。但舒瑾然却说自己酒后显乏,要回屋休息片刻。心知自己刚才言语略显突兀,唐突了佳人,卓宇明便只得孤身一人登上了这“登高亭。” 来到亭中,恰好无人。卓宇明手撑朱栏,探出半个身子,俯瞰着半城画卷。 青衣儒袍在风中飞扬,猎猎作响。卓宇明看着城中景色,心思却全在佳人身上。 自己先前在酒肆中吐露肺腑,是不是太急切了些。舒瑾然当时明显脸色微红,急忙转移视线,提出寻找客栈。可二人相处至今,舒姑娘应该是知道自己心思的,而且平日交往间,也从未觉得她对自己有所排斥。莫非舒姑娘心中早就有了心仪之人,只是从未对自己言说?再或者舒姑娘其实也对自己颇有好感,只是碍于姑娘家的矜持,羞于言表? 自古最难探究便属女儿心思。任凭是修为通神,天人绝巅,或是精通易理,卦卜通彻,又有谁敢说自己能猜透那海底绵针的女儿心思。 卓宇明越想越多,越杂越乱,隐隐间连道心都泛起一丝涟漪。 “果然古来最苦是相思,师傅诚不我欺啊。” 想起自己那曾今为了心爱女子险些心乱跌境的师傅,卓宇明不禁感叹。 为什么还有人要在自己如此心烦的时候来找麻烦呢。 卓宇明大袖一挥,一道青色刀芒骤然暴起,将身后悄无声息射来的一只灰色小箭斩落。另一手张开五指,雷声轰隆见,白色雷光霹雳而出,雷光蜿蜒而上,劈在一名隐藏身形于亭盖之上的黑衣人身上。 不远处一团树丛间,一道清冷剑光亮起,斩向卓宇明面门。剑光临头时,一面铜色古镜悄然浮现,挡在身前,剑光劈在镜面上,崩盘开来,消散无形。 瞬息间,三名刺客杀手俱皆暴露身形。 “各位是哪路朋友,与在下有什么仇怨吗?” 卓宇明双手负后,昊天镜悬停胸前,神色淡然,似乎对这围杀之局毫不在意。 三名黑衣人落在亭阁中,呈三角之势将卓宇明围在其中。三人眼神交互,无声间已然取得默契。凌厉剑气再起,一人袖中射出一道灵力匹练,最后一人则是一张紫色大弓现于手中,弓弦满月,灵力凝聚,化作一枚箭矢。三人同时出手,三方围剿。剑气首当其冲,被八荒诛神刀刀光斩碎,另一道青光乍起,将灵力匹练斩作两截。昊天镜银光大盛,划了一道弧光,飘至卓宇明左侧,银白色的太初神光射出,将那灵力所化的箭矢寸寸消融。 卓宇明灵力鼓荡,诛神刀全力施展,斩向那名修为最弱的元婴初期修士。刀光一往无前,将那黑衣人放在身前的一面黄色小盾摧枯拉朽地斩裂,去势不减的刀光斩落胸膛,黑衣人呕血倒飞。 与此同时,金色雷光轰然炸响中劈向那名剑修。剑修举剑相迎,虽然剑气搅碎了雷光,却也被炸裂的雷光波及。剑修见卓宇明修为超出自己等人预估,低喝一声“退”,便是转身飞遁而去。 那名使弓男子因为距离较远,躲开太初神光的镇压后,同样化作一道遁光向远处飞去。 卓宇明左右一瞥下,嘴角浮现起一抹笑意,放弃了追那使弓男子,而是闪身追至那先前为气刀重伤的黑衣人身边,再度一道刀光劈下,刚刚起身欲跑的黑衣人颓然跌落。 另一边,那名刺客刚刚退出亭阁时,只听破空声响,一道白影如惊鸿般自远处掠来,眨眼便至。尚未待他做出躲避动作,那道白影已然到了面前,一只在眼眶中快速放大的拳头便是打在额头。 正是在房中感应到了顶楼争斗动静的舒瑾然。 舒瑾然是知晓卓宇明身怀人皇传承之事的,加上卓宇明之前邀自己同去登高亭,下意识便以为是有哪方势力前来抢夺他的人皇道统。情急下,竟是直接用上了上次大战时卓宇明送她的神速符。符箓加身,七品武夫的身法当真是快如浮光掠影,只是一瞬间,舒瑾然便飞身而来,一拳正中那名使弓刺客的头颅。 黑衣刺客犹如陨石天降天降,轰然砸落在凉亭中,深陷地表之中。 浓浓的血沫咕噜噜地从口中向外涌出,双眼一翻,当即便昏死过去。 第七十五章 宵柝山 “宵柝山。” 舒瑾然蹲下身,在两名昏厥的刺客身上摸索出两枚玉牌后,轻声说道。 那两枚玉牌是同一样式,雕刻简洁,并无太多花饰。正面古篆“宵柝”二字,反面以苍劲正楷分别刻有“落花”,“晚晴”。正面玉牌,除了正面两年铭刻外,便只有边角些许蜿蜒浮雕,再无其他。 卓宇明接过舒瑾然递来的玉牌,在手中翻看一番,好奇问道:“宵柝山是何方势力,我从未与他们打过交道。” 舒瑾然对卓宇明不曾听闻过宵柝山之名似乎颇感意外,倒也并无太多表露,当下出声解释道:“宵柝山是虚灵界最大的一处杀手组织,接受任何人任何势力的委托。他们会针对不同的刺杀对象索要对应的酬金,如果刺杀任务无法完成,他们会退回一半的酬金。而且宵柝山有个事不过三的原则,就是同一个人,他们只会采取三次刺杀。三次都杀不死,便会退回对这个人的刺杀委托,并且永远不再接受任何势力对此人的悬赏。” 看着皱眉沉思的卓宇明,舒瑾然接着说道:“据说宵柝山的创始人乃是诗仙李义山的拥趸,宵柝山中宵柝二字正是取自空闻虎旅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而宵柝山七十余名杀手的花名,也皆是取自李义山的诗名。比如这落花,晚晴二人便是如此。” 卓宇明闻言点头。 三名刺客杀手,两个初入洞玄,一个元婴巅峰,其中一个还是剑修。这个阵容若是元婴境的自己,哪怕有昊天镜傍身怕也是难以全身而退吧。如果是在两族战场上见到自己自己驾驭人皇三宝的人,断然不会用如此修为的杀手。再者即便这三人得手,对方又如何能确保得到自己身上的人皇传承呢。看来雇佣宵柝山的势力必然是很久前下的委托了,那就只能是玉霞宗,润泽山之流了。 心中理清脉络后,卓宇明凝聚刀光,对着两名晕厥在地的杀手心口各自一刀。这些欲置自己于死地的杀手,虽然并无旧怨,但也没有放其生路的理由。 以气刀将二人元神一并抹杀,卓宇明微笑说道:“不用担心,我已经大概猜到背后出钱买我人头的是何方势力了。” 他可是眼睁睁看见舒瑾然贴着神速符一路从四楼客房冲到顶层亭阁前来支援自己的,当时那脸上急切的担忧神色可做不得假。想到此处,卓宇明不觉一股甜蜜油然而起,整个人好似泡在灵果浆汁中,满是甜腻。 舒瑾然倒是没注意他那一脸暗带得意的古怪笑容,反倒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道:“这宵柝山一击不中,必然还会有后续两场刺杀。这次洞玄境的杀手奈何不了你,下一次可能就是归藏境修士出手了,再下一次指不定就是地仙境界。宵柝山高手无数,几千年来与无数宗门势力结了死仇却仍然屹立不倒,你一个洞玄境又怎么逃得过他们的追杀呢?要不你返回镇妖城,有封将军坐镇,他们肯定不敢去那杀你的。” 看着佳人脸上关切的神色溢于言表,卓宇明不禁心头一热,踏步上前,握住了舒瑾然的右手,轻声说道:“瑾然,不用担心,我一定不会死的。” 舒瑾然被卓宇明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惊住了,两眼怔怔地盯着他俊秀的面庞,一抹飞霞掠上脸颊。 秀眉一皱,一腿飞起,便将卓宇明踹飞出去。 被踹飞跌出亭阁的卓宇明连忙在空中稳住身形,飞身追向着转身离去的白衣女子。 落在舒瑾然身后,快步上前,卓宇明满脸赔笑道:“对不起瑾然,刚才看你如此关心于我,实在情难自禁,多有得罪。不过那宵柝山刚刚铩羽而归,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来,大不了我之后改换容貌,再换个名字,他们寻不着我,自然就会放弃的。” 舒瑾然此时也略微有些愧悔,刚才羞赧恼怒之下直接踢了他一腿,力道也没个轻重。眼见卓宇明低声下气地赔着不是,自然也是软下心来。 “你可千万别小看宵柝山,这么多年来死在他们手中的不乏惊才绝艳的天骄,成名多年的名宿耆老都不在少数。你若是不当一回事,他日怕是难逃一劫的。我劝你回镇妖城,并非看你不起,而是镇妖城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去那闭关修炼,等有个归藏境界,好歹也有自保之力。” 卓宇明忙不迭地点头称是,一直等到舒瑾然脸上嗔怒之色褪去,才敢开口:“放心吧,瑾然,我晓得厉害的。你也知道,以我的手段,即便寻常归藏修士也不一定能伤得了我。再说了,不是有你从旁掠阵嘛。而且我小心遮掩容貌,他们也没那么容易发现。我不过刚至洞玄境,离归藏境起码也得再有个几十上百年,总不能一个宵柝山就逼得我在镇妖城画地为牢吧。” 见卓宇明所言确实有理,舒瑾然只得悻悻闭嘴,不再言语。 二人一路从顶层亭阁走回四楼厢房处,原本卓宇明还打算厚着脸皮和舒瑾然一同进房喝茶闲聊,却是吃了一个闭门羹。心知刚才举动必然让舒瑾然大为羞恼,也知过犹不及之理,索性独自离去,再度前往飞天画壁,想要借画壁佛像参悟自己所得那点佛光的玄机。 虽说之前大大咧咧说着无妨,但心中对那宵柝山早已提起了十分的警惕。卓宇明先是回到自己房中,换上了之前在渡船“仙岛”上一处店铺中所买的一套墨色长衫,接着又以术法改变了自身容貌,最后再施展障眼法将整个人尽皆笼罩。 自己施展的这障眼法乃是出自人皇经中的一道旁门小术,但是修为境界不如自己的,没有特别的法宝辅佐或是瞳术神通,断然无法堪破。运转水法,伸手凝聚一泓清水化作水镜,对着水中自己倒映出的影响打量了一番,卓宇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番遮掩后,卓宇明推开房门,走出登高阁。踏上长街,向着画壁所在方向走去。 此时正值日落时分,大街上来往的熙攘人群在夕阳的金辉下影影倬倬。温暖的暮光映照大地,车水马龙的长街上满是诗情画意。 第七十六章 须弥芥子 黄昏下的画壁染上了一抹金色,十二飞天像好似沐浴在金色佛光下,更显肃穆庄严。 临近傍晚时分,画壁前已不复先前人潮汹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信徒正跪地诵经祷告。卓宇明已经反复将十二飞天像仔仔细细地来回看了三遍,非但没有再度触发识海中的佛光悸动,也没从画像中领悟出什么门道。他倒也不着急,反正佛光寄居自己脑中,总有机会揭开它那层面纱,得见庐山真面。 忽然间心弦一动,卓宇明后退数步,盘膝坐地,闭上双目。凝心精神后,以神识观像。 世间练气士,气海灵力的凝练,窍穴筋脉的捶打,识海神识的淬炼,此三项乃是修行根本。虽说世间专司神识杀伐的神通凤毛麟角,但一名修士如果神识不够稳固,随时都会被其他修士以神识冲击,伤及识海。识海受损可不是什么小伤痛,识海受创,严重者或浑浑噩噩,如同痴人,或牵连元神,神灭身陨。是故虚灵界中但凡能裨益神识的天材地宝或灵气法宝,往往都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而那些极少数的神识修炼功法更是奇货可居,各宗门势力都是视若珍宝,非核心弟子不会亲传。 神识出窍后,卓宇明再度细细观摩起每一身飞天画像,无论是着装,面相,姿态,甚至连周身浮雕点缀的细微处都不曾落下。 随着时间推移,金红的夕阳逐渐坠落地平线,天色也为之愈发黯淡。 不知不觉间,卓宇明的神识似乎有些困倦,心眼逐渐朦胧,好似一层薄薄的云雾遮盖住了眼帘。恍然间,画壁上的十二飞天像竟然开始微微动作了起来。一尊尊飞天法身或凌空飞舞,或吹笛抚琴,或结印禅唱,或低眉诵经,阵阵梵音入耳,隐约间还有无数佛家箴言字字如天雷轰隆,炸响心湖之上。神识越来越模糊,好似醉酒,只觉天旋地转,连与本尊肉身间的牵连感应都渐渐消散。卓宇明心知自己是坠入了某种魔障之中,挣扎着想要催动青眼白瞳的瞳力勘破虚妄,奈何神识离体,现在与本尊的联系又几乎被掐断,丝毫无法控制肉身运转神通。 就在卓宇明神识深陷,无法自拔之际。眼前一片云山雾海忽然如同被一道剑气割裂,缓缓向着两侧翻滚而开,好似冥冥中有一双巨人手掌,将这雾海向左右拨开。 破开云雾的狭道上,远远有一袭僧袍枯坐树下。 卓宇明的视线慢慢推近,直到离那僧袍不过二十尺时才停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身着坏衣的枯槁老僧。 老僧身上淡青的衣袍已经磨得灰白,原本木兰色的点净也是一片深褐,显然这件僧袍的年月长久更甚这座荥阳城。盘于膝下的双脚上,是一双满是窟窿的破旧草履,透过破洞,可以看到那双行路万万里的脚上已经被尘土刷上了一层墨黑。骨瘦如柴的老僧双手合十胸前,眼帘低垂,枯槁的面容上满是慈悲。 似是察觉到身前来人,老人微微睁眼,看着身前之人,目光柔和。 “自无根处而生,来去皆无踪影。无缘无业在身,行走部落因果。本闻如来见我,见我即见如来。” 温和中难藏老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又是之前那句佛偈。 卓宇明不得其解,开口问道:“敢问大师,此语何解,为何画壁中一点佛光会落于晚辈身上?” “登山遇仙灵,入庙见真佛。登山入庙,见仙见佛,皆是缘法,自有因果。”老僧轻语,答非所问。 “晚辈属实不明佛理,还请大师点悟透彻。”听着老僧句句机锋,卓宇明着实头大。 “来往生灭自有定数,施主毋庸自扰。” 言罢,老僧再度阖上眼帘,任凭卓宇明连声呼喊,都再无动作。 就在卓宇明心中烦躁时,一篷金色佛光乍现,老僧的身形便消散在树下。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名身形瘦削,面色微黄的年轻僧人站在树下。年轻僧人一身崭新的黄色僧袍一尘不染,左手拈着一串由四十二颗金刚石雕磨而成的佛珠。年轻僧人嘴唇张翕,似是在无声诵经,眉眼低垂间,一抹哀伤悲悯之色现于眼角。 诵念骤停,和尚转头看向了卓宇明神识化身所在之处,面色归于平静,无悲无喜,宝相庄严。 “看来得了师叔一点佛心的有缘人就是你了。”和尚再度将目光转向老僧之前枯坐之地,喃喃自语道:“师叔,终究是觉得六尘的佛法不够精纯,所以宁可将一点佛心馈赠与这门外之人吗?” 这年轻和尚甫一现身之际,卓宇明便心神大震。 鬼如来。 这忽然出现的和尚,正是五帝之一的鬼如来。虽然对比在十万大山战场时所见的鬼如来,面相中似乎少了些许风霜刻痕,一身衣袍也不似当时的破烂老旧,甚至连当下所持念珠也与那时挂于胸前的样式不同,但卓宇明仍然一眼便认出了这年轻僧人正是自己在镇妖城头所见到的鬼如来六尘。 他不明白为何鬼如来会出现在这幻境之中,但听他刚才言语,似乎他曾于此地追寻过为自己所得的那一点佛光,只不过不曾得手而已。且听他称呼,那名雕绘这飞天画壁的得道老僧竟是鬼如来的师叔。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此处应该是老和尚以无上佛法开辟出的芥子幻界,并且将自己生前一抹最后的灵识和那一点佛光留存其中。然后再把这只能以神识化身进入的虚幻小世界封灵于那幅飞天画壁之中。 自己白日得了那桩佛光机缘,是以自己神识出窍后,才会被吸入这方小世界中。至于眼前这个鬼如来,必然也是和老和尚一样,乃是寄留于此的一点灵识而非本体。 想通缘由因果后,卓宇明深呼一口气,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开来。若是当下的鬼如来,无论是本体亲至,还是神识投映,自己怕都是凶多吉少了。毕竟鬼如来是亲身在人妖战场上的,其他人可能不一定能察觉到自己祭出了人皇三宝,可这等一界巅峰的天人存在又岂会不曾察觉。 就在卓宇明心中大石放下之时,却发现树下的年轻僧人忽然抬首迈步向着自己缓缓走来。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将佛珠夹在手掌之间,双目明亮,面容祥和。僧人的步伐轻稳缓慢,步步莲花。 第七十七章 脱离 年轻僧人信步而来,步生莲花。 终究是五帝之一的鬼如来,卓宇明一阵心虚,便欲后退。可自打进了这芥子空间后,始终无法操纵身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年轻僧人越来越近。 “既然施主得了师叔的一点佛心,那六尘便与施主结下了缘业。师叔最后一缕神念已然消亡,这方世界即将湮灭,小僧这便送施主出去。相信日后在虚灵界,小僧和施主应该还有再见面的机会的。” 鬼如来的灵识具象面带慈悲,对着卓宇明轻声说道。这份佛缘他心属已久,如今却被眼前这佛门之外的人得到,脸上却并无半分怨怼。 年轻和尚忽然一步迈出,整个身子撞向卓宇明,一阵金光闪烁,就这样如同一道虚影般撞进卓宇明体内,消失不见。 盘坐在地的年轻人蓦然睁眼。 眼前仍旧是那面飞天画壁。 卓宇明站起身,四下打量一番,四周人影稀疏。头顶苍穹已然皎月高悬,星光隐现。 看来自己方才神识坠入那老僧的芥子世界中已有一个多时辰的光景了。从乱入云雾,到与老僧两句问答,以及最后鬼如来现身,明明感觉只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而已。自己本尊在这画壁前尽然已经坐了快两个时辰了,先前神识探出时,不过刚刚日落西山而已。回过头一想,自己竟然元神离体,徒留肉身在此地如此之久,别说是宵柝山的刺客了,怕是随便一个低阶修士都能轻易损毁他的肉身。回神之后,卓宇明不禁一阵后怕。 其实修士大多不太愿意神识出窍,以元神远游。因为缺了元神后,肉身便如同一座雕像一般,但凡有人接近,便是任凭宰割。所以修士凡是元神远游时,必然会将肉身放置于如师门密室或是私人禁制洞府这等绝对安全之处,往往还会有同门或弟子守护在侧。卓宇明先前神识出窍的举动倒也并非鲁莽,他只是外放出部分神识在体外观摩壁画,但凡有变,随时可收回神识,只是不料神识尽会被吸入小世界中,还被强行切断了与肉身的联系。 这一趟历经变数,除了又得了几句佛偈外,对那一点佛光的究竟仍是毫无头绪。白忙活一趟,卓宇明也只能无奈返回。 回到登高阁,经过舒瑾然房门外时,发现屋内仍是灯火通明,隐隐还有身形挪动的轻微声响,想必又是在练拳。卓宇明倒也不清楚她不行真气,只是演练拳招到底有何裨益,毕竟自己对武夫修炼之事也只是一知半解。 世间武夫,所练有三:打熬体魄,丰圆拳意,提快身法。而舒瑾然每日拳招不停,到底是在增强哪一项,他便不得其解了。 犹豫了一下,收回了刚刚抬起准备叩门的右手,抬步走回自己房间。 自己白日向舒瑾然表露了心迹,可对方反应并不如自己所愿。虽说无论二人平日言谈交往还是舒瑾然对自己表现出关心,都说明她对自己并无恶感,可毕竟今日还是没有给自己一个正面的答复。否则自己哪还会去那飞天画壁参悟那劳什子佛缘,此时理应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了。 卓宇明坐在桌前,透过洞开的窗轩看着夜空中皎皎月轮,怔怔出神。 不知为何,那明月清辉看着看着,便好似逐渐幻化成了一张舒姑娘那飞霞微露,笑意盈盈的脸。 “唉,果然世间女子才是那修行路上最大的魔障吗。大师兄啊大师兄,师弟直到今日才领悟了你当年那些金玉良言的道理啊。师弟如今心魔缠身,一筹莫展,当真想聆听你的谆谆教诲啊,大师兄。” 回想起前世自己那位闻名一州的情种大师兄,以及师兄数次搂着自己脖子诉说那世间女子妖娆,磨人气节,毁人道心时的那副痛心疾首又愿以一己之身为天地众生承受苦孽的复杂面容。不禁一声长叹,卓宇明双手掩面,低声喃喃。 蓦然间,怀中一动。 卓宇明从怀中玉笔里取出一柄通体银白,长约六寸的袖珍飞剑。此时飞剑正轻微震颤,并发出一阵极其低微的剑鸣。 惊鸿一闪,一道白光自窗外射来,悬停于卓宇明指间。 正是一柄与卓宇明另一只手上别无二致的小飞剑。 卓宇明一缕神识投入其中,片刻后,便双指一松,再掐了个手决,飞剑再度化为白光破窗而出。卓宇明也将原先那柄飞剑收入怀中。 这飞剑乃是一式多把传讯飞剑,虚灵界有好几处炼器之地就是专司炼制这种供修士之间远程传讯的法器。两柄飞剑之间,靠着互相的印记感应,可自行追踪。修士只需将所传递的信息以神识刻录在嵌入飞剑之内的玉牌上,再由接收的修士以神识浸入读取即可。这类传讯法宝炼制后,两两之间的印记感应极强,可以支持横跨多州的传讯,方便至极。唯独有所不足的,便是高空途径之上,容易被其他修士半路拦截。 卓宇明手中这把就是之前镇妖城拜见两位天人时,剑圣所赠。而刚刚破空而来的那柄飞剑,正是剑圣所发。卓宇明收到剑圣传讯后,便将回复内容铭刻其内,传讯飞剑自然会循着剑圣身上那把飞剑的踪迹自动飞回。 送走飞剑后,卓宇明便又琢磨起自身修行之事。 当下人皇经按部就班,修为的提升就只是个水滴石穿的积累过程。神宵雷法和通天神箓经过几十年的修炼,短期内倒也不会有太大突破。八荒诛神刀刚刚四象小成,短板的风火两象的修炼功法也已经走了头绪。风火两象短板补齐,水火风雷四象齐头并进后,自然还会有所提升。至于天地山泽四象,则是靠修士自身感悟,完全没有别的辅助法子。 化龙诀这门炼体法门关键在于蛟龙精血,是必须凭借外物,所以自己之后路上还得多留心。毕竟体魄的提升,对于炼气士而言,等于是在提高保命能力,重要性不言而喻。 其实卓宇明最伤心的还是青眼白瞳这门神通。 青眼堪破虚妄,白瞳司职攻伐。这等诡异难测的瞳术一旦有所成就,对于自身战力无疑是一巨大提升。 可惜青眼白瞳的修炼难度更甚八荒诛神刀,看来也有必要多多留意看能否寻到有助于瞳力提升的天材地宝了。 第七十八章 三碗不嫌多 群山连绵间,有一片五彩霞光弥漫。 玉霞宗一座山峰上的会客堂内,掌教龙砚和掌律长老与一位锦衣老者对坐,矮几上摆着一套茶具,三只黄玉茶盏中盛着清亮剔透的茶水,还在袅袅冒着热气。 “宋先生,贵山出师不利,却来找我宗兴师问罪,是否有违贵山行事宗旨了?” 名为周通的玉霞宗掌律长老脸色有些阴沉,话语中充满了不快。 坐在二人对面那位面色和善如富家员外的老者倒是面无不虞,依旧挂着笑脸,拿起桌上茶盏,送入口中。被称为宋先生的老人浅尝了一口灵茶滋味,砸吧了两下嘴,摇了摇头。老人放下玉盏,看向二人,笑着说道:“老夫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此次我宵柝山出动了两洞玄一元婴共三名杀手,却是只逃回来一个洞玄境剑修。而且听他所言,那陈云压根不是贵宗所言的什么元婴巅峰,对方灵力雄浑,手段犀利,即便洞玄后期修士也不可能拿得下他。我山此行损兵折将,乃是你玉霞宗给予的信息有误。” 眼见两人皆是面沉如水,老人笑着摆摆手,接着说道:“二位莫急,我宵柝山做买卖最讲规矩二字。虽说你们情报不实,但我们失手就是失手,并不会迁怒玉霞宗。当初接了你们五万灵石的悬赏,杀一个小小元婴巅峰倒是无妨,可既然对方战力堪比洞玄巅峰,这人头,可就不是区区五万灵石能买到的了。继续杀,那就十万灵石,我宵柝山可再出手两次,若是那个陈云洪福齐天,还能逃得性命,那我宵柝山从此便不再接此人的悬赏,玉霞宗的五万灵石,半数退还。若是你们不愿加价,那五万灵石就当是我山两名杀手的买命钱了。” 老人说完后,便笑眯眯地看着对面二人的神色,至于那滋味实在不咋地的灵茶,就委实不愿再入口了。 龙砚与周通二人对视一眼,周通眼中犹豫之色尽显。龙砚思量片刻,转头看向那位宵柝山的三大行走之一,沉声道:“我玉霞宗再加五万灵石,还请贵山尽快将那陈云的人头带来见我。” “掌教!” 周通在一旁有些坐不住了,十万灵石对于二流宗门的玉霞宗虽说不上什么伤筋动骨,但也绝对是一笔不可随意挥霍的小数目。只是为了给一个废了大半的方青华报仇,便搭进去十万灵石,周通对于龙砚这个决定实在难以苟同。见周通出言想劝,龙砚竖起手掌,淡淡说道:“周长老不必劝阻,这次的五万灵石由龙某人私人承担。得意弟子被废,我这做师傅的若是不帮他手刃仇寇,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若不是添为一派之主,需要坐镇山门,我便亲自赴身中神州,取那贼人性命了。” 老人见龙砚已经下定决心,当下笑着起身。 “好,既然龙宗主决定了,那咱们的买卖继续。龙宗主将五万灵石交于老夫,老夫这便回去安排下面人干活了。” 龙砚点了点头,随之起身。伸手探入袖中,在储物灵器中点出五万灵石,用一方绸巾包裹,递于这位专门为山门接取悬赏的人间行走。 “宋先生,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呵呵,龙宗主莫急,宵柝山很快便会将那陈云的项上头颅双手奉上。那龙宗主,周长老,老夫便告辞了。” 接过灵石后,老人笑着说了句漂亮话,一个闪身,便化作一道流光,直接飞出了玉霞宗的山头,在远处天际消失不见。 ———————————————————————————————————— 次日清晨,卓宇明正在床榻上盘坐修行。 练气士夜间吸月华星辉修行,倒是不用睡眠。但纯粹武夫炼体养气,对于睡眠休息还是有需要的。昨晚听舒瑾然房内练拳动静颇晚,是以卓宇明怕影响她休息,并未前往,只是在房中等待。 朝日升空未多久,舒瑾然便敲响了卓宇明的房门。 “卓公子,咱们退了房,去吃些早食,便继续赶路吧。我有一位故交在泗水城附近,我想去寻他,切磋切磋拳法。反正也大致顺路,不耽误前往西栀国的行程 卓宇明连忙从床榻上起身,笑着说道:“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舒姑娘既然想去,在下自然陪同。那走吧,昨日傍晚我出去时,发现这客栈不远处有一家面馆,生意似乎极好,我们去尝尝看。” 二人并肩下楼,在大堂处退了客房后,便出门而去。 领着舒瑾然穿过长街,拐入一条小巷,卓宇明指着一间挂着一面写有“三碗不嫌多”的硕大布旗的面馆。舒瑾然看着店家这副招牌,也是不禁莞尔。面食向来抵饱,三碗都不嫌多的,这面馆掌柜的是对自家面点的味道多有自信,才能挂起这面大旗。不过看着面馆里面乌压压的人头埋在桌上,门外几方小桌前也是坐满了等待的食客,想必也不全是王婆卖瓜的自卖自夸吧。 被勾起兴趣的舒瑾然当先迈步向面馆里面走去,卓宇明微微一笑,随后跟上。 在店里等待片刻,在一桌食客吃完离开后,二人便坐在那张桌上,点了两碗招牌阳春面后,卓宇明便以神识传音,向舒瑾然说起了昨日傍晚在那飞天画壁所发生的事情。 “既然你说鬼如来称呼那位老僧师叔,想必他也是莲花寺出身。莲花寺作为佛门圣地,也是佛首的道场,你之后不妨去那走一趟,或许便能解开那老僧所留的机锋。至于鬼如来所说的话,你务必留心,他那种境界的修士,恐怕已经对你有了感应。比起宵柝山,要是鬼如来找上门来,恐怕你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听完卓宇明传音后,舒瑾然脸上浮起一片担忧神色,她以真气压缩声音,直接在卓宇明耳畔响起。用的正是纯粹武夫的传音入密的功夫。 “两位客官,面来了,轻慢用。客官若是想要些佐料小菜,放在那边柜台上,二位只管自取。” 就在舒瑾然传音过后,围着满是油污的围裙,肩上还搭着一条灰不拉几的毛巾的伙计便是拖着两碗面走了过来。 几团零散的油水漂浮在清亮的面汤上,一根根细长浅黄的面丝纠缠交错,几粒青白葱花点缀其上,阵阵清香扑鼻,确实让人食指大动。 第七十九章 泗水城 夹起一筷筋道的面条送入口中,再喝上一口喷香的面汤。卓宇明频频点头,向着舒瑾然示意赶快尝尝。 看着面前男子的行为,舒瑾然不禁有些头大,这个人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个路数,什么人能够在五帝之一鬼如来和虚灵界第一杀手组织宵柝山的双重压力下没心没肺地吃面呢?这人平时举止沉稳,思绪紧密,也不像个傻子啊。 算了,他自己都不怕死,自己为他担心个锤子! 气结之下,舒瑾然落筷碗中,索性集中精力对付起桌上的面条。弹软喷香入口,别说,味道还真不错。 卓宇明看到佳人面上满意神色,心中也是暗笑。这面馆还真是来对了,对得起那面大旗。 其实那晚从芥子世界中脱身后,卓宇明心上便蒙上了一层阴影。他自然知道以鬼如来那等修为通神的存在自然已经感知到自己在荥阳城得了那桩机缘,对方倘若真的急于前来杀自己抢夺佛心,自己便是上天遁地也难逃一死。既然必死无疑,再忧心忡忡又有何意义呢,不如趁着佳人在侧,好好享受这世俗平淡处的欢乐。至于宵柝山的暗杀,自己倒不是太过担忧,只要不是陆地神仙亲至,以自己当下的修为和一身的神禁至宝,想要啃自己这块硬骨头,怕是也要崩掉几颗大牙。 或许是舒瑾然担忧之色溢于言表的原因,卓宇明这碗面吃得格外香甜。明明面条里也不放糖啊,怎的这么甜,甜到心里去了。 狼吞虎咽将碗中面条一扫而光,连清水面汤也是一滴不剩,卓宇明一拍桌子。 “伙计,再来一碗。” “得嘞!客官稍等,这就给您下。” 舒瑾然头也不抬,只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继续嚼着口中面条。 有这么个脱线的家伙继承道统,人皇在天之灵恐怕也不得安息吧。 —————————————————————————————————————————————— 泗水城坐落于大秦王朝西南方,地属栖沅郡境内。这泗水城早些年并不在大秦国土内,乃是百年前大秦扫灭了原先所在的一个小国后,当时领兵主将的征西大将军郭泗水因为不满朝中文臣攀炎附势,奴颜婢膝的谄媚嘴脸,一气之下辞去官职,挂印还乡。大秦国君念其马上征战一生,劳苦功高,干脆从那小国疆域中划了这么一块地赐予郭泗水,封了一个平西王。这座泗水城,便是作为他的封地而建造的城池之一,且以他的名字命名,作为平西王王城。 郭泗水封王后,不少军中老卒纷纷辞去职务,来泗水城投奔于他。 百年下来,集聚了这么一大群将种子弟,这泗水城尚武之风愈发盛行。所以泗水城几乎是整个大秦王朝疆土中,纯粹武夫最为集中之地。 平西王郭泗水一身金戈铁马,沙场征战,早已是一身暗伤无数,即便贵为异姓王,得了不少山上的灵丹妙药,依然在四十年前驾鹤西去了。不过沙场武将能活到九十岁的高寿,且得善终,也是一桩美事了。郭泗水死后,膝下三女一子,年纪最小的幼子郭定世在大秦国君的恩准下,继承了平西王的王位。 这郭定世倒也颇具乃父之风,刀枪棍棒,兵法韬略是样样精通。原本依附于郭泗水门下的一众武人客卿,倒是没有多少离开,继续追随这位如今已去了一个“小”字的小王爷。 邓朔便是平西王府门下百客卿之一,且地位最高。 作为郭泗水的至交好友,现任平西王对他也是敬重有加,背地里无人时都是称呼他为邓叔叔。 邓朔本是出身冰原州的纯粹武夫,早年游历中神州时意外在一处战场上救了郭泗水一命。郭泗水这等军中糙汉子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就只是硬拉着恩人胡喝海灌,结果两场酒一喝,两人便成了莫逆之交。老王爷临死前,身前守候的,除了郭家一众嫡系,这邓朔便是作为唯一的外姓人在场。 今日王府之中,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来者一男一女,男的墨色长衫,中年样貌,极为普通。女子一身白衣劲装,英姿飒然,相貌也是俏丽清秀。 二人叩开王府大门,却不是拜见王爷,而是指名要拜会首席客卿邓朔。 邓朔倒也不是什么摆架子的人物,听得门房通报,也未多想,只是让那下人将二人带去一处偏厅等候,便施施然地走出郭泗水赐给自己的一栋单独院落,向着王府一间会客厅走去。 “瑾然!你怎么来了?” 邓朔踏进偏厅,看到坐在木椅上等候的一男一女,当即惊喜出声。那男的到没在意,但这白衣女子,不是舒瑾然是谁? 卓宇明眉头微皱,抬眼仔细打量着站在门口的那名高大汉子。瑾然?这个称呼略微有些刺耳,看那汉子一脸惊喜模样,似乎和舒瑾然关系极为亲近。有些吃味的卓宇明转头看向身边的白衣女子,女子脸上到没有什么神色变化,依旧是一副略显清冷的表情。 “邓大哥,瑾然听隋叔叔说你在此,便顺路来见一见你。” 舒瑾然站起身,向邓朔点了点头,算是礼数。伸手指向身后的卓宇明,介绍道:“这位是卓公子,是我在镇妖城认识的一位散修,与我关系不错。” 听闻舒瑾然言语,邓朔才将目光投到卓宇明身上,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收敛。 “在下卓宇明,见过邓兄。” 卓宇明自然察觉出来这邓朔也是个纯粹武夫,虽然不知道他和舒瑾然是什么关系,来的路上也不曾多问,可既然舒瑾然叫他一声大哥,他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卓宇明站起身,抱了抱拳,先行开口。 “卓公子。” 邓朔却是双手负后,只是点了点头,便当是回礼了。锐利的目光正在卓宇明身上上下巡梭,身着锦绣华服的高大汉子脸上明显藏着些许警惕,好像正在仔细打量着一名战场对手一般。邓朔似乎没来由的,便对面前这个相貌不扬的男子有一丝敌意。 两个男人见面伊始,仅仅只是一声招呼,似乎都感觉到对方可能与自己有那不共戴天的大道之争。 第八十章 邓朔 不大的会客室内,一个华服大汉,一个墨衫中年,两个男子都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可空中二人视线交汇处,却好似有电光火花闪烁。 站在中间的舒瑾然两条柳叶新眉不禁皱了起来。 “你再不给老子滚回来,老子就亲自去打断你的狗腿!” 蓦然一阵清喝,吓得两个对峙的男人同时一个激灵,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而投在少女身上,一脸惊恐。 看到二人表情反应,舒瑾然眉峰上挑,暗自有些得意窃喜,嘴角刚刚翘起,却又立马抹平。似是回味起自己这有失女儿家体面的言语,一抹嫣红悄然爬上脸颊。 清咳一声,舒瑾然向着邓朔说道:“刚才这话是隋叔叔要我原话传达给你,我只字未改。今日来寻邓大哥,有三件事,其一就是为隋叔叔传话,其二就是十几年未见,向来看看邓大哥。其三呢,就是想找邓大哥你切磋切磋了,邓大哥,你找个地方,陪瑾然练练手吧。” 听闻是代长辈传话,邓朔和卓宇明都是松了口气,舒瑾然虽然是纯粹武夫,可平时完型也都是大家闺秀风范,刚才突暴粗口,着实将二人吓得不轻。 邓朔 倒是丝毫不在意自家师尊的威吓直言,堆起满脸笑容,柔声说道:“哎呀,都怪邓大哥,都十几年没回栖霞州看瑾然了,都是邓大哥的错。瑾然千里迢迢来看我,邓大哥心里开心的紧啊。瑾然你一定在这落脚多待几天,邓大哥带你在这泗水城周边转转,看看风景。这位卓公子是你朋友?我安排他住城里最好的客栈,每日好吃好喝,绝不怠慢,瑾然你不必担心。” 眼见邓朔又是这熟悉的话痨风格,对于自己说起的切磋之事更是绝口不提,舒瑾然不禁恼火,也不管这王府规矩,足尖一点,便是一拳挥了过去。 白影一闪,拳风已然扑面而来。邓朔连忙抬臂招架。刚刚接下一拳,舒瑾然后续拳脚接踵而至,邓朔不得已只好真气运起,见招拆招。 二人拳脚相交数个回合,邓朔始终只是拆解防御,始终不曾攻击。又被连续挡住三拳后,舒瑾然一口真气提到极致,凌空转身,一记鞭腿扫出,正中邓朔太阳穴处。 一声炸响,华服大汉好似一枚炮弹般飞射而出,撞断了门外走廊数根浮雕石柱后,整个人嵌进院落的墙壁之中。 卓宇明跟着舒瑾然踏出会客厅,正好见到邓朔双臂用力,将自己从墙壁大洞中抠了出来。 “不错不错,瑾然的修为精进了许多啊,都已经金刚境啦,真是厉害。刚才要不是瑾然手下留情,邓大哥恐怕已经受伤不轻咯。瑾然啊,以你的天赋,估计要不了几年,邓大哥就不是你的对手了,就连师傅他老人家恐怕要不了多久也要被你超过了。” 邓朔轻身落地,双手拍了拍身上浮灰,一脸谄笑地对着舒瑾然说道。 “算了,既然邓大哥瞧不起瑾然,不愿出手,那瑾然便告辞了。” 说着,舒瑾然招呼卓宇明一声就打算向廊道走去。 “哎哎哎,别走啊瑾然。你说你大老远来一趟中神州多不容易,哪来这么来去匆匆的,多住两天,让邓大哥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再说这泗水城附近也有几处不错的景观,对了,你不是喜欢莲花嘛,城东四十里有一处莲池,那里的青莲开的可好了,明个邓大哥带你去看看。放心,那种花的老丁头大哥熟得很,你就是喜欢想摘上一两朵带走都没问题。” 见舒瑾然转身就走,邓朔连忙一路小跑,拦下舒瑾然。 其实这些年来,没当想起眼前这个话痨大汉,舒瑾然都是百思不得其解,以隋晋的暴躁脾气,邓朔跟着他学艺数百年,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舒瑾然实在不愿和这视脸皮如粪土的男人纠缠,只得如实相告:“隋叔叔应该已经快到西栀国了,我和他约好在那回合,乘渡船一同返回栖霞州。我要是在你这耽搁了行程,我想你那条腿恐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正所谓天道循环,万物相生相克,世间混不吝的人自有其命中克星。果然,一听自家师尊亲临,向来天老大老子第二的邓朔立马如同斗败的公鸡,焉了下去。汉子搓着手掌,讪讪笑道:“既然师尊在等,那我就不留瑾然了。师尊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一个人在这中神州人生地不熟的,瑾然你还是尽快赶往西栀国跟他老人家回合吧。下次再来中神州,一定要来看邓大哥啊。唉,这些年不是邓大哥不想回去看你,实在是师尊在侧,邓大哥是如坐针毡啊。” 舒瑾然笑着点点头,跟邓朔告辞一声后,便招呼卓宇明离开。 卓宇明向邓朔点头示意,汉子确实两眼望天,不予理睬。 二人走出平西王府后,便继续赶路。 “那人是你师兄吗?看他的身手,应该有八品境界了吧。” 走出一段距离后,卓宇明向舒瑾然问道。 舒瑾然摇了摇头,解释道:“严格来说,我和她虽是一脉相传,但却无同门之谊。我之前所说的隋叔叔,就是他的授业恩师,邓朔是隋叔叔的关门弟子。我的算法虽然是隋叔叔交的,但隋叔叔始终不肯认我为弟子,他说他只是教我学拳,但绝不是师徒关系,也不许我对外自称是他的门下。虽然我心里一直将隋叔叔视为师尊,但对于他门下三位弟子,都是以哥哥相称。” “哦,那你那位隋叔叔既然教你拳法,为何又偏偏不肯认你为徒呢?” 舒瑾然顿了顿,沉默良久。就在卓宇明暗自自责自己口无遮拦,提到了舒瑾然心中芥蒂时,少女又是再度开口:“隋叔叔其实是我家中长辈的部下,只是我不愿随长辈修道,他才教我学拳。他一直都称我为小姐,说以他的修为,不配当我的师傅。” 听着少女声音低落,卓宇明心中隐约有所猜想。 “对了,刚才那邓朔不是说城东四十里处有莲池嘛,要不我们去看看如何?” 卓宇明忽然停步驻足,一脸期待地看向舒瑾然。 原本头颅低垂的少女蓦然抬起头,双眸中清亮生辉。 第八十一章 气运金莲 午后的天幕忽然被染上了一片墨色,浓厚的黑云拥簇成团,逐渐遮掩了暖阳。大地上投下大片阴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湿气,依稀有蜻蜓低飞。 数道雷光于云层中穿梭闪现,天空之上明灭交替。轰隆声骤然响起,霹雳大作。一滴滴水珠自九天之上倾洒而落,雨线连绵,顷刻间,大地便被浸湿。雨珠坠落,打在石瓦,树叶,水面上,如珠落玉盘,嘈嘈切切。 两道身形站在宽阔的池塘边,未举雨具,偏偏片缕不湿。雨水落在二人头顶不到一尺处,好似遇到无形壁障的拦阻,纷纷落势尽去,仿佛沿着一道透明的水路,顺着二人的身形滴落在地。 池塘前的一男一女正是自泗水城而来的卓宇明,舒瑾然二人。 二人各自以灵力真气遮挡雨幕,静静赏着面前绽放满池的青莲。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当真如此,这满池的莲花看着便叫人心旷神怡。” 舒瑾然看着池中青莲绽放,喃喃低语。 不远处的木棚中,有一位耄耋老者正斜躺在一张长椅之上。老人左手垂在椅外,手中握着两枚石胆把玩转悠,右手持一把蔑草编织的蒲扇,正有一搭没一搭慢悠悠地扇着。老人双脚叠放,嘴中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脚底板还喝着节拍一点一点地敲打着椅面。对于这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老者视而不见,仍是自顾自的哼曲纳凉。 卓宇明打量了老人一眼,随即施了一礼。毕竟是此地主人,而且还是为修为不浅的老人,礼节周到些,至少不会招人嫌。 老人对卓宇明的动作毫无反应,似乎连斜眼一瞅都不情愿。 其实池塘表面绽放的数十朵青莲只不过是表象。卓宇明先前发现这池塘水下似乎有着阵阵阵法禁制的微弱波动逸散,便运转起青眼白瞳向水中看去。瞳力穿透水面,发现池底禁制中,有九朵金色莲花赫然俏立。九朵金莲其中只有一朵已经完全绽放,其余八朵都还只是含苞而立。浓郁稠密的灵气弥漫在金莲四周,好似水流般缓缓流淌。一副仙境景象。 九朵气运金莲。 这是一种极其深晦罕见的金莲养气术。需要一位精通此道的养莲人,将一方山水气运尽数归纳于莲种之中,再将其种下。然后以灵气浇灌滋润,守护着金莲慢慢成长。之后每一朵金莲花开,便使所种气运增强一分,等到九朵金莲尽数绽放,便是气运大成,达到顶点之时。这等手段,通常都是顶尖宗门所用,以山水气运灌入金莲,再转化为自家宗门气运。气运鼎盛,宗门自然繁荣,门下弟子天才辈出,大道顺遂。 只是此处并无显赫宗门,却有着如此大手笔的一方莲池,卓宇明倒是心中奇怪,究竟何人会在此栽种气运金莲,所养之气,又是裨益何方。 至于那木棚之中的老者,毫无疑问便是这种莲人了。老人不仅仅要照看这九朵金莲成长,同时也是这金莲的守护人,但凡有人对金莲气运有所觊觎,恐怕便要承受那老者的雷霆一击了。 卓宇明以神识传音将此事告知舒瑾然,提醒她若是看好了便尽快离开,毕竟是某个势力或是哪位大能修士养气之所,久待之下,恐怕引起主人忌惮。舒瑾然听闻后眼中掠过一丝惊色,也是点了点头。这种金莲养气之说她也是有所耳闻,可却是从未亲见,如果不是卓宇明告知,以她的武夫身份,除非跳入池中,否则是断然不会发现池水下的金莲存在的。 卓宇明再次向老者行礼,便和舒瑾然转身离开。 “小丫头,留步。” 就在二人转身正欲离开之际,木棚中躺在靠椅上的老人却是开口出声,虽是慵懒散漫的语气,可老人的嗓音却是中正醇厚。 舒瑾然转身看向老者,开口问道:“请问前辈有何吩咐?” 老人依旧躺在长椅中,只是歪了歪头,看着二人。手中蒲扇摇晃间,莲池中忽然有一朵盛开的青莲凭空升起,缓缓向舒瑾然飘落而去。舒瑾然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落在胸前的青莲,无声地看着老者,双目中满是疑惑。 “小丫头,老夫看你有些眼缘,你似乎很喜欢这些莲花,老夫便送你一朵。” 舒瑾然闻言愕然,随即行礼道谢。 老人只是摇了摇手中蒲扇,便打发二人离开。 走出一段路后,卓宇明停下脚步。 从怀中取出一张淡金色的符纸,以无形灵力将其悬浮空中。手中再闪现出一杆软毫毛笔,一指粗的笔杆周身青绿,笔锋圆锥尖露,上面已然蘸满暗红朱墨,浑圆欲滴。卓宇明灵力灌入,笔走龙蛇,符纸上一道篆文行云流水,蔚然成型。停笔点灵,符胆凝聚,灵光内敛。 卓宇明拿过舒瑾然手中青莲,将那张符箓在青莲根茎处缠绕贴好后,轻轻一点,符箓催发,一缕缕灵气攀延而上。灵力包裹青莲,好似丝丝薄雾笼罩在花叶之上,更添一份出尘美感。 “长得好看,机缘主动送上门啊。这青莲虽然不像那池底的金莲容纳山水气运,但毕竟是在这池中栽种,多少也吸附了一部分金莲气运。瑾然,这青莲你可以随身携带,青莲本身就有充裕的灵气缭绕,我给你画了一张聚气符,可保这青莲在灵气滋润下继续盛开十年不衰。也就是说,你将它带在身边,可以有十年的气运庇护。那位老前辈出手还真是大方,瑾然你以后如果有机会,尽量要还他一份情谊,如此才能因果平衡。当然,这些都是山上修士比较看重的因果牵连,你们纯粹武夫可能不太在意。” 完成手上动作后,卓宇明笑着对舒瑾然说道。 舒瑾然确实喜爱莲花,玉手抚摸在青白相间,修长圆润的莲叶上,相得益彰。 “多谢卓公子,这青莲我当真喜欢得紧。至于你说的那些因果往来,瑾然虽然不是山上修士,但也懂得一二。以后如有机会,自然会对那位老前辈有所回报的。” 卓宇明看着怀抱莲花巧笑嫣然的佳人,只觉青天白云,湖光山色,皆不过如此,九州四海,风景唯此独好。 第八十二章 马嵬 西栀国边境外五十里处有一座小山头,山名小阙。这山头上聚集着一帮贼寇,除了滋扰附近村庄,便是做那拦路劫掠过往行人的勾当。 这帮马匪的头子是个叫周麟楚的中年武夫。 周麟楚原本出身富户,周家三代都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他那早死的老爹给他这个独子取名时可谓是绞尽脑汁,最终翻烂了典籍,取了个麟楚之名。乃是取以天降麟子,人中翘楚之意。 可惜他这儿子自小便不学无术,周家家主病死后,嗜赌如命的周麟楚短短三两年便败光了祖上三代积累的家产。 门房散尽,家产变卖一空的他仗着自身三品武夫的功夫,拉拢了一帮地痞豪强占据山头,干起了马匪这无本买卖。 “当家的,那一对男女就快到咱们山脚了,小的看的清楚,那个穿白衣的女子姿色上佳,正好抓回来给当家的做压寨夫人。” 一名身形瘦削的长脸汉子走进大厅,向周麟楚汇报。 周麟楚转头向着下首的一名中年大汉问道:“方老兄,是你说的那两个人吗?” 被问话的方老兄名为方令,是个身形壮硕,面貌狰狞的光头大汉。这方令乃是两日前才上山拜山头,想要入伙周麟楚的马匪势力。周麟楚见此人面相凶恶,还是三品修为,虽说跟自己交手一番后略输自己一筹,但已然是自家山头上势力仅次于自己的高手了。有这么个高手入伙,自家山寨的实力也有个长足的提升,略作思量后,周麟楚便是欣然将方令招入麾下。 而这方令上山入伙的投名状便是一桩关于刚才所提那一男一女的消息。 据方令所说,之前在赶来的路上曾于一座镇上碰见过那一对男女。女子容貌清秀,男子出手阔绰,两人一看便是结伴游历的富家子弟。方令算准二人路线,正是要打这小阙山经过,便先行赶赴上山。这一对男女,便是他方令上山入伙的拜山礼。 得了方令的确认后,周麟楚点了点头。从他那铺着一张虎皮的大椅上长身而起,扬手一挥,大喝一声:“兄弟们,随我下山,捉了那两只肥羊!” 随着一片轰然应合,二十来名马匪纷纷涌出聚义堂大厅,翻身上马。周麟楚一马当先,带着身后二十多骑向山脚呼啸而去。 策马疾行下,不过片刻便从本就不高的小山顶冲到山脚下,定睛一看,果然有一对男女迎面走来。 一行人马立马便是将二人包围起来,缓缓围绕着二人转圈,马上的汉子们好似看待一件物品般肆意对二人评头论足。 甚少行走山间的舒瑾然有些摸不清这等场面,侧头看向卓宇明,眼神茫然。卓宇明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言语,只是等着这群打家劫舍的马匪先行出手。虽说自己是修行之人,懒得和这群山上草寇一般见识,可既然人家主动惹到自己头上,随手打杀了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小娘子长得确实好看,兄弟们,男的杀了扔在这,小娘子带上山给你们当大嫂。” 周麟楚盯着舒瑾然仔细瞅了半晌,大手一挥,便是发号施令。 围着二人的一众劫匪纷纷拔刀,向着卓宇明坎去。 听到那劫匪头子言语,卓宇明脸上原本挂着的一丝戏谑笑意骤然凝固。周身灵力一荡,一群劫匪顿时被灵力冲击震荡得人仰马翻。一道青光一闪而逝,那老神在在坐在马上的周麟楚只觉身子一轻,似乎发现自己的身子好像莫名的离自己越来越远。一声轻响传来,正是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地上,压在落叶枯草上的摩擦声。 刚刚以气刀斩下那出言不逊的贼寇头颅,卓宇明忽闻身后传来一阵劲风。那动静来势极快,卓宇明来不及有所动作,只觉后心处一股巨力临身,整个人便向前跌飞出去。 出手偷袭的正是那方令。 方令刚才藏身一众马匪之中,卓宇明灵力正当时,也假装摔落马下,然后趁卓宇明以气刀斩周麟楚头颅之时,起身一拳偷袭。果然对方大意之下毫无提防,自己一击得手。 卓宇明跌落在地,强忍背后筋断骨折的剧痛,艰难转过身来。回首望去,舒瑾然已与那偷袭之人缠斗起来。 看那人出手声势,竟然是一名八品神意境武夫,卓宇明心中不禁一阵后怕。若不是自己得了人皇的化龙诀,修炼之下,肉身体魄堪比六品武夫,加上刚才虽然猝不及防,但仍旧以一层灵力聚为屏障,恐怕刚才那一拳之下,自己已然被震碎心肺了。身上那件天御法袍在那拳劲轰击下,也已经禁制崩碎,破损殆尽了。 那方令本名司马令,八品武夫。乃是宵柝山一等刺客,号名马嵬,最擅隐匿气机。三日前接到宵柝山传来的线报之时,他正好就在这小阙山一带,探查一番后,索性便跑上小阙山山头。将卓宇明二人踪迹说于周麟楚后,不出所料地引起了这帮贼寇的兴趣。而他正好藏身其中,趁卓宇明不备,一拳正中后心。 差了一个境界,即便舒瑾然拳意高深,身法精妙,仍然逐渐招架不支。 司马令一边稳稳压制住舒瑾然,一边分神看了倒地的卓宇明一眼,心中也颇为惊讶。自己八品神意境武夫倾力一拳下,一个肉身孱弱的练气士竟然还能保住性命不死,想必是身怀什么防御类的高品秩法宝了。 仗着境界压制,与舒瑾然互换一拳后,司马令一脚踹在少女肩头,将其踢飞出去。身形一转,再度向卓宇明扑去。 司马令两步踏出,转瞬便赶至卓宇明近前,右手握拳,高高抬起。 一道银白色光芒升腾而起,向着夹带雷霆之势的拳头直射而去。双方撞在一起,银色神光轰然炸碎,司马令一拳重重落下,触手却是一闪坚硬冰冷。 定睛一看,卓宇明身前正悬着一面铜色古镜,死死顶住了自己一拳之威。 硬接了自己全力一击,镜面却无一丝碎裂痕迹,司马令眼角一抽,也是立即有了定论。 “竟然是一件至宝。” 第八十三章 仓皇 必杀一拳被昊天镜挡下后,司马令轻描淡写地随手拍碎了卓宇明勉强聚力斩出的八荒诛神刀。 身后劲风又至,正是先前被踹飞的舒瑾然再度扑来。 舒瑾然虽然七品巅峰,可对上久经厮杀的司马令仍旧被处处压制,转瞬间便中了对方两拳。一拳打在小腹,一拳打在额头,少女鲜血直流,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已然落下了点点殷红。冲拳再度被司马令隔开后,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扫在腰间,舒瑾然直接横飞出去,摔在卓宇明身上。 “同命鸳鸯,同死共穴,也是一桩美事了。” 司马令揉了揉小臂,笑着向两人缓步走来。 “瑾然,你快走,别管我了,他是冲我来的。” 卓宇明后心中了一记重拳,又受到了刚才昊天镜传导回来的震荡,此时气海之中翻江倒海,一丝灵力都难以凝聚。勉强扶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舒瑾然,口中鲜血喷涌着,急切地催促道。 舒瑾然站起身,回头瞥了卓宇明一眼,冷声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少女伸手抹了抹嘴角血迹,吐出腹内一口浊气,双眼冷冽,紧紧钉在对面八品武夫的身上。少女微微弓腰,双腿弯曲,一前一后。左臂垂落在侧,右手握拳,悬在腰间。这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古怪拳架倒是让司马令愕然,这女子武夫身上的气势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隐隐的竟然有一丝邪气。司马令甩了甩头,将脑海中忽然冒起的杂念驱逐,足下一点,整个人直冲而来。 舒瑾然腰身再低,左手前伸,右拳后拉,两脚死死钉在地面之上,如持枪之姿。 带司马令拳风扑面,舒瑾然双腿发力,整个人猛然拔起前冲,右拳直出。 两人再度互换一拳。 白衣少女以比前冲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砸断了不远处一颗参天大树,鲜血洒落长空。 司马令被一拳锤在胸口,整个人如被蛮牛撞身,连着退了十来步才稳住身形。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滴落在地。擅长隐匿气机且杀力极大的八品武夫一脸惊愕,这女子这一拳的拳力较之刚才简直大了不止一倍,且拳意霸道张狂,暴虐异常。自己神意境的修为体魄竟然在这一拳之下受伤不轻,仅仅只是换了个拳架,拳意拳路都是判若两人,看来这女子先前竟然是有意藏拙了。 远处激扬的尘土中,一道白色流光激射而出,正是起身的舒瑾然再次飞身一拳打来。 两人各自拆解三四招后,舒瑾然一脚自上而下劈在司马令肩头。司马令硬生生止住下坠的身形,一把抓住舒瑾然的脚踝,一声大吼下,狠狠地将少女掼落在地,紧接着一脚踢在少女腰间。舒瑾然双臂交叉,挡下了这势大力沉的一记飞踢,借势后飞。半空中调整身姿,一脚踏在地上,再度向司马令冲去。 眼见舒瑾然连番受伤,卓宇明目眦欲裂,拼命凝聚起一股灵力,点在怀中玉笔之上。 “瑾然!” 一声大喝,卓宇明甩手飞出一张符箓。 符箓在空中瞬间燃烧,灵光大作,八条灵力所化的蛟龙身姿摇曳,直扑司马令。 司马令忽遇这诡异的符箓手段,顿感一惊,感应了下八条蛟龙的威势不过如此后,心中大定,三拳两脚间便将八条蛟龙尽数锤杀。猛烈的拳风将蛟龙撕裂,化作灵气飘散空中。 回首一看,那男女二人都已消失不见。 心知中计的司马令一声冷哼,飞身追赶而去。 就在先前卓宇明甩出八龙引诛阵符之际,舒瑾然便用了仅剩的最后一张神速符。符箓催发后,舒瑾然极速后撤,一把将瘫倒在地的卓宇明搭在肩上,向着西栀国方向疾奔而去。 “瑾然别担心,我死不了。此地离西栀国的惠英城不远了,只要赶到惠英城就安全了,你有神速符加持,那人一时半会应该难以追上的。” 卓宇明伏在舒瑾然肩上,语气虚弱,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 面对神意境武夫,她却选择死战不退,原来心中竟是如此在意我吗。 舒瑾然只是埋头狂奔,自己一口真气吊在胸中,不敢开口说话,生怕万一泄了丝毫真气,让身形有所凝滞。至于卓宇明所说到了惠英城便高枕无忧,她倒是不明所以。难道卓宇明在惠英城中有什么朋友能挡住这八品武夫吗,且不说自己能否带着他逃到天都山寻求隋晋庇护,单是他身上的伤势之重,如果不能及时医治调养,恐怕不用那武夫出手,还没赶到天都山他就死在半途之中了。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前方高耸的城头已经隐约可见了。 虽然有着神速符的加持,但先前中了司马令数拳在身的舒瑾然也是伤势颇重,一番奔走下,体内一口真气渐渐不济,脚下速度也是逐渐缓慢。偏偏身后那道气机一直紧紧咬着自己,舒瑾然心知恐怕等她赶到城门处时,后方那人也就追上自己了。可惜卓宇明伤势太重,已然动弹不得,否则自己留下阻敌,他应该还能逃到城内。 舒瑾然银牙紧咬,拼着一口真气,奋力狂奔。 “哈哈哈,小丫头,你背着一个人,跑不掉的。” 感知到前方二人气机越来越弱,速度也有所缓慢的司马令大笑出声,故意鼓荡真气,让二人听到,想给那白衣女子更大的心理压力。 就在司马令胜券在握,心中得意之际,忽然心中警铃大作,一股死亡气息笼罩心头。 只见一道清亮剑光自远处高天之上骤现,剑光之盛甚至盖过了烈日光辉,另人不禁遮目避视。 明明赫赫的剑光一闪而逝,径直劈在司马令身上。 司马令依然保持前冲姿势,奔出四五丈远。紧接着,一道血线浮现,整个人分作两截,颓然倒地。 堂堂神意境八品武夫,在这剑光之下,竟是连闪避的功夫都没有,眨眼间便被从眉心处一剑劈成两半。 一道青衣人影仿佛凭空出现般站在舒瑾然身前,面带微笑。 舒瑾然看清来人,心中大定,腹中苦苦吊着的一口真气瞬间一泻千里。 剑圣,凌若虚。 第八十四章 藏剑于锋 惠英城一座客栈中,舒瑾然正语气恭敬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眼前的高大老人。 “原来是宵柝山的人啊,这小子怎么还惹上了宵柝山,看了结仇不浅啊。”剑圣看了眼服了疗伤丹药,坐在床榻上调息的卓宇明,沉声说道:“既然第二次就出动了一名八品武夫,这最后一次刺杀,来的恐怕就是归藏巅峰的刺客了。” 舒瑾然默不作声,她本试图请求剑圣能出手庇护卓宇明一段时间,可对方毕竟是五帝之一,即便看中卓宇明人皇传人的身份或是镇妖城一战的功绩,也不可能长期隐匿在侧,为他护道。再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宵柝山大可以慢慢耗个十年八载,徐徐图之。 凌若虚思量片刻后,忽然双指骈剑,隔空点在卓宇明气海处。 “我在这小子体内埋下一缕剑气,下次哪怕是地仙境的无题亲自出手,也能护他周全。” 凌若虚放下手指,看着毫无察觉的卓宇明,淡淡说道。 “多谢剑圣前辈。” 舒瑾然抱拳行礼。 老人斜了舒瑾然一眼:“哼,老夫保这小子性命,舒丫头你谢个什么?” 少女默然。 就在此时,卓宇明换换睁开双眼,脸上满是虚弱之色。卓宇明身形不便,向凌若虚点头致礼,轻声说道:“多谢前辈救命恩情,晚辈铭感五内。此次若不是前辈及时赶到,恐怕晚辈已经命丧九幽了,晚辈一条性命不足挂齿,只是人皇道统就此断绝,实在是天大罪过。” 前些日子,卓宇明在荥阳城登高阁收到剑圣的飞剑传讯,告知自己已经寻到了风火二系的功法典籍,问自己身在何处,给自己送来。卓宇明当时便回信与剑圣相约在惠英城地界会面。先前大战时,他拼尽全力凝聚了一抹灵力,除了祭出了八龙引诛符拖延了司马令片刻之外,同时以灵力激发了收纳于玉笔之中的传讯飞剑。他算时间估摸着剑圣应该就在左近,两把传讯飞剑距离不是太远时,便可互相感应。果不其然,通过飞剑之间的联系,他也是确定了剑圣就在城内,所以他才会和舒瑾然说出只要赶到惠英城便安然无忧的话语。 “剑圣前辈,这宵柝山可是有什么追踪锁定的手段?上次在荥阳城被找上门,是因为我以原本面貌示人,可这次我已经改换容貌,并且加以障眼法遮掩身形气息,为何宵柝山还是能如此精准地找出我来。” 先前战局危急,脱险后,卓宇明第一时间便想到此处,当下便向剑圣求解。 “之前是听说过,宵柝山有一种独门术法,叫什么追魂印。据说这种术法施展起来旁人难以察觉,一旦被种上此印,宵柝山便可以凭借一种感知法器找到被种印之人。而且这追魂印无形无迹,即便是修为高深之人,也难以在体内将其揪出来。” 剑圣闭目凝神,一道无形剑意从卓宇明天灵探入,游走一圈后,又再度飞回。 “连我的剑意都没能察觉到蛛丝马迹,不过老夫只精剑道,其他一些旁门术法都不太擅长,你可以找其他人试试。” 卓宇明点了点头,闭上双目,运起青眼白瞳神通,内视己身。 青眼瞳力全开,一番巡视下,终于在左肩一处窍穴上发现了一道晦涩难觉的印记。卓宇明运转灵力,神霄雷法催动,以雷霆之力冲刷那烙印所在。不料那印记极为顽强,万法之尊的雷法都未能一举建功,连续几番雷霆冲刷后,才终于将那道印记完全祛除。 “晚辈体内果然被种下了一道神魂印记,想必是上次那三个刺客所留,不过现在已经被我祛除了,后面宵柝山再想找我,就没那么容易了。” 卓宇明睁开双眼,露出一抹轻松之色。 凌若虚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卓宇明两眼,啧啧称奇道:“你小子还真有一手,这宵柝山的独门印记神通也能被你轻而易举的找到并破解,人皇传承果然厉害。对了,我封在你气海中的那道剑气平时不会影响到你修行,你下次若是遇上难以匹敌的凶险时,以灵力催动,剑气便会自行激发飞出,帮你斩杀敌手。不过只有这么一道剑气,你要慎用。另外,这焚天煮海诀和神风御法给你,这是当初答应你的东西。神风御法乃是须弥山独门神通,云中子听说是给你这个大功臣的,二话没说就拿出来了。焚天煮海诀也是云中子给的,说是早些年以另外一门神通术法和人交换来的,两门功法都是当今顶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得他传。” 接过凌若虚扔来的两枚玉简,卓宇明收入怀中,再次道谢:“多谢剑圣前辈,也烦请前辈下次见到云中子前辈时代晚辈道一声谢,前辈放心,这两门功法在下修习后便会毁去,绝不会另传他人。” “谢什么,之前便承诺过,这是你应得的。只不过封将军还在镇守镇妖城,老夫正好要离开,便过来跑一趟将东西交给你。” 剑圣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宵柝山的人死了,一时半会应该也找不过来,你当下性命无忧,就先好好养伤吧。总之以后行走九州,尽量小心些,在修为没上来前,别乱结仇,至少等你能催动人皇至宝有点防身之力后再说。” 卓宇明连忙点头应是。 凌若虚轻笑一声,“当然,也别随便坠了人皇传人的名头,老夫可是很期待你名扬虚灵的那天呢。” 说罢,高大老者身形一闪,一道剑光冲出窗外,眨眼间便消失于月色之间。 剑圣走后,一男一女共处一室,男的盘坐床上,女子立于桌边,两人都未开口,顿时有一丝尴尬气味浮现。 “瑾然,这次实在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拼死相救,我恐怕真的已经死了。” 床上盘膝而坐的青年率先打破沉默,虽然说着道谢的话语,可言语中掩不住的欣喜与自得,一双清亮的眸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少女清丽的面庞。 皎月清辉铺洒房中,少女有些扭捏的站在桌前,目光不知该投向何处,只好默默看着桌上花瓶中俏立的一枝桃花。 人面桃花相映红。 第八十五章 委托 一条狭长的巷弄中,面色黝黑的精壮汉子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健硕的腱子肉,双手握紧铁锤,正专注地敲着面前一块烧红的顽铁。 随着铁锤飞舞起落,铁块逐渐扁平,直到被锤成薄薄的一条。汉子扔下铁锤,拿起身边一把漆黑的铁钳,夹起那根铁条,伸进盛满井水的沟槽中。炽热通红的铁条一遇冷水,顿时刺啦声不绝于耳,一股热气蒸腾而起,遮住了打铁汉子的视线。稍倾,将淬水完成的铁条拿出,扔在一旁的锻台上,汉子走到锻台外,一屁股坐在矮凳上,拎起脚边的一壶陈酒,仰头大灌一口。 忽然,铁匠铺的门帘被一只枯瘦手掌一把掀起,一名老者带着一个少年踏步而入。 “庞先生。” 打铁汉子看清来人面容,连忙起身招呼。 “永成,多年不见了。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叫贾诩。你小子东张西望什么,还不和莫前辈行礼。” 老人冲汉子笑了笑,为他介绍自家徒弟,只是少年毫无眼力见,也不开口叫人,进门之后便四处张望,对这铁匠铺中的各种设备都充满好奇之色。脑袋被老人拍了一巴掌,少年正欲发作,突然想起之前路上时二人间的约法三章,硬生生咽下这股胸中恶气,翻了个白眼,极不情愿地从牙缝里蹦出“莫前辈”三个字眼。 莫永成对于少年的桀骜倒是毫不在意,左右看看,自家铺子里除了那张矮凳外,便再无任何一个能坐的地方了。一个连桌椅都没有的铁匠铺子,就更不用说还有茶水待客了,汉子自觉失礼,不禁挠挠头,一脸讪讪地看着老瞎子,面色郝然。 瞎眼老道仍旧只是笑笑,面前这个木讷汉子他再了解不过了,当下摆了摆手,开门见山。 “永成啊,这次来寻你,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情。老道有一桩因果要去了结,带着这混小子多有不变,所以想请你出山,当贾诩的护道人,待我照料这小子一段时间。这虚灵界,能让我放心不虞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人了。思来想去,还是跟着永成你最为合适。” 莫永成闻言一怔,开口问道:“庞先生此行莫非有何凶险,先生尽管开口,永成愿代先生前往。” 老瞎子摇了摇头,“倒不是什么危险之事,只是缘由复杂,不想这混小子牵连其中,我一个人来去更自由些。永成,你随便带他四处走走转转,见识见识市面即可。这小子虽然性情顽劣,倒也不是惹是生非,招摇过市的主。老道此行两年内应当便可返回,到时老道自去寻你们便是。” “喂,我说庞老头,你问过我了吗,就随便安排我跟着别人。我可不同意,你有事忙你的去,我不管你是去找老情人还是什么,总之我一定要回小镇,再不回去,阿香真要嫁人了。” 没等莫永成再言语,在一旁东摸西摸的少年立即跳脚发飙,指着老道人的鼻子就大吼起来。 莫永成险些被那一声“庞老头”吓得魂不附体,这小子当真是庞先生的弟子?遍观虚灵界,哪怕是武神剑圣这等人间绝巅,哪个对庞先生不是尊敬有加,竟然有人会直呼他为庞老头。若是那个向来无法无天,骂架第一人的上代夫子在这也就罢了,这小子能拜在鬼谷一脉,那得是多少世的功德气运,竟然对庞先生肆意训斥。莫永成只觉得自己一生,能得见如此少年英雄,也是不枉了。 “好好好,没说不让你回去,你想回小镇,那就让永成陪你回去一趟。否则这一路千山万水的,你自己回去认得路吗。永成啊,你便陪这小子去一趟东胜州的邱泽国,那里有一座小镇,名叫溪涧镇。他要是不愿挪窝,你就陪他待在镇子上等我也行。” 老瞎子见徒弟发飙,连忙好言相劝。 自己二十年卧薪尝胆,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从老天爷那求来这么个衣钵传人。要是个晓理懂事的也就罢了,得了自己鬼谷一脉的青睐,那不得烧香拜佛谢天谢地,毕恭毕敬的好好孝敬自己。可偏偏给自己遇上了这么个混不吝的臭小子,稍不顺心就要撂挑子走人,搞得自己这个当师傅的成天卑躬屈膝供大爷一样的好言哄着。老道心中一阵哀叹,这小子就是自己命中的大道报应啊。 见老瞎子顺了自己心意,少年脸上的气郁才勉强消散,闷声说了句:“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先说好了,莫大叔你可别像庞老头这么啰嗦,不然咱两就一拍两散,各走各的。” “哎,你放心,你这位莫前辈可是出了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今天这是老道我在这,换做旁人,想让他多说几句话,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师傅保证,他肯定不会啰嗦烦你。” 老瞎子立马做出保证,结实的胸膛拍的砰砰作响。 莫永成只觉今日之事完全颠覆了这位虚灵界第一术士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一脸复杂地看着正在自己胸膛上大力拍打的老瞎子,以及那个满脸嫌弃不情愿的少年郎,汉子这会儿莫名地想再去打会铁。 —————————————————— 卓宇明此番伤势确实太重,虽说没有伤及根本,不影响日后大道修行。但司马令那一拳几乎将他的脊骨打断,心肺脏腑也受到了剧烈冲击,这等伤势,即便服了两粒剑圣和舒瑾然赠予的灵丹,也不是短时间内能痊愈的。 一直在客房中调养了十来日的功夫,卓宇明才能勉强恢复行动能力,可以开始下床走动了。好在自己修炼化龙诀,体魄大增,否则换做其他的练气士,没个个把月怕是下不了床来。 这些天舒瑾然一直住在隔壁,每日都会前来探望。虽说她当时也受伤不轻,不过武夫体魄坚硬,伤势恢复起来也快。 其实自己和隋晋约定在天都山汇合的日子已经临近了,可卓宇明伤势沉重,当下更是手无缚鸡之力,自己此时离开,着实放心不下。 第八十六章 两处闲愁 清晨,淅沥沥的小雨从天幕上落下,并不密集的雨滴坠落池中,水面荡起阵阵涟漪。池鱼仿佛被雨水惊动,纷纷四下游曳。 卓宇明被舒瑾然搀扶着来到二楼的露台,倚在栏杆上,看着外面的雨景。 少女在看雨,他的眼中只有白衣。 似乎是被盯的有点不自在了,少女转过头来,皱着一双好看的秀眉,并无言语,无声质问。 卓宇明讪讪笑着,转过头假意欣赏雨中景色。 “隋叔叔应该早就到了,我要赶去天都山与他汇合了。我知道你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就离开了,你自己在此好好修养。” 白衣女子并不理会在那指指点点的卓宇明,轻声说道。 本来还在一本正经对着池塘假山指点评说的卓宇明闻言一惊,连忙开口道:“我的伤势已经无碍行走了,我和你一起前往天都山吧。” 舒瑾然原本对他的装模作样只是心照不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时听他亲口说出伤势无碍,顿时心中一阵火大,感情他是把自己当傻子,假装卧病在床,就是想博取自己同情留在这照顾他。 “卓公子重伤初愈,不适劳途奔波,而且瑾然已经错过了时间,此番去往天都山,必然要全速赶路,卓公子带伤之躯,脚力恐怕也跟不上。” 听着少女声色渐冷,卓宇明心知对方必然心中恼怒。可确实是自己耍小心思在先,舒瑾然虽未戳破,但必定心中明了,理亏之下,一时竟是找不到言语应对,只得满脸可怜地盯着少女。 见他如此作态,舒瑾然心中是好气又好笑。 灵姨说的没错,天下男子哪有不骗女人的。 二人凭栏而立,都是默默地看着楼外,各怀心思。两人都时不时的以眼角余光悄悄观察对方神色,偶尔视线交互碰撞,都是默契地同时移开目光。 就在舒瑾然心中好奇卓宇明又会找什么蹩脚话头打开局面时,忽觉手背一紧,自己的右手竟然被一只大手握住。舒瑾然如遭雷击,愣在当场,一时间竟忘了将手掌抽回。 “瑾然,我喜欢你。” 细语轻声,温和却又坚定。 短短的一句话好似一道惊雷划开了天幕,刚才沉寂的僵局被一道锋利剑光斩破。可转瞬间,又再度陷入比刚才更为僵硬尴尬的局面中。 拳头足以开山碎石的金刚境女子武夫,只觉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掌有些发抖,似乎被抽干了全部的真气,提不起一丝力气来。只是此时紧张到无以复加的少女并未察觉,那只来自本该寒暑不侵的洞玄境修士的手掌,已然渗出了一丝丝汗水。那只即便面对归藏境大妖,八品武夫刺客也沉着有力的大手,此时也随着手心那只纤纤玉手一同微微颤抖。 四周一片寂静,除了淅沥沥的雨声,便只有两颗高速博动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不知道是过了一炷香还是一个时辰,就在两人度日如年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轻微的脚步声落在二人耳中,如雷声炸响耳畔,将那份旖旎的气氛打碎。 舒瑾然如触电般猛然将右手抽回,背到身后。左手略显匆忙地理着耳边的发丝,眼神惊惶间,一时不知放在何处是好。两道飞霞爬上面庞,白皙如玉的脸上挂着两道嫣红,煞是好看。 手心一空的卓宇明倒是顺势将手搭在栏杆上,脸色镇定,远眺着远处熙熙攘攘的长街,表情自然。 一对相互挽臂搂肩的年轻年轻男女从转角处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乍一见露台上笔挺直立的二人,倒是一惊。 眼见有人捷足先登,原本打算来露台上雨中赏景,打情骂俏的年轻眷侣颇有眼色的转身离去。 带那对鸳鸯离开后,二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彼此望去,视线直愣愣地撞在一起,舒瑾然脸上嫣红之色大盛,竟然一扭头转身仓皇逃离。剩下卓宇明一脸惊愕地独自站在栏杆边。 一阵清风扬起,雨幕被风推进露台,光顾着愣神的卓宇明并未以灵力遮挡。微冷的雨水淋在身上,才猛然回过神来。 穿着一袭白衣的青年在身前撑起一片灵力光幕,偶尔刮进露台的雨水沿着光幕顺流而下,将地面浸湿一片。 青年双手搭在栏杆上,目光悠然地在雨中穿梭,满脸笑意,如沐春风。 落荒而逃的舒瑾然仓皇回到房中,坐在桌前,心乱如麻。 想要起身练拳平静心湖,却发现四肢软绵,根本提不起丝毫力气。少女焦虑地在房中围着圆桌来回踱步,自打学拳以来,自己何曾有过如此狼狈境地。先前被仅仅握住的右手上似乎尚有那人残留的余温,让她面颊隐隐发烫。 这个人胆子怎么这么大! 此时少女脑海中,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自清晨分别后,二人便再无见面,一夜无事。 次日正午时分,仍不见舒瑾然身影,好奇之下,卓宇明敲响了舒瑾然的房门。 叩门良久,始终不闻半分动静,卓宇明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当下也顾不得礼数,卓宇明直接推开了房门。 门扉洞开后,房内空无一人,只见一筏素纸静静地躺在桌面。 卓宇明快步走近,拾起一看,果然是舒瑾然的留言。 “卓公子,见字如面。瑾然已经离开,家中长辈在天都山已等候多时,瑾然心中歉疚,只得尽快前往。 卓公子重伤未愈,无需随我同行,且安心修养,尽快痊愈,以防不测。宵柝山此次铩羽而归,必会卷土重来,卓公子当遮掩行踪,小心行事。 昨日之事,瑾然并未放在心上,公子也无需耿耿于怀。此番中神州之行,得以结识公子,瑾然心中甚慰。 不告而别,公子勿怪。江湖路远,他日有缘再会。 瑾然留书。” 读完留信,卓宇明方寸大乱。 强行按捺下心中焦躁,从怀中取出地图,一番辨别后,卓宇明化作一道雷光直接从窗口飞身而出。 璀璨雷光直冲云霄,向着天都山方向疾驰而去。 第八十七章 才会相思 便害相思 林间小道上,一道白色身影一闪而过,快若奔雷。 白衣女子身形骤停,止住脚步。 雷声轰鸣间,一道璀璨雷光从天而降,落在女子身前。 两人相对,相视无言。 卓宇明快步走到舒瑾然面前,思绪涌上心头,话语却堵在喉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语,下意识的便伸手想去牵起少女的手。舒瑾然连忙后退一步,将玉手背在身后,眼神躲闪,红唇轻咬。 “瑾然,我陪你一起去天都山吧,已经没多远了,让我送你上船。” 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卓宇明只得讪讪收回,轻声开口。 少女轻咬着嘴唇,眼光游移不定,只是轻轻点头。 一男一女并肩漫步,行走林间。清风拂过,青枝绿叶,杂草丛花,在风中微微摇曳,似是在向二人轻轻颔首。地上枯枝落叶被风儿卷起,悠悠盘旋如飞鸟,在二人四周起舞翩翩。 三日后,两人赶至天都山脚下。 天都山原本在西栀国境内并非什么有名的风景名胜,名声不显。直到两百年前洛曳谷在天都山创建渡口,才有了如今这行人络绎不绝的景象。 这艘名为“青葱”的跨洲渡船航线极长,自中神州大秦王朝起,直达栖霞州昆仑岛。 二人来到渡口时,渡船已然准备启航,若是再迟上半个时辰,舒瑾然只能凭虚御空,在天上半路搭乘了。 渡口登船处,有一名身形高瘦,须发皆白的黑衣老者挺立如标枪。 老人正看着走近的舒瑾然,眼神中满是怜爱。 想必这气度不凡的老者就是瑾然口中的隋叔叔了。 舒瑾然低头走到老者身旁,亭亭玉立,埋着头俯视脚尖,低眉垂眼,轻声叫了声隋叔叔。少女迟到了大半月,让老人独自在此地空等,心中歉疚万分。 “晚辈卓宇明,见过隋前辈。” 卓宇明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执晚辈礼,礼毕抬头。 老人并未应声,只是微微侧头,看着一旁低眉不语的少女。舒瑾然感应到老者的视线,不禁将头埋得更深。老人见她如此神态,嗤笑一声,转头打量了卓宇明一番,沉声开口:“小子,我不管你师承来历,想追求我家小姐,先练出个陆地神仙再来。” 言罢,老人转身拂袖离去,一步步踏上渡船阶梯。 舒瑾然抬头看了卓宇明一眼,神色复杂,嘴唇张合微动,也快步追着老者而去。 卓宇明站在原地,双手拢入袖中,静静看着少女登上渡船。卓宇明的目光始终牢牢盯着少女背影,直到她上船后,走到围栏边缘,四目相对,相望无声。 时辰已到,巨大的渡船缓缓震颤,阵法运转,一层五彩光幕自船身边缘张开,将整艘渡船包裹其中。渡船缓缓升空,逐渐拔高,直至高天云海中。待船身趋于平稳后,便如破水之鱼,一头扎进浓郁的云雾海洋中。 舒瑾然并未回到厢房,只是站在金铁铸就的围栏边,目光涣散的看着眼前掠过的朵朵云团,思绪如脱缰野马般肆意奔走。 老人走到少女身边,并未出声,只是陪着她默默看着云卷云舒。 “隋叔叔,先前在路上碰到了宵柝山的刺客,卓公子伤势太重,我怕走后又有贼人来犯,所以耽搁了行程。让隋叔叔等了这么久,都是瑾然的错,隋叔叔不要生气。” 少女转过身,低头认错。 老者宽厚的手掌搭在少女肩头,笑着说道:“小姐,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用向老夫道歉。小姐虽然年纪尚浅,但老夫相信小姐行事,必有自己的道理。这些小事,难不成老夫还会和小姐置气不成。” “只是有一件事,小姐务必心中清楚,这世上,可不是随便什么样的男子就能配得上小姐的。你认为一个洞玄境修士,能够入的了主上的法眼吗?” 轻轻拍了拍少女的素肩,老人和声说道。 少女蓦然抬起头颅,清亮如星辰的双眸中难得的带着一分倔强,少女神色肃然,语气中竟是多了几分强硬。 “隋叔叔,我的事不用他管,他也管不了。我以后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嫁什么人,都不需要他来干涉。如果是叔叔你的意见,瑾然一定会郑重考虑,但他,没资格。” 老人闻言一声轻叹,二十多年朝夕相处,自己亲眼看着面前的女子从蒙童学语成长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的性子,老人自然再了解不过。 不想惹少女不快,老人并未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云海苍茫中,忽闻雷霆大作。 二人同时猛然回头。 一道雷光自远处天际飚射而来,转眼间便离渡船不过三五丈距离。 老人眉头一抹阴郁浮现。 “隋叔叔不要!” 察觉身边老人神色有变,少女疾声喝止。 黑衣老人就那么闲云野鹤般随手递出一拳。未闻破风声响,空中云海好似被疾风穿透,向两侧分开。那道激射而来的雷光骤然一顿,接着便以更为迅猛的速度跌出云层,向地面落去。 “瑾然,待我成就地仙,再来栖霞州找你。” 云海缓缓翻涌间,逐渐恢复如。 只留一道男子声音在空中回荡。 ———————————————————— 天都山脉某处密林中,一道身影自高空坠落,砸在茂密丛林中。 卓宇明从地上站起身,抬手擦去嘴角血迹,双目依旧凝望远空那粒黑点。 刚才那老者一拳其实并未有多大杀力,只是以股沛莫能御的庞大气机硬生生将他砸落,卓宇明只是内腑受到些许震荡,体内气血翻涌下,一口淤血不禁从嘴角流出。 九品归真境。 舒瑾然那位隋叔叔竟是九品武夫。 也是,那弟子邓朔都是八品修为,又教出舒瑾然这个年纪轻轻的七品武夫,且观舒瑾然拳法高深,拳意圆满,一般八品都难以压制,这黑衣老人身为归真武夫也是正常。而且,恐怕大概率是那傲立山巅的九品巅峰武夫。 这样一位九品巅峰却对她以小姐相称,结合之前在镇妖城时封邢那句言语,看来舒瑾然的身世必然极为不凡。 不过就算再不凡再高贵,自己喜欢她,无人可以改变,也无人可以阻拦。 “不说要陆地神仙境界才有资格吗,那我就练出个陆地神仙给你看。” 卓宇明暗下决意。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第八十八章 拜山 日上三竿,山间一条青石铺就的登山路上,有两道身影拾阶而上。 走在前方的,是一白发长髯的老人。老人头戴紫金冠,身披紫黄道袍,腰间还挂着一把三尺来长的桃木剑。大袖飘摇,一幅仙风道骨的神仙风范。 老人身后还跟着一名道童,道童长发束起,一根木簪插在中央。少年面庞稚嫩,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模样。 “师傅,你和秦大师很熟吗?我听观中那些师叔伯们都说,秦大师会客甚少,很难求见到的。” 小道童明显没什么修为傍身,山路崎岖,一番攀爬下,已然有些喘息起来。 老道士抬手捋了捋长髯,脸上颇有几分得色,笑着说道:“痴儿,为师虽然与秦大师交情浅薄,但咱们知玄观在这山上宗派间还是有几分脸面的。我们不过是讨要一枚凝婴丹,想必秦大师也乐意与我知玄观结一份香火情的。” 小道童点点头,忽然指着前方喊到:“师傅师傅,你看那凉亭里有个人哎。” 老道士闻言转头望去,二十丈外果然有一道身影坐在亭中。 师徒二人加快脚步,向凉亭走去。 “这位道友,敢问可是秦大师门下弟子。” 踏入凉亭,老道士向那独坐的青衣中年人打了个道门稽首,客气发问道。 青衣中年面带微笑,打量了师徒二人一眼,回了个寻常礼节,开口说道:“道长误会了,在下并非秦大师门生,在下正是登山拜访秦大师而来。” 得知对方也是登山求药之人而非秦大师门下中人,老道士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一分。 老道士招呼小道童一声,道袍掀起,矮身坐在石凳上,小心翼翼将长袍下摆挽起,生怕沾染了地上灰尘。挥了挥衣袖,掸去身上几片飘落身上的落叶。老道淡淡开口:“贫道在知玄观求道修仙,不知道友师承何处?” 中年人笑着摇头说道:“在下一介散修,并无宗门。” 一听原来是一名山泽野修,老神仙脸上客气神色顿时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名门大宗出身的傲气。老神仙缓缓捋着垂曳在胸前的胡髯,开口道:“秦大师乃是中神州首屈一指的丹道宗师,据说甚少会客。每年来这宝骊山求药之人络绎不绝,但能面见秦大师的人却是寥寥无几,道友可要有心理准备。” 听完老神仙的好心“提点”,青衣中年只是含笑点头,似乎这性格老好之人,丝毫没听出老道士话中的揶揄之意。 歇坐片刻后,老道士师傅便再度起身,沿着那条石板路向山上走去。中年人也随之起身,和师徒二人拉开十来丈距离,远远地吊在二人身后。 登山求药,脚踏实地,方显诚心。 这是秦大师亲自立下的规矩。 但凡来他洞府索求丹药之人,不论身份修为,必须沿着山路步行而上。数百年来,无论是大宗掌教,还是帝王将相,无一人敢违了这条规矩。毕竟一旦惹得秦大师不悦,基本是笃定的要空手而归的。 一路攀登至临近山顶,终于到了山门所在。 此处山门也是登山之人通报等候之地,有两名第一把守门侧。 门外此时已有数十人或坐或立,俱是递上名帖拜会之人。有些神色忐忑,正在等山上回信,有些人则是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显然是已经被拒,却又不肯死心离开。 老道士走上前去,将一张金色名帖递于一名弟子手中,扬声道:“贫道知玄观冲虚真人座下弟子,特来拜会秦大师,劳烦小道友代为通传。” 那名灰衣弟子面色冷然,接过名帖后,脸上神色也并未因“知玄观”三字有丝毫动容,只是将名帖放在桌上。守门弟子声音清冷:“道长先在此等候,待拜山名帖凑足十张时,自会一同呈交师祖。” 老道士笑着点头,道了一声麻烦后,便带着徒弟转身走到一旁。 老道走开后,那名青衣中年也跟着走上前,对那弟子拱手一礼后,轻声说道:“劳烦道友通报秦大师一声,就说卓宇明前来拜访。” 知玄观的老道长在一旁听见,嗤然一笑,这散修竟连张名帖都没有,只是报个名号就想上山。想必光是守门弟子这一关都过不了,还想登顶面见秦大师,真是可笑。 不料那本该冷脸相对的弟子却是眉头一皱。 这人只是报个姓名,既无拜帖,也未提宗门,想来是与师祖相熟。当下不敢怠慢,忙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翻看起来。 这书册上记载的,全是与师祖交情匪浅的人物,师傅曾交代过,但凡这书册上所记之人前来,皆可直接登山,不用通传。 一番翻找之下,果然在最后一页上,赫然写有镇“镇妖城卓宇明”六个大字。 那名弟子连忙换上一幅热情笑容,将名册重新塞入怀中,恭敬地向中年人行了一礼。 守门弟子抬起头,开口说道:“前辈请,山路到头,便是师祖洞府所在。山顶有同门师兄接待,自会领前辈进府。晚辈职责所在,不敢擅离职守,不能引领前辈上山,还望恕罪。” 卓宇明笑着摆摆手,说了声不必客气。言罢,便一脚迈进山门,沿途而上。 正在一旁等着看先前巧遇那人吃瘪碰壁的知玄观老道一脸惊愕。原本以为他必然直接被冷言驱赶,怎料那守门弟子非但神色恭谨,甚至未经通传便直接放行。当下心中后悔,那人必是与秦大师交情深厚,早知先前热络些,指不定便能随他一同上山了。 老神仙懊恼地一拍大腿。 卓宇明登上山顶后,便得见秦苏洞府。 洞门处一名负责接引的弟子见他上山,便快步上前询问。得知了卓宇明身份后,说了句“前辈稍候片刻,晚辈这就进去通报”后,便转身走进洞门。 大约半盏茶的光景,一名锦衣老者便从洞门中走出,对着卓宇明笑道:“卓道友光临蔽山,真是蓬荜生辉。此处是老夫炼丹地室,不宜待客,卓道友还请随我前往他处。” 来人正是当初在镇妖城受封邢之托为卓宇明治伤的中神州丹道宗师,秦苏。 第八十九章 宾主相宜 这宝骊山说不上多高耸奇崛,山间也无什么著名景观。 正所谓上不在高,有仙则名。自打数百年前秦苏带着一众门生来此宝骊山,开辟洞府,建造行宫后,这原本少有人知的宝骊山一夜间便在中神州变得赫赫有名起来。平日里,登山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山头辕门前门庭若市。 秦苏亲热地拉着卓宇明手臂,一路带他来到行宫中。 先前那深入地下的洞府乃是秦苏平日炼丹之地,这座行宫则是供其及门下弟子随从居住所用。 来到一间偏殿中,宾主落座,一旁随侍的两位婢女,一人奉茶,一人端上灵果点心。 卓宇明环顾四周,这座偏殿装饰的金碧辉煌。桌椅家具俱是檀香木打造,殿中各处陈列摆设也都是美轮美奂,那些价格高昂的奇珍古玩更是四处可见,墙壁上悬挂那幅写有“世间丹鼎高峰,神仙妙手天成”的字帖,一看便是出自大家手笔。若是换做一般的山上宗门,光是这幅墨宝,恐怕是要精装细裱奥,高挂主厅的。 别说,这等时间顶尖的炼丹师,最不缺的,怕就是钱了。 “先前在镇妖城承蒙大师赠药治伤,晚辈心中感激,此番游历中神州,特意前来拜谢大师。秦大师,这里有聚气符和凝神符各二十张,聚气符可自行聚笼集天地灵气,凝神符用于己身,有助于静气凝神。秦大师,这是晚辈的一些心意,还请收下。” 卓宇明道明来意后,将两沓符箓取出,放于桌上。 秦苏一听,顿感好奇。捻起两张符纸,放在手中细细观看。 秦苏虽然于符箓一道毫无涉猎,但毕竟是中神州第一炼丹师,他人所赠的符箓也有不少。卓宇明拿出的这两种符箓,无论是符纸质地,还是篆文神意,包括灵气表征,都是无可挑剔。秦苏心知这符箓必是精品,且聚气、凝神两符都是对自己炼丹有所裨益,这卓宇明明显是投其所好。 难怪封邢如此重视此人,年纪轻轻修为不浅不去说,符箓一道也是登堂入室,而且还心思缜密,为人处世也是体面周到,确实可称人中龙凤。 秦苏将两摞符箓收于袖中,笑呵呵开口:“多谢卓道友好意,这两种符箓确实对我丹鼎一脉颇有助益,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收下符箓后,品茶间,秦苏又和卓宇明问了些镇妖城战后事宜,卓宇明一一作答后,两人又聊了聊其他山上山下的琐事。 寒暄之后,卓宇明提起正事。 “秦大师,在下修炼有一门瞳术神通,但此神通修炼艰难,一直难有寸进。在下寻思能否以裨益神魂的丹方草药,辅助修行。但在下对草药一途少有了解,大师你精于丹鼎药理,不知能否为在下指点一二。” 秦苏闻言后捋须凝神,思索片刻后,方才缓缓开口;“要说瞳术秘法,其实追根溯源,大多都是以神识灌于眼部经脉中。能够裨益神魂或是强化目力的天材地宝老夫倒也知晓一些,不过药效强力的,倒是较为罕见难寻。这样吧,待会老夫写一张方子给你,回头卓道友可以自行搜寻,也可以委托一些专司买卖的山上势力代为采买。对了,老夫前些年偶有兴致时,炼过一炉清明丹,此丹可使双目清明,温养经络,对卓道友应该有用。紫儿,去丹房将那瓶清明丹取来。” 得了秦苏吩咐,俏立一旁名为“紫儿”的侍女施了个万福后,便转身离开。 “多谢秦大师赐丹,在下感激不尽。” 卓宇明见秦苏非但给自己指明道路,还顺带赠送一瓶丹药,连忙起身道谢。 秦苏笑着摆手,示意卓宇明不用客气。 所求已得后,卓宇明再度和秦苏闲聊起来。这位丹道宗师倒不似外界传言的那般不近人情,言谈温和,气度雍容,宾主相谈甚欢。 二人闲聊期间,那名叫紫儿的女婢也自丹房返回,将一只青瓷瓶恭敬地交于卓宇明手中。卓宇明扒开瓶塞一看,瓶中所装的,正是十二枚清明丹。 “卓道友,你就在我这仙鼎宫中小住几天,老夫这几日倒也并无他事,索性明日起炉为你再炼一路清明丹,供你日后服用。” 秦苏笑着言道。 卓宇明连忙起身,躬身道谢。 这秦苏什么身份,中神州丹鼎第一人。平日里找他求药的人何其之多,别说那些普通的山上势力,世俗王侯,便是顶尖宗门的宗主长老,归藏地仙大能也是多不胜数。可秦苏却要专门为自己开炉炼丹,这可远远不是几十张符箓就能换来的香火情。 其实卓宇明心中也清楚,秦苏之所以对自己一个散修晚辈如此客气,绝不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在镇妖城参与抗击妖族的原因。想来大概率还是因为之前封邢请他出面为自己疗伤,让他认为自己与封邢之间存在深厚关系的缘故。不过错打错招,山上人情往来丝毫不输山下世俗,只要自己身上有对方看中的地方,两方各取所需,情谊往来间,便是结下了一份份香火情。日后的关系,自然也会越来越近。 二人相对而坐,言笑晏晏。 看着卓宇明撤掉障眼法后那张俊秀面孔,秦苏忽然心中一动,这卓道友不正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了吗。 秦苏忽然正了正神色,身子微微前倾,向卓宇明问道:“卓道友,冒昧问一下,今年贵庚几何啊?” 面对秦苏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卓宇明一时间也有些惊愕,不知对方所问何意。但还是老实回答道:“秦大师,在下今年四十有一。不知大师问此为何?” “四十一,四十一好啊,卓道友当下是何境界?” 卓宇明更懵了,怎么这秦大师忽然间开始探问起自己底细来,莫不是有亲近晚辈女子,要给自己说媒? “在下如今洞玄境初。” 秦苏听后,抚掌大笑。 “好好好,四十一岁的洞玄境,正好。卓道友真是及时雨啊,解了老夫的燃眉之急。” 看着秦苏畅快大笑,卓宇明一时无言以对。 秦苏见状,收敛笑意,重新端坐。拾起茶盏,轻抿一口。 放下手中茶盏,秦苏眼角含笑,看着满脸疑惑的卓宇明。 “卓道友,青冥秘境可曾听闻?” 第九十章 青冥秘境 虚灵界当下已经被人为探知的秘境天地共有五个。 其中为人掌控的,只有三个,青冥秘境便是其一。另外两个秘境虽然已经被发现,但至今没有哪方势力或个人能够寻找到开启之法。所以即便知晓每个秘境中都有无数的天材地宝,依然只能望洋兴叹而已。 “青冥秘境,在下倒是有所耳闻,但具体事宜,就不甚了解了。” 卓宇明听闻秦苏所说,也是思索片刻,才在脑海中回忆起关于青冥秘境的丝缕信息。 秦苏收起笑意,神情一肃,对卓宇明开口解惑:“当今五大秘境我人族已得其三,其中这青冥秘境位于落璎群山处。其内奇珍异宝无数,经过数百年探查,才终于揭开迷雾,弄清了这青冥秘境的天地规则。秘境禁制每五十年,便会自行开启一次,每次进入其中不得超过五十人,且必须五十岁以下。每次秘境开放,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一过,空间裂缝便会自行闭合,再难进出。” 卓宇明点了点头,看向这位丹道宗师,笑着问道:“看来秦大师是想让在下进入这青冥秘境了?” “不错。青冥秘境现为中神州五大宗门共有,五家宗门各有三个名额。另外三十五个名额,则由一州其他宗门势力分配。老夫仗着这炼丹宗师的名头,也侥幸有一个名额。只是老夫门下弟子大多专司丹鼎之术,不太看重修为,秘境中争夺激烈,连续三次都只是捡了些边角料回来。老夫之前也有心重金聘请他人,只不过五十岁以内的修士,能有元婴巅峰修为的都是寥寥可数,大都是各大顶尖宗门的代表。所以老夫先前才说,卓道友真是解了我燃眉之急啊。” 老人笑眯眯地捋着胡须,看卓宇明的目光就好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秦大师在那秘境中可有势在必得之物?秘境中所得,与大师又如何分配呢?” 人情归人情,可既然谈起买卖,卓宇明自然也要问个清楚。 秦苏沉吟一番,开口说道:“秘境中大多是些钟天地灵气而生的天材地宝,且由于环境不同,与虚灵界现知的草药金石也是大为迥异。老夫倒也没什么势在必得之物,至于卓道友在秘境中所获,你我四六分成如何?毕竟这名额宝贵,且也难以预料所带出的东西究竟价值几何,老夫多占两成,应当不过分吧。” 四六分成,卓宇明倒也没什么意见,毕竟没有名额,连入宝山的机会都没有,何来收获之说。 当下便点头应允。 “好,在下答应了。不过带出来的天材地宝,在下如果没有需要,可否与秦大师换些丹药或者其他灵材。” 秦苏自然满嘴答应。 “卓道友,距离秘境开启不过两月时日。你就先在老夫这住下,等再过一个半月,我们一同启程赶往落璎群山。这段时日,卓道友修炼有何需求,尽管开口。虽说以道友洞玄境修为,应当可以傲视群雄了,可那几个顶尖宗门中也是有几个天纵之才的,毕竟多一分实力就多一分把握嘛。” 既然时日不就,卓宇明也答应下来。 秦苏心头大事落定,欣喜万分。约好中午一同品尝宝骊山特有的青笋后,便让紫儿带卓宇明先往暂住的院落歇脚,自己则是出门去会见其他登山拜访的贵客去了。 随着那领路婢女在行宫雕廊间兜兜转转,卓宇明来到了一处院落。 这院子占地极广,院中一泊清水小湖,水纹清澈,湖底游曳鱼群清晰可见。湖中心处还有几方假山顽石,围着一座亭台朱阁。亭阁中设有一方棋桌,四只石凳。梁柱高耸,其上雕龙画凤,蔚为壮观。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直通西侧厢房,四间房舍连成一排。院落最靠门扉处,有一块半人高石碑伫立,其上有篆文刻有三字,春雪庭。 那名唤紫儿的婢女向卓宇明恭敬问道:“卓先生,此春雪庭乃是主人专门招待贵客所设,先生可还满意。” 卓宇明正在四下打量,闻言点了点头。这秦苏富贵逼人,眼光品味也是极好,这院子一进来,便让人看着心旷神怡。 “那先生就在此住下,这座行宫中,除了几处主人布下禁制的重地外,先生可随意行走。山上除了丹府外人不可进入,其他地方先生也可以四处逛逛无妨。先生若无其他吩咐,紫儿就先行告退了,稍候会安排一名丫鬟来此侍奉先生,先生有何要求尽管吩咐下去便是。” 少女施了个万福后,便翩然离去。 卓宇明在院中四处观看一番后,便飞身落入亭台中。 五帝年间的秘境之事,他在古籍上也曾看过一些记载,不过大多语句不详,甚至连各自名称都没有说全。这次碰巧有机会能够进入一方秘境世界,也是难得的机会了。 虚灵界的秘境究竟如何形成,至今也没人能盖棺定论,只是三座可以进入的已知秘境中,都不曾发现丝毫人类生存过的痕迹,故而大部分的推论都指向是天地间自然而成。且每座秘境都是自成小天地,有其独有的大道规则蕴含其中,不提秘境中的天材地宝,单是在其内感悟那些天地规则,也是一份宝贵无比的机缘。 可惜包括青冥秘境在内,另外两座秘境的入口禁制,都限制了地仙境界的修士进入,否则哪怕是不取一草一木,也有大把陆地神仙争相涌入。毕竟地仙跻身天人,最关键的就是修士对于天地玄奥和大道规则的感悟。 且这些秘境都太过玄奥莫测,除了自行开启时,会有一丝缝隙出现在天地间。即便是天人境界的云中子亲自出手试探,也无法探寻到秘境天地隐于虚空之中的丝毫痕迹,更别提强行破开限制,进入其中了。 之前秦苏说离秘境开启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正好这段时日看看能否借那清明丹让青眼白瞳的修行有所提升。 毕竟自己对秘境世界中的存在毫无头绪,指不定其中就蕴藏着什么凶险,修为能多提升一分,总归是好的。 第九十一章 谋划 月明星稀,清风徐来。 微风拂过湖面,粼粼波光在月色下折射开来,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 卓宇明独坐亭台,取出一枚清明丹吞入腹中。再以秦苏所赠的一瓶灵液滴入眼眶,运转功法,修炼起青眼白瞳秘法。 药效发挥后,一丝丝凉意在灵力包裹中,顺着眼部经络缓缓流动。眼眶中升起一股清凉,增添了几分舒适感。 来到这宝骊山已经一月有余,除了偶尔与秦苏喝茶用膳闲聊一番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这座春雪庭中独自修炼。先前剑圣所赠的两部风火功法都已参悟完成,修炼起来进度也不慢,八荒诛神刀的威力明显有所提升。 随着这一个多月来,每日以丹药灵液辅佐,青眼白瞳的修炼进程也是大幅增长。在神魂得到滋润的同时,瞳力的提升也是十分明显。目前白瞳的瞳术也已经可以勉强发动,虽说威力尚不可观,但这种神魂冲击往往令人防不胜防。只是以当下的瞳力,发动起来自身也会有很大负担,但是碰上旗鼓相当的对手时,也可以在关键时机作为出奇制胜的胜负手。 唯一的坏消息,就是在多次使用下,自己似乎对清明丹和秦苏调配出的灵液已经起了免疫,最近也已经明显察觉到两种外物的辅佐功效日益降低了。 “唉,穷文富武,古人诚不我欺啊。灵石也就罢了,洞玄之后,修炼时对灵石的辅佐需求已经越来越小了。可这青眼白瞳,没有天材地宝用以辅佐,修炼起来实在是太慢。还有化龙诀,还要想办法去寻找蛟龙之血。现在品级低下,随便用点蛟龙之属的其他血液应该也无大碍,可想要大成,还得要真龙之血,又要上哪去弄呢。还好这次在镇妖城得了封邢和剑圣的帮助,否则光是风火两系的功法也够自己头疼一阵的。” 前世背靠云上城这等一州之地乃至整个虚灵界的顶尖宗门,大树底下好乘凉,从来不曾为修炼资源发过愁。可现在孑然一身,什么都要自己亲力亲为,卓宇明心中不禁再度升起了对师门的浓厚思念。 甩甩头,驱逐心中杂念,卓宇明继续起青眼白瞳的修炼来。 世间修道,修心修力。 道心澄澈,稳固如磐石,才是最为首要的。 天赋异禀,聪慧过人的年轻天才,最终因为道心破碎而泯然众人的,世间不知凡几。更何况修士从归藏晋升地仙起,便要开始渡劫。内渡心火心魔,外渡雷霆天谴,道心不足者,往往在天雷下烟消云散之前,就已经心火焚身而死了。 是故修行修心,修道修心,最重要的,就是这“修心”二字。 从小就在师门长辈的谆谆教诲下,卓宇明对于道心打磨的重要性早就了然于胸,无时无刻不在内视己心。 山上修士,但凡修为足够的,哪个没有搬山倒海,翻天覆地之威能,为何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行事偏偏要以各种规矩缘法束缚己身。一旦凡事随心所欲,不求缘法,不问因果,终究会有一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使得心中存有芥蒂。一件件,一桩桩,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终究有一天会是心境不再通彻,不再浑圆。哪怕只要一条小小的裂缝,都有可能令得心魔滋生,在关键的时刻,便会成为大道登途上的拦路虎。 卓宇明忽然嗤笑一声。 自己道心稳固自是不用多说,可自己心中却早已心魔滋生了。 那一袭白衣就是自己最大的心魔。 —————————————————————————————————————————————— 南赤州,黄沙席卷,赤地万里。 蛮荒绝域深处,一座破落老旧的神殿静静地伫立在黄沙之中。 神殿顶部的半身雕像上,有一座三尺高的玲珑黑塔悬浮高空。黑塔上有一片光幕漫延,披落而下,覆盖了方圆数百里地界。 光幕之内,便是数万妖族最后的净土了。 自镇妖城一战,金翅大鹏王重伤,十二妖王陨落其三,数以万计的妖族大军战死当场,被人族逼退至妖神殿外。若不是妖世浮屠最后飞回,与妖神殿上的妖皇雕像振动共鸣,激活了妖皇数万年前所设的庇护禁制,只怕妖族真的难逃亡族灭种之灾。即便如此,妖族一战之下也是元气大伤,只能苟存于这结界之内。 神殿深处,十来道身影围绕,看着盘坐在中央的少年。 少年面色苍白,少有血色。正是妖皇后裔,通天神猴一脉的承道。 先前一战,承道驾驭妖世浮屠硬刚三件人皇至宝,这等超出了神禁至宝范畴的宝物对拼下,作为宿主的承道也受到了巨大的震荡。尤其是最后人族大军兵临神殿前时,承道更是不惜损耗了大半精血,催动妖世浮屠强行冲破人皇三宝的封锁,飞回妖神殿。虽然妖皇雕像中残存的妖皇意志与浮屠共鸣,自行撑开结界,但承道当时的确是油尽灯枯了。 在举一族之力,将所有灵药资源倾注一身后,经过了半年修养,承道终究勉强恢复过来。虽然一身精血损耗还需要时间来慢慢恢复,但至少已经再度恢复对妖世浮屠的掌控了。 “承道,怎么样了。” 金翅大鹏王开口问道。 这位妖族魁首也是面无血色,先前大战中,就这位十二妖王之首伤势最重,至今都尚未能恢复过来。 “已无大碍了,有劳鹏王和各位操心。” 少年环顾一周,向着一圈妖王致意。顿了顿,少年接着说道:“各位,既然承道已然恢复大半,我准备开启浮屠传承。” 众妖王各自对视间,无一人出声。 “承道,你如果有把握的话,那就开启浮屠传承吧。妖皇遗志不知道能撑多久,一旦结界消散,人族大军攻来,即便依靠神殿禁制,我们也难以守住。此时不搏一搏,与等死无异。狮王,人选便按我们之前商量的,让那两个孩子随承道一同接受传承。我妖族终究有一天会踏足神州大地的。” 见众人都无异议,金翅大鹏王沉声开口,一言而决。 第九十二章 启程 “好,那就让他两与承道一同去接受传承洗练。” 漆黑大殿中,传来金毛狮王金馗那低沉浑厚的嗓音。 “吞月,黑甲。你二人准备准备,回头和少皇一同接受圣器传承。圣器数万年积攒,也就只有你二人能有如此泼天机缘,务必好生把握,不要令我等失望。” 黑暗中,走出两人。一个清瘦少年模样,身形瘦削,即便化为人形后,脸上还有些细密绒毛。另一个身形壮硕,身高不输金馗,甚至比起金馗还要略显精壮。二人闻言后,皆是单膝跪地,垂首不言。 “妖世浮屠的传承,只有三百岁以内的妖族可以接受妖气灌体而不死。但最终能否一步登天,还要看你们二人各自机缘了,但总归要拼尽全力,切莫辜负了一众族人。” 暗日看了二人一眼,轻声开口。 之后,场间再度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坐在外围的一名老者。 老者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缓步走到众人跟前。老人白发稀疏,面容枯槁,一看便是风烛残年,时日无多的模样。 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似是想把 这些晚辈的面容深深印入脑中,最后目光在少年承道身上停留良久。老人忽然咧开嘴,笑着说道:“诸位在可惜什么呢,老头子本就大限将至,没几年好活了。如不是为了留着有用之身,先前在战场上,就该随便拉个人族地仙共赴黄泉了。你们都是我族火种,怎么能这么一副消沉模样,把你们心里的火都烧起来。老夫添为上代熊王,能为我族献此残躯,无上荣光啊。” “暗日,金馗,承道,妖族的将来,就交付到你们手中了。” 老人说完,看着皆是面露悲色的众妖,大笑无声。 金翅大鹏王为首,所有妖族全部附身跪地,为这位妖族元老无声送行。 身为上任熊王的老人看着殿中密密麻麻的人头,面带欣慰。 大殿之中,忽起轻风吹过。老人的双脚在风中消散,接着是胸腹,直至头颅。整个人化作粒粒微光,御风盘旋,似乎是想最后看一眼大殿中的万千后代儿孙。 轻风散去,点点光芒没入那座漆黑铁塔之中。 一股压抑悲伤的气息在大殿中铺散开来,每一个妖族的脸上都满是伤感。 悲戚无声。 ————————————————————— 平淡无味的修行时日又过了几天,终于到了和秦苏计划启程的日子。 清晨时分,朝阳初挂,卓宇明便和秦苏走出仙鼎宫。随行的还有一男一女,俱是秦苏的亲传弟子,在中神州丹鼎一道上也颇有名声。 秦苏从储物灵器中取出一纸符舟,随手抛上高空后,那纸船迎风便涨,转眼间便化作一条常规大小的木舟。木舟上除了一张木几,并无他物。 “卓道友请吧,这符舟也是朋友相赠,乃是一件灵品法宝,速度不慢。此去落璎群山万里之遥,也要花上几天时间,用此符舟代步正好,省的卓道友御空飞行消耗灵力。” 秦苏笑着伸手,示意卓宇明登船。 几人登上符舟后,那名名叫周舟的弟子便自觉地走到船头,运转灵力,张开一道灵光结界将整座符舟笼罩,以免几人被高天之上的强劲罡风吹刮。 另外一个女弟子苏玥则是跪坐在木几边,从灵器中拿出一套彩瓷茶具,在木几上一一摆开。 看着女子娴熟地煮水烹茶,卓宇明心知这必然也是一个精擅茶艺之人。 “卓道友,这是两瓶复气丹,可加速灵气恢复。这一瓶是解毒丹,其中融入了多种天材地宝,可解当世大多数之毒。这一瓶是生灵散,专治外伤,虽然谈不上活死人,肉白骨之效,但寻常伤创都不在话下。” 秦苏坐下后,便从袖中取出一堆瓶瓶罐罐放于桌上,并一一讲解功效。 “最后这一包,乃是香灵粉,灵粉一旦洒于空中,香味极浓,且最是吸引灵兽。卓道友要是碰上什么难缠的凶兽,可善用此粉脱身。老夫能想到的,就这么些了,总之有备无患,卓道友多带一些防身备用,总是好的。” 卓宇明嘴角抽搐,真是不知道如何说这丹道宗师才好,他这一桌子的丹药粉液,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还以为他是要与自己做比大买卖呢。 秦苏忽然击掌,似是想起了什么重要事宜,伸手入袖,又是掏出了一方小巧印章来。 “这枚石印乃是一件储物灵器,内中方寸约有一丈见方。这石印即便是在老夫所有储物灵器中,也排得进前三了。这件灵器便赠予卓道友了,此次秘境中也正好用的上。” 看着秦苏如散财童子般一件一件地将各类物品放于桌上,卓宇明也颇为无奈。 卓宇明笑了笑,将桌上一堆东西收入怀中,笑着调侃道:“秦大师,有你这些丹药还有这么一件品秩不凡的储物灵器,在下何必进什么青冥秘境,直接把腿走人也是赚的盆满钵满了。” 秦苏也是随之大笑,这位丹鼎宗师得意地捋了捋胡须,对卓宇明说道:“我与卓道友一见如故,哪怕没这桩买卖,白送这些东西给道友又能如何。” 二人各自举杯示意,以茶代酒。 君子之交淡如水。 “对了,秦大师,这秘境中可还有些什么需要注意之处。” 即将进入完全陌生的小天地,卓宇明也想多收集些信息。 秦苏轻轻摩挲着手中那只底部落款“闻茗”白瓷小盏,微笑说道:“我也陆续搜集了一些进入过秘境之人所透露的消息,但是不一而足。只知秘境世界,地缘广袤,山水地形迥异于虚灵界。虽无人迹,却有各类妖兽存活,且有些妖兽修为极高,杀力极大。且山水间多有谜障,可谓危机重重。” “不过卓道友无需担心,每次秘境开启,真正陨落其内的,寥寥可数,几百年来,也不过十多人而已。大多或死或伤的,都是修士间因争夺奇珍大打出手所致。以道友洞玄境修为,只要提防各大宗门间合纵连横针对你即可。” 卓宇明闻言点头。 二人随即不在言语,只是静静品茶。 第九十三章 秘境开启 三日后,卓宇明一行终于赶赴落璎群山。 落璎群山是一片连绵山脉,大小山头十几座。这片山脉地处大秦王朝和隆阳王朝交界处,并非任何藩国所属。占据此地的,是中神州另一顶尖宗门,万禽谷。 四人落地时,已有大批各大势力的人手已然聚集在此,等候秘境开启。 众人簇拥中,正是万禽谷本次主事的一名太上长老,于瑞洲。 那名身披羽织大氅,头戴平天冠,面色蜡黄的男子正是之前曾在镇妖城议事中反驳孟夫子提出金丹之下离城的地仙修士。 身为中神州丹道宗师,秦苏的人脉之广,可谓是天下谁人不识君。落地后,秦苏与卓宇明交代一声后,便与各大宗门主事打起了招呼。在场但凡与这位老神仙有些交情的,纷纷主动上前寒暄。毕竟丹药与法宝两物,任何宗门势力都不会嫌多。与这位周神州丹鼎之道执牛耳者打好关系,以后丹药之事还用愁吗。 秦苏和于瑞洲也是相熟,加上前不久又同在镇妖城碰面,二人之间也是相谈甚欢。 环顾之下,卓宇明倒也看见了几张熟面孔,无一例外都是参与了那场人妖大战的修士。坐镇此次秘境之行的五位陆地神仙,除了于瑞洲外,还有两人卓宇明也曾在高空战场上见过的。 和身边的周舟招呼一声后,卓宇明便干脆盘膝坐地,[久久小说.jjxxs]闭目打坐起来。 两日后的正午,艳阳高照,万里晴空。 忽然间,天空一暗,成片的黑云弥漫,遮天蔽日。突陷阴影中的地上众人皆是抬头望去,云海翻腾间,慢慢露出一个巨大的旋涡空洞。雷光闪烁,霹雳雷霆乱窜,黑压压的黑洞旋涡仿佛一只远古巨凶张开了血盆大口,正欲择人而噬。 “秘境开启,各方参与人选携带好身份令牌,立即进入,三日内务必返回,生死各论。” 身为此次坐镇地仙之首的于瑞洲开口,灵力包裹这话音,响彻群山。 卓宇明向秦苏点点头,取出秦苏前日交于自己的身份令牌挂在腰间,御空而起。 同一时间,数十道身影皆是冲天而起,直奔那旋涡而去。 ———————————————————————————— 冲破雷云后,眼前豁然开朗。 卓宇明悬浮半空中,脚下是一片山谷,青葱茂密,鸟语花香。 四周竟是一个人影没有,先前五十人几乎同时飞身而入,此时却只有自己一人。看来这秘境入口处有神妙禁制存在,进入之人竟会被随机分开,落于不同区域。卓宇明四下打量一番,附身飞落地面。 身前一颗参天大树下,有一朵红花盛放。花瓣大如人脸,色泽鲜艳,根茎粗壮,隐隐地有一股灵气波动。卓宇明走近后蹲下身来,仔细观看下,虽然不认识,但必然是奇珍无疑。从怀中取出一只玉匣,以灵力直接连同一捧土壤将那红花拔出,放于匣内收好。这玉匣内自蕴灵气,正是先前秦苏交给他专门用于收集奇花异草所用。 运气倒是挺好,刚一落脚,便有所收获。卓宇明满意地将玉匣收入怀中,随便挑了个方向,向前走去。 一路向山谷外走去,沿途倒是没有再看见其他疑似的天材地宝。 行至一条小溪水畔,忽见前方似乎有一道略感熟悉的白色身影静立远方。 似乎察觉到身后来人,那道正在溪水边远眺山色的白衣人影缓缓转过头来,竟是一张清丽素雅的女子面庞。 “卓公子。” 女子转身回眸,嫣然一笑。 卓宇明看清女子容颜,心中一惊。赫然是自己心中苦苦牵挂的白衣女子。 “瑾然,你怎么也在这里?” 女子并未答话,只是转身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莲步轻抬,朝自己走了过来。 卓宇明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左眼中青光一闪。 一道青色光芒骤然亮起,刀光一闪间,直接将少女穿胸而过。 女子微微躬身,双手捂在胸前,伤口处的鲜血顺着少女的腰身流下,将脚下青葱绿草染得一片殷红。巨大的痛楚令得少女面容略显扭曲,一双眸子中满是惊讶与哀伤。少女哀怨地看着对面之人,红唇微启:“卓公子,你。。。。。” 卓宇明放下斩出八荒诛神刀的右手,脸上笑意不减。他缓步上前,双手捧住少女如花娇艳的脸颊,轻声说道:“你如果幻化成他人模样倒也罢了,可你偏偏变成她的样子,那就是找死了。” 说罢,卓宇明从少女身边绕过,扬长而去。 舒瑾然此时正在返乡渡船之上,又如何会出现在此。白衣少女现身一瞬,卓宇明便猜测自己可能是陷入了某个幻境之中。青眼白瞳催动下,却发现自己所处环境乃是真实之地,只有面前的白衣少女身上却好似有一层薄薄的迷雾笼罩。卓宇明懒得多想,直接以气刀绞碎对方五脏六腑,不管是何人何物幻化所致,既然触碰到了他心中最柔软之处,那就只能死了。 少女缓缓倒地,气息逐渐断绝。生命急速流逝下,再也维持不住身形幻化,灵光闪烁间,一只灰色狐狸躺在地上,气息全无。 狐妖的双目犹自圆睁,它至死也不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敢那么果决的出手。 这只狐妖本就出生于青冥秘境,修行已有两千多年。这等幻化之术,正是它的本命神通。但凡它所见之人,一眼便可看见那人心中最深处所渴求的人物。这青冥秘境被发现后的数百年间,它已经以这本命神通骗过了数名修士。只要自己幻化成他们最亲近之人的模样,往往都能轻易接近,趁其心思恍惚间,突下杀手。得手后,便可窃取修士一身灵力,据为己有。 卓宇明先前表现,明明与那些被迷惑之人别无二致,却在它毫无戒备走近时,直接以气刀将其斩杀。 终日打雁,却叫雁啄瞎了眼。 斩杀那只妖物后,卓宇明依旧脚步不停。 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都无所获。卓宇明停下脚步,神识散发开来,细细感知。 但凡有天材地宝存在之地,天地灵气必然浓郁,与其如此漫无目的的大海捞针,不如直接前往灵气充裕之处。 第九十四章 虎口夺食 一处高耸峭壁下,有一条黑色巨蟒盘虬在巨石之上。 黑色巨蟒身长二十来丈,腰身约有三人合抱粗,山崖间四处都是巨蟒攀延过后留下的磨损痕迹。 大如一座小山包的头颅高高挺翘,腥红的蛇信吞吐间,有如一条火线般在空中明灭不停。两颗硕大的蛇瞳正扫视着悬浮空中的六道人影,眼神阴森晦暗。 就在巨蟒身后的崖壁上,有两朵暗红色的硕大灵芝扎在石缝中。 这头大蟒在此地守护着两朵灵芝已有数百年。 今日忽然闯来一群人类修士,垂涎自己视为囊中之物的灵芝,巨蟒自然暴躁不已。但这几个人虽然修为不如自己,可仗着人多,还有一堆古怪法宝,巨蟒几次出击,都毫无建树。 空中的六道人影皆是严密戒备,紧盯着巨蟒动作。 “竟然是条洞玄境蛇妖,刚才宋师弟险些被这畜生拦腰咬断,大家都小心些。我们五名元婴巅峰,一名洞玄,合力之下,就算难以斩杀这巨蟒,但夺得灵芝应当不难。我们两家齐心协力,时候两朵灵芝一家一朵,如何?” 一名身披道服的年轻男子凭虚而立,一手持着一柄桃木剑,一手提着一枚铜铃。年轻道士的目光牢牢盯在巨蟒身上,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另一名看上去面相老成的黄衣男子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那便依陈道长的意思,我们玄天宗尽力配合。” 陈元见玄天宗领队的赵匡义店头答应,心中也是一松。 这两方六名修士正是中神州两大宗门,长春观和玄天宗的弟子。先是玄天宗的三名弟子发现此处,长春观陈元一行也随后而至。那两朵暗红灵芝一看就价值不菲,两方人马都是眼热不已。一番试探下,没成想那守护灵宝的蛇妖竟然是洞玄境修为。陈元心知自己两方宗门谁都无法单独在这巨蟒嘴中摘得灵芝,索性便提出联手,反正灵芝正好两朵,各自均分,也没什么争执可生。 “我这宋师弟精通遁术,神法极快。我们五人合理以法宝神通围困蛇妖,由宋师弟伺机夺取灵芝,得手后,咱们立即撤离。” 陈元正在分配职责,忽然一道遁光自远处而来。 遁光在半空停滞下来,一名面容俊秀的白衣青年踏空而立,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此间局势。 “这位道友,在下玄天宗赵匡义,那位是长春观陈元陈道长。这灵芝乃是我两家先发现,且这蛇妖乃是洞玄修为,奉劝道友还是尽快离开,以免待会动起手来,波及到道友。” 看到面前出现的这副陌生面孔,玄天宗领头的赵匡义开口说道。 这中神州年轻一辈中几位佼佼者自己都是了然于胸,此人看着面生,虽不知根脚,但想来不是什么修为顶尖的人物。那洞玄蛇妖杀力非凡,自己等人要专心应对,万一这人在关键时刻突然插手,保不准会有什么变数。心中迅速掂量片刻后,赵匡义便直接亮出自己两方势力,想要劝退来人。 白衣青年自然正是循着灵气波动而来的卓宇明。其实刚才这片刻功夫,卓宇明已然看出此间局势。明显是这妖物修为高深,两方人马单独都难以消化,所以决定联手夺宝。那崖壁上的两朵灵芝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珍宝,卓宇明既然碰见了,自然也是想收入囊中。 赵匡义话音落下后,卓宇明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这巨蟒看起来确实有些难缠,妖气如此浑厚,想必一般的洞玄修士也不一定就是对手。 眼见白衣人无动于衷,赵匡义和陈元对视一眼,正欲说些严厉言辞让他知难而退。倏然见,白衣人扬手抛出一物。 青铜古镜飘然升空,一道银白色的神光骤然自镜面射出,瞬间便将那条巨蟒笼罩其中。 卓宇明催动雷法,身形一动,雷声轰鸣见,一道雷光风驰电掣向巨蟒身后的崖壁疾冲而去。 盘踞的黑色巨蟒见状,身躯摇摆间就要向那雷光冲去。不料天上那面古镜所射出银光竟然有极强的禁锢,自己在那银光的笼罩下,如陷泥潭。巨蟒身形被缚,雷光眨眼间便从自己身边掠过,直奔崖壁上的灵芝。巨蟒情急之下,血盆大口猛然张开,一道紫色火焰喷涌而出。 眼见妖火袭来,卓宇明抬手一挥,一道青色刀芒自掌间划出,直接将那道紫色火海斩开一道真空通道。 雷光闪烁,转瞬间便抵达崖壁。卓宇明伸手摘下两朵灵芝,收于怀中。 巨蟒见灵芝被夺,当下目中凶光大起,暴怒挣扎起来。身躯翻腾间,竟然挣脱了昊天镜的禁制,蛇身一展,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卓宇明扑咬而去。 眼见灵芝到手,外围还有两大宗门的数人虎视眈眈,卓宇明虽然不怕这蛇妖,但也不愿多做纠缠。 闪身躲过巨蟒那腥臭扑鼻的巨口咬合,挥手又是一记气刀斩在巨蟒头上。这洞玄境的巨蟒鳞片坚固,已经补齐风火两象短板的八荒诛神刀竟然也只是斩开了一层浅浅的伤口。 鳞甲破碎,腥红的血液流出。受伤吃痛的巨蟒凶性大发,粗壮的蛇尾猛然摆起,带着阵阵破空锐响向卓宇明狠狠抽去。 看着那将空气都抽得噼啪作响的巨尾砸来,卓宇明飞速后退,早已飞来的昊天镜宝光流转下横在卓宇明身前,银光大盛,硬生生当下了巨蟒抽击。卓宇明双手齐挥,一白一金两道雷光骤然乍起,朝着巨蟒当头劈下。 世间妖物,大多对雷霆天生敬畏。见雷光劈落,巨蟒连忙收拢身躯,蜿蜒蛇身团团围绕,将头颅护在中央。 雷声炸响见,巨蟒又是大片蛇鳞被炸得鲜血淋漓。抬首一看,那白衣青年早已化作雷光,划破天际。 看着空荡荡的石缝,巨蟒长身而起,巨大的蛇首仰天嘶吼,凶戾的嘶鸣声回荡天地。 心知以自己的速度绝对追不上那偷盗灵芝的贼人,巨蟒蛇首一摆,充满怒火杀意升腾的双目紧紧盯向还尚未反应过来,愣在一旁的长春观玄天宗等人。 “不好,大家快走!” 陈元最先反应过来,先前那人摘了桃子,自己等人反而要被那洞玄巨蟒迁怒了。 随着巨蟒一声嘶鸣,六道人影落荒而逃。 第九十五章 他乡遇故知 高空云海中,一道白衣身影悠悠前行。 两株灵芝得手后,卓宇明也是心中愉悦。 这处青冥秘境中,修为最高的也就洞玄境界而已。而且一州之地,五十岁以内的洞玄境,决计不会超过十人之数,自己身怀人皇道统,同境之中基本难逢敌手。 这些年来先是被那三星洞的洞玄剑修无故追杀,接着又在两族大战中在一名大妖手中吃了些小亏,再到前些时间被那宵柝山的八品武夫差点给一拳打死。现在风水轮流转,终于到了自己横行无忌的时候了。 感应着周围灵气分布,正南方隐约有几股不弱的灵气波动。 一席白衣再度化身雷霆,一闪而逝。 南方一条大泽处,卓宇明意外见到一个熟悉身影,齐桓。 “齐兄,你也在此。” 卓宇明飞落在地,朝齐桓抱了抱拳。 原本站在湖边剑眉微颦的齐桓转头看了卓宇明两眼,似是在脑海中搜寻片刻,恍然开口:“原来是陈兄,之前凉州城陈兄以元婴境重伤洞玄境,另齐某大开眼界,没想到会在这秘境中碰上陈兄。” “在下本名卓宇明,陈云只是在下行走山水间的化名而已。先前得令师剑圣前辈诸多照拂,心中感激万分,齐兄下次见到前辈,还记得帮在下转达谢意。至于这次秘境之行,乃是受秦苏大师所托。” “原来陈兄就是卓兄啊,之前镇妖城一战后,还听家师提过,对于卓兄的资质,家师多有推崇。” “前辈谬赞,在下心中惶恐。” 齐桓对卓宇明印象极深,当日围湖论道,卓宇明以元婴巅峰的境界竟然把跻身洞玄的方青华打得重伤垂死,那一手玄奥的符箓和霸道的雷法让他是记忆犹新,之后还和师兄赵三提过几次。 “他乡遇故知本是佐酒快事,不过这秘境中时间宝贵,等秘境结束后,再与齐兄把酒言欢。在下就不耽误齐兄正事,先行告辞了。” 卓宇明见齐桓独自站在这大湖之畔,必是寻着了什么宝物机缘,自己在此,反而让对方心有提防。当下也是识趣的主动告辞,打算离开。 “卓兄且慢,齐某有事相商。” 卓宇明正欲飞身离去,却闻齐桓开口挽留。 “卓兄,这片大湖中有一片庚金珊瑚岩。这种庚金珊瑚对于本命飞剑的磨砺效果极佳,但此物在虚灵界已经几乎绝迹,这就是齐某此次秘境中最主要的目标。可是这大湖中有一条洞玄境的毒蛟,在下一人,实在把握不大,想请卓兄助拳,事成后,那珊瑚岩你我二人均分,不知卓兄意下如何?” 齐桓将这湖中宝物之事娓娓道来。 卓宇明闻言眼中一亮,急忙开口问道:“齐兄开口,在下义不容辞,那庚金珊瑚全数归于齐兄,在下并非剑修,要它作甚。不过齐兄是打算夺宝便走,还是将这毒蛟斩杀?” “多谢卓兄,既然卓兄成人之美,那齐某也不客气。湖中若有其他宝物,那便都归卓兄所有,若是只有庚金珊瑚,那就再寻其他机遇弥补卓兄。至于那条毒蛟,之前听须弥山的道友说,估摸是洞玄巅峰境界,想要斩杀,估计不易。不过我二人也不必与它死磕,我来拖住毒蛟,卓兄下水取宝便是。” 齐桓今年已经四十有八,恰逢青冥秘境开启,剑圣便向几方势力为自己这关门弟子要了个名额。 齐桓先前听须弥山弟子所言,得知此处有毒蛟守护庚金珊瑚,一入秘境他便直奔此地。 原先还在考虑要不要找须弥山的人帮忙,恰巧在这撞上了卓宇明。三五年前初见时,卓宇明便是元婴巅峰,此时必然已经洞玄无疑,再加上他那些神通手段,自然是最佳人选了。至于对方是否会趁火打劫,一个能让自家师傅开口称赞的年轻人,岂会做出此等行径。 卓宇明点了点头,对齐桓说道:“齐兄,在下修炼了一门功法,需要些蛟龙之属的血液辅佐修行。待会如果见势可为,齐兄能否协助在下将那毒蛟斩杀,或是将其重创,由在下收集些血液。” “好,你我二人练手,即便是洞玄巅峰,正面一战也未尝不可。即便宰不了那毒蛟,弄些伤口,给它放些血应当不会太难。” 齐桓原本对卓宇明将庚金珊瑚拱手相让还略有歉疚,此时见其也有所求,自然是满口答应。 “对了,这里有两颗解毒的丹药,乃是出自秦大师之手。既然是毒蛟,想必毒性不小,齐兄还是含一颗在口中,有备无患吧。” 言语间,卓宇明从怀中取出那瓶秦苏所赠的解毒丹,倒出两颗,递于齐桓。 齐桓接过丹药,开口道谢,心中对卓宇明的好感又添了一分。 卓宇明取出几张灵符在手,又将昊天镜祭出,悬浮空中。齐桓作为剑修,倒是没什么法宝傍身,只是从腰间抽出那把“问天”长剑。 二人准备妥当后,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齐桓纵身而起,手中长剑对着湖心一记横劈,一道月牙剑光轰然斩入湖中。霎时间,波涛汹涌,浊浪排空,湖面似乎被那道剑光从中劈开,分作两半。 岸边的卓宇明灵力外放,犹如无形壁障,将迎面扑来的浪潮尽数抵挡。卓宇明挥袖间,葵水阴雷催发,一道漆黑雷光顺着齐桓斩开的水面电射而入。 葵水阴雷作为神霄五雷之一,乃是雷水相合的阴雷,遇水则盛。黑色雷光一入湖面,瞬间雷霆大作,四散分裂,湖底水类均是受到这道阴雷侵袭。 连人连番出手下,湖水忽然开始急湍流动,很快便形成了一道巨大旋涡。 一道雄浑气息突然自湖底升腾而起,那道气机波动中还带着一股嗜血暴虐的阴邪气息。 湖面骤然炸开,一道逶迤黑影扶摇而上,直冲云霄。 伴随着震天吟啸声,黑影在高空中翻腾盘旋有一周,最后盘踞虚空。 三十来丈长的黑色蛟身蜿蜒盘踞,亮黑的鳞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毕竟是蛟龙之属,隐隐龙威下,湖中生物皆是惊惧匍匐。 第九十六章 蛟龙起处斩蛟龙 恶蛟凌空盘踞,一双凶目盯着二人,虎视眈眈。 齐桓本就是洞玄境界,又尽得剑圣真传,一身剑道修为深不可测。眼见毒蛟飞出湖面,当下持剑冲杀过去。 卓宇明虽说对齐桓的杀力放心得很,但犹豫一下后,还是甩出了手中三张镇嶽符。有镇嶽符和齐桓双重牵制,这毒蛟一时半会肯定难以冲回湖中。 祭出符箓后,卓宇明便直接化作遁光,冲破湖面。 这水域看似不大,却颇有深度。卓宇明直落湖底后,神识扩散,开始寻找齐桓所说的庚金珊瑚。那珊瑚庚金之气浓郁,对于修炼庚金玄雷的卓宇明来说自然是如同暗夜萤火,轻而易举就发现了珊瑚所在。迅速前往后,直接挥手便将那一簇簇金色珊瑚收入囊中。 除了庚金珊瑚岩外,卓宇明还无意中在泥沙中瞥见了一抹亮光,走近一看下,竟然是一枚黑珍珠。 那珍珠浑圆如意,晶莹剔透,一看便是品相极高。卓宇明自然也就顺手笑纳了。 感知到湖面之上两股气机交错碰撞愈发激烈,卓宇明也顾不得再去寻找其他,当下飞身冲出水面。 湖面上空,齐桓正和那头毒蛟缠斗一团。 齐桓一身凌厉剑气包裹,在那毒蛟喷吐出的大团绿色毒雾中光影穿梭,一剑接一剑地站在毒蛟身躯之上。那绿色毒雾奇毒无比,腐蚀性极强,湖畔树木花草被那毒雾一沾,当即枯萎凋零。齐桓虽然口中含着一颗辟毒丹,但也不敢冒险,宁愿多消耗些灵力,以剑气护身,隔绝毒雾。毒蛟虽然肉身强悍,但在昊天镜的太初神光牵制下,速度大缓,摇头摆尾间,连齐桓的衣角都不曾碰到一下。 卓宇明飞出湖面后,上来便是一记葵水阴雷劈了过去。 蛟龙之类大多属水,面对这专克水属的葵水阴雷,即便鳞坚皮厚,依旧被雷光劈得怒吼连连。 毒蛟吃痛下,本命神通运转,湖面顿时风云席卷,无数浪涛喷涌而出,向二人绞杀而来。 只是这等手段又哪能伤到了这两人,卓宇明和齐桓纷纷以身法躲闪开来。齐桓依旧是一柄问天剑,道道剑光对着毒蛟连连招呼,剑光之快,毒蛟难以躲避,只得靠着自身鳞甲硬接。 挨了几剑后,毒蛟连续摆尾探爪,可那太初神光笼罩在身,周身空感觉都变得黏稠无比,被削慢了一拍的动作压根难以给那剑修造成有效杀伤。这边连绵剑光未落,身后又有一股锋锐无匹的气机升腾。一道青色刀光斩落,正中毒蛟头顶微微隆起的鼓包处。 那正是水蛟之裔修炼化龙的关键表征。 但凡头上那隆起处真正长出两只龙角来,便说明这毒蛟到了化龙的门槛了。此后修行顺利,血脉逐渐提纯,待走水渡劫后,便可真正蜕化为龙。 要害处遭受重击,毒蛟吃痛下,状若封魔。 水法牵引下,湖面如同沸腾一般,水浪冲天而起,两岸植被在滔天水浪冲击下损毁殆尽。 然而两人一雷遁,一御剑,速度都是极快。毒蛟狂怒下也有些乱了章法,原本速度就不占优势,方寸大乱下更是被两人如遛狗般戏耍。 一道道剑气刀光,期间还夹杂着雷霆铺天盖地的落在蛟身之上。虽然鳞甲坚实,防御力惊人,此时毒蛟身上也是渗满鲜血。 这洞玄境界的毒蛟,原本仗着肉身强悍,又是在湖上交战,本命水法神通也是占尽地利。若是换成其他洞玄修士,怕还真不是这毒蛟的对手。可惜今日所遇的两个洞玄境,都不能以常理度之。卓宇明身怀人皇道统还有至宝傍身,虽然只有洞玄初期的修为,但哪怕是洞玄巅峰的修士,遇上都要头疼。齐桓更不用多说,山上修士若论杀力,自然是以剑修为首,尤其还是虚灵界第一剑修剑圣的亲传弟子。 “卓兄,咱们当下虽然占尽上风,可这妖物肉身当真坚实的紧,咱们打到现在,也没给他造成太大的伤势。” 齐桓一边出剑,一边向卓宇明神识传音。 卓宇明点了点头,这毒蛟看似伤痕累累,可大多都是些皮外伤。倒是两人出手不停,加上自己还要分出部分灵力操纵昊天镜,其实消耗已然不小。照此下去,等二人灵力耗尽,只怕只能无奈离开了。 “齐兄至今本命飞剑未出,莫不是在等机会一击毙命?” 卓宇明察觉到齐桓一直都是以手中佩剑对敌,便开口问道。 又是一道剑光劈在毒蛟头上,齐桓闪身躲过穿心一爪,接着以剑气炸碎下方袭来的水柱。 “不错,我的本命飞剑定风波其实对天下水裔有天生克制之效。卓兄若是有手段能将这毒蛟禁锢片刻,我可以试试看能否以本命飞剑将其重创。否则让这妖物有了防备,恐怕难以建功。” 卓宇明闻言颔首,对齐桓传音道:“好,那齐兄先拖延片刻,在下试试看能否以雷法将其肉身麻痹,削弱它的防御。” 随即卓宇明便向后倒飞,与那毒蛟拉开三十多丈距离。 齐桓见状,直接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白色剑光向那毒蛟冲去,企图将其注意力牢牢吸附在自己身上。 战场外围,已经有十来道身影在远处浮现,皆是被这边巨大的动静吸引而来。可来人看到两人一蛟这等浩大声势,即便知道必然有重宝在近,却也无人敢踏入战圈。 开玩笑,三个洞玄,而且看那两人出手间的气势威能,若是引起敌视,恐怕瞬间就要陨落当场。 卓宇明退出战圈后,神霄雷法全力运转,五色雷光瞬间暴起,将他的身影吞没。 “齐兄!” 听闻一声大喝,齐桓当下化作剑光飞快后撤,和毒蛟拉开距离。 只听雷霆轰鸣间,一道五色雷光散发这暴虐气息,携着毁天灭地之势暴射而来。 雷光一闪即逝,正中毒蛟七寸,五色雷光瞬间漫延全身,狂暴雷霆在毒蛟身躯上炸开。蛟龙一声凄厉嘶鸣,巨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剧烈翻腾。 第九十七章 定风波 五种霸道雷霆之力合而为一的天雷极业狂暴异常,璀璨雷光闪耀下,五种截然不同的雷霆之力正在毒蛟体内肆虐。 空中翻腾抽搐的毒蛟只觉五内俱焚,双目血红,一声饱含痛苦的哀鸣划破长空。 雷法侵蚀下,巨大的麻痹感不满全身,毒蛟一时间竟然难以驾驭云雾,巨大的身躯从空中坠落。 就在此时,一点白光自远处浮现。 白光携带锋锐无匹的凌厉剑气若惊鸿掠来,一条白线划破长空,直接没入毒蛟左眼之中。 原本已经下坠的蛟身忽然静止,接着便是一身剧烈的嘶吼。二十多丈长如山脊绵延的身躯骤然扭曲翻滚,粗壮的蛟尾狂暴地拍打在湖面上。受毒蛟水法牵引的湖水刚起波澜,却似乎被另一种神秘力量按捺下去,宽阔湖面上只见道道涟漪波纹扩散开来。 齐桓那柄本命飞剑定风波射入毒蛟左眼后,便以剑诀操纵飞剑贯穿脑颅,接着顺延而下,一路向毒蛟尾部冲去。强横的剑气肆意摧毁毒蛟体内血肉,毒蛟的五脏六腑被剑气尽数炸碎。那把定风波的本命神通又恰恰克水,毒蛟的本命水法神通被剑意隔绝,难以吸取水运弥补自身。本来依靠源源不绝的水运反哺,毒蛟的妖力几乎是用之不竭的,即便首创,也可以水运持续修复。 毒蛟尾部炸开一个血洞,一抹白色剑光从中飞出,盘旋一圈后,再度飞回齐桓身边。 在空中翻腾片刻后,那条毒蛟渐渐气息全无,庞大的身躯跌落湖中,扬起了一丈高的水幕。 一剑定风波。 卓宇明运转灵力,隔空将那毒蛟尸身从水中摄取而出,丢在湖畔地上。 “齐兄,麻烦为我护法一二,在下要以秘法取其精血。” 将毒蛟扔在岸上后,和齐桓招呼一声,卓宇明走上前去。 “卓兄尽管放心施为,齐某保证不会有人能干扰卓兄丝毫。” 长剑问天在手,定风波盘绕在侧,齐桓朗笑答应。转过身,睥睨着远处一众修士。 齐桓虽为剑圣门下,但也是第一次现身中神州。战场之外那群修士虽然不识齐桓身份,可刚刚见识过两人的雷霆手段,无论是眼馋那水蛟尸身还是觊觎湖中未知宝物,都没胆子上前一步。 刚刚那一道斩杀蛟龙的惊艳剑光,若是站在自己身上,可不就只能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吗。 宝贝再好,也要有命拿不是。 眼见场外众人都被齐桓一身冲宵剑意所震慑,卓宇明也是心头大定。当下走到毒蛟近前,运转起化龙诀心法。那毒蛟体内精血受到化龙诀的牵引,化作一道飞瀑从蛟首出射出,直接没入卓宇明周身各处窍穴中。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卓宇明以化龙诀秘法将那毒蛟一身精血尽数吸入体内。蛟血入体后,澎湃的妖力在窍穴中汹涌翻腾,卓宇明的脸上也是涌起一阵血色。 剑光一闪,定风波划出一道虹光,掠至远处一众修士不足十丈之处。 “诸位还不离开,是要考校在下的剑气吗?” 齐桓御使本命飞剑直指众人,冷声开口。 就在一众修士有些群情激奋下,卓宇明扬手便是一记八荒诛神刀全力斩出。 青色刀芒一闪而过,先前众人立足的一片树林被这道凶悍刀光扫得七零八落。 见两人相继出手警告,虽然心中不忿,可清楚两位洞玄战力之强的众人还是灰溜溜地尽数飞离。 卓宇明见那十来号人离开,当即不再苦苦压制体内翻涌气血,盘膝坐下后,化龙诀全力运转,开始炼化窍穴中的毒蛟精血。 齐桓虽然刚才一战消耗也是颇大,但依旧飞身而起,凭虚而立。一身剑意四散开来,警戒四周。他也看出卓宇明当下迫切得要炼化那血脉之力,自然容不得外界干扰。齐桓将问天收于鞘中,定风波悬停头顶,警惕感应着方圆百里之内的灵力波动。 一直过了小半日功夫,卓宇明才是睁开了双眼。 “劳烦齐兄替在下护法,这枚丹药可以恢复灵力,齐兄先服下吧。” 站起身后,卓宇明屈指一弹,一颗浑圆药丸射入齐桓手中。 接着,卓宇明从储物灵器中倒出一堆庚金珊瑚。金闪闪的珊瑚岩散落一地,在日光照耀下,金光耀眼。卓宇明看着从空中落下的齐桓,笑着说道:“这毒蛟的尸体和内丹齐兄也收下吧,蛟身坚固,是炼器的好材料,对齐兄温养飞剑应该也能有所裨益。之前水中取珊瑚岩时,还顺手捡了一颗珍珠,这珍珠我就自己留着了。先前匆忙,也没仔细寻看,在下再下水搜寻一番,看看有没有别的好东西。” 说罢,卓宇明便再度扎进湖里。 齐桓收起地上的庚金珊瑚,心愿得偿,也是面露笑意。 没过一会,卓宇明破开湖面,飞身上岸。 掂了掂手中的一株灰色水草,卓宇明开口道:“除了这株水草看起来品相不凡,倒是没瞧见其他好东西了,齐兄,这水草你可要?” 齐桓笑着摇头,“卓兄自己收下吧,齐某对这些不感兴趣。此行能得到这庚金珊瑚,我就心满意足了。这头毒蛟的尸身确实能派上用场,我就厚颜收下了,不过那颗妖丹,对我没什么用处,还是交于卓兄吧。” 卓宇明知道齐桓这等纯粹剑修不会是那言语客套之人,当下也不推辞,从齐桓手中接过那颗大如铜锤的妖丹,收入囊中。 “原本此次进入这青冥秘境,纯粹是受秦大师所托,进来帮他找些天材地宝,顺便见识下这小天地的风光。没想到在此巧遇齐兄,还斩了这头恶蛟,得了其一身精血,真是不虚此行。不知齐兄稍候打算去往何处,可有计较?” 意外得了这蛟龙精血,自身的化龙诀又能精进些许,卓宇明心中也是大喜过望。 齐桓摸了摸下巴,说道:“倒是也没什么打算,此趟最大目标就是这庚金珊瑚。至于其他,倒是没什么志在必得之物了。干脆我就陪着卓兄同行吧,卓兄帮了我如此大忙,齐某便给你当一番大手。卓兄但凡有所吩咐,齐某仗剑先行便是。” 听着齐桓言语,卓宇明也是忍俊不禁。 “好,既然齐兄不嫌弃,那你我便携手共进,横扫这青冥秘境。” 第九十八章 返回 夕阳落幕,皎月当空。 一座陡峭山崖上,两道身影并肩而立,看着山下一场四人混战。 “卓兄,那个蓝衣汉子是须弥山的弟子,这次庚金珊瑚的消息是须弥山告知于我的,我下去帮他一把。” 齐桓认出那身着蓝衣的中年汉子所使功法出自须弥山,当下准备施加援手,还须弥山一个人情。 卓宇明微微一笑:“巧了,恰好我也与须弥山有一份香火情,那就一同前去好了。” 山脚处,出身须弥山的蓝衣修士已经是遍体鳞伤。他一个元婴境,被玄天宗三人围攻,一路且打且退逃至此处,已经油尽灯枯了。 “你们不就是觊觎我手中这枚晶石吗,我把晶石给你们便是。” 瘫坐在地的蓝衣修士心知自己再做抵抗也难逃一死,当下心中一横,打算将宝物交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自己之后能和另外两名同门回合,自然还有机会再将那块晶石夺回,至少当下情景,保命第一。 那玄天宗领头的赵匡义接过对方抛来的晶石后,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笑容。他就这么看着那蓝衣修士,语气阴沉:“你不会以为你交出宝贝就能活命了吧?难道我放你离开,回头再找须弥山的人来对付我吗。” 话音未落,一道漆黑的光束便从赵匡义袖中飞出,直扑跌坐在地的蓝衣修士。 就在那须弥山修士心中惊怒之际,一道青色刀芒从空中落下,将那道黑光斩得支离破碎。 场间四人都是心中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白衣身影正悬浮在月轮之下。 玄天宗三人一见卓宇明,顿时萌生退意。日间卓宇明在那断崖处以一己之力从那黑色巨蟒口中夺走双生灵芝时所展露出的修为,他们即便三人联手,也未必能敌得过。 “这位须弥山的道友我保了,你们三人,要么丢下那块石头走人,要么就死。” 正当三人有些犹豫是直接动手还是先开口试探一番时,又有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赵匡义猛然回头,正是一身剑气凛然的齐桓站在三人身后,长剑在鞘。 这两人竟然悄无声息就出现在此,赵匡义心知二人修为必然远远高过自己。光是其中之一恐怕就足够击败自己同门三人,两人齐至,一旦动手,恐怕逃都不一定逃得掉。 想明利害后,赵匡义果断将手中那块散发着微光的晶石放在地上,看着齐桓说道:“既然二位道友开口,这晶石赵某就双手奉上。” “走吧。” 齐桓见对方识趣,自然也懒得动手,毕竟他也不认识这三人,无仇无怨,救了那须弥山弟子即可,他也不愿多为难这三人。当下收拢剑意,捡起那块晶石,向那蓝衣修士走去。 玄天宗的三人如蒙大赦,连忙飞身离开。 “多谢二位道友仗义相助,刘勤感激不尽。这枚晶石是我在一处山涧所得,应该不是凡物,就赠予二位,当是谢礼吧。” 那蓝衣修士倒是圆滑之人,连忙将晶石拱手相让。这二人与自己非亲非故,却施加援手,谁知是不是刚出狼群,又如虎口呢。 卓宇明自然是明白这须弥山弟子心思的,不过之前剑圣所说,自己那焚天煮海诀和神风御法都是云中子所给。即便对方可能是因为剑圣的面子,但自己好歹是得了须弥山两门功法,补齐了四象短板,也算自己欠下须弥山一份人情了。 “刘道友莫慌,在下卓宇明,先前在镇妖城时,曾得过须弥山一份馈赠。今日出手退敌,帮道友夺回宝物,也算是还了一份情谊。” 齐桓将那枚晶石放在刘勤身前,也是淡淡说道:“在下剑圣门下齐桓,此次在这秘境中,也是靠须弥山的消息得了一份机缘。我和卓兄只是看出你是须弥山弟子才会出手相助,你不必多虑。道友在此好好休养,我二人便先离开了。” 说完,卓宇明和齐桓二人便化作两道流光,向远空遁去。 ——————————————————————————————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第三日清晨时分,眼见青冥秘境即将再度开启,秘境内众人基本都停下争斗,专心搜寻宝物。 卓宇明和齐桓二人坐在一条溪流边,正专心对付着篝火上的一只野雉。 二人原本在此寻到一块特异的金石,齐桓便将那金石收走,打算日后找炼器师鉴别门类,看看能否用于淬炼本命飞剑。不巧那只野雉正好飞到二人身前,齐桓当即便以一缕剑气将其击落。 齐桓平日除了练剑外,最大的喜好便是口腹之欲。世间美酒佳肴,即是他剑道以外唯一的爱好了。 将那野雉拔毛洗净后,便在溪边升起一堆火,用一截树枝将其穿过。火苗跳跃间,劈啪作响,火上的野雉传出一阵诱人肉香。 “卓兄,这等野雉,肉质紧密,极富弹性,想必味道一定不错。待会配上这享誉东胜州的青竹酒,包你满意。” 此时的齐桓,好似变成了一个市井老饕,一手提着树枝,一手从怀中取出两只酒壶。 二人联手行走,这几天也算是收获颇丰。卓宇明对天地灵气感应极其敏锐,每每出手,总能有的放矢。虽说这秘境内大多奇花异草二人皆不认识,但凭借灵气浓郁程度,以及周遭是否有妖兽盘踞,还是能做出大致判断。加上这两人几乎已经是这秘境中的战力巅峰,期间碰上两次争夺,都是毫不费力地便将他人驱逐。除了某个实在不长眼的修士暗施毒手偷袭,被齐桓一件削下头颅,其他人大多只是被两人打伤逼退。 没成想秘境中唯一能和自己一战的齐桓莫名其妙成了队友,卓宇明此次秘境之行倒是顺风顺水。 想了想鼓鼓囊囊的储物灵器,卓宇明也懒得再去四处搜寻,索性便和齐桓在此喝起酒来。 两人一番筹光交错间,不知不觉便以日上中天。 高空之上,攸忽间乌云密布,风雷骤起。一道旋涡在空中慢慢成形,正是秘境天地再度开启。 二人相视一笑,两道虹光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第九十九章 满载而归 一艘跨州渡船上,白衣少女坐在石栏上,双脚垂落船身之外,微微摇晃。 少女身后有一高大老者挺立,陪少女一起看着高天上云卷云舒。 “小姐,当真不去冰原州?” 老人开口,低沉的声音打破那副静谧画卷。 少女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出声。一根青葱玉指伸出,轻轻点在渡船的灵光护罩上,那片光幕好似一泓溪水般,在少女的指尖处荡起一圈涟漪。 “好吧,小姐不愿去,老奴也不勉强。只是小姐,不论你心中再大怨气,主上终究是你的生身父亲。血浓于水,这是不可否认的。” 长叹一口气,老人再度出声。 “隋叔叔,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是他的女儿,可他的所作所为,我就一定不会认他这个父亲。我娘死时,我就告诉过自己,我这一生,与他老死不相往来。隋叔叔你不用再劝了,我知道你忠心与他,也是真心疼爱瑾然。但这些话,以后不要再提了。这一趟镇妖城之行,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回家后,我要闭关一段时间,争取早日晋升八品。” 少女依旧不曾回头,声音平淡,不起一丝波澜。 老人苦笑摇头,对于这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女孩的性情,他自然心知肚明。 “小姐,那天那个小子,你是什么态度。要知道,虽然主上这些年看似对你不闻不问,但一直都保持关注,否则怎么可能特意吩咐我贴身照拂。当年你弃道学武,他就大发雷霆。涉及到你的终身大事,主上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这番话老人心中憋了老半天,如鲠在喉,终究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少女嫣然一笑,千娇百媚,如万花丛生。 “没什么态度啊,隋叔叔不是说要他先有地仙修为再说嘛,那就等他到了地仙再说呗。” “好啦,隋叔叔,女儿家的心思你在那瞎猜乱想什么,我要回房了,您老接着在这赏景吧。” 少女翻身跳下石栏,朝渡船厢房走去。 只剩凭栏而立的九品武夫独自一人,哑口无言。 —————————————————————————————— 高空上空间缝隙一开,落璎群山的众人纷纷抬起目光。 不消多时,一道道身影先后从中飞出。不过算了下,只出来了四十三人,也就是说,有七名修士大多是已经陨落其中了。 看到自家后辈弟子返回的,师门长辈连忙上前询问,有的眉开眼笑,也有的满脸阴沉。至于弟子折损的几个势力,自然是一脸失望愤懑。不过早在几百年前,多方势力便定下规矩,无论秘境中发生何事,事后各大宗门都不可追究。秘境之中都是中神州年轻一辈的天之骄子,即便有所伤亡,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若是事后宗门势力再为此报复,岂不是让山上乱了套。 当然,这条规矩也只是表面文章。各大宗门最多只能做到表面上不做追究,真正私下里,大宗门随便找些由头对那些势力稍小的门派打压倾轧,终归能拿出让人无法反驳的正当理由。 卓宇明刚一落地,秦苏便连忙殷勤迎上。 看到秦苏那满是期许的眼神,卓宇明微微一笑,朝其轻轻颔首。随后和齐桓又聊了两句,各自告辞后,便随秦苏上了那条符舟,腾空远去。 符舟之上,两名弟子照旧一个在船头张开结界,一个在桌边煮茶侍奉。 刚一飞出落璎群山地界,秦苏便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搓着双手,舔着一张笑脸说道:“卓道友,到手了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让老夫过过眼。” 看着这位丹道宗师如此作态,卓宇明心中不禁一阵头大,好好的宗师气度,就这么碎了一地。 从怀中玉笔取出秦苏之前交给自己的那件储物灵器放在桌上,灵力牵动间,瞬间那张木几便被堆的满满当当,连先前那名女弟子摆放的茶具都险些被挤落下去。 “这么多?卓道友真是老夫的福星啊,前几次加在一起,都不如你这一半多。啧啧啧,这灵芝品相,一看便至少有五百年。这红花莫非是传说中虚灵界早已灭绝的一丈霞,这可是难得的宝贝啊。这株草倒是闻所未闻,不过看起来应当也是一种灵材。枯寂根!这青冥秘境中竟然还有枯寂根!这可是万金难求的啊。。。” 秦苏就好似一个世俗贪财之人扑在了一座金山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家风范,活脱脱一个见钱眼开的市井之徒。 那名为苏玥的女弟子似乎也觉得自家师长着实有些丢脸,面带羞涩地递给卓宇明一杯刚刚煮好的灵茶,默默拉了拉秦苏的衣袖。 “秦大师,那枚珍珠和那朵莲花在下要了,其他的东西,全归大师即可。” 轻嘬了两口灵茶,见秦苏终于消停了些,卓宇明笑着开口说道。 秦苏听卓宇明言语,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莲花我倒是看不出门道,至于这枚珍珠,品相不凡,具体有何功用,还要再细细研究。卓道友,你挑的这两件东西,一看就是送女儿家的礼物啊。倒是不知哪位女子如此好运,入了卓道友的法眼。” 姜还是老的辣,这等活了上千年的老姜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目的。 卓宇明只是低头喝茶,懒得理秦苏这等调笑之言。 “既然卓道友高风亮节,愿意将这些天材地宝尽数拱手相让,老夫也不能让你吃了亏。这样吧,回去后,老夫再给你一些顶尖丹药,至于我那仙鼎宫里,但凡有入你眼的,只要不是实在不可割舍之物,统统拿去。还有这株灵草,名为清神草,恰恰对你修炼瞳术有所裨益,回头我再给你加些其他辅料,开炉练成丹药,再配制些灵液。” 秦苏一双眼睛仍旧扑在桌上那座小山上,兀自嘴中不停:“卓道友当真是好本事,一个人便能弄出这么多宝贝来。而且我看你气息圆满,好像连点皮外伤都没有,真是后生可畏啊。看来百年后,卓道友的名字可能就要响彻虚灵界了。” “秦大师谬赞了,在下在秘境中巧遇剑圣弟子,我二人联手下,此行才能如此顺遂。” 卓宇明放下手中玉盏,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煮茶少女在一旁看着白衣青年举止雍容,如沐清风,一时竟有些呆了。 第一百章 命案 白雪天降如飘絮,漫漫而落,天地皆白。瑞雪兆丰年。 一间不大的酒肆中,零散地坐着五六个酒客。 门口的帷幕忽然被掀开,狂风呼啸,瞬间透过帷幕吹进屋中,骤来的冷冽风雪令屋中众人都打了个哆嗦。一道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汉子穿过帷布,踏入屋中。 “他娘的,今年这个年怕是又过不安生了。” 汉子一进门便骂骂咧咧,摘下斗笠放在桌边,又脱下身上蓑衣拎在手里抖搂抖搂。地上被他抖落一片积雪,当下引来了伙计的一阵埋怨。 “曾老四,怎么样了?” 这处酒肆中人大都认识,有个酒客率先开口。 那被称为曾老四的蓑衣汉子一屁股坐在凳上,招呼伙计上一壶热酒,上两样小菜。接着瞥了那开口问话的酒客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怎么样,又死了一个。加上今天这个,已经七个了。眼看着年关将至,这还让人怎么过年。他娘的,要让老子知道是哪个狗贼干的,非把他剁成肉酱不可。” 听这曾老四言语,似乎镇子上发生了命案,连死七人,可不是什么小案子了。在这年关上,突然发生这等连环杀人的案子,身为小镇巡捕的曾老四可谓是糟心透顶。 “对了赵铁牛,你最近 小心一点。七个都是年轻女子,你家丫头一定看紧了。” 喝了一口热酒,顿时胃中一股暖流涌起,四肢百骸都传来一股暖洋洋的感觉。曾老四放下酒碗,对着先前那名酒客说道。 原本还在调笑曾老四的汉子忽然一愣,半天没有吱声。仰头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重重地将碗拍在桌上。那赵铁牛脸色铁青,冲对面的同伴说道:“我先回去了,你们接着喝。” 说罢,汉子披上棉衣,掀起帷幕一头钻进了屋外的漫天风雪中。 曾老四的到来,似乎给整个酒肆带来了一阵凝重气息,原本还在相互搭话的酒客们都沉默起来,只是默默喝酒。 一边喝酒一边眼神飘忽的曾老四忽然动作一滞,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坐在角落处的一名自斟自饮的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察觉到捕快那锋锐的视线,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青年抬起酒碗,向对方示意后,便一口饮尽碗中酒水。 曾老四举起碗,起身走到青年桌前,缓缓坐下。 “在下曾锦海,乃是这桥头镇的捕快。这位兄弟看着面生的紧,是赶路途经,还是寻亲访友啊?” “在下只是路过,今天下午时分刚刚进镇。” 那白衣青年笑着答道。 曾老四依旧是面无表情,一双眸子在他身上来回打量着。拎起对方桌上酒壶,帮他斟满一碗酒,曾老四冷声开口:“这位兄弟寒冬腊月,大雪天还只穿着一件单衣,想来必是修为高深的练武之人了。小镇近十多天来发生了七起命案,不知兄弟先前在路上可有碰到过武艺高强之人,跟我说道说道,我好看看可有线索。” 白衣人轻轻将筷子放在桌上,抬起头,带着一丝笑意看着曾老四的眼睛。 一人眼神凌厉,一人眼光清澈,二人就这么对视起来。 突然间,那白衣人猛然站起,抬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一刀砍在曾老四左肩。曾老四猝不及防下,被人一刀砍在肩头,一篷血花绽放开来。白衣人一击得手后,一脚将曾老四踢倒,长刀一划,一颗人头便是滚落而下。失去头颅的身体轰然到底,血流如注,瞬间便染红了地面。 屋中那几名镇民当下惊叫出声,四散奔逃。 “曾老四,曾老四,你怎么了,醒醒啊,曾老四。” 恍惚间,忽然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呼唤,似乎还有一只大手在拍打摇晃着自己。我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有知觉?曾老四猛然回头看去,原来真是小镇的屠户李二在拍打自己,一声声地叫着。 我没死? 曾老四猛然起身后退,动作惊惶间,连身下长凳都被他带倒了。 举目四望,只见酒肆中的众人都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而那白衣青年依旧端坐桌前,小口的饮着酒,面带笑意。 “曾老四,你撞邪了吗?发什么神经呢。” 李二伸手扶着自己,一脸莫名地问道。 “没事,刚才走神了。” 曾老四轻轻推开李二,示意他回去自己桌子。扶起地上的长凳,曾老四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重新坐下。 二品武夫的曾老四身为小镇上仅有的身怀修为的几人之一,他已然知晓自己身前这位笑吟吟的白衣青年恐怕就是那所谓的山上神仙。对方仅仅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让自己产生了幻觉,自己必定远远不是对手。 “在下卓宇明,乃是修道之人。你身上带着一股阴邪之气,如果没猜错,你们镇上的命案恐怕是鬼魅精怪所为。曾捕头不用怀疑在下,在下若是有心,顷刻间就能杀光这座镇上所有人。” 这白衣青年正是一路游历途经此地的卓宇明。先前正是卓宇明发动了青眼白瞳的瞳术,让曾老四堕入幻境之中。毕竟对方一副看贼的眼神盯着自己,卓宇明便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先前青冥秘境结束后,卓宇明随秦苏返回宝骊山。将秘境中所得全数给了秦苏后,卓宇明也得了一大堆丹药。知道卓宇明擅长符箓之道,秦苏还特意赠送了一杆灵品法宝品秩的狼毫,有这等法宝,卓宇明再画符时,符箓的品秩可以更上一个台阶。 一趟拜山就只送出去二十张符箓,下山时反而身家丰厚了几倍,卓宇明也是哭笑不得。 拜别秦苏后,卓宇明便一路北上,继续游历中神州。 不料今日刚刚落脚小镇,只因为衣服穿少了些,便被这捕快疑神疑鬼地盯上了。 曾老四虽然对卓宇明行为言语有些不满,倒也心知对方所说毫无夸大,随即起身举起酒碗,对着卓宇明恭敬说道:“曾某人多有得罪,还请仙师海涵。我自罚一碗,就当是给仙师赔罪。” 看那汉子一口喝干碗中酒水,卓宇明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第一百零一章 荡邪魔 真名曾锦海的中年捕快喝干碗中酒后,竟然直接单膝跪地。 卓宇明动了动手指,一股无形灵力硬生生将他拖了起来。“大丈夫生于天地间,除了父母师长,怎能随便下跪。” 曾老四见对方只是静静坐着,丝毫不见动作,就能将自己下跪的身形拖起,当下更加坚定心中想法。 “只要能拯救小镇百姓,能除了那杀人恶贼,别说给仙师跪下磕头,哪怕让我当牛做马,我曾老四都毫无怨言。仙师,我曾老四没本事,抓不住你说的那鬼怪,还请仙师大人出手相助,还这一方百姓一个安宁。曾老四代桥头镇所有百姓,求求仙师大发慈悲,施展仙法除去妖孽。” 卓宇明倒是无所谓,这等滥造杀戮的鬼魅妖族自己没碰上也就罢了,可既然碰上了,顺手打杀了也无妨。 世道无论如何,百姓终究是没错的。 卓宇明轻轻点头说道:“曾捕头无需多礼,在下答应你便是。” 曾老四大喜过望,当下连声道谢。 “走吧,带我去尸体那边看看,早些搞定,让你们过个安稳年。” 卓宇明丢了些碎银在桌上,轻飘飘丢下一句话,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曾老四连忙拿起桌上的斗笠蓑衣,跟了上去。 穿过两条街,曾老四带着卓宇明走进了小镇衙门的停尸房。 停尸房中,七具女尸摆放在一排。无一例外,都是胸腹间破开大洞,血肉模糊。胸腔内的五脏都已消失不见,显然是被行凶的妖魅掏出吃了。 那妖物既然连续行凶,想必就在小镇附近。 细细感知了一下七具尸体上的邪气,竟有两股气息。卓宇明放开神识,覆盖整个小镇,仔细搜寻着。 感知片刻后,卓宇明一手搭在曾老四肩上,一道温和灵力将其包裹,一个闪烁间,两人便原地消失不见。只剩那停尸房里的一名老仵作目瞪口呆,张大着嘴巴,结结巴巴地喊出一声:“神,神仙啊。” 曾老四直觉眼前一花,整个人好似云里雾里,眼前的景色飞快变换。 待到双脚再度落在地面时,已然深处一片密林之中。 曾老四左右打量一番,发现此地正是小镇西边的山林。当下心中大惊,自己竟然几个呼吸间就跨越了几十里距离,心里对这白衣仙人的敬畏愈加深厚。 “那两头妖物就在这面了。” 卓宇明抬手指了指二人面前的一座阴森山洞,轻声说道。 言罢,卓宇明手指绷直,一道火光从指尖射出,蹿入那邪气弥漫的山洞之中。 随着山洞中火光大作,两道诡异嘶吼声传出,只见两道黑影一前一后飞出山洞,向着二人扑来。 一瞬间,雷声炸响,两道金色雷光迎向黑影。 两声好似婴儿啼哭般的凄厉嘶鸣先后响起,被庚金神雷当头劈中黑影跌落在地。 黑影落地后,现出身形,赫然是两头妖物。 这妖物长毛奇异,人面羊身,虎齿人爪,头上无眼,双眼生在腋下。两只妖物都有蛮牛大小,皮色暗灰,叫声犹如婴儿夜啼。 “原来是狍鸮啊,没想到在这小镇竟然能见到这种奇兽。” 看着身中神雷,在地上痛苦翻滚的两只妖物,卓宇明喃喃开口。 “仙师,这怪物就是杀人凶手吗?” 看着地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两只妖兽,曾老四也是有惊愕地问道。 卓宇明看了曾老四一眼,也是开口解释道:“不错,这种妖兽名为狍鸮,极为罕见。人面兽身,其声似婴,好食内脏。这等成年狍鸮,一般的四品武夫也难以对付。好在狍鸮食量不大,也不是专门以人为食,否则你们小镇就不是只死了七个人这么简单了。” 曾老四听得一愣一愣的,四品武夫都对付不了,那是有多厉害。不过这卓仙师信手间就将它们降服,这种神仙手段当真神妙异常。 “那仙师,这两头妖兽要如何处置。” 卓宇明倒是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种凶兽不杀了,难不成留着继续为祸一方吗?” 说罢,卓宇明轻挥衣袖,两道青色刀光一闪而逝。 青光闪过,地上的两头妖兽已然断成四截。 随手斩杀了两头狍鸮后,卓宇明再度催动火法,将两头妖兽的尸身烧成飞灰。 “你在这等待片刻。” 撂下一句话,卓宇明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只剩曾老四一人满脸茫然地呆在原地。地上的火苗还在劈啪作响,曾老四站在那怔怔出神。 小山背面的山腰处,一名黑衣老者盘膝在地。 忽然,老人的心神断了联系,术法反噬下,老人猛然睁开双眼,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来。 一道白色身形仿佛凭空出现般,静静立于老者身侧。 “我说狍鸮这种奇兽怎么好端端出现在这,而且这等凶兽身上怎么会有这种阴邪之气,看来都是你捣的鬼了。” 卓宇明俯视着那被气机反噬吐血的老者,淡淡说道。 “老夫豢养异兽,与道友何干,道友为何无缘无故斩我灵兽?” 心中了然自己那两头狍鸮必然是命丧于眼前这白衣青年之手,老者压下胸中翻涌的气血,对着卓宇明问道。 “豢养凶兽确实跟我没半点关系,不过你操纵凶兽肆意屠戮寻常百姓,那我就要多管闲事一番了。我观你气息隐晦阴邪,想必是在修炼什么邪门秘术,以那两头妖兽反哺自身修为吧。” 卓宇明顺着那两头狍鸮身上的一缕邪气,追踪至此。略一感知这老者身上气机,心中便大致了然。 “这位道友,老夫豢养奇兽,确实是在修炼一门秘术神通。此时与道友本无关联,道友不知情下杀了我两只灵兽,我也不计较了。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还请道友不要再坏我修行了。” 老人语气阴沉。 卓宇明不禁莞尔,满眼笑意地看着那老者,“不与我计较?道友倒是大度,不过偏偏在下是那小肚鸡肠之人,既然已经坏了道友修行大师,那干脆恶人做到底。你这等修炼邪法,视人命如草芥的人,留着你只怕还有无数的无辜百姓遭殃。” 说完,卓宇明直接祭出八荒诛神刀,一刀向那老者斩去。 青色刀光一闪,那黑衣老者不及躲避,直接被一刀两断。 第一百零二章 十年之约 斩杀了那名邪修之后,卓宇明便带着曾老四回到了桥头镇。 在曾老四几次三番的盛情邀请下,卓宇明再三推拒后,还是随着曾老四来到他家。 这位捕快也是勤勤恳恳之人,不大的院落,三间砖瓦房,一口水井,便再无他物了。 “爹,你回来啦,我今天又练了两个时辰,你答应给我买烧鹅的。” 刚一走进院子,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便快步跑来,拉着曾老四的衣袖邀功。 “越儿,不得无礼。这位是卓仙师,快给仙师磕头问好。” 曾老四满眼宠溺地拍了[新笔趣阁.xsbiquge.vip]拍少年的脑袋。 七八岁的小镇孩童又哪会知道什么神仙,不过虽然没听懂,但父亲发话,照办便是。男孩当即就要跪下磕头,卓宇明微微抬手,拦住了他下跪的动作,柔声说道:“不用多礼,叫我叔叔便好。” 曾越明明双腿弯曲就要跪下,可偏偏被无形力量拖住身子,怎么都跪不下去,一时不禁满脸迷茫。 跟着曾老四走进房中,曾老四把卓宇明请到上座,一边吩咐自家婆娘下厨烧菜,一边从一间木柜中取出酒水。 两人坐下闲聊一阵,卓宇明的视线始终放在那个缩在门边好奇看着自己的曾越身上。 “曾捕头,你这儿子是不是已经开始习武了?” “是,犬子今年八岁,已经习武两年了。不过没什么天分,至今连马步都扎不稳当。” 卓宇明闻言一笑,收回了在孩童身上查探的神识。和曾老四对饮一杯,卓宇明开口说道:“曾捕快,你这儿子确实不是练武的材料,你就是请个名师来教,让他再练个十年八年的,也依旧不会有起色。” 曾老四闻言面色一黯,原本就对自家儿子有些失望,此时再听神仙开口断言,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毕竟自己乃是练武之人,自然也是希望自家孩子能够练武有成的。 看着中年捕快略显失望的脸色,卓宇明笑了笑,接着说道:“你这儿子虽然不是练武的料,不过却有灵根,极有修道天赋。” 峰回路转,曾老四顿觉眼前一亮,再度柳暗花明。 曾老四蓦然起身,向卓宇明抱拳深躬,沉声说道:“恳求卓仙师将犬子收于门下,传他道法,曾某人感激涕零。” 卓宇明没去搭理曾老四,一双眼睛只是静静地盯着曾越。 小男孩被这位神仙看得有些手粗无措,小镇长大的淳朴孩童想要躲进父亲怀里,可看着父亲只是低头弯腰站在桌前,不禁将身子紧紧贴在墙边。一双大眼睛看看那位面容英俊的神仙,再看看自己那迥异平常的父亲。孩子听不懂什么修道天赋,什么习武天分,只是看着父亲那郑重神态,似乎接下来的事对自己极为重要。 沉吟片刻后,卓宇明凌空扶起曾老四,轻声说道:“山上修行,拜师入门乃是天大之事。修道之人最重缘法,师徒之谊也不可轻易决断。不过我能在此处碰见你父子二人,也算是这孩子与我有一份道缘。这样吧,我传他一门修行功法,十年后我会再来此地见他。若是达到了我的期许,我便收你儿子为开山弟子,如若达不到,那便是我二人没有这师徒缘分。” 说罢,卓宇明双目中神光大作,曾越只觉眼前一亮,便有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响起。那道声音说了一大堆玄妙晦涩的话语,孩童只听得云里雾里,大脑发懵。 神识传法后,卓宇明又从怀中取出一枚空白玉简,将云上城的三星诀大半内容烙印其中。 将刻录完三星诀功法的玉简和五枚灵石放在桌上,卓宇明再度开口:“曾越,刚才我在你脑中留下了一篇修炼功法,你只要照着练便可以了。日后修行时,将这种石头握在手心,尝试着吸取石头中的力量。等你将那篇功法修炼完成后,便尝试着读取这枚玉简,这玉简中留有那门功法的后续内容。” “曾捕快,这玉简和灵石都是山上之物,孩子年幼,你要代他好好保管,切勿被外人瞧见,平白惹来祸端。” 曾老四闻言连忙点头称是。 卓宇明面容肃然,沉声说道:“炼气修仙乃是大事,我要与你约法三章。其一,这孩子十年内不得离开小镇,此举是为了保他平安。其二,今日之事,你们一家人烂在肚子里,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其三,如果这孩子与我没有师徒缘分,拜在他人门下也无妨,但我所留的这套修炼功法,决计不可外传。这最后一条乃是禁忌,你等若敢违背,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眼见卓宇明如此郑重其事,虽然不谙山上规矩,但好歹也是见过江湖世面的曾老四赶紧郑重承诺,保证会遵循卓宇明所言。 之后,曾老四硬是要拉着曾越给卓宇明磕头。这次卓宇明倒没阻拦,只是端坐桌前,受了孩子三拜九叩的大礼。毕竟即便不成师徒,卓宇明对这孩子也有传道之恩,这九个头,他还是受得起的。 饭后,卓宇明又拉着曾越和他聊了大半日,并提点了诸多修行路上的入门常识。曾老四原本要孩子叫他师傅,却被卓宇明阻止,只许孩子称自己卓先生。 在曾家下榻一夜,照看了下曾越第一次练气。卓宇明对于曾越头一次修炼便能感知到一丝丝天地灵气也是大为惊叹,心中不由对着孩子的天赋有了更多期待。 次日清晨,曾老四一家三口在小院门口为卓宇明送别,不过一晚相处,孩子便对他有些恋恋不舍。 “曾越,先生十年后会再来见你。这十年里你要好好修行,莫要让先生失望。” 卓宇明蹲下身,揉了揉孩子紧皱的笑脸。 “卓先生,曾越一定会用功的,你一定要再来看我啊。” 孩子眼眶中有泪水隐隐涌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卓宇明笑了笑,使劲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抬头和曾老四对视一眼。 曾老四一手拉着媳妇,一手搂着儿子,一家三口同时向卓宇明一躬到底。 再抬头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空荡荡的小院中,只剩一家三口静静站立,似乎在看着那年轻仙人远去的背影。 第一百零三章 鬼如来 云海之中,卓宇明御风前行。 看着身边飘零纷落的雪花,嘴角挂起一缕笑意。 师傅,或许当年你看到我时,也是这样的心情吧。这孩子天资过人,或许会成为我的第一个弟子也说不定。师傅,我一定会再建云上城的,当年你抱憾终身的人皇传承我已经得到了,我会让云上城再度成为这虚灵界顶尖宗门的。 卓宇明抬头看着空中大日,似乎有一张满是欣慰的面庞在光晕中隐隐浮现。 ———————————————————— 几日后,卓宇明来到了隆阳王朝的登天城。 登天城在整个虚灵界都是颇负盛名,因为虚灵界八大奇观之一的通天塔便在登天城中。 通天塔建造于六千年前,若论历史,在整个虚灵界的建筑中都排名前列。这座通天塔经历了数次王朝更迭,十多次战火燃烧下,依旧保存完好,不曾被损毁分毫。 这座高达三千尺的古塔不负通天之名,当真是高耸入云,直通天际。即便比起那座妖世浮屠,也毫不逊色。 据传当年墨家巨子举一国之力,耗时三百年才完成这项震古烁今的工事。而那配合墨家一脉建造巨塔的岳阳国,也因为耗尽国库底蕴,很快便在战乱中湮没于历史长河之中。不过由于墨家子弟对当初岳阳国国君心存敬佩感激,倒是出手保住了岳阳国皇室血脉的传承延续。 入城后,卓宇明径直来到通天塔下。 抬头仰望着这座大半塔身都隐于云雾之中的通天塔,卓宇明心中对当年的建造之人也是涌起一阵钦佩。 通天塔与妖世浮屠截然相反,整座塔身都是通体白色。虽然经历了数千年岁月风霜,如今的塔身已然略微有些泛黄,但瑕不掩瑜,无伤大雅。塔身一共四十九层,据说是取大道五十,天衍其一之意。每层殿内,都雕有一副壁画,囊括众多三教典故和民间传说。而塔顶之上,还镶嵌一枚琉璃珠。传闻这颗琉璃珠乃是真龙龙珠,可保一方之地风调雨顺。 卓宇明看着这宏伟巨塔,不禁心神向往。 举步迈入底层大殿中,行人摩肩接踵,黑压压一片都是前来参观游览的人群。 一路攀登,每上一层,卓宇明都会细细观看那巨幅壁画。他想看看,六千年前墨家耗费巨力打造的这通天塔,究竟有何玄机。先前在外面,神识探知下并没有感应到任何不寻常之处,是以想看看这些壁画中,会不会另有玄机。 一连上了十层,看着眼前那副描绘佛祖忉利天为母讲经典故的浮雕壁画,卓宇明依旧没有发现丝毫端倪。 正当卓宇明将神识从壁画上收回之际,忽然心有所感,抬头向上望去。 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阻隔,看到了塔顶的那道身影。卓宇明身形一动,当即消失不见。 高天云层中的第四十九层之上,还有一方平台。平台大约十丈见方,一根上接云霄粗硕的石柱屹立中央。石柱顶端,赫然是一颗碧玉无暇的琉璃珠。 不过但凡有些道行的修士都不难发现,那琉璃珠所在之处,有一层透明结界禁制守护在外。那层禁制的波动极为惊人,想必是当年墨家所设,防止琉璃珠被夺。 石台边缘,站着一名身披破旧袈裟的年轻僧人。和尚闭目合十,无喜无悲。 风起云动,一道白色身形出现在僧人身后。 “见过前辈。” 年轻僧人转过身,睁开双眼,看着眼前一袭白衣的年轻人。这张面孔,已不算陌生。 “不知前辈来此,有何目的?” 卓宇明开门见山,直接发问,神色淡然,不卑不亢。 站在自己身前的,可是当今天下的五帝之一。打也打不过,逃怕是也逃不掉,不如爽利一些。对方来此并未直接动手,究竟是否想要取自己性命也难说。 其实自打在荥阳城那飞天画壁的芥子幻境中遇上鬼如来的灵识化身后,卓宇明已经心知再见鬼如来,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以对方的通天修为,要找到自己实在太简单了。而且万一对方是要夺取自己识海中的佛光,恐怕除了镇妖城,这天下之大,也再难有自己容身之处了。 “施主年纪轻轻,心性确实难得沉稳。先获人皇传承,再得师叔佛缘,如此气运,如此心性,日后成就定然不低。” 出乎意料,鬼如来竟是开口赞赏一番。 “之前感应到留在师叔小世界中的那抹灵石湮灭,大概也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顺着气机赶来,想见一见施主。” 卓宇明闻言也是一阵惊异。 鬼如来千里迢迢跑来此处,就仅仅是为了见见自己?卓宇明心中一百个不信。 “前辈来此,就只是为了见晚辈一面?” 鬼如来听卓宇明那副质疑口气,开口说道:“难道贫僧应该是来杀你吗?” 卓宇明顿时无言以对。 他先前总认为,等到他与鬼如来碰面时,这位五帝之一即便不伤自己的性命,至少也要将那老僧的一点佛心从自己识海中擢取而出才是。 年轻僧人松开合十的双手,单手拖起那串样式普通的佛珠,拇指掐动。 “施主不用自扰,贫僧并无意夺取佛心。修佛之人最重因果,既然施主能得到师叔遗馈,便是注定有此佛缘。贫僧当年求而不得,便是与此并无缘法。” 鬼如来轻声言语,语气祥和。 见对方神色依旧疑惑不减,年轻僧人接着说道:“先前贫僧所留的灵识化身消散,只不过是在施主身上留下了一道印记,贫僧此番亲身前来,就只是为了亲眼见见有缘得我师叔一点佛心者,究竟如何。直至来到此处,才发现施主与当日在镇妖城祭出人皇至宝的,竟同是一人。” 卓宇明沉默不语,他始终难以相信这位虚灵界巅峰修士特意来此,就当真只是见一见自己而已。 “我观施主身上并无半分佛意,不过既然得了师叔的一点佛心,施主日后可多看看佛家经义。对施主的心境通明,也会有所裨益。” 年轻僧人再度双手合十,轻宣佛号。 “贫僧此行目的已然达成,就此分别,日后有缘,再与施主相见。” 第一百零四章 离经叛道 “前辈究竟为何会帮助妖族倒戈而向?毕竟前辈你也是人族修士,即便被莲花寺逐出佛门。” 看着眼前的年轻僧人,一袭白衣的卓宇明犹豫良久,终于开口道出了心中的疑问。他实在不明白,身为人族巅峰修士之一的鬼如来为何会帮着妖族进犯镇妖城。 正欲离开的鬼如来闻言忽然身形一顿。 年轻僧人双手合在胸前,双眼只是盯着脚尖。面色略显蜡黄的脸上一片宁静,无喜无悲。 看着面无表情的鬼如来,卓宇明心中暗自后悔,不该提起这极有可能令对方暴起杀人的话题。 沉默片刻,年轻僧人僧人缓缓开口,语气平静祥和,风轻云淡的神情中,似乎只是说着一件毫不相关的琐碎小事。 “佛说众生平等,众生皆可渡。人是众生,妖,也是众生。佛说众生皆苦,贫僧以为,妖比人更苦。贫僧眼中,人与妖,皆是众生相。贫僧渡妖族脱离苦海,便是助世人脱离苦海,又何来倒戈一说呢?” “前辈助力妖族,便是残害人族生命,难道这也是佛门功德吗?” “阿弥陀佛,以万人性命,换十万人超脱,贫僧认为值得。何况今生果乃前世因,因果轮回,自有定数。即便没有贫僧,那些死于战事的人,仍旧难逃业报。” 卓宇明对于鬼如来这套说辞着实难忍,忍不住讥讽道:“既然大师是要拯救众生,为何大战最后关头偏偏又突然离去呢?” “当日施主祭出人皇至宝,困住了妖世浮屠,更助封邢脱困,妖族便注定难逃此劫了。贫僧当时离开,暗日等人便会认命撤离,若是贫僧留下来,妖族便会负隅顽抗,两族之间只会平白增添无数枉死之人。是以贫僧当日离开,反而是救了更多的性命。而妖族脱离南赤州唯一的契机,便是倚仗妖世浮屠,可施主却是打破了妖族这苦等万年的唯一契机。只能说命数如此,妖族注定还要在南荒赤地苦守百年。” 面对卓宇明的嘲讽言语,鬼如来丝毫不恼,仍旧一幅得道高僧的淡然模样,反而开口说了一大通缘由,为卓宇明解惑。 “原本贫僧以为,第一个向贫僧开口质问的,会是武神剑圣二人之一。不想却是在此处,施主成了第一个与贫僧发问之人。” “不过施主终究不是修禅之人,贫僧所说,施主恐怕也难以明悟。” 稍作停顿后,年轻僧人的脸上难得挂起了一抹笑意。 卓宇明看着鬼如来,无言以对。 他确实听不懂这鬼和尚说的是什么狗屁道理,难怪是上万年来第一个被逐出释门的人,所说所言尽是疯言疯语。 在卓宇明看来,鬼如来就是因为被莲花寺定嘴为佛门叛逆,逐出释门,而心怀怨恨,故而才站在妖族一边。一旦妖族攻破镇妖城,恐怕最先遭到血洗屠戮的,便是鬼如来出身的佛门圣地莲花寺。至于什么众生皆可渡,不过只是冠冕堂皇的幌子罢了,是他倒施逆行最后的遮羞布。 其实卓宇明心中也是有些后怕,自己刚才竟然头脑一热,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是这鬼和尚当真恼羞成怒,要取自己的性命不过翻手之间。哪怕人皇至宝傍身,又有剑圣留下的一道剑气,但以二人间的修为差距,他不认为自己有丝毫生还的可能。 年轻僧人似乎看穿了对方心思,只是微微摇头,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满与杀意。 再次口念佛号后,年轻僧人现在原地的身躯逐渐虚无淡化,慢慢消散与云雾之中。只留下一阵缥缈梵音,在这云海中飘荡。 “各与世界,讲说正法,种种因缘。以无量喻,昭明佛法,开悟众生。” 眼见鬼如来消失于空中,卓宇明心中终究平静下来。 虽说早已做好要直面鬼如来的准备,可当那年轻僧人真正现在自己面前时,终究还是有些发虚。毕竟是五帝之一,无论是人皇传承,还是那画壁中佛缘,都足够作为这位虚灵界顶级大能出手杀人的理由了。 宵柝山的刺客也就罢了,还能躲一躲。可被这位虚灵界巅峰修士在身上留下了神魂印记,黄泉碧落,自己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可没想到鬼如来真的就只是来见了自己一面就走了,还和自己说了那么多歪理邪说。 卓宇明实在是参不透这位曾今被誉为下任佛首的佛门叛逆到底是何心思,但对方没有对自己出手,总归是件好事。 其实卓宇明心中已经有所察觉,冥冥之中,自己与鬼如来由于那飞天画壁的佛缘,似乎有了一丝大道牵连。就像先前鬼如来现身塔顶时,自己第一时间便有所感应。这等存在,只要想收敛气息,哪怕是贴身站在自己身后,自己也不会有丝毫察觉。 先前鬼如来明明没有泄露一丝一缕的气机波动,自己心中却能感知到了对方的存在。那是一种玄妙难言的心灵感应,而非是神识探查所知。 看来自己势必是要走一趟佛门圣地莲花寺了。无论是那老和尚的两句佛偈,还是和鬼如来的这种莫名联系,恐怕都只有在莲花寺才能解惑了。 无论是作为那得道老僧的师兄,还是教出鬼如来这等离经叛道弟子的师傅,对于那位释门魁首,自己是越来越想见一见了。 佛首,莲花寺主持。因其法号名为师利,世间善男信女又尊称其为“师利菩萨”。 据传这师利和尚最早乃是一名云游僧人。 他的足迹遍布九州四海,无论是四海龙宫,还是南赤州妖族腹地,都有过他传教讲法的踪影。 大约在万年前,师利和尚于如今莲花寺所在之处观莲花生灭得悟大乘佛法,立地成佛。 所以后来他的修行道场才会被命名为莲花寺。而也正是因为师利菩萨之名,莲花寺才会成为佛门圣地。而这位虚灵界最古老的和尚,也是被天下释门共同推崇为佛首。 总之在虚灵界,若是论说道门一众高真中,道法谁最高深,儒家大贤中,谁的学问最深厚,可能还多有争论。甚至就连儒家中,自诩能胜过孟夫子学问的其他大儒,也是大有人在。 可但凡论起佛法之精纯,佛首必然是公认的第一,无人不服。 第一百零五章 搜罗 清风城,琳琅宫。 “陈道友,久仰大名。之前宗门大会上,纳兰宫主可是对你的符箓之术推崇之至,我琳琅宗可一直都是期待你再度光临啊。” 门扉推开,一名身着锦袍老者迈步走进。刚一踏进屋内,便是大笑出声。 卓宇明也站起身,向着老者抱了抱拳,笑着说道:“朱宫主客气了,在下之前答应过纳兰道友,但凡有生意要做,一定会优先考虑琳琅宫。” 老人与卓宇明还礼后,宾主二人落座。 这锦袍老者就是隆阳王朝清风城琳琅宫的大掌柜,朱立。 先前听闻伙计来报,有一位自称姓陈的先生,说是凉州城纳兰宫主的朋友,有一件买卖要谈。不过对方点名要与宫主亲谈,伙计见其气度不凡,不像招摇撞骗之徒,不敢怠慢,便前来通报。 自打几年前卓宇明在凉州城与纳兰清交易后,整个琳琅宗都是知道了有这么一位符箓奇才陈道友。虽然对方拒绝了自家宗门的客卿之席,但好在纳兰清与对方结下了交情,对方也明确表示过将琳琅宫作为交易对象的优先选择。这些年卓宇明销声匿迹,虚灵界也未曾听闻其他地方再有什么新奇符箓出现,是以琳琅宫众人还曾多次讨论过这位陈道友是不是已经死于玉霞宗的报复之下了。 现在听说来人姓陈,又与纳兰清相熟,除了之前纳兰清极力推崇的那位陈先生,还能是谁?朱立自然亲自前来会见。 “陈道友此次光临,不知有什么上等符箓出售?” 待丫鬟送上灵茶灵果后,朱立便挥手让其退下,向卓宇明问道。 卓宇明微微一笑,开口道:“此次前来,倒还真不是为了符箓买卖,主要是想让朱宫主帮忙搜罗些东西。在下想要寻些有助于修炼瞳术神通的东西,丹药、灵草、法器,都可以。另外,在下还想要些蛟龙之属的精血,品秩越高越好。当然,若是灵石不够,在下便以符箓与宫主兑换。” 朱立闻言眉头微皱,略作沉吟后说道:“这蛟龙之属的精血倒还好说,不过裨益瞳力的东西就不太好找了。灵石方面倒是无所谓,我琳琅宫巴不得道友全以符箓结算,陈道友的符箓可比灵石值钱的多啊。” “没关系,我会在清风城小住几日,朱宫主人脉广博,帮在下打听打听,在下三日后再来。” 卓宇明自然也知道自己要的东西不好找,本来也没对琳琅宫保有太大希冀。 “好,三日时间差不多,我会让人去尽量搜寻,三日后给道友消息。陈道友,晚上我做东,为你接风洗尘,还请道友赏个薄面。” 对于陈道友这种符箓大家,在琳琅宗这等专司买卖的宗门眼中,那就是人形灵石矿脉。上次纳兰清与对方结下了不错的交情,可是得到了宗主的大力褒奖。既然对方来了自己地盘,怎么也得跟他生点交情出来。 “盛情难却,那就叨扰朱宫主了。” 由于纳兰清的关系,爱屋及乌,加上琳琅宗在虚灵界的名声向来不错,卓宇明对琳琅宗的感官还是比较亲近的。面对朱立的邀请,卓宇明也是欣然应邀。毕竟还指望对方给自己出力,总不好太过冷淡。 酒足饭饱,宾主尽欢。与朱立告辞后,卓宇明并未回落脚的客栈,而是向着护城河走去。 坐在河畔的石板上,卓宇明看着河水中的星月倒影,思绪逐渐飘远。 出神间,水面恍惚出现了一张含笑嫣然的清素容颜,似乎对着自己眨了眨眼。 蓦然回神,河水镜面中,依然是那星与月。 卓宇明笑了笑,弯腰探手,将平静的水面搅碎。水中破碎的身影又渐渐凝聚,模糊倒影不见面容。清冷银辉下,白衣青年怔怔地看着河中倒影,轻声呢喃。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 三日后的上午,卓宇明再度来到琳琅宫。 上了二楼贵宾雅间后,朱立早已等候多时。 “朱宫主,结果如何?” 卓宇明眼见朱立脸上挂着浅浅笑意,知晓对方这三天必然是有所斩获,心中也是多了几分期待。 朱立大笑起身,拉着卓宇明的手腕,将其按在椅中。“陈道友,朱某可算是幸不辱命。朱某为道友搜罗到了一瓶真龙精血,另外还打听到了一份太灵花的消息。” 听闻朱立说寻到了一瓶真龙精血,卓宇明当下也是大为惊喜。至于那太灵花,自己虽不知其来历,但相比也是裨益瞳力之物了。 待卓宇明坐下后,朱立取出一只水晶瓶,放于桌上。 那只水晶瓶瓶高三寸有余,通体晶莹,隐隐有七彩炫光闪耀其上。瓶口以一块雕琢浑圆的晶石封堵,晶石中蕴含的灵气,可保瓶中血液不腐。透过透明的瓶身,清晰可见有一滩浓稠鲜红的精血静静躺在瓶底。 “这精血这清风城一位大藏家所收藏,正巧我与他交情不浅,昨日特意去为陈兄讨来的。据说乃是百年前一头归藏境的真龙在隆阳王朝兴风作浪,导致洪涝成灾,后来被一位地仙大能出手斩杀。这精血,便是得自那只真龙。” 朱立站在一旁,向卓宇明道出精血来历。 “我透过瓶身都能感应到这精血中夹杂有一丝龙威,必然是真龙精血无疑。当真多谢朱宫主了,不过先前宫主所提的太灵花,又是何物?” 卓宇明收回神识,把玩着手中水晶瓶。 朱立从袖中取出一枚木牌,放于卓宇明身前,接着说道:“太灵花乃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奇花,此花是少有的可医治神识创伤的天材地宝。年少时,曾有幸跟随家师见过这种奇花。家师曾今说过,太灵花的花瓣,乃是滋润神识的宝物,而花叶,则是对眼部经络的温养有着极为显著的功效。不过陈道友想得到此花,恐怕不会太容易。” 卓宇明拿起桌上那枚梨木令牌,形状诡奇的木质令牌上刻有隶文“宝鉴”二字。想必那太灵花的线索,便是与这枚令牌有关了。 “哦?还请朱宫主为在下解惑。” 第一百零六章 买卖 雅室中,朱立重新坐回原位,双手交叠,虚盖在茶盏上。 “这块木牌,是宝鉴山的令牌。宝鉴山乃是虚灵界最大的行商势力,比我琳琅宗的规模还要更胜一筹。下个月初六,宝鉴山会在清风城举办一场交易会,这块令牌,便是入场凭证。而那太灵花,就会出现在此次交易会上。” 卓宇明掂量了两下那枚令牌,点了点头。 对于宝鉴山他也有所耳闻,宝鉴山在虚灵界共有七处堂口,分别分布在中神州、虚云州、扶摇州、冰原州、徽岳州、东胜州以及栖霞州七州之地。而这七处堂口除了日常买卖外,还会不定时举办修士间的交易会。交易会上除了其自身的一些宝物拍卖,还可以由参与修士相互间以物易物。 卓宇明转头看向笑吟吟的朱立,说道:“朱宫主,这两样东西,开个价吧。” 朱立喝了口茶,缓缓说道:“这枚令牌,是我送于陈道友的,本来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过这真龙精血,是我以一件顶级的天品法宝与他交换而来。我那位朋友富可敌国,灵石对他来说,反而是最不值钱的玩意。那件法宝,作价十万灵石,陈道友若是能以符箓兑换,那就最好了。” 卓宇明闻言点了点头,看着那只晶莹玲珑的水晶瓶,沉默不语。 沉默良久,卓宇明缓缓开口:“朱宫主,镇嶽,摧城,八龙引诛三种符箓我先前和纳兰道友交易过,想必你也清楚功效价格。镇嶽摧城两符,我各出二十章,合价一万灵石。八龙引诛阵符,我再给你十张,便是三万灵石。你看如何?” 先前琳琅宗议事时,纳兰清与宗门众人说过这三种符箓的功效与交易加钱,朱立自然心中了然,当下点头认可。 “神速符,修士武夫皆可使用,此符可使人身形速度提升三成。大约能持续半炷香的时间,无论是杀敌还是逃跑,都极为实用。这神速符我也给你十张,作价一万灵石如何?” 卓宇明接着说道。 朱立略作思量后,开口说道:“能提升三成速度,维持半炷香的时间。这等符箓必然尤其受武夫追捧,一千灵石倒是也值了。” 卓宇明又停顿了片刻后,向着朱立说道:“至于剩余的五万灵石,朱宫主是希望在下用灵石呢,还是用丹药符箓之类的结算呢?” 朱立笑了笑,“自然还是希望陈道友能以符箓结算,如果道友有上品丹药也可。” 其实在宝骊山的那段日子,卓宇明每夜都会绘符,毕竟一方面是修行通天神箓,一方面绘符其实也有利于神识淬炼。所以一个多月下来,倒是攒了不少符箓在身。 只不过卓宇明并不想出售太过高品秩的符箓,毕竟那些高阶符箓一旦流落到市面,消息很快便会扩散开来。而符箓之术当然是越神秘越好,毕竟一旦别人知道这些符箓出自自己手下,就会相应的有所防备了。 “这样吧,在下先付三万灵石,再以一张天雷殛符抵剩余的两万灵石。” 卓宇明从怀中摸出一张青色符纸,推到朱立面前,接着说道:“这天雷殛符其实就是将一道雷法化为符篆,封存于符箓之中。这天雷殛符施展开来,大约相当于元婴后期境界一击之力。朱宫主以为如何?” 朱立面色凝重,仔细端详着那张青符。 “陈道友,你这符纸可是传闻中的太初青玄符纸?” 卓宇明面露意外之色,笑着说道:“不错,确实是太乙宫的太初青玄符纸。朱宫主当真见多识广,令人佩服。” 朱立摇头苦笑道:“陈道友谬赞了,其实朱某也是第一次得见这太初青玄符,只是之前在书籍看到过一次。据说天下间只有道门第一观太乙宫才能制作,这等顶阶符纸,一张便值万金。” “这天雷殛符既然能抵元婴后期一击之危,那便以陈道友所说,抵两万灵石。” 朱立一锤定音后,将那张珍贵符箓小心翼翼地收好。 卓宇明也从玉笔中取出一沓符箓,交给朱立。 想不到自己勤勤恳恳攒了一两个月的库存,一桩买卖就直接去了大半。这后面还打算参加那宝鉴山的交易会,也不知道那太灵花倒是会价值几何。 之前离开宝骊山之际,秦苏硬是塞给自己几万灵石,说是当自己秘境中一番厮杀的劳务费。加上之前自己身上的灵石,现在也就只剩下四万多块左右。看来自己偷懒不得,还是得再多画些符箓,以后青眼白瞳和化龙诀的修炼恐怕烧钱的地方还少不了。 “对了,朱宫主届时打算参加宝鉴山的交易会吗?” 卓宇明将精血和木牌收起后,向朱立问道。 朱立闻言笑道:“朱某坐镇琳琅宫,职责所在,不得随意外出。一个月后的宝鉴山之行,恐怕陪不了陈道友了。” 卓宇明点点头,接着说道:“无妨,朱宫主身为一宫之主,自然不可擅离职守。回头还劳烦宫主给我说一下那交易会的地点,在下自行前往即可。” 顿了顿,卓宇明从怀中取出了五张符箓,和一瓶丹药。 “朱宫主,在下身上灵石不多,届时那交易会上只怕会捉襟见肘。此处还有五张符箓,和一瓶秦苏大师所炼洗髓丹,就和朱宫主换些灵石吧。” 将符箓丹药放于桌上后,卓宇明笑眯眯地看着朱立。 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名白衣青年在锦袍老者的陪同下,走出了琳琅宫。 琳琅宫里里外外的一众认出朱立身份修士都向一袭白衣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个年轻人看着面生,既不是名声在外的大派弟子,也不是王朝中的黄紫权贵,竟然能得朱宫主亲自相送出门。看朱宫主的神色举止,还对其极为客气,看来背景必是极其不凡。 那白衣青年正是刚刚卖了符箓丹药,到手四万灵石的卓宇明。 在门口再三婉拒了朱立的挽留后,卓宇明便告辞离去。 毕竟那宝鉴山交易会所在之地离此还颇有距离,而离下个月初六已不足二十天了,卓宇明表示急切赶路后,朱立也不好强人所难。 完成了一桩互惠互利的买卖的二人各自行礼道别,在一众修士隐晦视线中,卓宇明转身大步离去。 第一百零七章 宝鉴山 落日江是隆阳王朝内最著名的江河,横穿整个王朝疆域,跨度极大。 这条落日江之所以名气如此之大,除了本身的波澜壮阔外,更多的是因为一则传说。据古老传言,人族中兴之主圣皇,便是于这落日江畔得道。 虽说这等传说向来做不得真,但依旧有无数人族修士为之神往。而后世之人为了体现对圣皇的尊崇,无形中有了一条潜移默化的规矩,那便是修士不得于落日江上横空飞渡。 卓宇明虽然也不太信这种传说之事,但心中依旧保持着对这位振兴人族的皇者的尊敬,是以选择了沿江步行。 离开清风城已经十多天了,按照朱立的指引,此行正是前往落日江下游处的宝鉴山分舵。 毕竟虚灵界有助于瞳力提升的灵材实在不多,既然有了那太灵花的消息,卓宇明还是打算去看一看, 不得不说,那一小瓶真龙精血效果是真的客观。 仅仅十来滴精血,对他化龙诀的裨益竟然远远超过了上次在青冥秘境中吸收了一整条毒蛟的精血。花了两三日的功夫将那真龙精血炼化后,卓宇明隐隐感觉自己的化龙诀应该已经达到了小成境界。 肉身体魄的巨大提升,似乎差不多已经有了六品武夫的强度了。 这化龙诀对于炼气士来说当真是一门神术,炼气士最大的软肋就是肉身体魄太过于孱弱。任你道法再高,法宝再多,高阶修士被偷袭一招毙命的例子不胜枚举。往往一身神通还没来得及施展半分,便直接陨落。 不过化龙诀和青眼白瞳这两门神通修炼起来实在太烧钱了,无论是罕见的天材地宝还是蛟龙之属的精血,都是千金难求的。 唉,看来以后闲暇时还是要多画画符。 都是辛苦钱啊。 卓宇明仰天长叹,不禁又开始有些怀念起在云上城掌教亲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 初六晨间,卓宇明站在落日江下游的宝鉴山山脚处。 宝鉴山在整个虚灵界共有七座山头,七座山头皆名为宝鉴山,是而人们多以宝鉴山某州分舵去称呼。 而其真正宗门所在,却始终是个谜。 山脚处有四名黄衣少年立在山门处,专司来客迎接, 卓宇明刚刚走近山门,便有一名少年快步迎来,满脸笑意地恭敬问道:“敢问这位贵客登山是买卖物件,还是参加今日的交易会?” 卓宇明也没答话,只是将怀中那枚令牌取出,递给少年。 少年接过木牌略做端详,确认无误后,便恭敬地将令牌递还给卓宇明。伸手指向身后,笑着说道:“原来是参加交易会的贵客,贵客由此上山,左边那座山峰上是器物买卖之地,中间那座山峰即是交易会举办之处。至于右侧山峰则是我山弟子修行居住之地,外人禁行,还请贵客知晓。每座山峰峰顶都有门人弟子负责接引,贵客上去后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卓宇明闻言点了点头,迈步登山。 那名少年紧接着又笑容满面地转身去接引下一位登山之人。 因为交易会是下午举办,现在不过辰时不到,时间尚早,卓宇明便先向左侧峰顶走去,打算去看看可有什么入眼的物件。 登上左侧山峰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三层高的宽阔楼阁。 高悬匾额,多宝斋。 卓宇明踏步进入,大厅中明亮宽敞,装饰豪华。可能是时辰太早的缘故,除了几名守在柜台边的伙计外,倒是没多少客人。 柜台上各种灵材法宝,丹药功法应有尽有,这些法器灵材上散发的灵气交织聚集,弥漫在整个大厅。 顺着大厅缓缓转了一圈,没什么入眼的法器,倒是有一只碧玉镯子看着有几分眼缘。 一旁的年轻伙计看他在柜前流连了片刻,便主动迎了上来,为他介绍起那只玉镯。 其实这只碧玉镯子并非什么稀罕宝物,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储物灵器而已。只不过那水汪汪的碧绿让卓宇明一眼便看着欢喜,若是戴在瑾然的手腕上,白皙的皮肤上坠着一圈青碧,应当是极好看的。 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下次见面送给她,她也应当不会拒绝的吧。储物空间大小倒是不计较,反正就只当是件首饰而已。 心中想着,卓宇明也是爽快地掏出一百灵石买下了这只碧玉手镯。 大清早做成一笔生意,那名年轻伙计的脸上笑意也更加真切了几分。手脚麻利地取出一只锦盒将镯子放进去后,递给了卓宇明。 “小兄弟,你们这还有没有品秩高些的东西?” 接过锦盒收入怀中后,卓宇明向伙计问道。 “贵客若是觉得大厅中没有什么入眼的宝物,可以上楼一观。这大厅中所摆放大多是些普通器物,真正品相优良的宝贝都在楼上。您要是想去看看,小的可以给你引路。” 那伙计见卓宇明付钱爽快,原本只是有些好感,现在听闻对方看不上大厅里的货物,必然是财大气粗的主。当下心中激动,主动请缨。毕竟作为伙计,每卖出一件物品,他都能在宗门中领到相应的俸禄。 卓宇明当下洞玄境修为,大厅中陈列的寻常货物自然难以引起他的兴趣,当下便点头答应,跟着那机灵伙计上了二楼。 登上楼梯,转过一扇屏风后,便是金碧辉煌的二层厅堂。 这二楼所展示的明显比一楼大厅中的货物要胜出许多。 几乎都是一水的灵品法宝,天品的也有几样。一些珍贵的丹药,上品功法也是琳琅满目。 不过身怀人皇三宝和一件顶级至宝的卓宇明对法宝显然是毫无需求,功法秘术之流,继承了人皇道统的他更是不会多看一眼。 仔细看了十多种上品丹药之后,卓宇明便转头向那伙计问道:“三楼还有些什么东西?” 伙计见他对二楼的上品都丝毫不感兴趣,更加确幸自己碰上的这位主顾必然是某个豪门子弟,当下神色更显恭敬。 “三楼的东西不多,不过都是我宝鉴山的珍藏宝物,贵客若是有兴趣,可以前往观看。” “好,那就上去见识见识你们宝鉴山的珍品吧。” 第一百零八章 星云朱砂 登上三楼的卓宇明不禁有些意外,这第三层竟然空空荡荡,除了几处桌椅外,没有一张柜台,也无任何商品摆设。 “贵客,这三楼的宝贝总计十一件,分别在十一间雅舍中,您推门进入,自然就能看见了。” 身后的伙计连忙出声解释。 卓宇明倒是略感新奇,还有做生意的将东西放在房中,不轻易示人的。环顾一圈,果然有十一位妙龄侍女分别立于门前,巧笑嫣然地看向自己。而厅事中便只有一对年轻男女坐在一张茶桌前,此时正面带审视地打量着自己。 随意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间雅舍迈步走入。 门口侍女向自己施了一礼,推开门扉,做了个请的手势。 进入门中,有一名宫装女子端坐桌后,见卓宇明进来后,摇曳起身,含笑施了个万福。卓宇明也是微微点头示意,走到桌前坐下。目光投在桌上的一方锦盒之上。 女子打开锦盒,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只青瓷小瓶取出。 “此物名为悬天瓶,乃是一件天品法宝。水运极浓,与主修水法的修士极为契合。瓶中别有洞天,可容纳江湖,尤其针对水裔更是天然压胜。” 卓宇明打量两眼,笑着摇摇头,起身出门。 这件法宝确实品相极好,不过对于自己倒是没有半点作用。自己修炼化龙诀,日后与蛟龙之属恐怕争斗不少,若是至宝品次,那压胜水裔的属性倒是对自己还有些帮助。可仅仅只是天品法宝,对于洞玄境界以上的水裔恐怕效果不大。洞玄之下的,凭借自己修为,打杀起来哪还用得上法宝辅助。 一连看过六七间雅舍,都没有什么心仪之物。 直到第八间,卓宇明终于碰上一件与自己相契的物件。 那是一小罐朱砂。色泽暗红,隐隐间有点点星辉闪烁其中,盖子揭开后,还有一缕清香飘出。只是一眼,卓宇明就相中了这罐朱砂。 世间符箓所需,符纸、朱砂、灵笔。这三样便是一名绘符者所需之物。此三物的品相优劣,更是可以间接决定成型符箓的品秩高低,是以但凡精擅符箓之道者,必然会钟情于眼前这罐品相极其出众的朱砂。 “这一罐朱砂乃是栖霞州昆仑岛所产的星云朱砂,上品中的上品。贵客如此在意,想必对符箓一道也颇有造诣了。” 桌后一名身穿道袍的白眉老道笑着开口。 仔细端详一番后,卓宇明将手掌虚悬于朱砂之上,果真隐隐感知到一股灵力蕴含其中,确实是不可多见的极品。 “请问道长,这罐朱砂作价几何?” 老道士捋了捋胡须,笑眯眯地说道:“这星云朱砂总计五两,我宝鉴山开价一万灵石。” 一两朱砂便是两千灵石,这价钱当真不便宜。 卓宇明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一万灵石略微有些贵了,八千灵石道长可愿出售?” 老道闻言皱了皱眉头,这年轻人眼力当真毒辣,一口便精准报出了这星云朱砂的实际价格。老道士略作思量后,摇了摇头。 “贵客这口价杀得有些狠了,若是八千灵石,我宝鉴山便没什么赚头了。这罐朱砂乃是星云朱砂中的极品,一万灵石还是值的。” 世间买卖之事,山上山下,终究无非讨价还价四字罢了。 其实这罐朱砂,卓宇明是打心眼里喜欢的。不过一万灵石的价钱确实有些高了,之所以开价八千,倒不是舍不得那两千灵石。而是这极品朱砂其实对于自己当下的符箓造诣来说,也终究只是锦上添花而已。而且自己的通天神箓修行已经小成多年,再进一步就是虚空成符,信手拈来的境界了。 犹豫一番后,卓宇明向老道拱拱手,笑着说道:“在下确实见猎心喜,不过这一万灵石的价钱倒是超出了在下对其的预期。此次前来贵山,其实是为了下午的交易会,道长若愿意略作退让,在下便买下这朱砂,就当是讨个好兆头。若是道长坚持,在下也多些灵石等下午竞价。” 那白眉老道也是心中纠结,世间符箓大师本就罕见,这朱砂虽然品相极高,可却是明珠蒙尘,少有人看。好不容易碰上个机会,这年轻人却是一口把价钱咬在自己痛处。卖了不太挣钱,不卖吧,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碰上主顾。 “贵客既然看上这星云朱砂,想必也是精擅符箓一道。八千灵石便八千灵石,但老道恳请贵客加一张符箓,作为添头如何?” 沉思半晌后,老道咬牙拍板,开口说道。 卓宇明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神速符,递到老道面前,并为其讲解了符箓用处。 老道士细细观摩一番,不禁眉开眼笑。原本以为对方只会随意拿出一张普通符箓敷衍了事,未成想这年轻人一出手尽然就是一张如此高品秩的神速符。 “贵客果然是符箓大家,此符一看便知阁下造诣不凡,先前真是失敬了。” 卓宇明再数出八千灵石放于桌上,对于老道士的奉承言辞,只是笑而不言。 钱货两讫后,卓宇明收起那罐星云朱砂,与老道客气两句后,便起身出门。 之后的三间雅舍中,物件虽然不凡,但都是卓宇明不需要的东西。得知除了这十一间雅舍中的宝物外别无他物后,卓宇明便又跟那年轻伙计下楼去了。 得了这星云朱砂,也算不虚此行了。 有之前宝骊山秦苏赠送自己的太初青玄符纸,再加上这星云朱砂,有几种品秩极高的符箓自己也可以尝试画一画了。这等高阶符箓,若是书绘在普通符纸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过说起来,如今也就差一杆品秩高一些的法笔了。自己之前买的那杆青毫,比起太初青玄符纸和星云朱砂,还是要差上许多的。 这多宝斋中也没有其他入眼的物件,卓宇明索性下山,向着中间那座山峰走去。 看时日离下午的交易会还有不短的时间,先去四处逛逛,若是无趣,便找个清静之地修行片刻也无妨。 第一百零九章 盛会开幕 宝鉴山的第二峰上有一座两层高的阁楼。 眼看一波波人络绎不绝地走入,卓宇明在天御法袍外又套了一件青色长衫,施展障眼法,掩盖真容,起身向阁楼走去。 来到大门外,向那名守在门口的宝鉴山弟子出示了令牌。那名弟子接过检验之后,笑着将卓宇明让进门内。 进入内间后,只见一片开阔的场地。最前端是一方三丈见方的石台,大约一丈来高。大厅中向着石台摆放了几十个坐席,座席都是皮质软塌,两两之间也都至少隔着三四尺的距离。二层乃是圆形中空,圆形环道内是一间间雅舍,想必是留给那些顶尖宗门势力的。高挑的穹顶上零散错落地挂着数十颗夜明珠,光芒闪耀,照的没有一丝日光的屋中如同白昼。 卓宇明进来时,坐席已经大致坐满,随意挑了一处靠后的位置坐了下来。二楼之上隐隐地也感觉到了不少气息,看来参加这场交易会的人应该基本到的差不多了,卓宇明闭目养神,静等大会开幕。 片刻后,来自穹顶的光束忽然暗下大半,有人以发力操纵剩下的夜明珠,将大多光芒都汇聚到了石台之上。 一名身着五彩长裙的美艳妇人娉娉袅袅地走上石台。 台上的妇人挂着嫣然笑意,环视一周,向着场下众人施了一个万福。妇人举手投足间,眉宇眼角风韵尽显。 “欢迎各位贵客光临,妾身乃是宝鉴山长老苏在熙,今日的交易会便由妾身主持。虽说在座的有不少都是咱们宝鉴山的老主顾了,但妾身还是多嘴再提一下这交易会的规矩吧。” 名为苏在熙的美艳妇人笑着说道:“神识探查是绝对禁止,会场间动武或是言语威胁也禁止。各位出价时务必开口出声,不得以书法混淆声音出处,竞价成功后会有山门弟子前往交割。另外,在我宝鉴山地界内,但凡有人出手抢夺,便是我宝鉴山的敌人。好了,规矩就这三条,下面就送上本次交易会第一件物品。” 妇人话音落下后,便有两名俏丽女子搬着一张石桌摆在台上。 桌上有一只玉盘,盘中放着一只五彩锦盒。 苏在熙腰身摇摆间,走到桌边,将那只锦盒掀开,露出其中一枚浑圆丹药。 “这是一枚伐髓丹,出自中神州第一丹师秦苏大师之手。各位有需要为门下弟子或家中后辈洗精伐髓的,可得赶紧出手了。这伐髓丹炼制不易,即便是秦大师,一年之中也就只有那么两三炉而已。这枚伐髓丹,一千灵石起拍,各位出价吧。” 苏在熙话音刚落,场间众人便纷纷出声。 卓宇明先前在宝骊山时,倒也听秦苏说过,这伐髓丹炼制极难。不仅所需灵材宝贵,炼制手法也要求极高,尤其是成丹时极其容易出现差错。而无论是山上宗门还是世家豪阀,哪个没有弟子晚辈的,所以这伐髓丹是名副其实有价无市的抢手货。 没过片刻,这枚伐髓丹就被叫到了四千灵石,比起拍价整整翻了一倍。而且看着架势,丝毫没有止步的趋势。 最后这枚丹药被二楼一位出价五千五百灵石的人拔得头筹。 紧接着,又有侍女送上第二件拍品。 第二件拍品是一件天品法宝,一支可以温养神识的白玉簪子。起拍价五万灵石,经过多方轮番竞价,硬是被一路叫到了八万灵石。 这等能温养神识的天品法宝确实罕见珍稀,不过八万灵石的价格已然有些高了。一开始还有十来方势力共同角逐,在叫到七万灵石左右时,便就只剩二楼的三方势力还在紧紧撕咬。 “这支养神簪我万禽谷出价八万五千灵石,二位若是还要抬价,那我便割爱相让了。” 在短暂沉寂之后,一道浑厚中略显沧桑的声音自二楼一间屋舍内传出。 原来是万禽谷的人,作为中神州顶尖宗门,万禽谷这三个字还是有些面子的。那道声音落下后,场间久久没有回应。 就在台上的苏在熙询问两次后,准备宣布这件天品法宝的归属时,一道如天籁般的女子嗓音忽然响起。 “九万灵石。周长老,这支簪子本宫实在喜欢,而且本宫也正需要一件温养神识的法宝,多有得罪,请周长老见谅。此后本宫必然派弟子前往万禽谷送上宝物,向贵宗赔罪。” 那女子嗓音的主人似乎对先前万禽谷出价之人极其熟悉,言语间也十分客气。那名周长老闻言后也语气温和,“既然方宫主亲自开口,那自然要成人之美了。宫主他日若得闲暇,欢迎来万禽谷做客。” 万禽谷放弃之后,先前另外一方参与竞价的势力也不再出声,最终这支养神簪被那位方宫主以九万灵石的天价收入囊中。 随机又有几件物品上台,除了一本功法外,另外三样都是法宝。不过无论是那本气兵术法还是那三件法宝,都是掀起了不小的热度,整个会场两层几十号人大多都有开口参与。卓宇明倒是一直老神在在地坐在软塌上一言不发,他的目标暂时就只有那朵太灵花,至于其他的,除非是极其契合自己当下修为的物件,否则他都不大会开口出价。 终于,当今日交易会第七件物品上台后,卓宇明才正了正微微后仰的身形。 “这多奇花,名为太灵花。在整个虚灵界都极为罕见,这一朵,约摸有百年高龄,真正当得起天材地宝四字。这太灵花,主要的功效还是裨益神识。无论是温养识海,还是修复元神,都是功效显著。此花生服也可,但最好还是炼丹入药,效果最佳。好了,太灵花起价两万灵石,各位请出价吧。” 在揭开玉匣的封盖后,苏在熙也是向场间众人介绍了这多奇花的来历功效。 这次倒是罕见的出现了短暂的僵局,一时间竟然无人开口出价。 毕竟只是一份灵材,而大多灵材直接服用都是在暴殄天物,而寻求一名炼丹宗师将开炉炼丹,所需的钱财往往不逊色灵材本身。再者这太灵花毕竟太过罕见,场上大多修士都不曾有所耳闻。 第一百一十章 水冲龙王庙 看着略显清冷的场面,卓宇明脸上也是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看来能省不少钱了。 就在苏在熙准备说些言语暖场之际,角落中响起了一道声音,“我出两万三千灵石。” 有人开始出价后,紧接着便又有其他人开始跟着出价。不过明显开口之人似乎对那太灵花的态度并不强烈,几乎都是一千灵石两千灵石地往上慢慢加价,比起先前几件抢手宝物动辄五千一万的抬升要柔和了许多。 卓宇明倒是一直没开口,而是冷眼旁观等待那些竞价之人慢慢抬高价格。 “四万灵石。” 就在场间几人开口出价渐渐放缓时,卓宇明开口加了五千灵石。 卓宇明开口后,场面再度陷入清冷之中。开始出价的几人也都闭嘴收声,这个价格已经超出那些人对于这份灵材的期许了。毕竟只是灵材而不是丹药,也不是什么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绝品天材地宝,仅仅只是一朵可以裨益神识的奇花,四万灵石的价格足够让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了。 “老夫出价五万灵石。” 正当卓宇明以为得手的时候,二楼忽然传来一道苍老嗓音。 卓宇明猛然抬头,锐利目光投向那道声音响起的方向。声音是从楼上一间较为靠右的雅间中传出,而且隐隐的有一种熟悉感。 略作思量后,卓宇明自然不肯就此放弃,便接着开口再度加价五千。 然而二楼那边这次毫无停顿,直接将价格抬高到六万灵石。声音平淡轻松,好不脱离带水,一副明显不差钱的豪气凸显无疑。 卓宇明感也同样倍感压力,虽说这种奇花对于自己青眼白瞳的修炼必然大有裨益,但如果价格太高,似乎也有些不值当了。毕竟自己当下全身家当也没有多少,对方抬价到六万,自己身上的现有灵石已经捉襟见肘了。 “六万五千灵石。” 咬着牙,卓宇明做出了最后一次报价。如果对方再度跟进,那自己也就只好放弃这太灵花了。实在不行,等事后能不能找对方商量下,自己出钱买下那太灵花的几片花叶,毕竟自己真正目标还是那能温养眼部经络的花叶,而非太灵花本身。 二楼那人丝毫没有在意卓宇明的加价,仍旧是轻飘飘地报出了七万灵石的出价。 这次卓宇明没有再加价,面容上古怪之色更甚之前。 在卓宇明沉默之后,场间也无第二人再开口,苏在熙三次追问后,便宣布了这太灵花的归属。 石台上紧接着又送上下一件物品,而卓宇明则是起身向二楼楼梯处走去。 在与楼梯间的宝鉴山弟子言语几句后,便来到先前那道声音传出的雅间门前。走到门外,卓宇明便感知到了三股熟悉的气机,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弧度。 而卓宇明以神识探查门内之时,门中先前开口出价的老者也是感知到了门外来人的窥探,当下冷哼一声,就要开口斥责。不过就在他张口之际,一道声音在他脑中识海想起。 老者脸色一惊,当即亲自起身,将房门拉开。 门扉洞开后,门内外的二人相视一笑。 “卓道友怎么会在此处,还是真是巧了。” 这位挥金如土的老者正是宝骊山秦苏。 卓宇明笑着和秦苏走进雅间后,坐在他的身旁。另外二人果不其然便是上次随行前往青冥秘境的两名弟子周舟与苏玥。卓宇明也是将自清风城琳琅宫得到太灵花消息的来龙去脉和秦苏简单叙述了一番。秦苏笑着说道:“想不到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老夫刚才还寻思买下这太灵花,下次送与道友,没成想却是和道友在这争了半天,闹了个笑话。” “那就由在下出这七万灵石,秦大师害我白白多花了两三万灵石,就免费为在下炼制一番如何?” 卓宇明倒是毫不在意,反正对他而言,灵石并非什么宝贵之物,无非是多费点功夫,多绘几张符箓而已。 秦苏故意把脸一板,沉声说道:“卓道友此言岂不是看不起我秦苏,老夫之前就说了,买下这太灵花,就是为了赠予道友的。先前青冥秘境道友可是给我带了那么多好东西,区区一点灵石算什么。我堂堂一州之地的炼丹宗师,缺什么也不会缺这身外之物。道友回头随我回一趟宝骊山,待我将这太灵花炼制成丹。卓道友若是再推辞,老夫可就要翻脸了。” 见苏秦故作姿态,卓宇明只好笑着点头答应,向秦苏郑重道谢。 二人言谈之间,一名宝鉴山的女弟子已捧着装有太灵花的玉匣前来,苏玥上前交割灵石后,便将那只玉匣收了起来。 石台之下,又有一件法袍竞拍成交,苏在熙招手吩咐侍女呈上新一件拍品。 “诸位贵宾,下面便是本次交易会的压轴之物了。想必在座不少人都是冲着此物来的,各位之前所收到的消息的确不假,今日这压轴宝物是一件至宝。” 苏在熙说罢,揭开了遮盖在玉盘上的绸布。 绸布揭开,赫然一盏古灯。 古灯约摸一尺来高,看上去似乎是青铜材质。或许是年月已久的缘故,灯胆上还有斑驳绿锈,更显来历古老。一指宽的把手自然垂落,搭在灯胆侧面,中心处有一朵摇曳的微弱火星,发出幽幽微光。 一时间,数十道神识进入投射到那盏青铜古灯之上。 “这盏灯乃是我宝鉴山意外所得,具体名称来历无从考证,但经过我山门鉴宝大师亲自勘探,确认是一件至宝无疑。这灯中火焰杀伐之力巨大,并且还能灼烧元神。据推测,这盏古灯,至少是万年前的宝物,甚至有可能是三皇时期传承下来的至宝。” 苏在熙一番解说后,便给出了十八万灵石的起拍价。 “看来秦大师就是为了此物而来了。” 卓宇明转头看向面色凝重双眼发光的秦苏。 秦苏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此宝老夫志在必得。老夫的仙鼎宫中,天品法宝收藏已有数件,但至今不曾得有一件至宝,老夫一直引以为憾。” 就在二人言语间,场间氛围依然推至顶峰。人声鼎沸下,那盏青铜古灯的价格已然飞速攀升到二十万灵石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封灵符 随着场间出价的人越来越多,气氛也是热烈异常。众人一路角逐间,价格已然突破了二十万灵石。 秦苏也出价了几轮,不过至宝的吸引力确实巨大,一个个财大气粗的势力似乎不把灵石当钱,张口便是三五千的加价。 “秦大师,你打算出到什么价位?” 卓宇明看着如此激烈的争夺,也是饶有兴趣地向秦苏问道。 秦苏微微一笑,转头说道:“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底线,不过这盏青铜灯我确实很有眼缘。”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场间的热烈气氛终于逐渐平稳下来。 “诸位道友,老夫须弥山罗素,这盏青铜灯与我门中一名亲传弟子大道相契,此次我须弥山来此就是为了这件至宝。我须弥山出价二十七万,还请各位道友能够给个面子。” 忽然卓宇明隔壁的雅舍中,有人开口说道,灵力夹杂其中,浑厚的声音在整个会场回荡开来。 秦苏看了一眼卓宇明,说道:“老夫和须弥山交情甚笃,这罗素也是老夫几十年的好友了,既然须弥山对这件至宝志在必得,那老夫就不掺和了吧。” 不得不说,中神州第一宗门的名头还是极有影响力的。罗素开口后,原先一直紧咬不放的己方势力几乎都纷纷放弃了,就只剩另外一间雅舍还在与罗素继续竞价。两方又连续互追了两轮后,最终还是须弥山以三十万的高价拔得头筹,那件众人垂涎的青铜古灯花落须弥山。一时间,和须弥山相熟的几方势力纷纷起身开口道贺,那须弥山长老罗素也是走出雅间,向众人客气还礼。 拍卖结束后,便是修士间的自由交易了。 不少修士都已经将一些物件都摆了出来,卓宇明和秦苏一同游转起来。 转悠了一圈,没什么特别入眼的物件,倒是有一个老道士那边摆出了三张符纸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那三张符纸明显年头不短了,原本浅白的纸页上已然有着淡淡的暗黄痕迹了。卓宇明伸手摩挲了一下纸面,手感尚可,并且作为一个符箓大家,倒是隐隐感觉到符纸中有一丝丝灵气内蕴,显然是品秩极高。 “道长,这三张符纸如何作价?” 面容清癯的老道士抬头看了卓宇明一眼,面色冷淡,不答反问:“道友可是精通符箓之术?” 卓宇明闻言也是略有惊奇,这老道士摆出[悠悠读书.uutxt.co]符纸来卖,却反问自己是否精通符箓。 卓宇明点了点头,开口问道:“看来道长所求不是灵石法宝了,在下确实对符箓一道略有心得,不知道道长需要我拿什么来换?” 老道上下仔细将他打量了一番,眼中质疑之色毫不掩饰,明显是看他太过年轻,对于他这“略有心得”毫无信心。 “这三张符纸是贫道师门流传下来的,具体来历老道自己也不知晓,但总归不差便是。贫道不为灵石也不要法宝,我只需要以其中一张符纸为贫道画一道符箓,另外两张,便作为酬谢。” 犹豫片刻后,老道士淡然开口。 卓宇明也是起了些兴致,“哦,不知道长要什么符呢?” 老道士一字一句地从嘴中蹦出了三个字:“缚灵符。” 卓宇明闻言倒是没太在意,不过身旁的秦苏倒是抢先开口了:“你这道士好大口气,就凭你这两张符纸也想要换缚灵符吗。当今天下能够绘制缚灵符的,能有几人?你必然是已经上门求符后被拒之门外了吧。” 秦苏身为中神州丹鼎一道执牛耳者,对于虚灵界的几位符箓宗师自然也有所了解。这老道所要的缚灵符乃是品秩极高的一种符箓,据他了解,整个虚灵界能够绘制此符的,绝对不超过三个人。而老道士在此售卖符纸,明显是早已吃了闭门羹的。 老道士被秦苏一顿讽刺得哑口无言,面色难堪。 卓宇明对秦苏笑着摆摆手,轻声说道:“道长,缚灵符在下倒是不会画,不过道长要缚灵符是作何用处可否告知,在下或许可以为道长绘制功效相同的其他符箓。” 老道士原本并不打算理睬,可想了想,或许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悻悻说道:“贫道需要一道缚灵符去收服一头元婴境界的灵狐。这位道友,你若是无法绘制缚灵符那便算了吧,能束缚灵力的符箓,除了缚灵符,其他两三种都是不入流的。对于元婴境狐妖想必没什么作用。” 卓宇明闻言并未言语,而是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张普通的金色符纸,然后拿出一只小瓷罐,从中抠出一小块之前买来的星云朱砂。水法运转间,一滴水珠凭空浮现,将朱砂融开。手中灵光一闪,一杆青色尖毫出现在手中。卓宇明将笔尖蘸满朱墨,轻轻点在金色符纸上,手腕流转间,一个个符文蜿蜒排列,一张符箓顷刻便成。 “道长,这是一张封灵符,论品秩,绝不会低于你所说的缚灵符。这张符箓绝对足以禁锢那只元婴境狐妖的修为,道长若是不信,大可以先试一试再说。” 卓宇明将那张新鲜出炉的符箓推到老道士面前,笑着说道。 老道士看了两眼卓宇明,又看了两眼面前符纸,一时有些惊愕。这年轻人尽然一个呼吸间便挥笔成符,且观这符箓灵力之饱满,道韵之浑圆,明显品相极佳。 小心地捧起那张符箓,老道将信将疑地看着卓宇明问道:“真能封禁元婴境妖兽的修为?” 见这老道士一副怀疑的神色,卓宇明忍俊不禁。 不过这三张他也看不出跟脚的符纸,确实是好货色无疑。 “罢了,就当与道长结个善缘,在下就做一次亏本买卖吧。” 言罢,卓宇明又拿出一张符纸虚空放置,提起朱墨未干的尖毫,笔走龙蛇间,又是一张封灵符绘画而出。 笔停符成,卓宇明将家伙什收起,一根手指点在符箓上。 符箓金光大作,化作上百个金色符文,犹如一条蛟龙般扑向那老道士。老道士反应不及间,便被那一个个金色符文如锁链般捆在身上。 老道刚欲挣脱,不禁大惊失色。 他一身元婴巅峰的修为竟然不能催动丝毫。 第一百一十二章 相见便忧愁 被符文缠绕周身的老道士几番催动灵力,却发现体内四肢百骸中的灵力河流如一潭死水,毫无波动。 看着一脸诧异的老道,卓宇明挥手打散符文,笑着问道:“道长,现在可信了?” 符文破碎后,禁制消散,老道士一时控制不住刚才猛烈催动的灵力,一身元婴境的气息猛然展露。这边老道士气机外放,立刻吸引了厅内数道视线的关注,老道连忙收敛气息,将先前那张封灵符收入袖中。 “先前质疑道友,贫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道友的符箓造诣当真惊人,这三张符纸便赠予道友。贫道小玄观黄裳,道友日后若是有空前来做客,贫道必定扫榻相迎。” 卓宇明笑着客气几句,收下那古老符纸后,便和秦苏转身离去。 兜转一圈,再无其他收获后,卓宇明便和秦苏联袂下山。 下了宝鉴山后,秦苏便邀请卓宇明再去宝骊山做客,正好回山后再找几味灵材将那太灵花炼制一番。卓宇明自然答应下来,反正这一年多来,中神州也已经走过大半。诸如飞天壁画和通天塔这等名胜古迹也都去看过了,便随秦苏去往宝骊山,等太灵花炼制完成后,再直接搭乘渡船前往扶摇州便是。 由于此地离秦苏的宝骊山距离尚远,是以一行四人便没有乘坐那件符舟法器,而是前往就近的渡口搭乘渡船返回。 —————————————————————————— 旭日暖阳懒洋洋地散在大地上,午后的小镇一片安详。 巷弄中除了几名奔走呼啸的稚童正在追逐玩耍,便再无其他人影。 一名弱冠少年和一名精壮汉子站在小巷的路口,少年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一处院门,汉子则是漫无目的地四下打量着周围的屋舍。 “咦,这不是贾诩吗,你回来啦!” 正在少年默默出神间,一名六七岁的男童忽然跑到他的腿边,抬头看着比离开时面貌成熟了许多的少年。 贾诩低头一看,正是屠夫家的小儿子,这小子从小就鬼精鬼精的,以前就常跟着自己屁股后面到处疯耍。 “贾诩贾诩,你这几年跑哪去啦,也不说一声就走了,我去你家找了你好几次都没找着。之前我去问李卫,李卫跟我说你偷看孙寡妇洗澡,被官府抓去坐牢了呢。” 徐屠夫家的小儿子满脸的天真无邪,仰着脸跟他这位昔日的大哥倾诉思念之情。 “放他娘的屁,平日你就数他怕孙寡妇家墙头最多,还敢诬陷老子,给老子碰上他不撕烂他的狗嘴!” 跟随老瞎子数年来,贾诩其实已经较之以前稳重了些许,至少平日里的言语上不会再荤腥无忌。可是一回到小镇,便立马又被打回原形。那一副泼皮无赖模样,立马便变成小男孩印象中那个熟悉的贾诩。 “徐富,带我去找李卫那个狗日的,老子现在就去打断他的狗腿,让他跪着叫爹。” 似乎已然忘记了一直静默站在身后的莫永成,少年转身撸起袖子便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打算前去找曾今那位狐朋狗友算账。 “莫大叔,你和我一块,先去修理修理李卫那厮,我再请你喝咱们镇上最好的酒去。” 莫永成没有言语,反正庞先生临走前吩咐自己好好照看他这个弟子,自己只要保他安全,其他事情,一概与自己无关。有自己这个地仙境在此,别说少年在这小镇上撒泼耍疯,就是去东胜州的顶尖宗门里闹上一闹,他莫永成也有把握护他性命周全。 正当莫永成抬起脚步准备跟上少年时,却发现少年竟猛然止住步伐,只是怔怔地立在原地。 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一名身着碎花粗衣,扎着长长马尾的年轻女子正站在巷尾处。 年轻女子相貌普通,衣着朴素,身上也无半件珠宝首饰点缀,一看便是普通人家的闺女。 女子看着贾诩,迈着细碎小步缓缓向这边走来。莫永成明显听到随着女子走近,贾诩胸腔中的心跳声便愈发密集。 “好久不见了,贾诩。” 女子走近后,轻启朱唇,声音温柔似水。 少年蓦然间涨红了脸,一双手似乎无处安放,发现自己高高卷起的袖管似乎有些失礼,连忙手忙脚乱地将双臂背在身后,胡乱扒拉两下,将撸起的袖子扯了下来。少年的眼光有些闪躲,似乎不敢直视女子面庞,眼神游离间,只好盯着自己的脚尖。 “阿,阿香,好久不见。我刚回来,刚从外面回来,正好路过这里。” 少年的声音略微有些发抖。 莫永成顿觉好笑,或许天道莽莽,这边是命数中的所谓一物降一物吧。这平日里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贾诩贾大爷,竟然也有连话都说不利索,手脚无措的时候。 有个教书先生父亲的阿香言语间知书达理,客气地和少年寒暄几句后,便面色淡然地摇曳离去。 从头到尾只说了不到三十个字的贾诩,在女子离去后,不禁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是懊恼地一跺脚,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蠢,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没有和阿香多聊几句。 “贾诩啊,你还去不去找李卫了,他就在布纺那边,我们去收拾他吧。” 徐富挂着鼻涕,踮起脚拉了拉少年袖子。 比起讲义气的贾诩,李卫王二那几个人平日里没少欺负自己。如今贾诩回来了,他自然是乐于见到贾诩去找李卫的麻烦的。 “找什么找,老子没心情。去去去,回家玩你的篱笆去,别来烦老子。” 心中失落烦躁的少年一脸不耐地将孩童推开,拉着个脸独自超前走去。 被自家老大无缘无故训斥一番的男孩满脸委屈,狠狠丢下一句“臭贾诩,我再也不和你玩了。”便飞快跑开。 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活宝的莫永成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少年的扭捏心思,他这个活了几千年的人自然是懂的。自古情之一字,最是伤心伤神,这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显然又是个伤心人啊。 莫永成嘴角含笑,抬起脚步,吊着这少年的背影缓缓前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山上神仙 李四酒铺是小镇上最具盛名的酒肆。 规模不大,也就两间联排的门面,十来张桌子。只不过店主李四所酿的桂花酒的确浓香醇厚,李四家的婆娘也能烧得一手好菜,是以小镇居民大多喜欢三五成群地来这边喝两杯。 由于已经过了饭点,莫永成跟着贾诩走进酒肆时,也就只有一桌客人还在边喝边聊。 看到这位离开小镇已久的少年,靠在柜台迷瞪着眼的李四笑了起来:“小贾,啥时候回来的啊?是不是在外面混的不行,又灰溜溜地回镇上了?” 垂头丧气的少年难得没有犟嘴,只是老老实实叫了声李叔,胡乱点了些吃食,要了两壶酒。 另外那桌的两个中年人看见贾诩也是跟着调笑了一句:“哟,贾大爷穿的这么敞亮,明明是衣锦还乡啊。贾大爷在哪发的财,别忘了拉咱们这些乡亲们一把啊。” 小镇总共就十里方圆,镇上的居民家家户户基本都是知根知底,少有谁不认识谁的。 贾诩没吭声,只是趴在桌上,用胳膊肘撑着脑袋,两眼无神地盯着桌面。 这贾诩是谁,溪涧镇上出了名的混不吝小无赖,一张嘴更是谁都敢骂,谁都敢怼。现在这副斗败公鸡的模样,想来真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回了小镇。李四看到他这副态势,不禁生起恻隐之心。 提了两壶酒放在桌上,李四拍了拍少年的肩头,柔声说道:“小贾,在外面过得不开心,就回镇子来。年轻人,出去开开眼界总是好的,以后的路还长的很,打起精神来。以后心情不好,随时来李叔这喝酒。” 小镇民风淳朴,先前开口嘲讽的两个中年人此时也心中歉疚,其中一人也是附和了几句,另一人直接倒满一碗酒,站起身对着少年说道:“小贾啊,刚才王叔最贱,你别往心里去。来,咱爷俩走一个。” “王叔,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哪里会往心里去,王叔我敬你一个。” 少年连忙提起酒壶将碗斟满,站起来陪那人一口喝干。 由于没有其他食客,菜上的倒是极快。明显是李四额外照顾,上来的三盘炒菜分量都是极大,在盘中堆得老高。 少年也没和莫永成客气,只是主动帮他拿了一双筷子后,便独自一口菜一口酒得自斟自饮起来。 终究只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酒量也就那么一点。眼见着一壶酒水下肚,少年的脸色也越来越红。 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酒消愁愁更愁。 少年的双眼逐渐迷离,将剩下的酒水尽数倒入碗中,整个人趴在桌上,酒碗就摆在嘴前,是不是直接噘嘴吸上一小口。 “以前穷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只要有钱了,就不会有人看不起我了。我觉得只要我狠一点,别人就都会怕我,不敢欺负我。我每天都是干活,赌钱,游逛。经常把别人家闹得鸡飞狗跳的,别人都说我是小地痞,小无赖。可我就是很怕别人都不搭理我,我不愿意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活着。所以我就闹腾,跟李卫他们那帮人玩在一起。其实我知道他们并不是真心拿我当朋友,他们心里面是瞧不起我的。” 少年耷拉着脑袋,小声地说着,不知道是在向莫永成倾诉,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以前一直认为,只要我以后有钱了,大家就都会尊重我的。只要有本事了,大家就都会愿意跟我当朋友的。可是我现在有钱了啊,我有好几百两银子呢,老瞎子还给了我好些灵石,他说这是神仙钱,比金子还要值钱百倍。但是我发现即使我有钱了,我还是以前的我。乡亲们虽然对我还不错,可他们还是打心眼里看不上我。” 贾诩缓缓抬起上身,两只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 “李叔是,王叔是,徐屠夫也是,大家都是。阿香,阿香他爹,还是。在他们眼里面,我还是那个小混混,永远都是那个小混混。可我不是了啊,我真的已经不是了啊。我跟老瞎子学法术,识字读书,我是真的不再是以前那个小混混了。老瞎子之前说过的,我也算是山上神仙了,我都已经是神仙了啊。” 少年絮絮叨叨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自己可闻。 莫永成缓缓喝了一口酒,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朝夕相处了大半年的少年。 陆地神仙以神识秘法观照人心,少年的心中其实一片荒芜。拨开外围的重重迷雾,只有一座小镇孤立在心湖之上。小镇上数百人来回行走,有人面容模糊,有人五官清晰可见。其中有那通晓阴阳的瞎子老道,有那迎来送往的面摊老板娘,有那手持屠刀的粗壮屠户。迷雾深处,还有一位碎花布衣,婷婷而立的少女。少女姿容普通,却笑意嫣然。 莫永成看见了少年的内心,看见了他心中的软弱,无助。原来少年真正害怕的,其实是那孤独二字。 “贾诩!” 打铁汉子蓦然大喝一声,少年一惊,猛然转头,满脸迷茫地看向身边的莫永成。 莫永成一言不发,只是大袖一挥。 一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飞出酒肆大门,仿佛被无形大锤狠狠锤在身下,少年的身形猛然冲上百丈高空。 猝不及防间被莫永成直接扔上高空,贾诩顿时吓得手舞足蹈。 升空趋势耗尽,少年如同天降陨石般朝着大地直直坠落。 莫永成大笑传音:“贾诩,你这几年学的本事都喂狗了吗?” 陆地神仙直接以无上神识秘法在少年心湖当头棒喝。 少年只觉浑身一个激灵,脑海中那些老瞎子所传的功法文字如同走马灯般浮现掠过,那些书本上学来的神神道道的东西也同样涌上心头。少年忽然感到一股温和的水流在自己体内流淌起来,四肢百骸都充斥着一股暖洋洋的舒适感。 原本极速坠落离地面只有二十多丈的少年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一把扯住,少年的身形猛然停顿在空中。 少年凭虚而立,低头看着脚下鳞次栉比的小镇建筑,嘴角逐渐咧开。 “老子贾诩,是神仙!” 略显青稚的嗓音猛然自空中响起,传荡遍小镇的每个角落。 这一刻,小镇上所有居民都抬头向空中看去。 那道瘦削高挑的身影凭虚御风,广袖飘摇,尽显神仙风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太灵花液 那一日,小镇三百来人尽皆抬头看见那个凭虚御风的少年。 这是小镇居民第一次看见真正的神仙,只不过那原本传说中高高在上的神仙却是他们相处十几年的小镇泼皮,一时间所有人的心头都是升起一丝丝古怪意味。 唯独只有一个脸上挂着一条鼻涕的男童在自家院子里高高跃起,嘴里大呼小叫着“我老大成了神仙喽”之类的言语。 已经收摊回家的面点铺的老板,看着那悬浮空中的少年,万年石板般的方脸上也是勾起了一丝笑意。 这位隐居小镇,娶了一个世俗女子的六品武夫其实对少年的映像极好。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汉子知道少年的本性其实极好,之所以成日一副张牙舞爪飞扬跋扈的作态,不过是在掩饰心里的软弱罢了。 汉子转头满眼柔情地看了眼身后目瞪口呆的妇人,高声开口:“恭贺贾仙师修得大道,登山成仙。” 武夫真气灌注,汉子的声音瞬间响彻小镇各个角落。 飘在天上的少年听到声音,循着气机望去,那位整天只知道和面做包子的面摊老板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又环顾了一圈,小镇居民人人仰头看天,一时间羞涩不已,连忙从半空中落下。 “莫大叔,都怪你,让我出这么大丑。还不快走,留在这让人看笑话吗。” 朝着仍旧坐着喝酒的汉子招呼一声,少年夺路而逃。 莫永成看着夺路狂奔的少年,不禁莞尔。拍下一把碎银在桌上,整个人便消失原地。 一路仓皇回到自家那间空闲数年落满浮灰的破旧老屋,少年背靠房门,气喘吁吁。回想起自己先前表现,不禁脸颊发烫。唉,怎么就跟个傻子一样呢,回头怕是要被笑死吧。 一身粗布衣衫的汉子蓦然出现在房中,笑着打趣道:“贾上仙刚刚展露了仙人风范,怎么立刻就落荒而逃了?” 贾诩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这把自己扔上天空的罪魁祸首,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这位平日里极少开口与人言谈的陆地神仙只是看着满脸涨红,后悔不已的少年,他忽然间似乎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位学识通天彻地的庞先生,寻寻觅觅数百年,最终会挑中这样一个弟子了。 天生异禀不自知,赤子之心炼红尘。 远在万里之遥的老瞎子摸了摸下巴上的稀疏胡须,不禁心中得意,笑意盈盈。 ———————————————————— 隆阳王朝那边,卓宇明一行登上跨洲渡船直达一座离宝骊山不远的渡口。 登上宝骊山后,卓宇明再次住进了那座春雪亭。 这次估计得再住上个把月,毕竟太灵花的炼制需要不少时间。卓宇明也打算趁此机会多绘制些符箓,尤其是一些利于秦苏炼丹所有的。毕竟这太灵花是秦苏拍下来赠予自己,对方又花钱又出力,自己哪能就这样坦然接受呢。 一个月的时间眨眼便过。 这一天苏玥来到春雪亭,告知卓宇明太灵花已炼制完成。满心期待的卓宇明当即朝前走去,丝毫没注意到这个似乎在自己面前特别容易脸红脸红的女子。身穿紫色衣裙的苏玥微微低着头,跟在卓宇明身后,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那一袭白衣的背影。 作为秦苏为数不多的女弟子之一,平日里也常跟在秦苏身侧见过不少一州青年才俊。到这位卓公子最是……特别。 卓公子不是最英俊的,也不是修为最高的,也没什么显赫身世,可偏偏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呢。 不过听师傅有此无意中说过,卓公子是有心上人的,那颗青冥秘境中带出来的珍珠便是证明了。男子要珍珠明珠之类的,不就一定是想送于钟情的女子的吗。 那个让卓公子喜欢的女子,一定很优秀的吧。 走在前方的卓宇明哪里知道身后少女的女儿家心思,只是闷头向茶舍走去。 来到秦苏平日专门品茗读书的茶舍,秦苏早已在里面候着了。 “来了啊,卓道友来看,这两瓶灵液便是以太灵花的花叶辅以其他几味灵材炼制而成。你试试看效果如何。” 见卓宇明到来,秦苏放下手中茶盏,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两只白玉瓶。 “有劳秦大师了。” 卓宇明客气一声,便拿起了其中一只玉瓶。 拔开瓶塞,以灵力擢取了两滴灵液出来,虚托在空中。灵液色泽青翠,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卓宇明将两滴灵液滴入双眼,闭目运转神通秘法。 直觉一股凉意在眼眶中盘旋数圈后,沿着眼部经络缓缓流淌,清凉之中,还伴随着一丝丝隐隐的刺痛感。功法运转之下,一道道游丝般的灵气滋润着双瞳,卓宇明明显感到瞳力有了一丝增长。 过了半晌,卓宇明缓缓睁开双眼,眼皮掀开后,双眼分别蒙上了一道青光银芒,片刻后便消散收敛。 “秦大师不愧是中神州丹鼎之道执牛耳者,这灵液的药效比起清明丹要强上数倍,这次真的多谢秦大师了。” 感受了下瞳力变化后,卓宇明向秦苏郑重致谢。 秦苏笑着捋了捋胡须,开口说道:“卓道友别给老夫戴高帽了,这灵液药效显著,还是得益于这太灵花本身的功效。老夫只不过加了一点辅材,不敢居功啊。” “不过这两小瓶灵液怕是用不了多少次,可惜这太灵花太过罕见,否则你这瞳术神通便能快速提升了。” 接过苏玥递来的茶盏,卓宇明点头致谢。 “太灵花这等天地奇珍能碰上一次在下已经知足了,以后再慢慢搜寻便是。不过下次若是得到此类灵材,恐怕还得再麻烦秦大师了。” 秦苏笑着摆摆手说道:“卓道友见外了,老夫别无长处,唯有炼丹这一样本事而已。卓道友下次但凡有需要,尽管来宝骊山找我便是。” 苏玥也难得地在二人聊天时在一边插了句嘴:“卓公子,家师可是难得的如此好说话呢。师傅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不是客气的言语了。” 听闻少女打趣言语,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开怀大笑。 坐在一旁煮茶的紫衣少女也是抿嘴微笑,两颊酒窝荡漾而起,尽显风情。 第一百一十五章 锦瑟 两日后,卓宇明留赠了一些符箓给秦苏后便从宝骊山离开。 犹豫一番后,卓宇明还是打算先走一趟莲花寺再前往扶摇州。 毕竟之前鬼如来一事始终让他耿耿于怀,无论是那位老僧的佛偈还是因为那佛心牵扯起的与鬼如来之间的大道牵连,卓宇明都想弄个明白。 所以卓宇明决定还是走一趟莲花寺,看看能否在那位佛首处求个真解。 这佛门圣地莲花寺位于中神州东北方向,地处北庆王朝地界之中,距离这宝骊山,也算不近。而且莲花寺周边渡口极多,搭乘渡船也极为方便,所以卓宇明选择乘坐渡船前往。 宝骊山离最近的南溪渡口只有五十来里的距离,飞过去也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凌空飞渡的卓宇明忽然心生警兆,身形于空中骤然停下,瞬间灵力遍布周身,右手上青芒缭绕,幻化成刀。 远处天际忽见一抹白光亮起,云层向两侧翻涌间,一道凌厉剑光划破长空当头斩来。 剑光破开云海,眨眼便至,青色气刀在这一剑之下摧枯拉朽,瞬间破碎。斩碎了八荒诛神刀后,白色剑光落在一面银光缭绕的古镜之上。剑气加身,铜色古镜猛然震颤起来,银光碎裂,古镜被劈飞出去。 撕裂的云海正在慢慢翻滚凝聚,只见一名黑衣男子手持一把长剑站在云层中,双眼古井无波,正向着卓宇明看来。 归藏境剑修。 刚才那一剑之威,卓宇明已然清楚对方修为。 伸手召回被劈飞出去的昊天镜,卓宇明冷然看着对方,严阵以待。 卓宇明并未抢先出手,因为对方先前那一剑明显未出全力,反而像是在于自己打招呼一般。来人的身份必然是宵柝山最后一波刺客无疑了,只不过对方身上的杀意却并不浓烈,这倒是让他有些不解。 卓宇明只是静静盯着那名中年剑修,似乎在等他率先开口。 那中年剑修忽然微微一笑,开口间有一股金石之味:“先前看了下马嵬的尸身,是被一道剑气所杀。那剑气必是从极远处瞬息而至,能让一名八品武夫连躲闪都不能,天下间有此剑道境界的寥寥可数。那些个地仙剑修我大多都见识过,剑气没有那么纯粹。所以斩出那一剑的,就只能是剑圣了。” 卓宇明并未言语,对方竟然仅从那八品武夫的尸身便能判断出是为剑圣所杀,看来对方的剑道修为恐怕还要超出自己的预估了。 “我锦瑟一身最为敬佩的人便是剑圣前辈,原本有剑圣庇护,我是不愿再对你出手。不过我要是不来,换了另一个家伙,若是剑圣不在左右,你恐怕就难逃一死了。虽然我不愿杀你,但宵柝山规矩不可破,我等下只出一剑,一剑后我调头便走。只要你能接住我一剑不死,便是挨过了我宵柝山的三次刺杀,以后无论是谁买你的命,我宵柝山都绝不会再出手。” 中年剑修缓缓将手中长剑收回腰间剑鞘,看来是要祭出本命飞剑了。 “好,锦瑟道友这份情谊卓宇明记住了。” 没想到来者竟是剑圣的拥趸,应为剑圣的缘故,反而主动来此,希望给自己一个活命的机会。卓宇明笑着出声,周身灵力鼓荡,昊天镜悬在身侧,右手气刀凝聚,左手夹着两张符箓。 “哦?看来陈云只是一个假名啊。不过既然剑圣前辈没在,你非但不藏匿身形,反而以真容示人,想必是有着压箱底的手段,就等我宵柝山主动送上门来了吧。也好,让我看看你到底是有何倚仗,如此不将我宵柝山放在眼里。” 剑修言语间满是好奇,他倒要看看这个神色淡然的年轻人,究竟有什么手段。 一身黑色长衫的中年剑修双指骈剑,轻轻一指。 一股凌厉气机自剑修身上升腾而起,凝若实质的剑气直冲霄汉。 卓宇明眉眼微微收缩,只见一道漆黑剑光夹杂风雷之势,快若惊鸿地划破长空,直刺而来。锋锐的剑气将空气割裂,所过之处云层尽皆破碎,剑光之中,赫然是一柄七寸长的黑色飞剑。正是那中年剑修的本命飞剑,剑名同人名,锦瑟。 眼见飞剑声势如虹,卓宇明不敢怠慢,八荒诛神刀全力催动,向着飞剑狠狠斩下。左手一张以高阶符纸所绘专门应对剑修飞剑的井中锁也随之催发。 青色刀光与剑光相撞,一触即溃。击碎气刀的剑光前冲间,一道道符文如同枷锁,牢牢的束缚于剑身之上,企图将飞剑禁锢。剑气纵横间,金色符篆尽数炸碎,仅仅只是一息之间,井中锁便被剑光冲破,金色符篆于空中逐渐消散。 卓宇明双手齐挥,一道道青色雷霆挥洒而出。正是乙木罡雷所交织而成的青色雷网,向着剑光兜罩而去。 可乙木罡雷竟是连片刻都不能阻滞,飞剑刺破雷光网罗,眨眼间便冲至卓宇明身前。 随着一道金铁交击铿锵声响,黑色剑光狠狠撞在银光包裹的昊天镜上。 顶级至宝品秩的昊天镜被飞剑顶着一路倒退。银白神光虽然无法愈发黯淡,但始终不曾溃散,站在其后以灵力灌注加持的卓宇明也随着昊天镜向后倒飞而去。 那黑色飞剑就一路将卓宇明推移了数十丈,卓宇明面色由红转青,额头青筋暴起。一声闷哼,卓宇明硬生生止住身形,昊天镜上的银光猛然一收,尽数收拢于镜面之上。黑色飞剑终于止住前冲之势,只是静静悬停在昊天镜之前。那名为锦瑟的本命飞剑虽然停止,可漆黑剑光却脱离飞剑本身向前一闪而逝。 漆黑剑光竟然直接从昊天镜上的银光中洞穿而过,卓宇明心知不好,身上天御法袍瞬间白光大盛。 白色灵光只是瞬息间便被漆黑剑光击碎,原本灵光流转的法袍猛然黯淡下去,一道道裂痕骤然浮现。漆黑剑光冲破昊天镜和天御法袍的双重阻拦,正中卓宇明,黑光一闪,将卓宇明穿胸而过。 卓宇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鲜红的弧线。 第一百一十六章 当成圣人 黑色剑光将卓宇明穿透后,再度折回,向其当头劈下。 卓宇明拼尽全身灵力,深青色的气刀于手中凝聚,八荒诛神刀以劈天之势冲着剑光一往无前地狠狠斩去。 连着突破太初神光封锁,又击溃天御法袍的剑光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在卓宇明倾力一刀下,终于是破碎开来。漆黑剑光碎裂四散,逐渐消融于天地之间。 又是一连呕出几口鲜血,卓宇明静立虚空,腰身微躬。一手捂着胸前浸湿衣衫的血洞,看着远处那名已经收回本命飞剑的中年剑修。 “不错,洞玄境的修为能硬接我一剑不死,难怪能得到剑圣前辈的青睐。君子言出必行,自此以往,我宵柝山绝不会再对你出手。” 带着满意的神色看着那苦苦支撑的年轻人,锦瑟倒是对此他多出了一份欣赏。 能在自己这归藏巅峰剑修的本命飞剑下保住性命,虽说更多是倚仗那件古镜至宝,可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办到的。 看他此前那气刀神通还有那神妙的雷法,即便没有剑圣出手,马嵬真想要他的命,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卓宇明开口间,又是一汪鲜血顺着嘴角留下。 此时的他说话都有些负担,那黑色剑气实在太过霸道。他的体内此时正在遭受那剑气肆虐,虽然卓宇明第一时间便以灵力将剑气残留封锁在伤口处,可剑气冲击下,依旧让他颇为吃力。他必须尽快将那些残余剑气炼化驱散,否则伤势只会慢慢扩散。 不愧是归藏巅峰剑修,本命飞剑一出,便是让自己狼狈至此。若是对方真实执意要杀自己,恐怕逼不得已下,就不得不动用剑圣封存在自己气海中的那一缕剑气才能御敌了。 中年剑修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用自谦,我那一剑几乎是十成功力了,你能接住不死,就是你的本事。” “下次若是剑到剑圣前辈,待我问候一声。就说,剑修锦瑟,踏足地仙之时,希望可以问剑于剑圣,亲眼见一见人间剑道巅峰的壮阔气象。” 话音落下,中年剑修便化身剑光飞掠而去。 见剑修离去,卓宇明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缓缓向地面落去。 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只是穿胸而过,以自己当下与六品武夫相若的体魄,伤势恢复起来不会太难,关键是丝毫未伤及大道根本。但剑修作为练气士中最难缠,就难缠在剑伤好治,剑气难消。体内残留的剑气一日不驱逐殆尽,伤口便一日无法愈合。 自己当下的状况,怕是半旬左右便可痊愈了。 不过好在熬过了宵柝山的三轮刺杀,短期内倒也没什么其他人事威胁。自己行走山水间只需注意些,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会找上门来。 卓宇明随便寻了一处偏僻地界,施法布下一座结界,便在那山坳里调养伤势。 那位宵柝山的剑修虽然剑气霸道,但人皇经运转之下,只是半日功夫便将绝大多数剑气驱散殆尽。剩余的一小部分顽固残存,也以灵力将其重重包裹,多花些时日,也能慢慢驱除。正好渡船前往莲花寺也要几天时间,自己正好回头在船上修养即可。 略微恢复一些后,卓宇明再度飞身而起,向南溪渡口飞去。 南溪渡口也算是座规模尚可的渡口,每隔两三日便会有渡船经过。卓宇明等待了一夜后,便登上一艘往西北方向航行的渡船。 —————————————————————————— 栖霞州以北不到百里之地,有一座闻名虚灵的昆仑岛悬浮于东海之上。 位列虚灵界八大奇观的昆仑岛,乃是一处名副其实的仙家之地。 相传昆仑岛乃是远古时期两位巅峰修士交战于东海之上,两位大能举手投足间,海水倒灌天幕,山峦为之错位。两人都是屹立修道巅峰的顶尖修士,不相伯仲。大战数年后,同归于尽,双双陨落于东海之上。 两人死后,灵力肉身相互交融。最后身躯骨骼衍化成岛屿,气血消散天地间,化为精纯灵气。成就了如今仙云笼罩的昆仑岛。 昆仑岛由于钟灵地秀,惹得虚灵界各大势力争相抢占。可毕竟远离大陆,争了上千年,依旧没有哪方势力能够将自家宗门旗帜长久地插在岛屿之上。久而久之,昆仑岛反而成了无主之处,岛上浓郁的灵气,也吸引了无数修士趋之若鹜。 今日的昆仑岛,却一改往日的风轻云淡,云雾缭绕。 黑压压的乌云垂在低空,一股压抑气息引得岛上无数修士都抬头望去。厚重的云层中,偶尔可见电光闪烁,高天之际传来阵阵闷雷响声。岛屿四周的海水无风起浪,翻滚汹涌间,一座座浪头拔高而起,拍打在岸边礁石之上。平日里时长游曳云雾之中的仙鹤飞鸟不见踪迹,海中无数鱼群逆着潮汐拼命地想要远离。 “岛上修士速速离开,老夫天劫将至,如若再滞留此地,生死自负。” 忽然一道低沉言语响彻整座岛屿。 竟然有人要在此渡劫。看来是有归藏巅峰修士想要渡劫跻身陆地神仙了,雷劫可不长眼睛,哪怕无关之人,只要留在雷劫区域内,随时都可能遭受无妄之灾。 一时间,岛上众多修士纷纷驾起遁光迅速离去。倒是有几个修为高深之辈仗着神通秘法,不惧雷劫波及,依旧留在岛内,想观摩渡劫场景。 只见一名衣衫破旧,腰背佝偻的老头子,忽然出现在半空中。 老人抬头望着厚重黑云,一张满是皱纹的枯槁老脸上难得的充斥着郑重神色。 缓缓挺直腰背,老人不再压抑气机,一股磅礴的灵力波动骤然散开,那道矮小瘦削的背影似乎刹那间便顶天立地。即便黑云压城,破涛翻卷,老人的身影似乎中流砥柱般屹立于天地之间。 原本以为是渡地仙之劫的一众修士瞬间大惊失色,这哪里归藏破境,分明是有人要证道天人。 那股让巅峰地仙都为之震撼的庞大气机直冲九霄,似乎要把天穹捅出个窟窿一般。 “读书千万载,今当成圣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点浩然气 空中的黑云缓缓扭曲,逐渐凝聚出一个云层旋涡,雷声轰鸣间,电光流转。 佝偻老者只是静静站立,周身灵力鼓荡间,有无数圣贤文字围绕周身。这位上代儒家夫子一身浩然正气升腾而起,阵阵读书声清晰可闻。 高空中雷云盘踞,一阵炸响后,粗壮的雷光霹雳而下。 老者只是抬了抬手,周身漂浮的一个个金色文字冲上高空,向劈落而下的雷霆撞去。 金色文字与雷光对撞在一起,金色文字轰然破碎,但又有源源不断的文字继续补充过来,一片片文字不断地和高空落下的雷霆相互消融。接连三道天雷落在文字罗网上,却始终无法突破。 庄夫子一改往日猥琐老头形象,宝相庄严。 一道紫色流光从远处天际飞射而来,划破重重云海落在庄夫子身边。 庄夫子伸手握住那杆儒家神禁至宝浩然笔,满脸的追忆之色:“老伙计,好久不见了。” “恭贺先生渡过雷劫,成就天人。” 随着儒家至宝握入庄夫子手中,一道中正浑厚的嗓音从九天云霄传来。正是当代儒家夫子孟浩然察觉到庄周渡劫气息,在万里之外将浩然笔送至其身边,以神禁至宝助其渡过天劫。 庄夫子微微一笑,将手中浩然笔抛向高空。 上百道禁制尽数激发,神圣庄严的金色光芒四散开来。一条条禁制之力纵横交错,编织成一片光幕,抵御雷劫。 这位儒家上代夫子早在千年前便已是陆地神仙境界,五百年前修至地仙巅峰,三百年前更是达到圆满境界,从此无可寸进。 可五百多年来,老夫子始终无法踏出这一步,跻身天人。夫子早已读了万卷书,行了万里路,心中道理万千也是蔚为大观。之所以始终无法踏出最后一步,其实是夫子的心中一直有一块小小的缺憾。而那一个针孔大小的空洞,却让他始终耿耿于怀。 地仙跻身天人,其实只有一条,那便是已道证天道。 心有缺憾,道心无法圆满,又如何能引动天地大道共鸣呢。 之前在溪涧镇,夫子离去时,老瞎子为其指明道路,让他前往昆仑岛。正是老瞎子算出了能够弥补夫子心境,使其道心浑圆如意的契机就在这栖霞州昆仑岛上。 果不其然,当这位在虚灵界游手好闲惹得一众山上修士嫌之如蝇如狗,不胜其烦数百年之久的邋遢老头,终于有一天在昆仑岛的海畔上见到了一名少年。 老人在身后默默看着那名正用木枝蘸着海水在礁石上勤奋书写练字的少年时,仿佛有另一道高冠长衫的书生身影与那少年的背影缓缓重合。老人一时间无声而笑,却又泪如雨下。 他终于再度见到他千年前惨死的弟子,那位原本比孟浩然更有机会成为儒家夫子的读书人。 庄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那名不过筑基修为的少年以树枝为笔,书写心中文章。 不知不觉间,夫子的道心终于补齐,浑圆如一,再无尘垢。 这位曾今被誉为通古博今,文章道德三千石的庄夫子,刹那间打破壁障,一步跨入天人门槛。 如今,老夫子就要于昆仑岛渡过天劫,彻底踏入天人境界。 这天人之劫又被称作三九天劫,总计二十七到劫雷,比跻身陆地神仙所降临的九道雷劫多出两倍。五帝年代至此一万多年,在这三九天劫下灰飞烟灭,身死道消的巅峰地仙已经不下双手之数。 卓宇明的师傅祁连山,当时凭借人皇至宝山河印加上整座云上城的护宗大阵,依旧于三九天劫下神形俱灭,一位巅峰地仙,连兵解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眨眼间,第一波的九道天雷落下,被浩然笔尽数抵御下来,老夫子毫发无伤,就连灵力也不曾消耗多少。 毕竟是数百年厚积薄发,他的一身灵力积累远远超过寻常的巅峰地仙,如今道心圆满,一朝鲤鱼跃龙门,自然是不同凡响。 约摸几个呼吸的功夫,经过短暂的间隙后,一道远比先前更为粗壮狂暴的雷光从天而降。 老夫子猛然肩头一抖,一道百丈高的虚幻身影从他身上拔起,巨大的法象破入云层,直接徒手硬接天雷。浩然笔所散发出的金光也随着暴涨,从笔上投射而出,将那尊巨大法象覆盖周身。金光笼罩下,法象虚影宛如金甲神人,九天战雷。 随着一道又一道的雷霆轰鸣而落,璀璨夺目的雷光将原本阴沉的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沐浴在金光中的法象在雷霆肆虐中,已然破碎不堪。最后一道雷劫劈下时,巨大法象顿时摧枯拉朽,消散一空。而悬浮在空中的浩然笔猛然笔尖朝上,犹如一把飞剑般,朝着劫雷直冲而去。 轰然巨响中,雷光消散,原本金光闪耀的浩然笔也黯淡了几分。 第二波天劫依旧被老夫子稳稳接下。 只不过这一次,便没有那么轻松了。本命法象被劫雷击溃,老夫子此时体内灵力受到气机牵引,也已经是翻江倒海。虽然并未受伤,但也着实不好受。而那件神禁至宝浩然笔,硬撞那最后一道劫雷,此时也受到了些许损伤。虽然不会因此而品秩跌落,但回头也需要以儒家浩然之气慢慢温养,方可恢复如初。 很快,黑云旋涡再度凝聚,第三波雷劫也已经蓄势待发。 这最后一劫最是可怕,所谓行百者半九十,大多数地仙都是身死道消于这最后一劫之下。 因为最后这一道雷劫,是九雷齐落。 老人挺直腰背,双手负后,目光投向西方。 那道目光似乎跨过了辽阔大海,穿越了千山万水,最终落到了整个天下。 “我辈读书人,唯有一愿。” “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老人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低沉。没有慷慨激昂,只是平淡沉稳。可在这一刻,老夫子的话语却在天地间飘摇回荡,久久不息。 就在此时,似乎天地间所有的古往圣贤,世俗书匠,每一位或平凡或显赫的读书人,同时为夫子应和。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这位天下间最纯粹不过的读书人,大笑着冲向高空,向那铺天盖地落下,似乎要毁天灭地的三九天劫迎面而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白莲浮水 佛门圣地莲花寺位于妙光山上,妙光山共有四峰,其中主峰名为牛贺峰,另外三座辅峰分别为七金峰,南瞻峰,宝相峰。 莲花寺共有八位菩萨,十八位罗汉。除了佛首外,还有另外七位菩萨,而其中那位普贤菩萨就是那位如今虚灵界五帝之一的鬼如来。 清晨的妙光山上,早起的僧众做着早课,山中各处寺庙间传来阵阵禅唱声。 这个点,已经有不少善男信女走在上山礼佛的路上了,来得早的已经踏入殿门敬香了。平日里,莲花寺甚少会有山上修士造访,毕竟莲花寺寺规是要求所有僧众不得与山下世俗王权山上势力争斗有半点牵扯。修佛之人,自然要六根清净,不沾因果。 不过今日的莲花寺,倒是来了位特殊的访客。 卓宇明来到莲花寺后,站在山门下的竹林中,直接以神识向主峰传音。之后,卓宇明便站在林中,闭目养神。 牛贺峰上大雄宝殿内,只有寥寥几名僧人坐在在殿中,口诵经文。这些都是莲花寺中辈分极高的老弟子,只有这些弟子才有资格在这主殿中做早课,其他弟子都分布于其他各殿。 大殿中的梵唱声突然中断,一道温和声音在大殿中传荡开来。 “扶摇州卓宇明,求见佛首。事关荥阳城飞天画壁中那位高僧与鬼如来二人,需当面告知佛首,还请通传。” 听闻有修士神识传音,殿中一众僧人的目光全部投向那道跪坐于佛陀金身下的背影。 在众僧前方那道身影正是八大菩萨之一的文殊菩萨。 菩萨此时依旧跪在佛像前,默诵心经,对于那道传音丝毫不为所动。佛心如湖面平静,波澜不起。直到一声轻语在心湖上响起,文殊菩萨才睁开双眼,缓缓起身。 文殊菩萨起身后,转过身来,双目慈悲内敛。众僧在他的目光下,连忙端正姿态,诵经声复又响起。 这位得证菩萨果位的中年僧人轻轻一步跨出,下一步,便来到了山脚竹林。 “在下卓宇明,见过大师。” 看着眼前突然现身的和尚,卓宇明心知是那缩地成寸,一步一世界的佛门大神通,来人必是莲花寺中得道高僧,当下连忙开口见礼。 “施主,请随我来。” 和尚并未开口说话,而是直接神识传音。卓宇明虽不明就里,但也只好跟上已经转身的僧人步伐,向山上行去。 中年僧人看似脚步缓慢,可每一步都会跨出数十丈距离,卓宇明便直接拔身而起,御空飞行。文殊菩萨行进方向并非牛贺峰方向,而是向着一处云雾迷蒙处,菩萨一脚踏入雾中,身形便被迷雾吞没,再不可见。 卓宇明追进雾中,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奇怪感觉。身形飞射,只是瞬间便冲破雾团,重见光明。 破开迷雾的刹那,眼前豁然开朗。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菩提树林中,上百颗参天菩提挺拔屹立,茂密的枝叶如同伞盖,遮天蔽日。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穿过,投在地面上,一片斑驳。不远处有一泊湖水汩汩流淌,湖中竟有朵朵白莲盛放。 一名耄耋老僧,身披大红袈裟,趺坐于水面之上。老僧眉眼低垂,只是淡笑着看着来人。周身白莲绽放,宝相庄严。 倒是没有思索那文殊菩萨的去处,卓宇明执晚辈礼向老僧开口:“晚辈卓宇明,拜见佛首。” 这位看似行将就木的老僧,正是佛门领袖,佛首,师利菩萨。 “施主不必多礼,先前施主传音老衲已然听到,还请施主详细说来。” 佛首面带笑意,眉眼慈祥。 卓宇明本就是来寻求解答,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便是从自己在飞天画壁得到佛心机缘,然后神识进入芥子小世界,得闻老僧佛偈,遭遇鬼如来一缕神念,以及通天上鬼如来前来之事都细致地向佛首说了一遍。 佛首听完卓宇明的叙述后,久久不曾言语,只是低眉闭目,手中持珠,嘴唇无声翕动。 “佛首?” 等待良久,见老僧始终不曾开口,卓宇明不禁出声提醒。 佛首缓缓睁开眼帘,停下了手中掐珠的动作,轻声开口:“自无根处而生,来去皆无踪影。无缘无业在身,行走不落因果。本闻如来见我,见我即见如来。” 听闻佛首念出这句佛偈,卓宇明连忙追问其意。 佛首微微一笑,说道:“施主,老衲师弟这句话,是道出了你的跟脚来历。” 卓宇明闻言心神大震,一时间道心都随之动摇。 无根处生,来去无踪,无缘无业,不落因果。确实,自己并非这方世界之人,自然是无根无萍,无缘无业。可那老僧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来历。比起人皇传承,这次是自己最大的秘密,可那老僧竟然能一眼看穿,包括眼前佛首,岂不是也已经知晓了。 “敢问佛首,那后面一句本闻如来见我,见我即见如来又做何解?” 强行压住心湖翻涌波涛,卓宇明再度发问。 佛首低声宣了一声佛号,指了指身前。 卓宇明心中茫然,不知这又是打得什么机锋。目光投去,老僧身前除了那清香白莲,便只有清澈湖水。卓宇怔怔看着湖面半晌,忽然心中灵光乍现,可那道思念一闪即逝,卓宇明只是瞥见一眼,却没能抓入手中。 “施主既然已有所悟,那就遵循本心便是。因果渺茫,无形无相,不可苛求,不可避让。” 卓宇明心中恍然,只是一时间思绪万千,竟无从言语。 自己重生而临,本因无人可知,可那老僧尽然只是一缕残存神念便能一眼洞穿。这是何等神通,实在匪夷所思。 佛首见卓宇明剑眉紧锁,脸色阴沉,再度开口说道:“施主,我那孽徒与你确实已生出大道牵连,且须由你自行斩断。他既然未选择杀你取机缘断因果,便自有他自己的意图。六尘如今坠入魔障,所思所行实非常理可度,公子只能自己留心,老衲也爱莫能助。” “请佛首赐教,那大道牵连究竟为何?还有那位高僧前辈所留佛心,又是何用?” 自己来历之事,多虑无意,还是先弄清楚与鬼如来的牵扯以及那桩佛缘的根本更为重要。 第一百一十九章 解惑 趺坐于湖面的老僧抬起手,袖袍挥扬间,一片淡淡的银辉悬浮空中。老僧再次挥手,又是一片灰色光幕落于银辉左侧。紧接着,手指自左向右轻轻一划,一道灰线从中拖出,直插入银辉之中。手指停顿,灰线随之而止,佛首收回手指,之见灰线尽头处,一点金光闪耀。 “六尘当初去往老衲师弟圆寂之地,欲去师弟所留佛心。然不知出于何故,并未如愿。据你所言,应当是六尘留下一缕神识于师弟的芥子世界中,欲知后世能得到师弟馈赠之人身份。而师弟的佛心虽然未被六尘所得,但却被他留下了印记,如今佛心种于你识海之上,便是融入了你大道之中。而六尘又有一抹执念存于其中,是以你二人的大道已然产生牵连。” 说罢,佛首再度轻轻挥袖,将面前光幕挥散。 卓宇明沉吟片刻,开口问道:“不知晚辈如何才能斩断这份牵绊。” “以六尘的修为,杀施主夺佛心,将佛心融入自身大道或自行是斩断那道执念,两者皆可。至于施主,要么取出佛心,六尘的神念自然会随佛心离你而去。要么,便是由施主斩断执念,将其炼化驱散。” 卓宇明闻言略作思量后,便开口请求道:“那还请佛首为晚辈取出佛心,晚辈本非向佛之人,当日前往飞天画壁也不过是闻名瞻仰,并未对其中佛缘有所垂涎。既然那位高僧也是莲花寺门下,物归原主,自然最好不过。” 虽然不知鬼如来为何既不夺取佛心,也不愿斩断牵连,可即便上一次鬼如来与自己相见时一片和气,但卓宇明哪敢确保下一次鬼如来会不会直接痛下杀手。 这佛心于自己就像是一道火星附着在身,随时就能引发熊熊业火,将自己吞没。此物于己有弊无利,若是能归还于莲花寺,当然最好。倒不是想与佛门挣这一份香火情,只求不用随时都会面临灭顶之灾,他便心满意足了。 佛首闻言,微微一笑。 “施主先前不还问老衲这佛心用处,怎么还未得知,便要舍弃了。” “再好的机缘,再好的宝物,也要有命去享不是吗。鬼如来天人修为,杀我与蝼蚁无异,与其提心吊胆处处提防,不如无事一身轻啊。” 面对佛首问询,卓宇明坦然相对。 “施主可知地仙之劫?” 佛首话锋一转,言顾其他。 卓宇明虽不知佛首之意,仍是老实答道:“晚辈知晓一二,地仙之劫,有内外之分。内为心魔劫,外为九雷天劫。” 佛手微微点头,笑着说道:“不错,老衲师弟所留的这一点佛心,蕴含其一生对佛法的参悟,其中佛性充盈。有此佛心傍身,可压制世间一切心魔恶念,施主他日跻身地仙境界时,心魔劫便不足为虑,只需应对雷劫便可。且佛心中煌煌佛法,克制诸邪妖厉,施主日后碰上妖邪鬼修,也有所助力。” 顿了顿,佛首接着说道:“施主得师弟馈赠,便是因果缘法,我莲花寺并无意取回。如今得知佛心妙用,施主还要老衲将其取走吗?” 听闻佛首言语,卓宇明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开口:“佛首,晚辈自问道心坚定,不需外物加持,也可压制心魔。倘若连渡那心魔劫还要借助佛法,那晚辈谈何踏足九霄,大道登顶呢?若是心中生出对佛心的依赖,那这原本用以清除魔障的佛心岂不是就成了另一种心魔了吗。恕晚辈直言,这桩机缘再好,也好不过身家性命。这佛心在身,晚辈便时时刻刻要担忧着鬼如来,原本道心无垢,可若是整日提心吊胆,恐怕当真是要心魔滋生了。晚辈恳请佛首,将这佛心收回。” “哈哈哈,很好。道心通彻,是为心坚;利弊相衡,是为明智;眼往封顶,是为志远。施主年纪轻轻,修为不凡,心境不凡,将来必然又是一位巅峰修士。” 佛首闻言后,忽然大笑出声,一番言语评说间,丝毫不吝赞誉之色。 “不过施主能得师弟遗馈,即是缘法。缘法缘法,既是缘,也有法。师弟当年佛法修为俱不在老衲之下,这佛心只有靠施主自行剥离出识海,老衲也无法将其取出。施主莫不是忘了师弟灵识所言,来往生灭自有缘法因果,施主确实不必自由自扰。” 话音落下,耄耋老僧左手横放膝上,右手结了个佛门法印,对着卓宇明遥遥一点。 只见一道金光投射而来,其中无数卐字法印铺散其中,金光之外,似有阵阵佛音梵唱隐隐可闻。 卓宇明虽然不解对方举措何意,但心知这位佛门魁首断然不可能会对自己做那不利之举,所以也没有丝毫反抗,任由那道金光将自己笼罩。 沐浴在金色佛光中,卓宇明感知到有一股温和灵力涌入自己识海之中,将那悬浮其中的一点佛光团团围拢。灵力猛然收缩,化作无数梵文经篆烙印在那点佛光之上。 佛首放下手臂,金色佛光顿时消散。 “老衲刚才以佛法禁制将那佛心围住,便是在施主身上设下了一层结界,用以隔绝六尘的神念感知。此后六尘若想在找你,便没有那么容易了。当然,此结界乃是双向作用,施主也无法再凭借你二人间的大道牵连去感知六尘了。” “其实施主大可以放心,六尘上次寻到你既然没有痛下杀手,便代表他当下对那佛心已无需求。所以日后大概也不会出手强行夺取,这份佛缘,施主安心收下便是。” 以无上法力将鬼如来所留的神念隔绝后,佛首笑着让卓宇明宽心勿扰。 “晚辈多谢佛首。” 虽然未能得偿所愿,但对方好歹为自己设下一层禁制,卓宇明也不好强人所难,再度向佛首行礼道谢。 “施主不必客气,今日得见施主,知晓师弟遗馈下落,也是了了老衲一桩牵绊。六尘出自老衲门下,老衲管教无方,责无旁贷,算起来,还要施主切勿责怪才是。” 佛首说罢,双手合十,低眉垂首。 这位佛门魁首,竟真的向一名小辈郑重施礼。 第一百二十章 菩萨业障 心中疑问得解后,卓宇明便向佛首致谢告辞。 转身向来时的迷雾处走去,一步从雾中踏出时,再度出现于先前的一处山道上。那位接引他的文殊菩萨不知何时已经立于一旁,静静等待着他了。 卓宇明心中略一盘算,便明白自己刚才又是进入了一处洞天小天地中了。 先前两次穿过云雾时,明显都察觉到外界环境的细微区别,显然那菩提树林和莲湖都并非此地之物,而是一方自成天地的洞天之地。而那层迷蒙雾障想来就是小天地的入口了,云雾中的禁制将两方世界隔绝,故而自己先前来到此处时,才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气机。 “施主若是并无要事,可否陪贫僧四处走走?” 那位文殊菩萨依旧不曾开口,而是以神识传音。 卓宇明笑着点点头。 二人并肩向山下走去,这次文殊并未动用缩地山河的神通,而是就以常人步伐缓缓行走。 “施主切勿见怪,贫僧文殊。修习闭口禅已有九百多年,千年内不得开口发声,是以只能以神识传音。” 卓宇明拱了拱手,向其说道:“菩萨不必客气,晚辈虽有疑惑,但绝无丝毫怪罪意思。菩萨找晚辈是有何事要问,还请开口,晚辈知无不言。” 文殊双手合十,点头致意。 “贫僧想与施主问问关于六尘之事。” 卓宇明心下恍然,对方找自己,无非是打听佛光或是鬼如来的事情。看来这位文殊菩萨,与那位昔日的普贤菩萨交情匪浅。 略微整理了下思绪,卓宇明开口说道:“晚辈初遇鬼如来,是在之前镇妖城人妖大战上,当时鬼如来投向了妖族,还重伤了剑圣前辈。后来战局逆转,鬼如来便自行离开了。接着便是在飞天画壁那名大师的芥子天地中见到了鬼如来的一缕灵识化身。上一次则是在隆阳王朝的通天塔上,鬼如来真身来见,倒是还与他闲聊了几句。” 衡量一番后,卓宇明打算还是如实相告。毕竟自己得到佛心之事,对方身为八[笔趣阁.biqugetv.co]大菩萨之一,必然会从佛首处知晓。现在有所隐瞒,反而显得自己气量不足。 文殊菩萨听着卓宇明所说,心湖中波涛顿起。 原本寂静的山道上,狂风骤起,山道两侧的树木被狂风席卷,摇曳颤动。 一股肃杀之气猛然四散开来,无形气机掠过,无数枝叶摧折,纷纷飘落。远处有几名登山香客只觉胸闷气阻,险些站立不稳。 菩萨低眉,怒目金刚。 反应过来的文殊菩萨连忙收敛气机,山间风暴瞬息消散,重趋平静。 刚刚听完卓宇明关于鬼如来的叙述后,文殊菩萨其中愤懑之意油然而升,一时不察间,狂暴的气机散发而出,方圆数十丈范围尽数受其波及。心中默诵经文,压制住嗔怒之念后,文殊菩萨冲着山道远处的香客深施一礼。 “自观自在,守本真心。” 一道苍老温和的佛语在二人身边轻轻响起,卓宇明听出了正是佛首的声音。 文殊菩萨双手合十,向着山林间点头示意。 “施主见笑了,方才听到施主所说关于六尘之言,心中震怒,一时失态。” 以神识向卓宇明传音的文殊菩萨面色已然恢复如常。 “无妨,菩萨不用客气。对了,方才忘了向佛首请教,不知那位铸就飞天画壁的高僧法号为何?毕竟在下也算是得了那位前辈的一桩福祉,到现在还不知其尊讳,实在过意不去。” “那位大僧乃是佛首师弟,法号无妄。无妄大僧辈分极高,且佛法精深,修为高绝。” “原来是无妄大师,晚辈日后有机会,再去荥阳城拜祭大师。” 二人言语之间,已然来至山脚处。 “莲花寺一行,在下心中疑惑已解,就此告辞了。” 卓宇明向文殊行礼告辞,文殊还礼后,神识传音道:“施主慢走,他日得闲,可再来莲花寺好好游览一番。” 卓宇明笑着答应后,便转身离去。 待卓宇明离去后,文殊菩萨转身一步踏出,便出现在佛首的莲花小天地中。 “文殊,你的心境还需再磨练磨练啊,一个六尘就让你心神失守,差点祸及那些善男信女。你都已得证菩萨果位多少年了,若是参悟不透,便永远迈不过那道门槛了。” 对文殊菩萨的来意心知肚明,佛首笑着开口。 “佛首,两千年前你让贫僧坐枯禅一千年,贫僧坐了。千年前你又让贫僧修闭口禅一千年,眼看千年之期将至。希望这次佛首不要在拦阻文殊了,即便这数千年修行损毁,我也要向六尘好好问一问他心中佛法究竟何为。” 站在湖水岸边的文殊菩萨脸沉如水。 其实莲花寺中的老一辈僧人大多知晓,当年的八大菩萨中,文殊菩萨与普贤菩萨最是交好。二人在未得证果位前,便常在一起研习佛法,交流心得。 温文尔雅的普贤菩萨往往在辩禅时言辞犀利,气势凌人。反而性情暴躁的文殊菩萨却是多多忍让,言语温和。二人之间交情极深,后来先后得证菩萨果位后,更是经常联袂出行,颇有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架势。 当初普贤菩萨六尘魔障迷心,叛离莲花寺,最为震怒的,不是身为师尊的佛首,而是这位关系最为亲近的文殊菩萨。 在六尘离开妙光山后,文殊菩萨便紧追而去。再度回山时,已是五年之后。 回山时,文殊菩萨是带着一身重伤回来的。 再至后来鬼如来之名在山上传开,文殊菩萨得知后,更是因为下山之事与佛首大吵一架。甚至佛首数千年里唯一下的一条禁令,便是禁制文殊菩萨离开妙光山。可最后满怀激愤的文殊菩萨仍旧还是遵从了佛首法令,并未擅自离山。 只不过这些年来,每隔一段时日,文殊菩萨便会向佛首提出下山请求。最后迫不得已,佛首与菩萨定下两个千年之约,枯禅千年,闭口禅千年。 如今两千年的期限只差数十年了,佛首自知不可能将其永远禁锢在妙光山上。 佛首深叹口气:“莲花寺中,就以你二人悟性最佳。六尘误入歧途,堕入魔道。你却是为心结所困,不得开悟,止步不前。此次老衲不在拦你,希望你下山后,能够荡除业障,通彻明悟。”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最难承受相思苦 闻香园中,百花盛放,姹紫嫣红。 花香习习,随着徐来的清风在空中飘荡,萦绕满园。 两道纤细身影并肩坐于长廊石杆上,一袭白衣,一道红裙。两名女子正交头窃窃私语,似是唯恐惊吓了娇艳百花。 “瑾然,听说前些日子那陆公子被隋叔叔打断了腿扔下山去,是不是真的。” 披散着长发的红衣女子唇红齿白,肤若凝脂。一缕缕青丝俏皮地垂在肩头,少女娇媚的容颜上带着一丝促狭之色,歪过头笑问身旁的白衣女子。 这名红裙女子名为朱缘,乃是栖霞州一座顶尖宗门的弟子。 朱缘六岁时,投山学艺,修道天赋之高,被隐世数百年的太上长老惊为天人。长老破关而出,将其收为关门弟子,传授道法。朱缘一跃成为整座宗门最炙手可热的天才弟子,即便一般的长老客卿见到她,都是客气异常。 这名三十六岁便元婴巅峰的女子生性跳脱,平日里不爱在山上宗门里老实修炼,偏偏喜欢四处逛悠。后来无意间与舒瑾然结识,二人莫名的投缘,相处不久,变成了闺中好友,几乎无话不谈。 舒瑾然转头白了这位闺蜜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就你成天消息灵通,那陆圭三番五次前来骚扰,我和他好言相劝偏偏不听。三天前带着一件什么首饰跑来,硬要塞给我。我推拒数次依然不依不饶,正巧碰上隋叔叔撞见,直接一脚踢断了他的左腿,然后给他从山上扔了下去。” 红裙女子似乎脑中想着当时场景,心中好笑间,噗嗤一笑。 “那位陆公子也是咱们栖霞州有名的年轻才俊了,山上山下追捧者无数,偏偏喜欢上你这么个无情的女子。拂了人家一番心意也就罢了,还要把人家腿给打断,着实过分。想必回头又有一帮仙子仙女要对你口诛笔伐喽。” 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好友,舒瑾然索性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哎哎哎,你再跟我说说那个卓公子,镇妖城那个。听你上次说起来还是怪有趣的,你再多和我说说,你到底对人家怎么想的。” 红裙女子双手抱住舒瑾然的胳膊来回摇晃,一副娇憨模样。若是有男子在此,恐怕是要看呆了。 舒瑾然没好气地一把将朱缘的手打开,气冲冲地说道:“说什么说,上次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整天问来问去,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哎哟,怎的还恼羞成怒了呢,看来那位卓公子在你心里真的不一般啊。居然能让我们铁骨铮铮的舒女侠露出这等小女子模样来。啧啧啧,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识见识,要真是那人中龙凤,我可要跟你争上一争。本姑娘天生丽质,沉鱼落雁,到时候一定迷得那卓公子神魂颠倒,将你这不解风情的粗鲁女人抛到九霄云外。” “滚!” 两颊绯红的舒瑾然看着朱缘搔首弄姿,一副风尘浪荡的作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挥手便是一拳将红裙女子锤飞出去。 —————————————————————— 离开妙光山的卓宇明登上了一艘前往扶摇州的跨州渡船。 一来是想回故乡看看,毕竟前生三十来年一直都是在扶摇州渡过,多少有些思乡之情。另一方面也是想去寻一寻祖师聂成所在的聂家,自己日后开宗立派,还是想将聂家也拉上。毕竟前生的云上城,就是聂成以聂家为基石而建的。 渡船之上,卓宇明大多数时间都是独自在房中修行。毕竟除了人皇经外,其他各项神通也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打磨精进。尤其是最近借助外物提升显著的青眼白瞳,更是摆在当下修行章程上的首要位置。此外八荒诛神刀小成,也需要慢慢感悟天地山泽四象之力。至于神霄雷法和通天神箓,就是依靠日积月累的水磨功夫了。 最近一段时间,青眼白瞳的修炼精进极为可观,白瞳瞳术也已经有所成就。只是以自己当下洞玄境的神识,催动起来负荷极大,归藏之前,难以作为常规手段使用。 结束了为期十来天的闭关修行,卓宇明走出房门,来到甲板之上。 此时甲板上的一条画廊处,有不少修士都围坐一圈。 众人围绕中,是一名长须老者坐于一张矮凳之上。老人一手纸扇轻摇,另一手提着一只酒壶。竟然是那世俗酒楼之中的说书先生,正在说着那些世俗编撰的异志故事,坊间杂谈。 这是这座名为“天梭”的渡船的独家特色,别的仙家渡船上绝不可见。 而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山上神仙们,竟然个个听得津津有味,饶有兴趣。这等平日里在山上宗门间断然不可能听闻志怪趣事,居然如此有趣,引人入胜。那说书老人说到高潮迭起处,一众山上神仙竟如那市井凡人般连声叫好。 今日老者所说的,是那看似策马江湖豪气万丈,实则侠骨柔情凄美婉转的悲情故事。 卓宇明闲来无事,从怀中取出一壶桂花酿,斜靠在画廊外围一根石柱上。一边小口饮酒,一边倾听那老者所说的凄美故事。 这世俗小说家的功力深厚,所编撰的故事可谓是波澜起伏。时而有那江湖豪侠快意恩仇的荡气回肠,时而有那痴男怨女情深不寿的揪人心魄,加上老者数十年的说书功底,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将故事中的一幕幕画面描绘地淋漓尽致。 听着老者口中那段凄凉情事,卓宇明只觉手中酒水越喝越暖,心中似有一团火苗被酒水浇灌下,开始熊熊燃烧。 直到听闻老者说到那少年游侠和青葱少女碍于世俗门派间隙,被师门长辈棒打鸳鸯,强行拆分。女子心痛神伤下,最后郁郁而终时,卓宇明忽觉心中一痛。 那张莲花般的素颜再次在心湖中清晰浮现。 去他娘的地仙境界,去他娘的九品武夫。 一口喝干壶中酒,卓宇明将手中酒壶狠狠抛出船外。 晴空忽闻一阵雷声炸响,甲板上众人尽皆回头,连那舌灿莲花,酣畅淋漓的说书先生也不由得停下话头,举目望来。 一道雷光拔地而起,瞬间便破开渡船灵光护罩,划破长空,朝着东北天际一闪而逝。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少女心思 黄昏中,花海在夕阳的浸染下映照出一片金黄。 经不住朱缘狗皮膏药般软磨硬泡,舒瑾然只得将与卓宇明相识以来的事迹与她又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长相怎么样,和那陆圭比起来呢?” 一言不发,眨巴着一双大眼默默听了一个多时辰后,朱缘开口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看着这位闺中密友,舒瑾然只觉得不禁有些头大。自己这位闺蜜的思路似乎总是和常人有些不同,有时候跳脱起来当真是羚羊挂角,天马行空的让人难以捉摸。 “长相一般,但我也不喜欢陆圭那种油头粉面的男人。” 重重叹了口气,谁让自己误交损友呢,当初相识时,或许还是一拳打死她比较好。 朱缘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在舒瑾然修长的大腿上来回摩挲,喃喃说道:“四十来岁,洞玄境,长相一般,也马马虎虎啦。” 摸舒瑾然的腿是朱缘与她相识不久后便养成的一个习惯,并且用挨了上百拳仍死不悔改让舒瑾然也习惯了她的这个习惯。用她的话说,舒瑾然那一双腿笔直修长且还细腻光滑,简直是人间极品。既然那么多男人没这个艳福来享,就由她来代劳便是,否则不是暴殄天物吗。 “他有没有摸过你的腿?” 手上动作骤然一停,朱缘瞪大一双宝石般熠熠生辉的双眼,盯着舒瑾然,开口问道。 紧接着,在白衣女子一身拳意汹涌而起时,重重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红裙女子笑颜盛开:“开玩笑的,谅他也没这个色胆。” 舒瑾然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体内有暴走趋势的真气。 以她如今元婴巅峰境界,自己只要不是搏命出手,应该打不死她的。让她在床上躺上一两个月或许也不错? “哎哎,都说了是开玩笑的啦,你不是这么较真吧。哎呀,我向你赔罪好不啦,别生气嘛。” 似乎感知到了身旁好友升腾的杀气,红裙女子一个闪身躲出去三四丈远。一袭红裙顺着石柱拖曳而下,少女此时这抱着一根石柱吊在半空中。傲骨铮铮朱仙子,混迹江湖名声远扬,靠的就是这可进可退,能屈能伸的高尚品格。 眼见舒瑾然似乎不打算对她武力相向了,朱缘又如同花仙子般从石柱上飞旋而下,复又坐回其身边。 朱缘扑闪着一双大眼,满是期待地看着舒瑾然,问出了最为核心的问题:“喂,你对那个卓公子,到底是什么心思啊?” 由于复杂身世的缘故,舒瑾然从小便没有几个朋友,娘亲死后,便只有隋晋一直相伴左右。除了身边这个不大着调的女子,舒瑾然其实并无他人可以倾诉心事。尤其是近日来心中复杂情绪,更是憋得难受。 思虑片刻后,舒瑾然终究还是决定对这位闺中密友如实相告,否则心中积郁沉重,实在不吐不快。 “其实我也有些说不好,刚认识时,便不怎么讨厌他,他那点心思在镇妖城时我就看穿了。可后来两族大战时,他又是劝我离开,又是为我绘符保命,心中其实也有些感动。而且当时战场上情势凶险,他一个练气士竟然跟着我冲在最前线,对上那归藏妖修时,也是丝毫不退,我觉得他至少是个有担当的人。” 略作停顿,舒瑾然决定还是不要将卓宇明以人皇至宝相助封邢之事说出来为好。 跳过大战结尾那段,舒瑾然接着说道:“后来离开镇妖城,那家伙硬是死皮赖脸跟我一路到了西栀国渡口。中间路上,还碰到过两波宵柝山的刺客,尤其是第二次,那个八品武夫藏身山贼之中,偷袭之下一拳把他打个半死。那次是真的凶险,差一点我两可能都没命了。当时他也是催促我离开,不要管他,可是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死在面前。” 说到此处,舒瑾然的脸上不禁扬起一抹笑意:“那家伙也是的,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安之若素,哪怕生死之间,也不曾见他有丝毫惊慌失措。可偏偏好些次和我说话时,流露出那种扭捏姿态,看起来跟个傻子似的。” 稍稍收敛笑意,白衣女子目光投向远方镀上了一层金色光圈山峦,眼神迷蒙。 “不过他对我确实是毫无保留,我们去往西栀国中途时,他曾偶然得了一桩机缘,也主动和我说起。我不知道他凭什么那么信任我,明明身怀重宝,却对我丝毫没有半分防备,就当真不怕我在身后给他一拳,杀人夺宝吗。” 想起那日在面馆中卓宇明所说话语,少女神色温柔。 “唉,之前听人说过,一旦坠入爱河,不论男女,基本就再没有脑子这种东西了。瑾然,看来那位卓公子也是如此啊。当真是古人诚不我欺也。” 朱缘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好友的手背。 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朱缘探过头来问道:“哎,他有没有见到隋叔叔啊。” 少女也被勾起趣事回忆,笑着说道:“怎么没见到,后来我和隋叔叔乘坐渡船离开时,他不知道发什么失心疯,御空追来。结果被隋叔叔在船边一拳打飞。隋叔叔跟他说,等他练到个陆地神仙再来找我。” “哎呀哎呀,他如今才洞玄境界,等他到地仙境,瑾然你都成了几百岁的老姑娘了,不成不成。隋叔叔真是的,这不是强人所难嘛,这事办的,不地道啊。” 朱缘闻言连忙双手直摆,为卓宇明鸣不平。 如果卓宇明此时在旁,恐怕二话不说身上宝贝尽数掏出,请这急公好义正气凛然的朱女侠务必笑纳了。哪怕是拜个把子,叫声姐姐,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瑾然,其实都不用你说,看你言语神态就知道,你是喜欢他的。” 红裙少女忽然神情一肃,语气中不复那般嬉笑随意,而是难得的一本正经。 舒瑾然默然良久,只是低头怔怔盯着脚上那双绣云靴。 “你知道我的身世的,即便我不愿认那个爹,可和我走得太近,对他恐怕没有好处的。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有结果......” “想那些干嘛!两个人的情爱就只是你情我愿,就这么简单的。只要你心里有他,他也真心对你,那就足够了啊。” 舒瑾然说到一半的话语被朱缘斩钉截铁的果断语气强硬打断。 “你只要知道,你是喜欢他的,不是吗?” 舒瑾然怔怔的看着双眼圆睁,直愣愣盯着自己的好友,双手不禁绞在一起。 二人对视良久后,承受不了好友那灼热的目光,舒瑾然率先移开了视线。 第一百二十三章 神湮 清风徐来,百花摇曳。 一身红裙的朱缘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舒瑾然。 白衣女子低着头,双手不自然地绞在一起,漫不经心地相互拉扯着。 少女的心有些乱了,原本古井无波的湖面忽然泛起涟漪,一圈圈水波荡漾开来。舒瑾然下齿轻咬上唇,眼神游离,不敢对上好友那双明亮地有些灼目的双眼。 你是喜欢他的,不是吗? 好友的问话重重锤击在她的心房,如一柄凌厉飞剑,直直刺入胸膛深处。 世间万事皆可问。缘由可问,实非可问,真假可问。 唯独己心,最为难问,最为难答。 舒瑾然蓦然起身,神色仓皇地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不然让隋叔叔等太久就不好了。” 这位在归藏境大妖和八品武夫面前都能挥拳向前,半步不退的女子武夫,面对自己的闺中密友,落荒而逃。 —————————————————— 经过四个月左右的航行,卓宇明搭乘的渡船终于抵达东海之滨。大约再有个十多天,就能抵达东海之上的栖霞州了。随着距离的拉近,卓宇明反而心中有些忐忑起来,毕竟当时放了话,要等跻身地仙后再去找她的。 这一年多的修行,修为只是缓缓积累,增长不多,依旧是洞玄境初期修为。 不过随着之前得自武夫吴忠的雷击木和那颗不知名的雷石炼化后,神霄雷法倒是精进不少。尤其是那枚雷石,其中所蕴含的雷霆之力丰富之极,对于雷法的修炼起到了极大的助力。 以如今神霄雷法的造诣,杀力之大,已经不逊于八荒诛神刀了。毕竟八荒诛神刀只是小成境界,关于天地山泽四象之力的感悟,卓宇明至今还没多少头绪。 至于通天神箓宝鉴,卓宇明原本便吃得极透。除了那寥寥十多种太过深奥晦涩的符箓尚未领悟,以及几种当下修为境界无法支撑的符箓外,其余数十种符法都已尽数掌握。而且他隐有所感,一旦等自己达到归藏境界的修为,便可以脱离凡物的桎梏,直接以灵气为笔墨,天地为符纸,虚空成符。 渡船厢房中,盘膝坐于床榻之上的卓宇明正在修炼青眼白瞳。 随着太灵花液的持续使用,虽然瞳力增长极为显著,但他也感受到药效越来越弱,应当是自己已经对太灵花的药力产生了免疫了。 索性一口气将剩余的小半瓶灵液全数用了,卓宇明将青眼白瞳功法运转到极致,慢慢炼化灵液中的药力。 或许是太过激进的缘故,灵液的药力一时难以消化,庞大的药力如同山洪汹涌,在经络中肆意席卷。 忍着眼眶中的剧烈胀痛,一滴滴汗珠顺着额头缓缓流下。 驱使着大半药力疯狂地向有眼汇聚,卓宇明打算借这股磅礴的洪流冲开白瞳的壁障,彻底将白瞳的瞳术推至小成。 经络中似乎有着一堵堵无形墙壁,将药力洪流层层阻隔。随着波涛一次次地拍打而上,墙壁上也随之浮现出一道道裂纹。每一次潮水冲击,都伴随着剧烈的刺痛,这种痛楚直接作用于神识之上。仿佛有无数尖锐飞剑刺入识海之中,搅动风云。 眼部神经仿佛被千万跟银针狠狠扎如,强烈的刺痛混合着识海中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卓宇明面色狰狞,额头上青筋毕现。 卓宇明双目紧闭,左眼青光朦胧,右眼银光闪烁。周身灵力起伏汹涌,气机波动也有些紊乱。 左眼的青光基本趋于平静,渐渐内敛,只是薄薄的一层青色微光覆于眼表。可右眼的银芒却时而大盛,时而黯淡,已然到了关键峰口。 运转起全身灵力,将经络中的药力层层包裹,驾驭起那道洪流,向最后一道壁障发起凶猛的扑击。 识海中的神识也尽数调动,依附在眼部经络之中。神识之力如一层薄膜般覆盖经脉通道,保护经络不被剧烈的药力冲击波及损伤。 卓宇明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灵力鼓荡而出。 只觉一道无声脆响,那最后一道无形壁障终于被洪流冲破,汹涌药力如潮水般漫延而至,冲刷着整个眼眶。 剧烈的胀痛感缓缓削弱,眼中充盈起一股清凉之意。 之见一道血泪自紧闭的右眼眼角顺流而下。 卓宇明双眸猛然睁开,青白二色光芒大盛,充斥整个房间。 随着右眼睁开,瞳力蓦然发动。 房间中央的圆桌似乎被虚空中一股无形力量扭曲拉扯,悄无声息间,那张木桌便化为一堆碎屑,缓缓飘落。 卓宇明再度缓缓闭上双眼,抬手将眼角那道血泪抹去,调息恢复。 白瞳所发出的这道瞳术名为“神湮”,是以虚无之力对目标进行撕扯。卓宇明对这瞳术神通的威力还比较满意,尤其是境界差不多的情况下,这种防不胜防的诡异手段往往最能成为一记绝妙的胜负手。 只不过以当下的修为和神识强度,发动这一招神通负荷还是太大,刚刚那一下,就让卓宇明右眼中的瞳力消耗大半。这等瞳术神通一旦过量使用,对于眼部经络和神识的反噬尤为巨大,重负之下,很可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创伤。 看来搜寻一些强化神识和裨益瞳力的天材地宝还是要列入行程之中了。 至于左眼的瞳术“双月”,对上不以神识见长的剑修和几乎不大淬炼元神的纯粹武夫,就是无往不利的大杀器了。 人皇所创的这几种术法,无论是八荒诛神刀和神霄雷法这等杀伐凌厉的攻伐手段,还是通天神箓、青眼白瞳这两种神通,无一不是精妙绝伦。自己哪怕不倚仗神禁至宝,仅凭一面昊天镜和一身人皇传承,也几乎是同境无敌的状态了。 “嗯,一名九品武夫以下人自居,瑾然的身世必然也是极为不俗。不过作为人皇道统的继承人,这个身份总能配得上她了吧。日后修为上去了,回头再开宗立派,想来她的家中长辈也不会以门户不登对拒绝了。只要瑾然是喜欢我的,应该就没什么其他阻碍了。” 卓宇明低着头喃喃自语,已经憧憬起日后神仙眷侣恩爱逍遥的场面了。 结束了为其近三个月的闭关,卓宇明推开房门,向甲板上走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九阳山 九阳山在栖霞州一百来座山上宗门中,排名第三。 开山老祖自号九阳真人,实打实的地仙巅峰境界,整个虚灵界那寥寥数位天人不出手,能稳胜于他的,不到一手之数。 九阳真人三千年前在此处山脉创立宗门,当时仅凭一己之力,便将宗门硬生生塞进虚灵界前十之列,更是名副其实的栖霞州第一宗门。 后于一千年前,渡天人劫时身死道消。 失去了这个顶尖战力,九阳山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甚至在栖霞州一州之地跌出前十。 好在九阳真人的关门弟子楼薪卬不负山门众望,于百年之内突破归藏,跻身陆地神仙。九阳山再度坐拥地仙境大修士,排名才再得意爬上第三的名次。 而这位重振九阳山威名的陆地神仙楼薪卬,便是朱缘的授业恩师。 作为九阳山的太上长老,中流砥柱,九阳山一众掌教长老经过商议后,决定在楼薪卬的两千岁寿诞时操办一次大宴。一来是为自家的太上长老盛宴庆贺一番,再来则是借此机会向栖霞州各大宗门秀一秀肌肉,好提醒提醒那些最近有些跳脱的宗门,老大哥的地位不是那么好撼动的。 这种举措在整日勾心斗角的山上宗门间屡见不鲜,应邀而来的各大势力中,大多是与九阳山交情不错,确实是来恭贺道喜,人情往来加深感情。但抱着看戏的态度,想要见一见是否有人在如此场面中去给九阳山添堵的,也是大有人在。 作为朱缘的闺中好友,舒瑾然自然也在邀请的宾客之列。 身为纯粹武夫的白衣女子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充斥着虚假应酬的场面,但好友盛情相邀,也不好拒绝。 隋晋自然是随行左右的,毕竟自己的存在就是确保小姐的安全无虞。这等山上势力奇聚的纷乱场合,指不定就有那些不长眼的小子会前来骚扰。 隋晋本就不是栖霞州本土人士,之所以在栖霞州一待就是三十年,无非是为了陪伴在舒瑾然身边。这位性情冷漠的九品武夫对于那些两三套面具的山上修士向来是不假辞色,从来不愿与那些伪君子们套近乎。反正井水不犯河水,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可若是碰上不长眼的,那就是一拳了事呗。 这些年来,死在隋晋手上的自以为是的山上神仙也有双手之数了。往往都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老的不行,再来更老的。 甚至有一次,一个名叫太平谷的二流宗门,只因为一名三代弟子觊觎舒瑾然的美色,忍不住上手往少女身上摸了一把。结果当时六品境界的舒瑾然反手打断了他双手双脚。 恰巧这名纨绔子弟是那太平谷礼祭长老的后背,长老的嫡孙被打成这样,那还了得。结果在两名元婴客卿的带领下,一群弟子客卿二三十号人浩浩荡荡杀到舒瑾然居住的镜湖小筑。这群人来得不欠,恰好撞见正在门口打理莲池的隋晋。 两三句言语挑衅后,二十多人俱是断手断脚,无一幸免。 还是多亏听到动静的舒瑾然及时从小楼中出来,劝了一句,否则镜湖岸边可能就要添上二十多座新坟了。 山上宗门,最看中的就是个脸面。自家门人弟子客卿受到如此待遇,太平谷的掌教带着一众长老供奉气势汹汹地驾临镜湖小筑。 这太平谷的掌教也是个狠人,连舒瑾然和隋晋的面都没见到,直接祭出本命法宝燃海鼎,就打算直接将整座镜湖小筑焚化,寸草不留。 结果被慢悠悠走出大门的隋晋一拳将巨鼎打穿,再一拳直接将掌教的天灵盖锤碎。 隋晋倒也不嫌麻烦,将一行几十号人尽数打杀后,索性又跑了趟太平谷宗门山头。整个山谷里是尸横片野,祖师祠堂也被打个稀烂。 这座二流宗门自此也就彻底从栖霞州的历史中抹去了。 一时间,整个栖霞州为之震动。 以一己之力灭了一座拥有数名归藏境修士的宗门,隋晋的凶名一夜间响彻整个栖霞州。 “隋叔叔,你说咱们就送一方砚台,会不会有些小家子气啊。毕竟楼前辈也是地仙境的修士,面子上是不是有些过不去?” 想起自家闺蜜出的馊主意,舒瑾然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隋晋笑了笑说道:“小姐,你也知道那楼薪卬是地仙修士,你送个天品法宝,人家都不一定太稀罕。既然朱丫头说她师傅喜欢这些文房清供,也算是投人所好了。送礼一事本就是重个心意,小姐不用在意。” 舒瑾然闻言点了点头。若是一般人也就算了,只是毕竟是好友的恩师,若是自己所送寿礼太过随意,惹对方心怀芥蒂,终究不好。 之前第一次见楼薪卬时,对方可是直接给了一件品相极佳的法宝作为见面礼的。 两人言语间,也是登上了寿宴举办之地的赤霞峰。 此时赤霞峰峰顶早已人头攒动,各方势力的代表已经来了七七八八。相熟的都已经聚在一起开始寒暄闲聊,相互间有些眼熟的,也纷纷走动起来。这等场合,相互间捧场鼓吹攀攀交情永远都是主旋律。 如今正角尚未登场,只有九阳山的几名长老带着一票弟子门人在峰顶接待开课,端茶倒水。 舒瑾然和隋晋刚一进入宴会大殿,便有一名女弟子认出二人,将两人带倒朱缘事先便安排好的坐席。位置自然也是极为靠前。 舒瑾然虽然平日里甚少与山上修士打交道,但七品境界的女子武夫可是稀有品种,加上自身的清丽容颜,在栖霞州也是名气不小。 一旁有不少三五成群的年轻男子认出她后,纷纷指指点点小声交流。那些出身大宗门的年轻俊彦有不少都是听过隋晋凶名的,也是好心拉住身边想要上前套近乎的同伴,以免在这大喜场合落得满鼻子灰,名声扫地。 得到门中弟子通报的朱缘也是第一时间便赶来大殿。 身为享誉一周之地的修道天才,朱缘自然也是名声远扬的。是以刚一现身,便吸引了场上众人的目光,好些个相熟的年轻才俊更是纷纷涌上去打招呼。 第一百二十五章 寿宴 作为今日正角楼薪卬的关门弟子,即便是平日里从不循规蹈矩的朱缘也不得不按捺住性子与一众宾客客气一番。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溜出来,朱缘赶忙一路小跑来到舒瑾然这桌。 一屁股坐下后,身穿一袭彩织长裙的盛装女子毫无淑女风范地夺过舒瑾然面前的一杯灵茶,仰头便是一饮而尽。将喝干的竹杯重重放下,少女长呼了一口气。毕竟耍宝卖傻她是一把好手,但这种场面上的客套应酬实在让她有些如芒刺背。 深知自家闺蜜是个什么货色的舒瑾然也不在意她那德性,依旧只是俏生生地静坐椅上。她懒得开口,也不愿朱缘找她说话,毕竟两个姿色艳丽的女子坐在一起,已经隐隐吸引了场间众多目光的关注了。她实在不愿在这种情景下从闺蜜口中听到那些能让她忍不住出拳的言语。 然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有十。 果然在放下杯子的瞬间,朱缘便开口问道:“瑾然,那个被打断双腿的陆公子没来找你吗。” 白衣女子的柳叶细眉微微跳动,情不自禁地握紧双拳,勉强压抑着心中恶念。 四周作势言谈甚欢却悄悄以神念探听的一种青年俊彦当下人人面色精彩。有些演技不到家的,甚至已经停下了话头,一幅长耳兔子模样等着下文。 也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将陆圭被打断了腿扔出湖镜小筑的消息传了出去,那有如狗皮膏药般的陆圭虽说烦是烦了点,但好歹也算是彬彬有礼,不曾做出任何有辱斯文的僭越举动。舒瑾然虽然恼火其三番五次地烦扰,但隋叔叔一脚给人家腿踢断,少女的心中终究是有那么几分歉然的。 这个不长心眼的女人在这等大庭广众的场合提起此事,还大咧咧地不知道神识传音,岂不是让原本就断了腿的陆圭伤口撒盐么。 被自家闺蜜恶狠狠瞪了一眼的朱缘也不在意,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忽然一句话说的舒瑾然差点就要暴起伤人。 “隋叔叔,你不是见过那个卓宇明嘛,你觉得那人怎么样啊?” 看着一身拳意有些暴动的舒瑾然,隋晋微微一笑。对于这个自家小姐的闺中密友,隋晋倒是没有半分恶感。这个性情直爽的小丫头,其实颇有纯粹武夫的心气风范,可惜成了个炼气士,而且天资极为不俗,否则自己倒是不介意收这么个关门弟子。 抿起微微上扬的嘴角,隋晋板着一张老脸,冷声说道:“不怎么样。不过一个洞玄修士,就对小姐抱有非分之想。和那个被我打断腿的小子能有什么区别,都是一丘之貉罢了。” 知道了将陆圭打断腿的罪魁祸首,一众青年不禁凛然。看来下次找舒姑娘时,还是得趁这老武夫不在的时候。毕竟这等武夫仗着修为蛮不讲理,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在舒姑娘那碰个钉子,还能不损名士风流。可若是被这野蛮的老家伙也给打断腿扔出来,岂不是落得跟那陆圭一模一样的下场,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 这不,这等盛宴,陆圭怎么说也是栖霞州有名的年轻俊彦,为啥缺席?丢人啊! 他若是在场,往这一坐,此时还不是万众瞩目么,指不定就要抢了楼前辈的风头,喧宾夺主了。 朱缘是个不怕事大的,接着说道:“我听瑾然说的,应该还行吧。隋叔叔你可别要求太高了,回头瑾然要是嫁不出去,都是你的罪过。” 舒瑾然着实忍不了这个混不吝的女人,当下真气内敛,气机不显,在桌子绸布的遮掩下,缓缓一拳锤在少女腿上。 这一拳可不好受,打在身上轻飘飘的,可真气顺着拳头直接冲进体内,一股伴着剧烈酸麻的疼痛涌了上来。 朱缘一声闷哼,却猛然反应过来当下场合,一只手及时的捂住嘴巴,将那声惨叫硬生生咽下肚去。 看着趴在桌面上两眼泪光朦胧的朱缘,舒瑾然冷哼一声,心中恶气出了大半。 隋晋在一旁自然是洞若观火,脸上也忍不住扬起一丝笑意。 就在此时,寿星佬楼薪卬与九阳山掌教以及一众核心长老联袂入场。 主角进场,场间众人自然齐刷刷起身,纷纷上前道贺。 按山上潜移默化的规矩,由辈分地位最高的一批人先行下场,大多是千岁高龄以上的老一辈修士以及各大宗门势力的领头人。这些人与楼薪卬贺寿后,关系亲近的,往往会再多个一两句的寒暄之言,不熟的便与楼薪卬身旁身后的掌教长老们打个招呼。没有长辈带领又没有香火情的年轻一辈自然是没资格去跟人家一个陆地神仙攀交情的,只能远远站着拱拱手,高声喊上个一两句祝寿贺词。 光是和场间众人打招呼,便花费了足足半个时辰。 各方礼数都做到了后,便是楼薪卬便是前往主桌坐下。陪坐的除了九阳山掌教宋昱和几名资深长老,剩余几人都是栖霞州几大顶尖宗门的代表。当然也都是核心长老、掌教之流,若是随便派个长老客卿之类的,那就是不太看得起九阳山,就得坐到后面去了。 待众人坐定后,宋昱亲自走到大殿最里侧的石台上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些为楼薪卬贺寿自己感谢诸多宗门势力拨冗前来的客气话而已。 走了个场面之后,便有上百位弟子鱼贯而入,奉上灵果灵酒自己一些珍馐玉食。宋昱表面礼数周到后,也是宣布寿宴开始。 接下来,便是各路宾客献上寿礼,自有九阳山专司财政大权的长老带着数名弟子收礼登记。遇上礼数比较重的,便会有弟子高声唱和,昭告众人,送礼之人脸上也有光彩。 片刻之后,便有人开始端起酒杯,开始向楼薪卬敬酒祝贺,轮次顺序自然也是按照之前的规矩来。 舒瑾然倒是没有去石台处送寿礼,而是直接将那方辛苦寻觅的砚台给了朱缘,拖她转交楼薪卬。而以她和[笔趣阁5200.bqg5200.xyz]朱缘的关系,自然是没必要端着酒杯去凑那热闹。 除了打发一些过来敬酒想要混个脸熟脸熟的年轻男子,二人大多时候都在自顾自的小声闲聊。 隋晋则是坐于一旁,闭目养神。反正除了小姐外,这大殿中的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临时起意 酒过三巡后,气氛逐渐热络了许多。场间众人筹光交错,推杯换盏,不少修士间已经开始勾肩搭背,兄弟相称。场中一副其乐融融的和谐模样。 朱缘见师傅被众星捧月围绕中央,当下与舒瑾然小声私语几句,便拉着对方的手趁机溜出大殿。 抛出大殿后,两人都是如释重负。 朱缘是因为师傅掌教一众长辈在场,不能撒泼耍宝,实在有些不得劲。舒瑾然则是纯粹的不喜欢这种应酬场面,坐在桌上总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朱缘拉着好友一路小跑到离大殿不算太远的一处悬崖边,两名女子坐在伸出一截的石壁上,双腿悬空,悠然摇晃。 “你身为楼前辈的关门弟子,就这样偷跑出来,真的好吗?” 舒瑾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向好友问道。 一袭彩织长裙如飘摇仙子的少女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慵懒的俏脸上全是毫不在乎的表情,朱缘习惯性地将手搁在身旁好友的大腿上,笑着说道:“哎呀,没事啦。老头子他们现在忙得不可开交,哪里会想起我来。再说师兄师姐不都在里面候着吗,少我一个不少。里面待着多无聊啊,不如出来透透气呢。怎么,你不愿意?那你回去呗,那么多公子哥都偷偷拿眼神瞟你呢,大美人。咱两一走,怕是里面那些年轻才俊都有些茶饭不思了。” 白了朱缘一眼,舒瑾然没接茬。 确实,之所以和朱缘跑出来,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先前在大殿中,那些视线盯在身上,实在让人难受。 远处一颗参天大树下,隋晋双手抱胸,靠在树干上,斜眼瞟了二人一眼。 这朱丫头性子太过跳脱,让她和小姐多相处相处也好,小姐年纪轻轻的,却丝毫没有普通青葱少女的活泼,有些太过沉闷了。尤其是这趟从镇妖城返回后,比以往更甚,每天对着莲池发呆的时间都增长了。 虽说练拳一事倒是没有丝毫懈怠,可毕竟女孩子家,总是要多点笑脸才好嘛。 两位女子坐在崖边聊着闺房悄悄话,另一边已经有两三波想来交流交流的年轻俊彦被隋晋赶了回去。 直到过了大半个时辰,有一名九阳山的弟子过来寻找朱缘。隋晋见是九阳山的门人,自然放行。 “师叔祖,太上长老和掌教他们叫你回去呢,寿宴已经结束,宾客们都移步去了中天峰演武场,说是要办什么大会。掌教名我前来找你,让你速速过去。” 那名年轻弟子远远看到那位年纪比自己还小,辈分却高上了天的朱缘,恭敬禀报。 一番询问下才得知原来是先前寿宴当中,几位前辈名宿酒酣之际兴致忽起,说是要借着楼新卬寿诞之喜,简单举办一场年轻修士之间的比试。九阳山的掌教原本就想借此机会展示展示宗门底蕴,对方这个提议正中下怀。对着楼新卬眼神示意得了默许后,当下便大包大揽地承应下来,还拿出了几件品秩不俗的法宝作为优胜者的奖赏。 场间众人见有热闹可瞧,自然是推波助澜,高声叫好。 而那些原本就与九阳山不怎么对付的门派势力,则是觉得这是一个落落九阳山脸面的好时机,也是纷纷附和。 就这样,众人三言两语间,便将这场年轻一代的比试定了下来,并将地点设在九阳山主峰中天峰的演武场上。凡是百岁之内的年轻修士均可参加,不论宗门出身,前三甲都有一件法宝作为奖品。 今日这场寿宴,可是难得的盛会,一州之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十之七八都在此地。年轻一辈的修士凡是有些真材实料,除了少数不愿人前显摆的,大多也都愿意在一众前辈高人面前露露脸。不奢求得到楼新卬这类巅峰修士的青眼相加吧,至少在这些山巅之人的面前混个脸熟也好。若是侥幸得了前辈一两句褒奖,日后不也是一桩人前炫耀的资本嘛。 等朱缘拉着舒瑾然从空中落下时,中天峰的演武场已经人满为患。 一名弟子正以朱笔在一截绸绢上登记参与者的姓名,其他看客正在演武场四周看台上各自挑选落座位置。 楼新卬一眼便看见了自家顽劣弟子,向其招了招手,又与跟在二女身后的隋晋点了点头。 由于场间人数众多,原本看台之上早已承载不下。九阳山的掌律长老直接祭出飞剑,一道剑光掠向远处一片山石处,寒光忽闪间,竟是直接切割出一大块看台来。另一名长老也施展神通,将那座临时劈出的看台定在空中,以供那些宾客落座。 舒瑾然与隋晋则是随朱缘来到楼新卬为他们留好的坐席上,三个连坐位置,就在楼新卬身后。可见这位关门弟子是有多受其宠溺。 隋晋只是与楼新卬一人相互点头示意,便不再搭理其他人。至于楼新卬,倒不是冲他什么陆地神仙的修为,纯粹只是因为他是朱丫头的师尊,且对小姐也极为客气而已。 至于九阳山一众掌教长老和其他宗门的高层对此也无意见,这隋晋的凶名他们这些一州之地的正真掌握权柄的人都是知道的,妥妥的归真境九品武夫无疑。不讲礼数便不讲礼数吧,只要别对自己拳脚相向就好,大不了各自视而不见就是。 “怎么我的名字也在上面?” 舒瑾然注意到那名登记姓名的弟子忽然在绸绢上写下了“舒瑾然”三个大字,连忙向闺蜜问道,她可没打算参加这什么劳什子比试啊。 “哎,你没看我的名字也在上面嘛。怎么,好姐妹共进退,我都榜上有名了,你能跑得掉?我刚刚特意传音让那名弟子给你添上的。” 朱缘一副鄙弃她大惊小怪的模样,笑嘻嘻地说道。 舒瑾然不禁气结,正要斥责好友,让其将自己名字去掉,坐在前方的楼新卬忽然转过头来说道:“瑾然,你也参加一番吧,和那些年轻后辈交交手。练拳光自己练可不行,得多经历实战啊。隋兄认为呢?” 隋晋倒是没所谓地点点头。武夫嘛,从来不存在怯战一说,出拳便是。 见场间众人大多落座,九阳山那名剑修长老也是飞上空中,揭开了这场比试的帷幕。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今来花似雪 随着掌律长老宣布开始后,很快便有两人跳下场动起手来。 得了掌教吩咐,九阳山几名修为高深的亲传弟子除了朱缘外纷纷踊跃下场,栖霞州真正顶尖的一小撮年轻修士基本都明白九阳山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不会下场拂了九阳山的脸面。 与那几名亲传弟子对决的,大多只是些修为凑合的修士。几名弟子连战连捷,九阳山一众长老的脸上也是红光满面。 随着几场表演性质的对决落幕后,真正意义上的对决也拉开了帷幕。 主看台上这边的一众前辈名宿也是对场间对决的二人指指点点,一番评论。当然了,今日能来参与寿宴的年轻一辈大多都是有师门长辈带领,所以看台上众人在点评时也多是好话居多,言语间都透露着对晚辈的提携。 “瑾然,你想和谁打?” 朱缘歪过头,小声对舒瑾然问道。 “我谁也不想打,栖霞州武夫不多,跟那些练气士打没意思。不过如果待会邹庆之愿意下场的话,我倒是愿意会会他,武夫打剑修,会比较爽快。”舒瑾然目光投向远处坐着的一名背剑汉子,那位男子正是栖霞州最负盛名的年轻剑修邹庆之。 朱缘皱了皱好看的眉头,不解问道:“武夫剑修都是至刚的路数,打起来不是很容易两败俱伤吗,你这个疯子不怕疼的啊。” “怕疼还练拳干嘛?” 舒瑾然斜着眼,一副看白痴的表情。 翻了一个天大的白眼,朱缘气呼呼地暗中加重了摸她大腿的力度。 演武场上两名正在交手的金丹修士也已经分出了胜负,其中那名百花殿的弟子施展出了一门镇山神通,强行冲破了对方的法宝屏障,将其击败。 战事告一段落之后,掌律长老又在那副巨型绸绢中随意点了两个名字。 演武场上走下一名身形窈窕的宫装女子。女子容颜俏丽,妆容浓艳,鬓角簪花,一团纨扇缓缓摇动间顾盼生辉。纨扇上是一张执扇仕女图,扇面翻飞间有阵阵微光隐隐可见,明显是一件品秩不凡的法宝。 被抽到与其对阵的那名年轻男子则是干脆都不下场,站在看台上拱手笑道:“既然是对上了秦峰主,在下便甘拜下风,主动认输了。” 这秦霜乃是百花殿牡丹峰峰主,已经接近百岁的年龄,此次居然也报名下场。 这名洞玄境的牡丹峰峰主白得了一个胜场倒是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眨着一双妖艳眸子在场外的看台上巡梭起来。直到扫视在楼新卬所坐的位置,视线才停了下来。 “舒妹妹,姐姐想领教领教你的拳法,能否下场陪姐姐耍耍?” 秦霜眼带隐隐挑衅,越过了楼新卬,注视着其身后的白衣女子。 舒瑾然略显愕然,这秦霜她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从前更是没打过任何交道,对方却点名要与自己过招,而且言语中戏谑之味昭然若揭。她倒是想不通,自己什么地方得罪过这名牡丹峰峰主。 场间众人大多也是神色茫然,都不太清楚这是唱的哪出戏。 朱缘眉头紧皱,刚准备开口发声,却被舒瑾然一把按住小臂。 “瑾然学拳,从来不是为了与人耍耍的,秦峰主既然想要考校瑾然的修为,自当奉陪。” 言罢,白衣女子从看台上一个纵身跃下,落于场中。 一身宫装的秦霜将纨扇轻轻覆于嘴上,神色玩味:“舒妹妹确实生的极为好看,连姐姐我身为女儿之身看着都有些心动,难怪咱们栖霞州无数年轻俊彦为你倾心。只是妹妹终究脾气坏了些,碰上那些有情义的男子,妹妹若是不喜欢,直接拒绝就好,何必要动手打断别人的腿呢。这种作为,实在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啊。” 看台上一些消息灵通之辈瞬间恍然,原来是为那陆圭来讨回场子的。 据传这秦霜前些年曾于陆圭出入成双,想必是有过一段感情的。只是后来听闻二人不欢而散,没能结成那山上神仙眷侣。得益于朱缘这个耳报神,前些天陆圭被打断腿从镜湖小筑扔出来的事,栖霞州年轻一辈大多都已知晓。此次寿宴,身为一州年轻一辈翘楚的陆圭却是无故缺席,大多数人都是猜测他伤了面子,不愿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如今秦霜主动叫阵舒瑾然,分明是要为昔日情郎找回场子了。 察觉到对方眼神中隐现的嫉妒与阴毒之色,舒瑾然自然也心中了然。 不过不管对方初衷为何,既然对方开口邀战了,自己终究没有退却的道理。管她是何想法,出拳便是。 舒瑾然默不作声,只是缓缓拉开拳架。秦霜见状也是脚尖一点,整个人向后飘飞出十来丈距离。对方是纯粹武夫,虽说自己洞玄后期的修为应当稳稳压制她,可若是被近了身,多少有些危险,还是将距离拉开为好。 就在二人各自准备动手之际,掌律长老却是没有开口,场间几名修为高深的人士忽然同时纷纷将目光投向远处天际。 一晃神间,舒瑾然心中猛然有一根心弦狠狠跳动,这道气机她再熟悉不过了。 只听阵阵雷声轰鸣间,一道璀璨雷光在高空骤然亮起。 那道雷光如惊鸿掠影,疾如旋踵,瞬息便破空而至。 雷光落下后,一名面容俊朗身形瘦削的白衣青年腰身挺直,静静站在舒瑾然面前。四目相对间,一者面显惊愕,一者眉眼含笑。 两袭白衣相对而立,朱缘心中莫名的觉得两道白衣胜雪,竟然有些相得益彰。 “瑾然,好久不见。”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栖霞州已经有两三天了,多方打听才找到了镜湖小筑。是那个李婆婆告诉我你在这里的,我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白衣女子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明明心中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可乍一见面,竟然无语凝噎。 白衣男子笑着转身,看向同样一脸惊愕之色的秦霜。 卓宇明一张口便是石破天惊。 “这位秦婶婶,在下也是舒姑娘的众多追求者之一。还请婶婶给在下一个在心上人面前表现的机会,由在下陪婶婶耍上一耍可好?” 第一百二十八章 抖搂威风 连着两声婶婶,全场清晰可闻,不只是场间众人,哪怕是秦霜自己一时也有些呆了。 不少年轻男女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男的不说本事如何,胆子是当真极大。 秦霜双眼蓦然锐利,一股冲天杀气升腾而起。 “狗东西,我杀了你!” 原本以百岁之龄参加这年轻一辈的比试就有些挂不住脸面,只是为了教训教训那个让她妒火中烧的舒瑾然而已。自己姿容上佳,还学过一两门房中魅术,凭什么陆圭抛却自己,喜欢上那个只会练拳的粗鲁女子。卓宇明一声婶婶,宛如世间最为锋利的剑气,刺中了她心里最深处的软肋。暴怒之下的秦霜哪还管得了什么场面,直接出手就是百花殿的秘法神通。 “瑾然你先让开些,我来打发了这老女人。” 随手斩出一道刀光将那扑来的漫天花瓣尽数搅碎,卓宇明转头对舒瑾然微笑说道。 “老女人”三字无异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原本就已经暴走的秦霜一听,双眼通红,她从未像今日这般对一个人起了如此之大的杀心。在她心里,这个嘴贱男子比那抢走情郎的舒瑾然要可恨一万倍,就是将他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自己定然要将他扒皮抽筋,抽出神魂点天灯,让他日日煎熬,求死不能。 秦霜含怒一击,被卓宇明的气刀轻松破碎,索性不再有所保留。灵力全数催动,一道暴风骤然卷起,夹杂无数花瓣形成龙卷风势,向着卓宇明狠狠撞去。同时手中纨扇一抛,纨扇飞上空中,朝下一扇,无数无形风刃向着卓宇明纷飞而去。 舒瑾然见秦霜的术法威势,心中清楚自己只怕大概率不是这女人对手。不过对于卓宇明她倒是丝毫不担心,卓宇明的一身神通她是亲眼见过的,哪怕对上归藏境大妖都能缠斗一二,区区一个洞玄后期的修士,能奈他何。 看着对方两大杀招齐出,卓宇明仍旧面带微微笑意。 八荒诛神刀凝聚而出,只是挥手一斩,一道粗壮的青色刀芒辟出,在石台上拖曳出一道极深的刀痕。刀芒劈入龙卷中,气势磅礴的龙卷被直接从中破开。面对已经来到身前的无数风刃,卓宇明连昊天镜都懒得祭出,抬手一张雷霆交织的电网直接将漫天风刃尽数网罗之中。锋锐的风刃在雷霆肆虐下,消散一空。 卓宇明手掌虚握,雷光向内收缩,凝聚成一枚白光闪耀的雷球。抬手一挥,那噼啪作响的雷球去势迅猛地撞在空中那只灵品法宝品秩的纨扇之上。只见一阵雷声炸响,那只纨扇白烟缭绕,灵光黯淡,直接从空中掉落。显然是被那霸道雷霆炸伤了法宝根本,即便能够修复,恐怕品秩也要有所下跌。 另一边,青色刀光破开龙卷后,向着秦霜直直斩去。 秦霜不敢硬接,一个闪身躲过。大袖挥扬间,洒下一片灵光,向卓宇明当头罩去。 这灵光中蕴含百花奇毒,哪怕沾上一丝一毫,都要去掉半条性命。 卓宇明一眼便看穿这灵光究竟,身形一动,直接化身雷霆,闪至秦霜身前。一指点出,一道金色雷光轰然射出,直取秦霜眉心。 对方身法如此之快,秦霜猝不及防间,只得祭出本命法宝阻拦。 一朵硕大的牡丹浮现身前,将金色雷光挡下。花瓣上灵光闪烁,竟然硬接了一记庚金玄雷而丝毫不损。秦霜掐诀施法,巨型牡丹忽然张开花瓣,向卓宇明当头罩去,宛如远古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想将其一口吞下。 电光火石见,牡丹花将卓宇明整个人吞没,花瓣瞬间合拢,将卓宇明包裹其中。 秦霜正欲以秘法镇杀被困其中的卓宇明,忽然道道青色雷光自合拢的花瓣缝隙出透射而出。只听一声巨响,霹雳大作间,那朵本命牡丹被硬生生撑开,无数青色雷霆四散开来,一道白色身影从中飞出。正是卓宇明以乙木罡雷强行破开了其中禁制,飞身而出。 本命法宝自内部受到剧烈冲击,心神相连下,秦霜也是受到气机反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公子!” 眼见对方正欲抬手追击,秦霜一声娇喝。 强行按捺下汹涌内息,秦霜猛然抬头看向卓宇明双眼,淡红色的光芒在双眸中一闪而逝。 卓宇明闻言也是没有接着出手,只是看向对方。随着那道微不可查的光芒一个闪烁,卓宇明似乎中了邪一般,整个人身形骤停。 秦霜暗自得意,自己这魅术神通向来是无往不利,对方只要与自己对视一眼,便会受到魅惑,心神失守。提起一股灵力,秦霜打算施展秘术杀招,将这男子斩杀当场,一泄心头之恨。 恍惚间,似乎那年轻男子的左眼中有一道青色光芒闪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那陌生男子竟然消失不见。 再定睛一看,竟是陆圭微笑着走来。 心中恋恋不忘的昔日情郎缓缓走到身前,伸手抚在自己脸上,神色温柔。秦霜也是激动地抱住对方腰身,一双凤眼风情万种地看着英俊男子。情郎嘴角含笑,缓缓低下头来,一张温润的嘴唇吻在自己的红唇上。心上人主动所求,秦霜自然也是报以热切的回应。周围光芒暗下,似乎只有相拥而吻的两人所立之处尚有一点光明。 场间众人只觉莫名其妙,那秦霜在卓宇明破开法宝后,受到反噬喷出一口鲜血。紧接着便一声“公子”大喊,然后看向卓宇明后,便如同着了魔般纹丝不动。那名白衣男子则是直接转身向舒瑾然走去,面带笑意。 正当众人一头雾水时,秦霜忽然直立起身躯,双手抱住自己肩膀,双眸微闭,眼角含春。似是于梦中与情人相会,宫装女子一脸春意,红唇翕动。好似正与一个透明人拥抱相吻一般。 见舒瑾然一脸惊愕地看向自己,卓宇明笑着轻声说道:“凭她这等粗浅魅术也敢在我面前显摆,我发动瞳术将她的魅术反弹回去,她现在已经在自己的幻境中了。” 或许是觉得这场面实在有些有辱斯文,舒瑾然说道:“你快点给她解开,这样子成何体统。” 心上人发话,卓宇明自然遵循。 随手一道雷光飞出,直接将秦霜劈飞出去。 雷霆加身,剧烈的刺痛将秦霜从环境中拉了出来。秦霜环顾一圈,心中顿时知晓刚才发生了什么。场上四方诡谲目光注视下,羞愤难当,深深看了卓宇明二人一眼,有忌惮,也有愤恨,起身化作一道虹光飞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能屈能伸真豪杰 午后斜阳挂在山头,演武场上一时间寂静无声。 原本是两个女人争风吃醋的大戏上演,却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搅黄了这台大戏。而且这不知哪冒出来的年轻人分明气机波动上最多就是个洞玄初期境界,可竟然连法宝都没出,就把洞玄后期的秦霜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没听说过栖霞州有这么一号天才人物啊。 所谓内行看门道,尤其是看台上一众耆老,一个个眼力何等毒辣。这年轻人先前进场时施展的遁术极快,一身雷法之霸道,那气兵神通之凌厉,还有最后那没看出玄机的将秦霜魅术反弹的神通。全是些闻所未闻的神通功法,众人皆是心中推断此人身份来历恐怕绝不简单,说不得便是哪位隐世不出的老怪物的嫡传门生。 眼见卓宇明已经和舒瑾然并肩离去,回过神的掌律长老连忙宣布下一场对决,将围观宾客的视线拉回场上。至于那个神秘青年,自家宗门自然会有人去跟进查访。 舒瑾然不愿卓宇明众目睽睽下被推上风口浪尖,便打算带着卓宇明离开九阳山,回头望去,隋晋果然也已经不在原地了。 然而二人还未来得及离开,一道五彩长裙便拦住去路。 “干嘛,人来了都不给我引荐引荐,急着就要跑,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啊?” 卓宇明呆呆看着眼前这个语气粗放的彩裙美人,有些迷茫。 对方话虽说的极难听,但从她那一脸不满的表情和身旁女子的反应来看,似乎和舒瑾然的关系极为亲密。 “走,跟我来,先去我院子里。今天被我逮到,你两可别想跑。要是敢硬闯,我就发动九阳山护山大阵,看你们跑不跑得掉。” 少女一脸娇憨蛮横,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了舒瑾然雪白的皓腕,拉着她就往前走。 舒瑾然一脸无奈的回头看了眼卓宇明,示意他跟上。 卓宇明回头看了看身后,除了山石林木外,空无一人。可他却偏偏对着一片空旷抱拳一礼,随即跟上二位少女的步伐。将二人带到自家山头的院落中,三人走进院中一座凉亭内。 舒瑾然独自坐在石凳上,一双秋水剪瞳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院中池塘上的水面,一言不发。 朱缘双手抱胸,其中一只手从胸前竖起,捏着自己那白皙的下巴。少女围着静静站立的卓宇明绕了七八圈,一双眸子上下闪动,带着审视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又一遍,时不时嘴中还发出啧啧声响。 卓宇明虽然被少女这般“端详”得如芒在背,但猜测其定是舒瑾然的至交好友,一时也不敢妄动。 少女转了十来圈后终于消停下来,走到一张兰木桌边站定,一双灿若星辰的明亮眼眸直视卓宇明的双眼,神情严肃。 “来者通名!” 少女突然抬起一脚,踩在石凳上,一手叉腰,一手按在膝上,一声大喝。看那架势,一副沙场将军于千军万马前横刀立马的气派。 卓宇明想来对与女子打交道没什么天赋,前世云上城精擅此道的大师兄虽说偶尔也会和师弟指点一二,但这等杀敌手段没有身临其境,终究难以领悟其中精髓。有些拿不准面前少女究竟是个什么路数的卓宇明不禁向舒瑾然投去求助的目光。 舒瑾然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刚刚得到好友神识传音严正警告,让她不得暗自通敌。朱女侠要亲自会上卓宇明一会。 原本卓宇明今日地突然出现便让她有些心乱,当下干脆由着朱缘胡闹。面对卓宇明的眼神,舒瑾然干脆转过脸去,不闻不问。 “怎么,说话还要先征得瑾然同意啊?这还没过门都是如此了,将来过门了岂不是得天天在家中跪着说话了!” 见卓宇明久久不曾答话,朱缘横眉冷眼,一通训斥。 听着自家密友这等毫无礼义廉耻可言的粗陋言语,心知自己阻止也无用的舒瑾然一气之下起身跑到池水边独自喂鱼去了。这个疯女人一旦上了头,九头牛都拉不住,索性眼不见为净,让卓宇明自己应付他去。 只是嘴上说的硬气,蹲在池水边的白衣女子依旧竖起耳朵,凝神听着凉亭那边的动静。 “在下卓宇明,扶摇州人士,一介散修。敢问仙子如何称呼?” 卓宇明见舒瑾然一幅不顾自己死活的作态,当下只好老实作答。 “我叫朱缘,朱砂的朱,缘分的缘。本小姐是瑾然最好的姐妹,所以你想要讨我家瑾然回去当老婆,得先过本姑娘我这关。” 朱缘一幅尾巴翘上天的得意模样。 卓宇明连忙抱拳施礼,连声说道:“原来是朱仙子,失敬失敬。这趟来得匆忙,没来得及为仙子备上一份薄礼,这是几张符箓,有聚气凝神之效。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仙子收下。” 言语间,手掌一番,出现了七八张金色符箓,卓宇明双手递向朱缘。 这一点可是大师兄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如果遇上你心仪女子的好姐妹,那一定要使出全身解数将其拿下。因为她或许不一定能给你撮合成,但一定能给你搅黄喽。 想起大师兄的金玉良言,卓宇明连忙献上殷勤。 朱缘接过符箓立马眉开眼笑,重重地拍打着卓宇明的肩膀连声夸奖其上道。 她是听舒瑾然说过卓宇明精擅符箓之道的,这凝神静气的符箓对于平日修炼也是大有用处。虽说以自己的身家也不在乎灵石之类的身外之物,但对方这端正的态度还是值得嘉奖的嘛。 “哪里哪里,主要是相思心切,急匆匆地便赶了过来,忘了在途中用心挑选一两样合适宝物做见面礼,实在是在下的疏忽。改日一定为仙子补上,今日还望仙子勿怪。” 朱缘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暗自好奇,如此会说话,不像瑾然之前说的那么皮薄嘛。 卓宇明映像中,这似乎是自己修道以来,第一次与人说话如此……“客气”。 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毕竟对方手中可能掌有生杀大权,姿态低一些又能如何? 大丈夫能屈能伸! 第一百三十章 落荒而逃 坐在池边的舒瑾然看着巧笑嫣兮的朱缘,心中有些难以置信。 自己怎么从来没发现卓宇明这么会哄女孩子欢心,竟然能把这个栖霞州闻名遐迩的小魔女逗得合不拢嘴,深藏不露啊。果然自己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吗,一直以为他是个老实人啊。 可你看看他那张嘴就来的奉承之言,殷殷切切的诚恳语气,似乎很熟能生巧啊。 卓宇明打死都想不到,自己拼上了几十年的修为,好不容易在朱缘这博到些许好感,却是换来了心上人的浓烈质疑。 好不容易将朱缘糊弄过去后,卓宇明连忙一路小跑坐到舒瑾然身边。 “瑾然,虽然之前与隋前辈夸下海口要等地仙境再来找你,但实在心里思念的紧,所以就提前跑来了。回头隋前辈那边,还得你帮我应付一番啊。” 能见到这副魂牵梦绕的清丽素颜,卓宇明顿时觉得跨越千山万水的路途跋涉压根算不得什么。 白衣女子神情清冷,只是看着面前池水中摇曳穿梭的鱼群,语气平淡:“那是你与隋叔叔的约定,与我何干,你自己去和隋叔叔解释就是。不过你最好做好挨打的心理准备,隋叔叔出拳可从不含糊。” 原本打算冷言嘲讽几句,可身边男子一开口,心中莫名地就软了下来。有些赌气的少女只能说了些自己听起来都阴阳怪气的言语。 虽然对少女稍显古怪的语气有些疑惑,但卓宇明也未深思,用余光瞟了一眼正坐在凉亭中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二人的朱缘一眼,低声对舒瑾然说道:“瑾然,要不咱们先和朱姑娘告辞吧,我们去别处走走,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喂喂,干嘛,嫌我碍眼啊。你们两要偷偷摸摸干嘛去,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要背着本小姐。” 未等舒瑾然答话,一直以神识探听两人谈话的朱缘马上不愿意了,猛地站起身,大喊大叫起来。 卓宇明站起身,转过头来一脸赔笑。 瑾然这么知书达礼温婉娴静的人,怎么有朱姑娘如此没眼力见的朋友。可偏偏刚才那朱缘又声称自己是舒瑾然唯一的闺中好友,在男女之事上对大师兄奉若神明的卓宇明丝毫不敢得罪于她。 就在卓宇明正在心中筹措言语时,舒瑾然也跟着站了起来,对朱缘不满地说道:“怎么哪都有你,我先回去了,回头帮我和楼前辈他们道个歉,今日比试之事也算是我们搅局了。走吧。” 对卓宇明招呼一声,舒瑾然当先朝院外走去。 卓宇明笑着向正双手叉腰,一脸愤愤不平的朱缘抱了抱拳,跟着舒瑾然离去。 二人并未御风而行,只是顺着山间石路一步步朝山下走去。 两件白衣肩并肩,隔着一拳的距离,走在一条被繁茂枝叶遮蔽的小道上。从枝叶缝隙穿透而过的日光斑驳地妆点在脚下石板上,山风轻轻拂过,带着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山林间时不时传出声声鸟雀啼鸣,空谷回荡。远处一条山涧溪流自上而下,湍急流淌,拍打在山石上,其声清晰可闻。 山腰处漂浮着缕缕薄雾,被日光渲染出淡淡的色彩。 佳人在侧,山景如梦似幻。 原本心中万千衷肠欲倾诉,可真相见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二人只是并肩行走,默然无声。 “瑾然,我带了两件小东西送给你,都是途中遇上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卓宇明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从玉笔中拿出一枚琉璃珍珠和一只碧玉手镯。 正是先前在青冥秘境那条毒蛟所在的湖水中拾来的珍珠,碧玉镯子则是在宝鉴山所买的那件储物灵器。 虽说世间纯粹武夫大多心性刚毅,可毕竟是少女心思。见到卓宇明精心准备的礼物,舒瑾然心中仍是泛起一丝喜悦。尤其是那枚在光照下烨烨生辉的珍珠,只是看上一眼,就极为欢喜。 舒瑾然将珍珠与玉镯接过,脸上终于扬起一抹笑意。 “你不是说要游历九州吗,这才两年不到的时间,怎么就来栖霞州了?” 将珍珠收起后,那只玉镯竟然鬼使神差地就顺手套在那截如雪皓腕上。反应过来的舒瑾然不禁郝然,可若是再摘下来又太显做作,连忙开口转移话题。 一直将全部心神投在身旁女子身上的卓宇明自然是敏锐察觉到了少女脸上那丝羞涩,舒瑾然显然对两件礼物都还算欢喜,卓宇明心中顿感欣慰。 赶紧遏制住不由自主就要上扬的嘴角,卓宇明开口回道:“中神州倒是走了大半,几处名胜之地也都去看了看。原本是打算前往扶摇州勘察一下日后建立宗门的地址,顺便看望一名故友。其实都已经上了渡船了,可心中实在是挂念你,日复一日,都快要生出心魔了。后来有一天在渡船上听到一个说书先生正在讲那有关男女之情的世俗秩事,实在忍不住,直接半途从船上跳了下来。后来重新搭乘了一艘直达栖霞州的渡船,就一路过来了。” “创立宗门可是头等大事,你不去干正经事,跑来找我干嘛。再说你不是在隋叔叔面前撂下狠话,说要等地仙境界再来吗,现在跑过来,不怕隋叔叔一拳给你锤到海里?” 听到卓宇明的言语,少女心中不禁涌上一丝甜蜜。虽说口中言语尽是嗔怪之意,可眼眸中却全是笑意。 “创建宗门肯定要等我跻身陆地神仙之后,反正山川大泽在那也不会长脚跑了,早一些迟一些都不打紧的。再说在我心里,没有什么事比见到瑾然你更重要了。若真要挨九品武夫的拳头,我也认了,终归不打死我就行。伤的再重,有你贴身照料,也就算不上什么坏事了。” 卓宇明微笑说道。 “你都是哪学来的这些腻歪言语,不害臊吗。你是不是和许多其他女子也都说过这样的话,之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醉人情话总是会让女子心怀大乱。 舒瑾然被卓宇明说得脸颊通红,好似涂了一整盒胭脂一般。少女羞涩难当,一跺脚,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拔地而起,朝远处飞去。 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卓宇明呆立原地,手足无措。 第一百三十一章 得偿所愿 高天之上,一道雷光划破天际,破开云雾,瞬间追赶上前方一道飞掠的白色身影。 “瑾然,我这一路过来真没跟一个女的说过话,绝无虚假啊。” 卓宇明发动雷遁径直撵上了御空飞行的舒瑾然,连忙开口表忠心。 舒瑾然淡淡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之前没发现你这么能言善道啊,想来是游历路上得了高人指点吧。” 卓宇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其实我还好吧,只是之前在瑾然你面前可能稍微有些拘谨的缘故。不过我这一路上真的没和别的女子说过话,千真万确。我心里只有瑾然你一个人,此心昭昭,天地可鉴。” 强大的求生欲涌上心头,卓宇明信誓旦旦,正气凛然,就差没以道心起誓了。 舒瑾然脸上飞起一抹红霞,这人怎么现在说话一点都不遮掩,张口闭口就是这等让人脸红的言语,以前多少还含蓄些。少女羞涩之下,真气涌动,遁速又加快了几分。 九阳山离镜湖小筑所在之地距离也不是太远,夕阳未落时,两道身影便落在小楼前。 此地位于藏渊山地界,这镜湖小筑所在正是山脉中一条湖水之畔。四面环山,地势开阔。湖边挖了一口三丈见方的池塘,池中种有白莲数朵。两座三层高的小竹楼,之间相隔十丈距离,外围以红砖堆砌起一道围墙,形成一个小院。院子中央处有一方石桌,配有四个石墩作椅。两颗亭亭如盖的挺拔枣树分立于左右两侧,恰似两名门神镇守左右,以保平安。 此地原为舒瑾然娘亲居住之所,舒母亡故后,舒瑾然将其葬于镜湖岸边一座小山包上。后来隋晋便和舒瑾然加上一名垂垂老矣的婆婆在此居住,而原本此地只有一座竹楼,另一座正是隋晋所建。 两人回到镜湖小筑时,隋晋正坐在院中石桌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卓宇明。那名先前为卓宇明指路的李婆婆则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年轻人,面带笑意。 “见过隋前辈,李婆婆。” 卓宇明上前两步,执晚辈礼,与二人见礼。 满头银白的李婆婆似乎对卓宇明极有眼缘,先前卓宇明上门时,便一脸慈祥微笑,现在看他果真和小姐一同回来,脸上笑意更甚。一道道皱纹都挤压在一堆,眯起的双眼里满是慈爱。 “好好,卓公子稍坐,老身去给你倒茶。” 卓宇明连忙拦阻说道:“不劳婆婆,在下随身带有茶具,也算粗通茶道,还是晚辈来吧。” 快步走进院门,卓宇明打算亲自煮茶,毕竟两位都是看着舒瑾然长大的长辈,自然不敢劳烦他们为自己奉茶。 就在一只脚刚刚迈过门槛之际,一道劲风破空而来。 “我让你进来了吗,就敢把腿往里迈?” 隋晋端坐原地,斜眼看着被击飞数丈远,正勉强稳住身形的白衣男子,神色冷漠。 “隋叔叔......” 见隋晋竟是直接以无形拳意将卓宇明击退,舒瑾然不禁张口欲劝。只是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她知道,卓宇明若是不能凭自己让隋晋满意,即便自己出言调和,隋晋也不会认可。欲言又止下,舒瑾然只是默然走到卓宇明身边,打算查看下他是否受伤。 卓宇明缓缓站起身,脸上倒并未有什么愤恨之色,轻轻推开舒瑾然伸过来准备搀扶的手,再度迈步向小院走去。 待卓宇明再次来到院门前,这次隋晋抬了抬右手。 一道猛烈罡风扑过,卓宇明再次横飞出去。白色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噗通一声跌入镜湖水中。 “隋老头,你疯了吗!卓公子是小姐的客人,你打他作甚!” 先前被隋晋举动惊得一时惊愕的李婆婆突然回过神来,指着高大老人,破口大骂。 “老夫做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主上只是让你照料小姐起居饮食,其他事宜皆由我做主。” 面对李婆婆的指责,隋晋头都没抬,只是冷然说道。 一道虹光自湖面飞出,刚刚破出水面,又是一道沉猛拳风自空中落下,重重锤在头顶。卓宇明被重重锤回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被一拳砸入湖底淤泥中的卓宇明灵力流转,再度冲出水面。 这一次隋晋倒是没有出手,任由卓宇明飞身上岸。 年轻男子一身白衣湿透,道道血迹顺着嘴角低落在如雪白衣上。连中三拳,七窍渗血,整张脸上满是血污。 卓宇明没有开口出声,身形摇晃地向小院走去,眼神坚定。 毕竟是九品武夫的拳头,即便留有极大余力,但也不是一般练气士可以抵挡。更何况卓宇明并未祭出任何法器,天御法袍被剑修锦瑟损毁后,身上所穿的也只是一件普通衣衫。所以这三拳等于是以肉身硬接,隋晋看着居然还能站起来的年轻人,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惊诧。 这次隋晋不再只是坐在院中,以拳意击打。 就在卓宇明刚刚艰难挪至院门处时,一道身影风驰电掣般闪来。高大老人瞬间出现在门口,一拳正中卓宇明额头。 只听一声闷响,一袭白衣化为一道流光,如惊鸿掠影般向远处飞射而去,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一篷喷涌而出的鲜血拖曳出一条红线。 这一拳,是实打实的归真境武夫的一拳。 “小姐还不去将他捡回来吗?” 舒瑾然没想到隋晋竟然真的会用上如此力气,一时惊若木鸡,反应不及。直到隋晋开口提醒,埋怨地看了其一眼,身形一闪,向着卓宇明飞出的方向追去。 “隋老头,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李婆婆也走到门口,一脸疑惑地看着隋晋。 先前隋晋那般言语,她心中明白是隋晋故意言之,就是不让自己为卓公子说话。二人朝夕相处三十多年,她自然能领会到隋晋话中之意。 可最后那一拳就有些不讲道理了,那卓公子明显就是个练气士,中了这么一拳,虽然隋晋出手肯定留有分寸。但不死也要落个重伤不起的下场了。 “哼,那小子自己要求的,老夫不过满足他的心愿而已。” 一声冷哼后,隋晋双手负后,转身向自己的那座竹楼走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月上柳梢头 再度睁开双眼时,似乎正在一间陌生的房间中。房间有些暗,只有不远处桌上一盏昏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身下一片柔软,应该是躺在床榻上,周身萦绕鼻尖的幽香揭示了这间房间的主人身份。 忍着遍布四肢百骸的剧痛,卓宇明缓缓地从床上坐起身,神识内照下,伤势并不重。只是几处骨折,内腑受了些许震荡,都是些皮肉伤。颤抖的手从怀中取出一颗得自秦苏的疗伤丹药服下后,稍稍运转灵力,将药力消化。 隋晋最初那道拳意其实并不重,即便自己没有修炼过化龙诀,也伤不到哪去,无非是吃些苦头而已。可后面几拳一拳比一拳重,应该是发现了自己远胜寻常练气士的体魄,所以在试探自己的体魄强度而已。 不过最后临身的那一拳是真的有些狠了,若是一般的洞玄修士,只怕不死也要肉身大损。恐怕甚至会伤及大道根本,从此无缘山巅风景。 这老头出拳忒狠了些。 刚欲扶着床头缓缓起身,立马疼的他一番龇牙咧嘴,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九品武夫,对自己一个小辈下黑手,拳劲全钻到经脉中了,虽然伤势不太重,可全身酸痛,提不起丝毫力气。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正是听到了房中动静的舒瑾然端着一只碗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不碍事吧?” 舒瑾然开口淡淡地问道。 “没事,伤得不重,隋前辈出手有分寸的很,都是些外伤,不打紧的。就是全身酸软,使不上劲来。刚才想要起身,都差点摔倒。” 卓宇明冲舒瑾然笑了笑,和声说道。 “恩,你先前不是说了吗,只要不打死你,哪怕伤的在重,你也心甘情愿躺几天。隋叔叔让我转告你,你这个心愿不过分,来者是客,他当然会满足你。” 将手中汤药轻轻放在床边一张矮柜上,白了卓宇明一眼。 原来是先前在朱缘校园中说的话竟然被这老头偷听了去,这下边有些尴尬了。 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身上的外衣已然不见,连所穿的里衬衣衫也是全新的一套,且身上毫无血迹汗水干涸之后的粘稠感。卓宇明不禁抬眼,目光有些灼热地看向俏生生的女子,轻声问道:“瑾然,你帮我换的衣服?” 少女霎时间脸色通红,即便是昏暗的房间中,依然显而易见。 “你想什么呢,是李婆婆给你换的衣服。我怎么可能帮你……” 越说脸色越红,少女不由恨恨的一跺脚,转身出门。 “柜子上的汤药是李婆婆给你熬的,喝了它伤好的快一些。晚上你就住在这,我去婆婆那睡。” 站在门外交代完最后一句,少女便一把将门带上。听着脚步声,应当是直接走出竹楼了。 卓宇明其实挺喜欢看舒瑾然害羞的模样的。舒瑾然虽然姿容极美,但或许是常年习武的缘故,她清丽的脸上始终有一股子英气。配上一身劲装行头,总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但她每次心生羞涩时,白皙如玉的脸颊上便会飞起两抹红霞,一幅娇俏可人的小女子模样。而她每次流露出这种姿态,卓宇明都会有些看痴了。 或许那副飒爽英姿只是少女用来武装自己的盔甲吧,哪个女子不喜欢浓妆淡抹,衣袂飘摇呢。 他心中隐隐猜到舒瑾然的身世必定有些曲折,否则明明有个九品武夫以下人自居,却只是住在这么一个普通之处,而且至今也从未听她提起过父母之事。只是舒瑾然不愿主动提及,卓宇明也不好开口探究。 将那碗余温尚热的汤药喝下,卓宇明推开床边地窗户,想看看窗外夜色。 一弯皎皎月轮高高悬挂夜空,清冷的月光铺洒在湖面上,显得水镜中那轮清月更为冷寂。 偶尔阵阵微风拂过,调皮地在平静的湖面上点起阵阵波纹,水中的清辉明月随之扭曲。 一袭白衣蹲在湖边,双手抱膝,将脸颊埋在臂弯里,只是怔怔地看着湖中破碎的倒影。 眼下自己的心湖其实就如同这镜湖水面一般,摇晃动荡。卓宇明今日的出现就好似一枚石块,被狠狠地投入湖中,激起了阵阵涟漪。直到数个时辰过去了,自己的心湖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她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早,这么快。 之前她一直都在自问本心,自己究竟对他有几分友谊,几分情意。 她也一直都在说服自己,他不过是难得的一个她心存好感的男子而已,也一直在对自己说,仅此而已。 先前卓宇明昏迷时,她曾在湖边与隋晋谈了一番。 她问隋晋为何要对卓宇明如此苛刻,可隋晋的话却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小姐,其实我对这小子并无半分恶感,甚至打心眼里看他还有几分顺眼。至少比先前这栖霞州大多仰慕你的年轻男子要顺眼许多。可小姐你想过没有,他若是连老夫这一关都过不了,将来又如何过得了主上那一关。 小姐你虽然总说你与主上没有任何关系,你的死活也不用他操心。可人伦纲常不可违,毕竟是血浓于水。或许他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可你终究是他的女儿,是他的骨血。 你的终身大事,主上又怎么可能置若罔闻呢。 舒瑾然心中大为震惊,她不曾想到原来隋叔叔对他如此冷眼相向,竟然是为了让他能多一些心理准备。 忽然回想起在镇妖城时,他殷切地将保命符箓塞给自己。 两族战场上,那道身影随着自己陷阵冲杀,即便遭逢归藏大妖也不曾后退。 惠英城外命悬一线时,他满脸是血却笑着让自己离去。 九阳山上,挡在自己身前,力挫百花殿秦霜时那忽然伟岸起来的背影。 小院门口,连中九品武夫三拳,依然摇摇晃晃站起身,虚弱却又坚定的步伐。 似乎除了在自己面前,他总是一副风轻云淡,万事不留于心的泰然自若。似乎也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才会时不时就羞涩难当。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蓦然心有所感,少女回转过头,往后看去。 正好对上窗内那道灼热如烈阳又温柔如流水的目光。 月下湖边,那张如莲花般的素颜嫣然一笑,漫天星月清晖都为之失色。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练拳 翌日早晨,卓宇明拎了条竹椅,摆在湖边。从玉笔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钓竿,熟练地穿线,制饵,挂钩。也不去打窝,就直直地将鱼钩抛入湖中。 不远处一道白色身影矫若游龙,正围着一名黑衣老者出拳不停。 正是隋晋在陪舒瑾然练拳。 卓宇明分出一缕心神顾着鱼竿,饶有兴致地看着英姿飒爽的心上人。 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舒瑾然虽然身为女子,可拳路拳意却是走的刚猛无铸的路子,毫无技巧花哨,就只是直来直往拳拳到肉的打法。 隋晋的拳意杀气极盛,故而出拳也是极重。而舒瑾然一身拳法学自于他,自然是与他一般无二的路数,只是相比与隋晋出拳时逸散而出的暴虐气息,舒瑾然的拳意中少了一分浓烈的杀意。 卓宇明倒是知道,这并非舒瑾然最强的拳意,先前无论是镇妖城战场,还是荥阳城外被偷袭那次。危及之间,舒瑾然都曾用处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拳招,那种拳意气机,恰恰与隋晋一般无二,透着一股暴虐嗜杀的魔性。 想来只是舒瑾然平日出拳时,故意压抑住了那股杀意。 隋晋脚下步伐沉稳,只是在方寸间略作腾挪。舒瑾然连番出拳猛攻,皆是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 舒瑾然当下是金刚境,隋晋也是同样压境在七品巅峰与之交手。然而九品武夫的一身拳意即便压低到同等境界,也绝不是舒瑾然能抗衡的。多次对招之间,都是无法攻破对方防御,反而对方拆招间隙,往往还能反手给上自己一拳。 再次被一拳打在肩膀上倒退数十步,白衣女子重重一脚踏在地上,止住后退身形。脚下发力,整个人再度如离弦之箭般猛冲而去。少女双拳齐出,一拳直奔老者面门,一拳勾向其腰间。 隋晋身法之快,犹如浮光掠影。一只手拖曳出层层虚影,连续拍在少女双手手腕处,袭来两拳尽数落空。握掌为拳,直线推出,砸在中门大开拳势用尽的少女额头。 一袭白衣如同泊絮飘出,重重摔在远处地上。 两人之间的喂拳大约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的光景,最终以舒瑾然连中十拳而告终。 走到湖边,掬起一捧清澈水流,洗了洗脸上的血污。结果李婆婆端来的一碗汤药,一口饮尽后,舒瑾然盘膝坐下,真气游走全身,修复内创。 一旁看着一阵龇牙咧嘴心疼不已的卓宇明早就顾不上咬饵的大鱼,只是蹲在舒瑾然身边,默默地看着强自忍痛,眉头微跳的白衣女子,一言不发。那一拳拳实打实的落在少女身上,可却痛在他的心里。 虽然明知武夫练拳,就是如此遍体伤痕,一步步踏着自己的血水向山顶攀登。可亲眼见到心爱的女子咬紧牙关,拼命忍着浑身剧痛,连身躯都有些微微颤栗,他的心中有如刀绞般难受。 卓宇明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大把秦苏给的疗伤丹药,正胡乱翻找间,只听隋晋冷笑出声:“不懂就别帮倒忙,小姐是在打熬体魄,你那些丹药若是吃了,只会有害无益。” 所谓术业有专攻,既然隋晋开口了,卓宇明自然不敢擅自乱来,只得又将一大把瓶瓶罐罐重新收了起来。 “你若是心疼小姐,不如也来挨上几拳,陪小姐一起坐那。感同身受下,岂不是更能体验小姐此时的心境。” 听隋晋这般阴阳怪气的嘲讽之言,李婆婆在一旁狠狠给了他一个白眼,转头对卓宇明笑着说道:“卓公子,这隋老头就是个老疯子,你不用管他。小姐练拳一直都这样,几十年如一日,你也别太担心了。小姐坐一会便能恢复过来了。” 李婆婆对这年轻人感官极好,作为过来人,男子眼中流露出的那份心疼,是做不得伪的。 若不是真心喜欢,是露不出这种揪心神态的。 卓宇明在隋晋一番冷嘲热讽下,讪讪点头,然后又与李婆婆笑了笑。 唉,这么美的姑娘家偏偏是个纯粹武夫,受这么大的罪,若是修行山上法术多好。再度看了舒瑾然一眼,心中感叹。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舒瑾然缓缓睁开双眼,张嘴将一口混着浊气的淤血吐了出来。转头看向身旁一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的卓宇明,笑着说道:“没事,几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习惯了就不疼了。” 卓宇明也跟着笑,点了点头,“恩,怕疼还练什么拳嘛。” 世间哪有习惯了就不疼了的道理呢,不过是脸上笑着说不疼,心里疼得直抹眼泪罢了。 “对了,昨天还和隋叔叔在说呢,你练了什么法术,怎么体魄那么坚固?怕是一般的五品武夫都没你这么经打吧,看你样子也不像是有过武夫底子啊?” 舒瑾然开口转移话题。 “我修炼了一门名为化龙诀的功法。这门功法就是裨益肉身的,需要以蛟龙之血粗炼肉身,我现在已经有小成境界了。当下的肉身强度,大约比六品武夫略微差上一筹吧。这化龙诀修炼甚艰,日后想要再有所精进,还需要精纯的龙血辅助才行。” 卓宇明出言解释,一旁的隋晋听到后也面露恍然之色。难怪说这小子的体魄硬的有些不像话了,区区洞玄境练气士居然能接了自己三拳后还能站起来,最后一拳若不是多用上几分力气,还真有些下不来台。 舒瑾然点了点头,忽然开口说道:“这镜湖之中就藏匿有一条归藏境界的水蛟,对你有没有用?” 卓宇明一愣,蛟龙之属,比起修为境界,其实更看重血脉品秩。并非修炼时间越长,修为越高就越有用。 “额,不能确定,主要是需要血脉精纯,修为高不一定就效果好。” “那简单,去看一看就是了,反正那水蛟就在这镜湖底某处。” 舒瑾然转头看了隋晋一眼。 老神在在站在不远处的隋晋嗤然冷笑:“那条老蛟已经生有五爪,将来化龙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以卓公子洞玄境修为,是你入水斩蛟还是送菜上门,可能就不太好说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湖底蛟龙 一头归藏境修为的水蛟,加上本命水法神通,在水中作战天然便有战力加持,恐怕归藏巅峰的修士难以取胜。若是对上这等妖物,自保倒是不会太难,若要将其击伤,怕是难如登天了。 卓宇明思量片刻,笑着说道:“瑾然,我去试探一番,若是事不可为,再回来便是。” 舒瑾然点点头,打算随其同去。 “瑾然你是纯粹武夫,水下出拳本就受到水压桎梏,而且归藏境的蛟龙肉身何其强悍,以你的修为也难以破防的。你就在此等我便是,放心,我不会逞强的,即便不敌,全身而退也不难。” 卓宇明摆了摆手,阻止了想要跟上来的卓宇明。 舒瑾然心想也是,武夫对敌就是以力取胜,对上境界高于自己的妖族,也难以给他帮上什么大忙。自己万一被那水蛟纠缠住,反而令他分心掣肘。当下也不坚持,只是嘱咐了一声小心。 看着两人一副丈夫远征,妻子温柔送行的作态,隋晋心中不禁有些吃味。 毕竟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女孩,如今有了心上人,心里便全是那男子。这温情脉脉的一幕看得隋晋有些心中萧瑟,竟然莫名地有些想要喝酒。 “李婆婆,劳烦帮我取一壶酒来。” 隋晋向着正满脸笑意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老妪说道。 “酒在屋里,要喝自己回去取。先前出拳时不还龙精虎猛吗,怎么现在就老得走不动路了?” 老妪年轻时也曾是叱咤风云的性情女子,斜眼瞥了瞥一旁的黑衣老者,嘴角挂着一丝讥讽。 这凶名在外的九品武夫不禁气结,小姐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也就罢了,你这老太婆凭什么也护着那小子,对老子横眉冷眼的。想到此处,隋晋突然有些后悔昨日那拳还是有些轻了,就该让他在床上多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镜湖水域不算辽阔,卓宇明潜入水中后,神识外放,很快便察觉到一股微弱的气机波动。 循着那股气机,卓宇明施展水法,辟水而行。 在水中潜行许久后,卓宇明忽然停住身形。 只见前方二十丈外,有一条身躯粗壮的水蛟盘踞于湖底礁石之间。硕大的蛟首软绵绵地搭在一块巨石上,双目紧闭,似是正在酣睡。鼻翼张翕间,有两股水流如箭矢射出,两条丈许长的金色龙须在水中悠然飘荡。水蛟身躯不知长几许,墨色鳞甲在湖面上投射而来的日光下光泽闪烁。一圈圈盘踞的蛟身处,有一只爪子伸出,上面赫然是无根指爪。尖锐的爪刺锋利异常,寒光隐现,若是被抓在身上,怕是难逃开膛破肚的下场。 无论是五指龙爪还是金色龙须,都说明了这头水蛟体内的血脉必然极其精纯,待日后渡过天劫,便能化为真龙之身。 这条水蛟虽然正在酣睡,但身上若隐若现的气机波动,足以显示其归藏巅峰境界的修为。 实力相差太大,正面对敌,自己必然是毫无胜算的。就看能否趁其熟睡之际,放点血就走了。 心知自己只有一击的机会,一旦不能建功,只能极速逃离的卓宇明缓缓运转人皇经,体内灵力尽数向手上凝聚而去。 生怕将对方惊醒,卓宇明动作轻缓,全身灵力如江海河流般在自身小天地中奔涌,向着右手上的窍穴汇聚,一团青色光华在手上凝聚,逐渐伸长,化作刀刃形状。 卓宇明将八荒诛神刀催至极致,略显深青的刀芒朝着水蛟全身上下唯一一处没有鳞甲覆盖的鼻头斩去。 凌厉的刀光乍一飞出,那条正在酣眠中的水蛟蓦然惊醒,一双灯笼大小的双瞳猛然睁开。 一条七八尺粗的巨尾如闪电般甩至面前,将那道森然刀光拍得粉碎。 巨蛟一声长啸,双眼愤怒地看向那名将它从美梦中惊醒的白衣青年,血口大张,一道水箭便是汹涌射出。 见偷袭未能得手,卓宇明当下飞身后退。身形一转,躲过那道激射而来的水箭,卓宇明提起全身灵力,葵水阴雷骤然催发。 黑色雷霆在湖底肆虐而出,凭着这道在水中传导效果最佳的雷法,将那水蛟正欲追击的身形阻滞了一瞬。卓宇明手掌一翻,一张神速符蓦然现于指尖。符箓瞬间催动,贴在身上,雷遁发动下,卓宇明化作一道霹雳雷光向着湖面直冲而去,瞬间便破开水面,冲入高天云海之中。 紧随其后,湖面忽然炸起巨大水花,高高卷起的水幕宛如洪啸一般,向岸边拍下。 一条墨色的蜿蜒身影随之冲天而起,向着那道白衣追去。 蛟龙嗜睡,被人扰了清梦,自然怒不可遏。尤其是那道斩在蛟尾上的青色刀光,虽然没有斩破鳞片,但也让它吃痛不已。还有后来的那黑色雷电,更是让它身躯一阵酸麻,尚未化龙不能驾驭雷霆的它本就对雷霆之属天生畏惧。这一连串的挑衅,自然是让这条归藏巅峰的蛟龙凶性大发。冲上头的愤怒让它将先前与那老武夫的约法三章也是抛到脑后,无论如何,也要将那人类修士碾成肉泥再说。 卓宇明的雷遁秘术本就快若惊鸿,再有着神速符的加持,雷鸣声刚刚响起,璀璨雷光便已划破天际。蛟龙刚刚追上高空,眼前便已然没了人影。 略微感知了下那雷光的去向,蛟龙驾起云雾,紧追不舍。 “隋叔叔,你还真要坐着看戏啊!” 远远看见远方天际间的巨大动静,舒瑾然对着隋晋一声娇喝,难得的露出小女儿撒娇的味道。 隋晋深深地叹了口长气,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也不知主上要是看到了这一幕,会是什么感想。 还是尽早让那小子滚蛋为好,真是叫人不得安宁。 “畜生,老子跟你说过,但凡敢破湖而出,便是你的死期。你当老子的话是放屁吗!” 随着一声威严怒喝,在自家小姐处吃憋的九品武夫含怒出手,雷霆一击。 那条凶恶水蛟听到这振聋发聩的大喝声,疾冲的身形骤然停止,一股恐惧感爬上心头。 糟糕,一气之下竟然忘了那老武夫的存在了。 只是为时已晚,一道凶猛暴虐的拳风从天而降,直中头颅。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身长二十来丈的巨蛟重重砸落大地,蛟首已然破碎不堪,只有一团红白之物流淌一地。 第一百三十五章 游历山川 “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向着远处湖边传音后,一道雷光落下大地,正是一袭白衣的卓宇明。 水法施展,将那已然气绝的恶蛟一身精血尽数抽出,化作一个巨大血球悬浮半空中。卓宇明身形一闪,没入其中。化龙诀功法运转间,将精血逐渐吸入体内,缓缓炼化。 随着入体的精血被灵力蒸腾,一丝丝蛟龙血脉之力缓缓融入周身窍穴之中。身上的筋肉微微出现一丝肿胀之感,但功法运行间,又逐渐消失。 这条巨蛟的血脉极为精纯,虽然比不上在清风城所得的真龙之血,但比起青冥秘境的那条毒蛟要胜出太多。 一道白影闪过,正是有些不放心的舒瑾然赶了过来。 蛟血慢慢被炼化,只见空中那颗血球也逐渐稀薄,盘膝半空的卓宇明裸露在衣衫之外的体表上覆有一层浓浓的暗红色。 精血似乎消化起来负荷颇大,此时的白衣青年额头上脖颈上,包括双手上俱是青筋怒胀。 随着时间推移,白衣青年眉头逐渐平缓,身上的暗红色也渐渐消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在清风吹拂下消散开来,白衣女子看着卓宇明身上气机趋于平稳,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男子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莲花般的容颜。 二人相视一笑。 卓宇明从空中落下,来到舒瑾然面前,牵起少女的柔荑。 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舒瑾然不禁面色一红,微微挣扎了两下,却难以挣脱。 少女不再挣动,任凭那只大手牵着自己柔弱无骨的玉手,眉眼低垂。 感受着手心处的温软如玉,看着低眉顺眼,睫毛微微颤动的绝美面容,卓宇明不禁心情激荡。忍不住缓缓探身,向着那幽香微袭的玉人靠去。 一道拳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天边一掠而至,白衣男子如遭重锤横击,整个人横飞出十多丈远,跌入湖中。 “小子,把那畜生的尸体带上滚回来。” 一道低沉的声音隐含怒气,在半空中炸响。 霎时间,少女面颊绯红,飞身离去。只留刚从湖中爬上案的白衣男子一身狼狈。 大老远的偷窥偷袭,真是老不正经。 心中默默腹诽几句,满身湿透嘴角挂血的卓宇明摇摇晃晃地走到那蛟尸旁,以灵力虚托而起,起身向竹楼处飞去。 将蛟尸扔在不远处,卓宇明走到隋晋身边,拱手施礼道:“多谢隋前辈方才援手,晚辈感激不尽。” 隋晋没回头,只是冷冷得哼了一声就算回应。 老人一招手,一颗浑圆内丹受气机牵引,从那巨蛟炸碎的头颅处缓缓飘出,落在老人手上。不见其有所动作,那颗圆润白莹的妖丹上忽有一道道裂纹乍现,随着裂痕愈发密集,整个妖丹轰然碎裂,化作粉末。 随手一挥,那些粉末如同一条长线,划出一道圆弧,落于院中石桌上一只茶盏中,堆得老高。 “李婆婆,晚上将这畜生的内丹溶于水中,让小姐浸泡药浴,裨益体魄。” “好,我下午就去备药。” 只要不是针对这位她看着极为顺眼的年轻人,李婆婆对隋晋的态度倒也算得上不错。 “小子,你再敢在我面前得寸进尺,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黑衣老者依旧只是面朝湖面,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心思。卓宇明的耳边却是想起了对方聚音成线,传音入密的声音。 毕竟是舒瑾然的长辈,卓宇明面对隋晋的威吓言语,也不敢反驳,看了眼毫无所觉正搂着李婆婆手臂的舒瑾然,只得微微点头。 唉,拳头大就是硬道理,谁让自己在别人面前犹如待宰羔羊,毫无还手之力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这等强权面前,还是老实些为好。 咦,之前中神州那个八品境界的邓朔好像也是这老头的徒弟,那家伙貌似也对瑾然有些非分之想的。没事,八品武夫而已,等自己修为再有所精进,下次碰上他时,跟他好好交流交流感情。 父债子偿,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嘛!这都是古往圣贤写在书上的道理不是。 “隋叔叔,我打算明日离开镜湖小筑,带卓宇明在栖霞州四处走走。毕竟他原先就是计划要游历九州,既然来了栖霞州,索性我就陪他将一州之地走一趟吧。” 一直抱着李婆婆手臂耳语不停的舒瑾然忽然开口,一双灿若星辰的秋水眸子盯着黑衣老者。 卓宇明闻言大喜,不枉昨夜自己与她在湖边一番长谈。自己与瑾然两情相悦,中间总是插着一根老棒槌,这叫什么事嘛。 隋晋先是抬眼瞟了卓宇明一眼,继而转身对着少女笑道:“好啊,卓公子远来是客,我们自当尽一尽地主之谊,带他四处走走。那老夫就准备准备,明日随你们动身。” 卓宇明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朝同时对视过来的舒瑾然使了个眼色。 “隋叔叔,就只是在栖霞州内而已,你就不用跟着我们了。这栖霞州谁人不知你的大名,没人会对我们不利的。再说我们只是游历山川,自然会低调行事,不会主动与人起冲突的,你放心吧。” 舒瑾然言辞之间竟是带上了一丝娇憨意味,倒是让第一次见的卓宇明不禁有些看呆了。 隋晋一声冷笑,看向卓宇明,冷声问道:“哦,可你们二人毕竟修为尚浅,老夫不在左近,还是放心不下啊。卓公子,你认为呢?” 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卓宇明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股肃杀之气笼罩头顶。差点脱口答应的他忽然心中升起一阵强烈的希冀,硬着头皮一字一句地说道:“前辈,在下只是去见识见识栖霞州的山河地貌,体验一番世俗风土人情,等闲绝不会与人争执。再说在下自忖还略有些手段,只要不是地仙境修士,应当对我和瑾然威胁不大。” 隋晋双眼微眯,冷意更甚。 李婆婆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三人表情,心中不禁乐呵。 “隋老头,年轻人一起出游,你跟上去凑什么热闹,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 见李婆婆仗义执言,舒瑾然展颜一笑。 “好,就这么定了,隋叔叔你和李婆婆在镜湖小筑就好,我们半年内便会返回。” 少女一锤定音后,便径自回屋。 自己隋叔叔自然是舍不得打骂的,可卓宇明嘛,只能保证不至于下不了床就是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九天之上 九天之上,有十座宫殿浮于云海之巅。 每座宫殿俱是宏伟巍峨,气势磅礴。雕栏玉砌,碧瓦朱甍,一片宝光缭绕间,尽显辉煌。 九座制式差相仿佛的宝殿呈九星星位分布排列,每一座大殿当心间都悬有一面金玉匾额,其上有古篆金字,彰显其名。九座宫殿分别写有钧天,苍天,变天,玄天,幽天,颢天,朱天,炎天,阳天。正是取自二十八宿之天分九野。 而在九座大殿上空,另有一座宏大壮阔的宫殿凌驾其上,如帝统帅众将,如日统领群星。 那座最为雄伟,干云蔽日的宫殿上,却并无任何牌匾楹联。 大殿之中,有一名面容清癯,高冠博带,身着一身灰色阴阳鱼道袍的中年男子端坐王座之上。 龙凤玉璧下,两道身影分立两侧。 “变天主,五十年未见,你似乎又老了许多啊。” 王座上的中年男子微笑开口,声音醇厚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天机窥探太多,天道反噬,怕是活不了不少年了。天尊恐怕要尽快重新物色新的天主了。” 开口之人乃是一位神态苍老的耄耋老人。 老人头发灰白,胡须拉碴,一身不知穿了多少年的破旧道袍色呈暗黄,已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老人身影略微佝偻,一双眼睛空洞无神,竟是目盲之人。 正是鬼谷一脉的当今传人,少年贾诩的师傅,老瞎子庞清元。 除了世间巅峰修士大多清楚的鬼谷传人,天下第一相士外,他另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身份便是这九天之上的变天之主了。 天尊笑着问道:“怎么,变天主对自己的弟子如此沮丧吗?这变天之主的位置,一直都是为你们这一脉而留的。他日变天主驾鹤西去,自然是由你的弟子继承这天主之位了。” “天尊,我那弟子实在是个混不吝的玩意,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上天给我安排了这么个传人。若是将他招徕至天宫,只怕天尊非得被他活活气死不可。” 身为九天之主其一的老瞎子一提起自家徒弟,便是满脸无奈。天尊只是嘴角含笑,站起身,缓缓自王座上迈步走下。 二人跟随着身披道家法袍的天尊走出大殿,站在殿门外,天尊双手负后,垂眼俯视着茫茫云海。视线似乎穿越了九天云层,投射在九州大地上。 天尊默默观照人间半晌,缓缓开口道:“大道四十九,天衍其一。变天主,你所推算出的那个一,本尊已经找到了。” “哦?不知是何人?” 老瞎子闻言一惊。 五年前他曾在一次天机演算时,抓住了一丝如流星般一闪即逝的光亮。他当时心中隐隐生出感应,那将会是对整个虚灵界产生极大牵连的契机,只是即便他自斩寿元,以心血禁术窥探天道,却依旧是晦暝难测,不得所以。 天尊回头看了眼这位虚灵界卦算神通第一人,轻声说道:“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老瞎子心中如走马灯般,无数画面片段如书页疾速翻动。 心念翻转间,恍然大悟,老瞎子不禁伸手抚须而笑。 “原来是那小子,当真是没想到。也是,能够让老道的推算都为之受扰,早该想到的。” 看着笑而不语的天尊,瞎子老道再度开口问道:“那天尊打算如何,可否要老道先行前往引渡一番,我与那小子倒也还算有几分相熟。” 九天之上罡风阵阵,两根缎带随之摇曳纷飞。道袍猎猎作响间,天尊伸手拘来一团云雾,虚托于手掌之上,云雾随心意蠕动,时而如人形,时而成兽状,心思转换间,形状变幻不停。 “不必了,暂时不用对他太过在意,顺其自然便可。如今妖世浮屠那边按部就班,人族也算是一片欣欣向荣,苟活于夹缝间的各族生灵也没什么变动,大方向上并未出现偏颇。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看看这个遁去的一,究竟能带来什么变化。” 沉吟片刻后,天尊轻声开口。 “那九天天主名单之事,是否需要调整?” 一直沉默不言站在老瞎子身边的一袭黑袍兜帽中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 天尊淡淡一笑,说道:“既然生出了变数,名单恐怕也要随之调整一番。钧天天主封邢,阳天天主庄周,玄天天主凌若虚,炎天天主暗日,苍天天主白招拒。此五天之主就暂依原定之计不变,另外三天在做考量。” 黑袍人再度出声:“那原定的朱天天主鬼如来也暂不落定?” “六尘吗,他的大道或许日后会有极大变数,再观察一番吧。本尊也不敢断言,他的大道之行,究竟能到哪一步。” 略作思量,天尊也是给出了模棱两可之言。 “想必等九天之主齐聚时,只有老道一个陆地神仙丢人现眼了。” 老瞎子忽然在旁打趣一句。虽然对身边这位神秘的大神官知晓不多,但毫无疑问,对方必然是天人修为无疑。 “哈哈哈,变天主可别妄自菲薄,你一个地仙足以抵十位天人。便是本尊如此修为,论起阴阳卦卜,数算堪舆,给变天主提鞋都不配,变天主可是我道界的中流砥柱,定海神针啊。” 听到老瞎子的自嘲之言,天尊也是大笑出声。一旁的神秘黑袍也是发出几声低笑,竟然略显亲昵地拍了拍瞎子老道的肩膀。 老瞎子顿时受宠若惊,要知道他入主天宫五千年来,这是大神官第一次拍自己的肩膀。要知道这位向来不露真容的大神官,五千年间也和他说过的话总计不超过十句。 “变天主,你好好保重性命,希望能有和你并肩作战的一天。” 黑袍之下,苍老的声音却沉稳有力。老瞎子回忆片刻,这似乎是大神官与自己言语字数最多的一次了。 天尊不再理会二人,只是独自怔怔地望着云海出神,思绪不知飘远几万里。 当今天下,知晓这座九天之上的云霄天宫存在的,也就此地三人而已。这座天宫中,囊括了整个虚灵界十万年来所有的秘密,只有踏入天宫,才可以说是对这方天地有了真正的认知。 “霄汉,去和他们接触一下吧,是时候让他们知晓道界的真相了。” 高冠博带,身披阴阳鱼法袍的巍峨身影并未转头,只是对着浩渺云烟,发出了一阵低沉言语。 第一百三十七章 洞府 不周山半腰处有一座幽暗洞穴,洞口有一道灰蒙蒙的光幕,将洞穴内的景象全部遮掩,不得窥探。 洞穴外,已经聚集了大批修士,三五成群,各自占据一片地域。 两日前,卓宇明与舒瑾然正好行至附近,听闻有修士聊起不周山此处有一神秘的洞穴禁制,近日就会开放。这洞穴估计可能是古时某修士大能的修道洞府,内有秘宝。 二人听闻后,也起了兴致,反正也无行程规划,索性便来此探寻。 不想赶到不周山时,发现已有数十名修士循迹而来,在此等候。且粗浅望去,修为层次不齐,下至筑基,上至洞玄,不一而足。 “这山洞禁制之力越来越弱了,估计今日就会消散。” 卓宇明对正坐在身旁的舒瑾然轻声说道。 舒瑾然点头,有些好奇地问道:“奇怪,之前从来未听说过不周山上还有这么一处未知洞穴,你说会不会是有心人故意设下的陷阱,用来引诱各路修士前来?” 思量片刻后,卓宇明缓缓开口:“以前不为人知,可能是禁制具有迷障之效,才未被发现。至于有心人布局的话,这也没几天时间,即便消息扩散得快,也不过能有个几百人赶过来。除非是一些魔道血祭之类的手法,不然引来再多的修士又有何用呢?应该不会的。而且我先前以瞳术神通穿过禁制结界探查了一番,并未感到丝毫邪诡气息。” “或许是我多心了吧,左右都来了,就进去看看好了。” 对于身旁男子那些古怪手段还是有所了解的,听卓宇明如此说,舒瑾然也打消了心头的那一丝顾虑。 随着时间推移,赶来不周山的修士也越来越多,不时便有一道道流光落下山头。 直至夕阳西下,整片天空逐渐暗下,遥远天际处似乎有一轮弯月隐隐浮现。洞口的光幕逐渐黯淡无光,一众修士群情振奋,就等禁制消散便冲进去各寻机缘。 当一抹银色月华照耀在那灰色光幕上时,整片光幕忽然如同水流般漾起层层波动,然后彻底消散一空。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上百名修士一拥而上,蜂拥涌入山洞之中。 卓宇明对于洞中法宝功法之流都不太感兴趣,加上舒瑾然武夫身份,更是对这等修士洞府没什么需求,二人缓缓起身,携手而行。原本距离山洞极近的两人反而瞬间被无数人影超过,落在了顶后头。 踏入洞口后,卓宇明施展火法,凝聚一团火球抛向前方,照亮漆黑的山洞。 入口处只有一条狭长通道,仅容两三人并肩宽度。二人顺着甬道一路前行,甬道蜿蜒转折,大约走出四十来丈后,眼前豁然开朗。 竟是一座空旷石室。 除了四角各有一座等人高的灯架,此时已被人施法点亮烛火,巨大石室中便再无一物。 上百号人挤在这间密室中,竟然丝毫不显得拥挤,反而空隙极多。 整座石室四周墙壁严丝合缝,除了进入的通道口,再无门扉。进的早的人群正在仔细研究石壁上的刻画,似乎是在寻找机关玄机。 粗略扫了石壁两眼,上面刻画的全是一些道教典故,经篆铭文。看来这洞府原主乃是一名道家修士。 “看出什么玄机没?” 纯粹武夫的舒瑾然对于这类东西自然是个门外汉,随意扫视几眼后,便向卓宇明问道。 此时的卓宇明左眼处青光迷蒙,正在四处打量。听到身边佳人发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看出了点东西,不过不用咱们亲力亲为。看到那个背着桃木剑的道士没,他已经参悟出其中玄机了,一会儿就能找到出路。” 果不其然,舒瑾然顺着视线望去时,那名身穿紫黄道袍,后辈负有一把桃木剑的中年道士已经掐指成诀。只见那道士以另一只手对着四方墙壁各自凌空虚点,石壁上的铭文忽然散发出阵阵微光,辗转腾挪间,重新排列字序。 随着石壁铭文落于正位后,忽然有三扇石门同时洞开,露出三条漆黑的通道。 如山寻宝这种事,本就要讲究个眼疾手快,生怕落后于人的一众修士顿时分成多寡不一的三股洪流分别涌入三扇石门之中。 舒瑾然倒是乐得做个不动脑子的咸鱼,没有丝毫主见地看着卓宇明问道:“我们走那条?” 刹那间,卓宇明以有三道神识分别没入三条通道之中。待神识归位后,卓宇明笑了笑:“我们哪条都不走。” “这位道长,我二人只是跟在后面见识见识,若有法宝机缘,绝不出手抢夺,道长尽管开启暗门便是。” 卓宇明对除了自己二人,唯一留在石室中的那名背剑道士笑着说道。 那身负木剑的中年道士一脸凝重地看着皆着白衣的一男一女,眼神中尽是戒备之色。 此人乃是栖霞州小玄观的挂单道士,姓孙名璞,元婴境界。 与卓宇明二人一样,也是先前游方至此,听到传言才赶来不周山。先前甫一进入石室,他便知晓了此间主人乃是一位道门高真,也在第一时间参透了这密室玄机。是以他故意施法打开了三道石门,众人贪心作祟下,果不其然蜂拥而入。只是没想到这一对男女却是不为所动,而是盯上了自己。 “不知贤伉俪高姓大名,贫道小玄观孙璞,这厢有礼了。” 一身紫黄道袍,道骨仙风的道人淡然开口,向二人打了个道门稽首。 “在下散修陈云,这是道侣金冉。我夫妻二人只是游历山水之间,碰巧来此。我观道长道法高深,索性跟着道长走一定不错。在下可以道心起誓,绝不会对道长暗下毒手,道长不必担忧。再不开启暗门,只怕那帮人很快就要绕到我等前面去了。” 先前卓宇明神识外放,飞快地在三条甬道中探寻一番,并未感知到丝毫灵气波动,显然短距离内并无任何宝物。恰好这道士也杵在原地,卓宇明便打定主意跟在他身后即可。 一旁的白衣女子听到这人毫不要脸的什么道侣之言,当下一抹飞霞自脖颈处直攀而上。外人当前,也不好多言,只是一手伸到卓宇明腰间出狠狠一掐。 受了七品武夫含怒一击,卓宇明疼得差点叫出声来,可孙璞当前,只能强自忍住,还要尽力遏制脸上因剧痛而起的抽搐。 “好,那贤伉俪便随贫道来吧。” 孙璞见卓宇明都以道心起誓,便也不好推诿,只得承应下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得见良人 背着桃木剑的道士再度掐诀施法,灵力流转间,四面石壁各有篆文金光闪耀。四道光柱同时投在顶部,金光照耀下,头顶石壁豁然破开一个圆洞。 三人纵身一跃,钻入圆洞后,便又来到一间新的石室。 这间石室极小,不过两丈见方。 石室前后各有一道石门,不知通往何处。室内未设桌椅,只有两张木柜立于墙角处。 孙璞快步奔向其中一座堆放书本的木架,一番翻阅下来,失望摇头,竟然都是一些道门典籍以及丹鼎经注之类,并无他所渴求的神通功法。 “孙道长,这边有些丹药,你看看可有需要。” 站在另一张木柜前的卓宇明笑着开口,眼前这些丹药他也懒得去看,毕竟以自己和秦苏的交情,直接上门就是。 原本有些失望的孙璞闻言立马快步走来,向卓宇明打了个稽首,面挂感激之色。 原本这类机缘就是各凭缘法,各凭本事,但对方竟然主动让于自己,即便都是些废弃的无用灵丹,他心中也感念这份人情。孙璞将那木柜上的瓶瓶罐罐迅速翻捣一通,虽说大多都是常见丹药,不过在这阴暗密封的石室中,却也不曾有半点腐化变质的迹象,也算是一桩收获。 “道友,这些丹药是你先发现的,贫道不敢全部据为己有,还是由道友先行挑拣吧。” 这小玄观的孙道长倒是个实在人。 正在随手翻阅那堆书籍的卓宇明转头看了中年道士一眼,笑着说道:“道长不用客气,在下并无需要,道长尽管尽数取走便是。” 孙璞见状也不再矫情,连忙将木柜中的丹药尽数收入储物灵器中。 将两道石门推开,探知一番后,孙璞走到其中一处说道:“二位道友,那扇石门应当是入口,我们走这边吧,此路应是通往下座石室的通道。” 三人旋即通过石门,踏入甬道之中。 没走多久,便行至断头处。一马当先的孙璞伸手摸索一番后,便将石门推开。逐渐敞开的门缝中,一道微弱光亮投射到漆黑的甬道中。 随着门户洞开,得见内里全貌。 仍旧是一间石室,只是极为宽敞,足以容纳数百人。石室中央乃是一座青铜丹炉,约摸有一丈来高,炉壁上有百花浮雕,栩栩如生。三条青铜支腿下有一方内陷的石坑,黑蒙蒙的一片石料燃烧后的痕迹。丹炉不远处有数张木柜摆放,其上灵草堆砌,数种药材分门别类摆放有序,应该都是些炼丹材料。 角落处,有几座看不出材质的石台相邻摆放,石台边还有一处狭长沟槽,只是早已干涸,滴水不见。舒瑾然屈指在石台上轻敲两下,传来沉闷的铮铮声响。少女看向卓宇明说道:“应该是某种金铁材质,看样子是锻造所用。” 孙璞在一旁摸了摸一座黑不溜秋,中间掏空的石台,点头附和:“金姑娘所言不错,这应该便是封箱了。” “这位前辈真是厉害,炼丹炼器样样精通,连篆刻之道也颇有造诣。” 卓宇明站在另一处角落,看着石桌上散乱摆放的一堆尚未完工的印章雕刻,手中还掂量着一枚灵石大小的小巧印章。 那枚印章色呈深褐,触手温润,应是某种不知名的软玉材质。顶部雕有两只鸳鸯翩舞形状,四边皆以微雕手法刻画有祥云淡雾,一副仙鸟翩舞于云空中的缥缈之感。两处边款以蝇头小篆刻就,分别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与“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底款刻有古隶四字“得见良人”。 这位洞府主人显然对于雕刻之艺极有研究,刀工精湛极其精湛,书法也是苍遒有力。尤其是这方小印的边款底款卓宇明一看便由衷欢喜,瞥了眼不远处的白衣女子,只觉这方印章完全是为自己量身所造。 “瑾然你看,这枚印章雕得当真极好。” 卓宇明走近到舒瑾然身旁,将那枚印章递了过去。 舒瑾然接过后仔细端详一番,脸上也漾起一抹微笑。两处边款都是极令人心向往之的句子,底款的的得见良人更是让少女心中生出一丝甜意。 就在二人浓情蜜意时,孙璞也是四下搜寻了一番,除了柜架上的一些灵材,还收获了一柄不知材质的铁剑。那柄剑虽然相貌不显,却是极为锋锐,孙璞没用什么力气便轻易地一剑戳破石壁,插入其中。 至于那方丹炉,由于体积过大,孙璞的储物灵器空间有限,倒是没法搬走。否则这青铜炉鼎真要是带出去,估计也能卖些钱。 “看来这位孙道长也是个身家清苦的人。” 看着恨不得刮地三尺的中年道人,卓宇明向舒瑾然传音调笑道。白衣女子只是回应了一个白眼,这人一手神乎其神的符箓之术,又有人皇传承,神通法宝都不缺,自然不能体会那些那些出身清贫的修道之人平日里的奔波劳苦。 山上修道,灵石、丹药、功法、法宝哪一样不要钱?那些山泽野修为何为了一件品秩普通的法宝,功效不详的功法就能豁出性命去争夺拼抢,还不是为了在这条充满艰难险阻的大道上走得远一些。而那些大宗大派的弟子或是世家豪阀的子弟,吃穿用度自有宗门供应,只需要一心扑在修行上即可,自然不用为了这些蝇营狗苟去操心。 像卓宇明这种虽然并无宗门靠山的散修,却有一手点石成金的好本事,终究是凤毛麟角的存在罢了。 就像这位孙璞道长,即便是小玄观的入室弟子,可由于天资有限,五百多岁也就是个元婴境界。这等资质,在宗门中又能领到多少资源呢,好不容易进了这等洞府遗迹,自然是要雁过拔毛,寸草不留了。 对于身后这对道侣,小玄观的这位老元婴也算是放下心了。 那女子应当是个武夫,那位前辈一定是修道之人无疑,只是看不出境界修为,反正一定在自己之上就是了。 先前这些丹药灵材什么的,前辈压根看不上眼,必然是身家丰厚的大宗门出身。而且前辈言语和善,必定不是那等随意打杀他人的心性叵测之辈。后续若是碰上什么大机缘,自己只要主动靠边,不露出觊觎神色,应当不会有杀身之祸的。 心中安定的背剑道人正四下探寻着暗门机关,寻找离开的通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道门剑修 偌大的石室中忽然传来一丝轻微的颤动,极远处似乎还传出几声低沉的声音。 卓宇明闭目感知一番后,笑着说道:“看来之前那批人耐性不是太好,已经在以术法强行开路了。” “那咱们也别摸索了,直接破开石壁算了,省的被别人抢了先。” 话音落下,卓宇明挥袖便是一记青色刀光劈在石壁上。 所劈之处,正是先前感知到有灵气波动的地方。刀光落下后,轰隆一声,石壁破开了一个半人高的大洞,清冷月华透过洞口投射进来。 这座石室之外,竟然是一片山坳,看那几片田地模样,似乎是药圃。 此时已有数十名修士赶至此地,正在疯狂抢夺药圃中的灵材。 药圃一共就两片,大的约有三四丈见方,小的也就只有其一半大小。其中遗留的灵材花木极为有限,众人一拥而上,也就只有当先的十来人有所收获。手脚慢了的,有些正兀自哀叹,有的已然双目通红,下手抢夺了。 卓宇明三人穿过石洞来到时,场面已乱做一团。术法神通的光芒四射,各类法宝也是漫天飞舞,有些修为低下的已经躺在地上哀声呻吟。场间众人也不分敌我,有不少都是被他人争斗波及后,加入了战圈。 卓宇明仔细观察了下周遭环境,发现这片山坳上空有一层淡淡的灵力波动,且十分有规律地沿着某条无形脉络在缓缓流动。看来应该是某种障眼阵法,用以遮蔽此方地界,不被外人探知。看来这洞府主人的阵法造诣想必极高,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座阵法依旧运转如常。 “接下来往哪走?” 在孙道长惊讶的目光中,随手打碎一只玉瓶法宝的舒瑾然淡淡问道。 运转青眼白瞳观察一番后,卓宇明也是发现了一处波动极其隐晦之地。 招呼二人一声后,卓宇明迈步朝那个方向走去。沿途飞掠的神通法宝都被他随手挥出的气刀斩开。 一行三人也是吸引了场间众修士的注意,只是那个白衣男子随手斩出的刀光凌厉异常,一看就是修为极高的大修士。场间一众最高也就元婴修为的修士自然不敢招惹,三人一路畅通无阻穿过战圈,来到药园的边缘处。 卓宇明走到药园外围,此时前方只是一片低矮山壁,并无去路。 不过在青眼白瞳的瞳术下,卓宇明轻易便看穿了这道障眼禁制,其实看似绝路的山壁背后,赫然是一条蜿蜒下行的地道。 三人顺着石阶一路走去,大约走了半盏茶的功夫,转过一个转角,面前亮起了昏黄的烛光。 地道转折后,又是一间门扉洞开的石室。 这似乎是修士的寝宫,空旷的大厅中有一张石桌,桌上有一盏青铜宫灯。 那青铜灯乃是苍龙衔珠状,龙口中所衔正是一团微弱烛火。 石桌后还有一张床榻,有一名青衣道袍的散发道人低头枯坐其上,纹丝不动。 床榻一侧不远处还有三四张石台,其中一张摆放着一堆书籍,另一张则是堆砌着一堆器物,最后一张石台上只有一只檀木锦盒。 那名垂头枯坐的道人显然就是这座山腹洞府的主人了。只是肉身虽然看上去与活人一般无二,但其早已气息全无,显然已经坐化把很久了。道人身上传出一股隐晦的灵气,应当是靠着某件宝物维持着肉身不腐。 “宝贝在那!” 先前药园中混战众人见卓宇明三人竟然身形穿越山壁,自然也都反应过来此处另有洞天,于是纷纷跟随涌来。 一进石室,就有眼尖之人一眼看见道人所留之物,大喝一声下,便撒腿冲了过去。 “瑾然小心!” 就在有修士冲到石桌处时,卓宇明忽的心中一紧,翻手祭出昊天镜悬于头顶。银白色的太初神光铺洒而下,将二人罩住,形成一道神光结界。 石室中忽然灵力汹涌,一柄悬挂墙壁上的长剑光芒大盛。铺天盖地的剑气陡然充斥整座石室,交错纷飞。 煌煌剑气锋锐无匹,密密麻麻的剑气交错间,一群修士惨叫连连。 这帮修为大多在金丹以下的修士在这剑气下毫无抵挡之力,纷纷被剑气穿身而过,身死道消。寥寥两三个修士施展神通法宝抵御,也是难以久持,在无尽剑雨中节节败退,险象环生。 有人想要退出石室,以保性命。可在那把长剑催动之际,石室门口也有一道剑光将大门堵死。有几名修士强闯之下,尽皆死于剑光禁制之下。 那道士孙璞倒是机灵过人,在卓宇明发声提醒之际便一步跨到其身旁,此时正在太初神光庇护之下。 卓宇明周身灵力鼓荡,八荒诛神刀催发,在银光结界之外又布下一层刀气护盾。 凌厉剑气纵横交错间,与刀气相撞,铿锵作响。 不出片刻,除了卓宇明三人外,整间石室中,尸横片野,再无活人。 卓宇明挥手一记都天神雷,璀璨雷光劈在那把悬挂的长剑之上。 长剑被雷霆击中后,从墙上坠落在地。剑身上灵光一敛,满屋的纵横剑气也随之消散。 “这位道长身前应当是归藏境剑修,仅是佩剑中残留剑气便如此霸道,若是道长亲自出剑,恐怕我也挡不了几剑。” 剑气消散后,卓宇明撤去防护,松了口气,轻声说道:“这位道长真是不凡,归藏境的道门剑修,还又兼顾丹鼎炼器之道,雕刻之术也是不容小觑。若不是常年隐士之人,应当在虚灵界颇有盛名才对。瑾然,孙道长,你们可能看出这位道长的身份。” 舒瑾然二人皆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孙道长,这位前辈与你皆是道门中人,你快去寻寻可有机缘传承吧。我二人随意看看,你不用管我们。” 卓宇明对孙璞和声说道后,便拉着舒瑾然向石台处走去。 “多谢前辈,前辈大恩,贫道铭感五内。” 见卓宇明如此大度,竟然是让自己随意挑选,孙璞当即感激涕零。一个深躬向卓宇明行了个大礼后,便向那道人遗体处走去。 其实刚才一进门时,卓宇明便已经留意到第三张石台上所摆放的檀木锦盒了。 卓宇明走近后,以灵力虚空掀开那只锦盒。盒盖开启后,其内一枚褐色圆珠赫然显现。 第一百四十章 云梦珠 那是一枚色泽深褐的圆润珠子,大约拳头一般大小,光泽明亮,灵气充裕。 卓宇明以灵力凌空摄取,拖在掌心。 凝神感知片刻后,卓宇明脸上浮现出一缕喜色。 “怎么,是什么好东西吗?” 见卓宇明难得的喜形于色,舒瑾然也不禁勾起了好奇心,笑着问道。 “这枚珠子其中蕴涵着一股不弱的灵力,应该是山泽属性。我的八荒诛神刀想要再有精进,必须体悟感触天地山泽四象道蕴。只是这四象之气极为缥缈难循,如今得了这枚珠子,对于山泽之力的感悟会有不小的助益。” 卓宇明偶得宝物,心中不禁欣喜,笑着对舒瑾然传音解释。 “那挺好的,你那门气刀神通只是小成境界就有如此威能,若是修至圆满,岂不是堪比至宝之威了吗。” 听卓宇明所言,舒瑾然也为其高兴。 “恩,八荒诛神刀乃是人皇术法中攻伐第一的神通,甚至连神宵雷法都要稍逊一筹。这门神通大成圆满后,即便是神禁之宝,也能硬撼一二的。” 舒瑾然好奇地从卓宇明手中拿过圆珠,左右观详之下,也并未看出玄妙之处。毕竟是纯粹武夫,除了对灵气有所感应外,更深入的,便无法感知了。 卓宇明从储物灵器中取出一只木匣,将圆珠放入其中,收于怀内。 见卓宇明只是随意翻阅最左侧那方石台上的书籍,舒瑾然问道:“不再看看别的了?或许还有其他宝物呢。” “不必了,功法法器我都不太需要,若有其他机缘,就让给那位孙道长好了。能得到这枚灵珠和那方印章,已经心满意足了。尤其是那方印章,我是着实喜欢,看到它,就会立马想起你。” 卓宇明看着身旁的白衣女子,笑容和煦。 无论是那句“半缘修道半缘君”,还是底宽那最是应情应景的“得见良人”,确实是写到了他的心里。 “前辈,贫道找到了这枚玉简,其中记载着这位道长的来历生平,请前辈过目。” 一通搜刮的孙璞也走了过来,手中捧着一枚玉简,向卓宇明说道。 听着这少说也有三四百岁年纪的老元婴对自己一口一个前辈,卓宇明也是听得浑身难受。可若是跟别人真心诚意地解释自己虽是洞玄境界,但千真万确不过四十来岁,怕是又有些伤了他的道心。总归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反正虚灵界中二十岁皮囊两千岁年纪的修士也是大有人在,修士之间达者为先,境界高的就是前辈也是个硬道理。 接过孙璞递来的玉简,一缕神识探入其中。 原来那位坐化的道门剑修道号青玉道人,乃是虚云州天都观的道门修士。 后因机缘巧合下,三千年前在这栖霞州不周山建立道场,潜心修道。这位天都观的道长生前确实是归藏境修为,只是一次与一名魔道修士大战时留下严重创伤,才会陨落于此。 玉简中除了对这位青玉道人的来历身份有所交代外,关于其功法神通以及洞府中的宝物机关也有周详叙述。 其中便有关于那枚灵珠的介绍。 据青玉所言,那枚灵珠并非人为炼制,而是一件天地造化所自成的宝物。 其名“云梦”,乃是青玉早年游历虚云州偶然所得。据一名前辈修士所言,此珠内蕴山泽之气,于亲山亲水之人有大道裨益。只是青玉是一名剑修,平日除了研习道法外,便是一心练剑,这云梦珠落于他手数百年也算是明珠蒙尘。 这道门剑修所留讯息,正好辅证了卓宇明先前推测。 有了这枚云梦珠,八荒诛神刀的修行进度必然能有所推进,卓宇明也是心中大慰。 这趟不周山之行当真是满载而归。 将手中玉简内容尽数阅览之后,重新递于孙璞,卓宇明笑着说道:“孙道长,先前那枚灵珠与我修行有所裨益,我变收入囊中了。至于这洞府中其他之物,尽归道长所有。你我此行相遇,也是一桩缘分,当下各有所获,也算是不虚此行。在下与道侣这便告辞了,周围应当还有不少人徘徊于此,孙道长自己小心。” 说完后,卓宇明便牵着舒瑾然向门外走去。 那位小玄观的元婴道士在二人身后真心诚意打了个道门稽首。 其实自己并未对这位前辈起到什么助力,反而先前那剑气禁制触发时,还是仰仗对方的庇护才保得性命。否则自己当下恐怕也和那几个元婴修士一般,惨死于纷乱剑气之下了。 卓宇明并未对身后行礼的孙道士作何回应,只是与舒瑾然重新走入那片药园。 自先前混战的一批修士闯入石室中尽数身亡后,又有几十名修士围在药园之中。只是一群人都未能发现这山壁之中的阵法玄机,一个个正在药园中挖地三尺,搜寻灵材。 卓宇明二人的忽然出现显然惊动了那群埋头苦干的修士。 只是未等众人有所反应,卓宇明一把搂住舒瑾然纤细柔软的腰肢,化作一道遁光冲天而起。在高空的阵法光幕上荡起一圈涟漪,那道遁光转瞬间便消失天际。 二人冲破阵法光幕后,便是不周山快至山顶之处。 只听空中一声闷响,一道身影如同陨石天降般直直坠落,轰然一声,在山脚处砸出一个巨大坑洞。 一道白衣人影周身灵光缭绕,缓缓从那巨坑中爬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头看着从空中落下的一道流光,神色郝然。 流光落地后,一名白衣女子脸色微红,一脸嗔怪地看着面前男子。 “瑾然,刚才乃是无心之举,并非有意轻薄。你相信我,绝对是无心的。” 白衣男子双手举起,一幅投降认罪模样,讪讪说道。 原来正是被卓宇明一把搂住腰飞上高空后,震惊到有些发懵的舒瑾然忽然惊醒过来,当下便是挣开卓宇明的手臂,一记鞭腿将他自高空砸落。 一来舒瑾然虽然是羞怒出手,但其实劲力不大,再者卓宇明反应及时,在坠落半途便将下坠之势卸去大半,又以灵力护体。 否则这会怕是要狼狈收场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湘沁河 金陵城虽不是什么兵家要地,也不是交通枢纽,但其繁华程度比起国都尤有胜之。 无他,只因为金陵城有一条湘沁河,河上有那闻名半州的湘沁十二舟。 湘沁河只不过是金陵城的一条内城河,河域算不得宽广,水流也是平静无浪。而享誉半州之地的十二舟,则是名副其实的“花舟”。早在两百年前,金陵城便有了湘沁十二舟的说法。这十二条渡舟上,分别有一名色艺双绝的清倌女子坐镇,再配上一名丫鬟,一名舟子,仅此而已。 只是这渡舟上的姑娘,不仅要有惊艳容貌,还得身具过人的音律本事。 这南淮国的金陵城向来礼乐成风,城内教坊司,礼乐司都是两三百年的老字号。即便是王朝征战更迭,也从未打破其教化传承。而每三年,金陵城便会遴选出十二名色艺双绝的顶尖清倌人作为十二渡舟的坐镇之人。凭着这别具一格的特色,金陵城也是成了文人骚客趋之若鹜之地,而十二位清倌人,也在百多年前,被一位颇有声名的诗词大家赠了个“湘沁十二钗”的雅号,传颂至今。 月色下的湘沁河,波光粼粼,映照着明月清辉。密密麻麻的游船浩浩荡荡顺流游曳,颇有千帆争渡,百舸争流的气势。游船中灯火通明,甚至盖过了清亮月光。 船上人声鼎沸,丝竹悠扬,偶有酒至酣畅的文人狂士凭栏而立,豪气放声。 行在最前的,便是闻名遐迩的湘沁十二舟了。 坐在这十二舟内的,无一不是天潢贵胄,宗族豪阀。毕竟想要坐进这些船舱的,要么便是一掷千金,与一众豪客中拔得头筹。要么便是才华横溢,得了舟内清倌的青睐,主动招至舱内。 河面上一叶平平无奇的扁舟中,两道白衣并肩坐着。 一身素白长裙的清丽女子微微颦眉,看着四周景象轻声说道:“之前听朱缘说这湘沁河上风光如何如何,亲自来了后实在有些失望。” 身旁的白衣青年抬头仰望天上琼勾繁星,一丝和煦笑意盘亘在脸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若是朱缘那等喜欢热闹的人,此处清风明月,丝竹悠扬,文人雅士吟诗作对,清倌艺人抚琴鼓瑟,确实不失为一处好风景。只是瑾然你性子清单,偏爱娴静,自然对此间景象有所不喜。” 卓宇明低下头,看着找了个蹩脚借口换了一身裙装的舒瑾然,笑着说道。 对于卓宇明这双标言语,舒瑾然只是哼了一声,旋即问道:“那你是喜欢这等热闹场面还是清静场地呢?” “只要有瑾然在的地方,我自然都是喜欢的。若是没有你,哪怕是天地奇观,在我眼中也是索然无味的。” 最近仔仔细细将记忆中有关大师兄所说过的“至理名言”好好温故了一番,此时的卓宇明早已不是那个吴下阿蒙了。若是用修为境界做比,此时的他,至少也是个陆地神仙境界。 至于大师兄?那还不妥妥的天人巅峰跑不了!云上城玉面小郎君,扶摇州偏偏贵公子又岂是浪得虚名。 尤记得有一年,大师兄伤痕累累被一位地仙境的女子剑仙仗剑追杀逃至云上城。不得已亲自出面后,祁连山原本打算是要低头哈腰和那位女剑仙赔罪的,谁让自家弟子招惹了人家呢。 可没想那女剑仙反倒是对祁连山毕恭毕敬,一副晚辈执礼的作态,让云商城上上下下瞠目结舌。 最后只是留下一句“希望前辈略微约束下君启,晚辈今日有些失礼了,改日再登门向前辈赔罪”后,那女剑仙竟是有些双颊微红地飞离云上城。赫然是一副未过门的媳妇提前撞见公婆的娇羞模样,只是这等模样出现在一位地仙境女子剑仙的身上,着实让云上城众人有些难以接受。 原本一众弟子都以为颜面有损的师尊必然要雷霆震怒,可未祁连山应付完剑仙后,只是一脸萧瑟地落在大弟子身边。 双鬓斑白却仍旧器宇轩昂的云上城宗主轻轻拍了拍弟子的肩头,语气中情绪复杂。 “君启,你已经屹立大道顶峰了,为师不如你多矣。” 后来大师兄在极为亲近的是兄弟间,又多了一个外号。 大道顶峰。 无论是世俗坊间的平凡女子还是山上修道的缥缈仙子,世间女子就没有不喜欢听这等浓情蜜意的好听话的。 只是轻描淡写两句话,杀力简直比那剑修的本命飞剑还要大,女子武夫好似中了剑修飞剑,一张俏脸上涨得通红。一只纤纤玉手还不忘在下面悄悄掐了男子腰间一把,以做对其言语轻薄的惩戒。 “哟,这位姐姐生的好生俊美,不知可否赏脸来小王的船上共饮一杯?” 正在两人气氛旖旎间,一道不合时的玩味声音响起。 二人转头看去,只见一艘装饰奢豪的巨大游船正行驶在侧。 船上雕金砌玉,画栋琳琅。穿沿边站着两排黑甲悬刀的卫士,一个个顾盼间,雄风毕现。 一名看着十分年轻的锦袍男子怀中搂着一个衣着单薄,浓妆艳丽的女子,另一只手握着一只金色酒樽,正笑脸灿烂地看着一袭白裙的舒瑾然。显然正是刚才那开口之人。 年轻人身后还站着几名手捧金盘的侍女,盘上瓜果美酒不一而足,随时供那年轻公子享用。 身旁有五六名或儒衫,或甲胄,或锦衣的随行之人也随着年轻人的目光一起投在这艘小船之上。几人脸上神色各有不同,有怜悯,有玩味,有轻慢,无人开口,只是静静看着船上一对年轻年轻男女如何应对。 舒瑾然盯着那名开口的公子哥半晌,忽然松开了本已攥紧的拳头,只是转头笑吟吟地看着卓宇明。一副眉眼低垂的柔弱女子作态,似是将生杀大权都交于身旁男子的模样。 卓宇明与她视线对上,哪还不知道她存的什么心思。 当下挠了挠鼻头,看向那要么是豪阀纨绔要么是黄紫公卿的年轻公子哥一行,嘴角微扬。 月色中,一抹青光亮起。 随着青色光芒一闪即逝,那贵公子所立的奢华游船从中裂开,断为两截。船上众人惊慌失措,惊叫连连。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世俗王权 被劈成两半的游船上一阵人仰马翻,不少护卫和随从慌乱间纷纷落水,众人手忙脚乱护住那位锦袍年轻人,惊呼声喝骂声此起彼伏。 先前站在那锦袍公子身后的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一把搭住那公子哥的肩膀,另一只手掐起法诀。灵力流转间,一道彩色灵光从之间迸发,将那断为两截正在下沉的船身复又拼接起来,并从底部托住,保证船身浮在水面不沉。 见场面稳住后,船上几名护卫各自抛出绳索,将落水之人搭救上来。 “小王爷,对面那位是境界高深的修士前辈,你得罪了高人,赶紧认错赔罪,否则我也护不住你。” 那中年文士一边施法,一边在公子哥耳边低声说道。 这位观止境修士倒是个玲珑心思,先前出手稳固船身的一瞬间便以神识传音,向卓宇明告罪。三言两语间点明了那条游船上几位贵人的身份,并请示卓宇明能否允许他赚这一份小小的香火情。若是前辈心中气恼,要给这口无遮拦的纨绔小子一点教训,他便立即离开。前辈若是爱惜羽毛,由他出手代劳也是荣幸之至。 卓宇明原本也没打算跟那些世俗纨绔多较真,略微惩戒一下也就够了,见这观止修士言行如此上道,也是忍俊不禁。 直接传音心湖,告知对方自己并未存有计较之心,只管出手救人便是。 得了身后老神仙的提点,那小王爷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好汉,当下丝毫不顾脸面,双腿一弯便是跪在地上。二话不说先是给了自己几个耳光,然后便是连声赔罪,大抵就是些有眼无珠,冒犯仙长的言语。一边口中不停,一边对着二人磕头连连。 少在世俗走动的舒瑾然还是第一次见竟有人见风使舵,翻脸更胜翻书的作态,一时也是目瞪口呆。 卓宇明见对方认错态度极为端正,也是笑着摆了摆手,暗中一股柔和灵力托在船尾,另身下舟船的行进速度加快了几分,转眼便将那群人抛在身后老远。 那位观止修士施法驾驭拼凑在一起的游船快速靠岸,一行人跟在那名脸色阴沉如水的小王爷身后快步登岸。看着小王爷一脸阴蜇,无人敢开口说话。 “李仙长,那个男的是什么境界。” 这位锦袍公子名为赵吏,乃是南淮国亲王赵炽的独生子,也就是当今国君的亲侄子。 作为皇室贵胄的他,自然是知晓在那些山上仙人眼中,自己这等世俗皇室不过是蝼蚁而已。这位小王爷虽然出身高贵,从小锦衣玉食,平日里也是骄横跋扈惯了,但从小跟着父王见多识广的他还是极为识时务地在那位修士面前将尊严跪在脚下。 毕竟这些山上神仙出手随意斩杀自己一个亲王之子不是多难的事,事后躲回宗门,自家父王也未必敢上门寻仇。 只是既然自己逃了性命,那这份屈辱自然要想方设法看看如何讨要回来了。 “小王爷,那位前辈先前出手时,我压根反应不及。只怕至少也是个金丹后期,甚至元婴境修士也不无可能。不过奉劝小王爷一句,最好不要心怀报复念头,对方敢在湘沁河这等龙蛇混杂之地随意出手,只怕背后宗门势力也不容小觑。” 名为李铸的观止境修士语气凝重。 作为亲王府客卿,自家主人受了如此大辱,他自然也是跟着颜面无光。但他深知山上修士那些潜移默化的规矩,并不打算为了一个客卿身份与那位不知深浅的神秘高人交恶。 赵吏没有言语,只是闷头前行。 一众随从噤若寒蝉间,年轻的小王爷蓦然身形停顿,紧接着一把抽出身边一名护卫腰间佩刀,发疯般对着周围扈从一顿胡劈乱砍。 “你们这帮废物,废物,废物!老子养着你们有个卵用,一个个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害得老子下跪磕头,都他妈是废物!” 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在河堤长街上传响,心中怒火中烧快要憋炸的小王爷疯狂挥舞着手中的长刀,似乎要将方才所受的奇耻大辱尽数挥洒在这群王府扈从身上。 “够了,小王爷。那是山上修道之人,他们不过是普通兵士,即便有心杀贼护主,也无能为力。小王爷又何必将怒火撒在这群对王府忠心耿耿的兄弟身上。” 一直粗壮有力的大手一把掐住赵吏挥刀的右手。沉迷酒色的公子哥被那只手如铁钳般仅仅卡住,动弹不得。 “林贲,你是要造反吗!” 对着眼前拦阻自己的骠骑军统领怒目而视,赵吏双眼通红地嘶声咆哮着。 身形魁梧如铁塔般的汉子面色淡然,平静说道:“林贲对王爷一片忠心赤胆,不敢有丝毫逆反之心。只是兄弟们都是无辜的,小王爷若要责罚,就由林某一人承担便是。” 说话间,林贲松开了紧锁的大手。 “小王爷,咱们还是尽快赶回王府,此地人多眼杂,恐旁生枝节。还是回府后再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眼看情势有些紧张,先前船上站在赵吏身后的一名儒衫老者走了上来,开口打圆场。 赵吏一双狭长双眼死死盯着林贲半晌,忽然扔了手中长刀,一个旋身,一巴掌狠狠抽在那儒山老者脸上。 “回府。” 一通发泄后,中午勉强压住心中怒火的赵吏沉着脸,冷冷蹦出两个字,率先朝王府方向走去。 众人紧跟而上。 林贲落在后头,默默扶起了那被一耳光扇倒在地的王府谋士牛先生,神色满是愧疚。 这位牛先生乃是地地道道的读书人,学富五车,满腹经纶韬略。早些年受过赵炽国士之恩,二三十年来,一直跟随赵炽,在旁出谋划策。赵炽当初沙场征战,裂土封王,朝堂暗斗,处处都少不了这牛先生的功劳。 可牛先生却为了给自己解围,被这毛头小子狠狠伤了脸面,林贲心中愧责不已。 扶着林贲缓缓起身的牛先生面不改色,对其轻轻摇了摇头,便跟上了前行队伍。 你们这对狗男女,跟老子等着,老子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满脸狰狞杀气的小王爷走在最前方,心中默默发狠,一边飞快盘算动用那些势力,去向那对年轻男女复仇。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主持公道 月华铺洒在波纹细碎的湘沁河上,好似在水面铺上了一层闪亮的银碎,千帆过尽,粼粼波光就像被揉碎了的锦缎。 湖面上映照着皎皎月轮和繁星点点,密密麻麻的舟船,熙熙攘攘的人影皆朦胧地投映在水镜之上,交织成一幅山水墨卷。 沐浴在清冷银辉下,舒瑾然笑着看向身边那个满脸安逸的男子,带着笑意说道:“没想到你只是劈断了那条船,我还以为你那一刀会直接砍在那人脖子上呢。” 卓宇明侧过身子,看着一身白裙,美艳不可方物的心上人,轻轻一笑。 “师傅曾今和我说过,修行之人,先修心,再修行。修道所修,外修天道,内修人道。世间众生皆生来平等,只有强弱之别,没有贵贱之分。修行是为大道,是为长生,不是为了能视人命为草芥。若是仗着修为便视天地众生为蝼蚁,对那些修为不如自己的修士与世俗凡人的性命予取予夺,那便是修行有余,修心不足。” 卓宇明抬头仰望星空,脸上满是追忆神色。 “方才那个纨绔子弟,随手教训下也就够了。没必要因为一句出言不逊就取人性命。” 舒瑾然看着卓宇明一副传道模样,倒是挺有高人风范的。 留意到卓宇明所提师傅言语,少女轻咬嘴唇,犹豫一下后,轻声问道:“之前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过令师?” 面对舒瑾然的疑问,卓宇明沉吟半晌。 毕竟自己来自后世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哪怕说了,舒瑾然恐怕一时间也难以接受,还是日后时机成熟时再向她坦诚相告吧。 心中斟酌了一番言辞后,卓宇明开口说道:“家师姓祁,名讳上连下山。早些年于三九天劫下身死道消。家师乃是隐士高人,在扶摇州一处偏僻之地潜心修心,几乎不曾在世间走动,是以名声不显。而且师傅他老人家有过交代,不可泄露他的身份,让我在外时,就以散修自称。” 听过卓宇明解释,舒瑾然恍然点头。 一直分心他顾的卓宇明忽然莞尔一笑。 “看来先前确实是太过仁慈了,那位险些成了落汤鸡的小王爷刚才在岸上发了一通雷霆怒火。此时应该已经回王府搬靠山,准备跟我们找回场子了。” 闲来无事的卓宇明自先前出手之后,一直以神识笼罩着那位小王爷一行人。而那群人中修为最高的也就一个观止境客卿供奉,自然对洞玄修士的神识窥探毫无察觉。 原本以为抖搂一手神仙术法后,对方自然会乖乖夹着尾巴的卓宇明倒是没能预料到那位小王爷竟然受了这么大委屈,心心念念要让自己生死两难。 “那咱们索性在这金陵城住上一晚,等等看那位小王爷有何手段吧。” 舒瑾然闻言一声冷笑,面露不屑之色。 武夫练拳,练得就是一个天地万物在前,我自一拳摧之的一往无前的拳意拳势。 是以这世间的纯粹武夫少有脾气温和好说话的。哪怕是这等姿容清丽,端庄温雅的女子也不例外。 先前若不是为了给身边男子一个表现的机会,她怕是已经跳过去将那公子哥扔到河底喂鱼去了。敢调戏一个七品武夫,不是找死是什么?自从自己和隋晋的名声在栖霞州传开后,哪怕那些大宗门的核心弟子也从来不敢在自己面前言语无忌,一个世俗亲王之子,也敢对自己出言不逊。 看着眉眼含煞的女子,卓宇明会心一笑,说道:“好,那我们一会就去找个客栈,若是明早那位小王爷还没有带人来回礼,咱们就继续上路。” 那扁舟如同一叶浮萍般夹在舟船行伍之中,在湖面上随波逐流。 —————————————— 赵吏之所以敢找一个山上修士麻烦,自然是有些底气的。 南淮国亲王赵炽前些日子得了一座宗门的青眼,那座栖霞州二流宗门的开元宗与当今南淮国君背后的萧瑟山一直都不是很对付,为了更好地掌控南淮国的资源,开元宗打算扶持赵炽执掌国器。 就在前几日,与赵炽达成共识的开元宗派出了一名元婴后期的客卿长老带着几个弟子来到了位于金陵城的秦王府坐镇。 赵吏虽然纨绔,但出身帝王之家,没哪个会是傻子。这等事情若是禀告父王,除了挨一顿责骂,不会有任何好处。这位城府颇深的小王爷索性直接跑到那位王府新来的首席供奉的落脚庭院,开口求助。 雷松以元婴境界担任一个世俗亲王的首席供奉,原本对于亲王赵炽都是不假辞色。可偏偏临行前掌教特意交代,务必尽力保赵炽周全,不能让其他势力有机可趁。涉及宗门发展,雷松自然不敢怠慢,是以这些天来每日守在这亲王府中,倒是兢兢业业。 这小王爷找上门来,雷松本不想管这些狗屁倒灶之事,可架不住这赵吏一张小嘴舌灿莲花,手上动作也没闲着,将自己珍藏的几件奇珍异宝尽数塞入对方袖中,明里暗里一通马屁更是拍得这平日在开元宗地位寻常的客卿长老那是通体舒泰。 想想左右不过是个金丹修士,撑死了也就是个元婴境,自己沉淀元婴后期百余年,还带着三名金丹弟子,怎么也能拿得下吧。终究是赵炽的独生子,又是个懂礼晓事的,自己为他出一回头也无妨。若真事不可为,到时候亮出宗门名号,双方罢手言和也没什么损失嘛。 权衡片刻,雷松一脸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帮赵吏主持一回公道。 赵吏大喜说道:“小王多谢雷仙师,仙师高风亮节,真是我王府之福。先前我从湘沁河离开时,已经安排了几名手下留在那盯着那对男女,想必一会便会回来禀报两人行踪。雷仙师稍作休憩,待小王得了消息后,再来恭请仙师。” 待赵吏退去后,雷松传音唤来三名开元宗的金丹弟子,向他们简单叙述了此事。 既然客情长老做了决定,开元宗跟随而来的三名金丹自然也无异议,毕竟对方才是此行的话事人。 再说了,不过是对金丹道侣而已,没什么好担忧的。总归只是去讨个脸面,又不是打生打死,这等常见的路数几人都是娴熟得很。 第一百四十四章 武夫不讲理 月带新霜色,砧和远雁声。 夜色浓稠如墨砚,长街上万籁俱静,不闻虫鸟鸣声。 卓宇明二人寻了一间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厢房。此时二人正坐在一间屋中,煮茶品茗,静待来人。 正在为空杯添上新茶的卓宇明忽然手中动作一顿,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来了吗?” 察觉到卓宇明的停顿,舒瑾然轻声问道。 “恩,阵仗还不小。我看看,一个元婴后期,三个金丹,还有四五个无漏凝液加一群凡人,应该都是来壮壮场面的。还有一个武夫,一时倒是看不出境界,咦,先前船上那个心思玲珑的观止倒是没来。” 外放的神识一番细致探查,卓宇明继续手上倒水的动作,笑着说道。 舒瑾然忽然有些羡慕这些修士神通了,神识外放,可是个好能力。 “那咱们是出门迎客,还是等恶客上门?” 舒瑾然接过茶盏,抬眼望着卓宇明。 不知何时何地起,这个向来极其独立,颇有主见的女子武夫似乎只要有这白衣男子在身边,就会莫名地万事由他做主抉择就好,懒得动一点点脑筋。是打是跑,是行是坐,只要他开口了,女子就听之任之即可。 就如同先前湘沁河上被人言语冒犯,这名性情刚烈的女子武夫竟然第一时间是想看看身边男子作何应对,而非是直接一拳过去。 白衣胜雪的少女觉得这样不好,自己这是堕落了,长此以往,怕是一身拳意都要慢慢消磨了。 难道真如世俗戏言那般,世间女子但凡坠入情网,便不再有脑子这样东西了? “夜深了,咱们待会在那条长街尽头的空旷之处等候贵客,免得打扰他人休息。他们离此还有十来里路,喝了这杯茶再走不迟。” 卓宇明将紫砂壶中剩余的茶水泼在茶案上,笑着举起手中小盏。 “这次换我出手,你们这些练气士开打前总是要废话连篇,忒不爽利。” 也懒得品味着灵茶的余味,一口将茶盏中的茶水鲸吞而下,一袭白色裙袍长身而起。 —————————————————————— 寂静长街上,响起阵阵嘈杂的沉重脚步,正是亲王府一行三十余人。 随着前方数人蓦然停步,一行人皆是止住前进身形。 长街尽头,两道白衣身影飒然而立。 “雷仙师,就是这两人。” 小王爷赵吏是知晓山上仙人的厉害之处的,在雷松耳畔低语一声后,便一脸警觉地向后方人群中退去,以免待会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老夫开元宗客情长老雷松,敢问二位道友名号,先前又是为何与小王爷结下了恩怨。” 雷松上前两步,冲两人拱了拱手。 作为一位六百多岁的元婴修士,山上修士之间的这一套路数他自然熟门熟路。先是亮出自身名号,对方若是立马低头,自然就要辞严声厉训斥一通,再让其赔罪了事。若是对方听闻自己来历依旧不给面,那就得好好掰扯清楚事情缘由,分个是非对错。若是己方拳头更大,道理自然还在自己这边,若是手上技不如人,那自己便做个和事佬打打圆场。就算对方紧咬不放,大不了抽身中立,反正一个世俗亲王,回去后也难拿自己如何。只要自己能保下他这独子的一条小命,那位亲王指不定还要对自己感恩戴德。 这等山上早已潜移默化的默契规矩,相信对方也是知晓的。修道为长生,只要不是什么灭人宗族,乱人大道的不共戴天之仇,一些琐碎恩怨大多都是照这般场面流程去了结的。 不过这位开元宗的元婴仙师今日却是撞到死胡同上了。 就在卓宇明刚刚开口准备和他先过过场面时,一道白色身影风驰电掣般迎面而来。 舒瑾然可不是什么山上仙师,纯粹武夫哪个不是一言不合便挥拳相向的,哪里会和你扯这些虚头巴脑的场面话。 看看卓宇明在那九品武夫隋晋手下莫名其妙挨了多少闷拳就知道了。 你问隋晋为什么对一个年轻晚辈无故出拳? 哪来什么原因由头,无非是看了不顺眼罢了。 那道白衣身形极快,倏忽间便掠至雷松身前,平平无奇的一拳挥下。 这位开元宗的老元婴修道几百年,对敌经验也算丰富,虽然那女子这一拳来得极快,仍旧在千钧一发间竖起了一杆镶金旗帜挡在面前。虽然靠着本命法宝挡下了这一拳,但依旧被凶猛拳劲震退了好几步。 不过可苦了身后几名金丹弟子了,那女子武夫丝毫不讲规矩,对方还没开口,就直接冲了过来。三名金丹反应不及间便被这武夫近了身,又没有元婴客卿那份警醒,顷刻间便一人中了一拳,倒飞出去,连带着将身后一众兵士砸到一大片。 舒瑾然出手也是极有“分寸”,她只是压在六品境界,还刻意避开气海心脏等修士要害,专往肉软吃痛的地方招呼。 是以三名金丹倒地后,纷纷痛得身子蜷缩,站立不起。 雷松心中大震,本以为最多就一个金丹顶峰或者元婴境界的修士,谁知道还有个六品女子武夫。 这些武夫可不像山上修士这般喜欢打太极,那一个个都是不讲理只讲拳头大小的,自己先前打得那些算盘都尽数落空了。 击飞三名金丹后,舒瑾然也没转身招呼那老元婴,一脚踹飞四品武夫境界的林贲后,身形一闪,已经来到吓得差点尿裤子的赵吏身前。 靠山顷刻间土崩瓦解,这位极为识时务的小王爷刚想跪地求饶,就被一直纤纤玉手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被比自己矮出两个头的女子提着脖子举在空中,满腔求饶的言语被卡在喉头,只剩呜呜之声。双脚乱蹬间,逐渐窒息,一张原本俊秀的面庞也涨得发紫。 “我也不喜欢胡乱杀人,给你个机会,我给你扔到河里,能活就活,以后管好自己的嘴。要是死了呢,就只能怪你命不好了。” 舒瑾然笑着一番言语后,手臂一扬,只见一道流光飞速划破夜空,向着湘沁河方向射去。 大约两三息的功夫,噗通一声巨响遥遥传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偶遇 那位自开打以来,只是祭出一件本命法宝挨了一拳就再也没挪过步的开元宗老元婴就只是满脸尴尬地站在原地。法宝倒是已经收回气海之中了,那名女子武夫显然不打算对自己等人太过计较,要是还傻乎乎地把旗子挂在那儿,岂不是在劝对方,你来打老子啊。 其实一名六品武夫倒是没有让雷松太过忌惮,先前也就是吃了被对方突袭的亏,真要是拉开身位,加上开元宗的三名金丹从旁协助牵制,打一个六品武夫还是有信心的。 真正让他极为忌惮的,是那名被刚开口便被打断,然后始终笑吟吟站在街角的白衣男子。 那白衣男子双手负后,只是一脸笑意地站在那,可是却有一道气机始终牢牢盯在自己身上。只怕自己一动,便要迎来那人的雷霆一击。而且那道气机绝不是什么金丹境界,对方至少也是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元婴境修士,甚至观他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气度,是个洞玄境也不无可能。 小王爷被人隔着几条街扔到河里后,一众扈从尽皆跑去湘沁河边救主去了,场间除了挨了一记重拳难以起身也可能是不敢起身的三名金丹外,就只有这位元婴仙师还站着了。 “这位道友,是还打算和我二人掰扯掰扯孰是孰非吗?” 卓宇明含笑看着如芒在背的雷松,神色玩味。 雷松双手抱拳,语气客气异常:“道友说笑了,在下不过是奉宗门之命来亲王府担任供奉一职而已。之前不过是误信了那赵吏的谗言,才会来此与道友起了冲突。听这位姑娘言语,既然是那赵吏不对在先,在下自然不会不分是非,偏颇于那纨绔小子。” “好,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咱们便就此别过,道友请便。” 见对方言语间立场转换如此行云流水,卓宇明自然不会非要和这位圆滑识相的元婴修士争锋相对。 将那小王爷丢入湖中已然除了胸中恶气的舒瑾然就更看不上这等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了,拍了拍手掌后,便和卓宇明一同向客栈走去。 待两人离开后,一直倒地不起的三名金丹立马麻溜起身。 雷松瞥了三人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毕竟都是求长生的修道之人,何必为了一个世俗亲王得罪一个不知根底的修士呢。三人皆是沉默不语,飞身离去。 —————————————— 次日清晨,早早出门的卓宇明和舒瑾然二人在金陵城中四处逛了一圈。 舒瑾然在一间铺子里买了一盒山上山下都极为风靡的流苏胭脂,在卓宇明的怂恿下,当即就涂抹在脸上。那胭脂铺子的老板娘也是个八面玲珑的,见这素裙女子姿容惊艳却明显妆容手法极为生疏,当下热情地帮忙指点。帮她涂抹之后,还额外为她在眉心处点画了一片五色花瓣,再贴上金箔花钿悬于其上。 经过一番妆扮后,原本容颜清丽的面庞更显几分高贵艳丽,生出一抹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妖娆气质来。 一旁大为惊艳挪不动目光的卓宇明只觉自己读书太少,面对眼前佳人除了一句“好看极了”,竟是想不出其他华丽辞藻来描述。 “好看吗?” 向来不着粉黛,素颜示人的舒瑾然对着铜镜中的自己也略微有些别扭。虽然镜面中女子容颜极为美丽,可终究与平日里相差甚远,转头看向一旁等候的卓宇明问道,神态扭捏。 看得有些呆了的白衣男子只是重重点了点头,费劲辛苦也就只从嘴里挤出了“好看”两字。 一旁轻摇罗扇的老板娘看着这对明显是初知情事的年轻眷侣的笨拙模样,不禁掩口而笑。 从胭脂铺出来后,二人便不再于城中逗留,直接出城离去。 二人离开后,不知哪个消息灵通之人传出了亲王之子赵吏昨日被人扔下湘沁河,一头扎进河底淤泥中的消息。一时间各大茶肆酒楼议论纷纷,这位向来飞扬跋扈的小王爷瞬间成了整座金陵城的风云人物。 不少百姓商客都是拍手庆贺,大快人心。 至于当事人,飞跃了数里之遥被如同铁杵般钉入湖底的小王爷此时正伤痕累累躺在床榻之上呢。 所幸祖宗庇佑,脑袋虽然受了重创,好歹保下了一条性命。至于日后会否变成痴呆疯汉,就得等他醒转过来后才能断言了。 在手下处得知真相并被雷松严词告诫的亲王赵炽自然不敢找那对神仙眷侣的麻烦。且不说对方修为高不高的问题,自己当下正是与开元宗密谋大业的关键时刻,哪怕儿子死了,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旁生枝节。心中恼怒且心疼的赵炽只能将一众扈从狠狠怒斥一顿,至于躺在床上的宝贝儿子,除了怒其不争外,还能在说什么,怎么也是自己的心头肉啊。 ———————————————— 话说离开金陵城后,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一对年轻璧人正行走于一处枫林间,忽然被一阵浓郁的肉香吸引。 “这是归山雁的味道,我曾今吃过一次,映象很深。” 抽了抽挺翘的琼鼻,舒瑾然立马得出定论。 “归山雁?很有名吗?” 卓宇明对这个名字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好奇发问。 “是啊,归山雁也是咱们栖霞州一道有名的珍馐佳肴,肉质酥嫩鲜美。归山雁其实是一种灵兽,而且速度极快,不易捕捉。” 舒瑾然一边解释,一边追寻着香味的来源。 两人在枫林中穿梭而过,三两次转折后,来到了一条溪流边。 之间一道瘦弱矮小的身影正蹲坐在溪水边,面前燃烧着一滩尚未熄灭的火堆,手上捧着一堆肉正在低头对付,吃得满嘴流油。 头发稀疏灰白,衣衫破旧褴褛,一副邋遢模样的老头抬眼瞥了一眼,不发一言,继续低头专心对付手中的大雁。 卓宇明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只酒壶,远远扔了过去。 “老先生,有肉无酒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不过晚辈这酒烈得很,老先生可要量力而行。” 老人头也不抬,一手探出,接过酒壶。 “哼,世上还有需要老头子我量力而行的烈酒?小子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第一百四十六章 浩然天地 邋遢老者拇指弹开壶盖,一抬手,仰头牛饮。 只是刚喝没两口,老人便被那烈酒呛着,猛地咳嗽几声,酒气冲上脑门,眼泪鼻涕同时流了下来。一旁的两个年轻人也是相视一笑,这老人打脸打得也忒快了些。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老头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看向二人的眼神中竟带上了一丝笑意。 “臭小子,竟然拿这妖血酿来设计老头子。你小子去过镇妖城?” 老人倒是不在意狼狈模样被人看去,胡乱擦了一把脸后,对卓宇明问道。 先前卓宇明抛出去的正是在镇妖城买走的混有妖族血液的酒。 这酒水中非但混合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让人难以下咽之外,本身酒水也是高度烈酒。一般人若是不了解情况,猛然灌下一大口,猝不及防下,自然是免不了洋相出尽的。 “不错,晚辈先前两族大战时确实去过镇妖城。晚辈本来并不好酒,只是这妖血酿喝起来总是能令人心潮壮阔,于是就买了一些带在身上。之前只是看先生享用这等珍羞玉食时没有酒水为佐,才掏出这妖血酿为先生助兴。” 卓宇明面带微笑,言语间丝毫不失礼数。 邋遢老人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错,不错,年纪轻轻敢在两族大战时去镇妖城,很不错。叫什么名字?谁家的后人?说给老头子听听。” 老人倒是不在意这两个年轻人是什么出身,只要是敢去镇妖城走一走的,他都会有些好感。 哪怕只是最低阶的修士,一样可敬。 “晚辈扶摇州散修,卓宇明。拜见老夫子。这位姑娘是栖霞州本土的七品武夫,舒瑾然舒姑娘。” 白衣青年忽然敛去脸上笑意,神情一肃,以儒家礼数作揖行礼。 舒瑾然站在一旁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听到“老夫子”三字,才面色恍然,也是双手抱拳,腰身微躬,执晚辈礼。 老人家脸上笑意忽然凝固一瞬,紧接着便有些晒然,将手中啃了大半的烤雁放在一边,油腻的双手在身上胡乱蹭了蹭,好奇问道:“小子,你是怎么认出老头子身份的?” “先前初见时,晚辈丝毫感知不到夫子身上的气息,有此精深修为又这副打扮的,晚辈心中便已有三分猜测。” 直起身后,卓宇明笑着说道。 “哦,那还有七分呢?” “那壶酒夫子只是喝上一口就知道是镇妖城的妖血酿,显然对镇妖城颇为熟悉。并且夫子得知我去过镇妖城时,明显面有嘉许之色,如此一来,晚辈便又笃定三分。最后嘛,前辈明明修为高绝,可偏偏身上时不时又会流露出一丝丝雷霆波动,不是前些时日传得沸沸扬扬的刚刚跻身天人境界的庄老夫子当面还能是谁呢?” 看着一袭白衣长衫的年轻人侃侃而谈,舒瑾然眼中大放光彩。世间女子哪有看到自己心上人如此神采飞扬时不心生骄傲的呢。 “恩,年轻人脑子挺好使。” 老夫子听完卓宇明的推论之言,也是点了点头。 “原来这妖血酿是投石问路的招数啊。” 感慨一声,老夫子再度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之前听信了老瞎子之言,前往昆仑岛寻求突破天人的契机。因为他心中清楚,镇妖城其实不缺自己这一个巅峰地仙的战力,但一旦镇妖城战事失利,人族生灵则会很需要一个天人境界的庄周。 缺席了这场两族大战,成了这位心系天下立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庄老夫子心中一大憾事。 不过所幸人族气运昌隆,山河无恙。 原本庄老夫子是打算直接去镇妖城跟封邢问问大战细节。不过先前渡劫时,孟夫子以神通秘法将儒家至宝浩然笔送至昆仑岛助他渡劫。既然身为儒家上代夫子,如今得以成功跻身天人,自然得先去一趟白鹿书院,将浩然笔交还回去。 只是飞行途中经过了这片枫林,恰巧又撞见一只归山雁,满腹经纶的老夫子顿觉腹中空空如也,赶忙施法擒住了那只归山雁,以图果腹。 能在这片林子中碰见一个让他觉得有些意思的年轻人,其实也不错。 “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求我老头子啊?有的话就尽管开口,反正老头子也不太会能答应你。” 老夫子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油渍已经风干的双手,翘起腿,侧仰在地上。 果然和传言中的形容一模一样,确实是个说话容易让人听着头疼的老前辈。 卓宇明苦笑一声,开口说出目的:“本来倒是没想着特意去书院求孟夫子,可既然碰巧遇见了庄夫子,那晚辈就斗胆开口了。晚辈听闻儒家的神禁至宝浩然笔有一门神通,可将人的神魂吸入一方虚无天地中,用以红尘炼心,稳固魂魄。且无论何人,何等境界,都能进入,且一生只能进入一次。晚辈向恳请老夫子让晚辈与舒姑娘进入一次那方虚无天地。” “哦,原来是冲着浩然笔来的。确实,这件儒家至宝之中曾被元圣开辟出一方小世界,独立于虚灵界,自成一方天地。元圣为其命名浩然天地。也确实有稳固魂魄,裨益神魂的功效。” 老夫子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这浩然笔中的小天地进去容易,出来难。必须得到其中大道认可,才能超脱而出,否则就算是浩然笔的执掌者,也无法将你的神魂召回。得不到天道认可,你就只能日复一日地沉沦其中,不得超脱。万年来,神魂禁锢其中的,可是大有人在。哪怕是陆地神仙,也超过了一手之数。年轻人,你还要进吗?” 卓宇明闻言一愣,不禁沉默起来。 他倒确实不知道这浩然天地还有这等大道禁锢,尽然不能随意脱出。毕竟他对浩然笔中的小天地的了解都是来自后世古籍上的记载而已。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如何能获取天道认可,就将是极为关键的一环了。 见卓宇明陷入踌躇之中,舒瑾然忍不住出声劝道:“既然这浩然天地易进难出,不如还是不要进去了,毕竟那天道规则毫无头绪,贸然进入,恐怕不妥吧。” 看着颇为忧虑的一男一女,老夫子只是自顾自地躺在那悠悠地晃着腿,怡然自得。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古怪城池 初冬的风略显寒意,倒也说不上刺骨。阵风飘过,漫天泛黄的枫叶在空中摇曳飞舞,缓缓零落。 卓宇明犹豫良久,决定还是暂时不考虑进入浩然天地的事情。 毕竟此时舒瑾然在侧,万一自己真的一时间无法自浩然天地中超脱而出,舒瑾然该当何处。难不成让她无限期地守在自己身旁,苦苦等待吗。虽然进入浩然天地历练一番,对于稳固神魂以及大道根基会大有裨益,可当下也并非是急需什么突破契机,日后若有机缘,再进入那方天地便是。 念头通达的卓宇明握住身旁佳人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冲她点了点头。 “你小子倒是自以为是,老头子何曾答应过让你进入这笔中天地的?你若是真有心要去,自己去求孟夫子吧,他才是当代儒家夫子,是这浩然笔的执掌之人。老头子说话可不作数。” 悠然躺着的老夫子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的局面。 “夫子所言甚是,晚辈日后若有机会,在登门白鹿书院,拜访孟夫子。” 卓宇明再次作揖行礼。 “今日有缘得见老夫子,实乃三生有幸。晚辈二人还要继续赶路,便不叨扰夫子了,改日有缘再见,晚辈再请夫子喝酒。” 老人点点头,只是懒洋洋地说了声好,便阖上眼帘,闭目养神起来。 二人拜别庄夫子后,沿着溪流一路行去。 不知何时,天地间忽然雾气弥漫,林间小道上薄雾稀云,宛如仙境一般。 行走良久,终于雾气散去,云开见月明。 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城池。 城墙并不雄伟,也就七尺来高。红砖砌就,随着岁月的侵蚀,已经略显破败。城门处也是行人稀拉,只有三四个守城侍卫身披甲胄,手持长戟站在一张桌旁,毫无半分繁闹景象。 城门上方有一块石匾,可有“西垂”二字。 城门口登记处,一名侍卫向二人问了些姓名来历籍贯等常规问题,登记在册后,便放行入城。 只是临进城时,那守门侍卫说的一句话让二人有些迷茫。 “入城后需恪守我大秦律例,否则严惩不贷。” 卓宇明有些好奇地侧头问道:“瑾然,我记得栖霞州似乎没有以秦为号的王朝大国吧?” “确实没有。再说我们是一路向东行,南淮国以东应该是东周国才是啊,这大秦我也是从来不曾听说过。或许是近些年效果征战吞并,兴起的新藩国吧。” 白衣女子也同样一脸疑惑,在记忆中苦苦搜寻一番,也没有发现能对得上的信息。 “或许如此吧,左右只是一个世俗小国,走走看看便是。” 卓宇明倒也懒得深究,终归都只是游历途中的风景罢了,世俗小国的王权更替,在一心只求长生久视的山上修士眼中,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对于他们来说,就与凡世坊间今日李大姐家喜得千金,明日王老汉新纳小妾这等琐事别无二致。 二人沿着主街一路行走,路上行人全是凡夫俗子,全无灵力波动。 街边偶有摊贩叫卖,卓宇明也只是粗略扫两眼而已。 一路走来,卓宇明不禁眉头微皱。 “瑾然,你有没有发现,这城中百姓的服饰有些奇怪。” 足下步伐不停,卓宇明轻声问道。 “恩,注意到了。这种服饰与栖霞州其他地方差异甚大,确实有些奇怪。” 白衣少女此时也是秀眉微颦,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眸中疑惑之色显露无疑。 这城内的百姓清一水都是连身长衣,衣衫样式多是左边衣襟加长,向右绕到背后,复又绕回正前。腰间以衣带系束,并大多都以颜色相间的不了缝制而成。所见男子大多是只束发髻,罕有戴帽顶冠的。 神识汹涌而出,瞬间覆盖了整座城池。这西垂城中的每一寸土地在神识观照下,都纤毫毕现。 通天神箓宝鉴和青眼白瞳这两门神通修炼起来对于神识强度的裨益极为显著。以卓宇明当下远超寻常洞玄境的元神强度,神识将这座占地方圆不足百里的西垂城角角落落探照一遍,也不过就半盏茶的功夫。 “方才我以神识照遍全城,身怀修为的,不过寥寥两人。一个与我一样,同是洞玄,不过似乎正在闭关,只是弹开了我的神识探照,并未有其他反应。另外一个只有无漏境界。” 卓宇明向舒瑾然告知自己一番查探的结果,犹豫片刻后,卓宇明说出了心中打算:“这座城出处透着古怪,要不我们还是直接御空离开,去往别处吧。虽说没有冥冥中的心神感应,但总是给我一种诡谲之感。” 舒瑾然作为纯粹武夫倒是没有那种玄妙难言的感知,但是这座在她的地域认知中并不存在的城池,确实也让她没什么多待多看的兴致,当下也是点头应允。 两人拔地而起,化作两道白色虹光冲天而去。 飞出城池后,二人沿着官道一路东行。 舒瑾然只是七品武夫,武夫御空飞行的速度本就比不了修士的遁术秘法,是以卓宇明也放缓遁速,与身旁女子同调。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的光景,天色已然略微阴沉,二人终于赶到另一座城池。 城门牌匾上的名称依旧陌生——雍城。 二人漂浮在城池上空,舒瑾然看着城门出,黛眉紧锁。 卓宇明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佳人的侧脸。 “还是没听说过。” 舒瑾然摇了摇头。 卓宇明闻言一笑,开口劝慰道:“山中修行无岁月,人间王朝变幻你不知道也属正常。既来之则安之,入城看看便是。” 二人从空中飞下,落于城门外。 这雍城看起来比之前那座西垂城地域还要辽阔些,城楼修缮也要胜出一筹。顺利入城后,二人便在城中四处闲逛一番。这雍城虽然比西垂城略显繁华,不过人群着装,口音语调等风土似乎并无多少差异。 长街上熙攘人群来来往往,路边商铺建筑鳞次栉比,不少店铺都有伙计站在门口吆喝拉客,热情洋溢。 城内虽然景象繁荣,可卓宇明依旧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感萦绕 第一百四十八章 顾媚娘 两道纤尘不染的白衣行走间,吸引了不少路上行人的目光。 这对如同天上谪仙人般的年轻男女,在寻常市井人家扎堆的城里格外扎眼,有中鹤立鸡群的突兀感。 卓宇明眉头紧蹙,自己明明并未释放任何气机,却始终有种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的冲突感,似乎这方天地有些本能的在排斥着自己。可身边的舒瑾然身上却毫无这类征兆,莫非这城中有某种对自己天然压胜的存在不成? 就在二人行走间,忽然一道神识波动向二人笼罩而来。 卓宇明心知这是有其他修士在以神识窥探自己二人,当下便调动一撮神识,凝聚成针,对着那探查而来的神识触手狠狠一戳。 长街上一座酒楼里,一名墨色宫装的中年妇人脸色一白,如遭雷殛,一丝鲜血顺着嫣红的唇角缓缓流下。 正是这妇人先前以神识窥探卓宇明二人,却被卓宇明以神识秘术反击,遭到反噬,识海一片震荡间,已然受了不小的创伤。 迅速抬手抹去嘴角血迹,以免引人注目,宫装妇人深呼一口气,压住了兀自震荡颤抖的识海。 并肩同行的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长街的尽头,一名身姿妖娆的妇人身着宫装裙袍,正俏生生地站在道路中央。妇人容貌极佳,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似是有暗伤在身。一点绛唇涂抹得鲜红,眼波流转间,眉宇中透着一抹魅色。 “妾身顾媚娘,见过二位道友。” 宫装妇人嘴角含笑,腰肢轻扭,盈盈施了个万福。 卓宇明与舒瑾然同时点头还礼,对于这个方才以神识窥探的女子,二人自然不会给她太好的脸色。 “妹子容貌清秀,气质温婉,身为女子的姐姐我都有些嫉妒了。难怪能够结识这么出色的道侣,二位真是檀郎谢女,天作之合。” 妇人快步走来,好似旧友重逢一般,一把便拉住舒瑾然的玉手,笑靥如花。 舒瑾然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她倒是从未碰上过如此“热情”之人,诧异之下,竟是连被对方握住的手都忘了抽回。 卓宇明倒是没理会对方的奉承话,这位观止女修一看就必然是个专门在宗门中负责迎来送往的人物,眼力见如此卓绝,哪怕是第一次见面,就能脱口而出这般令人牙酸的言语。 顾媚娘自顾自地一通吹捧,却只换来卓宇明的冷眼相对,饶是人情练达八面玲珑的她也不禁面露郝然。 刚刚那一下神识反制,对方的修为必然是远胜自己无疑,既然被对方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不如索性主动现身赔罪。只是没料到见着真人,却是个面相如此年轻的男子。 虽说修为又成的练气士大多驻颜有术,可对方身上眼中都没有丝毫暮气,显然不是故意以年轻面貌示人的老修士。 妇人诚恳道歉后,卓宇明只是摆了摆手。 他自然不是什么性情暴虐之人,否则刚才直接以神通秘法驾驭神识反扑,这妇人此时哪还能站在这与自己说话。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来历?” 卓宇明瞥了眼有些战战兢兢的顾媚娘,开口问道。 “回前辈,媚娘乃是冰原州散修。敢问前辈是如何来到此处地界的?” 那妇人思量片刻后,竟是反问二人。 见顾媚娘这般言行,卓宇明心中已经大致有了定论。 “我已察觉到此地古怪了,只是刚刚入城,暂时未发现端倪。你在这既然已经呆了五十年,又有何发现?” 顾媚娘闻言心中惊叹,果然是修为高深的大修士,只是刚进城就能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看来自己能否脱离这诡异地界,就要仰仗眼前这年轻男子了。 当下不再隐瞒,将自己这五十年的经历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这顾媚娘五十年前恰好在东胜州访友,一日赶路时,路过一片迷雾。穿过雾团后,便发现自己来到一处闻所未闻的地界。 武媚娘起先也如同二人一般,以为只是山下王朝更迭,出现的新城而已。可三两年后,她才终于发现端倪,这国号为秦的小国竟然被一方天地禁制笼罩。她一个观止境修士法宝尽出,豁出全力都无法打破那边界禁制,硬生生被困在此地五十年岁月。几十年间,她踏遍了这秦国每一寸疆土,可无论是朝着哪个方向,只要到了秦国边境,便会有禁制隔绝,且毫无一丝漏洞。 她走遍了这秦国三十二城,也拜访了不少修士。有些修士是本土人士,但都对于秦国国境的禁制却是习以为常,因为这禁制早已存在数千年,在本地人眼中,就是天经地义的存在。有些则是与她一样,都是无意中误入此地的外界修士,只是进来的时间和地域大多各不相同,但无一不是困居此处,离开不得。 而且这方天地灵气并不充裕,甚至可以说有些贫瘠,五十年间,顾媚娘的修为没有丝毫寸进。 宫装妇人虽然自身境界低微,可其他被困的修士中不乏几位修为高深的,从他们的推断中顾媚娘也猜测到自己等人应该已经不在虚灵界中,而是被困在了某处小天地内。 而一众外来修士殚精竭虑,对于脱离此方天地的门路始终不得其法。 听完顾媚娘一通言辞,卓宇明不禁摇头苦笑,心中原本的猜测也是笃定了十分。 拒绝了顾媚娘再三的跟随请求,在对方一脸失望落魄的眼光中,卓宇明与舒瑾然二人携手离去。 二人在城中搜寻半晌,竟然没有找到一间客栈。这么大一座城,竟然连一间客栈都没有,显然是城池间几乎没有往来联络。 不过反正修行中人倒也不在意床榻卧睡,二人干脆寻了一处僻静树林,作为落脚之处。 “怎么样,有什么眉目了吗?” 直接盘膝坐地,舒瑾然看向神色略显凝重的卓宇明。 卓宇明苦笑着点点头,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对舒瑾然解释道:“老夫子行事当真使人难以揣度,我们当下所处之地,就是儒家神禁至宝浩然笔之中的浩然天地。” 第一百四十九章 原委 自打穿过那片迷雾后,一直有股隐隐的古怪感蒙在心头,虽然难以言喻,但作为练气士来说,往往心湖中一点灵光就是修士的心灵感应,奇准无比。 直到听了顾媚娘所说之后,卓宇明方才终于抓住了脑海中一闪而逝的那道流光。 天地大道。 无论是当下的雍城还是先前的西垂城,与虚灵界最大的区别其实并非城中的建筑风貌,也非百姓的衣冠制式,而他一直萦绕心头的古怪感知正是来源于这方天地中与虚灵界截然不同的大道规则。 那种格格不入的排斥感,正是自己忽然身处于一片全新的天地规则之下所引发的感知。 而先前顾媚娘所说她与另外一些修士大多都是在不同地域忽然进入此方地界,显然这并非是寻常的秘境洞天。能够转移地缘的小天地,那就只能儒家的浩然天地了。至于那些修士,想必大多都是类似于放逐的形式,被儒家扔了进来。若是无法超脱而出,便要永世囚禁于此了。 这位老夫子也是,嘴上说着让自己去求孟夫子,转手便把自己二人扔进了浩然天地。 卓宇明将种种迹象和推断定论与舒瑾然详细说明一番后,白衣女子也是一脸古怪。 不愧是虚灵界第一难缠之人,行事风格果然诡异难测。 既然被庄夫子扔进了浩然天地中,那就只能慢慢想办法出去了。 只是虚灵界所有从浩然天地超脱之人都极有默契的对此缄口不言,也不知是否是儒家强行要求,至少外界对于浩然天地的超脱之法是毫无传言。没有任何有用线索下,两人只能自己搜寻蛛丝马迹。 “也不知道会在这浩然天地里呆多久,咱们离开镜湖小筑已经两三个月了,看来半年之期肯定赶不及回去了,到时候隋叔叔和李婆婆又要担心。” 抬头看了眼略显阴霾的夜空,舒瑾然喃喃说道。 卓宇明倒是咧起一抹笑意,说道:“瑾然,我敢打赌,隋前辈此时必然就等在我们消失之处呢。” 白衣女子一脸疑惑地转过面庞。 “在镜湖小筑时隋前辈就一直紧紧盯着我,生怕我会对你做出什么逾矩之举,又怎么会放心让你跟我一同出来游历呢。虽然我没察觉到他的气机,但他必然是离开了镜湖小筑一路跟随而来,此刻他必定就等在外面,说不定正和庄老夫子在一起呢。” 白衣男子笑着用一根枯枝挑了挑地上升起的篝火,昏黄的火光映照在佳人的脸上,随着火苗的跳动,闪烁不停,平添一丝朦胧之美。 —————————————— “这小子还真有点意思。” 看着面前以神通秘法投映出的水镜景象,翘着腿的老夫子咂嘴赞叹。 老夫子的身后正站着一名黑衣短装的高大老者,老者的目光一直盯在那水镜之上,不曾挪移半分。 听到水镜画面中坐在火堆旁的白衣男子言语,老人不禁嘴角一抽。 这小子修炼的那个能增强体魄的功法还是有点东西的,回头再多帮他打熬打熬,年轻人嘛,还是得多磨练磨练。 黑衣老者正是一路尾行的隋晋。 确实如卓宇明所言,隋晋哪能放心让自家小姐独自跟着这小子一起出门?小姐年纪尚轻,平日里一直醉心练拳,深居简出,城府不足。万一被这男子花言巧语蒙了心智,发生什么禁忌行为,自己还不得在主上面前以死谢罪。是以两人前脚刚走,隋晋后脚便悄然跟上。始终吊在二人身后,一路行至此地。 至于卓宇明未曾感知到他的踪迹? 笑话!好歹也是堂堂九品巅峰武夫,刻意隐蔽气机下,区区一个洞玄境也妄想察觉到老夫的存在! 如今还敢在小姐面前腹诽自己,要么就还是对归真境武夫的拳头所知不多,要么就是对自己的体魄强度足够自信。 总之不管如何,待二人从浩然天地出来,自己总归还是要让这年轻人多开开眼界的。 “哎,隋小子,老魔头知不知道他两的事?” 正饶有兴趣地以水镜神通窥视二人的庄夫子忽然转头发问。 作为九品巅峰武夫的隋晋,当今虚灵界能够喊他隋小子的人怕是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有这个辈分又能叫出这样称呼的,就只有这位出了名为老不尊的大圣贤庄夫子了。 成日不闭关修行,只顾着在虚灵界九州四海四处乱晃的庄夫子识人极广。在见到隋晋的一瞬间,心中就猜出了舒瑾然的身份了。 “我也不知主上是否知晓,主上神通广大,应该不会毫无知觉的。毕竟可能涉及到小姐的终身大事,主上或许暂时不会出手干预,但应当不至于不闻不问。” 对于这位儒家上代夫子,隋晋的感官极佳。事实上隋晋本人也是学识渊博,对于读书人并无成见。 略作思量后,也是对老夫子和盘托出。 一身邋遢的老夫摸了摸自己那一撮油污黑亮甚至已经虬结交错的胡须,笑着说道:“嗯,以老魔头的性子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认下这小子的。不过这小子还挺不错的,年纪轻轻修为不浅,心性也算尚可,还是个聪明人,给他老魔头做个乘龙快婿不也好得很嘛。” 隋晋在旁沉默不言。 事涉小姐的婚姻大计,主上自有定夺。哪怕自己也将舒瑾然看做半个女儿,可终究只是一个下人,哪里敢对主上的态度胡乱指摘。 不过这小子也确实算不上讨人嫌。 但能否入得了主上的法眼,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其实隋晋唯一担心的,是舒瑾然的态度。 舒瑾然明显是对卓宇明心生爱慕的,这丫头又是个刚烈性子,与主上虽是父女,却心怀怨恨极深。主上若是同意也就罢了,一旦对卓宇明看不上眼,以少女的性子,必然会与自己父亲生出极大的矛盾。若是舒瑾然强势维护,只怕主上会更为震怒,到时候别说是婚事了,卓宇明能不能保住一条小命都是难说之事。 不过这小子的长辈人缘还真是好得过分。 听舒瑾然所说,封邢与剑圣都对他感官不差,这庄夫子竟仅凭一面之缘,就愿意让他进入浩然天地历练。 希望主上那一关,他也能顺遂通过吧。 第一百五十章 咸阳城 咸阳城是这秦国的国都,修筑于一处开阔平原上,占地极为广袤。 作为天下辐辏,咸阳城之繁华远超先前所经的雍城之流,甚至比起虚灵界几大鼎盛王朝的国都也毫不逊色。 这座方圆逾百里的巨型城池周围,有那十丈高墙拔地而起,如铁桶将城池围拢其中,固若金汤。 城墙以某种灰色石砖堆砌而成,色泽灰暗,看上去便有一种厚重压抑之感。十丈高墙悚然而立,雄伟非凡。城头还有一排铁甲执戟的精锐兵士并足而立,冰冷的目光扫视着城门外每一位来往行人。 高大宽阔的城门洞开,有二十名披甲悬刀的士卒分列两侧。甲胄铁片上寒光映照,脸色肃杀。 卓宇明站在城门外十丈距离,面前的宏伟雄城满是冷肃气息,恍惚间隐隐有种站在镇妖城外的既视感。 城门的通行关卡也是极为严厉,负责询问登记的士卒声如金石,眼神凛冽。每一位等待进城之人都要细细盘问宜通方才造册放行。但凡有携带刀兵者,一律扣押,再由另外一队人马将其带走,严加审问。 随意编造了一通姓名籍贯后,卓宇明二人也是通过城门,进入城中。 甫一入城,二人便被城中鳞次栉比的奢华建筑吸引了目光。这城中放眼望去,一座座高大楼宇鸿图华构,碧瓦朱甍。边缘处的护城河带,水流稍显湍急。河边座座朱阁飞亭,层台累榭。 主道长街以青石板铺就,宽阔平整,路面整洁。 大街两侧则是各类商铺店面,酒肆茶楼,布庄小食,古玩玉瓷,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不过一路走去,却唯独没有看见一间买卖山上器物的店铺。或许是这方浩然天地的大道规则有所缺憾,本土修士较少的缘故吧。 卓宇明一边行走,一边将部分神识外放,小范围地以神识探查。 这咸阳城乃是国都,待在此处的修士想必不少,指不定还有归藏境甚至地仙修士困缚于此的。是以卓宇明也不敢太过肆无忌惮地大面积铺洒神识,以免引起别的修士的仇视针对。 二人走得极慢,卓宇明对于路上每一位行人每一处细节,甚至包括路人脸上神色,卖主与门客的对话,各类器物的摆放全都事无巨细,全部默记于心。毕竟当下超脱之法没有丝毫头绪,指不定就有蛛丝马迹藏匿在这些不起眼细枝末节中。就好比在一片陌生江河中撒网捞鱼,既然不知道鱼群会出现在哪片水域,也就只有广撒网,宁杀错不放错了。 舒瑾然虽说在从未在卓宇明面前自行其是,但她其实秀外慧中,颖悟绝伦。 自打卓宇明点醒了她两人所处境地后,她便一直都在留意各类人事的细微之处。她自然清楚卓宇明当下一边以神识查探四周一边留心各处琐碎其实极为消耗心神的。 虽然知晓卓宇明的神识远超寻常同境修士,可难保这浩然天地中会不会遇上什么变故,她帮着多分担一些,能让卓宇明多省些心力终究是好的。 “看起来没什么蹊跷之处,只是这方天地中似乎灵气稀薄,修士极少。既然是儒家的小天地,我们不如先去寻些私塾书院之地看看,或许其中会有什么苗头也说不定。” 两人慢悠悠地走过三条街后,舒瑾然开口提议道。 卓宇明停下脚步,也没回话。 双目一闭一睁间,眼中青光大盛。 运转起青眼白瞳后,卓宇明仔细观察着街上的行人器物,一通巡视后,方才收回瞳术神通。 “发现了一点端倪,这世界之中,绝大部分的人事都是虚幻的,只有极少数的存在与我们一样是真实的。你可以理解为这方浩然天地其实就是一个极其广袤的幻境,只有从虚灵界中进入此地的人才是真实存在的。” 卓宇明嘴唇未动,而是直接以神识向舒瑾然传音。 “我心中大致有了一丝方向,或许寻找到这座幻境的生发缘由,就是超脱浩然天地的关键之法。” 舒瑾然闻言不禁惊诧,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说这里的人物都是虚幻的,可我明明能感知到一个个人都是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啊。有气息,有心跳,包括之前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个妇人,触感真实,怎么会是虚幻幻象呢。” 卓宇明似乎心中也还有些疑问不能自圆其说,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沉吟良久后,方才缓缓开口道:“确实,这里的所有人物看似都是真实的,甚至连神识都无从分辨。可我先前以瞳术神通一番观照下,的确发现绝大多数人都是虚幻的,只有一道虚影,其中蕴有一点灵光。而只有另外寥寥几人是有血有肉的真实存在,其他人更多的就像是一道神念投影而已。” 舒瑾然听完他的叙述也沉默起来。 按理来说人皇所传的瞳术神通效果如何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可毕竟卓宇明说的有些太过玄奇,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这面貌气质都极为出彩的一男一女在街面上驻足不前,还都是一幅眉头紧皱的愁苦模样,也是引起了路上行人的注意。几乎每个迎面而过的人都会多打量二人几眼,更有些街坊间交头接耳,小声嘀咕指点起来。 察觉到众人动作神态的舒瑾然更加难以置信这些神情举止都无比写实的人竟是虚影幻化。 “要不找几个你发现的真实存在的人去探问一二,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许眉头。” 在街上停步许久后,舒瑾然开口向卓宇明说道。 卓宇明点了点头,确实是个方法。按照自己先前推断,这些在青眼白瞳观照下真实存在的人应该也是虚灵界中人,这些人肯定比自己在浩然天地中待的时间要久的多,说不定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些许线索也说不定。 先前甄别出的几人中,离得最近的是一名与本地百姓装束无差的中年汉子,那相貌不显身形壮硕的汉子此时正蹲在街边一家糕点铺子的柜台后面。 见卓宇明视线投来,汉子连忙移开目光,显然此人先前也正在默然观察着二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八品糕点师 一男一女两袭白衣并肩走入店铺。 铺子里算不上宽敞,装修也是普通寻常,除了门口一张矮柜外,内里也就一条不到丈许的长桌上摆放着各类糕点吃食。 “两位客官想买点什么口味的糕点,小店的糕点品类周全,口味丰富,尤其是蜜枣,桂花和豆沙三味软糕最受追捧。桌上糕点都可试用,二位不妨尝一尝再买。” 中年汉子搓着手从柜台内转出来,一脸憨厚笑容,热情招呼。 舒瑾然自顾走到长桌旁,对着十多种试吃的糕点观察起来。 卓宇明只是现在柜前,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中年掌柜,开口说道:“在下卓宇明,扶摇州人士,冒昧请教掌柜名讳。” 那汉子闻言一愣,紧接着再度露出之前那副憨笑模样。 “扶摇州是何地界,我还从来不曾听说过。不过我是这咸阳城土生土长,一辈子也没出过城,可能是我见识狭隘,客官莫怪。” 卓宇明闻言淡淡一笑,瞥了正在桌边背着手弯腰轻嗅糕点香气的舒瑾然一眼。 一身素白长裙的女子得了眼神示意后,微微颔首。女子直起腰身,目光一凝,眼角间锋芒乍现。一股凌厉气机猛然升起,七品武夫的拳意气势骤然四散开来,女子身形不动,却又一道冰冷的杀气有如芒刺,直扑那汉子后背。 原本一脸讨好笑意的中年汉子被杀意笼罩,瞬间面色一肃。整个人腰身微沉,双脚略做移动,身形侧转,直接以侧身分别对应二人。汉子的气质猛然间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紧绷的身躯和瞬间提起的真气波动更是直接揭示了他八品武夫的身份修为。 就在糕点铺的老板气机外放,一身修为尽显之时,原本杀气腾腾,拳意毕露的舒瑾然却是瞬息间收敛起全部气息,复又恢复至先前进门时的状态。 看着笑吟吟的两人,中年汉子的脸色不禁有些阴沉恼火。 这女子武夫明显是故意拳意流转,引得自己做出防备动作,暴露修为。看她的杀意收发如此圆转如意,显然就是存着试探的心思,压根并未有过丝毫真正动手的打算。 “实在是先前前辈不愿以诚相待,在下二人才会出此下策,冒犯之处,还请前辈海涵。” 卓宇明笑着向面露恼色的汉子抱拳赔礼。 收拢起自身拳意真气,中年汉子面色不虞,冲卓宇明摆了摆手后,复又走回柜台里侧。 “你二人来此多久了,又是因何而来?” 汉子从柜台抽屉中摸出一杆烟袋,取出一只火折子点上,噼啪噼啪地嘬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八品武夫抽烟杆的架势,卓宇明倒是蓦然想起了在东胜州那处不知名的山谷中将自己从河中捞起的林老汉。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岁月如流水般从指缝间流过,不知不觉间,已经不少年过去了。初至五帝年间的他,已然得到了人皇道统传承,五帝也已经得见其四,也就只有魔主白招拒这位常年坐镇冰原州的魔道巨擘尚未得见真容了。 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林老汉,自己还没机会回报他的恩情呢。 轻微甩头,将脑海中忽然涌起的杂乱思绪驱散,卓宇明也是将二人进入这浩然天地后所经之事略做删减后与汉子叙说一遍。 舒瑾然依旧是将全部心神投在那一桌糕点上,毕竟大多数女子对于这些精致点心都是比较钟意的。捏起一块暗红色的软糕轻咬一口,一股甜而不腻的枣香在口中化开。软糯的糕面嚼起来也颇有口感,毫不粘黏。没想到这神意境武夫竟然还有这等手艺,味道确实不错。吞下那块蜜枣口味的糕点,少女又捏起一块隐隐散发着桂花清香的软糕。 “我姓冯名伦,你们直呼姓名即可。” 仔细打量了那名女子武夫几眼后,中年汉子拔出烟杆,吐出一口浓厚的白烟,开口说道。 “我来到此处洞天秘境已有三十年之久,跑遍了整个秘境,也没琢磨出打破禁制的门道。你们找到我算是找错人了,我辈武夫困顿于秘境天地,一旦不能以力破之,论起循迹推衍,比起你们练气士,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些年也碰上过几名修士,但无人有脱离之法。倒是有一个归藏境的修士,是那中神州一处顶尖宗门之人,似乎对此地有所了解。可是我找上门去时,对方却是讳莫如深,不肯多言。” 听完冯伦所言后,卓宇明也是点了点头。 确实,纯粹武夫对于天地道韵的感知体悟和练气士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对方对于这浩然天地所知不详也是理所应当。 这儒家小天地的禁制自然也不可能是他一个八品境界的武夫可以以蛮力破开的。 至于他先前提及的那名中神州的归藏修士或许能有些线索倒是说不定。 “多谢前辈解惑,前辈之言与在下的推断相差无几。不知刚才所说的那名归藏境修士人在何处,在下想去拜会一番。” 虽然未能得到丝毫有用信息,也或许是对方敝帚自珍,不愿言明,卓宇明仍旧是向冯伦抱拳一礼。 冯伦也是拱手还礼。 又一口吞云吐雾后,冯伦淡然说道:“那归藏修士就在咸阳城外向西百里处的一座荒山修行。最近几年似乎没在城里见过他的踪迹,想来可能是在洞府中闭关吧。他也是困在此处时日最久的几人之一了,你们同为练气士,或许他会对你言说一二。” “多谢前辈指点,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既然得到了一条线索,卓宇明自然是打算先去会一会那名“资历”极老的归藏修士。 “冯前辈,这桂花,蜜枣还有山楂味的糕点都给我各来一斤。这味道确实极好,我得多买些回去。” 就在卓宇明准备转身离去时,一直沉寂在美食之中的舒瑾然忽然笑着出声。 中年汉子闻言一愣,旋即便放下手中烟杆。拉开柜门,取出三张牛皮纸手脚麻利地分别将三种口味的糕点裹入其中,再折叠成方块状,以绳线缠好后递于少女手中。 “不要钱,送你了。” 冯伦脸上笑意盎然。 这糕点手艺可是他冯某人的得意绝学。他对于自己这门功夫的骄傲更胜于拳法修为。 第一百五十二章 长街救人 离开店铺后,卓宇明直接飞身而起,向城西方向飞遁而去,一袭白裙的女子则是继续在城中游逛。 之前二人商量一番后,决定分头行事。卓宇明去城西荒山寻那归藏修士,看能否从对方口中得知些许线索,而舒瑾然则是在城中寻觅书堂学院。既然是儒家的小天地,那么读书治学的地方就很可能有蛛丝马迹藏匿其中。 舒瑾然正在长街上缓步而行,忽闻身后人群骚动,一阵阵如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响传来。 回头看去,一对黑衣甲士当街策马疾行而来,路上行人纷纷躲闪避让,生怕被那高头大马撞在身上,惹来祸事。 街道中央,有一肩挑长担的白发老翁正步履蹒跚,身边还跟着一个看上去四五岁大小的女童。 小丫头一张圆乎乎的脸盘,大眼明亮有神,头顶梳着两根羊角辫,用红线绑紧。身上穿着极不合身的花布衣衫,色泽老旧灰暗,一眼便看出是大人衣物裁剪改制而成。 听到身后马蹄声惊雷响起,老翁连忙往街边避让。然而稚龄女童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等阵仗,一时吓得傻了,手足无措站在中央。 “小满,快躲开啊。” 老人见孙女半点不动,又急着回身拉扯女童,慌乱间身上挑着的货担倾倒,一颗颗鲜红山楂洒落出来,散滚一地。 “滚开!” 黑甲骑兵来势极快,眨眼间便冲撞而至,眼见就要撞在那一老一少的身上。 早已吓呆了的女童双目中爬满恐惧,惊恐之下,眼泪如江河决堤,滚滚流下。挑货老人眼见来骏马撞来,马蹄高高扬起便要踏落而下,已然不及将孙女拉开,白发老人一把将女童搂在怀中,低头闭眼,牙关紧咬,就准备用自己那单薄的后脊背去挡势如千钧的战马。 就在街上众人都以为一老一少即将惨死于骏马践踏之下时,不少妇人女子都已经闭上双眼,不忍目睹那凄惨景象。 一片惊呼身中,有一道白光于千钧一发间倏忽飘至。 只听战马一声长啸嘶鸣,当先那匹战马被一只凝如羊脂般的雪白纤手按在前胸处,一双前蹄高高抬起,悬于空中落身不得。 马上那名甲士骑术娴熟,硬生生在高高仰起的马背上稳住身形,双腿牢牢夹住马鞍,一手死死拉紧缰绳,一手攥紧身前铁环,整个人身形牢牢贴在马背上。显然是个经验丰富,马术精湛的骑师。 “大胆,竟敢以武犯禁,当街拦阻禁军,找死!” 紧随其后的七骑同时勒马急停,其中一名甲士看着那背对自己,一手按马一手搭在女童头顶的白衣女子,一声怒喝中,腰间长刀铮然出鞘。 救下祖孙二人免受战马践踏的舒瑾然头也没回,按在马匹身前的玉手五指收拢。手臂轻挥间,连人带马如同一只沙袋般被女子随意扔出,正砸在先前抽刀的那名甲士身上。 顿时人仰马翻,两匹高头大马砸到在地,马身下还压着两名不及躲避的黑衣甲士。 四周的另外六骑同时抽刀,大秦法制极为严苛,凡有江湖武人敢以武犯禁的,不问缘由,俱以死罪论处。 就在几名禁军甲士严阵以待之际,长街上的三人蓦然一闪,消失了踪迹,只剩散落一地的野山楂无声地躺在街面上。 舒瑾然将提着的祖孙二人轻放在地面,微笑着抚摸着一脸呆滞的小女孩的头顶,另一只手抬起轻轻帮她擦去挂在脸上的泪痕。 “不要怕,小妹妹,快和你爷爷回家去吧。” 笑着安慰了小女孩一番后,舒瑾然对一旁感恩戴德的老翁淡然点了点头。 安顿下一老一少后,舒瑾然站起身,神色冷漠地看着长街上几名骑军。 “诸位不是要将我以死罪论处吗,来吧。” 一袭白裙的清丽女子轻启莲步,重新踏上街面,和风轻抚,素白的裙摆微微扬起,如蝶翩舞。几缕青丝随风飘舞,宛如画卷中走出的神仙中人。长街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女子身上。随着女子轻缓的步伐靠近,几匹战马忽然开始骚动起来,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兽的靠近。马蹄踢踏,嘶鸣不停,马背上的甲士纷纷呼喝安抚。 一名首领模样的黑甲士卒从怀中取出一只圆桶,将引线拉断后,一窜烟火冲天而起,在高空上炸开,绚烂之极。 此人名为陶府,乃是皇城禁军的一名百夫长。恰巧奉王命离城公干,刚刚返回,手中有一宗密卷急于回宫禀报,便带着几名手下当先策马入城,打算直奔皇宫复命。先前那女子信手间便将一匹两百斤重的悍马与一名一百多斤的精壮汉子举重若轻般扔出,显然武力极高。单靠自己几人肯定难以应对,是以这陶府第一时间便放出讯号,寻求皇城中的镇抚司救援。 陶府放出讯号后,对着周围几名同僚使了个眼色,立马拨转马头,快马加鞭向皇宫方向疾行而去。 舒瑾然见对方以信箭传叫帮手,倒也无所谓,只是站在原地默默等待。 既然想要探寻此方天地的一些辛密,对方多来些人有利无弊。人多了,场面大了,指不定就能有些端倪自行显露出来。反正自己七品境界的修为倒也不怕这世俗官面势力,真要是出现自己难以应对的局面,卓宇明距此不过百里之遥,以他的遁速顷刻间便能赶回援助。 不稍片刻,就有一道道身影出现在街头巷尾,两侧楼房上也有人头攒动。看身手,大多都只是些普通的江湖把势,只有寥寥几人从气息推断,应该有个两三品的修为,想来就是对方的援军无疑了。 对方来的极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三十多人围聚四方。原本长街两边看热闹的百姓顿时心中惊悚,大秦治下,向来法度森严,若是在官兵执法时被误伤,只能自己打碎牙齿吞入腹中,还没处讲理去。 “大胆女子,竟敢在皇城重地冲撞禁军,出手伤人,还不跪下乖乖受擒!” 待四面围拢阵势成型后,十来名官差走了过来,为首一人厉声呵斥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镇抚司 这帮精悍官兵俱身着月白色的飞鱼服,立领,窄袖,由云锦中的妆花罗、妆花纱、妆花绢制成。朴色为飞鱼样式,龙首鱼身,头有双角,腹生双翼。腰间扣以一条玄色玉带,左悬狭刀,右挂铁令。 这飞鱼服正是秦国镇抚司专属衣式,即便没有身份铁令,单凭这身官服便可证明其官身。 镇抚司是秦国王权专门设立用以管辖江湖武人的机构,这方浩然天地中,只有秦国一个王国,边境征战极少,大多都是些清剿匪寇,武将空有本事却极难立功。凡是武力出众的武人想要投身庙堂的,大多都进了这镇抚司。 凡有江湖豪客以武乱纪的,衙门官府无力追捕时,便由镇抚司出兵缉捕。且镇抚司职权极大,平日执法时,有权不经审理,当街诛首,皇权所授先斩后奏。是以这镇抚司在秦国的声名极大,威望极深,江湖游勇纷纷谈之变色。 镇抚司设有司长一人,另有两名副司长。麾下再有六大指挥使,指挥使之下再设三名旗长,各自统领普通镇抚卫若干。 此次领头之人便是其中一位专管国都的指挥使。 舒瑾然只是随意打量这群身着飞鱼服的官兵,并未言语,虽无动手抗法的迹象,却也对那名指挥使的厉喝充耳不闻。 陆庆乃是镇抚司六大指挥使之一,受命管控皇宫以北的半片都城。 镇抚司在秦国的威慑力不亚于刀兵精良的各路大军,凡是犯在镇抚司手中的人大多下场凄凉,近几年还从未有过江湖武人敢在京畿重地以武犯禁。今日碰上的这个容貌极美的年轻女子似乎对于镇抚司的威名丝毫不知,重重包围下犹然临危不惧。 陆庆大手一挥,身后二十名镇抚卫腰间长刀铮然出鞘,向那白衣女子冲去。 舒瑾然面色淡然,举手抬足间,将冲来的二十余人尽数击飞。不过手下分寸把握地极好,每人都是一拳打在窍穴处,全是一击之下就昏厥过去,这点轻伤事后也就是修养一两日而已。 围观百姓俱是目瞪口呆,那俏丽女子竟然如此厉害,平日里如同地府鬼差般让人震怖不已的镇抚卫在她面前简直如三岁稚童般不堪一击。那二十来人冲上去后连女子的衣角都没碰到就已然四乱横躺,昏迷不醒了。 “阁下是什么人,秦国江湖中似乎从未听说过阁下的名声?” 挥手制止了还想冲上去的几名手下,陆庆语气凝重地问道。 这女子身手太快,刚才对方举手之间自己甚至难以捕捉其身形。大秦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年轻高手,自己居然毫无所闻。 舒瑾然仍旧对其不予理睬,只是悠然站立原地。 这个头目不过才三品修为,跟他多说无益。对方僵持不下必然还会有人增援,倒要看看这秦国的官方势力中能有怎样境界的高手。境界越高,所知可能就越多,这才符合舒瑾然挑衅皇权的本意。 浩然天地既然进了那么多虚灵界的修士,这天地中既然没有大道压胜,自然就有修为精深之人守护,否则早不就乱了套了。 若是能引出那位守护此方天地规则秩序之人,自然是最好了。 见对方缄口不言,陆庆也是心中愤懑。 自从受封成为指挥使以来,哪怕是朝中文武官臣对自己也会客气一番,今日这女子却是对自己毫不理睬。陆庆脸色阴郁地看着那名女子武夫,右手紧紧攥着到柄。 就在陆庆按捺不住想要拔刀之际,一只手掌按在他的肩头。 “秦司长。” 回头看见来人,陆庆不由送了口气,一脸庆幸,恭敬地抱拳行礼。 那女子的身手他心中是有数的,自己拔刀相向也必然远不是其对手。束手旁观有损官身威严,出手敌对又难逃惨败丢脸。副司长秦明在此时出现,正好解了他进退维谷的两难局面。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身手,姑娘可愿意加入我镇抚司,为国效力。之前的冲突我可以既往不咎。” 负责整座国都治安的秦明正是镇抚司两大副司长之一。 舒瑾然打量着眼前这个大概有四品修为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 看来是太过温和了,等着对方这样一级一级地慢慢来实在太累了,还是主动一些好了,动静再大一点可能效果更佳。 秦明只觉眼前一花,一道劲风扑面而来。 循着武者本能,秦明袖中剑滑落手中,全力朝前一刺。 场间众人恍惚间只看到一道白影如惊鸿掠影般一闪而过。再定睛一看时,只见那白裙女子一手五指成抓,紧紧扣在秦明的天灵盖上,另一只手捏着秦明的手腕。持剑的手臂明显超出常人骨骼形状歪曲翻转,剧痛之下,手中短剑松开落下,砸在地面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金铁交击的声响。 一声沉闷地惨叫撕破原本有些沉寂的长街,被捏着头颅的秦明七窍间血流如注,身子被悬空提起,对方的真气如同钢针扎在周身窍穴,一身修为被尽数禁锢,提不起丝毫真气。 镇抚司两大副司长之一被人瞬间制服,还落得个如此凄惨相貌,一时间还能站着的镇抚卫俱是心胆俱寒,甚至有一两个震惊得连手中握着的长刀都脱力掉落在地。 瞠目结舌的陆庆最是庆幸不已,比自己武功高出不止一个境界的秦明都是如此下场,刚才自己倘若真的忍不住拔刀上前了,此刻怕是下场更为凄凉。 “喂,去叫人,叫你能找到的最厉害的人来。我等你一炷香的时间,没有援兵,就只能给他收拾了。” 将秦明如死狗般丢在脚下,舒瑾然转头看向呆立一旁的陆庆说道。 这是那名容颜极美气质出尘的白衣女子首次开口,声音清脆空灵,极是好听。 可即便那女子说话间面带笑意,如煦风拂面,春风化雨,可在陆庆眼中,那就是一尊女子修罗,身后尽是尸山血海。 这女子今日出手为止,只伤不杀,虽不知对方目的为何,但陆庆依旧老实转身。 毕竟副司长的性命捏在对方手中,如今只能回司请司长出关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九步一拳 咸阳城以西百里处,是一片荒山野岭。 人迹不见,植被稀疏。 “晚辈扶摇州洞玄修士卓宇明,冒昧来访,想请教此方天地的脱离之法,还请前辈拨冗相见。” 悬停于离那片山脉大约两三里的高空上,卓宇明也没有直接如山探寻,而是以神识传音于峰峦之间。 对方作为归藏境界的修士,必然能感知到自己,以神识传音,对方若是愿意现身相见自然会自行出来。若是不愿面谈,自己也不至于硬闯对方的修行道场,平白结下仇怨。 “你可知此地是何地界?” 山峰间未见人影,却有一道苍老声音于心湖响起,正是对方传音回话。 显然对方是心存试探心思,若是自己对此地一无所知,对方怕就随之石沉大海,不会再有任何回应了。 “此地乃是儒家小世界,浩然天地。” 卓宇明见对方既然投石问路,便直接开门见山了。 片刻后,一道紫色身影自山峦间飞掠而来。 来人容貌沧桑,须发皆白。一身紫色法袍上灵光流转,想来是件品秩不俗的法宝。 “道友是如何进了这浩然天地的?” 老修士目光灼灼地盯着卓宇明,开口问道。 卓宇明向老者拱了拱手,笑着说道:“晚辈是与一位朋友无意中进入此地,只是先前对这浩然天地有所了解,是以进来后很快便推断出此地玄机。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又是为何身处此处的?” 白发老者将卓宇明打量了一番,面相与骨龄相合,确是表面年纪无疑。如此年轻就有洞玄境修为,又能对浩然天地有所耳闻,想来是某个顶尖宗门的核心弟子。说不定以这小子的宗门底蕴,配合之下,真能寻到超脱之法。 心中思量一番后,老者也是对卓宇明说出了自身来历。 这归藏老者原本是中神州天目山清虚观的一名讲经道士,名为褚经纬。 天目山乃是道家圣地,与儒家向来都有那三教之争。百多年前,褚经纬曾与一位儒家大儒起了冲突,一时愤懑难平,便在儒家一处书院内与人大打出手,后被囚禁于这浩然天地中。 卓宇明闻言心中也有所了然。 这浩然天地乃是儒家神禁至宝浩然笔自带的小天地,除了历代夫子外,能掌控浩然笔的人屈指可数。若真只是因为和一名大儒争辩出手,又怎么可能会被投入这方小天地当中。想来必定是做出了让整个儒家学脉难以容忍之事,又恰好被儒家某位身份极高的先生以浩然笔镇压。 山上神仙最终脸面,打人只是生了恩怨,打脸可就是结下了死仇。卓宇明自然不会戳穿对方的遮掩,只是点头不语。 “卓道友对于离开这浩然天地之法可有什么心得,不妨说出来与老道相互参悟一番。” 简单寒暄几句后,甚至都懒得客气一番,邀请对方去往洞府小坐,褚经纬干脆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卓宇明见对方如此态度,心知其必然对超脱之法已有些许眉目,当下轻笑说道:“倒是有些想法,不过只是些粗浅推论,未经推敲。此事说来话长,晚辈的朋友当下在咸阳城中似乎有些麻烦,且待晚辈回去处理一二,等事情了结了,再登门拜会前辈如何。” 听对方这番说辞,褚经纬也是微微一怔,当下笑言道:“卓道友请便,咸阳城中没什么厉害角色,道友可如入无人之境,老道就不陪同前往了。老道在洞府中备好茶水,等道友稍后光临鄙舍。” 卓宇明也是笑着施礼,又客气两句后,转身化作一道遁光一闪而逝。 ———————————————————— 长街上,秦明俯身趴在地上,心中羞愤难当。 自己看起来伤势惨重,其实都是表象而已。先前持剑的右手确实被那女子生生扭断,但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多了不得的伤势,接骨正位后,也就是小半年的修养而已。至于看着渗人的七窍流血的样子,其实只是自己的窍穴受了那女子的真气冲撞震荡而已,内伤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般严重。之所以如死狗般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是全身窍穴经脉皆被那女子以一缕缕真气封锁住了而已。 虽然心中也感念对方手下留情,可自己毕竟身为镇抚司副司长,现下如此狼狈模样,传出去后必然成为茶余饭后的酒桌谈资,日后真的是没脸再混迹于这咸阳城中了。 约摸一刻钟的光景,原本有些不耐甚至想吃一块先前在那铺子里买的糕点时,女子目光骤然锋锐,视线投向了长街尽头。 只见两道身影出现在了长街尽头,正缓缓走来。 左侧的是一名身长八尺的长髯男子,男子身形高大精壮,看起来便是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其衣着样式与地上那位差不多,只是颜色更深一些,纹饰也相对纷杂一些。 正是大秦镇抚司头把交椅,郑风月。 与郑司长同行的,则是一名身穿青色儒衫的老先生。乍一看仿佛一脸慈眉善目,可眉宇间却隐着一丝严肃。老者背负双手,腰身如松柳挺拔,一副学塾里讲书夫子的模样。 郑风月在离舒瑾然大约三十多丈时忽然双臂微微摆动起来,脚下步伐骤然加快。起先几步还是常人步距,只是来势极猛,两个呼吸间便走出十来丈远。紧接着步伐忽然拉大,一步三丈,第二步五丈,接着第三步迈出,整个人竟然已经出现在舒瑾然面前。 场间他人眼中,郑风月最后三步就有如瞬移一般,尤其是最后一步,尽然隔着十丈之远,瞬息而至。 而众人看清郑风月身形时,这位镇抚司掌印者已然一拳对着白衣女子的面门挥去。 郑风月来之前,听陆庆禀告时的描述就知道这横空出世的女子宗师一身修为只怕不在自己之下。是以他现身后,第一时间便施展出这套绝学,抢占先手,要打那女子武夫一个出其不意。 他这九步一拳的绝学乃是秘而不宣的杀手锏。 前六步由慢至快,迅速起势。后三步则是一口真气提到极致,身形也是达到最顶峰,聚全身气机,夹带万钧之势,打出这必杀一拳。 第一百五十五章 赵公明 就在郑风月最后一步跨出之际,白裙飘舞的女子身上猛然有一股强烈的气机升腾而起,无形的风压让四周离得近的人感觉被强风扑面,眼睛都无法睁开。 刹那间,只听一声闷雷炸响,两侧百姓直闻震天轰鸣,振聋发聩。 长街中央,白衣女子一手握拳前伸,身形纹丝不动,只是足下一丈范围内的青石板已然不满如蛛网般的裂痕。 女子拳头所抵,正是倾力一拳挥出的郑风月。 此时郑风月基本和女子武夫相同身姿,只是其身后数丈的路面青石已尽数粉碎。 郑风月喉头涌动,拼尽全力才把那口涌上喉咙的血给强行咽了下去。此时的他心潮澎湃,自己豁出全力先发制人的一拳尽然被对方毫发无伤地接下了。 而且刚才一拳对轰下,自己已然落了下风,体内腑脏也被震伤。而观对方神色,似乎连半点真气冲击都没有。 修为不够的人看来,两人这一拳只是平分秋色,可落在内行眼中,都是心中清楚,郑风月其实已经败了。 郑风月抢得主动权,携势而来,占尽先机,可对方轻描淡写地便轻易接下了这位镇抚司掌印司长的雷霆一击。光凭那女子只是身下三步以内青砖受力碎裂,而郑风月则是身后数丈的青石直接被拳力余势震得粉碎,就已经高下立判了。 以“神人断江”势直接切断对方冲势,轻松写意地接下这一拳后,舒瑾然瞥了一眼长街尽头处的那位青衣儒士。 嘴角微微扬起,在郑风月略显惊惶的眼神中,白衣女子猛然变拳为掌,一把扣住了郑司长的拳头。缩臂一拉,郑司长便被拖拽得飞起,整个人朝着白衣女子扑去。怦然一声,女子另一只手握拳前挥,郑风月被一拳打飞出去。 可倒飞而去的郑风月尚未落地,一道白影倏忽闪至跟前,长腿自下而上横劈而出。 郑风月被这一腿直接踢得飞上高空。 女子身形再动,这次则是直接出现在郑风月上方,对着其飞升的身躯一拳锤下。原本飞速升空的高大身影猛然一窒,紧接着以更为迅猛的速度猛然朝着地面砸去。 轰然一声巨响,这位六品武夫修为的镇抚司司长将街道砸出一个大坑,整个人横躺于内。一身衣衫尽数破碎,整个人像是被朱砂描绘,鲜血布满全身。 舒瑾然飘然落地,站在大坑边缘,一脸玩味地看着那名青衫老者。似乎在说,你再不出手救人,我就打死他了。 那学塾先生模样的青衫儒士长叹了口气。 这女子压根就没有杀人念头,从她在禁军马下救人起,直到现在。地上躺着的三十多号人没一个丧命在她手下,几乎都只是晕厥过去而已,一个个气息平稳,都是些皮肉伤。哪怕是卖相凄惨的那位副司长,依旧只是轻伤而已。 可白衣女子对着郑风月不依不饶的一顿拳脚交加,一幅咄咄逼人的架势,无非是让他伤上加伤而已。这女子明明是金刚境界,偏偏始终压境在六品,这一拳接着一拳,无非是要逼自己显露修为,出手救人罢了。自己若是不在场倒也眼不见心不烦,可偏偏先前正好受那郑风月邀请,去了镇抚司讲课。又恰巧碰上陆庆回去搬救兵,左右无事,就与郑风月一同赶来。 看这女子武夫的架势,自己再不出手,只怕郑风月再挨上两三拳,就要成了废人了。 就在青衫老者叹息间准备出手救人之际,那女子武夫忽然收起拳架,复又亭亭而立。 老人转脸看去,一名月白长袍的年轻男子正站在自己十步开外处,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扶摇州卓宇明,见过先生。” 年轻人作揖行礼。 “栖霞州舒瑾然,见过先生。” 那一副恬静淡然,大家闺秀气质的女子武夫也是抱拳一礼。 “老夫白鹿书院赵公明,二位小友还请随我过府一叙。” 青衣儒士一脸无奈。 舒瑾然快步来到卓宇明身侧,二人并肩跟在老人身后,向街角走去。 三人离去后,只剩下数名先前没来得及插手的镇抚司官员和一帮围观百姓目瞪口呆。还是那传信请救兵的陆庆率先反应过来,既然赵夫子将那女子带走了,那此事就不需要镇抚司再过问了,毕竟对方可是太子少傅,是地位堪比国师的重臣。对方出面了,那就是将这个烂摊子从镇抚司的手上接过去了。 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陆庆连忙指挥手下驱散民众,然后将司长与副司长抬回镇抚司衙门公地。至于还睡在地上的一众麾下,反正也睡了半天了,不差这一会,还是先把正副两位司长带回去请名医救治,再派人前来收拾残局吧。 “瑾然,可真有你的,竟然能想到这个法子,真是厉害。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跟在赵公明身后的卓宇明笑容灿烂,向身旁女子传音说道。 舒瑾然也是嫣然一笑,清丽面庞上浮起一抹郝然之色,同样以真气聚音成线:“只是机缘巧合罢了,若不是这位老先生恰好跟了过来,只怕我闹出再大动静,也未必能引他现身。” 其实在舒瑾然扣下那名镇抚司的指挥使时,卓宇明就已然从褚经纬处动身折返了。 他几乎是和郑风月赵公明二人同时到场的。只不过以郑风月六品武夫的修为自然察觉不到隐匿气机的卓宇明。 赵公明倒是发现了卓宇明的身形,不过只是往他立身之处瞥了一眼而已。 卓宇明自然也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赵公明的非同寻常,只是这老者自己竟然丝毫看不出对方的修为境界,想必比起那位清虚观的归藏境还要修为高深,保不齐就是一名陆地神仙。 再加上其显而易见的儒家身份,说不定就是儒家派来坐镇此方天地之人。 是以方才卓宇明暗中传音给舒瑾然,让她把控点火候,让那位镇抚司掌印司长多吃些苦头,看能不能逼得这位疑似地仙境的大修士出手干预。 果不其然,对方虽然心中膈应,却碍于身份且为了维持世俗秩序稳定,主动开口抖搂真身。 “你们两个小娃娃,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在二人默契庆幸时,前方传来了那青衫老者略显不忿的声音。 第一百五十六章 问道 咸阳城的城区划分主要分为四片区域。 城北方向,皇宫占据了小半片地界。东边多为平民居住,西边大多是王孙贵胄,达官显贵的府邸云集,南边则是商铺林立。 身为太子少傅的赵公明,自家御赐府邸正是在城西最为尊崇的地段,毗邻相府。 不过赵公明倒是没有带二人前往自己的少傅府邸,而是向着城东的书院走去。 咸阳城中的这座白鹿书院与东胜州的的白鹿书院几乎是复刻出来的一般,别无二致。无论是建筑样式还是内里布局摆设,都是一模一样。 只是坐镇之人由孟夫子换成了赵夫子而已。 三人走进书院后,穿过中央广场,进了一间会客雅舍中。 雅舍内,三人分宾主落座,一位身穿淡蓝儒衫的少女学生手脚麻利地为三人奉上茶水。得了夫子摆手示意,少女也是点点头退了出去,将门扉带上。出门后,少女就站在离们一丈远的廊道中,好随时阻止不知情的学生前来打扰夫子会客。 “老夫坐镇此方天地数百年来,能想出这种法子逼老夫现身的,你们虽不是第一个,倒是运气最好的一个。之前有几个人不知好歹,妄造杀孽的,下场都不太好看。” 轻轻嘬了一口从东胜州带来的灵茶,润了润嗓子,赵夫子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局面。 “你们也别得意,虽然老夫现身相见,但依旧会守口如瓶,你们想知道的在老夫这也不见得就能得到答案。你二人来历老夫已经知晓,这浩然天地中,只要不擅自破坏大道规则,不要肆意屠戮,其他的你们怎么闹腾,老夫一概不管。” 抬手阻止了刚欲谦虚两句的卓宇明,这位儒家的坐镇夫子接着说道。 “只回答你们三个问题,若是所问内容涉及隐秘,老夫便不会回答,你们好生想想,要问什么吧。” 赵公明把话说完,将手中已经见底的茶盏放在桌上后,任他二人自行商讨,这位小天地中的书院夫子自顾闭目养神起来。 看着已经阖上眼帘的老先生,卓宇明二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位大儒的气量怎的如此之小。 舒瑾然默然品茶,任由卓宇明颦眉深思。三个提问的机会着实宝贵,还是让他烦神去吧,自己就不跟着掺和了。 卓宇明眉眼低垂,目光投在深碧色的茶汤之上,怔怔出神。 这位赵公明赵夫子想来就是儒家坐镇此方小天地的圣人无疑了,听他刚才所说,只要不干扰到这浩然天地的天道运转,他便不会插手干预。也就是说,自己这些外来修士在这方天地中的自由度还是极高的,只要不触碰儒家的底线,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只有三个问题,还不能直接涉及超脱之法的核心信息,确实要好好思量思量。 “赵先生,晚辈只知若是能从浩然天地中自行超脱而出,神魂可得到极大的裨益,但不知具体根底,还请先生教我。” 沉思良久后,卓宇明开口向赵公明问道。 青衫老者缓缓睁开眼帘,神色古怪。 这年轻人竟然将宝贵的三次机会之一浪费在这等问题上,着实令他有些惊讶。先前带二人前往书院的路上,庄夫子以浩然笔传音于他,告知了二人的身份。他自然已经知晓二人是主动进入浩然天地的,却不想对方竟然连此事都不知。 “此事涉及浩然天地的大道根本,老夫也不能向你透露过多,你只需知晓在脱离此方天地时,可以得到小天地的天道反哺。而这份天道馈赠,则是直接作用于神魂之中的。” 筹措了下言辞后,赵公明尽量浅显地为卓宇明解释了缘由。 卓宇明倒是一听就懂,反正也不用去深究那天道反哺馈赠的究竟,只要知道究竟是在哪个环节,通过何种方式就行,至少届时自己好有所准备。 “敢问先生,超脱之法是要参悟此方天道,还是只需要达成一定的条件,得到天道认可?” 点点头后,卓宇明抛出了第二问。 这第二问,倒是让赵公明脸色一正。 这小子好机敏的心思,来此天地间不过一日光景,竟然能如此精准地摸到超脱之法的核心。 赵公明犹豫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老夫只能说,脱离此方天地的方式并非只有一种。你所说的两样,确实都是超脱之法,而且是最为上乘的道路,我儒家在此方世界中历练的弟子,都是在追求这两条路。至于其他的,老夫就不能多说了。” 原来自己的猜测是脱离浩然天地最为上乘的两条路。也是,无论是得到天道认可还是参悟天地大道,都等于是已经融入了这方天地中,自然可以来去自由了。而赵公明所说的儒家历练弟子都在追求这两种境界,想必则是为了通过体悟大道了,反哺己身修行吧。毕竟这浩然天地是儒家的小天地,这里的天道自然与儒家门生的修行最为契合。 “超脱之人能否携带同伴一同脱离?” 这次倒是没有丝毫停顿,卓宇明直接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可带一人。” 赵公明也是立马便给出了答案。 卓宇明点了点头,起身作揖行礼,说道:“多谢先生为晚辈解惑。先前瑾然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晚辈在此向先生赔罪,还望先生海涵。” 端坐一旁的少女见状,也随之起身抱拳。 “能够想到如此办法引老夫现身,也是你们的本事,大可不必挂怀。” 两鬓微白却仍旧容颜清隽的赵公明也站起身,向两个年轻人作揖还礼。 “那便不打扰先生治学了,晚辈二人就此告辞。” 得了赵公明宽慰言语,卓宇明便告辞离去。 站在雅舍门口,目送踏出书院大门的两道白衣,赵公明也是微微点头。 心思缜密,言行不逾矩,不逾礼,确是大好青年。 难怪能得了老夫子的赏识,给予他进这浩然天地中的难得机缘。 “隋小子,我说这年轻人不错吧,处处都为那小女娃着想。这么好的女婿老魔头要是还不要,可不得遭天谴嘛。” 金陵城外的树林间,悠闲抖腿的老夫子斜眼瞥了眼黑衣老者。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仗义公道金女侠 二人从书院出来后,漫步于城东密集的民舍间。 “瑾然,我和那中神州的归藏修士约了晚上见面,你是随我一同前去还是在城中等我?”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卓宇明打算去赴先前与那清虚观道士之约。 “我就在城里走走吧。” 舒瑾然对那归藏修士倒是半点兴趣没有,不如在城中四处逛逛,多看看此地的风土民情。 “好,那我去去便回。瑾然你就在这附近看能否买下或是租借一间宅院,我们恐怕要在这待上不短的时日。” 交代一声后,卓宇明便向西方飞身而去。 其实与赵公明一番试探后,卓宇明已然大致清楚这浩然天地中的玄机了,超脱之法他心中也有了一定的论定。只不过先前既然与那褚经纬约好登门拜访,总不好失信于人。正好看能否在那边再得到些许有用信息。 卓宇明离开后,舒瑾然便在城东四下转悠起来。 这咸阳城东边一带,都是平民居住之所。民舍大多简陋,少有高宅大院,能有个三四间房的,都算得上是少有的大户人家了。若是再能带上一座小小院落,就一定是城东这片家喻户晓的富庶贵人了。 一袭素材裙袍的女子悠然游走在一间间砖瓦房舍间,一路上打听了好几处人家,才搜罗到几处闲置房屋的信息。 罗成一家此时正趁着天色未暗,围在院中吃饭。 五十来岁的罗成是城东一带最为出名的富商,祖上三代都是经营绸布生意,在城南玉漱街上有一间布庄。靠着祖上秘传的纺布手艺,生意颇为兴隆。城东郊区处的那间布坊中,雇了二十来号人。 而且罗成一家经商颇讲诚信,平日与邻里间相处也是和和气气,故而在城东一带名声极好,是出了名的仁厚富商。 罗成当下所住的这套院落乃是近年新建,房舍十来间。主厅也是宽敞明亮,装点得金碧辉煌。 可他从小便有个癖好,那就是摆桌院中,在大院里用饭。平日里除了有客人登门时会在主厅招待,若是家人用饭,只要不是风雨天气,或是寒冬酷暑,都是一家人坐在院中。 今日的罗府,却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是一个一身白裙,相貌极美的年轻姑娘。这姑娘倒也不似寻常女子的扭捏自矜,大咧咧上门后,便随意坐在院中的小池塘旁。 罗成的幼子上前询问来意,对方却是笑吟吟让自己等人先行用餐,待饭后再说。 于是罗成一家七口便在这古怪气氛中默默扒饭,看着那女子坐于池边赏景。 当然,能让罗家几人如此好说话,除了罗成家风醇厚外,其长子罗峰正是今日白天在城南大街上目睹这名白衣女子一人将整个镇抚司打得如同丧家之犬的看客之一。 得了儿子的提醒,罗成自然不敢触这女修罗的霉头。自己生意兴隆,儿孙满堂,还想再多活个几十年,好好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如此古怪场合下,罗家众人自然是以远超平日的速度将晚饭对付了。待他们放下碗筷,坐在池边的女子才是笑着转过头来。 女子开口道明来意后,罗成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心中大石落下,不知不觉间,背后早已衣衫浸湿。 原来是这女子先前打听到,自己在白鹿书院不远处空置有一座空两进的宅院。而女子登门的目的便是想想自己买下那座宅子用以落脚。 听闻这位女修罗的目的后,罗峰抢在父亲前面,连连表示那座宅子空着也是空着,这些年实在是浪费了。女侠若是不嫌弃寒屋陋舍,尽管去住就是,谈何买卖之说。甚至还要先行安排人手前往打扫清整,顺带换上全新的床褥用具。这位罗记布庄的少东家极尽谄媚言辞,恨不得趴在地上摇尾乞怜,生怕这位女修罗一个心情不悦便把自己一家人的骨头连着这高墙大院一起拆了。 舒瑾然何等的秀外慧中,看这罗峰一脸谦卑讨好的模样,便大致猜到缘由。 见对方对自己如此恐惧,当下不禁莞尔一笑。 少女嫣然展颜,一时间有如万紫千红盛放于前,整个天地都为之失色。尤其是离得最近的罗峰,更是看着少女惊艳容貌一时看得呆了。 “我们江湖中人行事侠义当头,哪有吃白食的道理。这样吧,我这正好有这些钱财,就当是与你买下那间宅子的钱。” 一时玩心大起,舒瑾然模仿那江湖豪客的言语风格,装出一副巾帼豪杰的做派。 伸手在储物灵器中摸了摸,好在身上还有些世俗钱财。随手摸出一锭圆子大小的金子,直接抛在桌上。 “顺便劳烦罗员外差人将那宅院打扰一番,备些常用器具即可,我一个时辰后再去接收。” 丢下金锭后,女子便潇洒转身。 行至门扉处,又突然顿住脚步。女子转身笑着对在桌旁噤若寒蝉的众人说道:“对了,本女侠姓金名冉。今后你罗家便是我的朋友,但凡有人欺辱到你罗家的人,就报上本姑娘的名号。” 似乎是对自己的表现还有些不满意,女子眼珠一转后,又添了一句:“这大秦江湖上,本姑娘还是有几分面子的,你们日后只要不仗势欺人,老实本分行事,本姑娘保你们一家周全。” 说完,白衣女侠大步离去。只留下罗家一众大眼瞪小眼,不明就里。 直到过了半晌,还是年轻的罗峰率先从呆滞状态下反应过来,一脸狂喜说道:“爹,有了这女修,不,有这女侠庇护,日后我罗家再也不用在那些达官显贵面前低三下四,唯唯诺诺了。” 这恐怕是罗家几辈子以来最为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仅仅用一座宅院,就换来了这等盖世高手的庇佑,哪怕没有那锭金子,哪怕让罗家倒贴钱,也是大赚的啊。 被儿子一顿摇晃,罗成迷茫的双眼中也恢复了几分清明,想通其中关窍后,也是面露喜色。 门外尚未走远,一直分心留神院中动静的白衣女子嫣然一笑,脸上悄然攀上几分俏皮神色。 恩,自己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嘛。 记得朱缘曾今说过,江湖豪侠就得有这分豪爽气概才对!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云开见月明 皎月当空,华灯初上,夜幕降临后,城东便少见人烟,大多百姓都待在家中。 现在已是深秋时节,日落后凉意尽显,再不复夏季晚间家家户户出门纳凉闲聊,孩童呼啸嬉闹的热闹景象。 约摸两个时辰不到,卓宇明便返回城中。 循着舒瑾然始终外放着的一缕气机,好似夜晚中的引路明灯,卓宇明轻易地便找到了她落脚的那座宅院。 宅院不大,总共也就三间房,院子不过三丈见方,除了一方石桌外,便再无他物了。 在褚经纬的洞府中,二人其实没聊什么太有营养的话题。 那位中神州清虚观的老道长戒备心极重,一些无关紧要之事就侃侃而谈,可一旦涉及到核心之处,老道长便开始含糊其辞语焉不详。是以两人茶水喝了一两斤,整整一个多时辰几乎都是在相互试探,虚与委蛇。 听舒瑾然兴致勃勃地将买房之事说了一遍,卓宇明也是不禁莞尔。 自镇妖城中与白衣女子初遇,他倒是第一次见到她这番俏皮娇憨的模样。平日里这位七品女子武夫大多都是娴静端庄,对敌时也是沉着果断,偶尔在卓宇明有些过分言语时才会露出小女儿的娇羞作态。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别有一番另类风情。 女子无论是巧笑嫣兮还是颦眉嗔怒,在他眼中都是极美的。 或许便是应了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古语吧。 “对了,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那超脱之法已经心中有数了吧。” 舒瑾然收敛笑意,向卓宇明问道。 “嗯,基本了然了。这方浩然天地其实就是个红尘炼心的道场,我猜测超脱此方天地的路子共有三条。其中两条就是我白天所说的,要么得到天道认可,要么领悟此方天地的大道根本,也就是先前赵公明说的两条上乘法门。不过对于我们这些对于儒家经义研究不深的人来说,无疑是极难的,没个几十上百年,怕是难有所得。” “那另外一条呢?” 见卓宇明似乎还想卖个关子,双手托腮一副倾听模样的少女也是极其配合。 “第三条嘛,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无非四个字,遵循本心罢了。” 微微一笑,卓宇明也将第三种方法如实说出。 白衣女子秀眉微挑,你一个寻常练气士,偏偏要学那佛道两教打什么言语机锋,话说一半是几个意思,还要别人去猜吗? 卓宇明眼神闪烁,挥手间,一道道雷光纵横交错,布满整个院落。 白炽耀眼的雷霆交织成一道雷网,将整个宅院覆盖其中,肆虐的雷霆噼啪作响,隔绝一切神识窥探。 这小子好警觉,老道隔着这么远都被感知到了。 隐匿在高天云海中褚经纬见对方布下了禁制,也是连忙收回了窥伺的目光。毕竟那雷网看起来就极为霸道,若是强行窥探,导致神使受损严重,那就亏大发了,鬼知道那小子察觉到了自己存在,会不会故意乱说一通,误导自己。 见卓宇明一番动作,舒瑾然也心中恍然,想来定是那名归藏修士未能在卓宇明嘴中得到想要的情报,所以悄然跟踪而来,在旁窥伺了。 老道士识相地收起元神秘法后,卓宇明也是扬起一抹笑意,抬头向云层深处瞥了一眼,眼神玩味。 “那位老道长倒是个敝帚自珍之人,半点实在话不肯与我讲,现在倒是一路跟了过来。可惜不走大门,却用秘法窥探,注定是喝不上我身上的上等灵茶喽。” 卓宇明出言调笑,随之收回了目光。 毕竟对方也未在明面上以武力胁迫,显然是存了和平共处的意思的。总归是个归藏修士,又是道门高真,能不起正面冲突是最好,卓宇明自然也不会恶脸相向。若是刚才直接出手抹杀他的那股神识,只怕就要结上仇了。 不再理会那清虚观的褚经纬,卓宇明回转目光,对舒瑾然接着说道:“既然是红尘炼心,说白了也就是磨砺道心罢了。” “我之前去过青冥秘境,那种秘境天地内其实和虚灵界没什么区别。日月星辰,山川草木,除了大道韵味略有不同外,其他的感官都与虚灵界别无二致。可进了这浩然天地后,我始终觉得有些不对。起初倒是没摸清玄窍,后来与赵公明谈过后,就愈发心中笃定了。这方浩然天地其实是半虚半实的,天道浩渺,亦虚亦幻,不见真章。” 见舒瑾然一脸不解之色,卓宇明又接着解释道:“也就是说,这浩然天地其实并非是真实的小天地,它只是以儒家神通在浩然笔这件神禁至宝中开辟而成的空间罢了。虽然不知这隐约成型的大道规则是如何诞生,让此地有种自成一方天地的感觉,但我敢肯定,除了虚灵界的外来之人,这大秦王国中所有人物,甚至是这山川江海,都是假的。只是我到现在都不敢确认,我们现在究竟是真身,还是不过是一缕神魂化身。” 舒瑾然听完后,一脸震惊。 若真如卓宇明所说,这片天地竟是虚无假象,什么人能有如此神通,建造这么个浩然天地。 可之前自己与镇抚司众人交手,包括当下脚踏大地,入手的物件,都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半点不似幻境假象啊。 “能有这等手笔的,除了那位儒家元圣,不做第二人想。所以我猜想,只要能超脱当下心境,这幻境就会直接消散,自然也就脱离出这浩然天地之外了。” 似乎是看穿了少女心中所思,卓宇明笑着说道。 “这方天地如此充沛的浩然之气,加上咱们所过之处不见丝毫佛道两教的存在痕迹,我敢笃定,这浩然天地中的万千细微脉络绝对是完全由儒家掌控手中的。” 看着一脸自信仿佛山河万里尽在掌中的卓宇明,舒瑾然不禁有些质疑自己的眼光。 这家伙的脑子怎么这么好使,自己会不会万一哪天被他卖了还傻乎乎地替他数钱呢。 看来以后要小心点了,自己心思单纯,怕是他骗起来太容易了些。 就在此时,院门处忽然传来一道醇厚中正的声音。 “仅仅一天时间,便勘破了这浩然天地的根本。真是后生可畏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道根本 敞开的院门处,一袭青衣儒衫负手挺立。 果然在这儒家小天地中,坐镇圣人便是为所欲为的。自己布下的雷网禁制,可以阻隔一切声音神识的传递,可对方的话音竟然在不触碰禁制的情况下直接在院中响起,这就已经不是修为深浅的问题了。 “赵先生。” 卓宇明连忙起身作揖,挥手撤去雷网,将赵公明请了进来。 “舒姑娘,你的一位长辈托我将你送出去。这浩然天地其实更多的是供我儒家门生感悟道理,磨炼心境所用。对于练气士自然有裨益神魂的好处,可对于你这等纯粹武夫,并无太多助益。且武夫对于修心一事,向来不太注重,舒姑娘也难以通过这小天地的考验,超脱而去。不如老夫先将你送出去,如何?” 赵公明走进院落,随意坐在石凳上,也未多做寒暄,直接说出来意。 舒瑾然闻言一愣,随即转头看了看卓宇明,一时倒难以回答。 卓宇明心中了然,必然是隋晋找上了庄夫子,提出请求。庄夫子才会传讯赵公明,将舒瑾然先行送出。 不过赵公明所言不假,这浩然天地对于纯粹武夫的裨益,确实是食之无味的鸡肋。舒瑾然陪自己在此,不过是徒劳耗费光阴。而且自己虽然摸清了超脱小天地的门路,可真正做到,却也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时日。 “瑾然,既然隋前辈希望你先行离开,你就先回去吧。等我出去了,再去镜湖小筑找你。” 卓宇明思量片刻,对她点头说道。 虽然心中不舍与佳人独处的时光,但终究不好耽误舒瑾然的修炼,有隋晋这名九品武夫随身指点,自然要比她一人在这儒家小天地内独身练拳要好得多。 舒瑾然略显犹豫,低头沉思良久后,才缓缓开口说道:“好,我在这可能也会令你分心,那我就在镜湖等你。赵先生,麻烦你了。” 赵公明见她应允,当下笑着点点头,大袖一抚。 只见一片紫色光芒将舒瑾然席卷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冲霄而去,拖曳出一道长长的尾光。 转眼间,夜空中荧光一闪,消失在天宇。 卓宇明仰头遥望星空,似乎隐约可见少女如花笑靥。 “赵先生,晚辈还有一事心中不解,不知可否与先生请教一二?” 缓缓收回目光,卓宇明轻声问道。 这位长相并不如何出彩,但细看之下却极有味道的中年人笑着点点头。 “但问无妨。” 赵公明自坐镇浩然天地起已有七百年之久,这个年轻人是他见过最为出众的。虽说其他人少有得过自己暗示的,可仅一天的时间就能参悟出这小天地的玄机,当真是令人为之惊叹。 卓宇明神色肃然问道:“请问先生,晚辈当下究竟是肉身本体在此,还是仅仅是一道神魂化身?” 虽说自己已经推论出此方天地仅仅只是一个极为真切的虚幻世界,但所见所触皆是真实感受,着实令他有些难以断定自己当下究竟是个什么状态。 按理来说,即便是那位儒家至圣先师,也不至于能将一座小天地炼化于一件神禁至宝之中,这等手段未免太过骇人耸闻了些。除非这位元圣是和人皇妖皇一般境界,那儒家的那杆浩然笔就是和人皇宫,妖世浮屠一个层次的神物了。可先前两族大战时,孟夫子曾祭出过浩然笔与须弥山的另一件神禁至宝一同拦阻过妖世浮屠,但两件神禁至宝丝毫无法抵御妖世浮屠的盖世威能。 所以卓宇明绝不敢相信自己能是真身处于这浩然笔中的小天地内。 唯一的可能就是,浩然笔中真的容纳着一座秘境。 “你心中既已有了答案,又何必再来与老夫相询呢。” 赵公明只是抚须而笑,却并未给出确凿的回复。 这小子是什么脑子,竟然如此轻易间就能直指浩然天地的本源之处。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儒家历代夫子,就只有他们这几个千年一任的坐镇圣人才知晓了。这件事堪称是浩然天地最为核心的秘密。 卓宇明点点头,笑着说道:“多谢先生解惑。”虽然赵公明的回答极为搪塞,但这种态度恰恰就是答案了。 心思通透之人相互言语,从来治愈话说七分即可,点明了,反而显得落了下乘。 赵公明看着对方一脸成竹在胸的表情,不禁好奇问道:“你打算以各种方式超脱浩然天地。” 一身白衣长衫的年轻人轻轻摩挲着石桌,不见灵力催动,那方灰石所雕的石台竟然像是经历了百年风雨,忽然开始风化崩裂,一粒粒石屑噗嗦飘落。 不消片刻,一张石桌便化作一堆齑粉,洒落一地。 “镜花水月,梦幻泡影,只要打破了,自然就不复存在了。原本晚辈是打算磨砺道心,突破心境的。可是晚辈前些时日偶然得了一桩机缘,当下毫无丝毫心境缺漏。若是走原先既定的那条路,恐怕要耗费不短的时日。” 卓宇明手掌轻摆,灵力流转间,满地的石灰碎屑忽然朝着空中飞起,慢慢交融一体。石屑蠕动间,渐渐又恢复成原本的石桌模样,甚至连上面的纹路裂痕都丝毫不差。 “不过现在既然又参悟出一条门路,晚辈倒是打算舍弃原先的计划,改走这条路了。” 看着手下普通时光回溯般恢复如初的石桌,卓宇明笑了笑,接着说道:“这条路似乎更容易些。” 赵公明看着眼前白衣青年这一手神乎其神的手法,心中如同神人擂鼓,心湖上波浪滔天汹涌,震惊到无以复加。 这小子竟然短短片刻间就领悟了一丝浩然天地的大道本源。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教出如此逆天的妖孽。 刚才这手宛如神迹般的神通自然不是卓宇明区区一个洞玄境能施展的出来的。这等涉及时光大道的术法没个几百年的地仙修为,根本连边都摸不到。之所以他能将那张石桌恢复如初,是借用了此方天地的天道之力。 这就意味着,他已经领悟了部分天地大道,并且将这份道韵融入己身了。 察觉到赵公明看自己如同看待怪物的眼神,卓宇明微微一笑。 第一百六十章 无法之地 人皇经的逆天之处终于体现了出来,那就是这门功法对于天道气息的感应。 之前在虚灵界时,因为几十年来已经对大道气息完全适应的缘故,人皇经对于天道感应倒还隐而不显。可自打进了这浩然天地伊始,人皇经对于这片天地的天道气息的捕捉感知立马展露无遗,这也是卓宇明为什么这么快就能察觉到浩然天地的核心之处的原因。 不过更多的还是因为浩然天地只是一片虚幻世界,大道规则十分浅显,才会被他以如此快的速度摸到其中玄窍。 “老夫倒要看看,你小子多久能走出这浩然天地。” 赵公明不太想和卓宇明多聊,这小子实在有些刺激到他了。 这位坐镇小天地的儒家圣人,靠着对此方天地大道权柄的掌控权,也足足花了一个多月才彻底搞清了这片元圣开辟出的小世界。掌控天道权柄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半个主人,可以调动天道之力,生杀予夺,予取予求。可即便如此,这位陆地神仙境界的大修士也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结果这个被老夫子送进来的小怪物,仅仅一天的时间就达到了这等地步。 当下的赵先生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卓宇明微微一笑,言语略显谦虚:“虽说已经确认好了方向,但具体要花上多少时间,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两三年吧。可惜这浩然天地的大道气息有太重的儒家气息,对我来说实在不太契合,不然晚辈其实还真不太舍得出去。毕竟能如此轻易地感知大道规则的机会实在难得。” “这好办啊,你入我儒家门统便是。指不定在这待个几十年,就能借着大道反哺,得证圣人呢。” 赵公明忽然笑得有些邪魅起来。 小小一个洞玄境修士就想要感悟天地大道,哪有这么好的事,想得倒美! 这位一辈子以圣贤道理标榜自身的儒家圣人心情忽然好了不少,好似原本乌云阴沉,细雨淅沥的天气乍然乌云拨散,晴空万里。 几百年来,赵公明身上还是头一次出现了“嫉妒”和“幸灾乐祸”这种情绪。 —————————————————————— 九霄天宫上,一身黑袍的大神官站在天尊身后,目送庞清元御风离去。 “霄汉,你觉得那个年轻人如何?” 站在大殿门外的天尊身形未动,似乎是在欣赏着眼前的云海诡谲。 被称为霄汉的一身黑袍罩身的大神官忽然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家主人所说的年轻人所指后,不禁扬起一抹笑意。 “天尊,我觉得那个小子好得很。天资绝伦,心性沉稳。城府不浅,却能在大多数时间待人以诚,防备心很重,却又愿意相信人心良善。总之这几千年来,我似乎没见过几个能比他更出色的年轻人了。” 听着大神官对那年轻人如此高的评价,天尊也有些惊愕。 对于这位跟随自己数千年之久的大神官的性子,天尊是了如指掌的。能够在面对虚灵界第一相士,鬼谷一脉传人庞清元都不假辞色的人,可见其人多么高傲。 能对一个只是暗中观察过一段时日的年轻人给予如此褒奖,可是大大不易的。 天尊低头看着自己从广袖中露出的一截羊脂暖玉般的手指,声音有些寂寥:“凌若虚与暗日已经走到断头路了,想要摸到那个传说中的境界的机会怕也极为渺茫。六尘的路走得极窄,不过一旦他真的双身合道,成就恐怕能直追佛祖。白招拒的路数我虽然始终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我倒是极其看好此人,我对他的期待,甚至还在封邢之上。” 大神官忽然问道:“天尊为何独独漏了封邢不说。” 高冠博带,仙羽飘摇的天尊忽然纵身而起,向着茫茫天宇直冲而上。 大神官随之飞起,紧随其后。 “三百年前你能相信封邢能跻身十境吗?这个心怀黎民众生的武神境界实在来得蹊跷,竟然在镇妖城面向十万大山,一夜破境。就连我也看不出他所悟天道究竟为何。但若是他真的能踏出那一步,达到先祖的境界,那我们道界的胜算至少能高出一成了。” 扶摇而上近万里后,天尊终于止住身形。 面前一片灰蒙蒙的混沌之海,其中空间波动极为剧烈,一处处漆黑的灵气旋涡中逸散着凶险气息,仿佛一张张荒莽巨凶正张开血盆大口,择人而噬。肆意肆虐的空间乱流连日光都能吞噬,令得这片天地的边缘之地一片昏暗。 此地就是虚灵界的边缘,混沌领海。 充斥在每个角落的混沌之气和空间乱流是世间最为凶险的存在,即便是天人境界,倘若踏足其中,都很难全身而退。一旦被混沌之气侵蚀,体内灵力将会慢慢消融吞噬,空间乱流更是可以无视任何防御,直接将人流放至不知名之地。运气差些的,在被空间乱流席卷时,甚至有可能直接肉身崩坏,被空间之力切割成碎块。 天尊站在混沌领海的边缘,只是静静地看向混沌深处,久久不曾言语,清癯面庞上无喜无悲。 站在天尊身后三张开外的大神官更是面色凝重,饶是以他天人修为,也不愿接近分毫。 这是一片无法之地。 即便是虚灵界巅峰的天人境修士,一旦闯入其中,都难免凄惨收场。 忽然间,大神官面露惊骇之色,下意识就探身展臂,似乎想要拉回什么。 在大神官惊骇欲绝的眼神中,那位身披阴阳鱼道袍,高冠博带道骨仙风的清癯老者缓缓抬起右脚,一步踏入那片无法之地当中。 甫一踏入混沌之海,无尽的混沌之气如同苍龙出海,向着天尊汹涌而来。天尊周身金光璀璨,光芒万丈。莽莽的混沌气息被拦在金光之外,不得寸进。凌冽的空间乱流将金光弯折扭曲,在混沌之气的侵蚀下,劈啪作响。 在混沌之海中静立片刻后,天尊撤步退回,旋即转身离去。 “总有一天,我要冲破这片死海,还道界一片天地清明。” 大神官面色复杂地深深看了一眼那片混沌深处一眼,转身追随天尊飞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了无乐趣 这位已经站在虚灵界山巅的大神官心中知晓,那片无法之地便是天尊最大且唯一的心魔。 天尊毕生心愿,就是撕开那片混沌天幕,让天外之光照耀九州。 他已经为此筹谋了两万年。他一直枯守在九天上的这座天宫中,两万年之久。 天尊每日除了自身修行外,就是以他浩瀚如烟的神识观照天地之间。他默默关注着每一位他认为有潜力的可造之材,一路看着他们修行,突破,登顶。因为这些人,可能在将来,会入主这九座天宫,成为天尊并肩作战的伙伴而非麾下之臣。 这两万年的悠悠岁月,他一直在等,在等待征战无法之地的那一天。 不像声名显赫的三皇那般震慑寰宇,也不如佛祖、元圣、道尊这些三教祖师般天下皆知,天尊的存在在虚灵界是不为人知的。除了大神官自己和那位变天天主庞清元外,世上再无第三人知晓这九天之上,还有一片天宫,还有这位修为旷世的天尊。 “霄汉,你去镇妖城带封邢来见我吧。” 浩瀚云海中,传来天尊那略显疲累的声音。 一袭黑袍前冲的身形猛然静止,紧接着便如同一道流星,朝着云海之下猛然飞去,划出一道耀眼弧光。 —————————————————— 日上三竿,暖阳光辉冲破老旧窗纸的阻隔,顽强地爬上了床榻。 被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少年的眼睑微微颤动,缓缓张开眼帘。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了伸腰,少年无精打采地从床上软绵绵地坐起身。双眼眯一条缝,打量了眼天色,看了看正坐在房中桌前的中年男子。 一身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手中捧着一本书页已经泛黄发霉的老旧书籍,上面写的是那民间流传的志怪故事。中年汉子似乎对这等被世俗学塾称为“糟粕之文”志怪小说兴趣不浅,看得是津津有味。 “不再多睡会了?” 中年汉子头也没回,一双眼睛正如饥似渴地盯着书页上的蝇头小楷,淡淡招呼道。 似乎有些起床气,双眼朦胧无精打采坐在床边的少年缓缓摇了摇头。 “这太阳太大,照在脸上睡不踏实。” 这件简陋到只剩一张木床,一张方桌,外加两条板凳的房中,两个年龄差距颇大的男子各自静坐。一个沉浸在说中光怪陆离的虚构世界中,一个软塌塌地把自己支在床边回神,再无言语。 不再年少的少年贾诩是天色微亮时才摸回的房中。 昨晚跟着几名儿时玩伴先是在李四处喝了一顿大酒,酒桌上,一帮在这溪涧镇大多名声在外的混混少年们纷纷追忆峥嵘往昔,历数着往日的一桩桩壮举。例如某某曾偷了东边孙寡妇的肚兜,某某与某某又砸了鲁老板店铺的大门,还有某某曾趁着集市拥挤摸了一把赵家闺女的屁股,那软和的手感叫一个销魂。总归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鸡鸣狗盗之事,却成了一众人口中的辉煌战绩。 当然,酒席间一个个少不了对贾诩的谄媚吹捧与百般讨好。 大伙早些年就看出了贾诩绝非池中之物,日后是一定要飞黄腾达的,倒是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神仙。这帮兄弟们当年可都是过命的交情,贾大哥成了神仙后,可是万万不能忘了原本这些换命兄弟的。提携提携,带着一起投入仙门洞府,去修道长生是最好了,再次一点,随手送个金山银山或是帮忙要个官身,过过官瘾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伙人推杯换盏间,硬生生把贾诩抬到了天上。 这个心思粗浅的单纯少年郎只觉得这些话虽然好听,可总是有些浑身不得劲。 是啊,自己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什么劳什子神仙了。 原本想跟一帮往日的狐朋狗友重新感受下曾今在小镇时的欢快时日,却不想物是人非。贾诩还是那个贾诩,从来没认为自己已经和这些小镇居民成了云泥之别的两个世界的人,可这些儿时玩伴,这些曾今不大看得起自己的“兄弟”们,却已经变得让自己认不出了。 原本勾着脖子搂着肩膀大呼小叫口中骂骂咧咧的好汉们现在却一个个卑颜奴膝,满脸讨好地叫着自己贾大哥。 贾诩只觉得碗里的这酒喝着忒不痛快。 娘的,莫不是李老四不待见自己这帮人,拿的假酒来。 后来还是曾今与自己走得最近,酒劲上头的李卫一把搂住了贾大仙的脖子,嚷嚷着要众人去他家赌一回。 一想到最为熟悉不过的骰子牌九,原本已经兴致缺缺的贾诩也是来了精神。 这群一辈子没出过小镇半步的黄毛小子们又哪里知道修道之人那些玄妙手段,竟然一个个不知死活地嚷嚷着要与贾大仙在赌桌上一争高下。 已经无漏境界的贾诩一开始仗着道法神通,一番坐庄下来,大杀四方。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皮们杀得是一片血流成河,众人纷纷嗷嗷叫唤,大骂老天爷不长眼,竟让他一个人独占全场赌运。 可几个来回过后,贾诩渐渐没了刚开始大把撸钱的快意,一阵失落与空虚猛然涌上心头。 是啊,自己都是山上神仙了,凭着法术神通赢了这些曾今欺负他的无赖们,又算得上什么呢。 没了兴致的贾诩开始放水,将自己身前堆得老高的铜板又如同流水般撒了出去。 开始翻身的一众混混们眉开眼笑,叫嚣着神仙也不过如此嘛。赌桌上能不能独占鳌头,全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牌九面前众生平等。手气上来了,傻子也能大把赢钱,手风不顺时,任你是大罗金仙也没用。 将那些靠法术舞弊赢来的铜钱尽数吐回去,还倒贴了些自家库藏后,贾诩推却众人挽留,迎着天边刚刚冒出一线的晨曦,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脚下踩着走过了十几年的石板路,看着两边闭着眼都能认清门户的一间间屋舍,少年莫名的有些伤感。 似乎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溪涧镇了。 回到自家的破败房屋,轻手轻脚推开那扇漏风的破门,怕打搅了莫永成打坐修行。 见闭目趺坐的中年铁匠没有半点反应,少年爬上那张稍微一动就吱呀作响的老旧木床,闭上了眼帘。 第一百六十二章 乡音不改鬓毛衰 摸了摸干瘪的肚皮,少年起身推开屋门,沐浴在金灿灿的暖阳下,看着不远处大街上的来往人群。 “去吃饭吧,莫大叔。” 招呼了一声后,少年迈步向大街上走去。 身后没人回应,也没有脚步声响起。一身麻衣的莫永成依旧坐在桌边,捧着那本志怪小说。 经过大半年的相处,贾诩也早就习惯了这个铁匠的古怪脾性。当初他还担心这铁匠大叔和老瞎子一般成天在自己耳边絮叨,却没想这位还真是个惜字如金的主。除了偶尔来了兴致,会多说几句外,大部分情况下,这位据说是高手中的高手的中年大叔一般一天不会和自己说超过十句话。 这倒是让心性跳脱的贾诩略微有些不适应了。 少年自己本身就是个话唠,且思绪天马行空,不着痕迹,总是时不时便会蹦出几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言语。而莫永成大多数时候都会不理不睬,少数情况下则是极为吝啬地回复两句。 这让贾诩不禁有些落寞,身边少个接茬从不断档的老瞎子,人生还真有些寂寞如雪啊。 一路晃晃悠悠地在街上走着,时不时就会有一两个小镇居民打声招呼,叫上一句贾仙师。从一开始的极为不适,甚至有些手脚无措,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点头回应。贾诩已经勉强达到处变不惊,万事不萦于心的高深境界了。 其实自从半月前自己在天上悬浮,展露神通后,贾诩就想离开小镇了。 毕竟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熟悉小镇上,自己只是一个市井泼皮,是个谁见了都能调笑两句的野孩子。而不是现在这个人人都对他敬畏有加,脸色和善心却拉得格外远的小神仙。 但奈何莫永成说之前接到了老瞎子的传讯,让他们就在溪涧镇不要离开,等待他前来找两人汇合。 没法子,贾诩只能被莫永成摁着头,硬着头皮待在小镇上。 其实溪涧镇上的几百口镇民对于神仙这个词并无太大认知,他们心中所敬畏的神仙是那些身披道袍的道家真仙或是宝相庄严的佛门大士。所以即便少年展露了神仙姿态,也小镇人的心中,也不过是一个野鸡变凤凰的小镇无赖,跟他们心中那些崇高敬畏的神仙形象是挂不上勾的。 然而就好比原本邻家的一个无奈混混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款款富商,或是锦衣还乡的官老爷,在这些百姓眼中,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而已。即便脸上会堆满讨好笑容,但打心眼里,还是不愿和他亲近半分的。 没读过基本圣贤书,也不懂几条世事道理的贾诩却是天生就能感知人心,他在这些小镇邻里的眼中看到了疏远,看到了排斥。 他很难过,也有些伤心。 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都成了世俗凡人眼中的神仙中人了,依然与曾今那个无赖少年一样不受待见。 吊儿郎当地晃悠到李四酒楼,少年随便找了张桌子一屁股坐下,大声吆喝了一声:“李叔,还是老样子。” 说完,便直接趴在桌面上,脑袋搁在交叠的手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外。 莫永成一如往常,白日见鬼般倏忽出现在门口。走到少年身边坐下后,手中依旧捧着那本快翻到结尾处的破烂书籍。 “小李,今天加两个菜,老道我可好久没尝你家婆娘的手艺了。别说,在外面这些年,别的倒没什么,你家婆娘那手酱汁猪嘴可是真让我惦记。” 莫永成放下书,起身对那名刚刚与酒家老板招呼的瞎子老道恭敬行礼。 “庞先生,一路可还顺利。” 笑眯眯地拍了拍莫永成的肩膀,将他重新按在凳子上,老瞎子坐到贾诩对面位置,笑着说道;“顺利的很,不过是去见一位老熟人,能有什么事。永成啊,这一年来辛苦你了,小贾怕是没少给你添堵吧。” 中年铁匠笑着摇摇头,说道:“小贾本分的很,一路上都没惹麻烦,原本都做好给他擦屁股的准备了,没想到一身本事丝毫没派上用场。” “喂,老瞎子,小爷我是那种到处惹是生非的主吗?你别成天败坏老子名声,回头要是讨不着媳妇,老子唯你是问。” 原本一副病恹恹模样的少年见到老瞎子的瞬间,似乎打了鸡血般立马来了精神头,开口就是一顿呵斥。 酒肆中其余几桌小镇居民见到这位和贾诩一起离开的老神棍,也都纷纷打了招呼。老瞎子只是坐在原地,笑吟吟地一一点头回应。 老板李老四更是拎了一壶酒过来搁在桌上,笑着说道:“老神仙好久不见,这壶酒老四送给老神仙了。” 与李老四道了声谢后,老瞎子便与二人先聊起来。 关于九天云宫之事,自然不会和这两人说起,只是随意诌扯了几句应付徒弟的询问。对于两人一路东行的所见所闻,老瞎子也是一脸兴致勃勃地听少年一番侃侃而谈。 贾诩眉飞色舞,吐沫横飞地说着两人一路去了哪些地方,碰上哪些趣事异闻,尤其是碰上的那些个仙子长得多水灵多标致。只是说到回到小镇之后的事宜时,少年却是寥寥几句就一笔带过。 老瞎子这等心境通彻的,自然轻而易举就猜到了少年在家乡的境遇,只是自家徒弟既然把苦水倒在肚里不说,老瞎子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一旁的莫永成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静静听着少年口若悬河,默默小口喝酒。 犹自嘴上不停的少年却是不知,身旁看似一言不发的莫永成正以心声将二人一路经历,包括小镇上这半月以来的点点滴滴与老瞎子事无巨细地说了个明明白白。 老瞎子一心二用,一边笑眯眯地听着自家徒弟滔滔不绝,一边与莫永成心声言语。 三人各自动作间,菜式已经上齐。 除了三样家常菜外,还有一道老瞎子最为喜好酱汁猪嘴,外加一叠专门佐酒的盐水青豆。 老瞎子与莫永成各自小菜就酒,贾诩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地将酒碗推到一边,只是默默夹菜扒饭。 “庞老头,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少年忽然将脸从碗中抬起,满是殷切地问道。 老瞎子一双空洞的白眼看着自家徒弟,微微一笑。 “吃完就走。” 第一百六十三章 离别 “要不要和你的阿香去道个别?咱们这一走,下次再回来时,阿香怕是已经抱着孩子了。” 酒足饭饱后,三人并肩走在长街上。 少年在右,老瞎子居中,莫永成在左。 贾诩蓦地停下脚步,脸色踌躇。 那个总是穿着一身碎花布裙,脸色淡然,笑意自矜的姑娘是他心中的一方净土。即便这些年来遇到过无数姿色惊艳,仙气缥缈的山上仙子,少年却总是固执地认为还是那个家乡的女子更好看些。 小镇居民那种带着隔阂的目光,让少年已经无法再待下去了。可是这一走,他与阿香之间恐怕从此就再无交集了。 或许就如同老瞎子所言,等下次再见时,那个清雅的姑娘应该就已经是别的男人的妻子,孩子的娘亲了吧。 少年心中很煎熬,他很想去和阿香道别,去和她说一声,阿香,我要离开小镇了,可能会很久很久。但我会很想念你,每天都会。如果那名女子低着头,面带羞涩地说一句,那你留下来可以吗。少年就一定会去他娘的修行,去他娘的神仙,去他娘的长生不老达到齐天。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阿香更重要的呢? 可是他又很怕,他怕对方只是一脸淡然,不失礼统地说一句,那你路上小心。 看着一副天人交战,眉头紧锁的少年,老瞎子笑了笑,和声说道:“就算不打招呼,远远地看一眼不也挺好吗?” 少年猛然抬起头,眼神明亮。 “去吧,师傅就在此等你。等你回来了,咱们就上路。” 老瞎子枯瘦的手掌轻轻拍在肩上,少年重重点了点头,转生迈开腿飞奔而去。 “庞先生此行欲往何方?” 一旁笑着的莫永成开口问道。 仍旧看着自家徒弟远去背影的老瞎子双手拢袖,原本就不高大的身形弓腰驼背后更显单薄矮小。 “有几处地方,要带小贾走一走,这孩子还有几桩机缘。老道怕是时日不多喽,总归要在驾鹤之前将这一身所学尽数传给小贾,总不能让我这一脉的传承断了。” 转过头看了一身麻布粗衣的中年汉子一眼,老瞎子接着说道:“永成啊,是时候回宗门看看了。成日躲在铁匠铺里与那些金铁为伴也不是个事啊。世上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趟不过的水,自然也没有过不去的事。都几百年了,你还要固步自封到什么时候呢?以你的资质,远不该只有现下的成就,你这些年为心境拖累,修为半点长进也无,平白蹉跎岁月啊。” 略显邋遢落拓的中年汉子低眉不言,世间万般结,心结最难解。 老瞎子脸上笑意收敛,依旧是一副老农作态,缓缓说道:“听老道一句劝,回去吧。十年内,铸天门将有一场劫难,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那些同门手足,师友亲人们白白丧命吗。” 莫永成猛然一惊,他知道这位庞先生从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说了宗门将有大劫,就一定会有。 五百年前莫永成初遇庞清元,得了他一番指点后,修为又成。只是后来因为一桩宗门秘史脱离铸天门,在中神州一处小城内当了个打铁匠,每日只是浑浑噩噩,借酒消愁。 如今老瞎子再出谶言,宗门有灭顶之灾,他这位昔日的首徒又如何能坐视不理呢。 “痴儿,心湖如圈,画地为牢躲在其中又能如何,只需向外跨出一步,不就出了那个圈,脱了那个牢了吗。” 老瞎子的话如当头棒喝,莫永成心神大震。 “多谢先生指点,永成铭感五内。永成先行离开,先生他日若还有吩咐,随时差遣永成即可。” 中年汉子一扫往日懒散神色,神情肃然,对着老瞎子一躬到底。 “去吧,老道有事自会找你的。” 老瞎子摆了摆手,便不再看他,只是缓缓走到街边,蹲坐在一间铺子外的墙根下。 惊鸿一闪,这位将自己锁在心中监牢数百年的陆地神仙化虹而去。 独自蹲在墙根,老瞎子心中默默推算大道衍化。除了自己这徒弟外,唯一还能令他上心的,也就是天尊的谋划了。这是那些关键的人事所涉都极大,推演起来,最是消耗心神。 另一边,少年蹲在瓦房屋顶,默默看着院中正在捣衣的少女背影。 单手掐诀,施了个山上入门的障眼法,少年蹲到她身边。少女挽起发髻,因为使力搓洗衣物,脸颊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嘴角还有一抹浅浅的笑意。 贾诩就这般痴痴地看着少女的侧脸,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现身相见。 其实他心中清楚,在少女眼中,自己曾今是那个入不了眼的市井混混,如今是远在天边的山上神仙。但无论如何,自己与她的距离,就像是隔着迢迢山水,难以触及。 “阿香,我是贾诩。你不用找了,你看不见我的,我就是来和你道个别。我又要离开镇子了,不知道为什么,镇上的人好像比以前更不喜欢我了。感觉大家都离我好远,似乎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很难过,这里是我的家啊,我从小就是在镇子上长大的,现在却回不了家了。这次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了,下次再见到你,可能你都已经嫁人了吧。” 贾诩的声音在少女心湖中响起,惊得少女站起身,四处搜寻。 可四下张望,却没有半个人影。想起贾诩已经是山上神仙了,会这种神奇的本事,也能理解。当下安定了几分,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听着贾诩的声音在心中传荡。 “阿香,我喜欢你,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爹也不喜欢我。是啊,有谁会去喜欢我这样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呢。” “唉,这次走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看看了。阿香你好好的,就算要嫁人,一定要嫁个自己真心喜欢的,那个书生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我早就想打他一顿了,可是怕你生气,才没动手的。” “我心里一直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每次见到你,看到你那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时,我就开不了口了。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阿香,你一定要幸福啊。如果你不幸福,我也会难过的。” “阿香,我喜欢你,就只喜欢你。在我眼里,那些仙子仙女,再好看,都不如你的。在我眼里,阿香你就是最好看的。” “我走了,阿香,再见了。” 良久,心中再无声音响起。 少女就站在院中,面色安宁。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心匪席不可卷 七十年后的某个黄昏。 白发苍苍的老妪已经行将就木,她躺在院中的一张竹椅上,眼睛眯起一条缝,看着天边如同金盘的夕阳。 丈夫早在四五年前就已经过世了,膝下独子倒是争气,考取了功名,走出小镇,在临县当个县令老爷。 孑然一身的老妇人对着自己如日薄西山的苍老身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 只是这辈子也算是顺遂了。 朦胧间,似乎有一道人影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那温热的日光。 老妪勉强睁开双眼,那是一张很熟悉的面庞。 除了略显成熟,眉眼丰满了些,似乎和年少时没有半点区别。他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啊。 一身明黄道袍的青年男子挪开身子,让那斜阳重新铺照在老妪的身上。男子走到侧边,蹲下身,轻轻握住了一只干枯苍老的手掌,就只是默默看着她的侧脸,一如七十年前的某个午后时光。 “其实当年我对你一直感官很好的。虽然大家都不太瞧得上你,但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啊。一个总是躲在角落傻乎乎偷看我,悄悄帮我打水,拦着那些想来调戏我的地痞的人,又怎么会是坏人呢。” 老妪低声开口,声音晦涩沙哑,早已不复少女时清澈空灵的嗓音。 身旁的男子只是默默点头,并未搭话。 “可是爹爹瞧不起你,娘也不喜欢你。他们说,想要我嫁个知礼懂礼的读书人,一个小混混能给我什么日子呢。哪怕后来你成了神仙,爹又说啊,那些仙人动辄百年千年的寿命,我只是个凡人,也就十来年的年轻光景,仙人又怎么会真心待我呢。过个十年,等我人老珠黄,就会被无情抛弃的。” 一身道袍的男子仍旧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表示反驳。可惜老人的目光始终迷离地对着那轮将要落下的斜阳,并未察觉到男子动作。 “我想想也是啊,你是仙人了啊,不能为了我这个凡俗女子耽误了前程。那些仙子仙女们比我好看百倍千倍,你应该和他们成为神仙眷侣的。” 似乎是一口气说了太多,老人不禁有些气喘。 身旁的男子伸手穿过椅背缝隙,帮她轻轻抚背顺气。 “还记得那天你来跟我道别,我当时正在洗衣,吓了一跳呢。其实我原本想跟你说,小镇就是你的家,可以不走的。可是我看不见你,我才明白,爹说得对啊,我连看都看不见你的,仙凡有别嘛。所以我就没说话,就只是安静听着。直到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你的声音了,我才接着洗衣的。其实我当时想和你说的,其实,我也有那么一些喜欢你的啊。” “阿香其实,也是喜欢贾诩的啊。” 老人低语声越来越轻,时断时续,直至无声。 男子将老妇人手轻轻搭在她的腹间,看着她如同熟睡的模样,脸庞上还挂着一丝微微的浅笑。 一如七十年前,站在院中的少女那般,面容安详。 “睡吧,阿香。下辈子我再来找你。” 男子喃喃轻语,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身披明黄道袍的青年站起身,看着远处在夕阳映照下似乎镶了一层暗色金边的房屋,双肩微颤。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这位已经修为通天的年轻修士拼尽全身力量,将哭声扼在自己的喉头。 大悲无声。 远处一座屋脊上,一位微着粉黛,一袭青罗裙裳的美丽女子,泪眼朦胧地站在屋顶瓦片上。 美艳不可方物的仙子就这么静静看着远处那个双肩微微耸动的青年背影。 身形一闪,这位在山上颇有名声的仙羽宫女弟子,走到贾诩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肢,将脸贴在他的后脊上。轻声说到:“贾诩,节哀。她肉体凡胎终究寿元有限,生老病死不可豁免。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还要继续向前走的。以后就由我来陪着你,好吗。” 名为宋青芝的美丽女子声音温柔。 宋青芝十多年前在一艘渡船上巧遇贾诩,二人曾在船上相处了两个多月。 这位山上拥趸极多的仙子莫名便为这个说不上如何出彩的男子芳心暗许。 可任她放下矜持,苦苦追求了十年之久,贾诩对她始终半点情愫都无。直至今日所见,她才明白,原来这个鬼谷传人,其实早就心有所属。 不过是一个世俗凡人罢了,短短百年,就会化作一捧黄土。对于他们这等修道之人的数百数千年的生命,只是昙花一现的风景罢了。她相信随着时间长河的冲刷,他心中的这道印记迟早会被岁月磨灭。 而她,则是能陪伴他几百年,几千年,陪他历经沧海桑田的那个人。 贾诩逐渐止住了颤抖,抬手拂去脸上泪痕。 伸手将腰间的双臂掰开,转身轻轻一指点在青衣女子额头。 宋青芝整个人被一指推得倒飞出去,踉跄跌坐在地。 男子俯身,温柔的抱起那个已经长眠的老妇人,只是静静看着她那张遍布皱纹的苍老面庞,眼神温柔似水。 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时光长河,看到了那张清秀淡然的年轻面容,嘴角扬起一缕微不可查的弧度。 身披道袍的男子转身抱着怀中的心上人朝院外走去,自始至终没有转头看宋青芝一眼。 跌坐在地的青衣女子神色哀伤,只是痴痴望着那个迎着落日离去的背影,泪水簌簌滴落。 男子最后的话语在院中轻轻回荡。 “我心匪石不可转,我心匪席不可卷。” ———————————————— 转眼间,卓宇明已经在浩然天地待了十来个月了。 自舒瑾然被送回虚灵界后,他也离开了咸阳城。从最初抵达的西垂城开始,将这秦国的所有城池统统走了一遍。途中更是经过了无数高山名岳,山川大泽。直到大半年后,卓宇明才重新回到了国都咸阳。 依旧是住在那座当初舒瑾然从罗家买来的小院中。卓宇明每日像个普通百姓一般,一日三餐,朝起夜归。 他走遍看遍了这咸阳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逛过咸阳城的每一间店铺酒楼。 甚至两个月前,他还以江湖术士的身份通过一位兵部官员的引荐,进了皇宫。耍了几手粗浅神通博得了皇帝和满朝文武的惊叹赞誉,还得了个皇室供奉头衔。 第一百六十五章 破局关窍 混进皇宫后,卓宇明最常去的就是宫中的藏书殿。 只可惜,这座秦国的藏书殿中的史书最久远的也就只有八百年前的记载。而这座浩然天地,最少也有万年的存在历史,卓宇明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终于将这座宫殿中有关浩然天地各项记载的书籍翻阅了个遍。凭借这些史料,他对这方天地的了解也更深入了些。 卓宇明走遍浩然天地每一寸土地后,彻底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整个浩然天地中,除了来自虚灵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生命外,其他的人与物,皆是虚幻。 至于如何脱离这小天地,他的心中也是愈发笃定,只要找到最后一个关键所在,就是他超脱之时。 期间,那位归藏境的道家修士褚经纬和城中卖糕点的八品武夫都各自来找过他一次。 对于那位道门高真,他自然是半点好感都没有。依旧只是双方太极推手般虚实交错,看似相谈甚欢,实际上全是无关主旨的废话连篇。 褚经纬最后离去时,还是一脸失落,这小子着实是油盐不进,一手太极也是打的滴水不漏。任凭自己百般试探,对方总是能不准痕迹地岔开话题,或是干脆两手一摊,给一句晚辈也毫无头绪。实在让这位归藏修士气得有些牙痒痒。要不是忌惮那个坐镇城中的儒家圣人,他都有将卓宇明抓回洞府严刑拷打的想法了。 至于名为冯伦的神意境武夫,卓宇明倒是没什么排斥。 只是对方一个纯粹武夫,就如同舒瑾然一样,对于天地大道的感知可能连一个三四境的小炼气士都不如。卓宇明倒是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解释,毕竟据他所了解的几条超脱之法,没有一个是能在这位纯粹武夫身上实现的。 之前有一次去书院摆放赵公明时,他倒也问过这位坐镇圣人,为何会有那么多并非自主要求而进了浩然天地的别州修士。 答案不出他所料,这座浩然天地确实是羁押这群外界修士的牢笼。 凡是被儒家扔进这座樊笼的修士,大多都是做过不少恶事,又恰巧被儒家夫子撞见。夫子觉得这些人倒也罪不至死,便将其囚禁于这座小天地中。 而那冯伦也是其中之一。 这位神意境武夫曾为了一桩小小的口角,打杀了几名山上修士,关键是牵连了数十名无辜的世俗凡人丢了性命。 当然,若是这些人能够凭本事脱离浩然天地,儒家自然也不会再做纠缠。可若是无法打破藩篱,那就只能乖乖待在这方小天地中,直到坐镇其中的儒家圣人认为他们确实已经真心悔过,才会放他们离去。 冯伦恰好就在这即将刑满释放的名单中。 当卓宇明得了赵公明的默许,讲这个消息告知冯伦时,这位八品境界铁骨铮铮的大汉差点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世人往往总是在失去以后,方能明悟自由之宝贵。 最近一段时日,卓宇明成了白鹿书院的常客。 不过他找的倒不是赵公明,而是一名在书院负责洒扫的耄耋老者。 大部分时间,这位花甲老人不是抱着一根长帚在清扫地面,就是搬张木凳坐在书院大门口晒着太阳打盹。 一开始卓宇明倒也没怎么在意这个老人,大多数时候,他来白鹿书院要么是借阅书院的藏书,要么是和赵公明请教一些不涉天地根本的问题。偶尔也会去学堂上静静旁听,听一听那些讲课先生对于儒家学问的鞭辟剖决。 毕竟这是座儒家掌控的小天地,多知晓一些儒家学说,说不定便能派上用场呢。 说来也巧,有一次卓宇明于学堂窗外静坐旁听,听到一名先生正在对一众学生讲述那“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的道理。卓宇明对那位先生关于君子小人周比之说的盖棺定论所见略有不同,便摇了摇头。 恰好正在一旁洒扫的老人撞见,笑着问卓宇明是否对于那位先生所言所持相悖。 卓宇明倒也没多想,便将心中所想如实道来,不过倒是没忘了随手布下了一道禁制,以防被那位讲学先生听见,心生芥蒂,耽误了课业。不想这扫地老人竟然对于儒家经义也颇有见解,当下抱着笤帚,便与卓宇明就那周比之论聊了起来。 这老人三言两语,竟然将这句极为普通的儒家名言讲解得鞭辟入里,一语破的。 卓宇明一时生了兴致,便又随意抛出了两个儒家道理,请这位老者讲解。 老人谈笑间,将之深入浅出地与他剖析一番,却是字字玑珠,一针见血。一时间,卓宇明对这老者惊为天人。一位书院的洒扫老人,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学问。 自那以后,卓宇明便时长会跑去白鹿书院,与那名老者闲聊。 倒并非次次都是谈论儒家学说,人文时政,山形水脉无所不包。而这老人学问极其驳杂,似乎世间之事,没有他不曾涉猎的,无论什么话题,轻描淡写间,市场令卓宇明有种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之感。他对于这老者的敬佩之情,也是日益加深。 直到有一日,赵公明的现身,终于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是一个寻常的傍晚,打扫完庭院的老人靠在门墙外,在夕阳的余晖中打着瞌睡。直到卓宇明走来将其惊醒。 二人如往常一样,随意聊着当今秦国的政事利弊,不想赵公明却突然出现在侧。 赵公明似乎对这位老人极其尊敬,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并未开口打扰二人的谈话。 直到卓宇明后知后觉地无意间感知到这位坐镇小天地的圣人存在后,才知趣地告辞离开。而赵公明在卓宇明起身离去后,依旧神情恭谨地站在那位老人身后,与他一同目送自己离去的背影。 回到住处后,卓宇明照例在房中修行。 忽然间,心湖上仿佛有一道流行划过,拖曳出一道长长焰尾。 卓宇明猛然睁开双眼,甚至因骤然打断功法运行,引起了一阵算不上猛烈的灵力反噬。 平复体内灵力后,卓宇明不禁咧嘴大笑。 在这浩然天地滞留了一年多,终究是让他找到了那个破局之关键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脱离 旭日东升,驱散了夜幕,一抹抹晨辉洒在大地上,为人间增添了光亮。 不少早起的百姓已经出门,贩夫走卒,耕事农夫,都已走在路上。迎着暖冬朝阳,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白鹿书院中,已有不少读书人行走于廊道间,准备前往广场进行晨读早课。 一身粗布短衣的老人,正轻轻地挥舞着笤帚,清扫地上纷黄的落叶。 似乎大部分时候,这位扫地老人都是一脸笑意。看着那帮年轻的读书人朝气蓬勃他会笑,听着院中书声琅琅他也会笑,碰上每一个与他打招呼的人都会笑。老人的每一天似乎都是心情愉悦的,似乎心中所存,眼中所见,俱是世间美好。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瞥见站在门墙外的一袭白衣,老人笑着问道。 白衣胜雪的年轻人笑着作揖行礼,说道:“昨日晚间心绪突来,想起几个问题,可是绞尽脑汁,始终不得其解。转辗反侧,夜不能寐,是以一早就急着赶来,想与老先生请教一二。” 一个刚刚踏进院门的年轻读书人目光古怪地看了卓宇明一眼,也没驻足,继续朝院里走去。这人真是奇怪,有难题不去找先生夫子开解,却去请教一个扫地老人。想来也不是什么真正求学问礼的读书人吧。 老人目光流转,将笤帚靠在墙边,笑吟吟地走出书院大门。 “咱们去林中聊,晨间林中风干气爽,花草芬芳,聊天最好。” 招呼一声,老人双手负后,迈步向不远处那片树林走去。 卓宇明紧随其后,踏进了那片并不茂密的树林中。这片林子里只栽有桃、李两种树木,只是初冬时节,枝叶凋敝,不见春夏两季枝繁叶茂,亭亭如盖的悦目景色。 两人进入林中,并肩而行。 “老先生,咱们相识也有些天了,却从未请教您的尊讳,实在是失礼。” 卓宇明开口打开了话匣。 老人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说道:“老夫姓孔,草字不值一提,卓公子叫我孔老丈即可。” 一袭白衣猛然停住脚步,原地挺立,随即一揖到底。 “扶摇州卓宇明,拜见元圣前辈。” 老人停步转身,笑意盎然地看着垂首俯身的年轻人,淡然问道:“公子不必多礼,什么时候猜出老夫身份的。” 直起身,卓宇明笑着解释:“也就是昨晚猛然灵光乍现,猜出了前辈的身份。毕竟前辈学识广博,见解独到,偏偏还是真实存在于这浩然天地中。再加上昨日赵先生现身时,那种明显的尊崇之意,是以晚辈才大胆猜测,前辈就是儒家初祖,元圣孔夫子。” 这位儒家学说的缔造者,被世人尊称为元圣的花甲老人笑而不语,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嘉许神色。 “不错,自你踏入这片浩然天地时,老夫就注意到了你。才思敏捷,心性沉稳,很不错,没有辱没你人皇传人的身份。” 卓宇明闻言心神大震,这位元圣为何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功法底细。自己明明在这浩然天地内从未出过手,暴露修为根底才对。 老人察觉到他一瞬即逝的惊惶神色,笑着安抚道:“老夫与人皇是一个时期的人物,你身怀人皇功法,自然瞒不过我的感知。你也不必担心,此事老夫自然不会对外宣扬,哪怕是儒家内部,也不会有第二人知晓。” 见对方脸上神色震惊更甚,元圣接着说道:“老夫只是一缕残魂在这小天地开辟之初时留于其内罢了,真身早不知多少年前就湮灭无踪了。至于道劫之事,你也不必开口,老夫一个字都不会跟你说。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 话还尚未出口,便被堵死在嘴中。卓宇明无奈摇头,确实,他最想问的就是关于道劫之事,毕竟眼前这位儒家元圣是他唯一见过的经历过道劫还存活之人。 “好了,还有什么疑问就尽管开口吧。这小天地的辛密都被你尽数窥破了,原本在你点破老夫身份的一瞬就可以脱离天地桎梏离去了,是老夫强行将你按在此地的。” 元圣笑着开口,对于这个他挺赏识的后辈,倒是不会吝啬一两句点拨。 卓宇明压下心头躁动,沉吟片刻后,问出了另外一件不得其解的事。 “晚辈已经发现当下只是一道神魂化身在此,那我们这些人的肉身又在何处?这浩然天下只是一处幻境,肉身无法进入才对。” 笑眯眯的元圣脸上嘉许之色更甚,能够想到这点,这年轻人的脑子好使的很。 “这里确实是幻境不假,但有一点你不知道,这幻境并非完全是无萍之水,浩然天地其实是老夫以一片秘境碎片为根基,封于浩然笔内,然后以神通术法衍化而成的虚幻之地。而你们的肉身,此时就在那片破碎天地中。” 听闻元圣解释,卓宇明恍然大悟。 如此一来就说的通了。这幻境中的肉身去处,一直困扰着他至今。将一片破碎的秘境碎片封印在神禁至宝中,用作肉身存放之地,再基于秘境之上构建这方小天地,容纳神魂。 这位元圣的手段当真是神乎其神,匪夷所思。 “还有什么疑问吗?” 见他一脸茅塞顿开模样,元圣笑着问道。 卓宇明略作思量,接着抛出另一个他极度好奇的问题:“请问元圣,十境天人之上是否还有更高的境界存在?” 老人微微皱眉,似是心生犹豫。 “既然你已经有所察觉,于你直言也无妨。” 这位儒家元圣微微抬头,目光投向小天地的天幕,神情肃然。老人接着说道:“不错,天人之上还有第十一境。你身怀人皇道统,三皇时代的人与事,时机到了,自然会有人与你细说。你当下大可不必操之过急,脚踏实地地提升修为即可。” 卓宇明默然点头。 果然如自己所料,以人皇的神通威能来看,必然早已超出了天人层次,达到了那第十一境。 “好了,你可以离开了。年轻人,好好修行,切莫辱没了人皇威名。” 老人轻轻挥了挥手。 刹那间,天地间万籁俱静,似乎只剩黑白二色。卓宇明周身空间凝固,仿佛镜面般开始支离玻碎,整片空间开始分崩离析。 “多谢元圣指点,晚辈拜别。” 第一百六十七章 饱受荼毒 蓦然静止的空间如同镜面般破裂开来,卓宇明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似乎被一道深渊旋涡席卷进去。 随着短暂的眩晕感消散后,意识重新清醒。 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卓宇明略感心惊。 怎么还在白鹿书院里,自己不是被元圣给送出了浩然天地吗。 不对!猛然惊觉过来,天道气息恢复正常了,自己当下的确身处虚灵界之中。靠着人皇经带来的对大道的敏锐感知,卓宇明笃定自己确实已经回到虚灵界了。 转眼望去,儒家两位当代夫子正并肩站在走廊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而自己此时正盘坐在一块青砖上,面前则是白鹿书院的广场。来往行走的学生们,一个个也都是真实存在的血肉之躯。 原来是在东胜州的白鹿书院。 卓宇明连忙起身,向两位夫子见礼。 孟夫子当初在两族战场上是见到过卓宇明祭出人皇三宝的,不过这位夫子并未露出丝毫痕迹,只是对他笑着点头还礼。毕竟是别人的私密之事,没必要表露出来。 至于素来不太着调的庄夫子则是一副熟稔模样,走过来搭着他的肩膀,一通胡侃。 毕竟是为大前辈,又是上代儒家夫子,即便满嘴胡言乱语让人忍不住想对他饱以老拳,卓宇明仍旧强行按捺性子,与老夫子“言谈甚欢”。 哪怕这位老夫子极其过分的挤眉弄眼,双手拇指对点,问他与舒瑾然是不是已经“深入了解”,卓宇明也还是强忍着没有给他一记诛神刀。 孟夫子静静在一旁看着被满脸淫邪笑意的邋遢老头勾着脖子的卓宇明,眼中满是同情。 终究还是年轻了些啊,与自己二人见礼后,还不赶紧脚底抹油。现在被逮住了,没个小半日时间,怕是脱不了身了。 这位虚灵界辈分极高的老不正经,那可是令人闻风丧胆,恨不得退避三百舍的存在啊。 天人之上吵不过,天人之下打不过。 虚灵界“无敌庄夫子”的名头岂是浪得虚名! 这位被老瞎子称为“老狗”、“老不要脸”、“老不死”、“老不正经”的虚灵界嘴上神通第一人的庄夫子拉着卓宇明一直说了一个多时辰,期间话题大多是围绕他与舒瑾然的情事所展开。 尤其是当这位打了一辈子光棍的老前辈要传授他一些御内之道时,卓宇明简直满头黑线。 “小子我跟你说,老头子我一辈子看的书比你十辈子加起来都多,我可是这虚灵界学问最高的人了。老头子跟你说的这些都是金玉良言,那可是大道至礼。你回头要好好琢磨琢磨,那女娃娃是个武夫,武夫都是脾气暴躁的,指不定以后睡在床上都能给你一拳。你按老夫说的这些法子,保管把她治的服服帖帖的,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卓宇明只得如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 “还有啊,男人嘛,三妻四妾很平常的事情。那女娃娃虽然不错,长得也俊,盘子也正,但天下间好姑娘多得是,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失之东隅失之桑榆,这道理反过来也说得通的。回头大可在这书院里看看,我儒家漂亮女门生也是不少的,看上哪个,老头子给你牵线。” 这次卓宇明没敢点头,也不敢称是附和,只是苦着一张脸。 老夫子勾着他的脖子,一张嘴就快要凑到了他的脸上。 “回去后啊,找个机会,尽快把那女娃娃拿下。生米煮成熟饭,不怕她家人不同意。大不了过几年抱着大孙子上门,你那老岳父还能连孙子都不要了不成?至于那隋小子,他要是敢给你甩脸子,尽管来找我,老头子给你出头。放心大胆地放手去干!” 卓宇明没吱声,但碍于老人灼灼目光下,依旧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不敢不表态啊,他怕万一自己一旦表达出丝毫反驳意愿,就要和这位儒家夫子起了大道之争了。 似乎是对卓宇明的反应还算满意,老夫子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大家好兄弟,并肩作战所向披靡的意味。 经过了近两个时辰的煎熬,老夫子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人。 找到早就躲在一处雅间中看书躲清静的孟夫子告辞后,卓宇明便拔地而起,向着东边飞掠而去。自然是要赶往镜湖小筑去寻舒瑾然,当时在浩然天地分别时,他说过会第一时间去往镜湖找她的。 在听到老夫子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有时间再来找老夫聊天时,刚刚飞上半空的白衣猛然一顿。 紧接着便是一阵雷霆炸响,一道雷光极其迅猛地划破长空,狂飙而去。 看在眼里的孟夫子嘴角咧出一丝浅笑。 想必经此之后,这位人皇传人只要听到老夫子三字,就要闻风丧胆了吧。 自家这位先生当真不愧是虚灵界唯一一个被冠以“无敌”之称的人啊。 ———————————————— 十万大山中的某处山峰上,一道高大身影盘坐在地。 一身绛紫色衣袍的高大男子双目微闭,腰身挺拔,双手握拳搭在膝上,一身气势渊渟岳峙。男子呼吸间平稳绵长,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似乎没有半点修为在身。 空中艳阳高照,山头林间一片祥和,只有偶闻几声虫鸣鸟啼。 端坐不动的男子猛然睁开双眼,林间仿佛有一道强风狂飙而起,一片片枯黄树叶簌簌飘落,快落地时又再被劲风席卷而起,纷纷碎裂成屑。 看着身前这名倏忽闯进来,触动了自己拳意的黑袍人,封邢的脸上浮现起一抹凝重之色。 来人竟然是天人境界。 当今虚灵界,天人就那么十多人。除了五帝之外,便只有北海龙王,须弥山云中子,金毛狮王金馗,以上刚刚跻身天人的老夫子庄周,再加上两名闭死关已有千年之久的顶尖宗门的耆老,还有最后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散修。 而眼前这个黑袍罩身的神秘人显然不在此列。 虚灵界什么时候竟然悄无声息地冒出来一个天人境修士了。 “封将军,我乃九霄天宫大神官。来此并无敌意,只是奉我家主人之命,诚邀封将军过府一叙。” 封邢眼角一阵收缩。 什么样的存在能让天人境的修士以下人自居! 第一百六十八章 老匹夫 在十万大山中打磨拳意的封邢缓缓起身,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一袭黑袍。 这名神秘的天人修士身上确实感知不到丝毫恶意,而且对方甫一现身,便交代了来意。封邢倒也并无多少反感,反而对他口中主人的身份极其好奇,究竟什么人能让一名山巅修士以下人身份自居呢。 封邢开口问道:“不知令主名讳为何?” “主人名讳倒是不便相告,只不过我家主人对封将军并无叵测居心,只是想邀封将军去亲眼看一看真正的虚灵界究竟如何。” 那名黑袍神秘人声音略显沙哑。 封邢略作思量,点头答应道:“好,那封某就和道友走一趟。” “请封将军随我来。” 黑袍人身影一闪,便出现在高天之中,扶摇而上。 封邢脚下一点,腾空而起,紧随其后。 正在镇妖城中休憩的王翦耳边忽然响起封邢的浑厚嗓音。 “我要离开一趟,归期未定。这段时日你盯好妖族那边,若有异动,就燃起狼烟,再传讯剑圣和云中子即可。” 原本假寐养神的王翦闻言一惊。 封将军几百年来镇守镇妖城,寸步不离。即便前些年妖族大败,退居妖神殿结界中,封邢已然不曾离城半步。如今却突如其来地离去,甚至不及回城安置事务,想来必是某些极其重要之事临时突变。 “传令!加强城防,妖神殿那边的监控人手增加一队人马,务必将妖族的一举一动都纳入眼底。” 门外得令的传令官一声称诺,便飞身下城传递军令去了。 ———————————————— 在大隋王朝登上一艘跨州渡船,经历了一个多月的航行,终于抵达了栖霞州。 渡船刚到栖霞州地界时,就有一袭白衣如惊鸿般从船上飞出,直掠而去。 雷遁秘术对于灵力消耗太过巨大,不适于长途跋涉。但欲见佳人心情急切的卓宇明还是将遁光催到了极致,朝着镜湖方向一路飞驰。 轰鸣雷声在空中炸响不绝,引起了不少修士的注意。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就在气海中的灵力即将消耗殆尽时,一道雷光伴随着阵阵轰鸣落在一片湖水边。 白衣胜雪,肌肤如羊脂白霜的女子坐在莲池边,轻轻回眸。 嫣然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刹那间,卓宇明只觉周遭一切山水花木皆消失在视线中,眼里只有那张与碧水清莲相得益彰的清丽素颜。 “回来了。” 女子朱唇轻启,明眸善睐。 白衣青年快步上前,牵起女子柔荑,感受着掌心的温润如玉,笑着点点头。 好似一堆世俗良人,妻子站在藩篱前,默默等候着远行的丈夫归来。夫妻相见,就只是一句清淡如水的“回来了”,便足以诉尽各自衷肠。 两人牵着手,并肩站在莲池旁,低声窃语。 卓宇明面带浅笑,轻声说着在浩然天地内一年多里的所见所。白衣女子面色淡然,只是静静地听着身旁男子的叙说。 听到坊间趣事时,笑意盎然;听到那民间悲歌时,会皱脸颦眉,琼鼻微耸;时而听到兴起处,也会时不时插上两句,略作询问。二人身形愈发相互靠近,直至双臂抵在一起。 舒瑾然见卓宇明忽然停了声音,不禁抬头望去,却发现男子正盯着自己的面庞。那是一双璨若星河的双眼,眼光中满是柔情与笑意。 一抹绯红爬上女子的脸颊,但这一次,她却倔强地昂着头,坚定地与他对视,没有像往常那样郝然回避。 眼中那张清隽的面庞逐渐放大,越来越清晰。 她知道,是他的脸在向自己靠近。 胸腔内如神人锤鼓,轰然作响。自从练拳以来,少女的心从未跳动得如此有力。 那只握着自己小手的宽厚手掌热得有些发烫,滚烫的温度似乎传到了自己身上,舒瑾然只觉自己的脸仿佛像是要烧起来一样。这位七品境界的女子武夫只觉全身酥软,似乎就连站立都不能。 一截羊脂白玉般的玉颈已然羞得通红,实在承受不了越来越近,扑面而来的浓厚男子气息,少女不禁闭上了双眼。 “卓公子,别来无恙。看公子气度,似乎修为又有精进了啊。” 一道突如其来的低沉话音如同一道惊雷在少女耳边炸响。 舒瑾然猛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张近在咫尺的男子脸庞。目光微移,一名黑衣老者双手抱胸斜靠在小院门边,正一脸冷峻地看向这边。 少女一时间只觉得无地自容,似乎天地之大,再无半点立锥之地。 一张脸已经红得如同一颗熟透了的樱桃的舒瑾然猛然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气势如虹地冲进竹楼中。 顷刻间,便有一道沉重的关门声从楼内传来,之后便一片沉寂,再无半分响动。 气得胸肺快要炸开的白衣长衫压住心中恨不得将那黑衣老者砍成十八段的怒火,恭谨抱拳行礼,叫了声“隋前辈”。 隋晋满脸冷笑,确实一反往日冷漠,极为“热情”地回了一声。 老子人还在这呢,你小子莫不是想翻天了不成。 “怎么样,在浩然天地里得到的好处不小吧。” 隋晋很是随意地挑起了话头。 卓宇明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说道:“修为倒是没什么提升,不过超脱小天地时,神魂得到了不小的裨益。” “嗯,神魂凝练也是修为提升的一部分嘛。不过你刚刚有了精进,想必还未能圆转如意。不如老夫来帮你磨砺一番,让你更快巩固修为,如何?” 原先在竹林中通过水镜听闻卓宇明在小姐面前大放厥词时,隋晋便打定主意要为这小子喂喂拳,打磨打磨体魄的。 这位归真境武夫终于还是露出獠牙了。 “好,那就有劳隋前辈了。” 卓宇明也是抱拳答应。 开什么玩笑!天大的好事被你给生生搅和了,刚刚那等天赐良机的气氛能是那么容易再遇上的吗?这老匹夫欺人太甚,这要是不全力出手泄愤,岂不是要道心蒙尘,大道坍塌。 反正也不会打死自己,受了伤也有瑾然照顾,吃不了皮肉之苦还算什么男人! 卓宇明一身气机尽数放开,左手雷光缭绕,右手青色刀芒凝聚。 第一百六十九章 倾力一战 看着一袭白衣气机全开,隋晋冷笑出声:“听说之前你差点被一个八品武夫打死,老夫就压在八品修为,你只管放开出手,让老夫见识见识你的真本事。” 卓宇明自然会全力以赴,难得有个归真境武夫做陪练,机会难得。 雷霆肆虐间,庚金玄雷率先出手。 璀璨雷光如游龙般蜿蜒激射,眨眼间便扑至隋晋面前。 隋晋只是大手随意一挥,金色雷光顷刻消散在手心。雷光刚散,青色刀芒又至。 八荒诛神刀乃是巅峰气兵神通,开山断江无往不利。黑衣老人却丝毫不放在眼里,单手擎出,只是一把握住气刀,五指发力间,青光朦胧的气刀逐渐被挤压得扭曲变形。 手爪猛然一扣,青色刀光随即破碎。 刀光一碎,立马一道银光从天而降,将隋晋整个人笼罩其中。强大的禁制之力加诸于身,一种仿佛置身泥沼之中的感觉。而且这银色神光似乎还有某种侵蚀神通,正在不断腐蚀他的护体真气。 看着悬浮在卓宇明头顶那面神光大作的铜色古镜,隋晋冷笑一声。 他倒想这小子能有多少灵力可以挥霍。 卓宇明是丝毫没有控制灵力消耗速度的打算,细水长流那是同境相争时比拼灵力续航,面对这位九品体魄八品拳力的武夫,直接杀招齐出,一轮法宝神通先砸个爽再说。 大袖一挥,一口气十多张各类符箓抛洒而出。符箓催动间,有剑光劈落,有化形山岳压顶而去,有金色符篆如箭矢般雨落而下。天空中各色光芒杂乱纷呈,令人应接不暇。 隋晋也是被这源源不断的法术神通砸得有些烦了。虽说以他九品武夫的体魄,这些攻击对他来说,与挠痒痒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可就好比一波苍蝇一个接一个绵绵不绝地在你耳边聒噪,是个人都难免火大。 黑色身影一闪,冲出了太初神光的禁锢,举手投足间将砸来的符箓尽数挥开。 黑衣老人就像是一头蛮荒凶兽,顶着漫天箭雨咆哮奔腾。 隋晋一拳挥出,澎湃汹涌的拳力瞬间在空中打出一条真空通道,强劲的拳风带出阵阵破空声。 空中雷声轰鸣,一道雷光倏然从莲池边疾射到镜湖对岸。正是卓宇明提前判断出隋晋的拳势,发动雷遁之术,躲开了那摧折树木无数的一拳。 然而雷光刚刚落下,又是一拳袭来,狂暴的拳风划破如镜湖面,水面蓦然凹下去一条深深沟壑,两侧的浪涛翻涌而起,形成了一条无水之路。 这一次卓宇明来不及再躲,只得全力催动昊天镜挡在身前,同时洒出一把符箓,略作阻拦。 磅礴真气包裹的拳风骤然而至,重重轰在铜色古镜上。 卓宇明只觉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传来,仿佛有那披挂金甲的天兵神将手持崩山巨锤,狠狠锤在昊天镜上。 一股磅礴巨力轰然砸碎了太初神光,昊天镜剧烈震颤,镜面上八十道禁制神光猛然亮起,紧接着便明灭不定起来。 拳力透过昊天镜传导到己身,卓宇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忍着气海内的奔腾翻涌,卓宇明结印双手仍旧死死合在一起。 眼见着隋晋前冲的身形离自己越来越近,对方右手握拳,手臂微微弯曲,显然又是一拳蓄势待发。 卓宇明死死盯着隋晋的脸庞,左眼猛然青光大盛。 隋晋原本气势如虹的身形忽然一顿,整个人脸上猛然浮现起一抹茫然之色。 不过终究是身经百战经验极其丰富的九品武夫,仅仅只是一个呼吸间,隋晋便猛然警醒。真气一个流转间,轻易地便破碎了笼罩心头的幻术,双眼重新恢复了清明。 隋晋心中大为震惊,这小子竟然还会这等诡异的瞳术神通。 虚灵界中的神通功法五花八门,层出不穷。总有些诡异莫测,令人防不胜防的。瞳术神通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虽然只是区区一息时间,但足够卓宇明再度飞身拉开距离了。天雷极业也积蓄完成,双手间五色雷霆游曳交错,光华刺目。 看着卓宇明手中那团雷光,感受到了那股毁天灭地般的气息,隋晋的脸上也多了一丝凝重。双手平推,一道粗如参天巨树的五色雷光朝着那道黑影轰然劈落。 轰隆雷鸣震耳欲聋,刺目的雷光一时间盖过了天上的日光,一片雷霆肆虐间,黑衣老人仿佛置身雷池之中,被万千雷电瞬息吞没。 半空中,雷霆的噼啪炸响不绝于耳,经久不息。 良久后,雷光消散,只见一道黑衣身影傲立空中,周身真气涌动间,竟然不见丝毫狼狈。 隋晋咧了咧嘴角,脚踏虚空,向着卓宇明直冲而去。 刚刚一记天雷极业全力施展开来,体内灵力消耗巨大的卓宇明看着瞬息即至的身影,右手向天,高高扬起。全身灵力尽数催动,如同汹涌江河般顺着体内经脉向右手处奔涌汇聚。 宛如实质的刀光不再是淡淡的青芒,而是极为深邃的碧绿,八荒诛神刀已经催到极致。 隋晋此时距离卓宇明已经不过十丈之遥,正欲出拳之际,猛然间发现对方右眼忽然有银光乍亮。 白瞳倾力发动,神湮。 隋晋只觉虚空中忽然有一股空间之力如同漩涡般在出现在自己的手臂上。 那是一股极为霸道的扭曲之力,如同千刀万剑绞杀。猝不及防间,右臂上一道道细微裂痕浮现,鲜血渗出。衣袖已经碎裂成丝缕,若不是自身体魄强悍,换个普通修士,恐怕一条胳膊已然被绞成肉泥了。 趁着隋晋凝聚真气分心抵御,碧玉刀芒劈斩而下,正中其肩颈处。 噗通一声巨响,黑衣老者如同天降陨石般猛然砸入湖中,湖面上扬起三丈来高的巨大水幕。 倾力出手下,卓宇明此时已经气海枯竭,一身灵力十不存一。看着那翻涌的湖水,卓宇明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他清楚的感知到,即便自己手段尽出,湖底的那道气机也并没有丝毫减弱。 黑光一闪,湖面炸开。 一道黑色身影冲天而起。 刹那间,一只大手扣住了卓宇明的额头,电光火石间,一袭白衣便被狠狠砸向湖畔大地。 第一百七十章 来讯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白衣坠地,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 隋晋紧随其后落在一旁,重重一脚踏下,已经嵌入地面的白衣青年被巨力震起,飞至半空。 一记夹带风雷的鞭腿横扫而来,卓宇明如同炮弹般电射而出。 一片尘土飞扬间,连着砸断了十来根参天大树后,一袭白衣才如破絮般摔落在地。在地上滚出两三丈远的卓宇明口中鲜血喷涌,原本雪白的衣衫被浸染得一片殷红。血渍混着泥灰,狼狈不堪。 然而被一个洞玄境的晚辈打得憋屈不已的隋晋心中郁气未消,风驰电掣般掠至卓宇明身边,抬腿又是重重一脚。 一道白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砸在远处一座石壁上。碎石迸射间,整个人都嵌入石壁之中。 “隋叔叔!” 就在隋晋紧随而至,考虑要不要一拳将卓宇明打得穿透这座略有厚度的石壁时,身后一声气急败坏的娇嗔传来。 黑衣老人被打断了兴致,值得悻悻收手。 长臂探出,将那个满身血污的年轻人从石壁中抠了出来,丢在脚下。 “卓公子果然修为不凡,灵力深厚,手段迭出不穷,老夫今日大开眼界。回去好生修养修养,下次有机会老夫再与你喂喂招。” 阴阳怪气地撂下一句褒奖之言,隋晋转头向竹楼方向飞身而去。 一脸紧张的舒瑾然快步跑来,将全身瘫软的卓宇明扶坐起来。少女脸上心疼之色尽显,也顾不上脏,直接伸出纤尘不染的雪白衣袖小心擦拭着卓宇明脸上的血污。 “隋叔叔也真是的,不是考校你的修为吗,怎么出手这么重。宇明你没事吧,伤的厉不厉害?” 满心关切的女子一边为心上人擦拭面庞,一边低声抱怨。 关心则乱的女子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那略显亲昵的称呼。 犹如一条死狗般瘫软在美人怀中的卓宇明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已经肿得跟铜铃似得的双眼看着那张皱起的小脸,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这波不亏啊! “别担心,瑾然,我没事的。都是些外伤,不打紧。” 声音气若游丝,和临死前交代遗言差不多的感觉,只是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难以掩盖的喜悦。 舒瑾然双眼雾气朦胧,她如何不知道,卓宇明开口说着每一个字,身体都会和万虫噬咬一般疼到颤抖。 “隋叔叔真是太过分了,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七品境界的舒瑾然自然看得出,其实卓宇明看似半死不活,但隋晋出手其实极有分寸。这等伤势以他如今的体魄,要不了几天就能痊愈,只是吃的苦头确实是大了点而已。 原本一副要死不活模样的卓宇明闻言忽然来了精神,竟然还能咧出一丝冷笑。强忍着深入骨髓的痛楚,淡然开口:“你错怪隋前辈了,前辈以八品拳力,九品拳意和我打,已经是让着我很多了。” 这个老匹夫!说好了压境在八品,你以九品体魄硬抗术法神通倒也罢了,可偏偏到了后来,这不要脸的就直接用上九品的拳意了。拳力是八品不假,可归真境武夫的拳意是那么好接的吗? 身上断了至少十几根骨头的卓宇明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已经回到小院中的隋晋坐在石桌边,抬头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脉,心情舒畅。 年轻人终究还是不够稳重啊,这世上哪有骨头硬过拳头的道理呢。 这位归真境武夫没来由的忽然有点馋酒了。 天高气爽,最宜小酌两杯。 ———————————————————— 在床上躺了七八天后,卓宇明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 这段时间舒瑾然几乎是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端茶倒水,揉肩敲背,一副贤惠媳妇的做派。享受到如此高规格待遇的卓宇明心中尽然荒唐地对隋晋生出了一丝感激来。 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女子武夫已经七八天没和隋晋说话,甚至这些天都只是自己一人独自练拳,不像往常一样由隋晋喂招了。 对于小姐的冷脸,隋晋倒是没太大反应,终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世间哪有女子的心上人被人打成猪头,还能笑脸相待的呢。反正等心头怨气消了,不还是和往常一样嘛。 只不过偶尔在院中瞥见卓宇明躺在床榻上,被少女悉心照料嘘寒问暖时的那副小人得意的嘴脸,这位九品武夫就气不打一处来。 草率了啊,自己当初把他打得卧床不起干嘛,这不是平白便宜了这个臭小子吗。 最可气的还是有一天,卓宇明竟然对着坐在院中冷眼旁观的隋晋神识传音,说多谢他一番指点,自己的修为又圆转了不少。 气得隋晋当时差点没忍住把他给一拳打死。 期间朱缘也来过一次镜湖小筑。 原本九阳山的嫡传女弟子只是打算来找闺蜜一起出去转悠转悠,找点乐子。可一进房间,就看到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一般的卓宇明。 朱缘好奇询问下,才从舒瑾然口中得知了实情,当场笑得直不起腰来。 用朱女侠的话说就是,还是第一次见到上门女婿被老丈人打得下不了床的。 卓宇明不禁觉得自己与这朱缘必定是大道相亲,不然怎么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听着如此舒坦呢。上门女婿,可不是吗。 就这样在镜湖小筑又待了半个月,正当每日与心上人出双入对,日子过得无比快活的卓宇明在心中考虑是在栖霞州继续待下去,还是拉着舒瑾然一起去往扶摇州一游时,一道意外的口讯传来了镜湖小筑。 当平日里总是言笑晏晏,一脸慈祥的李婆婆将那枚传讯石递给隋晋时,神色破天荒的无比凝重。 隋晋看过其中内容后,脸上也是一片肃然。 二人将舒瑾然叫到另一座竹楼中,一番密谈。 这一谈就是一个下午,期间卓宇明数次隐隐听到舒瑾然愤怒的声音,似乎在强烈反对着什么。心知必定是关于她那位从未听她提起的亲身父亲,卓宇明也自觉的没有以神识窥探。只是一个人在舒瑾然的房中耐心等候。 有些事,他会等舒瑾然亲口跟他说起。她不说,他自然也不会问。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夜谈 次日午间,卓宇明出现在九阳山上。 他来此是为了找朱缘。 一方面,作为舒瑾然唯一的闺中好友,于自己就算得上是朋友了,离开前来打声招呼也说得过去。另一方面,舒瑾然走得急,也没能与朱缘交代一声,干脆自己顺与她说上一声。 前夜舒瑾然回到房中时,告诉他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离开一趟栖霞州。而且这一去,何时返回也暂是未知之数。 她并未提及所行目的,卓宇明也没多问。只是将在来栖霞州途中买的一块传讯玉珏交给舒瑾然,用以相互联络。虽然纯粹武夫无法催动传讯法器,但她身边的李婆婆明显是个山上修士无疑,自可代劳。 舒瑾然三人此行似乎极为急迫,天色微亮时,便从镜湖动身前往就近渡口。 在飞往九阳山的途中,卓宇明心中一直在推测舒瑾然父亲的身份。 昨夜三更时分,正在房中打坐的他接到了隋晋的传音入密。 大为惊异的卓宇明起身赶到镜湖十里之外的一处山麓间,果然看到正坐在一棵树下自斟自饮的黑衣老者。 卓宇明走到隋晋身旁坐下,老人并未言语,只是递来一壶酒。卓宇明接过后,揭开封泥便喝了起来。二人就这么各自沉默喝酒,一直到两壶酒都见了底,也没谁率先开口吐出半个字来。 手中酒饮尽后,卓宇明又从怀中取出两壶酒,递给隋晋一壶。正是那镇妖城中最为名声显著的妖血酒。 “小姐既然一直没和你提及她的身世,老夫也不会多嘴。但老夫想提醒你的是,以你当下的本事,恐怕难以入我家主上的法眼。小姐虽然和主上关系极为紧张,但没有主上首肯,你两的事,想也不用想。” 第二壶酒喝到一半时,隋晋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卓宇明未知可否,依旧只是默默小口喝酒,目光尽在山间明月。 “先前在中神州时,老夫所言并非是要你知难而退。你至少要有地仙境界,才有资格去向主上提亲。否则以你现在洞玄修为,在你见到主上前,怕就已经被小姐的那帮爱慕者分尸了。” 对于身边年轻人的沉默态度似乎毫不介怀,隋晋同样看着远处峰峦,目不斜视地说道,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身旁压根没这个人。 卓宇明手中动作停了下来,微微转头,注视着这个自打见面伊始,就一直不太待见自己的老武夫。 察觉到身侧的目光,向来一副冷脸的老人忽然扬起一丝淡淡笑意。 “说老实话,其实老夫看你小子基本算是顺眼的,至少比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要顺眼许多。小姐喜欢你,我倒是不反对,只是如果让你太过顺遂了,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反正你将来会遭到的打压决计不会少,那老夫干脆就先帮你磨练磨练,让你有个心理准备,顺便也看看你小子的心性究竟如何。” 此话一出,卓宇明面色大震,隋晋这番惊天反转的言语让他一时难以相信。 这个能以九品拳意八品拳力招呼一名洞玄晚辈的老匹夫,竟然极为看好自己?先前那番百般刁难,处处针对竟然是为了让自己对日后的难关有所准备? “当然,你小子次次在小姐面前放老夫的水,老夫出拳时确实快意之极。” 看着卓宇明一脸大惊失色的模样,隋晋不禁开怀大笑。 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就是打得你呕血三升,卧床不起,你还得憋着气规规矩矩地和老子说谢谢。 果不其然,卓宇明起身站定,向隋晋抱拳说道:“晚辈先前对前辈多有误解,实在心中有愧。前辈如此照料提点,晚辈感激不尽。” 话是好话无疑,可那张脸上一副如同吃了大粪却被人捂着嘴想吐都吐不出的表情,着实让人,大快人心。 心情大好的隋晋喝着手中烈酒,都觉得这酒的滋味似乎比先前要醇厚了许多。 “听小姐说过,你父母早亡,师长也已经坐化了。日后记得找个长辈陪你一同上门,主上虽然不太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但小姐毕竟是主上独一份的掌上明珠,场面之事,还是不能马虎。” 隋晋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酒,接着说道:“老夫人微言轻,主上那边帮不上什么忙,都得靠你自己。不过其他那些小崽子们,老夫还是能压得住几个的,至少能保证你上门时少些龌龊腌臜的麻烦事。” 卓宇明笑意盎然,再次拱手,这一次语气倒是真诚不少:“那晚辈就先行谢过隋前辈了。敬前辈!” 说罢,酒壶高举,略显浑浊的酒液倾倒而下。 月色下,一袭白衣仰头痛饮,尽显豪迈。 酒喝完后,隋晋便起身离去。卓宇明倒是没立马返回镜湖小筑,只是一个人静静坐在树下。 清风明月,野草荒山。一袭白衣孑然独坐。 关于舒瑾然的身世,其实卓宇明心中也早有推测。 能有一名九品武夫作为扈从,其父的身份自然尊贵显赫。联系上先前隋晋所言,显然对方必然是某座顶尖宗门的核心高层,而且其本身也必然是陆地神仙巅峰层次。否则怎么可能至少要有地仙境界,才能达到其入眼门槛呢。 至于舒瑾然和他的关系极为冷淡,想必是因为她那过世母亲的原因。极有可能又是一出山上神仙与凡尘女子相恋,却碍于宗门局势不得不抛弃妻子的老套桥段。 不过无论如何,人伦纲常终究大过一切,再紧张的父女关系也改变不了血浓于水的事实。 自己想要和舒瑾然得成神仙眷侣,自然是绕不开她这位来头极大的生身父亲的。 不过好在自己与舒瑾然都是修行中人,以二人当下一个四十出头一个三十过半的年纪,对于修士武夫来说,确实极为当得起“年轻”二字。地仙境界对自己来说如同囊中之物,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至于刚才隋晋所说的媒妁之人,实在不行,大不了就厚着脸皮去求一求封邢或是剑圣出面便是。 来到九阳山,卓宇明也在朱缘的山头宅院中见到了那个最喜大红长裙的跳脱女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仙人境 在朱缘的院落中,卓宇明将舒瑾然三人离去的消息告知于她。 朱缘对此倒是蛮意外的,小两口正是如漆似胶缠缠绵绵的时候,舒瑾然居然在这个时候和隋晋李婆婆一起急匆匆地离开了栖霞州。这个看似疯疯癫癫毫无正经样其实心思通透的朱缘心中也隐隐猜测到了舒瑾然离开的原因。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后,卓宇明就起身告辞。 朱缘忽然冒出的一句话,让飞身在半空中的卓宇明差点从空中坠落下来。 “喂,你有没有摸过瑾然的腿,我告诉你,可嫩可软可滑了!” 差点遁光炸碎的卓宇明勉强稳住身形,也没敢搭话,飞速离去。他心中在想,若是让朱缘碰上了庄老夫子,怕是老夫子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要去收下这个关门弟子吧。 既然舒瑾然走了,那栖霞州也没什么好待的了,卓宇明打算去一趟八大奇观之一的昆仑岛,然后再搭乘渡舟去往扶摇州。 毕竟将来是肯定要将宗门安置在扶摇州的,先去和聂家接触一下,还得再摸一摸扶摇州的整体山上局势。建立一座宗门当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天时倒是没什么,首先得等自己跻身地仙境界再说,有人皇三宝在身,他也有信息凭借神禁至宝背靠宗门大阵硬刚天人。地利方面,以前云上城的选址就是扶摇州一州之地灵气最为充裕的地方,不过当下的虚灵界地势与两万多年后肯定不同,还是得去实地勘验一番。至于人和,就是指整个扶摇州的宗派局势了,哪些能成为守望相助的盟友,哪些是可能发生利益冲突的敌对势力,开宗立派前总要做到心中有数才行。 至于聂家,卓宇明自然是最想把纳入未来云上城的班底的。 一来是因为感念师祖聂成的原因,另一来,聂家在扶摇州也是名门望族,底蕴深厚。有聂家的鼎力支持,宗门创立初期,可以说是巨大的助力。 万丈高楼平地起,一座宗门建立之初永远是最难的。人力物力财力一个跑不了,需要投入海量的资源。如果能将聂家直接拉过来,就好比直接就有了坚固的地基了,盖起楼来自然就要轻松得多。 不过如何能够说服聂家举家族之力加入云上城,倒是个不小的难题。 毕竟后世的云上城之所以能得到整个聂家的倾力投入,是因为初代掌教聂成本人就是聂家的嫡系子弟。如今自己一个外人去拉拢一个大家族,跟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自己当下不过就是个洞玄境界,距离地仙还有十万八千里,时间倒是有的是。 而且以自己人皇传人的身份,想必也会有不少目光高远的豪阀世家愿意砸下大把资源。三皇传承,整个虚灵界独一份的,总有那些古老世家愿意去投资的。 雪中送炭者才是从龙之臣,锦上添花的未必能赚到多少香火情分。 不过这些年自己倒是可以有意地去注意一些有天资的好坯子了,开宗建派,总不能没几个弟子在身边吧。 卓宇明一路东行,向着昆仑岛直奔而去。 ———————————————————— 跟随那神秘黑袍人飞上了九霄云上,封邢也出现在那片恢宏天宫前。 高冠博带,宝相庄严的天尊双手负后,笑吟吟地站在钧天宫的殿门外,一副神仙气派。 “封将军,这位就是天尊,是这云霄天宫之主。” 黑袍人走到天尊身后站定,双手拢在袖中,低头垂首,向封邢说道。 看着眼前这位丰姿神韵的老者,虽然感受不到半点气息波动,但有种莫名的本能却让封邢对他极其忌惮。封邢站在白玉阶下,只是打量着眼前的老人,并未开口,目光谨慎。 天尊微微一笑,清癯面容上满是祥和,让人如沐春风。 “封将军难道没什么话要与老夫说吗?” 看着神色略显凝重的封邢,天尊笑着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既然阁下差人将我带来,自然是有话要和封某说,怎么却反问封某呢。”敌友未辩之前,封邢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是一名天人修士,加上一名甚至修为更在其上的神秘老者,即便是身为人间武道巅峰的封邢,也不敢说一定就能全身而退。 当然,他对眼前两人的身份确实充满好奇。这忽然冒出的两名在虚灵界中从未文明的巅峰修士,究竟是何方神圣。 “封将军请随我入殿,老夫自会与你慢慢道来。” 天尊转身往钧天宫中走去,黑袍人也随之跟上。 犹豫一番后,封邢还是迈开脚步,跟着二人走进了那座雄伟天宫。 “封将军,你可知十境之上是什么境界?” 三人进入大殿中,天尊却并未落座高台之上的主位,只是站在台下,笑着向封邢问道。 封邢闻言一震,脱口而出:“莫非阁下是十一境?” 封邢虽然身为纯粹武夫,且还是超脱了九品,达到了传说中的十品武夫。但剑圣等巅峰天人,其实私下里早就对从无记载的十一境有所推测。封邢也认为天人之上,必然还有更为广阔的风景存在,至少三皇就一定不仅仅只是止步天人。 天尊含笑点头,声音一片风轻云淡,可听在封邢耳中,确实如雷贯耳。 “不错,老夫确实是十一境,仙人境。而且你们所猜不错,三皇也都是十一境。” 虽说心中早已有所猜想,但对方亲口说出,且还是自称已是传说中的十一境,还是另封邢大为震惊。 天尊面色淡然,接着说道:“世人只知大道修行,共为十境。分为筑基、凝液、无漏、观止、金丹、元婴、洞玄、归藏、地仙、天人。而武夫九品,则是强筋、炼骨、凝气、摧城、断岳、擎天、金刚、神意、归真。但你自己也清楚,九品之上还有第十品,也就是你当下的境界。而世人对此的认知与命名,其实就是老夫让人流传于世间的。” “今日老夫就让你重新认知下,真正的虚灵界。” 说道此处,天尊的脸上笑意收敛,一片凝肃。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万古之秘 “你如今的修为,正是武夫十品境界。老夫本称其为登天境,不过世人为你所起的仰止境似乎更为符合你万年来唯一一位十品武夫的身份。高山仰止,确实是个好名字。至于天人之上的十一境,就是老夫当下的境界,仙人境。” “至于武夫十品之上,也有第十一境。数万年前的圣皇,其实就是十一境武夫。” 封邢心神大震,此人竟然知道圣皇的境界。当下虚灵界关于三皇时期的记载,都是一些口口相传的只言片语,并无详实史料佐证。其实更多的,更像是神话传言而已。 “你究竟是什么人?” 封邢只觉嘴中有些干涩,他迫切想要知晓眼前这位自称仙人境的天尊究竟是什么身份。 对于封邢的反应,天尊倒是丝毫不出所料。 “别太急着惊讶,老夫之后要说的事,只会让你比现在更加震惊千百倍。” 天尊笑了笑,接着说道:“老夫乃是圣皇后裔,是万年以前道劫中,唯一幸存之人。” 这位人间武道巅峰如遭雷殛,愣愣地站在大殿之中,满面惊诧。 随着天尊将万年前的辛密娓娓道来,封邢脸上的惊色也是越来越浓。 原来这方宇宙间,共存有四片天地,分别为“苦、集、灭、道”四境。而虚灵界,就是其中之一的道境。 在三皇时代之前,还有过一段上古时期。那是个百族共存的年代,且是人族最为孱弱最为黑暗的年代。无论是体魄强悍之极的妖族,还是天生精通五系术法神通的灵族,还有能游走于生死两界的虚族,术法匮乏体魄的人族受尽了凌虐和奴役。 在大约过了五万年左右的时候,灭境的修士打通了通往道境的通道,降临而来。 灭境的修士暴虐嗜杀,在道境中一片杀戮肆虐,将道境中的天材地宝洗掠一空。大地上生灵涂炭,血流漂杵。 在将整个道境的修士几乎屠戮一空后,在两境空间通道即将闭合之际,灭境的一众仙人境以莫大神通将道境的天道遮蔽了起来。 三皇时代开启后,由于天道被遮蔽,所有种族修行至天人境巅峰后,由于无法合道天道规则,天人境便成为了整个道境的穹顶了。地仙晋升天人,需要感悟天道,天人得证仙人,则是需要以己道合天道。 但是总有些天纵之辈,例如三皇。 圣皇硬是走了个肉身成圣的路子,冲上了十一境武夫。妖皇与人皇也是凭着硬生生冲破了天道迷障,合道成功,得证仙人。 包括三教祖师佛祖,道尊,元圣,其实也都已经摸到了十一境的门槛了。可惜在他们即将能够合道于天之际,恰逢三万余年后,灭境再度打通空间壁障,降临道境。 虽说有人皇、妖皇两位仙人境加上一众天人修士,却也难以抵挡灭境的屠戮。 两皇战死后,道境再次上演了三万年前的惨剧。修士被尽皆屠杀殆尽,神州陆沉。其实若果不是两境天道规则存在巨大差异,道境并不适合灭境修士生存,恐怕如今的虚灵界,早已被纳入灭境的疆域了。 而这位圣皇后裔也是除开两皇之外,第三名踏足十一境的仙人。在人皇和三教祖师的强烈要求下,由三位仙人联手,在这九霄之上,以九星阵法建立了云霄天宫。 目的就是为了替道境保存下种子,好在下一个时代破开天道阻隔,冲开天门。 而身为圣皇后裔的天尊就是担下了如此重任。 其实对于天尊而言,无数个回想起人皇妖皇并肩而行时的背影时,都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圣皇乃是人族的中兴之主,身为圣皇的后人,在灭族之祸前苟且偷生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若不是心中始终坚定着破开天门的信念,这万年多来,天尊只怕早已道心破碎,境界大跌了。 “那为何前辈一直不将这秘密公之于众?先前两族大战前辈也不曾插手阻止,那一战陨落了十来名地仙,都是我虚灵界的中流砥柱啊。” 花了莫大的力气才终于消化了天尊这番惊世骇俗之语的封邢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不解地向天尊提出了心中疑问。 说起这段早已湮没于时光长河中的隐秘,天尊的面色一直很是肃然。 听闻封邢发问,天尊犹豫了一刹,还是说出了实情:“这是我与人皇妖皇以及三教祖师一众人商讨后得出的共识。因为,人性本恶。” 封邢没太听懂这位天宫之主的意思。 “封邢,若是我告诉你,灭境之中,有至少不下十多个仙人境,你还有信心去打两年后那场必死之战吗。” 天尊问出了一个封邢没有想过,但也绝不在他考虑范围的问题。 “我知道,你一定会打。所以你才会是万年来独一无二的仰止境武夫。但是,绝大多数人,可能连现在那帮屠夫面前的勇气都没有。届时倒戈投敌者,扰动内乱者,将不知凡几。” 没等封邢回答,天尊便自接自话,接着说道:“所以此事,绝不是可以昭告天下,广而告之的事情。道境有资格知晓此事的,也就最多二十余人而已。而你,则是第三个。” 封邢其实明白天尊话中深意。 就想人妖两族战场一般,仅凭妖族二位天人,十二地仙,加上十万参差不齐的妖众。若是人族真的万众一心,拧成一股绳,十万大山以南怕是早已不见妖族踪迹了。可偏偏有很多人,眼中终究只有自家那一亩三分地而已。所谓的天下大事,黎民苍生,只要战事阻隔在镇妖城以北,那边与他们的歌舞升平没有半分干系。 “第一人是你身后这位道友,不知第二人又是谁?” 封邢很好奇那个早于自己知晓这件虚灵界最天大的内幕的人是何身份。 “这片天宫除了顶上那座主宫,下面这以九星阵法所列的九座天宫以九野命名。分别是钧天、苍天、颢天、朱天、变天、阳天、幽天、玄天、炎天。这座钧天宫,就是为你而留的。至于那第二人嘛,则是变天宫天主,庞清元。” 天尊倒无意隐瞒此事,直接告知。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为苍生拜谢 九天之上,云霄天宫中,听到庞清元三字后的封邢一脸恍然,确实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天下间还有谁会比庞先生更有资格提前知晓此事。 “至于老夫身后这位,乃是大神官,林霄汉。神官不会入主天宫,而是专司联络,调度事宜。而九位天主,就是日后大战开启时,九位统领天下修士之人。” 既然已经打算向封邢全盘托出,天尊便不打算再隐瞒其他事宜了。 那名一袭黑袍的神秘天人也是冲封邢点了点头。 “不知其他七位天主各自是谁?” 既然天尊所谋,是为了天下之事,心存苍生的封邢对于入主钧天宫自然没有太多抵触。毕竟这位自称圣皇后裔的仙人境没必要编出这么个宏达骗局来针对自己。而且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对方所言一切,绝对是真的。 向来奔着为人族生灵而出拳的封邢,自然对日后会成为战友的另外七宫之主很感兴趣。 天尊轻抚短须,笑着说道:“白招拒,凌若虚等人都在拟定的人选之中,只不过尚未联络。至于还有最后三天天主的人选尚在斟酌中。兹事体大,还需再仔细看看,不可急于一时。” “老夫知道你对人妖两族之战心有介怀,我只能告诉你,只要没有天人境界陨落,都在我接受范围内。而且,有个终日狼顾虎视的妖族存在,对于人族其实不是件坏事。” 听闻此话,封邢双拳紧握,只是略微垂手,沉默不语。 其实他能明白天尊的用意,甚至他也心知天尊所言,确是如此。 只是一想起这万年来,十万大山间埋葬的十数万枯骨,他的心中终究难以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不是坏事就能一笔带过的。 “天尊,关于两万年后的一战,你如何应对?” 强行压下心中的沉重,封邢肃然问道。 “关于此事,其实一开始老夫的打算依旧是保存实力,等待下一个三万年。毕竟两境战力的差距可谓是天壤之别,强行开战,与飞蛾扑火无异。你别急着反对,你自己想想,若是我们这些人都死了,下一个三万年,灭境再次降临时,是否仍会是今日的下场。这一战,事关道境天下苍生,绝不是逞凶斗勇的事。” 天尊话音刚落,忽然又起惊天折转。 “不过,这一次老夫倒是想试试看。因为变天主耗费百年寿元和两成修为,得出了一个九死一生的卦象。若是十死无生,老夫自然会如万年前一般,开启天宫大阵,将此方天地遮掩,继续苟活三万年。可既然现在多出了一丝变数,哪怕只有那一成的几率,老夫也要为了这道境的亿万生灵拼一拼看了。” 封邢闻言不禁感觉体内的鲜血似乎随之汹涌起来。 对于这位曾今的大秦军神,如今的人间武神来说,为天下苍生战死于沙场,何其幸也。 看着一幅战意沸腾模样的封邢,天尊笑着说道:“不过此战根本之处,还是要看仙人境的数量。是以最重要的,便是在开天这一环。不过此事你无需操心,老夫为此已筹划了万年之久,胸中韬略既定,早已在棋盘之上落子有数。待时机一到,自然会见分晓。” “天尊但有所需,尽管吩咐。为了天下苍生,封某即便拼上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封邢双手抱拳,一脸刚毅。 “放心,该你出拳时,老夫不会与你客气半分。” 天尊笑了笑,继而说道:“其实你来此的时间,比我原先设想中要早了至少千年。一来是根据变天主的卦象推衍出可那个唯一的变数突然出现,所以原定的计划也有所推前。再者是老夫对于你跻身十境的根本也有所推断,故而提前将此事告知与你,想看看能否给予你一丝突破到十一境的契机。毕竟尔等纯粹武夫的修炼根本与炼气士大相径庭。你跻身十一境,对于天道的依赖要远小于他人。” 看到天尊那殷切目光,封邢也是心思凝重起来。 其实他自己对于如何突破的十境也有些糊涂,当年就是感觉一朝醒来,就突如其然地迈过了那道天堑,竟然有一丝水到渠成的意味。 所以他一直都认为,自己能突破九品桎梏,可能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某种心境的缘故。但若是要他说清道明,他也无能为力。 “好了,十一境毕竟太过玄妙遥远,我人族有史以来也只有先祖圣皇一人有此成就。至于先祖的破境心得,也并无传承,所以此事只能看你自己,老夫也爱莫能助。” 封邢点了点头。 修行登顶之事,本就是各人有各人的道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就像封邢的拳意,终究不是他言传身教,就能让徒弟完全学去,剑圣的剑道,哪怕是他两个剑心通明的弟子,也照样只能领悟七分。就连三教中人,对各自的大道通悟都不尽相同。 前车之鉴未必就能成为后事之师。 修行一事说白了就是凡人在逆天而行,而真正的山巅景色,再各人眼中,自然是不同的风景。 “此事到此为止,其他几人老夫会看时机逐一带来此地,你暂时不用与他们知会。” 将该说的话都尽数说了,天尊忽然莫名地显现出一丝疲累之色。 旁人或许很难体会,对他而言,此事每说一次,都不亚于是一场心魔叩关。 其实他也曾有过怨愤,为何枯守在这座云霄天宫中的人是他,而不是人皇。如若可能,他情愿身死道消于灭境屠戮之下。这个虚灵界几万年来最大的秘密比这世间所有高山巨岳还要沉重,在他心中沉甸甸地压了几万年。他无数次痛恨自己圣皇后裔的身份,因为正是这个身份,让人皇与三教祖师硬生生地将他钉在这云霄天宫中苟活万万年。 再简单交代了几句其他事宜后,第一任钧天天主封邢便告辞离去。 走出钧天宫殿门外一身绛紫色衣袍的高大男子蓦的顿住身形。 高天上云海厚重,罡风呼啸,炽烈的日光打在天宫外层层禁制之上丝毫不觉刺眼。 封邢忽然转身,双手抱拳,一躬到底。 “封邢斗胆,代虚灵界亿万苍生拜谢天尊,忍辱偷生!” 看着化作一道流光掠取的人间武道第一人,天尊清癯面庞上,隐约有水滴晶莹。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仙箓门 虚灵界的宗门势力常以顶尖,一流,二流三个等次划分。一流与二流势力的界别,其实很简单,就看宗门内有无地仙境修士坐镇。 能够有个陆地神仙修为的长老掌教,或哪怕只是一名挂名客卿供奉,都足以让一座宗门跻身一流宗门。否则即便你门中有几十上百个归藏修士,也依旧只能算作二流水平。 倘若一座宗门中连几个归藏境界的修士都没有,那就是不入流的小门杂户了。 至于所谓的顶尖宗门,要么能有个天人境的巅峰修士坐镇,比如像有云中子作为太上长老的中神州须弥山。要么就是有多位陆地神仙,宗门整体实力也是拔群。而通常能被评为顶尖宗门的,往往都是一州之地排名至少前三的存在。 仙箓门就是扶摇州的一座二流宗门。 以符箓之术为宗门基石的仙箓门已有八百年历史,在扶摇州也算是后起之秀了。 仗着开山祖师一手已至化境的符箓之道,仙箓门积攒财富的速度在扶摇州可谓是一骑绝尘。然后通过丰厚的家底聘请了数名境界高深的修士担任宗门客卿,短短两百年不到的时间,就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势力发展成一座二流门派。 说白了,就是灵石铺路而已。 卓宇明来到仙箓门地界时,恰好碰上仙箓门一名弟子突破到了洞玄修为,宗门中正为其举办开府典礼。 这开府大典是仙箓门的一样传统,仙箓门所在地界乃是扶摇州晨暮山一带。宗门所占山峰十余座,除开祖师祠堂所在的主峰外,另有四座高峰以大手笔布下了聚灵阵,乃是一宗之地灵气最为充裕所在。 其中两座高峰分别供于掌教长老与客卿供奉等人开辟洞府,另外两座则是供门中所有洞玄境界以上的门人居住。 所以仙箓门中但凡有弟子跻身洞玄境,便会为其举办开府大典,由其在那两座山峰上任意挑选位置,开辟洞府。 先前在扶摇州一处琳琅宫中出售符箓时,恰好见到一批手法尚可的符箓摆于柜上售卖。当下虚灵界符箓之术尚处于微末之时,难得见到这等水准的符箓,卓宇明不禁勾起了点兴致。 打听之下,才知道了这座以符箓起家的仙箓门,恰好其山头所在离那环岳城的琳琅宫不算太远,一时兴起下,卓宇明便打算来此看看。有机会的话,还想见识一下仙箓门的符箓之术究竟造诣如何。 山门处的把手并不严,听说是慕名前来讨教符箓之术的后,守山弟子便将卓宇明放了进去。卓宇明沿着登山路一路向主峰攀行,他倒是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此时正人头涌动,似乎是举办什么盛会。不过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和仙箓门切磋下符箓之术,是以并未前往凑热闹,而是打算直奔仙箓门祖师堂。 登上主峰后,卓宇明倒也没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踢馆架势,对一名不知身份的年轻弟子表明来意后,并给了对方两张符箓,就安稳地坐在一间会客厅中喝茶静等。 他递出去的就是一张井中锁一张封灵符,其实在通天神箓宝鉴的收录中品秩倒算不上多么高,但毕竟出自人皇,放在当下的虚灵界,也绝对是一等一的高级货色了。 这仙箓门的人见到之后应该会很有兴趣和自己见上一面。 不过这次倒是出乎了卓宇明的预料。 将近一个时辰后,先前那名第一竟然跑回来,将那两张符箓递还回来。说了一句,长老等人今日都在忙碌,无暇待客。这位前辈,还请自便。 竟然连面都没见上,便被对方下了逐客令,看来这仙箓门还真不是一般的敝帚自珍啊。不过也无妨,反正迟早是要对上的。自己日后在扶摇州创立宗门,符箓买卖必然会是宗门的主要赚钱手段。而以自己的符箓,仙箓门压根毫无可比性,只要自家的符箓一旦大肆铺洒开来,想必很快就会将仙箓门的生意挤到悬崖边缘。 自己这次主动登门,原想着借符箓交流的契机,与仙箓门结个善缘,日后同处一州之地,也好见面些。可不料对方竟然连面都不愿意见,既然如此,那日后在扶摇州上的符箓生意被自己的宗门打压了的话,可千万别扯着大意虎皮来喊我?, 吃了个闭门羹的卓宇明自然识相地起身下山,毕竟不受人待见,还在这里待着岂不是自取其辱吗。 不过卓宇明的猜测倒是有些偏颇了。 仙箓门的掌教长老一众人在见到井中锁和封灵符时,就意识到来人必然是一位符箓造诣极高的人。即便是得了祖师真传的现任掌教刘云,在仔细端量了那两张符箓后,心中也是大为震惊。 且不说这两种符箓从所未见,身为虚灵界符箓一道的顶尖存在,他清晰地看出了这两张符箓的走笔之高超似乎比起自己还要更胜一筹。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以刘云的眼力,自然轻易地看出对方那两张符箓上篆文走笔之行云流水,符胆之浑源如意,那种仿佛被赐予了灵性的灵气升腾,那种高邈仙气的道韵盎然。 对方若是真的只是来探讨交流的,那倒还好。可若是存了挑衅心思的,自己一旦出面,八成会在符箓修为上落了下风,到时候岂不是折损了仙箓门的脸面。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下个逐客令。 自己避而不见,对方也不好硬是要与自己分个高下。毕竟是他亲口所说,来仙箓门只是为了来交流交流符箓心得而已。主人家忙起来难以招待,他除了离开,难不成还能在自家地头上硬来不成。 听到先前那名弟子跑来禀报,说那人已然下山离开,刘云心中也是舒了口气。 对方知难而退肯定是最好,这些山上修士没几个是极端的好战分子,能用言语计谋解决的,肯定没人想用武力应对。 不过一旦有足够的利益驱使下,山上修道证长生的神仙老爷们随时可以化身为毫无道德风范的屠夫,阴谋诡计尔虞我诈都是等闲,灭族灭门拘魂炼魄也是稀松平常。 下了晨暮山的卓宇明走在一片杨树林中,看着前方一个蹲坐在树底夹着一根枯枝写写画画的少年,嘴角微翘。 第一百七十六章 正少年 一身普普通通的灰色衣衫,约摸十二三岁的稚嫩少年或许是蹲得太久了,略微挪动了一下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 地面被少年用一根树杈一顿鬼画符般刻画下了凌乱的划痕,看不出写的什么玩意。 少年一年专注,嘴里一边轻声喃喃自语着,丝毫没有发觉到身后正静静站着一道已经观察自己良久的白衣人影。 “你这样画不对,符脚乃是符箓的根基,你这符脚行笔不够扎实,整张符就好比空中楼阁,毫无稳定性可言,能成符才怪。” 身后忽然响起的温和声音吓得少年一下蹦了起来。 少年转身看去,只见一袭白衣含笑而立。看上去很年轻,恐怕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星眉剑目,算不上如何英俊,但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我只是胡乱瞎画的,让前辈见笑了。” 被人看见了自己的鬼画符,少年有些害羞,而且听对方言语似乎也懂符箓,少年抓着后脑勺,神色拘谨。 “你是仙箓门的弟子?叫什么名字?” 看着眼前这个脸色微红的扭捏少年,卓宇明笑着问道。 是有点底子,但明显尚不得其法,虽然行笔间一眼就能看出其勤练不缀的手法,可惜不得真意,难以入室。应该是仙箓门的弟子无疑,只是不知道是当师傅的误人子弟,还是当徒弟的悟性太差。 十二三岁的少年哪有什么城府,遇到前辈发问,自然就将自家事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这少年名为韩青,原本就是晨暮山下一座小村庄的普通孩子。 七岁那年父母将他送到仙箓门拜师,先是做了五年的杂役苦工。因为颇有灵性,做事也一直勤勤恳恳,直到去年才被纳入外门弟子。可是少年似乎没什么符道天分,入门一年来,连最基本的行笔手法都始终练不好,符胆更是从来没能凝练成功过。他那个身为老一辈外门弟子的便宜师傅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对他不抱任何希望,索性随他自生自灭。 前些天宗门的年考中,韩青毫无疑问地又被羞辱一番,更是直接被他那位觉得丢了人的师傅赶出了仙箓门。 被逐出宗门的懵懂少年躲在山脚下哭了很久,不知何去何从。 其实这个已经凝液境界的少年此时已经是家乡小村村民眼中的神仙了,可单纯的韩青却不敢回到家面对父母失望的神色。毕竟当初爹娘为了能让这膝下独子以后有出息,硬是卖了家中唯一的水牛,又借遍了整个村子街坊,凑足了二十两银子,托了一个镇上的远亲将他送到仙箓门做了个杂役弟子的。如今被赶下山来,若是爹娘知道了,想必会特别难过的吧。 卓宇明听着少年一肚子心事,倒也没有半分不耐,只是面色淡然地垂手站在一旁。 “韩青,你喜欢画符吗?” 低眉垂眼的少年正在小声念叨着,那个和善的前辈忽然开口问道。 韩青抬起那张青稚的面庞,双眼中有一抹亮眼的光彩乍现。 少年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啦,我可喜欢画符了,从第一天开始就喜欢上了。不过师傅他们都说我一点点资质都没有,我也很努力了,可是一直都画不好,或许我真的很笨吧。” 说着说着,少年眼中的光彩又黯淡下去,他深深地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不安地搓动。 卓宇明看着这个稚嫩少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确实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先前在地上一通鬼画符时,少年眼中的坚定和执着,他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蹲下身,让自己和站着的少年差不多高,卓宇明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股灵力从少年的百会穴涌入,迅速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之中。 少年的根骨还算尚可,虽然也谈不上什么天资过人,不过这个年纪有个凝液境修为,倒也还算过得去了。卓宇明牵起了少年的右手,端详了一番,少年右手手掌心,指节处都有薄薄的老茧。 勤能补拙。 笨拙一些没关系,符箓一道虽说是个极度仰仗祖师爷赏饭吃的门路,但终究任何事都是个熟能生巧的。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有了最基本的敬畏之心和勤恳之情,哪怕天赋差了些,终究还是能慢慢培养的。若是那种心高气傲眼高手低的所谓“天才”,仗着老天爷青睐,睡在天赋上不努力,永远不会有什么太大出息的。 “以后我教你画符,愿不愿意跟着我?” 抬手凝聚一点灵力,在空中随手勾勒几笔,虚幻的符文闪烁金光,虚空成符。看着一脸惊为天人的少年,卓宇明笑着开口问道。 韩青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白衣青年,这一手神乎其神的虚空成符彻底震惊了他,这种手法简直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竟然还能有人不用符纸朱笔只单以灵力虚空画符,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一脸呆滞的少年愣了半晌,忽然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 “那就走吧,先去找个地方落脚,回头我再来教你画符。别说自己笨不笨的,没谁生来就是笨蛋,只要努力,总会有所成就的。” 卓宇明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率先踏步走去。 韩青还满脸震惊得站在原地,眼眶中似乎有晶莹泪光闪烁。 少年神色复杂,看着正缓缓走去的那身白衣。自从上了晨暮山,不曾在任何同门身上体会过关怀和鼓励的小杂役从未感受到一丝温暖的同门情谊。做杂役苦工时,人人都拿他当个小苦力,对他都是呼来喝去,颐指气使。后来好不容易被拔擢至外门弟子,他的师父也依旧没拿他当门下弟子去看,对他传授符箓之术时也多是一副不耐的嘴脸,也正是他这个师傅亲手把自己逐出了宗门。 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少年迈起步伐快步向那袭白衣追了过去。 卓宇明恐怕也不会想到,就因为他那句没人生来就是笨蛋对这位日后的虚灵界赫赫有名的符箓大家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韩青曾在他弥留之际,对自己的嫡传弟子说过,他这一生最感激的就是那个曾在晨暮山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的白衣青年。 第一百七十七章 聂家 聂家是绥靖王朝有名的豪阀世家,家族十代传承,不仅富可敌国,连绥靖王朝的皇室都将其奉为上宾。 即便是在扶摇州一州之地无数山上势力中,聂家也算是排名不低的。虽说仅仅只是靠着五名归藏境界的老家伙支撑门面,整体势力只能勉强算是二流,可聂家千年的人脉经营,在扶摇州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 当代家主聂荣正不但有着归藏境的修为,而且为人交友极广,无论是山上宗门还是山泽野修,大多对他多有推崇。与绥靖王朝皇室的几名供奉也是相交甚笃,山上山下都极为混得开。在他的带领下,聂家这些年的名声稳步抬升,在整个扶摇州的地位也有所提高,连一些个附庸于聂家的小势力也随着水涨船高。 其实聂家之所以能有如今地位,主要是还是得益于其家族境内掌控有两条矿脉。一条庚金矿,一条青玉矿。两条矿脉为聂家带来了惊人的财富,加上聂家历代掌舵人都是八面逢源之辈,扶摇州各大一流宗门每年都会大把送上财帛厚礼,山上的大势力自然也乐得给其当半个护身符狐假虎威。 凭借丰厚的家底,一面拉拢世俗王权,一面招徕野修客卿。加之聂家家传的太阴经也确实是本极为不错的功法,其中的太阴刀章气兵神通威力也是不俗,聂家虽然未开山建派,但其实其比肩二流宗门的势力也已经是一州之地公认的了。 卓宇明赶到聂家族地所在时,也为之惊诧了一番。 这大半座西京城,几乎都是聂家的族地。 入城后,不论是酒楼茶舍,还是绫罗布庄,亦或是客栈商铺,其中有大半,都挂有一面写有一个大大的“聂”字的大旗。 在城中简单游逛一圈后,卓宇明不由感叹。难怪师祖聂成创立云上城时如此顺遂,有聂家这等底蕴,确实是有太好的基础了。不过关于这聂家是如何经历二次道劫没被灭族而延续到后世的,倒是成了他心中一个极大的疑惑。 聂瑛容显然在聂家也是相当有名气的年轻一辈。卓宇明在一家挂着聂家名号的客栈中向掌柜询问后,掌柜听说他与聂瑛容是好友,当下便笑吟吟地请他在客栈中歇脚,自己会差人代他传信。 卓宇明随手扯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东胜州陈云”五个字,将其递给那名客栈掌柜。 回到房中,韩青正腰身笔直地端坐在桌前,捏着一根紫狼毫,在一叠宣素纸上描绘篆文,神情专注。一横一折间,一丝不苟,手腕拧转之间,墨色在纸面上蜿蜒如游龙。 繁复篆文连绵而下,少年一笔写就后,长长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回到房间的卓宇明,龇牙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牙齿。 “先生,你教我的这个手法比我之前学的那个要厉害多了,我才练了十来天,就能一笔写出来了。” 神采奕奕的少年从椅子上起身,快速走到桌边。 卓宇明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只白花茶杯推给少年,自己也慢悠悠喝了一口。只是世俗凡人喝的普通茶叶,不过味道还算醇厚,口感不坏。 “你的天赋其实算不上差,只是你之前那个师傅教的不对。你压根没有掌握行笔游符的关窍,再怎么练,自然都是徒劳无功。” 卓宇明不太喜欢夸人,在他看来,美玉尚需千刀琢,勤学苦练方是正理。 “即日起,你每次绘符时,要将灵力灌注于笔上,挥洒于字间,凝聚符胆时务必一气呵成,以求圆润如意。篆文务必连贯,如行云流水,符脚要稳,方能保证灵气不散。这些都是成符之关键,根基要牢固,切勿好高骛远。等你什么时候能以普通纸笔成符,就算得上是入门了。” 少年捧着茶杯,仔细听着卓宇明的每一句教诲,不敢丝毫松懈。 看着转身回到桌边继续书写的韩青,卓宇明也是默默点头。 这个少年天赋不坏,关键是有一股子韧性,极为认真勤恳。这一路走来,哪怕在半路上,也始终手上动作不停,孜孜不倦地练习着卓宇明教他的行笔之法。 虽说只是最为简单的聚灵符,但仅仅十来日就能熟练掌握,除了天赋使然外,更多的还是归功于少年这股坚韧不拔的坚持。 “我去见一位故友,你接着练,要是饿了就自己下楼去寻些吃食,不用等我。” 感知到一股正在飞速接近的熟悉气机,卓宇明招呼韩青一声,便起身出门。 站在客栈门口,见到了那位当初在围湖论道中与方清华大打出手的黄群女子,卓宇明笑着说道:“聂姑娘,好久不见了。” 一袭月白长裙的聂璎容嫣然一笑,盈盈一拜。 二人并肩来到一间聂家名下的茶舍,挑了一间雅间坐下。 “卓先生,这一别得有八九年了吧,先生这些年过得如何?” 对于这个当初在梳水湖出手相助的男子,聂璎容抱有巨大的好感。当年回到扶摇州后,甚至一度要求家中长辈向玉霞宗放话,说那“陈云”乃是聂家供奉客卿,想要主动揽下玉霞宗的报复。 虽说那年轻人确实帮了这位在家族中广受赞誉且前途光明的聂璎容,若是卓宇明来了扶摇州,聂家自然会将其奉为上宾。可若是要聂家直接与玉霞宗放话,为了一个既非自家子弟也非家族客卿的年轻人与一座东胜州二流宗门撕破脸,结下一桩如此大的梁子,聂家自然也不肯答应的。 卓宇明笑着点点头,说道:“是啊,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就快十年了。要是身在东胜州,倒是可以准备去参加这一届的围湖论道了。” 哪怕撇去聂家子弟这个身份,卓宇明对这位肯为了一个闺中好友横跨三州之地只为讨个公道的性情女子也是感官颇好的。 聂璎容也是莞尔一笑,打趣道:“怎么,难不成卓先生此次来扶摇州就是约我一同赶赴凉州城共赴盛会的?” 浅浅尝了一口这间茶舍压箱底的灵茶,默然品味了一番。 “聂姑娘,在下此行来扶摇州,是有一件大事要与聂家相商。” 收敛起脸上笑意,卓宇明神情严肃。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成符 清雅茶舍中,卓宇明将自己打算在扶摇州开宗立派的想法告知了聂瑛容,并且希望由她引荐,与聂家的高层见上一面。 对于卓宇明打算把宗门落址扶摇州,聂瑛容自然是双手赞成的。这个当初在围湖论道中仗义出手,惨败方青华,又与渡船上赠予自己符箓的男人有修为有担当,聂瑛容对卓宇明的映象好的不能再好。不过对于他为何想要把自己家族拉上,倒是不太理解。 “这是家师的意思,我之前也和聂姑娘说过,家师与聂家祖上曾有过一段不浅的香火情。让我建立宗门前,务必与聂家知会一声,或许也是有希望得到聂家助力的意思吧。总之取决于聂家自身意愿,即便不答应,日后我的宗门也必然会与聂家保持融洽的关系。” 对于聂瑛容的疑问,卓宇明也是笑着解释。他其实是个念旧的人,如果聂家愿意,他希望未来的云上城仍然能以聂家为基石。 聂瑛容答应的也很爽快,不过她只能帮忙递个话,但至于家主是否愿意面谈,她就不敢做太多保证了。 虽说在聂家年青一代中,她也是佼佼者,深得家族长辈的偏爱与希冀。但这等大事,还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后辈能指手画脚的。 得到了承诺的卓宇明与聂瑛容闲聊半晌后,便回了客栈,等她的消息。 回到屋中,少年依旧坐在桌前埋头苦练,持笔的右手已经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额头上也挂着滴滴汗珠。少年倔强地抿紧嘴唇,眼神坚定。 “休息一下吧,凡事过犹不及。多想想,不足之处在哪,如何改善,比你一味地扑在纸上更有成效。” 瞥了眼桌上如小山般高高堆砌的纸张,每一张都有浓浓的墨迹,卓宇明笑着说道,对于少年的勤奋,他很是欣慰。 将先生的话奉为金科玉律的少年也是听话地起身走了过来,揉着自己早已酸痛的手腕。 “先生,这聚灵符我已经熟练了,我想试试看能否成符。” 韩青的眼中泛着一股异样的神彩,卓宇明第一次在这个少年的眼中看到一种名为自信的光芒。 他点了点头,对少年和声说道:“我给你那些符纸朱墨都是寻常货色,你不用刻意节省,觉得有把握了就尽管放手去尝试即可。不过像这种基础的符箓,若是做不到信手拈来,就远远称不上熟练二字。” 对于少年的要求,他一向都是严格的。他还是坚定信奉严师出高徒的古老信条。 略微休憩片刻,韩青郑重其事地从怀中取出一叠明黄符纸,平铺在桌上。那杆卓宇明所赠,被他视若珍宝的名为“银勾”的青玉小毫小心翼翼地搁在一块小小的山岳形玉笔架上。全神贯注地将朱砂泥研磨好后,少年轻轻提笔,蘸满朱墨,调整了一下呼吸,确保自己气息平稳。 脸色郑重到近乎神圣的少年眼光坚定,执笔悬空的右手稳如磐石,纹丝不动。一道道灵力波动从其身上散发出来,如溪流般逐渐集聚到右手之上。 少年轻轻吐息,蘸满朱墨的笔尖终于落在纸上。复文云篆,符胆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点灵后,一张聚灵符便绘制完成。 拈起那张符箓,卓宇明看了两眼。少年双手十指绞在一起,站在一旁,满脸忐忑地盯着卓宇明,生怕这位先生忽然就皱起眉头来。 卓宇明自然也注意到了韩青一副即将走上刑场的紧张模样,嘴角微扬。指间轻轻搓动,那张聚灵符直接无风自燃起来,符箓催动,一股股灵气开始被牵引着向这间厢房汇聚而来。 但终究只是个凝液期修士所绘,加上手法尚且生疏,这聚灵符的效果显然不太尽如人意。 不过卓宇明考校的只是少年的手法和对灵力挥洒的掌控,他倒是不曾对这符箓的成效如何有太多期待。 “笔法上没问题了,但灵力的控制还存在瑕疵。符胆不够圆润,云篆的韵味也稍欠火候,还要再练练。” 瞥了眼脸色黯淡的少年,卓宇明话锋一转:“不过总体上还算不错,对于你一个初入符道的年轻人来说,也算过关了。这么快就能掌握聚灵符,而且一次成符,功夫不负有心人,再多加练习自然能更上高楼。” 少年猛然抬起低垂的头颅,原本黯淡戚然的脸上忽然阳光灿烂,眼中藏不住的喜悦绽放在脸上。 “多谢先生,韩青一定会勤勉练习,绝不辜负先生的期望。” 韩青忽然跪倒在地,大声说道,俯身就要向卓宇明磕头。 这个多年来一直成长在冷眼与斥责中的少年双眼中迸发出令人侧目的耀眼光芒。久经同门的训斥嘲讽,少年第一次得到褒奖和认可,一股巨大的存在感充溢心胸。 单手虚空微摆,一股柔和的灵力拖住了韩青即将触地的额头,将跪在地上的少年拖了起来。 卓宇明手指轻轻搓动,将残留在指间的符灰掸去。对着眼前的稚嫩少年,他的面色一改之前的随和,变得庄重严肃。 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端坐在木椅上青年郑重开口:“你要记住,我辈修道之人,唯天地大道与自己,不可辜负。抛下你曾今的卑微和怯懦,昂首挺胸,用你未来的成就让那些曾今轻视你,欺辱你的人好好看看,你韩青值得他们去尊重。” 铿锵之声,振聋发聩。 如雷音灌耳,如当头棒喝。 少年双目含泪,就这么怔怔地站在原地,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人。 这一刻,眼前的先生似乎有万丈光芒在身后绽放,如同天人。 当一个对自己都心生绝望站在悬崖边缘的孩子忽然被一只手狠狠拽回,并告诉他他并非无用之人,只要努力,他就可以得到别人的认可,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哪怕是诸天神佛真身降临,也不会再比那个一身白衣,一脸和煦微笑的男人更加身姿宏伟,更加光芒万丈了。 身形瘦弱矮小的少年狠狠点了点脑袋,抬手抹去忍不住滑落的泪水,转身跑回窗下的书桌边。 卓宇明透过洞开的窗帷看了眼远处天边即将西下的斜阳,无声离开了房间。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族地密谈 聂瑛容的速度很快,第二天晌午时分刚过,她就出现在客栈中。 其实聂家几位长辈对于在东胜州帮了聂瑛容的卓宇明大多心存好感,所以当聂瑛容回来将卓宇明的意思转达后,聂家的当代家主聂荣正还是点头答应了与那位年轻人见上一面。 无关于对方所提的宗门事宜,只是纯粹地想当面与对方说上一句感激之言。毕竟他聂家从不会知恩不图报。 跟随聂瑛容一路来到聂家族地的祖宅,卓宇明对于聂家的气派也是颇为震惊。占地之广袤堪比皇宫的族地,一片片宅院府邸虽不辉煌豪奢,但却古色古香,别有一番气象。 踏进充满古朴气息的祖宅时,以聂荣正为首的三四人已经等在正厅门前。 进了大厅一番寒暄客套后,卓宇明也是对那四人的身份有所了解。 坐在主座的,自然就是聂家当代掌舵人,聂瑛容的亲大伯聂荣正,聂家第七代的扛鼎之人。左边下手处的一男一女,正是聂瑛容的父母,聂荣奎林芳二人。陪坐末席的,则是聂家第七代中的幼子聂荣庆。 卓宇明则是与聂瑛容坐在右手客席。 众人落座后,出乎卓宇明意料的,率先开口的竟然不是那位聂家掌舵人,聂瑛容的大伯,而是唯一一名女子林芳。一看那高雅气质便知出自名门的丰腴妇人开口间笑意嫣然,先是对卓宇明之前的仗义出手表示了感谢,又是一番年少有为之类的褒奖言语。 身为顶尖宗门嫡传的卓宇明对于这些场面言语自然也是信手拈来应对自如。 一番山上惯例的场面客套后,卓宇明也是渐渐挑明来意。先是以他所谓的师傅与聂家的交情切入,然后说出了自己想以聂家为基础建立宗门的打算。 聂荣正一直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倾听,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容,不置可否。 等到卓宇明说完,聂荣正笑着说道:“卓道友想要在扶摇宗开宗立派,我聂家自然是欢迎至极。不过倒是不知道卓道友为何想要拉上我聂家加入呢?”卓宇明笑了笑,将自己心中原本的定论娓娓道来:“聂家主,两方面,一是家师临终前的交代。虽不知家师究竟是与聂家哪位祖上结下了多大的善缘,以至于让家师对聂家念念不忘,但师命自然不可违的。另一个则是看中了聂家的底蕴,有聂家鼎力相助,宗门发展起来自然事半功倍。而且,对于聂家来说,举族加入我的宗门,也是有利无弊之事。” 对于卓宇明那个连名讳都不知道的师傅与聂家所谓的旧交聂荣正倒是没太当回事,毕竟只要不是太过深厚的交情,在利益面前大多都不堪一击。 “哦?愿闻其详。” 聂荣正对卓宇明所说的有利无弊倒是有些兴趣。 以聂家当下的势力底蕴,如果没有一个极大的诱惑,他怎么可能照对方说的那样,举全族并入对方的宗门呢。 “此中所涉非同小可,恕在下失礼,但下面所言,只能说与聂家主一人知晓。且需要聂家主以道心立誓,此事百年内绝不可外传六耳。” 脸上笑意不见,只剩肃然之色的卓宇明向聂荣正传音道。 聂荣正也正了正脸上神色,挥了挥手说道:“荣奎,荣庆,你们先出去吧,我与卓道友私谈一番。” 身为嫡长子的家主发话,聂荣奎夫妻二人和聂荣庆二话不说,直接起身离去。聂瑛容面上还显现出一丝犹豫,似乎害怕大伯对自己的这位恩人太过不近人情,屁股赖在凳子上,还打算混下去。 奈何聂荣正一个瞪眼,一家之主的威严显露无疑,再不敢仗着宠爱厚脸皮留下的聂瑛容连忙起身,灰溜溜地一路快步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给卓宇明使了个眼色。大意时情况不对就风紧扯呼,只是卓宇明能否领会到,她就不得而知了。 卓宇明待几人离去后,五指张开,一篷白色雷光霹雳闪现,交织成网,当头罩下,将二人包裹在内。雷网结界形成后,卓宇明又挥手飞出一张金色符纸,符纸贴在雷网之上,阵阵金光闪烁。显然是一张品秩不俗的禁制符箓,辅佐雷网将二人所处之地与外界完全禁绝。 这一手禁制雷法看的聂荣正眼角微跳,归藏境修为的聂家家主自然看得出这雷法的霸道和那符箓的玄妙。 而且对方如此郑重其事的布下双重结界禁制,显然接下来所说之事极为事关重大,聂荣正不禁正襟危坐,静待下文。 “在下乃是人皇传人,刚才的雷法和符箓之术都是得自人皇道统,此事除了封将军和剑圣等镇妖城战场上的寥寥几人外,聂家主算是第一个知晓的了。” 卓宇明布下结界后,淡淡说道。 甫一开口,就是雷霆炸响。 “人皇道统”四字意味着什么,以作为一家之主的聂荣正的眼界和格局,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我要的不是聂家的资助,说实话,财物对我来说只是个过程,但绝不是难阻。我是要整个聂家并入我的宗门,成为我宗门的基石。日后扶摇州再无二流世家聂家,只有一座顶尖宗门,云上城。” 卓宇明既然打算开诚布公,自然不会再与聂荣正做那些无用的试探,还没等他从人皇道统四字中晃过神来,又是一记重拳砸下。 聂荣正双目微闭,左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右手握拳,伸出大拇指,轻轻揉着自己的眉心。 能作为一个世家豪阀的掌舵人,或许修为不一定有多高,但道行一定极深。如他们这类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虽然只是简单两句话,但在聂荣正听来,已经足够将卓宇明的意思表达的淋漓尽致了。 卓宇明倒也不急,就只是坦然端坐,静等聂荣正的回应。 和这种久经沙场的老人精打交道,哪还需要把话点透点明。人皇传承的底蕴,顶尖宗门的野望,就已经足够让他去斟酌是否值得拉上整个家族去投身这场豪赌了。 “卓道友,你宗门建立后,我聂家如何处置?” 思虑良久后,聂荣正缓缓开口,双眼紧紧盯着卓宇明的面庞,声音竟都有些嘶哑。 第一百八十章 豪赌 空旷敞亮的正厅中,雷光结界包裹着二人,一身锦衣的聂荣正坐在主位上,身子略微后仰,一双眸子正盯在卓宇明脸上。 这个问题正在他预料之中。 能够抵御人皇道统诱惑的人一定很少,但能有魄力压上整个宗族的未来去豪赌一场的,也必然不会太多。 “聂家为我云上城之基石,依旧保留家族名号,族中弟子可自行投往各大山头。初代五大长老中,聂家可占其二,除了掌律一职外,可任你挑选。日后长老职位的更迭,依循宗门法度,我不会干预太多。聂家子弟,皆为我门中弟子,人皇传承之法皆可习之。若是与自身资质不契合,可仍以太阴经为根基,辅修人皇术法神通。” “我创立云上城,其实更多的是要将人皇道统传承下去。我是个惫懒性子,宗门事物,不太愿意多干涉。” 卓宇明缓声说道,给出了答复。 聂荣正依旧阖眼皱眉,面色平淡,可心湖上却早已波澜汹涌。 老实说,卓宇明的条件并不为难。一座宗门,掌律、财政、传功、执法、庶务,五大重职若是正能让聂家独占其二,在加上聂家千年来开枝散叶的数万名宗族子弟。日后这宗门中,除开他这名宗主,自己家族就会是最大的一股势力。 而一座拥有人皇传承的宗门,一州之地的顶尖宗门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囊中之物。眼前这个洞玄境的年轻人,日后十有八九也会成长为虚灵界的巅峰人物。 这个赌局的赢面确实很大,赌金也确实丰厚到让他难以按捺。 “五帝之中,封将军和剑圣都曾与我明言,他们二人会支持我创建宗门,将人皇道统广传虚灵界。” 一袭白衣的年轻人忽然轻声开口,如同千斤巨石砸进江河,掀起漫天水幕,打破了沉寂良久的局面。 这句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聂荣正咬了咬牙,他知道,今天即将做出的这个决定,很可能会让聂家一飞冲天,但也有可能堕入无尽深渊。而他所赌的,无非是面前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的年轻人。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虚灵界万年多来,这种事例不胜枚举。光是聂家千年传承,这样的龌龊腌臜,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为何独独选中了我聂家?”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那个肯定的答复狠狠憋回了心中,聂荣正的声音极为低沉。 没有人能够小看一个一家之主想将家族抬升到一州之地执牛耳者的雄心野望,也没有人能低估一个一家之主为了家族周全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亘古不变的道理。 卓宇明很明显地感受到面前这位聂家之主内心的纠结踌躇,他笑着说道:“因为家师与聂家祖上有一段很浓的香火情。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以德报德,仅此而已。” 一身锦衣玉袍气度雍容的聂家主猛然睁开双眼,眼中竟然已有血丝充斥。 似乎是对这个答复极为不满,这位身居龙头掌舵之位近三十年的男子只是狠狠盯着一脸恬淡的白衣青年。 “兹事体大,荣正不敢一言而决,此事需召开族会,回报几位长辈老祖,共同敲定。” 半晌后,聂荣正似乎极为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声音有些无力。 聂荣正比任何人都渴望让家族在自己手上一飞冲天,成为扶摇州的顶尖豪族。哪怕是改弦易辙,融入一座宗门之中,也并无不可。但他不敢将全部赌注压在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身上,他聂家可以故步自封百年,但绝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样的风险只要存在,哪怕很小,他也不敢贸然抉择。 那个从踏进这个大厅起就一直笑吟吟很好说话的年轻人却忽然一反常态。 “聂家主,我先前说了,今日之事只限于你我二人之间,言不传六耳。你现在可以答应,可以拒绝,但必须是现在。若是你不答应,倒也无损我与聂家的情谊,但今日你我二人所说之话,必须烂在胸中。毕竟我人皇传人的身份当下在虚灵界也是绝密之事,绝不能外传。”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如同漫天飞絮般在聂荣正心中飘飞。 甚至最坏的,他都已经在考虑以自家当下人手,能否在不走漏丝毫风声的情况下,拿下这个年轻人。 只要有人皇传承在手,给他千年时间,聂家必然能成为扶摇州乃至虚灵界的巅峰势力。 冷眼打量着那位面色浮沉不定的聂家主,卓宇明并未出声催促,只是无言静坐。 “敢问卓道友,你如何在宗门建立后,在外界觊觎窥伺下保住人皇道统和宗门安定?” 良久之后,聂荣正缓缓开口问道,一番天人交战下,神色疲惫。 卓宇明笑了笑,心知此行应当算是尘埃落定了。他和声说道:“除了人皇道统外,在下还身怀三件人皇所传的神禁至宝。晚辈一旦跻身陆地神仙境界,手持人皇至宝,配合上护山大阵,天人之下应当难觅敌手。” 聂荣正也挺聂瑛容说过,这个年轻人曾以元婴巅峰险些击杀一名洞玄境修士。以人皇传承之精妙,加上神禁至宝,确实是同境无敌的存在。 对方此言倒也不算夸大。 “好,我聂家以举族之力助道友登顶虚灵。只望道友莫要辜负。” 聂荣正沉思许久后,忽然一拍座椅,猛地长身而起。 卓宇明也站起身,笑着拱手:“聂家主勿用忧心,卓宇明绝非登楼撤梯过河拆桥之辈。之所以选择聂家,就只是因为师尊遗命而已,聂家主大可宽心。” 大局已定,心中不再犹豫的聂荣正很快便展现出一家之主的风范和眼界,与卓宇明就宗门选址,开宗时机以及日后的一些筹备事宜商讨起来。 卓宇明此次只是要确认聂家是否会答应,对于宗门建立之事倒是不急在一时。 与聂荣正谈了整整一下午后,二人基本定下了百年内的步调,对于日后云上城建宗前的物资、人员准备包括最终宗门选址都大致敲定下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夺令战 傍晚时分,二人一同走出了正厅,聂荣正叫上了几名聂家成员与卓宇明共赴晚宴。 晚宴时聂家掌舵这一代有四人出席,聂瑛容和下一代的年轻子弟也有不少都参加了进来。宴会期间气氛倒还算的上热烈,众人筹光交错间笑意盎然,只有被聂瑛容派人接过来的韩青始终闷头沉默,连筷子都没太动。 卓宇明倒也没多关照这个内向羞涩的少年,只是不时地用余光瞟一眼他。 少年的羞涩与怯场总是要自己去慢慢克服的,内心强大,方能翻山越岭,山海可平。 名门闺秀出身的林芳生来就是心思玲珑,看出了少年的窘迫,主动挑起话头与他聊了几句。少年的单纯心思哪懂言出三分的道理,很快便对着那位好看之极的夫人将自己的身家底细和盘托出。 听闻他本是仙箓门的外门弟子,现跟随卓宇明修习符箓后,场间众人对卓宇明的符道造诣也都感兴趣起来。 毕竟仙箓门本身虽然只是二流宗门,但其符箓之道哪怕在整个虚灵界都是颇有名声的。 “对了大伯,你不是正在为过几天的夺令战劳神吗,可以找卓公子帮忙啊。” 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聂瑛容猛然一拍桌子,对着聂荣正说道,神采飞扬。 “胡闹,这等小事真好劳烦卓道友。” 聂荣正文言眉宇一皱,开口就是一句训斥。而好心建言原本还有些暗自得意的聂瑛容立马一张脸便垮了下去。 卓宇明飞速环顾一圈,桌上众人神色各异,当下笑着打了个圆场:“聂家主息怒,若是无碍大可说来一听,真需要在下帮忙,大可不必客气。” 看卓宇明神色不似客气作伪,聂荣正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我聂家除了手中的两条矿脉之外,在西北太阴山处还有一条灵石矿。不过那条灵石矿是我聂家和晖旭宗两方势力共同掌控。每三年我们两方会举办一次比试,就是刚才瑛容所说的夺令战,以此战输赢划定各自的采掘份额。双方各出五人,只要是归藏境界以下皆可,没胜出一场,便可多占一成。” “哼,晖旭宗欺人太甚。那条矿脉本就是我聂家先发现的,只是念在晖旭宗乃是地头蛇,不愿与他冲突,才共同享有。原本大家五五分成也就罢了,可他们偏偏搞出这个什么夺令战,抢夺我们的份额。真是无耻之尤!” 聂荣正话音刚落,一名弱冠青年便愤愤不平地开口。 聂荣正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孙子,那出声抱怨的青年畏惧爷爷的威势,立马缩头噤声。 “为何要是归藏境界以下呢?” 卓宇明倒是立马便听懂了聂荣正的意思,也猜到了聂家与晖旭宗的对决必然是处于劣势,否则也不会将自家率先发现的矿脉的一半拱手让人。能坐拥一条灵石矿脉,其好处对于一个二流宗门来说不亚于门中多出一名归藏境的修士。 聂荣正笑着解释道:“我聂家和那晖旭宗都无地仙境大能坐镇,归藏境就已经是顶尖战力。这夺令战本就是一层遮羞布,若是双方高层全部出手,场面上略显难堪。是以这夺令战其实都是洞玄境修士间的争斗。” 卓宇明面露恍然,连连点头。 一场输赢能决定一成的开采份额,哪怕只是一条极小的灵石矿,三年采掘量的一成也不是个小数目了。而聂瑛容先前开口,显然聂家在这夺令战中是输多赢少,想来是损失不小。 或许是因为在当下的五帝时代除了聂家,其他人物对于卓宇明来说都仅仅只是存在于史书之中的存在,所以他对于聂家是有着一种莫名的好感的。这也是为什么卓宇明偏偏要将聂家拉入云上城的缘由。 哪怕今日与聂荣正并未谈拢,这件小事只要聂瑛容开口,他也愿意帮一个忙。 毕竟无论是小师妹,传功长老,还是其他一些云上城中与他关系不错的同门,都是出身聂家。所以对于聂家,他是有着很深厚的感情的。即便今日聂荣正推拒了他的橄榄枝,也不会让他对聂家有什么太大的恶感,他依旧愿意在日后云上城建宗之后,与聂家结下一份香火情。 把玩着手中那只夜光杯,卓宇明笑着问道:“不知聂家主对今年的战况预期如何?” 喝了一口聂家自酿的灵酒,滋味不错,入口甘冽,酒意绵长。 说起正事,聂荣正神情严肃。看了卓宇明一眼,知道对方大概是打算出手相助,帮聂家多拿下一成灵石份额,当下也是据实相告:“不瞒卓公子,往年大多是胜一两场,败上三四场。今年倒是多出一个新招徕的八品武夫客卿,或许能多争一个胜场。” “对方最强的是什么人?” 卓宇明接着问道。 “晖旭宗有一名为骆颉的,据说是一名太上长老的亲传弟子。此人是洞玄巅峰修士,离归藏境恐怕只有一步之遥,正是对方压轴之人。我聂家从未有人能在他手下撑过十招的。” 聂荣正倒是也大致猜到卓宇明已经打算出手帮忙了,否则也不会对此事诸多询问。 其实先前聂瑛容开口提及这夺令战之事,正好中其下怀。只是刚刚和卓宇明敲定了日后并入人皇门墙之事,作为一家之主的他实在不太愿意主动开口邀请卓宇明援助。 毕竟会有些携势之嫌,若是因此让对方心存芥蒂,反而得不偿失。 卓宇明能够主动提出前来助拳当然最好,先前在正厅中他可是亲眼见识过卓宇明那一手玄妙的雷法和符法的。人皇传承之威岂容小觑,再有神禁至宝的加持,即便之事洞玄境初期修为,说是同境无敌还真算不上是什么夸大之言。 不过对方只有洞玄修为,按理说尚且无力动用神禁至宝才是。若是一般的洞玄境也就罢了,可要是对上那骆颉,胜负输赢怕还真是两说之事。 沉默少顷,卓宇明将手中那只晶莹剔透的夜光杯轻轻放于桌上,笑着环视众人一圈,语气清淡,却霸气异常。 “聂家主,那就将聂家最弱一人换下,由我以聂家客卿的身份出战吧。” “那个骆颉,交给我。”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先声夺人 太阴山是处荒凉野山,地界不大,加上地底那条灵石矿埋得极深,地表之上也无灵气充裕之气象,并无宗门势力在此盘踞。若不是被挖出了条灵石矿脉,这处荒山野岭怕是罕有人迹。 卓宇明跟随聂家众人来到太阴山时,晖旭宗的二十来号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混在聂家人群中,看着聂荣正兄弟三人与晖旭宗的几名高层一番寒暄。 虽说在这条灵石矿脉的采掘上颇有争执,但两方势力其实交情不浅,至少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没有太多剑拔弩张的气势。双方客套几句后,都不是脱离带水的人,直奔主题,夺令战当即打响。 原本以为那骆颉作为晖旭宗的顶尖战力,理应放在压轴位置,结果当聂荣正小声提醒那第一个走出来的阴沉男子就是正主时,卓宇明心中着实吃惊不小。 看来是打算直接先声夺人,想在气势上压住聂家了。 缓步排众而出,卓宇明走到离那名面色阴沉的青衫男子面前七八丈远处停下脚步,朝对方拱了拱手。 对于聂家这副新面孔,晖旭宗众人显然也颇为大出所料。 晖旭宗领头之人远远出声问道:“荣正兄,不知这位道友是何人,从不曾见过啊。” “周长老,这位卓道友是我聂家新招徕的客卿。早就对贵宗骆道友的修为多有憧憬,特意想与骆道友讨教讨教。” 聂荣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双手负后,意态恬淡地说道。 “能担任聂家客卿,自然有过人之处,我晖旭宗也见识见识。” 那被称为周长老的人也是笑意盈盈,显然对自家宗门的顶尖战力极有信心。 生来面色阴郁的骆颉是心高气傲的主,对于卓宇明的礼节视而不见,毫无反应。等两边领头人话音落了,二话不说,直接双手一合。灵力流转间,身后浮现一座巨神法象,气象惊人。 那座法身高达十多丈,面容清晰,一副怒目金刚作态。身躯雄武,宛若一座庞然山岳,左手持宝塔,右手握金锏,气势极为磅礴。 一袭青衫面前有一条长河显现,波涛翻滚间隐约可见有一条蛟龙面目狰狞。蛟龙水下游曳蜿蜒,卷起阵阵惊涛骇浪拍岸而去。 这等神通术法施展开来,聂家众人顿时面色凝重。对方这宏伟气象,隐隐直逼归藏境的威势了,心中对卓宇明的希冀纷纷跌落谷底。反观对面的晖旭宗一个个面带笑意,显然是对骆颉的修为信心满满,看架势,似乎这首胜已经稳操胜券了。 卓宇明辗转腾挪间,躲开了几次那巨型法身的金锏挥击,反手劈出一记雷光,却是被骆颉身前的长河涌起水幕挡了下来。 那巨神法象虽说举手投足间气势极大,但速度不快,卓宇明仗着迅捷身法倒也游刃有余。期间以护体灵光硬吃了一记横扫,试探了一下那法身的威力,倒也勉强能接的下。 法身左手托着的宝塔旋转飞起,向卓宇明以千钧之势当头砸下。 一阵雷光闪烁间,漫天雷霆交错,汇聚成人形。一道十丈高的雷霆化身,如同天上的雷部神将,威严赫赫,高举的双手轻而易举地托住了从天而降的巨塔。 雷霆法身挥手间将巨塔掷了回去,然后便迈开大步,朝着对方那座巨神法象冲撞过去。 雷法作为万法之尊,威力自然不同凡响,两道法身冲撞在一起,片刻间,那尊巨神法象身上灵光所化的鳞甲便簌簌剥落。 见自己的法象落了下风,骆颉挥袖间,两道灵光飞出,落入法象手中。赫然是一只金光璀璨的长锏和一座灵光缭绕的玲珑宝塔,想来是那法象手持两物的法宝真身。 卓宇明挥手甩出两张金纸符箓,两座浩然山岳从天而降,压在巨神法象肩头,压制着两件法宝。 于此同时,一道青光濛濛的气刀携带风雷之势向着青衫男子当头劈下。 骆颉身在数丈之外,就感受到了那道刀光的凌厉逼人,手印翻动间,身前的那条长河虚影猛然抬升。青色刀光斩入河面,溅起大篷水花,长河一顿翻涌,河底蛟龙也是仰天一声长吟。 将八荒诛神刀拦下后,蛟龙破开水面,冲天而起。龙身绵延,向着卓宇明扑咬过来。 卓宇明身形闪烁间,总是能在蛟龙的血盆大口咬合瞬间下化险为夷。灵力显化而成的蛟龙数次扑空后,竟然活灵活现地流露出一副狰狞怒容,盘旋的身躯猛然收缩,竟是打算将卓宇明生生勒死。 一只白皙的手掌轻轻按在蛟龙鳞片密布的身躯上,一道道黑色雷霆猛然四散而出。最为天然压胜水裔的葵水阴雷催动下,那条蛟龙一阵仰天嘶吼,随机便身形模糊,无声破碎。 一直站立原地寸步未动的骆颉原本就一片阴沉的脸上简直能滴出水来。 晖旭宗安排他打头阵,本就是存着先声夺人,一举将聂家的气势压制住的用意。是以一上场,骆颉便使出了这两手看家术法,为的就是顷刻间将那名聂家客卿击败,取得震慑效果。 可那看似只有洞玄初期境界的年轻人显然是聂家专门针对自己的人选,一身雷法霸道异常。那道雷霆法身骁勇异常,将自己的法象稳稳压制住不说,刚才那一手邪乎的黑雷尽然轻描淡写间就将自己另一道神通给破解了。 原本心中轻慢的骆颉眼色愈发锐利,这个扎手的家伙显然不是三两下就能打发的。 双手掐诀,洞玄巅峰境界的磅礴灵力鼓荡而起,骆颉面前那条长河更显波澜壮阔。整条长河如同一条玉带,直接向着卓宇明当头罩下。 一袭白衣如同风雨中的一叶浮萍,面对兜头落下的凶涛骇浪巍然不动,任由那条长河将自身淹没其中。 这等显化山河的神通虽然玄妙,但终究只是术法凝聚而成的虚幻之物。这水法再精妙,终究不会是什么雪泥鸿爪,无迹可循。置身于波涛之中的卓宇明缓缓抬起右手,一道青碧之中带着一丝暗黄的刀芒逐渐凝聚成形。 气机交感下,三道刀光分别向三个方位斩落。 汹涌浪涛轰然破碎,长河消散。 一袭白衣傲然而立,面色沉静。 第一百八十三章 首胜 自从炼化了在栖霞州那座山中洞府中得到那枚云梦珠后,卓宇明这两年来对于天地山泽中的泽之力领悟颇多。先前在长河中凝聚的八荒诛神刀中带有一丝暗黄之色,便是泽之力的显现。 之所以如此轻易便能破去对方的水法神通,除了凭借过人的神识感知找到了那道术法的气机节点,威能更上一层楼的八荒诛神刀也是功不可没。 水法被破后,骆颉双手一扬,大地震颤间,有三条土龙破地而出,扶摇而上。 三条土龙游曳交错,向着卓宇明爪牙舞爪扑去。 刀光纵横间,锋锐难当,三条土龙顷刻间土崩瓦解。然而有着灵力加持,原本被劈得分崩离析的土龙又再度蠕动成型,恢复如初。 卓宇明右手刀芒包裹,挥洒间一次次将土龙斩得支离破碎。 自知仅凭这些粗浅法术难以取胜的骆颉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那座巨神法象的眉心。 骆颉站在法象内,周身灵力源源不绝地流淌而出,那尊十丈高的法象猛然再度拔高了三丈,一下便在气势上将雷霆法身盖了下去。骆颉真身进入后,原本虚幻透明的法象逐渐凝实起来,仿佛天神真身,面容也更为清晰,细微处的面目表情更显真实。 一道墨色流光从骆颉袖中窜出,落在巨神法象头顶。光芒如同银河倾泻,顺流而下,竟是化作一套甲胄将法象全身包裹起来。 随着骆颉一身灵力加持和那件墨色甲胄的披挂,巨神法象原本就极为惊人的气象更显雄伟非凡。巨神右手猛然一挥,金锏上金光四射,一记横劈便将两座压在头顶的山岳砸碎。摧毁了镇嶽符的压制后,玲珑宝塔猛然一个前冲,将雷霆法身撞退,紧接着,巨神双手持锏,一记劈山之式。 金锏砸下,雷霆法身轰然破碎,化作千丝万缕的白色雷光四散流淌。 雷霆法身破碎瞬间,一道青碧中夹杂暗黄的硕大刀光势如破竹地劈落而下,正斩在巨神法象的胸前。 一阵火花迸射,之见那墨色甲胄不过是破开了一个窟窿,刀光便耗尽去势,身在其中的骆颉却是毫发未损。 八荒诛神刀未能建功,另一边那座玲珑宝塔光芒大作,数道灵光从塔身上激射而出。灵光如同箭矢一般激射而来,射在大地上顷刻间便是半个井口大小的窟窿,足见威力之惊人。若是真被打在身上,哪怕是神意境的武夫体魄,恐怕也难以硬接而不伤。 对方这三件法宝显然品阶都不低,威力可观。而那巨神法象应当也是对方压箱底的神通了。 躲开那宝塔迸射的灵光箭矢,卓宇明仗着身法闪躲巨神法象的攻击间,神霄雷法和八荒诛神刀尽数向着对方身上招呼。 可那法象仗着那件甲胄法宝加持,硬生生地扛了几次,即便体表有所损伤,可在骆颉的灵力充斥下,也瞬息间便能修复如初。 有一次在巨塔泰山压顶和金锏横扫抽击的夹击下,施展雷遁在千钧一发之际躲闪开来的卓宇明终于寄出了昊天镜。 铜色古镜悬停高空,宝光萦绕间,一道银色光柱轰然喷射而出。 沐浴在太初神光下的巨神法象体表如同被泼了强酸般开始点点腐蚀,青烟蒸腾。银光中的禁制之力大大束缚了巨神的身形,十几丈高的巨神法象如陷泥沼,原本就不算快的速度更加缓慢下来。 但终究是有着三件法宝的辅佐,以骆颉洞玄巅峰的充沛灵力,那座巨神法象在太初神光的禁制侵蚀下,依旧损伤不大。身上破碎剥落的地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修复着。 卓宇明悬空飘在远处,双手合十。一身灵力尽数催动,灵气鼓荡间,只闻惊雷阵阵。 青、白、黑、紫、金五色雷光纵横交错,如火树银花。五色雷光大盛,顷刻间一尊十来丈高的雷霆法身再度在卓宇明的身前凝聚而出。 即便论身形高大和气势威武都比起那尊巨神法象略逊一筹,可那周身有五色雷霆涌动的法身却散发出一股似能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机,在场众人见到这法身身上所蕴含的狂暴雷电,在那股暴虐的气机下,各个噤若寒蝉。 这是什么雷法神通,仅仅一个洞玄初期就能发出如此的大动静,众人一片愕然。 看着那大步奔袭而来的雷霆法身,骆颉那张阴沉的脸上也是一片郑重。对方身上那股暴躁到极致的雷霆之力让他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连忙催动起全身灵力,驾驭身下的巨神法象双手持金锏,顶着太初神光的禁制向着对方猛冲而去。 矮上一大截的雷霆法身一手紧紧握住那只劈落而下的金锏,另一只手抵住巨神法象的肩头,肩膀上还顶着那座砸落而下的玲珑宝塔。受到巨力压制的雷霆法身身形微躬,硬顶住了势如千钧的巨神法象,足下大地被压得硬生生的塌陷了丈许之高。 尘嚣飞扬间,悬浮在巨神法象胸腔中的骆颉蓦然间只觉后脊一凉。 他看见从刚才就一直静静漂浮在远处双眼紧闭的白衣青年猛然睁开了双眼。 卓宇明右眼中银光大作,整个眼瞳被那耀眼的银光充斥,瞳孔难以捕捉地飞速旋转起来。视线所至,正是那尊巨神法象的前胸。 一股诡异莫测的气机蓦然浮现,神湮发动,巨神胸前的甲胄连带着灵光身躯似乎被一股无形之力扭曲撕扯,竟然悄无声息间破开了一个大洞。 雷霆法身忽然如同冰山溶解,五色雷光如同化雪冰水般流淌而下,整个法身瞬息间便尽数消融。 千丝万缕的五色雷霆仿佛受到了牵引,刹那间如同千军万马向着巨神法象胸前的破洞处冲杀而去,势如破竹。 被神湮撕扯开了防御,五色雷霆涌入巨神法象体内,身处其中的骆颉顿时如遭雷殛。 一声爆裂炸响,巨神法象轰然碎裂,一道青衫身影如同破絮般被抛出,喷洒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砸在地上。 骆颉一身法袍破烂,血污满身,躺在地上。身上残余神霄雷法肆虐下,即便已经昏厥过去,身躯仍然不由自主地抽搐不停。 场上一片沉寂,鸦雀无声。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安置 看着躺在地上扔在抽搐不停的骆颉,场间一片死寂,数十人个个瞠目结舌,一脸的难以置信。 可这个威名赫赫的洞玄境巅峰修士此时正如一条死狗般直挺挺地扑在地上,狰狞的事实容不得自欺欺人。别说晖旭宗的一众门人,哪怕是聂家的人除了对卓宇明有着近乎盲目信心的聂瑛容,也没谁就认为卓宇明对上骆颉能有多大赢面。 直到聂瑛容的雀跃欢呼把愣神的众人拉了回来,双方的领头人才宣布了首战的胜方,继续第二场对决。 聂荣正看着毫发无损默默走回人群的卓宇明,心中也是一片赞叹,对于这个人皇道统的传人更为看好了。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来刚才卓宇明祭出的那件古镜法宝应该是一件至宝,在不动用神禁至宝的情形下,能够力挫一名半只脚踏入归藏境的洞玄巅峰,万一真的哪天让他跻身天人了,怕就是天下无敌的存在了。这样的人只要不是薄情寡义之辈,聂家与他捆绑在一辆战车上,未来大有可期。 其实卓宇明从不是争勇斗狠好出风头的性子,此次之所以主动帮聂家出战,也是存了这个心思。 毕竟现在与前世不同,少了聂成这个聂家嫡传,即便聂家并入云上城,也未必就会举全族之力倾心倾力地去打造宗门。想让聂家能全心投入,自然要拿出点东西让他们看见,而此次的夺令战便是个恰到好处的契机。 看聂荣正此时的表情,卓宇明倒是还挺满意的。 接下来四场比试再无第一场的气势,双方参战之人除了那个八品武夫,大多知根知底。彼此有哪些神通手段,有哪些傍身法宝都是一清二楚。 最后聂家以三胜两负结束了夺令战,掌控了未来三年这条矿脉八成的开采份额。 几十年来第一次在夺令战中占据主导,聂家众人包括一脸威仪的聂荣正都是笑容满面。 回到聂家族地之后,自然又是一场规模浩大的庆功宴。作为力克对方王牌的卓宇明自然是众星捧月般被奉上高位,成了这场庆功宴当之无愧的主角。那名八品武夫虽然心中略有吃味,但想到对方白日表露出的修为实力,也不敢出言挑衅,只是坐在下手默默喝着闷酒。 一场酒宴下来,除了寥寥各怀心思的几人,基本上可以说是宾主尽欢。 在聂家族地休憩了一晚后,第二天清晨卓宇明便与聂荣正坐在他的书房中,继续商榷云上城建宗事宜。 聂荣正不愧家族掌舵人的身份,三言两语便将一座新宗门所需具备的硬性条件一一点明,包括前期筹备的步调也梳理的井井有条,层次分明。包括整个扶摇宗的局势,以及日后需要拉拢交好的势力有哪些,需要警惕的假想敌有几家,一桩桩一件件,清晰明了。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等经营之事,卓宇明自认比起对方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索性将这些琐事一股脑交予聂荣正全权做主。 问起他的后续安排,卓宇明表示准备将扶摇州走上一圈,然后敲定宗门选址的具体方位。 两人密谈了两个多时辰后,卓宇明便独自走出了书房。 来到聂家安排的客房别院,推开了韩青的房门,少年果不其然正在桌前埋头苦练。 见卓宇明进来,韩青将手中的笔放下,为卓宇明倒了一杯茶后便乖巧地坐在他身边。 对于这个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的勤勉少年,卓宇明还算比较满意。不出意外,韩青和曾越都会成为自己的弟子。只是曾越是天生的修道胚子,天赋惊人,若是心性合格,日后极有可能会继承自己的衣。而韩青的天资只是普通,唯独在符箓一途上表现出了一股灵动之气,加之其刻苦的态度,或许将来在通天神箓上的造诣能远超自己。 “韩青,接下来我要云游四方,带你在身边总有不便之处。” 听到卓宇明此言,少年的脸上立马浮现起一抹忐忑,他不由地回想起那个被无情的师傅逐出门墙赶下山头的傍晚,心中升起一股浓烈的无助。看到少年脸上神色,卓宇明也是猜到他的心思,当下笑着说道:“不用担心,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只是你修为太低,跟在我身边确实多有不便,至于你的去处,我自有安排。” 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砚台放于桌上,卓宇明对着惴惴不安的少年说道:“这是一件储物灵器,里面有一两百块灵石和一些世俗钱财,还有一枚玉简。玉简中有二十种符箓,你慢慢学,但万万不可外传他人。你明日去附近寻个渡口,乘坐渡船去往中神州,找一个叫做桥头镇的地方。那个镇子上有一位姓曾的捕快,你去找他,就说是我的学生,他自会安排你的住处。” 少年将那方看上去普通寻常的砚台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睁着一双扑棱的大眼,看着卓宇明问道:“先生,那我就在那个桥头镇等你吗?” “恩,我五六年内应该就会过去找你。那个曾捕头家有个儿子叫曾越,日后可能会拜在我门下,你去了后可以稍微指导下他修炼上的事。至于你,我给他留了一门修炼功法,你也可以一同修习。” 卓宇明不急不慢地交代一番,少年用心记下后点了点头。 “你我二人相逢是缘,我也算得上你半个传道人。但未来究竟有无师徒缘分,还要看你自己。若是下次见面时,你能将玉简中的二十种符箓尽数掌握,我就将你收于门下。你好好学,好好练,不要辜负自己的天分。” 少年垂着脑袋,双手紧紧握拳,声音有一丝颤抖,却格外坚定:“先生大恩韩青永世不敢或忘,在韩青心中,先生就是师傅。即便先生不认我这个弟子,我这一生也绝不会再认他人为师了。我一定会勤学苦练,绝不辜负先生的期望。” 看着一脸坚毅的少年,卓宇明也是欣慰地笑了笑。 少年心性坚韧是他最为欣赏的,有天赋又肯吃苦,何愁大道不成呢。 将韩青安置好后,和聂荣正与聂瑛容打了个招呼后,卓宇明便离开了聂家族地。 第一百八十五章 巅峰之战 卓宇明一大早赶到餐霞谷时,周边山头上早已人头攒动。 空旷的峡谷中只有一道苍老身影静静端坐,气势如山岳般厚重,渊渟岳峙。 半个月前,山上传出消息,扶摇州第一剑修许褚与九品武夫程霜戍约战餐霞谷,不死不休。 这两人一个是扶摇州剑道扛鼎的地仙境剑修,一个是一州之地武道执牛耳者的归真境武夫。二人都是这虚灵界最为顶尖的修士,且都是走的沙发刚猛的路子,这一场生死之战自然是吸引了扶摇州所有修士的目光。 原本卓宇明倒也没准备特意赶来凑这个热闹,只是当他在前些天无意听到这个消息时,发觉餐霞谷距离自己所处之地倒也近的很,而且依既定的北上行程也算不上绕路,索性就来见识下两位山巅修士的惊天对决。 至于许褚和程霜戍约战的原因,山上坊间倒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许褚的得意门生惨死在程霜戍的手下,有人说是二人同时喜欢琉璃河的嫣芷夫人,还有人说是二人早些年就结下了生死大仇。 不过真相如何,恐怕除了两位当事人自己,能够知晓一二的也就寥寥数人了。 对于这等山上辛密,卓宇明倒也懒得探究,反正他只是来见识见识二人交手的壮阔气象。环顾了一圈,发现乌压压的一片人群中,元婴境界之下的不在少数,心中不禁摇头。 这等修为的战场,也是这些人能够围观的? 恐怕随手溢散而出的剑气和拳风都能砸死一大片低阶修士,看热闹也至少得有不被殃及池鱼的本事才行吧。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之际,两道虹光自远空飙射而来。 一道遁光略快,直接从人群头顶划过,落在峡谷中。一身明黄衣衫,腰悬长剑,脸庞略显苍老,双眼却是精光闪烁,丝毫不见浑浊。黑发无须的老人一身剑气毫不收敛,四散溅射,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另外一道剑光掠至后,并未落地,只是悬停在峡谷半空上。 悬停在半空中的中年男子身着灰色长袍,面目和善,看上去就是一幅好来往的模样。 面善的中年人向着峡谷四周的山峰抱了抱拳,朗声开口道:“诸位道友,今日乃是家师与程前辈大战之日,在下奉劝各位尽快远离此地。毕竟刀剑无眼,届时失手殃及诸位,终究不美。还请诸位听在下一句劝,切莫无故受到牵连。” 中年男子一番言语后,不少修士后知后觉,顿时御风飞去,尽量离这交战中心地带远一些。 当然,无动于衷者自然不在少数。一部分是对自身道行有些自信,有信心自保无虞,但大多数都是心怀侥幸,认为自己稍微小心些,不至于成了那被城门火灾殃及的无辜池鱼。 已经好言相劝尽到义务的中年人见罕有离开的,也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转身落在峡谷空地的最边缘处,抬手拔出背后长剑,插在脚下。 一道道剑气升腾而起,形成了一个剑气结界,将他挡在身后。 许褚和程霜戍二人对峙良久,两人一直嘴唇翕动,似是在交谈什么。只是二人周遭剑气拳意纵横交错,山峰上一种修士的神识压根无法探听,是以无人知晓二人对话内容。 程霜戍忽然面显怒容,身形高大的老人率先出手,一拳平推。 强烈的风压向着不远处的许诸压迫过去,一身明黄长衫猎猎作响。 这位扶摇州剑道扛鼎之人倒也毫不匆促,右手握住腰间剑柄,伸手一挥。长剑铮然出鞘,划出一道半弧,月白色的剑光清亮耀眼,将拳风斩破。 剑修与武夫的交手,向来朴实。 无非就是一拳一剑,以刚克刚。少了练气士之间花里胡哨的法宝神通漫天挥洒,完全是一招一式的拳剑碰撞,没有练气士那些个算计试探,高下强弱也是一目了然。 虽然不曾见过隋晋的全力出手,但卓宇明依旧看出程霜戍的拳意比起同为归真境武夫的隋晋明显要略逊一筹。且程霜戍的拳路走的是大开大合的刚猛路数,拳意醇正厚重,比起隋晋多了一分刚猛,少了一分戾气。 连续砸碎了数十道剑光,两人交手半柱香的时间,基本是平分秋色,各自都是毫发未损。 程霜戍显然不是脾气好的主,自打主动出手后,一拳更比一拳凶猛。似乎胸中一口真气含着怒气,出拳间须发皆张,一幅金刚怒目的面相。 反观许褚大多数时候都是处于招架状态,偶尔抓住对方拳脚空隙间挥剑反攻。只是凌厉剑光毫无例外地都被一双铁拳统统砸碎。 两人的距离愈发接近,程霜戍抓住了一丝契机,硬生生挨了一道剑光后,双足猛蹬。 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迅猛射出,气势汹汹地飞速接近许褚。两人本就只有五六丈的距离在九品武夫全力一跃下,瞬间消失,身形魁伟的老人猛地一拳直冲对方胸前砸去。 许褚脸上毫无慌乱之色,手中长剑直直递出,锋锐的剑尖点在那砂钵大的拳头上。 长剑两端受到大力,竟然弯出了一个惊人弧度,仿佛随时都会被折断一般。 许诸借力飘身后退,手中长剑震颤不已,显然这柄神兵利器先前已经处在折断的边缘了。若不是许褚后撤卸力,只怕此时已经成了两截了。然而程霜戍那只已经已经有一道红点清晰可见的拳头却紧随而至,竟是拳势绵长,尚未去尽。 只见一片银芒乍起,如同一轮大日,刺人眼目。上百到银色剑光纷涌而至,一道接一道地落在程霜戍身上,硬生生将他前冲的身形阻拦下来。 再度拉开十来丈远的许褚飘然落地,将手中已经受损不轻的佩剑重新归入鞘中,一柄银白色的飞剑正悬浮在他面前。 赫然是这位地仙剑修的本命飞剑,逐鹿。 程霜戍并未选择乘势追击,而是负手傲立,静静看着那柄令他颇为忌惮的逐鹿。 许褚也一扫先前的风轻云淡,一身剑意轰然升腾而起,双目凛然地看着程霜戍。 场外观战众人中,境界眼界足够的,也都纷纷露出了凝重地表情。 两人是真的要倾力相搏了。 上架感言 上架了!!! 一转眼40万字了,新人新书还是满腔感慨的。 首先要感谢好兄弟豆瓣酱酱一路以来的陪伴和支持,特别感谢,也特别感动。作者创作初期的孤单感是特别可怕的,有一名书友在这种时候发声支持,是一种精神上的巨大鼓舞。再次感谢好兄弟! 然后要感谢编辑孜然大大,要不是他收留我,现在也不知道在哪晃悠呢。孜然大大特别给力,仅仅2个小时就给了我签约回复。 最后还是要感谢每一位看过,支持过《天人开天》的书友们,你们的存在就是我坚持的动力! 其实很早也就发过帖子说过,我对这本书的成绩并没有太大的期待。已经很多年没动笔了,第一次写长篇小说,肯定会有很多各种问题出现,只想坚持下去,无论最终的成绩惨淡与否。 为了写作,其实牺牲最大的就是时间。真的是牺牲了游戏,刷抖音,聚会聚餐的时间全部用来码字,甚至为此牺牲了一些陪伴孩子的时光。 我不奢求写文能给我带来多大的经济收益,但真的渴望能够得到读者的喜爱和认可。 总之呢,一定会坚持下去。我一定会把这本书写完,无论写得多烂,成绩多差,至少给自己一个交代。 今天5更,庆祝上架!后期的更新基本会稳定每日2-3更,视具体情况而定,毕竟还要上班,时间也是有限的,希望书友们海涵。 最后再和大家求一求月票,求一求订阅,求一求收藏!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老白拜谢! 第一百八十六章 倾力相搏 那把银白色的飞剑约摸七寸来长,剑身略窄,剑刃上光芒如一泓清水,微光闪亮。 许褚这本命飞剑剑光极快,眨眼间便是数十剑斩落,场上剑影翻飞,令人眼花缭乱。只见银色光辉层层叠叠,在程霜戍周身闪烁不停。 程霜戍体外一丈厚的护体真气如同飞屑般被层层刮铲,逐渐剥落。 即便是归真境武夫体魄,在这漫天剑雨下,也难免有些左支右拙。那柄逐鹿虽说每一剑劈落的力道都在程霜戍的承受范围内,可这剑速实在快得有些夸张,场间除了寥寥数人眼力毒辣的,谁都没看出就在这短短几息时间内,程霜戍已经硬生生被劈了三百多剑。 毕竟是地仙境的剑修,三百多剑密密麻麻地落在他的身上,虽说护体真气尚未被摧破,但剑意震荡是实打实的。哪怕以他归真境体魄的强度,此时体内也是气血翻涌,有了一丝紊乱迹象。 随着一声大喝,程霜戍双眼如同鹰隼般死死盯着那逐鹿的剑光轨迹,瞅准来势,一拳狠狠砸在飞剑上。 原本直直劈落的飞剑被一拳砸飞,趁着这个当口,程霜戍吐出胸间一口浊气,绵延千里。换了一口气,这位九品武夫以迅雷之势向着许褚猛冲而去。 然而飞剑的速度更快三分,程霜戍刚刚前冲数丈,那把逐鹿又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着他的腰腹间刺去。 许褚骈指如剑,剑意流淌间,一指点出,一道浩瀚剑光如同出海蛟龙,向着程霜戍直扑而去。 两面夹击下,程霜戍停下前冲的脚步,原地站定。 这位归真境武夫双眼扫视了下前后两道剑光,右手握拳高举,猛然一拳狠狠砸落在地面。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整个餐霞谷都发出一阵猛烈的震颤。 站在远处山峰上的众人都只觉一阵地动天摇,脚下地面震颤不已,逸散的罡风扑面而来。众人纷纷灵力运转,或祭出法宝,或以灵力布下屏障,阻隔拳风。 先前一批境界低微却偏偏心存侥幸的修士在如此刚猛的拳风侵袭下,纷纷被震得五脏受损,口吐鲜血。吃了苦头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知,连忙纷纷驾驭遁光逃离。 其实卓宇明所处的山峰已经是离战场最近的山头了,波及而来的拳风并没有多强。但程霜戍所处的中心地带,地表炸裂,碎石飞溅,漫天的尘烟扬起颇有遮天蔽日之气象。 先前两道剑光在那狂暴的拳风下破碎消散,飞剑逐鹿也飞回了许褚身前。 漫天尘嚣尚未消散,一道身影从烟尘中冲出,如同离弦之箭般直取许褚而来。 程霜戍身形极快,眨眼间便扑至许褚身前,一拳携带风雷之声,狠狠砸向许褚的额头。 足以开山摧岳的一拳挥来,许褚一身剑意暴涨开来,双手竖持逐鹿,狠狠一剑斩下。粗硕的银色剑光向着冲来的程霜戍当头斩下,气势如虹。 一声炸响如平地惊雷,两道人影骤然分开。 程霜戍携势追击,追着被一拳震退的许褚挥拳不停。 两人一进一退间,剑光拳风犬牙交错,一拳一剑都是实打实的碰撞在一起。两道人影飞速腾挪,铿锵声不绝于耳。场边眼里不够的,目光压根难以追上两人极快的身形,只能勉强捕捉到片片残影。 即便是体魄强度远胜练气士的纯粹剑修,被武夫贴身追打终究是要落在下风的。 被程霜戍死死纠缠住的许褚显然不愿始终处在被动,拼着被对方一拳锤在胸口,飞剑逐鹿上猛然银光大盛,一道光芒耀彻天地剑光狠狠斩在对方身上。 这是二人第一次换伤。 后退了二十来丈的许褚胸前明显凹陷了一块,口中鲜血不停喷涌,胸前一片长襟被染成鲜红。那一拳可是实实在在地锤在胸口,护体剑气根本难以阻隔。 相比起只挨了一拳的许褚,程霜戍虽然全身剑痕密密麻麻,渗血极多,一直右手上更是血肉模糊,白骨可见。但其实程霜戍的伤势比许褚要轻一些,毕竟以他九品武夫的体魄,这些伤势并不影响他的战力。而许褚受了他结结实实的一拳,此时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行气间胸口都会刺痛不已,气息运行都会受到阻滞。 程霜戍抬起自己那只已然白骨狰狞的右手,咧嘴一笑,语气森然:“我至少还能再挨你七八剑,你还能吃得下我几拳。” 许褚抬手在嘴边一抹,冷笑出声:“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单手在胸前竖起,掐了个剑诀,飞剑逐鹿横在身前,剑身上光芒收敛,震颤不休,有阵阵铮然剑鸣声清晰可闻。 锋锐无匹的凌厉剑气从逐鹿上喷涌而出,整个餐霞谷内遍布纵横剑气,空气中密布着一股肃杀之气。原本四射的银光仿佛紧紧地束缚在剑身上,虽然并未绽放,却璀璨夺目异常,显然是剑意凝聚到了极致。众人都清楚,许褚是要出杀招了。 站在远处的程霜戍自然也心中了然,对于一名地仙境剑修的倾力一剑他自然不敢怠慢。当下身躯微微下沉,双腿左右分开,腰身微躬,左手攥拳缓缓悬在腰间。 这个身形威武壮硕的男人就像一头猛虎,亮出爪牙,蓄势以待。 众人都明白,这一次,可能就是胜负生死同时分出了。 划破长空的剑气和势如破竹的拳风狠狠撞在一起,轰然炸响间,空间似乎都为之扭曲起来。一阵猛烈的罡风自交战中心向四面席卷而去,数百丈之外的山峰上,观战众人也纷纷各施手段,抵御这狂风骇浪。 漫天激扬的尘嚣缓缓消散,露出了满目疮痍的山谷大地,坑洼遍布,满地狼藉。 跌在地上强自撑起半身的地仙境剑修,身下已是一片殷红。尚能勉强站立,全身沐浴在一片血污之中的九品武夫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皮肉翻卷,处处白骨裸露。胸口起伏间,仿佛破风箱般喘着粗气。 两人中央,有一栋金碧辉煌碧瓦朱甍的亭阁屹立在大地之上。那亭阁金光四射,宝气弥漫,一看就是一件品秩极高的法宝。 亭阁顶端的华盖宝顶上,有一道灰衣身影傲然而立。  第一百八十七章 山水有相逢 那是一个身形略显佝偻的老人,一身灰布麻衣,脚踩一双老旧布鞋,鞋边沾满泥泞。老人面庞有些暗黄,是土地的颜色,眉眼毫无锋锐气息,腰间系束一条布带,插着一杆色泽斑驳的烟枪。 老人站在那座堂皇亭阁之上,瞥了伤势不轻的两人一眼,笑着说道:“还算来的及时,否则现在怕是只有一个能活了。” “林崇涣,你跑来多管什么闲事。” 吐出一口浓浓的血水,程霜戍终于再难维持身形,一屁股跌坐在地,对着老人叫骂道。 将身下那件亭阁法宝收起,老人飘落到他身边,笑着说道:“要不是老头子我插上一脚,你这老匹夫已经死在许褚的剑下了。” 转头看了一眼被弟子缓缓扶起的许褚,老人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死就死,关你鸟事,要你跑来当好人。” 世间武夫少有嘴软的,哪怕此时连说话都会牵动着体内经脉一阵绞心剧痛的程霜戍也是如此,命可以丢,面子绝不能落下。死在逐鹿剑下不丢人,可被人从剑下救起才伤脸面。 适才正是这位老人在千钧一发之际赶至战场,祭出那件状如亭台楼阁的至宝,将二人的剑气拳风相撞产生的剧烈余波压制住了。否则此时的程霜戍恐怕真的已经成了剑下亡魂。 “许兄,林某擅自出手,还望许兄莫要怪罪。” 被称为林崇涣的老人对着已经靠在徒弟肩上的许褚告罪一声。 许褚此时体内经脉损毁大半,一身气机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对于林崇涣的出手,他倒没有太大怨言,毕竟对方只是救人,自己终究还是赢了半招。至于程霜戍是死是活,他本就毫不在意。 “林道友客气,许褚本就没存着分生死的心思,只是程霜戍心结太深,非要生死相搏而已。” 说话间牵动气机反噬,又是一滩鲜血喷出。许褚艰难抬手,向林崇涣拱了拱手,便由弟子拖着自己御剑离去了。 原本可以以伤换死的许褚离开后,程霜戍苦苦支撑的意志轰然倒塌,整个人仰身倒下,手脚瘫软地躺在地面。只是怔怔地看着天空,双目无神。虽然林崇涣及时赶到,挡下了残余剑气,帮他捡回了一条性命,可终究还是他败了。 就在四周零落山头上的观战众人小声嘀咕着这名插手战事的老人身份时,一道白色身影落在那名老者的身边。 卓宇明神色激动,嘴唇也有些微微颤抖。 “林大叔,终于再遇见你了。” 林崇涣看着眼前一袭白衣的年轻人,脸上扯出一抹笑意。从腰间抽出那杆卓宇明熟悉的老烟杆,叼进嘴里狠狠吸了一口,烟锅上火星明灭,显然先前入场时压根未曾熄灭。 “不错,不过十年就已经洞玄境界了,修为精进很快嘛。” 仔细打量了卓宇明两眼,吐出一口浓浓的白雾,林崇涣笑着说道。 —————————————— 半日后,卓宇明与林老汉坐在一间厢房内,谈笑甚欢。 此处乃是落月山,是扶摇州闻名遐迩的医道圣手赵雀的山头。 先前林崇涣带着重伤的程霜戍与卓宇明来到此地,找到了享誉九州的赵雀为程霜戍疗伤。在给程霜戍服下几枚丹药后,告知他安心休养,慢慢驱逐五脏六腑内的残存剑气后,赵雀便走出了房间。 程霜戍盘坐在床上运行真气调息,二人则坐在桌边聊着当年自东胜州分别后所见所闻。 大多数时间都是卓宇明在说,林崇涣在听。这位一副庄稼汉打扮的地仙修士一只腿搭在另一张椅子上,一只手捏着烟杆,吞云吐雾。偶尔才插嘴一两句,向卓宇明询问些细微之处。 这些年卓宇明也算是走了不短的路了,很多久居山林潜心修炼的修士可能一生几百年都没有他去过的地方多。自东胜州至蓬莱州,再去往中神州,又东渡栖霞州,复又来到扶摇州。真正意义上算是行过万里路了。 对于这位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林老汉,除了人皇道统之事,卓宇明将这些年的经历都竹筒倒豆子般统统对他说了一遍。 凉州城的围湖论道,宵柝山的三次刺杀,虚云州那位霸道的洞玄剑修,镇妖城的两族大战,中神州的青冥秘境,栖霞州的浩然天地,就连床上调息养伤的程霜戍都听得津津有味。这位扶摇州武道巅峰对着年轻人不禁高看一眼,且不论其他,光是有勇气赶赴两族大战战场冲锋陷阵就值得令人钦佩。能进入儒家浩然天地并超脱而出,也是需要大机缘大能耐的。 林崇涣笑吟吟地听着卓宇明的诉说,一边啪嗒啪嗒抽着旱烟,心中不禁感慨。 当年机缘巧合将这小子从河里捞起,虽说只是相处了很短的一段时日,但也觉得他心性坚韧,是个可塑之才。可当下听他说的这番经历,哪怕放眼整个虚灵界,也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了。将来成就之高,不敢轻言。 “林大叔,你修行道场在何处,以后我好经常探望你。” 想起自己至今还不知对方身份跟脚,卓宇明开口问道。 林老汉在脚底磕了磕烟枪,笑眯眯说道:“老头子不过山野散人一个,哪有什么道场。平日里大多也是居无定所,虽说有几个住处,但也不会常住。给你这个传讯令,真要有事找老头子,就用这个吧。” 说话间,林老汉往桌上扔了一面小巧令牌,正是山上修士常用的传讯法器。 卓宇明将令牌拾起,一脸郑重地收于怀中。 “哼,林老头整天就会搞这一副神神道道的高人模样,什么山泽野人,怎么,你那弃徒身份不好意思说?是怕小辈看你不起吗,遮遮掩掩半点不痛快。” 猛然间,正在调息的程霜戍冷哼开口。 他与林崇涣是几百年的老交情,但平日里程霜戍总是爱阴阳怪气地损上好友一两句。 卓宇明依旧一脸恬淡,对于程霜戍的言语没表露出半点好奇探究之色。 “也不是多大的事,只不过年少时犯了错,被师门长辈赶了出来,从此成了孤家寡人的野修而已。你要真想知道,老头子给你说道说道也无妨。” 林老汉换了一袋烟草,重新点燃。 第一百八十八章 空手套白狼 窗几明亮的屋中,三人表情各异。 坐在床上的魁梧老者脸色苍白,偏偏一脸嗤之以鼻的不屑神色。抽着旱烟云遮雾罩的老人一脸追忆神色,似乎深陷年轻岁月时的青葱记忆。一袭白衣的年轻人则是面露唏嘘,举起茶壶,为对面的老人斟满茶水。 这位陆地神仙境界的林老汉本命林崇涣,乃是徽岳州人士。 一千多年前,当时不过区区金丹境界的林崇涣还是徽岳州太行山的一名内门弟子。天赋还算出众的林崇涣在宗门中也颇得青睐,被一名长老收入门墙。 太行山是徽岳州的一流宗门,门下弟子众多。山头多了,各脉势力间的倾轧纷争也是络绎不绝。 林崇涣便是宗门内斗下的牺牲品之一。 真说起来也是老套桥段,算不上多么纷杂扑朔。宗门中另外一支的弟子设下计谋,在林崇涣一次下山历练中,做了一个局请君入瓮。林崇涣见义勇为,为了救一个被歹人虏获的少女,在激战中失手将另外一名同门师兄弟打死。 赶回宗门请罪的林崇涣在另外两名长老的运作下获了大罪,趁着他师傅闭关之际,直接做出了废去修为的判决。 林崇涣再后知后觉,也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他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便打伤了刑堂弟子,逃下山去。 而这一幕,自然也在幕后之人的筹划之中,要的就是给他安上个抗法潜逃的罪名。林崇涣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太行山的弃徒,当他师傅破关而出时,也无力回天,唯一能做的,就只是拦下追杀他的宗门势力。 而这场谋划的起因,正是因为天资过人的他威胁到了同门的地位。为了确保自己能够晋升长老,当然要把这个最大的竞争者踢出局。 “老林,我不知道你到底顾念什么狗屁情谊,换了老子,早就打上太行山去,当年那群小人奸贼一个个地把头拧下来。” 正当卓宇明想出声宽慰两句时,脾气暴躁的程霜戍早已忍不住,冲着窝囊的好友一阵不满地大骂。 林老汉只是自顾自吞云吐雾,对于老友的打抱不平毫不在意。 结果卓宇明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笑着说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当年师傅交代过,哪怕心怀怨恨,也莫要同门自戗。即便成了弃徒,但宗门情谊还是要念的。” 放下茶盏,再度将烟杆递进嘴里,老人一脸淡然,似乎早已将那些陈年旧怨抛之脑后。 “哼,都是群假惺惺的烂好人。遭了如此对待,还念什么狗屁情分,真要讲情分,你当年能被判个废除修为的结果?真要讲情分,你师傅后来又怎么郁郁而终的?” 程霜戍继续冷言冷语,对于老友这副老好人的性子,他是哀其不争怒其不幸。 林崇涣瞪了这个老武夫一眼,两人相交数百年,自打他知道自己遭遇以来,打抱不平已有多年。甚至有一次程霜戍擅作主张,要跑去将当年设计诬陷他的人捶死,最后林崇涣是在太行山山脚把他拦下来的。对于这个脾气火爆到了极点的老友,他也是毫无办法。 “林大叔,我打算百年左右的时间在扶摇州建立宗门,要不你回头来给我当个长老吧。要是懒得管理庶务,挂个供奉头衔也成啊。” 卓宇明不愿程霜戍再纠缠这个令林崇涣伤神的往事,便挑开话题。 林崇涣似乎对卓宇明的话倍感意外,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问道:“你小子怎么有了开宗立派的想法,我记得你不是散修吗。建立宗门可不是简单的事,功法,法宝,钱,缺一不可啊。” 卓宇明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林大叔,这些都不是问题。我这趟来扶摇州就是为了此事,并且已经规划的七七八八了,只剩宗门选址还没敲定了。” 言语间,林崇涣的心湖上响起了卓宇明的神识传音。正是卓宇明向他告知了自己人皇传人的身份。 听到卓宇明的神识传音,饶是林崇涣这等久经风波的老前辈也惊愕不已。人皇道统意味着什么,他是一清二楚的,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能有此福缘。 “卓小子,此事务必保密,切不可对外宣扬。你当下不过是洞玄境界,真要有人对你心生歹意,你未必能自保无虞。” 即便程霜戍与自己是几百年的铁交情,但涉及人皇传承,兹事体大,林崇涣也是与卓宇明神识传音。 “放心,林大叔。直线这件事情的人不多的。” 卓宇明传音回道。 程霜戍见二人神情变换间却唇齿不动,知晓二人是在神识传音。原本脾气暴躁的他就准备发火骂人,可转念一想,估计是涉及到那小子开宗立派的机密事宜,自己毕竟与他初次见面,有所防备也是应该的。心中豁然的程霜戍索性闭目养神,任他二人传音交流,不闻不问。 察觉到这位九品武夫的神情动作,卓宇明心中通透,当即开口说道:“怎么样,林大叔。若是不嫌我小门小户,回头就来挂个职,帮衬帮衬晚辈。有林大叔一位陆地神仙坐镇,晚辈的宗门就能直接跻身一流水平了。” 能活上一两千年的人,修为可能不会太高,但察言观色人情世故的功力怎么都不会太差。一直以余光观察自己那位老伙计的林崇涣也是笑着点点头,说道:“一直都觉得你小子是个有前途的,既然有建立宗门的打算,老头子就给你撑撑场面也无妨。不过我闲云野鹤惯了,管不了那些繁琐的宗门事物,到时候就挂个供奉闲职就行。老头子也不要多少清供,就好这一口,每年给我搜罗些好烟叶就成。老匹夫,你不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么,不如和我一同去当个供奉清客,给小辈壮壮门面如何。” 程霜戍猛然睁开双眼,大笑出声:“有何不可,咱哥俩回头同在一山,好的很。小子,老林好烟,我老程则是好酒。钱可以不要,好酒可不能缺。” 卓宇明当即眉开眼笑,赶紧从怀中掏出好几坛酒摆在桌上。 平白多出两名地仙级别的供奉,简直是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落。 第一百八十九章 豪言 将妖血酒摆在桌上,卓宇明笑嘻嘻地说道:“那不能少,程前辈,这是镇妖城出了名的妖血酒,连封将军都赞不绝口的。就当是晚辈孝敬您了。” 十个武夫九个酒鬼,尤其嗜酒如命的程霜戍一听是从镇妖城带出来的酒,还是得了封邢的认可,当下酒瘾大发。也顾上身上的伤势,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来,直扑桌边。拎起一坛酒,揭开封泥就大口痛饮起来。 不愧是老酒鬼,这常人第一次喝大多难以入喉的烈酒进了他口中竟然面色半点反常也无。 卓宇明心中感慨,这程霜戍拳法不如隋晋,但流量怕是要远在他之上了。不论是隋晋还是天人境的老夫子,第一口喝这妖血酒时可都是眉头大皱,极不适应的, 林崇涣也倒了一些在茶盏中,喝了一小口就浅尝辄止。 他虽然平日里也喜欢小酌几杯,但更喜浓醇绵柔的口感,对于这等烈酒倒是并无太多好感。 一坛妖血酒倒是将卓宇明和程霜戍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对于老友看好的这个少年,程霜戍也觉得颇为顺眼。二人言语间也亲近了几分,卓宇明便随口问了下他与许褚的恩怨。 迥异于先前的各式传闻,其实二人不共戴天是假,但有一桩古老的情仇确是真。只不过并非传言所说的那位艳名远播的嫣芷夫人,而是一位普通宗门的寻常女修。 程许二人曾是朝夕相处的发小,两位年轻俊彦同时喜欢上了那位在渡船上巧遇的女修。两人同时追求于她,虽说程霜戍用情更深,但女子终究是更为钟情风度翩翩的年轻剑仙。程霜戍倒也并非放不下的小度之人,只是选择黯然退出,成全一对神仙眷侣。 却不想后来因为许褚的宗门看不上小门小户的女修,极力拦下了这桩姻缘,做了那棒打鸳鸯的恶行。 最是尊师重道的许褚迫于师门压力,最终与那位女修断了牵连。女子伤神心碎,回到师门后终日郁郁寡欢,最终心魔缠身,行功出岔香消玉殒。 得知此事的程霜戍心中悲痛不已,对于那个从小便旗鼓相当胜负难分的儿时好友痛恨莫名。 自那以后,程霜戍几乎每隔十来年便会找上门去和许褚大打一场。只是几百年来,始终不曾赢过,每次都是落得片体鳞伤。 心中积郁难消下,才有了今日这场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约战。 “许褚是心怀愧疚的,否则单凭你一次次的挑衅,其实他早就全力出剑将你斩杀了。你们斗了这么多次,你自然清楚,他的杀力更在你之上。这也是为什么我听说你们二人要生死之战时,万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从他的剑下捡回你这条老命。” 自程霜戍开口起,就一直沉默不言的林崇涣猛然吐出一大片白雾,插了一句。 一直一副天老大,老子第二的嚣狂模样的程霜戍忽然闭上了嘴,难得没有言语反击,却是微微低头。 “我知道,只是我心中那口郁气难平。小云那么好的姑娘,他却不懂得珍惜,师门又算得上什么。小云死时才多大年纪,一个元婴境的修士死于心魔,何等荒谬。你要我如何能忍住不出拳?” 这位自始至终都豪气云干的九品武夫只是低着头低声喃喃,声音越来越轻。 卓宇明忽然有些能理解他的心境,白衣青年声音轻柔地说了一句豪气冲天的话。 “程前辈,回头我云上城陪你去荡平那许褚的宗门,让他们为小云前辈赔罪,如何。” 程霜戍猛然抬起头,眼中隐有光芒闪烁。壮硕的老人仰天大笑,重重一巴掌拍在卓宇明肩头,大笑说道:“好,回头我们去荡平藏剑山,让那帮老家伙为小云赎罪。” 举起酒坛,仰头大灌,酒水打湿了大片衣衫。 林崇涣一脸苦笑地摇了摇头,向卓宇明问道:“卓小子,你接下来准备往哪去。” 卓宇明将自己准备将扶摇州走上一遍,琢磨琢磨宗门落址之事,再北上前往冰原州游历的打算向林崇涣和盘托出。 北冰原州是魔宫地盘,以魔主白招拒为首的魔道修士大多盘踞在冰原州境内。林崇涣提醒他去了冰原州务必小心,毕竟那帮魔门修士行事怪诞不羁,往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能掀起一场搏命厮杀。虽然并非所有魔门修士都是草菅人命无法无天之辈,可整座冰原州的修士,都不会像其他各州修士那般太讲山上规矩。魔宫这些年之所以在一众正道门派的针对下还能声势日趋浩大,除了有魔主这尊大佛坐镇外,靠的就是魔宫中对于“规矩”二字的松散,吸引了大片喜欢我行我素行事由心的修士加入。 毕竟道德规矩这两样东西,都是对人的束缚。 “林大叔不用担心,我会注意的。对于冰原州的名声,我也是耳闻已久了,不亲自去看一看,心中总是会有些遗憾。” 对于林崇涣的好意提点,卓宇明自然领情。 整座屋子都弥漫着浓浓的烟雾,林崇涣眯着眼,自顾看着烟锅里明灭不定的火星,轻声说道:“你先前提到的那位舒姑娘,老头子也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了。既然那小姑娘没和你说起,老夫也不好点破。但你最好掂量掂量,她的父亲可不简单。若是他看不上你,你千万莫要生硬顶撞。” 林崇涣这番言语让他又想起了当初在镇妖城时,封邢对自己的提点。 其实他已经不惮最高层次对舒瑾然父亲的身份势力做出了推测了,可林崇涣和封邢的言中之意似乎都是在劝退自己。 卓宇明轻轻摇头,将心中的忧虑驱散,笑着说道:“多谢林大叔提醒,只是我与瑾然两情相悦,即便遇到阻力,我也会尽量得到她父亲的认可。” 林崇涣显然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一旁的程霜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转身悻悻地坐到床榻上,运功调息去了。 卓宇明并未察觉,先前程霜戍是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只是话到嘴边,得了林崇涣心声喝止,才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又硬生生地吞回腹中。 第一百九十章 玉带江水神宫 南诏国国境内有一条玉带江,江水湍急,终日奔流汹涌。每逢夜间,月华倾照下灿若星汉。 玉带江四周并无山峦环绕,地势开阔平坦,方圆数十里内也无仙家宗门势力。此地灵气算不上充裕,倒也并无贫瘠,周边有几处村镇水田,大多都是些普通农耕百姓。 一个月前与林崇涣分别的卓宇明正蹲在玉带江中游处,一根手指点在地面,正在闭目凝神,细细感知着周边的灵气涌动。 相比起聂家的族地,此处人烟稀少,胜在幽静。 将来把云上城建于此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对于卓宇明来说,宗门所在之地的灵气多寡并不算太重要。足够数量的灵石加上高阶的符箓,再辅以精妙阵法,哪怕是在灵气最为贫瘠的荒地,也能给你活生生地堆砌出一座灵气缭绕的仙山来。他看重的,是这玉带江一片的清静,山上宗门离世俗尘嚣越远越好。山上修行总是枯燥的,不少年轻修士都是醉心于山下世俗中的灯红酒绿而误了大道修炼。 常说红尘炼心,可道心蒙尘,迷恋红尘的,从来都不在少数。 而且这条玉带江水气极浓,对于水法的修炼也颇有裨益。人皇传承中,无论是八荒诛神刀还是神霄雷法中的葵水阴雷,对于水法的基础都要求不低。 加上方圆一两百里内也无其他宗门势力,在此开山,也避免了与其他势力产生底盘冲突。往往新建宗门,难免会和附近的势力有些摩擦,无非都是因为各自争抢底盘而已。 收回散布四周的神识,卓宇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玉带江比起聂家族地,他还是更倾向于前者,日后和聂家再磋商一番,看他们意见如何。 收回灵识的卓宇明纵身一跃,整个人如同箭矢般直直扎入江水之中。 落入江水中,卓宇明灵力外放,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灵光,阻绝水流。分波辟水,踏浪而行,卓宇明向着江底行去。 不消多时,来到了一片宫闱外。朱瓦红墙,飞檐斗拱。看上去算不上如何辉煌豪奢,不见金雕玉砌,也少有珍珠琉璃,只是普通不过的宫殿而已。不过名字起得倒是不小气,一方黄花匾额,四个大字:水神行宫。 客人登门,礼数不能缺。卓宇明将气息控制在元婴水准,灵力外放,抬手叩了叩门环。 开门的是一个人身龟首的精怪,对于这位不速之客,脸上一片惊愕。 卓宇明言语客气,表明来意,想要拜访下此地主人。那龟精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简单问询几句后,便带着他向内宫走去。一路上还热情地为他介绍了一番宫闱布局,更是将自家主人玉带江水神捧得高到天上去了。显然是久居水底,与世无争的简单心性。 这座水神宫显然闲适惯了,门里门外不见一名守卫,偶尔碰上一两个水中精怪,也是一脸和气模样。 跟随那龟精来到主殿,对方客气地让自己稍坐片刻,他去禀报水神老爷。 卓宇明坐在略显空旷的大殿中,不禁莞尔。 先前在江边感应到了水底的气机,便打算来会一会这里的地头蛇。毕竟日后若是真的打算在玉带江上建立宗门,也就成了邻居了。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嘛,索性提前来走动走动。能和睦相处自然最好,若是碰上性子暴躁的恶邻,日后怕是免不了要好好敲打敲打。 不过一路走来,明显感受到这水神宫的精怪们似乎都是一副好脾气,如果那位水神老爷也是如此,指不定日后能成为友善邻里。 那位水神老爷倒也没摆什么谱,没过多久,便有一名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汉子化形完整,面貌体形与正常人类无异,面相威严,穿着一件世俗龙袍,俨然一副天子君主的气势。 不得不说,这副装扮给了卓宇明极大的冲击,向来心思机敏反应迅速的他也不禁怔怔呆立了片刻。 山上修道,往往对于世俗王权都是极为蔑视。即便不是视凡人为蝼蚁的,也大多对于世俗凡人嗤之以鼻。修行中人身穿世俗君王的龙袍的,他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等口味偏好着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在下卓宇明,一介散修,今日恰好路过玉带江,便前来拜访一番,冒昧来访,还请水神道友见谅。” 稳了稳心神,卓宇明起身抱拳招呼。 “卓道友不用客气,请坐。本君乃是这玉带江水神宫的主人,道号常雾真君。” 那位风范十足的水神龙骧虎步地走到上座,大马金刀地坐下后,开口说道。虽然脸色威严依旧,但语气中却透露着一丝客气。 卓宇明左眼中青光一闪即逝,旋即重新落座。 常雾,无肠。原来是位无肠公子,而且应该是和自己一般,洞玄境界。 古时螃蟹有“无肠公子”的别称,曾今就有世俗诗词圣手写过“无肠公子固称美,弗使当道禁横行”的句子。先前青眼神通映照下,对方的真身也是一览无遗,确是一只洞玄境界的螃蟹精修炼得道。 看穿了对方的真身跟脚,卓宇明笑着说道:“常雾道友,在下打算在玉带江之上建立宗门。先前在周遭逛了一圈,对于此地还算满意,探知到水底有灵气波动,便特意前来拜访,与道友知会一声。” 卓宇明看那为水神老爷似乎不像心机深沉之辈,倒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点明本意。 真身是只修行千年的螃蟹的常雾真君脸色一沉,语气略显生硬:“这玉带江四面并无奇山名峰,道友为何偏偏打算将宗门建立于此?” 这位常雾真君就算在不通世事,也知道一旦对方在自家附近开宗立派,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必然会受到极大冲击。自己洞玄境界尚能自保无虞,可麾下那些修为低微的水族精怪可都是炼丹入药的好材料,难保不会有修为精深的人族修士隔三差五地就来抓上个一两只。到时候自家这水神宫若是为了庇佑宫中人马,必然会与对方的宗门大打出手。 然而天性温和的他最不愿的就是和那些山上修士打生打死。 建立这座水神宫,也压根没有什么称王称霸的念头,纯粹是庇佑一方水族平安罢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山水形势 看着满脸戒备之色的常雾真君,卓宇明自然清楚对方心中所想。 笑了笑,语气温和道:“真君不必担忧,在下宗门会建于高空之中,以阵法神通在空中建城,作为宗门驻地。一来,绝不会大肆掠取玉带江的水运,二来,我一定会约束门人,与贵宫和睦相处,严禁杀掠。” 听了卓宇明的话,主座上的常雾真君才脸色稍霁,但依旧有一片愁云浮在眉宇之间。 这等山上修士,往往面上和和气气,一派谦谦君子的仁义有礼,背地里却是毫无道德廉耻,杀人掠货无所不能。偏偏事后还能一副恶心嘴脸假扮好人,来说上两句冠冕堂皇之言。 早些年在外游荡时,见惯了这些山上修士的丑陋伪善,常雾真君对于眼前这个一脸和善的白衣青年心中还是颇有戒备的。 “卓道友打算何时动工,到时候若有需要我水神宫帮忙之处尽管开口,只求日后两家能够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便好。” 常雾真君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他自知对方如果决意在此建立宗门,自己是万万无法拦阻的。只能寄希望于对方不是那等蛮不讲理之人,否则日后自家这水神宫怕是也无宁日了。万一对方打他这玉带江的注意,迫不得已下只能舍了这座洞府,迁徙他处。自己一个洞玄境带着一群最高不过金丹的小鱼小虾,如何能和一座山上宗门抗衡,哪怕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山头也是一样。 卓宇明摇头苦笑,这位“无肠公子”显然戒备心极重,恐怕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打消的。 “宗门建立倒是还早,估计起码要等一甲子之后。只是暂时选定落址,回头建宗后,再邀请真君前往观礼。” “真君放心,日后我必定会约束门人,必不会叨扰真君与麾下在此地清修。” 想了想,就算对方心中狐疑,还是多加了一句。毕竟如果因为自己在此建立宗门,结果惹得人家终日惶惶不安,也是一桩罪过。要是蛮横无理的,真就给他连根拔起也就罢了,可摆明了是一群与世无争的老实精怪,他反而不忍心让他们为此惴惴不安了。 简单客套几句后,卓宇明便苦笑着起身告辞。 自始至终,这水神行宫都没拿出半点瓜果灵茶,如此待客之道,显然是对于自己这位人族修士极为戒备。卓宇明又怎好赖着不走呢。 原本就只是存了和日后的邻居打个招呼,拜一拜山头的心思,谁知对方反应如此。卓宇明不禁自嘲,真是多此一举了。 破开江面,返回岸边后,卓宇明自怀中取出一枚传讯令剑,施法射出。 这是先前聂荣正给他的令剑,专用于二人联络。 卓宇明传讯中告知聂荣正此地方位,让他前来勘探一番。另外调查一下周遭的山上门派,以及南诏国世俗王权的背后势力,时机合适时,就去走动走动。至少要先摸清这南诏国的周边局势,心中有数。 一座宗门的建立所涉事物极其纷杂,选址只是其中之一。山门屋舍的建造,护宗阵法的打造,初始门人的安置,周边势力的相处,必须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万丈高楼平地起,任何一件不太起眼的小事一旦遗漏了,都有可能埋下长远的隐患。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这两句话,都是前人留下的至理名言,不得不听,不得不信,不得不行。 从怀中取出一副卷轴摊开,卓宇明细细观看起来。 这副同样是得自聂荣正馈赠的山水形势图上详细记载了整个扶摇州的山川大泽,王朝疆域,包括各大宗门势力的山头所属,可谓是详尽到了极致。这等手笔的山水图,市面上是决计买不到的,都是各大势力派人一步一步走遍千山万水亲手勘测绘制而成。卓宇明仔细看着南诏国的各处疆域地势,以及几座离得近的山门势力,心中盘算不停。 南诏国算不上小国,但要和那些割据半州之地的大王朝相比,无疑是萤火与皓月之差。 至于站在南诏国王权背后的势力,他倒是不清楚,不过猜测大概率是离的最近的真仙宫。这座一流宗门极有可能就是南诏国世俗皇权背后的支持者,毕竟无论什么山上宗门,哪怕对于市井凡俗再不屑一顾,门下弟子永远都是要来自于世俗的普通孩童的,所以少有与世俗半点交道不打的山上势力。哪怕自身高高在上,也会有附属势力为他们在凡间行走的。 另外两个离玉带江稍近的宗门,都是二流水准。看名字也是陌生的很,卓宇明并不打算亲自前往观察,这等事情交于聂家就够了。毕竟这玉带江当下是无主之地,自己在此建立宗门也不会对哪方势力的利益有太大的冲击,也不至于招了嫉恨。 至于那些连二流都算不上的大小山头,他也懒得去操心了。毕竟自家的云上城是奔着顶尖宗门去的,与这些不太入流的势力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山上宗门与世俗法度一般,也是分三六九等,等级观念向来都是极重的。 总之真要有不长眼的要来找事,自己也不介意做一回那杀鸡儆猴的勾当。 目前的计划,日后宗门建成后,必然是要靠符箓开道,作为敛财的手段。琳琅宫当下可以算作一个盟友,毕竟是互惠互利的买卖,琳琅宫只要不至于失心疯到想要把自己抓过去当苦力的程度,自然不会拒绝自己抛出的善意。 宗门弟子这块,有聂家做基石,起步规模毋庸置疑。高端战力方面,有林老汉和程霜戍两位地仙境界坐镇,也不是问题。 况且自己一旦跻身陆地神仙,凭借人皇三宝,只要不是大批地仙联合攻山,都无须在意。 至于护宗大阵和山门建造,可能还得找墨家门生帮忙,自己虽然没有人脉,但聂家应该有。实在不行,去找人脉极为广博的秦苏出面,应该也是手到擒来的。 心中将各条脉络梳理一番,收起手中的地图,卓宇明飞身而起。 扶摇州走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去冰原州走一趟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梅园樊笼 挺拔陡峭的高峰上,有一座宽敞院子。料峭寒风中,细雪簌簌,一道白衣倩影站在梅树下,举目远眺。 院中的六棵梅树都是六瓣红,红艳艳的花朵绽放在枝头,遮天盖地。风雪寒梅向来是极其出彩的景致,格外得诗词大家的青睐。作为四君子之首,在诗词篇章中往往都是高洁的化身。 山风其实不算太凛冽,但夹杂着风雪刮在身上也难免有些冷戚戚的。 树下的女子却是穿着单薄,只有一件熨帖的紧身白衣装束。只是女子那张清丽如白莲的素洁面庞上看不出丝毫冷意,身处一片白皑皑的雪地中,神色清淡。 一名看上去十分苍老的佝偻老妪从屋舍中推门而出,轻声唤道:“小姐,吃饭了,老身做了你最爱荠菜圆子。” 被称作小姐的白衣女子转过身,浅浅一笑,向着老妪走去。 屋子不小,但装饰却很简单。檀木的桌椅,一张绘有岁寒三友的屏风,一架灵气内蕴的古琴,稍远点还有一张黄花梨的茶几,配上几方矮凳。精简的布置,却显得古色古香。 餐桌上一盘绿油油的荠菜圆子,两碟家常炒菜,还有一大盘熏肉。加上一盆清淡的草菇汤,菜式简单。三副碗筷已经摆好,一身黑色衣袍的老人也早就坐在桌边候着了。 三人用饭没花去多少时间,老人风云残卷,吃饭极快。老妪和白衣女子都只是简单吃了几口,就停下了筷子。 “小姐,今天又有传信到了。” 起身收拾桌子的老妪将一只晶莹剔透的碧绿玉珏递给女子,便将残羹冷炙端走清理去了。 “瑾然,我在扶摇州关于日后开宗立派之事已经办妥,宗门选址已经敲定,后续的就交给聂家去运作即可。这两天打算动身去往冰原州看一看。得空时,切记给我回信。” 读完玉珏中的内容,白衣女子轻咬嘴唇,眼中有了一丝笑意。 这是这两年多来卓宇明的第三十九次传讯了。几乎每隔十几二十天,他就会传讯一次,大多也就寥寥是几字,简单说一下他的处境和经历。而舒瑾然这边始终都是将那枚传讯玉珏空着飞回,不是她不想与他说说自己的事,而是不敢。 其实这座院子是一座囚笼,院子外被她设下了禁制,什么时候突破八品境界,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虽然允许她看卓宇明的传讯,但她的父亲也禁令她回讯卓宇明,若是她敢私自回讯半个字,他就会去亲手杀了卓宇明。 尽管舒瑾然自打十来岁就不愿认这个父亲,但那个男人的修为之高她却是一清二楚的。而且那个男人说出的话,就一定能做得出,她丝毫不怀疑自己一旦忤逆了他的心意,卓宇明真的会身死道消。 所以哪怕心中对卓宇明再思念,她依旧不敢给他回上只言片语,哪怕是让李婆婆代为传讯也不敢。 因为这座小院中,没有半分举动能过瞒过他那个神通广大的父亲分毫。 隋晋倒是时不时会来开解她几句,让她无需担心,主上若是真的要杀卓小子,他就是十条命也早死透了。无非是怕你无心修行,才出此下策,逼着你苦修破境罢了。你要是想早日见到他,就抓紧练拳,早日达到八品境界,就能离开这梅园了。 舒瑾然一开始还格外担忧,后来被隋晋劝解几次后,心态也平和过来。 虽然对她那位抛弃妻女的无情父亲极为仇视,但这段时日仍然在苦苦修行,以求脱离樊笼。 她那父亲向来是一言而决,说一不二的,自己不能突破到神意境,怕是就要在这封顶梅园继续待下去了。至于他对卓宇明的态度,倒是丝毫不放在心上,她始终坚持,自己的婚事与他无关,就当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好了。 对于她的态度,隋晋和李婆婆都是知晓的,但也颇为无奈。这个丫头生来性情温和,对长辈也向来乖巧,但唯独与她父亲的仇恨,是二人苦口婆心二三十年都难以改变分毫的。 当然,对于此事,她那位亲身父亲也是心知肚明的。 “隋叔叔,再给我喂喂招吧。你就以八品境界出拳,不用留手,我应该很快就能打破瓶颈了。” 舒瑾然率先推开门走入院中,一袭月白劲装与皑皑白雪相得益彰。 隋晋摇摇头,跟在身后。 这丫头得知卓宇明要来冰原州,显然心思更热络了。刚刚独自练拳一个下午,现在又兴冲冲地要和自己过招,看来是打算尽快冲破牢笼去和卓宇明会面了。只是即便她突破八品,能够踏出这个院子,主上也未必能让她去寻那小子啊。 看着斗志高昂气机全开的白衣女子,隋晋无奈苦笑。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猛然对冲而去,交错间,阵阵劲风席卷着雪花激扬,漫天飞舞。 ———————————————— 不同于虚灵界其他八州的四季如常,冰原州因独特的地势原因,常年寒冬凛冽,大雪纷飞。在高天之上放眼望去,一州之地天地尽白。 作为整个虚灵界魔道修士的聚集胜地,冰原州也是整个虚灵界修士争端最为密集的地方。 无论是宝物外露还是寻常的口角纷争,修士之间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场景屡见不鲜。修士走在路上忽然一颗人头从天而降,砸在脚边骨碌碌滚上两圈,都是处变不惊,继续泰然赶路。道路两侧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也是常事,丝毫不会引起路人大惊小怪。 不过在外人眼中如同炼狱的冰原州其实也算得上国泰民安。 因为那个坐镇冰原州的万魔共主发过话,修士厮杀不得牵扯凡俗。凡是在世俗随意杀戮的,魔门弟子人人见而诛之。 魔主的话在冰原州就是圣旨,是以冰原州的世俗王国反而一片祥和。 经过两个来月的跋涉,卓宇明从渡船上走下,踩在一片雪白的大地时,也不经心有唏嘘。 虚灵界的南赤州是万妖齐聚,冰原州是群魔乱舞,这一南一北两州使大多数人畏之如狼虎,终身不愿踏足一步。 也不知道在这魔门圣地会有什么遭遇和见闻。 卓宇明小有期待地迈步踏足,一路向北。  第一百九十三章 独钓寒江雪 冰原州有一处八大景观之一,千里雪山。巍峨冰山高耸入云,绵延千里,日照之下烨烨生辉。 千峰万仞的连绵雪山层峦叠嶂,峰峦雄伟。 离雪山群约莫十来里之处有一条松叶江,江面宽阔,结上了一层厚厚的浮冰,人群行走其上而冰面不破。 卓宇明来到此处时,人群算不上太多,听口音还是以慕名前来瞻仰奇观的别州人士居多。这等奇景也就是对于别州之地有所吸引,真看过了一次也就少有再来的,而常年生活在冰雪之中的冰原州本地人特意来看这千里雪山的其实不多。 江边有一道身影吸引了卓宇明的目光。 那是一名白发白衣的老者,看上去五六十的年纪,脸色红润,身形魁伟。虽然一头银丝,但却精神奕奕丝毫不现老态,气度雍容。 老者此时正手持钓竿,对着冰面上一个三尺见方的冰洞,垂钓江畔。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看到老人的一瞬,卓宇明的脑海中便浮现起这句诗句来。 “老先生,鱼获如何啊,这天寒地冻的江边好钓鱼吗?” 被莫名挑起兴趣的卓宇明走到那位老者身旁,笑着问道。 一头银丝倾斜而下的老人抬头瞥了同样一身白衣的年轻人一眼,脸上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含蓄笑意,和声说道:“这鱼儿就憋在冰层下,早就门坏了,老夫凿开冰面,嗅到这外面天地的大好芬芳,鱼儿自然会相继游来的。” 虽然在这老人身上感知不到丝毫的奇迹波动,但老人身上似乎蕴藏有一股隐而不发的威严气势,如同一座高山横亘在前。 卓宇明对于自己的只觉向来很相信,他确信面前老人必然是一位他看不透修为的高人,不可能只是个普通老叟。尤其是老人的那双眼睛,没有丝毫浑浊却也并无锋芒的双眼,让卓宇明感觉像是一片深潭,渊深不见底。 “不过看老先生未带鱼篓,想来也是上钩就放生的闲趣了。” 卓宇明脸上并未流露异样神色,依旧是笑着搭话。 白发老人并未转头,只是自顾自地盯着浮漂说道:“倒也不全是,若是钓着大鱼也会拿回去打打牙祭,小鱼小虾老夫倒是没什么兴趣。今日小鱼咬饵倒是不少,可大鱼却始终未见踪影。” 听闻老人言语,卓宇明心弦一跳,不动声色地说道:“那就祝老先生鱼获丰盛,晚辈打算上山赏景,就先告辞了。” 目光始终放在钓竿上的老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卓宇明笑着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雪山高耸陡峭,多悬崖绝壁,且冰雪覆盖下异常滑溜,常人极难攀爬。不过对于修士来说,倒是如履平地。 卓宇明一路攀高,途中时而停歇远眺,天地之间,入眼皆是一片雪白,晶莹闪亮,确实是难得的精致。虚灵界中名山大川不计其数,论高论险论奇崛论清秀,这片冰山都算不上如何出彩。可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皑皑一片的景观,只有冰原州这独一份,初见之下,的确别有一番风味。 山间其他游览修士也有不少,且不乏成双入对的神仙眷侣。 只是看着两人笑靥相对,浓情蜜意的模样,卓宇明不禁心中泛酸。原本他也有机会和心上人携手登高,共赏风月的。 想到此处,不禁对舒瑾然的父亲有了一丝怨怼。 这两年多来舒瑾然从不回讯,每次飞回的玉珏都是空空如也,他自然猜到了必然是舒父从中作梗。自己的心上人现在十有八九是被禁足了,只是舒瑾然离去前并未留下去处方向,整个虚灵界也未曾听闻有那座宗门势力中有姓舒的人物,丝毫线索没有的情形下,卓宇明即便想去寻找也毫无头绪。 不过总之舒瑾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哪怕真有人对她图谋不轨,有那位九品巅峰的隋晋守护在侧,也无需担心。 一开始卓宇明还对隋晋的修为没有太过明确的认知,直到上次见到程霜戍出拳时的气象时,即便不曾见过隋晋拳力出手,卓宇明已然确定隋晋的拳力必然还在程霜戍之上。 那位让自己吃了不少苦头,却美其名曰让自己提前适应的隋晋想必是一位九品巅峰无疑。天下间除了封邢,能胜过他的纯粹武夫怕是凤毛麟角了。 在揣测到隋晋的修为后,卓宇明对舒瑾然那位能让一名九品巅峰武夫甘为下人的父亲身份更加好奇了。 封邢,剑圣,林老汉,包括程霜戍,似乎都已经对舒瑾然父亲的身份有所定论,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虚灵界到底有哪位姓舒的大人物。 对于这位舒瑾然极其怨恨的大人物的身份,卓宇明倒也不太执着,反正到了该碰面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现在过于纠结,也无济于事。 在冰山上流连了一个多时辰后,卓宇明缓步下山。 再次途径松叶江时,卓宇明发现那名白发老人依旧端坐江畔。 老人身边除了一小盒饵料,依旧是空荡荡的,看来是尚无收获了。 “怎么样,山上风景可还入得了眼。” 察觉到卓宇明走进,老人并未回头,笑着开口问道。 老人主动开口搭话,卓宇明自然不能失了礼仪,走近两步,在老人身边盘腿坐下,回道:“这冰原州独特的雪景果然名不虚传,天地一线白,令人心旷神怡。哪怕就只走这一处千里雪山,这一趟也不虚此行了。” “冰原州除了这雪山,还有天池冰窟和万梅园也都是不可多得的景观。天池冰窟有那冰中火的奇景,只是在虚灵九州名声不显而已。至于万梅园,那万朵寒梅也是极好的风景,还有风景更好的梅夫人,都是值得一去的地方。” 听着卓宇明的赞誉之言,老人笑着开口说道。 “梅夫人的大名晚辈倒是听过,只是晚辈对于花卉草木向来没什么偏好。至于那冰中火的天池冰窟倒真是第一次听说,听老先生说的奇异,有机会倒是真要去瞻仰瞻仰。” 对于天池冰窟从未听闻的卓宇明倒是也被那所谓的冰中火奇景挑起兴趣。 老人忽的收回钓竿,站起身来。 “算了,今天看来是注定空手而归了,小子,有没有兴趣和老夫一起喝一杯?”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之骄子 冰冻的江畔,一老一少两袭白衣并肩缓行。不多时,二人便走进一座庄园。 庄园中雕栏玉砌,金阁鎏顶,装饰很是有一股书香气。院落中栽满梅花,品字梅,六瓣红,宫粉梅等等,品类纷呈,不一而足。 飞雪如絮,星星点点压在枝头,与绽放的梅花交相辉映。 两人刚一踏入庭院,便有两名宫装侍女迎来,轻施一福后,便在前方带路。 跟着侍女,二人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一路穿过庭院,走入里间。绕过一扇绘有晚秋长街的屏风后,转入内堂,赫然是一片人声鼎沸的场面。原来这装点雅致的庄园竟是一家酒肆。 大堂的十多张桌子早已人满为患,推杯换盏的豪客们正喝的火热。侍女引领二人登上二楼,挑了一张桌子坐下。 二楼相对来说要安静不少,只有六张桌椅。桌椅间相距较远,且以窄屏间隔,较为私密。 白发老者显然是此地的常客,驾轻就熟地与侍女点好菜式酒水后,笑着说道:“这家听雪楼是这一片最有名的酒楼,老板娘自酿的品雪滋味独特,后劲绵延,你待会尝尝看。” 自二人相逢至今,老人不曾开口问过他姓名身份,却只是相邀共饮,颇有一副江湖豪侠相逢何必曾相识的豪爽气魄。 这听雪楼上菜极快,二人坐下不过一盏茶的光景,四样小菜和两壶酒水便被送上桌来。 这位冰中垂钓的白发老人显然是一名老饕了,为卓宇明讲解了一番这四样精致菜式,从选材,烹煮手法,到菜名寓意,说得头头是道。卓宇明尝了尝菜肴,再浅浅酌了一口那所谓的招牌酒酿。老人在对面笑着看他,似是在无声询问。 “这酒当真不错,入嘴极为清凉,甘冽醇香,毫无辛辣口感,入腹后却生出阵阵热气,暖人胸腹。品雪这个名字也起得极好。” 卓宇明小酌一口品味片刻后,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给出了中肯的点评。 老人闻言哈哈大笑,说道:“酒自然是好酒,否则也不会得了老夫的偏爱。冰原州上只有三种酒能入老夫法眼,除了这品雪,还有两种分别叫做醉三秋和古汾酒,有机会再带你逐一品尝。” 卓宇明笑着点头。 “晚辈卓宇明,扶摇州人氏,敢问老先生名讳。” 对方虽然不曾开口,但作为小辈,卓宇明依旧主动报上家门。总不能都坐在一张桌上饮酒了,到最后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也未免太失礼了些。 白发老者笑了笑,说道:“老夫姓白,你叫我一声白老就行。没什么前辈晚辈的,老夫不过比你年长一些,不用搞那些客套。”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提了提酒杯事宜。 卓宇明连忙端起酒杯陪饮。 两人一边饮酒一边闲聊,这白老颇为健谈,天文地理,人文奇事所知甚为广博。卓宇明好歹也将虚灵界走了大半地界,且读了不少书著,眼界自然也说不上狭窄。两人言谈间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忽然,嘈杂的大堂蓦地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卓宇明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这巨大的反差。 只见一名黑色长衫,羽扇纶巾的年轻人绕过屏风,走进了大堂。相貌极为出彩,一双眸子如星河灿烂的年轻人嘴上挂着浅笑,就兀自站在大堂入口处,羽扇轻摇。 身后跟着一名身形修长的女子,身着淡蓝色裙衫,面容俏丽。怀中抱着一把古意深沉的长剑站在青年身后,默不作声。 那名星眉剑目的俊俏男子显然是一位境界不低的剑修,出行时竟然还能有随身剑侍捧剑跟随,想来也是出身不低的大家子弟。只是此人一进听雪楼,大堂中立刻噤声,卓宇明对这位面相年轻的剑修起了不小的兴趣。 “中神州宁济,百岁归藏境剑修。这几十年横扫各州年轻修士无一败绩,被誉为虚灵界第一天才。五年前来了冰原州,依旧是摧枯拉朽之势,整个冰原州年轻一辈无人可挡,这些年风头大盛,名声风头甚至已经盖过了不少老辈地仙了。” 白老似乎是看穿了卓宇明的心思,直接开口点明了那年轻剑修的身份。 卓宇明点了点头,原来是条过江龙。 不说这打遍整个整个虚灵界无敌手的战绩,光是他敢来这群魔乱舞的虚灵界搅动风云的胆魄,也是妥妥的好汉一枚了。 不过这位宁济似乎是个眼高于顶的主,怕是个不太好相处的。 一脸玩味笑意的宁济带着那名俏丽剑侍缓步登上了二楼,不知是否巧合,主仆二人恰恰坐到了卓宇明他们左侧的桌子上。且在宁济坐下后,还满眼笑意地看了他们一眼,有种莫名意味。 卓宇明眉头微微跳动了一下,白老则是熟视无睹,只是继续喝酒。 年轻剑修上楼后,大堂中才又恢复了喧嚣,只是比起先前的鼎沸人声现在要安静了许多。显然那名天才剑修的名声还有很有震慑的。 “怎么样,有没有信心打得过他。” 白老忽然冒出一句话,让卓宇明一惊。 这名声赫赫的虚灵界第一天才竟然要问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这是什么意思。 卓宇明端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他没有转头去对视那道意味莫名的目光。白老刚才那句话的声音不大,只是两个人面对相坐时的正常声音。可这种音量对于一位归藏境的修士来说,哪有听不见的道理呢。 “应该打不过吧,毕竟我当下只有洞玄境界,对上归藏境剑修,怕是难有胜算。” 卓宇明微微一笑,轻飘飘地撂下一句。 白老默默喝酒,未知可否,只是嘴角扬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要不这位道友和在下切磋切磋如何?” 那边大马金刀坐在椅上喝酒的宁济忽然开口,一直站在一侧默默倒酒的剑侍也抬起头瞥了那名白衣青年一眼。她心中有些好奇,自家主人其实并非是纨绔骄纵之人,对于主人的主动挑衅,也是颇感意外。 卓宇明缓缓转头,与那位压得最为桀骜难驯的冰原州都无人敢言战的天之骄子对视,神色淡然。 不知不觉间,整座酒肆中再度寂静下来,一直都以神识默默关注这边的冰原州修士听到这位过江龙的邀战,都在静静等待那位陌生男子的反应。 “那就切磋切磋呗。” 一袭白衣的青年平淡发声,脸上波澜不惊。  第一百九十五章 拔剑 庭院中落雪纷纷,听雪楼内满场哗然。 那名无人认识的陌生青年竟然要和宁济斗法! 近二十年来,宁济这个名字就像是一座巍峨山岳,横亘在虚灵界每个年轻一辈修士的心头。这位被誉为虚灵界第一天才的剑修如同一道天堑,让人生不起飞跃而过的勇气。 这个压了整座天下所有年轻修士一头的男子,用了五年时间,让最为好战,最喜争勇斗狠的冰原州都为之低头。 而现在,竟然有个名声不显的洞玄境修士,要与宁济问剑。 一时间,整座听雪楼内所有酒客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已经不满只是神识窥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二楼。 作为全场聚焦中心的白衣青年在轻描淡写抛下那句话后,便仿佛没事人一般只是静静坐在桌前,目光恬淡地与那位名动天下的剑修对视着。没有怯意,甚至没有战意,如一潭清水,古井无波。 “好,我在外面等你。” 宁济的嘴角高高翘起,眼中有种莫名的神色。只是说了这短短一句后,便起身如一羽轻鸿般从二楼向门外飘去。 那名捧剑侍女短暂的愣神后,连忙起身跟着飞身而出。 “白老先生,何至于初次见面,便给晚辈出此难题。待会晚辈若是不幸被打得爬不起来,还望白老先生照拂一番。” 卓宇明对着一脸玩味的老人苦笑说道,将杯中的品雪一饮而尽,起身向楼梯处走去。 随着白衣青年毫无神仙风度地一步一步走出大堂,听雪楼中的酒客们尽数起身,蜂拥而出。对于这位敢于和宁济问剑的年轻人,他们是既好奇又钦佩。这等好戏,又哪能坐得住呢。 待众人一拥而出后,一名身披青色罗衫的妇人袅袅娉娉地走到整座听雪楼中唯一端坐在桌前的白发老者面前。 姿色颇为艳丽且媚态十足的妇人帮亲手帮老人斟了一杯酒,并未落座,只是站在一旁。美艳妇人笑着开口问道:“主上,这年轻人是哪路神仙啊,竟然敢去试那宁济的剑。”原本微微皱眉深思状的白发老人忽然面现恍然,摇头笑了笑,喝下了那杯妇人斟满的品雪。 “是个原本有点意思,现在却很有意思的年轻人。” 对于老人毫无头绪的言语,妇人显然一脸茫然,不过倒是没有追问,只是老实地站在一旁斟酒伺候。 白发老人似乎兴致颇佳,手起杯落,又喝了一杯,笑着说道:“这小子还真有点道行,就凭那宁济一个眼神就能断定我的身份。明知对方的名头,还敢应战,这是给了我脸面啊。” 站立在侧的听雪楼老板娘也是个心思通透之辈,听到这里大致也听出了老者话中之意。当下对那名得了自家主上两个“有意思”评价的年轻人好奇起来。 ———————————————— 庭院中,两道身影相距十来丈,漂浮空中,相对而立。 作为正统练气士的卓宇明双手掐诀不断,身上雷光缭绕,一道道雷法倾泻而出,宛如九天之上的雷部神将。 被誉为虚灵界第一天才的归藏境剑修竟然空手对敌,左手负后,右手骈指如剑,随意纵横划动。一道道浩瀚剑光划出,摧枯拉朽地将铺天盖地的雷霆尽数斩碎。漫天电光肆虐,却是没有一道落在宁济身前三尺以内。 不过宁济的剑气虽然凌厉,却也难以突破卓宇明的封锁。 昊天镜散发着耀眼的银光悬在身前,太初神光的禁制投下一片光幕,剑气斩到光幕上,犹如雨滴打在水面,溅起阵阵涟漪。灵光颤动好似湖面波光粼粼,水纹四下震荡。 卓宇明左手符箓不断,摧城符、镇嶽符、灵箭符、劈天符应有尽有,符箓催发间,灵光四射,乱花迷人眼。各色光芒如霞光匹练,向着宁济当头砸去。右手青芒凝聚,其中夹杂着一抹深黄,八荒诛神刀劈山断岳般直斩而下,气吞山河。 见到那锋锐的气兵神通,宁济脸上也多了些笑意。那些花里胡哨的雷法和符箓对他来说与挠痒痒无异,不过那青碧色的刀光倒是有点意思。在卓宇明右手气刀刚刚凝聚时,他便敏锐地感知到了那股危险的气机。 大袖一挥,漫天剑气如万箭齐发,各色符箓灵光被漫天剑雨搅得粉碎。 宁济单手于胸前平举,双指间金光缭绕。 挥手间,一线璀璨远胜先前的明亮剑光自天地间亮起。金色剑光气冲霄汉,向着青碧刀光迎去,两道光芒撞在一起。 诛神刀与剑气似乎势均力敌,僵持间一时难分伯仲,青金两道光芒相互抵消,渐渐削弱。随着两道光芒逐渐黯淡,最终同时消散空中。 看见自己的剑气未能建功,宁济的双眸中惊讶之色更甚。 原本已经对那气兵神通有了足够的重视,却没想到还是有些低估了。刚才那一剑基本已经用上八九成的功力了,却只是与那刀光堪堪打个平手而已,竟是半点便宜没能占到。 “不错,好霸道的神通。这位道友比起那些各大宗门的所谓天才弟子要强得多,有资格让我出剑了。” 宁济笑着开口,对这位对手做出了肯定与嘉奖。 要知道,哪怕只是空着手,对方一个洞玄境能够力敌自己不败。哪怕是仗着一件品秩极高的至宝傍身,也足以证明他的本事了。 黑衣男子伸手一招,那名捧剑侍女怀中的长剑猛然颤动起来,随着铿锵一声,一道流光惊鸿划过长空,落在男子手中。 那柄剑八寸来长,剑身宽而薄,通体晶莹锃亮,有如一泓清水流淌在剑身上。 “剑名流萤,小心了。” 宁济轻声说着,然后转瞬间消失原地。 卓宇明心中一突,心意流转间,铜色古镜绕至身后,正好挡住从背后刺来的一剑。 黑衣男子面带轻笑,手中长剑剑尖钉在如同水面的昊天镜中央。金色剑光与银色的太初神光同时爆发,炽烈的光芒将原本略显阴沉的天空照得如同白昼,旁观众人顿时觉得光芒耀眼,不禁纷纷抬手遮目。 昊天镜一阵剧烈的震颤,银色神光也随之摇曳。 终究还是靠着至宝之威挡下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剑。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剑破万法 羚羊挂角的背刺被昊天镜挡下后,宁济丝毫不做纠缠,回臂撤剑,身影一晃,再度消失不见。 宁济的身法极快,恰似一道漆黑闪电,浮光掠影,难以捕捉踪影。先前卓宇明也是凭借气机感应才能以昊天镜拦下那一剑,而不是靠双眼看穿了对方的身法轨迹。 青眼白瞳开启,青白两色光芒充斥双瞳,依靠瞳术的加持,视线终于能跟得上那道黑色流光了。卓宇明心中暗忖,即便自己的雷遁术也未必比对方快上多少。可自己的雷遁是神宵雷法中的遁术神通,使用时灵力消耗极大,且动静也不小,并不太适合在战斗中频繁使用。而对方这仅仅是常态下的身法速度,若是还有什么能提升身法的秘术,那自己在速度上就会被对方压制的死死的,几乎难以还手。 好在宁济只是保持在这个层次的速度,并未再有提升。 以他的见识,当然发现了卓宇明动用了某种瞳术神通,只是放他察觉到卓宇明的目光始终牢牢追着自己时,对于对方能轻易跟上自己的神速,倒是颇感意外。 黑光一闪,只听一声乍响, 卓宇明如同一颗天降陨石般狠狠砸向地面,白影划过长空,直坠大地,轰然一声中砸出了一个大坑,烟尘激扬而起。 半空中,一身黑衣的年轻剑修正保持着双手持剑的劈砍状,长剑刃下正是一面铜色宝镜。 虽然一剑将对方劈飞,但黑衣剑修那张足以让无数山上仙子,妇人都为之痴迷的英伦面庞上并没有丝毫欣喜。却是眯缝着双眼,脸上挂着一丝诧异之色。 刚才他已经将身法催到极致了,可千钧一发之际,卓宇明仍是以昊天镜挡在了剑下。 飞扬的尘土尚未散去,一道粗硕的金色雷光从烟尘中暴射而出,自下而上对着空中的黑衣直冲而去。 宁济随手一挥,一道凌厉剑气划出,直接将那道庚金玄雷搅得稀烂。 先前被一剑劈在昊天镜上的反震之力给劈落跌下的卓宇明站在那个不浅的大坑中,双手微微抬起,两只手掌上都有刀光包裹。 两道青碧中夹着深黄的刀光交错着斩向空中那名黑衣剑修,两股斩岳断江般的凌厉气机将那道黑衣身影牢牢封锁。两道气刀一左一右,对着宁济交叉斩去。 先前仅仅只是空手相对,纯粹以剑气相对,都能和八荒诛神刀拼个不分上下。如今一柄顶级法宝品秩的长剑在手,八荒诛神刀那还能再与他的剑气拼个半斤八两。 宁济剑速极快,众人眼花缭乱间,那柄流萤看似是不分先后地同时斩在那两道刀光上。浩瀚的剑意充斥在那柄剑身如秋水长天一色的古剑上,两剑斩落,青色刀光刹那间轰然碎裂,消散无迹。与先前那番势均力敌的场面天差地别,八荒诛神刀竟然一息间便土崩瓦解。作为卓宇明最强的攻伐手段,竟然在对方的剑下一触即溃。 就在宁济手腕翻转,准备再跟上一剑时,原本悬浮一旁已经光芒黯淡的昊天镜猛然一阵震颤。紧接着,这件至宝的气息猛然攀升起来,银光大盛。 一道银色光柱向着宁济投射而去,太初神光的强力禁制被卓宇明不惜灵力损耗下尽数开启。 这件有着足足近百道禁制的顶级至宝在落到卓宇明手中后第一次禁制全开,倾力催动。太初神光中的侵蚀,禁锢两种禁制之力更是全力爆发开来。即便是宁济这位虚灵界第一天才,也不得不面色一肃,握剑的右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随着一剑直刺,恐怖的剑光冲进了银色光柱中,银光海洋中,仿佛有一道金光如同深海凶兽般横冲直撞。 卓宇明倒是没蠢到去指望凭借一件顶级至宝就能压制住那位名动天下的年轻剑修。 在昊天镜全力催发之际,数张符箓也被撒出,一道道灵光争先恐后地向着宁济扑去,大有群蚁噬象的架势。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术法神通终究是大海浮萍,只稍一个浪头砸下,始终是分崩离析的结局。 宁济一身剑意猛然炸开,凛冽剑光直冲云霄。金色剑光瞬间壮大了数倍,太初神光的封锁瞬间瓦解崩碎。长剑一圈一划,漫天洒落的符箓便全数斩破,化作星光点点,于空中纷飞飘散。 将阻碍尽数清扫一空后,俯视而去,一道白衣身影傲立于大地之上。璀璨耀眼的五色雷光如同龙蛇般游走周身,霹雳声轰鸣作响,一道恐怖的气机愈发凝实起来,令得众人侧目。一袭白衣的年轻人就那么沐浴在暴虐跳动的雷霆中,宛若雷神降世,气度森严。 从听雪楼中涌出的围观众人有不少已经情不自禁地御风而起,远离这座红梅点点的庭院。 那个白衣青年身上的气机委实是太吓人了些,那霸道的雷法一旦施展开,鬼晓得会不会牵连四方。而且这边显然是倾力而出的绝招了,那宁济这一剑也必然是要多加上几分功力的。这两个人,一个是以狂暴霸道闻名的雷法,一个是无坚不摧的凌厉剑气,一旦撞在一起,被殃及池鱼的概率怕是极大。一些个修为较低的修士纷纷驾起遁光远远躲开。 宁济看着仿佛身着雷光铠甲的卓宇明,不禁挑了挑眉头。 这个洞玄境的修士当真有些本事,这些个术法神通一样比一样诡异,一样比一样霸道,寻常洞玄修士哪能有这等手段。怕是一般的归藏境修士在他手中都难以讨到半点好去。 眼下这雷法神通显然就极端霸道,那充斥着暴虐的恐怖气机就连他也感到了一丝丝威胁。若是他的剑气破不开这雷法神通,十有八九就会殒身其下。 卓宇明眯着双眼,看着那位好整以暇的黑衣剑修。 对方显然是对自身的修为有着极大的自信,眼睁睁看着自己蓄势良久,竟是要让自己把天雷极业催动到极致,他再以剑破之。 嘴角咧出一抹苦笑,卓宇明双手往前一推。 一道五色杂糅的璀璨雷霆如破海而出的苍龙,向着空中那袭黑衣猛然射去,其势摧城撼山,气吞万里如虎。 第一百九十七章 落败 无色雷霆散发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狂暴气息,朝着空中的黑衣怒射而去,一身黑衣的年轻剑修脸上第一次挂起了凝重了神色。 原本剑尖低垂的流萤猛然平举,长剑上金光大盛,气冲牛斗。 长剑轻轻一挥,天地间亮起一道耀眼金光,冲着那道恐怖雷光飙射而去。 金色剑光从一条细线瞬息间壮大到与雷霆同等的气势,森冷剑气弥漫天地之间,一往无前。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广寒十九州。 宁济的剑气之凌厉,远超卓宇明曾见过的任何一位剑修,唯一能在剑意上胜过他的,只有虚灵界剑道巅峰,剑圣。无论是镇妖城遇上的同为归藏境的儒家剑修,还是归藏巅峰的宵柝山锦瑟,包括剑圣亲传的齐桓。在剑意上,似乎比起这位号称九州第一天才的宁济,都要稍逊一筹。 在那道金色剑光甫一亮起时,卓宇明就催动体内仅剩的灵力,操纵昊天镜以最快的速度飞回身前。 卓宇明倾力发出的天雷极业在那道剑光面前如土鸡瓦狗一般,被摧枯拉朽地斩得破碎殆尽。四散炸开的无色雷光甚至没有余力落下地面便消散无形,没有对那位挥剑后便面无表情的黑衣剑修造成一丁点冲击。 将雷光冲散的剑气转瞬间便斩在银光缭绕的铜色古镜上。 昊天镜无愧于接近神禁至宝品级的顶级至宝,太初神光一道道伫立在前,如一片片山峰层峦叠嶂。剑光落下,大片银光轰然碎裂,神光禁制被剑光层层突破,势如破竹。 凭借这昊天镜的强大防御力,终究是将这劈天裂地的一剑拦了下来。 古镜身后的白衣青年猛然一口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似乎难撑重负,身形一个晃悠下,已经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按在地面,勉力支撑身躯不倒。四肢躯体上也有道道红线渗出,都是先前被溢散的剑气所划伤的伤口。 宁济不在高高在上地俯视这个终究败在他剑下的白衣青年,而是落在卓宇明身前不远处。 “能以洞玄境的修为与我打到这个程度,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如果你与我同为归藏境界,本命飞剑不出,我是肯定赢不了你的。” 看着眼前依旧支撑不倒的白衣青年,宁济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说话间,宁济手中长剑流萤一抛,一道弧光划过,稳稳地落入那名捧剑侍女怀中的剑鞘中。 对于这位虚灵界公认的第一天才,其实鲜有人知,凌若虚曾在私下亲口说过,将来能继承他剑圣名号的剑修,唯有宁济。 哪怕是他的亲传弟子赵三和齐桓,比起这位天才剑修,也要有所不如。 其实十来年前,宁济与赵三曾有过一场不为人知的秘密切磋,二人在不比修为境界的前提下,只是纯粹以剑意剑气进行过一场对决。而那一战,则是陆地神仙境界的赵三败了。 “宁道友的剑道修为果然厉害,除了剑圣前辈,在下从未见过剑气能胜过宁道友的人。在下的修为比起宁道友,相差甚远。” 卓宇明愿赌服输,对于这位的剑道造诣并无半点质疑,也是落落大方地开口认输。 其实在动手之前,他就没有抱过能赢得想法。 只是对方竟然连本命飞剑都没动用,单凭一柄法宝品质的佩剑就轻松赢了自己,倒是让他有些挫败感。毕竟他的目标,就是逼对方祭出本命飞剑。 “道友过谦了,除了你,我倒不认为还有哪个洞玄境修士能让我需要拔剑的。不过你这个体魄强得有些过分了,莫不是走的术武双修的路子?” 宁济的这番话,倒是问出了在场不少境界高卓的人心中的疑问。 这名白衣青年身上那件白衣就真的只是一件普通衣物而已,没有防御法器加身。要这么说,这小子至少得有六品武夫的体魄,才能在一名归藏境剑修的剑气余波下支撑下来。 “宁道友误会了,在下就只是纯粹练气士而已。只不过修炼过一门秘法,体魄比起寻常练气士要强上一些而已。” 卓宇明也大方承认下来,毕竟自己表现出来的肉身强度,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玄机来。 听雪楼门前,风姿妖艳的老板娘陪着白发老者一同看过了二人的交手过程,啧啧称奇:“这年轻人还真是厉害,竟然能和宁济打得有来有回。放眼洞玄境内,怕是鲜有能胜过他的了吧。” 一旁负手而立的白发老者今日似乎谈性颇大,竟然出乎妇人意料地开口接话:“不是少有人能胜他,而是他基本是同境无敌了。宁济若是只有洞玄境界,即便祭出那把海底月,也不见得就能赢了那小子。” 对于身边老人的评价,听雪楼的老板娘大为震惊。 她知道,这位大人可是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的,他说那个年轻人是同境无敌,那基本就是了。 犹豫片刻,妖艳妇人咬牙轻声问道:“主上,要不要妾身去与他接触接触,看看能不能将他招徕至门下。如此天赋,将来跻身地仙境界,又是一名悍将啊。” 白发老人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这位稍微落后自己半个身位的妇人。 “妾身一时糊涂,妄图画蛇添足,还请主上恕罪。” 被冷冷瞥了一眼,妇人顷刻间全身被冷汗浸湿,连忙躬身俯首,连连告罪。 站在远处的宁济抬起头,视线跨过庭院,落在白发老人身上,眼神晦涩。 仅仅只是一瞬,宁济便重新将目光投在身前已经摇晃起身站好的白衣青年身上,开口问道:“道友如何称呼,日后等我二人同境界时,不妨再切磋一场。” “扶摇州,卓宇明。” 强忍住全身刺痛勉强站直的卓宇明自报家门,紧接着笑着说道:“日后再碰上宁道友时,若是境界相当,定要再问剑一场。届时还请宁道友不吝赐教才好。” 宁济脸上似笑非笑,语气玩味地说道:“是要我不吝赐教而非手下留情,看来卓道友是有足够的信心能在同境之争上赢过我啊。” 卓宇明不置可否,同样微笑以对。 再度抬眼看了眼那位面色淡然的白发老人,宁济略作思量后,抬手抱了抱拳,对卓宇明说道:“好,那就期待与卓道友再战之时。能在冰原州碰上道友,也不枉此行了。” 话音落下,这位看似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化作一道惊鸿向天边飞掠而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魔道共主 一场毫无悬念的问剑落幕后,场间观战众人再度返回听雪楼中。原先因为那条强势无匹的过江龙出现而冷清下去的大堂中再度人声鼎沸起来,大多的话题都是围绕那两个年轻人展开。 至于注定刚踏进冰原州就要名声大噪的卓宇明则是与那名白发老者一同御风离去了。 卓宇明向来是个低调的人,大多数场合下他都愿意当一个寻常群众,从来没有什么表现欲望。一旦吸引了人群的目光,他反而会有些不自在。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出风头,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的,也就是九阳山那次强势打压那名百花宫的秦霜了。 不过自己女人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要畏畏缩缩,还能算个男人吗。 所以当时强行出头,卓宇明压根没考虑过什么后果之类的,只是本能反应的要为舒瑾然出口气而已。 “白老先生,你可是给我挖了个大坑啊,晚辈这一身伤势,没个十来天怕是好不了的。” 跟在白发老人身后的卓宇明一脸苦笑地埋怨道。 白发老人兀自飞行,头都没回,语气中倒是有一丝笑意:“行了吧小子,别和老夫卖惨,不过是些皮外伤,费点时间把减伤疗养疗养的事而已。若不是老夫我开口了,你哪来的机会和这等虚灵界一等一的年轻翘楚交手。” 听到老者一副理直气壮的口气,卓宇明不禁失笑。 感情自己被人一顿胡劈乱砍,还得感谢这个把自己推入火坑的老前辈才是。 不过卓宇明之所以没有推拒,也委实如老人所说,这等与天下间顶尖天才交手的机会确实难得。能与这种对手切磋一番,能让卓宇明对于自己的实力有个更为清楚的认知。 这也是得知宁济的身份后,卓宇明依旧选择应战的原因。 “对了,你小子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的?” 两道流光从天而降,落在一片茫茫林海之中。正四处巡梭的白发老人开口问道。 卓宇明笑了笑,也没遮掩,说道:“自然还是靠那位剑道天才啊。晚辈这等名声不显的无名小卒,凭什么能引起这位虚灵界第一天才的注意呢。前辈一开口,那宁济就立马来了兴致要与我约战,这还猜不到前辈的身份,晚辈岂不是太蠢了些。” 不知在寻找些什么的老人点了点头,与他自己心中猜测正好契合。 “年轻人修为不差,脑子也不笨,魄力更不小。” 白发老人忽然停步,右手一抬,两道流光从林海深处飞来,落入手中。 赫然是两只雪雉。 “多谢前辈褒奖,晚辈荣幸之至。” 对于老人不差,不笨,不小的点评,卓宇明欣然接受,摆出一副倍感荣焉的作态。 老人双手翻飞,手中两只雪雉瞬间脖颈处浮现一道豁口,鲜血被气机牵引下,如提壶倒酒般倾泻而下。灵力流转下,雪雉身上暗青色的羽毛如同飘絮般自行脱落,好似落英缤纷。 放血拔毛一气呵成,老人手指一划,雪雉的胸腹间便被从中破开。手掌轻招,一团血污内脏便自行飞出。接着挥手招来两大团雪,将其全身包裹,灵力催动下,学团瞬间融化成水流,将两只雪雉清洗干净。 将被包裹在水团中的雪雉取出,悬浮在空中,再以两团雪将其层层包裹。双指一搓,一团熊熊火焰在风中出现,静静地悬在雪团之下。 从隔空摄取雪雉,到清洗上火,一整套手法行云流水,看得一旁的卓宇明目瞪口呆。 “你小子胆子还真是够大,在我这个魔道巨擘的面前,还敢谈笑风生,真不怕死?” 停下手上动作,白发老者双手抱胸,回头看着卓宇明说道。 被老人这熟练手法惊呆了的卓宇明愣神半晌,好一会才反应回来。看着面前这位面相威严却无半分气势的老人,笑着说道:“我从不认为一个喜怒无常肆意杀戮的人能够成为虚灵界五帝之一。我自认没得罪过前辈,做人也不至于让人第一眼看着就心生厌恶,又何必在前辈面前战战兢兢呢。” 他震惊的,不是面前这位老人的身份。 在宁济表现出异常时,他心中就已经笃定,这位自称姓白的老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魔道共主,白招拒。 而让他震惊的,是这位凶名赫赫的魔道巨擘竟然是个如此手法老道的资深老饕。就凭他先前料理雪雉的熟练手法,卓宇明相信不是真正偏好口腹之欲的老饕,是决计使不出如此行云流水的手段的。 对于卓宇明的言论,魔主只是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这个在他眼中极有意思的年轻人确实与一般人大为不同。他那副宠辱不惊的淡定神态,绝不是强装镇定来表现出来的。 “你小子这是在那身家性命赌老夫的脾气啊。不过既然被你押中了,作为让你吃了剑伤的补偿,这雪雉有你一份。” 闻着已经逐渐浓郁的香气,卓宇明笑着搓了搓手,一脸讨好地拍起马屁:“晚辈能尝到白前辈的手艺,实在是三生有幸啊。什么宁济,九州第一天才剑修又如何,能有这个殊荣吗,比起晚辈的气运,他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魔主冷冷一笑,还真是个审时度势的年轻俊彦啊。 “其实晚辈心中却是是有个赌博心理,五帝之中,封将军,剑圣,鬼如来,金翅大鹏王,晚辈都已经见过了。既然不曾死在这四位手中,晚辈也不信会倒霉到偏偏陨落在白前辈这里。” 拍过马屁的卓宇明忽的又冒出一句话来。 身为万魔之首的白招拒点了点头,他是知道卓宇明去过镇妖城的,而当时两族大战,五帝之中,也仅有他缺席了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整个虚灵界天人境界的修士加起来不过双手之数,这个年轻人能够几乎全部得见,确实算得上是极为难得了。 挥了挥手,将那团虚空燃烧的灵火挥散。震散两个雪团,露出了两只早已香气扑鼻的雪雉,伸手一拨,将其中一只扔到卓宇明身前。白招拒又从怀中取出两只极为精美的玉瓷瓶,递给卓宇明一只。 “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不输品雪的古汾酒,算是搅了先前酒局的补偿了。” 一老一少两人不再言语,各自抓着一只雪雉,就着美酒,大快朵颐。 第一百九十九章 买卖上门 皑皑一片的林海中,两道身影踏雪而行。 那只雪雉的美味让卓宇明对这位魔道巨擘的崇敬之情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在没有任何佐料的情形下,单纯靠食材本身的肥美和火候的掌控就能达到如此美味,这位凶名在外的魔主显然是浸淫此道的老饕无疑了。而作为有资格品尝魔主手艺的人,卓宇明这次是发自肺腑地倍感荣幸了。 “能有如此殊荣,足够晚辈吹嘘几十年的了。” 喝完了最后一口古汾酒,卓宇明将那只工艺精巧的玉瓷壶收入怀中,满脸笑意地说道。 领先半步的白发老人微微侧目,瞥了一眼身后脸色玩味的年轻人一眼,嘴中冷笑一声,说道:“确实够你吹半辈子的,不过前提是你能活着。” 原本一脸怪笑的卓宇明立马收敛神色,恢复原先的周正模样。 不愧是五帝之一的万魔共主,随意的一句话中就霸气尽显。 是啊,能让魔主亲手烹食自然是足以吹嘘大半辈子了,可问题是将这位魔道共主作为吹嘘谈资,怕是南极仙翁上吊玩,寿星老嫌命长了。 “敢问前辈,江畔相逢是巧遇还是在前辈的计划之中?” 二人走了一段距离,卓宇明忽然开口发问。 走在前方的魔主面色微微一变,却是头也不回不动神色地反问一句道:“那你小子又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需要老夫特意跑到江边跟你来一趟巧遇呢?” 卓宇明被一下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讪讪赔笑,连声说着不敢不敢。 两人行走间,很快便穿过这片临海,来到一处悬崖边。 断崖峭壁上挂满积雪浮冰,连飞鸟都难以在上面停足。断崖之下,仍是茫茫一片雪白,不见人烟。这冰原州就是如此,终日落雪纷飞,天地皆白。除了巍峨雪山,结冻如镜的宽阔江面,再无其他景致了。 看了眼远处那座高山,以及良久都一言不发的魔主,卓宇明终究忍不住好奇问道:“白前辈,不知带晚辈来此处为何?” “等人。” 这位魔道巨擘极其意简言骇。 卓宇明心中好奇,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魔主专程在此等待。 此时的他自然想不到,那个即将出现的人会让他惊得连下巴都合不上。 —————————————————————————— 冰原州以北,一望无垠的苍茫海面上,偶见几只海鸟翱翔,低空飞掠的冲势在水面上划出一道轨迹。 不同于常年冰雪覆盖的冰原州,虽然地缘更北,但北海常年有暖风习习,春夏可分。或许是因为北海中某些不知名的奇异事物的缘故,即便寒风萧瑟的深冬时节,北海也从未结冰过。 其实真正让北海从不结冰凝霜,与冰原州形成天壤之别的原因所在,是一条真龙。 这条龙天性属火,正是因为他的存在,体内源源不断释放而出的热量令得原本应该一片冷寂,死气沉沉的北海能维持着适宜万千海族生存的温度。否则,常年冰霜永冻的北海之中,那些浅水区生活的海族将灭绝殆尽。 而这条火属真龙正是四海龙王之首,天人境,北海龙王,敖烈。 北海深处,雄伟巍峨的龙宫中一片金碧辉煌。龙宫门外,一条通体火红的百丈巨龙盘踞水中,双目赤红,散发着无尽龙威。方圆几十里内的海族通通远遁逃离,否则光是那无上龙威,都会让他们连腰身都直不起来。 与真龙遥遥对峙的,是一袭黑袍兜帽。 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男人只是垂手漂浮在水中,一双眸子静静看着面前这条杀意腾腾的真龙,目光毫无侵略性,反而平淡至极。 “敖烈,你真打算在这跟我动手吗,真要打起来,你这些徒子徒孙怕是要死伤不小啊。” 黑袍男子的嗓音略显沙哑,气定神闲地与显化出真身的北海龙王说道。 身长百丈的龙王没有回应,一双赤红的双瞳只是死死盯着面前这个毫无印象的黑袍人。 作为龙族唯一一位天人境,早在很多年前,他便和人妖二族订立下井水不犯河水的契约。海族永不登岸侵犯,人族永不入海建城。他坐镇北海几千年来,即便是那位五帝中声明最凶狠的魔主,也一直与他相安无事,甚至不曾踏入北海一步。 可是今天这位不速之客却不在他对虚灵界所有天人的认知之中。 对方刚一破入海面时,坐镇龙宫整个海域宛如自身小天地的北海龙王就在瞬间感知到了对方的到来。而那股确实达到了天人层次的陌生的气机与他印象中的任意一名天人境修士都对不上号,心中一片机警下,敖烈直接显化出龙身,再龙宫之外直接将来人拦下。 而对方明显直奔龙宫而来的架势,显然正是来找自己的。 “阁下是何人,来我北海有何贵干?” 龙首微抬,两根金色龙须在水中摇曳,泛着红光的双瞳一片威严。龙王显然对于面前这位突然出现,闻所未闻的天人修士极为戒备。 “我知道你和封邢凌若虚他们订立的契约,放心,我来此并无恶意。此番只是来和你做一桩交易而已,龙王大可不必如此警惕。” 面对北海龙王的拒人于千里,黑袍男子也是不由苦笑。好歹也是个堂堂的天人境,怎么半点风度也没有。 略作思量,百丈神龙在一道赤色光芒下逐渐缩小,化成一名锦衣长袍的威严老人。 “阁下想要做什么交易?” 这位北海龙王似乎不讲究丝毫待客礼数,竟是连自己龙宫的大门都不愿打开,直接就在龙宫外与来客谈了起来。 眼见对方是没有让自己进门的打算了,大神官也是不禁一头恼火,哪来的如此混不吝的家伙。就算是恶客登门,做主人的至少也要讲一讲礼数,请人家进屋落座,奉上一杯茶水的吧。 堂堂两个天人境修士,竟然如同市井升民站在自家院门前隔着一条小街大声吆喝一般。 “哼,我家主人问你想不想像你老子一般,跻身龙神境界?” 一身的好脾气被消磨殆尽的大神官一声冷哼,丢下一句话后,转身拂袖便朝着海面缓缓飞去。  第两百章 龙珠 一句话如同黄钟大吕于心湖炸响,化作一名中年男子模样的北海龙王面色大震,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位正欲离去黑袍兜帽的神秘男子。 挥手间,两道暗流如同幕布合拢,拦在离去的大神官面前。 “怎么,还想要留下我?” 冷哼一声,大神官转过头看向那名待客极其无礼的北海龙王。 敖烈身形一晃,已然挡在大神官身前。这位天人境的龙王身上的龙威隐隐逸散开来,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出手争斗的准备了。 四海龙王同属一脉,他们的父亲正是陨落在三皇年代道劫之下的龙神。龙族并非人族,依靠书籍记载,口口相传。很多信息是随着血脉的传承而流传给后代。而已经跻身天人境界,将血脉之力几乎开发到了极致的敖烈是知晓他们的父皇很有可能已经达到了超越天人的另一个境界的。 涉及龙族最大隐秘,敖烈自然不会让大神官轻易离开。即便是要和一名不知根底的天人境修士动手,他也必须问个清楚。 “这位道友,本王不管你是谁,但今日不将话说清楚,本王哪怕拼着舍弃一万多年的道行不要,也会将你留下来。” 作为正片天地为数不多的从三皇年代遗存下来的存在之一,敖烈的态度极其强硬。真要说起来,哪怕是五帝这等山巅修士,在苍茫大海中,也不敢说就能稳胜天生便有水法神通的北海龙王。 对于敖烈的强势,大神官倒是没有丝毫在意,只是淡淡地说道:“老龙神陨落后,将体内的龙珠托付给了我家主人。我今日来寻你,便是要和你谈这笔买卖。不过敖烈龙王似乎不太好客,对于远来客人动辄就要打生打死,这般待客之道,我看这买卖不谈也罢。” 大神官口中轻飘飘的“龙珠”二字听在敖烈耳中宛如神人擂鼓在侧,振聋发聩。 龙珠乃是一条真龙全身灵力汇聚之处,真龙死后,龙珠仍可凝聚其三成以上的法力保持不散。 对于龙族来说,龙神遗留的龙珠对他们的吸引力,比世上任何一样东西都更为致命。 “先前是敖烈失礼,还望道友不计前嫌,请前往府邸一叙,也好让敖烈尽一尽地主之谊,弥补一二。” 敖烈尽量平复心中的波澜,语气平稳。随着他开口,身后那座辉煌龙宫的大门应声敞开,宫门中逸散出一片金光流彩。 这个闻所未闻突然冒出来的天人修士确实让敖烈起了不小的防备,可对方既然掌握龙神龙珠的线索,就由不得敖烈如之前那般轻慢了。且不说他自己,光是其余三海龙王,一旦得到龙珠,身为巅峰陆地神仙境界的他们抬步即可跨入天人境界。 大神官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还是请龙王跟我走一遭,去面见我家主人吧。至于那颗龙珠最后能否落入你的手中,就看我家主人的决断了。” 说罢,一道黑光冲破海面,如箭矢般向着九霄高天直冲而去。 敖烈赶忙驾驭遁光,紧随其后。 如同封邢第一次见到神官一样,此时的敖烈对于这位陌生天人口中的主人的身份充满求知欲。况且就算撇开这一点,父皇所遗留的龙珠他也是志在必得的。 敖烈见到天尊时,是在炎天宫门前。 天尊依旧是高冠博带,阴阳鱼道袍加身的装扮,只是看向敖烈的眼神中隐隐有着一丝缅怀意味。 “敖天和我是好友,你也算是故人之后了。不必拘谨,老夫先把万年多前的事跟你说道说道,然后在决定这龙珠的归属吧。” 看着神色格外凝重的敖烈,天尊笑着掂了掂手中的龙珠。 自打见到这名面相清癯的老道人,敖烈便表现得极为恭谨。老人身上并无丝毫的灵力波动,但甫一见面,他便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压抑的气机,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感,是生物与生俱来趋利避祸的本能。 当天尊将之前和封邢说过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后,敖烈的表情比起当时的封邢倒是要好上一些。 对于道劫之事,他心中是略微有些了解的。当初道劫迸发,不过刚刚出生不久的四兄弟被龙神藏匿在北海的一片巨型冰山底部,留下了足够的食物后,龙神便施法将那座冰山所在重重封锁起来。 四条幼龙运气极好地逃过了那暗无天日的大劫,才得以保存了龙族血脉的延续。 否则万年多以来,虚灵界四海之中,恐怕再难见到蛟龙的身影了。 “敖天死前交代过,这枚龙珠的去留由你这个当大哥的做主。是由你炼化,去冲击一番仙人境界,还是给你另外一个兄弟,让龙族再添一名天人境。” 天尊轻轻一抛,那枚青碧色的琉璃龙珠缓缓飞向敖烈。 敖烈如获至宝般双手捧起,看着手心上炫彩流光,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体内的龙族血脉不禁涌起一阵同血同源的亲切感。 “敢问天尊,我父皇当年是否已经达到仙人境界?” 并未急于收起龙珠,敖烈目光平静,看向负手而立的天尊,问出了那个萦绕心头多年的疑问。 天尊笑了笑,他也明白了这位龙神长子北海龙王的选择,当下笑着说道:“龙神当年离仙人境其实只有一步之遥,若是能再多给他个三五千年,必然是能跨出那一步的。可惜灭族降临,大劫突起,龙神最后功亏一篑,唯独留下了这枚龙珠,也算是给你们这些儿女的最后一丝馈赠了。” 敖烈低头默然无声。 身为四海龙王的长兄,也是唯一一条踏足天人境界的真龙,对于这枚龙珠的归属,他确实有当仁不让决策权。 龙族这万年来掌御四海,统帅万千海族生灵,他们兄弟四人便是水下的王者。天人境的敖烈始终认为,只要人族没有失心疯,就必定不会大举进犯四海,去抢他们的底盘资源。所以这么些年来,整个龙族也算是生活安逸。 可现在不同了,天尊口中的灭境降世,乃是整个虚灵界的敌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龙族也难以偏安一隅。 届时虚灵界需要的,不再是多一名天人境,而是一名能够决定大战走向的仙人!  第两百零一章 破境 “大战揭幕之日,虚灵界真正需要的,是一名仙人境的顶尖战力,而不是多出一个天人。我要完成父皇未竟的遗愿,成就仙人。” 敖烈猛然头颅剧烈膨胀,显化出血盆大口的龙首,一口吞下那枚不过一手可握的龙珠。 天尊依旧是面带笑意,对于敖烈的抉择,他未置可否。 其实敖烈说的很对,真的等到下一次大劫开启,真正能够决定虚灵界能否扛下这次劫难的,还是要看仙人境的数量。天人境界的修士在这等两界战场上,确实很难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即日起,你便是炎天之主了。你平日继续留在北海也可,待在这炎天宫中也可。那枚龙珠你好好炼化,我很期待万年内出现一条仙人境界的真龙,届时坐镇四海,有天地水运加持,一般的仙人遇上你,想必也难以匹敌。” 天尊笑着开口说道。 敖烈点了点头,若是没有天尊告知天地道劫的真相,或许他会将这枚龙珠给他们兄弟中天资最差的西海龙王,助他踏足天人境界。可现在既然知道了如此辛密,作为道境的一份子,敖烈不希望等两界大战掀起时,堂堂龙族没有一个人能够站在巅峰。 与其让资质最差的西海龙王晋升天人,多出万年寿元,倒不如由他破釜沉舟,试一试那当年龙神都没能达到的第十一境,仙人境界。 一旦道境难以抵御灭境的倾轧,到时难免又是百族灭族的惨烈结局,多一两个天人境,于事无补。 打定主意回北海潜心修行后,敖烈转身向黑袍男子抱拳赔礼:“先前对大神官多有失礼之处,还望神官见谅,下次有空来北海做客,敖烈必定倒履相迎。” 一身黑袍罩住全身的神官笑着摇摇头,示意他无需在意。 “此事暂时不用告知你那三个弟弟,至少在他们未到天人之前,对于两界之事,无需知道太多。” 临了,天尊不忘开口提醒了一声。 敖烈点头承应,随即向二人告辞离去。 感知到敖烈离去时体内已经有一股浓郁的龙气开始波动起来,天尊也是笑着对大神官说道:“霄汉,敖天四个儿子也就只有这个最出息,希望他能给我们一个惊喜吧。” 蜷在黑袍兜帽中的大神官脸上倒是没什么喜怒之色,语气也是清淡之极:“听主人的意思,另外三海龙王都没必要再接触了吗?” 天尊袖袍一拂,转身向自己的天宫飞去。 “不必了,一万多年都没能到天人境界,也是有些浪费了龙族的血脉,那三个就让他们在自家海域中称王称霸好了。四海龙族,就全看敖烈一个人了。最近一段时间多关注下几个年轻人的动向就行,毕竟未来的天地,是这些年轻人们的。” 大神官跟在天尊身后,笑着点了点头。 确实,日后天地画卷上景色如何,还是要看年轻人如何书画。 ———————————————— 梅园之中,白衣女子闭目俏立树下,纷飞落雪在肩头铺了厚厚一层白妆。 女子静默无声,任凭漫天风雪席卷,巍然不动。 她已经在此站了足足三天三夜不曾挪动半步了,若不是呼吸绵长,面色红润,甚至让人误以为是一座栩栩如生的人形雕像。 一身黑衣的老者站在远处,只是看着女子积蓄拳意,脸上扬起一丝弧度。 以隋晋的境界修为自然能看得出舒瑾然当下正处在破境的关窍处,她之所以站立原地动也不动,不过是在继续身上的拳意罢了。等到拳意积攒得越来越厚,越来越重时,就是她突破七品,挥出神意境界的一拳之时。 这座梅园外面被主上设下了一道神妙禁制,女子一日不能突破到八品武夫,便一日难以迈足踏出半步。 其实舒瑾然距离八品一直就只有一步之遥而已,但武夫修行,最重心气。即便她早已拥有不输于八品武夫的拳力,可始终没能捅破那层桎梏,真正踏足八品。 看着面色略显凝重的女子,隋晋心中感慨,小姐的武学资质其实不一定比修道的资质更好。可即便是成了纯粹武夫,短短二十多年下来,也已经摸到了八品的境界了,若是当初不曾因为和主上的怨气去修道,如今的修为恐怕也不输给那个小子吧。 其实这次主上将小姐强行禁足,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以小姐争强好胜的倔强性情,在主上高压之下,反而更有利于境界突破。 风越来越疾,刮在梅树上呼呼作响,雪势也是越来越猛烈,簌簌飞雪倾撒在舒瑾然如雪的衣衫上。舒瑾然一动不动站在树下,一身真气流转下,罡风呼啸,在院落中盘旋不休。 真气游走如流水,蜿蜒流淌,一路扑向各座窍穴关卡,势如破竹。 支流交融,逐渐汇聚为江河,奔腾汹涌。数百窍穴经络随之洞开,逆流而上,直冲百汇。 随着真气鼓荡间冲破层层桎梏,八品壁障应声而破。 白衣女子腰身微微下探,双膝微屈,蓦然睁开的眼眸中有精光爆射。一拳挥出,并无强劲拳风也无惊人气象,只有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机如流水般润物无声,直扑院外结界。 透明的无形结界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水面猛然荡开层层波纹,圈圈涟漪扩散间,那道禁止无声消散。 站在远处的黑衣老者与倚在门边的佝偻老妪皆是面带慈祥笑容,满眼欣慰地看着树下挥拳的白衣女子。 冲破了八品壁障,气机圆融下,体内运行周天,滚滚不息。白衣女子只觉胸中快意,忍不住一声清啸,吟啸声清越异常,豪气激荡。胸腹间真气流转顺畅,伸出的右手猛然缩回,左手握拳朝天一挥。一股激昂拳风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这随心而出的尽兴一拳去势极猛,震散了高天之上的稀疏云层,意犹未尽,竟似乎是冲着无尽苍穹一往无前。 不远处的山峦上有此异样气机骤然出现,自然难逃卓宇明的敏锐感知。那层原本瞒过他双眼的禁制结界刚刚破除,那股熟悉至极的气机便立马闯进了他的神识感知范围内。 站在峭壁之上的卓宇明猛然神色一变,转头看向身不远处俯首而立的白发老人,眼神复杂。 第两百零二章 父女 苍莽飞雪下,白发老人转头瞥了一眼,卓宇明顿觉一股无形枷锁套在了自己的身上,一身灵力气机寸动不得。 魔主大袖一挥,一道灵力倾斜而下,将卓宇明整个人笼罩其中。瞬息间,整个人似乎消失于天地间,无法感知到他的丝毫气机。 突破八品打破禁制的舒瑾然显然是察觉到了不远处一座小山头上的白发老者,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流光飞掠而来。 “我已经神意境了,你还有什么理由囚禁我?” 白衣女子站在二人对面,面对这位威名赫赫的魔主,傲然而对。 只是对于近在咫尺的卓宇明,似乎视而不见,好像根本看不见面前这个白衣青年的存在一般。卓宇明心中苦笑,他知道必定是这位魔道巨擘在自己身上施加了某种玄妙的障眼法,遮蔽了舒瑾然的视线。 面对少女的质问,魔主面上毫无怒色,言语间毫无情绪波动:“我本来就不是为了囚禁你,你明明早就到了破境契机,却始终不能打破壁障。既然你自己踏不出这一步,就让我这个做爹的来推一把好了。” 似乎是对于“爹”这个字眼极为敏感,白衣女子脸上怒容乍现,女子一字一顿:“我说了,你不配做我爹。我的事,也不用你管。” 枭雄风姿的魔主依旧面色漠然,说道:“即便你随你娘姓舒,也改变不了你是我白招拒女儿的事实。你体内流淌的,是我白家的血。” 舒瑾然不再言语,只是仇视着身前风华绝世的白发男子。 所谓知女莫若父,魔主自然是知晓自家女儿是个什么性子。 两人沉默片刻,魔主再度开口,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那个小子已经来了冰原州了,我给你半月时间,带他来魔宫见我。若是他不敢不来,或是你不让他来,我便下令让所有魔宫门人追杀于他。等我见过了,再决定同不同意你们的事。你也不用妄想可以越过我私定终身,只要你有把握他能在我手下保住性命,倒也可以试试。” 生冷的语气一如往常的霸道,与之前将她召至冰原州的话如出一撤。 两年前在镜湖小筑,便是这位魔道巨擘的一句传讯,让舒瑾然三人风雨迢迢地赶来冰原州。 当时魔主给李婆婆的传讯玉简中只有短短一句话:来见我,或者我去杀他。 这位名动天下的魔道共主即便是和自己唯一的女儿说话,也是同样的霸道异常,不容置喙。 自以为深知自己这位父亲行事之霸道的舒瑾然为了心上人的性命,只能妥协,乖乖地和隋晋、李婆婆一同登上了跨州渡船,从栖霞州不远万里来到了冰原州。 父女见面后,依旧是势如水火的局面。 做父亲的,放不下一身威严,做女儿的,偏偏恨父入骨。两人一开口就满是火药味,三言两语下便有翻脸的架势。 杀人熟练远胜教育儿女的魔道共主不得已只能使出强硬手段,硬生生将女儿禁锢在一座梅园内,并亲手布下禁制,不入八品,不得出门。还强行责令李婆婆不得让她与卓宇明互通传讯,只许看,不许回。 对于这位亲身父亲的霸道行径舒瑾然早已认命,谁让这个负心薄幸的男人是那该死的五帝之一呢。 自己也就罢了,可若是因为自己逆了他的心意,害的卓宇明丢了性命,她的一生恐怕都会活在悔恨痛苦之中。 面对强权不得不低头俯首的白衣女子一脸恨恨地说道:“好,可你必须答应我绝不伤害他。他当下只有洞玄境界,魔门中那些魑魅魍魉下作手段层出不穷,若是让我知道你私下授意他们暗下毒手,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原谅你。” 魔主依旧满脸冷漠,不过却是点了点头。 “我会约束门人,地仙之上,不得对那小子出手。不过既然是魔门的公主带着心上人登门,底下那些小子们难免心生妒忌,私下里一番挑衅怕是在所难免。若是连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家伙都打发不了,那怕是也没资格做我白招拒的女婿了。” 舒瑾然闻言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头认可。也罢,只要没有地仙境界的老不死干预,哪怕是归藏境的魔门修士,卓宇明应该也能应付得来。对于心上人的手段,她还是有些自信的。 “你要我带他去魔宫,就只是为了见见他?” 对于自家这位喜怒无常的父亲,舒瑾然始终放不下心,不由再度试探道。 魔主面显不虞,冷漠开口:“你既然已经芳心暗许了,我这个当爹的还能不见见他,给你把把关?莫非你心中真打算这一辈子都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言语清冷间,一股压迫气机随之外放,似乎是女儿的疏远真正触怒了这位魔道共主。 舒瑾然恐怕是天下间唯一一个敢在魔主的怒火中依旧横眉冷对的八品武夫了。 看着眼前面色倔强的少女,似乎和脑海中那个已经有些模糊的身影慢慢重合,魔主冷峻的面庞随之稍稍软化。对于这个独生女儿始终有些许愧疚的白发男子声音柔和了几分:“总之半个月后,带他来魔宫见我,我要亲自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年轻人能够得了我女儿的青睐。若是人品修为都还尚可,我自不会为难于他。” 深知一味顶撞只会越来越糟的舒瑾然也不再做声,只是抛下一句知道了,就转身离去。 看着一袭白衣御风而上,向山顶庄园飞去,这位魔道巨擘也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微微侧脸,看了那位一直在旁看戏的白衣男子一眼,语气中多了几分冷肃:“戏也看完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吧。” 随着魔主手指微微一动,卓宇明感觉到身上的枷锁禁制被撤离,身形可以活动了,只不过气息依旧被屏蔽。 卓宇明刚才可是近在咫尺地看完了这对父女对话的全过程,心思通透的他对于舒瑾然先前关于身世的只言片语也全部串联起来,大致知道了这对父女当下的关系处境。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先前封邢等人都对自己有过劝说言语了,这魔道共主的乘龙快婿,哪有那么好当的呢。 这位行事诡异魔道巨擘还真是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啊。 第二百零三章 久别重逢 断崖上寒风呼啸,雪花零落。 卓宇明看着面前毫不显山露水宛如凡人的魔主,双眉紧皱。 “白前辈是希望晚辈劝解瑾然,助你们父女冰释前嫌吗?” 魔主既然让自己隐于一旁旁观他父女之间的对话,自然是存了让自己去调和舒瑾然的怨念的心思的。否则又何必特意带上自己等在这里,等着舒瑾然破关而出呢。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既然知道了本座的心思,那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 对于卓宇明的“善解人意”,魔主一脸满意模样。 将整座冰原州变成了魔门圣地的魔道巨擘对于人心驾驭手段自然是驾轻就熟,深谙其道的魔主缓缓开口:“自打瑾然从镇妖城回去,本座就已经派人去调查你了。虽说没查出来太多东西,但人人都会有点秘密,不足为道。你小子的修为天资,为人品性,我都还算满意。说实话,真要说百岁之内的出彩俊彦,比你强的,也真挑不出两三个来。所以这就是本座对你的考验,通过了,你就是我白招拒的乘龙快婿,完不成么,那就等着我行那棒打鸳鸯的无情之事了。” 卓宇明苦笑不已,原本对上这位五帝之一的魔主他就只能小心翼翼地赔着笑,现在又多了个未来老丈人的身份,更是将他压的死死的。 “之前是听瑾然草草提及过前辈与她娘亲之事,可并未说得太细。这种心障,解铃还须系铃人,晚辈恐怕也力有未逮啊。” 心中谨慎地斟酌着词句,卓宇明小心说道。 魔主的神色并无半分波动,一头雪白银丝在风中张牙舞爪,面相威严的老人嗤笑一声,说道:“要是办不妥,那就半个月后离开冰原州,有生之年再踏入一步,我便取你性命。” “总之,你要么说服我女儿,要么打赢她老子。至于能做到哪一点,你自己看着办吧。” 霸道到极致的盖棺定论,令得卓宇明一脸苦相。 可笑他先前还在揣测舒瑾然的家世,觉得凭借自己人皇传人的身份,搬出一两尊大佛来,应该没太大问题。 结果倒好,一头撞上了整个虚灵界最硬的铁板,撞得是头破血流。 人皇传人如何,天人修士青眼有加又如何,碰上这位天下魔道共主,就算是把封邢剑圣老夫子等人统统拉来站台,也没有半点用处。正如这位未来的老丈人所说,要么说服媳妇,要么打赢岳父。 一脸悲怆的卓宇明恭敬地向魔主告辞,独自飞身离去。要不了多久,舒瑾然的传讯法器怕是就要来了。 至于他与魔主这番相遇的琐碎之事,还没考虑好要不要直接和舒瑾然如实相告。 看着远去的一袭白衣,高大老人不禁嘴角上翘。 一道黑影缓缓从雪地上的阴影中钻了出来,一个全身黑衣戴着一张漆黑面具的身影。 “我说主上何苦去江边等着他,原来江畔偶遇,听雪楼的宁济问剑都是在这里等着呢。不过主上就不怕那小子识破了,与小姐说了,徒增小姐心中的反感吗。” 一身漆黑的人影站在魔主身后,语气有些阴柔,嗓音略显嘶哑。 仍旧遥望远山梅园的魔主冷笑说道:“本尊的算计是摆在台面上,故意给他看的。那小子是个聪明人,绝不会说不该说的话,我倒是很期待,半个月后瑾然见到我这个爹,会是什么个态度。” 那仅凭身形判断大概是个男性的黑影怪笑两声,语气玩味:“主上真是一步好棋啊,这一手问心棋,是连两颗心一起问了。” 对于这个唯一敢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还活着的心腹,魔主大手一挥,冷冷说道:“滚回去管好自己的事。” 黑色身影如同破絮般被挥了出去,向着悬崖深渊落去,空中还断断续续回荡着那古怪刺耳的笑声。 —————————————— 次日,通过传讯玉珏联系好的一对神仙眷侣在那片雪山脚下相见。 女子是一袭月白长裙,只因他曾说过好看。曾今服用过驻颜丹的缘故,那张永久保持在双十年华的脸蛋清丽动人,一双水汪汪的眼眸,看到了心上人后,似乎就已经容下了漫天星辰。依偎在宽厚的胸膛中,长长的睫毛幸福跳动。 依旧是一袭白衣的卓宇明倒是没有失了礼数,先后与隋晋和李婆婆抱拳行礼后,方才揽住怀中佳人的腰肢。 久别重逢下,思念急切下主动投怀送抱的舒瑾然慢慢回过神来,虽说对于搂在自己腰间的臂膀并无反感,可毕竟还有两位长辈在后,不禁面上飞霞,连忙从卓宇明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或许是在魔主处已经得了提示,这次隋晋看卓宇明的眼神中毫无半点挑刺的意味,只是万年不变的石板脸上依旧没什么笑容。 至于李婆婆,第一次见到卓宇明时便极为有眼缘,对这位看上去彬彬有礼的年轻人满意得紧。看着久别重逢紧紧相拥的一对璧人,这位老嬷嬷满是皱纹沟壑的脸上挤成了一朵花。 两个老家伙极为识趣地走开了,并未打扰这对年轻眷侣互诉衷肠。 两人携手并肩,缓步向雪山上走去。 其实绵延雪山这等九州仅此一家的别致风景还是名声显著的,常年来,万里迢迢跨州而来的别州修士络绎不绝。只不过再次登山的卓宇明倒是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他眼中所有的风景都是眼前的一袭白裙。 舒瑾然牵着卓宇明的手,一双流云双织靴轻巧地踏在脚下的积雪上,落下一个个小巧的足印。 似乎是久违的少女心思,月白长裙猛然向前小跑两步,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蹦一跳,兀自在雪地上画起图来。 看着身前如蝶翩舞的女子身子摇曳,卓宇明也由衷地笑了起来。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舒瑾然这副小女儿作态,是啊,哪怕已经是八品神意境了,终究只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而已。 好不容易脱离樊笼,得见心上人,又有哪个青葱女子会不心情欢快呢。 正沉浸在足印作画的女子忽然停下脚步,轻轻扭转头颅,回眸一笑。刹那间,冰雪消融,草长莺飞。 第二百零四章 坦言 舒瑾然似乎是蹦跳得累了,拉着卓宇明在一片峭壁旁坐了下来,两条修长的腿悬在外面,悠然晃荡着。 卓宇明则是坐在一边,跟她细细说着这一两年来自己走过那些地方,遇上那些趣事,结识了哪些人物,事无巨细,声音柔和。 舒瑾然起先还端坐着,后来索性双手抱着卓宇明的胳膊,把头枕在他的肩上。 女子只是静静地听着,极少插话,只有偶尔才会追问些细枝末节。两个人一个讲,一个听,都不见丝毫不耐之色。年轻男女的面容都是一片安详,似乎就这样坐到地老天荒也无妨。 其实两年也就不过七百个日夜,真正值得说道的,又能有多少。 二人在那座断崖处硬是从清晨坐到了傍晚,期间卓宇明说得渴了,就从怀中取出了在扶摇州一处乡村买的自酿米酒小口喝了起来。这米酒是村民自行酿造,口感甘甜,也没多大酒劲。喝到嘴里有股甜丝丝的味道,虽说没有什么回味,但偶尔当做调剂,也是极好的。 直到说道冰原州,卓宇明最终仍旧没有将与魔主相遇之事说与身边女子知晓,或许是处于某种难以言喻的男人之间的默契吧,他还是选择了将与魔主之间的对话藏在心里。 两人就这样做了大半天,知道斜阳悠悠地挂在山峦肩上即将落下时,女子才起身拍了拍长裙下摆,说了句走吧。 两人下山时,腰身佝偻的李婆婆和一身黑衣的隋晋依旧等在山脚,两位长者目光慈祥地看着远处携手走下山来的一对璧人。 四人汇聚后,便提出去寻一间客栈住下。作为土生土长的冰原州人,隋晋自然是当仁不让地揽下了这桩差事,在附近找了一间颇具规格的客栈落脚。 夕阳落下后,舒瑾然拉着卓宇明逛了逛夜街。 可能是由于常年风雪的缘故,冰原州的晚上并无其他各州的灯火霓虹,长街上冷冷清清。 稀稀拉拉的行人,走上许久,才能碰上一处开业的摊铺,大多也都生意清淡。 十指相扣,一对白衣走在长街上,清冷的月华洒下,将二人的影子在积雪上拉得老长。布靴踩在厚实的雪地上,发出簌簌声响,在这冷寂的夜空下,清晰可闻。 舒瑾然轻声说着离别后的事,被囚禁在山顶梅园中一年多的光景,虽然收到了卓宇明的传讯,但也无法回复。 这段时间以来,大多数都是在闭关苦修,冲击八品境界。舒瑾然倒是三言两语便说完了,只是最为关键的,她父亲的身份,始终未曾提及。 卓宇明默默地听着她诉说,也并未主动询问。 直到月上中天,万籁俱静,二人才晃悠悠地回了下榻的客栈。 回到卓宇明的房中,又支起家伙什,开始煮茶。 舒瑾然双手托着香腮,坐在卓宇明身边,愣愣地看着他烧水烫壶,一套行云流水的手法下来,女子眼中神采奕奕。或许是印证“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老话吧,本身相貌并不如何出众的卓宇明在她眼中也是一副神仙风采。 将一盏灵茶放在舒瑾然面前,看着她因为入神而有些迷离的双眼,轻笑着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 白裙女子娇憨一笑,抬起头来,捧起茶盏,小口地吹着气,模样格外讨喜。 “你家里的事,不打算跟我说说嘛?” 一只手搭在她的脑袋上,卓宇明一脸宠溺的看着娇憨模样的舒瑾然。 其实今天一天下来,他一直有留意少女的神色。舒瑾然看似满脸风轻云淡,可她始终微微颦起的秀眉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挣扎于纠结。一直看在眼里的卓宇明一直在等她主动开口,可是直到刚才,舒瑾然在结果茶盏时,脸上忽然流露的一丝豁然,卓宇明心知她十有八九是打算憋在心里了。 “我不太想提起那个人,总之是个负心薄幸之徒。不提他了,我们聊点别的吧。” 舒瑾然的脸色猛然一变,瞬间又恢复如常。语气中带着一丝幽怨,但也算得上是平静。 看到她这副反应,卓宇明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他明白,舒瑾然是打算违背和魔主的约定了。她必定是打算半个月内带自己离开冰原州,因为她不敢用自己的安危去赌她那个父亲的心性。 “我和白前辈见过面了。” 正在少女想要强颜欢笑去岔开话题时,一声淡淡的话语让她楞在当场。 一股戾气自少女身上汹涌升腾,一双璨若星河的眸子中抑制不住的怒气溢散开来。 “别激动,瑾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和白前辈只是碰巧遇上,后来才得知了你们的关系而已,你听我给你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一直温暖有力的手掌按在少女刚要耸起的肩头,温和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原本已经怒意中烧的女子武夫重新坐稳刚要拍案而起的身形,目光灼灼地看着身边的修长身影,轻声问道:“先前为何不说?” 卓宇明轻轻拍了拍舒瑾然的肩头,重新倒了一盏茶,坐了下来。 “先前不说,其实和瑾然你隐瞒此事的心思大致相似。可既然瑾然决定将此事埋在心里,那我只能把它拎出来说道说道了。”卓宇明浅浅地嘬了一口灵茶,笑着看向身旁的佳人,语气平淡从容。 “其实我到冰原州已经有几日时间了,先前便是在今日那雪山脚下与白前辈偶遇。当时也没认出前辈身份,还不知深浅地上前闲聊了一番。或许是恰巧对了前辈脾气,一同去往一处叫听雪楼的酒庄喝酒,碰巧撞见了这些年在冰原州所向披靡的宁济。托白前辈的福,被这位九州第一天才叫出去打了一场,人家连本命飞剑都没动用,就把我打的一败涂地。” 再一口喝干杯中茶水,卓宇明自嘲地说道:“输给那位天才后,便和白前辈一起去了离你闭关不远的梅园附近。你与前辈相见时,其实我就在一旁,只是被白前辈施了术法,禁锢了身形,掩盖了气息。我能看见你,但瑾然你却看不见我。” 舒瑾然一脸惊愕地看着卓宇明,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 原来那日自己的言语模样都入了他的眼中,可他却一直佯装不知。 少女咬紧嘴唇,神情复杂。  第二百零五章 抽丝剥茧 装饰简洁却素雅古意的厢房中,一男一女相对而望。 一袭白衣面色恬淡的男子率先开口:“瑾然,之所以先前隐瞒没说,是因为我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跟你提及。或者说,我在等你先和我说起。” 世间向来少见的女子武夫只是怔怔地看着心上人,心中愤恨,质疑,内疚等等情绪五味纷呈,凌乱交错。 气愤心上人对自己有所隐瞒,质疑那个本该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是否又用了什么阴险手段,内疚自己一直隐瞒实情,不肯坦言告知。一时间,复杂的心绪层叠而起,不知所以。 舒瑾然不禁双手捧面,只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来,如坠万丈深渊,再不见青天白月。 就在少女心中戚然,一片无助时,一双温暖而有力的臂膀从背后将她抱住,两只手紧紧地扣着她的双肩。 清晰地感知到了身后男子身上的浓烈气息,那近乎滚烫的胸膛紧紧贴在自己的背脊上,舒瑾然不禁身子紧绷起来,原本覆在面庞上的双手也颤抖起来。 “你只需要清楚一件事,无论是天道崩塌还是山河陆沉,我永远在你身边陪你面对一切。” 身后男人的声音很轻,却极其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世间女子,哪怕是巅峰修士,心中总有一片柔软地带是给那个能够走进她心扉中的男子所留的。 舒瑾然双手轻轻搭在卓宇明环在自己脖颈处的手臂上,轻声问道:“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拥着温香软玉在怀中,卓宇明微微低头,埋在舒瑾然青丝垂下的脖颈间,贪婪地嗅着怀中佳人身上沁人心脾的幽香。舒瑾然敏锐地察觉到脖子上被那家伙喷出的气息,一时间奇痒无比,却又不舍得挣脱,闹了个大红脸。 “白前辈让我说服你,和他摒弃前嫌,父女和睦。不然,就让我赶紧离开冰原州,否则就要让我见识见识魔门修士的厉害了。” 卓宇明依旧埋着头,语气轻松,丝毫没有半点被五帝之一的魔主威胁了的惶恐神色。 舒瑾然听着他满不在乎的语气,不由气笑道:“那你是有把握解决我,还是有把握不被他解决掉。” 有些“乐不思蜀”卓宇明依旧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没所谓地说道:“我既没有把握说服女儿改变心意,也没本事在当爹的手里逃掉小命。反正横竖左右都是死,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不如能快活几天是几天喽。” 真气一动,挣脱了怀抱,将身后那个乐在其中的家伙震开,舒瑾然转过脸来,皱着好看的眉头,一脸凶狠的造作模样。 “你这是什么话,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快点交代。” 她心知卓宇明从来不是那种随波逐流的惫懒性子,虽然一副得过且过的颓废作态,心中必然早就胸有成竹了。 被那温暖幽香的身子逃了出去,卓宇明一阵失落。无精打采地又坐了下来,给自己又续上一盏茶水。自顾自的缓缓品尝着茗香,一脸促狭地看着舒瑾然那副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诱人表情。 “还装蒜!” 等了白天只等来一副暗暗嘲笑的作态,舒瑾然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的一套茶具都随之一阵震颤。 眼见少女一副即将发飙的模样,卓宇明也不敢再端着,深怕过犹不及下一个弄巧成拙,只怕这等温馨场面立马就要演变成一场拳打脚踢的暴力场景。 “其实很简单,前辈无非是给自己也是给你搭了一个台阶。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就是那块他山石,用来攻你这块美玉。” 卓宇明说着,两个手指并起,还在少女额头轻轻一戳。 所谓当局者迷,平日里秀外慧中心如兰芝的聪慧少女此时却一副云雾缭绕的模样,显然不明白面前男子凭何如此乐观。难道他对于那位凶名显著的魔道共主丝毫畏惧之心都没有吗。 看到心上人一脸迷茫的样子,卓宇明不禁莞尔,索性一点一滴地为其抽丝剥茧,细细解释。 “白前辈为何故意让我看见你们两见面的场景,自然是想让我知晓你的怨念。前辈知道你我二人的相互心意,若是他反对的话,其实早就出手了。至少咱两现在是没法好生生地在这坐在一起的。那前辈既然对我们两的事不反对,又何必故意当着你我二人的面,许下半月之约呢。一,是让我乖乖跳出来当这个和事佬,二,则是让你为了咱们俩的终身大事跟他和解。等回头咱们一起去拜见前辈时,只要瑾然你一旦流露出和解的意思来,前辈自然借坡下驴了。你说说,这是不是一举两得的手段啊。至于我的安危,更不用愁了,你现在对前辈已经如此怨念深重了,他若是再出手打杀了我,岂不是抱着一辈子与你这个女儿不再有半点转圜余地的决心了。” 听完卓宇明的点拨,舒瑾然也是缓缓点了点脑袋,一副原来如此的可爱模样。 卓宇明手中把玩着那只紫砂小盏,神色恢复正常,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正经:“虽然不知道前辈与你娘当年究竟是如何,我也并未打算劝你如何如何。但我只有一句话,希望瑾然你能够听进去。” 卓宇明放下茶盏,双手撑着桌面,缓缓起身,面色前所未见的严肃。 “世间只有不肖的子女,从无不慈的父母。” 看到神色严肃的卓宇明,舒瑾然心中一动,想起了他曾今说过,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双双病亡了。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面色有些凝重也有些纠结。一双秀眉紧紧地凑在一起,昭示着她当下犹豫的内心。 想起娘亲撑着最后一口气,握着自己的手,让自己去找他。 想起第二年在娘亲坟前惊鸿一瞥的白发身影。 想起隋晋和李婆婆曾今苦口婆心地劝解。 但她更忘不了娘亲一个人趴在床头,咳得声嘶力竭,似乎要将体内五脏六腑全给咳出来的模样。忘不了娘亲眼角始终湿润,似乎干不了的泪滴。忘不了娘亲知道临死,还在无声念叨着那个人的名字。 砰然一声,少女的双手嵌进了楠木雕就的桌面中,木屑纷飞。 第两百零六章 顺心而行 舒瑾然微微低头,深呼吸两口,尽量平稳下自己的情绪。缓缓抽回将桌面洞穿的双手,轻轻抖落指间木屑。 心绪起伏间,体内真气翻涌,满头青丝无风自动,微微飘扬。可见她心中情绪波动之壮阔。 缓缓抬起头,双目清冷,盯着那一袭白衣的修长身影,轻启朱唇:“你希望我怎么做?” 卓宇明微微一笑,探过身子,轻轻拂去桌上的碎屑,看着少女略显冷意的面庞,轻声说道:“做自己便好。你对白前辈的态度,关乎你的本心,你心中如何看他,便如何待他。我并没有想过多劝解的意思,无论你怎么选,我都支持。” 言语温和,语气温柔。 初尝爱恋滋味的女子大多容易感动,舒瑾然闭上双眼,微微轻颤的眼眶中似乎有暗流涌动。 主动伸出芊芊玉手,搭在卓宇明的手背上。 自幼父母双亡的卓宇明其实对于舒瑾然对父亲的仇恨很难真正感同身受,他只是默默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少女微微颤动的后辈,没有再言语,只是给她一个宽广的胸膛遮蔽风浪。 过了良久,埋在怀中的女子抬起头,眼角有明显的泪痕。 擦了擦脸上的泪珠,舒瑾然破涕为笑,声音有些哽咽:“早点歇息吧,明天我们再去别处逛逛。” 说罢,第一次在心上人面前流露出软弱一面的女子武夫起身,推门而出。 卓宇明只是坐在原地,没有挽留,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言语,只是静静看着舒瑾然离开。低头看了眼胸前一片被浸湿的衣衫,他知道舒瑾然此刻的心中一定极不好受,他虽然担心,但也明白,必须要靠她自己去迈过这个坎。 放在练气士身上,这种解不开的心结,就会慢慢滋生为心魔。而心魔这种东西,它终究会在你大道长路的某个路口等着你的。 不尽早把心魔了解,真的等到它在你处于某个契机口时登门拜访,往往下场都不会太好。 舒瑾然虽然是纯粹武夫,不像练气士对心魔惧之如虎,可长久结郁心头,也终究是一件坏事。武夫出拳,讲究的就是个一往无前,心无旁骛。内心不得通透,拳意自然就有了羁绊,出拳就难以达到浑圆如意的境界了。 所以对于舒瑾然来说,这个结,她迟早要去面对。 无论是老死不相往来,还是摒弃前嫌父慈女孝,她必须要去直面内心,做出选择。 如果只是自己与自己拖延周旋,终究是在骗自己。本心坦荡,一览无遗,只要是顺应本心,就不会留下难解的心结。日后无论父女关系如何,至少不会成为她武道上的一块绊脚石。 所以卓宇明决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他不会再去干涉她的心意,只要是她的决定,卓宇明都愿意去尊重和支持。 哪怕会面临魔主的刁难,面对重重阻碍,他都不会要自己的心上人为此去受一丁点委屈。 实在到了最差的境地,大不了就是个私奔的下场呗。反正只要两情相悦,至于其他,管他什么洪水滔天。 未见佳人前,心中唯有大道,得见佳人后,心中所系,唯大道与卿。 其实魔主这手问心棋,他是了然的。只是这一招不但是记神仙手,而且还霸道异常,让他不接也得接。为了二人姻缘,卓宇明必然要去劝舒瑾然,而舒瑾然也必然会考虑是否要放下以往怨念。 魔主这步棋下得堂而皇之,没有半点阴谋诡计的味道,因为本就是摆在台面上的阳谋而已。攻敌所必救,直中要害。 只是,他终究没想到卓宇明虽然接了招,却接得如此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卓宇明对于魔主的那番敲打言语其实没太放在心上,就像他之前与舒瑾然分析的那般,他并不认为魔主真的会对他做出不利举动,去引起舒瑾然更大的怨念。那必然会让这对父女的关系彻底决裂,再无一丝转圜余地。 而且虽然只是短短一日的相处,他也能确信这位魔道共主并非像外界谣传的那般喜怒无常,暴虐嗜杀。 再者,魔主自己亲口承认,对于自己算得上是满意。即便舒瑾然一时难以改变态度,但有自己存在,终究是一个可以推动他们父女关系缓和的契机。魔主那等级别的人物,又怎么可能看不透这点呢。 哪怕半个月后魔主不肯松口,也绝不会一棒子将自己打死,这可是桩细水长流的长久买卖。 是以这一两天来,卓宇明并未为此发愁,他考虑的,无非是魔门那些修士能给他摆下多大的难题阵仗而已。 冰原州昼短夜长,长夜漫漫,天色亮得几晚。 次日再见时,舒瑾然已然一副正常模样,再无丝毫心事沉重的迹象。 二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提昨夜的话题,只是在城中四处游荡。卓宇明特意找了一张素笺,两人一番合计下,列出了几个适宜游玩的地点,写在上面。 隋晋和李婆婆并肩站在后方不远处,看着两个年轻人一脸兴致高昂,也是相视一笑。 李婆婆自然是乐于见到两人言笑晏晏的模样的,毕竟这位膝下并无儿女的老妇人一直都将舒瑾然视如己出。自打她和卓公子相识后,脸上的笑容比起以往几十年加起来都要多,看着那张极为俏丽的容颜,她也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看样子小姐还是没能听劝啊。” 身旁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隋晋叹了一口气,他并未开口,而是用的聚气凝声的传音功夫。 两人都是看着舒瑾然长大的,看到她今日的神情举动,立马就能猜到少女的心中依旧没有放下对她父亲的仇怨。否则现在应该已经在去魔门的路上了,还有什么比带着心上人去得到父亲的认可和祝福更重要呢。 “或许卓公子压根没劝呢?” 李婆婆的神识传音倒是让隋晋一愣。 他们两之前在梅园中都是察觉到魔主带着卓宇明故意等小姐出关的,自然对魔主这番计较有所猜测的。两人也确实对卓宇明寄予不小的期望,希望他能解开小姐的心结,让这对父女能重归于好。 “别瞎猜了,不就半个月吗,等着看就是了。” 李婆婆丢下一句,便不再理睬摸不着头的隋晋,跟上那对璧人的步伐,向前走去。 第两百零七章 魔宫 半个月的光景一晃即过,舒瑾然一行四人也是踏上了魔宫的地头。 其实魔宫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称之为寻常意义上的宗门了,比起尊师重道,传承有序,规矩俨然的宗门帮派,魔宫更像是一个诸侯割据的纷乱王朝。 作为魔道共主的魔主白招拒就好比是天子,而麾下各路魔头各自占地为王,就好比是各路拥兵诸侯。 在这位被多数魔道中人称为“圣主”的魔主之下,还有六大魔头,各自取了响亮名号。再往下,又有各种名目的领头人,手下门人无数。整个魔门并无严密的职位建制,显得一团乱麻。 甚至连个正儿八经宗门山头都没有,只是以魔主常待的一处名为“枫林峰”的小山包为中心,当年六大魔头之一的画皮仙子在方圆二十里处画了一道边界,挑了一块地势平坦空旷位置钉了一根七八丈高的石碑。然后寻了个字写得还算过得去的家伙,在石碑上刻了“魔宫”两个字,就算是山门了。 后来还是另外一名自号“杀生老祖”的老魔头看着觉得不够霸气,又以小字在魔宫下方刻下“擅入者死”四个字。 当卓宇明站在这实在草率到极致的“山门”处时,脸上的表情也颇为精彩。 说实话,在没来冰原州之前,他对于所谓的魔门圣地还是很向往的。毕竟是在一州之地镇压诸派独自称雄的存在,除了冰原州的魔宫,别无分号。 在他的印象中,除了魔主本人横压当世之威以外,魔宫应当是那种等级森严,令行禁止的铁血峥嵘。可这趟冰原州走下来,区区一个月的光景,他基本已经意识到,完全就是靠着魔主这位虚灵界巅峰修士的盖世凶威,才有魔宫的声势而已。 光是眼前这独特的“山门景象”就可见一斑了。 不过这趟北上之路走下来,卓宇明倒也发现,这魔道修士并非像其他州传言那般草芥人命杀戮无道。至少他这一路上并未碰上那种动辄便要随意杀戮的魔道中人。 相反,他反而觉得这冰原州的修士比起中神州也好,扶摇州也罢,更多了一股豪气。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不少,可三言两语聊到对味就能立马勾肩搭背如市井之徒的也多见,比起他州的山上风气,这里似乎多了些直爽与快意。 之前刚被威胁传来冰原州时,舒瑾然便随着隋晋来过魔宫一次,此番倒也不虚隋晋领路,一马当先朝着魔主常在的那座小山头走去。 一路上不少长期驻守此地或是恰逢其会的魔修都投来目光,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知晓这位“千金公主”的相貌的。 自从舒瑾然上次大驾光临后,各路领头之人都急急忙忙将舒瑾然的画像传了下去。万一手下那个不长眼地惹上这位姑奶奶,那自己岂不是跟着倒了血霉?是以短短几日内,舒瑾然的容貌在整个魔宫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身为魔主的独生女儿,又是这般的国色天香,自然引得一众年轻一辈垂涎不已了。 此刻投过来的目光中,除了对舒瑾然的敬畏与惊艳,剩下的都是对卓宇明的仇视与冷漠了。 处在视线旋涡中心的一男一女都是一副若无所觉的模样。 一个是早就习惯了男子这种惊艳爱慕的眼光,一个则是早早就有了心理准备,都是处变不惊地稳步行进,压根没把周遭围聚得越来越多的魔修众人放在眼中。 不知是得了魔主授意,还是靠着舒瑾然魔门公主的名头,一路上算是顺顺当当,没有遭遇丝毫拦阻。没花太久时间,四人便来到了那座被魔主亲自取名“枫林”却一缕枫叶都不见的小山头脚下。 这座小山包确实是小的可怜,高不过三十来丈,以卓宇明的眼里,山顶众人的面容都是清晰可见。 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越是靠近这座小山,周边出现的魔修气息就越是深沉浩瀚,显然没有一定的修为,都没有资格出现在这枫林峰附近。 山脚处有一名光头和尚,披着一身破败褴褛的袈裟,坐在山道旁。 舒瑾然走到老和尚身边时,便停下脚步。既没有开口招呼,也未继续前行。 “这是守山人,也是整个魔宫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守卫了。听隋叔叔说,很厉害的。” 听到舒瑾然的传音,卓宇明微微颔首,同样停下脚步。 直到稍微落后了两个身位的隋晋也走近前来,站在那老和尚面前,点了点头,唤了一声:“空知兄,我们是奉主上谕旨,上山拜见。” 那名空知和尚终于微微睁开眼帘,扫视了四人一眼,也无半点言语表示,就重新阖上了眼帘。 舒瑾然再度迈步,踏上登上石径。卓宇明则是跟着隋晋之后,向那位闭目的老和尚抱拳一礼。 走在上山的路上,隋晋传音入密,向卓宇明说起了那位老和尚的跟脚。 法号“空知”的老和尚算得上是魔宫中辈分最老的一辈人了,可偏偏不谋求半分官职。也从不拉帮结派,只是自己独身一人,终日枯坐在枫林峰脚下,参着那谁都不懂的禅。 这名同鬼如来一样出身中神州莲花寺的老和尚原本也是一位佛心虔诚的苦行僧,至于为何成了枫林峰的守山人,恐怕除了他自己和魔主外,世间再无第三人知晓其中缘由了。 不过三十丈高的小山坡,自然花不了几分力气就登上顶峰了。 山顶是一片空旷的草地,稀稀拉拉几棵树木,完全没有杂花生树,草长莺飞的葱郁景象。 唯一的奇特之处,就是这座枫林峰上,竟然不见半片飞雪。 整个魔宫地界,似乎这座山峰遗世独立,超然世外一般,竟然独独不见片雪飘飞。 此时的山顶上,满头银丝的魔主身穿一件寻常白色绸缎,端坐在一处石台上。那座两丈高的石台用的是极为罕见的墨玉石打造而成,也是魔道共主的身份象征。 石台王座之下,两侧各自摆了十来张桌子。除了上首的六张桌子材质上看起来颇有门道,也有一丝丝的华贵气派,另外十几张矮桌比起寻常人家摆的,也没什么区别。 走到这堪称寒酸之至的魔宫“大殿”中央,舒瑾然傲然而立,不言不语。 卓宇明则是规规矩矩地执晚辈礼,问候一声:“晚辈卓宇明,拜见白前辈。” 第两百零八章 意料之中 石台王座上那道白发飘扬的高大身影只是微微颔首,一副与卓宇明素味蒙面的样子。 卓宇明眼神隐晦地扫视了一圈,一看这个阵仗,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预感,魔主恐怕对自己给予了太高的期望了。 看着舒瑾然依旧一副高傲倔强的姿态,魔主的面色略显阴沉。 场中一片沉寂,鸦雀无声。这边的魔宫众人自然是在等魔主发号施令,魔主不开口,哪个敢擅自僭越。可魔主偏偏也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盯着自己的女儿,他在等舒瑾然先开口。 身着月白长裙的女子眼神清冷,平静地与高台上的那个男人对视着。 或许这就是她唯一能对抗那个男人的方式。 整个山顶一片死寂,一些地位相对地位的魔宫修士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控制住,生怕闹出丁点动静,触了霉头。卓宇明心中苦涩,他也万万没想到今日会是这么个局面,有心想要斡旋一番,可又无从下手。 就在卓宇明眉头紧皱,准备开口时,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响起,终于打破了死水般沉寂的局面。 “来我已经来了,还有什么话,快些说吧。” 舒瑾然的语音极为清冷,听得场间众人不禁心头一颤。 魔主神色不动,依旧是冷眼相对,对于女儿那副叛逆举动没有丝毫反应。其实光是看两人那冷漠眼神,还真是极为相像,舒瑾然脸色冷冽下来时,从侧脸看去,与魔主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看来你还是不肯认我这个爹了?” 魔主倒是没有半点家丑不可外扬的觉悟,当着众多魔修面前,直接冷声问道。 “我从来没认为你是我爹。” 白裙女子的语气丝毫不比魔主热络,同样冷冰冰地说道。 满场哗然。 魔主端坐在墨玉王座上,双眼微眯。一股冷肃的气息弥漫开来,山顶处似乎莫名冷了一些,寒风习习,众人各自惊觉背后似乎有一股凉意攀升。 满头银丝在风中飞舞起来,魔主缓慢起身。 场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那道缓缓站起的身姿上,气氛凝重。谁都不知道这位凶名威震天下的魔道共主下一刻会有何举动,这一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响动。 魔主终于站起身,他依旧没有开口的迹象,只是抬步向石台下走来。 随着那道伟岸的身影逐渐走近,卓宇明感觉似乎有一座千钧山岳慢慢压在了身上,双膝不禁有些发软。 心中升起一种极度压抑的沉重感,整个人感觉不堪重负,似乎下一刻便难以站立,随时会跪倒在地。卓宇明轻轻咬牙,体内人皇经无声运转,抵抗着魔主散发出来的压迫气势。 比卓宇明还要靠前一些的女子武夫身子已经有些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攥拳,指甲甚至已经嵌进了掌心,隐隐有血丝浮现。一位八品武夫,但凭肉身意志硬扛天人境大能的气魄,倔强的双眼中已经充斥着一片血红。 这个向来倔强的女子牙根紧咬,体内真气澎湃,气血一阵翻涌。 但她依旧只是冷冷注视着那道似乎与天同高的伟岸身形,硬生生地撑着自己的双腿不去弯曲,拼尽全力控制自己的身躯不要颤栗。 看着两个强自支撑的年轻人,魔主那张威严的脸庞逐渐解冻,嘴角慢慢上扬。 “不愧是我白招拒的女儿,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随着魔主脸上笑意的浮现,山顶仿佛一片万年冰川逐渐解冻复苏,春风十里,花草丛生。众人皆是心中如大师落地,一阵轻松,几位坐席靠前的魔宫高层不乏有人附和着轻笑两声。 舒瑾然依旧不为所动,身上压力骤然一轻,紧绷的身形终于松懈下来,却依旧眼神冰冷。 卓宇明因为人皇经品秩极高的原因,对于天人境的气势压迫其实受到的影响其实不大。只不过魔主那句笑言却莫名地让他心中一凉,心湖中似乎有一根惊弦猛地被拨动。 果不其然,魔主接下来的一句话,立马将他投下了无尽深渊。 “本尊的女儿自然是优秀,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接近的。我魔宫之中年轻一代都死光了吗,任由一个外人站在你们小姐身后?” 魔尊冷眼瞥了卓宇明一眼,转身向高台走去,语气淡漠道:“地仙境的都安稳点坐着,别给外界落下个魔宫以大欺小的名头。” 舒瑾然一脸震怒,她没想到魔主真的会为难卓宇明。 就在这位女子武夫刚要出声怒斥之际,身后忽然身处一只手掌,一把紧紧拉住了她的小臂。 “在下扶摇州散修卓宇明,未至五十,洞玄境初期修为。愿与诸位魔宫道友切磋切磋,砥砺修为,还请不吝赐教。” 一把拉下舒瑾然,阻止她继续出言激怒魔主。卓宇明向后方踏出两步,环视一圈,双手抱拳说道。 已经返回高台王座坐下的魔主嘴角微微一抽,还真是个狡诈的小子。 亲手引起他和宁济交手的魔主自然是知道卓宇明的修为功底的,其实魔攻之中,地仙不出的情况下,能够胜他的,也就寥寥几个归藏巅峰的家伙而已。可卓宇明上来先是自报家门,五十不到的年纪,洞玄初期的境界,那魔宫这边自然不好一上来就是几百岁的归藏境老家伙去打头阵。可若是上去两三个洞玄境的被打了下来,别人连胜数场,魔宫这边再派出归藏境的修士前往,又落了个以多欺少车轮战的坏名声。 这小子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心思转的快得很啊。 果不其然,这边魔宫已经有一位洞玄境的年轻修士跳下场中。 此人名为刘旭,也是一名收下小弟众多的小头目,在魔宫中也有些名声。虽说是洞玄境的修为,可一手气兵神通犀利异常,同辈中也算是罕有敌手。是以这刘旭刚一出场,场间便响起一片欢腾,显然是信心十足。 另一边,卓宇明神识传音劝了舒瑾然几句,告知她今日一番苦战难以避免。自己自有法度,让她只需一旁观看便可。 好不容易安抚好心上人,将她推到隋晋身边。一老一少两人相互交替了个眼神,卓宇明微微点头,转身向那刘旭走去。 既然要打,那就打出气势来吧。 一袭白衣身形笔停,目光凛冽。  第两百零九章 过关斩将 一袭白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超拔的身姿如标枪挺立,淡漠地盯着对面男子,眉眼冷冽。 一身洞玄境界的气机绽放开来,卓宇明冷声开口:“请。” 刘旭嘴角翘起,双臂微微抬起,手掌出两团灰光凝聚,隐隐有剑气纵横。他倒也没立马出手,而是一脸怪味地打量了卓宇明两眼,轻声说道:“小姐倾城之姿,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一亲芳泽。虽说之前没仇没怨,可就冲你这份好运,老子也要狠狠揍你一顿才能解气。” 卓宇明文言莞尔,这魔宫众人果然是无奇不有。 瞥了眼对方手中的剑光,右手平举,一道青色刀芒凝聚成形。 “来啊。” 卓宇明轻轻开口,眼中还有一丝明显至极的挑衅意味。 身材并不高大,还有些瘦削的男子眼角一缩,双手剑光猛然暴涨,双手一挥,向着卓宇明脖颈处交错斩下。 未闻金铁声,一道青色刀光闪过,两道灰色剑光尽数折断。 刘旭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手上的青光,再茫然开了一眼自己手中已经断开的气兵。这杀生剑气乃是他的得意手段,自打修成以来,向来无往不利。即便对上同境剑修,也能凭这气兵神通正面交锋。此时却被那青色刀光如此轻描淡写地斩断,一时间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就在他兀自愣神之际,卓宇明又是一刀横切而来。 刘旭再度催发杀生剑气,灰色剑光招架住横斩而来的刀芒。 简短交手下,卓宇明也看出来这气兵神通是对方的主要手段,心中也是好笑。对方那灰色剑气确实不俗,可是碰上了人皇的八荒诛神刀,自然要逊色不少。 心知后面上场的角色必然更加难缠,存了速战速决心思的卓宇明再度凝练刀光,这次青色刀光中还掺杂了一抹深黄。 再次砍瓜切菜般斩断了灰色剑光,卓宇明将青碧色的刀芒横在刘旭的肩头。狂暴凌厉的刀气横亘在脖颈间,脑门上一粒粒豆大的汗珠顺流而下。 灵力收敛,气刀消散。卓宇明放下手,笑着说了一句:“承让了。” 刘旭满脸复杂神色,有情敌大意的懊悔,有对那青色刀光的忌惮,更多的还是轻易落败的羞愧。 “废物东西,滚到一边去。” 一道灰色身影从一边飞来,随意一脚将刘旭踢飞而去,斜眼瞟了一眼横飞出去的身影,冷冷骂了一句。 来人是一个筋肉虬结的壮硕大汉,一身灰色短衣劲装。肌肉高高鼓起,一颗光头锃亮,一身的匪气显露无疑。 这个气息凶悍身材粗壮的光头大汉名叫雷厉,是画皮仙子座下一员猛将。生性好斗,还残忍至极。性子极其暴虐嗜血,每逢与人争斗,最喜将人四肢生生扯断,在整个冰原州都是臭名昭著。 雷厉身形落下后,倒也没急着出手,而是双手交扣,揉捏着指节。他围着卓宇明缓缓踱步,上下打量着,仿佛是一只凶兽正在肆意俯视着瑟瑟发抖的猎物。 此人的气息极端狠辣,一看就是背着无数人命的凶人,卓宇明不禁皱起了眉头。 对于这种手上血腥沾染太多的人,他向来没有什么好感。修士修行,多少还是要有颗敬重天地的心,杀戮过重,终究不是什么好事。这等手上人命无数的角色,必然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嗜杀之辈。 卓宇明这次并未客气招呼,长袖一挥,八荒诛神刀直接朝着雷厉斩去。 青色刀芒携带风雷之势向着壮汉胸前斩下,呼啸的劲风吹得灰色衣衫紧紧贴在身上。 雷厉那张丑陋狰狞的脸上扬起一缕不屑,双手一扬,两把宝光缭绕的短刀一闪而出,狠狠与青色刀光撞在一起。 一道金铁交击声响起,两把不过三四寸长的短刀落入雷厉手中。挡下了八荒诛神刀一击的精猛汉子双手倒持短刃,朝着卓宇明便冲了过来,气势磅礴。 竟然是个擅长短刀的八品武夫。 卓宇明身法灵动迅捷,肩膀微晃间,人已经向后飞掠数丈。周围围观的魔宫门人纷纷起身飞开,为两人腾出战场。 雷厉紧追不舍,仗着两把顶级天品法宝的短刀,将卓宇明斩出的青色刀光尽数隔开。八品武夫的身法极快,眨眼间以及与卓宇明拉近距离。 刚欲挥出重拳之际,一道青中带黄的刀光劈落而下。这次的刀光的凌厉远胜之前,和先前轻易斩断刘旭气兵的那刀光如出一撤。雷厉不敢大意,真气涌动,包裹住两柄短刃,狠狠斩在刀光上。 青碧色的刀光炸碎,一道壮硕身影从中冲出,迅雷不及掩耳,瞬间便掠至一袭白衣身前。一拳挥出,凶猛的拳风正中卓宇明胸前。 这势大力沉的一拳足以开山裂石,卓宇明的身形猛然一颤,拳头竟然穿胸而过。 众人惊诧间,并无想象中的鲜血飞洒。 那一道白衣身影瞬间扭曲起来,紧接着便消散开来,化为一道道白色雷弧,霹雳炸响。 雷厉在一拳打中时,便察觉不妙,拳头穿过对方身体,却没有丝毫皮肉相撞的触感反馈。对方身形消散瞬间,他便想抽回拳头。奈何雷光太快,只是一瞬间便爬满自己的整条手臂。 雷霆闪烁下,光头壮汉顿时一阵抽搐。 即便以他八品武夫的强悍体魄,也难以抵御都天神雷带来的麻痹感。 借着诛神刀刀光掩护,分出雷光化身的卓宇明早已悄然闪至一旁。此时看着全身爬满白色雷光的雷厉,眼神玩味。手中法印下,青色雷光游走不停,噼啪作响。 一道乙木罡雷如青龙出洞,猛然朝着雷厉背后扑去。 这雷厉虽然同为八品,但显然已经在神意境界浸淫已久,绝非舒瑾然这等刚刚跻身八品的可比。虽然雷光侵袭下身躯麻痹,依旧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身后危机,强忍酸痛下,猛然左手一挥。 一道银光划破长空,直接将青色雷光洞穿而过。 可即便被从中洞穿,乙木罡雷依旧形意不损,青龙仍是扑咬在雷厉背上。 乙木罡雷不比都天神雷的煌煌天威,也难比庚金玄雷的狂暴凌厉,但雷霆加身,竟是直接作用在体内经络之上,经脉撕裂的疼痛感猛然升腾而起。 第两百一十章 魔门书生 卓宇明牵引气机,将那柄激射而来的短刀接住。双指夹着刀刃,刚欲动作,正在乙木罡雷下痉挛的雷厉猛然一个旋身,整个人如蛮牛般冲了过来。 壮硕身影来势极快,瞬间便冲到卓宇明面前。 身高近两丈的粗壮汉子双手抱臂,身形歪斜前倾,以一侧肩胛猛然撞在卓宇明身前布下的灵力障壁上。 轰然一声,卓宇明身前层层叠嶂摧枯拉朽般尽数破碎,一股庞然巨力加身。 沛然莫御的巨力撞击下,一袭白衣如箭矢般激射而去。 雷厉脚下一踏,身形跟着疾冲而去,想要趁势追击。可刚接近那白衣人影,一道金光闪过,三座巍峨山岳从天而降,泰山压顶而来。雷厉惊骇间,连忙真气涌动,力贯双拳。不料双拳锤击之下,三座山岳竟是瞬息间土崩瓦解,化作点点金光消散空中。 不远处,以三张镇嶽符拦阻了对方追击的卓宇明也是卸掉撞击的巨力,飘落而下。 再次拉开距离,不待威猛壮汉再度出击,卓宇明扬手就是一记青碧色的刀光斩下。 雷厉凭借手中单刀击碎八荒诛神刀的刀芒,正欲抬步前冲时,却猛然对上了一只青光朦朦的眼眸。精壮大汉脚下忽的一顿,身形一滞。只见蓦然间天色一暗,日落月起,滔天血海卷起巨浪向自己淹没而来。血海之中,一张张干枯腐烂的面庞显现,白骨干尸从脚下大地中破土而出,抓住自己的腰身腿脚,攀沿而上。细细一看,似乎都是曾今死在自己手中的人。 若是换了一般人,乍一遭逢如此炼狱景象,怕是要吓得心神失守。 可这雷厉不愧是手中血迹累累的杀星,即便是遇见了这等惨烈境地,依旧心神稳固。紧紧只是片刻之间,便从幻境中挣脱出来。 眼前炼狱景象如同一面纸墙,在火焰中迅速枯萎消亡,画面转换间,眼前再度出现枫林峰顶的情景。 然而虽然只是片刻失神,卓宇明已经积蓄起两道雷法。黑白两色雷光交错而出,霹雳落下。 都天神雷和葵水阴雷同时加身,两种不同的刺痛交织而起,雷厉那小山般的身躯猛烈颤抖起来。两道霸道的雷法同时侵入他的四肢百骸,在体内经络中肆虐开来。 紧接着,一道剔透如玉髓的青碧色刀光落在胸前。 一蓬血花在空中娇艳绽放,粗壮汉子已经被劈飞出五六丈远,摔落在地。 倒在地上的雷厉身躯战栗不停,嘴角鲜血汩汩流淌。 场间一片寂静。 雷厉可是八品中的佼佼者,竟然没伤到对方丝毫便败下阵来。 虽说刘旭雷厉两人都不是魔宫中的顶尖角色,可毕竟对方也仅仅只是一名洞玄境的修士而已,魔宫上下众人一时间都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这一次倒是没立马就有人补上,卓宇明就这么双手负后,站在一片空地处。 场边众人视线相互交错间,神色不一。 一直过了半晌,伴随着一声叹息,一名青衫长褂,脚踏一双黑边白底布鞋的年轻男子缓缓迈出脚步。在身边一名地位仅在魔主之下的大魔头杀人一般的眼神威吓下,无奈地朝着卓宇明走去。 男子看上去似乎和卓宇明差不多都是三十不到的年纪,面相温和,五官平淡无奇,长相与卓宇明一般,都是普通水准。男子的脸上除了温和平淡之外,还透露着一丝惫懒之色。 带着满脸的不情不愿,青衫男子走到卓宇明身前不远处。 “在下陶潜文,魔宫中一名普通弟子。痴长卓道友百岁,如今是归藏境界。碍于形势,不得已要与卓道友交手一番,还请道友海涵。” 这陶潜文规规矩矩地做了个揖,言语起来一副文绉绉的气态。 再加上他一身青衫布鞋的打扮,给他背上一只竹筐,说是那负笈游学的书生,怕是没人不信的。 “无妨,咱们点到即止,还请陶道友指教一二。” 卓宇明同样作揖还礼,朗声说道。 他从来不是个狂妄无礼的人。对于礼数周到,言语体面之人,他也同样愿意以礼待之。 陶潜文似乎真心对于自己一个归藏境去打对方一个洞玄境有些汗颜,是以只是站在原地,对卓宇明点了点头,示意他现行出手。卓宇明见对方神情诚恳,便也不多矫情,扬手便是一记雷法投石问路。 青衫长褂的陶潜文一出手,果然是儒家手段。一股浩然之气显现,蔚然成风。灵力涌动而出,轻描淡写间便将那道都天神雷消弭无形。 眼前一亮,卓宇明不禁对这位魔宫门人身份的儒家读书人好奇心更大了。 其实陶潜文也不过是百年前刚入魔宫。 这位出身徽岳州的读书人原本是名副其实的儒家弟子,且学业精深,学问扎实,深得当地不少儒门大家的赏识。 原本不出意外,最多再有个二十年,这位读书甚多,且诗才更为出众陶先生是跑不了一个板上钉钉的大儒身份。可就在他四十五岁寿辰时,却发生了一桩令他人生轨迹发生巨大转折的事。 陶先生的发妻是他青梅竹马的邻里,比陶先生大一岁。两家本就是世交,关系莫逆,再二人还小时,便结下了娃娃亲。 后来陶潜文才华早显,一路功成名就,与这位姑娘也是按部就班地喜结良缘。婚后也是相濡以沫,举案齐眉,还生下一子一女。两家三代同堂,共享天伦,也是一副和睦美满的情景。 直到陶潜文四十五岁寿辰时,因为诸多好友共聚,喝得大醉。次日酒醒回家后,迎接他的,则是一副人间地狱。 原来他的妻子早些年在他外出游学时,曾今碰巧结识了一名山上修士,两人当时还有过一场鱼水之欢。只是那修士在她所住之地只是短短滞留,没几日便离开回山了。 可昨日碰巧那名修士再临此地,一眼便认出了已是妇人的陶夫人。 那修士不知怎么邪念顿起,一路尾随入门后,便要再与她温存旧情一番。 碍于世俗礼制,陶夫人自然不肯答应,不料那修士竟然施了法术,强行施为。陶夫人事后恢复行动后,羞愤之下,当场一头撞死在屋中廊柱上。 第二百一十一章 礼让三分 陶夫人不堪受辱,以死明志后,那名修士也是大为震怒。 修士修道证长生,男欢女爱之事往往只是一种乐子罢了。原本已经徐娘半老的陶夫人是入不了那名修士的眼的,不过是因为多年前的旧欢触景生情而已。不料这妇人如此不识好歹,竟然自尽了。 随着陶潜文的父母孩子赶来,怒上心头的修士凶性大发,竟是将陶家上下六口人连带仆从二三人全数杀害。 酒醒返家的陶潜文推开大门后,入眼一片惨烈地狱,当即便心神崩溃。 这位人生顺遂得意的读书人遭逢如此灾劫后,满心仇愤无处宣泄,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妄造杀孽。后来找了一位精通卦算的老修士,一番推演下,终于查到了那名真凶的身份。 再后来,就是这位心魔遮蔽圣贤文心的书生的复仇之旅了。将那座不入流的宗门大肆屠戮,彼时不过元婴巅峰修为的他在对方宗门几名长老的围攻下也是险死还生。 不过拼去了大半条命,数次偷袭,还是将那座宗门的年轻一辈斩杀殆尽。 犯下如此杀孽,又没什么背景庇佑,自此便成了儒门罪人,山上公敌。为了保全修为性命,机缘巧合下,来了冰原州,入了魔宫。 这么以为言谈雅致,学问精深且还天资卓越的读书人,即便是在魔宫这等地方,也依旧赢得了认可和尊重。并且将它他收入麾下的那名大魔头对他也是颇为器重,不然也不会被推出来对付卓宇明了。 陶潜文的修为和他读书所得的学问别无二致,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的积累而成,扎实无比。 卓宇明八荒诛神刀和神霄雷法连番出手,都被他轻描淡写间挥袖打散。 青衫倏忽消失原地,卓宇明心中一惊,连忙催动起灵力,双手向两侧一推。浩瀚的气机如排山倒海,从左右两侧挤压而来。一个个硕大无比的金色文字在他四面八方显现,将卓宇明围在中央。 陶潜文大袖飘摇间,山水之力加注文字之中,向着中间那一袭白衣挤压下去。 卓宇明周身灵力鼓荡,衣袂飘飘。 虽说他也并没有全力以赴,可看那位青衣儒生的悠哉模样,显然也是留力极多的。 雷霆肆虐,将大片金色文字尽数炸碎,卓宇明飞身而出,脱离束缚。可刚飞上半空,又有一座座山岳撞击而来,脚下江河泛滥,滔天波澜汹涌而起。 这位儒家文士的手段确实不俗,举手投足间山川异象尽数显化。 八荒诛神刀全力催动,青光闪烁间,摧山断岳,江河断流。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在空中连连闪动,飘忽不定。刀气雷光与浩然之气相互杂糅,碰撞激烈。磅礴气机肆虐下,尘嚣激扬,林木摧折,大地上也被撕裂出一道道深刻裂痕。 众人抬眼望向高空,一个个神情肃穆。 这两个人一个归藏一个洞玄,交起手来气象竟然如此恢宏。显然都是同境中的佼佼者,术法神通俱是一流,威势惊人。 青衫猛然一晃,竟然一分为三。 三个陶潜文分别从三个方向同时扑去,俱是单手伸出,欲朝卓宇明头上按去。 浩瀚灵力遮天蔽地,竟然封锁了卓宇明周身四面,令他完全无法躲避。陶潜文的身法飘忽难寻,瞬息间便出现在卓宇明身侧,三只手分别按在他的天灵,气海,后心。 三处要穴被控,三道浩瀚灵力汹涌而至,刹那间便将卓宇明四肢百骸尽数封锁,体内灵力尽数停滞,流动不得。 紧接着,一袭白衣哗然破碎,化作一道道雷电霹雳,轰然炸开。 其中两道青衣被雷霆劈中,瞬间消散。陶潜文的真身则是已经飞退撤离,落在远处。 青衫书生抬起头,看着远方的白衣真身,气定神闲。 以雷遁化身做诱饵的卓宇明见对方丝毫未伤,心中不禁叹息。这位魔宫书生不禁修为精深,反应也是极快,竟然一眼看穿了自己虚招。 算盘落空,卓宇明也不气馁,灵力运转间,又是一道金色雷光劈下。 陶潜文随手打散雷光,袖袍鼓荡,山顶上忽然狂风大作。 猛烈的狂风席卷而来,呼啸不止。有些修为低下的魔宫门人甚至感觉已经难以站稳,若是不抓住身旁修为高深的同伴,恐怕都要被风卷起。处在风口浪尖的卓宇明并未动作,只是灵力全开,稳住身形,置身狂风之中。 密密麻麻的风刃藏在暴风之中,卓宇明祭出昊天镜,银光铺散开来,在身前立起一道屏障。 无数风刃劈在太初神光的壁障上,络绎不绝。 起先的风刃落下,银光不起任何波动,可后续的风刃越来越强,愈发凌厉,劈在银光幕布上,甚至开始溅起阵阵涟漪。到后来,甚至银色光幕振荡愈加剧烈,甚至会被割裂出一道道缝隙。不过昊天镜禁制极强,裂痕初显,便会立马有银光弥漫,将其弥补缝合。 陶潜文双手一合,在横向一拉,手中一道青濛濛的风刃凝聚成形。 银光壁障后的卓宇明双手结印,五色雷光缭绕间,雷鸣阵阵。 远处一抹月白长裙的女子看着对峙两人,眼中露出一片忧虑之色。 “隋叔叔,你看这一场胜负如何?” 心中担忧的女子忍不住开口,向身后的黑衣老人询问道。她的感知中,那两人手上积蓄的术法威力都极为惊人,可一旦撞上,鹿死谁手,她还真是不敢预料。 站在身后的黑衣老人仍旧是一脸冷冰冰的神色,听闻女子发问,唇齿不动,只是以真气传音道:“不好说,看起来是半斤八两。小姐不用担心,那卓小子的雷法十分霸道,书呆子未必能接得住。” 隋晋与陶潜文的关系还算不错,这位九品武夫对于世间读书人向来不吝客气的。 略作思量,隋晋再次说道:“小姐,你还真得记书呆子一个好。他估计是不愿意和卓小子生死相向,到现在都不曾祭出他那件本命法宝。这一场也算是他多有相让了。” 舒瑾然闻言点了点头。 确实,卓宇明都已经祭出昊天镜了,可那陶潜文始终是空手对敌。哪有堂堂归藏境修士连件像样的法宝都没有的。 另一边,狂风骤歇,早已积蓄多时的二人同时动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平局 随着蓄势完成,对峙双方同时出手。 五色雷光如暴龙般咆哮奔腾,张牙舞爪腰身蜿蜒,一路向着那青衫长褂的书生扑去,气势如虹。 陶潜文手中一道足足有一人宽的风刃青光濛濛,风声低啸间,甚是刺耳。 青衫书生双手一推,那巨型风刃猛然斩出,继而和雷光狂龙猛地撞在一起,风雷交击,霎时间一道狂猛罡气炸散开来。周边观战众人只觉狂风扑面,暴躁的气机拍打而来,如同置身滔天巨浪之中,风雨飘摇。 五色雷光炸开后,狂暴的雷霆肆虐纷纷,青色风刃难以为继,瞬间便破碎开来。 巨大的风刃破碎后,道道细碎雷霆蜂拥而至。 陶潜文灵力催发,一道道术法打出,将雷光拦下。然而五雷融合后,威能比之先前何止大了数倍,雷光虽然细微,可威势之强,陶潜文难以全数招架。 狂暴的雷霆四散游荡,如同万千蛟蛇,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璀璨雷光的狂轰滥炸中,忽然有一本幽光闪烁的古书悬浮在空中,将四散的雷霆尽数拦下。 散漫的五色雷光轰击在那本略显破旧的古书上,没能掀起丁点波澜。那本古书好似一潭死水,雨滴滴落而下竟是连个涟漪都不见。 在古书将雷光尽数消融后,书后的青衫书生也动了起来。 青光一闪,一道身影猛然出现在卓宇明身后。 卓宇明反手一记八荒诛神刀斩出,身后的青衫书生轻轻一挥手,那本看起来年份不短的古书翻开扉页。青色刀光斩在书页上,有如泥牛入海,再无半点动静。 古书吞没诛神刀后,又是一阵幽光照下,将一袭白衣笼罩其中。 光芒笼罩下,卓宇明只觉有一股巨大吸力,似乎想将自己吞入书中。他赶忙催动灵力,稳住身形。谁知道这古书中会不会内含什么诡异的洞天世界,一旦被吸进去,将要面临什么诡异场景,怕是难以预料。 这本名为“太学”的古书本就是一本普通的儒家经义,只因被一位一心钻研此书的大儒日夜翻看千年,灵气凝聚后,炼制成了一件法宝。这法宝深的大儒日夜以浩然之气温养,品秩日渐升高。后来陶潜文机缘巧合下自那位大儒手中得到此书后,更是爱不释手,将其炼成本命法宝,日夜祭炼下,古书法宝的品秩更有提升。 这古书颇为神异,卓宇明不敢轻慢,连忙操纵昊天镜挡在身后,抵御古书的吸力。 两人虽说修为上有所差距,可昊天镜毕竟是顶级至宝,几百年卓宇明在灵力上要略逊一筹,这面铜色古镜在那本古书的幽光下任然不落下风。 两件法宝纠缠在一起,太初神光和古书所散发的幽光禁制相互侵蚀。只是过了良久,仍是不分伯仲。 两人对视一眼,竟然默契极高,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再次同时闪动。 道道灵光匹练纵横交错,刀气雷光与浩然之气碰撞激烈。术法逸散下,大地龟裂,草木摧折。 身影交错间,随着两人几次灵力对拼后,再度拉开身位,各自落在半空,静静对视。 一番交手下来,卓宇明的灵力已然损耗不少,虽说看上去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实际气海中已经干涸大半。 青衫布鞋的陶潜文则是面色不改,毕竟是归藏境修士,灵力比起卓宇明还是要充裕的多的。这几次对拼虽然都是实打实的灵力消耗,但毕竟选本的体量摆在那,比起现在已经有些强弩之末的卓宇明,无疑要强太多了。 此时的卓宇明心中也有些忐忑,对方若是已经倾力出手到还好,自己虽说灵力所剩不多,但还能勉强招架一段。可若是对方还有压箱底的杀招没出,那他真就没把握能再接的下了。毕竟先前他也算是手段尽出了,在不勉强催动人皇至宝的前提下,说是黔驴技穷也不算太过。 是以再打下去,卓宇明其实并无丝毫胜算。甚至陶潜文但凡另有雷霆手段,或是体内灵力十分充足,卓宇明几乎都是个必败无疑的局面。 “就算平局吧。” 正当卓宇明严阵以待,神情严肃之际,一脸恬淡的陶潜文忽然开口,说出一句让他有些难以置信的言语。 场间众人也都有些茫然,这正打得难解难分,怎么就要草草结束,以平手论了。 “这位卓道友神通极强,我即便领先一个境界,依旧难以取胜。再打下去,除了分生死,否则不会分出输赢。既然如此,不如就算平手好了。不知主上能否同意?” 陶潜文一番言语说明,最后看向魔主,征询这位的意思。 其实对于这位横空出世的卓宇明,陶潜文印象不坏。若是没有那桩惨事,他本也可以和爱妻举案齐眉,白首到老的。所以当下看着犹如神仙眷侣的卓宇明和舒瑾然,他打心眼里是期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高台王座上的白发男子眼神冷寂地扫了二人一眼,缓缓颔首。 他的眼力自然看出来陶潜文其实并未全力以赴,但看那小子一副成竹在胸的镇定模样,显然也是还有底牌在手的。所以正如陶潜文所言,二人这般打下去,除了将卓宇明体内灵力消耗殆尽,否则十有八九仍是胜负难分。短时间内想要分个输赢,怕就必须要直接分个生死了。 可他要的,可不是什么生死之争。既然如此,那就二人平局便是。 随着魔主的首肯,场间瞬间哗然。 被寄予厚望的书呆子竟然也没能拿下那小子,虽然也没输,可终究没能挫一挫那小子的锐气。 虽说魔宫中比陶潜文修为更高的归藏境也大有人在,可毕竟那小子已经连战三场了。若是此时再上前求战,未免难逃个以多打少的坏名声。 是以场边一片聒噪半晌,仍旧无人出列。 卓宇明只是站在空地上,忙不迭地恢复灵力,先前还悄悄塞了两粒回气丹。不过魔宫众人如此“讲规矩”倒是出乎他的预料。 就在众人望穿秋水之际,终于有一人再度下场。 这是这个人却是让场上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想不到,竟会是这位要出手。 第二百一十三章 道童宽窄 一名身披青灰道袍的小道童缓步走来,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脸上稚气未消。青灰色的道袍上隐隐有光泽内敛,显然是件品秩不俗的法袍。 少年道童左臂上搭着一杆拂尘,白玉顶珠,青竹做柄,四百七十七根龙须丝编织成结,一看就是件极品法宝。 道童大约只到卓宇明腰间高矮,脚上踩着一双色泽翠绿的云靴,腰间悬挂一枚朱红葫芦。葫芦造型古拙,其上有金砂所绘的道士骑牛出关图,灵气隐现,一看便是年代久远。 这位小道童下场后,一片哗然,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此人的真实年纪和他的面相恰恰相反,实际上已经是八百岁高龄了。此人乃是冰原州地仙之下第一人,归藏巅峰境界。 这位道号“宽窄”的小道长,原本两百年来同境相斗未尝一败。直到宁济的出现,才打破了他的不败金身。 所以当宽窄亲自下场时,就意味着魔宫将所有的颜面都已经赌上了。一旦宽窄落败,整个魔宫,地仙之下再无人能胜那位外乡之人了。毕竟是魔主亲自发话,地仙境的都安稳坐着。 当然,场间众人没人会认为宽窄会输。 卓宇明眼角微眯,双眼死死盯着面向而来的小道士,身形微微紧绷。 虽然对方并未泄露丝毫气机,可他冥冥中感觉这将会是个强敌。自己可能完全打不过。 青稚道童停下脚步,冲卓宇明客客气气打了个道门稽首,轻声说道:“卓居士果然是年少有为,接连三战不败。小道此时出手,本就占了莫大的便宜,加上境界领先,确实胜之不武。这样,小道只出三招,卓居士接下三招,便算居士赢了,如何。” 不只是卓宇明,场间众人听到这番言语都是不禁一愣。 若是问一名归藏巅峰的修士能否三招内打赢一名洞玄境的修士,答案大多数情况都是肯定的。 在没有至宝或是特别强力的神通术法时,修士其实很难越境对敌。毕竟境界的鸿沟极其深邃,灵力的多寡并非那么容易弥补的。可偏偏卓宇明两样条件同时具备,所以对于宽窄的三招之约,众人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够稳妥。 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一副道士打扮的少年,卓宇明心中也是盘算起来。 对方既然敢定下三招之约,显然对于自身修为极为自信。看样子,怕是个半步地仙也有可能。 卓宇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就请道长赐教吧。” 其实没什么好犹豫的,对方既然下场了,自己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不管这小道童修为多高,那三招之约对于自己怎么都不算是坏事,自然没什么好不答应的。 小道童点了点头,并未立马出手。而是整个人缓缓悬浮,速度极慢,大约三四吸的功夫也就才升到离地三丈高低而已。 悬在半空的小道士满脸的宝相庄严,右手提起拂尘,轻轻一挥。 霎时间,狂风席卷,飞沙走石。 拂尘一挥而下,漫天青光如箭雨般铺天盖地对着卓宇明当头罩去。点点青丝如刀如剑,锋芒凛冽。 卓宇明丝毫不敢大意,周身灵力澎湃流转,双手交错,再向两侧一拉。一道道雷光霹雳交织相错,一张雷霆网罗瞬间编织而成,扔了出去。紧接着,一张金色符纸祭出,无风自燃,化作一面金光缭绕的光幕,挡在雷网之后。最后,双手青芒缭绕,灵力源源不绝地流散在身前,竖起了一面灵光壁障。 青丝光雨落下,三层防御如同纸糊一般,瞬间土崩瓦解。 漫天箭雨扑簌而下,一片银光遮蔽在白衣身前。箭雨倾撒在银色光幕上,如同雨滴密集敲打在砖瓦之上,滴答作响。 终于,青光箭雨落下帷幕,大地上万千坑洞,一片疮痍。唯有一袭白衣挺立,身前银光流转。 箭雨停歇,满地疮痍。 卓宇明面色有些凝重,仅仅只是第一招,自己所铺设的三重防御便被摧枯拉朽地击溃,还是靠着昊天镜才毫发无损地挡了下来。看那小道童先前挥动拂尘时那副轻描淡写的模样,明显只是随手一击。这后面的两招声势必定更大,自己也不知能否接的下。 “居士的这面古镜法宝果然厉害,小道若是没走眼的话,应当是件至宝吧。” 扫视了昊天镜两眼,宽窄道士淡淡说道。 卓宇明微笑点头,坦言相对:“道长眼力毒辣,确实是一件至宝。若不是依靠此境,道长先前的第一招在下怕是都接不下。” 宽窄道士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并无半点倨傲喜色。 “居士客气了,那小道就开始出第二招了,居士小心。” 平声静气地应对一句,小道童再度将拂尘搭在臂弯处,双手合十,如同和尚礼拜之姿一般。 “功德无量天尊。” 道童垂手低颂一声,双手掐诀结印。 一道神光自道童身上冲天而起,直至高空,然后凝结为一名披甲天神。天神虚影高逾百尺,一身明晃金甲,手持神鞭,金刚怒目相,垂首俯瞰人间。 金甲神人双手握住金鞭,朝着下方猛然劈落。 这宽窄道人的法相可比先前在夺令战中遇到的骆颉施展的巨神法相要强上何止十倍。 卓宇明再度涌动灵力,神霄雷法全力催动,雷声轰鸣中,一道百尺雷神法相拔地而起。 然而神鞭落下瞬间,雷神法相顷刻间便轰然炸碎,大地撕裂,地动山摇,整个一片天灾迹象。卓宇明在雷神法身破灭的瞬间便将昊天镜推了上去,硬生生挡住了那劈砸而下的神鞭。 轰然一声巨响,大地再次猛然震颤,卓宇明立身之地轰然塌陷,出现了一个巨坑。 漫天沙尘席卷而上,遮天蔽日。 半晌后,烟尘散去,地动歇止。众人终于得见坑中景象。 之间一袭白衣半跪于大坑之中,身上白衣破损不堪,双臂苦苦支撑着一面铜色古镜,镜面上银光暗淡,震颤不休。原本清隽的面容上略显狼狈,嘴角处挂着一丝殷红血迹。 显然,卓宇明虽然终究接下了这一招,但已然内腑震荡,受了不小的内伤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接招 满脸庄严肃穆的宽窄飘在半空,撤去了那道天神虚影。 卓宇明缓缓挺直腰身,吐出一口淤血,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仰视着那名矮小道童,神色凝重。 春江水暖鸭先知。 外人可能只见他略显狼狈,可他此时体内小天地早已震颤不休,气海之上浪涛翻涌,各处经络也是刺痛异常。虽然凭借昊天镜硬接了方才法相一击,但他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了。照此看来,对方威能更大的第三招,怕是能直接重创自己了。 一道白影闪过,舒瑾然掠至卓宇明身旁,伸手扶住他的臂膀,脸庞皱起。 “别担心,没事的。” 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卓宇明笑着开口,将舒瑾然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看着少女担忧的眼神,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卓宇明柔声说道:“放心,最后一招了,后面也不可能再有人出手了。接下这第三招,咱们就走。” “回来吧,小姐。他今天必须打完这一场,哪怕是要把他背下山,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耳边响起了隋晋的传音,舒瑾然咬了咬牙,狠狠别过脸,再度飞身离开。 毕竟是个内秀的女子,舒瑾然心中也十分清楚,卓宇明今日这一战是为了让整个魔宫的人无话可说。说是不能凭本事让魔宫上下心服口服,他又怎么能做的了一代魔主的女婿呢?倘若连这一群魔修都震慑不住,那她那个爹,岂不是更有百般理由出手阻挠了。 舒瑾然一双烟波浩渺的眼眸中隐约有雾气升腾,若是自己先前服了软,或许卓宇明便不用再面对魔宫之人的针对了。 半空中,道童宽窄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悠闲模样,丝毫没有继续出手的打算,似乎是在等卓宇明调息恢复。 “听说前几日有个洞玄修士在听雪楼外与宁济打了一场,那人可是卓道友?” 一直目光随意打量着昊天镜的宽窄猛然神色一动,心湖中灵光闪现,开口问道。 卓宇明调息一番,终于按捺住体内翻涌的气血,笑着回道:“正是在下,一场惨败而已,竟然还入了道长耳中,令人见笑。” 道童一改先前的随意神态,语气肃然:“能以洞玄境逼宁济拔剑,虽败犹荣,半点也不可笑。先前听闻此事时,我还在想,冰原州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有此等本事呢。” 宽窄此言一出,场间尽皆震惊,当下众人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宁济这个名字,对于这个虚灵界的年轻修士来说,那就是一座难以攀登的高山。 败在他的手中,从来不是件丢人的事。哪怕是宽窄这种号称地仙之下无敌手的顶尖归藏修士,不也照样败在那人的剑下。而卓宇明竟然能以洞玄境的修为逼得宁济拔剑应对,这本就是一件可以炫耀的资本了。 “道长过誉了,在下已然调息的差不多了,多谢道长留情。” 卓宇明倒是不曾为此暗自得意,与宽窄客气一番后,便再度说道:“还请道长出第三招吧。” 身型样貌都如孩童却申请老练的道童点了点头。 宽窄再度提起拂尘,轻轻一挥,绕身划了个圆。接着左手掐了个法诀在胸前,口中敕令吐出。 霎时间,天空中雷鸣阵阵,黑云压顶,风雪大作。道童头顶高处忽的神光闪烁,一座白玉堆砌的高塔蓦然显现,塔顶高耸入云,半身处云雾缭绕。阵阵仙家音律悠然可闻,云深处隐约有仙鹤展翅,神龙翱翔。 这等仙家异象显现,卓宇明也是心中一凛。 这道人宽窄所学术法一看便是道门中顶尖的煌煌神术,有这等气象,威力必然极为不俗。 那座白玉高塔之上,忽有人影绰绰。既有怀抱丝竹管弦者,也有大袖飘摇者,更远一些还有身姿渺茫如同仙人舞剑,一片仙境意态。 “居士,小心了。” 掐诀施法的道童宽窄朗声开口,提醒了一声。 紧接着,高塔顶端忽有惊天龙吟响起,一条通体白玉的真龙摇曳而起,腾空九霄后,一个转折便朝着卓宇明猛地扑来。 那条真龙起初现身时不过三寸大小,可腾空下扑间,迎风见涨,转眼间便已有二十丈的粗硕身躯。真龙爪牙舞爪,一片狰狞,对着卓宇明如流星天降般扑杀而去。 真龙扑势极猛,山顶上一片狂风过境,灵力波动如凶浪大潮。旁边围观众人纷纷或祭出法器或施展神通,以防受到这惊天一击的波及。 一旁的舒瑾然看到真龙来势之汹涌,更是面色大变。 在她的感知中,这一招神通的威势足以匹敌隋晋平日里的随意一拳,卓宇明不过只有洞玄修为,哪里能接得住。 就在她转脸看向隋晋,想要让隋晋出手相救时,却看到隋晋脸上半点惊愕没有。 “小姐,别担心。” 似乎是察觉到了少女那担忧的目光,隋晋微微一笑。 狂风之中,忽闻一声远胜之前的龙吟。神龙咆哮,地震山摇,百兽匍匐俯首。 一条比白玉真龙要更为庞大的青色龙影蓦然闪现。随着惊天龙吟声,青龙一口便将那条白龙咬在空中,一只龙爪猛然挥下,一把便将白龙的龙首扯了下来。紧接着,青龙一个蜿蜒盘旋,如同利箭般直冲白玉高塔。 青色巨龙撞在高塔之上,虽然都是虚影,并无碰撞声响。但观战众人皆是看见那座高塔轰然倒塌崩解,云雾四散,那些神人虚影也尽皆破碎。青色巨龙在撞倒高塔后,也随之龙躯崩溃,烟消云散。 秘法神通被迫,道童宽窄似乎并未收到任何反噬,仍旧一副淡然神色悬立半空。 道童的目光投在地面那道白衣人影身上,眼眸深处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一闪而过。 卓宇明此时正站在先前那个大坑中,不动神色地将先前塞入嘴中的几颗丹药咽下,体内人皇经迅速运转,消化药力。 “好,这一战就算居士赢了。” 宽窄并未食言,默然观察了卓宇明一番后,缓缓从天而降,脸上依旧是毫无表情地说道。 卓宇明微微一笑,强行忍住体内排山倒海般的疼痛,轻轻施礼,说道:“多谢道长手下留情。” 第二百一十五章 百年之约 山顶之上,鸦雀无声。一众魔宫门人面面相觑下,无人再敢小看那名白衣青年。 洞玄境修为,逼得宁济佩剑出窍,接宽窄三招不倒。这等表现,在崇尚武力,以强者为尊的魔宫,已经完全折服他们了。 舒瑾然在尘埃落定的第一时间便冲了过去,站在卓宇明身旁。 对关切之色溢于言表的心上人微微摇头,卓宇明抬眼看下石台王座上那道魁伟身影。 白发白衣的魔主脸上有一丝难以揣度的古怪笑意,看到卓宇明头来的目光,缓缓起身,扫视了一圈后,开口说道:“不错,能够挨过宽窄三招,确实不错。年纪轻轻有此修为,也算是天资绝伦了。” 场下众人听闻魔主此言俱是低头无声。 让一个外人在魔宫耀武扬威,他们也是面上无光,哪怕这个年轻人却是厉害,让他们都不得不承认。 “不过以你现在的修为就想娶我白招拒的女儿,简直痴人说梦。我给你百年之期,百年内若是能到地仙修为,再带上媒人,备上厚礼,来我枫叶峰提亲。若是百年内到不了地仙,那就有多远滚多远,之后再敢纠缠瑾然,老夫便亲手取你性命。” 魔主话锋一转,冷声说道。 卓宇明面带微笑,果真与预想的出入不多,当即朗声说道:“多谢前辈厚爱,晚辈必然不负所望,百年内跻身地仙,届时再行媒妁之礼,登门提亲。” 一旁的舒瑾然虽说对她与魔主的父女关系从不肯承认,可听心上人说起婚配大事,一时心中娇羞不已,双颊嫣红。 看着自家那个向来高傲倔强的女儿一副小女儿的姿态,魔主心中也不禁有几分唏嘘。 女大不中留啊。 心中略吃味的魔主冷哼一声:“等你地仙了再来说吧。” 众人见魔主如此发话,自然不会再有人出头叫嚣,为难卓宇明。 卓宇明行礼告辞后,便和舒瑾然以及隋晋、李婆婆一起向山下走去。 下山路上,正一脸娇羞的舒瑾然忽然觉得有一滴滚烫的水滴滴落在自己挽着卓宇明的手背上,抬眼一看,竟然是一滴鲜血。 少女惊悚抬头,发现卓宇明一脸苍白,七窍之处渗血不停。双眼迷离,似乎就要晕厥过去。 正当舒瑾然想要开口呼唤时,背后伸出两只有力的臂膀,从腋下一把托住了身形一软的白衣青年。隋晋跟上一步,将卓宇明稳稳托住,用眼神示意了舒瑾然一下。 得了隋晋眼神提醒,舒瑾然硬生生地将冲到嘴边的惊呼咽了下去。 李婆婆一挥手,一艘符舟从袖中射出,迅速旋转放大,直至一条小舟大小,悬浮在四人身前。 “先走再说。” 隋晋不动声色地以真气支撑卓宇明的身躯,踏入小舟,盘膝坐下。整个动作自然顺畅,后方的魔宫修士看在眼中丝毫未见端倪。 众人踏上符舟后,李婆婆掐诀施法,符舟便冲上云层,向远处飞去。 “小姐无需担心,卓公子只是灵力消耗过度,体内也受了些震荡内创,伤势算不上严重。而且公子先前应该已经服用了一些上品丹药,此时药力已经在体内化开了,好好休养一番,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过来。” 以神识查探了一番的李婆婆笑着对舒瑾然说道,原本一脸紧张神色的少女才松了口气。 先前卓宇明忽然七窍流血昏厥过去,确实让她受了不小的惊吓。 坐在一旁的隋晋也笑着安慰道:“小姐宽心,你忘了这小子的体魄了吗。只是一些小伤,没有大碍的。当初挨了老夫九品境界的拳头,不也照样过几天就活蹦乱跳的。” 万年冰山的隋晋也打起了趣,舒瑾然不禁噗嗤一笑。 确实,这家伙堪比六品武夫的体魄确实强的有些过分了,换了一般的练气士,挨了归真境武夫的拳头,不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的,你都不好意思爬起来。可卓宇明倒好,三番两次被隋晋打得跟个废人似得,可躺个十来天,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了。 “卓公子是个好男子啊,为了小姐,硬生生撑到跟咱们下山。其实他接过宽窄第三招时,就已经站都站不住了。小姐啊,卓公子这样男人可不多,你切莫错过了,日后就有的后悔喽。” 满是皱纹沟壑的老脸上满是唏嘘笑意,李婆婆拉着舒瑾然的玉手放在自己干枯手掌中,笑着说道。 一袭月白长裙的少女只是低头娇笑,并不言语。 “哼,男子汉大丈夫,这等情形下就是死也不能弱了场面。哪有老太婆你说的那么夸张!” 隋晋冷哼一身,不屑一顾地嗤声说道。 不过回应他的,只有两道白眼。 “小姐,主上这一关,他算是已经过了,你不用再为此忧心了。” 舒瑾然蹲在卓宇明身边,手中拿着一方绢布,正在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血渍。忽闻隋晋在身后沉声说道,少女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虽说一直都坚持自己的终身大事与魔主无关,但她心里十分清楚,魔主不点头,终究没用。 即便她爱得再深,可这世上有谁能在魔主手中逃得性命呢。 那个人现在点头了,虽说定下了百年地仙的要求,可至少她与他之间,便不会再有其他阻碍了。至于卓宇明能否百年内跻身陆地神仙,她对心上人有着足够的信心。 “小姐,主上虽然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他至少愿意做一个好父亲的。” 符舟之上沉默良久,李婆婆忽然幽幽开口。 这是她第一次在舒瑾然面前开口提起魔主之事。 作为下属,又是亲自陪着舒瑾然长大,她心中其实是希望这对父女能够放下嫌隙,和睦相处的。 隋晋也在一旁插了一句:“主上今日的态度,其实足够说明了。” 舒瑾然依旧轻柔地为卓宇明擦拭着脸上仍然不断渗出的血丝,听着两位敬重的长辈的话语,未置可否。 对于那位五帝之一的父亲,她的恨意,源于母亲的郁郁而终。她不愿认那个辜负了母亲,伤害了母亲,却自始至终没有半点悔愧之意的男人。她的内心深处,其实和每个普通人一样,是希冀着父慈子孝的温馨场面的。 少女缓缓抬头,薄云稀雾,清冷光辉。 第二百一十六章 黄粱一梦 羊肠小径上,一袭白衣缓步前行,天色晦暗,烟云迷蒙,四周一片晦涩昏沉。 这似乎是一条登山的小路,道路旁尽是山水迷障,不得窥见真貌。卓宇明缓步走着,心中迷惑不已,他记得自己似乎是在枫叶峰下山时晕了过去,怎么此时会置身在这奇怪之地。 脑子有些昏沉,似乎是本能趋势着身躯,浑浑噩噩地向前走着。一路上除了小径旁的杂草丛丛,不见其他事物。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小小山包,有一道灰衣人影。人影有些朦胧,看不太清容貌,只是隐隐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似乎是一个自己曾朝夕相处的熟人。 卓宇明踏出一步,下一刻便出现在微微隆起的小山包上,眼前就是那灰衣人。 背向自己的灰衣人缓缓转过头,入眼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英朗面庞。 “师傅!” 卓宇明惊呼出声,这灰衣人正是他的师尊,祁连山。 一身灰衣长衫的祁连山笑吟吟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关门弟子,眼神温柔,笑意欣然。面相保持在四十岁左右的祁连山也是个俊朗的模样,抬手轻轻拍了拍身前弟子的肩头,笑着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师傅,你怎么在这?徒儿好挂念师傅,师傅你这些年去哪了,为什么我一直在门中都看不到你。” 抬起双手欲抓住祁连山的衣袖,卓宇明殷切地问道。他印象中似乎已经有十多年都没见过祁连山了,对这位和蔼慈祥的师尊,极为想念。 只是入手却是一片虚无,卓宇明的双手从祁连山的衣袖出穿过,一脸笑意的祁连山忽然如镜面碎裂般,身躯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数百道裂痕,紧接着轰然破碎,化作点点星屑。一道轻风飘过,点点星光随风消散。 看着眼前景象,卓宇明愣愣地呆在原处,双手还保持着虚握的姿态。 “宇明,你小子在那发什么呆,大伙都等着你一个呢,还不快过来。”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呼唤,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一股兴奋的意味。这声音听起来极为熟稔,这种玩世不恭略带轻佻的声音,对,是大师兄!卓云明猛然想起这声音的主人,转眼向声音来源处看去。目光所至,山水迷障尽皆向两侧飞速退去,眼前豁然开朗。 大师兄穿着一件崭新的长袍,十分喜庆的玫红色,扎眼之极。 一眨眼间,师兄已经站在自己身侧,一把拉住自己的手臂,拖着就往前走。一边走,嘴上还念叨不停:“你这家伙整天跟个傻子似得,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宗门众人都等着你呢,你倒好,还站在这发呆。快走快走,别耽误了时辰。” 卓宇明一脸茫然,自己的大喜日子?这是什么意思,哪来的什么大喜? 原本还沉浸在祁连山的身形消散的震惊之中的卓宇明被大师兄说的一头雾水,可还没来得及发问,便被拖着向前一路飞驰。 两人飞速极快,两侧云雾飞快地向后退去,转瞬间便来到一片宽阔的空地。 卓宇明和大师兄落下身形,前方早已是人头攒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都是笑意盈盈。这些都是云上城的同门,有弟子有长老,供奉客卿也不在少数。众人正在高声谈笑,洋溢着一阵喜庆的氛围。 场间有数十张大桌摆放,每张桌子上都有扑着大红帷布。目光穿过人群,最前方有两张梨花木椅,两道身影端坐其上。 正是云上城掌教祁连山和传功长老聂清平。两人都是红色衣袍,胸前簪花,正满脸慈祥地看着眼前一道凤冠霞帔的婉约身影。 “新郎官来了!” 随着一阵哄笑声,不知是谁一直在身后推着,卓宇明手足无措地被人推着来到最前方。 大红嫁衣的女子回眸一笑,满面娇羞。 赫然是云中城的掌上明珠,卓宇明的小师妹,聂芊芊。 作为位高权重的传功长老的嫡孙女,聂芊芊在云上城一直都是小公主般的存在,深得长辈喜爱,在同辈中也受尽照顾。披上大红嫁衣的聂芊芊俏脸含春,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满是柔情蜜意,时不时瞥一眼卓宇明,再娇羞地低下头。前世在云上城时,宗门几位长辈也确实有意撮合两人,只是卓宇明始终把聂芊芊当做师妹,虽然疼爱有加,但却并无半点男女情愫。 如今蓦然成了新郎官,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色喜服,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在一名宗门长老的主持下,卓宇明木然地和聂芊芊行了大礼。他只觉得自己的身躯似乎有种莫名的力量在驱使着,本能地做着动作,脑海中一团泥泞,不知所以。 耳畔回荡着师傅的殷切嘱咐,四周同门的恭贺吉言,卓宇明只觉云山雾罩。他尝试着运转了下体内的灵力,灵力游走顺畅,并无半点虚幻之感。 莫非师尊陨落于天劫之下,自己重生回五帝年间,这一切都只是虚幻梦境? 难道自己得人皇传承,游历虚灵,镇妖城大战,这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 眼前光芒一闪,霎时间场景再度变幻。 卓宇明定睛一看,自己正身处一间厢房内。房内红烛昏火,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身旁佳人端坐,身着大红嫁衣,头戴红绸。 竟是洞房花烛时。 深深吸了一口气,卓宇明强自按捺下心湖中的浪涛,平定心绪。缓缓抬起略微颤抖的手,轻轻捏住了红绸的一角。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心中鼓起了比对战大妖时还要多的勇气,卓宇明缓缓揭开了新娘子的头盖。 那是一张如莲花般清丽的容颜。 低眉顺眼,微微垂头的少女仰起面颊,嫣然一笑。 “瑾然。” 眼前出现的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面庞,卓宇明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着,心中大石落地,背上已然被冷汗浸湿。 脸上红霞更胜鲜红嫁衣的少女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笑意温柔。 “宇明,宇明,你醒醒啊。” 正抱着怀中佳人满心安宁欣喜的卓宇明忽闻一阵呼唤自极远处传来,声音殷切急迫。 耳边呼唤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卓宇明猛然睁开双眼。 第二百一十七章 月下 一轮皎月孤悬,略有些阴沉的夜空中只有星光寥寥,一片片阴云漂浮在天上,月华幽暗,透着股清冷意味。 寂静的山谷中幽静无声,不闻虫鸟鸣啼。 三间茅屋并列立在空荡的草地上,四周有老树三两棵,微风下,枝叶轻轻摇摆。 卓宇明睁开眼帘,一张满是担忧的素雅面容跃然浮现在眼前,正是守在床边的舒瑾然。 “宇明你醒了,是梦魇了吗,你刚才满头大汗,神色也有些不对。” 舒瑾然柔声问道,语气中满是关切。 双手支撑着起身,身上还是有些酸软无力。随着起身动作,体内经络隐隐地有些许刺痛感,应该是之前枫叶峰上连番大战留下的后遗症。 轻轻摇了摇头,驱散那股眩晕感,卓宇明简单扫视了一番陌生屋中陈设,轻声说道:“没事,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隋叔叔一位好友的隐居之所,那位前辈是冰原州有名的医师,我担心你之前的伤势,所以过来请他为你疗伤。陈前辈说你的伤势没什么大碍,调理一段时日就能恢复如初了。” 舒瑾然一手扶在卓宇明后背,一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笑着说道。 凝神内视一番,体内经络多有损伤,但并不严重。之前和那道童宽窄交手时施展秘法催动了青龙玉珮,加上挨了宽窄几记法术,体内震荡不轻。不过这种小伤算不了什么,有秦苏给的丹药,很快就能痊愈。 “瑾然,我昏迷多久了?” 察觉到身旁佳人的担心,卓宇明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已经不再一有身体触碰就面红耳赤的舒瑾然说道:“昏迷了有两天了。陈前辈说你只是灵力透支过度,恢复一些就能醒来。只不过你刚才表情很痛苦的样子,让我有些担心你。” 卓宇明笑了笑,挪动着依旧有些虚弱的身体,说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搀扶着脚步虚浮的卓宇明,二人推开茅屋门扉,走到外面的草地上。二人携手走在圆月清辉下,并未言语。 走了一段后,两人未再接着走下去,而是在一块大石上坐下。舒瑾然挽着卓宇明的左臂,将脑袋枕在他的肩头。闻着扑入鼻中的幽香,卓宇明抬头看着难得的月圆景象,心中安宁。 “瑾然。” 舒瑾然靠在心上人的肩头,享受着无声的静谧,忽闻身旁男子轻声呼唤,她抬起头,如水双眸看着他,无声询问。 “没事,就是忽然想叫你一声。” 低头看着那张清丽绝美的面容,卓宇明笑着说道。 少女先是愕然,接着嫣然。笑容绽放的脸上满是幸福温柔神色,复又将头埋在他的肩上。 清冷月华下,一对恋人就如此静静坐着。 润物细无声。 卓宇明知道,他的心魔已经生发了。 即便是有着识海中那点佛光镇守,他依旧不可避免地有了心魔。不同于寻常修士的道心有漏,他的心魔并不是修行路上诞生的,而是那段他无法忘怀无法磨灭的过去。 曾今的云上城,师尊,师兄弟,同门手足。 他不知道如何能够消弭这心魔,也不知道这心魔会不会成为道心魔障,是否会在日后渡劫时埋下隐患。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佛家有八苦之说,生、老、病、死、求不得、爱离别、怨憎会、五蕴盛。三十年人生光景,他是在云上城度过的。那些旧人旧事,难以抛却,永在心中。 可若是问他,是留在当下,还是回到过去。他一定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前者。 无他,唯她。 镇妖城中她从那墙壁破洞中踏出时,他便知道了大师兄所说的“心动”是什么感觉。 有些人,只是一眼,便是万年。 世间之事,最不讲理的,便是如此。喜欢上一个人哪需要什么理由,从来不用什么朝朝暮暮,不用什么两情相悦。有些人,只要你第一面见到她,便会成为你一生都渡不了的劫。 “瑾然。” 卓宇明喃喃低声。 少女这次没有抬头,仍旧靠在他的肩上,只是用好听的鼻音嗯了一声,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卓宇明问出了他其实压根不曾想过,也不想知道的问题。 抬起头,坐直了身体。舒瑾然看着卓宇明那张并不英俊却看起来很顺眼的面庞,一丝笑意俏皮地爬上嘴角。 “不知道呢,没有什么缘由吧。” 犹豫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言辞,又好像是在自问本心,少女缓缓说道:“镇妖城刚认识时,并没有喜欢你的,只是不讨厌而已。那次大战前你给我送来符箓,心里是有些感动的。战场上我们两并肩作战,也只是觉得有些天生的默契。后来我们通行中神州,直到碰上那次宵柝山的八品武夫,再到后来我们一起去西栀国渡口,其实都没有多喜欢你的。”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后来我和隋叔叔坐渡船离开,你追了上来又被隋叔叔打了下去时,我忽然觉得有些很舍不得。回了镜湖小筑后,朱缘跟我说,当你心里总是会惦记一个人时,这就是喜欢上他了。我想或许也是吧,在中神州那段日子,和你在一起时总觉得心情很好。回栖霞州后,心中又总是很想见你,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或许这就是喜欢吧。” 看着卓宇明微微皱起的眉头,舒瑾然笑了笑,接着说道:“直到在九阳山上,你忽然出现,替我和那个百花宫的女人打了一场。当时见到你出现时,我除了惊讶,心中却有好大好大的惊喜。看到你出现在眼前,特别开心,看到你耍威风逞能的样子,心里也特别开心。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一定是真的喜欢你了。” 卓宇明愣愣地看着少女略显俏皮的模样,有些无奈。 “就这样吗,这不还是没说,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舒瑾然嫣然一笑,反问道:“喜欢你非要理由吗,那你又喜欢我什么呢?” 卓宇明闻言一怔,是啊,自己喜欢她什么呢。心中反复思索,竟是找不到答案。 “不知道啊,需要理由吗。” 同样的回答,两人相视一笑。 卓宇明忽然低下头,吻上了那柔软微凉的双唇。 第二百一十八章 启程 魔宫有一艘巨型渡船,却偏偏取了个古怪名字,“浮萍”。 这座渡船是自冰原州直飞中神州,途中停留的渡口并不多,也就三个多月光景便能抵达。 卓宇明推开一间天字号的厢房大门,打算到外面透透气。在房中闭关了两月有余,一身灵力修为也勉强摸到了洞玄后期的境界了。 先前在冰原州的两年多时间,除了偶尔出去闲游一番,几乎都是和舒瑾然在一座雪山脚下闭关修行。卓宇明来冰原州前,本就是洞玄初期的境界,连续经历多场大战,境界上有所突破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其实舒瑾然本事打算和卓宇明一同前往中神州的,奈何魔主再次将她关了禁闭。上次是让她晋升八品境界,好歹还算是个堂堂正正的理由,这次甚至连个过得去的说法都懒得找,这位魔道巨擘仅仅“滚蛋”两字就将卓宇明赶出了冰原州。 不知道自己何处得罪了未来老丈人的卓宇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奈何形势比人强,难不成自己活腻了要去硬刚五帝之一的巅峰天人? 自我安慰着来日方长,和舒瑾然道别后,卓宇明也是老老实实踏上了那艘“浮萍”,打算去往桥头村赴那即将到来的十年之约。 另一边,卓宇明登船后,魔主便将舒瑾然从禁足的宅子中放了出来。 这些时日对于这位从小便恨之入骨的父亲,舒瑾然的态度也是渐渐有些缓和,一对父女也是难得的坐在了一间屋檐下。魔道魁首亲自煮茶,一身月白长裙的清丽女子默默坐在另一张矮几前,九品巅峰的老武夫站在小姐身后,双手拢袖,眼观鼻,鼻观心。 给隋晋也递了一杯茶,白招拒缓缓转着手中的斗鸡彩瓷茶盏,对于这些精致的小物件,他向来比较乐于收藏。 “不让你和那小子一起,原因有三。” 喝了口混着雪山灵芝磨成粉末的灵茶,魔主轻声开口说道:“其一,你们都还年轻的很,有些事,不在于朝朝暮暮。日后百年千年,路还长的很。其二,我之前说的让他百年地仙绝不是信口开河,他若是百年内到不了地仙境,那也没资格做我白招拒的女婿。你陪着他,他大半心神都放在你身上,哪来的心思去修炼。至于最后一点,爹也粗通望气之术,这小子此行将遇凶险,他自己孤身一人到还好,若是再有你在身边,只会令他分心掣肘而已。” 隋晋捧着茶杯,低眉垂首地站在少女身后,心中不禁唏嘘。 他跟了魔主几百年,除了这个亲身女儿,还真不曾有其他人能让魔主如此耐心的将一件事解释的细致入微。 舒瑾然撇了撇嘴角,却是没有出声反驳。 一来魔主所言,句句恳切,她不是不明事理胡搅蛮缠的女子,听了魔主的一通解释,她其实心中也没了丝毫怨怼意气。二来她自己也知道,如果自己陪同在侧,以卓宇明的性子必然处处要以自己为先,对于他的修行及其他行事计划恐怕多多少少会有些影响。 不过她心中多少有点吃味,魔主一副为人父的模样安排了一堆,让她极为不适应。对于魔主擅自的主张,从骨子里她是反感的。 捧着茶盏的隋晋面色一片冰冷,心里却在偷着乐。 作为看着舒瑾然长大的男人,他其实完全能体会魔主的心思的。 就这么个独苗苗宝贝千金,现在被个小子拐走了,一心一意都扑在人家身上,对自家的老爹也是不理不睬的。辛辛苦苦养大的水灵白菜被人摘了,哪个老农能高兴得起来呢。 不过终究隋晋的心里还是很欣慰的,他最怕的就是白招拒直接给卓宇明直接判了死刑,那他和舒瑾然的父女关系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以舒瑾然的性子,必然是要和她爹斗到底的。可舒瑾然要真的为了卓宇明去和魔主撕开脸,那以魔主的性子十有八九卓宇明是要遭殃的。这位五帝之一的摸到巨擘自然是不会让卓宇明太好过的,而魔主一旦对卓宇明出手,势必会引起舒瑾然的剧烈反弹,如此一来,便又是个死循环了。他倒是没想到,魔主竟然对卓宇明也是青眼有加,卓宇明这趟魔宫之行当真是算得上顺风顺水了。 作为魔宫的元老人物,隋晋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魔主对于卓宇明算是照顾有加了。若是真的心存了为难的意思,卓宇明哪有那么容易去过关,真当魔宫里的那些修士是什么善男信女? 不然你以为北冰原州凭什么被虚灵界各州称为群魔乱舞,魔宫又凭什么被一群正道修士畏之如狼虎,自然是一个个修士口口相传得来的。 哪一年没有大把的游历修士在被冰原州的地界被这帮自诩魔人的魔宫弟子肆虐一番,回了各自所在宗门势力后,自然要将冰原州修士这些不讲道理的跋扈行为添油加醋地再宣扬一通。久而久之,冰原州名声在外,原本那些还算循规蹈矩的冰原州修士自然也索性随大流了。 正在渡船甲板上吹风的卓宇明对于自行遭遇也是庆幸不已。 在知道舒瑾然的父亲尽然是那位五帝之一的魔主时,他也是捏了把汗的。别说是得了人皇传承,就是三皇道统加身,他也没胆子去和那位魔道巨擘叫板啊。 魔主若是真的难为与他,他又能有什么法子,自家媳妇这么大来头,自己挑的媳妇,跪着也得去老丈人那挨打挨骂啊。 其实在被魔主赶出冰原州时,魔主也以传音与他说了几句。大体是提醒他路上留心,虽然魔主粗通望气之法,可和那位虚灵界第一相士庞老瞎子还是不能比。他只能模糊看出卓宇明将要遭逢一次杀劫,可至于何时何地,凶险程度如何,便难以再看得更清了。 是以卓宇明在渡船上这段时日,虽说一直在闭门修炼,但始终是心存警惕的。 山上修行,总是有些天灾人祸会在不经意间便悄悄摸上门来。 那些因为各种缘由大道半途便陨落的修士,从来不在少数。 看着渡船外飞速退去的云海,已经快要抵达中神州地界了,也不知道曾越那个孩子现今如何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半路相邀 崎岖山道上,一袭白衣的年轻人与一名蹒跚老者并肩而行。 下山路狭窄不平,老人手持一根墨绿色的木杖,几次拒绝了身旁年轻人的搀扶,小心翼翼地走着。 刚在垂云山渡口下船的卓宇明走在老人身边,看着这位倔强地拒绝他的搀扶请求的老人,卓宇明满面笑意。先前在渡口处听着位老人满口经纶,让他不禁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夜色山道上,身旁那位背负竹楼身穿青衣的年轻读书人。 “你年轻人腿脚利索,先走便是,不用等我这没用的老头子。” 老人抬臂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对着卓宇明说道。 卓宇明笑了笑,停下脚步,对老人笑着说道:“不急,老先生尽管慢慢走,晚辈反正没什么急事,一个人也是无趣。和老先生搭个伴,路上也有个人说说话。” 绸布长衫,双手拄着木杖的老人笑着摇摇头,对于身旁这年轻人的坚持也是无可奈何。索性也不勉强,瞅见路边一块大石,一屁股坐了下来。老人坐在石墩上喘着气,从腰间的行囊中摸出一只小巧葫芦,扒开木塞,灌了一口。 老人仰着头,看着负手站立一旁的卓宇明,笑着味道:“年轻人,叫什么名字,这趟是打算往哪去啊?” 卓宇明本看着山涧的云雾风景,听到老人问话,扭过头来,笑着答道:“晚辈卓宇明,这趟是打算去莲花寺烧香祈福,保个平安。老先生呢,先前在船上时倒是没见过先生啊。” “老头子岁数大了,经不住风吹,都是藏在房里看书,你当然没见过老头子了。” 揉了揉发酸的双腿,老人爽朗笑道。 卓宇明也笑着点点头,眼角瞥了眼远处,拱手向老人说道:“那老先生先歇着,晚辈恰好看到个朋友,便先行一步了。” “去吧去吧,别跟老头子我在这浪费时间了,回头要是还能碰上,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聊。这年头像你这种愿意和我们这些老家伙说话的年轻人不多了,难得的很啊。” 老人摆了摆手,连胜催促道。 卓宇明肩头微微一晃,整个人便在原地消失不见。 一瞬间,白色人影一步便跨过迢迢山路,出现在山脚处。再一步跨出,再度现身时,已经在远处茂密树丛中。 身穿鎏金甲胄的壮汉肩上扛着一把漆黑的铁槊,满脸玩味。 披甲壮汉身旁站着一名老道士,粗麻道袍,脚踩一双有些破烂的草鞋。一张挂着浅浅笑意的清癯面庞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模样,臂弯处搭着一柄拂尘,在卓宇明出现在树林中时,便朝其微微颔首示意。 “二位是特意在此等卓某吗?” 卓宇明落在两人四五丈开外,对那名道人点了点头,笑着问道。 先前在山道上时,应该就是这名道人外放了气机,将自己引了过来。一开始他还以为那名老者也是他们的同伴,可简单试探一二后,便推翻了心中的猜想。 反正无论对方是什么来路,终究是自己在明,对方在暗。世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索性便过来会一会,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 “卓道友,贫道清涧,身边这位乃是石道友。我二人前来请卓道友与我走上一遭贫道的翠微山,做一做客,不知卓道友可否赏脸。” 道人开口搭话,语气清平,丝毫没有失礼之处。 站在一旁的壮硕汉子脸上则是挂着一丝冷笑,眼神中流转着一丝不屑。汉子一手握着那杆精铁铸就的大槊尾端,似乎百多斤中的大槊如同一根轻巧木棒般,轻轻在肩上敲打。肩上的鎏金甲胄被那大槊敲击,发出了铿锵之声。 “不知清涧道长身后的人是何身份,若是显贵之人,在下自当恭敬不如从命,随道长前往拜会一番。” 卓宇明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言语间似乎与那表情如出一撤的道人是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正在热情叙旧。 道号“清涧”的老道士抚须而笑,并未立马言语,只是对身边壮汉轻轻摆了摆手,示意那名已经将大槊横在腰间的石道友稍安勿躁。而这清涧道长明显是二人中的领头羊,得了他的示意,那位似乎脾气不太好的石道友又重新一抖手腕,将那把近一丈长的大槊重新扛在肩头,只是冷眼看着一袭白衣的卓宇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说来惭愧,在下对中神州的地界半分不熟悉,不知道长的翠微山在何处,离此地还有多远的路程。若是离得不远,陪道长走一遭倒是无妨,可若是距离太远了,在下还与一名朋友约了几日后碰面,总不好失信于人。” 卓颖一副极其好说话的模样,满脸认真的问道。 老道士略微有些惊讶,这年轻人不像是那等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啊,他本来其实已经做好了动手的打算,只是常年养气修行,习惯了先礼后兵而已。若不是有自己陪同,身边这满身横肉的石一坚此时怕是已经与人动上手了。 笑了笑,老道士的口气依旧客气的很,“卓道友无忧,贫道的翠微山离此不过百里路程,道友去喝上几杯灵茶,长长山间野菜,决计不会耽误卓道友与友人的会面。” 卓宇明一脸如释重负地点点头,似乎真是在担心往返时间一般。 “既然只有百里之遥,那道长盛情相邀,在下也不好推却,那便叨扰道长清修了。” 扛着大槊如同一座铁塔般的汉子嗤声冷笑,拔地而起,率先飞去。对于这等头脑拎不清的货色,他是毫无兴趣打交道的,没能动上手,他倒是白跑一趟了。 “石道友就是这副冷淡性子,卓道友勿怪,道友请。” 清涧道长显然是个接人待物滴水不漏的角色,卓宇明心中暗笑,也不多话,对其点了点头,便起身追向那披甲大汉去了。 虽然猜不到对方背后就是那座宗门势力,但终归还是去见一见就是,若是那些个藏在背后的人都在那翠微山中,去将其全部揪出来肯定是最好。今天就算能摆脱这二人,日后自然还会再有新的拦路虎出现。 打定主意,卓宇明便决定顺势而为,亲自去会会那幕后之人。 第二百二十章 鸿门宴 翠微山在曲枢国边境位置,山头不算太大,也就三五座不太高拔的峰峦连在一线。两面环水,山中郁郁葱葱,一片青翠,景观倒是尚可。 这曲枢国只是一个边陲小国,夹在两大王朝中间,仰其鼻息。这所谓的翠微山也并非什么钟灵毓秀之地,自己也从未听闻中神州有什么数得上号的势力是在翠微山地界。想来只是对方为了自己临时挑选的一处地方了。 三人先后落在一处山峰封顶,前方不远处便是一片宫阙。 朱甍碧瓦,雕栏玉彻,一片金碧辉煌。显然此地主人是个对住行极有讲究的人。 清涧道长伸手做引路状,将卓宇明请入大厅中。 中厅极为宽敞,布置得也一如外部看起来一样的奢豪。座椅都是金丝楠木雕凿而成,工艺精湛,细微纹路刻画不一而足。各处木架上摆放有各类珍玩,花样繁多。中堂背墙上悬挂一副山水图,笔力苍遒,刻画传神,一看便是大家手笔。 大厅之中已有三人落座,分坐在主位与下手左侧两席。率先踏入大厅的扛槊大汉对三人点头行礼后,便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左侧的下首处,肩上的大槊横在腿上。 卓宇明随着清涧道长走入大厅中,早已在此的三人也都是各自点头示意。 清涧陪卓宇明在右手坐席坐下后,便如老僧入定,双手叠放在小腹,双目微闭,不再言语。 卓宇明也不急,笑着看着主座上那名身披鹤氅的白发老者。 “卓道友,又见面了。老夫乃是天启仙宗韩青竹,十年前在镇妖城得见道友仙姿,甚为神往,今日终于得幸,又与道友见面了。” 那名鹤氅老者笑着自报家门,不处卓宇明所料,果然是曾今在镇妖城见过自己出手的人。 卓宇明微笑以对,和声说道:“在下记得,韩前辈正是当日战场上的地仙修士之一,可惜晚辈修为低微,未能去往高空战场,瞻仰前辈英姿。不知前辈今日差人将在下带至此处,有何吩咐。” 名为韩青竹的白发老者与下首坐着的两人视线交互后,抬手捋了捋胡须,笑着开口道:“此番冒昧将道友请来,其实是有一事想向道友请教请教。” “韩前辈客气,请教不敢当,韩前辈有何事想问晚辈,尽管开口便是。” 卓宇明对于这等斯文有礼的人向来也是不失礼数。 坐在左侧首席的,是一名正红袈裟的僧人,眼见卓宇明表面功夫足够,与身旁那个中年男子对视一眼后也是点了点头。韩青竹余光瞥见两位同伴的示意,当下大袖一挥,大厅中忽然数道金光升腾而起,融汇交错,如同一只倒扣的金碗,悬在众人头顶。 眼见对方这一手禁制法术,卓宇明只是心中冷笑,面上仍旧不动神色。双眼只是含笑看着韩青竹,静等他的下文。 布下一套禁制秘法后,韩青竹也是笑着说出了正题:“先前在镇妖城,见卓道友施展了几门术法神通,且道友祭出的几件重宝老夫也瞧着极为眼熟。不知卓道友能否不吝指教一二。” 听闻韩青竹所言,卓宇明心中当真是冷笑到了极点。 这人压根是一点脸皮也不愿意要了,这等涉及他人大道根本隐秘的事情也能问出口,看来是打定了一言不合就刀剑相向的打算了。 这在座的,除了那名扛着大槊的壮汉以及那位清涧道长是归藏境的修士,与韩青竹早先就在大厅中的僧人与中年男子不用说,自然也是陆地神仙境界无疑了。为了自己这个小小的洞玄境,对方出动了三名地仙,显然是铁了心要毕其功于一役的。现在还能一团和气地坐在这,那是因为自己识时务的缘故,自己一旦表露出不配合的态度,恐怕下一刻这群人就要动手将自己禁锢,再以秘法搜查神魂了。 韩青竹话音一落,连一直闭目养神的清涧都睁开了双眼,大厅中的五人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卓宇明。 对方虽然从先前树林到现在都是一副极为好说话的模样,可韩青竹这一问毕竟是直指对方的痛处,到底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宁死不屈负隅顽抗,下一刻也就要见分晓了。名为石一坚的壮硕汉子双手已经搭在那杆大槊上,准备随时动手了。 身旁清涧袖中掐诀的手印,握住大槊的壮汉,手中佛珠停止掐动的僧人,身上衣袍无风自动的中年男子,以及目露精光皮笑肉不笑的韩青竹。 五人的表情和细微动作卓宇明尽收眼底。 卓宇明展颜一笑,仍旧是一幅云淡风轻。环顾众人一圈后,再度对上韩青竹的一双精光外露的眸子,卓宇明笑着说道:“不瞒前辈,在下乃是人皇道统门下,所施展的正是人皇传承的术法神通。至于在镇妖城上祭出的三件牵制妖世浮屠的重宝,也是人皇传下的三件神禁至宝。” 场间众人一时有些反应不及,谁都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仿佛毫无心机防备,竟是将这些辛密直言相告。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主事的韩青竹反应最快,笑着接下了话头。 “果然如老夫所料,道友所施展的神通和法宝与老夫早年在古籍上所看一般无二,确是人皇传承无疑。” 顿了顿,韩青竹接着说道:“不知卓道友当下可有师承宗门?” 卓宇明闻弦歌而知雅意,笑着答道:“当下并无宗门归属,不过晚辈回头会创立宗门,将人皇道统在虚灵界传承下去。宗门选址都已经在着手安排了,只等时机成熟便会着手建宗。此事我也与剑圣前辈和封前辈都说过,他二人也是持赞成态度。皆是宗门创立,还请韩前辈前来观礼,为晚辈壮壮声势啊。” 话音落下,厅中鸦雀无声。封邢和凌若虚的名头一出,几人顿时都有些愕然。 作为全程参与了镇妖城战役的韩青竹,自然直到这个年轻人哪怕说是大战最大的功臣也不为过。所以封邢和剑圣对其青眼有加,恐怕还真不是扯大旗的无的放矢,对方身怀人皇传承,这两位天人对其多有照拂,也是完全合理的。 一时间,众人皆是默不作声。 卓宇明看着几人面色各异,心中冷笑,同样也是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端坐。 第二百二十一章 撕破脸皮 装饰豪奢的大厅中,沉寂良久,就在卓宇明都有些忍不住想要缓和下气氛时,韩青竹终于再度发声。 “卓道友,可有兴趣加入我天启仙宗,我可以承诺你一个实权长老的职位。” 一直沉稳有加的清涧道士猛然抬头,神色诧异非常。坐在对面的僧人和中年男子也是面露惊色,显然韩青竹的提议超出了他们一开始商议的计策。 不过两人很快便一脸释然,毕竟刚才卓宇明提到了剑圣和封邢的名号,这虚灵界中又有何人能够无视这二位的存在。哪怕对方有扯虎皮大旗的嫌疑,可依旧让他们心生忌惮。 对于韩青竹的招徕,卓宇明也是颇为惊奇,对方这一出显然也是超出了他的预计。 “多谢韩前辈的好意,只是在下还是要开宗立派,将人皇道统传承下去的。韩前辈的美意,在下是要辜负了。” 卓宇明笑着说道。 说完,卓宇明便注视着脸色不停变幻的韩青竹。 接下来,相比就要拨开云山雾罩,得见庐山了。自己已经搬出了封邢和剑圣两座大山,若是对方仍旧财迷心窍,打定主意要将人皇传承据为己有,那今日之事,就难以善了了。 韩青竹似乎一时也难以做出抉择,沉吟片刻后,再度问道:“卓道友不再考虑一下?开宗立派可不是简单的事,其中所涉人力物力财力心力可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道友想要传播人皇传承,在我天启仙宗也一样可以的。我天启仙宗好歹也是一州顶尖宗门,可是能为卓道友省去不少麻烦的。” 卓宇明知晓这几人正在疯狂的神识传音,想来几人未能统一意见。看来两位天人的震慑力还是有的,即便是面临人皇传承这等让无数人垂涎三尺的诱惑,也依旧忌惮异常。 倘若自己没有搬出这两座天大的靠山,这几人怕是连什么宗门长老的待遇都不会有,只会强行让自己交出术法神通和人皇三宝了。 淡然一笑,卓宇明毫不犹豫地说道:“多谢韩前辈厚爱,只是在下身怀人皇传承,实难投入他宗门墙,还望前辈赎罪。” 对于卓宇明的再次拒绝,韩青竹几人并未立马出声。 看着那名面色最为凝重的僧人,卓宇明忽的问道:“敢问大师法号,可是在莲花寺修行?在下此行正好要去一趟莲花寺,上次得佛首点播心障,受益匪浅,这趟正要前往拜谢。” 那身披正红袈裟的和尚双手合十,低声说道:“贫僧只是山野游僧,并非莲花宝刹内修行。施主竟然能够得佛首亲自接见,必是佛缘深厚。不过贫僧与莲花寺文殊菩萨倒是有些交情,倒也可以和施主同行莲花寺,正好与文殊菩萨请教请教佛理。” 卓宇明哑然失笑,笑道:“在下上次登门莲花寺,正是文殊菩萨接引,回头倒是可以和大师一起聆听菩萨讲法。” 方才几人神识传音间,就这和尚面色最为犹豫,显然是有些知难而退的意思。卓宇明故意扯出莲花寺,就是想让这和尚主动退出,瓦解韩青竹几人的合纵连横。他自然是看得出这三人其实是分属三方势力,利益纠缠下,必然难以形成铁板一块。 坐在和尚旁边的中年男子脸色一沉,对和尚传音几句,和尚本就有些难看的脸上更加沉重几分。 随着韩青竹和那中年男子不知是劝说还是威胁,那名大红袈裟的僧人似乎下定了决心,双眉紧皱,闭上了双眼。只是手中快速掐动的念珠还是昭示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看来韩前辈几人是做好决定了,是打算要强行留下在下了吗?” 就在韩青竹准备开口之际,卓宇明忽然出声抢过话头,将韩青竹刚刚酝酿好的言辞堵在了喉中。 卓宇明仍旧平静的脸色和清淡的语气让几人不禁都有些心中忐忑。 区区一个洞玄境修士,面临三名陆地神仙竟然如此安之若素,哪怕是身怀绝世神通又有神禁至宝傍身,也不该如此沉得住气才是。莫非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后手,才能让他如此有恃无恐。 略显不屑地笑了笑,卓宇明接着说道:“各位前辈,在下不妨直言相告,若真动起手来,别说全身而退了,几位能否活着离开,都是未知之数。至于动用秘法将人皇传承从在下识海中剥离出来,这等事各位就不用奢望了。手中若是没点东西,在下一个洞玄境的小修士,又如何敢顺应清涧道长的请君入瓮,自己扎进这龙潭虎穴中来呢。” 言语间,一面泛着银光的古镜从卓宇明身上飞了出来,静静漂浮在其身后。 “自打镇妖城一战后,其实我早就做好这一天的准备了,封将军和剑圣前辈也都提醒过我,不过来得倒是比我预想得晚得多了。大师和这位前辈的宗门来历在下不知,回头出去,也就只能宣扬下天启仙宗的韩前辈觊觎在下的人皇传承出手强抢了。” 祭出昊天镜后,卓宇明依然坐在座椅上,身上灵力毫无波动,好似闲庭散步,丝毫置身凶险境地的觉悟都不见。 韩青竹一脸阴沉,语气中充满杀意,冷冷说道:“那就让我们几个来领教领教人皇道统的威力吧,只希望卓道友别嘴上硬气,待会动起手来便成了土鸡瓦狗就好。” 先前他布下的禁制就是防止卓宇明有什么古怪手段能够逃脱出去,现在打定主意要动手了,当即大袖一挥,大厅门外忽然升起一层蓝色光幕。涟漪圈圈,如水波荡漾。一里一外两层禁制结界,这卓宇明就算身怀人皇传承,毕竟只有洞玄境的修为。自己布下双重保险,保证让他今日死在此处,绝无丝毫侥幸逃生的可能。 对于韩青竹的手段,卓宇明仍旧是一脸云淡风轻,任凭他随意施为。 对方布下再多禁制对他来说也是毫无意义,因为他本身就没有存过逃跑的心思,也不会有外援从外部出手相助。 卓宇明缓缓起身,环顾一圈后,除了那名扛着大槊的壮汉一脸战意满满的样子,其余众人似乎都是面色平静,显然对自己这个洞玄修士先前的大话没太放在心上。 莞尔一笑,卓宇明调动体内灵力,气海中一道封印无声破碎。  第二百二十二章 底牌 大厅中风云忽起。 率先动手的是两位归藏境修士,毕竟只是对付一个洞玄境,三名地仙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真的对其动手,两名归藏联手也完全足够了。 如一座铁塔般的壮汉已经抡起那杆大槊,向着卓宇明当头劈下。强烈的风压袭来,灵力汹涌。 身边早就在袖中掐诀结印的清涧道人更是近在咫尺,右手探出衣袖,向着卓宇明肩头按去。这印法乃是他独门术法,一旦给他按上了,瞬间便能封堵周身窍穴,封锁经脉,将人一身修为彻底禁锢住。 韩青竹和那僧人都没什么动作,那名面相英朗的中年男子身上灵力波动,指尖处隐有光芒闪耀。显然是和心思谨慎的人,不愿意给卓宇明丝毫机会,一旦两人失手,他便会发出雷霆一击。 卓宇明完全无视当头劈落的大槊和身旁探来的手掌,体内那道封印解开后,一股冲天的剑气升腾而起。 那剑气凌厉无双,震人心魄。 剑气升腾的瞬间,那倒扣碗状的金光禁制瞬间一阵扭曲,紧接着便支离破碎。甚至大厅外那道水蓝光幕在剑气余波下,也随之剧烈动荡起来,好像原本平静的湖面瞬间沸腾,翻江倒海一般。 大厅中的座椅摆设瞬间四分五裂,墙壁上也崩裂处道道裂痕,首当其冲的石一坚和清涧二人被冲天而起的剑气席卷而至,立马血肉横飞,形销骨立。两名归藏境界的修士只是刹那间,便神魂泯灭,不得全尸。 韩青竹三人早在剑气迸发的瞬间便一个个如临大敌。 以他们的眼界怎么会看不出这剑气的锋芒完全远超了一般地仙境剑修所发,这等威势板上钉钉是天人境剑修才有的。 至于什么人能将这么一股剑气封存在这年轻人体内,真相自然昭然若揭。 能修炼到地仙境界的哪会有什么蠢人,感应到那剑气的威能后,三人立马第一时间手段尽出,全力防御。 这个时候去顶着剑气击杀卓宇明已经毫无意义了,以三人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那股剑气只是剑圣种在他体内的,只要受到引动,便会自行催发。即便他们以雷霆之势杀了卓宇明,那剑气依旧不会停歇。 是以当务之急还是在那位虚灵界剑道第一人所留的剑气下保住性命再说。而且卓宇明正身处剑气风暴的中心,想要杀他,也要能先突破那剑气壁垒才行。 那名僧人盘膝悬空趺坐,那件正红袈裟伸展开来,如同铜墙铁壁般挡在身前,显然是一件顶级的天品法宝。一身佛门神通催动,佛光璀璨,宝相庄严。 中年男子竟然同样是一名剑修,这位地仙境的剑修其实才是三人中战力最为突出之人。一柄造型古拙的古朴飞剑横空出现,丝丝缕缕的剑气散发而出,直接和剑圣所留的剑气撞在一起。 至于韩青竹则是直接祭出一方墨色砚台,看那气势恐怕是件至宝。其本人也是施展出了压箱底的术法,一道法身迅速凝聚,披甲天神状,灵光四射,硬撼纷乱剑光。 卓宇明之所以敢随清涧来这翠微山,所仰仗的自然就是昔日剑圣凌若虚种在自己气腑中的这道剑气。当时剑圣可是亲口说过,哪怕宵柝山那名地仙境的山主亲自出手,也是个有来无回的下场。 对于凌若虚的话,卓宇明自然是深信不疑。有这位虚灵界剑道巅峰给自己贴了一张护身符,他当然有底气敢主动踏入这龙潭虎穴之中。 正如他先前所想,这一场鸿门宴来得着实太晚了些。 距离镇妖城两族大战已经过去了十来年了,按理说那些对人皇传承眼红的人早就该出手了才对。为何偏偏一直到了现在,才有韩青竹这帮人的动作。 不过来了是最好,否则心中始终有这么个担忧隐隐吊着,千日防贼可不是什么好受的勾当。 杀鸡儆猴,自古来都是个不错的手段。 或许是同为剑修,剑气间相互牵引的缘故,那名中年剑修受到了剑光的重点关照。原本战力在陆地神仙中都算上流的中年男子在剑圣的剑气洪流冲击下,如土鸡瓦狗般一溃千里。短短几个呼吸后,本命飞剑便寸寸碎裂,中年男子被剑气加身,万千剑光穿身而过,当场便落得个神形俱灭的下场。 袈裟护身的僧人同样难逃陨落结局,一身佛门神通在剑光下千疮百孔,饮恨当场。 唯有那天启仙宗高层长老的韩青竹倒确实有几分保命手段,拼着一件珍贵异常的至宝崩碎,勉强挡住了大部分的剑光。法象崩溃后,韩青竹也是满身血污,仿佛从血池中捞起来一般,惨不忍睹。 拼上了全部手段的韩青竹终究还是在凌厉剑气下苟住了一条性命,虽然四肢百骸都被剑气炸了个稀烂,一身修为几乎废去了十之八九。 看着倒在地上气若游丝的韩青竹,卓宇明并未动手补刀取其性命。 纵横肆虐的剑气消散后,大厅中唯独活着的两人一躺一站,一个眼神凄厉,一个神色平淡。 “韩前辈,财帛动人心不假,可人为财死的事,你数千年的修行路上看得还不够多吗?” 卓宇明淡淡开口,语气谈不上幸灾乐祸,依旧是如水平静。 倒地不起仍旧吐血不断的韩青竹面色凄苦,眼神复杂。 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原本一流宗门的实权长老,陆地神仙境的大修士,那可是修行路上万人仰视羡艳的。如今落得个如此凄惨境地,连性命能否保住都是两说。若是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哪会图个劳什子人皇传承去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可世间最无情的便是从没有回头路,利欲熏心下落得个身死道消下场的,从来不是寥寥可数。 “万万想不到你竟有剑圣留下的剑气这么张底牌,运道不济,韩某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要杀要剐,卓道友请便便是。”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韩青竹也算光棍,没有说什么求饶的言语,而是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卓宇明缓缓抬起右手,青色光芒凝聚。 “那就请韩前辈安心去吧。” 并未说些挖苦言语,也未做什么羞辱举措,卓宇明手起刀落。 青光一闪,大好头颅滚落。 第二百二十三章 师徒 斩下韩青竹的首级后,将他的神魂一并抹灭,不再理会原本金碧辉煌现已满目疮痍的大厅,卓宇明离开了翠微山。 飞在空中时,卓宇明向剑圣发出了传讯飞剑,将此处发生的事宜一五一十告知了对方,并表达了谢意。 若是没有剑圣所留的剑气作为依仗,自己这一趟是断然不敢来的。 此次将韩青竹一行人全军覆灭,卓宇明打算将这个消息放出去。自己身怀人皇道统之事终究不太能瞒得住,虽说想不通为何这么久了才有韩青竹这帮打头阵的人出现,但此事宣扬出去后,应当多少能有些杀鸡儆猴的效果。尤其是此事是由剑圣口中传出,自然信服力极高。 离开翠微山后,卓宇明依照原本计划,向桥头村所在之地赶去。 也不知道曾越那孩子如今修炼到了什么境地,这等天生的修道灵根,虽说算不上什么千年难得一见,但也不是什么宗门都能寻到的好苗子。这孩子若是天赋上更胜自己一筹,后天也肯下足够的苦工,只要机缘不差,将来的成就自然低不到哪里去。 挑选开山弟子,不仅仅是要考量修行天赋,人品心性更为重要,毕竟世上不会有谁想教出个数典忘祖的白眼狼出来。 那个小村中的孩子,第一次见面,那双干净的眸子便映入了他的心中,那是一种纯粹的纯净,没有丝毫杂质。小村庄长大的孩子身上充斥着一股质朴的气息,仿佛一绢最为干净的绸布,不曾被人生的染缸浸染上一丝杂色。 少年的父亲,那个村中顶尖高手的三品武夫捕头,看似有着那么一丝江湖经验堆砌出的精明市侩,骨子里依旧是淳朴的庄稼汉子罢了。 有这样的父母,长在这样的幻境,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自然是单纯到无以复加的。 卓宇明并未太过着急赶路,离着十年之约还有一年左右的光景。 中神州作为整个虚灵界最大的州,地域辽阔无比,上次在中神州也只是走过部分地方而已,这趟正好趁着去往桥头村,再好好游览一番中神州的风景。 ———————————————— 千仞高峰之上,云山雾罩。 已经不再是少年的贾诩一身道袍站在峭壁边缘,俯瞰云海舒卷。 一旁的老瞎子嘴角微微扬起,对于这个忽然就开了窍的徒弟,心中当真是满意至极。自家这个混不吝的关门弟子自打从小镇离开,与他心心念念的阿香姑娘道了别后,忽然一反常态。 再不复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混账模样,反而开始有些沉默寡言起来。以往老瞎子逼着他读书修行,那叫一个艰难,恨不得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如今哪还需要老瞎子步步紧逼,贾诩自己便开始勤学不缀。一头扎进了道术的海洋中,畅快遨游,大有一副头悬梁锥刺股的勤勉架势。少年本就聪慧灵动,以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尚能学有所成,如今全身心投入修行,境界自然是一日千里。 由于过多窥探天机遭受大道反噬,原本正常陆地神仙境界理当正值“壮年”的老瞎子其实早已是风烛残年了。正如他之前和天尊笑言,天宫已经可以着手寻找下一任变天主了。 看着身前已经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贾诩,老瞎子大有一种老来得子的欣慰。 他为了不牵连子孙家眷的阴德,孑然一身,光棍至今。膝下无子的他自然是将这个小镇上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视如己出,人生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子女成长了出息了更值得欣慰的呢。 “师傅,自打我跻身元婴境界以来,修为似乎再难有所寸进了。” 吹着山巅云端锋锐的罡风,贾诩开口说道。 老瞎子抚须而笑,说道:“傻孩子,我这一门由于功法缘故,是以前期修为精进极快,境界提升宛如策马疾行。可修行路上从来没有什么终南捷径,任何人想要矗立山巅,都逃不过一步一个脚印艰难登行。你如今元婴境界,日后的修行自然是日积月累,方可厚积薄发的。一时间境界停滞不是在正常不过的吗,无需心急。” 贾诩点了点头,并未出声,只是怔怔地看着厚重云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面前修长的背影,老瞎子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收拢不住。 “以你现在的状态,十年内跻身洞玄不难。我们鬼谷一脉的功法境界提升比起寻常功法可要快上无数倍,只是杀伐手段略显拮据。师傅这些年已经为你将以后的几桩机缘都安排妥善了,你只需按部就班,一路修行到归藏巅峰即可。至于地仙境界的突破契机,为师也早已为你谋划好了,到时就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不过你务必最多不超过六十年,修行到归藏巅峰,否则有可能换耽误你跻身陆地神仙的那场大机缘。” 老瞎子一脸淡然地轻声说着,将先前埋下的草灰蛇线对这个徒弟说了一通。 对于自家师傅这些神乎其神的手段,贾诩早已习惯。 常人下棋最多是下一步看三步,便已经是极为难得了。哪怕是些国手,也最多长算个十几二十部步而已。可老瞎子这种的,几乎是第一子刚落盘中,就已经将整盘的走向和最终的收官结局算得清清楚楚。 随着这些年时月推移,贾诩总是忽然在某个时间点豁然开朗,原来早先随着老瞎子去过的某处地方,做过的某件事情,竟是早有图谋。 仿佛是早早就种下了一颗颗种子,只等日晒雨淋,发芽结果。 “至于天人境,为师这一生始终压在地仙境界,不敢踏足天人。是因为为师泄露天机太多,一旦渡那三九天劫,十有八九怕是形神俱灭的下场。日后你若有跻身天人境的机缘,只能靠你自己把握。对于我们这一脉来说,无论是心魔劫还是天道加持的雷劫,都是极为致命的。” 一辈子都不敢冲击天人的老瞎子有些唏嘘。 若是自己是个天人境修士,自家弟子的脸上恐怕会更加有光吧。出门在外,天人弟子的名头还是极为唬人的。 “师傅,境界什么都是身外事,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少年蓦然转身说道,神色认真异常。  第二百二十四章 偶遇 已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庞上早已褪去稚嫩,与丰神如玉完全挂不上边的普通长相,五官也毫无出彩之处。 看着自家徒弟那少有的正经神色,早已瞎了多年的邋遢老道有些错愕。 目盲心明的老瞎子自然能感受到贾诩眼中的担忧之意。 随着逐渐的修行登高,他也逐渐明白老瞎子如今的扮相为何如此“凄惨”。 其实以他当下的修为境界,早就有了窥测天机的能力。可老瞎子却以一门极为诡秘的神通秘法在他心口种下了一道密咒,形成了一道禁制。只要他运转周天卦术的神通想要预测天机,便会遭到禁制压制,瞬间心如刀绞,难以为继。 而老瞎子的说法很简单也很直白,他如今落得这副模样,就是因为年轻时窥探天机过多,反受其咎。是以他并不想贾诩走了他的老路,才会施下密咒,禁止他的卦算。 用老瞎子的话来说,人道渺渺,天道莽莽。年轻人一旦有了能力,又哪能忍得住窥探天机的那份诱惑。 不过对于自己这个宝贝徒弟,老瞎子也没彻底束缚死。老瞎子和贾诩约定,每个月可以起卦一次,只要卦算之事不涉及大道根本,地仙以上的修士,都无妨。 毕竟鬼谷一脉的周天卦术可是虚灵界第一相术,只要所卦算之事不要远超自己当下的能为,所受的反噬便不算太大。 年轻人的成长也不可一味的如温室花朵,不经历风吹雨打,又如何能绿荫成林呢。 适当的天机反噬对于他这一脉的修炼,其实就好比武夫修炼时对于肉身体魄的打磨,利大于弊。 对于老瞎子的安排,贾诩其实并无太多怨言。 这个样貌邋遢,穿着寒酸的老人,打小镇那时算起,也与自己相处了二十多年了。老人对自己如何,贾诩的心也是肉长得,心中自然感念老瞎子的恩情。 别的不说,光说他孩童时那一年,若是没有老瞎子的一道符纸,恐怕早就已经病死在床榻上了,何来今日的神仙贾诩呢。 少年自打离开了那座生他养他的小镇,离开了心中最为眷念的邻家少女后,似乎一夜间就成熟了。原先始终不肯称呼师傅还是老头子的瞎眼老道,现在也是规规矩矩地改口了。 原本始终浑浑噩噩不知所谓的少年忽然发现,似乎除了修行证道外,他这一生,再难有什么其他可以追求的了。 “是啊,活着才是这个世上最大的道理了。人死如灯灭,趟进地里后就什么也没有了。想做的事做不了,想见的人不能见,若是倒霉些的,形神俱灭,连兵解转世的机会都没有,转世投胎都不能,更是惨淡。我辈修行中人,本就是在逆天而行,天道无常,灾厄难循其迹。好好活着,才是人生的头等大事啊。” 老瞎子仰着头,空洞的双眼茫然地对着天空,有些稀疏的发丝在狂风中飘扬不羁,一脸唏嘘着。 贾诩低头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是勉强。 这个便宜师傅从来不会有伤春悲秋的,今天却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师傅,咱们去南淝城里去喝那家杏花酒吧,味道确实不错的。” 抬起头,直视着面色有些奇异的老瞎子,贾诩和声说道。对他而言,这个世界上他可能也就只有老瞎子一个亲近的人了。对于老瞎子的状况,他的心中有种深深的恐惧,他害怕某一天,老瞎子忽然坐化,那在这个世上,就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好,那就去喝一杯。你别说,那家店的沽酒小娘长得还真水灵。” 老瞎子笑了笑,率先起身向山下飞去。 ------------------------------------ 中神州一处城池中,卓宇明坐在一间酒肆大堂中,自斟自饮。 千樱城乃是这座小国的皇都,樱花满城。每年春季时,樱花盛开,满城芬芳,极其沁人心脾。 卓宇明路过此地,也是被正好成片绽放的樱花吸引。在空中观赏一番后,便选择落下城中,休憩一番。在主街上随意游逛一番后才是踏进了这家酒肆中。 坐在大堂中听着周边一帮酒客的高声阔论,只是独自饮酒。 后桌坐着六名大汉,一看就是一票江湖豪客。这帮人正在兴致勃勃地聊着中神州近些年横空出世的一名年轻天才,如何如何的玉树临风,如何如何的天资绝伦。 卓宇明小口小口地慢慢喝着酒,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们谈论着那个七岁修道,二十金丹,三十元婴的不世出的天才,嘴角挂笑。 山上山下其实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所谓的以讹传讹。 往往一件事一旦过了三个人的口,那就彻底变了味了。譬如昨夜何寡妇为王家夫人接生了一个儿子,到了后来可能就成了何寡妇在王家和王家主人生了一个儿子。 所以卓宇明倒也没太当一回事,毕竟身后几人身上并无丝毫灵力波动,倒是有几个纯粹武夫。这等山上练气士的消息从他们口中说出,真假难辨。 不过他们说的那年轻人若真是二十金丹三十元婴,确实也能当得起天才之名了。至于“不世出”这三个字,就略微有些过了。 山上功法五花八门,自然少不了一些个速成之法。很多修士其实都是空有境界却无修为的绣花枕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三十岁的元婴境就算是实打实的扎实功底,也算不得多骇人。 真要说起天才二字,能够让卓宇明比较信服的,还属那位号称九州第一天才的宁济。 不过虽然心中并未如何当真,但茶余饭后听着那桌汉子议论着关于那名天才的一桩桩奇事,一场场战绩,昨日打赢了哪名颇有声望的成名高手,今日又得了哪名享誉多年的名宿耆老的亲口赞誉,也算是个乐子。 正在卓宇明暗自乐呵时,门口走进了两道身影,让他有些诧异。 一身紫色绸缎的年轻男子眉眼锋锐,气势凌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却露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跟在年轻男子身后的,是一名模样相当出彩的年轻女子。身形修长的女子也是一脸冷色,青色衣裙,怀抱古剑一柄。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问剑 卓宇明见到那对踏入酒肆中的一男一女,有些惊愕。 自己刚刚心中想起对方,下一刻便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福临心至。 宁济进门后,环顾一圈,本是想挑个位置,不想却是看到了先前在冰原州碰上的手下败将坐在那儿。一身深紫色绸锦长袍的宁济嘴角微微翘起,迈步便向卓宇明走去。 宁济这人虽然脸上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其实对于看得上眼的人,反而有些自来熟。 大喇喇地往长条椅上一坐,掀开倒扣在桌上的一只酒杯,便一把拿过卓宇明面前的酒壶到了一杯酒。那名捧剑的女子可能因为有外人在场,并未落座,只是站在宁济身后三步处,面色如水不见颜色。 “宁兄,真是巧,在这还能偶遇。” 对于宁济有些鸠占鹊巢反客为主嫌疑的动作卓宇明自然没什么意见,面前这位号称九州第一天才的百岁剑仙的剑道造诣他也是打心里由衷认可,当下主动抱了抱拳,招呼了一声。 宁济是个不拘小节性情直爽的人,一如他的剑。 微微举杯示意了一下,便一口饮下。似乎是口渴已久,清酒入喉,一阵甘冽。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我还以为你在冰原州呢,没想到在这碰上你了,来中神州干嘛的。” 宁济的语气极为随意,对于这个洞玄境修为便能逼着自己拔剑的男人,他也是有些敬重的。至于此人与魔主的关系,他是毫不关心。况且处于礼节,也不好开口询问这等可能涉及隐秘的问题。 卓宇明笑道:“先前在中神州遇到一个不错孩子,有意收入门下,当时传了他一门粗浅功法,也是存了考校的意思,现在约定时日将近,便过去看看那孩子如何了。” 经过上次的交手,卓宇明对于这位天骄剑修也并无太多戒备,反正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便如实开口。 宁济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问。 他只是性情直接,并不是毫无心机的愣头青。别人收徒这种事,多去追问些旁枝末节终究不好。 转头吩咐身后的剑侍去找店家加点酒菜后,对卓宇明说道:“我来此地是为了堵个人。先前听说他这两天会途经此地,特意来拦着他,找他比一场剑。” “哦?不知对方是谁,能让宁兄上赶着来堵人。” 听闻宁济的来意,卓宇明立马来了兴趣。 老实说,上次的交手宁济虽然留手极多,但见微知著,他认为宁济的剑道修为在归藏境中几乎已经是无敌的存在了。能让他特意跑来半路拦截问剑的,莫非是一位地仙境剑修。 这也是卓宇明为何对这位看似高傲难近的剑修心中很是推崇的原因。 自己能同境无敌,更多是因为身怀人皇道统,术法无双,又有昊天镜这等顶级至宝傍身的缘故。 而宁济则是实打实的凭借自身天赋修为横压当世,甚至连剑圣也开了金口认可了他的剑道修为。 喝了口酒,宁济淡然说道:“是个宵柝山的人,此人也是归藏境剑修,听说剑道修为很是不俗。所以打算与他问剑一场,只是此人当真难找,来去行踪无迹可循。这次还是特意花了钱找天机阁买了他的行程的。” 卓宇明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你说的那人可是锦瑟?” 见对方一言点中,宁济也有些惊讶地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果然,对于那名宵柝山的归藏境剑修,卓宇明的印象还是极为深刻的。当初将自己穿胸而过的一剑,怎么可能忘。 不过若是对方是那名剑修锦瑟,那就说得通了。以宁济近乎同境无敌的修为,恐怕也只有那名剑心极为锋锐,有志在地仙境就与剑圣问剑的宵柝山刺客剑修能够与他争上一争了。 对于两人这一场比剑,他还当真期待的很。 笑着点点头,卓宇明说道:“算是有一剑之缘了。先前曾今有个仇家买凶宵柝山刺杀于我,被我侥幸躲过两次刺杀,最后一次来的就是那位锦瑟了。” 看着对方一脸好奇的神色,喝了口酒润润喉,卓宇明接着说道:“只是当时锦瑟知晓我与剑圣有些交情,看在剑圣前辈的面子上,说只出一剑。若是在下能侥幸不死,他便掉头就走。” 一脸兴致盎然的宁济追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当时什么境界,竟然能接下锦瑟一剑,可是有其他缘故另在其中。” “也就十年不到而已,当时我刚入洞玄不久。至于那一剑,自然是锦瑟有意放水,我凭着至宝之威,拼尽全力依旧还是落了个穿胸而过的下场。只不过锦瑟当时并无杀心,出手时留有极大余地,是以伤势也不算多重。以那人的剑道修为,若是倾力一剑,我是必死无疑的。” 见宁济反应如此,卓宇明也是笑着如实告知。 只不过他并未提及当时体内已有剑圣留下的剑气一事,若是锦瑟当时真的是心存必杀之意,那死的就一定是那位宵柝山的归藏剑修了。 宁济闻言点了点头,又喝了一杯酒。 缓缓转动着手中只是寻常瓷质的酒杯,宁济开口说道:“我特意打听过,此人在宵柝山也算是个另类。似乎是因为早些年受了宵柝山山主的恩惠,才加入了宵柝山。此人性情极为正派,从不愿滥杀无辜。此人剑心通彻,剑道煌煌正正,乃是归藏境中战力顶尖的存在,是以我才会想在跻身地仙前,找他作为最后一战的对手。” “你说你与剑圣有交情,又是怎么回事,记得上次你说你是散修来着。” 想起先前卓宇明提及因为剑圣的缘故,锦瑟便未倾力出剑。身为剑修,比起那位魔道巨擘,对于同为五帝之一的剑圣,宁济要有兴趣的多。 卓宇明也未隐瞒,便告知了他自己在镇妖城战场上有过一些还算尚可的战功,机缘巧合下得了剑圣青睐。以及在惠英城外,剑圣出手相助,剑斩八品武夫之事。 宁济听完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宁兄,在下出手帮你将锦瑟引来,能否换取旁观你二人比剑的资格?” 卓宇明笑着问道。 宁济闻言一怔,紧接着笑着说道:“你要是有本事将他直接引出来,旁观又有何不可。” 第二百二十六章 锦瑟接剑 千樱城百里以外的一片山脉处,三道人影立于一座小山头上。 “你打算怎么把锦瑟引过来?” 一脸好奇的宁济向卓宇明问道。 卓宇明淡然一笑,倘若锦瑟真的就在此地附近,他自然有把握能让锦瑟主动现身。面带笑意的卓宇明并未答话,故意卖了个关子。 足下一点,白色身影拔地而起,直入云霄。 被淡淡银光包裹的铜色古镜悬在高空,灵力催动下,银光大盛。顶级至宝的灵压展露无疑,高天之上银光四射,极为显眼。祭出昊天镜之后,卓宇明体内灵力鼓当,如汹涌江河奔腾,远超一般洞玄境的气息尽数铺撒开来。 山头上与捧剑侍女并肩而立的宁济啧啧称奇,这家伙竟然能想到这种法子。 这完全就是把自己当做漆黑夜空下的闪耀星辰,仿佛一盏指路明灯,吸引周边的修道之人。不得不说,虽然极其蠢笨,不过也是最直接的法子。 卓宇明远超修为境界的神识如水般散开,也顾不上犯了山上忌讳,开始最大范围地搜寻熟悉的气机。 就在卓宇明孜孜不倦地大海捞针时,一道锋锐气机在数十里外忽然冒出,引动了卓宇明的神识感应。悬浮在高天之上的一袭白衣嘴角扬起,果然不出所料,锦瑟察觉到了自己的气机,给出了反应。 感知到了那股气机开始飞速向自己所在之处靠近,卓宇明对着下方山头上一脸希冀的宁济点了点头。 早已达到剑心通明境界的宁济对于同为顶尖剑修的锦瑟的气机自然也是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当下也将自身的剑气微微散发,作为回应礼节。毕竟对方是因为感知到卓宇明的存在而赶了过来,自己作为陌生人,释放自身剑气作为一种打招呼的手段,方才不显得失礼。 向来高傲自负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眼高于顶的宁济其实在山上修士间口碑算不上差,正是因为但凡是能够如他法眼,得到他认可的人,他大多都会以礼相待。而那些并不能得到他的正视的修炼之人,往往甚至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自然是给人一副极其狂妄无礼的感观。而卓宇明和锦瑟,自然都不在此列。 “少爷,这位卓公子真是个有趣之人。” 卓宇明从未听过开口的捧剑侍女忽然掩嘴而笑,轻声说道。 显然在这位名为“冬雪”的女子眼中,卓宇明飞在空中祭出法宝,将自身灵力波动催动到极致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可爱。 莞尔一笑,宁济眼神有些促狭,对着身旁这位跟了自己几十年,看似丫鬟实则情同兄妹的女子笑道:“冬雪,你要是对这家伙有好感,回头我给你牵牵线。你也老大不小了,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了。这家伙天资绝伦,人也还不错,回头考察考察,要是合适,就抓住机会了。放心,我又不是什么讲排场的人,那柄流萤我自己提着就行。” 对于自家少爷的调笑,气质冰冷其实内心婉约的冬雪刹那间闹了个大红脸。 刚想说几句的她,看到已经映入眼帘的一袭黑衣人影,还是闭上了嘴巴,只是嗔怪地狠狠刮了宁济一眼。 一道黑色流光翩然而至,停在卓宇明面前。 遁光消散,是一名除了一身黑色长衫外便空无一物的中年男子。 宵柝山,剑修,锦瑟。 “锦瑟道友,许久不见了。” 卓宇明笑脸灿烂,主动开口打招呼。 和九品武夫隋晋如出一撤的冰山脸,锦瑟冷冷扫了下方山头上的一男一女,心中顿生狐疑,脸上却是毫无波动,冷淡开口:“专程在这等我的?” 自己作为一名刺客杀手,行踪向来飘忽隐秘,对方竟然能在此截住自己,显然是做了不少功课的。只不过对于这位得到剑圣青眼照拂,并且以洞玄境修为接下自己一剑不死的年轻人算是感观尚可,察觉到对方故意外放的气机后,还是决定过来见上一面。 不过先前半路上,便感知到下面山头上那个同为剑修的男子所释放的淡淡剑气,他心中便隐约猜到,真正要找自己的,并非是眼前这个曾今有过短暂交往的年轻人。 “嘿嘿,当年被锦瑟道友一剑扎了个窟窿,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只可惜境界低微,修为不济,自知在道友剑下走不过三个回合,也不敢主动找上门自取其辱。这不今日特意拉了个帮手,想要找道友报一报当年一剑之仇么。” 卓宇明一脸玩味,各自看了两位剑修一眼,笑着说道。 此时宁济也缓缓升空,悬停在卓宇明身旁。 对于这位神往已久同为归藏巅峰的宵柝山剑修,宁济算得上礼数周全。一五一十将自己先前在城中与卓宇明巧遇之事与锦瑟说了一遍后,便抱拳行礼,郑重开口道:“剑修宁济,向锦瑟道友问剑。” 作为让练气士最为头疼的剑修,大多数都是性子耿直的。或许是一副身心全数投在了练剑之上,这些性子耿直的人,往往又脾气都不太好。一个人剑术高,脾气差,可不就极其令人头疼么。 区别于那些山上练气士五花八门的山上“规矩”,纯粹剑修之间,问剑其实毫无什么章法可言。 往往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大致就是类似于“你愁啥?”,“瞅你咋了?”,“要不练练?”,“练练就练练!”。一番眼神交汇之后,一场问剑便会水到渠成地展开。 这等直来直去简直直到肠子里的路数风格,最是让大多数嘴上修为高出自身境界无数的练气士头疼不已。 你这边刚刚依照山上规矩惯例放了两句类似于“道友若是心中不岔大可以论道一场”的场面话,就等对方对上一句“既然如此,那边与道友择日论道便是。”,然后两人各自离去,默契无声。 可这些剑修哪里跟你来这些潜移默化的套路,你这边话音一落,他那边立马便拔剑出鞘了。 所以当两位在整个虚灵界都算得上是年轻一辈剑修翘楚的人站在一起时,结局自然不会让卓宇明失望半分。 一脸冷冰冰的锦瑟看了两眼这位久负盛名自己听闻过无数次的九州第一天才,剑修宁济,只是点了点头。 “剑修锦瑟,接剑。” 第二百二十七章 剑气纵横 一黑一紫两道身影各自静静悬浮云海之中,面向而立。 他们这等境界修为的修士,还是以杀力巨大著称的纯粹剑修,一旦倾力相搏起来不说什么天塌地陷这等夸张言语,但下方那片绵延峰峦必然是要破碎不堪的。是以一身战力都直逼寻常陆地神仙境界修士的两人也都是极有默契地飞上高空云海,还山河大地一个安宁。 在离二人极远处,卓宇明与捧剑女侍冬雪都是屏息凝神,准备旁观这场归藏境界难出其右的巅峰之战。 卓宇明并未收起昊天镜,而是将银光缭绕的古镜悬在身前。太初神光如同一片光幕,洒在两人面前。 对于这两位归藏境剑修的交手,卓宇明完全是按照之前观看程霜戍与许褚那一战时保持的距离。谁知道待会两人打得兴起,会不会不经意间便是一把本命飞剑扎了过来,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出手前二人并未有什么客套寒暄。 两人都是纯粹得不能再纯粹得剑修,仅仅只是对视两三息的功夫,略微熟悉下对方的气机后,便各自出手。 一道流光划破长空,冬雪怀中抱着的古剑“流萤”受到主人气机牵引,化作一道长虹自行飞去。 宁济握着那把造型古拙,剑身略窄,一眼便能看出煅制之初便品秩极高的流萤古剑,并未立马抢先出手,而是等着对面的锦瑟亮出佩剑来。 罩身黑色长衫的锦瑟依旧面色清冷,手掌一握,一束黑光浮现而出。赫然是一把七寸长的飞剑。 不同于大多剑修一把佩剑一把本命飞剑的常规配置,锦瑟算得上是特立独行了。除了那把通体漆黑,身长七寸,与他本人在宵柝山花名同名为“锦瑟”的本命飞剑外,他其实并无佩剑。 对于锦瑟上来便祭出本命飞剑,宁济脸上也是浮现出一抹一闪即逝便被压下的惊讶之色。 毕竟各人有各人的习惯,不一而足。 宁济率先出手,对于这位名声不显,但却极其有真凭实料的宵柝山归藏剑修他显然没有丝毫小觑。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想要将对方作为自己踏足地仙境之前最后一战的对手了。 霎时间,高空中再不复云卷云舒的如画风景,厚重云海在纵横的剑气中四分五裂。 面对号称九州第一天才且得到过剑圣亲口首肯的宁济,锦瑟自然是丝毫不敢有所大意。 在宁济身上剑气升腾的瞬间,他便将自身状态催发到了极致,对于宁济的每一道剑气都是严阵以待。 高空之上,一黑一金两道剑气纵横交错。宁济的金色剑光天威煌煌,道韵庄严震慑人心。锦瑟那把通体漆黑的本命飞剑则是灵巧异常,一剑剑都如羚羊挂角,难循其迹。显然比起宁济的以力破法,锦瑟的剑道更为灵动。 刹那间,两人交手足足百来剑。锦瑟驾驭本命飞剑的缘故,对上宁济手中的古剑流萤,略占上风。 卓宇明看得通透,两人先前压根只是还在相互试探而已。从二人交手第一剑起到刚才,每一剑的剑气都比先前一剑要更为气势凌厉一些,显然都是在试探着对方剑气轻重。 宁济猛然飞身而起,双手握住流萤剑柄,金色剑光猛然炽热,明明煌煌如日中天,夺目耀眼。 见状心知试探完毕,对方已经打算全力施为的锦瑟灵力催动,悬停在身前的飞剑上漆黑光华更为深邃,原本便通体漆黑的飞剑如同墨染,对着宁济便电射而去。 两人交手以来,终于开始动了真章。 黑金两色的金光撞在一起,轰然炸裂。剑气肆虐席卷,整片高空中云雾蒸腾,透出了碧蓝的天色。 漫天剑气游走纵横,风暴旋涡中,一道漆黑流光快若惊鸿,迅速回转。 一身紫色绸缎身影如同虚幻般蓦然浮现,正出现在锦瑟身后。身法鬼魅的宁济不知何时从远处双剑交击处闪现而至,手中流萤划出一片金色光幕,朝着金色的后脑劈去。背对的锦瑟似乎毫无察觉,半点没有转身的意思,依旧面朝宁济原先所在之处。 就在流萤古剑的锋锐剑刃距离锦瑟仅仅三尺时,一道漆黑流光刹那间横空出现,正好挡在流萤劈落的路线上。 铿锵一声金铁交击的锐响,宁济急速收力后撤,躲开了锦瑟挥手划出的一记剑光。 黑色飞剑猛然一阵震颤,七寸飞剑蓦然一分为二,在化二为四,眨眼间,连连震颤间,飞剑锦瑟忽然分化为一百余道剑光,如蝗虫过境般铺天盖地地向着宁济铺撒而至。 眼见漫天剑雨纷落而下,对于这手古怪剑术宁济也是有些吃惊。手中流萤金光大盛,如风车般在宁济手中旋转起来。 金色剑光铺撒开来了,形成了一片金色光幕,将铺天盖地的黑色剑光尽数拦下。 一百多道剑光接踵而至,打在金色光幕上如同天降骤雨坠落水面,涟漪大起,水波粼粼。 骤雨停歇,水面静止。 宁济面前剑光交织铺就的锦瑟光幕如同重归平稳的湖面,纷涌而至的剑光尽然没能突破流萤的防御,尽数无功而返。 然而宁济的面色却是隐隐有着一丝古怪之色。 在远处催动了青眼白瞳观战的卓宇明倒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宁济手中的流萤古剑剑身上已然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细微裂痕。且不说本身品秩就有顶级天品的古剑本身,哪怕是有宁济的剑气加持,依旧也在那一轮狂风骤雨般的剑光轮射下受了严重的折损,可见锦瑟刚刚那一套剑术的威力如何之强。 百余道剑光退回不远处后,开始纷纷向中心围拢,如同万千分身重归本体,一百多道黑色剑光重新汇聚一体。 漆黑的飞剑上光华内敛,丝毫不见灵光外露。 剑名同人名的本命飞剑毫无半分烟火气地向着宁济一斩而下。 这一斩并无半分开天辟地,断山摧岳的气势,似乎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手持一把普通铁剑做劈砍状一般。剑势不快,甚至在卓宇明眼中都有些慢悠悠的既视感。可有着青眼白瞳这等神异瞳术的加持下,卓宇明洞察入微,明显发现那把漆黑飞剑斩落的轨迹上,连空间似乎都有些随之扭曲了。 好凶险霸道的一剑。 第二百二十八章 摧折 高天之上,两名归藏境巅峰的剑修俱是面色凝重。 面对那有些返璞归真意味的一剑,宁济眼中神色飞速变换。由最初的不舍,到犹豫,再至最终的决然。 暗自咬牙,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的宁济再提真元,灵力催动间手中流萤金光大盛。炽烈的金色光芒中,古朴剑身有些微微震颤,竟是这等品秩绝佳的古剑都已经有些达到了剑气承载的负荷极致。 没有一丝一毫的花俏,宁济双手握剑,一记向上的斜劈,便是迎着劈落的黑色飞剑硬碰硬而去。 这两位当世归藏境中的巅峰剑修,竟然都是使出如同坊间江湖把式一般朴素剑招。没有丝毫的诡秘术法,没有丝毫的花哨炫技,就这么简单直白到极致地对劈一记。 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剑,可对斫之下,汹涌肆虐的余波竟是让远处的卓宇明都感觉劲风扑面时隐隐有万千剑气裹挟于风中,割人面颊。 席卷的剑气在空中久久不散,黑衣黑剑的锦瑟面露意外之色。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席紫衣飘摇如天上谪仙的宁济一手持剑垂落,一手夹着一截断刃横在胸前。 这位号称九州第一天才,得了虚灵界剑道巅峰一句“后辈剑修有宁济,剑道不孤”这等通天褒誉的天之骄子正有些痴痴然地看着自己指尖的一截断刃,神色复杂。 “为何故意将那柄剑折断?” 锦瑟实在不解,在每一位剑修眼中,除了相契性命大道的本命飞剑,便不会再有什么东西更珍贵胜过手中佩剑的了。 可宁济却在明明发现剑身裂痕的情形下,依旧以那把品相品秩都是一流的古朴长剑硬接自己那一剑。以他的修为和眼力又怎么可能看不出那把长剑是无法承受负荷起那一击对斫所带来的冲击的呢。所以答案显而易见,宁济是主动选择要折断自己手中的长剑。 愣神半晌,宁济的脸上终于浮现起一抹苦笑。 双手一松,断成两截的流萤化作虹光飞向远处,剑尖剑柄自行落入捧在冬雪的剑鞘之中。 一柄样式在普通不过的飞剑从宁济体内飞出,环绕着主人悠悠飞旋,似乎一副欢快模样。 “先前见锦瑟道友直接以本命飞剑对敌,还有些不解为何不出佩剑。可刚才忽然心有所感,心湖波动,猛然间便打算将这把陪了我数十年的流萤舍弃了。可真的眼见长剑摧折,心中确实有些心疼。” 目光散漫的宁济喃喃说道,声音很低,但足够让同为归藏巅峰境界的锦瑟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就是一场惺惺相惜的问剑而并非生死相向的性命相搏,锦瑟自然不会在对方佩剑折断心湖翻涌的当口下趁势追击。 只是听了宁济话,锦瑟依旧是万分不解,毕竟像自己这等不用佩剑的剑修终究只是绝无仅有的特例而已。瞥了宁济那把绕圈飞旋的本命飞剑一眼,锦瑟开口问道:“可为何忽然心血来潮要折断佩剑呢?” 已然稳住心湖波动,神色恢复平静的宁济笑道:“其实今日找上锦瑟道友,便是想作为宁某人跻身地线的收官之战。刚才突然心有所感,便想要与往日做个了断。不过具体事宜,涉及在下一桩私密,便不与道友多言了。总之也是一时冲动,便以流萤强行接了道友那一剑,流萤果然不堪负荷,断为两截。” 锦瑟闻言并未多言语,只是默然点头。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能与人言者,往往二三都无。 世人皆难逃樊篱,任谁心中都会有一两张能却不愿翻篇的往事。这些老黄历往往沉寂心湖,等闲不会浮水冒头,可哪天忽然一冒了出来,便如鲠在喉,甚至让人难过得呼吸不能。 “宁道友的名声我其实早已听闻已久了。说实话,早先是不太服气的。可今日与道友交手一番,能得到剑圣前辈剑道不孤四字评价,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能够成为宁道友归藏境界的最后一战的对手,在下与有荣焉,希望在下同样也能成为道友地仙境第一战的对手。” 面对这位一直让自己心中有些不忿的九州第一天才,锦瑟当下算是完全认可了。 虽说对方本命飞剑未出,先前交锋中还是自己隐隐占据上风。但锦瑟心中了然,自己的剑道境界确确实实要比对方稍逊一筹。 所以这场问剑的结局基本已经尘埃落定了。 “我看道友的修为也已经在归藏巅峰停滞不短了,破入地仙也是水到渠成,时间早晚罢了。好,宁某跻身陆地神仙后,十年内封剑不出,等道友十年内同样突破地仙,作为我地仙境界第一场问剑之人。” 对于眼前这宵柝山的剑修杀手,宁济也是极为认可。归藏境中,除了自己,恐怕再无人能在剑道成就上胜过此人。 除了赵三之外,锦瑟是宁济这些年来遇到过的剑道修为与自己最为接近的人。 将游曳不停的本命飞剑悬在身前,宁济接着说道:“前些时日正好领悟了一记新的剑招,取名断水。今日正好流萤折断,便更名摧折好了。就以这一招作为这场问剑的最后一剑吧。” 锦瑟的面上神情凝肃起来,对于对方新近领悟的剑术神通,他自然是相当期待的。 同名的本命飞剑上再度黑光闪烁,锦瑟一脸郑重说道:“好,领教宁道友剑招。” 宁济微微一笑,手掐剑诀,体内灵力如江海决堤,沸涌奔腾。身前那把卖相平凡到不能再普通的本命飞剑上金光隐现,丝丝缕缕金色丝线围绕着剑身纠缠交错,仿佛一层金茧包裹飞剑。 两人之间的长空中气机交错,万千剑气相互消融侵蚀,此消彼长。整片天空逐渐粘稠起来,纷乱剑气肉眼可见。 几乎同一时间,黑金两道流光飞矢对冲而去。 尤其是那把金光缭绕的飞剑,仿佛一抹惊鸿绝影,破开湖面。 剑招名为“断水”,乃是宁济在一处大泽旁领悟,剑出可斩飞瀑,可开瀚海,可断江水。今日长剑流萤一战两断,故更名“摧折”。 此剑一出,山海摧折。 第二百二十九章 胜负即分 一抹刺目剑光划过长空,拖曳出长长的金线。空中云雾被掠过的剑光斩出一条真空通道,确实如抽刀断水一般。 先前卓宇明在冰原州时见过舒瑾然演练过一路拳法,名为断江。 这拳招是隋晋所创,一拳挥出,江海断流。当时舒瑾然所展露出的拳意便于宁济这一剑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想比起断江拳一往无前,坚不可摧的霸道,更名为摧折的剑招更多的是那一股凌厉无双。 锦瑟一脸凝重地严阵以待,面对这一剑,他全身的汗毛都不禁战栗起来,一身剑气被对方牵引,亢奋高涨。平日里向来冰冷沉稳的锦瑟莫名地兴奋了起来,心中战意高昂。 其实作为归藏境巅峰的剑修,锦瑟哪怕是在怪物云集的宵柝山都是一等一的存在。除了同样战力有些夸张的巅峰地仙的山主大人,哪怕是那几位地仙境出手,锦瑟也是勉强有着一战之力的。毕竟是一位离地仙境只有一步之遥的剑修,拼死命下,寻常陆地神仙都会忌惮不已。 宁济的本命飞剑“登顶”恍若游龙,辟水而去。 锦瑟感应了一番飞剑上所蕴含的冲天剑气,眼角微微收缩。 不愧是被剑圣亲口赞誉的年青一代剑道扛鼎的人物,这一剑的威势之恐怖怕是已经不输一些寻常地仙修士的术法威能了。 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要将这片天地间的所有精纯灵气都鲸吸入腹一般,锦瑟右手做劈砍状,狠狠挥下。剑名同人名的漆黑飞剑如绝地惊鸿,激射而出。冲着那道如蛟龙破水的金色剑光狠狠斩去。 远处的卓宇明双眼中青白光芒愈加夺目耀眼,他自然看得出这就是两人这场问剑决胜负的一剑了,当下青眼白瞳神通全开,紧紧盯着战场中的丝丝缕缕,不愿放过丝毫细枝末节。 两把飞剑狠狠撞在一起,惊天炸响中,纷乱的狂暴剑气逸散四射开来。 一道道剑气划过,长空之中如同一匹绸缎被利刃划得支离破碎,残破不堪。纵横的剑气在空中留下一道道轨迹,以二人剑意对冲之处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出去,如蜘蛛织网般密密麻麻。 而中央处的剑光如同一金一黑两条蛟龙正相互撕咬盘踞,只是明显黑色真龙已经落在下风,逐渐不支。 这招“摧折”的剑意极为凌厉,且充斥着一股万物相遇皆化为两断的玄妙道韵。在本命飞剑“登高”的加持下,锦瑟的剑气剑意皆是节节败退,难以抵御。 随着锦瑟猛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其身上的气机立马飞速萎靡下去,本命飞剑的僵持也是瞬间难以为继,被宁济一剑劈飞了回来。 另一边,金色剑光并未追击,而是瞬间消弭于无形。 宁济召回自己的本命飞剑后,便负手而立,看着正在迅速调整内息,稳住体内灵湖已经惊涛骇浪的锦瑟,笑意恬淡。 “宁道友这一剑,当真厉害,在下佩服。” 又连续咳了几口鲜血,掩嘴的袖口已经一片鲜红的锦瑟收起飞剑后,诚心说道,面色仍是略显惨白。 宁济这一招“摧折”确是超出了锦瑟以往所见的任何术法神通,同样也包括剑招。自己刚才已经是倾力而为了,并未丝毫保留,可依旧在那一剑下被摧枯拉朽。他隐隐感觉,宁济先前甚至还有所留力,并非全力以赴。 对于性子孤高自傲的锦瑟来说,这一剑甚至有些斩伤了他的道心了。 他向来以为自己在归藏境中应该几乎是无敌的了,即便是这个名声远播的九州第一天才,他也一直认为自己二人应当只是在伯仲之间,最多也就有一些小差距而已。 所以今日卓宇明替宁济将他引来,对于宁济的问剑,他也是欣然应允,也是这个缘故。 只是没想到一场问剑下来,他才认识到,宁济的修为比起自己还是要明显更胜一筹的。两人之间的差距,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接近。 “胜了一招半式而已。锦瑟道友的剑道造诣,在归藏境界中,除了宁某人,应当无人可比了。” 宁济从不是那种赢了后还要说什么承让侥幸之类客气言语的人,但是对于锦瑟的剑道修为,依旧是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这一场问剑对于他自身来说,也是酣畅淋漓的。果然挑选锦瑟作为自己地仙前最后一战的对手是个正确的选择。胜败虽然不会有什么悬念,但确实让宁济出剑得极为畅快。 要知道,换了其他人,恐怕连让他使出那一剑“摧折”的资格都没有。 远处的卓宇明也御风飞来,向着二人各自道喜。 别说是吐血落败的锦瑟,就算是赢了这场问剑的宁济对于他这副举动也是一头雾水。 卓宇明一脸古怪笑意,笑着说道:“二位同为归藏境,同时纯粹剑修,这一场打下来我这个旁观的练气士都觉得酣畅不已,真是吾道不孤啊。所以恭喜二位,有这样一个好对手。不像我,同境无敌,连个能稍微旗鼓相当点的对手都没有,寂寞如雪啊。” 对于他这番有些耍宝嫌疑的言语,两位纯粹检修都有些无语。 相互对视一眼,似乎是达成了什么默契,当下心情极为舒畅的宁济笑着开口:“既然如此,我和锦瑟道友可以压境在洞玄,陪你操练操练。” 这位九州第一天才面色玩味,眼中一股跃跃欲试,让卓宇明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由于人皇经的品秩,他的灵力在同境中本就是佼佼者,灵力品质也是远超同侪。再加上几乎接近地仙境界的神识强度,人皇传承的惊世神通,哪怕撇去人皇三宝不谈,一句同境无敌绝非无的放矢。哪怕强如锦瑟、宁济二人,真要是压境将修为压倒洞玄境,对上卓宇明必然也是妥妥的落败下场。孤儿宁济一开口,卓宇明便嗅到了一股子阴谋的味道。显然对方必定会毫无道德底线地在关键时刻动用归藏境的修为,给予自己雷霆一击。 三人一番笑谈后,宁济要尽快回洞府闭关突破地仙。锦瑟中途被二人拦下,当下还要去继续这趟出来的任务,自然也不得逗留。 就近去千樱城中一处酒家喝了一顿后,三人便分道扬镳。  第二百三十章 魔佛入山 在千樱城与宁济锦瑟分别后,卓宇明便再度启程,向桥头村方向赶去。 途径莲花寺时,卓宇明犹豫片刻,还是改了行程路线,往莲花寺行去。上次在莲花寺中得了佛首的点拨,且自己身上还有那位莲花寺高僧馈赠的一点佛心,自己与这个佛门魁宗也算是缘分不浅了。 在山门处自报身份后,便沿着山道向牛贺峰攀登上去。 走到半途,一名身形高大的赤脚僧人站在山道中,宝相庄严,正看着自己。正是那位文殊菩萨。 卓宇明恭敬与文殊行礼后,便与他并肩而行。 文殊菩萨对这个与鬼如来产生了一丝大道纠葛的年轻修士映像还算不错,两人一路闲聊,缓步向着峰顶走去。被问起这些年的经历,卓宇明也是挑着一些各地的见闻事迹与文殊菩萨简单说了说。 带着卓宇明来到自己的修行道场后,佛门清修之人也没有什么待客的灵茶仙酿之类的,便随意为他接了一杯叶尖露滴。 卓宇明自然也毫不在意,尝了一口,还真是清冽甘醇。 “佛首到了修行的关卡,正在闭死关。你若是想拜访佛首,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文殊菩萨盘腿坐在一张朴实无华的蒲团上,笑着对卓宇明说道。 听闻佛首闭关,卓宇明还真是有些遗憾,毕竟这趟来莲花寺的主要目的还是想要拜见一下那位佛门执牛耳者。既然佛首不在,卓宇明打算和文殊菩萨客气几句后就继续前往桥头村。 原本神态恬静的文殊菩萨忽然眉峰一挑,紧接着,一股磅礴气机自他身上散发出来,隐隐间有着一股金刚怒目的味道。 看到文殊菩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卓宇明也是心中一突。这莲花寺可是佛门圣地,还会有人打到莲花峰上来吗。 下一刻,卓宇明也是一脸震惊,接着满怀忌惮地转过头,看向面带微笑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那位老旧僧袍的年轻僧人。鬼如来。 “你来干什么?” 文殊菩萨的脸色阴沉之极,对着鬼如来怒目而视。 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卓宇明更是有些无语,说老实话,五帝之中,他最为不愿见面的,就是这位佛门叛逆鬼如来了。这位总是面色和善的年轻僧人却总是让他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哪怕是那位凶名赫赫的魔主,也不曾给过他这种极为玄玄不可言的压力感。 “卓道友,咱们还是真是有缘法啊,又见面了。” 鬼如来无视了气势咄咄逼人的文殊菩萨,反而是和卓宇明笑着打了声招呼。 “卓宇明见过前辈。” 卓宇明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只是简单见了个礼,便不再言语。 昔日法号六尘,如今被世人称为鬼如来的莲花寺弃徒转头淡笑着看着这位曾今交情最笃的文殊菩萨,笑着说了一声:“听说你修了近千年的闭口禅,还是未能勘破心中魔障吗。执念如此深厚,何时能证得果位呢。” 文殊菩萨脸上怒气更盛,对于这个昔年情谊深厚的普贤菩萨,他的心中是最为复杂的。 这位昔年的普贤菩萨早早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天资,整个佛门都对其倾注了巨大的希冀。可不想最终他却是踏上了歧路,成为整个虚灵界人人唾骂的魔僧。文殊菩萨多年来一直想要寻他亲口问上一问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可却被佛首强心按在莲花寺整整近两千年。今日鬼如来自行上门,他却忽然说不出心中的质问言语来。 “说,你来莲花寺,究竟意欲为何?莫不是认为佛首闭关,你便可以肆意妄为了?” 按下了心中的千言万语,文殊菩萨声色俱厉地发问。 一旁沉默无言的卓宇明心中也是哭笑不得,自己怎么与这鬼如来如此有缘,偏偏在这个节点身处此地。若是鬼如来真是心怀恶念,这莲花寺中又有谁能挡得住这位五帝之一的天人修士,自己怕是也难逃池鱼之厄的。 其实文殊菩萨此时也早已以秘法悄然传讯莲花寺中各位菩萨罗汉,将鬼如来上门的消息传递出去,告知各人速速打开山门禁制,借以御敌。 一直是一副年轻的枯槁面容的鬼如来轻轻一笑,低声说道:“文殊,不用如此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虽说我们所参悟的佛法有别,但我从不是嗜杀魔人。此番来莲花寺,只是为了取回留在寺中的一样东西而已,你无须担忧。来你清修之地,也只是为了与你见上一面罢了,现在既然见过了,我便直接去拜见师尊了。” 说完,鬼如来再次看向一边的卓宇明,笑着说道:“卓道友的修为似乎又有所精进,我们他日再见。” 话音落下,在文殊菩萨一记金光璀璨的佛门手印下,鬼如来的身形化作虚无,消散一空。 “卓道友,六尘此番前来不知会有何动作,你还是尽速离开,免遭牵连。” 心声传音一句后,文殊菩萨紧接着一步跨出,便消失在原地。 卓宇明闻言略有踌躇,按说自己是应当尽快离去,才是最好。可自己与莲花寺毕竟渊源不小,如今佛首闭关,莲花寺遭遇鬼如来闯进山门,正是危急之时,自己若是就此逃离,心中多少有些不安,虽说以自己当下的境界,真要是莲花寺有什么危难,自己也是有心无力。 思量片刻后,卓宇明决定还是留下来,静观其变。 将自身神识全力催动,最大范围地散布出去,想要第一时间掌握整个莲花寺诸峰的动向。 另一边,一面清湖之上,趺坐莲花之中的耄耋老僧蓦然睁开双眼。 空中一片涟漪荡漾开来,一道高大身影从中跨出,落在岸边,正是匆匆赶至的文殊菩萨。看着依旧端坐不动的佛首,这位佛门中排序首位的文殊菩萨脸上一片焦虑之色。 佛首笑着冲其摆了摆手,看着不远处身形缓缓凝聚的年轻僧人。依旧是那件莲花寺的制式僧袍,依旧是那张清瘦且枯槁的面庞,甚至一身气质也丝毫未有改变。 一如两千年前六尘离开莲花寺的那个月夜一般。 第二百三十一章 惊秘 青葱林间,一泊清湖上,佛首低眉端坐,满脸慈悲。 一脸金刚怒目的文殊菩萨怒视着不远处一脸恬淡笑意的鬼如来,一身磅礴灵力如江河沸腾,波动剧烈,身上散发着毫不遮掩的强烈敌意。 鬼如来双手十指交扣,垂在身前。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的师傅,神意淡然。 “是来取回你那具分身的吗?” 佛首眼神平淡地看着鬼如来,和声问道。 年迈僧人的眼中一片祥和,对于这位昔日的首徒今日的弃徒并无丝毫怨恨憎恶的意味,似乎只是在看待一位普普通通的晚辈一般。语气也是温和平静,如老者长辈拉家常一般。 面色苍白的清瘦僧人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是,今日来叨扰师尊清静,正是为了取回当初留在寺中的那具分身。” 佛首笑着颔首。袖袍一挥,身下的湖面如同绢帛从中撕裂,分向两侧,露出了湖底泥地。 文殊菩萨扫了一眼湖底,当下心神大震,如遭雷殛。整个人当场呆立原地,他在佛首身下的湖底看到了一名闭目盘坐的年轻僧人,一张和鬼如来一模一样的脸庞。 这一巨大惊怖下,文殊菩萨差点几千年道心沦陷深渊。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位莲花寺的弃徒,臭名昭著的佛门叛逆鬼如来竟然会有一具法身藏匿于佛首身下两千年。 “佛首,这。。。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心中惊涛骇浪下,文殊菩萨甚至连语气都有些不连贯了。一位地仙境的佛门修士竟然到了如此表现,可见其心中的震惊之大。 湖底的另一个六尘双眼睁开,缓缓起身,从湖底飞出,落在佛首身旁一张硕大的莲叶上。 两名面貌相同,唯有气质上有些差异的两个年轻僧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六尘选择走这一条前所未有的羊肠小道,还真的让他成就大道,得证天人。也当真是一桩前无古人的壮举了。这是一门类似于道门斩三尸的法子,也只有六尘能有这等异想天开的想法了。” 佛首淡笑着为文殊菩萨解惑。 鬼如来转过脸,看向曾今的至交好友,笑着说道:“不错,之前也不曾跟你说过。我走得正是道门斩三尸的路子,斩去贪嗔痴所有执念,甚至斩去了对佛法的偏执,将自己的神魂一分为二。留下了一具法身留在莲花寺,继续潜修佛法,走着原先的路子。而我自己,则是参悟你们所认为的魔道。当年所有人都反对我的想法,认为是大逆不道,有违佛理。可偏偏让我踩着这独木桥渡过天堑,成就天人。” 文殊菩萨听了鬼如来所言,一时震惊的无以复加,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在他的认知中,六尘就是个背弃了佛理,走上邪魔外道的佛门叛逆。可他竟然是割裂了分身,选择了走上一条可以称之为是不归路的羊肠小径,去证他心中的大道。 在莲花寺忿忿不平了两千年,为了前往寻找鬼如来在寺中修炼闭口禅整整千年的文殊菩萨忽然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你今日忽然来此要取回分身,莫不是已经有把握冲击那个境界了吗?” 佛首没有理会仍旧处于巨大震惊之中有些无措的文殊菩萨,而是转向鬼如来问道。 低眉垂首的鬼如来点了点头,并未言语。 文殊菩萨感觉今日所受到的惊诧已经远远超过了以往数千年的修行路程。本来见到六尘的那具分身,已经让他足够震惊了,可这也就算了,后来听到佛首的发问,更是让他心中波涛汹涌起来。 “那个境界”? 六尘如今已经是五帝之一的天人境界了,还要去冲击哪个境界?天人之上?那又是什么境界?莫非天人境还不是尽头,天人之上还另有洞天。 “文殊,你先离开吧,让我和六尘叙叙旧。” 佛首轻声说着,轻轻一挥袖袍将文殊菩萨从那方洞天小世界中推了出去。 被佛首推出的文殊菩萨咬了咬牙,神识略微感知一番后,一步跨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道场。正严阵以待精神高度警惕的卓宇明被突然出现的文殊菩萨一惊,差点就要一记诛神刀斩下。 “六尘此时正在佛首处,贫僧这送道友先离开莲花寺。” 未待卓宇明开口询问,文殊菩萨立马施展秘法。卓宇明只觉着一阵天地旋转,周身场景一顿变幻下,再定睛一看,自己已经身处妙光山山脚处了。心知是文殊菩萨怕自己受到了鬼如来的牵连,以秘术神通将自己送走。当下打定主意,不在纠结,起身飞掠而去。 飞在空中,取出剑圣留于他的传讯飞剑,将先前在莲花寺所见所闻尽数告知剑圣。 虽说此时再发传讯飞剑,等剑圣收到传讯后,莲花寺这边大致也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即便剑圣赶到此地,也是于事无补。 其实上次见面时,卓宇明对于佛首的境界修为便有些琢磨不透。 他的师父祁连山便是地仙巅峰的境界,而且他见过的陆地神仙也不算少数了。可佛首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汪洋,完全的深不可测,给他的感知压根不像是寻常地仙。所以他甚至隐隐猜测佛首甚至可能已经是天人境界了。 倘若佛首真的已经得证天人,再凭借莲花寺的护山大阵,或许鬼如来也未必能够为所欲为才是。 离开了妙光山之后,卓宇明便朝着桥头村所在的方向缓缓飞去。 蓦然间,一道金光在眼前亮起,一道瘦削身形凭空出现。 卓宇明一瞬间如临大敌,全身灵力瞬间升腾。 站在卓宇明身前的,正是一身破旧僧袍,面色苍白的年轻僧人。 鬼如来双手合十,右手手腕处挂着一串一百零八颗的菩提念珠。而且鬼如来身后,竟还站着个面容和鬼如来一模一样的年轻僧人。 “卓道友,又见面了。” 卓宇明看着鬼如来,又看看他身后那名与他面容相同的僧人,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出声。 鬼如来笑了笑,和声说道:“道友不用担忧,贫僧此番前来,是为了与你说一下,可能百年内,贫僧需要取回你识海中的那点佛心,不过对你不会有半点伤害。” 第二百三十二章 定心丸 碧空之上,卓宇明满心戒备地看着面前诡异的两个鬼如来。 自己离开妙光山莲花寺还没多久,鬼如来便如此迅速地追了上来,想必与自己也就前后脚离开。看来莲花寺中并未发生什么争端,鬼如来应当与佛首只是打了个照面,并未大动干戈。 否则哪怕是以鬼如来天人境界的修为,也不至于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莲花寺的护山大阵之下面临佛首和一群得道高僧的追堵中全身而退。 管中窥豹,由此看来鬼如来和莲花寺的关系并非像外界所传的那般水火不容啊。 揣测了下鬼如来的心思后,卓宇明小心发问:“前辈既然要,何不现在便将其取走呢。” 鬼如来微微一笑,似是看透了卓宇明的想法,笑言道:“施主不必过多担忧,原本小僧上次说过不会夺取你这桩福缘,这次却是自食其言,心中已经有所歉疚。只是事有突变,必须借用师叔的那点佛心。不过短时间内倒是用不上,所以佛心就暂时存留在施主这,施主若是百年内有望跻身地仙,这佛心在施主渡心魔劫时,还能有所裨益。贫僧只是前来先行招呼一声,施主还请宽心。” “而且此事先前我也与佛首说过,佛首倒是并无反对之意,只是让贫僧自己前来询问施主意愿。毕竟佛心为师叔馈赠,便已是施主所有。” 语气一顿,似乎是为了让卓宇明安心,鬼如来还是将佛首的态度也说了出来。 对于鬼如来的这番说辞,卓宇明心中也拿捏不准。 这位五帝之一却名声狼藉的魔佛行事向来诡异难循,令人捉摸不透。 自从在那飞天画壁内的芥子空间中碰上鬼如来后,似乎就和这个魔佛结下了不解之缘。只是这位虚灵界一界巅峰存在的天人修士对于自己似乎始终如此的格外客气。 自己这个小小的洞玄境修士,哪怕身为神皇道统的传人,可在鬼如来面前,还不是肆意揉捏,何须向自己和声和气地解释这么一大通。 不过鬼如来所提的佛首首肯之事,以他的身份,断然不至于妄言欺骗自己。看来自己先前对于鬼如来和莲花寺之间复杂关系的推测,不说全对,也至少是猜中了一些。 “好,前辈如此以礼相待,晚辈自然别无异议。反正这点佛心,晚辈从无据为己用的打算,既然前辈有所需,随时来取便是。” 卓宇明也是光棍的很,毕竟对方是让自己心中最为忌惮的鬼如来,自然得识时务一些。 若是敢摆出一副拿捏姿态的态度,鬼知道会不会下一刻就被对方拧下大好头颅来。 对于卓宇明的配合,鬼如来也是笑着点了点头。 沉吟片刻后,鬼如来再度开口:“既然夺走了施主的一桩机缘,下次见面时,贫僧必然会对施主有所补偿。” 上下仔细打量了卓宇明一番,眉头微微皱起的鬼如来问道:“施主身怀人皇道统,功法法宝直流必然不缺。我观施主的根基也是极为稳固,身上似乎也并无什么暗伤隐疾,施主若有何所需之物,大可尽管开口。否则贫僧还真不太知道为施主准备什么才好。” 眼见鬼如来一副言辞诚恳的模样,卓宇明心中斟酌片刻后,决定还是直接开口才好。毕竟以对方的修为和地位来说,对于自己完全无需流于表面上的客套应付。既然如此,不如直接了当一些,鬼如来身为五帝之一的天人境大能,自然是神通广大,放眼整个虚灵界,也少有什么好东西是他弄不来的。 “既然前辈如此抬爱,晚辈就却之不恭了。晚辈当下修行两门功法,一门瞳术神通,一门锻体秘术。对于能够佐助瞳术修炼的天材地宝需求较大,另外便是需要蛟龙精血,境界越高,效果越是显著。” 心中打定主意后,卓宇明也是老老实实报出了自己的需求。 鬼如来缓缓持珠,点了点头说道:“裨益瞳力的天材地宝却是罕见,贫僧当下身上也并无此类物品,回头闲暇时便为施主搜寻一番,不过此事还需机缘巧合,难以强求。至于蛟龙精血倒是好办,我与那南海龙王交情尚可,他正好便是地仙巅峰的境界,回头走一遭南海,为施主讨要一些过来。” 顿了顿后,鬼如来接着说道:“那便如此说定,待贫僧走一趟南海龙宫后,再寻施主。贫僧就此告辞了。” 宣了一声佛号后,鬼如来与身后的年轻僧人俱是双手合十,金光闪烁间,身形逐渐黯淡,缓缓消散。 卓宇明静静悬立空中,知道鬼如来的身形消失良久后,才继续启程。 对于这位魔佛,他的心中总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 毕竟大道修行的登山路上,最为可怕的便是修士之间起了大道之争,那可就真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局面了。一旦有丝毫机会,其中一方必定是要将对方除之而后快的。 而除了最为不共戴天的大道之争,像他先前与鬼如来之间所生发的大道牵连,同样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像鬼如来这等一界巅峰的存在,一旦与他人存了大道牵连,往往为了断绝后患,也大可能会出手将其抹去,以防在日后不知何时何地,便成了自己大道登顶的隐患。 这也是为何卓宇明宁愿舍弃识如佛心这等宝贵之物,也不愿与鬼如来有着一丝丝牵扯的原因。 不过好在鬼如来当初也是明确表示不会与卓宇明争夺那位高僧的佛缘馈赠,否则当初在莲花寺中,卓宇明哪怕拼着神识受损,也一定要强行将那佛心剥离出去。 毕竟再好的机缘,一旦会危机自身安危,也都是得不偿失的。 所以先前鬼如来找上门来,索要佛心,反而让卓宇明多年来始终有些忐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如魔佛鬼如来这等人物,既然说了百年内回来寻他取回佛心,那边绝无可能再出尔反尔对他妄下杀手。如此一来,反而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再也不用担忧鬼如来会突然反悔变卦了。 稳了稳心神,卓宇明驾起遁光,绝尘而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赴约 桥头村依旧是那副穷乡僻壤的模样,与十来年前别无二致。 越过后山,进了村子腹地,卓宇明信步走在村中的泥地上,四处都是稀稀拉拉的土胚窑房。 这个大多百姓都是靠着务农谋生的小村庄实在谈不上半点富裕,凤毛麟角的几个富户人家都是在外经商闯荡积累了些财帛然后衣锦还乡。是以在村中,鉴别各户人家的富裕程度,仅仅看那房屋盖得是否大气,是那红砖黑瓦,还是茅草石渣就行。 午后时分,偏僻贫穷的村子显得略微冷清,大多数村民不是在田间劳作,便是在家中午休,大路上人影稀拉。 卓宇明在一颗有些年岁的老槐树下蹲下身,伸手抠起一小块泥土,在指间搓了搓。 小村宁静祥和的气息,让他不禁追忆起自己还是孩提年代的光景,当初自己所生的村庄,也就和这桥头村差不多吧。家门前也有一颗参天老槐,茂密成荫。寒酸的房屋破败老旧,尤其是爹娘去世后,更是难以遮蔽风雨。 回想起少年时代那个畏畏缩缩衣不蔽体的自己,每日辗转奔波,都是在帮乡里邻居们做些提水打理田的杂活以换取一顿饭食。那个时候,填饱肚子就是天大的事了。 直到后来被带上云上城后,才算是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那个时候觉得,天底下没有比修道更为幸福的事了。每日只需要按时修炼,压根不用操心柴米油盐这些琐碎,吃穿用度都有宗门提供,每月还有固定财钱可拿。这世上还有什么活计能比修道更轻松呢?是以刚刚入门那会,压根对修道证长生没有丝毫概念的卓宇明却总是卯足了劲按照宗门传授的功法拼命修炼,说到底,还是怕自己万一进度拖沓,引起宗门师长的不满,丢了这份“铁饭碗”而已。 回想起往昔岁月,卓宇明的脸上不禁浮起一抹浅浅笑意。 拍了拍手掌,站起身,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在那颗老槐树上轻轻一摁,留下了一个入木三分的指印。 有些傻乐呵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卓宇明摇了摇头,笑着转身走开。 神识调动,铺散开来,瞬间便覆盖了这座还不到十里方圆的小村庄,细细感知了一番。在不远处,除了韩青之外,还另有两道有些似曾相识的气机同在一地。 院落中,四周的藩篱被用木板钉上,加高了三尺后,已经比寻常成年人还要高出一些。 村民也不知道这位大半辈子光明磊落的小镇捕头曾老四是抽的什么风,好好的要把自己院子如筑城墙般垒得那么高。总之是将院中的光景遮挡得一干二净,外人从外面经过,丝毫看不到院中的情景。 曾老四身为小村的捕头,论官职,其实是归县里管辖,放在桥头村中,真当得起“大官”二字了。 可向来行事正派的他,这些年来从来不肯收些不干净的钱财,是以仅仅靠着那点可怜俸禄,家中也是略显寒酸。空荡荡的院子中,除了一方粗石打磨的桌凳,便无他物了。 随着年纪渐长,加上小村民风淳朴,这些年愈发懒洋洋的曾老四早上去了趟村中所设的简易衙门点了个卯后,索性便回家偷懒。靠在一张竹编的躺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或许是日光刺眼的缘故,曾老四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院中两个面向盘坐的年轻人。 年纪小些的少年郎长得和曾老四年轻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比起如今胡子拉碴的曾老四,少年郎的容貌断然当得起清秀二字。 或许是因为修炼了仙家法术的缘故,少年的身上有着一股与村子格格不入的出尘气息。 曾老四看着沉心打坐的儿子,和曾越对面那个看起来年纪稍大一些的年轻人,笑意浅浅。 算算时日,离那位卓仙师所定的十年之约也没多少日子了。只是不知道卓仙师什么时候会过来,至于儿子能否达到那位面相年轻的神仙心中期许,更是让这位小镇第一高手心中忐忑。 “曾越,修炼时首重心境。心不静,道不明,魔障生。” 身穿白衣,一边修炼仍旧一边以神识关注对面的年轻人忽然开口,他察觉到对方的心境又起了波澜,当下第一时间提醒。 曾越脸色有些泛红,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已经多次犯错,被韩大哥点了好几次。 虽然韩大哥性子温和,说话时也从来都是温声细语,从不会大声呵斥,可这段时间以来频频犯错的曾越仍是感觉面颊发烫,心中愧愧不安。 “对不起,韩大哥。” 少年郎低着头,小声道歉。 三年多前,这个看上去也不过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桥头村,找到了曾老四门上。 待这个自称韩青的年轻人说明来意,曾老四一家人都是喜出望外。 无他,只因为这位年轻人是奉了卓仙师的旨意而来的。 当年匆匆一别,曾老四一家对于那位神仙所定下的十年之约其实都有些惶惶不安。毕竟那样的神仙中人又怎么会太过在意他们这些市井之徒,指不定一旦忙了,便将曾越这孩子的事忘于脑后了。 哪怕是曾老四这等粗浅之人,早些年也在小村外面听说过山上不知岁,眨眼一寒暑的。 而韩青的到来无疑是为曾家吃了一颗定心丸,谁说贵人多忘事,卓仙师明明还是惦记着曾越这孩子的嘛。韩青的出现,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吗。 韩青来到桥头村后,便在曾老四家落了脚。 每日除了闲暇时帮曾父曾母做些闲散活计,主要还是督促和指点曾越的修炼事宜。 毕竟韩青是实打实的仙箓门弟子,虽说在门中从未得到过正眼对待,可指点一个刚刚摸索过河达到凝液期的少年修炼,还是游刃有余的。之上一些修行路上最基础的注意事项,还是能够分享一些心得的。 对于曾越近期隔三差五的出神,韩青倒也没有多做指责。 他心中也明了,曾越之所以最近出现这一反常态的状况,只不过是因为算时间,卓先生即将来了而已。 别说曾越,其实他自己心中何尝不是期待万分呢。 “曾老哥,身子骨还硬朗啊。” 躺在竹椅上的曾老四忽然如遭雷殛,猛然转头望去。 一袭白衣翩翩飘然,如遗世独立。 第二百三十四章 收徒 身后的年轻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飘然如羽化仙人。 或许是今日风沙有些喧嚣了,曾老四感觉自己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 “卓先生。” 最先反应过来的韩青站起身,向着卓宇明恭敬行礼。 卓宇明冲韩青点了点头,同时扫了还有些反应不及的曾越一眼后,笑着和那个明显老了许多的汉子说道:“曾捕头,别来无恙。” 有些颤颤巍巍地从竹椅上站起身,刻意挺直了这些年明显已经有些微驼的脊梁,满脸风霜刻痕的汉子抱了抱拳,叫了一声“卓仙师”。 老来得子的曾锦海如今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而像他这种半吊子的武夫,大多都身怀暗疾,所以反而比常人更加显老些。到了他这个年纪,一生成就也就止步于此,唯一还有些念想的,无非就是孩子的前程了。 作为桥头村少数曾今走出过村子,去外面见过“世面”的男人,自然是知道那些山上神仙有多么金贵。放在世俗王朝中,都是炙手可热的客卿供奉。儿子得了如此天大福缘,做老子的自然心中惊喜,是以比起尚还年幼懵懂的曾越,他更期待卓宇明的到来。因为这位白衣飘飘的神仙,可能能够改变自家儿子一生的命运。 可怜天下父母心。 和曾老四打了个招呼后,卓宇明招了招手,终于反应过来的曾越连忙快步走到卓宇明身前行礼。 卓宇明端详了一番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曾越,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还不错,凝液境界了。这些年你一个人独自摸索,能有凝液的修为,足以说明你的用心了。” 原本一副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的曾越听着卓宇明的言语,顿时双目放光,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显然是放下了心中悬着的大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旁的曾老四也是同样一副大为安心的样子,似乎这个二品武夫境界的汉子比起收到考校的儿子还要更为紧张几分。 韩青则是没事人般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不禁莞尔。 他忍不住想起当初在仙箓门山下的树林中,第一次碰见卓先生时的场景。自己跟随卓先生在扶摇州一路行走,直至后来在聂家分别,自己无时无刻,甚至夜间睡梦中,都在担心着卓先生是否会丢下自己。 如今看到曾家父子一脸的患得患失模样,让他不禁生出一股感同身受的感觉。 “卓仙师,若是越儿算是过了你的考校,那是否。。。” 曾老四一脸讪讪地问道,言辞间充斥小心翼翼。 卓宇明看了紧张到无以复加的曾老四一眼,笑着说道:“曾捕头放心,既然曾越已经达到了我的期许,我自然会收他为徒。” 看到曾老四一脸安心的样子,卓宇明心中非但并无半点好笑,反而是升起了一丝丝敬佩。无论是天人境的修士,还是市井凡俗,为人父母者对于子女终究是一颗真心全部倾注的。 “曾越,你听好。为师名为卓宇明,扶摇州人氏。不久的将来,为师将会创建宗派,名为云上城。你日后便是为师的开山大弟子,也是整个云上城的大师兄。希望你日后好好修行,继承为师衣钵,尊师重道,以护佑宗门为己任。” 卓宇明神情凝重,语气肃然。 站在卓宇明身前的曾越立马跪了下去,他也不知道什么山上拜师礼法,只是给卓宇明重重地磕了九个响头。 在这偏僻村庄长大的少年不懂什么繁复礼节,在他的认知中,三跪九叩就已经是世间最大的礼了。卓宇明自然没有多言,只是静静看着膝下少年郎行完大礼后,才弯腰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拍了拍曾越额头的泥灰,卓宇明柔声道:“今日就暂且不行拜师礼了,等他日宗门建成,再于祖师堂内行礼吧。” 看了眼另一边的韩青,卓宇明对其说道:“你也一样,回头在祖师堂内一同行拜师之礼。” 韩青一脸振奋地点头不迭。 之后在与三人的闲聊中才得知,原来曾越的娘亲已于数年前身然恶疾,突发病逝了。提起这段伤心事,曾老四父子自然是满脸悲戚,卓宇明出言安慰一番后,便问曾老四可愿与曾越一同前往扶摇州。 在桥头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曾老四在儿子的劝说下依旧是摇头婉拒,选择一个人留在这生他养他的小村庄中终老。 上了年纪的人,大多会有些落叶归根的心思。即便爱妻逝世,独子远离,依旧不愿背井离乡,去往他处。 卓宇明想了想后,决定在桥头村歇脚三日,好让曾越在临走前能再最后陪陪父亲。 晚间用过饭后,卓宇明带着两个孩子在月色下坐在院落中,为二人传道。 “曾越,你天资绝伦,是难得一见的修道胚子,为师这么些年,见过天赋能与你比肩者,寥寥可数。为师的功法乃是得自上古人皇,乃是这天地间最为顶尖的功法,你只要勤加修行,日后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希望稳收道心,日后能够修道有成,不要辱没了人皇道统。” “至于韩青你,所谓术业有专攻,你在福禄一道上颇有天赋。我若是传你太多术法神通,只怕你贪多嚼不烂,我会将人皇经传你,作为功法根基。而人皇六法之中,除了人皇经,便就只传你通天神箓宝鉴和神霄雷法。雷法只是于你做傍身神通,我希望你能将全部身心投入在符箓之道上。争取日后于符箓之术上青出于蓝。” 分别为两名弟子因材施教安排好修炼路径,卓宇明也是拿出了先前便准备好的功法玉简传于两人。 “你们先不急着修炼,这两天先好好揣摩一下功法精义,有何不解之处,随时问我。” 对于卓宇明的安排,两个年轻人自然毫无意见,各自接过玉简,向卓宇明行了一礼,便分别坐在院中细细研读起来。 将两个孩子的修炼事宜安排妥当,也算是聊了一桩不小的心事。 仰头看着夜空中稀稀拉拉的晦暗星辰,卓宇明嘴角微微咧开。 师傅,这两个弟子,想必你见到了也一定会欣慰吧。云上城建宗在即,日后一定会人丁兴旺,宗门鼎盛的。我一定会让云上城成为虚灵界第一流的顶尖宗门,师傅若是在天有灵,就护佑宗门安宁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 巧遇 三日后,卓宇明带上曾越和韩青向曾老四告别,前往距离桥头村最近的渡口,打算搭乘渡船去往扶摇州聂家。 在一艘名为破浪的巨型跨州渡船上,卓宇明见到了一个他很不想见到的人。 如果将卓宇明最避之不及的人物排序列次,仅此于那位魔佛鬼如来的,便是眼前这位儒家老夫子庄周了。 对于鬼如来,卓宇明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不知名的忌惮敬畏,毕竟那位离经叛道的五帝之一行事向来毫无章法可循,不敢保证上一刻还言谈甚欢的魔佛下一刻是否就会突下杀手,那是一种提心吊胆的畏惧。而这位儒家上代夫子则完全不同了,这位老先生倒是好说话的很,可偏偏也太“好”说话了。一旦碰上他,除非老夫子跟你聊尽兴了,否则上穷碧落下黄泉,你简直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单是看身为五帝的封邢与凌若虚这两位屹立于虚灵界之巅的天人对老夫子避之如狼虎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这位辈分奇高的老夫子也是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卓宇明的身影,当即眼中一亮。这个小子会做人会说话,懂得尊老爱幼,不嫌弃老人家絮叨,是个好孩子。老夫子自打在栖霞州碰上卓宇明后,对他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眼见老夫子毫不犹豫将先前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弃之敝履,一脸开怀地走来,卓宇明便心知这趟跨州之行怕是难以清净了。 带着曾越,韩青一起恭敬向老夫子行礼问好,老夫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总算没忘记仍旧战战兢兢待在身后那名中年男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跪安了。那名归藏境界的山泽野修当下如蒙大赦,对着老夫子的背影做了个揖,便匆匆离去,临转身前,还对着将他救离苦海的卓宇明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卓宇明心中苦笑,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遇上这么尊大佛,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了。 “卓小子,你怎么跑到中神州来了,这两个小娃娃是你家晚辈还是弟子。” 一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的兴高采烈模样的老夫子笑眯眯地打量了两个年轻人一眼,向卓宇明问道。 卓宇明如实交代道:“这是晚辈新收的弟子,这是曾越,出生中神州一座小村落中。这个是韩青,原先是扶摇州一座二流宗门仙箓门的弟子,后来被踢出门墙,被我遇见后收于门下。” 老夫子虽说没有青眼白瞳这类瞳术神通,但儒家也有独到的望气之术,以老夫子的眼力境界,自然一眼便看出曾越的绝伦天资。至于一旁的韩青,资质就太普通不过了。但作为活了近万年的老妖精,自然不可能当面去问卓宇明为何收了个如此资质平凡的孩子。 “不错不错,两个孩子都不错,你小子眼光好的很。” 老夫子踮起脚笑着摸了摸早已身形修长的两人脑袋,一脸和蔼长者地模样。另一只手伸进怀中摸了摸,掏出一枚印章和一柄袖珍短剑,分别递给两人。 “来来来,既然是卓小子的徒弟,那咱们可就差了两辈了,这见面礼一定要给。” 出身贫寒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两个孩子俱是望向卓宇明,一脸小心翼翼,不敢接下老夫子的赠礼。 卓宇明笑着说道:“长者赐不敢辞,既然是前辈的心意,你们只管收下便是。” 得了卓宇明的许可,两人才伸手接下,一脸欢喜地向老夫子道谢。 卓宇明看向二人手中的法器,韩青所得的是一柄三寸长的白玉短剑,应该是一件攻伐法宝。看那短剑上银光流转,观气息应该是件威力不错的初入灵品的法宝。作为无漏境修士的傍身法宝,倒是绰绰有余了。 而曾越手捧的那枚小巧印章的卖相则要普通许多,深褐色泽,看上去是檀木雕刻。顶部雕有一只狮子,脚踏日月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底款以瘦金体刻有“见贤思齐”四字,笔锋锋芒毕露,却又有一股圆融意境,一看便是出自当世大家之手。整方印章上缭绕一股浓郁的文气,浩然正观。 卓宇明不禁一惊,这印章哪是什么寻常法宝,显然是某位大儒常年贴身盘玩的清供之物。印章上那股凝儿不散的浩然之风便是最好的证明。 “前辈,这是否有些太贵重了些?” 卓宇明心中有些不安,开口问道。 老夫子倒是一副随手给出两样寻常物件的样子,摆了摆手说道:“有啥贵重不贵重的,不过是件玩物罢了,给孩子贴身带着,可以震慑心魔,稳固道心。放在老头子身上,不过是白白浪费而已。你小子别墨迹,老头子我送出去的东西,哪轮得到你置喙。” 见老夫子坚持,卓宇明也不再多言,只是让二人各自将东西收好,待晚些时候自己再教他们如何使用。 这等规模的跨州渡船上酒肆茶馆,商铺赌庄可谓是应有尽有。原本老夫子是想拉卓宇明去小酌两杯,可照顾到两个半大小子,加上离餐时还早,便改道去了茶舍喝茶。 刚刚收了老夫子两样见面礼,多少要表示表示,卓宇明便主动取出了身上所剩无几的极品灵茶交于店家代为冲泡。毕竟这等寻常茶舍中一般难见上等茶叶,大多都是些价位普通的品种。 尝了尝卓宇明自备的灵茶,与魔主同为老饕清馋的老夫子也是不吝赞誉。 两人随意闲聊,卓宇明才得知老夫子刚刚从镇妖城返回。 由于闭关突破天人境界,错过了两族大战的老夫子虽说知晓了妖族败退的结局,可多少有些担忧妖族是否有什么后手。这位看起来极为不太靠得住的大前辈终究是儒家夫子,读书人胸怀天下心系民生,不亲自去南赤州看上一眼终究心中难安。 在见过了妖神殿禁制后,原本打算在镇妖城多盘亘一段时日的老夫子确实被封邢赶了出来。 曾今被封邢冷眼讽刺数次的老夫子如今好不容易跨过天堑得证天人,自然是少不了要在封邢面前夸夸其谈一番的。而本就性情寡淡的封邢当真是不胜其烦,每日被老夫子如附骨之疽般黏在耳边魔音灌脑,让这位人间武道巅峰的封将军被一点一滴地耗尽了所有耐心。 第二百三十六章 获益匪浅 据知情人士透露,老夫子是被那位人间武道巅峰的封将军一拳轰出了镇妖城。 作为封邢继两族大战之后第一次出拳的对象,正是刚刚跻身天人的儒家上代夫子。据说当日封将军那九品武夫的含怒一拳,当真是意态磅礴,气象万千。 不过这一茬老夫子是断然不会和卓宇明提起的。不为别的,虽说封老怪脾气暴躁,可他至少还是要在这些晚辈面前维护下封老怪的形象嘛。毕竟是享誉天下的武神,总不能给世人留下个蛮横无理的坏印象。 自己虽然挨了一拳,可谁让自己是饱读圣贤书,明悟世间道理礼法的读书人呢。 老夫子满意地摸了摸自己希拉的胡须,笑得含蓄,一脸的怡然自得。 坐在老夫子对面的卓宇明不禁有些茫然,老夫子茶喝得好好的,正说着在镇妖城中的趣事,忽然便兀自傻乐呵起来,只不过看着老夫子的表情,似乎并非什么好事的样子。卓宇明也不敢多问,只得默默低头喝茶。 “对了,卓小子,你先前说你要去扶摇州,是打算干什么去。” 终于从心中窃喜里缓过神的老夫子猛然想起对面还坐着一大两小三个人,即便是被老瞎子誉为脸皮厚度傲视天人的他,也不禁觉得些许尴尬。当下故意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 对于这位虽然看似极为不靠谱的老夫子还是颇为敬重的,毕竟是能够被冠以夫子之称的读书人,自然不可能是鸡鸣狗盗之徒。卓宇明没有藏掖,而是将自己打算在扶摇州建宗之事与老夫子如实说了一遍。甚至在老夫子的好奇追问下,连聂家和一些布局都是直言不讳,尽数告知。 老夫子听完不禁唏嘘,这个五十余岁的年轻人竟然已经开始着手开宗立派了。 山上修行,这个年纪完全当得起年轻二字。 这个年轻人天资过人不说,谈吐温和,行事沉稳,关键是心性亦是不俗。这一点从当初卓宇明在浩然天地中的种种表现便可见一斑。尤其是他在短时间内便能堪破浩然天地的玄机,以最为上乘之法超脱而出,不仅仅是小天地中的赵公明,庄周,孟浩然两位夫子也都是为之侧目,极为欣赏。 毕竟是活了万年之久的老前辈,当真是吃过的盐比别人吃过的饭还要多。见识广博且对山上宗门规矩无比熟稔的老夫子也是给了卓宇明诸多建议,并对他耳提面命了许多相关的注意事宜。 儒家光是白鹿这等规模的书院便有三座,早些年也都是老夫子亲自打理。一座书院自上而下,各路大儒,各地学生,真正管理起来不亚于经营一座宗门。 对此经验丰富的老夫子可谓是极有发言权的。 和夫子一番长谈,卓宇明也是受益匪浅。 民间有句俗语,叫“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说的正是这个道理。这些活过悠久岁月的老人,修为高低姑且不论,但那些随着日月变迁一年复一年积攒而来的阅历和眼界可都是实打实的。 老夫子这些年大多数时候都在云游四方,整个虚灵界九州四海遍布他的足迹。 是以虽然这些年可谓真的算得上是孤家寡人的老夫子对于虚灵界的局势倒是洞悉无漏,扶摇州自然也在其中。老夫子对于扶摇州各大宗门的势力分布以及一些秘闻隐事可谓是如数家珍。 但凡碰上对眼的人,老夫子向来谈性极佳,耐心极好。丝毫没有吝啬言辞,老夫子如同江湖百晓生般,事无巨细,为卓宇明将扶摇州各大势力宗门一一讲解了一通。 期间卓宇明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倾听,一边心中默记。偶尔会打断老夫子问上一两个较为在意的问题。 一老一少两个人相对而坐,一个说一个听,不知不觉一个下午的时光就这么悄然流逝。那壶琳琅宫纳兰清所赠的极品灵茶早就因反复冲泡而滋味寡淡了。中途卓宇明找来茶舍侍从重新换了一泡茶叶,毕竟是因为自己让老夫子浪费了如此多的口水,还让老前辈喝那已经平淡无味的茶水心中着实有些过意不去了。 至于曾越和韩青两个孩子则是如同听天书般,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 卓宇明其实早就察觉到两个弟子一脸茫然,但也未出言让他们自行去外面游逛。两人虽说都算得上是不谙世事的半大孩子,可这些山上修行的鸡毛蒜皮蝇营狗苟,阴谋算计尔虞我诈他们迟早是要碰上的。如今也算是提前耳濡目染一番,至于能听懂几分,记下几分,至于消化后化为己用又能有几分,就要看他们两的悟性了。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山上修行,从来如此。 卓宇明也从来没有打算未二人事无巨细照顾周到,修行路上若是少了艰难困苦从来不是什么好事。翻山过海,方能山海可平。 凡人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最重要的就是有一颗坚定道心。撇去一切天资、环境、出身各类因素不谈,只有拥有踏平一切艰难险阻,冲破千万壁障桎梏的大决心大毅力,方才有望大道登顶。 所以对这两个弟子,卓宇明不会给予他们过于优渥的环境。疾风知劲草,宝剑锋从磨砺出,弟子的成就如何,终究不是他这个做师傅的所能决定的。 原本以为在渡船上碰上这位嘴上功夫冠绝虚灵的老夫子怕是一件极为悲壮的事,不想却是在老夫子这获知良多,当真是收益不小。卓宇明此时不禁内心窃喜,这趟中神州之行当真是气运极佳,先是撞上鬼如来,吃了一颗定心丸。接着发现两位弟子多年来修行都算勤勉,心中宽慰。现在巧遇老夫子,耳提面命了不少开宗立派以及日后宗门运行的事宜,收获颇丰。 心情大好的卓宇明见饭点已至,当即拉着老夫子直奔渡船上一家最大的酒楼。珍馐玉食点了一大桌,仙酿美酒自然也少不了,一顿餐食各自尽兴后,才各自返回厢房。 回到房中后,又为两位弟子各自传道一番。等二人回房后,卓宇明方才开始吐纳修炼起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天堑深处 中神州与扶摇州交界处,有一道天堑般的深渊峡谷,因据传久远前曾有大修士在此斩杀过一条巨龙,故得名“坠龙谷”。 这坠龙谷虽说远够不上虚灵界八大奇观,但也算是一处极为有名的风景。是以渡船上有一名管事提前一炷香的时间便传声通知,渡船会在坠龙谷上空悬浮半个时辰,以供船上乘客观赏。 紧闭了半月之久厢房门扉被推开,一袭白衣从中踏出。 正是上船后仅仅三天时间便招架不住老夫子每日天高海阔一顿乱侃借故闭关修行的卓宇明。 对于这坠龙谷他也是有所耳闻,只是上次并未走过这条线,与这处有名景点失之交臂。此次渡船经过,还特意原地停留,他自然要出来观看一番,见识见识那声名遐迩的天堑。 卓宇明借口闭关的这半个月来,曾越和韩青两个孩子变成了顶缸的,被老夫子每日拉着絮叨不停。 不过这两个孩子倒是没有丝毫不耐,几乎不曾出过远门的二人听着老夫子成日要么追忆往昔大谈当年勇,要么便是细数各大宗门或是成名修士的各种趣闻密辛,两人倒是如同听江湖酒馆说书般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便一脸天真地拉着老夫子问东问西,诸如那位仙子最终有没有和心上人终成眷属,或是某某前辈当年为何做那鸡鸣狗盗之举,再如哪座宗门如何强占他人山头之类。 看着两个十几岁的小子一脸的求知欲,老夫子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要不是挖人墙角在山上属于大忌的行为,老夫子甚至想将这两个懂事的孩子收于自家门墙。跻身天人后,再得两个关门弟子,传出去不也是美谈一桩嘛。 卓宇明来到渡船甲板时,远远地便瞧见两小一老围在一处。依旧衣衫邋遢卖相惨烈的老夫子正兀自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自己的那两个弟子也是坐在对面的两张矮凳上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或许是老夫子正讲到精彩处,两个小子竟然极为上道地主动拍起掌来。老夫子大受鼓舞,顿时连吐沫星子都飞得更远了些。 没理睬那三个心神投入的家伙,卓宇明独自走到船边缘,凭栏远望,以他的眼力已经看见远处山脉间那条深不知几许的深渊了。 渡船飞近坠龙谷时,便开始缓缓减速。这驾驭渡船的人显然是个行家里手,巨型渡船最终正好停滞于坠龙谷上空,静静悬浮。 先前得了渡船管事的提醒,船上早已有不少人都已经涌到围栏处。 有些较为含蓄的,只是站在船边伸着脖子向下观看,更有不少修士纷纷驾起遁光直接御风而下,向那深不见底的坠龙谷中探寻而去。 “这峡谷没什么好看的,早些年前我还下去过一次,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不知何时老夫子已经带着两个小家伙靠了过来,见卓宇明双目神光闪烁,知晓他必是动用了某种秘法正在观测,老夫子撇嘴说道。 韩青曾越因为修为低下,目力有限,伸长了脖子往下看去,除了漆黑一片,便什么都看不见。 “前辈,这峡谷中似乎有股极为隐秘的灵气波动,前辈可有感知到?” 卓宇明眉头一挑,催动了青眼白瞳的他刚刚捕捉到了一丝极为晦涩的灵气,正是自那峡谷底部传来。可是放他再去搜寻时,便了无痕迹了。卓宇明心中好奇,转头向老夫子问道。 老夫子咦了一声,顿时磅礴神识破体而出,天人境的神识涌出,顿时将深渊中洞察一清。 “哦,看来传说是真的,没想到老头子我也有走眼的时候。” 卓宇明顿感好奇,走眼? “早些年有传说,说这天堑之下有一处隐秘的洞府,是上古炼气士所留。之前我曾探查过一次,但并无发现。现在看来,怕是真有其事了。” 沉吟片刻,老夫子沉声说道。 上古洞府,一般都是意味着机缘丛生,若是这深渊之中真有远古时的修士洞府存在,那就当真是一桩大机缘了。 “前辈,可有兴趣下去一探究竟?” 卓宇明笑着问道。 “那又有何不可,我们一起前往一观。” 说罢,老夫子大袖一卷,将境界低位尚不能御风远游的曾越和韩青卷入遁光中,化作一抹虹光直入峡谷深处。 卓宇明微微一笑,跟着飞身而下。 天堑深不见底,漆黑一片,似乎有些灵气乱流错综复杂,整个峡谷内的气机晦涩难明。卓宇明和老夫子神识散开,探查那抹隐秘的灵气波动。 忽然间,深渊底部有一抹亮光炸开,似有一处空间漩涡隐约可见。强烈的引力散发开来,将一群深入峡谷深处的修士吸引进去。 卓宇明心中一突,这等隐秘存在虽说机缘不缺,但凶险之处也同样诡异难测,从本心来说,卓宇明并不想带着两位弟子冒险,可想到身旁还有这位老夫子这般的天人境界巅峰修士存在,想来也不会有多大后患,当下紧随老夫子直接投身其中。 随着一阵空间变换,卓宇明再度见到光明时,已经深处一处陌生楼宇中。 此处似乎是一处上古修士遗留的道场,一眼望去,尽是老旧破财的残缺建筑。即便早已风化摧毁,依然可见远古时期的辉煌显著。 此地显然是有玄妙禁制,进入之人会被随即分散。卓宇明连忙神识散布开来,想要赶紧寻找到两个弟子。可神识一番探查下来,尽是陌生气机,丝毫没有查探到曾越和韩青的气息。 眼见一时间无法寻找到两名弟子,卓宇明说着人多处的感知,飞身前往。 曾越和韩青运气尚可,两人竟然同时被传送至一处废弃宫殿处。 只是四周一片破败,毫无人烟。放眼望去,除了残垣断壁,别无他物。四周丝毫人烟不见,入眼全是空荡荡的废弃建筑。 初入这等诡秘地界,两人俱是心中忐忑,当下携手前行,只想第一时间寻到卓宇明这个主心骨。 老夫子立身之处确实一片空旷草地,四周空无一物。神识散开下,依旧是一丝人烟不可寻。 心中有数的老夫子顿时察觉到此处玄机,当下飞身而起,循着远方人烟气机,飞遁而去。毕竟他将两个孩子带入此地,无论如何,他也要照顾两个人的周全。 二百三十八章 上古遗迹 一片残垣断壁中,曾越和韩青随意挑了个方向,有说有笑地走着。 所谓无知者无畏,两个连初出茅庐都算不上的孩子压根不知道这等上古遗迹中可能存在多大的凶险隐患。许多埋在废墟之下的未知危机可能就像一只苍莽凶兽静静蛰伏,随时会扑出来择人而噬。 二人一路上交头接耳,对那些残余建筑指指点点,充满好奇。殊不知身后远处正有一道冰冷晦涩目光在窥视着他们。 正言笑晏晏的曾越忽然面色一变,从怀中取出那方老夫子所赠的印章。原本温凉的印章此刻却是有些发烫,一道道宝光悄然流转,深褐色的檀木顿显晶莹。 一旁的韩青看到此景也是面露惊恐之色,伸手入袖,捏了两张符箓在指间。 那枚刻有“见贤思齐”四字的古色印章曾是一位大儒的贴身清供,最好把玩。正所谓近朱者赤,这枚印章被那大儒把玩数百年之久,常年贴身携带,潜移默化下,印章上的浩然之气已是蔚为大观。这也是为何当时卓宇明一见之下大为意外的原因,此印章若是拿出去,必会被儒家门生奉为重宝。 先前老夫子也有交代过,这么印章除了本身的神通外,其蕴涵的那股浓郁的浩然之气对于妖魔邪魅之流具有极强的压胜作用。 其实除了儒家,道家佛门这等三教传承天生便是克制邪秽存在。 如今这印章忽然滚烫,且宝光隐现,显然是附近周遭有邪物存在。这不知所踪的威胁倒是让两个原本还悠哉悠哉的孩子立马警惕起来。 一个凝液一个无漏,都是境界低微,若是真有什么邪秽魔物图谋不轨,二人恐怕难以招架。 心机浅薄的二人连故作镇定都做不到,当下匆匆加快步伐,几乎都快跑了起来。这一下子便泄露了二人已经有所洞察的事实,看着形态仓惶的二人,那道冰冷目光中平添了一丝嗜血杀气。 隐约间有黑影闪动,向着二人的方向衔尾而去。 另一边,卓宇明御风而行,很快便看到了两个男子正在一座残破宫闱中翻翻拣拣,应是在搜寻可有什么遗落宝物。只不过那宫阙残破的厉害,风化至今,一些砖石废墟稍一触碰便化作齑粉。低着头勤勤恳恳的两人似乎一无所获,脸上满是失望。 此处地缘颇广,楼宇建筑鳞次栉比,应当是某个上古宗门旧址。只是不知道是以各种手段藏匿在这天堑深渊之下,这么多年来竟然从未被各路修士所发现。以当时那突如其来出现的灵气波动以及自己等人被突然扯入这片空间来看,倒是有些类似于人皇宫藏匿虚空的那种路子。看来这座宗门的扛鼎人物恐怕是位修为了不得的大能之士了,就是不知以这等底蕴,如今又能遗留下多少好东西来。 当务之急自然还是找到两个弟子,毕竟这等上古遗迹中往往禁制重重,危机密布。以两个孩子的那点微末修为,怕是要举步维艰的。 只是这座遗迹中有一股极强的禁制存在,专门针对修士神识。以卓宇明堪比归藏境界的神识甚至都只能覆盖一两里的地界。 在这等局面下想要搜寻到两位弟子怕是极为不易。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老夫子这位天人境界的修士能够冲破那神识禁制,尽快找到曾越韩青。 毕竟这一次也太过意外了,卓宇明甚至尚未来得及给他们一两件法宝用以防身。二人一旦在这上古遗迹中遭遇凶险,半分自保之力都没有。 和那两个寻宝的修士简单聊了几句,对了对各自所掌握到的信息后,卓宇明便再度飞身离去。 在这方向难辨,不知布局的局面下,无疑像是一只无头苍蝇般乱转。只能祈求运气好,能够尽早遇上他们两。 卓宇明一边顶着禁制将神识扩散到最大范围,一边飞速穿梭在灰蒙蒙的云雾之中。 飞了一段距离后,卓宇明再度碰上一波修士。 对方是三个人,正在相互对峙。三人的中间处有一对金银镯子静静躺在地上。那对金银镯看上去便知是品秩极为不错的法宝,具体功效且不论,单是那精致做工,卖相上便是极为出彩的。这等法宝哪怕不太实用,光是拿去送给某个心仪的仙子,也是极好的。卓宇明一眼便相中了那对镯子,这要是戴在舒瑾然那双肤如凝脂的雪白皓腕上,当真是相得益彰,锦上添花了。 瞥了眼下方一金丹两观止的阵容,卓宇明从怀中取出一叠符箓,大概有十三四张的样子,从空中撒下。 被卓宇明的来到吸引了注意力的三人对于飘落而下的一把符箓无动于衷。尤其是那两位观止境修士,两人刚刚组成短暂联盟,共同抵御那名金丹修士,以求一搏之力。眼前这看不清深浅的年轻人刚一来,二话不说就撒下一把符箓来,确实让下方的三人都有些懵。 将一把五雷正谴符洒落后,卓宇明大袖一挥,一道青色刀芒直劈而下。 青色刀光斩在离三人不远处的空地上,顿时一阵地动,烟尘喧嚣。待尘嚣散去,才显露处一道深刻的刀痕。 “三位道友,这对镯子在下颇有眼缘,就不客气了。不过见者有份,三位道友既然率先发现,这些符箓便给三位作为酬谢好了。” 卓宇明淡淡笑道,伸手虚空一握,那对金银镯便凌空飞起,直接钻入了卓宇明的衣袖之中。 其中一位观止境修士率先反应过来,当下愤愤开口顺道:“道友倚仗修为便强取豪夺,随便给些符箓便要糊弄过去,莫不是当我等都是泥人捏的,毫无火气吗。” 卓宇明有些意外,山上练气士竟然还能说出这等话来,看来当师傅的领路人只顾着宠溺,却忘了教训了啊。 看了那位有些不知死活的修士一眼,卓宇明只是微微一笑,便化身遁光飞速赶路了。 对于这等不知所谓的人,他向来不会有丝毫和对方多说一个字的兴趣。当然,若是仅仅只是因为对方一点言语冒犯便轻易取人性命或是下重手伤人,卓宇明也并非那等心情暴虐的狠辣之人。 那名金丹修士从头至尾都是战战兢兢,飞速抓起一把符箓,飞身便走。 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那位差点引火烧身牵连他人的观止境修士一眼。 哪里来的傻鸟,自己不要命也就罢了,差点连累了老子。 第二百三十九章 危局 一片略显荒芜的山头上,随处可见林立的宫阙。比起先前那片风化枯朽的楼宇,此处的宫楼虽说砖瓦破败,却大体上保留完好。 正在夺路狂奔的两个年轻人猛然顿住脚步,同时转身。 那个隐藏在阴影中诡异穿梭的存在似乎是厌倦了猫戏老鼠般的戏耍,一个纵身便如一道漆黑闪电般落在二人身前。 从小胆子便不大的韩青看到眼前的存在,立马吓得两股战战,哆嗦不已。 那是一张狰狞恐怖到了极致地脸庞,左半边脸似乎是被人粗暴地撕去了面皮,模糊血肉和森森白骨裸露在外。已经腐烂的血肉上甚至还有蛆虫在缓缓蠕动,一颗凸出的眼球骨碌碌地转溜。右半边脸勉强算是完好,只是眼眶却是深深凹陷,一片空洞,显然是被人强行挖去了眼珠。脸颊上满是被利刃划出的疤痕,纵横交错,一条条寸长的刀疤犬牙交错,割裂了半张脸颊。 这不知道还是否能称之为人的存在身高很矮,甚至连一般孩童都不如。倒不是天生的侏儒,而是被人残忍地砍断了下半身。 身上穿着的已经算不上是衣物了,只有寸寸缕缕的布条挂着,勉强还算能蔽体。 看到被吓傻了的韩青曾越二人,那个怪物咧嘴一笑。随着这个动作,那张简直不堪入目的脸上更为扭曲,血肉堆积,一条条蜈蚣般的刀疤如同活了过来,密密麻麻地游走爬行一般。 曾越看出了那个怪物在笑,虽说面貌狰狞,但那枚独目中的戏谑神色以及喉咙中发出的嘶哑低沉的嘶嘶声,应该是掠食者看到猎物时的那种欣喜。 被震惊到无以复加的两人已然忘记了抵抗,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怪物化作一道黑影扑了过来。 大约是出于求生本能,曾越终于在那道黑影扑倒面前时,用尽全身修为,将体内灵力尽数灌注到捏在手心的那方印章中,然后几乎是闭着眼将那可有见贤思齐的印章狠狠砸向了那个怪物。 惊醒二人的,是一阵凄厉而尖锐的嘶鸣声。那不人不鬼的怪物被印章上天生压胜邪秽的浩然之气所伤,被砸中的胸膛处似被烈火灼烧,已然有焦黑一片,当下一阵蹦跳乱窜,退出去老远。 同样反应过来的韩青也是鼓起勇气,挥手将早已在手中捏着的三张五雷正谴符祭出。 全力催动符箓,三道霹雳雷霆电射而出,向那怪物劈去。 雷霆乍起,那怪物便一脸惊恐怪叫,辗转腾挪间好不容易避开了三道如蛟龙般蜿蜒扑至的雷光。怪物蹿到离二人四五丈远处,一脸小心地打量着原本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盘中美餐。 无论是那枚浩然之气充裕的印章,还是天威最重的雷霆,都令他极为畏惧。虽然知道面前两个半大少年压根是随意屠戮的板上鱼肉,可忌惮两人先前的古怪手段,一时间竟是烦躁地杵在原地抓耳挠腮,不敢轻举妄动。可心中那股对于杀戮的渴望,对于鲜血的饥渴又让他舍不得抛下眼前的猎物,转身离开。 就在那怪物投鼠忌器的同时,曾越二人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 那只怪物给他们带来了浓浓的恐惧,而且二人当下的修为境界,压根没什么攻伐之术。像是无漏境的韩青,哪怕身上有几张卓宇明给的傍身符箓,以他当下的修为,好几种威力上乘的符根本无力催动。 最重还是嗜血杀性战胜了对危机的忌惮,那只剩半个身子的怪物终究还是被杀戮的欲望支配了,再度化作黑影向二人扑了过来。 就在两人打算拼死一搏之际,一道虹光从天而降。 只听轰然一声,地面泥尘激扬而起。 只见老夫子双手背在身后,正弯着腰细细打量着踩在脚底大坑中的古怪东西,啧啧称奇。 毕竟是天人境界的巅峰大能,此地的神识禁制虽说对他也有些效果,但终究桎梏不深。老夫子散步开神识后,很快便发现了与自己距离颇远的两人,当下便动身赶来。 别看老夫子出手的时机卡得极为惊险,其实他早就已经到了,只是隐匿了身形,想要观察一下两个年轻人面对危险时的反应而已。 所以才有了老夫子千钧一发从那怪物手下保住两人性命的一幕。 “好阴毒的法子,如此惨绝人寰的手段,就不怕阴德有亏,天道报应吗。” 靠着广博见闻很快看出这怪物根底的老夫子脸上罕见地升起了一片阴云,满面怒容的老夫子伸手向下一按,似是天目崩塌,万钧重压落在那怪物身上。霎时间,老夫子脚下的怪物身形崩散,化作了一股股黑气,四散而去。 老夫子大袖一挥,刚刚四下逸散的黑气便被尽数拘禁回来,在他手心凝聚成球状黑雾。 轻轻摆了摆手,将那怨念戾气所化的黑雾打散,直接炼化一空,彻底抹灭。 “这是一种极为阴毒的炼尸术,以活人为祭。将那人扒皮拆股,一刀两断。让其在生前承受极大的折磨痛楚,以催生无尽怨念,再以一种秘法将活人祭炼为活尸。那时已经在剧烈痛苦中被抹杀神魂的人便成了空有一副身躯皮囊的行尸走肉,由于之前的无尽怨念而催发出的冲天怨气,是以只知杀戮,成为炼尸人手中的屠戮棋子。” 老夫子一脸唏嘘地为二人讲解了一番那怪物的跟脚。 拍了拍仍旧出于巨大震怖中的两人,老夫子笑道:“没事了,有老头子从旁护佑你二人,在这遗迹中大可以横着走。来,我们去四下搜寻一番,看看能不能捡到些好东西。” 虽说师傅不在,但这位被师傅尊称前辈的老人此时出现,却是让两人升起一股巨大的安心感。 老夫子带着两个孩子,朝着感知到的卓宇明的气机所在之地缓缓前行。一路上但凡碰上宫阙楼宇,自然少不了带着两个少年郎进去搜刮一番。 且不论风险如何,这两个刚踏上修行的漫漫长路没几年的小子能够进到这个明显是上古时期显赫宗门的遗迹,这本身也是一桩极为难得的机缘了。 虎口脱险的两个尚不及弱冠的孩子跟在佝偻身后,满心安稳。 第二百四十章 重地 微弱的淡蓝光幕笼罩在一座碧瓦玉砖的豪奢宫殿上,倔强地坚守着这座上古宗门遗迹的最后尊严。 二十来个装束各异的修士聚集在这上古宗门的祖师堂前,各色术法漫天挥洒,各式法宝如流萤纷飞。与这群修士交战的,正是先前意图猎杀韩青二人的活尸。 只是这一次围在祖师堂禁制外的活尸数量惊人,哪怕已经被这些从渡船上闯进此处的修士斩杀了不少,依旧是密密麻麻地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保守估计,至少有上百之数。在这些悍不畏死的行尸走肉的围剿下,已有好几个修为尚浅的修士被分尸在他们尖锐的利爪之下。 尤其可怕的是,战圈之外还有一只体貌周全的活尸独自站在一块刻有“独占风流”四字的巨石上。 那只领头的活尸似乎仍保有灵智,双眼中的神色流转竟于常人无异,这些一只只毫无智慧只知嗜血杀戮的活尸似乎就是在他的指挥下行动。 修士人群虽说来自五湖四海,相互间大多陌生,可面对这些魔物时,依旧是默契地选择了联手对敌。而人群围拢的战圈中央,正是一位来自中神州一流宗门的归藏境修士。 只是这位身穿灰色法袍的归藏修士自始至终都未出手,一双眼睛一直牢牢盯着不远处的那个活尸头领。那个魔物的身上散发而出的气息波动充斥着一股子血腥味,让他颇为忌惮。在不知道那领头魔物的深浅前,他也有些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相同的,那只似乎灵智极高的活尸也始终将注意力放在对方阵营中一直未曾出手的灰衣男子身上。似乎对方一刻不动手,他也不会插足战圈一般。 一众修士之所以始终奋战不退,一方面是这些活尸其实大多都只有观止到金丹的境界,虽说数量略多,但对这帮修士其实并未造成足以致命的威胁。另一方面自然是处于禁制中那间外表上看起来便足够珠光宝气的祖师堂了。 修道长路上,大多机缘并非是从天而降,而是需要去争去抢的。 入宝山而空手返,别说是那些差不多能算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野修了,即便是出身各大宗门势力的修士们,也不肯做这等亏本买卖的。 忽然间,那领头活尸的目光从那归藏修士身上挪开,投向了天边飞来的一抹流光上。 正是被这边交战产生的剧烈灵气波动引来的卓宇明。 先前也零散碰上过一两只活尸不过都被他随手一道雷法劈得神形俱灭,只是当下看到场中密密麻麻一百多只活尸的场面,也不禁让他毛骨悚然。 由于曾今在云上城中阅览过各类典籍,是以对这等祭炼邪物的手段有些了解的卓宇明不禁心中感慨,这到底是一座怎样的宗门,竟然祭炼了如此之多的活尸。能施展出这等邪魅手段的,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一路行来,也并未在这遗迹中发现什么充斥邪气的地方,倒是矛盾之极。 扫了一眼场间局势,卓宇明自然也一眼就看穿下方这帮修士图的正是那座金碧辉煌的祖师堂内可能存在的宝物机缘。 卓宇明略微思索片刻,他并未援助下方战圈,而是单手掐诀。一道都天神雷催发,朝着那领头活尸直劈而下,紧接着,空中雷鸣大作,一袭白衣化身雷霆直奔那禁制光幕笼罩下的辉煌宫殿。 面对万法之尊且最为克制邪秽的雷法,那名领头的活尸也没有冒然硬接,而是选择了闪身躲避。 只是不料卓宇明使得声东击西的法子,而且雷遁术迅捷无双,一个眨眼间,雷光已然冲到光幕前,不及拦阻。 卓宇明身形接近那层淡蓝光幕时,右眼中银光大放,瞳术神湮发动。强大的扭曲力瞬间将禁制撕开了一个口子,雷光一闪而逝,洞穿而过。在阵法禁制的运转下,撕开的光幕瞬息间便恢复如初,将紧接着追赶而至的活尸头领拦在禁制之外。 这些活尸说白了和某些宗门豢养的护山灵兽无异,压根没有踏足祖师堂的资格。 眼见被那白衣人闯进,那身形完好与常人大致无异的活尸头领顿时暴跳如雷,双目中红光大涨,暴虐嗜血的气息猛然拔高。活尸回头看了一直与他对峙牵制的归藏修士一眼,一声凄厉嘶鸣,便化作一道黑芒直扑而去。 接到首领命令的其余活尸也纷纷怪叫连连,一个个比起先前更加悍勇,场间一群修士也是心中叫苦不迭。 尤其是那名被迁怒的归藏修士,此时对方才现身便耍手段闯入祖师堂的卓宇明简直是恨得牙痒痒。 那家伙一个人闯入禁制,却连累自己这些人为他承担这群魔物的疯狂报复,等下那小子出来,必然要让他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 而此时闯入大殿的卓宇明对于外面的战况自然是丝毫不知,当然他也没兴趣管那帮素味蒙面的修士死活。 想要寻宝捡漏,自然也得做好随时鸟为食亡的心理准备才是。 想来是因为外面那层禁制的缘故,大殿中的物件仍旧保存完好。 中堂处悬挂有三副画像,都是身披道袍的老年男子,装束大体一致,想必是这座宗门的几位祖师元老了。 殿中共有左右四排共计四十八把交椅,一般有资格在祖师堂落座的大多都是宗门的长老供奉加几名前途几位高远的核心弟子,而此处却设有足足四十八个座位,由此可见这宗门原本的人丁兴盛。 除了一些桌椅外,大殿正厅中并无其他多余陈设。 走入偏殿,果不其然,正是这宗门存放密宝的宗门重地。 偏殿里一共有三座形似书架,大约等人高的白玉架子,上面各有禁制守护。 卓宇明随手弹出一道灵气试了试这防护禁制的强度,也不禁咂舌。过了如此久远岁月,还能保留有如此强度,这座宗门的禁制术法想必也是冠绝虚灵的存在了。自己对于禁制一道的术法,基本只有符箓和雷法两种粗浅手段,若是能在这得到些禁制秘法,补充下自己的术法深度,倒也不虚此行了。 抱着期待的心情,卓宇明率先走向那座陈列有十来枚玉简的玉架。  第二百四十一章 盆满钵满 卓宇明走到玉架前,缓缓探出一只雷光缭绕的手掌,轻轻贴在禁制光幕上。 霎时间,禁制之力与狂暴雷霆撞上,相互侵蚀,光晕斑斓,嗤嗤作响。 玉架上的禁制虽然精妙,可毕竟经过了无尽岁月的冲刷,威能早已在无情光阴中缓缓消磨,此时尚能存在,已然很是可贵了。卓宇明灵力持续灌注,神霄雷法和那禁制展开了一场拉锯战,可从卓宇明的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嵌入光幕内来看,显然还是神霄雷法占了上风。 大约十息左右的功夫,禁制终于溃散,覆盖着玉架的光幕顿时消散一空。 玉架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有一枚巴掌大的玉简静静摆放其上。 随意捡起一枚玉简捏在指间,卓宇明将神识沉浸其中,粗略研读一番。这枚玉简上所记载的是一门剑术,卓宇明虽说不通剑道,但看那剑法字里行间的行文气势,似乎还品阶不低。 简单浏览一番后,卓宇明又拿起另外几枚玉简一一查看。 这九枚玉简其中一门剑法,一部拳谱,三门常规修炼功法,一门极为罕见地鬼修修炼法门,两道杀伐神通,最后一枚玉简之中,记载的正是外间那些邪魅活尸的祭炼之术。 剑法拳谱这两样倒是可以作为未来云上城的功法储备,毕竟日后难保有弟子会踏上纯粹武夫或是剑修的路子,而自己在这方面可是没有丝毫积累。那两门杀伐神通也是如此,可以作为人皇六法的补充。人皇传承可以供核心弟子修炼,而那些不能纳入核心圈层的弟子们则可以提供一些别的术法神通以供修行。 至于那三门修行功法,对于自己来说可能并无太大需要。那鬼修的修炼法门也太过偏门,他倒是不太希望自己门下有弟子修炼这等鬼魅之法。 最后的那活尸祭炼之术,这等东西存在于世就只能是用来害人,卓宇明毫不犹豫地直接灵力涌动,将那枚玉简捏碎。 这等有违天和的邪法还是让它随着这座远古宗门一起消亡在光阴长河中好了。 将那鬼修的修炼法门和三部修炼功法留在玉架上,把另外四枚玉简收入囊中。这些都是可以成为宗门底蕴的宝贝,光是这几枚玉简,这一趟意外之行的收入就算得上丰厚了。 至于留在玉架上的四部法决,卓宇明倒是向来不太赞扬涸泽而渔的做法。自己能得到这些,便是缘法。那取走对自己有用的,讲这些鸡肋之物留于此处等待下一个有缘人,岂不是更好。 已经大为知足的卓宇明走到第二座玉架前,看着十多个瓶瓶罐罐,锦盒玉匣,猜测大约是些天材地宝或是丹药之流。 以同样的手法破开禁制,卓宇明将十多样东西依次查探一遍。 其中有八样都是丹药,只有另外两只锦盒和三只玉匣中装的是些灵花仙草之类。 卓宇明不识药理,那些丹药便有各自放回原地,只是将另外五份灵植取走。虽说自己认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回头可以拿去找秦苏鉴定一番,一来正好可以换些丹药,二来也能算是巩固下二人的情谊。毕竟上次秦苏可是斥重金为自己买下太灵花,又亲自为自己炼制成药。若不是有那太灵花之助,自己这青眼白瞳时至今日都指不定才修炼到什么地步呢。 最后的那一座玉架比前两个都要大不少,走近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陈放的都是一些法器。 占地最大的是一把并无配鞘的狭长符刀,显然是件道家法器。这等三教法器卓宇明倒是了解不多,回头可以去问问老夫子。 一件叠放整齐的法袍,卓宇明感知一番后,确定应当是一件灵品法袍,至于有何特殊神效,倒是暂时摸不清。 另外还有琉璃瓶一只;一根卷作一团,大约手指粗的金色绳索;一块雕凿成火焰形状的羊脂软玉;还有一对色泽一黑一白的短剑。这几样东西大致都是灵品品秩,卓宇明都是草草看了看,便收入囊中,反正法宝这种东西,任何宗门都是多多益善,从不嫌少的。 还剩下的两样东西,一个是一柄长伞,一个竟是盛放在一只锦盒中的一块拳头大小的黄土块。 那柄伞的伞面不同于寻常的牛皮油纸,而是一种看不穿的布质材料。只不过从这伞上,卓宇明感觉到一股极其坚韧的触感,心中默默推算恐怕是天品法宝的层次。 至于这等规模的宗门遗迹中为何没有一件至宝,卓宇明倒也丝毫不觉得惊讶。毕竟至宝这等甚至能作为一座一流宗门镇山之宝的重器,大多数情况都会被掌教或是太上长老之类的人物随身携带,自然不可能放在这祖师堂中白白吃灰。 至于那最后一团黄土块,一开始还没注意,可仔细摸索一番后,卓宇明蓦然心中一阵惊喜。 这恐怕甚至可称为自己此行的最大收获了。 这团黄土块之中竟然蕴涵有一股极为精粹且容量不小的大地之气。 就与他早些年得自栖霞州那座地下洞府中的泽元珠一样,同样饱含天地之力。这等天地间自行生成的天材地宝可谓罕见至极,虽说对于大部分修士来说,若是和自身所修行的功法不契合的话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作用。 可终究是太过难寻,致使一旦市面上有消息流出,立马便会被哄抬到天价。 卓宇明的八荒诛神刀离大乘境界还有不小的距离,这等艰深晦涩的绝世神通修炼起来本就极难。对于天地山泽这等极为生僻的灵粹感悟也是玄妙非常,哪怕是天资卓越,进境自然也不会快到哪里去。 可如今有了这个黄土块,无疑对地之力的感悟大有裨益,正如先前那枚泽元珠对于泽之力的助益一般。 大为惊喜的卓宇明连忙珍而重之地将这团土块收在玉笔之中。 真当这趟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的卓宇明准备单身离开时,忽然发现可以感知到这大殿之外的纷杂气机了。 显然外面的战事已然落幕,笼罩大殿的禁制也被人破开了。 卓宇明返身来到正厅,正好看到老夫子带着曾越韩青一马当先走了进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天赋异禀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跟随老夫子身后蜂拥而入的一众修士看到返回大厅的卓宇明,顿时敌意展露。 尤其是那被活尸首领迁怒的归藏境修士更是毫不掩饰一身杀气。先前卓宇明耍了个小手段闯进禁制中,阻截未果的活尸首领暴怒之下便是将怒火全部转移到他的身上。 那看起来灵智颇高体貌完整的活尸首领战力极强,且那种悍不畏死的攻击章法就如同一个八品武夫打定了主意哪怕吃你再多术法攻击,也要和你以命换命一般,着实是让他头疼不已。起先以躲避为主的归藏修士后来也打出了真火,和那活尸换伤几次后,现在身上也是多处血肉模糊,衣衫上大片殷红。 可就在那位归藏修士一身气机升腾杀意凛然时,那名走在最前方的耋耄老者却忽然开口:“卓小子,收获如何啊。” 那名归藏修士顿时一身灵力波动瞬间平息。 这位老前辈先前在外面可是轻轻一挥手,便将那成群的活尸鬼物尽数覆灭,包括那战力堪比八品武夫的活尸头领在内,无一幸免。 听老前辈口气,似乎与那人还极为熟稔。先前对老前辈一出手便惊为天人的他哪敢再造次,万一惹得老前辈不悦,岂不是寿星老上吊,活腻了。眼色极好的归藏修士顿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清静淡然的模样。 敏锐捕捉到到那名归藏修士神色变幻的卓宇明淡淡一笑,冲着老夫子点了点头。 作为虚灵界存活时间最久的一拨老修士,早已是人精般的存在,当下便点了点头,转身朝外走去。 走出那座碧瓦玉砖的祖师堂,看到外面一片狼藉,心中了然必定是老夫子的手笔无疑了。刚刚在里间收获颇丰,如今又看到两个子弟安然无恙地跟在老夫子身后,心中也是彻底安稳下来。 “先前在那祖师堂的偏厅中找到了那座宗门的一些遗留宝物,挑了几门功法和法宝,留了几样丹药和功法在那边给后面的人。对了,还有那门祭炼邪物的法子,我直接把它毁了。”卓宇明将先前里间的见闻与老夫子都说了一遍。 老夫子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稀拉胡须,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座宗门看上去规模不小,但老头子我却从未有所听闻,我怀疑应该是三皇年代的宗门遗迹了。” 对于老夫子的推测,卓宇明也是点头认同。 以这位儒家上代夫子的阅历,他的推断应当是较为准确的。 离开那座祖师堂后,四人便一同去往其他方向,打算看看是否能碰碰其他机缘。反正有位天人境修士坐镇,在这上古宗门遗迹中总归是不太能会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们的危机了。 既来之则安之嘛,这等一流宗门底蕴想必不会太单薄,指不定还真能多捡点好玩意呢。 一行四人慢悠悠地四处游逛,途中也碰上了几个同样被吸入此地的修士。各自经过时,也并未相互招呼,只是默默擦肩。 这座宗门遗迹中也不知道是有着多少活尸的存在,四人一路走来碰上的游荡活尸不下十只。这些邪物并无灵智,只存在近乎本能的杀戮欲望,看到活人后,便会将其视作猎物口粮,稍作尾行后便会伺机扑杀。 对待这些以活人祭炼而成的活尸,卓宇明也没有什么恻隐之心,都是一记雷法干脆了事。 几人一路走过无数残破建筑,大多都在时间长河中风化腐朽了,对于这些废墟卓宇明大多都只是神识一扫便走。 一轮兜兜转转踏遍三座山头下来,已经是明月高挂,星辰周列。 这一大圈下来,除了中间遇上几个修士为了争夺一把飞剑大打出手外,倒是并未发现什么其他有价值的东西。那把飞剑看上去品秩便是太高,而且对于卓宇明来说纯粹是个鸡肋,所以也并未插手抢夺。 众人一通搜寻下来并无所获,索性也停下脚步,不再游逛,开始寻找离开这处遗迹的方法。 老夫子拔地而起,冲上云霄,神识散开后,开始细细感知这遗迹之中的各处灵气节点。只是这座遗迹中的禁制实在太过诡异,即便以他天人境界的神识强度也无法太过感知得太过细致,强烈的压制下,连他也觉得有些吃力。 卓宇明因为一开始便被此地的神识禁制压制得厉害,所以一路走来都是将青眼白瞳开启着的状态,除了在搜寻可能遗留在遗迹中的宝物,也是同样在观察着可能能够破开此处壁障的地方。 可惜一路观察下来,卓宇明也并未发现任何一处可能会是空间节点的存在。 “师尊,先前经过某个地方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有一扇看不见的门一样。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感觉错了,但我确实是有这种感觉。” 一直和韩青乖乖坐在一边的曾越忽然小心翼翼地出声说道。 卓宇明闻言颇为惊讶,他倒是没想过这个不过刚刚踏上修行道路的弟子竟会有此言。身处高空之上却神识铺散的老夫子也同样听到了曾越的话,当即也是飞身而下,落在曾越身边。 “曾越,你再看看,这地方有没有哪里你感觉有些不太寻常的。” 卓宇明深深看了自家弟子一眼,开口问道。 曾越睁大眼睛,四下打量,不过片刻后,曾越抬起手指着一处空旷地带,怯生生地说道:“师傅,这个地方有些不对,不过和我先前感觉到的那里还不太一样,那里的古怪感觉比这个要更大一些。” 老夫子看着有眼中银光绽放的卓宇明,后者沉默片刻,眼中光芒敛去,重新恢复如初。卓宇明同样看向老夫子,点了点头。 原来先前正是卓宇明施展了瞳术神湮,而曾越也正是精准地捕捉到了神湮发动的地方。 卓宇明心中不禁感慨,没想到这个不过十六七的弟子竟然对于空间波动方面的感知如此敏锐,还真是天赋异禀啊。这等天赋,好不夸大地说,当真是百万中无一了。或许这小子日后青眼白瞳的成就会超过自己的吧。 卓宇明以灵力裹起两名弟子,顺着曾越所指的方向飞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安然返回 四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先前经过的一处废墟。 落地后,卓宇明立马发动青眼白瞳,神识也催动到极致仔细搜索起来。卓宇明身边的老夫子也同样细细感知起这片区域。 曾越闭上眼片刻后,指了指一个方位,开口说道:“师傅,前辈,就是这个地方,让我感觉好像有一道门,推开就能去到另外一个地方。” 卓宇明和老夫子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曾越所指的方位二人却是都感知到了一丝微弱的空间波动,比起其余地方,此处显然空间壁垒要薄弱一些。不过此处的空间波动其实非常隐晦,若不是仔细查看,确实难以发现。 老夫子抬起手,灵力汹涌而出。澎湃的灵力扑向那处节点,开始疯狂地撕扯。 天人境的磅礴灵力很快便在那虚空处撕开了一道缝隙。 众人对视一眼,皆是面露笑意。 卓宇明嘉许地看了曾越一眼,如此微弱的空间波动他一个凝液境的修士竟然能捕捉得到,看来当真是天赋过人。如果没有曾越指点,自己和老夫子二人都不一定能够精准地感知到。 “在此地留些信息吧,让那些其他进来的修士能找到这个地方。” 老夫子伸手以气机遥遥招来一块碎石,将其戳在空间缝隙下方,再以灵力在上面刻下一行字:遗迹出口处。 留下信息后,卓宇明一行便从那处空间缝隙中穿了过去。 穿越空间后,四人重新回到了一片漆黑的谷底。 这坠龙谷的天堑极其深邃,连天上的日光都无法照耀到,谷底一片黑压压,伸手不见五指。境界尚低的韩青和曾越都不太能看得清谷底的情形,卓宇明和老夫子倒是视力无碍。二人环顾一番后便带着曾越与韩青冲天而起,直奔空中渡船而去。 返回渡船后,才发现这渡船上的修士赫然少了过半。 两人相视一笑,老夫子迫不及待地便拉着卓宇明三人往酒楼走去。这位儒家上代夫子向来好酒,可谓是无酒不欢之人。反正这么多修士都进了那座遗迹中,渡船一时半会也无法启程,不如先去喝上一壶。 可直到三日之后,那些先前闯入遗迹中的修士依旧无人返回,渡船的管事可真的是慌了神。 若是这么多修士消失在自家渡船上,虽说与渡船无关,可这些修士背后的宗门势力必然会来找自家宗门兴师问罪。一筹莫展的元婴境老管事只得上门找到卓宇明等人,毕竟四人是唯一返回渡船的一拨。 被那位名为周楚的老管事求上门,老夫子倒是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答应动身跑上一遭,将困在遗迹中的一众修士救出来。 这位看上去极为不着调的老人毕竟是儒家上代夫子,虽说儒家没有佛门那种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普度众生的信念,可真正当得起读书人这三个字的老夫子却向来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个圣贤道理奉若圭臬。 老夫子亲自出马,又去了趟坠龙谷天堑深处,在先前出来之地再次撕开空间,进入那上古宗门遗迹。 遗迹中困守的修士大多都寻到了他们留下标记处,只是那群人中境界最高的也不过两名归藏境修士。又不像卓宇明身怀青眼白瞳这种神异神通,自然没本事撕开空间脱身而出。 好在有老夫子,真若是换了个其他地仙修士,即便有能力撕开空间缝隙,也未必肯为了一帮毫无瓜葛的陌生修士出力。 向来对他人厌恶白眼视而不见,对冷言讥讽充耳不闻的老夫子极为不适应一群感激涕零的修士对他交口不绝的赞誉拜谢。面对一帮热络无比的修士们,老夫子干脆直接躲进了房间,给那些想要攀些交情的众人吃了个闭门羹。 卓宇明和老夫子以及韩青曾越聚在一间厢房中,卓宇明将自那上古宗门遗迹所得一股脑取了出来。 老夫子见多识广,眼力极其毒辣。 显示那几门功法神通,老夫子粗浅扫过一遍后,便给出了极为中肯的评价。其中最得老夫子推崇的,正是那本名为“山崩”的拳谱。老夫子甚至给出了“拳高无双,山石崩解”的极高评价。卓宇明当下便定下了这本拳谱的去处,自然是要送予舒瑾然的。 浏览过几门功法后,老夫子便又依次将那几件法器拿到眼前仔细端详。 那件法袍老夫子只是摸了一把,便弃若敝履地扔在一旁。老夫子一边伸手拿那对短剑,一边说道:“这等品秩的法袍,穿在你身上没意思,和穿件普通衣服没什么区别。这两小子修为太低,金丹境界前承受不了法袍的负荷,穿在身上怕是连路都走不了。” 将一黑一白两把短剑在眼前翻来覆去地倒腾一番,老夫子笑了笑,接着说道:“有点意思,这对短剑竟然是剑修的本命飞剑。应当是剑修陨落后,被人重新祭炼了一番。可惜了可惜了,这对飞剑的主人必是惊才绝艳之辈,竟然一人能同时在体内淬炼两把本命飞剑,这可是极其少有之事啊。而且我推测这位剑修至少也是地仙境界。这飞剑的本命神通,若是没猜错,应该是两把飞剑相互牵引,形成某种气机结界,具有禁锢的效用。” “只是可惜了两本原本应当品秩极高的本命飞剑,被人祭炼后,恐怕也就最多只有天品的威力了。若是使用者难以完全催发其威力,怕是与灵品法宝也没什么区别。” 有些唏嘘地将一对短剑放下后,老夫子又将金色绳索,火焰状玉佩以及琉璃瓶看了一遍。不过似乎都是些寻常法宝,入不了老夫子的法眼。 卓宇明倒是也没什么失望之色,反正是平白捡来的法宝,哪怕品秩不是太高,日后留着赏赐给宗门弟子就是。 “这柄刀有点门道啊。” 将那把狭长符刀在手中翻来覆去好半晌的老夫子忽然说道。 卓宇明微微一笑,先前他便觉得这把符刀可能不简单,开口问道:“前辈,这刀有什么个门道。” 老夫子屈指在黯淡无光的刀刃上轻轻一弹,可却并无清脆声响,而是只有一声沉闷低音。 “这可不是道家符刀,还是一把魔刀啊。” 老夫子迷瞪着本就不算大的双眼,一手擎着符刀,一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第二百四十四章 改道 渡船平稳地穿梭在九霄云雾之中,速度虽快,但船身却是极其平稳。乘船之人站在甲板上,依旧如履平地。 厢房中,卓宇明从老夫子手中接过那把符刀仔细打量着。 先前在那上古宗门的祖师堂中取到时还没注意,此时仔细看去才发现刀柄处刻有两个古文篆字,应是这符刀的名字。可惜那古篆不知出自哪个年代,即便是阅览古籍颇多的卓宇明也辨认不出。 卓宇明将神识覆盖整个刀身,可也不曾发现任何端倪,倒是不明白老夫子所说的魔刀有何根据。 “这刀名为:斩魂。那古字即便放在三皇年间也算得上生僻了,你一个年轻人不认识也是正常。” 端起桌上卓宇明泡好的灵茶押了一口,老夫子接着说道:“这刀乍一看像是道家敕神除魔的符刀,但仔细观察下这刀中有一股与先前遗迹中的活尸身上同源的气息,所以我才断定必是一把魔刀无疑。” 老夫子从卓宇明手中拿过符刀,灵力灌注下,刀刃上散发着一阵淡淡的灵光。 卓宇明细细感知下,果真是有一股极其隐晦的气息,与先前遭遇的活尸身上的气息有七分相似。 “我猜这魔刀应当是能斩人魂魄,再掠夺他人神魂祭炼己身。而且这刀上的那股邪气极其诡异,用多了,恐怕还会被刀上的邪气反噬。” 老夫子撤去灵力,将刀重新放在桌上,淡淡说道。 看着静静横亘在桌上的符刀,卓宇明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如老夫子所说,用刀者可能被刀中邪气反噬,影响心神。那这把刀的归属就要慎重了,否则万一日后使用此刀的修士变成一个嗜血魔修,自己也难辞其咎。 “你见过舒丫头她爹没?” 正当卓宇明考虑如何处置这把斩魂刀时,老夫子蓦然问了一句。 卓宇明有些好奇老夫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不过仍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放下手中茶杯,老夫子笑着说道:“这刀不如就拿去送给你那未来丈人,修习过他那一脉功法的人驾驭这把魔刀必然是得心应手的。整个虚灵界都不会再有人比魔主一脉更适合用这种专伤神魂的魔刀了。” “魔主的修炼功法或是术法神通偏向于神魂方面?” 对于魔主的手段一无所知的卓宇明好奇问道。 老夫子对于卓宇明的反应也是有些惊奇,一脸古怪之色地说道:“怎么,你小子对自己未来老丈人一点都不了解?白招拒的成名手段便是隔着人的肉身直伤神识魂魄,最是诡异难防。你说,这把专门斩人神魂的刀是不是正好契合他那一脉的功法。” 卓宇明闻言恍然。 原先他对于五帝的了解仅仅局限于后世一些古籍上对这五位巅峰天人修士的记载,可关于五人的手段神通,除了人间武道巅峰的封邢与天下剑道魁首的剑圣,更多的却是只字未提。 而自己对于五帝的更多了解也是自镇妖城大战之后,和五帝本人有过接触后才渐渐获悉。可偏偏舒瑾然的生父,那名魔道巨擘,除了白招拒这个名字,其他的都是一无所知。 老夫子的提点倒是点醒了原本还在踌躇如何处理这把魔刀的卓宇明。 拳谱送予舒瑾然,符刀献于魔主。至于其他的,便都留作日后宗门底蕴即可。 “你小子还真是个有大气运的人,前脚跟老头子我说要开宗立派,后脚就让你在上古遗迹中捡了这么多东西。这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钱自天上来嘛。” 感慨于卓宇明这趟的收获良多,老夫子打趣了一句。 卓宇明微微一笑,说道:“前辈此言差矣,这可是晚辈辛辛苦苦得来的,怎么能是钱从天降呢。先前闯那祖师堂,可是从那活尸眼皮子底下搏命进去的。” 老夫子同样笑了笑,这个年轻人非但有手段,还有运气,也该他日后一飞冲天。 其实这趟遗迹之行,最让老夫子心中认可的,是卓宇明在那座祖师堂中毁去那祭炼活尸的法门,以及留下了部分宝物给后来者。 换了一般修士,别说未来还要为自家宗门辛辛苦苦挣下一份份底蕴,哪怕是独身一人,哪有嫌弃宝物多的。管他用不用得上,值不值钱,先一股脑拿走再说,岂会还留下几分给他人。 先前老夫子问卓宇明为何如此时,这个年轻人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俗世俚语“年年有余”。 当时的老夫子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会心一笑。 “前辈,有没有兴趣随我一起去一趟扶摇州,看看我那宗门选址,为晚辈参谋参谋?” 心情愉悦的卓宇明竟然忘了这位老夫子那可怕的魔音灌耳,主动出言邀请。 老夫子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老头子可不擅长风水堪舆之术,你请我去参谋,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再说老头子这趟是要去找个人,也没工夫跟你去扶摇州了。” 卓宇明闻言一笑,说道:“既然如此,不敢耽误前辈访友,等他日宗门建成,再请前辈拨冗前来观礼。” “不过你小子要是真有心看风水,倒是可以和老头子我一同前去。我这趟要找的人,论起风水堪舆和望气测运之事,他认第二,这整个虚灵界都无人敢称第一。你多备些见面礼,还可以让那老家伙给你还有你两个徒弟算算日后运程如何。” 点了点头的老夫子似乎突然临时起意,一脸怪笑地对卓宇明说道。 “哦?不知那位高人如今身在何处,若是绕路不远,随前辈一起去拜会一番倒也无妨。” 卓宇明被老夫子如此高的评价引起了浓厚兴趣,索性当下也无什么要紧事,扶摇州之行也无所谓早晚。若是对方真像老夫子所说那般神通广大,去见识见识自然也好。 老夫子一听卓宇明有意前往,连忙笑着摆手道:“不远不远,咱们直接下船,以咱们的遁速,最多也就几天时日就能到。老头子与那人关系那可不是一般的铁,到时候一定让他给你推算个风水宝地出来。” 对于宗门选址一事极为慎重的卓宇明当下也是欣然应允。让两名弟子回房将物件收拾收拾后,便和老夫子一同离船飞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高人 中神州与扶摇州边境处,有一个名为加日的小国。 虽说疆域较小,但由于此地盛产金王蚕,而金王蚕的蚕丝极为坚韧,是编制法袍的绝好材料,是以这个小国周边竟是有着三座仙家宗门。这三家宗门都是以炼制法袍作为主要营生,也正是凭借着地利和金王蚕的特性,生财有道。 卓宇明跟随老夫子来到加日国附近时,老夫子忽然神秘兮兮地说道:“卓小子,我那老朋友啊,天生一副贱骨头。你对他客客气气他反而跟你拿捏摆谱,你态度强势一点,言辞严厉一些,他偏偏对你客客气气。所以待会见着面后,你务必看我眼色行事,跟我打好配合,保准让他给你指点个风水宝地来。” 老夫子这番话说得卓宇明是无语凝噎,心中暗自后悔怎么猪油蒙了心偏偏信了这位行事最为靠不住的老夫子。 摆明了老夫子与那位高人是对老冤家了,自己若是真的帮着老夫子一唱一和地言语挤兑,对方肯帮忙怕就是出了奇了。而且照老夫子的脾气,恐怕对方应该不是一个人,身边应当还可能有个助拳的,不然以老夫子的嘴上功夫天下无双,还不至于早早地就要拉自己入伙。 可无奈之下,卓宇明也只得苦笑点头。 一行四人并未去往加日国内的城池,而是飞向一座险峻山头。 据老夫子所说,那座山峰上有一位炼器大家隐居。此人原先是百炼门的耆老人物,近些年才放下宗门庶务隐居在此。那位精通堪舆卦卜之术的高人正是来此请那位炼器宗师炼制一件仙家法袍的。 随着老夫子登山后,卓宇明才发现老夫子口中的高人竟是溪涧镇那位老瞎子。 众人见面时,老瞎子和那位正在筹备法袍炼制的炼器宗师都是一副嫌弃脸色。 那位名为张恒的炼器大家率先开口:“庞先生,你这法袍的炼制事宜怕是要放一放了。张某炼物之前一旦见了不讨喜的人,便没了心情。这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怕是难以恢复状态啊。”老夫子甫一落地便受了一顿夹枪带棒的嘲讽,当下跳着脚回骂道:“哼,织个破衣裳还有这么多道道,你要是老眼昏花不顶事,就干脆金盆洗手,别丢人现眼。反正你徒子徒孙多的很,你这快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家伙还这么勤勤恳恳的,莫不是子孙不孝,缺了钱花。你跟我说啊,老头子找人给你送个一两箱子灵石来。啧啧啧,反正咱们老交情了,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连个棺材本都拿不出啊。” 不愧是虚灵界骂战第一的老夫子,一顿言语抢白气得那位张大师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红。 张恒正欲反击时,一旁的老瞎子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先生不妨去安心炼制法袍,这老混账交由我来应付便是。张先生开炉之际没必要因为个老不修而坏了心情,先生以为如何。” 老瞎子这话说得张恒是通体舒泰,当下狠狠瞪了老夫子一眼,对着老瞎子客气说道:“既然庞先生说了,老夫便不与那不知好歹的人多计较。那此地就有劳庞先生,老夫去为令徒炼制法袍了。” 说完,跟笑吟吟的老瞎子拱了拱手,那位享誉天下的炼器宗师便转身离去。 “卓公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没理会拉着一张臭脸的老夫子,老瞎子对着卓宇明笑着说道。 卓宇明恭恭敬敬地带着两位弟子与老瞎子行礼,接着说道:“先前听夫子说有位堪舆卦卜之术冠绝天下的前辈在此,晚辈第一时间便想起了前辈。想不到晚辈有幸,早些年便得见高人仙踪,只不过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啊。” 老瞎子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既然是夫子提点,想来卓公子是有事要老道帮忙了。” 卓宇明也没打算绕弯子,当下开门见山,将扶摇州宗门选址之事与老瞎子说了一遍,请老瞎子代为指点一番。 听完卓宇明之言,老瞎子点了点头,并未答复,而是冲着老夫子说道:“既然人已经带来了,便没你什么事了。主人不欢迎,便是恶客,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 老夫子一脸冷笑,接着便是装作一副疑惑模样说道:“咦,明明主人家回了屋,怎么还有恶犬在乱吠,真是奇哉怪哉。” 早已是老对手的瞎眼老道也不懊恼,只是啧啧出声:“这年头怎么读书人一个个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怎的丝毫脸面礼仪都不顾了。可以先前两族大战没在场,不然光是这脸皮厚度,可比镇妖城的城墙厚上千百倍。这把脸往妖族面前一放,任他们打上个十年八年也如同蚊虫挠痒,我人族修士大可以在城头上摇旗呐喊,随意摆宴喝酒了。” 两个虚灵界辈分再高不过的老人一言一语地针锋相对,比起市井泼妇骂街,除了不至于污言秽语外,基本也是差不了多少了。 只是苦了卓宇明和贾诩四个后辈,插嘴是肯定没这个胆量,贸然离开也有些不妥。只得神情尴尬地杵在一边,静静观摩这二位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好不激烈。 虚灵界相术第一的瞎子老道和儒家上代夫子在嘴上功夫显然是久经多年的瑜亮之争了,两人足足口吐飞剑半个时辰仍旧没能分出个胜负。虽说以他们的修为哪怕喷上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会体力不支,可骂架这种事,终究极其考验腹中墨水。哪怕是学究天人的老夫子都是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别开生面的言辞了。 胜负难分下,两人也是极有默契地同时罢手。 老瞎子跟卓宇明问起宗门选址的具体事宜,老夫子则是对贾诩一阵亲切地嘘寒问暖,各自岔开话题。 虽说先前观战极为尴尬,可不料一番骂战下来,老瞎子似乎心情颇好,听完卓宇明一通说明后,竟是二话不说便应承下来。 “我本来是请张恒为贾诩打造一件特殊法袍,不过这法袍极为繁琐,炼制不易,没有个两三个月怕是难以成功。那干脆就先和你走一趟扶摇州,帮你看一看再回来不迟。” 老瞎子心中默算一番后,当即开口说道。 卓宇明心中大喜,连忙道谢不迭。 第二百四十六章 堪舆 半途登上一艘渡船时,一行人多了老瞎子和贾诩师徒两。 曾越和韩青两人对于这位瞎眼的老道士也是格外尊重,在他们眼中,师傅都称呼前辈的人,那一定是厉害得很了。 老瞎子有次私下里也和卓宇明提点过,说曾越是福相,日后应该是顺风顺水前途坦荡的命格,以他的天赋,只要勤勉修行,日后的成就必定极高。而韩青的气运相对来说就要差上不少,命理多坎坷,一生中都会艰难险阻不断。但这孩子胜在心性坚定,只要不走上歧途,将来也能有个圆满命途,而且成就上也不会低到哪去。 对于卓宇明收徒的眼光,老瞎子还是给出了首肯。 见这位虚灵界相术第一的高人对自己的两个弟子评价如此,卓宇明也是心中高兴。 曾越的修行资质和韩青的符箓天赋都很好,而且两个孩子的品性纯良,更是他所看中的地方。就像庄稼苗子,无论外表看上去如何光鲜茁壮,若是内里的根子腐烂了,早迟都是个凋零下场。 众人在扶摇州下了渡船后,便一同御风前往玉带江,也就是当初卓宇明钟意之地。 赶到玉带江地界后,老瞎子并未多言,便拉着贾诩去勘探地势,顺便借机考校考校自家徒弟的眼力。老夫子也飞上高空俯瞰整个地貌,虽说不精风水之术,但也只是与老瞎子相比而言,学问精深的老夫子岂会对风水堪舆毫无涉猎。 倒是作为正主的卓宇明反而成了最无所事事的那个,只好跟两个弟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宗门选址的相关事宜。 其实卓宇明也有恶趣味地想再度去一趟江底的那一座水神府,不过想到那胆小谨慎的玉带江水神,还是别去惊扰他了吧。毕竟远亲不如近邻,白白惹了邻居的厌恶,得不偿失。 过了大半个时辰,老瞎子师徒两才悠悠返回。 早已无聊透顶地老夫子比卓宇明还积极,连忙上去询问。 一如既往地无视了老夫子,拍了拍沾染了些泥尘的破旧道袍,老瞎子笑着说道:“卓公子的眼力真不错,此处依山带水风清云阔,确实是个风水极佳的地方。而且此地水云极浓,公子门中若是有以水法为主的功法,在此地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卓宇明笑着点点头,问道:“前辈,可还有其他不足之处,还请不吝赐教。” 未等老瞎子开口,贾诩倒是忽然插言:“世上哪有那么多尽善尽美的地方,就算有,也早就被他人占山圈地去了,还能等到你吗。” 对于这个向来言辞无忌的少年,卓宇明倒也毫无恼意,只是笑笑而已。 “确有些许瑕疵之处,但都问题不大,瑕不掩瑜。回头老道给你画一幅山水形势图,在其中标注一下。日后你在此地建立宗门时,以相应的压胜法子弥补一二即可。而且你是打算将宗门根基放于空中,对于地利这一点,依赖更小。以老道看,当下扶摇州的无主之地,比起此处更为契合的,还真不多了。” 老瞎子也不呵斥自家弟子的没眼力,只是从旁补充了几句。 卓宇明深施一礼,连声道谢。 老瞎子倒也好不拖沓,当下便让贾诩取出一方绢布,在上面极为细致地勾勒出了这玉带江一带的山水地貌。并以朱笔在各处重要地段做出了标注,在一旁以蝇头小楷详细注明各项事宜。甚至连压胜之物都给出了两三种备选,包括各处所需布置的阵法更改气运,也是事无巨细。 接过绢布时,卓宇明当真是感激不尽,当即表示日后老瞎子若有需要他出力之时,只需传信一声,必定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老瞎子笑着摆摆手,示意卓宇明不必太过客气。 “卓小子你大可不必谢他,这老家伙向来不做亏本买卖。今日给你帮个忙,来日必然有你好好还他这份人情的时候。” 老夫子双手拢袖,站在一旁冷笑说道。 对于这个总是对老瞎子针锋相对的老头子,贾诩总是莫名其妙心怀一股敬畏。否则以他那跳脱性子和出身市井坊间练出来的嘴上功夫,怎么可能不伸长脖子和老夫子唇枪舌剑一较高下。虽说当师傅的受了他人挤兑,自己这个弟子也跟着脸上无光。可冥冥中总有一个心声告诉他千万别与那邋遢老头对骂,否则必然会是体无完肤的惨败场面。 不得不说,从小礼敬鬼神的贾诩对于那玄而又玄的第六感倒是笃信异常。是以始终不曾在老夫子面前一展他的骂架造诣。 直至很多年后,他才知道自己年少时难得的藏剑于锋是多么明智之举。 若真是年轻气盛顶撞了那位上代夫子,他以后的上千年人生中就会被那位骂战境界冠绝天下的老夫子视为大道劲敌,怕是老瞎子都难以护住他的安宁了。毕竟老瞎子终究只是地仙修为,被一个天人境巅峰修士缠住,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除了能为老夫子砥砺大道让他骂战修为更上一层楼,还能怎样。 索性老瞎子早已达到一定的境界,对老夫子的话完全是充耳不闻。 与卓宇明客气两句后,便带着贾诩起身离去。 卓宇明再三道谢后,亲自陪同送了大约百里路,直至老瞎子师徒二人抵达了最近的渡口才折身返回玉带江。 回到玉带江时,老夫子和曾越韩青三人已没了身影。 卓宇明正好奇三人怎么无故离去了,神识铺散开来。可紧接着,他便是一脸苦笑。老夫子竟是察觉到了水下那座行宫的存在,带着两个孩子下水去了。 也不知道那位水神道友能否适应得了老夫子那般羚羊挂角天马行空的言辞,心中不禁担忧这位将来一衣带水的邻居别惊吓过度,当即身形一闪,化作遁光扎进水中。 “师傅,你这趟怎么这么热心,竟然还大老远跑来一趟,特意为那人勘探地势?” 那处名为归鸟的仙家渡口处,贾诩有些好奇地问道。要知道老瞎子可是懒得很,这次竟然上赶着主动帮忙,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瞎子微微一笑,抬头遥望天际云海,轻声说道:“做人嘛,礼尚往来才不失礼。为师赠他至宝,再助他寻龙点穴,两桩情分还他,将来便于心无愧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传教 当卓宇明把老夫子三人从玉带江底水神府带上来时,那位上次态度冷漠的水神道友毫不遮掩面上的感激之色。 那位不修边幅的老人家着实有些不厚道,一面散发出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一面跟他扯着家常,原本满心不在乎的水神哪敢在那位似乎动动手指头就能把自己碾死的高人面前放肆,只得小心翼翼地在边上伺候着。什么好茶好酒,奇珍异宝尽数命人抬了上来,差点就要把自家的水神宫拱手相让了。 “这水神真是不地道,你说我们客人上门,一点待客礼数都不懂,一个个黑着脸,搞得就像老头子我欠他们的一样。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不懂礼数了,老头子不教训教训他们不行啊。” 飞出江面,老夫子还在絮叨不停,显然是先前在那冷淡的水神面前受了气。 “老前辈,你闹这一出,怕是日后我与那水神这山水邻居是做不成了。” 卓宇明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上一次自己初来此地时,想着顺便去拜访一趟,那位水神便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作态。可好歹自己也还自觉,调头就走。可老夫子来了脾气,以力压人,这位将来的邻居怕是很难再有胆子住在这江底了。 老夫子一件蛮不在乎的神色,撇嘴说道:“走了不是更好!这些水属精怪在此,只会与你争夺那些水运。且人家本身便是属水,近水楼台下,将来你的宗门拿什么去跟人家争。若是他们迁离此地,此处的浓郁水运,还不是尽归你所有。” 老夫子说得大气凛然,一副老夫是为了你年轻人好,你怎的还不识好人心的悲愤模样。卓宇明闻言尽是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得默不作声。 老瞎子师徒离开后,卓宇明也不打算久留,当下便准备动身赶往聂家。毕竟宗门建设的事宜还是得委托人力物力极为充裕的聂家才行。 老夫子听卓宇明说了去向后,当即捋着胡须,沉吟了片刻。 略作思量后,老夫子开口说道:“老头子就不接着跟你东奔西走了,虽说没什么急事,但这一趟也是耽误了不少天行程。咱们就在地处分别吧。” 老夫子似乎是真的喜欢曾越韩青两个小子,临走时还将他们各自拉到身边絮絮叨叨交代了半天。而老夫子这一告别,便又是一炷香都不止的时间过去了。 与老夫子告别后,卓宇明大袖一甩,一道灵光将两个弟子缠住,便化作一道流光向着西南方飞遁而去。 曾越脚踏实地了十几年,离开村庄后,一开始乍一冲上云霄时,看着脚下微缩的山川大泽,还有些恐慌。 卓宇明为了练练他的胆量,有一次直接将他自半空丢下。曾越一路如同天降陨石向着地面猛砸下去,当真吓得是涕泗横流。直到快触碰大地时,卓宇明才蓦然现身在他边上,一把扯住了的脚踝,止住了下坠的身形。 那一次当真是吓得曾越腿软了大半天,哆哆嗦嗦好久缓过劲来。 自那次以后,起初极为不适的他,渐渐便爱上了这种穿云破雾的畅快之感。偶尔孩童心性大起,还会手舞足蹈大呼小叫一番。如今才算是真正适应了这种在高天云海中翱翔的感觉,只是安静地任由卓宇明带他化虹飞掠,再无半点反应。 卓宇明一边向着聂家族地方向御风飞行,一边淡淡和两个弟子说着一些山上修行为人为事所需要注意的事项。 卓宇明本就不是喜欢说那些大道理的人,可他说得漫不经心,两个弟子却是听得聚精会神,字字玑珠。 也是,这些山上人事对于两个孩子来说,新鲜程度不亚于市井酒肆中那些说书先生所说的桥段了。 曾越与韩青都是极有灵气,虽说涉世未深,不通人情世故,可依旧听得认真至极。尤其是韩青,他先前在扶摇州跟随过卓宇明一段时日,当年还并无什么感触,可现在一边听师尊说着那些道理,一边回忆当年所见,回过头来细细咀嚼,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总之世事变幻无常,尤为甚者便是人心。所以逢人只说三分话,山上修士,最忌交浅言深。有时不经意间三言两语,你说的是无心之言,可难保听者有心人便会记在心上。尤其涉及到大道修行之事,更是百般忌讳,切莫随意胡言,小心祸从口出。” “不过为人处世言谈举止是一门要钻研一辈子的学问,凡夫俗子人生不过百年,而我辈修士则是追寻长生久视。这些东西我三言两语也不可能教会你们,还须你们日后慢慢修行。” 卓宇明顿了顿,接着说道:“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为师还是希望你们做一个好人。可何谓好人,倒也难以界定,只要能做到俯仰无愧于天地就好。儒家所说的仁义礼智信,虽然有些迂腐的地方,但也确实将为人的准绳都说了出来。” 两个不过十几岁的年轻人听着有些迷糊,但依旧还是点了点头。 看到两个弟子的模样,卓宇明不禁莞尔。略做斟酌后说道:“总之修炼也好,做人也好,人生漫漫长路,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修行。” 曾越忽然怯生生问道:“记得爹爹曾今跟我说过,人的一辈子其实很短,所以要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人的一辈子很不容易,所以不要做伤害他人的事。这和师傅你说的是不是差不多的意思啊?” 卓宇明笑着点点头,轻声说道:“是,曾捕头教你的和为师说的就是差不多的意思。人生苦短,不必委屈自己,众生皆苦,切莫中伤他人。” 一直沉默的韩青也突然开口:“师傅,我一定好好修行,好好做人,不会辜负你的教诲的。” 玉带江离聂家族地离得不算太远,卓宇明遁速全开之下,仅仅一天不到便能抵达。 看着前方已经出现在视线中的城池,以卓宇明的目力已经能模糊看到城中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抬头看了眼天上光芒万丈的大日,卓宇明轻轻一笑:“记好了,你们的一生,为自己而活。我们今生有缘,能够成为师徒,但绝不意味着你们便要按我的意志去活。” “天高地远,大好人间,切莫白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再临聂家 再次来到聂家族地时,收到消息的聂荣正第一时间便带着几个族人亲自前来迎接。 因为先前夺令战的缘故,聂家许多族人都知道卓宇明这个与聂璎容关系极好的外人力挫辉旭宗的洞玄巅峰,为聂家争得了两成利益。是以在聂家核心圈子中,大多数人对卓宇明都感观颇好。 寒暄一通后,聂荣正便摒退了其他人,带着卓宇明师徒直接去了他的书房之中。 这一举动还引得聂家一众弟子心生疑惑,家主个是与那卓公子关系这么近了?要知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单独前往家主书房议事的。 一名贴身婢女为几人奉上灵茶后,便乖巧地退了出去。 “卓道友,上次你走后,我与几位族老也是说了建立宗门之事。虽说至今还有几位持反对意见,但大多数的族老都是赞成了。而且此事仅限于我聂家几名最为核心的人士知晓,目前为止,知晓的人不超过十个。” 甫一落座,聂荣正便将这些年来聂家的态度摆明了。 在他眼中,卓宇明便是他聂家再登高峰的最大契机。要知道以聂家的底蕴,哪怕此后再绵延千万年,撑死了也就只能是个二流豪阀。且不说比不上那些真正底蕴深厚的大家族,在这局势风雨飘摇的虚灵界能够存续传承多久都是个未知数。 他聂荣正凭什么敢豁出整个聂家来做这么一场豪赌,无非是看中了卓宇明这个人。人皇道统的传承,注定了他的成就不可限量。 只是锦上添花易,从来雪中送炭难。 只要卓宇明不是那等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人,聂家日后自然有望成为整个虚灵界的顶尖势力。哪怕他聂荣正看不到这一天,只要聂家的后世子孙能看见,他便觉得值得。 这,就是这位聂家当代家主的魄力。 卓宇明笑了笑,淡然说道:“无妨,反正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聂家主不必急于一时。若是真遇上较大的阻力,不妨告知那些老人,云上城已经有了一名九品武夫和地仙境修士做为供奉了。” 聂荣正闻言大惊,他自然不会怀疑是卓宇明信口开河,因为以此欺骗毫无意义。 这更让他笃定了原先的豪赌是没错的。这才多久时间,一座尚未着手落地的宗门竟然就能有了两名陆地神仙境界的战力担任供奉,这怕是开了虚灵界的先河了。 “聂家主,此次前来,主要有三件事。” 卓宇明喝了口茶,郑重说道:“其一,你在聂家核心弟子中挑选一批天资出众品性过关的孩子,五到二十岁皆可。我打算在聂家的弟子中选一两个收于门下,作为亲传。喏,这两个孩子就是我新收的弟子。还有,聂家主顺便留心一番,族中可有对符箓之道有天赋的孩子。” 聂荣正自然点头不迭,如此一来,对那些人老成精,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族老也算是有个交代了。成为卓宇明的亲传弟子,那可是修行人皇功法的。 “其二,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玉带江,你可以着手将那块地界买下来了。这次有位老前辈随我一同去看了看,那地方风水地势极佳。那位前辈还画了一幅山水图,上面关于一些灵气节点,风水关窍,都有详细标注,你回头就按图布置即可。” 说罢,卓宇明从怀中取出那张老瞎子描绘的绢帛,递给聂荣正。 聂荣正在风水望气一道上也是个门外汉,可只是草草瞥了一眼老瞎子亲手绘制的图样,便心生佩服。那幅图画得太细致了,上面蝇头小楷的标注写的密密麻麻,显然是出自堪舆大师之手。 待聂荣正珍而重之地将那幅图收入怀中后,卓宇明才接着开口:“至于第三件事,自今日起,你要多收集一些蕴涵天地元素的物件,尤其是雷击木。还有就是多屯一些蛟龙之属的精血,品秩越高越好。另外,能裨益神识和有助于瞳术神通修炼的天材地宝也要多留心,遇上了切记把买下来。这些东西都是日后门中弟子修炼能用的上的。有外物辅助,修炼起来方能事半功倍。” 对于卓宇明所说的几样东西,聂荣正都默默铭记于心。 人皇功法是什么威力,亲眼见过卓宇明出手的他心中再清楚不过。这等威能的术法神通修炼起来自然不易,需要借助的外物一样比一样稀有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对了,聂家主。这是我的二弟子韩青,他精擅符箓之术,日后会定时为你提供符箓,你直接拿去变卖即可。开宗立派所需的钱财可不是小数目,不能全让聂家出,我这个宗主自然也得出点力才行。” 说罢,卓宇明从怀中取出厚厚一叠符箓,放在桌上。这都是这些年里他闲暇时所绘,只是身上一直还算宽裕,便积累了这么多,一直不曾出手售卖而已。 “我与东胜州凉州城琳琅宫的宫主纳兰清交情不错,先前也答应过符箓买卖会优先考虑他们琳琅宗。这些符箓聂家主也尽量与本地的琳琅宫交易,届时可以报上我的名字。另外这张纸上罗列了各种符箓的名称用途和我定好的价钱,聂家主所有不清楚之处,去问韩青即可。” “对了,若是琳琅宗或其他势力打听符箓来历,聂家主你看着随意应付便是。” 卓宇明事无巨细地与聂荣正交代清楚后,便举起那青白相间的瓷杯。 聂荣正简单翻看了一下那叠符纸后便将其收入存储法器中,笑着说道:“卓道友真是心思细腻,考虑周全。不过看样子,日后咱们宗门的主要赚钱营生就是要靠符箓买卖了。” 卓宇明微笑点头。 其实关于日后宗门经营,大头收入怕还是要靠符箓之术。 一般宗门除了向宵柝山那种无本买卖的,财路大致便只有三种。一是像丹鼎炼器之流,确实是挣钱的好买卖。不过术业有专攻,你得先有这门手艺。 二来嘛,便是宗门势力掌握了矿脉,财源滚滚。 最后便是依靠蕃属势力的进贡了。例如下宗外门,或是扶持世俗皇室。 自己的云上城,怕是短时间内,除了聂家的财路底蕴,只能靠勤劳制符去换取钱财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出关 交代过聂荣正去着手准备玉带江买地事宜后,卓宇明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在聂家族地一处客房住了下来。 这些时日卓宇明足不出户,一直处于闭关状态。 从那座上古遗迹中带回的黄土块被他取了出来,灵力全力运转,吸收着其中的大地之灵。在他的灵力甫一接触黄土块时,便有一股极为深沉厚重的感觉灌注于身。 那是来自于地脉之内的大地之力,充斥着沉重之感。 而且黄土块中不仅仅是大地之力,其内里所蕴含的灵气也是极为精纯。一股股灵力涌入四肢百骸,充斥着暖洋洋的舒适感,气海内的灵力正以几乎肉眼可查的进度缓慢增长着。 要说起这趟遗迹之行,最大的收获当真非这黄土块莫属了。 原本八荒诛神刀修炼至瓶颈的他对于天地山泽四象之力就极为渴求,更何况这黄土块比那泽元珠更为珍贵之处就在于其中所蕴含的天地灵气也远远超过后者。当时炼化那颗泽元珠更多的还是对泽之力的感悟吸收,而此次出了地之力外,还吸入了如此磅礴纯粹的灵气。对于他修为境界的提升也是一大助力。 这一炼化,就持续了整整二十六天。 当近一个月后,卓宇明推开门扉走出院落时,发现韩青和曾越竟都坐在院中在各自修行。 房门洞开的声响惊动了两人,两人俱是第一时间便睁开了双眼,四道目光向卓宇明投来。卓宇明看着两位弟子,面带微笑,微微点了点头。心中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这两个孩子这点微末境界,竟然是在为自己护法。 看他们一身沉重的霜露寒意,想来是自己闭关这一个月时间,两人始终守在院中寸步未离。 “你们回去休息吧,为师去见一见聂家主。” 卓宇明笑着对二人说道。 “是,师傅。这几天聂家主派人来了好几趟,亲自过来也有两次。不过见师傅在闭关,也就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韩青和卓宇明提醒了一句。这倒是在卓宇明意料之中,一个月了,聂荣正肯定会有不少事要与自己知会,这也是为何他出关后第一时间便打算去见聂荣正的原因。 跑了几趟一直没能见上面的聂荣正派了几名聂家族人就一直守在院落门外,见到卓宇明出来,便要第一时间去禀告家主。 卓宇明摆了摆手将那年轻人拦下,笑着说道:“不用去通报了,直接带我去见聂家主吧。” 聂荣正的书房内,两人相对而坐。 卓宇明推门而入时,那名背对着自己的苍老身影转过身来,笑着与他点了点头。 “卓道友,这位是我聂家一位厚字背的族老,聂厚阳。” 与卓宇明面向而对的聂荣正连忙开口介绍。 卓宇明也是对那位满头银丝的老者回了一礼,然后坐在他的左侧。 “你这趟闭关可是把我急的不轻,一大堆事等着找你商量呢,去了好几趟都被你那两个徒弟挡了下来。我都已经做好了等你个一年半载的心理准备了,没成想你倒是又出来了。” 聂荣正亲手为卓宇明沏了杯灵茶,笑着说道。 那位名为聂厚阳的老者正是最初便支持聂荣正举族加入云上城的族老之一,对于眼前这位人皇道统的传人也是久闻其名。细细打量下,确实气度雍容,举止得体。 三人在书房中一边喝茶,一边宗门建立的几个相关事宜商榷一番。 尤其是玉带江地界那边,掌握那片地界归属的一个山下小国,其实正在和另外一个宗门势力磋商买卖。不过对方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而是中神州一座一流宗门打算在扶摇州开设下宗,为宗门引进更多的修道种子而已。 单单是此事,就足够让聂荣正焦头烂额。 虽说占着地利,利用人脉在那小国国君处勉强扳回一城。可一个区区小国,不敢得罪他足可一家灭一国的聂家,自然也丝毫不敢忤逆那中神州的庞然大物。是以这一个月来,始终处于和稀泥的状态中。 不过好在那座中神州宗门的长老对于玉带江并非志在必得,聂荣正与其接触一两次后,对方表示玉带江只是他们众多选址其中之一,也并非完全不可相让。 能够领导聂家这么个豪阀家族运转的聂荣正岂能听不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只是关于“补偿”事宜,却还在和对方讨价还价,目前并无定论。 “选址之事不容有失,玉带江我们一定要拿下,即便多花些代价也在所不惜。聂家主你先和对方接洽着,如果实在谈不拢再告诉我,我来想办法找那座宗门商量商量。” 卓宇明对于玉带江自然是势在必得,毕竟可是好不容易请到了老瞎子亲自勘验地势,还亲手操刀给出了风水修缮之法。 若是让中神州的一个外来户抢了去,他是万万接受不了的。实在到了最后一步,哪怕是去请剑圣封邢或是老夫子等人出面,也要将其拿下。 “放心吧,应该能谈得下来,最近一次对方已经有了松口的迹象了。下次会面,我再加些注码,想来能一举拿下。” 了解卓宇明对于玉带江的坚持,聂荣正笑着说道。 “另外,上次你说挑选传人的事,我在聂家年轻子弟中选了三十人,回头你去看一看有哪些能够收于门墙的。” 聊完了宗门选址,聂荣正又提起了传道之事。 “那就明日吧,到时候带他们一同来见我,我可能要略作考校。此事也开诚布公和二位说了吧,日后的云上城弟子,不可能人人都授予人皇术法,只有核心弟子才有资格修炼。而其中多数人,都只会传授其一至三门术法神通,毕竟人皇传承下来的六门术法,除了修炼功法外,另外五门神通修炼起来都极其困难。只有天资最为出众的一小撮弟子,才能习得完整的人皇六法。” 卓宇明面色认真,对着二人说道。 对于此事,聂荣正二人自然毫无意见。任意一座宗门,都有一两门只会传授核心弟子的不传之秘。这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一番长谈直到天色微暗,三人才一同走出书房。 婉拒了聂荣正的晚宴邀请,卓宇明独自返回了下榻的客房。 第二百五十章 考验 翌日,初阳高照,碧空如洗。 聂家族地的演武场上有三十多道身影笔直站立,一张张年轻的面容上挂满了希冀的神色。 卓宇明在聂荣正以及几名聂家高层的陪同下一同来到了演武场。 看着广场上几十号满脸期待的年轻人,卓宇明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想起了曾今云上城时,也是这样的情景。门中人丁兴旺,一片欣欣向荣,蔚为大观。 看着有些愣神的卓宇明,聂荣正有些诧异,连忙神识传音,提醒了一句。 回过神来的卓宇明微微一笑,有些歉意地向聂荣正点了点头。抬眼看向场中,和煦的目光巡视一周后,卓宇明和声说道:“诸位,将你们的气机尽数外放出来。” 听到卓宇明的指令后,一群半大的孩子开始各自运转功法,场上一片气机升腾。 卓宇明澎湃的神识铺散开来,细细观察着每一个人的气机流转。这些聂家子弟全数是修习的太阴经这门聂家祖传功法,大多数都是凝液到金丹之内的境界。只可惜其中半数人都根基不稳,基础打得并不扎实牢靠。 神识一动,瞬间分散为十多份,附着在其中一部分人的身上。 “我在你们其中一部分人的身上留下了一缕神识烙印,我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凭借神识印记感应我的方位。半个时辰内找不到我的,就视为淘汰。” 卓宇明留下神识烙印后,便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于天际。 场上众人面面相觑,皆是对这位族中长辈所说的神秘高人满是茫然。 先前都是各自听长辈说有一位曾今帮聂家打赢夺令战的神秘高人要在聂家挑选一些资质过人的修道种子收为弟子,真见了面,那位所谓的高人年轻的过分也就不说了,可这是哪门子的选拔方式。 一众聂家族人纷纷交头接耳,场面顿时有些沸沸扬扬。 聂荣正等人看到这番景象,也都默契地没有出声。这帮小崽子一个个未免太没见过世面了,不过是个考校神识的法子而已,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不过人群中终究还是有不少反应迅速的,当即催发神识,顺着卓宇明留下的气机追赶过去。 当有人动了起来,剩下的人也纷纷反应过来。只不过卓宇明遁速极快,眼见识海中卓宇明留下的神识烙印感知愈加缥缈,越是靠后动作的,越是无迹可循。 聂荣正看着一帮族人,心中微微叹息。 光是看那曾越和韩青两个孩子,便知道卓宇明挑选弟子的标准必定极高,也不知道家族中这批孩子有几人能入他的法眼。先前卓宇明也说过,人皇传承晦涩艰深,并非人人都可修炼。亲传弟子就不去想了,只希望能多几个记名弟子也好吧。 他之所以敢将家族的未来押注在那个年轻人身上,正是因为“人皇道统”四字。在他看来,聂家的发展已经摸着了天花板了,自上代家主至今,聂家的规模成就几乎就止步于此了,说到底,还是家族中缺乏强者。在这实力为王的世道,拳头大小往往决定了一个势力的上限。而人皇道统,便是聂家打破桎梏,再登高峰的最好契机。 摇摇头驱逐脑中杂念,感知了一下卓宇明的方位后,聂荣正腾身而起,驾驭云雾直奔卓宇明的所在。 聂家族地之外,有一片名为“湍泽”的湖泊。 卓宇明站在湖畔,正和聂荣正笑着闲聊,身后不远处站着七八名年纪参差不齐的少年少女。 随着最后三四道身影匆忙赶至,卓宇明心中默算了下时间,笑着对聂荣正说道:“一炷香差不多也到了,后面的人就不等了,日后等云上城建成后,再寻良缘找其他长老拜师吧。” 聂荣正也是点了点头,三十人到场十三人,也就是说第一场如此简单的考校便淘汰了半数,距离自己的希冀差了不少。 看着有些气定神闲有些略显狼狈的十几人,卓宇明朗声说道:“第一场考验,让各位顺着我留下的神识印记赶来,是在考验你们的神识敏锐度。各位都已经过关了,那么就开始第二场了。” 说罢,也未给一帮年轻人丝毫反应时间,卓宇明长袖一拂,一面铜色古镜飘飞而出,悬浮半空中。 随着卓宇明灵力催动,古镜上有银色光芒瞬间绽放,一道道银色光柱自镜面投射而出,每一道光柱都毫无误差地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 太初神光罩身,众人顿觉一股庞大灵压压在身上,如同泰山压顶。 刚才最后一个赶到湖畔的少年本就气喘吁吁,忽被神光加身,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落在肩上,顿时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堪重负,一屁股跌坐在地。 少年跌下的瞬间,笼罩在头顶的银色光柱也在同一时间立马消散。原本身上的那庞然巨力消散一空,顿时轻松不少。 聂荣正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出自他这一脉的孙子,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注意到曾祖神色的少年脸色一黯,沉默地爬起身,缓缓朝着家族方向走去。没想到自己成为了第二关考验最先出局的人,这让平日里以天资绝伦自诩的少年格外沮丧。 这位所谓的高人实在有些不讲究,自己先前在族地时出发稍晚,好不容易才在一炷香内赶到,本就有些疲累了。这第二关考验也不说个所以然,突然就搞了一件法宝出来,自己一时不察,准备不足下才会惨遭淘汰。若是让自己提前准备好,调整好状态,哪会这么轻易出局。 丝毫没有在意那率先出局的少年,卓宇明看着场上剩余的十二人,皆是满脸凝重地站在原地,不禁笑了笑。 十二个少年郎大多已经满脸汗水,有人双手紧紧攥拳,牙关紧咬;有人甚至情不自禁地高声大喊,灵力全速运转抵抗太初神光的压力;还有几个已经在崩溃边缘的孩子甚至已经身子弯曲,离被压倒在地也只差一点点而已。 这招还是在大师兄那偷师来的。 曾今祁连山有次挑选弟子,让大师兄代为筛选。当时大师兄便是用的这个法子,以考验门中弟子的根基是否扎实。 随着时间推移,一个接一个的孩子不堪重负倒在地上,卓宇明看着场上还能勉强站立的八个人,笑了笑,收回了昊天镜。  第二百五十一章 记名弟子 清风拂面,湖水荡漾。暖日光辉洒在湖面上,熠熠生辉。 八个年轻人各个都是满脸疲惫,先前那件法宝投在身上的神光中具有极强的压制力,可偏偏处在自己能承受的临界点,想要支撑不倒,就必须灵力全力运转,抗衡那股压力。 看着坚持下来的聂家弟子,卓宇明脸上浮现起一抹笑意。 大师兄这个法子还真不是个轻松活,要根据这些孩子的修为精准控制好灵压的程度,可是需要极为细腻的灵力操控和观察的。 “诸位,神识和根基的考核你们都通过了,接下来,就是第三关了。” 卓宇明扫了众人一圈,顿了顿,语气玩味:“不过第三关可不像那么容易了,一旦出了意外,可能会影响到你们此后一生的修行。诸位考虑考虑,如果有退出的,现在说还为时不晚。” 几个聂家族人相互对视一番,各个神情忐忑,可却无人开口。 “前辈,第一关是考验神识感知,第二关是考验灵力雄浑。不知道这第三关究竟是要考验什么,竟然能如此凶险?” 蓦然间,一道清越空灵的声音响起。 那是一个女子声音,清脆悦耳。 卓宇明看了过去,十一个容貌极其出彩的高挑女子,大约十六七岁。这个金丹境界的女子在这帮聂家子弟中算是极为出众的了,先前两场考核的表现也都算得上亮眼。 先前率先赶到河畔的,她便是其中之一。在太初神光的灵压下,这个女孩也依旧表现得泰然自若,卓宇明先前便已经对她高看了一眼。 “第三关所考校的,是道心。若是不能通过,极有可能会心魔生发,甚至直接道心崩坏,诸位还是考虑清楚的好。” 对于那名女子的提问,卓宇明也是做出了回应。 那个相貌雅致且天生带有一丝隐晦狐媚的女子闻言并未出声,只是面带浅笑,重新沉默下去。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依旧没有人主动提出退出。卓宇明向着聂荣正笑着说道:“聂家主,既然没人放弃,那我就开始了。不过提前说好,这第三场考验凶险异常,回头真让聂家少了几个栋梁之才,聂家主可别怪我。” 聂荣正闻言笑道:“不打紧,卓道友尽管施为便是。真要是如你所言道心崩碎或是生了心魔,那也是他们自己本领不济,日后成就想来也高不到哪去。山上修行,何处不是凶险暗藏,这点觉悟都没有还修个什么道。” 卓宇明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收敛起来,面容凝肃。 转过头,卓宇明看向那神情各异的聂家子弟,开口说道:“都看着我。” 蓦然间,卓宇明左眼中青光大盛,眼瞳瞬间变为碧青之色。 听了卓宇明吩咐纷纷抬头看来的八个人,瞬间面容一怔,整个人似乎中了魔怔一般,呆立无神。 “卓道友,他们这是?” 看到这幅古怪场景,站在卓宇明身后并未察觉到异样的聂荣正一脸费解的问道。这些孩子怎么好端端地一个个和着了魔似得,成了木头人了。至于卓宇明所说的第三场考核,又是怎么回事,他完全没做什么动作啊。 左眼中的青光泯灭,卓宇明转身说道:“聂家主,第三场考核已经开始了。刚才我施展了一门瞳术神通,如今他们都已经坠入幻境之中了。” 只是看了一眼就全部中了幻术,这人皇术法果然不同凡响。 聂荣正又细细打量了那八个后人一番后,啧啧称奇。 “卓道友,你施展的什么幻术,怎么一个个的表情这么难看?” 看到已经有好几人脸上浮现起或恐惧或癫狂或哀恸的各样神色,聂荣正好奇地问道。 同样在仔细观察各人神色以及气息波动的卓宇明回道:“我时根据他们各自的心境所催发的幻术,是以他们所坠幻境各不相同。各人有各人的心魔,心中最为畏惧的,就是他们此刻所面临的。” 看了那先前一直表现亮眼的女子一眼,卓宇明向聂荣正问起她的身份。 聂荣正看着场上与众不同,一脸幸福沉醉的女子一眼,语气有些隐隐的萧索。 “这孩子叫聂清柔,是清字辈。瑛容便是她的姑姑,幼年父母双亡。她的父亲曾今犯下一桩大错,致使家族遭受了一场不小的损失,连累她在族中一直不太受待见。除了瑛容,也没个体己的人。不过修行资质不错,心性也是坚定,这些年我也一直暗中照拂。” 卓宇明点了点头,左眼中再次青光亮起,直照聂清柔的本心。 半晌后,卓宇明收回目光,沉默不语。 在那女子的心湖幻境中,是一间不算太阔气的院落,一对中年男女正陪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放着风筝。男子神情慈祥,手中拿着木柄,正帮着女孩收拢丝线。一旁的妇人静静看着一对父女乐在其中,眼神温柔。而父亲怀中的女孩正一脸雀跃地看着高高飘扬的燕型风筝,笑容灿烂。 聂清柔的心魔竟然是自己的父母。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究竟饱尝了多少人情冷暖,经历了多少世态炎凉,才会有如此纯净安宁却又破碎悲伤的心境。 “聂家主,这个孩子我会在将来收为亲传弟子。” 不禁有些追忆起自己的生身父母,卓宇明平稳了下心境后,沉声说道。 站在他身后的聂荣正脸色一怔,紧接着是惊喜,复又夹杂着一丝丝复杂意味。 又过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后,除了那名为聂清柔的女子,还有另外两个少年也都从幻境中挣脱出来,俱是一副汗水淋漓的虚脱模样。 剩余五人中,有三人都已经神情崩溃,一个大呼小叫,癫狂不已。一个哆哆嗦嗦,涕泗横流。还有一个则是入魔更深,直接祭出一件法器,开始莫名地挥洒术法,攻击他人。 将三人控制住后,卓宇明以秘法侵入他们的识海,帮助他们安抚神魂,才是令三人消停下来。 之后卓宇明便解开了青眼白瞳的瞳术,那两名坠入幻境中不得超脱的聂家子弟方才虚脱地威顿倒地。 看着凭借自身意志挣脱幻境的两男一女,卓宇明笑着说道:“恭喜你们,通过了三场考核。即日起,你们便是我的记名弟子。明日早晨,来我的住处,我会开始指点你们修行。” 说罢,冲聂荣正点了点头,一袭白衣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第二百五十二章 问心 日上中天,雅致的院落中有五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襟危坐。 一头天生发色微黄的聂清辉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二十二岁,出自聂荣庆一脉。坐在他右边的,是同出一脉的聂清府,小他两岁,与韩青一般年岁。再右侧的,就是在考核中被卓宇明青眼相加,打算日后收为亲传的聂清柔。 曾越和韩青也是少年心性,一上午的时间下来,除了性子相对冷淡的聂清柔,四个年轻男子基本都已经打得熟络。 盘坐在五人对面的卓宇明将人皇经的修炼之法跟三人讲解一番后,便让他们自行体悟提问。 平日里沉默寡言几乎不与族人多说话的聂清柔却是比另外两位族人问得更多,说是事无巨细也不为过。卓宇明也都是一一做了解答,做师傅的,对于勤勉钻研的弟子,自然不会有不耐烦的道理。 或许是昨日第三关青眼白瞳的幻境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聂清辉两兄弟看向卓宇明的目光中满是敬畏,反而有些拘束,没敢说太多话。 其实这两兄弟昨日的表现虽说可圈可点,但其实并未能得到卓宇明的重视,记名弟子的身份其实更多的是聂家的交代。毕竟聂家看中的还是人皇传承,卓宇明既然许下了承诺,自然没有食言的打算。 “好了,你们回去就就可以闭关了。人皇经消融你们体内太阴经需要一个不短的时间,等完成了功法的重修,再来找我。” 见三人都不再提问,卓宇明便让他们回去准备闭关事宜。 “清柔你留下来,为师有话对你说。” 聂清柔刚刚起身,听到卓宇明点名,又重新坐下。 对行礼的聂清辉聂清府点了点头后,看着依旧老神在在坐在原地的曾越两人,卓宇明眉头微皱,目光玩味地看着他俩,并未出声。 心思更为活络的韩青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拽起茫然的曾越,和卓宇明告辞一声后,便快步走出院子。 “师傅,你单独将我留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和我说吗?” 见卓宇明竟是将两名入门更早的师兄都赶了出去,聂清柔不禁有些忐忑。毕竟只是刚刚入门,虽说卓宇明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严厉古板的老先生做派,可还摸不准卓宇明脾气的她心中也是有些七上八下。 聂清柔之所以能够参加昨日的选拔,靠的是聂璎容的大力举荐和聂荣正的首肯。否则以聂家的支脉众多,那些有权势的长老哪个不是争破头地想把自己一脉的年轻人塞进去,哪还能轮得到孤身一身如无根浮萍的她。 “清柔,修行为何?” 卓宇明并未理会她的疑惑,而是一脸平淡地问道。 聂清柔看着这位面容年轻年纪也确实不大的师傅,他那平静的面庞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有些费解为何单单将她留下却只是问了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可聂清柔也不敢怠慢,略微思索下,开口说道:“我辈修士修行证道,自然是为了长生久视,与天同寿。” 卓宇明微微扬起嘴角,语气刻意温和了一些:“既然拜在我门下,自然就要真心把我当师傅,哪怕你的初衷只是想学我的术法神通。尊师重道,是最基本的。对于师尊,要心诚辞恳。再问你一遍,修行为何?” 轻轻咬着下唇,聂清柔的目光有些躲闪。 看着垂首不语的年轻女子,卓宇明只是目光柔和地盯着她,并未开口催促。院落中除了微风拍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陷入一片短暂的沉寂之中。 “修行是为了变强。” 沉默良久,聂清柔终于开口,依旧是低着头,只是看着地面,声音低沉。 卓宇明笑了笑,追问道:“变强又为何?” 猛然抬起头,年轻女子的目光不再躲闪,精致的面容上满是倔强。她毫不示弱地与卓宇明对视着,一字一顿地说道:“变强,是为了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不敢再看轻我。” 似是在呼应少女的心湖澎湃,院中的风忽然狂猛起来,几颗老槐的枝叶被拉扯得唰唰做响,似乎是对少女心声的附和。 卓宇明颜色肃然,淡然中藏着一丝威严的目光只是盯着聂清柔的那双秋水眸子,似乎是要通过眼眸,直照本心。 见卓宇明一副严肃模样,一股心气过去了的聂清柔蓦然有些心虚。 看样子师傅好像有些不悦。 也是,世人修行有哪个竟然是为了和一帮家族中的人赌气呢。自己这么一说,必然会让师傅失望吧,难不成费心调教个弟子出来,只是为了在族中争一口气来吗。可自己先前也说了为了得证大道长生这种场面话啊,是他让自己要诚恳一些的。现在心里话说出来,又惹了祸,还能要自己怎么样呢。 不自觉的,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女心中觉得有些委屈。 自己会不会早上刚刚拜师,中午就被逐出门墙啊。如果真的这样,怕也是史无前例了吧。只是回去后,家族里那帮人,肯定又少不了一番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了。 “别人看轻你,是因为你的父亲。你想要变强,是为了让别人不敢再看轻你的父亲。说到底,你的修行,你想要变强,想要别人敬畏你,都是源自于你的父亲。清柔,修行并非就是要清心寡欲得证大道。世间万般人万般心,都有各自缘法各自初心。为师并不认为你修行的目的是错的,只是希望你弄清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修行。记住,人生逆境中,即是修行时。” 卓宇明神情严肃,声音却是温和。 怔怔看着眼前这个面貌年轻的师傅,聂清柔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并没有意想之中的斥责与严词厉色,也没有情理之中的失望与怒其不争。卓宇明这番话完全出乎了聂清柔的意料,她只是默然地看着卓宇明,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 卓宇明站起身,缓缓朝着厢房走去。 “为师自幼父母早逝,靠吃百家饭长大。但我想,如果爹娘在天有灵,看到今日的我,应当是欣慰且骄傲的。为人子女,能让爹娘引以为荣,应该就已经很好了。” 一番轻柔的话语似乎戳中了少女的内心深处,一滴滴晶莹泪珠缓缓滑下脸庞。 少女抹了一把眼泪,展颜一笑。 如星辰灿烂。  第二百五十三章 恶客临门 漫天大雪飘飞,天寒地冻。高山之巅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深窟,崖壁上冰锥密布。 洞窟之中,有一团篝火噼啪作响,为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洞窟带来了一缕光亮。跳动的火光映照在石壁上,摇曳不息。 一袭白衣在石窟中央处,双膝弯曲,左脚横向跨出,右脚紧跟而上。起腰,肩动,手臂前挥,出拳。除了轻微的衣袂破空声,并无半点其他声势。 白衣女子收拳垂臂,站直腰身,吐出一口浊气。 随手一挥,劲风拂过,火堆瞬间熄灭。 一袭白衣脚下一点,一个纵身拔地而起,腾空数十丈有余,一跃落在洞窟边缘。 茫茫雪山上,一道高大的黑衣身影双手负后,静静站立,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人。 “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隋叔叔。” 舒瑾然跃出洞窟,看到等在雪山上的隋晋,快步上前问道。 对于这个从小看着长大,视若己出的女子,隋晋笑了笑。真是和她的娘亲,那个永远都眼神温柔,语气软糯的江南女子一个模样。除了出拳时的那份凌厉无双,否则真是没有半点像她那个魔道巨擘的父亲。 撇去心中纷杂念头,隋晋笑着说道:“主上有人找你,让你练完拳后去见他,似乎是有关卓小子的事。” 听闻事关自己心上人,舒瑾然点了点头,和隋晋招呼一声后,便飞身而去。 虽然这几年魔主将她禁足在冰原州,但并没有如之前那次不让她与卓宇明传讯互通,是以这些年他们始终保持着联络。对于卓宇明的动向事宜也都算是第一时间就能知晓。只是魔主忽然找她,还是涉及卓宇明的事,让她不由得有些微微担心。或许是什么不好的事,卓宇明怕她担忧,故意隐瞒不说的。 一路风驰电掣赶赴到魔主居住之所,舒瑾然直接落在庭院中。 与院外的千里冰封迥异,庭院中一片明媚,草长莺飞。一颗两人合抱粗的垂柳苍翠欲滴,枝头上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悠闲踱步。 一头心法的老者坐在树下,面前一张白玉棋墩。 魔主一手捻着一枚黑子,目光紧紧盯着棋盘上犬牙交错的局势,黑龙已经被白龙围剿地支离破碎。那白子的棋手非但棋力遒劲,而且路数如羚羊挂角,诡异莫测。往往看似一招招昏聩的无理手,可三五步下来,才发现是杀机凛然的伏笔。此时的局面黑棋大势已去,眼看着已无回天之力了。 全然不同与眉峰紧锁的魔主,对面执白子的老人则是一脸嬉笑,满是轻松写意。见到舒瑾然的到来,还笑着打了声招呼。 这位与魔主对弈的老者,舒瑾然也认识,正是早些年在栖霞州一处树林间巧遇,且将她与卓宇明丢入浩然天地的儒家上代老夫子。 恭恭敬敬地与老夫子施了一礼后,舒瑾然便看向仍在皱眉长考的魔主。 摇了摇头,魔主似乎是认定了事不可为,索性直接投子认负。扔下手中棋子后,看着自家女儿一脸凝重的表情,有些哑然。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心上人的事大过天,一听到事关卓宇明,忙不迭地就跑了过来。换做平时,怕是连自己这个亲爹的面都不愿见上一见。 “别看我,是这个老家伙要见你。说是有关于那小子的消息要跟你说,你自己问他。” 魔主心中有些吃味,直接把包袱丢到老夫子身上。 在一众巅峰修士心中烦人程度当仁不让稳居第一的老夫子闻言一阵大笑。 “老魔头,怎么样啊,女儿胳膊肘往外拐的滋味不好受吧。你也别恼羞成怒,世间女子都是如此,有了情郎忘了爹。世上当爹的大多难逃这个命,你这五帝之一的天人境大修士可别和市井老翁一般生气喝闷酒,那可就落了下乘喽。” 老夫子一脸幸灾乐祸地笑道。 舒瑾然懒得听这两人调侃,当即开口向老夫子问道:“前辈,卓宇明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看着舒瑾然满脸紧张,这位儒家上代夫子虽说平日里不太着调,但也不至于故意编纂捏造些子虚乌有的事去戏弄一个女子晚辈。当下正色说道:“倒是没发生什么事,前年在中神州碰上那小子,还和他一起逛了一趟上古宗门遗迹。那小子收了两个弟子,要去扶摇州开宗立派。不过老头子在扶摇州就和他分开了,去见了一位老朋友,索性顺道来老魔头这看看。听老魔头说你在冰原州,就顺便和你说道说道。” 舒瑾然听完后松了口气,原来如此,还以为卓宇明身上遭遇了什么灾厄,害得她提心吊胆了半晌。 “多谢前辈关怀,不过晚辈一直和他保持着传讯联络,这些事他也都与我说了。” 放下心中大石的舒瑾然与老夫子道谢一声后,变准备告辞离去:“那不耽误前辈下棋,瑾然先行告辞了。” 看着一袭白衣飞身离去,老夫子摸着胡须,笑着说道:“老魔头,任你修为冠绝天下,偏偏唯一的宝贝女儿完全不拿你当回事嘛。” 对于老夫子的幸灾乐祸丝毫不予理睬的魔主挥袖收起棋盘,这老家伙的棋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深厚。自己近百年来可谓在这纵横十九道上下了不小的功夫,可依旧如几百年前一样,与这位棋道冠绝天下却声名不显的老夫子相差甚远。 “那小子是怎么被鬼如来盯上的,你可知晓?” 身为魔道共主,他的眼线自然是遍布九州的。可他虽然了解到了卓宇明与鬼如来几番碰面,却始终不曾查到鬼如来对自己这位未来女婿如此诡异态度的缘由。现在碰上这个虚灵界最好多管闲事的老夫子,自然要问上一问。 “哦?卓小子惹上了六尘?此事我还当真不知。具体是怎么个情况,老魔头你跟我说道说道。” 老夫子闻言后一惊,紧接着便一脸好奇地追问。 原本不愿理睬的魔主想了想后,还是将手中掌握到的消息与老夫子一五一十说了。 “此事有点蹊跷,若是因为镇妖城战场上的事,六尘第一次找上他时他就应该死了才是。回头我来找人问问,有消息再告诉你。” 听完后的老夫子也是狐疑不已,心中打定主意有机会去趟莲花寺打听打听。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未雨绸缪 墙外风霜遍野,墙内鸟语花香。 这座被魔主硬生生隔绝了一座小天地出来的院落中,连时令气候都尽在这个白发男子的掌控中。 老夫子咂摸着嘴,一口口喝着魔主珍藏的雪莲茶,悠闲不已。 那所谓的雪莲茶倒不是雪莲冲泡,而是一种冰原州特产的灵茶。只生长于天寒地冻雪山之上,绽放于冰天雪地的石缝之间,茶叶状似莲叶,口感甘冽清甜,才被人取名为雪莲茶。 “虽知你大老远跑一趟冰原州必定是有大事,可你若是不说,那我就要闭门谢客了。” 正当老夫子抓起桌上那彩瓷壶准备添水时,魔主蓦然开口,语气清冷。 老夫子依旧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倒茶,直到水满七分,才开口说道:“没事老头子就不能来看看你了?老魔头你也是,这性子也太冷淡了些,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大老远跑到这冰天雪地的来找你聊天。你啊,修为虽然胜过老头子,可论这人缘,比起老头子我可差太多了。” 魔主闻言嗤之以鼻,只是冷然一笑。 美滋滋地喝了口茶,老夫子的脸色终于正经了几分。 “先前跟你那好女婿找了老瞎子一趟,帮他看过宗门风水后,又和老瞎子聊了聊。老瞎子没透漏太多,只是说了天地大势拐点已至,而且这一次靠的就是你们这几个人了。” “你应该也早有发觉了吧,天人之上。” 这一次魔主并未表现出不屑一顾的姿态,而是正色说道:“不错,天人之上,尤有更好的境界。” 老夫子双眼有些迷离,怔怔地盯着手中那只价值怕是抵得上一件法宝的彩瓷小杯。愣神半晌后,才悠悠说道:“老瞎子跟我说过,五帝之中,那大鹏鸟是不太有指望了,老剑痴也不好说。至于封老怪,毕竟走的武夫路子,能不能踏出那一步,天知道。所以,唯有你与鬼和尚机会最大。” 魔主闻言略做沉吟,其实在细细咀嚼老瞎子言中深意。 对于天人境之后的大道之路,早在两百年前,魔主便有了些猜测。只是天道渺渺,虚无莫测。他虽确信天人境之上另有洞天,可究竟如何才能达到那个境界,时至如今仍旧不得其解。 “前段时日,北海有变,此事你可知晓。” 就在魔主沉思之际,老夫子又开口问道。 魔主点了点头。 冰原州以外,便是北海海域。他与那位龙族中唯一天人境的北海龙王可以算得上是老邻居了。 以他的绝世修为,即便如今北海深处禁制密布,可那股日益雄厚的晦涩气机仍旧逃不过他的法眼。可显然北海龙王如今正处于某个关键的闭关期中,即便他与北海素来交情不错,也不好直接登门,打扰了北海龙王的修炼。 身负儒家数万年传承的老夫子对于天地间的隐秘之事终究比起魔主还是要知晓得更多。只是有些事他也不好越俎代庖说与魔主听,还是静等缘法为好。 “老瞎子那人你也是知道的,绝不会无的放矢。而且到你如今的修为,即便不通占卜卦算之道,也多少对于天地大势的走向有着一些玄妙感应了。老头子我来就是为了提醒你一声,未雨绸缪终究是好的,能早做些准备自然是最好。” “老头子我就先走了,你看着应对吧。” 话音落下,老夫子放下手中茶杯,起身告辞。 魔主并未言语,只是点了点头,甚至毫无半点起身相送的念头。 看着化虹飞去的老夫子,魔主眉峰微紧,目光远眺。 ———————————————— 聂家族地中,卓宇明刚从聂荣正处返回院落,一进院门便看到一脸兴高采烈的聂清府聂清辉兄弟二人正和曾越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察觉到卓宇明回来,两人连忙起身见礼。 卓宇明冲二人点了点头,示意不用多礼。神识在两人身上一扫,笑着说道:“哦,不错,已经完成人皇经的功法重筑了吗。” 年纪大一些,性子也更为沉稳的聂清辉先是收敛起先前脸上的欢喜神色,恭敬地开口说道:“是,师傅。我和清府都已经完成了功法的重修了,今日特地来禀报师傅。另外想再与师傅问问后续的修行事宜。” 兄弟两原先一个金丹一个观止,同是花了半年左右的时间完成了人皇经的重修,这个进度说起来倒也勉强合格了。只不过由此可见,兄长聂清辉的修行资质还是要更胜做弟弟的一筹的。 “曾越,去把你师妹叫过来,我一并传授他们神宵雷法。” 卓宇明坐下后,对早已起身候在一旁的曾越说道。 曾越恭敬领命后,便快步走出院门,朝着聂清柔所住之处跑去。 作为卓宇明的开山大弟子,曾越毫无疑问是大师兄无疑。不仅是现在这两亲传三记名的五人之中,哪怕日后云上城宗门建成,他也会是所有弟子的大师兄。哪怕那些年龄修为都远超过他的,依旧得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大师兄。 一开始对于这个称呼,曾越是别扭至极。今年刚满十六,十七不到的他,甚至比起曾清柔还要小上两个月。 最开始几人称他为大师兄时,曾越还有些诚惶诚恐,总觉得自己年纪小境界低微,有些收受不起。不过后来被卓宇明痛骂一顿后,才总算是对于这个称谓习惯了不少。 没过多久,曾越和聂清柔二人便赶到院子。 曾清柔的天赋比起两名族胞要更胜一筹,在一个多月前,她便完成了功法重修。这段时间卓宇明并未传授她其他术法,只是让她这段时间多巩固打磨体内灵力,顺便好好锤炼神识。 先前一直在房中练习绘制符箓的韩青也来到院中,五人坐在一排,正面向着卓宇明。 “既然你们都已经完成了功法重筑,今日我便传你们人皇道统中的一门神通,神宵雷法。” 看着几个年轻人一脸雀跃不已的希冀神色,卓宇明顿了顿,接着说道:“雷法乃万法之尊,杀伐威力巨大,不过修炼起来也不容易,而且凶险不小。接下来我便把神宵雷法的修心之法传授给你们。” 说罢,卓宇明分出五道神识,直接冲入五人识海中。 第二百五十五章 指间沙 时光如沙砾,总是不经意间便会悄然流逝于指缝。 卓宇明在聂家族地中,每日除了指点几个弟子修行,便是自己修炼,偶尔也会离开几日,去往他处随意转转。 眨眼间,便是足足五年的光景。 所谓山中无日月,对于修行之人,五年时间其实不过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闭关而已。说是弹指即过,也毫不夸大。 五名弟子中,聂清辉与聂清府都是传授了人皇经和神宵雷法。两人修行天赋不算出众,但还算勤勉,五年的时间,除了最难驾驭的庚金玄雷,另外四门雷法都已经熟练掌控。 韩青的大半天赋都在符箓之道上,真比起修行资质也就与聂清辉兄弟二人不相上下。是以除了通天神箓宝鉴外,也只得传了一部神宵雷法。至于修炼起来更为艰难的八荒诛神刀,卓宇明便并未传授,也是怕他贪多嚼不烂。博而不精,不如精而不博。 至于最被卓宇明青眼相加的聂清柔,则是和开山大弟子曾越一样,得传了全数的人皇六法。 只是卓宇明也说了,二人在通天神箓上,可以不用太过花费心思。 虽说勤能补拙,可符箓之术,真的是得靠祖师爷赏饭吃。若是天资不足,悟性不够,任凭你付出百倍千倍的心血,仍旧难有建树。相反,有幸得老天爷垂青,就如同卓宇明本人,哪怕并未在其中倾注太多心神,仍旧能取得不俗的成就。 聂清柔是标准的功利至上,但凡对于修为提升裨益不大的,她统统可以视而不见。 在短时间内确定了自己堪称庸俗的符箓天赋后,便果断地舍弃了这一门神通。作三年内便将神宵雷法的五雷尽数掌握的她将全部心力都投入到神宵雷法和八荒诛神刀这两门杀伐之力巨大的神通上。 至于化龙诀和青眼白瞳,卓宇明嘱咐二人只要保持适当的精力投入即可。毕竟这两门神通可谓是实实在在的水磨功夫,而且对于外力的依赖还不小,大可不必耗费太多心力,不然只会是得不偿失。毕竟他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青眼白瞳至今他也未能修到大成境界。尤其是白瞳的瞳术,若非他因经历天劫两人为人而拥有的远超同侪的神识强度,以他洞玄境的修为,甚至连简单催动神湮都会极其勉强。 不过好在先前卓宇明便知会过聂荣正多多准备些这两门神通所需之物,是以这几年来,在聂家的财力物力支持下,两人的瞳术和锻体也都小有成就。 聂清柔作为聂家子弟自然不用多说,有聂荣正亲自观照,这些资源自然不会缺。 而曾越作为日后云上城板上钉钉的大师兄,一方面冲着卓宇明的脸面,另一方面也是究竟人情往来的聂荣正在为日后聂家族人与这位大师兄的香火情铺路。所以曾越这个外人所享受到聂家提供的援助竟是丝毫不少于聂清柔。 至于对卓宇明在传道上的安排,无论是聂清辉两兄弟还是聂荣正等聂家知情高层都没有太大意见。毕竟修行之事,确实是要因材施教。 人皇传承既然如此玄妙异常,那对修习之人的要求自然不会太低。 再说,虽然聂清柔不像聂清辉二人是聂家嫡出的核心后辈,但终究是聂家人。卓宇明肯将人皇六法悉数传授于她,便代表他并无藏私的念头。 何况卓宇明也答应过,二十年内,会再在聂家挑选几名弟子。至于其他族人,则完全可以等到宗门建成时,再自行择峰拜师即可。 至于卓宇明本人,这五年来,早已将那块得自上古宗门的黄土块炼化完毕。 得益于这天地之精,非但对于地之力的感悟有了极大的提升,八荒诛神刀的境界拔高了一筹。吸收了黄土块中的精纯灵气后,他的修为也是突破了洞玄,达到了归藏境。比起原先的预计,至少提前了近十年的光景。 最早修习的神宵雷法也是彻底大成,五雷圆融贯通,收发自如。五雷合一时,威力几乎等同于攻伐类的天品法宝。而且如今五雷融合起来的速度也大大提升,可谓是信手拈来,再不像之前那般需要不短的时间去慢慢驾驭五种神雷相互交融了。 再加上精进极多的八荒诛神刀,他此时的战力比起五年前,提升极大。 虽说通天神箓与化龙诀暂无多少精进,但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符箓的威力也相应有所增长。而且归藏境后,对于青眼白瞳的驾驭更为轻松如意了。 最为关键的是,随着境界提高,体内灵力无法磅礴,如今的他已经能勉强催动人皇三宝了。 虽说驾驭起神禁之宝仍旧有些力不从心,但以神禁之宝的威力,作为关键时刻的杀手锏,往往是一击定胜负分生死的关键手。 “也不知道现在的我能不能和宁济打个平手了?” 掂量了下自身斤两,卓宇明不禁有些期待下次与宁济的碰面了。 可转念一想,下次见面时,估计宁济就已经是妥妥的陆地神仙了。作为唯一一个卓宇明没把握能在同境下战而胜之的人,隔着一个大境界,自然更是毫无胜算的。 估计以宁济的天赋,两人下一次同境之争,指不定就是要等到卓宇明跻身天人时,来一场巅峰之战了。 除了宁济,还有另外一个剑道天才倒是在年前来聂家找过卓宇明一趟。正是剑圣的关门弟子,曾今的东胜州年青一代第一人,齐桓。 两人当初在青冥秘境中一见如故,相互留了传讯飞剑。 正好在扶摇州的齐桓得知卓宇明在聂家这边,便特意过来找他喝了一顿酒。得知卓宇明开宗立派的打算后,齐桓还特意预定了一个供奉之位。 对于这个比自己更早一年突破归藏境的剑圣传人,卓宇明自然是双手欢迎。 如今宗门尚未建立,供奉之职倒是已经有了四个人选。地仙境林老汉,九品武夫程霜戍,归藏剑修齐桓。还有同样是传讯知晓后,主动请缨的九州第一天才,地仙境剑修宁济。 对于自家这供奉的阵仗,卓宇明是极为满意的。 单单是这四位供奉,就足够让云上城直接跻身一流宗门甚至顶尖宗门之列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跨州寻仇 “师傅,真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聂家族地中,曾越一脸渴求地看着卓宇明问道。 一旁的韩青等人虽然也都满脸希冀,但显然不敢开口。一个个只是默默站在大师兄身后,为他无声壮势。 卓宇明白了曾越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为师是去人家山门砸场子,不是去游山玩水,带上你干嘛,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就在几日前,卓宇明安排好了几位弟子的修行章程,便打算动身前往虚云州三星洞。当年路过时,那名三星洞的洞玄剑修无理砍了他一剑,他当时便说过,这一剑之恩,来日必报。 前些时日,他也通过聂家的情报网络了解到了那座三星洞不过是虚云州一座二流宗门,门中不过十来个归藏修士,并无地仙境坐镇。想着自己如今也归藏境界了,近期也无要事缠身,索性便去一趟三星洞,找那个剑修了结了结当年的恩怨。 哪怕那位名叫苏敛的剑修如今也是归藏境,同境相争下,除了宁济,他倒也无惧任何人。 “我就只在远处看着,保证不给师傅你添麻烦行吗。” 曾越仍旧没有放弃,还在讨价还价着。 “你一个还不到金丹的小家伙,人家大老远一道剑气就能把你斩成两截,你能站多远。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聂家待着,好好修行。为师返回时,你要是还没突破到金丹境界,我便打断你两条腿。” 对于曾越的纠缠,卓宇明依旧是冷冷驳回。 这些年来,曾越那惊才绝艳的修行天赋也是完全展现了出来。五年的时间里,便一路跨过凝液,无漏两个境界,如今离气海结丹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 眼见大师兄的死缠烂打毫无作用,剩下几人连忙识时务地主动与卓宇明告别。 “为师这一趟最多也就是一年半载而已,这段时间你们要好好修行,不可懈怠。” 对着几位弟子叮嘱一番后,卓宇明转身朝一直在旁笑眯眯看着的聂荣正说道:“聂家主,这几个小子就劳烦你多照看了。”聂荣正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卓道友宽心,你尽管前往虚云州,他们几个我会待你照料的。” 早在之前,卓宇明便和聂荣正知会了去三星洞寻仇的事。了解到那三星洞的底蕴后,聂荣正对卓宇明自然是放心的很。区区一座二流宗门而已,卓宇明打不过还能跑不掉吗。 再说了,他只是去寻那苏敛一人报当年一剑之仇,又不是要覆灭人家宗门传承。一场私人恩怨,能掀起多大波澜。 点了点头,卓宇明便飞身而起,直冲云霄。 聂家族地三十多里外便有一座规模颇大的渡口,卓宇明等待两日后,便登上了一艘前往虚云州的渡船。 其实原本舒瑾然得到他的传讯后,还表示要前往扶摇州与他通行。只是卓宇明不愿她为此又与魔主起了争执,特意回讯劝解她安心留在冰原州修炼。舒瑾然对于卓宇明的战力自然是清楚了解的,考虑到对方宗门实力,便也没有多坚持。 约摸三个月不到,渡船便抵达了虚云州。 早年卓宇明横跨虚云州前往西海蓬莱州寻找人皇遗宫时,在虚云州也并未做何停留,在此地也无什么朋友。是以下了渡舟后,卓宇明便直接驾起遁光,直奔三星洞宗门所在。 三星洞的宗门所在,是一片名为摘星山的山脉。其中主峰高达三百丈,直插云霄,确实当得起摘星二字了。 这一日,摘星山脚下的守山弟子正一如往常,四人一组轮值在山门处。 王城正是这批弟子中的领队,除了贵客登山的通报接引外,但凡遇上有挑衅宗门的事,他都有权就地处置,先斩后奏。 作为宗门中传功长老的嫡传弟子,王城算是混的最为潦倒的了。其他师兄师姐哪个不在宗门中担任或油水丰润或脸面光亮的职务,只有他一个人仅仅只是一个区区守山领队而已。 可谁让自己向来不善言辞,除了闷头修炼,从不知经营关系。能在这山门处混个领队,还是执刑长老看在自家师尊的脸面上,给的照顾。 看守山门也是件无聊透顶的活计,自家这一州之地声明不显的二流宗门,平日里来拜山的山间修士也没几个。无人时,记名弟子也大多各自聊天打屁,打发时间。 王城多年来不近女色,不好赌博,唯独的也就好一口酒而已。 趁着清闲时,独自一人离开山门处几丈远,从怀中摸出一壶酒,就着手中一把油炸过的花生,喝两口解解酒瘾。 与他一同当值守山的三名弟子知道他是传功长老的弟子,又是宗门中的老资历,自然不会多事多嘴。三人只是靠在山门处各自闲聊,随这位领队师兄独自享乐去。 “这位道友,此处可是三星洞山门所在?” 正当王城兀自一口花生一口酒,好不自在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嗓音。 丝毫未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的王城顿时一阵心惊,手忙脚乱地收起手中活计,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年轻男子一身素白长衫,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王城下意识点了点头,回道:“不错,此处正是三星洞。敢问这位道友是何来历,来我宗门所为何事?” 那名白衣男子笑容温和,又问道:“那不知苏敛剑仙可在山上?” 听闻对方竟是与苏敛认识,王城脸色顿时恭敬了几分:“原来前辈是苏师叔的朋友,晚辈这代为通报,只是苏师叔此时是否在宗门中,晚辈倒是不知,烦请前辈移步山门处稍等。” 说罢,便打算将那白衣男子请到山门口。 白衣男子笑着挥挥手,说道:“不必了,不用劳烦道友,我自己来吧。” 话音落下,面前的一袭白衣猛然拔地而起,扶摇直上。直至半山腰高处,方才停下身形,悬浮虚空。 白衣男子抬眼看着山顶方向,朗声开口:“扶摇州卓宇明,特来寻苏敛剑仙,报当年一剑恩情。还请苏剑仙出山一见。” 声音清越洪亮,转眼间便响彻群山,余音袅袅。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一道盛大剑光自摘星山上亮起,以迅雷之势向那白衣掠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碾压 一道宏大剑光自山头亮起,眨眼间便掠至那一袭白衣身前。 两名男子,一青年一中年,一负手一背剑,皆是白衣长衫,相对而立。 “是你。” 打量了许久,苏敛终究是在记忆长河中抓取到了那个一闪即逝的瞬间片段。 卓宇明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苏大剑仙,想起在下了吗。昔日那一剑,我说过日后必有回报的。如今修为略微小成,这不第一时间就特意跨州而来,向苏大剑仙还当年一剑之恩了。” 苏敛面无表情,对面这个年轻男子身上并无多少气息波动,他也难以判断对方的真实修为。不过既然敢前来三星洞找自己的麻烦,显然是对自身的修为有着充足自信的。 “既然如此,那就接剑吧。” 伸手拔出背后长剑,苏敛冷冷地看着卓宇明。 卓宇明点了点头,身姿不动,虚空倒飞出七八丈远。看着一身气机升腾的苏敛,察觉到对方也是刚刚步入归藏的境界。 “那就让在下去接一接苏大剑仙的剑吧。”招了招手,卓宇明笑着看向苏敛。 剑光升腾而起,撕裂云雾,向着卓宇明斩来。 洪亮剑光耀眼异常,夹杂风雷之势劈落而下,势如破竹。 一点青光自卓宇明指尖亮起,眨眼间便壮大起来,形成刀状。一道青色刀光逆向而上,直直与那道剑气迎面撞上。刀芒剑气撞了个满怀,一阵剧烈震荡下,刀剑光芒同时破碎。 挥袖打碎汹涌而来的残余剑气,卓宇明笑道:“怎么,苏大剑仙连本命飞剑都不屑于出吗。不会认为仅凭一把佩剑就能去我项上人头了吧。” 苏敛的脸色有些难看,从刚才那一刀一剑碰撞的结局来看,对方那气兵神通委实霸道。自己那一剑虽说未尽全力,但也用上了七八分的力气,可碰上对方那气刀却是一触即溃。 沉吟片刻后,脸色阴沉的苏敛抬手祭出了一柄剑刃狭长,流光晶莹的七寸飞剑,正是他的本命飞剑“柳叶”。 对于那白衣青年,他的心中委实有些惊讶,这不过也就才二十年不到的光阴,此人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境界了。记得当年遭遇时,也就只是个金丹元婴左右的境界吧。 可真要说后悔之类的,倒也谈不上。 纯粹剑修向来本就是肆意行事,当年会对卓宇明出剑,无非便是对卓宇明当年袖手旁观还得自家宗门弟子身死道消心怀不满,想要出手惩戒而已。如今卓宇明来犯三星洞想自己寻仇,哪怕他已经是地仙修为,也不会有丝毫后悔。若是欺软怕硬,岂不是愧对自己一颗澄澈剑心了。 见苏敛也是直接祭出了本命飞剑,卓宇明抬手再度一道八荒诛神刀劈了过去。 那把名为柳叶的本命飞剑化作一道碧绿剑光对着刀光飞射过去。 只是即使苏敛祭出了本命飞剑,却并未比先前取得多么显著的成效,剑光仍旧和刀光同时破碎开来。 卓宇明左手掐诀,一阵雷声轰鸣中,道道璀璨雷光闪烁缭绕,在卓宇明身上构筑起一身雷光铠甲。澎湃灵力汹涌而出,雷光大炽,一道顶天立地的巍峨法象矗立而起。犹如雷部神将高立云端,光芒璀璨。 巨型法象伸手从云端扯下大把雷光,向苏敛掷去。 飞剑荡起片片剑光,将所有雷光尽数斩碎。 一道清亮剑光穿过漫天雷海,直指那道巍峨法身。 原本已经破碎的雷光再度涌动起来,如同万蛇缠身般紧紧地缠住了那柄本命飞剑。随着剑光被雷霆纠缠后,又有更多五色雷霆从天而降,向着窄如柳叶的飞剑劈落而去。 随着更多的雷光落下,如同编织而成的神光网罗将飞剑层层包裹。 被重重禁锢的本命飞剑在雷光侵蚀下震颤不已,低鸣阵阵。 本命飞剑遭到牵制,苏敛多生急切。双手同时掐诀,功法全力流转下,剑光大盛。在本命飞剑的震颤挣扎下,雷光束缚逐渐崩裂。随着苏敛一声大喝,飞剑终于是挣脱了雷光枷锁,再度向卓宇明的雷神法身斩落而下。 卓宇明嗤然一笑,同是归藏境,这位苏大剑仙的简单修为比起锦瑟宁济二人实在是差得太多了,还真是有些令人失望。以他这个战力,自己哪怕是洞玄后期时也足够将其斩杀了。 不禁有些索然无味的卓宇明也懒得和这位剑道修为稀烂的三星洞剑修多磨蹭,灵力流转下,一道锋锐无匹的刀气冲天而起,向着飞射而来的本命飞剑狠狠斩落。 运转到极致的八荒诛神刀轰然劈落,狠狠斩在飞剑上。 在汲取了黄土块中的灵力后,卓宇明如今的八荒诛神刀比起之前已经更上一层楼了。深碧色的刀光中夹杂着深邃的暗黄色,锋锐的刀光势如破竹,那把苏敛在气海中千锤百炼耗费了不知多少心神财力的本命飞剑被猛然劈落,剑身上的灵光也骤然黯淡下去。 本命飞剑受到重挫的苏敛心神牵连下,一口鲜血喷出,胸前长衫上染出一片鲜红。 未等苏敛重新御回飞剑,卓宇明手中已经雷光攒动,一道粗硕的五色雷光轰然而至。感受到那雷光的狂暴气息,苏敛连忙驾驭飞剑柳叶在半空中拦截雷光。 只是五色雷光融合而成的天雷极业论霸道丝毫不输于八荒诛神刀,飞剑柳叶被狂雷击中后,光芒更为黯淡了几分。 可惜仓促之下的飞剑飞回完全拦不住雷光蛟龙,雷光冲破了飞剑的剑气封锁后依旧直扑苏敛而去。这位归藏剑修此刻脸上终究是露出了一丝张皇失措,他心中清楚,但凡被这道雷光击中,他必然是身死道消的下场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七彩神光从峰顶射来,撞在了雷光之上。 那道明显是一件品秩极为不凡的法宝所发出的神光与雷光相撞后,一阵轰然爆炸,整个摘星山地界都感受到了一阵地动山摇的震颤。 借着那道神光的掩护,苏敛也是催动身形瞬间从那爆炸的漩涡中抽身而退。 一道身披清灰双色道袍的身影蓦然出现在苏敛身侧,老道人白发白须,神仙姿容。 “阁下既然不把我三星洞放在眼中,那我三星洞便来会你一会。” 老道人身后一把七彩旗帜悬浮,冷笑开口。  第二百五十七章 以一敌五 鹤发仙风的老道凭虚而立,身后那面宝旗在呼啸山风中猎猎作响。 与此同时,又有一道流光飞掠而至,遁光散去,却是一名筋肉虬结的彪形大汉,一副狼顾之相,恶狠狠地盯着卓宇明。 更有一股诡异灵力波动自身后传来,只见一道黑雾涌动翻腾间,显现出其中一名面容枯槁身影枯瘦的黑衣老叟。老叟头戴斗笠,身着黑衣,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竹幡,竟是一名罕见的鬼道修士。 卓宇明气机交感,抬头望去,摘星山峰峦顶部还有一名身披大氅中年男子正傲立山巅,冰冷的目光投来。 再加上苏敛本人,足足四名归藏境修士加一个八品武夫。这等阵仗,怕是这三星洞的底蕴已经几乎倾巢而出了吧。 “这是苏敛个人的恩怨,诸位无需插手。” 虽说短短交手间已然落败,可向来自傲的苏敛却不愿同门群起而攻之。 卓宇明环顾一圈,仔细感知了一番众人的气机强弱后,笑着说道:“既然三星洞如此好客,不妨一起上吧,若是门中还有地仙境大能,不如趁早叫出来。省的待会以五对一依旧不敌,徒跌脸面。” “竖子狂妄,真当你一个归藏初期能够以一敌五不成。” 卓宇明这边话音刚落,那山顶之人便呵斥出声。同时大袖一拂,空中顿时阴云攒动,轰鸣隆隆,一道雷光直落而下。 “确定要在我面前搬弄雷法吗?” 不屑一笑,卓宇明伸手将那劈落的雷光拘禁在掌中,随手向那当先冲来的八品武夫甩了过去。紧接着,转手一记刀光劈出,将那老道御使宝旗发出的灵光匹练斩碎。再肩头微动,道道银白雷弧喷涌而出,将背后扑来的鬼气黑雾一扫而空。 翻手祭出昊天镜,古镜升空,一道粗硕的银光骤然射出,正中那面七彩旗帜,将其禁锢虚空。雷神法相再起,高达十多丈的巍峨法身一拳挥出,将那名冲破雷光再度扑上的八品武夫震得后退了一步。另一只手掌猛然挥出,将柳叶飞剑一巴掌拍飞。 举手投足间,便将五人的围攻攻势悉数化解,举止间尽显意态从容。 除了有些不太情愿的苏敛,剩余四人个个脸色都是阴沉起来。 先前此人与苏敛交手时显然还留有不小余力,此时面临五人夹击,依旧显得游刃有余。只是这人不过也就是归藏初期的修为境界,为何术法如此霸道。 此时几人一边与卓宇明对峙,一边相互间各自神识传音,商量起对策。 那身披大氅站在山顶的中年男子正是三星洞现任掌教诸葛台,此时就以他最为神情凝重。先前那白衣男子出手击败苏敛,为了保住宗门颜面,才会几人一同插手,为的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让那人自行退去。可没想到对方如此狂傲,竟是将自己几人丝毫不放在眼中,自己这才愤愤出手。可没成想对方竟然手段如此了得,乍一交手,那白衣男子的修为竟是远超预想。 此时倒是真有些骑虎难下了,不打吧,总不能就此罢手,显得太没面子。打吧,谁知道这人还有什么诡异手段,万一被他重伤一两人,岂不是无妄之灾。再说了,天知道那人背后还有何势力高人,哪怕拼了大道消磨留下此人,回头再惹出其他扎手存在来,更是大大不妙。 其余几人也都是或多或少察觉到了自家掌教的心思,一时间,各自出手也纷纷略有顾忌,缓和下来。 正打算借此机会尽情施为以巩固修为磨砺境界的卓宇明也敏锐察觉到了几人出手间忽然收敛不少,心中略微推敲,也是将诸葛台的心事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原本对于苏敛的剑术大失所望的他此时刚刚打出了兴致,哪能容得这些人退却。 “怎么,一个个出手这么软绵绵的,莫不是怕了不成。要是没胆子了,就统统让开,待我将你们三星洞的祖师堂拆了,夷平山头,将三星洞在虚云州除名,这桩恩怨也就算是了结了。” 卓宇明随手打散几道术法,笑着说道。 你们不是心中顾虑想找理由罢手吗,那干脆直接把你们后路赌死,逼着你们全力出手就是。对于山上修士间这套惯用的和稀泥计两,卓宇明也是心知肚明,当即便是一番将人脸面踩在脚底的刺骨言辞发出。 果然,最重脸面光彩的山上修士最听不得如此言语,尤其是身处顶峰的诸葛台更是气得胸腔鼓荡。 老夫只是顾忌你身后势力,加上不想做那生死相搏而已,年轻人好不知好歹,竟然妄言要将我三星洞从虚云州山上势力中除名。如此狂妄,今日若是不将你挫骨扬灰神形俱灭,日后我三星洞门人还有何脸面在虚灵界行走。 彻底抛却忌惮打算不死不休的诸葛台一马当先,纵身飞起,雷霆霹雳环绕周身,灵力汹涌间,法相庄严。 三星洞另外几人见掌教率先出手,当即明白这是铁了心要将对方拿下了,当即也再无顾虑,各自施展术法神通,向卓宇明攻去。 见激将起效,卓宇明也是微微一笑。 自打炼化了那黄土块中蕴涵的天地之气跻身归藏境以来,自己还从未出手过。如今五大归藏联手围攻,正是他巩固修为的好机会。当即也神情一正,体内澎湃灵力如江海翻腾,人皇经全力运转下,一身修为尽数展露。 全力施为下,卓宇明也不愿以取巧手段应对。雷神法身护体,驾驭着昊天镜直接与对方五人正面硬碰。 神宵雷法和八荒诛神刀都是全力施展,仗着至宝昊天镜,雷神法身,化龙诀三重防护,硬是正面硬接对方的各种神通法宝。 一时间,五名归藏修士加一名八品武夫瞬间乱战一团。各类法宝神通层出不穷,轰鸣声此起彼伏。 好在诸葛台飞身而出时没忘了开启护山大阵,否则此时的摘星山怕是如同周边满地疮痍的山脉一般,已经被四下逸散的灵力夷为平地了。 三星洞五人出手间对于各自的手段神通也逐渐了解,相互间愈加配合默契。很快,卓宇明笼罩周身的雷神法身便轰然破碎,化作道道雷霆四散于天地间。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各显手段 高空中,那尊高大十多丈的巨型法身轰然炸碎,一道身影快若惊雷般急掠而来,无视四散的雷光,冲进内圈,一拳锤在卓宇明背后。 一袭白衣被锤飞三十丈开外,银光一闪,古朴铜镜横在身前,银色光幕挡下了追击而至的几道术法。 那名八品武夫甩了甩有些焦黑的拳头,嘴角一咧。 可还未等他开口,之见那名白衣男子稳住身形,吐出一口血水后,竟然冲他笑了笑。壮汉刚刚咧开的嘴角瞬间僵住,这小子是什么体魄,就算刚才拳头临身之际,对方瞬间在身后凝聚了一层雷光铠甲,可凭什么一个练气士中了自己全力一拳后,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站起来。 卓宇明轻咳几声,又是吐出一大口淤血。 擦了擦嘴角后,指间滑出一枚早先秦苏所赠的丹药送入口中。 刚刚硬抗了五人的连番轰击,雷光法身破碎,其实他的内腑也遭到了不小的振荡。加上那名武夫的一拳锤在背心,即便有雷光壁垒阻隔,加之自身六品武夫的肉身强度,依旧是受伤不轻。 看着对面几人一脸看怪物的表情,不禁一笑。 虽说受了不轻的内伤,可刚才确实是打得酣畅淋漓。若是换做五人当中的任意一人与他捉对厮杀,自己先前的全力以赴下,对方恐怕早就不支落败了。 三星洞这边别说是远处观战的一众门人面色惊恐,身处其中的五人也是个个神色阴沉。 这小子是什么怪物,归藏初期就有如此夸张战力,以一敌五尚且不败也就算了。可寻常练气士受到如此频繁的冲击,体魄应该早就不支了,怎么还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莫不是个千年不出的术武双修的怪物。 一番鏖战下来,众人皆是损耗不小,虽说无人受伤,可连番的法宝御使和术法施展,体内灵力的消耗也不容无视。 看着对面似乎状态不比自己等人差多少的卓宇明,一时都有些无奈。要不是对方出手至今板上钉钉是个纯正的练气士无疑,他们都要怀疑自己打了半天是在打一个体魄坚固的九品武夫了。 “诸位,压箱底的本事就别吝啬了,这人太过古怪,再不全力应对,小心阴沟翻船了。” 满脸凝重的诸葛台开口说道,卓宇明脸上始终不曾消退的笑容让他心中有些莫名的悚然。这位面相年轻的归藏境修士所展现出来的战力委实夸张了些,同境相对,以一敌五,自己这边可是两个归藏后期,一个归藏中期,一个归藏初期外加一名八品武夫的阵容啊。除了那整个虚灵界都凤毛麟角的绝世天骄外,他从不曾听闻过。可对方的面相以及功法,却与那寥寥可数的几个享誉天下的顶尖天才完全对不上号。 诸葛台心中不禁有些埋怨起自家这个师侄起来。 虽说苏敛天赋极佳,三百多岁便踏足了归藏境,还是杀力极大的剑修。可他这次惹来的这个仇家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也怪自己先前冲动了,直接便出手围攻,指不定对方击败苏敛后,奚落几句就会离去呢。此时木已成舟,想要罢手言和显然是不可能了,最让他心中惶恐的,还是这等天才的背后,是否还有这某个让他三星洞高山仰止的绝世大能或是顶尖宗门。 倘若真如自己所忌惮的一般,日后三星洞可能要面临一场大劫。 事已至此,退无可退,至少今日先把三星洞的名声保住再说。 心中决断之后,诸葛台率先出手,一幅宝光缭绕的画卷凭空浮现,缓缓展开。随着画轴的拉开,纸面上一副山水图墨跃入眼帘,图中所绘,正是摘星山。 随着画中图案显现,整个摘星山蓦然微微震动起来,似乎是与那件法宝相互呼应。 另外一边,那名鬼道修士从怀中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短刃,眼中划过一抹肉痛之色,似乎是下了大决心,一刀刺入自己胸中。 随着青铜短刀刺入,鲜血喷涌而出,那名鬼修口中咒语念动,周身鬼气猛然大涨。缭绕的黑雾愈加浓郁,一股摄人心魄的邪气升腾而起,隐隐可见黑雾中似乎有什么邪魅存在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名最先插手战局的白发老道则是盘膝悬坐虚空,双手结印掐诀。额头眉心处精光凝聚,缓缓裂开,似是有天眼正欲睁开。 苏敛和那名武夫为了给三位同门争取施法时间,双双向卓宇明扑杀而去,以保证卓宇明无法干涉他们。 知道对方是打算祭出压箱底的神通斩杀自己的卓宇明冷然一笑,终于是打算出杀手了吗。 那副画卷明显是三星洞请了炼器大家量身打造,以摘星山的地利呼应法宝威力,一经施展,威力必然不容小觑。至于那鬼修,显然施展的是某种血祭秘法,在召唤某个邪物。既然是作为对方的杀手锏,想来那暂且不得窥其貌的鬼物必定战力不俗。至于那个道门修士,眉心处缓缓睁开的法眼中蕴含着丝丝大道气息,想来也是一门极其了得的秘法神通了。 卓宇明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终于是让我有些致命的威胁感了啊。 这等威力的攻击若是同时发出,只怕自己是硬接不下了。 心中微微盘算,转瞬间便打定了主意。 双手一挥,两道深碧色的刀光冲天而起,将苏敛的飞剑和那名武夫拦下。卓宇明身形倒飞而出,手中青光一闪,一枚龙形玉珮闪现而出。 以刀气在指间抹过,一道浅浅的刀口割裂开来,鲜血流出。似乎是受到某种莫名的牵引,指间鲜血向着那方玉珮迅速流淌过去。玉珮见血后,瞬间染做殷红,龙首上一双瞳子猛然亮起两道红光。 一道浓郁的龙气猛然升腾而起,随着一道低沉的龙吟声,似乎有荒古真龙自沉睡中醒来。 卓宇明体内灵力全速运转,如大浪东去,向着手中的青龙玉珮汹涌奔流而至。 另一边,苏敛与那名武夫向两侧闪开,身后的三人各自施展手段。 一座巨大的山岳虚影从天而降,泰山压顶而来。 白发老道眉心处一只神光闪耀的天眼睁开,一道灰色光束猛然射出,其中道韵夹杂。 涌动的黑雾中,伴随着一声摄人心魄的嘶鸣,一只身高十丈的狰狞鬼物迅猛扑杀而出,鬼气森森。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大胜 高空之上,稀薄的云雾被激荡的灵力撕得稀碎,剧烈的灵气翻涌升腾。 随着一道震天龙吟长啸而起,卓宇明手中那方鲜红的青龙玉珮灵光大盛,一条巨龙虚影从玉珮中扶摇而上。在高天云海中盘旋一周后,便向着对面几人猛扑而去。 最先撞上的是那老道的天眼神光,蕴含着丝丝道韵的神光射在青龙身上,如同隔靴搔痒般。青龙未受到丝毫阻碍,继续前冲。 携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青龙虚影狠狠撞在那画轴中所投射出的巨型山岳上。一阵灵光闪烁后,爆发出剧烈的灵力波动,那又摘星山显化出的虚幻山峰瞬间崩碎,乱石纷飞。 撞碎了通天山岳后,那名黑衣鬼修以血祭秘法召唤而出的邪魅鬼物也迎了上来。 那只通体邪气翻腾的鬼物身形高大如山岳,一阵凄厉嘶吼下,爪牙舞爪地便扑向青龙,似是想将青龙虚影活生生撕裂一般。 可那青龙玉珮毕竟是人皇所炼的神禁至宝,当初在镇妖城两族战场可是曾自行催发显化,将那妖族圣器妖世浮屠拔起,解救了镇压其下的封邢的。一个区区归藏境鬼修所召唤的邪鬼又岂能撼动龙威。 一个摆尾将那只鬼物拦腰扫断,青龙仰天长吟一声,血盆巨口张开,一道带着淡青色的龙息火焰喷涌而出。 鬼物被那龙息喷吐,龙炎灼烧下,转瞬间便化作飞灰,徒留丝丝黑雾鬼气缓缓飘散于空中。 诸葛台、老道士与鬼修三人的杀手锏在青龙虚影的冲击下如同土鸡瓦狗般,竟是没能对那青龙造成丝毫损耗便被尽数瓦解。 一口龙息将那鬼物化作灰烬后,青龙去势不减,朝着三星洞五人继续扑去。尤想力挽狂澜的苏敛一口精血喷在本命飞剑上,飞剑柳叶剑气大盛,朝着青龙疾射而去。 随意的一爪将那飞剑拍飞,青龙一个盘旋下,朝着五人冲撞而去。 青龙虽然身躯庞大,却速度极快,灵活异常。龙躯蜿蜒流转间,五人皆是避之不及,纷纷被或撞或拍,狠狠飞了出去。 看着重伤在身倒地不起的三星洞五人,卓宇明也是收起灵力。失去了法宝催动者的灵力维持,一声悠长龙吟后,青龙虚影缓缓消散。卓宇明手中的那方玉珮上的殷红血色也是瞬间消褪,重新归于碧玉色泽。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卓宇明心法运转,平息着体内奔涌的灵力长河。 不愧是神禁至宝,仅仅催动了片刻,体内的灵力便流逝了大半还多。若是对面能再坚持个一时三刻,他自己就要先灵力告罄,难以为继了。 “卓道友,今日我三星洞认栽了。没想到道友修为如此惊人,同境之下以一敌五大胜我等。关于你与苏敛的恩怨,我添为三星洞现任掌教,愿意代表宗门赔罪。只是请道友高抬贵手,莫要迁怒我三星洞其余弟子,诸葛台感激不尽。” 正在卓宇明考虑如何处置这群人时,到底呕血的诸葛台勉强起身,对卓宇明拱手讨饶道。 看着各自重伤的几人,卓宇明微微皱眉思索。 稍作沉吟后,卓宇明挥手一道八荒诛神刀劈落,正中苏敛的气海处。 哪怕是剑心纯粹坚定的苏敛,遭此重创也是一声惨叫,随即脸色苍白,一片死灰之色跃而浮现。 “昔年遭逢时,你因门中后辈被害,无故迁怒于我,出手打杀。今日一刀斩你气海,废你修为,算是我对你当年一剑之恩的回报。至于你三星洞,今日仗着人多势众,贸然插手我二人的私怨,虽说跋扈蛮横,却也罪不至死。” 卓宇明一刀斩去苏敛毕生修为后,转眼看向同样面色惨淡的诸葛台,接着说道:“你三星洞拿出宗门库藏灵石,算作赔礼,今日之事便算就此揭过吧。” 诸葛台眼见卓宇明废了苏敛,心中不禁大为惋惜。苏敛的资质在三星洞中几乎是最为顶尖的了,三百多岁的归藏境,此生地仙有望。一旦苏敛能够跻身陆地神仙,三星洞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这也是为何苏敛落败之际,三星洞之人会毫不犹豫出手的原因。对于他们几个老人来说,苏敛几乎就是三星洞未来三五百年的希望了。 听到卓宇明的要求,诸葛台更是一阵肉痛。 虽说各大宗门都有自己的挣钱门路,可一座宗门的吃穿用度,哪样不花钱。尤其是宗门势力越大,弟子越多,平日里的开销就愈加恐怖,没有哪座宗门敢说自家灵石多得花不完的。 可如今这个局势,自家技不如人,以五对一仍旧是让对方打得落花流水。自己这边一个个重伤不支,对方却除了看上去灵力消耗不小,似乎并无什么伤势。 虽说门中还有两三位闭关的归藏境长老,可哪怕再跳出来,恐怕依旧是个同样下场。 破财消灾吧,得罪了这等存在,只要不祸及宗门传承,损失再多的钱财,他也都认了。 这个世道,拳头大的人不一定有道理,但拳头大的人讲道理时,别人一定会去听。凭一己之力挫败对方五名归藏,如今卓宇明在三星洞一众门人眼中简直是如同神明。 大约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接到掌教传讯的三星洞财神爷化作一道流光飞来。 老老实实走到卓宇明身前,双手奉上一只翡翠玉牌。 卓宇明接了过来,神识一扫,确实是一件储物灵器。神识进入其中,约摸一间屋子大小的空间中,大小不一的灵石灵精明晃晃地堆砌成山。 “照道友的吩咐,这里的三十八万灵石已经是我三星洞所有现有库藏了,还请道友笑纳。” 诸葛台语气上显得风轻云淡,似是不愿坠了自己一派掌教的风度,只是隐隐发颤的语调依旧是出卖了他心中滴血的惨淡心境。 将那枚翡翠玉牌收入囊中,卓宇明淡淡说道:“今日恩怨就此了结,当然诸位若是心怀怨怼也无妨。百年内我会在扶摇州创建宗门,名为云上城。日后诸位若想报今日之仇辱,尽管前来拜山便是。” 说罢,卓宇明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雷光直掠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天际。  第二百六十章 挖墙脚 自摘星山三星洞离开后,卓宇明便立马就近寻了一处渡口,搭乘了返回扶摇州的渡船。 上了渡船后,卓宇明第一时间便钻进了厢房中,盘坐调息。 先前那一战卓宇明看似轻松,其实负荷极大。不仅是一番激战中的灵力损耗极其严重,尤其是最后祭出了青龙玉珮,青龙显形的短短时间内,灵力的消耗如同江水决堤般流淌。 当时若是三星洞还有人出手,他其实已经难以为继无力再战了。 再加上先前与几人连番交手,各类神通法宝的碰撞,他的体魄也承受了极大的冲击反震。尤其是那个八品武夫那一拳,更是对他的体魄造成了不小的伤势。 先前他只是硬生生压住了伤势,强行支撑而已。 渡船经历了三个多月的跨州航行终于是抵达了扶摇州。下了渡船后,卓宇明驾起遁光向聂家族地方向飞去。 在离聂家族地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名为“南淝”的城池。卓宇明从天而降,落在城中,朝着一家阁楼走去。阁楼门牌上赫然三个烫金大字:琳琅宫。 自打卓宇明来到聂家后,南淝城的琳琅宫便算得上是承包了卓宇明的符箓生意。而琳琅宫的高层发现那位符箓大师出现在南淝城附近后,便是立马投其所好,将原本主事东胜州凉州城的纳兰清调了过来。 可惜纳兰清调来南淝城后,去往聂家拜访卓宇明时,却正好碰上了卓宇明闭关,结果至今都没能见上一面。 卓宇明的出现让纳兰清惊喜不已,当即热情地拉着卓宇明去了雅间。 原本在凉州城跟随纳兰清的婢女也是跟着一同来了南淝城,此时正在为二人奉茶。 “卓道友,怎么去了聂家做客了,莫不是因为先前围湖论道的聂姑娘?” 纳兰清喝了一口灵茶,笑着问道。 卓宇明微微一笑,说道:“纳兰道友,我打算创建宗门,聂家将会是我未来宗门的建宗基石。说来惭愧,其实这趟来,是来挖琳琅宗的墙角的。我想请纳兰道友加入云上城,未来专门掌管宗门生意买卖事宜。纳兰道友不必立马回绝,我那云上城可能还要几十年后才会开宗,道友可以慢慢考虑,有的是时间。” 这番话但是真的让纳兰清惊讶不已。 一来是震惊于卓宇明如此年轻便要开宗立派,成为一宗之主。别人不清楚,参加过东胜州围湖论道的她可是心知肚明,卓宇明如今不过才五十来岁而已。这等年纪就要做一派祖师的,在整个虚灵界怕都是凤毛麟角了。 至于其二,便是卓宇明竟然邀请她掌控未来宗门生意调度。这可是一座宗门中炙手可热的职务,几乎是仅次于传功、执法、掌财几大核心长老之下了。可见卓宇明对她的信任。 其实她也知道,当初她在凉州城对卓宇明的多次示好,其实对方是真心感念这份香火情的。否则也不至于能让琳琅宫垄断了他的符箓生意。 要知道,虽然琳琅宫给出的价格向来极有诚意,可自身同样也是赚的盆满钵满。而且其他的势力宗门,一样能开出比琳琅宫更为真诚的价格。 之所以琳琅宗能够将出自卓宇明的符箓尽数吃下,靠的正是她纳兰清当年在对方可谓是微末之际时结下的情谊。否则琳琅宗又何德何能独占鳌头,吃下这让无数同行都眼红不已的好买卖呢。 略微失神的纳兰清猛然缓过神来,有些浩然地笑了笑。 “卓先生,妾身虽然在琳琅宗中只是一个寻常的分宫宫主,可身价也是不低的哦。新建宗门处处都是销金窟无底洞,能不能付得起我的俸禄啊。” 从先前的出神中反应过来,纳兰清掩嘴而笑,玩笑着说道。 喝了一口纳兰清从东胜州带来的灵茶,还是这茶喝着对胃口。聂家的茶叶虽好,可那名为“豪尖”的灵茶总是有些不对味。 卓宇明收敛笑意,目光直视面前的宫妆妇人,严肃说道:“纳兰道友是在下为数不多的好友,我也不瞒你。未来云上城建宗之日,便是一流宗门。三位地仙境供奉,一名九品武夫,再加我这个必定会地仙境的宗主。不知这份宗门底蕴道友了还能看得上眼。而且我也开诚布公,对于道友的写本生意经,在下是真心佩服,完全信任的。只不过第一任掌财长老必定会是聂家的人,这是我对他们许下的承诺。但我保证,道友的行为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掣肘,只要是对宗门利益的维护,我这个宗主必定鼎力支持。至于日后纳兰道友能否拿下云上城的某个实权长老的位置,就得看道友自身修行了。” 纳兰清这下是真的被卓宇明惊得瞠目结舌了。 地仙境的宗主,宗门尚未建成,便已经有了三名地仙供奉加一位九品武夫。这已经起步有四名陆地神仙了,这等宗门实力,确确实实建宗即是一流了。 再加上原本就是扶摇州老牌二流势力的聂家作为基石,有些充裕的人力财力做支撑。未来云上城这座新晋宗门恐怕刚一露出水面,就会是一只让山上众人目瞪口呆庞然大物了。 眼光复杂地看了卓宇明片刻,纳兰清开口问道:“卓先生,不知为何独独对妾身青眼有加,这世上生意比妾身做得好的人,不计其数啊。” “可能和在下成为朋友的,就只有纳兰道友一人而已。能信得过的,仍旧只有道友一人。” 没有片刻迟疑,卓宇明便给出了答案。 紧接着,卓宇明满脸笑意,补了一句:“对了纳兰道友,在下已经有心上人了。” 纳兰清闻言一愣,狐疑地看着一脸神色古怪的卓宇明,有些莫名其妙。紧接着,这位不仅仅是风韵犹存,更可以说是韵味十足的美艳妇人蓦的双颊上浮现一抹红霞。 “卓先生,你实在暗讽妾身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吗。” 久违的展露出一副娇嗔模样的纳兰清不禁气结,这卓先生好生无礼。且不论你我二人各自是否心怀情愫,你这一副急着撇清自身的作态,究竟是几个意思。 莫非岁月如梭,老娘真的老了,再无半分魅力了吗。 “哈哈哈,道友莫要怪罪,在下绝无此意。一时言语不察,冒犯了道友。这样,今日我做东,向道友赔罪。” 卓宇明笑着讨饶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夺权 卓宇明回到聂家族地时,直接回了自己的住所,并未与聂荣正照面。 踏入院门时,惊讶地发现几个弟子竟然都在。看着有些愁容惨淡的聂清辉聂清府两兄弟,以及对比起来一副没事人模样的聂清柔,卓宇明开口问道:“怎么,聂家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一路进来似乎察觉气氛有些怪异啊。” 卓宇明如今人皇经心法已经修炼大成,平日里身上并无八分灵力波动,几个弟子都是对他的归来毫无察觉。直到卓宇明开口出声,才一个个猛然惊觉,反应过来。 “师傅,你回来了啊,虚云州那边顺利吗?” 位置最为靠外的韩青率先起身,快步过来问道。另外几人也是忙不迭地站起身,纷纷开口招呼。 或许是自小饱受欺凌排挤的缘故,几个弟子中,就以韩青最为眼明手快,心思活络,对于人情世故处世之道的拿捏火候远胜于其余几人。 拍了拍这个最早跟随自己如今已经弱冠之年的弟子,卓宇明笑着说道:“为师这边一切顺利,倒是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究竟发生何事了。” 原本准备开口的曾越欲言又止,轻轻推了一把五位弟子中年纪最大的聂清辉。 聂清辉两兄弟自入门起,对于卓宇明便是敬畏大于敬佩,平日里都是唯唯诺诺有问必答,但却从不敢像曾越或是聂清柔三人一样在卓宇明面前言谈无忌。见师傅的目光向自己投来,当下也不敢推诿,连忙将实情娓娓道来。 原来在卓宇明离去后,聂家发生了一起足以左右日后家族走向的大事。 聂荣正有一名族弟,名为聂荣飞。他与聂荣正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当年作为家主之位的有力竞争者在输给聂荣正之后,这几十年来便云游四方,极少待在聂家。 两三个月前,这聂荣飞忽然自外面归来,还带回来一名朋友。 回到聂家后,聂荣飞并未与聂荣正一系人马多做接触,每日只是与原先家族中交好的各脉成员喝酒品茗,似乎是想要同族中的昔日好友聊聊旧情罢了。 身为当代家主的聂荣正对于这位向来不对路的族弟也并未多关注,依旧是忙着家族运营以及云上城的筹备事宜。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聂荣飞只是寻常回族里看望旧识,不久后便会重新离去之际,十天前,一位聂家族老突然召集了一次家族会议。 当各位族老,各脉领头人齐聚一堂时,蓦然发现这位自从争夺家主失利后,便一直缺席家族会议的聂荣飞竟然也赫然在座。而且他带回来的那名所谓的朋友,竟然也极其不合规矩地出现在了聂家的族会之中。 对于这个外人出现在聂家族会上,那位召开族会的族老竟是毫无意见,反而在会议开始前与那人谈笑风生。看族老的神色,竟然还略有一丝丝的谄媚。 身为家主的聂荣正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当即便出言呵斥聂荣飞有违规矩,要求那人立即退出议事厅。 然而出乎所料的事,站起来反驳聂荣正的,并不是聂荣飞,而是那名平日不太过问庶务的族老。 在场众人当即便有种不好的预感,族老的强硬态度已经足够说明今日必然会有大事发生了。一时间,各脉主事之人纷纷心生波澜,有几个定力差一些的甚至已经开始神识传音起来了。 果不其然,在人员到齐后,那名族老并无任何周旋,上来便单刀直入。 原来那名外人,竟然是扶摇州一流宗门明净仙门的一名长老,名为彭飞。 在族老为其做过介绍后,彭飞便站起身,一开口便是如同惊雷阵阵:“诸位,我明净仙门打算将聂家招入我宗,作为我宗的藩属家族。成为我明净仙门的藩属势力意味着什么,想来诸位也心知肚明。我明净仙门可以承诺,两百年内,让聂家跻身一流宗门之列。” 场上众人不一而同地,将目光聚集在身为家主的聂荣正身上。 出其意料的是,聂荣正竟然丝毫没有表现出愤怒之色,只是面色淡然地坐在位置上,目光所视,正是面带微笑的族弟聂荣飞。 彭飞看着不动如山的聂荣正,心中不禁有些惊讶于这位聂家家主的养气功夫。按理说,此时对方就算是跳上桌对自己喊打喊杀,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自家宗门绕过这位聂家一把手,直接闯入聂家族会,提出此事,已经摆明了就是要将这位聂家的一家之主撇在一边了。 “聂家主,不知你意下如何?” 既然对方一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的高深境界,彭飞索性主动开口。毕竟此事本就是挑衅意味再浓郁不过,谁也不会天真地认为聂荣正能够持赞成意见,双方皆大欢喜。 只是聂荣正的眼中似乎压根看不见那位归藏巅峰的明净仙门彭长老。 聂荣正缓缓起身,目光沉稳地环顾一圈。家主的面容上并无半分怒意,反而带着一丝有些意味复杂的笑意。 “诸位,关于此事,赞成的请起身表态。” 聂荣正沉声开口。 显然家主的反应有些过于超出众人的预料了,一时间聂家的族会议事厅中气氛颇为沉重。 率先起身的,正是将那名彭长老带来聂家的聂荣飞。紧接着,召开族会的族老与另一名辈分同样极高的族老也缓缓起身。三人都未做任何言语,只是目光淡然地看着聂荣正。 场间众人心神大震,聂家一共六名退居二线的族老,竟然依旧有两人率先表态了。不用说,在座的必然已经有不少人已经被聂荣飞拉入了自身的阵营之中了。 果不其然,随着两名族老起身后,又有七八位各个支脉的人陆续起身。 只是这些人中,有几个便不是那么有底气了,眼神都有些躲闪,生怕与家主的视线撞上。 来自明净仙门的彭飞看到与会的二十多人已经有接近一半都起身表示支持,当即也是微微一笑,语气更显咄咄逼人:“聂家主,给个痛快话吧。是选择站在我明净仙门的身后,还是站在我宗的对立面。” 聂荣正的目光锐利了几分,挨个扫过那十来个起身的人。 “此事事关重大,日后再议。彭长老还请在聂家盘亘几日,待下一场议事后,聂家自会给长老一个明确答复。今日议事到此为止,大家散去吧。” 说完,聂荣正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留下场间众人面面相觑。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七日之约 雅致幽静的书房中,聂荣正一脸苦笑。 “看来我们的聂大家主最近是焦头烂额了,怎么样,有什么对策了吗。” 坐在聂荣正对面的卓宇明笑着问道。 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面前的白玉笔洗,聂荣正摇了摇头,苦笑说道:“能有什么对策,摆明了是夺权来的。准备得如此充分,我若是真的率领族人力抗不从,只怕要不了几天,就会有明净仙门的陆地神仙杀上门来吧。” 将那已经歪到一边的笔洗重新摆正,聂荣正眉头紧锁。 “我只是好奇,为何明净仙门会如此支持聂荣飞,也不知道他究竟出卖了多少家族利益给别人,只为了换一个傀儡家主的位置。” 卓宇明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聂荣正那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再挂着一幅笑脸,未免有些不厚道了。 沉吟片刻后,卓宇明郑重问道:“你们聂家核心圈层的其余人是个什么态度?” “小半数人应该都被许以利益,已经捆上了聂荣飞的战车上了。我这一系的几脉以及两位族老都是站我边的,剩下一些,都是持观望态度的墙头草,正在等我们两方分个胜负再站队。” 其实家族内部的局面倒不至于多糟糕,完全还在掌控中。真正令聂荣正忧心的,还是来自外界的压力。 毕竟是扶摇州的老牌一流宗门,明净仙门中光是台面上便有三位地仙境修士。至于那帮隐而不出的老家伙中,是否还有地仙境修士藏着,就不得而知了。 可即便只是摆在台面上的三名地仙,也足以轻易将聂家这等二流势力如蝼蚁般捏死。 聂荣正敢于以雷霆手段将聂荣飞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就地斩杀,可一旦如此做了,便等于彻底与明净仙门撕破了脸皮。一座一流宗门的怒火,不是他聂荣正也不是聂家可以承受的。 “看来比起明净仙门,聂家主更愿意将家族的未来兴盛押注在云上城上啊。” 明了了聂荣正的心意,卓宇明笑着说道。 对于卓宇明的调侃言语,心中焦虑重重的聂荣正只是回应了一个白眼。 卓宇明从椅上起身,转头向书房外走去。 “聂家主不用忧心,你和那位明净仙门的长老约一下,七日后,我们坐下来将此事好好谈妥。另外,这些天你可以将一众高层人员整合整合了。忠心足够的,不放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了。” 拉开门扉,已经迈出一只脚的卓宇明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笑道:“对了,聂家主大可不必如此愁眉苦脸。既然有人和我抢生意,我自然会跟人家掰扯掰扯的。聂家主这几天放宽心,安稳睡觉即可。” 在卓宇明离去后,聂荣正嘴角也是扬起了一抹弧度。 也是,若是连个明净仙门都搞不定,还说什么跻身一州巅峰宗门。 这等烦心事还是交给这个未来的一宗之主去操心吧。不过倒是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族中的一些心怀叵测之辈敲打敲打了。 回到自己居住的院中,记名弟子都聚在一起。 见卓宇明回来后,众人都是一脸期待神色。作为卓宇明的弟子,自然都知道将来的云上城会以聂家为基石建立,所以在他们心中,都是期待着师尊力挽狂澜。 “这件事为师自然会去协助聂家主解决,你们不用过于担心。而且对你们来说,唯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修炼,提高修为,聂家日后走向如何暂时与你们没有多少关系。你们再关注,不也是束手无策。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们修为低浅,人微言轻。所以想要日后再碰上类似情形时不至于只能干眼旁观无力插手,就努力修炼。这个世道,拳头大,话语权也就相应的大。” 知道几位弟子哪怕是面色清冷装作不挂心的聂清柔,甚至是身为外人的曾越韩青都是极为关注。 卓宇明简单教训两句后,便挑开话题,考校起几人这大半年的修行成果。 聂家两兄弟的修为都在稳步增长,中规中矩,至少没有懒惰懈怠。 韩青的修为精进也是不温不火,倒也在卓宇明意料之中。不过翻看了几张他最近绘制的符箓,卓宇明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几张高阶符箓从手法上看都是极为纯熟了,品秩也很不俗,显然都是下了大功夫的。 对于这位弟子,卓宇明还是很欣慰的。 虽说修行天赋不佳,但对于符箓之道还是很有灵性的。关键是极为勤勉,每日练习绘符至少六个时辰。所谓勤能补拙,有这份态度,日后成就自然不会低。而且韩青相较于其余几人,显然心性更为成熟,接人待物言行举止卓宇明也都挑不出多少毛病。至少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聂清柔的天赋是仅次于曾越的,不过她当下的金丹境界应该是借助某种机缘外力所成就的,否则以她的天资和聂家给予的资源,还不足以让她在二十不到的年纪有如此修为境界。 不过她没有主动提及,卓宇明也不曾多问。即便是自己的弟子,他也不会对他们的过去追索过甚。 聂清柔的修行进度也完全让卓宇明满意,八荒诛神刀和神霄雷法两门神通的修炼也都是按部就班,如今都已达到入门境界了。 至于修行天赋最为超绝的曾越,这位八岁时便被卓宇明一眼相中的天才更是一路高歌猛进。 丝毫没有令卓宇明失望,曾越果真在他回来之前冲上了金丹境界。而且以他的天资绝伦,十年内有望元婴境界。 哪怕是自己的修行资质与其相比,也完全是相差甚远。这小子日后恐怕会是另虚灵界惊艳的下一个宁济了。对于曾越将来的修行,卓宇明当真是充满期待。这个弟子日后的修为境界估计很可能会在千年内就赶超自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是一桩天下任何做师傅的,都会其心大慰的事了。 和几个弟子提点一番后,卓宇明便让他们各自修行。 转过头,卓宇明目光远眺。 西边的某个方向,两道身影并肩立于一座阁楼中。 对上了那座院落中投射而来的目光,那名明净仙门的彭长老咧嘴一笑。 “有意思,看来这一趟不会那么无趣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族会再启 七天后,聂家族地再次召集了族会,只是这次议事的发起人不再是某位族老,而是名正言顺的聂家家主聂荣正。 比起上次的议事,参会人员上基本没什么变化,只是多出了卓宇明这个外人而已。 正好卓宇明和明静仙门的彭飞隔着长桌面对而坐,两个参与聂家族会的外人面色各异。作为明静仙门代表的彭飞身为一流宗门的长老,脸上虽然看不出多少傲气,但依旧没能完美地掩盖住那份出身名门高人一等的神色。 卓宇明却是神色平静,偶尔和在座的其他聂家高层视线交互时,也会微微点头致意。 其实对于卓宇明,聂家大多数高层都是认识的。毕竟他当初代表聂家出战夺令战并赢下了至关重要的一场,说起来对于聂家可谓是功莫大焉。只是为何卓宇明今日也出现在了族会议事上,聂家众人倒是有些好奇了。 有些明眼人自然是已经心中有数,看来这位贵客与家主的关系不一般啊。 待人齐后,聂荣正也是宣布族会开始。 “今日的议事,只有一个内容,那就是关于聂家是否投靠明静仙门,成为其麾下蕃属世家之事。持赞同意见的,请起身各抒己见。” 聂荣正简单开场后,便重新落座,不再言语了。 这次打头阵的倒不是上次那位族老,而是聂荣飞亲自下场。这位曾今的家主有力竞争者口才倒是极好,一番侃侃而谈下来,引经据典,情理并存。 不过聂荣飞的话语确实很有感染力,连卓宇明这个外人听着都觉得此事对于聂家是有利无弊的。 聂荣飞说完后,目光灼灼地看着聂荣正,满是信心满满。聂荣正只是淡定地与他对视,面无表情。 紧接着,又有三四名聂家族人站起身发声为聂荣飞做支撑。言语中多是在说聂家归附于明静仙门的好处,对于聂家未来发展的野望云云。最后则是两名族老作为压轴,更是将未来数百年聂家的振兴前景多么可期。 在赞成方全部发言后,聂荣正终于开口:“诸位族人,作为聂家的家主,我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家族更进一步,成为扶摇州的一流家族。可是依附明静仙门或许是能让家族在日后有所提升,但届时的聂家,是真正的聂家,还是被一座宗门掌控的傀儡呢。” 这种一针见血的话说出口,场间众人的神色都是有些古怪。毕竟那位明静仙门的彭长老还坐在场上,哪怕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家主如此直白的点出来,脸面上实在是有些过不去了。 果不其然,聂荣正话音刚落,那位彭长老立马面色一沉。只是正当他准备出言呵斥时,另外一道声音却是响了起来。 “诸位,聂家依附明静仙门,自然是有极多的益处。不过诸位不妨先听听在下的条件,再做定夺如何。” 场上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位一袭白衣,以外人身份出席议事的发声者。 “在下打算在扶摇州开宗立派,因为先师曾与聂家有着不斐交情,所以便打算以聂家为建宗基石。建宗后,除了首任宗主必须由我本人出任外,宗门五大核心长老的职位可以放出三个给聂家。在下师门传承的顶尖功法也会对聂家子弟开放,并且前些时日我也已经收了三名聂家弟子入我门下,其中一人还会是亲传弟子。日后聂家宗族建制,族内事务依旧独立运行,宗门不会干涉丝毫。” 卓宇明停顿一下,看了众人一眼,接着说道:“诸位想必一定在想,一座新晋宗门又能为聂家带来什么,如何和享誉一州的一流宗门明净仙门相提并论。将来的云上城,建宗时便会是一流宗门,五百年内,必定跻身虚灵界顶尖宗门之列。” “哼,好大的口气。一座新建宗门便要成为一流势力,莫非阁下是地仙境修士?若是如此,那倒是彭某眼拙了。” 对面的彭飞忽然冷声插言,打断了卓宇明的话。 被人贸然打断,卓宇明脸上倒也并无恼怒之色。恰好感知到了两股气机的接近,卓宇明微微一笑。 “彭长老,事关重要,在下又岂敢妄言大话。正好,我云上城的两位供奉今日刚到聂家,不如请他二人来与诸位见上一见如何?” 卓宇明说罢,也不管众人反应,当下伸手一挥,议事厅的大门瞬间洞开。 一老一少两道身影正好从天而降,落在议事厅门外。 随着两人踏入大厅中,场间众人不禁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无他,这一老一少两人都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相反,屋中之人还都能认出两人身份。 一身灰色劲装,身形高大的老者乃是扶摇州久负盛名的九品武夫,程霜戍。 那个面容年轻身着明黄绸缎长衫的年轻人,则是被称为九州第一天才的宁济。 “程霜戍前辈,九品武夫。宁济道友,地仙境剑修。除了这二位之外,尚有一名地仙境练气士以及剑圣前辈的关门弟子齐桓,都是我云上城的供奉。只是另外两位如今一个在闭关冲击地仙境一个在云游四方,离着扶摇州太远,所以此次与聂家商谈宗门建制之事,他二位便没有赶来。” 卓宇明出列,走到二人身旁,笑着介绍了一番。 “我说卓大宗主,你未免也太落了咱们宗门的脸面了。听说有人要和咱们抢生意,咱们不直接打上门去,反而窝在这和人东拉西扯,未免太不爽利了些。你明知道我刚突破地仙,当下正是需要找几个地仙境修士磨砺磨砺剑道的时候,你也不替我安排安排吗。程道友,若是咱们宗主不给我找两个像样的对手来,那就要委屈你陪我练练了。” 宁济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接到卓宇明传讯赶来后,自然是摩拳擦掌想要舒动舒动筋骨的。 九品归真境的武夫程霜戍也是个唱双簧的好手,当即便结果话头说道:“哎,宁小子,咱们可都是宗门供奉,哪有自家人同室操戈的道理。这儿这么多人,你看谁不顺眼,尽管上前一通砍。若是只有一两个地仙境,老夫肯定不抢你的,可要是有第三个,那你可得让给老夫活动活动筋骨了。” 话音落下,满场寂静,落针可闻。  第二百六十四章 震慑 议事厅中,此时的彭飞如坐针毡。 这脸打得未免太快了些,当真是话音未落便是一巴掌扇在脸上。 作为扶摇州一流宗门的长老,对于天下间的顶尖修士自然是如数家珍。 程霜戍乃是扶摇州成名已久的九品武夫了,一身战力之强人尽皆知。且是几年前他与剑仙许褚那一战,便可观一二。若不是剑修的杀力巨大,换了寻常的地仙后期炼气士上,还真没把握就一定能拿下这位,指不定便要被他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至于宁济就更不用说了,诸多光环加诸于身。九州第一天才,虚灵界年轻一辈第一人。更是剑圣钦点的未来可能继剑圣以后,成为虚灵界剑道扛鼎的人物。哪怕是新晋的陆地神仙,可以他素来同境无敌的战力表现,若是把他看做寻常的地仙初期,那就是在自欺欺人了。 至于剑圣的关门弟子齐桓,那也是剑道天赋仅次于宁济的存在。日后不说有望天人,至少地仙境是板上钉钉的没跑的。 单看这份阵仗,想来卓宇明所说的另外一位正在云游四方的地仙修士也不会是凭空杜撰出来的了。 人家哪里说的是大话,这等底蕴,宗门建成之时必然是妥妥的一流势力。而且能够让这几位担任宗门供奉,这个年轻人本身的能力自然也是不容小觑的。 此时的彭飞实在是如芒刺背,不知所以。 若是当场服软退缩吧,实在是坠了宗门名声,日后明静仙门跑不掉一个懦弱怕事的坏名声。可是要自己态度硬气,也着实硬不起来啊,除非是打定主意今日就把身家性命交代在这了。 没听那宁济刚才开口闭口间,就差指名道姓要打上明静仙门了吗。关键是以对方的这份实力,自家宗门还真不一定能接得下啊。 正当彭飞有些进退两难之际,卓宇明突然笑着说道:“彭长老,此事兹事体大,你大可以先回宗门向贵门宗主禀报一二。在下其实比你来聂家还要早上十多年,而且此事与聂家主也基本达成一致。只是开宗立派事宜实在细碎繁琐,所以此事并未在聂家大范围公开。若是明静仙门愿意退让一步,成人之美,日后云上城自然感激不尽。你我两家同为扶摇州宗门势力,日后缔结盟约守望相助不也是桩美事吗。若是贵门坚持,那就交由聂家自行决定,彭长老以为如何。” 卓宇明一番话说出后,彭飞差点是感激得涕泗横流五体投地。 这年轻人真是厚道啊,看到自己骑虎难下进退维谷,便如此贴心地为自己搭了个梯子,好让自己有个台阶下。光是冲他这份厚道,回到宗门后,怎么着也要替他美言几句。 “好,先前也确实不知聂家还有卓宗主先行接洽了,否则也不至于如此贸然失礼。那就依卓宗主所言。彭某先行返回宗门将此事禀告门主,由他老人家再做定夺。至于宗门之后做何决定,彭某必然会第一时间派人向卓宗主通报。” 心中大石当下的彭飞当即借驴下坡,言语中也是格外客气,直接对卓宇明以卓宗主相称。 卓宇明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长老跑一趟了。在下不送。” 一看对方一脸彬彬有礼地下了逐客令,彭飞立马推开座椅,向卓宇明告辞一声后,便急匆匆地走出议事厅。踏出大门后,紧接着便飞身离去。至于聂荣飞,更是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此时的彭飞心中对于聂荣飞可谓是恨之入骨。 这家伙跑来明静仙门以聂家的利益作为注码以换取明静仙门的支持,无非便是为了一己私利图谋坐上家主之位而已。而一个二流家族对于明静仙门来说,也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弃若敝履的东西,略微花点心机手段而已,自然是何乐而不为的。 没成想这趟意料中十拿九稳的聂家之行,差点就让自己死在了那位宁济的剑下,彭飞恨不得将那聂荣飞扒皮拆股,大卸八块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彭飞一走,宁济便再无兴趣待在议事厅中,一把扯住程霜戍的袖子就要拉他出去切磋切磋。 这趟助拳虽然没能找一两个地仙修士打上架,可这不现成的一个九品武夫吗。宁济也不挑嘴,将就将就倒也无所谓。 对于这个在聂家族地之外碰上的九州第一天才,程霜戍也是颇感兴趣。作为出了名的暴躁好战的莽夫,程霜戍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当下便随着宁济一同走了出去。 卓宇明也是被这两个好战分子弄得哭笑不得,也懒得管他们如何折腾,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众人。 彭飞离去后,原本的赞成派立马陷入了无比尴尬的境地,尤其是那两名作为他们一派定海神针的族老,更是面色难看。至于始作俑者的聂荣飞,则是一片面如死灰,彭飞的离去意味着退让,事后明静仙门会做何选择也不难想象。如意算盘落空不说,自己日后在家族必然更加毫无立锥之地了。 其实在座之人哪个不是人老成精心思玲珑之辈,又如何会看不出依附明静仙门其实就是成为对方的傀儡。日积月累的潜移默化下,聂家被对方逐步同化蚕食只是早晚的事罢了。只不过大多数人终究是只愿看眼下的利益得失罢了。 “正如卓道友所说,关于以聂家为基石建立云上城之事我与三位族老确实是早就知会过,只是此时至少还要几十年筹备,便没有公之于众。” 聂荣正站起身,缓缓扫视众人神色,沉声说道:“既然现在各位都已知晓,此事就先放一放。是选择明静仙门,还是选择云上城,之后我会和几位族老自己各脉主事人再做磋商。今日议事就到此为止,大家都各自回去吧。” 见家主既没有一锤定音,也没有当场发难,先前支持依附明静仙门的一众聂家人都是心中安定了不少。至于家主会不会秋后算账,总好过于当场难堪,回去后赶紧想办法弥补就是。 与卓宇明视线交互一下后,聂荣正便离开了议事厅。 卓宇明自然明白聂荣正的用意,抬头原样,感知了下宁济二人的气机,便直接化作流光直冲天际。 第二百六十五章 定风波 聂家族地的高空之上,宁济和程霜戍的切磋正如火如荼中。 卓宇明远远旁观,还祭出了昊天镜帮着隔绝气机,省的二人一不留神下气机外泄,恐怕下方的聂家族地就要遭到无妄之灾了。 估计是同为“友军”的缘故,两人出手间还是极为克制的,不仅是宁济并未祭出本命飞剑,只是以剑气对敌,程霜戍同样也留手极多,并未使出他最精擅的换伤打法。 可哪怕只是试探,两人交手间也是机锋四散,云雾破碎。若不是在这极高的天外处,只怕脚下的聂家族地已经是废墟一地了。 “你小子还真是怪胎,刚刚踏入地仙境界就有如此杀力,这要是本命飞剑掏出来,老夫恐怕还真不一定是对手了。” 略作切磋后,两人也是默契的同时停手。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年轻剑修,程霜戍不禁感慨道。果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这小子无愧于九州第一天才的名号,刚刚地仙初期,战力便能直追那些浸淫千年的老家伙了。 向来不知谦逊为何物的宁济只是笑了笑,还不忘火上浇油道:“程大叔的拳头硬是够硬,不过速度上还差些意思。我要是祭出本命飞剑,拼着挨你两三拳的伤势,取你性命应该不会太难。” 程霜戍一阵火大:“你小子,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信不信程大爷死在你剑下前照样能一拳把你头颅锤烂。” 看着有些活宝的两人,卓宇明笑着插言道:“宁济,你还真是低估了程前辈,前辈的拳法走得是悍不畏死以伤换伤的路数。你们这班留力切磋自然是看不出来,可若是以命相搏,只会是同归于尽的下场。” 对于卓宇明的中肯之言程霜戍还算满意,自己怎么也是前辈,和小辈斤斤计较多跌份。 三人回到卓宇明所在的远落后,在卓宇明的示意下,几名弟子挨个过来行礼。宁济一眼就看出了曾越那过人的天资根骨,啧啧说道:“你小子走得什么狗屎运,这么好的苗子都能被你捡到。” 不过对于修行天资略逊一筹的聂清柔,宁济却是更为上心一些,围着小姑娘转了好几圈后。宁济以心声传音与卓宇明询问几句,得到卓宇明的答复后,他蹲下身,罕见地露出了一副和煦面容,对聂清柔问道:“小丫头,有没有兴趣和我学剑?” 向来冷脸示人的宁济倒是直接糟了现世报,聂清柔一副冷冰冰的语气说道:“多谢前辈抬爱,晚辈只想跟随恩师好好修行,对于剑道却是并无兴趣。” “清柔,这位宁前辈是未来宗门的供奉之一,而且宁前辈可是被称作九州第一天才,剑道修为之高,当世凤毛麟角。这可是一桩不可多得的机缘,你可以仔细斟酌考虑。” 见宁济吃瘪,卓宇明也是不禁莞尔,从旁出言劝道。 不料聂清柔完全不把这位将来的剑道巅峰的感受当回事,当即对卓宇明躬身道:“能侥幸被师尊收入门墙就是清柔这辈子最大的福缘了,清柔一心只想跟随师尊修行证道,其他的不敢再多奢求。” 一旁的宁济不禁翻了个白眼,悻悻起身。 第一次起了收徒念头便惨遭无视,宁济心中莫名悲愤,不禁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卓宇明。这小子究竟灌得什么迷魂汤,让这女弟子如此死心塌地,莫不是有什么禁忌关系内藏其中。 推却了聂荣正的宴请,三人只是在卓宇明的院中随意用了些寻常餐食,不过卓宇明那库存即将见底的妖血酒却是让两人都是拍案叫绝。 两人当年都因为各自缘由缺席了那场两族大战,可是凡是提及此事,对于那些舍生忘死葬身于镇妖城以南的人族修士,世人都要举起大拇指称赞一声好男儿的。 除了程霜戍,卓宇明和宁济都不是嗜酒之人。这一顿酒喝得都还算节制,只不过临了时程霜戍还是在卓宇明这里抢了一大坛子。美其名曰算是他的供奉俸禄。 卓宇明陪着两人缓缓向邻近渡口飞去,三人间随意交谈。 “对了,你这次和那什么仙门直接结下梁子,不怕回头宗门建立时对方给你暗中使坏?”宁济忽然想起,便开口与卓宇明问道。 卓宇明闻言一笑,淡淡说道:“不然你以为把你千里迢迢叫过来干嘛,不就是为了狐假虎威,借你这位九州第一天才的名头吓吓他们。我既然将宗门底蕴抖搂给那明净仙门,意思就是要他们知难而退,所以先前我不曾给那位彭长老难看,反而给足他面子。相信明净仙门只要不是太过狂妄,应该能看得出我释放的善意。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毕竟日后同在一州之地,想来明镜仙踪不会那么不识好歹,非要与一座日后必定不弱于自己的宗门硬磕。这些山上宗门行事最重一个利字。损人利己,或可为之。两败俱伤的事,他们断然不会做的。” 性情直率的宁济不禁翻了个白眼,一边不屑说道:“最烦的就是这些练气士的蝇营狗苟,真也就是你了,换了其他人想要我当什么供奉客卿,我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卓宇明莞尔一笑,停下身形,深深抱了个拳说道:“那卓宇明多谢宁大剑仙垂青,担任我云上城供奉,实乃三生有幸。” 宁济最受不了这等阴阳怪气,当即头也不回,直接御风而去。 “好了,卓小子我就走了,后面有事再传讯找我吧。” 程霜戍也不打算和卓宇明多叙了,对于这个年轻人,他确实极为看好。当然了,其中有一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挚友林崇涣的存在。 “好,前辈慢走。回头去了镇妖城若是碰上封将军,还请代我问候一声。” 卓宇明这次倒没有搞怪,而是端端正正地与程霜戍行礼告别。对方去要镇妖城买那妖血酒,以他的性格,自然会去拜会当今武道第一人封邢的。至于是吃闭门羹还是吃拳头,他就多管不着了。 送走而人后,卓宇明便是返回聂家族地。 聂家大门处,聂荣正孤身一人站在门前,正专程等着卓宇明。 二人见面后,聂荣正便抛出了一句:“族内已经统一意见了,云上城之事,再无内忧。” 风波已定。 第二百六十六章 陌路相逢 午后天色格外的阴沉,时不时有闷雷声在空中炸响,连绵细雨淅沥低落。 一行七八骑人马正在官道上奔驰,领头一人勒马急停,看了看天色,回头朝身后说道:“看样子雨一会就要大起来了,大家把蓑衣披上。” 说罢,一行人纷纷从行囊中取出斗笠蓑衣披戴而上。 随着雷声密集,雨势也是滂沱起来,霎时间便如天外倾盆而泄,瓢泼而落。众人一路策马疾行,直至一间凉亭处,那位领头的骑手再度挥手示意停下。 “雨势太大了,咱们去那座凉亭中避一避,等雨小些再赶路。” 一行人纷纷下马,将马匹拴好,陆续走入凉亭中,脱下身上蓑衣抖落雨水。 这官道边上的凉亭虽说不小,可原本就有六人在亭中避雨,现在又一下进来七八名彪炳壮汉,一时间便显得拥挤起来。 领头的那人一张清隽面庞,还有一双颇有桃花相的丹凤眼,只是原本偏阴柔的面相在他身上那副雷厉风行的阳刚气质掩盖下,却毫无一丝阴气,反而给人一种极为可靠的感观。 看着似乎在凉亭中待了许久的一女五男六人,面相都极为年轻,最大的那个男子看上去不过也就三十不到的年纪。若不是身上有股沉稳气质,说他二十一二,也过得去。最小的一男一女看样子应该尚未及冠之年,恐怕也就十七八岁左右。 “贸然打搅各位了,实在是雨势太大,赶路不便,只得进来躲避一番。诸位不用在意我等,还请自便。” 知道自己这一行七八人各个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怕这群年轻人心中惧怕,领头之人主动走上前,抱拳说道。 出乎意料,开口答话的并非那个看上去年纪最大的白衣人,而是站在围栏边缘的一名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那名男子闻言后便快步走上前,同样抱了抱拳,客气说道:“阁下客气了,这凉亭并非私家之处,我等不过比阁下早来一步而已。阁下不用在意,尽管避雨歇息就是。” 那清隽男子笑了笑,点头示意后,便转身向他的同伴走去。 只不过对方确实极有礼节,一行八人都是挤在靠外位置,丝毫不愿往里惊扰到在之前就到达此处的几人。 “管头,这次咱们立了大功,你说咱们这趟回去是不是都能升官发财了啊。” 正在拧干手中一方手巾的清隽男子听到身旁一名手下靠在身旁小声询问,当即眉头一皱,低声呵斥道:“谁让你在外随意说话的,跟你们说过多少次,小心隔墙有耳。有什么话等回去了再说。” 那名被斥责的豹头环眼的威猛大汉像个被先生责罚的学塾稚童,低头垂眼,不敢言语。 身边同伴见他触了老大的霉头,当即幸灾乐祸,纷纷眉飞色舞地笑了起来。至于那汉子被同僚一番作怪挤兑,倒也不恼,只是兀自撅着屁股蹲在那,呆呆地望着远处雨水低落溅起的阵阵涟漪。 靠外的这群汉子一个个不言不语,里侧的几位年轻人也是各自或看风景或闭目养神,一座凉亭内十几人,除了雨滴淅沥,竟是没有半点言语交谈声。 先前出来搭话的那名青衣青年突然开口道:“小心!” 话音刚落,远处似是传出一道弓弦颤动声,一根箭矢破开雨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凉亭中激射而来。 回头看了那名青衣男子一眼,微微一笑,似是表示感激。 那名生有一双狭长丹凤眼的男子重新将手中那柄斩落箭矢的短刃收入袖中。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正是他从袖口划出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轻轻一抬手,便将那枚如惊雷般射来的箭矢一刀两断。显然这位面相阴柔的男子有着一身好武艺傍身,而他身旁那七名大汉则是各自飞身掠出,从马背行囊中各自取出武器,神色戒备地站在凉亭外,眼神四下巡梭。 收起短刃后,缓缓直起腰身,锐利的眼神投向箭矢射来的那片密林。 其实此时的管罗心中极为震惊。只是他所震惊的并非是密林之中的伏杀,而是身后那名青衣男子。 先前对方出声警示时,自己压根毫无察觉,而根据那箭矢飞来的速度推测,青衣男子开口时,应该正是密林中箭矢离弦的瞬间。此人如此年轻,而且看起来压根不像习武之人,身上也是半点真气都无,却能如此敏锐地洞察到至少十丈之外的袭杀,莫不是哪位不出世宗师门下的得意弟子。 密林中,一击不中显然并未有放弃退却的意思。随着阵阵弓弦震动声响,一波箭雨再度撕裂雨幕,激射而至。 不过管罗手下的另外七人显然也各个都是身手精湛之辈,各自挥舞刀剑棍棒将扑来的箭矢纷纷拦截格挡,凉亭这边倒是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没有受到半点波及。 而领头的管罗显然修为更为精深,纵身一跃,兔起鹘落间便已飞身闯入那片密林。另外七名彪炳大汉见头儿身先士卒,也个个跟着向那密林中冲了进去。 “师傅,我方才是不是多嘴了。” 此时的凉亭中,再度只有早先在此避雨的六人。那名刚才开口警示的青衣男子对着坐在石桌前的一名白衣青年问道,一改之前的闲神静气,神色中竟是有些忐忑不安。 那名身着一袭白衣看上去比对方大不了几岁的男子则是微笑开口:“按理说,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往因为一句多嘴一个多余的动作,就会给自己招来一桩无妄之灾。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遇人落难施以援手也从来都不是错事。你觉得自己是对还是错呢?” 坐在白衣人身旁的一名紫色衣裙的少女不禁掩嘴一笑,师傅总喜欢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人摸不透心思,师兄还真是不容易。 青衣男子略作思量,笑着说道:“弟子认为虽然多嘴了,但是无错。” 身旁几名同伴纷纷跟着笑了起来,这家伙的言语风格真是尽得师傅真传啊。 那名白衣人也是笑着点了点头,视线瞥了一下官道外的密林方向,说道:“我们动身吧,遭遇伏击,虽说你好心提醒一句,但人心深邃,难保对方对我等已经起了防范。不妨将此地让给他们吧。” 话音落下,六人同时起身,迈步向凉亭外走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缘法 十月初七,立冬。 青丘国这边向来有立冬饺子的习俗,正值日落西山时分,百汇城中四处洋溢着蒸煮饺子的香气。 “入乡随俗,今天咱们也吃顿饺子好了。话说回来,上一次吃饺子好像还是二三十年以前了,那时候我家乡那边也有年关吃饺子的传统。” 卓宇明带着五个弟子在一家酒肆的大堂中围桌而坐,简单点了几样小菜后,伙计端上了两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来。 “师傅,咱们聂家也有这个习俗,每年年夜饭从来不会少了最后一道饺子。我娘包的荠菜饺子味道可好了,等咱们回去了,我让娘做一些给师傅送来。” 比兄长年纪小几岁性子却开朗许多的聂清府为几人的碗中倒上陈醋,笑着说道。 “好,有机会尝尝你娘的手艺。” 卓宇明分别给五个弟子的碗中各自夹了一个饺子,满脸和煦微笑。 曾几何时,每逢年关时,他们几个亲传弟子都会和师傅祁连山坐在一起吃一顿普普通通的年夜饭。 情场修行堪比天人的大师兄除了勾搭各路仙子外,还能炒的一手好菜,所以从来都是担任掌勺大权。至于其余师兄弟都会和祁连山一同包饺子,自己和面,调馅,擀皮。祁连山每次都会将一枚小铜钱包在饺子中,说是吃到包着铜钱的饺子的人,来年一定气运大盛,其实不过就是图个吉利寓意。所以往往吃出那枚铜钱的弟子都会喜气洋洋。 “韩青,还在想先前那件事吗。” 看着韩青一改往日活泼反倒有些沉闷寡言,与他交情最深厚的曾越悄声问道。 韩青夹起一筷饺子塞入嘴中,只是摇了摇头。 卓宇明夹着一只饺子,在碗中搅拨着,看了众人一眼,笑着说道:“日后为师不一定还有机会再带着你们出门游行,你们自己也可以结伴或是独自远游。山上修行,红尘炼心。修行证道,一颗坚如磐石的道心不可或缺,有时候山下走一走,比起山上枯坐百年来得更有意义。为师始终认为,多见多闻终究是件好事。” “就如读书一事,书中的道理永远写不尽,书外往往道理更多。修行大可不用只知闭门造车,多看看这世间的缤纷色彩也好。我对你们的约束不多,也不会在道德层面对你们有所苛求。就像今日韩青的举措,在为师看来并无丝毫不妥,哪怕你当时出手帮助,为师亦同样不会阻拦。每个人心中对于是非对错的界定都有不同,立场不同,目光有异,未必于己之对,于他人同样是对。修行之人,凡事大可以顺心而为。为师只希望你们不要恃强凌弱,视人命如草芥即可。” 看着记名弟子一副聆听大道教诲的认真模样,卓宇明不禁莞尔。 手中竹筷在碗口敲了敲,发出清脆声响。一袭白衣大手一挥:“话不多说,吃饭。” 世间缘法之事,向来玄妙不可言。 就在几人各自举箸时,有七八名大汉走进酒肆中,为首的正是白日凉亭中偶遇的那名生有一双丹凤眼的男子,管罗。 虽然几人似乎都已刻意处理过身上的痕迹,可修为在身的几人还是发现了那波人中有好几人都身上带上,随着他们踏进大堂,便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飘散开来。其中几人的气息明显有些衰弱,显然是先前密林交战中受了伤。 领头的管罗刚一踏进大堂,便看见先前凉亭中的那伙人。 管罗快步上前,走到那位青衣男子身边,双手抱拳,郑重道:“多谢这位先生先前提醒,当时忙着应敌不及道谢,再回到厅中时先生已经离去。” 韩青连忙起身,还了一礼,与对方客气了几句,言语谦逊。 见几人桌上菜式清淡,管罗叫来酒肆伙计,点了几道名贵菜式,让伙计上到卓宇明这桌。 韩青闻言正要拒绝,眼神瞥见一旁的卓宇明微微摇头,轻轻眨了下眼。当即也按下了推拒的想法,向管罗道谢一声。 那七八个大汉挑了一张卓宇明他们附近的桌子,又搬来一张桌子拼在一起。 催促酒肆伙计上了酒水后,以管罗为首,八名大汉同时起身,各自端着一只盛满酒水的海碗。 “兄弟们敬先生一碗,以谢先生之前高义,请!” 言罢,几人都是一口喝干碗中烈酒,豪气云干。连那双略显阴柔的丹凤眼也难以遮掩那股男儿豪爽。 对方礼数周到,卓宇明这边也不好失礼,当即都站起身。只是他们先前未要酒水,索性便以茶代酒,聊表心意了。 “这人看着三十来岁的年纪,却是个老江湖了。他见你始终不曾自报家门,便也绝不多问,只当是山水相逢一壶酒,喝干后便分道扬镳,不问去留。心性不错,观面相气息也不像是什么大奸之人。若是真的对眼投缘,交个朋友也无妨。只是切莫交浅言深,终究日久方见人心。” 落座间,韩青听到卓宇明神识传音,也是点了点头。 或许正如师傅所说的所谓缘法吧,不知为何,先前在凉亭偶遇时,韩青便对那名面容俊秀的男子心生莫名好感,似乎有些说不清的亲近感。这也是为何韩青感受到密林中杀意便第一时间出口警示。 好歹也在仙箓门这等山上宗门中待过几年,大多修行中人对于世俗凡人都会有种天生的疏远。原本韩青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只是当时情不自禁便脱口而出,所以事后才会担心卓宇明责怪。 可惜卓宇明对于望气之术一窍不通,若是换做老瞎子在此,一眼便可看出其实韩青与那位丹凤眼男子身上有着一丝淡淡的大道羁绊。 直至多年后,享誉虚灵的符箓宗师韩青在云上城的府邸中,仍旧有一位生着一双丹凤眼的门客。 正如卓宇明所说,那管罗也是个心思通透之人。 那名书生模样的青衣男子能在自己之前感应到密林中的伏杀,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对方既然不曾介绍身份,显然并未打算深交。一碗酒水表示谢意后,管罗一桌便自顾自的推杯换盏,不再打扰这一行年轻人。 卓宇明师徒用完饭菜后,韩青上前告辞一声后,便离开了酒肆。 第二百六十八章 仗势凌人 百汇城中有一处名为“万宝楼”的地方,据说是宝鉴山名下商铺,专卖山上器物。 卓宇明一行来到万宝楼后,便各自分散,自行挑选。关于法宝器物,各人有各人眼缘,卓宇明也并未为弟子们做主,只是让他们各凭自身喜好。他只需帮着掌掌眼,别让弟子们花了太冤枉的钱即可。 将万宝楼上下三层逛了一圈后,卓宇明倒是没看到什么契合自身的东西,毕竟他身怀三件神禁至宝,对于法宝之流已经完全不需要了。 重新从三楼回到大堂中,却发现聂清柔正被几名年轻男子围在中央。 “小姑娘可别不识抬举,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这个荣幸能得到我们周少爷盛情相邀的。” 其中一名身穿彩色法袍,腰挎长剑的男子冷声说道。 卓宇明大致也猜到了事情缘由,无非是某个小有势力的公子哥看上了容貌惊艳的聂清柔而已。环顾一圈,发现除了韩青正在远处埋头观看符纸外,其余三人都不在大堂,想来是去了楼上了。 “再说一遍,我是随同门一起出来的,没时间与这位公子去品什么茗赏什么景。请你们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向性情清冷的聂清柔对着等纨绔自然是不假辞色。 或许是仗着祖荫向来顺遂惯了,面前这个清冷女子与往日那些要么主动投怀送抱要么略施手段就乖乖就范的女子完全不同,反而让那位周公子兴致更高。 “姑娘,跟我周新元作对,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的。” 得意洋洋地展开手中那把灵品法宝的折扇,一身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接着说道:“乖乖地陪本公子走,省的待会闹得脸面上不好看。” 对于这个纨绔子弟,聂清柔并未再多言,单臂挥出,一股磅礴灵气催发,直接将拦在身前的几人推开。 那姓周的公子也非无能之辈,身后更有一位修为精深的护道人。 一直站在最后毫不起眼的那名灰衣老者突然一步跨出,身处蒲扇般的大手当头向聂清柔按去。 强横的灵压扑面而来,瞬间便将聂清柔的灵力禁锢封锁。 被人以灵力强行封锁经络后,聂清柔动惮不得。 那名锦衣摇扇的公子哥看到聂清柔瞬间便被禁锢身形,一脸得意洋洋,伸手便要向聂清柔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摸去。然而他的手刚刚抬起,猛然回首,向身后望去。 身后不远处灵光乍起,一道灵光璀璨的剑光劈头落下。 周新元毫不惊慌,依旧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半点出手抵挡的意思都没有。 那名先前反手间便镇压聂清柔的灰衣老者再度抬手,一把抓住那道由灵力凝聚的虚无剑光,剑光破碎在那只如同精铁铸就的大手中,灵光四逸。 正是不远处观看符纸正出神的韩青被这边的动静惊动,祭出的摧城符。 接连的变故吸引了大堂中所有客人的目光,一位体态丰腴的中年人从楼梯上快步走下,来到场中。 “周公子,有什么事好好说话,何必在我万宝楼中动手呢。我们万宝楼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还请移步外间,如何?” 那名腰身有两个周公子宽的富态中年人脸上笑眯眯,说的话却毫无溜须拍马的奉承意味,反而透出一分强势。 “搅扰了宋掌柜的生意,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回头定然在万宝楼中多买几样物件,聊做补偿。那我们就离去,不影响宋掌柜的开门迎客了。” 那地头蛇周新元似乎也对万宝楼背后的宝鉴山有所顾忌,当下也是笑着说道,摆了摆手后,一行五人便向门外走去。聂清柔则是被那名灰衣老者伸手搭在肩膀上,跟着一同离开。 刚刚踏出万宝楼,长街上便有四名年轻男子站在一排,其中身着青色长衫的正是先前祭出符箓的人。 “诸位是要英雄救美?” 先前便对聂清柔言语威胁的那个挎剑男子率先开口,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居中那个白衣男子甩手扇飞了出去。 专司护佑主子安全的灰衣老者双眼一阵紧缩,对方那个年轻人出手间自己丝毫没有看出门道,那个狗腿子便被一巴掌甩飞出去,此人的修为只怕更在自己之上。 此时万宝楼外的长街上人群熙攘,见这边似乎有人起了冲突,纷纷驻足围观。 卓宇明不愿大庭广众下被人看热闹,大袖一拂,十来人顿时消失了踪迹。 高空之上,遁光一闪即逝,十来人的身影再度显现。 “这位前辈,先前都是小辈们的打闹,无伤大雅。我们有眼无珠,冲撞了前辈,愿受责罚,只请前辈手下留情,留下我等性命。” 身形刚恢复自由,那名灰衣老者连忙躬身行礼,对卓宇明赔罪道。 被卓宇明以灵力冲开经络枷锁的聂清柔也是飞身到卓宇明身旁,神色中藏有一丝愧疚,似乎是对自己无能还需要师傅出手解救有些愧疚。 “你区区一个金丹境被人家洞玄巅峰压制有什么好丢人的,明知为师就在楼中,也不知道开口呼救,若是对方手段隐秘,直接将你拘禁后带走,为师岂不是还要满城找你去。” 对于这个性子倔强的弟子卓宇明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清柔知错了。” 听出卓宇明话语中并无责怪意味,聂清柔依旧是低头认错。 转过头打量着那位周公子和几位帮闲,卓宇明笑着开口:“确实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山上山下争执之事多如牛毛,无伤大雅。不过这位道友终归是以大欺小,徒弟受了委屈,做师傅的怎么也要为她出出头吧。” 原本踢到铁板神色恐慌的众人闻言顿时轻松不少,那名灰衣老者说话语气也沉稳了许多:“前辈说的是,我方愿拿出灵石法宝补偿这位姑娘的惊吓,回头再在这百汇城中设下酒宴,当众赔罪,前辈以为如何。” 卓宇明看着那名八面玲珑的老者,微微一笑。 五指张开,瞬间五道雷光闪现而出,劈在对面五人身上,尤那灰衣老者所遭雷霆更为狂暴几分。 “设宴赔罪不必了,钱财赔偿也不用,回去养好伤,下次行事安稳些就行了。” 雷霆加身,顿时五内俱焚,五道身影纷纷自云端跌落下去。 第二百六十九章 耳光 五道身影自云端高空直坠而下,如流星划破天幕。 其中四人下坠半途便御风匆匆逃离,只有那名先前出手制住聂清柔的洞玄境灰衣老者似是木头人一般,并不遏止下坠态势,轰然一声,跌落在长街上,鲜血肆流。 “赏了他们一人一道雷法,出手不重,不过先前对你出手那人稍微偏袒了一些。想来体内气机受雷法麻痹,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看着坠落街头满脸血污的老者,卓宇明笑着解释道。 聂清柔终于不再是那副冰山冷脸,展颜一笑,如花灿烂。 “欺负我的弟子,总归是要付出点代价的不是。那位周公子,你想不想去找找他的麻烦,他与你一样的金丹境界。想的话,就去和他一对一,不过打输了我不可不帮你出头。” 几人都向聂清柔投以满是期待的目光,这位天资极为惊艳只比曾越稍逊一筹的小师妹可不是什么温柔性子。 果然没让曾越几人失望,聂清柔丝毫考虑都没有,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好,那就走。” 卓宇明开怀一笑,袖袍一挥,卷起众人向着城中某处飞掠而去。 话说那位先前气焰彪炳的周公子也不管自家首席供奉的生死,只是将遁速提到极致,玩命般向着家族飞去。先前那个白衣人委实可怕,自家那名洞玄境供奉在对方手中竟然丝毫挣扎机会都没有,这得是什么境界的高人。 自己怎么就惹上了这样的人,对方万一对自己动了杀心,怕是上天入地都逃不掉了。 锦绣街上的周府建得叫个富丽堂皇,在这百汇城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家族。作为青丘国皇室宗亲,自身便有富可敌国的惊人财富,麾下更是网罗了不少修行者投效,在百汇城乃至整个青丘国,都是庞然大物的存在。 刚刚飞身落地的周新元刚刚踏进府邸大门,便脚下一软。 府邸大院中,五男一女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神色各异。 竟是对方抢在自己之前来到了周府。 “前,前辈,不知还有什么指教。” 周新元心中紧张无比,忐忑至极,先前刚刚一股死里逃生的庆幸,现在俨然再度一脚踏在鬼门关前,这等从地狱到云霄,再落入地狱的巨大心理落差让他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别紧张,我不会以大欺小。你先前冒犯了我弟子,就由我弟子与你一对一做上一场,不论胜负,今日之事都到此为止。” 卓宇明看出了周新元的惊惶,笑着说道。 五指探出袖袍,随手一挥,一道五色雷网弥漫而出,布满院落。 周府中被惊动的门客纷纷出来观看,却被那道雷网拦阻在外。那雷网气息狂暴异常,霸道至极,周围人等均是不得接近,只能兀自干看着。大多数人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前辈,无论输赢,你都不会在为难我吗?” 周新元犹自内心惴惴不安,开口问道。 “我师尊说了到此为止,哪怕你打赢我,我们也一定立马转头离开。废话别多说了,来吧。” 冷若冰霜的聂清柔一脸不耐地说道。 聂清柔抬手就是一记八荒诛神刀斩出,虽说离小成还有些距离,但终究是人皇功法,且是杀伐威力最强的一门神通。即便是刚刚入门,威力也极为可观。 那周新元作为周家独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身上的法宝自然少不了。 面对一道道凌厉刀气,周新元接二连三祭出了三件法宝,用以抵御。一件寒铁盾牌,一只翡翠碗,加上他手中那把纸扇,三件法宝齐出,将自己如铁桶般层层围住,总算是安心了许多。 “师傅,师妹身上除了一件法袍和一样护身的法宝就别无长物了,那家伙明显家底丰厚仗着法宝多。要不您把昊天镜借师妹用用,让那人明白修为不够,法宝再多也不顶用。” 看到聂清柔迟迟无法突破对方三件法宝的联防态势,曾越不禁有些着急,跑到卓宇明身边小声说道。 卓宇明瞥了眼一脸陪笑的曾越,语气清冷说道:“怎么,遇到别人法宝多就不会应对了吗。你说的对啊,修为不够,法宝再多也无济于事。清柔攻不破对方的防御,一是修为还差了些,做不到一力降十会。另外则是对敌技巧太过欠缺,只会一味蛮干,自然毫无建树。再说了,拿别人没办法就要借法宝,那你孤身一人身陷绝境时你找谁借,老天爷么?法宝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但仅仅只是锦上添花的部分,真正的里子还是自身修为。你师妹初入金丹的境界,就算拿着昊天镜也发挥不出几分威力。” 被卓宇明一顿教训,曾越的头越来越低,半句不敢反驳。 另一边聂清柔虽说连番抢攻都不曾击溃对方的法宝屏障,却也并无半分焦躁之色。身形变换见,一直围绕着周新元调整出手角度。手中青色刀芒虽依旧凌厉霸道,可比起最开始时,青碧之色似乎稍稍黯淡了几分。 看着面色由惊惶不安逐渐平稳下来,还透着一丝沾沾自喜的周家大少,聂清柔的嘴角上扬起一抹冷冷的弧度。 一旁看着的卓宇明暗自点头,这丫头不仅修行天赋过人,心性沉稳,悟性也是一等一的好。这么快便认清了局面,调整了策略。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聂清柔是故意收了出手的力度,看似豁出全力的气兵其实更多是在减小消耗。那周家公子的金丹境明显就是以海量的天材地宝靠着年月积累堆积起来的,根本就是个纸糊的花架子。同时驾驭三件法宝,要不了多久灵力就会经不住消耗。 可惜周新元见对方的刀光黯淡了几分,还以为那位明艳动人的女子已经气力不支。心中更是松懈下来。 聂清柔瞅准一个空隙,一记八荒诛神刀奋力斩出,将那把折扇劈飞。紧接着身形一闪,绕过翡翠碗投下的光幕,双手合十,灵力涌动而出,向前一推,一道都天神雷轰然射出,正中周新元。 雷霆加身,狂暴肆虐的雷法瞬移间撕裂了对方的法袍,周新元当即全身麻痹剧痛,一口鲜血喷出。 黑色身影一闪即至,来到身前。 “啪”的一声脆响,聂清柔含怒出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对方脸上,将周新元整个人扇飞了出去。 第二百七十章 惊变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下,聂清柔冷冷得看着兀自躺在地上抽搐不已的周新元。 神霄雷法之威力最重便是雷霆入体后,会肆意破坏体内的气海经络,如果不能第一时间驱散雷霆,后患无穷。周新元此时便是体内雷霆肆虐,经脉麻痹下,难以动弹。 本就是富家公子,从小锦衣玉食。百岁金丹还是靠着倾尽周家的财力三代积累的天材地宝活生生堆砌出来的绣花境界,身受重创下,意志瓦解竟是连忍痛起身都做不到。 “好了,此间事了,希望你日后好自为之。终日欺凌横行,终究有现世报等着你的。” 卓宇明说话间挥手撤掉雷网禁制,转身向门外走去。 雷光消散后,周家一众家臣也是急忙抢上去查看周新元的伤势。 “慢着,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伤了我家公子,还想就此离去。” 就在卓宇明等人刚刚走到周府大门处,身后一名周家家臣出声喝止。只是身后一众人群中鲜有同仇敌忾的,反倒是一个个神情惊恐,生怕这个愣头青惹得刚才那帮煞星回了头,连累他们也要惨遭殃及。 “云上城,聂清柔。” 卓宇明倒是懒得理睬,只是径直往外走去,倒是聂清柔头也不回地冷冷抛出一句。 对于这个云上城聂清柔的说法,卓宇明也是微微一笑。看来这丫头已经完全代入角色,宗门归属感强的很嘛。 离开周家后,卓宇明便带几人除了百汇城,继续北上而去。 这一趟带着弟子们远游,也是他突发奇想。当年在云上城时祁连山就提过不止一次,可是祁连山身为宗门掌教,云上城又贵为扶摇州最顶尖的宗门,事务繁多,始终难以脱身。 好几次师兄弟们都准备妥当整装待发了,祁连山却又突然临时变卦,无法抽身。 这件事也能算得上卓宇明的一个个小小的遗憾吧,日后宗门建成指不定也会落得个同样下场,不如趁着这些年闲云野鹤时带着这帮弟子一起四处走走看看。 多年后也是一桩足以宽慰的回忆了。 百汇城以北三百里外,有一片梨树林,上百颗梨树挺拔身姿,枝叶成荫。 堆积一些枯枝落叶,以术法点燃一堆篝火。聂清柔照看火势,曾越和韩青两人蹲在远处一条小溪边清洗着手中刚刚捉来的几只野雉。从小锦衣玉食饭来张口惯了的聂家兄弟两对于这些山野炊事是一窍不通,有心帮忙却是无从下手,只是蹲在两位师兄身后干看着。 卓宇明则是坐在空地上双手抱胸,看着几位弟子忙活得热火朝天,微微淡笑。 还是从小没少跟父亲钻山林的曾越提的主意,要打点野味,让几位师兄弟尝尝鲜。从来没有过山间野炊经历的众人自然是满口答应。 游历路上本就随心所欲,对于弟子们突如其来的趣味,卓宇明自然不会制止。虽说对于烹饪手艺他也略有心得,可眼下有现成的弟子可以使唤,他也乐得坐享其成。 将五只野雉拔毛开膛后,曾越几人提着用溪水洗净的野雉走了回来。 用几根树枝将野雉串好,便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完了,忘了身上没带盐巴之类的调料了,这样烤出来寡淡无味,肯定味道不行啊。” 忽然想起出门时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便是两手空空的曾越忽然一拍脑门,懊悔地说道。说罢,还环顾了几位同门一眼,可连厨房都没进过的聂家三人自然不可能随身带着调料之类。 “我这有,拿去用吧。若是还少了什么,就让清柔飞到附近村庄去找住户买一些来。” 从玉笔中取出一只小布包丢给曾越,卓宇明笑着说道。 终究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年轻人出门在外也不知道把家伙什带齐全,到最后还是得靠自己这个当师傅的。 曾越接过布包打开一看,笑着说道:“师傅你这还是少了两味东西。算了,我自己去吧,聂师妹估计也不一定认得。记得南边有个村落,我去找人家接一些来好了。你们就多等一会吧。” 说罢,已经金丹境的曾越拔地而起,飞身往南。“小子门道还真不少,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几分手艺,要求这么多。” 见曾越如此吹毛求疵,卓宇明笑着说道。站起身,走到火堆旁坐下,拿起一只野雉,先放于火上烤了起来。显然是存了要和弟子一较长短的意思,哪怕食材有限,可真正的滋味还是在火候上。 卓宇明悠闲地靠着野雉,和几个弟子随意闲聊着。不知不觉,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只野雉也已经到了火候,发出扑鼻的香气。 正打算让几人分食尝尝滋味的卓宇明忽然面色一凝,将野雉丢给韩青,说了句:“你们在这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说罢,卓宇明长身而起,化作一抹流光朝着南方急掠而去。 先前曾越久久未归,卓宇明倒也没有过多担心,毕竟以他金丹境的修为,在这山野间能碰上什么危险。只是好奇曾越为何耽误这么久,便将神识铺散开打算感知一下南方动静。 可就在他神识刚刚延伸出去时,便感受到曾越那已经有些微弱的气息,伴随着的,还有一股极为诡异的邪气。 心系弟子安危的卓宇明直接施展雷遁,一片轰鸣中,璀璨雷光瞬息间划破晴空。 落脚后,眼前的景象让卓宇明心中震惊不已。 整个村落中,毫无半点活人气息,此时的曾越如野兽般趴在地上,五指紧紧扣在泥土中,口角流涎,面色狰狞。一道漆黑如墨的虚影正附着在曾越身上,像是一道神魂残念正在夺舍他一般。 曾越与那道黑影显然是陷入到某种拉锯状态下,面色极其痛苦。见到卓宇明时,早已血红的双眼刹那间恢复了一丝一闪即逝的清明,紧接着便又被一股嗜血狂暴的气息填满。 卓宇明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神识细细探照下,发现曾越的识海并未有被神魂侵入的迹象。 颦眉思索片刻后,卓宇明走到曾越身前,祭出昊天镜,先以太初神光将曾越和那道入去跗骨的黑影共同镇压。 探出一只手掌,按在曾越后背,霎时间雷光闪耀,绚烂夺目。 第二百七十一章 邪魅黑影 卓宇明缭绕着雷光的手掌按在曾越背上时,那道黑影如蛇一般扭曲挣扎起来,同样受到雷霆加身的曾越也是惨叫连连。 只是随着一声声惨叫,曾越的双眼中的血色逐渐消褪少许,整个人身上的那股邪气也开始随之减弱。可雷法侵蚀下,曾越的体魄也开始逐渐不支,四肢瘫软地趴在地上,全身抽搐不止。 那道附在他体表的黑影也挣扎得愈加激烈,在太初神光和神霄雷法的双重镇压下隐隐有着溃散的趋势。 曾越靠着仅存的清明意志苦苦抵御这黑影的侵袭,藏在怀中的那方印章上也是浩然正气喷发而出,包裹着他的躯体,不被那黑影彻底渗透占据。曾越心中隐隐预感,一旦被那道黑影突破他的防御,侵入身心,他恐怕就会被那黑影彻底掌控,沦为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看着体魄受损不轻的弟子,卓宇明不禁心中有些焦虑。 自己的雷法再持续下去,只怕曾越的伤势会更重。可若是撤去雷法,他也不敢确定曾越能否凭借自己的意志抵御住那道黑影的侵蚀。一时间只觉进退两难。 “师,师傅。别放,别放手。” 如同断肢野兽低声嘶吼的曾越口齿不清地说道,他已经处在昏迷的边缘,全靠强烈的意志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附着身上的那道黑影中邪气凛然,他不知道一旦被其夺舍身躯后,还能否再次回复神志。他宁可死在神霄雷法下,也不愿成为一个神志沦丧的傀儡。 卓宇明咬了咬牙,抛去犹豫,灵力加持下,手掌上五色雷光瞬间耀目无比。 神霄雷法本就是天下邪妄的克星,这道黑影竟然能在太初神光和雷法共同镇压下坚持如此之久,想必来历大为不凡。若真因为一时心软撤去雷法,一旦让这黑影占据了其肉身,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雷光大炽,那黑影如同身处油锅中,竟然发出呲呲声响,还有缕缕黑烟升腾。 “曾越,坚持住。” 卓宇明一声大喝,神识直冲曾越识海,当头棒喝,让原本眼皮已经逐渐就要阖上的曾越猛然一惊,再度清醒两分。 卓宇明掐破左手食指,让鲜血低落在曾越背上,接着单指在虚空游走勾勒,一道以血而书封灵符在曾越后背成型。 以鲜血催动的封灵符灵光大盛,如同一道枷锁,想要将那黑影束缚禁锢。手中法印一变,五色雷光散开条条丝线开始顺着曾越的身体延伸而下,瞬息间便遍布曾越全身。 随着卓宇明猛然五指收拢,雷光丝线如同网罗般突然收缩,硬生生将那道黑影从曾越的身上拔擢而出。 就在卓宇明打算以雷法将其封印时,那黑影却若漏网游鱼,从雷网的缝隙间突围而出。 黑影一个盘旋,竟是向卓宇明直扑而来。 然而那黑影刚刚触及卓宇明的胸膛,卓宇明身上蓦然五色雷光轰然外放,璀璨雷光覆满身躯,雷光威严赫赫,整个人如同一尊雷部神将。黑影撞在雷光上,竟是发出一阵极为尖锐刺耳的凄厉嘶鸣,紧接着便调头逃窜而去。 只是刚刚飞出两丈距离,大地之上忽然有道道青色雷光破土而出,冲天而起。 乙木罡雷密密麻麻交织成网,将卓宇明周身三丈地界尽数笼罩。随之又有密密麻麻的金色雷光从天而降,如同瓢泼大雨,将青色雷网的空隙处尽数填充,一座密不透风的雷法结界就此落地,将卓宇明和那道黑影封锁在其中。 顷刻间,人间雷池显现。 卓宇明死死盯着那黑影,双手合十,雷光开始向内收缩。 所有后路都被封死,那黑影已然无路可走。卓宇明雷法护体,它完全无法近身附着,那勉强看出人形的黑影似乎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一声凄厉尖叫,黑影转身撞向雷光壁垒。 一阵烈火炙烤的呲呲声伴随着摄人心魄的凄厉嘶鸣,那道黑影如同壁虎断尾一般,付出了自身身形消散了小半的代价,竟是强行突破了封锁,撞穿了雷网,向着远处一间屋舍中流窜而去。 平地惊雷炸响,卓宇明瞬间收掉雷池结界,化身一道雷光紧追其后。 这等诡异邪魅的存在,他之前闻所闻为,今日撞上了自然不会如此轻易放其离去。 一旦让它逃离,一般的修士根本无法抵御其附身夺舍,日后会在虚灵界掀起多大的腥风血浪可就难说了。 追到一间茅屋门口,卓宇明正好看见那黑影窜入一名中年男子的胸膛中。 那中年人面色暗黄,脸上皱纹遍布如田埂沟壑。一身麻布短衣,四肢粗壮,显然是一名常年务农的庄稼汉子。只是早已气息全无,看来已经死去多日了。 随着黑影入体,那中年庄稼汉子猛然睁开双眼,缓缓起身。 原本朴实的农夫身上顿时升起丝丝邪气,睁开的眼眸中,赫然是一对鲜红的瞳孔。 卓宇明感知着对方身上那股冰冷邪魅的气息,眉头紧皱。 这汉子明显看起来已经死去有三五天之久了,可黑影附身后,立马便能行动起来,这与一般的元神夺舍必须夺舍活人躯体就大为迥异了。而且这种冷冰冰的气息,让人感觉极为不适。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虽说知道对方大概率不会回答,但卓宇明仍旧还是开口问道。 被附身的中年汉子嘴唇微张,喉结涌动间,只是发出了一阵阵低沉的嘶吼。 中年汉子身形一闪,撞破了茅屋屋顶,冲天而起。卓宇明一直凝神戒备,当即飞上追上。 似乎是对卓宇明的雷法极为忌惮,黑影附身后,并不愿与卓宇明交锋,只是一味逃窜。可卓宇明身法奇快无比,任凭对方数次变向,都是立马拦在身前。 眼见脱身不得,中年庄稼汉面色狰狞,似乎是打算要奋力一搏,直接合身猛地向卓宇明扑来。 毕竟只是附着在一具凡人的躯体上,那黑影明显发挥不出几成实力,卓宇明轻易地便一记八荒诛神刀将其身躯劈成两截。 宿体被毁后,那黑影再度逃逸而出,化作流光朝远处飞去。 可七道金色雷光如同飞剑般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正中黑影,直接将其劈落在地,牢牢钉在地上。 第二百七十二章 神秘老者 原本宁静祥和的村庄中天雷滚滚,霹雳列缺。 七道雷光如同利剑将一道黑影钉在地面,破尽世间邪妄的威严雷霆将黑影死死禁锢,任凭其奋力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阴森邪气冲撞雷光,反而被尽数蒸腾,丝丝缕缕的黑雾袅袅不绝。 卓宇明再度结印掐诀,神霄雷法催动间,五色神雷纵横交错,编织成一张雷网铺洒在黑影上。双重压制下,凄厉嘶吼声不绝于耳。卓宇明犹自不安,再度虚空成符,一张金光缭绕的封灵符凝聚成形。 将封灵符贴在黑影身上后,卓宇明才是长呼了一口气。 若是没有这专克魑魅魍魉的神霄雷法,对付这诡异存在还真是有些捉襟见肘。 身形一闪,卓宇明来到原先曾越所在之处,脱离了黑衣侵蚀的曾越已经昏迷了过去,身上处处都是先前雷法留下的焦黑伤痕。 从怀中掏出一瓶之前秦苏所赠的灵液,为其涂抹伤口后,卓宇明又将一股精纯灵力渡入曾越体内,帮其修复体内受损的经络。轻轻将曾越平放于地上后,放心不下那诡异黑衣,卓宇明便再次赶了过去。 来到那片民居之间后,卓宇明当下心神大震。 先前他一直神识外放,监控着正片村庄所在。明明神识并未感知到任何气息,可当下那黑影前正有一名高冠博带的清癯老者悠然负手而立。 这是何等修为,竟然明明站在面前,可自己的神识却感知不到丝毫气机。 “不用担心,老夫没有恶意,来此正是为了这邪人而已。” 身披一袭阴阳鱼道袍,面容和善的老者笑着开口对卓宇明说道。接着便袖袍一挥,加诸在那黑影身上的雷法禁止和封灵符瞬间烟消云散。 可雷法禁锢虽然消散了,那道黑影却依旧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借机逃窜的意思。反而卓宇明从那黑影的波动中察觉到对方似乎透露出了一股莫名的敬畏以及恐惧的意味。 “晚辈卓宇明,敢问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面对这位半点看不出深浅的老者,卓宇明客气行礼。 老者对卓宇明微微颔首示意,笑着说道:“你叫老夫天尊即可。怎么样,和这黑影交手,有何感想?” “回前辈,这黑影着实诡异异常,邪魅阴森之感从所未见。而且其夺舍附身的手段迥异寻常,晚辈从未听闻过有这等存在。我隐隐感觉它应当处于虚弱状态,自身神通不得施展,否则晚辈也不可能如此轻易便将其制住。” 卓宇明对于“天尊”之名未曾听闻,心想对方可能是某位隐世不出的巅峰大能。对其问话,也是如实回答。 高冠博带的老者笑了笑,微微抬手,那道黑影被一股无形之力包裹,缓缓压缩成球状,约摸一尺见方。只见老者屈指一弹,那邪气缭绕的黑球霎时间炸碎开来。不等邪气逸散,老者再度挥了挥手,阴森邪气瞬间被驱散一空。 那诡异莫名的黑影当即被随手抹去,丁点痕迹不留。 “你感知得没错,这黑影原先是天人境界。要不是多年来沉睡于封禁之中,实力十不存一,怕是不等老夫赶到,你就已经成了他的宿体了。” 随手抹灭了那诡异黑影后,老者笑着说道。 卓宇明闻言一惊,天人境界的存在?那怎么会堕落到如此下场。 “前辈知晓这黑影的根底?可否请前辈不吝指教。” 对于这等古怪存在着实好奇不已,卓宇明双手抱拳,向那老者请教道。 清癯老者上下打量了卓宇明一番,笑着点头说道:“这么早接触到这个层次哪怕对你来说也未必是件好事,不过既然正好让你撞上了,和你简单说些倒也无妨。你所见这黑影,是脱离了腐朽肉身后所存留的残余神魂。它,是我虚灵界之外的存在。至于其他的,你暂时不必多问,等你到了一定的境界,自然会知晓其中隐秘。你的天资缘法都很好,好好修炼,老夫期待着你百岁内成就地仙。” 说罢,老者伸手虚空一招,还在数百丈开外的曾越便被一股灵力托着飞了过来。 随着那位道骨仙风的老人轻轻一点,一道道充斥的邪魅气息的黑雾自曾越体内蒸发而出,正是先前被那黑衣附身时所残留的邪气。 “你也不用打听我的身份,日后我们自然还会再见。” 丢下一句话,老者的身形便缓缓消散一空。 卓宇明愣在原地,这位高人的手段简直匪夷所思。虽然老者一直面色祥和,甚至不曾外露过一丝气机,可卓宇明依旧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而这种感觉,即便是面对封邢魔主等人时,都不曾有过。 “天尊,确实是闻所未闻。他让我不必打听他的存在,日后还有相见之时,看来他对我也有过认知。” 对于老者身份好奇不已的卓宇明喃喃自语,可思量片刻,仍旧找不出任何关于此人信息的蛛丝马迹。 以对方先前所言的意思,是自己当下境界还低,无法触及他那等层次的存在。想来日后自己境界足够之时,那位神秘老者便会主动告知的。 摇摇头甩开杂念,卓宇明虚托起曾越,拔地而起飞身返回。 待卓宇明带着曾越离去之后,两道身影蓦然显现。一者阴阳道袍,一者黑袍兜帽,正是先前消失身影和隐匿身形的天尊和大神官二人。 “霄汉,你再四处走动走动,仔细探查一番。当年残留的贼人想必还有一些个苟延残喘之辈,把他们挨个揪出来。这次这个藏得倒是极好,若不是实在魂体不支,需要出来掠食,只怕再过个千百年都未必会发现。” 天尊此时脸上已经没了半分笑意,反倒是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跃然浮现。 站在天尊身后的大神官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再四处搜查一番。只不过这些东西藏匿手段当真高明,毫无端倪。这片地界我早便勘察过一次,仍旧是剩了一条漏网之鱼。” “不要大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将来终究是祸患。” 天尊说完,身形如同碎屑般片片飘散,消失不见。 一身黑袍加身的大神官环顾一圈后,也化作一抹流光飞身离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开天 湖水湍湍,不时有小浪头拍打在湖畔的岩石的上,留下潮湿一片。 原本正笑眯眯站在岸边看着弟子在水中畅游嬉闹的老瞎子蓦然神色一变,连忙伸手探入衣袖,取出了一枚玉珮。 那方玉珮青白相间,雕工细致入微,正面乃是一片雄伟宫殿悬浮云端,背面可有两个古篆大字:变天。 神识探入玉珮中,瞎眼老道脸色愈加凝重。 “贾诩,你自己接着北上,为师有桩要事要办。待事情了结后为师自会寻你,与你汇合。” 说罢,老瞎子飞身而起,直上九霄。 一路在云海中穿梭,直至云霄天宫。 老瞎子身怀云霄天宫的天主玉珮,天宫外围的神妙禁制自然对他毫无阻碍。穿过禁制后,一路径直来到最高处天尊所在的主殿。而一道身披阴阳鱼道袍的瘦削身影早已站在殿门前,静静等待。 “巧的很,扶摇州的一处小村落中,恰好被你说的那小子撞上。我赶到时,那小子已经将灭境余孽制服。人皇的神霄雷法对于这等邪魅魍魉最是克制,那小子丝毫伤势没有。当然,那只余孽的状态也不太好就是了。” 见到一脸凝重肃然的老瞎子,天尊率先开口说道。 “这是第几个了?” 老瞎子先前在天主玉珮中便已知晓此事,见到天尊后也无心闲话,直接开门见山。 天尊脸上仍旧挂着一丝微微笑意,似乎再大的事也不能侵扰其心,淡淡说道:“万年来,今天的这是第九个了。” 永远是一身泛黄发黑的破旧道袍,稀稀拉拉甚至有些脏乱打结的胡须,这位论卖相邋遢惨烈程度足以和老夫子并称虚灵双绝的瞎眼老道闭口不言,只是手指掐动不停。 知道老瞎子是在施法卦算,天尊便也不再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等候。 “一样的,还是算不出来。灭境遗留的天道遮蔽依旧存在,凡是与灭境相关事宜,我都无法正常推算。” 叹了口气,一无所获的老瞎子面色黯淡。 身为鬼谷一脉的传人,这位虚灵界第一相士都无法窥算的人事可谓是少之又少了。可偏偏这涉及一界安危之大事他却是力有未逮,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他极为烦躁不安。 天尊见状笑着安慰道:“无妨,这些余孽无伤大雅,我已经让霄汉去细细搜寻了。你也大可不必耗费寿元去卦算此事,将来大劫降临前,有的是你劳心劳力的时候。到时候你这条命够不够用的都是两说,现在就别浪费了。” 老瞎子微微点头,长叹一声。 身为相术通天的他,其实有时候即便不起卦施法,单凭一丝玄而又玄的感觉往往都精准无比。这是他的道法与天地大道起了共鸣的表现,冥冥中的感应往往比卦算出的结果还要准。 其实老瞎子若是愿意的话,早就可以感悟天道,凝聚自身大道道果,成就天人了。 只是他这一生泄露天机之多,一旦他突破天人,作为窥探泄露天机的大道反噬,天道所降天劫恐怕远不是不是他所能够承受的。哪怕是有天尊这等仙人从旁护法,他都没有丝毫把握可以在天劫下全身而退。 是以这数千年来,他始终是保持着地仙巅峰的修为。 虽说老瞎子的功法不以杀伐著称,但若论神通手段之丰富多变,整个虚灵界能胜过他的,怕是屈指可数。 “今天找你来,除了是让你试试看能否推演出其他余孽的方位,还是想听一听你对于那件事的看法。我思量许久,却始终难以抉择。眨眼间又是两千年了,再不下决定,只怕迟则生变。” 对于老瞎子心中感慨天尊也是知晓一二,不愿老瞎子去自责自怨,天尊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听天尊提及那件大事,老瞎子原本心中的唏嘘也抛之脑后。 老瞎子神色肃然地说道:“天尊,此事不用在犹豫不决了。开天之事势在必行,而且必须在千年之内就要进行,务必要给虚灵界留有充足的时间。当今只剩你最后一名仙人了,你是万万不容有失的。开天之事就照我先前计划去做,虚灵界可以没有任何一名天人,但决计不能少了你。” 天尊闻言后脸上浮现一抹难色,沉吟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可这样会不会损失太大了些,毕竟开天一事并不是靠人数就能堆起来的,如果我不出手,只怕他们最后会功亏一篑。” “除非是有万全的把握,否则天尊你绝对不能参与其中。你的存在,是虚灵界最大倚仗。” 老瞎子立即打断了天尊的话,神色之坚定,态度之坚决,前所未见。 话音落下后,两人一时都陷入沉默中。 九霄之上,云海翻涌,天宫之中充满着一片沉寂。 良久之后,天尊终于缓缓点头。 “好,那就以清元所言吧。此事我会开始筹备,尽量在千年内着手进行。” 对于老瞎子的坚持,天尊终究还是选择了首肯。 “天尊,开天之举凶险难测,那无法之地中会发生什么意外都是难以预料的。可哪怕开天失败,大不了就在生灵涂炭一次,留得青山在,下一个纪元我们还有机会。可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次大劫,我虚灵界还能靠谁去保留火种,以待将来呢。老道恳请天尊,为了虚灵界亿万生灵之大计,苟且偷生。” 老瞎子微微躬身,对天尊说出了与上次封邢离开天宫前说的同样的话。 看着这位有些风烛残年的瞎眼老道,高冠博带的清癯老人重重点了点头。 为亿万生灵,苟且偷生。 “天尊,鬼如来和白招拒那边你可以去找他们谈一谈了。我心中始终有些惴惴不安,总预感有大变将生,还是尽量早作准备吧。” 天尊闻言后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会找机会告知他二人的。包括其他的天人境修士,也是时候让他了解此方天地的真相了。” 达成一致后,老瞎子向天尊告辞一声,便飞身离开天宫。 独自一人站在大殿门前,天尊抬眼遥望天穹深处,喟然长叹一声。 天道屏障,开之何其难。  第二百七十四章 劫后余生 曾越缓缓睁开双眼,一阵虚弱感充斥全身。眼前一片璀璨星空,一轮皎月泛着淡淡银辉悬在空中,四周蝉虫低鸣清晰可闻。 “醒了,起来喝点水吧。” 身旁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转头看去,正是盘膝坐在几步外的卓宇明。 “师傅,我昏迷多久了?” 支撑起上半身,强烈的眩晕感萦绕而来,曾越不得放弃了起身的打算,只得保持半坐姿势。 卓宇明伸手递来一只水囊,淡淡说道:“没多久,从白天到现在也就六个时辰左右。你暂时不要乱动,你身上伤势不轻,这段时间需要好好调养调养。” 接过水囊,仰头大灌几口。看着围拢上来的师弟师妹,曾越歉意一笑。 自己还是太没用了,劳动师尊出手解救不说,还害的同门为自己担心一场。记忆仍旧停留在卓宇明以雷法压制那邪物,曾越对于后来发生之事一无所知。 见曾越以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卓宇明也是开口解释了一番。 “你先前所遇的乃是一种未知邪物,那座村庄所有生民都遭了毒手。当时它正要附身夺舍你,后来我以雷法将其从你身上剥离,然后抹灭。你身上的伤势一来是神魂被邪气侵蚀受损,另外就是我的雷法造成的伤势。我已经为你服用丹药,并以灵力修复了你的经络,并无大碍了,之后休养几日就能复原,不用担心。” 曾越闻言点了点头,回想起那诡异黑影,仍是心有余悸。 那黑影太过古怪了,自己当时去往村庄,连续走了三四户人家都是空无一人。忽然间便有黑影扑来,紧接着便感觉到那黑影似乎想要融入他的体内,占据他的识海。 当时曾越奋起全力与之相抗,倾力之下,连向外求救都做不到。还好卓宇明在他神识崩溃边缘之际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起来,你此次之所以能逃过一劫,还多亏了那方儒门印章。若不是有那印章上的浩然之气护着你,恐怕你也撑不到为师赶到,就要沦为被那邪物操控的行尸走肉了。日后有机会见到老夫子,真要好好感谢他才是。” 回忆起当时凶险境地,卓宇明也不禁唏嘘一番。 谁能料想到仅仅只是一座普通村庄中竟然藏匿着如此邪魅之存在。只差一点,自己这位开山大弟子就要丢了性命了。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逃过一劫。 念及此处,卓宇明看向曾越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嘉许。 和那邪魅黑影交过手的卓宇明自然心知肚明,曾越之所以能撑到自己援手,除了那儒家印章的功劳外,更主要的还是靠他那股坚定顽强的意志支撑。一旦在与那黑影的侵蚀交锋中松懈稍许,除了那名神秘老者或有手段外,恐怕真是神仙难救了。 “师傅,我感觉我的神识似乎变强了许多。” 随着那股眩晕感逐渐褪去,曾越察觉到自身神识似乎壮大了不少,当下开口向卓宇明说道。 卓宇明闻言后投射出一抹神念刺入曾越的识海,细细感知下,曾越的识海确实比先前要更为凝实了几分。 “不错,你的识海明显广阔了一些,神魂也更为凝实。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生死间极有大恐惧也有大机缘。你撑过了那邪物的夺舍,也从那场神魂拉锯中获益良多。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确认了对方的神识精进后,卓宇明也是笑着说道。 原本心中五味杂陈的曾越也是闻言大喜。 修士修行本就是一条逆天而行的羊肠小道,而其中又以神魂修炼尤为艰难。再没有天材地宝辅助的情况下,神魂强度想要得到长足提升,往往都是需要日积月累的时间堆砌。这次虽然经历了生死危机,却意外有此收获,也算是一桩福缘了。 心情开朗起来的曾越脸上也多了一份笑容,扫视了几位同门一眼后,诚挚说道:“让各位师弟师妹为我担心了。” “大师兄,别这么见外,你安然无恙我们就放心了。” 年纪最小性情最冷的聂清柔第一个开口说道,向来面色如冰霜的小师妹发出如此关怀言语,更是让曾越心中感动几分。 一直坐在一旁的卓宇明沉吟片刻后,终于是做了决定。 只见卓宇明掐诀施法,灵力流转间,五道灵光从他额头上悠悠飞出。 五团散发着淡淡微光的灵力光团缓缓飘过,没入了曾越等人的头颅中。 众人只觉一股温和灵力没入脑中,紧接着便一路飘落在识海之中。光团浸入识海后,只觉天雷滚滚,五色雷光乍然显现,化作一面雷霆罗网铺在识海之上。 “虚灵界中神魂夺舍的法术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虽说油尽灯枯的频死修士为了苟且性命去夺舍年轻修士的事极为罕见,但以防万一,我在你们识海中种下了一道禁制。神霄雷法除了最为克制邪妄鬼魅,对于神魂也同样极有威慑,若你们真碰上曾越此次这种事,我设下的雷法禁制也能在关键之际为你们护佑几分。” 为五位弟子布下神识禁制后,卓宇明开口解释道。 其实虚灵界中这类夺舍之事的确少有耳闻,当然,一般真有此事发生,除了亲近之人,外人也难以察觉。 可人心往往最为叵测,如幽潭深水,难保他们日后修行路上不会碰上此类危机。做师傅的,能为弟子们护道几分,自然不会吝啬这点神识消耗。以卓宇明比肩陆地神仙的神识强度所设下的雷法禁制,哪怕是归藏境界的修士,也难以突破。 若真是碰上那种不甘兵解的地仙要强行夺舍,卓宇明这道神识壁垒怕也难以抵御了。 众人听闻后,纷纷附身拜谢。 哪怕是修行路上尚且蹒跚学步的他们也是知道为他人种下这种神识禁制,对于施法者来说,不可避免地会损耗自身神识。 卓宇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修行之事乃逆水行舟,切莫心生懈怠。大道途中,凶险难测,自身修为提上去,才是正道。师傅也不可能一直为你们护道左右,日后遇上凶险劫难,考得还是自己。望你们都能勤勉修炼,早日独当一面。” 似乎是刚才的神魂秘法消耗不小,卓宇明说话间眉眼中有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  第二百七十五章 吞山兽 在林中休整一夜后,卓宇明一行在次日天色露白时再度启程。 经过一夜的调理恢复,曾越的状态也好转了不少,那黑影邪物夺舍造成的虚弱感基本已经祛除了,只是神霄雷法所留下的伤势一时半会就没那么容易痊愈了。毕竟雷法太过霸道,体表和体内的创伤需要慢慢以灵力温养修复才行。 一路离开后,众人来到一处低洼山谷中。 山谷两侧草木凋敝全是光秃秃的山岩,整个山谷中充满凋零寂落的气息。 踩着脚下有些黯淡的岩石上,卓宇明转身对众人说道:“你们几个有没有感知到这片地界有什么古怪。” 面对卓宇明突如其来的考校发问,几人都是一阵迷茫神色,这好好的山谷能有什么玄机。聂家两兄弟正抓耳挠腮之际,曾越三人已经开始铺散神识去往四周开始查探。 几人当中论神识强度,自然是常年绘符的韩青为最。其次则是昨日刚刚因祸得福神识大涨的曾越,再到聂清柔,聂家兄弟两最次。 片刻之后,韩青率先将眼光投向了一处枯树之下。 其余几人则是四处打量,可半晌后也不曾寻到丝毫蛛丝马迹。 见除韩青之外,其他人都无法发现端倪,卓宇明笑着说道:“韩青,你去看看吧。” 韩青闻言点头,向那处枯树走去。 曾越几人只见韩青走到一颗凋敝枯树下,堆在那端详半晌,都是一头雾水。 韩青见地面并无异常,便伸手挖了起来。那枯树所在之地并无山岩,都是相对松软的泥土,挖起来倒也并不费劲。在枯树根部刨了大约有三尺来深,虽说依旧并无蛛丝马迹,但神识感知到的那样古怪存在却感觉越来越近了。 旁观几人好奇地围在韩青身后,只见韩青忽然面色一变。 韩青抽回插进泥坑中的双手,手中赫然握着一只正在挣扎不休的异兽。 那只异兽约摸半尺长短,长相怪异。全身被漆黑的鳞甲包裹,看起来便极其坚硬。圆圆的头颅,三眼四足,还长着一张长吻。腹部呈灰黄色,并无甲片,触感柔软。 那异兽似是正在酣睡中被韩青抓住,惊醒后发现已经落入他人掌中,正奋力挣扎,口中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师傅,就是这个玩意吗?” 韩青双手捧着异兽走到卓宇明身前问道。 卓宇明仔细打量几眼后,笑着说道:“你们几个都没怎么出过门,不认识也属正常。此兽名为吞山兽,专门藏匿于山泽之中,以吞噬山木精气为生。生性惫懒,常年处于酣眠之中。这吞山兽极为稀少,没想到今天能碰上一只。” 众人闻言都是倍感惊奇,这吞山兽之名他们还是第一次听闻。 “那这座山谷如此荒凉凋敝,就是这只吞山兽所为吗?” 聂清柔有些好奇地伸出一只玉指戳了戳吞山兽的鳞甲,向卓宇明问道。 “不错,因为山木之精气全被这小家伙吞食了,山谷中自然是寸草不生。韩青,今日你为宗门寻到一只吞山兽,算你立下大功,日后宗门功事簿上会给你记上一笔。” 卓宇明从韩青手中接过吞山兽,一股精纯灵力将其包裹,原本剧烈挣扎的吞山兽竟然蓦然乖巧起来,趴在卓宇明手掌上一动不动。 “师傅不是说这吞山兽会吸食山林精气吗,怎么我还算是立功了?” 韩青闻言有些莫名其妙,开口问道。 见众人都是一脸疑惑,卓宇明笑着说道:“吞山兽虽然会损耗山头精气,但若是被修士收服,反而可以将往昔所吸食的山木之灵反哺于宗门山头,增加山水灵气。所以一只吞山兽就相当于是一座聚灵法阵。” 抬手拨拉了掌心懒洋洋趴着的异兽几下,卓宇明接着说道:“看这吞山兽的体形,怕是至少有两百年的年纪。你们想想它两百多年吞噬了多少山木精气,回头宗门建成后,它便堪以媲美任何顶尖宗门聚灵阵法的效果。韩青,你说你是不是为宗门立下了功劳。” 聂清辉听闻后,好奇问道:“可师傅你先前不说它是靠吞噬山木精气为生吗,他如果反哺宗门,那它靠什么活呢?” 众人听聂清辉点出这层关窍,俱是频频点头。 卓宇明赞誉地看了聂清辉一眼,这么快便看到其中矛盾之处,可见心思机敏。 “吞山兽虽说名为吞山,可并非要山林精气才可哺育,天下间凡是蕴含精纯灵气的天才地宝都可作为他的养料。而吞天兽反哺的确是最为难得的山木精气,这并非是单纯的灵气可媲美,而是足以提升山水灵气品秩的。所以吞山兽对于一座占据山水形胜之地的宗门有着极大的裨益,宝贵异常。只是这吞山兽极为罕见不说,而且关于其反哺山头之功用更是罕有人知,否则整个虚灵界的各大山头势力还不早就掘地三尺将世间所有吞山兽一一捕获殆尽了。” 对于几位弟子的疑惑,卓宇明也是笑着解释道。 众人闻言皆是一片恍然之色,尤其是韩青,更是面色激动。自己毕竟是为宗门立下了一桩功劳,对于将卓宇明视为师父的他来说,将来的云上城就是自己的家。能为宗门做些贡献,为师父做些事,是他一直所渴求的。 “宗门尚未建立,有些规矩我便没和你们提及,今日正好与你们说一说。日后云上城会论功行赏,无论何等身份,想要获得多于他人的资源,就需要为宗门做出贡献。韩青,今日你为宗门寻得吞山兽,这件法器便是给你的奖赏。” 说罢,卓宇明从怀中取出一根金光璀璨的绳索,递于韩青。 恭敬道谢后,韩青将手中那跟金色绳索仔细翻看着。 “这是上次在那天堑底下的宗门遗迹中所得,是一件顶级灵品法宝。这绳索有极强的禁锢功效,你以符箓之术为长,这件法宝正好与你较为契合。只是这法宝的名字为师也不知,你可自行为其取个名字。” 卓宇明笑着对韩青说道。 见韩青得到卓宇明赏赐的法宝,其余人等也满是羡艳。 “好了,不用羡慕,日后都会有机会的。继续上路。” 笑着说了一句,卓宇明便再度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北上 寒风凛冽,雪花漫天如飘絮纷落,地面上早已盖了厚厚的一层白霜。 两道身影在空旷的雪地上闪转腾挪,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尖锐的破风嘶鸣阵阵响起,地上的积雪被劲风激扬而起,化作雪白龙卷。 最后一记对冲,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各自换了一拳。 一身黑衣的高大老者仅仅只是后退了两步,便稳住了身形,只是双脚已经陷入积雪中三分。 那素白长衣的女子则是被一拳震得倒飞十多丈,整个人撞在一颗两人环抱粗的大树上。强烈的震荡引得树冠上的厚厚积雪簌簌飘落,直接将跌落树下的女子整个人掩埋了起来。 厚厚的雪堆被由内而外震散,一身白衣的女子从中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双臂。 “最近精进很快,这套拳法跟你很契合,你与九品境界离得已经不远了。” 气定神闲站在原地的隋晋淡笑着开口说道,先前一番喂拳,舒瑾然愈战愈勇,到后来的拳意已经隐隐地有摸到九品意境的边缘了。 舒瑾然舒缓了下浑身紧绷的筋骨,将隋晋留在自身上的拳意尽数驱逐。 “离九品还远着呢,我这八品不也才没几年嘛。不过这套拳法确实厉害,我练起来当真是风来帆速,水到渠成,着实与我契合的很。之前你传我的那套拳法虽然杀力极大,但却总是有些影响心境。” 隋晋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那拳法乃是脱胎于一门魔功,最重血气。里面的拳路走得都是力求一击必杀的路数,杀气过重,魔气也极大。你用起来自然会被那股嗜杀拳意侵蚀内心,有些极端了。” 几年前,魔主不知从何处得来这本名为“无双”的拳谱,交给了隋晋。隋晋参悟几日后,发现这本拳谱中所述拳路极为深奥晦涩,冥冥中有着一股道韵内敛其中。 此拳法看似中正平和,可偏偏杀伐之力不输他那门有些剑走偏锋的拳法。打起来貌似寻常无奇,却又夹杂一丝缥缈出尘的仙家意境。隋晋只是粗略参详一番后,便察觉了这本拳谱的高深之处。 原本以为舒瑾然修炼起来恐怕不会太顺畅,可没成想这本拳谱就像是为这位纯粹的女子武夫量身打造一般。 舒瑾然上手修炼的第一天便展现出了惊人的契合性,仅仅只是一天功夫便将拳谱中的八趟拳路尽数掌握,圆融贯通。 原本隋晋也是极为惊讶,后来还是孙婆婆一个武学上的门外汉一语点破。这本拳谱的道意极重,寻常武夫修炼起来自然倍感晦涩难明,可舒瑾然本身的修行天赋就是极佳,只是不愿与她生父魔主一般做一名练气士,才赌气得跟隋晋学拳。她那修行天资摆在那,参悟起这本拳谱自然是进境飞速。哪怕换做拳意高深如隋晋,也断然不可能有如此速度的。 隋晋以真气震荡衣衫,原本有些褶皱的黑色长衫再度平整。 “这些年在冰窟中练拳,借着冰川地利,你的体魄已经打熬得很好了,不过如果想再进一步,我们就得换个地方了。” 欣慰得看着这个与自己其实并无师徒之名却更胜关门弟子的少女,转眼间已经已经陪她一同度过三十多年了。对于舒瑾然视如己出的他,是由衷希冀将来有一天能够如同封邢一样,超脱九品桎梏,达到那个高山仰止的境界的。 舒瑾然闻言好奇问道:“哦?要去哪?” 隋晋笑了笑,指了指南方,轻声说道:“海边。” 舒瑾然秀眉微皱,也不开口,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隋晋。 知道是不喜自己说话卖关子,故意给自己脸色看,隋晋笑着说道:“扶摇州与冰原州之间,有一处海峡。那地方常年风急浪高,我打算带你去那借着海潮之力打熬体魄,让你的体魄强度能更进一步。毕竟我辈武夫,体魄之雄浑与拳意之醇厚同样重要。二者缺一不可,但凡一味追逐其一,便是走了歪路。” 对于隋晋的修炼至理充耳不闻,舒瑾然只是听到扶摇州三字后,便是一脸欢欣雀跃。 将少女脸上的欢腾喜色看在眼中,隋晋不由苦笑。 当真是全部心思都在那小子身上吗,一听到有机会去往扶摇州,便如此开怀。 “那还等什么啊,修行大事可是片刻都耽误不得,赶紧回去收拾行囊,咱们即可启程。” 满心欢喜的舒瑾然快步上前,一把抱住隋晋的手臂,拖着他便往回走。 ———————————————————————— 自得到吞山兽那片山谷离去后,卓宇明带着曾越一行来到一座城池中。 恰逢城中正在举办当地一种名为火舞节的盛会风俗,对于这等民间习俗见所未见的几人都是看得津津有味。 这火舞节的来历其实也源远流长,当地有神话流传,上古时期本地一片荒芜,寸草不生,黎民众生不得存活。是天上火部神将降临凡间,赐下火种,从此人类得以开荒耕种,赖以为生。是以此地居民都奉信火神,而这一年一度的火舞节,便是一场盛大的祭祀盛会。 每年的腊月十六,便是火舞节。 每逢次日,日头西下后,城中百姓便会点燃篝火,插于门前。在城中一处空旷地带,以薪柴燃气一堆巨大的篝火,再以无数火把环绕成一个大圈。无数百姓则是穿着喜庆如同新年,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至于祭祀的牛羊肉,瓜果酒水自然更是少不了。 看着围绕篝火欢歌舞蹈的百姓,几名弟子都是看得饶有兴致。 其中最为中央处,有一名妙龄女子似乎是舞姿冠绝一城,正在一座高台上跳着祭祀舞蹈。曾越一边看还一边怂恿身旁的聂清柔说:“师妹,那女子没你好看,要是你去跳,估计下面的男子一个个眼睛都要从眼眶中跳出来的。” 对于大师兄的调笑,冰山美人自然只是回敬一个大大的白眼。 见几位弟子似乎都被城中的欢庆氛围所感染,一个个笑容满面,卓宇明也是心中宽慰。 忽然,一抹灵光自远处飞掠而来。 卓宇明伸手握住灵光,正是一枚小小的碧绿玉珏。 “为师有事先走一步,你们一路向北,到海边与我回合。” 接到传讯玉珏后,卓宇明匆匆留下一句话,便飞身而起。 夜空中雷鸣响起,一道雷光一闪即逝。 第二百七十七章 重逢 扶摇州的最北端,北海入海口,在此处两州隔海相望,水势涛涛,岸边礁石上满是常年被海水拍打侵蚀留下的痕迹。受海浪威慑,往南三十里,都无人烟居住。 此地名为老龙沟,地缘壮阔,名字却起得小气。 据传此处原有一蛟龙盘踞,汲取水运。常年在此兴风作浪,驾驭海水倒灌内陆,后被一得道高真降服,以大神通将其钉在海底五百年,以作惩戒。 隋晋站在一块露出水面的礁石上,看着坚如磐石般立在海潮之中纹丝不动的舒瑾然,笑着说道:“如何,是不是有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以肉身生生承受浪潮拍打的白衣女子笑了笑,将被海水打湿贴在脸颊上的一缕秀发轻轻拢到耳后,说道:“嗯,确实很新奇。这海水感觉绵绵不绝,后劲十足。浪头打在身上在向回席卷,一推一拉,两种不同的劲道。” 站在浪涛旋涡中的舒瑾然细细体验着海潮汹涌,感觉新鲜不已。 “你且在此处承受海浪侵袭一段时日,待完全适应后,再开始逆向大潮,深入海中。” 隋晋点了点头,对舒瑾然说出修炼章法。话音未落,隋晋脸上淡淡的笑意瞬间消散,眉头微微一皱,回头向南方看去。 只听空中闷雷阵阵由远及近,一道璀璨雷光自天际破空而来,直落水中。 耀眼雷光消散后,碧波之中,两道白衣身影紧紧相拥。四目相对,眼中尽是欣喜与迷恋。白衣男子伸手帮心上人捋了捋浸湿的发丝,笑意盎然。似是不满这对珠联璧合的年轻人,汹涌海潮猛然席卷而起,重重砸下。可两道白衣身外似乎竖起了一层无形壁障,浪涛撞在屏障上,只能无力散落下流。 “隋叔叔还在这呢。” 半晌后,率先反应过来的舒瑾然俏脸飞霞,小声提醒道。 卓宇明笑着点点头,松开紧紧环抱佳人的双臂,转身向岸边的隋晋抱拳行礼,叫了声隋前辈。 隋晋只是淡淡颔首示意,并未多言。 早些年对卓宇明多次打压,倒也并非是看不上这个年轻人。相反,隋晋早就看出卓宇明的过人天赋,对于这年轻人的心性品行也还算满意,只是拿不准魔主的态度,才故意多次刁难,也算是磨炼了。 如今连魔主都默许了这个未来女婿,隋晋自然不会对卓宇明再有所针对。以刚刚他飞遁时散发出的气机来看,这小子应该已经归藏境界了。上次在冰原州还是洞玄,短短十年不到便已经又提升了一个大境界,看来是撞上什么大机缘了。不过也好,如此一来离他与魔主百年地仙的约定又进了一步。 “小姐,我先去找出干净地方搭间屋子,就不在此碍你们的眼了。” 隋晋打趣说道,然后便飞身离开岸边。 两人并肩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晨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舒瑾然将脑袋靠在卓宇明的肩头,双手抱着他的手臂,静静听着卓宇明说着些琐事见闻。 “对了瑾然,日后我们成婚时,我打算让林大叔作为我这边的长辈出席。我父母双亡,师尊也渡劫兵解,林大叔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是将他视为家中长辈的。” 与舒瑾然提起宗门供奉之一的林崇涣时,卓宇明突然说道。 无论修为再高,时间女子但凡提起婚嫁之事,没有不心生憧憬的。听卓宇明忽然说起此事,舒瑾然也是俏脸微红,一脸郝然地点了点头。 对于卓宇明口中那位将他救起的林大叔,她也十分感激,想着有机会的话应该去主动拜访一回。 遭受雷劫不死重生三万年前的事委实太过惊世骇俗,卓宇明多次深思后,决定还是暂时对舒瑾然隐瞒。所以他只是说年少时跟随师傅在东胜州山野避世修行,师傅渡天人之劫失败兵解,自己受到雷劫殃及重伤昏迷。至于之后被林老汉救起,以及从东胜州至今,包括人皇遗宫的机缘,他对舒瑾然便都是言无不尽了。 “那位林前辈如今可在扶摇州,如果在的话我和你一起去见一见好吗?” 舒瑾然抬起头,对卓宇明问道。 心思机敏的卓宇明顿时便知晓了心上人的心意,当即温柔一笑,说道:“林大叔如今不在扶摇州,上次我在聂家时便传讯过他。此时不急,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去见一见林大叔。既然未过门的媳妇这么着急见公婆,不如我再去和魔主前辈商量商量,也别非要等我地仙境了,咱们先把婚事操办了吧。” 被卓宇明一通调笑,原本就略染红晕的脸颊上更添羞色,舒瑾然狠狠在卓宇明肩头锤了一拳。 猝不及防下,卓宇明被一拳砸落礁石,跌入海中。 飞身返回礁石上的卓宇明灵力运转,瞬间便蒸发了身上水渍,笑着对舒瑾然说道:“怎么恼羞成怒了,我说的可都是心里话。要不是实在打不过,我早就逼着白前辈让咱们两完婚了。” 舒瑾然只是回以一个白眼,故意扭转身形,将后背对着卓宇明。 “你在这里会待多久?” 卓宇明从后面将佳人环抱,搂入怀中,低声问道。 被他说话间的气息喷吐在脖颈处,舒瑾然有些怕痒地将脑袋偏向一边,笑着说道:“不知道呢,得看隋叔叔的安排。不过打熬体魄之事日积月累,不得速成,估计不会太快离开。” “那就好,这样就可以和你多待一会了。这些年可想你了,要不是怕一进冰原州便被白前辈一脚踢出来,我早就去找你了。唉,有个天人境的老丈人就这点不好,说话都不敢高声。” 将头埋在舒瑾然脖颈间的卓宇明调笑道。 舒瑾然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板栗,笑着问:“难不成你觉得归藏境了,就能接下隋叔叔的拳头了?莫不是忘了之前在栖霞州被锤得惨兮兮的样子了。” 卓宇明开怀一笑,说道:“也是,一个五帝之一的老丈人也就不说了,还有一个一个九品武夫,看来我这以后日子可不太好过喽。” “对了,过几日我那几个弟子应该也会赶到,你这个做师娘的见面礼准备好了吗。” 舒瑾然闻言一怔,是啊,自己身上可是什么都没有,一时间不禁大急。 正在她失神时,身后男子一把把他身子扳了过来。 “别担心,我都为你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张热烈的嘴唇狠狠吻了上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过招 汹涌海潮席卷而起,堆起一层又一层高高的浪头,向着海岸凶猛地扑击而来。 一袭白衣静静悬在海面上,对那拍击而来的的巨大浪涛视而不见,任由重若千钧的海浪拍打在身上。 那道纤弱的白衣在滔天巨浪的冲刷下巍然不动,如磐石如山岳。一叠又一叠的巨浪冲击而来,女子清丽的面容上并无丝毫动容,踩在海面上的双脚更是寸步未动。 卓宇明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出拳不停掀起波波浪潮的隋晋,再看看不施真气以肉身硬受海潮冲击的舒瑾然,心中不禁生起一丝钦佩。这些纯粹武夫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打熬体魄,非是心思坚定之人,难以坚持。 对于舒瑾然当下的修为,卓宇明也是知晓的。至少以自己六品武夫左右的体魄强度,是断然无法单凭肉身承受那饱含拳意的海浪冲击的。 基本上不碰上向自己或是宁济这种远超同侪的存在,一般的归藏境修士若是没有品秩极高的攻伐法宝,应该很难奈何她了。 修士同境相争,一般是靠法宝神通的优劣分出胜负。 在没有品阶过高的法宝或是像自己这般身怀人皇传承的神通秘法时,同境修士间的战力差距一般不会太大。可武夫就不同了,同境武夫间的差距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就以九品神意境来说,那种垫底的存在,哪怕是归藏境的修士或许都能周旋一二。好一点的,勉强能和一般的陆地神仙打一打。而像隋晋这等九品武夫,即便是天人境的修士碰上了都会头疼。当然,卓宇明对于隋晋的真正战力不了解,可根据推测,隋晋的战力绝对比程霜戍要高得多。单是看他在以实力为尊的魔宫中的地位,就可见一斑。至于隋晋对上天人修士能否战而胜之,他就不敢妄自猜测了。 而封邢那种存在,在九品巅峰时期便能横压云中子这等寻常天人一筹,踏出那一步跻身第十境,更是成为五帝之首,战力横压当世。 而武夫的战力无非就是体魄强度与拳意深浅两事,拳要练,体也要炼,缺一不可。“卓小子,你不是已经归藏境了吗,要不要和瑾然练练手。” 停止挥拳示意舒瑾然休息的隋晋看了一眼岸边的卓宇明,笑着开口问道。 舒瑾然一听,眼光一亮。 卓宇明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了,基本可以代表一个境界的战力顶端。跟他切磋切磋,也基本就能检验出自己当下的程度了。 卓宇明连忙摆手连连道:“不了不了,有隋前辈喂招已然足够,晚辈就不凑热闹了。” 自己一身神通无论是雷法还是诛神刀,都是杀力极大的神通,万一一个掌控疏忽伤到了舒瑾然,那简直比砍自己一刀还要来得心痛。自己投鼠忌器下,自然发挥不出几分实力,如此一来切磋也没什么意义。 “你不用担心伤了我,我如今的修为比之以前提升极多。再说了,自小练拳受的伤还少了吗。来吧,咱两试试手。” 秀外慧中的舒瑾然怎会看不出卓宇明的心思,当即开口说道。 看着满眼战意盎然的舒瑾然,卓宇明不禁头疼。 自家媳妇兴冲冲地要和自己过招,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这叫个什么事。 “行了,别磨磨蹭蹭,好歹是个大老爷们。走,到海上去打。” 一声娇喝后,舒瑾然率先转身向北飞去。 哼,这些日子整日对我言语轻薄,每次趁着隋晋不在场时,一双爪子也总不老实。今天正好瞅到机会,还不给你好好松松筋骨。反正他的体魄之强已经近乎七品武夫,多挨自己两拳也不打紧。 落在海面上,摩拳擦掌的舒瑾然一身拳意骤然升腾而起,足底海面顿时如同沸水般波动起来。 无可奈何的卓宇明只得悻悻跟上,同样双足踩在水面上,与舒瑾然拉开大约十来丈的距离。 正思量要不要故意多挨两拳让佳人出出气,那边已经身形一闪,飞速冲了过来。 平平无奇的一拳挥出,整个海面顿时凹陷下去,形成一个深深的水坑。闪身躲开一拳的卓宇明余光一瞥,顿时心中发凉。这丫头是要干嘛,尽然一出手就要尽全力了。 不待他心中多想,舒瑾然腰身一拧,转身又是一拳隔空挥出。 汹涌澎湃的拳劲席卷而来,直扑飞升而起的卓宇明。看着空中被撕裂的云雾,再次闪躲开来的卓宇明算是看出来了,这是心里有怨气,借机发挥啊。 见舒瑾然如此认真,卓宇明也放弃了划水的想法。既然媳妇要认认真真打一场,那身为爷们,总不能被女人踩在脚下吧。自己就好好陪她打一场好了。 打定主意后,卓宇明瞬间气机流转,雷声轰鸣间,道道雷光自身躯中散发而出。 五色雷光缭绕升腾,霎时间便是一尊三丈高的雷神法相勾勒而成。 仗着雷法加持,这次卓宇明并未闪避,而是迎着飞身前来的舒瑾然冲了过去。缭绕着狂暴雷霆的法相悍然一拳挥出,与舒瑾然硬碰硬对了一拳。 下一刻,卓宇明立马察觉到了舒瑾然的拳中竟然夹杂着一丝玄妙道韵,心中顿时大为惊奇。 那充满道韵的拳法果然非同凡响,两拳相交,雷神法相一触即溃。 卓宇明心中骇然,连忙飞身而退,同时左手横劈,一记诛神刀横向斩出,将舒瑾然逼退。 两人各自后退,重新拉开距离。 就在卓宇明为那古怪拳法惊讶之际,舒瑾然同样也是被战力大增的八荒诛神刀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些年各自精进不小的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舒瑾然再度出手,在冰原州一番苦修身法提升极多的她身形一闪即至,一拳便对卓宇明面门挥去,毫无留手的意思。卓宇明淡定从容间以昊天镜挡在面前,靠着至宝之威接下这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拳,身形再度后撤,双手前探,数十道雷光密密麻麻射出,瞬间便将舒瑾然团团包围其中。 凭着这些年在冰天雪地中磨炼出的体魄,舒瑾然一往无前,硬生生冲破了雷光网罗。 一记鞭腿扫出,劲风猎猎。 卓宇明自然不会硬接,直接化身雷霆,自原地一闪即逝。 第二百七十九章 男子气概 碧海长空,波涛席卷如条条巨龙游曳。 舒瑾然一拳一脚皆是气势凛然,真气挥洒间,整个海面浪涛汹涌。处在惊涛骇浪旋涡中的卓宇明左右腾挪,仔细探究着舒瑾然拳意中的那股大道韵味。 随着舒瑾然出拳不停,一道道拳风交错纵横间,几乎已将卓宇明所立之处层层封锁。浓重的拳意如同一幅幅枷锁,逐渐压缩着卓宇明闪躲的空间。几次都是堪堪避过拳风的卓宇明显得有些狼狈。 其实他见过舒瑾然出手次数也不算少,可舒瑾然此次的拳意与以前的着实是大相径庭。 这拳法比起以前看似温和,却夹杂着一丝缥缈道意,若不是知晓她确实是真真切切的纯粹武夫,卓宇明甚至怀疑出手之人乃是道门传人。 身形受到几多禁锢的卓宇明愈发左支右绌,再度以昊天镜挡下一拳后,抽身后撤十来丈。 单手掐诀,结了个晦涩手印。一身灵力喷涌而出,海面上顿时雷光大盛。 一道道五色雷霆自卓宇明头顶直落而下,如同数百条蛟龙盘踞虚空,霎时间,一座天威赫赫的雷池悬浮海面。 雷声轰鸣间,狂暴的雷霆之力瞬间撕裂了空中密布的拳意,先前舒瑾然布下的封锁尽数破碎。 雷龙咆哮蜿蜒,游曳着向舒瑾然扑杀而去。 仗着肉身体魄坚固,舒瑾然毫无畏惧地向绞杀而来的雷龙迎面冲去。 漫天雷光中,白衣女子身形不停,拳脚间条条雷光巨龙支离破碎。两息之间,便冲破了雷池,再度来到卓宇明身前。面对刹那间显现的十丈高雷神法相,舒瑾然腾身飞起,十指交扣,双手握拳重重砸下。 十丈高的巍峨法身被当头一击,直接砸落海中。 雷神法相坠入海中,海面瞬间沸腾,雷光交错间,掀起冲天水幕。 白衣女子身形调转,一头扎进海面,追击而至。 雷霆之力在海中借水传导,可却对舒瑾然造成不了丝毫阻滞,真气覆体下,水流触之则散。 片刻后,海面轰然炸起漫天浪花,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破开海面冲上云霄。 被紧紧咬住的卓宇明反手一记八荒诛神刀向下辟出,这一次的刀芒不复以往的纯青色,碧绿之中夹杂着丝丝暗黄。舒瑾然瞬间察觉到这道刀光威力远远强于先前,手臂交叉挡在额头上。显赫刀光劈落,如巨山压下,舒瑾然整个人被劈落海中。 下一刻,卓宇明身形一动,化身雷霆横掠出去。原先所立之处,一道粗硕的水柱冲天而起。正是舒瑾然在海中出拳,震荡海水所至。 一击不中,刚刚略微平缓的海面再起波动,道道水柱如蛟龙出海,向卓宇明激射而来。 身形腾挪间,躲过十来道水柱冲击后,卓宇明目光一瞥,海面上赫然掀起一道高达三十丈的遮天水墙向自己撞来。 单臂一挥,宏大刀光劈斩而出,将那水幕一分为二。水墙自中而断,顿时不复其形,轰然崩散如九天泼瓢洒水,纷落归于海面。 水幕后的舒瑾然一拳打碎刀光,身形矫若游龙,直扑卓宇明而去。然而身在半空之际,只见卓宇明右眼中银光大盛。原本前冲之势极快的舒瑾然顿觉四周有无形之力将自己身躯禁锢,当下身形凝滞。 以瞳术神湮阻滞对方片刻,卓宇明双臂张开,有数倒雷光锁链自他身上探射而出,眨眼间便将被禁锢在半空的舒瑾然团团束缚。 舒瑾然只觉雷霆之力侵入四肢百骸,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侵袭而来。 然而这雷光枷锁并未能禁锢住她,真气猛然暴涨间,舒瑾然奋力一震,以真气强行震断了身上的雷光锁链。 “瑾然,停手吧,再打下去也还是这样。” 在舒瑾然挣脱束缚的瞬间便闪身瞬移他处的卓宇明看着对方,苦笑说道。 一拳挥空的白衣女子回过头来,满脸意犹未尽地问道:“为何,胜负未分,而且我看你还没出全力啊。” 卓宇明脸上苦涩更甚,无奈笑道:“你让我怎么出全力,我两大功法神通诛神刀和神霄雷法你都是知道的,威力太大实在难以控制细微。虽说你体魄坚固,可但凡伤了你分毫,我心中如何能承受的了呢。而且我若真的全力出刀,以你当下的境界,应该是接不住的。” 舒瑾然闻言微微嘟嘴,显然是心中有些不服。 看着心上人这副娇憨模样,卓宇明不禁暗自好笑。 眼光一瞥,看到正在岸边一脸促狭笑意的隋晋,忽然计上心头。 “隋前辈,冒犯了,劳烦你接晚辈一刀,再跟瑾然说说。” 卓宇明冲着岸边的隋晋招呼一声,随机灵力运转,右手间光芒凝聚。挥手做劈砍之势,一道锋锐无匹的刀光亮起,对着隋晋劈去。那刀光青碧之中有灰黄两色杂糅其中,气势凛冽远胜先前,正是卓宇明通悟地、泽二气后,全力催动的诛神刀。 看着电光火石间劈落而至的宏大刀光,隋晋也不禁暗自点头。这气兵神通的威力着实厉害,一般的归藏修士驾驭天品法宝怕也就不过如此了。伸手握住刀光,细细感受一番后,真气加剧,一捏之下凌厉刀光便破碎消散开来。 “瑾然,卓小子倒没说大话,他先前要是便这般全力出手,你此时已经见伤了。” 捏碎刀光后,隋晋笑着对舒瑾然说道。确实,卓宇明束手束脚下,两人再打下去也毫无意义了。无论是这气兵神通还是先前的雷法,卓宇明全力催动下,以舒瑾然的体魄都会受伤,可若是留有余地,对她又没有半分威胁。如此一来,两人交手便也失去了为舒瑾然砥砺修为的目的了。 其实舒瑾然见到卓宇明全力催动的八荒诛神刀时已然心中明了此点,见隋晋也如此说了后,便点了点头,飞回岸边,收敛气息。 “你这几年修为精进很快嘛,我还以为这次我已经能打过你呢。” 看着走到身边的卓宇明,舒瑾然幽幽说道。 世间武夫大多争强好胜,即便是身为女子的她也不例外。 卓宇明嘿嘿一笑,挤眉弄眼低声说道:“那是,好歹也是将来的一家之主,总不能打不过自己媳妇吧。” 舒瑾然闻言郝然,狠狠地在他腰间捣了一拳。 第二百八十章 悲愤 曾越等人在三天后方才一路赶到海边。 在卓宇明一番介绍过后,众人异口同声对舒瑾然恭敬行礼,叫了声师娘。 即便是心中早有准备,舒瑾然仍旧闹了个大红脸。毕竟二人暂无婚约,虽说两情相悦,但这声师娘还是让她脸颊发烫。 出乎卓宇明意料的是一众弟子中与舒瑾然最为投缘的竟然不是唯一的女子聂清柔,而是性情内敛万事小心翼翼的韩青。舒瑾然似乎对这个自幼饱尝冷暖的孩子极为喜欢,经常在休息间歇拉着韩青家长里短。 卓宇明也问过舒瑾然,可得到的答案仅仅只是眼缘二字。 初次见面,做师娘的自然少不了见面礼。除了卓宇明提前为她准备的几样法宝丹药外,她还从隋晋那要了些东西。毕竟是被人叫了一声师娘,出手总不能太过寒酸。 隋晋倒是对聂清柔独独青眼相加,从来都不假辞色面若冷霜的隋晋偏偏与聂清柔说话时常常能看见几分笑容。 对此,卓宇明心中思量应该是冰块遇冰块,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吧。 舒瑾然本想跟随卓宇明去看看云上城的建宗选址,可惜被隋晋拦了下来。 隋晋的理由倒也让二人丝毫不敢反驳,隋晋当时说的是,我带小姐来此是打熬体魄,也是主上首肯的。若是小姐不好好修炼,跟着卓宇明四处闲逛,被主上知晓后会不会亲自来将小姐带回冰原州,可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那位魔道巨擘卓宇明还是敬畏的很的。 倒不是怕人家修为高,可毕竟是未来老丈人嘛,总要敬重几分不是。 二人商量一番后,反正舒瑾然大概还要在此待上一年半载,卓宇明打算也在这住下,陪她一同修炼。至于几位弟子,三个金丹两个无漏,这等境界独自行走江湖也足够了,便让他们结伴自行返回聂家就是。 原本曾越还想要留下,待在卓宇明身边修炼,可心思通透的韩青却二话不说直接拖着曾越的衣领便走。 “小青还是比他们懂事些的,你以后可得对他好点。” 目送众人离去的舒瑾然笑吟吟地对卓宇明说道。卓宇明瞥了她一眼,笑道:“为人师者,自然会对自己弟子好的。只不过我这个做师傅的,也得一碗水端平啊,若是独独宠爱韩青一人,其他弟子岂不是要有意见。” 嗔怪地白了卓宇明一眼,舒瑾然一个肘击砸在他腰间。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你怎么现在经常说话阴阳怪气的。要是心里有什么意见,咱们就再去打一场。” 吃痛的卓宇明连连摆手求饶:“没没没,我可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哪有成天和自家媳妇打架的,再说真要打架也不是在这嘛。你说是不是。” 舒瑾然起先还满脸疑惑,紧接着便反应过来,当即俏脸一红。 直直一记冲拳捣出,口中娇叱道:“你成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毫无戒备的卓宇明猝不及防下挨了舒瑾然实打实的一拳,当即整个人倒飞出去,掉落海中,砸起一篷浪花。 “我没想什么啊,是你自己想了什么不该想的事才对吧。” 体魄坚硬皮糙肉厚的卓宇明浮出海面,悬空而立,一脸促狭地看着舒瑾然说道。 只是话音未落,卓宇明顿时心生警惕。灵力流转间,双臂交叠挡在头顶,一身灵力升腾而起在体表撑起一面灵光护罩。 一道刚猛无铸的拳风自天儿降,重重轰在卓宇明身上。 海面溅起冲天水浪,卓宇明以远超先前的态势再度被重重砸落海中。 “小子,老夫还坐在这,你莫不是当我是死人了。” 坐在极远处一块巨大礁石上的隋晋缓缓收回出拳的手臂,冷笑开口。 世人向来得意便忘形,说的就是这种人。之前天天打情骂俏老夫也就忍了,毕竟小姐钟情于你,可竟然还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与小姐口花花,若是不出手给你长些教训,怕是以为天大地大任你肆意妄为了。 九品武夫的拳头何其之重,卓宇明挨了一拳直接被打碎全部护体灵气,整个人硬生生被锤得陷入海底淤泥之中。 好半天才从拳意震荡中缓过神来,卓宇明震散身上淤泥,再度冲出海面。看着好整以暇坐在礁石上眺望海天的隋晋,也是敢怒不敢言。悻悻地以灵力蒸干身上衣物,缓缓飞回岸边。 一脸幸灾乐祸的舒瑾然正在掩嘴窃笑,看着卓宇明的眼神中神色玩味。 “你能不能和隋前辈说说,别老是动不动就给我一拳。好歹我只是个练气士,不是你们这些纯粹武夫,没那么强劲的体魄,他刚才那一拳已经震伤了我的内腑了,得好几天才调养得好的。” 卓宇明凑在舒瑾然耳边,小声嘀咕道。 只是不等舒瑾然反应,那边的隋晋已然转过脸看了过来。 礁石上的黑衣一闪即逝,下一刻便站在卓宇明身边。 “小子,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虽说天资过人,战力远超同境修士,不过想打赢老夫,至少得有个地仙境界。你最好还是老实一点,否则你若是敢在成婚前对小姐动什么花花肠子,老夫保准打断你的腿。” 隋晋说完后便迈步向岸边不愿处的茅屋走去,刚踏出两步,似是想起什么,又转头加了一句:“记住,是三条腿。” 卓宇明顿时心生悲愤。 有个天人境的老丈人也就算了,这还有个九品武夫时时刻刻盯着,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吗。 这事算是记下了,等老子哪天谨慎陆地神仙了,第一个就是找你这老武夫试试手。你不是拳意浓重吗,你不是体魄坚固吗,回头让你好好感受感受神禁至宝的威能。 “怎么,受不了了?没关系啊,咱们反正又没定过婚约,随时可以拍屁股走人的嘛。” 舒瑾然一旁凑了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卓宇明的手臂,笑着说道。 缓缓转过头看着身旁佳人笑靥如花,卓宇明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刚才不是要和我过过招吗,走吧,我再帮你打磨打磨体魄吧。” 舒瑾然笑着点头说道:“好啊,求之不得。你尽管全力出手,别担心我,没事的。” 看着少女那灿若星辰却藏着一丝促狭的眸子,卓宇明悲愤欲绝。 一跺脚,直接化身流光朝远处飞去。 只留舒瑾然一人在海滨捧腹大笑。 第二百八十章 镇妖城来讯 深海处,舒瑾然双膝微屈,两脚已然深陷泥泞之中。纤尘不染的白色劲装上隐隐可见气息流转,将挤压而来的海水隔绝在外。 上方的卓宇明单手掐诀漂浮于海中,灵力催动下,海水如条条巨龙蜿蜒,向下方的女子冲撞而去。 自海滨打潮三个月后,隋晋便让舒瑾然改换到海底承受水压。海底水压极高,本身就负荷极大,再加上隋晋或是卓宇明出手以气机牵引暗流,即便是八品境界的舒瑾然一开始都有些捉襟见肘。 适应了海底高强压力后,舒瑾然开始缓缓动了起来,摆起拳架,缓缓演练拳招。 她练拳所在这片海域,海底早已夷为平地了,无数礁石岩洞都在这两个月内被摧毁殆尽。原先此处还有大批海族生物,这段时日来被这几个入侵者一顿打杀后,剩余的也全数迁徙他处了。 随着舒瑾然拳架拉开,卓宇明也加大了气机流转的力度,驾驭的暗流比之先前要更加汹涌几分。 这段时日陪着舒瑾然打熬体魄,卓宇明一开始还不免有些无所事事。可后来在这海底驾驭水流,多次之后,他却是发现随着对水流驾驭的精细掌控,对于自身的灵力运转也是有所裨益。是以他在后来的气机运转上,开始更加精益求精,如此一来,一边帮着舒瑾然磨砺体魄,一边也是让自己对于灵力的细腻掌控愈加熟稔。 卓宇明驾驭暗流,如同以灵力凝聚成一名无形修士在海底陪着舒瑾然练拳,倒也是乐在其中。 舒瑾然始终只动用了三分真气,绝大部分是在靠着自身的肉身体魄在巨大的水压中出拳不停。即便卓宇明那边施展而出的灵力在逐步攀升,她也仍是不为所动。渐渐的,便有些左支右拙起来。 随着一次次被海水暗流冲击在身,舒瑾然的气息也逐渐衰弱起来。 “瑾然,要不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察觉到舒瑾然已经有些气息不稳,卓宇明也是散去灵力,开口说道。 舒瑾然身在海中,不像练气士倚仗秘术可以在水中呼吸无碍,作为纯粹武夫的她始终是靠着胸中一口真气支撑。在海底待得时间越久,越是考验这一口真气的悠久绵长。 感到一股深深的疲累涌上心头,舒瑾然点了点头,足尖一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猛然弹射而出,冲破海面。 回到岸上后,舒瑾然并未立即坐下休息,而是缓缓调息,平息体内真气。 “瑾然,你那套拳法我每次看,都有几分不同的韵味,当真是变幻莫测。” 微微运转功法,将身上衣衫蒸干后,卓宇明笑着说道。 另一边吐出一口浊气,真气游走周天后,一身精气神也全然恢复的舒瑾然闻言一笑。“我这门拳法其中饱含道韵,随着我每日的心境神境不同,拳意也会有所不同。说白了,完全是随心而定。所以我每隔一段时间出手,你都会觉得拳意有所差异的。” 这门不知魔主得自何处的拳法确实高深莫测,若不是舒瑾然天生与之相契,也不至于进境如此飞速。而且得益于这古怪的亦道亦术的拳法,舒瑾然那与生俱来的修道天赋也是有了用武之地。 正在两人闲聊之际,一抹流光自天边飞速掠来。 卓宇明伸手一招,将那流光飞矢收入掌中,赫然是一把短巧的传讯飞剑。 看到那柄飞剑的瞬间,卓宇明心中便是升起一丝古怪。 神识探入其中,一道中正醇厚的嗓音便在心湖之上响起,正是剑圣的声音。 过了半晌后,卓宇明以神识回复讯息后,便再度施法将那柄传讯飞剑送了出去。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舒瑾然见他面色略微有些沉重,柔声问道。 卓宇明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大事,是剑圣前辈传讯来邀我前往中神州一叙。据说是妖族封禁那边似乎有些波动,可能是妖族即将要破开妖皇禁制,再度卷土重来了。” 听闻是可能牵涉到两族大战的要事,舒瑾然的面色也不禁沉凝几分。 “如此大事你还说没什么,那你赶紧启程去镇妖城吧,别耽误了大计。我之后若是有机会,就去镇妖城找你。” 默默地走上前,舒瑾然站在卓宇明身前,伸出双手温柔地帮他将衣衫上的褶皱处轻轻抚平。看着面前一副婉约妇人作态的心上人,卓宇明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舍。抬手握住了舒瑾然的柔荑,四目相对,尽是柔情。 被那灼灼目光盯着,舒瑾然脸上现出一抹微微红晕,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去。 “好了,大事要紧,你小子赶紧去镇妖城,有事再与小姐传讯联系就是。” 坐在不远处的隋晋也缓缓走了过来,开口说道。 如果不是不放心让小姐孤身一人在此,隋晋倒是也想和卓宇明一同奔赴镇妖城,对于封邢这位人间武道巅峰的存在,他其实也是心生向往许久。只是碍于魔门和正道之间的复杂局面,上次两族大战,在未得到魔主首肯的情况下,他也并未去往参战。 “好,那晚辈即可动身,瑾然这边就麻烦隋前辈多看顾了。” 卓宇明与隋晋抱拳一礼,接着微微附身在舒瑾然耳边轻声说道:“等这次从镇妖城回来,我就去冰原州找白前辈提起婚约。如此聚少离多,实在是让我寝食难安。” 舒瑾然闻言脸色红晕更甚几分,抬手握拳在他胸膛上轻轻一锤,气吐如兰:“你不是跟他立下了百年地仙的约定吗,你现在才归藏境,去提哪门子亲。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一定嫁你了。” 一把将少女羊脂白玉般的玉手抓在掌心,卓宇明嘿嘿一笑,语气促狭:“你要是敢不从,我就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强行把你绑走。待生米煮成熟饭,还能由得了你。” 舒瑾然一下闹了个大红脸,知道脖颈深处,都泛着丝丝嫣红。 只不过这次没等她开口,隋晋便率先出声:“小姐你且站开些,老夫送他一程。” 蓦然想起还有这老武夫在旁窥视,卓宇明心中一惊。 “瑾然我先走了,回头传讯联系。” 一声急促道别,晴空万里间忽闻雷声轰鸣,一道雷光自海边冲天而起,霎时间便掠过长空,消失于天际。 第二百八十一章 战前 十万大山以南,南赤州腹地深处,三道身影悬浮空中,默默看着下方灵光闪烁的结界。 那座古朴沧桑满是岁月刻痕的妖神殿门前,金发男子傲然而立,冷漠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空中的三人。如刀锋的眉角下,是一张冷若冰霜的面颊,如刀凿斧刻,棱角分明。隐隐有金光内敛的双眸中,散发这冰冷的杀气。 那是建立于种族之上,不共戴天的仇恨所致。是恨不得将对方亡族灭种的嗜血杀意。 “封邢,等了很久了吧。” 金翅大鹏王的嘴角缓缓裂开一抹弧度,声音阴沉。 站在中间的封邢身着一身绛紫色的长袍,乃是出自中神州一位炼器宗师之手。倒不是什么品秩多么夸张的法袍,仅仅只是材质坚固,不易损毁。毕竟这位令世人高山仰止的人间武道巅峰自身体魄早已金刚不坏,哪怕是至宝级别的法袍,也不过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之所以钟情这件长袍,不过是在他狂暴的真气下,不会轻易破碎而已。 看着一身腾腾杀气难以掩抑的大鹏王,封邢也是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暗日,无论你妖族卷土重来多少次,结局都是一样。” 大鹏王不置可否,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嘴炮什么的自然是不屑一顾。微微转过脸看了眼身后一片漆黑沉寂的神殿,暗日沉声说道:“封邢,我族必有北上之日,踏破镇妖城势在必行。上一次我族虽然败退,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你身旁那小子所怀的人皇至宝压制住了妖世浮屠。但这一次,你人族就静等屠刀加身吧。” 被那位身法速度冠绝天下的金翅大鹏王瞥了一眼,卓宇明当即也是心中一寒。 以金翅大鹏王的速度,一旦被他给盯上了,除非有封邢剑圣这等存在日夜贴身守护,否则真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不过好在之前卓宇明便被同为五帝之一的鬼如来惦记了许久,相比起这位异族妖王,神出鬼没心思飘忽的鬼如来让他更为胆战心惊。说起来五帝也都全部见过了的他也算是见识过大场面,对于大鹏王那凛冽杀意,卓宇明也没太放在心上了。 总之我这段时间是不会离开镇妖城的,有本事的你就闯一闯镇妖城,看看能不能在封邢的眼皮底下取我性命。 等这次两族大战落幕,我就直接去冰原州,不修炼到地仙境界不出来。 想必有位五帝之一的老丈人在,自己的安危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如此说来,自己虽说是个毫无身家背景的异世者,可这身后的势力还挺深厚的啊。五帝之中就有一个老丈人加两个青眼有加的前辈,还有个眼缘不错的天人境老夫子。地仙境有林老汉和宁济,还有两个九品武夫也算是自家长辈。单凭这份底蕴,自己怕也是能在虚灵界横着走了。 封邢深深看了大鹏王一眼,冷声说道:“那就以拭目以待吧。对了暗日,老夫这些年拳法又有精进,你若是没什么长进的话,这次交手恐怕你金翅大鹏王的名号就要刻在墓碑上了。” 对于这位宿敌,封邢似乎不再那么惜字如金了。要是老夫子在场,怕是要平添几分嫉妒了。 言罢,三人便折身往北飞去。 回到城楼议事厅中,已有几位镇妖城的高层等候多时。 “庞前辈那边怎么说?” 踏入议事厅后,封邢转身向剑圣问道。 双手抱胸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的剑圣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庞前辈回了信,只说了顺其自然四个字就没有其他了。上次大战结束后,我特意去见过他一次,可是当时庞先生便不愿多言,想来是有什么顾虑吧。” 封邢闻言点了点头。 这位虚灵界术算第一人确实是人族的主心骨,有他的谶语,哪怕是身为天人境巅峰修士的他们,也会心中安定几分。 所以在第一次两组大战时,即便有着妖族圣器妖世浮屠的横空出世,身为人族领袖的封邢剑圣二人也始终未怀有多大忧虑。究其原因正是因为老瞎子早就给过批语,预示大战可胜。 果不其然,卓宇明御使人皇至宝压制妖世浮屠将封邢救出囹圄,妖族最大的底牌被牵制,最终导致了妖族的溃败。 可这一次老瞎子却是只给出了顺其自然四字,倒是让两人不禁心中有些坎坷。 按理说,有了上次大战的教训,妖族必然是知道在人皇至宝的牵制下,妖世浮屠已经无法左右战局走向了。而人族这边无论是天人境还是地仙境的修士在人数上都是占据绝对优势,那又是什么让妖族重新焕发信心,打算再度掀起大战呢。 这不过也就二十年左右的时间,压根不够妖族的后起之秀成长起来,反观人族还多出了一位天人境。 封邢实在想不通妖族的底气从何而来,蛰伏一万多年的妖族刚刚遭逢大败,伤筋动骨损兵折将下依旧要再起战端,着实费解。 不过再心存犹疑也得着手准备战事,封邢带着几位将领布置了一番城防事宜后,便将众人遣散。空旷的厅堂中,便只剩卓宇明与封邢剑圣三人。 “不错,这么短时间就归藏境了,比我预期之中还要快上几分。” 打量了卓宇明两眼,封邢笑着说道。 “我听说你小子要自立门户,还把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和宁济那小子都拉去当什么供奉了。你小子有点本事啊,宁济那小子可是眼睛长在头顶的货色,居然能被你拉拢过去,不简单啊。” 剑圣闻言也是笑着说道,显然对于卓宇明能和宁济打成一片有着不小的惊讶。 面对两位人族的巅峰修士,卓宇明自然是谦虚客套一番。 封邢对于他的自谦言语也是淡淡一笑,开口问道:“如今能够掌控人皇至宝了吗。大战一旦开启,恐怕还是要仰仗你驾驭人皇至宝牵制那妖世浮屠。” 卓宇明微微皱眉,开口答道:“说来惭愧,人皇至宝威力巨大,以晚辈如今修为只能勉强驾驭一二,实在难以发挥其威能。上次两组大战时,人皇三宝都是自主催发,晚辈当时也是直接灵力损耗一空,昏迷了过去。” 封邢二人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隐隐担忧。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天宫传讯 卓宇明看到二人眼中忧色,接着说道:“两位前辈不必太过担心,人皇与妖皇乃是宿敌,即便我无法驾驭人皇三宝,一旦妖世浮屠有所行动,人皇至宝或许会感应到妖皇意志自行催发。上次封将军受困,也是至宝自行飞出,并非晚辈操纵。” 二人闻言后也是点了点头,有人皇至宝牵制妖世浮屠,便了却了他们心中最大忧患。 剑圣两指轻轻叩击桌面,说道:“讯息已经发出了,想来近日各州人手应该便会陆续赶到镇妖城。老夫子已经在路上了,只是云中子正在闭关,不过他弟子有过回讯,说是会尽快找机会通报。这些年鬼如来下落不明,不知他此次是否还会站在妖族一方。若是云中子无法赶到,天人境界的战力又是双方持平的局面了。” 上次大战时被鬼如来从后偷袭,深受重创的剑圣提起鬼如来时,原本如止水平静的身上蓦然升腾起一抹尖锐剑意。 对于这位行事向来难以捉摸的魔佛,卓宇明也是深受其扰。 自打在飞天画壁得到一点佛心后,自己已经与这位同为五帝之一的鬼如来见了数次面了。 虽说对方多次言明不会对自己不利,可他终究心中忐忑。毕竟以鬼如来的手段,他是没有半分本事能够抵御的。这次若是再在战场遭遇,谁敢保证鬼如来会不会对他出手。 “无妨,鬼如来即便站在妖族一方仍旧无碍战局。我今日拳意大涨,只要不受那妖世浮屠的干扰,其余人等,皆拦不住我。人妖两族数万年纠葛仇杀,使得生灵涂炭无数无辜为此送葬,这一次,我一定要彻底终结两族宿怨。” 站在议事厅门边的封邢双手负后,朝南而立。言语间,尽显霸气。 剑圣闻言一惊,原本敲击桌面的手指不由一顿。 “你又进了一步,那你是不是已经摸到了那个境界了?” 剑圣有些迫切地问道。 一边旁听的卓宇明也是心中大震,封邢已经是十品武夫,相当于天人境界。若是百尺竿头再进一步,那岂不是要超越天人境,达到那个连传说中都不曾有过只言片语的境界。 在卓宇明的认知中,世间应当只有人皇和妖皇是达到了那个境界的。 随着他对人皇传承的修为精进,愈加笃定人皇一定已经超越了天人境的。 封邢转过身对剑圣说道:“虽说有所长进,可离那一步还差得远呢。这可当真是如同天堑般的隔阂,哪有这么容易便能跨过。不过此次大战若有机会,让我试试一人独占暗日金馗和鬼如来三人,或许被逼到绝境下,能够寻摸到一丝突破契机也说不定。” 不愧是人间武道巅峰,虚灵界战力第一人。 竟然想要以一己之力独占三名天人,更何况其中两人还是五帝之属。单单是这份心气就远非他人可比。 沉吟片刻后,剑圣也是缓缓开口:“或许真不失为一个办法,你也却是很多年没有陷入死局之境地了。生死间往往伴随着大机缘,说不准三名天人围攻下,反而激发了你的血战死志,让你找到那条登天大道。” 与封邢同样在天人境徘徊已久的剑圣自然是知道天人之上另有高山,只是那条登山之路实在是镜花水月难以勘破。 即便是剑心坚定如磐石,他也不敢妄言自己此生一定能迈入那个境界。 若是封邢真的能凭借此次大战契机踏入那个境界,无论是对他个人还是对整个人族未来生计,都是一桩天大的好事。虽说同时陷入三名天人的围攻下,即便是封邢也随时会有生命之危,可不置之死地,恐怕也难以激发出他的潜能。 正在交谈的二人蓦然同时转头看向门外方向。 只见一道黑袍悄然立于城墙之上,即便是铜墙铁壁般的镇妖城禁制竟然都没有丝毫感应到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对方的出现悄无声息,哪怕是灵觉敏锐的卓宇明也是在封邢剑圣同时转头时才反应过来,顺着二人的视线看到了那一袭黑袍罩身的身影。 察觉到身后第一时间便升腾而起的剑意,封邢朝身后大为戒备的剑圣摆了摆手。迈步走到门外,封邢对那名黑袍人拱了拱手,说道:“大神官驾临镇妖城,有何贵干。” 世间人族修士对于封邢就没有不敬重的,不为他古往今来第一人的十品武夫修为,而是为他心系苍生安危镇守边陲护佑人族的功德。即便是遗世独立与世俗毫无瓜葛的天宫神官,见到封邢依旧是客气异常。大神官对封邢回了一礼,嗓音一如既往的苍老嘶哑:“奉天尊之命,请封将军与剑圣二人去往天宫一遭,商讨日后两族之战事宜。” 对于天尊的名号剑圣和卓宇明二人都是闻所未闻,不明就里。只是封邢却是立马脸色一正,显然是对于那名天尊了解颇多。 “既然天尊召见,那我二人即可便随大神官一同前往。” 封邢丝毫没有推阻半分,只是回头看了剑圣一眼,对大神官说道。 剑圣与封邢二人也是老相识了,彼此之间自然默契足够。虽说对于门外这神秘黑袍人的身份极为好奇,对于二人口中的所谓天尊更是好无头绪,但仅凭封邢的一个眼神,便足够他放下心中的万般戒备顾虑,与他一起走一趟了。能够派个下人随便一句话便让封邢俯首帖耳的,又岂会是什么寻常角色,至于对方的身份,封邢稍后自然会告知自己的。 剑圣缓缓起身,走向门外,显然是打算和封邢一同离去了。 “卓宇明,你就在镇妖城中待着,我与剑圣离去一趟。” 和卓宇明简单招呼一声,封邢便打算随大神官前往云霄天宫。 明显察觉到那名面容被黑袍兜帽遮蔽的所谓“大神官”仔细地打量了自己两眼,对于封邢的话卓宇明点了点头,应声道:“两位前辈慢走,晚辈在城中等待二位回来便是。” “那就请二位随我一行。” 大神官冲两人轻声说道,言罢,便如同他来时的悄无声息一般,整个身影便蓦然消失在城头。  第二百八十三章 聚首 下了城楼后,卓宇明便来到城北城门处,随意挑了个冷僻地方,就地坐下。 过了半晌,两股熟悉的气机自远处天际出现。四道遁光飞速划过长空,直至城外才落在地上。三男一女,其中两人身负长剑,一个面色木讷如同农户庄稼汉,一个器宇轩昂,面相年轻。 另外站在一起的一对男女,女子粉黛略施,高髻远眉。一身紫色法袍的男子眉宇如锋,面如冠玉。 正是剑圣两位弟子赵三和齐桓,而那对男女则是宁济与其剑侍若雪。 之前卓宇明便和宁济有个通讯,得知他会与齐桓半路会面一同来镇妖城,是以卓宇明今日便是专程在门口等他二人。只是没想到剑圣的大弟子赵三也会随之同行。 卓宇明与赵三是第一次见面,相对生分。快步上前后,首先便是与赵三客气见礼。赵三对于这位备受师尊青眼相加的年轻人也是早有耳闻,再加上自家师弟与其关系甚笃,言语间自然也是笑容满面。 “你是否已经见过师尊了,他老人家身在何处?” 齐桓与卓宇明在青冥秘境中相处极其融洽,算得上是一见如故,说起话来则是要随意得多。 卓宇明对宁济和那女子剑侍点头致意后,笑着说道:“你来得不巧,前辈刚好有一件要事缠身,刚刚离城。大约也就半个时辰左右吧,你与赵前辈还是先寻个落脚地方,等剑圣前辈回城后再去拜见吧。” 赵三闻言连忙摆了摆手,一脸憨厚神色说道:“卓道友可千万别叫我前辈,你与齐师弟是同辈论交,叫我的名字就行。我虽然比你痴长几岁,可当不起前辈二字的。” 齐桓在一旁也帮腔道:“是啊,你叫师尊前辈,叫我师兄也叫前辈,这不乱了套吗。你要是叫赵师兄前辈,那下次见到我,你就得以晚辈自居了。” 看着这位名声不显更加其貌不扬的剑圣大弟子,卓宇明也是笑着说道:“好,那我就叫你一声赵大哥。走吧,咱们先去城中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 说罢,五人便一同朝着城中走去。 不同于天性随遇而安的赵三,宁济向来对于衣食住行甚是讲究挑剔,一副富家公子的德性。 城南的驻军屋舍实在过于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桌便再无他物。一方面宁济是一定不会屈身下榻,另外也是考虑到还有一个女子,几人索性便在靠近城中位置寻了一家看上去门面堂皇的客栈。 好在如今战事尚未开启,前往镇妖城的各地援军修士尚未大批入驻,客栈中的空房尚还宽裕。 除了宁济与若雪挑了最顶尖的房舍外,另外三人都是随意挑选了一间。 安顿好落脚之处后,几人便打算找个地方喝酒闲聊。在卓宇明的大力推荐下,众人皆是被说服去尝一尝镇妖城最具特色的妖血酒。 几人穿街走巷,来到那座平平无奇的酒肆。 那个曾今在两族战场上丢了一条手臂的武夫掌柜正优哉游哉地躺在一张太师椅上,仅剩的独臂捏着一本古籍,嘴中轻声念叨着。听他言语,似乎看的正是一本兵家疏策。 此时未至饭点,酒肆中食客不多,只有孤零零的一桌客人,是一老一少两人。一坛酒,两个菜,老少二人坐在酒肆角落处,正窃窃私语。 对这上门生意显然兴致缺缺的老板依旧躺在原地,只是瞟了五人一眼,便再无动作。 正在柜台中歇脚的伙计倒是热情洋溢地迎了出来,将众人引到一张圆桌前。 要了两坛妖血酒,再随意点了几样佐酒菜式,众人便各自落座,闲聊起来。 卓宇明自然是第一时间便为几人介绍了一番这妖血酒的来历,几人之中反而是第一次来镇妖城的宁济曾今尝过滋味。说起这酒,自然绕不过那名八品境界的武夫老板,虽说卓宇明对他也了解不多,但还是将此人事迹与众人说了一番。听说是在战场上被扯断的手臂,齐桓等人瞥向那悠闲汉子的目光中也是多了几分敬重。 这一桌除了卓宇明这个正统练气士外,其余四人皆是纯粹剑修。 赵三已经跻身地仙境多年,宁济也同样是地仙剑修。齐桓如今也是归藏巅峰境界,半只脚已经踏入陆地神仙境界了,一旦契机足够,随时都能引下天劫,突破地仙。也就只有宁济的剑侍若雪境界低微,不过元婴而已。 剑修武夫向来惺惺相惜,走得都是刚猛无铸的路子。即便狂傲如宁济,也是倒了一杯酒,对着那位太师椅上的中年汉子遥遥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对于宁济的动作,那位在镇妖城年月颇久的独臂武夫只是点了点头而已,并无半句客气言语。 “卓道友,你与齐桓境界相对低微些,我们地仙境基本都是要投身高空战场,届时我与宁道友也无暇分心他处,你二人切勿大意。” 酒过三巡后,向来对于小师弟看得极重的赵三开口说道,言辞间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卓宇明连忙端起酒杯,向赵三敬酒一杯。 放下一滴不剩的酒杯后,卓宇明笑着说道:“赵兄放心,上次两族大战我也是参与了的,当时还只有元婴境界。战事虽然凶险,但我与齐桓相互照拂,应当不会有大碍。” “是啊师兄,你就别操心我了,回头师尊又得训你。我如今好歹也是归藏巅峰境界,只要没有地仙境大妖出手偷袭,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专心对付你的大妖。可别回头阴沟翻船,回来后可逃不了师尊的责罚。” 对于师兄的关怀虽说心中感念,但终究是抹不开面子,齐桓一通言语下,仍旧是把谢谢二字咽在了喉中。 宁济放下酒杯,深吸了几口气。 这妖血酒却是猛烈异常,一口下肚,简直如同沸水下流,从喉头烧到小腹。 “就是,战场之上各安天命各凭本事,要是死在妖人手里,只怪自己学艺不精。老赵你就别瞎操心了,如今少了我,这两个家伙同境之中还哪来的敌手。” 对于宁济这番骄狂言语,卓宇明和齐桓都是相视一笑。 不过人家还真没吹牛,同境之下还真打不过这个九州第一天才。  第二百八十四章 妖王迟暮 昏暗的大殿中,一股蠢蠢欲动的杀意弥漫在沉寂的空气中。 十多道身影席地而坐,围成一圈。殿中毫无半点灯火,只是借着一缕缕透过殿门闯进来的月光才勉强看清一点人物。 围坐的众人无人开口,只是时不时有人以余光瞥一眼其中一位金发男子,似是在等他主持局面。 金翅大鹏王环顾一圈下只见众妖俱是战意盎然,欣然一笑道:“很好,看到你们都如此有心气,我很欣慰。上次的战败乃是时运不济,没想到我族圣器妖世浮屠会被忽然冒出来的人皇至宝所牵制。我不怕战败,已经败了一万多年了,输了一场仗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被人族打怕了,再也没有挥军北上的心气了。” 说到此处,大鹏王顿了顿,目光停留在对面一名面如冠玉的年轻人身上,笑着说道:“上一战我们虽说损失惨重,三名妖王命丧战场,熊老长老以身献祭圣器,令圣器得到了修复,为我族争取来了宝贵机会。狮王上次大战中也受了重伤,虽说勉强痊愈,可也寿元无多。这次不奋力一搏,下一次不知要等到多少年后了,我族的万年血仇与耻辱,就在这一战,向人族讨回。” 暗日的话音落下后,众妖皆是一片热血沸腾,冲天的妖气席卷而起,杀气蒸腾。 “承道,吞月,黑甲,未来就要你们扛在肩上了,我和鹏王都老了,只是因为始终没看到我族踏入中原的那一天,一直不肯咽气罢了。这次大战应该就是老夫陨落之时了,到时候尽量拖着人族一名天人一起下地狱吧。” 身形极其魁梧的金毛狮王笑着开口说道。 只是金馗嘴上说得轻巧,语气也是轻松平淡,可在场一众妖族皆是神色黯淡,眉眼中尽是悲色。 金馗作为妖族的元老级人物,他的资历比金翅大鹏王更老,仅仅次于献祭自身的老熊王。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妖王在妖族中具有极大的威望,也深受众妖的拥趸,此时他这番话中满是英雄迟暮的意态,一众妖族不禁都是心生悲凉。 即便是向来对生死极为看淡的妖族,此时大殿中也是弥漫着一片萧索。 哪怕是五帝之一的暗日此时也是面色有些黯淡,对于这位并肩作战了近万年之久的老战友心中也满是苍凉。 “一个个跟死了老娘一样,哭丧着脸干嘛。我妖族的好儿郎何时怕过死,何时缩过头。世上能有谁是永生不死的,连妖皇大人都难逃陨落于时光长河的结局,老子有什么不能死的。能够死在两族战场上,为我妖族后世尽一份力,死得其所。都给我把头抬起来,这万年来死了多少族人,流了多少血,让他们在天之灵看到你们这副窝囊样子,能闭眼吗?” 狮王猛然起身,挺拔的身躯腰身笔直,丝毫看不出垂朽老迈地姿态。金馗须发皆张,词严厉色。 被金毛狮王一顿当头棒喝,众妖皆是昂其头颅,身上的战意空前高涨,似乎恨不得立马便举族出动,杀向镇妖城。 “鹏王,鬼如来何时能到?” 看到自己的目的达到,狮王也是老怀欣慰,转头向暗日问道。 金翅大鹏王也是第一时间收起了心中的萧索悲凉,沉声答道:“鬼如来已经回讯了,三日内即可抵达南赤州。上一战鬼如来言出必行,出手重创了剑圣,为我族争取了极大的优势。只可惜当时妖世浮屠准备不足,无法发动决战,才导致了后来的溃败。这一次他依然站在我族这一边,相信此次就是我族冲出十万大山,问鼎中原之时。” “好,那就三日后出击吧。承道,你们几人待会各自做好战事部署,这次大战,还要看你们几人的表现了。” 狮王点了点头,然后便默然阖上眼帘。 静坐养神的狮王满脸沧桑,尽是岁月的刀斧凿刻而留的痕迹,虽说威严显赫,但也着实流露出丝丝疲倦神色。 这位妖族资历最老的妖王终究是为一族大计操劳了一生。 金翅大鹏王也不再言语,只是挥了挥手,众妖见后便立即起身各自散去,为两位中流砥柱留下了安静的空间。 “鹏王,这次是真的压上了一族的未来了,不成功便成仁。” 双目依旧紧闭的金馗轻声说道,低到只有近在咫尺的大鹏王能够听见。 暗日的眉角轻轻抖动了两下,沉吟片刻后,那张仅仅抿着的嘴唇才缓缓张开:“放心吧狮王,这一战必定取胜。相信他们年轻人,即便日后你我不在了,妖族的天,一样不会垮。” 二十年前的两族大战前夕,两位妖王并肩站在十万大山之中,也是如此。 愿有生之年,能踏上中州大地,面北而死。 ———————————————————————— 酒席散去后,众人便各自分开,卓宇明在镇妖城中并无其他熟人,又买了十几坛妖血酒将储物灵器塞满后,便回到了客栈。 坐在厢房中的卓宇明面带浅浅笑意,这间客栈正是他与舒瑾然初遇之地。 就是在这间厢房中,那个第一眼便让他再不能忘的女子从墙壁大洞中踏出一只脚,俏生生地走了出来。如今墙壁早已修复一新,半点看不出损毁的痕迹,可卓宇明依旧伸出手臂在墙壁上轻轻摩挲着。 犹记得瑾然当日穿的是一双白底绣云靴,腿又细又长。身形高挑,五官清丽,只是那一眼,便是万年。 或许这便是缘分吧。 想起舒瑾然,卓宇明心中对于可能即将掀起的两族大战也少了几分忧虑,从怀中取出传讯玉珏,将这几日镇妖城中的见闻一一以神识录入其中。也不知道她在海边修行如何了,只要一想起,那浓浓的思念便如潮水般从心湖涌起,叫人片刻不得坦然。不过好在这些年二人也是聚少离多,好歹也稍稍习惯了些。 以秘法寄出传讯玉珏后,卓宇明便盘坐榻上,全部心神都沉入气府中,尝试着以神魂牵引那本人皇第一至宝,皇极经世书。 以他如今归藏修为,青龙玉珮和山河印都已经能勉强驱动一二了。只是那本人皇书却始终无法催动丝毫,探入的神识如泥牛入海,没有丝毫波澜。 或许是身在镇妖城临近妖族的缘故,今日的人皇书在卓宇明的神识沟通下,蓦然微微一动。 第二百八十五章 风云将起 三日内,有源源不断接到镇妖城讯息的各州修士纷纷赶赴镇妖城。 时隔二十年,整个镇妖城的人声再度鼎沸起来。 这三天卓宇明基本是足不出户,反正也没接到封邢的召唤,索性也不去和齐桓宁济几人碰面,只是自己独自待在屋中绘符。毕竟战场上风云莫测,多些保命手段也是好的。 卓宇明所住的客栈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各路修士纷纷进驻进来,原本空落落的客栈立马便人满为患。 有了上次大战告捷珠玉在先,这次战前似乎各州修士都是信心满满,对于大战走势极为乐观。客栈大堂中谈笑声不绝于耳,卓宇明还隐隐听到有那宗门的历练队伍也在其中,领头的长老客卿正在对弟子吩咐战事中的注意事宜,如何规避战局凶险,如何配合围杀落单的妖族好去挣取战功。卓宇明听闻后也是微微一笑,战事尚未开幕,这些宗门势力已经想着在两族大战中去赚取名声了。只是两族战事何其凶险,自己一个归藏境界都不敢说能全身而退,区区元婴就敢带队去蹚浑水吗。 “这么悠闲,站在楼上看风景吗。” 一道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卓宇明回转过头,笑着说道:“刚从房中出来而已,打算透透气。” 宁济走到卓宇明身旁,两只胳膊压在栏杆上,身子前倾,整个上半身探出栏杆之外。满脸慵懒地宁济笑道:“城楼那边这两天调动频繁,估计大战即将开启了。你这些天躲在房里在干吗,神神秘秘的。” 从袖中滑出一张金色符纸,递到宁济眼前,卓宇明说道:“喏,就是在干这个。” “哟,还是个符箓大家啊,失敬失敬。这年头的符箓师还是吃香的,看来回头宗门是要财源广进了啊。啧啧啧,看着符箓灵气饱满,道韵浑然天成,手艺似乎不错嘛。” 接过符箓在手的宁济反复瞅了几眼后,调笑了一番。 从对方手中抽回那张镇嶽符收入袖中后,卓宇明便不再言语,只是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来回行人。 “之前有和妖族交过手吗?” 卓宇明忽然抬头问了一声。 宁济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做声。 “妖族比起人族修士,术法神通相对匮乏,手段也要简单得多。不过妖族的肉身极其坚固,有些大妖的体魄只怕比起顶级法宝都不遑多让,你回头务必留神。而且大多高阶妖修都会有一两门伴生神通,往往都是诡异莫名,能够修炼到地仙境层次,这些伴生神通自然更是厉害。你可别太过自负,回头阴沟翻船了。” 卓宇明出言提醒道。随后,便又向他说了几样自己见识过的妖族神通。 宁济笑着摆摆手说道:“哪有战事未启就先说什么阴沟翻船这种不吉利的话的,放心吧,我虽然自负了些,但不是盲目骄狂之辈。真交起手来,自然不会大意轻敌,毕竟这上万年的两族战事中陨落的地仙境也不是一个两个了。来之前赵三也将上次的战事很多细节都和我说了。倒是你自己注意些,地仙境战圈总共就那么多人,可地面上的就不一样了。战局混乱下,可别着了阴招。虽然你这个怪胎体魄堪比武夫,可那些妖人各个牙尖爪利的,别一不留神丢了小命。” 卓宇明闻言也是同样笑了笑。 对于两族战事,他自然是百分百全神贯注严阵以待的,不然也不会耗费三日功夫藏在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画那么些符箓出来。 原本对于自己的安危他倒是真没太多担心,毕竟以他的战力只要没有地仙境大妖闯入战场,哪怕被多名归藏境界的妖修围攻,仗着至宝护身,他也有足够的把握全身而退。 只不过妖族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人皇传人的身份,怕就怕对方针对自己专门设了杀局。到时候派出几名归藏巅峰的妖族将自己缠住,再由地仙境大妖突施杀手,一击必杀。在从妖神殿外回来的路上封邢也就此事有过提醒,特意嘱咐万万不可孤军深入,深陷重围。 原本剑圣是打算派一名地仙修士暗中援护的,只是卓宇明拒绝了。 每一位地仙修士都是宝贵战力,没必要浪费在自己身上。而且只要来者不是那种十二妖王级别的顶尖大妖,他还是有信息不被对方一击毙命的。只要对方一击不成,人族这边自然会有地仙修士援助解围。 只要能在战场上先见到暗日和鬼如来这两个能够将他瞬息毙命的存在先现身,他就能安心了。 “之前听程霜戍说要来镇妖城,怎么这几日似乎没见到他。” 宁济忽然想起上次在聂家时便吵吵着要来镇妖城买那妖血酒的程霜戍,开口问道。 “之前收到传讯,程前辈和林大叔会一同赶赴镇妖城,想来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不日便能赶到。” 收到剑圣传讯后,在前来镇妖城路上的卓宇明便和程霜戍传讯过一次,当时程霜戍回讯时便说他要先去和林崇涣回合,然后两人一同赶往。此时已经过去近半月了,想必离着镇妖城应该也不远了才对。 两人闲聊间,忽闻城中骚动大起。相互对视一眼后,各自施展身法掠出客栈。 只见十万大山上有一道虹光从山野间扶摇而上,直插云霄。虹光五色斑斓,耀眼夺目,正是人族驻扎十万大山的修士所发出的警讯。显然是妖族那边已经有所动作了。 “妖族出兵,各参战修士速速集结赶往十万大山,迎击妖族大军。” 城中蓦然回荡起一道沉厚的嗓音,发出了号令。 没想到妖族那边出兵如此迅速,卓宇明与宁济俱是腾身而起,身化遁光直直飞往十万大山方向。 修为较低的修士基本都是在城门处集结整队,出发速度自然快不了。修为高深些的修士大多都已直接出动,此时十万大山驻地兵力单薄,急需支援,若是等大军开拔,赶到时必然已经贻误战机。 霎时间只见上百道各色遁光从镇妖城掠出,一路向南疾飞而去。 狼烟起,风云涌动,大战将启。 第二百八十六章 激战 大战号角吹响,天地间满是肃杀之气。上百道各色遁光自镇妖城亮起,飞向十万大山密林中。 群山叠嶂中,大批低阶妖族如潮水般一线铺开,汹涌扑来。漫山遍野都是此起彼伏的妖族嘶吼鸣叫声,冲天的妖气如黑云压城,十万大山最前线的驻守防线上人人面色凝重,握着刀剑法器的手指都不禁加上几分力道。 双手紧握战刀的李晓东由于用力太过,以至于指骨处格外苍白。看着汹涌而至的群妖,李晓东狠狠咬牙,手中制式长刀猛然出鞘,大喝一声:“杀!” 驻扎的王朝军士纷纷一扯马缰,骑军队伍瞬间自山头冲杀而下,向着妖族大军一往无前冲锋而去。 卓宇明的雷遁速度奇快,即便是化身剑光的宁济也不过与他在遁速上不相伯仲。 第一时间赶至战场的卓宇明抬手一挥,一道宏大无比的璀璨刀光一斩而下,将一只现出真身的巨大吊睛白额虎妖的头颅斩落。那只有着金丹境界的虎妖原本正在人族骑军中肆意掠杀,虎掌拍落便有一名人族砸成肉饼,如钢铁般的尾鞭一个横扫便将战马拦腰扫断。正得意间,刀光一闪即逝,那颗狰狞可怖的巨大头颅便滚落在地,紧接着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随着人族一方的高阶修士赶赴战线,前军驻地的战况也是终于稳了下来。 人族各阶修士也是纷纷找上境界仿佛的妖修各自缠斗,以阻止高阶妖修在人族大军中肆意屠戮。 宁济更是直接以凌厉剑气包裹周身,一路向着南方飞遁而去。沿途上稍微离着近一些的妖族均是被那霸道的剑气炸碎了身躯,这边的动静也是瞬间引起了妖族那边的注意。 南边远处一阵冲天妖气鼓荡起来,一只地仙境界的大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宁济飞速撞去。 那大妖显然是肉身坚硬过人,宁济缭绕周身的剑气竟是并未能给对方造成丝毫损伤,反倒是被那名大妖硬生生撞飞了出去。宁济整个人如同一道流光自半空斜斜飞落,直接撞上一座小山包,竟是直接整个人砸在山壁上,嵌入其中。 那名大妖一击得手后,也是不依不饶,直接向着碎石四射滚落的山包追了过去。 只是还未等他冲近,碎石嶙峋的山包中有一道清亮剑光亮起,直直斩在那名大妖身上。一阵火花溅射下,那名大妖以比前冲更快的速度被剑光劈得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一剑劈飞那名地仙境大妖后,宁济浑身剑气缭绕从碎石堆中飞出,双指作剑,再度横向一划。一道远比先前更为凌厉的半月剑光再度斩出,追着那倒飞的大妖而去。 被一剑劈飞的大妖在空中稳住身形,止住了倒飞身形,一声大吼下,现出了真身,赫然是一只象妖。 那只身形足有三十丈高与山峰齐平的巨象现出真身后,顿时一声长啸,足有三四人合抱粗的巨大象鼻高高扬起,狠狠砸碎了宁济的剑光。 宁济没有继续出剑,只是冷眼看着那壮硕如巨峰的象妖,目光中挑衅十足。 “不怕死就跟着来吧。” 面带不屑地抛出一句话后,宁济便拔地而起,向着高空云霄直冲而去,显然是打算在高空中独战象妖。 象妖同样不甘示弱,四只巨蹄下有祥云凝聚,整个身形腾空而起,紧追宁济而去。 地仙境的战场向来都是双方极有默契地放在高空之上,如此一来也不至于随意一点交手逸散出来的灵力波动随随便便就会让地面人妖二族的低阶 修士被殃及池鱼。 人族这边地仙境修士陆续赶到,妖族的大妖也坐不住来了,双方各自前往高空战场。 随着时间推移,镇妖城中集结完成的修士大军也开拔至战场之中,瞬间便和群妖对撞在一起。霎时间场间各类法宝纷纷祭出,五花八门的术法神通也是各自施展出来。 齐桓也是第一时间来到卓宇明身边,上次二人在青冥秘境联手下所向披靡,如今大战之中自然也是存了互相照料的意思。 两人都是归藏境界中几乎天花板的战力,只要没有地仙大妖突然杀入战场,在这地面战圈中基本就是无敌的存在。 并肩而行一路杀妖如砍瓜切菜的两人也是立马引起了妖族大军的注意。 几道身影在妖群中快速闪动下,很快便对卓宇明二人形成了合围之势。 卓宇明传音之下,齐桓也微微收敛些四散飞射的剑气,环视了四周一眼,已经有五名归藏境的妖修围拢了过来,皆是虎视眈眈盯着身处其中的二人。显然对方战局指挥之人已经对他二人动了必杀之心,宁愿牺牲其他地方的归藏战力,也要以五对二,尽快将两人绞杀。 打量了几眼合围而来的妖修,细细感知了一下各自的妖气波动,卓宇明也是微微一笑。 看似对方已经足够重视他们两了,可惜还是有些错估了两人的战力了。 “动手快些,防止对方另有增援,迟则生变。” 对身旁的齐桓小声招呼一声后,原本出手随意的卓宇明瞬间一身灵力波动暴涨,雷声轰鸣中,一道道五色雷光以卓宇明为中心,如同天女散花般向着四周铺洒而出,尽是同时将五名归藏境妖修同时笼罩其中。 狂暴雷霆对着五名妖修笼罩而下,与此同时,齐桓更是直接祭出了本命飞剑,一出手就是最为凶猛凌厉剑招,直取一名面色蜡黄身形瘦削高挑的妖修。 能有归藏境战力的妖修自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神霄雷法虽然霸道,倒也不至于随手施为下就能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各自施展手段接下雷光后,几名妖修也是瞬间形成默契,其中两人向着卓宇明飞身扑来,另外三名则是打算围剿在他们认知中明显杀力更强的剑修齐桓。 卓宇明不进反退,随手一击八荒诛神刀将扑来的两名妖修斩退,接着身形一闪,化身雷光,瞬间便将另外两名打算围剿齐桓的妖族拦下。周身雷光缭绕下,一尊巨大的雷霆法身瞬间成型。 竟是打算直接以一第四,让齐桓以最快速度一对一下尽快斩杀一人。  第二百八十七章 所向披靡 凌厉的剑光纵横交错,持剑的齐桓身法极快,时而正面出剑,时而出现在侧翼一记劈砍。纷飞的剑光令人眼花缭乱,那名真身为一只狼妖的归藏妖修身处剑气风暴中更是很快便遍体鳞伤,四处见红。 原本抱着以多打少速战速决念头围剿而来的另外四名妖修则是被卓宇明死死牵制。 如山岳巍峨的雷神法相举手投足间漫天雷光铺洒,如密集箭雨倾泻而下。对于邪妄妖魅最为克制的雷法对这些妖修来说也是极大的威慑,加上时不时劈砍而出的八荒诛神刀以及莫名的符箓,四名急着支援族人的妖修被卓宇明以一己之力生生拖住,一时半会也是难以突破他的神通封锁。 眼见被齐桓盯上的那名妖修逐渐不支,身上的剑痕也是越来越多。 那狼妖猛然整个面部狰狞变形,显化出了狼人头颅,张开血盆巨口,一道青光闪烁的虹光喷射而出。 那虹光之中妖气凛然,还夹杂着一丝丝寂灭气息,显然是那狼妖压箱底的本命神通。 齐桓倒是不闪不避,直接一剑劈下。凌厉无匹的剑气直接将那青濛濛的虹光斩碎,破碎了那道虹光之后,势如破竹的剑气去势不减,仍旧朝着狼妖斩去。 仗着身躯坚固爪牙尖利将那剑光挡下后,才蓦然发现面前的青衣剑修已然消失不见。 “小心!” 被卓宇明拢在战圈中的一名妖修突然发声警醒,紧接着那身穿皂青色短衣的妖修身形一闪,似乎是施展了某种诡秘术法,整个人化作一道阴影融入地表之中,快若游蛇地向齐桓那边冲了过去。 眼见那妖修使出了古怪遁法突破了自己的防线,卓宇明右眼中猛然银光大作,转头看向地面上蜿蜒游曳的那道黑影。 青眼白瞳发动,黑影上方的空间陡然开始波动起来,紧接着便是有一道肉眼难测的空间旋涡缓缓凝聚,将那道黑影生生扼制了下来。 另一边的齐桓身影猛然出现在狼妖身后,一直单手持剑的他忽然改作双手,上身扭转半圈,猛然一剑斜斜劈落。 这一剑并无半点宏大气息,也并无半分耀眼剑光,毫无半分烟火气的一剑直直挥落。 血光溅起,一颗狼头高高飞起三尺来高。 即便两人先前如入无人之境般在一群妖修中肆虐,可妖族对于他们还是太过低估了。一个是人皇传承者,基本同境无敌的存在,一个是传承剑圣剑道的归藏巅峰剑修,哪怕足足来了五名归藏境妖修,可依旧不是太够看。 将对手斩杀了的齐桓腾出手后便再度向卓宇明这边飞身而来。 见齐桓支援过来后,卓宇明再度加大灵力输出,神霄雷法如同不要灵力消耗般疯狂倾泻而出,将那四名归藏妖修的退路尽数拦截。 原本已经心生退意的四名妖修被如雨幕的狂暴雷霆拦阻下,一时间也难以脱身战圈。转瞬间,齐桓已经一人一剑冲杀而至,锋锐剑气直指其中一人。 卓宇明与齐桓曾在青冥秘境中联手一次,对于齐桓的意图也是立即领会,齐桓所挑选的对手,正是这四人中先前表现最弱的存在。卓宇明当即祭出昊天镜,雷法气兵轮番输出,将另外三名妖修死死拦住。 只不过有了前车之鉴的妖修们这次倒是学了个乖,吃过被各个击破的苦头后另三名妖修这次都是全力以赴起来,意图迅速冲破卓宇明的封锁,去支援自己族人不被那名杀力惊人的剑修快速斩杀。 可惜祭出了昊天镜的卓宇明驾驭雷神法身战力委实惊人,在不计灵力消耗的情况下雷霆刀光源源不绝地抛出,让几名妖修疲于招架,焦头烂额。 另一边的齐桓更是全力以赴,一身剑意有如实质般铺散开来,周身剑气四散,有如神明。 那只猪妖被齐桓的剑气层层封锁,除了正面硬接,完全无法规避。一声咆哮下,那妖修身形剧烈膨胀起来,衣衫撑裂。一只獠牙毕露的鬃毛野猪重重踏在地上,怒吼中,全身毛刺倒立,一阵淡淡的棕色光晕覆盖全身,显然是打算靠着坚固肉身硬抗剑气。 猪妖不愧是天生体魄坚固,一阵炸响后,只见一柄白玉莹莹的飞剑插在猪妖的脑门上,剑尖已没入三分。 腥臭的鲜血肆意横流,使得原本便丑陋不堪的脸上更显狰狞可怖。 可那猪妖虽然被齐桓的本命飞剑重创要害,依旧不曾气绝倒地,反倒是重伤之下凶性大发,身上妖气不减反增。猪妖一声巨吼,整个庞大身躯猛然一个纵身前冲而来,如同一座小山被仙人投掷,向着齐桓狠狠砸去。 齐桓身为剑修,并不如武夫那般体魄强横,面对猪妖的舍身一击,并未硬接,只是身法展开,如同惊鸿照影,四下翻飞。 猪妖横冲直撞下,山中林木被尽数摧折,可终究速度不够,始终不曾蹭到齐桓半片衣角。而插在其眉心处的飞剑一直在嗡嗡振鸣,飞剑受到齐桓气机牵引,逸散的剑气在猪妖的脑中肆意破坏。 凌厉的剑气摧残下,猪妖终究难以为继,一声哀嚎后,如同山岳般壮硕的庞大身躯终于轰然倒地,气息全无。 而另一边被卓宇明牵制住的三名妖修更是感但欲裂。 先前那发现这两人战力突出,在群妖中纵横肆虐,五人领了妖王之名前来围剿。原本以为五打二的优势局面下应该能轻松拿下,不想这才短短一炷香不到的功夫,竟是被二人分而击之,损失两人。 心知如此下去只会全军覆没的三人相互视线交互下,各自便施展逃命手段就要逃窜。 正当齐桓仗剑要追之际,卓宇明忽然一声大喝:“小心!” 只见一道灰色光芒自天际直射而来,气势如虹,完全超出了一般归藏修士所能发出的威能。 银光包裹的昊天镜瞬间出现在面前,太初神光轰然爆射,迎着那突袭的灰芒撞去。 显然是地仙大妖发出的一击,那灰芒端的厉害,瞬间便冲散了太初神光。气息凛然的灰芒砸在昊天镜上,顶级至宝的昊天镜竟然也难以抵御,仅仅是片刻间便被砸落。 灰芒重重砸在如威严神明的雷神法相之上,雷光瞬间轰然破碎。 一袭白衣被那白光直接砸入大地之中。  第二百八十八章 愈演愈烈 十万大山中,战事如火如荼,地面上两族大军已然短兵相接,大批低阶妖修撞进人族大军之中,厮杀震天,血肉横飞。 高天之上也早有十来名地仙境的存在战作一团,云海深处气机跌宕起伏,空中云雾都被搅碎一团。时不时还有一道道术法神通逸散而出,砸在地面大军阵势中,便是一个个巨大坑洞,伴随着一堆倒霉鬼死于非命。 卓宇明与齐桓正占得上风打算对剩下三名妖修赶尽杀绝之际,突然天外一道灵光射下,直接便是冲破了昊天镜的防御,将卓宇明砸入地底。能够遥遥一击便击溃至宝的防御,显然是位战力惊人的地仙境大妖。 原本已经打算逃窜的三名归藏妖修见此良机,顿时心思活络起来。 扭转逃跑身形,反身联手向着齐桓杀去,显然是打算趁齐桓失去卓宇明策应之际将其斩杀。 齐桓虽然心系卓宇明安危,单三名妖族联手围攻,只得举剑相迎。这等时机若是反身去找卓宇明,若是他受伤过重无再战之力反而会被妖族趁虚而入,只得先将这三名妖修打发了,才能顾及到他。 那名大妖出手后,立即引起人族这边其他地仙境修士注意,当下也是第一时间攻了过去,不让他再有出手机会。 被对方地仙境大妖一击砸入地底的卓宇明此时也是五内俱焚,那一招明显是倾力而出的必杀一击,若不是靠着至宝昊天镜阻拦了其大半威能,加上自己体魄坚硬,刚刚那一下怕是就得要了他大半条命。 即便如此,此时的卓宇明也是受伤不轻,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才是稳住了体内气机。伸手胡乱抹了抹下巴上的血迹,将身上那件已经破碎不堪难以修复的法袍一把扯下,扔在一旁。 胡乱往嘴中塞了一把丹药,默默运转功法消化药力。 对于齐桓他自然是放心的,以那三个妖修的本事对其是肯定没什么威胁的,哪怕是以一敌三不求杀敌,自保肯定无虞。 自己如今带伤在身,索性便在地底躲一躲,等伤势稍稍稳定一些再说吧。 地面之上,齐桓仗剑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剑气纵横间合击他的三名归藏妖修也是头疼不已。妖族原本仗着自身的肉身优势对上传统练气士,对方若是没有杀伐凶猛的法宝在身或是极其犀利的神通,基本还是极其有优势的。可齐桓这等纯粹剑修不同,区别于练气士修炼相对驳杂,剑修的毕生修行都在一柄剑上。除了少数剑走偏锋追求其他路数的检修外,大多数的剑修还是以杀伐威力巨大著称,即便是体魄强横的妖族也难以招架。 齐桓纵横捭阖间,三名妖修身上也逐渐添上了一道道伤口。只是外围似乎又有几道气息正在靠近,可能是支援而来的妖族。 “没死的话快点出来,又有妖族过来了。” 齐桓冲着身后大坑处一声喊,接着剑气鼓荡,横向一剑将三名妖修逼退。 卓宇明听闻齐桓招呼,当即稳定气息,飞身从坑洞中跃出。 随手一挥,便是一道青光朦胧的诛神刀斩向其中一人。只是刀光的凝练程度比之先前明显有所衰减,不复那股锋锐无匹的气势了。 “还不走等着被包饺子呢!” 出手拦阻对方一名妖修的攻击后,卓宇明便腾身而起,向战场后方飞去。回眸一看,齐桓竟是还傻乎乎地对着一名妖修挥剑猛砍,连忙对他招呼一声。 论起神识,卓宇明比齐桓那不是强的一点半点,以他的神识灵敏度,自然是感知到了四周已经有十数道目光投在自己两人身上了。想来是自己和齐桓的突出战力是引起妖族那些高层大妖的视线了,再不走只怕这次支援过来的妖族就没那么简单了。 就在卓宇明两人后撤之际,后方一道磅礴妖气猛然闯入了卓宇明的神识感知之中,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二人风驰电掣而来。 “糟了,是地仙境大妖,快走!” 感知到身后那股冲天妖气,卓宇明心中一惊,连忙催动灵力,施展出雷遁秘法,一把拖住齐桓化身雷霆急速掠去。 齐桓曾今在青冥秘境中见过卓宇明的雷遁,虽说知晓这雷霆遁法神妙异常速度极快,可真等到卓宇明一把拉住他,猛然感受到那巨幅提升的前冲之势,才发现原来卓宇明的遁速如此之快。 就在两人急速回撤之际,一道身影以毫不逊色的速度从两人面前方向飞射而来,即刻便和两人擦身而过。 紧接着,身后便是两道庞大气机猛然撞在一起。 显然是人族这边的地仙境修士支援而来。 有了那位地仙修士的支援,卓宇明和齐桓也是顺利撤回己方阵营的中央,脱离了险境。 真是有点出师未捷的味道,这才战局刚启,自己就遭到了妖族的关注。想来若不是妖族对自己的战力有所小觑,一开始就精心布置一场伏杀,由擅长藏匿气息的地仙境大妖出手在关键时机一击必杀。那只怕这一趟自己真就悬了。 退到人族阵营中央后,齐桓也是投来关切的目光:“怎么样,先前的伤势要不要紧?” “无妨,一点轻伤,调养调养即可。那地仙大妖的手段大半都被我那件昊天镜挡下了,真正挨在身上的只有小半。” 卓宇明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身上的伤势确实没什么大碍,但也不是什么轻飘飘的不足言道的小伤。只不过当即大战刚启,也不知道妖族那边妖世浮屠什么时候会有所动作,一旦妖世浮屠出世可能就需要自己祭出人皇至宝去牵制,所以他也不敢太过远离战场。 “卓道友,你就留在这边,会有地仙境的道友暗中照看,你先安心调息。” 身后传来一道温醇的嗓音,卓宇明回头一看,正是齐桓的大师兄赵三。 “多谢赵大哥,我伤势无碍,不必担心。” 卓宇明笑着对赵三点了点头。 随着战事推进,妖族那边也不断出现一道道强悍气息投入战场。相对应的,人族这边也有一道道隐晦气息随之冲入战局。两边的地仙也都极有默契,一旦交上手,便直接奔赴高空战场。 战事愈演愈烈,风雨满楼。 第二百八十九章 雪藏 高空战场上,宁济一位初晋的地仙境却表现出了令人咂舌的战力,和他交手的那名地仙大妖心中叫苦不迭,也不知道人族从哪冒出了个这么犀利的剑修。 即便是其他的人族修士也是不禁侧目,宁济九州第一天才的名头他们都是知道了,可没想到宁济不过刚入地仙境,竟然有如此强悍的杀力,竟是把那个早已迈入地仙境多年的大妖压制得难以招架。 高空战场之中人族修士人数多出两人,局面大占优势,只是知道妖族还有不少战力尚未投入,出手间也留有些许余地,以防对方设有什么陷阱伏笔。第一天的战况倒也还算得上是平和,并没有太大的死伤。大战持续了四个多时辰,似乎是两边高层达成了共识,不愿在第一天就折损太多战力,同时下令收兵。 两边人同时撤离战场,人族这边将满地尸骸尽数收走。 回到镇妖城后,卓宇明和宁济等人在客栈碰头,询问了一番各自战况,对于齐桓所说的卓宇明遭受地仙境大妖偷袭一击受伤之事,其余几人也是倍感关切。 “小伤而已,没有大碍,今晚调息一晚就差不多了,各位不必担心。” 几人就在客栈的大堂中挑了一张桌椅围坐下来,卓宇明笑着宽慰众人道。 “也是,你小子手段多得很,区区地仙境一击哪能要得了你的小命。不过你们两倒是胆子不小,居然敢孤军深入,也不怕被留下来。” 宁济一边笑着喝着杯中算不上滋味多好的灵茶,一边说道。 卓宇明见宁济和齐桓似乎都对客栈提供的免费茶水皱眉头,暗自一笑,从怀中掏出茶叶茶具,打算亲自煮茶。 齐桓倒是不以为意,见卓宇明掏出私藏茶叶,直接将杯中茶水泼在地上,眼巴巴等着卓宇明动手,一边说道:“哪有什么,难不成上了战场还畏首畏尾吗。我辈剑修当出剑时不出剑,还练剑作甚。再说了,我两联手下,即便有地仙大妖出手,也不见得就能将我们一击必杀。咱们不是还有这么多地仙修士盯着吗,怕什么。” “师弟,战场之上切记大意轻敌,阴沟翻船的事可是屡见不鲜了。” 赵三仍旧是一副温温吞吞的憨厚模样,声音柔和,如同语重心长的老人家一般。 “是是是,知道了师兄,下次一定注意。” 对这位从来毫无脾气的师兄齐桓是打心底尊重的。 师兄虽说平时絮絮叨叨话多了些,烦人了些,可绝对是发自内心里爱护自己这个小师弟的。即便平日里对赵三多少有些微辞,可齐桓大多数时候还是对师兄俯首帖耳的。 看着齐桓那副敷衍模样,卓宇明和宁济都是不觉好笑,唯有赵三苦笑着摇了摇头。 剑侍若雪在一边好奇地仔细观摩着卓宇明的煮茶手法,虽说是侍女身份,可她对于茶道倒是一窍不通。平日里除了照顾宁济的衣食起居,也就是捧着那把已经遗弃不用的古剑流萤。 察觉到若雪的目光,卓宇明也是笑着为其简略说了一些烫壶冲杯之类的茶艺手法。其余三个老爷们也都是一心练剑心无旁骛的糙汉子,连品茶都没什么本事,更别说茶道造诣了,在一旁也都是津津有味地听着,只不过完全是一副看杂耍的神态。 茶叶依旧是在纳兰清处得来的东神州野茶,随着沸水冲泡,很快便有一股浓郁的清香升腾起来。 倒掉第一泡水后,重新注水,然后将五只月白青瓷盏倒上晶亮橙黄的茶水,给众人各自递了一杯。 就在众人各自品尝香茗之时,卓宇明突然动作一顿。 “诸位,我有点事要去处理,你们在这喝茶,不必等我。若雪姑娘,劳烦你回头帮我收拾一下茶具。” 卓宇明站起身,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然后也不等众人反应,便起身走出了客栈。 就在先前喝茶之际,识海中响起了剑圣的声音,传召他去往城楼议事厅一见。只是当时赵三和齐桓都在场,剑圣却是独自对他传音,是以他也没有和众人言明。 这个时间点剑圣要见自己,必然是事关两族大战。而仅仅召见自己一人,撇开了两个弟子,想来是与人皇至宝有关了。 出了客栈后,卓宇明也顾不上镇妖城常规情形下禁制修士在城中飞行的忌讳,直接腾空而起,向南边城楼飞身而去。 登上城楼,踏入那间镇妖城战事指挥议事厅,卓宇明倒是看到了不少熟面孔。 封邢、剑圣、云中子、老夫子、孟夫子以及几名上次大战时都有过照面的老牌地仙修士。显然是整个镇妖城的高端战力基本已经聚集了十之七八了。 议事厅中的议事似乎已经到了尾声,卓宇明出现在门外时,内里已经没什么声音了。 看到卓宇明到来,剑圣朗声说道:“那今日议事便到此为止,先前所商议的事宜就按部就班即是。” 听闻剑圣此言,众人也都是各自起身,纷纷往外走去。几乎每个与卓宇明擦肩而过之人都会向他打量一眼,显然是对于这位能够踏入最高议事厅的年轻人身份极为好奇。尤其还是在他们议事结束,四下会见几名大佬的情况下。 和走在最后的孟夫子点了点头后,卓宇明方才踏入大厅之中。此时偌大的议事厅里就只剩封邢、剑圣、云中子以及庄老夫子四名天人境了。 “今日战场之事我等都看到了,你小子也是太过托大了,明知道已经在暗日那边挂上了号,还敢和齐桓那么贸然深入敌阵。索性你小子经打,没缺胳膊少腿。” 还没等卓宇明开口,剑圣便先行调笑道。 在这几位人族的天人境修士前卓宇明自然是拘谨了许多,当即老老实实认错道:“前辈教训的是,之后晚辈必然不会在贸然行事了。” “嗨,你小子还真是,老剑痴刚起个头,你就把他话头按死了。” 一旁的老夫子嗤然一笑。 “我们商量了一下,意思是你后面的战事中尽量别出手了,只要对方妖世浮屠不出,你就按兵不动。后面战事事态升级,万一真的一时疏忽让你遭了突袭,那就麻烦了。” 封邢依旧是面色冷峻,没有一丝笑脸。 第二百九十章 大战前夕 镇妖城南城楼上的议事厅中,卓宇明正顾自沉吟,几位天人境修士都静静地看着他。 他自然是知道封邢让他藏在幕后的用意,只是大战当前,比起一些潜在忧患,他更想冲阵杀敌。身为一个男人,很难做到身处如此战场局面下按兵不动。 “卓小子,你一个归藏境修士,真让你活出性命去杀妖,你一个人又能啥多少。要以大局为重啊。” 见卓宇明皱着眉头杵在原地久久不开口,老夫子开口劝道。 “道理晚辈都明白,只是要让晚辈作壁上观,实在有些难以忍耐。也罢,就听诸位前辈的安排吧。” 卓宇明不禁叹息一声,还是选择了听从封邢的安排。 封邢自然是明了卓宇明心中所想,点了点头后笑着说道:“你也不用急,妖族既然敢如此短短时间内再启战端自然是有些倚仗的,妖世浮屠作为妖族的第一圣器,你还怕他们藏着不用吗,相信很快就有你发挥的时候了。” 也是,战事一旦进入白热化,妖世浮屠必然第一时间会现世,到时候自己也就派上用场了。 想到这,卓宇明也是苦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前辈,今日战事双方天人境为何都没有出手?” 想起今日战况,卓宇明开口问道。 “今日之战只是双方相互试探而已,连地仙境都尚未倾巢而出,天人自然不会参战。而且我们现在比较好奇的是妖族的底牌究竟是什么,短短二十年光景,上一战他们已经死了三名地仙大妖,低阶妖修更是死伤无数,究竟是凭何敢在此时掀起战端。” 封邢也是爽快地给出了答复。 卓宇明微微思量片刻,对封邢说道:“前辈,有件事先前没拿定主意,不过想想还是跟你说一下吧。我身怀人皇道统,对那妖世浮屠是有些玄妙的感应的。只是此次来镇妖城后,感知之中,妖世浮屠的气息弱了很多。虽说仍旧能够清晰感知到,但气息上一定是削弱了许多。” 反正他人皇传人的身份在这间屋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也什么必要遮遮掩掩。 其实当他来到镇妖城的第一时间,便感知到了妖世浮屠的气息比之之前差了很多,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没太过在意,所以并未打算第一时间和封邢等人说。只是听到封邢提起妖族底牌之时,他才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记起了此事。 听闻卓宇明的话后,众人皆是陷入沉思之中。 原本众人就纠结于妖族此次开战的原因,此时听卓宇明忽然提起这一茬来都是大感意外。 按理说妖世浮屠乃是妖族的最大倚仗之一,可如果真如卓宇明所说,妖族为何会在妖世浮屠气息衰弱的时候掀起两族大战呢。如此一来众人对于妖族的后手更为捉摸不透了。 “唉,要是老神棍在这就好了,还能推算推算。这个老不正经的,每次大战人都不在,天天胡乱逛荡!” 一头雾水的老夫子忽然恨恨出声,远在千里之外的老瞎子莫名背了口锅。 云中子也粗通一些占卜推卦之道,听完卓宇明的话后,立马在广袖中掐诀施法默默演算。 半晌后,云中子垂下了手臂,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毫无所得。丝毫推算不出什么端倪,妖族有一件遮蔽天机的宝物,遮蔽了天道,老夫只是半吊子水,实在是算不出什么来。” 其余等人闻言也都是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 “没什么好纠结的,管他什么手段,都是要打。现在毫无线索下去胡乱猜测也无济于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最后还是剑圣开口打破了略显沉寂的局面。 随后封邢也紧接着开口:“不错,现在妄作推测毫无意义,妖族究竟有什么手段等他们亮出来就是了。各位最近还请多加警戒,妖族不知何时又会来袭,最近还是得保持高度戒备。” “行了,那就到此为止吧,就按先前制定的策略,有什么动静再随机应变就是。” 封邢最后一言而决,众人也各自起身退场。 “卓小子,你留一下。” 就在卓宇明也转身往门外走时,剑圣忽然开口留住了他。 “这些天你尽量待在城内不要出去,留在这是最好,我们其中会有一人留在城中,此地最为安全。之后的战事可能风波诡谲,现在谁也无法预测战局走向,还是小心为上吧。” “好,那这几天我就留在城中。总之妖世浮屠一旦出现在战场之上,我便祭出人皇至宝应对。” 卓宇明也是一口承应了下来。 ———————————————— 狂风呼啸间,黄沙马天席卷。一株胡杨孤零零地伫立在一片黄沙之中,孤傲孑立,峥嵘挺拔。 一道瘦削人影立在胡杨树下,低眉垂眼,嘴唇张翕微动,似是在默默念诵什么。 漫天昏黄之中那名僧袍破的年轻僧人面色悲恸,似是在缅怀逝者,口中往生咒经文轻轻念诵,为曾今葬身在这片黄沙之中的亡灵静静超度。 “大师,这一战我族还是要仰仗你了。” 早已出现在年轻僧人身后的暗日直到他念完往生咒之后,才开口说道。 鬼如来缓缓转身过来看着面前面容似乎沧桑几分的金翅大鹏王。 其实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早就容颜永驻了,如果愿意的话,完全可以保持一副面貌永久不变。可如今才二十年光景大鹏王的面相却是明显苍老,显然这些年为了妖族一族大计伤神极大。 “鹏王不必客气,小僧早年便和你说过,渡你一族乃是小僧的大道追求,这一战小僧必然会站在你族这边的。” 鬼如来双手合十微微低头。 “我族与人族相比,人数劣势确实太大了,战事拖得越久对我族越不利。我计划明日便发动总攻,趁着人族的援军尚未全数赶到,以举族之力拿下镇妖城。” 大鹏王先是双手抱拳以表谢意,接着便对鬼如来告知了战略计策。 “好,那边依照鹏王的安排便是。小僧明日会出现在战场之上,为你拦下一名天人境修士。” 对于大鹏王的战略,鬼如来也是并无异议,当即便是会参与次日的战局。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天人入场 初阳当空,日光稀薄,十万大山处在夜间时分便起了大雾,漫山遍野间一片白雾朦胧,浓郁的雾气下整片山野可视不过丈许。 山林中全是窸窸窣窣的响动声,山道中奔行着成千上万道密密麻麻的身影。 镇妖城中警报声乍响,划破了城中宁静的晨曦,尖锐之极。 十万大山驻地已然感知到了妖族的动作,发出信号后便第一时间集结阵型准备迎击。 驻守在前沿的云中子大袖一挥,神通施展下,整个山中的雾气被一股狂暴罡风席卷驱散。整个山林被和煦的朝阳洒满,拨开云雾见光明。此时的妖族大军已然涌入了十万大山中,林荫处皆是密密麻麻的妖修林立。 这一次妖族显然并无试探意味,十多名地仙大妖直接飞身而出,向着人族营地冲去。 “诸位,看来今日是要真刀真枪的碰一碰了,那就让那帮妖人见识见识我们的手段吧。” 云中子转身对着身后一帮地仙修士笑着说道,众人皆是笑着点头,紧接着便各自腾身而起,向着那群大妖冲了上去。 昨夜一众地仙修士都驻守在前线营地,为的就是战事一启,便能第一时间投身战场。 高空云海上,二十多名地仙境轰然冲入战圈,狂暴的气流四散肆虐,云海瞬间被撕扯得稀碎。有一名大妖直接便是显化出了真身,是一只形似犀牛的莫名精怪,三十丈长巨大真身显化之后,张开血口猛然一吸,漫天云雾被它一口吸入腹中。那大妖的身形立马膨胀了几分,一身妖气也随之水涨船高起来。 大妖身躯膨胀之势慢慢止住后,张口一吐,狂风呼啸而出,向着人族一众地仙境席卷而来。狂风之中夹杂着道道锋利的风刃,铺天盖地飞射而出。 人族这边赵三挺身而出,手中长剑挽起无数剑花,凌厉剑气将漫天风刃尽数搅碎。 破了那些风刃后,赵三又是一剑斩出,宏大剑光向着大妖一斩而下。只是那名大妖显然体魄极为强悍,硬是以肉身硬抗了一剑却体表上连个白痕都没有。 随着两人的出手,其他的地仙修士和大妖也纷纷各自施展神通战作一团。 远空处,金翅大鹏王,金毛狮王以及妖皇后裔承道三人静静观看这场间战局,似乎一时间并无出手打算。 十万大山的人族营地处,剑圣与云中子、封邢三人同样并无动作,只是遥遥目视对方。封邢的目光始终停在那名少年的身上,他自然是知道对方妖皇后裔的身份,只是对方身上那股隐晦气息让他有些迟疑了。 “云中子,那个少年妖族的境界你看出来了吗?” 毕竟不是练气士,对于气息感知终究要差了些,封邢转身向云中子问道。 云中子同样一直在打量那名妖族少年,听到封邢的话沉吟片刻后说道:“应该是天人境了,气息虽然隐晦了些,但一定不是地仙境。只不过他的气息略微有些不稳,恐怕是刚刚跻身天人。” “可这些年来南赤州并无天劫异象啊,若是有妖族渡三九天人我必然能有所察觉才对。莫非是借助了什么异宝隔绝了天地遮掩了气象?” 封邢也是有些捉摸不定。 剑圣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开口说道:“管他干什么,回头交上了手,到底什么境界不都得亮出来吗,姑且就先把他当成天人境就是了。回头云中子试试他的水,看看到底有几分斤两。” “我们等妖族那边先动手吗?” 见对方迟迟没有动作,云中子向封邢问道。 “不必等,我们直接动手便是,小心些鬼如来,别和上次一样,被他偷袭得手了就行。只要鬼如来一现身,老夫子便会立即支援。” 说罢,封邢身形一晃,如同离弦之箭向着大鹏王等人所在之处飞射而去。 见封邢率先发动,剑圣和云中子也各自施展身法紧跟而上。 “哼,如此沉不住气吗。我对付封邢,狮王你去战剑圣,承道你小心些,尽量吸引住云中子的注意。我们将战线拉得远一些,给鬼如来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似乎对于封邢突然发难有些错愕,金翅大鹏王冷笑一声,向金毛狮王和承道交代两句后,背后一对金光灿灿的黄金双翅猛然伸展开来,化作一道金色的璀璨电光向封邢迎面冲了过去。 大鹏王其实也是走的肉身成圣的路子,身为第一妖王的他其实并无多少奇异的伴生神通,主要的战力还是来自于自身的肉身战力。 两人都是直直飞速向前,轰然一声炸响,两人猛地碰撞在一起。 大鹏王那两把本命翎羽化作的金刃斩在封邢的拳头上,火花溅起,发出了一道清脆的金铁交击声。 感受到双刃上反弹回来的巨力,大鹏王不禁面色一变。 只是不待他多做反应,封邢下一拳已经挥至面门前,千钧一发之际,暗日一个闪身,留在原地的残影在暴虐的拳意下破碎消散。原本暗日立身之处的身后被那恐怖的一拳撕裂空间,轰出了一道长长拖曳的乱流。 “你的境界又有精进了?” 面露惊色的暗日愣愣地盯着封邢,作为老对手的额他自然看得出封邢这一拳之威明显比二十年前又要强上几分。 缓缓收回手臂的封邢倒是没有继续追击,只是冷声说道:“怎么,前几天才和你说过就已经忘了,还是说压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不愧是前无古人的十境武神,到了我们这等境界哪怕是两千年都未必能有所突破,而你却能在短短二十年时间内竟然又能有所长进,我暗日一生佩服的人就那么寥寥一二,你封邢今日也能算得上一个了。” 愣神半晌的大鹏王终于回过神来,言语间一股落寞之意油然而生。 封邢难得的脸上有了一丝弧度,微微笑道:“能让你暗日说出佩服二字,也是老夫的荣幸了。只可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妖两族势同水火,我们斗了这么多年,今日便与你分出个生死。” 说罢,封邢摆出一个古怪拳架,上身微微后仰,双拳一高一低悬在腰侧。 暗日也并未言语,只是目光再度冰冷犀利,金色双刃环绕周身缓缓飞行。 人妖两族的两为巅峰存在显然是准备好搏命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魔佛 封邢和剑圣分别找上暗日金馗后,云中子便将目光直接放在那名少年妖族身上,广袖中大手一张,一只灵光凝聚的手印蓦然自承道的头顶一下而下。 巨大的灵光手印从天而降,带着巨大的灵压向承道笼罩而去。 面容略微苍白的承道面对一名天人境修士毫无慌色,修长的手掌摊开,一幢黑色的玲珑宝塔自他手心处浮现而出,紧接着缓缓飘起,向云中子的手印飞撞而去。宝塔升空过程中迎风见涨,短短瞬间便飞涨到十来丈高。那尊色泽漆黑的铁塔赫然正是妖世浮屠。 祭出妖世浮屠顶住了云中子的手印后,承道闪身飞离。 妖世浮屠现身后,身在镇妖城中外放神识遥遥观战的卓宇明也是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转头看了身旁的老夫子一眼,老夫子也当即心领神会,两人立马飞身从城头飞向十万大山战场。 云中子见妖世浮屠出现,立马施展神通,无数道金色光线自空中浮现化作一片密密麻麻的金光网罗将黑色巨塔束缚起来。 被金光网罗层层包裹的妖世浮屠震颤不已,剧烈震动下似是想要脱离云中子束缚,可上次大战中惊艳战场将封邢镇压的妖世浮屠似乎灵力大减,在云中子的秘法封锁下完全不得挣脱。 想起之前卓宇明所说感应到妖世浮屠气机衰弱,云中子不禁心中狐疑。 这妖世浮屠果然气息变弱不少,否则这等妖皇遗留的神禁至宝连封邢这样战力顶天的十品武夫都能镇压,若是鼎盛状态,他必然拘禁不了的。 承道刚欲施法将妖世浮屠召回,却猛然回首向人族营地方向看去。那边突然冒出一股强盛且令他发自骨子里极其厌恶的气息,只见一方印章从营地处升起,化作一抹流光向战场这边激射而来。 卓宇明原地盘坐,鼓荡起全身灵力祭出了山河印,奔赴高空战场向妖世浮屠撞去。 人皇至宝山河印携风雷之势狠狠砸在妖世浮屠之上,发出了震天声响。原本已经隐隐有挣脱云中子金光网罗束缚趋势的妖世浮屠被山河印猛然砸在身上,立马光芒黯淡了几分,大有摇摇欲坠之势。 承道眼神锐利,穿过了整座战场投在卓宇明身上。 原本闭目凝神施法驾驭山河印的卓宇明也是感应到了来自远处的目光,猛然睁开双眼,迎上了那道包含仇视的视线。似乎是因为人皇妖皇两位皇者数万年的传世恩怨,两人目光相错的瞬间,心中便有一股浓浓的敌意悠然而生。 悬立空中的承道冷然一笑,手中黑光闪烁,妖世浮屠得到妖力加持,震颤幅度顿时更为剧烈。 只是原本云中子的秘法束缚便极为稳固,加上山河印上的煌煌神威压制,即便承道的妖力加持,那尊黑色铁塔依旧难以冲破禁锢。 心知在人皇至宝的压制下,本源大损的妖世浮屠难以摆脱,承道一咬牙,撤去妖力,身形一晃便冲着卓宇明飞去。 云中子正在全力施法压制妖世浮屠,承道突然脱离战圈向后方营地奔袭而去,云中子一个短暂犹豫后,便再难回身拦阻了。只是考虑到营地中还有老夫子坐镇,想来卓宇明也没什么危险,还是选择了全力拘押妖世浮屠。 承道的身影如一抹惊鸿横穿战场,以迅雷之势向卓宇明冲了过去。 “放心施为,老夫再此,他伤不到你。” 负手站在卓宇明身后的老夫子淡淡说道,接着大袖一挥。 空中蓦然有数十张金色书页显化,每一张书页上都写满了儒家的锦绣文章,条条圣贤道理尽数书写其中,浩然之气充斥天地之间。承道的身形瞬间被金色书页包围,煌煌浩然正气立马纠缠在承道身上,如同无形枷锁要将他的身形囚禁空中。 承道原本急速前冲的身形受到了无形封锁,如同陷入了一座肉眼不可见的泥潭之中,再难寸进。 儒家的浩然之气原本对于妖族便有些克制压胜效果,承道的天人境其实是靠着妖世浮屠的妖气馈赠而成就的。之所以封邢常年驻守镇妖城却不曾察觉到承道渡劫,正是因为当时他们在妖世浮屠的内部小天地中,这妖世浮屠乃是妖皇的伴生法宝炼制而成,即便是天劫也是在塔内凝聚而成,所以外界并无察觉。 只是这种靠着外力走捷径得来的境界终究不如老夫子这等千锤百炼厚积薄发的实打实天人境。无论是老夫子还是云中子,在无法仰仗妖世浮屠的情况下,都不是对手。 奋起全部妖力将周身缭绕的浩然之气炸碎,承道终于挣脱来了老夫子的神通束缚,双臂一挥,磅礴的森森妖气化作一张血盆大口有如实质般向卓宇明一口咬下。 只是那血口尚未来得及接近,便被老夫子随手一道神光打散。 紧接着,只见老夫子那苍老佝偻的身形一闪,四面八方忽然同时出现了上百道老夫子的身影。 有捧书在手诵读状,有端坐翻书研学状,有持笔挥毫,有闭目凝神,千姿百态各不相同。 承道气机感知下,那上百道身影各个意态浑圆,似乎全是真身并无虚影。被围拢其中的承道双手向两侧一推,动作似撑开门扉,黑光如洪潮席卷,将老夫子那百余道身影全数冲散。 只是不消片刻,在妖气洪流中破碎的身影便又再度凝聚,且看老夫子一脸意态恬淡,似乎毫无灵气消耗。 承道一身妖力持续流转,黑色的潮流如大海潮汐翻涌不息,一道道佝偻身影在妖气侵蚀下不断破碎又不断重新凝聚。只是一次次破碎重组间,那上百道身影离承道的距离确实愈发接近。 论根基雄浑远远逊色在地仙境苦苦锤炼三百多年的老夫子,承道只觉再如此僵持下去只怕局面更为难堪。 且不说自己的灵力消耗,后方的妖世浮屠只怕不消片刻便要被云中子彻底封禁。 忽然间,黑色洪流中有一道刀光亮起,霎时间将这一片天地照的亮如白昼。 刀光闪烁后,只见老夫子的分身尽数被一斩两段。 一名手持古怪戒刀的年轻僧人默默立于承道身旁。 “鬼如来!” 老夫子双眼微眯,这位魔佛终究是再度站在了人族的对立面。 第二百九十三章 浮屠脱困 那是一把看不出由什么材质铸就的戒刀,刀柄处缠有圈圈红绸,红绸带上有金墨书写的梵文。只是蝇头小字密密麻麻,远看起来难以辨识。刀身上有黑色边纹蜿蜒流转,如同一条真龙盘踞刀上。刀尖处有三枚钢环镶扣,钢环内圈同样刻有梵文佛经。 鬼如来将那柄戒刀一拄,长刀如同插入实质地面一般直直悬立虚空。 霎时间只闻梵唱大作,道道金色梵文凭空显化,整个高空上金色梵文和金色书页交相辉映,光辉璀璨。儒释两门的神通碰撞起来,佛经与儒家经义相互冲击,如有闷雷炸响,连绵不绝。 得到鬼如来支援的承道再不受老夫子的束缚,低头看了看正盘坐地上催动山河印的卓宇明,又回首看了眼即将被云中子彻底封禁的妖世浮屠,眼中顿时升起一抹挣扎之色。这个人皇传人三番五次坏妖族大计,第一次大战若不是他祭出人皇至宝牵制了妖世浮屠,恐怕战局将会彻底改写。今日又再度出手协助云中子压制浮屠,此字不除,日后终是大患。可那边妖世浮屠又即将被云中子封印,承道三人借妖世浮屠的底蕴完成了修为境界的巨幅跃迁,但也同时将这件妖族圣器的内蕴消耗殆尽。否则妖皇传世圣器又岂会如此轻易便被封印的。 犹豫半晌后,承道终究放弃了诛杀卓宇明的想法决定去夺回妖世浮屠,转身向云中子飞去。 老夫子倒也没有出手阻拦,毕竟云中子也是成名多年的天人境修士,他当下还是得全神贯注应对鬼如来。 五帝之一又岂有名不符实的,魔佛之名响彻天下,刚才只是随意一手便破了他的神通。 “庄夫子,许久不见了。” 破了老夫子的神通后,鬼如来也没有继续出手,反倒是淡淡地和老夫子打了个招呼。 “六尘,你是佛门中天赋最佳者,本该是下任佛首的不二人选,可偏偏助纣为虐倒行逆施,你一身的佛法都修到狗肚子里了吗?” 老夫子冷笑一声,言语中讽刺意味极浓。 鬼如来对于老夫子的斥责之言倒是没多少反应,依旧是眉眼低垂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小僧心中有佛,曾发下宏愿渡尽众生,又何来倒行逆施之说呢。庄夫子是小僧敬重之人,若非迫不得已,实在不愿与夫子动手。” 鬼如来双手合十胸前,悬浮在那柄戒刀旁,和声说道。 老夫子脸上不屑之色更甚,冷声说道:“哼,你既然出现在此,选择站在人族的对立面,还说什么迫不得已呢。尽管来吧,让老头子看看所谓的五帝之一究竟有何等通天修为,能死在魔佛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说罢,老夫子大袖一挥,天空中原本已经有些颓势的金色书页如同百花盛开,再度璀璨明亮起来。 紧接着左手扬起,天地间顿时浩然之气大盛,老夫子手中有浓墨喷涌而出,化作五条真龙。龙躯在空中蜿蜒盘旋,呼啸间向鬼如来绞杀而去。 鬼如来依旧静立原处八风不动,面对绞杀而来的墨龙无动于衷。 周身四处的金色梵文仍在与漫天金色书页拉锯,挂在手腕处的一串佛珠上佛光闪耀,光芒投射身前,化形为一只展翅足可遮蔽天幕的金翅大鹏鸟。佛门中有金翅大鹏专以龙为食的典故,大鹏显化而出后,双翅一拍向着五条墨龙飞扑而去。原本头角峥嵘的巨龙碰见佛门迦楼罗金翅鸟后,毫无还手之力,被大鹏或啄食或撕裂,顷刻间便化作一缕缕精粹的灵气消散在空中。 化解了老夫子的灵墨化龙手段后,鬼如来脚尖轻轻一点刀刃,戒刀微微一晃,然后刀身上便有道道灵光飞射而出,刀气纵横间将漂浮满空的金色书页撕扯得粉碎。 老夫子神情凝重,刚才甫一交手,其实已经高下立判了。 毕竟是五帝之一,手段确实了得。老夫子先前出手时几乎已经是全力出手的,可鬼如来轻描淡写间便占得了上风,两人的差距自然体现无疑。 另一边,承道飞速反身,举手间便是全力以赴,大把充斥浓郁妖气的黑光挥洒向云中子攻去,打算攻敌必救,逼得对方无暇兼顾妖世浮屠。云中子虽然正在全力施法封印妖世浮屠,可他始终留神着后方那边的战场,鬼如来出现让承道撤离他也一直都有注意。 心念一动,一座巨大的金晃晃的的铜钟在云中子身后显现,将承道的攻击拦了下来。 此时妖世浮屠的封禁正在关键关窍,若是抽手反身抵御承道,有妖族再前来抢夺,先前的付出岂不是全部白费。是以云中子直接召出须弥山的镇山之宝梧桐钟。 须弥山传世万年的神禁至宝梧桐钟和卓宇明的昊天镜一样,最为突出的就是防御和禁锢两项功效。 梧桐钟周身神光大作,厚重的光幕将承道的攻击尽数抵挡下来。 承道攻击受阻后,当下心中更急,他气腑中与妖世浮屠的气机感应已经越来越微弱,说明妖世浮屠已经即将要被云中子彻底封印起来了。人族练气士向来以手段驳杂诡异著称,更何况云中子还是个天人境修士,一旦圣器被他封印,即便夺回,光是破解对方的封印手段恐怕就要大费周章。 承道连续两三次都没能破开神禁至宝梧桐钟的防御,心中更为急切,当即一咬牙,喷出一口精血。紧接着双手掐诀,施展秘法,原本已经几近沉寂的妖世浮屠受到承道的心血牵引猛然剧烈激烈震颤起来。 原本已经处于封印边缘的妖世浮屠眼看着就要挣脱云中子的束缚,一直悬浮在其顶上的山河印忽然灵光大作,再度镇压而下,狠狠砸在妖世浮屠的塔尖上。 被山河印重重一砸后,刚有挣脱趋向的妖世浮屠再度沉寂下去。 妖世浮屠被山河印再度镇压后,承道这边心神受到牵连反噬,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承道眼中一抹狠色闪过,当即拼着道行折损,燃烧精血,以秘法牵引。妖世浮屠上的八个铜铃猛然震荡起来,发出一阵震人心魄的声响。随即塔身上光芒闪耀,瞬间掀开了山河印的镇压。云中子布下的层层灵光枷锁也轰然破碎,一道黑光划过,妖世浮屠出现在了承道的身旁。 第二百九十四章 通天猴 靠着血祭秘法使得妖世浮屠挣脱了云中子的封禁后,承道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山河印便立刻紧追而至。 原本不过寻常印章大小的山河印一路激射而来,飞到承道头顶时,已经成了一座山峰大小,气势巍峨。山河印灵气逼人,至宝自带禁锢神通,整个下方的天地都被一股无形伟力给牢牢封禁,闪躲不得。 承道无奈之下只得再度真元运转,一身妖力如江河决堤般向妖世浮屠源源不断地注入,铁塔瞬间拔高至与山河印不相伯仲的大小,迎着如泰山压顶而来的人皇至宝狠狠撞去。 虽说如今妖世浮屠大为损耗,可依旧不愧妖族圣器之名,轰然碰撞下,强力的气浪向四面八方猛然扩散开来,空中气浪更迭肉眼可见。 两件至宝这一撞之下,竟是不分高下。 只是妖世浮屠刚刚顶住了山河印,远处又有一团璀璨金光猛然冲撞过来,正是云中子的梧桐钟。 梧桐钟虽说也是神禁至宝,可是比起人皇妖皇所留的至宝还是要逊色几分。可毕竟云中子乃是一名货真价实的老牌天人境修士,一身修为根基之浑厚比起卓宇明来说简直是云泥之别。梧桐钟猛然一撞,一道清脆悠扬的钟声响起,妖世浮屠瞬间被撞飞出去。撞飞那巨型黑塔后,梧桐钟直接朝着承道当头罩去。 梧桐钟具有极强的禁锢神妙,神钟尚未落下,下方的空间便变得极为黏稠,身处其中犹如置身泥沼水泽之中,与山河印的神通有异曲同工之妙。 金光闪烁的铜钟笼罩而下,承道奋起全身修为,妄图以妖力顶起神钟。 只是他的修为毕竟是取巧得来,比起云中子那稳固根基要差上许多,随着云中子单手缓缓按下,铜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下落,离承道的头顶不过三丈距离。 而承道最大的倚仗妖世浮屠又被山河印死死压制住,难以凭借至宝震开神钟,一时间眼见即将难以为继。 随着梧桐钟缓缓下落,面色苍白的承道蓦然一声厉喝,身躯猛然膨胀起来,面容狰狞。身上衣衫随着肢体粗壮膨胀也被撑破,原本白皙的皮肤迅速变得暗黄,密密麻麻的毛发生长出来,转眼间便化身一只猿猴。 现出通天猴真身的承道一声大吼,双臂狠狠一推,原本占尽上风的梧桐钟被猛然掀飞出去。 妖猴身躯不断涨大,霎时间便有三人之高。 再无半点人相的承道双臂狠狠锤击胸膛,口中发出震人心魄的吼叫。地面上数万妖族大军见到承道的通天猴真身,不禁回想起有关妖族王者妖皇的传说,顿时气势振奋起来,一时间,山林之中万妖呼喝,声浪如潮。 承道现出真身后,梧桐钟对其的压制作用便明显衰减不少,似乎是对于这件须弥山传世的神禁至宝自带的封禁神通有了极大的免疫一般。承道双膝弯曲,紧接着纵身一跃,狠狠一拳锤在钟壁上。 随着一声振聋发聩的清越钟鸣,一道道气浪铺散开来,梧桐钟被妖猴硬生生锤飞了出去。 云中子灵力催动,稳住了梧桐钟倒飞的趋势,重新掌控在手中。 这承道显化真身后战力明显大涨不少,倒是让他惊讶不小。 一拳锤飞梧桐钟后,承道身形一闪来到正和山河印争锋相对的妖世浮屠旁,似乎是察觉到自身主人的血脉后裔,那尊漆黑的巨型铁塔猛然发出一阵颤鸣,塔身上那百张妖物法相也仿佛活过来一般,各自蠕动不休。 承道一把抱住比他大了十多倍的妖世浮屠的塔基,腰间发力,双臂狠狠一抡,尽是将妖世浮屠当做棍棒般来使,狠狠砸在山河印之上。 原本一直和妖世浮屠不相伯仲的山河印被那一砸之下,竟是瞬间恢复原本大小,向地面跌落而去。 一直盘坐在营地中沉浸心神操纵山河印的卓宇明受到气机反噬,顿时便是面色一变,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连着呕血几口后,整个人面如金纸,气腑震荡间如排山倒海天地倒悬。 卓宇明顾不上体内翻江倒海,咬着牙勉强心神牵引,将山河印召了回来。 将山河印收于气腑后,卓宇明连忙运转人皇经,想要平抚已然如惊涛骇浪的气海。体内如今灵气乱窜,胡乱冲击经络,仿佛脱缰野马般毫无章法地横冲蛮撞,若是不及时平复气海灵湖,只怕要受伤不浅。 其实以卓宇明当下归藏境界,驾驭起人皇三宝原本就力有未逮,强行苦苦支撑到现在已是实属不易。体内浩瀚灵湖眼见就要枯竭,若是云中子那边一时半刻拿不下承道,自己也实在难以支撑得起催动山河印所带来的如同江河决堤般的灵力流逝了。 刚刚承道显化真身抱着妖世浮屠给山河印狠狠来了那么一下,受到气机震荡,不亚于卓宇明自己被一名九品武夫生生一拳打在身上的感觉。 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暂时稳住体内肆虐的灵力,卓宇明神识微动,跨越辽阔战场在云中子耳边传音道:“前辈,此妖乃是妖皇后裔,真身通天神猴。此猴妖天生便有一项天赋,那就是对于术法法宝具有极强的免疫能力。梧桐钟或许此时都难以对他起到太大效果,前辈万万小心应对。” 正收拢心神凝神应对承道狂暴攻势的云中子听到卓宇明传音后,也是暗自点头。 原来是这妖族的伴生天赋,难怪它显化真身后梧桐钟对其的禁锢便削弱极多。 “放心,老夫自有对策,你安心养伤便是。” 识海中响起了云中子醇厚的嗓音,卓宇明提醒过后,便沉浸心神调养气息。毕竟那边是天人境界的交手,自己区区一个归藏境修士操心无用,眼下还是赶紧恢复伤势最为重要。 短短片刻,整个十万大山所有的视线都被那忽然现身又凶威大展的猴妖吸引过去。 “云中子,你去对付金毛狮王,我来斩这妖猴。” 一道威严声音响起,紧接着天地间亮起一抹极其耀眼夺目的剑光,剑光之宏大似乎要将天幕劈为两半。 剑光腾起,朝着通天神猴一斩而下。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天宫降临 那道似是要将天幕撕裂的宏大剑光跨越十来里辽阔天际,携无上威势自高空斩下,剑光破碎虚空,向着妖猴当头落下。 妖猴举起双臂横在头顶,硬接那耀眼剑光。 轰然一声,一道灰黄身影如陨石天降,狠狠砸入地下,溅起漫天烟尘。 云中子施展身法,一步跨出,便出现在同样展露真身的金毛狮王身边,梧桐钟飞旋而至,拦在正欲阻止剑圣的狮王身前。而先前抽身斩出一剑的剑圣当即飞身而下,向着承道坠落之地紧追而去。 通天神猴天生对于术法法宝有不小的免疫能力,以术法神通为主要攻伐手段的云中子对上多少有些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可换做自己这等杀力巨大的纯粹剑修,承道的伴生天赋神通便如同鸡肋,难以发挥了。 就在剑圣化身剑光急掠而来时,一柄造型古拙的戒刀横空杀出,携带道道经文,拦在剑圣面前。 赫然是鬼如来的那柄戒刀。 “凌施主,由小僧来做你的对手吧。” 灰头土脸的猴妖从地底大坑中飞身而出,正欲对剑圣出手,一袭老旧僧袍在面前出现。 紧随而至的老夫子也飞到了剑圣身边,刚才一番交锋下,他始终对鬼如来无可奈何,五帝之一的修为确实是要比他高出一线。否则鬼如来也不可能如此轻易摆脱老夫子的牵制,分出手来拦下剑圣。 看着双臂鲜血淋漓的妖猴,剑圣对老夫子传音道:“这妖猴就交给你了,它此时已经伤势不轻,你尽快将他拿下,切莫轻敌大意。鬼如来由我来对付,正好和他算算旧账。” “鬼如来,上次一刀之恩我还没还给你,这次正好做个了结。” 对于倒戈妖族的鬼如来,剑圣恨不得生啖其肉,对于他的恨意比起妖族有过之而无不及。本命飞剑缓缓环绕周身,剑圣面色清冷地说道。 身上僧袍不沾半分泥尘的鬼如来轻轻点头,声音依旧温和平淡:“也好,小僧正好也想为死在凌施主剑下的弟子讨回个公道。” 话音一落,鬼如来身上僧袍猛然鼓荡开来,一股气浪将身后的承道远远推了出去。 紧接着,梵唱大作,鬼如来周身有数百罗汉金身,佛陀法象次第显化,霎时间佛光大盛,精纯佛气铺散开来,四周顿时如同佛国降临。 巨大的佛陀法象面露悲怜,一手拈花状,一手竖立胸前。 五百罗汉神形各异,有金刚怒目,有菩萨低眉,或坐或卧,各持宝器。佛国降临,周遭十里尽成极乐净土,漫天金色卐字与佛门经文翩然游曳,大道更迭,天地间只余佛性。 老夫子在鬼如来张开领域的瞬间便施展秘法遁身离去,身形高大的剑圣面色平静,只是静静悬立虚空。本命飞剑静静悬浮胸前,如一叶孤舟置身惊涛骇浪中,却依旧八风不动。 剑气如潮,四面八方激射开来,四面佛国被剑气不断侵蚀,诸佛法象顿时皆遭损毁。 只是随着梵唱不停,源源不绝的佛光照耀下,佛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修复。刚刚被一分为二的降龙罗汉虚影立马重合,被剑气搅得粉碎的菩萨金身重新凝聚。两人虽未正是出手,可各自大道已然狠狠冲撞在一起。凌厉无匹似是能开天裂地的剑气愈发高涨,剑圣眼神明亮,身前的本命飞剑也开始微微颤动低鸣。鬼如来依旧是双手合十眉眼低垂,口中佛经轻声诵念,四周的佛光愈加璀璨凝练。 剑圣心念一动,本命飞剑蓦然激射而出,对着鬼如来疾射而去。 飞剑一往无前气势无双,直直突刺,直到飞到鬼如来身前不足一丈距离,才终于止住。 剑气肆虐间,鬼如来身后一座山峰瞬间被汹涌如潮的剑气凿出了一个大洞,紧接着山体一晃,百丈峰峦瞬间崩碎,砂石倾泻。 第一时间脱离佛国净土的老夫子伸手一招,远在另一片战场的孟夫子顿时灵犀一动,挥手将儒家圣器浩然笔祭出。 荧光流转的浩然笔划破长空,一路飞到老夫子手中,浩然之气如千里之风,挥洒正片山群中。自上次老夫子栖霞州渡三九天劫后,这件儒家至宝再度被老夫子握在手中。圣器有灵,浩然笔在老主人手中轻轻颤鸣,似是正欢呼雀跃。 承道自然认出了那件浩然笔的跟脚,当即大手一挥,妖世浮屠再度黑光内敛,气势巍然地浮现在身前,与那件神禁至宝遥遥对峙。 先前血祭夺回妖世浮屠本就对他造成了不小的负荷,接着又挨了剑圣几近全力的一剑,此时的承道确实是伤势不轻了。看着虽然眼前妖气冲天可气息明显有所衰弱的妖猴,老夫子心中打算直接全力出手,以最快的速度将其镇压,以解放出一名天人战力。 老夫子大袖一挥,手持浩然笔直接虚空书写,笔走龙蛇间一篇篇儒家锦绣文章挥洒而出。 承道双拳拍击胸膛,一声大吼下,飞身而起,迎着老夫子冲了过去,一拳拳挥击而出,将漫天的金色文字轰然打碎。只是文字虽然被击碎,浩然之气却不消散,化作一道道无形锁链顺着妖猴身躯蜿蜒缠绕而上。 不消片刻,妖猴巨大的身躯上便爬满金纹,举手投足间明显受到极大掣肘,动作缓慢下来。 靠着妖世浮屠残留妖气馈赠跻身天人的承道原本在根基上与老夫子云中子等人便有明显差距,而原本损耗过多的妖世浮屠上还残留着大把云中子的封印手段,此时也无法为其提供太高助力。此时面对几乎战力毫无消耗的老夫子,显然已经捉襟见肘了。 整座战场之上,除了鬼如来与剑圣不相上下外,面对再度精进的封邢,暗日已然处在下风,只能靠着自身急速游走闪避。金毛狮王先前在剑圣的剑下也吃了些小亏,此时对上手段跌出的云中子也是劣势。 眼看着妖族局势已然处在下风,人族各修士也都是心中安定不少。照着这个走势下去,虽说地仙战场因为妖族多出了两名陌生的巅峰地仙并无多少优势,只要一旦天人境层面人族拿下优胜,这场大战便大势已定了。 就在此时,忽闻仙乐飘扬,宝光乍现。云海分散,一座雄伟的宫殿忽然在空中显现。吸引了场间所有人的目光。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天人脱战 缥缈云雾中,一座雄伟宫殿崭露头角。 雕栏玉砌,碧瓦朱甍,仙气氤氲,富丽堂皇。宫殿周身有宝光萦绕,气冲牛斗。神光散射开来,整座宫殿的煌煌气势铺洒开来,整座战场的所有目光全部被吸引过去。 几位妖族的天人境更是面色凝重,尤其是暗日,他隐隐地感知到天宫中传来一股让他有些心悸的隐晦气息。 那是一种朦脓的感知,似乎远远超出了自己的层次,却又并不清晰。 “暗日,带上他们几个进来一叙吧。” 忽然有一道温醇沉厚的嗓音在心间响起,大鹏王顿时面色一沉,扫了封邢等人一眼,有些游移不定。那神秘宫殿来路不清,自己若是贸然进入被人以神通围困,战场这边恐怕瞬间便是局势大倾了。 场间众人皆在为那从未闻名的神秘宫殿所震慑出神,唯有鬼如来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即抛下对手老夫子,闪身向那宫殿飞去。 “诸位,不用有所顾虑,都进来一叙吧,战场交给其他人便是。” 正在众人依旧踌躇时,那神秘人的声音再度在封邢等一众天人的识海中响起。 “夫子,战事由你指挥,这一战定要将妖族击溃。” 封邢与剑圣等人交互了下视线之后,便扭头对孟夫子所在之处沉声说道。话音落下后,封邢便化身流光投入那云霄宫殿中。封邢动身后,剑圣老夫子云中子三人也紧跟其后,尽数飞往宫殿。 与此同时,大鹏王猛然抬头,目光投向北方极远处。 在极北之地,两道宏大气息赫然浮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南边赶来。 暗日心中一凛,这两股气息之庞大,明显是两名天人修士,那就一定是冰原州的魔主白招拒和北海的那条老龙了。魔主和北海龙王都断然是不会为了两族大战而来的,想来也是被这神秘天宫所惊动了。 “狮王、承道,既然对方诚意相邀,我们便进去看看究竟吧。熊王,你们几个看顾好战事。” 暗日也回头吩咐两句,便携同金馗承道飞身而去。 自那神秘天宫出现天际,短短片刻场上八名天人境便尽数离开,战场之上一时间鸦雀无声,满是静寂,一个个都还兀自沉浸在那股震惊之中,都忘了自己此刻正身处战场之中。 “诸位,随我杀妖!” 孟夫子挥手召回被老夫子留下的浩然笔,朗声喝道。 被孟夫子这一当头棒喝,人妖两族一众修士这才蓦然惊醒,纷纷再度驾驭法器施展神通,重新厮杀一团。 原本妖族这边的地仙修士是要比人族少上不少的,可偏偏这次大战妖族突然冒出了两名名不见经传的地仙巅峰妖修来,论战力,比起孟夫子这等天人不出几乎无敌的顶尖陆地神仙来都不遑多让。甚至比起上次大战死于战场的九尾狐王都丝毫不差,也正是这两位大妖的存在,使得妖族在地仙境战局上硬生生挡住了人族的人数优势。 孟夫子靠着浩然笔在手,勉强压制住了其中之一,可另外一人却是如入无人之境,在三名地仙修士的包夹下腾转自如。尤其是他那坚实的体魄,竟然连天品法宝都能凭肉身硬抗而不伤,也是让人族这边头疼不已。 就连赵三和宁济的本命飞剑都难以对其造成多大的威胁,简直有了一丝封邢那等睥睨天下无敌手的味道。 这两名大妖名为吞月、黑甲。真身乃是啸月妖狼和剑齿虎王,正是当初与承道一同进入妖世浮屠得妖皇馈赠的两名妖族后起之秀。只是因为承道乃是妖皇血脉后裔,得了妖世浮屠遗馈最多,所以一举突破天人,而这另外两位只是止步于地仙巅峰。 可这两人的地仙巅峰可是实打实的,根基夯实牢固,再加上妖皇遗馈,得以成就如今这等地仙境内近乎无敌的战力。 靠着这两位新晋的妖王,妖族在地仙战场上硬是和人族拼了个不相上下。 卓宇明服药后一番调息下,体内灵力也恢复不少,神识照遍战局,眉头也是微微皱起。 虽说之前包括封邢等人都有猜测妖族敢在短短二十年内再度掀起大战必然是有所倚仗,但万万没想到竟然不仅仅是妖皇血裔成就天人,还多出了两名战力如此强悍的地仙大妖。 虽说不知为何人妖两族的天人都纷纷去往了那座神秘宫殿,可眼下战事还在继续,眼见人族战局并无多少优势,卓宇明也不禁有些心急。 正犹豫是否要下场杀妖,忽然心神一动,转头看去。 神识探知到两股隐晦的气息波动正迅速朝十万大山这边而来,其中之一的正是他那未来老丈人,魔主。 两抹流光瞬息间便抵达十万大山,其中一人直接扶摇而上,直奔那天宫而去。另一道白发白衣的人影却是蓦然停下身形,抬眼向卓宇明所在之地看了过来。 正是察觉到了卓宇明的魔主。 卓宇明连忙从地上起身,向魔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伤势不轻嘛,小心点,别在这丢了小命。” 以魔主这等修为,自然是一眼便看穿了卓宇明的当下境况,魔主淡淡瞥了他一眼,神识传音道。 “前辈放心,这点小伤不碍事,晚辈自会小心谨慎。” 卓宇明同样以神识传音回道。 毕竟以魔主的名望,场上认识之人必然不少,自己若是表现出与魔主熟稔模样,难保日后不会生出什么是非来。 悬立半空的魔主深深看了卓宇明一眼,并未再言语,而是身形蓦然一闪,消失原地。 见到魔主到场后,卓宇明对那云霄天宫更感好奇,究竟是何等存在竟然能够惊动远在北冰原州的魔主,让其不惜横跨整个虚灵界南北,赶来此地。只不过他冥冥中感觉,这座天宫或许和他曾今在那座小村落中碰到的道服老者有些关联。能够一现身便拉走整个虚灵界所有的天人修士,他唯一能联想到的,就是那位曾今让他觉得深不可测难以窥探丝毫的神秘老者了。 魔主的现身确实又再次引起战场上的注意,只不过正当人妖两族都有些心悸这位向来立场超然的魔道巨擘来意为何时,他却也是投身于那神秘天宫之中。 短暂的失神后,战场上众人再度抛却疑虑,继续厮杀。 第二百九十七章 苦战 大战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从朝阳冒尖一直厮杀到日落西山。 被献血染红的泥地在暮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金辉,血腥味被山风扬起,笼罩整片十万大山。 毕竟是以一城敌一族,即便汇聚了虚灵界八州之地的各路人马,终究不如妖族来的人多势众。高端战力无法取得优势的情况下,久战之下,人族这边的局势也慢慢有些处于下风了。 卓宇明虽然伤势未愈可见人族这边战事不利,终究还是忍不住再度出手。 人皇经全力运转下,体内灵力汹涌鼓荡,袖袍一甩,万千雷霆轰鸣炸响间如蛇般游走于场间,向妖族大军纠缠而去。 都天神雷化作雷蛇在妖群中肆虐开来,大多低阶妖族被雷霆加身直接内腑损毁肉体破碎,只有元婴之上的妖族才能勉强抵御煌煌天雷而不死。 卓宇明心知自己带伤在身的状态下难以直接出手斩杀归藏境界的高阶妖修,与其浪费灵力事倍功半不如从低阶妖族下手,最大效率清扫敌军。反正自己身处位置较为靠后,高阶要修想要穿过漫长战线冲到自己面前也不是那么简单。再说即便自己状态不佳,一两个归藏妖修想要他的性命还没那么简单的。 狂暴雷霆游走四方,带来了极为显著的杀伤效果,场间妖族一时间纷纷人人自危。 神识一直覆盖全场局面的卓宇明察觉到了有一道略显隐晦的气息正在竭力隐匿身形向自己这边偷偷摸来,嘴角微微一笑,挥手便是一道青色刀光从天而落。 那名身形瘦削的归藏妖修倒也警觉,在刀光落下的瞬间一个闪身便躲开了八荒诛神刀。 被突如其来的刀光阻滞了身形后,那名妖修抬起眼眸遥遥向卓宇明这边投了过来。 卓宇明目光与其正面对上,咧嘴一笑,还点了点头。袖中手指掐诀微动,又有无数道刀光密密麻麻从天而降,如雨幕垂落,将那妖修笼罩其中。 名为穿云真身是一只钻山鼠的归藏妖修连忙运转妖力为自己披上一层护体灵光。 如大雨倾盆的刀光一道道落下砸在了他的护体灵光之上,如同玉珠落盘叮当作响。数十道刀光落在灵光护罩上,可那妖修却是半点伤势没有,原本严阵以待的穿云面上不禁露出不屑之色。 之前在战场上看那修士的气兵神通凌厉无双,可现在却是半点威力没有,显然是伤势颇重。当下心中暗喜,脚下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顺着人潮缝隙向卓宇明迅猛扑去。 那名妖修再度突进二十多丈距离后,卓宇明屈指一弹,再度有漫天刀光缤纷坠落。 还来?这种手段能伤到你家爷爷一根毛? 穿云一声冷笑,再度鼓荡妖力覆于体表形成一道护罩,打算依样画葫芦硬接卓宇明的诛神刀。 只是这位信息膨胀的钻山鼠却没发现漫天青色气刀中夹杂着一道色泽深碧灰光流转的刀光。 卓宇明将一道倾力发出的八荒诛神刀掩藏其中,那道刀光轰然落地,穿云的护体灵光如同土鸡瓦狗般瞬间破碎,势如破竹的刀光直接灌顶而入。穿云蓦然身形凝滞,接着踉跄两步后,一下跪在地上,自额头处一路向下拖曳出一条长长的血线。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怔怔注视着离他已经仅有三十丈之遥的卓宇明。 那张挂着浅笑的面容上满是玩味,成了他生命中最后一幅定格的画面。 “原来妖族都是如此民风淳朴的吗?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我辈练气士哪个不是手段狡诈心思深沉之辈,你还是太单纯了些啊。” 卓宇明最后的神识传音回荡在那妖修的耳边。 斩杀了那名归藏妖修后,卓宇明也收拢灵力,不再出手。 先前那一大片雷光洒落也消耗了他不少灵力,本就重伤在身,仅仅靠着秦苏所赠的丹药恢复了些许,一番肆意挥洒后,体内气海再度干涸下去。毕竟身处战场之中,若正是毫无节制将体内灵力挥洒一空,难保回头生出什么意外来,还是留点底子以备后患为好。 就在卓宇明默然调息时,一道白衣身影急速掠至身边,正是持剑从战场前端撤回的齐桓。 “看到你在后面出手,就怕又有大妖盯上你给你来手突袭,想不到你小子如此阴险,先前那妖修怕是死不瞑目啊。” 看到卓宇明气色尚可,匆忙折返的齐桓也是长呼了一口气。 想起先前死得憋屈的归藏妖修,齐桓也不禁浮起一抹笑意。 这厮真是狡诈,故意装作气力不支,示敌以弱。待那妖修心生懈怠大意防备之时再以雷霆手段将其斩杀。其实那妖修偷偷摸摸往这边来时齐桓便有所察觉,只是当时身前也有归藏妖修纠缠。原本以最快速度将对手摆脱的齐桓还打算出手斩杀那名偷袭妖修的,却没想到直接死在卓宇明的手段之下。若是论实力,正面相对,以卓宇明当下的虚弱状态绝难如此顺利地将其斩杀,可偏偏对方心思简单,没想到这家伙还能给他演这么一出,直接丧命当场,就连齐桓都不禁有些为之惋惜。 毕竟在他的心中从未想过卓宇明这等人也会耍这些小手段,虽然其并非剑修,可性情直率行事爽快,着实不像是那种寻常练气士的心机深沉。没想到今天还真是开了眼界了。 “哼,正所谓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对于这些妖修还讲什么手段光明吗。说白了还是自己蠢,真当我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了,他不死谁死。” 对于齐桓的挤兑卓宇明压根没有半点郝然,反倒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齐桓闻言莞尔,笑着说道:“好好好,你说的对,兵不厌诈。下次跟你交手时我得多留个心眼,防止不知不觉就着了你的黑手。” “你很闲吗,还不赶紧去前线杀敌。少了你这么个归藏巅峰的剑修,我人族不得多死不少人!” 卓宇明一瞪眼,语气毫不客气。 “得,好信当做驴肝肺,你不领情就罢了,待会遇到危险可别叫我。” 齐桓苦笑连连,当即便返身离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 围杀 高空战场之上,正大展凶威的黑甲与吞月对视一眼,正被孟夫子全力牵制的狼妖吞月也瞬间明白了同伴的意思,当即身形一转,强行从孟夫子的战圈中脱离出来,张口一道银光喷出,直射正在与黑甲交手的于瑞洲。 老牌地仙的于瑞洲紧觉自然不用多说,闪身便避过了那道银光。 于瑞洲闪过之后,立马便眉头一皱,心中叫糟。 只见黑甲当即化作一道黑光直掠而下,向着人族营地直冲而去,目标正是刚刚收起神通的卓宇明。刚才黑甲以眼神向吞月示意,便是打算亲自出手击杀卓宇明,在他眼中威胁最大的绝不是什么有望天人的地仙修士,而是这个掌握着人皇至宝的人皇传人。 高天战场上正在交手的一众地仙修士也大多都察觉到了黑甲的意图,只是他们少有知晓卓宇明身份的,所以也都没有太多反应。但孟夫子是清楚知晓卓宇明身负人皇道统的,见黑甲向人族营地杀去,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他的目标。孟夫子甚至不再理会吞月,转身便向黑甲急追而去。 正收拢心神调整内息的卓宇明猛然心中一惊,抬头看向那急掠而来的黑色流光,一股强烈危机感涌上心头。对方的气机极度强盛,必然是个巅峰地仙无疑了。对方的气机死死锁住了自己,显然是奔着自己这颗人头而来的了,只是当下被对方牢牢盯死,自己跑也难跑了。如今只能指望人族这边的地仙修士前来救援了,别说自己当下状态不佳,哪怕是巅峰状态下,面对这等级别的大妖,自己也难以从对方手上活命。 卓宇明从地上缓缓站起身,体内灵力全速运转起来,严阵以待。 孟夫子眼见当下的速度难以追上黑甲,当即提起全身灵力,灌入浩然笔中,狠狠一掷,向着黑甲的后心处猛然砸去。 电光火石间,只见黑甲竟是不躲不避,以自身肉身硬生生承受了浩然笔的雷霆一击。身上的护体甲胄顿时破碎开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形猛然前扑,五指成爪对着卓宇明一抓而去。这黑甲竟是要以肉身硬接神禁至宝的攻击也要拼着将卓宇明斩杀。 震荡之后,漫天硝烟纷纷扬扬,遮天蔽日。 烟尘消散开后,卓宇明只见一袭道袍拦在面前,赫然是一名地仙境的道门高真。 老道人双手摊开虚抱,怀中有一座小巧的玲珑宝塔散发这五彩光氤,挡住了那虎妖黑甲的夺命一爪。黑甲的倾力一击按下,那尊天品层次的宝塔法宝上都是现出了一条细微的裂痕。 这位名为玄真极其精擅阵法与隐匿气机的老道乃是出自中神州小玄观的道门高真,实打实的地仙后期。也就是之前得了封邢吩咐藏匿身形保护卓宇明之人。 老道士原本还不明白为何封邢要派给他这么个差事,牺牲一名地仙境的战力去保护一个归藏境的小修士。 直到见到那年轻人祭出宝物牵制住了妖族的大杀器妖世浮屠,以及卓宇明展现出来的几乎碾压同境的战力,他才明白了封邢的用意。在老道的眼中,这个年轻人日后成就怕是不可估量。 先前那黑甲带着必杀之意冲杀而来,这位出身小玄观的老道终究是第一次碰上了出手的机会。 驾驭那件早已炼制成本命法宝的玲珑塔挡住了黑甲那必杀一击,老道也遭到了极大的冲击,来不及心疼出现了裂痕的本命法宝,喉中也是顿觉一甜,满嘴血味。 这黑甲战力着实惊人,竟是光凭玲珑塔的反震之力都能伤到自己的内腑。 被玄真拦下后,黑甲连忙抽身飞离,身后孟夫子已然再度杀了过来。 没想到那小子身边竟然还有个地仙境隐藏在侧,棋差一着,自己拼着挨了孟夫子全力一击却仍旧没能拿下那小子,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怀伤在身的黑甲被孟夫子死死盯着,高天之上的宁济察觉下方战事,当即寻了个空档脱开身来,飞身而来,显然是打算配合孟夫子围杀黑甲,不让他回到妖族阵营中。 原本是打算突击奔袭卓宇明的黑甲瞬间变成了要面对孟夫子、宁济、玄真三名地仙修士的围杀,黑甲一咬牙,身子一个盘旋,直接化作一只身躯庞大的威猛剑齿虎。 粗壮的四肢,浓密的黄色毛发,铜铃大小的虎目中凶光毕露,两根露在嘴外的獠牙寒光闪烁。 黑甲现出真身后,狰狞可怖的虎头高高扬起,一声长吼。 粗犷的吼声振聋发聩,修为低浅一些的修士光是被这一声大吼便震慑得心神不稳,身躯摇晃。 宁济的飞剑后发先至,竟然抢在孟夫子之前,清越剑光从天幕处极速斩落,直直斩在黑甲的头顶。不过这黑甲确实肉身强悍,挨了宁济一剑后竟然只是落下了一个浅浅白痕,毫未见血。 紧接着的就是孟夫子的浩然笔携煌煌浩然之气正面撞来,黑甲后肢微微弯曲,猛然一跃对着浩然笔悍然撞去。剧烈一撞下,黑甲庞大的身躯丝毫未动,浩然笔被弹回了孟夫子手中。 玄真面色一变,黑甲挡住浩然笔后,已然转身向自己这个方向飞扑而来。 玄真连忙灵力挥洒,祭出那座玲珑宝塔挡在身前,他自然是明白黑甲真正的目的是在自己身后的卓宇明。 宁济和孟夫子双双赶至,与玄真道长将黑甲再度夹击其中。尤其是知晓卓宇明身份的孟夫子更是将更多的心力放在卓宇明处,比起击杀黑甲,保护卓宇明的周全才是他的第一目的。 “孟夫子,将我收入浩然天地中吧,否则你们始终投鼠忌器,终极是束手束脚。”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了卓宇明的声音。 孟夫子眼中一亮,当即抛出浩然笔,一道微光投下,将卓宇明整个人笼罩其中,紧接着卓宇明的身形便原地消失不见。 被宁济和玄真紧紧纠缠难以脱身,眼睁睁看着卓宇明被收入小世界之中,当即心中大失所望。 “好了,现在没了后顾之忧,可以好好招呼招呼你了。” 孟夫子将浩然笔收于手中,笑着说道。  第二百九十九章 急援 玄真道长大袖一挥,玲珑宝塔缓缓升空,琉璃塔身散发这淡淡神光向四面铺洒下去。 老道长紧接着又祭出了一枚法印,重重按在脚下,双手掐诀,道门秘法施展开来,以老道为中心方圆三里内忽有无形气墙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原本离得近的人族修士统统被这堵无形气墙推了出去。 直至三里之内再无一名人族修士,四方边界升腾起四道光幕,将玄真三人与黑甲笼罩其中。 “孟夫子,宁剑仙,老道已将此地隔绝,不必担心这大妖会肆虐周围同族,两位尽管放手施为便是。” 玄真道士施展神通建起一座结界后,笑着说道。 宁济屈指一弹,点在本命飞剑上,传出一道清越的锵然之声。 “老道长好手段,这下我就可以放宽心出剑了。” 洒然一笑后,宁济双指并拢轻轻点在剑身,本命飞剑刹那间如苍龙出岫,携凌厉无双之剑气呼啸着向黑甲刺去。宁济显然是毫无留手,剑气宏大凛然,直指黑甲。 孟夫子虽然身为最讲仁德礼义的读书人,可身处两族大战之中,即便是最为注重道义的孟夫子也毫无芥蒂地出手与宁济夹击起黑甲来。 本就是地仙巅峰境界的孟夫子有神禁至宝浩然笔在手后战力几乎已经达到地仙境的天花板了,先前高空战场上便是孟夫子独自一人对敌另一名妖族地仙巅峰吞月。哪怕是单打独斗下,身上已经带伤的黑甲就不见得能在孟夫子手上讨到好了,此时还有个虽说出入地仙偏偏杀力惊人的宁济在一旁飞剑袭扰,更是让他头疼不已。 黑甲庞大的身躯灵活至极,在宁济的飞剑和孟夫子的神通夹击下闪转腾挪,时不时口喷神光或是长鞭横扫。 几轮交锋下来后,黑甲的身上浮现出了道道剑痕,丝丝鲜血渗出。 一个横跃落在一座小山包上,黑甲那狰狞虎目中凶光大盛,一声仰天嘶吼,妖气直冲霄汉,显然是连番受伤已经彻底激发了他的凶性。 高空战场上的一众地仙妖王听到黑甲的啸声,皆是打算前往支援。可人族各大地仙修士自然绝不会让妖族得逞,纷纷神通法宝尽出全力施为,将各自对手牢牢钳制住,另其不得分身。 “再加把劲,他的血明显比之前流的更快了,尽快将他斩杀,迟恐生变。” 孟夫子对宁济传音一句后,身后蓦然一阵金光闪耀,一片片锦绣文章在背后显现而出,浓郁的浩然之气弥漫空中,天地间有儒家圣人中正醇厚的诵读声响起。 金色文字飞至黑甲周身,盘旋围绕,一个个金色篆文交织成一张璀璨罗网将黑甲笼罩其中。 黑甲身躯一跃,猛然撞上那金色网罗,却被弹了回来。一阵劈啪作响下,身躯之上有白烟袅袅升起,显然孟夫子布下的这禁制极为霸道。 刚刚被那金网弹回,宁济的飞剑已然掠至身前。 黑甲长开血盆大口,一口黑色光芒喷涌而出,狠狠砸在飞剑之上。 被那口黑光喷中,宁济的飞剑瞬间静止,再难寸进。 宁济身形一闪,一步跨出,便落在黑甲身前。宁济一把握住了自己的飞剑,往前一递。剑气如海潮般汹涌升腾,剑气涛涛如江海倒流肆意汪洋向着黑甲汹涌而去。 黑甲不但是巅峰地仙境界,加上天生体魄肉身极为强悍,尤其是那一对如同利刃的獠牙更是他的伴生灵宝。即便是宁济那把已经摸到天品品阶顶端的本命飞剑,竟然也被黑甲一副铁齿紧紧咬住。 剑光在黑甲嘴中猛然大炽,刺目的光芒从利齿缝隙间四溢开来。 宁济双目微眯,一身灵力全力灌注剑中,足以劈天裂地的雄壮剑气汹涌而出。黑甲的喉间有一团黑光猛烈凝聚如球状,将宁济的浩大剑气抵御在喉间。 黑光缓缓向前推进,正一点一滴地将宁济的剑气向外推去。 眼见黑甲在这个交锋中已然隐隐占据上风,孟夫子倏忽飘至宁济身后,一张宽厚的手掌搭在宁济肩头。 煌煌正气自宁济的肩头顺着他的手臂经络一路蜿蜒而过。 被黑甲死死咬在口中的本命飞剑上忽然有金光大作,出自儒门的浩然正气猛然炸开,原本已经占据上风的黑光被这股剧烈炸开的浩然正气猛然一撞,顿时黯淡几分。 受了孟夫子一臂助力的宁济也是全力催动内息,压箱底的剑意剑诀施展开来,本命飞剑猛然震颤,狂暴的剑气在黑甲口中直接炸碎,肆虐开来。 暴虐的剑气炸开,黑甲口中顿受大创,血流如注。 一阵低声大吼下,一道粗壮的黑色光柱从黑甲口中喷涌而出。 沛莫能御的强烈妖力汹涌而出,宁济和孟夫子纷纷被这爆裂的黑光震退开来。 黑甲将宁济和孟夫子震退后,身躯摇晃几次后,便再度化作人身。只见黑甲面如金纸,一身妖气也顿时衰弱了许多。 “哼,听说孟夫子乃是儒家历代夫子中最为学究天人,不仅一身学识通古博今,修为也是已经半步天人境界了。这位年轻剑修想必就是所谓的九州第一天才剑修宁济了吧,据说还是得了剑圣钦点有望接手他剑道魁首的身份。百岁地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们人族总是人才辈出,历代都有年轻俊彦层出不穷。不像我族,生在这蛮荒绝地,资源贫瘠,不知多少年才能出那么一两个好苗子。老天真是不公,你人族非但人才济济,还占据着虚灵界的大好河山广袤资源。” 黑甲一手捂住前胸,面色黯然地说道。言语间,还有鲜血不绝低落。 “那你就死了之后再去找老天爷慢慢聊吧。” 宁济冷然一笑,剑诀一掐,本命飞剑再度飞射而出,直取黑甲的头颅。 正在此刻,云霄之中的天宫又有波动起。 只见一道金光快若奔雷,自九霄之上一掠而下,瞬间便穿过层层云海,直接落在黑甲身侧。玄真道士所设下的禁制壁垒在其面前如一张薄纸一般,丝毫没能拦阻到那道身影分毫。 金光消散后,一名身形高大的金发男子站在黑甲身侧,两指夹着宁济的本命飞剑,巍然不动。 第三百章 安排战事 金翅大鹏王傲然孑立,双指间夹着宁济那把震颤不休的飞剑,眼神孤傲睥睨。 孟夫子见到大鹏王返回战场当即脸色一变,一把便拉着正以灵力死死牵引欲召回飞剑的宁济飞身后撤,神色极度凝重。 见孟夫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大鹏王不屑一笑,双指微微一松,手中那把飞剑瞬息间化作一道流光飞速落回宁济身边。 “孟夫子何必如此担惊受怕,还怕本王对你们两个小辈出手吗。” 大鹏王一脸冷笑地不屑嘲讽道。 “哼,救了你的人就赶紧走,明日战场上再见分晓。” 未等孟夫子开口,身后便响起一阵冷然应答。 两人回头一看,竟是剑圣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两人身后了。 “剑圣,你回来了?那封将军他们?” 凌若虚轻轻挥手打断了孟夫子,开口说道:“封邢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你把卓小子放出来吧,然后今日战事到此为止,召集所有地仙境界回议事厅,我有要事通知。” 卓宇明正在浩然天地中和元圣的元神闲聊,忽然间天空显现出一道漩涡,莫大的吸力瞬间将卓宇明从白鹿书院门前的凳上吸走。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后,卓宇明再度出现在十万大山战场上。 “前辈,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了。” 环顾一周,却见只有剑圣一人出现在战场上,而其余天人境都未存在。就连先前孟夫子他们几人围杀的黑甲都已消失不见,卓宇明好奇地向剑圣问道。 “回去再说。” 剑圣简略答了一声后一把扣住卓宇明的肩膀,起身向镇妖城方向飞去。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后,人族修士尽数回到镇妖城。 待一众地仙修士尽数聚集在议事厅中,剑圣终于开口说出了众人都最关注的问题了。 “封将军等人都还在那座天宫之中,这次我们和妖族达成了一个共识,所有天人境都不参战。孟夫子此次也不用参战了,我们几人回头会接着呆在天宫之中直至此次战事落幕。王翦将军,之后的战事指挥权交你,所有人归你全权指挥。这一战的目标你们尽可能多的斩杀那些低阶妖族,地仙战场我们人数占优,不必以兑子的手段换命,稳住即可。宁济,你之后稍微注意些,切莫太过激进,我怕你遭到妖族的针对围杀。” 剑圣一通说完,场中人皆是一脸震惊。 按理说这次大战有八名天人参与其中,规模阵仗都是远超上次,可偏偏因为那座神秘宫殿出现,结果现在天人境竟然都不参战,而且连孟夫子这种足以动摇战场走势手握神禁至宝的巅峰地仙也不参战,一时间各自心中疑虑缭绕。 “剑圣,敢问那座天宫究竟是何来路,为何你们这么多天人境都尽数进了天宫中弃战不出了。” 头戴平天冠,一身锦绣羽织的于瑞洲忽然开口问道。 众人见于瑞洲起先提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皆是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剑圣。 “那座天宫的来历暂时不适合告知各位,不过总归不是站在妖族一方的,诸位不用担忧。至于天人境不参战,是我方和妖族达成的共识,为的也是限制天人境交战时所造成破坏。而且我们天人境之间的交战极难分出生死,所以诸位也不用希望通过天人境的胜负来主导整个战事的走向。” 剑圣淡淡开口,虽说为众人解释了几句,但终究还是未能说出那神秘天宫的来由。 只是剑圣已然把话说尽了,是以众人也无法再去追问。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后续的战事还请诸位务必小心。孟夫子,跟我一起走吧。” 说罢,剑圣便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孟夫子起身与众人深深作揖行礼后,转身跟随剑圣除了议事厅。 剑圣和孟夫子一同离开后,王翦将军便接管了议事,与一众地仙修士以及几名人族联军将领一同复盘白日的战事以及商讨制定之后的战略方针。一时间议事厅中再度人声鼎沸起来。 剑圣和孟夫子离开南城楼后,便飞身向城中飞去。 卓宇明坐在桌前,正与齐桓聊着白日战事,两人身前各自摆着一只瓷碗,一壶酒酿孤零零摆在桌面上,并无一叠佐酒小菜。 齐桓虽然面色淡然,但卓宇明也察觉出他的气息略有不稳,明显白日战事中也是受了不少暗伤。他也能明白齐桓一方面是因为身为剑圣弟子,杀妖战场上必然是冲锋陷阵责无旁贷,另一方面恐怕也是他如今卡在归藏巅峰的关口,想要凭借战场的惨烈厮杀以突破瓶颈,踏足陆地神仙。白日时齐桓始终冲在最前,飞剑所斩归藏境妖修足足四名,归藏之下的元婴金丹更是不计其数,连那把亡师所赠名为“问天”的佩剑都已然彻底崩碎。 “修道之人对于身外物不能太过所执,否则道心难以圆满。” 之前听齐桓提过那把佩剑来历的卓宇明自然也知晓其心中多有遗憾感伤,浅浅饮了一口酒后,卓宇明也是温言劝慰。 齐桓闻言淡淡一笑,放下手中酒碗说道:“不必担心,这点心境我还是有的。不过终究是先师所留的唯一物件,当年还是掏空他钱袋子才淘换回来的,就这么崩碎了,多少有些心疼。其实那把问天早就有些难以承受我的剑意了,只不过终究是个念想,才一直带在身边。不过这次既然彻底没了,回头我也学学宁济,回头就一把本命飞剑,不悬佩剑了。” “那倒不至于,回头若是寻到好剑,又用的趁手,挂一把长剑在腰间,行走江湖总归是多出一份剑仙风采的嘛。指不定那位山门仙子就被你齐大剑仙的卓越风姿所吸引,投怀送抱呢。” 卓宇明笑着调侃道。 忽然,卓宇明收起笑意,对齐桓说道:“齐兄,我要离开镇妖城一段时间,等赵前辈和宁济回来你帮我说一声。这壶酒钱就劳烦齐大剑仙你结一下了,希望再见面时,你已经成就陆地神仙境界。” 说罢,卓宇明起身抱了抱拳。 自客栈中飞身而出时,先前传音的剑圣和孟夫子已然悬立在客栈上空静静等待了。 三人一同扶摇直上,冲着那天宫飞去。 第三百零一章 得见天尊 三人各自驾驭遁光冲破厚重云海,抵达了云霄天宫。 站在那座雄伟古朴的宫殿前,一股沧桑古拙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一种几乎甚至肉眼可见的年代感,厚重沉闷。好似有一尊跨越数万年时光长河远道而来的庞然大物就那么静静蛰伏在自己眼前。 泛着青灰色泽的宫门石柱下,站有一名身罩黑色兜袍的神秘人。 那人若不是目光所至,半点气息感应不到,好似与周围空气融为一体,而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至少先前刚至宫门前,震撼于那古朴沧桑之气,卓宇明就压根没有察觉到眼前那位黑袍兜帽的存在。 “孟夫子,你与剑圣去往偏殿休息吧,去了那自然就能知道你心中所想了。卓公子,跟我来,我家主人等着见你。” 黑袍人的嗓音略微低沉沙哑,可听起来倒不刺耳,只是平淡的言语中兀自多了一丝丝沉重之感。 看见剑圣想自己微微点了点头,卓宇明便放下心中疑虑,跟着那名黑袍人向主殿走去。而孟夫子与剑圣两人则是分道扬镳,去了另一个方向。 一袭黑袍从头到脚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倒是没有施展缩地山河的神通,只是真真切切地一步一步行走。两人走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穿过了一片廊道,来到大殿门前。 殿门眉梁上悬有一副匾额,两个烫金古篆大字如铁画银钩:天佑。 看成色,似乎是悬挂不久,毫无风霜侵蚀的痕迹。 大殿门外的白玉石阶上,站着一道并未出乎卓宇明预料的身影。 那是一名面容清癯的老者,高冠博带,一袭阴阳鱼道袍加身,衣袂飘摇。老者身上毫无半点气势,只是面带微微笑意,若是换身寻常衣裳说他是个邻家老叟也丝毫不为过。 “果然是前辈,晚辈在来的路上,便隐隐猜测将要见到的可能会是前辈了。” 卓宇明见到天尊后主动执晚辈礼笑着招呼道。 天尊闻言倒是面露惊讶,似乎完全想不到为何卓宇明能猜测到自己会是这天宫之主。 天尊笑着问道:“哦,如何就能猜到老夫的,老夫和你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而已,为何独独能想到老夫身上。” 卓宇明开口道:“上次扶摇州得缘与前辈一见,晚辈一直好奇前辈的修为。虚灵界的天人境修士我也基本都见过了,可没有任何一人给过我前辈那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这次两族大战,这天宫一现,所有的天人都立即聚集在天宫中,甚至连远在极北之地的魔主与北海龙王都万里迢迢赶来,显然这天宫中的存在应该是更在天人之上的存在了。所以与剑圣前辈一同前往天宫之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前辈了。” 听完卓宇明所说,天尊也是笑着抚须颔首。 这年轻人确实有点意思,仅仅只是一面之缘,就能联想到自己是这天宫之主,心思倒是机敏的很。 “冒昧请教前辈名讳?” 卓宇明拱了拱手,和声问道。 “老夫已经万年多来没用过自己的名字了,你称呼老夫天尊即可。” 天尊淡淡一笑,对卓宇明招了招手,转身向大殿中走去。 跟随天尊踏入大殿,殿中极为空旷,除了两排坐席外便并无他物了。上首处一座金光熠熠的座椅摆在高台正中,天尊缓缓走上高台,落座其上。 “知不知道天人境之上是什么境界?” 落座后,天尊脸上笑意收敛,沉声开口问道。 卓宇明沉吟片刻,说道:“晚辈只敢确定天人之上尤有更高境界,可具体为何,却是丝毫不知,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世间所传修行十境,仙台凝固是为筑基;气化灵湖是以凝液;再修肉身直至金身无漏;复求内里灵化气海可至观止;之后方结金丹,再化元婴。继而探知本源即洞玄,溯本归源是为归藏。待到感悟天地大道跻身陆地神仙,通悟大道规则成就天人。” 天尊面色凝肃,缓缓开口:“天人之后,便是要以己之道,融入天道,天人合一自成大道,是为仙人。” 卓宇明听完天尊所述,思量片刻后,开口问道:“照前辈所说,天人之上,便是自成大道的仙人境,也就是第十一境是吗?” “不错。” 天尊颔首说道:“万古以来,除了圣皇、人皇、妖皇三人外,便只有老夫是这个境界了。” 果然,卓宇明早就猜测人皇绝不可能只是天人境界这么简单。无论是从人皇这远超寻常的功法传承还是将人皇宫隐匿于虚空异界的手段,都远远超出了他对天人境的理解。也正是基于此,卓宇明才会揣测天人之上另有风景。此时得到天尊解惑,更是和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想完全对上。 一时间得见天外天的卓宇明不禁内心中五味杂陈,自己原先一直以天人境为毕生追求,如今明确得知还有第十一境,心潮不禁澎湃起来。 “你也算是天纵奇才了,哪怕身负人皇传承,如此年纪便有这等境界修为也绝非易事。老夫对你的期望,便是仙人境,这也是为何你仅仅归藏修为,却能入了这天宫的原因。” 正在卓宇明心绪涌动间,天尊忽然开口说道。 天尊这席话让卓宇明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卓宇明一直认为,得了人皇道统,天人境对于自己来说应该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只要自己修行勤勉,再稍加气运,天人境终究是可以触碰的。可天尊竟然对自己期望如此之高,希望自己成为继他之后的万古以来的第五位仙人境,对于才不过归藏的他来说,是否太过遥远了些。 “没想到前辈如此抬爱,只是晚辈如今才区区归藏修为,光是地仙境恐怕还要数十年光阴才能突破。前辈所说的第十一境,只怕是遥遥无期。” 卓宇明再度对天尊施了一礼。 天尊忽然起身,缓步走下高台,来到卓宇明身旁,抬起一只手臂,轻轻搭在他肩上。 “我知道你心性沉稳,这是好事。不过,年轻人万万不可少了那份锐气。” 拿开手掌后,天尊双手负后,向店外踱步而去。 “既然把你叫来了,那老夫就把这虚灵界的历史和你说道说道。希望你知晓自己肩上担子的分量后,还能秉持初心。”  第三百零二章 万古之秘 卓宇明跟随天尊的脚步缓缓走到殿门外,天尊背负双手,仰头看着天穹深处,似是在酝酿言辞,一时间两人皆是沉默无言。 “我们所在的这方寰宇,共有四境天地,分别是苦、集、灭、道四境,虚灵界就是其中的道境。” 天尊话音刚落,卓宇明便苦笑着伸手以大拇指揉了揉眉心。虽说心中已有准备必然将会从天尊口中听到一些极为古老的辛密,可开口第一句就给他抛出了一个如此之大的惊雷,哪怕是心中有所预料,仍旧是大吃一惊。 察觉到卓宇明动作的天尊微微一笑:“这才刚开始,后面超出你预料之事还多得很呢。” “四境天下各处不同空间维度,中间隔着茫茫无尽的混沌死海,生灵难存。哪怕是我的境界,在死海之中最多也就能待个小半日时光。仙人境界之下,哪怕像封邢白招拒这等巅峰天人怕是也最多坚持个把时辰便无法再抵御混沌死气的侵蚀。最后终究只能落得个神形俱灭身死道消的下场。” “原本四境天地各不相通,毫无交互,理当不会有任何交集才对。可三皇年代之前的上古年间,忽然有一日天上出现了一个空间旋涡,竟是四境之一的灭境与我道境之间的空间通道。灭境中的生灵突然降临虚灵界,原本以为只是两境之间互通有无,可万万没料到,灭境带来的只有无尽的杀戮而已。根据后世记载,当时虚灵界依旧是百族林立,相互征伐的状态。仙人境的巅峰存在倒也至少有六七位之数,可灭境当时恐怕有至少十多名仙人境层级的战力降临,一场长达数十年的屠戮下来,整个虚灵界生灵涂炭,高阶修士死伤殆尽。大地之上遍布疮痍,无数天材地宝被尽数搜刮一空。” “只是那空间通道的存续时间有限,大约三十年左右,便会关闭。空间通道关闭前,灭境的入侵者尽数离开,据推断,应当是灭境的修炼体系与我虚灵界大相庭径,虚灵界中的天地灵气并无适于他们的修行。否则必然会有部分灭境存在留于虚灵界建立统治势力才是。” 卓宇明听到此处,心湖中有灵光乍现,当即开口问道:“莫非后世所记载的道劫便是前辈所说的灭境入侵?” “不错,毁天灭地断绝传承,这大劫就是灭境带来的。” 天尊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上古时代在这次大劫中终结,然后便是到了三皇年间。可三皇年代整整三万多年,便只有三皇这三名仙人境存在,比起幻境更为恶劣的上古时期还要不如,你可知为何?” 卓宇明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因为灭境在入侵虚灵界时,一众大能以莫名手段将一片混沌四海笼罩在虚灵界的天外处。混沌四海隔绝了天道,让修士难以感悟天道,就连天人境都极难成就,更别说以己道合天道,登顶仙人了。” 天尊倒也没多卖关子,当即也是给出了答案。 “只是可惜,这件事发现得太晚了,若是能早个万年,三皇年代至少能多出七八个仙人境来。三教祖师,以及当时几位天人巅峰都是必定能够打破桎梏,跻身仙人境的。加上当时人皇妖皇两位惊才绝艳的存在,或许第二次灭境入侵的战局便可改写,虚灵界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敢问前辈,莫非前辈是三皇年代的人,躲过了二次道劫一直存活至今?” 思量片刻,卓宇明终究忍不住抛出了心中的疑问。 对于卓宇明的问题,天尊也并未丝毫遮掩,痛快承认下来。 “老夫乃是圣皇后裔,与人皇妖皇算得上是同一时代的人。你所处这天宫,一共有十座,乃是聚集了当年虚灵界一界之力倾力打造而来。以大神通遮蔽天机,瞒过灭境的探查,用以保存虚灵界的希望种子。老夫苟延残喘两万多年,为的就是于这个年代完成开天之举。让我虚灵界不再成为灭境的屠宰场,还后世子孙一片清明天地。” “开天?不知前辈所说的开天所指为何?” 数十年来对于这片天地的认知一次次受到巨大冲击,卓宇明也觉着有些麻木了。听天尊提到开天二字,忍不住开口插言问道。 缓缓抚了抚胡须,天尊停顿片刻后沉声说道:“便是冲破天道遮蔽,为虚灵界重新打通登天之路。只有如此,向白招拒六尘这些人才有望成就仙人。面对灭境,天人境的战力都丝毫不够看,仙人才是决定战局走向的关键。” “你是不是也很好奇为何上一次两族大战我袖手旁观,而这次战事我却偏偏出手干预,阻止天人境参战。原因很简单,我知道这一战两族都是存着不死不休的心思的,双方基本算得上是知己知彼了,胜负揭晓前,恐怕很难保证没有天人存在的陨落。但每一个天人境修士都是开天大事的关键,我可以坐视虚灵界各方势力打个你死我活,毕竟若是天下太平,修行没了生死压力也未尝是件好事。可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天人境绝不能死,他们的命是用来为万世后代破开天障的。大劫之后这万年多来,我一直坐镇天宫,对于世间之事几乎不问,入我眼的,就只有这些有望修行登天的好苗子,我要的不是万年太平,而是万世安泰。” 听完天尊之言,卓宇明不禁心潮澎湃。 这位当今世上第一人,圣皇后裔,不由令人心生钦佩。 天尊转过身,目光直视卓宇明,身上道袍在高天疾风中猎猎飘扬。 “我虽然不知你的来历跟脚,但和庞清元也多少推测出了一二。这些我不关心,你身负人皇道统,希望你也能像人皇一样,心系天下苍生。之后我会将天宫中一些修炼资源和所有修炼功法向你敞开,我希望你能够达到当年人皇的层次,成为我虚灵界的中流砥柱。我不会再苟活三万年,这一世,我必要将这遮天阴影驱散,抗击灭境。” 卓宇明微微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 一袭白衣蓦然抬起头颅,眼光明亮。 “晚辈愿倾尽性命修为,为后世搏得万代天地清明。”  第三百零三章 九天之主 在云霄天宫中自天尊口中得知虚灵界数万年最大的辛密后,卓宇明也是问了天尊对于人妖大战的态度。 “两族之战对我来说,并不会多去干涉。族群之间的斗争历来都是寻常之事,为了生存的资源去相互厮杀,本就无所谓绝对的对错之分。而且这种争斗也是一种良性竞争,更有利于各族修士的成长。我只要保证天人境修士不会减员即可,至于天人之下,除了寥寥几个天资绝伦的地仙,其他人的生死在我眼中都不是什么大事。这等物竞天择带来的征战,我向来都不会去插手的。” 天尊也是对卓宇明给出了解答。 想来也是,天尊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完成开天壮举,他是要破开天道遮蔽,让虚灵界能有更多的天人和仙人出现,去抗击灭境的入侵屠戮。而小到各方势力大到各个族群之间的纷争,对于天尊来说确实没什么插手的必要。 殿门外的廊道上,天尊缓步慢行,卓宇明跟随其后。 不久,二人便来到了偏厅。 偏厅中有一张圆桌横置中厅,两侧各有一排座椅。西面靠墙处有两张书柜陈列,一张书柜上有无数孤本善本整齐排列,另一张上面则是摆着几件文玩清供。 圆桌上封邢和暗日各自端坐一方,人妖两族的天人各自坐在两侧,鬼如来则是站在中堂的一副壁画下。 那副壁画上画的恰巧是佛祖割肉饲鹰的典故,只是边际落款上却是“无谓之举”四个大字。 鬼如来双手合十,静静站在壁画前,微微扬起头颅,细细端详着壁画内容。 天尊带着卓宇明踏入厅中的第一时间,屋内众人便齐刷刷地将目光投了过来,只是当众人发现卓宇明竟然出现在天尊身后时,所有的关注便立马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毕竟这座偏厅中,除了孟夫子是半步天人的地仙巅峰外,场间都是这天下间最为顶尖的天人修士。而在这种场合下,竟然会有一位归藏境界的小修士出现,还是站在天尊的身后,这就不得不让人觉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天尊抚了抚胡须,笑着说道:“诸位,我带大家去看看云霄天宫的全貌。” 说罢,天尊大袖一挥。 在座都是巅峰修士,哪怕足底平稳如常,却也依旧感知到脚下这座天宫正在高速移动。 瞬息之后,那股感觉便再度消失。天尊率先转身向外走去,招呼一声:“都出来看看吧。” 一行人皆是迈出偏厅,来到外面的廊道上。 只见自身所处的宫殿下方赫然有九座形状大致相同雄伟宫殿分布各方,俯瞰下去似乎隐隐透着一股契合大道的阵法韵味。 “下方的九座天宫和老夫这座天宫共计十座,名为云霄天宫。这是老夫当初和人皇以及当世大能共同筑建,其中暗含神妙阵法,用以遮蔽天机。下方九座天宫以九野命名,分别为钧天、阳天、朱天、变天、颢天、玄天、炎天、幽天、苍天。今日我打算分封九天天主,诸位都是虚灵界的中流砥柱,日后战事开启,各位还请各自坐镇一宫,以保虚灵界周全。” 天尊说了一下后,身形缓缓飘起,向着下方落去。众人也尽数跟随。 “封邢,钧天天主。凌若虚,玄天天主。白招拒,苍天天主。六尘,颢天天主。暗日,炎天天主。承道,幽天天主。金馗,朱天天主。云中子,阳天天主。至于玄天天主,则是庞清元。” “诸位各自坐镇一宫,平日里无需常驻天宫,有事时可自行前来,老夫有事时会让霄汉去找你们。开天之事暂不急于一时,稍后我会带诸位去往天幕处,死海周围已经是天道气息最为浓郁之地了,诸位在死海边能更好地感应大道。” 天尊话音落下后,众人皆无人出言反对。 “你在此等待,老夫待会回来安排你。” 跟卓宇明招呼一声后,便化作一道流光向高天飞去,一众天人境也尽数起身跟上。 数道流光划破云海,一路来到天幕处,面前正是那混沌之气肆虐充斥的无法之地。无尽死气缭绕四周,即便是他们这等修为对于那混沌之海中的寂寥死气都充满了忌惮。似乎哪怕以自身修为,一旦深入其中都会被那无尽死气慢慢腐蚀,最终陨落。 天尊待众人各自观察一番后,开口说道:“你们就在此地修行一段时间吧,此处应当已经是整个虚灵界最容易感悟天道之地了,希望你们都能有所收获。两族之战你们几人就不必操心了,灭境入侵之事才是头等大患,不解决此事,两万年后无论各族子弟,都是一个引颈待戮的下场。老夫先回天宫,若是有事直接来找便是。” 说罢,天尊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星光璀璨的天幕中。 回到天宫中,卓宇明正乖乖站在原处寸步未离,等着天尊的返回。 “跟我走。” 天尊并无丝毫多余言语,只是招呼一声后,便再度飞身而起。 将卓宇明带至自己的天宫后,两人来到一处大门紧闭的偏殿前。 天尊轻轻挥手,那扇青铜门扉便缓缓敞开,门内漆黑一片,而且似乎有什么玄妙禁制的存在,哪怕是卓宇明的眼力,也丝毫看不到内里景象。 直到天尊一步跨入屋内后,似乎是屋中阵法被激活,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内瞬间明亮如昼。卓宇明也是终于看见了这座偏殿内的陈设全貌,空旷的殿中有一座座木架贴墙摆放,环绕一圈。大半数的木架上都是摆放着一枚枚玉简,另外小半则是样式各异的瓶瓶罐罐木匣锦盒。 大殿中央一圈则是空无一物,甚至连个桌椅都不曾摆放,唯独拐角处有一张看上去有些老旧的蒲团。 “这里有我数万年来收集的各类功法心法,你可以去看看,虽说你已有人皇传承在身,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或许能有些裨益。至于这边都是些天材地宝和灵药,你自己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尽管拿。我只要你以最快的速度提升自己的修行进度,其他的都不用顾虑。” 天尊对卓宇明大致讲解了一番屋中的陈设。 “多谢前辈,晚辈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提升修为。” 卓宇明点了点头,恭敬答道。 第三百零四章 人皇下落 “前辈请留步,晚辈心中尚有一事不明,恳请前辈为晚辈解惑。” 就在天尊刚欲转身离去时,卓宇明忽然开口。 天尊闻言顿住即将挪动的脚步,笑着说道:“不必这么客气,有什么问题尽管说便是。” 卓宇明拱手行礼后,开口说道:“前辈,你也说了人皇已经是仙人境界,那人皇终究是如何陨落的呢,是身陨于灭境入侵之战吗?” “老夫猜到你就是要问此事,其实人皇与妖皇的现状老夫也不得而知。他二人并未死于两境之战中,当年大战中他们拖住了三名灭境仙人去往了天外。可直到灭境撤离后,两人也依旧没有出现。之后数万年我无数次去往天外寻觅,却始终毫无所获。毕竟天幕外混沌死气太过厚重,我丝毫感知不到他们二人所遗留的气息。所以如今他们究竟是身在某处还是早已陨落我也毫无头绪。” 天尊言语中透露着几分失意,对于人皇和妖皇的下落不明,一直也是他这些年耿耿于怀之事。 听到天尊的解释后,卓宇明心中豁然一道灵光乍现,紧接着他的面上浮现出一抹喜色。 “前辈,我觉得人皇很可能还活着。” 卓宇明突如其来的话让天尊蓦然一惊,急忙问道:“何出此言?” “说不清,全是直觉而已。自晚辈在人皇遗宫中得到人皇的道统传承以来直至今日,总是冥冥中感觉人皇三宝上依旧有一股隐隐的气机牵绊,虽说极为缥缈难循,可晚辈觉得人皇大概率还在人世。” 略作思量后,卓宇明也是将心中所想对天尊娓娓道来。 天尊闻言后并无言语,抬手缓缓抚须,垂于身侧收拢在袖中的左手迅速掐动,正在以秘术演算天机。 ———————————————— 徽岳州一处崇山峻岭间,两道人影端坐在湖畔,各持一根钓竿。 身披一件脏兮兮的破旧道袍的老道士正满脸得意地跟身旁的少年说教着,念叨着一些垂钓技艺,身旁的年轻人一脸不耐,甚至连起码的敷衍都懒于应付。 正在一脸洋洋得意夸夸其谈的老瞎子突然戛然而止,脸上的笑意立马收敛起来。 “变天主,刚听卓宇明说他通过人皇至宝的感应觉得人皇可能没死。老夫刚才推演了一番,但天道推演结果依旧空白一片。还是由你来推算一番吧。” 天尊那醇厚的声音在老瞎子识海中响起,老瞎子闻言后传音回道:“好,既然事关人皇去向,老道稍后便起坛卦算,有结果后第一时间告知于你。” 回过话后,老瞎子将手中钓竿一扔,直接丢在湖中。 起身拍了拍屁股,老瞎子招呼道:“走吧徒儿,去干正事了。” 贾诩大半天都毫无渔获,正是心烦不已,听到老瞎子要走,索性也同样将鱼竿往湖中一扔跟着起身。 “以后别拉我钓鱼了,钓了半天屁点动静没有,啥玩意都不是。” 一脚将路边一枚小石块踢飞,贾诩愤愤说道。 走在前方的老瞎子并未言语,心中已经在默默推演天机,试图推算人皇的下落。 可惜周天卦术运行良久,却也没得到半点信息。心中默叹一声,还是回去布下阵法起坛落卦吧。毕竟人皇妖皇这等仙人境存在想要去推算他们这等存在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之前他也推演过数次,可惜从来捕捉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可这次天尊传讯,卓宇明这个人皇道统传承者开口说人皇尚未陨落,无论如何他也得去推算一番,哪怕再度耗费些他已经为数不多的寿元,也是值得的。 “庞老头,你这次又要算什么,应该不容易吧。” 原本默默前行的贾诩突然开口问道,老瞎子闻言也脚下一停,脸上蓦然升腾起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转过头看向自家这位关门弟子,笑容略微牵强。 “没什么,只是有件事需要推算一下,算不得多麻烦。” 贾诩撇了撇嘴,白眼几乎翻到天际去了,嗤笑道:“骗鬼呢,老子跟你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你吗。看你那脸色,算不得多麻烦?看你那表情就知道麻烦大了,你刚才不是已经在算什么东西了吗,是不是很什么都没算出来。” 老瞎子怔怔看着一脸不屑的自家徒弟,满脸的惊讶。 突然,老瞎子展颜一笑,满脸的皱纹堆积起来。老瞎子似乎心中极为快意,突然畅快大笑起来,笑声爽朗之极,经久不息。 贾诩停下脚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哈哈大笑的老瞎子,奇怪问道:“你笑什么,有这么好笑吗?” 笑声仍旧持续半晌好不容易止住的老瞎子笑眯眯地摸了摸稀拉胡须,笑着说道:“为师一直将你当做一个半大孩子去看,却没发现当年的小屁孩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了。竟然能从为师的表情动作中推断出为师的心事,证明我们的贾诩已经成熟了。” 一边说着,老瞎子高高举起手臂在贾诩头上狠狠揉了一把。 一脸嫌弃将脑袋撇开的贾诩又是一个大大的白眼甩过去,抿了抿嘴,没有答话。 夕阳之下,一老一少两道身影行走在山林小径上,两道身影长长拖曳而出。 ———————————————————— 偏殿之中,以莫大神通隔着万里之遥与老瞎子传音之后对卓宇明说道:“我已经传音庞清元了,他回头会去推算此事,有了消息后我再告知于你。” “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你需要什么尽管拿去用,以最快的速度将你的修为提升上来。开天大计拖不了太久,最多千年就了不得了,希望开天之时你能跻身天人境。地仙到天人可是一道巨大的鸿沟,这不是靠着修为能迈的过去,需要你感悟天道,道心圆融无暇,更多得是看气运、心境、悟性。总之留给你的时间也不算太多了,抓紧些吧。” 天尊说完后,便转身离去。 卓宇明向天尊躬身行礼,目送其离开。 站起身后,卓宇明长吸一口气。 不到千年的时间吗,时间确实有些紧迫了。百年内,务必地仙。  第三百零五章 大战落幕 人妖两族的第二次大战的结局大大出乎整个虚灵界修士所料。 并非以妖族的惨败而告终,竟是人妖双方在缠战半月后草草收场。人族舍弃了十万大山中的驻地,重新退守镇妖城,而妖族大军也同样退回了南赤州,徒留十万大山延绵山脉中一堆残值断臂及满地疮痍。 在留下数万具尸体后,两族各自选择了收兵罢战,虽说从战损上来看人族的战损人数远高于妖族,可双方各自都有三名地仙境修士陨落,对于总体人口远少于对方数百倍的妖族来说,显然是损失更为惨烈得多。 在大众眼中这场战事的落幕终是莫名其妙,两族双方真正知晓其中根本缘由的只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当日正是在天幕处,封邢与暗日两人之间一番商谈敲定了两族争端事宜。 自天尊口中得知自古以来灭境入侵的大劫后,两族领袖都在抗击外敌之事上保持了高度的一致。人妖两族的争端终究只是源于妖族对资源的争夺而已,并非是不共戴天必须有一方亡族灭种的死局,既然面临着灭境这么一个灭世危机,人妖两族自然能够暂时放下仇恨与宿仇,将手中刀枪对准来自天外的大敌。 那场议事在天尊的见证下,由封邢、剑圣、云中子、老夫子、孟夫子加上妖族的暗日、金馗、承道共同商议出了两方罢战的协定。鬼如来与魔主及北海龙王虽在场旁听,却都没发表什么言论。 最终双方敲定就此停战,双方各自退回镇妖城和南赤州。由孟夫子出面协调中神州三大王朝,将中神州最南端方圆千里之地让于妖族以作耕种,休养生息。相应的,妖族必须约束部族不得残害人族百姓或修士,不得再以人为食,但凡擅起争端者,一律杀无赦。唯独将十万大山依旧作为人族修士的历练之地,人族修士可随意在十万大山中击杀妖族,妖修也可在其中猎杀人族修士,以作给养。只是给了一个境界上的约束,那就是十万大山中绝不可出现地仙境修士。 双方先以此协定相处百年,若是百年后两族相安无事,可根据具体情形再度商议是否划分出更多地域给妖族。 对于暗日在资源上的要求封邢等人大多都并未反对,两族也算是达成一致,共同认可下了这个方案。 协议敲定后,孟夫子便带着封邢和暗日各自留下的手书亲自自天外落回十万大山。 原本见到孟夫子现身,人族这边顿时其实高涨,打算趁着孟夫子这个顶级战力入场一鼓作气击溃妖族。可万万没想到孟夫子甫一现身便叫停了战局,然后独自一人去了妖族阵营与那黑甲、吞月两位大妖密谈良久。听过孟夫子的陈述,又亲眼见了暗日手书后,黑甲和吞月略作商议后,也是认可了此事,当即便号令大军回撤,离开战场。而孟夫子返回营地后,并未多言,只是传音王翦下令收兵。 一群摸不着脑袋的人族地仙和将领迫于无奈也值得先行回到镇妖城,好在紧接着孟夫子便向众人解释了缘由。 灭境入侵已经开天一事都是绝密,孟夫子自然不会广而告之,关于封邢等一众天人境的下落只是随便用了个其他理由糊弄了一番,对于天宫和天尊的存在也是含糊其辞并未多说。只是着重讲述了两族协议之事,并将封邢的手书向众人公布出来。 镇妖城议事厅中的一帮地仙修士虽说不明就里,可终究是封邢将军等天人境的共同决意,即便心中不解或是有所不满,也没法多说什么。毕竟封邢剑圣等人作为人族的顶尖战力存在,若是他们都不能为人族长久大计做决意,又还有什么人能有这个资格呢。 做完告知后,略微安抚了下众人的情绪后,孟夫子便遣散了镇妖城众人。 战事落幕后,从各州支援而来的各州修士也纷纷各自打道回府,毕竟镇妖城单论修行幻境来说,远不是什么得天独厚之地。各大王朝派遣而来的驻军也尽数开拔,返回各自所属王朝。 持续了半年之久的两族大战就这般静悄悄地画上了终符。 处理了后续杂务的孟夫子也踏上了前往各大王朝的道路,他还需要将两族协定通知各个王朝,商议地域分划事宜。 妖族方面则要好处理得多。 一来妖族万年来多次攻伐镇妖城,所图的不过就是跨过镇妖城这座屏障,踏上中神州的土地,去求一个富饶的生活土地。如今两方协定,中神州划出千里方圆之地出来,对于妖族来说也算是个不小的诚意了。 再者妖族之中上来崇尚胜者为王强者为尊的思想。作为十二妖王之首的金翅大鹏王那便是他们继妖皇之后的皇者,暗日的话在妖族拥有无限大的权威,比起世俗王朝的皇帝圣旨来说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以黑甲吞月二人在率众退出十万大山之后,仅仅只是召集各路妖王出示了暗日的手谕后,整个妖族便再无丝毫反对的言语。 安顿好族中事宜后,黑甲和吞月便按孟夫子所言联袂去往天外,与金翅大鹏王汇合,一同在天外感悟天道,以求早日跻身天人。 在当下的整个虚灵界中,真正能称得上半步天人的地仙境巅峰存在撇开三教传承不谈,其实只有孟夫子一人而已。孟夫子当下的境界几乎已经与曾经在天人门前徘徊三百年的庄老夫子不相上下了。而至于黑甲吞月以及人族寥寥两三位地仙巅峰修士距离这等境界层次其实还尚有不少差距。至少在没有特别大的机缘下,这些人五百年内恐怕难以能够突破天人桎梏的。 扶摇州海滨处借潮汐打磨体魄的舒瑾然收到卓宇明传讯后,也是知晓了他当下的境地。只不过关于天宫之秘卓宇明并未吐露太多,只是简单一笔带过。 从海水中缓缓走回岸边的白衣女子对着身前面带笑意的高大老人轻声说道:“隋叔叔,再给我的修行加加力吧。他已经要着手冲击地仙境了,我可不想落后太多。希望下次见面时,他地仙,我九品。”  第三百零六章 离去 山中修行无日月,眨眼间卓宇明已然在天宫中闭关三十年。 这三十年来卓宇明将那座偏殿中所有典藏都浏览了一遍,正如天尊所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卓宇明在博览群书之后,还真在修行上有了不少突如其来的灵感。虽说对自身的修炼道路并无改变,但也多少有些额外的裨益。 三十年修行,借助天宫所藏的无数天材地宝卓宇明的修为增进也是极快,短短十年已然冲击到归藏境巅峰境界。 虽说天宫中还有不少丹药灵材,但他也不敢再去继续食用了,毕竟如今他已经是境界瓶颈,一味地倚靠天材地宝去强行拔升修为无疑是在自毁根基。最后的一步还是得靠自己去打破桎梏,才能水到渠成。 踏出偏殿,去和天尊打了声招呼后,卓宇明便离开了云霄天宫。 如惊鸿般遨游在云海之中,卓宇明一路向北而行。 如今已经归藏巅峰修为,那云上城开宗一事便可正式提上日程了。在得知虚灵界大劫的真正缘由后,卓宇明更加想要将人皇道统传承下去。虽说之前计划的是等自己地仙境之后再开宗建派,可今非昔比,自己早日将人皇功法传承下去,日后说不定就有几个惊才绝艳之辈涌现而出。 途中发出数枚传讯飞剑后,卓宇明便一路往扶摇州飞驰而去。 —————————————————————— 聂家族地中,之前卓宇明所住的那件宅院中,曾越几人照旧围坐在庭院中,几名弟子正在就修行中的问题及心得相互交流。众人七嘴八舌下,气氛也算热络。 厢房前的石阶上坐着一名身形略微矮小的老叟。老人一身粗布麻衣,看上去简朴无比,一张满是皱纹褶皱黝黑的老脸上满是风霜岁月的刻痕。老人身形微微后仰,一手撑在台阶上,另一手捏着一根烟杆,左脚搭在右脚上,悠然自得地上下摇晃着。 这名看上去和普通田间老农没什么不同的老人正是林崇涣。 他赶赴到镇妖城时,已然发现一众天人境尽数去往天宫,过了不久,大战落幕后,他便来到聂家,帮卓宇明看顾下他的几名弟子。 曾越作为卓宇明的开山大弟子且得到了全部的人皇功法传承,也无愧于众人都看好他的天赋,修行路上一路高歌猛进,卓宇明离去的三十年来,已然修行到元婴巅峰境界。 聂清柔的资质也算得上是突出,也在前两年突破了元婴境。紧随其后的便是韩青,也是在今年年初时分突破到元婴。至于天资相对差些的聂清府两兄弟则依旧只是金丹修为而已。 可惜卓宇明一直没有给他们留传讯飞剑,是以三名亲传弟子也无法向师尊报喜,只能苦等卓宇明何时归来,亲眼得见了。 看着正在侃侃而谈为聂清柔讲解自己修行雷法心得的曾越,林崇涣也是微微一笑。 这个孩子初见时还有些内向柔弱,或许可能也是因为修行突飞猛进而带来了自信心,这些年来曾越的表现愈加成熟稳重了起来。 “小曾,你的雷法修行到什么程度了,使出来让老夫看一看。” 林崇涣突然开口,被打断了言语的曾越闻言也是一惊,林崇涣来聂家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考校过几人的修行,此时却突兀地要试试自己的雷法,一时间也是有些难以反应过来。 “发什么愣呢,来啊。” 看着一脸呆滞表情的曾越,林崇涣立马瞪起了眼睛。 曾越被林崇涣一声呵斥,脖子一缩,连言语都有些哆嗦起来:“是,是,林前辈,那我就冒犯了。” 说罢,曾越灵力催动,刹那间掌心雷光攒簇。 曾越的手心雷光大盛,璀璨夺目。都天神雷霹雳而出,向着林崇涣直劈而去。雷声轰鸣大作,粗壮的雷柱原本迅猛的趋势突然戛然而止,被林崇涣抬起一只手掌轻描淡写地挡在身前。 都天神雷霹雳作响,如同白鸟乱鸣。 林崇涣脸上挂着浅浅笑意,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那团狂暴的雷霆,心中暗自点头。这雷法确实霸道,难怪卓小子同境无敌,曾越施展的这手雷法单论强度来说已经足以匹敌洞玄境的手段了。 手掌轻轻握拳,掌心雷光顿时烟消云散。 “不错,像模像样,一般的洞玄修士没有强力法器傍身怕是难以接住你这手雷法。多打磨打磨,以后一定能超过你师父。” 对于这个天资绝伦的晚辈,林崇涣也没有吝啬褒奖的言语。 林崇涣确实打心里对卓宇明这个开山大弟子很是喜欢,这个孩子天资聪颖,心性淳朴,身上有着一股子淳朴味道。平日里待人接物也算是彬彬有礼,哪怕是聂家地位最为低下的佣人,曾越也从未有过丝毫倨傲的表现。在整个聂家族地,几乎上到核心元老,下到仆役佣人,对于曾越都是一致的好评如潮。 包括卓宇明这几位弟子之中,每个人对于曾越这个大师兄也都是心悦诚服。 并非因为修为或是修行资质更非因为他大师兄的身份,而是源于曾越对于每个师兄弟发自内心的关照与真诚。 “多谢前辈夸奖。” 对于林崇涣的褒奖,曾越也是面露些许喜色。 林崇涣考校了下曾越的雷法造诣后,便没有多干预几人,继续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抽着烟杆。场间几人便继续了先前的交流,他们也习惯了林崇涣寻常时的沉默。 平时的交流之中,韩青其实算得上是最为沉默寡言的。毕竟他的修行大多数心力都放在了符箓一道上,对于神霄雷法的钻研虽说不浅,可比起曾越和聂清柔还是差了不少。 正吧嗒吧嗒吸着烟枪的林崇涣突然抬起头,向着远处天际看了一眼。 那张黝黑的老脸上浮现起一抹笑意。 “小家伙们,你们师傅回来了。” 林崇涣此言一出,曾越等人都是猛然抬头,一脸惊诧地看向林崇涣。再环顾一圈,却也不见半个人影。 “林大叔,我回来了。” 忽然,一道温醇嗓音在门前响起,一袭白衣修长身形负手立于门前。  第三百零七章 商议 一袭白衣双手负后,微笑着站在门边,目光柔和。 “师傅。” 场间众人回头一看下,几乎是异口同声喊了出来,尤其是曾越,心绪激动下竟然隐隐有泪珠在眼眶转动。 卓宇明迈步踏进院落,来到林崇涣身旁,同样坐在石阶上。 “方便说就说,不合适多说就别说,不用顾忌什么。” 看到卓宇明略显为难的神色,林崇涣也是心中通透,当即便笑着说道。 卓宇明嘿嘿一笑,开口说道:“多谢林大叔体谅,确实兹事体大,不宜多言,也有前辈特意嘱咐过。林大叔是什么时候来聂家的,在这有段时间了?” 林崇涣在石阶上磕了磕烟灰,重新塞入口中,深深嘬了一口后,吐出一大团白雾来。 “我到镇妖城后,没多久大战就结束了,我便来了聂家。你的修为似乎精进不少,这才三十来年,进度很快嘛。” “还行,这些年也算有些机遇,目前是归藏巅峰境界。距离地仙也差不太远了,之前百年地仙的计划看来还能往前提不少。这趟回来也打算把建宗之事筹备筹备了,尽早把道统传承开来也好。” 将烟锅中的余灰磕出来后,重新把烟杆别回腰间,笑着说道:“你小子也算是天纵之资了,当初在双山谷捞你的时候你才金丹,这才不过百年光阴眼看着就要地仙境了。跟你比起来,我们这些老家伙简直要自己挖个坑钻进去了。早些开宗立派也不无不可,只是创建一座宗门可并非儿戏,你又是奔着顶级宗门去的。客卿供奉的招徕,长老职位的设立,门生弟子的招募,财路来源,赏罚规矩,点点滴滴事无巨细都是难心的事。你看那些顶尖宗门的掌舵人大多境界不会太高,不少都是靠着天材地宝堆砌出来的空架子,其实也就图个门面好看罢了。究其缘由还不是因为都是耗费了太多的心力在这些柴米油盐的琐事上了,再无法潜心修行一路登高,修行上哪还能再有多少精进。你这个云上城建立后,必须得有一两个精擅经营之道的人帮你掌握大局,你自己的心思还得花在修行上,可千万别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细碎小事平白浪费了你的天赋。” 卓宇明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我都明白,再说了,晚辈也确实不擅长宗门运营之事。至于日后宗门运转,可能大多数还是得交给聂家去主事,毕竟术业有专攻,我这个门外汉自然不会去掺和。而且关于日后宗门运转的一些事我之前心中也有些设想,人选方面也有腹稿,到时候还得林大叔你帮忙给把把关。毕竟长者终究阅历深厚,比起我这个年轻人自然强得多。” 林崇涣点了点头说道:“嗯,你心里有数最好。老头子以前在宗门中呆了那么多年也算是有些经验,日后不忙时自然会帮你看顾看顾,只是聂家这边你还是要多留留心。这种绵延千年的家族那个不是盘根错节人心沉浮,心眼多心思重的人一大把,把自身利益看得大过天的数不胜数。哪怕那个聂荣正当下能和你一条心,可又怎么保证聂家那些其他人没有各自的心思打算,不会成为一只只啃食树根的蛀虫呢。再过上个几十几百年,那聂荣正面临自己一脉的子子孙孙的利益时,又一定还能和你同心同德吗。” “这些我也想过,所以掌律长老这个位置我不打算给聂家。财权可以给,但掌律我一定要让一个聂家之外的人去担任,以此作为制约。” 卓宇明也是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思量。 林崇涣拍了拍裤管,站起身。 “行了,就说这么多吧,有什么需要老头子做的就招呼一声。你陪陪你这帮弟子吧,一去就是三十多年,孩子们也都思念得很,老头子就不在这掺和了。” 挥了挥手,林崇涣便迈步向院门走去。 目送林崇涣离去后,卓宇明目光回转在一众满脸期待的弟子们脸上扫了一圈,笑着说道:“精神头都不错嘛,来,一起出手吧,让为师看看你们这些年修行有没有懈怠。” 卓宇明话音落下后,几人皆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却无一人有所动作。 “怎么,你们几个是想违抗师命呢,还是怕为师修为不济,被你们打伤了呢?” 看着五名弟子齐刷刷地和木桩般出着不动,卓宇明不禁气笑问道。 最先反应的还是唯一的女子聂清柔,聂清柔两个碎步后撤,双手一抬,便是两道雷光轰鸣而出。 雷声乍响,剩余几人也是都反应过来。韩青抬手便是一把符箓撒了出来,灵气催动下,符箓迎风自燃,显化出种种神通。曾越则是单臂一挥,青色光泽的八荒诛神刀对着卓宇明直斩而下。聂清辉聂清府两兄弟也同时各自出手,向卓宇明围攻而去。 各色术法神通向着卓宇明飞扑而来,只是白光一闪,卓宇明的身形瞬息间便消失在原地。 “你们实战经验还是太少了。” 身后响起卓宇明的嗓音,一只手搭在曾越的肩上。 未等曾越有任何动作,一道剧烈的刺痛和麻痹感便涌了上来,只是一瞬间曾越便全身一软趴倒在地。正是卓宇明施展出了神霄雷法,神雷直接侵袭如内腑,瞬间便将曾越的战斗力瓦解。 看着如鬼魅般突然出现的卓宇明和躺倒在地的曾越,众人皆是心中一寒。卓宇明的身法实在太快,众人压根没有捕捉到一丝丝的痕迹。 放倒曾越后,卓宇明大袖一挥,一道澎湃灵力涌出,直接将韩青的那一大把符箓显化一扫而空。紧接着五指一张一屈,两张雷光交织的网罗便将聂清府两兄弟紧缚其中。 雷网加身,兄弟二人也是瞬间倒地。 未等韩青再撒出手中符箓,卓宇明已然挥手一刀劈在他胸前。 收力极多的八荒诛神刀一刀劈下,韩青整个人便抛飞了出去,摔在院墙上。 一脸严阵以待的聂清柔突然发现正死死盯着的卓宇明再度身形消失。 第三百零七章 商议 一袭白衣双手负后,微笑着站在门边,目光柔和。 “师傅。” 场间众人回头一看下,几乎是异口同声喊了出来,尤其是曾越,心绪激动下竟然隐隐有泪珠在眼眶转动。 卓宇明迈步踏进院落,来到林崇涣身旁,同样坐在石阶上。 “方便说就说,不合适多说就别说,不用顾忌什么。” 看到卓宇明略显为难的神色,林崇涣也是心中通透,当即便笑着说道。 卓宇明嘿嘿一笑,开口说道:“多谢林大叔体谅,确实兹事体大,不宜多言,也有前辈特意嘱咐过。林大叔是什么时候来聂家的,在这有段时间了?” 林崇涣在石阶上磕了磕烟灰,重新塞入口中,深深嘬了一口后,吐出一大团白雾来。 “我到镇妖城后,没多久大战就结束了,我便来了聂家。你的修为似乎精进不少,这才三十来年,进度很快嘛。” “还行,这些年也算有些机遇,目前是归藏巅峰境界。距离地仙也差不太远了,之前百年地仙的计划看来还能往前提不少。这趟回来也打算把建宗之事筹备筹备了,尽早把道统传承开来也好。” 将烟锅中的余灰磕出来后,重新把烟杆别回腰间,笑着说道:“你小子也算是天纵之资了,当初在双山谷捞你的时候你才金丹,这才不过百年光阴眼看着就要地仙境了。跟你比起来,我们这些老家伙简直要自己挖个坑钻进去了。早些开宗立派也不无不可,只是创建一座宗门可并非儿戏,你又是奔着顶级宗门去的。客卿供奉的招徕,长老职位的设立,门生弟子的招募,财路来源,赏罚规矩,点点滴滴事无巨细都是难心的事。你看那些顶尖宗门的掌舵人大多境界不会太高,不少都是靠着天材地宝堆砌出来的空架子,其实也就图个门面好看罢了。究其缘由还不是因为都是耗费了太多的心力在这些柴米油盐的琐事上了,再无法潜心修行一路登高,修行上哪还能再有多少精进。你这个云上城建立后,必须得有一两个精擅经营之道的人帮你掌握大局,你自己的心思还得花在修行上,可千万别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细碎小事平白浪费了你的天赋。” 卓宇明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我都明白,再说了,晚辈也确实不擅长宗门运营之事。至于日后宗门运转,可能大多数还是得交给聂家去主事,毕竟术业有专攻,我这个门外汉自然不会去掺和。而且关于日后宗门运转的一些事我之前心中也有些设想,人选方面也有腹稿,到时候还得林大叔你帮忙给把把关。毕竟长者终究阅历深厚,比起我这个年轻人自然强得多。” 林崇涣点了点头说道:“嗯,你心里有数最好。老头子以前在宗门中呆了那么多年也算是有些经验,日后不忙时自然会帮你看顾看顾,只是聂家这边你还是要多留留心。这种绵延千年的家族那个不是盘根错节人心沉浮,心眼多心思重的人一大把,把自身利益看得大过天的数不胜数。哪怕那个聂荣正当下能和你一条心,可又怎么保证聂家那些其他人没有各自的心思打算,不会成为一只只啃食树根的蛀虫呢。再过上个几十几百年,那聂荣正面临自己一脉的子子孙孙的利益时,又一定还能和你同心同德吗。” “这些我也想过,所以掌律长老这个位置我不打算给聂家。财权可以给,但掌律我一定要让一个聂家之外的人去担任,以此作为制约。” 卓宇明也是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思量。 林崇涣拍了拍裤管,站起身。 “行了,就说这么多吧,有什么需要老头子做的就招呼一声。你陪陪你这帮弟子吧,一去就是三十多年,孩子们也都思念得很,老头子就不在这掺和了。” 挥了挥手,林崇涣便迈步向院门走去。 目送林崇涣离去后,卓宇明目光回转在一众满脸期待的弟子们脸上扫了一圈,笑着说道:“精神头都不错嘛,来,一起出手吧,让为师看看你们这些年修行有没有懈怠。” 卓宇明话音落下后,几人皆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却无一人有所动作。 “怎么,你们几个是想违抗师命呢,还是怕为师修为不济,被你们打伤了呢?” 看着五名弟子齐刷刷地和木桩般出着不动,卓宇明不禁气笑问道。 最先反应的还是唯一的女子聂清柔,聂清柔两个碎步后撤,双手一抬,便是两道雷光轰鸣而出。 雷声乍响,剩余几人也是都反应过来。韩青抬手便是一把符箓撒了出来,灵气催动下,符箓迎风自燃,显化出种种神通。曾越则是单臂一挥,青色光泽的八荒诛神刀对着卓宇明直斩而下。聂清辉聂清府两兄弟也同时各自出手,向卓宇明围攻而去。 各色术法神通向着卓宇明飞扑而来,只是白光一闪,卓宇明的身形瞬息间便消失在原地。 “你们实战经验还是太少了。” 身后响起卓宇明的嗓音,一只手搭在曾越的肩上。 未等曾越有任何动作,一道剧烈的刺痛和麻痹感便涌了上来,只是一瞬间曾越便全身一软趴倒在地。正是卓宇明施展出了神霄雷法,神雷直接侵袭如内腑,瞬间便将曾越的战斗力瓦解。 看着如鬼魅般突然出现的卓宇明和躺倒在地的曾越,众人皆是心中一寒。卓宇明的身法实在太快,众人压根没有捕捉到一丝丝的痕迹。 放倒曾越后,卓宇明大袖一挥,一道澎湃灵力涌出,直接将韩青的那一大把符箓显化一扫而空。紧接着五指一张一屈,两张雷光交织的网罗便将聂清府两兄弟紧缚其中。 雷网加身,兄弟二人也是瞬间倒地。 未等韩青再撒出手中符箓,卓宇明已然挥手一刀劈在他胸前。 收力极多的八荒诛神刀一刀劈下,韩青整个人便抛飞了出去,摔在院墙上。 一脸严阵以待的聂清柔突然发现正死死盯着的卓宇明再度身形消失。  第三百零八章 宗门筹建 对于自己唯一的女弟子,卓宇明终究还是照顾了一些。 聂清柔反应过来时,卓宇明已然站在她的身前,一根修长的食指点在自己额头上。卓宇明的食指触感有些微凉,手指点在额头上的瞬间,一股灵力如细水绵绵瞬间流淌进他的经络中,刹那间聂清柔便灵力全失,被尽数封锁殆尽。 “你们的战斗神经太差了,即便肉眼难以捕捉到我的身形轨迹,可是一点点对危机的感应都没有吗,你们对我可能出现的方位也并无丝毫预测。还是临敌经验太少了,以后还要出去多历练历练。” 撤回手指后,卓宇明对着几名弟子轻声说道,语气虽然略硬,却也听不出什么火气。 聂清柔在卓宇明放手的瞬间灵力再度恢复了正常运转,可虽然气息畅通了,却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刚刚那一瞬间,卓宇明是放出了一缕尖锐的杀气的,聂清柔也是感到了那股冰冷至极的死亡气息。 卓宇明出手极有分寸,几人虽然都是在第一时间失去了战斗力,可那种瞬间而至的重挫恢复起来也快。 几人歪歪扭扭地爬起来,相互搀扶着走到卓宇明身前。 相视之下,各自都是脸色黯淡。这些年他们也都算是精进不小了,可没成想卓宇明一出手间,也没使出什么神通秘法,只是简简单单的身形腾转间便让他们几人压根毫无还手之机,一时间皆是有些沮丧。 “行了,你们回去各自修行吧,为师还有些事要做,明日再指点你们。” 卓宇明微微抬眼,跟几位弟子吩咐一声,便下了逐客令。 曾越几人倒也每人多话,都老老实实向院外走去。 五人刚刚离开,聂荣正的身影便出现在院门前。卓宇明先前便感知到了聂荣正的前来,此时已然坐在院中石桌前开始煮茶。 “这一走就是三十多年,日后你当了宗主要还是老这样时不时销声匿迹,门中弟子怕是要心绪不稳呐。” 聂荣正在卓宇明对面的石凳上落座,接过卓宇明推过来的茶盏,笑着说道。 卓宇明浅浅喝了一口灵茶,将杯子端在手心笑着说道:“和家主告个醉,镇妖城那边战事突变,也未来得及与你传讯。后来恰逢机缘,便闭关修炼至今,这不一出来,第一时间便来聂家跟家主请罪了。” “对了,云上城筹备得如何了?” 将聂荣正面前见底的茶盏添满后,卓宇明问起了正事。 “这些年筹备得七七八八了,财物都已备妥,只等你这个一宗之主回来发号施令了。林前辈之前跟我说做法开山的阵师他已经联系好了,到时候就按照你上次说的那位高人给出的布局图按部就班即可。玉带江方圆百里地契也拿到了,周边那片山头也被我买了下来,确保不受其他势力干扰。就是那江底的水神宫听你的吩咐,一直没去交往,你要是另有安排,这事我就不过问了。还有那位琳琅宗的女修纳兰清也给了回信,说是愿意来我宗任职。这位女宫主可是个做买卖的好手,巾帼不让须眉,也不知道怎么被你三言两语给人挖了过来。至于聂家几房主事之人所担任的职位意见,我也拟了一份出来,回头给你过目,你到时候看着调整即可,聂家这边不用担心,自有我去解决。” 聂荣正滔滔不绝地将当下的准备娓娓道来,卓宇明听着也是频频点头。 术业有专攻,这宗门建设的繁琐事宜要是换了自己,怕是要捉襟见肘手忙脚乱了。可在聂荣正手中却是游刃有余井井有条,自己是连一半的水准都万万达不到的。 卓宇明连忙为这位大功臣又续上一杯茶水,然后笑着说道:“聂家主劳心劳力,我这个未来宗主却是个甩手掌柜,真是惭愧惭愧啊。” “哼,宗主这话说得倒是真诚恳切,聂某为宗门多劳累些倒是责无旁贷,只求宗主可千万别当惯甩手掌柜,日后把庶务杂事统统推给我就好。” 一口喝光杯中茶,聂荣正一声冷哼,言语中略显阴阳怪气。 卓宇明讪讪打了个哈哈,直接糊弄过去。 聂荣正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问道:“下一步怎么做,还是继续筹备着等你吩咐?” “不,你明日便可以吩咐下去,各方各人都可以动起来了,宗门建设之事已经可以直接落地操办了。我回来之前已经给几位客卿供奉传讯过了,这些日子他们也会陆续赶来,到时候我们将人员事宜以及建宗初期的一些大小事务磋商磋商,敲定下来。放心,我这趟会在聂家多呆一些时日,虽然还有事要做,不过轻重缓急我还是有数的,宗门筹建之事自然要摆在首位。” 卓宇明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摇晃茶盏,杯中那明黄色的茶汤微微荡漾。 “扶摇州的山上势力你尽快给我拟出一份清单,务必尽可能详尽些,看看那些宗门可能会成为我们潜在的敌人,哪些势力需要率先建交。到时候我们研究一番,分头行事,毕竟要立足一州,与其他宗门势力总是少不了些许人情往来。另外,届时建宗观礼之事也不必太过大肆宣扬,未来云上城的弟子门人在精不在多,大可不必向其他门派那般招收弟子如同大网捞鱼。尽快将宗门的整体实力提上来,才是正事。至于聂家子弟的安排,等回头和人事任命之事一同商议,总之尽量不让你为难就是。建宗物料的采购若是聂家的钱财储备不够,务必告诉我,我身上倒也还有些值钱物件可以变卖。总之还是要你多劳心劳力,聂家主,辛苦了。” 聂荣正神情严肃,心中默默记下卓宇明所说的几事。 “财务方面你不必担心,我聂家这些年还是有些积累的,建成一座宗门倒还能撑得住,只是宗门日后的财源你还得想想,光靠我聂家的这两条矿脉,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其他的倒都不是什么大事,那就等你那几位朋友来了后,我们在召开族会,共同商讨。行了,你刚刚回来,我也不多打扰了,你好好休息一番吧。” 说罢,聂荣正便站起身向外走去。  第三百零九章 议事 聂家族会议事堂中,十四人赫然围坐。 最上手的,正是年纪最小的未来云上城首任宗主,卓宇明。 卓宇明左手边起依次是地仙练气士林崇涣,九品武夫程霜戍,地仙境剑修宁济,刚刚突破地仙的齐桓,中神州丹鼎宗师秦苏,原凉州城琳琅宫宫主纳兰清。 右手位紧挨着卓宇明的正是聂荣正,再往右则是聂荣正的两位族弟聂荣奎、聂荣庆。其次则是聂家的四名族老,都是大几百岁的老人家,其中两位也都是曾今担任过掌舵人的老家主了。这四位族老在聂家的话语权是极大的,若是他们四人达成共识,往往比家主的指令都来得更有分量些。 众人各自端坐桌前,有聂家的丫鬟侍女各鱼贯而入,将一盘盘灵果糕点摆于桌上,另有两名侍女在一旁烹煮灵茶,为在座众人各自奉上。 待一众下人忙活完后,卓宇明笑着起身开口:“诸位,那今日的议事便开始了。” 环顾一圈无人面色有异,卓宇明接着说道:“今日议事第一件事,便是大致商议下日后云上城的职位任免事宜。首先是掌律长老一职,我比较中意林崇涣前辈担任。林前辈乃是老牌地仙境修士,修为在在座之中也是顶尖,为人正派公允,最为适合掌律一职,诸位可有意见?” 话音落下,场间十多人皆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聂家的几名族老各自交头接耳起来。 掌律掌财两职乃是一座宗门中最为位高权重的两个长老职位,当下第一个议事事项就是将掌律长老的职位交于了一个聂家之外的人,这就让聂家几位族老和主事人都心中难免有些吃味。这么吃香的一个职位,聂家的几人自然有些恋恋不舍。 “我没意见,原本我觉得掌律长老这个位子舍我其谁,不过如果是老林,我的剑就没意见了。” 就在众人都未表态时,一直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整个人似乎都陷进去一般的宁济突然开口发声,语气颇为玩味。 “宁小子没意见,老夫我也就没意见了。老林的修为在我之上,我可没脸跟他争。” 紧接着,程霜戍也开了口,笑着说道。 只是两人这双簧唱得着实太过痕迹明显了一些,尤其是这明显针对下的聂家众人更是个个面色尴尬。首先宁济这话就是说给聂家人听的,林崇涣担任掌律,他的剑没有意见。可若是其他人,只怕这位地仙剑修的本命飞剑恐怕就会有意见了。 齐桓已经有些绷不住面色了,实在想笑,可偏偏如此郑重的场合,笑出来多少有些失礼了。只不过身为剑圣门下,向来以正派儒雅标榜自身的他自然也不会跟着宁济程霜戍去蹩脚地唱双簧。 “林前辈担任掌律,我赞成。” 就在聂家几位族老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身为聂家主事人的聂荣正则是直接开口表明立场。 家主都已经开口了,哪怕几位族老心中还有不满,还想争取争取,可总不能当众落了家主的颜面。 聂荣正摆明态度后,几位族老也各自相继点头认可。 “好,既然诸位都无异议,那就由林前辈担任云上城的掌律长老。林长老,日后宗门法度就靠你去维持了,我这个宗主在这先跟你说一声辛苦。” 见场间再无反对后,卓宇明便起身向林崇涣拱手行礼,说了句客套话。 林崇涣也没摆长辈身份的谱,同样起身回礼,只是并未多言。 卓宇明待林崇涣坐下后,便再度开口:“那诸位,接下来我们商议下财务大臣的归属吧。掌财长老的人选呢,我倒是没什么太钟意的,不过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纳兰道友挖了过来,她的生意经是着实让我信服的。所以我的意思是日后宗门的买卖往来事宜呢,就交给纳兰道友了。至于掌财长老的归属,就由诸位商议吧。” 卓宇明说完后,聂荣正这次第一个起身开口:“掌财长老之职,我推荐聂荣庆担任,荣庆这些年一直负责聂家财权,也算是得心应手。由他担任掌财长老,相信必定可以胜任。” 聂荣正话音刚落,聂家几名族老立马便是点头应和。 掌财可是手握一座宗门的财源命脉,也是仅次于掌律的长老职位了,能够将这个关键的位子留在聂家,聂家的几人自然是要据理力争的。 “好,既然是聂家主大力举荐,那荣庆长老,日后整座宗门的财政大权可就交由你去掌握了。” 之前早早得了卓宇明授意通气的宁济几人自然也不会硬去驳聂家的颜面,便各自默认了。 卓宇明敲定聂荣庆掌财长老之职后,拿起面前茶盏浅酌一口,又接着说道:“传功长老一职呢,就交由荣奎长老吧,这是在下之前就属意的人选。聂家主则是担任副掌教之职,代我管理宗门大小事宜。聂家主作为聂家掌舵人多年,在宗门经营上,能力经验都必然远胜于我,有聂家主作为左膀右臂辅佐,我心中就安定多了。至于宗门供奉,目前则是宁济道友、齐桓道友以及程霜戍前辈三人。三位身为供奉,等同长老职位,同列为长老会之中。在宗门重大议事的投票表决上,与各大长老权力相等。宁济和齐桓二位都是地仙境剑修,程前辈则是九品武夫,有他们三位担任宗门供奉,也是我宗的牌面了。” 对于卓宇明这番安排,即便是聂家的众人也毫无异议。 毕竟有三位地仙境战力加入,云上城甫一建成,不谈财力弟子下属势力等其他因素,光是这份纸面上的战力便能跻身一流宗门之列了。日后千百年经营下去,成为整个虚灵界的顶尖宗门也是来日可期的事。聂家之所以愿意举族并入云上城,所图的也正是这份愿景。 “好,那聂家主,你将你准备好的其他宗门职位的候选名单拿出来给大家看看,我们再一同商议下,若是大家意见一致,今日便尽数敲定下来。后面就全力进行宗门建设事宜了。” 说罢,卓宇明方才落座,将主事权交由了聂荣正。 第三百一十章 各自离去 聂家的议事持续了约摸两个多时辰,在场众人终究将云上城日后的人事安排给敲定下来。 对于自己家族日后的话语权,聂家自然是不惜余力地去争取,许多重要职位的人选都是举荐由聂家的子弟去担任。对于此事卓宇明也并无多大意见,毕竟他选择找上聂家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前世对于聂家的感情而并非是聂家的本身实力。 林崇涣之前得了卓宇明的授意,自然也并未对聂家的人选举荐做出多少反对,是以这次议事聂家上下相对还是满意的,对他们来说也算是盆满钵满了。 一场议事最终皆大欢喜,完美落幕。 议事结束后,卓宇明婉拒了聂荣正的晚宴邀请,回到了自己的宅院中。 那座栽着两株李树的院落中,一帮地仙境齐聚一堂。 众人围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桌上摆着三大坛酒,正是镇妖城的妖血酒。每人面前都有一只白瓷大海碗,碗中满满的酒酿平铺至碗面,几人虽然个个修为深厚,可都没有刻意去以灵力化解酒劲。结果就是一个个都被妖血酒那巨大的酒劲冲得面红耳赤。 “宗门的筹建事宜到此,我也就安心不少了,估摸着三五年内应该就能建成,如此就了了我一桩大心愿了。” 卓宇明一口饮尽烈酒,将手中海碗放于卓宇明,狠狠一抹嘴,咧出一个快意的笑容。 “年纪轻轻就要成为一宗之主,放眼整个虚灵界,卓小子你这也是凤毛麟角了。不过我上次也跟你说了,一座宗门的运营可不是说着玩的,里面的门门道道杂七杂八太多了。加上我之前提醒你的聂家这一茬,也是个不小的隐患。鸠占鹊巢之事可从来不少见。” 林崇涣摸出烟杆来慢悠悠地点燃,对卓宇明说道。 齐桓也是笑着点点头说道:“不错,一座宗门的维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以后少不得有你头疼的事。” “没事,我肯定是个甩手掌柜,宗门大大小小运转事宜都得劳烦林大叔和聂家宗主了。我是没这方面才能的,胡乱指手画脚反而会适得其反。我就只能好好修行提升境界,把宗门的门面给撑起来。日后若是有哪方势力来挑衅滋事的,我就第一个冲锋陷阵就行了。” 卓宇明倒是丝毫不以为意,站起身给众人一一把酒倒满。 宁济在一旁一声冷哼,不屑地说道:“你拉倒吧,目前咱们这帮人中就属你这个未来宗主修为最低,就你还要去撑门面,冲锋陷阵。你是要把那些敌对的人给笑死还是怎么的。” 宁济此言一出,在座众人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也确实,唯一能和卓宇明做个伴的齐桓也突破到地仙了,如今还就真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归藏境了。 卓宇明撇了撇嘴,一脸不屑地说道:“你急什么,我随时都有可能突破地仙境的,宗门建成至少还得三五年时间呢,指不定哪天我就突然地仙了。再说了,哪怕我现在只是归藏境界,一般的地仙修士也不见得就是我的对手。” 蹲坐一旁支起一张桌子的曾越五人此时都在辛苦憋笑。 在他们心中向来敬若天神的师尊现在却被众人一番调笑,他们虽然听着宁济所言也想笑,可是不敢。 谁知道回头师傅会不会给他们穿小鞋呢。 “归藏到地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和齐桓哪个不是天才,我当年不也在归藏巅峰卡了整整二十年。不过你这家伙不能以常人揣度,指不定真如你所言,哪天再一见面,还就真地仙了。” 放下手中酒碗,宁济也不禁唏嘘到。 能被世人称作九州第一天才,宁济的修行天赋自然毋庸置疑,自打他踏上修行之路那一天起,修为便是一路高歌猛进。可面前这家伙的修行进度更为夸张,比起自己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就是他名气不够大,否则九州第一天才这个名号恐怕就得拱手相让了。 “行了,事也干了,酒也喝了,那就散了吧。回头等宗门建成后我们再赶过去就是了。” 林崇涣见大家酒兴也差不多了,便出言打算散了酒局。 众人也各自尽兴,便都陆续起身。 送走几人后,卓宇明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双腿拉伸一脸惬意。看着正勤快收拾的聂清柔等人,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笑着说道:“你们几个啊,要加快修行了,回头宗门建立,你们都是我的开山弟子也就是以后辈分最高的师兄师姐,师叔师伯,要是境界一直上不去,到时候可难免有些尴尬了。” 曾越第一个抬头,露出一个憨厚笑容。 “师傅,我们一定会勤勉修行,一定不给你丢脸。” 韩青聂清柔等人也都是停下了手中动作,各个点头如捣蒜。 “不是给我丢人,你们修行终究是为了证道长生,为的是自己。日后宗门中你们若是境界不足,也容易招人非议,人心叵测,总是满怀嫉妒与自私,这些也都是在所难免。至于为师,对于你们其实并无太高的希冀,你们既然投入我门下,只要你们能过得好,为师也就安心了。至于你们日后能走到何种地步,能有多少成就,那就看你们各自造化了。” 卓宇明微微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其实前世之时,祁连山对他们这帮弟子也都是如此,修行一事上虽说也算严格,但却从来没有对他们提出多高的要求,也从不会因为哪个弟子修行进度滞后而大发雷霆或是放任不管。即便是天赋卓绝如卓宇明,祁连山也从未对他说过日后一定要取得多大成就光耀宗门之类的言语,反而大多数时间除了修行上的指点,更多的都是为人上的教诲。 是以秉承了祁连山风气的卓宇明也从来不会对弟子的修行成就有多大的要求,在他看来,能有一场师徒缘分也算是缘法注定,弟子不必不如师,但也更不必各个都要成龙成凤扬名立万,人生一世,总有很多东西比修行比得道更有意义,更值得去追索。 “好了,都回去休息吧,为师过几天便要离开聂家,这些日子多给你们讲些修行上的问题吧,明日都早些过来。” 卓宇明懒洋洋地抛下一句,便起身往厢房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