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玉米地》 第一章 春杏提着书包,站在一丛冬青树后面,凝视着熟悉的教学楼。 此刻,正是中午,学校寂静无人,只有阳光懒懒地停留着,就象此时的春杏。 校园角落里的那棵杨树,已经吐出了嫩嫩的胚芽,一切粉嫩粉嫩的,象个刚出生的婴儿,极需人的呵护。不大的操场,周围稀稀的长出几棵小草。 三层的教学楼,从西向东,一溜的窗户和门。三楼最西边的教室是她的,她在里面坐了三年。再过几天就要报考了,她却要离开。她不想见任何人,只有趁中午没人时把书包拿走。 “嘻嘻!”一阵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两个低年级的女孩拿着饭碗走过去,边说边笑,已经吃过饭了,她该走了。 路上,已经有些回家吃饭的人骑车来了,“叮呤叮呤”的车铃声刺着她的耳朵,她的车子“嘎吱嘎吱”的响着,奏着令她心烦的音乐。 好象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最后一次模拟考试过后,相通参加中召考试的,就留下来,否则,当天就有人提着书包回去。今天班里只剩下二十多个人了。 没有人为她的走感到惊奇! “姐!” 有人喊她,是妹妹春桃。她从别人的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跑到她跟前,“把车给我吧,姐!” “你快点回去吧姐,咱爸咱妈还等着你呢!”春桃高兴地接过自行车,留下一句话,跨上就和同伴一道走了。妹妹去年也考到初中,平时,都是姐妹俩共用一辆车子,现在,它终于得到了解脱。一切就这么快,过去的一切都不属于她了。连陪伴了三年的车子也不例外。 她拐进一条小路,避免见到熟人,急匆匆地走着,磕磕碰碰地走着,走着她的人生之路。 第二章 “拿回来啦?”母亲看见她问,端着一瓢面哆嗦着从 她屋里出来,“锅里还有饭,去吃吧!我和上面,该蒸馍了!”母亲啰嗦着走进小厨房。 她把书包撂在床上,转身盖好母亲舀面又忘了盖上的面缸盖子,呆坐在床上。 这是一张不大的木床,两面挨墙放着,墙上糊着花花绿绿的纸。床头,窗下,是一张古老的独斗大抽屉桌。书桌前贴着两张课程表。她不用看,今天是星期五,下午又是她喜欢的作文课。别了,永别了。床脚放着一口大箱子,装着她们的衣服,箱子那过的空地上是一个大粮食囤,用竹编的穴子穴着。床的对面是几个大小不一的粮缸。 春杏把书从书包里抖落出来,散落了一床,她拿起一本语文,翻开,里面的句子被她标的黑乎乎的,词意,段意,中心思想,还有正文下面的注释,她全会背,而且滚瓜烂熟,书后面所附录的古诗词,更是倒背如流,运用自如。如今,它们马上就要成为昨日黄花了。 “春杏!”妈妈在叫她。 她赶忙跑到厨屋,妈耷拉着两只面手,指着锅说:“那里面有饭,快点吃!吃完饭你爸还要去北地呢” 掀开锅盖,是两碗咸疙瘩。锅已经涮了,剩饭盛在碗里,给她留的,她端起一碗,拿一双筷子,站在门口喝着。 “春杏!”爸爸走过来,手里拿着刚刚拾掇好的锄头,他一手拄着锄把,一手拿起夹在耳朵上的黑烟,用火柴点着,吸了一口,看着自己的大女儿:“后晌,咱俩去北地锄麦!我先教教你!” 她不吭声,默默地喝着饭。 “杏,妈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也要体谅你爸妈。你爸的身子骨不好,年龄也一天天老了,需要个帮手呀!你没有兄弟,也得替父母想想呀!”妈撩起围裙的一角擦擦眼睛。 她的心发酸,热乎乎的很难受,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吗? “你先吃吧,别急,我先走!”爸爸说,“这张锄给你用。”说着把锄倚在墙上,扛着自己的那张大锄,“噔噔”地走了。 她吃完饭,回到自己屋里,把床上的课本收拾起来,放到床下的木板上。上面是她们的鞋,满是尘土,把鞋挤挤,就给书留下了一角的空间,让昨日的梦想成为明天的记忆吧! 春杏站起来,放下床单,拍拍膝盖上的土,照照挂在墙上镜子,捋捋头发,走出去。 妈在喂猪,看见她出来,说"后晌我就不去了,蒸馍,你少锄会儿,别累着,头一天干活,不能使伤了!" “嗯!”她拿起那张小锄,走出栅栏门。 第三章 学校。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哄”的从教室出来,一(三)班的教室门口马上站满了一排排麻雀似的女孩。乡下学校,没有课间操,下了课就在外面站着。春桃和她的同伴香香拉着手走出来,向厕所走去。 “春桃,你姐也不上了?” “我爸不让她上了。” “我姐去年也不上了,现在学了裁剪,还会做衣服呢!今年找了个婆家,姐夫来了我家好几次,带了好多礼物!" “嘻!那我姐也快有了!" “嘻嘻……” 她们蹲下来,继续谈笑着。 “春桃!”,有人叫,春桃一看,是伟玲,“咱们下课一块走吧?” “行!”春桃很高兴,她有车了,可以和伙伴们一块走了。 好容易挨到放学,春桃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书包,跑了出去,很快找到自己的车,把书包夹好,推出来等着她们。 路旁刚绽新绿的树木飞快地向后倒去,田地里的麦苗齐刷刷地站着,看着几个兴高采烈的女孩子。太阳已经变红,光也弱了,一切都在年轻女孩面前退缩了。 车子“嘎吱嘎吱”的响声在春桃听来也成了美妙的音乐。路上的每个人似乎都在向她微笑。世界如此美好,生活如此美好!啊,我真是幸福啊! “砰!----”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春桃就翻到了地上,书包甩出好远,自行车后轮还在滴溜溜地转着。她后着膝盖和屁股,皱着眉头,咧着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哎,你骑那么快干啥!”一个男孩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并没有问她伤在哪里,也没有帮她把车子扶起来,但是,春桃清楚地看见,他的腿上滴着血。 “也不是我自己骑的快,你咋只撞我一个人?”她反问。 “就是!没看见我们几个过来吗?也不让路!”伙伴们自然向着她,一同质问那男孩子。 “我也没想到你们一大排过来,又不让路……” “咋?我们一大群没理,你自己有理?”“就是!少数服从多数!”女孩子叽叽喳喳,那男孩子不吭声了,过支扶起自己的车子,还好,只是车把歪了,没有大的-毛病,他把前轮夹在两腿中间,正了正,不顾腿上的血,骑上,走了。 女孩子们噘着嘴把春桃扶起来,替她放好车子,夹好书包。腿只是青了一块,没有大伤。但是,本来就不太“健康”的车子现在撞得生了“大病”,推不动,奇怪的是,倒着推能走。她们傻脸了! “你们先走吧,我自己慢慢走!”春桃说。 “你咋走?倒着走?” “嗯!别的没办法。“ “那我回去叫你爸来接你!”香香自告奋勇地说。 春桃推着车看着她们的背影,叹口气:“唉!第一天骑车就出了这档子事,老天是不是看着我的幸福生活红眼了? 第四章 莲婶正在厨房掀锅,今天的馒头出奇的好,白白暄暄的,冒着热气,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手按一下,马上就鼓了起来,让人垂涎欲滴!她正为自己的杰作得意,一个声音传过来----- “莲婶,你们春桃的车坏了,让满仓叔去接她吧-----” 她赶紧放下馒头,跑出去,但是声音已经走远。“肯定是香香!”她想,走回厨房,把馒头放进筐里,把笼布泡在水里,在锅里添些凉水,就出了门。 一路上,她不停地和下晌的人打招呼:“俺二妮车坏了,去接她!”“回来啦,她二叔!”她是个胆小怕事的女人,心地善良,甚至有些软弱。但象天下所有的母亲那样,她极爱护自己的两个女儿,生怕她们有什么闪失。对于邻人,她也是和睦相处。她象一只原始的胆小的鸟,生活在现代的世界里,一切都小心翼翼,以和为本。 在她没有嫁过来时,就是有名的温柔女孩,脾气好,父母作主要给她找个有钱人家,她却反对:“只要对脾气,就行!”于是嫁给了现在的满仓叔。一辈子,过得穷巴巴的。倒是对脾气,但是两人与现实世界是如此格格不入。他们不知道,他们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脾气好的人平时好,但要真的发起脾气来,那是比谁都倔。满仓叔他哪儿都好,就是一个倔脾气,只要认准的事,谁说也不用,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男人嘛,没有自己的脾气还行?她这样想。 隐隐约约看见女儿,但怎么只是个背影?她加快步伐,走近一看,是女儿倒推着车,她赶忙接过来。 “咋弄成这样的?” “我和一个人撞了,哼,他骑那么快,也不躲路。你看,还把我的腿弄伤了!” “我看看!”她赶紧观察女儿的伤势,见无大碍,才放了心。 “桃啊,以后自己骑车小心点,你姐也不能带你了,咱家只有这一辆车,弄坏了可没有的骑。再说,修车也要花钱,回家你爸不知咋说呢!” “他咋说?咋说都行,我不怕他,这车本来就坏!” “唉,你小心点就是了,他不给你让路,你让着他。只要有一个人让了,就不会出事!” “哼!”她不服气。 这样磨磨蹭蹭的到了家。父女二人已经回来了,满仓正坐在院中的石板上,抽着烟。而西边小屋的门开着,肯定是春杏。 满仓叔见莲婶倒推着车走过来,后面跟着噘着嘴的小春桃,心里就已明白了八九分,肯定是铛坏了!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咋了?” “车坏了,还把妮的腿砸了一下!”莲婶说。“春桃,你咋骑的?” “我也没看见嘛!那个人又不让路,就撞上了!” “你姐骑了三年都没坏,你骑半天就坏了!你还有理!”他不由得提高声音。 “那是它今天该坏的,正好让我碰上……” 莲婶推着春桃,向她使着眼色,把她推进小屋。 “他爸,这也不能怨她,孩子才学会骑!” “她竟敢顶嘴!”满仓叔气呼呼地说。 “反正成这样了,你就去东头傻叔那儿修修吧!明天孩子还要骑!” 满仓叔不说话了。 第五章 淡淡的月光从窗户一角洒下来,泻在春杏的脸上,使她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更衬托出了她的美丽。 她是圆脸,但是嘴下边有一个小小的、尖尖的下巴。不大的嘴唇棱角分明,鼻子小巧而挺直,透露着顽皮。不大不小的眼睛有点深邃,眼皮也不是那种单纯的双,而是在长长的睫毛上面一层一层地双下去,更让整个的她透出一种古典美。 她揉揉小腿,疼的厉害,还有手,简直要起泡了。爸爸虽然没有催她,但却超过她好大一截,她咬牙坚持着。虽然是穷人家的女儿,她却很少干活。尽管她从内心深处感觉对不起爹妈,但从没有在实际行动上帮过他们。现在,机会来了,难道还能喊累吗?父母能供自己上到初中毕业已经很不错了,有很多都是没跨过初中的门槛就辍学了,然后在家学女工,学厨房里的一切,然后是找个人家把自己嫁了。 想到自己不久的将来也会为人妻,为人母,她不禁有些害躁。就说近的吧,香香的姐姐丽丽去年就辍学了,现在已经会做衣服、绣花了。还有丽丽的对象,逢年过节总是提着礼物去看望,还真有点羡慕呢!自己的理想虽然远大,但总是有些不可能实现。当作家不是容易的事,有几个女作家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呢?唉,算了吧。 虽然这样想着,但她总是有点不甘心,就这么下去?那自己就不是陈春杏了,和普通的农妇有什么区别?自己好歹算个初中生,不胡就这么完了。人,不论生活的环境如何,都不能身困难低头! 好象有两个人在一左一右的拉扯着她,一个说这样,另一个说那样,拉得她头疼欲裂。坐起来,看着那头熟睡的妹妹春桃。春桃发出轻轻的鼾声,睡得真香呀!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不知道什么是痛苦、灾难。对,不能让妹妹走自己的老路,一定要让她上学,上学!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是春桃。傻丫头,梦中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你不知道,姐姐此时正坐在你的面前,凝视着你熟睡的面容,暗暗祈祷你的将来! 还有爹妈,都是忠厚老实的人,思想有些守旧,而命运却并不因为他们的善良而垂青他们。 春杏顿时感到自己肩上担子的沉重。 第六章 春季,本是万 物生发,草木开始生长的季节,一切都是生机勃勃,就象十六七岁的少年,浑身充满了力量,显得健康,有朝气。可是,一些不受欢迎的东西也随着春天悄悄到来,比如,专吃青叶的小虫、地鼠等,在这个播种的、充满希望的季节,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陈寨村就迎来了这样一个春天。 正当村民们踌躇满志准备趁春天干点事的时候,一件说好也好说坏也坏的事到来了。 村里要修路。 倒不是要修大街,而是要修通往镇上的路。说它是好事吧,是它方便了大家,能带来墙无尽的好处,“要想富,先修路”嘛;说它是坏事吧,是它不是自动的躺到那里让人们踩的,总得需要一些材料来组成。政府补助一些,剩下的群众掏腰包。 这年头对于阿拉伯数字都挺敏感的,,赋予了它很多或喜或悲的意义。镇政府也“循规蹈矩”,摊在每人头上的修路款为88元。另外,每人还要分到将近一米的路基要挖。所以,修路这件事就不好不坏地不等欢迎地到来了。 当挂在村子中间那棵老槐树上的大喇叭里传出村支书陈德轩那慷慨激昂的讲话时,村民们马上就“嗡嗡”起来,陈书记当然听不见下面的声音,照旧讲自己的: “啊,这个,并不是说就咱村有这么个任务,李村、王庄等都一样!路修好是自己走的,又不是坏事,啊,有了路,咱们的经济一定能更快的发展,啊,因此说,这次修路意义重大……” “操你妈的,啥意义!有种你把老子的钱也掏出来!”一个村民粗鲁地对着喇叭喊,又吐了一口痰,“呸!” “唉,变着法要钱!” “……” 陈支书那充满官气的声音通过徐徐的南风送到正在地里干活的人们耳朵里,自然,也引起了一阵骚乱。 “娘的,真是没法过了!”一个壮汉说。 他的地邻居直起腰,附和着说:“八十八,俺家四口人,好几百块钱,说的比唱的好听,到哪儿弄去?” 电波里传出的声音在田野里久久回荡,给陈寨村民们心中投下了阴影。 此刻,满仓老汉正蹲在自己的地头,吸着黑烟。广播他也听到了,只是“叭嗒叭嗒”地抽着烟。 春杏还有一丈多远才到地头。她用力地拉着锄,小腿肚子都在发颤。两条腿弓着,腰用力地弯着,一缕头发掉下来遮住了一只眼睛,脸庞红扑扑的。这孩子,是块上学的料子,可惜她命太苦,谁让你没有兄弟呢,闺女?你要是有个一兄半弟的,能让你下地来?就是不上学也能象丽丽那样去学裁剪、打毛衣。唉,没有儿子我也难受啊!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男女都一样,可还是象少点什么。看着别人家的儿子开着拖拉机打场,拉粪,真羡慕!我满仓没有儿子,我没有脸面站到人面前呀,老觉得矮人一头!谁说我沉默寡言,老实可欺?那是被逼的呀!如果有个儿子,我气也顺了,腰也直了,说话也能大声了。想当初我还是个初中生哪,那时生产队推荐上初中,谁有我学习好?连现在的陈支书还抄我的作业呢!还有同进,现在开着商店,富得流油,财大气粗,当初不也是求着要我的作业吗!现在倒好,有困难了找他,他支支吾吾不敢吭,不就是仗着有三个儿子吗!还有浇地的时候,我起个大早,可井还是被人占住了,他们有几个儿子,可以轮流值班,而我,妮她娘身体不中,没人替我,一个人累死累活的,地还没有人家种的好,不就是没有儿子吗!眼下,又要修路,挖路基,只能靠我一个人了!可那几百块钱到哪儿去弄啊,这大苦的春天! “哧哧----”春杏锄到了他跟前,把散落的头发抿到耳后,“扑通”就坐下了。 “爸,又让交钱了!” “嗯!” 第七章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是富人们对生活的感觉,对于有些农民来说,却象杨白劳那样艰难地挨着日子。不管怎样,满仓叔一家子也磕磕绊绊地来到了96年冬天。春桃已经升入三年级了。十五、六岁的她,对未来充满幻想。看到原本美丽的姐姐被生活磨砺的不成样子,她暗暗发誓,不走姐姐的老路,一定要活出个样子来。 虽然刚入毕业班,可同学们已经紧张的象待发的箭,教室里空气很紧张,常常静的让人害怕。偶尔谁咳嗽一声,全班同学都会从学习中“惊醒”,寻找那个发出声音的人。 因为要上晚自习,春桃住校了。并开始在学校吃饭。 食堂在学校西边,三间大房子里人头攒动,黑压压的,夹杂着一些女生花花绿绿的衣服和长长的辫子,好象进了一个大染缸。饭菜的香味和各种各样的休味以及地上有人泼的剩饭长久没有打扫发出的锼味混合在一起,所以空气怪怪的,让人想立即逃出去。卖饭的水泥柜台前挤着厚厚的人群,有些男生买了随地就吃,使里面的人显得更拥挤。 她们依照惯例分开了,香香去买馒头,春桃去打饭。春桃站在后面等着,随着人群向前蠕动,时而给出来的人让路。就在她快挤到最前面的时候,突然肩膀上伸出一只拿碗的手。那手尽量伸得长长的,三根手指拿着碗,两根手指夹着饭票。春桃皱起眉头,忍不住看看这个不可一世的人是谁,她扭过头----- 是他! 那个撞了她一下的男孩子!他竟然也在同一所学校! 显然他也看到了她,也吃了一惊,手不自觉地缩了回去。春桃转过头打了饭,低头挤出去。 第八章 这个冬天真冷,干冷干冷的。 天空阴沉沉的,好象一下子低了许多。寒风把光秃秃的树枝甩得胡乱飞舞。四周都地灰色的,毫无生气。春杏裹紧了头巾,急匆匆地走着。 转过葫芦沟口,一片片一堆堆的木材、树根等呈现在眼前。村里的“大能人”陈其正的炭窑就在这里。 “哗哗----”一阵流水声,春杏刚要去看看,一堆树木后面转出一个人来,边走边系裤带,抬头看见春杏,赶忙又转回去。春杏脸也红了。 陈其正回过身来,搓着双手,尴尬地说:“春……春杏,有啥事?” “我爹呢?” “找你爹?在那儿!”边说边喊了起来:“满仓叔,满仓叔!” 满仓叔从窑里猫着腰出来,头发是黑的,脸是黑的,身上更是象谁泼了墨一样。看着爸爸,春杏既好笑又心疼,为了家庭,爸爸在冬闲时还来炭窑上干活以贴补家用。 “爸爸,你先回家一会儿,有人找你!” “谁?” “我不认识!” “满仓叔,你回家吧,今天别来了,天也快黑了!”陈其正说。 “这儿你一人能中?”满仓不放心地问。 “没事,你走吧!” 陈德轩坐在当院,莲婶小心地站在一旁。满仓进来,陈德轩抬起眼皮看了看,又耷拉下来抽自己的烟。 “陈书记……” “满仓哥,呃,这个----” “你和春杏回屋去!”满仓叔身莲婶道,莲婶慌忙向春杏使眼色,母女俩进了堂屋,关了门。满仓叔把陈德轩引到小厨屋,给支书拿了张小板凳,自己就在一堆柴禾上坐下了。 “呃,满仓呀!(也不叫哥了)你看那修路款的事……都快两年了吧?啊?” 满仓拿着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划着。 “嗯!”陈德轩清清嗓子,“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呀,我整天忙村里的事,家里就交给其正他娘,她里外都管,却没有几个收入;还有其玲这闺女,那边也紧,得帮衬一点。其正这小子,也不知是咋回事,他不管我,也不让我管他的事……” “陈支书,你看我……” “唉,我知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陈支书,你看我在其正炭窑上干了快一个月了,看看能不能先支出来点,先给你!” “他一个月才开你300块,这几年下来,你里外也欠我差不多快1000了吧?余下的咋办?我可等着用啊!” “……” “……” “满仓啊,你心眼咋这么死呢?” “咋?”满仓叔疑惑地望着他。 “你要是同意,我有一个办法!” “啥法?”满仓叔脑子里迅速闪过几个念头:偷?抢?拐卖妇女儿童? “你看我这几年来也帮过你不少忙对不对?”支书关键处卖起了关子。 “是,这我心里知道。” “……,春杏这闺女,文静懂事,我从小就看中她。你看其正也这么大了,还说不让我管,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管谁管……” ??? 惊愕、羞愧、愤怒,满仓叔心中象打翻了五味瓶,苦,辣,酸,涩,咸,他“呼”地站了起来,脸憋的通红,嘴唇动了几动,又忿忿地坐下,尽量压抑心中的怒火: “陈支书,欠你的钱晚上我给你送去,给你算成贷款,连本带利一次算清!” “满仓,生气啦?放着两朵好好的花却不知道来换钱,真是!” “陈支书,你走吧,我还要到炭窑上去!”说完,也不顾支书的反应,“蹬蹬蹬”走了出去。 小厨屋的谈话莲婶母女俩都听到了,莲婶又气又吓,不知所措。老天爷,我再穷也不能卖闺女呀!那陈其正人是好,懂事,能干,可比俺春杏大得多呀,况且又是离过婚的人。自从老婆自尽后,一直未婚。不论是谁,不论说到哪儿,他就是不同意。是个大家眼中的怪人,心里只有自己的炭窑。能把水灵灵的闺女给他吗! 第九章 春意盎然。 天空湛蓝湛蓝的,水洗似的明净,麦苗绿油油的,又是一个春天。 春杏姐妹俩在自家地里拔草。麦苗已经筷子高了,不能下锄,只能用手拔。姐俩边拔边高兴地谈话: “姐,再有两个月就中考了,我有点害怕!” “害怕啥?考不上也没人怪你!” “现在班里就开始争论了,有的报高中,有的报师范,还没开始报,就先瞎忙活。” “你想报啥?” “师范吧。离家近,毕业后工作也好找。姐,你说咱爸会不会让我接着上?” “放心,我早就跟他说好了,只要有我在,你想上到哪儿,就供应到哪儿!” “真的呀,姐?哎呀,师范毕业最起码不用天天下地。下地干活真累。”春桃停住手,接着说,“吴伯萧的《菜园小记》上说,在地里干活是一种享受,我觉得是人家干活自己看看好。什么散发出的香气啦,回头看看自己的劳动成果啦,都是假的。正锄着地,回头看看,心里想的不是满足,而是看看锄了多少,还剩多少,啥时候干完回家,是不是,姐?” “扑哧---”春杏笑了。 “你们拔草哪?”一个声音问。是陈其正在路上说。 “其正哥,你去哪儿?”,春桃问。春杏脸红了,低下头去,飞快地拔着草。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支书说过这事以后,她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满仓叔,下午你不用去了,没啥事,先拔你的草吧。”陈其正对正在另一头拔草的满仓叔说。 满仓站起来,“其正,有啥活可要说,别自己都干完。” 满仓叔虽然对其正爸的做法不满,但对其正这孩子却没啥可说的。那次他爸身满仓要钱,他看满仓脸色不好,问清原因,当即拿出1000块钱塞给满仓,满仓不收,他生气地说:“满仓叔,你看不起我是不是,这是你预支的工资,不是给你的。” 满仓叔没有向他说起支书的话,他知道,这事其正并不清楚。自从其正的原妻自杀后,这孩子的心就冷了。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就恼。唉,真难为他了。 晚上,一家人正在吃饭,忽然远远的传来唿哨声,吹的流行歌曲。春杏默默地吃着,速度却越来越快,最后把饭碗一放说,“妈,我到丽丽家玩了!”就跑出门去。 她走过大街,向葫芦沟走去。有人问她:“去叫你爸吃饭呀?”她说嗯,急匆匆地走了。 果然,一棵树下,站着陈其正。他看见春杏来了,赶忙迎上去。“我猜你会来的。” “我猜就是你!”春杏羞涩地笑了。 “快跟我来!”其正小声地说,径直先走。 春杏装作若无其事地走着,心里却“呯呯”乱跳,天!我这是在做什么呀!可还是神使鬼差地向黑黝黝的炭窑走去。 其正站在他小屋的门口等着她。她的脸象块红布,幸亏有夜幕掩护,他看不见。 “别怕,来吧。” 春杏望望外面,漆黑的夜。 “放心,一般没人到这来。来,坐床上,软乎些。” 她不动。 “我不会……,放心。” 她坐下来,他在对面坐下。默默地坐着,听着窗外风轻轻地吹。 第十章 晚自习。 坐在窗前的春桃正看着书,忽然一个信封落到书上,窗外闪过一个黑影。春桃赶忙拿起来,看看周围,没人注意到她。 肯定是他!春桃心里象有头小鹿似的“呯呯”跳着,再也无心学习。正好到了放学时间,可同学们谁也不想先走。春桃收拾起几本书,拿起半根蜡烛,起身离开。同学们抬头看看,又低下头继续学习。 来到宿舍,掏出火柴点燃手中的半截小蜡烛,慢慢走到自己床边,掀开一点被子,把蜡烛粘到床上,然后脱鞋上了床,趴在枕头上撕开那封信: 陈春桃: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可咱们已经认识两年多了。自从那次相撞以后,我就注意上了你。你有个姐姐,已经退了学,还有爹妈,妈你很疼爱,是吧?唉,我就没那么幸运了! 我叫李大栓,十二岁那年,爸妈相继过世,现在只有一个亲人----弟弟小栓。我们在大伯家生活。看着别人有爸有妈,多幸福! 对了,春桃,到现在你决定下来报哪个学校了吗?我已经决定了,报师范!你呢?希望能在师范工校园里遇见你! 三(四)班 李大栓 春桃脸红了。原来每天都有双眼睛追随着自己!哎呀,真不好意思,自己有时笑,有时跳,没有一点淑女风范。原来他没有父母,怪不得长那么面老呢!他怎么知道我要报师范?如果都考上了,那……,天哪,我才16岁呀! 一颗不安的少女的心,象一艘刚造好的轮船,开始了她的处女航。 11。 天气越来越暖。村前村后的树木已经浓绿得翡翠一般。傍晚,炊烟袅袅,老头老太太脱了棉衣,穿着夹袄夹裤坐在街上谈论着子孙儿女;一些大胆的姑娘们穿了连衣裙,一脸不自然的从街上走过,迅速隐到某一个同伴屋里,再也不出门;晚归的农民肩上扛着农具,吆喝着牲口;放学的儿童“咕咕”“嘎嘎”地寻找着跑散的鸡、鹅。 陈满德老汉的二儿子陈喜禄,吃过晚饭,剔着牙,光着膀子走出院门。他家住最东头,门朝东,门前的路是陈寨的交通要道。隔条路,隔些场,就是葫芦沟。 他走到路对面,场上放着大哥家的树木,准备盖房用的。他坐上去,打着饱嗝,挠着后背、胳肢窝。 他盘算着今年该种几亩花生,种几亩玉米。40岁的人了,日子过的挺滋润,可就是没置买家当。大哥陈喜祥比自己大五岁,大儿子分家另过了,二儿子的房子马上要盖,就一个闺女,早晚嫁出去没事了。而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也没安置。大儿子立军眼看就20了,二儿子也16、7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还得加劲干! 正思忖着,一阵咕咕哝哝的声音传来,象是鸽子,却又尖又细。仔细听听,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他顿时来了精神,娘的,有鬼了不是?蹑手蹑脚绕过一个麦秸垛后面,听到了谈话声: “这不是在城里,肯定会有人看见的。” “那你说咋办?” “以后我不来了,你处处也别带出样子来。” “春杏,我喜欢你!” “别说了!往后别再找我,我走了!”一个穿裙子的纤瘦的身影从麦垛后走出来,陈喜禄吓得赶忙转了个方向,那个身影从他门前经过,绕到前街,消失了。 “唉----”一声叹息,一个高大的身影身东走去。 陈喜禄明白了,这是一对野鸳鸯。看来,男的是炭窑上的陈其正,女的是满仓的大闺女春杏。 自从上次他们在炭窑上约会过一次后,春杏就后悔了。其正好几次暗示她,她也没赴约。今天是要给他说一声,以后不能再那样了。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完全可以明媒正娶嘛。他托个媒人来,做个明正言顺的对象,逢年过节也可以相见,多好。这事还能让我先提出来呀!真的喜欢我就赶快想办法。 第十一章 好事真的来了。 这天晚上,村里有名的媒婆张嫂忽然串门来了。一进门看见满仓全家正围在院中的洋灰板上吃饭,堆起笑脸说:“你们才吃呀!” “张嫂闲了,来坐吧!”莲婶赶忙递过一张小板凳,“来,一起吃吧。” “不了不了,我早吃罢了。”张嫂把小凳子往前挪挪,“哎呀,我说咱姐俩中都不坐一块说说话了,天天忙的呀,就象人家离了我都不能活一样!今儿下午我说,咋也得去看看她莲婶,就这么一个好姐妹,咋也不能冷落了呀!” “看你说的,张嫂!”莲婶索性放下饭碗,窘迫地说,倒好象她欠了别人家似的。 张嫂往春杏身上瞟了一眼,却笑嘻嘻地说道:“她婶啊,春桃今年该考学了吧?” “该了,这不,家这么紧巴,不想供应她了,可她倔,非要上,她姐也说起码得考试考试,上了三年了,看上个啥劲,是不是?考上考不上还说不准咧!” “这会儿供应个大学生可不容易呀!看满德家的四小子,全家紧巴了多少年才把他供应成,现在一分家,谁还能得到他一点好处?这学不是白上了?唉!” 春桃听到这儿,放下碗,站起身,走回小西屋。 春杏心里却扑腾开了,“肯定是来说媒的,肯定是其正托的!自己的归宿即将确定,她激动得也吃不下了,放下碗,走了。 张嫂故作羡慕地说:“她婶啊,你家这俩闺女是福啊,不用盖房娶媳妇,早晚嫁出去就没事了。” “张嫂,有啥事你就直说吧!”满仓沉不住气了。 “她叔呀,你们的福气来啦!有人哪,看中你们春杏了!” “谁家呀?” “谁家?包你们满意!要家有家,要人有人,那小子,要个有个,要脸有脸,脾气又好,难得呀!” “到底是谁呀?”莲婶着急地问。 “不管是谁,咱还得找个老派人家的人。”满仓叔说,“老实,规矩,闺女过去不吃亏。” “是呀,她叔说的对,咱这种人家,还是找老派人家。这一个,肯定如你的意。” 此时春杏支着耳朵听下文。 “说吧,张嫂。” “满德家的五小子。” 莲婶和满仓对望一眼。 “我说媒说了二三十年了,都是眼瞅着相配的才说。所以,差不多说一对成一对。这回,可是人家托我来的,敢情是你家春杏文静、秀气,人家想趁早不趁晚吧!” 满仓叔磕磕烟灰,又沉浸在烟雾里。 “这样吧,你们商量商量,过几天我来听信儿!啊,我走了!”张嫂不等挽留,笑着离开。 当晚,夫妻俩商量了半夜,一致认为满德家的五小子陈喜庆是个好媒茬。那孩子高高的个子,又是个好庄稼把式,长这么大没办过啥坏事,人又老实,弟兄多,家大,闺女过去不会受气。一句话----中! 莲婶与春杏商量,春杏低头不作声。其实昨晚张嫂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她多想大喊一声:“我不同意!”可还是忍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爹在旁边说:“喜庆这孩子不错,是我看着长大的。人老实,能干,脾气又好,你不会受他的气。又是老小,没啥门事,就是有,谁能不让着你?爹妈吃够了没儿子的苦,找女婿也得找个弟兄多的,冲冲霉气。弟兄多好办事,到时候有啥过不去的坎儿,都能帮衬一把……” 春杏低着头,爹说的何尝不是呢?可是其正……“爹,等两天吧!”春杏说。她想赢得时间找其正商量。让他也托个媒人来。 可是,世上的事偏偏这么巧,还没等其正托人来提亲,他们的事就被满仓叔发觉了。 第十二章 也是在一个晚上。那晚没有月亮,漆黑一片。闷热的空气使人想把心掏出来晾一晾。 当其正听春杏说完,也陷入了沉默。 春杏心里知糟糟的,希望有人给她指一条道路。就象给这无尽的黑夜点燃一盏希望的灯火。 突然,她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红红的亮点,就在丈把远处,就在她感到诧异的当儿,那个亮点竟朝这里移动过来。她吓得哆嗦起来,不顾羞涩猛地扑进其正的怀里。 其正心里一阵快慰,这个娇弱的女孩终于投进了自己的怀抱,多少年了,这种感觉不曾有过,久违了的亲密接触。 亮点越来越近,快要移到跟前时,春杏大叫一声:“哎呀,鬼!”,一头就埋进了其正怀里。 “春杏?” “满仓叔?” 满仓叔和其正的声音同时响起。 “满仓叔,你咋来了?”其正伶俐,赶紧站起来问道。 “春杏,你来这儿干啥?”满仓叔威严地问。 “我……”她害怕极了,“爹……” “起来,快滚!”满仓叔终于吼了起来,压抑了许久的愤怒终于由肺部经气管发泄出来。 春杏哆嗦着,突然冷得打战!她站起来,噙着眼泪,跑了。 满仓叔找到自己昨天忘在这儿的电灯,拧开一照,地上铺着一张破旧的凉席,他更火了,又照照其正身上,衣服好好的,忍住闭了嘴。 “满仓叔,来找你的电灯吧?” “陈其正,你叔我待你咋样,啊?春杏她还是个闺女,你毁了她,知道不?” “满仓叔----” “你……你真是个畜生!” “……” “哼,你要是把不住嘴,我就杀了你!哼!”满仓叔一跺脚走了。 陈其正颓然倒在地上,天!咋成这样了呀,事情复杂化了。 第十三章 灯下。春桃正在写日记。 哎,真不好意思,今天我们的事有了进展,他拉了我的手,天哪,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晚自习,他敲敲窗户,示意让我出去,我就装着上厕所走出去。通往厕所的路是“丫”字形的,他拉着我共同走过那段路。不用害怕,没人发现我们,因为我们在暗处,“敌人”在明处。哈! 他说,咱们都要好好学习,一定在师范相见。离中召只有两周了,我们要加把劲,为自己加油! 没有父母的人真会体贴人,他说,“也别累着了自己,该玩出去玩玩,清醒一下脑子。天热,教室闷,别热坏了自己。”有个人关心自己,真好。有人给姐姐介绍对象,喜庆那人高高大大,一副憨厚的模样,她竟然不同意,不知她是咋想的?有人关心自己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的事不能也不想告诉他们,三年后给他们一个惊喜,让他们大吃一惊。 哦,生活是如此美好,未来是如此光明! 她合上日记本,双手托腮,憧憬自己的未来。 春杏坐在被窝里看一本《故事会》,其实她什么也不进去。 “春杏!”母亲推门进来,“这是二百块钱,明天去赶集吧!”她慈爱地看看自己的大女儿,又看看小女儿,笑了。 春桃不解地望着这一切,母亲走后,忍不住问姐姐,春杏说: “后天我要定亲了!” 打麦场上。 骄阳似火。空气象能燃烧起来,闷得人出不来气。满仓叔却坐在边上树荫下喝啤酒,满意地望着场上开着拖拉机满场转的女婿。 陈喜庆戴着草帽,脸上、身上满是灰尘,好象谁把他活埋了,又被救也出来。脸上的灰被汗水冲的一道一道的,睫毛上、鼻孔里都挂着用以向岳父展示功劳的沙尘。 春杏站在场边上,用草帽扇着风。与喜庆闪电般定了婚,一向孝顺的她决心把以前的事都忘掉。喜庆这人很不错,对她也好。只是爹为了提高自己的价值,光见面礼就要了人家2000块,弄得这事差点吹了!喜庆早就看中了春杏,就死活缠着家人,终于促成了这门亲事。 春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喜欢上其正的,只觉得他高大厚实的身躯,黝黑英俊的面庞,懂事得体的举止,给自己一种稳定安全的之感。而喜庆,只是自己的同龄人,在一起好象只能嬉笑打闹,而不能谈情说爱,也许是自己心态太老的缘故吧。 “喜庆,喜庆!”满仓叔叫道,“歇会儿,翻一遍!” 喜庆停在场边上,跳下来,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接过岳父递过来的啤酒,“咕嘟咕嘟”喝下几大口,“爹,天干,翻一遍,估计再辗一遍就中了!” “差不多!”满仓叔弯腰用手拨开麦秸,看看场上的麦层有多厚,“你先歇会儿,不慌!” “赶紧翻吧,趁天!”喜庆却说,一仰脖喝完了瓶中的酒,用脚勾起地上的木杈,用手灵巧的接住,又叫:“春杏,先翻再歇吧!” 此刻的莲婶也被替换下来了,专职在家做饭。她不顾自己的腰疼得多厉害,给女婿做着自己最拿手的饭菜。而春桃,在姐夫的关怀下,也不用干活,可以在家专心学习,迎接几天后的中考! 有了陈喜庆的加入,这个家似乎幸福无边,一切都那么美好。幸福的日子总是过的太快,不知不觉,春节快要到了。 春节,不用下地干活,并且刚过秋收,手里多少有个钱,于是,办喜事的特别多。春杏和喜庆的事也打算办了。俗话说:好事多磨。他们的事没有那么顺利。 一切都是因为满仓叔。 不知由于什么原因,他非要向喜庆家索要10000元彩礼。满德老汉气得大骂他心太黑,他却毫不更改。 媒人张嫂夹在中间受了不少的气。本想顺顺利利的吃块媒人肉,却惹下了这些麻烦,不愧是媒人,那张嘴真是能把坏的说成好的,死的吹成活的。 “满德老哥呀,一万就万!有啥了不起!一万就说明咱的媳妇值一万。那是个穷家,没见过恁多,让他见识见识!再说,那一万块钱,也不是白给了他,他还不乖乖地买些家具、细软拉到咱家?这还不说,还白送了一个大闺女!仔细算算,咱并不吃亏!” 满德老汉蹲在地下不吭声。 “唉,不管咋说,咱好赖只有这一宗事了。办完了就没事了!咱一辈子不就图个清净?那春杏是个好闺女,会孝顺你伯。再说,她手里宽裕了,你还能吃亏?不管咋说,咱也不赔。最后使把劲把事办了,以后情等着享清福啦!” “唉,享啥清福?”满德老汉软了下来,“60多了,还没把小孩安置住,一辈子都紧巴巴的,没个松散的时候!” 这时满德老汉的老伴贺兰走了进来。这是一个干净的老太太,个子不高,但得体的衣服使她显得精明能干。脸上虽然留下了不少岁月的痕迹,却不显得老态龙钟。她看到张嫂在坐着,老伴在门口蹲着,心中明白个八九不离十。 “咋,一分也少不下来?” “少不下来!老嫂子!你说这满仓,八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一个闺女要这么多,卖闺女呀?都是老式人家,哪有恁多钱?”张嫂先把气话替人家说出来,让别人无话可说,然后话锋一转,说起正题: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嫂子。一万块他也不是自己要,都买成东西拉到咱家,不吃亏。再说,喜庆这孩子……” 说到这儿,两口子不吭声,戳到了疼处。自从不想拿一万彩礼以来,喜庆不吃不喝,躺床步起来,就这一宗事了,咬咬牙,办了吧! 第十四章 春杏家。 春杏一改往日的温柔,向爸爸说道:“爸,一万呀,太多了吧!丽丽她们都是六千,我想六千也就够了,要一万咋花?” “咋花?给我十万看我能花完不能?花不完,存起来,你将来不宽余点?到时候分开家可没人管你!” “有一双手还能让饿死?” “那不是让说的,到时候你就知道生活的艰难了,我不能让你埋怨我!” “我不埋怨,爹,少要点吧!” “咋,你觉得你不值一万是不是?” “我……,爹!”春杏跑出去了。 那件事,是她心底永远的痛。因为有了那事,自己就不再纯洁,而爸爸为了维护自己的所谓纯洁,只能加大自己的价值。 母亲站在一旁,不说话,她毫无主见,一切都听满仓的。虽然也觉得要的多一点,但一想,满仓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她是他永远的支持者。 这事已无可挽回了。 此时的春桃,不知家里的这些事,她正沉浸在爱河里,忘乎所以。 虽然是冬天,但校园里的常青植物却依旧翠绿,仿佛冬天忘记了有这么一个去处。 李大栓和春桃并肩走在花园深处的石凳上。他揽着她的肩。 “桃,也许是缘分,那天那么多人我就撞了你一个。” “你还说呢,疼得我站不起来,你也不帮我!” “我怎么帮?站着那么多人,多难为情!” “哼!没有男子汉气概!” “桃,你真不嫌我没有父母?” “没有父母咋了,我省好多事!” “你省事,但也费事!” “费啥事?” “将来你不能动了,谁来侍候你?”他神秘地笑着。 “你……你真坏!”春桃尖叫起来,欲扑打李大栓,李大栓赶忙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小声说:“那边有人!”春桃才不吭声。 “那你告诉我,你大伯咋对你那么好,还供你弟兄俩上学?” “当然了,世上还是好人多嘛!” “我就不信!他那么好,有啥想法?” “没想法,我会挣钱了再说。” “咋说?说啥?” “还给他呗!”他故作轻松地说。 “还他?那就是借他的了?我说呢,哼,披着羊皮的狼!” “不能这么说,春桃,能帮自己已经不错了。这学期不行了,让你耽搁了,下学期就得找家教做,自己养活自己。” “我耽搁你?”春桃又大叫,“谁让你找我?”“好好,就算是我耽搁你好不好?我的小姐!” “什么‘就算是’,本来就是嘛!” “好好,就是就是!” “哼! 第十五章 春杏出嫁了。 当嫁妆抬出屋门放在院子里时,街坊邻居把院子围的水泄不通。多嘴多舌的妇女,充满羡慕的小姑娘,呀呀学语的小孩子,都来看看春杏的嫁妆。 满仓叔出尽了风头,给大伙散着烟,乐呵呵的。一大溜明晃晃的组合柜挨墙放着,里面塞满了东西,最显眼的是那张虽小却最引人注目的存款折----2000元,贴在最显眼处。中堂低柜,小巧而实用,上面的彩电箱子骄傲地站着;梳妆台和配套的小凳子典雅的站在那儿; 一套沙发喧软地卧在那儿,等着主人去坐;一个放被子用的大立柜上搭满了被子;另有盆架、写字台缝纫机、椅子等,真是琳琅满目。 最让人吃惊的是那个新鲜玩意儿----摩托车!听说城里才兴起陪送这东西,满仓叔第一个为闺女买了,你说能不高兴吗? 人们“啧啧”地称赞着,一些妇女小声互相猜疑,“你说满仓家咋这么有钱?” 另一个人神秘地摇头,“不知道!” 两人会意地笑了。 “噼噼啪啪”,一阵鞭炮声在门口响起,伴着戏剧《抬花轿》的选段,热热闹闹的。 “车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先前各就各位的人忙了起来,迎接男方家人,赶紧烧挂面汤,喝了暖身子。 一个小时后,开始抬嫁妆了。一件件的搬到车上,娘家去送的人也各就各位坐好,小孩子们抱紧手中的物品,兴奋地谈论着到那儿谁跟谁坐一桌。 新娘子出来了。 春杏一身红袄红裤红鞋,头上戴着新娘花,胸前别着一朵。她低着头向第一辆车走去。她脸色很不好,眼睛似乎还红红的,这是习俗,新娘子出嫁前要哭,以示对娘家的眷恋之情。要不就是不孝顺。其实,谁知春杏是真的伤心呢! 她踩着事先放在门口的小凳子,弯着腰坐进车里,迅速换上另一双递过来的鞋,这时,泪掉了下来。 车子在鞭炮声中徐徐起动。 因为是一个村子,车子不能直接开到男方门口,讲究出南门,进东门,春杏的车子就绕了好几个村子,很是风光了一番。 车到男方,进门,拜堂,在闹哄哄的人群中挤进洞房,娘家几个嫂子、婶子陪着坐,门外挤满了人,一会儿又挤进屋里,朝新娘子撒着玉米粒,还有沙子。 好容易熬过这段时间,终于开始上菜了。春杏饿得饥肠辘辘,因为怕上厕所,事先不敢吃东西。看着一道道的菜,她真想扑上去大吃一顿。 淑女似的漫不经心的吃了几口。喜庆的几个嫂嫂过来了,亲热地招呼着娘家人并说起春杏的种种好处。嫂子们一个比一个口才好,谈笑风生,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尤其是二嫂,整间屋子里只一她一个尖尖的声音,还有放肆的笑声。好象春杏嫁的是她家的儿子。二嫂说起酒桌上的惯用话语,竭力的劝酒。 下午三点多钟,女方人该走了,男方送每人5块钱和一包用新手绢包住的9个馒头。车走了,人走了,把春杏留下了。 “我结婚了!”春杏想。 第十六章 三天,回过了门。春杏正在屋里闲坐着,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五婶!”是大嫂家的素娟。 “啊,素娟,坐吧!” “不坐啦,有空到我家玩去吧!” 话音刚落,二嫂走进来,笑嘻嘻地看着春杏,“他五婶呀,咱们族里人都夸你长的好啊,你看你看,细皮薄肉的,哪象个农村人?他五叔上辈子积了啥德,娶了你这个美人儿!” “二嫂,看你说的!” “哎呀,他五婶呀,看咱爹咱娘,就数对你最亲,我那时候只给了20块钱让买衣料,就过来了,真是丢人。看看现在,啥都有了,也不容易。你们年轻人最幸福了,刚进门,使用东西样样齐全,真是掉进蜜罐里了!” “二嫂……” “是二嫂在这儿吧?”院内响起一个声音。 “他三婶,快过来!”二嫂喊道。 “在院子里都能听见他二大娘的声音,大得象驴叫唤!”三嫂笑道。 “我说我家的猫咋不见了,原来跑这来了!”二嫂也笑着回敬。 “三嫂,”春杏赶快让坐。 “春杏啊,”三嫂亲切地拍着春杏的肩膀,“这下,你以后的小孩也不用买家具了啊-----哈哈哈哈!” “嫂子……”春杏红了脸。 “春杏啊,我们喜庆可是大好人,个儿又高,模样又端正,以前呀,见了人家大闺女就脸红!” 春杏的脸变了,却又马上恢复过来,附和着笑。 “想当初,我是他家用一件上衣哄来的。”三嫂说,“那时,谁要是有一件斜纹布衣服,那就富的了不得。我就提出一一件衣服,他家答应了。我记得我用包袱兜着,挎着跟他来了。谁知后来才知道,那件衣服是借的,过完三天人家就要走了!” 她们都笑起来。 二嫂说:“那是你不值一件衣服钱,你看咱们春杏,就值这么多!嘻,我那时候他们年轻,孩子少,手里宽裕点,破天荒地给了20块钱。唉,就让咱们春杏赶了好时候。” 这时婆母走进来,谁也不看,也不知向谁说:“吃饭了!”就出去了。春杏忙说:“二嫂三嫂,在这儿吃吧!” “不啦不啦,春杏有空去玩呀!”一起都走了。 饭桌上还是三天前婚宴上的剩菜,饭是每天三餐一律的玉米粥。喜庆正狼吞虎咽,旁边放着一张凳子,不用说,是给她留的。公公坐在正上首,婆婆端着饭菜,春杏赶紧上去帮忙,婆婆却一转正好撞到春杏身上,“啪----”一碗玉米粥打落在地上,也溅满了春杏的裤腿。她不知所措,婆婆也不说话,阴沉着脸,又拿起一只碗去盛。喜庆赶快拿来笤帚、铲斗,把碎瓷片扫出去,暗暗捏了一把春杏。春杏机械的坐了。 公公斜了一眼,也不吭声,闷头吃饭。婆婆黑着脸,也吃起来。一家子,象是犯人在餐厅就餐,只有“哧溜哧溜”的喝饭声,一时间都变成了哑巴。 这时有人在喊:“春杏!”春杏得了救似的站起来,跑了几步,又停下来,慢慢走出去。 “是四嫂呀,吃饭了吗?” “吃了!” “进屋坐吧!”又扭头朝厨房喊了一句:“喜庆,我不吃了。” 四嫂微笑看着春杏,春杏忽然想起其正,脸红了。其实四嫂并不知道她和其正的事。其正也没有告诉姐姐。四嫂是本村的小学教师,留着短发,言谈举止不同于三嫂三嫂。 “春杏,还习惯吧?” …… “其实人与人之间,只要沟通,还是能相处的对吧?” 春杏笑了。 “喜庆脾气好!”四嫂说。 她们默坐着,门外传来公公给牲口筛草的声音。四嫂站起来,说:“我走了,以后有事就去找我!” 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小声说:“去涮碗!”手指指厨房。 春杏感激地点点头。四嫂走到院中,故意大声说:“春杏有空去玩呀!” 送走四嫂,她走进厨房,果然,碗筷都摆在桌子上,一片狼藉,象是经过战争洗礼的一个落后的村庄。 公婆不知去哪儿。 喜庆走进来,默默地帮她收拾一切。 第十七章 这几天,还有一个人心中也压上了磨盘。 这个人就是陈其正。 自从那次被满仓叔撞见以后,他再也没和春杏说过话,只是远远地偷偷地看着她,看着她渐渐走近又渐渐走远。 “衣带渐宽人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陈其正瘦了。不再那么英俊、挺拔,不再那么潇洒得体。曾几何时,他的心被一片阴影笼罩得严严实实。是她----春杏,一个18岁的小女孩,袅袅婷婷地走过来,走过来,走进他的生活,走进他的内心深处。他怕了,他已经怕了,怕这只鸟也飞走了,就用双手紧紧地捂住,压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可怕的人群,生怕人们恶狼似的把他心爱的小春杏抢走。他那么小心地呵护着,呵护着,却还是让力大无穷的老天爷无情地抢走。 对于老天爷,那是谁也不能违抗的。他的大手一挥,天空就会乌云密布,片刻间,雷声大作,风雨交加。人们有的抱头鼠窜,有的磕头祈祷。其正有时也想拉上春杏,肩并肩站在风雨之中,迎接它的考验。可是,周围人们的眼光,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因为他俩冒犯了他们心中的伟大的神。春杏在这些目光中怕了,畏缩着,更显得无助,于是来自空中的那只无形的手就把她掠走了,只剩下孤单单的其正,承受着人们的嘲笑。 曾几何时,那个18岁的姑娘,象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心中漆黑的夜。现在,这盏明灯却永远的消失了。 俗话说:祸不单行。春杏的离去已够他受的了,但他的炭窑却也仿佛因为没了春杏而少了灵气,一蹶不振,城里的老客户都用上了暖气,炭的销量大减。他的财路断了,唯一的支柱也垮了。 躺在床上,望着豪华的天花板出神。 “哐当----”,堂屋传来关门声。是父亲。 父亲是个很有魄力的村干部,表面和蔼可亲,一心为村里着想,背地里却敛了不少钱财,神不知鬼不觉。他不知道父亲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用,他不愿卷入父亲的圈子。虽然家里只有两个了,却也财政分开。 “其正!”父亲在喊他,“吃啥饭?” “我不吃了!” 其实,自从母亲支世以后,父亲待他还是很不错的。家中只有他一个宝贝,什么都依他。可他却从不领情,我行我素。因为他不知道,老爸办了一件“让他高兴”的事----向春杏提亲,尽管没有成功。 老支书关好房门,独自做饭吃。这个儿子,谁的话也不听,多少提亲的都让他回绝了。依他的长相、家境,多少大姑娘眼里充满羡慕呀!可他却死心塌地地打光棍。自从美英死后,这孩子就不再提起女人。 没有女人的家能算是家吗?这个村支书的家就只有两个大男人,老光棍和小光棍。 其实老支书并不如儿子那样,他心里早对乡里的妇女主任有了那个意思。那是个才离婚的女人,对他也不错。可是,儿子一直这样,自己咋也不能先找呀! 于是,他对儿子既爱又恨。 第十八章 日子悄悄地过着,转眼又是春天。 这是一个春日的温暖的午后。 太阳懒懒地望着大地,看着同样懒懒的人们。春困秋乏,一点不假,一切事物看起来都睡眼模糊,毫无生机。 是的,一切都是毫无生气的。 张嫂的家面临大街,门口倒着一些木材,坐了些手拿不同活计的女人。 “真的呀,张嫂!”一个手拿鞋底的女人问道:“怎样说都不同意少一分?” “唉,不少!你想想,他恐怕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些钱!” “指望闺女发大财!”一分奶着孩子的胖女人道。 “哎哎,谁在说我们春杏了?”二嫂叫道,一边纳着鞋底儿,一边不时拿针在头皮上抹一下,“我们春杏可是个大好人,谁说她我都不愿意!”她故意说。 “哟,开始护啦,当初你为啥不要10000块钱?” “给我都不要!” “你看人家骑着摩托车跑来跑去,多风光!” 一个老点的女人插话道:“嗨,那东西不是喝水的,几千块买个那玩意儿,油这么贵,连它也养不起。” “就是!”那个胖女人道:“贺大婶跟我说过,那东西真费油。年轻人不知节省,大婶肚痛着哪!” “哎,她二嫂,听说春杏跟她四嫂蛮合得来?” “是呀,人家吃皇粮,比咱高一头,说话都酸溜溜的,咱也不知道啥叫‘袄里屁克’,也不知啥叫‘袄孕会’,咱能跟人家比吗?看谁有了赶紧溜!”二嫂说,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顿了一下,说道:“咦,不提还想不起来呢,嘻嘻,不好意思说呢!” “啥屁事,快说!”几个女人道。 “哎,我跟你们说呀!”二嫂小声说,众人正等着她说,她却“哧哧”地笑起来,“呀,那咋能说出口呀!” “有屁快放,有啥不能说的,比你男人*你还不好说?” “来,你们过来!”二嫂并不生气。几个女人围上来。 “哎,告诉你们,可不要说出去呀!”她不放心地说,“春杏跟其正有一手!” “真的?”几个女人同时道,“你咋知道?” “我们那口子亲眼见的!他们抱的那个紧呀,你啃我,我啃你的!” “在哪儿,在哪儿,啥时候?” “去年,葫芦沟那个麦秸垛后面。我们那口子出去凉快,正好看见有个黑影,可是这个黑影咋这么大呀,细一看是两个人,嘻----” “呀,敢情这是真的?” “这能有假!”二嫂自豪地道,仿佛完成一件光荣的任务。 几个女人终于相信了这个有根有据的美的故事。胖女人说:‘怪不得等不到腊月就出嫁,敢情等不上了!” 拿鞋底儿的女人道:“他俩咋也想不到喜禄看见!” “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嫂说,刚跟儿子学会这句话。 几个女人也不在意她说些啥,又问道:“那你做嫂的,咋能让兄弟娶她?” “嗨,我说对喜庆说吧,可那口子不让,说什么管闲事落不是。” “也是!”几个女人附和道。 这个美丽的故事从此不再美丽。 第十九章 春杏的婆婆贺兰花心中也不好过,到最后一个儿子给她增加了沉重的负担。想起东挪西借的日子,老两口急得饭吃不下,觉睡不稳。不借吧,喜庆儿睡觉不起。说句心里话,春杏这闺女人不错,模样端正不说,脾气也温顺。可因为彩礼这件事贺兰花心中愤愤不平,对儿媳的态度也大打折扣。吃早饭时春杏呕吐了,贺兰花心中转怒为喜,忍不住打碗鸡蛋水给她。 水响了,贺兰花起身拿出一只碗,又到鸡窝里摸出一个鸡蛋。这时院门“吱呀”响了一下,一看是二儿媳进来了。二嫂说:“娘,有结好的酵子没?我蒸馍!” “有!”,她在碗柜顶层的一个破旧的塑料袋里找到酵子,掰开一半给儿媳,又去提开了的水。 “干啥,娘?” “打个鸡蛋水。” “你喝?” “不是。” 精明的二儿媳心中明白了,问:“春杏有喜了?” “有了吧,早上吃饭都吐了,吃不下!” 想自己有两个儿子时,婆婆都没对自己这么好,真下不去!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这是正常现象,加兰花对春杏也是这样。但二儿媳就看不惯了。 “哼!还不知是谁的种呢?”她咕哝道,拿着酵子向外走。 “你这话是咋说的?”婆婆虽然60多岁了,却并不耳聋,“你损不损哪?” “我损不损?我损也没和别的男人去睡觉!” “哟,你还越说越有理了?那你说别人都与别的男人睡啦!”婆婆丝毫不让。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别人想跟谁睡就跟谁睡,睡出孩子来也有人管,哪象我,哼,自己的孩子还不管!”说着往外走。 “别慌走,今儿你得说清楚,你意思是春杏……” “娘啊,你一万块买来个‘大闺女’,说不定呀,还带着野崽子。” “真的?……”贺兰花哆嗦了。 “娘啊,现在谁不知道这事?就你还打鸡蛋水呢!省点力气歇歇去哟!” 二儿媳得意地走出去。 婆婆颤抖着。这,这可不是小事啊,这关系着陈家的门风,陈家的声誉。春杏果真这样,就不要她!! 鸡蛋水也不打了,她追到二儿子家,问儿媳那人是谁,儿媳笑了,“娘,你老了,别管恁多闲事了,赶紧分开家,眼不见为净的好。免得以后出啥事!” 可婆婆没有那么好打发,她非要问那个遭天杀的人是谁! 儿媳把那番话说一遍,看着婆婆的表情。 婆婆不说话,出去了。回到家,她把打进碗里的鸡蛋“哗”地倒进猪槽,把开水倒进壶里,朝西屋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住,心想直接问她也不太好,还是等喜庆回来再说吧。 可怜的春杏此时正躺在床上休息,她感到浑身酸软无力,对东西没胃口,喜庆说可能是有了,过几天去医院检查一下。 第二十章 喜庆下晌回家,走在街上。一群妇女正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看见他走过来,忽然都闭了口。等他走过去,女人们又开始“一台戏”。 他刚到家里,母亲正在做饭,父亲默默地蹲着,谁也不说话。 “春杏呢?”他问。 “咦,回来不先问爹娘,倒先问起媳妇来了!” 喜庆不吭了。 “要是个好媳妇你才离不开哩!” “咋了,娘?” “咋了,问你媳妇去!” 他疑惑地走进屋,春杏正坐在床上哭泣,见他进来,悲苦地叫一声:“喜庆!”便忍不住了。喜庆忙扶住她的肩,问她怎么啦,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又跑出去问娘。 “还有脸哭呢!那事是人办的吗?” 喜庆问:“到底咋啦?” “哼,你戴了绿帽子了!儿啊,那孩子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的!” 他又跑回西屋,看着春杏。 “喜庆,我没有,真的没有。” “没有?没有哭啥!”婆婆鄙夷地说,“花了一万块,却买个烂货!” 春杏一股气憋在心里,出不来,忽地向后倒去。喜庆赶忙帮她揉。待渐渐好转,又跑到厨房问娘原因。 娘把二嫂的话说了一遍,喜庆肺都气炸了。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心乱如麻。 难道这是真的,可洞房那天见了红呀!难道是她耍的手脚?不,不可能,春杏不是这种人,那就是二嫂胡说了。 “二嫂怎么知道的?” “你二哥亲眼见的。” 喜庆痛苦地抱着头,但还是不能相信。到底是年轻人,他迅速做出决定:明天上医院检查检查再说! 喜庆看着床上的春杏,那么娇弱,那么可人,她怎么会办那事呢!肯定是有人诬陷她。二嫂那种人他心里清楚,容不得别人比她强,春杏肯定是受了委屈。看着可怜的妻子,他的心碎了。 一夜无话。 中午时分,他们回来了。春杏一言不发进了西屋。 父母赶紧迎上去。 喜庆掩饰不住喜色。“娘,检查的月份和我们结婚的月份很照。没事的。” 父母问喜庆:“这是真的?” “那还有假,医生还开了证明!”他拿出一张b超单。 父母面面相觑,母亲赶忙又跑到鸡窝里,一下拿出两个鸡蛋,为春杏冲鸡蛋水。 让喜庆端到西屋,她饭也不吃,就跑到二嫂家,让她看那一纸证明! 儿媳也变也脸色!丈夫说的难道是假的?但她狡猾地笑道:“这玩意,随便找一个熟人都能开!” “不检查也能开?” “咋不能?” “难道是他们哄我?” “娘,两个哄一个好哄,哄两个就不好办了!既然他们两口子一条心,娘,还是分开好,眼不见为净啊!” “赶早不赶晚!” “说的也是!” 婆婆回到家,悄悄和老头子商量分家的事。 西屋,小两口也在商议,这样侮辱人谁也受不了,还是分开自己过好些。免得受些窝囊气。 于是,一拍即合。 第二十一章 听说春杏要分家,满仓叔急得跺起了脚。 “傻闺女,分啥家!你会弄啥?不分家,干现成活,吃现成饭,有门事也不用你支,一年给你省多少钱,啊?你年轻,不懂!” “爹,你总是钱,钱,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啥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钱能花,人没有钱不行!”顿了顿,他又说东道西:“闺女呀,分开家,啥事儿都是自己做,可没人管你了,过好过坏,都是自己的。” 母亲莲婶也说:“杏啊,好好分啥家?头生孩子事还没过,分开家可要自己过,花的也是自己的,好歹等小孩子长大了,再分也中!” “等他长大?!” “孩子小,占人手。现在你婆婆能帮你带带,你就轻多了。” “妈,不管咋说,这家必须得分!” “你不听我的话,春杏,有你的罪受的!”满仓叔说,手哆嗦着点上烟斗。 “爹,那是我的事!” 于是,家很快分开了。因为没有房子,两家共用一个院子,春杏的“家”是那两间西屋。 “花了恁多钱,还想要房子,没门!”公婆如是说。 在凡世事,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一些事,往往所有人都知道了,只瞒着当事人或其家人。当满仓叔及莲婶知道了春杏、其正风波,已是两个多月后。 满仓叔倒没事,不管内心多么激烈地斗争,,表面如初。他蹲在地上抽着烟斗。心想,不是他俩骗我吧,难道那不是他们第一次? 莲婶却受不了这个打击,她病倒了。老毛病,心肌炎。她躺在床上,泪,悄悄流下来!没有儿子,只指望着两个闺女,可是,竟然出了这档子事。本想去问问春杏,无奈一病不起。她以为象以往那样歇歇就好了,谁知却越来越重,以至于疼得满床打滚,间歇时刻,眼看着出不来气。 满仓叔看着妻子,心如刀绞,可也没有办法。因为二妮读师范,本不富裕的家庭更是捉襟见肘了!他无奈地看着妻子。 “哎哟,疼死我了!她爹,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莲婶的脸苍白,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声音越来越小。 闻讯赶来的邻居菊婶见状,赶紧对满仓说:“还不让人叫春杏来!”满仓叔觉得有理,赶紧叫闺女吧!殊不知有病人叫闺女干啥,不去找医生! 春杏很快来了,却也束手无策。因为要了一万块的彩礼,分家后一无所有,甚至饭碗也只给了两只。 但她做出一个决定:不管怎样,立即送妈去医院! 借来的三轮车在颠簸的乡间土路上行驶。春杏和爸爸坐在上面,喜庆紧绷着脸,驾驶着三马车。 到了医院,见来了重病人,坐在门外晒太阳的医生们不敢怠慢,马上各就各位。一位看起来资历颇深的内科医生让春杏扶着莲婶坐在一张长椅上。 莲婶的脸苍白,毫无血色, 不住地呻吟着。 “撩开上衣!”医生命令道貌岸然。 “这疼吗?”莲婶摇头。 “这儿?”摇头,痛苦地对春杏说:“杏,咱……回去吧,我不行了!”春杏忙安慰她,自己却忍不住想哭。 “这儿……”医生刚一按住某个部位,莲婶“啊”地大叫起来。医生又按周边部位,她疼得汗从额上沁出。医生停下手,坐在写字台旁边,拿出诊断纸。 “你们先去办手续,住院观察!” 他们扶着莲婶出来。春杏掏出自己的作为新妇的压岁钱,塞给爸爸。满仓叔颤抖着接过来,在不停的指点下,办好住院手续。 第二十二章 校园里,绿草如茵。每个甚至是不起眼的角落,都因地制宜种上了不同的绿色植物,象是进了苏州园林,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是那木槿树,最令人惊喜的是,花园角落里还有一棵亭亭玉立的相思树! 一切是那么美好。 春桃的心情愉快,就象这灿烂的春天。她已经找到一份家教,班主任给了她地址,今天下午就去。 出了校门,她向市区走去。路上行人如潮,正是下班高峰。自行车铃声,小商贩的吆喝声,汽车的轰鸣声,构成了一曲多么奇妙的音乐!,林正祥,这是个多么具有魄力的名字!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的女儿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可爱吗? 到了,就是这个小区,3单元2楼1号,没错!她心里顿时又紧张起来,“呯呯”的象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片刻,她终于伸手按下门铃。 门开处,是一张英俊、健壮的三十五六岁的男人的脸。高大的个子,魁梧的身躯,微胖的脸上洋溢着富足生活人特有的风采。只是,那双有神的眼睛是稍许有一丝犹豫、深沉。 “你是陈春桃吧,来,快进来。” 她羞涩地点头。 哇!这么豪华的房间! 一律紫红色硬木家具,木墙裙,木地板,墙上也是颜色较深的壁纸。象进了英国的皇宫,又好象在十九世纪的一家博物院,象走进了历史,象在做梦! “坐吧!”他端来一杯水。呀,还是一次性杯子!春桃这才注意到客厅角落里放着一台落地式饮水机。 “贝贝,来见你的老师!”他叫,声音不大,但有威力。 通向阳台的那扇门口站着一个小女孩,穿着短裙,露出匀称可爱的小腿,小胳膊正抹着眼睛!听见爸爸的喊声,还是不动。 “贝贝,听见没有!”他的声音严厉了些。 小女孩缓缓地支动了一下,抽一下鼻子,抬头看着春桃。 “你就是小贝贝呀!”春桃微笑着说道,并向贝贝走过去,蹲下来,拿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贝贝,我早就知道了,你是一个很乖的孩子,所以呀,我特别向老师要求,我要小贝贝!” “真的呀?”贝贝仰起脸,天真地问,尽管脸上挂着泪珠,眼睛却在笑。 “嗯!”春桃肯定地说。 看着她们很融洽地谈着话,林正祥笑笑,走进另一间屋子。 “贝贝,带我到你的房间好吗?” 贝贝拉着她的手,来到一间朝阳的小卧室。卧室豪华而凌乱,简直惨不忍睹。一张半大的床放在正中间,一边的墙上镶着一块大镜子,旁边有衣架、小柜子等。床上的被子凌乱地扔着,桌子上,地上,都是衣服、玩具。屋子里有股难闻的气味。 春桃打开窗户,新鲜空气象是用鞭子赶着似的涌进来。 班主任告诉过她,贝贝没有妈妈。没有女主人的家就是这个样子?怪不得贝贝不听话呢!以后自己的任务就重了。 “贝贝,咱们把你的卧室收拾一下,好吗?” “嗯!”她懂事地点头。 一个多小时后,房间已是另外一番景象了。一切井井有条,窗明几净,贝贝高兴地拍着手,跳了起来,还抱着春桃吻了一下,“阿姨真好!” 贝贝跑到书房,大叫:“爸爸,爸爸,看我的房间!可漂亮啦!” 衣物全进了柜子,玩具也去了该去的地方,地板擦过了,小桌子上还有一瓶花。林正祥站在门口,赞许地说:“谢谢你!” “贝贝,阿姨对你真好,你可要听话呀,嗯?” “嗯!我会的。” “贝贝很乖,很听话,也很活泼!”春桃说。 时间到了,春桃该回去了,林正祥说:“怎么来的?” “我走着来的,不远。” “这样,今天我送你,改天给你买辆自行车。”不容分说就出了门。 少顷,一辆奥迪开过来。春桃拉着贝贝坐上去。 轿车轻快地行驶在马路上,路人都变小了,这是另一个世界。她心想。 下车时,林正祥递给她一张名片----**公司总经理兼董事长 林正祥。 第二十三章 医院。手术室外。 满仓叔和春杏、喜庆正焦急地等着。满仓叔蹲在角落里,吸着那永远不离嘴的烟斗。喜庆低着头,一腿长一腿短地站着,眼睛看着地面,春杏坐在长椅上,交叉着双手,看着手术室的门。 经过检查,莲婶这次犯的并不是老毛病,而是胆结石。医生说要想除根,必须切除胆囊,否则以后会复发。满仓叔说就除了根吧,就颤抖着苍老的手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天阴沉沉的,象是能塌下来。树木也象列队的士兵等待着长官的命令,静默的可怕。闷热的空气使人窒息。窗外如此,室内更是如此。穿白大褂的护士紧绷着脸从身边穿过,象谁欠她二百吊钱似的。走廊两边的病房内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声,也有小声的哭泣。 手术室内,空气紧张得象要爆炸。虽然不是什么大手术,因为莲婶的心脏不好,给手术带来很大不便。主刀医师麻利地工作着,派了医院最好的护士,默契地递这递那,血压师、麻醉师也紧张地工作着。无影灯下,几个戴白口罩的医生正在同死神抢着莲婶。 这边,满仓叔依旧蹲着,只是忘了抽烟。因为两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莲婶出来。 “王爱莲的家属!”一个护士大声叫。 “我,我是!”满仓叔赶忙站起来。 “过来!” 他跟着护士走到手术室外间,这里很干净,但是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护士指着一只红色塑料桶说:“把这个提到卫生间去,刷干净,再提回来!” 他应着,去提那桶。桶内是小半桶血水,和着药棉。满仓叔觉得这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顿时腿也软了,心也疼了,但还是飞快地提到卫生间去刷干净。 终于,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辆手术车推出来。一个护士高高的举着输液瓶。几个人赶忙迎上去,又不知所措地跟着车来到病房。春杏赶忙收拾好被褥,喜庆和满仓叔把莲婶轻轻抬下来,小心地放到床上。 护士把输液瓶挂到架子上,查看导尿管,然后对满仓叔说:“你跟我去一下,把药拿来!” 春杏俯身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莲婶紧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瓶中的液体不紧不慢地流进莲婶的身体。看着母亲痛苦的样子,春杏恨不得把病移到自己身上。 大凡世上的事,发生之前有某种先兆的有,可也有没有任何先兆的,象今天的事,春杏没有任何预兆。 那是她上厕所,出了病房门,来到走廊上,突然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那身影没发现春杏,径直走出去。 那人是陈其正。 春杏脸有些红,低下头去,象个初见情人的小女孩,尽管其正没有看见她。她愣了一下,赶忙上厕所。 这一切,被跟着出来的喜庆看在眼里。他看妻子急急的走出去,心中诧异,就跟上去,竟看到了这种情形。顿时,他象气炸了肺!好啊,陈春杏,你竟然干这种事,并且是在母亲重病住院的时候!看来以前的传说都是真的! 他呼呼地回到病房,满仓叔见气愤的样子,不知出了什么事,忙说:“喜庆,响午了,你先去吃饭吧,一会儿来替我。” “嗯。”他鼻子重重的道。 可怜的春杏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喜庆为什么会突然回家,为什么会不跟自己说一声。她还不知道,这将是她苦难生活的开始。 第二十四章 医院。手术室外。 满仓叔和春杏、喜庆正焦急地等着。满仓叔蹲在角落里,吸着那永远不离嘴的烟斗。喜庆低着头,一腿长一腿短地站着,眼睛看着地面,春杏坐在长椅上,交叉着双手,看着手术室的门。 经过检查,莲婶这次犯的并不是老毛病,而是胆结石。医生说要想除根,必须切除胆囊,否则以后会复发。满仓叔说就除了根吧,就颤抖着苍老的手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天阴沉沉的,象是能塌下来。树木也象列队的士兵等待着长官的命令,静默的可怕。闷热的空气使人窒息。窗外如此,室内更是如此。穿白大褂的护士紧绷着脸从身边穿过,象谁欠她二百吊钱似的。走廊两边的病房内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声,也有小声的哭泣。 手术室内,空气紧张得象要爆炸。虽然不是什么大手术,因为莲婶的心脏不好,给手术带来很大不便。主刀医师麻利地工作着,派了医院最好的护士,默契地递这递那,血压师、麻醉师也紧张地工作着。无影灯下,几个戴白口罩的医生正在同死神抢着莲婶。 这边,满仓叔依旧蹲着,只是忘了抽烟。因为两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莲婶出来。 “王爱莲的家属!”一个护士大声叫。 “我,我是!”满仓叔赶忙站起来。 “过来!” 他跟着护士走到手术室外间,这里很干净,但是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护士指着一只红色塑料桶说:“把这个提到卫生间去,刷干净,再提回来!” 他应着,去提那桶。桶内是小半桶血水,和着药棉。满仓叔觉得这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顿时腿也软了,心也疼了,但还是飞快地提到卫生间去刷干净。 终于,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辆手术车推出来。一个护士高高的举着输液瓶。几个人赶忙迎上去,又不知所措地跟着车来到病房。春杏赶忙收拾好被褥,喜庆和满仓叔把莲婶轻轻抬下来,小心地放到床上。 护士把输液瓶挂到架子上,查看导尿管,然后对满仓叔说:“你跟我去一下,把药拿来!” 春杏俯身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莲婶紧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瓶中的液体不紧不慢地流进莲婶的身体。看着母亲痛苦的样子,春杏恨不得把病移到自己身上。 大凡世上的事,发生之前有某种先兆的有,可也有没有任何先兆的,象今天的事,春杏没有任何预兆。 那是她上厕所,出了病房门,来到走廊上,突然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那身影没发现春杏,径直走出去。 那人是陈其正。 春杏脸有些红,低下头去,象个初见情人的小女孩,尽管其正没有看见她。她愣了一下,赶忙上厕所。 这一切,被跟着出来的喜庆看在眼里。他看妻子急急的走出去,心中诧异,就跟上去,竟看到了这种情形。顿时,他象气炸了肺!好啊,陈春杏,你竟然干这种事,并且是在母亲重病住院的时候!看来以前的传说都是真的! 他呼呼地回到病房,满仓叔见气愤的样子,不知出了什么事,忙说:“喜庆,响午了,你先去吃饭吧,一会儿来替我。” “嗯。”他鼻子重重的道。 可怜的春杏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喜庆为什么会突然回家,为什么会不跟自己说一声。她还不知道,这将是她苦难生活的开始。 第二十五章 林正祥家。 春桃和贝贝正玩的高兴。贝贝一扫往日的忧郁,兴高采烈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咯咯”地笑着,幸福得让人妒嫉。林正祥看着这两个女孩子,忽然觉得是自己的两个女儿,她们幸福地生活着,只是,美中不足的是…… 没有女主人的家不是完整的家。 其实这个家本来是有女主人的。林正祥不禁沉浸到往事当中。 美兰是个身材苗条、脸端庄的姑娘。虽然出身高干之家,却丝毫没有娇生惯养之气,相反,她聪明活泼,热情待人,勤劳能干。 那时的林正祥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老实,憨厚,近乎木讷。经一个远亲介绍来到县城,在建筑公司当小工。又苦又累的工作,使本来不白的他,看起来更加黝黑、壮实。一次,奉命去一个书记家搞装修。就在活儿将要干完时,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林正祥的命运。 那是一个阴天的下午,在做最后的清理工作。几个同伴先走了,让他拖完最后一遍地板再走。他专心地拖着,天阴,屋里黑,他低着头,仔细地查看有无斑点。突然,一声炸雷,屋顶仿佛要塌了,紧接着狂风大作,瞬间下起雨来。风拍打着窗户,雨直射进来,地板上顿时有了一汪水。 林正祥赶紧跑过去关窗户,又抄起拖把拖进来的雨水,水太多,拖两下就得拧干。他抓起拖把就奔卫生间,一头撞进去,却听到一声“啊------”的惊叫,抬头一看,一条白白的鱼站在屋子中间,他也吓坏了,赶忙退出,才发现原来进错了门,闯进了小姐的闺房。 美兰见他要出去,赶紧叫:“哎,别,我怕……”话没说完,“卡察------”雷声比刚才更响了,那姑娘“哎呀”一声跳出大浴盆,朝林正祥扑来,投进了傻傻站着的他的怀抱。 他惊异地、毫无知觉地呆呆地抱着怀中这条美人鱼,任窗外的雷声、风声、雨声,肆虐地狂舞,整个世界不复存在,只有他们两个…… 后来,她就成了他的妻子。 他们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自然,林正祥也转成了正式工。宝贝女儿的诞生,更为这个甜蜜的家增添了安乐气氛。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可是,好景不长,也许是老天羡慕他们,也许是命该如此。当一个假日,他们全家去泰山游玩时,美兰不小心坠下悬崖。从此,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美兰从他眼前永远的消失了。从那以后,本来幸福的家庭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每天他都在心里为她开追悼会。活泼可爱的小女儿也变得沉默寡言,小小年纪的她也被阴影笼罩着,稚嫩的小脸多了一份不应该有的成熟。 他辞去了稳定的工作,下了海,想让繁忙的事务把自己淹没掉,让自己在复杂的商海在忘记以前的一切。他成功了,在工作上成功了,内心却越来越脆弱,妻子的身影不时的晃动在他眼前。 日子在不知不觉在流逝,抹不去的,是心中那份永恒的思念…… 春桃和贝贝开心的笑着,象姐妹俩。来的次数多了,她也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一天不来,心中就象少了什么。忽然她看了看林正祥,见他怔怔地望着她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看着他,贝贝见他们两人不说话,也停住知,望望爸爸,望望春桃,不知该怎么办。 林正祥忽然觉得静了,静得可怕。他回过神来,看着她俩,笑了笑,很慈祥,“你们怎么了?” “你怎么了爸爸,吓死我了!”贝贝跑过来撒娇地抱着他的脖子。 “没事宝贝,和姐姐玩去吧。” 无论心中有多么大压力,还是深深地埋在心底,这是多么博大的胸怀! 春桃想。 第二十六章 “春杏,再想想,决不决定卖?”其玲最后一次问春杏。 “卖!” “那这钱少不少啊呀” 说实话,2000块,不多,这摩托买的时候4000多呢,才一年多,又不常骑,至少有九成新。但急着用钱,只好这样了。 “四嫂,到底是谁要这车啊!” “你四哥的一个同学!” “2000就2000吧!” “给,你点点!”四嫂递过来一沓钱,春杏接过,紧紧地握在手心。 “那车我就推走啦!” 春杏把钥匙解下来,交给四嫂,“让四嫂费心了!” 呆呆地望着锃亮的车子远离自己。 这时肚子一阵蠕动,她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想道:“孩子呀,你母亲正愁得把家当都卖了!你爸爸这会不知在哪儿呢!” 此时的陈其玲推着摩托车往自家走去。其正满怀高兴地迎接姐姐,“她同意了吗?2000块少吗?” “少也不行,给多了不就露馅了?” 姐夫喜洪看妻子推着摩托车,就知道这是春杏的,全村唯一的电驴谁不认识,他问妻子:“你想骑呀?” “我想学学,等咱有钱了就买一辆!”其玲诡秘地一笑。这个老实的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的人民教师哪里知道妻子和内弟在瞒着他做一件自以为的好事。 其正饭也不吃,推着车就走,喜洪迷惑不解地看着那姐弟俩,但也不便多问。 他故意挑了一条偏僻的小路回家,打开一间闲置不用的小屋,把摩托车推进去锁好,用一条旧订单盖好,找一把大锁锁好门,放好钥匙,才放心地回到卧室。 德轩见儿子鬼鬼祟祟地锁那间不用的小屋,想问问他搞什么鬼,却又忍住了。年轻人的事,还是少问为好。可又忍不住老人的好奇心,在儿子进屋以后,偷偷走到窗前,隔着窗缝看,只看见一个用订单蒙起来的庞然大物,心里满腹疑团,却又不敢去问。 正疑惑间,儿子走过来,问道:“爸,能不能出点钱?” “干啥咧?” “我想买辆摩托车。” “要多少?” “七八百吧,剩下的我有。” 这是其正的聪明之处,表面是在向爸要钱,言外之意是向他说明自己要买摩托车了,另外还表明自己的钱有限,对于以后别的特殊花费也有好处。 支书就拿了1000块给了儿子,买就买吧,如今城里时兴那玩意,还别说,就是跑的快,“嗯-------”一溜烟就没影了。现在的人真能,跑的越来越快了,自己老喽。 支书自我解嘲地笑笑,就去做饭了。 却说医院里的满仓叔,接过闺女递过来的钱时百感交集,忍不住对莲婶说:“咱没有儿子,闺女也能挡用!老天有眼哪!”因为老满仓深知借钱的难处,人越穷钱越难借,闺女是咋弄到的呢? 莲婶躺在病床上,虚弱地问:“杏,哪来的钱?” 春杏善解人意,忙说:“妈,你放心,我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更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 “唉------”莲婶转过头去,又问:“咋不见喜庆来?” “他有事!” “那天他走了,脸上可不高兴,不是吵嘴了吧!” “没有!” 他们谁也不提那令人尴尬的事。春杏很内疚,也很委屈。她多想把其正的事埋藏在心底,深深地,那少女的初恋是甜蜜而苦涩的,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她结婚成家,那些往事深埋在心里,可是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总是肆意地疯狂地把它揪出来,无情地嘲讽,它象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少女,赤祼祼地站在大街上,羞愧、委屈,却又欲死不能,欲活不得。 第二十七章 春杏匆匆赶到医院,把钱交给父亲。满仓接过就去了药房,早查过房了,只等着钱来去领药。 母亲已从手术麻醉中醒过来,木然地望着天花板,春杏轻轻地叫了一声“妈”,莲婶却扭过头去。春杏呆呆地站立着。 莲婶心里也不好过。 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当支书提出这事时,她就不同意,倒不是其正有啥缺点,都三十的人了,闺女才二十,能把闺女白白送给一个光棍汉吗?再说,支书搜刮着人民的血汗,迟早要遭报应的。闺女也真傻,怎么能跟一个老光棍好上呢!喜庆这孩子多好,要样有样,要个有个,脾气又好,家里弟兄多,人旺,不知这闺女咋想的。死老头子也是,闺女出了这事,还不急,到底是咋啦!唉,也难怪,到底是自己的闺女,还能打她一顿赶出家门不成!赶出家门?现在就不是自己家的人了,以后是没脸再出门了,怎么能在人面前抬起头呢!想到这儿,莲婶哭了,并且越想越伤心,哭了声来了。 “妈----”春杏忙抱住母亲抽动的肩膀:“妈,别哭了,伤口,小心刀口!” 莲婶却越劝越哭的厉害,春杏也意识到是因为自己的事,泪,流了下来,朝妈妈跪了下去:“妈,别哭了,再哭,我就跪这儿不起来了!” 莲婶连忙扶住要下跪的女儿,母女俩抱头大哭。 闻声而来的护士见状,赶紧让春杏起来,“咋回事,不知道刚动过手术啊!还让病人去哭,这当闺女的!嘿,奇怪!”查看一下伤口,还好,没有大碍,只是纱布动了一点,便没有好脸道:“以后要小心,不能这样了!” 春杏抹着泪点点头。 一个护士拿着药瓶走进来,后面跟着满仓叔。护士把药瓶挂在架子上,撕开一次性输液器的袋子,把一端扎入瓶塞内,打开开关,滴下几滴,然后拿着莲婶的胳膊拍打几下,用橡皮管紧紧扎住,照准血管,一下扎了进去,又用事先准备好的粘在手臂上的胶布粘牢针头,调整开关,又检查了下伤口和导尿管,嘱咐了几句,就出去了。满仓叔把付钱的报销条小心地压在床下,坐在床的另一头,看着匀速滴滴的输液瓶。 莲婶闭上眼睛,叹口气,忽然又问:“他爸,这看病的钱是哪来的?” 满仓叔停了几秒才说:“这你就别管了。” “唉,再借债哪辈子能还得清啊。” 夫妻俩相对无言,春杏向爸爸使个眼色,满仓叔跟她到走廊里,春杏道:“爸,我回去吧,再借借!” “中,那你回吧!”,满仓叔痛苦地说,作为一个男人,连自己老婆的医药费都掏不起,真是让人寒心啊! “爸,你放心,就捡好药用吧,我能借来!” “闺女,你向谁借呀!对了,今儿咋不见喜庆来?” “他……有事!” 春杏向母亲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去。走到门口,被母亲叫住:“回家喂喂猪!” 自己躺在病床上,心里还挂念着那头锗。 这就是母亲,善良的母亲,伟大的母亲。 第二十八章 时间久了,春桃渐渐地和李大栓疏远了。因为上课是上课,下课又都有一份家教要做,于是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了。李大栓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已经变了。 春桃把自己融入到这个家庭中去,感觉到自己是其中的一员,贝贝也离不开她,因此她放了学就骑着林正祥送她的自行车去他家,做饭、洗衣,俨然成了家庭主妇。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城市生活,忘记了自己是农民的女儿,忘记了自己的家庭背景。 在这个春日的下午,她又骑车去,林正祥恰巧在家,见她来这么早,问:“才几点,就放学啦!” “最后一节是自习,去不去无所谓!” “这孩子……,”林正祥摇头道:“我正要去接贝贝,咱们一块去吧!” “好!”她高兴地说,能有一个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多么地不易。 看着富有、成熟的林正祥熟练地驾着车子,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不时飘过一两句歌声,那感觉真惬意。春桃不禁陶醉了。要是自己能永远地有资格坐这种车,那该多好! 林正祥怎么也不会想到身旁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会对自己起了“电”,这分明是自己的大女儿呀! 学生成群结队地出来了,贝贝朝低爸爸的车奔过来,意外地看到姐姐也坐在里面,更加兴奋,不住地说这说那,恨不得把小脑子里的东西全搬出来。 “姐姐!”贝贝神秘地凑近春桃的耳朵,“你要是我妈多好!” “什么!”敏感的春桃脸红了。虽然心里呯呯乱跳,很想嗔怪这个小女孩子,可也甜丝丝的。林正祥毕竟比李大栓强多了,不,他们没有可比性,李大栓有的,林正祥也有,而他没有的,人家也有。 春桃做着自己的贵太太梦。 吃完饭,辅导贝贝做完作业,她就催着贝贝睡觉。贝贝说:“姐姐,太早啦,平时都是几点睡的,现在才7点!” “春桃,你该上晚自习了吧?”林正祥也说。 “今晚让做试卷,去不去都行!”春桃撒谎道。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但又禁不住诱惑,来自物质的诱惑。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电视,自己也说不清都演了些什么节目。林正祥坐在书房,照例忙他的事务。 忽然,她神使鬼差般地站起来,走向书房。此刻的她,灵魂已经出窍,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扯着,幽灵似的移向书房。林正祥看见春桃站在书房门口,正要问有啥事,春桃却飞快地按灭电灯,屋里顿时漆黑一团。她锁上门,向黑暗中的他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火势的脸蹭着他。 “春桃,你这是干什么!”他扶着她的胳膊,向外推。 她回过神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左右看了看,“忽”地逃出房门,飞快地跑了。 林正祥赶忙追出去,抓着她的胳膊,“春桃,你怎么啦?” 春桃只是一味的要逃,却挣不脱他,他揽着她的肩头,抚摸着她的头,象对自己的女儿那样,轻声说:“春桃,告诉叔叔,你怎么啦!” 叔叔一词更刺伤了她的心,她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林正祥忽然明白了,已是过来人的他明白了少女的心思,他抚摸着她:“你真是个孩子,怎么这么任性呢!“ “爸爸,爸爸!”小贝贝看到姐姐和爸爸都跑了出去,也跟了出来,林正祥拉着女儿,另一只手拉着春桃,说:“我和贝贝都喜欢你,真想把你认作干女儿呢,这样我就有两个女儿了!” “真的?爸爸,春桃姐姐以后就是我的亲姐姐啦!”贝贝仰起脸天真地问。 春桃说不出话,扭过头去。 第二十九章 已是初夏时分。 早晚的风有些凉,但让人感到惬意。而中午却热得象三伏天。再有几天就是小满了,麦子已经能搓着吃了。春杏累得可不轻,每天忙了地里忙家里,也没个帮手。每天出出进进一个人,想吵架也没个伴儿。那些家俱是死的,没有丝毫生气,显得那么冰冷。那一碗玉米粥吃了也不觉得香甜。倒是公婆,地也少了,活也轻了,偶尔有哪个孙子孙女过来,叽叽喳喳的,增添了不少乐趣,小日子过得美美满满,而这边却冷冷清清。 她坐在院中的凳子上,抓一把粮食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已半大的鸡抢着啄。那调皮的小鸡吃完粮食,慢慢地、循序渐进地走近她,在她脚边转来转去,有的还叨她的裤脚。 婆婆在东边看着这一切,鄙夷地冷笑道:“哼,睡不得冷被窝,这回可好好治治你!”,一边把碗在搅匀的鸡蛋倒进油锅,“嗞啦-------”一声响,香味顿时飘了整个院子。 春杏被响声惊醒,机械地又洒一把,仍是呆呆地坐着,阳光透过那棵老榆树照在她身上,显出一片光怪陆离的花影。 “陈春杏--------” 她一惊,猛地站起,不料踩到一只小鸡脚上,那小鸡“叽叽”地叫着,一瘸一拐地跑进队伍中。它肯定是在为自己因为贪吃而受了罪后悔,真是“偷米不成蚀了鸡”。 又喊了一声,春杏走出门去,是一个邮递员,“电报。” 她赶忙接过来,边抽电文边往里走。 “哎,签个字!”邮递员又叫住她。 她心不在焉地签完字,匆忙进到门里,关上门,回到西屋。 速寄身份证! 是喜庆,喜庆要他的身份证!死喜庆,自那天从医院回家后,就不理她,还自顾的去了县城打工。她无力地坐在沙发上。 多心的婆母听见一个男人喊她,就起了疑,又见春杏拿着一张约迅速地走进屋里,更是铁了心地认为儿媳的人品有问题。哼,装的怪象,喜庆走了才几天,就憋不住了,真是一个狐狸精,满身躁气。不行,得跟老头子说说,这样下去,闹出事来咋办? 满德老汉正躺在床上,开着那架半导体,听他的小说连播。在他看来,小说在的人物比现实中的重要多了。可是一听老伴说的话,还是坐了起来。 “真有这事?” “我听得清清楚楚,也看得清清楚楚!” “……” “自打喜庆走后,她整天愁眉不展不展的,谁知道有啥事?” “这事,不能传出去,我又不好出面,还是你去吧,问问,看她咋说!” “那也中!”兰婶想了想,“看她咋说!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那么,那天医院里的人是不是陈其正呢? 确实是。 但他不是去看莲婶的,也不是看春杏的。 他去找一个姓郑的朋友。朋友叫郑浩,是院里的外科医生,他们在初、高中都是同学,又是要好的朋友,后来郑浩考上了医科大学,成了医生,其正回了家务农,但两人还是保持着密切的联系。陈其正听说村里号召种果苗,怪父亲胡乱出点子,父亲说是乡里决定,就来问郑浩,让他问问当镇长的老爸,郑浩的爸爸是主抓农业的副镇长。 平原地区按理种传统庄稼比较好,可乡里的决定也是有道理的。但陈寨所处的位置太偏僻,不宜于搞园林农业,交通不便利,产品运不出去能行?陈其正就想来问问,没想到无意间让春杏看到了,由此引出这么大的风波来。 郑浩正坐在诊室里翻着一本厚厚的书,看见其正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就停下来,笑问:“来看病啊?坐吧!” “是啊,郑医生!”其正也笑着坐下来,“看我有啥病?” “相思病!”其正曾说过他和春杏的事,郑浩还笑他怎么童心大发,找个黄毛丫头。 当他问起正事时,郑浩说:“不用问了,这事我爸整天唠叨,是发展全镇经济的大事,如今种粮食已经不划算了,要改种经济作物了。咱镇都是水浇地,就号召种苹果树,也可以种其它的,面儿比较广,有选择余地,咋啦,你有啥想法?” “如果政府支持的话,我就种苹果。光守着那一亩三分地是不行的。” “你放心吧,这次政府是铁了心的发展经济,改变落后面貌的,听爸说还要修通镇上通李庄的路,这下就好了,不愁富不起来。” 李庄是距离镇上最远的村庄,有三十多里路,俗话说:“天高皇帝远”,那里人们打架斗殴的事时常发生,农民素质普遍落后,这一修路,对发展经济大有好处,社会治安也就随之好转。沿途的几个村庄也都受益不小。 其正嘿嘿的笑了。 “对了,其正,今天你们村有个重病人,动了手术,是谁呀?” “让我看看,刘香莲。这不是莲婶吗?”其正惊异得站起来。 “莲婶是谁?” 其正望着窗外,不吭声,“呼”地出去了,连招呼也不打。 其正隐约听说春杏分家的事,也知道彩礼风波,但不知道莲婶的病是因为他而引起的。他能想象得出柔弱的春杏怎样为母亲的病而东奔西走,也知道春杏的几个嫂子是什么货色,自己该怎样帮她呢? 他急匆匆到姐姐家,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如此这般地向姐姐说了莲婶生病一事,姐姐一笑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那……” “那啥呀!跟姐姐说,你跟春杏是不是真的?” “姐,都啥时候了,你还……” “都啥时候了,你还瞒着姐姐!”其玲接着说,:“倒挺会挑的,长的好,脾气又好。说吧,你今天来干啥?” 其正就说怎样才能不显山不露水的帮助春杏,自己倒没事,春杏的名声最重要。 “唉,你真让我为难,这头是亲弟弟,那头也是亲弟弟,让我帮谁呢!”姐姐为难地说,“我先说好,帮你一次是中,以后不能再有什么谣言了!第一,名声要紧。第二,我不能让人家说我是牵线人。第三,从道德上来讲也不允许。” “姐,你放心吧!我都三十了,还用你教导?” 于是姐弟俩想了种种办法。送钱是不行的,只能等价交换,眼光就落在了春杏的摩托车上。 谁知,这引起了更大的风波。 第三十一章 看着苍老的父母,看着医院里一个个干净而威严的门口,感觉那是一个个张开的嘴巴,等着人们用自己的血汗去喂它。这几天发生的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屋里很黑,没开灯。喜庆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 这个老实巴交的青年简直要哭了,尽管他平时没哭过。他真的想不到春杏竟然真的如传说中那样,想不到平时纯静的春杏竟然也会卖弄风骚。母亲病重在床,自己却与心上人偷偷约会!而我却戴着绿帽子守护丈母娘,看她长得端正,心却是歪的。二嫂说的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自己不做,咋有那么多人知道呢! “吱吜——”门开了,春杏走进来,看见喜庆摸着黑躺在床上,便顺手开了灯。问道:“你吃了没?”没有回答,她不再问,出门到门口看那用石棉瓦搭起来的“厨房”,冷锅冷灶的,便也无心再吃,回到屋里。 “喜庆,咱还得想办法呀,明个的医药费还没影呢!” “……” “喜庆——” “该让谁交谁去交,找我干啥?”喜庆没好气的说。 “你……” “我,我咋啦!” “不该你交吗,咱不去凑谁会管?” “哼,谁会管,你比我心里清楚!说不定呀,这会儿都把钱送去了!” “谁?”春杏问,诧异地。 “哼,装的多象!陈春杏,我跟你说,别以为我不吭声就是我不知道!”喜庆气呼呼地坐起来,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你和陈其正的事多久了?” “喜庆,你又瞎说!那次不是去做亲子鉴定了吗?”她气愤的说。 “哼,那也不准,指不定是你托熟人开的证明呢!” “你……,你不是都看着的吗?!”春杏气得浑身哆嗦。 “我看着,我看着也没人家当官的一个电话挡事啊!” 真没想到一向老实体贴的丈夫会说这么气人的话,春杏简直气昏了。 “喜庆,你说话别不负责任。” “我不负责?我也没去找别的女人啊。你娘病了,你却跟别的男人偷情,以为我没看见?陈春杏,告诉你,我丢不起这个人,明个起我就去县城打工,再也不回这个家!” “你……,喜庆,你不能听别人瞎说呀!”她软了,她离不开他。 “是我亲眼看见的!”喜庆真的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打开衣柜收拾。 春杏禁不住“呜呜”哭起来。 门外,躲着偷听的公婆。从喜庆进门“呯”地关上那一刻起,兰婶就觉得有啥不对劲。看吧,有好戏看!她在心里说。对于这个不遵妇道的儿媳妇,她真是恼火,要是在过去,早把她休了。可现在不兴这个,再说,离过婚的男人更不好找对象。屋内的争吵听了个一清二楚,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幸好分了家,不然不知会招惹多大的麻烦。 天蒙蒙亮,喜庆扛着收拾好的行李,离开了家。春杏看着他的背影,真想嚎啕大哭,可是,没有时间,她没有时间去哭,8点医院上班要开药,又得钱。她擦干眼泪,出了门。 先到堂屋,找到婆婆。兰花也不说话,只是吃着饭,还故意咂的直响。 “娘!”春杏怯生生地说。 “啥事?”头也不抬。 “嗯,娘,你手里宽松点不?你看那头我妈住了院,动了手术,得好几千块钱,这大苦的春天……” “大苦春天不光是你,我也苦呀春杏!你看年前一把给了你一万,我又不是造钱机,哪有那么多钱!” 春杏最怕提到彩礼的事,说到这份上,也知道拿不出了,只得走。 “亲家咋回事呀,是不是让谁气了?”婆母在后面问一句。 春杏顿了顿,咬牙低头走了。 来到大嫂家,听了她的诉说,大哥大嫂均不说话,只说自己的难处,倒好象他们是来向春杏借钱似的,最后,还是大哥说,:“你先坐会,我去借借看” 其实大哥家过的满殷实的,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条,堂屋一拉溜五间,东屋两间,一间放杂物,一间厨房,大铁门,影壁后面是一间小屋,放拖拉机和农具等,还有猪圈、鸡舍。是个标准的富裕农民之家。 “春杏,你看,也不是不给你,立成、自成也都不小了,这才一个院,现在的东西也贵,一串院下来也得个三四万,我们靠种地哪能盖起呀,唉!”已经四十多岁的大嫂说。 春杏笑了笑,附和道:“都不容易。” 片刻,大哥回来了,交给春杏二十块钱,“不多,凑个数吧。”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20块,分明是从另一个屋子里拿出来的。最后还是拿了,说了句,“那你们忙吧”就走了。 二嫂家不用去,去了也拿不出来,还换一顿奚落。春杏到三嫂家,没人。又穿过一条胡同,来到四嫂其玲家。竟然也是铁将军把门。难道老天真要绝我? 只顾低着头匆匆走着,进自家那窄小的院门时,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是四嫂。 “春杏,我都听说了。给,这是200块钱,不多,先花着!”四嫂说,并递过来一沓钱。春杏感激地望着她,泪快要流下来了,“嫂子,你看,我这命……”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哭了。 “别哭,春杏,一切都会过去的!”四嫂开导她,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说:“注意身体吧!” “我要了一万块彩礼成罪了,一直抓着尾巴不放!”春杏哽咽着说,“嫂,你说要这些东西啥用,都是祸害!” “不能这么说春杏,东西还是有用的,你半辈子都不用再置了,摩托车都时兴了,时代在发展,交通工具也在变。” “那车真想卖了,光油都燃不起。” “你,真的想卖这摩托?” “真的!” “我认识一个人,倒想买摩托车。就是不知人家现在要不要了。” “你去问问嘛,四嫂。” “……” “求你了四嫂,我妈还在医院等钱治病呢。” “要不,我问问?” “一定,我等你消息。” “行,中午我给你回话儿。” 多么艰难的借钱之旅。 第三十二章 一出堂屋门口,婆婆就“咕咕”地唤鸡,那声音抑扬顿挫,很有节奏感,有号召力,小鸡顿时从正觅食的厕所里、猪圈旁、粪堆边跑到她面前,等待着主人的施舍。 自然,来到她面前的不仅有她的鸡,也有春杏的。老太婆絮絮叨叨地大声说:“哟连鸡子都知道沾人家的光呀!这样不明不白的能中?”于是就喊:“春杏,看你的鸡!” 话没说完,人已到了西屋门口,并且一步跨了进去。 “春杏,你看咱两家的鸡老这样也不是个法,要不你的圈起来吧。” 春杏忙从沙发上站起来,给婆婆让坐。婆婆一眼看见茶几上那张纸,心中暗喜。 “妈,过几天我买鸡网圈起来。” “那中,咳!嗯,喜庆走了这么多天,你累的不轻,该歇也歇歇。干不完的活。想吃啥就做,不想做了跟我说一声,身子骨要紧!” “嗯,谢谢妈。” “喜庆不在家,也没个人陪你说说话。” “……” “咱女人家,图就图他个平平安安。咱在家,把啥事都干好,只要别给他添麻烦就中。”说到这里,婆婆看她没有反应,暗暗惊奇,“春杏啊,咱在家,好赖也是工人家属,可不能给他丢脸!唉,不容易,都不容易,这喜庆也不来个信,让你……” “来信了!”春杏突然说。春杏拿过那张纸,想递给婆婆,想起她不识字,又放到桌上。 “那他说啥了?” “啥也没说,要身份证。” 婆婆不甘心,“谁给你的?” “邮递员,镇上的邮递员,专门送信的。”春杏明白了婆婆的用意,不由提高声音。 “来信就好,来信就好!你忙吧!”婆婆站起来。 回到堂屋,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唉,还是不是自己生的,你看那样子,问一句哼一句。为自己娘家把摩托都卖了,到了这儿,连话都不说。” “到底咋回事?”满德老汉问。 “没咋,她男人来信了。” 第三十三章 碧空如洗。 象一块巨大的蓝绸布,上面点缀着无数金色的小星星。月亮似一个玉盘悬挂在天空。一切都是那么明朗、清新。 小花园中间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两杯咖啡,桌子旁边坐着两个人,林正祥和春桃。 “是真的吗?”春桃天真地问,仰着脸,托着腮。 “嗯!” “那你心里一直想着她,却得不到,不是更难受?” “傻丫头,怎么会是得不到呢,她一直在我心里,活生生的。而且我相信,她之所以迟迟留在我心中,是因为她舍不得离开。心里有就有,心里没有就没有了。” “你是唯心主义者。” “呵呵,是的,在这方面。春桃,你还小,在爱情的理解方面可能没我深刻。对一个人刻骨铭心的思念与牵挂,那种牵扯的滋味,那种甜蜜的煎熬……还有两人相处时的温馨,那种信任,那种坦荡,还有一家人吵吵闹闹的天伦之乐。我们同时彼此是船,又彼此是岸……” 春桃心中不是滋味,但也充满羡慕。 他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精致透明的白瓷杯上。咖啡的香味杂揉于一缕浅淡烟雾中,而后弥散开。 春桃不语,两沉浸到各自的遐想之中。 静。 林正祥突然醒过来,看着春桃的侧面,笑了,问:“春桃,想什么呢?”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你人小,心不小啊!提出这么大的问题。嗯,怎么说呢,其实到现在也没有个确切的定义,自古都是个人的看法和总结。你看有人人觉得钱就能代表爱情,有人说美貌就是爱情,还有人说,权就能得到爱情。的确,在某个特定的历史阶段,在某个特定的场合,这些有可能都成立。但总的来说,真正的爱情,是理解,是尊重,是平等,是信任,是肩并肩,手牵手,共同面对生活。” “你讲的真好!” “春桃,我觉得学生时代的感情最为纯洁,没有一丝杂念,不存在功利性。怎么样,有较好的异性朋友吗?” “……” “哈哈,害羞了?” “有。” “怎么样?关系还好吧?” “他挺好的,就是没有父母,家里很穷!” “穷怕什么,有钱难买幼时贫嘛!都有一双手,还愁养不活自己?” “……” “感情不是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春桃,钱并不重要,尤其是在圣洁的感情面前。” “他连彩礼都送不起。” “要什么彩礼!彩礼是什么,你又不是商品,用来买卖。你是人,不是你嫁给他,也不是他娶你,而是两个人结合在一起,谁都不隶属于谁!都是相对独立的个体,只是紧紧依偎,共同走完人生之路。” “那爱情也不能当面包吃啊!” “对!可也不能为了面包把爱情扔掉啊!或许有了爱情面包来的更容易!” “林叔叔,爱情同样也不受国籍、年龄、职业的限制,对不对?” “对!”林正祥肯定的说,倏地为自己的大意而懊悔。这个小妮子,不简单啊,自己差点掉进她设的陷井里面。“法律意义上来说,这是正确的。但,人是群居动物,发展到现在,都是文明的高级动物,是要受道德舆论约束的,不能把一些非正常的、畸形的感情视为伟大的爱情,把道德视为压力,这样同样扭曲了爱情的概念。是不符合社会发展的要求的,也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春桃紧绷起嘴唇。她的内心在悄悄的变化着。在人生的道路上,她知道自己该怎么走。 第三十四章 太阳才露了脸儿,地上就热烘烘的。初夏的阳光不象五黄六月,单纯地灼热地晒着人的皮肤,而是燥的,让人不舒服,不利索,象被什么缠住了腿,身上、心里都不干净。公路两旁的麦子已经全部变黄,泛着些许的白色,微微的麦糠味从麦田里随风飘出,弥漫在空气中,象一场大战前夕的火药味儿,让人不自觉的紧张。 迎着太阳,满仓叔骑着那辆破车。今天他换了一件洗得干净的浅灰色短袖,蓝布裤子,几块钱一双的皮底软布鞋,竟然还穿了一双袜子!那双不自在的腿随着脚踏板慢慢地转动,好象不是他骑车,而是车带着他走。那顶破草帽下的苍白、无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生活已使他把什么都埋在心里,脸就成了一块木板。 路旁的丰收景象没有使他感到愉快和满足,相反,是一种压力,所以,他只是低头机械地蹬着车子。 他是去师范学校叫春桃的,几年前叫春杏一样,春桃也得象姐姐一样离开学校,而那样做的总导演就是他。 麦子即将收割,苹果苗也订好了,莲婶不能干重活。春杏也好几个月身孕了,况且也有她自己的家,莫说钱,就只劳力方面,春桃也不能再上学了。 春桃在和林正祥那次谈话之后,端正了自己的人生态度和爱情观,树立了信心,正准备努力学习,考师大,她觉得自己的前途十分光明。 满仓叔看学生们都拿着饭碗,朝一个方向涌去,就跟随着走。站在餐厅门口,看着说说笑笑的学生从身旁走过。 春桃发现了爸爸,停下脚步,把碗塞给身旁的一个女孩,朝父亲跑过来。 “桃,爸来……” “爸,你还没吃饭吧?走,咱先吃点饭!|”春桃拉着爸爸,来以校门外的小餐馆。 满仓老汉局促地坐着,四下里看看,有不少学生在吃饭。他继而挺直了身躯,没多久却又软下来。 烩饼很好吃,有浓烈的孜然味,还有青菜、面筋等,稠稠的一大碗,粘乎乎的让人垂涎欲滴。 想想此行的目的,可又说不出口,几次欲言又止。这是打破女儿的铁皮饭碗啊,真叫老汉为难啊! “爸,是不是叫我回去割麦啊?” “麦是该割了。” “不是有喜庆哥嘛!” “他去县城了,当小工,麦里可能不回来。” “家里没人干活,还让他走!真是!我马上要考试了,要是转成自费的话,下学期交的学费就多了。” 满仓叔终于矜持不下去了,稀里哗啦地吃完,连碗底的一口稠汤也喝下去,把那一次性筷子并排摆好,横放在碗上,却因为太短,只得斜放那碗里。 “桃啊,跟老师告个假吧。” “那快考试了咋办?” “收了麦再说吧。” 春桃知道再反抗也没用了,强忍住心顺的不满,才没说出来什么。 “铺的盖的让我先带走,你坐公车回家。”父亲说。 “咋?不让我上学啦??” “回家拆洗拆洗,过了麦再说好不?” …… 春桃抿紧嘴唇。一会儿说:“爸,你今天先回去,东西我自己带,明天我一准回去!” 第三十五章 陈寨村是个大村,大部分是陈姓,有几个其他的杂姓,也就几十号人,人少势单,在这个村子里默默无闻的生活着。大概是新中国快成立那阵子,村里来了个木匠,姓裴,是一个孤儿,到处流浪。到了这儿以后,落了脚。 木匠有一门好手艺,活也接的不少。他活快,省料,做出来的东西结实耐用,因而深得大家喜爱。看他可怜,就有好心的帮他在村西头搭个屋。说是屋,那是用泥做的墙,用茅草盖顶,但木匠也算安了家。 转眼裴木匠二十多岁了,也有提亲的,但他总是憨厚的笑笑。于是,他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 直到有一天,木匠出去揽活时,抱回来个孩子。这是个女娃儿,长的白白净净的,大眼睛象两个玻璃球嵌在脸上,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活脱脱一个布娃娃。可是,美中不足的是,女孩是豁嘴儿!俗话叫兔唇。也许上帝妒嫉她的美丽,就让她有这么一个让人心痛的缺陷。更让人心痛的是,她的父母也因此抛弃了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她,饱尝了人间的冷暖。 裴木匠给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裴云。并且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为她治好了病。小裴云的漂亮直到那时才真正的让人惊讶,她乖巧、聪明,当爸爸干活时,她站在一旁,不哭不闹,当爸爸休息时,她会给爸爸端来一碗水。裴木匠更是对她疼爱有加。就这样父女俩相依为命,后来分到了土地,盖了几间房子,正式落了户。 那一天其正开着摩托车,在村西拐了个弯,进入后街。莲婶的病好了,只待静养,春杏的心里稍稍放松,他的心里也好受了些。在拐弯的时候,他遇到鬼了! 可不是鬼! 美英端着一盆水人门口走出来,那脸,那身段,那有那条大辫子,走路的姿势,分明是美英!那女子泼掉盆里的水,发现一个人注视着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人连车一头扎进场里的麦秸垛,幸亏她家的西边是场,幸亏场里有一个没有卖掉的麦秸垛。 其正拱出来,看那站在对面的女孩,哦,是裴云!她见那人没事,拎起盆进了院。 他扶起摩托车,摇摇头,真是女大十八变。当年的小裴云一转眼成大姑娘了。他的心忽然颤了一下。 炎热而忙碌的麦收终于不由分说的到来了。 拖拉机、收割机,还有一些畜力车,来来往往的奔走在路上,扬起阵阵沙尘。田地里,金黄色的海洋中,有花花绿绿的人点缀其间。那大型的联合收割机,突突突地开过来,后面纷纷扬扬的麦秸便洒下来,而后面的粮仓,也渐渐的起来。走到地头,或放在事先准备好的塑料布上,或是几个人用麻袋迅速的轮换着接,也会有人递给开车的师傅一瓶啤酒。有的是拖拉机前面安着小型收割机,开过去,几排小麦象被枪决了似的整齐划一地向同一个方向倒去,而那沉甸甸的麦穗却分明在笑。也有用手割的人们,有的是地块小,机器开不进去,有的为了省钱,这些保守派振振有词的说:都用机器割,那人干啥?麦天就是忙的时候! 春杏的地与四嫂家的紧挨着,其正领着收割机来了,顺便也帮春杏收了。当春杏把麦子晒到场里,去娘家帮忙的时候,才知道发生了大事! 春桃失踪了。 那天她让爸爸先回,满仓叔就没多想,先回了,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眼看地里的麦子都收个差不多了,他家还没动镰,急得满仓叔又去了一趟学校,谁知老师同学都说她早几天就离开学校了,还以为是回了家呢。 正当满仓老汉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时候,春桃最要好的同学香香给了他一张纸,春杏接过看: 爸爸、姐姐: 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在找我,现在地里忙了吧!我已经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了,你们放心,我很安全。我知道,这次如果跟爸爸回去就永远的告别了学校生活,而农村将要多一个普通的村妇,我不想把自己的生命交给那片黄土地,我要走出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不用找我! 春桃 第三十六章 紧张而繁忙的麦收结束了,春杏不仅要忙自己的,还要抽空帮娘家,拖着笨重的身子两头跑,累的够呛。当秋苗出土,一轮农活干完时,她才松了口气,于是心里有一个念头——寻找喜庆。 车厢里的脚臭味、汗味和各种油炸食品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春杏忍不住想呕吐。打开车窗,却什么也没吐出来,车窗外的热空气却趁机挤进来,前后座的人都看着她,她赶忙又关上。 电报已经发出去了,不知喜庆会不会接?春杏想着,心里乱的不行。一个男人,置有身孕的女人独自在家于不顾,就说明了一个问题。春杏有点害怕。 斜座上有一对青年男女,那女的倚在男的身上,男的喂她草莓,细心地一个个剥叶子,查看有无瑕疵,在女孩嘴上稍停,然后坏坏的猛一塞入,那女孩嗔怪地“嗯”一声,惹得车里的人都扭头。春杏心里很不是滋味,把头扭向窗外。 车窗外的绿色越来越少,房屋越来越多,楼越来越高,人们的穿着越来越好。列车员用那甜美的嗓音报马上就到时,春杏收拾好自己的包,准备下车。 列车徐徐进站,春杏随着人流下去,接人的人并不多,所以一眼就看见了喜庆。 喜庆的衣服也许从来没洗过,不知是什么颜色了。头发一绺绺的,脸晒的黝黑。春杏心一酸,泪差点掉下来。 “你咋这么瘦?不舍得吃吗?”春杏问,心疼的要命。 “你来干啥?” 春杏抬起眼,看着喜庆,是他在说话? “你来干啥?”确实是。 “你这傻子,你说我来干啥?”春杏笑了,“还能来干啥!” 喜庆绷着脸,也不看春杏,从兜里掏出几张钱,递给春杏,说:“还回去!” 春杏懵了。 “马上回去!” “今天没车了!”春杏说,挑衅地看着他。 喜庆不说话了,停了停,命令道:“走!”春杏跟他走。 繁华的街道,喧闹的人流,春杏应接不暇,真想好好看看,可喜庆走的飞快,她气喘吁吁地跟着。 机器的轰鸣声和嘈杂的人声传过来,一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这就是喜庆工作的工地了。他叫住春杏,“等我。” 他走到工地角落处的伙房,买了两个馒头,又到小卖部买了一袋榨菜,走过来递给春杏,“拿着,吃完,朝东走,不远处有个小旅馆,一夜三块。明天早上走!” “喜庆,你咋能这样?我是来看看你。” “咋样?你来不是要钱是干啥?给!以后别来了!” “喜庆!”春杏上前,不顾一切的抓住喜庆的手臂,“喜庆,你还想着那事啊!不行,我得跟你说清楚!” “有啥可说的?快点,别让人看见!”喜庆不由分说,塞给她,转身就走。 春杏伤心欲绝,咬咬下唇,追上去,把手中的小包袱塞给喜庆,那里面是她给他做的几双新鞋,和家乡的一些他爱吃的东西。然后向着来路跑去。 第三十七章 海州市。 林立的高楼间,水泥的丛林里,春桃疲惫而兴奋的走着,不时的问问路,看看手中的地图。虽是在县城生活过两年时间,对城市有着概念,但海州市之大之繁华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在大街上看到招工广告,就循着地图一路找过来。在地质研究院院里角落处座落着一栋三层小楼,就是她要找的地方。倒不是拐弯抹角的地方,她心想,可不能被骗了,处处得小心才是。敢在大单位招聘的人应该是正规的吧。 到得广告中所说的三楼,找到302室,门开着,一个中年人正在打电话,看到有人进来,笑了笑,示意她坐下,等结束谈话,把椅子转过来,朝向春桃。春桃拘谨的坐着,小心的看着自己的脚。 “小姐,你来应聘什么职位?”那男人先说话,很和蔼的样子。 “你们这不是招办公室文员吗,我来看看,还要人不?” “要。不过得先交押金。” “先交押金啊,那,得多少?” “600.合同结束时还退还给你。主要是防止中途辞职的。” 天哪,600!我一共才带了一百多块钱,这可是我在县城两个月的生活费哪。 “那,能不能从工资里面扣?” 那男的微笑摇头,“不可以。” “哦,那谢谢。”春桃站起,欲出门。 “你可以应聘服务员,包吃住。不收押金。”男的在后面说一句。 “谢谢。”春桃还是出来了。我堂堂的中专生干服务员?太亏了吧,不行,再找! 外面天已经快黑了,她漫无目的的走着,在下班回家的人流中,她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孤单,那么无助。 街灯依次亮起,凉爽的晚风徐徐吹着,她的心却净不下来。在一家超市门口的台阶上坐下,看着里面灯火辉煌,人流攒动,空调里置换出的热气散发到空气中,更增添了人的烦恼。她离开空调,来到超市里面。 琳琅满目的商品井然有序的放在柜台上,来回穿梭的人流悠闲的逛,他们的生活多美好,他们不愁吃不愁穿不缺钱花,我也一定要过上这样的生活,春桃想。饥肠辘辘的她买了一包方便面就出来了。 到哪里去过夜呢? 她边吃边机械的走着,路两旁闪烁的霓虹灯映照着她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一会儿蓝。旅馆肯定舍不得住,又没有熟人,一个年轻女孩子该到哪里去呢! 天越来越晚,人渐渐稀少,她无助的坐在路边,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有几个男青年,朝着她吹口哨,还在找护栏的出口,好象要过来的样子,吓得她赶忙站起,奔跑起来,胡乱的找了一家小店就钻进去。店主是一对五六十岁的老人,问她要什么,她没说话,只是指着外面的几个人。 老伯伯探头看了看,明白了,就让她在一张小凳子上坐下,问她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回家,她大概说了。 几个小青年离去了,已是深夜两点,夫妇俩不忍将她赶出去,也不便留她在店里睡,就都陪她坐着,直到天明。她千恩万谢的离开,心想:城里人真好。 第三十八章 陈寨村发生了一件大事:其正结婚了。 他的新娘不是别人,正是那裴云。 且不说他结过婚,又比家大那么多,是怎样促成这件婚事的呢,单是裴云这丫头的相貌,就让人爱怜。性情也是好的让人忍不住去呵护,就象春杏。 夏季的末尾,天还热的厉害,春杏在地里剔玉米苗,把稠密的苗子拔掉,连带拔草,一会儿弯腰,一会儿蹲下,挺着个大肚子极不方便,即将临产的她,孤独的生活着。喜庆的冷淡让她绝望,每天面对的是一大堆冰冷的家具,毫无生气,好在母亲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让她略感宽慰。 一阵摩托车的突突声传过来,抬手擦脸上的汗,顺眼望去,是其正带着他那美丽的新娘经过,朝她看了一眼,那眼神让她一颤,是爱怜,是同情,还是无奈? 回到家,婆婆正在吃饭,看见她也不吭声,顾自吃着。她掀开简易厨房的门帘,天,一片狼藉!几只碗碎在地上,碗里的剩菜洒了一地,菜板上还有鸡屎,锅盖上几根鸡毛摇摇欲坠,这是那几只鸡的杰作!春杏气得冲出来,撵着几只鸡打,院子里鸡飞狗跳的,婆婆追着喊:“别打我的鸡,别打我的鸡!”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春杏一下躺到地上,一股暖流从下身流出。她的脸色苍白,牙关紧咬,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婆婆一看这种状况,也慌了,赶忙出外找人去。 嫂子们来了,也叫来了接生婆,那六七十岁的老妇人夹着个小包袱,不慌不忙地来了,吩咐人烧开水,准备一切该准备的。 春杏躺在床上,疼得滚来滚去,老妇人道:“别动别动,滚啥呢滚!谁没生过孩子呀,没见过象你这样的!”四嫂拉着她的胳膊,鼓励道:“春杏,坚强点,哪个女人都有这一关,这苦谁也替不了,忍着点,留着力气一会儿用。” 老妇人净了手,给春杏检查,然后又是揉,又是捏,说:“没事,一会儿等着抱孩子吧!”春杏已疼的发抖,没有力气再翻滚了,只是不停的冒汗,忽然,大家惊呆了,她下面血流如注! 老妇人先慌了,找个理由溜了,婆婆只会团团转,几个嫂子倒是利索,赶快出去找人。四嫂多个心眼,回家拿钱去,其正正好在跟姐夫打磨那台打场用的电风扇,听见情况,飞速赶来,也不顾得闲话,想办法把春杏送到镇上的医院去。 交费、签字,春杏被推进了手术室。其正等在门外,婆婆没有来,嫂子们除了四嫂,也都没有来。闻讯而来的满仓老汉和莲婶焦急的问着消息。 其玲上街买了小孩子穿戴用品,莲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被子小褥子等,想在里面不知道怎么样的女儿,她的心象被剜了一样。 一个小时以后,春杏终于被推出来了,她闭着眼睛,象累极了的样子。一个护士抱着小孩,说:“再晚来一会儿,大人孩子都难保,没见过这样不负责任的爸爸!”瞪了其正一眼,把孩子交给他,就都照顾春杏去了。 其正疼惜地看着春杏。真想抱抱她。 第三十九章 身上仅有的钱不容春桃再挑三拣四,她决定赶快找一份工作,不然快要饿肚子了。买了一份报纸,看上面的招聘信息,一则特殊的消息吸引了她: xx商务公司现因工作需要招收商务礼仪3名,做公司办公室接待人员。有意者请携带身份证和一寸免冠照片两张到公司面试。月薪2000元,包吃住,不收任何押金。 xx商务公司 春桃高兴极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兴冲冲的按照上面的地址找寻而去。 这是路边的一幢大厦,公司在9楼。春桃不会用电梯,就找到步梯,拾级而上。一到九楼,xx商务公司几个金色大字映入眼帘。看来是一家正规的公司,她想。门口有不少女孩子在等候,一个个打扮的洋里洋气,气质非凡,看她进来,都看着她,虽然在县城生活过,但她身上还是有一股洗不掉的农村的味道。她不管这些,顾自站着等。 一个个进去,又一个个出来,互相打探彼此的消息,问的什么问题啦,什么时候复试啦,等等。轮到春桃了,她头一仰,进去了。 窗前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个年轻人,三十不到的样子,看到她进来,眼神一亮。客气地请她坐下。她小心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你多大了?”问题开始。 “19。” “什么文化程度?” “中专。” “哦。知道公司招收什么人员吗?” “知道。商务礼仪。” “嗯,家在这里吗?”他盯着她。 “没……” “以前干过什么?” “刚,刚毕业……” “这个工作需要能吃苦的女孩子。你懂吗?” “我知道,我能吃苦,很能吃苦。”她赶忙说。 那男的笑了,“我知道,看的出来。你身上有一股倔强的气质,不服输的精神。我们需要的正是这些。这样吧,如果准备好的话,明天就可以上班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那好,你先到外面等一下,一会儿我再给你详细讲一下工作方面的情况。” 她兴高采烈的出来,没想到应聘这么顺利,工作这么好找,看来什么工作都要能吃苦的人,幸亏我来自农村,看这些个千金小姐们,一个个林黛玉似的,能干些啥 ? 下班时间到了,门外的女孩子们散去,只有她一个人在等。那男的出来,锁门,朝她笑,“你别拘谨,以后就是同事了,慢慢会熟悉的。这样,我们先去吃个饭,我比你先来,我请你。”春桃这才看那男人,高高的个子,操南方口音,挺帅气的。“我叫徐立,这是我的名片。”春桃接过来:xx商务公司办公室主任。“徐主任。”他呵呵一笑,“叫我徐立好了。现在是下班时间。”春桃顿时觉得轻松起来。 徐立带她来到一家菜市场,她诧异,但也不好说什么,别人请吃饭总不能挑地方吧。他买了些青菜、豆芽之类,说“到我家吃吧,饭店不干净。” “这不好吧,徐主任。”春桃为难的说。 “没事,不是你自己,还有公司的其他人。”说着打了个电话,请某人来吃饭,“吃火锅了啦!”他在电话中说。 买齐东西,他带她到了一个村庄,来到一处居民楼前,说:“我住五楼。看,她已经到了。”他指着一辆自行车说,“这是贺主任的车,经常来我这里吃饭的。”很家常的意思。 上到五楼,果然门开着,“贺主任”正在燃煤炉,徐主任看着春桃,说“我们也是普通人,也要吃饭。”春桃笑了,一下子没了距离。 这顿饭吃的很高兴。 第四十章 其正的家。 裴云在低头垂泪,其正坐在一旁抽烟,支书在另一屋生闷气。一家人冷冷清清。村人的闲言碎语让裴云心似刀绞,老支书火冒三丈。若是裴云是一骂街泼妇,打一阵骂一阵也就罢了,可她幽幽怨怨的只是哭,并不说什么,让其正气不起来。 裴云哭累了,斜倚在床上,呆呆看着屋顶,其正走过去,揽着她的肩,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叹口气。当初也是这样抚摸春杏的,恍如昨日。 裴云睡下了。其正站在院中,仰望星空。七月夜晚很凉爽,他不由自主的走出去。 街里一个人也没有,乡村的夜晚总是很宁静,月朗星稀。踏着如水的月光,他神使鬼差般的来到春杏家门口。透过门缝看,里面有微弱的灯光,那是春杏的屋子,似乎还有婴儿的啼哭。闲话归闲话,他是实实在在的喜欢春杏,喜欢她的文静,喜欢她的淡然,还有那么一点点高傲。春杏啊,我将如何跨过这道看不见的门槛,与你相伴呢? 春杏在屋里侍弄女儿,尽管生个女儿婆婆不高兴,尽管其正在医院的表现让人匪夷所思,可是儿子不在家,媳妇的月子总得侍候。女儿的出生让春杏有了依靠,有了奔头。 出了满月,婆婆便不管了,春杏独自带着女儿,下地干活,回家做饭,孤独而坚强。 这天,她背着女儿,来到田地,正准备请人帮忙浇灌快要旱死的秋苗,看到田里水汪汪的,似乎听到玉米那欢快的喝水声和哔哔叭叭的生长声。是其正!她心里喊道。感激、埋怨一齐涌上心头。感激有人帮忙让她不再作难,埋怨他这样做是不是更让人说闲话。 抱着女儿坐在田头,路过的村人看到田里的水,却看不到其他人,暧昧地笑笑,边走边回头看她。她装作没看见,抱起女儿回家。 胡同口照例坐着一群妇人,有的手里拿着活,有的奶孩子。 “那可不是,亲着呢,听说在医院一口口的喂。” “咋?你眼热了?回家让你男人喂你呀!”一人打趣道。被说的那女人站起来欲打她,“俺可受不起。”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能不管吗?” “真是他的?”其他人问,凑到一起看着说话的那女人。 “我是听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听说连田地也浇好了呢。” “……” 忽地看到春杏来到眼前,都倏地闭了口,各自忙各自的。 春杏心里一沉,快步进院。婆婆在院子里打鸡:“我打你个吃里扒外的死鸡!自己有食不吃,去吃别人的!!”鸡被她打得乱跑,咯答咯答地叫着,鸡毛、鸡屎到处都是。 赶快进屋,掩门,泪,流了下来,流到女儿脸上,女儿睁大眼睛看着她,为女儿拭去脸上的泪,女儿啊,你可知妈妈的苦!她把脸贴在女儿脸上,不禁哭出了声。 第四十一章 春桃和他们吃过饭,殷勤地收拾桌子,生怕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贺主任好象没春桃这个人似的,该说啥说啥,该干嘛干嘛,也不问问春桃为什么在这里吃饭,也不象徐立说的那样谈工作的事。饭后一抹嘴,找个理由就走了。 徐立看春桃很紧张,笑了,说:“没事,她有事先走。今晚你住在这儿吧?别走了。”无处可去的春桃不说话,却在心里嘀咕,这张单间房子这么小,可怎么住呀,他不是有别的目的吧!我该不该相信他?第一次见面就吃饭,就住一间屋子,这象什么话! “这样,你睡床,我坐着。要不,咱们聊天!”徐立说。 “行。” 两人搬好凳子,坐在桌前。徐立首先谈起了自己的事,家住农村,兄弟多,家里穷,好不容易把自己供到大专毕业,又在家乡不好找工作就出来混,也是才来这家公司不久。都是农村出身,春桃对他不那么厌烦了,还有了一点点好感。“那咱们公司主要是做什么的呢?”春桃问。徐立笑了,这该死的温柔的笑!“商务礼仪,顾名思义就是帮人家做事的,搞搞接待,帮人家跑跑腿之类。你以后会明白的。”春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好意思再问。 一夜无话,春桃对他的好感增加了几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生,不就能说明他的人品了吗?春桃为自己初到省城就遇到了好人而庆幸。 天亮了,徐立和春桃买了早点,坐着吃。徐立说,一会儿有一个温州来的老板,请她帮忙接待一下,中午一块儿去吃饭。春桃不愿,他笑说:“怕什么,我也去的。别忘了,这是你的工作。” “这老板是来干什么的?”春桃问。 “他是贺主任的同学。这次来是有生意要谈,我们要好好接待。” 到了公司,并没有实质性的工作,春桃坐着无事,看他们也是无所事事,就起了疑,然而一会儿那老板就来了,一进门先哈哈大笑,很爽朗的样子。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张老板。这是公司小徐,这是新来的,春桃小姐。”贺主任忙说,请张老板坐下,示意春桃倒水。 “张老板这次又签到大单了吧,得请客呀!我们也跟着沾沾光。”贺主任说。 “哈哈哈,一定一定。地方随你们挑。”张大笑。“这样,要是现在你们没事,咱们先坐我的车去兜兜风怎么样?” “好好。我愿意!”贺主任高兴的说。徐也跟着笑。春桃无奈也只好跟着他们下楼。 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停在楼下,见他们一行过来,司机赶忙打开车门,张笑哈哈的先坐进去,其他人鱼贯而入。春桃第一次坐小汽车,感觉很奇特。这么狭小的一个空间却不觉得拥挤,相反,很舒服,很享受。车内低低的音响开着,若有若无的音乐飘入她的耳际,这才叫生活!她想。在那贫瘠的土地上劳作了一辈子的父辈们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人还可以这样活着!我要过这样的生活,我要过这样的生活! 车无声地前行,窗外的景物一闪而过。坐在车内,感觉离地面好近,思想上却好远。外面的人流显得那么匆忙,那么世俗。姐姐在家有一辆摩托车就很不错了,哪里尝过坐汽车的滋味!还有爹妈,想不到你的女儿在他乡已经坐上了吧。高高的楼群一幢接一幢,越入市区,人越多,楼越高,离陈寨村也越远。车在街道上绕来绕去,看到不同风格的房子,看到不同面孔的人。离开家乡的心却越来越坚定。 他们几个谈笑风生,象没春桃这个人一样,她正好想自己的心事。 “就这里吧!”张老板说,打断了春桃的思绪,一看,车停在了一幢大厦前。服务生上来打开车门,几个人下车,这楼真高,得仰脸才能看到顶端。“欧亚大酒店”几个大字镶在四楼前面,好气派! 第四十二章 其正联系的苹果苗到位了,有好多户家庭都购买了,热火朝天地种上。春杏没打算要,女儿小,没人管理不说,还没有这笔钱。她每天除了喂养女儿,就是带孩子去自己的玉米地,拔草,施肥,就是没事干坐着,也不想回到那个说三道四的家。 女儿三个月大了,俗话说小孩神长仨月,前三个月生长很快,几乎一天一个样子。女儿长高了,胖乎乎的,雪白的肌肤象是一弹就破,那眼神里象是蕴含了无尽的东西,又好象清澈的泉水,让人忍不住去疼爱。 玉米苗也蹿到一人高了,黑黝黝的很旺,春杏抱着女儿坐在田埂上,望着玉米地出神。女儿突然哭了起来,春杏赶忙把孩子放在怀里,掀开衣襟,把乳头塞进她嘴里,她顿时止住哭声,吃了起来。 玉米地里传来悉悉嗦嗦的响声,而且愈来愈大,春杏抬头一看,其正!他微笑,该死的微笑。春杏低下头不看他。 “春杏,我帮你订了苹果苗了。”“我不要。”“没事,你可以的。先种下的一两年不用怎么管理,照常种庄稼,孩子大了,你也就有空了。”“……”。虽然不说话,春杏心里翻江倒海似的,对眼前这男人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喜庆离家,让她独自面对生活所有的压力,好胜的她,已经快透不过气来了。 其正在她面前蹲下来,盯着她的眼睛。孩子吃着吃着就睡着了,在她怀里安静地睡。其正把衣服脱下来,铺在旁边的干草上,从春杏怀里要过孩子,放上,才转过身来。春杏看着他,满是不解。 其正两手放在她肩上,看着她的脸,春杏欲挣脱,他却更紧的抱住她,把她的头放在自己怀里,脸蹭着她的头发。“杏……,杏,你不知道,我是怎样的想你!”其正喃喃地说。春杏挣扎着,想逃离他的怀抱,却怎么也挣不脱。慢慢的,她任由他抱着,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其正更紧的抱她,象是要把她勒进自己的身体里。 天渐渐的黑下来,他们不顾这些,兀自看着对方,永远不够。 其正脱下了春杏的外衣,盖在她女儿身上。他们互相的搂抱着。 一个成熟的苦命女人和一个强壮的也是苦命的男人搅在了一起。 蓝天作被,大地作床,明月作媒,他们在演奏着一曲不畏礼教、不畏世俗的性爱之歌! 霎时,明月移到头顶,将千万片银箔似的清辉从玉米叶缝中洒下来,装饰着他们的婚床。地下的蛐蛐,树上的小鸟,一齐亮开了歌喉,在这寂静的夜里,为他们伴奏和礼赞。连地边含苞欲放的杜鹃花,此时也早早的绽放出了红红的花瓣,朝他们点头微笑,送上一片火热的情怀和浓浓的异香。 生命是压抑不住的,只要有生命,性爱也便会永远存在。 第四十三章 黑夜无边,象是谁撒下一块巨大的黑布,将这世界笼罩着,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春桃跌跌撞撞的跑着,披头散发,衣衫零乱,后面有千军万马在追赶,她赶忙钻到路边的厕所,可还是被找到了,许多人抓住她,她急得大喊:“放开我,不要,不要……” “不要,不要……”春桃大喊着坐起来,原来是梦!她睁开眼睛,看着四周,旁边的沙发坐着一个人,正抽着烟看着她,正是那张老板。再看看身上,一丝线也没有,赤条条的。她赶忙抓起被单盖住前胸,惊恐地看着他。 “好!”他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掐灭烟头,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向她。 “你干什么!你,你别过来!”春桃大喊。 他顿了一下,还是慢慢的走,“今天我值了!我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别怕!” 春桃慢慢想起来,是在欧亚大酒店里,自己被他们灌得醉熏熏的,不知东西南北,然后怎么到的这里,就不知道了。这个死徐立,这个死公司,全是他妈的骗人的。张老板象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皮笑肉不笑的说:“恨他们?哈哈,现在他们已经在你找不到的地方了。告诉你,小姑娘,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咱也不让你吃亏,给!”他掏出一沓钞票,扔到床上,扔在春桃的腿边。 “滚!!”春桃大叫,眼泪霎时涌出来。 “好,我走可以,你会找我的。 这是我的名片,想我了就打电话。”张老板又扔下一张名片,打开门,挺着那大腹便便的身躯,慢腾腾地走出门去。 春桃跑到卫生间,不会用热水器,就用凉水浇着自己的身体,一直冲,一直冲,象要冲掉这耻辱。很久,她对着镜子,看着里面的年轻的身体,泪,已经流干,心也痛得没有知觉。这就是保持了近二十年的干净的身躯,这就是所谓的贞操,什么他妈的,统统见鬼去吧!她心里骂道,走出浴室的门,穿上衣服,拿起床上的钞票,塞进口袋里,走出门,走过酒店长长的走廊,走过服务员那诧异的眼光,走过那干净华丽的大堂,一直走到台阶下,走到大街上的人流里。 又是黄昏。人们急匆匆的回家去,只有她,没有地方可去。两边房子里的灯一盏盏的亮起来,映出一片片桔黄的光,很是温馨。最重要的是住的地方,她开始寻找旅馆。 这是一条背街,小旅馆门面不大,但是很干净,店主是一位大姐,很和善的样子。办完手续,稍稍休息一会儿,春桃就出来了,在路边随便吃点东西,打车直奔商场。坐车的感觉真好,几分钟就到了,临下车,她甩出一张大钞,“不用找了”就下了,的哥司机看着她,一个农村女孩,出手这么大方,不敢相信。 再出来的春桃,就不是以前的春桃了,怎么也看不出原来的农村丫头的样子,不仅身上的衣服换了,而且手里提的大包小包的,又站在街上打车,上车后对司机说:“最好的理发店。”轻快的小汽车载着她绝尘而去。 第四十四章 一连几天,春桃都是窝在小旅馆里,疯狂的购物,然后回来躺在床上沉思,短短的几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农村丫头一夜之间变成了有钱人,嗯,对,就是一夜之间。不知是庆幸,还是悲伤,反正就是一种别样的滋味在心头。她不想这样,自己好歹是个师范生,不能这样的耗费青春。可是这样的生活真的很诱人,让她欲罢不能。 经过一天的心理斗争,她决定去找一份工作。 总不能天天在住在旅馆里,所以找工作必须要找包吃包住的,她开始留心街上的饭店。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家规模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饭馆看到了一张招聘启事,她走了进去。 这家饭馆大厅大概有十几张桌子,收拾的很干净。一进门口的吧台处有一个卷发的年轻女子在站着,看她进来,操起职业性的语言热情的问:“你好,请问几位?”她窘迫的笑,“这是在招人吗?”“哦,来应聘的。”那女郎随后朝后大声叫:“二哥,有人找!” 后面一间小房内走出一个胖胖的男子,三十多岁的样子,看见春桃就问:“以前干过吗?”“没,没有。”“那,试用期七天,包吃住,没有工资。七天后开始算正式用工。行吗?”“嗯!好!”“那你现在就可以上班了,有什么问题吗?”“没有没有。”春桃赶忙说,没想到找工作这么容易。胖老板朝一个房间叫:“小李,小李。”应声出来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老板说:“这个新来的,你安排一下,哦,你叫什么名字?”他又向春桃问。“我姓陈,叫春桃。”“哦,小陈。这样,小李,好好带带她。”说着老板就背着手又走进房间。 小李朝向她,说:“大厅收拾好了,你来收拾这一个单间吧。先把杯子拿到后面大盆里洗,再擦桌子,然后拖地。”说完就走了。 春桃进到一个单间,房间很暗,窗帘竟然还拉着,她先打开窗户,才去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把杯子拿到后面,是一间大厨房,有几个人在忙碌,谁也不注意她,她就向一个年轻些的男孩子问在哪里洗杯子,那男孩一呶嘴,“喏,那个大盆。”原来地下放着一只大盆是用来洗杯子的!里面有水,她把杯子放进去,两只手搓着,这时小李时进来了,朝她大叫“用手洗啊?得用洗衣粉!”说着扔来半袋,春桃看着她是怎么洗的,也就怎样干。杯子只洗一遍,就被拿回去了。这时又来一个女孩,也是十八九岁的样子,哼着歌进来,只拿着抹布这擦擦那抹抹,又躲到单间去,一大会儿不出来。 十点半以后,陆续开始上人了,春桃还没拖好地,小李白了她一眼,又看看老板,夺过她手里的拖把,狠狠的拖了起来。 大厅里坐了几桌客人,一桌桌的闹哄哄的,猜拳行令,酒气熏天。那两个女孩在桌的左右站着,不时的倒酒,帮客人拿东西,春桃站在一边,不知道何是该倒酒,何时该站着。 这时门口一张桌的一对老夫妇,叫服务员过去,春桃赶忙跑过去,结束这种站着没事干的尴尬局面。老夫妇指着一碗面说:“这碗面上的太慢了,我们都吃不下了,退了吧。”春桃知道,老夫妇来很久了,可是这碗面却是刚上的,他们要了不少的菜,估计是真的吃饱了,春桃就把碗端回去,老板娘出来,看到往回端,问是怎么回事,她如实说了,老板娘皱皱眉,叫那哼着歌上班的女孩过来,交给她处理这事。女孩听命端去,不知说了些什么,老夫妇竟又把面留下了。 好容易把这几桌客人打发走,春桃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一张凳子上,想喘口气。小李瞪了她一眼,朝她后面看看,她扭头一看,老板两口子都在看着她,不过眼中没有表情。她跟着小李收拾桌上的杯子和一次性筷子,又到一个单间收拾,开门一看,那女孩正坐在桌边吃剩下的东西,塞的满嘴都是,看她们进来,还笑笑。小李也吃了起来,春桃不管这些,顾自拿着脏东西出去。 她抢着干活,小李有些不好意思了,对她多了些好感,还告诉她饭店的一些情况。那女孩叫小苏,不正经干活,可是老板喜欢她,谁也没有办法,平时不住店里,跟男友在外面租房住。此外还有一个女孩因为生病了,不能上班。老板和老板娘的秉性,还有那收银的是老板的一个妹妹,还有后厨的一些情况等等。春桃的心里有了几分把握。 一天下来,春桃累的脚跟疼,虽然没人的时候可以歇会儿,但是绝对不能坐下,只能站着。不管怎样,这是自己养活自己了。她决定明天就把行李拿来,在店里住下,省些生活费。 第四十五章 这样的过了一个星期,虽然很累,还是很充实的,就是晚上没有宿舍,都是睡在单间的沙发上或桌子上,白天再把行李塞进柜子里。这天一班的时候,春桃发现多了一个新人,正在干活,原来这就是那生病的女孩,已经病愈了。老板发现春桃来了,就过来,以没有表情的语气说:小陈,你看咱们店小,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不是!再说你干的虽然很努力,但以前没干过,经验太少。我的意思是你今天不用上班了。春桃怔住,原来自己只是别人病假的一个替身!她不说话,走向自己住的那个单间拿行李,出来的时候老板加一句:”以前说过的试用期没有工资。”春桃步子没停,走了出去。 又来到了大街上,春桃提着简单的行李,行人都在看着她,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子,很落魄的样子,总是很惹人注目。她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再找工作不迟。一路打听着到一个都市村庄。在县城上学时有交朋友的同学就不顾学校的规定,自己到外面租民房住。 这个村庄叫白庄,一些高矮不一的楼房林立交错。路边的一些店铺在放着些杂乱的音乐,有理发店往外泼脏水,早点摊老板直着嗓子招揽客人,又吐着唾沫数钞票。在一户人家门口看到贴一纸片,上写单间出租,就上前去问,门面里的人一指一楼的安防盗门的屋子说:”房东在那。”她上前敲门,门开一小缝,探出一头,问她找谁,她说是不是有房子出租,那人立刻热情的出来,说:有有有。就回屋拿钥匙出来,带春桃上楼。 “我这房子租的很快,几乎没有闲过,昨天刚搬走一家,今天你就来了,真是好运气呀!”房东边走边说, 春桃附和着笑笑,来到五楼,打开一间房门,别的人家有的在洗衣服,有的在奶孩子,有的听到声音开门看。这间房虽然小,还算明亮,窗外面那家是四楼的房子,所以不曾挡光线。春桃比较满意,就问一月多少钱,那房东笑说:”大妹子一看明白人,不说谎话了,你拿100得了!以前120呢!”春桃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贵!幸亏多了个心眼,那张老板扔下的钱不曾花完。不过,也没有多少了。春桃不动声色,交了钱,要过钥匙,进去就关上房门。 只有一张木板床,墙上贴着些以前住户留下的报纸,和各种花花绿绿的明星画。在门后找一把破笤帚,将就着打扫一下,把东西铺好,就下了楼。 找工作要紧。 小村庄竟然没有报刊亭,她好容易拦着一个骑车送报的,买了份报纸,又买些包子之类,和日常的生活用品,就回了家。 那些商务礼仪之类的公司跳过不看,还有些知名的大公司大企业在招人,不过条件很是苛刻,本科以上文化程度,有三年以上工作经验,能经常出差等等,剩下的就是些业务员和保姆之类,春桃心灰了,包子也无心再吃,躺到床上。忽然想起刚才的早点摊上写着招人,何不到那里去问问!她兴奋地下楼。 没错,是招人。她喜出望外,同意在这里干。早点收摊了,老板问她住的近,就说,下午三点再来吧。 她回到楼上,脱下那些华贵的衣服,换上日常穿的。好容易等到下午三点,迫不及待的就去了。这也是一个院子,不过暗些,都住着一些卖水果卖煤的,一些穷苦人家,院子里跑着一些没人管的孩子。 老板出去买东西了。老板娘说,先把盆里的面筋抓出来吧,幸好在家的时候看到娘做过这些事,她没有丢脸。老板回来了,带来些韭菜黄豆等,车前车后都满满的。她赶忙跑过去,帮老板把东西卸下来,就听从吩咐择菜,她找个小凳子坐下,一根一根的仔细择,扔掉那些烂叶子,老板娘这时立马跑过来,呵斥:”你这样啥时才能择好!双手一掐,一摔就行了,这么多,你还不择到天黑呀!”春桃不敢不听,就拿到水管下洗,还是趁她不注意偷偷扔掉一些发黄的。 然后又打豆浆,把事先泡好的黄豆一勺勺的放到一个机器里,白白的豆浆就从出口流出来了,不停的舀进去,就不停的流出来,不一会儿就有一大桶。再用网筛子筛,过滤一下。 杂七杂八的事一直忙到晚上十来点,老板娘提起一个大盆说,:”好了,既然不在这住,你先走吧,明天早上一点半来就行了。”说着就进了屋关上门。 春桃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回走。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不过,还是值得庆幸的。 第四十六章 初秋时节,早晚已很凉爽,甚至有些凉意,只是中午时分还很燥热。玉米已一人多高,朝天秧已抽出来了,玉米穗也嫩嫩的长出来了。其正帮春杏买了辆儿童车,在地里忙活时就把女儿放在车里。善良的裴云总是不说话,也不问其正的事,表面上什么事也没有,可是她的心里比谁都难受,一个黄花闺女嫁给一个有过妻室的人不说,他还去招惹别的女人,那当初为什么还一再的托人说亲?是父亲,善良的父亲,说其正是个好孩子,只是没了那妻子以后,脾气有点倔。不过就象牲口,只要会使唤,还是能出力的。她就抱着这种主态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可现在,谁又能替她出出主意?一个普通的青年农村妇女,一个受中国五千年文化约束的女子,选择了忍气吞声。 其实其正心里也很愧疚,尤其是回家以后看到裴云在里里外外的忙,勤劳,善良,贤惠,尊老爱幼,在街坊邻居中口碑很好。在医院的那事以后,裴云更是博得了村人的同情,但是,还有幸灾乐祸,大概这就是中国农民的劣根性之一吧。唯恐天下不乱,总是袖手旁观看别人的好看。其正在这两个同样柔弱善良的女人中间,无所适从,谁也割舍不断,尤其是和春杏有了实质性的关系以后,对春杏的爱护更进一步。 自那次和其正在野外交合,春杏感到羞涩,害怕,后悔,愧疚,种种感觉一齐涌上心头,其正的热情让她无法拒绝,喜庆的无情让她心灰意冷。家里,同住一个院子的婆婆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后来干脆把院子从中间一分为二,谁也不见谁,春杏两间屋子宽的院子很窄小,但总算清静。她的小院除了四嫂,就没有别人来过。 春杏的父母满仓老汉和莲婶,这些日子过的也很不好,二女儿失踪了不说,大女儿过的日子让人寒心,本以为找的这个老面人家是门当户对,就硬作主让女儿嫁过去,谁知这家人家这样的对待女儿不说,连那该死的喜庆也不回家,让春杏一个人在家吃苦受罪,拉扯孩子,照管庄稼,一向文弱的女儿真是苦命人啊!对女儿的愧疚让他们只有对女儿多些照管作为报答,从春杏一个人一个院子之后,就脚步勤了些,常常去看看女儿。 这天在女儿家,老两口发现了儿童车,就问哪里来的钱买的,春杏不说话,满仓老汉心里顿时明镜一般了。他不说话,只是叹口气,闺女这日子,不好过呀,没个男人帮衬着,日子怎么能往前走? 春杏把睡醒的女儿抱在怀里吃奶,一手拨拉着女儿的头发,说:”妈,一会儿你看她会儿,我到地里看看,听说玉米生了锈病,看看用不用打药。” “你去吧,我在家看她。”莲婶说。 孩子吃完奶,她来到玉米地里,正查看着,忽然又听到声响,心里忽然一紧,果真是其正!他双手拨开玉米叶,走到她跟前,说:”地里的事你别管了,打药也是我帮你打。”春杏低下头不语。其正家的田地就在不远处,是有这个方便的。其正看着娇羞的春杏,怜惜的抱住她。在他的怀里,她哆嗦着,推辞着:”别,大白天的!”其正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抱着。周围的玉米棵象是一个个直立的千军万马,为他们保驾护航,又象是千万观众,为他们祈福。 这深深的玉米地啊,是他们爱的见证! 第四十七章 春桃凌晨一点起床,洗漱收拾好自己就去早点摊干活。和面包菜盒子,熬稀饭,剁榨菜,搬桌椅,扫地,等一切弄好,老板两口子的油条下锅,天也就麻麻亮了,就开始上人了。老板娘站在油锅前,一边翻锅里的油条,一边招呼客人,“吃啥呀?”“今天早啊!”“你几个要汤不要了?”等等,就听见她一人的声音。春桃站在豆腐脑箱子前,有人要的话就问要甜的还是要咸的,甜的呢直接放白糖就可,咸的要放咸黄豆,韭菜花,香菜,最后还要舀进去一勺子“鸡汤”。也有的要半碗豆腐脑和半碗糊辣汤掺和在一起的,叫“两掺”,根据客人不同的要求,她手忙脚乱,抽空还要赶快收拾碗筷,把桌子擦干净,招呼新的客人。特别是把手伸进豆腐脑箱子去端里面蒸的豆腐脑的时候,那手烫得,简直让人要哭,一会儿下来,手指就又红又粗,胀的厉害。她只会站在箱子旁边,有人要的时候问一句要不要辣椒,不会象老板娘那样大老远的就问吃点啥呀,有油条,菜盒子,糊辣汤,豆腐脑,稀饭,等等。因此老板娘就不满,要她也吆喝着招揽客人,见她不动嘴,不时的给个白眼。 十点半以后,客人渐渐的稀少了,春桃得以喘口气,老板娘也说趁没人的时候可以吃东西,春桃喜欢吃辣,就拿起一只碗走向糊辣汤锅,却突然发现那只盛饭的锅有点眼熟,细看觉得象是昨天老板娘拿进里屋卧室的那只大盆,这是今早来时老板娘才从里屋提出来的,天,他们不会拿这只盆洗澡来吧!一阵恶心,春桃就去吃甜的豆腐脑,这总是经过蒸汽蒸的吧,总还干净些。 就这样一直到十一点半以后,才算没上人,老板娘抱着钱箱子进屋,吩咐春桃收摊。春桃就和老板一起搬桌子,抬锅灶。把外面打扫干净以后,才开始坐在院子里洗碗。一点钟,忙完,老板娘又让做午饭,春桃又赶紧去忙活,这样,和昨天一样,等老板买来东西,又开始准备,直到晚上十点左右。回家时,已累得手都不想洗了。 灯也懒得开,和衣躺在床上,春桃睁着眼睛看着黑黑的屋子。这样的城市生活跟想象中的差距太大了,自己是来这里寻找自己的梦想,难道就这样的踏上寻梦之路吗?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才能把自己的作用发挥出来,自己是师范生,何不去当老师?当然,进正规学校是不可能的,自己没毕业呢,就是毕业了,城里的学校也是进不去的,要不就去私立的!想到这,她又兴奋起来,终于沉沉的睡去。 一点照常起床,春桃来到早点摊,向老板说要辞职,老板没说话,老板娘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就好象当初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了。 用一天的时间跑了好几家私立学校,都不要人,说的最好听的是如果我们用人,我们就通知你。春桃又泄气了。学校不成,幼儿园总行吧,又跑到一家幼儿园去问,却被告知这是一家不合格的民办幼儿园,已经被迫停办了。看着院里败落的秋千架和滑梯等玩具,春桃怅然若失。这条路难道真的要绝吗! 她转回身,准备回家,买了两个烧饼,回家对着水笼头喝一气,就是晚餐了。正要买份报纸回家看,却发现卖报的人就是第一天来这里时的那个卖报人,还是穿着那件红红的马夹,后背印着“海州晚报”几个大字,红底黄字,很是显眼,自行车后架上摞着很厚的一沓报纸,虽是穿的晚报的衣服,带的报纸却是什么都有。春桃买了一份,顺便问起卖报人是不是晚报的员工,那人笑了,“不是,我是零售的,什么都卖,这样好赚钱。”春桃心里一动,“每天能赚多少?”“几十块吧。一般的就这么多。”“好卖吗?”“还行吧。”春桃又问了一些情况,那人看她有这个意思,就说,“如果你想卖,就不要这样的跑着,也可以找个地方固定住,摆个小摊,很容易的。”那人毫不吝啬,把怎样摆地摊,怎样批发报纸,怎样防止城管的来查等等,说的很详细。春桃感激不尽。 新的一天开始了,春桃按照那人说的,先到晚报门口去查看了一下,果真如此,凌晨四五点就开始批发了,从城市四面八方来的卖报人多得快把门口围住了,有几个向车上要了好些,再顺手给下面的散卖出价人,转手就是钱,旁边也有小报摊,专批发那些小报,据那人讲,这种小报配合着卖,生意挺好的。春桃又看了看摆摊的,大部分绝大部分是老年人,在街头,或是公园门口,或是公交车站牌旁边,有些人等着要零钱,不得不买份报纸。考察一番,春桃心里有数了。她的小报摊也在第二天开业了。 说是小摊,其实也就用了几十块钱的本钱,姓张的留下的钱已经快被花光了,剩下的不足一百块是要留作生活费的,不敢乱动,这是自己出卖自己的钱啊,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己选的这个公交站牌客流量还是蛮大的,主要是不远处有个大学,所以一天下来,竟然赚了十几块,报纸卖了所剩无几。第一天不敢批太多,因为这种东西不象别的,只有效一天。 春桃相对平静的日子开始了,她靠自己的努力,养活着自己。 第四十八章 如果说和其正的关系是春杏生活的幸福点,那么这种幸福点实在太微不足道了。这天下午,她正坐在屋门口抱着女儿,一辆汽车停在院子门口,还有许多村人跟着,特别是小孩子,嘴里边喊着“就这儿,就这儿!”春杏抬起头,两个人从车上下来,朝她走过来。 “你是陈春杏吗?”其中一个到跟前问。 “是。” “陈喜庆是你的丈夫吧。” “是。” “是这样,喜庆在工地出了点事,麻烦你去一下。” “什么事!?”春杏紧张的问。 “别怕,没什么,他受了点伤,需要你去照顾。请你现在收拾一下,跟我们走。” 几分钟后,春杏已经抱着女儿坐在车里了。 到县城天已经黑透了,车直接开进了县医院。她跟着他们来到一间病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喜庆。 说是看到了喜庆,不如说是他们介绍这是喜庆,因为头上包着纱布,脸上也全是绷带,已经认不出是谁了。春杏低下头去,看着他的脸,泪就掉下来,心在哆嗦着,手也发抖。这时女儿哇地哭了,旁边那个赶紧接过去,抱着走出门外。春杏抓住喜庆的手,抚摸着。喜庆还在昏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我的亲人,我唯一的亲人,你怎么了?你看看我,是我来了,咱们应该同呼吸共命运的,你这是怎么了!你不知道我在家受的什么样的苦,我盼着你回家,盼着和你在一起,你却…… 这时护士进来,换了瓶液体,说:“别在这儿哭,哭也没用,让病人好好休息要紧。”外面另一个人进来把春杏扶出去,让她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这才说起了事件的原因。 一天早上,大家正在吃饭,一个工人不知怎么说起了绿帽子,喜庆闷着头吃饭,一会儿却走到还在嘻嘻哈哈说着的工友面前,一拳打在那人脸上,顷刻间满脸是血。那人不甘示弱,也回起手,一脚把喜庆踹在地下,喜庆起来时手里多了块砖头,可是对方却多了几个老乡,虎视眈眈的都一齐看着地上的他,他拿起砖头就拍过去,当然,寡不敌众,最后吃亏的是他。因为这不是工伤,建筑公司不付医药费,但事情是喜庆挑起的,应负主要责任。对方也有两人受伤,所以各养各的伤,现在喜庆的医药费暂由公司垫付。 那人说完,把女儿交还给她,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不要太过于伤心,再说还有孩子,身体要紧啊。我们有事先走了,你先坐会,一会儿到外面吃点饭,过两天我们再来看他。“ 春杏抱着女儿呆呆地坐在原处,任由女儿在怀里乱拱,一会儿不耐烦孩子就哭了起来。初秋的夜晚已有些凉意,她把奶头塞进女儿嘴里,又拿出带来的一个小包袱,抽出条小毯子将女儿裹住。 就这样一直坐到半夜,其间到病房看过两次,喜庆还是静静地躺在那儿。走廊里不断有人经过,谁也没有注意这个坐在角落里的青年女子。生活对于她,实在开了个大大的玩笑。雪上加霜也好,祸不单行也罢,就象一辆载重的老车,身上的负重已超出了最大范围,却还有人不停的往上加东西,这辆车到底还能走多远? 一双脚走到她面前停下,顺脚往上看,是那熟悉的笔直的腿,挺拔的腰身,英俊刚毅的脸,似笑非笑的嘴,其正!其正不说话,看看怀中的孩子,拍拍她的肩膀,挨着她坐下来。 真想靠着这个男人大哭一场。 其正仿佛懂得她的心思,揽过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正是半夜,人很少,他们静静的呆着,象是两尊塑像。 天要亮了,其正推推她,说:“一会儿可能他父母要来,你别多说话。自己也要当心身体。我先走,晚上再来。别怕,有我。”说着还把一沓人民币装进她的口袋里。春杏流着泪,不说话。 第四十九章 初秋的凌晨微冷,春桃用自己赚来的钱买了一辆旧自行车,每天骑着它去批发报纸,再带着到那个公交站牌旁,用一根绳子一端系在电线杆上,一端系在站牌杆上,上面用夹子夹几张报纸,自行车篓里再放些,后架上也搭上一沓,地上再摆些,弄得满象回事,一切停当,自己就坐在旁边看报。八点过后,高峰期过去,才开始买早点吃,今天照常买了自己爱吃的小笼包,没想到刚吃一个,就干呕起来,想是早晨受了凉,再也吃不下去,只好放下,喝一杯豆浆。 今天生意还不错,剩下的前天的一份报纸竟然也给卖了出去,而且是这个生意不象早点那样,不用吆喝,不用来回奔跑,只坐等生意上门就可,还能看文章,春桃很满意。 正坐间,突然人群大哗,路边的小贩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也有在奔跑之中遗落在地上不顾得捡,春桃一惊,意识到传说中的城管来检查了,她也赶忙收拾报纸,可还是晚了一步,城管的车已停在跟前,下来几个人把报纸没收,连车后架上的也都拿去,春桃紧跑慢跑,只保住车篓里的几张,她惊魂未定,转了个弯停下看着那边的慌乱。城管车见什么收什么,车后面甚至还有三轮车、秤等物品。今天的报纸是卖不成了,春桃回了家。 休息一天,晚上,春桃登上楼顶,边啃着烧饼边看着万家灯火。远处的大厦灯火辉煌,近处的马路车流如潮。人,在这熙熙攘攘的大千世界中,显得多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楼下的家庭妇女正在吵着孩子,偶尔有孩子的啼哭,还有男人的埋怨声,还有户人家正在看着电视,声音开的很大,一会儿是电视剧,一会儿是歌曲,一会儿是动画片。 微微有些凉意,春桃下来,回到房间。来了一个多月了,其中的遭遇是这近二十年来所没有过的。躺在床上细想想,虽是不容易,人总得有所追求,不能象父辈那样一生就生活在陈寨村,面朝黄土背朝天。可是追求的过程象那山路十八弯,曲折而漫长。也许这就是人生吧,匆匆而过的时候谁也不曾记得路边的风景,老了回忆起来处处有韵味。 喝些凉水,肚子有些不舒服,起来上厕所,见到里面纸篓里别人扔下的卫生巾,突然想起自己怎么这个月没来?!精神紧张?受过中等教育的她联想到自己早上的呕吐情况,感觉大事不妙!等不及明天,她赶忙下楼,来到一个比较隐蔽的小诊所,想进去问问,可是在脚将要进去时却又不敢,退了回来,站在外面。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好去问这种事?如果说是肚子疼医生拿了止疼的药怎么办?总得先弄清楚情况。“……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记着你的情,记着你的爱,记着有我天天在等待……”旁边的一家音像店正在放着邓丽君的歌曲,那略带沙哑却又甜美的歌声透着一种凄楚,一种悲凉。 诊所里的女医生坐在桌边看电视,春桃站在外面看那女医生。路边不少青年男女经过,亲昵的互相搂抱着,不时的还有女人的撒娇声。春桃一狠心,推门进去。 说了情况,医生并没有大惊小怪,只问了最后一次来月经的时间,就在柜台里拿出一小张试纸,又递给她一个小盆(并不是一次性的),朝她呶嘴,“后面厕所排尿,然后端过来一点。”春桃按要求去做。女医生拿试纸在盆里沾上一会儿,就让春桃端走,自己又坐回椅子。 电视里演的是电视剧《来来往往》,或许是濮存晰那年轻而帅气的外表吸引了女医生,或许是里面的剧情让她着迷,在春桃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时,女医生终于拿起试纸,对着灯光仔细看。“嗯,是早孕。”她只简单的说了几个字就又回到电视上去。春桃扔下钱逃了。 怒从心头起。火冒三丈。屈辱。羞愧。悔恨。想一死了之。想对着天空喊,对着大海喊,对着这世界喊。想从楼下跳下去,得以解脱。春桃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走着,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人们在忙着自己的事,谁也不知道一个异乡的姑娘遭受到了巨大的耻辱和打击。这将给她的生活带来多么大的影响!就是那该千刀万剐的张老板,我一定要杀了他!想到此,她回到家,找出张老板的名片(幸亏没有扔掉),下楼给他打电话。 接的人正好是他,他那貌似爽朗的笑声从细细的电话线传过来,春桃一阵恶心。但还是强压住怒火,叫声张老板。他笑哈哈地说:“我知道你会找我的,怎么样,过的好吗?”春桃不语,他又说:“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想了想,春桃答应,说了地址,对方说你稍等,不要走开,我马上就到。 果然,几分钟后,那辆黑色的春桃曾经坐过而且很感自豪的车无声的开过来,停在春桃身边。春桃摸摸刚在小店买的水果刀,上了车。 车内如昨温馨舒适,她一下子没了勇气。 第五十章 喜庆被转回家来了。侥幸的他没有象医生说的那样成为植物人,但是两腿却残废了,暂时回家休养。春杏除了照顾女儿,又多了一项任务,整天忙得她团团转。眼看就要收秋了,她更是心急如焚。 喜庆躺在床上,看着里里外外忙活的春杏,眼中不是心疼与怜惜,而是鄙夷与厌烦。他的眼睛跟着春杏,她到外面,他的目光跟到外面,她到屋里,他的目光跟到屋里,孩子哭了,春杏跑过来抱起,掀起衣襟喂奶,喜庆就看着她喂。孩子吃着,屋里顿时安静,几只鸡趁机游走进来,迂回着想叨食床边地上撒的饭粒,春杏只顾为女儿查看指甲,一时没注意那些鸡。喜庆大吼:“滚!”春杏一哆嗦,抬头看见了,把鸡赶出去,把女儿放下,就来扶怒气冲冲的喜庆,他却一把推开她,险些把她推倒在地,自顾抚摸着胸口,气得直喘气。春杏过来帮他揉着,他也不理,躺下了。“喝水吗?”她问。“滚!我不用你管!”他又扭过头吼。春杏为他倒下一杯水,正欲抱女儿到外面,他却一把端起杯子掷到地上,杯碎水撒。春杏又放下女儿,打扫干净这些,抱起孩子出门。 来到玉米地,看着白白的将要收获的庄稼,她心中不是滋味。来到田埂上,看看西边其正的田地,也象一个个兵马俑似的整齐的站在那儿,等待秋收的到来。地的中间,是他们待过的地方,是他们爱的港湾。那里记录着她的幸福,是她生活中另一种气息。一阵风吹过,干了的玉米叶子沙沙作响,收获在即,没有人来地里,都在家准备秋收,有的整理场院,有的购买工具,地里倒是安静。 站一站,默默的把心中的思想向这深深玉米地倾诉,还得回到那个家。 喜庆照旧躺着,春杏问“解手不?”他也不理。看看天已中午,她放下女儿,去做饭。千篇一律的玉米糊糊,做菜时,一倒瓶里没了油,只好把腌的黄瓜拿出来凑和。又从鸡窝里拿出两个鸡蛋,用水炖了,加点盐和香油,放在喜庆身旁的床头柜上,把饭给他摆好,才说:“喜庆,吃饭吧!”他扭过身,春杏把他扶起来,坐好,又在身后塞个枕头,以便让他舒服些,把碗递到他手上,才去抱女儿,自己坐到外面吃咸黄瓜。 繁忙而持久的秋收到来了。春杏带着女儿上地去,半晌还得回来照顾喜庆,多亏老满仓和莲婶帮忙,才将就着把玉米收到家里。看着堆积如山的玉米,看着躺在床上等着照顾的丈夫,看着嗷嗷待哺的女儿,春杏心中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 夜晚,把丈夫和孩子安置睡下,春杏搬张小凳子坐下,开始剥玉米。天空一弯上弦月孤零零的挂着,那么的虚无缥缈,那么的凄冷,可是,春杏却想要依靠这月亮,尽管它是那么的遥远和空灵。 小院门“吱吜”开了,四嫂笑吟吟的走进来,还拉着一辆架子车。春杏站起,迎上去。“我家的玉米少,人多,你的我来帮你剥。”春杏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喜庆睡了?”四嫂小声问。春杏点点头。“来,你帮我装!”四嫂说。“这,这怎么好意思!”四嫂向她挤挤眼,“装吧,别费话了!”春杏脸红了。 妯娌俩装着,都不说话,心里却都明镜一般。春杏心里象有一股股热流,生活的艰难可以让她流泪,但绝不能绝望。 屋门“哐”的开了,喜庆倒地,春杏忙去搀扶。喜庆指着四嫂道:“你走!我家的事不用你管!我自己会剥!”他推开春杏,自己想扶着门站起来,可是怎么努力都不行,四嫂看到这情形,也不好再装,只说:“喜庆,我只是看着春杏忙里忙外不忍心,想帮帮她,你要是不同意那就算了。” 喜庆脸憋的通红,大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清楚着呢!你滚!” 四嫂望望春杏,摇摇头,走了。喜庆怒气冲冲的爬着回到床上。只留下春杏呆呆的站在原地。 第五十一章 这是一个小区内一套普通的房子,位置不错,很安静,房子在三楼,不高不低。两室两厅的布局,一些简单但还实用的家具。虽谈不上豪华,但对春桃来说,已经满足了她对城市所有的幻想。现在,她是这房子的女主人。 已经上午九点多了,春桃还赖在床上。不是没醒,是不想起。拿着遥控对着电视乱找一通,不是早新闻就是股票,要不就是冗长的电视剧。没找到自己喜欢看的,又关掉,望着天花板发呆一会儿,就懒洋洋的起了床。把窗帘拉开,阳光一下涌进来,刺的她睁不开眼睛。趿拉着拖鞋来到卫生间,开始洗漱。这时有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接着门开了。“宝贝、宝贝”的叫声传过来。看看卧室不在,又找到卫生间,不顾春桃满脸的泡沫,在粉腮上啄了一口,又哈哈笑着踱到客厅。 春桃从卫生间出来,边抹手边对着张老板(张信之)说:“怎么这么高兴?”“今天生意又赚了一笔钱。宝贝,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换个大房子。”春桃扭过脸,鄙夷地撇撇嘴。张一把揽过她的腰,一手轻掐着她的脸,说:“没有我,你能活的这么潇洒,嗯?”又摸摸她的肚子,“我儿子今天怎么样了,乖不乖呀?”春桃打开他的手,“这样没名没份的,算什么!还儿子儿子,我明天就去打掉他!”“别,宝贝!千万别!这是咱们爱的结晶嘛!我要多多挣钱给我的儿子。你别心急。”春桃甩开他,起来到厨房找东西吃。张信之从背后撵过来,递给她一个塑料袋子,“这些是你爱吃的东西,有面包火腿,还有水果。快给我儿子补充营养。”春桃接过,大吃起来。 张信之又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叠钱,扔到春桃身边,“这是这个月的零花钱,别委屈了自己。”春桃漫不经心的拿过,在手里翻了翻,呼啦呼啦的,嘴里一边咀嚼着说:“这也太少了吧!”“你先花着,完了我再给。”春桃又逼问:“那咱俩的事咋说!你打算怎么办?”“别急老婆,等有了大房子,咱们就结婚。你看我也没有亏待你不是?房子虽小,但还干净,总比你那单间强!”“再好也是租的啊,我想要自己的!” “宝贝,快了,我们很快就有了!”张信之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到时候,我让你有车有房,还给你转户口,让你成为真正的城里人。” 春桃打开衣柜,找衣服。扒拉着一排排的衣服,又一件件的拿到身上比试。终于挑中一款淡紫色的薄毛衣,下配黑短裙,一双羊皮短靴,穿戴打扮停当,照照镜中的自己,左看右看。这些东西,可是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张信之望着她,色迷迷的眼神象是生出了无数的钩子,要把人钩跑似的,他用眼神强奸了她。 帮春桃拿小坤包,讨好的说:“要出去转转?”“我到商场看一下,那天看中一件风衣,马上就穿得着了。” “可别累着了宝贝,我用车送你。” 她心安理得的坐在车内,车在小区拐了个弯,疾速驶出大门。 春桃微向后靠,看着窗外急匆匆行走的人们,曾几何时,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也是为生活而奔波劳碌。现在,坐在车内,再回头看看,觉得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第五十二章 已是深秋。 夜晚有些寒冷,春杏把女儿放在身边,让她坐在一个蒲团上玩,自己在一旁剥玉米。嘴里一边哄着女儿,一边不时的到屋里看喜庆。月色如水,更添无尽凄凉与无助,院里那棵槐树,在微风的轻拂下,伸展它的大手,抚摸着无穷的夜空。月光从树的缝隙中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象舞台上飞转的霓虹灯。女儿玩累了,吃着奶睡着,春杏把女儿放到屋里,继续自己的工作。 院门吱吜开了,春杏抬头,愣住。 是裴云。 裴云嘴角动了动,象是说话,又象是微笑。不等春杏让,自己在玉米堆旁边坐下,拿起玉米就剥起来。春杏不知说什么好,赶忙到屋里倒水出来,递给她。自己在一旁坐下,也机械地剥着。 两个同样柔弱的女人,两个同样善良的女人,在深秋的夜晚,在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展开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春杏是主人,年龄又较大,就先开了口:“你家的剥完了?” “你很不容易。”裴云好一会儿才说。“我也不容易。” 春杏无语。 “喜庆的伤怎样了?”裴云又问。 “就那样,不过不能走路,医生说这辈子离不开拐杖了。” “还用药吗?” “嗯。用中药洗,还有吃的。” “唉,你带着孩子,哪来钱买药啊!” “现在用的是四嫂借的。这不赶紧剥玉米吗,晒干了好卖。” “那也得一个月以后了。这样,我这里有几百块,你先用,不够再说。”裴云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一层层的打开,拿出一卷皱了的钞票。 春杏推辞,裴云硬塞到她衣襟底下。 泪,在眼眶里打转。春杏强忍住不让它流下来,在这个同样善良的女人面前,在这个本是情敌的女人面前,不能流泪。这钱,不仅仅是帮忙,还是一种逼迫,一种进攻。再柔弱的女人,也会保护自己的家庭,这是本能。女人捍卫自己家庭的完整,这是天经地义的。 “以后有什么困难找我。”裴云道,“我尽量帮你,咱别让人说闲话。唾沫也能淹死人的。” 羞愧,一下涌进春杏心头,象有千军万马在践踏她的心。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呀,悔,悔,悔!眼前这个软弱的女人,自己是多么深的在伤害她!月亮钻进云层不见,象是也不好意思见到春杏那红而热的脸颊。 “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来帮你剥。好不?” “妹妹……”春杏喃喃道。 天下还有这样一种聪明的女人,以一种独特的绝妙的方式来见自己的情敌,为自己的情敌排忧解难,让她心甘情愿的退出,让她不好再去破坏自己的家庭。在这一刻,春杏也下定决心,与其正一刀两断,结束这段美丽而不见天日的恋情,让自己的心重见阳光。面对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孩,再坚硬的心肠也会软下来,为她的美(外表美,心灵更美)而颤抖。 第五十三章 梦中的城市生活倏地来到眼前,春桃新奇兴奋之余,还有骄傲和满足,她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穿梭于各大商场之间,和张信之一起外出,去那些高档场所,生活似乎平淡无奇,甜蜜幸福在向她招手。可是,张信之对她提出的结婚要求却是一拖再拖。这令她好不闹心。 这天,两人在一家饭馆用餐,张信之腰间的电话响起来,他拿出一看,神色紧张,对春桃说声“我去厕所。”就起身进了卫生间。平是这种情况不少,不过都是当着春桃的面接电话,这次是怎么了? 春桃心中不悦,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摆弄起自己的指甲。这时张信之出来了,重又坐下,问春桃:“吃饱了吗?”春桃问:“谁的电话?”他说:“老家的。”“你不是没成家吗?”春桃声音不由得提高八度。 “我父母的。没成家我总有父母吧。”张信之不吃她的这套,也大声说。 “干嘛?打电话有事啊?” “今天就到了海州。让我去接。” “那你想把他们接到哪里?” 张信之不答,只是收拾桌子上的包和钥匙,说:“走,上车。” 汽车驶到一家酒店前,张信之说:“我还没有对父母说咱们的事,你先到这里住一晚,我把他们打发走了再来接你。” “为什么??” “宝贝,听话。把他们安置好了,我来接你回家。” “我应该见见他们的啊。你什么意思!” “见是一定要见的,不过不是现在。乖,不光是父母的事,还有生意上的,听话,好好待着,等我!” 春桃噘嘴,只好跟着他上楼。 张信之把她安排好,飞车而去。春桃在窗户前看到他急匆匆的样子,差点撞到路标上,噗地笑出了声。 站在高楼上看这个城市,是另一种风景,脚下的车海,灯河,楼群,人流,那些芸芸众生,看上去那么遥远,自己象是脱离了这个世界,游离在真空。 一转眼到了傍晚,春桃百无聊赖,下楼吃完夜市,顺便给张打个电话,却是关机。她疑心愈大,带着满腹疑问上楼。却在房间里呆不住,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似的,决定去家里看个究竟。 打的到小区,在楼下看到房间的灯亮着,这才放了心。哼着歌拿钥匙开门,却看到这样一幕情景: 一个中年女人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在剥毛豆,张信之倚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个小女孩在客厅里奔跑着,叫嚷着。 听到开门声,几个人全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发愣的春桃。那女人一抬头,春桃便看到她的脸,一个苍老的农村女人的脸,一个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女人的脸,一个从不修饰的干涸的女人的脸,加上那典型的农村式的短剪发,说是张信之的母亲也不为过。 一瞬间,春桃明白眼前的人是何许人也。只几秒钟,她便决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放下包,直接进了卧室。却发现自己的衣服等都不见了,翻箱倒柜的找出来,该挂的挂,该叠的叠,只当那几个人不存在。那女人却没有这么好的涵养,见另一个女人闯进来,还做出只有主妇才有的举动,这彻底激怒了她,她一下扔掉手中的毛豆,腾地站起来,三下两下蹿到春桃跟前,抬手欲打,却被从后面起来的张信之抱住手臂。春桃怒目而视,那女人却挣脱怀抱,伸手打了春桃一巴掌,春桃急了,上前揪住她的头发不放。张信之下死劲拉开那女人,对春桃说:“你先出去!” “该出去的人是她!” 那女人看到了春桃微微隆起的肚子,更是气焰嚣张,不是张信之拉住,能杀了春桃似的。两个小女孩吓的大哭。好汉不吃眼前亏,春桃随便收拾了几样东西,离开了那个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想,只要肚子里的是个男孩,这个家就是我的。 第五十四章 话说不及冬天就来到了,喜庆的腿不见好转,却日渐加重,慢慢竟不能下床,脾气也越来越坏,动辄大动肝火,摔盆打碗,春杏只是忍着,不与他计较,家里的粮食除了口粮全卖了,给喜庆拿药,在他又一次对她吐口水,扔杯子之后,她抱起女儿走出屋门,想到娘家躲一会儿。 冬闲,庄稼人都没事,打牌的打牌,闲坐的闲坐,尤其是女人,更是除了吃饭睡觉在家,其他时间全在街上,边做针线活边看过往行人。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长舌妇本就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女人形象。一般的农村女人没有工作,夏天农忙还行,冬季却都闲在家,没有娱乐,没有文化素质,不管何时何地都有农妇坐在街上,看过往行人,评头论足,指手划脚,或指指点点,或捧腹大笑,或窃窃私语,或跟踪盯梢。长舌一卷,唾沫翻飞,说东道西,指桑骂槐,竭尽骂人之能事,集古今骂人之精华,那种淫秽的字眼和下流的内容,恐怕连龟头和鸨儿听了都要臊得满脸通红。 春杏抱女儿出门时,几个女人正坐在街上,看着春杏出来,看着日渐消瘦的春杏,一个个脸上竟是幸灾乐祸,表面上热情的打着招呼,春杏一转身,闲话就出来了: “听说喜庆的那个不行了,听说没?” “不行了?怪不得天天打老婆!” “哎,哎,你们说,春杏她想不想?” “年纪轻轻,咋会不想!又长那么漂亮!你年轻时不想呀!” 被说的那女的拿起手中的鞋底打那说话的女人。大家笑作一团。 “唉,地旱了还能浇浇,你说这女人旱了,男人又不管用,可咋个浇?”一个年龄大点的说。 大家哄笑。 一女的接腔:“不用你操心,人家有替补的!” …… 春杏听到这些话,浑身起鸡皮疙瘩,抱女儿快步走开。 满仓叔不在其正的炭窑上干了,有时去建筑队跟着干两天。莲婶一到冬天,腰疼的老毛病就犯了,不干活还好,尤其是不能干重的弯腰的活计。看到女儿来了,老两口忙把孩子接过来,让春杏坐。 “喜庆还那样?”莲婶问女儿。 “嗯。”春杏低头。 “唉,造孽呀!你吃苦了孩子!” “都怨我,让孩子遭这份罪!”满仓叔叹口气道,“要不是当初我硬让孩子嫁过去,要不是我要那么多彩礼,孩子今天也不至于这样!” “爸,说什么呀!都过去了。” “那其正……”莲婶小心的问,话没说完,看见老头子向她使眼色,忙住了口。春杏也不提这档子事,只默默坐着。 捱到天黑下来,担心喜庆在家吃不上饭,春杏要赶回去,老两口也不挽留,看着女儿走远。莲婶眼里有了泪花花。 微黑的天色中,街上倒没有人,春杏加快脚步,到家时发现门口站一个人。看背影就知道是其正,她慌了,想停下又不敢停,想躲开又没处可躲。其正听到声音,转过来,直直的看着她。 “她来过了吧?”其正轻轻的但是狠狠的问。 “没……没有!” “杏,她说什么了吗?” “没有,其正,她是一个好人。你一定要珍惜!”春杏忙道,“你不要对不起她,她真的很好。” 其正咬咬嘴唇,上前一步,看着春杏。她看看四周,倒退一步,其正又递过一包东西,塞在孩子口袋里,春杏忙推辞,“其正,不要这样,以后不要这样,我会难受的!” “别说话!回家!”其正压着她往外掏东西的手,命令道。自己转身走了。 推开屋门,喜庆恶狠狠的看着她:“死哪儿去了!饭也不做,想饿死我呀!”春杏把女儿放进小车里,到门口做饭。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第五十五章 春桃虽然一肚子气,但在张信之的安排下,重又租了了房子住下。张的黄脸婆自然不肯再回老家,她得好好看着张信之。张信之口口声声答应春桃自己一定要离婚,却总是拖,拖,拖,春桃全靠他养活,也不敢太过分了。张信之就两头跑。对老婆说是和春桃断了关系,对春桃说是天天忙生意,不忙怎么赚钱,不赚钱怎么和老婆离婚。 春桃肚子越来越大,医生检查说是个男孩,她自然高兴,母凭子贵,有朝一日一定把那女人赶走,自己做正房太太,出出这口恶气!张信之为自己快有儿子更添十分兴奋,想当初自己在家乡,那个很闭塞落后的小村子,只有两个女儿,被别人看不起。自己与婆娘夜夜酣战,却依然不见肚子鼓起,老婆觉得对不起张家,更加任劳任怨,家里家外自己一人担,还夜夜让男人骑在自己身上辛勤耕耘,希望奇迹发生。终于张没有了耐心,只身南下闯荡,经过几年折腾,有了现在的成绩,但内心深处那男尊女卑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春桃能为自己生个儿子,那真是自己的造化,所以,张信之步步不离,侍候的很是周到。不仅这样,还找了一个保姆来专门照料春桃。 春桃第一次被人这样的照顾,很是享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贵妇生活,养尊处优的环境,让她的内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她的身上,再也看不出当初新来的那个腼腆羞涩的小姑娘了,而是一个城市味十足的城里女人。 小保姆一大早就去买菜,回来时春桃还没起床,她为春桃做好早餐,才轻轻的敲门。春桃猛一下拉开门,“喊什么喊,我还没睡够呢!”睡眼朦胧间看见小保姆头发披着,很直顺,特别是还戴了一只白色发箍,更显得可爱无比,衬托得那张小脸美艳动人,充满活力。“哟,还学会美了!”春桃双手抱肩,以嘲笑的口吻说,“想勾引谁呀?想当城里人呀!” “我本来就是城里人!”小保姆低声道。 “城里人?城里人还干这个?还来侍候我这个农村人?” “太太,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哦,原来是个文化人。”春桃傲慢道,“想当被我也是一个师范生,知道不?” “是。太太。” “哈哈,来,让我洗脸。” 春桃小口的抿着粥,想起在农村老家时都是大碗大碗的喝玉米糊糊,真没有教养,她心里道。 幸福的日子总是很快,转眼过完年,春暖花开,春桃的预产期也要到了。张信之安排提前入院,有医生守在身边,他更踏实些。保姆每天做好饭送过来,张信之守在床头不离半步,连电话都关了。 那个神秘而令人兴奋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春桃有了阵痛,两个小时后被推进产房。 这是个伟大而艰难的时刻,这是个骄傲而神圣的时刻,这是个让人期待而又漫长的时刻。这是一种怎样的疼痛,那种刻骨铭心,那种疼彻心扉,那种要为人母的痛苦,那种黎明前的黑暗,春桃几乎要忍受不住了。几个医生在下面忙活,一会儿要她用力,一会儿要稍喘口气。就在一种撕裂的疼痛袭来时,春桃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春桃躺在病房里的床上,却没看见张信之。同室的一个病友见她醒来,关切地问她饿不饿,她摇头。 床头悬挂着的液体瓶告诉她,自己一切都挺过去了,可是信之在哪儿呢? 液体快完的时候,进来一个护士,见她醒来,就问:“你丈夫去哪儿了?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 “我……我不知道啊。”春桃艰难的说,看着护士忙完要走,就赶忙问:“护士,我的孩子呢?” 护士欲言又止,最后说:“小姐,您的孩子是个男孩,可是……” 春桃焦急的看着她。 “孩子大脑先天缺氧,夭折了。” 大脑哄的一声,春桃简直要晕过去。可还是挣扎着问:“胎前检查的时候一直都是正常的呀,护士,护士,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错,小姐。你先好好休息,有话以后再说。对了,请您给你爱人打个电话,预存的款项快没了,还要续费。”护士说完轻轻出去,轻轻带上门。 什么?!她在床头柜里找到自己的包,摸自己的手机,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急得她在床上乱翻,邻床的人告诉她,是她的先生拿走了,开始以为是怕丢才拿的,还有她的钱包。 借邻床的电话打给张,却是关机,关机,关机。春桃快要疯了! 第五十六章 春天是植树的季节,陈寨村也不例外,大家都在轰轰烈烈的忙着种果树。那是其正托人要的苹果苗。春杏也在忙着种,她把女儿带到地里,让她坐在地上玩,或是到处乱爬,有时候四嫂也来帮她。 春天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很舒服的样子,春杏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喜庆的病虽没有大的好转,但也没有再恶化下去,有时甚至能拄着棍子慢慢踱到门口,晒晒太阳。身体好些了,脾气却没有好转,依然一天天的坏。 这天他又慢慢踱到门口,倚着门框看街景。几个放学的孩子回来,看见他就喊:“小龟子,戴帽子。啥帽子,绿帽子。急坏了我这个小瘸子。”边喊边冲他挤眉弄眼,他操起手边的棍子就打过去,小孩子们一哄而散,他却摔倒在地,腿疼得要晕过去,怎么也起不来。 春杏正在地里忙活。女儿玩得很欢。不远的地里,其正也在忙着挖坑。裴云在搬着树苗一棵棵的摆放。其正不时的朝这边看,手中的活也干的不利索了。裴云不说话,却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铁锹,说:“你也歇会儿,咱的快完了,我去帮帮春杏。”看着她走过去,其正心里有感激,但也有股发不出的火。但凡一个人的心思轻而易举的被别人看穿,心中都不是滋味,而且这个人是自己最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的人。 春杏自己搬着果苗,突然有人来跟她说喜庆摔倒了,起不来,看样子摔的不轻,让她赶快去。她慌得丢下东西不顾,推起女儿就回家。竟没看见走过来的裴云。裴云没看见来叫的那人,只看见春杏突然离开,心中很不是滋味。 春杏到家,公婆已把喜庆扶到床上,察看他的伤势。看到春杏抱女儿进屋,劈头就问:“你到哪儿去了!怎么不管喜庆?他还是不是你男人?这么想急着离开这个家?当我们家的人都死绝了?”春杏赶忙放下女儿,查看喜庆的腿,喜庆却一把推开她:“你滚!”她又问:“疼吗?要不要去医院?”“去医院去医院,把你卖了啊!”他吼道。公婆在一旁也说:“就是,自己也不挣个钱,拿啥去医院?”春杏走开去,开始做饭。公婆在后面继续说,我们儿子好好的,交给你成这样了,你整天还耷拉着个脸子,象谁欠你二百吊钱似的。在车里的女儿这时哭起来,春杏赶忙跑来抱她,公婆不走,也不管,就这么看着她里外忙活。加上喜庆的吼叫,女儿的哭声,春杏实在忍不住了,哭了起来,加哭边说:“你们管过没有!我们过成这样,你们来看过没有!女儿长这么大,你们管过什么!” 婆婆道:“哟!还嫌我不管了!我儿子好好的,跟你过才成这样的,我不说你拉倒吧。要不是你当初要那么多彩礼,这个家能成现在的这样?你不孝顺我们吧,还嫌我们不管你,真是的,这世道反了!” 怀中的女儿看到妈妈不停的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吓的哭起来,娘俩的哭声在这农家小院中飘荡。 婆婆看到这样子,踮起小脚就走。公公觉得不妥,想拉住她,却被她一把甩开,顾自走了,公公也不便呆,跟着走了。 “啪!”是什么的声响,春杏噙着泪跑过去,看到是喜庆又摔破了一个杯子。她抱着女儿看着这一切,喜庆对她吼:“叫不叫老子吃饭了?” 饭做好为他端上,刚放下碗,却被他把拉住胳膊,另一只手伸过来,伸进内衣里,揉搓着她的双乳。初春还有些寒冷,况且又是白天,春杏推辞着,换来的却是更狠的掐、捏。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他就是这样的蹂躏自己,而自己又是如何度过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的,大概只有天上的星星知道。 第五十七章 那个叫李洁云的小保姆把春桃扶坐在床上,起身为她去冲红糖水。 张信之拿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况且本来也没有什么值钱的。自己的那几个私房钱结了住院的费用竟所剩无几!一天后,她打发走了小保姆。自己呆呆的躺在床上。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了,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好好的梦想就这么烟消云散了。本以为自己的好生活即将开始,却落个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看来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这个世界也是靠不住的。她苦笑着喝下一杯凉水,看着这个似曾熟悉的家,这个本以为要生活一辈子的家。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有人敲门。春桃高兴的以为是张信之良心发现回来了,赶忙跑过去。一看却是一个不认识的。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春桃问找谁。他朝屋里看了看,说:“掌柜的不在家?”春桃双手抱肩,不屑的看着他,“找他干嘛?”男人说:“你们的房租到期了,该交下半年的了。”“他不在家,等他回来再说吧。”春桃欲关门。那人手一推,春桃关不动。“是这样,你们要租的话呢,就交钱,不租,就搬,不要妨碍我做生意。我还靠这个养家糊口呢。” 春桃火了:“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我说了等他回来再说,又不是不给你!” 那人也不退让:“我不讲理?我也没有欠着人家钱不给!住不起就趁早走,没钱还装什么大方!” 春桃也回一句:“放心,我不会欠你的!你给我滚!”说着“嘭!”关上门。差点碰到那人额头。 暮春的夜晚,不冷也不热,适宜的温度,空气中还带着丝丝花香,有一股甜乎乎的味道。春桃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顺着路一直走下去。路两旁的商店里,一个个明晃晃的,有的有歌声传出来,有的有很好闻的包子味飘出来,也有的大型超市,里面人来人往,想当初,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路上一辆辆车驶过,里面或男或女,一个个光鲜鲜的,自己离这种生活到底有多远? 夜渐渐深了,人也渐渐稀少。只有路灯发出昏暗的光芒,照着春桃花的身影,一会儿拉长了,慢慢的又缩短,一瞬间又完全没有了,这样的反复。 有个人歪歪的走过来,还没到跟前就闻见一股刺鼻的酒味。看到春桃,斜着眼看她:“喂,小姐,什么价?” 要在平时,春桃会一巴掌扇过去。可是今天,她似乎疲了,木然的看着他。 “小姐,长的不错嘛。”那人凑过来,“说个价钱吧,今儿我高兴,陪我有赏。” 春桃不由的站住,看着他,不说话。 “说吧,你要多少。”那人见春桃一直不说话,酒似乎醒了些。 “一千。”春桃悠悠的说。 第五十八章 苹果苗种上了,返青水也浇过了,春杏稍松了口气。晚饭后把喜庆安排好,抱女儿到四嫂家玩,以便感谢她对自己的帮助。 四嫂家刚吃完饭,正在收拾桌子。四嫂其玲把碗筷端走,四哥就擦起了桌子,配合得很是默契。当四嫂洗完碗又洗完手过来时,四哥已经准备好毛巾给她,擦完又接过去,然后就去辅导孩子的学习了。四嫂搬张凳子坐在春杏对面,逗着孩子玩。 “嫂子,借你的钱……” “不要提这事。以后再说。这段时间喜庆怎么样?” 春杏低下头,抱紧女儿。 “唉!这个病,还得看哪。你们还年轻,看好了病,什么都有了,什么困难都解决了。” “嗯。” “你要有困难就说一声,只要我能帮得上的。你不要外气,其正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春杏啊,你让我们姐弟俩着迷呢!”四嫂打趣道。 “嫂子……”春杏慎道。 “不说了,不说了。”四嫂笑了。 “我们已经没有什么了。我不想给他增添烦恼。” “春杏,真正的感情是经得起风吹雨打的,是不受任何条件约束的,是能冲破一切阻力的。相反,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也是不幸福的。按理我不能跟你说这话。当然,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当爱成了习惯,当亲情替换了爱情,反而比爱情更持久。” 四哥抬起头:“其玲,你说什么呢!” “哦,对了,春杏,这样,我帮你找家比较好的医院,再凑足了钱就带喜庆去看看,一定要把病治好。这样对你对他都有好处。” “老是麻烦你。” “他们是亲兄弟,咱们亲妯娌,我不帮谁帮你!” 玩了一会儿,春杏告辞。 回到家,喜庆看见她就发了火:“死婊子,到哪儿鬼混去了!我知道你守不住了,又去见心上人了吧!”春杏忍住没答。 “别以为我不知道,别以为我什么都没看见。告诉你,早一年前我就看见了,亲眼看见了!自己做的龌龊事,别把别人都当傻子!” “你说什么呢!”春杏有点忍不住了。 “说什么自己清楚,别等哪天私孩子抱出来了,让我背这个黑锅。” “你……喜庆,你不要血口喷人!” “哼哼,春杏啊春杏,你外表看着怪文静的,实际上干出的事叫人脸红。当初我怎么瞎了眼睛娶了你呢!” 春杏不理他,打发女儿睡觉。看着她忙活,喜庆又说:“春杏,你说,咱这女儿是不是我的?” “你滚!”春杏终于忍不住了。 “妈的,你敢骂老子!反了你了!”喜庆伸手想打她,没够着,又拿起自己作拐杖用的棍子,一下子扫过来。“噗”的一声打在春杏胸口上。 春杏火了,瞪着眼狠狠的看着他。这就是那个一向好脾气的喜庆,这就是那个爸爸相中的女婿,这就是那个自己打算过一辈子的男人! 谁知,红了眼的喜庆又朝女儿下毒手,拿棍子朝女儿扇过去,幸好盖看被子,只是一声沉闷的声响,但女儿还是哭了起来。 这下春杏忍不下去了,她急了,拿起擀面杖朝喜庆打,一边打一边哭。喜庆不能动,只在床上朝春杏还手。毕竟男人力气大,喜庆一下打在了春杏的脸上,血流如注。 喜庆自己也怕了,但春杏彻底的灰心了。都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一个平时无恶不作的人不一定比一个平时文静一旦发火便不可收拾的人厉害。此时的春杏脑海里空空如也。好象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指挥着她。 这个平时再文静不过的女子,这个不善言谈被人欺的女子,这个本应有一个好的前程的女子,这个融入不到农村生活又无处可去的女子,在今天,在一个普通而又不普通的夜晚,干下了一桩不可思议的事。 她到厨房拿了把菜刀,不顾喜庆的叫喊,不顾女儿的哭声,朝他砍了下去。 第五十九章 男人呼呼睡了,春桃用力把他掀下自己的身体。点上一支烟,就那么赤裸着躺着,房间里顿时烟雾弥漫。 他妈的,原来钱这么好挣,何必要赖在男人身上不放?自己完全能养活自己。她想,张信之,老娘没有你照样活的好好的,照样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有那个李大栓,现在还是每月九十块的工资吧,哼,谅你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些钱。还有那林正祥,自己送上门都不要,装什么假正经,我就不信男人见了女人不心动,男女不就是这回事吗!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拿过来一看,一个陌生号码,随手接了。眼睛不由的眯了起来,又有生意上门了。“嗯,对,开元小区,四单元。对,还是老价钱,不还价!……快来,等着你哟!” 她把男人身上的薄被掀开,叫他:“喂,该死的,起来!” 男人被叫醒,睡眼惺忪的看着她。“起来起来,我还有生意要做,别耽误我!”她把男人的衣服扔过来,又伸手:“拿来!” 那男人从皮夹里掏出一叠钱,抽出两张递给她,她极快的伸出手又多抽出一张,男人一边说“这不行这不行,讲好了的。”她一边就把钱装了起来。“什么讲好了,老娘就值这个价钱呀!” 男人不再理论,穿衣起床。 这边男人刚出门,另一个就上门了,春桃一丝不挂的迎上去。妖娆的看着他,这是一个相当帅的男人,高个子,高鼻梁,很是英俊魁梧。男人却不看她,顾自在沙发上坐下来。 “干嘛呀!电话里说好了的,别装了,男人嘛,都这样。”她挨着他坐下来,他却扭过头,命令道:“把衣服穿上!” “真是六个指头挠痒,多那一道。哼!”不过,她还是把衣服穿上了,做这行一段时间了,她深知有些客人有特殊的爱好和需要,吃这个饭的,得听客人的。 穿戴整齐,那男人从兜里掏出一个红本本,递给她,“这是我的工作证,跟我走一趟吧。”春桃接过一看,警察! “最近扫黄打非,你们这些人,不顾脸面,总得顾自己的身体吧。为了钱,这样的把自己卖掉,将来有你后悔的。”男人说着站起来,“走吧。” 春桃不动,早在电视中看到近期扫黄打非,可自己以为是主要面对那些ktv包房或是歌厅、夜总会的,没想到自己在家里也被发现了。 男人见她不动,又说:“老实点,别想到逃跑,楼下有我们的人。你们这样的我见过的多了。”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春桃不甘心的问。 男人冷笑一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走吧。” 坐上警车,小区门口的人都在看着,春桃低下头去。 第六十章 市第二监狱。 本市这次扫黄打非成果显著,清查的小姐人数多得拘留所里放不下,只好转到第二监狱一部分,改造后放出去。这些社会的瘤子,早就该清除了。 集合号响了,春桃随人流涌出去,来到场院里,排队站好。听训。 这时从大门口开来一辆警车,呼啸着进来,停下。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双手被拷的年轻女子。她头发凌乱,步履蹒跚,低着头看不清脸庞,但从那头发隐约盖着的缝隙中可以看到,这是一个美貌的女子。破旧的衣衫遮不住她高贵的气质。她被警官带过来,朝一间房子走去。 院里的小姐们窃窃私语,议论着这是一个怎样的犯人。这时犯人偶一抬头,春桃不禁惊呆了! 姐姐!! 那分明是姐姐,自己从小跟着长大的姐姐!她怎么会在这里!春桃一百个疑问,不顾已经走来的教官,她疯一样的跑过去,一边叫着:“姐,姐!” 她一跑,院里乱起来,几个警官忙朝她跑过来,还喊着:“站住!别动!”大门口的警官也全副武装,戒备森严,等待着命令。 两个押解犯人的警官也停下了,看着这情景,这时犯人抬起头。猛一下看到朝自己飞奔过来的一个时髦小姐,愣了,快到跟前时,觉得有些眼熟,春桃的一声姐姐,让她一个激灵,难道是妹妹吗! 春桃被两个警官拦住,架着回队里。这时她看清了,真的是妹妹,真的是妹妹!春杏心里一紧,差点晕过去。两个警官忙扶住她,把她带走。 她扭头看了一眼,春桃也在看着她,两个眼光相遇,似有千言万语,全在这无声之中。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柳绿花红,莺歌燕舞,泉水丁冬。又一个灿烂的春天来临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