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似锦》 第一章 重生即新生 秦宸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夜色朦胧,潇潇雨歇。 侧耳一听,还有一些雨水敲打在芭蕉叶上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叮咚……叮咚”,她的心跟着一跳一跳。 秦宸摸着胸口,肃然而冷冰的眼底浮现一丝不可置信。 她真的还活着,她又活了过来。 她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起上一世最后的画面。 她拿着一柄极锋利的匕首指着他,一步一步踉跄地靠近他,逼视他。 “你杀了我阖府满族,还想让我嫁给你,你做梦!” 她扬起下巴,咬破嘴唇的鲜血侵染了森白的贝齿,那嗜血的笑容如开在阴阳之界的彼岸花,凄美又孤绝。 他深邃的眼眸里翻滚着无数情绪,却是嘴唇紧紧抿着,说不出半个字。 她再次冷笑了笑,凄厉地盯着他,道:“你知道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他瞳孔一缩,黑漆漆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暗沉,仿佛任何光亮都被他吸了进去,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她拿着匕首后退了一步,细瘦的腰杆挺得笔直笔直,面容苍白如雪,凛然又决绝, “那就是毁了对方最想得到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她翩然一转,匕首割在了她的颈脉上,鲜血如注喷洒了他一脸,焦了他整个身心。 再次想起前世那一幕幕,秦宸已经没有那么悲愤,眼底冰冷无波。 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她就不会白白活着。 珠帘响动,一个穿着粉红色缠枝衣裙的大丫头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她轻手轻脚地来到软塌旁,将白底血滴红的薄胎药碗轻轻放在塌旁的小几上,伸着脑袋瞅了瞅背对着珠帘面朝窗户睡着的秦宸,瞧她醒了没。 秦宸听到响动翻了个身,入眼的是一长相俏丽生动活泼的面容,一双眼睛活灵活现,像会说话似的。 “小姐,你终于醒啦!”颖儿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她扶着秦宸坐了起来,拿着一个淡紫色的大迎枕给她靠着,再睁着亮晶晶的眼眸仔细打量她的神色。 “小姐,您比昨日可好多了!”颖儿露出了笑容,立即补充道:“可见这药吃了还是管用的。” 可千万别再砸药碗了,昨夜那药就是乘着她晕乎乎偷偷喂的。颖儿暗自嘀咕。 “我的乖小姐,你今日再喝一碗药,些许明日就好全了。” 颖儿还是带着爽利的笑容,哄着秦宸把药端她到面前,那药碗离着她有一些距离,从颖儿的动作可看出她带着几分防备,似乎怕秦宸把药碗给砸了。 秦宸面无表情的脸色终于如破冰般,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 她动了动嗓子似乎想说话,可感觉到嗓子的干涩,十分难受,便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药碗,弃了勺子,大口大口地喝药。 颖儿惊呆了,手还维持着抱着药碗的动作,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四小姐竟然没有砸药碗! 四小姐竟然一声不吭喝了药! 以前她可是一提吃药就要雷霆大怒的。 颖儿觉得这是好事,她要鼓励! “哎呀呀,小姐吃了药,明日肯定就能好了,到时候您就可以出去扑蝶了! 颖儿的话音一落,珠帘处一道略沙哑的声音踩着她的话尾传了过来。 “你又撺掇小姐去扑蝶,你忘了小姐是怎么落水怎么生病的吗?” 秦宸另外一个大丫头邱菊信步走了过来,瞪了颖儿一眼,见秦宸喝完了一碗药,连忙接过,拿着布巾给她擦嘴。 颖儿悻悻地闭了嘴,站起身来,抿着嘴没吭声。 她就是说说嘛,又不是当真的!颖儿委屈地瘪瘪嘴。 “小姐,您睡了一天了,感觉怎么样了?”邱菊十分担心地看向秦宸,那语气不像一个丫头,倒像长姐甚至是母亲。 秦宸定定地望着她,见她面有忧色,眉头舒展不开,不禁叹气。 原主母亲生下弟弟后就去世了,父亲又是个不着调的,一年在家里待不了几个月,留下他们姐弟面对一院子牛魔鬼神,日子如履薄冰,寸步难行。 唯有这个颖儿和邱菊是她心腹,颖儿性子跳脱爽利,跟着女主没少在外面吵架,眼前的邱菊倒是个稳重的,明明十六岁的年纪,看着像老妈子,都是操心的缘故。 “我好多了,没什么事,邱菊姐姐放心!”秦宸露出一个温淡的笑容,声音虽然还有些涩哑,却清缓坚定,给人没由来的舒心和安宁。 邱菊眨了眨眼,面容有一瞬的呆滞,旋即酸了酸眼眶,“唉…那奴婢放心了!”嗓音有一些哽咽。 秦宸再次笑了笑,倒是邱菊觉得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小姐今日是怎么了?她竟然在小姐面前红了脸。 颖儿大大咧咧地冲着秦宸露出了笑容。 刚刚得了邱菊的训斥,这下她可不敢造次。 恰在屋子里主仆三人默默不作声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穿着绿色衣裙的二等丫头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小姐,小姐,您快去救救四少爷吧,柳姨娘要教训四少爷!” 屋内之人闻言霎时色变。 邱菊登时站了起来,面色凝重地盯着那个丫头。 颖儿更是怒不可赦,卷起袖子,一股要出去干架的势头。 “好她个柳姨娘,不过是个妾,还敢教训主子,我这就去翠柳院找她!” 颖儿兴冲冲地要走,却被一道清定的声音给叫住了: “慢着!” 秦宸目光平淡如水,静静地看着那个小丫头,问道:“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那小丫头边擦着眼泪,支支吾吾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这位四少爷就是秦家年纪最小的少爷,正是秦宸的嫡亲弟弟秦珩,秦宸的母亲周氏生下他不久后就去世了。 秦珩今年才五岁,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憨傻憨傻的。他得知自己姐姐被柳姨娘所生的庶姐六小姐暗害推下了水池遭了病,他就憨憨地跑去柳姨娘带着六小姐住的翠柳院,把六小姐给打了一顿。 说来秦珩虽然只有五岁,可长得壮壮的,一院子的婆子丫头竟然都奈何不了他,六小姐秦霞那张脸生生被他抓了几爪子,头发也乱蓬蓬的。 颖儿听了那小丫头得报,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活该!” 邱菊瞪了她一眼,“就你维恐天下不乱,你也不想想少爷落在柳姨娘手里,能讨得了好?” 邱菊担忧地看了一眼秦宸,忐忑道:“小姐您歇着,奴婢过去看看!” 秦宸招招手,“更衣,我亲自去!” 秦宸声音很低,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邱菊面色一紧,她的第一念头是阻止秦宸。 四小姐以往听到柳姨娘欺负少爷,会立即跳起来杀过去,然后跟柳姨娘大干一场,届时闹得满府不安宁,最后呢,柳姨娘还会闹到老太太那边去,无一例外,老太太都会把小姐发作一顿。 现在小姐病着,她怕小姐杀敌五百自损一千。 第二章 比庶子还不如 “小姐…..”邱菊正要开口,秦宸已经起身,而颖儿已经服侍她穿戴。 话到了嘴边,邱菊还是吞了下去,恐怕小姐不亲自去,小少爷不一定能回得来,她叹了一口气,还是上前帮忙。 再者,她冥冥之中觉得小姐今日神情与往日大不相同,言语眉梢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两个大丫头很快就给秦宸给拾掇好了。 这时,一个穿着鸦青色褙子的婆子闻讯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她目光落在秦宸一身出门打扮上时,眉头皱了起来,瞪了颖儿和邱菊一眼,立即斥责道:“你们两个怎么服侍小姐的,小姐生病了,还能出门?如今又是夜里,地面还湿着,要是摔了怎么办?” 说完二话不说,这婆子就上前,要扶着秦宸去塌上坐着。 不晓被秦宸一把甩开了。 “刘嬷嬷,我要出门是我的事,你虽然是我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可也不能做主子的主!”秦宸眼皮都懒得抬,神色淡淡道, 根据原主的记忆,秦宸断定这个嬷嬷不是她的人,应该是她祖母派来监视她的眼线。 刘嬷嬷面色有些不好看,但语气还是很温和关切,“小姐说的是,只是奴婢是老太太派来照顾小姐的,万事以小姐身体为先,照顾好小姐是奴婢的责任,要是平日奴婢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只是眼下小姐大病初愈,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吹不得风,要是小姐再病下,那就是奴婢照顾不周了。” 刘嬷嬷这话滴水不漏,秦宸还真没法反驳。 那就索性不反驳了,秦宸看都没看她,绕过她直接往外走。 刘嬷嬷语塞,一口气噎住,愣了一下后,连忙追上去。 如今正是三月底满园浓翠芳菲艳丽的时候,即便看不到满院子的花草,可一出澄碧居的正院,秦宸还是闻到了满鼻的花香。 她大病刚起,披了一件妃色的披风,带着风帽,被两个丫头搀扶着往柳姨娘的翠柳院走去。 前面一个婆子和小丫头掌灯,后面还跟着几个婆子丫头。刘嬷嬷连忙跟在秦宸身边,暗暗头疼。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抄手游廊上疾步穿梭。 秦宸和秦珩虽然都排行第四,可都是秦家长房的嫡子嫡女,秦宸的父亲是秦家正经的嫡长子,他与长安城周家的婚事是早定下的,后来秦宸的母亲因为母亲去世守孝,晚了三年,所以周氏入门比两个弟媳都要晚。 只是秦宸这一房在秦家的地位,比一旁小户人家的庶子都不如。 如今秦家的老太太并非秦宸的亲祖母,秦宸的父亲秦攸之是老爷子的嫡妻顾氏所出,只是三十几年前,不知道什么缘故,顾氏跟老爷子合离,顾氏一家如人间蒸发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秦老爷子后来续娶了秦州刺史的庶妹为继室,就是现在的老太太韩氏。 秦宸的二叔和三叔都是韩氏所生,韩氏哪只眼睛都看不顺长房正经嫡子秦攸之,秦攸之倒好,一年大半时间不在府上,花天酒地,诗酒为乐,倒是一双儿女在府上吃尽了苦头。 一路上秦宸回想起原主的记忆,对原主和弟弟的处境,已经不能用同情两个字来形容。 难怪她养成一副争强好胜的性子,如果她不挡在前面,她们姐弟一定是人家的刀俎鱼肉。 姐弟俩在这样的秦家,没被折磨死,还真是造化。 不对,原主不是被折腾死了吗?然后换了她过来。 秦宸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既然她占据了她的身体,就帮她守护好唯一的弟弟。 这么一段思量,她的脚步已经抵达了翠柳院的门口。 守在门口的是几个膀大腰粗的婆子,见状立即堵在了门口,还有个伶俐的小丫头转溜了一下眼珠子立马闪去通风报信。 秦宸面如冷霜。 真是好大的胆子,几个奴才都敢挡在主子的面前,足见这对姐弟在秦家地位有多低下。 “让开,没看到四小姐过来了吗?”颖儿走上前,叉着腰对着几个婆子一顿怒斥。 那几个婆子早得了吩咐,面不改色行了行礼,却没有让道。 颖儿再也抑制不住怒火,咬着牙道:“不过是跟着一个姨娘,就这么不懂规矩,我明日就去禀报二老爷,把你们给发卖了!” 颖儿这话大有深意,她没说找老太太,也没说找当家的二太太,而是说找二老爷,因为她知晓柳姨娘之所以这么张狂,完全是老太太给她撑腰,至于那事事看着老太太脸色行事的二太太自然不会管这些事,唯独能找的只有当家的二老爷。 二老爷是个爷们,且在秦州府为官,眼界见识自然不是内院这些女人可比,再顾忌长房,一些基本的脸面还是要的。 平日,实在忍无可忍时,秦宸也会去找她的二叔。 所以颖儿这话起了效果,那几个婆子果然面面相觑,只是也没有让开路。二老爷最多说几句场面的话,发卖下人还得经二太太的手,只要柳姨娘往老太太那一说,定然什么事都没有,些许老太太还怪四小姐擅自找二老爷。 “四小姐,刚刚姨娘吩咐奴婢们,不让人进,奴婢们也是听主子指令行事,还请小姐莫要怪罪!”那婆子挤眉弄眼地说道。 饶是再稳重不过的邱菊也气疯了。 秦宸默默叹气,为这对姐弟伤心,她淡淡瞅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刘嬷嬷,开口道:“刘嬷嬷,你是长房的管事嬷嬷,这就是你管教婆子的成果?” 刘嬷嬷心下一凛,暗道四小姐今日不声不响,有些不同寻常,她沉默了一会,看向那个挡路的婆子,低声喝道:“放肆,柳姨娘是你的主子,小姐就不是你的主子了?还不让开!”刘嬷嬷使了一个眼色。 那婆子心知肚明,刘嬷嬷是老太太的人,大家自然听她的,只得低着头让开了路。 秦宸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去跟几个婆子逞口舌之力。 里头嘈杂叫骂的声音不绝于耳,她没有听到弟弟小木墩的声音,秦宸不由凝了神色,也不顾自己还有些虚浮的身子,大步走了进去。 颖儿冷冷地对着几个婆子猝了几口跟了进去。 第三章 小木墩 秦宸一进翠柳院,就看到灯火通明的院子里乌压压地围了一群人。 只见外围几个青衣婆子和丫头拿着扫帚之类的,中间夹着一群绿衫丫头,再里头就是几个穿粉色衣衫的丫头,似乎在奋力抓什么。 很明显,大家在围着抓人,即便看不清楚,秦宸也知道里头是小木墩。 “你们这么多人都抓不住他,都是死人吗?” 秦宸一站定,就听到一道尖脆狠厉的声音从厅**了出来。 说话的自然是她父亲唯一的姨娘,柳姨娘。 说起这个柳姨娘在秦家也是个传说,她原本是秦家一商户家的嫡小姐,后来被秦老太太说给秦宸的父亲秦攸之做妾。也许正是因为柳姨娘是嫡小姐,再加之长房太太去世,所以她在后院腰杆子挺得直,很得老太太欢心。 她出身商户,手里殷实,陪嫁不输任何一位正妻,平日打赏下人十分阔绰,大家都愿意给柳姨娘当差。 秦宸见小木墩被人围攻,看不到人影,不由卯足了一口气大声喝了一句:“都给我住手!” 院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那些一二等丫头和粗使婆子都住了手。 很快,秦宸就看到一个齐腰高的小孩子狠狠地推开丫头婆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双眼睛跟小兽似的,红彤彤的,朝她扑了过来。 小家伙憨憨的样子激起了秦宸心底的柔情,她霎时酸了眼眶,他是为她出气呢! “小木墩,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秦宸抱住了他,连忙低头打量他, 邱菊从一个小丫头手里把灯拿了过来,照亮了小木墩的脸,秦宸抬着眼看去,却见小家伙脸颊破了一道口子,鼓囊着腮帮子气鼓鼓的盯着她,胖嘟嘟的小手紧紧掐在她的衣裙上。 借着灯光,秦宸看清了小木墩手上有好几道口子,登时气得面色发青。 “痛不痛?”秦宸咬着牙问道, 小木墩倔强地摇了摇头,“男..子..汉!”他口齿不清地说了几个字,让人又爱又怜。 邱菊立即红了眼眶,颖儿更是冲了过去,指着那群仆妇和丫头道:“说,是谁对少爷动的手?” 为首的婆子没有丝毫忌惮,冷笑着解释道:“哎呦呦,颖儿姑娘,奴婢们哪里会打少爷呀,刚刚是少爷乱跑,怕摔了他呢!” 要是在一旁的人家,给下人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欺负主子,何况还是嫡长孙。可秦家的下人敢。 秦家不知道祖上有什么功劳,竟是得了一个世袭的伯爷,按规矩,这伯爷自然该长房的大老爷袭爵,只是谁都知道,长房的大老爷并非老太太亲生,老太太万分不满意,不止一次撺掇老爷子把世子之位给老太太亲生的长子,也就是二老爷秦献之。 只是老爷子一直没松口,所以老太太十分嫌恶大老爷,大老爷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么这些气自然得撒在他一双儿女身上,尤其是唯一的嫡长孙秦珩,更是成了老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她默许任何人欺负长房的嫡小姐和嫡少爷,要是能逮着什么借口把小木墩给弄死了,估计老太太做梦都要笑醒,只要大老爷没有嫡子,秦老爷子的爵位自然是给二老爷的。 这五年,小木墩没有死,不知道是老太太“慈悲”还是小木墩命好,抑或老太太顾忌着什么人。 念及这些秦宸面冷如霜。 擒贼先擒王! 这些下人都是看主子脸色行事,那么今日要算账自然该找柳氏算账。 听到颖儿大呼小叫的声音,原本坐在厅上给自己女儿擦药膏的柳氏被丫头扶着走到了台阶上。 只见她穿了一身绿色蜀锦褙子,身姿婀娜,体态丰腴,再看那满头珠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长房的管事太太呢! 柳氏细长的丹凤眼往院子里扫了一眼,十分高傲优雅。 “原来是四小姐过来了,那正好,还请四小姐给六小姐做主,四少爷打了六小姐,这事怎么说?”柳氏的声音透着一股子慵懒,细长的指甲掐着一方精致的手帕,唇角勾起一抹不咸不淡的冷笑。 颖儿不等秦宸发话,叉着腰对着站在上头居高临下的柳氏喝道:“放你的屁,且不说四少爷是嫡子,就算打了六小姐那是六小姐不听话,合该教训,眼下你一个妾室让满院子的仆人追打少爷,你这是以下犯上,背主欺主,你这事又怎么说?” 柳姨娘面色一僵,只是很快就恢复如常,慵懒地在台阶上走来走去,细长的柳叶眉一挑,很无辜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的人打四少爷?”旋即她扫了一眼满院子的仆人,问道:“你们刚刚打了四少爷吗?” 底下一群仆妇丫鬟纷纷摇头。 那为首的丫头立即翘着嘴道:“回姨娘,奴婢们哪敢打四少爷呀,刚刚是院子里湿,怕四少爷不好好走路摔着,所以去扶他呢,你们说是不是?”那丫头对着一众仆从使着眼色道。 “是呢,是呢!”大家阴阳怪气地附和,气得颖儿翻出几个白眼来。 刚刚秦宸一行人进来,确实没有看到她们打人,因为压根看不到小木墩,不过柳姨娘的人沆瀣一气,还真是欺人太甚。 邱菊担心地看了一眼秦宸,可让她讶异的是,秦宸一直在摸着小木墩的伤口,轻轻安抚他,压根没在意柳姨娘说的话。要是以前,她一定是冲上去跟柳氏厮打在一起,而柳氏的婆子丫头定然会护着她,所以冲动的小姐总会吃暗亏。 这也是颖儿替她冲出去的缘故,颖儿怕小姐动怒伤了身子。 邱菊见秦宸淡定的脸色,心里松了一口气。 “小姐,四少爷伤口不少,奴婢看咱们先回去给四少爷涂一些药膏,这事明日跟二老爷说说,请他做主!”邱菊建议道。 人安全就好,这个时候再吵下去,没有任何益处,因为老太太定然会拽着歪理给柳姨娘和六小姐做主,到时候没准还说四小姐指使幼弟欺负庶妹,而小姐呢,会更加生气,甚至在老太太面前破口大骂乃至动手,老太太就借此机会教训小姐一顿,到最后,无一不是小姐和少爷遭殃。 那边颖儿跟柳姨娘已经吵了好几个来回。 秦宸不动声色,安抚好小木墩,把他拉着站在自己身边,抚在他肩上,方才抬眼朝上面那个趾高气扬的柳姨娘看去。 不得不说,秦宸此刻有些奇妙的感觉。 上一世,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前世的她那是万人敬仰的大小姐,被所有人都捧在手心上,别说没人在她面前说个不字,就是皱眉头的人都没有过。 更别说有人在她面前趾高气昂。 偏偏对方还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 秦宸觉得很好笑,今日要不是小木墩被她们打了,她些许都懒得跟她们计较,可眼下,她不能让小木墩受委屈。 他是长房嫡子,将来撑起秦家天地的男儿,她要维护他的体面! 第四章 奇怪的四小姐 秦宸眯着眸光带笑地看向刘嬷嬷,“刘嬷嬷?”声音冰冰凉凉,比六月天里的井水还凉,那笑意更是浅浅的,不曾到眼底。 “奴婢在!”刘嬷嬷低声回道,状似很恭谨。 不得不说,刘嬷嬷是个人物,虽然她是老太太的人,可行事很稳重,从不在明面上对秦宸指手画脚,总有办法把秦宸治得服服帖帖。 可今日刘嬷嬷心里有些没谱,她觉得秦宸的眼神跟以往不一样。 “柳姨娘有没有派人打少爷?”秦宸微笑着问道,她看起来很温和,只是那话却大有深意。 那边吵吵闹闹的,听到这边的动静,似乎也渐渐平息了,好奇地朝秦宸这里看过来。 说来,大家眼神里大都是不解。 四小姐怎么还不冲过来打柳姨娘?她们这些奴才好上前护主啊,要是运气好,没准还能不小心扒落四小姐的一只手镯或者坠子什么的。 以前这种事干的不少,四小姐又是个糊里糊涂骄慢无理的,往往自己吃了亏还不知道。 大家看向四小姐的眼神都闪烁着光芒。 而秦宸却依旧看着刘嬷嬷,不依不饶。 刘嬷嬷吞了下口水,略带威严地扫了院子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那高傲的柳氏身上顿了顿,方回过身来,不卑不亢道:“奴婢没有看到有人打四少爷!” “哼!”小木墩气呼呼地把受伤的手握成拳头,伸到她面前,一脸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 秦宸笑意不变,继续循循问道,“这么说,嬷嬷觉得柳姨娘没错了?” 刘嬷嬷总觉得秦宸的话让人瘆得慌,好像前面有陷阱似的,她一不小心就踏进去。刘嬷嬷低着头没吭声。 柳姨娘那边的人越发好奇四小姐的举动,一时鸦雀无声。 秦宸也没有生气而是再次看向柳姨娘,声音拔高了些,“刘嬷嬷是祖母的人,又是长房的掌事嬷嬷,礼仪规矩之类的,再没人比你懂,一个妾室见了屋子里正经的主子居高临下地不行礼,连带一屋子奴才拿着扫帚对着嫡出的少爷,按照咱们大乾的历律,欺主的奴才该当何罪?” 刘嬷嬷闻言心下一惊,浑身冒冷汗。 按律,敢拿着扫帚打主子,那是死罪,阖府还要连坐。 妾室或奴婢在主子面前大不敬,奴婢打三十大板发卖出去,妾室直接卖出去。 小姐这么说,难不成她懂历律不成?以前十二岁的四小姐除了一副倔脾气外,就是冒冒失失,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翘翘。 只是小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她,不答就是她失责,没有脸面,答呢,那么柳姨娘这边整个院子都会遭殃。 刘嬷嬷到底在韩氏身边历练了很多年,老太太派她独掌长房,自有她的过人之处,她很快镇定下来,故作寻思道:“回小姐,柳姨娘刚刚也是担心六小姐,一时失察,还望小姐饶恕!” 直接把一院子人对付小木墩的事略过不说。 刘嬷嬷说完这话,立即板着脸对着那群乌合之众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退下去,别挡了四小姐的道。” 刘嬷嬷又立即对着上头的柳姨娘劝道:“姨娘,四小姐过来了,姨娘赶紧过来请安!” 刘嬷嬷话音一落,满院子安安静静,没有半个人吭声,大家一边往旁边退去,一边打量柳姨娘和刘嬷嬷的神色。 好奇刘嬷嬷今日怎么给秦宸这么大脸面。 她们不知道,刘嬷嬷却是觉得秦宸今日虽然看似很温和,却句句话掐在命脉上,咄咄逼人。 柳姨娘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终于僵硬。 她扶着丫头的手走了两步下了台阶来,站在院子正中,面对着秦宸,对着刘嬷嬷似笑非笑道:“嬷嬷,您是知道的,老太太曾吩咐过,说四小姐年纪还轻,准许妾身不给四小姐行礼,说是怕折了四小姐的福!” 这话又是合情合理,让人无法反驳。 刘嬷嬷面色一松,不由抬着精明的一双眼看向秦宸。 秦宸冷笑一声,缓缓道:“当今圣上三岁登基,任何时候,三省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宰相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下跪行礼,目的是彰显君臣之仪,尊卑之礼,难不成三省宰相这么做,也是折了陛下的福气?” 此话一落,整个院子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四小姐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编排当今圣上! 所有人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怕自己被这位莽莽撞撞的大小姐给连累了。 柳姨娘终于抓到了秦宸把柄似的,登时就两眼冒光,指着她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拿陛下说事,你知不知道传出去,咱们府上都会被你连累,还真是不得了,老太太知道,要被你气死!” 刘嬷嬷见柳姨娘趾高气扬,不由闭了闭眼,眉头一凝。 秦宸不咸不淡地看着她,嘴角翘起一副玩味的笑意,“祖母最忌讳人说她死不死的,姨娘这话说的,你这是盼着我祖母死吗?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柳姨娘被她噎住,面色羞得通红。 老太太韩氏年纪大了,自然最忌讳这种事,她刚刚的话传过去,老太太铁定不爱听。 秦宸冷哼了一声,继续道:“本小姐正愁见不得官呢,还烦请姨娘把我送官,正好把我们长房这嫡庶不分,尊卑不明的事跟官府说道说道,到时候看看是谁连累谁?” 刘嬷嬷听了这话,心头一颤,对秦宸今日的举动越发狐疑来,她是谨慎之人,立即对着柳姨娘喝道:“姨娘,小姐有错,也轮不到你来教训,自有老太太做主,你还不给小姐赔罪?”刘嬷嬷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柳姨娘闻言朝刘嬷嬷深深看了两眼,刘嬷嬷这意思很明白,是暗示她有事找老太太,她身份到底摆在那里,她治不了四小姐。 只是让她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行礼,她试问做不到,于是她瘪瘪嘴犹豫了。 秦宸漫不经心地叹了一口气,作势咳了咳,幽幽抬眉看向刘嬷嬷,“本小姐站在这里吹风这么久了,病了该谁负责?” 刘嬷嬷语塞,这话可是刚刚出门她自己说的,小姐病了就是她的责任。 眼下要怪还怪柳姨娘没把小姐放在眼里,拦着不让她进门在院子里吹了风。 不晓刘嬷嬷还没开口,只听见秦宸清凉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刘嬷嬷身为掌事嬷嬷,连个没规矩的妾都管不好,等爹爹回来,看来是得换人了!” 刘嬷嬷心下一凛,大有一种被推到火架子上烤的感觉。以前四小姐跟柳姨娘怨怼起来,没她什么事,不晓今日她屡次被四小姐给推出来。 大老爷虽然常年不着家,可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若真管起来,倒霉的是她这么个奴才。 今日的四小姐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子古怪。 她还是那个莽莽撞撞,先上前打了人再说的四小姐吗? 第五章 掌嘴 刘嬷嬷这下对柳姨娘有些不满,于是她摆出一副管事嬷嬷的威严道:“柳姨娘,你若再不跟小姐赔罪,那奴婢只能去老太太那边回话了!” 这话要是秦宸来说,柳姨娘自然是巴不得,可如果是刘嬷嬷来说,那意思就不一样了。虽然她很得老太太欢喜,可要说信任,必定还是刘嬷嬷这样的心腹更得老太太器重。 柳姨娘面色白了白,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拢着袖子,拿着帕子,敷衍地欠了欠身,“婢妾给四小姐赔不是,刚刚一时糊涂怠慢了小姐,还望别怪罪!” 一旁她是自称“妾身”,这也是老太太默许的,只是刚刚她故意摆出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就是想膈应一下秦宸。 不晓秦宸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而是低着头摸了摸小木墩的脸蛋,嘴里清清冷冷地吩咐道:“刘嬷嬷,刚刚柳姨娘指着我的鼻子骂,这是对主子大不敬,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秦家奴才骑在主子头上,目无嫡长,让人笑话秦家治家不宁,你给我掌她的嘴!” 秦宸说完,整个院子再次鸦雀无声,大家纷纷看向刘嬷嬷。 刘嬷嬷捏了捏手指,掌心有些发汗。 “你敢!”柳氏骄傲地抬起下巴,瞪着秦宸,秦宸看都没看她。 “怎么?嬷嬷不肯履行掌事嬷嬷的义务?还是等着我亲自动手?抑或你觉得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我先把这笔账记着,等着父亲回来让他做主?”秦宸淡淡说道, 刘嬷嬷不禁镇住,四小姐这是无论如何不善罢甘休的架势。 她不由再次朝秦宸看去,却见那清澈的眸子里似卷着一股波涛朝她席卷而来,她忽然觉得胸口压了一块石头似的,有一些窒息,再定睛看去时,又觉得那里幽如深潭,平静无波,只是无论哪种,都让刘嬷嬷心底一骇,脊背发凉。 就是在阖府最严肃的韩老太太面前,她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严,那是一种杀伐果决胸有韬略的气势! 等到刘嬷嬷回过神来后,她整个后背都湿了。 秦宸刚刚只是随意一瞥,不晓把一个内宅的老婆子吓成这样,她暗自鄙视自己,吓唬一个老嬷嬷,还真是出息。 于是,在众人目瞪口呆地注视下,刘嬷嬷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啪啪”两下,两巴掌甩在了柳姨娘脸上! “啊!”柳姨娘捂着脸尖叫了一声,惊恐地看向刘嬷嬷,似乎完全没意料到刘嬷嬷会打她。 等到刘嬷嬷自己反应过来后,都惊诧住了,只是打了就打了,还能收回来么? 刘嬷嬷退了两步。 那柳姨娘恶毒的眼光喷向秦宸,忽然就张牙舞爪地朝秦宸扑来。 邱菊眼疾手快挡在了秦宸跟前,而那小木墩更是跟一个小豹子般,冲了过去,对着柳姨娘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小孩子卯足了劲,力气不小,柳姨娘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住,登时栽到了地上,鬼哭狼嚎。 柳氏的丫头连忙去扶她,那些丫头婆子胆子再大,也不敢过来对秦宸动手,何况刚刚打柳姨娘的是刘嬷嬷。 小木墩觉得自己报了仇,一双眼睛兴奋得发亮。 秦宸摸了摸他的头,苦笑不已。她很清楚,今日是不可能拿柳姨娘怎么样,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何况后面还有个老太太。 震慑一番的目的达到,她不想跟这些后宅的妇人周旋,便拉着小木墩,淡淡吩咐道:“今日小木墩在翠柳院受了伤,是谁伤了小少爷,还请柳姨娘查出来,明日我需要看到结果,如果没有,姨娘别怪我不客气!” “再者,翠柳院所有下人罚月例一个月,今日算我慈悲为怀,如若再看到有人敢对小少爷不敬,我会按大乾历律送官府裁决,后果想必你们都知道!” 说完这句话,秦宸再扫了一眼刘嬷嬷道:“嬷嬷赶紧去请个大夫来给小少爷看看,若是有个好歹,你我都承担不起!” 刘嬷嬷只得应下,压根不管柳氏白一阵红一阵的眼色,一行人再次浩浩荡荡出门。 秦宸一行人回到澄碧居时,颖儿只差没跳起来。 澄碧居成日被柳姨娘强压一头,今日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小姐,您今日太威风了!”以前小姐也很威风来着,只是为什么感觉完全不一样呢! 到底哪里不一样,颖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邱菊暗暗多打量了秦宸一眼,觉得小姐这次大病后,性子似乎变了。 秦宸懒得搭理颖儿,只是坐在塌上,小心翼翼地跟邱菊一道给小木墩清理伤口。 小木墩今日很乖巧,一双眼睛澄亮澄亮地盯着秦宸,还时不时拿着小手去摸秦宸的额头。 昨日姐姐额头发烫,差点醒不来,小小年纪的他担心呢。 秦宸冲他宠溺的笑了笑,想起了她前世的侄子,小明郎也是这么可爱呢,小明郎秀气一些。 秦宸捏了捏小木墩的胖嘟嘟的脸蛋,小木墩愤愤地朝她瞪了几眼,撅着个屁股在塌上跟个小豹子一样乱撞。 瞧他那调皮的模样,秦宸就知道他应该无大碍,心里放心下来。 小孩子闹腾一会,就睡下了,大夫进来的时候,小木墩已经呼呼大睡,大夫把了脉说无碍,秦宸方才让邱菊带着小木墩去休息。 原本老太太韩氏为了控制小木墩,给他安排了一个小院子,可小家伙不懂事,天天往澄碧居钻,夜里都睡在澄碧居东厢房,这就是小孩子胡闹的好处,韩氏没有办法,就让她们姐弟在一个院子歇息。 等到一切妥当后,颖儿和邱菊又服侍秦宸歇息,后来还听说老太太那派了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应该是刘嬷嬷招待的,秦宸没有见那丫鬟。 她很清楚,现在的秦家,就算她表现得再恭敬,老太太依旧不会给她好脸色,她又何必给自己委屈受,她也懒得跟这些爱嚼舌根的后宅妇人计较。 邱菊服侍秦宸躺下后,坐在塌边给她掖被子。 “小姐,要是老太太明日问起来,柳姨娘又闹怎么办?”邱菊还是有些担心。 秦宸微微睁开眼,瞧了一眼满楼忧色的邱菊,晕黄的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越发显出她的疲惫和忧愁来。 颖儿性子泼辣放得开,邱菊内敛稳重,整个澄碧居,恐怕最操心的就是她。 秦宸不禁有些心疼,突然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邱菊忙给她垫上迎枕,“小姐,我就随口问问,您先歇着吧!”她暗自懊恼,不该在小姐临睡前问这些,她还病着呢。 秦宸伸手握住她的手,温和地安抚,“邱菊,这些年辛苦了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到我们长房头上,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们!” 邱菊闻言忽然受不住,眼泪汹涌而出,捂着嘴不停地抽泣,秦宸一句话把她郁结在心底的心酸都给说了出来,她有那么一瞬的感觉,小姐长大了! 秦宸拿着布巾亲自给她擦泪,过了好一会,邱菊才缓过来。 “现在你给我讲讲秦家各房的关系以及外祖周家的事!”秦宸需要了解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 邱菊点点头,然后仔仔细细把秦家各房的情况告诉秦宸,甚至一些夫人少爷的喜好跟什么人交好,只要是邱菊知道的,都跟秦宸交代得清清楚楚。 秦宸一一记下了,知道了别人的底细,她今后才好因势利导,给自己寻找助力,努力改善她和弟弟在秦家的地位。 想起自己惊才艳艳一世,如今倒要跟一些内宅妇人争长短,秦宸按了按额角,无比头疼。 一夜不声不响地过去了。 邱菊所料不错,次日一早,麻烦就来了。 第六章 抛出诱饵 柳氏果然一大早去请安时,把被小木墩抓了几爪子的六小姐秦霞带到老太太韩氏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再把昨夜秦宸怎么欺辱她们母女的事告诉老太太,柳氏顾忌刘嬷嬷是老太太的人,并没有告诉老太太,是刘嬷嬷动的手,老太太不知这茬。 老太太雷霆震怒,直到秦宸要反了天了。 于是一大早,就有老太太怡荣院的管事嬷嬷来传话,让秦宸带着小木墩去老太太那。 邱菊和颖儿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就连小木墩也傻傻地盯着秦宸,很慌张的样子。 秦宸到没有丝毫慌乱,不紧不慢地拾掇,再摸了摸蹲在塌上的小木墩的头,安抚道:“相信姐姐,姐姐不会让人欺负你,只是你记住,没有把握的事以后不要做,譬如昨晚,如果你不能保证从柳姨娘那逃出去,就别随便让自己陷入危险当中,明白吗?” 小木墩眨了眨眼,水汪汪地看着秦宸,似懂非懂地点头。 秦宸被他的样子逗得噗嗤一笑。 这么一闹,屋子里的气氛好了不少,秦宸方才拉着小木墩,被颖儿扶着一块出门,刘嬷嬷和邱菊自是跟上,一路往位于秦府中轴线上的怡荣院走去。 长房在秦府西边,二房和三房都在秦府东边,几条游廊将各院子串成一块,最终汇聚在怡荣院前面的一个穿堂上。 穿堂过后则是一个园子,园子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池子,池子里浮着不少绿萍,几条平坦的石桥曲折通向对面,池子旁栽着不少柳树和花种,花香四溢,鸟声悦耳。 园子两侧的游廊附近更是有几处假山流水,亭台阁榭,错落有致,正中一座石拱桥边上矗着一颗硕大的太湖石,石头上刻着飘逸的行书三字“怡荣院”。 秦宸进入穿堂之后,便低声问邱菊,“平日二叔都是这个时候来请安是吗?” 邱菊坚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秦宸不慌不忙地放慢了脚步,在池子旁的石台上徘徊。 她今日就是踩着点来堵她的二叔,秦州州府別驾秦献之,也就是老太太韩氏的亲生长子。 邱菊的消息没错,约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秦宸就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瞧,正见一穿着紫色长衫墨玉而冠的中年男子缓缓走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丁香色褙子的秀丽夫人,正是秦献之与二太太陶氏,秦献之边走边跟陶氏交待着什么,陶氏便在一旁仔细听着还时不时点头。 秦宸微微笑了一笑,迎了上去,福了福身道:“二叔,二婶!” 秦献之听到这么清和的声音还愣了一下,抬眼看去,正见一穿着湖蓝色裙衫的少女亭亭玉立,只见她面若银盘,额前散着刘海,一双大大的水杏眼,迎着朝阳如露珠般晶莹剔透,正含笑地望着他。 浑身上下的气质好到难以言喻。 秦献之顿时讶住,这是他的侄女秦宸吗? 脸还是那张脸,为何觉得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秦献之到底是为官之人,老练沉稳,很快回过神来,和蔼地看着十二岁的侄女,亲切地问道:“宸宸,听说你生了病,身体好了吗?如果身体不舒服,就不用去给你祖母请安了,二叔会帮你说一声的。” 秦宸的印象中,总体来说,这位二叔对她们姐弟还算不错,所以以前原主孤立无援时才会找他。 秦宸歪着头大方地笑了笑,那一瞬原本苍白的面色在朝霞的照射下,竟是泛起了红晕,让秦献之有一种面若桃红花容锦簇的错觉。 这个侄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漂亮! 他以前竟然没发现! “二叔,侄女就是想求二叔帮个忙!” “什么忙你说!”秦献之笑着问,小丫头惦记着的都是一些芝麻大小的琐事。 秦宸轻轻地回道:“二叔,上次我周家表姐来信,说我表哥家从吐谷浑那边买了一批马,其中就得了一匹很漂亮的小红马,二叔,你知道的,我一直很想骑马,二叔在州府做別驾,听大哥哥说,您最近在买马,二叔能帮侄女买一匹小红马吗?” 秦宸定定地望着他,却暗暗在打量秦献之的神色。 而秦献之听了秦宸这话,心中翻滚起巨浪波涛! 周家…..吐谷浑! 原来如此! 秦献之仿佛发现了什么般,整个人灵醒了过来。 秦宸看似一句毫无相关的一句话却给了秦献之很多重量级的信息。 近两年北边的突厥蠢蠢欲动,皇帝暗地里吩咐西边军府备战,而打突厥,最重要的一环便是有充足的马匹。 秦州正是西北要塞,往西是阳关、玉门关,往北则通往朔方一带,是西北战场的大后方。正因为如此,皇帝下令秦州做好各项准备,而秦州刺史也就是他舅舅则把这项任务交给身为別驾的他。 最近他为此事焦头烂额,想尽办法也凑不到朝廷要求的数量。 秦宸外祖周家何许人也?正是长安城秦王府的司马,皇帝把西北防务全权交于秦王,估摸长安一带备马的事是由司马周贺负责,而周贺正是秦宸的外祖父。 周家派人去吐谷浑那边购马,意味着这是一条线索,那么他也可以效仿去吐谷浑那边购马。 吐谷浑那边的马虽然没有西域的马那么壮,却十分有耐力,很适合中原的骑兵驾驭,正是一个最好不过的选择。 只是吐谷浑与中原一带接触并不多,他也没有门路,而现在看来周家肯定有门路,如果能让周家牵上线,那么他备马的事就可以迎刃而解。 可惜秦宸的母亲去世后,周家与秦家往来就不太多,他大嫂原本只是秦家嫡次女,性子软绵,不太受宠,她去世后,周家对他大哥十分不满意,每年除了给外甥女和外甥孙送一些年礼,并不太管这边的事。且长安和秦州相隔有些远,再加之他母亲韩氏不喜欢长房,自然跟周家的关系也淡了。 可再淡,秦宸跟周家还是血脉相连,从秦宸的话可看出,她跟表姐表哥还是有些书信往来。 当初如果不是怕周家插手秦家帮着大哥争夺世子之位,他也不至于弃周家那强劲的关系于不顾,而现在看来,周家显然看不上他大哥那不务正业的女婿,如果他再攀上周家,倒是可以借周家身为秦王府司马的地位而在官途上得到益处。 秦王府司马官职不高,却位低权重,参王府机要。 这么一想,秦献之看向秦宸的眼神意味不一样了。 一旁的陶氏见一贯沉稳的丈夫脸色数变,当场呆立似乎陷入了沉思,更是奇了怪,再联想丈夫近日的烦心事,不由皱着眉看了一眼秦宸,责怪她不懂事。 “小孩子家的,就知道玩,你二叔最近…” 陶氏正要斥责秦宸几句,不晓被秦献之抬袖阻止了。 秦献之看向秦宸的眼神越发亲切,“好孩子,二叔要是能有机会去吐谷浑买马,自然替你买一匹小红马来!” 秦宸闻言眼神瞬间亮了,露出一丝喜悦。 这回是真的喜悦。 昨夜她捋了一捋各方关系,暗道以前那个小丫头有强劲的背景不会利用,。 当然,今日给秦献之抛出这么个诱饵,还跟她前世的经验有关。 她对大乾的国政一清二楚,很清楚现在大乾各州郡都面临着什么问题,再联系周家外祖和秦献之的官位,结合邱菊多说,便导了这么一出戏。 看似是一句小孩子的请求,里头透漏的消息也只有秦献之局中人才听得懂。 从秦献之现在的表现来看,他上钩了! 只要他上钩了,那么身为秦家的当家老爷,他一定会保她和弟弟的性命无虞。 “那侄女先谢谢二叔了!”秦宸再次福了福身。 秦献之很满意,于是继续循循善诱道:“只是宸宸,你可否再给你外祖家写一封信,问问你舅舅那马匹具体找谁买的?这样二叔就可以帮你去买!” 秦献之完全是哄小孩子。 秦宸内心冷笑,只是面上还是不漏半分,点头道:“好呀,之前我都是通过我娘亲陪嫁的那个绸缎铺子送信去表姐家的,那我今日写一封信,明日亲自送去!” 老太太一直不允许她单独出门,她想借机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形。 秦献之自然知道小丫头想出去的小心思,只是他也没有戳破,既然要利用她搭上周家,少不得对她好一些。 “这样吧,二叔也好久没有给你外祖家去信了,回头二叔也写一封信,你一起带过去!”秦献之又偏头跟妻子交代道:“你也准备一些礼仪,到时候给宸宸的外祖家捎去!” 他很精明,等到秦宸的信一到周家,周家定然会看出他的目的来,只是凭小丫头一封信,周家不一定帮这个忙,所以他还得亲自写信甚至送一些礼品。 陶氏讶异了一下,不过也没说什么,她一向唯丈夫之命是从。 秦宸乖巧地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人就往老太太的怡荣院走去。 路上秦宸暗想,韩氏之所以没有要她们姐弟的性命,些许是忌惮周家,如果周家的外孙无缘无故死了,周家定然会派人来过问的。 到怡荣院正院的门口,就有一个老嬷嬷欢欢喜喜地迎着二老爷秦献之和陶氏进去了。 等到秦宸跟在二房老爷和太太后面出现时,那嬷嬷见到秦宸明显不太待见。 秦宸装作没看见的,大步往里头走去。 进了明厅往左走过一个圆形门,绕过一扇八开的富贵盈门的苏绣屏风,便来到老太太平日起居的东次间。 里头站着樱红柳绿一屋子人。 秦献之和陶氏上前给韩氏行了礼,韩氏看到长子自是高兴,再看一眼那温吞的陶氏则瘪瘪嘴,不太欢喜。 等到她吩咐秦献之坐下,目光最后落到孤零零站着正中的秦宸身上时,漆灰的眼眸陡然一凝,厉声喝道:“你个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第七章 伶牙俐齿 秦宸丝毫不被她的戾气所影响,像没听到般,如常福了福身,“孙女给祖母请安!”声音不疾不徐,与往日那咋咋呼呼的模样大相径庭。 大家并没有当回事,只当秦宸大病刚起,气势不足。 哪怕韩氏骂她一顿,她也没什么,只是让她下跪,她自问做不到,前世,她见了皇帝都没下跪过。 韩氏眸光眯了眯,任谁对上她厌恶的眼神,都会打一个寒战。 “你耳朵聋了吗?我让你跪下认错,你没听到吗?”韩氏声音比刚刚低了不少,可阴沉沉的听得让人胆寒。 秦宸保持一脸轻轻的笑意,抬眼望着韩氏,带着少女的懵懂,问道:“祖母,孙女不知犯了何罪?还请祖母言明,如果真是做错了事,孙女必当认下!” 这腔调不疾不徐,像初夏拂过水面的清风,让人心旷神怡。 等到韩氏反应过来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话是从以前那个牙尖嘴利骂一句瞪几眼的长房孙女口中说出来的。 韩氏瞥了一眼跪在一旁嘤嘤哭泣的柳姨娘和六小姐秦霞,再沉着脸低喝道:“你弟弟昨日无缘无故打了他六姐,你又不顾自己病中跑去翠柳院闹,给了你姨娘没脸,我今日不拿家法惩罚你,你倒是要反了天了!” 在秦宸身后跪着的邱菊和颖儿登时心冲到了嗓子眼,暗恨老太太太不顾是非黑白,两个丫头急得眼泪汪汪却不敢出声,毕竟这里一屋子主子,哪有奴才说话的份。 秦宸还是那副咸淡的模样,樱红的唇角一勾,眉梢染上了几许轻笑,“老太太今日是不是糊涂了,她不是我的姨娘….我是主子,她是贱妾!” 秦宸声音不大,却锐利如刀锋。 “你…..”韩氏气得手指着她,双唇发抖。 她竟敢说她糊涂? 她还骂柳姨娘是贱妾! 真真是反了! 不过秦宸这话倒是没有让一旁坐着的秦献之和三叔秦坦之眼里掀起半点涟漪。 因为秦宸说的是事实,她是嫡长女,柳氏只是个妾。 二太太陶氏低着头暗暗瘪瘪嘴,不以为然。 她婆婆韩氏有一点她不甚喜欢,因为韩氏自己是个庶女,母亲是妾室,所以她连带对府上三房的姨娘都给了些许面子,秦家的姨娘都比别人家的姨娘有脸面。 这自然不是陶氏这样的正室所欢喜的。 柳氏眯着丹凤眼暗暗盯着秦宸射出一记恶毒的眼光,一扭头又对着老太太哭得越发伤心了。 韩氏气得不轻,“就算她是妾,也是你父亲抬进门的妾,你身为你父亲的女儿,都该尊敬她!” 秦宸垂着眉双手合在腹前,站的笔直,秀逸如竹。 “老太太说得对,只要对方尊敬我,我没有不尊敬对方的道理,就是阿猫阿狗朝我笑我,我也该回一个笑脸。”秦宸笑着道。 “.……”韩氏瞪着她,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把柳氏比作阿猫阿狗,不对,是比阿猫阿狗还不如! 她气死了。 “你说的什么混话,如果不是你胡搅蛮缠,别人会不尊敬你?”韩氏瞪着她教训道。 秦宸点点头道:“说的是,如果对方胡搅蛮缠,尊卑不分,嫡庶不明,我就没有理由尊敬她!” “.……”韩氏一口气郁在胸口,不上不下,气得浑身发抖,一旁的婆子连忙上前给她拍背顺气。 老太太韩氏是庶女出身,以前在韩家没少受嫡姐的欺负,她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提嫡庶尊卑,这死丫头简直是戳她脊梁骨。 胆子太大了,今日非教训她不可! 倒是一旁站着的一位十几岁的姑娘探究地看着她。 四妹妹今日很古怪,形容举止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譬如以前,她嘴皮子也很厉害,但那是一种蛮横泼辣,骂人损己的厉害。 可今日几句话说出来,平平淡淡,和和气气,却像刀子一样戳人心窝。 关键她戳的还是老太太韩氏的心窝子,以前她再嚣张跋扈,也不敢在韩氏面前无礼,她知道自己没靠山,祖母要捏死她如同捏一只蚂蚁。 可今日,她声音不大,但底气很足。 十五岁的二房嫡女元娘秦音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四妹妹了。 秦献之兄弟和两个太太以及那么多平日很厉害的小姐们都在场,却没人敢反驳她,因为大家知道秦宸说的在理。 这么简单的道理,偏偏那个小丫头以前不知道,秦宸暗叹。 秦宸眼见韩氏怒气横生,她率先开口,幽幽看向柳姨娘,声音很温和,“我想问问柳姨娘,昨夜我如何蛮横无理了?如果是我的错,我认。” 韩氏正要发火,听了这话,便对柳氏喝道:“你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柳氏如同有冤屈终于得开口般,立即指着秦宸道:“昨夜四少爷跑到婢妾的院子把六小姐打了一顿,打完往外头冲,婢妾见院子里湿漉漉的,便让人去扶着他,怕他摔了,结果四小姐在那个时候冲了进来,骂婢妾,还打了婢妾…..”越说越委屈,捂着那张还没褪红肿的脸,哭得比死了爹娘还委屈。 “婢妾自得了老太太您的看重抬进府内,婢妾也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老太太也一直夸婢妾本分老实,像昨日那样被人打还是第一次,还请老太太给婢妾做主…..” 柳姨娘无非告诉大家,自己是老太太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四小姐明显是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 秦宸不等韩氏给她助威,立即和气地问道,“那敢问柳姨娘,如果你有错,老太太罚你,你是不是该受着?” 柳姨娘急于在老太太面前表忠心,立即抹干眼泪说道,“那是自然,这要是老太太的教训,无论如何我都受着,那是对我的看重!” “你这话说的不对!”秦宸轻轻说道,“老太太教训你,自是因为你不对,她才会教训你,不然,你当老太太闲得发慌,跟你一个妾室一般见识!” 前一句话还能听,后一句话真是让人怄气。 不过柳氏看了老太太韩氏一眼,点了点头,“婢妾自然全听老太太的!” 韩氏一脸狐疑地看着秦宸,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秦宸笑了笑,“这就对了,咱们秦家在秦州是十分有脸面的望族,说来整个大乾能得世袭爵位的能有几个?” 秦宸话说的到这时,秦献之眼皮跳了挑,韩氏眉头则蹙得紧巴巴的,好像秦宸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般。 确实如此。 秦家虽然是世袭的伯府,可秦老爷子从不让人声张,整个秦州也已经很少有人提这事。 但是秦宸很清楚,能得世袭的爵位,如果不是皇亲国戚或者家族做出了重大贡献,不然不会给这么优厚的待遇,近年就连王府都减等袭爵,又何况是秦家这样不太起眼的人家。 所以昨晚听邱菊说起这事时,秦宸几乎已经猜到了秦老爷子祖上的身份。 大家听得云里雾里,只见秦宸继续说道,“所以老太太自然是最懂规矩的,这样才把府上治理得井井有条….” 韩氏嘴皮子抽了抽,这是在巴结她吗?脸色终于是好了一些,只是不知道秦宸葫芦里说的什么药。 “故而老太太最厌恶那种骄慢无理的行为。” 这话倒是,也知道自己没规没矩让人嫌恶了吗?韩氏没好气瞥了她一眼。 “所以老太太派来长房管事的刘嬷嬷昨夜见你没有规矩,见到嫡小姐不问好,还只顾着指挥下人拿着扫帚打府上的少爷,她自然要替老太太教训你,不然就显得老太太脾气好不管事,让底下的猖狂不规矩。”秦宸边说边挽起小木墩的袖子,露出了小木墩手上的伤疤。 “刘嬷嬷是老太太的人,她替老太太打了你几巴掌,你就该受着,你就该认错!”秦宸慢条斯理地说着。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总算知道她刚刚一大摞话目的何在了! “.……”老太太韩氏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一屋子小姐错愕地瞪着秦宸,两个打扮雍容华贵的太太也忍不住额角抽了抽。 秦献之和秦坦之哭笑不得。 唯有站着的几个清秀的少爷中,最活络那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四妹妹好口才!” 秦宸瞥了他一眼,知道那个穿着一身湛蓝色长衫神采飞扬的少年,正是三房的嫡子二少爷秦峥。 秦峥是三老爷秦坦之和三太太姚氏的儿子,秦坦之是小儿子,十分得韩氏宠爱,姚氏性格爽利活脱,很会讨好老太太,夫妻俩很得韩氏喜欢,连带秦峥也是韩氏的掌中宝,故而只有他敢在韩氏的屋子里笑出声来。 秦坦之很快瞪了他一眼,秦峥促狭地朝秦宸溜了几个眼色,意思是妹妹好样的。 秦宸但笑不语。 柳氏一脸错愕地盯着秦宸,脸上还交织着泪痕,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老太太被秦宸说的满口无言,若要骂她强词夺理,护着柳氏,那就等于承认家里小妾无法无天,自己治家不宁。若忍气吞声,又实在是见不得秦宸这小蹄子利用她来治柳氏,简直是太嚣张了。 这个时候老太太忍不住埋怨地瞪了刘嬷嬷一眼。 这个刘嬷嬷是怎么办事的! 竟被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唆使得团团转。 刘嬷嬷默默流泪,她昨夜的心情就如此刻老太太韩氏的心情。 明明知道秦宸在前面挖了一个坑,还不得不往里面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