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剑无敌》 第一章 一条笔直的大道上,熙熙攘攘地人来回穿梭着。这是一条繁华的大道,道路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面铺商。走在大道上,即便是再见过世面的人,也会难免觉得它宽绰地有些多余,从一边走到另一边,足有百十步之余,这是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县城中,为数不多的稍显豪奢中的一处。还有一处便是这城里的县衙,就在这条路的最东首,不过它也只算得上是这条路上的“榜眼之秀”。 城中倒不乏有家产万贯之辈,也并非没有动过建座那鹤立鸡群的“状元楼”居住的念头,只是他们都明白,即便是倾家荡产,也做不成“状元”,原由就在于这条路最东首的另一处楼院,正好与县衙分势而立于大道的另一旁,那才算得是这城中真正的“状元”景致。 它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巨大院落,在门前正对而立,一眼看去,虽有些古怪,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威慑感,甚至让人们觉得,那种震撼感并不亚于京城城的皇宫。正对大门是一幢气势雄伟,造型别致的楼阁,四周垒垒高墙,丝毫不能削弱其壮观之势,之所以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是因为这栋楼阁主要的格局构造,仅仅是为了成全一种视觉角度——俯瞰,人们都说它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 据传,这处楼院最初的设想,确实是建造皇帝的行宫。按理说,此处仅是个偏僻县城,历代帝王很少有行经到此,为何要建造行宫呢?又传,有一年当朝皇帝游历巡访,不巧经行到此,全城上下无不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皇帝巡访过后,好在并没有惹怒龙颜之事发生。待皇帝班师回朝,县官有意往上攀爬,又觉城中并无高雅处所以讨龙颜大悦,这便起了大兴土木的念头。不料建至中途,接到皇帝圣旨,曰:凡孤王所经之处,不得有任何兴建妄造之事,切勿劳民伤财且又让孤王背负子民恨怨。故此,各地要心系孤之子民,多做为民造福之事……县官无奈只得作罢,可又恐此等违背圣旨的杀头之罪被皇帝知晓,只得另生一计,启上奏表曰:下官管辖之地,多有舞枪弄棒之辈,却大抵流于街市,卖艺求生。前日陛下龙巡到此,对此等莽夫手艺赞许有加。下官不才,愚谋一策,大胆进言,下官欲建造一处训武院,用来训教那些手有拙计之辈,让其有所进益,一来保卫乡里,二来技艺精湛者也可与之仕途,为朝廷效力。 此表传至府衙,那郡府令深知这厮是在混说扯淡,可看在一同到手的银票的份上,心思无非是他想多造处楼阁的私欲罢了,便随了其意。县官得到应允,欢喜心舒,随即下令将那建起的主阁草草收工,定上了训武院的门面。仅就此,那楼阁却也委实壮观地令人叹为观止。 虽然行宫没能建成,可训武院倒是出人意料的兴办了起来,一直延续至今。那县官也因此事受朝廷嘉奖,至于加官进爵却并未得偿所愿。最后病死于这洛水县中,客死异乡。而这,便是那楼阁的来历了。 楼阁虽是草草了事,可据说若在空中往下俯瞰,确实像一只雄鹰正欲振翅飞翔一般,此中寓意,也自是不必多说。但是真能一睹“此鹰”风采的人,委实屈指可数。因为周边既无高过它的建筑,方圆十几里内又无高山峻岭,参天树木。所以对于这座伟岸楼阁,人们就只剩下仰视它古怪外状的眼福了。也正因此,登上它最高的那一层大瞻四方,便成了大多数人的心愿。 经年累月的演化,它有了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觉醒阁。可是,在这里学武的人都管它叫“惊醒楼”。他们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叫的,只是前人传后人地叫到现在。有人疑惑过,为什么非得跟是不是“醒着”较劲,得到的回答是,进了楼阁的人都是很“清醒”的。 而今天,便就有新一批需要清醒的人来到了这里。 楼阁前硕大的训武场上聚集了一群人。这种练武之徒们的聚集令人震撼,尤其是对于初来乍到的武生。他们对周围的一切充满着好奇,很想跟身旁的人探讨自己的发现,只因大都彼此陌生,大部分人都在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彼此保持着沉默。自然也有早已相识之人,他们在低声攀谈着,表情丰富,神情激动,或两两对话,或三五秘语。像是栖息在一整片森林中的鸟雀,生动着偌大的训武场。 当对周围的环境有一定的了解后,便开始对身旁的人产生了兴致。他们每个人手中几乎都有一样东西,就是一件兵器。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这里则,后半句则就变成了“必先有其器”。这也许就是训武院最难挑衅的收徒底线了。此时,那也是他们彼此最上心的东西。有的人在小心偷瞄着别人的兵器,目光在有意无意地游移着,表情却是那么的平静;有的人在公开称赞起对方的兵刃,而被称赞的人却也在礼尚往来着;还有的人在小声议论或者在讥讽着某人的手中物……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群也慢慢开始躁动起来。几尺外集结着老一届的武生,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种自由散漫、高声喊嚷的状态。毕竟是初来乍到,所以相比之下,新来的就规矩了许多。只是也经不住这相互机警、彼此猜度且又漫无目的的煎熬,相继也喧闹了起来。 又过了好久,人们的视野中才有了些许变化。觉醒阁前是一段台阶,足有百余级,登上去,便可直达觉醒阁的三层。这石阶也造的别致异常,越往上越宽,想来这便是那“鹰头”了。这时,在台阶顶端站出来六人,正当中的那位,是个满头银发脸色却异常红润的老者,只听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 “咳咳,现在……由我来给你们讲一下,这里……算是一个天堂,但同样也是一个地狱。因为还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块练武的料。当然了,大门既然为所有人开着,那这里就能包容所有人,我想,这即是你们值得庆幸的地方,同时也是令一些人觉得悲哀的所在。我不想说的太过直白,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你们要亲身去体验,我不知道你们会在这里得到什么,又或是失去什么,总之,这条路是已注定的。不过我们的独特之处,就是你们随时可以自愿退出!那不是背叛,那样也许能使我们彼此得以解脱。来了,我们欢迎,我们荣辱与共;走了,我们无关痛痒,自奔前程…… 他在头顶上慷慨激昂地说着,底下却很难有人理解他所说的话,不过也不乏有认真去听的,至于听进去多少,同时又对他的话不求甚解地领会了多少,就不是那么显而易见了。因为大家都很忙,他们的不安分再度升级,有的人在忙于自卫,有的人在忙于东张西望,有的人却在忙于彰显自我。 倒是有一点是绝对统一的,便是那人会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成为这群人莫敢不敬的人物,难得的默契。起码,表面上会是这样,如果表面上不这样,那见了面一定是这样的。让人欣慰的是,从那天以后,就很少见到他的身影了,当然也没有几个人会希望见到,毕竟对他人毕恭毕敬,除去天生的奴性,及长久的礼仪教化外,很少有人喜欢如此,即便那人是眼下最高深的存在。 等到总院长讲完后,两旁的人相继也作了讲话。有的是表情严肃,神情庄重的临场发挥,有的却是略显尴尬的照本宣科。除了说些本职范围内该说的话以外,最多的就是围绕着总院长讲的话附和、填充一些更加不知所云的话。这些本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此中到有另一则小事,却滞留在几位讲话人的心中。 近几年来,训武院人事变动虽频繁,却不知为何,只传出某某人高升的喜讯,却不曾听说过有谁往下降级的噩耗,最坏的消息也不过是“原地逗留”。也许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人往高处走”的道理,违背常理的事哪能轻易发生。 今年的总教头与总评术师双双改换面孔,原先的面孔,不出所料的走向了“高处”。大会前夕,两人为需在会上发言讲话而烦闷不已。并非因为初次以新权位示人而紧张,也不非因该讲些什么而毫无思绪。只是纠结于讲话时,是否要拿发言稿。想及当年还是训武师的时候,全然知晓讲话只是“例行公事”,也不曾留心在意过上届前辈是如何“尽职尽责”的。之所以烦闷,是因为不能准确的判断出总院长是否会拿发言稿。如若总院长拿着,自己就该拿着,如果不拿,不能照不宣科敷衍了事外,还想要树立全新形象,唯一的选择就是要到台上“滔滔不绝”一番,可总院长的脸上就比显得没了光彩。如果总院长没有拿,自己拿与不拿,也会有艰难定夺随之而来。 拿着,某些人还会骂其着实无能,还需照本宣科;如果没有拿,同总院长一样,言辞得体的讲得头头是道,恐怕再想往上爬,就没之前那般容易了。最让他二人恼火的是,还不好审时度势,当众把有心带于身上的稿件明目张胆的拿将出来,或者把拿捏在手的东西“暗暗”藏匿起来,倘若如此,又会是遭人一番口舌。 最后权衡利弊,他们还是有了各自的决断,一个拿了,另一个没有拿。显然,这是他们各自做出的选择。至于顾虑的事情,是否因各自的选择而发生,按全场“不动声色”地看似毫不在意的景象来看,委实难以分辨。 兴许是他二人所讲的确实能引起新武生的兴致,就连会场也安静了许多。那总教头是第二个发言,刚一上来就忙不迭地给大家介绍红脸老者。其实大可不必,因为在场的人,即便真不知道那是总院长,也能够一目了然谁是这里的头领。他主要讲得内容归纳起来就是两个字——“规矩”。而那位总评术师却只告诉了他们两个字的不二使命——“术绩”。 待他们讲完后,底下越发放肆起来。不可否认,眼前庄重的场面着实太无聊,况且他们都在格外关注的并不是眼前的东西。 集结之前,每个人都有了各自所属的集群。老一届的有两个集群,新一届的也是两个集群。此时武院收生为三年一届,按照“能力”大小,每届分为两个大队。按理说,刚刚收入的人,如何晓得其能力几何,该分何队?据说,第一次分队,是按“先来后到”的方式划分的,入院报名的那天,如果说成谁来的早,谁就运气好,能分到历届备受瞩目的一队,倒不如说成谁事先知道来得早就会分到一队就隶属“运气好”的贴切。因为那天“瞎猫碰到死耗子”的状况屈指可数,大都事先早早“准备”,不出所料地如愿以偿。 在训武场上的新一大队里,真就有这么一只“瞎猫”。他的名字唤作黄搏,看上去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因为相貌黝黑,衣衫寒酸,所以多少显得老成了些。此时,他正在茫然地看着台上,那是他保持了很久的一个形态。 人群刚刚集结的时候,他就茫然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随着涌过来的人而飘忽不定,好像有些胆怯。也许是因为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兵刃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别人向他投来的眼神。有的人是对他的早到有所疑惑;有的人是对他的行头有所鄙夷;还有的人是对他的兵器有些好奇。 人们在审视着他,而他也在心慌胆颤且又故作镇定的对视着他们,以示回应。即便这个时候,他最想做的是低下头去,避开那一切眼色。虽然也在时不时的如此做着,可是,也仅仅局限于“时不时的”。倘若自始至终的作低头不语,故作深沉状,即便内心不是那般心思,也恐被别人误以为是在“故作此状”,那反而更加不妙。 不过,他倒是在人群中看见了比自己更显“深沉”的一位,见他衣着光鲜,兵刃上乘,还能那般深沉,对其大有敬畏之感。他崇拜的不非是那个人,而是他的勇气。但同时也在想,他应该也有“故作”的成分吧。 还有两个人引起了他的好奇。偷偷瞄了好几眼。一个是城中的万花楼楼主孙三娘之子徐忠伟。关于他的身世,城中的百姓多有耳闻,不过也只是在暗地里的谈资罢了。 据传,忠伟的父亲是京城中一位大官,那年领兵行经到此,巧遇万花楼主孙三娘,犹如“王八见到了绿豆”,放着更水灵地姑娘不要,偏偏与她对上了眼。**过后,这位大官因军情紧急,匆匆“提枪”离枕,率兵奔赴了战场,只留下孙三娘怨愁不已。哪想,将军神勇,在孙三娘肚中种下子苗,留下了“祸根”。孙三娘又是个颇有心机之人,咬牙生下忠伟,又见是个男种,心中“王牌”分量又加重了几分,颇有了打算。书信与那将军,告知此事。那将军收到书信,又惊又喜又忧,惊的是孙三娘是如何知晓自家底细,竟书信至此;喜的是自己没来由的又添一子;忧的是,想他堂堂朝廷命官,如若娶一老鸨为妾,实乃笑柄也。再者,家中“豺狼”成群,哪还有孙三娘的立锥之地。 无奈只得费些口舌,置些田产家资,安抚了孙三娘。又因洛水县毗邻异邦,两国也时有交涉,故此将军幸得职务之便,时常两地奔波,洛水县便成了大将军的第二春乡,而万花楼自然成了他的“金屋”。怎奈忠伟落地之后,因权职晋升,三娘再难见其身影。 想那孙三娘也是痴情一片,忠伟已快弱冠之年,十几年来始终没得个名分,却也安分守己,一心只是抚养忠伟长大。然而,城中豪绅权贵对此事了然知底,一来惧及将军权威,二来有心攀附将军,于是对孙三娘越发“恭敬孝顺”起来。三娘在城中地位也日渐高重,生意更加红火,日子也越发的滋润。 不比他人,三娘是个心思深远之人,虽然他们视她如同祖上,可她却不能高判了自己的分量,所以难见其嚣张跋扈的姿态。只是把控得了自己,却管教不了儿子,忠伟却把将军的淫威继承地淋漓尽致。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让人好奇的地方,即便他是许多人心生惧怕的主儿。 另外那个,是个穿着稍显朴素,容貌却有着三分妩媚,六分秀美,捎带些可人爱的女孩。尤其那双眼睛,只要看到一次,便会永记心头,再也不能找到与之相媲美的“铜铃”,那是一对能让人全神贯注,且想占为己有地美丽清澈的眼眸。 黄搏与她第一次相见,眼神在万分期待中对望在一起,好像彼此就会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自己一般。如果给予对方更多的关注,就如同是在重视自己一样。两人相视而笑,笑地不会太露声色,那算符合“萍水相逢”的行为标范。 他们像其他人一样,彼此之间是陌生的,但这只会是暂时的。有时相识相知是注定的。没有人刻意地去左右,只是简单的逆来顺受。或许,相互拒绝是件超乎个体承受能力的事。又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无力。 在黄搏心里,与这女孩的相识永远算不得是件坏事,至少这个简单的初识,没有人感到像是在被动的承受着什么。 人生向来不会单纯地只会让一两个人之间有交集。暂且相信有命运这回事。黄搏的人生,同样也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好让其看起来不那么与众不同,在认识她的同时,也必须要认识许多人,是一群人。关于这个女孩,现在的他,竟还一无所知。 此时人群已在顶台上的某个人的安排下有所行动。老一届的武生都瞬间作了鸟兽散,新一届的人整齐得林立在训武场中央,等待自家主训武师的到来。 老一届在的时候还有所克制,现在就剩得他们,那便可以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也许是可观赏的人物有所减少,才会把目光完全专注在自家人身上。黄搏能感觉出,现在已有不少人开始垂涎那个女孩。练武的女孩原本就屈指可数,队列中总共区区六人,何况那女孩相比而言是如此的超凡脱俗。 黄搏与她对望微笑的之时,被许多人捕捉在眼里,各怀心思。有人开始在人群中穿梭走动,与或熟悉或陌生的人打着“友好”的招呼。 这时有一个身穿锦制武服,模样还算俊俏的人按捺不住走到那女孩面前。这人名唤王纯仁,观望多时,把那博人眼球的几个人都看在眼里,心下烦闷不已。心上咒骂:这是什么破地方,我衣冠楚楚地来了,却不及一个叫化子手里的剑受重视,枉费了一身地重金破费。真他妈没了天理。所以他决定要做些什么。 如他所料,自己若对那女孩有所举动,定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足以扭转眼下的局势。但他明白,只有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才能让自己在别人眼中受到重视。他便极力克制着心中得意,气定神闲地走到那女孩面前,拿出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说了句,姑娘,你好,敢问姑娘芳名? 这时,人们眼铮铮看着他向安玫靠近,嘈杂之声立止,除了那些仍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声响外,他的开场白,是最传彻人群的响动。随后,黄搏便听到了四个人的声音。第一句便是众所期待的那女孩的回话,只见她沉吟片刻,含笑答道:“你好,安玫,多多指教。”说完笑意更甚;第二句是离自己不远处的一个人碎碎念道:“这人真有魄力呵,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嘛,瞧他故作姿态的样子,瞧他装腔作势的那副嘴脸,真是世所罕见”;第三句是,“看到了吗,有人已经按耐不住了,勇气可嘉”。并未捕捉到出自谁口;第四个声响,其实多半是用眼色捕捉而来,来自忠伟用鼻子哼气声,响彻耳际,其神情更是耐人捉摸。 他们的声音都不大,但黄搏不知为何却能听得这么多,也许只是因为离得近,又或许是因为他早已不由自主地专注了起来。 在这个公睹一方的时刻,却有个人在与众不同的关注着他,这个人便是忠伟。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在黄搏与安玫微笑示意之时,又或者更早一些。 王纯仁的肆意妄为,已惹怒了人群中大多数人,似乎都能听到有人咬牙切齿的声响,这也许算得上是最露骨的反应了。不过,他们都明白,只能任由那小子出尽风头,自己也不好多做些什么,只多也不过是去多鄙视几眼。 足足又过了两个时辰,主训武师才姗姗而来。众人慌忙间站好队列。来人一上来便劈头盖脸地给了所有人一通臭骂,是被他们懒散无序的队列给彻底激怒了。 “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丢人现眼啊!如果再让我看到第二次,我决不轻饶!现在给我站好,立定一个时辰,谁若动一下,立刻给我滚蛋!”他声嘶力竭地朝人群咆哮着。 孙二虎是别称。训武院中有“一条龙”,“两只虎”。这是往届武生赐予几个威名显赫的训术师的名号。他们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各自培养武才的手段,以及造就出的众多优秀武生的事迹,其中不乏有考上武状元者。这是最光耀各自门庭的地方,同时也使他们获得了超出本位的权力地位。 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保持着马步,即便已是筋疲力尽,仍旧在苦苦支撑。不是因为倒下会挨罚受骂,而是没有人愿意示弱,没有人愿意成为他人眼中的手下败将,彼此一直在暗暗较劲。 时间仿佛被无限期的延长,已经有不少人在万般无奈中退出了这场默契万分的较量,纷纷瘫坐在地。有好几个人执拗着直到昏倒在别人脚下,被抬出去救治。其实孙二虎的确在做着不计较时辰的打算,他在随心所欲地扮演着他心目中的角色,做着那个角色自认为最理所应当的事。 他在人前来回走着,时不时的用余光审视着仍在苦苦支撑的仅剩的几人,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意。最让他意外的是,竟然还剩有两个女孩。除了安玫,还有另外一个,直到此刻才被人们看在了眼里。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头顶上的烈日持续不断的折磨着她纤瘦的身体,汗水一滴接一滴的从脸颊上往下滴落,可她却只是安静的站着,面无表情,安静得让人忘记了心疼。似乎只有那微微皱起的眉头,才能让人觉出她也是难受的。 那些退出的人已缓和过来,围在四周,观视着战局,神情复杂难表。还站着的人里还有黄搏,忠伟,以及另外两人。孙二虎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欣慰,起码比上一届的时候多出了几个。 不知过了多久,这几个人已是接近崩溃的边缘,表情木然,眼神早已显得呆滞。终于,孙二虎漫不经心地说道:“好了,解散。一个时辰后,讲武堂集合。说完暗暗嘴角稍稍上扬,头也不回地朝觉醒阁扬长而去。 黄搏在孙二虎转过身的那一刻,瞬间瘫坐在地上。看了看另外几人,也相差无几的情形,心下稍安。同时也在想,他们应该也是这样的感觉吧,毕竟都可算是“胜利者”。 安玫倒是出人意料的也朝着觉醒阁走去,她的耐力让在场的人汗颜。只见她艰难地走到台阶前,尽量优雅的转了个身,想坐在台阶上。由于疲累的身体实在不受自己的控制,猛地坐了下去,却也着实让看着她的人踏实了不少。忠伟又“哼哼”一声,不知是在嘲笑谁,还是在自我得意。最后一个挪动了身形——这是他想要的结果。 过了好一会儿,几个人相继站了起来。黄搏意识到还有足够的时间,就没有急着起身,贪婪地坐在原地休息。 这时身后一个人朝他走来,是另外坚持下来中的一位。当走到黄搏的身旁,好似无意地用腿蹭了一下黄博的肩头,却一言不发地径直走了。黄搏觉出,从力道上来看,那并不是失误。他看着那人的背影,直到消逝在视野外,心中若有所思。 夜息房中的人,掐着时辰,走出了房门,奔向讲武堂。黄搏一直坐在原地,直到看到有人走进讲武堂才站起身来,赶了过去。原本,想着跟坐在台阶上的安玫说上几句话的,只是狼狈如此的自己,深觉不是很好的时机,也就没有上前搭讪。安玫见他坐在那里,感觉出他在时不时的看向自己,而当面带笑意地看过去时,他却又飞快地避开目光,刻意地躲避着四目相对,活脱脱像个羞怯地大姑娘,心中不觉好笑。却也并没有表露在外,休息了片刻后,当先回夜息房去了。 不一会儿,讲武堂中就坐满了人,在很短的一个时辰内,有些人已经相互打成了一片,好几堆人在高谈阔论着。看上去像亲兄弟一般。也许是因为曾经为同一个目标坚持过,一起因同样的事情失意过,所以作为“同类”,交涉起来就变得轻易多了。 黄搏走进去的时候,第一眼捕捉到的却是那几个被人堆儿分离出来的几位”胜利者“,个个坐得严肃端正,好似又较上劲了一般,他也找了个座位有样学样地坐了下来。 看似是被“孤立”,其实除了在其他人眼中已不跟自己分属同一个阵营之外,都还有着各自的原由,让他们相比而言显得各自为营。忠伟由于不同寻常的出身,所以从小便有优于常人的姿态,虽然在别人眼中是个没有正规父亲的孩子,却也不比有“正经父亲”的人得到的少。十几年来,“光辉事迹”倒是传遍大街小巷,尽人皆知。至于他的心思几何,却也难以猜度。而安玫,这个让他们又爱又恨的女孩,如若她早早的败下阵来,指不定此刻会有多少人会围上前去,殷勤献爱。可如今她的强韧,让多少原本怦然心动的心,当即蒙上了一层出人意料的寒霜,似乎稍一靠近,便会瑟瑟发抖。还有那另一个让他们刮目相看的女孩,因为美的不如安玫那般招人眼目,所以有些失意的人,心中竟对她有着些许如同她的美貌一般不那么“明显”的反感。理应比自己柔弱的人,却做出了超出自己所能的事情来,之后彼此之间便会有道难以逾越的距离感,至死难消。至于那个在训武场上与黄搏打过“招呼”的人,倒是眉宇间真就有些势同水火的劲头。 至于王纯仁的独善其身,却让不论是哪一“阵营”中的人都全然明了,他这是在给自己一个成为“胜利者”的机会,却也让那些失意的人心中不快,犹如自家阵营中的叛逃者。 黄搏选择的姿态,没有出乎人们的意料。不过,有多少人会知道,即便没有这对号入座的事,他也会一本正经地坐着。不是什么习惯教养,而是在陌生的环境中一成不变的下意识。 胜利者的阵营中,也不乏有例外的人。他现在正与五六人悠然的畅谈着,一会儿发出爽朗的笑声,一会儿又猫腰低首地窃窃私语。除了那一小撮人,没人知道他们在交谈些什么。不过从他们游移的眼神来看,不难猜测出他们的话题关乎于女人。那人的“特立独行”,让黄搏羡慕不已,让安玫对其投以友好的浅笑;却让王纯仁报以嫉恨的侧目,又让忠伟哼出了两个字;而让失意阵营中的人看到了他“平易近人”的友好形象,故而对其友善了更多。 不知是出于谁的考虑,有人站在门口负责“望风”,主要监测的人也是众所周知。只是从那人表情来看,这活儿是被强迫来的。黄搏进来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他的脚,原因是两个人都没把心思用在擦肩而过上。一个在紧张地朝外张望着,并且尽量表现地平静自然。而另一个却是惶恐地窥探着屋内的局势,还要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在做的样子。当意识到踩着他的脚时,黄搏赶忙连声道歉,而那人也是张急忙慌地说了句没事没事。然后还不忘问黄搏孙二虎来了没有。黄搏一怔,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衬和着他的心情回说没有没有。说完就急忙走了进去。 坐下不久,就听见门口那人慌张地跑进来,口里还小声地喊着:来了,来了!顿时所有的人板正了自己的身形,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收敛起忘我的笑容,尽皆严肃庄重起来。出人意外的是,把风的那位,由于难以抑制的惊慌,冲到坐位的时候,把桌子撞歪,桌上的笔墨砚纸撒了一地,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顷刻间丧失了所有主张。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人恨恨地说了一句,快捡起来!他方才惊醒过来,以最快的速度捡起了砚台笔墨,再想去捡散落一地的纸张时,周身却已有了异样,便放弃了这最后的补救,急忙转身坐到座位上去。 孙二虎神情庄重,眼神平静的站在门口处,冷漠地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进来,站上了训讲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首先,”孙二虎终于开口,“做个自我介绍,我呢,本名孙家喜,而他们却叫我孙二虎,其中缘由也不必多说,你们叫什么都可以。我是你们的主训师,往后就由我同大家一起在这里训教、生活。以后有什么困难事宜都可以去找我,我在觉醒阁的三楼刀训师室。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们早已知道我是教刀术的,自然你们的刀术也将由我来执教。刀呢,其实也不难,只要用心苦练,定不会差到哪去。” 台下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似在看一幅壮丽奇观。孙二虎接着说道:“现在我简单向你们介绍一下需要受训的科目。除了刀术,还有剑术,枪术,棍术,飞器以及西域力士刀,总共六个科目。一年内每个科目需要学习多本套路,年中年末有演练考核。到第二年末,会根据你们各科的术绩帮你们定位主修哪一科,那将有利于你们以后的发展。当然,期间还需要进修文化课,国语是必须选的,除了国语外,还有琴棋书画四门,任选一门进修,同样有考核。所以说,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学好八门课。每门课都有专门的训术师来教受,这个大可放心,他们都非常专业。” 武生们听完这话,有些人就坐不住了,茫然地左顾右盼着。其实这些他们都早已知晓,只是想知道别人对此是何反应。他们每个人手上大都有自己称手的兵器,多是从小摸到大,恨不得睡觉都搂在怀中。可现在要把精力放在八门课上,而不是如自己想的那般,来到这里是以求手上已有的功夫有所精进。 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接受。因为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这是此时几近昌平的时期,能给予他们这些好武之人的求生之门,倘若有上进的心思,这里便是唯一被认可的通途。 孙二虎即便闭着眼睛也知道他们会有如此反应,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拿出那收放自如的耐心说道:“你们需要成为全才,而你们也要有信心成为全能的人,举一个很通显的事例,倘若你只知道练刀,你就很难跟使剑的人对决,因为你不了解他的套路,你就很难战胜他。所以如若不想败在别人的剑下,就必须努力上进,成为全才。” 他们好似被说服了一般,个个又逐渐精神抖擞起来。而偏偏有个人却又自顾自地哼出声来。声音虽然不大,可大多数人都知道那是谁发出的声响。有时候,明明已经做出了选择,却偏偏心底需要有个声音来制止自己的逆流而上,然后就会有一种心安理得的舒缓感。忠伟的一声哼哼,满足了所有在此刻祈求有所变化的人。但凡有了反抗者,作为一声不吭又好似欣然接受的自己,便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质感,似乎这也是一种胜利。 孙二虎认识徐忠伟,听闻过他的来历底细。所以对他若无其事般的“抗议”虽有些不快,却也没做什么斥责之举,故作全然没有听见一般。他不想做对自己不利的事,这也算得天经地义。 “好了,”孙二虎又继续说到,“相对重要的事情我已说的差不多了,现在再说一些关于我们这个队的事情。嗯……队里呢,需要监管人员,就是协助我把工作做好的几个人。这个没有任何的酬劳可言,主要是选几个比较优秀且有奉献精神的人,帮助集体里的每个人更好的在这里训教、生活。当然也是对个人能力的一种锻炼,虽然需要多付出些精力,但也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其实这帮人已听说过有协训员这回事,虽然都想当这群人里的佼佼者,但这种有可能出力不讨好的劳作很难吸引太多的人。特别是那些几个时辰前没有死撑到底之辈,心里早已不报什么希望。不过,倘若没去争取,反而选中自己的话,那也会义无反顾地接受这令人受宠若惊的机会。当然,一定会有主动争取的人,这是所有人用膝盖骨都能想得到的事。 孙二虎看懂了台下大多数人的无动于衷,而事不关己的神情让他有些厌烦,因为他不喜欢没有积极性的人,或者不喜欢跟没有积极性的人共事。所以随即加强了说话的声调,神情庄重地说道:“这几个职位的人选,完全来自于自愿以及公平的竞争,所以大家一定要积极参加。要竞选的职位分别是队长,副队长,内务长,还有优术长。前两个不用多说也都明白,队长,以及副队长都具有训导其他人的权利,他们负责监督你们的行为举止,对不轨行为进行制止或者判罚。除我之外,你们还要听从他们的安排,他们的命令也就是我的命令。”说到这儿,有些人的积极性给调动了起来。他们心甘情愿的相信了孙二虎的话,开始跃跃欲试。 “而内务长,就是负责检查你们的生活作息是否符合训武院对你们的要求,同样也是具有指正以及判罚你们的权利。再是处理好队内人员往来相处,出现不合理的事情要进行调节,或者直接上报。”孙二虎由于提高了嗓音而有些口干舌燥,咳了两声。他很清楚这是他必须要做完的事,既然不得不完成,那就干脆赶快完成,这就是孙二虎的作风。 “至于优术长,就是各个科目的术绩都非常突出,选来给大家做个榜样。再者其他人有难以攻克的问题,都可以优先向优术长请教。怎么样,你们觉得如何?我讲的差不多了”。说完又咳了两声。 台下的人各怀心思,有的低头不语,有的左顾右看,而有的还在跟孙二虎做眼神上的交流。终于有人打破了这难得的尴尬,问道:“这个……什么时候选呢,怎么选呢?” 孙二虎故作恍然大悟状,忙道:“这个不忙,你们之间需要有一个彼此了解的过程,等时机成熟了我们自然会投票选定。还有,这几个职位并非一成不变的,会随着你们的表现而有所变化。” 听到这儿,那些原本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参选勇气,瞬间泄得一干二净。有些人虽然同样喜欢权利,可“大起大落”的不安稳感却不是他们想去承受的。相比于权利,他们更在乎脸面。而对于那些自始至终都对此万般渴求的人,也会因此而更加乐此不疲,他们向来觉得,争来的东西才是最有意义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开始了窃窃私语。而孙二虎也好似暗许了他们的“放肆”行为,也该是他们有所反应的时候了,自己该做的事都已做完,接下来的事自然也只有静观其变了。 训武院自然有规定的训息时间,专门有个人负责敲钟。这时,钟声响起,声色厚重却异常清澈。那钟声来自觉醒阁身后那一片茂密的竹林,钟声便是从那里传来。孙二虎听到钟声,便对着台下说了句下课,说完就朝屋外走去。不多时却又折返回来喊道:“等一会儿,还有些事没有跟你们讲,先坐下!”边说边又走回台上。而已离位乱散的众人只好再去找自己的位子,再度抬眼注视台上。 孙二虎不等他们坐定就立刻说道:“就是关于这钟声的事,以后有规定的训息时间,过会儿我会找人把训息安排表拿来,以后就照着那表上的安排来作息。”说完便又转身朝屋外走去,而此刻众人才刚刚找回到座位上去。 他们很难接受孙二虎的去而复返,所以这一次他们有了耐心,等孙二虎走后好一会儿,见没有再回来的迹象时,才起身往外走。不过,倒有几个人是紧随孙二虎的脚步跟了出去。也许是那几个人吸引了他们的好奇心,才暂停了自己的作为,专注地揣测起那几个“追随者”的意图。 随后的事便是未知得了,而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未知是公平的,是属于每一个人的。只是面对未知,他们做出了不尽相同的应对方式。而这又恰恰是他们各自存在过的不二佐证。 第二章 从讲武堂出来,武生们奔向了伙食堂,这是理应来的地方,也确实到了该填饱肚子的时候。只有那么少数人,对训武院有着意犹未尽的兴致,仍旧随意游览着,欣赏着他们将要面对好几年的景色。 所谓的景色,只要见识过了那座古怪的“鹰”,以及鹰身前的那片广阔的训术场,剩下的也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倘若非要找些新鲜,那也只好数到觉醒阁身后的那片竹林了。 六个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撮合到了一起,而且看起来好似彼此间纯粹、亲密了很多,远远看去,各个花枝招展、阳光灿烂的模样。她们相谈甚欢,此刻好似在与这训武院“互搏”,用脚下的功夫,来搜寻出它所剩无几的美感。于是,她们便走进了那片竹林。 进来才发现,竹林不容小觑,越往里走越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就算蹲下身来,仍是看不到理应该看到的尽头,更是不见训武院的围墙。 她们不打算“不撞南墙不回头”,沿着一条小道开始横向游荡。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一所茅屋,继而看到了那只钟,那只安排、制约着所有人的钟。 她们想上前去看看,特别是茅屋里的景象更让她们感兴趣。走在前面的安玫刚想靠近那茅屋,便被身后另一个名叫伊雪的女孩拉住,安玫疑惑的回头看着她,伊雪冲她笑了笑,用头轻轻地朝一旁努了一下,示意安玫朝那儿看。安玫会意,目光扫去,便看到了一块钉在一根枯木柱上的木牌,木牌上写着四个字“闲人止步”。看到木牌,安玫当即收回了脚步,打消了再往前走的想法,站在原地跟她们聊了起来。 “看来是不能过去看看了。”安玫悻悻说道。另一个女孩接话儿笑道:“呵呵,不让看就算了,我想也没什么好看的,这么简陋的茅屋,里边有没有人还不一定呢,你说是吧?”安玫冲所有人笑了笑回道;“你说的没错,不过我还是挺好奇的,越是让人止步的地方,反倒是越发吸引人,呵呵……”听完这话,大家都笑了,却仍旧没有靠近那茅屋。 几人在木牌限定的区域外待了片刻后,发觉茅屋里开始传出声响,是咳嗽声,老人的咳嗽声。又过了片刻后,便真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从茅屋里慢腾腾地走了出来。几个女孩大惊失色,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个个脸红身燥,眼神躲闪起来。也不好立即转身跑掉,那样真就成了“畏罪潜逃”的了。 老人出来后,抬眼看了看那几个此时犹如含羞草一般的女孩,冲她们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很难被人捕捉到,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好像是对她们能站在界外的一种赞许。 “回去吧,要敲钟了。”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那口老钟走去。他忽又变得异常矫健的步伐被安玫捕捉在眼中,心中暗暗称奇。几个女孩听了这话,顿作猛然觉醒状,立即朝竹林外奔去,边跑边把“哎呀”,“坏了”之类的慌乱话留在原地,飘荡在竹林中。她们的确玩得有些太尽兴了,虽然并没有找到海市蜃楼般的景色,却也因“海市蜃楼”而精疲力竭,以致于现在的惊慌失措。 讲武堂此时是清一色的男人,男人们对六个女孩的迟迟未归颇感好奇,心想是否有什么自己并不知晓的便宜事,已被她们捷足先登了,而自己却像怨妇一般,在苦苦期盼着晚归佳人。 黄搏在上一次钟响之时便已做好打算,此番要早些到讲武堂去,为的是想占到位子,靠近安玫的位子。下午的时候他留意过安玫在座位上的喜好,选那个位子的人一般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选择,就像大多数人不会轻易选那个位子一样。不过,他不是一个主动的人,所以即便早来,也不会选择紧挨着安玫的座位。选一个有着很好观注视角的位子也便心满意足。 当走进讲武堂时,黄博一眼看去便大失所望,围绕着那个位子几乎座无虚席。这个并不难解释,因为都是男人。难以理解的是下午原本望而却步的事,为何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就烟消云散了。或许,没人愿意永远把自己当成失败者来看待,所以把阻碍自己向美人靠近的事抛诸脑后,也是情理之中最擅长的选择。再者,致使女人倾心爱慕,除了让自己有强者魅力之外,还是有着不计其数的招式。比如,由自己来告诉女孩,她,多有魅力;又或许,这是受了孙二虎的激励,一时的失意说明不了什么,于是那摇摆不定的勇气又重新安定了下来,让自己再一次摆出了不甘落后的姿态。 黄博无奈,只得坐回原先的位子,尽力使出若无其事的眼神,有意无意的观察着此刻正谈笑风生的那撮“早起的鸟儿”,心里却也同他们一样,等待着同一条貌美如花的“虫儿”。 几个女孩快要跑到讲武堂之时,方意识到已经跑了有些路程了,为何还没有听见钟响?渐渐地也就把脚步慢了下来。“明明看到那老人要去敲钟了,为何还没听见呢?”伊雪首先问了出来。另一个女孩喘着粗气勉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难道那…那…老头在耍我们?”此话刚一出口,钟声随即袭来。几人又重新慌乱起来,拼上全力往已在眼前的讲武堂门口冲去。 在“清一色”的疑惑、好奇以及看热闹的眼神注视下,女孩们随着钟声的消逝慌张的冲进门来。她们意识到了那些看似友好的眼神,脸色在剧烈奔跑之后显得越发燥红,于是很默契的尽皆表现出低头窃笑的神情,已好掩饰了此刻众目睽睽下的羞臊。 在惊慌失措的状况下,人最想做的大概就是找到熟悉的“过去”。而几个女孩的过去,便是曾坐过一次的座位。其余几个女孩无疑是幸运的,她们很顺利地找到了归属,而安玫却要为难了。 她面带微笑,尽量表现出平静的姿态,的确也做到了别人没有的优雅,最后一个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向了下午曾坐过的座位,位子此刻自然还是空的。这不免让她有些意外,不过随即看到了周遭的人便明白了缘由。安玫心想,如果坐过去,有人会心满意足,而有人却会骂自己不知体统,甚至觉得自己是个浅薄风骚的货色。可倘若不坐过去,对那些上赶着的人便不好说话,毕竟初来乍到,共处一室,和谐共处才是上策。除此之外,还需重新找个位子。 说时迟那时快,就这几步的工夫足够她思虑再三得了。只见她走到了那个位子旁,微微顿了一下,好似在跟所有人打招呼一般,眼睛迅速扫视了一圈,然后继续朝前走去,最后竟出人意料地坐在了黄博的身旁。看得出来,她的选择是最恰当不过的了。那位子的另一旁是过道,而过道的另一边是刚刚坐定的两个女孩。这在多数人看来,安玫是奔着姐妹们去的。如此既保全了那些人的脸面,也不易招来是非。至于自己对位子的喜好,也会让此刻的自觉聪慧而冲淡不究,况且她完全有信心,一定会重新坐在那个位子上,并且周围坐着最合适不过的人。 安玫的突如其来,倒是让黄博诚惶诚恐起来,不敢相信这就是梦想成真的时刻,只是自顾自的局促不安着,忘记了开口打招呼。 安玫这样做,虽然意在维系一团和气,但那些人为此失望还是在所难免的。此刻那帮心思落空的人,是否正在对黄博有什么在所难免的情绪,那就很难知晓了。因为单从表面来看,仍旧都是一副平静无事的姿态,各自流畅地续演着“事不关己”的戏份。毕竟选择位子的理由不仅仅有“别有所图”这一种。不过,他们还是会憎恨那些自始至终围坐周身的看客们的存在,这一幕他们情愿无人欣赏。 无奈看客们还是发出了肆无忌惮的讥笑声,这是必然会有的,既然已看到了那撮人事与愿违的窘态,那么,另外成功避免此番失意的人,怎肯放过此等羞辱他们的良机。然而,那撮人并没有轻易乱了方寸,在尽力克制此刻的羞耻感。他们知道,如若情感稍有溢出,便是不打自招。 众人的笑声,同时也让安玫羞红了脸,正在低头独自羞怨起来。其实这本该是可以避免的,只怨一旁的黄博,此刻他像个被人说中心事的少女,在盲目的甘心承受这原本并非给予他的“哄笑”。待安玫留意到面红耳赤的黄博后,事不关己的姿态再也难以继续挂在脸上,只好极不情愿地做出了“招认”神情。 只是安玫的这种“招认”,却只会让她在男人的心目中更加的完美,更加惹人怜爱。至于自作多情的黄博,此时却已招来多少或明或暗的“矛头”,那却是他难以知晓得了。此番,他或许是第一个让一大队“众志成城”了一回的人。 就在这个“水深火热”的时刻,孙二虎一声不响地站在了门口,顿时整个屋子鸦雀无声。偷瞄着孙二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怒火中烧的眼神,他们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直逼心头。终于,他还是解脱了他们,穷凶极恶的一副嘴脸说道:“赶集嘛!没听见钟声响啊!再这么无组织无纪律,立马都给我滚蛋!”相比于沉默,这般倒是他们容易接受的,因为他的责骂是没有具体针对谁,谁都可以装作不是在骂自己。不过,他的反复无常,虽在意料之中,却也委实挑战着他们的神经,一时难以适应。 他站在原地,持续怒视了人群良久后,方才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进来。出人意料的是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众人试探着把目光注视过去,看到了一张故作深沉的脸,是王纯仁的脸。由于王兄身居“山呼海啸”之后,所以即便同样溅湿了全身,却也不必像屋里的人那般,用“自欺欺人”来作自我安慰。 王兄手拿一张纸,神态如若第二个孙二虎一般,只单单缺了那“应时应景”的怒容,紧随孙二虎身后走进屋来。进来后,小声问道:“孙师,这……这个贴在哪里?”孙二虎收回收敛怒火,转瞬间语气平和地回道:“嗯……贴那个墙角上就行。”就这简单的两句对话,让王纯仁成了大家心目中唯一跟“魔鬼”好似在“称兄道弟”的人。这也继黄博之后,第二个把一大队成功划分为人数上相差悬殊的两个阵营的人。而眼前的这个“小阵营”中的唯一两个人,却好似凌驾在所有人之上,这让多少的嫉怨羡恨在不知名的躯体里逆流成河。 若问这位王兄是如何成了魔鬼的“宠儿”,那便要说到王兄“笨鸟先飞”的事迹。与往常一样,王纯仁喜欢比别人早一步,这也是他为何能进一大队的原因。吃完饭他便立即回到了讲武堂,屋里空无一人,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当自己独自坐在了讲武堂,不论之后来的是谁,“胜人一筹”的心思便足可在心里站住脚跟。而当积极的形象传遍开来,他便自然而然地在所有人心目中留有了“芥蒂”,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把自己放在高出众人一个等级的层次上去。 正当王兄百无聊赖之际,突然间讲武堂就来了第二个活物。单从形态上来看,便知是一根“老油条”,是个快要结业的老生。王纯仁一闻到人味儿,便立即作“埋头苦干”状,好似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中一般,这是他想到的最恰到不过的领受别人敬畏时的姿态。哪成想老油条站在门口,上来的第一句话,便好似把所有的事都摆在了台面上一般。 “呵呵,就你自己呀,来的挺早啊。”这一定是一句很单纯的话,王纯仁听到后不停地这样说服着自己,甚至忘记了作必要的礼貌回应,失魂一般,麻木的盯着来人,幸好还勉强作出了疑惑不解状。那人也不管这些,接着说道:“那什么,你们的孙师叫个人去刀训师室,看来就只能你去了,呵呵……”没等说完便转过身去走了。他那最后的笑声,再一次刺激着王纯仁的三叉神经,他想看清楚伴随着呵呵声所作出的那张嘴脸,究竟是不是自己所渴望的那副“单纯”的表情。无奈的是,他只看到了老油条模糊的背影。 一大队的人相继走进讲武堂,陆续进来的人,倒真觉得王兄此刻是活在“自我世界”中的人了。当他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忽视的东西,便立即起身走出讲武堂冲觉醒阁奔去。随着机遇感的逐渐强烈,他渐渐地说服了自己,心中终于作出决断:那人算个屁,管他什么意思! 他越接近刀训师室,心里越是忐忑,不由自主的心神慌张起来,好似来此行窃一般。战战兢兢地来到门口,使劲喘息了几口气儿,方才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里边传出声响,王纯仁应声推门闪身进入,恭恭敬敬地闭上门后,再转过身来,探寻孙二虎的位置所在。屋里只有四个人,所以一眼便找到了他。 孙二虎冲他首先点头示意,王纯仁急忙上赶着亲近过去,开口说道:“孙师,我是新一大队的王纯仁,是一位学长说您要找……”不等说完,孙二虎便开口回道:“哦,对对对,王纯仁是吧,时辰也快到了,先等一会儿,我忙完同你一道儿回讲武堂,先拿着这个。”王纯仁不明其意,但也只好木然地接过来连忙说好。 原本孙二虎想找人把训息表拿回去,先让一大队的人大致了解一番。正巧看到老一届的一个武生在眼前跟他的主训师议事,便让他下去的时候,去趟一大队的讲武堂,帮忙叫个人来。那老油条虽万般不情愿做这等溜腿递话的麻烦事,可也只能含笑应下来。应下归应下,具体怎样做,却全在于他自己。于是,他故意在途中邋遢拖延,等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才悻悻地朝一大队讲武堂走去。 孙二虎见迟迟没人上来,便知是那武生在捣鬼,径自气愤起来。气愤中还不忘安慰自己,心想还好没直接把表给他,不然还指不定给扔到哪儿去呢!这快要挣脱“牢笼”的东西,有胆子不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等孙二虎见到王纯仁时,心想此刻才来已无多大用处,故此才对王纯仁说了那般话。随后王纯仁紧随孙二虎来到了讲武堂,听得屋里的笑闹声,便意识到自己露脸的时候又到了,而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愿。 王兄在众目睽睽下忙完了手上的活计,然后气定神闲的走到位子上坐下来,依旧是那故作深沉的模样,完全陶醉在自己营造出来的氛围中。 更难得的是,孙二虎也在安然地等着他。见他坐安稳了才开口说道:“咳咳……这训息表呢,已经贴在那儿了,以后就要严格按照它来作息。之所以这么晚还要来讲武堂,是因为这个时辰是属于你们晚训的时间。看到四周墙壁上的油灯了没有,每天晚上都会有专门负责添油的人,这灯油也是定量的。什么时候这灯熄了,你们也就可以回去休息了。当然,也是有着规定的钟响,但是,我们一大队的人,都必须要有进取心,‘灯不息,人不憩’是一大队长久以来的作风,你们也要遵循这样的传统。至于晚上你们该做些什么,我想即便我不说你们也会想得到。好了,我还有好多事要忙,剩下的时间你们自由安排。再有,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不守规矩!”边说边狠狠地瞪了台下一眼。 等孙二虎走出门去,众人才反应过来,都觉得这不符合他的作风,应该不会这么简单。他们不相信一场“中烧怒火”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平息掉,仍在担心会不会再有“回马枪”杀来。 良久,他们终于放松了下来,想来他确实有许多事要忙。武生们意识到这等时局,便又开始跃跃欲试起来。虽然王纯仁的一时得意,重挫了多数人的战斗信心,可哪有轻而易举便承认自己是“温顺羔羊”的事,此刻便是自己最好的“反击”时机。 在几人的带动下,讲武堂开始躁动起来,先是互相低声攀谈,渐渐地声情并茂的高谈阔论起来,这是唯一不想被埋没人群的最直接的方式,因为拉出去某个人较量一番,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做法,在此刻显然是不合乎情理的,同样也有着失败或者“出力不讨好”的风险。所以,在任何“你死我活”的场景中,都是“先动嘴后动手”的。 王纯仁此刻却不能肆意妄为,恰恰相反,他在为这样“不守规矩”的行为而怨愤。因为他已自恃是“魔鬼”的宠儿,必定要站在魔鬼的阵营当中,唯其马首是瞻。他们的做法是在赤裸裸地挑衅,如同在挑衅自己一般,岂能不令他愤慨。 虽如此,可眼前的“宠儿”依旧是那不动声色之态,这便是彻底成为“魔鬼”之前仅存的理智在作祟,不然早就做出那不识时务之举。虽然不宜直接宣泄自己的不满,可还是要把令他气愤的目标探寻到。在喧嚷的人群中,找几个张牙舞爪、张狂无度且又目中无人之辈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他的怨愤心安理得的有了针对点,这是第二阶段的理智,因为在成为“魔鬼”之前是还要有自知之明的。把整个不守规矩的人群都当成敌人,那是要有着绝对的“实力”与“勇气”的。 就在有意无意的犹如坐立不安一般的探寻中,王纯仁看到了一幕他更不想看到的场景,那便是安玫正在与黄博小声交谈的画面。只见两人神情紧张,脸色红晕,眼神羞怯的不敢对视之态着实羡煞旁人,这旁人,自然是旁边的男人。看到这一幕,王纯仁瞬间醒悟到,原来自己的气愤,仅仅是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自己仍旧不是这个屋子里的“主角儿”,仅仅是激起众愤及其斗志且又被不屑一顾的人。想及此,顿觉心乏力竭,理应越发丰满的怨恨之气,也停滞在那上下难为的境地上。 同众人一样,王纯仁此刻视野中“男欢女爱”的画面,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浓墨重彩”的呢?这对于多数人来讲,都已无从知晓,只能各自认定为是在自己“高谈阔论”的时候。之后,也同样是不经意间察觉到,事实也确实如此。 方才那两人见群情开始荡漾,便也有跃跃欲试之心。只因这彼此该要去交涉的人,有招人侧目留意,说三道四之险。除此顾虑之外,二人之间存在已久的尴尬是首先需要攻破的屏障。 最终还是女孩首先打破了沉默,抬头斜眼看了黄博一眼,抿嘴笑了笑说道:“你叫黄搏对吗?”黄博听到这话,心神为之一震,即因安玫会开口跟自己说话,又为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赶忙抬头对视过去,报以更加热情的笑容回道:“你……你怎么知道的?我……我是叫黄博。”“呵呵,我无意看到了你的剑。”“嗯?哦,原来如此。呵呵。”黄博想起自己刻在剑柄上的名字,明白了她的话。“你……从小就练剑吗?”安玫又问道。“嗯……应该不算,小时候对剑不了解。”安玫有所了悟的样子,继续问道:“那……为什么又练上剑了呢?”“因为,因为……又喜欢上剑了。”“哦,应该练得很好了吧。”“没有没有,上不了台面的,呵呵……”黄博急于彰显诚实的笑声,远不止传入了安玫的耳朵,同样不受控制地淌入了一群人的心里,犹如炽热的岩浆流到了潮湿的土地一般,所经之处,灼人热痛之感瞬间滋生。他的笑声,落实了他们心中二人相谈甚欢的“事实”,那是心有期许之人难以接受的事实,因为那事实原本也可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此,黄博如同是把众人都看进眼里的一块肉,独自含进了嘴里。 过多的“食肉动物”,是不会允许这种吃独食的行径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至于到目前为止,除了嫉羡的眼神外,仍没有做出更显“饥渴难耐”的争抢举动的原因,要么是因为他们有信心能把黄博吃进嘴里的肉给完整地弄出来,要么便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容忍黄博这瘪三捷足先登一回。 两人感觉到了异样的氛围,便又开始彼此沉默起来。为了让自己舒服一些,安玫开始跟另一旁的伊雪交谈起来。她看到伊雪的头上有一小片竹叶,便探过身去帮她拿了下来,还不忘开玩笑的说:“怎么,还带回来做纪念吗?”一边说着一边把竹叶举在伊雪眼前。“别瞎说,快收起来,让人看见真像去做贼了。”伊雪赶忙夺过竹叶,眼神慌忙地四下扫了一圈。不说这话倒好,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嘴,目光齐刷刷地盯视过来。有时候,很难确定自己无关紧要的言行举止,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所想是被人所忽视的。这样出人意料的引来关注,着实给她们上了一课,其实敲醒了在场所有有心之人的警钟——以后说话,需谨防隔墙有耳。 众人直直地看着伊雪,见不再有下文,便又恢复了原本的状态,继续旁若无人般的在各自阵营中费尽口舌。伊雪察觉出众人对她的大赦,慢慢地抬起羞红的脸来,斜眼瞅着旁边的安玫。安玫见状,连忙说道:“不要怨我啊,谁叫你这么大声的,呵呵……”伊雪见她还不顾死活的嘲笑自己,便故作嗔怪状,扭过头去,不再理会她。安玫便也不再多话,转过身来作托腮沉思状。 安玫在想竹林中的那个老头儿,明明看到要去敲钟了,怎么会那么久才听见钟声呢?这本是件无关紧要的事,其余五人都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却单单她在意着。她觉得,要么是那老头儿故意在戏耍她们几个,要么就是故意拖延,让她们好有时间赶回讲武堂。可如此一来,这整个训武院里的人,岂不完全玩弄于一个老头儿的鼓掌之中,这在她看来是件随心所欲的差事。 训武院的夜晚灯火通明,训术场上,各路兵器相互碰撞之声不绝于耳,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勤奋刻苦,在火光的照射下,汗体窜上盾下。而在那灯光波及不到的地方有着难得的黑暗,那些黑暗的地方更加吸人的注意,因为越黑暗的地方,越适合隐藏。有人用黑暗隐藏的是对决;有人隐藏的是男欢女爱;而有的人隐藏的却是努力精进。相比于偌大的训术场,黑暗角落里的内容才更加丰富多彩。 若是相比于训武院外的世界,整个训武院便又显得单调了。钟声响后,一大队的人大都走出屋来,欣赏着眼前一整份的“单调”。 几个女孩扶倚着身前的围栏,看着眼前的景致。伊雪随口说道:“难道每天晚上都会有这么多人修炼吗?未免太壮观了吧!”安玫盯着刀光剑影回道:“听说是快要结业了,备战终极考核呢,没看到都是些老生嘛。”“谁说的,”伊雪狡辩道,“你看还是有新武生的,你看那儿,那些人今天我见过的,是二大队的人。”说着手指指向一边,示意她们朝那儿看。 安玫早就看到了人群中明显稚嫩的那些同样挥舞兵器的人,她知道伊雪说的没错,所以就没再回话。倒是站在身后的一个女孩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二大队的人大多数是穷苦人家出身,从小就勤奋刻苦。”伊雪茫然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看未必,倒像是些装腔作势、博人眼球之辈。”“你看到他们的兵器都很普通的,还有他们的穿着也都是些粗布破衣。当然,你说的那种人也一定混杂其中的。”那女孩说完冲伊雪笑了笑,因为前半句的口气略显干硬,以示友好。伊雪也不计较这许多,倒是有心夸夸这位一开始就让人刮目相看的女孩,便说道:“怪不得能跟安玫一样,挨罚坚持到了最后,果然有不一样的见识,呵呵……哦,对了,这就见外了吧,到现在还没有跟姐妹们说你的名字呢?”那女孩被伊雪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说道:“伊雪你千万别这么说,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介绍自己,我叫兰花,玉兰花。” 安玫听到那女孩的名字后也转过身来冲她笑了笑,说道:“兰花,很好听的名字,我叫安玫,哦,你大概已经知道了,呵呵……”兰花冲安玫笑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安玫老早就想认识这位同样坚持到“胜利”的女孩,只是见她同那黄博一样好像也是个少言寡语的闷葫芦,即便想了解,却也不想主动上前搭话。当听到兰花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暗自猜度,那不是来自名门望族中的姓氏,所以之前的沉默寡言,就不会是自恃高人一等的孤傲,心下便也释然了。 同样兰花对安玫也有着非一般的“心路历程”,可她的心就没那么容易释然了。想她这么一个超凡脱俗的女孩,为何会选择习武,又为何偏偏同自己一样有着如此好胜心及坚韧的性格。难道同自己一样,是为了给家族争气?同她相比,可不是仅仅略胜一筹的优秀呀! 在伊雪故作娇嗔地埋怨下,其余三个女孩也各自又相互做了番介绍。一个叫周冰然,一个叫陈甜甜,另一个则叫林守平。只从名姓上就可以知道,皆是出自平常人家。伊雪又继续建议,要求大家把年纪报出,按照大小排位,这样往后就可以老大老二的同家人般地叫着,显得亲切。起初,守平以及安玫万般不情愿暴露自己的芳龄,深觉伊雪是个挑事儿精,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一点不顾及旁人的感受!可既已被她提出,两人又谁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也只好硬着头皮,咬牙含恨地说出了年纪。 另外几人也相继讲出,次序便排列了出来,林守平果不其然排在了第一位,六人中她年龄最大,虽然做得了老大,可这样的老大她委实不情愿做。而安玫排在了第三位,加之排在伊雪之后的双重惊喜下,心中顿感畅快。第四位是陈甜甜,老五周冰然,而小六便是那玉兰花。自此,一大队唯一一支女子“帮派”正式宣布成立。 在六人忘情的评三排四之时,同样立于围栏前观赏的男人们相继按耐不住,手持兵刃走上了训术场。这一刻他们已等待多时,都已经憋屈了一整天,是该亮亮自家本事的时候了。他们也是不甘被无视,企图抓住眼下这博来佳人留心在意的最佳时机。安玫等人相继也觉察到了周身的异动,看出眼前的场面中又平添了夺人眼球的几笔。她们同样对男人们的功底有着好奇心,所以自然而然地扮演起了看客的角色,恰巧满足了男人们的心愿。 刚走上表演舞台,最初的确是需要“表演”一下的。能看得出,他们为彰显自我用足了心思。想来,此番作为一定要表现的“委婉”一些,不能一上来就把自己的意图表露无遗,于是,都会事先把手里的兵器随意挥舞几下,好似是上来随性玩耍一般,然后再渐入佳境。在此过程中,不出意外的话,那种逐渐递增的惊奇、钦佩以及敬畏的心理反应,一定会在旁观者的心里滋生与蔓延,这等另眼相看的过程才算是最恰当不过,最称心如意的了。 不过,除此之外一定还会有洞悉一切的主儿,把一切都看穿,或者根本不需要此等睿智,尽人都已心知肚明,只是不必捅破窗纸。又或者招来的远不止惊奇与钦佩,也许还会有鄙夷、轻视与敌对。至于这些风险,他们不是没有预想过,只是心高气傲的年纪,根本不适合做权衡利弊的事,何况那事先的“表演”已充分说明,他们至少不是完全莽撞的。 果然,敢在老油条面前卖弄,确实有真材实料的人。此刻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一个舞枪的。此人纯熟的枪法,犹如龙飞凤舞一般,甚至引来了老油条们的侧目,纷纷有人停住身形,围将过去观赏。而一同上来“献丑”的其余人等,却只好继续黯然失色下去。 仍旧站在原地的姑娘们早已注意到此人。伊雪用惊奇的语气说道:“这人是谁呀,有点货真价实的意思,佩服!安玫,是不是呀?”说着看了眼也在目不转睛观赏着的安玫。安玫呆愣了一会儿才开口回道:“是不错呀,怎么着,‘老姐姐’看上了吗?”“怎么说话呢,是妹妹动了春心了吧,呵呵……”伊雪故意把妹妹叫的柔声细语,好似在哄教小孩儿一般。安玫没能如愿气着她,反倒招来了娇嗔气受,白了她一眼说道:“这么好的枪法都不能俘获你的芳心,老姐姐还是赶早剃度出家去吧,不要在这儿迷惑他们了……呵呵……”这话不等说完,她便开始懊悔,后悔自己同伊雪一样不知了分寸,后面的笑声,是想极力挽回不小心丢失的优雅形象。伊雪也对她略显刻薄的话吃了一惊,即便明知这是开玩笑的话,可还是很难完全当作玩笑话来听。为了能将尴尬顺利缓冲过去,伊雪勉强拿出那原本收放自如的娇嗔状说道:“你才要当尼姑呢!”之后两人便很默契地一同沉默了。 沉默的安玫在反思自己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猛然间回过神来,抬眼再次看到仍在舞枪的那位时,她似乎找到了答案。大概是那人的枪术太过精彩,给了她一番突如其来的刺激。她开始试图说服自己:的确,眼前的这个人比自己优秀。不对,只是枪术比自己优秀,可那又怎样!她用了片刻工夫便重新回归本色,平静如水地继续观看着那个肆意闪动的人影。 觉醒阁上,也有着几双好奇的眼神留意到训术场上。其中枪术师室中几位训术师的神情最显意外,虽然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过枪术在近几届中,一上来就如此有模有样的倒是少见,所以不免议论开来。一个劲装结束的魁梧大汉声如洪钟地说道;“这是哪一队的,真要撞上运气了,如果能调教他,是会很出彩的。”旁边一人放下手中的茶杯,朝向窗外的脑袋转了回来,对那大汉说道:“呵呵……赵师就别眼馋了,是一大队里的人,这运气是要给我战某人的了,呵呵……”“哈哈,恭喜恭喜,战师总算得着了宝贝,哈哈……”那赵师赶忙做喝彩状,脸上的横肉在赔笑中猛然皱合,两只原本就很小的眼睛,越发得没了踪迹,倒是恰巧让人难以看清他眼睛里真正的内容,成了最佳的隐蔽内心的方式。 早在新生入院前,大汉嘴里的战师就已经在所有的新生名单中排查过,他想知道所有人中到底有多少是练过枪的,练得是哪家枪法,谁又是有水准的……也就因此知道了那舞枪之人是一大队的,自然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叫作东方宇。当然远不止他一个人如此,这与仕途紧密相关的“捷径”,是不甘安于现状的训术师们必会去走的一步。 刀训师室里,孙二虎也扫了眼东方宇,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了片刻,微微皱起了眉头。也不知是反感自己的武生在哗众取宠,还是对东方宇的枪法有所见地。不过,对于旁边其他训术师的赞许还是欣然接受了,毕竟此等人才是自家的,脸上连带着沾光,岂有不接之理。“礼”既然收了,就要替自家人客气一番,对几位“送礼”的同行不住地回道:“哎……早着呢,早着呢,一身的毛病,还需细心调教,呵呵……” 训术场上,东方宇已收枪定势,矗立在人群的包围圈内,接受着来自老武生们稀稀拉拉的掌声。这已经很不错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放下自尊,不由自主地给他人所表现出的自己也渴望达到的精湛技艺而喝彩,确切的说是昔日想要达到的精湛。对于枪术,他们不是没见识过更精湛的,只是一来就如此赏心悦目的确值得惊奇,他们欣赏的也仅仅是那份惊奇罢了。 东方宇额头稍稍见汗,呼吸也有些急促,看来是真下了气力。他对于期待已久的满场喝彩没能如愿以偿,心中虽稍感失落,不过仅从环绕自己的人群来看,此番还算基本达成心中所愿。 掌声熄毕,东方宇朝众人抱拳行礼,以示谦逊。随后人群开始散去,个个脸色始终如昔日平常恬静,即便是报以掌声的人也是面无表情,不悲不喜,让人难以捉摸。待东方宇提枪回身,则看到了稍显正常的敬畏神色,那些神色的主人便是新生大队里的人们。准确的说,他们的敬畏,之所以能够轻易显露出来,除了少数的真情实意外,多数还是并不情愿的,只是难以自控,实属自然而然的外露。如此神色,不论在哪一方看来,都会看成是一种示弱,看到此种神色的人心下满足,显露此种神色的人却是心有不甘。 在不甘的驱使下,他们会尽量润色自己没能克制住而表露出来的神色,会让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真就如同那少数人的“真情实意”一般。这样,既可以暗示自己以及昭示天下,自己有着大度的胸襟,可以容纳他人的出色,以及真诚地表示钦佩。而且,又可以让自己在他人看来,尤其是在东方宇看来,以及自我审视之时,仍旧是体面的,。 故此,“自家人”呈现给他的赞美敬佩之情是正常的,合理的。他也看懂了自家人的“正常反应”,在即允许了自家人对内心反应本能地“润色”之时,又欣然接受了那不论是润色前还是润色后的所有“敬畏”之情。 东方宇走到讲武堂前,纵身跃上两丈高的围栏,落入了围栏里的几个女孩身前。伊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突然开口道:“嗨!枪耍的不错,敢问尊姓大名?”东方宇正沉浸在自我陶醉当中,猛然间听到了这话,同样吃了一惊,故作镇静地转过脸来,看到了一脸灿烂笑容的伊雪,眼神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你好,那……敢问姑娘芳名?”他同样一脸灿烂笑容的反问道。“我叫伊雪,该你了。”伊雪收回了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地回道。东方宇对于她神情的转变有些不解,见她变了脸色,便赶紧说出了自家名号。“东方宇?呵呵,不错,继续努力,我看好你,回去吧。”伊雪又恢复了满脸笑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脱口而出。东方宇同众人一样再次错愕,当自认为她是在开玩笑时才继续说道:“呵呵,过奖,过奖。”说完便抱拳施礼,惶惶然走进了讲武堂。 待东方宇身影消失,安玫斜眼看了看伊雪,悻悻说道:“我说什么来着,还不承认,可以呀,真够直接的。”“你想哪去了,我是代替你们给予他应有的问候,不然人家白在我们面前使那么久的气力了,那多不好。”听到这话,安玫心头一震,看不出外表如此清秀的伊雪,原来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心想既然有人已把事情挑开,自己也不好再故作懵懂,继续让自己“蒙在鼓里”,便回道:“呵呵,瞧你这话说的,让你那心上人听见了,人家该有多伤心呀。”“去去去,再胡说八道,人家就不理你了。”此话一出,瞬间让几个女孩一同咋舌,伊雪顷刻间心智游走于两个极端的本领,让她们好似又重新认识了她一回。安玫故意夸大惊诧的表情替大伙儿说道:“佩服佩服,原来,让人刮目相看的人竟然在这里……” “要你夸我呀,哎哎,别说我了,快看,又有好戏了。”伊雪用下巴示意姐妹们看向训术场,几人便同众人一样,又把目光聚焦在了训术场上,伊雪也成功逃过了一劫。 第三章 随着东方宇的退出,训术场上再次恢复如初,继续是刀枪飞舞,各显其能的场面,进入了一段相安无事的短暂时刻。安玫在伊雪的示意下再次把目光注视到训术场上时,心里知道她是在有意岔开话茬儿,那所谓的“好戏”,不必看就早已料到,不外乎又有人在大放异彩了。 果然不出所料,又是一个新人吸引了人们的眼球。当转过脸来的那一刻,安玫首先看到的并不是人脸,而是他手里挥舞着的明晃晃的大刀。那刀在训术场中央焚火鼎的火光以及周边灯火的映照下分外地晃眼,安玫看了两眼便就好不厌烦,不知是因那晃眼的大刀,还是那虎虎生风的刀法,让她有一番难以容忍的粗野感。随即便把目光移到了别处,不在为那厮的出众而费煞心神。 她随即看向了与己相隔甚远的训术场的另一边,那里是老油条们的所在地。他们还有一年的时间便会结业完成训教,将会根据个人术绩分派到各县衙郡府,以司各职。最好的便会选入宫去,同天下所有出类拔萃者角逐当届的武状元——这是每个进入训武院的人都会幻想的美梦。又或者是把这美梦归结到可望而不可及的范畴里去,然后埋在心底最不易被打扰到的地方,永远不敢去深究。而差的人便会各自还乡,混迹祸害于江湖之中,甚至流浪街头。所以,眼前他们的努力精进,刻苦自训的初衷也便是为此了。 不过安玫却看到了同新生这边一样的格局,既有“唱戏”的人,同样也有“看戏”的人。远远看去,很难看出同为观众的一些老油条,到底会是些什么样的精神个体。她大胆猜测,要么早已是那个群体里的佼佼者,已不再需要同那些一直需要拼命努力的人那般自律;要么是将来的路,已在自己之外的某些人的疏通下,早已畅达无阻,自己只需按部就班即可;要么就是心无妄念,破罐破摔的主儿了……她这样不自觉地猜想着,想着想着,便自然而然地把心思又转回到了自家阵营中来。随即在想,自己此时为何偏偏是“观众”呢?于是她便又开始把“矛头”对准了自己以及自家人等。 正待自己给自己答案之时,伊雪却问候道:“喂,你看什么呢,这么着迷?”语气里带了几分调戏。安玫只好停下思绪,假意埋怨道:“没看什么,那什么……伊雪,你用的什么兵器,干嘛不下去展示一下?”安玫把自己的问题顺势推给了伊雪。“呵呵,原来你是技痒了,我那两下子哪敢在姐妹们面前显摆,有兰花妹妹还有你,你们都没下去,我就更不会下去丢人现眼了。”伊雪仍旧把罚站时的战况记在心上。身旁的兰花听见说到自己,脸上当即显露愧色,正欲开口狡辩,安玫却先一步开口道:“伊雪,你崇拜兰花妹妹说得过去,但你不该把我也捎带上呀,我可不是让你拿来自谦的。”“兰花,你看这丫头片子越来越不知道尊老爱幼了,看这嘴里又吐出这些呛人的‘夺命剑’来,是不是得好好教训她一番?”说着便对着安玫的腋下伸过手去,两人相继打闹在一处。其余姐妹几人也赶上来假作劝架状,实则都在混入闹局。她们闹的欢气连天,频频惹来四下男人们的侧目观看。还是安玫首先理智起来,直起身来觉察到了男人们的神色,便赫然对姐妹几人下令:“好了好了,别闹了,都成什么样子了。”其余几人纷纷意识到她话中意思,便赶忙收敛体态,片刻间就恢复了原本的矜持样貌。 “你真不打算说说你是练什么的嘛?我很好奇呀,呵呵……”安玫意识到那句喝止的话稍显冰冷,随即又开口小声圆和地问道。伊雪报以傻笑:“你还真是不依不饶,我就不告诉你,除非你先告诉我们,你是练什么的。”“算了算了,不说其实我也知道,到现在为止还没见到你的兵器,我猜你指定跟我一样,说吧,你的飞器藏在哪了?”安玫神态自若的说道。伊雪想死撑到底,装模作样地狡辩道:“哼,谁跟你一样,我可不练那上不了台面的把戏,还有,你可以再说一遍你是练什么的嘛……”安玫看到伊雪更加洋洋自得的表情就恨得咬牙切齿,心思一转,神情瞬间变换,娇声娇气道:“哎呀,你真个伶牙俐齿的,你……你打算卖关子到什么时候呀?”此话说到一半,就连她自己也有了作呕的感觉,但还是把伊雪惯常的把戏坚忍着卖弄完。伊雪也被她判若两人的做作娇态所折服,惊愕的瞪着此时已逐渐显露窘态而慢慢将头低下去的安玫,故作告饶状回道:“我算是服你了,姐姐我是那么轻易学的吗?本来想着个低调的人,这可是你逼我的呀。”不等这话完整的传入几人耳中,只见她猛然间向后旋转身形,一记暗镖便飞出身外,直奔此时训术场上仍旧在明晃晃舞动的那柄大刀而去,身定语毕,一气呵成。 顿时,身旁的姐妹现出了惊奇的神色,不远处,几个男人的掌声也应时传入耳中。在外行人看来,伊雪只不过是瞬间原地旋转了一圈,而那些看清楚的人便在判定起她的身法。伊雪这一手,虽说不上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却也算得上同技法中的佼佼者。至少有不少人看清楚了那暗镖的去处,以及在射中目标前便就准确判定出是否能击中目标,更甚者,在伊雪出手的那一刻便看清了那暗镖是为何物。 “呵呵,果然是飞器吧,嗯嗯,都这样的身法了,大可不必再谦虚了嘛。”安玫看到伊雪击中目标后,便心满意足地拿出惬意的夸赞之词来,赞许身旁正面带笑意,却在给自己冷眼的伊雪。“哼,别来这套,现在该你了。”“我?我的飞器都让你替我扔出去了,我还能做什么呀!”伊雪没想到安玫早已觉察,不免神色有些尴尬起来。原来方才打闹之时,曾顺手从安玫身上取下了一个物件,就是方才被她当作飞器掷出去的那个。伊雪强装正经,抵赖道:“别胡说,姐姐我可是老实人,从不乱拿别人家东西。”“呵呵,我可不管你拿没拿,过会儿你要是不给我寻回来,我可跟你没完!”说着安玫摆出了一脸凶狠相。 “姐妹们,你们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呀,简直叫人捉摸不透,你们说我们还要不要她了?”“其他女孩听了这话,也只好随声附和地笑着。她们不想再搀和这两人的闹局,方才的乱作一团,都已深感失了分寸丢了体面。伊雪见没人声援,进一步逼迫道:“大姐,你倒是说句话呀。”守平此时虽在听着几人的交谈,心思却大都在那耍大刀的人身上。方才见伊雪朝那人掷镖,心中便大为不快,她不相信伊雪会有信心伤不到人,此刻正在苦苦探寻镖中在何处。听她叫自己,收回心神朝伊雪回道:“你还有委屈了,你赶紧看看,打到那人了吗?我怎么看他的刀法开始走样了呢。”“呵呵……”伊雪尴尬笑道,“大姐,你……不会真没看到我打哪儿了吧,还是看上那耍刀得了?”“别瞎说,我怕你伤着人。”守平赶忙解释道,心中同时也在为自己确实没有看到镖中何处而默默自惭形秽着。 伊雪心下明了,这位老大是真没看见自己的镖,神情瞬间恢复了常态,语气平和地说道:“大姐,别着急嘛,过会儿我就还给安玫。”她之所以会拿安玫的物件,是因为打闹时两人已相互默许了彼此探究,起初只是打闹,继而发展成了相互搜寻。安玫没有从伊雪身上搜索到飞器,伊雪却把一个造型别致的火折子顺手拿了去,误以为找到了安玫的飞器。 伊雪自觉眼下无趣,别有深意的狠狠瞪了眼此刻也已恢复如常的安玫,便也相继沉默不语,眼神木然地注视着训术场。 两人都没有在意,那耍刀之人的刀法的确有了异样,或者,其实,那根本不在她们想留意的范畴。且说那耍刀之人,在场上的新武生以及零散老油条们的围观下,刀耍的兴头正酣,不想霎时间飞来一镖,正中自己的刀身,心中惊慌不已。试想,此镖能够瞬间击中游走不定的刀身,而且正巧插嵌在刀身上的空槽中,这等身手,就如同一盆凉水,瞬间泼在了他此刻正因自鸣得意而激情澎湃的心头上。只这一击,那人登时心神紊乱,手上的刀式自然也不成了体统,渐渐散乱起来,眼神时不时地茫然扫向远处围栏里的人群,试图搜寻出掷镖之人。不待成套刀术耍完,他便草草了结,收刀定势,灰头土脸地抱拳施礼。 此间他的失落感是公开的,裸露的,所以才匆匆做了必要的礼式,低头朝安玫等人这边走来。走到女孩们面前时,抱拳施礼,脸色故作平静道:“专心练刀之时,不曾辨清是哪位高人出的手,敢请姑娘示下。”顿时尽皆沉默,最终还是林守平按捺不住当先打破沉默,赔笑道:不好意思哈,我家二妹一时兴起,可曾伤着阁下?”“无妨,姑娘身手不凡,鄙人佩服。不知哪位是……”那人脸上回以干涩的笑意。 “阁下也是一大队的吧,既然镖器已取在手中,何不还我?”伊雪终于开口,脸上是与那人同等分量的笑。“哦……对,鄙人正有此意。”说着,背于身后的右手旋腕一抛,那火折子便从身后飞出,飞越围栏,落入伊雪手中。“谢了”。伊雪略显淡漠的说道。“不必客气,额……多谢手下留情。”说完,并没有跃上围栏,而是朝一旁悻悻然走去。伊雪看了那人背影一眼,然后随手把火折子丢给安玫。 安玫张手接过,眼神也从那人的背影收回来,随即一看手中的火折子,顿时火起,随手又扔回给伊雪说道:“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弄烂了我的东西,人家是给你看的,我可不敢领情,再者,坏了的东西,谁还稀罕。”伊雪疑惑的看着安玫,将火折子拿于眼前细看,原来上边已不知何时多出了“于仲彦”三个字。“好粗俗的手法,刻字起家的嘛?谁稀罕看呢,改天还你一个新的。”伊雪一边瞅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一边怨声怨气的娇嗔道。“呵呵,别那么说人家,我倒是觉得,他的确有两下子,当然,你肯定知道我不是在说他的刀法。”安玫饶有兴趣地看着伊雪回道。 伊雪也故作惊愕,反问道:“你指的是刻字呢,还是他做好事留名姓的本事呢?”“我发现你好像对人家有成见呀。”“这么说就言重了,倘若他站在原地把火折子安然无恙的还回来,而不是走过来装谦谦君子的话,我兴许会敬佩他一二的。”“鸡蛋里挑骨头,人家已经够受刺激了,虎虎生风的刀,让你轻易逮个正着,如果换作你,你不心寒呀!”安玫继续佯装替于仲彦打抱不平。 就在两人争执不休之时,老大林守平却已受够了这两人一成不变的唇枪舌剑,独自走回了屋内。屋里明显要安静得多,,相对眼熟的人中,她一眼便发现了方才进来的东方宇,以及几个一开始就引起她注意的人。其中,王纯仁是必须要坚守在他自认为隶属于自己的“领地”上的,他的“安分守己”,如同是把自己牢牢地钉在“光荣柱”上一般。而黄博依旧留在屋里,是因为坐在外边的安玫比自己早一步站起了身,同姐妹们走了出去,倘若再起身跟出去,那便会招来口舌,更加说不清了,思来想去后就留在了位子上。至于此刻仍旧时不时地瞅一眼黄博的徐忠伟,想来是因为最鄙陋的、最不该出现或者最不够资格出现在自己身旁的人,却偏偏就是出现了,这才是他此刻心中最为介怀烦心的事,所以必须先要解决掉黄博这颗“老鼠屎”。至于那些急于在外边耍枪弄棒的“人前疯”们,现在还是不屑一顾的。最为明显的表征,便是当东方宇满面桃花的走进来时,人们又得听到了他那熟悉的冷哼。 守平安安静静地走了进来,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开始百无聊赖地玩弄起桌上的笔墨纸砚,偶尔也抬眼看看周围自娱自乐的人们,个个若有所思的样子。男人们也在暗自打量着她,毕竟此刻她是最吸引人的景致。他们忽然意识到,原来眼前的这个女孩,才是最具异性特征的女孩,或者不应该再称之为女孩,而是最标准不过的女人。此时的她,在他们眼中是亲切的,熟悉的,而不像安玫、伊雪那样,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距离感。 屋外长廊上,姐妹几人又彼此沉默起来,还是在看着训术场上的刀光剑影,时不时的转过脸来对视几眼,做一番交流,然后再默契地转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是从哪个昏暗的角落里走出了一对郎才女貌,瞬间成了最吸引眼球的存在。只见那两人慢慢走到方才人群环围的地方,人群竟也一同跟着围了上来,特别是老武生们,仿佛看到了董永与七仙女一般,其实,更多的是冲着“七仙女”的缘故。此女子乃是老一届中的风云人物,各科目的术绩尽都名列前茅,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老武生里,对其倾心仰慕的人俯拾皆是。只可惜,在过去的一年里,仙女却跟一位默默无闻的小子“暗中定情”,且把亲密关系明目张胆地搞的尽人皆知。不仅如此,而且她还一路“保驾护航”,让那男人成了协训会里举足轻重的人物。顷刻间有多少人的心碎落了一地,又有多少怒火愤气,直指此刻站在仙女身旁之的那人头上。 对于二人的关系,即便人们不愿去承认,可的确算得上是郎才女貌,这主要是在于仙女的精心调教,让“牛郎”在人们眼中成了个男人。此刻,他们之所以要并肩现身于训术场上,只因觉得此刻是个良好氛围,再有,也确实闲来无事,出来寻些乐趣。 两人站定,淡淡相视一笑,男人问道:“想先看枪,还是看刀?”“随便。”仙女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随口笑着回道。男人会意,示意女孩离远一些。女孩朝前走了几步后,慢慢转过身来注视着他。 围上来的人,知道有什么好戏将要发生,一脸淡漠地期待着。只见男人冲旁边一位手拿长枪的人恭敬的伸去一只手,那人会意,便把手中的长枪给了他。接过枪后,男人纵身朝天一跃,随即舞起了手中长枪。 一开始,人们不免有些困惑,如此平常的招式,还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是要丢人现眼的。不过,渐渐有人看出了端倪,原来,他练的竟是不久前东方宇所练出的那套枪法,而且招式是首尾颠倒的。也就是说,这个曾经在所有人眼中默默无闻的人,只把人家的枪法只看了一遍,便已熟记于心,随后就可轻松演练出来。众人恍然大悟,无不惊奇称赞,深觉此等能耐,倘若老天眷顾,再赐其练就上乘内力,与仙女一起笑傲江湖都是指日可待的事。不免更要去赞叹“仙女”的眼光,的确找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待其练至精妙之处,远处的安玫才看出了端倪,同样是一脸的惊奇。她心里明白,看出来的人也都会明白,东方宇的枪术绝对是本家绝不外传的功夫,哪想却被他轻而易举的学了去,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安玫在心里不停地问着自己。当那人收枪定势,然后又借来一把大刀,接着把于仲彦的刀法相继练出来后,安玫便不再怀疑了,她相信了眼前的事实。身旁的姐妹们也相继察觉出来,个个惊愕脸色展露无疑。 “怎么可能?虽然比不上本家练得游刃有余,可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身旁的兰花表露出了自己的惊讶,只是周身并没有人作出回应,即便都已把话听了去。兰花见没人理会,也只好免去了接下来想说的话,她心里知道,自己方才说的和没说出口的,其实每个人都已说过,只是只有自己说出了口而已。兰花不自觉地斜眼探视了身前安玫伊雪两人各自的半边脸色,都是异常专注的神情,且同时在尽量淡化着已暴露无遗的惊奇。她们仍旧在消化着眼前的出人意料。现在她们的眼中,只容得下两个人,便是那对郎才女貌。 终于,伊雪首先开了口,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哎……还真是,真别不服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呀……”安玫听了这话也只得随口附和着,干笑了两声。“不过,那个长得挺美的女孩是谁呀,这么好的眼光,看上了这么个……这么个‘妖孽’。”伊雪继续在自言自语似的说着。她也知道,安玫虽不说话,却也在过分好奇着那女孩。 不知不觉中,那人已把刀法表演完毕,收刀定势,然后抱拳朝众人行礼,慢慢地转过身去,恭敬地把刀还给了刀主,点头致谢。转回身来,再一次抱拳行礼。围过来的人,不论新老武生,尽皆以掌声还礼,那是发自内心的赞叹,更是“仙女”应该得到的掌声。男人接受掌声之时,仙女却微笑着退出了人群。男人发觉后,不顾众人也紧跟了上去。就这样,两人仿佛恰巧路过一般的离去。潇潇洒洒的来,又原原本本的走,空留下其余人等一地的琐碎。 经此一番,训术场上新人领地当即发生了改变。人渐渐的稀少,再也没能出现耀眼的超凡出众之徒。退回来的人,有的飞过围栏,进入了屋内,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失落。还有人同那于仲彦一样,悄然消失在黑暗之中。而看客们同样也随之减少,各自转身打道回府,如此一来,外面发生的事便也相继传入了屋内。 惊奇之事传开,最按捺不住的当属东方宇了。从拥进屋来的碎语喧闹,以及之时不时地注视过来的异样眼神里,他推测出了自己进来后外边的风云突变。原本在他的想象中该是快要落幕的末尾戏,没成想却是自己这块砖头抛出去后,引来了真正的明玉,而且那才是今晚真正的高潮戏份。当即无暇顾及旁人眼色,猛然站起身来,从兵器架上取下自己的长枪,径直朝门口奔去。 再次夺门而出,被长廊上的人们揽入眼内,或茫然或神色异样地看着他。虽然不顾一切的在急切搜寻,可是并没能找到闲言碎语中的一男一女。此刻需要有人来告诉他,此时他眼中的景象,才是真正“曲终人散”后的末尾戏。 不远处的伊雪大发善心,打断了此时东方宇的茫然失措,温切地说道:“东方兄,别找了,早就双宿双飞了。”“……真的是一招不差吗?”东方宇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尽量平和地问道。“我想……应该是的,毕竟你的枪法我也只看过一次,记不得多少,但从老油条们的反应来看,应该是这样的……”“好,……谢了。”说着便又朝训术场上深深地望了片刻后,便转身步履缓慢地拖着长枪冲长廊远处走去。几个女孩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也没再说什么。 “今天的月亮好圆呀,呵呵……”安玫突然仰面朝天地开口说道。“呵呵……是挺圆的……不早了,回屋坐会儿就该油枯灯息了。”伊雪回道。“嗯,走吧,姐妹几个。”安玫恢复以往的爽朗,冲她们说道。那几人便也悻悻然一同走回了屋。 在一片嘈杂声中,几个女孩坐回到位子上,脸上尽数是平静的神色,只是每个人的眼神却显得不同于往常。伊雪扫了眼离自己不远的守平老大,她觉得此刻的老大,反而是女孩当中最显正常的一个。虽然她也从嘈杂声中推测出了自己所错过的戏份,可毕竟没有当面受到冲击,很难会有同等分量的感受。此刻的训武院,对每个新人来讲仍旧算是新颖的,只是有的人已经开始发觉到新颖中那呼之欲出的沉重。那种沉重,让人敬畏。那种敬畏,却又有别于完全陌生时的本能反应,而是显得更具体,更真实。 钟声早已响过。又待了片刻,墙壁上的油灯渐渐变得微弱,继而逐个熄灭,武生们也便起身准备离开。起身时,安玫友好的对一旁的黄博微笑道:“那个……明天见。”“哦……好,明天见,呵呵……”黄博没想到安玫会同自己道别,惊讶中有些不知所措。安玫笑着跟上已走在前面的姐妹几人,留下仍旧受宠若惊的黄博,呆呆地坐在原地。 “喂,那谁,灯就要全息了,赶紧走吧。”等屋里仅剩下四五人之时,一旁的王纯仁一板一眼地提醒道。“哦,哦,好……”黄博反应过来,连忙回应道。只见他立刻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兵器架前,取下自己的兵器后便冲出门去。最后,屋里果真只剩下了王纯仁。他将整个讲武堂审视了一遍,乃是暗暗行使着还没有板上钉钉的权责,随着最后一盏油灯的熄灭走出了屋门。 训术场上的灯火逐渐暗淡下来,长廊上却还挂着井然有序的长排灯笼,灯笼底下,王纯仁正朝前走着。一路上他暗暗奇怪,想象中应该会看到走在前面的黄博,却偏偏出乎所料的不见踪影。心下疑惑,都已这个时辰了,应该直奔夜息房了才对,怎会不见了人影?不过他也管不了这许多,径自奔夜息房而去。 黄博从讲武堂出来后,的确没有直奔夜息房。他慌急地跃下了围栏,落地时还不小心冲前踉跄了几步,险些趴在地上。他是想找个僻静点儿的地方练剑,虽然现在的训术场已经很僻静了,可还是不合他心意。 训术场两旁是两排长长的腾空楼阁,楼阁高低错落的排布着,犹如两条腾跃空中的长龙。其中被分成了用途不一的房舍,有科训室,兵器库,典藏室等等。当然也包含着武生们的讲武堂以及夜息房。两排长阁下,是支撑楼阁的支柱,有其所分隔出来的井然有序的空隙。长廊与训术场之间是一片茂盛的绿荫地带,地面上是永远也长不高的草坪,比草高一些的,是几排好似永远也不能超越长廊上围栏高度的树丛。难得的是,它们虽然排列整齐,却各具特色,树冠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形状,有的甚至相连在一起。此等地方都没有灯火照明,而这倒是黄博想要寻到的地方。 直接跳入浓荫地带而没能平稳着陆,除了有着“做贼心虚”般的心绪外,大概也是光线昏暗的缘故。他决定在此间找个合适的地方,要找的地方,不需要太多灯火映射过来,并且一般不会有人经过,那才称心合意。 这个时辰的训武院,人们都已归憩,训术场上也只剩下零星几人,仍旧在忘我地苦练着。不过,他们也将会在最后的警示钟声的催促下,撤离训术场。 人迹罕至的时辰,想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显然是轻而易举。他在一处头顶上枝叶茂密,地上又鲜有人迹涉足的地方停了下来。此处恰巧有一棵树不知何时已被人平地截断,想来是无故枯死的,被院建员发觉后清理出去所留下的一块空地,而那刚好能让黄博甩得开阵势来。他需要一个这样的地方,将脑海中依稀记得的剑招加以刻苦练习。 那剑招是他从父亲那里偷偷记来的。十多岁的时候,他就老缠着父亲把那套剑法教受于自己,可总是不能如愿。父亲给出的说辞也总是那一两句话,什么还小啦,等长大些再学也不迟之类的。一开始还信以为真,可渐渐地也不再盼望所谓长大的那一天了。不过让他不解的是,除了这套剑法,其余的倒是任由自己的喜好去选,想练哪套就练哪套。只是自小酷爱剑法的他始终觉得,只有那套剑法才是最厉害的剑法。之所以至今仍没有练就,那是因为可以教他的人,已没办法在他真正长大的时候教他了。而为了让自己能够接近那个自小就崇敬的人,他一直在努力着。 记起的招式屈指可数,所以暂时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下。警示钟响后,他也不得不在无奈中走回夜息房,而那个昏暗的地方,他日后必将会常常去的。 夜息房里,武生们都早已洗漱完毕,正待上床就寝,忽见黄博提着那柄木剑姗姗归来,都疑惑不解地看了他两眼。黄博觉察到他们的眼神,心中越发低落起来,顿觉自己是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可他不想让他们看出自己的心思,低头默默地走了进去,脱下鞋便就和衣躺下了。众人一天下来也身心疲乏,懒得再计较过多,相继躺下。 黑暗中,黄博仰面躺在床上,眼睛看向窗外,天空中不见一颗星星,只有那朦胧的月亮模糊在视线里。虽然油灯息了,可人们依旧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今天共同见识到的一切。临铺的一个武生突然开口对他说道:“嘿,仁兄你好,鄙人阿鹏,多多指教。”黄博扭过头来,只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好似亮过了窗外的月亮。愣了片刻才回道:“我叫黄博,多多指教。”“呵呵,你怎么不洗漱就躺下了,不难受吗?”“……还可以。”“哦,听说不准拿兵器来夜息房,怎么你……”“啊?是吗?”黄博想起了自己的木剑,开始惊慌失措。“也许看你拿了柄木剑,不具备什么杀伤力,兴许就没关系吧。”阿鹏安慰道。 “哦……我不知道呢!”“呵呵,没事。哦,对了,你怎么会拿把木剑来呢,那……能用吗?”“……能用,小心些就行,唉……”黄博苦笑道,“没办法,家境贫寒。”“哦,我也差不多,我那长枪还花了家里不少积蓄呢,家父心疼得要命。明明都已交了训教费,兵器什么的应该给予配备,可为何还要每人手中必须备件兵器呢!” “这个……想必因为是练武之人,手中若不带件兵器说不过去的。武院里的各路兵器应该只是给我们训教时用,不可能每人配备一套的。”“呵呵……其实这我也想得到,只是心疼银两罢了,何况我没觉得哪路兵器是我所擅长的。”“那你来这里是……”黄博心下疑惑。“嘿嘿,说实话,就是来寻个出路,听说只要能够顺利结业,就可以进县衙中当差的。我家里九代贫农,最光鲜的一辈是给拉去当了壮丁,误打误撞的成了兵士,却又不幸战死在疆场上。我爹期望我成为家族中最有出息的,所以就来这儿了。” “这也挺好,不过……哦,”黄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接着说道,“士农工商,家里是希望你做最体面的行当吧。”“呵呵……对,没错。”“那你就没觉得对什么兵器感兴趣吗?”黄博渐渐回避开了自己的烦心事,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个嘛,其实我对棍术还比较上心,之所以没拿长棍前来报到,只因为家父觉得显不出体面,在家我拿棍子瞎比划的时候,他老人家就会骂我是要饭的命。所以才一狠心给我买了条长枪。”“哦,原来是这样。”此话刚说完,窗外便传来一个厉声戾气的声音:“新来的!赶紧睡觉,哪来的精力还在那儿闲扯淡!明天不知道有早训嘛!”顿时屋子里便鸦雀无声。 其实,谁也不知道窗外究竟是谁在叫嚷,可还是作出了乖顺的样子,这应该就是初来乍到的缘故。外面是协训会的值班人员,负责监管那些不按时作息的武生。做此等协训工作的大都是些肥壮大汉,多是些身上实力不俗之人,因为那才会有震慑力。当然也有着矮小圆滑的人混杂其中。通常情况是,新来的人“实力”整体上是明显不足的,所以也就习惯用“欺软怕硬”的方式来对待那些监管人员。见到五大三粗的,便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倘若见到那般不起眼的矮瘦之辈,不必做作就足可趾高气扬起来。不过,有时真正应该去敬畏的却恰恰是后者。 黑暗中看不清叫嚣之人的形态,所以只好当作最具“震慑力”的来对待。不一会儿,便都屈服着睡过去了。 次日醒来,确切的说是被钟声吵醒。武生们很不解,为什么此刻的钟声会如此地响亮,并且较之往常给人一种难以漠视的急促感。使得所有人不得不睁开沉重的双眼,起身穿衣。 时值初秋,早上的太阳越发推延露脸,天色还有些灰暗。武生们匆匆洗漱完毕后,急忙赶至训术场,开始早训。他们的双眼还没有完全地睁开,犹如精神恍惚的病人一般,重复着一样的动作。直至孙二虎的到来,在眼尖之人的提醒下,相继苏醒过来,努力睁大着双眼。 经过一个时辰的强迫性的筋骨劳作,意识终于完整清醒过来,武生们变回了彼此相识过的姿态,有人已开始暗暗较劲起来,做着比之旁人更加标准、更有难度的动作。 站在一旁督战的孙二虎喜欢眼前的氛围,他们只有这样,才会有他想要看到的结果发生。记忆中钟声应该已经响过。终于,在孙二虎的示意下早训宣布结束,人群集结起来。他们看得出来,孙二虎有话要说。 “嗯,好,今天早训表现的不错,关键是没人迟到,要继续保持。还有,方才我接到话儿,说昨晚上有人做了些违规越矩之事,我就不一一点名了,念你们是初犯,不知者不怪。”孙二虎扫视众人一眼,咳了两声接着道:“现在,我就告诉你们哪些是你们不该做的!第一,谁允许你们跳跃围栏的?别以为自己底子扎实就目空一切了,放着好好的长廊不走,你们偏要上蹿下跳,成何体统!以后必须给我沿着长廊从中段的楼梯上下!昨晚值班的协训员目睹了我们大队的不少人员的放肆行为,报到我那里,真是丢人现眼呀!”孙二虎越发声色俱厉起来,不论是否有过违规,武生们却千篇一律的作低头认错状,似乎在接受审判一般。 “第二,”孙二虎怒视着低下去的头颅片刻,觉得甚合心意,便又接着道:“别以为在家练了套枪法剑法的就可以不知轻重地拿出来显摆,差了远呢!我随便从协训会中找出一人来,蒙着眼睛都比你们耍得漂亮,更别说较量了。要始终记着谦逊低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老做那些哗众取宠,到头来却又出力不讨好的事。”说到这儿,人群中便有人开始对号入座起来,知道此话所指何人。可偏偏有个人却也在没必要的吃心起来,这人就是黄博。原本他偷偷跃下围栏去练剑之事无人知晓,偏偏孙二虎那句“在家练了套枪法剑法”的话,使他在心里开始不打自招,偷偷悬心自责起来。 比之他人,东方宇以及于仲彦二人的低头认罪状,倒显得理所应当些。在他们心中,此刻是接受讥讽、嘲笑的时刻。而觉得他们理所应当的人,便就是想要嘲笑他们的人。 就在大家各怀心思之际,孙二虎的“审判”打断了众人:“还有,不论是谁,不许再暗地里掷镖,就算不是为了伤人,误伤也不是你们所能承受得起的,以后有的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机会,要沉得住气。”众人纷纷偷偷看向伊雪,而此时的伊雪却在跟安玫在相互挑着眉眼,脸上是不大显眼的羞臊神情。 “行了,先说到这儿,赶紧去吃饭,第一堂课不要迟到,散了吧。”孙二虎觉出时候已不早了,暂且放过了他们。众人悻悻而散,尽皆奔向伙食堂。 孙二虎的话,提醒着武生们这顿早饭需要速战速决。伙食堂里并没有座椅,只有长长的饭桌,所以都要站着吃饭。如此安排,犹如对他们量身定制的一般,避免了他们坐着慢慢“磨牙絮谈”的享受起来,而把时间耽搁过去。 急促的进食,还是让多数人深感不快,此番遭遇,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原本时间是充裕的,只因那孙二虎自作主张地拖延,再又多絮叨上几句,就让自己遭受了本不会遭受的境遇。不免在心中暗暗“问候”起那些“罪有应得”却连累自己之人。 本就是一些干粮米汤咸菜的最普通的招待,在怨恨的心境下,进食也就越发得艰难起来。有的人干脆把半块干粮扔进了米汤,一同倒进了泔水桶,以此宣泄心中的不满。稍有些素养的,便把米汤尽量先喝光,手拿着半拉干粮边吃边匆忙往外走去。 还好没有人迟到,除了那些丢进泔水桶里的食粮没能一同前来外,全员尽数到齐,这多半要归功于孙二虎。眼下,他们将要迎来训武院里的第一堂课。 第四章 众人挺身坐待,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剑术师。片刻工夫,一个仪表堂堂,身形虽略显肥胖,却浑身散发着儒雅之气的人出现在讲武堂的门口。只见那人在门口停下脚步,微微探进身子,确切地说是圆大的脑袋最先探进屋内,面带微笑地冲坐在最前排的武生询问道:“新一大队?”与他对视的武生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连忙回道:“嗯,是……是的。”那一大队牌子赫然贴在屋门上,他却好似明知故问般的向他人询问,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眼神儿。确定之后,他便闲庭信步的走了进来,轻车熟路地迈上训讲台。 那人站定,面带微笑的朝众人看去,中气十足地说道:“谁是队长?”得到的回复是一片茫然的神情。他当即明白,赶忙又说道:“哦,还没选定是吧。”有好心的武生便赶忙冲他点了点头,或者嘴上“嗯嗯”的示意与他。“既然如此,那选出来再说。现在呢,我需要选一个人做我的助手,你们也知道我教你们什么,所以谁想自告奋勇来做这个剑术助教呢?”众人再次陷入茫然,交头接耳地互相观望着。即便都在急切的寻找出任何可能出头的机会,但并不会因此而失了方寸,弃脸面于不顾,轻易暴露自己的野心,以及要去做必要的权衡利弊。他们需要了解此刻伸过来的到底是橄榄枝,还是绊脚绳。 训讲台上的人见没人答话,便又笑呵呵地说道:“怎么,还害羞嘛,这么没有自信?”有人瞅准了时机,便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人群中传出声响:“那……这助教主要负责什么呀?”“谁问的?站起来回话。”那武生听到此话大惊失色,怯懦懦地站了起来,以为要遭受预料之中的惩戒。那人笑眯眯地看着他道:“你拿手的是剑法吗?”“不……不是,我……先前练得是刀。”那武生小声回道。“那不行,这个剑术助教,最好是剑术上要首先出众才行,坐下吧。”那人如临大赦,赶忙坐下。 历经片刻的尴尬,他发现了墙边的兵器架,便走过去饶有兴趣地观赏起来。他来回浏览着放在兵器架上的各路兵刃,虽然对找寻结果已有所预料,但还是不免有些失望。他在上百件兵器中只找到了五把剑,而且其中两把上积满了灰尘,便也出卖了自身的身份。也就是说,在这一百余人里头,只有三个人还在做着“剑客”梦。 他慢慢走回训讲台,转过身时,许多武生捕捉到了那张满月般的脸上转瞬即逝的失落。好似酝酿了一会儿,这位剑术师再次开口道:“其实吧,我也不是剑术出身,可我单雄志自恃教得好你们。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那可以说是十八样兵器样样精通。我也知道这几年练剑的人越来越少了,可我始终不甘心,看着这上等兵器就此没落下去。所以说,剑法你们也要勤加习练,不能受时势的影响,而改变对一种兵器的钟爱,你们应该要有改变时势的雄心壮志。” 听到这话,众人尽皆明了他的言外之意。不过还是有很多人低下头去自顾自地思量起来,对此种期望多是不以为然。还有人干脆直接装傻充愣,好似那尽人皆知的传说,自己不曾听说过一般。当然,也少不了有人在为单的“自吹自擂”而偷偷嗤之以鼻。单雄志对武生们的反应与其说是视而不见,倒不如说成冠冕堂皇的自欺欺人后的自感无能为力。 “其实呢,这个剑术助教,也并非必须由剑术上早有造诣的人来担当,就比如我,不也有勇气来教剑术嘛。”单雄志继续以身说法,“也许你们还不知道自己在剑术上可能具备的天赋异禀,我相信在我的训教下,你们的剑术一定会突飞猛进的。” 又一轮的激扬慷慨过后,单师决定再试探一番:“怎么样,有谁想暂当此任?”坐在人群中的黄博虽是个闷声闷气的主儿,可听到这话,心里大不舒服,深感眼前的这位训术师已到了低三下四哀求的份上了。只因他自知凭自己的配置以及手上的两下子,即便再看不下去,也没那毛遂自荐的勇气跟底气。又或许是因为那仅有的三把剑中,就有一把是属于他的缘故,“责无旁贷”般的便把这与剑有关的“场面事”往心里去了,即使明知自己是最不适合撑场面的人。 在与单师共同期待下,仍旧没人做出反应。单雄志大为不快,好似下了好大的决心一般,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脸上的无奈神情同往常的微笑同样显而易见。此话一出,众皆大惊,但是并未失色,个个抖擞起精神来,一是好奇所谓的“不客气”会是什么内容,二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再是吊儿郎当的事不关己的可气又可能招来“横祸”的模样。 接下来单雄志的举动,却让此刻有所期待的人大失所望。他看着突然打起精神的武生们,却突然又一脸笑意的朗声说道:“那三把剑是谁的兵器?站起来让我看看。”失望之余,人们的眼光不自觉地相继投向了黄博,看着他勉强地站了起来。当其余两人也站起来的时候,人们看过去的眼神明显有别于黄博,那是新奇的眼神,少了些不必要的情感色彩,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了练剑的人似的。黄博也庆幸此时还有人与自己“同病相怜”,心里一阵感激。 单雄志首先示意“新鲜甲”:“怎么样,有没有信心来当这个剑术助教?”那人在单雄志观摩兵器的时候便就开始局促不安起来,预感到接下来会有让自己当众丢人现眼的时刻。不出所料,如今噩梦成真,越发惶恐起来,只恨昨天自己手贱,不该动那把剑才是。又不好否认已经堂而皇之地拿于手上过的事实。扭捏了片刻,只得畏畏缩缩地回道:“我……我不行的……。”“为什么呢?”单雄志在无奈中拿出了那所剩无几的耐心问道。“其实……我……我那剑是在兵器架上捡的,我见上面落满了灰尘,想是没人要的,就擦了擦……”“行了行了,坐下吧。”|单师终于不耐烦的喝止了他,一同喝止的还有人群里的窃笑。 接着去问新鲜乙:“你呢,什么情况?”“嘿嘿,您别误会,我是觉得每种兵刃都是要认真对待的,所以我就每样买了一件,今天第一堂课是讲剑术嘛,所以我就带剑来了,原本我……我也是练刀的……。”他见单雄志脸色越发难看,声调就逐渐瘫软了下来,见他沉默不语,身子也就知趣的跟着一同“瘫软”下去。 屋内陷入沉默。人们都知道,单雄志在尽力调整着内心的情绪。终于,当原本觉得事不关己之人都要开始进行自我忏悔的之时,他终于开口说道:“那把木剑,是你的吗?”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在问谁,黄博也在早早做着作答的准备,方才的寂静,最难受的莫过于是他了。“是,……是的。”黄博立即回道。当第一个“是”脱口而出之时,他自己也委实吓了一跳,声调是如此的铿锵有力,犹如憋藏已久的闪电一般,瞬间闪至眼前。那个“是”,听起来也如同闪电一般,在用自身的力量,向看见它的一切人物炫耀着自身。接下来的“是的”,不用说也都听得出,那是在替自己头一个是“解围”,但是那无济于事。已有人用着原本就存在的轻蔑眼神,越发不解的蔑视着他。大都在想,这有什么可引以为傲的?有的人甚至直接讥笑出了声。 “你来当剑术助教怎么样?”单雄志已不抱什么希望,试探着问道。哪想黄博却听出了话中的万般失望,又想此番已让单雄志如此的饱受恼气,实在不忍心说再去回绝,可偏偏又不想做什么剑术助教。所以百般难为之际,只是用无辜地眼神望着单雄志,嘴上不知该作何回应。哪成想,单却误解了他的眼神,或者是情愿去误解。毕竟此时他急需一种叫“台阶”的东西,所以便自认为他是想当剑术助教,只是迫于种种原因,不好直说或者没有底气当众应答。 “好了,坐下吧。下节课是实训,全部到训术场上集合,到时候,你就来练套剑法让我看看。”当黄博听到让他坐下的命令,便就木然地赶紧坐下,哪成想他还有后话。如此一来,自己这一坐,就如同是暂且应允下来,下节课便成了向众人证明自己的时刻。更令他不安的是,就连自己都是如此设想了,那就更别提此刻正默不作声、装模作样地坐在周围的人了。如此懊悔不已之际,坐在一边的安玫却也“火上浇油”起来,小声对刚坐下来的黄博说道:“加油,要对自己有信心。”听了这话,黄博想死的心都已有了,可还能怎样,只是朝安玫苦笑两声作罢。 眼下倒好,还在局促不安且又惶恐万分的就只剩下黄博一人了。钟声响后,武生们作鸟兽散,两节课之间有一刻钟的休息时段。此时的黄博,略显痴傻地坐在原位上,身心都不得安宁,仍旧在高负荷“劳作”,也就谈不上所谓的休息时间了。 钟声再次响起时,黄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随着其他人来到了训术场上,站定等候“发落”。单雄志姗姗来迟,想必是在剑术师室发牢骚而冷落了对时间的把控。来至人前,干咳两声后,便说道:“你们应该也早就了解了,每堂课分讲武堂一节,在训术场上实训一节,现在呢,我们就来上实训课。” 头顶上的太阳仍旧逼人“咽喉”,在训术场上站着,耳边又是此等啰嗦话,武生们早已开始牢骚满腹。更何况,此节课已有注定的主角,自己只有看戏的份儿,心下就越发不耐烦了。 “首先由我先给大家练上一路剑法,不为别的,只是让你们看看,也让你们意识到剑法是最不该被忽视的。”说着便拔剑出鞘,将剑鞘掷向两丈外的兵器架,在众目睽睽之下,剑鞘平稳立定于兵器架上。只此一手,单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便抬高了少许。 随着单雄志的剑法渐入佳境,武生们便不知不觉的专注起来。即便这几年剑法已多被人懈怠一旁,那也仅仅是几年中的事,他们是见识过剑法的,心中能够大概估量出他的水准来。可毕竟是“门外汉”,就拿黄博来说,凭他的品性,按理说该是对他崇敬万分的时刻,可就因看到了单的剑法后,反而原本操劳的“身心”,渐渐安定了些许。可想而知,他曾见识过的剑法,该是多么难以想象的精妙。 半柱香的功夫,单雄志的表演已到尾声,收刀定势后,背身于众人面前。武生们识趣地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单自顾自的陶醉起来,不知是为心愿达成而高兴,还是在沾沾自喜于自家剑法。转过身来时,脸上的神情恢复如常,众人也无心计较这些。退一步讲,他的剑法的确到了可以得到掌声的境地,又何必去较真呢。 “看到了嘛,这就是你们久违的剑法,虽然我的剑法算不得出众,可你们若能练到我的水准,就可以算你们合格了。”单雄志按部就班的谦逊起来,众人也只得任由他把该做的做了。 “现在有谁想露两手让我们见识一下的?我们不急于进入系统的剑术教授,所以这第一堂实训课,暂且先让我们来互相了解了解。”单雄志余兴未消地对众人解释道。静待片刻,见没人反应,那原本被遗忘在不知何处的烦闷心绪,顷刻间反扑回来,脸上的笑容也僵持住,看起来是那么有待于改善。 当原本的心境完整恢复后,终于回想起了当前的这盘“棋”的局势,以及走到何种地步了。当即命令道:“那……那谁,黄博对吧,出列。”黄博应声出列,匆忙落于“千军万马”之前,正待勉强冲锋陷阵。下棋之人似乎有感于手下兵卒的急切,同样变得急切起来:“来来,来一套最拿手的!” 黄博立于众人面前,听到指令后,其神态犹如走失在茫茫人群中的小孩,找不到刚刚还手牵手的母亲一般。较之有别于小孩的成分,是他把所有的恐慌、茫然、心焦,放在一段自认为不会被人捕捉到且又合理的时间之内,一股脑的展露出来,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到的掩饰方式。遗憾的是,这种掩饰注定是徒劳的。 在举起手中的木剑之前,他鼓起勇气又奢侈地给了自己定睛一看的时间,他看到的是“千军万马”越发轻蔑的神色,在分散眼神的下一刻,他坚定了心中对众人情绪感应的准确性。接着,在勉强挥出第一剑之时,万分失望中的他,误判了这一剑所能伸到的距离。只见自己的剑尖直奔一张在脑海中分外深刻的模糊面容而去,直至到了不该到达的地方止住。当目光再次聚焦之时,黄搏意识到了自己所犯下的错,自然也看清了那张脸的主人——徐忠伟。可就这意识到失手的这一定睛的时间,却也是他的第二剑最不该延迟的时间。虽然随后用尽全力挥出了第二式,万分想掩盖过去,但不难预料,所有人都会认为,那一剑,是在赤裸裸地挑衅! 接下来的时间,黄博在同时做着三样事。第一样,在努力回想那张脸上的表情,可惜脑海里只留有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一如往常的冷漠眼神,那双眼睛分不清是在留意剑尖,还是在盯视自己。想再偷偷回望一眼确认一番,却又即缺乏勇气又深觉不合时宜;第二样是在忏悔,忏悔没有那即便是在忏悔时刻都依然不具备的冷静。如果自己一开始就知道冷静,也许就不会有这一连串的失误;第三件便是拼命维持着从第三式便开始有些不伦不类的剑法,甘心承受来自人群中越发刺耳醒目的嘲讽。不过,他觉得这是自己该得的。 一旁的单雄志在黄搏第一剑挥出去时,就有了喝止住他的心思,哪成想随即的第二式却让他惊奇不已。只此两剑,在他看来却是天衣无缝的结合,他甚至在想,眼前的这个武生是不是曾有什么高人指点过,可就当第三式、第四式出来后,他便又复原了制止他的冲动。可转念又一想,如若制止了他,接下来又会有谁愿意出来比划呢?还是勉强看完,既不至于招人反感,又可以让那些同自己一样看不下去的人,主动出来施展“真才实能”,以配合自己的工作岂不更好。 就在包括黄搏在内的所有人都想作呕之时,逐渐绝望的黄博恢复了丝丝理智,中途骤然停下了自己的剑身,草草收了场,痴傻地站在远远的一旁。当站定后,才发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离人群很远了。 “咳咳,嗯……好了,归队吧。”单雄志意识到了手下兵卒的难堪,大发慈悲的替黄搏解围道。等黄搏匆忙抱拳施礼,狼狈的跑回人群后,单接着说道:“黄搏的剑法呢,虽然还需要改善,但是已经很不错了。咳咳……这个剑法呀,同其他兵器一样,不是一蹴而就的,所以呢,你们必须勤加练习,只有到达我方才演练的水准,才有可能顺利结业。不要没有信心,就比如我,我刚开始也是很烂的,但我一直很有信心,只要肯下苦工夫,一定会练好的。” 有多少人在忙着领教着眼下关于剑术的心态导正,是很难从一张张淡漠的脸上看出来的。就如黄搏此时所构想的一样,对于单雄志的圆场演说,人们有着大同小异的内心反应:在他们心里,自己指定成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浮浅货色,现在根本不该站在人群里,而是找个恶心不到他人的角落,撒泡尿好好认清楚自己。 事实确实如此,当黄搏重新隐藏于人群当中时,站在原位的他,捕捉到了来自周身四面八方的讥讽、嫌恶的神色及举止。有偷偷斜刺过来的眼神,有吐于自己埋下头后视野里的唾液,更多的是盘旋于耳旁的嗤之以鼻,以及没有指名道姓的恶言秽语。 发觉自己近乎徒劳的圆场没有任何效用后,单雄志意识到只有再叫上个人来,才能把这尴尬的一页掀过去,于是立即叫道:“还有谁想比划两下的?”不等有人回答便又直接命令道:“那谁,既然都带剑来了,来来,我看看你对剑的理解。”那位自称有多门兵器的主儿,明白是在叫自己上前“救场”,也就只好应声走出队列。 那人在队列前站定,故意装模作样地抱拳施礼道:“那个……我就是三脚猫的瞎架势,有那见笑之处,还望各位同门海涵。说完还不忘朝人群故作天真的笑了两声。笑罢,便抽剑出鞘,展动身形练将起来。 接下来人们果真看到的也近乎一套不伦不类的剑法,因为你能从他的招式中零零散散的看出好几种兵器的影子,十足的“一锅烩”。不过招式之间的衔接倒是令人称奇叫绝的地方,武生们被他的“剑法”以及夸张的身法引得阵阵窃笑。之所以还能够被众人以及单雄志所容忍,是因为他们都能看得出,那人虽看似是在哗众取宠,逗人捧腹,其实时不时的一两式展现在眼前时,却又能令人对其肃然起敬起来,心中多半相信他是有真材实料的,此刻不伦不类的招法,定是在随性耍练的缘故,弄得满堂欢喜,岂不完美掩盖了此前的难堪场面。 “呵呵,你倒是什么都能来两下子呀,行,很好,不过,在我的剑术课上,不准再让我看到你这套四六不着调的把戏,回去吧。”等那人戏耍完毕,满面笑容的朝众人假装客气的道完“见笑”之类的谦辞后,背手立于一旁的单雄志佯装怒态地训斥他道。那人也识趣得紧,连忙朝单佯装献丑之态,好不狼狈地跑回了人群。人们看着单雄志脸上难以掩饰的愉悦,如众星捧月一般,也就放肆的随之一起闪烁起欢乐的“亮光”来。欢愉过后,单再次朝人群寻求有意表演之人,随即又变回“六亲不认”姿态的众人,依旧没有买他的账。也许是已经开始适应了新“兵士们”的脾性,又或许是余欢未消,心情不至于立即冲向另一个极端,所以并没有为他们此番的“不舍薄面”而怒形于色。 “既然现在都没有很好的剑术基础,我也就不强求你们了。再有,关于这个助教的问题,就暂时任命方才那位武生,哦,是叫古寒对吧,那好,就让古寒暂且当着,你们没有什么意见吧?”单雄志一脸轻松的自找起台阶下。“没……有……”众人笑着拉起长腔齐声回道,有些人甚至以别有深意的笑脸看向古寒,而古寒却在摆出满脸苦笑的姿态,向所有看过来的眼神证明着自己的“恭敬不如从命”。 不巧的是,他的做作之态,也被单雄志有心捕捉到,故意用严肃的口气问道:“怎么,古寒你不同意吗?”古寒一听这话,当即脸上堆满笑容回道:“没有没有,就是不相信我……能干得了……”这话没等说完,便让依旧摆着一副严肃表情的单雄志所吓住,当即话锋一转:“那既然这样,我就暂时替大伙当着,若是难以胜任,还请单师及早委任他人,呵呵……”单雄志心满意足的狠狠瞪了他一眼后接着说道:”我相信在我的训教之下,你们每个人都会成为很好的武士,会拥有一流的剑术,所以不要说什么不相信之类的屁话,我们一大队,必须要豪气冲天!明白了嘛!”众人知趣,齐声回是。“好了,钟声还没响,先自由习练,钟声过后才能下课。”众人再次乖乖答是。 原本实训课是要配发相应的兵器进行操练,而今天由于是第一堂课,所以武生们手上仍旧拿着自己的兵刃。出于此,单雄志也倒情愿这般草草收场。他们也并没有依从他的话,而是四散开来,各自忙着自行找到的消磨时间的事宜,看起来就像散落在草原上的羊群一样,其形态又如同各自手上摆弄的兵器一般,千奇百怪,五花八门。单雄志观摩了一会儿,自觉无趣,也便径自朝觉醒阁而去。 众人见他离开,也就越发随意起来,三五成群的人也开始随意比划着自己的兵器,给刚结交的朋友们鉴赏,时不时有惊奇赞叹之声传来。独处一隅的黄搏,在茫然地看着在自己眼中有别于自己的众人,心中暗自愁苦的同时也羡慕着他们。他有所预感,自己今天惹下得令自己愁苦的事远远不止这些,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后患相继而来。 果然,他的预感是对的。待钟声响时,武生们开始走出训术场,黄搏起身欲走,早已站在一旁的一人喝令道:“喂!剑术不错,请赐教吧。”只听这话,黄搏便已猜出是谁,原本就惶恐的心,越发鼓噪起来。转过身来看到那张依旧冷漠轻蔑的脸后,赶忙上前面容复杂的欠身施礼道:“忠伟兄,刚才的那一剑,实在是无心之过,并没有其他意思,还请你海涵。”徐忠伟听到他称呼自己为兄,脸上立马浮现出厌恶之色,狠狠地咬紧了满嘴的牙关,转瞬间又松弛下来,权且算是一种情绪缓冲。见黄搏再次抱拳施礼后欲转身离去,厌嫌之感冲破内心所设疆域,冲着走出丈余外的黄搏喝道:”站住,……事可是你自己找的,别废话。你用木剑,我倘若用刀,有失公允,现在我用一根木棍,权当剑来用了。”说完便再一次紧咬了下牙关,表示忍下内心的厌恶之感,当即飞身冲黄搏直刺过去。黄搏无法,只得与他交手。 一开始,黄搏自觉理亏,只是勉强招架,并不还击。而徐忠伟原本就不屑与这等自己眼中的下三滥交手,所以并没有认真对待,想来只需平平几招,便可足以羞辱黄他一番。哪想几个回合过后,越发觉得不解,方才明明看他的剑术稀松平庸,此刻却为何在只守不攻的情况下还能不失分毫?不免有些羞惭受辱之感,于是赶忙加紧攻势,步步紧逼起来。 此刻四周已围上人来,多数还是一大队的人,他们好似知道会有好戏要上演一般,并没有着急走出训术场。相斗的两人感应到了看客们的存在,心中之感却“心有灵犀”的一致起来,那就是必须立即解决到这场战斗。忠伟是不想把这场原本羞辱他人的对决,变成了自取其辱,即便相信最终的胜利者会是自己,可此役时间拖得越久,自己便会越发丢人。而黄博深觉已在众人心目中自取其辱了远不止一次,不想再背上个“挑衅不成,反被当众羞辱”的后果。 最先分散心神于对决之外的人自然是黄搏,眼角的余光在挂心担忧的思绪扰乱下,不顾后果地扫向了人群,不出所料的看到了有人脸上那已经存在已久的轻蔑鄙薄之色,他觉得那理应是针对自己的。他还看到了一张能让所有人赏心悦目的脸,那原本可以让他释怀一切的笑容已不再挂在脸上,那脸上表情,由于只是一闪而过而显得模糊不清,喜怒难分。他想停住身形看清楚那张脸,或者立即逃离那张还没有看清楚的脸。终于,在自己左右挣扎之际,手上的木剑已渐渐处于下风,下一式便给徐忠伟的木棍戳中腰际,接着是胸脯,脖颈,脸颊。最后是当胸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落地时的黄搏,浮于脑海中的琐碎,除了安玫那张模糊不清的脸,还在想着拼命握紧自己手上的木剑,不敢让它脱手飞出,以免让周围的好事者找到滋事的把柄,或者随性对之“脚起刀断”。再有,就是尽量想把它放在不至于被自己瞬间跌落的身躯所能砸到的地方。虽然在别人眼里那木剑一文不值,可他心里觉得,现在自己仅仅拥有的也只有那把剑了。落地后,首先去感应剑的所在,看到完整保全剑身后,然后再去顾及身上的疼痛,以及落败后所必须要承受的一切。 得胜的徐忠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喜悦感,反而为此番久攻不下而有些恼羞成怒,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是保全身为“君子”的脸面最为要紧,也就只是朝着正在勉强支撑着身躯想要站起来的手下败将冷哼了两声。黄搏抬眼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他,见其比战前还要明显的怒态时,决定还是先不要站起来为好。他觉得这样会比较快地结束此番恩怨,索性便又顺势坐在了地上,低下头擦着身上被他划上的污渍,犹如一条受伤的老狗,在舔舐自己的伤口。徐忠伟走到他跟前,随手把木棍甩于脚下,木棍落地便崩裂开来,炸开的木屑崩在黄博的脸上,而黄搏只是一动不动的接受着来自胜利者的羞辱。 “你不觉得,你根本不属于这里!”看着已默不作声的黄搏,忠伟的厌恶感再次膨胀了一番,道出了早就呼之欲出的心声。说完此话,便径自冲开人群,走出了训术场,留下黄搏一人接受着众人的观摩。 然而,人们却也开始随着胜利者的脚步走开,黄搏能够感觉到一双双冷漠的脚步离自己远去,而心中那孤零悲戚的空虚感,并没有因此得到缓解或者随着脚步一同离去。相反,意识当中,安玫同几个姐妹一起离去的时候,他内心深处却越发的自怜自哀起来。那是最后离他远去的脚步,他终于抬起了头,茫然失神的双眼,痴傻地盯视着那几个女孩的背影。他没来得及在可以看到她们面容的时候缓和过来,或者已经可以去窥视,只是还没有抬起头的勇气,因此错过了去证实真如自己所想已是一无所有的时机。无奈,当背影消失殆尽之时,他也只好去接受最不愿去接受的境地——此刻的自己,真的算是一无所有了。 就在黄搏木然的勉强站起来,不得不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打算仍旧回到此刻对他而言已是时过境迁的所属群体之时,出人意料地听到还有一个人同自己一样“漂泊在外”,一个淡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喂,黄搏,先别急着走,你得把那脚下的木屑清扫干净了。孙师说过,必须保证训术场上的清洁。”他的意识里,此刻除自己外已经没有他人了,突然冷不丁的一声传来,心神未定的躯壳又被吓颤了一下。他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不远处的王纯仁,见他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趾高气扬,心想他应该在观赏自己的同时,不耐烦地专等自己起身好久了,内心大该会很矛盾吧。想到此,黄搏决定掩饰一下自己可供他欣赏的内容,可脸上的失意神色还是称了他人心意。也许那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自己再怎么掩饰,失败已是事实,越去掩饰,反而越像个笑柄,更何况还可能恶心到自己。他这样安慰着自己,紧接着又想,既然又强挤出了些理智,那就用此时的这点理智,去把该做的事做了吧。于是俯下身,开始捡徐忠伟崩碎在自己脸上的碎木块。 把碎了一地的木棍清理完,黄搏开始朝讲武堂走去,那里还有一群自己必须要去面对的人,在等着自己“粉墨登场”。走在通往讲武堂的走廊上,远远的便看到讲武堂门前“等候”着许多人,他们是在休息,相互之间在攀谈、打闹。黄搏知道,这些都与自己无关,不过一定有跟自己有关的事在此间蔓延。在朝他们靠近的之时,黄搏努力地在构想他们此时所交谈的内容,他想会有这些:刚开始我还觉得他挺厉害的呀,虽然拿了把木剑,可毕竟人扎马步的时候,可是为数不多的胜者呀,哦……原来只会扎马步呀,哈哈……;该,让他不知天高地厚,还想当剑术助教?就算没人愿意当,可也轮不到他呀,只会在女孩面前假充正经老实的穷瘪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鸟样;看看,还有脸回来,真不简单呢…… 诸如此类的话在他脑海里盘旋,等走到众人面前,当即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有足够勇气面对嘲讽的失败者,头也不抬地走进屋子,把已经隐约捕捉到的模糊的讥讽嘴脸抛在脑后。或许,也只有这样他才能过得了这一关。 当冲进屋内,他才恍然惊醒过来。预想中的场景原本就不仅仅是“门前接待”这么简单,只是走廊上有意迎接的人的“热情”,牵制了他全部的心神,把屋内需要面对的浑然忘却。屋里那些原本相互交谈的眼神,被瞬间出现的黄搏所惊扰,目光齐刷刷地盯视在黄搏脸上。当看清楚来人面目后,却又立即把目光收回,好似深深为自己的好奇心而后悔不已,似乎看了一眼此时的黄搏,就如同看到了最不堪入目的事物一般,自己的双眼也会因此而深受其辱。 黄搏惊醒之际,也是众人目光转瞬即逝之时,随后木然地顿了顿,对众人的心意全然领会,然后越发羞惭地夹着尾巴窜回座位上去,用低头不语的姿态,抵抗着所有人。然而旁边依然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这令他很不解,为什么安玫还会坐在自己身旁。 在他想来,安玫是在勉强做出“不离不弃”的安慰举措,可那只会更加提醒着他那本不想拥有的挫败感。他想甩出刚硬的姿态来,告知身旁的女孩,还是离自己远一些吧,不会有人说你势利的,更何况,你原本选择坐过来的原因本就不是想要“依山傍水”。可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那是即便能做出也不能去做的事。因为即便伤不了女孩的心,也会让自己再次立于风口浪尖上,或又被人冠上“丢了脸就拿女人来出气”的罪名。所以,他给不了彼此一个痛快,两个人只有尴尬的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煎熬中的两个人,幸得远处传来的钟声,才得以部分心神的解脱。那表示将又会有一个陌生人的到来,打断所有人心神上所专注的事物。他们必须腾出些空间来,去接纳一个将要教授他们枪术的训术师。 下堂课就是枪术。一件无疑让所有人都魂牵梦绕的兵器,单单从武生们手上所拿兵器就可看出,枪术受人追捧的成度。一大队近百余人中,便可找出六七十条长枪来,近些年,他们开始信奉一句话,那话是这样说的:“挑长枪,登高堂。” 第五章 钟声响起,一个身形高挺,却瘦骨如柴的人便走了进来。熟练的走上训讲台,二话没说,便拿起身前讲案上的炭块,转过身去,在墙板上写上了三个字——战仕锦。武生们看着这三个字,明白他是在写自己的大名,默不作声的等待下文。战师写完便把手中的木炭往案上一扔,开口说道:“各位,中午好,战仕锦,以后由我来教你们枪术。”讲到自己大名时,将脑袋冲身后转了转,示意于众人。 “我呢,主攻枪术,弱冠之年,曾随军出战,抵御外寇,不说九死一生,也可算是久经沙场,所以在枪术方面,你们大可放心,鄙人有一定的造诣,不说保你们前程,顺利结业还是可以的,不过,前提是,你们得知道勤奋上进。至于你们想要的前程,倘若想靠枪术,就现在近乎人人练枪的现状来看,你得有天赋,嗯,得看你是不是那块料。” 他的话听起来没有任何温度,又或者是不冷不热,又好似一盆凉水,从天上泼落下来,虽然不至于凉了半个身子,却也刚刚够把原本赤热的心,变得不再澎湃。在场多数人的感觉便是如此。“得宠”的东西,大家都想去拥有,可对于“不得宠”的个人来讲,如此一来,得到的难度以及要遭受的威胁便会随之增大。此刻他们面前的威胁,便是要能够接得住这盆“凉水”。不然,战师将会再次成功扮演一位以一敌百却又“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角色,让一群原本就没用信心举起长枪的人,终于下定决心“抛戈弃甲”。 幸运的是,从众武生所持有的神色来看,并未有呈现出“缴械投降”的大趋势,不过原本的热切锐减了几分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总要有人提醒他们要认清现实,更何况,没有人能够绝对的肯定这是一场非战不可的“斗争”。这也许就是战仕锦如此说的原因。 “昨晚,好像有人已展示过枪术了吧,我也看了两眼,不错,起码我在这几年里,没见过一上来就那么有模有样的了。”人们随着战仕锦的话看向东方宇,他们能够感觉出,战是一个不会轻易夸奖人的人,所以这番话,都心知肚明是在夸赞东方宇。只是人们第一眼望去,丝毫没有发觉东方宇脸上有任何喜悦之色,不过转念一想,人们又重新记起了那对“郎才女貌”,便也洞悉了他此刻的复杂心绪,以及为何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神情。 东方宇从人们的眼神里也看出了被看穿的内容,这是他最不想感应到的事,他倒是情愿被人解读为“赞赏面前故作镇静”,也不愿让人发觉自己是真的高兴不起来。 “还有,”战仕锦接着说道,“昨晚你们还看到有个人把东方宇的枪术学了去,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吗?”众人充满疑惑的看着他,期待他立即作答。“如果说他是看一遍就练出来了,这也不为过,不过,那套枪术,训武院是有藏谱的,他也许有幸看过,只是成套的练出来,确实是受了东方的启发。”众人有的做恍然大悟状,有的却越发不解起来。 “你们不要觉得家里有什么祖传秘籍,或者是什么传人,如果非要这么认为也可以,只是你们手上的功夫,大多也出自于训武院。不是你们祖上在训武院求教之时学去的,就是他们在求教之时所创,又或者两者兼有,训武院里是多是有古本的。所以说,你们手上的功夫,若被某个老武生轻易练了去,也不必感到奇怪,只要他们术绩突出,训术师就可以让其进入典藏室浏览所有古本。你们也一样,只要达到我认可的水准,也是可以进去的。”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他们不知道是该先为哪句话去惊愕,而战仕锦如此平淡无奇地叙说此事,却又给了他们另一番的惊愕,他们既要在犹如被人扒得赤裸裸的情况下,努力表现出对“天下武术出武院”的不以为然,又要抑制住能有机会进入典藏室的激动心情。对于祖传秘籍,他们永远只会坚信一种可能,那就是一定是自家先辈们所创,不论在哪里出现,除自家一脉相承之外的皆属剽窃,或是皆非正根。而至于能够一览典藏室里成千上万的武学秘谱,倒是能足够吸引他们。不论他们想要进去窥探哪一本的堂奥,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是自家祖传下来的“仿真本”。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地问道:“战师,能进典藏室的人,有没有具体的选取标准?”战仕锦冲那武生一眼看去,见他抱着视死如归般的坚定神色,也不好为他的鲁莽之举显露出自己的厌烦,他知道在巨大诱惑面前,被自己训斥的风险是那人不屑一顾的。 他顿了顿,一本正经地回道:“典藏室你们是可以随时进的,不过并不是每个屋都可以随便进的,平时可以进去看一些都能看到的术谱,但要想看高深一点的,正规的方式,是得到你们相应科目的训术师的首肯,比如枪术,就得先过我这关,我觉得你可以了,你就可以。还有不正规的几种方式,比如你直接去找管藏师请教,当然,你是一定打不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的,不过,倘若较量中他觉得你是够资格的,那他也会让你进去的。再有,就是找那些可以进入的武生指教,你能把他放倒,你就可以取代他。但是我要提醒你们的是,这两种,没有一个是训术师不反感的,所以我劝你们还是要走正规途径,别去做那些即丢训术师的脸,又丢一大队脸面的事,更何况你们自身也要知道体面。” “那进去之后,是不是就可以抄录术谱了?”又有一个武生问道。“呵呵,”战仕锦露出了罕见的笑容说道,“天下没有那样的好事,你只能带着脑袋进去,在规定的时间里能记多少就看你的天赋了。也不要想随时都可以进入,一年之内最多只可进出三次,每次一个时辰。”武生们也都觉得这问题很可笑,但又恰恰迎合了自己的心思,有人能替自己愚蠢,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得到的答复即便知道不会有“意外之喜”,可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失望起来。一个时辰?一年才三个时辰,那有个屁用!能尝到肉本就是件难上加难的事,肉到眼前了,却又不让尽情享用,委实够折磨人心的。 好在此等关乎名利仕途的大事,多数人还是选择抱有那微乎其微的希望,相信自己一定会是那拥有三个时辰的人,即便对自己“肠胃”的消化能力没有多少信心,可做一个能够吃到肉的人,仅就这点,足够让他们血脉喷张得了。不过他们此刻的神情,只会是一片沉静,只多两眼放光,面带笑容地仰视着台上的人。有些人的笑容虽不能完全归纳为是在迎合战仕锦,可一定会有一些远见卓识之人,仅就眼前的形式,意识到了此种拉近与战仕锦之间距离的方式。 然而,战仕锦看着那一双双饥渴难耐的眼睛,却是满心的无奈。本来他如此云淡风轻的向他们讲述此事,只是考虑到他们总有一天会知晓,也定会有跑到自己面前,要求对其进行考核,索求进入资格的那天,可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往届的经历使他对此类事厌烦不已。找上门来的人,多数情况是十个人有九个半不合水准,他还要公平对待,让其挨个儿表演,看完一套套令自己作呕的枪术,还要不伤其自尊的情况下,委婉地指出几点连傻子都能看出来的不足之处,让其不失信心的再回去练习些时日。可没过几天又再次找来,再看,还是不行,警告其不要急于求成,不得再轻易前来叨扰。久而久之,耐心消磨殆尽,而武生也被他逐渐严冷下来的态度吓得望而却步,他也就成了他们眼中冷酷严厉的狠角色。 此番对他们主动讲述,旨在让他们知难而退,不要轻易去添他麻烦,哪成想,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成效。无奈之下,只好进一步吐露心声道:“关于枪术,如今是普遍渴望精进的兵器,练的人多了,优异的人也就多了,同样的,考核的水准自然也就相比于其他兵器高得多。所以,只有对你的枪术水准足够自信时,再去找我也不迟。再者,你是什么水准,平日里我是能够看到的,所以,轻易不要有那个自信。” 底下的人听出了这话的意思,就算有咒骂的冲动,也不会轻易改变已经努力保持了很久的平静,他们只是好似无意的在左右摇摆着脑袋,跟身旁的人做着眼神上的交流,一副好似是在极力摆脱什么的样子。历经时间的消磨,人群中的黄搏倒是放松了对自己的关注,同样对听到的一切有着情绪上的起伏,以致后来,不自觉的也在做着摆脱“心神侵扰”的抵抗举动。 暗自左顾右盼之时,眼神恰巧对上了安玫迷人的双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冲对方轻轻微笑,只是黄博的笑依然透露着若隐若现的苦涩,而安玫的笑却包含着恰够被黄搏捕捉到的宽慰。但只这轻轻一笑,便已足够二人一同化解开阻隔在中间的那薄如蝉翼的“壁垒”,大概也只有两人共同努力,才能够安全消除殆尽。 除此之外,相视一笑后的下一个神色,便是在交流着对战仕锦所说的心照不宣的看法。待各自不约而同地收回视线,彼此便开始回味或全面解读起对方的心思来。黄搏从安玫的眼中能够看到一份坚定,他想,这应该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以及对进典藏室的决心,这令他佩服不已。 而安玫却也在他的眼中捕捉出同样的内涵来,不过却是转瞬即逝的存在。对安玫来说,即对之惊奇,又对其惋惜。惋惜自不必多说,她天生流于体内的特质便是充满着自信,而对于没有自信的人,她向来如此。而惊奇的是,如此身手之人,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还能有如此深刻的东西从眼神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来,而且,这大概是连他自己都不曾晓得的事。自此以后,即便黄搏再怎么不堪入目,安玫也总是因那个眼神而告诫自己不要去轻视他,认为他一定有着未曾显露的过人之处。 战仕锦给了他们足够长的时间来领会自己的话,直至钟声传来,他才把视线从讲案上抬起来,扫视了一眼众武生,说道:“下节实训,提前到训术场集合,不准迟到,散了。”众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轻轻地鞠了一躬——这是剑术课之后,被叫到觉醒阁去的王纯仁,从孙二虎那里领来的最新指令。 由于孙二虎自己的疏忽,没有在第一堂课之前提醒他们对训术师该有的礼数,而打剑术师室传来单雄志的牢骚声时,使他越发疑心是因“自家兵士”不知礼数所致,于是特传王纯仁去了解上课时的状况。得知是因选剑术助教而惹气上身后,才终得解脱。接着立马跑到枪术师室,事先告知战仕锦先不要急于选助教,等熟悉一段时间后再选也不迟,若有什么需要协助之事,暂且找一个叫王纯仁的武生去做即可。故此,战仕锦才只字未提枪术助教之事。 散场之后,不等休息片刻,众武生便纷纷从兵器架上取下自己的长枪,纷纷“临阵擦枪”,有的甚至直接提枪直奔训术场而去,当然夺门而出的过程,在自身以及相互之间的修饰下,呈现的极其自然,好似就应该如此一般。而没有长枪的武生,也只好坐在原位上,看着他们的演出。 安玫看了眼另一旁的伊雪,见她快要显露出嗤之以鼻的神色之时,故意冲她小声咳嗽了两声。但见伊雪慢慢地把投向门口的视线收回来,再慢慢的投向安玫,见她故作得意状,气就顺理成章的找到了宣泄出口,刻意地阴阳怪气道:“你咳嗽什么呀,病了快去找大夫,不要在这儿吵我们。”安玫冲她歪了歪嘴,故作不屑地回道:“你这是羡慕呢,还是真看不下去如此积极进取的场面?”“我是替他们担心,这么拼,小心自个儿的身子。”“切,你又在担心他们只是在徒劳吧?”“哪有,我完全支持他们,如果是在真正看清楚状况下,再合理的对事物寄予希望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大小姐,要求不能这么高吧,不都是一步步的来呀,我就很看好他们。” 伊雪反过来报以安玫不屑的表情后就不再理会她。环顾四周,人已寥寥无几。除六个女孩之外,徐忠伟,东方宇,于仲彦,黄搏,古寒以及另外几名武生。看来是没有长枪的也出去了一二十人,伊雪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还真是积极。 紧接着,古寒打量了一下后也站起身来,身旁一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一同朝门外走去。走到伊雪的位子时,冲她笑了笑,伊雪却如同跟他很熟一般的冲其做了个鄙夷的表情,以示自己的不屑。古寒也不理会,径直走了出去。紧跟在他身后的人手里提了一条长枪,很显然,那并不是他自己的兵器。 几个女孩已围坐在了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你们没人练过枪吗?”安玫随口问道。玉兰花小声笑道:“我练过一招半式。”“哦?是吗!”伊雪惊讶道,“我刚听你的口气,应该也练过吧。”安玫知道是在跟自己说话,回道:“你先别说我,我猜你就是个十八般武艺都耍得开的主儿,还是先说说自己的老底吧。”“至于吗,你们俩个想干什么,当将军吗?志向都那么远大!”守平老大延续着两人的腔调惊讶道。“老大,你别听她胡说,我可没她那么大的野心。”伊雪宽慰道。安玫故意拿出阴险的眼神瞅了瞅伊雪,说道:“别急着狡辩,走着瞧,我看你还能隐藏多久。”“行了行了,你俩就消停会儿吧,”守平不耐烦地打断了还想继续吵下去的两人,“走吧,钟声快响了。会不会地不都得去呀。”说吧,当先起身,女孩们也便跟着她们老大走了出去。剩下的那些男人,假装专心忙碌地偷偷听完女孩们的谈话,见她们走了,也只好相继走出屋来,来到训术场。 远远地就看见众人狂魔乱舞的身影,姐妹几人似乎都不愿多看他们一眼似地,仍旧嬉笑打闹着朝人群而去。而众人也恰巧没心思顾及款款而来的佳人,两厢难得的互不打扰。安玫等人也看得出,虽然没有兵器相互碰撞,可当中早就开始就蔓延着“明争暗斗”的氛围。 不久,钟声响起,武生们开始排列队阵,暗暗较劲的人们脸上也已见汗,可终究没分出个明确的胜负。众人站定,战仕锦也出现在面前。审视了一会儿队列,便说道:“动作太慢,一点也没个练武的样子。”众人诚心接受批评。“我看大都拿着枪了,也就先不用兵器库里的了,下节课再说。现在有谁想来练几招看看,你们如果觉得自己的水准差不多跟东方宇不相上下,就可以出来展示一二。”武生们一听这话,一大半瞬间变成了霜打的茄子,如同宣判了死刑一般。而此刻的东方宇,终于有个权威人士把无缘无故被剥夺的自豪感还给了他,立刻趾高气昂的豪气溢出体外,武生们把他的转变看在眼里,却恨在心里。即便知道自己比不过他,可仍是不甘示弱。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微微举了举自己手中的长枪,让自己的枪尖高于他人。“好,来吧。”战仕锦看到了那人的示意说道。众人一看,原来是徐忠伟。众所周知他主攻的是刀法,但没有人因此而对他此举有丝毫的轻视或难以理解,好似他天生就该是个“样样精通”的人一般。人们大概也猜得出,他也是为了进典藏室而战。 徐忠伟在队列前站定,眼睛看着战仕锦,并没有开练的意思。“既然这样,那谁,东方宇,你愿意跟他过过招吗?”战仕锦又朝人群问道。东方宇虽已恢复志得意满的心境,但并不想跟这个阴冷少言、深不可测的人较量。可倘若不接受挑战,那便表示自己将要主动失去不止一两件东西。所以,他必须应战。 二人相对而立,抱拳施礼后,便挑枪互刺而去。你来我往,两条枪舞地虎虎生风,十几个回合下来,分不出胜败。观战的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原本依旧还报以希望的人,本就已不算赤热的心也是越看越凉,越看越恨。又过了几个回合,还是不分胜负,两人抽身分开,顿息之间,一旁的战仕锦传来话:“你们过家家呢,既然不敢出狠招,就划衣服,三个回合之内谁身上的窟窿多,谁算输。”两人接令,脸上都是一红,立刻又纠缠在了一起。 三个回合战罢,正欲继续交锋之际,战仕锦当即喊停,二人无奈,只好分开,收枪立于身侧,等待公断。众人刚要给予两人喝彩声,而同在视线内的战仕锦的神情,却让他们的掌声夭折在中途,随后战仕锦的话让他们更加坚定了自己经察言观色后所做出的选择。不过,即便不去看战的脸色,想来这喝彩声也是成不了“气候”的。 “真慢!没跟人交过手吗!既然放不倒对方,还不如早早认输。怎么,还输不起吗!”战说完看了看二人,语气缓和了一些继续说道,“徐忠伟,死了三次,东方宇两次,后者胜,回去吧!”徐忠伟听到如此判定,心中不平,却又深知不能且又不屑去狡辩,只是含恨咬牙地走回队列。 众人也在为这样的结果疑惑不解。明明东方宇身上衣服有四处窟窿,难道就因为另外两处没有在要害部位吗?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失公允,即便没几个人想着为徐忠伟抱不平,只是单纯的希望挑战的人能够获胜而已。如此一来,他们就会对获取战仕锦的首肯而感到越发艰难,越发没有了信心。继而也会得出结论,他是真的不喜欢挑战者的出现。他信奉的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成为将军”,你没天赋就是没天赋,你命里该是个什么水平,就是个什么水平,不要一门心思的痴心妄想,也不要抱着什么“皇天不负苦心人”的信条到他面前“逞能”。 再者,他也听过万花楼主的传闻,知道徐忠伟是那位令自己深恶痛绝的狗官的私生子,虽不至于或者根本不屑于迁罪于他,可这同“爱屋及乌”一个道理,只是他“爱”的不动声色,就连自己也在瞒着罢了。 “我八岁就开始练枪,十二岁的时候,我的枪术闻名整个洛水县,弱冠之年,赴京考得探花,自此走上仕途,兵戈铁马二十余年,见过练枪的人数不胜数,倘若把他们分个三六九等,你们的枪术远不在这三六九等之内,这就是你们来这里的原因,你们最应该做的是以优秀的术绩结业,那样才能在仕途形势如此严峻的今天,谋得个比较体面的差事……” 说着说着,战仕锦就有些语重心长了,恨不得把武生们的大半生规划出来后,自己反倒起了丝丝怜悯之心,便一下子心慈面软起来,刚想开口准备稍微捂捂刚刚被自己泼凉的心时,不巧的是,一个一出现就定会让所有人目不转睛的人在此刻出现了。战仕锦也从他们不自觉地望向自己身后的眼神意识到有人来了,可并没有因此而回过头去,显然他早已知道来者是谁。 只见那人展动身形从远处闪身而来,等到离战仕锦还有五步之余的时候,身形赫然减缓,下一步迈出之时,人们方才看清楚他的脚步,紧接着缓慢的再迈出三步后,身形在战仕锦身侧站定,先是背于身后的右手移于身前,手上是一条长枪,他恭敬地把长枪冲战仕锦递去,而战却正好转过身来,把长枪拿在了手上。 “连你也慢,现在才来,回去!”战仕锦厉声戾气地对正在抱拳施礼的那人说道。话刚说完,那人的礼数也恰好做毕,没有回任何话就转过身去,再次展动身形,朝来的方向闪身而去。武生们个个疑惑且惊愕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们在努力构想,战与前来送枪那人之间的关系。换做他人应该不会滋生这样的兴致,只因那人就是昨夜上演“郎才女貌”戏份的那位“才郎”。 “按照惯例,第一课要给你们看看我们的“底儿”,原本不想卖弄,既然枪已经给我送来了,那我就简单地练两下。”战再次毫无温度地说道。说完后,他与武生之间产生了难以忽略的尴尬氛围,幸好有那眼尖心活之人,在喘息之间以寡敌众,引导着所有人发出了热烈的“掌声鼓励”,从而把尴尬生硬地化解开来。他们深觉是在被授以“恩宠”,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之时,勇敢地表露出了自己的真情实意。 只是他们很难从战仕锦的脸上捕捉到任何“感激之情”,相反的,他脸上却是无奈中带着丝丝不屑的神情。不过这并不妨碍人们对他枪术的殷殷期待,高手就该是如此神态,特别是一上来就注定要高人一等的高手。 战右手提枪,慢慢朝前走了两步,背对着众人练将起来。从第一枪开始,到最后收枪定势,人们唯一看清楚的只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背影,而仅仅记住的也就是开始前以及结束时的那两个背影。那美轮美奂的疾驰身形,让他们忘记了眨眼,甚至忘记了呼吸,待结束之时,依旧是那副痴愣的惊愕表情。有人在努力回想,好似在什么时刻见过此等身法。猛然间想起来,原来是那刚刚来过的“才郎”,这二人竟会是同一宗秘诀身法,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惊愕。 战仕锦依旧没有转过身来,他也一定猜的出身后的情形,好似是在等待再一次的被其轻视的掌声一般,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武生们再次不知所措起来,他们在想,到底该不该鼓掌,该不该喝彩,而那背影越看下去,越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没落感。 终于,一动不动的背影,还是有了变化。在转身前,他的头慢慢地低了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吐了出来;转过身后,人们只捕捉到了一双微微发红的双眼,再没有其他。 “我刚才练得是一套很普通的枪术,之所以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是因为修为的年月到了,身法也就有了。你们也不必往心里去。”人们在一连串的惊愕中尚未苏醒,此刻又被他这番话再次说的没了着落感,倘若这般身手还算普通,那何年何月才是自己的出头之日!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各自练会儿就散了吧。”战随后说道,说完便朝觉醒阁而去。武生们依旧站在原地互相错愕地对着眼色,只有少数几个算是有识之士,并没有让战仕锦的言行举动所完全震慑到,最起码,表面上是如往常一样镇静。渐渐地定在原地的人被那几个人也带动起来,纷纷四散开来,大都去找各自的可宣泄情感的对象,声情并茂地舒展着自己已然皱成一团的心绪。没有人再接着去比划手上的长枪,更有甚者,早已将昔日视如珍宝的长枪扔在了地上,专心致志于融入谈话氛围中,显得那么的义无反顾,也许,这正合了某个人的期愿。 “你觉得怎么样?”安玫面无表情的冲面前的空气问道。站在一旁的伊雪久久没有回复,这倒也在安玫的意想之中。“嗯……还好吧,没一个成体统的。”“你还有心情看男人?”“你有心情问问题,我为什么没心情看……哎!谁看男人了,我是说我们没几个人配拿手上的兵器。”伊雪义正言辞道。“不能这么说吧,怎么着人家那岁数在那儿,我不相信到他那年纪会没有他那么强,再者说了,说不定真如他所言,天赋异禀也说不上呀,干嘛要以他为标杆?”伊雪听完这话痴痴地笑着道:“你这是在自我安慰呢,还是在安慰我呀?”“你少臭美,你枪术拿倒数第一才好来。”“怎么着,你怕拿倒数第二寂寞呀,拉上我陪你?我才不要呢!”“切,谁稀罕呀……” 两人斗嘴间感受到周围异样的氛围,疑心是不是又在当众出丑,当即各自住了嘴,细心留意起来。原来并不是自己,好似所有人看起来都不正常。不远处的东方宇,并没有因身上那两个最终还是裂开成为窟窿的“伤口”而羞愧,更谈不上为胜利而沾沾自喜,反而是一种难以隐藏的失落感溢在脸上;而一马当先引散人群的徐忠伟,站在安玫等人的另一边,眼神游走于东方宇及黄搏两人身上,含恨中带着轻蔑,轻蔑里有着不甘。 看起来算是一如往常的是黄搏,闷头在玩弄自己的木剑。他知道有人在仇视着自己,而他也很想看看战胜徐忠伟的东方宇此刻会是个什么样子,以及徐忠伟成为失败者后的表现,可他却没有看任何人。他想,倘若看向徐,那自己的注视将会被解读成一种讥讽,一种对昔日羞辱过自己,如今反被他人羞辱之人的讥讽,那就会引来更强烈的敌对;如果看向东方宇,就会被看成是对胜利者的赞扬,好似是在提醒徐忠伟如今也是失败者一般。 而古寒却从身旁的那人手里接过长枪打算耍弄几招,想着以此来告诫众人,尤其是那些并没有看懂前番那套“杂耍”的那些人,自己是有绝对实力的,足可让他们敬重,并不只是个凭运气捡官儿做的平庸之辈。刚想大展身手,可一看此时是如此场景,也只好作罢,正在穷极无聊的来回瞅着那几人。 周围的人们也从自我情绪的宣扬中逐渐抽离出来,一同感受着此间的氛围,用着同样的眼神关注着那几张让他们印象深刻的面孔,就这样,每个人的眼神都那么茫然无力,没有任何期待色彩的盯着自己选定的角色。 “我累了,走吧。”安玫平静的说道。“嗯,好。”伊雪一边回着话,一边朝前迈开步伐,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其余姐妹几人也相继跟在了后面。经过古寒身前时,伊雪扭过头去,面带笑意微微地又作出一张鬼脸来,不等古寒发作,就立即扭过头去走开了。古寒刚要佯装怒意,见无人赏阅,只好摇头苦笑,注视着远去的背影。回过神来,又看了看仍旧僵持不下的那几张脸,觉得无趣至极,便也抽身而去了。 武生们走出训术场便奔伙食堂而来。途中伊雪牢骚道:“我真不喜欢站着吃饭,我们非得去那儿吃吗?要不我请客,咱们出去吃吧。”其余几个女孩听了这话各怀心思,并不作答,只是作出深有同感之态,迎合着伊雪询视过来的眼神。安玫见要冷场,赶忙调和:“你倒做起财主来了呵,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我可不领您这大小姐的情。” 伊雪听出她话中之意,自觉方才那话欠了考虑,忽略了姐妹几个的家境出身,自己出得起一桌子饭钱,可她们却是过着省吃俭用的生活,这种你来我往的消遣,对她们而言是奢侈的,所以才是如此迟疑不决之态。想到这儿便顺着安玫递过来的台阶下了来:“切,谁说要请你了,我也不喜欢到外面吃,我是想着同你们一块儿出去逛逛,既然都累了,还是在这儿吃完,回去休息会儿吧,呵呵……”几个女孩大点其头,深表赞同,心中也暗暗对安玫感激了几分。 来到伙食堂前,众人纷纷将手中武器卸下,放在门口左右长长的兵器架上,轻身走进门去,排队开始买饭。几个女孩身上并没有带什么兵器,便径直走了进去,在嘈杂喧闹声中,默契的都买了普通饭菜,来到一大队指定用餐区域,找了张空桌子就吃了起来。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伊雪小声对安玫说道,而声调却刚好让几个女孩都能听得见,这是伊雪想要的,不需要其他人参与进来,只需要她们听得见就可。安玫疑惑道:“说说看,如果跟你一样无聊的话,就不用说了。”“你……真是个克星!”伊雪咬牙道,“你们猜猜看,训术场上那几个人谁先败下阵来?”“你觉得他们会再打吗?”安玫故作疑惑道。“他们桃园三结义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的意思是让你猜猜看,谁先出现在我们眼前。”“你……的确够无聊的。” “少废话,你玩不玩嘛。”安玫假装思索了一下道:“黄搏。”“为什么,你不会对他真……有意思吧。”女孩们一阵窃笑。“我要撕烂你的嘴!一边去,少打理我。”“我猜是东方宇。”“怎么,你觉得他会比那两个人先肚子饿?”老大插进来到。“额……我觉得他最没有底气。”安玫一下子来了兴致:“赌什么的,不许赖账啊。”“你赢了,我们吃完饭跟你上街买火折子;我赢了,火折子的事儿怎就不提了。”“刚才还骄奢淫逸的,现在又如此小家子气,亏你说得出口,我就差那一火折子嘛。” 另外几个女孩也随着笑了笑,眼神朝伊雪看去,表明自己并非只是在听,而是在无声地参与其中。伊雪也并不在意,悻悻说道:“没信心赢就说没信心,你才小家子气呢。”“你输了,别再说了。”安玫一本正经的说道。伊雪不解地看着安玫,只见她眼神暗暗朝前方一挑,当即会意,顺着眼神方向看去,果不其然,黄搏正一手拿着他的木剑,一手端着饭菜朝这边走来。 “没劲!还真是‘剑不离手’来。”伊雪瞬间泄了心气儿,等黄搏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边站定后,伊雪不甘心的接着说道:“现在我们来猜第二个。”安玫无奈的放下了碗筷,冲着守平说道:“老大,你赶紧哄哄你的二妹妹,太烦人了。”说完又把饭碗放到了嘴边。不等守平把嘴里的饭食嚼完咽下去,伊雪就抢先道:“大姐,你来猜。”“嗯……我觉得他们还是结拜为兄弟的好。”守平含混着回道。话毕,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伊雪不快,气恼道:“没劲,真没劲!” 直到她们吃完准备往外走时,仍没有看见另外两个人的身影,伊雪越发心烦起来,低沉着一张脸走在了前面,安玫走在她的一旁,时不时地瞅她两眼,对其哭笑不得,却也懒得搭理她。刚出门口,她们便看到东方宇穿着一身雪白的武士装,轻飘飘地走上台阶。伊雪当先定下脚步,东方宇见她看着自己,心下会意,走到她的跟前,也停下了脚步。伊雪白了他一眼说道:“吃个饭至于嘛,你们又动手了?”“呵呵,你还关心这个?”“别废话,害得我又输了。”“你输什么了?”一旁的安玫起哄道。不等伊雪狡辩,东方宇便说道:“你们觉得我会输?”“那当然,你分明就是输了。”伊雪故作认真地说道。“呵呵,我们没再交手。”“那你们干巴巴地在那大眼瞪小眼的,看了这么久?”“不说了,我先去吃饭,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伊雪又白了他一眼回道:“逛街!”说完便径直走下台阶,留下一脸无奈的东方宇,疑惑地看着其余几个女孩。安玫苦笑道:“她就那样,先走了。”守平等人也是冲东方宇礼貌地笑了笑,便也跟着安玫追了上去。 “你冲人发什么火呀,弄得人家吃饭都没胃口。”安玫走在伊雪旁边小声调侃道。哪想伊雪却冷不丁的说了句“没一个顺心的。”安玫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安静地陪她走着。身后守平、兰花等人也好似识趣般的与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自成一帮的谈笑着。 “安玫,你想进典藏室吗?”伊雪突然问道。“呵呵,傻丫头,会有机会的。”安玫像个男人一样,单手搂着伊雪的肩膀说道。伊雪低下头,轻轻地笑着道:“没大没小,男女授受不亲,放开!”嘴上虽是这话,却并没有佯装出任何反抗举动。就这样,两个人走了很远一段路才自然地分开了。 第六章 女孩们走出训武院,来到了那条奢华的大街上,随意浏览闲逛起来。她们也都算得上是美艳佳人,除了陈甜甜有着略显丰满的身形,有些不合乎此时审美趋向外,其余人等可谓绝非庸俗之辈,走在人潮人海之中,也少有被埋没。可走在这条街上却有着例外,往来穿梭的美艳佳丽如同那烟花柳巷之处一般,个个看起来也都是那么风情万种,着实让她们有些黯然失色,难再招人眼目。不过她们却也习以为常一般,全然没有把周围的女人们放在心上,徒自嬉笑打闹,各寻所好。 几人不多时便来到了成衣铺。这条街上的成衣铺少说也有个三四十家,只这东首路段上就有三十余家,每家倒也往来客源不断,生意还算红火,只是这每日进进出出的人,大都如同游园观花一般,赏得多买的少。不过这倒也让安玫这等只图个眼前新鲜的人得了心安。她们一家一家的进出着,进去一家手里没有什么物件,出来时也是两手空空,有着实看中的花色布匹,上心多看两眼,柜台伙计看出心意,劝其来上几尺,也只对其礼貌地笑笑便走开了。 这时几人来到的这家名叫“善人衣铺”,女孩们先站在门口看了看头顶上那笔走龙蛇的四个大字,相互会心一笑,便走了进去。进得门来,果然不同于前番所到铺面,客人明显多得多,几人心中大悦,瞬间混如人群中。 “你们不打算买件吗?也有不是很贵的。”安玫随手拿着一件询问道。守平拿起另一件接茬回道:”是挺漂亮的,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身。”“去试试看。”兰花笑着将眼神看向试衣阁示意道。守平便笑呵呵地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阁,众姐妹笑了笑又各自挑赏起来。 不经意间,安玫转了个身,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坐在柜台前的方桌前喝着茶,待他转过脸来时,才得以肯定那人果真是徐忠伟。安玫从他看过来的眼神里没有看出丝毫的意外之色,想来是早已发觉自己等人多时,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她也只好礼貌地冲他微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头,忠伟却也还以不二的礼数,并且示意安玫过去坐。 安玫原不想过去,只是见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直诚恳地看着自己,大有“咄咄逼人”之态,也只好弃了姐妹几人,独自朝忠伟走去。伊雪等人发觉安玫举动,纷纷看向安玫所去之处,见是忠伟坐在不远处,脸上纷纷现出意外神色,但又转瞬即逝。众人看到他冲这边点头致意,随即也纷纷还礼。还礼毕,便立即移转眼眸,假装心思去向了别处,好似躲避一对在自己面前亲热的恋人一般。 安玫在忠伟身旁坐下,保持了足够远的距离,率先开口道:“来买衣服吗?”说完眼神看向了来处,好似在搜寻什么一般。“我就这么令人可怕?离我这么远。”忠伟轻轻问道。“呵呵,没有,男女授受不亲,……这是礼数。”说到一半,安玫好似想起了什么,立即作了补充。忠伟沉默了片刻,仍旧盯着安玫看。安玫虽然觉察到他的眼神,却并没有因此时的尴尬而慌了手脚,神色平静,脸上笑容不变。 “实训课上不是输了嘛,衣服被划破了,来这儿做件武士服。”忠伟再次开口说道。“哦,”安玫作恍然大悟状,“万花楼,哦,不,你家离训武院不算太远啊,为什么不回家换呢?”“哼哼,”忠伟用鼻孔笑了两声回道,“原来你是讨厌这个,……是因为,不宜让我娘看到我败得这么惨,只她手底下的姨娘们就能把我笑话死。”说这话时,忠伟表露出了难得的羞惭神色。 安玫听了这话,一时语塞,不知说何是好,只是干干地笑了两声便岔开话儿道:“你坐在这儿是在等什么吗?”“嗯,我等武士服,哦,是了,你应该没听说过善人衣的大名吧。他可从量身到裁剪缝制一手包办,只需一柱香的时间,就可做出一套最合身的衣服来。”安玫惊讶道:“啊,是吗!”“这还不是厉害的,你绝想不到他还是个双目失明之人呢。”安玫又添了一份惊愕,忙问道:“那他是如何做衣服,别的不说,只量身定尺那首要,就不能亲力亲为吧?”忠伟边笑边点头,表示对安玫说出此话的理解。 “你如果早来片刻,同我进入内堂观看,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他是用一根很像剑的器物,沿着你的身形轮廓飞快地行走一个来回,而并不会让你有明显的触感,只需片刻就得知你的身形几许,定裁何等尺码,甚至你所练何等兵器都能说出一二。”忠伟边说边在半空中描摹着安玫的身形,气氛不自觉地开始有了些暧昧。“原来……这才是‘善人衣’的真正含义啊,若真有你说的这样神奇,那的确能配得起这三个字了。”安玫一脸惊奇地感慨道。 两人说话间,从内堂里跑出一个伙计,手上捧着一套衣服,来到方桌前,轻轻地放于桌上,毕恭毕敬道:“爷,您的行头得了。”说完便躬身原路退去。 安玫见状,心想正好趁机起身,不料他却用着半命令似的口吻坚定地说道:“在这儿坐着,等我换好出来。”说完便起身拿起桌上衣服奔向内堂。安玫回绝不得,只好原位坐好,眼神却四下寻觅,找寻姐妹几人。 不等她寻着,姐妹几人连同身着一件七彩华服的守平冷不丁地出现在眼前,直直地盯着她看。安玫被着实吓了一跳,勉强克制住惊慌失措的心神,厉声埋怨道:“真要命,你们想吓死我呀!”不等安玫发完牢骚,姐妹几人早已围上方桌坐定,脸上都是难以捉摸的神情。 “吓死也不多,赶紧从实招来,什么时候口味这么重了,阴沉的花花公子你都来招惹?”伊雪装模作样地冲安玫说道。安玫白了她一眼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没看到是他在招惹我吗!不赶紧过来帮我解围,还站在一旁看我笑话。再说了,人家阴沉没错,可你怎么就肯定他花呢,不要随意诬赖人家。”“切,从小就活在那‘凋残’的百花丛中,他能不花?开玩笑。” “你小点声儿,好歹人家与你我是同门,这等事你用后脑勺都能想得明白,天底下哪有不疼儿的亲娘,他娘岂有让他沾惹那些淫鄙恶习的道理。”方才安玫听得忠伟把那些女人称作姨娘,想来平日里也是以礼相待,所以此刻替他说起话来。“哟哟哟,这么卖力维护他,就没必要不承认了吧……看上人家就说看上了,虽然我们看不上,不过,那也碍不着你什么事呀,哈哈……”伊雪步步紧逼道。“死丫头,你这张破嘴,我撕烂了不可!”安玫矜持之态尽失,作势扑向了她,伊雪赶忙躲闪。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忠伟的声音突然传来,二人当即收敛了起来,坐稳身形,表情和善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忠伟。见他脸色并无异样,暗自庆幸方才的话应该没有被其听去。“额……没什么,衣服派头不错,挺适合你的。”伊雪忙不迭地当先回道。说完便就后悔不已,自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行径,指不定令姐妹几人在心中多嘲讽自己,连忙又去捕捉她们的神色,果然是一张张心怀鬼胎般做作的面孔示于她,心中懊悔之感便又深刻了几分,当即闭了嘴,眼睛看向安玫,旨在把场面让给她来收拾。 安玫会意,暗自白了她一眼,随即又变换为温和的脸色对忠伟说道:“那个……我们逛得也有些烦了,你这儿也差不多了,我们就先走了,训武院见吧。”姐妹几人一听这话,赶忙站了起来,根据安玫的提示,做出该自己做出的神情举止来,演好自己的戏份。 忠伟有意挽留,便说道:“不急,下午不是没课嘛,赶忙回去做什么,练功吗?”“呵呵,不是,只是并无好的去处,还不如早早回去休息呢。”安玫继续替众人说着托辞。“如果你们仍有兴致,我可以带你们去个地方,我想,你们既然能来训武院习武,定会对那儿感兴趣的。” “额……这个……”安玫不好出言拒绝,眼神扫向姐妹几人,假意作出询问之态,实则在招唤人来帮自己解围。哪知看向伊雪时,她却把眼神故意看向了别处,并不理会自己,心中一气;又看向守平等人,她们也只是互相看看,再一起看看自己,并不搭话,心下又颇感无奈。最后还是兰花心善,替大家问了出来:“那……是个什么地方,远吗?”安玫长舒一口气,同样拿出疑惑的眼神看向忠伟。“放心,并不远,到了你们就知道了,走吧。”说完当先走出了善人衣铺。 几个女孩留在原地,彼此挤眉弄眼了一番,也只好相继跟了出去。忠伟带着他们又朝前走了一段路便就来到一个路口处,转过去又走了片刻后,便在一出院落的门口停下。此处依旧是人来人往,商贾摊贩排于街道两旁,喊卖之声不绝于耳,并无不同寻常之处。 “这儿有什么好看的呀,还不是一样。”伊雪小声牢骚道。安玫用胳膊撞了她一下,示意她注意分寸。伊雪反冲她努了努鼻子便就不再言语。忠伟权当没有听见伊雪的牢骚一般,脸冲着那处院落的大门说道:“那里边才有好看的,说着便就当先登上台阶。女孩们抬头一看,门梁上一块漆黑的牌匾上赫然写着“明府”两个大字,同样不觉有何新奇之处,只好站在原地朝忠伟看去。但见忠伟近得门前,抬起手来,轻轻地敲了三下,最后用一整个儿巴掌拍下去,大门便应声而开。 门里并不见有人迎出,而忠伟却转过脸来冲女孩们扬手致意,示意她们进门去。女孩们站在原地,彼此做着眼神交流,好似犹豫不决起来,伊雪更是开玩笑吓唬众人,说此处院落就是万花楼逼良为娼之地。众人一同白了她一眼,她也为自己说的这般煞有介事而乐得合不拢嘴。好似是只为逃避伊雪的笑声一般,姐妹几人一同撇下她,朝大门走去。 众人进得门来,伊雪在郑重地看了忠伟一眼后也跟着进了来。众人放眼一看,眼前一片眼花缭乱,百花醉眼。院中竟是一个偌大的花园,万紫千红以外,假山奇石,游鱼池水,傲竹青松,柳蔓闲亭都是应有尽有,其独特的构局更是别具一格,独具匠心。虽如伊雪这样人等,平素也是出入高堂贵府之人,见得这般景致,也着实眼前一亮,颇感新奇。 “这么简陋的门庭之中,竟有如此美丽的景色,实在出人意料,你是怎样知道的?”安玫由衷地赞美道。忠伟面带笑意,扫视着眼前的景致回道:“此园并不是什么天下奇观,洛水县中也是随处可见,没什么稀奇的。”这话若搁在平常,女孩们不免会觉得他这是自显见多识广的嚣张话,可此刻却被眼前美景锁眼牵魂的她们,只当这是在客气的自谦,带自己来此处并不是什么功德无量的大事。 女孩们早已四散开,“拈花惹草”起来。花园景色每处各异,就连脚下的走道也是千变万化。时而蜿蜒曲折,时而却又笔直宽绰,行走其上,时而需低首留心脚下,时而则要挑拨枝蔓前行;时而脚下如履平地,时而却又如登高越岭。漫步于花丛间时,百花盛开令众人身轻神迷,舒畅之感流于眉宇之间;待行至那清水幽塘之时,阵阵清凉之感扑面而来,近身上前,却有一股莫名的阴凉侵入心脾,令她们顿感不适。池中游来游去的各色鱼种,身上颜色也是有别于他处,如那幽深的池水一般,显露出一种阴暗之色。她们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有的还紧了紧衣衫。 突然,老大守平凭空“呀”了一声,众人急忙朝她看去,并没有发现异常,便疑惑地看着她。只见她脸现羞惭之色,慌忙说道:“坏了,我怎么穿着这件衣服呢!”众人先是不解,随后醒悟。原来,她身上的衣服是在善人衣铺里所试穿的那件,而她并没有付钱却能穿了出来,且直到此刻才发觉到。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我以为你是故意想占那家衣铺的便宜呢,原来是无心的呀。”伊雪开玩笑道。“你还说,我是那样的人嘛。”守平越发窘迫地埋怨道。其余的人也笑了,伊雪便又安慰道:“没事呀,那家老板是个瞎子,一件半件的衣服少了,发觉不了的,呵呵……”“我可不是那贪小便宜的主儿,不行,我得还回去。”守平说着就要往外走。哪想一旁的忠伟却赶忙道:“不用了,老板已经知道了,你们是跟我一起出来的,就算你们每人穿一件,也是不用付钱的。”“啊!?”守平不明其意没了下文。伊雪却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呀,没听懂嘛,这件衣服,人家已经帮你付过账了,不用还回去了。”守平回想起来,并不曾见他付过钱,心中还是不解。忠伟只好接着道:“那善人衣铺是我娘多年以来的扶持才有如今之势,所以我在那儿的衣裳花销,都是我娘的人情出的,不然那善人衣也不会给我这个恶名昭著的洛水县恶痞做衣服的。” 守平这才了然,可心中更觉羞辱难当,凭借一老鸨的情面换来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好似也成了那烟花柳巷里的女子一般,可又不好当面脱下来,只好勉强挤出笑脸说道:“其实……我也并没有上心这件衣服,只是匆忙间忘了脱下来……回去的时候,我还是还给人家得好。”忠伟会意,并不强求,冲其点了点头,也不再言语。 尴尬间,安玫有心带头避开了那池塘,继续往前走去。沿途中高大的松木竹林遮挡出来的阴影,也恰合了众人此刻的心境。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是抬头欣赏着头顶上郁郁葱葱的松枝竹叶,每个人的神情看起来也都是那么得专注。安玫看着头顶上的竹叶,猛然间觉得此处的竹叶不像平日所见的那般,可又一时想不出究竟哪里不一样,转念又想,天下竹子岂止一两种,此处的竹子品类少见也是说得过去,不想伊雪却悄悄溜到她身边小声说道:“你也发现了吧,这竹叶跟松针都很奇怪的。”安玫看了看她,见她一脸认真,便又去看了看松针,果然也是不同寻常,于是就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伊雪听。伊雪却当即反驳道:“什么稀有品类,你见过竹叶的经脉是暗红的吗?还有那松针,都是朝上长的!” 经她一说,安玫这才醒悟过来,的确那竹叶的经脉大都呈暗红色,松针也尽都冲天空刺去。虽是如此,可安玫并没有显露出过多的惊讶,依旧平静地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是你自己进来的,可不是我们拉你进来的,现在后悔就赶紧出去,别过会儿又吓得喊爹叫娘。”“咦……还行不行了,跟你聊正经的呢。” “想是这里独特的气候地貌所致吧,要不就是我们少见多怪了。”安玫猜测道。“我家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府中只竹林便有十几处,品类少说也有几十余种,可这样的竹子我可没见过,要不……你问问你那相好的?”此话刚说出口,安玫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骂道:“还怨我不正经,你这名门望族家的千金就够不正经了。”伊雪听了这话,身体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见安玫有所发觉,便又立即拉扯开嘴角说道:“懒得跟你吵,不问就不问。”说完便独自朝前走去。 安玫停下脚步,看着她的背影,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顿时在心中滋生,顷刻间溢满整个身心。虽然不明白伊雪为何是此等反应,可自己早已在为方才的话深深地懊悔。 走至一片茂密的竹林之时,忠伟示意众人停了下来。安玫抬头观看,此处的竹叶更是红得明显,竹与竹之间的虽相距三尺有余,可丝毫没有稀疏之感,笔直粗硕的主干上有着茂密的枝干,只有零星的几束阳光能够刺穿进来,使得此间越发清幽静谧起来。 “我们需要穿过这片竹林,虽然并不远,可还是要问上一二,你们是否愿意进去,毕竟我可能在你们眼中还不值得信任。”忠伟平静地道。女孩们尽皆哑言,不知如何回复,守平早在发觉衣服事宜之时,便就有了打道回府的念头;而伊雪则是压根就看不上忠伟,如今见他“殷勤代劳”,道出了众人心中所虑,反倒没了随声附和的意愿了。忠伟见她们都只是彼此观望着,没有接话,便又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进去了,本来是想让你们进‘富贵天’去……”没等他说完,伊雪就立即疑惑道:“什么?‘富贵天’?你说‘生死富贵天’在这竹林里?不可能,开什么玩笑,生死富贵天在京城。”其余几人无不惊愕地看着两人,心想什么生死富贵天?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唯一不同的是,安玫脸上的惊愕神色,原本不会这么显而易见,只是过多得惊讶于这两人都知道生死富贵天。 没等忠伟反驳,众人便听见竹林里传来了说话声,“妈的,前面几场他都是赢的,到最关键的一局他却输了,真他妈够坑人的,害我损了一百两啊!”“你这还好呢,我直接压死局呀,哪成想他奶奶的不下死手,他讲仁义,我却要扔掉二百两雪花银啊!”说话间,两个穿着雍容华贵,身形富态之人,走到众人面前,二人脸上写满了晦气,只是抬眼冷冷地看了安玫等人一眼,便就径直去了。“现在不用我说什么了吧,没猜错的话,刚过去的那一局,没有死人。”忠伟拿出若有所思状,看了看那两个肥胖背影说道。“姐妹们,既然都已经到这了,我们就进去看看吧。”伊雪没有理他,直接建议道。她们见伊雪瞬间转变且又是如此决绝的口吻,也只好点头答应,一行七人便开始朝竹林迈进。 说话间便来到了竹林尽头,紧挨竹林,是一处台阶,台阶并不高,只有区区二十余级,可它却是异常的宽绰,好似竹林有多宽,台阶就有多宽。他们没有犹豫,直接登上了台阶。 台阶之上,摆在面前的仍旧是台阶,不过已不再是往上,而且并不像身后的台阶那般,只单单有七尺余宽的样子,内中虽有昏暗灯火照明,却还是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毕竟是女孩,又是初来乍到,陈甜甜、周冰然二人开始犹豫踌躇起来,伊雪看在眼里,边往下走边说道:“我先下,谁都不许作缩头乌龟哦。”那两人听了,也只好咬牙跟了下去。走到一半,迎面又上来几人,满面春光且又疲惫不堪的模样,想来定是赢了。女孩们警觉地停下脚步,侧身立于一旁,目送着那几人登上台阶而去,然后再接着往下走。 不等下至最底层,便就看到了从底下折射出来的耀眼灯火。迈入光亮处,摆在众人眼前的竟是个硕大无比的洞窟,里面灯火通明,四周上下虽已经过精致的装潢与修饰,可仍旧能够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脚底下高低不平的地面全被涂染上了鲜红色,看上去异常的扎眼,而更扎眼的却是在头顶上。抬头看去,巨大的圆形弧顶坑洼不平,完全没有美感可言,只是满眼的金光灿烂中,点缀着无数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石。四周洞壁倒是修整得还算齐整,大概是为了挂些山水字画的缘故,不过,看上去山水画委实少了些,过多的是些闻名天下的兵器图。 大洞中央是一处擂台,装点得雪白无痕,此时台上正有两人打得难分上下。擂台外的环形看台上零星坐着些看客,虽看起来零星散布,不过也是很多的了。那看台与擂台的构局委实奇怪得很,整体看上去,像是破了一个缺口的大碗,碗中盛了一块四四方方的豆腐,那豆腐的高度却正好与碗口平齐,而那缺口便是入口,正对着大洞的入口处。如此建造,不得不让人怀疑那些坐在看台上的人能否看到那两个对打之人。 而整个碗却有大半如同埋于地下一般,而那好似露出地面的大碗边沿,恰好是一个人站起来能够观赏碗中全貌的高度,只不过却被两排屏风从缺口端一直到两旁洞壁挡闭了起来,屏风上是各式各样的名人字画的摹版,屏风外齐整整地站着两排劲装结束的壮汉,想是只有够资格的人才能进入屏风内。而屏风外也是依稀来回穿梭着不算太多的人,看起来都很匆忙的样子。 正在女孩们瞠目结舌之时,守在洞口处的一位着衣不俗,儒雅气十足的人迎上来,对着忠伟恭敬地拱手施礼道:“呵呵,徐公子,别来无恙啊。”忠伟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并没有回话。而那人却也不改颜色地接着说道:“此番前来,必是有兴游玩,欢迎欢迎,您请。”说着退至一旁,抬手示意忠伟前行。忠伟见他依旧不变的假模假样的恭顺,就算再记恨着前番他令自己恼怒之事,也不好当着女孩们发作,便又狠狠地点了点头,表示收到了他言外之意的警示,然后便就招呼着安玫等人踏上了鲜红的地面,朝里走去。 “白天的对垒大多是些君子之战,点到为止,所以没有夜里人多,”忠伟边走边随口说道,“你们随意看看,我们这样的人,原本是进不来的,就算进来了,也只能是观赏的份儿,就算你再有权势,不及弱冠之年,由不得你轻易上擂台或者押注。”说到此,忠伟若有所思的顿了顿,刚想继续往下说,伊雪却先一步道:“这么说,你是以身试法过了吗?”忠伟郑重地叹了口气,眼神坚毅地盯着擂台回道:“前番来此,赌注倒是交涉一番之后能压上,可擂台死活没能上去。” 众人听罢,一同停下脚步,脸上显出惊讶之色,纷纷看向他。“你就这么有信心,能打得赢这里的人?”兰花难得替她们问出了口。“晚上我不好说,这点到为止的较量,要是不敢上的话,我都会瞧不起自己的。”“上去又能怎样,赢了又能怎样!”伊雪眼神茫然的自顾自地说道。“的确不能怎样,就算在这里称霸,我也觉的不怎样,”忠伟又朝前迈开步,继续说道,“不过,他们都说,倘若能在这儿称霸的话,这整个洛水城里,便会再没有对手。”女孩们相继又跟上去,伊雪不屑道:“这话你也信!他们不这么传,谁还会上这儿来呀。” “我看也不全是为了赌,在那擂台上的几个回合,就比闭门造车强得多。”安玫随口道。“这也是我带你们来的原因,这里有真正的强者,也许,他们就是我们的未来。”忠伟顺势道出了自己的用意。“我可不想供别人下注。”伊雪冷冷地说道。安玫看了看她,并没有说什么。 说话间,众人已走入“大碗”,在就近的一层上坐定。擂台上的那两人仍在难分难解,忠伟看了会儿询问道:“你们有兴趣压一注吗?”“哼哼,你如此不尊重练武之人,倒是也不在我的意料之外。”伊雪依旧是冰冷的口气。忠伟嘴角一歪,看了伊雪一眼回道:“就算我不压,也有别人在压,就算你再看不上,你也改变不了什么,就像这里所谓的规矩一样,什么我们不能上擂台,晚上照样会有弱童在台上厮杀;什么所谓的真正武士,他们还不是为了生计上台搏命,且把全部的赌注压在自己身上,有的甚至全部压在对手身上,被打得奄奄一息后下得台来,数着下一次压自己赢的本钱。这就是游戏规则,你再看不上,它还是游戏规则,若想不被规则玩弄,甚至超越规则,那……就得足够强大。连注都不敢下的话,这游戏很难赢的。”“我压根儿就不想玩,再说了,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干嘛还把它修饰得那么好听。”伊雪好似质问一般,只是眼睛却看向了擂台。安玫见气氛不对,自己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圆场,便连忙给老大使眼色。守平好似领悟一般忙插口对忠伟说道:“又不是缺钱的主儿,我们还是看看吧,注就先不压了。”众人听了这话,尽皆哑然。守平自觉有奇效,忙对安玫回以得意眼色,安玫也只好干笑的冲她做会意状,便又接着看向了擂台。 “这是谁设计的破擂台,还得昂着头看,不觉得累呀。”守平好像找到了丝丝作为老大的感觉,口气开始嚣张了些。兰花接过话儿猜测道:“看这擂台……应该是可以上下升降的。”“没错,”忠伟顿了顿接着道:“白天多是些赏心悦目的对决,所以就摆到高处。”“那……擂台最低的时候,上面会是什么?”兰花继续问道。忠伟只是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而不远处却传来了伊雪冷冷的声音:“女人,女人之间的对决。”“女人?难道也有女人上擂台吗?”兰花接着问道。安玫看了看兰花,若有所思道:“男人可以为女人打架,女人也可以为男人打架。”伊雪也紧跟着说道:“女人能让男人决斗,男人也能让女人厮杀。” 兰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不自觉地点着头。忠伟却是扭过头来深深地看了看安玫伊雪二人,嘴角一歪,好像是在笑,又好像不是,扭过头来自言自语道:“看起来好像都是男人在分输赢,其实,女人何尝不是在赌。”安玫伊雪听出此话之意,纷纷看向忠伟,而忠伟虽感觉到了她们的眼神,却并没有回敬过去,只是神态自若地仰头看着擂台。 “什么,女人会为男人厮杀?开玩笑嘛!女人才不会那么蠢。”守平表示着自己的不屑,边说边扫视姐妹几人,在搜寻着赞同的神色。周冰然与陈甜甜两人倒是很配合的对她大点其头,而安玫、伊雪却看都没有看她,依旧眼神茫然地看着擂台。守平见那她二人是这般,便开始怀疑自己说的话是否有些愚蠢,或者不合时宜,眼睛也好似附和一般的也顺着她们看向了擂台。 擂台上依旧是那两个人,守平心烦意乱,暗自埋怨:怎么还是这两个人,没完没了了,不嫌累呀!又看了看伊雪她们,见她们还是那么得专注,也只好勉强继续看下去。“是不是有些无趣?”忠伟突然问道。守平刚想开口附和,伊雪却抢先一步道:“很好,很精彩,我们就喜欢这样‘干净’的决斗。”忠伟听了这话,会意她误以为自己又要劝她们押注,所以才说出这话来堵自己的嘴。 他并没有急于辩解,只是用鼻孔轻轻哼笑了一声,然后无奈道:“原本是想带你们来看些热闹的,没想到却赶上了一场拉锯战,如果实在觉得无趣,我们还是回去吧。”“呵呵,”守平冲他笑了笑说道,“已经是大开眼界了,这‘富贵天’很是令人惊奇。只是奇怪,从进洞到现在,一直连块牌匾都没见到,‘生死富贵天’是怎么叫起来的?”“我也不清楚,只是能进来的人都是这么叫的,出去了却也并不轻易向外人道起此处的景致,好似生怕他人进来抢了自家生意一般,守口如瓶得紧。” “哦,那我们进来了,他们不会怀恨在心吧?”安玫玩笑道。“这倒不至于,在没有真正威胁到他们利益之前,他们是不会把我们这样的人放在眼里的,最多也仅仅是心存警惕。”“我们还能威胁到他们什么呀,即上不了擂台,有轻易下不了注……”兰花小声质问道。“你们知道训武院前两届为什么没了出类拔萃、直登圣殿之人吗?那些有机会前去争夺三甲的鹤立鸡群之辈,已大都被这里的生死钱局所迷,或遭人陷害,或为情所困。总之,放弃了原本的仕途远志。沦落于此后,有的也曾名扬一时,让前来下注赌钱之徒输尽钱财;待东借西凑后再来压他赢之时,哪想却又生生的死在了台上,所以这里的多数人并不欢迎从训武院出来的人。不过这里的主子倒是依旧会用尽手段把他们招来,大肆宣扬其身上手段,或说他们在训武院里学得了什么秘功绝技,以供赌客考量押注。到头来,不论他们是胜是败,是生是死,最后的赢家永远是这里的庄主。”说罢,忠伟抬起头看了看“大碗”的顶端,女孩们也随着他的目光朝上看去。 “怎么,上边也有观众吗?什么也看不到呀。”守平问道。“老大,那屏风是特制的,我们看不到里面,里面能看到我们的。”兰花耐心解释道。“哼,谋财害命的缩头乌龟。”伊雪一脸不屑的说道。“这话也不全对,至少屏风有几个道行很深的,比之咱们的枪术师战仕锦也差不到哪里去。”忠伟又说道。“我看他们连这擂台都不敢上,你就不要在这儿吹捧他们了,又不是收了人家的礼了。”安玫听了伊雪这话连忙给她使眼色,伊雪却只是冲她做鬼脸。 “呵,礼倒是没收,不过他们出手制服一个‘半疯女人’,我倒是有幸见过,不夸大的说,那是我见过的最精彩的对决。”女孩们听罢,尽皆惊讶地看着忠伟,他们不是怀疑他的话,而是对他所说的什么“半疯女人”来了兴致,守平更是误以为他是在暗指伊雪是疯女人,表情更夸张得厉害。 忠伟拿眼睛扫了扫众人,轻轻笑了笑说道:“看来你们还是对女人感兴趣呢。关于这位‘半疯女人’,那是生死富贵天里尽人皆知的人物。我看这里暂时也没什么看头了,倘若我们没有晚训,我倒要留你们到晚间,那时便就有得看了,说不定还真会见到那女人呢,现在还是回去吧,我们边走边说。”有人齐声称好,便就尽皆起身,朝外走去。行走间,忠伟便给她们讲起了关于那‘半疯女人’的故事。 第七章 据传,那女人就是用计招来的,原本也是不疯的。刚来之时,她还是个极标致的美人,仅仅六七年的光景,那娇艳容姿便被擂台上的你死我活消磨殆尽,神智也时好时坏起来。因此,这里的赌客们都称她为半疯女人。最初人们还是迷恋她的姿容,时常有心生觊觎之徒,买通她每场的对手,教之故意败输于她,而赌客们却也大都是些俗物,见这般人物,想来里中定有安排,便也多是把钱压在了她身上。待她奏凯,赌客们意外赢得钱财之余,对她越发迷恋起来。只是好景不长,觊觎之人将自己的欲求示意与她之时,她却只是强硬不从且油盐不进,那人本就为之耗损钱财而心疼不已,如今见不得如愿更是痛恨之情并发,随即略施小计,便又让她输的惨不忍睹。 虽说如此,可她却仍旧在擂台上撑过了六七个年头,而且赢的多输的少。近来,随着她的神智越发不稳定,更是所向披靡起来,让人难以捉摸她功底的深浅。若问她既然如此深不可测,为何还要在此炼狱之地搏求生路?想来她时而清醒之时,也同样如此问过自己,她只知道,这茫茫天地间,能是她的容身之处也许只有这里了。 她生于豪门贵府之中,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保忠王的二千金,自小琴棋书画不曾学会半分,只单单痴迷于舞刀弄枪,一手上乘的剑法更是名扬京城,只是到了这里,却不曾有人见过她用剑。十几岁开始便被召入深宫皇庭内,伴于年龄相若的太子身侧,一同习武读书。期间更是有她必是日后母仪天下的不二人选的定文传出,哪想十六岁时,却被披上龙袍的昔日太子,赐给了另一个自小陪王伴驾的世代袭官之人。 得知被赐婚后,她虽痛心不已,却也皇命难违,只得披帔戴冠的嫁了过去。婚后,那将军倒是对她相敬如宾,百依百顺,相安无事的过了十余年。不想命运多舛,那年皇上经别有用心之人的举荐,点派她的丈夫领军前往边塞抵御外寇,不想却近乎全军覆没的败返而回,更怪的是在那场战役中,原本就是远强于敌方的兵力,却意外的遭受伏击,腹背受敌,拼战了两天两夜,兵力大大折损,后来却又不知何故,敌方竟又被尽数屠杀,没有任何活口。而那将军却也断了一只胳膊,领着仅剩下的几人狼狈退回。幸而此役在众朝臣看来并非是将军打了败仗,全力劝阻作势欲斩杀败军之将的皇帝,让其看在他祖上世代为臣,尽心辅佐江山的累世功勋的份上,从宽处置,皇帝便也顺坡下驴,做了顺水人情。 故此,她的丈夫因统军不利、损失数万军马的罪名锒铛入狱,族中之人皆受牵连,尽都贬为庶民。女人带着唯一的孩子,颠沛流离到了这洛水县中,也便在此落下了脚。饥寒交迫之际,却又是千金夫人的贵身子,加之秉性刚直,又自小习武,哪肯为五斗米屈身折腰,于是宁愿在这生死钱局里消香玉损。 富贵天里的人只是单单听闻过她还有一子之事,但却未曾见过,只是从她日渐稀少的上擂对敌的状况来看,她的儿子应该已不再需要她拼死搏命地赚取钱财养活了。这些年来,不止是养活孩子,她的身后还有十数口因受其夫牵连的至亲需她供奉帮衬,这也许是她依旧游荡在生死富贵天里的另一原因了。而她的亲爹保忠王也是日渐丢宠失势,辉煌不再,想来即便不是如此,凭她刚烈的性子,也决不会回身求助于娘家。而近些日子,她却已被这里的主子严禁再登擂台,原因便是跟她上次在擂台上发疯有关。 事虽如此,不过流传到徐忠伟耳里的却并不是这般,而此刻徐忠伟说与女孩们的故事却又是另一般。在他嘴里的半疯女人是被男人所抛弃的,因此便恨上了同他丈夫一样舞枪弄棒的男人们,立誓要打败他们,所以历经坎坷来至此处后,凭借与丈夫多年的朝夕相处所习得的精绝功夫,以及半疯傻的神智,成了这里数一数二的不死擂主,终得以凌驾于男人们的头上。别的不提,只凭她那疯疯傻傻的神态,便可足以证明其必然痛恨男人的深切。 “故事从哪儿听来的,真没新意,我偏不信世上会有为男人变疯傻的女人。”伊雪决然道。安玫在她身侧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意在让她不要这般较真。忠伟停下脚步看了看伊雪,别有深意地笑道:“你竟这般在意……因为她是女人还是因为她是高手?”“因为你说的并不是事实。”“哼哼,”忠伟轻轻地哼了两声,“我不知道什么是事实,我也不想知道,倘若这么看重事实,我想总有一天……一定会知道什么是事实的。而现在,不管那是不是事实,都不是什么紧要的事。”“那敢问现在什么是最要紧的呢?”伊雪语气略带挑衅道。“我想,大概是该努力些,不要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事实。”忠伟目光深邃地看向远方,好似看到了天的尽头。 “呵呵,这你大可放心,这里不会有人变疯的,除非……你有兴趣。”说这话时,忠伟的眼神看了过来,而伊雪也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两人也相继停下脚步,就那样对望着。而其余几人也跟着停了下来,一会儿看看那二人,一会儿又彼此对视一番,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一般。顿了片刻,伊雪最先有了变化,抛下众人,径自朝前走去,步伐间透露出一种义无反顾得坚定。余下等人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立即跟上去。 安玫扭过头来,冲忠伟耸了耸肩,苦笑道:“呵呵,那丫头就那样,别见怪。”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是又对那个远去的身影增添了几分好感。“你也不相信那女人的故事吧。”忠伟看了看她随意问道。“呵呵,怎么说呢,就如你所说的那般,不管那是不是真的,都与我们没有多大关系吧,我们就是来看个新鲜的,没必要较那个真,再说了,我们相不相信,对你来说也无关紧要吧。”说完又冲他笑了笑,不等他回话,便就迈步朝前走去。其他几个女孩见此情景,也只好尴尬地冲忠伟点头施礼后也跟了上去,而忠伟却只是站定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她们的离去如同视而不见一般。 伊雪走到大院门口之时,只听得有人在外边敲门,但并不同于忠伟进来时所敲的那般,心中暗想,难道这里的暗语竟是因人变化不成?她是想着哪天再有兴致进来耍玩,如此看来是没那么容易得了。抬眼看去,那门却没有应声而开,心中便更觉奇怪了。刚想上前开门,身后却传来了安玫的声音,“疯丫头,等会儿再去开,就没感觉到背后有什么吗!”伊雪听了这话并没有多想,边回头边说道:“还能有什么,有另一个疯……”没等说完,眼前的一切顿时让她愕然失语,除了安玫惊惧凝重的神情外,原本门窗紧闭的对面楼阁上,此刻竟是伸出了数不清的弓弩箭羽,而女孩们以及不知何时也已跟上来的徐忠伟,尽都成了箭弩下活生生的“靶子”。 忠伟见前面的安玫一动不动地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而当站在台阶上的伊雪的惊愕神色收入眼中后,忠伟当即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转过身,仅看了一眼便又立马转回来,急忙喊道:“别动!慢慢地走下来,走到一边去!”生死关头,伊雪倒也不敢马虎,脚步缓慢地走下台阶,只是脸上还是强作出不耐烦的无奈状,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对徐忠伟言听计从一般,尤其是在安玫等人面前。 随后,忠伟示意其他人也慢慢地靠在了走道的两旁,接着就把不知藏于何处的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慢慢地举到眼前,两只眼睛盯向伊雪,然后撒开手让匕首掉在了地上,脑袋轻轻地朝地下的匕首努了努。伊雪当然明白,这是让自己卸下武器。她哪里肯顺从,故意把空空的双手朝外摊了摊,表示自己并没有带武器。 安玫见状,知道此刻伊雪必须有所表示,便刻意恶狠狠地瞪着她朝地上重重地点了下头。伊雪无奈,只得边冲安玫作出了任性的姿态,边漫不经心地将腰间轻轻一按,瞬间十几件犹如碎银子大小的暗器就掉在了地上。其余几人在惊慌失措间,也不管手中是什么,忙不迭地尽皆扔在了地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又传来了敲打声,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大门。声毕,门应声而开。从门外慢腾腾地走进来一位妇人,中等身形,头上戴着一顶有补丁的毡帽,头发松散在帽子的外围,肤色暗黄,脸上已有些皱纹,身形略有些佝偻,而手里的一根长竹竿,好似正好支撑着往前倾的身体一般。没错,她的确看起来像一个乞丐。 那妇人朝众人走来,走在身体前面的竹竿,很有规律地敲出了声响,啪啪啪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朵里,似乎如同心跳一般。当走到伊雪身前时,竟弯下腰捡起了一块碎银子,那是方才伊雪连同暗器抛在地上的。她把银子拿到眼前,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边点头边如同孩子一般天真地笑了笑,好像对这块碎银子的大小很满意似地,只是笑起来时脸上的皱纹却让那笑容没了喜色。紧接着一双暗红的眼睛扫向伊雪,嘴里说道:“谢谢你给我银子,不能太任性了,赶紧走吧。”说完就把银子揣在了怀里,径自继续朝前走。而伊雪却也只是看着她,并没有说什么。 当走到安玫身旁时,她又停了下来,又是对安玫边点头边笑了笑,又冲前走了一步之时嘴里反倒又哎哎地叹了两声。又迈了几步后,便就到了忠伟的身前,抬眼看去,随即把头上的毡帽拿了下来,举到了他眼前。不等身后几个女孩困惑之际,忠伟已把几个铜板放进了毡帽,然后就看到两人同时朝对方哼哼了两声后,那妇人便就擦身而去了。 “那女人是谁呀?”守平老大表情错愕地看着那妇人的背影问道。一旁的兰花用着征询的眼神看着忠伟小声说道:“大概就是那位半疯女人吧?”忠伟转过脸来看到了更加惊愕的守平,而后轻轻地冲兰花点了点头。守平接着问道:“她为什么跟乞丐一样冲你要钱呢?她不是擂主吗?”“就因为是擂主,所以这里的庄家不希望她再上场。因为,她除了偶尔疯性大发,闹出麻烦外,剩下的就只会让这里损失打雷的武士以及让他们赔钱了。”忠伟边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盯视着远处的楼阁答道。此时那些箭羽已在某一个瞬间尽数撤去,恢复了平静。 “那她还来这里干什么?既然已经上不了擂台了。”守平又继续问道。“这里的人,大都是认得她的,所以或多或少地忌惮她的疯性,给她几分薄面,只要她伸手,人们都会给几个铜板,而她也不会计较多少。”忠伟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妄自揣度道。“听起来有些凄惨,那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安玫不无感慨道。“让我看,她就不该再来这里,哪里还吃不上饭呢。”伊雪在远离几人的地方突然插嘴道。 安玫听到她说话,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来,冲她翻着白眼,见她又冲自己微微做了个鬼脸,反倒又拿她没了招法,故意用生冷的语气冲她说道:“你又不是她,你怎么会知道她该有多需要钱,没听见前辈的话嘛,不要太任性,还不快把你的零零碎碎捡起来。”“你才任性呢,丢出去的东西了,谁爱要谁要。”说完扭头就冲门外走去。“真是个疯丫头……”安玫好似为人慈母般地冲她恨恨骂出口。 随后众人也冲外走去,当走到伊雪所站的地方时,安玫不经意间看到地上有一个特别熟悉的东西,竟是一个火折子,与自己原本的那个一般模样。她弯下腰捡了起来,拿在手中仔细看了两眼,嘴角渐渐浮出笑意,心想那丫头不知什么时候从哪又顺了一个来,心想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自己呢。随即把火折子揣在了腰间。 一行人等重新来到了大街上,兴致索然得随意浏览着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摊子。跟在身后的忠伟冷不丁地问道:“下次还想去吗?”女孩们知道这是在问安玫,所以都在竖着耳朵听她的回答。不过没等安玫回答,却是伊雪的声音先传了来:“不想,没人会再去那个鬼地方了,充满着血腥味儿以及铜臭味儿。”安玫听她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冲忠伟笑了笑。而忠伟却并没因此而改变话锋:“倘若还想去的话,最好跟我一起,你们也看见了,倘若同那妇人一样敲错了暗语,是很危险的。”“难道我们不能知道暗语吗?”安玫故作天真地问道。“那倒不是,只是那得用钱来买的,我想你们应该不会出那笔钱的。”“哦,原来如此。”安玫紧接着又拿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回应着他,说着还不忘瞪了一眼正回过头来瞪着自己的伊雪,见她并没再作出反驳,自己也难得轻松一些。 不多时,走到通往万花楼的街口,忠伟便与众人施礼告别。女孩们也纷纷还以礼数,目送他走进那条街。伊雪顿觉心情大畅,重重地哎呀了一声道:“你看吧,哪有这么小就往这条街里钻的,除了我们这位仁兄,你还替他狡辩,指不定这一进去,就钻进了他哪个姨娘的被窝呢。”“哎哎哎,你羞不羞呀,大庭广众下,都说了些什么呀。”安玫故作严肃地警示道。“喂!你还别不信,在训武院的时候对我们多冷淡呀,没有跟我们说过一句话,这一出来你再看看,又陪我们逛街,又送衣服的,这么明显的表里不一你看不到吗?” 此话一出,安玫倒是没再说什么,反而提醒了一旁的守平,连忙说道:“哎呀!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得赶紧把这衣服送回去,我换下来的那身衣服还在善人衣铺呢。”不等其余人等反应,便急忙抬腿冲前奔去。“瞧你这张惹是生非的嘴,老大穿着多好看呢,你提它干嘛。”安玫继续严肃地埋怨了句便就跟了上去,伊雪冲她背影哎哎哎地叫她,她也毫不理会。伊雪无奈,也只好叹着气跟了上去。 再次来至善人衣铺,见那善人衣却悠闲地坐在铺子前的摇椅上摇曳。守平刚想上前搭话,不料善人衣首先开口道:“姑娘可是哪里不合身?”守平惊愕之余忙答话道:“不是不是,衣服合身舒适得紧,只是走时匆忙,忘了付钱两,还望师傅见谅,我这就进店换下来。”刚要往里走,善人衣道:“不急,姑娘这身衣服已付过钱了,不用换下,倘若还想要回原先的旧服,我唤伙计与你送出来便可。”“师傅可能误会了,我与那徐忠伟虽然是同门,但并不是多亲紧的关系,哪能凭空花他的钱,既然如此,衣服我还是要了,可这钱我还得要照付。”善人衣听了这话,仰起脸来对着守平,两只空洞洞的眼窝好似依旧能够看清一般,沉默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姑娘里边请。”说完便重新低下头,合上了眼脸。 守平走进铺中,来至柜台前问道:“伙计,我的旧衣服可还在?”那伙计答道:“在,在呢。”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拿来那衣服递与她。“还有,我身上这件是多少钱?”守平接着说道。那伙计脸上现出疑惑之色,顿了顿说道:”姑娘,这衣服已经由徐少爷结过了。不用……”没等他说完,守平便打断道:“不必多说,只管结账,还要我把你们掌柜的叫进来吗?”那伙计听了这话心中虽不解,却也只好依了她回道:“那……衣服是五两纹银。”守平听得是五两银子,心下暗暗叫苦,身上总共只有五两散碎银子,如今倒好,都要花在这件衣服上,不免万分后悔方才许那善人衣要买之事。 咬牙拿出银两来交予伙计,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门来。走到善人衣身边,她本不想停下,无奈那善人衣却委实多事地说道:“姑娘,虽说与你不曾相识,可老朽觉得这件衣服既然穿在了姑娘身上,就说明是该姑娘穿的衣服,现在又买下了它,还需善待为好。”“多谢师傅指教,不过既然这衣服已经被我买下了,穿与不穿,岂不全在于我的心情?”守平停下脚步,举止已不再有方才的恭敬。“呵呵,这话倒是不假,不过以姑娘的身形体态来看,委实不像训武院里的武生,更不符你十六七的年纪,可偏偏又穿上了这件衣服,岂不全凭姑娘的心情?”守平已不想多与他争辩许多,对那合上眼的善人衣微微地欠了欠身,便直奔等候在不远处的一热闹摊位的众姐妹而去。 走到身前,安玫便问道:“看你与那掌柜的纠缠了几句,怎么,给他送钱还不想要吗?”“不是,说了些奇怪的话,好不烦人。”守平回头看了一眼善人衣回道。“哦,好了,现在是不是该回去了,时间也不早了,晚上还有课呢。”安玫环顾众人说道。众人早已身心疲惫,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当她们走近训武院时,眼前又是一番好生热闹的场面。整个训术场上尽皆是舞枪弄绑之徒,原来是两支老油条大队都在上实训课。远不止这些,就连新一大队的的训术场上此时也紧巴巴地围了一大团人,中间有人在对打。女孩们看到此番景致,原本疲乏的心神顿时一扫而光,也算不上是兴致的复苏,仅仅是被如此热腾的氛围所感染。老油条们的精熟技艺让安玫等人惊叹不已,虽大都知道这仍旧不是他们的最高水准,可就算是在一板一眼地跟着规定套路走,却已足以令人拍手叫绝得了。 女孩们走在通往觉醒阁的中央大道上,看着分列两旁的他们,好似在检阅军队一般。只是所检阅的兵士倒是少了些体统,虽有各自的训术师在一旁督战,可还是会时不时地冲几个女孩看来,而手上的招式依旧在不变得照常进行,且有越看越增添了习练的兴致一般,手上的兵器越加虎虎生风起来。几个女孩发觉看过来的眼神,早已羞红了脸,不敢再去观赏他们半分,只顾加紧脚步,赶紧逃离为好。无奈这条大道实在过于长了些,幸好,中途有自家大队的那团人在,女孩们便极有默契地赶紧朝那奔去,那里并没有放肆的眼神看过来,正好可以避避风头。 走近一看,不出所料,果然又有人在缠打。安玫伊雪互相看了一眼,脸上没有明显的感情色彩。她们从一处人墙稀疏的地方挤了进去,站住身子放眼看去之时,眼前的场景不免让她们好奇起来。对打的两人一个是东方宇,另一个竟是前番早已颜面扫地的黄搏。伊雪当即龇牙厉声道:“真是想不明白了,怎么这么喜欢打架呢,还嫌丢人不够大吗?”没等安玫几人答话,身侧突然闪现一人,口吻戏谑道:“那得看这架为何而起了。”伊雪冲那人白了一眼,说道:“怎么跟幽灵似的,想吓死我呀。”嘴上虽是这么说,而神态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女孩们一看原来是刚刚上任的剑术助教,前番就发觉伊雪与他眉来眼去的,此时言语间的毫不客气,倒是也没让她们有多惊讶,只是对他还没有说出来的话有了兴致。 “有话快说,别卖官司。”伊雪没好气的接着说道。古寒傻呵呵地竟自笑了片刻后说道:“咳咳,你们不是对他们为何打架有些不理解嘛,那就由我,勉为其难地跟你们说说发生了什么吧。”“赶紧说,指不定哪会儿就没兴趣知道了。”伊雪又白了他一眼。“呵呵……好吧,故事是这样的,我们这位东方兄呢,有意想要这位黄兄的一件东西,便就派了个小弟过去寻机滋事,那小弟不负期望,成功地与这位黄兄起了冲突,在讲武堂里计较了几个回合,那小弟故意失手伤于黄兄手下,如此一来,东方兄便趁机搀和进去,大表最看不惯这等“仗势欺人”之事,要替兄弟主持正义。接下来呢,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子咯。” 他原本想着尽力地勾起女孩们的兴趣,然后让她们在万般期待之下听自己讲述,哪成想一上来就被伊雪毫不留情地抹杀掉了吊胃口的行径,好在他也不会在意心上,只是讲故事的心情打了个折扣而已。而且自己还给留了个谜底尚未解开,也算是勉强再挣扎一番。 果然,伊雪问出了口:“东西,要什么东西?”“呵呵……”古寒又接连笑了好几声才说道,“位子,他的座位。”伊雪听罢,一时不解,嘴里边念叨着边疑惑地看向另一旁的安玫。好似想从她那儿解开疑惑一般。哪知一看到安玫,她心下就顿时明了了。当即,阴阳怪气地冲安玫笑了两声,边摇头边感慨道;“真是红颜祸水呀……”安玫早已反应过来,如今听到这话,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却又偏偏不想让伊雪这么轻易地看自己笑话,脸色晕红地瞪了她一眼,接着没好气儿似的不再理她,看向那对打的两人。 出人意料的是,此番的黄搏竟能坚持得了这么久,虽早已落于下风,却仍旧没有认输的意思。想来是觉得此番自己并没有过错,心里就没了亏欠之意,且又没拿什么兵器,只是单纯的拳脚较量,而他又有一把子气力,还是能够撑个一时半会儿的。再者,此番若是输了,便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坐在自己心仪女孩的身旁了,那种挫败感是他万般不想有的。 而此刻地东方兄却有些心烦,他本想黄搏不会有多难缠,如今想来是低估了他,尤其是一个被自己激怒的他。这时又扫见了人群中的安玫,心下便越发烦躁起来。原本他顾忌觉醒阁上的孙二虎会看到此番打斗,所以不好全力进逼,如今也顾不了这许多了,当即使了一招家传绝技,瞬间将黄搏震飞出去。只见黄搏毫无余力来维系已远离地面的身体,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落地后,首先意识到的依旧不是疼痛,而是自己又输了。勉强抬起头来,慢慢地支撑起身体,同时睁开的双眼却让他看到了更令自己“疼痛”的一幕。原来,他竟不偏不倚地摔在了安玫的脚底下。在万般失落中体会着全身传来的疼痛,而安玫的那双平静如水的双眼,却令其更加失落,越发羞惭。他觉得,那眼神好似在告诉他要有自知之明一般,自己没本事跟别人争,就不要去争。 安玫看着背对着自己瘫坐在地上的黄搏,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对待眼前的这个人,是该上前去搀扶鼓励他呢?还是该站在原地同其他人一样或同情或嘲笑地看着他呢?挣扎片刻后,终于还是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原地。 周围的人大都带着肆虐地讥讽嘴脸在观赏着自己,黄搏觉察在了意识里,心里,以及全身的皮肉血液里,同时不断地去猜想,背后的安玫是否也是那般的神情在看着自己。而他却根本没有扭过头去确认的勇气。 此时输赢已见分晓,人群开始慢慢散去。而胜利者却并没有趾高气扬起来,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看上去那么得正义凛然。眼神却在安玫与黄搏之间流转,好像在期待什么,又好像在威慑什么。 安玫抬起眼帘看着东方宇,反倒是东方宇不知该如何招架,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样做才能让此番打斗看起来不像是在仗势欺人。自己可以不这么看,可对面的这几个女孩说不定会这么想。心下便开始后悔,后悔方才不该如此用力,把自己的脸面也一同打翻在地,不免会沾上些污泥,难再体面如常。 一旁的伊雪见气氛如此尴尬,嘴角一歪,故作庄严神态,厉声道:“喂,我说东方兄,这是为何呢,都是同门,切磋点到为止不就好了,干嘛下此重手。”边说边偷偷冲安玫挑了下眉眼后走上前去,来到黄搏面前,微微俯下身子说道:“还很疼吗,试着站起来怎么样?”黄搏听得伊雪温如清火的口吻,心中果真起了丝丝暖意,便又重新想起疼痛来。听她如此说了,即便是再疼,也坚忍着站了起来。站起来后才意识到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接着便质问自己为何一直没有起来呢?稍一反省,便又羞愧难当起来。 不等伊雪继续开口说完圆场的话,黄搏一手捂着肚腹,冲她微微欠了欠身,便就转身慢悠悠地离开了。他知道接下来会是些什么话,可他偏偏不希望自己的尊严由一个女孩来补救。 东方宇见黄搏离去,好似也把自己脸上的肮脏带走了一样,闲庭信步地走上前来,瞅了一眼黄搏的背影说道:“怎么,你认识他吗?”说着面带微笑地看着伊雪。伊雪假装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也不认识你!”说完,闪身离去。东方宇耸了耸肩,目送着她走远。紧接着便又把目光投向了安玫。而安玫见伊雪已走远,相继也迈步跟了上去。当对上东方宇的眼神时,见他依旧冲自己微笑,她也只好冲他勉强微笑,全当此役与自己并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随着女孩们的退场,场上只剩下了四人,古寒身旁站着一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而东方兄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则是那位替自己“寻衅滋事”的兄弟,此时嘴角上留有血渍,而手上却依旧拿着东方宇的长枪。古寒与东方宇一起目送着几位女孩离开,嘴角上的笑意渐渐没了痕迹。“你喜欢她们哪个?”古寒突然开口道。“我喜欢你喜欢的那个。”东方宇顿了片刻后回道。“呵呵,你这么说的话,我想下一个被你打倒在地的,也许就该是我了。”“就这么没自信吗?我看你的枪术并不在我之下,况且你的剑术是指定强于我的。再者,你主攻的又是刀术,呵呵,这么看起来,你确实像个对手。”说罢,东方宇笑着转过脸来,深深地看了古寒一眼。 古寒却并没有与他对视,仍旧看着女孩离去的方向说道:“你不会为女人而来的吧?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强,况且,我喜欢谁你也不知道。”“那你喜欢谁?”东方宇又看着他一眼问道。“呵呵,我喜欢……我喜欢的那个。”不等说完,人已朝前走去,只留下东方宇以及他的手下,做最后的目送事宜。如此收场,倒让胜利者有了些不应有的凄凉之感。 而此时的败者,却独自一人游荡在训武院里,漫无目的。虽然浑身还很痛,时不时地还吐出口鲜血来,却依旧不想停下,只是想这样走着。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察觉出肚腹空饿,回过神来,打算前去伙食堂之时,转念又想,一大队的人此时大都还在那里吃饭呢,却又不想去了。便继续低下头朝前走。哪里人少他便往哪里去,哪里碰不到熟人,哪里便是他的方向。走着走着,便就来到了竹林边上,站在那里茫然观望了片刻,随后顺着幽深的小道竟自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黄搏便来到了那敲钟老人的住处,远远地站定,警慎地往茅屋处观望着。好一会儿才发觉出有个老人躺在茅屋边上的躺椅里。即使早已做好有人的准备,可还是有种做贼心虚般的瞬间惊慌涌上心头,眼神立刻慌乱起来。庆幸的是,傍晚的夕阳余晖下,老人宁静安详的神态,给了他原谅自己的理由。本想趁没惊扰到老人之前,赶紧调转身悄悄离去。哪想转身那一刻,脚下不稳,加之全身酸痛之感犹在,一个踉跄没有站住,摔倒在草丛里。 “谁在那里?过来。”老人平静的声音传来。换做别人,兴许由地上爬起来飞快地跑掉就好了,而黄搏却做不出,或者以现在的心境而言,也是不敢那样做的。于是,他就慢慢地爬起来,然后又慢慢地转过身,朝那老人走去。 走到身前,老人仍旧闭着眼问道:“你受伤了吗?”黄搏忙回道;“没有没有,对……对不起,打扰您了。”“还说没有,我是说让你气血激荡的内伤。”老人安然地说道。“哦,没事……不碍事的……”“跟同门打架了?”“……嗯。”“既然打不过,为什么还打?”老人接着问道。“……是他故意找茬……”“为了什么?”“不知道。”“那打得过还是打不过现在知道了吗?”老人依旧没有睁眼。见黄搏并没有答话,便接着说道:“很在意输赢吗?”黄搏继续保持沉默。“既然在意,那为何还不知勤学苦练呢?哎……来,伸过手来。”黄搏还沉浸在自我审视的世界里,一时间没明白老人的意思,疑惑地注视着他。 老人见他没反应,无奈的又叹了口气后睁开了眼睛,慢慢地坐了起来,然后看着他说道:“伸手。”黄搏木然地伸过手去。只见老人的左手随意地旋了一圈,轻轻地推向了黄搏的手掌,瞬间一股热流传入黄搏体内,随后便感觉浑身渐渐温热起来。片刻后,老人收回手掌,然后又慢慢地躺了回去。而黄搏此刻已感觉全身舒畅了许多。待他刚要开口感谢之时,老人却先一步下起了逐客令,说道:“回去吧,要知道上进,别老跟人打架,输赢算不得什么,以后这个地方也少来。”听了这话,黄搏顿感不安,站在原地局促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见老人不再理会自己,只好冲他深深地欠了欠身,便就头也不敢回地朝原路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只听钟声猛然间响了起来,吓得黄搏全身一怔,忙回过头看去。那椅子上哪还有半个老人的身影。就在他转身冲前走地这眨眼功夫之内,老人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口老钟前,冷不丁地敲响了它。黄搏愣愣地看着老人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急忙转身飞奔而去。而老人此时却一边敲着钟,一边凝视着黄搏远去的身影,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八章 冲出竹林,黄搏才想起来那只是警示钟而已,自己不必如此着急,脚下便自然地慢了下来。竹林外的走道上不断有人来回走过,见猛然间有人从竹林里冲出,不免扭头侧目的注视过去。黄搏被他们的眼神瞬间惊醒,方才奋力奔驰时所搁置一旁的愁绪重新苏醒过来,他觉得现在还能吸引别人眼球,一定跟自己的失败有关,即使他不能确定那些人是否见过自己狼狈的时刻。不及做过多地伪装,连忙混入了人群之中,冲讲武堂匆忙走去。 此时的讲武堂里已是人声鼎沸。这倒没有出乎黄搏的预料,如此即让他宽心却又令他不安。他希望此时的他们是有事可做的,以免自己推门而进的时候,再次成为他们的“焦点”。而不安的是,此时喧闹的主题也许正是自己。故此,此时去推开那扇门对他而言是艰难的,不过幸好他没有退路。 进得门来。在双耳全力的捕捉下,发现他们的话题似乎并不是自己。不过只有少数几个人抬眼看了看他,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引人注目的结果,反倒没给他带去多大的宽慰。相反,而是一种失望,一种被人漠视的失望。 还有比这个更令他失望的事要去面对:眼前他的座位上,正坐着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人——东方宇。此时正在与安玫聊着什么,看的出来他们相谈甚欢。而当自己出现之时,安玫脸上浮现出些许的尴尬神色,这让黄搏越发无所适从,他尽力说服自己,那一定不是在嫌自己多余出现,可总是不能够彻底的成功。正在黄搏为该选择冲上前去据理力争还是另寻空位而踌躇不决之时,东方宇倒是出人意料地站起身来,两只眼睛直直地看了看黄搏,走回了原先的位子。 黄搏觉得那是在为自己让座,不过还是要进一步确认一下,便先用热切地眼神看了看安玫,见她正好冲着自己,脸上显现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嘴角上扬式的微笑时,他方才有勇气冲那位子走去。即使心里猜测出东方宇的退让多半出于她的劝说,而自己却也无从拒绝此番依仗女人而轻易得来的“胜利”。东方宇让出的这一步,让他心底的那份失望,得以稀释开来,暂时失去了那份浓烈,因为众人此刻又都在看着自己了,并且他很肯定多数人并不是在讥讽自己。 坐定,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消磨着尴尬的时间。东方宇的不战而退,令所有人大失所望,原本期待的好戏并没有上演,不免兴致索然,各自收回期盼的目光忙于别事。不过黄搏觉察到依旧有几双眼睛时不时的会盯向自己,而他却没有与之对视的勇气,只是埋头警觉着周身的一切动向。 最主要的感知对象便是身旁的安玫了。黄搏不明白,为什么先前见她与东方宇聊得欢畅,而换了自己后却又彼此沉默不语了呢?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是个失败者?那为什么还要示意自己坐过来呢?为了照顾自己的自尊心吗?越想头也就越埋得深了。 而此时的安玫同样是如坐针毡。她明白,不论谁与自己坐在一起,都会成为其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怪只怪当初没想深远,哪知如此一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人,也会因为自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即便没有看出黄搏此时有多痛苦,但多少还会有些于心不忍。见他接连被人打倒在地,颜面尽失,而自己又不好直言让其“知难而退”,或者劝其对自己敬而远之为好。此番也想着借东方宇的强势,令他与自己分开些距离,也好平息他接二连三的狼狈以及解脱自己。可转念一想,如此一来,自己却不免要落下口舌,让旁人骂自己专好卖弄风姿,借以攀附强势,那岂不又自讨麻烦。更何况对于那“可怜虫”也定会是一番打击;再者,始终觉得黄搏并非庸俗之辈,且初次见面之时,见他眉宇间颇有些爱慕之意,自己又岂能视而不见。 思前想后之际,见他走入门来,便连忙小声劝走东方宇,紧接着冲黄搏伸去了不冷不热的“橄榄枝”,让其自行选择。不成想,他还真就走了过来。待他坐定,沉默煎熬中,安玫却又后悔了那个友好的示意,心下暗自裁度,定要想法子让自己不伤和气地离这等“风口浪尖”远一些。 不多时,钟声再次响过,孙二虎应声走进屋内,所有人顷刻间正襟危坐起来。见他面有不悦,更是连气儿都不敢多喘。孙二虎看了看众人,随即又低下头去,随意摆弄着训讲桌上的一切物什,摆放齐整后才再次抬起头来,一板一眼地说道:“咳咳,晚上呢,是你们自修时间,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但是呢,鉴于你们白天课上的表现,我还是有几点要强调一下……”众人听罢,说辞倒是无关紧要,重点的是口吻还算平和,想来是有所克制,如此紧绷的神经便可放松些了。 “今天上了两堂课对吧?”众人点头,孙二虎接着道,“你们呢,是来拜师学艺的,原本奉茶磕头的礼数全然给你们省去了,你们就更该拿出恭敬谦逊的态度来对待你们的训术师。你们可以说是非常幸运的,就拿今天的这两位训术师来说吧,战仕锦战师,那可是训武院数一数二的高手,游龙长枪可是威震天下的;单雄志单师,那也是京城武术院出来的全才,不论枪术、棍术,还是剑术、刀法,都是有着颇深的造诣,现在是专门来教你们剑术的。所以说你们要好好把握机遇,为了将来的前程,现在就要从‘尊师重教’开始做起!” 听了这话,有人现出了羞愧之色,想是觉得白天的时候有眼不识泰山,没有拿出十足的崇敬之情来对待而在忏悔。而有的人却听得热血澎湃起来,好似真就看到了似锦的前程一般。不过除此之外,总会找到一些令人难以定夺的神情。也许那是鄙薄,又或者是事不关己的漠然。而黄搏就在假装专注听取训教的同时偷偷看着作出这等神情的那几人,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缓解身旁与安玫间的尴尬。只是他并不知道,那几人也在不着痕迹地看着他。 孙二虎顿了片刻,左手还是不闲着,仍旧在“戏耍”着早已俯首帖耳的桌上的物什。兴许如此地盛赞他人的确耗费心力,需要停下来喘息片刻。只是再次启唇开齿就显得突兀了。“咳咳,”依旧是需要咳嗽了两声,“还有,我听说今天有人相互切磋来着?好!我们鼓励相互切磋。不过呢,切磋要在双方情愿的基础上才可以,不要仗着自己手上有两下子功夫,就到处挑衅滋事。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把事儿弄大了,往轻了说,给予相应处罚;往重了说,你们要是让我也在全院师生面前丢脸,我就能让你们卷铺盖滚蛋!” 大家再一次看到了声色俱厉的孙二虎,那个似乎掌控生杀大权的人。其实即便就这么说倒也并不为过,从某一个角度去想,他的确能够左右许多人的命运,就如同他现在所警示的一般。不过,对于现在的他们,除了似乎是理所应当的惧怕以及弱不禁风的反叛之意外,剩下的就只有顺从了。 “哦,对了,”孙师再次突兀道,“还有训教费的问题。入院之前,规定你们必须自带一门兵刃,额……我看你们做的还是比较好的,都有带着。除此之外,就是那二两的训教费了。到现在为止还有几个人没有交上来,如若想留在这儿的话,三天之内务必交到我这里,由我交予院方。倘若交不上来者,那我只能下逐客令了。” 听罢,武生们彼此间的眼神交流开始放肆起来了。孙二虎的话在他们的意料之外,纷纷不无惊奇地搜寻着那所谓的“几个人”。不知是已经形成习惯了,还是因他的举动太过明显,人们都觉得此时脑袋险些低到裤裆里的黄搏一定是其中之一了。只是令他们不解的是,旁边的安玫却也是深深地低着头,一脸深思的样子。大家都在揣测,虽说她整个人的穿着打扮显得朴素了些,但不至于厚着脸皮连训教费也不交吧?他们哪能知道,安玫是在筹划她的“撤离”计策。 孙二虎说到兴头正起之时,安玫就已经在未雨绸缪了。思来想去,觉得最好的办法是另找一人替自己站在风口浪尖上,并且是不论多大风浪都不会轻易被伤到的一个人。如此,安玫便不自觉地看向了另一旁的伊雪。见她正在随意玩弄着桌上的笔墨,时不时地提起笔来随意画上两笔,样子委实惹人怜爱。安玫有些佩服她,虽说是一百余号人,她这般不专心听取警训,还是会被孙二虎看到眼里。 伊雪不经意地侧目时,便就留意到了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安玫,伊雪当即对着安玫翻了个白眼儿,故意咬牙切齿地小声说道:“小妹妹,姐姐有那么好看吗?”安玫依旧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是要将她看羞为止。嘴上平静地回道:“怎么,你不知道你有多好看吗?”“我好不好看,不管你什么事,专心听讲!不要胡思乱想,姐姐是正经人。”“呵呵……这么漂亮的姑娘,就毁在假装正经上了,连男人们表露爱意的机会都不给。” “你有完没完,”伊雪故意显得不耐烦道,“谁说我没给,是他们只看见你了而已。”“这么说,你是羡慕我喽?”不等伊雪反驳,安玫便又赶忙说道,“那好,我把位子让给你,你敢不敢坐过来?”说这话时,孙二虎已经放过众人,让众人自行习作。安玫假作随意地用一只手托着脸颊,脑袋扭向伊雪这边,旨在不让黄搏听到。而伊雪听了这话,眼珠子一转,当即故意加粗声线道:“你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耍什么心眼儿呢,不就是想让我帮你嘛,用得着使激将法嘛。告诉你,小妹妹,我是不会上当的。”说完不忘刻意阴险地笑了笑。 安玫在为心思被识破而有些羞燥外,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位刁钻无常的丫头不简单。无奈,只得学出她那歪嘴耸肩的落败模样来,以示自己的“天真”。这也是最好不过得了,至少她们都不希望彼此之间有什么膈应事宜存在。 相安无事挨到下课。男人们里外喧闹,女人却全安坐在屋里。黄搏作为挨着女人的男人,更应该是在屋里的。只是他跟女人现在依旧没有恢复交流。而其他人却大都是相谈甚欢的样子,屋子里满是嘈杂,只这二人像是两尊佛像一般孤静。 一旁的伊雪已偷瞄了二人良久,实在看不下去,突然叹了口气恨恨地说道:“哎!算是服你了,好吧,不过总要换得自然一点吧。”安玫听了这话,边把两手托腮改成一只手,边满脸甜蜜地冲伊雪扭过脸来。“嘿嘿,我就知道二姐是最疼人的啦!”“哼!你少来这套,别光嘴甜,可要记得知恩图报哟。”两人默契地一同起身走了出去,而当再次回来之时,二人尽量不动声色且又显得顺其自然地互换了座位。 刚坐定,伊雪便侧过身子小声说道:“安玫,我猜你应该没有深刻地考虑过这样的后果吧,别的不说,就这位可怜的痴情郎就够他伤心的。”“胡说什么呢你!别想着打退堂鼓,我只想有一个相对平静的位子坐着,而恰巧二姐你能够帮小妹一把,别的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哟哟哟,现在就开始轻描淡写了?我可真要后悔跟你换了。”伊雪脸上尽量表现出认真的神情来,无不惋惜地说道。 两个女孩的举动让心存记惦之人看在眼里,他们在心里猜测着这番举动的原由,而最为心绪凌乱的莫过于一旁的黄搏了。当一个相对而言更为陌生的身影坐到身边之时,尚未完整平息过来的心神,瞬间再次澎湃起来。心如电转,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安玫还是选择远离自己了;而接下来的念头却是想竭力来否定这个想法:不会的,她们只是换着坐坐,或者安玫坐过去找玉兰花有事要谈…… 可是,前番隐约听到二人在密谈些什么,想必定是商讨眼前这换座之事了。看来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对的,没人愿意坐在失败者旁边。想到此,顾不得难过,赶忙偷瞄向自己的另一旁,见还是原先坐得那位,不免心神稍稍宽慰了些,毕竟自己并没有被所有人所孤立。只是他没有意识到的是,比之被人孤立更让他心惊胆战的事在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地酝酿着。 晚上的第二课,依旧有人想着去彰显自己,而走出讲武堂的男人们便大都是这等心思了。即便不是所有在屋外的人都在寻找机会博人青睐,可恰恰有时仅仅充作观众,也是一种凸显自我的方式。在普遍的认识中,观赏,是优越于他人的消遣方式。另一方面,观赏是对局势的一种把控,鉴定他人是否优于自己,好做到心中有数,早作打算。 待至“审时度势”归来,见屋内有所变动,不免借着热血澎湃的劲儿,有些难以自制起来。东方宇便是第一个进得门来且有明显反应的人。昂首挺胸行不几步,就发觉安玫不知所踪,而刚从外面进来的自己能够确定她并没有在外面。刚要四下寻找,随即看出了端倪,继续朝前走了几步后,在安玫伊雪两人中间停下,脸上的笑容逐渐深刻起来,左右看了看,好似是在检阅一般。伊雪没有理他,而安玫也只是低着头,假装忙碌着。他见无人理睬,只好笑容不减地继续朝自己的位子走去。黄搏见他这等神色,知道此情此景是令他满意的。 而下一个进来的古寒则没有笑出来。走到伊雪身旁时,同样是停了下来,只是盯着伊雪看,满脸若隐若现的疑惑。而伊雪脸上却渐渐有了笑意,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只好白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有事吗?”“……没事,”古寒等了好久才回道,“额……”他终于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悻悻地走开,而此时伊雪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 “咳咳,再笑嘴就到后脑勺了,原来你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瞧把你美得,至于嘛。”安玫打趣道。“去去去,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看得赶紧把姐妹们调集在一起坐,不然的话,迟早会出事的。”伊雪好似很有远见般地说道。“哟哟哟,就这么自我感觉良好呀,我看这样坐着就挺好,会有很多精彩故事发生的……”安玫满脸的幸灾乐祸。 “你……真是……”伊雪夸张地作出咬牙切齿的模样来,“我都懒得骂你,你可别以为自己真就脱离苦海了。”说完就侧过身去,不再理她。安玫见状,也不多说什么,虽然知道伊雪过多地是在矫情,心里指定还在美着呢。不过自己也知道,即便此番在伊雪心中也许不算什么,可在自己心里,委实对她有些过意不去,更何况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还是找机会实行“男女有别”的策略为好。 好在相安无事地挨到钟声想起,有人已开始按捺不住起来,纷纷想要起身回夜息房睡觉。这本该是不应该发生的事,只是昨晚回去之时,发觉早已有不少老武生洗漱完毕,正欲上床安寝了。便意识到所谓的“灯不息人不憩”纯碎是用来制约初来乍到的新人的,所以大可不必唯命是从。不过话虽如此,可还是没有人敢起身往夜息房走。一是忌惮孙二虎会杀个回马枪,二是对刚刚被全体默认为“狗腿子”的王纯仁起了防范之心,担心那厮会去孙二虎那里通风报信。更重要的是,此时独缺一位领头羊,相信只要有一个人站了起来,指定会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局面。可是这领头羊做起来虽够威风,可风险也是难以估量的,所以没人选择要这份威风。 终于,墙上的灯开始微弱起来。当真有一盏灯熄灭之时,瞬间就站起不计其数的“羊”来,纷纷冲屋门奔去,大有冲锋陷阵的阵势。兴许是今天委实累了,都很想早早回去休息。只是这对于王纯仁来说,却是事不关己般地看在眼里,愤愤不平地恨在心上。在他看来,这有违孙二虎所要求的刻苦上进的精神,而对于身为孙二虎“亲信”的自己,乃是一种挑衅式的无视。他很想站起身来厉声喝止他们,可始终觉得自己现在还是名不正言不顺,不宜做此等可能引来众愤之举。更主要的原因在于,经他评测,在这个群体当中,凭自己的能力,有好几个人是惹不起的。 不多时,人就走的差不多了,好像成了惯例一般,仅剩下的人还是那几位。最应该在的当然少不了王纯仁。只是令他不解地是,那个拿木剑的小子为什么总是走得这么晚?不知为何,他并不觉得黄搏是在刻苦求进,或者是对“传统信条”的遵从,而是猜忌他极有可能是在跟自己竞争。他觉得那小子觊觎自己在孙二虎心目中的位置,试图通过这种较劲的方式凸显自己的同时,让他也显得并不是那么得鹤立鸡群。想及此,便立刻站起身来冲仅剩的几盏依旧闪烁着微弱光亮的壁灯走去,装作一本正经地挨个儿吹灭掉。如此,剩下的几人就不得不走了。 而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的黄搏,果真在逐渐黑暗的环境地刺激下惊醒过来。原本他想要随着人群早些出屋的,而突如其来的变动着实令他越发失落起来,不知不觉间再度陷入了深思。他想的并不仅仅是安玫“远离”一事,而是还有那被孙二虎催促的训教费。的确,他就是那几个人中的一个。幸好是还有“几人”,这使他少了些压力,不过总该是要去解决的,心里盘算着必须要抽空回一趟家了。 再一次被王纯仁用别样的方式赶出来后,站在门外的他还是没有着主意。当身后的王纯仁走出来,然后锁上门后,他还是没有动。而王纯仁却并不管他,竟自冲夜息房走去。只是行走间,免不了持续猜测着黄搏的意图以及接下来的动向。所以脚步也就慢下来,打算一窥究竟。 良久,他还是无奈地走远了。而黄搏终于不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用茫然地的眼神看着训术场上零星的人影。他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猛然间低下头吐出了那口气。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手里提着那柄木剑,脚步沉重地侧转过身,慢慢朝前走去。 走过中段顺下的阶梯,才想起来是要去练剑的。便又转回来,沿着台阶下去。他要去那个隐秘地点,练一会儿记忆中残存不全的那套剑法。 再看那位王兄。好不容易压住性子,等着黄搏有所反应,哪知在时不时地回转头去,洋装无意地回眸探视中,只是见他像根木头似的站在原地。快要走到夜息房之时,仍旧模糊地见他站在那里,也就失去了兴致,闪身进了夜息房。 黄搏站在树丛中,看着昏黑的四周,然后再把剑举到眼前看了看,他茫然的双眼就如同这夜色一般,而手里的剑,在焚火鼎火光的映照下,也仅仅看到个模糊的黝黑轮廓。是的,他不知道摆在面前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直白地说,他看不到明确的未来。而现在,也被那模糊的未来左右着,因为他怀疑着手里的那把剑,以及拿剑的自己。 挣扎了片刻,终于,他还是慢慢地把剑举到了胸前,接着便磕磕绊绊地练就起来。他所练的这套剑法也是家传绝学。而他也仅仅是小的时候见父亲练过,而黄父却也只是当着他的面演练过,并没有深授亲传。不过黄搏却是从小就认定那剑法一定是武功绝学,练就之后,便可所向无敌,受所有人敬仰。但令他不解的是,那绝学父亲却总是不肯让自己习练,以至于到现在没人可以教他的地步。而练就此剑法,便从小就成了令他魂牵梦绕的事了。 不多时,警世钟响起,好像终于有了一种力量出现,把自己解脱了一般,他终于找到了停下手中的木剑回去睡觉的理由。不过他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逃避,他认为自己需要短暂的时间来调整,却也在为这样的逃避,而不停地自责以及自惭形秽着。因为他坚信以往的绝世高手们是不会这样逃避的,继而证明自己就不配成为什么绝世高手。 脚步匆忙的走回夜息房,见众人已大都脱衣上床躺下。心想自己每每最晚回来,定会使他们有所猜忌,说不定早就有“这是有多么大的进取心呀”,“够努力的呀”之类的暗讽话,憋在了心头难以发泄出来。想及此,当即提醒自己最好不要太过招摇,一定要尽量表现得极不招眼地走进去,然后草草洗刷一番上床为好。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不管他如何低调,看不顺眼的人总是看他不顺眼的。 他的顾虑也算暗合了眼下的处境。虽然安玫的离他而去,不知大快了不少人的心,可伊雪的“投怀送抱”却又让他更新了“仇敌”,以及增添了更多方面地敌视。不知有多少人,正在嫉妒着这位虽已多次颜面扫地的可怜虫!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个寒酸货色会有这么好的桃花运。而这些却是黄搏无从知晓的。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得以让他在有所感应的情况下,仍有勇气继续踉踉跄跄地前进。 翌日,众人在彼此暗暗较劲的激励下,争先恐后地起床,着急忙慌地赶往训术场。没人想要落后,即便是在多数人眼中,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可言的黄搏也是如此。就连对众人为何如此积极深表困惑的阿鹏也被带动起来,一边用还未清醒的眼神,茫然地注视着身旁正在整理床铺的黄搏,一边也手忙脚乱地穿着上衣。 警醒钟声响时,训术场上出现了这样的场景:在一大队之前,二大队已基本列队完毕。警钟响完,一大队的最后一名武生才融入了阵队。而相继地,老油条们才刚刚开始登场。一大队的人在为二大队的进取精神自愧不如的同时,更为最后一个到来的徐忠伟而惊诧不已,仿佛他站在了这一二大队二百余号人之上,那脸上的淡定与从容,更是让众人顶礼相望,似美不胜收的风景一般。 早训结束后,孙二虎再次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一大队面前。在他开口之际,人们便已开始猜测,想他们这位主训术师,定是每天早上都会在某个角落里监督着早训,继而便在为方才的表现并没有敷衍应付而庆幸,亦或是担忧。抬头看着孙二虎脸上阴沉的表情,显然是有些情绪,只是不能确定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从他时不时地看向二大队的眼睛来看,大概是不满意今天一大队“拖沓”的表现。 沉默了片刻,孙二虎终于开口道:“我大体上看了看你们早上的表现,总体上还算说得过去,只是要高水准的要求自己,不要甘居人后。”这话对于此时仍旧喘着粗气的武生们来说,着实摸不着头脑,想着方才已经是在尽全力表现得最好了,而且是起得那么早,怎会只是简单的“说得过去”呢! 他们有他们的困惑,而孙二虎却也有自己的困惑。他在想,为何那肥头大耳的赵师所带的大队,总是看起来要优秀得多,而自己总会带些看起来比之不及的货色?难道是自己的力道还不够?可也并没发觉那死胖子对他的武生如何高标准严要求呀!他越想越觉得气愤,而脸色也越发阴冷下来,吓得众武生们连粗气也不敢多喘。 “还有,”孙从沉思中挣脱出来接着说道,“今天会有其他科目的训术师到来,你们必须严格听从他们的训教,不准再给我惹麻烦!”说完便扭过身去走了,好似是着急忙慌地摆脱某种嫌恶的东西一般,把一群人丢在了训术场上。 走在赶往伙食堂的路上,几个女孩聊了起来。伊雪漫不经心地问道:“今天什么课来着?”“好像是飞器跟棍术。”玉兰花见安玫无心回答,便接茬道。“哦,是嘛!这棍术可棘手了,你们有谁练过?”众人尽皆不答。其实她们当中多数是有练过的,只是在一众兵器中,最为不雅的当属这棍棒了。当然,这是站在她们女孩的角度来讲的。所以没人愿意首先坦白自己在棍术上下过工夫,都在等着其他人先承认。 “你们都没练过吗?那太遗憾了,棍术可是练枪的基本功底,在这个‘一枪独大’的年代,不会点儿棍术,那可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呵呵……”这话是从几个女孩的身后传来的,不等她们回过头去,就已猜到是古寒了。“这可不好吧,你这是跟踪呢!还是有意在偷听呀!”安玫突然开口回击道。从她的异样口吻中,一旁的伊雪听出这是要在自己身上找热闹看。而其余几个女孩的脸上也露出了别样的笑意。 她不想让安玫得逞,所以不等古寒回答便立即说道:“哎!谁告诉你我们不会的?我们姐妹几人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你是不是想要挑战谁呀!”“……额,还是不了,我就不献丑了。”古寒作出惧怕的神色回道。而安玫却并不甘心轻易放过这两人,又忙不迭地说道:“哟,你可别谦虚,这里有人最看不惯假模假样的了。”说完还不忘将眉眼挑向了伊雪。不等古寒拆招,伊雪便急忙扭回身狠狠地挎起安玫的胳膊说道:“小妹妹,姐姐带你去吃饭哈,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了。”不等说完便拖着安玫撇下众人而去。 渐渐地,武生们还是发觉出自己在这儿的大致活动范围,最多也就是在那几点之间的连线上来回奔波着。这多少有些令他们感到枯燥,虽然现在还没到真正该感到枯燥的时候。现在他们便又不得齐聚到讲武堂这个“重点”上来。值得一提的是,古寒进门时,人们理所当然地看到了他身后那人手里的棍棒。显然他对单雄志说得话并没有夸大,他果真备置齐了各路兵器,而且件件皆属上品。 现在单说他这根齐眉棍,棍身通体幽深发亮,内行人一眼就可看出,这是上好的镔铁锻成,而且这棍也定是见过血的;棍两头各有蛟龙盘踞其上,握在手中好不威武。只是这等耀眼的兵器,并没有换来所有人的赞美神情,伊雪便是当中的一个。 走到她身旁时,见她依旧是不屑地微微冲古寒撅了撅嘴,这倒在古寒的意料之中。他开始觉得,伊雪真的不喜欢自己近乎炫耀一般地招摇过市。依着她的性子来看,自己此时的举动应该很欠揍,即使他尽量装出了一脸平静的模样。 古寒的这条齐眉棍算得上是上品,起码在现在的一大队中是如此的,毕竟棍在这个年代里除了剑之外最不被看重的兵器了。棍多是僧家弟子看寺守院的健体物件,在战场上较之其他兵器难有杀伤力,除非是修练了精绝的棍术,且内力修为极高之人,不过倘真有这等人,也断不会出现在厮杀场上的。相传,江湖上棍术独尊的人都在僧寺佛刹之中,因此,世俗中的习武之人,多拿棍术当个习修武艺的健身聚力的佐器。而如今古寒却拿出这等成色的齐眉棍来,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不多时,钟声再次响起,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紧跟着钟声走了进来。不用说,这人就是一大队的棍术师了。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精壮有力,一张刀砍斧劈似地脸上点缀着必要的东西,尤其是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威慑力。而他健硕的四肢虽被一身宽松的武士服包裹着,却还是会时不时地透露出它的刚硬来。武生们看得出,这位训术师是个内外兼修的厉害角色。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一个人,声音却是尖声厉涩、刺耳难听的紧。“你们好,”那人客气地说道,“我名叫武定田,原是一名少林寺俗家弟子,如今几经世故,来至此地做了训术师,从今天起,由我来训教你们的棍术,希望我们能共有进益。”说完后,便没了下文,好似在等待众武生有所反应一般,但底下只是一如既往的死寂。他们对眼前的这个人摸不着丝毫路数,哪怕是实力深不可测的战仕锦也不会使他们如此。因此没人敢轻易放肆。 过多的,这位武师给人一种幽深空远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却偏偏出现在一个外形体态如此立体分明的人身上,这似乎是更加令人费解的地方。以往这样的感觉,在想象中多是些仙风道骨的隐秘居士才会具有的,如此看来,许是往昔终日的“青灯古佛”养成了此等气场吧。 直到气氛到了不得不有所改观的时候,武师方再次启齿:“嗯,这样吧,你们有谁想说说自己对棍术的看法?现在可以畅所欲言,今天是第一堂课,我们就先来互相了解一些,不用这般规规矩矩的。” 此话一出,全场紧绷的神经瞬间松软下来,武生们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而且是对方主动施与来的,更加具备了放松下来的底心。而寄希望于任何时刻的某些人,早已有了开口询问的冲动。终于,坐在最前排的一个武生用出最轻柔的语气问道:“棍术,练足了会很厉害吗?”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屋内已开始交头接耳,小有躁动起来,靠后坐的一些人并没有听清这个问题,也许这正是那位武生想要的效果,他希望听到的人越少越好,甚至是只有武定田一人为好。那样的话,他就不至于为这个连自己都认为很蠢的问题付出过多的代价。 这个问题在武定田看来的确是愚蠢的,不过,这个蠢的问题,却给了在这儿仅有一年训教资历的他一个缓解尴尬的机会。“这个是当然的,不过,那究竟怎样才算厉害呢?要知道自己厉不厉害,就得跟别人去比,所以就算你练的很厉害了,你自己也是不知道的。”谁知,他不回答倒好,这话说完,全场又陷入绝大范围的沉静,因为没有人能够一下子就能理解这些话的意思,纷纷陷入到沉思当中。而那些连问题都没有听清楚的人,则更加四顾茫然起来。 无奈,武定田只好再接着解释道:“任何兵器,只要你坚持不懈地去练,大都会有游刃有余的那天,至于所谓的厉害不厉害,我只能告诉你,到那个时候的你,指定比你第一次握起那件兵器的时候厉害。”人群继续在沉思。片刻后,终于又有一个武生大着胆子问道:“那武师,您的棍术……厉不厉害呀?”武定田被问地终于有了明显的笑意,笑呵呵地回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天去练我的棍,不会去评断我是不是厉害。”武生们面面相觑,这根本就超出了他们的理念范围。他们信奉的是出类拔萃,是赶超别人,继而拔得头筹,站上顶点。如他所说的话,那还练个什么劲!于是他们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仅仅是他试图让他们重视起棍术的手段罢了。 这时,坐在后边的东方宇义正言辞地问道:“武师,您知道如今的天下第一是谁吗?”武生们先是惊讶地回头看向了神气活现的东方宇,然后又回过头来看着武定田。他们心中首先产生的并不是期待而是疑惑,疑惑东方宇是哪里来的胆量,敢跟武定田如此说话。而后才是万分期待着武师的答复。 只见武定田定定地看了看东方宇,脸上认真的神色让人们很容易误解为愤怒。当这样的误解,马上就要在所有人心目中站住脚跟的时候,他脸上却瞬间转换成一脸的喜色,不慌不忙地说道:“呵呵……这个我还真不好说,前些年的话,我也许还能说得上来,想来你们也知道,那时候是江湖上盛传的黄仕隆将军,而随着他的败落,如今的天下第一可真就不好说了。再说了,那些都离你我很遥远的,你们没必要整天想这些,先练好手里的兵器要紧。” 这样的回答多少有些扫兴,因为这也许是最令他们好奇的问题了。不是说他们每个人都想做天下第一,而是比之站在最顶峰上的人,不论自己显得有多么得遥不可及,那始终都是自己最为关注的人,而恰恰就是因为这种关注,让多数人有了奋勇上进的誓愿。 说话间,钟声响起,武定田没再说什么,一溜烟儿地走出门去,随即人群一哄而散,好似终于战胜了什么似的。片刻后,等待他们的将是第一堂棍术实训课。 第九章 队列集结之时,武定田早已恭候一旁,警世钟响起前,他就已出现在了训术场上。每当陆续到来的武生发现他的身影时,都不免生出几分惊愕,他们都在想为什么武定田会来的这么早,同时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有所懈怠了,于是赶忙往队列里跑去,以免给这位“表里明显不一”的棍术师记住了自己“不思进取”的身影。 随着最后几名武生匆忙地融入队列,钟声也恰巧再次传来。人群静寂无声,武定田随即开口说道:“今天就先不要去兵器库拿兵器了,我看你们有几个人已经自带了来,这挺好。今天这第一堂实训,我们就先自由展示一下。通常按照这里的传统,这堂课该是由我先练一套棍术给你们看,你们也已经上过其它课,想必也意识到这个传统了,不过我看你们对棍术好像也不怎么感兴趣,所以我就先不练了。”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武生们不知该作何反应。 自己对棍术提不起兴致,能够轻而易举地被他看出来,本就是他们所能预想到的事,而他练不练却也没有过多地去期待。只是他那松散的语气倒是给他们带去了丝丝的牵拽感,有些人已开始自我反省起来,试图唤醒自己的兴致,或者让自己的神态看起来不那么显得“无关紧要”。这样就会避免一场辗转于孙二虎所给予的一顿训斥。更有意义的是,不至于让自己在武定田心目中的印象坏过他人。 更令他们捉摸不透的是,从武定田平静如水的神情中,看不出任何的恼怒。当真让众人的心悬起来的,也便是他那柔深似海眼神,以及迟迟不来的下文所滞悬出来的氛围。他们在想,这是不是训术师们惯用的手法,但凡令其不满,便会轻而易举地营造出此种尴尬的气氛,好让尽可能多的人有反省的意识或时间。 此刻武定田确实在有意作出目无焦点、又似心有所思的神态来示于一众武生,其用意也并不是完全如心智发育成熟之辈所猜测的那般。更深层次的含义,想必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他扫视着众人,单从面容上他没有看到所期待的那份惶恐,对此他有所预料。虽然很不情愿一上来的首要任务是先要让他们看得起自己,但他别无选择,仍旧会轻车熟路地实行着固有的套路。 “难道没人想展示展示吗?”武定田终于开口,平淡地说道,“就算不是棍术也可以的。”众人还是没有反应。这样的诱惑是那么得熟悉,他们听进了心里,激荡着原本会热血澎湃的心潮,只是那“波涛”总也到不了那原本能到达的高度。所有个体,把全部的神识发挥到极致,以感知周围人等的动态。虽然不太相信会有人看重这个表现的机会,但经验告诉他们,总会有意料未及的事情发生,所以还是警觉起来,看看到底谁会来做这个“出头鸟”。 就在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该发生些什么的时候,最终还是没有发生。不得已,武定田只好自寻办法,不过想必这办法也是惯常的手段了。“呵呵,”他笑着说道,“既然这样,那这样吧,我用棍来守,你们来攻,无论用什么兵器,都可以向我进攻,如果有谁能给我致命一击,或者某个人的出众手段最能令我们称奇叫绝,那我们就选他做棍术助教可以吧?” 不得不说,这办法绝对巧妙,既能试探出所有人的斤两,又能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出手,还能把自己的助手选定。除此之外,就冲这份儿自信心,他的形象也会立刻在武生们的心中提升好几分。 按捺不住的人开口问道:“是一对一,还是……”“随便,”武师随口答道,“只要能在点到为止的基础上威胁到我,就算你们一起也可以。”此话一出,一众人等瞬间脸上浮现出惊异神色,半睡半醒状态的人也瞬间来了兴致。他们听得出,这并不是什么不知轻重的大话,而是一种不容许他人怀疑的气度。 如今再去审阅众武生的神情做派,与方才相比,明显三两句勾魂的话,便让他们的棍术师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可没人知道,这对武定田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不太好吧。”伊雪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她的声音很轻,不过却像是落在平静水面上的石子一样,激起了一整个水面的躁动。他们纷纷冲安玫看去,好像第一次认识一般,眼神里全是惊奇。只是安玫并没有跟任何一个人去对视,或者因为四周灼热的眼神而有丝毫的羞涩,她依旧是看着眼前的武定田,好像只是在期待着他的回答似的。他们只得再把眼神收将回去,跟安玫一起看着她眼里的人。其实,安玫这话的意思是好意提醒武定田悠着点儿,毕竟这是一百多号人,以一敌百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的。况且仅就自己的观察,这里还有好几个人的实力是不知深浅的。 怎奈伊雪的好心武定田是只打算“心领”了。他脸上笑意不减,认真地看了看安玫说道:“当然了,你们也许不好把握手上的分寸,担心会有什么闪失。这也没关系,只要你们能在点到为止的基础上,让我对你刮目相看,那我就选你做我的棍术助教,也就是说,之后进入典藏室的资格也就暂时拥有了。”他说完这话,见有些人已开始跃跃欲试起来,而大部分人却仍在犹豫。这一上来就跟自己棍术师对打,就算不重视棍术,但对他们来说,以下犯上的行径太具挑战性了。 “那这样吧,”武定田边说边从身后的腰际抽出一条黑布来,“我将眼睛蒙上,你们谁进攻都可以,就算是暗器也无妨。”话说完,他已把自己的眼睛瞬间蒙好。武生们一看,心中着实不解,事情为什么会突然间到了这步田地?难道眼前这位棍术师真有难以想象的功力?就在大家犹豫不决之际,突然人群里有一个已经完全失去耐性的声音破口而出:“都散开!是懦夫的就往后退,武师不是都说了嘛,点到为止,还怕什么,赶紧散开!”没等人们找到发出这声嘶喊的主人,人群已在零零散散于人群中的激进之徒的带动下,轰然散开,顷刻间就将武定田围了起来。 训术场上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而这种气氛的源头便来自于此时一本正经的武定田。只见他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探出胸前,双脚前后定跨,脸上除了多了块黑布条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众人见他既已如此,心想这是要非打不可了。当即,一个武生就开始慢慢地向他逼近。 从那武生迟缓的脚步以及飘忽不定的眼神来看,他仍旧不敢肯定眼前的这次契机。他手上并没有拿兵器,只是同武定田一样,将一只手慢慢地伸在身前。他是想赤手空拳与他打打看,因为他并没有看见武定田手里拿有兵器。虽然不能确定这样能不能赢,不过至少不至于落下话柄,以免“胜之不武”的后话滋生于周遭同门的唇齿之间。 当他的手快要碰到武定田的手时,没想到却是武定田首先做出了反应,手腕一转,手指指背便“啪”的一声拍在了他的手上,随即手又重新恢复到原来的定式上,并没有继续使出招法。一众人等看出这是在打消他们的顾虑,以免会担心蒙上眼睛的他就接不到攻过去的招式了。武生们有感于武定田的这份洒脱,所以决定还是先给这两个人一点时间,暂且选择了按兵不动。 那武生见原本还同自己一起逼近的人们皆已站定,心里也就越发得忐忑起来。不过,求胜心切的品性,以及美好愿景的驱使,使他选择了咬紧牙关。于是,二人开打。 从两人的你来我往中一眼就可以看出,武定田手上并没有使出多少劲力,好似只是在试探那武生的功底。不过周遭的人却有些不耐烦起来,他们并没有因此而觉得武定田有多厉害,反倒认为是那武生功力不济,连一个手无寸铁的“盲人”都摆不平,却偏偏又迟迟败不下阵来。为此,每个人脸上急不可耐的隐忍便若隐若现。作为跃跃欲试的评头论足者,通常的情况便是如此,在合理的出手时机到来之前,一定要保持足够的深沉。 而更加让他们彼此不解的是,竟然再也没有另外一个“一点就着”的主儿,来吹起围攻的号角,好让大家可以名正言顺地出招。想来是都不愿愿意来当这样的角色,一来,他们不能确定,武定田是否真的是看不见了;二来,这样的角色,过多得是会被认定为弱者。他们一不想成为武定田心目中不择手段的“狠角色”,二不想成为他人眼中的弱者。 而从此时的局面来看,比之他们,似乎还有更加“不知进取”的人存在。在人群中的最外围站着些仍旧似乎无动于衷的人。最紧凑也是最招惹眼球的依旧是那六个女孩。她们“甘居人后”的原因想必是明显的,除了在通常情理上没有竞争优势外,她们还需要保持那份矜持,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们潜在的“领袖”也没有任何举动。 “喂,你说,我们真的要围攻武师吗?”伊雪面无表情地问道。“不知道,不过应该……大概不会到那种地步吧。”安玫同样目光凝视着前方回道。“你不觉得,我们没有胜算吗?”“看来你已经看出武师的道行了?”“这个倒没有,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确能够以一敌百。”听到这话,安玫不自觉地扭过头来,看了看伊雪回道:“真没想到,这话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这有什么,该服的就得服嘛。”“那过会儿群攻起来你出不出手?”安玫再次看向人群中心平静地问道。“嗯……看情况吧,不过,你要是不出手,我甚至怀疑武师会责备你,说你瞧不起他。”安玫眼珠一转,好似没听懂一般,又接着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会知道谁有没有出手?”“当然,就算他真的是蒙住了双眼,记住一百种进攻方式也并非难事。”“那看来我们不得不做‘败者’咯?”“应该是吧,唉……就别矫情了,能败给这样的高手,也是你我三生有幸嘛。” 不多时,那武生已开始晕头转向起来。人群中已有人开始不忍心再看,他们开始同情他。他连武定田的一只手都没能赢得一招半式,这对于一个寄希望于武功修为来出人头地的武者来说,是一次夺魂索魄式的打击。猛然间,武定田顺势稍一用力,便把他生平平稳稳地推离了自己,直到离自己十步之遥的地方,才微微一个踉跄便站定不动了。 人们惊讶之余淡淡地看着那武生,只见他眼神仍旧有些迷离,脑袋左右摇晃几下后,方才定下神来,满脸沮丧跟羞惭的神情。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十步外的武定田,见他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从容面色,而自己的心境却在说话间就有了彻头彻尾的变化。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这么不堪一击。他多想去拿来自己趁手的兵器,再次冲上前去,哪怕是再一次的飞蛾扑火,也要败得无怨无悔。可是,他并没有那样做。他只是坚忍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抱拳施礼,然后淹没在了人群中。 武生们看到了他那湿润的眼角,而再去看武定田时,却只是看到了那一块黑布。他们开始冷静下来,也只因为那块黑布。他们不怕败给他,他们却开始怕那块黑布。就在这时,一阵凉风袭入人群,这风奇怪得很,像是从觉醒阁上泼涌下来一般。怪虽怪,却恰好把心思陷入沼泽中的众人一下子吹醒。人们这才意识到,竟然保持着此般静默已然很久了。有人开始疑惑,为什么武定田也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也并不像是在等待什么,就如同是座雕像一般,而这却也是武生们迟迟不进攻的另一原因。他们在怀疑是不是此般神态,就表示战斗已经结束了。 终于,一个阴沉的身影开始走向武定田,他手里提着一条长枪,脸上的神情像那枪头一样冷。人们认得拿枪之人的那张脸,却也为那张脸而惊讶不已。他们一时不明,以往最沉得住气的徐忠伟,在此刻为何做起了“出头鸟”。但随着他独自向武定田渐渐靠近的脚步,人们随即感觉出,也许只有那样,才能突显出他那无所畏惧的胆识吧。在此种不知进退的境地下,如若想要鹤立鸡群,去做“出头鸟”便是最直接快速的方式,而且最易令人印象深刻。 而更令武生们钦佩的做法远不止这些。他在武师身前站定,先是抱拳施礼,接着朗声说道:“武生徐忠伟斗胆领教,还请武师摘下黑布取出兵器来。”武定田心想,幸好还有人敢上前来,不然这届武生就太令自己失望了。当听得这话,不免来了些兴致,随即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不用看,你只管进攻就好。”徐忠伟本想来场公平的对决,做次“坦荡英雄”,无奈武定田却不答应,心中便又填了几分恨意,当即不再废话,举枪便刺。 对于徐忠伟的枪术,一大队的人是见识过的,不过是不是他最极致的功力,却是难以肯定的。而眼前他所攻出的招式,与先前攻击东方宇的招式并无二致,只是却很难再碰及武定田的身体。显然这样的结果是他不想看到的,当下手上的力道加重,而所攻的招式也开始招招锁取要害。步步紧逼的他终于得到了回报,武定田已不得不启用另一只手来展动整个身形以应付他的攻击,只是依旧没能触及到半分皮毛却让他有些急躁。 而往日的训练对敌经验告诉他,必须要克服此时的急躁,不过,那很难克制。换做谁也难免要去急躁。久攻不下,甚至没有占得丝毫便宜,到最后的结果也只会是自己体力不支,败下阵来。这岂是“出头鸟”想要的结果,就算是输,也要输的体面一些,如若同方才那武生一般灰头土脸,即便最后武定田断定他就是技压群雄之人,他也难以笑得出来。想及此,他便放下心中所有的顾忌,双眼犹如冒火一般,恶狠狠地盯着在与自己练起“推拿手”般的武定田,手上的长枪耍得更是似光掠影,他已经拼红了眼,专挑阴险毒辣的招式向武定田身上招呼。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眼,神情错愕地盯视着眼前的战局。他们有的在替武定田担忧,怕他有个闪失,毕竟还是没有亮出自己的兵器;有的在惊讶于徐忠伟超出本意的极致攻击以及对方的从容还击;而有的在为徐忠伟感到不解,如此一来,即便是赢了,又能怎样呢?只是他们不曾同身旁的人交流这些,因为这些不仅仅是个人对眼前事物的看法,而是自身内心的一种诠释,是自己之所以没有“出头”而沦为看客的解答,没有人愿意在勇敢者面前分享自己的软弱,尤其是在与他人敌我身份不明的情况下。 而此刻还有闲情逸致来交流心得的,也只有站在外围的伊雪她们了。“现在你总算看清了这位的为人了吧。”伊雪并没有多理直气壮地说道,显然是被徐忠伟的搏命攻势削减了几分“气焰”。“这不好说,”安玫顿了顿回道,“他这种状态,但凡被逼到那个份儿上,是人都会有的,也许只是功力不同罢了。”“你不会真看上他了吧!你看看他使的招式多阴险啊,你还替他说话,我看你也是疯了。”安玫并没有接茬儿,而是依旧平淡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我想棍术助教就是他的了。”“什么,你觉得武师能用这么阴恶的人?我才不信呢。”一旁的兰花见安玫没了下文,接话道:“我觉得……也差不多是他吧。你们看武师的招式,每每都是露点破绽给他,而他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能够发现这些破绽,并且予以最有力的攻击。仅就这点,在一大队中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强过他了。” “对,兰花说的没错,”安玫惊讶于兰花洞察力的同时,不忘送出了该送出的赞美,“不过,我想他自己知不知道这种天赋,或者这种天赋在他正常状态下训练出了多少倒是个问题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整天就只知道盯着别人的破绽,然后再对症下药,我最看不起这种人了。”伊雪不屑道。“那你与别人较量时,难道不找别人的破绽吗?”安玫继续看着此时的战局问道。“当然,真正的高手是没有破绽的,如果真的有破绽,功力不济,就是唯一的破绽。”“呵呵,嘴硬。哎!快看,要结束了。” 果然,忠伟已渐渐体力不支,下盘已开始慌乱起来。武定田见已差不多了,见那长枪冲自己刺来,顺势反手握住枪头的末端,身体随即旋转,忠伟也好似被牵动起来,背靠枪身之时,后背稍一用力,那枪身受力,接着便敲打在了徐忠伟的臂膀上,瞬间那枪便来到了武定田手上。而徐忠伟却被打退在五步以外,身体摇摆不定,猛然间单膝跪在了地上,一只手撑在地上方定住身形。 不等忠伟站起,武定田朗声说道:“现在,凡是练枪的,一起上,要使出看家本领来。”不知道为什么,武生们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惊讶,就好像那已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一般。只见每一个手里拿长枪的人都已做好了攻击的准备,不过并没有人攻上去。仍旧跪在地上的徐忠伟此刻抬起了头,看了看众人,然后坚定地看向武定田,嘶哑地喊道:“攻啊!”提长枪的人便一拥而上。 不多时,人群被成片地击退回来,然后再一次冲上去。当再一次被击退之时,每个人的长枪已经尽都不在手中,而武定田脚下却已堆放了一排长枪。环顾四周,此时却还有一个提枪的人站在远处,那人便是东方宇。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东方宇第三次冲向了武定田。 他的长枪笔直地飞刺过去,就在枪头离武师还有手掌宽的距离时,只见武定田脚下用力,一条长枪腾空而起,“碰”的一声打在了东方宇的长枪上,长枪应声挑向天空。东方宇随即向后飞撤,长枪也被拉了回来,而武定田也接住了自己用脚挑起的那条长枪,随即,二人便长枪对战,互不留情的样子。 接下来武生们欣赏到了一场精彩的长枪比斗,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人的长枪技艺表演。当东方宇攻出一招时,武定田当即拆掉其招式的同时,随即又还了他两招。而他的招式除了奇特异常之外,快到了恰到好处,使到了恰到尺度。当东方宇看清他第一招攻式时,他的第二招攻式也已经到了眼前。而当东方宇看清楚第二招时,他会同样意识到,他的第一招如若不是点到为止,自己根本就没有看到第二招的机会。也就是说,当东方宇攻出一招时,就表示他已经死了两次。 十几个回合后,东方宇主动放开了双手,将自己视如珍宝的长枪交由武定田任意发落。他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根本不会使枪。 不等一众武生合拢自己张大的嘴巴,武定田接着发布号令:“好了,现在所有人,都可以进攻,不论是谁,不论何样兵器。”于是,除了外围的那几人,其余所有站着的人,不论手中有没有兵器,不论手中是何种兵器,尽皆一拥而上。 结果可想而知,片刻工夫便都被击退回来。他们觉得看不清武定田的招式,却又好似看得清一般。当手中的兵刃刺向他时,他的反应也仅仅是把手中的长枪围着自身抛出一个圆圈来,他们也只是看见他的长枪笔直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后重新回到他的手上。可就是这样,那些刺上去兵刃便不能触他分毫。 又有一批不甘心的人冲了上去,不过结果并无二致。武生们七零八散地铺了一地,有站着抚摩摔疼处的;有用兵器撑着身子喘着粗气的;过多的人选择了直接倒在地上。此刻,只剩下几个女孩以及几个看上去好似怯懦的男人愣愣地站在远处。女孩们扫视着眼前的惨状,而再去看看此时好似正在看着自己的武定田时,纷纷不知所措起来。为难之际,她们便把目光集中到了仍旧没有出手的那几个男人身上。那眼神好似是在告诉所有人,还有比自己更不懂得“万众一心”之人,如若声讨,此时还轮不到她们。 在那几个男人当中,她们看到了一张相对熟悉的脸孔——黄搏。该怎样去理解他为何不出手呢?这不仅是几个女孩正在思考的问题,同样也是此时已经开始掉转思绪,伺机宣泄挫败感的一众武生们准备评判的现状。他们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那几个人,而前番多次抛头露面的黄搏无疑成为了焦点。从他们的眼神当中,黄搏看出了鄙薄,看到了恼怒,更看到了怨恨。鄙薄他的,是看到了他的怯懦与无能,这成了他们对黄搏的全部认知;恼怒他的人,是把他看成了“坐山观虎斗”的小人,现在还完好地站在那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讥讽所有倒在地上的人,以此获得那份儿优越感;而怨恨他的,便是在恼他的作壁上观。好似他一旦出手就会必赢无疑一般,而竟然没有一起“同仇敌忾”,委实可恨。 在众人的逼视之前,黄搏早已开始心神慌乱,而几个女孩的观望更加地使他不安。他觉得女孩们也同他们一样在鄙视着自己,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他决定做些什么,比如举起自己的木剑,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即便一定会让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看作是不自量力,也不用再因为顾虑“以卵击石”之类的后果而增添新的顾虑。可是,他终于还是没有那样做。除了不想自取其辱的原因外,这等围攻自己训术师的事,在他眼中等同于“欺师灭祖”,如果没有足够的刺激力,他是说服不了自己的,即便是沦落为“千夫所指”的懦夫。 “怎么办?”伊雪开口问道:“好像就剩下我们了,出不出手?”兰花急促道:“不出手不行吗?我们会出丑的。”安玫接着道:“恐怕不行,至少六个女孩都不出手是不行的,我想武师不止是在展示他的功力,他是想跟所有人过过手,想看看我们到底是块什么料。”“那我们使什么与他打呀?可不能输的太难看。”伊雪顾虑道。“你还怕这个?要不然去跟你那古寒哥哥随便借个什么兵器使使?”安玫挖苦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我不管你们了,我先上了。”不等说完,猛然间向自己的左侧冲去。 安玫扭头看了看伊雪的背影,随即又转过头来继续看着武定田,对于伊雪有如此迅捷的身法丝毫没有惊讶。“伊雪她要干什么,怎么冲那儿跑了?”老大守平疑惑道。安玫刚想开口,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她觉得没必要讲,因为随后伊雪的动机便会一目了然。 只见伊雪展动身形,飞快地在人群外围转了大半个圈后猛然间站定,左手信手一扬,一柄飞器便冷不丁地射向了武定田。而在她出手的那一刻,嘴里却尖声喊了一句“武师,请看镖”。喊完便又飞身而去。武师听罢,便暗自扯了扯嘴角笑了。一是因为那几个女孩终于有人肯出手了;二是因为她这句怕伤着自己的友好提醒。虽然就算她不喊也没有伤着自己的可能,但这种狡猾中的“坦诚相待”,无疑证明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当他随手接住她所投掷过来的飞器时,他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不论是从所感应到的身法,还是从她所发射飞器的技法,都足以证明这一点。 “不行,你的镖太软,碰不到的。”武定田把手上的飞器扔在地上,故意刺激她道。这话刚说完,只见他的两手猛然间附于身后,好似挡在了背上。这表明伊雪又发出了飞器。武定田随即把手一松,地上便又多了三枚鹅卵石。“别光扔石头,你力道不足,这个就太没杀伤力了。”武定田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说道。而伊雪却仍旧围着人群飞蹿,好似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当再一次靠近安玫之时,急切地说道:“你还不出手!想累死我呀……”话没说完,人已在数丈之外。 原本她想武定田会接到自己的飞器,紧接着就会以牙还牙地扔回来,哪想自己扔过去多少,他便接住多少,然后全部扔在了地上。这样的后果,只能是她像个疯子似的把自己身上能扔的东西全部扔光,然后累瘫倒地,宣告失败。失败倒是能接受,但是失败地如此可笑,是她最不能接受的。还不如武师还击,把自己轻而易举地击倒在地得痛快。只是令她无奈的是,武师偏偏在此刻做起了“不打女人”的翩翩君子。情急之际,只好叫上安玫。 事已至此,安玫也只得硬着头皮加入战局。只见她往前一步抱拳施礼道:“武师,弟子失礼了。”说完便疾步上前,边走边有飞器脱手而出,瞬间便有十余发环形镖奔向武定田各处关节部位,随后便同伊雪一样,来回飞奔,伺机出手。 人群见状纷纷闪身退出圈外,坐在地上的也都鲤鱼打挺地站起身来,退至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女孩在不断地发起攻击。而更令他们惊讶的是能轻而易举就把所有飞器接住的武定田。男人们越看越觉得羞愧难当,除了惊叹女孩的飞器功底外,更多的是在懊悔自己方才为何不用飞器进行攻击。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弱女子”在战斗,且不说英雄救美、怜香惜玉的机会都没有了,若是她们最后夺了彩头,那可真就无地自容了。 不多时,两个女孩身上的物件也都已扔得差不多了,可是仍旧没有碰及武定田分毫,这让她们备感失望。所幸的是,当一再看到武师只是接住飞器就丢在地上后,两个女孩也就懒得再来回乱窜了。只是一人守住一个方位,把能扔的东西尽皆扔了出去,最终还是无奈停手。她们额头上奔波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颓丧和疲惫。一个蒙住眼睛的人怎么可能接住所有的飞器?这让她们不得不去怀疑武定田是否真的看不见。 “你们的功底已经不错了,只是飞器不是这么使的。飞器上牵拽的东西太多,目的性太强,所以连碰都碰不到。”武定田负手而立,将一枚铜钱镖夹在了两根手指间,边玩弄着说道。伊雪二人不知如何作答,飞器上东西太多?这点她们并没有理解,但是羞于在此刻做出虚心好学的姿态来。武定田见二人不回话,心下明白是在羞惭难当中,便接着说道:“还有,你们手下太过留情,一个只知道打我身上各处的穴位,而另一个只攻击我的关节,为什么不打要害呢?觉得我接不住?瞻前顾后,缩手缩脚,反而又把真正的目的摒弃了。” 彼此间又是片刻的沉默,武生们也不知如何是好,印象中好像钟声早已响过,可为何没有人去在意它。武生们侘傺之余,看到了其他大队的人从眼前走过,从看过来的眼神中他们看出了异样地内容。的确,眼前的场景他们是从一开始就在观赏着的,甚至于新二大队的剑术师,直接把第二堂的实训课变成了“观战课”。就连遥遥相对的老油条们也是看得津津有味,个个好似是在品味一壶隔年的老酒。其实武生们不知道的是,就连高高的觉醒阁上,从头到尾也有各色眼神投向训术场。那些人看得不是别人,就是那武定田,训武院中盛传的“一龙二虎”中的那条“龙”。 每当武定田接收新一批武生时,便是有经验的人们,观看这条“龙”表演的时刻。他们期待武定田的出手,不过今天虽然出手了,可并没有令他们尽兴。因为他们知道,这还远远不是他的真正功力。也就是说,这批武生太次,确切的说是这批武生太散,根本没能过多地把武定田的实力引出来。 当然,除了看实力表演的人之外,一定也会有人只是期待着看热闹,一百多号人被一个人虐的热闹。这当然是在许多老油条们的期待之内了。虽然他们也可能有幸被虐过,可如今看别人被虐,一样可以很开心。只不过,这次的开心时刻有些短促,想及往昔,那可是被整整虐到别人吃完午饭为止,一群人东倒西歪的在训术场上,构成了一副极适于茶余饭后消食排遣的景色,以供人们欣赏。 想是武定田也并没有尽兴一般,紧接着命令道:“现在你们必须一起上,只要还能发动进攻的,全部向我进攻。”男人们见两个女孩并没有博得彩头,内心得以安慰。如今见有再次出手的机会,当即振奋精神,暗暗拿出早已捏在手上的飞器,迫不及待地要发射出去。不过,此时还需要再有人发起进攻号令,无需什么领袖,也许只需一个“没头苍蝇”一般的东西朝武定田飞去,也就代表着进攻的开始。 果然,进攻开始了。只见无数飞器朝武定田蜂拥而去,犹如漫天的蝗虫一般。此情此景惊得伊雪安玫二人面面相觑,她们静静地站在逐渐聚拢过来的人群中,只是模糊地意识到有东西从自己眼前飞过,而她们却只是站着。看上去,她们再没有任何可以扔出去的东西了。男人们从自己的身旁经过,擦碰到了她们的肩头、手臂,她们也无动于衷。 再看飞向武定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犹如砸在了柔软的绸缎上一般,纷纷掉落在地。人们已经好像看不清武定田的上半身,他把一条长枪当成棍来使,舞转地如同一个硕大的黑球在手中急速旋转一般,但凡射过来的飞器不等碰触到它便没了丝毫力道,跌落在地。按理说,他本不必使出如此张扬的手法来,想必是为了尽全力避免出现失手伤人的事发生。 然而,最后他们一定是要败的,败得心服口服。 第十章 讲武堂里,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一番垂头丧气的景象。他们不知道飞器师为什么还没有来,本来就已经是在这堂课的钟声响过良久才赶来讲武堂的,却并没有见到应该见到的训术师,这让他们有了继续往颓废深渊里坠落的机会。他们是好不容易支撑着疲乏的身体,以及克服着全身心的挫败感,从棍术实训课上赶回这里的。大概除了这样,他们也想不出接下来能做些什么了,已然排好的课业作息倒成了催促自己前进的理由,这不免让他们又填了几分厌恶感。 眼下也只有等待了,等待一个迟迟不来的人来继续训教自己。期间的思绪翻腾是在所难免,因为他们很难从方才的挫败中挣扎出来。脑海里好似还回荡着武定田走前所说的话,不过唯一深刻的是把棍术助教交由徐忠伟来担任的那句,剩下的安抚以及激励之言,就像面汤里的肉末一般,是很难轻易捞进嘴里的。 猛然间,孙二虎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这还是他迈着铿锵大步站上训讲台后才被多数人所觉察到的事。于是,武生们开始猜度的同时,不忘在他们的主训术师面前强撑姿态,尽力表现得一如往常。 “你们的飞器师有点事儿,可能要晚一会儿才能来,就先自主研习吧。”孙二虎看了看众生说道。不知是他的平心静气出卖了他,还是因为彼此间的心照不宣,武生们看得出,他是全然知情的。不过从他无心再有下文来看,是决定要只字不提的,这倒有些出人意料。按理说,他是最该来安慰激励自家兵士的人,如今却要放任不管,难道是真没有在觉醒阁上观赏吗? 好似是商议好的一般,孙二虎静默地坐镇了最恰当的一段时间,然后走下训讲台,冲门外走去。紧接着,一个陌生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二人点头致意,孙二虎当即离去,那人便进得门来。进来时,脸上还带着没能登时消失的歉疚笑意,那是给孙二虎的。 不等他站稳身形,便已开口说道:“你们好,让你们久等了,我是你们的飞器师,方才有些急事儿,所以来晚了。额……我姓田名释,还望大伙儿多多指教,呵呵。”武生们没想到他会如此客气,即便真在为迟到而歉疚,也大可不必如此,比之前几位训术师,他们都觉得他有点儿“低三下四”了。而接下来田师的言谈神情则正好告诉他们,的确是自己想多了。 “那么,现在让我看看,都有谁练过飞器呢?”田师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他想出的破解尴尬的方法,不过依旧没人理会他,这倒使他有些慌了。武生们并没有懈怠他的意思,只是眼前是不适合答话的。方才他那般客气,本就没有特意的指定谁,倘若此时与他对答,岂不是当众领受了他方才的“歉疚”之情,这种便宜多数人是不想占的。不过事有千变万化,人有千姿百态,总会有人擅于来扮演那个给人台阶下的“善人”,而且是得意满满的。于是,有人答道:“上堂我们棍术课田师没留意吗?我们大队的人多数都会些飞器的,不过……”那人原本想把一众人等的伤疤完整的坦露出来,只是见周身瞪过来数不清的恶狠狠的双眼,后边的话也就没敢说出口。而田师也没想到会有人这般坦诚相见,直面丢人现眼的前事,而自己却在尽力表现出不知不晓的自然常态,以避免在伤口上撒盐。如今既然摆上了桌面,也就不好再继续“明知故问”了,毕竟来日方长,谎话难圆。 “哦,我看了几眼,怎么样,你们感觉?”田师尽量表现出有所期待的神色问道。接着,又有人的话匣子给激开了,忙不迭地称赞起武定田的功力来。感慨道:“我们武师太厉害了,全大队的人一起上都没能伤及他半根汗毛,哪怕是都使出了飞器,可依旧没用。”那武生一边说着,一边用惊叹的神色探视身旁的各色人等,旨在找到同病相怜且又深有同感之人,以免只有自己袒露心声,而让他们看了热闹。虽然他寻得了不少赞同的神色,不过训讲台上的田师却并没有给予他预想中的浓烈回应,见他只是呵呵地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这让除了那武生外的多数人觉得,田师好似并不认同对于武定田的那般感慨。 “你们已经很不错了,知道上一次武师以一挡百是什么情况吗?”众生齐整整地用万分期待的眼神注视着田师。田师关子也并不多卖,接着说道:“那可真是一场精妙绝伦的对抗,不过他们比你们直接,一上来就用上了飞器,虽然伤着了武师的皮毛,不过他们也没有第二次进攻的机会了,这就是你们武师的可怕之处,你给他一枪,他也同样会给你一枪,你对他发一成的功力,他也拿出同等的功力来对你,区别就是他能打倒你,你却打不倒他。可以这么说,至今还没有人发现他的极致在哪里。”武生们越听越为之惊奇,那脸上的神色也心甘情愿地夸大着。这般正好可以谅解自己为何能败得那么惨不忍睹——不是自己差,是对手真的很强大。 有人问道;“这么说,他就是整个训武院里的第一了?”田师笑了笑,又是那么轻描淡写地回道:“这个不好说,毕竟他也只是当训术师一年有余,以前是典藏室里的典藏官,所以谁也不知道典藏室里是不是他第一。这且不说,就算不说那些典藏室里的人,你们的枪术师一直以来也是与他不分伯仲的。”众人好似探寻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自己不停地往下掉,既怕见到渊底,却又在为没有着落感而心颤神离。 沉默良久,田师好似是故意给出消化的时间一般,虽然并不知道这些话他们到底能不能消化得了,可是他还是要说给他们的。最终还是田师打破了沉默,神情庄重地说道:“其实这些并不是你们来这里的重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古至今,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所以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把自己的科目习练好,至于那些站在顶点上的人,不是你们现在该关注的事……” 这一番话,倒是给了武生们真正训术师的感觉,自从田师进门以来,他们始终没有感觉出他像个训术师。白白净净的面颊上有一双杏花眼,鹰钩鼻子下有两笔弯弯的胡须,如若把这胡须剃了去,再加上他那像流水一般的披肩长发来看,倒真像个标志的姑娘,想必那胡子也就是因此而留的吧。 “知道我们为什么习练飞器吗?”田师接着诱问道。而武生们却不打算买账,不止如此,渐渐地,他们开始厌烦起他来。有人就在想,这样的问题都能问出口,真不知道有没有真才实学?此等偏激想法原本不会这么早滋生,只怪方才田师试图给予他们一个看似踏实稳妥的心境,可偏偏在他们眼中是一番毫无意义的安抚,如今觉得自己方才大功无量了,得寸进尺地问出了这样的问题来,真是废话连篇! 好似等待是最正确的做法,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话并不是真在问自己。“我们之所以习练飞器,是因为飞器也是众兵器中的一种,江湖中人大都是飞器傍身,我们岂能不学?几年过后,你们也将会走向江湖,那里可不比在这训武院中安逸,处处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尤其是飞器,更是防不胜防。所以,我们必须练就一手飞器。”这话听在武生耳朵里,不免有些危言耸听,虽然江湖险恶自小便已得知,但是,从此时的田师口中说出来后,却难再有多么强烈的认同感。 田师见他们好似没有异议地默许了自己的说教,即便能够从某些神情中解读出丝丝的不以为然来,但那并不是他所看重的,他看重的是现在可以继续“名正言顺”的说下去了。“另外,我们飞器有别于其他兵刃,是不摆在明面上的,所以在训武院中,你们的飞器最好不要轻易出手,因为你们不能很好地去掌控尺度,出现误伤的话是要追责问罪的。” 田师说罢,沉静了片刻,见底下人等容色倦乏,眼睛虽看向自己,却仍旧没有神彩。心想,自己素来把丑话先说在前头,如今他们不愿意听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方才那句“追责问罪”是否能够真正领会,倒是很难确定了。 田释在训武院中绝对算是一个高手,不过,是一个“夹着尾巴”的高手。以前,他曾是一个以自己是位飞器高手而骄傲自满的人,尤其是那招“素手钢针”使得如鬼魅一般,钢针脱手而出,很难有人能够看清它的踪迹,当钢针扎入目标,人们会越发为之感叹,因为想不出钢针怎会扎得那般出神入化。只是这几年的光景,人们很少见他有过出手,在人前也没了那份趾高气扬,而是变得亲善谦逊起来,有时甚至让人觉得他会有意去阿谀奉承所有人一般,好似一下子比别人矮了半个头。这样的变化令一些与他相处久了的人着实摸不着头脑,起先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这般,后来才逐渐觉察出其中端倪。没有其他,只是人们看到他在一位女训术师面前,最像一只哈巴狗。 那女训术师是一位画师,生得极标志的一个美人,一手逼真的人物像更是勾得诸多男人的喜爱,她最擅长画一些英勇神武的男人形象,而田师也就是因此与她结识。以至于后来的相识相知,直到单方面的痴恋。说是痴恋并不算准确,那女训术师起先也有心与他,只是碍于家威,不敢与之相合,故此二人纠纠缠缠个不清。不过那画师总能端坐个体面人,田师每每与她眉目传情,她也只是爱答不理的模样,惹得田师郁烦不已。 女画师家中长辈也在训武院就职,好似是个院长,至于是不是正院长,那就鲜有人知晓了。也就因此,但凡听说过她模糊背景的人,都会对其礼敬三分,尊为上宾。而有心攀龙附凤之徒,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巴结,而一些自命清高的人更是对她敬而远之。直到田师的出现,一个爱情至上的人让女画师有了最为明显的被追求着的幸福感。 无奈那幸福感注定短暂,当被家中得知二人恋情,出于门不当户不对而下达了“断绝令”,一个从小言听计从的大家闺秀,断然告诫自己,不能再如此“幸福”下去。于是,某一个田师刻意与她“不期而遇”的傍晚,女画师委婉地把家里意思说之于他。田师听罢,脸上依旧是见到心上人的喜悦,只是那喜悦好似永久的僵在了脸上。他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默默地低下头转身离去,什么都没有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确,他很失落,不过那失落并不全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是因为心上人眼神中的那份决绝。 也就是从那个原本两情相悦的傍晚起,田师就开始变了。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命运好似真不掌握在自己手上,于是他下定决心,誓把原本最自然的“男欢女爱”的权利争夺回来。他想到的方式便是要往上攀爬,攀爬到那个“院长”的位子上去,或者超越他到更高的位置上去。只有那样,他才觉得还以了颜色。 为此他开始不再自恃清高,不再觉得自己飞器神技有多么出类拔萃。而是去巴结,去交涉,去笼络人心,更重要的是去习练那些在别人眼中摆得上台面的兵器。至于为何还在做飞器训术师,委实是被逼无奈的。毕竟他也只有这“一技之长”,而这训武院中,也只是需要他的这“一技之长”。 而如今他这一技之长是要打算荒废掉的。甚至觉得,眼前这群没精打采的武生,也是没必要再来深陷其中的。虽然这对他来说倒也不算什么要紧事,重要的是不能再让自己因飞器而再成为焦点或是充斥于训武院师生间的茶余饭后间,因为他不想再为飞器多露半分脸。若要达到这样的目的,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从一开始就要管制住他们的飞器了。 这是相当矛盾的,既不能让武生们全然无视飞器,又不想让他们对其苛求极致。潇潇洒洒地活了这么些年,如今才明白,“避人口舌”才是最难的。以前为了让别人敬畏自己,通宵达旦地习练飞器,为得就是搏得个扬名天下,如今想把神勇的尾巴夹起来,却有些始料未及的难。 心生感慨间,讲武堂里是一片死寂,幸好谁也没有觉得气氛有什么尴尬,因为大家都没那个心情来关心这个。一时间,田师也不知是不是还需要继续开口说些什么,一想到下堂课还要在武生们面前“亮亮手艺”,不免越发腻烦起来,脸上的神色也相继阴晴不定起来。武生们察觉出异样来,心生不解,自感沉默间并未滋生他事,田师为何是这等脸色?心思竭力回转,试图找出答案。心想是否自己需要惶惶不安起来,才算合乎情理。当实在没能找出有何不妥时,终于还是没有惊慌起来。 “下堂课要去训术场上,我看你们在飞器上也有些见地了,希望你们积极表现,毕竟你们是要考核的,还是要积极的投入才好,就算不会以飞器来安身立命,可它也是你们的主训科目,所以必须认真对待。”田师像在作总结陈词一般地说道。武生们也好似心平气和地听着,他们需要这份相安无事,好腾出些空当来淡化内心的灰暗。 当钟声传来,武生们纷纷得以舒缓,他们这才意识到,原来那钟声也会有这等功效。田师随即宣布下课,人们才终于有了精神完全瘫软下去的机会,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如此疲累。自己还是见识过世面的,被人敲打也是家常便饭一般,可如今只是败给了自己的训术师,为何就会这般消沉。 课间无话。只是在所有人的“漠视”下,王纯仁被田师叫了去。此刻已没人有兴致去想,现在的王纯仁已经在孙二虎心目中是何种地位,以至于连第一次见面的田师都来知会他。而王纯仁倒是激动着跟了出去,脸上尽是难以抑制的骄傲神色。 武生们边往训术场上走,边关注着已经在眼前忙碌的王纯仁几人。他们从兵器库里搬出了几个箱子,以及姿态各异的诸多人身靶。不用想,这是要正正经经地来。只是见王纯仁脸上的神色好似颇有异样,不免让他们有些琢磨不透。按理说,得以“重用”,他应该保持住那份骄傲神色以及兴奋异常的状态,怎么会是一种忍气吞声般的样子?而且时不时地还流露出些许怒容来。 原来,那田师叫他同几个武生去兵器库领取兵器,那里的库管员本就是个性懒厌事之人,在职多年,训武院上上下下的人物没有他不晓得的,谁身居何职,谁人轻言卑,谁又脾性几何,他都是了然于胸的。所以,他最善于“看人下菜碟”,眼色势力得游刃有余。王纯仁来至他面前,报上了名号,说是新一大队的来领飞器。那人慵懒地抬眼看了看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问是谁让来的。王纯仁倒也算个有眼色的,见他是这等威势,当即又恭敬了几分回说是田训术师让来的。那人一听这名字,当即眉头皱作一团,鼻子也一同皱了皱,没好气儿的回说:你们不是第一次上实训吗?要飞器干嘛?让你们田师演示演示不就行了。 他嘴上虽是这么说,手上却已开始在忙着登记事宜。王纯仁见他这般,自觉也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知趣地陪笑起来。那人见王纯仁一脸巴结的样子,偏又起了作威显势的兴致来,装腔作势地又说:叫你们田师来吧,得他来签名。王纯仁大为不解,心想,这等小事还要训术师亲自来?更何况,倘若真是如此,那田师又何必让他来呢?又见眼前这人自始至终的神色,深觉其中另有端倪,要么他是在戏耍自己,要么是瞧不上背后的田师,于是心惊胆战地回说:来时仔细问过田师了,说只要跟您说仔细,您这边儿是能支配给我们的,不晓得还需要我们田师来签名呢。回话时的神色虽是谦卑的,不过语气中倒明显是添了几分硬气进去,以此来暗示那人,自己并不是个随意摆弄、不明是非的傻瓜。 那人听罢,好似终于认真起来了一般,重重地看了看王纯仁,觉察出了只有他这色人才能觉察到的那几分“硬气”,意识到眼前这满脸堆笑之人,并不完全是自己所认为的那种专攻献媚之徒,当即决定玩味一番他的“挑衅”,语气稍加温和地说:你一个刚刚来的新武生,是不明白这里边儿的具体事宜的,所以回去叫你们田师来就行。王纯仁无奈,只得郁烦隐忍地朝觉醒阁飞奔而去。途中心事重重,深觉此番前去,必定会招惹到田师,即便田师无心怪罪,也定会在他心里留下“办事不利”的坏印象,这于自己的仕途是大大不利的。可事已至此,却也由不得他有别的选择,只得硬着头皮撞进了飞器师室。 待他战战兢兢地说明来意,只见田师脸上的“笑脸迎人”僵了僵,他的心也便跟着皱紧,好在现在的田师,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出“大肚能容”的姿态来,只见他收敛了笑意,庄严地说:哦,那没事的,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说罢,当即手上忙乱了起来。王纯仁听了这话,虽然心里清楚这是在宽解他,不过这宽解的话是没能出其所料的,就如同相继所料想到的心情也定会倍加失落一样,按部就班地呈现在眼前。 片刻后,两人一同走出了飞器师室。紧跟在田师身后的王纯仁一脸的失落,而田师却只顾深沉地低着头往前走,一脸的煞有介事,好似在酝酿着什么一般。好在王纯仁顶多能够瞥见他的侧脸,不然一旦窥探到那张脸色,那方才充斥在两人间的“宽慰话”,便会再次发酵,致使他内心中的自责会越发不留余地地蔓延。其实,就算看不到那张脸,王纯人也不打算在心里给自己留什么“余地”。 来至兵器库,王纯仁眼前出现了一幕让自己毕生难忘的画面,两个年近不惑的人拿出了同等分量的笑脸迎人,以及同等力度来加深脸上的笑意,迫不及待地一同欠身施礼,像两个久别重逢的故交。这出乎王纯仁的意料,好似看到了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世界。不是应该据理力争的吗?不是应该针锋相对的吗?不是应该……原来还是自己错了。不远处的田师与那人小声攀谈了几句,好似已开始称兄道弟了,好似也已在为王纯仁的少不更事而代表歉意了,好似,真的可以搬武器了。 原来钟声过后也是可以很随意的。田师就站在人群的一侧,跟另一个训术师在交谈着。而武生们却在王纯仁那怨气横秋的眼神下把玩着几个箱子里的飞器。没人能够体会到王纯仁此时的心境,就连同他一起去的几个武生想来也是不能的,毕竟是他只身一人去了飞器师室。他觉得武生们手上的飞器,是凭一己之力——就算不是凭着一己之力,也是自己奔波来的,而他们却连谢谢都不会说,只是在坐享其成,只单单自己惹了一肚子冤憋气,所以由不得他不去怀疑自己这般“任劳任怨”的意义何在。 时不时地变换着眼色看向田师,见他仍旧只是在同那位训术师老气横秋地攀谈着,完全不顾及武生们的肆意妄为,心里的怨气便越发地泛滥难抑了。他多希望田师冲过来狂暴地训斥他们一番,那也是他始终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的原因了,可为什么田师就是不能认真地看一眼呢!他可是此刻那个最守规矩的人啊。 终于,两人好似恋恋不舍地分开,王纯仁看到了希望。当田师轻描淡写得只是冲人群喊了一句:“好了,集合吧”之后,王纯仁的心便也彻底的凉了。 “看到了吗?刚才的那位,就是咱们训武院里最出色的飞器师了,今天正好也有他的实训课,过会儿好好看看他们老一大队的飞器训练。”大概是摸透了田师的脾性,一开始就没能彻底安静下来的人群,越发嗡嗡哼哼起来,有人不需任何酝酿地发问道:“田师,你不就是最出色的嘛,干嘛要看人家的?”“呵呵呵呵……谁告诉你我是最出色的?不要听他们乱传,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现在勉勉强强带带你们还是可以的,至于力争上游还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武生们听到了有别于上堂课的口吻,稍有些生涩的感觉,大概是同那“最出色的飞器师”交谈过后的后遗症,适才两人不知相互吹捧且又自我诋毁了几个回合。 自谦过后,好像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和情宜,懊悔自己话说得有些过早,现在好像并没到该自谦的时候,却已经在与武生们听来的流言蜚语纠缠起来了。于是,便立即转移开话题道:“现在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了,你们也应知道何为飞器,在我的理解,只要你能用手射出去的东西都可算作飞器,江湖中直接叫飞器为暗器,我们这里是不能这么狭隘的,飞器不光只有暗器这一种……”武生们看着眼前已开始喋喋不休的田师,心神却已不知飘向了何处。 这多半也是怨不得他们的。方才田师的那句“过会儿好好看看老一大队的飞器训练”,委实在他们心中扎住了根。当然,即便田师不来提醒,他们的心思也多半不会被自家的训术师所吸引,只是如今倒变得“理所应当”起来。至于田师会为此做何样的反应,反而不再是最重要的了。所幸的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敢明目张地在走神,那些有所忌惮的人,生怕田师会被惹怒而招来责骂,所以只是偷偷摸摸地跟随着“理直气壮者们”把眼神时不时地投向老一大队。 田师对眼前的事态依旧是无动于衷,继续在讲述着好似被多数人冷漠掉的话语。也许是那些生性胆怯的武生们给了他讲下去的动力,毕竟让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听讲并不是他所追求的,只要不是在唱独角戏,就算是符合“相安无事”的互动底线了。再有,眼下的难题是他并不想出手演练,能让他们的心思跑到老一大队哪里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边好像是在考核,每个人都在做着一样的热身动作,每个人脸上也都是紧绷着的,好像初上战场的士兵。按理说,这样的考核他们应该经历了很多才是,之所以还是一张张紧绷绷的面孔,想来多半是作出来的。一是给自己的训术师看,知道此刻什么样的状态是最为讨好,最易过关;再就是不想在新武生面前出丑,即便挣不来崇拜的眼神,也不想先于别人颜面扫地。 那位训术师好像果真不错的样子,至少比田师阳刚了很多,虽说也是一头披肩的长发,不过那头顶上的发冠活生生地增添了些威武神态,下边是一张极普通的面孔,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给人一种舍我其谁的神气,此时正双臂交叉抱于胸前,跨立在队列前端,像是一只凶狠的猛兽,在逼视着眼前那群好似平日里根本不屑一顾的残羹朽骨。 观赏的人着实受到了感染,似乎全身的筋肉关节也都跟着紧张起来,那看过去的眼色已逐渐更换了内涵,先前的倦怠一扫而光,有了争先恐后般的专注。此时的田师好似意识到一开始就不曾掌控的全场,现在已完全凭任多数人的好奇心地统领,已经没有再讲下去的必要了。武生们不曾听得他给自己找了个怎样的合适台阶,让自己停止了嘴上的演讲。总之,他也好似自然地与武生们成了同一个“战壕外”的兄弟,一板一眼地侧过身去,一同观赏起来。 不说其他,倒是有一个人记住了田师那“自找台阶”的内容,也就是那句“好了,那边儿快开始了,你们先看看吧”一类的话,才得以彻底解放黄搏这色人等,终于有了“赏他山之石”的“理直气壮”。当多数人已在聚精会神地观看时,他是为数不多的眼神在两个大队之间不停游离的几位之一,而他偷窥一切的勇气来自于不算娴熟的“察言观色”,他觉得田师并不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不然也不会放任他们恣意妄为,或者田师本就是个大度能容之人,是不会轻易计较的。 片刻后,那边的飞器师便对着重新聚拢在一起的队列发起了号令;“战怀觉,开始吧。”只见队列的最外围一个武生应声走出,来到飞器师面前,先轻轻地冲他抱拳施礼,接着又侧转身冲着众人施了一礼,随后便转过身去,冲着摆在队列前方的靶身阵走了两步,好似到了进攻点,身形微顿,左手早已伸出了胸前,不等人们探寻到射在了何处,他的第二发,第三发也已随手掷出,速度之快难以言表,紧接着,身形飞蹿,在腾空中随即身体旋转,五六发飞器便在单脚点地之前射了出去,去了不同的方位,钉在了不同的人身靶上。 随后人们看到他在划定的路线上来回飞窜着,有时他窜到了靶阵的最后端的进攻点上射出飞器,点到人身靶的背部;有时飞到了侧方,钉到靶身的侧身;有时还得腾到半空上去,射在靶身的头顶上。他一连串的动作好似在众人的一呼一吸间做完了,干净利索,无懈可击。最后侧身朝队列飞来,临近之时,脚上稍一用力,身子对着飞器师旋正的同时,身形稳稳地定立住,好不潇洒。 全场一片寂静,似乎是着了迷。而新一大队的人却是连该有的喝彩也生生被隐没在这一片寂静当中,他们不知道该不该鼓掌叫好。按理说,那边的老油条们是应当叫好的,可并没有。还有那依旧一脸英武神气的飞器师,脸上没见任何变化,好似战怀觉就该如此出色一般。想是出于此,他们才遏制住了叫好的冲动。一来,老油条们不动声色,倘若自己惊奇起来,那岂不有让老油条们耻笑“没见过世面”之可能;二来初次见这种阵仗,此等场合是否可以有喝彩声是不能确定的。其实,除了这些,还有着其他的原因——他们从那名叫战怀觉的武生一出列便认出了他,一个已经几次贸然出现的面孔。 “你能做到吗?”队列中的安玫小声地问道。“嗯……差不多吧。”伊雪若有所虑地回道。“呵呵,口气真不小……”这时一个身影悄悄地在她们背后靠近着,冷不丁地发出了声响:“是他吗?”“嗯?”伊雪装模作样地故作惊愕状,,猛然地回了回头,见是东方宇,便又假装着淡化掉做作出来的惊愕状,回过头来时还不忘扫了一眼安玫,见她并无开口的欲望,便接着说道,“呃……对,你觉得他怎么样?强吧……”这般说辞,旨在不想触碰到东方宇的自尊,想把他从他会关注的重点上偏离开,只是不知道东方宇有没有顺着“台阶”下的明智了。尤其是当只听得他阴柔莫测地回复“呵呵”笑声后,便更加难以确定了。 这时她们才意识到,原来自家的队列早已不知在何时散乱开了,想必东方宇起了不小的带动作用。他们看着不远处的老油条们,一张张规规矩矩地脸上,没有半点平日里所见到的那种神气活现或是一团死气。只是那认真地神情如同被临时拼接起来的一般,难有自然可言,或许,认真本就不是他们应有的自然神情。 战怀觉过后,已开始挨个儿轮番上演。一样的飞器,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线路,一样的寂静无声。而不一样的只是表演的人以及所表演出来的效果。有脱靶的;有相对而言行动缓慢的;还有撞到人身靶的,抱着靶子缠绵在地上——那倒是惹来一阵急促的哄然笑声,颤颤巍巍且又难以克制的笑声…… 不等所有人表演完毕,武生们才渐渐意识到,原来表演最出色的依旧是那晚的“才郎”——战怀觉。他的表演就像是一个范本,一个标准模板,而之后的所有人,都是在全力靠近他。不过遗憾的是全都成了陪衬。 “好像越来越没意思了。”伊雪说道。“你的意思的是,越来越差了?”“不是,难道就不能有别的身法吗?”安玫好似戏谑般的扯了扯嘴角,白了伊雪一眼说道:“大概只有第一个人能得满分,你觉得还需要其他身法吗?其他身法还有用吗?谁还会去想其他身法呢?”伊雪好似被说服了一般,缓慢地点着头,木然地说道:“好像也对,这样的身法不是也还没学会呢嘛!哪能好高骛远……” “田师,我们现在能练练吗?”有人好似已看得不耐烦道。此话一出,众武生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的飞器师还在跟前呢!连忙把目光收回来,似乎是期许般地盯着田师。许是这句话提醒了他们,是可以停止这种观赏的。又或者重新点燃起来的希望之火,是可以找个方式,好好地撩一撩,定会越烧越旺的。而至于这火是什么给撩拨起来的,那倒是要感谢这场只有一个满分术绩的考核表演了。 “看到他们的身法了吧,不用着急,你们也会有这样的水准的。那好,你们谁想练一练就去把靶子安置好,挨个儿习练,出手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切忌伤到他人。”人群随即散开,只是有人仍旧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其他人。茫然的人,看见只有少数人选择去摆弄人身靶,其余的,一部分选择了四散开去随性地耍玩;另一部分人则是尽量地靠近仍旧在表演的老油条们,不知是意犹未尽,还是真就找不到其他事来打发时间。 第十一章 两大队同科目的实训课,能碰在一起的机会是不多见的。若是在太平盛世,武生相继多起来,那时倒是能够时常见得。而如今这个年代,每每小有战事,边塞要地常常遭受异邦挑衅,不过却又成不了大气候,可即便是如此,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也多有投身兵营,志在博得个名冠三军奋勇抗敌的机遇,便可光宗耀祖,出人头地,继而,选择进入训武院的人也就没那么多了。此外,这等一步一个脚印地争露锋芒,很难见到真正的曙光。何况,个体上真正锋利的东西,是不见得能被赏识的。 不过,既然走上了这条征途,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较起真来。在人们越发惊疑的眼神注视下,东方宇神态自若地走向了老油条的那边,准确地说,他只是冲着一个人而去。 “快看!”兰花小声提醒着其余几个女孩。安玫原本早已发觉,却并不声张。伊雪倒是紧跟着说道:“这是要有好戏看了。”说完还不忘冲安玫轻佻地抛了下媚眼。安玫余光扫到,知道这是在故意撩拨自己,于是也紧绷着脸,不去理会。 东方宇来到那战怀觉身后,定定地站住,抬手施礼道:“前辈……你好。”战怀觉岂会不知有人冲自己靠近,就连是谁,为何而来他也早已心知肚明。原本站在已表演完毕的人群中的他,看起来就是那么得格格不入,只是跟一两个人有过交流,如今又有人冲他而来,便又加剧了与他人之间的距离。周围的人纷纷扩散出一个阵地来,好似要供他施展一般。只见他回过头来,面有不解地回道:“你好,有什么事吗?”东方宇从他的话里听不出半分感情色彩来,却又不是那种孤高自傲般的冷淡,而是如同寺庙中表情庄肃却又和善的佛尊像。不请自来,按理说肯定会使他有些惊讶,却偏偏只有浅显的丝丝疑惑,想来这疑惑即便是出自真心,也是在疑惑为何是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刻出现。 “呃……呵呵,小弟方才见前辈的飞器练得是出神入化,甚是佩服,想来讨教几招。”“你是要比试吗?在这个时候?”战怀觉依旧一脸和善地问道。“不,不是……是想请你指教指教。”战怀觉轻轻笑了笑回道:“我觉得你应该先回过头去看看你们飞器师的脸色,你走过来是轻而易举,可若回去了,那就真有你受得了。我想,这就是我现在唯一能指教你的地方了。” 东方宇听了这话,想也没想便回过头去,只是扫了那么一眼,便又急切地转了回来,好似只是远方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吸引他扭头看了一眼似的。其实,他决定义无反顾地走过来时,便早已预想到会有挨骂的风险,毕竟在任何人看来,如此行径,就是没有把田师放在眼里。而只这一眼,便立刻证实了这一点。他看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冷冷地盯着他。不像一同捕捉到的一众同门的表情,他们倒是“五光十色”得多。有惊奇,有讥笑,有在他与田师之间的眼神来回摆动,不知是不想错过这出戏中每个角色的一举一动,还是在善意地提醒他所惹下的祸端。 他已顾不得这许多了。回过头后,冲着战怀觉咧嘴笑了笑,自我宽解道:“没事的,既然我都过来了,还请前辈指教一二。”说完,冲那早已在远处的跟班使了个眼色,那跟班当即使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提着手里的长枪,冲远处的院墙跑去。于是,所有的人便看到一个提着长枪的身影,急速滑向了远处,这不得不令他们惊愕那跟班的身法,实在大出所料。不等所有人露出惊奇的神色,更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那跟班不等窜到院墙跟,好似一个踉跄一般的冲前飞趴了出去,然后结结实实地趴在了地上,而长枪这时却笔直地立在他的头顶上,两只手死死地锁定住,如同一个十分虔诚的佛教徒,手上拿有一根长香,磕着长头在供奉。于是,全场惊愕。 人们想不出东方宇这是要玩哪一出,也更加不解在场的两位训术师为何不出面阻拦。所以人们只好看着东方宇,恭候他的表演。“前辈,从这儿到那儿有百步有余,这微微轻风,正好能把我那条长枪上的红缨穗吹起来,我想请前辈指点一下,怎样才能把那红缨穗钉在墙上。”战怀觉一开始就没有与他指教的心思,毕竟考核仍没有结束,自家的训术师还在督战,他这个飞器助教哪敢有其他作为。可即便是如此,还是情不自禁地冲那院墙处看去。也只是看了看,便看出了此中心机。 他想到的是,这个很难,不过却很有挑战性,但凡在飞器上稍有造诣的人,都不免有试试的心思。还有,它除了难在距离上以及飘忽不定的目标上外,还难在你根本不知道那红缨穗是否真得能够得上墙壁。要想把红缨穗钉上墙,那就必须得使利器,可一旦用利器,就算能刺到,要么红缨穗被刺断,只有飞器钉在墙上,要么就只是把一节红缨穗钉断在墙上。倘若要说,只要钉在墙上不就很厉害了吗?为何非得钉在墙上还要红缨穗不断呢?这就是此题的最终玄机所在。他若是没有“钉而不断”,那东方宇就有可能“钉而不断”。如此一来,一场在实训课上打败老一大队的飞器助教的大成就便会就此诞生。 战怀觉定定地看着东方宇,而后者依旧是一副谦逊有礼的样子。心念电转间,他意识到自己还不能轻易推托掉此番挑衅。若要追究,自己也有错,在众目睽睽下把人家祖传绝学给有模有样地练了出来,人家岂有不恨之理。可眼前的形式,他又难以做出选择,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就在被人看出有所犹豫之前,待他作势要回绝之时,从身后的觉醒阁上,猛然间传出一声尖刻的鹰叫声,众人纷纷抬头观看,二人却依旧是对峙之势。只见战怀觉的身子怔了怔,当即变了面色道:“可否到下课后再玩这样的把戏?”东方宇假意思索地挠了挠头后说道:“那前辈可否告知,与本队的战仕锦战师……是什么关系?” 战怀觉听罢,显然比那一声鹰叫更令他惊讶,虽然不惊讶于训武院中有对自己同战仕锦之间关系的好奇之人,只是不解东方宇为何会冷不丁地问出来,尤其是在那一声鹰叫声之后。心上虽惊讶,可仍旧是一副平静如水的神色说道:“你问这个作什么?在训武院中,武生与训术师之间还能是什么关系,众人皆知,我们都是师徒关系。”“哦,呵呵……只是好奇,前辈不要见怪。只是前番见前辈身法多与战师有异曲同宗之妙,所以多此一问……” 不远处的考核已近尾声,围将过来的人越发得多了。他们很好奇,为什么一个新武生会出现在自家阵营中。好像一下子连自己的考核术绩几何也已变得没那么重要了。想来最好如此,与其看别人怎么比自己优秀,或者紧盯着他人,唯恐会比自己展示得优秀相比,找个能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考核上吸引开的热闹处,倒也是很情愿的。 战怀觉听出了那话中意思,看似是在拍马屁,实则是在鄙薄自己如今的优于他人,委实得力于高人的独家指点。他很想反骂回去——你东方宇何尝不是如此,不然哪来那三脚猫的枪术炫耀!心下虽是这等说辞,不过到了“心外”还是要端出前辈的架子来,即便并不喜欢东方宇这么“抬举”自己,不过既然抬举上来了,也就只好应下了。于是,面不改色地回道:“遇得良师的确很重要,就像要有一本好的祖谱一般,有了这两样,那人生就是另一番风景了。当然,除此外还要有资质,我看你就很有资质。另外,还是去叫你那兄弟先起来吧,老趴在地上会着凉的。” “这么说,前辈是不打算出手了?”“现在真不是时候,还是要等到下课再说吧,你还是先回去,不然你那位飞器师可是不好打发的。”东方宇边听边点头,好似在同意战怀觉此刻语重心长的劝说。听完后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只是手上却有了动作,不等一众看客发觉,他那手臂便早已朝身侧甩出,人们只是看到他笔直的一条胳膊悬在了半空中,良久才放了下来。 且说那射出之物乃是一枚小巧的鹅卵石,那石脱手后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那条长枪枪头上,这还不算绝,关键在于力道的掌控上,那石好似只是轻轻点到了枪头一般,随即沿着枪身落下去,刚好打在了那手抱枪尾的跟班头上,好似恰好提醒他起立一般。这一手足以令在场的人鼓掌叫绝,只是见那跟班一声不响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灰土都不曾扑打就冲着原路跑回之时,看清楚这一手的人,却又没了在这个时候喝彩的意愿了。 战怀觉目光如炬,从那长枪方向把头转过来,打量着仍旧一脸谦虚的东方宇。现在倒好,就算自己肯出手回应他这一手也是不能的了。就算有人会认为自己是无心应战,可又会有多少人是觉得自己是不敢应战呢!思虑间,脸色也逐渐庄严起来。正想有所表示之时,无意间抬眼看到不远处一个人的面容,见那张脸上除了柔和似水外别无其他,于是顷刻间变换了心思,庄重地朝身后撤了一步,稳稳地抬起双手,抱拳微微施礼后便转身冲自家飞器师而去。 东方宇见他是这等反应,反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只是隐约觉得好似又给人衬托了一次似的,这着实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可那又能如何呢?此刻最重要的是自己该如何收场,总不能回过身来一脸的沮丧,那岂不又成了别人的笑柄,称了多少人的心意了?思索再三,只得强装出得胜归来的英豪神态来,气定神闲地往回走。只是不等走至一半,方才意识到前方还有那田师在盯视着自己,于是万分懊悔起来。这等神色岂能让田师见得?尤其是在自己无视他而去做了有失体统的行径之后。想及此处便越发心慌意乱起来,那英豪气也再难正常饱满地鼓撑起来,一张左右为难的脸色,连自己都觉得成了笑话。 这还不完,将近终点,苦于没人上前搭讪,或者虚情假意地好奇迎接一番也好,好让他顺利地停下这如过刀山火海般的脚步,融入到人群里。而他们却只是在各忙各的悠闲,心里却时不时地关注着他的苦不堪言。无奈只得在“靠岸”之时,尽全力去自然而然地转回身,示意跟在身后的跟班走上前来——幸好还有个跟班对他言听计从,这才得以找到化解眼下尴尬难为的境地。 就在自己将要觉得息事宁人平稳返航之时,一个厉声戾气的声音传来:“喂,那谁?东方宇,你过来。”正在假意把玩自己长枪的东方宇心肝为之一颤,他没想到田师会这么快来招呼自己,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训个狗血喷头,那前番的作为就算再不如心意,也比之好过千万倍了。 假模假式地做出被人突然唤叫时的愣怔状,然后面带好奇,规规矩矩地冲田师走去。与此同时,一众武生也纷纷冲同一个人靠拢过去,有面露喜色的幸灾乐祸,也有好奇后事的聚精会神。 “方才过去做什么了?”田师明知故问道。“呃……呵呵……没做什么,就是看那位前辈的飞器耍得出神入化,想……认识认识。”东方宇作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憨厚乖傻状。哪知田师也跟着笑呵呵起来:“呵呵……不知道现在是上课时间嘛!这么无规无矩算伤的哪门子课呀!”“不是呀……就是方才见大家都四散开了,就有些收不住脚了……”田师故作嗔怒地看了他良久说道:“刚才怎么还过去耍把戏了?”不等东方宇回答,便又接着说道;“那好,我也给你出个题,只要你玩得好,既往不咎。”东方宇面露难色,不知作何答复。他心里也清楚,这番为难自己是不得不受的了,所以只好作出该作出的表情来,以引出田师的下文。 游戏是这样的:田师让他把今天所有拿出来的人身靶射中,不论是立起来的还是没有立起来的,并且直言告诉他一共有三十个靶,却最多只能用二十八件飞器。更难的是,要在瞬间跟上田师飞身行至的进攻点,并且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出手,射中能射中的靶身。也就是说,田师窜飞到哪里,哪里就是他要发出攻击的地点。问题是他目前只看到了二十九个靶,如若完不成,则惩罚他将所有的兵器、靶身送回兵器库。 在田师的示意下,所有武生撤出靶身阵,站在外围观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田师轻轻展动身形,登时便飞出去十余步,而相继也传来了“开始”的号令。东方宇应声而动,紧随田师而去。二人一前一后,所行路线并无二致,区别在于东方宇在紧跟的同时必须射中能够射中的靶身,他心中明白,这是田师想着法儿惩戒自己呢,不得有半点马虎,更不能稍有迟疑。其实连思虑的时间也是没有的,开始前他便已想好,除了要射中眼下的二十九个靶身外,他必须要有几发连中,好余下几枚飞器来应对那并非发觉的第三十个靶身。 说话间,田师已在五处地方作了停顿,跟随间,东方宇也勉强射中了些靶身,不过也难免有失准星的几枚,中倒是中了,只是偏得厉害。而虽然知道这些,东方宇却是无暇放在心上的。田师行至第六点,而东方宇却是在第五点上刚要全力飞窜,就听得田师命令道:“回!”东方宇心下当即明了,随即身形半转,冲第一点窜去。他计算着第六点就该是出“猫腻”的点位了,所以在第五点上便将二十九只靶身全部射中,而没有想到的是,田师竟然让自己回到了起点上去,这倒有些难以捉摸了。瞬见站到起点,途中的时间好似还不够做足心理准备,不等站定,身后传来田师的声音:“回身。”于是,东方宇回过身来。不等看清,心里的疑惑便立时被冲开,只见田师双臂张开,悬空伸直于肩齐,双目合闭,表情安详地站在第六点上——这就是第三十个靶身。全场一片愕然。东方宇瞬间愣住不动,不等他踌躇间,田师柔和而又认真地声音传来:“出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东方宇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那些眼神是那么得迫切,那么得炙热,那么得应该令他心满意足。可是他没有选择接受这些热切的关注,他把手上剩下的三枚飞器尽数散落在地上,就像万分绝望的人的眼泪一般滑下面颊,从手指间滴落下来。 田师慢慢放下了双手,然后又缓缓地走了过来,走到做默哀状的东方宇身前。武生们齐刷刷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心里不解,为什么现在田师的脸上会有些许的仁慈,直到他开口说话,人们才得以肯定,那的确是仁慈。 “怎么不出手了?”东方宇依旧低头不语,现在倒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了。“抬起头来。”田师命令道。东方宇便听话地抬起头来。人们看到那并不是一张自责羞愧的脸,而是一脸的颓废、挫败。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到底想到了什么,以至于现在是这等神情。 于是人们只好把他解读为异样的倔强。东方宇用他的“倔强”面对着慈祥的田师,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接着,田师便笑了,东方宇也就跟着笑了,而武生们则全然愣傻了。 钟声传来,所有人用着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东方宇独自在收拾着,一趟接一趟地抱着人身靶往兵器库窜去。他的跟班几次三番的想上前帮他,可总是被他那凶狠狠的眼神吓退回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后来更加令大家不解的事也相继发生了,没过多久,人们才意识到,东方宇早就是田师的飞器助教了。 这时,武生们早已奔赴伙食堂就餐,训术场上就只剩下东方宇那两人。这顿午饭有人吃得毫无味道,就像饭菜里少了盐似的,总觉得失去了该有的滋味。而有的人却吃得异常得畅快,好似这是一顿庆功酒宴。别人不说,只那黄搏就应该有些欢快的感觉吧。虽然从那神情上来看并不那么明显。只是那肆意乱转的两只眼睛出卖了他的内心。当然,随意地察看四周的人是没什么的,不过很难有人知道,这就是现在的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因“仇人”造报而得来的欢愉时,最“明显”的方式了。他就那样捕捉着能捕捉到的脸色,一是想确认一下到底他们是否跟自己一样,内心也是一片喜悦的;二是在忌惮自己的“偷欢”被人捕捉去了,生怕因此会遭到“报复”。 人群中,黄搏看得最多的几个人,莫过于几个女孩了。尤其是安玫。他很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想看到的东西,哪怕是一个笑脸也好,那样他便会毅然决然地将安玫划归在自己的“阵营”当中去。只是,他并没能如愿,因为安玫她们只是觉得今天的饭菜真的很像少了盐。 走出伙食堂,黄搏低头冲前走着,一脸的心事。这顿饭是吃得太快了,而比他更快的人是那几个女孩。他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不回夜息房,却是冲讲武堂走去,而他也是准备回讲武堂的。走在几个女孩身后,心里异样难耐,觉得自己像是在尾随一般。正欲加速赶超过去之时,前方却走来了东方宇跟他的随从,于是便又放弃了超越过去的想法,他不想多生事端。倘若急切地当头出现在东方宇面前,多半是会让对方误解为是在讥讽他——看我都吃完了,你才往这儿赶,活该!即使心里是想让对方觉察到内心的“优胜感”,只是哪有“一马当先”的勇气呢。 不想,女孩们却跟东方宇一同停了下来,黄搏知道他们要交谈了,这由不得他不感兴趣,于是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独自行走的样子,而脚下的速度却在尽可能地放慢着。 首先是伊雪的声音传来:“啧啧,瞧你这样子,真不知道你这是唱的哪一出了。”不等东方宇开口作答,一旁的安玫赶忙狠狠地瞪了伊雪一眼,又对东方宇善意的笑了笑圆场道:“别理她,她就这样的性子。”东方宇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那笑不只是在自嘲,还是在为伊雪的调侃。“哦,对了,我真想认识一下你身后那位兄弟,真够仗义!”伊雪说着朝东方宇身后看了看接着道,“你都这么丢脸了,还在一旁挺你。” 这时,黄搏不情愿的身影从一旁掠过,不知作何回答的东方宇随即侧脸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苦笑也相继没有了。黄搏余光扫到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得抬眼看了过去。那是一双复杂的眼神,不过其中的怒色倒是被他完全捕捉到了,心情便在“偷听”的基础上越发忐忑起来。而至于那怒色是不是针对自己的,他倒难以判断了。毕竟他自觉这一小段路已表现得再自然不过了,不过这也难以说明那怒色是跟自己无关的。他心下一阵荒乱,当即低下眼帘,急忙冲前走去。那“急忙”多少也是在刻意地表现,那是一种示弱般地讨好,好让东方宇觉得自己仍旧是怕他的。 转过脸来的东方宇果然脸上复苏了几分豪气,语气中是尽量遏制后的平和:“他叫任萧,我给起的。家父收养的义子。”“哦,”伊雪意味深长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要那么趴在地上,万一失手射伤兄弟,可就更糗大了,不过倒真算你厉害。”“呵呵,献丑了。”安玫在一旁只是一个劲儿地赔笑,虽然知道他们没有人会较真儿的,可还是要扮演好自己该扮演的角色。她心里明白伊雪这番不见外的调侃不全是本性使然,飞器在她心目中是占据重要位置的,不论此番东方宇有多么丢人,可这堂飞器实训课上,他还是最出彩的人。 “行了,勇士还是快去吃饭吧,去晚了可没得吃了。”伊雪装出长辈似的神态说道。东方宇脸上露出笑容,与每个女孩对视了一眼后说道:“好,回头再聊。”说完便神采不变地走远了。 “你就不能对人家和善一点儿吗?安玫随意嗔怨道。“怎么,你心疼了?”“你……”安玫顿时语塞,片刻的无奈后接着道:“前番不是对人家印象不错嘛,如今怎么那么不留情面,我还盼着你们能花好月圆呢。”“得了吧,他想跟谁赏花看月,我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安玫听出了语气里的丝丝异样,意识到是不能再与她针锋相对了,不然所有的矛头都会到自个儿身上来。”于是岔开话题道:“瞧把你能的,哎,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众人随即又停下脚步,玉兰花说道:“我想回讲武堂去,不能再不思进取了,看看他们每个人都很厉害的样子,再不努力就看不到希望了。”“可讲武堂里有什么呢?一堆兵器谱,要么稀松平常,要么高深莫测。”周冰然茫然地问道。伊雪倒是一本正经道:“下午还有课吗?”“第三堂没有,第四堂是画术。”安玫答道。“不是说让我们自己选吗?怎么就上画术了呢?”“大概也不是教咱们画山水风景的,多半是画功法术谱。”“那还是回讲武堂吧,要不也就回夜息房了,我才不愿意看那些老女人们的脸色呢!”其他几个女孩听了这话,纷纷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也就跟着朝前走去了。 几人快要走到讲武堂门口之时,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迎面走了过来。那人身后背着行囊,手里提着一条长枪,满面愁容地迎面走来。女孩们的眼神尽皆在那人身上,心想这人为何是这等神态,见他是从自家讲武堂里出来的,那必定是一大队的了,可就是记不得眼前这张脸是在什么时候在脑海中留下过印象的。与之交汇之时,那人并没有抬头看她们,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就那么闪身走了过去,可女孩们总觉得那人是在看着自己的。 伊雪当先一脚跨进门去,心思还在那人身上,并没有留心门里,当意识到有人冲自己冲来之时,本能地向一旁一闪身,这才幸免与来人撞在一起。当看清是黄搏后,伊雪嘴上便没了情面:“哎!看着点嘛,亏着我这敏捷的身手,不然撞坏了怎么办?”这话多半是在戏耍黄搏,心里断定他是个木讷憨厚的性子,不会跟自己急的。果然,黄搏收定好惶急的身形,猛地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几张如花似玉的面孔,顿时心头羞惭之情泛滥难表,只好嘴里不住地道歉,脸上挂满了歉疚以及认错的傻笑。 虽然是跟如今的同桌起了事端,不过黄搏的眼神却多半在门外的安玫身上,他想知道此番的莽撞,有没有使她有所厌烦。当然这样的心态是对所有人的,只是安玫却成了他心目中最看重的那个,此刻唯恐不诚的歉意,也多半是道给安玫看的。 “你这是着什么急呀,没吃饭吗?”伊雪继续蹂躏道。“哦,不不,不是,实在不好意思,是……有点儿急事……”“有急事那就快去忙吧,还站在这里干嘛,还需要我们帮忙啊?”到了这句话上,黄搏的脾气终于被勾起了些,可已经到了低三下四的地步了,也就只好继续延续下去,立刻说道:“是是,哦……好,不好意思哈。”说完便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去,朝远处去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都急急忙忙地赶着去投胎嘛!”女孩们进屋后伊雪没好气儿地说着。屋里别无他人,这倒是解放了女孩们的嘴巴,老大守平接茬儿说道:“刚才的那个人好像是要走了吧。”“走了?”“对呀,好像是要退出吧。”众人为之一惊,玉兰花赶忙问道:“那为什么要退出呀?”守平便卖关子道:“你们不记得了吗?那人好像就是被咱们武师‘玩弄于鼓掌中’的那位……”另外几人随即做出了恍然大悟状。“至于嘛,谁又不是呢!”伊雪看了看早已坐在位子上的安玫后,知道她早已明了此事,便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见伊雪安玫在自己位子上坐定,其余几个女孩便围坐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 且说那黄搏从讲武堂出来,一路上满心都是方才几个女孩的神情,虽然脚下的急切不是因为她们,可越发得急切,却是能缓解心绪上因为她们而滋生出来的那份焦虑。方才来至讲武堂,见只有一个人在收拾东西,好似要回家一般,便当即想起了自己也要回家之事,这才慌慌张张地在那人之后收拾停当,欲夺门而出之时才发生了“相撞”之事。他之所以要急切地回家,是因为他意识到下午还有课,自己必须在上课之前赶回来。路程上他是没有过多担心的,他焦虑的是家中母亲能否给他二两银子的训教费。 为了能有过多的时间来与母亲交涉,他用出了最快的速度来,行经那条对他来讲永远都显阔绰的大道,中途折转来到洛水县城的北城门口时,不免被守城的兵士好不“调教”了一番。飞奔在通往村落的乡间土路上,他觉得眼前熟悉的景色使自己舒缓了些,不过那并不能令他放慢脚下的速度。 良久,黄搏终于回到了村庄,心绪也越渐忐忑起来。走在村里熟悉的小道上,来往零散地走着熟悉的面孔,不知为何,黄搏并不想见到那些面孔,更怕他们与自己搭话,至于需要他主动问好的人,他还是会强求自己开口问安的,不过,他更愿意低着头与所有人擦肩而过。 不多时便来到了自家门口。那是两扇破旧的木门,门上除了可以看出的“破旧”两个字,便是些难以明晰的涂鸦,那是黄搏儿时的杰作,后来也就不在那上面涂画了,因为已再没有可供他信手涂鸦的地方了。此时那两扇门是关着的,不过他知道家里是有人的,他站在门前茫然地看了会儿那两扇门后,便迈着即沉重又乏累的双腿推门进去了。 “娘,娘?”黄搏边往里走边小声叫道。此时正在偏间小屋内烧水做饭的黄母听得叫声却并没有应答,只是自顾自地忙着手里的活儿。黄搏见没有应答,料知此番必会纠缠一番了,于是心里也就越发得没有着落地惊慌起来了。寻得母亲所在,只得冲小屋而去。木木地站在小屋门口,又叫了一声娘,而黄母还是没有应答。虽然没能看到母亲的一整张面孔,不过从那时不时来回辗转的侧脸上,还是不出意料地捕捉到了那份异样。那该是不怒自威,还是强忍怒火,他是难以辨得清了,惟一可以肯定的是,今天能要出训教费来是难了。 终于,在自己默不作声地恭候下,黄母还是开口了:“怎么还知道回来啊!不是丢人现眼去了吗?”黄搏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其实此时他的心里是有所舒展的,比起沉默不言,厉言讽语倒是好得多。又是片刻的沉默,黄母见黄搏不答话,心里的怒火总算是隐忍不住,语气更加怒不可遏地说:“怎么哑巴了,又回来干什么!”黄搏只得开口回道:“……那……训武院要交训教费……”黄母登时停下手上的活计,狠狠地瞪了黄搏两眼后,边恢复手上的动作,边厉声喝道:“要钱就知道回来了?没有!我没钱,爱找谁就找谁去!别来找我要!” 这样的结果还是来了,黄搏万般失落无处安放,只顾着低着头自怜自哀着,他也只能是这样了,用沉默来无力地对抗着整个世界。 第十二章 时值初秋,这个季节村里会有一批竹笋长成,采购竹笋的人便会在这个时候进村收买,然后推运到县城里去,或送往各家店商或就地叫卖。 黄搏家也有一片竹笋地,多是黄母一人料理,不过这几年黄搏倒是也能帮上手,而如今若是能够顺利在训武院留下,那以后也就又是黄母一个人的操劳事了。母子二人对峙之时,远处便传来熟悉的吆喝声,那是竹笋贩子的声音,母子二人知道,那人不久便会不请自来,所以眼前的事必须要在外人到来之前解决掉,或者尽快恢复到相安无事的状态上去,因为即便与那人再熟悉,可总归还是外人,家丑不可外扬。 黄母心中诸事烦扰,先前便决定要将竹笋卖掉,此刻听得笋贩将至,哪还顾得上理会黄搏,当即停下手上劳作,猛然间冲门口而来。黄搏低头站在门口,一个躲闪不及,被母亲蹭到一侧臂膀,只见他如同一扇门一样,被撞闪到一旁,险些摔倒在地上。黄母见自己的儿子如同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心里的怨火登时燃旺,也顾不得那许多,当即站稳脚步,斜眼往回一瞟,便看到了黄搏另一只手上的木剑,语气阴冷地问道:“那手上拿的是什么?”黄搏当即将手里的木剑朝身后本能地藏了藏,可是那并不能改变什么。“藏什么藏!你还有脸拿剑,扶不上墙的烂泥,敢拿那破玩意儿还藏什么藏!”说话间,黄母的手上已多了一根油亮的竹竿,二话不说便向黄搏身上招呼,黄搏也并不躲闪,任凭老娘用竹竿戳打自己。黄母边敲打边数落道:“怎么,这么有本事弄出剑来,没本事还手吗!快来!不是想学剑吗,来,先来劈我!” 屋外的吆喝声越来越近了,对于那个笋贩,黄家是轻车熟路的。而对于此时的黄家母子二人,也是顾不得即将到来的“外人”了。起先的黄搏原是不躲闪的,不过这只会令黄母更加恼火,手上的力道也就开始不知轻重起来,于是黄搏开始本能的后退,躲闪,尤其是当那竹竿打向手里的木剑时,那躲避的幅度便会更大。黄母又见儿子只知躲闪并不还击,便越发得恨铁不成钢起来,手上不断地敲打着,心里还不住地骂着“没用的东西”。 见黄搏有心在护着手里的木剑后,便立刻冲那木剑敲去。那木剑虽说是手工削砍而成,比不得真剑那般薄锐,可总归有了剑的大概形态,其坚硬程度更比不得那竹竿。于是,在一阵急促的鞭打下,一个躲闪不及,那木剑便拦腰折断了。 黄搏见剑尖应声掉在地上,“啊”的一声嘶喊了出来,也不管仍旧敲在身上的竹竿,急忙蹲下身来去捡。黄母那得料及,收手已来不及,只听得竹竿“啪啪”的敲在了儿子的头上,登时,鲜血就留了出来。黄母见出了血,也就收手不打了,不过仍旧站在原地恶狠狠看着已经跪在地上的黄搏,而此刻的黄搏却已闷声地哭了。与此同时,那竹笋贩子也闻声冲进门来。 “哎呀,他婶子,你这是干什么呢!瞧把孩子打的!这是为个啥呀?”那妇人边急忙冲上前去寻看黄搏的伤势,边瞪大双眼埋怨地看着黄母说道。“你别管他,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少的没个有出息的。”“哎哟,瞧你说的,哪有不淘气的孩子呀,可不能这么打呀。”妇人开解黄母时试图将黄搏从地上拉起来,无奈一团死气的黄搏如同长在了地上一般,那妇人只得起身冲到黄母身前,猛拍了一下黄母的臂膀怨声怨气地接着说道:“他婶子消消气儿,可不能这样呀,气坏了身子。”“可不气人嘛,你瞅瞅他那个熊样子,自己偷跑去报名学武术,还要跟我来要钱,我哪里有钱!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脸。”“行了行了,别说孩子了,快领我到地里把竹笋弄来吧,别跟孩子置气了。”黄母被妇人推搡着走出了院门,只留下跪在地上默默掉泪的黄搏在天井里。 出了院门的黄母余怒未消,朝前走了没几步便又回过头来冲着院墙喊道:“你死在里面干什么!给我滚出来搬笋。”喊完便就在那妇人的推拉下继续往地里走去。院墙里的黄搏听得老娘喊叫声,全身为之打了个寒颤,许是哭久了的缘故,又或许是见母亲走了,身心也就随之松懈了少许,猛地又听得喊叫,难免再次惊颤。黄搏多想就这么跪着,哪怕跪死,那样就不用站起来去面对那些令他如此痛苦的是是非非了。 可是他做不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得不起来,他也辨不清到底为何要起来,总之,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站起来,哪怕那是艰难的。两只手分别拿着剑的两段,心里难受异常,冷不丁冒出了一句悲叹,唉,最终还是断了。好似是这句话给了他力量一般,只见他终于气若游丝般地站了起来,慢吞吞地把手上的断剑捧送到自己的小屋里,找了个自认为很安全的的地方藏了起来,接着把脸上的泪痕用袖子擦了一把后便就冲院外走去。 不多时,来至坡地上,见老娘已经在往外抱笋,那妇人则在推车旁估量斤两。黄搏并没有加紧脚步的意思,除了心灰意冷外,他心里也的确在恨着母亲,即便那恨是无力的,脆弱的。“你快点儿!弄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呀!”黄母的声音突然间喊出来,不过此番黄搏倒是平和得多了,至少神态上是这样的,也许他早已做好会被催促的内心准备了吧。 母子二人默不作声地搬完了竹笋,彼此都是一副阴冷沉重的神情,弄得那笋贩赔笑圆场了多半时。“今年收成差,所以价钱也高了些,他婶子,今天这是总共三两六钱的笋,觉得可以吧?”“嗯,你是老主顾了,这定是高给了,可以,就这些吧。”“好,那他婶子先忙着,别再跟孩子置气了,走了。”黄搏站在一旁,见那妇人看向自己,他也只是把头低得更低了。待那妇人走远,黄母手拿着那三两六钱银子,那恶狠狠的眼神不变地在低头不语的黄搏身上扫视,满脸的怒其不争。 久久地静默,黄搏孤冷冷地站在原地,下巴快要贴在了胸口上。突然,黄母一下子把手里的银子尽数抛在黄搏身前的一个箩筐里,同时破口说道:“拿去!都拿去!别在这儿恶心我了,拿了钱就快滚。”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去。黄搏看着那些消失在箩筐中的碎银子,知道它们已经漏出了箩筐,掉在了箩筐底下,心想那得仔细找一番了。可在低三下四去找之前,他慢慢地抬起了头,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满脸尽是泪水,而心里却只有一句话,这银子,一定要还的。 捡完银两,死死地攥在了手里,眼神茫然地望着不远处的家,他在想是不是还得回去一趟。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回去,他不想让老娘觉得自己仅仅是为了银子而回来的,即便事实就是如此,可还是不情愿接受。于是他把箩筐尽数叠罗起来,然后独自一趟趟地送回家里,他觉得这样做像是一种赎罪。等到忙完,见老娘已将粗粮馍放入锅中,正在灶台前烧火,嘴里还咀嚼着进城劳作前的食粮,他知道,老娘蒸完这一锅馍后就会往城里赶了,所以就算没有此刻的余愤未消,也是没有闲情逸致搭理自己的了。于是黄搏知趣地回到自己屋里,收拾他该拿的东西。他意识到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必须要赶快往回赶,不然就会迟了下午的画术课。 说不上是怎样的心境,总之他没敢走近小屋跟母亲道别,走到小屋门口时,只是偷偷地冲里边扫了一眼,见那小屋里已是蒸气漫天,母亲仍旧坐在那里往灶下添柴。没等自己冲出门口,身后传来了母亲的喊叫声:“你急着去死呀,回来把粗粮给我带着,别光知道去祸害我的几两银子。”于是黄搏便忙不迭地转回身来,奔向了小屋里。 当怀里抱着热乎乎的粗粮馍时,好似那热乎乎的感觉透过胸膛传进了心里,只是并没有给已有的“冰冷”构成多大的威胁,不过的确是感觉到了温度,虽然那温度给予者只是为了省些“口粮钱”。就在感受着那丝丝的温热中他冲出了院门,原路奔去。 许是那流入心中的点点温度太过于难得,又或许是心里的急切牵制了过多地心神,以至于他从出门的时候,忽略了已经阴沉下来的天空。跑不多时,果然就下起了雨,起先凄凄厉厉的,他根本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可当天空逐渐嚎啕大哭起来的时候,他脸上的“泪水”让他意识到自己就要成为“落汤鸡”了。不过这好像正合情境,自己本该就没有看起来的体面,就该有这样的惩罚。 已经浑身湿透的他,终于出现在了训武院的门口,看着空无一人的训术场,心里也跟着空落落起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晚了,晚了很久了。时间已容不得他回夜息房换身衣服了,怀揣着已经狂躁了一路的焦急心情,急切地冲讲武堂奔去。当冲到讲武堂时,发现屋里并无一人,立刻想到画术课是要去画术室的,于是急忙将怀里的馍放到自己的座位上,又马不停蹄地冲出屋来,直奔画术室而去。 来到画室,只听得屋里一片欢声笑语,他心里也就越发没了着落,那些笑声,好似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一般,在他的想像中,此番自己的这般狼狈相,也必定会被众人拿来耻笑的,他已经算是做好接受的准备了。不过如今就要摆在眼前,心里反倒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不在乎。 走到门口处站定,他觉得现在的一大队是陌生的,比之前还要陌生。鼓起勇气朝屋里怯生生地扫了一眼,便又立即将目光收回来,看向了站在训讲台上的那人。那是一个女人,一个浑身上下写满气质的女人。她的穿着是诗意的,面容是精致的,眼神是清澈的。这是黄搏在心神紧绷之际,顷刻间、匆忙中所感应到的一切。就是这一眼,让他觉得这画室中并不完全陌生,那份诗意如同阳光一样温馨、熟悉,而阳光却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于是她也就变得不那么陌生了。 出现在门口后的下一个瞬间,黄搏用手轻轻敲了敲门,然后笔直地将身体站定,用一双歉意的眼睛跟那份“诗意”打着招呼,等候着她的问话。此时全场顿时静默,齐刷刷的眼神冲黄搏刺来,黄搏脸上依旧往下滴答的雨水,在众人的注视下已不再有冰凉的感觉,因为整张脸都已是炙热的。 于是精致的“诗意”便问出了口:“你这是……迟到吗?”“……是……是的……”黄搏小声回道。“第一堂课就迟到?这怎么能行呢,还有,你身上怎么全湿了,当心伤寒。”黄搏顿时觉得果然是梦里的阳光,暖和却并不炽热。“没关系的……我……我能进去吗?”“什么没关系!迟到怎么会没关系呢?!”全场响起一片窃笑,黄搏便越发害臊地无地自容,心里只求她能赶快放过自己。 “这样吧,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不然你们以后都会不把我的画术课当回事的,你接受处罚吗?”黄搏只得赶紧问是什么处罚。“你站到训讲台上来,演练个你最拿手的三式拳脚,权当你给他们接下来实训的画体,我要看看你们当中有谁画得好。”说这话时她往下看了看一众人等。“可我的拳脚并不好……”黄搏不想让所有人描画自己,尤其是现在的狼狈模样,于是赶紧推拖说道。“没关系,只要你随意展示一番就可,来吧。”那女人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黄搏无奈,只得走上训讲台,然后朝众人站定,鼓起勇气抬起头看了看台下。台下有零零散散的期许,以及数不尽的鄙夷眼色,还有便是一脸的淡漠。这些让他没有哪怕演练一招一式的勇气,只好再次用为难的眼神恳求地看向那一抹诗意。而那女人却只是用等待的神色看向他,他便知道自己此番丢人现眼又是免不了的了。 待他刚想亮式,那女人却先一步说道;“你们可要看好了,等表演完,你们就用手里的画笔画出你们所看到的招式。方才我都跟你们讲过了,画术对你们来说是很重要的,所以一定要认真看好。武生,快开始吧,尽量快一些,不然你的绝招可就让他们轻易画出来了。”好不容易鼓起了展示的勇气,却让她这冷不丁的讲话给生生吓退了回去,此刻只得重新积攒,如此一来,更是令他伤心欲绝。 又一次的抬头窥望众人,底下是满眼的颇不耐烦,这令他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他觉得必须马上开始自己那“三脚猫”的拳脚展示,不然底下的所有人都会厌烦自己到极点的。于是,他出手了。在出手之前,他匆忙地给所有人抱拳施礼,这样做可以使自己平复一下早已不归自己掌控的心跳。 他没有什么很厉害的招式。年幼时,拳脚虽说在父亲的教导下学过一两套,可也大多是些强身健体的一般套路招式,那时他幼小的心思多在那剑术上,对这些苦卖力气的拳脚功夫没有多大兴趣,直到近些年才意识到其重要性,亡羊补牢过些时日。再者,即便有摆的上台面的招式,却也是不会演练出来的,不是真怕被他们学去,而是那等招摇之事,他也多半是不敢做的。 一招雄鹰展翅,第二招是飞旋入身,最后是反掌溃天。招毕,底下嘘声一片。这还不算,就在黄搏甘愿低头领受众人的嘲讽之时,坐在近前的几人因脸上不幸被黄搏甩上了衣袖上的雨水,正在恶狠狠地瞪着他,犹如死神的眼神却恰好被黄搏忽略掉了,以至于在不久的以后,多了几个老在他身上挑衅滋事的同门。 不等黄搏哀求,女画师抢先开口道:“好,不错,现在开始画了,过会儿我要看看你们谁能够画出这三招来,而且还要画得精准、漂亮。”说完后继续看着众人,然后又好像猛然间看见了被凉在一旁的黄搏一般,对其说道:“嗯,好了,你回座位上去吧,以后不许迟到,还有,你也要画的。”黄搏听罢,赶忙再次匆匆施礼,冲座位直奔而去。 未等坐稳,一旁的伊雪递过来一个异样地眼色,黄搏急切间还是跟她对视了一眼,那是一对极漂亮的眼睛,不过却表露出了不太漂亮的内容。那眼神好似在埋怨他坐过来一般,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眼,却让黄搏的内心继续不得安宁。偷偷用余光看着转过脸去的伊雪,接着又看了看伊雪那边的安玫,都好似在专注的画画,确切的说是在画自己,遗憾的是自己并没有丝毫的自豪感。 过了一会儿,伊雪又一次用那样的眼神看了看他,这使他不得不对她的眼神感到疑惑,于是鼓足勇气打量了她一番,这才发觉,她是在比着自己画作呢,想是觉得自己委实不该当这个画体,根本没有美感可言。看着看着,猛然醒悟过来,赶忙提起笔,暂且将乱如麻的心情搁置一旁,眼下最要紧的也是要画出自己的狼狈样子。 有些心绪是必然存在的,比如不由自主地美化自己。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自己此刻的模样,但总归是好不到哪里去的,再说,素来觉得自己就不是个俊俏英武的 角色,如今又淋了个通透,岂有好看之理。与其说是在美化,不如说在“简画”。他是没有画功的,他只会简略的画出人的形状来,至于脸上的神情以及衣着服饰是画不出的,不过这倒恰合了逃避正视自己的心愿。只是自己来得晚,不知道画师所讲内容,眼下又是让他们画的是简略的招式图呢还是精细描摹人物,所以这倒又让他有些忧心忡忡。 不久后,有些人已开始相互观摩起彼此的画作来,女画师也开始来回闲庭信步地走着,时不时地驻足低下头来看看某人的作品。黄搏匆匆忙忙画毕,自觉与平日所看之术谱并无多大不同,心下稍安,此时已不由自主地偷偷窥探他人纸上的自己,除了要看他们所画的到底是何图式,更关心的是他们把自己画成了何等模样。 他最先看到的是伊雪的画作,只是不等自己看清,伊雪赶忙将手臂抬起,另一只手连带着画笔一同将画扯离了桌案,悬到了过道上。“干什么,不许偷看,还没画完呢。”伊雪对黄搏扬了扬眉,假模假式地翻了翻白眼说道。说完便又将画重新铺到桌子上,不再理会他。黄搏也是实诚,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往她那儿看了,竭力却又尽量自然地往安玫那边看了看,也是看不到所画几何,就灰心作罢了。 这时钟声响起,画师走上训讲台说道:“好,下课,下堂课接着画。”说完就朝门口走去,武神们则瞬间欢腾起来,纷纷大张旗鼓地比观着画作,有爽朗地笑的,有将手里的画揉作一团的,当然也有撕成碎片的……黄搏就那么低着头坐在那里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嘴唇青紫,目光躲闪,浑身羞惭。 “哎,我说……”伊雪的声音突然传来,“喂!”黄搏猛地惊醒,身子哆嗦了一下,惊讶道:“啊?”伊雪顿了顿问候道:“你……没事吧?”“没……没事,怎么了?”“怎么淋成这样,你去干什么了?”“没干什么……回家了。”黄搏坦诚道。“家里没雨具吗,小心伤寒吧。”“没事。”“不想看看我画的吗?”“啊?”黄搏惊讶道。不过伊雪却已经将画递到了他面前。那是一张全身像,画的是方才自己演练的第一式,雄鹰展翅。画中黄搏通体发黑,四肢发达,像极了一只振臂欲飞的猩猩,只是两只悬在半空的臂膀在滴着黑黑的水珠,看起来有些滑稽,这让黄搏很是哭笑不得。不过自己的面容倒是画得精细得多,黄搏看得出,这点上,伊雪是有意美化了些的,不过这恰恰增添了滑稽效果,他在想这是不是她刻意为之,毕竟将身子简单的用浓墨涂成的确很简便。 “怎么样,”伊雪咬着下嘴唇,面露笑意地问道,“还可以吧?”“呃……你怎么不画简略的术谱,这……会不会很麻烦?”“啊?我看看你画得……”说着一把将黄搏胳膊下的画拿了去。“呵呵,哦……怪不得,画这样的简图多无聊呀,怎么,不喜欢我画的?”“不不,没有,你画的很好,我是画不这么好的。”黄搏赶紧谦和道。“呵呵,你很怕我吗?”“啊?没,没有。”“那你为什么不怕我呢?”伊雪一板一眼地逼问道。黄搏看着她一脸认真地样子,心当即悬到了半空上,猜不透她是在开玩笑还是什么,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对视了片刻,黄搏满嘴“嗯嗯呃呃”的难为至极。等发觉伊雪眼角渐渐地眯起时,才得以肯定她是在玩笑自己,这才慢慢地将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下来,跟着亦步亦趋地笑了起来。“你就不应该怕我呀,瞧把你给为难的,我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怕我呢?你还别说,我方才还一直担着心呢,你不想知道我担心什么吗?”黄搏不喜欢她这般变相的“调戏”自己,想尽早结束这样的谈话,而且他已隐约感觉到,从身体的某个方位已传来了异样地眼色,于是赶紧问道:“担心什么?”“担心你呀,”伊雪刻意瞪圆了双眼说道,“我见你迟迟不来,还以为你跟那个谁一样就此退出了呢?”“啊!谁退出了?”“哦,你还不知道呢吧,就是跟武定田徒手过招的那位,哎呀,可惜了。” 黄搏便猛然间想起跟自己独处过片刻的那位收拾东西的武生,心里便突然明白了,不由得泛起了一阵怅然之感,以至于忽略了伊雪直白地说的那句“担心你”。“啊,真的吗?那确实挺可惜的。”说完还不忘赶紧不动声色地去探了探放在腰际的那几两银子。伊雪见他忽略了重点,心里便有些郁闷,但为了消除自己的顾虑,她还是决定进一步侃侃而谈道:“知道吗,如果你要是也不来了,我会以为是我将你气走的呢……”“呃,为什么呢?”黄搏已被怅然的心情以及伊雪的话语所牵制,已忘却了想将谈话尽快结束的想法。“明知故问,先前不是与你玩闹了几句嘛,怕你脸皮薄,果真就此隐退江湖,那我情何以堪呢?”“呵呵……”黄搏听出她这又是在打趣自己,只知呵呵的笑着,说不出什么话来。 就在这时,伊雪的身旁多了一个身影,黄搏发觉后赶忙收敛了笑容,有意无意地抬头一看,便看到了一张煞有心事的脸,那张脸正似笑非笑地对着伊雪与他,黄搏立刻意识到又要大祸临头了。 他虽然对古寒没有什么坏印象,可毕竟是他“抢走”了自己的剑术助教,心里总归还是会别扭,一直刻意地回避着他,久而久之,这种回避也就好似变成了害怕一般,此刻出现在面前,心跳便登时慌乱起来。除此外,他很清楚,古寒是奔着伊雪而来,前番几次见他与伊雪颇有往来,多半是心仪与她,如今自己倒与他的心上人相谈甚欢,那他怎会不多心。 眉目传情后,古寒便不出意料地问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伊雪并没有立即理会他,仍旧随意地观赏着黄搏的画作。而此时,整个讲武堂中随即便不再嘈杂了,虽然各自的交谈并没有停止,可多数人的心神已然转移到了这三个人身上,他们大概觉得应该会有好戏要上演了。 直到古寒马上就要再次开口缓解此时的尴尬之时,伊雪终于开口说道:“聊这画呀,觉得我画得如何?”说着将黄搏的画递给了古寒。“嗯?这是你画的吗?”“不然呢,就是我画的呀。”伊雪装出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回道。“呃……还是不错的。”古寒沉吟了片刻说道,说时警醒地抬眼看了看黄搏,疑心他会不会在一旁嘲讽自己“拍马屁”的行为。“你确定?”伊雪说着还不忘也冲黄搏“心怀叵测”地看了眼。“嗯,只是有些简单了……”伊雪心满意足道:“好吧。”“你要不要看看我画的?”“不想。”“那好吧……” 一旁的黄搏在侧耳听着二人的对话,那心就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的。一会儿真想古寒拿给伊雪他的画作,自己好趁机窥视一眼;一会儿又盼望着古寒早些回到座位上去,那样自己多半会好受些;此外,还在担心着伊雪会说开那画到底是谁所画,倘如此,那自己也许就在古寒心里成了跟伊雪一同戏耍他的人了。就算他不为这个怀恨在心,只是同伊雪这等得亲近默契,也够他心生嫉怨的。 好在钟声救了他,黄搏好似听到了成片的失落声,武生们稀稀落落地各自安坐,相安无事。钟声将毕,女画师优雅而至,惹得多少躁动不安的心,偷偷摸摸地多跳了不住观赏的几眼,她真的是够吸引人的。不等正脸站定,便就提醒道:“好,接着画吧。”众人欣然领命,心神却还在那只可远观不可近触的前方。 时间易逝,就在武生们已开始肆无忌惮地喧闹之时,坐在训讲台上的女画师随意地敲了敲讲案说道:“画完了吗?画完了的话,有没有想上来展示一下的?”他们还沉浸在自己的滔滔不绝之中,而没有在滔滔不绝之人也同前者一样,并没有听清女画师的整句话,不过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屋子已经安静下来了。可是静的又好似有些过分,没有人开口应答,他们应该还没有兴致展示,又或许是在考量自己的大作可否入得女画师法眼,亦或是否会丢人现眼。 见众人面面相觑,女画师笑容不变,继续说道:“既然没有想要展示的,那我可要点名了。”武生们期待又惶惶不安的情绪因这句话而发酵,已开始溢出体外,现于面容之上。“谁那儿有点名册?”画师找寻片刻后迫不及待地问道。王纯仁便猛地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将人名册寻出,嘴里也在着急忙慌起来:“画师,我这儿有!”画师寻声看去,此时王纯仁已将名册捧在手上,正欲走上前去。画师一招手,说道:“好,拿来过吧。”所有人目送着王纯仁冲上前,心里滋味难辨。他们诧异王纯仁的名册从何而来,同时嫉恨他总能够无孔不入。 不等王纯仁坐定,屋里便响起来一个人的名字:“王纯仁。”女画师叫道。王纯仁只得将还没落座的屁股重新抬起来,那似乎是下意识的举动,接着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后才猛然想起该有如何作为,于是又慌乱地找寻自己方才翻腾时压在最下面的画作,而武生们也只得再次看着他将画作奉上,心里又是一阵扭曲。 “嗯,画得还可以,你们觉得呢?”说着将手里的画翻个身儿,展示给众人。武生们定睛看去,只单单那看得见的人便就将笑声传了开来,而那没看见的却也只好跟着先将笑容挂在了嘴上,一是自己不肯输于坐在前面的人,生怕比他们错过些什么。二是但凡是王纯仁的东西,即便不好笑也是可以笑的,所以只管笑就对了。那是一幅简化图,招式倒是画出来了,只单单一张脸上过分地简单了些,根本无半分黄搏的模样,再加之胡乱地给插竖上零零散散的毛发,便真就由不得他们不笑了。 女画师见他们如此,自知再不宜多说一句场面话,否则便会被他们怀疑自己的专业功底,以及将会把“烂好人”的名头冠于自己的。于是也顾不得照顾王纯仁的自尊心,接着说道:“看来你们有比这幅画得更好的,那有谁想拿上来展示一下的?我们一起来评一评,看看谁画得最好,我就将画术助教交由他来当,你们觉得好不好?”众人当即收敛了笑容,不过并没有多么得蠢蠢欲动,他们是有所迟疑,毕竟这只是一门“选修课”,比不上其他术业的重要性,不过画师却是美的,能多与她相处交流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所以,当与不当他们是很难取舍的,更何况还要冒着同样被所有人嘲笑的危险。 犹豫不决之际,女画师好似看出了他们的顾虑,于是又亲切地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这个画师助教做起来没多大好处呀?”听罢,武生们一阵愕然,他们惊讶于画师的直白,不过却也喜欢这种直白。“你们也许知道,只要当上了助教就是最有可能进入典藏室的人对吧?”画师浏览着已认真起来的每一张面孔,继续道,“可是我想说的是,我的画术助教,是可以进出任何兵器谱典藏室的,而且是没有时间限制的……”此话一出,全场静寂无声,一张张错愕狐疑的脸面对着她。而此时的画师一脸地心满意足,她看着一双双急不可耐的眼神,明白他们是想要自己接着往下说,可是她却偏偏又选择回到了画作上。 “现在你们有想上来展示自己画作的吗?”她一脸笑意地问道。不过武生们并没有被画师牵着鼻子走,因为他们还是理智的。只是听得一种甜头,还远远没到吃到嘴里的地步,所以他们首先考虑的还是自己是否值得去冒这种多半会失望的风险,毕竟多数人心里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如今在这个屋子里,自己已多半是成不了主角的。所以,他们在感知着那几位出类拔萃、频频露脸的几位的反应,好让自己避免盲目出头,到头来反而成了抛砖引玉的“砖头”。 人群里,除了相互窥探,彼此提防外已很难再发现其他作为了。最显“格格不入”的,也就数老早就已低头不语的黄搏了。的确,他在怨恨着被示众的那张小丑画的主人,那恨以至于削弱了女画师所施加的那份极致“诱惑”。又或者,他已然觉得自己已不在被任何人“宠幸重用”的行列之内了吧。 怨恨之余,他的些许心思还在那安玫身上,不知为何,他很想看一看她所画的自己。可是自始至终,安玫一直是一副沉迷自我的神态,以至于黄搏斜眼偷偷窥视的举动,都成了一件无需节制的行径。与此同时,还有人在同他一样观赏着一样的“风景”。东方宇跟徐忠伟二人的眼色你来我往间,最终还是会落在安玫身上,而他们也确信,此时的安玫,也定在感知着自己关注的眼神。 而已经“大露其脸”的王纯仁却是一脸的隐忍,他庆幸此刻人们的注意力已多半不在自己身上了。可是他却也注定没有被任用的半分可能,而且他的画作一定会是展现在大众面前中的最差的一幅了,而女画师却没有任何念及方才“点名册”之情,而再替他说几句场面话的迹象。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弃的孩子,心里好不失落。 “你们真行呀,这么点儿勇气都没有吗?”女画师嗔怪道。底下传来一阵嘿嘿地笑,这笑足可以舒缓一众人等的神经。松懈下来之后,一个声音便狡黠地传出:“画师,那请看看我这幅吧。”说着将一旁跟班所画的画偷偷扯在手里,迅捷地站起来,不等那跟班阻拦,他便迈着方正大步冲训讲台走了去。“呵呵,这是你画的吗?”女画师一脸狡黠地问道。“是的。”递画之人不假思索地回道。“那……我能展示给大家吗?”“请便。”于是一张美人图便被画师展现在了众武生面前。人们看着那幅画,恭候在讲案一旁的古寒也看着那幅画,他同他们一样,都是第一次看见那幅画,不过他脸上的错愕神色却是比之他们要轻得多,显然是考虑到此刻的处境而强行镇定的结果。他并不只是惊讶于那画上之人,而是惊讶于跟班能将美人画得如此之好。 那画中的美人明显是在坐六个女孩中的一个。先前古寒无意间打量过跟班作的画,明明看他画得是黄搏比划的三式图,所以抢拿他的画时,看也没看就交给了女画师。可没想到的是,自己却将玉兰花的肖像图拿了上来。这又是他何时所画的呢!震惊之余,还是能想到自己的跟班是有心于玉兰花了,所以趁自己不注意,偷偷画的了。想及此,不由得厉眼瞪了那跟班一眼,心里悔恨难当。 而那跟班却也只是一幅低头躲闪的模样,他是躲闪着所有人,就像此刻玉兰花躲闪着所有人一样。他有那么几个瞬间抬起头望了望玉兰花的,见她玉面绯红,羞愤地快要哭出来,心里也就越发得煎熬难挨了。 “呵呵,你怎么会画她呢?”女画师不讲情面地问道。“呃……是这样的,我看她极像我不幸幼年夭折的妹妹,所以……就情不自禁地画的。”女画师刚想笑,才意识到此刻是不适合笑的,于是正了正面容,并没有再公开说什么,只是小声对身侧的古寒说道:“好吧,你画得挺好的,那……你是想留在我这儿呢,还是拿回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将画送给她。”“呵呵,那就是你们的事了,拿回去吧。”说完,女画师将画递给了古寒。古寒则冲她微微欠了欠身,抽身撤回。 不等落座,便将手里的画扔给了一旁的跟班,嘴里抱怨道:“你是活够了吗?没事画什么女人,真是给我丢脸。”那跟班迅速将画压在桌上,脸色惶恐,对古寒的抱怨好似充耳不闻一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神色中有着不变的忌惮。 “还有人想展示一下的吗?”女画师耐心十足地问道。被古寒此番这一带动,武生们也好似鼓起了勇气一般,已陆续有人将画作奉上。许是他们见古寒这等不合时宜的画作都没能惹祸上身,自己的画即便再不济,也多半不会惹出什么祸端来的,所以,与其放在手上,倒不如交上去碰一碰运气。 第十三章 不知不觉间,外边的雨早已停歇,夕阳已开始从窗外照进屋里,白天已开始越来越短了。画术室内此时一片嘈杂,武生们无暇欣赏这夕阳的余辉,他们在相互劝勉,鼓励邻座将画勇敢地呈上去,就像自己那样;有的在肆无忌惮地讪笑某人的画作,而那人却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也是刚刚讪笑过对方的画作。一个个将画作递上去,又一个个的走下来,有的是紧接着将画拿回来的,有的则直接留在了画师那里。 就在此时,女画师一个不经意的抬头,看到了一张掩映在夕阳中的面容,那张脸精致无暇,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似乎就像两汪清泉,自顾自地闪动在夕阳下。作为画师,她对眼前的景色着了迷,她想马上停下手上的一切动作,然后拿起画笔,尽情地描绘出眼前的美。她自信自己也是美的,就如同眼前的这个女孩一样美,甚至更美。可是她毕竟没有见过夕阳下的自己,所以她对这个夕阳下的女孩萌生了画意。 默不作声地观赏了片刻,发觉出那女孩身上不止有自己这一双眼睛的关注,她觉得那几双分外炙热的眼睛,远比自己看得还要陶醉。而她除了没能停下来品鉴拿上来的画作之外,心思也已多被她所吸引。就在一个空当儿,女画师制止了刚要离开座位上前送画的武生,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她整理了一下讲案上的画,随即说道:“好了,就先这样吧,还有谁想交上来的吗?”不问倒好,问得连终于鼓足勇气往上送画的人,此刻倒又不敢交了。他们觉得自己担不起画师这一句“郑重其事”的询问,他们擅长“浑水摸鱼”,不习惯被特殊对待。 不过,这反倒合了画师心意。只见她自然地从座位上站起,然后优雅地走下讲台,沿着过道就那么优雅地走着,眼神却浏览在沿途的桌案上,似乎在搜寻什么一般。不一会儿,她便来到了安玫的身旁。她还是那样自然地与安玫对视了一眼,就如同跟所有人对视一样。不过她却在安玫身旁停了下来,手已经奔向了她桌案上的画,嘴里柔软地说道:“我可以看看吗?”那声音软如真丝,轻若棉绒,伴着淡淡地香气传到了安玫脸侧,让她难以说出半个不字。其他人等好似不曾听得半个字,依旧好奇地注视着她二人。安玫报以略显羞涩的微笑,双手将画递到了女画师伸过来的纤纤玉手之中。 她将安玫的画轻轻打开,放到了眼前,随后一双冷清的眼睛瞪得溜圆,好似发现了平生见过得最不可思议的景致一般。与此同时还不住地点头赞许,这是在之前远远没有的反应,所以更加令所有注视过来的人,心中的好奇越发的按耐不住了,纷纷变换着观赏的身段,有的甚至离开了座位,试探着慢慢地朝她们二人靠近。“真不错,你怎么不早些拿给我看呢?”画师头也不抬地嗔怪着,脸上的笑容也忘记了附带上,让安玫觉得像是真的在责怪一般,于是赔笑道:“呵呵……是还没有画好,不敢拿将上去出丑。” 画师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重新柔声道:“喜欢画画吗?”“嗯,还好吧。”安玫谦和地回道。“那想当画术助教吗?”“啊!?”安玫刻意地夸大着自己惊讶的神色,“我画的应该不算最好的,画师还是再看看其他人的吧……”这话她不得不说,因为此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且,都有着一颗饥渴难耐、垂涎欲滴的心。 画师听了她这般作答,心下有些不悦,她希望安玫能是个直爽的性子,不过却也对她此时地谦和礼让无话可说,于是只是低着头在看手里的画,没再说什么。安玫对接下来的彼此沉默有些惶惶然,见画师脸上的笑意已逐渐没了痕迹,心中也就猜得个一二了,只是话已出口,再想找补回来却是难再开口的了,只得咬牙等着画师打破之间的尴尬。 画师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不过走开之前,还是冲安玫笑了笑,然后便直接拿着安玫的画走回了训讲台。安玫会意,知道那笑是为拿走画而在跟自己打招呼,所以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还以更加谦和的笑脸。 只见女画师将画铺列在讲案上,好似在比看着一般,脑袋在毫无规律地左右摆动着。期间,内心依旧惶惶然的安玫,听得一旁的伊雪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哎呀,看来这得要恭喜小妹妹了,就要当上画术助教了,以后可不能不认我们姐妹几个呀。”安玫听罢,白眼腾地瞟了过去,然后瞬间收了回来,嘴上故意洋洋自得道:“你最好别火上浇油,不然认不认你还真说不定呢。”“呦呵,这是为何呀?我不会嫉妒你的,我想这些芸芸众生也都会支持你的,嗯……放心。”伊雪坏笑着坚定地说道。安玫知道她这是在有意提醒自己该注意什么,心下并无半分气怨,但嘴上却依旧火药味儿十足道:“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过去撕你的嘴!”伊雪见好就收,不服气地冲她怒了努嘴,也就不再有下文了。 没等画师品鉴完钟声却响了,于是画师便将手上的全部画作尽数拿了去。四下散开的武生们的心里却有着大致相同的想法,那就是此时成为众生渴求的画术助教,一定会在那些画作中产生了。 晚饭无话。此时武生们已在讲武堂内外集拢了起来,有的还拿出兵器,有模有样地耍练着,在昏暗的傍晚中,做着自我约束亦或是自我勉励的努力。当然更不乏有表演给他人看,勉励给觉醒阁上看的,这大概也能够如愿以偿,毕竟的确有人在留意着他们“苦苦挣扎”的身影。 讲武堂内是不变的一片喧闹,这无外乎是除了手持兵刃竟自卖力表演外,最合理的一种彰显自我的方式。只需费费口舌,大肆高谈阔论一番,也可不必高谈阔论,只要屋内响彻着自己的话语就已足够。要比那些在训术场上的人空卖力气,惹一身臭汗,还可能只是徒劳要划算得多。 在喧闹的包围下,还存活着一些零星的个体,他们总会是沉默着,低头沉思着,亦或是看着那些洋洋得意者们的肆意叫嚣……他们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他们其实也不喜欢那份此时万分奢望的安静,只是安静下来会心情舒畅些,毕竟没人愿意任由他人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彰显自我,而将自己无视于一旁,只有安静能够让无力抗争者们得到表面上的平等价位。可是,这些零星的个体中,并不是纯粹的无力抗争者,他们中还有那么几个人,即便不言只字片语,好似这整个屋子都依旧是他的领土一般。他们的眼神是凌厉的,表情是足够的深沉,气势溢于体外,不由得他人对其加以留意、忌惮。这些人里,自始至终给于此种感觉的人当属徐忠伟了。此时的他,正在盯着另一个自始至终沉默寡言的人看——他看不惯黄搏一开始就用着跟自己别无二致的形态示人,似乎那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而此刻不止徐忠伟一人觉得黄搏侮辱了自己,另一个冷眼相向的便是古寒。此时他已得知,前番伊雪与黄搏“默契”相和,一同“欺辱”自己之事。在他眼里,伊雪那是调皮,而黄搏则是赤裸裸的欺辱,他不能忍受另一个男人跟伊雪站在了一个战壕里,一起来戏弄自己。 而黄搏呢,即便没有他们的敌视也早已坐立不安了。他在担忧,担忧自己没了兵器,是否会被劝退;他仍在忧愁,心里仍旧盘旋着母亲的厉言冷语;他还在迷茫,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撑多久。比之这些,四下不同等级的“势不两立”,反而没那么令他忧心忡忡了。他不顾忌这许多了,如果要来,他也只能咬牙领受。 此时的他们,好像已经懂得了该怎样应对晚训时间。即便警示钟早已响过,而讲武堂内外却并无多大变化,依旧是各自忙各自的,说话的好似停不下来,卖力表演的好似恋恋不舍,低头哀怨的仍旧一副石佛模样。直到钟声再次响过,他们才渐有改观,不紧不慢地走回座位上去。不过,喧闹声依旧。 不知是谁先看到了早就站在门口的孙二虎,先是一些人猛然间语塞,条件反射般地恢复到了合理姿态。而另一些全然不知的人,仍是一副忘情攀谈的模样,而那些首先安静下来的人,瞬间有了优势感,要么在心中窃喜,要么直接露出了狡黠的嘴脸来,万分期待着即将呈现在眼前的训斥好戏。 孙二虎不声不响地观赏着那些人肆无忌惮的喧闹,看着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而终于慌乱地摆正姿态,甚至好似给了他们足够长的时间来平复惊慌失措的内心,直到全场鸦雀无声后足有一个世纪长的时间,孙二虎才在所有人终归平息不了的砰砰心跳下,依旧一声不吭地走进屋来。 走上训讲台的他还是不吭声,这种长时间的沉默,是在武生们发觉自己惹祸之后,当先就意识到是该有的后果,即便不是这样的后果,内心准备还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先一步做足的。他们是恐惧孙二虎的,不过,这种恐惧已经不至于令他们为了预防孙二虎的惩处而刻意地去恪守什么了。 不过,在他们之中,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却是始终恪守着什么,可是在即将到来的训斥面前,他们也是会忐忑不安的,即便他们并不是惹祸之人。不用说,黄搏定是这些人中最显著的一个。尤其是在他左右受阻,四面受敌,千疮百孔之际,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地去拘谨自己,好让自己看起来是最恪守什么的人,即便得不到什么表扬,只要不会让孙二虎厌烦就已足够。现在的他,觉得孙二虎掌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他心里始终盘旋着自己已没有兵器这件事,他怕孙二虎得知后将自己劝退。所以,眼下这般,其实是一种变相地讨好。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接下来的孙二虎对方才之事好似全然没有在意一般,这无疑让一些人大失所望,又让一些人如临大赦,而让黄搏却有一种徒劳之感。孙二虎将头撇向讲案的一侧,好似被什么吸引了一眼,然后抬起头说道:“你们没有排一排座位吗?以后要根据你们的座次划分组次,要分成十个组,选出组长,组长你们自己定,然后十个组依次负责讲武堂的清洁整理,你们看看自己的脚下,是不是很脏了!”众人立即低头观看,没等将头完整地抬起来时,紧接着听到孙二虎命令道:“现在赶紧给我收拾收拾,快。”于是众人只得俯身弯腰将地上的赃物拾捡起来,争先恐后一般。 顷刻间,地上显而易见的脏污被一扫而光,然后每个人又都争先恐后一般地直起身子来,看起来就像最先收拾完毕的人就可以邀功请赏一般。孙二虎对武生们的反应是满意的,虽然脸上依旧是不变的严肃,不过心里的不快却是舒展了一些。所以接下来他决定继续“舒展”下去。于是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今天表现得如何,不过并没有不好的消息传到我那里去,那就应该还是可以得了。”武生们品味着这话中味道,似乎嗅到了丝丝赞扬的口吻,于是也就明白了他方才为何没有大发雷霆的原因了。 “不过我听说好像有人迟到了,而且还迟到了很久,是谁我就不说了,念是初犯,如若再犯,绝不姑息。”这话说的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连幸灾乐祸的神情都没冲黄搏显露一个,就只是让黄搏独自承受这属于他个人的训斥。除此外,他们还肯定了另一件心知肚明的事,那就是这屋里已有了孙二虎忠贞不二的眼线,个个心中无不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要谨慎警觉些才好。 黄搏心乱如麻,心跳剧增,口干舌燥,很想咽一咽口水,可是那心脏好似跟那口水相互冲撞一般,怎么也咽不下去,他忍受着这一切,独自承受着给予他一人的惩处。除了难过,他心里还有勉强站住脚跟的庆幸,他觉得孙师没有提及自己的名姓,足见先前自己在孙师眼中是个还算“可以”的武生,不提及名姓,是在念及平时恪守规矩、老实听话的表现。为此,在无地自容中,他感激着孙二虎,却又因这丝丝感激,而对自己迟到之事越发得羞愧难当起来。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那个……王纯仁,你组织一下,将组次暂时分一下吧,你们的座位每学年调动一次,根据术绩从一到末依次自主挑选,所以就先分一下吧,如果对现在的位置不满意的,可以相互商议着调动一下。那好,对了,还有,不要给我乱哄哄的,知道吗!”众武生齐声应是,孙二虎也就急匆匆地走了。 王纯仁“临危受命”,受宠若惊,不等孙二虎背影完整消失,就神态自若地冲上了训讲台,双手按在讲案上,朝众人扫了一眼,见他们具是一副副漠不关心的神色,心下一慌,顿觉此番自己有些冒失了,应该神态谦和一些才好,可是已然如此,就只得硬着头皮强撑下去,但语气马上谦和下来道:“那……你们有谁需要调换座位的吗?如果没有,那我就按现在的座位划分组次了。”众人置若罔闻,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有的仅仅是不耐烦地盯瞅他两眼,然后马上将目光移向别处,生怕让王纯仁发现自己赏给了他两记白眼一般。 就这样,王纯仁被凉在了训讲台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加懊悔一时冲动冲了上来,如今却是骑虎难下了。直到等到连自己也不堪忍受此间尴尬之时,还是主动做出了努力:“那好,那我就先这样划分了。”不等再次去欣赏底下的白眼,他便夹着尾巴似的,灰头土脸地又回到了座位上去。 随着王纯仁的落座,屋里便就随即显现出了其间的暗流涌动,那是早已存在的,只不过出于对王纯仁的防范,所以不会在孙二虎所指派的人行使专权之时表现出来。如今他专权彰显完毕,剩下的仅仅是独自抄列座次的活计,人们也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必要了。 其中,最思虑在心的人当属安玫,她一直为与伊雪调换座位而耿耿于怀,虽然表面上与先前并无二致,可心里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而有所膈应。所以她很想找到可以将女孩们拢在一起的机会,毕竟那是她认为在这个极度阳盛阴衰的群体里,最合适不过的存在方式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所以她有心与姐妹几人商议,以好了却心愿,谁知见王纯仁如此郑重其事地登上讲台征询众人,而众人又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冷漠神情,她也就不好在此种冷涩情景下过多的做些什么了。 不过,她并不是轻易放弃之人,所以还是在众人与王纯仁对峙之际,偷偷给伊雪递了张纸条。上面冷冷写道:你就不想做点什么吗?伊雪看罢,回写道:乖,别来烦我,姐姐我只想安静地待着……纸条传回,气得安玫直翻白眼,无奈只得再次写道:好吧,算我欠你的,你说是我去跟上边那王兄说好呢,还是你去施展下你的魅力?伊雪知道她心中所想,所以明白她这话中意思,回道:不能老让我抛头露面吧,我可是个弱女子,还有,那厮不是问题,问题是,你要跟谁换六个连座呢?我爱莫能助呀!安玫看罢,思索片刻回写道:你跟那黄搏商议一下,让他让一个吧,另外三个那王兄自会替我们解决的。 伊雪看完,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看着她,见她好似信心满满一般,于是也就只好换了张纸写道:我觉得你跟他谈会比我好很多,你不知道他已偷偷看你无数次了吧,也就是我,换作别人,早就嫉恨你了。安玫不耐烦地接过纸条,伊雪这般磨蹭让她颇不痛快,见她又是这等言辞,将纸条用一只手猛地抓作一团,狠狠地瞪了伊雪一眼。伊雪猛地朝后缩了缩身子,动作夸大的让安玫险些严肃不下去,好在伊雪赶忙给了她一个勉强答应的神情后,就侧过身去要对黄搏说什么。 “喂,干嘛老低着头呢,寻思什么好事呢?”伊雪冲黄搏一本正经地问道。“啊,什么?”伊雪无奈,只得又耐心道:“跟你商量件事儿。”黄搏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心跳不停地在加快。“什么事?”他问道。“就是……我们几个女孩想坐在一起,所以能不能跟你调换个位子?黄搏一时语塞,他在猜测这是不是她不愿跟自己坐在一起而找到的说辞,还是她想给某个人找个位子?于是假意将眼神随意地冲远处一扫,他想去看看古寒的神情,却又不好让伊雪看出自己是在看谁。只一扫间,他瞥见古寒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心下也就更加深信不疑了。不等收回眼神就问道:“那……跟谁换呢?”“那当然是我们六个女孩了,应该……应该是安玫跟你换。”伊雪眼神一转,看着像是真在思索一般,其实她是想用安玫来压他,她知道黄搏定不会驳自己心上人的面子。 果然,黄搏显出了犹豫不决的样子,倘若真是安玫过来坐,他是心甘情愿让的,如果这只是伊雪使的小心思,那他却是很不情愿让某人称合心意。伊雪知道,他这般神色就已经表示答应了,所以也就没再近一步说服,只是一脸微笑地等着他点头。 “那……好吧,就是我要坐安……安玫那里对吧?”伊雪如愿以偿,露出洁白的牙齿,冲黄搏高兴地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古寒却因实在看不惯二人的窃窃私语,而毅然决然地走到了王纯仁身旁,面显怒意且语气阴冷地说道:“哎!给我调个座位。”且不说古寒这等神色让人心颤,就只是平日里英气逼人,露脸无数就足以让王纯仁对他敬畏三分,如今即便再听不惯他言语神情中的傲气,却也只会是客客气气地应对,一脸恭敬之情回道:“哦……那要跟谁换呀?”“姓黄的那小子。”“啊?!真巧,刚才安玫传过话来,说她要坐那个位子的,不止如此,她还要将她们姐妹几人一起安排在那一排座上呢。”王纯仁知道这并不是古寒想要的答复,所以语气中尽量表现地好似同古寒是一个阵营里的一般,好将可能招来的敌对转嫁给六个女孩。 古寒听罢,其实对这样的结果也是没有多大意见,只是此刻已经将自己的举止刻画到“覆水难收”的地步,哪能一下子“破愤为笑”,倘若随后人们见他的位子并无变化之时,那此刻的“大张旗鼓”岂不是成了“无功而返”?这且不说,就眼前那些正眼睁睁看着事态进展的眼色也是难以敷衍过去的。无奈,他只得咬牙坚持自己换位子的决心,神情不变道:“那就让我坐现在安玫的位子上去。”“那你也得跟姓黄的商量一下,我也是……”不等王纯仁说完,古寒便直奔黄搏而去。王纯仁瞬间惨遭无视,心里着实不痛快,只是忌惮那些看过来的“嘴脸”,不敢愤恨得太过明显。 “你要坐到那里去吗?”古寒用下巴指了指安玫的方向冷冷地问出,脸上显然没有了对王纯仁那般得目中无人,毕竟伊雪也坐在身旁,总是要表现得翩翩君子一些,而语气中确少不得要有些寒气,不然就失去了对黄搏的威慑力。果然,这稍显含蓄的威慑并没有完全镇住黄搏,只见他明目张胆地与一旁的伊雪对视了一眼。这一眼,足以让古寒觉得他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而是与伊雪“勾搭成奸”,所以不等黄搏回答,古寒便已是满腔的怒火,只是碍于场合,不然他定会将黄搏往死里砍杀。 “是……是的。”黄搏从伊雪的脸上看不出何异样或者独家指示,只好含混地回道。古寒强忍怒火道:“那我可否跟你换一换位子?”他预感到黄搏定会再次看向伊雪,所以眼神不住地在二人身上徘徊,见伊雪只是托着额头,手臂撑在桌子上,好似在沉思一般,这恰巧让他看不全她整张脸,所以就算猜到她与黄搏有眼色交流,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黄搏面露难色,眼神中透露着丝丝惊恐,急切地想要从伊雪脸上找到明确的指示,因为他不知道这是否也是伊雪的意愿,就算他能够看出伊雪对古寒的追求没有显出太大的反感,可他还是不敢擅作主张成人之美,毕竟他也多少懂得些女孩矜持羞涩的性情。 伊雪首先是一段时间得“事不关己”,直到实在不想再看黄搏那心急如焚的神情,才终于将他期许的态度表露出来。黄搏见她只是将眼睛微微向上一翻,脑袋不着痕迹地朝一侧极快地摆了一下,只这些,就足够他领会了。黄搏当即明了,心里的为难之感虽豪无退色,可还是不计后果地开口回绝道:“不……不换了吧……” 对这样的回答古寒并不吃惊,他已猜出这多半是伊雪的意思,所以并没有过激的反应,不过心里却是将黄搏已归入在“你死我活”的阵列当中。站在伊雪面前的他低头认真地看了看,而伊雪依旧没有抬起头看他,无奈他只得嘴里冷冷地念叨着:“好吧,那就不换了。”这话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在跟谁说,他眼睛是在看着伊雪,而一只手掌却好似在下定什么决心一般,郑重地拍在了黄搏面前的桌案上,随后一个潇洒的挺身立直,走回座位。 武生们一片哗然,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去佩服黄搏的勇气,而过多的人应该是在讥讽他。他们看得出,古寒的那一巴掌如同是一出好戏的序幕,所以他们并不觉得古寒颜面尽失,也并不会对黄搏的胆量刮目相看,因为,接下来的“好戏”,多半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在嘈杂中,武生们交流变换着位子,有的是各怀心机,威逼利诱,怀恨于心,当然也有亲近交融,称兄唤弟,委曲求全……这些好像成了永恒,就连先前期盼的钟声都没能打断这一切。钟声响后,他们便更加随性地去商榷,去攀谈,去交流,去拉帮结派,去相亲交好。 等到第二堂课时,讲武堂里已有了明显的变化,他们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多与身旁改头换面的人殷勤赔笑,如同找到了失踪多年的亲人一般。除此外,当然也缺不了因成全他人,而惴惴不安地流落到陌生地界之人,那些脸上写满了担忧,顾不得去理会一旁同样一脸憋烦的人,只剩下在已成定局之地,坦白出自己的不满。 经王纯仁的编排,六个女孩被成功分到了一组,虽然这有失公允,不过他这是背负着诸多潜在的隐患,而尽可能地满足了女孩们的心愿。他也曾好心用纸条征询过安玫她们,如若一个组多数都是女生的话,在以后的训教生活中可能会很“吃力”。不过他得到的答案却是伊雪一本正经地反问:你瞧不起我们吗!弄得他好一阵懊悔,赶忙将她们的意愿付诸纸上。 孙二虎再次来到讲武堂时,端详了一番武生们座次上的改变,除了来回摆动的眼神,他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明显的喜怒哀乐。最后,他将眼神投向了王纯仁。王纯仁会意,忙不迭地将自己刚刚抄编完毕的组次表递了上去。 孙二虎看了一眼后说道:“你们几个女孩集中到一个组里了吗?”女孩们一阵惊慌,以为他要有所责难,这大庭广众之下,未免难看得很。而比她们更加心慌的则是王纯仁,他怕孙二虎知道自己这番利用“专权”之便,给女孩们提供便利,而换得好感之事,会阻碍自己的“仕途”。毕竟自己还没有被正式任职,所以深感此番作为风险之大。 孙二虎见几个女孩如惊弓之鸟一般,眼睛瞪得很大,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心下也就猜出了几分心理动态,于是只得继续说道:“这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以后参与重体力的活动时,是要很吃力的,毕竟以后我们只会改变座次,不会改变组次的,你们现在被分到几组,以后也永远在几组里,你们确定要在一组里是吗?”女孩们相互看了看,然后纷纷面露坦然地冲孙二虎轻轻点着头,以示应答。孙二虎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又看了几眼之后便就将组次表放到了讲案的一边,不再理会。 “那个你们每个组之间除了尽快选出组长之外,还是要马上轮流做起讲武堂内外的清洁事宜,不要总让我看到这些地面上不干不净的。还有,我不得不提醒那几名武生,你们的训教费实在是该交了,过会儿如果有想去交的,就直接去觉醒阁找我。”走之前,孙二虎留下了这么一段话。 对于多数人来说,此刻心中有了一份惊喜,因为总算迎来了另一种出头的方式,虽然还是“十里挑一”,不过这显然是目前相对来讲最实际的目标了。倘若自己连个组长都当不上的话,难免自己都会瞧不上自己。而对于那些并没有处在有利位置的人,却是百苦难辩。他们曾寄希望于孙二虎,希望他能有所察觉座次中的侍强凌弱,仗势欺人,可他却只是稍稍地“可怜”了几个女孩一番就作罢了,这使他们很失望,顿觉前路越来越没有了希望。如今不止要担忧自己的仕途,更重要的,作为组里的“弱者”,显然就要成为别人仕途上的“垫脚石”了,而自己却只有无能为力地去接受,未免是最悲哀不过的了。 人群里,好似永远不缺乏“特立独行”之人。有人审时度势,以最快的速度去经过一系列的心绪流程,最后竟是拿出了最自然不过的阿谀奉承之状,在尽可能地巴结着单从体型上来看就属“强者”的那个最有可能当上组长的人。而作为一个连训教费都没交的“弱者”,黄搏的举止却好似是最坦诚地在表现着内心的不安,不同于某些人,仍旧在拼尽全力地表现出一副颤颤巍巍的勇猛神情来。而对于这些人,却是难以归门别类的,因为在黄搏看来,他们倒像是强者,而对于真正的强者而言,他们既可怜又可笑。 最终,黄搏还是在万般不情愿下,鼓起了勇气冲门外走去。人们根本用不着为之茫然,因为一眼就看出他是要去干什么。所以,该会耻笑的人,终于可以耻笑了;该顿生优越之感的,总算为此慢慢找到了安慰。黄搏头也不回得一直往前走,头快要贴到了前胸上,看上去像是个在故作深沉勇士,这不免又让一些人气不打一出来。 晚上的风开始有了些凉意,黄搏感知着耳旁的风声,扑面而来的凉意,让他倒是真有了一种“大义凛然”的情绪滋生,还一度让他暂时忘掉了可能会到来的“灾难”。来至刀训师室,门并没有关,好像屋里的人也非常喜欢那一份凉意,让穿堂风尽情地吹拂着。黄搏有了个闪念,他在想此时的孙二虎会不会也有一番的“英雄气概”呢? 不等走至近旁,黄搏便看到孙二虎手上耍玩着一把有手掌般大小的小刀,小刀在每一根手指间流转,那娴熟的技巧并没有让黄搏有多惊讶,好像他就该有这么娴熟的技巧一般,又或许是他根本无暇去惊讶。 出人意料的是,孙二虎却首先将专注玩刀的心神游离开,然后转过身子面对着黄搏,给了他一个会心的笑意。黄搏心中顿时一阵慌乱,他不知道孙二虎为什么会给自己这么一个微笑,就如同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慌乱一样。他赶紧还以满脸的笑意,只是这笑意中有着不可名状的复杂思绪,就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出此刻笑容的混乱。 黄搏满心的愧疚还在,所以他觉得自己有义务首先开口说话,于是结巴道:“孙……孙师,我来交训教费的……”孙二虎听罢,赶紧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哦,带来了吗?”除了要维系在训教费问题上态度前后一致外,另一个让孙二虎不能再笑的原因,就是他不喜欢黄搏那个复杂的笑脸。他觉得那笑好似是在嘲讽一般,又或者是在觉得自己“玩世不恭”似的。 黄搏赶忙将早已攥在手上的碎银子奉上,而孙二虎却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将下巴往身前的桌案上一努,意思是让他放在上边。黄搏会意,立刻改变路径,放到了桌案上。“怎么会拖这么久呢?”孙二虎理所应当地询问道。而黄搏却也早已料想到会回答这个问题,低首回道:“家境不好……所以刚凑齐。”孙二虎听不惯别人在他面前吐苦水,也就没再接着问下去。既然已经交上来了,也就没他什么事了。而黄搏却也是因此而能够如此坦然地作答。 见黄搏还没有溜走的意思,孙二虎玩味道:“你是叫……黄搏来着吧?”不等黄搏作答,便又接着道:“黄姓可是个好姓呀,听说过天下第一黄仕隆吧,你们可是本家呢。”黄搏不由得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孙二虎会平白无故地跟自己聊这些。而黄仕隆却又是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虽然他并不跟黄仕隆有多么熟悉,不过,作为曾经的天下第一,而且自己也姓黄,只这些,就会让其在心目中有了更加举足轻重的地位。可是如今黄仕隆早已没落,虽然英雄一时,可毕竟下场是千夫所指,所以此时孙二虎谈起他来,不知是何用意。 黄搏随声附和着,不知道该不该做出过多得“引以为豪”的神情来,表情拘谨着,心里备受煎熬。“好好努力吧,为你们黄氏一族再争口气。”孙二虎见他不是个会聊天的人,也就主动将话题作以完结。黄搏从他话中也听出了希望,于是赶忙作别道:“那孙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孙师不等把话听完,就连声应允着,好似也想尽快结束两人的交谈一般。 第十四章 一路上黄搏满心羞惭,他对于自己不善言辞这件事不止一次地苦恼过,他并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就是这样,但他能够肯定的是,这绝不是自己的本来面目。除此外,那不知名的恐惧却总是如影随形,这让他连羞惭也做不到淋漓尽致。 将至讲武堂,恐惧有了逐渐明确的对象,而当进屋的那一刻,他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便是自己已无任何兵器之事忘记了跟孙二虎坦白,这使他重新忧心忡忡起来,而至于眼前的恐惧,却又被排挤到了无暇顾及之地。不过这恰好又让他变换出一副深沉无比的样子来,继而让老早就准备好嘲讽他的人们,难以将自己的讥讽加之其身,即便黄搏是一副低头不语的姿态,可他们并没有看出自己的讥讽有多成功,这令他们失望且又好不气愤。 黄搏在一片恼愤的眼色中坐到了自己位子上,他确实做不到忽略周身的一切,可是他情愿借助这一刻的忧心忡忡来躲避他们的鄙视。 不等内心平复,身旁突然站定一人,黄搏不用抬头,就能够隐约感觉出那人是古寒。不过,他还是要抬头看一看的,因为他已不敢无视这屋里的任何一位。他意识到古寒这是要责难自己,可还是要拿出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看着他,等候着他先开口。 “现在我要坐过来,你觉得我坐外边好呢,还是坐里边呢?”古寒一脸严肃,眼睛里冒着寒气。黄搏不明其意,猛地一闪念间,才意识到自己邻座此刻已空空如也,当即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是在不断畏惧着他,可身体却并没有被威慑到起身给他让座的地步,也就始终保持着不明其意的神情看着他,这是他惟一能做出的反抗方式。古寒会意,高傲地一仰头,舒展了一口气,好似在暗暗发狠,黄搏能够感觉出他的愤恨,眼睛也就不再去看他,迅速将头低了下去,好似是在默认人们所会意到的他所持有的态度。 古寒将头再次低下,眼睛死死地盯着黄搏,强忍怒火道:“那你能起来先让我过去吗?”黄搏应声站了起来。古寒仍旧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看着他,好像已不想再走进去了似的,不过,最终他还是亦步亦趋地走了进去。不等古寒坐下,黄搏便就急忙落了座,他厌烦这种被他变相指派的行径,所以想赶快结束。 随即,古寒的跟班也跟着调换到黄搏的身后坐定,以便随时听从主子的调遣,而这对于黄搏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他有一种困兽犹斗的感觉,即便自己在这个屋里根本没有任何招架的余地。 黄搏在艰涩难耐下终于得以解脱,是钟声暂时拯救了他。他现在虽然很为此等被“围困”之境而苦恼不堪,但这还不是他最挂记心头的事,而钟声无疑是助他暂且挣脱了前者,以好拢一拢心神,思虑最紧要之事。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当武生们纷纷走出屋,一旁的古寒却冷冷地对他耳语了一句,说让他最好留在位子上。这使他顿时惶惶不安起来,他意识到要有更难堪的事要发生,而顺从古寒的话,无疑是最有利于减少难堪程度的选择。 “等该走的人尽数走光,屋里只剩下了四人,除了黄搏与古寒以及他的跟班外,当然还有王纯仁。他见那三人坐在座位上没有走的意思,心里也就依稀有了些猜测,不过他并不甘心一声不响地走掉。他来到那三人跟前,刚要开口说话,古寒却抢先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交给我。”王纯仁嘴上的话只好更换,好不正派地交代道:“呃……那好,走时别忘记带上门……”刚要再说些什么,被身后的跟班瞬间刺过来的利眼逼退回去,尴尬地转身走了。 转身间,他不由得看了黄搏一眼,好似是在幸灾乐祸,又好似是同情的眼神。而那一眼,却正好被恰巧抬起头来的黄搏捕捉到。而此时黄搏的眼神里,却是说不尽得恐慌与不安,他多希望王纯仁能够看懂自己有所哀求的眼神,可是得到的却只是一个背影,一个在黄搏看来如此潇洒的背影。 虽然没有对王纯仁报多大希望,可仍旧会有另一份失望涌上心头,那份失望逼迫他滋生了只得承受接下来的一切的心境,他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说吧,你这是在报复我吗?”在久久的静默之后,古寒终于开始发难道。这无疑对黄搏来说是一件好事,一个通往解脱的开始,虽然过程是他难以想象的艰难,可总好过在静默中煎熬。“啊?没……没有啊。”黄搏不解道。“哼,剑术助教是老子自己挣来的,再说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争!”黄搏惊愕,急忙又否认道:“没,我没有跟你争……” 不等黄搏说完,古寒已一脚将其踹飞出去。黄搏瞬间飞向了一侧,正好撞在了伊雪的桌凳上,一阵噼啪乱响之后,他倒地的身子,摊出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来,只单单一个凳子遗留在他面前。这一下委实不轻,原本他是有所防范的,只是感觉出古寒已是怒火中烧,如若再做抵抗,无异于自讨苦吃。自己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还有一个言听计从的跟班,所以他选择了忍受。他想,只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百依百顺就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可是他哪能知道,这般选择,只会让自己变成了出气的皮囊,而一心想要出气的古寒,哪还有半分心慈手软的可能。 古寒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用手做作地将自己的衣服下摆打了打,好似那一脚沾上了灰尘一般。他来至黄搏面前,一只脚将凳子踢向一旁,只见那凳子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后,支脚正巧冲地直直地落了下来,稳稳地定在了地上。黄搏看着那凳子,好像看到了刚才的自己。 “怎么,这是在跟我逞英雄呢,不装能死吗?还不还手,你这是瞧不起我呀!”古寒边说边冲黄搏的腹部又是几脚。黄搏痛得“啊”的一声喊出了口,这让仍旧坐在一旁的跟班终于侧过脸来看了看他,然后咬了咬牙关,接着便又将脸扭了回去,不知是不忍心再看,还是在厌恶黄搏的软弱。在已逐渐灰暗下来的空间里,捕捉到那跟班面无表情的脸色,一股无助感当即涌上了心头,他很想哭出来。“还不起来吗!现在我让你起来听到没有!起来跟我打,拿出你最大的本事跟我打,我要让你输的心服口服,别再他妈的跟我争这争那的气老子。”说着,又是一脚。 黄搏无奈,只得将嘴里强忍着的鲜血吐了出来,接着忍受着钻心的疼痛,扶着身后的桌子站了起来,他背靠着身后挤堆在一起的桌子上,双手支着膝盖,脑袋耷拉在双臂间,嘴角没有吐干净的血,在不断地往地上流滴。古寒刚要上前用脚将他的脑袋踢起来,却没想到黄搏先他一步抬起了头,随即古寒看到了一张扭曲的脸,以及满嘴上的血,还有哀求的眼睛里所流出来的眼泪,这些都是令他满意的。终于,黄搏开始告饶:“别,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你错了?”古寒边上前拽着黄搏的头发边玩味地叱骂道,“你还知道你错了,我怎么没觉得你错了呢!”不等说完,又是一脚将他踹飞在身后的桌子上。 黄搏仰躺在桌案上,泪水从眼角里流出,一大股鲜血从口里喷了出来,那双勉强撑开的双眼里是说不尽的艰涩与苦楚,哀求与恐惧。“老子让你站起来你没听到嘛!”古寒朝那长桌子又是一脚。那桌子承载着黄搏又冲前滑出几尺有余,这一脚让堆在一起的桌子越发得紧凑了。就在古寒将要上前再踢桌子之时,不想桌子上的黄搏却猛然间一个鲤鱼打挺,腾地站了起来,紧接着便是“啊”的一声朝古寒飞踹而去。事出突然,又是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古寒很诧异他竟然能站起来,而且还冲自己发起了进攻,虽然算不得猝不及防,可还是让他着实惊讶了一番。 当再次被古寒踹回去之时,黄搏又重重地撞在了桌沿上,这次桌子终于是没有发生大的变动,而他却被反弹了回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对于这次反击,他也是后悔莫及,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挺立了起来,怎么就还能腾地飞起那么高,却怎么又让古寒一脚又给踹了回来。这些,他找不到原因,或者他是知道原因的,或许只是他此刻说不出来。可能会是以后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此情此景又猛地涌上心头时,个中滋味他才能独自慢慢地品尝出来。 不过古寒却是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个原因:“妈的!你还跟我来狗急跳墙这一招,你把老子的衣服都给弄脏了。”说着,俯下身拽起黄搏的头发,凶猛地将他的脸给提溜了起来。的确,黄搏的那一声嘶喊,将嘴里的鲜血喷到了古寒的身上。 黄搏勉强睁开眼看着他一身白衣上的血渍,没有说什么。不过就在此时,他的眼睛里却多了样东西。古寒看着那双眼睛,心里不由得愣怔了一下,他瞬间有了一种感觉,觉得那双眼睛是自己难以击败的。不过他还是要把掌控一切的角色尽力扮演下去,不然就要算自己输了。 他将黄搏的脑袋放了下来,挺身站直,低头默不作声地俯视着他,像是魔鬼在俯视众生一般。他心里觉得,此时面朝地面的那双眼睛里,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改变,即使现在将他打死,那改变也将会毫不退缩。他并不觉得那种改变是一种忍无可忍的反抗,若是那样,他会毫不犹豫地再次对其进行攻击。可那眼里的东西,委实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那是一种连黄搏都难以自知的改变,在他模糊的意识当中,那只是自己身处绝地中最无可奈何的表现,他为这种表现深深地恐惧着。他怕这种瞬间致使自己有些威慑力的东西,会被眼前的古寒轻易地识破,又或者会像它的到来一般,在下一个瞬间又凭空消失掉。倘如此,自己将会像这屋里的灯火一般,逐渐被黑夜所吞噬。所以他在庆幸,庆幸古寒将自己的脑袋放了下来,这样就可以暂时掩藏住眼睛里已开始逐渐反噬回来的恐惧。 接着,古寒便将自己的脚猛地踩在了黄搏的头上,让他的脸恰好在其本能地抵抗下,不至于贴到地面上,他觉得这是此时最合适的尺度。然后,他尽量将自己的身子往下弯,好让根本抬不起头的黄搏意识到自己正在嚣张地审视着他。“我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敢这么跟我对着干,既然如此,我给你机会!我等你把我的脑袋踩在脚底下的那天,不过在那天到来之前,你该怎么做现在应该很清楚了吧!” 逐渐被恐惧再次包围的黄搏从这番话中听出了“一线生机”,他庆幸这样的屈辱马上就要结束了,他甚至都有一丝丝对古寒的感激,感激他只是将自己一张即将再次崩溃的脸给踩在了脚下。于是他赶紧求饶道:“嗯……嗯……知……知道了。”古寒对他的告饶并不惊奇,所惊奇地是他竟然用着如此低三下四的口吻,这让他不免后悔方才那一段略显“仁慈”的告诫。 此时屋里已经没有了亮光,只有那朦胧的月色,以及屋外长廊上的灯光从窗外反射进来,照在了一脸羞辱且又疲累不堪的黄搏身上。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一个人面对着朦胧的月色,以及这好似善意的灯光,当然还有这满屋子的黑暗。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必须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将眼前乱成一团的桌椅摆好,因为他不想第二天人们为此而责难自己。再者,即便这么做遮掩不住此番屈辱,可至少不会让人们那么轻易地就能获悉自己所受羞辱的程度。 黑暗中,只他一个黑影在艰难地忙碌着,在努力做着“遮羞”的善后工作,这也是那故意最后起身跟着古寒出去的跟班所警示他要完成的事。不过,他并不想将如此做的原因,归结于是对那“跟屁虫”的唯命是从,虽然脑海里始终盘旋着他临走时那张淡漠冷厉的脸,以及因此阻塞在内心中的颓败与羞愤。 好似那“善后”工作成了一副别样的止疼药一般,让浑身是伤的他来不及过多地去在意全身的疼痛,直到他收拾完走出讲武堂之时,才开始为自己的伤痕累累而自怜自哀、自惭形秽起来。走至长廊中段下顺阶梯,一个俏丽的身影自下而上冲他走来,他很想加快脚步趁她没上来之前,赶紧走过去。不论来的是谁,他都不想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加快自己的脚步,他觉得自己的身影不可能逃出那人的视线,倘若自己那样做了,反而更加令她好奇起来,继而看得越发仔细了。再加之钻心的疼痛,他也无力再有什么作为,也就只好由着这际遇的捉弄了。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来人果真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玉兰花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冷不丁地看到眼前的黄搏时,本能地将长剑往身后缩了缩,当同样看到是熟悉的面孔时,二人不约而同地愣在了原地。黄搏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忙去擦嘴角未干的血渍,当看到玉兰花手里的长剑的那一刻,便当即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不住地后悔方才为什么没有赶超过去。慌乱中,他赶紧将自己的眼睛对着玉兰花的眼睛,好让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去在意她手里的剑。不过,那却是无济于事的,玉兰花的脸上还是有了同自己一样的羞囧之态。 一段难以忍受的沉默后,二人同时有了打破僵局的举动。他们彼此尴尬地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人开口说话。黄搏觉得即将会来到第二段沉默时刻,于是赶紧冲前路望了望,不顾一切地冲前走去。没走出几步,身后却传来了兰花的声音:“等一下!”黄搏应声站住,急忙转过身去。 “你……怎么这么晚才往回走呀?”玉兰花看出了他身体的异样,不过这话也并不是因好奇而问出口。“呃……我忙了些事情……”黄搏忙将捂在肚子上的手尽力自然地拿开。“我……在训术场上捡到一把剑,我想……将它送给你。”说着,玉兰花将手里的长剑举到了黄搏面前。“不不,我不能要……”黄搏知道这是她想将自己的嘴“封死”,故意这么说的。“你不是用着一柄木剑吗,干嘛不要呀?这是一柄好剑。”黄搏很想直接跟她说自己定不会将今晚所见之事告诉他人,可他又不能去做那个将“窗纸”捅破的人。所以他只得一味地拒绝着:“我……我用那木剑就行的,这既是把好剑,那我……更不能要了。” 黄搏的拒绝让二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他的眼睛尽量躲避着玉兰花的眼睛,因为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丝丝哀求,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值得谁来哀求,更何况是一个这般俏丽的女孩。他很想马上逃离此地,逃离这个让他在自怜自哀之际还心生愧疚的女孩,可是,那也是不能的。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拿着这把剑呢,我用的时候再管你要。”黄搏还是被她的这句话给击溃了,满心愧疚的他,根本再也找不出回绝的话语,只好勉强答应下来。他迟疑着接过剑来,看着玉兰花稍显宽解的面容,心里也有了几分解脱之感。当那剑握在手中之时,他猛然间有了一种绝地重生之感,那剑好似填补了心里至关重要的某一块空缺,那空缺一旦填上,眼前身后的事,大可尽数抛至尾末。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自己手上好似又有兵器了。 走在回夜息房的路上,黄博时不时地将目光放到那剑上,好似是要不断地去确认才能够相信自己手握的是一把剑似的。连带着,他也构想出了那剑的真正主人今晚为何会与自己不期而遇。他这才得以肯定,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人会在晚课之后“偷偷练剑”这个事实。不过一个女孩有着跟自己一样,甚至强于自己的进取心这一点,的确让他有些羞惭,况且他今晚都没能去修炼。 不多时,黄搏便在希望之火以及自惭形秽之火的双重煎熬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回到了夜息房。进隔院之时,一协训员走过来把他的长剑要了去,他也只得将“希望之火”暂且搁置在那人手上,接着在他的催逼之下赶忙往里走。的确已经太晚了,有几个屋里已经没有了光亮,其中就包括他所要进入的那间。 屋里并不算漆黑,有人佩戴着夜明挂饰,还在持久的给屋里带来些光亮,在那些光亮的照射下,黄搏悄悄走了进去,他能隐约感觉出,这里不久前有一场欢迎“胜利者”凯旋的仪式,那种氛围在自己进屋的那一刻又重新被点燃,而且相继复燃出一种专门给失败者的一种气氛,最显而易见的,他瞟见了几张在幽暗亮光照射下的阴恶嘴脸。 又是和衣而睡,沉思冥想中,心里记挂着那柄长剑,久久不能入眠。半夜他很想起来喝口水,满嘴的血腥味,让他始终能回想到之前自己惨不忍睹的画面,他想努力忘掉那些不堪,可嘴里的味道总是在提醒着他,而对于周遭人等的忌惮,也让他始终没有足够的勇气起来找水喝。 翌日,当人们看到黄搏手中的长剑,以及他那张淡漠的脸上并没有多大的异样之态时,不免对他起了猜度,觉得他这般神态好似前番是深藏不漏一般,如今这是要拿出像样的兵器来威慑一番的,于是不免又对他起了提防警觉之心。 而当面对玉兰花之时,黄搏才真正算是见到了一张能读懂的脸,那脸上写着只有他能够明晰的内容:她轻描淡写地低了低头,那是与自己打着“心有灵犀”的招呼;继而赶忙将眼神躲闪开,是不想让他人看出什么端倪;而那自始至终略微紧绷的面容以及那彷徨的神情,是只有他能够捕捉出的担忧,担忧自己昨晚练剑之事泄露出去。 黄搏能够理解她的担忧,就像能够理解自己不愿意正大光明地练自己的剑法一样。自天下第一的黄仕隆败落那年,剑术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便就日趋没落,而就连当今的皇帝都好似厌烦练剑之徒了一般,京城训武院中的剑术课上,那年御驾观摩的他愤愤而去,从此人们便将剑客的梦做到了尽头。而像玉兰花这等依旧握持着长剑偷摸苦练的原因,无外乎祖上是剑术上的名门望族或是一代宗师,继承是他们不得不走的一条逆流而上的道路。可明目张胆地练剑,无疑是会遭人讥笑的。而对于玉兰花,剑术不只是羞于示众的没落兵器,还带有无力振兴、继承的羞惭感。 “我发现你很多情呀,现在又看上玉兰花了?”坐在一旁的古寒将看在眼里的“不寻常”冲口而出,还不忘故意将“玉兰花”三个字加重了声调。黄搏当即听出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连忙假意侧过头去看着古寒,而实则是用余光扫视身后的刘追。果然,古寒还是了解他的跟班的,黄搏看到了一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眼睛里好似没有任何内容,却又好似充满了内容。许是他也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怒火已被古寒轻而易举地撩起,所以才有了那样的眼神。 只那匆匆一扫,黄搏便就将脑袋板正了回来,不知是被吓回来的,还是仅仅是一种本能地逃避。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方才不自觉地看了玉兰花那么久;后悔自己一个字都没有反驳回去;甚至还在后悔那个简单迅捷地扭头窥探。他隐约觉得,自己好似又得罪了一个人。不过对于刘追,得不得罪他,都好似没有多大的区别,有的也只是敌恨得深浅不同罢了。 这天他们终于迎来了孙二虎的课,不是他们有多么期待他的课,而是仅仅出于好奇。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于把每一位训术师都想像成深不可测,所以他们都在迫切地想要看看孙二虎这个所谓的院中“一虎”,到底有多么得难以想象。 出人意料的是,他们没想到向来准时到场的孙二虎,这堂课却是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他们像是坐在婚床上的新娘子一般,即紧张不安,却又翘首以盼。 看着别人手中一把把的好刀,黄搏刚刚复原的兵器在手的踏实感,被轻而易举地撼动着,心中滋生了丝丝“有恐不及”之感。毕竟是主训术师,毕竟掌控着“生杀大权”,尽力地讨好是多数人都会意识到的举措。黄搏看得出来,此时讲武堂中的大刀,比之刚来之时有了明显的增多。他想,这大概不完全是为了讨好孙二虎而特意为之,更多的是为了“另谋出路”。他们并不觉得在前番几路兵器上,自己能够在这个群体中出类拔萃,所以仓促“换刀”,是为了孤注一掷,做最后的一搏。 至今为止,人们并没有发觉有谁的刀法令人印象深刻,唯一秀过刀术的人便是那于仲彦了,不过那也成了一场笑话而已,不值得在他们心目中留有痕迹。而多数人对于自己的刀法还是有着信心,因为都自恃同别人一样重视着刀术,即便这种自我鼓励的方式,并不能完全说服自己。 武生们不停地在猜测孙师是为何事绊住了脚,不然是不会迟迟不来的。就在竭力为其开脱之际,孙二虎不急不躁地闪身进得屋内,有些心不在焉的人一时并没有发觉到,直到他平稳地站在讲案前时,他们才得以察觉,身形赶忙挺直坐正,拿出一份如临大敌的神态来,好生应付着。 孙二虎抬眼一看,一副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愉悦了几分,不过神情却还是那么得平常淡定,这让他们开始怀疑方才为其开脱是否有意义。按理说就算没有心存歉意,也不该还是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 不等他们心中填进去失落,孙二虎果真是心情大好,语气平和地开口道:“方才有些事耽搁了,所以没有及时赶到。作为主训术师就是如此,你们刚来,需要处理很多事情,所以咱们的刀术课就有可能会耽搁一些,不过没关系,保证不会耽搁你们多久的。”听罢,武生们纷纷释怀,尽力摆出一脸理解的表情,只恨此刻不宜将自己的宽解之情夺口而出,不然讲武堂内定会是一片和善之气。 没有人说话,因为都知道此刻除了孙二虎没人适合开口。于是孙二虎又开口道:“怎么样,其他科目感觉如何?我听说有人已给训术师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这样很好,你们一定要学会跟你们的训术师友好相处,不然吃亏的会是你们!对了,是不是有哪个科目的助教已经选定了,是谁呀?”很显然,他这是明知故问。 瞬时间,众人将目光聚焦在古寒的身上,却也把一同被目光“围剿”的黄搏看得是两腮发烫,脑袋险些低到了桌面上,好不羞惭起来。可更令他羞惭的是孙二虎当即误会他低头羞面是在表示谦逊,以为是哪一个科目选了他,而自己并不知情,于是不等古寒有所反应,他便将黄搏的名字脱口而出,不过却还是对自己的“以为”表示了怀疑,在名字后面迟疑地“啊”了一声,拖了很长的声腔。 黄搏听着那长长的“啊”声,心里又是一阵羞愧难当,而神情上却尽力在做着“否定”的回应。孙二虎当然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不用黄搏作实落了否定神情,孙二虎当即又喊道:“那谁呀,古寒呀?”古寒应声而起,冲孙二虎尴尬地一笑,以作示意。而黄搏却将那“讨好式”的神情僵在了脸上,心里除了羞惭,又是一股不由自主的失落潮水浸透全身。 孙二虎见古寒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就有些不快,当即板了板脸,清了清嗓子道:“不错哈,是剑术助教吧?”古寒赶忙大点其头,等着孙二虎进一步示下。“这个剑术近几年不景气,虽然不景气可我们还是要学,别忘了,当年雄震武林的可就是位使剑的大侠。不过呢,其他的兵器也是要更加看重的,就比如刀术吧,我看你们也有不少使刀的,我相信你们对刀术也不见得有多么了解吧,这个不要紧,我的课程会一步步地让你们了解刀术,精通刀术。”此话一出,无疑是给那些原本想借着对刀术的那点点信心,在这个群体中挣得某些权位的人泼了盆凉水,他们的心思急转直下,不由自主地开始自惭形秽起来,那仅存的希望之火,越发的没了光亮。 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之后,孙二虎便就最先撤离了,他说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命他们自行习练,等下节课到训术场上再说,不过这倒也如了多数人的心愿。他们不想再听他说那些令自己毫无快感的话了,而被成功训教的人,则在不留余地的沮丧着,亦或庄重地自我告诫着,卑微地自律着。 不久,钟声响过,武生们脸上却都是严阵以待的模样,不知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先声夺人的机会,还是仅仅只是对主训术师孙二虎的格外重视。总之,他们是强弩着的,其强弩程度甚至于感染到了几个女孩,更是让伊雪率先开口道:“我们怎么办,真的要耍刀吗?”“看这情形是由不得你了,不然来这里干嘛呢?”安玫庄严地反问道,其口吻已是下定决心的意思。“可是我不想让他们看我使刀。”“呵呵,你以为我愿意嘛,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听你这意思,是要当这个刀术助教喽?”安玫认真地看了一眼伊雪回道:“……你不想吗?”伊雪当即收敛了脸上的三分笑意,还了安玫同样认真地神情。 对于安玫的表现,伊雪没有丝毫的惊讶,相反,她觉得能够见识到安玫的另一面,足以证明,自己在安玫心目中已不再是外人了。而作为对安玫认可的报答,摆明自己的态度也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有刀吗?”伊雪询问道。安玫却苦笑着回道:“你不是有嘛。”“别开玩笑,我没有。”“呵呵,我就不信,若是待会儿孙师让我们每人都演练一套刀法的话,你就不出手?”“那我也不出手,说没刀就没刀!”“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用了你的刀可别说我没打过招呼。” 二人争辩间,一旁的玉兰花也在有意无意地会意着,隐约听出二人已有出手之意,心里也不由得盘算起来。而她是并没有刀的,就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带进来的剑,如今也不在自己手上了。可她也有了出手的念头,只是在担忧刀要从何出寻得。顾虑中,她不自觉地看了看自己另一侧的几个姐妹,看到她们没有任何过多地反应,望着眼前已陆续往外走的男人们也只多是一副力不从心的神色,任由他们激奋着。她能理解她们的心情,而她却不希望自己像她们一样,但又没有信心做到同安玫伊雪那样。 这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奔赴训术场,好像已然成了一种固有的情形,憧憬中有着怀疑,亢奋中透露着心神不安,就连尽力克制的担忧,也在情不自禁地造访着他们紧绷的面容。 此时一个人的动态,成了那些没有刀的人最为关注的焦点,当看到王纯仁别无二致的站定于训术场上,他们的希望也就随之破灭了。因为按照经验,这个时候他是有可能去往兵器库搬取兵器的,那样自己也就有了表现的机会了。可是,遗憾的是他却偏偏就在眼前。 既然这种可能破灭了,他们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冲那些有刀的人看去了。理所应当的,他们看到了古寒手里异常招眼的大刀,显然刀是他最为看重的,不然也不会亲自提着。而徐忠伟同样挎着刀也好似是必然的事情,他手里的的刀倒是没有古寒的亮眼,却隐约透露着同他脸色一般无二的阴冷感,显然那刀是经常游走在他的朝夕间。 另外的,他们跟所有人一样,都看到了特立独行的黄搏,他手里拿着那柄刚刚展露示众的长剑,这让他们不由得想起了与武师的那场围攻战,于是便猜测这“拙劣货色”是准备要再有一场围攻战了,所以才拿出这柄长剑来挣回尊严以及馋涎已久的权位。他们因坚信这种猜测而对其嗤之以鼻,心里不住地骂他愚不可及,哪怕只因他们顾虑是孙二虎的刀术课,而没有同样拿来自己趁手的别门兵器,也要不住地鄙夷他的自以为是。 而黄搏看懂了他们的眼色,以及再熟之不过的那一副副优越嘴脸。他能猜出他们对自己的种种评判,他也在尽量让自己不要去在意他们的鄙薄,可还是不住地在惶惶不安着。因为一开始他就为自己迫不得已只好拿长剑来而担忧着,除了因为在人群中没能找到“同病相怜者”之外,更多的是担心孙二虎会就此厌烦他。 不知不觉间,齐整整的队列排列完毕。像是摆到赌案上的筹码一般,每个人都在希望这至关重要的一局,能够将自己赢回来。 第十五章 好像是正好忙完了似的,孙师右手威武地把持着別在腰际的大刀,步履急促却又稳健地冲武生们而来。当他们将目光集中在他那柄大刀上时,他们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情感涌上心头。那刀,好似已然成了孙二虎身体的一部分。 孙二虎点燃了武生们的情愫,他们的想像中,未来的自己就是这等模样,可如今却是连他的三分神韵都难以学来。由此,他们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理想之间的差距,岂是一两分那么简单。如此一来,谦虚上进是他们意识到的唯一出路,以及自惭形秽是有些人不变的内心反应。 不过有人却是对孙二虎的花样架势并不认可。在徐忠伟眼里,那就是在招摇过市。对于他这种人,有着多大的自信都是不奇怪的。好像以此便可看出人群中立场分明的两类人,一种如黄搏这等,满脸的敬畏之色;而另一种,就是徐忠伟这般,在没有见识到真正的实力之前,他们都会是一副自高自大的模样。 而孙二虎却并不在意这些。对于能主训一大队,那是他引以为豪的事情,而对于一大队武生的家世背景也是有些了解的,所以征服什么样的人,就该用什么样的手段,这是他的处事技巧,而就是这种“技巧”,同他的刀术一样,使他活得如鱼得水。不过,就在过去的不久,他遗憾失掉了总教头的席位,这令他总算有了挫败感,不过受挫过后,他会变得越发亢奋,越发得激进,他总结出来的未能晋升的原因,只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带的队伍不够光彩夺目所致。 “你们有多少人带刀了?”不等武生们回答,其实也没人会回答,孙二虎便就立刻接着道,“现在让我先看看你们的功底,十人一组,没有兵器的相互借用一下,开始吧。”众人面面相觑,其实都已明了他的意思,只是没有领头羊,心里便不知了进退。此刻的他们都在四绪飞转着,憋着一股“一战成名”的劲头。而此刻没有手握大刀的人,却在惊慌失措起来。其实就在孙二虎问众人是否带刀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意识到该来的还是来了。对此他们很是矛盾,心里即担心会有一场比斗,却又希望同样有这次表现的机会。 最终,在几个勇猛当先的人带领下,有十个人站了出来,齐整整地站成了一排,抬手对孙二虎施礼,又转过身来,冷傲着对众人施礼,期间有两个人并没有回过身来,一个是徐忠伟,另一个便是那先前“展露头角”的于仲彦。而当意识到两侧人都已转过身行礼后,于仲彦便又连忙回过身来匆匆行礼,显然方才是把全部心神投注在某一个人身上了。 正待动手之际,孙二虎随即又开口说道;“只需各自展示一套刀法即可,不必理会其他,还有,不要误伤他人。”十人将话会意心头,木然地点头应是,见孙二虎朝后退了一步,知道是可以开始了,于是,众刀出鞘,十人身形展动,当即就将手里的刀甩练开来。之间个个神形冷毅,招招凶猛逼人,好似千军万马已然就在刀下一般。 十人各尽所能,将刀术上的造诣尽数施展出来,在场的人无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一开始,十人之间看不出个上下,越往下也就越到了白热化的境地,每个人脸上都已开始微微见汗,而其余人等也是看得难以抑制得惊叹不已,只不过再往下看时,他们之间的差距也就显而易见起来,这并不能说明他们有谁是不优秀的,只是传承到他们手上的技艺,就只有那些了而已,他们奉为家传绝学的东西经他们之手,修炼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如今却要拿自己的信心十足去比拼别人的自信满满,于是,落得个永生难忘的下风。 不多时,已有人知趣地收刀退回,脸上的汗珠顺着眼角淌了下来,像极了眼泪,他们清楚自己的狼狈模样,将头低得很低,不过还是不敢去擦拭脸上的汗水,因为即便意识到自己很像是在流泪,却也再羞于做过多的举动。最后果然剩下了两个人,那两个人。 武生们在观赏他们之际,已不知有多少人的刀,决心在这堂课上一直放在刀鞘里了。更有甚者,因他们二人刀术的叹为观止,而顷刻间将自己转换为由衷地称赞者,好似就连他们自己也都不曾察觉出这是种改变。 不远处的伊雪,终于被与徐忠伟不相上下的人吸引住了,尤其还是那张曾经有所不满的脸。她在努力回想自打上次“火石穿刀”之后,对于于仲彦这个人的所有印象,可惜的是今天以前竟然没有半分。由此,心中不由得越加对他此刻的刀刀精绝惊愕于心。 而手里紧紧握着长剑的黄搏却好似是为数不多的心有他虑者。人群角落里的他,眼神在孙二虎与比练的的二人以及玉兰花之间不断地游离。此刻的他懊悔自己将剑拿到刀术课上来,尤其是看到孙二虎那张显然有着几分欢愉之色的脸后,恨不得将长剑生生的嵌到身体里为好。而之所以去看玉兰花,是因为他总觉得她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自己似的,确切的说是没离开过自己手里的长剑。他在想,玉兰花肯定是在担心自己的长剑,同时又在怨恨着他的,而此刻他却也是怨恨着自己,于是总想着去看一看她,好让她也读懂自己的懊悔之心。 那二人好像仍旧没能有个高低,而孙二虎却好似也并不反对这等永无休止的强强对决一般,眼神依旧跟随着二人的身形摆动。就在这时,突然二人同时掉转刀势,猛地冲对方砍去,没有丝毫征兆。武生们瞬间瞪圆了双眼,为眼前的突变而心血喷张。他们本能地把目光投向了孙二虎,看出他并没有出面制止这场终于袒露在光天化日下的较量的心思,这才得以将所有的期待灌上心头,专注地观看这场对决,直到有个输赢。 原来二人心中已有了决断,知道彼此实力在伯仲之间,这么一直各自演练下去,拼得也仅仅是气力而已,于是在一个背对转式之际,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决斗的狠气,破除了一切顾虑,劈砍到了一起。 武生们看着那招招碰击在一起的两柄刀,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舒畅感,他们心里头多么希望二人能赶快分出个输赢,最好是见点儿红,那样无论谁输谁赢都将会受到孙二虎的批评,之后就谁也没机会做成刀术助教了。只是那二人像是商议好了一般,都在尽量避免攻击对方的要害部位,显然他们并没有失去理智,知道孙二虎不想看到过激的行径,所以知道怎样做才能算是“笑到最后”。 缠斗片刻,二人都已有些体力不支,这给众人看到了希望,他们都看得出这二人已到了想要结束这场对决而不计后果的时候了,纷纷拭目以待。 二人两眼血红,神情已越渐狰狞,单从孙二虎越渐专注的眼神上就能看得出来,他们此刻的境地有多么扣人心弦。在这等情况下,谁相对理智,谁就是最后的赢者,而这二人中,徐忠伟却是顾虑最多的,因为除了挑衅黄搏,其余的对决,他并没有过明显的胜态,所以这一场他不想输。若是输了,他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只能够打败黄搏这类瘪三的货色。而于仲彦,无论输赢,这一场他都有力地向所有看扁他的人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也就因此,最后他笑到了最后。 那是一招心疲力竭的对劈,双刀交叉劈到了一起,而刀在上方的是于仲彦,只见他猛地凭借这一刀的反弹之力,腾地冲天旋飞起来,不等眨眼间,他便在徐忠伟的头顶上一个大回环旋至其身后,双脚猛地蹬在了对手的背上。徐忠伟被这一脚踢得身形失去了重心,冲前一个踉跄,幸好把刀插到了地上将身子止住,才得以比较体面的收场。 于仲彦却也因施展那一脚而将自己陷入了足力耗尽的境地,落地时同样也没能站稳,显然也是被徐忠伟来自背部的反击之力所致,不过他将最后的姿态修饰得好不潇洒,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将长刀背于身后,看上去像是只因那个腾空而起有些筋疲力竭而已,丝毫不给人们评定“两败俱伤”的余地。 徐忠伟不用回头就已然猜出自己指定被对方修饰的像个败者,所以当止住身子的那一瞬间,他很想借助自己的恼羞成怒再次回身劈砍,无奈招招拼尽全力地搏斗耗尽了气力,所以只得需要忍住羞惭怒火喘息几下心跳的时间。心沉重地跳完几下后,他的刀便眨眼间砍向了仍旧跪在地上的于仲彦。而于仲彦却比他多跳了几下,那几下他用在享受胜利上了。 就在徐忠伟的刀刚要接近于仲彦的后脑之时,一声咳嗽凭空而出,于是在所有人的眼睛里,徐忠伟在半空中将身子一扭,下劈的大刀也顺势收回,而他自己却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其声响在这全场屏气凝神之际,显得特别的刺耳。有人已在心中给徐忠伟竖起了大拇指,不是为这一式“神龙收尾”,只因能在那般境地下施展出这一式,即便那是不得不为之的选择。 咳嗽声当然来自孙二虎。众人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信心,能够凭这简单的一声咳嗽就能够制止住徐忠伟,可他就是做到了。徐忠伟在地上缓慢的翻了翻身,一个漂亮的“旋身挺立”站了起来,脸上是说不尽的不甘。而于仲彦却也只是缓慢地由那个单膝跪地的姿势站了起来,好像方才的凶险全然不晓一般。可是,很多人看得出他的神采奕奕,那足以证明他是“知而不惊”。他料想到没有人会受伤,更何况是送命。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在警醒着孙二虎的存在。于是在这一场对决中,他让孙二虎变成了自己的“帮手”。 在全场寂静无声中,在众目睽睽之下,于仲彦微微低着头,平缓地走入人群,然后转身,任由所有人的刮目相看加诸自身,而人们也只能任由他这般陶醉在胜利的喜悦当中,因为是孙二虎“容许”了他的胜利。良久,人们终于才觉出作为“败者”的徐忠伟已经站在那里好久了。其实在很多人眼里,他是没有输的,不过他也并没有赢,对于这点,想来他是最为不甘的。他情愿接受显而易见的一败涂地,也不想要这似是而非的结果。所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只是在宣泄自己的愤恨。 “受伤了?”孙二虎不温不火地问道。武生们齐刷刷地看着徐忠伟,看他如何收场。不想他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没有”,就昂然挺胸地走下了场,人们再次为他的冷傲气场所折服。而孙二虎也不多做计较,对下一组准备登场的人扬了扬头,于是又一轮的比斗开始了。 人群中,几个女孩又交谈了起来。“你还要上吗?”伊雪向一旁的安玫平静地问道。久久不见安玫搭腔,于是接着说道:“还真看不出孙二虎看重什么样的,那你上去该不该尽全力都是难以决断的事,还上去干嘛?”安玫终于将目光从此时在场上耍刀的人身上抽离回来,放到了伊雪脸上,像是苦笑又不像苦笑地笑了一下说道:“你不陪陪我,兴许孙师能中意你。”“你家又不是练刀的,为什么非得跟刀术过不去?”这话伊雪多少有些“以己度人”,不过安玫并没有将这话细细品味,只当是她在胡乱地猜测而已。“哎,该你出马了,赶紧给我拿刀去吧,不然过会儿我就没勇气上去了。”伊雪听罢,嘴角一咧,一副颇为无奈的样子便就朝身后退去。 伊雪就那样倒退着朝后游移,脑后就像长了眼睛一般,不等身后的人主动礼让,她便灵巧地朝一侧错开,途中不曾碰得他人半毫。她的举动除了令那些躲开之人疑惑外,更是让刚刚凯旋而归的于仲彦摸不着头脑。下来不久,他的心思便就放在了伊雪身上,更多的,这场“正名之战”是打给女孩们看的。 直至看到伊雪在古寒身旁停下后,于仲彦才将隐约猜测到的将要令自己愤懑的事作实了。于是,因胜利而欢喜激越的心情一下子失落起来,瞬间失去了心潮澎湃的动力,自以为是的愚蠢感以及自作多情的羞耻感一下子涌上心头,甚至没了空闲的余地好去怨恨谁。而对于不远处并肩而站的善男信女,他只能冷冷地看着他们,脑子里始终在试图解答一种困惑,那就是为什么会是去靠近他,而不是来接近自己呢! 伊雪是顾及不了这些的,她故意表现得悠闲平淡,对明明早已瞥见她而依旧不动声色的古寒说道:“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在那儿一直等着你出手来着呢,谁知你躲在这后面装起了深沉。”古寒依旧是一副专注观赏比斗的表情,不过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强忍着笑意,任由伊雪在那儿直盯盯地等着自己回复。伊雪也知道他这是故意戏弄自己,也是一副不再准备说话的样子,看对方能死撑多久的神情。 最终还是古寒认了输。那张英俊的脸就像一朵瞬间盛开的雪莲一般,绽放出满满的笑意,轻言细语地说道:“说吧,你大概不是来看我的长相的。”这回轮到伊雪抻弄他了,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继续盯着古寒,像是要跟他血拼到底的样子。古寒哪受得了这样的折磨,恨不得立刻将她一把搂靠在一起,深表自己方才玩笑开大了。不过大庭广众下,是断不可这么做的,所以立刻不失体面地道歉:“我……不打算上去了,虽然我是练刀的,可我断定孙二虎是看不上我的,所以……你能别再这样看着我了吗,怪吓人的……”伊雪又强撑了片刻后,瞬间将脸扭向一旁,“哼”的一声绽放了笑容。 “你的刀呢?”伊雪回过脸来一本正经地问道。“干嘛?”古寒一听问刀,警觉地蹦出这两个字来,连语气都忘记了修缮一二。伊雪一听他这般防备,脸色立刻又阴沉了下去。古寒见势不妙立刻有辩解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可不能上去啊,想练刀我可以教你,我的水准不比在场的任何人差,所以你也用不着惦记进刀术典藏室的事,有我在,没人能在我之前进去。”这话又把伊雪逗乐了,戏虐地问道:“瞧把你厉害的,你也不比孙二虎差嘛?”“那……那个单说,总之想借我的刀上去冒这个险,我是不会借的!”“你给不给?”伊雪又是一脸严肃地要挟道。古寒依旧一脸决绝的神情反抗着,二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最后却是伊雪一气之下扭头走了。 古寒见她没有回头的意思,只得赶上两步将自己的刀“砰”地弹出刀鞘,刀柄正好伸到了身前伊雪的手边。伊雪背对着他,感觉手边有东西伸来,脸上立刻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头也不回就毫不客气地将手腕一翻,那刀就到了自己的手上,而古寒当即也将刀鞘顺势往前一推,刀又重新入鞘,伊雪顺势将手冲后一握,整把刀也就握在了手上。 一旁的人看他们这般有恃无恐,心里打算鄙夷的念头也有气无力地站不住脚跟,只是草草地盯瞅两眼后,任由他们作为,赶忙再接着去看场上的战局。 伊雪手握长刀,依旧没有回头,继续冲原位走去。而一脸笑意的她不经意的一次抬眼,便看到了一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的于仲彦。不知为何,当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伊雪脸上的笑容登时没了踪迹,而浮现在脸上的却是些许的尴尬,她很想冲他笑一笑,不过最终还是没能笑出来。而于仲彦心里却像个受了冤屈的孩子,期许着有人来哄哄自己。当看到伊雪在看自己的时候,瞬间心中软化得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冲她笑笑,可每当要付诸实施的时候,对方那张毫无声色的脸,总能让他理智地扼制住首先“讨好”的冲动。 几步间二人只是看着对方,最后是伊雪最先将目光游离开,二人也就不了了之了。重新站定在安玫身旁,将手上的刀冲安玫身前举了举,旨在示意她刀已取来。“你可小心着点儿,这刀成色上乘,看似笨重,实则轻巧异常,你若耍不好,不是伤着别人那就要伤着自己了。”伊雪认真地说道。“你放心,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刀,我能不好好操持嘛,不看僧面看佛面。”“那观音大士,你就听我一句劝,老实呆着吧。”安玫将刀抽出鞘,满意地点头道:“我这是替我们女孩出战,怎么也得为你争口气不是嘛。” 说话间,场上十人胜负已明,是一个前夕不曾惹人注意的人拔得了头筹,不过这个“头筹”,也就是第一组人中上游水准,所以他的颜容体态在众人心目中依旧留不下深刻印象。 在人们的左顾右盼中,第三组的人迟迟凑不足十人,而最后一个站上去的便是安玫。武生们一下子惊愕起来,不过下一个转念,他们就回想起了那个曾经挨住“体罚”的俏丽身影,于是也就不足为惊了,反而更多的是期待。而始终凑不够人数的原因大概多半也是因为安玫的站出吧。他们不愿与女人较量,即便知道对手是个厉害角色。当然更主要的,他们是不愿意输给女人。 最后还是孙二虎那句轻描淡写的“开始吧”,结束了那些迟疑不决之人的尴尬处境,表演也就正式开始了。 这几个人当中,若说最显眼的,并不是使着一柄上乘长刀的安玫,而是一个使双刀的人。那人的双刀耍得很快,显然是一个最懂得一鸣惊人的人。人们在为他的双刀技艺暗暗称绝的同时,也为他之前的毫不作为钦佩不已,因为他们都知道,若是自己有他这般功底,多半老早就拿出来炫耀了。 一开始安玫的刀式也算是过于平常了,以至于连倾心仰慕之徒也很难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不过逐渐她开始发力,显然她清楚这是一个很耗费体力的比斗,而自己最欠缺的也只是体力而已,自然知道气力需要节省着用。而每一式都要在不失娴熟外观的情况下,做到恰劲力合,这一点是鲜有人看得出来的。 好像一站上去,不论使出什么样的刀法来,都是再平常不过得了,当然也不论是什么样的人所使出的刀法,至少在此刻已渐入佳境的安玫来说是这样的。人们对于她与使双刀之人平分秋色的刀法并没有过多地反应,好像那就是该发生的一般。 同样是“理应”该发生的,不久后,除安玫与双刀之外,其余几人识趣退出。瞬间,安玫便被人们纷纷寄予了厚望。他们很难做到说服自己称赞她的刀法,不过却开始希望她赢。 令所有人想不到的是,安玫的身形仍在逐渐加快,刀法也在滴水不漏地加快着,显然她用一柄刀,耍出了两把刀的威势来。看到这些,武生们的希望算是有了着落。相应的,人们因这种踏实的感觉冲破了心里那扇阴涩的“窗纸”,慢慢地开始由衷地钦佩起她来。 其实双刀并没有落丝毫下风,不过在他心里,跟一个女孩斗成这般,已经是一种失败了。渐渐地,他开始心有退让之意,他把一开始就寄予自己全部希望的双刀隐留到了此时,却不想真的如自己所担心的那样,并没有如愿以偿,那一鸣惊人的梦,被一个女孩击得粉碎。他这么想着,手里的刀也就迷乱了起来,一溃千里也就是瞬息之间的事了。 最后是出人意料却又是众望所归的结局,双刀意乱心溃间,将手上的刀无端地碰在了一起,其中一把应声断为两截,一半弹飞到脸上,在已无心躲闪的心境下好不坚决地将脸划破一道口子,断刃“砰”的一声落在地上,人也就接着直挺挺地站在了原地,看上去没了任何生机。 片刻,断刀刀把在一众人等的注视下,理所应当的落到了地上,紧接着,那把完好无损的刀也脱手掉地,人却仍旧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全场一片沉寂,好像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在耳旁。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打破了这种死寂,安玫将手上的长刀迅捷地插入刀鞘,其熟练程度让所有屏气凝神的人,重新有了该有的那份炽热。他们总算找到了能让自己比较舒畅的方式,那便是多去看看笑到最后的人,心也就不会不由自主地酸楚起来了。 接下来让所有人又没想到的是,安玫竟然手持长刀冲几步外的双刀走去,而脸上却是谁也看不懂的平静,他们的心便又跟着重新悬了起来。只见安玫在双刀面前站定,面无表情地看着此时同样面无表情地的双刀。双刀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鄙薄戏弄的神色,所以也只得继续坚忍着内心中的悲哀,好不让任何明显的情绪钻出体外。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开口。突然,安玫慢慢地将身子蹲了下去,将地上的那柄“好刀”捡了起来,她并没有去握刀把,而是抓握着那刀的刀背。虽然轻而易举的就抓了起来,不过她知道这是一把好刀,而且不是一般的重。她将刀慢慢地伸向双刀,双刀依旧没有任何神色,而心里却被她的举动瞬间击溃了所有防线,他木然地将刀重新握在手中,在那一刻,他感觉所有的愁云惨雾都全然不复存在了一般,他唯一的心思就是由衷地感谢眼前这个目光坚毅的女孩。原本他就没能恨起这个一见就倾心仰慕的人,而如今她这般激励自己,输赢一下子也就淡的没了分量。 见他接过双刀,安玫也就转身冲人群走去,脸上依旧是那么平静与满足,看不出任何的傲娇之态。一旁的孙二虎不住地在心里点头,许是从这一刻开始,他便对这个女孩起了重用的念头。 以往,他多半会选择一些实力有绝对优势的人担任队里的要职,这样队伍就会很好管理,自己落得个轻松自在。而现在他发觉安玫倒是这些人里最有征服力的人。不过,毕竟是个女孩,他还是要近一步的评定一二,不然接下来的三年将会很煎熬。 见二人结束,孙二虎赶紧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安玫还是不错的,就由她暂任刀术助教一职,散了吧。”许是这堂课太过于愕人心魄了,连本该听到的钟声,竟也没放在心上,以至于孙二虎站得有些乏味而想尽早结束这堂课时,他们这才得以察觉出已经拖延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孙二虎如此轻描淡写地做了总结,显然出乎众人所料,他们想像中的长篇大论没有成为现实,反倒让他们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如此,却只会让他们觉得自己不值一谈。而安玫听得那寥寥数语,也觉出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情绪来,好像自己胜之不武似的。这是少有的集体希望孙二虎多说几句的时刻,不过他却没有给任何人面子。 武生们却真是“不甘心”的散开,那散漫的步伐看上去像是恋恋不舍,其实是没了接下来的方向。 古寒悻悻地来到伊雪等人面前,而伊雪却同安玫用着一样的眼神注视着古寒的靠近。她们之间并没有在交谈,因为她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好像这场对决让她们之间徒增了一层谁都不愿意去率先捅破的屏障,不过她们却都希望尽快恢复到无话不谈的模式上去,于是帮她们捅破屏障的人便就主动送上了门。 古寒脸上挂上了故有深意的笑容,先是看了看伊雪,继而将目光投向安玫说道:“是真不错,没看出来啊……你不会也深藏不露吧?”中途又将眼神回撤到伊雪脸上。伊雪白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而安玫却不得不拿出谦卑的姿态来先替伊雪回道:“这倒不好说,我死活劝她跟我一起,可人家就是不赏脸,我还得多谢你承让呢。”说着,便将手里的刀奉还给他。“古寒接过刀,在手掌中一个飞旋,瞬间别在了腰际,嘴上还不忘回谦道:“哪里的话,确实是女中豪杰,以后还望女侠多多提携。”说着庄重地对安玫抱拳施了一礼。 伊雪在一旁看着二人不停地在客气着,心想自己再不插话进去就有些不合适了,于是刻意地抱怨道:“哎呀,真受不了你们,要拜天地呀!”说完随着人群朝外走去。对于安玫的荣任不能说她心里没有波澜,她没想到安玫会成功,即便她想得到安玫会有一手好刀法,可她自恃刀法也不比她差哪里去,而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自己碍于脸面没有上场,而安玫却成了刀术助教。不过这种“波澜”并没有澎湃成嫉羡怨恨的大浪,只多是丝丝不甘的波纹罢了。 似乎安玫古寒也感觉出来那丝丝“波纹”一般,任由伊雪走开,好让她单独平复一下。“你喜欢她吧?”安玫砰地在二人间刚刚平静的水面上扔出了一块大石头。古寒很想故意装作没听见,虽然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可他还是不想摆到台面上来说。不过显然是不能什么都不说的,于是微微抿了抿嘴唇回道:“你不喜欢她吗?”“呵呵,挺任性的,你得多让着她。”这话是句巧言,不过,听的人却恰巧能听得出个中含义。 二人闲聊间,未散的人群中却惹羡了数不尽窥视的眼眸。有人在羡慕没有刀而能轻易借到刀的安玫,也有在为此而感叹现实不公的人;有在猜度古寒是要“移情别恋”,转为追求新晋刀术助教的人;当然也少不了那些越加仰慕安玫的人了,他们有的在心里恨着古寒,有的在鞭策着自己,有的却在自惭形秽着,渐渐地也就只敢在远处远远地观望,不敢去靠近,不敢去奢望却又永远抱着丝丝幻想。 往前行走间,二人一个不经意地转身,看到了东方宇狠狠地将黄搏推向了一旁,好像是站在原地自惭形秽的黄搏,挡住了东方宇的去路,却又像是心有恨意的东方宇找到了发泄的方式。等看到黄搏只是踉跄着勉强站稳后,并没有作出什么反抗举动,反而像是在自责一般地将头低了下去之时,二人没有作任何反应的重新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去。而这一切,尽被黄搏捕捉在眼里,他清楚地瞥见,安玫回过头去的那一刹那,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而那一眼,让他的脑袋越往下低了低。 武生们往回走着,他们多数是奔向讲武堂的。一路上他们眉头紧锁,不知是因为方才毫无斩获的比斗,还是天上那依旧闪热的阳光,有人停下脚步顿了顿,眼睛尽力去望向太阳,满心的疑惑,为何天气还是如此得不清爽。 讲武堂中,女孩们坐定,老大守平一路上都在惊叹安玫的刀法,此刻仍在喋喋不休地大发感慨,只是她没有觉察出的是,其他几个女孩显然没有她那般情绪高涨,有得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声附和着。方才往回走之际,她有那么丝丝不解,为什么没去围上安玫,而是不约而同地最先走了。而一向多言善语的伊雪更是一脸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不过却将几个女孩的话全都听进了心里。 伊雪留意地远不止这些,每一个陆续进得屋里的人,她都在扫视着,而那一张张茫然无助却又在极力遮掩的面孔,没有过多地新意。而心里却好似在期待一般,等待着想像中定会不一样的脸孔出现,而那张脸的主人进来后,第一眼搜寻的将会是自己。 “伊雪,安玫怎么还没回来呢,刚刚看见她就在后面啊?”老大守平按耐不住地问道。伊雪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开口道:“那个……别着急嘛,女中豪杰当然要有前呼后拥的困扰啦,呵呵……”守平作深有同感状,乐得更欢了:“哈哈,也是啊,安玫真是深藏不露啊,飞器那么好,没想到刀术也这么出类拔萃,真为我们女孩争脸啊。”伊雪也只得表示赞同,随声继续呵呵地笑着。不想正在这时,安玫与古寒正巧走进门内,伊雪瞥见后,随即将自己的笑意表现得更加得深了,而将自己尽量刻画地像是无所事事而在与大姐谈天说地的样子,看上去是那么的投入。 果然那是有用的,安玫走过来时,当先开口说道:“聊什么呢,笑得这么欢?”伊雪赶忙将满脸的笑意示于安玫,而嘴上却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有人会替自己说。于是老大守平迫不及待地回道:“还能有谁,当然是说你了。”安玫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而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将要应付的不止是守平这句话,更需要好生应对的,是此刻用着在她看来如此见外的笑容与自己对视的伊雪。 按照常理,伊雪此刻是不得不说话了,不然就不像她了,于是她也就跟着说了一句:“女英雄回来了……”还是那个腔调,还是那般地戏谑,不过这是安玫想听到的,就算与往日相比多少有那异样感存在。“你少来埋汰我,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幸亏这位不知是谁家的古大神没出手,不然我哪讨得了这个便宜。”一旁的古寒连忙再次推脱起来,伊雪见状赶忙嘴上不饶人道:“你们一路上互相吹捧个没完了是吧,我们姐妹几个中午还得吃饭呢,可不可以给我们留个好胃口!”说完假意嗔怪地将头扭到一旁,不想再多说什么。几人都被这话弄得哭笑不得,好不尴尬,安玫只得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同样嗔怪地说道:“瞧你说的什么话,还不让夸人了来……”说着也都落了座,不想再讨没趣。 第十六章 不多时,东方宇等人进得屋来,而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安玫几人的“不欢而散”,于是心中大喜,赶忙气定神闲地凑上前去,装腔作势道:“怎么了,看起来没那么高兴?”两个女孩各自抬头看看他,见他的眼神在她们之间游离,所以不知道他这是跟谁说话,也就谁也没有开口回应,只是心有灵犀般的都在冲他笑。无奈,东方宇只得将目光凝聚在安玫一人脸上,安玫领会,赶忙开了口,阻绝了即将迎来的尴尬。 “呵呵……没有啊,对了,话说,你怎么没出刀呢?”安玫有意转开了话题,因为她不想看到伊雪被凉在一旁。谁知这话却正巧刺中了东方宇的软肋,因为诸多兵器中,他最不擅长的便是刀术。安玫这一问,就好像是一把他已经见怪不怪的刀,重新用另一种势态插进了他的心窝,于是不出所料地牵扯出旧痛来,却又伴着新的疮疤传来的疼痛。安玫依稀从他转瞬即逝的异样神情中隐约捕捉到了什么,心里也就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那句没话找话。不过好在东方宇是个善于抑制伤痛的人,所以接下来的话并没有太出人意料。 “我想着上来着……见你上了,我就没必要上了。”原本太想同古寒一样一味地谦虚,不过总觉得不妥。显然这话并不只是说给安玫一人听的,虽然他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可他并不想过早地将自己的软肋坦示给众人,尤其是当着女孩的面。不过为了维系在女人心目中的形象,他也要顾忌以后众人皆知之时自己的脸面,以及此刻可能会被安玫几人看穿的风险,所以那话是“说者有心,听者会意”。 安玫会意,听得这话的人全都在“会意”,而只偏偏伊雪一听这话,瞬间耷拉下脸来,急切地说道:“打住,你也来这儿拍起马屁来了,我们家三儿是有两下子,可经不起你们这么捧的,真受不了你们!”说着又转过脸来对安玫说道:“我说吧,叫你显摆,瞧瞧这一个个的!”全都晓得她这话是在打趣,所以没有人往心里去,都是一副副笑脸,彼此心照不宣着。 不过安玫脸上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不住地对着伊雪瞪着眼,警告她遮掩内心上的过犹不及。而东方宇的那句话经伊雪这番盖棺定论,瞬时间失去了多重功效,脸上虽挂着宠溺的笑,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于是不得不反驳道:“呵呵,我哪是在拍马屁,是在实事求是的讲。”说完也就不自在地走过去了,哪有了两句话前的那份喜上眉梢。于此同时,也让在一旁咬牙含恨一直在观看的古寒,心里好不痛快起来。好景不长的是,一个拘谨怯懦的身形不声不响地在他身旁坐下后,心里那份欢喜瞬间就蒙上了一层阴霾。恶狠狠地瞪了坐下就将头埋于桌案上的黄搏两眼后,厌嫌地将脑袋扭向一旁,暗自排解那份迎头“坐进”心里的烦闷。 就在这各怀心事之时,一群并不算太陌生的面孔神情兴奋地冲进屋内,不由分说的逐个走上了训讲台。大概有七八个人的样子,由一位风度不凡却长相平平的人带领着,此人正站定讲案前,不等他们所带动的气流平息,他便热情洋溢地朗声说道:“大家好,打扰你们片刻,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来自一大队,就是你们眼中的老油条。我名叫张显才,是协训会中优术部成员,我们来的目的是向你们介绍一下我们优术部,希望你们可以踊跃地加入进来。” 说到这儿,那人停了一下,好像是给底下的人一点缓冲的时间,不过这短短的一顿,他只看到了始终是千篇一律的无精打采的众生相,并且多数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同来的站在身侧的那人身上。对于此,他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原本他一开始就是众武生所感觉到的那般,并不是真正的主角。可是能在优术部有打头阵的地位,已然让他心潮澎湃,干劲十足了。 “呵呵,可能你们还不知道,我们优术部呢,是协训会的八大分部之一,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其中,枪术部、刀术部、棍术、飞器、剑术、外器部以及综术部里的精才良将都在我们优术部里担任要职,就像我身边这位刚上任不久的本部部长战怀觉部长,就兼任着枪术以及棍术部的部长;而这一位身形魁梧的本部副部长,则兼任着刀术部部长;鄙人不才,也兼任着外器部的部长,所以说呢,我们优术部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加入进来,会对你们以后术绩上的提高会有很大的帮助。同时呢,协训会是协助咱们训术师共同管理好全院武生日常习训作息的组织,你们加入进来就是协训会的成员,在日常的协训管理工作以及组织大型表演竞赛活动中,都会得到很好的锻炼与成长。” 武生们有意无意地听着,当听到战怀觉的时候,心潮开始激荡,得知他兼任数职,不知道抨击到了多少颗郁郁寡欢的心,不由自主地在那几个人中找寻猜度谁是战怀觉。不过这只是对于少数人而言的,就如同有少数人一开始就知道了谁是战怀觉一样。而对于多数人而言,想及飞器课上的见闻,那个频频出场的人又在其中,也就猜得个八九不离十了。 见无人应答,台上几人面显尴尬,一旁的魁梧刀术部长开始帮腔道:“那个……大家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们都会给于回答。”又是一阵沉默,台上台下的人都开始觉得难为情起来。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出:“优术部的成员能进典藏室吗?”人们循声而去,将目光定在了徐忠伟身上,而有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眼神却冲徐所在的方位暗自撇了撇,心中则有了一样的期待。 那魁梧部长大喜过望,忙不迭地回道:“关于这个问题,答案是肯定的,不过深层典藏室是需要部长级别的成员才能进入,也就是说,你至少得需要当上副部长才可以。不过呢,我想你们每科目的名列前茅者,也是可以进入的,而加入我们优术部后,我们会相互切磋,共同进步,所有进入典藏室的成员,会将自己所忆录出来的术谱分享给大家,所以,希望你们尽快加入进来吧。” 徐忠伟咬了咬牙关,好似是对他这一通篇大论表示厌烦,然后继续问道:“那就是说,你们都是进过典藏室的人了?”魁梧部长对他阴冷地声调有些摸不着头脑,本能地冲身侧的其他几人看了看,刚想开口回答,站在讲案前的张显才抢先说道:“这是当然的,为了表示我们的邀请诚意,今天来的都是我们部长级别的成员,在这里就不一一介绍了。我们呢,多数也是同你们一样,刚来到训武院之时,也是很平凡的武生,而经过这两年里协训会的历练,我们都成长了很多,甚至进入了协训会的管理层,所以说,你们不用有什么顾虑,尽管踊跃地加入,我们没有术绩的限制,而那些天生积极好动乐于助人的武生,我们是更加欢迎他的加入的。” 武生们对于魁梧部长的一脸尴尬无动于衷,而当听完张显才这些话后,往心里去的人也就越多了,他们对这种任何人都可以加入,还有机会分享到典藏室里的术谱秘技,而且日常中还能以协训员的身份对他人实施约束、管制的活计产生了兴趣。其中,更吸引他们的是还有机会成为协训会中的管理者,那岂不是比成为一个区区一大队的队长还要显武扬威。 他们开始做着眼神上的交流,而有的却是在趁机窥探。此刻的黄搏刚刚将目光从徐忠伟身上收拢回来,因为他沉浸在惊愕于徐的舍我其谁的勇气里,虽然他惧怕他,甚至仇恨他,可他还是会因他的所作所为有着有违内心的情感波动。 收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一边的安玫,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去品读那张若有所思的侧脸,以及那仅一只眼眸里的内容。不过他有一种感觉,她大概很想成为此刻站在台上的那些人。沉思间,朦胧的目光再次聚焦之时,猛然发觉中间的伊雪却在盯视着自己,于是连忙将自己本就没有明确目标性的双眼收敛回来,头继续埋于桌案。而伊雪见他这般,一侧嘴角随性地一抬,用鼻孔轻轻地笑了笑。而她的反应,却被黄搏尽数收到了余光里,脸也就跟着红了。 底下的气氛显然合了部长们的心意,趁此时机,张显才趁热打铁道:“现在呢,就由我们优术部的部长战怀觉,来向你们近一步介绍一下我们优术部,来,有请!”说着,恭敬的向一侧慢慢地退了一步,一只手做着邀请的姿势。不想战怀觉并没有向他腾出的地方走去,而是站在原地清了清嗓子便就说道:“各位你们好,我是优术部的部长,在这里真诚地邀请你们加入我们优术部,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们在这个优秀的部门里获得进步,谢谢大家。”说完,微微地冲底下欠了欠身。 他孤冷强大的气场,顿时间蔓延到屋子的每个角落,甚至让始终一脸心不在焉、漠不关心的伊雪都认真的看了看他。而过多的人,是在内心里崇羡着他。虽然是一副副极为看不惯的自视甚高的神情,却在鄙夷的同时无不畅想着能跟他有同样的权位。 大概是过于沉溺在对他的孤高自傲的“七情六欲”当中,他们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只是一幅幅直愣愣地眼神盯着台上看。不过这好似并没有给战怀觉造成什么难堪,在他欠身抬起头的那一刻,目无焦点的他,无意间扫到了一双好似荡漾着蔚蓝湖水的清澈眼眸,那双大如铜铃般的眼睛里的湖水,就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似乎就要溢出来了一般,使他不忍心收回目光,生怕溢出来,流到不知名的角落里。 那是安玫的眼睛。有人好像已发觉出了战怀觉的专注,于是不由自主地纷纷扭头沿着他的视线去搜寻,显然他们也不需要耗费多大的心思去笃定,因为他们都能轻而易举的看出,那个方位谁是最吸引人的风景。 毕竟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所以战怀觉在他们开始胡思乱想之前,赶忙恢复到了常态,一双眼睛又没了焦点,失去了难得有的色彩。 他毫不在意的尴尬,此时却淋漓尽致地表现在了张显才的脸上。他只好一脸尴尬地移回原来的位置上,干涩地笑了笑说道:“那好,耽误大家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希望方才我们战部长的话能够让你们感受到我们的诚意,想要加入的武生们,请在近几日内,前往觉醒阁五层优术部报名,名额有限,我们还要去二大队招募,谢谢大家。”话音刚落,身后那几位不曾发过一言的部长们迫不及待地迈开了大步,当先冲门外走去,像是挣脱了什么一般。 战怀觉转过身那一刻,又不由自主地用余光对那双眼睛寻觅了一次,不过却并没能如愿找到,那是因为此时的安玫正被伊雪唤醒着。“还没看够啊?”伊雪将脑袋故意贴近安玫的脸冷冷地问道。安玫心神一个激灵,可神情举止间并没有明显的波动,只是将目光收了回来,假装不明其意地放在了伊雪脸上,强忍着笑意。 伊雪见她这等表情,翻了翻白眼,继续口不择言道:“我说小妹妹,咱能靠点谱吧,不能连这样的大神都不放过吧,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已经有个天仙姑娘了。”“我想知道,你觉得他怎么样?”“啊?……不是……你……”伊雪本是一番打趣,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问,顿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怎么样嘛!”安玫又问了一遍。 伊雪见她这般,只得老实答道:“呃……仪表堂堂,实力不俗,深沉神秘,风度不凡……可是……”不等伊雪说完,安玫抢先道:“那我多看两眼怎么了,请问这位姐姐,难道我多看这样的男人两眼不行吗?”“你……你行,在这儿等着我呢!那我就成全你,我可提醒你,那厮可也注意到你了,日后你要是搀和进人家郎才女貌之间,可有你受的!”安玫听完,“扑哧”一声笑了,用一只手随意的将脑袋支在桌案上,一脸怪相地盯着伊雪看,什么也不说。 伊雪无奈地抬了抬眼帘,看到安玫那边的玉兰花也一脸笑意的与自己对视了两眼,也就越发得嗔怒起来。最后自言自语的冒出了句“一群花痴”,便就将头扭向了另一旁,同安玫一样,用手支起着脑袋。可刚将脑袋支好,隔着黄搏又看到另一张满脸堆笑的脸,气得又将脑袋转了回来,不得不又重新面对着安玫。而安玫看她如此折腾,笑得也就更欢了。 等部长们走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才发觉自己怎会如此正襟危坐了这么长时间,而此时却是没有课的,就连人员也是并未到齐。于是在疑惑间,纷纷松散了起来,直到见有人开始肆意走动了,他们才得以完全放松下来。 一片喧闹嘈杂的场景,他们心安理得的在里面肆意徜徉,而心里却各自怀着自以为不露痕迹的思绪。他们中,很少有人会相信优术部中会有所谓的“精术共享”,过多地,吸引他们的还是地位。 吃完午饭,无所事事的他们在训术场上闲逛,看着四处可见的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们,不由得在想,怎么其他大队的女孩会这么多呢?心里也就好不平衡起来。越这么想,也就越不愿离开这块时不时能投过来较多异性眼球的地方,手上向同伴比划的动作也越来越显功底。 不一会儿,一场没来由的打斗突兀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黄搏被一两个精壮粗野的武生合力打翻在地,好像是从什么地方飞出来的一般,他就如同一团破抹布一样,在地上滑擦着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出人意料的是,他却随即愤懑地站了起来,一脸仇恨地盯着逐渐逼近的那两人。不论是训术场上的,还是长廊上一大队的人,都为这一幕感到吃惊。他们对于黄搏的挨打早已好似见怪不怪,而能反抗的黄搏却是新鲜得了。他们不知道这回事出何因,不过那也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他们惟一关心的是,眼前无聊的时刻终于可以不无聊了。 三人厮打起来,期间逐渐围上去一些帮腔作势之徒,兴奋地在呐喊助威。无奈双拳难敌四手,黄搏总是会被击倒在地,爬起来几次后,脸上的怒火也渐渐被打散了,只剩下一双执拗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人。对于此刻所有看到那眼神的人来说,黄搏无疑是反常的。见他没了反抗,不再继续站起来,二人中的一个走上前去,一把抓起他的头发,冲他脸上狠狠地啐了一口说道:“老子瞧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那剑借老子玩两天怎么了,不识好歹的东西!”说罢,将他的头狠狠地冲下拽了下去。黄搏本能地用手一撑,才不至于脑袋撞在地上。 等二人走后,围观的人也就跟着撤了。黄搏环顾四周,看到了诸多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依旧是那么得有说有笑,心里也就有了说不尽的悲哀。默默地擦了擦嘴角上的血渍,尽量掩盖起心里的悲哀与羞惭,眼里打转的泪水被生生地挤了回去,这并非是他要开始坚强,而是想保住仅存的那点尊严。 走了没两步,迎面走来了玉兰花,手里提着那把剑。见他这等狼狈,兰花脸上浮现出了丝丝同情,而眼睛里的同情却是要丰盈得多。当然,除了同情,还有几丝愧疚。她慢慢地停下脚步,将手里的剑用手腕一旋,便飞转着冲黄搏飞去。黄搏勉强接过,没有说什么,继续将头低了下去。不过那一刻,他读懂了兰花眼里的东西,而兰花也确信他已然读懂了。 始终兰花也没有说什么,将方才黄搏“托付”给自己的剑还罢,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原本她是想着等回到讲武堂再交给黄搏,但见他因自己的这把剑遭人羞辱,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于是鼓起了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还了他。这样做除了想鼓励安慰他外,还想避免自己负剑在手以及进讲武堂后的诸多不便。 可这番对黄搏却是利弊参半的。在不明前因后果的好事之徒的构思下,他成了在危急之时,连自家兵器都要托付女人保管的软蛋!不过黄搏心里却并没有这般认为。他反而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为人知却又“舍己为人”的壮举。而至于众人的想法,他也是能猜得出的,不过,他却也无能为力,只得由着他们去评定讥讽。 玉兰花走回讲武堂之时,被在那观赏多时的安玫几人探究的眼神叫住,伊雪抢先关切地询问道:“兰花,怎么了?”兰花冲她们笑了笑,温和地回道:“没什么啦,方才走在路上,咱们大队的几个武生打斗,你的邻桌情急之下将剑抛给了我,我见他们两个打一个,有点不公平,就没让他们把剑夺去。”“没想到你还有这般见义勇为的心,那他们没难为你吧?”伊雪更加关切地问道。“没有,他们还知道些体统,好像不会对女孩下手。”“那还好,要不然我让他们满地找牙!”兰花没再说什么上前挽了挽伊雪的胳膊,只是柔和地冲大家笑,最后向大家示意了一二,便就独自走进屋去了。 “有点奇怪……”兰花走后,伊雪望着门里随口说道。“呵呵,你充大姐大没完了吧,差不多得了。”安玫玩笑道。“什么话!你在怀疑我的实力?”“那倒不是,这不,人家可来了,要不跟他们过两招?”伊雪下意识地冲长廊那边望去,果然那两个趾高气扬的汉子正冲着这边走来。“呃……我没心情。”说完,扭过头直直地盯着下方看。安玫见状,不由得心里乐开了花。她并不是觉得伊雪是胆怯,而是知道她有着不爱招惹是非的心思。 等那被簇拥着的二人进屋后,伊雪才得以有了变化,僵硬地将头扭了扭,冲安玫努努嘴说道:“还姐妹呢,你干嘛不替我出手呀。”安玫冲她翻了翻白眼,以此表示对他强词夺理的不屑。 不一会儿,黄搏蹒跚地走过来了。好像事关玉兰花,所以她们不得不投去关切的眼神。“你还好吧?”伊雪出于朝夕相邻,问出了必要的关切。黄搏听罢,一丝丝暖流流向了心头,不过却在下一瞬间流向了那片叫作“羞惭”的肥沃土壤上去。他没有完全将头抬起来,不过却也将“领情”的眼神投给了伊雪,语气里透出来一团死气道:“嗯,没……没事。”说完用余光扫了眼另一张魂牵梦绕的脸,好像那脸上也是恰到好处的同情,心里却又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哀。 也不知是因自己的那句“没事”,还是因为这不可名状的心绪,让他在进屋的那一刻有了几丝无畏的心境,迈出了坚实的步伐。 进屋后,黄搏直接将剑带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心神在四下里游离,搜寻着危险的目标;警惕的眼神里透露着惊恐,脸上神色紧绷,心狂跳个不停。从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剑不离手的。 进进出出的人经过黄搏的身旁,都能感觉出他的心神不宁。而黄搏投来那惶恐的眼神却更加让他们疑惑不解,但见他紧紧地握持着手里的剑,却像是想要趁机谋杀哪个一般,心里也就不免觉得好笑。 下午原是没有课的,不过不等警世钟响,孙二虎却风风火火地来到了讲武堂。长廊上的武生原想着可以一直在那里悠闲地畅谈,一见孙二虎的身影,二话没说,赶忙往屋内跑,跑回屋后神情紧张地落座,默不作声地看着其他仍在往里奔忙的人,还有那些原本就在屋内,却在这番骚乱的带动下也纷纷落座的人们,心里有着说不出的丝丝得意。 孙二虎进来二话不说就直接叫道:“王纯仁,今天哪个组值班?”王纯仁当听到叫自己名字,本能地挺立起来,心跳骤然加快,好似只能如此,才能接得住孙二虎全部的责问。听罢,立即答道:“二组,是二组。”此话一出,屋里的所有人当即开始回想自己所在何组,当意识到自己不是二组的人后,旋即便把紧绷的神经缓和了些,心中不住地在庆幸。而那些二组的人,却将自己砰乱的心跳,提升到了快要窒息的程度,而王纯仁所说的那五个字,在他们听来无疑是在宣判罪名一般。 几个女孩的脸早已僵住,而另一边的黄搏却开始流汗不止,他已经紧张兮兮了好些时候。“都有谁,站起来我看看。”孙二虎朗声道。于是,几个女孩站了起来,黄搏还有阿鹏站了起来,剩下的便是还在外边了。孙二虎一看,脸上当即浮出了丝丝愁容,继而说道:“就你们几个吗,其他人呢?”,几人面面相觑,无人应答。“是这样的,今天轮到我们大队清理焚火鼎了,按理是要依次轮留清理的,等以后选出内务长,就内务长来负责安排这些事宜,今天就暂时由你们负责去清理吧。”几人听罢,神情尽皆舒缓下来,心想是有什么大责难要面对,哪想却是这般。而对于其他人等,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心有不甘的,他们期待的好戏远不止这些,所以惊魂未定的同时失望是要有的。 “王纯仁,以后早午饭后,都要去刀术师室一趟,我有什么安排好帮我传达一下,现在带着他们去院建员那里领取清理器具,赶紧去吧。”王纯仁听了这话,忙不迭的连声应是,在他听来,这如同“临危受命”一般,自己这队长一职算是板上钉钉了。不止他,在很多人看来,王纯仁这已是被公然任命了。其实,这只是孙二虎因这点小事还要亲自跑一趟而心烦气躁的缘故,致使他看起来像是火烧屁股一般。 几人来至焚火鼎,齐抬头望了望这方硕大高拔的鼎,一股浓烈的松油香从里面时不时地飘来,让他们回想起来昨晚飘悬于脑际的香气。这鼎能从傍晚烧整整一晚上,可想里边的灰积有多少了。 不等他们下手,院建员见是一群陌生的面孔来领器具,便不放心追了出来。不等站定就冲几人喊道:“先别着急,这鼎内是有壁梯的,需要打开那个入口进去才行的。”说着到了大鼎前,手里早已拿定钥匙,急切且又熟练地开启了那扇壁门。王纯仁见状,赶忙上前帮那人开启了壁门。那人没有理会他,当先将身子探进去抬头窥探了一番,然后将身子抽回,直起腰来说道:“里面的灰尘够多得了,你们要抓紧了,身法轻熟的就清理外边好了,找几个身强体壮的进去就行。这鼎过会儿就要填料了,要尽快完成。还有,不能将灰尘尽数往炉底下弄,那样的话晚上可就要点不着火了。” 王纯仁替所有人谦虚谨慎地听教着,不住地点头哈腰地回应着,待那人原路走回,王纯仁回过身来无奈地说道:“呵呵……仙女们,还等什么,开工吧。”“我可不进去,那么脏,要进你进吧。”伊雪没好气儿地说道。就算伊雪不说什么,王纯仁也早已打算怜香惜玉,便顺理成章道:“这不是还有两位绅士嘛。”说完拿出义正言辞的眼色来看着阿鹏接着道:“兄弟们,进鼎吧。”说完便转过身去,面对着大鼎站定。不再说什么。 黄搏无奈,只得当先拿起灰铲冲里走去。即便方才王纯仁连看都没有看过自己。此刻心里暗暗品尝着他的轻视,却不得不看似像是听他指挥似地往鼎里钻。不等他二人走进去,伊雪却当先飘身上了镂空鼎盖,负手而立,犹如仙女下凡,还不忘刻意地大声咳嗽几下说道:“仙女就位,众生为何不拜呀?”安玫几人齐刷刷地摆出一张哭笑不得的脸来,连翻着白眼。脚下的两人听罢,也一扫满脸愁云地偷偷笑了。 “你蹿得倒是比谁都快,什么也不拿,你上去干嘛!”说着,将手里的扫帚信手扔了上去。伊雪摆出一张厌嫌的表情,却也只得伸手接住。嘴上推托道:“现在扫什么,一扫里边那两人还活不活了。”“那你就在上边充大仙就好。”说着也不由分说地冲进了鼎内。鼎上的伊雪见状,立马喊道:“哎!你进去干嘛呀?”见安玫并不作答,满脸疑惑地看着其他姐妹。那几人也是一脸的不解与为难,为难的是看来自己也要往里钻了。 伊雪从鼎上通过镂空处往鼎里瞅看,但见安玫一脸认真地盯看着鼎壁,心想她这真是要下手操干,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不由自主地开始摆动起手里的扫帚来。少卿,早已正在下手清理的黄搏扭捏地回转身来,看了看安玫小声说道:“你还是出去吧,我们来就好,里边很脏……”阿鹏听了,也连忙随声附和。安玫依旧认真地看着鼎壁,好似沉吟了片刻才笑呵呵地回道:“没事,大家一个组的,当然要一起干了。”没等说完,陈甜甜以及玉兰花也冲了进来。安玫回头看了看她们,笑容不减,随即便走上前去动手清理起来。黄搏见状,又有玉兰花进来,而腰上因担忧而别着她的剑,也就没有再开口劝说的欲望了。 好在安玫穿了一件收身的束装,虽下身也有些裙摆,却也不至于沾染到。而不像外边的老大守平那般,齐地的云白色仙女裙使她死也不想往里进,正一脸无能为力地上望望伊雪,前瞅瞅鼎内。伊雪假模假式地在上边扫着,还不住地跟老大做着眼神交流,像是在安慰她一般。 一个不经意地抬头,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真冲着这边走来,伊雪赶忙低下头去,越加假模假式地扫起灰尘来。古寒带着刘追还有另一个二组成员迈着悠闲的步伐走来。在守平身旁站定,古寒不住地抬头观望头顶上的伊雪,看她那副不予理睬的神情,知道是要自己先开口应承了。“这么高,你跑上边干嘛,快下来吧。”伊雪依旧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专注地摆动着手里的扫帚。像是仰着头看累了一般,一个不耐烦,古寒稍一垫脚也同样飘了上去。“给我,我来扫。”不等站定,他便将手伸到伊雪面前,索要扫帚。 “又不是没其他的了,干嘛来抢我的!来这么晚还有理了?”伊雪不耐烦地脱口而出。古寒看她这般,心知是在恃宠而骄,便就任由着她,脸上一抹笑意地盯视着她。片刻,伊雪见他再无举动,立马又将手里的扫帚塞给了他,嘴上理直气壮地命令道:“轮到你了,好好扫哈!”说完便朝后轻轻跃了一步,哪成想一个不留意,便就踩进了窟窿里。古寒见其身子刚要冲后歪斜,一把将其拉了回来,撞进了自己怀里。下午的阳光照在他们二人身上,底下的人看到一幅朦胧的温馨画面。 不知是惊魂未定,还是有所依恋,伊雪在其怀中停留了片刻,最后实在挣脱不开便说道:“你再不放开……我就动手了。”古寒的一张笑脸在伊雪的头顶上绽放,随后只得轻轻将她松开。 “别得意,我刚才脚底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伊雪两腮微红地轻轻对古寒说道。古寒会意,赶忙从空隙中往鼎内探寻。怎奈他站的地方只看得有个背影趴附在鼎内壁梯上,并看不到那人脸面。而伊雪却知道脚底下是谁,方才是他用手轻轻地托了她的脚,虽没用上力气就被古寒拉了回去,却也让伊雪心里起了波澜。而更让她不解的是,当她在古寒怀里往下搜寻之时,她捕捉到他急促地将脸重新贴向了鼎壁,生怕自己知晓是他托了自己一把似的。 见古寒仍在穷追不舍地搜寻,伊雪好似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制止道:“别找了,我是在告诉你,本姑娘轻功了得。”古寒听罢,当即收回眼神看着伊雪笑了笑,装出“被戏耍”后无可奈何的样子来。 底下老大守平见他们分开,才舍得开口命令道:“伊雪赶紧下来吧,上面不安全。”伊雪听了这话,倒是想不下去都难了,如若不下去,还要让人以为自己舍不得古寒的怀抱似的,于是凭自翻了个白眼,随即飘身下来。待伊雪下去,古寒又冲鼎内瞅了瞅,猛然间挥舞起手里的扫帚来,啪的一下,拍打在那贴在鼎壁上的那人头顶上,随即抽身起势,有模有样的以帚当棍地耍将起来。 鼎内的黄搏感知到了迎头扑来的灰尘,勉强眯起眼来抬头探明起因,但见只有一个身影在空隙间时隐时现,心里便将古寒的刻意使坏猜得个一二,但心里的怨恨远没有让他有反抗的举动,反倒是在徒劳地躲避着飘向自己的灰土之际,眼睛却暗暗地瞟向了底下的安玫。看她身上米黄色的紧身束装依旧一尘不染,心里就在想,到底是上面的人为她闪避的好呢,还是她自己躲闪的巧呢? 黄搏知道自己没有声讨的资格,因为古寒完全可以说自己只是在清理灰尘,而作为女孩的安玫都没有跑出去躲避,那自己岂能逃避,所以只得默默承受。 扑扇了几番,古寒悻悻作罢,背持扫帚,一个凌空飞身飘落下来。黄搏忍受着只单单自己头顶上飘落最多的灰尘,身子尽量贴靠着鼎壁,以好躲闪掉根本躲闪不掉的灰土。 第十七章 鼎内的黄搏只一动不动地贴在那里,一缕刺眼的阳光从鼎盖的镂空缝隙中斜刺进来,映射在他的脸上,阳光虽已不再炙热,可他脸上却已见汗,飘落的灰土滞留下来,他已是灰头土脸的模样。 就在这时,他那只扶着鼎壁的手,依稀感觉出些许异样来,他隐约觉得手下是一个图案。不知是出于何样心理,他开始偷偷地刮擦掉灰尘,急切地想看看那个图案。脑海中,其实在摸到的一瞬间便有了一定的预想,等手上的触感越来越明显之时,他不由自主地冲下方看了看,底下的安玫已走出鼎外,而阿鹏却在鼎的另一边忘我地清理着。见此这般,他便将脑袋迅速地摆回原先的位置上去,生怕被人看到自己观察过什么一般。 他没有立即将手拿开一看究竟,而是用那只手在不停地感觉着图案,即便已再无任何灰尘可擦,他仍是像是在擦灰尘一般地来回擦拭着。终于,他开始慢慢地将手挪了开来,渐渐地看到了那个图案。那是一个小人儿,手里拿着一柄好似剑形的兵器,因为常年的雨蚀火烧,那图案显得很模糊,不过不难看出,他摆的是一招剑式,一招看不出来势走向的剑式。黄搏看罢,心狂跳不已,一双直勾勾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图案。当即,他好似又想到了什么,立马又在那个图案的四周探寻,手上擦拭灰土锈垢的力度明显加重了。而那副急切的神态,就连他自己也难以克制得明目张胆起来。 “你在找什么吗?”阿鹏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黄搏的手条件反射般的当即停了下来,眼睛突地盯向了阿鹏,见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立马说道:“呃……没……没有,我看这儿刻了个小人儿,挺有意思的,就寻思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哦,”阿鹏笑了笑接着道,“你……不会以为那会是什么秘功术谱吧?” “啊?”黄搏没想到他会一语道破,心里顿生一阵难以名状的羞惭感,极力压制着快要浮上脸面的愧意说道,“呵呵,万一是呢……”就在极力否定的话刚要冲口而出之时,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供认不讳。虽然脸上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感。而阿鹏也有感于他的以诚相待,并没有嘲笑讥讽的举止,只是随着黄搏笑了笑后,便就继续干自己的活儿,而黄搏却也因此对他有了先于他人的友善感。 回过头来的黄搏,脸上尴尬神情不减,仍旧盯着那个仅有的小人儿看,心里还是有了份失落。随后他又四下看了看,终于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又继续清理起来。 直到听到外面传来院建员的声音,他们才一边用手臂扑打着身上“力所能及”的灰尘,一边冲外走去。外边的人悉数都在,二人看到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谈天说地的愉悦心情,心里有些不平,却也无从伸张。而更令他们心有不平的还在后边。 二人不等走下去,院建员便就怨声载道起来:“这么费劲吗,干这点活?你看你们把灰铲使得,用得着使这么大的力气吗,都使变形了!”二人无从应答,因为觉得他说的好像就是事实,只是乖乖地站在那里,任由他训斥。反倒是伊雪听着有些于心不忍起来,替他们辩解道:“老师傅,里面灰尘锈斑的确很多的,我们很用心地在清理了。”那人抬眼瞅了瞅伊雪,见是个如此标致的女孩,正准备夺口而出的恶语怒言没忍心说出口,只是半信半疑得好似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用心清理了”后,便就冲鼎内走去察看。 不进去还好,他刚迈进去,那训斥的言语从鼎内腾地传了出来:“这就是你们用心清理的!谁教的你们这么清理?还爬了上去,上面的灰还用着上去了吗!还把小人刻了上去!”一边嚷着一边往外走着。当听到小人的那一刻,黄搏的心骤然一紧,然后扑腾扑腾地狂跳起来,恨不得要跳出来的样子。 院建员刚露出面便就不停地问着:“谁刻得小人啊?啊?谁刻得?”黄搏低于胸前的脑袋不得不鼓起勇气抬了起来,怯生生地回道:“那……那是我擦出来的,……原本就有的。”“原本就有?我看就是你刻上去的!”那人厉声道。“不是,真……真不是我刻的……”“不是你刻的,你把那擦得那么亮干嘛,真是该干的不干,不该干的瞎干!”那人顿了顿,扫了一眼众人,见他们具是一副副事不关己的神色,又看了看黄搏那般怯生生低头认错的样子,嘴上便柔和了些道:“知道你们是头一次干,但凡事不都得像你们自己所说的那样嘛,要用心去干!你看看你们干得那像个什么样子!踩台上的灰一点儿没动,那老大高的地方反倒是猴急地窜上去舔得很干净……” 听到这儿,黄搏的脑袋低得更低了,而古寒几人却因那个“舔”字,扯开了嘴角。伊雪发觉,立马严肃地瞪了瞪他,方才将笑容收敛了起来。而他们之间的这些互动,却都被黄搏一个不经意地扭头尽收眼底,心里便越发得不甘了。 “别愣着了,还不赶快进去清理出来,还要我去请你们的主训师嘛!我在这儿干了几十年了,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用心的……”黄渤听罢,赶忙往里冲去,而阿鹏也紧随其后。其余几人也慢腾腾地佯装着往里走,那人又叫道:“不用都进去了,看你们也不像是进去干活儿的料!等会儿清理完了,把工具一应给我送回去,听到了嘛?”那几人心里欢喜不已地齐声应是,目送着他的离去。 里边的黄搏二人越干越闷气,可又恐于院建员把这事捅到孙二虎那里去,也就只好忍气吞声地干着。等再提着一桶灰土出来之时,顺手要帮着接出去的人却换作了安玫,黄搏全身一顿,脸上的恨意转瞬间换作了笑意说道:“很沉的,我自己来吧。”好在安玫听得出这句话里的满满真切,不然还以为是在暗讽她气力弱小。“行,没事,放手吧。”安玫同样真诚地说道。黄搏顺从地松了手,直起腰来,目送着安玫轻松地提走,心里的怨气好像也被一同提走了一般。 少卿,几人收拾停当,将器具交还后,便就前前后后地往讲武堂走去。一路上古寒几人高歌猛进,担当着急先锋。走至讲武堂前时,还不忘与头顶长廊上簇拥着的观赏者们热切地打着招呼,像是凯旋而归的欢迎仪式。而黄搏与阿鹏狼狈地跟在几个女孩身后,灰头土脸地深埋着头,像是从战场上捉来的俘虏。 走上长廊,观赏者们的目光紧随着转了过来,注视着他们渐行渐近。有人好似迫不及待地赶上前去,露出迷人的笑容,而眼神却是先扫向了最后边的黄搏,而后再去与古寒对视,笑容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嘻嘻哈哈地说道:“哈!辛苦辛苦,一看就是最出力的,而且扫帚功夫练得委实不错!”说完又爽朗地笑起来,身后的人也大笑起来,而古寒同样也合不拢嘴地回击道:“去你的!那还用说,我本来就称十八般兵刃,区区扫帚何足挂齿。”说完,二人推推搡搡地打闹起来。 与此同时,另一个较耳熟能详的人物也迎上来问道:“真够拼的,那一大桶灰土也去提,看看你脸上脏的。”安玫扭捏地站定身子,仰起一只手臂擦了擦额头回道:“看见了也不知道下去帮忙,就知道在这儿‘事后诸葛亮’呀?”说完还嗔怪地翻了翻白眼。 东方宇听了,心里虽然知道她在说笑,可嘴上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傻呵呵地笑了半天才说道:“快去洗洗吧。”说完,正好抬眼看到了黄搏的那张脏脸一闪而过,心中的洋洋自得之感顿时暴涨,脸上的神情好似在说:我可以很体面地去关心她,而你呢,却连自身都是灰头土脸的!而他这脸上的话,却就是在那一闪身之间,影射到了黄搏的眼里。而黄搏却只是默不作声地进了屋,心里免不得盘旋着东方宇那张嘴脸。 下午还有一堂刀术。所以女孩们想回夜息房梳洗的念头被钟声打消了,安玫也只是简单的用水洗了洗脸就权且坐回位子上了,虽然身上并没沾染上多少灰尘,心里却总觉得自己全身脏兮兮的,这大概是所有女孩共有的感觉,哪怕是连手都不曾触碰过鼎壁的老大守平。 待孙二虎姗姗来迟,一进屋就连忙问道:“火鼎清理完了吗?”四下瞅寻了一番,见无人应答,目光习惯性地落到了王纯仁身上。王纯仁急忙回头扫看二组的成员,示意孙二虎该向他们问询答案。“二组,谁是二组组长?”孙二虎当即调转了枪头。二组人员面面相觑,即便很想当这个二组组长,可这般情形下,即便真就是自己的组长,也断然不想承认。 不知怎得,落在安玫身上的目光却是最多的,这逼得她不得不替众人开口回道:“已经清理完了。”孙二虎愣了愣,一副完事安心的神色说道:“好,清理了就行了。”听了这话,二组人员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原以为是东窗事发,原来只是简单地问问而已。如此,就连不是二组的人也跟着神情舒缓了一番。 “我们这个刀术课呢,现在不急着上,关于我们大队的一些职位的选定还是要先暂时确定下来,这既有利于今后我们一大队的训教日常,更方便于管理我们这个大队。现在,我们就借助这堂刀术课的时间,选拔出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你们觉得有资格担当某些职位的人选,当然,也可以自我举荐。” 众武生的心绪从孙二虎的第一句话便开始躁动着,越听越如同那波涛汹涌的海面一般,难能平静下来,不约而同地在猜度着期待着,有谁会率先浮上浪涛的顶端。 孙二虎读得懂他们此刻直愣愣的眼神,即便那多半不是看向自己的。他接着道:“首先,各组组长的人选你们选好了吗?一组,一组谁的组长?”此话一出,全场尽皆哗然,虽然他们多数是不属于一组的,可毕竟他们都是在组的人,所以此刻要竭力凸显自己的存在,看向同组人的眼神,顷刻间就变得那么得灼热。在这等不好借用高声喧哗来表现自己的境地下,让他人看到自己炙热如火的眼神,无疑是最好不过的举措了。当然,多数是难达预想所愿的,不过却也给与了他人一番警示,好让其不要太过觊觎组长之位。 跟所有人预感到的一样,一组果真没有毛遂自荐的人,除了用眼神在举荐别人外,就是在向组员们“举荐”自己。正当预感着孙二虎快要等不耐烦之时,一个人在组员们“赶鸭子上架”似的推搡着“举荐”了出来。那人满脸绯红,像是喝足了酒一样,站起来之时满脸的堆笑,让本就不大的眼睛一直眯成了一条缝。“叫什么名字?”孙二虎抬了抬黑眼珠看着他问道。“李传杰……”“好,二组。”那李传杰当即愣在了原地,不知所云的傻傻地“嗯”了一声,希望再能听到个更明确的指示。好在身旁坐着一位与自己交情甚好的人拽了拽他,示意他赶紧坐下,他才木然地坐了下去,脸上尴尬的神色展露无遗,心里好一阵失落。 接下来的二组如出一辙地磨叽起来。不过对于一组组长的诞生方式却被他们看在了眼里,于是男人们赶忙将眼神收敛了回来,而女孩们的眼神却没有产生多么复杂的变动。伊雪在托着脑袋,呆呆地心有所思的样子,全然没将此刻的众心紧迫放在眼里;玉兰花几人的眼睛却仍是在安玫与那几个男人之间游离暗示,好似是在说服那几个男人选择安玫担任组长一般;而安玫却始终保持着事不关己般的神色,手里随意把玩着一件物什,而余光却不停地扫视着两侧同组人员们的神态举动。 不想孙二虎却在这时表现出了很好的耐性,见那几人并无明显举动,饶有兴趣地捕捉到古寒投射过来的眼神,语气中透露着熟人间故作的生冷说道:“你要当吗?”古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主儿,这等问法的意思便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而他却也无意去做什么组长,只要不是身旁的黄搏来做就可。而从孙二虎的眼色上他看得出来,显然已经有心仪的人选了,并且必然不是黄搏。于是装模作样地前后看看,装作孙二虎所指的并不是自己,最后洋装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才得以确定后,脸上立刻堆上为难的笑意回道:“不不不,我才疏学浅做不来,您还是选其他人吧。”孙二虎一听这话,心里一阵愉悦——看来自己的猜度是没有错的,那小子果真是个会看眼色的。 接着孙二虎又去扫视其他人,果然在自己那句异样的质问下,没人再敢将目光与他对视,甚至于黄搏这般人等,都将脑袋深深地低落下去,生怕被孙二虎质问到一般。孙二虎对眼前的景象显然没有感到气愤,眼睛扫向几个女孩,试探性地问道:“那几个女孩呢,有愿意当的吗?”此话一出,全场所有人的眼睛尽数投向了她们,那是一种别开生面的煽动,瞬间将萎缩的胆气一股脑地重新释放出来,来看看这出连最怯懦本性之人都得以舒展开来的“好戏”。他们中很少有人能在此刻记得几个女孩中,有谁曾经令自己望尘莫及过。 令他们欢喜得意之处,许是在于有人要由女人来“统领”了,这会使他们占据有利的内心优势,哪怕这种优势仅仅建立在几位同性人士之上。不过,还是会有那种即便是再有内心优势,也难以动摇其在众人心目中优人一等之人的存在,而古寒却就是其中的一位。人们很难在他身上找到什么优越感,尤其对于现在已经开始在为被女孩管束而心有芥蒂的黄搏而言更是如此。 几个女孩互相看了看,然后又好似习惯性地将目光集中在了伊雪安玫两人身上。见伊雪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最后顺理成章地便开始纷纷煽动起安玫来。而安玫早已不能装作充耳不闻,同几个女孩一样,相互对视着,用着同样激励的眼神。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一个人的热切激励,顶不过四个人的诚心举荐,这便正巧顺应了孙二虎的心意,借坡下驴地叫出了安玫的名字。 他同样没有给安玫推脱或者虚心接受的时间,紧接着便喊道:“三组!”后续依次选出,除了东方宇任五组组长之外,其余人等皆是些魁梧粗壮的汉子,再无往日令人印象深刻的面孔受得孙二虎的宠幸。 期间,安玫一脸绯红色的娇羞状,用着难以令人重视起来的不情愿神色,来与那些投来恭贺的眼神做着和颜悦色的交流。“想说什么就说,别老用这幅表情对着我。”安玫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伊雪说道。伊雪将那张已经维持了许久的不以为然的神情稍稍扭曲了一下,同样漫不经心地说道:“真是服你了,还真是一个官儿迷。”“你才官儿迷,那你倒是帮我推托掉啊,只知道坐在那里看热闹,还好意思说我。”“那我只得恭喜安大组长了,以后还望多罩着点姐姐我,刀山火海的,姐姐我也定会替你两肋插插刀。”“去去去,别说得那么壮烈,不然就将这组长一职交由你来担任吧,我刀山油锅地听凭姐姐吩咐?”伊雪听罢,那张愕然的表情,瞬间因一双白眼而淡化掉,嘴里嘟囔道:“姐姐忙,自己玩去吧,乖……”说完便将头扭转过去,不再搭话。 “现在你们这十个组长之中有谁想担任队长一职的吗?”孙二虎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不过却让吵吵嚷嚷的他们顷刻间息言闭语、屏气凝神起来。有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王纯仁,果然看到了一张预想中局促不安的脸,因为他并不在那十个人之列。由此,幸灾乐祸的嘴脸瞬间泛滥开来。 此刻的王纯仁,就如同是在加冕之前丢掉皇冠的太子,一副紧绷的面皮上是一双慌乱绝望的眼神,他唯一能够做出的修饰便是直勾勾地盯着孙二虎看,那样更有益于阻绝眼睛里的内容溢泄出来。 许是没人料想到孙二虎会如此询问,因为在他们看来,王纯仁的队长一职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即便心中对此有万般鄙薄,却也还是将它默许了下来。如今好事没来由地轮到了自己头上,反倒有些惶惶然了。当然远不止他们十人,方才假意推托或者不屑于担任组长之职的那些人等,心里也是懊悔难当得紧。 大概也都是读懂了方才对古寒的“质问”,心想此番也定是在假意征询十人的心思,实则想将自己所选定之人顺理成章地摆上台面,所以他们没有开口应答,全是一副低眉顺耳的神态,任由孙二虎发落。自然,这却是孙二虎最愿意看到的场景。 “既然这样,那就暂时让王纯仁担任队长一职,等过些日子,你们相互有了更深的了解之后,我们再投票公选。”孙二虎果真给出了他的人选。众人听罢,虽对他的安排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却还是暗暗懊悔方才自己没有开口争取。这样的心情就连十人之外的人也是十分强烈,心中无不埋怨他们,又一份“怒其不争”的情绪涌上心头。不过这一份情绪的滋生,却让之前只针对于自己的那份黯然失色了许多。 一众人等的心情如过山车一般,最终还是停留在了平地上面,心里万分不快的同时,还是不忘看似坦然的说了句:到头来,还是让他当了去。 这个他,当然是指王纯仁了,屋子里惟一一个心情难以置信地停在了“山峰上”的人。刚才的万般失落瞬间从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匆忙拼凑出来的骄傲自得的神情,让每一个不屑看却仍去看他的人,心中好生嫌恶了一番。他也知道有人在看自己,所以,并没有去跟任何人对视,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刚从“山底下”上来,所以不好太过嚣张。 看着底下越渐喧闹起来的氛围,孙二虎知道自己的任命难以真正的服众,于是赶忙转移话题道:“关于职位就先这样,我们逐渐彼此了解之后,再来将其他职位选定。现在我们来讲讲刀术。”看着孙二虎一脸认真的样子,武生们便知道他是要切入正题了,于是赶忙调整出一副严肃认真的姿态,来尽量迎合他此刻的一板一眼。 “我们是上过一堂课了吧,我记得。”孙二虎明知故问道。不过武生们却有感于他平日的“日理万机”,所以基于相信了他的“公务繁忙”,也就对他似乎“记不清楚”的这句问话深信不疑了。想来他们多数还是情愿他是记不清楚了的,因为除了安玫,上一堂课上没人算得上是出彩的。所以,他们更希望重新来过,尤其是在见识到了孙二虎“赏人重任”这手握独权之后。当然,对于安玫,听到这话后,心里却是顿生了丝丝寒意。也不乏有体会到这一点而心存爱慕的武生,已在冲安玫投去了同情怜爱的目光。而另有一些阴邪的笑意传出,安玫却也照单全收了来,还以他们恰如其分的无邪笑意。 好在有一些心无多虑,一心只顾全力逢迎之辈们的倾心应答,不然孙二虎还以为他们仍没有被自己从方才的“独断专权”中带出来。虽然心里清楚肯定有人是难以被带出来的,却还是不着丝毫在意的痕迹,只想先同这些倾心逢迎之辈续演此刻的戏份就好。凭往昔的经验,那些对自己专权耿耿于怀的人,用不了片刻,定会被再次带入“戏中”的,最后的最后,就算还会有那零散的“执拗之徒”的存在,那也是不足为虑的了。 “哦,对了,上一堂是有人演练了刀术吧,有谁练得还不错来着?”孙二虎展现出了难得的温柔问道。一众人等不等话音落定,便已条件反射般地纷纷扭转身形亦或是翘首转脸地看着安玫。 安玫先他们一步做出了娇羞的笑意,方才那份寒意荡然无存。当看到孙二虎同他们一起看向自己之时,心里突地生起一股慨然之气,像是被托上了云端。在人们的注视下,孙二虎别有深意地关注了安玫片刻后,随即抽离目光,环顾众人说道:“刀术对你们而言很重要,你们要把成为一流刀客作为毕生的追求,尤其是那些功底不错的。最高的,我们院中出过御前带刀护卫,你们可以凭借一手好刀法征战沙场,又可以服役于县衙郡府,所以,你们一定要将刀术练好,以后才能有个好出路!” 武生们越听越摸不着头脑,傻愣愣地仰着头,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他们一时想不明白孙二虎为何说了这么一番“苦口婆心”的话。他们的确想不明白,因为并不知道孙二虎是要唤醒众人的进取心,那份刚刚可能被重创的进取心。 的确,此刻多数武生脑海里最挥之不去的便是安玫的那张笑脸,以及孙二虎对她的那一脸别有深意地暗暗赞许。 而对于同安玫一般自诩“底子好”的若干人等,这番话无疑是一味亢奋剂,会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的心慢慢“撑大”,大到装下难以装下的天下。 看着眼前一张张聚精会神的面皮,孙二虎那种习以为常的满足感再次浮上脸颊,虽然早已没有新鲜感,却也因它的如期而至而不会对其有丝毫的乏味之感。不等孙二虎的下文,钟声让这份满足感暂时定格了下来,人们目送着他离开。 下堂实训课,他们已习惯性地奔训术场而去,不过却被一脸不快的孙二虎骂成了自以为是。钟声响过,他们集结完毕,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孙二虎的到来。哪想等来的却是一通训斥。他们对孙二虎的姗姗来迟报以无限制的理解,却难以理解他嘴里所训斥的擅自到训术场上集结。他们只是不知道,有些时候孙二虎的迟到是断然不可以的。所以,当着急忙慌的他冲人群走来之时,无疑是告诉觉醒阁上的人,原来是孙二虎迟到了这许多时。 孙二虎以为他们已然理解了上一堂课自己当先所说的那句“刀术先放一放”那句话,又或者是他将这句话的全部意思,按自己意愿抛给了自认为会全然领会的他们,总之,他没有为自己事先未告知他们实训课取消这一疏忽而自责,只单单给出了一脸的“盛气凌人”,冲他们吼道:“谁让你们来这里的,不是说先放一放的嘛!在这儿傻乎乎的晾膘儿啊!”多数人根本摸不着头脑,就连他的话也是听了个模棱两可,这反倒让他们很情愿地开始自责起来,至于罪名是什么,还是不要听清了好。 人群中当属刚刚就任的王大队长内心最为忐忑,一张煞白的脸惊恐地扭向左右观瞧,像是想找个可以依托的事物一般。哪想却只看到了黄搏的脸。黄搏感知到了他的眼神,不自觉地也看了看他,见他脸上难以掩饰的不安,当即心有所感,却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投去同情的眼神。而当四目相对之时,黄搏能够明显地感觉出他的眼神更加得无助了。 “你看看你们这副样子,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刀是这么别的嘛!”孙二虎说着气急败坏地走近一个武生,将他腰上别的刀抽出又猛地插回去喊道。他只是想刻意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至于因迟到而绩效考核扣分之类的,他是可以接受的。不过,这些话却被他们听进了心里。于是上一堂还以为自己前程似锦的人们,此刻心里却连自己也装不下了;而对于那些远没有希望可言的人,便只有在自责中偷偷整理腰间兵刃的余地了。 此时王队长却稍有心安了些,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然没有要成为单独的追责对象的可能了,这种“一棍子打翻一船人”的做法,是此刻的他最喜欢的了。一旁的黄搏单从他那由阴转晴的侧脸便可看出他已在逐渐回复常态,而他的常态还有一个显著地特点,就是对黄搏的不屑一顾。 良久,武生们在承受着来自孙二虎无声地斥责,直到那双厉眼中有了缓和之色后,人们才敢有勇气慢慢地抬高自己的头颅。 “来了,那我们就干来了的事!不是愿意在这儿上嘛,那就在这儿上!”孙二虎收了收散出体外的威慑力,将已是强弩之末的怒气,尽数发泄在了这句话上。接着命令道:“全体体训开始,飞旋壁、深遁洞、穿梭林处每人各五十次,拖沓掉队者,直到做完才能离开训术场!开始吧。”一群人听罢,左右局促起来,他们很想立马服从命令,却苦于急切间寻不到甘心认罚的入口。好在队列的一侧在一些颇有主见之辈们的催促下,侧转过身,冲体训场奔去。而队伍的另一侧却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见先行的一侧人多势众,只得再调转身来,急促地跟了上去。而那些颇有主见之辈们都在替孙二虎感到气愤,神情中好不鄙薄着他们的任意妄为。 先头一排矗立在高高的飞旋壁前,踌躇地互相看了看,又是那些“主见之辈们”急促地催促起来:“快上啊,等什么啊,等再挨顿训嘛!”这话在怯懦的人听起来,甚至比孙二虎的恼羞成怒还要可怕,于是赶忙飞转身形,试图越过高墙。无奈的是,踌躇的原因,必定是有力不从心者的存在,有人被高墙狼狈地抛将回来。有的很想往后退退,助跑一段距离都是难以施为的,所以原本能勉强越过去的他们也没能越过去。不等他们试图再次跃起,身后急不可耐的人便已越过头顶,轻而易举地飞过了第一面高墙。而滞留下的他们,甚至都没能看清飞身而上的那些耻笑里带有好不得意的各张嘴脸。 此时队列已完全散乱开来,急切之辈纷纷越过高墙,剩下的是十几个难以飞跃的呆滞身影,以及不知是过分冷静还是故作姿态的几人。而一直注视着在场所有人的黄搏,却又代表着另一类人的存在。 看到那些呆滞的身影,黄搏的心里有了一份心安,至少自己不会成为惟一一个不能越过高墙的人了。此刻他只要说服自己尽全力地去尝试,而且他还有充足的助跑距离。惟一使他心思不宁的便是不远处站定的几个女孩,她们也只是在关注着眼前的场景,偶尔相互看一眼。黄搏不想在她们面前助跑,可又很想在她们面前飞越过去,他就站在那里等待着并做着思想斗争。他很希望几个女孩先于自己飞越。可令他焦急的是,偶尔女孩们瞟扫过来的眼神让他觉得,她们也在等候着自己。 终于,还是他先鼓起了勇气,好似不顾一切地埋头就冲那堵墙飞奔而去。只见他在离高墙还有几步之时,猛地蹬地冲墙飞起,接着一只脚猛地蹬到了墙面上,借着反弹之势,腾地冲天而去,最后,所幸双手抓住了墙沿儿,两手一用力,勉强且又不失迅捷地爬上墙头,侥幸越了过去。越过墙头之时还不忘偷偷回转过脸,看了眼底下几个女孩的神色。 接着,不等刚要动身的伊雪冲前迈开步伐,古寒却冷不丁地站在她身旁说道:“有过不去的吗?我很乐意助以一臂之力。”伊雪瞅视着他,不屑道:“用你帮!大不了不过去了,还能怎样啊。”这时,东方宇跟徐忠伟双双瞟了女孩们一眼,起身飞过。“瞧瞧多狼狈啊,我跟你一起飞过去吧,我怕我再掉下来,你好拉我一把。”古寒很认真地小声对伊雪说道。伊雪却不耐烦地回道:“别啰嗦了,再啰嗦就该挨训了。”不等说完,当先冲天跃起,轻而易举地消失在墙的那面。 第十八章 飞旋墙拦下了周冰然,陈甜甜,还有大姐守平。越不过去似乎在她们的预料之内,可还要同那些没有越过去的男人们站在一起,那却是使她们羞愤的,好似这是一种惩处一般。在她们看来,自己越不过去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而自己却偏偏还要为之接受处罚!无可奈何之际,只得楚楚可怜般地看向了已走过来站定在一旁的孙二虎。 孙二虎看着她们,以及他们,心头起了一丝无奈般的怜悯,冲一侧轻轻瞥了一下脑袋,那些穷途末路般的人,终于得到了希望,看见了逃离难堪境地的曙光。女孩们当先朝孙二虎脑袋所瞥向的地方奔去。他们也相继醒悟,羞惭着跟了上去。孙二虎主动违背当初的命令,应允他们绕墙而过,于是,奔波中的他们,比那些仍旧在不停飞跃高墙的人,内心当先舒展了开来,心里因此除了有越渐消散的羞惭外,还有了一种被格外“宠幸”着的喜悦感。 在一排排高墙尽头,他们甚至当先抵达。飞过来的人,首当其冲的竟然是两个女孩,自然是伊雪跟安玫,这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不等二人为此得意满满之际,面前的这群人让还在半空中的她们面露惊愕,心中大为不解。好在二人都是冰雪聪明之人,优雅落地后,不等伊雪将自己的疑问脱口而出,一旁安玫暗自拽了拽她的衣摆。伊雪冷然地回过头去,扫到了一张使自己了悟的神情,当即换了口吻道:“哎呀,还不如不飞呢,你们竟然比我们早过来了。” 那三个早已冲上前来准备迎接的女孩听了这话,脸上当即浮现出难为情的神色来,周冰然娇羞地说道:“是孙师放过我们的,我们实在是越不过来呢,伊雪,兰花呢?”伊雪上前捋了捋她的花辫子回道:“不知道呢,应该在后边吧,很快就会过来了,她的身法很厉害的。”说完,冲另外两个女孩也甜甜地笑了笑,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安玫身上,安玫也只好对三个女孩加深着脸上的笑意。 陆续地,男人们从墙上跃下来,不过却仍旧没见到那几个厉害角色地到来。但凡落下来的人,急切地扫视着先于自己之人的脸色,随后,便在失落中百思不得其解。再往后,也就是只顾着大喘着粗气的同时,庆幸自己能够完成之人的勉强着陆。 当然也有中途力竭之辈,他们在多次尝试过后,只得万般不情愿地绕墙而出,怀着极度失望的心情绕过了剩余的飞旋墙。等看到那些混在成功者当中,不费吹灰之力就早于自己,但不用同自己一般心情沉重的人之时,他们的心情便更加地糟乱起来,即痛恨自己的不争气,又对眼前的不公心生恨意。 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还有更比他们难堪的人仍旧在飞旋墙内苦苦挣扎,那个人就是黄搏。该怎样说那一次跌落呢,总之,他把一个身影一同拽落了下来。可他万分专注地飞跃之际,根本顾不得去看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人是谁,因为他只想着要拼尽全力地去过每一道高墙。同样,在那次跌落之时,他也没能有心思来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影响到了身后之人的飞跃,因为他下落的时候,满脑子里都是失望。 更令他失望的是,当自己四脚朝天地跌在地上之时,看清了那个一脸怒色,却威风凛凛地站在身侧的那个人,他竟然是古寒。看着他那一袭白衣,一尘不染地有些过分,却也因此加重了对于阻碍他飞跃一事的怀疑。不过这并不是他当先要做的事情,而是首先要去面对那张他恐惧看到的脸。 不等他不情愿地表示完歉意,古寒便当先一脚将他刚要站起来的身子重新踢翻在地,嘴里厉声骂道:“瞎啊你!不知道后边有人吗!”再次跌在地上的黄搏,这才有了疼痛的感觉,即便这一脚比之刚才跌落时的疼痛轻很多,却也只有在得知自己不敢不表示的歉意被拒绝后,才敢有余暇来感知身上的疼痛。 皮肉疼痛比之心中的怀疑对于黄搏也不算什么,而他却连说出自己疑惑的勇气也是没有的,只是老实地呆在地上,任由古寒对自己发泄心中“恨意”。至于这恨意是不是新鲜的,黄搏也只得暗自品尝了。 当古寒弃他而去之后,他才得以慢慢地站起来,试图继续飞跃高墙。好不容易又越过了两面,却在刚要越过高强之时,被一个来回飞跃的身影,重重地扇了下去。他知道那是谁,所以,没有任何脾气地再次跌落在地上。下落的同时,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另一个追逐的身影。 那是东方宇跟徐忠伟在暗自较劲,他们是最先到达终点的人,却因是同时抵达的缘故,非要分出个输赢不可,于是两人默契地转身,重新飞越了回来。二人来来回回的,也不知是第几个来回了。此刻的这一来回却让心烦气躁的徐忠伟,正巧碰上了迎面而来的黄搏,那么,将其扇飞坠地,便是宣泄新仇旧恨而做出得一举两得的举动。 落到地上的黄搏,嘴角流出血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地看着上空,脑海里还是徐忠伟那张转瞬即逝的怒容,他知道自己这般下场,在徐忠伟的眼里只是“活该”两个字而已,所以他也只得按照这两个字来吞忍这般下场。片刻后,他眼角刚要留下的泪水,被自己猛烈地起身而摔落在难以寻觅的角落。接着,他试探着抻拉了下全身摔疼的骨骼,看了看眼前的高墙,眼神里闪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怨恨,目光直瞪瞪盯着上空,腾地将自己的身体再次弹了上去。 这一次跃起,超出了他的想像,竟然抓住了墙头,在他的预想当中,在经历那重重一摔后的自己是断然不能够再越过高墙的了。于是一丝丝喜悦冲淡了心中的失望,接着便用出全力往墙头登爬。 当他跃上最后一面高墙的时候,眼前已再无他人,心中好不一阵慌乱,虽然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是最后一个越过飞旋墙的人,可空无一人的终点所带给他的失落感是超出他的想象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跳下最后一面墙,虽然在慌乱中抬眼搜寻到了些许不算陌生的身影,可还是因为太想要追赶上他们而在落地的时候,一个脚下不稳跄趴在地上,胳膊上的破衫“哧”地裂开了一个洞,手臂也同样被磨破了皮。他本能地扯了扯嘴角,另一手赶忙将自己的身子支撑起来,忙不迭地一边冲那些背影跑去,一边用手捂着那个受了伤的破洞。 待追上他们,眼前是时不时从井口大小的深遁洞中蹿出或跳进的身影。而那些给予他好似黎明前希望曙光的身影,便是那些在犹豫踌躇是否要跳入深遁洞的人。黄搏看了看眼前的局面,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冲着那些还未作出决定的人多看了两眼,不知是在感谢他们给予自己的那份希望,还是此刻的这份宽慰。那些人也感知到了一个从身后最后加入阵营中的他,有人回头仇视般地扫视过他,好似像是部落首领对侵占了自己好久没能统治的领地的敌视一般,黄搏打扰到了他们即将要找到的平衡。尤其是他那宽解抒怀的神色,让“部落首领们”滋生了担忧“后来者居上”的念头。 好在黄搏大概也从他们的眼神中感觉出了什么,赶忙将自己的眼神从他们的身上移开,胆怯地看向了深遁洞的上方。他看到此刻已有人站定在了胜利的彼岸,那英气逼人的身姿是那么熟悉又使他心存畏怯。当中最耀眼夺目的,无疑便是明显仍未分出胜负的徐忠伟与东方宇二人。黄搏不想过多欣赏他们丝毫,可还是时不时的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偷偷扫向那二人,他恨自己的不争气,可心里的确即羡慕又嫉妒着他们的鹤立鸡群。 极力克制中,他开始搜寻心里另外过分惦记的几人。不知为何,他希望能在身边的这些人中找到那几个倩丽身影。遗憾的是,他只看到了大姐林守平,以及伊雪。这就是说,安玫已经在深遁洞中了。于是他再也不想多待片刻,小心翼翼地穿越身前的人丛,冲第一个深遁洞而去。一到洞口,在冲下急切地扫视一眼过后,不等大脑做完该有的领受指令,他便不顾一切地朝洞口跳了进去。在下落的那一刻,他才有了一个很明确的概念:这洞又窄又深。 等落到井底,黄搏才得以感觉出这洞竟然是越往下越宽的,整个儿像是个大花瓶一般。若想出洞也只能凭借自身的轻功,洞壁是难以派上用场的了,只多在快到洞口处时可以稍稍攀扶一下。在昏暗中他隐约看到了洞底的一侧洞壁上有一个不大的出口,显然是可以自动放弃飞跃上去的念头,但不到山穷水尽,大概是没人愿意走那里的。 黄搏抬头看了看洞口,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来的是那些曾经从这个洞口轻松跃出的他们,于是猛咬牙关,腾地冲洞口窜去。结果显然是不轻松的,可他的确是上来了。接着,他便不顾一切地奔向了下一个洞口,如此连续,心里别无他念,只想赶快越到成功的对岸。能够激励他,认为自己还可以成为“成功者”的条件,是身后那批踌躇不决之辈们的存在,所以他有足够的理由继续全力以赴。 只是他所不知道的是,那些人是可以选择绕道而过,轻松地站到成功者的行列里去的,而且不会有任何的冷言嘲语,以及那些他心目中所恐惧的丢人现眼的惩处。所以,就在他仍在一个洞一个洞地跃进窜出之时,多数人都已站在对岸肆无忌惮地畅谈起来,而他们之所以有如此胆魄的原因,是由于一旁已是一脸畅然的孙二虎。他们不知道他为何一脸轻松,不过他们喜欢看到他轻松的神态。 每当黄搏跃出一个洞口之时,他都会目力所及地去搜寻同自己一样还没有完成的人。因为他越发觉出事情的不妙,他想完成深遁洞,可他并不想做最后一个完成的人。他一边艰难地蹿出洞口,一边祈祷着不会全场又只剩下自己在孤单地坚持。可是他每一次跃出,都不曾看到有其他的身影存在,这让他的心越渐慌慌不安起来。可他总能找到其他的念头安慰着自己,他会勉强告诉自己,说不定是在自己跃出之时,他们正巧刚刚跃进洞去。这样想着的时候,他想赶紧完成深遁洞的念头便越发得急切了。 只是他有所不知,其实完整地完成深遁洞这一项的人只有少数,因为没人愿意在得知有捷径且又不失体面地避过那些艰难的体训之时,已再难逼迫自己去遭那份罪了。就连事后知情的他,也试想过自己也可能会走“捷径”,而由此他也走上了一条试图找到捷径的道路。 就在那仅剩的几个洞中,黄搏已开始不停地尝试着同一个洞的跃出,他已经失败好几次了。好在前一番的尝试时,他艰难的将头露出洞口,由于体力的不支最后还是跌落了下去,可除了在那极短的时间里,扫视到了来自“岸上”之人的幸灾乐祸的眼神之外,同时他还扫到了安玫的身影。这不仅给了他很大的鼓励,同时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便是还有其他人在深遁洞内坚持。安玫的优秀已然是他不能企及的了,可自己竟然并没有落后她多少,这确实是一种在以前使他觉得可耻,却在此刻犹如是久旱逢雨般安慰。这样的安慰,让他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竭力地继续去寻获。 果然这番激励,让他来到了最后一个洞。在进最后一个洞之时,他甚至都还能依稀闻到安玫所遗留下来的味道,那是一种淡淡香,却永远也好似再也淡不下去了一般,永远滞留在鼻际、在脑海里。在跃入的那一刻。他只想去看看此刻已经跃上岸的安玫,可惜并没能看清楚她的脸,只是见有个姐妹在帮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没有比这个洞更令他感到艰难的了,他自己都甚至在想是不是在留恋这个洞,尝试了几次,全然都没有跃上去的征兆。他实在太累了,累得只剩下去臆想一个女孩是怎样跃进跃出每一个洞的,而至于自己一路所渴望的成功,也已没有过多的力气去强求了。他木然地跃上去,跌落下来,再跃上去再跌落下来。期间,他看到了一大队的所有人在注视自己,就连孙二虎也在一旁盯视着自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在黄搏的头露出洞口越来越少之时,孙二虎终于开口朗声说道;“行了,别逞能了,上来吧。”孙二虎一开始就没想过多地难为他们,可偏偏出了个傻拗的黄搏,在那里迟迟的不上来,方才安玫的艰难跋涉险些快没了体面,这是他不愿看到的,所以他想尽快结束这眼前本不该认真却过分认真起来的体训。 哪想孙二虎的这句不耐烦的话,却好似再次唤醒了黄搏一般,心再次急切地狂跳起来,竭力又尝试了一次,明显快要上来的趋势,不过还是没能爬上去,所有人都还在看着他,而跃上去的他,又清晰地看到眼前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自己,尤其是那些包括孙二虎在内的极不耐烦的脸色。为此,落下去的他决定给予自己最后一次跃起的机会,哪怕所有人都在不耐烦着自己。 于是,他成功了。没有攀附丝毫的洞口,可谓潇洒地一跃而出。这般轻松,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他自己。他本该可以趁此表现得自豪不已,却还是一副怯懦懦的样子,脸上尽是尴尬的傻笑,埋着头冲人群跑去,登时隐没其中。 “不是很能嘛,看看你们一个个的,不是喜欢上实训课吗,怎么不像他似的一个个越过来呢?几面破墙,几个破洞就把你们难为成这样,还想着出人头地,封侯拜将啊!不说这些,就只单单不服从命令这一条,你们就不配拿手上的兵刃!”孙二虎说着顺理成章的风凉话,他们没有任何的不甘心,因为他说的都好似是事实。对于那些轻松越过的人,这番话是事不关己的,是自己优于他人的一种强有力的佐证。而对于那些“绕道而过”的人,这番话是必然要来接受的,所以,不论有多么刺耳,他们都不会太过难受,就像是一阵凌烈的寒风一样,吹过去就好了,心仍旧是那原先的温度。 “下边还有‘穿梭林’呐,你们谁还觉得自己能穿过去?”不等那些跃跃欲试之辈作出回应,孙二虎赶忙接着道;“我看也不必穿了,三个体训地,他们都不会用上半柱香的时间,而你们呢,光两个就一堂实训课用上了,还穿什么穿!散了吧。” 话毕,鲜有人再去看孙二虎,过多地,他们在互相露出了羞惭的笑意,彼此在对方脸上,找到可以原谅自己的那副神色,默契至极。而有一个人却仍在盯着孙二虎看,直到他走远后,才将自己随着孙二虎的走动而不停躲避的身体停下来,这人便是王纯仁。他想躲避的是自己没能完成深遁洞的这个事实,他是中途从洞内的出口里走出来的,悄无声息地混进了人群中。那种混入就如同此刻的躲避般不着痕迹,镇定自若。 他所顾虑的是堂堂的一大队队长如此得不济,那自己的权位将会岌岌可危了。就算不能肯定孙二虎是否有留意,却也要做最后的挣扎,尽量让自己不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不过,就像此刻已有人看出了他的躲闪一样,孙二虎早已看出了他脸上的羞惭,不止如此,总共有多少人完成了这两项体训,他也是心知肚明的。倘若王纯仁能够意识到孙二虎选择自己当了队长,而如今又岂能自拆台面的道理的话,那他也就大可不必去躲闪了。 怎奈孙二虎倒是没有将他袒露出来,反倒是于仲彦悠然地凑近王纯仁说道:“王兄,没有完成吧,我也没有完成,唉,太耗体力了。”王纯仁一听,后脑勺儿腾地怔了怔,皮笑肉不笑地扭过脸来回道:“是……是啊,唉,作为队长,真是惭愧啊。”说着,脸上摆出坦诚的羞愧神情来,而心里却是一清二楚得很,于仲彦是完成了的,而他的开场白也是故意用恰如其分的腔调说出的。这般只是想让自己明白,以后要受制于他了。好在这是他走出深遁洞的那一刻,便就意识到的后事,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以及来的人会是于仲彦。 此刻的黄搏,已然从散乱开来的热切交谈中,听出了他不曾知晓的事宜,心里果然是好不失落了一阵。而又是安玫与几个女孩的交谈让他的心稍稍舒缓了些。显然他看出了安玫是在知晓所有却仍旧选择进深遁洞的,但却并没有从她脸上看出有什么不甘心来,所以他也说服着自己往好的一面去想。只是他不知道安玫心目中的“好的一面”,是自己浑然不明的。 “你竟然没进洞呢,这么有胆量吗?”安玫想尽量让她们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开来,毕竟自己如此坚忍着完成,并不是出于想要获得她们的称赞。“谁跟你似的,明明可以不用做的,非要逞能。”伊雪一边帮她拍打着背后的尘土,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你不做,那人家还以为你做不来呢。”“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做出来又没什么奖励,我才不干傻事呢。” “兰花,你完成了吗?”安玫柔声冲兰花问道。兰花心里隐约明白她为何单独询问自己,所以当先脸上挂上谦和难为的笑容回道:“哎呀,好不容易呢,差点摔死在里头。”安玫听着,脸上同样挂上柔柔的笑意:“越过来就很棒,管他呢,兰花真棒。”说罢,回头扫了扫另外几个姐妹,见她们都是低头不语地跟在身后,心下当即明白,脸上的笑意也就相继收敛了起来。 好在有伊雪在,洞悉全态,赶忙扯开话题说道;“大姐,准备吃什么?”大姐守平赶忙接话道:“还能吃什么,伙食房就那几样吃食。”“好吧,那我们就去吃呗。”女孩们纷纷叹气,却也只得跟着朝伙食房而去。 快到之时,安玫好不无奈地说道;“你们先去,我先回去换身衣服,实在太脏了,得梳洗一下,兰花你来不?”“好好,我也去。”说着,兰花也跟了上去,几人也就此分道扬镳了。 饭间无话,等到武生们悉数来到讲武堂后,眼前身后的人,好似都已变得耳目一新一般,而且是看上去那么得亲切,熟悉。或许是因为他们一同挣扎过,为同一件事挫败过,又或者一同有过默契地退缩的缘故吧。总之,他们在小范围之内,有了一定程度的卸掉伪装,坦然相对。而当安玫新装素裹地飘然而来之时,他们纷纷被她的美所融化,变得没了原来的“赤嘴獠牙”。 “还挺不错嘛,这么漂亮打算干吗,有什么月下相会的好事?”伊雪也从内心深处感叹安玫的美,满脸笑意地打趣道。“闭上你的嘴,我想跟你花前月下,姐姐可否赏脸?”“这个嘛,倒也不是不可以,我就勉强答应吧,回头给你找个俊俏小子,我去给你们牵个红线也是极好的。”安玫长长地叹了口气,白眼狠狠地冲已笑得花枝乱颤的伊雪翻去,嘴上毫不留情道:“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这么伶牙俐齿的,小心嫁不出去。”伊雪刚要回击,安玫赶忙将手欲伸到她的胳肢窝里去,吓得伊雪赶忙改口说道:“很漂亮很漂亮的,不用‘行刑逼供’了。” 二人的打闹,被一众人等有意无意地收在眼底,心里的暖意便越发地泛滥起来,感觉好似一下子天下太平了一般。更令他们心情放肆的事还不只这些,不一会儿,王纯仁一脸惊魂未定地从屋外进来,却从刀术师室带来了皆大欢喜的消息,他说孙师晚上有事,让他们自觉研习术谱,不得任意妄为。看着他那极不自然的神色,人们内心的欢呼明显迟延了片刻,有人甚至怀疑他可能在扯谎。 不过有人是能够联想出其中的原由的。想他肯定是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去了刀术师室,然后被孙二虎轻描淡写地他不堪的表现摆上了台面,得到了应有的训诫。如此,才有了那一脸的心事重重。 钟声传来,武生们再无先前那般紧张兮兮,好不悠然地继续着手上的事宜,整个讲武堂是一番太平盛世的氛围。仅有的那几张神色庄严的脸,好似也难以继续庄严下去,各怀心事的他们,也不好过分地破坏眼前这番他们也并不讨厌的氛围。 就在他们安心享受此番“和谐氛围”不久,一群面善的不速之客打破了他们的“和谐”。张显才率领着他的招募大军再次造访。武生们心情惬意,对于他们的到来似乎并没有产生什么厌烦情绪。 “再次打扰大家,请见谅。前番我们是作为优术部的成员来向大家展开过招募工作,现在呢,我们这八大部的正副部长,分别代表着八个分部前来向大家做一番招募。希望大家踊跃地报名,尽快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张显才说完,看着眼前并不作答却神态随和的他们,内心安定了许多。 不过眼下的问题还是要引诱他们开口才行。于是便接着说道:“你们也知道的,作为每个分部的骨干,是完全有机会进入典藏室,研学上乘术谱的,所以早加入进来,就比晚加入进来的人成为骨干的机会大很多。加入后,我们会将关于部门成员所需掌握的技能,尽数教于你们的,所以不必担心加入后不会做,或者做不好此类的问题。” 见他说了这么多,坐在前边的人也看不得无人应语的尴尬彼此了,有人随意开口问道;“需要交付什么加入费用吗?”“不,”张显才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迫不及待地答道,“这个请大家放心,我们不收取任何加入费用,倘若你表现得很出色,除了晋升为部内骨干外,我们还会有荣誉奖励甚至是物质奖励。”“那会不会耽误术业呢?”“这个也是不会的,相反的,加入我们,实际上是加入了一个一个的精英大队,我们会互相求教,共同研学,彼此激励,一同精进。” 此刻的武生们便有了跃跃欲试的念头,只是此般新鲜未知的事物面前,谁都不愿意轻易去尝试,因为充满不可知的风险,以及难以料想的后果,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着可能会成为“炮灰”的人出现。 张显才是过来人,明白他们的心思,只是自觉已然做完分内之事,便打起了退堂鼓道:“那好,我看大家对我们八大部还不是十分了解,现在就请我们这几位部长分别为你们作简单的介绍。”说完,习惯性地冲一旁退去,恭敬地冲一边另一位部长看了一眼,那人会意,悠然地迈步上前,清了清嗓子,好不自豪地开口向大家问好,武生们记得他,是刀术部部长。接下来的话里除了透露着一种分外豪气外,便是再次交流时的毫不见外。不过武生们对他过多得却是敬畏,是因为那一身肥肉的威慑,以及刀术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让他们有了这种“敬屋及乌”的感觉。 不等他讲完,门外姗姗来了战怀觉,冲屋内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后,便在所有人地注视下,不声不响地走上了训讲台,就连正在讲话的刀术部长,都将嘴上的话顿了顿,冲其行了注目礼。 随后便是战怀觉作为枪术部长及棍术部长做了简单的招募讲话,讲罢,便又匆匆地离去,没再多言半句。武生们也好似相继放开了许多,讲完话的部长也走下训讲台来,热切地应对着所到之处武生们提出来的疑问,亦或是想要加入的意愿。 过多的人其实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或是不屑,或是不敢奢望。不过他们却大致同样在意的是方才那位战怀觉部长。好似是过台戏一般,该需要谁上场谁就会上场,果然,他又“去而复返”了。 进得屋里,人们从他脸上看出了一抹坦然,显然是他手上的事方才已经解决了。眼下的事便是拿出一副轻松亲民的形象来,慢慢地再融入招募队伍中去。 不知为何,他好似有心无意地走向了几个女孩的近前,却也看不出有丝毫得不自然,他微笑着开口问道:“你们好,有谁想要加入的吗?”他的举动,无疑让多数人绷起了神经,提起了好奇心,甚至是警惕心,如同有人入侵了自家的后花园一般。 几个女孩娇羞地看着他,又互相看了看彼此,安玫被她们的眼神推了出来,只好开口问道:“我们……也可以吗?”“当然可以,”战怀觉扬了扬他那浓黑的双眉继续说道,“机会均等,敢为者优先。”他那张英俊的面容以及这句激励人心的话,好似瞬间打开了女孩们的心扉,大姐不经大脑地问道:“那我们适合进哪个分部呢?”战怀觉笑容丝毫不减地答道:“根据自己的喜好特长来选就好。” “那总不至于所有人想加入,那所有人都可以加入的吧,那还算什么精英?”伊雪也大煞风景地问出她的怀疑。“那倒不至于,你抬眼一看便能知晓,毕竟有勇气的人还是少数,倘真如你所说,那也简单,我们从所有报名者选拔合适的人选即可。”男人们早已将自己的心神关切到这边来,听了他的话,心里也顿时翻江倒海起来,知道他那简练的几句话,显然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倘若有女孩加入,那自己便就不会是“敢为者”,自然沦为了没有勇气的懦夫。 “那我想加入枪术部可以吗?”安玫冷不丁地开口问道。周围但凡听到的人瞬间便将目光投向了她。外围的人,从近前之人的脸上便就猜出发生了什么,心里顿觉不是滋味。“当然,作为部长,欢迎你的加入。”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是一种激励,有谁肯甘居人后呢?尤其还是女孩的身后。 于是招募工作获得了成功,武生们纷纷说出了自己的加入意愿。当然,战怀觉的话不可能激励到任何人。场面虽然有了明显的改观,却也远远没到一窝蜂地统统涌上的局面。有些人,就是偏偏不屑于这等抛头露面的活计;而有些人却是永远也没有勇气去尝试。不过他们却都抱有唯一的念头——只要专心于术业,自有出人头地之时。 临近下课,部长们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无不欢喜地相继退场。报名的武生们便在为即将面临的新鲜事宜而欣喜连连,释放着全身心的期待。而没有报名的那些人,要么在冷眼观摩;要么是无动于衷地漠视;亦或是颇有主见地在嘲讽。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武生们便在为这件事而牵肠挂肚。直到有一天,安玫却给大家带来了新的进展,说凡想要加入者,需写一封自荐书,详细的介绍一下自己的生平,好让各部对他们有个了解,然后再根据各部所需,进行合理的录取。这且不是令他们最为失落的,更令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安玫竟然早已自荐完毕,此时已然是一名枪术部的成员了,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双重打击”。 原本,三点一线的枯燥无味且又毫无悬念的训教日常,已然给他们带去了厌烦感,满心期待着此事会对自己的生活有所改观,如今却远远没有想像中的那般轻易,且有惨遭被拒的可能,更何况安玫她竟然已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捷足先登,自己若是被拒,那脸面岂不更是无处安放。故此,他们情愿继续过三点一线的生活,少有人去写什么自荐书。 只是令他们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放弃,却成全了二大队里那些写自荐书的人。因此,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二大队在协训会里可谓是人多势众,始终压制着一大队。这样的情况,直到新一任协训会会长的上任才有所改观。 且说回安玫。这天,她带着那十几份的自荐书来到了觉醒阁上的协训会室,她要找的人是战怀觉,这自然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了。那第一次是战怀觉亲自带她来的,确切的说是带着她跟伊雪一起来的,那是由一场平淡无奇的邂逅所引发的事。 第十九章 那是一个阳光温和的午后,安玫同伊雪在训术场上散步。原本伊雪是不想来的,只是碍于安玫的软磨硬泡,不得已才换上了一身云纹绣花衫跟着出来了。二人妙曼的身姿,悠闲地行走在训术场上,惹得旁人频频侧目,二人也感知在心,只是不动声色。 “这身衣服是在哪里定制的?”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交谈。二人四下一寻,不见人影,抬头一看,竟在那飞旋墙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可那话却让人感觉他就在跟前一般。二人悠然地抬手挡闭头顶上的阳光,看清了那人的面孔,竟然是战怀觉。安玫一脸笑意,恭敬地冲其微微欠了欠身,心下知道他所指的并不是自己身上的,只得将目光看向伊雪,示意她答话。 “你倒是下来,我兴许还有心情跟你说说。”伊雪不客气地说道。战怀觉嘴角微微一扯,然后双手负于背后,轻轻地冲前迈了一步,整个人便就平稳地往下坠落。远远看去,倒像是沿着墙面平稳地滑下来的一般,尤其是落地的那一刻,没有任何响动,只是再继续冲前迈步就可。 伊雪看他这般下来,知道他这是在满足自己的心思,心中好不得意。安玫惊讶战怀觉这等身法之余,也为他的诚意感到欢喜。待战怀觉再站定,伊雪淡淡说道:“身法不错,师承何人?”“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都看出来了,怎么还来问我。”“善人衣?”“天底下就他会做衣服不成?”伊雪稍有不屑地问道。“在这地界儿上,会做衣服的,也就算他了,莫不成是在京城所定?”伊雪笑而不答,反逼问道:“你该说你的师父是谁了。”安玫在一旁陪笑着,单单是半句话也是插不进去的。战怀觉倒是时常与她对视两眼,这使她对其又添了几分敬重。 战怀觉语塞,眼睛接连眨了几下,做出了稍加思虑的神情来,说道:“明白了,至于我师承何人,你大概也已知道的。”“呵呵,你们都这么喜欢卖关子吗,听得我一头雾水。”安玫终于插进来说道。伊雪冲她笑笑,然后又板起脸来说道:“你成功搭讪了我们,现在说说你的意图吧。”说完自己也忍不住扯开了嘴角。 战怀觉将头冲一旁一歪,笑容也一同绽放了开来,说道:“我的意图已经问完了。”“就这些,还特意把我们叫住?有点小题大做了吧。”伊雪不依不饶道。“那你觉得我还会怎样?”战怀觉笑意不减道。“怎么也得带我们去什么优术部之类的地方瞧瞧吧,我这妹妹可是跟你说了的,要加入你们,不能就随口应了再没后话了吧。”这话说得像极了在替安玫讨公道,弄得安玫好不尴尬,频频冲伊雪使眼色,叫她住嘴。她不使眼色倒好,这一尴尬,反倒“弄巧成拙”了。于是只得正过脸来,万般真诚地看着战怀觉,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清白。 不成想,战怀觉反倒同样真诚起来,说道:“我也正有此意,原本我们正在研究关于你们加入的事宜,由于申请人数很多,我们打算择优录取。”两个女孩脸上都是一怔,相互看了看,又看向战怀觉,伊雪当先替所有人打抱不平道:“有你们这么行事的吗,明明说机会均等了,现在又挑好的来,这得打击多少有志青年的心你们知道嘛!”安玫脸上的真诚也一同减了几分,旨在表明自己有着同样的情绪。战怀觉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看了看安玫说道:“你们两个可以优先录取。” 二人又是一怔,双眼一起瞪大说道:“优先录取?你们还有没有原则!”“实力就是原则啊,只要你们愿意,你们两人可以优先录取。”伊雪似乎听不下去了,连忙说道;“千万别,我可没什么实力,不要把我牵扯进来。”“你们觉得这很不公平吗?”战怀觉悠悠地问道。二人没有答话,不过神色上写满了不认同。他便继续说道:“我是优术部的部长,谁有没有资格加入,你们觉得我会没有判断以及决断的能力吗?”二人听罢,当即木然地将自己的脑袋轻轻地点了点。而当回过神来之时,伊雪便又连忙制止了点头的举动。 “这么说,你这部长是在搞独权主义喽?”伊雪嘴硬道。“独权与否,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当先走去。两个女孩四目相对,像是在做某种激励,然后便跟了上去。 走在通往觉醒阁上方的木制阶梯,不知是木材的质地好,还是因为三人的身法轻盈,总之听不到丝毫的声响。他们从三楼的长廊上穿梭而过,要经过好几个科室的门口,二人心下忐忑,生怕碰见孙二虎,不过却也没有丝毫退缩的念头。来至觉醒阁东首,沿着螺旋式的浮悬楼梯往上走去,脚下虽是不动的,心却有些摇晃不定起来,因为好似走了好久一般,仍旧没有到达的意思。而意识当中,觉醒阁是没有这般高的。 “你们来过吗?”走在前面的战怀觉有意慢下脚步来问道。“哪有,谁闲得没事上这阴森可怖的地方来!”伊雪故意夸张道。“呵呵,”战怀觉笑了说道,“那就说明我没有看走眼,你们是我见过的,第一次走这悬梯走得最快的人。”这话原没有什么大意思,只是想表示她们很有勇气,可在两个女孩听来,这无疑是在讥讽。只见伊雪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头来不屑地冲战怀觉咧了咧嘴角,然后脚下轻一用力,身子便冲上飞去,瞬间就轻飘飘地落到了战怀觉的前方,头也不回地独自冲上走去。 安玫见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得尴尬地冲战怀觉笑了笑,加快脚步,赶了上去。来到战怀觉身前,不好意思地说道:“她是想展示她身法,没事的。”“呵呵,没有,她完全有资格这样,坦诚直率……很有意思。”“呵呵,这倒没错。那个……现在上边有人吗?”“会有吧,走吧,上去看看。”战怀觉深深地看了安玫一眼,示意她一同冲上走去。 “下来吧,那里走不通了。”走到不知是哪一层,战怀觉停了下来,安玫也跟着停了下来,突兀地听他说道。不一会儿,从头顶上的悬梯下来了伊雪,满脸的不甘心。一边往下走一边埋怨道:“什么嘛,怎么不能通到顶端?”“呵呵,我也不知道啊,据说没人上去过。”战怀觉转过身来看了看二人说道。安玫疑惑道:“什么呀?”伊雪走到身前解释道:“上边走不通了,只有一面白墙杵在哪儿,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出机关来。”说着,又将目光投向战怀觉问道;“上边有什么秘密吧,那面墙肯定有机关控制。”“先别管那面墙了,那不是你们来这儿的目的。”说完,当先走进长廊,里边依稀传来了嘈杂声,传到女孩们耳中。 走到东首第一间门口,战怀觉走进门内。女孩们也跟着走到门口,满脸羞涩地冲门内望了望,然后便站定不动,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为此,屋内的嘈杂声停息了片刻,待看罢来人,旋即恢复如常。只单单张显才热情地迎了过来说道:“欢迎,欢迎,欢迎你们前来参观,呵呵……”说着,忙示意女孩进屋。看着他如此热情欢迎,二人也就放开了些。 屋内有十几个人在埋头描画书写着什么,另有几撮人,各自围在一圈七嘴八舌地商议着什么。二人进来也只得四下里随意看看,见他们虽然面露和善,却也难有余暇搭理自己。无奈之下,只得走向一进屋便就混进一撮人内的战怀觉。见他也好似在裁夺什么一般。张显才在他身旁,时不时投来友好亲切的笑意,看得女孩们摸不着头脑。 战怀觉也好似看出了她们的不自然,于是走过来问道:“怎么样,我们像是在搞独权吗,看得出来他们在忙些什么吗?”伊雪不想搭话,安玫便连忙笑着说道;“好像在准备什么演练比赛吧,看他们手上书画的东西好像是这样的。”“没错,是的,”张显才也跟了过来,忙不迭地替战怀觉回道,“我们战部长想邀请你们来一同组织这场演练竟赛,我们人手有些不足,所以诚心邀请你们加入。” “我说呢,看来我们这是主动送上门了,你竟然这样算计我们呀,还优术部部长呢,怎么能这样呀!”伊雪双眼冷冷地盯向战怀觉。“哎呀,话不能这么说,”张显才笑呵呵地看了眼战怀觉,替他辩解道,“我们战部长是慧眼识珠,你们可以就此加入我们优术部,不用再进行什么考核了,以往加入优术部都是要从其他分部内择优选取的。”“千万别,我没兴趣,只让我这妹妹加入就好,我现在看着你们都有点讨厌了。”伊雪冲战怀觉二人翻着白眼回道。说完立马后悔,赶忙冲两边侧眼窥探,是否让两旁之人听进了心里。好在明知他们都已听得,却也没做出丝毫反感的神情来,想必能进得这个屋子,定不会是些少见多怪之辈。 张显才好不尴尬的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那里,却还要尽量笑出能够缓和此刻尴尬氛围的效果来。而战怀觉倒是依然笑意盈盈地示于在场的所有人,和善的神情让安玫觉得于心不忍,连忙小声说道:“伊雪,我们一起加入吧,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啊?”伊雪见如此不讲场面的拒绝,都没能惹怒战怀觉,心下一软,就坡下驴道:“我哪有什么可供他们差遣的能力啊,何必自讨没趣,你要加入我表示支持。”安玫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自己也不明确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以及伊雪到底想不想,可不可以加入。于是只得将无奈的脸色摆给了战怀觉。 “你的能力我们略知一二,不过已经很不错了,完全能够胜任我们优术部里的事宜。”战怀觉看到安玫一脸愈渐破灭的期望神色,便只好进一步拿出了自己的诚意,试图挽救安玫想要一起加入的心思。“看你们这么有诚意的份上,那我就暂时先答应你们,不过也要等我想好要加入哪个分部之后再说,因为我随时都会反悔的。”伊雪看了好一阵儿战怀觉脸上的神情,以及身旁安玫尽力维持住的期待神色,最后才颇不情愿的开口说道。话毕,几人俱是舒展开了面容,好似放下了多重的心事一般。 “那安玫呢,也要想一想吗?”战怀觉语气温和地接着问道。“我呀?我之前说过的,想要加入枪术部,当然也很想进入优术部,不过我不想走捷径,该做的我还是要做,回去我就会写自荐书。”战怀觉跟张显才对视了一眼,二人颇有深意地相视一笑,张显才接茬儿道:“呵呵,这个随你,只是先不要对外透露就好,毕竟我们还在筹备当中,随时都有更改的可能。”“嗯,这个我懂。”安玫认真地应道。 谁料,刚刚消停片刻的伊雪不耐烦地插嘴说道:“写什么呀,没头没脑的,我可不写的,想要就要,不想要我还不情愿来呢。”说罢,便就自顾自地冲门外走去。只是她不知道,几乎是一屋子人目送着她离开的。安玫觉察着所有人那并不刻意的目光,心里着实慌乱了起来,因为方才自己至少有那么几个片刻是忽略了他们的,而自己的一举一动却都在他们的注视之下。于是赶忙回想方才是否有何不当之处,趁自己没离开之前,尽量将其再加以修缮回来。只是当下被伊雪这恣意妄为弄得进退两难,想要开口替她开脱也不是,妄加批评也不妥,嘴上一时没了主张,只得站在原地陪着笑。 幸好身旁站着一位知人善事的张显才,不然这眼前的尴尬就要自己尽全力去打破了。“你家妹妹真有个性,很不错。”张显才看着伊雪离去的方向打趣道。安玫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脸回道:“还妹妹呢,人家可是我姐姐。”说完三人都相视着笑开了。 寒暄几句后,安玫便也告辞而去。像是彼此间有了默契一般,她只是悠然地沿着悬梯而下,心里仍在思量着什么似的,直到伊雪的声音传来,才一副幡然回神儿的样子,笑着看着已然早料到会等在中途的伊雪。“哎!你要是再不舍得下来,我就一溜烟儿跑了,要不是怕那帮人对你图谋不轨,我才不傻等着呢。”“还好意思说,跟屁股上着火了似的,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知道弄得我多尴尬嘛。”“那还不赶紧出来,又在背后数落我来着了吧?”二人并排走着,伊雪心知肚明般地问道。“你没发觉吗,你走出门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留意你呢,真是替我长脸了。”安玫同样还以颜色。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弈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悬梯下。 自从那天起,那条悬梯成了姐妹二人三年间,上下奔波最为频繁的路径。这次伊雪并没有一起来,因为她不想让人们觉得自己有违公平,捷足先登。她也曾劝安玫也不要宣扬出去,却让安玫以身负使令为由反驳了回来,于是也便有了安玫代表协训会前来传达写自荐书一事。 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协训会室,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位期待已久的身影。曾经出现在一大队前的训术场上,那一身清新脱俗的白花束装,又站在了人群的正中央。而安玫对其却有了全新的想象。身旁的战怀觉依旧满眼爱意地注视着她,好似身旁再没有其他人一般。如此近距离地看去,越发觉得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了。 安玫也是这些天里在协训会里的了解,知道了她竟然就是协训会的会长,那个她曾经认为只是仗着有个厉害男人,在众人面前恃宠而骄的那个女孩。有一点她是要承认的,她的确很美,美得令人过目不忘。尤其是此刻以全新的心态去看她,便更加美得夺人心魄。 好似是训话完毕了一般,安玫不等踏进去,人堆便正巧散了开来,留下了几个人仍旧环围着她,在交代着什么。看着安玫走过来,张显才首先给了她一张笑脸,接着便是战怀觉有所察觉,扭过脸来也给了安玫一张笑脸。随着战怀觉所看的方向,那女孩慢慢地将视线扫向过来。安玫能够明显看出她那明显眼前一亮的神情,而看不出那是不是刻意而为。接着便又看到了一抹惊奇,带着这抹惊奇,她把目光转向了战怀觉。而战怀觉却也正巧将目光看向了她,那么得心有灵犀。 “来,来得正好,给你们介绍一下,”战怀觉一边冲安玫招了招手,一边对那女孩说道,“这是新一大队的安玫,已是枪术部的一员;安玫,这是我们协训会会长,霍明欣,霍会长。”安玫听罢,赶紧上前欠身问候道:“会长好,我是安玫,新一大队的。”边说边拼凑出自己最甜美的笑容来。因为她仍在分神思虑霍会长方才那一抹惊奇到底是出于何故,以至于一时难以肯定自己的表情是否做到了极致。 “呵呵,虽然话是老话儿,不过这个妹妹我的确见过。”会长发出一阵悦耳的笑声,那笑声能瞬间传到人的心里。安玫也被那笑声感染,脸上的神情当即自然了很多。“你见过吗?”战怀觉轻描淡写地问道。“嗯,妹妹的飞器见识过的,好像是在武师的实训课上吧,对吗妹妹?”“啊?哎呀……见笑,让会长见笑了。”安玫忙谦虚道。“没有,真的很不错,而且并没有出全力呢。”霍会长不无认真地接着说道。安玫听了,诚惶诚恐之际,为她能洞悉一切而感到震惊。 慌乱之际,猛然间由手上所拿的自荐书而当即意识到了“救命稻草”,于是赶忙做出一副恍然醒悟的神色,转脸对战怀觉说道:“部长,这是我们大队的自荐书,写的人有点少,就十几张。”说着,尽量克制住手上的急切,将自荐书递了过去,中间还不忘不失尊重地看了看会长,见她仍是一副浅淡的笑脸相迎,瞬时间便觉得自己体统全无,像个在众人面前极力遮羞的小丑。安玫试图克制这样的感觉,可还是让此般感觉站住了脚,于是,她唯一的念头变成了一定要找回自己的体面。 战怀觉接过那一叠自荐书,随意翻了几张看了看后,点了点头便就递给了张显才。在那一刻,安玫觉得自己又被轻视了一遍。谁知一旁的霍会长突然开口道:“妹妹专攻什么,飞器吗?”安玫看着她一脸得真诚,心里被轻视的感觉当即消散了大半,便谦和地回道:“我真没特别喜爱什么,都多多少少地摆弄过,拿不出手的,会长。”“哦,这样啊,一看就是个全才的人物,而且还长得如此标致。”“哎呀,会长真会说笑,我哪是那个本事,要论标致,会长才是标致的人呢。” 不等安玫说完,霍会长便早就笑靥如花了,因为不论是谁都知道安玫那话是真心的。只见她走上前去,将安玫肩膀上的一点附着物扑打了下来,笑容不减地说道:“妹妹往后有什么需要姐姐我帮忙的尽管说,以后就叫我姐姐就好。”安玫听了,忙点头答应着,二人瞬间便好似熟络起来了一般。 从屋里出来,安玫满心仍旧洋溢着暖热的幸福感,就连自己如何出的门都已然忘却了。好似真就找到了一位亲姐姐一般,不过直到很久后安玫才得知,霍明欣仅仅比自己大了一岁而已。 回来后,当安玫跟伊雪谈起见到会长一事的时候,伊雪起初也是漫不经心地听着,直到安玫将其渲染得尽善尽美之时,伊雪才有了想见识一下的念头,不过也只是想见识一下能令安玫如此大加称赞的人,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刚才你没在,他们又打起来了。”伊雪用眼神指了指一旁的黄搏漫不经心地说道。“为了什么,跟谁打的?”安玫看她这般不温不火,自己也不好表现得过于好奇,便也不动声色地问道。“不太清楚,好像还是因为他那把剑吧,没看到他现在死攥着呢嘛。”“那总得有个说法吧,借借用一下不是也行的。”“我想这屋里也就你能借出来。”伊雪翻了个白眼打趣道。“别瞎说,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吧,就让他们用用不也能免一顿打不是嘛。”安玫听她又要拿自己开涮,当即再把话茬儿拉了回来。“呵!你还别说,方才在长廊上打的,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可就是死活不放他那把剑。” 说话间,战仕锦不声不响地从门外走了进来,这节是枪术。二人见状,便住了嘴不再说话。正襟危坐前,安玫偷偷冲黄搏扫了一眼,果然从他不得不抬起的脸上看到了几块淤青,心下不由得起了几分怜悯之情。 而因战仕锦的到来不得不将头抬起来的黄搏,第一时间去做的,却也是赶紧用余光偷瞄一下安玫有没有在看自己。于是,二人的眼光险些碰在了一起,不过,他们都心下明了,彼此间各看了对方一眼。黄搏为安玫的那一眼,满面羞惭,赶忙用手遮挡着脸上越加灼热的淤青,尽力用胳膊遮挡着整张脸。 战仕锦站定,钟声响起,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脑海里那个蹒跚的老人将钟敲完。钟毕,全场寂静,每个人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这般氛围下,黄搏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腰板隐忍着挺了起来,目视前方,眼神躲闪地注视着战仕锦。当战仕锦环顾一周之时,黄搏能明显的觉察出,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片息,而那一刻,黄搏却只是看到了一张淡漠的脸。 “这堂课我们讲一讲枪术所需习练的基础身法。也许你可能都会了,甚至枪术也可能会那么几套了,不过在这里,就必须从头来过,因为要考虑那些一窍不通的人,他们也是交了训教费的,不能只考虑一部分人的水准。再者,这也不是我个人规定的,不论哪个科目,哪个大队,都是如此,明白吗?”众人齐点头应是。那些明显心有不甘的人,虽难掩脸上的失望,却也不敢说半句怨言。 “枪术助教你们是不是还没选?”战仕锦明知故问道。坐在前排的人赶忙纷纷点头,开口应答。不想战却接着说道:“那个不着急,先说我们的基础身法,术谱呢,一会儿王纯仁去术谱室领来,不用人手一本,那般简单的身法都要花很长时间去记的话,我看还是不练为好。”那些点头应答的人,瞬间连失落都好似成了一种奢侈,只得先着手于思虑所谓基础身法一事。 王纯仁为战仕锦能轻而易举地叫出自己名字而兴奋不已,只是一时找不到伺机彰显自我的出口,只恨不能猛地站起身来,告诉所有人自己会欣然领命的。在若有若无的嫉恨眼神地瞅视下,他只好选择用出分外炽热的眼神注视着战仕锦,以彰显自己被委派后的自豪感。众人看罢,眼神也就跟着炽热了起来。反倒是战仕锦扫视到了他的自豪,却又对那样的眼神颇有些厌烦。怎奈,却也只能用熟视无睹这一种法子来应对。 “有谁对枪术是一窍不通的?”战仕锦冷冷地问道。众人一听,吓得原本庆幸自己曾摸过枪的人赶忙做起了全新的自我鉴定。他们急切地想要决断出自己是否算是一窍不通,过多地,想来也是不想归纳为一窍不通的行列中去,可又在担忧自己如若默认了是有些基础后,会不会因这次的默认而有很难堪的那一天。 终于,一只怯懦懦的手举起了来。所有的目光扫向了那人,他羞涩地低着头,一只黝黑地手举过了头顶。感受着必然会聚焦过来的眼神,就连一旁的古寒都开始有些难为情起来,因为那人就坐在他身旁。“就一个吗?我看不见得吧。”这话果然奏效,那些犹豫不决的人,最终还是被这句话击溃了那道不甘的内心防线,又有几个人举起了手。“举就大胆地举,这有什么丢人的,你们都会的话,就不用来这里了。”这话即有鼓励的功效,又有安慰的效用。看出来的是举起手的人越来越多了,看不出来的,只单单黄搏,便在因此而对自己方才首当其冲的坦诚而有了几分大义凌然的感觉。 扫视了片刻,见再无人举手,战仕锦便又冷冷地说道:“把手放下吧,不会算不得什么,以后比别人多努力些就行了。趁着还有些时间,王纯仁去术谱室拿去吧,领个三四十本就行了,领来后你们先看看,下节课开始习练。”不等战仕锦把话说完,王纯仁便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站着听完战师的话后,便就迈着矫捷又不失深沉的步伐夺门而去了。 走在路上,王纯仁越走心里越没了底气,那份自豪感逐渐被忧虑所替代,他在想会不会像上次领飞器那般几经周折。若是真就吃了闭门羹之类的空手原路折返,无疑是在通告所有人自己的无能,那是他万万不想看到的情形。 好在基础术谱显然是极普通的物件,当术谱室的看管员木然且又冰冷地将一摞术谱“啪”地摔在王纯仁面前时,他甚至都开始在为这般轻而易举而失望,好似自己仅仅来抱一摞废纸一般。那因摔而四散飞起的灰尘,越发增填了这样的感觉。他本能地向后退了退,却又立马又忍住心里的嫌恶迎上了眼前的灰尘,是因为见对面的看管员那越加阴沉的脸色。 回来时,将那一摞“废纸”远远地抱离自己,一副厌恶的神色在脸上挂了一路,直到将要走近讲武堂之时,那份早已不知去向的自豪感,硬生生地被他唤醒了回来,急忙间“披挂上阵”,示于众人满脸喜色。 “发下去吧,如果觉得自己不用看的,就不要看了,想必以前也是看过了的,两人一本。”战仕锦悠然地将眼神从窗外转了过来,看了一眼王纯仁后吩咐道。说完,便又扭过头去,继续凝视着窗外。 等待中,有人不自觉地开始循着战仕锦的视线看去,那好像是在看训术场上的景致,而至于到底是在看谁,人们却是看不出的。等王纯仁来至黄搏身旁,郑重地看了看坐在里边的古寒,见他脸上没有任何举动,便就将一本术谱“啪”的扔在了黄搏眼前的桌面上。黄搏心满意足,更重要的是心神畅然,因为幸好没有发生古寒会跟自己争抢之类的事,如若那样,自己很可能是要没机会看了。 黄搏如获至宝地赶忙捧在手里观看,而心思却还是在一旁古寒的身上,怕自己会错了他的意,再因自己的“独占”而借机滋事。当终于得以确认他真是不屑于看的时候,才得以专心地看起来。 术谱上尽是些一看就懂的简单套路,黄搏也大多能看得懂,昔日也曾在父亲随意的宽泛训教中,舞弄过几式,如今见到术谱上成套路的招式,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随即也就了然恍悟地串连出了一整条线。这使他有了些信心,暗暗畅快之余,不免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心中也不知是该感谢父亲对自己“一知半解式”的训教,还是该去埋怨。 不久钟声响起,人们看了看站在窗前的战仕锦,一种似曾相识的黯然神伤,而钟声让他猛地恢复了常态。一言不发地低头冲门外走去。武生们目送着他离开,然后习惯作鸟兽散的人瞬间重新点燃了讲武堂气氛,于是所有人也就恢复了常态。 黄搏看着他们,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因为自己没有像他们那般欢愉的条件,他们有枪,他们已经对即将演练的枪术套路胸有成竹,他们天生优人一等。于是他便情不自禁地开始搜寻“同病相怜”的人,获取些许慰藉。 不知为何,他首先去看的竟然是几个女孩。见他们显然没有自己这般失落,心里却也能够想出她们不会太失落的最合情合理的缘故,因为她们是女孩。为此,他反倒更加自惭形秽起来。而就连跟自己说话最多的阿鹏,也是有一条长枪的,一条险些倾尽家资所买来的长枪,于是,他心里越加失落不甘了。 不知是出于对长剑的保护,还是想要在枪术课上能延续那份安全感,最终黄搏还是决定带着长剑去了训术场。显然这在大家眼里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而对于他能否会遭到战仕锦的批评,却也是抱有那一份好奇与期待的。必然的,这也是黄搏的担忧。 于是长枪林立的队列里,只单单有一个人的腰间斜跨着一柄长剑,在尝试着阻绝来自周身人们的白眼跟鄙夷的同时,那一份忐忑让他不自觉的将剑身往身子上遮掩着。也许正是那些“看好戏”的神色加重了他心里的那份担忧,不过至少他也搜寻到了另一个跟自己有着同样担忧的人,自然是手上长剑的主人玉兰花。紧跟着,那一份无可奈何的愧疚感,在两人躲闪间还是会碰撞到一起的眼神中浮现出来。 战仕锦一眼便扫到了那一柄长剑,突地将一双冷厉的双眼盯向了黄搏,只这一眼,不仅仅是黄搏,似乎就连紧挨着他的人也都纷纷不寒而栗起来。黄搏心已跳到了嗓子眼儿,脑袋深深地低于胸前,好似在甘心等待着即将迎面“劈来”的训斥。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战仕锦将那样的眼神扫向众人,狠狠地咬了咬牙关,而后嘴上却隐忍地说道:“对于我们上实训课的纪律,我还是要强调一些。首先,不论是谁,都不能让我在枪术课上见到其他的兵器,当然,你要是非带不可,我也不会拿你怎么着,但你枪术术绩若能过关那算你的本事!当然,我也理解有些武生过于痴迷某种兵器,但是,我的实训课上不许带来,只准带长枪!没有,你也可以空着手来。那个武生,听明白了吗?” 此时的黄搏早已无地自容,就连那些幸灾乐祸的嘴脸他都已无暇顾及,心里的委屈同自责与羞愧分庭抗礼着。这时的他,是难以用言语来回应战仕锦的,不过,只他那被众目睽睽所观视着的那副“低头自悔”的样子,已然足够算得上是一种回复了。 战仕锦顿了片刻,对黄搏的默然认罪悻悻接受。随后,便宣布列队演训开始。东方宇被理所当然地叫到了前方,将为大家作以示范。与此同时,王纯仁终于领着几人将几十条长枪抱来,看起来这次又不是很顺利。分发完毕,东方宇冲众人抱拳施礼,便就足尖一点,长枪与人一同展动起来。 第二十章 让东方宇来演练这等简单的枪术套路,总归还是有些大材小用了。而对于观赏者来讲,会的人,不屑于看他的表演;不会的人,却又不甘心领受他浑身散发出的那股“先人一步”的傲气。当然一定会有对其崇拜不已的人,好似还不在少数,他们专注地在虚心领教着。他们崇拜他,却也不敢有心企及有他那般厉害。过多地,只是在担忧自己能不能演练出来,只求合格就好。 东方宇的演练还有些因示范而有的自豪感,而对于那些同他一样驾轻就熟的人来讲,却是没有任何快感可言。不过,他们也是必须要去演练的,而且是在东方宇之后,与所有人一起,这不得不让他们心生倦怠。而对于那些一窍不通之辈,他们中也鲜有屑于以自己的“淋漓尽致”去羞辱一二的念头。至多对那些从一开始就看不顺眼的人,会投去讥讽的眼色。 黄搏就是收到这样眼色的人,不过在集体演练的过程中,他的表现却还算得上流畅,所以那样的眼神好似并不能看进他的心里。但也就是因此,那样的眼神会不间断地投射过来,好似定然会有可讥讽的举止产生一般。或者不论黄搏演练得有多好,他都该得到那样的眼神。 显而易见,那些眼色对他还是有着影响,因为他不能肯定自己所演练出来的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于是他只好在领受着讥讽的同时,急切地在偷窥着所有能看到的身影,看他们是怎样展现的,以及时刻修正着、临摹着他们的招式,生怕自己错得太离谱。 一整套下来之后,战仕锦站到东方宇身前说道:“那些基本上站着不动的,我不知道你们到底会还是不会,如果下课前我没看到你们演练出一整套来,那体训场自己主动去就行了。那些不熟练的,多练几遍就好了!多看看那些熟练的,好,再来一遍。”说完,身后的东方宇悠然地转回身去,继续带领着大家演练起来。比起羞惭感,他们更羡慕东方宇“事不关己”般的独善其身。 再一遍时,那些不屑于演练的人,还是被战仕锦的一番话所点破,彼此不情愿地看了眼,只得横枪习练起来。如此一来,果然场面精彩了许多,好似他们是特意被邀请出手的高手一般,因此显得格外得认真。 几番下来,显然他们都很不错了,不过他们没能在战仕锦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欣慰神色,这不免让本该志得意满的人心里也不由地打起鼓来,心想难道自己这般精熟的身手都难入法眼?只是他们有所不知的是,不论自己演练的多么出色,亦或是混烂无比,对于战仕锦而言,都是无关痛痒的。因为在他眼里,他们根本还没到用好与坏评定的层次上,也就是说,他是不屑于对他们评头论足的。 换一种说法,在他看来,就连站在阵前的东方宇,也是不配拿枪的。而之所以还是要看似严苛要求的原因,便是同那教人吃饭拿筷一般,至于吃得香不香不重要,却要看上去会吃了就可。即便真有那死命不会“拿筷子”的人,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存在,不需过分强求。 看着越渐松散的习练,那些仍在勉强坚持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过却也无力挽回整体上的颓势,于是只得奋力将自己手上的动作做好,以求明哲保身。只是令他们失望的是,临近下课,战仕锦却仅仅只是不咸不淡地冲人群说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王纯仁,跟东方宇一起将长枪还回兵器库,散了吧。”于是那些配发长枪的人,恋恋不舍地将长枪交给了王纯仁。心里的失落感不亚于那些本该得以肯定却早早便垂头丧气的人。 伊雪嘴上打趣道:“全场就你最耀武扬威了,什么时候请你指点指点我们姐妹几个?”几个女孩走到东方宇近前,将手上的长枪一一交到他手上。东方宇笑不露齿地看了看她,而手上却正要接过安玫递过来的长枪,两人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一起,一股温热猛地传进了他的心里,眼神当即收了回来,好不柔和地看着安玫,迫不及待地回道:“你们已经练得很好了,用不上我指点的。”安玫见状,只得满脸笑意地开口应道:“我们都没怎么练过枪术,确实需要你的指教呢。”其余几个女孩也纷纷开腔崇敬起来。“那既然都这么说了,以后用得着鄙人的地方,定当全力以赴。”东方宇环视一周,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到安玫脸上说道。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得有点表示不是嘛,来,我们帮你吧。”伊雪说着,当即将地上的两条长枪挑起,拿在手上便往兵器库方向走去,根本不让东方宇有推辞的机会。安玫也只好从东方宇拦在怀里的长枪里也拿出两条来,同样怕东方宇拒绝便抢先说道:“差不多也是顺路,帮着拿过去吧。”轻声细语间,流露出让人难以谢绝的好意。 两人并排而走,东方宇浑然不顾身后王纯仁所要拿的多少,只是将收到手上的长枪横揽在腋下,另一只手上为了不失姿态,仅仅握着一条长枪,每走一步,便将长枪往地上杵一下,好似饱经战事的将领,得胜而归时颓累的样子。 彼此沉默了片刻后,最终还是安玫打破了尴尬的局面,说道:“对了,怎么没见你的那位……手下?”“啊?”东方宇还沉浸在二人世界的氛围里,一时间没回过神儿来。“哦,你是说任萧吗?昨晚受了点伤,在夜息房歇着呢。”“你们又打架了?”“没有,是他自己摔伤的。”安玫看出他有所隐瞒,不过却也不想多问,“哦”了一声后,二人便再度陷入了沉默。 在这堂枪术课之前,也就是在昨晚,东方宇同徐忠伟之间有过一次你死我活般的打斗,为的就是今天要在阵前示范演练一事。徐忠伟要的不是在阵前演练,他对这样的事丝毫不感兴趣。他要的是不想看到东方宇在上边演练。 打斗的结果原本是没有分出胜负的,而之所以今天东方宇还能在阵前演练,最主要的原因是任萧给他挡住了徐忠伟致命的一击,致使东方宇才有机可乘,得以将长枪点在了徐忠伟的后脊上。虽然是徐忠伟寻衅滋事在先,不过他却同样希望两人能够一对一对决,所以当任萧帮他挡下那一式攻击后,他心里着实不甘。他自觉能够反应过来化解那一式,而如今却只得接受自己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才得以击败徐忠伟这样的结果。心下好不恼恨,而恨意却也尽数发泄在了任萧头上。 二人行走间,长廊上早早站定的那个身影,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他们。他后脊并没有受伤,因为打斗时谁都懂得点到为止的硬性标准。不过,为了不至于看到东方宇的演练,他是不惜旷掉这堂枪术课的。此时他的身后已逐渐围将上人,他们从训术场而来,有别于他们的,则走进了讲武堂。他们不喜欢进那个了无生趣的房间,外边至少风景会是新颖的。比如此刻他们随着徐忠伟的眼神所观摩到的安玫与东方宇二人。 他们心情虽然好坏不均,不过却对眼前的二人有着大致相同的想法——这便是自家大队里,往后日子里的郎才女貌了。徐忠伟也有这样的想法,这让他怒不可遏,急欲找到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于是,“出口”便就出现了。黄搏惶急地冲这边走来,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追逐他一般。待他正欲逃进屋内之时,徐忠伟反手一镖便冲他而去。镖从黄搏眼前疾驰而过,没等看清之际,他便早已本能地遏止住前倾的身子,冲后急速深退而去。他的姿态看上去像极了成功躲过一劫,同样在好生惊奇自己的身手一般。 岂不知这是徐忠伟故意为之,这样的火候很好施为。原本想看黄搏会为此大大惊惧,少说也得魂飞天外,难以自持,没想到他却煞有介事般地躲闪了过去,这难免会让徐忠伟越加恼火。长廊上的人自觉地给他们排立出两面人墙来,等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出于难以平息的惊恐所引发的恨意,黄搏很想先发制人,质问对方为什么要攻击自己。可当人群拨闪开,看到了那张带着难以理解的怒恨的脸色后,他便习惯性地选择了沉默。“命还真大,以后少在我面前晃悠,我手上的东西可不长眼。”徐忠伟上前将自己的镖从窗框上取下,恶狠狠地盯视着黄搏说道。 看着他那怒火中烧的双眼,黄搏竭力在搜寻着来由,直到身后终于走来了从兵器库出来的安玫二人后才得以了悟,原来他也是同自己一般因为同一件事情。不同的是,自己选择了惶急地逃避,而他选择了泄愤。 见那二人快要走近,本就不想多生事端的黄搏,哪能不想赶快逃离此地,于是顾不得徐忠伟的咄咄逼人,往旁侧一个闪身,便就冲屋内奔去。而作为“手下败将”的徐忠伟,定然也没有兴致看捧得“胜利果实”之人的嘴脸,便也相继含恨进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武生们便频频看到安玫同东方宇在一起练枪的场景。人们在作实自己的猜测的同时,却连愤恨不平的情绪也是难以成形的。如果说谁能配跟安玫走到一起,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东方宇确实是理所应当的人选。当然,那一定不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理所应当。 “如果没有我,他们肯定以为你们有故事了呢,你们该怎么感谢我?”伊雪自一旁的座椅上站起,走上前去对安玫二人大义凌然道。二人脸色臊得微红,各自尴尬地笑着,安玫立马嗔怪道:“闭上你那嘴吧,没人把你当哑巴。”“我说,”伊雪不作理会,反倒冲东方宇说道,“你也该教教我了,别老教她,回头我打不过她了,可不得被她欺负死喽。”“方才让你跟着一起练你不练,现在又来埋怨人家,你怎么想的?”安玫替东方宇打抱不平道。伊雪眼色酸溜溜地回击道:“这不是成人之美要紧呀,我哪能真去做那‘隔帘窗户纸’。”“没完了是吧……”说着,安玫便要上去抓闹伊雪。东方宇只是不失风度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哎,我说东方兄,说真的,真该指点指点的了,你看到了吧,这就要开始‘犯上作乱’了。”求饶间,伊雪嘴上还是不依不饶地说着。二人扯闹了片刻方才住下,东方宇终得插进话来道:“如果没看错,伊大小姐是精熟枪术的,是该指教指教我才对。”只这一句话,便将两个女孩的脸色说得俱是一僵。因为“大小姐”是伊雪听不得的话,“精熟枪术”却又是安玫听不得的话。 伊雪出身名门这是姐妹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可枪术却是伊雪只字未提的事;毕竟自己是看不出的,却也不是容不得伊雪比自己优秀,但始料未及的惊讶还是有的。“我就说这丫头深藏不漏吧,果然。”安玫当先恢复常态说道。伊雪也不甘示弱,狡辩起来:“别瞎说,我哪会什么枪法,少拿我取笑。”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着,缓和着空气里的尴尬。不一会儿,其他几个女孩也结伴走了过来,像是闲来无事四处找乐子似的,看起来挺悠闲的样子。她们的到来多少对安玫几人是一番解脱。 “不是还有课吗,你们要去哪里吗?”安玫当先知会起她们来。老大守平笑得花枝乱颤道:“这不,我们想你们俩了不是,特地来看望你们的。”说着还不忘特意冲东方宇瞟了一眼,打着毫不见外的招呼。“少来,我都看你们在长廊上进进出出好几回了,怎么到现在才知道下来。”伊雪插话道。守平与安玫也只好无奈地看了看她,对于她的直白早已是见怪不怪了。“看你们练得那么认真,我们哪敢下来起哄呀……”“好了,走吧,回去吧。”见伊雪还要针锋相对,安玫赶忙上前拉上她,往讲武堂走去。 路上女孩们发着各种牢骚,对除了上课便是上课的生活有了满心的乏味。那乏味已出乎她们的想像。而能让她们有聊以解乏的,便是这暗涌在训武院中男男女女之间的事。而最能让她们略有“置身事内”之感的,便是这身边两位绝色美人的是是非非。与安玫伊雪走在一起,似乎受到的关注明显比平常多了许多,即便自身的姿色也不差,每每也有关于自己被某人看上的流言碎语传来,可总还是感觉不出作为“主角”的光环来。 这堂是武定田的课。一个同他们不打不相识的训术师。从第一堂课之后,武生们与他之间的关系便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变化。几堂课下来,那原本已陡然滋生出的敬畏感,被他轻而易举地转化成豪无拘束的兄长间的敬佩与倚重,而内心深处却永远还有着那份敬畏。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他“转化”,像黄搏这般,敬畏便是自始不变的中心思想。哪怕武师拍着他的肩膀跟他称兄道弟,他也丢不掉那份因敬畏而产生的卑怯。当他看到好似除自己外,他们都可以跟武师毫无拘束地友好交谈的时候,心里就会有一份被冷落的孤寂感,继而便去猜忌武师是瞧不上自己的,只会宠幸那些人。于是便有了该有的失落,以及不由自主地嫉羡。 他也想过试图同他们一样去靠近武师,只是总觉得自己是要与他们争宠一般,心里多是虚怯不已,原本就无从着手,如此便更无融入其中的可能了。于是便就越加得自卑,越加顾影自怜地存在着。 武师的课倒是没有战师那般“严厉”。原本他们事先惯性地所准备好的“小心谨慎”,被他三两句柔和地“尖厉嗓”就软卸了下来,他们也是自此才突然觉得那嘶哑的嗓音并没有那么难听刺耳了。 “棍术本就是习武的基本操持,所以我们怎么练都可以,基本的棍术套路你们都是会的,所以我们一开始的基础课也就简单得多了,我不会要求你们演练出多么精绝的棍术来,术绩考核的时候,合格就可以。” 被整个训武院中如此数一数二的高手这般“宠溺”着,由不得他们不把他当“兄长”来看。而他之所以敢做他们的“兄长”,多半也是由他的地位所附带出的权势。而别的训术师,严苛便是惯常的姿态,差一点儿的,则就是陪着笑脸讨好着,很难有他那般惬意,好似整体术绩与争权夺势根本同他无关一般。 倒是有人是不打算接受这份宠幸的。他们在武师面前,多着一份在战仕锦那里难有的积极与上进。比如,有人会满眼渴望的问武师:“要想练到武师您的境界,需要多久呢?”而武师便会毫不介意他们对自己道行的觊觎,真诚地鼓励道:“每天坚持练就好,总会有很出色的那天。”这话能说进他们的心里,就因为说这话的是武定田。如若换作其他武师,想来他们多半会对此嗤之以鼻的。 而应对已经在嗤之以鼻的人,武师当然也有他同样得心应手的方式。他并不急于一时去征服所有人,因为他知道有些人是永远征服不了的,所以,他也对底下坐着的这群人,没有多大的征服欲望。又或者,他的心里本就没有“征服”两个字。总之,但凡你觉得他是在有所求的时候,下一刻,他好似就会在你面前放下所有的欲望。 比起放下自己的欲望,武师更善于操控他们的欲望。例如,第一堂实训课上,谁的欲望最强烈,他就满足了谁的欲望。而这个欲望最强烈的人,当然有着技压众人的实力,以及孤高自傲,目无他人,蔑视纲常的脾性。满足这个人,让他成为了棍术助教,让他明晃晃地凌驾于众人之上,这并不是一种放纵,而是一种牵制,别样的压制。 于是,在接下来的棍术实训课上,原本以为可以扳回脸面的徐忠伟,并没有得到同东方宇那般在人前示范演练的机会。对此,他的心里很郁愤,他似乎都能想象出跟自己一样站在人群里的东方宇,那别有洞天的窃喜心境。 武师能亲自站在人前示范演练,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不过多数人都很情愿接受这样的意外,其接受的欣然成度,以至于他们当中,鲜有人去顾及作为棍术助教的徐忠伟此刻的心情。 倒是黄搏算是个不太明显的意外,他偷瞄过徐忠伟的脸面,虽然知道这会有挨打的风险,却还是忍不住地去看了;虽然知道他平常就是面无表情的冷峻神色,却还是很肯定自己从那张脸上看到了不快。就在那张脸就要感觉到来自他双眼上的热度的时候,赶忙收回了目光,心里好一阵后怕,生怕那不快是由自己的偷瞄而起或者加重。后来黄搏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偷瞄,不过,后续他还是持续不断地遭到徐忠伟的羞辱与欺压。 黄搏并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去看他,若是想找一点幸灾乐祸后的内心安慰,可又没感觉出多少优越感滋生出来。想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在报复,或者只是为了得到“报应后”的快感。而他也不知道,这种快感的得来方式,就是最软弱的表现。 武师演练了一套少林达摩棍术,武生们看得格外认真,而那些不算太认真看的,便是胸有成竹的人,其中也包括偶尔走神的黄搏。他习练过棍术。小时候他最多的就是舞剑弄棒,而棍棒比起长剑来,更易操持与更加安全,所以黄父更愿意让他习练棍术。武师练的那套棍术,黄搏见识过不止一次了,所以,那敢分神偷瞄徐忠伟的勇气,想来多半也来自于此。 演练完毕,轰地响起一片掌声。见武师面色平静,却无半分反感之色,他们便拍得更加热切了。于是,不情愿的人也只得跟着拍了起来。 “有没有想试试看的,都会对吧?”武师将齐眉棍负于身后,冲人群问道。当即有人答话道:“会是会的,只不过没武师练得那般行云流水。”还有人道:“武师手上的长棍好像没有一点分量一般,完全跟身体融为一体了似的,我们可做不到。”武师那张冷厉的脸上似乎挂上了那抹笑意,洗耳恭听着武生们对他的称赞。 似乎终于是听够了他们将自己与他们的“相提并论”,亦或是听够了他们的妄自菲薄,武师打断道:“这样吧,上前演练者,谁练得最好,谁就可以亲手感知我这根棍子的轻重。当然,如果有谁已然知道我会用多重的棍子,那就没必要上来了。”话毕,众人纷纷左顾右盼起来,他们很清楚身手越高,兵器的重量也会朝两极分化而去,要么越来越重,要么便是越来越轻。而究竟是越来越重的更厉害,还是越来越轻的更深不可测,对于他们这些初学的人来说,是鲜有人弄得明白的。所以,他们很想知道以武师深不见底的水准,到底会使多重的兵器。 自始至终没有勇气上前来的人,已经在互相交换着对那根棍子的猜测,有的说很重很重,使用特殊矿铁所制,有的则信心满满地说那根棍子很轻很轻。含混低声的话语充斥在那些正在做足思想准备,打算鼓足勇气上前大显身手之人的耳旁,令他们难以专注,却又平添着跃跃欲试的冲动。 他们是心知肚明的,即便成为了最出色的,即便摸到了那根棍子,却也不是什么光鲜的事。因为在他们心里,最看重的是自己手上的兵器,要去对他人的兵器顶礼膜拜,拼抢着去触摸,无疑是对自己珍视多年的兵器的一种背叛。比其触摸那根棍子,他们反倒更想拥有它。 很难让一群人去做时间相等的思想准备,毕竟就如同那高手两极分化的兵器重量一般,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放不下心中自己兵器的“重量”,有的人更渴望知道自己所能见到的最厉害之人的兵器重量,即便那个“重量”是丝毫不适合于自己的。陆续已有几人演练完毕,而各自都得到了武师好似认可的目光,怀着一种必然会忐忑的心情走回人群。随后的人,便把获得武师有别于前人且更为明显的认可举动,作为自己演练的目标。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他们仍旧得到的是再笼统不过的表扬,不过他们并没有为此而失落。他们事先早已料想到,这已经是供众人顺下的最好不过的“台阶”了,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是那个最出色的,上去演练的原由,也多是出于对自己久未出头的一种不甘。 恍惚间,人们开始意识到似乎缺少了什么一般,于是在个别敏感聪颖的眼神地提醒下,人们看向了徐忠伟。他手里也拿着一根明晃晃的齐眉棍,其成色似乎并不输于武师的那根。接着人们便对他的纹丝未动展开丰富的猜疑。有人说他依然是知道武师所用棍棒的重量的,想来这些人的依据便是他手里的那根棍子了;还有人说他仍旧是不屑于在这等场合展示这等舒展筋骨的技艺;更有甚者,觉得他有伤在身,不宜出手;总之,他们很难理解有一个人对自己所万分好奇地事无动于衷,即便知道这个人有足够的实力鹤立鸡群,却宁愿将其视为故作清高,目无他人。 总之,你还是出手吧——所有看向徐忠伟的目光,似乎都在逼迫着他一般。于是,他将木棍轻轻地杵向了地面,“碰”的一声闷响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那些咄咄逼人却看上去好似只是好奇一般地眼神,似乎也被这一声闷响顷刻间逼退回去。 武师的目光寻声而去,目光在那一瞬间有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冷厉。他看着徐忠伟,脸上有着那一丝丝浅笑,似乎对那一声闷响期待已久,亦或是早已料定。似乎徐忠伟也能看懂武师脸上的“期待已久”,在那一声闷响过后,并没有立即动身出列,像是在为该不该迈出去在做着最后的思想斗争。他本是个任意妄为的人,眼前这样的迟疑,让他暗暗讨厌着自己,却毫不恼恨武师对自己的特殊对待。因为他知道,武师值得自己去仰视,而他会去仰视的原因则是为了超越他。 向前走,那表示着挑衅;原地不动,则是一种顺从,但无论是哪一种,在他们两人眼里,都没有超出“仰视”的范畴。可是进与退,是一种抉择,好似关乎一生。 最终,徐忠伟还是迈出了那一步,因为他最后看到了黄搏所投过来的那似是而非的眼神。在那一刻,他觉得如若自己不上去的话,黄搏便会一跃而起,将大家预留给自己的表演时刻占去,那是万万不可以的,他不容许这样的奇耻大辱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不能练武师所练的那套棍术,因为与迈出这一步的勇气不相匹配,既然选择了挑衅,那就索性明目张胆一些。显然,他拿出了一套最精绝的棍术来,单纯的去看他的演练,比之先前围攻武师那次要精妙绝伦得多。想来那天他也是用过这套棍术攻击过武师的,如今还要拿出来的目的就是不甘心自鸣得意的绝技,就那么不堪一击,一定要再次练出来,让所有人看一看。 果然,武生们不吝自己惊奇的眼神,无论前恩后仇,都在专注地观看着他。除了惊讶他会自作主张习练自家棍术外,他们竟然分不清他究竟是练的棍术还是枪术,有的人甚至都在怀疑他是故意要激怒武师。 收棍定势完毕,徐忠伟默默地侧转过身躯,稳稳地冲武师欠了欠身,便就冲人群走去。其泰然自若的样子,甚至让睡眼蒙眬的伊雪瞪大了双眼。 待他站定,武师面无表情地冲队列靠近了些,淡淡地问道:“徐忠伟,告诉大家我的棍棒有多重呢?”说话时,若隐若现的笑意朦胧在那双眼睛里闪动。徐忠伟继续很是深沉般地顿了顿说道:“武师,我不知道。”众人听罢,眼睛齐刷刷地从他身上甩回武定田身上,见他仍旧是那般模样,便好似替徐忠伟松了一口气般地将瞳孔缩了缩,等待着下文。“为什么不过来拿拿看。”武师又问道。“我有我自己的棍子,拿不了武师的棍子。” 这样的回答无疑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因为他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去摸那根棍子,只独独自己这个所谓的最出色的人是不宜去摸的。自然,他的回答,武师也是满意的,即便谈不上满意,也是在自己的意想之中。“既然这样,那就猜一猜它的重量吧。”武师接着说道。这话在其他人听来,已然是天下太平,两厢无事的预兆了,可是在徐忠伟听来,这却又是一种抉择。他心里有那根棍子的重量,说出来便可震惊四下,却不知武师是否想看到那一幕;而不说却又是不识抬举,给了你彰显自我的机会了,却又不知道把握。 在气氛凝滞的队列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是选了脱口说出。“没有重量。”“怎么可能没有重量呢?”武师当即替他们问出了会有的惊愕与不解。“因为,武师的功力已不需用有重量的兵器了。”话毕,众人将惊愕的神色转投给了武定田。似乎徐忠伟的这句话,比起先前武师对于他们“宠溺”的劝勉,更要可信一般。 “连我都开始不明白了,我的棍子是有重量的呀。”说着,武师将手里的棍子轻轻冲地上杵了杵。就此,那些一直蹩忍着讥嘲的人,终于得到了释放鄙夷神情的时机,于是尽力将自己的神色表现得那般“似是而非”,“不明不白”,不过却完全能够让徐忠伟捕捉及意识到。 虽说徐忠伟并没有尽全力去铭记那些脸面,但他却能够在不久的将来,清晰地分辨出有谁在此刻嘲弄过自己,他都将会一一让他们付出应得的代价。其实,在随后的日子里,整个一大队,大致被分成了两个最大的派系,所以此刻没能捕捉到眼内的鄙夷嘴脸,事后只需看谁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便就知晓了。 他没有再说任何话,因为他知道在武师心里,此刻自己也是不必再说什么了。散场之前,武师又给予他们一些艰涩难懂的话,让他们难以琢磨出个头绪来。 “你是觉得我们的武师很奇怪对吧,可我感觉你跟他一样奇怪。”“我奇怪什么,我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哪赶得上你呀。”“又想挖苦我吗,我好不容易刑满释放了,可不想听你挖苦我。”说完,伊雪白了安玫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低头往前走着。两人的身影被夕阳映射得很长,看着长长地自己,做着长长地打算,有着惆怅的心肠。 安玫紧走了两步,默默地与伊雪重新并肩走在一起,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尽可能的让她感觉到触手可及的自己。“好奇怪,干嘛不说话?”伊雪体味到来自身旁的陪伴,于是想将自己拉回常态。安玫同样心知肚明,便没好气儿地回道:“他们看上去都很厉害对吧?”“好像是的,不过,也就是看上去了。”“呵呵,那我们伊大小姐肯定不是‘看上去’很厉害得了。”伊雪同样呵呵地笑了,又八竿子打不着地说道:“我感觉,他并不是我们中间最厉害的人。”“那谁是?”安玫好不好奇地问道。“安大小姐喽。”“呵呵……”两人同时扯开了嘴角嬉笑了起来。 她们的笑声惹得走在前边的几个男人都是一惊,本能地回过头来看两个女孩,见她们是在自娱自乐,笑声与自己无关后,便又重新回过头,继续冲前走去。而慢慢走在后边的黄搏却吓得赶忙慢下脚步来,尽全力表现出并不是在尾随她们的样子。只是他并没有意识到的是,本能慢下来的脚步,已然出卖了他“本能的自己”。 不等他意识到自己该自然而然地赶超过去的时候,身后猛地冲过来一个身影,用臂膀狠狠地撞了他的肩膀,跟在那个身影身后的人,则狠狠地将他的脑袋拍了一下。而黄搏,似乎是被拍醒了。只不过仍旧站在了被那一巴掌所扇到的地方,一只手捂着脑袋,两只眼睛,直愣愣地从那几个冲过去的背影上收了回来。安放在脚前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地站在了那里。 时间似乎在直愣愣地盯视下,不着痕迹地仓皇窜逃,来不及让他,让他们在这一片并不坚实的地面上,牢稳稳地扎根发芽,便就给予了他们烈日疾风,来不及让他们学着面带温和地去吐纳。总之,他们必将在这片永远看似蔚蓝的天空下,点缀上互相牵扯的丝丝“蛛网”。 第二十一章 欢迎新武生的竟演排上了日程,而当这个日子传至一大队时,已经是有些迫在眉睫的感觉了。道听途说传开后,一大队的人除了惊讶于本大队的“不闻世事”外,似乎也并没有过多得群情兴奋。想来也是不宜情感太过于浓重,因为既要为这“后知后觉”的事装出几分不屑一顾以示报复,又要尽量显示出自己并不是这个集体中最后几个得知消息的人。 心有不甘者,试图找到消息的来源,三言两语间,便轻而易举找到,所有追根寻底的流言都最终指向了安玫。只不过,当有人终于以此为接近她的借口,上前询问之时,安玫却含混了过去,并没有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似乎并不想拥有那份优越感似的。 更有令大家想不到的是,作为有意加入协训会的人,需要在汇演上对练一较高下,优胜者当即录入协训会。纷纷试之想下,有人开始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写什么自荐书。而写过的人,却在忐忑不安地思虑着该如何推脱掉这会丢人现眼的事。 而这些,则都是从安玫那里传出的消息,没有人去怀疑她的话,显然他们已经将她当成了协训会里的人,而且是心甘情愿地接受着先自己一步,以“先驱”的身份对自己下达指令的现实。过多的,他们也并不觉得那是在下达指令,而是友好地传达,拿自己当自家人看待。至于先自己一步之事,也不想有明显在意的那份“小气”袒露人前,似乎安玫最先成为协训会成员,是自己一次大度地容让一般。 没有演练任务的多数人,对安玫的友好传达则是无动于衷的,他们必然要坚持对此不屑一顾的姿态,即便对安玫于心不忍,却也要坚守自己当初的“特立独行”。不过他们中,却也不乏有借机滋事寻乐的人存在,站在训讲台上满脸笑意的安玫,认真地听着所有人的疑问:“你们要演练什么呀,能好看嘛,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呀?”安玫在他们的围堵下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但却并没有慌了心神,平静却又不失热情地回道:“不限何种兵器、所属派系,优胜者就能成为协训会一员。”“那能不能没有交自荐书的人也上去试试呀?看不下去他们丢人现眼怎么办?”又有人在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喊出了一句,喊完那人的周围便就一同哄然大笑起来。 不只是那些需要演练的人听不下去,那些急等着怜香惜玉的人也将恶狠狠的眼神盯向了他们,只是出于对那几人实力的忌惮,那眼神随时在准备着改换“色彩”或者不动声色地撤离。不过,随后安玫泰然自若地回答,却让他们怜香惜玉的心略显多余了些。 “这个我还真不是很清楚,大概也是可以的吧,容我要去问问协训会的人才能知道。不过,我想肯定有挑战环节的,只要你们有上去的实力,大概是没人拦得住的。”说完,脸上的笑意也肆意绽放开来。两相欢喜,那几人没寻出多大的乐子来,也就不再言语了。看着训讲台上的安玫,底下生出不知多少爱慕的情愫来。由此,不免让他们去扫看了东方宇两眼,他应该是在场最该怜香惜玉的人。 在安玫被伊雪哄闹着登上训讲台之时,东方宇便是有些人的眼神最常“照顾”到的地方。他们试图找到两人爱慕的眼神交流,不是为了那份嫉羡,他们并不想羡慕东方宇,而是为了坐实他们之间的关系。 其中意图最为强烈的便数黄搏了。似乎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从安玫与东方宇传出是非的那一刻起,他对东方宇的关注,早已不仅仅是为了闪避他,不招来辱打那般简单了。他对于二人的亲密接触无比得敏感,不过表面上却做出避之不及的姿态,只单单用眼睛捕捉他们近距离接触时的神情举动。 此番,他还是没能看出异于他人的举动来。就连曾经捕捉到的亲密的眼神交流也是没有的。这一度让他有了再度看见希望的感觉,他在假想二人根本就没有是非。只是这样的感觉没有维持多久,便就再次化为了泡影。只因他看到了东方宇在安玫说了那番话后,给了她一个特别的眼神,而安玫却也恰好与他四目相对在一起。那在黄搏看来是正常关系中难有的默契,这比眼神交流更能令他心灰意冷。 不过他还是没有彻底死心的念头,那并不能说明他们就是男女关系。他总是能够替安玫找到证其“清白之身”的借口,若想让他死心,似乎需要安玫亲口来告知已心有所属才行。 安玫见已无人再有疑问,便就冲底下微微欠了欠身,步履轻盈地走下台来,脸上的红晕里是一份持久保鲜的坦然。不知是巧合,还是孙二虎的刻意为之,不等安玫坐稳,他便紧接着闪身进得屋来。武生们慌乱之余,赶忙收敛起适才的那份放荡不羁,一幅幅瞬间板正的姿态背后,是在思虑自己的放肆有没有被孙二虎早已尽收眼底。 孙二虎站定,眼睛里已然有了内容,看了看安玫后便说道:“刚才是在说竟演的事吧,安玫已经向你们传达了,那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希望你们要积极参与。”一番话,说得那些不安的人,坚定地将心悬在了半空上,等待着即将面临的责骂。“往常都是可以报名参演的,即便你不想参与协训会的竞技,也可以代表一大队上台演练。”孙二虎继续说道。没有人看出他要责难的意思,反倒只是想一本正经地鼓励众人,这让他们开始滋生出侥幸的念头。 见无人答话,孙二虎只得继续说道:“刚才我看你们挺活跃的,怎么现在就成哑巴了?那谁,蒋良才,你代表咱们一大队去如何?”众人心里一阵好笑,知道孙二虎这是要“枪打出头鸟”,那蒋良才便是方才为难安玫最嚣张的人。“孙师我……我不是没交自荐书嘛,没资格,没资格的。”蒋赶忙站起身来,一脸告饶扭捏之态。孙二虎哪能轻易放过,回道:“那不打紧的,你可以去挑战呢,哪怕你没挑战成功,但凡给人家留下深刻印象了,那还不紧跟着屁股后边儿请你加入呀。”所有人都听出这话里的异样口吻来,心里好不一阵畅快,只为平日趾高气昂的他能遭此羞难而高兴。“孙师,您别开玩笑啦,我何德何能,代表不了一大队,您还是饶了我吧。”“你看看你,刚才不还是挺不可一世来着,给你机会大展身手了,反倒谦虚起来了。”话毕,孙二虎扯开了嘴角哼哼笑了笑,底下的人也便跟着好似应和一般地嗤笑起来。 不等众人惊讶完孙师的“别开生面”,又见他板正面孔说道:“好了,这堂是西域力士刀,前一堂课我已经说过,在没有请到优秀的刀术师之前,由我来带领大家学习这门刀术。我没有上过战场,所以没见过真正精绝的西域刀术。而近年又多无战事,没有我辈的用武之地,那就更别提去见识西域刀术了。”底下人认真地听着,虽然都是些“温故知新”的话,却也只有再听一次的选择。“关于这门刀术,我也说过了,既然是选修课业,我也就不会苛刻地要求你们,倘若真有很感兴趣的,想往深了了解的话,你们有机会可以问问你们的战师,他久经战场,见识过真正的西域刀术。” 话毕,武生们开始加重着战师在心目中的分量,只是战仕锦已然到了他们心目中的最高顶,很难再有更高的位置供他们向上推崇。毕竟他们知道天下是大的,更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的简单道理,所以即便是到了心目中的最高顶,却也并不是那“不可望又不可及”的真正的高顶。 毕竟这是一次难得一见的自谦,孙二虎也同样在他们心目中俘获了不同程度的敬意,哪怕是他们说服自己放下他往日的那副严厉姿态,才得以颤巍巍站住脚的一份敬重。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这份自谦,有人偏偏一厢情愿的信以为真,当即笃定孙二虎对于西域刀法一窍不通,而自己却是自小经由先见之明的上辈言传身教了一招半式,便自诩精熟一二,放在心上洋洋得意,只待合适的时机,演示给众人,自此术震天下,博得威名。如今听得训武院里数一数二的孙二虎对自己的此般刀法如此说辞,更是嗅到了大展身手的契机,满心的欢喜难以抑制地流露出来,屁股也不能安稳的着落在凳子上,恨不得此刻就要拉开架势,命他们给自己腾出空间来看他演练。 但凡在一群安常处顺的人当中显得异常兴奋,总是能够吸引到人们的目光,想来那几人的兴奋也多半是为这个而显现的。孙二虎看在眼里,一些心知肚明且以此引以为豪的人也看着他们,一副副无动于衷的神情,时不时投过去的目光也如同欣赏的眼神一般。至少那几人会为自己特有的那份兴奋而自豪的,所以他很乐意认为那些是欣赏的目光。 课间,依旧是那么几人在磨刀霍霍,在已稍露鄙夷的众目睽睽下自顾自地情绪高涨着,急等着稍后实训课上大展身手。他们的信心已然到了不可理喻的境地,以至于有些看客都在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猜想他们难道真的练就了惊人的外域刀术,心下也就多少跟着焦躁起来。 当然也是他们作为领头羊,斗志昂扬地来到训术场上。往昔在这块地方所经受的郁郁不得志,隐约能够浮上心头,不过那仅仅为即将上演的“绝地反击”而自然回想来的一番激励,为终将扬眉吐气而想来的一份决意。 多数人本就是带着犹疑的心态走上训术场的,因为他们难以判断这堂实训课是否出于孙二虎的情愿,他们不明白他为何会有上这堂实训课的命令下达下来,这有违他之前关于实训课的决策,更何况还是一门选修课。 对于那些既不曾在此风光片刻,又仍旧找不到彰显契机的人来说,这堂课则是更加不情愿来的。其中混杂着那些风光过却在这堂课上难以风光起来的人,以及始终不屑风光的人。 “他们好像很兴奋的样子,你觉得呢?”古寒冷不丁地走在了伊雪与安玫二人的身后说道。安玫被吓得轻轻哆嗦了一下,回过头去翻了个白眼。伊雪倒是连头也没回地说道:“走路不能带点儿声吗,看把我妹妹吓得!”安玫便又冲她翻了翻白眼,没有说什么。她知道此刻不需要自己搭话,自会有人急等着搭话。古寒没有接茬,而是冲安玫善意地笑了笑后说道:“他们很厉害吗,你们能看出来吗?”“不知道,想知道自己上去问问啊,问问人家比不比你厉害!”“那肯定是的了,比我厉害的那多了去了。”“知道就好,怎么着,你也有一把力士刀吗,也要上去献丑?”说完还不忘向古寒一旁的刘追身上瞅了一眼,见果然有一把西域刀。 “这不得审时度势嘛,要是他们出神入化的话,那我就没必要上去丢人现眼了。”说完,他爽朗的笑回荡在前前后后之人的耳际,仿佛在告诉他们自己同样有把西域刀一般。他们听得出来这笑声中的凌厉,只是在暗暗扫视两眼后便不想过多去关注,因为关注的越多,内心深处便越有怯意。伊雪当然也听出这笑声不是尽数笑给她们听得,所以也只是盯着他不无含意地多看了几眼,嘴角上也扯出了些许笑意。 “看你还是少惹事生非的好,不然我们可少不了一起嘲笑你。”说完几人便已来至阵前,不等古寒回复,伊雪便已朝自己位置走去,几个女孩也就跟着入列,撇下了欲言又止却又不介于心的古寒,站在那里看着女孩们的身影纷纷融入队列,继而整个队列也就大致集结完毕浮现于他眼前。片刻间的停顿,他扫视了一眼整个队列,一股统领全军的浩然气概浮上心头,便情不自禁地贪婪起这种感觉来。即便是多停留了那么片刻光景,也够在众目睽睽中显得突兀与不解的了,甚至于联想到他配备全数兵器之事,想必这般是在故意挑衅,警示众人他将要出手之意了。 这对多数人是无关紧要的,只是对于那些早已磨刀霍霍的几人却是不好的信号,见他如此豪情万丈地扫视所有人,心头不由得一颤,那溢于体外的亢奋也好似打了些折扣。 不止他们,所有人都本能地觉得会等候很长一段时间,哪成想孙二虎却一反常态地在钟响前抵达了训术场,这难免出人意料的同时,打乱了所有人已然养成的内心节奏。他们预留出来的等候时间,也只得瞬间逝去,高兴之余,也让他们有种若有所失之感,继而演变成牵扯思绪的一桩心事,总归是没有“按部就班”那般心畅。过早地逼迫自己提起兴致来,的确是份艰难的差事。 孙二虎并没有带兵器,看来是真的没有练西域刀法的喜好,这坚定了那几人大展身手的念头。只是他们也并不是愣头青,也懂得找准时机,察言观色,并不想让孙二虎脸上无光。不过,只得到最后,他们才会知道是自己是多虑了。 在孙二虎心里,这门刀法由自己暂时代训,终归还是会交由别人的,所以没有必要过多当回事去对待,且不说是门选修科目,就算自己一板一眼地训教,到时候出了成绩却也不会记在自己头上,而自己却又是他们正统刀术的训术师,顾此失彼的道理比谁都懂。他还是希望他们只学好那一门刀术就好了,至于这西域刀法,他向来是有些不屑的。 果然一上来他的心思就没有在这门刀术上。只看他神情中带着鲜有的一份惬意,先是慢条斯理地跟阵首的几人小声交流了几句,然后才着重扫视了几个方位后朗声说道:“我留意了一下,竟演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我听说咱们大队报名上台演练的人不是很多啊,怎么想的你们?说来我听听。”底下一片死寂,这话像是一只利爪,掐住了所有人的咽喉。显然孙二虎对这件事的在意程度,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意料。如若早就察觉出他的在意,只凭着趋奉讨好的心思,那报名参比的人也不至于如此惨淡。 惨淡是相对而言的,二大队出动了近三十号人,这还是队内的领头羊筛选压制出来的结果。而一大队,却只有寥寥不到十人。除了安玫不得不表演以外,近来鲜有作为的王纯仁不知通过何种路径,也当先挤进了表演的行列里去。还有一人,仅凭一纸情真意切的自荐书,博得协训会的青睐,准许上台表演,那人便是于仲彦。其余的,就是些一板一眼交了自荐书试图碰碰运气的粗疏面孔,混在人群里一同胆战心惊着,为即将必然不会搏来喝彩的竟演焦虑着。 倒是也有面色坦然,神色从容的人,至少王纯仁跟于仲彦就是如此。他们即便心里也有惶惶然的感觉,那也是出于对徐忠伟、东方宇几人对此事无动于衷的不解,他们不由得怀疑自己此番是否又将是无功而返,亦或是自取其辱。这些都不会是他们希望表露出来的东西,他们只会为自己能有积极地参与而可以坦然自得的站在那里而神气活现。 “古寒,你来说,你怎么没有参与?”孙二虎受不了他们用沉默来搪塞自己,当即指名道姓地问道。众人都是一惊,头也不敢抬得去用余光扫看古寒,看他是作何反应。按理说,他本是可以心下抱怨为何单单先是拷问自己,不过他却以为这是拿自己当了回事儿,又或者,孙二虎已是将自己视作熟络的角色。于是,该有的惊愕与措手不及还是要不失分寸地表现一二,然后面带憨笑道:“我……我术力低下,家父不让我分心于他事,命我专心术业,所以……不敢造次。”孙二虎明知此时再计较也是于事无补,权当拿此事来消磨时间,也便不再为难,悻悻地瞅视两眼作罢。 沉默片刻,孙二虎继续字正腔圆道:“你们呐,真是不知个好与歹,那么好的表现机会都不知道去争取,你们还指望什么呢!”话毕,人们顷刻间面露绝望神色,犹如被判了死刑的刚毅犯人一般,脸上虽还有那份倔强,却也是如同霜打的茄子似的,没了神采。孙二虎话没说完之际早觉这话有些露骨,如今见这地裂山崩般的希寄神情“塌陷”,便更加后悔自己的失言。 如此,那些磨刀霍霍之人早已失了大半的激奋之情,反而为自己适才的昂扬斗志感到羞惭不已。他们将自己的头颅深深地埋在与胸前,好让自己看上去不再那么招人眼目,但还是会用余光扫视周围人等的眼色,是要鉴定他们是否将方才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留有痕迹。 孙师只得忙转话题道:“好了,现在就是想抓也没机会了。来,上课!”众人勉强抖擞精神,挺了挺腰杆儿以示回应。这堂课上已没有人出手,孙二虎也是没有。看上去这样并没什么似的,所有人都已然接受得了。 人群中,有那么一个人,至少在此刻,内心中的希望火焰,没有到了奄奄一息的境地,因为他的希望,一开始便在他心目中是奄奄一息的。所以,当他觉得周围所有人的内心火焰暂且不那么灼人心神之时,他的心里便有一种舒缓的气流涌入,继而那奄奄一息的火苗,也就跟着撩拨出难得一见的亮度来。只这短暂的优于往昔的亮度,便足以让他暂时觉得自己并没有比他们差多少,或者让他感觉出,在某些时候,他们也同样会有失魂落魄的遭遇。 他喜欢眼下的情状,虽然他也觉得像是在幸灾乐祸,不过他也并没有完全将自己置身“灾祸”之外,即便他觉察出自己显然比多数人多了份自以为是的舒畅感,却也并没有得意忘形得无忧无虑起来。他心里始终盘绕着一张脸孔,继而条件反射般地攥紧手上的长剑。那份舒畅感,也给了他攥紧长剑的那份坚定。 这人便是黄搏,而他的这份坚定,却也是经历了艰难岁月的打磨后,才得以留下了能留下的部分。其余的事,就跟接下来的事情一样,都让他慢慢地丢弃在了回忆里。 安玫成了一大队跟协训会交流的桥梁,而她自然而然的成了队内最有声望的人。好像没有人对此有什么不满,与其承认自己实力不济,他们更愿意做出一副不屑一顾、不同流合污之态。而安玫也乐意用一种卑谦的姿态暂且迎合着他们的“自恃清高”,这般,则他们也就更会变本加厉地陶醉其中。 安玫的谦卑,更多的是一种审时度势。谦卑是给所有人看的。尤其是黄搏这种心有爱怜之徒。在黄搏心里,安玫无疑是高高在上的。但凡这种在心里高高在上的人,在眼前却又是一副谦卑的模样,无疑是在给予自己无上的“脸面”。而黄搏便就会心甘情愿地“给脸要脸”,即便做不到心甘情愿,也会不计后果地忽视自己的“心情”。 此刻他便做着有违心愿的事情。他没想到安玫会如此直接来请求自己去做收拾竟武台的义工,所以,他没有喘息间的机会来说服自己表露出不情愿的神情,木然地顺从着那一股几近本能的冲动,含混地答应了下来。心中本能地滋生出一股被重视的感觉外,还忌惮着那些投射过来的震慑心魂的眼色。 等到了训术场才发现,竟武台前已然站立了几位熟悉的身影。来之前他便已有察觉,不会单单只“重视”了自己。只是没想到的是还有古寒。而当发现陆续来的人中,多数是二组成员后,那剩下的半份“被看重感”也就消失殆尽了。而当一个转身,看到阿鹏的时候,难免露出的惊讶则恰巧是对内心情绪转变的最好出卖。紧接着,失落即将叩开心门,跃然脸上。好在一份自以为是的理智制止了这一切。他想,这指定不是着重地看重阿鹏,而仅仅是看穿他老实肯干的品性。 于是,接下来卖力干活与在心里跟阿鹏称兄道弟的意愿也就都不妨碍了。既然没有刻意倚重谁,那就只有卖力干活搏来好感的道路可走了。他并没有刻意地表现自己的吃苦耐劳,而是一副埋头苦干而心里却对此引以为豪的内心动态。他想在体力上战胜在场的人,着重是战胜男人。 不过,这只会是一厢情愿的作风,他得到的只有来来回回走动间,与安玫四目相对时的相视一笑。而言语间的“亲亲我我”,却全然成了女孩们与古寒间的戏份。他只有在他们的言语间,默不作声着;在默不作声中,自惭形秽着;在自惭形秽中,羡慕嫉妒着。 “这不是欢迎我们的竟演嘛,怎么能让我们来干活,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伊雪摆弄着手上的帘幕,戏谑地发着牢骚。“怎么着,大小姐受不了了?快快快,找地儿歇歇,我来。”安玫嘴上虽万般真诚地调侃着,手上却并没有大包大揽的表示,她知道伊雪只是需要有个人跟她斗嘴而已。伊雪似乎对安玫的反应也很是满意,就连该有的白眼都懒得翻了,直接换了个腔调说道:“看这台子还真像那么回事,明天你可是得好好掌握分寸,不然让他们颜面尽失的话,那可不太好。” 安玫听了气儿不打一处来:“你这是在拿我说笑呢,还是在高看我呢?”伊雪目光真诚地回道:“当然是在叫你手下留情啦。”安玫白了她一眼,岔开话儿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他们叫你加入的事,你不得给人家个答复呀,当初不是说要进的吗?”伊雪默不作声了半晌,终于迟缓地说道:“再说吧,有兴致再说。” 不等安玫进一步责问,古寒劫住话尾儿问道:“怎么,你有兴致上去表演吗?”“哪都有你,没看着忙着呢,不帮忙就别瞎起哄。”伊雪手上依旧假模假样地忙碌着,说这话时,就连眼帘都没多余眨一下。古寒不介于心,继续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看还是不要了吧,大庭广众下,万一有个闪失,那多没面子啊。”“你就这么瞧不起我?”伊雪看了看他没好气儿地问道。而不等古寒反驳,安玫却以牙还牙地抢先喊道:“停,打住吧,你们打情骂俏也挑挑地方,关键我还得替你们羞得慌。”说完便冲二人扯出最有内涵的笑容来,竟自拂袖而去。 另一旁陶醉在“自我肯定”中的黄搏用意识感知着几人的交谈,他并没有过多地去羡慕古寒,因为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出他们也同样陶醉在此番别开生面的另类事宜当中。的确,他也喜欢这有别于上课下课那单调乏味且毫无成就感的生活的短暂插曲,即便内心中还有一个同样强烈的意识在谴责着这份喜欢。尤其是在联想到近几日来晚上多不去练剑的现状,自责的念头也便更强烈了。然而也便是出于这般矛盾的内心挣扎,才自觉没有羡慕谁的资格了。 他很愿意将来来回回间的相视一笑看成是对自己埋头苦干的一种赞许,尤其当安玫撇弃古寒他们之后所得到过的眼神,只是那相视一笑是不宜过多,似乎尴尬永远都可能会瞬间滋生出来,而他们都不想彼此间有过多的尴尬。 布置停当,安玫感激的笑容映射到所有她请来帮忙的人眼睛里,以及心里。嘴里甜甜地说着感谢的话。几个男人露出了心甘情愿地笑意来,嘴里说着直舒心意的客气话。而自认为最卖力气的黄搏则一声不吭地躲在一边仍做着收尾的劳作,好似乐此不疲一般。而他心里想的是让人看到谁是真正该感谢的人,这大概就是他能想到的获取存在感的唯一方式了。 不过,安玫似乎无暇顾及他此刻的“乐此不疲”,因为比较起来,那一帮跟她侃侃而谈的人才是首先需要照顾到的。黄搏当然能够感觉出自己的被忽视,心里不无失落的同时,还是不想停下手上的动作,继续在做着垂死挣扎。直到有一位协训会里的人过来善意地表示感谢的同时,对他下达了辞谢令后,他才不得不慌忙地收回心神,知趣地离开了他的表演舞台。 回到讲武堂,欢迎他们的是一群悠闲自得的面容,那一副副神情好似是在嘲讽他们专有的辛劳一般,就连古寒也是不得不去欣赏他们的嘲讽。不同的是古寒不像黄搏那般会往心里去。因为他心里的自己是并没有出多少力的,而且重点也并不是去卖力气干活。而黄搏却是有着一份羞惭从心里滋生出来,因为他的确是辛劳的,但并没有获取到自己此番劳作的“重点”。 然而他们洋洋自得的是自己对于协训会的判断,他们觉得通过眼前事实证明,加入协训会是没多大好处的。如今还牵连着自家大队中的人操劳受罪,也就越加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而那些不屑于芝麻权势以及督管他们的高手们的不加入,更是给足了他们信心,如今他们也自然可以做出同样不屑的神情来了。 好在他们知道“分人改面”的道理,即便自认为加入协训会是个错误,却也不会冲安玫露出自恃聪慧的神色来,因为好像在多数人心目中,跟她计较对与错本就是多余无意的事,他们很情愿在她面前不讲丝毫原则。 安玫看得出他们面对自己时的神情转变,领会于心的同时仍旧热切从容地走上了训讲台,扫视了一圈后,见大家的目光已然被自己吸引,便开口道:“通知大家一下,明天中午竟演暨选拔比拼就要开始了,到时会组织大家前去观看,协训会希望到时大家积极参与。已经确定下来了,最后会有一段挑战环节,如果谁要是想大显身手的话,到时便可以去挑战那些获胜者,如若击败被挑战者,便可以直接顶替加入到协训会。”必然会有人站出来捧个场的,只因为站在台上的是安玫,便就听台下突地问出一句来:“那若是想上去挑战,但不想加入协训会怎么办?”言语间的戏谑让多数人不用寻声去看,便能想象出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脸来,于是大部分人也便被他带动起来,不约而同地都是一副嬉笑打趣的神色。 这些在刚刚坐定的黄搏眼里,直白的解读成他们是在公然的调戏安玫。他心里其实是厌烦他们的,只是并没有展现恼怒的勇气,也就只好眼睁睁忍受着,而忍着忍着也就只有接受的份了,兼而有之的就是那不敢示于外界的对她的怜爱之心。他没有视他们为公敌的能力,过多地也只是想着怎样去避免得罪他们,甚至是用示弱的方式来讨好他们。 而当安玫用最不卑不亢的言辞予以回复之时,黄搏便就继而原谅因自己的怯懦而并没有袒露出的“自作多情”,因为他会瞬间觉得自己的怜爱是多余的。的确,安玫总是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那些混不正经的挑衅。“这个当然也是可以的吧,没人会去强迫我们去做并不想做的事,只是若没有想加入协训会的意愿,那上去挑战也是存在风险的,你若是挑战我们这些弱女子,可能是很有胜算,若是二大队的那些人,就很可能会出力不讨好的。”安玫点到为止地提醒着。“这话说的,我们怎敢挑战你呢,再说,我们再不济,你也不能长他人志气吧。”那人笑呵呵地说完,多数人也尽皆赔笑助势,好像都不愿看到可能会酿就出来的尴尬氛围。安玫也只好跟着将笑意加深道:“那好吧,你肯定是没问题的,欢迎你去挑战,就这样了。”说完便就欠了欠身走了下来。 晚上,觉醒阁前的演练台上灯火通明,上边依旧有来来回回的人走动着,也不知道是在忙碌,还是在随意地闲逛。还有人已经手拿武器在上面断断续续地比划起来,好似在适应场地一般。今晚的自修课也被孙二虎特意取消了正襟危坐的常规套路,可以随意一些,出去感受一番好似重要节日一般的竟演氛围。 需要比练的武生,自觉地在训术场上做着临时抱佛脚般的训练,一本正经的也大有人在,在长廊上观看的人眼里,过多地是二大队的人。而一大队里看上去好似只有王纯仁与于仲彦二人在忘我地苦练着。大有誓死得胜的势头。 “明天你要上吗?”伊雪随口问道。“看情况吧,丢人现眼的话那还上去干嘛。”安玫同样一副浑然无忧的样子。“怎么个比法嘛,拔魁的话那岂不就一个人能够笑到最后?”伊雪提高了些声调问道。“魁首当然也是要比出来的,那都是小事,拔了魁又能怎样,不一定就做得了明天的主角。” “那谁是主角?”“你这是明知故问。”伊雪回过脸来看了看安玫,然后“哧”的一声从嘴里发出来,脑袋又撇向了另一边,随即又撇了回来道:“合着我们这是要去领教‘下马威’啊!”安玫笑了笑,看了看底下仍旧上下翻飞的那群人道:“看看呗,说不定的事呢。”“那我还是劝你能不上就别上了,反正你已经加入进去了,露不露这个脸倒也无所谓。” 安玫看着她笑着说道:“好在还有你啊,我要是被人击败了,你可得一定要替我出头。”伊雪惊讶地看着她喊道:“没想到你会在这里算计我呢!你放心吧,我指定把眼睛闭得紧紧的,离得远远的,想流眼泪的时候,我倒是可以在结束后借你个肩膀靠一下。”安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古寒,别有深意的地酸溜溜道:“那我可不敢靠,真正需要你肩膀的人在哪儿呢!”伊雪听罢,不需顺着安玫的眼色去探寻便就知道她所指的是谁,脸色当即耷拉下来,一声不吭地便走讲武堂去了。安玫冲下方认真地看了一眼后也就随着跟了进去。 第二十二章 整整两堂课的兴致盎然,导致鲜有人同于往常那般,过早地去想念夜息房里的床。尤其是那些严阵以待的人,更是将在训术场上的时间,毫无知觉的地推迟到警世钟传来为止。而这直接导致会偷偷跑去树林里练剑的黄搏失去了一次督促自己的机会。他并不想让人们发觉自己有偷偷练剑的习惯。除了自身的妄自菲薄外,在他心中也是觉得练剑定然会被人所鄙夷的,而他的确介意他们对自己的嘲讽。 往往出现这种情况,他其实也愿意接受偶尔“放纵”一两日的。不只是可以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自己偷偷练剑之事,更多的是因为毫无长进的剑术也让他挣扎在练与不练的泥沼之中。每天晚上担惊受怕的苦练,没有让他看到过任何希望,可他总还是会在放纵过后说服自己继续下去。 此刻他手里提着那柄长剑,走在前往夜息房的长廊上,看着训术场上仍旧在灯火通亮下乐此不疲的人们,这是有别于以往的场景。来到训武院后,这个时刻的训武院是他最先习以为常的,通常也是在这个时刻他才觉得这里是可以接纳自己的。 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手上的剑是拿不进夜息房的了。所以他会将剑放在夜息房前的兵器房中,这自然是在门外坚守的协训会人员告知他的。每到这时候他总是会担心被别人将长剑取走。毕竟不是自己的,本就带着几分歉意保管借用着,若是再给弄丢了,那就更没脸向人家交代了。所以他总会将锁头查看好几番才肯安心离开。 走出兵器房,看了眼门口站着的监管,脸上不耐烦的表情显然是专门针对他的。因为几乎每晚都会来的人。是会很容易让他产生印象的。所以他怕长剑丢失的念头也多是出于此。 今晚他算是回来比较早的人。因为外边没有他的“舞台”。而跟他同样没有舞台的人,却有兴致去观看准备登上舞台的人。当天就意识到今晚就连树林里那个独自的舞台都不宜去的时候,他也就只好提前回来了。 夜息房里自然少不了老早就回来的嗜睡如命之人。他们不渴望舞台,同样不喜欢热闹,他们共同之处在于有一颗安常处顺的心,最擅长的就是按部就班。那是他们最擅长的节奏,该睡的时候就会很理直气壮地去睡,该吃的时候自然会专注地进食。他们唯一在意的就是不要被这里的任何人,尤其是训术师们看不顺眼,因为那样会影响自身的安稳度日。 黄搏羡慕他们,他知道他们也同样惧怕那些趾高气扬的人,却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会很少遭到欺压。同样搞不懂的还有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因为他们近乎是无欲无求的度日。按理说他们会谈论关于明天竟演的事,而传进耳中的对话却仍旧是每每熄灯安息后小声议论的琐碎事宜。尤其是关于女孩的话题。他们谈论最多的也并不是安玫伊雪,他们看上的是林守平以及周冰然。这使得黄搏对他们少了份内心层面的抵制,而是潜移默化地向他们靠拢,只为可以像他们那样,少一些欺压。 做着睡前的事宜,以及总会不由自主地去留意他们的谈话内容,其实他并不是个喜欢听墙角的人,只是他们所谈的内容,也似乎正中他羞于承认的与之苟同的“下怀”。主要内容还是围绕着对林守平那十足女人味的关注,以及周冰然看似同他们志同道合的不谙世事的品性,而且是颇惹人怜爱的存在。 黄搏认同他们的观点,也曾留意过那两个女孩。一个有着不拘小节的个性,却在男人面前是魅力十足的温顺姿态,另一个则是灵气十足,却好似独有着一番天地一般,虽然常常是紧跟在安玫几人身后的乖顺女子,却也算不上娇羞羞的胆怯印象。他默不作声地看似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而在他们眼里他一向跟空气一般,也并不避讳。 随后武生们陆续回来,那意犹未尽的欢声交谈将屋内的谈话所淹没,于是黄搏也就赶紧收回心神上床躺下,他觉得似乎总会有人在任何时候都会看自己不顺眼,所以他有着躲避所有他自认为该躲避的人物的反应。如同视作住在同一个牢房里的老大,压上堂上公审归来一般,还未等其进得牢狱门,他便会本能地蜷缩到角落里去,等待王者归来。 他虽然并不想听那些七嘴八舌的欢声笑语,而且躺下后一直有逼迫自己赶紧睡去的念头,却也总是不能如愿。他不得不去捕捉那些与自己无关的嘈杂,因为他还有着警醒的本能,生怕那些嘈杂中突然冒出一句连带着自己名字的话语,如若是那样,就说明又有人想拿自己开涮取笑了。而应对的办法也只会是默不作声地假装睡去,然而他是没有睡的,甚至都会等到整个夜息房鸦雀无声后很久,他才能平息紧绷的神经,平复心神,最后一个卸下防御意识慢慢睡去。 今晚灯熄得很晚。也许每到竟演比练这等全院大事,协训会的人总是要忙碌一番的。这大概也是属于他们的“展现时刻”吧,所以也是会积极欢愉得多,也就无暇来做像平时那般喝令新武生们熄灯安息的事了。 次日,果然不同于往昔,就连早训也是不用在训术师的监督下一板一眼的完成。今天中午的课业都已取消,所以,能来参加早训的人,过多地也是出于习以为常,图个按部就班的安稳。由于没有接到早训是否取消的命令,所以起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做着一番挣扎,到底是起还是不起。有的人企图用自己的威严说服那些准备起的人,便说,连课都不上了,早训当然更不上了!而有的人却已经在默默地穿起了衣服,这让那些不想起的人恨得破口大骂,不过却也无济于事,那些人仍是自顾自地穿着。 有人不甘心,便冲着王纯仁发难起来,厉声问道:“王队长!到底上不上啊?”王纯仁虽然听着有人叫自己队长很是受用,却也只得好生一脸苦笑地应付着回道:“应该得上吧,我也没接到通知啊,我这昨晚一直在训术场上,所以我也……”说完做出一副无能无力的表情,继续穿着衣服。他是不得不起的,所以竟演服穿得比谁都理直气壮,不用担心招人恨。那人见状,也只得又躺下恨恨地咒骂一番。 黄搏躺在被子下连辗转反侧的勇气都没有,急等着起床的一方压倒另一方,自己就可以迅速地穿上衣服去早训。比起招他们恨,他更不愿意让孙二虎训斥。最终还是如了他的愿,起床的人越来越多,他也就跟着掀开被子穿起衣服来了,还故意仍旧装出睡眼朦胧的样子,其实是不敢抬眼去看那些仍旧蜷缩在被窝里的人。 取了长剑便匆忙地往训术场上赶去。他是为数不多的在早训还会带上兵器的武生。而能够剑不离手的,全院好似也就只有他了。不止新武生,在老油条眼里,这就如同将无知刻在了脑门儿上一般,由不得人们不去讥讽嘲笑。他也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有多可笑,但他总还是会将剑拿在手上,任由他们指指点点着明里暗里地嘲讽。 有时也会因一时承受不了,便就在拿与不拿之间做着艰难抉择。可是他剑不离手已然成了人们眼中的常态,一但偶尔不拿了,便会给他们引去了新的嘲讽话柄,他们就会说,快看呐,那二货拿不下去了,不好意思炫耀他有柄长剑了,哈哈……每当想到这些他就会越发挣扎起来,不知道是该拿还是不该拿了,不过,最终他还是继续拿在了手上。 等到人们急匆匆地赶到训术场,见二大队的人已经尽数到齐,而且在没有训术师监督下早已列队以待。他们便赶忙紧跟着站列起队形来,一边找准自己的位置,一边庆幸自己能够起床前来。同时,自然也会联想到那些仍旧躺在被窝里的人,想及他们会遭到的严惩而在幸灾乐祸着。 只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则让他们的畅想落了个空。二大队的赵师是来了,而孙二虎却并没有来,所以没人会管人有没有到齐这回事,自然也不会有人在意是不是认真早训了。只是他们既然来了,也就只好做来了的事,因为即便再回去,那遭到嘲笑的便是自己了,而不是那些没有起来的人。更何况,假装一番自觉上进的模样也并无不可。 于是,他们开始心照不宣地演这一出戏。从彼此的神情上看不出丝毫的萎靡不振来,全然一副副理所当然得积极上进的样子。见二大队的人开始活动起来,便也跟随着舒展起筋骨。此情此景,若是不去计较人数上的“瑕疵”,倘若被孙二虎见到,也大概会欣喜不已的。 原本今天一大队的早训是计划取消了的,怪只怪王纯仁昨晚专注备战,忘记前去向孙二虎汇报一天的事宜,也就没有领到早训取消的指令。当不见孙二虎来,王纯仁心下便就惴惴不安地打起小鼓,猜想到自己可能是犯下大错了,免不了要遭一顿训斥。这且不是关键,倘若让人们知道是因自己渎职之过而让他们遭受此般,定然是要威信尽失的。不过见他们人人奋进的模样,心下倒也稍稍暗自庆幸了些。 他热切地希望,他们的上进心能够奋力维持到这件事被他们看淡的那一刻,然而那却是不能的。每个人心里都难免将罪责加设到他王纯仁的身上,即便知道已然无济于事,却也总要找到心上需求的某个仇恨对象,不然这番冤枉气就难以发泄出来。 原本都在设想今天会是别开生面的一天,起码要比以往有明显不可预料性的新鲜事情会发生,哪想一睁开眼还是要来经受这一番痛苦的折磨,而且还是多余的一次强装奋发激进。一想到此,便就越加嫉妒仍旧躺在夜息房里的人,想到随后碰面时他们脸上那自豪得意的神情,情绪也就再也难以“别开生面”起来了。 看得出来,二大队的人也有草草了事的心情,毕竟他们同样也为今天有着空前的欢心期待。在他们心目中,自家大队里有近三十号人会上台表演,实在是一次过分出众的实力展现。而再看看一大队的情况,心下也就越发欢愉畅快了。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这一场竟演,或者去完成这一场比练,好让全院的师生们看到出众的自己,以及所来自的大队。而在一旁监督的赵师,自然是看得出他们的迫不及待,那自然也是他尽心激发出来的结果。显然,在这一点上他是完胜孙二虎的。 在这个时候,他会很聪明地满足他们的迫不及待,于是也就纵容着他们对于早训的不认真,全然一副在那里悠闲踱步的样子。这无疑是两全其美的做法,即让全院的人看到自己所带队伍那雷打不动的积极性,又可以让武生们对他滋生出一份被稍加纵容着的喜爱之情。而他这样的训教手段,一直是孙二虎所不屑于实为,却又不得不服人家带出的武生比自己所带的优秀的事实。 一大队的人也不知道该不该为之庆幸,不过万分渴望今天的早训能早早结束却是不公的事实。见二大队这般敷衍了事,也就不好将自己“积极认真”的态度表现得太过反常,不然反倒更会遭到讥讽。 所有人尽皆汇集到伙食堂,二大队的人脸上的欢愉,是一大队的人难以一时间“苏醒”出来的,他们个个一脸严肃认真的态度,使其自身都觉得大煞整个伙食堂里所营造出的欢乐氛围。只是早已矗立在伙食堂里进食过半的赖床分子,让他们很难将笑脸挂上嘴角。 他们认真地吃着饭,同时试图说服自己要尽快调整情绪,因为让那些一脸春风得意的人,看到轻松愉悦的自己,才是对他们的自鸣得意最有效的遏制。 几个女孩掺杂在其中,左右前后地看着泾渭分明的两拨人,感受着当中的暗流涌动。她们多少能猜测出他们之间并不鲜明的原由,因为她们同样懊恨今天早起参加早训这件事,而那些自鸣得意的嘴脸,看在她们眼中也是颇不舒服。 尽快的离开伙食堂变成了所有人的念头,不论哪个大队,今天早饭所用时间,是最符合规定时间的一次。训术场上断断续续传来的锣鼓声响,也在热切地召唤着他们。早训时,他们便被在那里忙碌的老油条们所吸引,而更吸引他们的是活跃在当中的安玫。一大队是在羡慕她不用来参加早训,而二大队的人却在嫉羡她的“先人一步”。 在二大队的人眼中,安玫同样也是一个最特别的存在,她有一手好刀法,还有精湛的飞器,以及优于常人的忍耐力,这些他们都亲眼目睹或者有所耳闻过。当然最主要的一点,便是那超凡脱俗的姿色。出于这些,她能过早得加入到协训会的队伍中,自然是不难解释的事情了。不过,即便是众所周知的原因,却总还是少不得被人说成是凭着姿色所搏到的机会。而这点安玫自身也是知晓,不过她没有那般自我看待,虽心有不甘,却总是想用行动去证明自己。 离竟演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所有武生都四散欢腾着,在等待着一会儿的全体集结,前去观赏表演。一大队里的氛围已然也被感染回来,显然,这个时候的他们是必然要去欢快的,因为那就是最合乎情理的表现。但凡表现不出欢快来的,那便会越加让其他人欢快起来的。 长廊上,女孩的队伍里缺少了安玫,看上去有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难有平日里的完整的圆满感。而伊雪缺少了抬杠拌嘴的人,心下也多是无聊得紧,却又看着眼前一片举院欢腾的景象,而自己好像全然被搁置在外的感觉,更是有些怅然若失之感。眺望远处竟武台上来回奔走忙碌的安玫,让她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落寞感,却又极力打压着自己本就鄙夷的羡慕之情,她更多的是去提醒自己,是自己不屑于去融入其中的。 为了挣脱内心的挣扎与自我怀疑,她开始融入到身旁其他几个女孩的交谈中。“大姐,我怎么觉得饿了呢?你那有吃的吗?”这话当即吸引了几个女孩的注意力,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她们自然地挂上了一脸的笑意。“不是刚吃过早饭了吗?你没吃饱吗?”大姐愕然道。“呵呵,好吧,大姐还疼人吃呢,不给算了。”伊雪故意拿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弄得所有人都哭笑不得。“我那儿还有两块点心,要不我给你拿来?”大姐上前摸了摸她的肚子,故意眼神担忧起来,好似隔着肚皮抚摩肚中胎儿一般。这一摸将女孩们全都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气得她一把将大姐的手拨开,脸上也是终于有了笑容。 偌大的竟武台上,停歇着已将一切都预备收拾齐整的协训会的人。有人在摆弄着插立在前方的刀枪剑戟,有人则坐在两旁监督评比席的长桌椅上闲聊着。安玫便就坐在其中,看上去全然融入到他们当中去了。战怀觉也坐在其上,神态自若地样子看上去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待汇演开始。他看着隔坐在一旁的安玫,心下好不满意。近几日的筹备中,安玫的表现尽收心底,做事简洁明快,遇事不慌不忙,接受能力极强。更重要的是,协训会里的人对她的好感更是难得一见,她似乎能够跟所有人建构出很好的相处方式。 “战哥”,这是她跟着他们学来的称呼,“一会儿有谁会来督战呢?”我们几个部长坐右手边,这边总教头、总术长会来,一二大队的主训师,还有就是你们的棍术师,枪术师,还有画术师。”安玫边点头应承着,便继续问道:“哦,那……院长不会来吗?”战怀觉看了看伊雪脸上谨慎的笑意,然后也浅笑着回道:“大概是不会来的,不过,他不来并不代表他看不到。”安玫听罢,了然于心的用一个略显夸张的表情回应了他,那神情好似院长就在身后一般。 “对了,”张显才依靠在桌子上问道,“你真打算上去表演,练什么?”战怀觉也一同看着安玫,似乎也好奇她要演练什么。“枪术吧,多多指教。”伊雪略有羞意道。“别啊,我枪术可不行,再说,你上去后我们可帮不上你的,会输的。而且据我观察,虽然你们一大队那几条长枪不上,二大队有十几条好枪呢。”“哎呀,你看看你,我这儿还没上呢,就让你说的没信心了。”安玫毫不见外地嗔怪起来。“哈哈,那如何是好呢,不要上了嘛,我们知道你的实力就好了,反正你已经是我们当中优秀的一员了嘛。” 见安玫仍旧一脸不惧之色,战怀觉也只好开口道:“安玫你要考虑这么一个问题,我们协训会并不需要那么多会使枪的人,而委实是需要你这样的人,并不是说你枪术不好,而是没意义去冒这个风险,还有可能丢上脸面。再说枪术部本就人满为患了,能用枪术加入进来是很难的,你再加入到挑战行列里去,那不更让他们没机会了……” 安玫听罢,顺势也只好放下了自己的倔强,妥协道:“好吧,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底气呢,嘿嘿,就是想上去感受一下嘛。”“以后有的是机会,不着急。”张显才笑着安慰道。他们都知道安玫是想着上去以实力服众,只是都不去点破她的心思。 说话间,训术场上各个大队开始集结起来。武生们纷纷从四面八方赶向自己的大队,不知为何,此时的他们,脸上犹如过节般的欢愉神色已逐渐收敛了起来,换上了一副副眼神坚毅、深不可测的模样。而且这样的神情在相互对视互瞄间愈演愈烈,甚至到了舍我其谁的感觉上来。每个人看上去并不是去欣赏别人如何的,而是去让所有人看到自己不屑一顾的姿态,却又仅仅止步于此的态度。 等到了竟武台前,看着老油条们慵懒随性的站立着,同自己一起等着督战者们的大驾光临,继而脸上的那副“斗鸡”神情,却也平白无故地消耗在等待上了。等训术师们悉数到场,另一旁的几位部长也在众目睽睽下浩气凌然地落座,武生们才终于看到了开始的征兆。但自视甚高的神情却又不知该不该坚守下去。他们看不惯有人与那几位训术师平起平坐,即便他们是所谓的什么部长。只是他们却就能坐在了上面,而傻愣愣地站在下方的自己,却开始在为方才的目中无人而羞惭。 此番竟演本就隶属协训会承办,所以主持自然由协训会的人来担任。而当张显才严肃拘谨地走向台中央时,显然台下的人并不想买账,其中自然是老油条中的牢骚居多。他们的确看不上他,在他们眼里他只是一个跟屁虫。虽然平日里仗着战怀觉强势实力的威严,在人前光鲜亮丽着,而且还兼任着外术部的部长,却也始终要在很多时候夹着尾巴做人行事。如今他大摇大摆地上前主持,无疑是要被他们讥讽咒骂的了。 “尊敬的总教头,评术长,训术师们,以及全体武生们,大家中午好!”张显才稍显刻意的浑厚声音传来,显然是用内力送出口外,“今天我们共聚此处,来参加协训会新成员的选拔比练暨欢迎新武生到来演练大会,我仅代表协训会的所有成员,欢迎大家的到来。”话毕,台上响起掌声,而台下自然不敢怠慢,赶紧鼓起掌来。老油条们一阵嗤笑的同时,还是付以晦涩的掌声。 “现在有请总教头训话,大家欢迎!”台下所有人便齐刷刷地响起了掌声。金总教头是新晋上任,历经几番勾心斗角以及不计其数的明争暗斗,终于在与孙二虎相敬如宾般的角逐下胜出。但孙二虎却又是那种输得起却从不认输的人,如今只得继续与他相敬如宾着,庄重地听他拿腔作势的讲话。 一通春风得意的说辞过后,评术长也当然要意气风发地说一番。随后张显才再次上台,而台下早已耐性全无,此番见他站出,万分盼他能就此宣布比练开始,哪知他仍旧神气活现地说道:“现在有请新武生代表,来自一大队的安玫武生上台发言。”此话一出,台下咒骂声响起一片,只是混杂在轰轰嗡嗡的小声喧闹中,才算有了立足之本。 而当见得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孩轻飘飘地走上台前时,底下的声音登时消散,所有人的目光尽数集中在台上那张精致绝美的脸上,似乎在期待着她开口。然而每个人的心口上都是在赏心悦目着,心里回荡着平日里关于这个超凡脱俗的女孩的所有印象与关注。而此刻便会欣赏到她在万众瞩目下的表现,无形中都会预想她会完成得很出色,于是也就期许着自己的期许,能够被她不慌不忙地呈现在眼前。 安玫脸上略有羞红,而神色却不失为镇定自若。见她先是向所有人抱拳行礼,谦逊问候,然后缓缓打开手上的讲稿,便开始有条不紊的讲起纸上的话。那些话她自然是早已烂熟于心,只是她觉得还是拿着那张稿纸为好。 讲毕,掌声雷动,尤其一大队更是“群情激奋”。安玫微微冲台上左右欠了欠身,而后冲台下抱拳施礼,缓缓走下台去。多数人都能听得出来,她将所有人都恭维了一番,只是不着痕迹,人们都听得惬意,也便更加不吝拍掌。 张显才再次上台,宣布比练开始。这显然对台下的人来说好不突然,感觉好比需要大喘一口气的时候,他居然将所需要的那口气,轻描淡写地吹送给了自己,顿时迟疑到该不该张开嘴去接。不过,比练还是开始了。 第一组便是四条长枪两两对阵。台下除了二大队的人以外,没有多少人提得起兴趣来,而二大队情绪饱满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这四个人都是二大队的了。虽然被安排出来打头阵,必然实力不俗,只不过,如今的光景,但凡使长枪的,不俗的也便是“俗”的了。所以无论这四个人多么水火不容,拼得多么你死我活,都不会太入得了他们的眼。 单从几个训术师的脸色上看,便可得知这几个人有多不招人待见了。他们中,除了画术师会认真地看一会儿外,其他人的眼睛显然都没放在台上。他们是不需要看的,甚至闭着眼睛都能知晓他们枪枪挑刺时,所离对方身体的距离,对他们的每招每式都能了如指掌,以及每时每刻的思绪都能感知。就算再有多猝不及防的意外发生,他们都能在长枪接触到肉体的那一刻,瞬间出手拦阻,不差分毫。 胜负自然是会要分出来的,只是在那四人不等出完第三招的时候,所有训术师便早已将胜者名字闪现在于心头。所以,即便最后点到为止之时,那个略显败势的人,也不一定就会是最后的败者。因为他真正绝命的一击,在几个训术师心中是能在最后关头使出来的,而他若没有使出那便是他们心目中的胜利。所以,无论怎样,都要看几个训术师最后写到纸上的名字来决胜负。 同样另一旁几个部长也在玩着如出一辙的游戏:看谁会将最后的胜者最快写下来。不止他们,底下老油条之间也会有金钱上的押注,这是他们能够算不得安稳地坐在下边,观看“三脚猫”的功夫相互比决的唯一乐趣。 人定枪停,胜负待分。督评师门不约而同地亮出写在纸上的名字,全然相同。出于省事,有的训术师仅仅写了两个姓氏,底下老油条们一时间没有看懂,一颗心多是紧皱了一番,生怕自己押错了宝。等到所有评定者亮出名字后,胜负才见分晓。老油条中有人欢喜有人忧,情绪的两极化显而易见。而会去在意他们喜忧参半的氛围的人,自然是新武生们了。他们猜测到,有什么自己并不知晓的勾当,正在老油条们之间进行着,这无疑是很吸引他们的事。那似乎是真正可以解脱此刻傻巴巴地看别人互相“挠痒痒”的有效途径,而且只有那样做了,才真正像个“局内人”似的。 而自然缺不了一眼便能看出内幕的人。徐忠伟便是一个。不过他此刻对其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更有兴趣的是坐在台上右侧,一个写出失败者名字的部长的神色,他觉得那人要么是在试图操控最终结果,要么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水货,在故作深沉地随意写着胜利者。他进一步想的是,即便只一票的“别具一格”,也会让那些押了全票的人丢些银两。倘若他仅仅是个水货的话,那“后台”肯定是要有的,要么是替后台在投票,要么就是后台让他做上了那个位子。 他讨厌这样的把戏,不是因为这把戏本身,而是要自己来欣赏这等把戏。他也会玩这样的把戏,不过,他厌恶去欣赏别人这么玩。所以他有跳上台用自己绝对实力,去击败那些被评选出来的胜者的冲动,那样他便成了操控一切的人。但是他还是有所顾忌的,他忌惮二大队里的那几条长枪,以及台上的那些督评师,想来也是不会容许他下狠手的。所以他只得继续去欣赏眼前的一切。 随后几组全然没有新意,虽然个个全力出招,招招炫妙华丽,只是全然一副生怕伤及对手皮毛的收敛阵仗,自然是提不起人们的兴致。几位训术师也在勉强支撑着面皮,偶尔抬起眼帘看一眼你来我往的“争斗”,然后继续埋头于桌案。 很难看到他们所写的胜利者有出入的情况,标准一致得使人要去怀疑他们是否早已串通一气。而另一边的几位部长却常有“标新立异”的时候,显然并不是为了让评比更有悬念感,而是实有偏袒某个人的事实存在,因为由谁来评比不能左右,而评比的人是可以左右的。而之所以训术师还没有出现差池的原因,在于他们并没有被摆平。因为很难有什么样的诱惑,会令他们肯让自己的威信与脸面去冒风险,所以必然会铁面无私的公平评定。 新武生们已然开始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仅从二大队那明显也要消失殆尽的欢腾氛围便能体现一二。人总归是有疲累的时候,而期待却也始终难以真正泯灭,他们仍旧在期待着会有眼前一亮的演出,即便永远没有“见红露白”的光鲜夺目,却还是要给心目中真正的武术留有并不全然是“花拳绣腿”的余地。 一大队里确实有着特有的盼望,他们等待着王纯仁以及于仲彦的出场。他们好奇着王纯仁会有怎样的表现,因为往常很少见他有展现的机会,便就自然而然地将其想象成深藏不露的人物。而至于于仲彦却是有着欣赏的心态,他曾经跟徐忠伟战平过,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印象,而他本人也因此得到了超于常人的敬重,对他的实力他们抱有着信心。 本来王纯仁是不想搀和进来的。但出于对孙二虎埋怨本队参比人数过少,而有意命他想想对策的心领神会,便将自己充作一大队的重头戏安排了上去。对于“骑虎难下”的这个讲法,他不敢去如此认为,他情愿去相信自己是能够战胜一切敌手的。 两人在后台处眼神时不时地触碰在一起,王纯仁眼神中透出不安来,很巧妙地将自己惶恐的内心展现给了于仲彦,试图从他那里看到同病相怜般的安慰。哪想于仲彦却是一副冷峻孤傲的神色还了他一眼,吓得王纯仁赶忙将自己的不堪收敛起来,忙不迭地也换上了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还瞅了他一眼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过交流。 第二十三章 似乎有人开始看不惯所有人的昏昏欲睡,两旁的锣鼓便被敲得震天响,台上正在比斗的几人仿佛精神也为之大振,身法招式登时迅捷了起来,好似重新意识到自己是来决胜负的一般。 他们的表演精彩绝伦,只是这等精彩绝伦已然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家常便饭。因为一旦有一些人开始见怪不怪的时候,剩下的人也就只好跟着“稀松平常”起来,不然很容易被他人嘲讽成没见过世面。 终于,轮到王纯仁上场。四人站定,好在不是他与于仲彦对决,他们分别对上了二队的人。见终于上来了一大队有脸面的人,又见恰巧对上了自家大队的人,二大队里便毫不客气地讥嘲鄙夷起来,试图在台下将一大队的气势压倒。而一大队则并没有像他们那般一致对外,全然一副表情平淡却眼神疑惑地回敬着他们。一队中多有人委实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对自己这等神色,似乎就要将自己踩到脚底下一般,却又不晓得自己哪里露出了不堪的一面。 待到一大队醒悟过来,王纯仁他们便早已打斗在一起。刚想对二大队还以颜色,哪成想那边见自己的嘲讽落空,早已鸣金收兵,专注台上比斗。如此一大队凭空受了份后知后觉的讥嘲,心下好不窝火,于是也就没来由地仇恨起台上那两个没事找事的主儿,若不是他们,自己也不至于没来由的跟着不堪。 台上的王纯仁却并不知晓这些琐碎,如履薄冰般的专注比斗,待感觉出对方有所不济之时,心下大宽,似乎看到了扬眉吐气的曙光,在心里好不畅想了一番受人敬重的美好画面。忙于幻想之际,险些让对方钻了空当,全身惊出一身冷汗,好在及时惊醒,方不至于美梦落空。斜眼撇过于仲彦那边,见他同样即将奏凯,心下好胜心大起,心想势必要赶在他之前击败对手,方显自己高深。于是身法力道全力施为,不一会儿便将对手点到为止。 评定出,王纯仁、于仲彦胜,全票。王纯仁心中大满,豪迈之气溢于体外,冲台下藐视众生般地扫视了一眼,心下更是澎湃难抑。于仲彦也冲人群看了一眼,他看得较仔细些,台下并没有几副为自己欢呼雀跃的面孔,无论哪个大队,尽皆是一幅幅平静艰涩的神情,甚至还有一双双深仇大恨的眼睛鄙视着台上。而他并不过多在意那些,他最想看到的是伊雪的面容。 待二人刚要下台之际,张显才不慌不忙地走上台来,说道:“这是最后一组的比练,而由于枪术武生过多缘故,所以前番凭借枪术过关的人还要再进行一番比练。现在恭喜这位使刀的武生,你已同前番所有非枪术武生一样顺利加入我们协训会。”说完,王纯仁心里的高昂火焰当即熄灭了大半,脸上极不自然的神色难以克制的显现出来,目送着于仲彦的胜利凯旋。 王纯仁体力耗损严重,此刻若是再经一轮比斗,恐怕是非输不行了。他看了看坐在督评席上的孙二虎,见他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更是无处叫苦,只得含恨接受。 枪术武生重新登场,总共十名,只要去击败对手便能成功,留下胜者五人。王纯仁看看其余九人个个气定神闲的样子,显然是早已歇息过来,心中那点侥幸的胜算也便再难以站得住脚。底下一大队的人也好似看出了他的苦衷,只是很难为他摆出一脸同情,因为这好似正是可以幸灾乐祸的时刻。原本就对他取胜没抱什么期望,而方才胜了后的那副招人恨的神情更是招来了人恨。 底下的黄搏看着他一脸难以掩饰的苦涩,却还是要延续着方才不可一世的豪情状,心下倒也好不替他为难了一番。他心底的确也有着些许快意,却又不敢欣然去接受,即便他的确有些快意。他想的是自己若是处在那般情境当中,大概也是要更加无所适从的,这也便是不敢接受那份快意的缘故,他怕哪天自己也会陷入报应轮回中,为那份快意付出代价。 他在人群里搜寻着可能跟自己一般心境的人,只是他看不透大部分面容平淡之人的心底,倒是过多的幸灾乐祸的面皮,让他原谅以及纵容了心里的那丝丝快意。 比练再次开始。出人意外的是,孙二虎突地抽身站起,走下后台,不知去向哪里。而只剩下孤立无援的王纯仁在台上咬牙坚持。人们在猜测孙二虎这是在表示对比练安排的不满,好不容易自家大队选上了几人,眼下还要不得停歇地再次较量一番,这显然是有所“针对”,于是便洋装心念他事,气愤离场。而知晓内情的人会更进一步猜测出其中的端倪。 试想,如何安排比练是需要跟总教头进行汇报的,而减少孙二虎的大队在协训会里的势力范围,是总教头万分乐意去做的事。他在思虑着两年后的评比,若是自己原地不动的话,孙二虎若是借助这两年里的丰功伟绩搏回声势,那么自己的位置是要坐不牢稳的。所以,能让王纯仁这个一大队队长连续比练,显然不会只是协训会的人思虑不周的缘故。 新晋总教头最近忙于志得意满,疏于对新武生的实力留心观评。经方才王纯仁一战,这才得知他竟是如此资质平平的一位队长,若是早知,自己是不必大费周章地安排那等事宜。如今见孙二虎洞悉,气愤退场,心下好不暗骂自己画蛇添足了一番。 果然,王纯仁逐渐呈现颓势,败势已定。总教头见状,恐孙二虎心下记恨,只得暗自脚下用力,推力于王纯仁,好让他在点到为止之时,不至于输得颜面尽失。而身侧的训术师感知到他所传力道,却也只是装作不知。而只单单评术长不明其中缘由,心下着实不悦。看他频频与二大队的赵师低声细语,显然是站于二大队赵师一方,见总教头竟有意帮助孙二虎的大队,自然是要暗骂一番的了。 整场比斗下来,枪术部收得五人,尽皆二大队人士。而刀术部同样也是五人,只单单于仲彦一个人来自一大队。其余的各部也有三五人加入。结果令协训会高层深表满意,只要接下来挑战环节没有出人意料的戏份上演,大概就是很圆满的结局。 选上之人的成色,台下人等尽皆一目了然,本有挑战意愿的人心态呈两极分化发展。有人原本挑中的对手成了不适合对手,要么出乎意料的强,要么不屑出手般的弱;而有人原本期望有对手则果然没有找到对手,要么是真没找到对手,要么对手是个不适合在此般规矩内比斗的人。于是,挑战环节也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当然还是期望着有人能站出来,不然真就显得底下无人,本不屑挑战的自己也要跟着一起受到藐视了。 不用人们期许,势必有人是坐不住的。待张显才上台宣布挑战开始后,一大队内的飞身窜起一个人影,身体旋扭着飞上台去,半空中将台前兵器架上的一柄大刀顺势拿在了手上。待他如那鸿毛落地一般地站定台上,人们看清了徐中伟的脸。这等时刻,他不光只为了搅乱那些玩把戏之人的志得意满,他委实也看不惯,此刻人模狗样地站在台上的那一排所谓的胜利者。要么是舍我其谁的神色遭人恨,要么便是惶惶不安的心怯惹他厌恶。尤其最看不惯后者——既然都赢得那么没底气,干嘛还有脸站在上面! 不由分说,不等他们惊魂未定,他便冲队列中面露惧色的二人招了招手。二人会意,知道他要一挑二,心下不免越加惊惧,但还是尽量克制着走上前来。他二人都是使刀,自然是二大队的人了。其实徐忠伟原本是想砸于仲彦的场,不过他若是如此,恐怕“窝里斗”的罪名就要背负上了。于是只得一挑二,方能解心中不快。 三人举刀拿势,猛地劈砍在一处,个个气力足劲,势在必得,好似真要将对方砍死一般。看得台下全都瞪起了双眼,提起兴致来。就连那些督评师们的神经也被惊地紧绷起来,好似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台上的另一职责——监督对决,不得让其出丝毫差池。总教头更是一脸紧张地出言警示,命他们不准斗狠逼命,点到为止就可。 徐忠伟却是全然不会顾忌这些,他知道那二人实力不俗,若想赢得像模像样,就必须要全力以赴。不然自己此番便有“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危险。心下决意,手上更是左劈右砍起来,双目充血,一脸得阴冷逼人。那二人感知他要下死手,自然也要全力施为,只是若连手总还是打不过他一人,总归还是难堪得紧。心中虽也有万分取胜之意,却也总是由不得不去想“胜之不武”四字骂名。 此番拼死对决景象,来得过于急促,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好似在看不共戴天的仇敌互相厮杀一般。人们好奇督评师们为什么不喝止他们,眼神在几位训术师脸上与三人厮杀场面之间游走,即在等待着训术师们的理应出面喝止,却又在期望着那三人继续拼杀,直到你死我活为止。 不难看出,训术师们惊讶于徐忠伟的狠绝,他的硬实力在那二人甚至在台上所有胜者之上,而若是单凭着实力拼杀其中的两个,他是很难有胜算可言的。而之所以能与之厮杀良久,则全凭他那好似永不枯竭的冷酷狠绝的心力。他们知道,他会获胜的,但他们并不在意这个,他们更在意的是他的极致能到何种程度,而这也是他们没有出面制止的缘故。 一人腰腹间的衣服已被徐忠伟割破,那人一愣之际,徐忠伟刀尖逼向另一人前胸,那人顺势横刀一档,徐忠伟便使足全力将刀尖定在那人胸前的刀柄上,顺势将他推逼出去,随即整个刀身笔直旋移,“当”的一声砍在了另一人迅捷抽回竖挡在脖间的大刀上,身形猛地冲一侧踉跄了两步,方才得以站定,他一脸惊愕地瞪视着徐忠伟,心中对他不回刀来挡自己自上而下的劈砍,而是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地横转刀式,逼迫自己不得不收刀自卫而惊愕不已。 就在此刻,实在难以继续压制心中担忧的总教头,赶忙给一旁的赵师使了个眼色,赵师会意,腾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好了,停下。”他尽量将言辞语气稀松平淡了些,好不失自身的城府。见三人顺从停住攻势,稍微调了调肥胖的身体,好让自己站得更舒服一些,继续说道:“胜负已定,一大队的那个武生,你赢了,想取代他们当中的谁你自己选。”说完便又一脸平淡无奇地坐了下去。 徐忠伟收刀定势,同样平淡无奇地冲二人蜻蜓点水般地抱拳施礼,然后冲训术师们同样施了一礼。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只想挑战,不想取代谁。”语气虽冷冷得毫无情感色彩,却全然透着一股心高自傲的气势。训术师们是断然不会对他这般目中无人有丝毫纵容的,尤其是在这等大庭广众之下。总教头便阴里阴气地说道:“那挑战结束了,就回去吧。”语气里尽是对其自鸣得意的嘲讽与打击。 徐忠伟心中自然明白,再多待也无益,冲台下高昂昂地抱了抱拳,根本就没有理会总教头的言语,却又好似听话般的走下台来。而这,已然算作对总教头的回击与无视了,只是谁都不会过多地去这般理解,因为没人会选择在明面儿上跟总教头过不去。 走下台时,受到了来自老油条们的热烈欢呼,他们原是不喜欢这个阴冷的狠角色,许是好不容易能够畅快淋漓一番,理应给予帮助自己缓解压抑的人起哄般的喝彩声,好似在表明自己也认同这等放肆行径,只是徐忠伟替自己做了一般。 台上出现了片刻的不知所措,站成一排的胜者们像极了悬挂在肉贩案板前的一个个肉身,浑身透露出一股死寂。冷场的主要缘故是由于张显才不知该不该站上台去。他觉得此刻不该由自己来缓和场面,却又迟迟等不来训术师们理应该有的“还击”。他想着给训术师们留出打压徐忠伟嚣张气焰的时间,却没想到竟没人想要来占据这个时间。见他们一个个事不关己的漠然神色,张显才自作决断,认为这就是对徐忠伟最好的还击,于是赶忙走上台去,打破台上的干涩气氛。 “刚才我们看到了一场很不错的挑战,现在有谁有意加入我们协训会的就请上台来吧,若是只想挑战谁的话,还是等以后一对一地下战书的好,今天主要还是为我们协训会选拔人才为主。”人们听得出他言语上的含沙射影,却也只会用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来替徐忠伟表露他们共有的蔑视。 良久,没人再上台来,大概这个时刻上台就好似是听从了张显才的召唤一般,所以但凡心高气傲有挑战之意的人,显然也不会自贬身价地去迎合自己所讨厌的人。然而张显才却也早就料到自己会被架空在台上,所以心下并不慌张,气定神闲地四下看了看之后,又将眼神恭敬地落到总教头的脸上,好似在征询他的意见,又或是在示意彼此心知肚明的接下来该做的事。脸上那轻描淡写的随意感,让人们觉得他跟总教头是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一般,惹得下边又是一番鄙夷。 “既然没人再有意挑战,那么今天的竟演就到此为止,我们恭喜台上在站的胜出者,你们会被安排到协训会内相应的部门,祝贺你们会有一段意义非凡的训教生涯。我宣布,汇演到此结束,各大队带回,谢谢大家。”说完,张显才冲台下稍稍欠了欠身,然后冲训术师们恭敬地鞠了一躬后,便就毅然决然地走下台去了。 对于这样的结局,多数人是心有不甘的。有人是因为在内心深处计划良久的挑战情节,被硬生生地局限在了内心里,自己又一次错过了扬名立万的机会;有的还是觉得最后让张显才他们得了意,不该让那些所谓的胜者,就那般安逸的成了胜者;而有的却仅仅是站在一个观赏者的心态下在失望,这场竟演多是没能达到原本的预想,在他们心里,看热闹是唯一的乐趣所在,他们接受得了任何人的失败荣辱,却永远不敢将自己置于“荣辱台”上。 黄搏大概算作是“不伦不类”的观赏者,他有着自己的主观期望。他看着周身大部分人为徐忠伟的胜利欢呼雀跃之时,而并没有为自己毫无欢喜之色的反应而感到害怕。他也知道自己惧怕就此被人看作是毫无团结之意的叛离者,却还是没能说服自己虚伪地作出欢喜状来。而当看到另有几人跟自己一样无动于衷的时候,内心深处增添了不少坚守本意的勇气与决心。 伊雪的淡漠是他所能理解的,就如同他能够理解东方宇在那个时刻的冷眼旁观一样。他们对于徐忠伟的看不上,让黄搏对他们滋生起一丝同仇敌忾的豪气,即便他并没有从他们脸上看出有丝毫与自己连结一心意愿,即便他自身有多么反感同东方宇站在同一个战壕里,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同他们一起成了人群中最有腔调的人。 各大队纷纷解散,伊雪在安玫的示意下来到了台前。见她顾不得跟自己说话,伊雪当先开口道:“怎么着,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安玫一边收拾着督评席上的东西一边笑脸回道:“伊大小姐,去叫来我们二组的人吧,或者施展你的魅力召唤一下你的那些仰慕者,来帮着收拾一下嘛。”“你可真会任人唯亲,我光给你跑腿儿了,你就没想着给我点好处?”伊雪仰着脸跟个孩子似的冲台上的安玫翻着白眼说道。 “想要什么好处,一个仪表堂堂的男人就当我送你的礼物了。”不等伊雪疑惑,古寒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伊雪的身侧。古寒刚想开口搭讪,伊雪没好气地埋怨道:“你真是阴魂不散,别跟我靠这么近,吓我一跳!”古寒没有开口,而是又不慌不忙地冲她靠近了一步。气得伊雪狠狠地冲一侧远离了一步,对安玫说道:“你要的人来了,我要回去休息,一整天没看见个正常的人,真是够了。” 安玫刚想腾出跟协训会的人交流的嘴巴来跟她搭话,古寒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这么怕我呢,我来了就跑,别人不多想都难呢。”伊雪听罢,将已经转过去的身子机械式地又转了回来,表情严肃道:“这么有眼力见儿,你肯定是闲得慌了,快上去干你的话吧。”“你想回讲武堂吗,里边正乱着呢,还是在这儿待着吧。”古寒冲转过身去的她说道。伊雪充耳不闻,继续冲前走着,只留下古寒在身后咧嘴苦笑。 “讲武堂里怎么了?”安玫随口问道。古寒将眼睛从伊雪俏丽的背影上收回来,看着安玫回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些人在找些出气包。”“不会又是那个黄搏吧?”古寒嘴角的笑意加深,认真道:“有他。”“你们怎么老是看他不顺眼呢?我感觉他还是挺老实的。”古寒咧嘴笑开,将头低了低然后又抬起来,这让台上的安玫看着都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他的俊俏。 “话虽这么说,可你也不能忽略另一个问题,他其实也并不看我们顺眼吧……”说着,古寒脸上换上了异样的笑容。“安玫看着他的神情,顿了顿心神,好似也觉得古寒说的有道理一般,嘴上却反驳道:“你们少欺负他,他会看你们不顺眼吗?再说,他看不惯你们,不也没做什么呀。”古寒又扯开嘴角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一个垫脚登上台去,帮着干起活来。 伊雪在路上就在想像着讲武堂内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她喜欢看热闹,尤其是在这个乏味无趣的时刻。不过等她进得屋内时,显然斗争已近尾声,虽仍有战后“血腥”的味道,可当自己出现在“硝烟”里时,屋内的人明显将脸上野蛮残忍的神情收敛了一二,尽量摆出往常正正经经的姿态,好似屋内弥漫的浑噩氛围跟自己全然无关一般。那的确使眼前的战场顷刻间没那般突兀刺眼了。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正欲挣扎着爬起来的黄搏,这次他依旧惨躺在由自己身子砰撞、碾压桌椅板凳所腾出的地方。 黄搏在最先走入讲武堂的一批人之内,不等板凳坐热,大批人便就簇拥着徐忠伟而来。只见他周身围着几个平日里与他相处甚好的几位跟班,包括任萧在内,为他们在全院人面前扬武扬威的主子厉声开道,亲切地忘我地拍着马屁。显然他这一番挑战,又彻底征服了不少随从过来。他们决意臣服与他,而他却仍旧是爱答不理的阴冷模样。见他就要走到自己身旁,黄搏下意识地冲里缩了缩身子,好让他们不会看着自己碍眼。 只是,该感觉碍眼的总还是要看不顺眼。一个随从走过来之时,用手狠狠地将黄搏的脑袋拨弄了一下。事发突然,黄搏心神又大多在徐忠伟身上,根本没来得及防御,身子猛地冲过道上倒去。而那人正好冲前迈了一步,将膝盖猛地抬起,他便硬生生地将脑袋嗑在了他的膝盖上,身子腾地反弹了回去,脑袋嗡嗡地晕头转向起来。 “大哥,你注意点,往我身上倒什么倒!”那人说着就要朝黄搏身上论拳。黄搏仅存的意识让他做出了反击动作,于是两人便就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黄搏只有凭借着本能挥着自己的拳头,丝毫占不到便宜,三两下便就被那人打倒在地。 那一刻,点燃了所有蜂拥进来的跟随者们的激情,又想及平日里徐忠伟对黄搏的看不惯,也就更有上前揍他两下的必要了。不止如此,还有几个人也同黄搏一样遭到了同样的招待,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至今仍没有“站好队”。而站好队的人,自然要来讨好他们的领袖。而这不仅仅是一番讨好,还是在用黄搏几人的倒地,来宣布一种势力地强势占领。 作为绝对势力的领袖,徐忠伟依旧阴冷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对屋内的群情激奋丝毫不感兴趣,冷冷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黄搏,然后再去看了看同样坐在自己位子上的东方宇。他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出他满腔的不甘与不屑。 东方宇有着自己的追随者,所以他需要做的是将猛然崛起的这股正打在自己脸上的势力打压下去。只是如今他在竟演时的毫无作为,让他失去了原本的绝对优势。此刻,他只有沉默。 而伊雪的到来,让两方势力同时收敛了自己的“张牙舞爪”,原本待新晋势力展示完毕后,东方宇的一方会在他们所碾压的地方重新再碾压一次,也便是去将黄搏那几人重新打揍一番,予以他们更加残忍的“回应”,此刻也只得作罢。追随者们知道东方宇与安玫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他们懂得在安玫好姐妹面前保持体面。 而现在毫无体面可言的黄搏,同样也是为了伊雪的到来,才强撑着开始从地上爬起来。他有无尽的委屈与疼痛需要打理,却还是想着坚忍着维系一丝丝内心中的尊严。 伊雪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好似是在给黄搏爬起来的时间,又好似对屋内还未消失殆尽的激烈氛围表现出惊愕。她扬着眉,刻意瞪了瞪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脸上的神色却是难掩对眼前景象得见怪不怪。她看了眼自己的桌椅,对它的东倒西歪提不起任何大发雷霆的兴致,只是站在原地淡淡地皱了皱眉头,想着只要自己继续站在原地,就会有人帮自己整理好。 此时黄搏已坚韧着站起身来,用手擦着鼻孔流出的血渍,低着头不敢去看任何人。他急切地将自己的桌椅扶起摆正,然后便忍受着浑身疼痛坐在了位子上,擦拭扑打着身上因拳打脚踢而沾染的灰土、血渍,身子弓缩成一团,向所有人展现着自己的软弱与不堪。 伊雪似乎站待了很久,却也还是站在那里,看着对自己装作全然无动于衷的整屋男人,心里开始感觉到有些尴尬起来。她有些不解,为什么理应献殷勤的人迟迟没有站出来,他们平日里对自己的谦谦君子风度,如今全然变成了一副冷眼旁观的事不关己。好在她并不是依仗着这些而活,只是自己一个女孩去整理因别人的激战而凌乱的自己的桌椅,实在有些跌份掉价。 刘追的出现拯救了伊雪的身价。只见他从伊雪身后默不作声地赶上前来,看了看自己的桌椅后,又看了看将头险些埋进裤裆里的黄搏,下一个动作竟是当先去将另一旁安玫伊雪的桌椅迅捷地摆正,随后站起身看了看伊雪,而伊雪却也借坡下驴地走了过去。省掉没必要的相互示意,刘追继续俯下身拾捡地上的东西。而伊雪心安理得地坐下,对身旁刘追的所作所为默不作声。待他收拾完毕,伊雪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就此了结此事。 几个女孩悉数赶来,她们被二大队的几名优秀武生所吸引,流连在训术场上,观看了二大队对他们的庆功仪式。这时赶回讲武堂,想着自家大队是否也会低调的进行着什么庆祝方式。不成想进得屋内,她们间的欢声笑语立刻因屋内的阴冷气氛所止息,边收敛着哄闹的神情边冲座位上走去。她们不约而同地感觉出,一定发生过什么。 大姐守平的眼珠左右来回摆动着,试图去探索出空气中异样气流的原由,走到依雪身旁,一个轻巧地转身绕过伊雪坐在了安玫的的位子上,将自己疑惑的眼神继续游移着递向伊雪。“嘘……”伊雪眼珠一转,故作玄虚道,“不要出声,闭上眼睛,你能闻出勾心斗角的味道来。”守平果然照做,闭上了一双媚眼。“有吗,怎么感觉不到,谁赢了?”“当然是你赢了,大姐心里没有勾心斗角,自然是大姐赢了。” 大姐感觉出这好似是句有深度的话,睁开眼睛看着伊雪眉眼上挑着问道:“你又在拿我取笑,那我赢得什么了嘛。”“哦,对了”,伊雪岔开话题,“大姐,三儿让我们去帮忙收拾呢,要去吗?”“不用了,我看收拾得差不多了,协训会的那些男人也被三儿迷住了,殷勤得紧。”伊雪一副了然于心地笑着回道:“那好吧……” 不一会儿,王纯仁低眉臊眼地走了进来。屋内的气氛才算开始回温,大概是出于这个人可以让大家“暂搁前嫌,一致对外”。似乎一下子全部无动于衷的神情尽都冲着王纯仁一人而去,没人肯露出可供他找补脸面的任何机会。而强撑着他走进屋来走向自己位子坐下的所有勇气,尽数来自于自恃好歹还曾战胜过一人的那丝安慰。对于所有人的鄙夷他在意着,却也不愿放在心上,他愿意用“疲劳作战”所导致的失利来聊以***鼓舞自己。他希望这件事赶快过去,寄希望于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而后自己才得有翻身的机会。 不同于他的于仲彦却有着几人的簇拥而来,显然那几位是跟他志同道合的人,看上去并没到死心塌地追随的境地。走进屋内,于仲彦早就预料到没人会用“热情”来欢迎自己,所以并没有幻想太多。相反却装出一副稀松平常之态来,好像从没有过上台比斗这回事似的。几人都是同于往常一般地四散开,坐向自己的座位,没有拉帮结伙,宣扬一方势力地大肆做作一番,像极了超然物外,自成一派。 在孙二虎到来之前,屋内的气氛便就恢复如常了。他们开始如往常一般嬉笑攀谈着,冷眼旁观着,装腔作势着。屋内再次的喧闹,安慰了王纯仁的心,让他觉得自己的这次失利开始淡化起来,他躲藏在这平日里看不惯的喧闹中,恢复着自己的心情。只是孙二虎毫无征兆地进门之时,着实让他的心脏狂跳翻腾了一番。那一瞬间就开始思索起可能要当众挨责出丑的因由:此番失利肯定要算一个;容忍二大队大放异彩,这也会承受到没来由的怒火;作为队长的自己未将本大队的积极性带动起来,自然也会遭受指责。 屋内的喧闹当即止息,出于此刻并不是训教时间,所以他们有底气不必立刻正襟危坐起来。待孙二虎站定,武生们这才一板一眼地看着他。看出他脸上的不悦,这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但却也无能无力。只等着他赶紧将该喷发的怒火喷发完,该有的指责指责完,自己好去吃午饭。 “你看看你们,都给我坐好!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成何体统!”众人紧了紧腰板,脸上尽量肃穆起来。“看到了吧,你们哪儿有个武生的样子,被人家完败!平日里怎么练的!就你们这个水平,就别妄想着上什么战场了,别说现在没战场可上,就是有,你们也是任人宰割的命!”果然,孙二虎的怒火彻底被眼前的一副副看似紧张兮兮实则无动于衷地脸色所激发出来。这空前的怒火中烧让他们还是有些无所适从,就连方才死不退去的一脸颓废与不羁也被吓得赶紧隐藏起来,立刻换上平日里诚心听教的低眉顺耳的姿态。 “我就不明白了,在坐的有多少人的水准是在他们那些人之上的,可为什么不上去呢!装什么大尾巴狼嘛!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扬武扬威很有成就感嘛!等着吧,以后你们会为你们的不积极进取付出惨痛的代价的!一个个让别人骑在自己脖子上拉屎撒尿的德性!看着就让人憋火!”宣泄告一段落,底下的人要么将头深深地埋在桌案上,要么恢复到放荡不羁的姿态上来。那些话不可能让某一些人接受,他们心中的火气被点燃了,做出了不以为然的反抗,展现出独善其身的姿态,以回绝孙二虎的毒言恶语。 “下午,刀术课全体训术场集合!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不济!王纯仁,你跟我来一下!”孙二虎在台上来回踱着步,说出最后的号令后,便就箭一般地冲出屋去。王纯仁错愕间赶忙起身追上,在衣角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心里即在持续忐忑着,又在没有被单独当众指责而庆幸。 二十四章 长廊上,余怒未消的孙二虎跟安玫打了个照面。安玫主动献上了甜美的笑意,冲孙二虎打着招呼。孙二虎见是安玫,脸色当即缓和下来,语气如同此时天上的太阳一般,短暂地露出了暖意:“忙完了吧?”安玫赶忙回答:“嗯,是。”“回去休息吧。”二人相互点头微笑致意,错身而过。这一幕让冲出来跟上的王纯仁看到,对二人之间的互动心下慨叹。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很失败,却要掩藏内心的颓败感。跟安玫擦肩而过之时,强撑着挤出了几分笑意。 安玫自然是感觉出有什么事情已然发生过,孙二虎的脸色再加上王纯仁的竭力修饰,自然是能够联想出些许场景来。而当回头看着两个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时,她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分外得暖,只是那两人都无暇去体味了。 进屋时,眼前是满目的失魂落魄,让她脸上准备好的笑意都难已显露出来。在她看来,竟演是很成功的,即便自家大队并没有几人获胜,即便猜测到他们受过一番厉言恶语地洗礼。所以,对于他们的失落颓废,她是不会去过多在意的。 安玫的独善其身,自然是影射进了所有人的心里。就连那几位胜出者,都没有她在众人心目中具有优越感,好似只有她一人配继续充满希望一般。 “挨训了?”不等坐下,安玫就小声问道。“幸好你没在,不然我都替你心寒。”伊雪表情唏嘘着。“那你就没替我反抗两句?”“我哪敢啊,那么声嘶力竭,得亏我脸皮厚,不然早就抽刀自刎了。”“那看来是有点严重。”安玫笑了笑,看着伊雪夸张的表情说道。“你是真够幸运的,早知道我也留在那儿了。”“哎呀,能让大小姐后悔的时候还真不多见呢。” 在去伙食堂的路上,两人显得有些形单影只,并不像往日那般,有着几个女孩的簇拥。反倒是两大势力的勾肩搭伙,一路上都是满眼的势不两立。就连平日里不去伙食堂吃饭的徐忠伟,今天也难阻众手下的盛情邀约,安安稳稳地坐在了伙食堂里。这自然吸引了数不尽的目光。老油条们对此一目了然,却也还是有着观赏的兴致,似乎在重温那时他们队内如出一辙的情景。他们脸上虽挂着戏谑,不过对唯一坐着的徐忠伟倒是中肯得紧。 相比之下,已经表现得过分气定神闲的东方宇总归还是落了下风。而安玫的到来,让他有了挽救败局的机会。他对着端着饭菜走过来的安玫施以极致友好的笑意,在此等针锋相对的时刻,这样的笑容显得他并没有将局势放在心上一般。安玫自然心领神会,示意伊雪一起冲他走了过去。 局势似乎瞬间有了微妙的变化,东方宇得到了众人心目中理所应当的佳人陪伴,这足以羡煞旁人,足以让他成为此刻最有魅力的男人。不远处埋头吃饭的徐忠伟抬眼瞅了瞅他们,嘴角挂上了一丝轻蔑的笑,然后继续吃饭,好似对眼前的“恩爱场面”丝毫不介意。 “今天的演讲很不错呢。”东方宇首先开口报答了安玫的赏脸。“哦,是吗,呵呵,当时还挺紧张的呢。”“哪能,表现得很好。”“真受不了你们,好好吃饭行不行。”伊雪当即打断他们的话。安玫冲她翻了翻白眼,没再说什么。 凭借着女人,东方宇成功的扳回了一局。当然同时也得到了数不尽的讥讽。安玫对眼前的事心知肚明,而之所以还会走到东方宇身旁,是因为她并不想让徐忠伟太过嚣张。她欣赏徐忠伟的高超技艺,却反感他目中无人的那股阴冷。即便平日里对他敬重有加,偶尔还会露出几分惧意,然而内心当中却很想打击他自视甚高的气焰。 人们想象不出,正亦步亦趋地走去打饭的黄搏此刻的内心感受。他像极了一条被刚刚敲断腿骨的狗,苟延残喘地去买自己的那份最便宜的吃食。他浑身脏兮兮的,还有很是明显的鞋印留在衣服上。走到人们近前,都会使人不由得皱起眉头,厌嫌的眼神毫不客气的盯视到他的脸上。他在意他们的眼色,尽量掩饰着自己的伤口,将头埋到胸前,为呈献给他们如此失魂落魄的自己而羞愧不已。 他冲一张长桌走去,那里空无一人,桌上的汤汤水水、残羹掉饭说明有人已在那吃过。他自顾自地吃着,不敢抬头看任何一个方位,只想着赶快吃完,赶快撤离。 刀术课在众人严阵以待下拉开帷幕。他们拿不出有别于往常的姿态来,似乎维系往常的神情紧绷,便是对孙二虎发狠立愿定要严训的最好应对方式。出于对孙二虎愤怒程度的评估,尽量做着最充足的内心准备。不过,过多地也无可奈何,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一副副低头默哀状,便能应对所有山呼海啸。 孙二虎依旧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阴森面孔出现在大家面前,对于此,他们习以为常。只需给予充分的俯首称臣的样子,便可撩不起新一轮的“火焰”。而至于他几时自身陡然烈火喷燃,那也是他们掌控不了的事。 “别都傻杵着,体训,五圈。”孙二虎冷冷地发号着施令。排头的几人一时错愕,仍旧一头雾水地站在那儿,直到身后的人焦急地提醒,他们才惶惶然地跑了起来。两眼惊恐地看着孙二虎,脚下好不拘谨,生怕做错了什么似的。 满头大汗过后,武生们喘着粗气再次站到孙二虎面前,他脸上的不屑一目了然,明显在看不上一众人等的体力。于是纷纷强撑起云淡风轻的模样来,试图从被鄙夷的群体中摆脱出来。 “我不想多说你们什么,来到这里,你必须给我刻苦历练,不然都对不起你们家里人给出的训教费!别告诉我你们家有钱,有钱也不是你的,那是你爹娘的!”这话说不到多数人的心里,因为他们心中跟自己的爹娘不分彼此。也只有如黄搏这样的人,会在忏悔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地去羞愧一番。 黄搏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跑完了五圈。心里为自己的坚忍感到些许自豪,而经过一番羞愧后,便又重新回到一无是处的自我感知当中去了。环顾左右,看着每一个跑完的人脸上的稀松平常,心里也就更无半点鼓舞自我的心思了。同样的,他反倒会轻易地受他们脸上的厌烦所影响,他们厌烦体训,而他也并不喜欢。不过出于愧疚,他会心甘情愿地接受任何一次体训。 “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每一门武术,都有其至高无上的境界,那个境界不是所谓的天下第一,你们也做不到天下第一,但是你们都必须敬畏所谓的天下第一,因为他们心中的境界,一定高于你们的境界。你们都要朝着那个境界去努力奋进,才能对得起自己手上的兵器,对得起那些为这一门武术所穷极一生的人,其中,包括你们的列祖列宗!”这番话说出口,孙二虎都自感思想觉悟上了一个档次,内心中好不被自己的话所感染,有一种绝顶高手寄希望于晚辈的沧桑感,这份感觉尽数将先前狭隘的怒气冲散,一下子将自己所做的训教事宜变得意义非凡。 见武生们纷纷露出久违的反思,孙二虎心下满足。他不想让怒火牵制自己训完一整堂课。而让这一切变得有意义是他希望的结果。不然他说服不了自己以数一数二的身段,去训教一群失去斗志的无能货色。 在武生们看来,此刻的孙二虎好似决定放下怒火,进入全身心的训教时段了。所以,他们也不必再一副忏悔的模样,跟着改换面目,一起进入那个时段就好。 孙二虎用难得一见的热情演练了一套刀术。然后让能够演练出来的人示意。于是几个人便就正正经经地示意所有人自己练过,而脸上却不敢多半分自豪之色。“很好,你们觉得自己会了吗?”没有人敢搭话,甚至有人开始后悔有这一番示意。只是随后孙二虎的话让他们知道这是虚惊一场。“很好,会了就要好好带带身边那些不会的,我们是一个大队,一个整体,要共同进步。”似乎所有人都将悬起来的心放了回去,他们不怕受指责,但他们却并不喜欢被指责。那些生怕受牵连的人,无不在心里咒骂那些轻易示意的人。 人群中,黄搏把剑当成了刀来用,他剑不离手的作为已让所有人习以为常。就连剑的真正主人都开始觉得那剑跟自己没丝毫关系了一般。他原是不愿这么做的,只是出于并没有分发刀器,所以才以剑代刀。他认为这总好过有些人只单单想象着自己有把大刀在手,这也是他敢在孙二虎面前如此这般的底气所在。只不过,这在那些刚受过虚惊一场的人的眼里是及不顺眼的,认为他在炫耀自己的自作聪明,他脸上的伤丝毫不能减轻他们对他莫名的恨意。 关于那把剑,他曾如同做贼一般地问过玉兰花,而对方的答案却一直是让他先用着的意思。他明白剑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对玉兰花的心思也很明了,只是总是拿着女孩的兵器,终归让他有些过意不去。 按照往常,这堂课的前一节是要在讲武堂上的。只是出于孙二虎怒火的摆布,致使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处在了不适的境地。他们每个人都在想,是要在训术场上摆弄一套刀术整整一堂课吗?每个人的神经都经不起这样的考验,即便现在他们的神经上悬挂住了列祖列宗的牌位。 即便换一套刀法,他们也保证不了自己因孙二虎的一番话,所恢复来的强弩之末的斗志能够坚持完一整堂课。他们自是希望生活有一番斗志,更何况自己有过积极上进的往日。于是他们也要想办法尽力保持自己的斗志,不然生活真就毫无生趣。 除了武术,他们关注的还有彼此,男人眼中有女人,女人眼中有男人。仅此,就有无限的生趣。此刻,有一个人空手所比弄的刀法,好不生硬地呈现在人们眼前。其实,是还好,只是作为他,是说不过去的。因为这个人是东方宇。 武生们的“嗅觉”是敏感的。他们开始怀疑那并不是一种特立独行的懈怠。而是一番对于“软肋”的修饰。加之回想往昔,果然没有东方宇耍练刀法的记忆。于是让这个平日里的风云人物显得平庸不堪,变成了多数人轻而易举得来的生趣。更重要的,他们会为安玫能看到东方宇不济于己而心潮澎湃。 于是,顷刻间他们的招式异常标准娴熟起来,而在他们的带动下,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认真端正地耍练起来。武生们的脸上要么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眼神放光地游移着;要么是疑惑着那些掩饰不住的兴奋,心里还在怀疑是否自己的斗志有所落后于他们。群情沸腾起来,最欣慰的莫过于孙二虎了。只是他并不知道,这完全并非是他的“功劳”罢了。 东方宇自然被凸显了出来,他的手脚开始有些慌乱,只是脸上故作镇定自若的能力太过于出众,他们也就没能够在第一时间里给出自己的讥讽。只不过看他慌乱的手脚,就足够他们欢欣畅快地去欣赏所有人的疑惑不解了。的确,在场很多人对东方宇能有如此捉襟见肘的刀技感到惊讶,瞬间他在人们心目中精绝高手的形象摇摇欲坠起来。 这样的场面很难有人帮得了他,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哪怕任意一个游移的眼神都会被解读成试图逃避或是露怯,所以他仍旧保持着一种自顾自的忘我之态,不过脸上的冷汗却出卖了他的内心。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他心中有所准备,只不过还是来得有些出乎意料,尤其是在江湖地位恐被新晋势力挤掉的关头。 最令他难受的是周身小弟们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连他们所比划的招式都不如,而他们错愕难解的脸色更是击溃他内心的最强有力的重压。 终于,他挨到了此套剑法的结束。每个人对他的轻蔑写在了脸上。他们开始对他不屑一顾,只因为他勉强糊弄了过去,而遗憾没能看到他“崩溃”的那一幕。而东方宇却是在庆幸自己没有崩溃,更值得庆幸的是几个女孩好似并没有留心在意他,这归功于他事前颇有心机地站在了队列的后端。 随后肯定还会再继续演练,不过他相信自己会一遍好过一遍的。他没想到的是今天一上来就会习练两套刀法,先前他都是拼命地在做前一套刀法的功课。他想的是只要一套套地研修,自己在刀法上的一无是处总是会掩盖过去的。可是,从眼下的情形看,终归还是要露馅了。 孙二虎陶醉在群情亢奋当中,对于零星点滴的生硬散乱看在眼里,却并不放到心上。在他的意识当中,总归是要有几个人是不适合练武的。而对于东方宇的底细他也能够看得明白,只是没想到的是,他的刀术竟会如此差劲。他欣赏东方宇在其他兵器上的出众,只不过刀术上的差强人意,瞬间让其在他心目中的好感打了很大的折扣。只因为刀术是他所训教的科目,如是换作其他兵器不尽如人意,他也许会欣然接受的。 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孙二虎心里倒也心生丝丝怜悯,在他骨子里也并不认同什么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全才,所以才有得那份怜悯。看他撑了过来,便立即喝令道,“好了,全体自由练习,休息片刻。” 东方宇不敢去看孙二虎的脸,却在心里对他感激不尽,只是绝不会表现在外。进一步去遮掩,也会将那份感激淡化掉,变成仅仅是自身的一种“侥幸”,并非孙二虎的功劳。 此刻四散开来,瞬间东方宇便被疏远孤立起来,仿佛所有人都要逃离他一般,奔赴自己所喜欢的阵营。一份失落感袭来,伴随着被疏远,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能做什么。不像眼前的他们,越发得兴致勃**来,手上的刀式在三五成群的探讨中忘我般地展示出来,好似一个更比一个懂得刀术一般。显然,此时他们又找到了习练武术的最好动力。而他,正在体验着好似众叛亲离的感觉。 武生们在为刀术嬉笑打闹着,他们在期待东方宇独自走到一边休息,那就表示他已算被彻底击败,而仍旧随性挥洒自如的自己便会扬眉吐气一番。 好在还有着任萧地追随,而且依旧是不变得低眉顺耳着。这足以让他的气势不至于跌至谷底。“你怎么也不练了,你的刀术不是一向比我好吗?”东方宇似乎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久久没听见回答,他便又继续道:“不用给我面子,你来教我,我跟着你的刀势走。”任萧抬起眼帘认真地看了看他,然后抬起手上的大刀,一板一眼地操练起来。而作为东方宇的随从,能够配得上一柄大刀,这是出人意料的,毕竟所有人都没见过东方宇拿过大刀。 果然,他跟着任萧的招式演练起来,尽可能地将时间差缩短到最低,看上去并不是他在跟着手下练习刀法,而是出于主子的身份,并没有过分认真演练的样子。眼神不停游移到他们二人身上的武生们,看着他们唱的这出异样的双簧戏,心里有着说不尽的讥讽之意,而脸上却也不好过多地表现出来,毕竟他们所要习练的兵器并非只有刀术一种,况且,东方宇暂时来看,也只是弱了刀术上罢了。 有人叹服,这算作最好不过的一次自找“台阶儿”,心想换作自己,说不定早就羞惭地躲闪到一边去,无可奈何地领受所有人对自己的冷漠讥讽。不过即便如此,对于他的坚忍,他们还是情愿看不上眼的。 让他们又没想到的是,需要坚忍的人并非只有东方宇一个。因为硬撑下整整一堂实训课也算是很艰难得了。没人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只是总觉得时间有些不近人情。他们在来回演练着那几套既定的刀法,反反复复,每一次都还要维系难以维系的那份被孙二虎所激发出的热忱。而见孙二虎迟迟没有如往常那般中途退场,便就觉得他是在监督着那份热忱似的。 最终在所有人心神疲累下,极不情愿地接受了东方宇成功掌握了那套刀法,而且从他脸上还看不出丝毫苦心卖力的痕迹。一份“不服输”的坚毅,轻描淡写地呈现在脸上,尺寸拿捏得当,极正当地避免着过犹不及的错误。 只是,他们即便接受了,也会从此以后将自己刀术上的优越感长期保留,以此去平衡内心当中对于东方宇这个人所映衬出的自卑感。这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受训生涯的积极性,从此对于刀术就会更加格外地去认真对待,为的已不再是武功上的修为,而过多的只是想保持住那份优越感。 当然,这自然不能忽视孙二虎对于他们的调教以及精神滋养。在孙二虎眼中,他们对于刀术的过分“痴迷”,更多的就是因为自己训教有术,权威无二的缘故。而在他们心里,也只会认为是出于孙二虎主训术师身份的原因,所以才对刀术有着格外的认真态度。 这样的想法似乎是出于人们的本能,会在顷刻间好似是渲染般地蔓延开来,最终在所有人心目中变成了理所当然。那对于偏好并非刀术的人来讲,渴求刀术上的精进,便成了无可奈何的坚忍事宜,而且永远不会去说自己真正偏好什么。 黄搏便是这样的人,只是他剑不离手的行径,在别人眼中便就并非是完全“委曲求全”的人。只是他对于剑的偏执,在过多的人眼中是种很可笑的行径罢了。他们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偏爱剑,更加不明白将剑视为“反叛喜好”昭示天下的勇气从何而来。 当人们在互相传借着刀轮流演练的时候,只有他独自拿着那柄长剑,在一旁放不开手脚地比划着,眼神尽量在克制着不去游移,因为他时刻在意着周围人们投射过来的眼色。他感觉所有人都在鄙视着自己,疏远着自己,自己需要去尽量讨好他们为好。而尽量不要表现得“忘我独存”,便就是一种讨好。 其实,在他心中,也不喜欢自己如此脱离群体的状态,他反思过要不要将长剑还给玉兰花,去老老实实地做个跟随在所有人身后的人。只是一想到自己将面临被劝退的危险时,他就不敢再有奉还的心思了。况且他喜欢那柄长剑,简直爱不释手。他庆幸剑的主人是位通情达理的姑娘,并没有索要的意思,自己才得以长期使用。 竟演过后,老油条们之间玩的游戏,便在新武生当中盛行了起来。他们学会了各式各样的赌法,甚至包括谁将是第一个吻到女孩的人。呼声最热的自然是东方宇,看起来,他的确是目前为止跟女孩最为亲近的人。只是这等男女间隐密事是不好亲眼目睹的,所以探求他与安玫进展如何的兴致,便远远大过了对武术的在意。 另一个被押宝的人是古寒。对于他乐此不疲地对伊雪“热脸贴冷屁股”的行径,人们多是自叹不如。起初借机讥讽嘲笑,好找补回在武术方面所被比显出的黯然失色,只是过多地并没有在古寒脸上得到丝毫的内心安慰,于是讥讽也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而且,人们在近期竟依稀嗅到了他要当先一亲芳泽的味道。这是他们不想看到的事,因为多数人是压东方宇胜的。 从前番东方宇刀术“东窗事发”之时,安玫所持有的作壁上观的态度来看,二人“唇唇相印”的可能的确变得越来越渺茫。对此,他们没有丝毫的庆幸可言,这自然是那些压上钱两之人的心情。 而对于安玫的“淡漠”,黄搏却是万分欣喜的。如今他就是这般,根本就不会为了心中的美景有信心去努力,而更擅长拿出一副摇尾乞怜的样子来,期盼着幸运之神的眷顾,而且是只眷顾他一人的。而安玫并没有上前“支援”东方宇的做法,便是他心目当中的“幸运”。 至于最后到底是谁当先亲吻到了女孩,人们始终没有弄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情愿相信每个人的初吻都还在。尤其是女孩们的。只是终归还是有梦碎的那一天,因为有更好的梦需要以此为代价去实现。 黄搏“梦碎”的那刻,来自于一次无意地偷听。果然在没有任何押注的情况下,安玫的吻献给了某一个人,这个人是令黄搏深恶痛绝的,只是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知道该不该对他深恶痛绝,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心中的安玫是一个不明是非的人,可是她的确亲了他,于是他只剩下去怀疑自己的内心出了错。 那的确是很久之后的事,到那个时候仍然没人知道黄搏是个偷偷练剑的人。而在他心中,有一个人却是知道自己始终在刻苦练剑的,他所期望的是这个人能够将自己的刻苦有意无意地透露给安玫,好让她另眼相看。只是想不到的是,也许安玫已经从玉兰花嘴里得知自己在奋进之事,也许并没有知道,也许知道了仍旧是无动于衷,总之,她还是将吻献给了他人。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安玫心目中是个什么模样,不过他总会一厢情愿地致死深陷在当初那倾城的相视一笑中,他觉得自己有机会,哪怕早有“梦碎”的流言蜚语传出。 在此之前,黄搏有过无数次讨好的作为,他心甘情愿的为安玫马首是瞻。其次,便是忙着去讨好所有人。因为他觉得那样有利于讨好安玫,更有利于自己的“身心康健”。而他们所忙碌的是,除了男欢女爱或者围绕着男欢女爱日作夜息之外,便是一场接一场的赌事。躲避着训术师们的围追堵截,以及在赌兴之余,竭力说服着自己去上每一堂训术课。 在一堂剑术课之前,古寒果真得到了进入典藏室的机会。是出于单雄志的召唤。单想竭力在权势方面震慑住这位有些放荡不羁的剑术助教,所以有意领他去见识一番典藏室里的万篇典藏。而作为最为了然所有武功秘谱的训术师,自然在典藏室中最是如鱼得水的。 当他跟随单雄志进来之时,在内屋督管的训术师明显多看了他两眼,显然对于他这副面孔有些陌生。而当单雄志点头示意过后,放哨的协训会成员才脸色阴冷地让他走了进去。 屋内果然有了典藏室的风范。顶梁高悬,泛撑开一方硕大的内中天地,地上齐整整地摆放着一排排几人高的书架,架上的书籍不计其数,四壁上所悬挂的笔墨山水与头顶上的雕梁画栋相融相合,统眼望去,尽是一片书海典藏的景致。内种穿插着各色人等,零星点布于各个书架之前,潜心攻读亦或是谨慎翻找的举动,成了眼前景致中不可或缺的点缀。 走在屋内中路长廊上,单雄志有着器宇轩昂的姿态,每经过一个人的身前,都会得到恭敬的欠身致意,单自然也会轻轻点头致意,好不唯我独尊的气势。身后的古寒在踏进来的第一步之时,就告诫自己不要丢了姿态,一定要拿捏好分寸,没见过世面般的模样千万不可表现在外,尽力去“云淡风轻”,人们才会觉得心中有着天地,好似深不可测一般。 初来乍到的他如此表现,出乎单雄志的意外,反倒觉得自己浮夸了些似的。回首观视间,赶忙将自己霸气外露的气势收敛几分,脸上尴尬了几个瞬间,走过人前后,脸上又浮现出一丝鄙夷。那似乎在说:你就尽情地表现出惊奇万分的兴奋情感来吧,一副老太事故的模样,好似真有什么天地似的! 感觉此番前来的初衷无戏,便赶忙进一步彰显起自我,朗声说道:“你喜好什么?你大概是头一个进来的新武生,好不容易来一次,说出一套术谱来,我指给你,可以看一刻钟。”古寒当即挣脱一副死鱼相,拿出不失分寸的受宠若惊来说道;“啊,真的吗?那……这里有黄家的剑谱吗?”单雄志当即沉下脸来,直直地瞅视着古寒,仿佛将方才的全部恨意尽数填充在眼神里了一般,然后用鼻孔哼笑了几声,而古寒也被他过激的反应震慑到,又见他哼笑自然也就放下心来,满脸羞涩地陪笑着。“你想什么呢,黄家的剑谱要是在这里,那就没我们能迈进这里的可能了。你还真敢说出口。”古寒继续笑着,为自己的一句早知后果的话而做作着。 “快说,你还有一次机会。”单雄志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自己对典藏室的掌控力。“那就……那就我家族中的最高术谱吧。”单雄志又看了看他说道:“年轻人,有野心是件好事,但也要脚踏实地,量力而行。在这里边,你们的家族被分成了两个派系,我只能给你指出你祖父的最高修为,在你的右手边第二层,有本剑谱,一看便知。”“剑谱,怎么会是剑谱?不是枪谱吗?“呵呵,那一代的人,十个家族有九个半是练习剑谱的,你怎会有这样的疑问!”“好吧,我们家的剑枪都是世袭上乘,都是家族根基。”说着,古寒便冲右手边走去。 将剑谱拿在手上,粗略翻开来看,兴致索然。对另一旁在专心攻读一本术谱的单雄志说道:“单师,你对这里的所有秘功术谱都了如指掌吗?那也太厉害了吧。”古寒终于说出了极不情愿的马屁话。单雄志如愿以偿,只是仍旧一副潜心研读的姿态,并没有搭话。“单师,那岂不是你想练什么就可以练什么,这里有几乎天下所有家族的武功典籍吧,这些对你而言都不是秘密呀。”古寒极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因为那代表着自己虔诚修炼多年的家族术谱,竟然在外人眼里如草芥一样司空见惯。不过,话中的艳羡成分却也是发自肺腑的。 “要不说你们年轻呢,术业在于专攻,你只看到了我在这里来去自如,通晓所有武功典籍,却不知道这也是一种致命诱惑,最难的就是去抵制修炼这些上乘术谱的念头。你们年轻人最不该被这样的东西所诱惑,不然最终一定是一事无成。”古寒在一旁装模作样的虚心听教着,而手上却不自觉地开始翻找起书架上的书籍来。对于这番话,他知道自己是绝不会往心里去的,因为他很清楚单雄志依仗的就是通晓最多的术谱典籍,只是出于天赋不济,并未练出名堂罢了。他凭借着脑袋里的术谱典籍立足,却在奉劝着他不要往这条路上走,自然是说不过去的。 能了解到这些,并非完全出于平日里对单雄志的揣测体会,还有从老油条以及其他训术师平日交谈中的含沙射影里了会意出来的。总之,他是所有人眼中最会纸上谈兵的人,除了一介女流的画师,他便是整个训武院里功力修为最差的人。武生们对此不表于色,不过却也同那些是是非非的人一样,从内心深处将其“特殊”对待起来。而作为与他更为亲近的古寒来说,压抑住心里对他的轻视,并且还要表现得敬重有加,便是最为考验耐性的烦心事。 从典藏室出来,古寒手上多了几本单雄志交付给他的术谱,让他履行作为剑术助教的职责,将其拿回讲武堂去。那是一会儿的剑术课上,他将要滔滔不绝简述的几本经典的剑术谱,好让武生们领略一下自己的博学多识,以及试图挽救他们对于剑术的兴趣。 走在长廊上,天气已越来越冷,捧着典籍的手开始有了蜷缩进袖口的反应,古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寒意,似乎也并不是很久的事。而当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后单雄志一段不合乎情理的距离时,他有了将手上的典籍丢下长廊的冲动,因为他觉得自己像个被牵拽着戏弄的猴子一般。气愤间,他还是不自觉地加紧了脚步,缩短了那一段的“不合情理”,寒意也就在这个时候,再次侵袭了全身。 二十五章 站上训讲台,单雄志往往有着超出所有训术师们的热情,感觉他会将每一次训教看作是为自己正名的表演,下边无论是什么样子的货色,以及货色都呈现出什么样的脸色,都值得他态度认真端正地去完成表演。 而底下的人,本就是过多地抱着坚忍度日的念头来听教,对于其他训术师尚且拿不出积极应对的态度来,对于单雄志那就更加不能了。心中的轻蔑定然不能克制得滴水不漏,若隐若现地展露一二便是最合乎内心的做法。而这些被单雄志捕捉到眼睛里的时候,则变成了仅仅是他们骄傲自大的本色显现而已,与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在其他训术师面前也一定会有这副神情,只要不予理睬,便会立显自己的胸襟无二。 顺着上一堂的授课,人们在等待着他将剑术谱上的招式画在墙板上。他会一招一式地讲解其中的身法要领,武生们则会抬着昏昏欲睡的头颅,睡眼惺忪地听着他们早就不屑一顾的招式讲解。偶尔他会叫起某人来演示他讲解了半天的招式,好证实自己训教的成果。不过这对于武生们却是最不喜欢的环节。因为强求勉强在看戏的人上台来一起表演,那无疑是一番雪上加霜的境遇,需要去承受双倍的折磨。更何况那表演是要给一群同样厌恶这场戏的人看。 于是,只要看到单雄志有叫人演示的苗头,大多数人便就会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然后将脑袋尽量谦虚地低到难以引起注意的程度,好躲过接下来的“灾祸”。而一旦钦点完毕,他们便会理直气壮地直起腰板来,转换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来期待那人的表现。只要是漏了怯亦或是得到了单雄志的指指点点,他们便会自然而然的愉悦一会儿,然后便就算是服用了能听下去的麻痹药剂,继续坚忍着演出。 每个人都有被点到的可能,所以每个人站起来后都有只属于他自己的一段插曲。古寒算是最轻松自如的人,当然也是不容许有半点纰漏的人;而女孩们却是最可以理所当然地表示不会的人,而且完全得不到嘲讽;而对于黄搏这色人等,被讥讽好似是必然会得到的结果,没人觉得他会有完整无误的表演,即便完成得很好。而被单雄志恰巧的吹毛求疵殃及之时,他也只得接受。 大概这就是训教的兴趣所在,没有哪个训术师会觉得他所要训教的东西所有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学会,不然自己也便没有太多存在的意义了。对于单雄志而言,他很乐意看到那些冥顽不化之徒的坚忍受教,那从某种角度上证明了自己的久久不开化也是可以原谅的。他会习惯性地去鼓励那些人,让他们继续奋进,总有熟练掌握的那天。大概每个训师都会这么鼓励,而这所谓的鼓励,尤其是单雄志的鼓励,却也只是成为了武生们的耳旁风罢了。 到了实训课,便是黄搏最为尴尬的时候。因为他看得出玉兰花有多想使用自己的长剑,但又很难找到将人们眼中属于自己的长剑让与她的理由。他心里很清楚,人们早就觉得自己有惦记几个女孩的野心了,所以更加不能冲玉兰花无缘无故地“献殷勤”。但是却又很想满足玉兰花在实训课上使用自己长剑的心愿,哪怕自己只得两手空空地参与实训,也总好过拿着别人的兵刃看着别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在一旁惆怅的好,更何况,这个别人还是位楚楚动人的女孩。 尤其在没有集体分发兵刃的时候,黄搏更有一种负罪感,好似自己掠夺了玉兰花上进的机会一般。每当偷偷地看向她的时候,她却还是会还以淡淡的浅笑,那笑容笑到了他的心里,却也随之有了一份苦涩。 他有不止一次地猜想过玉兰花的故事。一个女孩肯冒着被所有人耻笑的风险,将长剑偷偷地拿进训武院作为自己的兵刃。必然剑是她家族中最见长亦或是最需待兴的兵器,她可能肩负着并不需要她该肩负的使命。大概也只因她是个女孩,自身体质天赋的欠佳亦或是家族术谱的遗失才导致如今的境地。这样的故事,在训武院中是司空见惯的,所以黄搏也会不自觉地将其安放到玉兰花身上,至于她真正的身世背景,也会在日后的相处中慢慢浮现水面。 出于这些猜想,他便更加对她有了一份愧疚感。只是他有所忽视的是,因为这份愧疚感而频频对玉兰花的关注,却惹来了另一个人对他的强烈敌视。这个人自然是刘追。 恍惚间,他提防过自己频频注视女孩的行径可能招来的仇视,只因那份歉疚感太过强烈,他急切地想要找寻到“赔罪”的机会,于是也就放松了对周围环境的警惕。当刘追找到他的时候,只单单瞪视他的第一个眼神,便就让他领会出了所为何事。于是赶忙将疑惑无辜的神色挂到脸上,眼神尽全力地表现出对其逼近自己的不解。 “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刘追在古寒饶有趣味地观赏下逼问道。黄搏惊慌地看着他,身子不由地往后退缩着回道;“不知道啊……”“怎么着,你对每个女孩都有意思吗?又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吗?”黄搏一听赶忙本能地否认道:“没有啊……真没有……”刘追脑袋里始终盘旋着捕捉到的他那些投注在玉兰花身上的眼神,当即气急败坏地给了黄搏脑袋一巴掌,扇的他脑袋冲自己胸前一踉跄,险些栽倒在怀里。不等他自己抬起脑袋,刘追抢先又狠狠地将其推离了自己,紧接着抓住黄搏的前襟逼视道:“还他妈否认,你以为就你自己长了眼睛吗!所有人里就只有你会看是吗!”不用黄搏否认,也没人想听他否认,便又是脑袋上挨了一巴掌。 再一次拽起黄搏的前襟,怒目圆睁道:“我告诉你,你他妈给我安分些,不该看的别他妈乱看,再让我看见,我让你从此再也看不见!”黄搏并没有因这话感到惊恐,更多的却是在惊愕,他惊愕刘追会如此极端地来恐吓自己。在他的印象中,虽然他是古寒的手下,虽然他也曾迫于主子的意愿对自己动过手,不过他还是觉得他并不是个喜欢欺软怕硬的人。就连“他妈的”这三个字能从他嘴里破口而出,他都觉得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黄搏脸上的惊愕,恰巧称合了围观人群所期许看到的那份恐惧,他们心满意足。用不着黄搏告饶,刘追便也算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狠狠地将其推倒在地,以此作罢。在他心里,他希望自己是个谦谦君子,不过迫于古寒的压制,他不得不做一些他并不喜欢做的事。这种恃强凛弱的作为,他原本就不想做,只是出于古寒从中煽风点火,他委实不好再毫无作为。对于这场发难,他不希望被玉兰花看到,因为他开始介意自己是不是个恃强凛弱之人,尤其是在兰花眼里。 踉跄倒地的黄搏傻愣着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做丝毫的反抗,因为自己大可以不必倒在地上。他在缓和心中意识的颠覆,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认为刘追在逢场作戏。还是真的是自己对玉兰花的关注彻底激怒了他。他需要对自己对于外界凶险的评估做一番自卫式地懊悔与检讨。 这一幕很难不让玉兰花看到,毕竟她的心跟随着她的那柄长剑,以及对自己“公开”表露爱意的人身上。剑术课后二人的踪迹,自然是她所要牵肠挂肚的事。看着黄搏的遭遇,她内心有些左右为难,因为那个人对自己的爱慕果然不假,但是却又对黄搏有着或多或少的怜悯。 黄搏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懊悔自己没有反抗,因为不反抗便好似招认罪名了一般。而且还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走近讲武堂门口,凭栏远望的玉兰花将眼神从远处收回来看向他。他也好似感应到了一般,从人丛里一眼便看到了她的眼神。只是一瞬间便好似本能般地又将眼神收了回来,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又好似眼睛被什么耀眼的东西所闪射到了似的,不过他最终还是不自觉地又重新将眼神振作起来,一脸正派地看向她。只简单地对视了片刻,便就将眼神拉了回来,走进屋去。他看出了那双灵动双眼里的怜悯,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贪求那份怜悯,不过,当看出来之时,内心深处却得到了曾奢侈过的那丝安慰。 刘追捍卫自己所爱慕的女孩不受他人侵扰的行为,彻底引躁起人们内心当中对“男欢女爱”的渴望,似乎一下子春心就准许释放了一般。没人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改变有什么不对,他们只会觉得男女比例如此严重失衡才是大大的不对。 当这样的抱怨被多数人堂而皇之地表露在嘴上时,便就成了最合理最理直气壮的抱怨,而对于男欢女爱的兴趣也便得到了充分认可,不需再为此而有什么羞耻可言,也不必为此做什么不务正业的自我谴责。只需做出依旧对武术勤勉上进、认认真真的模样来,对训术师们隐藏自己真正的兴趣所在,不要被其抓住把柄就好,还会一如往常的度日,而快乐却平添了许多。 而对于自知永远不可能有获得女孩青睐机会的人来说,追求快乐的心,自然是要去寻求突破现实枷锁的途径。这时,赌便成了他们轻而易举就会痴迷起来的事情。近些日来,在老油条们的带动下,他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刺激与快乐。尤其成群结队于长廊上,对着训术场上任何一场莫名其妙的打斗押注、呐喊助威的时候,他们甚至都开始看不惯眼前那排常青树从的存在,纷纷冒着被孙二虎批骂的风险,用飞器偷偷射断凸长出的枝条。这无疑是他们的胆量在超出自身想象的一番袒露,对此他们全然不会去警觉,哪怕真就被孙二虎训斥的时候,也只是低头任凭他厉声喝骂一通,而后继续忘我地去押注、欢呼。 在“恪尽职守”的同时,他们的兴趣开始向训武院外扩散。院门前的那条宽敞的长街,变成了站在长廊上的他们最多望向的地方。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看上去是那么得自由自在,没有任何苦恼。而那些过路的美艳女子,便是能使他们轰然躁动的景致。他们知道那多半是妓院里的女人,所以更加有惊喜雀跃的“本能动力”。只是在有女孩经过身前的时候,对恰巧路过的美艳风景地雀跃躁动便会戛然止息,互相交流着默契的眼神,等待着女孩走过,而后便又腾地哄笑一番。这样往往会让走过去的女孩一阵羞惭,以为自己是哪里遭到了嘲笑一般,亦或是当即猜出自己刚才是与他们之间见不得人的行径擦肩而过,便会赶忙低下头去羞愤逃离。 对于他们的变化,没有几个训术师会有所察觉,或者是并不会为此感到丝毫得不正常。即便他们已开始不务正业,不再为每一套招数去刻苦训练,他们也会觉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大多数人还是那副言听计从、俯首帖耳的模样。而对于其间的押赌、拉帮结派、欺压弱小、本能躁动等都有着向来已久的宽容姿态。至于有那么一小批人的“破罐子破摔”的行径,他们也情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们心目中,同样早已习惯了允许在一锅汤里必然有那么一两颗老鼠屎存在的现象。只要并没有影响到大局,没有影响到自己所教课业的术绩,训教之时能够安分守己,自然是可以互不干涉、和平共处的。若是不然,过多的也只是偶尔拿他们调侃消遣亦或是“杀鸡儆猴”的往来。 经过与几位训术师的几番磨合,他们自然也摸寻出此等相处之道来,对此自是乐得逍遥自在。他们有着另一方刺激万分的天地,那里没有枯燥,没有压抑,更没有责骂。有的也只是输赢,消遣,以及女人。 富贵天,成了他们最后的聚集地。外边赌钱押宝的小行当自然都是玩了个遍的,输赢间的钱财也都是身后富庶家族的供给。向来只赢不输的人是很少见的,所以能够玩到生死富贵天的人,家境以及自身的手气都不会算差。期间自然也有三番五次向家里索要钱财而导致赌迹败露之徒,家仆捉拿回去,祖上气急万分,打折了他一只押宝的手,而后吊着胳膊回到训武院,从此再也没有押过注。而双手操练的兵器也自此难以拿捏得自如了,此等散事也无需多提了。 引领他们进入富贵天的人,直到很久之后人们才得以知晓。只因最有可能对那个地方知晓的他,却是人们印象中最后一个进入的熟络面孔。很少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做,只是知道他成了最能够在富贵天里呼风唤雨的武生。 他们的到来,富贵天表示出了有别于常人的欢迎姿态来,就连进大门时的暗语也是打折卖给了他们。得到充分尊重的他们自然更加兴奋异常,犹如找到了归宿一般,下的赌注自然也是小不了的。而且升旋台上的对垒令他们血脉喷张,困顿多日的神经当即绷劲十足。招式上的精彩绝伦自是不必多说,而招招凶残致命却是难以得见的,看着某些血肉模糊的拼杀,他们得到了空前的快感。 很快,他们便沉迷于此,有时就算手头上紧不便压注也是要来看上一两场,接着会是看半天,继而就是一天,最后直接彻夜不归。 他们的日渐疯狂,所有人看在了眼里。训术师们自然是要加以压制的,毕竟他们的行径开始对“刻苦上进”的武生们产生影响,最大动肝火的必然是孙二虎。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传承起历代武生所沉迷的赌业,确实是件让他猝不及防的事。只是碍于他们中间有那么几位家大业大的少爷哥儿,家里拜托在他手上混混度日的,所以很难全力实为进行压制,这多少让他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不过这关系到他整个大队一整年的术绩,以及由此影响到的两年后的总教头席位竞选。所以他顾不了这许多,只得见机行事,在前程面前,任何世事人情都可以踩在脚底下。 最初他选择的还是“杀鸡儆猴”的老套战略,不过却颇有成效。毕竟年轻的他们,没有多少施展“花花肠子”的勇气,更何况在可能被告知家里的威胁下,他们还是很懂得收敛自己的。因为有了被打断手的那位的前车之鉴,以及忌惮本家祖上的严苛家规,即便再有放荡不羁的心,也没了触发雷霆之怒的胆。 只是,这样的成效并没有维持多久,他们对于赌的痴迷便又轻而易举地泛滥起来。在重新难以自制之前,他们还是先从队内的事宜开始赌起,算是压制期间对赌兴的一番安慰。 首先他们找到的押注事宜便是队长一职的归属。随着彼此的日渐了解,以及孙二虎对于各个助长有心选拔的暗示,他们获悉了此番的押注机会。人们自然相当不愿意王纯仁当上队长,即便他暂任期间并没有过多的招惹出他们的不满,不过还是出于一开始对其印象不佳的缘故,人们更乐意看到他被替换掉。所以很多人压了呼声很高的安玫。这是一场必然会赢的押注,所以他们很明智的并没有牵扯到金钱,这当然还出于对王纯仁有可能会告发队内赌事死灰复燃的顾虑。过多地只是想让所有人感知到,特别是王纯仁,对于他任队长一职的强烈反对之意。 当听闻没有人押注自己之时,的确是一番不小的打击。就连该去记恨谁他都无从下手。因为即便是通过一种不光彩的方式得知了人们的心声,却也的确反映出了自己得不了民心的事实。一时间他手足无措,恨不得立刻抓来些人强烈地讨好一番,好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只不过仅就这样“临时抱佛脚”的事,却也是难以实为的。因为即便是平日里自己看不起的黄搏,自己都难有信心能够将其讨好到自己的阵营中来。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默默等待选举那天的到来,然后听天由命。 他有想过去试探安玫有没有想当队长一职的心思,不过那一番内心惊惶不安的表现,最终并没有呈现在安玫面前。在他想来,显然没人不想当队长。而对于安玫的出色,就连作为竞争对手的他也是难以嫉恨起来的。也许是因为对方是个女孩,而去嫉恨一个女孩的出色,反倒像是在自取其辱一般。要么就做到强过任何一个人,要么就甘心去恭维一个比你优秀的人吧,尤其这个人是个女孩的时候,那样反倒自己会有些尊严。 在等待选举的几天里,王纯仁像只任劳任怨的哈巴狗一般,似乎对每一个人都在做着摇尾乞怜。而对于领受他摇尾乞怜的人来说,过多地是一种报复的快感涌上心头。很少有像黄搏那般,虽对于他的一反常态心知肚明,却对于他的讨好倒是有些却之不恭受之有愧的感觉。黄搏自感轻如毛羽、微如尘土,对自己这般尊敬是有些多余的。 再有,他本身就不愿意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看重”,因为肯定有一天它会烟消云散,重新想要将自己踩到脚底下去,所以又何必去经历这一番情感起伏呢。于是当他也摆出一副并不完整的无动于衷的神情时,王纯仁算是被彻底击溃到深渊里去了。 对于队长一职的选择,孙二虎还是想要做到并不是那么明显的“独裁专权”。往往会将与其他几位本队授课训术师扯闲谈时所听来的赞美之词,堂而皇之地宣讲给所有人听,让他们知道安玫在几乎每个训术师眼中都是优秀突出的。加之安玫兼任着刀术助教以及画术助教的能力显现,以及在协训会里的如鱼得水,即便孙二虎不替安玫镀金修身,她也早已是人们心上的佼佼者了。更何况,他们看重的并不是她的优秀,而是她是这么出色的“美”,这就已然足够使他们俯首称臣了。 想到将要被一个女孩带领着生活,终归会有些人心有不甘。对于她的优秀无话可说,但若是让自己听命于一个女人,必然会有男人尊严有所屈辱的感觉。只是大势所趋,那些人无能为力,只有不动声色地接受,心下却在鄙视着那些为此事欢喜雀跃的男人们,骂他们不知羞耻,被女色所迷惑。 自然是出于对这些难以驯服之人的考虑,才有了孙二虎事前种种的思想驯化,好让安玫日后的工作得以顺畅展开,避免心有不甘之人的寻衅滋事。除此之外,有待孙二虎安抚的人还有一个,那便是兢兢业业多日的王纯仁。 自古以来,得民心得天下的道理众所周知,只是对于“改朝换代”的事还是要做好安抚工作的。毕竟前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让其寒了心失了意,如若不然,不仅可能毁了他日后的进取心,对整个大队里的氛围也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于是孙二虎有意将副队长一职交由他来担任,哪怕用上自己的“独断专权”。 那是一个毫无征兆的下午,人们在昏沉沉的氛围下被突然注射了这味众心期待的药剂。有些人一时无法接受孙二虎这突如其来的选举,感觉他像是受过了哪般刺激似的,只有赶快选举出队长一职,才能够平复内心的波澜。只是武生们对于此事畅想时的期待心情不能顷刻间完全调动出来,所以显然他们都在对彼此失望着,本该群情激奋的场面没来由的胎死腹中。 那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过分看重的那票投给安玫的人,正试图做一些挣扎。他们的情绪向来会很轻易地被调动,所以,他们想要将自己迫不及待的情绪蔓延全场,试图将想象中那副“快意恩仇”的场面带动出来,让该下台的下台,让自己诚心臣服的人荣耀加冕。不光有一份快意,还有一份为心仪之人走上权位而推波助澜的自豪感。 只是事情远没有这般简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徐忠伟竟然也成了备选人之一。这并非出于他自己之愿。而是他的尽数手下群情声邀的结果。这自然也出乎孙二虎的意料,他根据平日里的观察所预想到的也只会有王纯仁以及安玫会成为备选人。只是在当他不得不问向大家有谁想竞选队长一职时,徐忠伟的追随者们出于不想自己的老大仅仅只是一个棍术助教,于是也便上演了群情举荐的戏码,期许他能成为整个大队里“只手遮天”的人。 无奈,孙二虎也只得将徐忠伟的名字同样写在了身后的墙板上,然后要求大家开始投票。谁票数最多谁便是队长。这种“百里挑一”的事情并不难。只需知道谁最优秀就好了。当然,对于优秀的定义是多样的,可能是出于一个人的强势,自然也就觉得他比自己优秀,更有可能仅仅是比自己多了些“天生丽质”而受关注所导致了妄自菲薄。总之,参加选举,一定是要进行一番衡量,只是有些人的衡量过程是在选举前就已然进行完毕了。 于是,这些人的选票便会显得异常得坚定决绝,整个人都会呈现出一种自信有主见的样子,即便他已然默默无闻了多时,在那一刻都会自视甚高些片刻,觉得自己做出了真理一般的选择。 在这场选举中,王纯仁自然成了最尴尬的存在。局势变成了两股势力分庭抗礼,东方宇的人拼命地将自己的选票投给安玫,而徐忠伟却是在默默注视着手下弟兄为他在奋力搏票。王纯仁不敢抬头看墙板上自己名字下方的笔画,更不敢去看两旁那二人名字底下的一排排“正”字,他感觉那是前所未有过的羞辱。 最后的结果令所有人心悬紧绷,人们低估了徐忠伟的威慑力,他竟然票数是最多的。就在人们开始为这样的结果或沮丧或兴奋的时候,孙二虎却一本正经地开口道:“一共是九十八人参与投票,现在是王纯仁三票,安玫四十五票,徐忠伟四十七票。另外三票是你们三位参选人的选票,你们还要投票呢,还是就是这样的结果了?” 显然这并不是孙二虎所想要接受的结果。他在实为着最后一番可能会改变结果的心思。对于所有人轻易接受的神情他颇感恼火。毕竟本就近半数人是不想被一个阴冷之人带领管制,却又如此轻易的不做丝毫反抗之意。不得已,他只得冒着落下口舌的风险来为自己争取,如此心下怎能不气恼。 三人默然不语,都是一副任由孙二虎做主的乖顺模样,这倒是颇和孙二虎的心意,他便顺其自然地将关注力尽都放在了徐忠伟身上,用尽所有隐晦的神情体态,让徐忠伟充分感知到自己是此刻这个屋子里最有话语权的人。而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让他进一步感知到他孙二虎并不想接受他接任队长一职的态度。 徐忠伟何等心智,早已心知肚明,知道此刻是自己不得不说话的时候了,于是便开口说道;“感谢大家抬举,我将这一票投给安玫。”此话一出,每张貌似平淡如水的脸,都是在竭力掩盖内心的波涛汹涌。一个让人完全摸不着边际的人竟做出了谦让之态,瞬间导致那些并不希望他上台的人,已不知道该不该为他的“推辞”而欢心畅然。每个人都知道安玫并不会因为他的这一票而胜出,却也很难让他们觉得他这是胜券在握后的一番虚伪做作。人们更倾向于他确实没有担任队长一职的兴致,甚至觉得他是不屑一顾的。 于是,人群中没来由的对队长这个职位有了一种索然无味的心态开始蔓延,因为当原本自己过分看重的东西,突然得知自己过分看不上的人对其不屑一顾后,自己岂能还有看重之理。修为姿态不是他们首当其冲看重的东西,但绝不能在表面上输了修为姿态,这也是他们竭力遏制内心惊愕而表现得依旧平淡如水的另一原因。他们需要做出对鄙薄之人的谦让行径无动于衷的姿态来,这样似乎就显得自己“技高一筹”了一般。 对于徐忠伟的谦让姿态孙二虎心上满意,而他同样相信另外两个参选人必然也会按照自己的心愿正确地去理解眼前的事态,进而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王纯仁自不必多说,在徐忠伟没有表态之前,他确实没有胆量将自己的选票堂而皇之地投给安玫,如今既然“本尊”给予了自己选择上的暗示,那自然也就好办了。 而为难的便只有安玫了。她同样有着做出谦让姿态的心思,无奈让徐忠伟捷足先登,而且还成为了他所谦让的人,那她就要考虑对方是否在变相地告诉自己,也要谦让于他。那样表面上便会是一团和气,事情完满解决。可是当她惊讶地斜眼注视他时,却看到了一双最真诚不过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比任何真心诚意的话语还要真诚,好似在明明白白地说着一句话:你要来当这个队长。 选票来到了四十七票。持平。僵持了片刻,人们都在注视着此刻踌躇难决的安玫,等待着她的选择。见她左右为难,有人开始起哄,催促她选择自己。眼前的局势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一个并不想当,另一个又不好直接选择自己。而当徐忠伟的手下们无奈接受了老大的选择后,同样颇不甘心的也加入到起哄浪潮时,事态也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安玫脸色绯红,人们眼前的她第一次像个娇羞可爱的女孩,从半空中终于掉在地面上,沾惹上了人间的烟火气。于是人们的起哄声浪越加放肆起来,他们沉醉在这好似凌驾于平日里超凡脱俗的安玫之上的时刻,而这种时刻好似百年难得一遇。安玫在声浪中着重看着孙二虎的脸色,见他并没有反感众人好似“赶鸭子上架”般的哄闹,心里的天平便开始心安理得地倾斜起来。 孙二虎见意愿即将达成,不想在最后时刻出现什么意外,于是作出一副体谅状说道:“徐忠伟是无意担任队长一职对吗?”声浪随之止息,所有眼睛同时看向了徐忠伟。人们想象不到他竟是轻轻地将笑容挂在了嘴角,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那笑容,更是难得一遇。“那就好办了,”孙二虎气定神闲地继续说道,“安玫,将票投给自己吧,你们没意见吧。”众人齐声喊道:“没有!”声浪滔天,群情振奋。 孙二虎也露出了满脸的笑意,这种情不自禁地流露,在下一个瞬间便又立刻收敛了起来,因为一个低头没落的身影被他轻而易举地扫视进眼眸,那人透漏出一种难以揉入欢欣氛围中去的干涩感,看上去他很想做出一副认赌服输的姿态来,却总归还是被眼前的氛围抨击回内心的失落模样。 “好了”,孙二虎愿意为此时的王纯仁去压抑所有人的高昂情绪,“既然这样,那安玫就担任队长一职,以后你们要服从她的监管,配合她的工作,一同把我们大队的术绩提升上去。”对于瞬间恢复一脸严肃状的孙二虎,他们当然会有一些扫兴,而在他背后墙板上“王纯仁”三个字的提醒下,有些人还是觉察出他为何如此了。于是便去观视此时正在竭力恢复常态的王纯仁,心里幸灾乐祸的心情,或多或少的被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而产生的丝丝同情所搅扰着。 “那副队长一职有谁愿意担任呢?”众人听罢,继续维持着被孙二虎压制出来的寂静氛围,没人理会他再次的追问。他们在思度着目前的局势,即便对安玫的上任没有多少意见,但对于在她手底下工作却是难有人愿意接受,这好似又与男人的自尊心有关。 此时,人们好似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王纯仁,在他们的印象中,大概也只有他是个不计较或者此时不会计较什么自尊而会贪恋权位的人。更何况此时他已被羞辱得淋漓尽致,若是能再次被任用,一定是求之不得的。 “这样吧”,孙二虎见无人应答便继续说道,“王纯仁在暂任期间也算是兢兢业业,那就由他来担任吧。”众人漠然。而王纯仁果真是一副重获新生的感觉,只是需要保持着那副好似被所有人漠视的楚楚可怜状,以好契合孙二虎所称赞的“兢兢业业”。 众人继续默不作声的态度,算是同意了孙二虎对他的“同情”,只是这同情像是所有人给与他的。而当他从故作姿态中苏醒后品味出来之时,却也早已被不屑一顾起来,已进入了下一职位的选举。 二十六章 优术长一职摆在了人们面前。这是一个他们用脚趾都能感觉出是个有名无实的职位,它需要由所谓的全才来担任,一个被奉为榜样的全才。放眼望去,除去刚刚被人们发觉出软肋而掉下神坛的东方宇外,单从兵器的拥有种数来看,也只剩下古寒以及徐忠伟有资格担任。只不过,人们并不知道二人是否有做榜样的兴致。 “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都有谁呀?”孙二虎一针见血地问道,语气里透露出了丝丝消遣之意。众人心下会意,知道来到了无聊打趣的环节,不必再一本正经地配合着出演了。 无人搭话,因为谁也不敢那般大言不惭地举荐自己或者他人,即便知道谁是最适合的人选。孙二虎只好继续问道;“那有谁有着所有科目的兵器?”话毕,他们开始假意交头接耳起来,好似并不知道有谁具备此等实力一般,只是那不由自主地扫向古寒的眼神,却让他们脸上不约而同地挂上了戏虐的笑容。对于他们的“出卖”,古寒只得表现出哭笑不得的承接姿态,恭候着必然会被引导来的孙二虎的眼色。 “怎么样,觉得能胜任吗?”孙二虎假装正经地问道。古寒赶忙将预备已久的为难推托的神色完整地挂到脸上,回道:“不行不行,我就是想着带足兵器好更快的去习练,都是练不来的,略知皮毛而已。”不等说完,人们脸上的戏虐之色便更足了。他们都知道古寒的心思并没在争权夺势上,他已经被伊雪迷住了,根本无心做什么优术长。所以对于他的谦逊更加不会放在心上,反而会为能窥探出他的心思而戏虐以对。 孙二虎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好不容易能在他们眼神的指引下,搜寻出且得人心的角色,让他当优术长也不失为权宜之计。“你已是剑术助教了吧,想必其他的兵器也差不到哪里去,这样吧,还有谁觉得能够胜任优术长的,我们再来一次投票,若是没有,那就让古寒暂且兼任,等术绩考核后,再来任命。”既已如此说了,古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等待着大家再来用眼神举荐出合适人选。 这一刻多数人都会去看徐忠伟,只是想及前番队长一职都不屑一顾的情况,也就没必要再去讨没趣了。他们对徐忠伟继续不流于世俗权势抱有乐得成全的态度。左右权衡中,若是非得让自己在每一科目上都会向同一个人看齐的话,他们情愿选择去“崇拜”古寒。 而当古寒真正成为了优术长后,他们是否会去崇拜他,那也是在明面上不会那么明显的后话了。总之,在下一任接任之前,他都是人们心上的优术长。至于他对优术长的诠释,则促就了他在每个人心中所造成的迥然不同的影响。 更令人们纠结的还剩下内务长一职的任命。这个从字面上就能听出“任劳任怨”四个字的职务,让每个人都觉得,只要不去触碰,必然会比担任之人要幸福得多。 良久不能选定,让心情畅然的孙二虎又开始烦躁起来,最后逼得他只得开口为内务长作一番强有力的修饰,试图改变人们对它的直观的内心决断。 “我真不想说你们,内务长才是最考验一个人统管全局的职务,最能体现一个人的能力大小。你们不要觉得它没有实权,它比队长的权力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内务长是什么,是为了监督每个人生活作息,安排整个大队所有日常事宜的职务,它同样可以委派任何一个人,包括队长在内。队长只是代表我们大队以及统领大队的权责,真正管理队内事宜的还是内务长。”屋内被这段说辞说得雅雀无声,他们并没有被说服,只是没人觉得继续做出一副不屑一顾之态是合适的了。 “这个职务我觉得由一位女生来担任比较好,因为女生心细,知道顾全所有细节,几个女孩中有谁愿意担任的?”孙二虎显然已经不耐烦了,这次并没有给他们沉默不语的空当,直接单刀直入地钦点起来。 难题抛给女孩。而女孩们便好似有了不得不给与所有人回复的责任。于是她们开始面面相觑,习惯性地将这难题用眼神推托给了她们的两位“领袖”。只是身兼数职且刚刚接任队长一职的安玫,理所当然地将无可奈何的眼神递给了伊雪,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伊雪,面露快意。 有人开始醒悟,觉得这是孙二虎玩的心思。知道安玫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所以内务长一职便直接送到了伊雪面前。伊雪开始有些慌乱,而对于安玫的“诚心举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又并不好发作,只得做出所有人都会本能做出的为难表情来,首先还是不失避免自作多情地在女孩中推托起来,小声恨恨道:“你们别害我啊,别再看我了,我不想干。”她眼神中透露出丝丝求饶,语气却是强撑出来得生冷,试图震慑住她们“赶鸭子上架”的意愿。 只是这个当口由不得她了。孙二虎诚心看着伊雪,面露笑意道:“伊雪,你来当内务长可以吧?”伊雪不去正眼看他,却深知那份诚意无法拒绝,那份专属笑意也无法决绝,而那并不是询问语气的钦点更是无法拒绝。 不用伊雪回答,只需她沉默片刻便是代表着一种默许,因为他们都觉得她是个想拒绝就会第一时间说出来的人,而她没有说,所以她自然就成了内务长。 “那行,就先这样了,孙二虎赶忙作起总结陈词来,“让我们恭喜几位担任职务的武生,你们要在今后的训教生活中,积极配合他们的工作,让我们的大队一天比一天优秀起来。” 伊雪能够担任内务长出乎人们的预料,在人们心中她如同是个自由的精灵,这种束手束脚的活计对她来说指不定有多折损灵气。不过,令他们更加超出想象的是,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他们反倒觉得也只有她能够胜任这个职位了。 自此,队内最具话题性,最引人注目的人成为了掌权者以及标榜者。人们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必然的结果,就像他们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必然会有相应的影响一样。有人开始臣服于他们,服从于他们,崇拜以及羡慕他们。不仅仅出于他们掌控权位,才能出众,以及夺人耳目。更重要的,他们是被予以肯定以及赞许的。于是,不论他们日后的行径是非对错,都将被以有别于常人的态度去对待及理解。 这些职位的任命对于黄搏这类人的冲击无人在意。因为他心目中罪不可恕之人,并不是所有人眼中的恶魔。而让古寒这狗东西担任要职,成了他无能为力的事实。他不知道该不该去恨那些真心赞成以及表面赞成的人,至少他对孙二虎的决断,内心深处有着丝丝不敢名状的异样色彩。在随后的岁月里,这丝色彩将会永久残存,哪怕古寒下台也难能消逝。 当然,这些并不能影响他近乎本能地继续对孙二虎马首是瞻的念头,以及不知不觉间将古寒等人视为攀比、彪炳的对象。这是多数人的心境,至少他们不想永远“失宠”,永远去仰视自己本不想仰视的人。而那样的做法,就是他们体会出的最好的挣脱方式。 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些新进掌权者并没有呈现出权势无二的势头。更多的是习惯性的亦或是理智性地选择“夹着尾巴做人”。表现最为明显的便是安玫,因为很难让人们将徐忠伟“谦让”给自己队长一职的念头消散,所以只得表现得跟往常一样,先是做一个同王纯仁在位期间“传声筒”一般的角色,一副及其谦卑温和的娇艳欲滴的模样,而后慢慢地渗透进每个人的心里,对他们开始有所牵制,形成势头,继而才能进一步有所实权。 这些她做得很成功,到最后果真成了一大队内说一不二的角色。只不过这是条并不像嘴上说得那么简单的道路,除了她得天独厚的外在优势外,她付出了别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以及坚忍。 而另外几位掌权者,更是没有展现权势的可能或欲望。完败的王纯仁,虽然孙二虎将他那被所有人踩踏在脚底下的脸面硬生生地重新贴了回去,却也难有半分荣光可言,反倒那一张被试图挽回的“脸面”,正是提醒自己以及他人曾一败涂地的存在。伊雪更不用多说,反倒是对古寒成为优术长而嗤之以鼻的心情,多过对自己同样身居高位的关心。 在二人眼神交流时,黄搏隔挡在他们俩中间,对于伊雪主动看向自己,古寒不胜欢喜,只是为了保持住在黄搏余光里自己凶神恶煞的姿态,贱痞的神情不宜过分展露给伊雪,所以就不好迎合她那一脸的故作鄙视的神情。与心仪之人互动得这般不尽兴,让黄搏觉察出了自己的碍事多余,心下发虚,生怕古寒会当即飞起一脚,将自己踹至一旁。在那一刻,他才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不满足他的心愿,跟他把位子换了。最终,他还是不能明确地告诉自己原因。 或者,他是知道原因的,只是不敢去坦露出自己明确的心思罢了。因为,这样只需骗骗自己,如果坐实了心中的念头,便就还有伪装自己的活计要做了。 不知不觉间,古寒成了这个屋里最有权势的男人,起码他比徐忠伟都还要多一个头衔。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自己也后知后觉地笑了,心下好不暗自得意了一番。即便没有从伊雪那里得到好似永远不会有的钦慕之情,不过当他将目光扫向只有一个头衔的徐忠伟等人时,一种优越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地光临内心每个角落,那一刻,这种心情超越了所有曾经有过以及追而未得的任何快感。 一旁的黄搏,心思都在防备着他,而当用余光扫视到他那忘我的浅笑,且好似沉醉在某种意境中的神色之时,他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于是他慢慢放松着紧绷的神经,体味着古寒的那瞅视自己之外的眼神。 似乎就像尘埃落定了一般,孙二虎的心神随着几位要职的成功选定而安定了下来,单从他闲暇时间来往讲武堂的次数便可以看得出来,这里已经是他不需要再频繁来去的场所了。这自然还得力于安玫出色的监管能力。 在那一段时间里,在人们眼中,安玫就像是个永不停歇地来回穿梭在花丛中的蜜蜂一样,任劳任怨的为所有人贡献着自己的时间以及精力,甚至有些时候还要耽误掉一些课业的训教时间。对于她的迟到或早退所有的训术师都会给予充分的理解以及宽容,因为在他们眼中,安玫同样是出色的,即便乐此不疲地忙碌于履行自己队长的职责,却依旧在课业上同样无可挑剔着。 远还不止这些,令所有人钦佩的还有她在协训会中日渐如鱼得水的地位。一大队的人能够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任何一个协训会内的人都好似已经与她亲密无间了一般,甚至包括了新二队里那些入驻协训会的成员。这一度让人们觉得她与整个训武院内的所有人都熟识了一般。 随着这些感觉的深入人心,她在一大队内的地位便自然而然地凸显出来,直至达到威慑到绝大多数人的境地。而当这种境地持续维持了另一段很长的时间后,人们也就对她的“统治”习以为常起来。在此前后,无人觉得有任何可以诟病的地方,无不诚心臣服。而对于那寥寥无几的表面依从内心却放荡不羁的人来说,持续保持着表面依从也就算得一种臣服,不需要再多为难自己什么,自然也不可能释放内心的魔鬼,毕竟还有比自己更加放荡不羁的人,也在安玫的掌控之中,那自己岂不也就不值一提了。 起初,表现得最像凌驾于安玫之上的人,恰巧是在选举中毫无建树的东方宇。按说,他已没有如此的底气,不过这大概是二人在习惯性地维系着先前所营造出来的氛围所致。因为一个不得不去维持低调亲和,以及一以贯之的谦逊;另一个则是在勉强支撑着脸面,不想任由现实把自己拽入自己真正的阶层上去。彼此间的表演二人心知肚明,尽全力不去触及到让“梦境”破裂的那根心弦,只得将一切交给时间去淡化。 这自然也疑惑于人们的心头,纷纷猜测二人难道真是到了情比金坚的地步,不论对方是何等得荣辱得失,都不会影响到彼此间你侬我侬的心愿?这自然是二人愿意让人们以为的内容,只是能够维系多久那就不是二人愿意去计较的事情了。更何况,从头到尾并没有被人们抓到任何关系确定的证据,或者可以说,他们只是在维系所有人以为的“梦境”。 果然,人们并不想让东方宇再继续站在比自己高的层次上,去享受在人们心目中他不配去享受的那份尊崇。即便在刀术之外他有着凌驾于绝大多数人之上的实力,却也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他已不配在他自己所营造出的自欺欺人的氛围中抱得美人归,更何况,这位令众人垂涎三尺的美人已然不是他能够相配得了。 人们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他拉拽回现实当中来,即便他在竭尽全力地在修善自己在刀术上的欠缺,以及堂而皇之地抓住任何机会表现他在其他兵器上的修为。但人们并不想买他的账,就像他们不会轻易接受自己并不完美一样——既然都不全能,那就没资格享有全能的地位。 他们对东方宇在所有实训课上的表现不屑一顾,甚至在他几次为了宣泄内心的情绪而故意找茬于黄搏之时,他们都会开始假模假样地站在黄搏的立场上去谴责他,虽然并没有向被打倒在地的黄搏施以援手,但只需在旁指桑骂槐地纷纷牢骚几句,就足够让东方宇心领神会,自己只是在徒作挣扎。不过这倒是让黄搏有了一丝心暖,以为人们终于良心发现,肯将怜悯之心施援自己。 单从人们孤立东方宇的时刻,是看不出他有什么明显改变的,人们会给予他接受现实的机会,毕竟这是一个施以“羞辱报复”的过程,过早地结束丝毫不利于报复心理的充分满足。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始终没有弄明白,他的刀术为何会那么不尽如人意,一个其他修为如此超群脱俗的人,竟然在刀术上甘居人后,好像没有丝毫的功底一般,这是令所有人都捉摸不透的事。甚至在他满脸见汗地强努着练习刀法的时候,每一个注目观赏的人都恨不得替他使上一番力气,哪怕再默默无闻的平庸之辈,都会看着他的练习而有一番优越感涌上心头,继而开始原谅自己,不再继续同往惜那般自惭形秽。 而当他再经历一番众人羞辱,出现在安玫面前时,也就很难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了,即使安玫非常想继续若无其事地表演下去,而东方宇却已然说服不了自己配合她的表演。出于一个男人的尊严在作祟,他开始慢慢逃避与安玫的正面接触。而这,便恰恰是人们希望看到的成果。 对于此,安玫却也踌躇着不知如何过渡下去,毕竟如今自己刚刚得了权位,若是就此结束对东方宇近乎崇敬般的亲密往来,未免不落下“一朝把权拿,当即弃旧情”的话柄,所以她并不希望这么快就将两人的关系变回最初的模样。于是,她决定还是会继续将崇敬之情延续下去。 在枪术课上,不论人们对东方宇如何得置若罔闻,在停歇的空当,安玫还是会同往常一样前去请教。而且会尽量做得不像是在“施舍”一般。而东方宇却做不到不往复杂里想,就像其他人也不会认为安玫只是单纯地在请教一样。于是,两人之间的对谈也就在所有人有意无意地注视下,变得极不自然起来。 “刚才……你练得真好。”安玫最先开口。当看着她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意冲自己走过来时,东方宇便有一丝不知所措感,心想她真不该来搭理自己,不过却又不好拿出冰冷的态度来招架,那样反而更要招致鄙夷,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应承道:“还好了,那个……有哪里需要我再演练一次的吗?”他知道怎样能尽快结束与她的交谈,所以直接进入主题。那份急切的心情被安玫感知于心,自然也是话不多说,完全不失真诚地将一招很是生疏的枪术含混地比划出来,脸上带着一份懵懂求知的疑惑,回道:“就是这一式,如何走枪还是有些困难。” 东方宇将那一式尽力平和地又演练了几遍,脸上再也不敢悬挂上往昔那份独与佳人交涉的自满得意的神情,怕再有招致记恨的神色被人们感觉到,这直接导致他熟能生巧的枪术演练起来都透露出一丝拘谨之态。继而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有想象中那么出色,尤其是在枪术上。他很确定即便没有自己的指点,安玫也一样能够很快地将那一式练出来,所以也就渐渐地开始乏味起来,怀疑自己是否真有指教他人的资格。 二人言传身教了片刻,队伍被战仕锦重新召集起来,他们也终得以解脱。在东方宇多次带领演练的观察下,战仕锦也发觉出他在枪术上的失常表现,当即便会习惯性地猜测出在他身上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不过也并非是他想去关心的事情。 在他看来,东方宇未经自己之手就有了如今的修为,已然是有些太过“出类拔萃”了。哪怕他演练得再如何失常,在他眼里也都是可以配得上枪术助教一职了,这当然并非出于他的优秀,而是出于对绝大多数人不会在枪术上有任何造诣可言的终极判决。也就是说,他们,并不需要太过出类拔萃之人的带领。就如同东方宇自己,也已然到了永远只是“出类拔萃”的境地一样,在他的眼里,都是半斤八两的存在。 而在东方宇心里,他已经将自己因刀术上得不堪而遭众人鄙薄的事实,设定为战仕锦已经道听途说到了的模式,于是他就有了很想证明自己的心思。只是越想刻意地去证明什么,所有的行径便会越显得拘谨生硬起来,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得毫无出彩可言。而心中却又很想捕捉到战仕锦对于自己表现的任何赞许之意。可遗憾的是,人家并不介意。 可是,对于战仕锦的无动于衷,东方宇却有着自己独家的理解。他开始觉得,自己已然成了低段位的人,尤其在战仕锦心中更是如此,只从他对自己表现的漠视便足以证明这些。于是,又一番的自我怀疑,席卷了已然毫无反抗实力的整个身心。 随后,人们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明显的变化。随着他强大威势的日渐消散,使他同时失去了追随者们的追随,纷纷倒戈,加入徐忠伟阵营中去。一个连队长一职都不屑当的领袖,他东方宇都觉得比自己有腔调得多。所以对于小弟们的叛逃他没有过多的怒火可燃。 不过在这众叛亲离的时刻,他的“绯闻女人”倒是一直恭敬地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往来着,依旧是那么平易近人,不变的谦虚讨教。可是这并不影响人们将他们设定为已然是分道扬镳的境地,人们很乐意接受安玫就是个平易近人的队长的表象,对于“舍弃旧情”一说已根本不可能在他们的思维中站得住脚。他们要么直白地认为东方宇自始至终都是配不上安玫的,要么就是舍弃往昔关于二人的那些毫无事实依据的流言,咬定他们只是走得很近的朋友关系罢了。 对于这样的大势所趋,安玫不动神色地接受着,任由人们定义着自己,不做任何辩解,只是仍旧真诚地去讨教着东方宇。而东方宇自然也不会拒绝这来自整个大队最有权势之人的最后的“眷顾”,即使并不能完全肯定对方是在真心诚意地看得起自己,却也让自己勉强借助于此,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一败涂地。于是对于她的请教,还是不变地保持着倾囊相授的态度,而且还多了份不由自主地刻意彰显,那便更加地力尽所能了。 能够成功的击溃东方宇,这算得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毕竟少了一位在自己面前扬武扬威的杂碎,更值得高兴地是那才姿双绝的安玫又成了无人霸占的单影角色,即使这并不代表自己就有得到的机会,至少可以将自己的嫉恨之心暂且规避起来,跟其他人一样,有着跟安玫一样的互动交流的机会,不至于让某一个人独享那一份“精美”。其中,黄搏的愉悦之情最是不言而喻的——原来,他们果然没有任何情感上的瓜葛,只是出于对其实力的崇敬而有的交流。即便他不能够百分百地落实这一点,却是他最想要去认可的一种解释。 他的这份愉悦并不像徐忠伟那般可以堂而皇之的表露在外。当然徐忠伟也并不会过分地表现出有多么幸灾乐祸的样子来,毕竟若是那般表现,也便是将东方宇看在眼里的一番坦白,这是他不愿意让对方拥有的感觉,他更希望让东方宇觉得自己是无视他的。不过,至于自己的手下,徐忠伟是完全不介意他们彰显自己“不可一世”的行径的。他喜欢不动声色地看他们凌驾于整个大队之上时的趾高气昂,而时不时地对东方宇言语上的含沙射影,更是让他乐上心头的表演。 这样的互动每个人都看在眼里,而当忍无可忍的东方宇终于爆发,拿某一个撞在枪口上的人狠命出气之时,黄搏这色人等的畅快心清便就更加不敢有丝毫显现了。因为即便东方宇被众人推下神坛,可是他那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实力却是不争的事实,在不能群起而攻之的情况之外,整个大队中是难有几人可以与之抗衡的。所以他们很难对其“赶尽杀绝”,始终有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遗憾存在。 忌惮一个人却又要对其不屑一顾并不是件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情。而这却是黄搏长久以来的一种境遇。他不想瞧不起任何人,却始终想对让他又怕又恨的人投以鄙夷的神情。而这次扳倒东方宇一事,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从中推波助澜,不过倒是完整地让他意识到,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强势到永远,自己是有“扬眉吐气”的机会的,他那需要努力讨好着每个人的念头,开始有了丝丝裂缝,至少在这件事后,他觉得没必要再去用尽所有心神去“讨好”东方宇了。 就在意识到这些以后,黄搏夜以继日地自我苦练便就更加勤奋了,因为他想让安玫来崇敬自己。这并不是他能够轻易就敢自我坦白的心思,或许是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希望,更何况这是从东方宇那里“偷师”来的“前车之鉴”,倘若真就成功了,那他心里也会多少有些异样感觉。所以,他在回避真正自己的情况下,努力做着自己本就该做的努力。除此之外,便是不声不响地对安玫唯命是从,以及竭尽全力地去“讨好”着需要讨好的人。 能对安玫言听计从的人当然不止黄搏一个,不然她的工作不至于这般顺利的展开。期间有一个人为所有人打着强势的样儿,这人便是已然成了淡漠权位之辈的徐忠伟。人们同东方宇一样,领受着他慷慨谦让后自我营造出来的超凡脱俗的气场,鄙嘲难为,只得淡漠接受。更甚者,当看到安玫不得不对他谨慎恭敬地赔笑应对时,人们便更加没有了看不惯的底气。好在他并没有在明面儿上凌驾在安玫之上,想来他也定不会愚蠢到那般,想来,只要收下安玫对自己的恭敬也就心上满意了。反过来,还会继续发扬他那超脱的作风,积极配合着安玫的工作便是极显自然的事了。 徐忠伟的做法,无疑是在让他们的众小弟们知道些分寸,不能与自家貌美如花的队长作对,若是不然,自己前番的慷慨谦让便就成了极显虚伪的事了。而至于那权位之事,他自然也是喜欢的,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已然是一大队内最具权势之人,不必再刻意去争那些冠冕堂皇的称谓以及什么实权之类的东西了。他的确更喜欢做暗地里的老大,威慑着所有自觉有身份的人。 从那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无论是谁,在任何方面,都再也不能在他面前占据什么优势了,包括在专属于东方宇表演时刻的枪术课上。他们两人之间的对决,东方宇再也没有赢过。而在刀术课上,曾经与他有过一场较量的于仲彦,也已成了“心和面不和”的做派。他一个区区只在刀术上有所建树的人,自量比之东方宇都差出几条街去,那也就没有必要为了曾经想在女孩面前扬眉吐气的一时冲动,而付出更多的代价了。如今势局一定,天下一统,该向谁靠拢他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世间俗事,向来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似乎并不操控在人们自身的手上。人们能够做的,好像也就是在得意时快乐,在失落时去努力寻求快乐。日子就是这样地过着,过着过着,直到遗失了真正的自我。 一大队内算是有条不紊了下来,除了偶尔的仗势欺人外,很难再有什么互相比斗的事情发生。而当真手痒难耐的时候,冲弱小者“练手发狠”都要有人出言喝止之时,整个训武院也就跟着显得无趣死气了许多。更令他们忌惮恼火的还有各个掌权者的考核制度,每个人都拿着一整套的考核标准来规限自己的言行举止。他们不怕分数上的扣除,他们怕的是孙二虎将自己的分数看到了眼里。于是,除了与当权者们嬉皮笑脸地反驳几句外,剩下的,也只是规规矩矩地过着死气的日子。 不知不觉间,人们才意识到,原来整个格局变成了一大堆男人跟两个女人在交手。而由于败军之将的身份,作为副队长的王纯仁则成了对安玫言听计从,对众人热脸贴冷屁股的“摆设”,而古寒的优术长本身就是近似一个摆设的职位。于是,真正掌权的就变成了两个女人。 不知这是不是孙二虎的高明之处,她们果真有着以柔克刚的本领。一大队的乖顺,便是最好的证明。只是令孙二虎不解的是,本该实力上占上承的一大队,为何总是在名声以及显现出的实力上逊于二大队。这是一个对他大大不利的现状,对他来说这是关键的一届,整体实力倒算是次要,名声却是最不能输于二大队的。但是由一个超凡脱俗的女孩掌权这样的噱头,都没能换得名声的话,那他就不得不去反思是不是在自作聪明了。 不过,与两个女孩的对弈却是让人们讨厌不起来的事情。他们才不关心自家大队所谓的名声,他们只关心自己过得快不快乐。而当展动拳脚不能换得佳人注意的时候,对佳人言听计从以及耍嘴皮子功夫哄她们开心,便就成了整个大队的主旋律了。而在这些之外,所有快感的满足,便就要寄托于那乐此不疲的押注上了。 伊雪是要监管他们的不思进取的,这本不是她的职责所在。但是,掌握实权的人,一旦行使权责了,任何看不顺眼的事物都是可以在自己监管范围之内的。于是,他们的压赌也就只好继续在背地里不失刺激感地进行。自然是有被她抓住的时候,那就会以“生活不检点”为由而扣分。起初还会舔着脸上前求饶,但是铁面无私是伊雪选择的工作作风,直到发觉有人开始反目成仇而未经发作之时,她才本能地有所“收敛”。毕竟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他们只是被迫被捋顺毛发的狼狗,自己的严苛如若掌握不当,反会适得其反,招来仇对。 安玫倒是显得较和风细雨了些,毕竟她还是要唱一时间段的“红脸”,这反而让他相比之下有了好人缘。有时她也会跟伊雪说不要那么严苛,而伊雪却总是嘴硬地回击,说自己被她逼迫上来辅佐她,还不让自己拿安她的子民出出气了……弄得安玫不知如何作答,毕竟当时本应顺着她的心意,而不该用眼神去迫使她“就范”。 对于安玫的“壮大”,伊雪没有丝毫的反感,她开始希望安玫能够凌驾在所有人之上,这样的慷慨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被她施与的。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安玫就是个会站在高位上的人,而自己却并不能,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喜欢,不过她倒是喜欢站在高位上的人与自己亲密无间。这大概是每个人的愿望,只是并不会像她那般,会直白地跟安玫说出自己“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小心思。 她并不是出于试图获得什么,而是不想自己讨厌的人站在比自己高的位置上去,而且还在做出一副别人一定会依附过去的姿态。她并不是不需要依附与谁,而是要不失自我地依附过去,而且看上去还要自己是光鲜的。这是一种来源于骨子里的骄傲,他人难以效仿。 而对于他人想要依附她的行为,她倒是来者不拒的姿态。只不过出于古寒的存在,鲜有人敢上前来讨好,这也倒是为她挡去了不少琐碎事。这大概也是她不介意古寒长久与自己一副暧昧味道的缘故所在,当然还出于古寒那极具个性的出类拔萃。于是,二人也就成了人们心中新晋的郎才女貌,自然还是惹人艳羡。 二十七章 洛水县地处边塞要地,只因西邻一片无际荒原沼泽之地,即使邻邦于此有侵犯之意,也要苦等奇年干旱之际,方才便于大举进军,不然车马难进,兵甲易阻,所以难有刀戈相见攻城陷地的事发生。因此,这洛水县也便沦为了一座鲜有人问津的城池,闲然悠哉地在时间的巨轮下默默存在着。 因这特殊的地域环境,这里的冬天一向来的很早,只是真就说寒冷到何等地步那也是说不着的事情,但总还是被人们说成是寒冷的季节到来了,于是心也就应声“不寒而栗”起来。缩手缩脚地应承了心目中的节气。 对于一群要朝夕舞刀弄枪的人,那份应承之意,让他们看上去有些不成体统。好在并不是心境彻底到了“丢盔弃甲”的地步,还是要坚忍着演练着畏手畏脚的招法,不然会越加惹怒站在他们面前督战的训术师们。 他们中也不失有风格的人,兴许也只要有那么几个应该不畏苦寒的人存在,也就达到了训术师们的内心标准,不必再过多为难什么。或许那些张不开手脚的人,其实在训术师的心目中早就是永远“张不开手脚”的人了。 这天是一堂飞器课。等他们拖沓着从讲武堂顶着寒风出来,在训术场上站定之时,钟声早已响过。但这并没有惹怒田师,因为他也还没有到场。反倒在觉醒阁上的孙二虎,扫视到他们犹如奔赴刑场一般的阵仗时,气得连连将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不过他早已过了对他们“怒其不争”的阶段,只是在气愤着他们吊儿郎当的样子,如若被所有高层捕捉到眼里,那他岂能有半点脸面可言。 训术师们的姗姗来迟他们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对有些训术师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抱怨,而关于这位田师,虽已见识过他精妙绝伦的技法,但他那情场失意的传闻始终盘旋在每一个听闻过的武生心头,继而对他总有一丝可怜的失败者的印象,有了这样的印象,很难对他再有绝对的崇敬可言,他那拖沓懒散的作风,自然也成了他们敢于诟病的事。 尤其是站在寒风中去等一个人的时候,更能激起愤怨。更令他们厌烦的是,等他到来之时,那一脸得理直气壮,好像在表示这是一番意志考验似的神色,越加使他们气不打一处来。这堂课,他们当即设定为要懒散到极致的模式,予以报复。 在寒风中去射中目标,听上去就是件考验意志的活计。加之根本就不想好好习练的心境,任何令人啼笑皆非的出手都是在被允许着。只要你不会丧失理智地去偷袭田释,他乐于随着他们的喜笑颜开,领教着所有荒唐的展示。 这样“全民欢愉”的场面下,人们忽略着一个人的内心世界——这是东方宇第二个职权所在的科目。他们的肆意作为,以及田释的无限制地包容,成了他作为刚刚失势的飞器助教眼中最好的讽刺。他既无法融入他们,同样也不能融入他们,因为他岂能跟他们成为一丘之貉。属于他的,只有一个人的落寞。 站在人群中的他无所适从,该自己出手之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出手。随意射靶,有人会说是在炫技;认认真真地出手又会显得那般不识趣,不合群情。投掷也不是,不投掷也不是;射中靶心也不是,射不中也不是。 踌躇难决之际,最终还是选择了让自己痛快的方式。狠狠地将自己手中的飞器射向了靶心。每一次出手都显得那么拼尽全力,那么恨之入骨,仿佛要射穿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胸膛一般。果然,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收敛了笑容,停止了戏虐言语,纷纷看向那个被他打碎的靶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收场的样子。 田师似乎也左右为难起来,似乎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正在传授课业的岗位上,却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东方宇不知所谓的悲愤。在他必须做出反应之前,他只得理解为,作为自己的飞器助教,东方宇是在看不惯这等无视他的上课方式。只不过,在这样一个对一整队人的时刻,他是很难选择去偏宠东方宇的。 “东方宇,你下手别不知轻重哈,碎了的靶子还得你去上报。”东方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保持了片刻的寂静后,他慢慢地转过身,恭敬地冲田师抱拳施礼,以示回应。田师可不接受他这无声的“反抗”,继续逼问道:“说说看,你投出了几个呀?我怎么看不懂了呢。”东方宇不得不“低头认输”,做足最后恰当的沉默,回道:“十柄。”“不要都打一个靶心嘛,你看看,把它打烂了还怎么用啊,注意哈!”话已到此,东方宇好似也不得不作出一丝放荡不羁的姿态来,脸上的神色就像是在告诉所有人,他把田师的话权当是在夸耀自己十连中了。 很难有人意识到的是,从此以后,东方宇再也没有在实训课上镖中过靶心。这对他而言,算是件及其难为的事情了。到最后,田释不得不将他的飞器助教撤掉,他才算彻底地从飞器上解脱,而那就是后话了。 对于他垂死挣扎般的宣泄,人们自然是不会让他得逞的。没有几个人的脸色是表示在恢复着对他的敬畏。他们在期待着他彻底没落下去的那一天,甚至到他的贴身随从都要跟他仇眼相向的境地才算完美。无奈的是,人们并没有看到那一天的到来,不过让他在讲武堂内彻底失去权势的目的也算是达成所愿了。 东方宇彻底失势的前兆,是人们看到了他也开始押注的时候。那表示一种彻底地自我放弃,去寻找另一方令自己痛快的乐园。这显然是受了大多数先驱者们的诱导,在“破罐子破摔”的道路上,他的确算是个晚辈。却做的比任何一个人看上去都要显著,成绩斐然。这大概是因为人们要欣赏一段时间的“胜利成果”,所以会给与他持续的关注,在推波助澜于他的颓废的同时,放大着内心中自身的“功勋卓著”。 最后,他果然被引导进了生死富贵天。毕竟自身的造诣在那儿,所以对于押注算是做得最成功的。除了在比刀的场面上,其他的决斗时刻,他还是敢于轻松愉悦地去押宝。而结果也常常是鲜有看走眼的时候,随后他长胜的名声也便传了开来。成功逆袭了来自一大队的那些先驱者们。致使他们不知是该上前攀交,还是继续将在训武院里对他的态度,延续到生死富贵天里。 他们大概并不反感攀交强者,但是对于重新去“臣服”同一个人,对他们而言是有心理障碍的。毕竟真的不好说他是否真的已经沦为了同一类人,以及是否对自己的靠近完全不计前嫌。况且还有几个好事之徒,始终保持着对他的敌对之态,时刻盯着他,不准容他有任何起势的可能。 而当察觉出他在富贵天里的作为时,甚至想出了跟讲武堂内的伊雪告状的小人行径来进行扼杀。伊雪自然看不上这种背后捅刀子的行径,但又不能当面有任何情绪上的表露。她对于整个一大队内泛滥的押宝赌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这等被人专门告发上门的情况,若再继续无所作为的话,就有些不合适了。 但这是令她为难的当事人。作为前任“妹夫”,而且又跟自己关系不错,本就对他自甘堕落心有唏嘘,如今要拿自己的权责去追责与他,且不说是称合了小人心意这一层面,本就是她极不情愿做的事。 那天她找到了东方宇。特意在告发者们的视线范围内。的确,关于告发,他们也做得堂而皇之且又拉帮结伙的形式,这大概还是忌惮东方宇可能会针对性的报复。“你不能收敛点吗?”伊雪上来就铁青着脸小声逼责着,说完还故意将自己的脸不着痕迹地转给了那群人观赏,却又像是在刻意提示东方宇一般。东方宇对她永远保持着一脸真诚的笑意,果然去瞄了一眼她眼色转向的方位,认真地问道:“怎么了?”“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跟你说哈,有人告发你了,别让我难做。”伊雪一脸为人师表的模样,双手都不知不觉地背到了身后,这险些让东方宇没有绷住笑意。“哦,懂了,那我该怎么做,是要否认呢,还是低头认错?”“当然否认了,你还真要他们把我当枪使啊!”伊雪偷偷翻了个白眼。 东方宇当即了然,随即一脸理直气壮地神情摆了出来,双眼还闪烁出逼人心魄的恨气。伊雪还是被他突如其来地转变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得轻轻一颤,埋怨道:“你吓死我呀,别太过了呀,你把我震慑住了,我威严何在呀。”东方宇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好收回脸上的神情,只好偷偷地冲她眨了下眼,不眨还好,一眨整个脸看上去显得那么得诡异。“我说你也是,干嘛老赌呀,能当饭吃呀。别忘了你的课业。”说完伊雪便恨恨地走开了。 留在原地的东方宇需要进一步情绪递进,狠狠地将地上的一块石子用脚踢向了训术场边的树丛,“碰”的一声死死地钉在了一颗树干上,很难不让人去设想他是不是瞄过准。吓得一些人赶紧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收回来,好像生怕下一个靶身就是自己似的。 如此,就不用伊雪亲自去跟他们解释为什么没有惩处东方宇的原因了。谁都看得出来,是东方宇怒火中烧地否定了事实,伊雪也拿他没有办法。他果真是变成了穷凶极恶的那一类,这样他们也算在某一方面安下了心肠。 不止伊雪一人好奇安玫如何待东方宇的颓废,只不过也只有她能够直白地去问安玫罢了。像是汇报军情一般,她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在渎职,于是就向安玫说了这件事。得到了含混的回复,大致意思也并没有对她的处置有什么意见,而对东方宇也只是“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的说辞。伊雪也就说不得什么了。 跟伊雪的那番交涉,如同是一场宣誓就职一般,随后东方宇在富贵天里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就此,人们似乎又嗅到了丝丝被“凌驾”及被震慑着的旧味道,怪只怪一时棘手,拿不出有效的压制策略,也就只得任由那股味道飘荡,只装出并没有嗅到就好。 很快,他便触摸到了富贵天里真正有意思的把戏。先驱者们也早有耳闻,只是自身的资质不足,进去也只有赔钱被虐的下场。而东方宇凭借着自己的修为以及赢来的资用,成功地在那个阶层上站稳了脚跟。这使得那些在他周身四处观望要不要依附上去的人,不得不开始下定决心,试着去攀交上,甘心递上再次弯下去的膝盖。 那是一个据说最刺激的游戏方式。将自己进一步置身其中,押注自己赢的同时,让自己也投入到对决中去,领教自己完全专注后所营造出来的那份刺激。 这种游戏方式,完全得力于来自西域的一种迷幻药剂。每一个玩得起的人都必须首先出资购买这种药剂。而后便是出资购买不同等级的人肉傀儡,由所挑选的傀儡上台同他人的傀儡比斗。 自然这种药剂是用到傀儡身上的。神奇之处不仅仅在于它能够彻底让傀儡迷失心智,将自己的战斗力彻底提升到最高境地,还在于他能够完全承接来自操控者的功底,也就是说,傀儡在丢掉自我局限的战斗力的基础上,负责将操控者的能力在比斗场上发挥到极致。当然,前提是操控者要对傀儡事先完整地催眠重塑,以及操控者在场外时刻的心力投入,这都能影响到傀儡的实际战斗力。 说到底,一切技术层面的事,富贵天帮你搞定。你只要出得起钱,就有符合心意的人肉傀儡帮你上台厮杀与挨打,而快感尽皆是你自己的。 这显然不是随便就能玩得起的游戏。光那药剂与傀儡的钱,就足够他们在训武院里一年的滋润花销。但是,越是吸引人的事物越能使人们激起竞争的意识,谁都想当先玩上这个游戏,做同时期内的佼佼者。东方宇的逆袭,着实又让他们惊愕与不甘心了一番,嫉妒羡慕的同时,也有了咬牙下血本的决心,纷纷将不敢玩的念头打消,奋力追赶着东方宇的脚步,不肯让他一个人得逞。 起初,这种与傀儡心念之间的连接,还是他们万分好奇的不能想象的内在奥秘。但是,当自己的傀儡在庄家的帮助下成功催眠后,看到所想要使出的任何招式,只要心念一闪,傀儡真就演练了出来,而且招招精准狠辣的时候,那份好奇心也就没什么紧要了,只想着尽情上台厮杀就足矣了。 直到对这游戏熟络起来后,他们才意识到,原来之前看到的那些打得头破血流的比斗,原来都是傀儡间的无意识的搏命罢了。这是对他们头脑中固有观念的一次强有力的冲击,最终的后果是他们越来越看淡于训武院内的刻苦上进,直至到了轻视鄙夷的境地。原来,那些刻苦的积极上进完全是没有必要的事情——他们抱定了这种念头。加之近年来的了无战事,即便学有所成也无处施展,于是便更加促就了他们心中的轻视念头。 当然,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可能一上来就敢让这样的念头在头脑中站住脚。那些已经在应付的课业,还是要继续应付下去,对于术绩的考核他们还是很在意的。毕竟,每个人都是在乎脸面的。只不过大多数是不可能有脸面可言的。因为能够光彩出众的也就只是那么几位,更多的永远是默默无名行列中的一员。于是,在训武院中的失意,促成了富贵天的生意兴隆。去那儿排遣压抑寻求刺激的人越来越多,而肯舍财玩那游戏的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似乎很快这就成了他们的一种良性循环。只要记得回来把该应付的课业应付过去,做好属于自己的那份“默默无名”就好。逐渐的,训术师们也应允了他们的这种存在模式。毕竟他们早已笃定了他们的未来,又何苦予以强求。况且,对自己的所授课业并没有多大的影响。总该有人负责出类拔萃的,那同样也总该有一群人负责做好陪衬了。 反过来,这在他们眼中并不是一种放任自流,他们更愿意理解为放纵。渐渐地,也认同了自己没有未来可言的感知,彻底沉浸在那傀儡游戏的快感中去了。 即便如此,一大队并没有整体显得消沉起来,这大概要得力于两位佳人游刃有余的督管。让一大队在表面上看上去与之前以及与二大队相比,没有多大的明显区别。毕竟,还是有一批在富贵天里“厮杀”的人眼里算是“执迷不悟”的一撮人,在不变地努力精进着。那撮人,也对他们的游戏有着长久的耳闻,只是并没有越雷池半步的胆量与资本。那自然还出于他们习惯性地对两位佳人的“言听计从”。那些在富贵天里尽完兴的人,并不介意回到训武院里跟她们调侃消遣一番,权当饭后的甜点。而对于他们将全副心力用在了傀儡游戏上,并没有心神给自己找过多麻烦的状态,她们岂有不满意一说。 似乎每个人都意识到了眼前的这种平衡,每个人都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做着别人并不想苟同的事,分别在自主选择的路途上奔走。至于整体所呈现出的面貌,也会有在意的人去在意,他们无暇顾及,只会在局限中做着自己喜好的自己。 不得不说,那游戏有着超凡的吸引力。除了能够让自己为了输赢可以全神贯注地全力以赴外,关键是自己不必用自己的真面皮去面对挨打及失败。而赢了自然也不会耽误内心豪气与喜悦的拥有,而越渐丰盈的钱袋更是对胜利的最好体现。 从他们长久以往的痴迷交流中,讲武堂内的那些安常守故的人听出了其中的腥风血雨。对他们不能感同身受的快感充满着好奇,有人开始被吸引,成功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去;自然还有人仍旧情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做着迎合眼前世界的事宜。 不知是出于对世事的洞悉,还是仅仅是自己的局限所致,那些没有加入进来的人,成功避免了在全新世界内被已然成形的等级制度划分为“小弟”阶层的遭遇。这大概就是某些人不会被吸引的缘故吧,因为后进的人,快感总还是要被“前辈们”所导引、牵制着,自然没有道听途说来的那份快感可言。 的确,越早加入进去的人,越有着游刃有余的畅快感,而所得到的回报自然还包括“前辈”、“高层”等高深字眼的标志。新加入的人只有臣服与他才是最恰当不过的晋升方式,如若不然,也只有狠命地用钱砸出一条血路来了。不过,那多半不可能出现在这些意志、喜好轻易就被人左右的人身上,因为,这样的人是很少有“资产雄厚”可言的。还有便是他们的野心也不会一上来就这般不可理喻。慕名而来的他们所要寻求的那份快感,最好不要过多的跟他们口袋内的钱两扯上关系。 只是难免有痴心妄想的人存在,等内心的欲望彻底被富贵天里的氛围所发酵后,来自于金钱上的局限,便就成了他们最敢狠心逼迫自己冲破的阻碍。一整颗心都已被那些高高在上之徒们的大杀四方所填满,迫切地想要在那只“大碗”里称雄称霸。于是,应运而生的便是些鸡鸣狗盗、期满祖上、蒙混家族钱两的事了。 在那个几近疯狂的时期,他们眼里除了金钱、押注、厮杀外,很难再看到其他的情感色彩。如若真就哪天有忧虑恐惧登上面皮,不是输了个精光,便是哄骗家里钱财的事东窗事发。于是,打折腿脚及捆绑押解回家便就不再是什么新鲜事了。 孙二虎也总会随即就那些败露出的恶劣行迹而尽着本职工作,训斥警戒所有人一通。听得进去的人,就会更加地固守根本起来;而听不进去的人,也就永远不可能听进去了。他们在讥讽那些败露出来的人,会为自己的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而更加自豪,远不可能就此引以为戒、金盆洗手。只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起见,自然也是要做一番收敛的。 若是说他们已对孙二虎毫无忌惮,那多是不现实的。安抚他也是一件重中之重的事。毕竟自己能够在富贵天里畅快淋漓所依赖的条件便是在训武院里的“有模有样”。没有那些表面文章,就换不来家中给于的维持生计及押注、拼杀的钱财。而那些过分关切家中子嗣是否上进的祖上,更是会向孙二虎打探虚实,所以更该好好维系在他眼中的印象为好。 于是,他们开始变得“不动声色”起来,将从富贵天中得来的无上快感,尽量偷偷摸摸地宣讲给志同道合的人听,以及将自己前往富贵天的行迹,同样演化到合乎平常的走动轨迹。能够放纵畅快耍玩的时候,就会一次玩个痛快,而不可恋战之时便会强忍着站起身来,在合适的时间上返回到训武院。更重要的,便是要尽量在每一堂实训课上,认认真真地操练,为的就是年底考核时,术绩上不至于没脸无胆的面对祖上。 大概得力于富贵天中那代入感极强的傀儡游戏,他们的实训水准大多还是看不出生疏迹象,除了实在不是练武那块料的几人外,他们招式上的娴熟,还真就给人们造成了他们已然浪子回头、金盆洗手的错觉。甚至那些难以肯定是否去往富贵天的人,好似也变得比自己还要兢兢业业了一般。 起初,他们也并没有发觉自己那超出想象的“出色”,而当他们并没有从其他人眼中看出讥嘲之意时,便有了重新审视自己功底的兴趣。当看见自己并不比那些每天勤学苦练的人差时,有人便毫不客气地将其归因于自己天资出众。每到演练时的兴趣便会大增,脸上的傲倪神色就会气得旁人半死。而当随后学练新技法时,所暴露出的拙弊同样不客气地又将自己打回了原型,脸上只得挂上“死要面子”的倔强表情的同时,才醒悟到原来是拜那游戏所赐。 接下来的事态走势,便是他们当即将那游戏开始神圣化起来。四处宣扬自己的“同样出色”,完全得力于那拼杀游戏,自己能够痴迷于它并非百害而无一利。这般开脱式的自我安慰,成功将他们脑海中始终盘旋的“不务正业”四个字,彻底打压了下去,随后,便又可理直气壮地前往富贵天了。 他们的“理直气壮”,以及本就不明是非的左右摇摆的心灵使然,又有人被他们所引诱,成功地敲开了那扇需要暗语的大门。 一时间,好像整个一大队都快要“沦陷”了一般。感受最为直接的莫过于两位当权者。最明显不过的感受便是对于他们掌控上的吃力。因为即便没有踏进富贵天的人,其内心的专注力也多半停留在好似再不关注就显得脱离群体的那游戏上,毕竟没人愿意去承受那份脱离群体的孤立感。即便仍旧能够找出几位表面上看上去仍旧无动于衷的人,而那些无足轻重的面孔徒然增色的忠贞面相,恰巧是对大局失控的最好证据。因为他们只不过是大局的陪衬,陪衬哪天成了最引人注意的亮点,那也就是因为他们找到了突显自我的空当。 两位佳人对那相对少得可怜的人们的不变的讨好行为,不好由着性子回应去无动于衷的神情。至少,王纯仁刻意表现出来的言听计从,是要正正经经地回应去不显刻意的倚重感的。即使知道他已彻底放弃了讲武堂这个舞台,但他还是会做出一副对挤换掉自己职权的人心服口服的善后姿态,更何况,对待一介女流,更是表现出了自己的大气胸怀来。 王纯仁正在觊觎着另一块名叫协训会的“战场”。虽然安玫早已占得先机,不过至少那里只有几个人知晓曾经不得民心且一败涂地的他。他相信只要自己盯准时机,搏得个小权位还是完全可能的。既然已经摆脱不了臣服于某人,那又何必计较是在几个领域内呢。 对于他在协训会内的兢兢业业,必然让安玫多少滋生了他在觊觎自己的“如鱼得水”的念头,这一度致使他们每一次的不期而遇,都会有几分难掩的尴尬神情在对方的眼眸中闪现。显然那尴尬并非完全来源于此,自然还因为前番因队长一职所经历过的那些琐碎。反过来,这大概也是安玫在讲武堂内,还需认真对待他对自己的那副“臣服”姿态的缘故。 似乎她们两人也已明了,不论自己是怎样的嘴脸,始终有人是甘心臣服的,那自然要比与王纯仁相处起来舒适得多。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黄搏了。就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出,对于自己永远的“笑脸相迎”,她们早已习以为常。伊雪还算好说,却终是不甘心于安玫的平常处之,于是,此番最佳彰显自己“忠心耿耿”的时机,自然是要近乎本能地去彰显了。 难以维系由权势所得来的那份自重感,给她们带去了一份不宜吐露的失落情绪。对大局的力挽狂澜,她们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那等的魄力。自然对于自己做恪尽职守的“苦苦挣扎”,自然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于是,“放任自流”的形式逐渐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站定脚跟。也许,只有训术师们没有觉察出他们的变化。 更令她们难以施为权威去挽回大局的原因,是她们也同样听来了富贵天里的“领头羊”是东方宇。他的败落,在一定程度上也算促就了她们姐妹的“只手遮天”。但如今又让其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威势,以前的相互敬重便就来到了不得不收敛的局面。权位上的得失且搁在一边不说,只那孙二虎指责自己的“失职”,而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便就是她们万万不想得到的遭遇。 “差不多可以了,我可发现你最近的枪术水准有所下降了。”伊雪已不知何时成了与东方宇对话最多的女孩。“是吗,那觉得我能在一大队排第几?”伊雪定定地看着东方宇那双略显颓废的双眼,不知道那一闪而过的凌厉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愣了片刻,给足了他傲视群雄却不被群雄所赏识般的自感豪迈时刻,轻轻苦笑了一声说道:“就因为排名靠前才必须要做好榜样的嘛,你天天沉溺在那地方,还能有什么更进一步的造诣可言。”“你不觉得,我的造诣并没有什么用吗?”“我想,你应该看看比你造诣差的人,那他们不也有仍旧在刻苦上进的嘛,不要逼我跟安玫难做好吗?”东方宇也苦笑了一声,同样以定定地眼神看向已然在定定地看着自己好久的安玫,然后终于开口回道;“好吧,我知道了。”说完,便就苦笑着离开了。而伊雪却也不是欣赏他伟岸背影的心情,也就紧跟着扭向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这番“苦口婆心”必然会传到安玫那里。安玫却还是会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嘲笑她真是操碎了心。伊雪就会气不打一出来,一脸埋怨地说道:“你说选出个副队长,那就像是个烂了半截儿的木头,害得我还要整天替你分忧解难的,到头来你还不领情,我真是领教了。”“哎呀,我哪有不领情,我是真心觉得不用这般上心,谁该是谁都是一定的,强求不来的。”伊雪因这话错愕了片刻,情绪当即峰回路转,只是不好瞬间变换为晴空万里,只得说道:“这话能从你嘴里说出还真是新鲜,你给我的感觉向来是不信命的呀。”安玫当即笑得宛如一片灿烂的云霞,嘴上直白地回复道:“谁说我信命了……” 随后二人开门见山地谈到了眼下失控的局势,安玫却还是以“顺其自然”为终极态度。好似大家都无心武功术业早在她的预料之中一般,他们不务正业的局面也并未到需要自己插手干涉的地步似的。这样安常处顺的心态,不知是否来自于孙二虎的耳濡目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人们并没有看到孙二虎就是否称职而指责过安玫。更普遍的印象是,上上下下的人,都对安玫的工作能力称赞不已。 至于整个一大队的精神面貌,那便不是她一个人所能左右的了,自然也不该怪在她的头上。即便孙二虎是难以接受的,却也并不知道该拿这群人怎么办。毕竟,在他的思维模式中,烂泥是永远扶不上墙的,那又何必跟一群烂泥较劲呢。更何况,就眼下的局势来看,并没有差得超出他不能接受的范畴,而且绝大多数人看上去都能够有不错术绩的样子。 这是必然的。毕竟顾及周全不得不在他们的规划之内,就如同想要吃到新鲜的菜蔬,就要不得不去浇灌那一方菜园一样。这并非是在说他们已然懂得了“有付出就有收获”的道理,他们全然不会去理会这耳熟能详的字眼,即便已然运用到了实际当中。就连被臭味相投的人拿此取乐之时,惨遭戏虐之人还要为之“脸红脖子粗”得好一阵子,好似真就像是在羞愧一般。 而当“术绩”两个字眼盘旋在他们的心头时,痛苦便就成了必须要隐忍的感受。对于那押注游戏的痴迷投入,致使他们也会在需要真刀真枪演练的时候有了自知之明,对能否取得好的术绩而忧心忡忡。不过他们都知道这是必不可少的“落笔”,只要这一笔落得好,没人会施以责难,就连往日的荒废都会一笔勾销。 为了这已然被自己演绎成关乎命运的一笔,他们心甘情愿地做一些“临阵磨枪”的苦差事。就连那些在富贵天里最为痴狂的人,也都会乖顺地留在讲武堂上,听着早已断了片儿的课业讲授。而后焦虑一整节后,会在接下来的实训课上,表现得异常活跃,试图挽回在讲武堂里因一窍不通而丧失掉的信心。 现实果真给足了他们面子,只从那些从头听到尾还一知半解之人的神情就能看出,他们能演练地那般娴熟而震惊四下的程度。继而就会致使所有人笃定那游戏有着潜移默化的神奇功效。 训术师们对他们平日里的懒散熟视无睹,同样也会对他们的“投机取巧”不屑一顾。脸上不曾表露过半分欣喜,就如同对待所有勉强合格的人一样,都是“一笔带过”的姿态,这自然是最佳表明他们态度的方式。他们自然也知道不会有任何的正面作用,只是想让所有人觉出自己并没有许可任何不正当的“修炼方式”就好。不过这并不影响赌徒们的“自鸣得意”,至少在训术师不在场的时候定会如此的。 好在那些兢兢业业的人同样无暇顾及考核之外的事情。比之嫉恨那些人,他们更不愿意看到最后的术绩是自己落后于他们的。平日里不敢落下一堂课的自己,竟然在他们面前没有过多优胜感可言,这本身就是一番难以忍受的讽刺,所以他们会越加地拼命习练,竭力避免第二次欣赏他们“自鸣得意”的嘴脸。至于内心难以遏制的那份不甘,也只有等过了眼下的考核再说了。 二十八章 考核在他们眼里已经不是陌生的字眼。在没有置身其中之前,他们对见识过的考核场景充满着敬畏之情。从群情紧张的老油条身上继承过来了一时还难以感同身受的那份庄重感。在这一天真正到来之时,他们为那份庄重感而背上了附加的紧张心绪。而难受之处的不只是自己那难以操控的砰砰心跳,更让他们难以忍受的是所有人都在一同提心吊胆着,那会让每一个个体唯恐不及似的持续加剧着心上的不安。 这所谓的考核,是在每年的中末期都要为排名而进行的演练。这自然不是官方的噱头,却是来自于每一个历经过考核年轮的人切身总结。武生们当然会万分在意这排定自己位置的演练,这也是他们所要承受的另一份心理负担。 有人欢喜有人忧,向来是世上芸芸众生的真切写照。这同样也是众武生贯穿考核始末的内心写照。对考核结果有所期待的人,自然是要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最终排名;而那些一开始就跟着一起心惊胆战之辈,将永远反感着这犹如经历一番酷刑后还要将“羞辱”刻到脸上的排名赛。 当每一个训术师在考核前对众人进行鞭策时,他们有着志得意满亦或死期将至的截然不同的内心反应。那些胸有成竹之人都可以从那些一张紧涩面皮的人脸上看出求饶的意味,尤其在看到训术师们用稀松平常的神情来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人的时候。前者自然也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因为并没有百分百的信心能够将排名考到自己所期许的位置;后者也同样不会心神及体面登时崩溃塌陷掉,毕竟他们还有着不服输以及侥幸的心思支撑着内心。 当第一次大考来临时,这些心念思绪都是要被放大到最大化的。似乎训术师们也好似抓住了给他们上一道全新“菜肴”的机会,自然也要尽量一本正经起来。在前番几次不同阶段的试考中,都是要不停地在他们耳旁敲着警钟。为的就是营造出每个人都要认真对待的氛围,那整体的术绩也就会相对逼至最好。训术师们也不想颜面扫地,如果结果一塌糊涂,自己就会是首当其冲要被追责的人。 具体的考核内容是这样的:每一科目分为图解招式与实际操练两部分。运用自己所学的画图功夫,在规定的时间内画出自己所需演练的那一套招法。当然不是去画正确的套路,而是自己所演练出的套路,无论演练的是对是错。然后标明错处几式,走样几招。而真正的实际操练的成绩,自然是训术师当场打出,而且失准处他会一一给标列出来。如此,考的便是真实功力,招式的记忆与领悟,功术自我鉴赏力以及画功。 鲜有几人知道这般考核真正的目的何在,大多数人只会为此头疼不已,甚至觉得这是在故意刁难。因为没有几个人能够尽皆兼顾到如此全面的地步。这样的考核流程,他们虽深感无可奈何,被动接受的同时嘴上还是会不停地咒骂着,试图以自己的不满通过抱怨而将某人的心打动,继而对现实有所改变。然而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既然无法改变,那也只好从内部寻求些安慰。首先找到的慰藉良药,便是从那些平日里被标上优等两字之人的脸上同样看出了焦虑。这让他们觉得并不是只单单自己要遭此折磨,佼佼者们也同样看不出有多轻松,这多少给予了他们一种心理平衡感。 而为了将这种安慰试图扩大之时,那些最可能在考核中大跌身份的人,就成了他们首先要去捕捉的对象。东方宇的刀术,便就如同再一次让他们吃了颗定心丸一般,自己术功上同样的偏科问题也得到了充分的原谅,亦或是心中有了一丝踏实感。他们会想,反正比自己有分量的人多半也会颜面扫地,那自己就不缺少“垫背”的了。 最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们到底练到了何等水准的人是单雄志,他是格外看重自己训教成果的训术师。在大考之前,他几乎天天都能够出现在一大队的讲武堂内,甚至让人们都有了他才是一大队主训师的错觉。他想的是抓住他们任何不上课的时间,替他们强化修炼即将要考核的招法要诀。在那一段时间里,人们看到他的身影都有了想吐的感觉。他谨慎庄重的神态贯穿始终,似乎就要被敌军攻城了一般,必须要将大功练成,才能抵御外敌,避免家破人亡的悲剧。 他们自然也是格外配合着他,似乎也只有一反常态的去迎合他,才有可能让他不计前嫌而让自己的剑术考核过关。此外,对这一时段的特殊定义,足够让他们甘愿接受黎明必然会再次破晓前的煎熬时刻。支撑多数人强撑过来的念头,无一例外都是这段时日终归是能熬过去的。努力的去煎熬,才能换回那已然过通顺了的日子。 至于战仕锦那淡如往常的姿态,却是让他们无所适从。那似乎是只在称合着那寥寥几个必胜心境的人,毫无暇心去照顾所有人的感受。可是多数人并不想在枪术上敷衍了事。既然不得不考,那自己最拿手的兵器就要好生应对才能挣回自己的脸皮的。可战师如此淡漠的态度,让他们很难看到扳回颜面的可能,他们更多的感觉是即便考得再好,在评判者眼中都是不屑一顾的。 于是,他们不得不寄希望于其他科目。只是棍术师武定田却也并没有刻意为考核而做些什么。他做着最司空见惯的日常训教,只多允许着任何人就任何不熟练的招式请教于他。对此人们挑不出半分不是,却总感觉像是菜里少了块盐巴一般,咽之无味,吐之可惜。 再历经田释言不由衷的“心灵鸡汤”,一众人等精疲力竭,心中希望渺茫,悲哀之感随即泛上心头。心想原本并不是自己所要期望的东西,换到另外一些人身上时,却又成了自己难以奢求来的。单雄志的认真负责,反倒让他们有种被过度在意着的感受,介于此,原本就不会领情的人们,便更加不愿意接受那份会“跌份儿”的关爱了。 最先进行兵刃演练是贴合多数人的意愿的。尤其是那些常常在讲武堂内魂游院外梦回富贵天里的人。他们寄予厚望的原本就是真刀真枪的操练,至少能够在第一个环节上博得个好彩头,甚至可以将体面成功延续到随后的画解招式那一环上,更甚者,自己的败绩有可能直到术绩出来后才得以败露,整个过程都是博得“满堂彩”的。至于最后那有可能会极具落差感的术绩,倒也可以让所有产生落差感的人们去事后猜测。只要自己不去承认自己真正的功底,没人会百分百地将能够在众人面前展现精彩表演的人,直接定义为一个强撑门面的“水货”。 不过不擅长的东西终归是不擅长的。无论自己如何表现得镇定自若,手上的画笔始终是要出卖自己的。远不止画笔,就连脚下功夫也是会暴露无遗的。 且说那考核方式,也是活活新颖到每一个人都要猝不及防。两两一组进行演练,由训术师所组成的十人监考团负责全程监考。五人负责在训术场上评判实际操练,另外五人则在讲武堂内设案,监考每人的图解招式。首先,同组的两个人会不受控制地进行暗斗,如此,差错也就会随着心神的慌乱而有所增加。接着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回讲武堂,在规定的时间内画出自己先前所演练过的每一招每一式,这自然也是需要全力冲刺的原因所在,而且要强压狂乱的心跳以及紊乱的心神,掌控好画笔,以求画功上的合格;更重要的是要记起自己的所有招式,万不能完全照着可能已经滚瓜烂熟的正确招式画,那样只会错得更多。这个过程也必是在进行着暗斗,出的错更是离谱地令人难以置信。这还不算完,画毕,还要全力冲回训术场,以兵刃放到兵器架上才算为最终完毕动作。 往往是前面两个人没有冲回来,后边的人已经开始往讲武堂冲了。而这,又有了另一番的较斗。之后上场的人,就会渴求在速度上突显自己的功力,前后相争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现。原本万般告诫自己定要准确无误地去演练的人,也被尽皆追求速度的氛围所扰乱,迷失于难以抑制的必须要快的紧迫感当中,甚至于为上一刻所犯的错误而滋生的懊悔之意,都已无暇去顾及,直到全程结束,才算有了醒悟的时刻,意识到自己错了的地方远比想象中的多。继而万分后悔,好不憎恨那些将速度提上去的人。 必然有着不去跟风起哄的厉害角色,他们不紧不慢的演练,反倒像是在真正炫耀自己的功底一般。他们操练的招式天衣无缝;冲跑的步履稳健轻盈;所画的招式图几乎是跟术谱上一模一样。他们默不作声地完成了全程,然后又一声不吭地隐没在人群,然后去试着跟志同道合的人谈论着自己细枝末节上的瑕疵。 这样的他们,瞬间惊醒了在他们之后的那些人,当即放弃了不顾一切追求速度的感悟,继而战战兢兢地将原本就预想过会战战兢兢的过程完成,而后在那些正在深深懊悔的人面前露出了自我感觉良好般的谦逊嘴脸,深觉自己并没有犯大忌,所以一定会有一个相对较好的“战绩”。 不得不说,让黄搏跟古寒同组,的确是件令双方都颇不痛快的事情。从他们有着所有能有的心绪上的挣扎就足以证明。到他们上场,已经饱受了苦苦等候的煎熬,那是一个思绪焦灼的过程,虽然他们都很沉默,脑袋里却是翻江倒海般得猛烈。首先,他们之间的互相反感,致使他们都暗自认为对方是有碍于自己发挥的存在,而且这种自我认为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其次,他们都有赶超对方的心,都牵扯到自己的脸面。一个不想有损于自己优术长以及自命不凡的高手身份。另一个,只要稍微有能够去扬眉吐气的机会,他是说什么也都是要去畅想一番的;再有,没人想做反衬对方的那个人,一个并不想反衬出另一个有两下子,另一个则是不想反衬出对方的强势。因此,这注定是一场完全脱离考核本身的斗决,至于最后到底算谁输谁赢,自然也是全凭个人嘴上说的了。 既然必须有输赢,那也只好有输赢了。结果不出所料,在剑术上黄搏果然排在了全队的二十位上,无人喝彩,不过偶尔被人留意到时,难免也会小小惊讶一番。倒是古寒的第二位成了最大的冷门,不过并不妨碍他因各科优异而依旧保持不变的强势地位。只是他自己并不高兴,因为不止剑术输给了一个无名之辈,而是所有的科目竞无一夺魁。同他一样尽显全能的人还有两个,一个是安玫,另一个自然是徐忠伟。 安玫还算无伤古寒体面。因为剑术及棍术都在十几名上,只是枪术在东方宇的指导下排在了第五位着实让所有人唏嘘不已。对他威胁最大的是徐忠伟,棍术是第一,飞器是第三,枪术第六,剑术则第四,更吓人的是,刀术竟然第二。 别的且不说,枪术他必然是主动放了水的,这是任何一个识功底的人,必然当即就会察觉出的事。因为徐忠伟的枪术他们都见识过,每一次试考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而他所演练时的状态也是有目共睹,可谓冠绝全队。所以他一定是故意考成了第六,为的只是想让战仕锦知道,自己有着操控自己位置的能力。 “我主修的是枪术你不是看不出,居然没有将助教一职交由与我,害我不能进入枪术典藏室!”这是他自与东方宇一战后,一直记恨在心的事。 他再一次的摆控全局,则让东方宇轻易将枪术考成了第一。只是看着他的第六,东方宇没有丝毫的自豪可言,倒是安玫的第五给了他丝丝异样的感觉。他说不上那种感觉,本该是可以引以为傲的事,却就是不知道为何高兴不起来。尤其是在跟她发展到如今的“点头之交”的境地下。 除此外,他不称心的地方更甚,虽然飞器助教做得半死不活,却也事关平日里的脸面,考成了第二虽然终于让他找到了不必再干下去的理由,可心里却没有获得想像中的那份如释重负。而那刀术更是让他不忍直视的排名,第六十二位。站在公告板前的他,在所有讥讽以及自得的眼神盯视下,久久地注视着那个数字,心里那名列前茅的其他几个科目,也跟着没了半分光彩。 而安玫则获得的就是不同的天地了。好像终于有了“板上钉钉”的实力上的彰显了一般,将自己并不被人们完整信服的功力,明码标价般地罗列在了所有人的面前。那些一直不想彻底臣服的心,总算再也不能继续维持着那不肯臣服的压抑情绪,纷纷在心**奉出一个具有十足威慑实力的安玫来。 那些一开始就将她视为高排名的人,则始终在她面前将自己的崇敬之情,毫不掩饰地通过自己的神情言语表现出来,巴不得希望她将“我之子民”四个字刻在他们脸上一般。他们对她的全能表现的兴趣,更是高于对自己术绩荣辱羞耻的感应,好似她的出众与自己的术绩平庸都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另外两个自感并不畅快的全能,尽都不失风度地对安玫投以恭贺的目光,安玫哪敢有让他们奉承的心情,谦虚自嘲的举止言辞不失身份地呈现出来,让每一个注视她的人都能看出满满的诚意。 “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吗?”伊雪盯着安玫的术绩表说道。“什么意思,怪我没将飞器考成第一?”伊雪当即翻了个白眼回击道:“那是你们故意不思进取,再说了,你这每个科目都这么靠前可不就是在埋汰我们吗?”“别污蔑我,我可是全力施为,不也没得个第一嘛,不像你。”“……行,你行,算你嘴甜!”伊雪看着安玫一脸“拿我无可奈何”的表情,少见地在嘴上“妥协”起来。她能在飞器上夺魁同样出乎自己的意料,但也确信有人是故意未全力以赴,所以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如今安玫拿此回击自己,反倒让她心里有丝异样,好似真就是自己胜之不武一般。 在一个注重脸面的环境中,人们都将飞器视作并非光明正大的技艺,于是也就很少有人愿意在飞器上称雄称霸。这样的风气同样被他们所认同,倒是伊雪这种对世俗眼光多是视作狗屁的人,根本不会在考核中动念顾及世俗眼光的心思,她只会从容自得地全力施为。而对能够夺魁之所以仍旧感到意外,并非是她没有夺魁的实力,而是无意间拔得头筹这件事。 虽然她其余科目的术绩并不像安玫那般出色,除飞器外再没有什么是排在安玫前面的,但是得到的“震惊四座”的效果确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当人们想到她考核时“慵懒随性”的状态,她的排名便就更加令他们难以置信了。好似那些并不太算名列前茅的科目,都是她信手捏来的无心之作,那自然要比安玫的术绩给人们的印象更深刻一些。 最后,还未尘埃落定的画功术绩,成了他们日夜期盼的东西。每个人都想知道,所有的科目总加起来,自己最终的总排名到底是几何。更令人们殷切期盼的是第一名究竟会是谁的。画术并非是什么难以评判的科目,而是因为画术师自感他们并不会像关注其他主科目那般重视画术,于是就将评判变成了一个相对散漫悠闲的过程。最后弄得孙二虎也有些心急起来,不得已派遣作为画术助教的安玫去询问一番。 安玫觉得自己不该去做这个迫不及待的人。好似是自己万分期待自己的最终排名似的,虽然她是有所期待,但总是不想让人们觉察出来。于是打定主意,即便术绩出来了,也要对他们守口如瓶,只实事求是地告知孙二虎就好。 问出来的回复是差不多很快就能出来。对这个回答安玫也是不满意的,于是假装开玩笑似的继续问画师自己的术绩。画师了然于心却还是会浅尝辄止地去体会安玫的心思,会心一笑着将已经统计了大半的术绩表递给了安玫。 一眼便看到暂时的第一名是自己,心中欢喜的烈马适宜处境地勒住了缰绳。“恭喜你,画得真的很棒。”画师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抬了抬迷人的双眼说道。安玫受宠若惊,毕竟她正在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高兴得太早,所以摆出一副好不惊讶的面色欢喜着回道:“呵呵,哎呀,谢谢画师夸奖。”见画师又是抿嘴一笑不再说什么,便赶忙再去看别人的排名。 就目前的局势,安玫是一定得不了总术绩第一名的。画术能够得到第一,已经是了却了大半的心事。接下来关心的便是自己到底排第三还是第四的问题了。按照她的预估,第一是徐忠伟的了,古寒自然是第二。而三、四名的角逐将会在自己与东方宇之间。不过她并未在上面找到东方宇的名字。于是也只得怀着一丝悬而未决的心情跟画术师告别回到了讲武堂。 人们知道她一定会是第一个知道画术成绩的人,所以对于她的关注就是等同于对于最终排名揭晓的关注。此番得知她前去询问,翘首以盼她的回归,以及能够尽快地宣布好消息。而安玫自然不会将自己获悉的尽数宣讲给他们,毕竟暂时的第一以及并还未尘埃落定的总排名是断然没有说的必要的。即便她一贯的作风就是尽量不让人们由于自己的缘故而未能达成所愿,但此番她却更希望他们耐心等待。 等人们从自己嘴中同样得到那句“很快就能出来”的时候,安玫能够感知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失望。虽然他们尽量将那份殷切关注,表现得仅仅是在关心自己是否能够合格的层面,并没有上升到怀揣“痴心妄想”的高度上去,可真正在期许的东西是心照不宣的。所以,努力去表现同样都在表现着的那份“浅尝辄止”的关注,就是掩藏内心世界最好的方式。 有些人是很难就此罢休,而且又从安玫去往的时间上妄加推测,想她不可能只获取了一句无关痛痒的回复,于是便就没皮没脸地追在她屁股后边不依不饶。最后也大都被她的一脸正色威慑回去,只剩下伊雪敢对她死缠烂打。 “第一?”安玫一愣,看了看伊雪并没有回话。“呵呵,没话说了吧,画功第一呀,真是了不起……哎,那我第几?”安玫无奈,只得肩头往下一瘫说道:“别跟我阴阳怪气的,还想不想知道了?”伊雪嗤笑,嘴硬道:“不说我也知道。”“那敢问半仙儿,您第几呀?”“据我随意地观测,我大概在第十上。”“呵呵,第十?我倒是可以告诉你第十是……兰花。”“怎么会,那我第九?”“这么有信心?没看出来呢!”安玫故意将眼睛瞪大,一副颇为惊奇的样子。“兰花发挥失常了,平日里我没她画得好。”安玫心上明白却又假装不解道:“那也不对啊,也不能看不起自己嘛,只能是第九?”伊雪不想再让她消遣,气得摆出一副臭脸。 安玫识趣,收起笑容来小声对伊雪说道:“好了,暂时第九,小半仙儿。”“还真没评定完啊?”“你小声点儿,想让他们围攻我呀!”伊雪嫣然一笑,脸上瞬间开始幸灾乐祸起来:“快说,谁的第一?”安玫不好意思笑了笑,不想理会。最后拗不过她只得甩下一句:半仙的。伊雪领会,回给她一脸的鄙夷。 二人交谈,旁听者却是无数。兰花听到了自己的第十,心下畅然。只是尽都落在了安玫、伊雪的后边,心中多少有些异样。黄搏同样听出了些异样,他落实了心中对安玫有所隐瞒的猜想。她们间的窃窃私语,在他看来必定有在嘲讽自己排名的言辞,因为他并不看好自己的画术,而知道最终结果的她们,自然是要对所有人的排名调侃一番的。 这就是他最荒唐的一面,他将自己所幻望的事,常常自以为是地当作现实,尤其是在他过分关注的人身上。而真正的事实是,人家并没有把他当回事,至少,他的能力本就不在能够引起她们关注的层级上。一个最好科目的术绩是第二十名的人,总是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包括他魂牵梦绕的女孩会去关注到他的术绩。 他听不出她们的谈话内容中到底有没有自己,越是不能确定,反而越想去听清。画术上,他万分不想从安玫嘴里听到关于自己的任何字眼,心上已经为她们的窃窃私语做了独家的解释,却又要竭力去证实自己并不是她们交谈的内容。这种自我矛盾大概也只有他并不觉得矛盾了。 当最终还是没能听清的时候,他就只好去奢望,奢望她们在谈论自己的画术的同时,能够记起他另外几个在他心目中还算体面的科目术绩。比如,剑术第二十,棍术二十五,枪术三十,还有飞器二十七。 那奢望并非完全是在自作多情,作为一大队的一员,排名的事,多数人还是会轻易去好奇每一个名次后面所对应的人物。这好似是一种重新认识、定义一个人的方式,就像是那些渴望别人知道自己是高名次的人一样,占据高名次的他们,也多半会好奇其他人的排名。于是攀比、敌对也就相继滋生了,一同滋生的必然还有荣耀与卑怯。 作为“卑怯”的典型代表,黄搏内心中的奢望,很难从人们的神情上得到满足。因为他们很难会对他刮目相看,那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预想过的事情,哪怕真有那么一天,他们也不会轻而易举地说服自己,去对他另眼相待。而黄搏能够隐约感觉出他们一成不变的漠视,但那份奢望却总是存在。也是从此开始,术绩成了他以及很多人日夜为之拼搏的东西。 最终他还是没能听到关于自己的字眼,失望还是会有,因为她们窃窃私语的话题真就没有自己。还有无数的人在失望,因为他们所仰慕的佳人的确有着还未公开的秘密,那秘密一定还关乎着自己的荣辱,而她们却已在议论着自己还未被告知的关乎自家脸面的秘密。这是对他们的一种折磨,同样也是一次对于安玫权威的逆来顺受,这还并不是他们所习惯的事。 翌日,画术术绩成功送达,人们殷切期盼的心情也被一晚上的自我猜忌消磨殆尽,自感定不会是什么喜讯,于是只求赶快给与自己这最后一刀,好让自己死个痛快。最后果然是好不痛快的画面,有人总算喜逐颜开,亦有人终于心念成灰。 最终排名也相继出炉:一二名不出安玫所料,被徐忠伟、古寒摘得。而她则是第三,东方宇第四。第五竟然是刘追,第八是任萧。黄搏,第二十五。几个女孩除了伊雪、兰花外,其余人等皆在二十名以外。 不知是因为没有人畅想过名次出来后会有“举队欢腾”的场面,还是他们并不想过多地停留在排名这件事上,总之,看上去多数人并没有给那些占据高位的人过多神气活现的机会,以及给与自己充分的消化自己排名的时间。 排名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事不关己的东西似的,会沉浸在其中的人自然会去沉浸,至少高名次的人,一定会维系很长一段时间的凌驾于多数人之上的高昂神色。而其他的人,首先会悠哉地去做考核前就已在畅想的消遣事宜,那赌事必是要好好尽兴一番的。紧接着又迎来考核后的长假,整个洛水县便就成了他们肆意妄为的消遣之地。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心里要么是由那排名而燃起了任性肆虐的熊熊烈火,要么便是对于一片绝望之地的深切远离。 不需要去怀疑,必然会有肯为排名继续克己奋进的人。关于这些人的故事,也就相对简单易讲得多。他们将那个属于自己的名次刻上了心头,时刻都能拽紧自己的神经,为它而去坚持不懈些什么,以及压抑抵制些什么,而且看上去都像是心甘情愿。似乎一下子终于笃定了自己的终身使命一般,术绩成了他们心目中比天还大的事情。 只是没人会去轻易承认,这比天还大的事,背后不外乎“脸面”二字罢了。同样也鲜有人会去回想,自己原本绝顶高手的梦想,是否真的不切实际地存在过。他们倒是能够肯定的是,有些人已经排在了自己前面,成为了很浅显的“绝顶高手”,而他们的积极奋进,又有多少是为了成为那些排在自己前面的人呢。 这好像并不完全取决于他们,毕竟“绝顶高手们”总还是在以高手自居着的。而他们不甘的是,自己的排名分明与他差不了多少的嘛,那凭什么是自己要去忍受那些自视甚高的做派,为什么不是自己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扬! 经过这场考核,有些已然妄自菲薄了很久的人,被自己还算说得过去的排名所唤醒,更明确的说,是被别人的排名所激醒。不止出于对表面上的光鲜的考虑,更是因为促使他们瞧不起自己的那些人的仇恨,定要义无反顾地重拾起对武术的依傍,势必将轻易被人掠夺去的脸面拼杀回来。于是,他们便进入了一段卧薪尝胆的岁月,在强忍着排名在自己之上的那些人的羞辱的同时,暗自发狠,誓要重新崛起。 只是在此之前,他们还是要历经更多的羞辱与漠视。他们的术绩是不尽如人意的,就像在富贵天里的同样玩不转一样,高高在上者们,可以很直白地去欺压、诋毁、轻贱以及消遣他们,他们需要承受两个阵地上的不尽如人意。那又是何必?所以有人开始做起了回头是岸的浪子,将自己从更加令自己拮据的一方战场上撤回来,开始规规矩矩地为排名而战。 能够有这样的转变,自然少不了训术师们对他们的鞭策。他们同样对这群排名不上不下的人,寄予着让自己的训教成效更显体面的希望。考核过后,毕竟呈现出的总体水准是难以摆上台面的。这不仅是关乎他们的脸面或仕途,更甚者,关乎眼下体面的饭碗。 他们所训教的科目没有过多的横向比较,毕竟只有两个大队,更多的是与历史术绩的较量。最好不过的结果是总体水准斩获新的高度,万万不想面对的是水准下降。这是令训术师们颇为愤慨与无可奈何的事情,他们始终坚信武术是要看个人资质的,根本不可能完全取决于训术师的训教功力。拿术绩来衡量自己的训教水准,本身就是一种污辱,却还要关系上自己的脸面与生存问题,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们倒是有着与年龄相仿的成熟与老道,更加能够完整地接受“适者生存”的道理,不像还显稚嫩的武生们那般,连逆来顺受都还是要显露其外,更别说按照已定的游戏规则去积极出击了。 具体的做法,首先便是要尽可能地去优待那些高排位的武生,这是对那些寄予希望之人的一种强有力的刺激;接着便是给予那些彻底沉迷赌事的人最大可能的漠视;最后将自己的耐心与严苛施与给“可以”施与的人。 这都是长假回来训术师们将要施为的手段。而在这即将全面放松皮肉的时刻,能做的也只有就着对考核结果的“极不满意”,预先厉言怒语地警示训斥他们一番。试图让所有人谨记在长假中莫要荒废了手上的技艺,以及持续保持奋进的心神。不过,他们自然也知道这是一厢情愿的事了,毕竟作“鸟兽散”的武生,是没人能监管的。 二十九章 这天,老天似乎是故意让他们尽快地逃离彼此一般,在这个节气能有如此大的雪也并不稀奇。他们来不及道别,也无需恋恋不舍的道别,因为会分开的一定会赶紧分开,分不开的,也就怎么也分不开了。一场大雪,像是能够圆满所有人。 雪花呼呼地飘着,人也走了大半。不知道为何,剩下的人有了停留的念头。直到他们看到训术场上有一个赤膊在寒风大雪中奋力舞弄长枪的人后,他们才终于得以找到了停留下来的借口。对于那个还未辨明的身影,他们有着自己的诠释。首先他是一个筋骨强劲的人,长枪是他最擅长的兵器,耍弄间并没有因为怨愤的情绪而有所走样。能够鉴赏出这些,他们内心洋溢起些许的自鸣得意,自觉这些时日并没有在训武院中空耗,还算学得了些能耐。只是他们还不能确定,是否可以因此而慷慨地迈出训武院大门。 那人能够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似乎就是要正中他们的下怀。并不是因为他那精绝的枪法而驻足,是因为那舞动的身影,同样是他们心中未经显现及安抚的魂灵。 看上去他已经抵达浑身烫热的阶段,飘洒在身上雪花,有些许已经转换成了缭绕在他周身的雾气,那使他朦胧在所有注视过去的视线中。他看上去像是一团势不可挡的气流,只是好似并不知道将要搏杀的仇敌在何处。 对他的解读上,必然会捎带上自己的心情。一个可能在考核上没能夺魁的人,在历经同自己一样的耻辱遭遇后,忍无可忍地撕碎了自己的上衣,提枪飞窜到训术场上,将满腔的愤恨发泄在大雪中——这大概是最普遍的理解。他们并不赞同那人的冲动,因为他们需要由相较得来的自觉更有理智的那丝自豪感。不过,并没有人对他所展现出的功力予以鄙夷的神情,大概也只有那些刚刚获得高排名的人,会自我加持着不肯掉下身价,嘴上用着不失自家威严的语气给予他平淡惯常的评赞。 只是随后那人越渐出神入化的身法,让他们后悔说那些越渐看起来有损自身水准的话,甚至后悔先前没有携及自己的高排名,冒雪逃离出训武院。最后他们已经看不见他裸露的上身,只剩下一团飞速移动的雾气中的那撮红缨穗,在划着只有见功力的人才能看清的路线。有人已然猜定,以这等功力,大概多半是枪术部长战怀觉了。 这样有失往日体面的事,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不过对于战怀觉却是最平常不过的惩处方式,这次是因为他的枪术没有到达他能够抵达的“台阶”。而那个在长假一开始就会专训他的人,在他们的猜想中必然是自己的枪术师战仕锦。 在那次送枪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在人前有过明显的交集。这倒并不妨碍人们笃定他们之间必定有着某种隐晦的关系。道听途说到很多的版本,不过人们都会以二人就是父子关系来对待,多数人情愿相信战仕锦能有那么一个“后来居上”的儿子。至少可以证明自己一时的不尽如人意,也只是人生中最正常不过的时段,只是没他那般幸运,未遇到某个高手对自己独家指点罢了。 对于能够受到战仕锦的独家指点,人们想象不出会是怎样的感受,是会自感无比的幸运,还是同自己一样,重压占据大部分内心领地?他们觉得多半会是后者,但凡滋味是好受的,就不会有在大雪中赤膊挑枪的宣泄场景发生了。 他们确定会有很多人能够看到他这般大失身份的画面,又或者,他根本没打算再考虑什么体面不体面了。在鸟兽散开始后,他也就不必再维系什么部长的威严了,不过是在做着长假里必须要做的事,只不过比其他人都显得急促了一些。而这份急促,却也正好是能够攻陷到观赏者们的内心深处。他们不想受他的影响,就像不想承认受他影响也一时半会儿成不了他一样。但是又说服不了自己,像那些早已好似彻底挣脱牢笼一般的人那般,不管不顾地去撒欢。 他们还想更体面一些,更耀武扬威一些。在大雪中肆虐的勇气,就是他们此刻难以企及的,可是却想企及战怀觉的威势,这大概就是他们没有轻易散去的缘故吧。 只是该看的也都看了,不想走也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刻。战怀觉已经收身定势,累的单膝跪在了地上,一只手还是坚忍着持着长枪,看上去依旧那么有腔调。他们提拿着自己的行囊,走在训术场上,还是看不清战怀觉的脸。安玫冒雪走上前去,人们也就越加迈不开脚步,期待着看到两人的交流。 “还没走吗?”安玫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战怀觉会首先开口,而且为了自己的到来,强硬的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去扯来自己仍旧在经受大雪掩盖的外衣。好在他有这一连贯的动作,不然安玫还无暇将自己的思绪重新整理一番。“这大雪……不好走呢,学长没事吧,小心着凉。”披上外衣的战怀觉仍旧有大片胸膛露出,强健的上身轮廓依稀可见,而安玫并没有因此而尴尬,她将眼神放在了最合适不过的地方,以接受早已来自于战怀觉的笑脸相迎。 “我没事,见笑,呵呵……”安玫也只好跟着笑起来,却在担忧着自己笑的尺度是否拿捏的合适。“没有了,能有幸见识到学长的功底,我都想感谢这场大雪了。”她同样在试图让气氛轻松起来。“哪有什么功底,有功底就用不着挨罚了,我这是惹恼你们战师了。”“啊?惩罚你呀?”安玫想一探他们之间的真实内情。战怀觉苦笑着沉默片刻,然后只得解释道:“这就是所谓有水准的苦恼,你看起来好,那就有更加好的必要,如果没有更好,那就只得接受惩处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轻松的感觉,尤其伴随着若是换作自己指定挂不到脸上的那份笑意,致使安玫也不知道他是否说的是实情。“学长……不喜欢被苛求吧,我也不喜欢。”“呵呵……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并没觉得有必须达到某种无上境界的必要,更何况我不见得能站上那遥不可及的顶点。” 这时雪已小了下来,好像同战怀觉内心的悲愤一同“停泄”了一般。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安玫也就抱拳告辞了。那些试图观赏二人交流画面的人,也总算走到了训武院门口,不知道他们是否听到了什么,亦或是看出了什么。不过,脸上却并没有挂上心满意足的神情,好似还是有着可以让他们停下脚步的事,正待他们察觉出来。 “聊什么了?”伊雪站在训武院门口,没等安玫在自己身旁站定,就将不知是多少人的好奇问出了口。安玫故作深沉,白眼冲上翻了翻,尽力吊足伊雪的胃口,直到伊雪不耐烦地甩出一张铁青的脸出来,她才回道:“我也不知道该跟他聊什么,就是上下级之间相互问候了一下。”“听这意思,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吧,不是我说你,人家女朋友就在觉醒阁上看着呢,也没见下来问候的,你一个‘下级’去问候,不是自找是非嘛。”“啊?”显然安玫并没有顾及到这一点,脸上的神情当即绷紧起来,“我……唉,你干嘛不早提醒我,是有些欠考虑了。”“我还以为你过去有什么正经事要向他汇报呢,哎呀!” 安玫不自觉地冲身后深不窥里的觉醒阁看了眼,随即又意识到此举大为不妥,便又赶忙修缮自己的神情,试图板正出一副无心之举的样子,接着赶忙冲伊雪说话,看上去真就像是同伊雪在聊天,而无心回首望了一眼远方似的,随后不咸不淡地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也只能由着它了。”伊雪听了这话,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最终也只好咧嘴笑了笑。 “前面那人好眼熟的感觉,是黄搏吧?”伊雪主动岔开了话题。“好像是,怎么,你要跟着他吗?”他有什么好跟的,可是,你真就确定接下来要去哪儿吗?”安玫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对面的衙役仍像纹丝不动的雕塑一样矗立在那儿,看上去真就衬得上眼前这条着实有腔调的长街。良久,她才回道:“要不我还是听你的吧,反正我又不能撇下你不管,我很好奇你京城里的爹娘怎么就这么放心你呢!”“你别瞎说,我可没说过我的家在京城,还有,你用不着陪我,说的我像个孤儿似的那么可怜。”“你确定?”安玫脸上挂上极其认真的表情逼问道。伊雪一下子没了嘴硬的底气,直接丢下一句“我现在决定跟着他了”,便就疾步逃离而去。 安玫哼笑了一声,颇为得意地信步跟上了她。两人像是跟踪似的,不声不响地让黄搏做着自己的向导。这般“投石问路”竟让她们有了丝丝快意,真就对黄搏的行迹产生了些许好奇,尾随得也就越发专业起来。 越走越有一种旧地重游的感觉,直到看到了那扇大门,两人方才醒悟。原来黄搏也对富贵天这般轻车熟路,竟然还走了一条捷径。对于一个在她们眼中老实木讷的人,能够来富贵天本身就足够令人惊奇了,更何况像是去自家的后院一般。这使得她们相互对视之时,直接一起暴露了内心正在紧张地筹备着对黄搏重新审视的反应。 二人飞速转动脑筋去猜想,最不敢去想象的是,黄搏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他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种表演,故意装成默默无闻的频频挨揍的货色;退一步想,他即便不是故意装孙子,那还是有为了维系自己老实巴交的形象,而隐藏自己沉迷赌事的可能。这两种猜想,她们显然更愿意去相信后者。 而当看到他一直在大门口徘徊时,猜想也就进一步简单了起来——好像也就是在等人。这让她们面色上那份稍有动荡的仙气,重新稳和了下来,气定神闲的模样,还真就看不出来她们对于此刻盯梢尾随的勾当有什么羞怯感。 这的确不是黄搏第一次来富贵天,而他所行径的路线也正好是最好的佐证。他是为了躲避相识眼色的捕捉才不得已去探索出了那条路,只是他还不知道那并不是只属于他的路,每一个想偷摸前去富贵天的人,都会轻而易举地摸索到它。只是在那条道路上,熟人相见也必定都不会有相认寒暄的意愿,所以,即便彼此看到了,也就跟没看到一样。 黄搏往来富贵天的目的并非是赌博,而是为了一个人。关于富贵天,他了解的并不比第一次慕名前来的人知道的多多少,因为他一次也没有进去过。就在不耐烦的等待中,两个女孩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原来,他只是在等待一个人。 她们为刚才内心的方寸大乱而对黄搏颇不耐烦,只是不等到他要等的人出现,就好像对不起自己这一路跟随所付出的艰辛似的,所以她们一定要看到黄搏等的是谁,无论要等多久。在这一点上,两人有着难得的默契。 此刻从那个大门里几乎不出来什么人,毕竟大雪是他们不肯移驾他处的最好不过的说辞。所以,也只有那些并不是进去赌的人才会知道什么是“雨过天晴”,以及何时可以往外走了。 她们已经完整地恢复了自己的睿智,完全相信黄搏能够在站那儿等,就一定会在不久之后等到。毕竟对黄搏的品性有着了如指掌般的判定,他定不是肯将自己规规矩矩的形象,良久地挂在富贵天这等地方的大门上来回摇摆展览的智商。这份自信给予了二人充分的耐心,自然,最终会让她们等到。 出来的是一位步履缓慢的妇人。二人一眼就认出了她。好像要比迟一些缓步迎上去的黄搏还要熟悉一般。那妇人就是上次遇到的“半疯女人”。不知道为何,认清后,她们心上的傲气当即收敛了起来,脸上好似还显现出了些许羞愧一般,看上去像是偷了那妇人的钱两而被抓了个现行。 “他们……能是什么关系,母子?”“看上去,大概是。”安玫回答着伊雪好似自言自语的问题。“我觉得我们发现了不为人知的故事。”“那你有没有觉得,那女人,功力极不稳定。”伊雪惊愕的眼神密不透风地扫向了安玫的一整张脸,好像是彻底醒悟了什么一般。安玫良久没听到伊雪回话,下意识地扭过脸来看了一眼,当即被伊雪那双瞪大的眼睛吓了一跳,在下一瞬间便意识到是因为无意间暴露出了自己的识鉴功底,但还是赶忙明知故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她的你都能感应出来,我现在可以确定你也隐藏了很多故事。”“别瞎闹,跟你说正经的!” 妇人迈出门槛儿,眼神死死地盯了一眼低头迎上来的黄搏,驻足良久,最后还是没有说一个字,便就自顾自地缓慢走下台阶,看上去像是对一个仇敌无视般地撇下。这让两个女孩差点又要去怀疑自己再次笃定的猜想,以为黄搏仅仅是来索要钱财什么的。事实上,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她们的确不敢肯定,那就是黄搏的母亲。有些时候,就连黄搏自己都不敢肯定。此刻,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什么没有搭理自己,因为他就是母亲眼里的讨命鬼。黄搏一旦出现,就是她愤恨情绪最易迸发的时刻。他还知道,她始终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就在与母亲对视了一眼之际,她就已评定出了他的功底。如果大有长进,她是不会这般不屑地走开。 在这一点上,黄搏自小就有这样的经历。他不明白,既然自小天赋已定,为什么自己的母亲还要不停地对自己抱有期许。每经判定之后,便会有一通因失望而有的谩骂宣泄在他身上,十几年如一日。如今违背着她的意愿,去了训武院受训,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忤逆母亲对自己的盖棺定论,只想着能够通过努力,改变自己平庸的资质。 看起来还是没有长进的。那他对于第一次自作主张的提心吊胆,就显得特别有必要以及特别可笑了。而对于母亲,连笑都是他很难奢求来的东西,冷嘲热讽,责骂抽打,似乎一直是他的家常便饭。 看着黄搏远远地跟着那女人走远,两个女孩已开始有了了无生趣的感觉。原来,就是一对母子的相见。惟一可以去惊讶的是,那女人竟是黄搏的母亲,看上去也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可是,她们的偷窥,对无意间察觉到却装作视而不见的黄搏来说,却是简单不了的事。因为只那一眼,就让他焦虑了一整个寒冬。 他能想象出几乎所有她们猜想过的内容,无论哪一种,都是他不想让她们停留在脑海里的念头,尤其是不想让自己同那些沉溺赌事之人划清界限所作出的努力,因在富贵天大门前驻足而付诸东流。越想就越加懊悔自己不该那般不小心,让她们“捉拿”到了自己。 其实,在看到她们的那一瞬间,他很想上前打招呼,毕竟这样的相遇是难得的,至少是可以将自己解释清楚的。他第一个念头不会是自己被尾随,而是情愿去猜想她们也是对富贵天充满着好奇,慕名而来。更甚者,他会去假设她们也是来消遣的,只是看到自己这个熟人在大门外,不宜进门而在外等候也多是说得通的。而这也是他最终没有过去打招呼的另一原因,他不想做那个发觉别人“秘密”继而伤其脸面的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两个美丽动人的女孩。 不过,他最终还是后悔自己没有留下来看清她们的去向,并不知道她们是否真的进了富贵天。而他,却还要回去经受新一轮“冷眼恶语”的招待,这无疑是双重折磨。 “不进去看看?”两人站在了那扇大门前,伊雪脸上尽是想要挣脱乏味的神情。“说的就像你有暗语似的。”安玫持续盯着那大门,没好气地回道。“我现在倒觉得真有让里边的箭弩射个透心凉的冲动。”“这话听起来像是胸有成竹。”“我压根儿就不信它能当场把我射死,那这门口处岂不早就血污满地了。”伊雪果然一副信心满满的姿态说道。“那你想怎样?”“这样。”不等安玫去领会这两个字,伊雪早已飞跃到了半空。 安玫哪敢多犹豫,生怕她跃进院子里会被万箭穿心,于是赶忙跟了上去。不等落地,手上早已握定了六柄尖刺镖。不成想,脚尖刚要点地,眼前的一幕就让她哭笑不得起来:伊雪手上一柄软剑,正舞得密不透风。身后却站着古寒,一脸木然地看着他魂牵梦绕的女孩,背对着自己刷刷地舞剑。 正待伊雪回身,古寒将嘴里嚼的零碎咽下,轻轻地喊道:“伊雪。”伊雪早已察觉对面的万箭弩没有任何响动,正欲试着收手,没成想却被这一声叫停了手。“你在这干嘛?”伊雪将惊愕压制在转身的那一刻,好不严肃地问道。“啊?哦,我是想来这儿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富贵天,不是来赌的。”“撒谎,那你是怎么进来的?”“随着人群进来的,那你……这是?”“要你管,以后不准来这地方!” 安玫在一旁依旧警觉着,只是早已被伊雪的强词夺理所折服,忘记了跟古寒打招呼。她受不了在这儿四六不靠的地方欣赏他们打情骂俏,于是赶紧说道:“喂!我说你们打情骂俏能别在这儿好吗!我们可是翻了人家的院墙,大小姐!”伊雪下意识地将软剑又举到了胸前,摆出了防御之势,气得安玫又嚷道:“我还以为你真不怕呢,软剑舞得真棒!” “快说,对面的箭弩怎么不射我们?”古寒只得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那只能说明……你们来过。”两个女孩脸上随即一阵尴尬,真像是逛过一回妓院被人发觉了似的。不等伊雪反驳,对面却突然射出一支利箭,直奔伊雪面堂而来。力道算不上很足,所以三人并未摆出防御阵势,正要逼近伊雪之时,古寒飞窜上前,一把接住。随即好不担心地看了眼伊雪,见她仍旧一脸的平静,心下便只剩下苦笑。 “我要是接不住怎么办?以后知道躲一躲不好嘛。”古寒一脸的宠溺神情,边说边将手上的箭递给她。伊雪起初不解,见他没有收回的意思,也就只得不情愿地接过。原来,箭上真有“文章”。 伊雪随手扯下,上曰:“暗语账付,指骨叩响,两急一缓,再敢擅闯,格杀不论。”看罢,先是看了一眼古寒的反应,见他只是等着要看是何文章的表情后,又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屋子,一言不发。安玫走过来询问道:“怎么了?”“没什么,给我们发来的暗语,不知道是谁献了殷勤。”安玫领悟,古寒同样开始领悟,脸上明显有着猜度心思。“走,进去。”伊雪傲气凛然地冲里走去。安玫见状,暗暗将镖收回,打量了一眼古寒后也就跟了上去。 古寒站在原地,知道自己是必须要跟上的同时,却又不想再一次进去欣赏那些平日里在自己面前如孙子的人在里边装大爷。那一副副仗着自己“先入为主”的嘴脸,同时还在暗讽着他的“后知后觉”,着实让他有将富贵天夷为平地的冲动。此刻若是跟着进去,在女孩面前那就更没什么脸面可赚了。可是,他还是得进去。 途中,伊雪将那手里的箭冷傲地回掷屋内,继续扬长而去。那箭顺着一个箭孔穿射进去,吓得安玫赶紧躲闪到大道的一旁,生怕里边的人恼羞成怒,当即报复。 走在她们身后,对她们的轻车熟路心存芥蒂,甚至在为方才自己的独自摸索而感到羞愧。他不是没去过富贵天这样的场所,可为什么就没来过富贵天呢!这是连他都要从今天开始大为不解的事。即便依稀能够给予自己答案,他也是不愿去承认的。再有就是他很想追问她们,是哪个狗东西却带她们来过了! 三人走上观赌台,对那些仍旧没有挪窝的人所投来的像是欢迎稀客的眼色,还以礼貌式的微笑。为了不失脸面,三人尽量做出“入乡随俗”般的姿态,一脸视若平常的模样,试图保持住在训武院里如日中天的势头。 “看来真是我们掉队了,这么多熟悉的面孔呀!”伊雪话中带刺地调侃道,“古寒,你怎么不玩呀,干坐着有意思嘛?”古寒听了一个头两个大,在那些瞬间挑刺过来的众眼色前,说自己不赌也不是,佯装出会玩的样子来更不是,于是只得将话头踢了回去,故意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来回道:“你想玩吗?我很乐意奉陪的。” 此时舞台上竟然会是两个傀儡在打,其凶狠惨烈的场面,让二人很难将并不仅仅是二人间的对话,连贯着进行下去。毕竟这样的场面两个女孩并没有见过多少,想要压抑住内心的波澜是很难的。 安玫更是心有不安,因为作为堂堂队长,她自知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这会让那些正在沉沦的同门,更加心安理得地继续沉沦下去。安玫能够想象出,他们将自己列为正要“沾荤腥”的同道中人的那副洋洋得意的嘴脸。有的已然在那些她不屑去盯视的面皮上显现出来,而她只能是一副仍然不沾世俗的冷傲姿态予以回应。只是眼前血腥的场面实在让那份冷傲打了折扣,失去了平日里该有的成色。 “穿红衣的快输了,这有什么好赌的。”伊雪在嘈杂中说道。安玫听了,也不搭话,冷冷的双眼中是两头“野兽”在决一死战,那面无表情同样是精湛表演的一部分。她不是不想搭话,而是眼下需要保持不屑的姿态。而古寒却正想开启着趋奉的模式,赶忙接话道:“我怎么感觉黑衣的要输了呢,再仔细看看嘛。”“是吗,”伊雪目光如电的射向古寒,警示他竟敢跟自己唱反调,“你是不是喝醉了?” 古寒喜欢那个眼神,更喜欢让伊雪赌赢,所以故意将并未明显分出输赢的厮杀看走眼。当那红衣终于倒在了血泊中时,伊雪冲他得意地笑了笑,他却更是得意在心头。 安玫突然说道:“你不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吗?我们还是走吧。”伊雪认真的看着终于说话的安玫,开始去领会作为队长的她此刻的心境,然后随之将自己的权势记起来后,再去扫视周围那些时不时对自己报以微笑的同门,该有的滋味便就规规矩矩的体味出来,心上也已开始羞于去想起自己为何会一时冲动走进来。“那么,你不觉得该去想想怎样全身而退吗?”伊雪终于将意念拉回来,冲不远处扬了扬脑袋说道。 安玫会意,斜眼看去,竟是东方宇缓步走来。不知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大概是觉得那冷傲的斜眼,并不适合展现给他,安玫当即变换了面色,换上了一副不失几分亲和力的笑脸,目光似水地注视着他。 “什么时候过来的?”稳稳站定,东方宇冲安玫单刀直入地问出,脸上是那标准的笑。“有一会儿了,”对他的“地主之谊”安玫颇感不适,像是自己擅自闯进了他家宅院一般,于是赶紧继续说道,“哦,我们打算回去了,这画面……太血腥。”“哦,那也好,我送你们吧。”东方宇恭敬地闪立一旁。“啊?哦,那好,伊雪,走了。”说完,冲东方宇点了点头,便就当先迈步而去。 东方宇冲身后的伊雪看了看,又变换了另一双眼色看了眼古寒,然后跟上了安玫的脚步。“你不该来这儿的……”追上后,东方宇轻声对安玫说道。“啊?哦,呵呵……就是好奇,只是进来看看。”安玫在尽力维系好如今二人间那平淡如水的氛围。“我当初也是好奇,现在入了迷,希望你会厌烦这里。”“当然,你也是少来为好,术绩要紧嘛。”东方宇只是笑,并没有回说什么。 伊雪知趣地给了他们充足的相处空间,引领着古寒走在了他们身后。古寒在身旁装显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嘴上却打趣道:“看上去,他们之间还有那方面的意思呀……”“那是人家的事,管好自己就好了嘛。”伊雪冷冷地回击道。“我觉得……我的事打理得很好呀,矢志不渝。”伊雪听罢,登时站定,而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古寒被她突如其来的认真怔住,好在稳住了心神,同样认真地看着她。 这样的对视,二人却是第一次。都像是在尽全力去看穿对方时,反而谁都看不清谁了。伊雪噘嘴做了个不屑的表情,重新迈开脚步。古寒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她远离自己,心里那即将矗立起来的魔幻城堡,正在逐渐地塌陷出该有的高度。他并不想为“塌陷”失落,而是要为全新的“高度”兴奋不已。 在大门处,东方宇像欢送来访的客人一般,停下脚步作临别寒暄。安玫自然也停了下来,回身望了望,假意是要等一等伊雪。眼神又收回来,随口问道:“怎么,你还不回去吗?”东方宇扯开嘴角回道:“还有些事要做,你们要回家吗?”安玫轻描淡写地给出一抹拿他无可奈何的神情,接着他所转移的话题回道:“我大概是不会回去了,我得陪着那位大小姐。”东方宇扭头看了眼正慢慢靠近的伊雪,继续笑着说道:“好吧,带她逛逛也不错。” 伊雪迈上台阶,站在他们正前方,一本正经地扫视了两人几眼后,庄重地冲东方宇说道:“刚才你穿着黑衣?”东方宇好似有种被她们再次簇拥的感觉,心情怅然,笑容加重道:“不是呀,我哪有那个段位,是个傀儡。”“哦,听说过,”伊雪继续不可一世地说道,“很厉害嘛,别光只玩些傀儡,有本事就该自己上去打。”东方宇干笑着,在想该怎样转开话题。 “打算去哪呢,有地方落脚吗?”“这偌大的洛水县怎么还找不到个合适的落脚点呀,这你放心。不过倒是你,我跟你说过不止一两次了,不要老来这种地方了,还能当饭吃啊。”东方宇只是赔笑着,像个知错却不知道悔改的孩子。这时,古寒也已抱臂立于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个人的交谈。 一阵沉默,像是因为古寒的到来。安玫便为了避免即将到来的尴尬,赶忙开口说道:“要不,走吧,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呢。”伊雪冷眼瞅视了东方宇一眼,果真没再说什么便就趾高气扬地跨出门去。安玫冲东方宇点头致意,也转身迈出了大门。而留下的两个男人,他们总该需要一场对话。 “刚才你险些输了,要是我压了注,你不可能赢得这么简单。”两人一同看着已驻足在大门外的两个女孩,古寒自信地说道。“是觉得我已无力抵抗吗?”“不,是无力上场。你敢跟傀儡打吗?看上去,似乎这里最厉害的就是傀儡吧。”东方宇转过脸来,笑容灿烂地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玩法,我期待优术长哪天可以让我们见识见识。不过,我还是希望……就不要带女人来了。”“这你倒高看我了,这等富丽堂皇的地方,我可没那个本事能带她们来。脚长在人家身上,去哪是人家的自由。更何况,你不也已经给人家买好暗语了。” 东方宇疑惑的看了眼望向远方的古寒,感知到他的认真后,心上就有了些其他的猜度。面上得意道:“看来你好像知道了些我并不知道的事,不过,我也好像明白了些你也不知道的事,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古寒将冷峻的眼神瞬间变换成了不屑,嗤笑着扬长而去。 东方宇转身进去,去收他赢得的钱两,古寒则是继续追上了女孩。他们走的是不同的路途,却会在某一瞬间,都会就一个相同的问题而有所思虑。东方宇会去想,古寒竟然能经得起富贵天里那些令人血脉喷张的诱惑;而古寒也会想的是自己居然没有被诱惑。看似这是一个只关系到一个人的问题,其实都是在介意着各自的人生。 “你们不觉得冷吗?走过来的时候感觉很冷啊。”古寒冲到店铺里,对着在兵器架前挑看飞器的女孩说道。“我们又没输掉了裤子,自然是感觉不到冷的。”伊雪继续着嘴不饶人。安玫则只好挑眉嫣然一笑,示意他自己不会介入,只负责看热闹。“要不我去买条裤子吧,你来帮我挑一挑。”“我又不是你家老妈子,再说,又没什么好处……”边说边将一柄飞器从古寒身侧射向了墙上的靶身。见他没有躲闪,心下满意。 “我听说,善人衣那里来了一批京城货色,去看看嘛。”古寒继续卖弄着心思。通过这些时日的身口相传,善人衣的衣服,武生们都是很认可的。“那也好,我们买不起的,古大财主可别心疼钱。”安玫实在受不了他们总是难有休止的对弈,于是赶紧将共同的意愿表决下来。 “你真去啊?”伊雪大表疑惑道。“不光我去,你也必须去。”说着便就拉起伊雪的手臂往外走,手上的飞器都没来得及放下。 “古寒,接住!”这是来自安玫的提醒,而出手的却大都是伊雪。古寒只得一一接住从门外射进来的飞器,身法之快竟让掌柜的不禁抬起眼帘来看了看。将飞器放还于兵器架上,恭敬地冲掌柜的抱拳施礼,这才走出门去。 在洛水县,但凡是跟兵器打交道的,段位通常是低不到哪里去的。而更让人忌惮的,往往就是人们向来看不上的在暗中穿梭的东西。古寒的那份恭敬,仅仅也只是冲这个去的。他能够很有信心地接住伊雪的飞器,但却是要为这好似“卖弄”的作为,去做一些彰显“谦逊”的补救。 三十章 兵器之外,洛水县的武士服便是最闻名于这一带的商品。洛水县里的兵器是最出彩的,却并没有什么出彩的打制兵器的铁匠,而衣饰上却有着不止善人衣一家远近闻名。 显然,人们更倾心于轻而易举就能修缮出来的“威武”。甚至所习练的兵器,都到了会为其笨重而心烦意乱的境地。倒不如用身体面的武士服将“高深”穿出来的畅快。于是,走在大街上,在这个看似崇尚武学的地界儿,多是些身手不凡的模样。而至于真刀真枪的拼杀,却是鲜有发生的事。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深不可测做足表面上的文章,而且不会轻易对彼此的面皮不计后果地“撕扯”。毕竟,“修饰”惯了的人,不敢冒着同样体无完肤的风险,去撕扯别人下足功夫的面皮。 于是,见了面,寒暄的主题也就变成了衣服。不需要动些心思去刻意表现自己增进的实力,同样也不需要去忌惮对方的功力是否又到达了新的境界。只那寒暄前的一个照面,就已经将彼此简单明了地划定为只需去恭维的一副“武装”。因为都有那个信心,嗔拳不打笑面,我恭维他,他也必然会来恭维我的。 这是最好不过的了,每个人都看上去高深莫测,而且也用不着搭上脸面去拼杀来他人对自己的敬重,人人和睦相处,境界莫不高深,一片繁荣景象。好似还能够燃起硝烟的关系,大概也就各家衣物铺面之间了吧。 而像伊雪这般有明显攻击力的品性,以及古寒这等年轻气盛、故显能为的表现,都会是“老成持重”的他们嘴里的不成熟。他们很乐意以批评年轻人为己任,毕竟自己嘴里的“为人之道”,需要后继力量的认同以及传承。而掌握话语权的人,自然有塑造后来者的必然优势以及必然。后来人,除了用被教化出来的恭敬去恭敬他们外,似乎所谓的反叛,也好似只是在穿刺着向来被刺穿得不够显而易见的塑造流程,看上去像是在与世为敌,而终归还是被塑造着。 在善人衣铺,来“自我塑造”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的。就像是独家的欢迎仪式一样,每次来到,伊雪她们都会看到善人衣悠闲地坐在店铺外的躺椅上。她们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去做他的衣服。 “来了,这是训武院里的那两位有些灵气的女贵客,请进。”“我觉得您可以找张八卦图来替人算算命,我们身上的灵气您都能感应到?说的跟真的似的,”伊雪自然是当先接话的人。她虽认同善人衣的深不可测,却始终不相信他真的瞎了。“瞎子善是个善瞎子,若是我说今天领来的人,功底跟徐家少爷差不了多少,是否还要对瞎子有成见呢?”伊雪顿时语塞,脸上现出一丝羞色,好像意识到了瞎子的一句话,貌似已解开了一旁古寒心中的疑惑。“没你这么做生意的,还想不想我们进你的铺里去了?”“呵呵,好在后边那位小哥儿身上的银两足,不然,我这里的衣裳,但凡是你们能看上的,都是不肯付钱的价儿。” 善人衣一脸的说笑成色,让伊雪的火气难以成形。“您这是要店大欺客吗,我们哪里就付不起几件衣裳钱了?”“不是付不起,是在夸你们眼力独到。”“那今天我就非要买几件平常一点的了。”说着便就径自走了进去,看着在寒风中依旧精神焕发的善人衣,脚下的底气却褪色了几分。 “您这儿我听说过,不过,我倒还真没来光顾过,今天看掌柜的这般,感觉并不像个裁缝嘛。”古寒敬畏他方才的感知力,嘴上却跟着伊雪有样学样地不见外起来。“这家少爷说话得体,一听就是来自富庶家族,我这儿的破布烂衫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多包涵了。”好一招以退为进,古寒当即领会,在他面前永远讨不到嘴上便宜,越早罢嘴越有体面可言。于是赶紧边往里迈脚,边顺口说道:“掌柜的谦虚。” “他刚才说的徐少爷……徐忠伟?”古寒在门里故意放慢脚步,等安玫恭敬地跟善人衣打了圆场的招呼后,将原本打算问善人衣的问题问向了她。安玫哼笑一声,斜眼看着古寒说道:“这个问题……你问我合适吗,我又不是你家那位的跟屁虫,谁知道她上次领的人是谁呀。”古寒苦笑的脸上一阵无奈,只是心里却在发狠暗骂,笃定了那姓徐的狗杂碎想诸花尽采。 “你得有信心呀,作为优术长你害怕什么嘛,有个全才的样子好不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安玫看着不远处已经在挑选衣服的伊雪劝慰道。古寒听了,心里想着这话若是从伊雪嘴里说出来那该有多好,嘴上却真就拿出了自信的口气回道:“说得我都要嫌弃自己了,我在你眼里这么不堪吗?”“我怎么看你不重要,关键是她。打住,不要再来问我她是怎么看你的,你是男人就自己去问。” 安玫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奔伊雪而去。古寒抱手而立,像是在试图鼓足勇气要去证明自己是个男人似的。等他就要靠近伊雪的时候,却得到了当头棒喝:“你还真跟来了,一个大男人的逛街买衣服,不觉得没出息吗?”语气上听不出半分的感情色彩,就像跟试图在冒犯她的人对话一般。 大概是心里想自我证明的念头起了效用,古寒并未被这总会突如其来的挑剔所击溃,依旧保持着平和欢快的心情说道:“有你们在,就不算一个男人逛街了。”伊雪还是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他脸上本能的坚忍,随即开始后悔没能掌控好尺度,脸上做了必要的态度延续后,语气慢慢回暖道:“不是来买衣服的吗,那就赶紧挑呀,还等着我们给你挑啊。” “你们先挑,我找善人衣说两句话。”说着,古寒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冲门外折返而去。安玫眉毛一挑,白眼肆意地冲伊雪不停地翻着,意思就是在为她失了分寸而幸灾乐祸。伊雪发狠一般地将身前悬挂的一件衣服扯向一旁,看上去像是那衣服的错似的。 “没事的,大小姐,人家去包场,并没有生你的气,不信我们来打赌,过会儿你大概可以随便将这屋子里的衣服大摇大摆的拿出去。”安玫故意拿出安慰人的神情来安慰道。“怎么说的像是土匪一样,你拿吧,我不稀罕。”伊雪正气凛然地回击道。“呵呵,不白拿,我打赌你不敢帮他选一件。”“别来这套,你少来激我。”“那你不选我可就帮他选了?”刚说完,便就随手摸了一套武士服来,扭头冲门外的古寒喊道:“古寒,进来试一下伊雪帮你选的衣服。” 古寒应声而至,脸上平静如水,致使安玫并没有捕捉到预想的“受宠若惊”的神情,脸上好不失望的神色刻意地表现了出来,将手上的衣服不客气地扔到了古寒怀里,满脸认同感地说道:“伊雪觉得你穿上会很有型。”说完,将眼神漂到伊雪脸上,似乎是在挑衅,抱定她并不敢出言反驳自己。伊雪果然气得一脸严肃,最后还真就出人意料地对着古寒点头示意起来,紧接着便是胜利的喜悦冲安玫绽放开来。 “这不像是伊雪说的话,也不像一个队长说的话。”古寒云淡风轻地说道,脸上是洞悉一切的微笑。两个女孩都是一愣,瞬间变幻出两张严肃的面容,安玫更是不失体面地将古寒比量在身前的武士服又一把抓了回去,干脆利落地摔放在了衣架上。 古寒没想到会是如此剧烈的反应,他料想到会是惹恼她们的结果,却并没有想好后续应对惹恼她们的对策,此时就连惊慌失措都不好拿出来暂且予以应付,只得硬着头皮先顾全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男子气概。但是也不好就一直将尴尬的氛围延续下去,那反而会显得自己又没了男子汉的气度。于是只得将神色循序渐进地演将下去,试图去挽回自己因一时“放肆”而丢失的近身“侍奉”的角色。 “我好像做错了什么,有谁能告诉我?”古寒试着将笑意挂在脸上,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安玫依旧不搭理他,知道自有人会舍不得他找不到台阶儿下的。果然,伊雪手里拿着另一套武士服走上前来,一本正经地将其递向了古寒,嘴上说道:“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照顾,以后就好好的习练自家的本事,别老跟在女孩屁股后边,你看把我们安大小姐气得,去试试吧,这件才是我帮你选的,我付账。” 古寒脸上的笑意已僵持住,嘴里像被塞了棉絮一般,就是说不出半个字来。他的思绪在飞速转动着,竭力在反思到底为何会同时触及她们两个人的敏感神经。他想象不到自己的两句话竟然会如此“撼天动地”,致使伊雪都拿出了明显的婉拒自己的话语来。 而看她并没有露出是在开玩笑的迹象时,他心里也就更加没了着落。手上托着伊雪递过来的衣服,木然的神情出卖了内心中的不安。他想让自己的的笑容重新兑换出血色来,却总是有些悔意掺杂其中,使人看着像是个在竭力维护尊严而不肯认错的少年,这足以让两个女孩心生不忍。 安玫不动声色地瞅视了他一眼,心想他竟是如此在意着自己的女伴,不免替伊雪欣慰起来。由此,刻意夸大化的恼怒,也就逐渐难以维持下去。 古寒终于感知到了突破的契机,知道只有两个人都已有原谅自己的意思时才有化解的可能。他虽觉得要去讨好两个人的心情很艰难,却会心甘情愿地去尽力而为。 “呵呵,哪有你付钱的道理,能帮我挑选就很是荣幸了。”安玫瞅了二人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哼哼,看来还得看是谁的人呢,能跟谁说好听的,一听就知道。”“还不赶快给我们安大小姐挑件好的,傻愣着干什么!”伊雪冲着柜台后的伙计喊道。脸上的不悦之色,险些让那平日里不卑不亢的伙计开始有了发狠反抗的欲念。但最终还是习惯性地摆出了恭顺的姿态来,冲伊雪微微地欠了欠身,恭敬答是。 不多时,三人便相顾无言地走出了善人衣铺。这次前来,并没有度过一个愉快的时光,这大概就是他们能过早出来的原因。对他们的心情,善人衣好似也心知肚明一般,脸上准备逢场说笑一番的神色当即也收敛了起来,热忱的态度却丝毫不减道:“可选好了,承蒙光顾,不再看看了?”古寒见女孩们没有开口应答的意思,便就应衬着她们的脸色,不失高冷地说道:“没什么好看的了,心情欠佳。”那欢迎下次再来,你选的那件很合身。”伊雪急于摆脱眼前的无趣,又委实对一个瞎子能有如此的感知力而心有困惑,而她,却是最讨厌困惑自己的事物,于是没好气地问道:“有时候真该去怀疑您到底看不看得见。” 善人衣笑而不语,脸上多了些幽深的色泽,好似有什么深邃的言语就在那神色中似的。看到的人,无不要去猜度个一二。方要点头以示道别之际,不远处走来了两人,将三人的目光吸引了去,让那本就不十分恭敬的道别示意,越加显得虎头蛇尾起来。 即使平日里再显得无关紧要的人,此刻却是那般的灼人眼目。即便黄搏跟在那妇人身后显得那般的卑怯,却也就因此,三人就那般木然地往前迈着该迈的脚步,眼睛却始终注视在二人身上。 注定要擦肩而过,黄搏却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注定缄默不语。当他同时也扫视到对面三人的时候,他万分懊悔跟随自己的母亲而来,更何况,他本就是极不情愿至此。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低头掠过,就连余光都不敢扫过去分毫。 他当然不知道,有个人却是为他准备好笑脸了的。而当伊雪见他竟连看都没看自己时,脸上的笑意却让她有了好似轻贱的感觉,这无疑是最令她羞愤的一次“示意未遂”,需要付出一辈子的努力,都难以再有下一次的尝试。但这并非是她会看重的心思,就像她本就不曾看重是否要有这次的笑脸相迎一样。只是因为一个怯懦之人的一次并非成心的漠视,让其变得不再那般淡然无味。 若是谈及他的在意,他倒是真想知道,那一刻安玫的脸上是否有过丝毫的友好示意。 待二人在善人衣身前站定,身后的三人也是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伊雪在尽力压制快要喷火的双眸,试图掩盖自己方才的自取其辱,不想被身侧的二人发觉。只是令她惊讶的是,那二人竟也是一副神情庄重的样子,好似对于黄搏的漠视也是满心的不快。 三人谁也没有回头,同样也没有彼此搭话,大概心中的好奇都已被挑拨到大致相同的高度上去,一心只想着默不作声地听听身后将会是怎样的交谈。 “善大掌柜的,你铺里还要不要个学徒小子?”善人衣将头轻轻地冲妇人身后的黄搏转去,片刻后,淡淡地说道:“一身的妄求气,在那院里受着教吧?”“顶没出息的货,望掌柜的善心收留。”妇人话虽在乞求,口气却是坚硬似铁。“他做得了衣裳,却做不好衣裳,还是另寻他处吧。”善人衣重新将脑袋摆正,安然地躺下。“这等不开窍的东西,谁都是看不上眼的!还不滚过来,求善大掌柜。”妇人又声色俱厉道。黄搏怯生生地走上前来,两只手相互掐捏着,指尖上的力道不受自己掌控似地急促收放着,透露出内心中难以抑制的惧怕。 似乎到了最令三人感兴趣的时刻,他们分外好奇着黄搏会作何反应,不得已,只得大方地回转过头,好似已不需避讳地关注起来。 “不必了,你不逼他,他或许还能显现出几分成色来,不如,就让他在那院里呆着吧。”善人衣阻截了妇人刚要进一步逼迫黄搏的话语说道。“本就是个徒耗钱财的地方,哪指望有谁救得了这块烂泥!”妇人双手也颤抖起来,只不过那却是气急所致。“很难有人救得了他,他却能成为试图救他的人,所以,成事还得看他自己,不然他也至多成为你。”善人衣的口气开始不耐烦起来,这令黄搏越加无所适从,毕竟他听得出对方已开始连带着烦厌起自己的母亲。他不想让自己的一切都成为遭人非议的话题,尤其是意识到赫然有三位同门正在观赏着自己的一切的时候。 可是他左右不了眼前的一切,就像他左右不了自己在母亲眼里那般不堪一样。他只能无助地看着一切发生,以及让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 或许,两个女孩开始假装攀谈起来的作为,已然是一种仁慈的表现。她们已轻易地理解了方才为何会惨遭无视,而那也是此刻她们假装注意力并不在黄搏母子身上的原因——他只是想尽可能地维系自己那岌岌可危的丝丝尊严。女孩心思缜密,性情柔和,最先作出了形同陌路般的补救举措来,即便于事无补,而黄搏却是感念万分。 “你说的是我妇道人家懂不得的道理,我只知道将门虎子,他的爹就不是个练武的料,他还能好得了哪去!赶紧给我滚回去种地,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说着,便将手上的竹竿冲黄搏的腿上抽去。黄搏并不闪躲,硬生生地接了那一竹竿,表情登时皱紧,嘴上却并不敢出半点声响。 黄母愤然而去,那三人竟在她手持的竹竿到达身前之时,先一步退闪到一旁去,好让出一条“愤然”的道路来。而古寒飘然闪至一旁,然后用漠然高冷的眼色目送黄母的画面被黄搏清晰地捕捉进脑海,成了他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恨彻古寒的最直接了当的记忆。 黄搏站在原地,他很想俯下身去揉一揉自己的腿,却又万分不想让自己已然是笑柄的形象,再次遭到他人的讥讽。于是只好咬牙坚忍着让疼痛慢慢地去消退。可那直接导致的结果是他不得不仍旧如同一根废柴一般被钉在遭受羞辱的地方,难以赶快逃离。因为真的很疼。 “你不进来买件衣服吗,很疼吧。”善人衣依旧悠然地躺在摇椅上,语气并没有什么温度,倒像是真是在招揽一位光顾不起的客人一般。黄搏并没有作答,因为无需作答。只是也对于一个能有如此感知力的瞎子心生敬畏,而能让一个瞎子看得如此透彻,却又像是一种羞辱。哪怕眼下真是来自一个陌生人的羞辱,他也只得承受。“我觉得,你要是真就要买的话,也就只好买件武士服了,不过,适合你的那件,已经被人买走了,你还是再等等吧。” 黄搏在踌躇,不知道是否真该跪下来求求他收留自己,不然回去将又是更加不好过的日子。可是,他既然对母亲都不舍些薄面,那也就更加不会看得上自己的乞求了。更何况,身后有几位同门的存在,他是决然做不出那般苟且的行径来。挣扎间,他已开始试着提起钉在地上的脚掌,强忍着转身低头离去。 摆在他面前的还有远不止忍受疼痛这般看似简单的问题,他想不出当自己蹒跚到三人近前时,到底该用怎样的方式跋涉过去。好在也容不得他想太多,直接环绕过去是他能够做出的最佳方式,哪怕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显得那么刻意,哪怕每走一步都在伴随着羞惭徒增到满面。 “看上去,他就要这么走了。”“不然还能怎样,跟你寒暄他做不来。”两个女孩看着他的背影开始交谈起来。“你不觉得他的母亲很……很怪吗?”“嗯,上次见就很不一样。”她竟然听不懂善人衣的话,她不是也对我们说过类似的话吗?印象中也很有道理的样子。”“也许他们这般年纪的人都是能说些不太容易懂的话吧。”伊雪不以为然,却木然地点起头来。 “你们见过她吗,她说过什么?”古寒眼中仍旧是散之不尽的快意,对她们交谈的内容好奇起来。“哪里都有你,不该你问的不要问。”伊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继续说道:“对了,还要跟着我们吗?各走各的吧,我们要找地方住下了。”古寒脸上一阵尴尬,赶忙试图用言语来掩饰那即将难以遏制的尴尬:“这么长的假期,你们不准备回家吗?”“那是我们的事。”说完便就拉着安玫决然地冲右路而去。 古寒当即振奋精神,发觉真就不能一直这般低三下四地逢迎着那带刺的疯丫头,不然指定永远没有希望可言。下定决心,一个箭步便就追了上去。 “这么讨厌我呀,那要是再不期而遇了怎么办,装作不认识吗?”口气中透露着誓不罢休的势头。两个女孩加紧了脚步,就像在试图挣脱什么一般,而伊雪嘴上却淡然说道:“没有呀,我们只是让你不要总是跟在女孩屁股后面,很没出息。还有,只要你不跟着我们,是一定遇不上的。”“那可说准了,若是再碰见,那我可就是你们的福星了。你们可得善待我。那我先走一步,前面那场好戏我想你们肯定是不会跟着我来看的吧,要是跟来了,那可就是舍不得我的意思。”不等说完,一个闪身,便就在十丈之外了。 伊雪气得傻愣在原地,眼神依旧不服输地盯向了安玫。安玫摇了摇头,知道她一定是要去看这出好似迫在眉睫的戏,没好气地说道:“去你就输了,你情愿输给他吧?”伊雪愤愤地说道:“是我们先察觉到的,凭什么要让他自己去独占!”的确是她们最先觉察出了街上行人稀少且大多奔赴一个方向的异常,借此戏耍古寒才是伊雪的主题,只可惜却被对方中途识破。无奈间,安玫只得跟上伊雪,冲那拐角处已明显传来嘈杂声的方位奔去。 场面出乎想象地壮观,这不免更加令她们感到惊奇。毕竟就算它是一场约定俗成的把戏,却能够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招拢来人山人海前来观看,可见会是一场人们终日期待的好戏。 女孩迟一步在人群外站定,果然与一侧的古寒“不期而遇”。伊雪并不理会古寒那一脸的得意,满眼睛里还是这阵势浩大的人海。她们在惊讶,惊讶怎么会突然间出现了这么一处硕大的集会之地,以及怎会好似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竟会聚集数以千计的人潮。 “听人们说,这是地下某家豪奢聚赌之地在明面儿上的玩法,”她们在听一旁陌生口吻间的相互议论,“这集会没有具体的日子,不过却有着几乎人尽皆知的影响力,一旦被几个人察觉,就会万街空巷地奔赴聚集之地,如今你我游历到此正巧赶上,算是有幸至极。” “这是了,”另一个人也万分激动地响应道,“看到台子上那十条赤膊的汉子了吗,他们就是欠下巨资赌债的人,无力偿还只得以命搏财,以毕生功底偿还赌债。据说,你只要上前任挑一位,若是将其击倒,不仅你会得到他身上的尽数功底,而且还会有笔好钱可赚。若是击不倒,你压上去的钱两就归赌庄所有了。” 又一人听罢,不解地大声嚷道:“这不瞎扯嘛,据我所知,江湖上哪有传功妙法,他的功底哪能算到你头上去!”“这你就少闻了,他赢了,钱算是他的,你赢了,他的命可就是你的。”有人赶忙郑重凛然地解释道。“那这还不对,若是赢了,就是将他的赌债尽数赢了来的意思吗?”“这是自然,总之,你打赢了,你压得钱翻倍给你;他的命以及他所欠的钱一同归你所有。 三人听了,心下仍有些不解,伊雪首先问出了口:“若是真赢了,赌场岂不输惨了?”古寒声调低沉着说道:“不会赢的,他们都是些死士,不拼尽最后一滴血是不会罢休的,因为他们输不起了。”女孩听了,一同看向了他,眼睛里有着压制惊愕而显现出的坚韧,又像是在坚持领会完整那些死士们的心境。 “大发横财的机会来了,你们不想试试?”徐忠伟不知何时站在了三人身后。古寒咬了咬牙关,同两个女孩一起回转身来认定他。安玫知道只有自己才会对他表现出友好的示意,所以为了让气氛不至于尴尬起来,只好笑脸相迎道:“看来这真是场大热闹,该来的都来了。”“上次他们举行“身命赌”的时候,就想着邀你们看的。”徐忠伟整个人容光焕发,映衬出了安玫几人徒劳奔波后的倦乏。 “听起来,你指定了解的比我们多,‘身命赌’?倒是很贴切。”伊雪盯了他一眼,又将目光重新锁定在人海中,好似并非是在跟徐忠伟说话似的。“他们都是这么叫的,我也觉得挺合适。”一旁的古寒很想站出来宣誓自己的主场,苦于此刻还要装出一副冷傲的姿态来,以示对徐忠伟的不屑一顾。若是插嘴他们间的交谈未果,便有了被对方主导全场的难堪等着他去领受,所以,他情愿继续高冷下去。 “你若上去试试,我更觉得合适。”伊雪用着戏虐一般的口吻说道。古寒在一旁更是将讥讽之意刻意却又不失体面的显露出来。“我试过了,输了,最低价的,三十两。”徐忠伟嘴上没有任何情绪地承认道。语罢,三人早已惊愕地看着那张早已挂着邪笑的脸。除了惊讶于他会输之外,更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会这般毫不避讳地讲述自己的败迹。 安玫一脸认真地问道:“这么说,你是连最低段位的都没有打倒?”“可以这么说,不过,事后我才知道,”徐忠伟故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原来,你压的钱两越少,他派出的越是段位高的人。”“不是说自己选对手吗,他们指派?”伊雪似乎想竭力揭穿什么似的,对于徐忠伟的品性,她一直心存警戒。“呵呵,让他们指派那是有腔调;自己去选,多没面子呀。即便你选了最高段位的,人家也不会如实地称赞你。所以很少有自己选的,除非你选择一对十。说到底,想让庄家输很难。” 说话间,已有人登上台去开始参战。那人看上去更像是今天没有机会站上去的第十一个人,许是他欠下的钱两还有偿还的可能,只要奋力搏杀一场,甚至都有可能重新腰缠万贯起来。然而,不消片刻,他险些将身上所有骨头都折断于那高台之上,最后是被人用铺架抬了下去。 “这么血腥就没人管吗?衙门里的人总不至于视人命如草芥吧。”伊雪强忍着没有将目光抽离回来,而试图用说话将注意力转移开。徐忠伟一副平静如常的神情回道:“听说,衙门里的几个掌权拿势的人,今天都不会在衙门里,所以这赌事才会在今天。再说,都是要签生死协约的,没人会多在意死士之间的搏杀。” 不等他说完,又有人相继杀上台去。随着台上两人连相互施礼都已省去,直接在喘息之间全力拼杀在一起,安玫也不免动容起来,情不自禁地说道:“这么说,一战定生死,为得只是钱吗?”古寒已到了真该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了,于是当安玫的目光正巧扫到他脸上之时,竭力将互动的机会争取了过来,忙不迭地做起了回应者:“一切搏杀不都是如此嘛,为的就是名利,名利高过生死。”不得不承认,他的这句话,确实让女孩们用一个新的内心境界去理解了眼前的现实,使之更易于接受起来。 只是理解过后,才发觉现实也并非是自己所表现出的那般难以理解的样子,但又一时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那般表现,以至于让安玫甚至在怀疑,或许只是为了让古寒能插上嘴的本能的善意之举。而接下来也要说些让自己看上去并非那般无知的话,好告诉他们,自己早已是理解的了。 “我看,你们大概也早就在名利场上搏杀了吧,一看就一脸“生死”的模样。”安玫将伊雪递过来的试图寻求声援的眼色接住,但这话更像是在声明自己所属的阵营。而没有接到眼色的人,便自然是“你们”了。对于同属一个战壕的划分,两位同样心高气傲的男人必然都是不肯接受的。只是苦于要时刻维系在女孩面前那谦谦君子姿态,不好立刻抽刃相对,以示自我的独立。于是只得用言辞来划分出并非同对方是一丘之貉的清白来。 台上场面惨烈,却并未吸引住两个男人自我辩解的那份专注,不过这反而显得他们已然司空见惯了一般。反倒该是认真听辩的人,看上去却是在肆无忌惮地分神于台上的血腥场面。 “看来是说不清楚了,像我这等品学兼优的人,怎么可能搭上对武功的绝对信仰而去搏那点蝇头小利。”能这么自我夸耀却还不脸红的人自然是古寒了,而这话恰巧让他成功地将自己的气场找回,回归了自我。女孩们那不时翻瞪过来的白眼,足以证明彼此间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氛围中去。 而徐忠伟则显得并没有那般急切,一副深邃锋利的眼神,正在忍受着另一个在自己面前向女孩卖弄自我的男人的同时,自以为是地在彰显着并不肤浅的内涵,好让自己看上去不辩自明。这并不需要什么坚不可摧的内心,而是他有一个不怕被误解的自我。说他为名利而战,他便就并不介意自己是那般的人。这大概也是对于自己早已表现得“急功近利”的认知,索性不屑于去修缮地坦然接受罢了。 随着人潮的一阵惊呼,一个身影后空翻滚到天上,口中鲜血随之吐出,“砰”地摔碎在地上的同时,另一方也是被反震了出去,摔在了台子边缘。好在意识尚在,竭力不让自己掉下去,而后艰难地爬起来,他也就算是赢了。 “我在想,要是下一个上去的还是继续对战他,那当如何?”徐忠伟竟然冷不丁地冒出了这句话来,其余三人皆是惊愕,用着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向他。他们浮现在脑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要上去以逸待劳,这似乎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我并不奇怪你会做出这样的事,那就去吧,相信我,我会为你喝彩的。”伊雪一脸认真地神情说着,而徐忠伟却仍旧是那副深思不语的的姿态,好像真就要下定决心上去一般。“不要看我,看台上。”终于他还是说了句话。 三人不解,却听命于他,就连古寒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在被牵着鼻子走。台上果然紧接着站定一人,二话不说便就将手指向了那位刚刚拖拉着“血肉之躯”站定在那“十人列队”去的胜者。三人又是一惊,眼神齐刷刷地一同射向了徐忠伟。似乎眼神当中除了惊愕外,尽数都是锁定“幕后黑手”般的坚定。 “你安排的吧,这叫不择手段。”伊雪袒露出三个人的心声。徐忠伟脸上挂上笑意,耸了耸肩说道:“我只是认识那个人,他每回都是如此,大概最近两年内,都是连续作战,那样赢的钱两会更多,当然死的也是最快。他只是很幸运,并没有死的最快。不过,这一次就难说了。” 此时果然全场沸腾起来,似乎这才是今天的压轴大戏一般。三人眉头一锁,默不作声地看着已站定场中准备厮杀的二人,脸上的神情就如同自己披挂上阵了一般,他们心中自然也倾向于“自己”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