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澜心》 第一章 楔子 大宗王朝,景帝四十六年 湖州玉府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玉老爷是湖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户,为人又豪爽仗义。今日是玉老爷的掌声明珠玉澜心的百日宴,过府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酒足饭饱,宾主尽欢,客人们陆续告辞,玉老爷亲自站在门口送客。看到作长随打扮的一老一少随着人群向外走时,心中一跳,下意识地扫了四周一眼。随即恢复了笑脸,与迎面而来的几位老爷寒暄告别。谁也没有留意到玉老爷身边的长随薛奎悄声离去。 “哦,好了,好了,娘的乖宝宝不哭了啊。”玉夫人抱着怀里小人儿在屋里来回的走动,温声地哄着不断哭泣的孩子。 “哎呦,心儿这是怎么了?”玉老爷进屋后,听到孩子的哭声,焦急地问道,几步来到妻子身前,看到妻子额头上的细汗,伸手接过女儿,“来,爹爹抱抱。是不是饿了?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哎,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从宴会结束就开始哭,喂奶也不吃。”玉夫人甩甩胳膊,看着孩子脸上的泪珠,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玉老爷听着妻子的话,心里一紧,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嘴上却安慰妻子道:“可能是今天人多惊到了,没事儿,你休息一下,我来抱着。” 玉夫人坐到椅子上,接过玉柳的茶抿了几口就放下了。玉柳眉目清秀,嘴角有一颗豆沙痣。玉夫人看到她微隆的肚子,温声说道:“行了,你也跟着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吧。” “行了,回去吧。等薛奎回来了,也让他早些回去。”看着玉柳要拒绝,玉老爷出声吩咐道。 “谢夫人,老爷。”玉柳也不好再推辞,微笑着行礼出去了。 “心儿哭了这么久,身上也出汗了,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吧,想来她也不舒服。”玉夫人用帕子擦了擦女儿脸上的眼泪和汗,温声说道。 “也好。”玉老爷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了玉枝,接过玉夫人递过来的茶,坐到了椅子上。 玉家的下人们忙着在宴会大厅打扫,管事妈妈吩咐着几个小丫头把碗碟拿出去刷。 “咣——”玉府的大门突然被踹开,一群盗匪打扮的人冲了进来。领头的人眼神扫了四周一圈,举起到就向离得近的人砍去。 “啊!”玉家的下人扔了手中的东西四处躲避,尖叫声、碗盘的碎裂声此起彼伏,顿时一片混乱。 主屋内,玉枝在侧间内给澜心换好了衣服,正用 湿帕子替她轻轻地擦脸,也许是哭累了,小丫头闭着眼睛打瞌睡,小鼻子还一吸一吸的。 “老爷,老爷,不,不,不好了······”外间管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噗通”一声,接着,几个陌生沉重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玉老爷的声音戛然而止,“啊——”接着,是玉夫人的尖叫声。玉枝心里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抱起眼前的孩子,慌忙躲进了衣柜的夹层了。看着一双黑靴子在衣柜前来回地走动,玉枝紧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大哥,没有找到。” “大哥,没有。” “撤,点火!”领头的人沉思了一下,吩咐道。 火越来越大,浓浓的黑烟弥漫了整个屋子,玉枝用湿帕子掩住小澜心的口鼻,慢慢地向外爬。 城外的树林里。薛奎把手里的包裹递给长随打扮的老者,说道:“先生,在下只能送到这里了。这是我家老爷为二位准备的,公子的药也全在这里。” 老者看了一眼身边的公子,公子的脸色苍白,显然身体很虚弱。只是此人的眼睛明亮,却看不出喜怒。老者无声叹息了一下,接过包裹,温声说道:“替我们谢谢你家主人,来日······” “薛奎哥,快看,着火了!”薛奎身边的人突然出声喊道。 几人抬头一看,只见城内火光冲天,黑烟密布。“玉府······”薛奎看着着火的方向,声音颤抖地说道。也不顾规矩礼仪,转身就往回跑。 一轮红日冲破薄雾,冉冉升起。随着红日地不断升高,大地渐渐地明亮起来。“咚——”伴随着青云寺里浑厚的钟声,笼罩在青云山顶的白雾一缕缕地消散,鸟儿们睁开眼睛,有的忙着梳理着羽毛,有的拍打着翅膀出巢觅食。“咚——”钟声唤醒了青云山,也唤醒了山下赶着祭拜的人们。 “快起来,快起来,天亮了!”一棵大树下,一身青色粗布衣裤的周大海揉着惺忪的睡眼,望见往山上赶的人群,焦急地推着身边的妻子。 靠着树干熟睡的刘氏被惊醒后,下意识地紧了紧怀里的包裹,迷茫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天亮了,赶紧上山吧!”周大海站起来,一边催促,一边扯了扯身上的粗布短褂。 “啊?啊!”清醒过来的刘氏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粗布衣裤,一只手抱着 包裹,一只手拢着头发,和周大海两个人随着人群,疾步向山顶的青云寺走去。 周大海与刘氏二人是离此地二十多里的凌县靠山村的村民,二人养蚕织布,日子过得也算宽裕,只是二人成婚四年有余,仍是没有孩子。为此二人四处求医问药,仍不见喜讯。 思风大师乃大宗王朝的得道高僧,四处游历,行踪不定。近日游历至此,布道三天,引无数人来此参拜听经。有权有势的人家会提前到青云寺预订禅房,听思风大师讲经布道。而普通人家只能等第三天上山求签问佛,交上香火钱后,求得思风大师为之解签。 刘氏二人求子心切,带着家里所有的积蓄,前一天就来到了青云山下等候,生怕错过了思风大师解签的机会。 刘氏恭敬地把香火钱放到了功德箱里,拿起桌案上的香,恭敬地拜了三拜后,把香插进香炉了,闭着眼睛,哆嗦着抽出了一支签。 一个小道童把她引到了一间禅房外,示意她在门外等着。待里面的人出来后,才把刘氏引了进去。刘氏把沾了汗水,有些湿的卦签放到了思风大师身边的案几上,后退一步,垂着头,恭敬地等在那里。 思风大师身着灰扑扑的道袍,面色平静,一双眼睛古井无波,稳如泰山般端坐在那里。拿起刘氏的卦签,扫了一眼,声音平静地说道:“欲得一子,必得先收一女。”说着,大师扫了一眼恭敬地站在旁边,一头雾水的刘氏,眼神一顿,接着恢复平静,接着说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切顺其自然即可。”说着,把卦签放到旁边。 刘氏知道,这是思风大师要送客了。尽管刘氏心里还有疑惑,还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禅房门即将关闭时,传来思风大师平静的声音:“是是非非,是进是退只在一念之间。” 看着一脸凝重的刘氏,周大海忙迎上去,紧张地问道:“怎么样,大师怎么说?” 刘氏摇了摇,接着把大师的话和周大海说了一遍。两人边走边说,直到了山底,也没有领会到思风大师意思。“哎,还是不要想了,大师不是说了吗,要顺其自然,我们就顺其自然吧。”周大海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当家的,你快看!”刘氏突然拉住周大海,指着前面说道。 周大海的脚步一顿,顺着刘氏的手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的路边躺着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女子。女子的旁边有一个包裹,虽然看的不真切,但是从包裹的形状来看,应该是一个孩子。 刘氏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的震惊。两人互相搀扶着,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走到近前,刘氏的目光就被棉被里那玉雪可爱的女婴吸引住了。女婴大约有二三个月,闭着双眼,似乎睡得很沉。“欲得一子,先收一女。”思风大师那平静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嗯--”躺在女婴身边的女子突然嘤咛一声。声音虽然很小,却把刘氏吓了一跳,她有些心虚地看着地上的女子,只见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女子整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长相。但从女子身上的细棉布可以看出,女子的家境应该是很好。 女子目光黯淡地看着刘氏二人,虚弱地恳求道:“孩子,孩子,求你们救·····救孩子····澜心····这些···这些”说着,女子从身底抽出了一打银票递向刘氏二人,“澜心·····”咳咳······女子咳得很厉害,她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是眼睛不舍地看着棉被里的女婴。 刘氏听着女子越来越弱的咳声,深吸一口气,拽过女子手中的银票,抱起女婴,转身就走。周大海被刘氏一气呵成的动作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后,留下一句“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孩子的。”也匆匆地离开了。 “咳····咳·····”女子咳得更厉害了,手颤抖着伸向孩子离开的方向,最终无力地垂了下来。 “玉枝,玉枝,你怎么样了。”玉柳从树后走出来,焦急地喊道,她蹲下身,扶起地上的玉枝,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这样会舒服些,“玉枝,玉枝····”玉柳此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玉柳。”玉枝拍拍她的手,无声的安慰着,并微微侧身,以免压到那隆起的小腹,努力压下干咳,喘息地问道:“有人·····有人跟上了吗?” “嗯,放心吧。薛奎亲自去的,一定不会把姑娘弄丢的。”玉柳点点头,说道:“玉枝,我们这样对吗,万一·······” 玉枝打断玉柳道:“玉柳,玉府突遭匪寇,老爷、夫人葬身火海,我们只能出此下策来保护姑娘了。等薛奎回来后,你们就找个地方安顿下来,顺便替姑娘守护着家业,我会亲自守护到小姐的身边·······”说着,又是一阵干咳。 第二章 归府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北风呼啸。 靠山屯的路面上被风吹得干干净净,几个路人压低头上的毡帽,紧裹着粗布棉袄,在寒风中艰难的行走着。一队马车从几个人身边踢踢踏踏地经过,几个人不禁驻足观望。 “这是老周家的马车。”其中一个路人说道,肯定的语气中充满了艳羡和感慨。在这个驴车都少见的山村了,也只有老周家有这样的气派了。 “是呀。前几天看到周家老太太和他们家的孙女、孙子回来扫墓祭祖。看这阵势,是要回州府过年了。”旁边有人感慨到。 身边年纪稍大的路人双手抄在棉袄袖中说道:“那刘氏嫁到周家四年没有动静,本来以为这周家大房就这样断了香火了,没想到自从当年周大海夫妻两人抱回那个孩子后,刘氏的肚子就有动静了,隔年就生下了他们家二丫头,接着就是三小子、四小子。” “可不是咋地,周家的财发得也是邪性。”旁边有人接到,“周大海的生意是一年比一年好,家业也越来越大。这不,如今连我们的县城都圈不住,直接住到了徐州府城。不但有好几家铺子,还置办了一座大宅子。就连周家的二房、三房都跟着沾光,住到府城里去了。” 直到周家的马车不见了踪影,几个人才压下感慨,继续赶路。 ****** 徐州的府城是徐州的中心城市,四通八达的交通成就了这里的繁华。虽然天寒地冻,但因接近年终,街道上依然很热闹。 一辆青步马车踢踢踏踏地穿过闹市,来到了一片住宅区。这里的马路更加宽阔干净,这里也没有了喧闹声,一座座青砖白墙的大宅子错落有序地排列在那里。这就是州府富人居住的地方——东平街。 马车在门楣上写着“周宅”的宅子前放慢了速度,绕过正门,停在了侧门前。 车帘挑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从车上跳了下来。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上前拍门。 门由内打开,守门的婆子看着来人,笑着招呼道:“青荷姑娘回来啦!” “妈妈辛苦了。”青荷笑着和守门的婆子打招呼,脚步不停地向府里走去。青荷双手搭在腹前,目不斜视,脚步轻盈地穿过走廊。走进一处院子,青荷走进耳房,解开身上的斗篷,待身上的寒气消散了,她才走向正房,站在门下的廊前,等着守门的小丫头进去通报。 “青荷姐姐,姑娘让你进去。”小丫头脆生喊道。 青荷走进屋子,屋子里烧着地龙,扑面而来的热气让青荷打了一个哆嗦。绕过屏风,只见澜心穿着家常衣裙,一根玉簪把一头青丝松松地别在脑后,眉眼如画。右手拿着书,盘腿端坐在榻上。 “姑娘。”青荷紧走几步,屈膝行礼道。 “快坐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澜心边说边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青荷倒了一杯热茶。 “谢谢姑娘。”青荷恭敬地道谢,接过茶顺势坐在了锦墩上。轻轻地抿了几口茶,觉得四肢都暖和起来了。 “都办好了吗?”澜心看到青荷喝了茶后,出声问道。 “是的。”青荷把茶杯放到身旁的案几上,抬头回答道,“奴婢按照姑娘的吩咐,给玉枝姑姑点了长明灯,又给寺里捐了一百两的香油钱。” “嗯,很好。”澜心情绪有些低落地说道。“姑娘·······”青荷想劝姑娘不要伤心,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玉枝姑姑是澜心六岁的时候进府的。那个时候周家虽然家境不错,但还没有到府城来。加上三姑娘依云四岁,三少爷周文谨两岁,刘氏又有了身孕。家里家外的刘氏一个人操持不过来,正好玉枝姑姑投奔来,从来没有用过仆人的刘氏一咬牙就收下了她。 刘氏倒不是不舍得那几个大钱,就是担心树大招风,被人发现了他们家的那笔银票。好在周大海是个有头脑的人,刚开始他只是动用了那笔银票的极小部分,渐渐地悟出了一些生意上的道道后,便投入了更多的银子,也就有了今天的周宅。 到了府城后,宅子大了,院子也多了,府里的仆人便也多了。玉枝姑姑就求刘氏把自己分到大姑娘澜心的院子,玉枝姑姑对澜心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同时,对澜心的要求也很严厉。 对于澜心来说,玉枝姑姑亦师亦友。只可惜,玉枝姑姑身体不好,总是咳嗽,到了冬天咳得就更厉害了。澜心翻阅了许多医书,绞尽脑汁为她调理身体,都是于事无补。看着澜心着急,玉枝姑姑看在眼里,甜在心里。去年冬天,玉枝姑姑终于没有挺过来。 玉枝安慰澜心,让她不要伤心,十几年前她本应葬身火海的,活了这么多年,并且能看到澜心长大成人,她觉得自己赚到了。那个时候,澜心才知道,姑姑的咳嗽是在那场大火里烙下的病根。 “姑娘!”看到澜心眼圈湿润了,青荷轻声喊道,“姑姑那么疼姑娘,她一定不想姑娘伤心的。”想起玉枝姑姑,青荷心里也 不好受,要是没有姑姑,她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是呀,姑姑那么疼我,本应该我亲自去点长明灯的。”澜心惆怅地说道。本想着亲自去点长明灯的,只是刘氏以她定亲后不应抛头露面为由,把她局在了府里。无法,只好让青荷替她去了。 “姑姑那么疼姑娘,一定会明白姑娘的心意。”青荷安慰道。心里有些为姑娘抱不平,三姑娘做什么太太都同意,姑娘做什么夫人都要拒绝。就像这次回乡祭祖,老夫人都同意了,夫人却是百般阻挠。 “好了,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别像紫衣一样病倒了。”看到青荷担忧的脸,澜心收敛了情绪,打趣道。 “姑娘,冰糖梨盅炖好了。”绿梅端着梨盅轻步走进来,“青荷回来了。”看到青荷后,笑着打招呼。 “绿梅姐姐。”青荷笑着招呼道。她看到屋里有人伺候,也就放心了,遂向澜心行礼,退了下去。 澜心小口地喝完碗里的冰糖梨汁,绿梅接过碗,递过帕子,澜心压了压嘴角。小丫头走进来,脆生说道:“大姑娘,老夫人和府里的少爷、姑娘们回府了。” 第三章 迎接 六年前,周大海买下了现在的宅子,带着老太爷和老夫人搬到府城来。过了两年,买下了旁边的稍小的宅子,由中间隔开,做了二房和三房的府邸。二房三房需要大房这棵大树乘凉,大房同样需要人手来帮忙打理生意,所以周家一直都很和睦。 三年前,周老太爷去世。落叶归根,老太爷要求回靠山屯的祖坟。周大海便带着两个兄弟扶着灵柩回道靠山屯。周大海出银子重新修了祖坟,并顾人帮忙看护着。 只是到了腊月,老夫人便要回去扫墓祭祖。周大海兄弟三人会陪着老夫人回去,只是今年京都会派钦差来徐州,例行巡查。只是今年不寻常的是,钦差的队伍里会有织染局的人,要为军队里购置布匹。若是搭上了织染局这条线,就算是不能做军队的供应商,织染局的人稍稍抬抬手,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周家是以布匹生意起家,如今也算是徐州城内织染界的大户了。这次也是卯足了劲,做好迎接钦差的准备。于是这次回乡祭祖三兄弟都没有回去,只安排了二房的大少爷周文涛、二少爷周文洋带着三房的二姑娘周玉雪、大房的三姑娘周依云及三少爷周文谨陪着老夫人回去了。 本来老夫人还想带着澜心一起回去呢,只是刘氏不同意,最后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老夫人,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哎!”想到这些,澜心不禁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从四岁还是五岁开始,娘便不让自己出门,也不许自己和村里的人接触。来到州府后,情况好了一些,虽然可以出门,也可以结交一些朋友,但是还是对她非常严格。澜心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娘对三妹、三弟和四弟那么宽松,唯独对自己严厉。 记得小时候,她和妹妹一起溜出去买糖葫芦。妹妹举着糖葫芦向娘炫耀,娘抱着三弟,笑着摸摸她的头,直夸妹妹懂事。当看到她手里的糖葫芦时,脸色就变了,一把扯掉她手里的糖葫芦,狠狠地摔到地上。并且警告她如果再偷偷出门,就永远也不要回去了。 当时的她完全吓傻,忘记了哭,甚至忘记了反应。看着娘抱着三弟,领着妹妹离开的背影,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傻傻地站着。天空飘起了雪花,雪花落在了她的头发上,衣服上······ 爹爹回来了,把雪地里的她抱进屋里。当晚,她就发烧了,迷迷糊糊中,听到爹训斥娘的声音,娘刚开始还反驳,后来就不再说话了。从那以后,娘虽然对她还是严格,还是不让她出门,但是像那天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 第一次出门还是玉枝姑姑带她出去的,也不知道玉枝姑姑用了什么方法,谁也没有发现她们出去过。那天,她觉得天特别蓝,云特别白。玉枝姑姑见她那么开心,心里一阵心酸,强忍着没有把她带走。调整好情绪后,就和她谈起了条件,如果以后还想出门的话,就必须听话,并且保守这个秘密。 澜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伸出细嫩的手指于她拉钩钩······ “姑娘。”绿梅的喊声打断了澜心的沉思,“紫衣过来了。” 澜心屋子里有三个大丫鬟,青荷、紫衣和绿梅。绿梅年龄最长,比澜心还要大一岁,今天十七岁。澜心定亲以后,刘氏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大户人家都得准备通房丫头,所以刘氏就买了绿梅一家,也把绿梅送到了澜心的院子里。青荷和紫衣同年,都是十五岁,青荷是玉枝姑姑从路边救回来的,也是姑姑一手带大的,紫衣虽然不是姑姑带大的,但也是姑姑调教出来的。 “你怎么起来了,身子好些了吗?”看到紫衣进来,澜心皱着眉问道。紫衣这几天感染了风寒,所以澜心就没叫她到跟前伺候,让她休息。 紫衣屈膝给澜心行礼,笑着回道:“多谢姑娘关心,奴婢躺了这么久,已经好多了。老夫人回府了,奴婢担心绿梅姐姐忙不过来,就过来搭把手。” “就知道紫衣妹妹向着我。”绿梅笑着打趣道。把替澜心擦脸的帕子放到盆了,就走到了衣柜前替她挑选衣服。 周家虽不是勋贵人家,但这几年住在徐州府城,也渐渐地向大户人家靠拢,府里的规矩也就多了起来。小丫头来通报老夫人回府了,也就是通知大家提前出去迎接。出去迎接,势必不能这样随意地走出去了。 待穿好衣服后,澜心就坐到了梳妆台前。紫衣挑了点香膏出来,动作轻柔地替澜心匀开,又点了口脂。澜心的唇色本来就好,所以不用上太多的口脂。接着就拿起篦子替澜心绾发。澜心的头发又顺又滑特别好打理,紫衣挑起一半的头发,熟练地绾了一个双环髻于头顶,拿出两个相同的珠花插到两边。又用篦子把剩下的头发打理好。 “姑娘真好看。”紫衣抬头看到镜子里的人不禁感叹道。只见镜子里的人肌肤胜雪,神态悠闲,美目流盼,珠花上的流苏轻轻摆动,衬托着整个人更加楚楚动人。 澜心倒是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抿嘴打趣道:“咱们的紫衣这是在夸自己的手艺好呢!” “姑娘,您又来打趣奴婢了。”紫 衣不依地摇着澜心的衣袖。 绿梅也在边上捂着嘴笑,眼睛里却满是羡慕。她来到姑娘的身边时间不长,姑娘待她也很好,但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紫衣虽然嘴上说笑着,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停。她不动声色地把绿梅拿出的红色珊瑚串儿收了起来,拿出了不太显眼的珍珠串儿套在了澜心的手上。那串珊瑚串儿是方老夫人送给姑娘的,当时就被三姑娘看中了,只是这个是方老夫人的一片心意,不好转送给她。就让三姑娘挑了其他的首饰,三姑娘可是没有客气,挑挑拣拣地拿走了姑娘好几件贵重的首饰。就算是那样,还和姑娘怄气了好几天。 澜心看着紫衣把珊瑚串收起来,也没有说话,任由她把珍珠串儿套到了手上。她知道紫衣心细,一定是记起了上次和依云之间的不愉快了。 但是这一切看到绿梅的眼里就不一样了,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憋在了心里。见澜心走过来,赶紧收敛了情绪,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把手里的连帽斗篷给澜心披上,并系好带子。 一切收拾停当,澜心便领着紫衣和绿梅二人向府门口走去。 第四章 入府(一) 澜心带着绿梅紫衣刚出院门,小丫鬟就过来禀告夫人已经先到门口了,让她不必再到正院走一趟了。澜心让紫衣给了小丫头几粒窝丝糖,就顺着游廊向门口走去。 已是寒冬腊月,游廊两侧的花草已经枯萎了,树上的枯叶已经被下人收拾干净了。虽然没有了夏天的绿意盎然,但打扫地还算干净。 刘氏早就带着绿衣、绿雪等在了门口,焦急地张望着。刘氏如今四十岁,中等个子,身材有些发福。这几年在府城生活,接触的名门的夫人多了,如今的穿衣打扮、行走坐立之间也有了贵妇的气派,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粗俗了。 “娘!”澜心走过去屈膝行礼,微笑着喊道。 “嗯,你过来了。”刘氏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便向门口望去。 澜心微笑着站在一旁,陪着刘氏一起等。紫衣站在澜心的身后,而绿梅则和绿衣退后几步,两个人悄声地说着话。澜心看到这些也没有去约束她们。绿梅分到她院子之前在正院呆了一段时间,本来就和绿衣交好,而绿雪是绿梅离开后才到正院当差的。 周家虽是富贵人家,但是规矩也不是那么严明。每个主子身边就两个大丫鬟,剩下的等级比较低,只是负责洒扫和跑腿儿的。绿梅是刘氏为澜心预备的通房丫头,所以她身边就破例多了一个人。澜心也知道,待到刘氏寻到合适的,会再安排一个过来的。想到这些,澜心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澜心记得玉枝姑姑和她聊天的时候,常会说起以前主家的事情。会跟她说以前主家的老爷是如何的能干,夫人不但聪明能干、治家有方,对下人门也特别好。看到玉枝姑姑每次说起这些时,明明是嘴角微翘,脸上带着笑容,但眼睛里却蓄满了泪水。那些回忆让她幸福,也让她心痛。 看着这样的玉枝姑姑,澜心知道以前的主家对姑姑一定是极好的。小时候的澜心会用肉嘟嘟的小手,替玉枝姑姑拭去眼泪,并安慰道:“姑姑不要伤心,澜心同样会对姑姑好的。”姑姑看着懂事的澜心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直到姑姑弥留之际,也从来没有交过她要准备通房丫头。只是嘱咐她一定要好好的,不要事事都依赖着夫人,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给自己做主。 “大嫂!”请安声让澜心一激灵,原来自己刚才走神了,眼角余光扫了一圈,见大家都没有异样,才安心了。 收回心思,微笑着给二房的王氏及三房的李氏行礼,嘴上 叫着:“二婶,三婶。” “哟,看看我们澜心真是越来越水灵了,大嫂真是好福气呀!”二房的王氏赶紧伸手扶起澜心,并拉住澜心的手夸道。王氏梳着朝天髻,头上插着镂空的金簪,披着暗红的斗篷。脸上的妆容有些浓,见到人总是未语先笑,声音爽朗。只是一双眼睛总是滴溜溜地转着,一看便知此人精于算计。 “二婶过奖了,大哥和二哥可是聪明能干呢!”澜心不习惯王氏的热情,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微笑着回道。 “这可不是你二婶夸张,我们澜心啊论样貌、论才情,这徐州城内就没几个能比得上的。”三房李氏绾着中规中矩的发髻,妆容也是淡淡的,披着蓝色的斗篷。平时也不多话,举手投足间也是中规中矩的。可自从澜心和容家定亲后,这位三婶的话就多了起来。 “三婶儿,您怎么也来打趣我?” “三婶可是没说错,你玉雪妹妹要是有你一半的聪慧,三婶就什么都不愁了。”说着,李氏夸张地摇了摇头。三房有一女一子。女儿周玉雪和澜心同年,都是十六岁,只是比澜心小了半年,在周家排第二。儿子周文林今年九岁,行五。 澜心可不会把她们的话当真,说出这些话,无非就是看在了容家的面子上罢了。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看向了刘氏,希望娘能给自己解围。只是刘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边,眼睛一直焦急地瞅着大门。 “老夫人回来了。”小厮跑进来高声说道,几个人麻利地卸下了门槛。 王氏和李氏不再说话了,走到刘氏身旁站好。 随着一阵踢踏声,马车从外面走了进来。藏青色的车帘挑开,周大海从车里跳了出来。周大海中上等身材,银簪束发,身披棕色斗篷。眼睛里闪着精光,脸上已经没有了土里刨食的憨厚,反倒是生意人的精明。 他把手伸向了车里,亲自把老夫人扶了出来。刘氏领着大家向前迎到了马车前,向老夫人行礼。周家的老二老三到了门口后,从马上跳了下来。 周老夫人个子不高,由于年轻时经常劳作,所以骨架很大。长脸挂,脸上布满了皱纹,头戴黑色绣花抹额,身披黑色加棉斗篷。周老夫人在乡下时就是一个泼辣的人,所以现在仍然改不了她的大嗓门儿。看着儿女们簇拥着行礼问好,挥着手,大声地说道:“都起来,都起来,这大冷天的,你们都站这儿等什么呀?哈哈······”说完,又爽朗的大笑起来。 “娘!”周依云 从车上下来,挤到刘氏身边,抱着刘氏的胳膊撒娇道:“娘,女儿好想你呀!” 刘氏一下子把她搂在了怀了,握着她的手问道:“怎么样,冷不冷?”说着,又拉住周文谨的手问道:“谨哥儿,冷不冷?来,娘给你暖暖手。” “娘,我已经是大人了。”周文谨抽出手抗议道,“我可不像三姐那样娇气。” “你说谁娇气,讨打是不是?”刘氏怀里的周依云不干了,抬起手作势要打过去。 周文谨哪会老老实实地让她打,转身就跑开了,向着依云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祖母,坐了这么久的车,累了吧?”澜心站在周老夫人的身边,扶着她的胳膊问道。 “哎呀,澜心啊!”周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笑着说道:“祖母不冷,就是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这腿呀有些酸。”周老夫人对澜心是真的喜欢,把澜心看做周家的福星。要不是有澜心,老大家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孩子,老周家也不会有现在的家业,她也没有机会住进这么大的宅子里。现在的生活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这一切都是澜心带来的。 老夫人是怎么看澜心怎么满意,感觉到澜心的手有些凉,大手一挥,对众人喊道:“天气怪冷的,都回去吧。” 大家纷纷称是,簇拥着老夫人向她的院子走去。 第五章 入府(二) 澜心搀扶着老夫人慢慢地向老夫人的院子走去。三房的李氏看了一眼缠在身边的玉雪,玉雪会意,走过去搀扶着老夫人的另一边胳膊,笑呵呵地说道:“祖母,我和大姐姐一起扶着您。” “好,好,好,你们都有孝心,都是好孩子。”周老夫人满眼满脸的欣慰,声音也特别响亮。 玉雪抬头冲澜心抿嘴一笑,害羞地低下头,有些羞涩地说道:“都是跟大姐姐学的。”这句话即承认了老夫人的夸奖,又讨好了澜心。 “二妹妹真是过谦了。妹妹陪着祖母回乡祭祖,一路颠簸,不但没有叫苦,还把祖母伺候地这样周到,妹妹的灵巧细致,姐姐却是自叹不如的。”澜心面带微笑,语速不疾不缓,让人听了非常舒服。 “大姐姐可不要笑话妹妹了,看妹妹的脸都红了。”玉雪笑呵呵地说道,“对了,大姐姐,这次回乡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几个人边走边说,一路欢声笑语的。三姑娘周依云紧紧地抱着刘氏的胳膊,看着澜心的背影,想起这次回去,二狗她娘说的话,眼睛忽闪忽闪,不知道在想什么。 澜心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禁转头望去,正好与正看着自己的周文涛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周文涛是周家的大少爷,也是周家二房的长子。二房有两个儿子,周文涛和周文林。周文涛今年十八岁,而周文林则是十七岁。当年周大海夫妇结婚多年无子,而二房王氏成亲不久就传出消息,并且一连得两子。 那时候的王氏可是没少刺刘氏,在三房也传出有孕的消息后,周大海夫妇听说思风大师在青云寺布道后,就决定破釜沉舟,拿着家里所有的积蓄到青云寺求子。 澜心撞到周文涛的眼神后,友好地冲他笑了笑,就转过头来。周文涛个子偏高,玉冠束发,眉眼俊朗,温和有礼。在周家,不管是长辈,还是平辈里的弟弟妹妹,都很喜欢这位大哥哥。可是澜心总是觉得这位堂哥的眼神过于活泛,有些不喜欢。 澜心收回了目光,周文涛却是继续打量着。他觉得大妹妹今天格外的好看,身姿挺直,步伐轻盈。从他的位置望过去,正好看到澜心的侧脸,巴掌的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被风吹起的发丝在脸旁调皮的跳动着。周文涛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眼睛里满是柔情。 澜心身后的紫衣不经意地转头间,正好看到了周文涛那温柔的笑脸,对上他深情的眼神。心里一跳,立刻低下头,觉得脸上像着 火一般热。双手用力地拽着手里的帕子,好容易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抬起头小心地看看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暗暗地松了口气。再也不敢四处乱看,但想到大少爷的眼神,还是觉的脸上热辣辣的。 周老夫人盘腿坐在榻上,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茶,用嘴吹了吹,吸溜吸溜地喝了几口,觉的整个身子都暖起来了。“嗯——”她放下杯子,伸伸腿,抻抻胳膊,舒服地叹了口气。双腿耷拉在塌前,感叹道:“哎呀,还是府城舒服呀!”说着,又很不雅观地打了一个哈欠。 虽说她是靠山屯里土生土长的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地里家里两不误的。可是自从搬到府城,住进了大宅子里,习惯了丫鬟伺候着。这次回村子里,看着村子里坑坑洼洼的乡土道,住到那又小又矮的黄土屋子里,就觉得浑身不舒服。看到村民们分不清是敬畏多,还是讨好多的眼神,老夫人是越发地看不上那里了,草草地扫了坟,祭过祖先就赶紧收拾东西启程回府了。 “老夫人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一定是累了,大家都散了吧。”见老夫人有些疲惫,周大海放下茶杯,开口道,“大家都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一下,晚上一起到老夫人这用饭,给老夫人洗尘。” 周大海现在俨然是一家之主,他出声了,没有人出声反驳的。大家都点头答应着,给老夫人行礼告退。老夫人大手一挥,浑不在意地说道:“都回去吧,回去吧。”说着,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丫鬟小翠赶紧蹲下身帮老夫人把鞋穿好,扶着她向里屋走去。 大家陆陆续续地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周大海三兄弟一起去了书房,关于如何能接触到钦差的事情,他们兄弟三人还需要好好合计合计。 “大嫂,反正我回去了也没有什么事儿,就留下来帮你准备今天晚上的菜吧。”二房的王氏交待了周文涛和周文林二人几句后,走过来亲昵地抱住刘氏的胳膊,笑着说道。 “好啊,那可感情好。”刘氏本想和自己的孩子们一起好好聊聊,可是想到晚上还有宴席。作为府里的女主人,还有一大堆事情呢,也无法聊什么,正好有人来替自己分担,顺势就答应了下来。当然也不能顾此失彼,“三弟妹要是没事的话,也到我那里喝杯茶。” “好啊,我们妯娌三个也好长时间没一起喝茶了。”李氏听到王氏开口,就知道自己离开了不好,刘氏又开口留人,就答应了下来。 刘氏看着挽着王氏胳膊的玉雪,再回头看看身后的几个孩子,开口说道:“我 们一起喝茶,也不好局着他们,让他们自己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吧。” “还是大伯母心疼我们,正好我想回去梳洗一番呢!”玉雪笑呵呵地说道。 刘氏点头答应着,就和王氏、李氏一起走了。玉雪和众人告辞,领着丫鬟也走了。 “大妹妹。”周文涛走到澜心的身旁,笑着说,“为兄这次出去给妹妹带了几件东西,等我回去整理一下,就给妹妹送过去。” “多谢大哥。”澜心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不亲切,也不冷淡,“大哥也是一路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澜心的态度让周文涛一阵烦躁,细想一下,也不明白这股烦躁从何而来,反正就是心里很不舒服,但是面上不显,仍是一派温和,“有劳妹妹记挂,为兄这就告辞了。” 澜心皱着眉头看着周文涛的背影,总觉的他刚才的话有些不妥。 第六章 秘密 澜心一转过头,就见依云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好笑地问道:“三妹妹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依云回过神,看着澜心,张了张嘴又不说了。 “妹妹要不要到姐姐那儿喝杯茶?”澜心以为她有什么事不好开口,拉着她的手,温声问道。 “不去!”依云抽出手,丢下一句话就跑开了。 “哎·····依云!”澜心皱着眉头,不明白依云是怎么回事。 “哎呀,小姐,等等奴婢呀!”丫鬟圆儿一看到依云跑开了,也跟着撒腿就跑。 “大姐别理二姐,也不知道她范什么神经,一路上就是这样神神叨叨的。”三少爷周文谨看着周依云的背影,撇撇嘴,不满地嘀咕着。 “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那可是你二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澜心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是个孩子,偏偏要做出一副大人模样的弟弟,伸手揉揉他的发顶,苦笑不得地说道。 “大姐姐,头发被你揉乱了。”周文谨一边躲开,一边抗议道。 “呵呵!”澜心被他逗笑了,看到他眼底的黑影,有些心疼,“回去歇一会儿吧,晚上一起到祖母那里用饭。” “大姐姐,弟弟先回去了。”周文谨朝澜心一礼,转身回自己的院子了。 澜心的目光从文谨身上收回来,转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回到屋子里,绿梅替她解开了斗篷,替她取下头上的珠花。接过紫衣递过来的温帕子擦过手脸,坐到床上吩咐了紫衣:“你盯着点时间,我眯一会儿。” “是,姑娘。”紫衣替她掖好了被角,放下帘子,悄声地退了出去。 澜心醒的时候没有马上喊人,睁着眼睛瞪着帐子发呆,像什么事都想了一遍,又像什么也没有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的有什么事情在悄声地发生着变化。 “姑娘,该起身了。”紫衣走过来,轻轻拉开帐子,低声说道。 “嗯。”澜心答应了一声,就起身洗漱打扮了。 “姑娘,大少爷差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说是在路上收集的一些小玩意,拿来给姑娘解闷的。奴婢看姑娘睡着了,就没有叫醒姑娘。私下拿了两个大钱给送东西的人。”紫衣一边熟练地绾发,一边回禀道。 “嗯,你做得很好。”澜心捡起一朵珠花递过去,“说到赏钱倒是想起来了,今天初七了,初九要去容府的梅花宴,到时候的荷包可要多备几个。” “奴婢已经备好了,荷包里的赏钱也装好了,十个大钱、二十个大钱的都有。” “嗯,你办事向来稳妥。” “姑娘,二姑娘来了。”澜心刚收拾妥当,绿梅走进来禀报。 玉雪站在前厅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她发现大姐屋子了的摆设不像三妹妹屋里那么华丽,每样东西都很简单,却很大气,让人赏心悦目,感到舒适。就像大姐身边的青荷、紫衣,表面上看和其他的丫头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总让人感觉不一样,到底是怎么不一样,玉雪也说不上来。 “二妹妹怎么不坐啊。”澜心从里间走出来,一边让座,一边让人上茶。 “大姐,我就想着现在到祖母那里有些早,就到你的院子里坐坐,没打扰到你吧?”玉雪很规矩地问道,规矩中又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二妹妹可不要这样客气,我还巴不得有人来和我聊聊天呢!”说着,澜心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假装不明白她的小心思。随意地找个话题聊着,“妹妹这次回乡还顺利吧,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因为外面都是天寒地冻的,我也懒着出去逛,不是在客栈里,就是窝在马车里。”玉雪喝了一口茶,有些放开了,侃侃而谈,“回到村子里,更是不爱动弹了。你不知道,村里还是以前那样,哪哪都是灰尘,村里的孩子也都是带着鼻涕到处跑。鼻涕流多了也不用帕子,直接用棉袄袖子一抹,那棉袄袖子都发亮了······· 你还记得二狗一家吗?就是大伯母家的那个邻居。你小的时候不出门,可能是不记得了,以前我们三家不是住在一起的。大伯家住在山脚,他家旁边的邻居就是二狗家。二狗他娘做的春饼,熬的豆腐脑在村里是出名的了,依云小时候就爱去他家吃饭。 他家搬家了,搬到县城了。二狗他爹在一家酒楼里当账房,二狗也挺出息的,在一家当铺里当学徒。二狗他娘开了一家早点铺,就卖豆腐脑和春饼。听依云说,他们家的那个小铺子生意还挺火的呢。”也许是说到渴了,玉雪连灌了好几口茶。 “依云说的,依云怎么知道?”玉雪说的二狗家,澜心有点印象,只是小时候的事情她不想去想了。 “她去过呀!当依云知道二狗娘在县城开了铺子,就让人打听位置,说是想看看那春饼是不是还是那样好吃。我怕冷不愿意出门,她没有法子,就自己带着圆儿去了。可能是生气我们没有陪她去,她从那儿回来后就不对劲儿。” 玉雪说的口沫横飞,而依云拥着被,正想二狗娘的话。那天她喝了一口豆腐脑,就不爱吃了,自己嫌冷不愿意动弹,就让圆儿出去给她重新买早点。 而二狗娘也是认出她来了,就拉着她絮絮叨叨地问长问短的。“你爹好吧,你娘现在怎么样,我都好几年没看到你娘了·······你家那个大丫头现在得有十五六岁了吧?!定亲了吗?” 听到依云说定亲了,而且夫家比周家都有钱的时候,二狗娘接着感叹道:“哎呀,是吗?时间过得真快,当年她被你娘抱回来的时候,才那么大点儿。饿得直哭,还是我送了一碗羊奶过去的······” “谁?你说谁是抱回来的?” “就你家的那个大丫头啊,叫什么来着,什么心来着?” “澜心?” “对,后来她长大了,你爹娘就不让她出门了,也不让我们这些街坊邻居看到她。哎呀,你爹真有本事,定了那么好的亲事。等轮到你时,定不会差了······” “你说我大姐是抱回来的,是什么意思?”依云瞪大眼睛,不耐烦地打断二狗娘的絮叨。 “哎呦,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啊?听话都听不明白,就是她是你爹娘捡回来的,你·······”二狗娘嘎然住嘴了,看到依云那不可思议的样子,突然想起来,他们家能搬到县城来,完全是周大海给安排的,就是要堵住他们的嘴,不要把澜心的事情说出去。 “哎呀,哎呀,二丫头,你······你看·····你看婶子这还没睡醒,说梦话呢,对,就是梦话,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啊!”越说越心虚,提着抹布跑到厨房里去了。 “大姐不是娘生的,这是真的吗?”依云拥着被子,自言自语道。 第七章 家宴 澜心和玉雪一起走进老夫人的屋子,脱下手里的斗篷,递给了旁边的丫鬟,走过来和老夫人及王氏、李氏见礼。今天的家宴是在大房,所以刘氏到厨房去看菜品去了。“哎呀呀,澜心过来啦,快过来坐。”老夫人面带笑容,热情地招呼着,顺手把身边的凳子拉了过来,让澜心坐在身边。 玉雪看着老夫人只招呼澜心,没有招呼自己,皱着眉头,脸上有些不乐意。 “妹妹过来一起坐。”澜心眼角扫到玉雪面色不虞,拉了一把椅子过来,拽着玉雪一起坐,顺势往老夫人身边挤了挤,笑呵呵地说道,“我们离祖母近些,多沾一些福气。”小的时候自己和祖母并不亲近,这几年住到一起了,才亲近了一些。 “哈哈哈,这个丫头嘴真好,真会说话。”老夫人听了后,心里熨帖,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三房李氏看着玉雪耷拉着脸,看了她一眼。玉雪一脸的不以为意,仍然沉着脸。李氏为玉雪的不开窍有些着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眉毛一挑,向澜心那边斜了一下,接着看玉雪的眼神里隐隐有些警告之意。 玉雪看着母亲的样子,不情愿地嘟着嘴,不过还是听话地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见女儿不再范倔,才松了口气,端起身边的茶,轻轻地喝了一口。 母女俩眉来眼去的,虽然做得很隐晦,但还是被澜心捕捉到。她知道三房母女对自己有所求,至于求什么她心里也有数。澜心嘴角微翘,不动声色地和老夫人谈笑着。 “要说我们大姑娘啊,那可真是没说的。”李氏放下茶杯,挪了挪屁股,后背挺直,准备长篇大论了。 王氏对李氏的做派很是不屑,暗暗地撇撇嘴。老夫人见有人和自己的意见一致,笑得更是见牙不见眼。澜心端起手边的茶,借着茶碗挡住微翘的嘴角,心想:终于要开始了。 李氏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各人脸上的神态,调整好姿势,就准备开讲:“那······” “祖母,祖母,我们回来啦!”大房的周文谚和三房的周文林像小炮仗似的冲了进来,一左一右地抱着周老夫人。两个人今年都九岁了,因为在学堂里学习,刚刚被下人接回来。 李氏的脸上一黑,对自己的儿子也多了几分怨念。她这刚拉开腔准备开唱,却被人打断了,这口气憋得她是上不去下不来,只有狠狠地揪着帕子。 周老夫人忙从桌子上的碟子里抓了一把糖塞到二人的手里,又一人抓了一把 瓜子儿。一手搂着一个,听他们叽叽喳喳地讲着学堂里的事情。 说说笑笑间,刘氏走进来请老夫人入席。老夫人站起身来,一路笑呵呵地来到了厅里。本来刘氏学者勋贵家的样子,男女长幼的席面分开,老夫人说什么也不同意,理由是她喜欢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 刘氏无法,只好把席面拼到了一起,男子一桌,女眷一桌。老夫人领着儿媳妇和孙女们,一口酒,一口菜的,吃得面带红光,十分惬意。 周家没有“寝不语,食不言”的规矩,几口酒菜下肚后,大家就开始聊起来了。“大嫂不愧是经常出入勋贵人家的人,这见识真是我们没法比的,你看看这席面安排的,真是······真是······真是什么来着,反正就是不一般。”三房王氏一边嚼着嘴里的菜,一边出口夸奖道。 “瞧瞧三弟妹说的,哪有你夸得那么好,也就是咱们家里人不嫌弃就是了。”刘氏用帕子按按嘴角,嘴上谦虚着,可是眼睛里的得意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大嫂这话也是比我们说的好听。”二房李氏不甘示弱,喝了口酒咽下嘴里的东西,跟着夸奖道,“大嫂家的厨子也是厉害,我看这菜啊,就要赶上‘聚仙楼’了” “哎呦,就是家常菜,哪就比上人家‘聚仙楼’了?”刘氏嘴角上翘,面带笑意,动作优雅地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对了,你们听说没有,这‘食味斋’里的点心啊,又出新花样了。”聊着聊着,就开始说起了八卦,刚说完了“锦绣坊”李氏又提起话头,把话题转向了“食味斋”。 “食味斋”和“锦绣坊”似乎是徐州府城里夫人、小姐们的永远的八卦话题。原因无他,这两个地方的东西是让这些夫人小姐们趋之若鹜。“锦绣坊”出品的成衣件件不是凡品,尤其是那里的嫁衣,更是徐州城内的一绝,富贵人家会在那里定全套的嫁衣,而一般的殷实人家定不起全套的,也会预订一个盖头来提一下自己的身价。 “食味斋”的点心那是出了名的贵,同样的一盒豌豆黄,别家的店最多要一两银子,而在他们家买,就得五两银子。不过差价就这么大,有时候还买不到呢!更别提那几样特色点心了,刚端上来就被哄抢一空。 “是吗?他们家的点心本来卖得就好,现在又推出新花样,那不得打破头啊!”王氏惊讶地喊道,一脸的艳羡。让她偶然买盒像豌豆黄那样的普通点心打打牙祭还可以,要是买那特色的点心, 她可舍不得那个银子,更别提现在的新花样了。 “可不是嘛!听说‘食味斋’的门口排队买点心的都快排到街尾了,有的人家三更天就派小厮过去排队了。” “那这位点心师傅可是要出息了,做出这么好吃的点心,老板一定不会亏待他的。”这次接话的是刘氏,就算是聊八卦,她也要找和别人不一样的切入点,彰显着自己见多识广,和她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 “大嫂这回可是猜错了。”李氏接过话,抿了一口酒,脸上有些得意,“我听说呀,这次‘食味斋’的老板想搞·····搞那什么来着,对了,搞创新,特地从江州请了点心师傅回来。就是不知道这江州在什么地方。” “江州我听说过。”刘氏被李氏呛声了,有些不高兴,准备扳回一局。 新书打榜,拜求亲们各种支持!! 第八章 谋划 “嗝!”李氏看到刘氏微沉的脸,心里一咯噔,不自觉地打了一个酒嗝,七分酒意已经醒了三分。忙放下杯子,胡乱地擦了擦嘴,有些讨好地说道:“呵呵,大嫂真是见多识广,连江州都知道,那什么,大嫂赶紧给我们讲讲,让我们涨涨见识呗。” “江州?江州在哪,那里有很多江吗?”王氏也是有眼力价的,放下酒杯,装傻充愣地问道。 周老夫人现在已经是醉眼朦胧,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只知道喝酒吃菜,对别人说了什么是浑然不知。 澜心对刘氏这样拿架子的做派有些不赞同,但她作为晚辈,也不好说什么,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在桌子上。她面上带着笑容,望着刘氏,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玉雪看着大家都不出声了,也聪明地停下了筷子。 依云本来就是个吃货,这几天去乡下祭祖睡不好也吃不香的,今天有这么好的席面,她是什么也不顾,只顾着闷头大吃。现在的她,正忙着对付手里的那只鸡大腿呢! 刘氏目光扫了一圈,对众人的表情十分满意,脸色也好了很多。老夫人昏昏欲睡的样子和依云的吃相让她微皱眉头,但很快就放下来了。她也不急着说话,夹了一筷子的芹菜放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好一会儿把嘴里的菜咽下去了,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慢慢地吞到了肚子里,拿起身边的帕子轻轻地压了压嘴角。 王氏和李氏面上一片恭敬等待的样子,心里却暗自撇嘴:大嫂这摆谱的本事可是越来越高了。 “这江州啊,我可是听说过。”看到气氛差不多了,刘氏开口说道。“江州与我们徐州毗邻,那里三面靠海,地多人稀。那里很少的有人种地,多数靠海生活。” “靠海怎么生活?我可听说了,那海水是咸的,不能喝的。”李氏好奇地问道。 “当然不能只是喝海水了,我们不是也要吃饭吃菜的吗?”王氏撇撇嘴反驳道,觉得李氏这个问题太傻了。 “我说的靠海生活是指他们出海打鱼,把鱼卖到别的地方,换来的银子买生活上需要的东西。”刘氏斜了她们一眼,觉得两个人都是蠢蛋,看到她们二人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特得意,“江州也有不靠打鱼的,他们懂船。把江州附近的几个州的东西买来,用船运动海对面的幽州、湖州等地。所以说江州人虽然不种地植桑,可是那里的却是很富饶的。” “哎呦,原来这样啊。难怪‘食味斋’会从江州请点心师傅过 来。”李氏感叹道。眼角的余光发现刘氏手上的动作一顿,暗自撇嘴,你以为你什么都看的明白啊。故意对着王氏疑惑的眼神说道:“那不是很明显吗?江州的人行船到了别的地方去,自然见识到了那个风土人情,饮食习惯,回来后一宣扬,大家不都知道了吗?哎呀,二嫂,你怎么就那么笨呐,连这么点弯弯绕都想不明白。”说着,隐晦地递了个眼神过去。 澜心听了李氏的话,觉得好笑,不禁想:照二婶的话,那江州人个个都是点心师傅喽?不过她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江州码头多,来往的客商也多,所以江州人的见识就会比其他地方的人多一些。 “哦——”王氏一拍大腿明白过来了,“三弟妹,你这脑子转得真快。嫂子虽然虚长你几岁,可也不是什么都明白的。”王氏一本正经地夸着,只是咬重了“嫂子”二字,李氏谦虚地受着。两个人一唱一和,把刘氏气得仰翻。 ***** “娘,你和二伯母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你看你们把大伯母挤兑的,大伯母的脸都黑了。”回到三房,一番梳洗后,母女二人窝在软榻上说话。 李氏把腿往锦被里伸了伸,拿了引枕放到后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端起桌几上的茶杯,慢慢地抿了几口,把茶杯重新放到桌几上后,才开口说道:“过分?哼,那是挤兑她轻了!你看看她那不可一世的样子,想起来我就觉得恶心。呸,什么东西!”一脸的厌恶和不屑,哪有半点在刘氏面前的恭维和讨好。 “可是,可是爹现在在大伯父的铺子里。我们一家还得仰仗着大伯父,要是弄僵了,不好吧?”玉雪有些紧张地说道,她已经习惯了吃好穿好丫鬟伺候的日子,可不想再回靠山屯里过那土里刨食的生活了。 “所以呀,我们才要好好谋划一下。”李氏轻轻地摩挲着戒指上的红宝石,望着榻前富贵花开屏风上的怒放的牡丹,悠悠地说道,“你弟弟文林书读得好,你爹爹也有心让他考取功名,这才会偷偷地请了先生回来,晚上也要教他读书。” “可是娘,文林去考取功名了,谁来接替爹爹的位置呀?”玉雪疑惑地问。 “呵呵,真是个傻孩子!”李氏被玉雪的话逗笑了,抬起手顺了顺女儿耳边的碎发,接着说道:“你以为我们现在的生活就是最好的了吗?是,比起靠山屯时的日子,我们是好多了。可是跟那些官宦人家比,我们就差远了。在官宦人家的眼里,我们这些商户根本就不值得一提的。 假如文 林考取了功名,我们家的地位就瞬间不一样了。别看你大伯母现在趾高气扬的,到那个时候啊,她就得哭着喊着来求我们了。哼!”想到刘氏在她面前做低伏小的样子,忍不住冷哼一声,嘴角透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看着眼前乖巧的女儿,脸上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继续说道:“文林今年九岁,离他下场还得几年。现在主要是要谋划好你的婚事。” “娘······”玉雪红着脸喊道。 “真是个傻孩子。”李氏摸了摸玉雪的脸,无奈地摇摇头,“娘不想瞒着你,你的婚事娘和你爹已经帮你筹划好了,就是学堂里的孔秀才。” “那个穷秀才?!”玉雪顾不上害羞,不可思议地尖叫道。 “作死啊,那么大声干什么?”李氏拍了她一巴掌,训斥道,“你懂什么?你别看他现在穷,但人家可是秀才呢。你爹已经托人打听过了,孔秀才的学问好,明年秋天下场他一定会考中的,考中后,那就是举人老爷啦。你想想,那时候你不就是举人夫人了,走到哪儿不都得高看你一眼?” “娘你说得倒好,他家里人会同意吗?”玉雪被李氏说的有些意动了,但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新书打榜,拜求走过路过的亲给个收藏,砸张免费的票票!! 第九章 夜谈 李氏见女儿虽然还是不情愿,但脸色已经松动,心里也好受了许多,不屑地哼道:“哼,他家?!他家有资格拒绝吗?你爹已经打听过了,那个孔秀才家的人口十分简单,他爹就是个药罐子,已经一年没有离开过床了。为了他那个爹,孔秀才家的东西已经卖地七七八八了,现在就指着他娘和他妹妹帮助别人家洗衣服、缝缝补补的过日子了。” “那孔秀才的束脩呢?”玉雪趁着李氏喝茶的功夫,皱着眉头问道,那样的家庭,还让她嫁过去,嫁过去了要怎么活呀? “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呢?爹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还能害你不成?”李氏看着玉雪撅起嘴,嫌弃的样子,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个孔秀才有束脩,但是他爹不让动,让他攒着留在秋季下场。孔秀才开始不同意,那老爷子就不喝药威胁他。那孔秀才只好答应他爹下场考试,也开始拼命地读书,所以大家都说他一定会中的。你想,那个孔秀才家现在最缺的什么?” “钱!” “对了,而我们家现在正好就有钱。等你们定亲以后,我们出钱给他那个药罐子爹治病,等他下场的时候,再资助他一些。他全家还不对咱们家感恩戴德?等你过门后,你那婆婆、小姑子还不得巴结着你?再说了,你们定亲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们家又是这样帮他们家,那孔秀才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虑,都得好好地指点着文林。 等文林有功名在身了,咱家可就是官宦人家了。那个时候别说一个孔家,就是徐州府里多少人家都得巴结着你呢!”李氏越说越得意,最后忍不住嘿嘿地笑出了声来。 玉雪听着李氏的话,也不皱着眉头了,也是一脸眉开眼笑的样子。母女两个人高兴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李氏想了想叮嘱道:“初九那天,跟着澜心去容府参加梅花宴,可一定要多长几个心眼。” “娘,我看我还是不要去了吧。再说,我们现在·······还需要去参加什么宴的吗?”想到将来的生活,玉雪对小小的梅花宴还真是看不上眼儿。 “怎么能不去呢?”李氏眼睛一转,又有了算计,“你多出去走动走动,多参加几次宴会,认识的人多了,你的身价自然就高了。你看看澜心,她要不是跟方家的姑娘交好,能有容家这门亲事吗?总之,你听娘的,多认识几个人对你没有坏处。” “可是娘,我今天跟大姐扯了那么半天的话,大姐就是不往宴会上接。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玉雪 想起澜心的样子,布满地嘟囔着。 “哼,澜心······”李氏刚哼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呃,澜心那里行不通,不是还有周依云那个蠢货吗?!” **** 刘氏随着丫鬟一起把老夫人送到了内室,醉眼朦胧的老夫人倒到床是就打起了呼噜。刘氏闻着随着老夫人呼吸喷出来的酒气,嫌恶的皱着眉头,用帕子捂着鼻子,赶紧走了出来。 绿衣在旁边替她提着灯笼,刘氏没有先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先去了依云的院子,见依云屋子里的灯已经熄灭了,叮嘱了圆儿几句,就回自己的院子了。 刘氏进屋的时候,见周大海已经除去了外衣,正在用湿帕子擦脸。刘氏跟他打了声招呼,就进去洗漱了。待刘氏洗漱出来后,就见周大海穿着中衣,一条腿垂在地上,另一条腿搭在床沿,后背靠着床柱上闭目养神。 “老爷可是喝多了?”刘氏站在床前低声问道,见周大海没有出声,又喊了一声:“老爷?” “哦,没事。赶紧睡吧。”周大海没有睁开眼睛,向旁边让了让。 刘氏上了床里面,盖上被子后,又问道:“老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黑暗里,周大海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刘氏以为周大海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周大海轻声叹息道:“哎,还不是钦差接待那件事。忙了这么久,一点头绪都没有。” “钦差来徐州城了?什么时候到的?” “不好说,有的说还没有到,有的说钦差已经微服到了徐州城。”过了一会儿,他又叹息道:“唉!想通过江州的海商把我们的布匹和绸缎卖到外省去,也是不顺利。” “海商还是没有回信吗?还是容家没尽力?”刘氏知道周大海前断时间托容家帮忙联系海商,多一条销路,就会多一份收益。 “都不是。”周大海没有说具体原因,沉默了一会儿后,便转移了话题,“我给依云看好了一门亲事。” “哦,是谁家?家世可比上容家?”刘氏顿时来了兴趣,转念一想,“比不上容家也可以,能和咱家门当户对就行。” 周大海像是没有听到刘氏的絮叨,自顾自地说道:“是孔海。” “孔海是谁?”刘氏皱着眉头问道,徐州城的富贵人家里,没听说有姓孔的。 “就是学堂了的孔先生。” “啊?那个穷教书的?”刘氏尖叫道:“老爷,依云可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你,你可不能······” “闭嘴!”周大海不满地呵斥道,“你懂什么?孔先生那是有功名的人,明年秋天下场后,就是举人了,举人之后可就是进士了,进士后就可以做官了。你在府城待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是不知道,官府有人的好处?” “那不是·····”刘氏不服气,想说“那不是有赵师爷吗?”可惜被周大海打断了。 “你别以为有了赵师爷就万事大吉了。外人总是不能和自家人比的。再说你能笼络赵师爷,那别人就不能了吗?依云是咱们第一个孩子,我能不疼她吗?那孔海将来做官了,她可就是官夫人了,比谁都好!孔家现在缺银子,我们就给他送银子,帮他爹治病,资助他下场。要是将来他出息了,敢对依云不好,敢对不起周家,那就是忘恩负义。不管坐多大的官,都得让人戳脊梁骨的。”周大海说得很明白了,那个孔海就得给周家做牛做马了。 刘氏也寻思过味儿了,抱着周大海的胳膊,喜滋滋地说道:“他爹,还是你想的周到。到时候我们多给依云陪嫁些东西,依云在周家横着走都行!” “做人就要把眼光放长远一些。”周大海洋洋得意地哼哼道。 第十章 关心 澜心双手叠于腹前,后背挺直,脚步轻盈地走在游廊上。紫衣落后一步,提着灯笼跟在旁边。抬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澜心的脸色。虽然澜心面色平静,可是多年的相处,紫衣知道,澜心有心事。嘴唇蠕动了几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说话。玉枝姑姑说过,主子不想说的事情,做奴婢的不可以去打听。 来到院门口,看着屋里昏黄的灯光,以及屋里忙碌的身影,澜心面色微霁,心里涌出一股暖意。 听到丫鬟打帘的声音,青荷赶紧从屋里迎了出来,行礼道:“姑娘回来了。”澜心朝她点点头,她站起身,替澜心去掉身上的斗篷。 “姑娘。”绿梅端着热水和帕子走了进来。 澜心坐到梳妆台前,青荷走上前,手脚麻利地替她取下头上的珠花。又整齐地放到了盒子里,抬眼看的紫衣脸色有些不好,就建议道:“姑娘,紫衣的身子刚好,让她回去吧,今天晚上奴婢替她守夜。” 澜心从镜子里看到紫衣脸色有些白,开口说道:“你回去吧,别沾冷水了,用热水好好泡泡,驱散身上的寒气,别再受寒了。” “不用,不用。”紫衣听到青荷和姑娘对自己关心,心里乐滋滋的。但是赶紧摆手道,“奴婢哪有那样娇气?奴婢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可以替姑娘守夜的。” “好了,叫你回去就赶紧回去吧。”澜心吩咐道。 “是呀紫衣,你就别倔了!回去赶紧把身子养好!等以后姑娘赏赐什么好吃的,你多分些给我就行了。”青荷把拆下的首饰都整齐地放进了首饰盒了,拿起梳篦边替澜心蓖头发,边笑呵呵地说道。 “呸,就知道吃!哪次姑娘赏赐好吃的,不都是不用你开口,就多分你一份儿了?”紫衣被青荷话弄得哭笑不得,笑着啐了她一声 “是,是,是,知道紫衣姐姐让着我。”青荷手上的动作不停,嘴上笑呵呵地说道,“可是你要是身子不爽利了,我也不好意思伸手不是?” “姑娘,您看看青荷,一点正行都没有。”紫衣跺着脚,找澜心评理。 “好了,别闹了,紫衣,你和绿梅都下去吧。留青荷在这里就行了。”澜心笑着说道,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 “是,姑娘。”紫衣行礼退了出去,出门之前,看了青荷一眼:姑娘心里有事,你多看着点儿。 放心吧,我知道了。青荷点点头,给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紫衣和绿 梅从屋子里退出来一后,紫衣和绿梅打了声招呼,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看到床已经铺好了,再摸到被里的汤婆子,嘴角微翘,笑骂了一句:“算你有良心。” 绿梅回到自己的屋子了,坐到冰凉的床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来到大姑娘院子里两个月了,刚来第一天,紫衣就和青荷搬到一个屋子里住了,让她一个人住一个屋子。她拿着包袱走进了这间屋子里,左看看,右瞧瞧,心里别提多敞亮了。要不是她特意收敛了,她都想大笑三声。 但是微笑却是一直挂在脸上了,不管她做什么,脸上都带着得意的笑。她来周家这段时间,对周家也有些了解。周家大姑娘是个和善的人,也是特别孝顺的人。她是从夫人院子里出来的,大姑娘怎么也得高看她一眼的。这不,刚来就自己住一间屋子了。 现在想想,这两个月来,姑娘确实从来没有为难过自己。紫衣和青荷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可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她摇了摇头,不想了,睡觉吧。脱掉外衣,蜷缩在冰凉的被子里。 待紫衣和绿梅出去后,青荷已把澜心的头梳好,接着又麻利地把洗脚水兑好。澜心坐到躺椅上,把脚放进了木盆里,接过青荷递过来的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身子后仰,躺在了椅子上。温热的气体透过毛孔扩散到了全身,驱走了隆冬的寒气。 “嘚嘚嘚!”青荷从她身边走了一遍。“嘚嘚嘚”青荷在她的身边走了一遍。“嘚嘚嘚····”澜心实在是忍不了了,拿下帕子,身子没动,皱着眉头瞪着她。 青荷看到澜心沉下脸,不但没有害怕,反倒舔着脸凑过来,讨好地说道:“嘿嘿,姑娘,咱们说说话吧?”见澜心不说话,只是瞪着她,青荷小心翼翼地拽着澜心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道:“好姑娘,求求您,您就可怜可怜奴婢吧!奴婢昨天就出去了,今天午后才回来。这么长时间,奴婢知道了许多有趣的事,憋了一肚子的话。您就让奴婢跟您说说吧,要不然奴婢会被憋疯的。”说完,还夸张地瞪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澜心。 澜心没有说话,没好气睨了她一眼,看了看旁边的锦杌一眼。一来她不想辜负了青荷的这份好意,二来,她也想知道给玉枝姑姑点长明灯的事情。 “嘿嘿,就知道姑娘疼奴婢。”青荷立马傻笑着站了起来,屁颠屁颠地把锦杌搬了过来。 澜心看着她那无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的郁气也消散了。却故作不耐地说道:“说 吧,出去这一趟又有什么见闻?” 见澜心笑了,青荷忍不住松了口气。坐到杌子上,开口说道:“姑娘,您不知道,原来清凉寺后山上有好多的山鸡。早上奴婢一出门,就听到‘咕咕’的声音,奴婢好奇,就来到寺庙的后山上。看到好多只山鸡在那觅食,那些山鸡羽毛鲜艳,毛色发亮,看的奴婢心里直痒痒。” “然后呢?” “然后?”青荷疑惑地看了澜心一眼,随即恍然,有些埋怨地说道,“姑娘,奴婢虽说嘴馋了一些,可是也不至于那么没有分寸。那可是佛门清净之地,奴婢怎么可以没有规矩呢?再说,奴婢还要为玉枝姑姑和姑娘祈福呢!” 在清凉寺里点长明灯有一个规矩,就是点完了长明灯后,必须在寺里跪拜一晚。刘氏就是听说了这个规矩之后,才不同意澜心去寺里的,说是澜心作为主子去为一个奴婢点长明灯,有失身份,又说容家知道了会不喜。可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在澜心的心里,玉枝姑姑一直都是她的家人。 第十一章 趣事 青荷见澜心沉思不语,情绪低落,她知道姑娘又想起姑姑了。心里就埋怨起了刘氏:要是夫人同意姑娘去点长明灯,姑娘就不会这样伤心了,为姑姑做点身后事,姑娘心里也会好受些。再者让青荷不满的就是,姑姑刚去的时候,夫人就出了十两银子给姑姑安葬。还是姑娘拿出自己的体己银子为姑姑做的法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幸好姑姑背着府里的人,帮姑娘存了一些体己的银子,要不然姑娘在姑姑去世的时候什么也做不了,还不得更着急?哎,也难怪姑娘对姑姑感情那么深,这个府里也只有姑姑是真心为姑娘打算的。 青荷摇头晃脑地腹诽着刘氏,一点没有感觉到不妥。反正她不对周家忠心,不对夫人忠心,只忠心于她的姑娘。 青荷知道姑娘最想知道什么,就把点长明灯的具体过程详细地讲了一遍,“·······姑娘,您不知道,奴婢把那一百两的银票递给慧通师傅的时候,慧通师傅的眼睛都直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点长明灯,给一百两的香油钱。一直保证着会好好照看着我们的灯,并且加最好的灯油。” 这就是澜心想要的。她知道点长明灯最多就五十两的香油钱,给一百两倒不是因为她大头,只是她想让寺里的人多照看一下那盏长明灯。 就听青荷继续说道:“慧通师傅吩咐一个小师傅带奴婢去客房休息。那个小师傅把奴婢带到偏院后,就给奴婢端来了早饭。” “偏院?”澜心皱着眉头问道,清凉寺虽说不大,但供客人休息的客房还是有的。而偏院就是供普通香客及大户人家下人歇脚的地方。虽说小师傅带着青荷到偏院去歇息也是按照规矩来办事,可是不说周家每年都会往寺里送香油钱,就是看在青荷刚拿出那一百两的份儿上,也应该带到客房休息,更何况慧通师傅还交待过带她去客房休息的,“没有想到,寺院里居然也有阴奉阳违的事情。” 青荷倒是浑不在意,她见盆子里水的凉了,提醒道:“姑娘,水凉了,您把脚拿出来吧。”说着,拿过旁边的软布垫到膝盖上,把澜心脚上的水擦干净后,用软布把脚包起来,轻轻地按着。 接着说道:“也不是小师傅不听慧通师傅的话,是因为几间客房都已经被人预定了,他也没办法。不过啊,偏院里的人也不少,有几个是庄户人家,来寺里还愿的,还有几个是来送香油钱的。” “预定了?这马上就到年节了,各家各户都忙着办年节,怎么还会去定客房呢?就算是要去上香 ,也大多在年后去,那也不用这么早去定客房,何况还全定出去了。”澜心不解道。 “噢,这个奴婢倒是听说了,这些人家提早定客房,就是为了碰运气。”青荷的手一边在澜心的脚上按照穴位按揉着,一边说道。 “碰什么运气?”澜心有些好奇。 “奴婢在偏院里听人说啊,据传言说啊,清风道长可能要到徐州游历了。” “清风道长?这我倒是没有听说过,只是听说过思风大师。据说思风大师是我们大宗朝的得道高僧,居无定所,喜欢四处游历。他懂面向,善占卜,游历到一个地方后,会选当地的一家寺院开坛讲经,也会为当地的人占卜。据说,慕名来找思风大师求签问卦的人经常是三更天就到山下等着了,听到了寺院里的钟声就快速地向山上跑去。”想着那人山人海的样子,澜心就觉得不可思议。 “姑娘说的这些,奴婢今天在清凉寺里也听说了。不过啊,奴婢倒是觉得清风道长厉害些。” “噢?怎么说的?”澜心好奇地问道。青荷的手法得当,按的她浑身舒服,觉得差不多了,就示意青荷停手,“好了,今天就这样吧。” 青荷拿过澜心的鞋替她穿上,澜心站起身后向内室走去。青荷起身把洗脚盆端了出去,递给等门口的小丫鬟,让她把水倒了,并嘱咐她把院子里的各处看一遍,都检查好后就回去休息。 小丫鬟接过盆子,点头称是,就麻利地走了出去。 青荷见小丫鬟离开了,就把门闩上,净了手之后才向内室走去。 澜心进到内室,把脱掉的外衣挂到了架子上。床上的被已经铺好了,被子里还放着汤婆子。澜心把汤婆子往旁边放了放,上床后,把腿盖在了被子了,上半身靠着床柱上,静静地坐着。 青荷抱着锦杌走进来,坐到了床边。澜心问道:“关于清风道长,大家是怎么说的?” “奴婢听说思风大师长的慈眉善目的,让人很尊敬。可是清风道长就不一样了,清风道长的头发和胡子都是白的,打理得整整齐齐,身穿道袍,手拿拂尘,真真是仙风道骨。奴婢听说啊,海上的船商遥遥地看见清风道长在海上漂行,都被他那气势震撼住了,都赶紧跪下来对着他的身影叩拜。” “清风道长如何在海上漂行的?”澜心好奇地插问了一句。 “奴婢听人说啊,清风道长可厉害了!经常是一叶扁舟,漂洋过海,到大宗王朝以外的地方去游 历。哎,也不知道大宗王朝以外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真想去看看。”青荷瞪着一双星星眼,对外面的地方充满了向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跑偏了。 澜心好笑地看着她。说实话,她也有些心动。可是那却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说她们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就算是有这样的机会也没有这样漂洋过海的本事。“就是因为清风道长能到大宗朝以外的地方游历,就说他比思风大师厉害?”澜心打断青荷的沉思问道。 “当然不止这些了。”青荷很快收敛了心神,回答道,“思风大师善占卜,可是他收取的卦钱也是贵得惊人。若是想让思风大师亲自解签,就得交二百两的香火钱,再加上拜庙门的钱,那怎么说也要二百一十两吧?十两银子对普通的五口之家来说,那可是半年的嚼用呢!谁家舍得拿出二百两的银子去求签问卦呢! 可是清风道长就不同了。奴婢听人说,清风道长的双手就是个‘聚宝盆’,如果你和他的眼缘了,从他的手指缝里漏出那么一点点,就够你一辈子花用了,甚至几辈子都花不完。” “一个人一辈子能花多少钱?”澜心喟叹道,像是在跟青荷聊天,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第十二章 厌恶 “一辈子具体能花多少钱,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会是好多钱。如果这个人和清风道长特别和眼缘的话,清风道长会给他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青荷坐在锦杌上一五一十的说道。 “一个收取钱财替人预吉避凶,一个点石成金让人脱贫致富。无论是哪一个都让人趋之若鹜,世人都是趋利避凶的。”澜心摇摇头喟叹道。 “姑娘。”青荷眼睛转了转,突然靠近澜心,压低声音,贼兮兮地说道,“姑娘,奴婢觉得咱们也要有所准备。” “准备什么?”澜心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 “为清风道长来徐州做准备啊!”青荷的眉头皱得比澜心的还要高,心想姑娘您平时那么通透,今天怎么就突然不开窍了呢? “呵呵!”澜心被青荷的样子逗笑了。 “姑娘您别笑啊!”青荷焦急地说道,接着一本正经地分析着,“奴婢已经想过了,清凉寺的客房已经都被预定了。我们趁着消息还没被扩散,还没有被更多的人知道,咱们就去定离城门最近的客栈里定房间。虽说清风道长是‘来无影、去无踪’,可是进城时总是要经过城门的吧!只要进了城门,我们守在附近的客栈,一定就会见到的。” “你可知道清风道长何时来徐州?” “不知道。” “你可确定他来徐州后,一定会进城?” “不确定?” “你家姑娘可是短了你的吃穿?” “没有。”青荷撅着嘴回到道,声音越来越低。想了想后,有些委屈地解释道:“奴婢并不是想要清风道长的银子,奴婢只是想看看清风道长的样子。”看到姑娘疑惑地看着自己,鼓足勇气继续说着,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 “仙风道骨,衣袂偏飞,烟波浩渺的大海上,一叶扁舟·······” “好了,好了。”澜心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好笑地看着她,“哎哟,平时让你读书,你有一堆的理由,扯皮的时候你却是一套一套的。行了,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了。你也说过,和清风道长相遇是靠个‘缘’字,若是有缘的话,说不定哪天清风道长就来看你了,带着思风大师一起来也说不定?哈···”说着,澜心掩口打了个哈欠,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会一语成谶。真的有一天清风道长和思风大师联袂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姑娘·····”青荷委屈地喊了一声,还想说点什么,可是看到澜心 脸上的困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澜心拿出被子里的汤婆子,递给她嘱咐道:“夜里外间冷,把这个放到被子里吧。”周家虽有地龙,但也只限于在内室有。澜心担心青荷在外间守夜会冷,让她多加一个汤婆子。 “噢!”青荷接过汤婆子,木讷地答应了一声。 澜心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也只有她自己想明白了才行。 青荷仔细地掖好被角,把床边的帐子拉上后,又把外面那层较厚的帐子拉好。抱着汤婆子,情绪低落地绕过屏风,躺倒在外间的塌子上。 澜心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出神地盯着上方的帐子。今天有两件事让她很不舒服,第一件就是依云看她的眼神和对她的态度,让她很疑惑。一定是回乡祭祖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从玉雪的话里也没有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那么只能是依云在凌县喝豆腐脑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怎么会跟自己有关系呢?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第二件事就是周文涛!以前总是觉的这个大哥的眼睛过于活泛,可也算是彬彬有礼之人。没想到今天居然这样无礼。刚进府的时候,他的眼神让澜心不舒服,可是她也没大在意,只是告诉自己以后要远着这位堂兄。 没想到今天晚上,他竟然不知道收敛。吃饭的时候他不时地打量着她,吃过饭后竟会在院子里假装巧遇。 澜心看着站在眼前的周文涛,忍不住皱着眉头。周文涛却是很高兴,他借着月色打量着眼前的人。只见巴掌大的小脸儿紧紧地绷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两颊上飘着红晕,不知道是喝酒的缘故,还是外面的寒风吹得。 周文涛看着她紧皱着的眉头,想伸手替她抚平。澜心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借行礼躲过他的手,说道:“大哥。天色不早了,大哥早点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说完,也不待周文涛说话,转身就走。 周文涛眼神迷蒙地打量着那个急匆匆离开的身影,嘴角扬起,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 紫衣刚才去点灯笼了,待她出来后就见澜心急匆匆离开,而大少爷一个人站在那里。她紧走几步跟上澜心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大少爷脸上那一抹宠溺的笑。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了。她的脸“唰”的一下就涨红了,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脚步凌乱地跟在澜心的身后,乱糟糟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样的大少爷让她去死,她都愿意。 ***** 周文涛踏着月色晃晃悠悠地向二房走去,脸上挂着惯有的温和的笑,只是要是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他脸上的笑容中多了一些复杂的东西。 回到屋子里,他接连喝了两壶茶,还是觉得口干舌燥,浑身燥热。脑海里不时闪出澜心恬静、可人的脸,水汪汪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嘟起的红唇像樱桃一样,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觉得嘴里有些干,端起手里的茶杯猛灌了一口。 拿起茶壶要再续一杯,发现壶里已经没有水了,就吩咐丫鬟去蓄水。丫鬟诧异地看着他,暗忖大少爷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茶?看到他面色发红,猜想是今天酒喝多了,所以才会这么渴。 周文涛没有理会丫鬟的眼神,只想着自己的心事:澜心小的时候就和其他的人不一样,不像玉雪那样总是带着鼻涕,也不像依云那样整天哭哭啼啼的。她那白白嫩嫩的小脸上总是干干净净的,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地玩着手里的娃娃。那个时候的他总是喜欢在边上看着她。 他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妹妹,只是这次离开这么久回来后,他发现自己不想像以前那样在边上看看着她了,他想替她抚平眉头上的褶皱,想把她抱在怀里,想·····总之,他想要得更多。 他决定不再委屈自己了。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床边,一把抱住正在铺床的丫鬟,把她推倒在床上······ 第十三章 积怨 民间一直流传一句俗语“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来腊八就是年。”也就是过腊八,离年更近了。 澜心昨天晚上想着心事,睡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青荷端着水进来的时候,澜心拥着被子闭着眼睛坐在床上。青荷弯了弯嘴角,好笑地看着她。 “姑娘,奴婢给您擦擦脸吧。”青荷拧了帕子,走到床前轻声说道。 澜心没有吱声,闭着眼睛接过青荷手里的帕子。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过了三四息后,她才彻底清醒过来。掀开被子,穿鞋下床,用青荷递过来的沾了青盐的柳枝刷牙。 紫衣已经把澜心今天要穿的衣服找了出来,首饰也整理好了,见澜心刷完牙,捧着衣服走了过来。正在打扫外室的绿梅看了一眼梳妆台前澜心和紫衣,又扫了一眼正在整理床铺的青荷。垂下眼帘,掩住了眼睛里的神色,她好像明白到底哪里不对了。这两个月,表面上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的,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接触内室里的事情。 今天是腊八,按照习俗要祭门神的。周老夫人昨天舟车劳顿,再加上晚上喝多了,一大早小丫鬟就跑来说老夫就就不去祭门神了。 一大早,周大海和刘氏带着两个女儿、两个儿子一家六口祭门神。因为二房、三房都有自己的宅子,就没有过来一起祭门神。祭拜门神后,刘氏就指挥着丫鬟给附近的几家邻居送腊八粥。这是腊八节的一个习俗,祭完门神后,留下自己家里人食用的粥,把剩下的腊八粥都分送给好友邻居。 澜心小的时候最盼着腊八节,因为腊八节的早上,玉枝姑姑会熬一锅浓稠的腊八粥,还会偷偷地在澜心的粥里加一勺糖。喝完粥后,玉枝姑姑还会带着她用剩下的粥去喂家里养的鸡鸭鹅。收到容家送来的腊八粥后,刘氏才想起来给容家送了一份。 一切都收拾停当了,小丫鬟来传话说老夫人醒了。一行人来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围坐在一起喝腊八粥。一家人其乐融融到喝完粥后,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就各忙各的了。 依云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她的想法都表现在她的脸上。也许是因为昨天自己做得太过了,今天看到澜心后有些忸怩。 澜心看着跟在自己的后面,不上前不也不说话,却一直偷偷打量着你的人特别好笑。她抿着嘴说道:“三妹妹回屋要是没事的话,就到我屋里坐坐吧。” 依云抬眼看着澜心,眼睛转了几圈后,点了点头。两个人还没走出几步,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禀 报:“三姑娘,二姑娘在屋子里等您,还给您带了‘八宝斋’里的八宝酥和八宝糖,让您赶紧回去。” “哦?真的吗?”依云惊喜地问道。 见小丫头用力的点头,依云笑着说道:“大姐,我就不去你的屋子里了,我先回去了。”还没等澜心说话,就带着丫鬟急匆匆地走了。 看着几个人急匆匆的背影,澜心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冷哼一声:玉雪和三婶还真是好算计,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依云的身上。“八宝斋”的八宝糖和八宝酥是店里的招牌,虽说不像“食味斋”里的招牌点心那样难买,可是要买到这两样新鲜出炉的点心,也是费一番周折的。偏偏大家都知道,依云最喜欢吃这两种点心了。 澜心对她们无利不起的行为嗤之以鼻,如果她们大大方方地跟自己说,自己也不会那么不讲情面,毕竟都是自家姐妹,带她去容府参加梅花宴也未尝不可。可是她们偏偏要绕来绕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弄得就像别人都是傻子,只有她们是聪明人似的。 转念想起依云那副馋样,澜心无奈地摇摇头,感到一阵无力。 澜心回到院子后,看到紫衣正在指挥着小丫鬟们收拾院子,“你们两个把那个搬开一下,把下面的灰尘清扫干净了再把东西放回去。小心点儿,别弄伤自己了。”有了紫衣的有条不紊地指挥,小丫鬟们手脚麻利地干着手里的活,虽然大家都在走来走去,但是场面却不混乱。 “姑娘。”看到澜心回来,紫衣迎了过来行礼,小丫鬟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行礼。 “嗯,你们忙吧。”澜心进屋后,小丫鬟们又继续手里的活计。 绿梅替澜心除掉了斗篷,便拿起家常服要替她换上。青荷端着茶壶走进来,看了一眼绿梅手里的家常服提醒道:“姑娘,‘锦绣坊’里的人应该会在午时前就把衣服送过来的。” “锦绣坊”里的人办事严谨,尽管之前已经量过尺寸了,还是会早点把衣服送过来,要是主家不满意的话,她们也好及时修改。“锦绣坊”能受这么多人的追捧,除了衣服款式新颖,刺绣精良外,就是他们有一个精明能干的管事。杨管事善于察言观色,说话办事都让人心里熨帖,加上经常出入各家府邸,这让大家对她更加不敢怠慢,毕竟谁都不想家丑外扬,越是富贵的人家越是爱面子。 青荷意在提醒澜心,若是现在换上家居服,一会儿“锦绣坊”的人来了,还要重新换过来。让“锦绣坊”的人等一会儿倒是没 有关系。只是这件衣服是容夫人送给小姐的,容府也一定会派人来的,若是容府的人多想,对姑娘有误会就不好。 澜心倒没有青荷想的那么多,她也没想过要换,觉得换来换去有些麻烦,朝绿梅点点头,示意她不换家居服。坐到椅子上,接过青荷递过来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两个人低声地说着话。 绿梅默默地把衣服放回了原处,眼睛有些干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听到青荷那欢快的声音,心里对青荷有了一丝怨恨,若不是她多嘴,怎么有那么多事呢? 紫衣进来禀告:“姑娘,杜妈妈来了。” “杜妈妈怎么来了?”澜心放下茶杯,吃惊地问道。 第十四章 方家 方家的老爷子方义山是景帝十年,也就是先皇时期的进士。听说当年的方义山虽然是寒门子弟,却是文采出众,为人又是仗义豪爽,刚进京时可是得罪了不少的勋贵子弟。同乡们多次劝他圆滑一些,他就是不听,仍是我行我素。 会试时,他所做的文章得到了当时的宰相兼主考官的大力赞扬,极力向景帝推荐。景帝读完后,对他的文章的评价亦很高。殿试时,景帝对他的殿前表现也是非常满意。正在大家都在猜测今年的状元非方义山莫属时,景帝却点了他为榜眼。这让京城上下唏嘘不已,就连混迹官场多年的那些大臣们也摸不清皇上的脉。 更让人不解的是,景帝将这位名震京城的大才子安排进了翰林院的编修院,成了一名名不经传的小编修。有的人幸灾乐祸,觉着这就是方义山太猖狂的结果;有的人同情他,过来安慰他别在意。而一些别有居心的人,则瞅准机会,许以官职及重利拉拢他。 可惜方义山是一个不知变通,脾气倔强的人。对别人的议论和橄榄枝都抛至身后,一心一意地做一个小编修。一年、两年甚至三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个名不经传、又臭又硬的小编修。这让那些想拉拢他的人对他的兴趣也渐渐地变淡了,而那个意气风发的方义山渐渐地被人遗忘了。就连他成亲都没有掀起任何波浪。 景帝二十六年,做了十六年编修的方义山被景帝调到了宫里给六岁的三皇子启蒙。皇家的孩子启蒙都是很早的,一般三岁就启蒙了,而三皇子六岁才启蒙,还是由一个名不经常的小编修来启蒙,这让大家对三皇子也没有了期待。就在朝中大臣忙着揣测圣意,纷纷站队时,方义山仍是尽心尽力地教导着三皇子。 待三皇子成年后,方义山带着他出宫游历。传闻说,景帝四十六,景帝密诏三皇子回京,却被有心人知道,对三皇子多次刺杀,是方义山舍命相救才保住了三皇子。传闻是真是假大家都不知道,只知道在景帝四十六年冬,景帝病重,册封三皇子为太子。次年,景帝薨,太子即位,也就是当今圣上,改年号“文”。 文帝即位,封方义山为太傅。方义山也是对文帝忠心耿耿,尽心辅佐。随着文帝的帝位越来越稳,方在朝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方家如日中天的时候,方家的老爷子方义山却以年迈体弱为由,上书请求皇上允许他告老还乡。尽管皇上再三挽留,但方义山去意已决,皇上无法,只好答应。 方老爷子致仕之后,就和方老夫人定居到了徐州。 方家的后院很干净,没有姨娘和侍妾。方老夫人生了一子一女,儿子方明远留在京中,现任吏部侍郎。女儿方雅,与方老爷子的得意门生韩格喜结连理。韩格现任与徐州东临的平州知府。而和方老大人夫妻居住在徐州的是他们的养子方明成。 据说,方明成是方老爷子的远房侄子,父母双亡,被方老爷子收养。现在打理着方家的俗务,大家见了他也都会客气的称呼他一声“二爷”。 澜心与方家结缘是在一次宴会上,她结识了跟着方老夫人去参加宴会的方箐。因为两人年龄相当,很谈地来,渐渐地来往就多了。方箐是方家二爷的丫鬟的女儿,只是那个丫鬟生下方箐后,就过世了。所以方箐就被二夫人于氏抱到身边来,方老夫人也经常会带着她出席宴会,也会常招她到跟前说话,有时候会派人来接澜心过府说话。 杜妈妈是方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听说方老夫人做姑娘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身边伺候了,虽然那个时候年纪小,可是方老夫人出嫁的时候,还是把她带到了方家。现在,杜妈妈的一家子都在府里当差。方老夫人对杜妈妈十分信任也很器重。以前派人来接澜心的时候,都是派老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过来。现在却是杜妈妈登门来访,澜心怎么会不吃惊呢? “快请进来。”澜心吩咐道,脑子里思索着,杜妈妈登门来有何事?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准备迎接。 紫衣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杜妈妈和一个小丫鬟走进来了。杜妈妈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对襟立领长袄及蓝色的裙子,衣襟及裙摆均绣着折枝海棠。双手叠于腹前,后背挺直,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见到澜心站在那里等她,杜妈妈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紧走几步来到近前,曲膝行礼,“老奴见过姑娘。”温和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干练之气。 杜妈妈是方老夫人面前有头有脸的人物,方家的小辈儿在她面前都不敢造次。今天她亲自登门来,澜心更是不敢托大。恭敬地回了半礼。 杜妈妈一看到澜心回礼,心里熨帖,面上惶恐,几步走过来,搀扶起她,不安地说道:“姑娘这是要折煞老奴啊!” 澜心挽着杜妈妈的手,笑着说道:“妈妈快别这样说,澜心一直把妈妈当做长辈敬重的。老夫人最近可好?” “老夫人很好,只是惦记着姑娘。”杜妈妈听到澜心一见面就问到了老夫人,笑意更浓了。 “妈妈快请坐。”说着,就把杜妈妈让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杜妈妈笑着坐了下来,后背挺直,屁*股只占了椅子的四分之一。 澜心端起青荷重新沏好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眼角余光扫到杜妈妈的做派,心里不得不佩服勋贵人家的规矩和气度。 杜妈妈喝着茶,借机打量了屋里的摆设。见屋里的东西虽然都不是华丽贵重的物件,可是井然有序中却透着一股大气。看着澜心的目光,不由地有些复杂。 见杜妈妈放下茶杯,澜心客气地说道:“一些粗茶,让妈妈见笑了。” “姑娘过谦了。老奴与姑娘相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姑娘这样客气,反倒让老奴不自在了。” “妈妈千万别这么说。妈妈第一次登门,澜心心里实在是有些激动。”澜心微笑着说道,“这天寒地冻的,劳妈妈亲自跑一趟,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第十五章 目的 “呵呵,是呀!”杜妈妈微笑着说道,“前天,我们家夫人和五姑娘来徐州看望我们老爷和老夫人。从京城带来了一些小玩意。这不,老夫人让人收拾了几件给姑娘解闷。” 澜心知道杜妈妈口中的夫人是方老夫人的儿子吏部侍郎方明远的夫人卢氏,而五姑娘就是方明远和卢氏的女儿,方老夫人的亲孙女方柠。方家人丁单薄,因此方老爷子规定家里子孙的排序是男女混在一起,方柠虽说行五,但她是方侍郎唯一的女儿。 只是澜心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方夫人会带着五姑娘这个时候来看望方老爷子和方老夫人,京城里的年节不是应该更忙吗?方夫人作为家里的当家主母,这个时候离开家,谁来主持家里的中馈呢? “小翠!”就在澜心为别人操碎心的时候,杜妈妈朝小丫鬟招招手。 叫小翠的小丫鬟走上前,把捧在手里的盒子放到了澜心身边的桌子上。打开后,推向了澜心。澜心看着盒子,不禁眼前一亮,见里面有小巧的梳篦、精美的珠花以及形状各异的小巧摆件儿。最让澜心惊艳的是一条手工编织的手串,手串的用料不是名贵的珠宝,但是贵在编织手串的手法新颖,搭配的巧妙,足见编织手串的人的心思玲珑。 澜心一看到就喜欢,拿在手里把玩了好一会儿,简直就是爱不释手。抬起头,赧然地看了杜妈妈一眼,才重新放到了盒子了。 杜妈妈看着澜心眉开眼笑,真心喜欢那些东西,嘴角的笑意不由地加深了。看着对那条手串爱不释手,杜妈妈的眼神有些复杂。 “真是太谢谢老夫人了,也要感谢妈妈。”澜心合上盒子,微笑着道谢,看到站在一边的小丫鬟,笑着说道“小翠姑娘也辛苦了。” “奴婢不敢当姑娘的夸奖。”小翠敛身行礼,动作连贯,落落大方。 澜心眼神微顿,这个眼生的小丫鬟行事说话都很不俗,应该是京城来的。不过由此也可看出方夫人也是一个治家严格的人。澜心微笑着看着杜妈妈,接着说道:“天气寒冷,招待不周,就让小翠姑娘去喝杯热茶吧。” 小翠抬头看了杜妈妈一眼,见杜妈妈点头,屈膝行礼道:“谢姑娘赏茶,谢妈妈,奴婢告退。” “小翠姑娘客气了。”澜心微笑着说,看了青荷一眼,青荷会意,行礼退了出去,边拉着小翠去了外面的偏室,边塞了个荷包到她的手里。紫衣拉着绿梅行礼无声退到了碧纱橱里,在那里既不打扰里间人的谈话,又能及时地听到姑娘 的吩咐。 杜妈妈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心里暗暗惊讶:周家只是新起的商户,大姑娘把屋里打理地却是井井有条,许多大户人家也是不逞多让的,难怪老夫人会对她另眼相看。 “老夫人如此厚爱,澜心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不知道老夫人何时有空,澜心过府给老夫人请安,当面向她道谢。”澜心见杜妈妈放下茶杯,微笑着与她聊天。 “老夫人正盼着姑娘呢!姑娘上次给老夫人送去的抹额和护袖,老夫人可是稀罕得不得了呢!直夸姑娘手巧。”杜妈妈笑着说:“三姑娘的婚期定在了腊月二十二,待三姑娘出嫁后,还请姑娘常去陪老夫说说话。” 与三姑娘方箐定亲的是徐州平湖县知州的大少爷宋涛。平湖县是徐州的一个大县,其管辖内还有四个小县。也就是说平湖知州主管着四个知县。而知州则受制于徐州城内的最高长官徐州知府。 宋家是诗书传家,和方家也有些渊源,听说宋家的大少爷也是一表人才,和方箐倒是很般配。方箐和宋家大少爷宋涛定亲已经两年了,定下婚期也是很正常的,只是没有想到会定的这样仓促。今天已经是腊八,离他们成亲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婚事能筹备齐全吗? “箐姐儿的婚期定下来了?这可是喜事啊!”澜心笑着说道,虽然心里诸多疑问,但是这不是她该问的。 杜妈妈对澜心的沉稳暗暗地点头,面上笑着说道:“是呀,三姑娘的喜事将近,府里也是忙腾地很呢!幸好,大夫人和五姑娘回来了,府里才轻松了许多。” “府里有老夫人坐镇,大夫人和二夫人指挥着,相信不管如何忙,都不会出错的。曾经还打趣箐姐儿说,我绣的那幅‘富贵花开’双面绣屏风留着给她添妆,不想这么快就应验了,只是希望箐姐儿不要嫌弃才好。”澜心笑着说道,仔细地打量着杜妈妈的神色。杜妈妈在听到双面绣屏风时,眼睛一亮。虽然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澜心捕捉到了。 “姑娘客气了。姑娘的绣工在这徐州城内可是首屈一指的,更何况姑娘的双面绣也不是谁都能比的。恐怕呀,在京城里也找不到几个像姑娘这样手巧的了。姑娘的心意,三姑娘怎么会不懂呢?” “妈妈过誉了,那双面绣只是我自己照着葫芦画瓢,瞎琢磨出来的,也没有经师,哪里当妈妈的夸奖呢?”澜心说微笑着回道,话锋一转,接着说,“我可要尽快找人把屏风的架子做好,也好 早些为箐姐儿添妆。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机会结识五姑娘?”最后试探着问道。 杜妈妈脸色一松,暗吁了一口气,心想大姑娘真是通透。笑着说道:“大夫人担心三姑娘出嫁后,老夫人没有了陪她说话的人,一时不适应,就把五姑娘留在徐州陪老夫人。五姑娘是我们大爷和大夫人最小的孩子,一直被宠着长大的,有些孩子心性,不过却是极好相处的。姑娘性子恬静,一定会和五姑娘投缘呢!” “投缘倒是不敢想,只是希望五姑娘不想嫌弃我笨手笨脚才好。”澜心微笑着回道。 “姑娘过谦了。”杜妈妈笑着说道,“老奴已经打扰姑娘多时了,该回去了。”说着,杜妈妈站起身来行礼告退。 “近日府里忙,我就不虚留妈妈了。等哪日空闲了,请妈妈再过来坐坐。”澜心站起身来相送。 听到了内室的声音,紫衣快步走了进来,把斗篷递给杜妈妈,又派人去喊小翠过来。杜妈妈收拾妥当,再次向澜心告退:“姑娘请留步,老奴告退。” “妈妈慢走。”澜心微笑着说道。 第十六章 鼓动(一) 澜心凝视着杜妈妈和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小翠的背影,忍不住疑惑。方家为什么这样做? 商户在大宗王朝里虽然不会被人歧视,但是像周家这样没有底蕴的人家,很多大户人家都是不会放在眼里的。方家老爷子虽说已经致仕多年,可是在朝中的地位仍是无人可以代替的。就连徐州知府见到了他都得恭恭敬敬的,而周家凭的是什么入了他的眼呢? 要说周家入了方老爷子的眼,能和方家来往,也不确切。因为方家和周家的长辈们从来都没有过来往,每次方家来人,都是直接到她的院子来,从来都没有去见周老夫人和刘氏。而方家的帖子都是方箐下的,邀她到府里去玩儿,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方箐作为从京城来的官家小姐,虽是庶出,却是有着她的骄傲。对徐州城里的小姐们都是看不上的。非要说只和澜心投缘,那纯粹就是扯蛋。以澜心的敏锐,怎么会看不到她眼睛里的不屑和脸上的不耐烦呢?也只有在方老夫人的面前,她才会收敛一些。 那么显而易见,每次的帖子都应该是老夫人的意思。可是,方老夫人为什么要抬举自己呢? 青荷走进来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茶具,收拾完后,澜心笑着问她:“和小翠都聊了些什么?”青荷和紫衣两个人的性格迥然不同,紫衣细心沉稳,澜心让她主内,把屋里和院子里的事情交给她,果然紫衣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而青荷有些粗枝大叶,澜心就把到外面跑腿和打听消息的事情交给她。别看她大大咧咧的,可是办起事来,也头头是道的。 “小翠是五姑娘院子里的二等丫鬟,这次随着五姑娘一起来了徐州。”青荷笑呵呵地说着,“奴婢听小翠说啊,京城大户人家里的姑娘身边都会有一个甚至是两个管事妈妈,四个一等的大丫鬟,八个二等的小丫鬟······” “这是小翠说给你听的?”澜心打断她的话,皱着眉头问道。 “哦,不是,不是。”青荷摇头说,“是奴婢觉得好奇,就随口问的。”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澜心的脸色。 “嗯,你们还聊了什么?”澜心点头说道。 青荷仔细观察着澜心的表情,见她没有生气,就继续说道:“她跟奴婢说了一些京城里好玩的地方。还说了她们家的五姑娘的事情。” 澜心不由地听得更仔细些,只听青荷说道:“小翠说五姑娘虽然是被大家宠大的,但是人却不骄纵,平时就是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夏天的时候也会到花园里 扑蝶,她很喜欢小猫、小狗,可是方夫人不准许她在府里养,也不准许她摆弄那些猫猫狗狗的。五姑娘无法,只能眼馋地看着别人怀了的猫狗。五姑娘的女红不是很好,不过五姑娘的灵气都用在了编织上了,五姑娘打的络子在京城里可是特别受欢迎的。” “果然是这样。”澜心嘴角微翘,不由地笑了。在她看到那条手串儿的时候,就知道,那条看似简单的手串儿,不是外面随随便便买来的。眼角余光扫到杜妈妈那复杂的眼神,小翠脸上古怪的表情,更加肯定了她心中的想法。只是不明白方老夫人的用意。 现在听到青荷的话,再加上杜妈妈提到了她的双面绣,提到了京城,澜心要是还没有领会到方老夫人的用意,就真的是个棒槌了。她无奈地摇摇头,吩咐紫衣去把箱子里那块儿淡蓝色的绸缎着出来。既然五姑娘已经送来亲手编织的手串儿,就亲手绣一个荷包做回礼吧。 ******* 玉雪看着盘子里几粒八宝酥的碎屑,再看看另一盘里那寥寥无几的八宝糖,心里一阵阵地疼。为了买这两样点心,打发家里的小厮一大早就去排队了,足足花了她十两银子。结果全进了周依云的肚子里了,周依云这个蠢货连让一句都没有说。 玉雪幽怨地扫了一眼正在“咯吱咯吱”嚼着八宝糖的周依云,看着顺着嘴角流出来的糖汁,觉得一阵恶心。她低下头,喝了一大口茶,压下心里所有的情绪,微笑着说道:“三妹妹喝口茶吧,一连吃了这么多块糖,别齁着了。”说着,亲手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依云接过玉雪的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抬手一抹,擦掉了嘴角的糖汁和茶水。嘿嘿地笑着说:“这八宝酥和八宝糖真的太好吃了,我从来就没有今天吃地过瘾。我娘平时都只给我买几块,从没像二姐买的这么多。嗝,嗝!”说着,打了几个饱嗝。 玉雪皱着眉头,眼睛里的厌恶一闪而过。笑盈盈地说道:“三妹妹真是孩子气,吃地那么快,像姐姐要跟你抢似的。” “怎么会呢?二姐要是想吃的话,就会给自己买一份儿了,怎么会跟我抢呢?”周依云到底是没忍住,又拿了一块八宝糖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玉雪被依云的话一噎,一连喝了好几口茶来压下心中的火气。心里冷哼: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不过,也没有法子,谁让这个蠢货有个厉害的姐姐呢?大家都说大姐姐很和气,好说话。呸,那是没有惹到她的底线,要是踩了她的底线,她可是翻脸比翻书还 要快的。她的底线正好就是她的弟弟妹妹。 为了达到目的,玉雪压下心里所有的情绪,放下茶杯后,脸上又挂起了真诚的笑容:“大伯母都是为了你好。我听说啊,那些大户人家里的人可是都特别注重养生的。对所吃的东西,东西的多少,都是有讲究的。” “没有你说的那些。我上次和娘去参加婚宴,那些人吃地可欢实了,那吃相·····啧啧,还赶不上圆儿呢!”依云摆摆手反驳道。 “那是自然了,他们家连咱们家一半都不及,算什么大户人家?”玉雪鄙夷地说道,语气一转,接着说道:“我说的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就像····就像容家。” “容家什么样子,大姐没说过。”依云摇头道。 “是呀,大姐从来不说容家的事情,也不知道容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容家好不好是大姐的事情,你管他是什么样子的?” “正因为关系到大姐,我们才应该知道好不好啊?”玉雪认真地说道,“我们应该去容家看看,他们家到底是不是真像传言那样的好。明天的梅花宴就是个机会。” 第十七章 鼓动(二) 周玉雪说完后,眼睛死死地盯着周依云,期盼着她能够接上自己的话。 “什么机会?二姐,你在说什么?”周依云嘴里含着糖,皱着眉头,含糊不清地问道,“再说了,容家好不好的,大姐已经知道了,还有爹娘看着,管我们什么事啊?” 玉雪心里一阵泄气,暗自咬牙:这个蠢货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该糊涂的时候却很明白。面上却笑地一团和气,微笑着说道:“三妹妹说得真好,是姐姐狭隘了。” “本来就是嘛!二姐你管的太多了。”依云得意地朝她扬扬眉,摇晃着翘起的二郎腿。 玉雪紧紧地握着手里的茶杯,就怕一个忍不住一巴掌拍到了她那张得意的脸上。可是有求于人,又不得不低三下四地和周依云东拉西扯地聊着:“······听说大户人家对下人的管理都是很严的。那些下人的分工也是明确的,就厨房那块儿啊,就特别讲究。有专门熬粥的,有专门掌勺的,还有专门的点心师傅。 咱们觉得‘八宝斋’里的点心特别好吃,可是在大户人家的眼里,那些都不算什么,跟人家府上的点心师傅是没法比的。就说方家吧,人家里的厨子都是从京城里带过来的,做的东西肯定是咱们徐州的人无法比的。可惜,每次方家只给大姐姐一个人下帖子,我们无法吃到他们家的点心。”说着,玉雪惋惜地摇摇头,一脸遗憾的样子。 “这有什么?我们可以让大姐带我们去啊?”依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可不行!”玉雪惊叫道,“方家可不是普通人家,如果我们贸然上门的话,会···会被人笑话没有规矩的。” “哎呀,二姐看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今天就这么笨呢?!”周依云摇头叹息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方家我们去不了,不是可以去容家?容家在京城里也有亲戚,说不定他们家也有京城来的厨子。” “啊,怎么去?”玉雪傻傻地问道,被依云的话惊到了。有种幸福来得太快,她还没有准备好的感觉。 “明天的梅花宴就是个机会。我们找大姐带我们去。”依云很“机灵”地建议道。 “那好····好吗?”玉雪有些结巴地问道,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激动的,还是激动的。她只知道,若不是自己紧紧地拽着衣襟,她的心就有可能从胸口里跳出来。 “怎么不好啊?那是大姐的婆家,我们现在去也是去帮大姐掌掌眼,看看容家是不是真的像传言那样好。 ” “可是容家好不好,那是大姐知道就行了,再说,那不是还有大伯父和大伯母帮着把关吗?”玉雪说完这句话后,就后悔地想把舌头咬掉了。你说,好不容易让周依云那个蠢货开窍了,自己怎么又把路堵死了呢?要是周依云顺坡下驴真就不去了可怎么办呢? “咳,那个三妹妹·······”玉雪轻咳一声,正不知如何补救的时候,就听见依云说道:“嗯,二姐姐说的是。” “啊?”玉雪张着嘴巴,半天忘记合上,肠子都悔青了。要不是当着周依云的面,她都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呵呵”她干笑了两声,“那个,那个三妹妹····咳,其实·····其实吧。”玉雪张着嘴,干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嗯,真甜!”周依云没看到玉雪脸上的纠结,自顾自地砸吧着嘴,吃着糖。她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正好刺激到了玉雪那敏感的神经。如果眼神可以喷火的话,依云现在已经被烧地体无完肤了。 “不行,我要去找大姐姐,我也要去容家的梅花宴。”依云砸吧着嘴里的糖,突然想到,容家的点心说不定比这个还要好吃呢!想到这里,起身就要往外跑。 “哎——三妹妹!”玉雪被依云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拽住了她。拉住人后,又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幸好自己眼疾手快。 “二姐,你拉住我干什么?”周依云看着拉住自己的手,不解地问道。 “那个,那个三妹妹,你不能走。”事情发展得太快了,玉雪有些语无伦次的。 “为什么?”依云看到桌子上的盘子,突然领悟道,“哦,对了,二姐,谢谢你的点心和糖,我要去大姐那里,你先回去吧,改日在来坐啊。”依云三言两语,就干净利落地把玉雪打发了。 “那个···那个三妹妹····”玉雪咬牙,这个蠢货又开始范蠢了,“那个,三妹妹,二姐····二姐也想去容家看看。”咬咬牙,只好直说。 “你?你去干什么?”依云疑惑地看着她。 玉雪被依云这么直白的眼神看的脸上发烫,但是为了将来,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同时,心里暗暗发誓:等有朝一日自己发达了,一定要加倍地讨回来。 “咳,那个三妹妹。二姐想······想看看容家是什么样子的。”担心从周依云的嘴里又蹦出什么难听的话,赶紧说道,“二姐听说容家非常气派,想去见识一下。再说了,大姐作为 容家未来的儿媳妇,一定会有很多应酬的。到时候恐怕没有时间照顾妹妹了,二姐正好去和妹妹作伴。一旦遇到什么事情,有个人在身边商量,总比一个人闷头想办法好,对吧?” “可是·······” “三妹妹,你别不把姐姐的话当回事儿。你平时去的人家都是地位不及周家的,或者是有求于周家的。这些人家当然不敢怠慢你了。可是容家是大户人家,那里的规矩多,人也多,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慢待了妹妹。二姐也能帮你撑腰不是?” “可是,二姐·······” “哎呀,你就别可是了。我们是自家姐妹,二姐还能·······” “二姐!”依云大声喊道,她每次要说话都被二姐打断了,都快被憋疯了,“二姐,你要想去容家,就去跟大姐说呗,拉着我干什么?” “呃!”玉雪被依云的话一噎,脸上的表情也僵了。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找澜心是因为不想给澜心这个面子。绝不是怕被澜心拒绝。“呃,这不是跟三妹妹亲吗?今天府里的小厮买了这两样点心,我就想去了三妹妹,就拿来和三妹妹一起吃。” “哦!”依云想起这两盘子点心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有些心虚,打着哈哈道:“那个我们一起去祖母那儿吧,现在大家应该都在祖母的院子里。” 第十八章 寒暄 周玉雪站在那里任由丫鬟替她披上斗篷,系好带子。看着正指使着圆儿干这干那的周依云,心里一阵愤恨和屈辱。周依云长地没有自己标致,也没有自己聪明,为人处事上面更是粗鲁不堪。也就是仗着大伯父有钱,才能跟着大伯母出去应酬。要是光凭着她自己,她什么都不是。 她就不明白了,周依云那样又笨又蠢的人凭什么拥有处处维护她的姐姐,凭什么要自己低三下四地求她?!等到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把这些都讨回来!玉雪忿忿地想着,完全忘记她们一家人今天优渥的生活,全是大房提拔来的。 走到老夫人的院子时,玉雪收起了所有的心思,紧走几步挽住依云的胳膊,有些讨好地唤了一声:“三妹妹。” 依云睨了她一眼,撇撇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转过身,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哈哈哈!你们·····你们······可是笑死我了。”依云和玉雪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周老夫人笑得前俯后仰的,手指着几个儿媳妇,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房刘氏自持身份,用帕子捂着嘴,自认为自己笑得最优雅。二房的王氏仰着头“哈哈”地笑着。三房的李氏虽然面上带笑,只是笑意不打眼,眼睛不时地盯着门口的帘子。看到帘子被挑开,玉雪和依云一起走进来,眼睛一亮。眉毛一挑,递了一个眼神过去。玉雪朝她点点头,李氏脸上的笑意就更深。 坐在周老夫人身边的澜心看着联袂而来的玉雪和依云,眉头一皱,再看到玉雪和李氏交换的眼神,心里一阵无奈。 “给祖母请安。”玉雪和依云给老夫人行礼。 “好,好,好,起来吧,起来吧。”周老夫人一只手端着茶杯,一只手挥舞着说道。 屋里的人都见过礼后,依云让小丫鬟搬两把椅子过来,和玉雪挤在一起坐着。刘氏皱着眉头看了依云一眼,显然是不明白也不喜欢两个人挤在了一起。玉雪被刘氏看地有些心虚,依云似乎没看到她娘的眼神,傻乎乎地听着大家聊天。 众人说了不长时间,小丫鬟打帘走了进来,禀报道:“老夫人,大夫人,‘锦绣坊’的人来给大姑娘送衣服了。” “啊,是吗?”刘氏刚要说话,周老夫人的大嗓门就响起来,刘氏拿着帕子压了压嘴角,垂下眼皮,掩饰住眼睛里的厌恶。周老夫人可不知道刘氏对她已经不满了,继续说道:“快点进来吧!这天寒地冻的你说,都送上门来了。哎呀呀,这容家,这钱····· ·” “来人,给老夫人换杯茶。”大夫人刘氏吩咐道,硬生生地打断了周老夫人的话。一是不愿意听老夫人唠叨,觉着这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太说话就是不中听;二是生怕老夫人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被“锦绣坊”的人听了去,这要是被传了出去,以后出去应酬得多没有面子啊? “啊?啊,不用,不用,这茶还没喝几口呢!”老夫人的护着手里的茶,大声说道。 澜心看到刘氏沉着的脸上有些恼怒,赶紧出声解围。她抱着老夫人的胳膊,笑着说道:“祖母,那杯茶凉了,您就让丫鬟给您换一杯吧,喝凉茶对您的身体不好。” “噢,那好吧,你们去换一杯吧。”周老夫人虽然还是不情愿,澜心开口了,她也不会反驳。澜心如今在她的心里就是那金疙瘩。看丫鬟拿走了茶杯,不情愿地嘀咕着:“白瞎那杯茶了,没喝几口就倒了。” 澜心对老夫人的孩子气,无奈地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口茶。李氏看着澜心的动作,吃惊地瞪着她。也是,屋子里也只有澜心淡定地喝茶了。 刘氏自持身份,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从她那紧握着帕子的手和紧绷的脸上能看出她此时心情的紧张。王氏的心思早就不在屋子里了,眼睛紧盯着门口的帘子。李氏的眼神最活跃了,一边注意着门口,一边注意着屋里的情况。玉雪和依云就不用提了,两个人四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门口,小脸儿激动地通红,活像是给她们两个送衣服似的。 “妈妈请。”小丫鬟挑开帘子,紫衣领了三个人走进来。走在前头的一脸傲气的管事妈妈是吴妈妈,吴妈妈是容夫人的管事妈妈。 吴妈妈走进来看到一屋子眼睛放光的人,心里充满了鄙夷,撇撇嘴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一件衣服而已,也值得她们大惊小怪的。感觉到一道不同寻常的目光,吴妈妈抬头望去,看到澜心面色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看着她。吴妈妈没来由地心里一紧,收起脸上的傲慢,微笑着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府上的老夫人吧?”虽然是问句,但语气肯定,“老奴见过老夫人,见过夫人,见过姑娘。” “没想到劳动吴妈妈亲自跑一趟。”刘氏矜持地笑着,嘴上说的客气,心里却是十分受用,指着屋里的其他人给吴妈妈逐一介绍。一番行礼后,请吴妈妈坐下,让小丫鬟上茶。 吴妈妈坐下后,跟在她身后的一身管事打扮的妈妈走上前。作为“锦绣坊”的管事,杨妈妈可是八面玲珑。她本以为会直接送到 大姑娘的院子里,没想到却来了老夫人的屋子里。打量了一圈所有人的表情,杨妈妈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盒子放到了衣袖里。微笑着上前见礼,态度热情却不谄媚。 “有劳吴妈妈、杨妈妈了,没想到会劳烦两位妈妈亲自跑一趟。”杨妈妈行完礼后,居然冷场了。别看周老夫人整天大嗓门地说话,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看到了两位管事妈妈的做派后,却被二人身上的气势镇住了,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刘氏稳稳地坐在那儿,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王氏、李氏、玉雪和依云更是指望不上的。澜心自己开口接待。 “姑娘这可是折煞老奴了,能替夫人分忧,替姑娘办事,老奴求之不得呢!”吴妈妈从椅子上站起来,恭敬地说道。 “姑娘客气了,这是老奴应尽的本分。”杨妈妈微笑着说道,“老奴已经把容夫人替姑娘定做的衣服送过来了,还请姑娘试一下,若是姑娘有什么不满意的,老奴也好替姑娘修改一番。” 第十九章 试衣 随着杨妈妈的话,捧着托盘的小丫鬟走了上来。 “这就是大姐姐的衣服啊?!”依云看到小丫鬟走过来,一下子窜了过去。看到上好的绸面,眼睛一亮,就要伸手去摸。 “三姑娘好!”小丫鬟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显,恭敬地屈膝行礼,顺势机灵地躲过了依云的手。能跟着管事妈妈到大户人送衣服的,都是机灵通透、办事稳重的。不过,依云的举动确实把小丫鬟吓到了,去过那么多的人家,从来没有遇到直接冲过来的。 “这个丫头,太心急了!”刘氏板着脸训斥道,只是语气却是不疼不痒,没有半点不悦。 王氏和李氏看到了依云的举动都皱起了眉头,觉得依云太粗鲁了。听到刘氏的话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撇撇嘴,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才别开了脸。 “呵呵,府上三姑娘天真烂漫,人长得也水灵。”杨妈妈走上前握着依云的手,笑着夸奖着,身子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小丫鬟的前面。依云被杨妈妈夸得心花怒放,早就忘记了要去看衣服的事情了。 “妈妈可别夸她了,别夸她!”刘氏谦虚地说着,脸上的笑容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见。 “大姑娘漂亮稳重,三姑娘直率可爱,夫人真真是好福气呀!”吴妈妈放下茶杯,笑呵呵地说道。 “呵呵,都是大家给抬举,大家抬举的。”刘氏端坐在那里,笑呵呵地说道。 澜心微笑着看了吴妈妈一眼,不明白那个平时眼高于顶的妈妈今天为何处处维护着她。玉雪的脸色有些阴沉,用力地揉着手里的帕子,心里特不服气:说大姐漂亮稳重,虽然她的心里有一点不舒服,但勉强可以接受。可是周依云那样粗鲁的玩意,凭什么说她直率可爱呢?!再说,这么优秀的她坐在这里,怎么就没有人看到呢?她们是眼睛瞎了不成? 没有人看到玉雪的纠结,澜心莲步轻移,带着送衣服的小丫鬟走到了次间,青荷和紫衣赶紧上前去帮忙。依云也想进去看看,只是她脚下刚动,杨妈妈微微侧侧身,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她的路。她皱着眉头瞪了杨妈妈一眼,杨妈妈才醒悟到自己挡了依云的路,歉意地笑了笑,恭敬地让出了路。 只是这来回一折腾,澜心几人已经走进了次间。依云倒想跟着过去,只是这杨妈妈还是没有眼力价地杵在那儿,不知什么时候又挡在了她的前面。依云有些恼怒地瞪着杨妈妈,只是杨妈妈那平和的眼神和温和的笑容让她心里一紧,不敢 造次。 杨妈妈笑着说道:“三姑娘和大姑娘姐妹情深,只是也不差这一会儿。还是请三姑娘坐着等吧,大姑娘很快就出来了。” 依云虽是不情愿,还是乖乖地回到椅子上坐下了。 果然只是一会儿,次间的门打开了。只见澜心从里面款步走了出来。浅粉色的立领长袄上绣着粉紫色的玉兰花,这些玉兰花有的是鲜花怒放,有的半开办放,而有的则是含苞待放。这些形状各异的玉兰花看似杂乱无章,却又是各有各的位置,缺一不可。衣领上镶了一圈雪白色的兔毛,衬得瓷白的小脸儿更是玉雪可爱。 看着澜心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屋里的人都看呆了。一时间,无人开口。吴妈妈点点头,心里赞叹道:果然是个美人儿,难怪大少爷那么喜欢。刘氏觉得今天这个场合,自己应该端着来。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不能多说话。老夫人是从来人到现在压根儿就没有说过话。 其他人真是惊呆了,看着那衣服的面料,看着那一流的绣工,看着那雪白的兔毛······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赞叹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哎呦呦,大姑娘真是漂亮,就像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一样。”杨妈妈率先开口赞叹道。 “妈妈过讲了,还是‘锦绣坊’的手艺好。”澜心笑着回答道。 “我们‘锦绣坊’也只是尽心尽力而已,当不得大姑娘的夸。还是大姑娘的气质好!”杨妈妈笑容温和,语气真诚地说道。 紫衣看着姑娘这样漂亮,心里也跟着高兴。青荷就有些夸张了,龇着牙,笑眯眯的,一副与荣有焉的样子。她觉得杨妈妈的话很对,她们家姑娘就是气质好。不但气质好,脑子也好。你看姑娘自己画的样子做出来的衣服穿在姑娘身上,多好看!不对,姑娘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澜心刚到徐州城的时候,闲得无聊,就自己画一些喜欢的花样子打发时间。玉枝姑姑看到后,非常高兴,把那些花样子都收起来了。几天后,玉枝姑姑递给了澜心一张契约,说是“锦绣坊”二成干股的契约。原来姑姑把那些花样子卖给了“锦绣坊”,并换来了两成干股。 那时的澜心并不明白什么是干股,只知道姑姑叮嘱她这件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谁也不能说,包括老爷夫人。澜心不同意,觉得这件事情应该跟爹、娘说一声,也不是坏事。但看到姑姑急得咳个不停,衣服都被汗湿了,只好妥协了,答应她谁也不告诉。 姑姑又把青荷拎 过来,仔细地叮嘱一番。青荷对姑姑言听计从,马上就答应了。姑姑告诉她,以后和“锦绣坊”来往的任务就交给她,她也欣然接受了。所以,澜心在“锦绣坊”有干股的事情,也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 这次容家要给澜心在“锦绣坊”做衣服,杨妈妈打发小丫鬟来问澜心喜欢什么样的款式,选什么样绣样。澜心听到青荷的转述,自己画了图让青荷送了过去。 “姑娘对这身衣服可还有什么要求,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修改的?”杨妈妈出声问道。 “很好,都很合适,不需要再改了。”澜心笑着回道。 杨妈妈和吴妈妈交换了一下眼神,吴妈妈站起身说道:“既然姑娘满意,老奴就放心了。老奴也要回去向夫人交差了。” “有劳妈妈了。”澜心欠身说道,抬头看向刘氏,见她稳坐在那里,没有要吩咐绿衣相送的意思。澜心朝紫衣点了点头。 紫衣上前一步,送杨妈妈、吴妈妈及“锦绣坊”里的小丫鬟出去。 第二十章 恶心 “‘锦绣坊’做的衣服就是好看,啊?”待杨妈妈、吴妈妈离开后,二房的王氏打破了屋里的沉寂,如梦初醒般开口说道。一句话像是一句咒语,复活刚才定格的画面。 “是呀,是呀!那花儿绣得真好看,一朵朵单独看都是那么不起眼,但是放到一起就是那么地好看。你说那些绣娘的手怎么就那么巧呢?”三房李氏附和着道。 “绣娘的活儿再好,也得有样子不是?我倒是觉得那个画花儿样子人厉害。”王氏跟着评价道。 “我倒是觉得那料子好。哎呦呦,那光儿一照,都晃眼睛。”一直处在入定中的周老夫人也开口了。 “难怪‘锦绣坊’里的一件衣服那么贵,那上等的绸缎都得多少银子一尺啊!再加上那剪裁、那刺绣,澜心的这身衣服怎么一得几十两银子吧?诶?澜心呢,澜心去哪儿了?”随着李氏的喊声,大家才发现屋里没有澜心的身影。 “她去换衣服了。”一直端坐在一旁的刘氏才开口说道。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茶后才发现,茶水已经凉了。苦涩的茶水让她吐出来不是,咽下去也不是。只能狠狠地瞪了绿衣一眼。 绿衣被刘氏的眼神一惊,赶紧给刘氏换了一杯茶。 “哎呀,我的茶也凉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茶都凉了也不知道换茶,是不是都想讨打?”王氏看绿衣给刘氏换茶,就跟着嚷嚷道。那个神气活现的王氏终于又回来了。 随着小丫鬟们端茶、换茶,屋里的气氛也逐渐活跃开来了。澜心出来后,看到大家都在低头喝茶。她坐到椅子上,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茶,慢慢地抿着。 周老夫人拍着澜心的手,笑呵呵地说着:“澜心呐,真好,真好!”不知道她说的是衣服好,还是什么好。 “大姐,衣服呢?”澜心还没有说话,依云就急吼吼地问道。 “紫衣收起来了。”澜心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微笑着说道。 “大姐,你那衣服真好看,再加上大姐本来就好看,明天的宴会上,大姐一定会引起不小的轰动的。真想亲眼看看那样的场面。”玉雪担心依云嘴里再吐出什么着五不着六的话,在依云开口前,抢在她前面说道。收到李氏满意的眼神,玉雪的心里越发得意了。 “瞧二妹妹说的,明天虽然是宴会,但也只是平常的亲戚走动而已。哪会有你说得夸张。”澜心不软不硬地刺了回去,至于她后面的话,自动忽 略了。 玉雪有些着急,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依云如神来一笔地问道:“娘,你说我明天穿什么?” “什么穿什么?你娘平时短了你的衣服了?呵呵,这孩子。”王氏好笑地问道。李氏心里却是有些紧张,不由得看向了刘氏。刘氏看着依云的眼光有些复杂,心想这孩子是不是看上澜心的衣服了,也想要一套“锦绣坊”的衣服。真是这样的话,给不给她买呢? 就在刘氏在这兀自纠结的时候,就听依云说道:“那些衣服平常穿是可以,可是要去容家,怎么能穿那些平常穿的衣服呢?” 这句话成功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刘氏疑惑地看着依云,脑子里思量着和老爷商量一下,能不能让依云也去。王氏瞪大眼睛,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依云。 “你要去容家?”李氏问道,说不出是太激动还是太惊讶了,她的声音有些尖锐。似乎察觉到自己失态,压低音量,尽量平和地问道:“你去干什么?”可是她的语气有种说不出来讽刺。 依云显然被李氏的语气刺激到了。梗着脖子大声说道:“二姐也去。”像是宣告,也像是挑衅。 “你二姐不去,那是你大姐未来的婆家,你二姐去干什么?”李氏紧握着手里的帕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大家都是姐妹,二姐去怎么了?再说了,二姐去陪我,给我作伴。” “你和你大姐一起去,怎么还要你二姐去作伴?”李氏好笑地问道。 “大姐明天一定会很多应酬,会很忙。我初到容府谁也不认识,有二姐在身边,心里踏实些。” “在容府,你还有什么不踏实的?” “要是遇到了什么事儿,身边有个商量的人总是好的。二姐,你说是不是?”依云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拉玉雪出来联盟。 玉雪一脸为难地看着依云,心里却是乐开花了。她真没有想到,依云这个蠢货今天一点都不蠢,把她教给她的话全都用上了。见依云总是盯着自己,期期艾艾地说道:“三妹妹,我娘说的对,我跟着去容府不合适。”说完,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看着玉雪的样子,依云忍不住高声道:“二姐,你刚才·······”不是还求着我带上你的吗?怎么现在又说不去了呢? “好了,好了,看这孩子,还急眼了。”李氏赶忙打断依云的话,无奈地摇摇头,一副被她闹的没有办法的样子。 “依云,既然你二姐不想去,你就别总是拉着她去了。”刘氏不满地说道,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个女儿真傻,太实心眼了。去容家干嘛带上玉雪?凭什么让她们跟着沾这个光? 明明去容家的主意是二姐提出来的,现在大家都在怪她,她娘还瞪她。依云就觉得委屈的不行,眼圈顿时就红了,有些哽咽地说道:“娘,你······” “好了,好了,三妹妹!你怎么还冲大伯母喊上了?二姐和你一起去,一起去还不行吗?”玉雪抱着依云的胳膊安抚道,“哎呀,三妹妹,你别哭啊!”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依云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了。 “好了,好了。你们姐妹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吧,我不管了。”李氏挥着手帕说道,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刘氏看到依云掉眼泪了,心也软了,阻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呕”王氏只觉得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老三媳妇儿太他、妈、的能装了。忍不住给她添点堵:“澜心,那个没有帖子,就突然间上门,容家不会觉得咱们失礼吧?” 第二十一章 还击 王氏看了一眼拿着茶杯,稳稳地坐在那儿喝茶的澜心,又扫了一眼洋洋得意的李氏,笑呵呵地说道:“我听说啊,这越是大户人家就越是注重规矩的。大户人家要去谁家做客,就提前下帖子。邀请谁上门呢,也会下帖子。要是你贸贸然地去上门,人家会说你没规矩。” “她们不是姐妹吗?又不是外人。”李氏撇撇嘴,不满地嘀咕道。心里暗骂:王氏这个蠢妇真是多事。 “是,她们是姐妹。可是对于容家人来说,那就是外人。你们这样欢天喜地的商量着,可是问过澜心的意见?可想过这样贸然上门,容家会怎么样看待澜心,怎么样看待周家?”王氏不紧不慢地说着。看着李氏脸上的笑越来越挂不住了,心情特别畅快。 “二嫂你看着我干什么?这去容家的事情也不是我鼓动的。是依云想让玉雪陪着她,我才同意玉雪去的,你又不是没看到。再说了,大嫂不是也没有反对?”李氏有些恼羞成怒地反驳道。嫌王氏管地太宽,也嫌刘氏坐在那儿装聋作哑,这件事情明明就是依云挑起来的。 刘氏听到王氏的话后,心里一激灵。要是因为这件事情,容家恼了周家可怎么好?老爷昨天还说着要靠容家搭上海运,要是容家生气了······刘氏不敢想下去。可是看到依云那双红肿的眼睛,刘氏到了嘴边的话转了几圈又咽了下去,“澜心,你说呢?”想来想去,把球抛给了澜心。 澜心放下手中的茶杯,嘴角带着恬静的笑,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抬头扫了一圈。玉雪碰到澜心的目光时,有些心虚,垂下眼帘,不敢与她对视。 依云嘟着嘴,委屈地看着澜心。看到澜心蹙着的眉头是,有些心虚地别开眼,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她。澜心看着她的表现,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 “二婶说的没错,在没有收到帖子的情况下,我们贸然上门确实是失礼了。”澜心的语气平和,语速很慢,目光淡然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李氏。 李氏微笑着回望着澜心,只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她假装去端茶,躲开澜心的目光。她觉得澜心的目光有些邪性,看着平淡无奇,却好像一眼就看穿你了。 看着李氏端茶杯的手有些颤抖,澜心移开了目光,不再跟她计较。淡淡地说道:“不过,三婶既然说了,大家都是姐妹。我这个做大姐的若是不照拂一下妹妹们,好像也是说不过去。既然二妹妹和三妹妹都想跟着去容府,那我就提前跟容夫人过个话,至于容府那 边是否答应,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呵呵,还是澜心想的周到。”李氏讪讪地说道,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澜心没理她,直接吩咐青荷:“去找紫衣拿十两银子,到‘食味斋’去买一盒上好的红豆酥送给容夫人,剩下的二两银子去请吴妈妈喝杯茶,烦请她帮忙传话给容夫人,就说二妹妹和三妹妹明天要一起去府里做客。” “姑娘·····”青荷不情愿地喊了一声,一脸肉痛的样子。虽然她家姑娘不缺那十两银子,但也不能这样糟蹋啊! “去吧。”澜心微笑着看着她。 “是。”青荷虽然不情愿,还是行礼退了下去。 “呵呵,青荷这个丫头还真是不错。”李氏没话找话地说道。 “澜心就不好了吗?为了你们家玉雪,澜心可是掏出十两银子啊。”王氏最看不是李氏这幅嘴脸,故意加重了“十两”两个字,虽说周家现在有钱了,但是每个月也就是十两的月银,“这十两银子就应该你们三房的人出。” 一听到要出银子,李氏就不干了,语气不善地辩驳道:“凭什么让我们出,又不是我们·····”求着要去的。对上澜心平淡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气势都烟消云散了,讪讪地说道:“澜心啊,不是三婶说你啊,你那个钱花的有些冤枉。”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样子。 “哦?为自家姐妹花钱怎么是冤枉呢?”澜心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问道。 “呃”李氏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在她脸皮厚,继续说教道:“你给容夫人送点心是应该的,那是你未来的婆婆,可是你也不用送‘食味斋’的点心呀!那里的红豆酥可是八两银子一盒呢!还有那吴妈妈,随便花三五十个大钱就打发了,你何必花二两银子?” “三婶既然这样推心置腹,那我也就好好跟三婶唠唠。”澜心笑眯眯地说道,“首先我们来说说点心的事情。容夫人定做是‘锦绣坊’的衣服送过来了,我们于情于理都应该有所表示。要是我们只是随便买一盒点心送过去,那就是我们家不知礼数了。更何况,明天二妹妹、三妹妹还要去容家做客,看起来只是添两双筷子那样简单。 可是三婶也是知道的,大户人家的宴席可是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的,眼看宴席明天就开始了,想必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这个时候突然要插人进去,打乱了人家的安排。随随便便的一匣子点心,是不是显得我们没有诚意了呢?再说吴妈 妈,吴妈妈是容夫人身边的得力妈妈,她的话在容夫人那占多少的份量,想必三婶是明白的。像今天这样的差事,吴妈妈是应该有封红的,何况我们还有事相求?” 李氏讪讪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猛劲儿的喝茶来掩饰脸上的尴尬。 同样脸色不好的还有刘氏,她觉得澜心的话句句都敲在她的心上,是她忘记给吴妈妈封红了,是她没有阻止依云去容家······总之,心里乱糟糟的。 一时间屋里没有人说话,不管是真渴还是假渴,都端着茶杯默默地喝茶。澜心撇撇嘴,端着茶杯轻轻地抿了口茶,她可不在乎三婶有没有生气。哼,有事找她可以,要是把她当成傻子可不行。 第二十二章 小偷 青荷撅着嘴老大不情愿地回到了院子里。一屁、股坐到了紫衣的身边,对正和紫衣聊天的绿梅说道:“你快去老夫人的院子吧,否则姑娘身边就没有伺候的人了。” “那你怎么回来了?”绿梅问道,坐得正热乎,有些不愿意挪动。 “姑娘吩咐我出去一趟。”青荷不愿意多解释。 绿梅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紫衣,笑着起身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怎么了,姑娘说你了?”紫衣推了青荷一下,很是看不惯她那一副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青荷斜眼看了紫衣一眼,撇撇嘴嘟囔道:“你明知道姑娘从来不会在人前训斥我们的,还这样问,你是不是傻呀?” “哎呦,还有脾气了。那你说说吧,是谁惹了咱们青荷姑娘了?”紫衣手臂支在椅背上,托着腮乐不可支地问道。 “唉!也没谁惹我,就是看不惯三夫人和二姑娘的样子。”因此,青荷就把老夫人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地说了一遍,“·····你说她们是不是太不像话了?还有三姑娘,明明咱们姑娘才是她的亲姐姐,她却是生拉硬拽着二姑娘。你说说,你说说······若不是不想给姑娘惹麻烦,我真想一人给她们一个大嘴巴子,把她们全都打醒喽。”说着,她把那细弱的小胳膊在空中使劲挥舞着。 “行了,行了。”紫衣按下青荷的胳膊说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姑娘既然这样吩咐你了,就证明姑娘心里有数。还有这些话你就在我这儿说说就好了,出去了可别乱说。” “我是那不知是的人吗?”对紫衣的话,青荷很是不满,“不过话说出来了,我心里的气也就消散的差不多了。你去给我拿五两银子,我出去给姑娘办事去了。”青荷就是心大的那一个,气散了,斗志就回来了。 “姑娘不是让你拿十两吗?”紫衣疑惑地问道。 “哦,我每次买点心的时候,六丫都是照半价拿的。一盒红豆酥原来八两,半价就是四两。我就请吴妈妈在‘食味斋’里喝茶,那里的茶是免费的,我花八百文给她买两样茶点,剩下的二百文就送给六丫作辛苦费。”六丫是“食味斋”里的学徒。 她一次上街时,钱包被人偷了,正好被青荷遇到了。青荷撸起袖子就去追,足足追了两条街,把那小偷都累得像狗一样趴在地上。青荷脸不红气不喘地拽走了小偷手里的钱包,六丫拿着失而复得的钱包,感动得眼泪汪汪的。从此,两个人就算是认识了 。青荷去买点心的时候,六丫都会给她开个后门儿啥的。开始的时候,澜心不接受六丫的优惠,可是受不住六丫的眼泪攻势,最后只好答应。不过也尽量从别的地方给她一些补偿。 紫衣听青荷那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有些哭笑不得。把银子递到她手里嘱咐道:“收好了,别掉了。” “放心吧!”青荷拍拍荷包,跟紫衣打了声招呼,转身走了出去。青荷溜溜达达地来到了花园里的一个隐秘的墙角,仔细地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经过,一纵身从墙头翻了出去。大约十几息的时间,青荷又从外面跳了进来。她出去以后才想到,她应该光明正大地从大门出去。 腊月的大街上热闹非凡,商铺门口是人来人往,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手鼓来回走动,碰到有感兴趣的人,就放下担子,大家讨价还价一番,满意了就成交,不满意就挑着担子继续走着。 青荷生怕耽误了姑娘的吩咐,脚步匆匆地走在街上,眼睛却四处张望着,路边的老板打开笼屉盖,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香气四溢的、冒着热气的大包子呈现在了人们的眼前。青荷吸吸鼻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个没有注意脚下,撞到了人的身上,“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啊!”青荷赶紧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对方也同时开口道。 青荷不禁打量着对方,只见面前的少年比她高出一个头,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目清朗,面颊消瘦,一双眼睛大而有神。用一根灰色发带扎起发髻,身上穿的也是灰色短打棉衣,像是府里小厮的打扮。青荷总觉着这个人的面容有些熟悉,具体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自己也说不清楚。 见青荷打量着自己,少年赶紧双手抱拳行礼,抱歉地说道:“实在对不住,是在下不小心,还请姑娘见谅。”说话彬彬有礼。 青荷赶紧摆摆手道:“不怪你,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有看路,我应该说对不住的。”感情这两个人走路的时候都溜号了。 两个人礼貌地笑了笑,擦肩而过。青荷知道这个时间,吴妈妈八成是在“锦绣坊”里,抬脚向“锦绣坊”走去,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间的荷包。“啊?”青荷心里一惊,荷包不见了。低着头仔细地看看,荷包真的不在腰上。她顿时就傻眼了。 “这可怎么办呀?”青荷欲哭无泪,急得直跺脚。埋怨自己粗心大意,没听紫衣的话,好好地收着钱。又埋怨自己不应该四处瞎看······一时间心思千回百转,茫然地四处看着······ 一个人影突然闯入了眼帘,青荷的眼神一顿,想起了刚才两个人撞到一起的那一幕,那个人会不会····· 不再多想,瞅准目标,青荷拔腿跑过去,本来还不敢确定的她看到自己的荷包挂在对方的腰上时,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嘴里喊道:“小贼,还我荷包!” 少年被青荷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甩,就挣开了青荷的手。这下青荷不干了,不管不顾地就扑了上去,少年却是灵活地躲了过去。几个回合下来,青荷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抓到。顿时就急眼,大声骂道:“你这个小贼,偷了我的荷包,还敢躲?” “姑娘慎言!”少年听到青荷的话,抓住青荷的手臂,沉声说道。清冷的眼神让青荷愣了一下,顺势也停下了攻击的动作。“还请姑娘慎言,在下根本就没有拿姑娘的荷包。” 青荷这下可炸毛了,指着他腰间的荷包骂道:“放p,你明明是个贼,偏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你明明偷了我的东西,还敢狡辩说‘没拿’。你没拿我的荷包怎么会挂在你的腰上?” 第二十三章 薛山 少年被青荷的话激怒了,眯着眼睛冷冷地瞪着青荷,当听到她后面的那句话时,低头看向了腰间。看着腰上那个不属于自己的荷包时,顿时就愣住了。他疑惑地看着荷包,又疑惑地看着青荷。 “怎么样,我没说错你吧?”青荷揉着手臂,生气地瞪着眼睛说道,“现在人赃俱获,你还抵赖。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还不承认。大家都评评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已经站满了人,青荷担心不还她荷包,就开始发动群众。 “哎呦,真是的!你看这个孩子的穿着打扮不像是能干坏事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人群里的一个大娘出声道。 “那可不好说,马上就要过年了,没钱过年的心里肯定着急,干这个来钱最快。”另外有人跟着评论道。 “······”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少年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又仔细地打量着青荷,眼睛转了转,心中暗自思量着: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荷包挂在我的身上,拦在我到底是什么目的? 青荷不知道他脑子里一连串儿冒出的问题,只看着他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心中警惕:不好,他想跑!想到这里,青荷顾不上手臂的疼痛,就伸手上前去夺荷包。 那个少年当然不会坐以待毙,麻利地向旁边夺去。两个人又开始你来我往地争夺起来了。 “哎呦,这是干什么?这姑娘怎么去抢人身上的东西呢?”刚过来的一位大叔疑惑地问道。 “没有,听说是这个年轻人偷了这个姑娘的荷包。姑娘管他要,他却不给,两个人就这样说着说着打起来了。”旁边的“吃瓜”大叔给他解释道。 “偷人家东西了,还这样嚣张?要不要帮他们报官啊?这年根底儿的,小偷居然这样猖狂。”新来的大叔接着说道。 “青荷姑娘?”不待“吃瓜”大叔说话,人群里挤进来一个人看着纠缠的两个人,疑惑地喊了一声。 听到有人喊自己,青荷一愣,疑惑地望过去。“青荷姑娘,真的是你呀!”长平笑呵呵地说道。长平正是容家大少爷容璟的小厮,他和青荷、紫衣都见过。 “长平公子?你怎么在这?”青荷诧异地问道。 “长平哥。”刚才和青荷纠缠的少年,对着长平弯腰行礼,低声喊道。 “薛山?你怎么回事?不是告诉你送完东西就到那个铺子找我的吗?你怎么这么久还没回去?”长平看到薛山就是 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长平哥·······”薛山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青荷打断了,她问道:“长平公子,你们认识?” 长平看着青荷,态度温和,面带微笑着解释道:“哦,他是我们府里新来的小厮,也算是我的一个远房的亲戚,现在在门房当差。他今天轮休,我就带他出来转转。对了,青荷姑娘,你们怎么碰到一起?” “我的荷包挂在他的腰上呢?”青荷指了指薛山腰间的荷包,语气也缓和了。 “薛山,你·······”长平的脸顿时就沉下来了,严厉地看着薛山。 “没,没有,没有,长平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这位姑娘的荷包怎么会挂在我的腰上的。”薛山连忙摇手解释,说着还忙不迭地去扯身上的荷包。这一扯问题就来了,薛山腰间原来挂的那块鹿形的木雕的角和荷包的绳纠缠到一起了。 薛山小心地解开了荷包的绳,双手把荷包递给了青荷,低声说道:“姑娘,你的荷包。”青荷接过荷包,又看了看薛山腰间的鹿,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笑着对长平说道:“原来是场误会。” “对,是误会,是误会。这鹿角不知怎么地勾住了姑娘荷包上的绳子,就把姑娘的荷包勾掉了。真的是个误会。”薛山冲着长平小心地解释着。 “既然是误会,还不赶紧向青荷姑娘道歉。”长平厉声说道。 “哦,不用了,既然是误会,我们说开就好了。”青荷笑着阻止道,不由得皱着眉头打量着前后判若两人的薛山。感觉到了青荷的目光,薛山憨厚地冲她笑了笑。他这一笑,让青荷的眉头皱得更高了。 “青荷姑娘可是陪着姑娘一起出来的?”长平不想青荷的目光放在薛山的身上,出声问道。 “哎呀,姑娘吩咐我出来办事的!我得赶紧走了。”青荷一拍额头,也顾不上薛山的怪异,转身就向“锦绣坊”跑去,边跑边祈祷,吴妈妈可一定要在那里多坐一会儿。 长平看着青荷那比兔子还要快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得很温柔。薛山看了看四周,那个挤来挤去的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了。看着站在那儿傻笑的长平,再看看那早就没有影儿的背影,好心地提醒道:“长平哥。”人都走远了。话到嘴边又改为“那个姑娘是谁呀?” “呃,哼!”被人惊醒的长平看着一脸憨象的薛山,不满地哼了一声,鼻孔朝天地转身走了。薛山撇撇嘴,紧忙低 着头跟了上去。看着薛山低声下气的样子,长平的心情非常好,好心地解释道:“刚才那个是青荷姑娘,是大姑娘身边的人,大姑娘可是很看重她的。” 薛山的眉心一跳,忍不住问道:“哪个大姑娘?” “你怎么那么笨呐!”长平对着薛山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嫌弃地说道,“还能是哪个大姑娘,当然是和我们家大少爷定亲的那个周家大姑娘啊!我可跟你说啊,薛山,你以后可要机灵点,你要是遇到·······”长平就巴拉巴拉的说教起来。 “周家大姑娘!”长平后来说了什么,薛山一句也没有听到,他嘴里暗暗地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神意味不明地望着青荷离开的方向,“原来她就是大姑娘身边的青荷。” 天空中飘起了零星的雪花,澜心带着绿梅沿着游廊慢慢地走着。走着走着,澜心就停住了脚步,看着廊外飞舞的雪花,有的落大了干枯的树上,有的在风中飞舞几圈落到了地上,有的直接落到了地上······· 第二十四章 玉簪 绿梅看着那飘飘洒洒的雪,思绪又回到了夫人的院子里。绿衣、绿雪热情地拉着她到她们的屋子里,殷勤地给她倒茶,端瓜子,拿水果。绿衣拉着她的手真诚地说道:“绿梅,我真羡慕你,真的!” “是呀,绿梅。”绿雪凑过来接着说道,“我们三个你是最晚进府的,没想到你是最有福气的。容家真是个富贵人家,你看看今天给大姑娘送来的衣服,啧啧,真是太华贵了。” “哎呀,这都是姑娘的福气,怎么扯到我身上了?我们做下人的,在哪里伺候都是一样的。”绿梅嘴上谦虚地说道,只是脸上的表情真是乐开了花儿。 “也是你的福气呀!”绿衣说道,“谁不知道你是夫人给姑爷安排的通房,等你和姑爷·····是吧?你就是姨娘了,到时候就有人伺候你了。” “是呀,是呀!”绿雪附和着,“要是你生下小少爷,你的地位就更不一样了。而且我还听说啊,姑爷可是一表人才呢!” “哎呀,想知道姑爷是什么样子还不简单,明天去了容家,绿梅不就看到了。”绿衣接着说道。 想到这些,绿梅的心里火热,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而且嘴角越翘越高,怎么也压不下来。 澜心把手伸到廊外,接住一片随风飘舞的雪花,晶莹的雪花很快就融化了,接着又一片雪花落到了她的手上,融化后,又飞来了一片·······看着那一片片消失在手中的雪花,澜心觉得自己很好笑:怎么就越来越矫情了呢? 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后,刘氏拉着澜心去她的屋子坐一会儿。坐到屋里后,刘氏就吩咐道:“别上这些茶点,把老爷新得的茶给姑娘沏上。” “娘,不用了。我不渴的,我们好好说说话吧。”澜心抱着刘氏的胳膊坐在榻上,笑着说道。 “好,好,我们就好好说说话。”刘氏动了动胳膊,换了一个姿势。澜心也笑着往里坐了坐,微笑着问道:“娘,您要说什么?” “澜心呐,你是个好孩子,依云她不懂事,你就多让着她一些。娘知道这样做是难为你了。” “娘,您怎么这样说呢?照顾妹妹、弟弟们是我做姐姐应该做的。” “对,对,你一直做得都很好。依云她性子直,有些话她是有口无心的,你别跟她计较。明天到了容家啊,你就费心多看着她,她又什么不明白的,你跟她多讲讲。你的好,娘都记得的········”澜心不记得刘氏最后说了什 么,只知道刘氏不停地说着,她不住地点头。走出刘氏的院子后,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澜心知道刘氏偏疼依云,从小就是这样,她也从来不和依云争。她知道刘氏其实也疼她,吃穿用度从来都没有短缺过,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刘氏在面对她时,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手上的雪水越聚越多,水滴一滴滴地落到了雪地里,没入了雪中,只留下一个个圆形的痕迹。看着已经发红的手,澜心甩甩手上的水,掏出帕子仔细地擦拭着。 “姑娘,您去玩儿雪了?”紫衣迎上来看到澜心冻得发红的手,不赞成地看着她。澜心不在意地笑了笑,解下斗篷走到了屋里。紫衣看了眼面带笑容的绿梅,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跟着走进了屋里。 紫衣帮着澜心换上了家居服后,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澜心会意,对站在门口的绿梅说道:“你也去换身衣服吧,别受了寒气。” “是,姑娘。”绿梅行礼说道,虽然声音不大,却是压抑不住声音里的喜悦。 澜心看着绿梅的背影,眉头微蹙,心道:什么事情让绿梅这样高兴? “姑娘,奴婢送杨妈妈出去的时候,杨妈妈让奴婢把这个交给姑娘。”紫衣兴奋地说着,把袖子里的一个扁长的盒子放到了澜心身边的桌子上。接着,笑呵呵地解释道:“杨妈妈说这是大少爷送到‘锦绣坊’,让她带过来的。在老夫人的屋子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杨妈妈怕您不自在,就趁着出门的时候,交由奴婢拿给姑娘。”说完,就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澜心。 “你杵在那贼兮兮地看着我干什么?”澜心斜了她一眼,嗔怪道。 “啊?”紫衣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般拍拍额头,夸张地说道,“啊~对了姑娘,那边的多宝格奴婢还没有擦完呢!奴婢这就过去,您在这慢慢地看。”说完目光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盒子,一脸暧、昧的样子。 “你想讨打是不是?”澜心故意板着脸训斥道。紫衣看到她家姑娘的耳尖都红,抿着嘴笑呵呵地闪身离开了。 “死丫头!”澜心笑骂了一句,转过头微笑着看着眼前褐色的盒子。盒子是扁平的,只比成人的巴掌稍长一些,表面上雕刻着一道道水波纹。澜心轻轻地将盒子打开,只见鹅黄色的绸缎上躺着一支晶莹的白玉簪。澜心小心地拿起簪子,目光柔和地看着。整支簪子是用上好的玉石雕成一朵玉兰花。 玉兰花的形态和她衣服上 的那朵争奇斗艳的玉兰花一样。显然,容璟是照着衣服上的绣样让人雕刻的。想到了对方的用心,澜心的心里淌过一阵暖流,嘴角的笑意也不由得加深了。 紫衣偷眼看到姑娘脸上的笑容,也开心地笑了。看到姑爷对姑娘这样体贴,她真心替姑娘高兴。 绿梅换完衣服后,心情也平静下来了。听到屋子里澜心和紫衣的话,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姑娘,奴婢把明天需要准备的东西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紫衣一边帮着澜心分线,一边说道。 “嗯。”澜心手里的绣针灵活地穿梭着,轻声应道,“也不用那么紧张,我们又不是头一次去容府了。你把打赏的荷包查好了,明天你和青荷身上都准备几个带着。要是我有事的话,就让青荷跟着我,你留在玉雪和依云她们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嗯,奴婢醒得了!奴婢特意多备了几个。” “那今天就让绿梅守夜吧,你和青荷早点休息,别到了明天没有精神······” “哗!”绿梅觉得一盆凉水把她从头浇到脚,让她浑身冰凉,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几个字“明天她不能跟着去容府了”。绿梅的眼睛不住地转动着,脑子不住地盘算着,终于有了自己的思量,深深地看了一眼挂在门口的棉帘子,悄悄地退了回去。 第二十五章 点心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那一片片雪花随风舞动着各种姿势,或盘旋,或飞舞,或直直地飘落下来,落到了地上。 “姑娘。”青荷顶着一身的寒气挑帘走了进来。 “回来了,赶紧把雪扫干净了,别着凉了。绿梅,给青荷倒碗姜水驱驱寒。”澜心抬头看到青荷身上落满了雪花,一连串儿地吩咐道。 紫衣接过青荷手里的东西,把她带到外间,拿着掸子替她掸雪。收拾停当后,青荷走进来屈膝见礼。澜心示意她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屋里的热气让她打了一个冷战。接过绿梅端来的姜汤,小口小口地喝着,姜汤有些烫。 绿梅站在紫衣的身后,透过紫衣的肩膀紧紧地盯着青荷一口一口地把姜汤喝完,她走上去接过碗,一步一步地走出屋子,待那厚厚的帘子把整个屋子都挡在身后,她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顾不上栏杆上那层厚厚的雪把她的手冰得通红,她紧紧地握住栏杆,只有这样她才能支撑着站着。 “见到吴妈妈了吗?她怎么说的?”澜心看青荷的面色有些缓和了,开口问道。 “嗯,见到了。吴妈妈答应会把话儿带给容夫人的,也说了会差使小丫鬟过来送信。”青荷回答道。 “嗯。”澜心点头表示知道了,对于容夫人会不会同意,她是不在意的。指着青荷带回来的那个厚厚的包裹问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这是‘食味斋’新出的点心,特意让奴婢带回来给姑娘尝尝的。”青荷边说边打开那个厚厚的包裹,露出了三个油纸包。 “我不是说过不要接六丫的东西吗?六丫帮的忙已经够多的了。”澜心皱着眉头说道。 “姑娘,您可冤枉奴婢了。这些点心可不是六丫给的,是他们家的掌柜的给奴婢拿的。”对上澜心狐疑的眼神,青解释道,“掌柜的说这些是他们和江州来的点心师傅一起研究出来的新点心,想请姑娘帮他们品鉴一下。还说上次姑娘提出的把栗子磨成粉来做点心,他们试着做出来的栗子糕,卖得非常好。还有姑娘给他们画的模子的图案,他们找工匠刻出来,做出来的点心比以前更受欢迎了。 所以这次的新点心还是想请您给他们提提意见。还有这包栗子糕,就是按照姑娘的方子做的,送给您尝尝。姑娘喜欢吃他们家的芸豆卷,掌柜的也给包了一份。还很客气地说‘一点心意,希望姑娘不要嫌弃’。”青荷一边把点心装到盘子里,一边解释道,一边抖着手里的包裹,一边感叹道,“掌柜 的担心雪天里奴婢提着食盒不好赶路,就特意吩咐六丫给奴婢找了这么厚的一个包裹。” “哈,这‘食味斋’的掌柜的真是体贴又周到,难怪他们那里的生意那么好。”紫衣笑着感叹道。拧了条湿帕子给澜心,顺手把绣棚收到了针线筐里。 “这‘食味斋’的掌柜是挺厚道的。不过我听说啊,像他们这样的铺子,最重要的不是银钱,而是那些制作点心的方子。姑娘给了他们那么好的方子,让他们赚了那么多的钱,给姑娘拿几包点心也是应该的。”青荷理直气壮地说着。 “就知道你是个不会吃亏的。”紫衣笑骂道。 “怎么了,我又没有说错!”青荷梗着脖子反驳道。 澜心微笑着听她们两个斗嘴,擦过手后,拿起筷子每样点心夹了一块放到眼前的碟子里。指着盘子里剩下的点心说道:“那些你们拿下去分了吧。那油纸包里的点心分成三份,一份送到老夫人的院子里,一份送到夫人的院子里,另一份送给二夫人吧。”想起在老夫人院子里,二夫人王氏那句句直指主题的犀利的话,澜心不由地翘起了嘴角。 ******* 二夫人王氏盘着腿坐在榻上嗑瓜子,抬头瞅了一眼桌子上油纸包的四四方方的点心。寻思了一会儿,又郁闷地低下头继续嗑着瓜子。磕了几粒瓜子后,又抬头盯着那包点心看。 周家二老爷扫了身上的雪后,走进来坐到了塌子的另一端,接过丫鬟的茶,喝了一杯后,接过第二杯茶又喝了半杯才放心茶杯。看着桌子上包点心的油纸上的红戳,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去‘食味斋’买点心了?” “没有,澜心刚才差人送过来的。”王氏磕着瓜子闷闷地说道。 “澜心?她怎么给你送点心了?”二老爷问道,看着王氏的情绪有些低落,接着问道:“看你那样子好像有些不高兴,这可是‘食味斋’的点心啊!是嫌少还是怎么了?” “不是。”王氏把手里的瓜子放到了桌子上,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皮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开口说道:“澜心来送点心我当然高兴了。我只是一直在想,当初为什么不是咱们遇到那个孩子?如果是我把她抱回来,我一定·······” “行了,你胡说什么?”二老爷厉声打断了王氏的话,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这话你也能乱说,要是被老大听到了,老大······当初二狗家·····我们现在可是指着老大吃饭的,你要是·····” “哎呀,你嚷什么?”王氏不耐烦地打断了二老爷语无伦次的话,“我知道老大当初不只是给了二狗家闭口费那么简单,二狗他爹的腿是老大找人打折的,就因为二狗娘在街上嚷嚷着澜心是抱回来的。” “那你还乱说!” “我这不是觉得憋屈吗?你是不知道,老大家的现在的心是偏的没边了,还有老三家的,那是真不要脸。我说她怎么颠颠地来找我去陪咱娘唠唠嗑,实际是奔着澜心去的·······”王氏就把老夫人院子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惆怅地说道:“所以我说,澜心要是在咱们家,那该多好。现在他们就得看咱们的脸色过日子了。” “行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哎,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作坊里不忙吗?” “作坊里的事交给文涛了,老大让我陪那个李掌柜的喝酒。”二老爷又喝了半杯茶说道。 “老大咋不去?那李掌柜的是谁?”王氏疑惑地问道。 “李掌柜是江州来的海商,容家帮忙介绍的。老大看不上,老大想跟江州的冒家合作。又不好驳了容家的面子,就让我去。这样既做到了大家心里有数,又不伤和气。” “老大现在可是越来越鬼了。”王氏撇撇嘴评价道。 第二十六章 容家(求推荐票) 容夫人从客院走出来,紧了紧身上的灰鼠皮斗篷。坐到了廊下铺着锦垫的长椅上,任由着牡丹帮她穿上木屐,抿着嘴看着外面飘飘扬扬的雪花。牡丹知道,今天夫人的心情很好。 穿好木屐后,芍药撑起了画着娇艳的牡丹花儿的粉色的油布伞,牡丹扶着容夫人慢慢地向主院走去。 容家的祖籍和周家一样都是凌县,只不过不是一个村子的。容家住在槐树屯,如今徐州的容家,也就是容璟的祖父是容家的三房。容家的二房有两个女儿,随着容家二房的老爷子和老夫人过世后,二房的两个女儿和三房之间除了年节来往,平时很少走动。 容家大房的老爷子走的早,是容璟的祖父帮着长嫂拉扯着两个侄子长大。两个侄子都是读书的料,都考中了进士。如今大老爷容之祥在吏部任主事官,而二老爷容之瑞在工部任主事官。两个人受三房的庇护长大,所以跟三房非常亲厚。 三房里只有容之锦这么一个儿子,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容三老爷子屡次管教失败后,只好由着他学做生意。没想到容之锦读书不行,做生意却真是块料。渐渐地,三老爷子就撒手不管了。容之锦的生意越做越大,直做到了徐州城内。再加上有京城里的大老爷和二老爷的照护,容家的生意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这也是同样是商贾人家,为什么容家比别的人家的地位高出一筹的原因。 容夫人陆氏出自湖州陆家,与容之锦也算是门当户对。陆家的老爷子本是镖局的总镖头,后来因为有重伤在身,无法继续保镖,便金盆洗手,退出了江湖。陆家老爷子退出江湖后,便利用走镖时积攒的人脉,做起了生意。陆老爷子过世后,他的长子陆在元继承了家业。陆在元为人豪爽,重情重义,孝顺厚道,对弟弟妹妹更是照顾有加。 玉家出事后,眼光独到的陆在元除了唏嘘之外,更是把握机会,带领了陆家迅速崛起。仅仅几年的时间,陆家的生意在湖州可谓是独占鳌头。弟弟陆在光却偏爱武学,背着家里人偷偷跑到了京城,在京兆府里做了捕头。 陆在元虽然生气弟弟的任意妄为,但是又担心弟弟一个人在京城生活有所不适,便举家迁到了京城。当然,也把陆家一半的生意转到了京城。而陆家湖州的产业就交由二叔家两个堂兄的陆在业和陆在昌打理。 容夫人陆氏是陆在元唯一的妹妹。父母去世后,陆在元及陆夫人对陆氏更是呵护备至。一次机缘巧合下,陆氏和去湖州进货的容之锦相识,并且一见钟情。陆在元对陆氏十 分疼爱,自然不会轻易地把妹妹许人。在多番试探考验之后,确认了容之锦的人品,及容家的家风后,才点头答应了容家的提亲。陆夫人担心陆氏在容家吃苦,就陪送了很多的嫁妆。现在提起陆氏的嫁妆,人们还是津津乐道的。当时的十里红妆,可是羡煞了很多人。 有了陆氏这条纽带,陆家和容家自然很亲近。尤其是陆在元把生意转到京城后,仅仅几年的时间,就在京城这个繁花似锦的城市里争得一席之位。这让容家对陆家更是高看一眼。 容之祥虽是在朝为官,但和陆在元特别谈得来,两个人经常把酒言欢。容之祥甚至把自己的小女儿容珺许配给了陆在元唯一的儿子陆震东。 陆家和容家联姻后,虽说在京城里做不到横着走,但两家结合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年前,陆在元、陆在光兄弟二人带着家眷回乡祭祖,在回京的路上突遭匪患。除了在出发时闹别扭非要坐船的陆震东之外,陆家的主仆随从无一幸免。 陆震东一身麻衣,悔恨交加地在灵堂里跪了三天三夜。由于心力交瘁,终于在葬礼结束后晕倒了。醒来后,觉得下肢无力。经过大夫诊脉后,寒气侵入膝盖骨,导致无法站立。要想恢复如初,必须慢慢地调养。 陆氏还没有从哥哥、弟弟离世的悲伤中缓过来,就听说了侄子身体上出了问题。当即决定把陆震东接到徐州,亲自替他调养。而陆家在京城的生意就暂且交给了陆在业打理。 陆氏走进屋子里,芍药收起了伞,牡丹替她解下斗篷。吴妈妈听到声音从里间走了出来,屈膝行礼,边替陆氏换下脚上的木屐,边说道:“这么大的雪,夫人怎么没有吩咐她们备轿呢?” “从客院到主院也就是几步的路而已,再说了,我也想体验一下在雪中漫步的乐趣。”陆氏笑盈盈地说道,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热帕子,坐到梳妆台前,仔细地擦拭着细嫩的手指。 吴妈妈在陆氏身边服侍多年,对陆氏可算是十分了解的。看着陆氏的表情,就知道陆氏现在的心情很好,心情好了,自然就好说话了。吴妈妈心里暗叹:周大姑娘真是好运气。 芍药手脚麻利地替陆氏除下头上的朱钗,吴妈妈在旁边微笑着回禀着去周家送衣服的事情。想起“锦绣坊”里可口的茶点,自然地就把周家那乱哄哄的景象省略了,只夸着周大姑娘穿上衣服时如何的漂亮,让自己多谢谢夫人。待陆氏卸妆完毕,坐到了桌边后,吴妈妈把茶盏递到了她的手里。 陆氏小口地抿了几口茶后,才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点心。吴妈妈会意,笑着说道:“大姑娘在‘食味斋’定了夫人最喜欢的红豆酥。” “呵呵,这个孩子有心了。”陆氏掂起一块点心笑呵呵地说道,看着吴妈妈笑眯眯的样子,停下了把点心放到嘴里的动作,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翻来覆去地打量着手里的点心,淡淡地说道:“还有什么事,一块儿说了吧。” “呵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的眼睛。”吴妈妈笑着奉承道,像是没有看到陆氏的脸色一般,继续说道:“周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想着明天过府给您请安。” 第二十七章 苏伯(求推荐票) 容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翻来覆去地打量着手里的点心,似乎在认真地审视着点心一般。 吴妈妈知道,夫人的心里恐怕是有些恼了。虽说大少爷已经和周大姑娘定亲了,可是夫人对周家却是看不上的,要不然明天的梅花宴,也不会不给周夫人及几位姑娘下帖子。可是大少爷对周姑娘那真是上心,虽然很隐晦,吴妈妈还是发现了大少爷容璟悄悄给澜心送去的玉兰花簪。 吴妈妈的眼睛转了转,在心里反复衡量了一下,斟酌着说道:“说来也巧了。老奴和杨妈妈刚到周府门口的时候,方家的马车刚好离开。” “方家?方家的谁去了周家?可知道去周家做什么?”陆氏终于的手里的点心失去了兴趣,抬起眼皮疑惑地问道。 吴妈妈听到陆氏一连串的问题,知道夫人对这件事情很关注,也不卖关子,微笑着说道:“老奴听大姑娘身边的紫衣说,是方老夫人身边的杜妈妈去过大姑娘的院子。方家的大夫人和三姑娘从京城来到了徐州,方老夫人就差杜妈妈给大姑娘送了些京城里的小玩意,并邀请大姑娘有时间到方家去做客。” 陆氏边听着吴妈妈的话,边把点心放到了鼻下闻了闻,眯着眼睛温声说道:“马上就年节了,澜心要准备着到方家赴约,又要准备年节的一些事宜,想必会很忙。所以明天顺便带着两个妹妹过来请安,也不算唐突了。你去安排一下,明天不要怠慢了她的两个妹妹。”也许真的是点心的香气诱人,陆氏说完就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吴妈妈心下一松,知道陆氏这是同意了。躬身答应着,退了下去,临出门时又看了夫人手里的点心一眼。走到门外,一边叫小丫鬟给周家送信,一边又去检查一下明天梅花宴的事情。 “夫人,表少爷把药碗砸了。”门口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禀告道。小丫鬟口中的“表少爷”就是住在陆氏的侄子,一年前从京城带回来的陆震东。 “哎,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任性呢?还想不想让腿好起来了?”陆氏放下手中的茶盏叹息道,起身穿着斗篷急匆匆地向竹院走去。芍药和牡丹赶紧起身跟了上去。 竹院的门口种了几簇竹子,飘飘扬扬的雪花有的落在了翠绿的竹叶上,有的则直接落到了地上,竹子的根部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雪,衬得细直的竹竿更加青翠。 陆氏带着牡丹、芍药刚转过月亮门,苏伯从屋子里迎了出来。苏伯四十岁左右,个子虽不高却很壮实。一根简单的玉簪把头发整齐 地盘于头顶,身上穿青灰色棉袄、棉裤,步伐沉稳地走了出来。 看了一眼步伐急促,面色却十分平静的陆氏后,迅速垂下眼皮,面色平静地躬身一揖,恭敬却不谄媚地说道:“见过姑、奶奶!”苏伯是陆家老太爷在一次保镖的路上捡回来的孤儿。一开始,陆老太爷并没有对这个瘦小的孩子上心,只是丢给身边的人带着。 后来随着这个孩子慢慢地长大,陆老太爷发现他不但聪明机警,在武学上也是颇有天赋,就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教导了一段时间后,就把他安排在大儿子陆在元的身边。陆在元对苏伯很是器重,视他为兄弟一般。也正是因为有苏伯跟着,陆在元才会同意陆震东走水路。没有想到阴差阳错下,让陆震东逃过一劫。 “嗯。”陆氏嗯了一声,眼神复杂地看了苏伯一眼,脚步不停地继续向里走去。 苏伯正好就站在路中间,陆氏距离他只有四五步的距离,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只是恭敬地唤了一声“姑、奶奶”,看到陆氏顿下脚步,眉头微蹙地打量着自己,便继续说道:“姑、奶奶,少爷今日心情不好,谁也不想见。” “怎么,连我都不见吗?”陆氏瞪着苏伯,沉声问道,抬脚就要向前走去。 苏伯双手垂在两侧,上身微躬,仍然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察觉到陆氏的恼怒。声音平静,不急不缓地说道:“少爷听说容家大夫人和珺姑娘来到了徐州,和她们一起到的还有陆家的二夫人。” 苏伯口中的容大夫人和珺姑娘正是京城容之祥的夫人及和陆震东定亲的容珺,而陆家的二夫人就是在京城打了陆家产业的陆在业的夫人。这几个本来和陆震东有着丝丝缕缕的关联的人,陆震东却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她们到来的消息,这个中的原因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她们不是约好一起来的。”陆氏放下抬起的那只脚,意味不明地解释道。 苏伯仍然保持着一个姿势站在那里,也不在乎纷纷扬扬落在身上的雪花,面色平静地继续说道:“珺姑娘出身官宦人家,端庄大方,聪慧可人。虽然容家大老爷酒后和我们老爷玩笑说,要让珺姑娘和我们少爷结为秦晋之好。虽说少爷年幼,却是十分懂事的,不会把这些玩笑话当真的。”苏伯的意思很明显,既然容家来徐州是要退亲,我们少爷现在虽然处境艰难,却不会赖着这门亲事不放的。 “说的什么混账话?什么时候一个奴才可以替你们少爷做主了?”陆氏厉声喝道。只是这严厉之中却有几分 心虚和恼怒,恐怕连陆氏自己也分不清楚。 苏伯抬起头看着陆氏,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不待陆氏抓住那抹讥讽的笑容,他便恢复了平静的面色,刚才的一切都如幻象一般。 陆氏微眯着眼睛看着垂首躬身立在那里的苏伯,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是他们知道了什么吗?不待陆氏将事情想清楚,就听到苏伯声音平平地说道:“姑、奶奶言重了,大老爷和大夫人宅心仁厚,待人真诚,连我们这些寄人篱下的人都不忍苛刻。如今,他们仙逝,老奴又怎么会目光短浅,恩将仇报,欺压小主呢?” 第二十八章 打脸 “啪!”陆氏只觉的苏伯的话像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自己的脸上,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什么叫做“寄人篱下”?父母过世后,她待嫁闺中,和大哥、大嫂住在一起,难道不应该吗?这算是寄人篱下吗?哥嫂待她亲厚,他们出事后,她也是把震东接到了府里,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哪里有恩将仇报一说呢? 最可恶的是,苏伯居然拿她和那些奴才一起说事,这是她最不能忍得。陆氏咬牙切齿地瞪着苏伯,若是眼神可以喷火的话,苏伯现在已经是被烧得体无完肤了。愠怒地说道:“你·······”眼角的余光瞥到上房的窗户开的一道缝隙。缝隙太小,对窗户后面的情形看不真切,只能模糊地判断出窗户后面坐了一个人。那个人应该是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这里。 虽说无法看到那个眼神,不知为何陆氏却是心里一凛,一股寒气包裹着全身,到了嘴边的话被生生地咽了下去,刚才不知道跑到哪儿去的理智全都回来了。 转头对上苏伯那平静中带着疑惑,疑惑里透着迷茫,迷茫中似乎含有讥诮的眼神。陆氏只觉得胸腔里怒火中烧,偏偏这股火却无法发泄出来,这股不上不下的气嗝地她胸口难受。这主仆二人带来的一冰一火,让陆氏倍受煎熬。 窗户下的那道缝隙似乎大了些,那股若有若无的寒气也消失了。陆氏暗叹自己想多了。东哥儿一直是个任性妄为的孩子,就算是这一年来成熟了很多,但是对外面的事情,他所知道的也是她想让他知道的那些。至于容家大夫人和陆家二夫人联袂来徐州的事情,不管是苏伯替他分析出来的,还是他自己猜出来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希望他自己能够想明白,懂得放下就好。这样也免去了她的一番口舌。既然他现在闹脾气,就让他闹吧!等事情过去了,多哄哄他便是了。想到这些,陆氏的心里便好了许多。 苏伯看着陆氏不断变幻的眼神,心中暗想:看来少爷想让夫人误会他只是在闹脾气的目的达到了。 苏伯看了上房的窗户一眼,朝陆氏一揖,情绪低落地说道:“少爷的腿这一年来毫无起色,既然这次二夫人来了徐州,少爷就想着随二夫人一起回京,在京城里再寻些大夫看看。” 听到苏伯的话,陆氏收回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一瞬,又继续看着那道缝隙,声音低沉地说道:“还是继续留在徐州吧,这里有我照看着,很多事情都会方便些。东哥儿的药也都是从京城抓的,住在哪里并无太大的区别,更何况回到京城后······” 正巧看到屋里的人摆弄着盖在腿上的皮毛毯子。那只手弄乱了整齐的毯子,陆氏却觉得也弄乱了她心里的琴弦,到了嘴边的话便顿住了。 “姑、奶奶?”苏伯抬起头轻声唤着失神的陆氏,待陆氏回过神后,便迅速地垂下头。 “呃?呃,东哥儿已经大了,有些事情我也不好胡乱替他做主。他想来是心情有些不好,你也是陆家的老人了,多照顾着些。有事的话,就去上院找我。”陆氏看着苏伯,有些心不在焉地交待着。 苏伯低着头,心中暗想:这是同意回京了?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显,对着陆氏一揖,声音恭敬地说道:“老奴记住了,一定会遵照姑奶奶的吩咐,好好地照顾少爷的。” “嗯。”陆氏对苏伯的态度还算是满意,点头说道:“好生照顾着东哥儿。”说完,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上房窗户的那道缝隙,带着芍药和牡丹转身离开。 “送姑、奶奶!”苏伯躬身行礼,抬起头后,意味不明地盯着陆氏三人的背影。 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陆氏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及雪地上那一串儿凌乱的脚印。陆氏三人的背影已经转出了月亮门,视线所及只是那道灰扑扑的月亮门,以及天空中纷纷飘落的雪花。 “唉!少爷,外面寒气大,还是把窗户关上吧。”苏伯看着一直盯着窗外的陆震东,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劝道。见窗前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苏伯不满地嘀咕道:“经过少爷的一闹,想来姑、奶奶已经相信了您只是在闹脾气而已。少爷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听这口气,苏伯是对我的做法不满意喽?”坐在窗前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低沉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的笑意。转过身来看着站在旁边一脸不满的苏伯。 见苏伯不说话,陆震东笑着摇摇头,把搭在膝盖上的毛毯放到一边,起身走到了桌边。苏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去关上窗户,又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 已经坐到了桌边的陆震东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用那么紧张。今日府里来了客人,明天又是梅花宴,想必眼下没人会注意到我们这里的。”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或许是因为不用出门,陆震东的穿着非常随意,只穿着家常的棉袍。一根浅色的丝带把头发扎了一半,另一半随意地披在了肩上。光洁白皙的脸庞上,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有神的眼睛,他的眼眸乌黑深邃,让人不敢直视。骨节分明的 手端着茶杯,细细地品着杯里的茶。 苏伯是看着陆震东长大的人,如何会不明白他的感触?沉思了一下,低声劝道:“姑、奶奶操持着这么大的家业,属实是不容易,难免会有些疏漏的地方。” 陆震东听了苏伯的话,喝茶的动作一顿。嘴角微翘,分不清是讥讽还是赞同,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说道:“陆家的家业也不比容家少,可是娘一边帮着爹爹打理着外面的生意,一边操持着家里的事情,也从来不见有所纰漏。”看着手里不停转动的杯子,又像是透过杯子看到了很远······ “那少爷是觉得姑奶奶知道您现在喝的药有问题,还是知道是谁要对您不利?还是说······”这件事情她也有份?最后的话,苏伯不好说,但是主仆多年的默契,相信少爷明白他的意思。 第二十九章 主仆(一) 陆震东轻轻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似笑非笑地说道:“姑姑她最是聪慧,一向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才是对她最有利的。” “是呀,老爷和夫人在世的时候,姑奶奶经常去京城看望他们,两家走动频繁。所有的节礼、年礼无一落下,甚至我们这些下人都能收到姑奶奶的礼。不过,相对比来说,三老爷的府上就冷清多了。除了规规矩矩的节礼、年礼外,再无其他的了。”苏伯想起从前的情景,唏嘘道,“如果没有姑奶奶的穿针引线,也许就不会有现在这些糟心的事情了!” “苏伯是说我的腿疾这件事?还是容家退婚这件事?”陆震东语气平静地问道,在苏伯沉思的时候,他又继续说道:“姑姑虽然名利心重,但是收买大夫,说我腿受了寒气,无法行走这件事情她是没有参与的。当时接我回徐州,也是真心实意的。至于后来发现我的药有问题,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势而为了。” “那依少爷看,姑奶奶是什么时候知道少爷的药有问题了?”苏伯轻声问道。 “姑姑本来就精明能干,何况她掌管容府将近二十年,府里的风吹草动如何会瞒过她的耳目?至于她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药有问题,那就难说了。”陆震东惆怅地说道。 “可是如果这些药不是仅仅让少爷下肢无力,无法行走,而是对少爷的身体有损伤的药,姑奶奶她也要这样不闻不问,坐视不管吗?”苏伯恼怒地问道。 陆震东转动着手里的茶杯,转了几圈后,他才叹息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只是事情没有发生,我也不知道答案。” “枉老爷和夫人的真心相待,姑奶奶竟然与人同流合污,这样来害少爷。真是·····真是······”白眼狼,只是作为下人,这句话他不好说出口,又叹息道,“老爷和夫人也是精明的人,怎么就没有看透姑奶奶的为人呢?” “姑姑是祖母唯一的女儿,也是爹爹唯一的妹妹。爹爹本来就是重情义之人,加上祖母临终时候的嘱托,对姑姑自然会谦让一些。娘本不是个愿意斤斤计较的人,又和爹爹感情深厚,对姑姑自然是当做亲妹妹看待的。很多事情都是一笑而过了。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祸从天降,一切都变了。”陆震东幽幽地叹息道。 “少爷······”苏伯看到陆震东眼睛里的忧伤,心里也跟着难过,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 陆震东轻轻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至于退婚的事情,虽然看起来 是我们谋划的,但也顺水推舟而已,这个婚早晚都是要退的。再者说,容家在京城里需要陆家的财势,而陆在业同样需要容家在京城里的权势,所以他们两家便一拍即合,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道。 “对于姑奶奶和容家来说,他们想要的、在乎的只是陆家的那份家业而已,至于家主是谁,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凭着少爷的智谋与手段,坐上家主之位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您偏偏要逆道而行,选择这样一条难走的路。”苏伯低声抱怨道,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不过想来也是,就凭姑奶奶和容家的秉性,我们也是不屑和他们为伍的。只是可惜了老爷那么多年的心血了。”想到老爷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被人这样糟蹋了,苏伯只觉的心在滴血。 “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可是爹娘的心血,我是不会任人糟蹋的,迟早有一天,我要他们双手奉还的!”陆震东捏着手里的杯子,语气铿锵有力地说道。 “对,这些狼心狗肺的人一定会遭到报应的!”苏伯赞成道,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容家的这门亲事还真是没有什么可惜的。就容家那样的家风,也教育不出什么好孩子。那个珺姑娘肯定是比不上周姑娘的。” “嗯?”陆震东抬起头,眼神凌厉地盯着他,直盯得苏伯的面色有些发白,才开口训斥道:“苏伯什么时候也像那些‘长舌妇’一般,学会嚼舌根,搬弄是非了?”平淡无奇的语气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苏伯躬身一揖,恭敬地说道:“老奴知错了,老奴只是一时有感而发,还请少爷不要怪罪。” 陆震东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盯着他。苏伯自然就不敢起身。过了一会儿,他才叹息道:“起来吧!以后我不想听到任何影响她闺誉的话。”最后一句话是陈述,也是警告。 “是,老奴记下了。”苏伯恭敬地说道。 “行了,坐吧。”陆震东的语气有些缓和地说道。他知道刚才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好像只要跟她有关的事情,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是。”苏伯答应了一声,只是没有马上坐下。从炉子上取下热水壶,重新沏了一壶茶,给陆震东倒满了一杯,自己倒了一杯后,才坐到了旁边的锦杌上。 陆震东低头抿了几口热茶,放下茶杯,问道:“江州那里怎么样了,可都安排好了?” “是的。”说起正事,苏伯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冒大掌柜的派人过来禀告说 ,江州那里已经按照少爷的吩咐,都准备好了。宅子也已经按照少爷的图纸改建完成了,少爷随时都可以住进去的。” “那几个人怎么样了,可是已经招到了冒家的海运行了?” “还是没有。”苏伯摇了摇头说道,“冒家海运行在江州发展得很快,口碑和信誉也是极好的,对船工的薪资和待遇也是没得说。这几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慕名而来。可是那几个人,无论给出了什么样的条件他们都不为所动,只愿意死守在庄子里,靠着耕种来糊口。” “或许真如他们所说,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的耕农,根本就不懂的海运的事情。”陆震东说道。 “冒大掌柜的在海上行走了多年,他的眼光可是非常独到的。他一眼就看出那几个人不但在海上行走过,而且还是海运经验非常丰富的人。所以冒大掌柜的惜才,就动了招揽的念头。” “可知道他们所在的那个庄子有什么特别的?”陆震东问道。 “冒大掌柜的查过,那个庄子和普通的庄子没有两样,平时也不和外面的人多接触。唯有一个姓薛的人去过庄子拉过菜和水果。冒大掌柜的派人调查过这个姓薛的,发现他也是有些身手的,几次跟踪都被他甩开了。后来有一次跟着他,发现他进了一个平凡无奇的宅子里。本来是想晚上到宅子里去一探究竟的,只是没有想到刚进去就被人惊走了。” “可知是被什么人惊走的?”陆震东皱着眉头问道。 第三十章 主仆(二) “是明月楼的人?”苏伯回答道,“我们的人刚潜进院子里,明月楼的人出现了,见我们的人并无恶意,他们也没有下狠手,只是警告了一番而已。” “明月楼?”陆震东放下手中的杯子,缓缓地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明月楼是八年前崭露头角的。虽然是来势无声,发展却是很迅速。想来明月楼现在的势力已经是遍及到大宗朝各个州了吧?!明月楼的人重诚信,生意上亦是讲道义。与他们的生意往来,你不用担心吃亏上当。当然也别指望着沾半点便宜。” “明月楼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有多少到明月楼挑衅的人都灰溜溜的败下阵来。”苏伯接着说道。 “那是自然,坐拥那么大的生意,如若没有几分自保的能力,是完全不可能的。据说明月楼里高手如云,明月楼主更是神秘莫测,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明月楼的总部到底在哪里。若不是有‘醉仙居’,恐怕人们都会以为明月楼只是一个传说了。不过,这次冒家的人和明月楼的人碰上,应该真的就是一个警告。 否则,以明月楼的能力,无声地把人除掉是极有可能的事情了。明月楼的人这样护着那个宅子,难道那些人和明月楼有关?那个宅子是明月楼的产业不成?”陆震东眯着眼睛沉思道。 “老奴觉得不是。”苏伯摇头否认道。 “噢?怎么说?”陆震东疑惑地问道。 “根据冒家来人对姓薛的那个人的描述,让老奴想起了一个人。” “谁?”陆震东凝视着他问道。 “薛奎!”苏伯吐出两个字,见陆震东不解地看着他,便解释道,“十五年前,湖州城内突遭匪患,惨遭灭门的玉家玉老爷的贴身侍卫。少爷当年年幼,对这些事情并不清楚。老奴跟薛奎曾有几面之缘,根据冒家人描述的相貌特征,以及年龄和姓氏,老奴想到的就是他。” “可是玉家上下不是都葬身火海了吗?这个薛奎是怎么逃过一劫的?又怎么会出现在江州?难道说当年的事情和他有关?”陆震东的脑子转得飞快,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薛奎是怎样逃过那场大火的,老奴不知道。至于是一直住在江州,还是近几年搬过来的,老奴也不清楚。但有一点老奴可以肯定的是,薛奎是不会背叛玉老爷的。”苏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后继续说道,“玉老爷为人义薄云天,对待身边的人严格却不苛刻。 薛奎感念玉老爷的知遇之恩 ,对玉老爷可谓是忠心不二,后来又娶了玉夫人的陪嫁大丫鬟玉柳为妻。当年,老奴跟随老爷出去应酬,碰到过他几次,也曾在一起喝过茶聊过天。老奴相信他的为人,绝对不会做出背叛之事的。” “当年爹爹和玉老爷之间还有过接触?”陆震东好奇地问道。 “是呀!老爷为人豪爽,玉老爷也是大方之人。两个人志同道合,很是能谈得来。老太爷去世时,老爷刚接手家里的生意,有些手忙脚乱的,还是玉老爷从旁指点,给了诸多建议。老爷才能那么快的上手家里的生意。记得那年腊月,玉夫人生下了玉小姐,玉老爷高兴得不得了,就在府里守着夫人和小姐,账也不查,店也不巡的,整整在家里待了一个月。”想起以前的事情,苏伯觉得又是心酸又是好笑。 “没有想到玉老爷竟然是性情中人。”陆震东摇摇头感叹道。 “可不是吗?玉小姐满月时,正好是正月。老爷非拉着玉老爷出来喝酒,玉老爷拗不过,只好答应了。酒席上,老爷戏言想让两家亲上加亲。” “虽说是酒席上一时兴起的话,但我想爹爹当时和玉老爷志趣相投,是真的想定下这门亲事的。” “是呀,老爷的性情少爷你也是清楚的。可是玉老爷对玉小姐的疼爱可谓是如珠如宝,怎么会这么早就许配人家呢?玉老爷就回复老爷说‘孩子还小,不必急着定亲。待孩子们长大后,如果两个孩子愿意,我绝对是不会反对的。’可惜呀,世事无常。谁也没有想到,两个月后玉小姐的百日宴那天,玉府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为此,老爷也曾伤心了很长的时间。”苏伯唏嘘地摇摇头,心里一阵难过。 “都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看来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想起一年前父母的遭遇,陆震东的心里也是难受不已。 “玉家做的是什么样的生意?可是行过船?”陆震东突然问道。 “少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苏伯疑惑地问道,但还是解释道,“玉家的生意中占主要地位的便是海运,只是玉家除了在大宗朝内的海运外,他们还会组织船队到其他的国家去交易。” “这样的话就对了。”陆震东点头说道,“冒家所提到的那几个人也很有可能是玉家的旧人。玉家既然能把船行到了大宗朝之外,他们家的船工必定不会是普通的船工了。冒家看上他们也是正常的。只是那几个人不接受冒家的招揽,是想耕种归隐,还是他们只会忠于玉家?” “ 如果是第一种原因的话,还好理解,虽说做船工的薪金很高,但毕竟是风里来浪里去的,危险系数就很高。这第二种原因,似乎······”苏伯摇头,表示难以理解。 “如果玉家还有其他人活着呢?也不是不可能的,既然薛奎能逃过一劫,或许还会有其他人。”陆震东分析道,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这些跟我们没有太多的关系。既然明月楼的人明摆着要护着那个宅子,我们也没有必要硬和他们对上。告诉我们的人不要在去管那个宅子的事情,至于冒家看上的那几个人,也不要再去招揽了。” “是,老奴记下了。”苏伯郑重地说道。他知道少爷做事向来是干脆利落,他既然觉察出那几个人是个麻烦,就不会再去过问的,“老奴还有一件事想向少爷禀告。” 第三十一章 不眠(求推荐、求收藏) “什么事?”陆震东问道。 苏伯提起茶壶为他续了一杯热茶,想了一下说道:“老奴今天回来的时候,看到府门口多了一位面生的小厮,便打听了一下。那个小厮是走了璟少爷身边的长平的路子进来的,这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说起刚才的事情,老奴就突然想起了他,他叫薛山。” “姓薛?你是怀疑他会跟江州的薛奎有关系?”陆震东放下端到唇边的茶杯问道。 “是。”苏伯点头说道,“当时他引起老奴注意的便是觉得他有几分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所以就多打听了几句。刚才提到了薛奎,老奴就突然想起来为什么觉的那个薛山有些面熟了,因为他和薛奎有六七分相似。” “如果江州的那个人真的就是当年玉老爷身边的薛奎,以他们的生活状况来看,完全不用让他的孩子出来当差的。就算是要当差,也不必远到徐州来。”陆震东沉吟道。 “物有象形,人有相似。或许是看错了也不一定。再说,就算真的是与江州那边有关系,也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更何况,我们眼下就要回京了,也不必······”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陆震东挥手打断苏伯的话,郑重地吩咐道,“找人盯着他,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明天就是梅花宴了。” 苏伯看着他,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把话咽了下去,点头答应道:“是,老奴会去安排的。”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食味斋’那里来报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六丫把点心交给青荷姑娘带回去了。” “嗯,很好。”陆震东低声说道,深邃的眼神中多了一抹让人无法忽略的温柔,“以后我们回京,就让六丫和青荷多走动一些。”想到就要离开徐州了,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不舍。 苏伯在心里无奈地叹息:少爷这是要多知道一些周姑娘的消息吧?可惜了少爷的一腔柔情却是给错了人。“少爷,您······”看到陆震东从袖子中掏出的盒子,苏伯惊呼一声。在陆家待了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了。 陆震东像是没有听到苏伯的声音,轻轻地打开了盒盖,盒子里面的那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苏伯清楚这颗红宝石的来历。这是少爷在一次跟人出海剿海匪时缴获的,为了这颗宝石,差点连命都丢了。当少爷沾沾自喜地把红宝石拿出来献宝的时候,老爷狠狠地打了他一鞭子,并罚他到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夫 人心疼少爷,陪着少爷饿了三天三夜,却是没有开口为少爷说情。也是唯一一次在老爷责罚少爷的时候,没有求情。想来夫人也是后怕的。 想到这些,苏伯的眼圈泛红。看到陆震东面带笑意,眼神柔和地看着那颗宝石时,他的心里一惊,皱着眉头,大胆猜测道:“少爷,您不会是打算把这颗红宝石送给周······周姑娘吧?”少爷被责罚后,柳少爷曾过府看望他,当时揶揄他这么拼命地去抢这颗宝石一定是要送给心上人的。后来,容家的珺姑娘明里暗里地递过几次话过来,少爷愣是没有把这颗宝石送过去。 陆震东没有理会苏伯那夸张的表情,微笑着说道:“是呀。就要离开徐州了,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相送,这颗红宝石还凑合着,就把它送过去,留个念想吧。”说到最后,不免有些惆怅。 苏伯一噎,瞪大眼睛盯着他们家少爷,心里说话:少爷,您还真敢说!像这样的一颗颜色纯正的红宝石,除了宫里,恐怕京城中没有几家能够拿出来的。到了您这儿,就变成了‘凑合着’,这句话要是传出去了,多少人得吐血呀! “此次一别,怕是天高水长,再也无法相见了吧!”陆震东情绪低落地合上了盒子,慢慢地踱到窗前,透过窗纱,外面的样子看的不真切。索性推开了窗户,外面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屋顶和院子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冷风透过窗户不断地灌进来,冻得人直打哆嗦。苏伯紧走几步来到窗前,边关窗户边劝道:“少爷,眼看就到年关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您可要注意身体呀!”看着陆震东情绪低落,忍不住说道:“少爷,其实·····”其实这样挺好的。但看到他忧伤的眼神,无奈地安慰道:“其实以后还会有见面的机会的,毕竟·····毕竟·····” “呵呵”陆震东苦涩的一笑,“经历了这些事情,虽然我不会和姑姑马上就撕破脸,但是以后也不会再有来往了。如果一切安好,我会只当做没有这个姑姑,以前的事情我也不去计较。如果······”她过的不好,我的手段就不会那样温和了。可是这些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以她的性格,就算是不好也不会接受自己的帮助。何况,她与容璟情投意合,怎么会不好呢? “少爷······”苏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震东打断了,“屋里太闷了,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是。”苏伯无奈地答应着。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想明白,别人是帮不了的。苏伯替披上厚厚 的毛料斗篷,待陆震东坐到轮椅上后,拿起毛皮毯子盖在了他的腿上。打开房门,缓缓地把轮椅推到了廊下。翠绿的竹叶上挂着雪白的雪球,院子里铺着厚厚的雪。陆震东不喜欢有人在他的院子里乱走,所以没有他的吩咐,府里的小厮也不敢过来扫雪。 “苏伯,你先去忙吧,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陆震东轻声说道。 苏伯无奈地点点头,答应道:“好的。刚下过雪,外面冷,少爷不要坐太久。有事的话,喊阿生一声,他就在耳房里。” “嗯。”陆震东嗯了一声,眼睛看着西边的那抹殷红的夕阳······ 第三十二章 之夜 西边的那抹残阳如同油枯的灯火,很快就熄灭了。看着黑夜笼罩下的雪地,陆震东的思绪飘到了那个雪夜······ 一年前,当陆震东嘻嘻哈哈地走出码头后,听到的是一个惊天霹雳的噩耗。他丢下手中的包裹,夺下小厮的马,一路向陆府奔去。马经过闹市,惊扰了街上的行人,碰翻了路边的摊子。路人的抱怨声、摊主的谩骂声,他统统都听不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回到陆府。 到了门口,看着门上的白绸,悬挂着的白灯笼。陆震东只觉得天转地旋、浑身发冷,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马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进府里,更不知道是谁把麻衣孝服穿到了他的身上。 待一切尘埃落定,陆震东跟着容夫人陆氏来到徐州后,已经入冬了。尽管屋里多放了几个火盆,但他还是觉得冷,是那种从心里往外透出的冰冷。躺在床上,看着外面万物凋零的冬天,想再任性一回。偷偷地把丫鬟端来的药倒了,想着索性就这样躺一辈子,等着油尽灯枯那一天。 没想到的是,几天过后,没有喝药的他不但没有病情加重,反倒腿不但有了知觉还能下地走动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眼神阴骛地盯着桌子上的那碗黑乎乎的药,暗自咬牙:既然有人不想让我好,我却偏要好好的活着! 只是此时意难平,心中的怨气无法宣泄出来。陆震东看了一眼外面的黑夜,没有惊动任何人,溜出了容府。 冬夜的街上寂静无声,形单只影的陆震东感到异常的寂寞。刺骨的寒风里,他居然找不到替他挡风让他取暖的地方。仰起头呆呆地看着没星星的夜空,眼前却出现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喝着热茶聊天,其乐融融的画面。 脸上的突然冰凉把他惊醒,原来天空中飘起了雪花。陆震东抬手抹掉脸上的雪花,却摸到了脸上比雪花还要冷的泪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了。他吸吸鼻子,抹掉脸上的泪水和雪水,戴上一直带在身边的面具,冲进了风雪中。他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停在哪里,只是在徐州的街上、屋顶乱窜。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感觉有些累了,他跑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跳到一棵粗壮的大树上,不顾枝桠上的雪,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就那样靠了上去。掏出怀里的酒囊,猛灌了几口,舒服地呼出一口气,那气体在寒风中化成了白雾。仰头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时灌一口酒。 不知过了多久,大树的不远处突然多了一个小 身影。陆震东眼神迷离地盯着那个背影,心里暗叹:真是大意了,有人来了都没有发现。 从背影上看,那个人应该是个女孩子。只见她蹲下身从篮子里拿出供品摆在了地上,又点上香烛,接着跪在了雪地上,双手合十,嘴里说着什么。具体说什么陆震东没有听到,但他能够感觉到她很伤心,应该是哭了。 是,她是哭了。看到她不停颤抖的后背,陆震东确定了他的猜测。她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和他心里的悲痛产生了共鸣,他不禁对着她的背影看呆了。 “啪!”一声轻响惊到了澜心,她转过头向声源望去。待澜心站到了树下,陆震东才发现自己的酒囊掉了。 澜心拾起雪地上的酒囊,下意识地向树上看去。 果然是个女孩儿。陆震东看着树下的身影,嘴角微翘,说不出心里为什么会有一丝欣喜。树下的女孩儿正仰着头看着他,巴掌大的小脸上犹挂着泪痕,鼻尖通红,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因为刚才哭过的原因,也许两者都有吧!陆震东暗自想着。女孩儿的眼睛很漂亮,虽然有些红肿,但是眼眸却清澈明亮,宛如一汪秋水。 澜心看着树上的人竟这样肆意地打量着自己,有些恼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哎,等一下。”看着澜心要走,陆震东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她留下了。 “干什么?”澜心皱着眉头问道。想起手中的酒囊,向树上一抛,也不管树上的人能否接住。留恋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香烛,转身离开。 “哎!”陆震东接到酒囊,看着澜心要走了,就慌乱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澜心看着陆震东,警惕地后退了几步。 看到澜心的动作,陆震东挠挠头,开口解释道:“姑娘,你·······”他神色一顿,怔了一下,突然喊了一声“走!”便不由分说地拽着澜心,几个纵身,躲到了另外一棵树上。 “你······”澜心刚要开口质问,嘴就被人捂住了,只能恼恨地瞪着眼前的面具。心里暗自后悔自己大意了,听到声音后就应该赶紧离开,不像现在无端地卷进是非中来。 陆震东被澜心一瞪,觉得心神一荡,想笑着安慰她不会有事的。可是又觉得这个时候笑不合适,就收敛了笑容,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想笑又不敢笑的傻样儿了。 澜心的眉头皱得很高,暗忖道:莫非遇到了傻子?可是转念一想又觉的不会, 虽然看不到他的样貌,但是从眼神来判断,他应该是个正常的人。 一阵衣袂飘过的声音,原来的空地多了一个人。那个人大概四五十岁,个子不高,腰肩宽阔,从他的举止来看,澜心觉得他应该是个练武之人。他走到香烛前,打量了一番,又沉思着在周围踱着步子,思量着什么。只可惜不断飘落的雪花掩盖住了地上的痕迹,一时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苏伯,你找到少爷了吗?”一个小厮跑过来,带着哭腔问道。 苏伯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皱着眉头看着哭地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小厮,叹息道:“别哭了,少爷他不会有事的。” “真·····真····真的吗,苏伯?”小厮哭着问道。 苏伯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是······他的目光一顿,雪地里的东西吸引住了他的视线,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才控制住目光没有向树上看去,他怕他看到树上的人后会忍不住抽他。一把扯着哭得打嗝的小厮,咬牙道:“我们先回去吧,少爷会回去的。” “可是,少爷他·······哎呦,苏伯,您轻点······”小厮的喊声很快就被寒风吹散了。 第三十三章 饿了 陆震东一边分心注意着树下的情形,一边侧脸打量着旁边的澜心。两个人离得很近,他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似乎每一下细微的颤动,犹如羽毛轻轻拂过他的心湖。调皮的雪花飘落在她那浓密的黑发上,又化成雪水没入了发间,陆震东想抬手拂去替她头上的雪花。 一直注意着树下的澜心眼角的余光发现了他的动作,用力地推开他的手,恼怒地喝道:“你干什么?啊·······”由于动作幅度太大,树枝上原本就落有积雪,一个不小心便从树上掉了下去。 “小心!”陆震东惊叫一声,纵身从树上跳下去,拦腰抱住了他。两个人都是毫无准备地跳下来,冲击力很大。陆震东抱着澜心转了几圈卸下冲力后才停了下来。随风飘扬的衣袂在风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度,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们的身上。就算是多年以后想起这个画面,陆震东还是觉得心神荡漾。 “放手!”落到地面后,澜心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陆震东,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向后仰去,她吓得尖叫一声:“啊!” “哎,当心!”陆震东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胳膊,用力把她拉了回来。 澜心被他用力一拽,好巧不巧地扑到了他的怀里。一股冷冽的松香扑鼻而来,澜心瞬间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热。她想离这个“罪魁祸首”远一些,却发现一双手正禁锢在腰上。 京城是个繁花似锦的地方,陆震东也曾年少轻狂过,虽然没有留恋烟花之地,但也不是不通情*事的人。可是此刻的感觉他却是从未有过的。 “放开!”澜心皱着眉头说道,担心用力过猛再次被滑倒,一时不敢太用力挣开。 陆震东不想放手,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看到澜心红红的耳尖,担心她恼了自己,只好收回环在澜心腰间的手,并叮嘱道:“小心点!” 澜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向后退了几步才停下来,心里懊恼道:今天真是出师不利,本来就心情不好,偏偏遇到这么多事。早知道会这样就不出来了,等青荷把玉枝姑姑的丧事处理完了一起出来祭奠。想到姑姑离世,心中又是一痛。 陆震东看着澜心退出那么远,一脸的戒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刚才的事情虽说只是意外,但自己也确实唐突了。他躬身一揖,诚心地致歉道:“是在下唐突了,还请姑娘莫怪。” 看着他郑重地行礼道歉, 澜心也不好再计较,垂下眼皮没有说话,矮身行礼。想起刚才差点把自己绊倒的东西,低下头伸手捡了起来。原来是那个酒囊。心下明了:难怪刚才那个中年人紧盯着这个地方不放,一定是发现了这个酒囊,知道他要找的人藏在了树上,才愤怒地离开的。 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撇嘴:真是个任性的少爷。不过这跟自己没有关系。澜心把酒囊递过去,说道:“你的东西,请收好。” “多谢姑娘。”陆震东接过酒囊,致谢道。 澜心朝他点点头,算是还礼了,转身离开。 “姑娘等一下!”陆震东没有想到澜心转身就走,惊慌地喊道。 “有事?”澜心转过头,皱着眉头问道。 “呵呵,不是,没······没·····没什么事。”陆震东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赧然地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道。 澜心垂下眼帘,转身继续走去。 “哎,姑娘······”可否留下芳名?可是转念一想,陆震东觉得这样说不妥,如果这样问的话,她一定会把自己当成登徒子的。看着马上要离开他的视线了,情急之下纵身拦在了澜心的前面,“姑娘。” 澜心心里一惊,急忙后退几步,脑子飞快运转,思索着如何脱身。 看着满脸戒备的澜心,陆震东赶忙解释道:“姑娘,你别着急,我没有恶意的,没有恶意的,就是······就是,我饿了。”后面三个字说得很轻。 “啊?”澜心彻底被雷到了。刚才脑子里思索的如何防范的高墙“哗啦”一声全塌了,她毫无形象地张着嘴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你·····你·····”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饿了。”陆震东重复了一遍,这回的声音大了些,执拗的眼神中带着委屈,“我初到徐州,一个朋友也没有,也无法到处行走,我······” “跟我来吧!”澜心无奈地说道。让他这样一说,自己也觉的有些饿了,姑姑去世这几天,自己也没有好好吃过饭。 澜心带着陆震东左拐右转,轻车熟路地走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巷子不深,二人站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的门口。铺子门口那面写着“混沌”两个字的幌子在风雪中不停地摇摆着,窗户上透着昏黄的烛光。 澜心挑开门口的棉帘走了进去。一位老妇人迎了上来,行礼招呼道:“姑娘来了。今天就您一个人过 来?咦?这位公子是······” “婆婆。”澜心招呼一声,“我们是一起的。突然有点饿了,想吃您包的混沌。想着这个时辰您还没有打烊,就过来了。” “承蒙姑娘惦记。”老妇人笑着说道:“今天天气不好,风雪大,老身想着不会有客人上门就想早些把炉子里的火熄了。没想到姑娘来了,炉子里的火刚熄,想来重新点上也不费事的,只是要劳姑娘多等上一些时辰了。” “不碍事的,给婆婆添麻烦了。”澜心笑着说道,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姑娘客气了,请稍等。”老妇人屈膝行礼道,又向陆震东一礼,转身进了里屋。 陆震东坐下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混沌铺子。铺子很小,里面只有四张桌子,却是整齐干净。与此间隔着一道门的屋子应该就是厨房了。看着澜心和老妇人熟稔的样子,她应该是经常来这里吃混沌。 老妇人提着茶壶走了进来,一边替二人倒茶,一边客气道:“一些粗茶,给二位驱驱寒气。”茶倒完后,看着澜心问道:“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多加些葱花吗?” “是的。”澜心笑着点头。 “那这位公子······” “和她一样。”陆震东想也不想地说道。 “二位稍后。”老妇人敛身行礼,转身出去了。 第三十四章 赊欠 老婆婆的手脚很麻利,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混沌就端了上来,笑呵呵地说道:“姑娘、公子,您二位慢慢用。” “谢谢婆婆。”澜心接过碗,微笑着说道,“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们吃完了再叫您。” “那好,姑娘、公子慢用,老身就不打扰了。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老婆婆笑着回答道,转身回到了厨房。 澜心抬头看着对面的陆震东,也许是真的饿极了,一边吹着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看着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屋子里,澜心这才意识到不妥。真是大意了,不应该让婆婆离开的。以前和姑姑或者青荷出来的时候总是点两碗混沌后,让婆婆忙自己的事情,她们坐在这儿慢慢地吃着。今天她也习惯这样吩咐着,算了,现在还纠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的。拿起勺子,先小口喝了几口汤,然后舀起一个混沌,小口小口地吃着。 陆震东可是没有想那么多,几口热汤喝下去后,身上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坦。舀起一个混沌,咬了一口。嗯!皮薄馅大,真好吃!边吃心里边琢磨着:没有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做出来的混沌不但汤鲜美,混沌也特别好吃,真不错!他好久都没有吃这么香了。 澜心放下碗后,看到陆震东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澜心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可是我的脸上沾了灰?”说着,下意识地用帕子擦了擦脸。 “没,没,没有。”陆震东赶紧摆手否认,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个,咳,那个我出来得急了,忘····忘记带银子了。”幸好今天明智地戴着面具,否则真不知道脸往哪儿放了。想他陆大少爷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糗啊? 澜心在心里暗自摇头,无奈地想着:还真是个少爷,出门都不知道带银子。面上却是微笑着边伸手去解荷包边说道:“没事儿,我这儿有,我就一起付了吧,也没······”说到这里就顿住了,伸到荷包里的手也僵住了,心里一惊,荷包是空的。是的,她想起来了,她自己偷偷出来的,没让紫衣开箱笼拿钱。而荷包里的零钱她用来买香烛了。 “不会吧,你也······”看着澜心皱着眉头的样子,陆震东挑起一根眉毛,瞪着眼睛,压低声音问道。 “嗯!”澜心欲哭无泪地点点头。 “那,那,那怎么办?我们,我们·····老婆婆她······”陆震东磕磕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京城的时候,点十两银子的一道菜他都没眨过眼,现在却被 这十几文钱难为到了。 “我,我,我也不知道啊!”澜心一时也没了主意,平时出门时,都是青荷带着银子的,她的身上也有点碎银以备不时之需,像今天这样的事情还真是没有遇到过。 陆震东在身上所有的地方摸了一遍,期待着能有意想不到的发现。摸到头顶的时候,他的手顿住了,犹豫了一下把头上的发簪拔了下来。他拿着发簪,手轻轻地抚摸着,眼睛里充满了哀思,这是去年生辰时,爹爹亲手为他雕的礼物。如今,却物是人非了!只是一瞬间,他决定道:“就用这支发簪付账吧!” 屋里的灯光昏暗,澜心虽看不清发簪上雕刻的是什么,但是从发簪在灯光下散发的柔和的光来判断,发簪是由上好的玉石雕刻的。说道:“我们吃的两碗混沌也不过是十六文钱,你这支发簪太贵重了,这样会让婆婆为难的。还是把我的荷包押在这儿吧,等······” “不行!”不等澜心说完,陆震东就打断了她的话,“女儿家的东西怎可随意落在外面,就用这支发簪。” 澜心听了他的话,心里有些动容,觉的他还算是有些担当,不过还是坚持道:“我经常到这里吃东西,老婆婆的为人我也是信得过的,荷包放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明天我会差人来赎的,只要······”澜心看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只要你别动什么坏心思就行了。起身去寻厨房里寻老婆婆去了。 “你······”陆震东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的背影,这个女人真是不知好歹,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枉他还在为她着想。 “好了,我们现在应该各回各家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澜心瞪着身边的陆震东,走出铺子后,他还跟在后面警告道。 陆震东愤愤不平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先行离开了。想他陆大少爷在京城里不能说是呼风唤雨,但也绝对是风光无限的。不想今天在这个小小的徐州,竟被人如此的嫌弃,三番五次地下了面子。哼,等到有一天,看小爷我不把你······我要把你·····我······他泄气地摇摇头,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把她怎么办。 “少爷,少爷,少爷。”阿生怯生生的喊声打断了陆震东的沉思。 陆震东没有回头,仍望着漆黑的夜空,问道:“什么事?” “少爷,奴才推你回房吧。”阿生说道。 “好吧。”陆震东点头答应。藏在宽的的衣袖下面的手里握着的荷包正是澜心押在混沌 铺子里的荷包。他担心因为荷包的事情让她闺誉受损,第二天一大早就送去了一两碎银,把荷包赎了出来。拿着荷包走出铺子时他才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去哪儿找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经常晚上偷偷地溜出容府,就是想着或许恰巧可以遇到她,可是一次也没有遇到过。直到三月三那天,看到她站在花园的榕树下,心里一阵狂喜。甚至忘记了还在外面,起身向她走去。 一阵清风拂过,一个宝蓝色的男袍的衣角随风飘起。他知道那个衣角的主人,他的表弟容璟今天就穿着宝蓝色的衣服。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整个人如坠冰窟。呆呆地望着前面那个俏丽的背影,忘记把抬起的脚放下,甚至忘记了呼吸。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看着陆震东这样,阿生吓坏了,把他扶到了轮椅上,惊慌地喊道,“少爷,您的脸色怎么这样白啊?少爷,您可不要吓我呀!” 第三十五章 “表哥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苍白?”阿生的喊声惊动了树下说话的容璟,他赶过来担忧地问道。 陆震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跟在容璟身后的澜心,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又包含了委屈和怨怼。 澜心被他的眼神看得十分不舒服,不知觉地蹙着眉头,下意识地往容璟的身边靠了靠。 容璟见陆震东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的身后。转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着侧身把澜心让了出来,介绍道:“表哥,这是周姑娘。这是表哥,表哥身体不好,一直在竹院静养,所以你以前来没有看到过他。” 澜心屈膝行礼,微笑着和容璟说道:“既然你这里有事,我就去容伯母的院子了。时辰也不早了,和伯母道别后就回去了。” “嗯,好的。”容璟轻声答应。 澜心笑着冲容璟点头,又朝着陆震东一礼,转身离开了。 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陆震东心中愤恨不已:她怎么可以这样就走了,没有解释,没有歉意,甚至来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她怎么可以这样?!他不甘心,他想叫住她,想要质问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可是嗓子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无论怎么用力就是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用力地揉搓着衣袖下面的荷包,以此来发现心中的愤懑。 苏伯看着被众人抬回来的脸色苍白的陆震东,吓得手脚冰凉,一口气卡在了嗓子里,差点就没有呼出来。众人忙却不乱地把人抬到了床上,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的,一阵忙碌。 “苏伯,你看荷包就要被少爷抓烂了。”正在用温热的帕子替陆震东擦手的阿生说道。 听到了“荷包”两个字,陆震东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恢复了焦距。看着眼睛红肿的阿生,看着一脸担忧的苏伯,看着手中被自己抓得皱成一团的荷包,心里一阵失落。 苏伯看到少爷回过神来了,心中一喜。只是脸上的表情松了一半,看到他家少爷那失神的样子,脸又绷起来了。把一脸懵懂的阿生推到了门外,自己亲自带上了门。 陆震东坐起身来,把手里的荷包摊到了腿上,看着皱得不成样子的荷包,心里一阵后悔。用手小心翼翼地把褶皱的地方扯平,脑海里回放着澜心离开是的背影,心里庆幸:幸好自己当时没有叫住她。叫住她了,除了有损她的闺誉又能问她什么呢?她和璟表弟早就定亲了,那个时候父母还没有出事,当时娘看着姑姑的信,还高兴地想着要打一套头面做见面礼。更何况,他那天 戴着面具,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 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惆怅,是呀,她根本就不认识他,或许也不记得那天的事情了吧?!想到这里,陆震东只觉的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疼。越是疼,他越要去想他们一起发生的事情,越是去想,便发现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唉!”苏伯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一阵酸楚。今天花园里的事情也不是秘密,很容易就打听出来了。看到少爷这个样子,他人老成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坐在床边的杌子上,温声问道:“少爷可还记得老爷当初的话?” 陆震东看了苏伯一眼,转头凝视着窗外,嗓音沙哑地说道:“我小的时候仗着祖母的宠爱和袒护,到处闯祸。到了京城后,还不肯收敛,在加上每次惹事后都有娘替我求情,我总是有恃无恐。可每次爹爹都会气得暴跳如雷。一次,他气极了,拿着鞭子指着我说‘小兔崽子,还真以为老子治不了你,是吧?不用你现在无法无天的,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治得了你的人。’ 我梗着脖子,不服气地看着爹爹,爹便说‘不用你现在不信,等有一天,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有力无处使,有火无处发了。’没有想到爹爹他一语成谶,真的会有这样的时候。”泪珠滚到了嘴边,流到了嘴里,一股咸涩充满了整个口腔。他思念那个严厉却慈爱的人,痛惜这段还没有开始便结束了的感情。 “少爷可是觉得‘她’就是那个人吗?”苏伯轻声问道。 “她,是吗?”陆震东悠悠叹息道。他向来率性而为,从来没有想过会一见钟情,而且越陷越深······ “少爷,您说什么?”阿生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问道。 陆震东回神,抬手揉揉他的头发,微笑着说道:“没什么,你早些回去睡吧。明天是梅花宴,我们也去看看院子里的梅花。” “嗯,知道了少爷。”阿生两眼放光地答应道。 ***** 容之锦把斗篷交给门口的丫鬟,换上常服走进了里间,看着榻上的陆氏,温和地说道:“怎么还没睡,不是让你别等我了吗?”说着走上前握了握陆氏的手,见手上的温度还好,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哦,老爷回来了。”直到容之锦的手碰到了陆氏的手,陆氏才回过神。 “想什么呢?”容之锦笑容温和地问道,“天气这么冷,歇息吧。”说着,拉着陆氏的手走到了拔步床前。 “刚才想什么呢,那么入神?”两个人躺到床上后,容之锦侧身看着陆氏,问道。 “想东哥儿的事呢!”陆氏也不瞒他,“东哥儿今天把药碗摔了,我过去看时,苏伯跟我说,他闹着要回京。” “现在回去?可是谁在他跟前说了什么?”容之锦皱着眉头问道。 “他的那个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是我精心挑的,没有人敢随便开口的。”陆氏一向自诩治家严明,“是他知道了大嫂、二嫂来徐州了,而且还带着珺姐儿,想必是猜到了什么。”陆氏口中的大嫂自然就是容家的大夫人,而二嫂则是陆在业的妻子了。 “东哥儿他也不傻,猜到了也正常。只是眼下马上到年节了,铺子里的人都要到府里对账了,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苛待他了,面子上不好看。”容之锦想了想说道。 “老爷这些不用担心,这些我都想好了。”陆氏说道。 第三十六章 夜话 陆氏伸手理了理头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轻声说道:“这些老爷不用担心,刚才我就在想这件事情,心里已经有了安排。”看到容之锦那赞许的眼神,不由的弯了弯嘴角,她最喜欢男人这样看她的眼神。当年,他看着侃侃而谈的她,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喜,充满了崇拜。她就是沦陷在了男人那明亮的眼神里了。 这些年来,他积极进取,让她的生活很富足。最主要的是他对她的依赖一直如当初成亲时那般,这更让她坚信了她自己的眼光和判断能力。大哥当初说:“我看此人的眼睛过于活泛,是个心机重的人。而且嘴唇太薄,应该是个寡情的。所以说他不是你的良配,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哼,她对大哥的话嗤之以鼻!要是真如大哥所说,她怎么会有这样美满的生活呢?成亲这么多年,她从来就没有落下过大哥的节礼、年礼,而且一年比一年重,就是要让大哥看看她过得一年比一年好,要他知道她用绝食和娘的遗言争取来的婚姻是幸福的,要他为当年的那句话后悔! 唉!真是可怜了一心替妹妹打算的陆在元了,也不知道他知道了自己妹妹的想法,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呃,歪楼了,赶紧言归正传。 “怎么不说话了?”看着陆氏沉醉中带着沾沾自喜的眼神,抬手轻柔地帮她把垂落在嘴角的头发掖到了耳后,温声地问道。 “呵呵,没什么。想着又到年节了,一晃跟老爷已经成亲这么多年了。”陆氏回以甜蜜的一笑,温柔地说道,握着容之锦的手,半是认真半是撒娇地说道:“我是不是都老了?” “呵呵,竟说胡话。”容之锦笑着说道,“翻过年,璟哥儿就十八了。东哥儿比璟哥儿大两岁,已是二十了。” “是呀。”陆氏突然就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有些感慨地说道:“大哥和大嫂成亲几年都没有孩子,那年大嫂在帮我安排嫁妆时,突然晕倒了。后来大夫诊脉说是有喜了,大哥高兴得不得了,全府都跟着欢腾。可是我知道,这是我们俩个人的喜事给他们带去的好运。可惜大嫂是个看不清事儿的,大哥也是一根筋,这么大的喜事他们居然一句都没有向我表示,也不知道······” “哈···”容之锦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老爷困了?”陆氏顿住了嘴里的话,出声问道。 “东儿是想回京城过年?”容之锦眯瞪着眼睛问道,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嗯。既然他想回去就让他回去吧。”陆氏说道,“ 明天有宴会,后天吧,后天把大嫂、二嫂还有东哥儿叫过来,把事情定下来。不过,东哥儿的脾气有些倔,既然他猜到了,要他点头可能不是那么容易,我先去和他谈谈。再说了,我现在是她最亲的长辈,他的婚姻我也是能做得了主的。 等大嫂和二嫂交换了庚帖后,大嫂和珺姐儿就先一步回京。二嫂就留下来和东哥儿一起走,对外就说二哥没有时间,二嫂亲自过来接他回去过年。” “嗯,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样安排不仅妥当,还不会引起非议。马上年节了,你既要操持年节,又要安排这些家事,真是辛苦你了。”容之锦赞叹道,并拍了拍陆氏的手。 “瞧老爷说的,这不都是应该的吗?”陆氏笑着回道,心里却十分得意,她最喜欢听的就是说自己能干,“对了,春先生那里都安排好了吗?大哥这次让他跟着过来,可是有事交待老爷?” 陆氏另一件引以为傲的事情,就是自己的阅历。陆老爷子本来就是豁达之人,再加上对她的偏疼。所以陆老爷子谈生意或者进货的时候,总是把她带在身边。所以陆氏自认为自己的见识比别人多,见解比别人独到。不但可以管理好内宅,还能帮着男人处理外面的事情。所以就觉得自己比那些只知道盯着内宅的夫人们高出一头。 “哦,大哥也没有交待什么。就是觉的和春先生聊得来,就多聊了几句。”容之锦回答道。 他们口中的春先生是容家大房的老太太的一个远房的亲戚,走投无路时,投奔了大房。还是个孩子的春先生很喜欢读书,也很沉稳。容家大房的老爷子便把他带到了身边,教导了一阵子后,就把他安排到了大儿子容之祥的身边。现在春先生的一家子都在容府里当差。因为春先生既是管事,也是幕僚,所以大家都称他为春先生。 “春先生可是说了京城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情?”陆氏问道,她可不是三言两语便敷衍了事的。 容之锦见陆氏谈话兴致高,就跟她说道:“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就是闲聊了几句。春先生说陆在业陆二哥京城里的生意上手地很快,各个铺子都打理得很好。后来又聊了些京城里的一些街头巷尾的传闻,再后来就说到了方家。 春先生是十分佩服方家的老爷子。说方家老爷子不愧为帝师,这份智慧是无人能比的。试问能有几个人做得到在如日中天的时候急流勇退?方家老爷子虽然从太傅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可是方家在朝中的地位可是有增无减的。方家的大老爷可就是下一任的吏部尚书 ,这次来徐州的钦差卢大人就是方老爷子的门生之一······” “大哥可是说要我们去争取这次钦差带来的差事?”陆氏突然问道。 “大哥说我们家现在在徐州城里也算的上是如日中天了,所以不要去和其他人争这次差事,这也是要摆出姿态让方家看的。但是一定要交好接这趟差事的人家。” “为什么?”陆氏疑惑地问道。 “这次来徐州的卢大人是方老爷子的门生,所以接这趟差事的人也算是和方家有关系了,以我们家的实力和他们交好,他们一定会感恩戴德的。可如果我们直接去和方家交好的话,就会落了下乘,让方家看低了。”容之锦得意的盘算着,这样的话既得了实惠,又赚了面子,简直就堪称完美! “这还用说,我早就想到了。就像周家,要不是那个澜心和方家五姑娘交好,就算是璟儿看上了,我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陆氏撇撇嘴冷哼道,“要不是听说方家的杜妈妈今天早晨亲自去给她送东西,别以为一盒‘食味斋’的点心就让我同意她带那两个妹妹来府。” “杜妈妈可是方老夫人身边的人?”容之锦问道。 “是呀,听说这个杜妈妈非常能干,方老夫对她也是十分倚重。” “方家人做事向来有深意。”容之锦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或许周家姑娘和方五姑娘交好是方老夫授意的,目的根本就是周家。”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说明周家一定有让方家看重的地方。或许两个孩子的接触只是个开始,后面还会有其他的接触。”陆氏说道。心里有些得意,觉的自己忒明智了,一个小小的举动,居然带来了这么大的惊喜。 容之锦也有些激动,如果真的和方家拉近关系了,不但对家里的生意有好处,恐怕京城里的大哥二哥以后也也要告看他一眼了。于是叮嘱道:“明天周家的两个姑娘来了,你好生招待着,见面礼也不要太轻了。” 第三十七章 冬秀(求推荐、求收藏) 澜心洗漱完后,忍不住推开了窗户。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哆嗦,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雪后的早晨,到处银装素裹,瑰丽无比!院子里的树枝上缀满了银花,毛茸茸的,好像比以前粗壮了很多。花坛已经看不见了,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小路上也铺满了积雪。小丫鬟们正挥舞着扫帚清扫着,寒风把她们的脸割得通红。 “姑娘,您怎么站到窗边了?刚下过雪,寒气最重,可要仔细着身子。”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听到声音,澜心抿着嘴笑了,从善如流地关上窗户,转过身惊喜地说道:“冬秀?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只见门口棉帘下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穿着墨绿色的粗布袄裙,披着同色的披风,用细带把头发简单地绑了两个丫髻,清秀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冬秀是青荷带回来的,玉枝姑姑受不了她的软磨硬泡,只好答应她收留了冬秀。 正好厨房里缺人手,玉枝姑姑就把她安排到了厨房里。别看冬秀很小,人却很勤快,厨房里的管事妈妈对她也很满意。因为她和青荷的那段缘分,所以和青荷走得很近,会经常过来找青荷说话。她在厨房里帮忙,出入方便,有时候便会带些小零嘴过来,就这样很快就把青荷这个吃货“收买”了。 澜心也不是一个苛刻的人,有时候冬秀过来的时候,也会让大家聚在一起说话。一来二去接触就多了,玉枝姑姑很喜欢这个伶俐的小丫头,再加上她在厨艺方面很有天赋的,曾叮嘱过澜心嫁人的时候一定要把冬秀带过去。 冬秀前几天有事告假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现在看到站在眼前的人,澜心觉得非常惊喜,嘴角的笑意也不由得加深了。 冬秀放下手中的食盒,规规矩矩地行礼,说道:“奴婢见过姑娘,姑娘安好。” “好了,快起来吧!”澜心微笑着说道。 冬秀起身后,一边把食盒里的东西摆到桌子上,一边说道:“奴婢昨天傍晚回来的,因为下雪了,就帮助妈妈收拾着,不想收拾完后天已经晚了,就没有过来打扰姑娘。” “人平安到府就好了,其他的都是小事而已。”澜心做到桌子边,接过冬秀递过来的筷子,笑着说道,眼睛瞥了一下不远处的沙漏,有些纳闷:已经这个时辰了,紫衣和青荷怎么还没过来? 冬秀也奇怪,怎么没看到青荷和紫衣呢?她本来还想着等青荷去厨房给姑娘拿早餐的时候,和她一起 过来请安呢!没想到已经到了平时的时辰了,青荷还是没有过去,她怕耽误了姑娘的早餐,所以就自己提过来了。到了姑娘这里怎么还没有看到呢?虽然心里奇怪,冬秀谨记自己的本分,不该问的绝对不问。 “好了,你也别站着了,坐下来,我们一起说说话儿。”澜心笑着说道。 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嗯,汤很鲜美!又用筷子挑起了一根面条。好像是自从玉枝姑姑来了以后,每到腊月初九那天,她都会给她做一碗素面,煮两个红鸡蛋。现在似乎已经成了惯例。 她曾经几次追问:“姑姑,今天明明不是我的生辰,为什么要给我煮面煮鸡蛋呢?我的生辰可是在三月份呢!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呀?” 不管她是软磨硬泡,还是撒娇卖萌,玉枝姑姑就是给她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但笑不语。 澜心把面送进了嘴里,嗯,面劲道爽滑,非常可口!咽下口中的东西,赞叹道:“冬秀的厨艺真的是越来越好了!” “呀,姑娘您吃出来啦!”冬秀欢喜地喊道,笑得眼睛都眯成一道缝儿了。 “那是自然,咱们冬秀的手艺可是独一无二的!”澜心看着她笑,自己的心情也好,笑着打趣道。 “呵呵,只要姑娘喜欢就好。”冬秀小脸儿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喜的还是羞得。轻轻敲碎小盘子里的红鸡蛋,剥掉上面的皮,“姑娘尝尝这碟子小菜,这是奴婢告假前腌制的,现在已经完全入味了。奴婢就特意拿来给姑娘尝尝的,看看是否和姑娘的口味。” 澜心夹了一块放到嘴里,清脆爽口,而且甜咸适中,正是她喜欢的口味儿。不禁笑着夸道:“嗯,真是不错!正好用它来就着面条吃。怎么样,这次回去看亲戚,一路上可有什么见闻?” “是见到了一些事情,奴婢就挑些说来给姑娘解解闷儿······”冬秀的声音清脆,说话也是条理清晰。澜心一边吃着面,一边听着,偶尔也会问上一两句。 “姑娘。”正说话间,紫衣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面色愧疚地单膝跪在地上请罪,“奴婢起晚了,还请姑娘恕罪。” 澜心放下筷子看着她。衣服穿戴还算是整齐,只是没穿披风。头发梳得虽然还算是利落,但是只用一跟簪子别着,发髻有些松,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想着紫衣平时也不是惫懒之人,今天可能真的遇到什么事了,遂吩咐道:“行了,起来说话吧。” “是。”紫衣虽然站起 身了,可是头还是低着的。 “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澜心皱着眉头问道。 “是,也不是。奴婢是说,奴婢无事,那个·······”紫衣语无伦次地说着,急得眼圈都红了。 “好了,慢慢说。”澜心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温和却不失严厉地说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进府的,更不是头一天在我身边伺候了。我们相处也有几年了,你平时的表现我也是清楚的。断然不会因为你今天晚起就责罚你,但是你必须把事情说清楚,而且我也不希望今天的事情以后再次发生。青荷呢?怎么还没过来?” “青荷,青荷她还没有醒。”紫衣抬起头说道。 “怎么回事?”澜心皱眉问道。 紫衣看着澜心面前的早餐,知道姑娘正在用餐,她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冬秀在紫衣进来跪在地上时,就已经站起来了,看到紫衣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自己在旁边可能不方便,就起身告辞道:“姑娘,奴婢厨房里还有些事情,奴婢就先退下了。” 澜心摆摆手道:“你且等一下,或许这件事情还需要你帮忙呢!” 第三十八章 清晨 澜心看着紫衣支支吾吾的样子,心里顿时觉的今天的事情不会是那么容易解决的。要是搁平时也就罢了,可是她今天要去容府参加梅花宴的。容夫人虽然面上慈善,可绝不是好相与的。 更何况她今天还会带着玉雪和依云过去,她们第一次去容府,她总是要分些心神照顾她们些,要是她身边的人再出现什么状况,她还真的是分身乏术了。 冬秀见姑娘对自己信任,心里非常高兴,就点头答应道:“是,奴婢单凭姑娘吩咐。” “好了,你也别支支吾吾了,已经这个时辰了,快说说怎么回事吧?”澜心催促着紫衣,说道。 姑娘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在隐瞒了,她说道:“青荷昨天半夜突然肚子疼······” “怎么回事,可是很严重?”澜心皱着眉头,焦急地问道,“想来是很严重了,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有醒,请大夫了吗?不行,我得过去看看。”说着,澜心就站起身向外走去。 “姑娘,姑娘,您别着急。”紫衣急忙拦住了她,解释道:“她已经服过药了,也好多了,现在就是身子虚,还在睡着呢!” “哦,是我急躁了。”澜心懊恼地拍拍头,坐下来后,对紫衣说道,“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紫衣答应道,“昨天半夜里,奴婢只听到青荷匆匆地开门出去了,过了好长时间没有回来。奴婢不放心,就披着衣服,出去看了看。发现她蹲在······直喊着肚子疼。等奴婢把她扶回去后,刚坐到了床上,她就又忍不住了,连衣服都没披就跑出去了。奴婢去给她送了外衣,就用茶水间的炉子给她煎了服药,她喝下药后,肚子渐渐地不疼了,只是又往外跑了几趟,才睡下了。” 自从玉枝姑姑病重后,澜心就吩咐院子里备一些日常能用上的药,像治风寒的药,治咳嗽的药,治拉肚子的药。现在无比庆幸当初的做法,有备无患还是好的。 “怎么会突然间肚子疼呢?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澜心皱着眉头问道。 “这个奴婢也问过了,青荷说她吃的东西和奴婢都一样,没乱吃东西,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不过好在现在已经好多了。”紫衣低声说道。 “嗯,我过去看看青荷。冬秀把这些东西收回厨房,今天你就多跑几趟,过来看着青荷,如果有什么不对的,赶紧去请······算了,等青荷醒了,你到角门去雇一辆车,带她去医馆里看看。紫衣 去给冬秀拿一两银子。”澜心吩咐完就起身披上斗篷向外走去。 绿梅刚进来,看着澜心披着斗篷要出门,诧异地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奴婢陪您一起吧。” “不用了。”澜心边系着带子边交待道:“你去收拾准备一下吧,和紫衣一起去容府。” “姑娘这是带奴婢去容府?”绿梅讶异地问道。嘴角不由自主翘起,兴许是因为太激动的缘故,声音有些尖锐。 “怎么了?”澜心挑眉诧异地看着她,“可有什么不对?”澜心不明白,她为何这样激动。 对上澜心平静的眼神,绿梅心虚地低下头,小心地回道:“没,没什么,奴婢只是有些意外。” 澜心急着去看青荷的情况,也没多说,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走出房门。绿梅随澜心走出房门,看着澜心进了青荷的屋子。轻轻呼出一口气,忐忑了一个晚上的心终于放下来了。眼睛微眯着打量着那扇关上的门,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澜心走进屋子,见屋子里的火盆还有火,就稍稍放心了些。来到青荷的床边,看着青荷睡地还算安稳,脸色有些苍白,抬手试了试她的额头,见没有发烧,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大半。又伸手到她的被子里,见被子里很暖和,满意地抽出了手,小心地替她掖了掖被子。 自从玉枝姑姑一年前的夜里走了后,现在身边的人要是夜间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她就会害怕不已。青荷可以算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感情甚至比她和依云都要深厚,真不希望她有什么事情。 “姑娘,青荷的底子好,不会有事的。”紫衣走进来,看到澜心呆呆地站在青荷的床前,轻声安慰道。 “呃?噢,我知道的,知道她不会有事的。”澜心看到紫衣进来了,勉强地笑了笑,“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吃饭了?” “噢,奴婢是来跟姑娘说一声,该梳妆了。”紫衣笑着说道。 听到紫衣这样说,就知道她还没有吃饭呢。就笑着问道:“冬秀呢?你可知道冬秀什么时候过来?” 澜心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冬秀的声音,“紫衣姐姐,你在吗?” 澜心和紫衣相视一笑,推门走了出去。冬秀提着大食盒,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给澜心见礼后,问道:“青荷姐姐怎么样了?” “还睡着呢,看样子倒是无碍。不过等醒了后还是带她去看看吧。”澜心看着她手里的食盒,虽然已经猜到了,还是问了 一句,“你拿着可是你紫衣姐姐的早饭?” “是呀,奴婢想着为紫衣姐姐节省些时间,就把早饭提过来了。对了,还有绿梅姐姐的。”冬秀说道,还用力提了提手里的食盒。 “既然这样,你就去用饭吧。”澜心对着紫衣吩咐道。 “可是······” 见紫衣要开口拒绝,澜心故意板着脸说道,“不要说不。你昨天晚上照顾青荷已经累到了,看看你眼下的青黛就知道了。今天要不是非要出门,而且带绿梅一个人,她忙不过来,就让你去歇息了。现在赶紧把早饭吃了,到时候饿得没力气了,可是打了你家姑娘的脸。” “是,姑娘。”澜心都这样说了,紫衣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看着姑娘身上的家常服,心里想着自己快点吃,应该来得及给姑娘梳妆的。 “行了,你就安心用你的早饭吧。用过早饭后,把自己打理一下就好了,其他的就不用去想了,有冬秀在呢。”澜心微笑着说道,示意冬秀把食盒递过去,“对了,你顺带着把绿梅的早饭送过去。” 紫衣只能提着食盒看着澜心和冬秀一前一后的离开,心想:冬秀她会梳头吗? 第三十九章 敲打 澜心看着一脸兴奋的冬秀,觉的好笑。抿嘴笑问道:“你可会梳头?” “会的,会的!”冬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两只眼睛冒着兴奋的光。像是摩拳擦掌等了很久,终于有机会上场了一般。 澜心挑着一条眉毛,好笑地看着她:至于兴奋成这样吗?冬秀猛点头:至于的,至于的。澜心的下巴向架子上的衣服抬了抬,微笑着看着她:既然这样的话,你的机会就来了,开始吧。 保证不会让姑娘失望的。冬秀给了澜心一个肯定的眼神。向架子上的衣服走去,一边看着,一边啧啧有声地说道:“哎呀,紫衣姐姐真是细心,不但提前把衣服收拾好了,还摆得整整齐齐的。” “哎呀,姑娘穿上这是衣服真好看!”帮澜心把衣服穿好后,冬秀拍手赞叹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平时不好看喽!”听着冬秀喋喋不休的说着,澜心也好心情地逗着她。 “怎么会呢?姑娘平时就好看,今天更是好看。反正在奴婢的眼里,姑娘是最好看的。”冬秀非常诚恳地说道。 “你今天早晨不会是喝了蜜吧?怎么从你的嘴里蹦出的都是甜言蜜语?我可是事先声明啊,我这里可是没有多余的赏钱给你的。” “瞧姑娘说的,奴婢能为姑娘做事心里欢喜着呢!怎么会向姑娘讨赏呢?!”冬秀欢快地回答着,看着铜镜里的澜心,继续说道,“奴婢能拿出手的也就是流苏髻了,就给姑娘梳一个流苏髻好了,正好和姑娘身上的衣服相配。” 说着,用梳子把澜心那头又黑又密,宛如绸缎般的头发梳理好后,三七分开,把多的那一面斜梳到耳后,又熟练地在头顶绾了一个髻,把剩下的另一半头留出两缕分别垂在左右两侧,其他的头发梳理整齐后,用一根银线把发梢绑了起来,嘴里说道:“奴婢在江州时可是听说了,这发型和首饰不但要配得好看,还要能和衣服搭上,这样才真的好看呢!” “你是江州人?”澜心随口问道。 呃,冬秀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睛眨了眨,笑着解释道:“是呀,奴婢的······奴婢的亲戚住在江州。对了姑娘,紫衣姐姐可把今天您要戴的首饰收拾出来了?”冬秀担心澜心继续追问,赶紧转移了话题。 澜心随手把梳妆台上的盒子打开,看到里面挑选出来的首饰,冬秀笑着说道:“瞧奴婢这话问的,紫衣姐姐如此细心,怎么会忘记了呢?哇,这支簪子真好看,样式也正好和姑娘身上的衣服相配 。”她拿起那支玉兰花簪子,一边替澜心插到头上,一边赞叹。 澜心听她这样一说,再看到镜子里那模糊的影像,紧抿着嘴唇,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冬秀殷勤地把铜镜向前挪了挪,暧*昧地眨眨眼,催促道:“姑娘,快看看,好看吧?” “死丫头,谁给你的胆子,竟然连我也敢打趣。”澜心虎着脸训斥道,如果除去她眼睛里的那抹笑意的话,会更有威力些。 “姑娘,奴婢第一次给您梳头,心里惶恐,想让您看看奴婢的手艺如何,没有别的意思的。”冬秀可怜巴巴地说着,一副很惶恐的样子。 澜心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笑骂道:“就你人小鬼大!”冬秀立马换了一张笑嘻嘻的脸。 澜心带着紫衣、绿梅来到门口的时候,玉雪和依云都已经等在那里了。也许是过来的早了些,依云有些不满地嘟囔着什么,玉雪只是不住地点头,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一副善解人意的好姐姐的样子。 看到澜心一行人走过来,玉雪轻轻扯了扯依云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了。接着拉着依云过来见礼。澜心眼睛微眯,在玉雪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才笑着说道:“咱们姐妹之间不用这样客气的。” 玉雪撇撇嘴,暗自腹诽:说得真好听,真的不用客气的话,行礼之前就应该阻止了。 “大姐,你怎么这么慢啊!我跟二姐已经等了半天了。”依云嘟着嘴,不满地抱怨着。 “那是你们来早了,我可是准时过来的。”澜心笑容温和地说道。 “那你······”依云还想继续说,玉雪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角,真是没见过这样没有眼力价的,笑着说道:“大姐姐说的是,是我们来早了。我们第一次去容府,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所以就早到了。” 是兴奋的吧?!澜心微笑打量着玉雪。玉雪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虽说还是梳着以前的发髻,但别在发髻上的珠花和玉簪她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显然是新准备的。脸上的妆容精致,身上穿着湖蓝色绸面斗篷,斗篷上镶了一圈白色的风毛,衬得整个人更加亭亭玉立了。澜心嗤鼻一笑,还真是早就有所准备了。 相对比玉雪,依云就简单多了,虽然也是精心装扮了一番,但她身上的衣服和首饰都是给她过年准备的新衣服和新首饰。 玉雪松开拉着依云衣角的手,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心里嘀咕着:最讨厌大姐姐的眼神了,看起来平平淡 淡的、温柔无害的,可却像是一面镜子一般,直接照到你的心里,能把你整个人都看透了似的。 就在玉雪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的时候,澜心温和地说道:“二妹妹今天真好看!这件斗篷是新做的吧?!真漂亮,比你预备年节穿的那件还要精致些。” “啊?”依云后知后觉地打量着玉雪的衣服,说道:“二姐你这件不是为新年准备的那件啊?那你刚才不是说······”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别站在这耽误时间吧,赶紧上车吧。”澜心笑盈盈地说着,打断了依云的话。澜心虽然有意敲打一下玉雪,可也不想闹的太大。 “对呀,快点上车走吧。”一听到要出发了,依云就不管其他的了,赶紧向马车走去。 玉雪若有所思地看着澜心的背影,她刚才的话明明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话,语气也十分温和,为什么她会心神不安呢?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具体是什么,自己也想不明白。看着那双白嫩的扶着依云上车的手,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想法:大姐姐其实是个十分护短的人。 第四十章 赴宴(一) 容家和周家隔了一条街,住在东湖街。入了腊月,街面上的人就很多,马车走得很慢. 依云坐在马上里不满地嘀咕着:“怎么这么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澜心双手抄在暖袖里,笑容温和地看着她,好脾气地解释道:“现在正走在街市,人多马跑不起来,等转过前面巷子就好了。” “真是的,这么冷的天,都不知道泡壶热茶上来,真是越来越笨了!”依云狠狠地瞪了圆儿一眼,不留情地训斥道。 车厢本来就不大,要不是澜心把紫衣和绿梅安排到后面的车子里了,这辆车根本就坐不下。玉雪想了想也把身边的小红安排到了后面的车子,现在的车厢里还是不宽敞。圆儿被挤在角落里,听到自己家姑娘当着大姑娘、二姑娘的面儿,这样数落着,委屈地眼圈泛红,晶莹的泪水在眼窝里打着转转。 澜心在心里叹息道:唉,真是没一时让人省心的。不得不开口说道:“出门做客,喝多了茶水是不方便的。”转头看向圆儿说道:“把眼泪收了,叫别人看到了,可是打你家姑娘的脸。”明明很温和的语气,却让车厢里的温度骤低。 “是,奴婢知道了。”圆儿赶紧收了眼泪,低声认错。 依云抬头看着澜心,张了张嘴,终是不敢再开口了。 马车停下了,澜心知道容府定是到了,看了圆儿一眼。“啊?”圆被看得一愣,懵懵懂懂地回望着。 “呀,是到了吗?”依云惊叫一声,抬手就要掀开帘子。玉雪也好奇,伸着脖子向外看。 澜心眼疾手快地按下了依云的手,平静温和地看着满脸疑惑不满的依云。玉雪觉的自己好像明白了,虽说不出为什么,还是乖乖地坐了回去。依云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败下阵来,慢慢地放下了掀帘子的手。 澜心瞪了一眼还在懵懂中的圆儿,圆儿一个激灵,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下车了以后,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心里一阵紧张,可她却不敢再回到车上。 在她局促不安的工夫,紫衣已经从后面的车下来了,接着绿梅和小红也跟着下来。圆儿看着面带笑容的三人,心里有些羡慕,后悔没有和她们几个挤在一起。 门房里的小厮大概有十二三岁,人非常机灵,一看到周家的车来了,赶紧把马凳搬到了车前。紫衣微笑着道谢,塞了一个荷包过去。小厮笑着点头说道:“谢谢紫衣姐姐。” 紫衣挑开帘子,伸手扶着澜心下 车。圆儿看到这里,才缓过神来,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心里有些懊恼,也有些慌乱,不明白自己今天怎么总是后知后觉的。小厮看到澜心下车了,又麻溜儿上前见礼:“小的见过姑娘。” 玉雪、依云几个第一次来容府的人一下车,就被容府的气派惊呆了。且不说整个容府比周家大多少,就是容家大门口足有周府门口的两倍大,宽敞大气。大门两旁立着两只汉白玉石雕象。象同“祥”,象鼻善吸水,水为财。容家是生意之家,门口摆放两只大象不足为奇,让她们惊奇地是,这两只汉白玉石雕象雕工精湛、造型美观,她们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石象,而周家门口的两只灰白象和这两只大象一比,简直就是土的掉渣了。 薛山看着大家口里的周姑娘,不禁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地打量着她。待澜心的目光看过来,才惊觉失礼了,躬身一揖道:“小的见过姑娘,姑娘安好。” 澜心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此人虽然从未见过,却有种熟悉的感觉。而且,不管是行礼还是说话,虽然没有刻意表现,澜心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他发自内心的恭敬。 见澜心打量着薛山,另一个小厮笑嘻嘻地走过来解释道:“姑娘,他叫薛山,是长平哥的远房亲戚,来这里当差的时间不长,所以姑娘会觉的面生。” “哦,原来是这样。”澜心微笑着说道,赞叹小厮的机灵劲,“下次让紫衣姐姐给你带包松子糖过来。” “多谢姑娘!”小厮笑得见牙不见眼。 澜心看了紫衣一眼,紫衣递了一个荷包到薛山手里。 “老奴见过姑娘。”一个穿着藏蓝色棉比甲的齐妈妈笑呵呵地过来见礼,“青布车已经准备好了,天寒地冻的,姑娘还是赶紧上车吧。”齐妈妈的身后跟着两个穿戴整齐的中年仆妇,手里拿着鞭子,不远处停着两辆青布车。 “有劳齐妈妈了。”澜心笑着说道,齐妈妈也是容夫人院子里的妈妈,只是没有吴妈妈的地位高,只是二等管事妈妈。 “齐妈妈辛苦了。”紫衣笑着递上了一个荷包。 齐妈妈双手握住紫衣的手,看着澜心笑着道:“哎呀,姑娘客气了,这些都是老奴该做的。” “天气寒冷,妈妈拿着去吃杯酒也好驱驱寒气。”澜心笑盈盈地说着。 “那老奴多谢姑娘了。”齐妈妈收回手时顺便也接了紫衣手里的荷包,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心里十分满意。想着 大姑娘竟然记得她的那点爱好,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热情地和玉雪、依云打招呼:“哟!这两位想必就是二姑娘和三姑娘吧?” “是呀,这是二妹妹玉雪,三妹妹依云。这是齐妈妈。”澜心笑着介绍道。 齐妈妈屈膝行礼,说道:“老奴见过两位姑娘。” 玉雪和依云还没有从进门的震惊中回过神,只是简单地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她们以前只是听说过容府有钱,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有钱。 眼睛四处打量着,见到什么都觉得惊奇。看府里的下人们穿的衣服,那料子比自己平时穿得都好。还有那不远处的青布车,简单中透着大气。还有那两匹小毛驴,皮毛被梳理的整整齐齐,哪像小时候乡下看到的浑身脏兮兮的,走路都没精打采的毛驴? 心里纳闷的是:都到门口了,坐车去哪儿呀? 第四十一章 赴宴(二) 也不怪她们不明白,周家虽然日子比以前好了,但是和真正的富贵人家是没法儿比的。她们平时做客的那几家也是和周家差不多的人家,当然不知道大户人家里分前院和后院,也不知道有两道门了。 “哎呦呦,这天儿虽说晴朗,可是还是有些冷的,几位姑娘赶紧上车吧,想必夫人那儿也要着急了。”齐妈妈脸上的笑容不变,热情周到地招呼着。 澜心笑着随她的脚步向前走,来到青布车前,齐妈妈把澜心、玉雪和依云安排到了一辆车上,而紫衣她们则坐在了第二辆车上。紫衣纳罕地看了澜心一眼,以前来容府时只有澜心一人坐车,她们这些人可是随车走到二门的。澜心微笑着轻轻点点头,紫衣才带着绿梅几个上了后面的那辆车。 玉雪和依云第一次做青布车,既兴奋又好奇,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才好,只好学着澜心的样子,稳稳地坐在那里。澜心面色平静,脑子里却思索着容夫人这样安排的出发点是什么。 赶车的婆子都是训练有素的,车子很平稳。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车子停下了,听到吴妈妈的声音,“不知车上是哪位贵客?” “是周家的大姑娘、二姑娘及三姑娘。”车子外的婆子恭敬地回道。 说话间,澜心挑开帘子,率先走出了青布车。吴妈妈赶紧上前虚扶了一把,微笑着说道:“姑娘可算是来了,夫人刚才还派人来问呢!杜鹃也过来了几趟。” 最后一句话让澜心的脸微红,杜鹃是大少爷容璟院子里的人,她过来问,那·····就不言而喻了。澜心被吴妈妈盯得脸更红了,不过很快镇定下来,笑着说道:“辛苦妈妈了!” 看着澜心虽然害羞,却能很快就镇定自若了,吴妈妈心里多了一分敬重。虽说看不上周家那样的小门小户,对眼前的大姑娘却是发自内心的佩服。捏着紫衣递过来的荷包,笑着道谢:“能为姑娘办事,是姑娘看得上老奴。”她知道澜心给这么重的荷包还有谢她昨天带话儿的意思。 紫衣看着吴妈妈脸上那真切的笑意,喟叹道:不管谁收那么大的荷包,都会笑得那样,那样真心实意吧?那可是足足一两银子啊!想想就替姑娘心疼。对二姑娘和三姑娘越发的有意见了。 “见过二姑娘、三姑娘。”吴妈妈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和玉雪、依云见礼。不知道是因为和吴妈妈熟悉一些,还是知道吴妈妈在府里的地位,不敢怠慢,两个人都回了半礼。 吴妈妈引着几个人向小花厅走 去。今天虽说是梅花宴,但也只是小宴,容夫人只是请了相熟的几家夫人和姑娘过府热闹一番而已,所以就设在了小花厅里。 澜心笑着说道:“想必一会儿还会有贵客到的,妈妈不用送我们了,让小丫鬟引路就行了。” “不碍事的,老奴送姑娘到门口就是了。”吴妈妈既然这样说了,澜心也不好再推辞,只好随着吴妈妈向小花厅走去。 路上的雪早就扫过了,路面上干净整洁。虽然已经是冬天,可是一路走来却没有半点冬天的荒凉。路旁的树上绑着丝绸制作的花,有红的、粉的、紫的、绿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澜心看着一树树竞相开放的“花”,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回去后把她院子里的树也绑几朵,增加一下节日的气氛?只是念头一起,就被掐灭了:还是算了吧,要是让祖母知道了,肯定会说教一番的。 玉雪看着树上的花心里疼得滴血,真是太败家了。这些花好看是好看,可惜了了这些绸子了,就这样糟蹋了,这些可都是上好的绸子啊!不过不得不说,容家真是有钱啊!想到这里又瞟了澜心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依云看着这些花儿,真心觉得好看,这次来容府真是来对了。不知道,容府待会儿招待自己的点心会不会很好吃呢?她边往前走,边没心没肺地想着。 一行人来到了小花厅时,早就有小丫鬟进去禀报,几个人除去了身上的斗篷,小丫鬟挑着帘子,澜心几人走进去。澜心边走,边扫了一厅里一圈。厅里加上陆氏一共坐了五个人,只有陆氏身边的那两位有些眼生。 容夫人今天穿着一件暗红色的金线牡丹长袄,梳着高髻,头上戴着镶嵌着蜜蜡石的赤金簪子。脸上挂着雍容得体的笑容,看着澜心行礼,嗔怪道:“这个孩子就是多礼,快起来吧!” 看着旁边座位上的两位夫人一眼,笑着朝澜心招手道:“快过来见见你大伯母和你二舅母。” 澜心乖巧地向两位夫人见礼。容大夫人笑着说道:“哟,这就是五哥儿未过门儿的媳妇儿啊,真是个标志的人。”容大夫人口中的五哥儿自然就是容璟了,他在族里行五,只是在徐州的容府里,大家都习惯叫他大少爷。 “是呀,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陆二夫人帮腔道,看着笑盈盈的陆氏说道,“妹妹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呵呵”陆氏用帕子压了压嘴角,矜持地笑着说:“二嫂何必说我呢,你的福气还远吗?”说完, 有意无意地扫了容大夫人一眼。 “呵呵,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陆二夫人笑眯眯地说着。看了身后的丫鬟一眼,丫鬟便端着红漆托盘过来。托盘的红绸布上放着一对赤金吉祥如意镯子。 澜心目测了一下,一只镯子大约有二两多,不到三两。 容大夫人的丫鬟托盘上赤金镂空镯子,每只不知二两,但盛在做工精致。容大夫人笑呵呵地说道:“这是大伯母的一点心意。”陆二夫人也笑呵呵地看着澜心。 澜心抬眼看了容夫人一眼,见她微笑着点头,便屈膝行礼道:“谢大伯母,谢二舅母。”紫衣微笑着上前接过东西,退到了一边。 看着澜心主仆宠辱不惊地接过礼物,容大夫人和陆二夫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不是说这周家只是个从乡下来的暴发户吗?看到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竟然还这样从容淡定。 何止呀,这气度跟京城里的姑娘们都有的一拼呢!就连身边的丫鬟也是个进退有度的。 担心在座的其他人看出端倪,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端起茶杯,掩住眼中的差异。 第四十三章 赴宴(三) 容夫人陆氏看着澜心身后的玉雪和依云,笑容亲切地问道:“这就是你的两个妹妹吧?” 玉雪和依云拘谨地走上前,动作僵硬地行礼,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地说道:“见过夫人。”两个人也不是没有出门做过客,只是今天来到容府被震慑住了。府里装饰鲜艳华丽,摆设件件极品,丫鬟婆子统一着装,训练有素。 这些都不算,就看在座的夫人们,不看她们身上华贵的衣服,不看她们头上那闪光的首饰,端是她们那雍容的气势,就让她们自惭形秽,哪里还放得开呀? 容夫人陆氏眼睛里的鄙夷一闪而过,很快就被那温和的笑意取代了,笑着说道:“来到这里不用拘谨,就跟自己的府上一样。”说着,看了身后的牡丹一眼,牡丹面带笑容地把托盘托到二人面前。 玉雪和依云看着红绸布上躺着的那两支快到三两的赤金簪子时,眼睛瞪得滴流圆,惊讶地张着嘴,下巴差点就要掉下来了。 不只是她们两个人吃惊,屋里其他的人都暗自惊讶,没想到容夫人会给她们两个人这么贵重的见面礼。有的人觉得陆氏是看在澜心的面子上,才对周家高看一眼的。 陆二夫人的一双眼睛在赤金簪子和周家三姐妹身上转了一圈,暗自思量着:这个周家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姑奶奶使这么大力气的? 同样心中不解的还有澜心,她知道陆夫人可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人,可不会因为一盒“食味斋”的点心就给这么大面子的。可眼下的确不是多想的时候。看着呆愣着站在边上的圆儿和小红,只能看了紫衣一眼。 紫衣微笑着走上前,接过了牡丹手里的托盘。就听坐在上面的陆氏温和地说道:“一点小礼物,你们戴着玩儿吧。”脸上的笑容和蔼可亲,充满了对小辈儿的包容和关爱。 “谢夫人!”在澜心掩帕轻咳一声提醒下,两个人才如梦初醒般给陆氏见礼。 容大夫人笑意满满地看了陆二夫人一眼,那个眼神很明显“这样才正常嘛!”用手里的茶杯挡住嘴角那愉悦中透着讥诮的笑容。陆二夫人端着茶杯,认真的品茶,脑子里想着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待澜心和屋里其他的几位夫人都见过礼后,陆氏温和地说道:“珍姐儿、珠姐儿她们都在暖阁里,你不用在这陪着我们了,去和她们一起玩儿吧。” “哎哟,别介呀!陆姐姐真是护短啊,我们这还没和大姑娘说几句话呢,怎么就藏起来了呢?”说话的是陈夫人。陈家 是开染坊的,和容家相交多年。陈夫人为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和陆氏一直都处得很好。容家的每次大小宴会,都会请她来。正因为和陆氏感情深厚,所以才开口打趣道。 “就你话多!”陆氏笑骂了一句,对陈夫人的话也不恼,“我们这么多人陪你说话,你还嫌少?” “哎哟,姐姐可别曲解我的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一意思的······”澜心几人跟着牡丹已经出了小花厅,后面的话便听不到了。 陆氏喜欢鲜亮的颜色,游廊都是用红漆漆过的,衬着地上还没融化的白雪,显得格外耀眼。暖阁修在梅林的中间,顺着游廊正好就能走过去。 游廊的两边也栽着几株梅树,只是越是往深处走,梅树的品种越繁多,树上梅花的颜色也多了起来,有白色的、深粉色的、浅绿色的······但澜心最喜欢的是那黄色花蕊的红梅,可惜容家的花园里红梅只有几株,而且在院子的深处。 玉雪已经被刚进门时的绸布花儿震惊一次了,这次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心情澎湃、激动不已。脑子里不断地盘旋着那句话:容家真是有钱啊!不知是因为这品种繁多的梅花,还是因为这雕梁画栋的游廊。 依云觉的花儿好看是好看,但是对她却没有多大吸引力,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看着两手空空的紫衣,心里一惊,刚要开口喊,就觉的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诧异地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错布走到她身边的大姐。 大姐面容平静,笑容得体,一副凡事了然于胸的样子。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大姐,依云只觉得自己就是那闷葫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随着她的目光欣赏着游廊边上的梅花。 不过也没用依云等多久,澜心用两个人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别着急,簪子已经装到盒子里,送到马车上了。” 谁送过去的?会不会贪了去啊?我怎么没看到人啊?依云挑了一下眉头,心里思索着。 澜心笑着说道:“你放心吧,人很稳妥的,而且容伯母治家严明,不会有人敢贪墨的。” 依云还是不放心,放到马车上丢了怎么办呀?那可是快要到三两的赤金呀!如果被人顺走了,她一定会疯了的。“那······”依云刚要开口,澜心不由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打断了她要问出口的话。 “有刘叔呢!”澜心悄声说道。 依云一想也是,刘叔是娘亲的族兄,为人敦厚老实,有他看着 ,一定不会出乱子的。想到这里,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欸?不对呀,我还没说呢,大姐怎么就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呢?想到这,不禁狐疑地看了澜心一眼。令她失望的是,澜心只是面带微笑地欣赏着廊外的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玉雪看着走在一起,手拉着手,不时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的姐妹俩儿,眼中流露出一股艳羡。心情复杂地想着:不得不说,依云这个蠢笨的人真是好命! 牡丹双手叠于腹前,虽目不斜视,但周围的情况却是尽收眼底,到时候如实向夫人禀报就是了。 转过游廊,已经到了梅林的深处,一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使人心旷神怡。有的梅枝调皮地伸到了游廊里来,让人触手可及。只是梅枝被人精心修剪过的,不会影响人们走路的。 前面就到暖阁了。暖阁的门上挂着紫红色的腊梅绸面棉帘,刚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清脆、欢快的笑声。 第四十四章 品茗 容家的暖阁原来是一个亭子,自从陆氏移植来这一大片的梅树后,每年梅花盛开的时候,都要举行一次宴会,这个亭子就改成了暖阁。 暖阁很宽敞大约能坐下二十多个人,四周摆着火盆,用的是上好的银霜碳,既能取暖,又没有眼呛眼睛。一道珠帘把暖阁隔成了里外两间。外间简单地摆了几张桌子,桌子边围着锦墩,想来是用来招呼这些随着姑娘来的丫鬟们。 内家里却是尽显奢华了。地上铺着红松木地板,窗下那樟木半月桌上的白瓷花瓶里摆着一大束粉嫩的梅花,让人心情舒畅。西边的樟木桌子周围放着几把圈椅,书案、文房四宝等物一应俱全,这是为突然来了雅兴,要作画或者作诗的姑娘准备的。而东边怎摆放着几个贵妃塌,榻前的矮几摆放着茶果点心,这样大家既能亲密地坐在一起品茶聊天,又不失大家闺秀的礼仪。 澜心进去后,外间的芍药赶忙迎了过来,行礼过后,就指挥着小丫鬟把澜心几人的斗篷挂好,帘子旁边的两个小丫鬟挑开帘子。澜心在花厅里只看到了牡丹一人,就猜想着芍药会在暖阁里帮着珍儿招待今天宴请的姑娘们。 牡丹和芍药是容伯母身边的一等丫鬟,说是她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今天这样的宴会当然少不了她们两个人忙前跑后的了。 澜心领着玉雪和依云进去,穿着一身粉色折枝海棠的容珍微笑着从榻上起身迎了过来。亲昵地拉着澜心的手,笑着说道:“澜心姐姐,你可算是来了。”容珠也笑嘻嘻地跑过来见礼。容珍和容珠都是容夫人陆氏的女儿,容珠今年只有九岁,转年十岁,圆嘟嘟的小脸,非常可爱。黑溜溜的眼睛里却是透不符合她年龄的精明。 容珍看着玉雪和依云笑着说道:“想必这二位就是澜心姐姐的妹妹们吧?”虽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这是我二妹妹玉雪,三妹妹依云。”澜心微笑着介绍,“这是珍姐儿,这是珠姐儿。” 容珍笑着见礼,说道:“欢迎两位······呃,我虚岁十五,转年十六。”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就率先报了自己的年龄。 澜心眼里的疑惑一闪而过。容珍不可能不了解周家的情况,而现在主动报出年龄来,就是一个示好的信号,想和玉雪、依云交好,以后或许还会继续往来。可是容珍为何抛出橄榄枝呢?而且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儿。要知道容珍可是个高傲的人,没有几个人会让她主动示好的。 “我,我十六岁。”玉雪红着脸支吾着说 道。 “呀,你和澜心姐姐同年,那我得叫你一声玉雪姐姐了。”容珍笑容真诚地说道。 “我十五,二月份生日。”依云脆声说道,有些傲娇地看着容珍,觉的自己一定会是姐姐。 “我是九月份生日,得称你为姐姐的,我们······” “哎呀,姐你想和她们聊天,你到那边去聊吧。”容珍还没有说完,就被容珠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对依云刚才说话的语气十分厌恶,趁人没人注意时,白了依云一眼:还真是不要脸,真当这里是你家啊!姐姐给了你几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 “珠儿说的是,是我失礼了,几位姐姐过来坐。”容珍笑着招呼着,脸上的表情真诚地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来。一边让座,一边让剑兰上茶,端点心水果。 “澜心姐姐,你过来跟我坐,还有珺姐姐。”容珠拽着刚要抬脚的澜心,笑眯眯地说道。澜心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扫了一眼屋里的情形,见有一个面生的姑娘坐在那里,想必是从京城来的容珠口中的珺姐姐,只是不知道是容家的还是陆家的。 容珠长得讨喜,笑的时候还露出了豁牙,任谁都不会拒绝她的请求的。澜心点头答应道:“好啊!”嘴上说着,眼睛还是向玉雪、依云那边扫了一眼,见二人已经在容珍地招呼坐下了。有了容珍刚才的示好,周围的人也笑着跟她们二人打招呼。 “珺姐姐,这就是我澜心姐姐。”容珠脆生说道。 澜心打量着眼前站着的这位被容珠称为“珺姐姐”的人,穿着藕荷色芙蓉花长袄,梳着十字髻,戴着鎏金点翠步摇,面容姣好,眉眼间与花厅里的容大夫人有几分相似,所以澜心猜想她就是容家大房的姑娘,也是容璟的堂姐。 容珺也在打量着澜心,只见眼前的女子肌肤赛雪,眼如点漆,清秀脱俗。暗叹道:如此美貌佳人,难怪璟哥儿放在心尖上。 两人互相见礼后,一起坐到了软榻上,容珠则不顾容珍那紧皱的眉头,挤在两个人的中间。 “澜心姐姐,这是京城运过来的柑橘,汁多味甜,你尝尝看。”容珍在紧挨着澜心的那张塌子上坐下了,递过来一个柑橘笑着说道,也不忘其他人,“大家都尝尝,玉雪姐姐、依云姐姐,你们也别客气,尝尝这柑橘。” 玉雪腼腆地接过橘子,就那样在手里握着。依云接过橘子就放到了小几上,拿起盘子里的点心就吃了起来。 “这些点心都是今 天早晨新出炉的,大家尝尝看,我们家的点心师傅有没有进步。”容珍笑盈盈地招呼着。 今天来的姑娘都是平时交好的,不会有人不给容珍面子的,更何况,容家在徐州商界的地位若排第二的话,没人敢排第一。 “嗯,酥酥脆脆的,真好吃。容珍姐姐,这点心叫什么名字啊?” “我喜欢这种,甜而不腻,十分爽口。” “嗯,这柑橘真甜,不愧是从京城运过来的。” “······” 有人拿起盘子里的点心,有人剥着柑橘,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从吃食聊到了衣服,又从衣服聊到了街头巷尾的八卦。就连玉雪都不像刚才那样拘束了,也和旁边的人聊了起来。 唯一意外的就是依云,依云三下两下就消灭了她眼前的点心,又把手伸到了玉雪的盘子里。待玉雪的盘子里的点心也所剩无几时,才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满足地呼出一口气。禁不住那柑橘的清香的诱|惑,随手剥了一个橘子,这下可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她眼前的小几上的橘子差不多都进她的肚子里了。 众人余光扫过,只当没有看到,可是有人看不过去了。 第四十五章 聊天 暖阁里,众位姑娘聚在一起品茗聊天,闲话家常,只当没有看到依云那风卷残云的样子。一来,大家和澜心也算是相识,这位可是容家的长媳,将来就会是容家的当家主母,谁不愿意趁着现在结个善缘呢?二来嘛,有容珍刚才的示好,谁也不会去触霉头,给主家添堵。 可是有人看不过眼了,容珠斜眼看着吃得头不抬眼不睁的依云,小脸儿“吧嗒”一下就沉下来了,眉毛竖起,眼睛瞪圆,开口就要说话。 “珠姐儿,你到姐姐这边来吧,看你挤在中间,澜心姐姐和珺姐姐都没法说话了。”容珍赶在容珠开口前,笑着说道。同时递了一警告的眼神过去:别说话,什么都不准说! 容珠梗着脖子不服:我说怎么了?我就是看过去,从她一进门就看她不顺眼。 容珍递了一个阴测测的眼神过去:你别忘了娘今天早晨怎么交待的。 容珠顿时像被扎破了的气球,彻底泄气了。她可不会忘了今天早晨她娘对她们姐妹俩的嘱咐:让她们二人办好今天的宴会,尤其要招待好周家的几个人。 容珍见珠姐儿消停了才松了一口气,要是没有做好娘交待的事情,娘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看了剑兰一眼,剑兰领着小丫鬟们撤下是小几上的点心盘子,重新上了茶点。这样撤下依云面前的空点心盘子就不会突兀。 柑橘是走海运过来的,江州临海,一些船商时常会运回来一些贩卖。虽说徐州与江州毗邻,可也不是想买就会买到的。何况眼下正值年节,像柑橘这类东西正是紧俏,极为金贵。 剑兰看了容珍一眼,容珍扫了一眼各张小几上的盘子,朝剑兰点了点头。主仆多年,自然是十分默契的。剑兰又领着人把小几上的果盘装满。 澜心浅笑低声地和容珺说着话,偶尔也和别人说两句,既不失礼,也不显得高傲,手里剥着橘子,时候对周围的一切恍然未觉。 容珺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澜心剥橘子的手。澜心的手长得非常好看,青葱玉指,细嫩纤长,剥掉橘子皮后,轻轻地去掉橘瓣上的白衣,动作轻柔而认真,让人赏心悦目。 不知为何,容珺突然有些羡慕澜心。羡慕中又有些惆怅,自己也说不清这种莫名的情绪因何而来。 澜心把新剥的橘子递到了容珠的眼前,白嫩的手指上托着黄橙橙的橘子,好似一件优美的艺术品。 “澜心姐姐?”还在赌气的容珠看着眼前的橘子,讶异地看着澜心 。看着澜心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珠伸手拿过橘子,甜甜地说道:“谢谢姐姐。”明明一个平淡无奇的笑容,容珠却觉的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看着容珠不再别扭了,容珍也松了一口气,要不然这哄不能哄,骂不能骂的,憋在心里真是难受。笑容里便多了几分真诚,嗔怪道:“澜心姐姐,你太惯着她了。昨天娘拿出一盘橘子,我和大哥一人只吃了一个,剩下的全进她的肚子里了。” 澜心拿起帕子,仔细地擦拭着手指,笑着回道:“我们珠姐儿这样可爱,谁都会让着她的。对吧?”轻轻点了点珠姐儿娇俏的小鼻子。 “嗯嗯。”珠姐儿嘴里含着橘子,嘴巴鼓鼓地点头,含糊不清地说道:“澜心姐姐最疼我了。”说着,撅着嘴朝容珍扮个鬼脸。 容珍哪里会跟她计较?笑着招呼澜心道:“澜心姐姐,尝尝这红豆糕,记得姐姐上次来的时候,就夸它好吃呢。” 澜心从善如流地从盘中掂起一块红豆糕,放到嘴里,轻轻地咬了一小口,满意地点点头,赞叹道:“嗯,好吃!看来点心师傅的厨艺又精湛了。” “澜心姐姐,你再尝尝这马蹄糕。”看着澜心一块点心下肚,端起杯子喝茶时,珠姐儿推荐道。 澜心没伸手去拿,端着茶杯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我们的点心师傅的厨艺都这样精湛了,想来其他的师傅的手艺也是更好了。容伯母向来大方,想来今天的午宴会非常丰盛的。”也就是说,我现在不吃了,留着肚子吃午饭。眼角的余光看到依云不再跟眼前的点心盘子较劲了,心中暗吁了一口气。 “澜心姐姐这样一说,我到是想起来了,好像今天一进门,就闻到了从厨房了飘过来的香气。”陈姑娘接着澜心的话,玩笑着说道。陈姑娘的容貌与陈夫人有五分相似,同陈夫人不同的是,陈姑娘不愿意说话,轻易不会开口的。一开口就会把大家逗得捧腹大笑。 “哎呀,陈姐姐,你的鼻子好灵呀!我偷偷去厨房问过了,厨房里妈妈告诉我今天中午有蜜汁鸡翅的哟!”容珠一副我只告诉你,其他人我不告诉的样子。 “哎呀,不知道有没有拔丝山药?我上次吃过后,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回府里让我家厨子做,可怎么也做不好。”其中一个姑娘凑趣道。 “有,当然有啦!娘和吴妈妈商量菜谱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娘还吩咐厨房烧了澜心姐姐喜欢的炸虾球,林姐姐喜欢的鱼香茄饼,还有······”容珍一口气说了 许多,说得大家心花怒放的。任谁被人看重都会欢喜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又开始聊起了美食。容珺也是笑盈盈地和周围的人聊着,可澜心总觉的她有些心不在焉的。 “玉雪姐姐,依云姐姐,你们都喜欢吃什么?下次来的时候,我吩咐厨房给你们做。”容珍不知道什么坐到了她们的旁边,亲切地和她们聊着。 玉雪有些拘谨,只是客气地说她什么菜都喜欢吃,不挑食的。依云却是老大不客气地伸出手指数着,什么酱焖肘子啊,什么盐焗鸡啊,什么蒸大肉啊······一路列举了很多很多菜名。 “蒸大肉,府里没做过。不过倒是做过酱焖肘子,大哥和珠姐儿不喜欢,可是我喜欢这道菜。”容珍笑呵呵地说道,一副找到知己的样子了,“我喜欢吃肘子最外面的那层皮,它入味的早,而且入口即化,特别好吃。”两个人就这样津津有味地聊开了。 第四十六章 想要倾诉 暖阁里聊得热火朝天,笑声不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其实用花也是可以做菜、做点心的。 这无意间的一句话,却拨乱了容珺心里的琴弦。她想起早晨去采梅花时,在花园里的偶遇。在两人相距二十来步远的时候,容珺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陆震东,他比一年前瘦了,也沉默了许多,宛如深潭的黑眸里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自从知道了起爹爹和娘亲的打算,容珺的心里就一直不舒服。今天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不舒服源自哪里了。看着陆震东面色平静地坐在那里,容珺觉得特委屈,她想冲过去质问他:“我们就要退婚了,我要嫁给你的堂弟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平静地坐在这里,你怎么可以?” 就在容珺气咻咻地向前走的时候,陆震东喊了一声“阿生。”正在玩雪的阿生赶紧跑了过来,推着轮椅怯生生地说道:“少爷,我们回去吧?”既是征询,也是肯定。 容珺一下子就顿住了脚步,就站在那里等着陆震东给自己一个解释。她骄傲地想着:不管他怎么解释,她就是不会给他好脸色的。 二十步的距离不远,可是容珺却感觉她等了很久。她紧紧地盯着缓缓而来的主仆二人,护袖里的两只手紧紧地握着,心中有点欣喜、有的紧张,更多的是期盼。 轮椅的轮子压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终于只有一步之遥了,容珺已经调整好了脸是的表情,矜持地等着陆震东开口了。 咯吱咯吱,轮子压在雪地上继续滚动着,滚到了容珺的身前,滚到了容珺的身边,滚到了容珺的身后······ 欸?容珺傻眼了,准备好的表情瞬间破裂了。她呆愣地滞在那里慢慢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渐行渐远地主仆二人,他们,他们竟,竟然无视我?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敢这样?容珺红着眼圈在那里跺脚······ “······珺姑娘,不知道京城都有什么好吃的?”好像几乎徐州城里能说的都说过了,其中一位姑娘兴致勃勃地问道。 “珺姐姐,快说呀!我也想知道,也好下次去京城的时候让娘带我去吃。”容珠摇着容珺的胳膊,期盼地问着。 容珺被吓了一个激灵,虽说没有失态,但是也不好再问一遍,只是微笑着看着众人。 “珠姐儿你别催珺姑娘了,京城里的好吃的可是比徐州城里多多了,你 容她想一下吧。”澜心微笑着解围。 “是呀,就是太多了,我一时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了。”容珺暗吁一口气,顺着澜心的话往下说,“京城里的酒楼有很多,但是最有名气的就属······” “姑娘,夫人让奴婢来跟姑娘说一声,午宴已经准备好了,请诸位姑娘入席。”牡丹进来禀告道。 “好的,知道了。跟娘说一声,我们马上就过去。”容珍爽快地答应道。 牡丹屈膝行礼离开。 “呀,不知不觉都聊了这么长时间啦?” “谁说不是呢?我都没尽兴呢!” “还没尽兴?我们差不多聊了快一个时辰吃的了,我的肚子都打鼓了。” “呵呵······” 聊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聊开了,也没有那么多的拘谨了。 容珺也是暗舒一口气,不知道为何,一提起京城的酒楼,他就会想去那些对陆震东一掷千金的传言,一想到这些,眼前就会出现那双深入寒潭的黑眸。 回小花厅时,并没有从游廊走,而是从梅林中穿过的。众人穿梭在梅林之中,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边欣赏着梅花,边说笑着。澜心一边和陈姑娘评价着树上的梅花,一边注意着和容珍走在一起的依云。而玉雪和李姑娘走在一起,离自己只有三四步远。这两个组合,澜心心里着实有些意外。 更意外的是,珺姑娘走到了自己的旁边,也不说话,只是刻意放慢了脚步,显然是有话要说的。陈姑娘会意,笑着说道:“我太喜欢那枝绿色的梅花了,去和珍姐儿商量一下,走的时候折几枝回去插瓶。”笑着朝澜心点点头,就紧走几步,去追前面的容珍了。 容珺不开口,澜心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一路走着,一路欣赏着满树的梅花。容珺抿了抿嘴唇,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刚才在暖阁里,多谢,多谢你提醒我。” 澜心心里撇嘴,觉的这个珺姑娘真是矫情。一句道谢的话而已,偏偏绕来绕去,费这么大的劲,面上却是一脸懵懂的样子:“珺姑娘这话倒是把我弄糊涂了,什么刚才?什么提醒?” 珺姑娘不由地认真地打量在眼前的人,看着她脸上那不似作伪的表情,暗想自己想多了,看来这个周家姑娘空有一副好样貌,脑子却不怎么样,根本没看出自己走神了。“呵呵,没什么。”容珺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想起这段时间心里的苦楚无 人可以倾诉,今天早晨的委屈也不能对人言,憋在心里十分难受。眼睛转了转,就打起了澜心的主意:呃,她是容家的未来媳妇,自然要处处替容家考虑,所以今天无论两人谈论什么,她都不敢往外传的。况且,她那不灵光的脑子,也不会明白我说了什么。 想到这里,珺姑娘就幽幽地叹息道:“你知道吗?我这次来徐州不是走亲戚这样简单的,我是······” “嗯,这梅花真是清香。”澜心微眯着眼睛,用力嗅着空气里的清香,一脸欢喜的样子。 “你知道吗?我······”被澜心打断,容珺心有不甘地继续说道。 “我听说有人会用桂花做桂花糕,不知道这梅花能不能做点心,珺姑娘知道吗?”澜心微笑着问道。那清澈的眼神要多单纯有多单纯。 第四十七章 午宴 容珺两次要开口倾诉都被澜心打断了,心里有些不快,蹙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人,可是对着那双眨巴眨巴的眼睛,和那张无辜的小脸儿。哑然失声,说不出一句重话,那几句要冲口而出的训斥,只能生生的憋回去。 澜心对憋得脸都红了的容珺面上不显,心里却嗤之以鼻,哼,自己跟她很熟吗?凭什么跑到自己这里吐槽?再说了,这梅林里哪哪都是人,她的话被有心人听到了,传了出去,算谁的?谁来负责呀?自己没有脑子,偏要以为别人也没有脑子! 看着眼前人那无辜单纯的样子,要不是因为场合不对,容珺就要抬手扶额了。世间怎么会有这样不开窍、这样笨的人呢?有人要跟她说秘密,她竟然愚蠢地两次都挡回去了。 看着珺姑娘那同情的眼神,澜心简直就是哭笑不得,还真以为从京城来,就了不得啦?伸手摘下一块儿落在枝干上的雪,微笑着说道:“我听说一些文人雅士喜欢收集梅花上的雪泡茶,那雪水泡出来的茶不仅会有茶的甘甜,亦会有梅花的清香呢!” “真的吗?那我们现在就收集这树上的雪,回去泡茶吧!”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容珠拉着澜心的衣袖笑嘻嘻地说道,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澜心用帕子擦掉手里的雪水,笑着说道:“哪有那样简单,听说那雪水得用坛子封好,在地下埋上一年后才可以泡茶呢。” “啊?那会不会坏了呀?”珠姐儿嘟着包子脸,疑惑地看着澜心。还不待澜心回答,一个主意又窜了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吗?”说着,就要吩咐不远处的小丫鬟,“哎,那个······” 澜心一把握住了珠姐儿挥起的小手,宠溺的笑着说道:“你呀,真是急脾气!我这还没有说完呢,你就开始吩咐起来了。这所要收集的雪可不是什么样的雪都可以的,必须是梅花花蕊上的雪才好。那样泡出来的茶才会有梅花的香气。你看,现在梅花上已经没有雪了,所以说我们已经错过了收集梅雪的时机了。等下次下雪的时候,你记得早点过来吧!” 今天府里有宴会,府上的人手里肯定都有事要做的,要是被珠姐儿拉来收集梅雪了,午宴上出了什么差错,容伯母恼火了,一定会遭到埋怨的。澜心可不想好心办坏事。 “哎呀,竟然这样麻烦啊!”容珠挠挠头,很不耐烦的样子。也收起了大张旗鼓地去收集梅雪的念头,垂头丧气地走着。眼珠子却骨碌骨碌地转个不停,心里有些愤愤不平,她的暗箭还没有发,就被人四两拨千斤地 挡回来了。想到这里,她嘟着嘴巴,用力地踩着地上的雪。众人都当她孩子脾气,因为错过了收集梅雪的时机而难过,都是一笑而过。 珺姑娘鄙视地看着津津乐道地谈论着那些没用的东西的澜心,心里有些替容璟不值,真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鬼迷心窍地喜欢上这样一个无脑子的花瓶。看着澜心纤细妖娆的身姿,暗叹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皮囊。 **** 午宴摆在小花厅旁边的厅子里,待一众人过来的时候,菜品都已经摆到桌子上了,有黄澄澄的炸虾球,有晶莹剔透的椰汁蒸山药,造型美观精致的糖醋鲤鱼·······色香味俱全地摆了满满的一大桌,别说吃了,看着就特别诱人。 厅里只摆了两桌,几家夫人坐了一张桌,姑娘们一张桌。大家入座后,丫鬟们递上温热的湿帕子供大家擦手。 陆氏端起眼前的酒杯,笑盈盈地说道:“感谢诸位赏光,过府一叙。有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我先干为敬。” 众人都很捧场地端起了酒杯。杯子里的是温热的梅子酒,最适合女子饮用。几杯就下肚后,大家都聊开了。澜心看着依云已经喝了四杯了,不动声色地让丫鬟把她的杯子换成了茶,这酒虽说清淡,但喝多了也是会醉的。 女人聚在一起聊的话题无非就是衣服、首饰。大家聊着聊着就聊起了,太后寿诞时,身上穿的那件紫红色的五福捧寿天鹅绒褙子。 “······那是安平侯世子和永宁侯世子为太后寻来的寿礼,太后很是喜欢呢!”容大夫人笑着说道。 “对呀,听说是从冒家商行里寻到的。寻到的时候,也只有这两匹,一匹紫红色五福捧寿的,一匹蟹青色凤戏牡丹的。因为这两匹布料金贵,所以商行是要按尺头卖的。可是被这二人看上了,就不会轻易放过。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一人掏了六百两买下了。”陆二夫人补充道。 “一匹料子六百两?”众人咋舌。 “哎呀,这两匹天鹅绒简直就是为太后的寿宴准备的一般。”陈夫人说道。 “可不是。太后见了后,非常喜欢。当即赏赐就到两个府里。”容大夫人说道。 “冒家先是细雨锦,现在又是天鹅绒,啧啧······”李夫人感叹中无不羡慕之意。 “这也是没法比的。冒家的船行在大宗朝,那可是首屈一指的,况且他们的船队还会离开大宗朝,和南洋的几个国家里都有生意往来的。自然 会带一些我们所没有见过的东西喽。” “是呀,去年冒家带回了一船马匹。哎呀呀,也不知京城里的人怎么知道了消息,那些马匹刚到码头,还没上岸呢,就被人挑走了。冒家赚得盆满钵满的。” “要说海运呀,冒家不过是这三两年才兴起的。我最佩服的还是玉家,只是可惜了,一场大火什么都没了。”陈夫人放下手里的酒杯,用帕子按了按嘴角说道。 “是呀,玉家,可惜了。”提起玉家,陆氏也是一阵唏嘘。 “时隔十几年了,对玉家的印象也模糊了,我只记得玉家的船队带回来一箱子那个,那个镜子叫什么来着?就是能把人照地很清楚的那种?”李夫人皱着眉头问身旁的陈夫人。 “玻璃镜子。”陈夫人说道。 “对,就是玻璃镜子。”李夫人一拍巴掌说道,“我记得那镜子非常贵,就那巴掌大的镜子,居然要六十两银子。” “是呀。现在被说是六十两,就是六百两也买不到了。”陈夫人感慨道,“玉家带回来的本来就少,说是和其他的船队买的一箱。自从玉家出事后,再也没有哪个商队带玻璃镜子回来了。” ······· 第四十八章 相约 梅花,冰枝嫩绿,疏影暗香,花色美秀,幽香怡人。澜心漫步在梅林里,惬意地欣赏着枝头上那清雅脱俗的花朵。引路的丫鬟想开口催促,又不敢。只好求助地看向绿梅。 绿梅看着前面的澜心,再看看身边的丫鬟,一头雾水。 转过一条鹅卵石小路,前面是几棵红梅。看着那娇艳似火的红梅,澜心欣喜地向前走去,刚走几步就停下了。看着前面梅树下的人,虽然早就想到了,可还是有些赧然。 容璟穿着深蓝色镶着白色风毛的绸缎棉斗篷,站在红梅树下,微笑着看着澜心。两人已经定亲了,私下见面也是可以的,可是澜心还是觉得有些脸红。 “姑娘。”身后引路的丫鬟轻声提醒了一下。 澜心担心自己脸红被人看到,没有回头,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着。绿梅刚要抬脚跟上,被身边的丫鬟拽住了胳膊,朝她轻轻地摇摇头。绿梅这才明白过来,午宴后,容夫人为什么要姑娘出来折梅花了。看着不远处那个笑容灿烂、温文尔雅的人,想起等姑娘成亲后,自己就······心如揣了一只小鹿般,四处乱撞。不敢盯着远处的人看,可是眼神偏偏控制不住。 容璟看着缓缓向自己走近的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了。他觉的今天的澜心特别美,刘海顺着额头斜梳到脑后,衬得整张脸更加瓷白。看着她头上的白玉兰花簪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离容璟四五步的距离,澜心停下了脚步,刚要屈膝行礼。容璟上前一把她拉起来,柔声说道:“你我之间不必这样多礼的。” 澜心蹲不下去,只能顺势站起来,轻轻用力挣开容璟握住的手。容璟见她耳尖泛红,不想让她为难,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开。放开后,紧紧地攥着拳头,似乎在感受着刚才的柔软。盯着她的发顶,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红梅,在那边又移了两株过来,陪你去看看吧。” “嗯。”澜心点头答应,心里甜甜的。两人慢慢地踱步在红梅树下,两个丫鬟远远地缀在后面。 澜心看着枝头那鲜红的层层叠叠的花瓣,金色的花蕊,只觉地怎样都看不够,一时竟忘记了身边的人。容璟也不介意,只在身后陪着她,眼神柔地要滴出水了。他轻轻地替她摘掉落在发间的红色花瓣,她转头看他,被他眼中的柔情蜜意惊呆了,有些不知所措地回望着他,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热。 容璟扔了手里的花瓣,手并没有放下,顺势把那几缕被风吹乱的头发掖到了耳后,冰凉的手 指碰到那细腻的皮肤,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澜心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心里有些慌乱。而容璟的心里除了慌乱之外,更多的是兴奋。 两个人柔情蜜意地站在梅树下,凝望着彼此。这样美好的一副画面却刺痛了某人的眼睛,某人一拍桌子,恶声恶气地说道:“去把他叫过来!” “谁啊?”阿生怯生生地问道,眼神无辜地看着眼前这张冷得掉冰碴的脸。 “表少爷啊?他在和周姑娘说话呢!”阿生疑惑地看着他,怯生生地问道。 陆震东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一脸疑惑加无辜的阿生,平淡无波的眼神却冷得吓人。阿生被他家少爷那冰冷的眼神冻得艰难地吞了吞嗓子,结结巴巴地问道:“周,周,周姑娘啊?这,那,这不好吧?” 阿生终于在某人的淫威下,硬着头皮跑了过来。踩断树枝的声音惊动了梅树下的两个人,两人各退一步,收拾好各自的表情后,听见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表少爷,周姑娘,我家少爷请你们过去说几句话。” 陆震东看着跟在阿生后面,联袂而来的两个人。微眯的眼睛只锁定了一个人,一段时间不见,她又长高了,也比以前更好看了。不对,她一直都这样好看,好看地让他移不开眼睛,也拔不出陷进去的心。 “少爷。”走进亭子后,阿生低着头站在了陆震东的身后。 几个人见过礼后,容璟和澜心坐到了铺着锦垫的石凳上。陆震东和容璟聊了几句后,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微笑着坐在边上的澜心。 “知道今天的宴会,姑姑一定会邀请妹妹过来的,所以就在这座亭子里等着妹妹。”陆震东声音低沉地说道。 “不知陆大哥找我有何事?”澜心微笑着问道,态度平静而疏离。澜心总觉得这个人脾气古怪,他们初次相见时,恰好他发病,第二次见面时,他非得赖皮地让自己喊他陆大哥,容伯母都点头了,也不得不喊他“陆大哥”了,今天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澜心在心里嘀咕着。 看着澜心一副不愿与之深交的态度,陆震东的心里十分难受,面上不显,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推到澜心面前,笑着说道:“马上我就要回京了,相识一场,我是真,真心的,呃把你当做妹妹看待。这个算是一点心意了。” “呃?”澜心疑惑地看着他,又看了容璟一眼,见他没有反对,轻轻地打开了盒子。一看到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慌乱地摇头道:“陆 大哥,这个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陆震东见澜心飞快地缩回手,生怕被他的东西烫到了一般,心里一阵无力。面上风轻云淡地说道:“一个小礼物而已,也值当你如此惊慌。这也是我的贺礼。”见澜心皱着眉头地看着自己,遂解释道:“你,你们成亲的时候,我就不随礼了。你既是我的妹妹,又是我的表弟妹,这双重身份,我的礼轻了,岂不是打我的脸吗?”斗篷里的手紧紧地拽着衣襟,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些话时,心里有多疼。 “那我也不能收,这个礼物实在是······” “澜心!”澜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容璟打断了,“既是表哥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第四十九章 心思 容璟看澜心把那个盒子当做烫手山芋般推掉,便好奇地看过去。乍一看到这颗鸽子蛋大小的熠熠发光的红宝石,惊呆了。他一直都知道舅舅家有钱,可是没有想到他们家竟然有这么大的红宝石。还有表哥,一贯的行事不羁,竟然会把红宝石随便地就送人了。想到这些,心里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了。 抬眼对上陆震东那极度隐忍的眼神,心里一惊。表哥要是发起脾气了,连娘都拿他无法的。想到这里,赶紧拦下还要拒绝的澜心,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表哥既然诚心给你,你就收下吧。” 澜心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不过看到他的坚持,也只好点头收下。起身站到石桌旁,双手按在左胯骨上,屈膝福礼,郑重地说道:“谢谢陆大哥。” 陆震东把桌子上的盒子合上,递到澜心的手中,声音低沉地说道:“我们之间无需客气。”那漆黑如墨的眼神里,是让人无法忽略的真挚。 澜心心里一惊,不敢与之对视,低着头双手接过盒子,两人的指尖碰到一起时,澜心的心里一惊,差点把手里的盒子掉到地上,庆幸自己是低着头,没有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失态。 “谢谢,谢谢表哥。”容璟笑容真诚地道谢。盯着澜心手里的盒子,心里直呼幸好,幸好!是幸好他反应得快,没有惹表哥发脾气,还是幸好没把这么大的一颗宝石推掉,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陆震东不由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恢复了风轻云淡、满不在乎的样子,挥着手说道:“别客气,没什么的。”眼角的余光盯着心不在焉的澜心。 **** “姑娘,姑娘!”紫衣喊着坐在桌子边上心不在焉的澜心,喊了几声她才回神,低声说道:“奴婢已经把床铺好了,姑娘去休息一会儿吧。晚膳的时候,奴婢再过来叫醒姑娘。” “哦,也好!”澜心起身朝内室走去,眼睛扫到桌子上的那几个盒子,指着上面的那个小盒子说道:“把它放到墙角第三个箱笼最底下。” 那个箱笼里放的都是一些旧物,随时都可以丢弃的东西。这可是从容家带回来的盒子,里面到底装着什么,让姑娘这样不待见呢?紫衣尽管心中疑惑,还是点头称是按照澜心的吩咐去做。 绿梅认出来了,那个盒子正是姑娘在亭子里收到的那个,也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让姑娘避如蛇蝎。 走到内室门口的时候,澜心又转头吩咐道: “这里收拾完了,你们就下去吧。紫衣回去后,看一下青荷的情况,要是有什么不妥的话,就再给她煎一副药。” “是,姑娘。”绿梅和紫衣同声答应道。 澜心躺在床上,盯着床顶的帐子发呆。脑子里一直回放着在容家的亭子里,她伸手接过红宝石盒子时的情形。在抽回手的时候,她突然闻到了一缕冷冽的松香。她的鼻子对味道一直都很敏锐,她不会弄错的,更何况那个雪夜的事情在她的心里就是一根刺,所以她对那个味道的记忆非常深刻。 如果不是强忍着,恐怕当时就漏出马脚了。其实仔细想想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让澜心放不下的是那个荷包。荷包是玉枝姑姑亲手为她做的,荷包的内里可是绣着自己的名字的。如果被有心人知道了,那可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吃完混沌后,第二天一大早,澜心就去赎回那个荷包,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去的时候已经被人赎走了。两个人本来就是萍水相逢,根本就无法找到他。澜心当时担心了许久,担心那个面具人会使坏,只是后来一直风平浪静的,没有起什么波澜,也就放心了。 没有想到,就在自己几乎把这件事情遗忘时,今天那个人却突然蹦出来了。不过,想来陆震东是早就把自己认出来,可是他一直都没有提荷包的事情,或许是他已经把那件事情忘了,又或者是他······咦,不对呀?陆震东就是那个雪夜里的人,那就说明他的腿是健康的,为何要对外称他的腿不利于行,整天坐在轮椅上呢? 看来,她的感觉是对的,陆震东真的不是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他手里握着自己的荷包,这么长时间只字不提,也是想震慑自己吧?他或许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认出他,但不管有没有认出来,都不能把他的腿的事情说出去。否则,自己无法解释他手里的那个荷包。 哎,好深的心机呀······澜心迷迷糊糊地想着,皱着眉头睡着了。 “啊!”依云倒在床上,高兴地喟叹一声,今天这一趟出去比哪次出去都心情畅快。想起那汁甜味美的柑橘,现在还觉的嘴里有甜味儿呢!那点心也不错,就是太小了,一口就能吃掉一个。而且,每种点心就那样一块儿,吃起来一点也不过瘾。 不过,那个排骨的味道倒是不错,那鱼也好。还有容家的丫鬟,就站在你身后,你的眼睛看到哪儿,她就把哪道菜夹到你的碟子里,根本就不像到其他府里做客那般,看起来满满的一桌子菜,能吃到嘴里的也就几道而已。 当然啦,这些都不是她高兴的重点。她握着手里的赤金簪子,左看看,右看看,翻过来看覆过来看,怎么看都看不够。赤金呀!几乎三两啊!这个簪子可是她梦寐以求很久了的,今天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 当然,这也不是她高兴的重点。那重点就是出容府时,门口那惊鸿一瞥。那个身姿挺拔,体形修长的人,配上那件深蓝色镶白风毛的斗篷,更是尽显高贵。他面白如玉,温文尔雅。笑起来特别好看,尤其是看着自己那抹温柔宠溺的笑,简直把自己的魂儿都勾走了。 哎呀~依云惊叫一声,用被子把自己整个都蒙了起来,生怕别人看到她脸上的羞涩。 第五十章 退婚 玉雪和李氏俩个人窝在榻上,细讲着在容家的见闻。李氏听到玉雪这么快就交到了李家姑娘,心里倍感安慰,抿着嘴美滋滋地想着:这个闺女真像我,走到哪里都招人喜欢。 玉雪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说到了澜心的身上,“······倒是有点佩服大姐姐了,她的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毫不怯场,容夫人对她也好。” 看到玉雪眼睛里的艳羡,李氏有些不服气地嘁道:“切,澜心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冲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温柔地抚摸着玉雪的发顶,好似安慰地低喃道:“等你以后会比她有出息的。” 玉雪知道李氏说的是和孔海成亲后,自己成了官夫人的时候。以前她对这门亲事并不热衷,可是今天看到了容家的富贵,见识到了有钱人家的夫人的生活后。便对孔海这门亲事有些期盼了。待孔海金榜题名后,她不但会拥有像容家那样的富贵生活,还会比那些夫人更尊贵。 ****** 容夫人陆氏瞄了一眼苏伯手里的红漆盒子,端着茶杯抿着茶,心里有些复杂。本来想着说服东哥儿拿出庚帖和信物会费上一番周折的,这样大嫂和二嫂也都看到了自己的努力,会记一个大人情的。没想到,刚送走客人,还没容她喘口气儿,苏伯便把容珺的庚帖和信物拿了过来,要求换回他家少爷的庚帖和信物。 容大夫人皱着眉头看着那个熟悉的红漆盒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本想着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不伤自家的颜面,又把事情解决了。现在倒好,自己的方法还没想出来呢,他就捧着盒子过来了,闹得像是自己家的珺儿被人踹了似的。想到这里,有些烦躁地端起了茶杯。 现在最高兴地莫过于陆二夫人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那个狼崽子会自己把东西送过来。真是,真是,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对,就是老天都站在我的身边了!端着茶杯,挡住微翘的嘴角。 座上的三位夫人各怀心思地喝着茶,苏伯眼观鼻,鼻观心地捧着盒子立在那里。一杯茶抿完了,第二杯茶也见底的时候,陆氏只好轻咳一声:“咳,东哥儿这个孩子任性惯了,大嫂觉得如何是好?” 容大夫人见陆氏把难题抛给自己了,心中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按了按嘴角,微笑着说道:“东哥儿这个孩子的脾气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只是这次过来走亲戚而已,他的庚帖我根本就没有带。”她可不会说她巴巴的从京城跑到徐州来退亲 的,见苏伯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继续说道:“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这样吧,你先把珺姐儿的庚帖放下,待我回京后,和我家老爷商量一下,再定夺。” 容大夫人身边的丫鬟上前来接苏伯手里的盒子,可是苏伯抱着盒子纹丝不动,那意思很明显,要想拿回盒子,拿少爷的庚帖、信物换。 容大夫人心中有气,我这样低声低气地和你说话,你居然还拿起乔来了。她挥手让丫鬟退回来,伸手抚了抚毫无灰尘的衣袖,好笑地看着苏伯,心想我还治不了你了:“既然你不同意,那我也无能无力了。”说完,端起茶杯自顾自地喝着茶。 陆二夫人心里一咯噔,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不想退婚了吗?她的眼睛在屋里所有人的脸上扫了一圈,刚想开口训斥苏伯几句。就听苏伯说道:“这个盒子是今天箱笼收拾完后发现的。少爷想着既然大夫人在这里,就把东西交换过来,大家也好相安无事。既然大夫人不肯,那我们也只好带着这个盒子上路了。只是我们既要照顾少爷,又要看顾箱笼,难免有些顾不过来,万一不小心把盒子弄丢了······” 威胁!赤|裸|裸地威胁!一个姑娘的庚帖要是被流传出去了,这要她以后有何颜面活在这个世上?屋里的人都听明白了他的话。而且陆震东那个混不吝的人还真就干的出来。 “咳咳!”容大夫人一口茶卡到嗓子里,差点没把她呛死。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端庄和矜持,脸色涨红,恶狠狠地盯着这个看起来憨厚老实,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的人,恨不得把他生吞了。 苏伯可不管容大夫人那喷火的眼神,仍然眼观鼻,鼻观心,雷打不动地站在那里。 容大夫人咬着牙吩咐道:“去把我箱笼里的红漆盒子拿过来。”丫鬟不敢多言,赶紧跑去把盒子拿来。 苏伯接过盒子,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仔细确认后,把盒子护在怀里,笑容憨厚地说道:“既然大夫人带来了,应该早点换过来,要不是我们收拾箱笼,恐怕就把盒子这茬给忘了。” 容大夫人被气得心肝疼,紧紧地抓着手里的杯子,要不是还存有一丝理智,就把杯子扔到苏伯的脸上了。这个老货什么意思,还真当自己拿他没有办法吗?还有那个小的,可是一点教养都没有,退婚这样大的事情竟然只打发一个奴才过来。既然你们要回京,好啊,咱们京城见。回到了京城,我就让你们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陆二夫人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红漆盒子,提起的 心终于放下了,真是不虚此行啊,想到这里,舒服地抿了一口茶。 苏伯拿到盒子后,对着陆是一礼,声音平板无奇地说道:“姑奶奶,少爷的箱笼已经收拾妥当了,我们明天就离开,因为少爷归心似箭,想早些启程,老奴就此拜别,明个一早就不来打扰姑奶奶了。”说到这里,躬身长揖,一揖到底。 陆氏刚要开口说话,苏伯站起身来,继续说道:“少爷说,他在府上打扰已经一年了,非常感谢姑奶奶的关照,尤其姑奶奶每天都不忘为少爷煎药。” 陆氏心里一惊,难道他知道什么了?转念一想,不会的,两个人都是冲动鲁莽的人,不会注意到那些小事的。 第五十一章 间隙 陆氏听到苏伯提起药的事情,心虚地以为他们知道了什么。可是转念一想,觉得以陆震东那个火爆脾气,知道了药有问题后,肯定不会像这样不声不响地继续在轮椅上老实地坐着的,早就闹起来了。想到这里,心里舒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刚舒到一半,听到苏伯下面的话,又生生地吞回去了。 只听苏伯继续说道:“少爷说,他现在无父无母,无法报答姑奶奶的照顾之情。只是我家老爷生前喜欢收集砚台,手里的十几块端砚还拿得出手。少爷便借花献佛,送与姑爷了,希望姑爷不要嫌弃,成全少爷的拳拳之心。” 苏伯说地诚心诚意,座上的三个人却是心思各异。陆二夫人的手里的茶杯一晃,做贼心虚地看着苏伯,心想:他怎么会知道我把陆在业的书房里的砚台搬到徐州来了?只是她和陆在昌两人根本就不懂那些东西,只觉得放在书房的东西应该都是好的。拿那些东西送人,既不用从自己兜里掏,又赚了人情。不过,听苏伯的意思那些东西似乎很珍贵,又有些肉痛起来。 容大夫人听到端砚两个字时,心里先是一惊,后是一喜。她记得上次陆在业送了老爷一块端砚,老爷转手就把它送给了他的上司,上司很是高兴,派了一个肥差给他。听这个老货的意思,这次的端砚还不少呢。等回京的时候,一定要向老三多讨几块。 陆氏的嘴上不说,心里哼道,什么十几块端砚?只有三块鲁砚而已,其他的都是些普通的砚台。苏伯什么时候也开始狂妄起来了······诶?不对呀!苏伯在陆家待了那么多年,大哥的东西他不能说是了如指掌,可也是最清楚的。他说是十几块端砚,那就不会有错。难怪二嫂抬箱子进来的时候,眼神躲闪,一副心虚的样子。原来她把东西掉包了。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憋屈。 苏伯似乎觉得他刚才说的那些还够劲爆,又扔出了一枚炸弹:“少爷对姑奶奶一片孺慕之情,从不把身外之物当回事,只是江州那片桑园是我家夫人的陪嫁,实在是无法馈赠给姑奶奶。还请姑奶奶成全少爷的孝心。少爷明早启程,老奴就此拜别姑奶奶。”那话外的意思就是请姑奶奶今天晚上把地契还给回来。 苏伯挥挥衣袖,潇潇洒洒地走出了屋子,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哼,几句就让她们之间有了间隙,看来她们的路也不长了。留在屋子里的人却是神色各异。 容大夫人面上不显,心里鄙夷: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连陆大夫人的嫁妆都占为己有,这姑嫂俩儿没一个好货! 陆二夫人的脸色铁青,对陆氏那是恨地牙根儿痒痒。你不是一直自诩治家严明吗?治家严明怎么前脚送点东西过去,后脚就被人知道了呢? 陆氏握着茶杯的手因为太用力,指尖已经泛白,心里把陆二夫人骂得狗血淋头。真是蠢货,接管陆家这么久了,还没有把陆家真正地握在手里,拿点东西出来就闹得人尽皆知。想起那片自己还没有捂热的桑园,再想想那箱破烂砚台,就差没把茶杯捏碎了。 三个夫人各怀心思,低头品茶,没有人开口,屋里静得落针可闻。屋里的丫鬟们更是噤若寒战,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成为屋里的布景。 纵使心中再恨、再怨,也不能就此撕破脸,更何况身后还那么大的利益牵扯着。因此心里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恨不得咬下对方的一块肉,面上却笑得一团和气。终于在陆氏笑吟吟的见证下,容大夫人和陆二夫人两人微笑着交换了庚帖、信物,两家的亲事就这样定下来。 容珺知道这件事时,自己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她不敢砸东西发泄心里的不满,只好跑去找陆震东的麻烦。被苏伯一句“容姑娘请自重”轻松地挡回去了,容珺气地在院子里直跺脚。又担心被人看到,只好闷在屋子了,用力地揪着手里的帕子。 容大夫人自觉自觉吃亏了,向容之锦讨要六块端砚,容之锦哪有啊,就跟陆氏说了这件事。陆氏气得仰翻,更气陆二夫人那个蠢货,见利起意,把上好的端砚换了。又气容大夫人狮子大开口,一口气要那么多。 最后没有办法,只能在容之锦的殷殷目光下,点头答应想办法。把自己的嫁妆中那仅有的两块拿了出来。又派人出去打听,好不容易在两家笔砚铺子里找到了两块,质量不是太好,价钱却贵得离谱。陆氏无法,只能咬着牙掏出自己的嫁妆银子买下了。 容大夫人见只有四块端砚,十分不满意,话里话外就是说陆氏小气。再就是他们两口在忘本了,也不想想,他们今天在徐州的地位是为何而来的。 看着容大夫人趾高气昂的样子,陆氏的脸色青紫,却无法反驳,只能捏着鼻子忍着。当然这些都是后事了。 ******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上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好似披了一层银纱。 周家的宅墙上,隐约地有两个影子。陆震东一动不动地笔直地站在那里,凛冽的寒风吹得他的衣袂呼呼作响,吹乱了他 的头发,却吹不散他那坚定的眼神。 苏伯抬头看看天,小声催促道:“少爷,这个时辰,恐怕阿生他们快要到城门了。”看着已经在寒风里站了两个时辰的少爷,心疼地劝道:“老奴年幼是,曾听老太爷说过。人之所以会被眼前的风景迷恋,无非就是没有见过太多的风景。等你有一天,饱览大好河山后,你就会知道曾经的风景不过尔耳。” 陆震东的眼神不动,幽幽地说道:“不是没有见过其他的风景,只是唯有这里的风景走近了我的心里。” “少爷······”苏伯的眼圈泛红,心疼地喊了一声。 “这一步迈出去后,从此就天涯海角了。”陆震东喃喃自语道,无比眷恋地看着眼前的院子,“澜心,珍重!”纵身跳下院墙,冲进了轻雾弥漫的大街上,生怕自己的脚步停下来了,就无法再迈开,舍不得走。 第五十二章 添妆 天空一碧如洗,明亮的阳光在树上涂了一圈又一圈金色银色的光环。 杜妈妈看着在紫衣搀扶下,走过来的澜心,过来见礼:“见过姑娘,老夫人一直念叨着姑娘呢!” 澜心看着随着杜妈妈说话时呼出来的白雾,上前挽着她的手,笑着说道:“这天寒地冻的,怎好劳妈妈亲自出来?找个小丫鬟引路就好了。” 听澜心这样说,杜妈妈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些,微笑着回道:“多谢姑娘体谅,见到姑娘,老奴心里高兴,自是不觉得冷了。”看见下人们正在抬一副屏风,杜妈妈连忙吩咐道:“哟,你们可得仔细些。可是要先送到老夫人院子里?”后面的一句自然是询问澜心的。 澜心愣了一下,知道杜妈妈这是话里有话,微笑着点头答应了:“也好,正想请老夫人给我掌掌眼呢!” 杜妈妈说完后一直盯着澜心,见她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压下心里的复杂,笑着说道:“姑娘的手艺老夫人自然是知道的,老夫人经常夸姑娘心灵手巧呢!” 两个就这样一搭一问地向老夫人院子走去。澜心觉得自己越来越搞不懂方家了。她既然是来给方箐添妆的,东西自然应该送到方箐的院子里。可是看杜妈妈的样子,恐怕今天连方箐的面都见不到了。 果然,快到门口时,澜心就听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怎么还没过来?不会是直接去箐姐儿的院子了吧?箐姐儿现在可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澜心知道,这是方家二夫人于氏的毫不掩饰的轻蔑的声音。就像是她的女儿被澜心看到了,就如明珠蒙尘一般。 杜妈妈担心还有什么不妥当的话传出来,赶紧向守门的小丫鬟使个眼色,小丫鬟进去禀报。 方家的暖阁不大,但是非常雅致。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副松鹤延年图,图下摆着一张酸枝罗汉床。罗汉床左边的靠墙半月桌上摆着“年年有余”青花瓷盘口瓶,右边的半月桌上是山茶花汝窑瓷碟,前面摆放着左右两排酸枝圈椅。暖阁里的装饰就如方家人的行事原则一般,低调中蕴含着丰富的内涵。 方老夫人盘腿坐在床几的右面,她穿着棕绿色鹤纹缂丝长袄,灰白色的头发用两支碧玉簪固定在脑后,那簪子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额头带着墨绿色如意纹抹额,那条抹额正是澜心前几天送过来的。老夫人眼神柔和,面容慈祥,让人容易生出亲近之心。 澜心走过去,笑着屈膝给老夫人行礼:“澜心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安好。见过二夫人。” 二夫人于氏坐在罗汉床左边离老夫人稍远的圈椅上,一身暗红色的长袄,梳着朝天髻,头上戴着赤金步摇,眼角上挑,给人一种高高在上贵不可攀的感觉。低着头细细地抿着茶。被老夫人眼角的余光一扫,才放下茶碗,抬头给了澜心一个不达眼的微笑,算是打招呼了。 “好,好,好!”方老夫人笑呵呵地看着澜心,和蔼地说道:“真是有日子没过来啦!” “劳老夫人惦记,眼下年节,想来老夫人会有许多事情要忙,自然不敢过来打扰老夫人的。”澜心笑呵呵地说道。 “哎吆吆,你瞧瞧这张嘴,真是会哄人。”方老夫人笑呵呵地对坐在右边圈椅上的夫人说道。 只见那夫人身穿湖蓝色缂丝立领长袄,湖蓝色挑丝棉裙,梳着随云髻,头戴玉葫芦对钗。眉眼如画,端庄温婉。眼神柔和地打量着澜心,未语先笑,脸上有一对酒窝,给人非常柔和亲切的感觉。她转头对着老夫人夸赞道:“周姑娘果然是蕙质兰心,端庄大气,难怪娘这样喜欢她。”声音柔和,语速适中。 看着这位夫人的打扮和气质,澜心猜想她就是方家的大儿子方明远,如今的吏部侍郎的夫人卢氏。据说卢氏也是京城里的大家闺秀。未出阁时,在京城闺秀的圈子里,名声却不显,卢家的门第也不高,只是一般的书香门第。方卢两家结亲的消息传出来后,京城里所有的人都跌破了眼镜。 有的人说卢家这是命好,竟然和方家结为亲家;有的人说卢家的心机真深,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刻能冲的上去,竟然和方家结为亲家。而那些对方明远势在必得的闺秀们,则卯足了劲,等着卢氏出丑,等着她凄惨收场。 只是这些年来,卢氏的日子一直过得顺风顺水。她生有两子一女,府里打理地井井有条。更让人羡慕的是,方家的后院干净,没有姬妾争风吃醋的情形。 澜心倒是觉得卢氏很适合方家选媳妇的标准。端庄中透着温婉,温婉中透着大气,为人柔和却不柔弱。完全不似于氏那种事事拔尖,处处彰显高贵的作风。 澜心屈膝行礼,微笑着说道:“澜心见过夫人,夫人过誉了。” “呀!”卢氏身旁的少女看到澜心手腕上的手串,惊叫一声,随后觉得不妥,捂着嘴巴偷看了方老夫人一眼,见方老夫人没有责怪她,她放下手,有些赧然地讨好地唤了一声:“祖母!” 方老夫人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故意虎着脸地说道:“可别指望着我,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你娘责罚你,我可不说情。” 澜心微笑着站在一旁,敏锐地觉察到方老夫人的心情比刚进门时好多了。而且,她还眼尖的发现了大夫人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儿。 “你,你看看你,大呼小叫的,我平时教你的那些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大夫人板着脸带着鼻音训道。 “哎哟,娘~”方柠抱着大夫人卢氏的胳膊撒娇,大夫人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冲出来了。自从出了那件事情后,柠姐儿就一直沉默着,除了日常请安,没有多说过一句话。她越是一副没事的样子,卢氏的心里越是难受。卢氏甚至想过,哪怕柠姐儿整天哭天抹泪的,也好过这样假装坚强的好。今天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喊“娘”,她的心软地不行,只能转头向方老夫人求助。 第五十三章 送荷包 方柠是方老夫人的嫡亲孙女,她向来疼宠她多一些,看着这个孩子整天消沉着,她的心里当然不是滋味儿。今天看到她愿意说话了,心里便敞亮了许多。只是她经的事情多,面上看不出喜怒,不像卢氏那样沉不住气。 她本就不是苛刻之人,且只有卢氏这么一个儿媳妇,因此她待卢氏一向很好。再加上卢氏又是个知书达礼、聪明干练之人。婆媳两人相处的一向很好。看着卢氏泪眼婆娑的样子,老夫人的心里既是无奈又是心酸。 为免她失态,她微笑着替卢氏解围,笑着对方柠骂道:“真是个泼猴儿,这么大人了,还抱着你娘撒娇,也不怕澜心笑话你。” 卢氏也知道老夫人这是提醒自己还有外人在场呢!用力眨眨眼睛,收起眼中的泪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澜心,笑着说道:“让姑娘见笑了,是我平时把她宠坏了。” 澜心看着方柠抱着卢氏的胳膊撒娇,卢氏处处维护着方柠。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这才是亲母女呀!想到这儿,心里一惊,不知道为何会蹦出这样的想法。众目睽睽之下,她强压下那些纷乱的心思,打起精神应对着:“夫人和姑娘母慈子孝,其乐融融,澜心羡慕还来不及呢!” “她呀,就是个被宠坏了的没规矩的丫头。”卢氏声音柔和地说道,宠溺地点了点方柠的额头。 澜心只是微笑着看着,什么也没有说。 方柠也不躲,只是笑呵呵地看着卢氏,看的卢氏的心都要化了。 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笑呵呵地对澜心说道:“心姐儿,这是柠姐儿,我那调皮的孙女儿。你们两个年岁相当,平时也应该能聊得来的,所以一定要多走动走动。” 澜心倒是被方老夫人那一句“心姐儿”给喊懵了,印象当中,方老夫人从来都没有这样亲昵地称呼过自己。忍不住偷眼看了方柠一眼。知道自己判断对了,手腕上的这个手串真的是和眼前的人有关。 “我叫方柠,十七岁。”老夫人的话落后,方柠站起身来,落落大方地行礼道。方柠的个子和澜心差不多,白皙的圆脸上镶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嘴角上挑,不语先笑。有五分与方夫人卢氏相似,亦有三分与老夫人相似。 她穿着淡绿色的立领长袄,淡绿色的棉裙。梳着双环髻,戴着一对流苏海棠珠花。那些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摆动,衬得整个人越发灵动。 “我是周澜心,今年十六岁。”澜心微笑着回礼,落落大方,没有 一丝拘泥。 “哈,你比我小,应该唤我姐姐的。”方柠笑着说道,声音清脆,笑容单纯。 澜心抬眼扫视了一圈,二夫人喝茶的嘴撇了撇,大夫人和老夫人笑呵呵地坐在那,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澜心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方姐姐。” “呀,真好!终于有人喊我姐姐啦!”方柠开心地笑着,差点就要跳起来了。 澜心微笑不语。只是她的心里可不像面上那样平静,都说京城里卧虎藏龙,个个都是人精似的。况且以老夫人的睿智,大夫人的聪明,怎么会教育出一个不谙世事、单纯天真的方柠呢? 方老夫人刚才的一番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用方柠来维系她和方家这种不近不远的关系。她不过是一个商户之女,何德何能如了方家的眼呢? “我都没有想到你会喜欢它。”方柠指着澜心的手串开心地说道。 澜心抬起手串,轻轻地抚摸着说道:“这是老夫人送去的盒子里发现的。老夫人的盒子里有许多新奇的物件,但我却被这手串吸引住了,它虽然非金非银,但做工精致,构思巧妙,所以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哎呀,澜心妹妹你真是太识货了。”方柠高兴地说道,“这个手串是我闲暇时学着编织的,没想到这样一串名不经传的手串,竟然能入了妹妹的眼。”方柠说完夸张拍拍胸脯,一副很欣慰的样子。 “难怪这样精致,原来是方姐姐的手艺呀!”澜心笑着感叹道,“我没有方姐姐这般手巧,只是女红上还拿得出手,这里新绣了一只荷包,还希望方姐姐不要嫌弃。” 说着,澜心从袖口里掏出一只葱绿色的如意形的荷包。荷包上绣着一红一紫两朵兰花,停在兰花金色的花蕊上的彩蝶,一只似乎刚落下,一只展翅欲飞,让人忍不住把手覆在上面抓住它,以免它飞走了。 “呀!难怪祖母经常夸赞你,你绣的真好看!”方柠接过荷包,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方姐姐喜欢就好。”澜心微笑在说道。 “喜欢,喜欢。”方柠脆声说道,把荷包献宝似的捧到了方夫人卢氏和方老夫人的面前,“祖母,娘,你们看,这是澜心妹妹送我的,是不是很好看?” 方老夫人接过来看了一眼,笑着说道:“澜心的手艺我可是比你了解的,让你娘看看吗?” 卢氏接过荷包,仔细地翻看着,边看边夸道:“嗯,周姑娘的荷包针脚匀称细密,绣 线的颜色搭配巧妙,层次分明。绣功精湛无比。最难得的是能够集众家之所长,把多种针法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把这花和蝶绣活了一般。周姑娘这份巧妙的心思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卢氏的声音轻柔,让人如沐春风一般。 “夫人过讲了。”澜心微笑着说道,并没有被夸奖后的沾沾自喜。 “我娘可是很挑剔的一个人,能让她开口夸的,一定就是好的。”方柠笑嘻嘻地说道,“娘,这个荷包正好和我这身衣服相配,赶紧帮我戴上。” “像是娘会昧了你的东西似的。”看着方柠猴急的样子,卢氏嗔怪地斜了她一眼,仔细地把荷包系在了她的腰间。 “等夫人见过了周姑娘的双面绣,会更惊讶的!”见屏风被抬进来,杜妈妈笑呵呵地说道。 这架屏风抬进来后,让屋子里包括二夫人都是眼前一亮。 第五十四章 挑剔 这是一架“梅兰竹菊”四君子四扇屏风,樟木垂云纹八足随形座,座边缘是镂空“如意”纹栏杆。最吸引人眼球的当然是那四副双面绣。 那幅“梅”图,盘虬卧龙的梅枝上点缀着或深红或浅红的梅花,花瓣层层叠叠,似乎一阵轻风就能把它们吹落一般,金线绣的花蕊,衬得整幅图雍容典雅。 那幅“兰”图,上下两丛兰花错落有致地搭配在乳白色的锦缎上,上面那一丛是墨绿色叶片衬托下的粉紫色的浅黄蕊的兰花,下面那一丛是青葱的绿叶衬托下的深黄色的兰花。整幅图颜色清新,布局简约,有一种高雅脱俗的气质。 “竹”图上的竹子,枝干修长,亭亭玉立,青翠欲滴,生机盎然,蓬勃向上。“菊”图上则绣着深红和金黄两种颜色的菊花,花瓣围着粉黄粉黄的花蕊,十分迷人。中间那朵红色的菊花,造型独特,别具一格。几朵花相互簇拥着,如众星拱月一般。 “真是精致呀!”饶是方老夫人见惯了好东西,也不由地看呆了,回过神来后赞叹道。 “是呀!”方大夫人卢氏附和道,她那柔和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地赞叹,“这‘梅兰竹菊’四幅绣品,颜色娇艳而不俗,布局合理而不杂乱。分开来看,每幅绣品单独看自成一体,独具一格。合起来看,却是相得益彰。更难得的是,还是一幅双面绣。像周姑娘的这样心思玲珑剔透,京城里也找不出几个。说句大不敬的话,恐怕尚衣局里也找不出几个来。” 方柠自从屏风抬进来后,眼睛就直了,围着屏风仔细地端量着。听到卢氏的赞扬,点头跟着赞叹道:“一看这幅屏风,就知道澜心妹妹花了不少的心思。这样一幅大气的屏风摆放到房间里,一定会让人赏心悦目的。我······” “这可是给箐姐儿添妆的。”二夫人于氏看到这幅屏风,心里也是喜欢得不得了,她说不出大夫人那样文绉绉的话,但她只知道好看,想着是不是放到自己的房里摆着。听到方柠的话,心里一惊,原来还有人和自己打一样的主要,赶紧开口打断。虽然这样说出来后,不好放到自己的屋子里,但给自己的女儿了,也好过被别人抢去了不是。 方老夫人手里的茶杯,放到了手边的床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声音不大,却让于氏的心一颤,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摔了。 她心里有些恼火,却不敢朝老夫人发,也不对方柠怎么样,只能把气撒道澜心的身上,语气不善地说道:“问你呢,是吧?” 澜心似乎没听出来于氏的语气不善,面容平和,微笑着点头道:“是的,二夫人。” “嗯。”二夫人于氏哼哼了一声,趾高气扬地看了澜心一眼。弹了弹本就没有灰尘的指甲,盯着那双保养得很好的手,故作高深地评价道:“差强人意吧,还算可以,勉强能看得过眼。不过你这用料上可是还得用心些,不说别的,就单说这底座,你就没选明白。怎么能用樟木呢?且不说选紫檀木、酸枝木之类的,最起码也应该鸡翅木。” 看着于氏在那儿一板一眼地挑剔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澜心差点就气笑了。还什么紫檀木、酸枝木、鸡翅木的,且不说自己有没有这个经济势力,就算是有,她也不想想她们母女有没有那个让自己付出那么多的资格。 方老夫人斜了于氏一眼,脸上有些愠怒。方柠的眼睛在屋里人的脸上扫了一眼,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卢氏没有想到二弟妹竟然一下子说出这么一大串的话,下意识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又看看一脸微笑着站在那里,像是在听二夫人说话,又像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的澜心。 “呵呵,那个······”卢氏刚要开口解围,就听澜心说道:“多谢二夫人指点。与五姑娘相识两年多,虽说没有亲如姐妹,但也算的上是朋友了。如今知道她要出嫁,按照徐州的规矩,是要互送礼物留作纪念的。既然二夫人对这个礼物不满意,那我······” “诶,你什么意思呀?”二夫人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一拍桌子,“你·····”听到老夫人咳嗽的声音,刚才的气焰顿时灭了一半,心虚地看了老夫人一眼,改口说道:“也不是不满意,就是你记得下次再送屏风的时候记得做个好点的座。不过,我喜欢牡丹,你就绣开的一大朵一大朵的那种,至于颜色嘛,你就······” “厨房里的栗粉糕蒸好了吧?”方老夫人向身边的杜妈妈问道,打断了于氏那滔滔不断的要求。 杜妈妈人老成精,迅速地在澜心和二夫人脸上扫视了一圈,躬身笑着说道:“是呀,已经蒸好了,奴婢这就吩咐她们端过来。” “不用了。”方老夫人笑眯眯地说道,“听雨轩的梅花开得正好,那边也收拾过了。柠姐儿,你和心姐儿过去说说体己话儿。” “好啊!澜心妹妹,我们吃点心去。”方柠走过来,笑着挽住澜心说道。 澜心饶有兴致地听着从二夫人蹦出的一连串要求,听到老夫人的话,微笑着 对老夫人一礼,趁行礼顺便抽出被方柠挽住的胳膊,说道:“多谢老夫人,也谢谢姐姐。只是今天出门的时候,娘叮嘱我早些回去帮她准备年节的一些东西。等我改天再来叨扰,再来尝老夫人的栗粉糕。” 方柠想开口挽留,接触到卢氏的目光,只能抿嘴默默地站在那里。 方老夫人的眼神一顿,显然没有想到澜心会辞行,心里有些不快,面上却是笑容和蔼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 于氏最善于察言观色了,看到老夫人眼睛里一闪而逝的不快,心里有底了。借机开口道:“既然你们那样忙,想来箐姐儿成亲的时候你也是没有时间的,那你就不用过来了,我们不会挑理的。” 第五十五章 钦差 冬天的天高高的,颜色淡淡的。一阵寒风吹过来,澜心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走在澜心旁边的方柠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指着不远处的青松亭说道:“看样子马车还得等一会儿的,我们到亭子里坐坐吧。” “也好。”澜心笑着说道,“只是不知道方姐姐刚到徐州,是否还习惯徐州的寒冷,要是因为澜心冻到了可就不好了。” “我哪有那样娇气呀!说来京城的冬天还要比徐州冷上几分呢!”方柠笑着说道,看了身边的小梨一眼,小梨知机地带着小丫鬟们去亭子里收拾了。 澜心看着小梨的背影,知道她就是上次和杜妈妈一起送东西的那个小丫鬟,笑着说道:“原来这个姑娘是姐姐身边的人,难怪上次见到她时,觉的她身上有一股子灵气。” 方柠看着澜心的眼神有些复杂,刚才在屋子里,听到二婶的那番话,她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没有想到澜心却还是这样气定神闲、风轻云淡的,恐怕京城里也找不出几个像她这样沉得住气的。而且,她能不畏惧祖母的震慑、方家的权势,拔起腿说走就走。就是单单这份气魄,就让她打心里对澜心高看一眼。面色也更加柔和,微笑着说道:“妹妹这话可千万别被她听到了,否则呀,这个丫头会翘尾巴的。” “呵呵,姐姐身边的人怎么没有分寸呢?”澜心也跟着笑起来。澜心不禁侧眼打量在旁边的人,一动一静,一笑一颦之间都极有章法。心中暗想:这才是京城里大家族里教养出的女儿吧? 亭子里的石凳已经用帕子抹过了,也铺上是锦垫。桌子也擦干净了。澜心捧起眼前的红枣茶,抿了一口后,放眼打量着亭外的景色。 青松亭地处高地,坐在亭子里面可以看到方家的整个花园。九曲桥下的人工湖已经结冰了,光秃秃的树枝上系着鲜艳的彩带,在苍松翠柏的衬托下,竟然看不出冬天的萧条。 方柠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看着不远处的花园,幽幽地叹息道:“我不喜欢冬天,万物凋零,没有一点生机。” 澜心假装没有听出她有感而发的深意,笑着回道:“人们不是常说‘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等到了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又是一片生机盎然了。” “只可惜,他永远也看不到了······”不知道方柠想到了什么,眼圈里蓄满了晶莹的泪花儿。 小梨的眼皮一跳,知道姑娘又想起京城里的那些事情了。见澜心正专心地喝茶,紫 衣盯着远处的松柏看,心里暗松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替方柠续茶。 方柠警醒过来,眨了眼中的泪意,笑着和澜心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宁远堂是方老爷子的书房,取得是“宁静以致远”的意思。宁远堂旁边的暖阁,是方老爷子用来待客的地方,当然也不是什么样的客人都有资格进暖阁的。方老爷子身穿天青色棉袍,花白的突发整齐地拢在头顶,只别了一支乌金簪子。纤瘦矍铄,眼神深邃,下巴上修剪整齐的胡须,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坐在圈椅上,微笑着看着卢笙泡茶。 卢笙三十岁左右,身穿棕蓝色棉袍,头戴四方巾,圆脸大眼,笑呵呵地坐在他对面的圈椅上。 火盆里的炭火很旺,壶里烧开的泉水咕咕的响,白气从壶嘴里不断地喷出来。卢笙把旁边的茶叶放进茶壶里,提起火盆上的壶,熟练地洗茶,泡茶。茶泡好后,先倒了一杯双手推到了方义山面前,自己又倒了一杯。 方义山端起杯子,先闻了闻茶香,然后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笑呵呵地说道:“嗯,三四年没有喝到你泡的茶了,你的茶艺还是如当年一样好。” 卢笙笑了,他的笑容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放下杯子,笑着说道:“先生过誉了。能为先生泡茶,是学生的荣幸。先生这几年在徐州修身养性,学生也不好随便过来打扰。” 他温和地对卢笙说道:“这次多亏了一路上有你的照顾,要不然我是不会同意她们母女在年底来徐州。” “小事而已,不足挂齿。”卢笙微笑着摇头说道,“且不说我是柠姐儿的表舅舅,就是借机来府上聆听先生的教导,我也是求之不得的。只可惜,我这次公务在身,否则,定会多叨扰先生几日的。” 两人边喝着茶,边聊着。火盆上壶嘴里不断地喷着白气,壶里的水沸腾起来,蒸汽掀开壶盖,溢出的水落在火红的炭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卢笙在方老爷子说话的间隙,提起壶又泡了一壶茶。 把茶杯推到方老爷子的眼前是,发现方老爷子透过暖阁敞开的门,嘴角噙着笑,眼神温和地看着远处。卢笙顺着方老爷子的目光望去,看到青松亭里,两个女孩笑语晏晏地说着话。 卢笙在方义山身边呆过三四年,又在官场上浸淫了这么多年,已经修炼成精了。他的眼睛转了转,转过头欣慰地笑着说道:“徐州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呀!才到这里两天,柠姐儿就已经放下心结了。” “嗯 。”方义山微笑着点头,眼睛还是看着远处的亭子。卢笙笑着问道:“和柠姐儿说的那位姑娘是徐州人?” 方义山收回目光,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放下茶杯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她是周家的姑娘,和箐姐儿有些来往,没有想到和柠姐儿也合得来。” 卢笙了然,微笑着又给方义山续了一杯茶······ “姑娘,车已经备好了。”小梨看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轻声提醒道。 澜心转头看了一眼马车,站起身来,笑着说道:“那我走了,方姐姐也快些回去吧,否则老夫人和夫人要着急了。” “好啊,我们一起下去吧。”方柠站起身来,挽着澜心的胳膊说道,“没有想到,我和妹妹一见如故。” 澜心知道方柠只是客气一下,还是说道:“我也喜欢和姐姐聊天。和姐姐聊天真是增长见识。” “五妹妹出嫁前这几天都会斋戒祈福,连她的面都见不到,真希望能和妹妹多聊一会儿。”方柠有些不舍地说道。 澜心知道她这是在解释今天没有见到方箐的原因,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第五十六章 母女 澜心坐到马车上,待马车驶出方家的角门的。“吁!”轻吁一口气,用手轻按太阳穴,软软地靠在了车厢上,只觉得身心疲惫。 紫衣看着澜心满脸的倦色,心疼地问道:“可是二夫人为难姑娘了?”想着二夫人那高高在上的样子,紫衣一边伸手要替澜心按头,一边撇撇嘴抱怨道:“二夫人真是的,上门即时客,哪有让客人为难的?” “呵呵。”澜心放下手,任由紫衣按着,笑得有些自嘲,有些讽刺,也有些淡然,“客?在二夫人的眼里,我们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商户罢了,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怎么会在乎你是否难堪呢?” “还是老夫人和善。”紫衣想了想说道,“奴婢觉得方老夫人就像那庙里供奉的菩萨一样,慈眉善目。就是看到我们这些下人也总是笑眯眯的。” 澜心眯着眼睛,任由紫衣按揉着。心想:老夫人人老成精,哪会轻易让人看出喜怒?更何况,像她这样的一品诰命夫人,什么样的风雨没有经历过,岂会把一些稀松平常的小事放在眼里? 过了一会儿,澜心感觉好多了,就挥手让紫衣停下来。紫衣坐在旁边,诧异地问道:“姑娘,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夫人那样和善,为何偏偏二夫人那样,那样苛刻的人呢?” “不是还有句话叫一样米养百样人吗?”澜心透过随着帘子晃动,看着外面的景象忽闪忽现,语气淡淡地说道。 “也是。”紫衣想了想,有些颓然地说道,“可是不是说,越是大户人家越重视脸面吗?难道二夫人就不担心她那处处拔尖、说话刻薄的样子传出去吗?” 传出去?怎么会被传出去呢?老夫人治家严明,有谁敢在背后嚼舌根呢?再说了,就算是传出去了又怎么样?以方家如今的地位,别说二夫人说话刻薄,就是动手打人,巴结的人也多了去了。至于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吧!街上的情形随着车帘忽隐忽现,澜心盯着那晃动的车帘,惆怅地想着。 “姑娘,奴婢倒是觉得这个三姑娘······” “我们去阿婆那吃混沌吧。”闻到扑鼻而来的香气,澜心意兴阑珊地说道,打断了紫衣喋喋不休的话语。 方柠抱着卢氏的胳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嘟着嘴,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娘,都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 卢氏动作轻柔地替她顺了顺头发,微笑着说道:“真是个傻孩子!不过,看着你放下心结,娘真得很高兴。看来,这次来徐州 还是来对了。”说到这里,她的笑容更加柔和了,“你什么也不要想,安心地住在你祖母这儿,也算是替爹和娘尽孝了。京城里事情,娘会处理好的。” “我知道了娘。”方柠像只柔顺的猫儿一样,在卢氏的肩上蹭了蹭,“不过,就怕二婶儿那里不高兴。” “她有什么不高兴的。”卢氏声音轻柔,不以为意地说道,“别忘了这里是你祖母的家,是由着你祖父祖母做主的。” 方柠皱着眉头说道:“可是要不是因为我来了,五妹妹也不会突然就斋戒祈福,今天也不会······” “这不是你的错!”卢氏厉声打断她的话,看着女儿泛红的眼圈和消瘦的脸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柠姐儿,你要知道,凡事皆有因果的,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总是把事情揽到你的身上。” 方柠坐起身来反驳道:“可是······” “没有可是。”卢氏打断她的话,把她重新揽到怀里,轻声说道,“怪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不明白人心的复杂。箐姐儿是你二婶一手带大的,她那趋吉避凶的性子和你二婶最为相似。你祖母之所以同意她们的提议,就是不想她闹出什么事来,给你添堵。至于今天的事情,你也不用挂心。周姑娘能只凭一个手串,就明白你祖母的意思,可见是个通透的,又怎么会想不明白今天是事情呢?” “娘,五妹妹这个人一向是捧高踩低的,澜心只是商户人家的女儿,怎么会和她结交呢?而澜心她也不像是那种阿谀奉承,刻意讨好的人呀!”方柠抬起头,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 卢氏听着她的话,不由得笑了,“你能够想明白这些,也不枉娘这段时间替你操的心了。听你祖母说,这是你祖父的意思,他让你祖母对周姑娘多关照一些。” “为什么是周姑娘,而不是周家?”方柠还是觉得不解。 “这个你祖母倒是没有说。不过,以后若是跟周姑娘相处时,觉着合得来,就用心相处。合不来,也不要勉强。像她那样通透的人,岂会看不出你的敷衍?娘小的时候,你外祖母就常教导娘,不要过于相信一个人,也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因为你无法知道那个人将来给你的是助力,还是致命一击。”卢氏谆谆教诲着。 “嗯,我知道了娘。”方柠从卢氏怀里起身,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卢氏抿嘴微笑着端起眼前的茶杯,抿了几口茶后,放下杯子,有 些遗憾地说道:“周姑娘的人品、相貌及气度都是不错的,只可惜她已经定亲了。” “要不然娘有什么打算?”方柠捧着茶杯,好奇地问道。 “卢家的几个子弟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了。” “可是几个舅舅家的表哥都已经娶亲了,表弟们还小呢!娘你······”说到这里一顿,恍然想道,“娘是说卢笙舅舅他们那一支?他们那一支的几位表哥确是到了说亲的年龄了。” 卢氏点头道:“是呀,卢家选媳妇向来是重视人品,而不计较出身的。现在只能说可惜了。” 她们正谈论的正主澜心可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沐浴完后,正坐在火盆旁看书,而紫衣用棉布给她擦着头发。青荷掀开帘子,露出半个头,贼兮兮地喊了一声:“姑娘!” 第五十七章 私房钱 青荷前几天因为闹肚子,澜心下令让她在屋里呆着不许出门。可是把她憋坏了,她觉得自己都要发霉了。今天澜心见她气色恢复了,才吩咐她出去办事。这下可把她美坏了,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回来后,挑开帘子,把身子隐在帘子后面,只露出个头,贼兮兮地喊道:“嘿嘿,姑娘,奴婢回来了。” 紫衣撇撇嘴,忍住嘴角的笑意,继续着手上的活计,连个眼神都没有飘过去。澜心拿书的姿势不变,认真翻阅着,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青荷也不恼,笑呵呵地从外面走进来,给澜心见礼:“姑娘,紫衣。” 澜心斜了她一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出去一趟就好了? 青荷挠挠头,嘿嘿地傻笑着。 澜心的头发已经半干了,抬手示意紫衣下去休息,用下巴点点不远处的锦杌。青荷把杌子搬到火盆旁,把怀里的账册递了过去。 边烤手,边兴致勃勃地和澜心讲起了今天在外面遇到的事情:“姑娘,杨妈妈那里的帐已经拢好了。姑娘今年的分红是六百六十三两四百个大钱,按照姑娘的吩咐,拿出了十两银子给‘锦绣坊’里的人吃酒。给杨妈妈包了二两的红包。本来拿出二十两,让杨妈妈帮忙去寺里给姑姑做香油钱的,可是妈妈说,我们才不久花了一百两银子去点了长明灯,现在又去添香油钱,有些太打眼了,让奴婢回来和姑娘商量一下。” “嗯,这件事是我思虑地不周。妈妈提醒的是,我们每次到寺庙里都出手大方,会引起觊觎的,也会带来很多麻烦。”澜心边翻看着账本,边点头赞成道。 “奴婢按照以前的惯例,拿了五十一两回来,其他的先寄存在杨妈妈那里了。把我们这几年零零碎碎加在一起,现在已经存了九百七十两了。姑娘,快要到一千两了!”青荷激动地喊道。 澜心把帐册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伸手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青荷,自己拿着一杯抿了几口后,说道:“是呀,够府里半年的开销了。” 青荷吓了一跳,手里的茶差点就撒出来了,皱着眉头惊叫道:“姑娘,这可是你辛辛苦苦赚来的,你可不要就这样交出去了。” 澜心看着急得把眼睛都瞪圆了的青荷,好笑地摇了摇头。 “姑娘,您别笑啊,奴婢说得可都是真的!”青荷真的急眼了,放下茶杯,后背挺直,认真地分析道:“姑娘,您想啊,您每个月的月钱只有十两。除去平常开销, 除去三姑娘有时候来您这儿蹭走一二两的,您每月也就剩下五两银子了。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还过得去。这要是出去应酬的话,您这儿可就捉襟见肘了。光是给出去的打赏,林林总总的怎么也要一两多的。再加上杂七杂八的,您这十两银子可就见底了。夫人那儿也没有给过您补贴,您手里要是没钱的话,那可如何是好啊?!” “呵呵!”澜心倒是被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见她还要继续说,澜心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有想到倒是让你长篇大论起来了。你也不想想,我忽然间拿出那么一笔银子出来,要怎样跟别人解释呀?” 青荷长嘘一口气,夸张地拍拍胸口,惊魂未定地嘟囔道:“姑娘,您真是的,吓死奴婢了,也不说清楚。”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澜心斜了她一眼,撇撇嘴道:“我倒是想说清楚了,你倒是给我机会呀!真是没有想到,你现在倒是口齿伶俐,分析起事情来一套一套的。” “奴婢也是就事论事而已。”青荷说道,“玉枝姑姑临终前,可是对奴婢千叮咛万嘱咐的,千万要劝住姑娘,不要把‘锦绣坊’的事情说出去,更是不要把钱交给别人。就算是成亲后,交给姑爷也不行,这是姑娘的私房钱,是留给姑娘傍身的。” “我知道了。这些事情连你都看清楚了,我岂会看不明白?”澜心向后靠了靠,单手托腮,好整以暇地说道。 “姑娘,您就笑话奴婢吧。”青荷不满地撇撇嘴,话题一转,笑着说道:“姑娘,奴婢今天出去听说,容家的表少爷,就是那个陆少爷回京城了。” 澜心一听到“陆少爷”这三个字,心里一跳,不由得想起了他手里的那个荷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角的那个箱笼。要不是青荷今天提起,她都要把那颗红宝石忘了。 青荷有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梅花宴的第二天走的。那天早晨,天还蒙蒙亮,他们主仆几人就走了,也没有惊动容夫人和容老爷他们。而容家的大夫人和陆家的二夫人是腊月十一走的,比他晚一天。还有,容家大夫人带着珺姑娘是来退亲的,只是转身就和陆二夫人交换了庚帖和信物。” 哦?澜心意外地挑了挑眉,难怪那天珺姑娘一直想倾诉什么,她似乎是对陆家的二房不甚满意呀!可这些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且不说,她只是和容璟定亲了,就算是两个人成亲了,她也不会无聊地去干涉别人的婚事的。只是容家大房退了陆震东的亲事,马上就和二房定亲 ,只要仔细推敲一下,就很快会明白这其中的目的。看来,这次陆少爷回京会困难重重的。 “姑娘,方家二夫人今天又说了些难听的话了吧?”青荷说的是问句,可是肯定的语气。 “哟,夸你聪明还真变聪明了,连这个都能猜到。”澜心笑着打趣她,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显然心里压着事。 “也不全是猜到的,只是听到了一些关于方家的传言。二夫人她心里不痛快,也就敢把气撒到姑娘身上而已。” “什么的传言?”澜心饶有兴趣地问道,“方家向来治家严明,怎么会有传言流出来呢?” 青荷往澜心身边靠了靠,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方家当然不会。只是这个传言是从京城那边传过来的。” 第五十八章 无奈 方家的事情向来是最引人注意的,但是方家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探听到的,既然一个从京城里回来的人都能知道这件事情,想必这件事在京城里已经被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只听青荷继续小声说道:“杨妈妈说,这个传言是关于方家三姑娘的。本来方家三姑娘和镇远侯府的二少爷定了亲,谁知秋末冬初的时候,那位二少爷从马上掉下来摔死了。两家人都很伤心,听说三姑娘哭得眼睛都肿了。可是不知为何,京城里突然多了一些传言,说是三姑娘克夫,那位二少爷就是被她给克死的。 方家人开始的时候对这个谣言置之不理,相信什么‘谣言止于智者’的道理,过几天这个谣言就会不攻自破的。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传言不但没有过去,反倒愈演愈烈,整个街头巷尾都在传。说是方家一怒之下状告到了大理寺,大理寺的人很快就把最开始造谣的几个人抓起来了。一审问才知道,那些人受一个什么侯家的小姐指使的。那个小姐也喜欢那个二少爷,现在二少爷死了,就嫉恨起方家三姑娘了。姑娘,您说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人,竟然要坏别人的名声?!还有,那方家不是很厉害吗?他们怎么敢害三姑娘呢?” 看着青荷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有疑惑不解的样子,澜心无奈地摇了摇他,说道:“京城乃天子脚下,勋贵居多,他们所争所强的也自然是更大的利益,那么他们的手段自然要比寻常的狠辣一些。” “姑娘,照这样说,京城岂不是很可怕?”青荷瞪圆着眼睛问道。 “京城里的水很深,关系又错综复杂,所以说要在京城里立足,没有足够的智计和手段是万万不行的。”看着青荷被吓得目瞪口呆的样子,澜心笑着安慰道:“好了,我就随口一说。其实对京城里的事情,我也不明白的。再说了,那里的水就算是再深又怎么样,跟我们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可是容家大老爷、二老爷在京城的呀!您到时候······” “对了,你刚才说的方家在京城里的事情已经了了,为何方大夫人和三姑娘还要在年终来徐州?”澜心打断她的话,不想她为那些没有边际的事情瞎寻思。提起容家的大房,她的心里也有些反感。 “噢!”说起八卦,青荷的精神又好起来了,“是因为那件事以后,三姑娘就病了,具体是什么病外人也不清楚,只知道方家很着急。然后就来徐州了。” 澜心点点头明白了,想起今天刚进暖阁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三姑娘时 的样子。表面上与常人无异,只是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呆直。想来那件事情,对她的打击很大。也难怪她开口说话的时候,方夫人会那样失态。 “不过来到徐州后,三姑娘也不能安心养病。五姑娘眼看就要出嫁了,三姑娘身上又背负着那样的传言,二夫人肯定会不乐意的。”青荷继续说道。 那是自然,二夫人母女可不是那种能容人的人,肯定是要闹腾的。可是三姑娘方柠是方家的长房嫡女,而五姑娘则是养子的庶女,孰轻孰重,方老夫人心里明镜一般。五姑娘要斋戒祈福,相信那就是对外的说法,具体是什么情况,就不为人知了。 “所以,奴婢猜想姑娘今天一定是受了二夫人的气了。”说到这里,青荷愤懑地撇撇嘴,“二夫人不敢反驳老夫人的话,也不敢冲大夫人和三姑娘发脾气,只能毫无压力地把气撒到姑娘您这个外人的身上。而老夫人那儿,只要二夫人说的话不是太过分,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事后差人送些东西过来,算是补偿姑娘的委屈了。” 澜心无声的笑了。笑容里有淡然也有苦涩,微笑着说道:“难怪姑姑在的时候总是夸你聪明,没有想到你居然把事情看得这样通透。” 青荷赧然地说道:“是和杨妈妈聊天的时候,受到了些启发。只是别人都羡慕姑娘能和方家搭上关系,可又有几人能体味到这其中的酸涩呢?” “也不尽然,如果你喜欢逢迎讨好,一心只想着攀附权贵,再苦的东西也是甘之若饴了。”澜心淡淡地说道。 “可姑娘若真的如您说的那般,他们又会觉的姑娘眼皮浅,看不上姑娘了。”青荷不满地嘟囔着,“这些权贵真是太难伺候了。” 京城陆家。 阿生端着点好是火盆,沿着游廊急匆匆地走着。两个丫鬟上前拦住他,不由分说就夺下了他手里的火盆,理直气壮地说道:“今天三老爷一家来京里过年,火盆不够用,这个我们拿走了。” “哎,你们凭什么抢我的火盆,赶紧还给我。”阿生一看就急了,怯生生地喊道,边喊边上去夺。 两个小丫鬟慌忙躲开,慌乱中火星崩落到了其中一个小丫鬟的裙子上,裙子很快就出现一个洞。而另一个小丫鬟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手被溅出来的火星烫起了泡。只是两个人只顾着和阿生抢火盆,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些。阿生看着沿着游廊跑远的两个人,挠挠头,又回到了大厨房旁边的厢房。 阿生再次从茶水间端着 火盆走了出来。拐角处的两个小丫鬟看到阿生后,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笑呵呵地向阿生走来。“阿生哥哥!”两人向阿生见礼。 “两位妹妹好。”阿生端着火盆,手足无措地说道,怯生生地看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丫鬟笑着说道:“翠英姐姐要沏茶招呼湖州来的几位姐姐,担心炉火太慢,就吩咐我们出来点一个火盆。不知道阿生哥哥能不能帮帮忙,把这个火盆让给我们啊?” 不待阿生说话,另一个小丫鬟笑着说道:“阿生哥哥最好了,最喜欢帮助人了,一定会乐意帮助我们的。是吧,阿生哥哥?” “那阿生哥哥不说话就表示同意喽!我们就不客气了。”最先开口的小丫鬟笑眯眯地说道,和另一个小丫鬟对视一笑,接过阿生手里的火盆就走了。 “哎!”阿生刚一开口,两个小丫鬟默契地加快了脚步,阿生挠挠头,怯生生地嘀咕道:“我想告诉你们火盆里烧的是中等的白炭。” 第五十九章 准备 陆震东端坐在书案后面,身穿藏青色对领长袍,没有束发,只用一根丝带把一头的乌发半披半系地拢在了脑后。面色沉静,眼神专注,一只“狼毫”在骨节分明的手指地操纵下,宛如蛟龙般在宣纸上四处游走。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给那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光。 苏伯迎着寒风走进屋子,解下身上的斗篷,搓了搓手,才向里屋走去。行礼过后,见屋子里只有陆震东一个人,好笑地问道:“阿生又去鼓捣火盆玩儿了?” “嗯。”陆震东简单地答应了一声,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 “少爷,您也太惯着他了。”苏伯不赞同地说道,伸手试了一下书案上的茶杯,提起炉子上的水壶,重新沏了一杯茶过来,“这阿生从回到京城就没有好好当差过,整天就知道出去鼓捣着火盆玩儿。少爷,您也不管管他。” 陆震东把最后一笔画完,边仔细端详着,边回答道:“随他去吧,反正也快没得玩了。”想了想后,又提笔在画上圈了几处地方。 “少爷是打算动手了?”苏伯激动地问道,兴奋地两眼冒光。用力地搓了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陆震东掀开眼皮,淡然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重新回到了画上,语气平静地说道:“准备这么长时间了,是时候动手了。再说了,三老爷一家今天不是已经到府了吗?趁着大家都在,把事情都解决了,也好过个舒坦年。” “阿生,你站住!”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娇喝,“叫你呢!你听见没有,你给我站住!” 苏伯瞪着眼睛,惊讶地说道:“是二夫人身边翠英的声音。这也太大胆了吧?!竟然跑到少爷您的院子来了。”看着陆震东眼睛里的厌恶,竟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陆震东一个冰碴子的眼神扫过来,苏伯立马收起了笑容,端直了身子,眼神左右摇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抖动着,显然是极力控制着笑容。 陆震东放下毛笔,端起茶杯认真地品茶,耳朵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你真是胆子大了,竟然还敢跑?赶紧把火盆给我。”翠英大声呵斥道,显然是不怕被屋里的人听到。 “凭······凭什么?我家少爷也是这里的主子,凭什么不给我们少爷的院子里送炭过来?这大冬天的,我家少爷冻到了怎么办?”阿生梗着脖子据理力争。 翠英不屑地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啐道:呸!什么主子,根本就是个 窝囊废!当然,这些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嘴上毫无诚意地说道:“那只能说‘抱歉’了,我们家夫人不知道东少爷要来京城过年,没有准备多余的炭,我们也没有办法。再说了,你还拿了这白炭,那就更不行了。” “怎么不行?!我们去二老爷那儿评理去。”阿生护着火盆就是不给。 翠英心虚地左右看了看,又觉得就这样铩羽而归了,会被人笑话。就笑呵呵地伸手接阿生手里的火盆,温声细语地哄道:“阿生,你看今天三老爷一家进府了,那头还一大堆事情呢!你就别闹了,赶紧把火盆给我吧。至于炭这件事情,你放心,我回去后马上向二夫人禀报,二夫人很快就会让人把炭送过来了。你回去再等等啊!” “哎,翠英姐姐!”阿生刚喊了一声。翠英就人火烧屁|股一般,端着火盆,疾步向外跑去,嘴里喊着:“你赶紧回去吧,我会去跟二夫人禀报。” “噢!”阿生挠挠头,转身回到了屋子了。 阿生进到屋子里,对上陆震东和苏伯的眼神,不自在地挠了挠头。陆震东好笑地问道:“你刚才想跟翠英说什么?” “我就是想告诉她,她端地是上等的白炭。”阿生怯生生地说道,“而且只剩下那一盆了。” “上等白炭?还只剩一盆了?”苏伯吃惊地喊道,接着又开心地笑了起来,“哎呦,阿生啊,你可真是······真是······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这要是让二夫人知道了,一定会气疯了。” “对了。”苏伯问道,“你这几天到底糟蹋了二夫人多少炭啊?” 阿生抬起头,见他家少爷也是一副好奇的样子,挠挠头说道:“听他们说,二夫人一共买了一千五百斤的柴炭,五百斤中等的白炭,一百八十斤的上等白炭。现在上等白炭已经没有了,中等的剩下了二百斤,黑炭剩下一千二百斤。” “这么一大家子人,二夫人竟然只备这么少的炭。难怪那些丫鬟以各种借口来抢阿生手里的火盆,想来她们也是冷得难受。”苏伯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人都是贪心的,即使她们房里的炭火够用了,也会出来抢的。”陆震东平静地说道,把画铺到桌子上晾干,笔放到青花瓷“年年有余”笔洗中。 苏伯上前帮着洗笔,不满地嘟囔道:“还不都是因为少爷您从回来就窝在屋子里,纵容府里的丫鬟们都挑你这个软柿子捏?” “明明就是二夫人治家不 严。”阿生不满地回嘴道。 陆震东好心情地冲苏伯挑挑眉:看,阿生都比你看地明白。拍拍阿生的肩膀,笑着说道:“既然阿生这样懂事,你家少爷也不能继续让你受这些窝囊气。去看看二老太爷在忙什么,我们一会儿去拜访一下。” “嗯。”阿生用力地点点头,喜滋滋地走了出去。 苏伯把笔挂到笔架上,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画,忍不住问道:“少爷是打算分东西府吗?” “嗯。”陆震东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副画上,眼睛有些酸涩,“爹当初买下这座宅子的时候,就已经预留了二祖父他们一家的院子。出事后,在我们暗中策划下,东边这几处院子倒是保住了。既然这样,我们就在这里砌一道墙,把整个陆府切开。从此分府而居,老死不相往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画儿上比划着。 第六十章 空话 陆家的二老太爷是已故的陆老太爷的亲弟弟,陆在昌、陆在业的亲生父亲。 陆二老太爷的书房装修的极度奢华。水曲柳木的博古架上摆着各种名贵的摆件,墙上挂满了名人字画,懂行的人一眼就看出是赝品。青铜兽形香炉里飘出甜地令人作呕的香气,水曲柳木的书案上摊着几本账本。 陆二老太爷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上,后背靠着椅背,双手叠于胸前,脑袋耷拉在一侧。一双扫帚眉下面的双眼紧紧地闭着。眼睛深陷在眼眶中,一张干瘦的脸如橘子皮般皱皱巴巴的。若不是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别人会以为只是一件棕色的长袍挂在一副骨头架子上呢! 陆震东坐在轮椅上闲适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垂下眼皮挡住眼睛里的讥讽。听着陆二老太爷那一声接着一声的沉重的呼吸,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玩味的笑容。 阿生站在陆震东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辰:已经小半个时辰了,这老爷子一直保持着这一个姿势假寐,还真是挺厉害的!就是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看到他家少爷递到面前的空茶杯,立马提起桌子上的茶壶续茶,心里暗自幸灾乐祸地想道:少爷还真是够腹黑的,明知道二老太爷等着你“摔杯为信号”,您却稳如泰山般坐着品茶,愣是让二老太爷一个姿势坚持了这么久。 陆二老爷坐在那里,脖子都快断了,腰也酸了,腿也麻了,却愣是一动不敢动。要不是心心念着要给陆震东一个下马威,早就睁开眼睛不装了。听着阿生续茶的声音,心里的火“噌”得一下就起来了,恨恨地暗骂道:小兔崽子,还喝起来没完了,没喝过茶是怎么地?不知道老子现在口干舌燥吗?! 像是能听到他的心声一般,一直无声地抿茶的陆震东居然吸溜出声音来了。陆老爷子不自觉地抿了抿干涸的嘴唇。 哇!阿生瞪圆了眼睛,无声地张大嘴,用力地拽着衣襟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来,脸却被憋得涨红。不禁更加佩服自己少爷了。 陆震东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圈椅上的陆二老太爷,垂下眼皮,继续吸溜着茶水。 “啊!”陆二老太爷终于忍不住了,舒展开双臂,打着哈欠,睁开了眼睛。看着端坐在轮椅上的陆震东,吃惊地问道:“东哥儿,你怎么在这儿?” “二叔祖,我来这里已经快小半个时辰了。”陆震东放下茶杯,声音里恰到好处地透出些许不满和委屈。 陆二老太爷 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跟我斗,还是嫩了些。伸手端起桌角的茶杯,喝茶的动作一顿,皱眉看着眼前的空茶杯。把茶杯推向阿生,示意他倒茶。 阿生紧绷着脸,忍着笑提着茶壶走了过去。茶壶嘴儿倾斜在茶杯的上方,什么也没有流出来。再倾斜一些,仍然没有动静。阿生不信邪地继续用力向下倾斜,这次有水流出来了。不过只是几滴而已。 阿生挠挠头,憨厚地笑了笑,又用力地晃动了几下茶壶。 陆二老太爷唇上的胡须乱颤,鼻子都要气歪了。要不是茶杯磕到桌子上的那个清脆的声音,让他恢复了些许理智,他都要把杯子砸到阿生的脸上了。他瞥了一眼轮椅上的陆震东,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把杯子放得那样重。狠狠地瞪着阿生,呵斥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沏茶去!” 阿生没有应声去倒茶,也没有出口忤逆,只是让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一些。 “二叔祖,我来这里是有件事情要对您说的。”在陆二老太爷发火之前,陆震东轻声说道。 阿生立马把茶壶放到桌子上,在他的身边站好,足见主仆二人之间的默契。 “你······” “二叔祖,我回到京城已经五六天了。”陆震东打断陆二老太爷的话,有些愤怒有些委屈地说道,“这几天里,院子里下人偷懒耍滑。这么冷的天,屋里两火盆都没有,更可气得是饭菜有时候都不及时······” “好了,这些事情你可以去找你二婶的。”陆二老太爷打断他那些愤愤不平的话语,面上笑容和蔼可亲,心里却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很是不耐烦。 见陆震东还要开口,就语重心长地安抚道,“眼下就是年节了,京城的人情往来要比湖州那里麻烦的多。你二婶一人撑着整个府里的中馈,难免会有些疏忽的地方。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对吧?所以有些事情你就多体谅体谅。不过,你放心,你既然今天找到二祖父这儿了,二祖父肯定会给你做主的。你也别往心里去,马上就要过年了,为那些个奴才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二老太爷觉得自己越说越顺溜了,心里一阵狂喜。这就是这一年呆在京城的好处,接触过那么多的达官贵人,自己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应负起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信手捏来。 “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呀!二叔祖这端着架子满口空话的本事现在简直就是得心应手啊!看来,二叔祖这一年在京城里 如鱼得水的传言并非虚言。”陆震东弹了弹毫无褶皱的长袍,微笑着感慨道。 “呵呵!”陆二老太爷笑得颇为自得,自动忽略了前面的那句话。都说京城里水深,宛如龙潭虎穴一般,很多人因此望而却步。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是几次下来,他就放开了,也很快就如在湖州一般打开了局面。对说出那样一番话的人嗤之以鼻,觉得那些人要么就是胆小无能,要么就愚蠢笨拙。 “二叔祖能够这么快就打开了局面,侄孙也替你高兴。只是二叔祖不要忘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陆震东说完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慢慢地抿了两口茶。 陆二老太爷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觉的嘴里的唾沫都不多了,暗骂一句:小兔崽子!瞪着眼睛,刚要喊阿生去沏茶。陆震东那闲适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二叔祖,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 第六十一章 兄弟 陆震东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说道:“二叔祖,我们陆家虽然曾经是地里刨食,可是自从祖父进镖局后,家里的境况渐渐地好起来了。家里的田地从当初的五亩变成了二十亩、五十亩、八十亩······直到后来的二百多亩。祖父因伤无法继续跑镖,金盆洗手。本想种地收租,颐养天年。可回到家里后,您就和叔祖母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无非就是家里人多钱少了,吃饭的人多干活的人少。把好好的一个家闹得鸡飞狗跳的。 祖父不忍看着你们过得不舒心,领着妻小拖着病体出去经商。靠着走镖时的几分薄面,总算是把摊子支起来了。就在祖父的生意有声有色的时候,您卖了家里的田产,拖着一家老小来投奔祖父。祖父念及同胞之情,让你们住进府里,把二叔、三叔安排到铺子里,每年也有你们的年底分红。二叔、三叔成亲后,祖父又拨了两个个铺子给他们,作为他们的私产。我祖父仁至义尽,把你这个弟弟照顾得舒舒服服的······” “啪!”陆二老太爷把手里的茶杯摔得粉碎,瞪圆的眼睛差点就鼓出了眼眶,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指着陆震东怒骂道:“你个有人生没人教的狼崽子,你······你·····” 陆震东的脸上不见丝毫恼怒,理了理衣襟站了起来。陆二老太爷的话一下子卡到了喉咙里,眼神惊惧慌乱,手指还是指着陆震东,但早已没有了刚才的气势。陆震东稳稳地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终于颓废地坐回到了椅子上,喉咙里“咯咯”作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震东站在书案前,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老态龙钟的人。眼神冰冷,声音却温和地问道:“可是二叔祖您呢?您都做了什么?当初的五亩田是曾祖父母留给你们兄弟两个人的,后来多出来的也是祖父用命换来的。可笑的是,在祖父不能走镖的时候,你们竟然嫌弃他,把我们这一大家逐出家门。 祖父的生意有起色了,你们变卖祖产来到湖州城。你可想过那田产也有祖父的一份?你和你的子女安心享受着那些富贵的时候,可有想过那些是祖父用命换回来的私产?” “你,你,你想怎么样?”陆二老太爷在陆震东停顿的时候,几经努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些都是你祖父的决定。你,你还想违背你祖父的意思不成?”声色内荏地喊道,想起自己的大哥,心里又恢复了底气。大哥对这个孙子最为严厉,抬出大哥来,不信他不怕。 陆震东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变换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握紧、松开,再握紧、再松开,真想一拳砸在那张自私的脸上,真心替祖父不值。 陆二老太爷看着陆震东那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呵呵。”陆震东怒极而笑,觉得自己真他|妈|的疯了,竟然和狼谈情意。调整好状态后,陆震东轻声说道:“我早就说过了,二叔祖太着急了,我今天来不是要抱怨院子里的那些偷懒耍滑的下人的。您看您这一打岔,我倒是把那些陈年往事想起来了。” 陆二老太爷不想再听他废话,厉声喝道:“那你到底要说什么?”一副你赶紧说完赶紧滚蛋的架势。 陆震东的态度倒是好多了,若不是他眼睛里的冰碴子,别人会以为他对眼前的人非常儒幕呢!“我就是想告诉二叔祖您,这几天二婶忘记吩咐厨房送药过来,我的腿不但没有严重,反倒是能站起来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生怕吓到对面的人。 “不可能!”陆二老太爷觉的脊背一阵冰凉,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差点憋死,涨红着脸,拍着桌子说道,“不可能,你明明已经服过一年的药了,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看着站在眼前的陆震东,后面的话终于咽下去了。 “二叔祖是想说,我已经服过一年的药了,怎么可能还站得起来,是吧?”陆震东说道,“这当然要感谢二婶了,她不舍得那么贵的药钱,又不想被人说成刻薄,索性药照样送到徐州,只是少了几味贵重的药材。就这样阴差阳错地让我体内的毒越来越少了。停药没几天就站起来了。” 看着陆二老太爷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陆震东安慰道:“二叔祖,您可千万别动气,这眼下就年节了,为这些个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养不熟的狼崽子,竟然拿他的话来堵他。陆二老太爷用力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想怎么样?” 陆震东说道:“既然二叔祖这样爽快,我也不墨迹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分、家” 听着陆震东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二老太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陆震东,还真想大笑三声,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想怎么分?” “和从前一样,你们回湖州,继续经营那里的铺子,京城里交由我们长房。不一样的是,我不会再要湖州的分红,京城这里当然也不需要你们插手。”陆震东说得很 快,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做梦!”陆二老太爷气得直拍桌子,“小兔崽子,养不熟的玩意儿!你还真以为你站起来了,就能掌控一切了?!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这一切都是我的,要不是看在你祖父的份儿上,你现在的坟头都长草了。” “啊!”阿生气不过,爆喝一声冲了过来,抡起拳头砸向二老太爷的面门。 二老太爷只觉得一股冷风迎面扑来,他甚至清楚地感觉到了冷风里的杀气。他呆呆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拳头,忘记了躲闪,忘记了呼吸······ 第六十二章 情意 拳头在距离陆二老太爷寸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阿生看着拉住自己的陆震东,不满地喊道:“少爷!”对上陆震东那冰冷却毋庸置疑的眼神,阿生再看看那近在咫尺的橘皮子脸,只好悻悻地收回拳头,低着头退后了一步。 陆二老太爷嘤咛一声,清醒过来,感觉到身上的凉意,知道中衣都被冷汗湿透了。他恼怒地瞪着阿生,对上阿生那凶狠的目光,想起那股如实质般的杀气,瑟缩了一下,移开了目光。对陆震东便更是看不上了,觉的他跟大哥一样的优柔寡断。 “如果祖父不是那种你看不上的‘优柔寡断’,您还有机会坐在这里吗?”陆震东冷哼一声。 陆二老太爷惊惧地看着他,头皮发麻,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居然能看透我心里的想法?! 阿生鄙视着二老太爷:你那想法都写道脸上了,连我都看出来了,更何况是少爷呢? “二叔祖,我既然知道了药有问题,那么自然也知道胡记药铺了。”既然陆二老太爷想不明白其中的深意,那他就直接摆出来,“那胡记药铺是吏部郎中孙大人的夫人胡氏的陪嫁铺子。胡氏的侄子两年前,因当街打死了一个走街串巷的老者,凑巧被小叔看到了。小叔叔不顾胡家求情,也不怕吏部孙郎中的威胁,将胡氏的侄子送到了牢中。 在孙家和胡家多方走动下,判处了十年刑罚。从此孙家就恨上了小叔叔,连带着爹爹也被恨上了。爹和小叔叔出事后,胡家就找上门来,对二叔祖许以重利,助您在京城中站稳脚。而您只需在我的药里做手脚,让我的腿无力站起。等我吃这种药吃过一年后,这双腿就彻底得废了。胡家的仇也算是彻底地报了。二叔祖您尝到了依附权贵的好处,会更加对孙家言听计从,而孙家也正好需要一个成为他家钱袋子的商户,你们双方一拍即和,合作亲密无间。” 陆二老太爷脸上的表情很复杂,陆震东说的他和孙家合作的事情没错,可是什么陪嫁、报仇的就听不明白了。他冷声哼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和孙家认识。而且你也看到了,现在有孙家的帮忙,铺子里的生意是蒸蒸日上。你扯其他的都没用。你没看到你那个岳父,呃,你现在退婚了,是亭哥儿的岳父,都和孙家搞好关系吗?我告诉你,现在的陆家是我在做主,你别以为你能站起来了就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给你口饭吃,你就好好接着。别惹我哪天不顾情面,把你赶出陆家。” “可是如果我走到了孙郎中的面前,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的二叔祖您 阴奉阳违,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想和他搭上关系的人很多,可是二祖父您在京城里认识的达官贵人有几个?能攀上关系的又有几个?”陆震东说到这里,也不再说了,等着陆二老太爷慢慢地想明白。 也没用他等多久,陆二老太爷问道:“你想怎么样?”他在京城呆了这么长时间,他知道陆震东说的都是实情。孙家缺了他可以,他缺了孙家可是万万不行的。他不能让陆震东走到孙家的面前,他不能赌,也赌不起。 陆震东说道:“我还是刚才的想法,分家!从此以后我们长房和二房同姓不同宗,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日子,逢年过节也无需往来。你们······” “好,我同意!”陆二老太爷打断他的话,高声说道,“不过不是我们回湖州,是你回湖州!”笑话,同样的一间铺子,京城里一个月的收益快有湖州半年的收益多了,让他放弃京城这块肥肉是绝对不可能的。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攀上孙家和容家这两条线了。 “不行,京城是我爹一手打拼出来的,我不能让给别人。”陆震东果断地拒绝道。 陆二老太爷看着陆震东拒绝地那样干脆,眼睛转了转。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一幅疼爱晚辈的慈祥的样子,腆着脸说道:“东哥儿,我知道让你为难,也让你受苦了。可是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二叔祖已经这么大年岁了,已经闯不动了,只想着呆在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 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不应该只局限在眼前的这点利益,把眼光放长远些。再说了,湖州那里有九个铺子呢,而京城也就五个铺子。孰轻孰重你还看不出来吗?” “都说落叶归根,故土难离。二叔祖就不想带着二叔、三叔他们回湖州吗?”陆震东好奇地问道。 陆二老太爷气地想拍桌子,这小兔崽子,这是在咒我死吗?!面上却笑得异常和蔼:“难得你能为二叔祖考虑这么多。只是你也知道,你二叔家的亭哥儿已经和容家定亲了,这以后成亲了,来回折腾起来也是麻烦。你三叔也是拖家带口的,来来回回也不方便。可你就不一样了,就你一个人,轻车简从的来去也方便不是?” “二叔祖的意思是湖州的铺子和宅子都归我所有,京城这里与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了?”陆震东面色平静地问道,看不出喜怒。 陆二老太爷点头说道:“是呀!”脸上的笑容和蔼可亲。 “那看来我是要到孙家坐一坐了。”陆震东抬脚就向外走去。 “站住!”二老太爷急忙喊住他,心里一阵窝火。这个油盐不进的玩意儿,我好话都说了一箩筐了,他还跟我急眼。见陆震东放下脚步,他面上带笑,声音哽咽地说道,“东哥儿,你看二叔祖也······” “要我会湖州也可以。”陆震东摆手打断他的话,可不想听他继续白话了,“我二叔、三叔成亲的时候,我祖父一人给了他们一间铺子。” “那两间铺子你也要?!你可知道······哎,行吧,行吧,答应你了。”看到陆震东拔脚向外走去,二老太爷赶紧答应下来。 “空说无凭,既然二叔祖这样说了,现在就把契约写好,签字画押。一人手里一份儿,免得到了京兆衙门打麻烦。”陆震东抽出一张宣纸,提笔写着契约。把湖州那边铺子、宅子的地契都对照完了,也在契约上做了备份,才签字画押。 陆二老太爷握着手里的契约,看着紧闭的书房的门,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第六十三章 分府 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光秃秃的树木受不住寒风的袭击,在风中摇曳着。 陆二老爷陆在业在门口下了车,对旁边请安的小厮点点头,便大步向院子里走去。 阿生替坐在轮椅上的陆震东挡着风,看了看四处透风的凉亭,疑惑地问道:“少爷,您确定要和二老爷在这里谈事情吗?” “有什么不妥吗?”陆震东眯着眼睛,看着春风得意的陆在业在门口下了车,诧异地问道,“这个亭子地处高处,平时也鲜少有人来,在这里谈事情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这里四处透风啊!”阿生说道,“在二老太爷那儿,您可是费了半天的劲,惹了一肚子的气,才让他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把湖州的产业吐出来。在二老爷这儿,您要是再费那么大的劲,不被气死,也被冻死了。”他夸张地跺了跺脚,嘀咕道:“难怪人们常说愿意和聪明人打交道,聪明人一点就透。可是遇到了这笨人啊,你明明给他指条阳光大道,他不走,偏要往那死路上去。” 陆震东看着陆在业要过来还有段距离,好笑地看着阿生,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是阳光大道,什么是死路一条啊?” 阿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上陆震东鼓励的眼神,想了想说道:“您今天就下药这件事情已经跟他说的那么透彻了,如果二老太爷不是太笨、太贪心的话,就应该知道回湖州是对他们一家最好的出路。京城里的水那样深,就凭他的脑子,到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淹死的。” “行啊,我们阿生长进了,居然把事情看地这样透彻。”陆震东笑着打趣道。 “少爷!”阿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陆在业大步流星地走着,寒风吹着他的斗篷猎猎作响、肆意乱飞,他伸手抓住斗篷的边缘,那光滑的手感,让他想起了娇娘那柔若无骨的手。娇娘温情款款地替他系着斗篷,依依不舍地送他到门口,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啧啧,想到这些,他就觉的有一羽毛落在了他的心上。那种想抓怕疼,不抓心里还痒得难耐······ “二老爷,我家少爷有事找您。”一个怯生生的、不和谐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吓得陆在业一激灵。他心虚地四处看了一圈,看着站在眼前的阿生,不满地呵斥道:“怎么这么没有规矩,就这样突然间冒出来了?!你是鬼啊,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憋犊玩意儿”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继续向前走去。 “二老爷, 我家少爷在那边的亭子里等您。”阿生向前跨出一步,挡在了他的前面。 陆在业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地骂道:“他叫我过去,我就过去?他算个屁呀?!” “少爷说,想和二老爷说一下关于青草巷子里的那个娇娘的事。”阿生对着陆在业的背影,幽幽地说道。 陆在业被惊得一个趔趄,若不是及时扶住身边的栏杆,脸都已经着地了。“你······”他恼怒地瞪着一脸无辜的阿生。一甩衣袖向亭子里走去。 陆在业双手抱在胸前,一派闲适地斜靠在柱子上。面色平静,毫无紧张之意。这短短的几步路,他也就把利弊权衡清楚了,陆震东这个时候来找他无非就是为了他院子里的那点儿事情,他好生安抚一下就是了,大不了就损失点银子呗。就算是他知道青草巷子也没什么,有容家这个挡箭牌,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儿来。 “说吧,这样急匆匆地找我过来,有什么事情?”陆在业看着轮椅上的陆震东问道。虽说他站在这里,诡异的是他居然没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陆震东见他这么短的时间就恢复了平静,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刚从二叔祖的书房出来,二叔祖已经同意分家了。赶在年节前,趁着衙门还没有封印,明天会请京兆衙门的人过府做个见证。” “分家?!”陆在业站直了身子,吃惊地问道。上下打量着陆震东,眼神晦涩不明。既佩服他的勇气,又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是的,二叔祖已经把契约签好了。”陆震东平静地说道,“湖州的宅子和铺子,包括二叔您和三叔成亲时,祖父送你们的铺子,都划在我们大房的名下。而京城这里归二房所有。从此同姓不同宗,各过各的日子。” “你这是要另立门户?!”陆在业的语气很复杂,有吃惊,有震慑,隐隐的还有一丝不安,这股不安从何处而来,他也说不清楚。 “不错。”陆震东斩钉截铁地说道,“二叔觉得有是胡记药铺的事情后,我们还能亲如一家人吗?就算是你们的心里没有一丝愧疚之意,我的心里却是有芥蒂的。和这样的一些随时会要了你的命的所谓的家人住在一起,我可是寝食难安呐!” “你······你竟然知道药铺的事情?那你的腿?”陆在业皱着眉头,吃惊地问道,下意识地看着他的腿。 陆震东也不在意他的打量,抖了抖衣襟说道:“我的腿已经好多了,相信假以时日,就能走路了 。” 陆在业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问道:“那你今天堵我到亭子里来,不会只为了闲聊把?” “二叔果然聪明。”陆震东不阴不阳地赞扬道,看着亭外的景色,幽幽地说道,“这个宅子是爹娘进京是,精心挑选的。娘当时觉得这个宅子太大了,并不同意买下它。可是爹说,西边那个跨院是给你们二房的人留的。等他在京城站稳脚后,就让你们都搬到京城来。可惜······” “有话就直说吧!”陆在业脸色阴沉地打断他的话。 陆震东不在乎陆在业的态度,高声说道:“完成我爹的遗愿,西跨院归你们二房,而东边这个院子归我们长房。从此分府而居!” 第六十四章 妥协 “呵呵···哈哈····”陆在业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如同看白痴一般看着陆震东,摇摇头,好容易忍住笑,带着几分轻松,又有几分讥讽地说道:“东哥儿,你哪来的自信?!你太天真了!既然你想分家、想作死,我也不拦着你。但我告诉你,赶紧灭了那不该有的心思吧,京城里的一分一毫你都别想得到。” 陆震东也不是被吓大的,对上陆在也那阴骛的表情,反倒是笑了。他没有和陆在业争辩京城的归属问题,只是平静地说起了另一件事情:“听说二叔在青草巷租了一个二进的小院子,里面住着一位名叫娇娘的姑娘。” 陆在业的眼神一顿,眯着眼睛冷声问道:“是又怎么样?你这是威胁我?哼!”陆在业直言不讳,对陆震东的威胁不屑一顾。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对二叔来说够不上任何威胁。”陆震东对他的表现也不意外,平静地说道,“这个院子是二叔出面租的,但是里面的姑娘却是容家大老爷的心头肉。就算是二婶知道了也没关系,事关容家,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哼!”陆在业哼哼一声,丢了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心里却暗潮汹涌:他回来才短短几天,究竟是怎么样知道青草巷的事情的? “如果容大老爷知道了,那个娇娘不但对他柔情似水,对二叔同样百依百顺。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这顶帽子的颜色啊?”陆震东的语气很平静,如同询问天会不会下雪一般。 陆在业脸是的得意僵住了,他眼神复杂地盯着陆震东,那滔天的怒意中是毫不隐藏的杀意,咬牙说道:“你以为你的话会有人相信吗?” 看着陆在业眼睛里的杀意,陆震东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说道:“我知道,如今你跟容家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绝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翻脸的,至少面上是不会的。” 陆在业的心刚放下一半,又被他后面的话提起来了,只听陆震东继续说道:“你们合力掩下这桩龌龊没关系,我的话没有人信也没有关系。可是如今圣上治下严明,明令禁止官员狎妓,而偷养外室那更是重罪。只要露出个风声给御史台,那些御史大人只要一查,是真是假很快就清楚明了了。” “你,你,你怎么敢?”陆在业颤抖地指着陆震东,语无伦次地问道。虽是数九寒冬,他身上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了。来京城这么长时间,他知道御史台的厉害,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更害怕事情败露后,他无法承担的后果。 “那二叔就 替我想个不敢的理由吧。”陆震东轻描淡写地说道,看了阿生一眼。阿生会意,塞了一张宣纸到陆在业的手中,推着陆震东离开了亭子。 “唉······”陆在业看着施施然离开的主仆,想开口喊住他们,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手上这张薄薄的一张宣纸,在寒风中沙沙作响。他却不敢松开手,让它随风飘去。可是攥在手里,又如千斤一般压得他抬不起胳膊。 后面的事情就十分顺利了,苏伯到京兆府衙打好招呼,府尹高大人带着师爷和官印来到了陆家,容家的大老爷和二老爷也过来了。容家大老爷正是因为陆二老太爷的关系搭上了孙家,现如今已经调任到了吏部,任吏部员外郎。高升了一级,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再加上他和陆在业那心照不宣的秘密,以及那个婚约,因此对陆家分家一事特别上心。 虽说府尹高大人从进门之后就只顾着品茶,瞎子都看得出来,因为陆在光的关系,高大人对陆震东的那份袒护。否则,高大人也无需到陆家来喝茶,直接命陆家到衙门里就行了。 容大老爷眼睛转了转,想上前和高大人搭上几句。可是看到高大人那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终究没敢上去触霉头。 在众人的见证下,按照事先说好的,顺利地分了家。陆震东的动作很快,当即就找人在东西院之间砌上了一堵墙,并把角门和月亮门全都封死了。大有“鸡犬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陆在元的书房不大,自出事后,就没有人进来过。如今再次踏进这里,陆震东的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感交集······ ***** 年终岁尾,周家的人口虽然不多,但该有的忙碌还是有的。 青荷指挥着小丫鬟们把事先拆好的红丝绸系在光秃秃的树上,绿梅带了几个小丫鬟沾窗户纸,紫衣在屋里整理着箱笼。 澜心放下手中的书,拿起一个柑橘,慢慢地剥着,嘴角扬起一抹闲适的笑容。这个柑橘很甜,是容家送来的。方家也送了一篓过来,同时还送来几样点心和一对珠花。总之,和青荷预想的差不多少。 府里忙着除尘迎新,在作坊里也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周家二老爷披着青色斗篷,指挥着作坊里的人擦织机、扫院子、整理房上的瓦砾,走进走出的,忙得不亦乐乎。 卢笙卢大人在徐州知府、师爷、文书的陪同下,在街上慢慢地走着,一边感受着徐州年节里不一样的气氛 ,一边体察着民情。几个捕头衙役围在四周,负责着几人的安全。 卢笙本就是圆脸,加上他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让人感觉很亲切。百姓们看到他们一行人,不但没有慌张躲闪,反倒好奇地站在边上看。 “周记作坊”卢笙站在牌匾下出声读着,赞叹道:“这几个颇有几分风骨啊!” “啊?啊!是,是,是有风骨。”知府大人有些僵硬地附和着,像这样的作坊,平时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给旁边的师爷递了一个眼色。 师爷对周大海有些印象,他也没少收周家的好处,笑容谄媚地说道:“这是我们学堂里的孔秀才的字,能入大人的眼,也是他的造化了。” 第六十五章 差事 师爷保持着和卢笙一样对这几个字感兴趣的样子,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脑子里飞速想着:卢大人这样欣赏这几个字,我是不是要多介绍介绍这个孔秀才呢?可是对于孔秀才也不了解呀!要是卢大人一会儿问起来,我该说什么呢?要不是平时跟周大海走得近,根本就不会知道这几个字的来历······想到这儿,他就顿住了。自己干吗要多嘴呀?就哑默悄声地跟着看不就得了!哎,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就在师爷还兀自纠结的时候,卢笙说道:“不知道作坊里面的布置会不会与众不同。”说完,就笑呵呵地抬步向里走去。 徐州知府的眼睛转了转,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周记作坊”四个字,抬脚跟着进去了。 “哎,你们,你们······”周家二老爷正在指挥着院子里的人搬东西,突然进来几个人,张嘴就要喝住他们,眼尖地看到了队伍中的师爷,及时收住了话。再仔细看看,发现这几个人的衣着和气度都不是普通人,躬身行礼道,“不知几位到此处有何事?” “呵呵,就是进来随便看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卢笙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这是卢大人,这位是我们的知府大人。”师爷看着周二老爷呆愣愣地看着卢笙,开口替他介绍到,生怕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二愣子把这些人拒之门外。 周二老爷来徐州这些年,虽说没学会什么大本事,基本的礼仪规矩还是懂的。再说,最近徐州城里说的最多的也就是钦差的事情。这个人一口京城口音,又是知府大人和师爷陪同着,他的身份一点都不难猜的。周家二老爷躬身给二人见礼,说道:“见过二位大人。里面正在打扫······”看到师爷递过来的眼色,赶紧改口说道,“不,我的意思是您们可以进去,就是里面有些乱,还望几位大人不要嫌弃。”他说地语无伦次,短短的几句话急得他在大冬天里一头汗。 卢笙笑呵呵地说道:“那就打扰了。” 师爷慢了一步,错到他的身旁小声问道:“周大掌柜呢?” “啊?哦,我大哥,大哥他在铺子里。”不知所措的周二老爷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对呀,这里的事情还得大哥做主啊!冲师爷一抱拳,道了声“多谢!”撒腿就往外跑。 “哎~你去哪呀?!”师爷一把拽住他,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地问道,朝卢笙卢大人和知府大人的背影奴奴嘴,低声说道,“告诉我地点,我找人替你跑 一趟。” 周二老爷呆楞楞地看了看师爷,再看了看知府几人的背影,懵懂地点点头。 周家大老爷赶过来的时候,周二老爷招待着卢大人和知府大人几人正在喝茶。他站在门口,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自入冬以来,他就为着“钦差”这件事忙着。他知道以周家的资历的入不了钦差的眼的,好歹别人吃肉的时候,跟着喝口汤也行啊。 再次偷眼看着屋里喝茶的几个人,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以前总跟在那些大户身边点头哈腰的,如今就让他们尝尝这些滋味吧!抬手正了正发簪,弹了弹衣袍上的褶皱,信心满满地抬脚向屋里走去······ “哎,听说了吗?钦差卢大人选择了周记作坊。” “我看到知府大人和钦差大人去了周记作坊,听说在那里预订了一万匹,明年三月份交。而且,这只是第一批呢。” “知道了吗?钦差在周家预订了第一批货,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 ······ 钦差选择周记作坊合作这个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一般,瞬间就传遍了徐州城。不管众人的心里是羡慕,还是嫉妒,或是恨,面上都是笑着道“恭喜!”也暗暗决定以后多到周家走走。 “哈哈·····”容之锦放下茶杯开怀大笑,“真没有想到,这次钦差选的竟然是周家!这几天我还一直烦恼,待钦差选定作坊后,我们该怎样搭上线,更亲近一些。这下完全不用担心了,咱们两家本来就是姻亲,不管我过去说什么、做什么,别人都不会多想,周家也不会多想。大哥升了一级到了吏部,我们这儿的事情又这样顺利,真是,真是应了那句话,好运来的时候,你想挡都挡不住。” “瞧把老爷您高兴的!”陆氏嗔怪道,不过想想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好事,眼角眉梢的笑意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听外面传回来的话,这次钦差要的布料并不复杂,周家应对起来也是毫不费力的。可我还是觉得他之所以选择周家,或多或少,都跟方家有关系的。”看到容之锦投过来赞许的眼神,陆氏更加得意了,接着说道:“对了,老爷,我们要不要再一份年礼过去?” 容之锦摇头否决道:“不用,年礼已经送过去了,再送一份过去会让人觉得刻意了。我今天听说这件事后,在回府的路上已经把福运楼的三楼包下来了。福运楼地势高,赏灯赏景都不错,尤其是在三楼,那里的位置最佳。等到 了上元节,再把咱们家的马车派到周家,邀他们一家老小上元节时,出来观灯。我怕到时候邀请周家的人会很多,已经让璟哥儿把帖子送到了周家。” “还是老爷想的周到。而且,这个帖子让璟哥儿送去最合适。这一来么,他是晚辈,周家有了这样的喜事,他理应过去恭贺的。二来,让他和周家多走动走动,对他的将来是有好处的。”陆氏拍手赞叹道,“另外,他和周家大姑娘的婚事也该办了。” “对,对!这件事情你多上点心,过了上元节,就和周家把日子定下来吧。”容之锦也赞成这件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第六十六章 “哈哈哈!”周家的前厅里灯火通明,开怀的笑声不时传出来。下人们脚步轻快、面带笑容地做着手里的活计,已经两天了,虽说他们已经对这样的笑声见惯不怪了,可是当笑声响起的时候,他们还是会驻足,朝前厅好奇地看过去。 随后,他们也微笑着转过头,提着灯笼继续忙着。主家接了钦差的任务,这两天客人不断,连带着他们也跟着水涨船高,手里收了不少的赏钱。 刘氏的院子里也很热闹,廊下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摆着,在地上投下一圈圈的影子。已经亥时了,王氏和李氏还没有回去。妯娌几人正在讨论着年节时的一些事务,想着今年上门拜年的人家肯定会很多,再多添买一些东西,人手分配上也要做一些调整。三人边说边笑着,气氛非常融洽。 澜心这里似乎就有些冷清了,屋子里只留着一支蜡烛,昏黄的灯火下透着温暖。澜心眯着眼睛斜靠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青荷坐在她身后,拿着棉布替她擦头发。 偶尔有几声笑声随着寒风飘过来,青荷嘀咕道:“都这个时辰了,前面的宴席还没有散。”看着澜心眼底的青黛,心疼地说道:“姑娘这两天也累坏了吧?!这些人也真是的,眼看就是年节了,他们还上门做客。” 澜心轻声回道:“这两天来的都是和我们家走地近的、生意往来多的几户人家,明天就不会有人上门了。只怕年节后会忙些。” “嗯,姑娘说的是。”青荷一向对澜心的话很信服的,“按奴婢说呀,方五姑娘要晚几天成亲就好了。” “为何?”澜心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们现在接了钦差的差事啦!”青荷的语气里有着得意和骄傲,“一万匹的量虽然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最主要的是我们现在替钦差办事,就是替朝廷办事的。方家二夫人可是再也不敢小瞧姑娘了,也不会收了姑娘的添妆,还不让姑娘去送亲。奴婢可是听说了,那架屏风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说到最后,青荷的声音里有些委屈。 澜心坐起身来看着她,平静的语气中带着无法忽视的认真和严厉:“青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知道你替我不平。但是,这样的话以后都不要说了。” 看着青荷茫然和懵懂的样子,澜心的语气不由地放缓了些,继续说道:“方家老太爷虽已致仕,但他曾经是朝廷一品大员,在朝中根基深厚,门生遍地大宗朝。更何况,方家大爷现如今也是官拜吏部左侍郎。而我们呢?只是一介 商户,和方家一比,我们就如同蝼蚁一般,他们有千百中种方法让我们万劫不复的。” “姑娘······”青荷捂着嘴惊呼道。 “你也不用紧张,我只是把事实摆清楚而已。”澜心握着她的手说道,“都说福祸相依,如今接下了钦差下发的差事,更应该谨言慎行才是。周记作坊在徐州城内不算很差,但也决不是最好的,可是钦差却偏偏选择了周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件事应该与方家有关系。” “那会有危险吗?我们要不要通知老爷他们,推掉这个差事?”青荷紧张地问道,她不在乎老爷,不在乎夫人,也不在乎周家。她只关心她的姑娘,她不希望这个差事给姑娘带来危险。想想这两天府里的客人不断,连下人们走起路来都是脚底生风。想到这些张扬的场面,青荷心里更加不安了。 “好啦,都叫你别紧张了。”澜心无奈地摇摇头,“以方家的势力,要对付一个小小的周家是不需要费这么大的气力的。再说了,如果真有什么危险的话,也不是你想脱身就脱得开的。”说到这里,澜心的眼神有些黯然。 青荷明白,如果现在要推掉差事的话,就算是方家、钦差同意了,老爷和夫人他们也不会同意的。如果姑娘的话被别人听到了,一定会认为姑娘失心疯的。想到这儿,青荷紧张地说道:“现在不光是老爷、夫人,就是整个周家的下人们都特别高兴,您可千万别去触碰这个霉头啊!” “我知道的,我又不傻。”澜心斜了她一眼,青荷的紧张和关心让她觉得窝心。随即说道,“只是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弄明白方家和周家的渊源在何处,所以心里有些不安罢了。” 青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奴婢倒是觉得不像是和我们家的渊源,倒像是和姑娘您的。要不然的话,二姑娘、三姑娘也是周家的姑娘,为何方老夫人从来都不邀请她们过府去玩儿呢?还有,方家每次有东西送过来,都是给姑娘您的,从来都没有别人的份儿。过府的时候,都是只到姑娘您的院子里,连老夫人那儿都不去的。按规矩来说,她们至少要给老夫人请安的吧?!” 澜心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了。正是因为想不明白,才会觉得心里不踏实。” 青荷拍着脑袋苦恼地说道:“哎呀,大户人家就是麻烦!一件事情能绕出七八个弯儿来,也不知道他们的心是怎么长的?奴婢这个脑子是想不明白的,要是紫衣在这儿就好了,她的脑子比我的好使,绿梅也是,她·· ····” “青荷!”澜心打断她的话,语气中的严肃让青荷打了一个激灵,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澜心。澜心对她的表现很满意,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除了姑姑,也就能和你说说心底所想了。所以,我希望今晚的话,除了你我二人,不要传人其他人的耳中。以后也是,我们两人私下里的话,都不要传出去。” “我知道了,姑娘。”青荷郑重地保证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的,奴婢这里有数的。”说着,拍拍心口。一个硬物镉到了手心,让她的手一顿,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惊慌地看着澜心。 第六十七章 除夕 接下来的日子和澜心预料的一样,果然没有人上门了。刘氏带领着澜心几人准备着年节的东西,今年与往年不同,有许多东西都需要多备一些的。这几天的银子像流水一般花出去,可是刘氏一点都不心疼,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掏钱掏得这样爽快,花钱花得这样开心过。 周大海带领着两个弟弟起早贪黑地忙着作坊和铺子里的事情,三月份就要交第一批货了。虽说不是很复杂的布料,但涉及到了官府的东西,绝对不敢掉以轻心的。因此,他们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了。 转眼间就是除夕了。和往年一样,二房和三房都到大房这里一起过的。不同的是,今年从老夫人到下人,脸上的笑容都特别多。吃过团圆饭后,大家坐在一起喝着茶、聊着天守岁。 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住,就去里间睡了。刘氏、王氏和李氏,带上澜心、玉雪及依云一起打牌,玩了几圈,依云嚷着要去放烟火,牌局就散了。 澜心没有去跟她们一起去放烟火,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带出青荷偷偷地溜了出来。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青荷把事先准备好的篮子拿了出来,和澜心一起掠过墙头,避开灯火光亮的地方,轻车熟路的在街上穿梭着。 自从那次偷偷出来遇到陆震东以后,澜心再也不敢一个人出来了,每次出来祭奠玉枝姑姑的时候,都会带上青荷。青荷不但轻功好,还会一些拳脚功夫。而澜心,玉枝姑姑只督促她用心学习轻功,至于拳脚上的功夫,只会一点点而已。年幼的澜心为了能去街上玩,不用姑姑费心,她就认真地把姑姑教的东西学好。 就在澜心闪神的时候,青荷已经把篮子的东西拿出来摆好了。澜心恭敬地跪了下来,青荷跪在她的身后,两人一起祭拜着。 祭拜过后,青荷起身扶起了澜心。澜心纵身跳到旁边的大树上,挑挑捡捡的,把一条红丝带系在了树枝上。她轻轻地抚摸着红丝带,玉枝姑姑的音容笑貌、谆谆教诲一幕一幕都出现在了眼前。 她记得姑姑第一次带她来这里的时候,姑姑抚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心姐儿,如果有一天,姑姑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学会照顾自己、保护自己。记住‘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开全抛一片心。’······如果你想姑姑了,可以来这里看看这棵树,在树上系上红丝带,你的心思和心意会随着飘扬的红丝带传到姑姑这里的,姑姑会保佑心姐儿一生顺遂的。” “吧嗒”一颗圆滚的泪珠滴到了丝带上,一颗接着一颗··· ···泪珠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地落下来。 “姑娘!”青荷站在她身旁的树枝上,拽拽她的衣袖,轻声提醒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要不然会被发现的。” 澜心紧紧地拽着丝带,如同紧紧地拉着姑姑的手一般,就是不撒手,担心一松开就再也抓不住了。 青荷的心里也如刀割一般难受,如果没有姑姑,就没有现在的她了。红着眼圈,声音哽咽地劝道:“姑娘,您快松手吧!姑姑看到你这样会不安心的。” 好说歹说下,澜心终于把丝带松开了。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跳到树下,和青荷离开了。 无意间瞟到了不远处的那棵两个成人合抱才能围过来的大树,眼前突然出现了那天晚上,她和陆震东一起蹲在树上的情形。心里嘀咕道: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他的父母和亲叔婶都遇难了,他在陆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阿嚏!”远在京城的陆震东突然间打了一个喷嚏。 “大哥,你没事吧,可是觉得冷了?”一个低哑的声音问道。只见陆震东对面的轮椅上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穿着一身玄色的长袍,膝盖上搭着薄被。一张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在昏黄的灯光下,更加恐怖渗人。他的声音低哑,显然嗓子也是受了伤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火盆,再看看对面沏茶的陆震东,有些低落地说道:“屋里放着火盆,大哥又有武功在身,自然不会惧怕这点寒意的。”不过,很快就收起了那点失落,追问道:“这么说是有人在惦记大哥了?” 陆震东把手里的茶推到他的面前,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皮,继续品茶。 “大哥······”男孩有些不安地喊道,他知道他自己说错话了,大哥刚和容家退亲不久,现在提这件事情,显然是让大哥难受的。 陆震东放下茶杯,抬起头来看着男孩,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声音温和地说道:“小西,大哥没事的,只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刚才脑子里闪出澜心的笑脸,知道是自己奢望了,可还是希望她能够想起自己,哪怕一瞬间也好。 “是徐州的事情吗?”男孩好奇地追问道,看到陆震东脸上的黯然,他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大哥!若不是因为护着我,大伯母或许不会有事。你也不用去徐州,这样姑姑她······” “行了小西,别胡思乱想了。”陆震东知道他想左了,“姑姑生性凉薄,早发现早 防备,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见男孩儿点头,他继续说道,“爹爹和小叔叔是亲兄弟,娘和小婶也是情如姐妹。如果娘当时不顾你的安危,即使活下来了,也是心里难安的。索性有我们兄弟二人在,我们这一支不会没了传承的。” 说到这些,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每年除夕时,一大家子的人围坐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的场面。小婶会亲手为他做一件衣裳,小叔叔会收罗一些新奇的东西送给他。而娘最是实诚不过了,她就直接给小西包一个大大的红包,小西拿到红包后,会向自己炫耀,说他才是娘的儿子,自己是捡来的。 他们两家六口人一起去放烟火,“砰!”的一声,那璀璨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第六十八章 兄弟 烟花很美,绚丽多姿,煞是好看!只是美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炫彩过后,漆黑的画面里是一片缟素。 陆震东不记得当时是怎样走进灵堂的,他呆呆地跪在灵柩前。夜深人静时,一个细微的声音在棺材里响起,他不但没有害怕,反倒有些兴奋和期待。希望真的是他们的鬼魂回来了,把他一起带走,他不想这样孤零零地承受着这一切。 苏伯探查一圈后,发现声音是从陆震西的棺材里发出的,他还活着。有人去通知了正在前院休息的京兆府尹高大人。 陆震东的小婶,也就是陆震西的娘是高大人的养女。高大人得知陆家出事后,便赶了过来,只是他年纪大了,众人劝他去休息。 以高大人的敏锐,觉察出那伙山贼来历不凡,担心他们会有其他的阴谋,就把陆震西藏了起来,以免节外生。连夜把所有的棺材钉牢了,因此无人知道陆震西的棺材里只有一些衣物。 陆震东紧紧地握着手里的茶杯,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每每想起当时的画面,那种锥心的痛,还是让他喘不过气来。 “大哥······”陆震西眼圈泛红地看着陆震东,想起以前除夕的热闹,他的心里也难过。那个慈眉善目的大伯母,那个把他护在身底的大伯母,永远也回不来了····· 陆震东眨眨眼睛,用力逼回眼中的泪水,强颜笑道:“不要伤心了,他们一定不会希望看到我们这样哭哭啼啼的。来,今天是除夕,除旧迎新。咱们以茶代酒,喝一杯。” “好啊!”陆震西端起茶杯迎合道。 “经过这一年多的努力,我终于找到了‘白衣圣手’,他已经答应替你疗伤了。初五那天会有很多人出城拜佛,我们趁机出城。只是,待你伤好之后,你的容貌一定会有所改变,也不能用‘陆震西’这个名字了。” “这个外祖父已经跟我说过了,他会把我安排到高家的一个旁支里,改名位‘高辰西’。不管是‘陆震西’也好,‘高辰西’也罢,我都是大哥的弟弟。”陆震西语气坚定认真地说道。 陆震东伸手摸摸他的头,笑得很欣慰、很开怀,赞同道:“这也是大哥的想法,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这是任何东西都改变不了的现实。我已经把湖州的那边的房契、地契分成了两份,你的那一份已经让高大人过到你的名下了。” “大哥······”陆震西想开口拒绝,可是对上陆震东那坚定的眼神,只能把到了嘴边的 话咽了回去。既然拒绝不了就接受吧,以后有好东西的时候,再分一些给大哥好了。想了想,又好奇地问道:“大哥,你是知道的,只要你开口,外祖父一定不会拒绝你的。再加上你在京城里的人脉,夺回京城的产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为什么要选择退到湖州呢?京城的产业是大伯父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你真的甘心拱手相让吗?” “你认为大哥是那种缩在龟壳里生活的人吗?”陆震东不答反问。 “当然不是!”陆震西想也没想就干脆地回答道,“就凭大哥的本事,就算是没有人帮忙,也不会吃亏的。所以我才好奇,大哥既有能力,又有人脉,为什么要放弃京城?” 陆震东把杯里的茶饮完,又续了一杯茶后,开口说道:“你出生在京城,对湖州的事情可能知道的不多。其实湖州的那份家业是祖父当年一点一滴地打拼起来的,二叔祖只是靠着祖父这棵大树成荫而已。祖父和爹爹对二叔祖一脉仁至义尽,可是他们却恩将仇报,不但要吞没所有的财产,还联合外人来加害于我。 既然他们不仁,也不要怪我不义。京城是爹一手创下的产业,各个铺子里的掌柜也是爹爹的心腹,对爹爹忠心耿耿,只要我开口,随时都会拿回铺子。可是湖州不同,我们离开湖州这么多年,二叔祖已经把铺子里的人换得差不多了。” “也就是说,二叔祖虽然人在京城,仍然可以控制湖州的铺面,对吗?”陆震西接着说道。 陆震东抿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不错,正是因为这样,二叔祖才会同意把湖州分给我。表面上他像是被我的话威胁到了,把湖州分给我们大房,甚至放弃二叔、三叔成亲时祖父送的铺子迷惑我。可他的心里算盘早就‘噼里啪啦’地算好了,也想好了对策。” “那大哥你有什么打算?”陆震西倒是不担心,他知道大哥既然敢这样铤而走险,一定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呵呵!”陆震东笑笑,眼神冰冷地说道,“二叔祖既然把湖州的产业吐出来了,就做好一无所有的准备吧。” “啊!”陆震西心里一惊,“大哥这是要他们把祖父和伯父的产业全都吐出来?”见陆震东点头,他有些担心地问道,“那大哥怎样处理湖州的产业?湖州是我们的祖籍,如果大哥弄出的声响太大了,二叔祖会反咬一口,甚至会往祖父身上泼脏水的。” “你说的不错。不过,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既然那里不好管,我就不管了。”陆震东显然也 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除了那套祖宅和祖父买下的田产,其他的铺面我全都转让出去了。” “转让?”陆震西吃惊地问道,“可是以二叔祖的性子,就算是转让出去了,他也会胡搅蛮缠的。到时候恐怕那里的掌柜的会怪大哥的。” “既然了解二叔祖的性子,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二叔祖再如何胆大包天,他也不敢去永宁侯府和安平侯府捣乱的。”陆震东不屑地说道。 “原来大哥是请了永宁侯府的杨欢杨大哥,及安平侯府的柳澄柳大哥帮忙啊。他们二人是大哥的至交好友,这样的小忙,他们一定会帮大哥的。”陆震西长舒一口气。 “也不全是。”陆震东没有详细的解释。 “外祖父说,和容家退婚的事情是大哥亲手策划的,是吗?为什么呀?”陆震西眨巴着眼睛,很八卦地问道。 陆震东端茶的手一顿,点头说道:“算是吧!既然娶不到心中所要的,索性就不娶了吧!” 第六十九章 上元节(上) 今年的年节,周家比往年都要忙。从初一开始,就不断的有人送请帖过来。最开始的时候,刘氏还是收到帖子的都会去参加宴会。后来请帖多了,就开始挑挑拣拣起来了。 为了礼尚往来,周家在初九这一天也举办了一场宴会。那场面就可想而知了,光收的礼物都摆满了一个院子。来的宾客都想和周家搞好关系,说话知机,把老夫人逗得从早笑到晚,嘴都没有合上。 刘氏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笑得脸都疼了。 澜心本来处于礼貌,给方柠下了帖子,意外的是,方柠竟然真的来了。这让众人的心思更加活泛了,有的人觉得周家有方家坐靠山,靠上了周家就相当于离方家更近了,所以巴结得更加殷勤了。有的人认为是周家的大姑娘厉害,能和方家的姑娘结交,巴结周家的同时,也讨好一下澜心。 年节就在这纷纷扰扰中过去了,上元节到了。澜心午休醒来,盯着床帐发呆,听到紫衣、绿梅和青荷在外间低声说着话。 紫衣说道:“······每年上元节街上的人都是特别多,挤来挤去的,一不小心就会被挤散了。” 绿梅说道:“今年想必不会了,容家大少爷早就把帖子送过来了,容家在福运楼里定了座位的。到时候我们坐在茶楼里就可以看到街上的灯景了,也不必去挤来挤去的。” “可是我还是觉得在街上看灯有意思。”青荷说道,“虽说挤了一些,可是可以就近看到灯笼的样子,而且还可以吃到许多好吃的。光就是汤圆就有好多种口味呢!有芝麻的、花生的、豆沙的、桂花的·······哎呀,不能再想了,再想就要流口水了。”青荷夸张地砸吧砸吧嘴,引得紫衣和绿梅一阵低笑。 紫衣笑过之后,低声说道:“不知道姑娘今年怎么安排的,我们总要有人留下来看着院子的吧?” “我是去年调到姑娘的院子里的,姑娘以前是怎么安排的?”绿梅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了有一丝期待,也有一丝紧张。 “以前······”青荷回忆道,“以前有时候是紫衣陪姑娘出去,有时候是我陪姑娘出去的。要不今年我留下吧,你们陪着姑娘······”青荷的话还没有说完,紫衣和绿梅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生怕她反悔似的。 “好啊,多谢青荷了。”绿梅的声音。 “行啊,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芝麻汤圆。”紫衣承诺着。 澜心微微蹙眉。绿梅自从去了容家 之后,她的小心思澜心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她今天要跟着出去,澜心也明白。可是紫衣呢?她为何也这样急着出门呢? 申时,容家的马车准时到了周家的门口。容家来了三辆马车和两辆小青布车,容璟身穿银灰色绸缎斗篷,坐在枣红色的马上,英姿飒爽。一路行来,引得路人频频回望。 门口的小丫鬟们都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直视,就连那些上了年记的婆子们都是目光躲闪着。 依云的眼睛直了,呆呆地看着马上的人。周围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骑着骏马越来越近的人。 反观澜心却是淡定了许多,微笑着向前移动了几步,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依云的视线。依云的眼神太露骨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整个府里的人都看出来了。 容璟在门前下马,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他挑开车帘,把容珍扶了下来。走到澜心的跟前脚步一顿,温柔地笑了笑后,才和容珍一起去和老夫人等人请安。他躬身行礼,恭敬有礼地说道:“让老太太及各位伯母久等了,是晚辈的不是。” “没事,没事!不晚,不晚!哈哈·····”周老夫人挥舞着大手,大声嚷道。 “谢老太太体谅。”容璟仍然彬彬有礼地说道,“家母已经在福运楼定好了饭菜,恭候老太太的大驾。” “啊?啊!那就赶紧走吧,赶紧的!”周老夫人大手一挥,边说边迫不及待地向前走去。 容璟被老太太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侧开身子,恭敬地站在边上。 周老夫人、刘氏、王氏和李氏坐在了前面的马车上,而容珍和澜心、玉雪、依云坐在第二辆车上,第三辆车是周家几个男孩子坐的。随行的丫鬟们都挤在后面的青布车里。 容璟把老夫人几人让上车后,转过身来,眼神温柔,面带笑意地看着澜心一行人上车。 依云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蹦出来了,要不是有人在身后推了一下,她都忘记要抬脚上车了。澜心微笑着朝容璟颔首,才抬脚上了车。 二房的大少爷周文涛看着澜心两人之间不经意流露的柔情蜜意,心里一阵酸涩,黯然地撇过头。 紫衣看着黯然转身的大少爷周文涛,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的难过。她不明白大少爷为何会这样伤心,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绿梅扯了几下她的衣袖,才回过神来。 卢笙卢大人今年作为钦差,他留在 了徐州过年。周家接了差事,今天又是上元节,周大海便想着邀请卢大人出来赏灯。可是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容之锦便建议到福运楼去。他包下了福运楼三楼,三楼中间有个回廊,可以把卢大人邀请到回廊北边的雅间里,而一应女眷到南面的雅间,这样大家既不相互影响,又显得亲近,一举两得。 周大海听完之后,心里非常熨帖,不住地点头赞叹道:“还是容兄有大智慧,想得周到长远,小弟自愧不如。还请容兄以后多多提点才是。” 容之锦听得是心花怒放,面上却故作矜持地拍拍他的肩膀,谦虚道:“欸,周老弟这话就见外了。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理应相互帮助的,说不定愚兄以后还要仰仗老弟呢!” 周大海豪爽地回答道:“没问题,以后容兄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凡是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两人相谈甚欢,一起乘着马车到驿站邀请卢大人。 卢大人听到小人禀报时,放下手里的书笑着说道:“本官正好也想多了解了解这两个人,没有想到他们倒是联袂找上门来了。” 第七十章 上元节(中) 福运楼南面与北面不同,北面是真正的雅间,而南面则是用屏风隔出来的一个个雅间。今天算是家庭聚会,容夫人陆氏吩咐把屏风撤出一部分,只在中间用屏风隔了一道,这样大家围坐在一起就显得十分宽敞了。 容夫人和容珍、容珠招待着周家的女眷,而容璟则在屏风的另一面招呼着周家的二老爷、三老爷及几位少爷。 今天的宴席非常丰富,有佛跳墙、八宝鸭这样的大菜,更有吉祥果、莲叶羹这样难得一见的甜品。更难得的是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放着自己喜欢的菜式,显然容夫人陆氏为这套席面没有少下工夫,把周家每个人的喜好都打听得非常清楚。 “哈哈!”周老夫人从坐到席面上嘴就没有合拢过,心里是真的高兴、舒坦,所以那笑声便格外得响亮。容夫人笑盈盈地招待着老夫人及刘氏等人。容珍喜笑颜开地和澜心几人说笑着,就连容珠今晚都格外的乖巧。 总之,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宴席过后,容夫人陆氏名人端来了茶果点心,大家坐在一起品茶聊天。陆氏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只要她愿意,一定会把人哄得合不拢嘴的。她的语速不急不缓,声音清脆柔和,讲的事情都是一些奇闻趣事,屋里的人无一不是眉开眼笑的,不时传出愉悦的笑声。 澜心和容珍几个姑娘则坐在窗户前,边吃着茶果,边欣赏着街边的景色。 已是酉时时分,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来,街上的灯笼也慢慢地多了起来。在楼上望去,像是点点繁星在闪烁,煞是好看! 天色越来越暗,灯笼亮得越来越多了。大街上也越来越热闹了,赏灯的人,买灯的人,还有那些诱人的小吃······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澜心有些坐不住了,相对于这样远远地看着,她更喜欢参与到其中去。她在雅间里扫了一圈,不得不按捺下这份冲动。无论怎么样,她都不好去引这个头。再去看那些灯火的时候,就有些意兴阑珊了。 “夫人,方姑娘听说周大姑娘在楼上。她派身边的丫鬟来问问,能否邀周姑娘一起去赏灯?”牡丹进来低声回禀道。 真是瞌睡送来枕头了!澜心不由得眼睛一亮,觉得方柠出现地太是时候了。 周老夫人是个不管事儿的,只要是有自己吃的,有自己喝的,而其余的事情,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她都不待过问的。王氏和李氏下意识地看向刘氏,偏偏刘氏正低着头喝茶。 陆氏用帕子掩住嘴, 笑着说道:“今天见到老夫人实在是太高兴了,说着话都忘记了时辰。我看呀,也不要把这几个小的拘在这里了,就让她们出去走走吧!一年就这么一次灯节。”说完,悄悄地给容珍递了一个眼色,意思很明显。让她见机行事,和方家姑娘搞好关系。 容珍会意地点点头,高兴地说道:“太好了,谢谢娘!澜心姐姐,我们走吧!”说着,已经把澜心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澜心顺势起身,向刘氏看去。刘氏用帕子压压嘴角,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这样,你就去玩儿吧。” 陆氏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微笑着嘱咐她们要注意些什么,叮嘱牡丹她们一定要服侍好几位姑娘,并拽住了要跟着去的容珠。 澜心笑着说道:“谢谢娘,谢谢伯母,我们会注意的。珠姐儿,等姐姐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盏漂亮的灯,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样的花灯?”看着容珠撅着嘴坐在那里,澜心有些过意不去。 容珠感受到了陆氏的目光,知道自己不能任性。抬起头对澜心认真地说道:“那姐姐可不要忘了喽,我喜欢鱼形的灯笼。” 见容珠开口说话了,澜心的心也放下了一半,微笑着保证道:“放下吧,姐姐不会忘的,一定会挑一盏漂亮的花灯回来。”澜心知道陆氏让容珍出去是冲着方柠去的,可她却不能厚此薄彼,“玉雪和依云呢?你们不下去走走吗?” 玉雪有些意动,就算是不看灯,能认识一下方姑娘也是好的。奈何她这几天身子不爽利,小腹隐隐作痛,就推拒道:“我就不下去了,大姐姐要是方便的话,替我带盏莲花灯回来吧。” “好的。那你就在楼上好好休息吧。”澜心自然不会拒绝,“依云你呢?” “不去!”依云果断地拒绝道,眼睛透过屏风,看着对面的身影,幽幽地叹息道,“大街上人挤人的,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在楼里带着舒服呢!” “那好吧。”澜心也不强求,垂下眼皮,挡住眼底那复杂的神色。 “呵呵,今天街上人来人往地,难免会有些宵小之徒。”陆氏声音温和地说道,朝对面喊了声“璟哥儿。” “是,娘。”容璟紧忙站起身来,显然是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形,“孩儿一定会照顾好几位妹妹的。只是不知道几位兄长可否愿意一起出去走走?” 周文涛和周文林自然是没有意见的,点头答应。 “我也去!”依云慌乱地站了起来,大声喊道。 陆氏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抬眼看着正在系着斗篷的澜心。 澜心面色无异,半认真半玩笑地说道:“那你可要快点,晚了,我们可不等你了。” 依云三步两步窜了过去,也不用丫鬟伸手。抓起斗篷,胡乱地披在身上,三下两下系好了,转过屏风就奔了出去。这一连串儿的动作一气呵成,竟然比澜心她们出门还要快。 “哈哈哈,这三丫头还真是被她姐姐吓到了。”周老夫人拍着巴掌笑起来。 三夫人李氏知道今天大房可谓是如日中天,她应该夹着尾巴做人的,用端起的茶杯挡住了嘴角的鄙夷。二夫人王氏看了看那扇屏风,又看了看澜心,垂下眼皮挡住眼里的亮光,假装喝茶。刘氏的表情就简单多了,一副自家孩子,怎样都是好的。 直到澜心和容珍也走出了屏风,陆氏才把抬起的眉毛放了下来,眼神复杂地摇了摇头。 澜心和容珍转出屏风的时候,正好北边雅间的门开来,卢笙略带酒意的眯着双眼走了出来,看着亭亭玉立的澜心,眼神一顿,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 第七十一章 上元节(下) 澜心几人来到楼下和方柠会合,几个女孩子挽着手,开开心心地一起去看灯了。 观灯的人络绎不绝,容璟和周家两兄弟把澜心几人围在中间,以免被人挤到。 各个铺子的门口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有栩栩如生的金鱼灯,有形象逼真的荷花灯,还有玲珑剔透的宫灯······各种各样的彩灯造型优美,装饰考究,做工精细,真是让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 每个铺子门口,小摊前都挤满了人,有的人一连答出几个灯谜,心满意足地拿走了心仪的灯笼,有的人沮丧地摇摇头,恋恋不舍地看一眼得不到的灯笼,又奔到下一地方去了。 方柠也拉着澜心过去凑趣,看到喜欢的花灯,就翻看着下面的灯谜。一路走来,小梨和小晶每个人的手里也是三四个灯笼。 澜心还特意给容珠挑了一个粉红色的金鱼造型的灯笼,给玉雪挑了莲花灯。再加上猜灯谜赢得,绿梅和紫衣的手里也是满当当的。 容珍的收获也不小。只有依云,一路上兴致缺缺的,哪个灯笼都看不上眼。澜心对她这个样子很无奈,她知道她的心思放在什么地方,只是这说不得,恼不得的,心里便多了几分郁气。 渐渐地也没有了心思去猜灯谜了,又不好冷落了方柠,就打起精神要去吃东西。 “容大哥不见了。”几个人正要往小吃摊位上走,依云突然喊道。 “哦,大家不要着急,他一会儿就上来了。”周文涛笑着说道,说完,眼神复杂地看了澜心一眼。看了一眼紫衣手里那盏他精心挑选的灯笼,心里一阵酸涩,等容璟回来后,她更不会看到这盏灯笼了吧?! 没过多久,容璟就回来了,他的手里提着两盏灯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眼神亮得吓人。紧紧地盯着澜心,天色黑暗,无人看到他泛红的耳尖。 澜心只觉的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热,紧张地搅动着手里的帕子,身上有些僵硬,只能眨巴眨巴着眼睛盯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容璟。 容璟把其中的一盏灯笼递到她的手里,温柔的声音里略带一丝紧张,“我亲自去挑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澜心赧然地接过灯笼,胡乱地点点头,拉着旁边的方柠就向附近的小吃摊走去。 “干嘛要买两只鸭子造型的灯笼?”依云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 “呵呵!”容珍捂着嘴笑了起来,低声对依云解释道,“那不是鸭子 ,是鸳鸯!” 依云的脸“唰”地沉下来了,怎么看那对灯笼怎么不顺眼,说不出心里这股不舒服从何而来,只能用来搅着帕子,来发泄这股怨气。 ***** 书房里没有点灯,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细细碎碎地撒了进来。 卢笙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上,两个胳膊肘搭在椅背上,眼睛透过那一缕缕的光,看到了十几年前。 卢笙的父亲去世的早,是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卢母是个有智慧的女人,在卢笙成年后,便要他出去游学。那时的卢笙以考取了秀才,在族里非常受尊重,自己便有些心高气傲。 他游历到湖州时,不小心被扒手偷了钱包,身无分文的他心里十分愤懑,可是为了生计,又不得不靠卖字画为生。 一天,一个女子带着丫鬟,身后跟着家丁来到摊前买一幅麒麟图。卢笙看着女子的穿着打扮及排场,一下子便认出了此女乃官宦人家的夫人。他对钱包丢失的事情耿耿于怀,认为是湖州官员的无能,便把心中的郁气全都发泄到了画儿上。他没有画麒麟图,而是画了一幅凋谢的梅花图。 那位夫人拿到画儿后,勃然大怒。她本要买幅麒麟图,讨个好兆头,一举得男。没想到他却给她一幅梅花图,还凋谢了!他这是什么意思,在咒自己一辈子无子吗?!她把画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眼神阴骛地看着卢笙,冷冷地吩咐道:“给我打!” 一声令下,后面的家丁忽的一下围了上来,不由分说,动手就打。 卢秋一下子就扑到了卢笙的身上,一边护着他,一边喊道:“别打了,别打了!还有没有王法了,你知不知道我家少爷可是······” “把他拖开!”那女子指着卢秋吩咐道,又指了指卢笙说道,“打断他的手,让他一辈子都别想作画了。” 卢笙那平静倔强的眼神终于慌乱了,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残忍。不,他不能没有这支手!如果手折断了,他的春闱,他的仕途,他的将来······他不敢想下去。 卢秋三下两下就被人拖开了,一个家丁按住了卢笙,一个家丁抓起了他的手······ “少爷,少爷,你们放开我们家少爷!”卢秋一边挣扎着,一边喊道,奈何他势单力薄,根本就挣扎不开家丁的钳制。 卢笙则吓呆了,如木偶一般任人摆布。他的眼前出现了 满头银发的母亲坐在织机旁,为了那微薄的收入,不辞辛苦地忙碌着。忽然母亲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失望。他后悔了,他不该逞一时之气,而毁了自己的前程,辜负了娘的期望。可是骨子里的傲气又让他无法把求饶的话说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只手毁了,他不甘心,不甘心! “慢着!”就在家丁的棍子马上要落下来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管闲事?!你可知道我是谁?”那女子眯着眼睛打量着来人,不善地呵斥道。 “见过苏夫人。”来人不卑不亢地向女子行礼。女子的瞳孔一缩,她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她还敢过来,看来是有些来头。女子不动声色地看着来人,等着她继续往下说。来人继续说道:“奴婢玉柳,是玉夫人身边的人。” “可是湖州城内青柳巷的玉家?”女子心里咯噔一下,心里觉得晦气,真是出门不利,竟然遇到了玉家。那个玉家连知府夫人都不敢得罪,何况她这个二夫人呢? 玉柳笑盈盈地回道:“正是青柳巷的玉家。” 第七十二章 陈年 喜欢看热闹是人们的天性。苏夫人刚开始和卢笙主仆起争执的时候,周围就已经围满了人。看着苏夫人的打扮及排场,众人虽然唏嘘、担忧,但是没有人敢上来劝架的。 突然间峰回路转了,更是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大家不约而同的伸长了脖子,静观事情的发展,一时间,人声鼎沸的大街上鸦雀无声。 苏夫人虽然心中不快,面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卢笙,心里暗哼:算你好运,别让我再碰到你!佯装好奇地问道:“不知道姑娘找我何事?” 玉柳把手里的画摊到了苏夫人的面前,笑着说道:“这幅画正好被风吹到了我们夫人的脚边,我家夫人很喜欢这幅画儿,不知道夫人是否割爱,把它让给我家夫人?” 苏夫人顺着玉柳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玉夫人身穿深紫色褙子,浅紫色挑线裙子。她皮肤白皙,气质温婉。见苏夫人看过来,她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而玉老爷则穿着宝蓝色的织锦直裰,玉冠束发,眉眼疏朗开阔。虽是和玉夫人并肩站着,却是把小腹隆起的玉夫人护在安全的范围里。苏夫人艳羡地说道:“玉老爷和夫人还真是伉俪情深啊!只是这幅画只是一幅凋谢的梅花,这寓意······” “多谢夫人关心!”玉柳笑盈盈地说道,“我家老爷和夫人成亲多年,不管是姑娘还是个哥儿,心里都欢喜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做这个恶人了,就成人之美吧。”苏夫人朝玉夫人点点头,带着家丁和丫鬟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玉柳放了二十两银子在卢笙的面前,低声问道:“我家老爷要买下公子的画儿,不知道这些银两可够?” 卢笙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转了转手腕,又握了握拳头,确定手是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一阵风吹过,身上一阵冰凉,原来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公子?”玉柳又唤了一声恍恍惚惚的卢笙。卢笙呆呆地看着玉柳,抬头看到玉老爷和夫人转身离开的背影,他顾不上身体的僵硬,也顾不上银子,起身追了过去。 玉老爷感觉到有人冲过来,下意识地把玉夫人护在了怀里,冷眼看着卢笙。 现在的卢笙很狼狈,发髻松散,衣服凌乱,脸上还挂着灰痕。他对着玉老爷恭敬的行礼,一揖到底,诚心道谢:“多谢这位兄台施以援手。” 玉老爷见卢笙还算是守礼之人,没有再向前,而玉夫人也无事,便淡淡 地说道:“公子乃读书之人,玉某不过了一介商户,当不起公子的大礼。” “不,今日承蒙兄台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待他日兄台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在下必然鞍前马后,再所不辞。”卢笙坚持说道。 玉老爷面带微笑地打量着卢笙,见他五官端正,眼神清亮,不觉多了几分好感。只是对卢笙的话却是不放在心上的,他走南闯北,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很多。眼前的人虽是一身正气,家教很好,可是劫后余生的话又能有几分真呢?他微笑着说道:“公子不必客气,玉某只是替未出世的孩子结分善缘而已。” 卢笙对玉老爷的客气疏离并不在意,他诚恳地说道:“在下卢笙,乃京城人士。出来游学,经过湖州城的时候,不慎丢失了身上的银两,不得已才以卖字画为生。只因心高气傲意难平,才会鲁莽行事,结果差点毁掉了一生。幸得兄台出手相助,才有了悔过的机会,兄台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说着,又躬身拜了下去。 “唉,小事而已,不足挂齿的。”玉老爷听了他的一番话,觉得他算是个通透、正气之人,所以就点拨了几句。没有让他继续行礼,微笑着把他搀扶起来,“既然公子是明白之人,玉某也就不多说了。只是还请公子明白:大丈夫立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做事不能仅凭一时义气。今日若不是玉某在这湖州城内还算是有几分薄面,也不会致妻儿于危险之中的。” 卢笙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今天若对方是个惹不起的人,他是不会出手相助的。同时也是告诉他,做事情要审时度势,不要为了一时之气,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甚至还会害了身边的人。 卢笙眼神复杂地看着玉老爷,诧异玉老爷的眼界之高,佩服他的那份坦荡。难怪书上言“三人行必有我师”,他郑重地说道:“在下明白兄台的意思,必当对今日之事引以为戒,以后再也不会鲁莽行事了。而且,恐怕下次就没有这个运气遇到兄台了。” “呵呵,公子言重了。”玉老爷笑呵呵地说道,“既然缘分一场,不知道玉某是否有幸买下公子的这幅画儿?” “啊,这······这······”卢笙支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公子是不舍得?” “不,不,不是,当然不是,只是这幅画儿······” “既然不是,那玉某买下了。”玉老爷打断他的话,示意玉柳把钱递了过去。 “不,不用··· ···多谢兄台。”卢笙刚想说不用这么多,可是想到玉老爷为人坦荡,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份人情以后慢慢还吧! 玉老爷对卢笙的这份大气也十分欣赏,心想这个人运气好的话,一定会成为一方大吏的。看着旁边鼻青脸肿的卢秋,说道:“这位小兄弟伤势不轻,得赶紧把伤口处理一下才是。前面街口的‘恒记药铺’收费还算合理,不如二位到那里去看看。” 卢笙暗暗猜想,恐怕那个药铺和这位玉老爷有些渊源,一揖道谢道:“多谢兄台,我们现在就过去。以后兄台到京城来,卢家的大门永远为兄台敞开。” “哈哈哈!有机会会去叨扰的。”玉老爷笑着朝他回礼,带着夫人和身边的人离开了。 卢秋看着昏暗的书房,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托盘,拧了帕子递了过去。 卢笙听到动静后,轻声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第七十三章 旧事 卢笙把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才觉得清醒了许多,他仔细地擦了擦手,问道:“可是查到什么消息了?” 卢秋把书房的蜡烛点亮,回答道:“奴才查过了,那位姑娘是周家的大姑娘,周澜心。” “还有呢?”卢笙不死心地问道。虽然不想让大人失望,可是卢秋还是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了。” 卢笙颓然地单手支着头,虽然知道自己想多了,可是当知道答案的时候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失望。 “大人,您喝了一晚上的酒,过去吃点东西吧。这是您爱吃的花生汤圆。”卢秋跟在卢笙身边多年,岂会不明白他现在在想什么。 卢笙叹了口气,走到桌边,端起碗慢慢地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后,他放下碗,开口说道:“你也看到了,那个孩子简直是太像了。那眉眼与当年的玉夫人有七分相似,那周身的气质却是和玉老爷有几分相似,你说她会不会就是······”后面的话虽没有说出口,可是主仆多年的默契,卢秋明白他的意思。 “不会。”卢秋果断地说道。 “怎么不会呢?玉老爷那样智慧通达的人,怎么会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呢?”卢笙不死心地反驳道。 “可是不管如何智慧的人,也做不到未卜先知啊!”卢秋反驳道,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去过玉府,从蛛丝马迹中也猜到一些,那场火并不是普通的匪徒所为。是跟夺嫡有关系的,大皇子为人不择手段,他手下的人更是心狠手辣,他们怎么会留下活口?” “对了,先生当年是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又是先生向我举荐了周家。难道这其中就没有什么深意吗?”卢笙问道。 卢秋斟酌了一下,才说道:“要说深意的话,也许和大人您一样,因为周姑娘和玉家的人有几分相似而已。如果周姑娘真的是玉家的人。她的现状一定不会如现在一般。” “这话怎么说?”卢笙皱着眉头问道。 卢秋解释道:“方老爷子曾为帝师,在如日中天的时候,却能急流勇退。这份谋略和智计,鲜有人能及。以他那独到的眼光和深远的谋略,就应该知道,以周家大老爷的城府只适合安稳地守住家业。自从周家接下您下发的差事,门庭若市,热闹非常,无人想起避其锋芒。有方家这棵大树撑着,有您看顾着,他的差事不会出现任何差池。可是以后呢? 周家崛起后,一定会引起四方觊觎。到时候周家这只船在 商海里起起伏伏,一定会很艰难的。没有一个好的掌舵人,一个浪花就能让它沉船的。如果周姑娘真的是玉家的人的话,方老爷子怎么会不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呢?还有容家,奴才觉得看着容老爷那蝇营狗苟的样子,容家并非好的去处。要想拆散这段姻缘有千百种方法,方家却放任自流,显然是不想深管的。” 卢笙没有马上接话,抱臂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也许你说的是有些道理,可是我还是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巧合一说。” “大人!”卢秋惊呼道:“难道您还要查下去?大人,您也知道官场沉沉浮浮,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万一您继续追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皇上的逆鳞。皇上英明无双,杀伐果断。大人,您能走到今天不容易,您可是要三思啊!再说了,如果真的是的话,方家不会只作为一个入得眼缘的晚辈提携的。” 卢秋虽然说得语无伦次,可是卢笙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的担忧。望着时暗时明的烛火幽幽地说道:“可是如果不查,我实在是放不下。玉家的救命之恩你是知道的。如果她真的是玉家的遗孤,我会竭尽全力照顾她的。” “可是······”卢秋刚要反驳,卢笙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的。我不会去湖州寻找答案,如果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给那个孩子带来危险就不好了。我们换一个方向,去周家的祖籍查。一定会有些蛛丝马迹的。” **** “噼里啪啦······”周记作坊的门口响起一连串的爆竹声,周大海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绸缎长袍,双手抱拳,冲着街边的人作揖。一辆马车从里面走了出来,马的脖子上系着大红绸缎丝带,马车上的布匹也是用红色的绸带捆扎在一起。这是第一批布匹出库,运到驿站里,等着卢大人的查收。 周大海在大家艳羡的目光中,带着两个弟弟及几家关系亲近的去了酒楼。 周家三老爷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中,阴沉着脸喝了一杯茶。待她放下茶杯后,李氏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大哥说你了?” “没有。”周三老爷摇摇头,叹息道,“回来的时候,大哥让人去找刘媒婆了,要给依云说亲。” “说的是哪一家?”李氏皱着眉头问道。 “是孔家,就是那个秀才孔海。”周三老爷说道,“据说那天钦差之所以会进作坊,是因为被门口的字吸引了。所以大哥一直都想和孔家结亲。只是这段时间忙着差事,没顾过来。 现在布匹交上去了,下一批需要什么样的料子需要多少,还得几天才能通知下来。所以,大哥想趁机把依云的婚事定下。” “啊?这,这,这可怎么办是好?那,那,那个依云她······”就是个蠢货几个字在周三老爷那严厉的目光中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李氏结结巴巴地说道,“要是真那样的话,我们玉雪怎么办呐?”李氏彻底慌了,明明是打算的好好的事情,竟然被人插了一脚,这可如何是好啊? “谁说不是呢?”周三老爷也非常苦恼,“要是以前,我们提前让人去通气,把这桩婚事抢也就抢了。可是现在大哥跟钦差搭上了关系,我们以后要仰仗的地方还很多,这要是······可怎么办才好啊!”周三老爷苦恼地抓抓头发,恨不得把头发拽下来一缕。 “爹,娘,也不是全无办法的。”玉雪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大伯那里行不通,不是还有依云吗?” 第七十四章 鼓动 “嗯,这栗子糕香糯爽口,真是好吃。三妹妹,你快尝尝!”玉雪咬了一口栗子糕后,催促依云道,顺手把眼前的盘子向依云的跟前推了推。 “嗯,嗯。二姐你真是太好了!”依云的腮帮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道,见玉雪把盘子推过来,她顺手就把盘子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这一大早就给我送点心,还是‘食味斋’的点心。我都没吃过几回呢!我娘总是不舍得掏钱给我买,还三婶好,你想买什么三婶都舍得。” 玉雪眼巴巴地看着依云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又从盘子里拿出一块放到了嘴里,暗恨道:噎死你得了!真是又笨又蠢的吃货!食味斋的点心啊,她也很想吃的好吧? 想想今天来的目的,只能压下心里所有的不满。只要今天的事情成了,以后别说是食味斋的点心,说不定会吃到京城里的点心呢!玉雪收敛了所有的不满,笑着说道:“你也别怪大伯母,她一个人掌管着整个周家也是不容易的。哪像我娘,负责好我们那一摊子的事情就好了。再说了,文林还小,他也不在乎这些的。” 也就是说,你们家就不一样了,还有大姐姐呢!不能只顾着你,而忽略了大姐姐吧?这银子花多花少的,点心买好买坏了,这都得考虑着,反正人多就是麻烦。看着依云的脸上的不快,玉雪暗自得意,知道已经在依云的心里种下疙瘩了。 玉雪看在盘子里越来越少的点心,猛灌了几口茶水才压下口了的口水。酝酿了一下情绪,感叹道:“要说这点心啊,还是容家的好吃。上次去参加‘梅花宴’的时候,那一小碟点心中,竟然有五六种口味儿,只是令人惊讶!我最喜欢吃那绿色的梅花造型的,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真让人回味。三妹妹,你喜欢吃哪一种啊?” 依云手里抱着点心盘子,嘴巴不停地嚼动着,仰头回忆道:“那几种点心的味道我都喜欢。要说最喜欢的就是那种糯米馅儿的,黏丝丝的甜丝丝的那种,至于造型什么的,我都没怎么在意。” “哦,那种点心我······”怎么没吃到几个字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怎么没吃到?还不是被眼前的蠢货给吃了,改口道:“那种点心我也有印象,真的是糯米吗?我听说像容家养的那些点心师傅,都是十分厉害的。有一种独特的方法来掩盖住点心的原料,以免被人学去呢!” “哦,是吗?!”依云的反应不大,这些什么方子什么的跟她没有多少关系,只是务实的抱着点心盘子继续奋斗,她相信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哎呀,说到点心,我就想起来了容家的宴席来了。那一桌子的菜真是色、香、味俱全,比福运楼的宴席还要好些。真没想到,容家的点心师傅那样出色,做菜的师傅也那么厉害,真是不可思议!”玉雪啧啧称赞道。 “那是当然啦!容家的生意本来就比我们家的大,容伯母的嫁妆又那样丰厚。而且,京城里还有实在亲戚在,这些都是别的人家没法比的。”依云一副与荣有焉的样子,骄傲地仰着头说道。 玉雪暗自撇撇嘴:真是不知所谓,跟你有一文钱的关系吗?!轻轻抿了一口茶,顺着依云的话说道:“三妹妹说的是,还是妹妹有见解。容家的富贵真是让我们望尘莫及的,你看那树上装饰的那些花儿,可都是上好的绸缎制成的。那个院子也是大,从正门走到二门居然要坐车。啧啧,还有容家的马车,外面的绸缎就不说了,那里面可真叫一个华丽呀!不但我们坐进去后不觉得拥挤,还配有热乎乎的茶水,可口的点心。” 玉雪边说边看着依云的表情,见她的脸上一会儿笑开了花,一会儿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心中暗忖,看来火候够了,再添把火,今天的事情就成了,笑呵呵地感叹道:“哎呀,还真是羡慕大姐姐呀!” “这关大姐姐什么事?你羡慕她干什么?”依云斜着玉雪没有好气儿的问道。那声音里是任谁都无法忽略的愤懑和嫉妒。 “呵呵!”玉雪好心情地笑了,像是没有听到依云话里的酸味儿一般,“这当然跟大姐姐有关系啦,大姐姐马上就要成为容家的人了。以后就有这些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怎么能叫人不羡慕呢?!” “大姐姐要成为容家的人了?”依云喃喃自语道,一想到以后澜心和容璟这两个人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而自己,自己只能在旁边看着,这心里像是,像是,像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反正是不好受。 “哎呀,说来我也要恭喜三妹妹呢!”玉雪对着依云那张阴晴不定的脸,笑眯眯地说道。 “恭喜?恭喜我什么?”依云诧异地问道。难道是她和他?爹是要把她也嫁过去吗?可惜的是,玉雪眼拙,没有看到依云眼里的希翼,一句话把那点亮光灭得一干二净,“我爹说了,大伯要把你许配给孔公子呢!孔公子你知道吧?就是咱们书院的那个秀才。” “谁?那个孔秀才?和我?”依云指着自己的鼻尖,一字一顿地问道。 玉雪看着依云眼里的鄙夷,心里更加鄙夷:你还看不 上孔秀才,就你这样的蠢货,给孔秀才提鞋都不配。要不是你有一个好爹······想到这里,玉雪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了,凭什么这样的蠢货会有这样一个能干的爹,而自己这样聪明能干,却要向她做低伏小。等到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你们都还回来的。 玉雪的心里千思百转,面上却笑得一团和气,微笑着说道:“对呀,听说那个孔秀才二十一岁,他······” “二十一岁?”依云惊呼道,尖锐的声音中透着刻薄,“二十一岁了还没有成亲,也没有定亲,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玉雪好笑地说道:“怎么会呢?你可是大伯亲生的,又不是大伯捡来的······” 这句话刺激了依云那敏感的神经,转身向外面跑去。 第七十五章 不嫁 “哎,三妹妹,你去哪儿啊?我话还没说完呢!”玉雪站起身来,在后面挥舞着手里的帕子,扯着嗓子喊道,“三妹妹,哈哈哈!”玉雪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姑娘。”她身边的丫鬟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她这不是在自己的府上,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咳咳!”玉雪假装咳嗽来掩饰刚才的失态,眼睛四处打量了一下,矜持地整了整衣襟,那翘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看着桌子上的点心盘子,心想:看来依云是真的着急了,连爱吃的点心都不顾了。 看着那自己没吃到几块的点心,心里有些意动,有心想掂起一块。可是又觉得被身边的人看到了,面子上过不去。可是那眼睛偏偏无法从点心上移开。 心里一个声音响起:“拿一块儿吧,那可是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 “不,不能拿!让下人们看到了你吃依云吃剩下的东西,多丢人呐!你将来可是要坐官夫人的人呢!”另一个声音反驳道。 对,不能让自己将来在依云的面前抬不起头来。还有你看依云吃点心的时候,那点心渣子掉地哪哪都是,有可能那口水已经掉到点心里了。啧啧,那点心一定是变味儿了。想到这里,玉雪拽了拽毫无褶皱的衣襟,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小丫鬟瞅了瞅玉雪的背影,又瞄了几眼桌子上的点心盘子。缩了缩脖子,消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娘,娘······”依云横冲直撞地跑进了刘氏的院子里。刘氏轻轻地挑起眉毛看了她一眼,慢慢地把眉毛放下。冲屋子里的几个婆子摆摆手,示意她们先下去。端起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用帕子压了压嘴角,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还这样咋咋呼呼的呢?你现在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你知道的,我们家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这言行、举止都是要有章法的,这说话······” “哎呀,娘?!”依云不耐烦地打断她娘的长篇大论,粗鲁地扯掉她手里的帕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工夫扯这些?!你知不知道,我爹要把我许配给那个穷秀才啦!” “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刘氏的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疾不徐,她要做一个出色的贵妇人,现在就开始努力着,时刻保持着仪容仪态。就想现在,帕子被依云抢去了也不着恼,“你就是为这件小事情急成这样的?” “小事情?”依云声音尖锐地吼 道,“这怎么是小事情呢?你知不知道那个孔秀才是谁,知不知道他有多老?”依云不明白,她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娘怎么还能做得住?! “好了,你坐下来,我慢慢地跟你说。你看你现在的样子······”看着依云瞪圆了眼睛,马上要发飙了,刘氏赶紧缓和了语气,拉住她的手说道,“哎呀,你别着急,急什么呀?孔秀才今年不过二十一岁,那就老了?你是爹娘的女儿,爹娘怎么会害你呢?” “不,我不嫁?”依云果断地说道。 “不行!”刘氏的火终于被撩起来了,也顾不上什么那些贵妇人的轻声细语了,拍着桌子喊道:“婚姻向来都是爹娘说的算的,哪有你反对的资格。我告诉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见刘氏拍桌子,依云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失去理智地喊道:“不嫁,不嫁,就是不嫁!我要嫁的人是容大哥那样的,可不要像孔秀才那样的老男人!” 话说出口后,依云也愣住了,这就是自己心中的想法吗?原来她对容大哥那温暖的笑容念念不忘,是因为喜欢他。总是在梦里看到容大哥向他走来,是因为想嫁给他。难怪自己怎么看大姐姐和容大哥站在一起那样不顺眼,是因为要和容大哥并肩的人是自己。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刘氏火了,声音中带着刺耳的尖锐。 刘氏的声音把她惊醒了,被刘氏那喷火的眼神吓到了,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抽出手,转身就跑出去了。 “依云!”刘氏在后面喊了一声没有喊住,狠狠地瞪着呆愣的圆儿,呵斥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去看看三姑娘去哪儿了,三姑娘要是有什么事,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啊?啊!是,是,是!”圆儿哆哆嗦嗦地跑了出去。 刘氏眼神严厉地瞪着绿衣,声音冰冷地说道:“你看好院子里的人,今天的事情谁也不准传出去!要是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我全把你们卖到勾栏里去!” “是,是,夫人。奴,奴,奴婢这,这就去。”绿衣对上刘氏那猩红的眼睛,吓得腿都哆嗦了,含着眼泪行礼出去了。 刘氏端起茶杯狠狠地灌了几口,一杯茶下肚后,还是没有压下心中的火气。抬手拿起茶壶准备再续一杯,可是倒了半天也没有倒出一滴水来,她用力的晃了晃茶壶,还是没有水出来,狠狠地把茶壶摔到了地上,骂骂咧咧地说道:“这么一个憋犊玩意也跟我作对,连老娘喝口茶水都不让。那 我就摔了你了,看你还敢跟我作对,还有你们!”说着,把桌子上的几个茶杯也推到了地上。 见眼前再没有什么可砸的了,颓然地放下手,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她想不明白一直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今天为什么这样跟自己说话,到底是谁把她教坏了的?是容家,一定是容家!没有想到这个容家这样贪心,竟然想娶周家的两个姑娘,还真是不要脸!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对,要不是容家在其中耍了心眼,依云这样乖巧的孩子,怎么会生出那样的想法呢? 那个容夫人最不是好东西了,整天打扮地妖妖娆娆的,就知道占别人的便宜。还有容璟,看他长的斯斯文文的,一肚子坏水,要不是他撩拨了依云,依云怎么看上他?!澜心也是个废物,来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还没成亲就出来勾三搭四的······刘氏把所有的人都恨上了。在她的心里,她的依云犹如一朵洁白的莲花,纯洁可爱! 第七十六章 绝食 乍暖还寒,初春的微风拂面,虽然不像冬天那样凛冽,却还是带来一阵阵的寒意。树枝上却是长满了一个个小小的芽孢,有的甚至顶出一两片嫩嫩的叶子,迎风招展着。 依云耷拉着脑袋,撅着嘴,没精打采地坐在圈椅上。 隔着桌子坐在对面的玉雪和李氏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睛里溢满了浓浓的笑意。 “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从进屋子到现在就这样没精打采的。对了,先前我们两个正聊着呢,你怎么忽然就跑出去了?”玉雪假意关心道,尽量压着嘴角的笑,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任何异样。 依云仍然耷拉着头,没有说话。她觉得她很孤独。她现在就是那只身穿洁白的羽衣,伸着优美的脖子,仰天长啸的白天鹅。一群灰不溜秋的鸭子围在她身边,“嘎嘎嘎”地叫个不停,只能仰望着她的美丽,却不能体会到她心里的忧伤。想到这里,她觉得更孤独了,忍不住抱紧了胳膊。 玉雪和李氏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忍不住翘起嘴角。玉雪开口关心道:“三妹妹,这是怎么了?跟大伯母闹别扭了?” “哎呀,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回去抱着你娘的胳膊,撒撒娇,说几句好话,你娘的心里什么气儿都消了。”李氏不以为意地说道,喝了一口茶后,摇摇头感慨道,“哎呀,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这话一点都不假。不管什么话,说说笑笑就过去了,可是这混小子就不行了。你看上次,竟为了二两银子跟我置气,还闹起了绝食。你说说,当娘的看着孩子这顿饭吃得少了,心里都不是滋味儿。这一点儿都不吃了,哪个当娘的心里能挺过去呀?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唉!” “娘,文林的事情你是没用对方法。他最爱吃红烧肉了,你让厨房送盘红烧肉过去,看他还坚持地住。”玉雪笑着评价道。 “你以为我没试过啊?我亲自把红烧肉端过去了,还坐在桌子边吃起来。我吃得满嘴流油,那红烧肉的香气整个屋子都填满了。那混小子馋得口水直流,可愣是忍住了,就是没吃。”李氏现在想起来,还是气得牙痒痒。 “哎呦,文林还是够狠得啊!”玉雪感慨道,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可不是嘛!这母子交锋拼得就是一个狠字。你狠得下来,目的就达到了。狠不下来,一切努力就付之东流了,再想达到目的,说什么都白搭了。不过,没有当娘的赢得了子女的。都是亲生的,谁能狠得下那个心呐!那混小子最后不 是心满意足地拿走了二两银子?!”李氏无奈地说道。 “呵呵,娘,这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在提起来,你怎么还这样生气呀?!”玉雪抱着李氏的胳膊笑不可支地说道,“你说你早给他二两银子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不过,文林那小子胆子也是挺大的,你要是就不同意,他岂不是要一直绝食下去?这万一要是饿出个好歹来了,那不是亏大发了?” “亏大发了?”李氏不满地哼哼道,“那个小子可是精明着呢!后来我才知道,他那被子底下可是藏着好几包点心呢!” 李氏母女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依云只觉得一阵微风吹过,她眼前的迷雾全都吹散了,露出一条光明大道。这么好的主意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她娘那样疼她,一定不会眼看着她被饿死的。再说了,藏些点心在被子里,只要圆儿不说,谁又会知道呢?她又怎么会真的被饿死呢? “三婶,二姐,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还有事儿,就先走啊!”依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喜笑颜开地说道。 “再坐一会儿吧。你来到现在连口茶都没喝呢!”李氏慈爱地挽留着。 依云端起眼前的杯子,一饮而尽,用手一抹嘴巴,笑呵呵地说道:“好了,茶我喝了,我走了。” 看着依云那脚步轻盈的背影,母女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地笑成了一团。 ***** “你说什么?依云她午饭一口都没动?”刘氏惊讶地问道,眉头皱得高高的。她“吧嗒”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来急忙向外走去,嘴里念叨着,“不行,我得过去看看去。竟然不吃饭,这不是胡闹吗?” 边往外走边恼怒地骂道:“她院子里伺候的那些人都死了吗?怎么也不知道劝着些?!看来都不想干了,等事情过了,全把她们卖出去,卖到那些下贱的地方去!” 绿衣也不敢答话,低着头小步地跟在后面,现在大夫人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手段也越来越狠辣。她们每天都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对了,圆儿那个死人是怎么说的?”刘氏恼怒地问道。 绿衣赶紧快走几步,稳住心神,尽量声音平静地说道:“圆儿进去劝过了,可是三姑娘说,说夫人您,您要是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她,她情愿饿死。” 刘氏突然顿住了脚步,眼神严厉地盯着绿衣,冰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 “她真的这样说?” “是的。”绿衣胡乱地点头答道,她也不知道夫人口中的“她”到底指的是谁。刘氏不动,她也不敢动。握在手里的荷包已经被汗湿了,她后悔了,她不该被圆儿的话哄住,也不该看着圆儿那祈求的眼神心软,收下她的东西,替她说话的。没有伺候好三姑娘,圆儿会被罚,可是现在谁能替自己说句话呢? 绿衣的额头慢慢地沁出汗了,她不知道夫人的怒火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那句话,还是因为三姑娘绝食这件事情。就在绿衣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刘氏移开了目光,愤怒地转身向回走去,“既然她要作,就让她作去吧!看最后谁遭罪。” 绿衣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额头的汗,赶紧提步小跑地跟了上去。 第七十七章 交锋(上) 刘氏气匆匆地回到了屋子里,心下一横:臭丫头,竟然这样跟我置气,不吃拉倒,省了!抓起桌子上的筷子,扒拉了几口饭后,泄气地放下了筷子,摆摆手吩咐道:“撤下吧!”想到依云那个倔脾气,吃到嘴里的饭如同嚼蜡一般。 刘氏随手拿着高几上的账本,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进去,负气地把账本拍在桌子上,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去告诉厨房给三姑娘煮碗鸡丝面,再卧两个荷包蛋,上面多撒些葱花儿。” “是,夫人。”丫鬟领命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刘氏又把她叫住了:“等等,你告诉厨房里那些人,用心去做,不会少了她们的好处的。” “是,夫人。”丫鬟低声答应着,见刘氏再没有其他吩咐了,便抬脚向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禀报道:“夫人,三姑娘她不吃。她,她把奴婢们骂出来了。” “不吃?!”刘氏惊怒地问道,既心疼依云受苦,又恼怒她的倔强。看着眼前的低头垂目的几个丫鬟,越看越觉得不顺眼,迁怒道:“说,到底是你们没有说清楚,还是厨房里的人不用心?!我是怎么交代的,你们竟然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你们竟然······” 小丫鬟们也不敢辩驳,只是把托盘上的面呈到了刘氏的面前。刘氏看着托盘上的面,哑然失声了。只见大大的碗里仿佛堆成了一座小山,清清的汤里一大份细细滑滑黄亮的面条,上面飘着两只金黄色的荷包蛋,绿油油的香菜浮在上面,色泽诱人,香气四溢。 这样的一份面,刘氏看得都要流口水了。依云这个平时那样爱吃面的人竟然忍得住不吃,刘氏只觉得脑仁一阵阵地疼,真不知道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才好。她知道厨房里的人没有糊弄,也不好发作,挥挥手,让人端下去,并嘱咐厨房里的人放到炉子上温着,一会儿给三姑娘送过去。 刘氏重新捡起高几上的账本,赌气地想:爱吃不吃,不吃不饿!我费劲巴拉地为了谁呀?你竟然不领情?我还不管了,爱咋咋地! 账本上单独的一个个字,刘氏看清楚了,可是合起来是什么内容,她一点都不明白。刘氏把账本拍到了高几上,站起身来烦躁地在屋子里踱着步。走了几圈后,她突然顿住了脚步:不行,我得过去看看,可不能让这个孩子饿出好歹来。而且这件事情也不能让老爷知道,否则他会揭了她的皮的。似乎找到了妥协的理由,刘氏一边吩咐人去买赵记的盐焗鸡,一边吩咐人去厨房把端那碗面。带着人浩浩荡 荡地向依云的院子走去。 依云一听说她娘刘氏带着食物向她院子走里的时候,心里狂喜!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又在床上打滚儿。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娘最疼她了,绝对不会看着她挨饿不管的。她想笑怎么办?谁能告诉她,她想大笑怎么办? “姑娘,姑娘!”圆儿焦急地喊道,一边抻着脖子紧张地向外看,一边提醒道,“姑娘,夫人马上就要过来了。还有,您看那点心都露出来了。” “啊?啊!”依云低头一看,被子下面的点心可不是都露出来了吗?她胡乱地把被子盖上去,小声地招呼道:“你死人呐!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过来收拾?” 圆儿不敢犟嘴,又担心被夫人发现,赶紧过去帮着把点心掩饰住。又仔细地检查着依云的脸上是否有点心渣子,本想再帮着依云整理一下头发。可是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圆儿赶紧从床上下来,抬脚迎了出去。 依云抬手拢了拢头发,迅速扫了一眼床上,见没有什么破绽,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把头垂在支起的膝盖上,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奴婢见过夫人。”圆儿屈膝行礼道。 “啪!”刘氏不由分说,甩手就是一个巴掌。圆儿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毫无防备的她一头栽倒在旁边的桌子角上,那半边脸很快就肿起来了,嘴角流着血。屋子里其他的丫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呆了,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可是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也不敢去看看躺着一动不动的圆儿到底怎么样了。 “没用的东西!来人,把她送到牙行发卖了。”刘氏眼角的余光扫了圆儿一眼,冷声吩咐道,甩了甩手腕,抬脚向内室走去。 刘氏看着垂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依云,心就像是被什么揪着一般,一阵阵得疼。她让人把东西放下后,就摆手让人出去了。她慈爱地摸了摸依云的头,声音温柔地说道:“这是谁惹我的宝贝女儿生气了?这些下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娘一定要替你好好整治她们一番。娘听说今天中午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娘让她们给你做了一份鸡丝面。卧了两个荷包蛋呢!而且呀,娘还让人买了你嘴还吃的盐焗鸡,用它来下面,是最好不过的。” 刘氏边说边拿着筷子把大碗里的面挑到了两个小碗里。打开盐焗鸡的油纸,那阵阵香气更加浓郁了,再加上鸡丝面的清香。光闻着这味道就让人饥肠轱辘的了。刘氏见依云无动于衷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一丝黯然。 此时的依云甭提有多煎熬了。自从她娘走进门开始,她就闻到了盐焗鸡的香味了,而且还是她最喜欢吃的赵记铺子的鸡。可是她不能妥协,她也禁不住那香味的诱|惑,只能拼命地咬着牙,死死地低着头。心里默念着:我比文林还要厉害,一定会忍住的。 刘氏哪里知道她心中的那些弯弯绕绕,只当她是倔脾气又犯了。她坐到椅子上,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吸溜吸溜”地吃到了嘴里,忍不住赞叹道:“嗯,这面真是爽滑,也不知道今天是哪个厨娘的手艺,回头一定要好好赏她一番。哎呦,你看看这鸡,还冒着热气儿呢!就应该趁着这热乎气吃。来个鸡腿吧!” 依云的头“噌”地抬起来了。 第七十八章 交锋(下) 依云本来就是个吃货,对美食的诱|惑是毫无招架之力的。虽然吃了几块点心,肚子不饿,可是再好吃的点心也顶不上那可口的饭菜呀!偏偏这近在咫尺地还是她最喜欢的饭菜。她拼命地吞咽着口水,可是今天的口水也跟她作对,越是吞咽下去,口水越是多。 肚子里的馋虫也跟着叫嚣,弄得她几乎要抓狂了。偏偏她娘还是个不知趣的,坐在她面前吃了起来。吃也就罢了,还边吃嘴里边絮叨着。一听到她娘要对那盐焗鸡的鸡腿下手,依云“噌”地抬起了头,那意思很明显:不许动,那鸡腿是我的。 刘氏见依云不再是了无生气的样子,心中一喜,顺势把手里的鸡腿放到了另一个面碗里,笑眯眯地说道:“娘知道,依云是最喜欢吃鸡腿的,来,快过来和娘一起吃饭。” 依云没有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碗面和鸡腿看了一会儿,蠕动了几下嘴唇,有慢慢地垂下了头。 刘氏的心也跟着一沉。不过她没有气馁,端着那碗鸡腿和面坐到了床边,近乎低声下气地哄到:“既然娘的宝贝女儿不想动手,娘喂你可好?依云最乖了,最不会让娘操心了,来张嘴,把面吃了。” 那扑鼻的香气,蜂拥而至,肚子里的馋虫拼命地叫嚣着。依云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黄亮的面。刘氏心里一松,赶紧用筷子挑着面送到了她的嘴边。 面已经送到唇边了,依云要张口时,眼角余光一下扫到了刘氏眼里的笑意,耳边突然响起了她三婶的话“这母子交锋拼得就是一个‘狠’字。你狠得下来,目的就达到了。狠不下来,一切努力就付之东流了,再想达到目的,说什么都白搭了。不过,没有当娘的赢得了子女的。都是亲生的,谁能狠得下那个心呐!” 不!我绝不能让自己辛苦了半天就这样白费了。而且娘也不会眼看着我被饿死的。想到这里,依云狠心地一扭头,躲过了嘴边的面。 刘氏心里一惊,责怪道:“这孩子,你这是干嘛呀?”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道:“不想吃面咱们就不吃了,吃鸡腿儿吧,这是了你最爱吃的,你看看这鸡腿儿,再闻闻这香味儿,啧啧······” “不吃,不吃,不吃!”依云歇斯里地的喊道。她都快要崩溃了。她本来忍着够辛苦的了,她娘偏偏还要不依不饶地引|诱她,这叫她还怎么能忍得住,怎么受得了呢?! 刘氏把面碗狠狠地摔到了桌子上,她心里那仅存的那点耐性也被耗光了。用力地推了依云 一下,虽然是情急之下,可还是很好的控制了手上的力道。看着歪向一边的依云,忍不住拍了几巴掌。生气地训斥道:“那你说,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想怎么样,啊?从小我就把你捧在手心里,捧大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你明知道我心疼你,舍不得你挨饿,你偏偏拿绝食来威胁我。你就作吧!既然你不听我的,那我就不管你了,饿死拉倒!” 依云歪在床上,心里一阵阵害怕。她娘可是从来都没有这样打过她,也没有这样吼过她的。看来娘是真的生气了。要是娘不管自己了,还有谁会管自己呢?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阵绝望,眼泪也哗哗地流了出来。这时,耳边又想起了她三婶的“金玉良言”:母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啊,抱着你娘的胳膊,撒撒娇。你娘什么气都消了。 刘氏被气得狠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着。手指颤抖地指着依云,真想一下子把她的脑袋戳穿,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到底是亲闺女呀,手指伸缩了多次,愣是没舍得戳她闺女一下。 “娘!”就在刘氏纠结气愤的时候,依云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腰,仰起的脸上犹挂着泪痕,溢满泪水的眼睛里有儒幕,有祈求,也有些许小心翼翼。只是单单这一个眼神,就把刘氏的心看化了,所有的气都消散地无影无踪。 看着刘氏态度的软化,依云心中窃喜,暗想三婶的话这是太管用了。面上却是小心翼翼地讨好道:“娘,您可不能不管女儿呀!您要是不管我了,我可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娘~”说着,抱着刘氏撒娇般地晃了晃。 “你就是知道我心软才跟我作,对吧?”刘氏呵斥道,“你说说你,都已经十六岁的人了,马上就要说亲出嫁了,怎么还是那样不懂事呢?我告诉你,你要不是我的女儿,我今天还真就饿死你了。给你吃的时候你不吃,等你想吃的时候,也不让你吃!”刘氏虽然放出了一连串的狠话,可是那语气里半点怒气都没有。 “娘!”依云撇撇嘴委屈地喊道,豆大的泪珠顺着脸淌了下来,“娘,我既然是您的亲生女儿,您为何要把我嫁给一个穷秀才,却把捡回来的澜心嫁到容家去?娘,您真的就不疼女儿了吗?您就忍心看着女儿受苦吗?” 刘氏看着依云脸上的泪水,心疼得不行。一边替她擦着眼里,一边自己的眼圈也红了。听到依云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皱着眉头吃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是谁告诉你的?”心里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老三家的, 也是今天早上玉雪过来一趟后,依云才跑过去闹的。 “是二狗他娘说的。”依云老老实实地回答,并把回去祭祖的事情说了一遍。 刘氏心里暗松一口气,不是家里人多嘴就好。并严厉地叮嘱依云道:“这件事情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不要出去乱说,知道了吗?否则,你爹知道了定会扒了你的皮。” 依云乖巧地点点头,她知道她爹虽然平时也宠着她,可是要是触到了他的逆鳞,可不会留情面的。不禁好奇地问道:“娘,爹为什么要瞒着这件事情?二狗他娘说,二狗他爹的腿是爹让人打断的。就因为他说了一句大姐姐不是您生的,是捡回来的。娘,您快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呀?” 第七十九章 事成 “娘,你快说呀!到底是为什么呀?”依云见她娘在那儿兀自发呆,忍不住催促道。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银子了!刘氏心中暗自想到,随着澜心进到周家的可是不少的银票呢!周大海的生意之所以能有今天的规模,都是那笔银子的功劳。当年那个时候,周家的生意已经小有规模了,尝到生意甜头的周大海怎么会舍得放手呢?他不许村子里的人议论澜心是捡来的,就是担心有人来认领澜心,要回那笔银子。 当然这些刘氏是不会跟依云说的,她拍拍依云的脸颊,笑着说道:“这些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赶紧过来吃东西吧。看看这小脸都饿瘦了。” “娘,大姐姐的事情我不会往外说,也可以不问。可是您不能这样偏心呀?!我可是您亲生的,我要嫁到容家去,不要嫁到孔家。”依云没有动,跪坐在床上边摇晃着她娘|的腰,边撒娇般地控诉道。 “澜心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你······”刘氏说到这里一顿,盯着依云问道,“你跟娘说实话,是谁在你跟前说了什么?还是你跟容璟接触过?”她仔细地观察着依云,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娘,您说什么呢?!您怎么可以这样想女儿呢?!您不是一直都教我知事守礼吗?我怎么会那样不知礼数呢?!”依云顿时不干了,涨红了脸反驳道。她当然不会承认她自从第一次见过容璟后,就芳心暗许了。 刘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对了,她的女儿可是她一手教育的,从小就乖巧可爱,长大了更是聪明伶俐,怎么做过出格的事情呢?她的女儿远了不敢说,就在这徐州城内,可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自家现在接了钦差下发的任务,她的依云更是贵不可言了。既然她喜欢容家,何不成全她呢? 依云紧紧地盯着刘氏脸上的表情,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咕噜噜”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宁静,依云红着脸,怯生生地看着刘氏。虽说中午时吃过了几块点心,刚才一阵唱念做打下来,肚子就叫了起来。 刘氏看着依云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一阵心疼。更加坚定了刚才的想法,自己生的女儿,就宠着她了,怎么着?摸摸依云的头发,无奈地说道:“赶紧去吃东西吧!容家的事情我会为你筹谋的。但是你记住了,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要说,连你爹都不能知道,你懂吗?” “知道了,知道了,娘!”依云如小鸡叨食般点头,答应得非常爽快。把头发向后一拢,趿拉着鞋子坐到桌边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 “姑娘,冬秀说三姑娘已经开始吃饭了。”青荷站在澜心身后轻声禀报着。 “嗯。”澜心轻声嗯了一声,把手中的书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踱到窗边,推开窗户,一阵凉风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吗?” 春暖咋寒,青荷想阻止澜心站在窗边,可是看着她的侧脸,青荷能感觉地出,姑娘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再看着姑娘身上的藕荷色的夹袄,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听到澜心问话,她摇头说道:“没有,这次夫人防备得很紧。三姑娘开始吃东西后,夫人一下子发作了很多人。三姑娘身边的圆儿及院子里的人都被发卖了,夫人院子里也有好多人被发卖了。跟着夫人去三姑娘院子的那几个人,听说夫人从三姑娘院子里出来后,就把人打发走了。” “看来这次依云所求的事情不简单呐!”澜心似自语又似叹息道,“既然娘采取了这样雷霆手段,就是不想让今天的事情被人知道。你和冬秀也不要去打听了,以后也不要私下议论,以免惹火烧身。” “奴婢知道了。”青荷点头答应道。眼睛转了转,又说起是别的事情,“方姑娘现在恐怕已经到平州了吧?她和方家老太爷、老太太一起去平州,听说那排场可大了。光是拉行李的马车就后七八辆呢·······”青荷絮絮叨叨地说着,想姑娘不要为三姑娘的事情多烦心。 方柠的姑姑,也就是方家老太太唯一的女儿,嫁给了平洲知府韩格。下个月是韩家老夫人的六十整寿,方老夫人、老太爷带着方柠一起去平洲祝寿。方柠在出门前约过澜心一次,顺便说了这件事情。 夕阳旁边的云霞变化极多,一会儿金黄色,一会儿半紫半黄,一会儿半灰半红。澜心看着这色彩缤纷的云霞,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和这个家中间升起了一道屏障,看不见摸不着,可它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最后一缕阳光终于落到了山底,暮色笼罩着大地。 紫衣点上蜡烛后,进到内室铺床。绿梅匆匆地跑了进来,慌张地说道:“姑娘,姑娘,刚才门上的大娘进来找奴婢,说奴婢的娘突然晕倒了。奴婢,奴婢实在是不放心,求姑娘恩准,让奴婢回去看看。奴婢知道这不和规矩,可是,可是奴婢的娘······” “好了,你不要着急。”澜心打断了她的话,轻声说道,“既然是你娘病了,你就回去一趟吧。让紫衣给你拿一两银子,请个大夫过来看 看。要是没什么大碍的话,你就明天回来。要是有事的话,你让人捎句话过来就行了。” “多谢姑娘。”绿梅“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非常实诚地磕了三个头。 “哎呦,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咱们之间不行这些的。”澜心被她突如其来的大礼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了起来。 绿梅红着眼圈儿站了起来,接过紫衣递过来的银子,又向澜心千恩万谢后,才转身出去。她握着手里的银子,心里百转千回。她总觉得姑娘对她不够重视,觉得姑娘没有眼光,没有发现她身上的优点。可是看着今天的事情,就知道自己狭隘了。再想起以前和青荷、紫衣争风吃醋的那些小心思,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绿梅从周家的角门出去后,脚步匆匆地向家里走去。后巷里没有灯光,只有勉强借着月光向前走着。推开家门走进屋子,看着面前坐着的人,顿时呆住了。 第八十章 谋划 福运楼的一间茶室里,容夫人陆氏身穿浅红色兰花刺绣长裙,暗红色兰花刺绣棉比甲。梳了高髻,头上戴着赤金清风徐来福禄双全狮子绣球发簪。脸上的妆容得体,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也可以看出她对今天的会面十分重视。 对面的周夫人刘氏穿了一件暗紫色的夹袄,下身是月白色马面裙。头上挽着坠马髻,戴着一支珍珠攒花银簪。虽然也是用心装扮了一番,但相对于容夫人来手,刘氏的这身行头有些随意了。 容夫人微蹙的眉头很快就松开了,人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自己家里人了,怠慢些就怠慢了吧。按照规矩今天她应该是去周家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周大夫人要把她约到这福运楼来。陆氏纵是心思百转,面上却是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和刘氏有说有笑地聊着。 刘氏今天似乎特别渴,从进来到现在,几乎喝了六七杯的茶。陆氏笑呵呵地又替她续了一杯茶,眼睛里的鄙夷一闪而逝,嘴上却是说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像这种新茶也就在福运楼里喝得到呢!” 又吩咐活计换了一份茶点后,陆氏渐渐地说到了正题:“······府里的大姑娘就是个好的。虽然我自己有两个女儿,可是看到大姑娘就觉得投缘。这新年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心姐儿已经十七了,璟哥儿已经十九了。”说完,就笑盈盈地看着刘氏。 刘氏用帕子轻轻压了压嘴角,垂下眼帘挡住眼睛里的紧张和不安。暗自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绪后,抬起头幽幽地叹息道:“是呀,那个孩子刚抱回来的时候才那么丁点大,转眼间已经成了大姑娘了。”说着,用手比量了一番。那件事情犹如昨天发生的一般,历历在目。 陆氏挑起的眉毛久久没有放下来,疑惑地看着刘氏,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刘氏突然来这一句是什么意思。缓缓地放下眉毛,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勉强应付道:“是呀,是大姑娘了。” 刘氏听出了陆氏那应付的口气,可是对于她来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开口了,就不会半途而废,更何况依云是她千盼万盼来的孩子,从小宠到大的,当然是想把好的都捧到她的面前。笑呵呵地说道:“是呀,这一晃眼孩子都大了。我们依云从小就乖巧,村里的人没有不夸她长得好的。”想起那个粉嘟嘟的小娃娃,脸上自然流露出那慈母的笑容。 “都说这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依云现在在徐州城内,可是数一数二的姑娘呢!”陆氏言不由衷地接着刘氏的话 。 “呵呵,那个傻丫头呀,就是实诚。上次从容家回来后,直夸容伯母为人和善,待人亲近,觉得十分投缘。和容家的两个姑娘处得十分融洽。”刘氏兴致勃勃地说道。自家孩子被人夸,任何一个做娘的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呵呵,我们两家可是通家之好,自然要更亲近一些的。”陆氏面带笑容,语气亲切。只是那笑意却是不达眼的。 “对了,姐姐的侄子现在怎么样了?回京以后她的腿可治好了?”刘氏突然神来一笔,把话题转到了陆震东的身上了。 “哎呦,难得妹妹还想着他,他回京以后······”陆氏满脸笑容地和刘氏聊着,心里十分腻味。容家和周家的亲事早就定下了,今天会面就是进一步地商量着聘礼、嫁妆的事情,确定一下过定的日子。按规矩是应该容家带着媒人去周家的,可是周家偏要约她来福运楼,还不许带媒人过来。好吧,到福运楼来没什么,容家也不缺那几个茶钱。不带媒人也没什么,两家商量过后,通知一下媒人就行了。 可是让人搞不明白的是,这周夫人自从进来福运楼后,就东一棒子,西一榔头的,根本让人摸不着头脑。也没有谈论婚事的默契,她几次把话题转到两个孩子身上,她总是把话题转出去了。陆氏的心里有些恼怒,要不是自觉的自身修养比别人高一些,她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 “你说什么?周家想李代桃僵,让他家的三姑娘依云代替大姑娘澜心嫁过来?!”容老爷容之锦眼睛瞪得铜铃般大,盯着容夫人陆氏,不可思议地问道,张大的嘴半天没有合上。 陆氏无奈地点点头,她刚听到刘氏的想法的时候,也如老爷这般震惊和生气,直到出了福运楼,她才慢慢地平复下来。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直接放到了容之锦的手里。 容之锦顺势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几口温热的茶汤下了肚之后,才渐渐平复了刚才的震惊和怒气。把茶杯放到桌子上,摇着头,愠怒地说道:“不行,绝对不行!周家的三姑娘我见过几面,容貌、气度哪一样也比不上大姑娘。周家与我们家本就是高攀了,哪有他们推三阻四,想嫁谁就嫁谁的份儿?” “周家的三姑娘确实是处处比不上大姑娘,可是她命好啊!她是周大海的亲生的女儿。”陆氏幽幽地叹息道。 “那又怎么样?周家虽然接下钦差的差事,可是你不要忘了,大哥去年也是升到吏部去了。我们家只会越来越好,别人以后 只会仰我们的鼻息生活的。”容之锦还是摇头反对。 “这个我也知道。可是大哥升到吏部,老爷不要忘了,方家的大老爷可是吏部侍郎,如果我们能和方家搭上关系,岂不是对大哥更有帮助?”陆氏继续说道。 容之锦拿茶杯的手一顿,眼睛转了转,思忖了一下,犹豫地说道:“你是说通过周家和方家搭上关系?” “不错。”陆氏点头说道,“凭借周家的实力根本无法入钦差的眼,这里一定是有方家手笔。方家渐渐地开始提携周家,我们现在和周家搭上关系没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把周家的三姑娘握在手里,比握住大姑娘对我们更有利。” 容之锦疑惑地问道:“这话如何说的?” 第八十一章谋划 容之锦把茶杯端在手里,轻轻地晃了晃,又放回了桌子上,皱着眉头说道:“周家的几个姑娘我见过几面,虽然没有深谈,但是从气质和样貌来看,大姑娘是最出众的一个,你为何会同意选三姑娘呢?” 陆氏点头说道:“老爷说的是。大姑娘别说在周家,甚至整个徐州城里,不管是样貌、气度、为人处事方面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是可惜就可惜在她只是周家的一个养女,将来我们对周家不好拿捏。” 容之锦皱起的眉头放下来,过了一会儿又皱了起来,催促道:“夫人,你就别卖关子了了,赶紧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周家三姑娘没有大姑娘聪明。”陆氏不再卖关子,继续说道,“可这就是娶她的好处。她是周大海的亲生女儿,又对璟哥儿情深意重。等她进容家以后,就是容家的人了。不管在容家受了什么委屈,周家的人都别妄想说话。如果周家的人想让女儿过的好,替女儿撑腰,可以呀,拿出你们的诚心,分出我们容家需要的利益来。到时候,我就不信周家人不乖乖地听话。”陆氏笑盈盈地说完,眼睛里充满了冰冷的算计。 “妙啊!夫人的这个想法真是绝妙啊!”容之锦眼睛里充满了精光,一拍巴掌,大声赞叹道,“我们拿捏住这个三姑娘,周家有的就是我们容家的了。周家那些人自以为聪明、会算计,可是没想到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哈哈哈!”说到这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陆氏看着容之锦笑得畅快,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这些年来,她的生活向来是顺风顺水,又习惯了掐尖拔高。今天刘氏突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总觉得被人摆了一道,这股子郁气顶的她心窝疼。幸好后来想到了以后治住周家的方法,心里的郁结才消散了许多。 容之锦笑够了后,喝了几口茶,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后,舒服地靠在了椅背儿上。满足地喟叹一声,说道:“周家送了这么大的把柄过来,我们一定要好好利用一下,把周家压地死死的。”微眯的眼睛中充满了算计和恶毒。 陆氏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会答应下来还有个原因。” “什么原因?”容之锦一下子坐直了,眼睛里充满了精光,期待地看着陆氏。 “你应该知道,几年前东哥儿那个狼崽子出海剿过海匪吧?”陆氏对陆震东当着大家的面儿,要回了桑园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再加上他那天不仅不辞而别,而且回京后,从没有捎回过只字片语。她还听说,分家后,陆 震东把湖州那边的产业全转手了。像这样一个连自己的东西都保护不住的人,陆氏是不屑于去管的。 “听说过。”容之锦点点头说道,“听说他剿匪的动静弄得还不小,还差点把命搭上了。不过,缴获了一颗红宝石,也算是值了。红宝石在大宗朝里可是不多见的。对了,那个红宝石多大来着?”说着,身子向陆氏方向倾过去,对陆氏的回答十分期待。 “鸽子蛋那样大。”陆氏轻描淡写地回答道,看着容之锦那惊讶的表情,眨眨眼继续说道,“现在在周家大姑娘的手里。” “什么?那怎么可能,怎么会??????东哥儿送的?”容之锦震惊之余,疑惑地问道,“不能吧?!那样大的一颗宝石,怎么可能说送就送呢?” “千真万确!”陆氏撇撇嘴,点头道,“上次梅花宴时送的。当着璟哥儿的面给的,倒也不算是私相授受。只是周夫人希望我们去府上做一个见证。到时候,她会把这颗宝石送还给我们容家的。” “见证?见证什么?”容之锦疑惑地问道,随即恍然大悟,“哦~这换个人嫁过来的事情是周夫人私下鼓捣的,那周大海还不知道的吧?” “对,老爷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陆氏点头附和道,“听说周家交上了钦差的差事后,店里多了许多订单,那周大海定是忙得脚不沾地了,哪有那些闲心思想这些呀?不过,我们可不好去管别人的家务事。照顾好我们自己的摊子就好了。”说着,夫妻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那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老爷,夫人,大少爷过来了。”小丫鬟隔着帘子,小声禀报道,那声音有些颤抖,生怕打断了老爷和夫人的谈话,被人训斥。 “请大少爷进来吧。”陆氏扬声说道,并小声向容之锦解释道,“这件事情还需要璟哥儿的配合。” 容之锦无声地点点头,垂下眼脸挡住眼睛里的复杂,端起茶杯认真的品茶。 小丫鬟挑开帘子,容璟快步走了进来。他的脚步轻盈,紧抿着嘴唇,尽力压住翘起的嘴角。明亮的眼睛里流淌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柔情。 “爹,娘。”容璟走进来跟父母见礼,他声音明亮,任谁也无法忽略那洋溢于其中的激动与喜悦。他知道今天陆氏去周家商量婚期的事情,现在叫他过来一定说婚事有关的事情。一想到以后就能和自己心仪的姑娘同进同出、同食同寝,心里便淌过一阵阵暖流,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咳咳 咳!”正在品茶的容之锦听到容璟声音里的喜悦,感到一阵心虚,不小心被茶水呛到了。 陆氏也不敢和他那明亮的眼睛对视,盯着他的衣摆嗔怪道:“这个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这样不稳重。” 听到陆氏替自己描补,容之锦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他“吧嗒”一声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没有好气地说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去那边坐着去。” “知道了爹。”容璟憨憨地答应道,坐到椅子上后,他垂下眼脸,羞于看父母的表情。他能感觉到手心里的湿意,还感觉到了胸腔里的那颗心“嘭嘭嘭”地跳着,比平常任何时候跳得都要快。随着加速的心跳,他的脸一阵火辣辣的热,连耳尖都有一种被灼烧的感觉。 容之锦和陆氏交换了一下眼神,陆氏开口说道:“璟哥儿,把你叫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一下关于你的婚事。” 第八十二章 劝服 容之锦和陆氏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陆氏便开口说道:“璟哥儿,你也不小了,也是该成家立业了。所以现在把你叫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一下你的婚事。我今天跟你周家伯母碰面了,虽然现在三姑娘如今刚过十六岁,可是周家还是同意让你们尽早成亲。你们的婚期会尽快定下来,至于你成婚的院子,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也翻新粉刷过了,到时候再移一些花木过去便好了。再就是······” “娘,娘,您说错了吧?!澜心在周家是大姑娘。”容璟急切中带着小心地提醒道,说完担心陆氏生气他插话,讨好地向她笑了笑。 陆氏不敢去看容璟那双期待中透着兴奋的眼睛,语气复杂地说道:“我说的没错,就是周家三姑娘。” “娘,您,您跟儿子开玩笑的吧”容璟结结巴巴地问道,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陆氏的脸,生怕错漏了他娘脸上任何的表情。 陆氏看着一手教大、向来处事稳重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女孩子乱了方寸,一股酸涩涌上心头。突然间又觉得庆幸娶回来的不是儿子心中的那个人。故而语气平静而坚定地说道:“你没有听错,我也没有说错,你要娶的人正是周家三姑娘依云。” “不,娘!”容璟惊叫一声站了起来,由于动作太大,连带着椅子也被他带倒了。他惊恐地盯着陆氏,又慢慢地转头向容之锦求证。看着他爹那平静而深沉的表情,他心里那一丢丢的希望也破灭了。他只觉得一盆凉水“哗”的一下由头到脚地浇了下来,冻得他浑身哆嗦,颓然地跪倒在地上。那些期待、喜悦统统都被凉水冲走了,脸色煞白地摇着头,低喃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够了!”容之锦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你看看你的样子,成何体统?你不要忘了,你是容家的大少爷,你这个样子,让我将来怎么放心把容家交到你的手上?” “老爷,您消消气,璟哥儿还小,您也年轻,我们慢慢教就是了。”陆氏赶忙温声安抚道,扮演着慈母的角色,“璟哥儿,赶紧起来吧。别惹你爹生气了。容家的三姑娘你也是见过的,乖巧可爱,你······” “不,不,我不娶三姑娘,我心仪大姑娘你是知道的,娘!”容璟惊慌地喊着,最后的一声“娘”拖了长音,蕴含着祈求、心痛和凄苦。 陆氏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胡说什么!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这般儿 戏,说娶谁就娶谁的?”容之锦还是扮演着严父的角色,瞪着眼睛呵斥道。 “可是······”明明我和澜心已经订婚了。容璟反驳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他爹打断了,“更何况她作为周家的养女,不但不思回报,还辱没门楣。” 容璟眼睛转了转,他似乎找到了爹娘悔婚另娶的原因了,是因为澜心是周家的养女,不能为容家带来更多的利益吗?可是很快就把那个念头掐灭了,他怎么能这样想他的父母呢?摇摇头将脑子里的念头挥走,疑惑地问道:“爹,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到我们府里做客的时候,私下收取府里表少爷的礼物。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辱没门楣吗?”容之锦冷哼道。 “不,她没有。”容璟急忙解释道,心里暗松一口气,忍不住有一丝窃喜。他也分不清这丝窃喜是因为和澜心的婚事有希望了,还是刚才真的误会爹娘了。“爹,娘,表哥送澜心东西的时候,我也是在旁边的。当时澜心不想收,还是我劝她收下的。真的,您们相信我,这是真的。”容璟多次保证到,希翼地望着眼前的两个人。 “你也是的,红宝石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没有跟我们说一声。”容之锦忍不住埋怨道。那颗鸽子蛋大的、稀有的红宝石,要是拿去打点的话,什么样的事情还办不成呢?看着容璟那小心翼翼中透着急切的眼神,他的语气硬生生地转变成了厌恶和斥责,“这也不能怪你,你当时又不在旁边,怎么会知道呢?像她这种私相授受的行为,周家也是不会放过的。明天我们先到周家把这桩婚事退了,然后就商量你和三姑娘的婚期。” “爹?”容璟轻声叫着,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低喃。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鼻子一阵酸痛,呛得他的眼泪差点流了出来。他爹的一盆凉水再次把他眼中的那点希翼浇灭了,刚才只是觉得身上寒冷,现在这股冷气已经深入到了骨髓里,冻得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容之锦挺身坐在椅子上,眼睛微眯,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坚定。容璟心里着急,他知道他爹是铁了心要悔婚另娶,无论他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可是他又不想这样放弃澜心。他一会儿看看他爹,一会儿又看看他娘,希望他们能够改变想法。 就在他摇摆不定、百感交集时,陆氏出来和稀泥了,只听她温声细语地说道:“璟哥儿,娘知道你的心意。娘也希望你过得好。可是既然周家不想这件事情就这样被蒙混过去,我们也不好伸手去管别人的家务事不是?我们容 家和周家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说清楚的,既然理不清楚,那就索性不理了。继续亲上加亲吧。你娶三姑娘确实委屈你了,可你要是真心喜欢大姑娘,就把她纳过来好了。” 陆氏的话有些凌乱,也经不起推敲,可是容璟还是顺着她的话想了起来。思忖了一阵后,说道:“可是我觉得这样对澜心不公平,也担心她不会同意。” “哎呀,你这个傻孩子。”陆氏听出他语气中的松动,笑骂了一句。起身把他扶到了另外一把椅子上,说道:“好了,地上凉,你别跪着了。澜心是周家的人,只要周家的人同意了,她哪还有反对的份儿呀?过府后,你想怎么宠她就怎样宠她,说不好听一点,这个妾岂不是比妻过得还要好?这名分上的那点儿事也就不算什么了。” 容璟听完后,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一个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八十三章 点头 容璟陷入了沉默,他的内心挣扎着。他从第一眼看到澜心的时候,就喜欢她。要他放手,他舍不得。可是要他违背父母的意愿,他做不到。他就这样纠结着。 儿子是他们一手带大的,岂会不了解他?容之锦看了陆氏一眼,示意她加把火。 陆氏也知道火候到了,继续劝道:“璟哥儿,娘明白你对大姑娘的情意。可正是因为这份情意,你才更应该把她接进府里来。她只是周家的养女,周家能因为三姑娘喜欢你,就把她换下来,也能因为别的原因,随随便便就把她嫁出去的。你忍心她将来过得辛苦吗?纳进府里来,虽说名分上是差了一些,可是其他的一样都不会少。 娘不会为难她,珍姐儿、珠姐儿会敬着她,再加上我们府里的锦衣玉食,她的日子一定会顺遂的。女人这一辈子图的是什么?还不就是富贵平顺以及男人的宠爱?!难道说,你对大姑娘的情意其实是不值得推敲的,不是你的妻子,就冷落疏远了?” “怎么会呢?娘,我对澜心的心意是永远都不会变的。”容璟急切地反驳道。 “这就是了,你还纠结什么呀?”陆氏嗔怪道,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眼睛里是做娘的对孩子的包容和宠溺,就连头发丝上都散发着慈母的温暖,“在外面辛苦一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等你屋里有了知冷知热的人,娘也就少操些心了。” 容璟从善如流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心里有些烦躁不安,只是这不安到底从那里来,他也说不清楚。 天灰蒙蒙的,十分阴冷。空气中带有着凉丝丝的湿意,吹到身上非常难受。 澜心微蹙着眉头看着窗外,她非常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压得心里喘不过气来。听到门口有人低声说话,她眉头蹙得更深了,烦闷地扬声问道:“谁在外面?” 紫衣挑帘进来,低声禀告:“姑娘,是二姑娘身边的嫣红和映红,她们想让奴婢过去画几个花样子。” “二姑娘?她们怎么会想让你去画花样子?”澜心疑惑地问道,本来这阴沉沉的天气就让她烦闷,听到紫衣的禀报后,心里更加厌烦,“你以前的花样子还收着的吧?拿出来让她们挑几幅吧。”这是不同意她过去的意思。 “是,奴婢这就去回了她。”紫衣低头敛身行礼出去不久,门帘被挑开了,进来的是二姑娘身边的那两个丫鬟。紧接着紫衣面色难看地走了进来,刚要开口解释。穿绿衣服的映红就急切地说道:“大姑娘,您就 让紫衣姐姐陪我们走一趟吧,我们很快就画完了。” “是呀,大姑娘。”嫣红也跟着催促道,“青荷姐姐出去了,不是还有绿梅姐姐吗?您就答应吧!” 说完后,两个人就笑嘻嘻地等着,完全没有不经主子准许,就私自闯进主子屋里后的忐忑,也没有看到澜心脸上的愠怒。 澜心眯着眼睛打量着两个人,倒是被她们没心没肺的样子气笑了。看到澜心笑了,嫣红的胆子就更大了,撒娇般恳求道:“大姑娘,您就同意吧!求您了,您······” 澜心挥手打断她的话,冷哼道:“你们家姑娘的规矩还是真大呀!”见嫣红还要说什么,她不耐烦地挥手说道:“行了,你们回去吧。你也跟着走一趟吧。”后一句话当然是跟紫衣说的。 “谢谢大姑娘!”嫣红和映红立刻雀跃起来,异口同声地说道。 “是,姑娘。”紫衣朝澜心行礼后,赶紧拉着两个没眼力见的人离开。她可不想姑娘为她们心烦。看着叽叽喳喳的两个人,紫衣就纳闷了,二姑娘那样一个精于算计的人,怎么会调教出这么笨的丫鬟呢? 同样纳闷的还有澜心,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紫衣身边的两个人。今天一早青荷刚要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依云身边的翠儿,她似乎是过来约青荷出门的,正好遇到了,就一起离开了。现在又是玉雪身边的人过来找紫衣。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事先商量过的呢?那她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那细细密密的雨丝织出了一张细密的网,网住了整个天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雨渐渐地大了起来,一个小丫鬟举着伞跑进了院子,低声和绿梅说了几句,又转身跑远了。澜心坐在窗前没动,静静地看着小丫鬟消失在雨雾中。 “姑娘,夫人让人来传话说,让您马上到正院一趟。”绿梅挑帘进来禀告道。 澜心又呆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让绿梅替她梳头更衣。屋子里很静,除了绿梅偶尔放东西的声音,就是窗外那淅沥的雨声。主仆二人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澜心系了一件墨绿色的绣花披风,绿梅替她撑了一把浅绿色海棠折伞。走过一段鹅卵石小路,便到了回廊。绿梅收了伞跟在后面。 一阵风吹过,廊外的树枝随风摇曳,树叶沙沙作响。几滴雨滴随风飘散过来,落到身上,那刺骨的寒气似乎要渗人骨髓。澜心不喜欢雨水沾到身上时那粘腻的感觉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加快了脚步。 折过一段回廊,复有走了几步,正院的院门已经映入眼帘。绿衣带着人亲自守在门口,脸色凝重,不时地四处张望着,一副戒备的样子。 澜心的心里一沉,眉头不自觉地跳了几下,脚步却没有停下来。不禁凝神把最近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有想起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跟自己有关的更是没有了,可是传话自己过来,又摆出这样的阵仗来,却是为那般呢? 绿衣看到澜心走过来,慌忙避开澜心的目光,对身边的小丫鬟耳语几句,小丫鬟看了澜心一眼,转身跑进了院子里。 澜心猜测小丫鬟是进去禀报了。离正院越近,澜心的心越往下沉,她有种直觉,今天的事情就是冲自己来的,而且不会善了。 澜心走到近前,绿衣屈膝福礼,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澜心步履稳重地走进了院子里,刚要迈步走进庑廊,就听屋里一声怒喝:“孽障,跪下!” 第八十四章 罚跪 澜心的心里一惊,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去。一个茶杯从屋里飞了出来,正好砸在了她的脚前,杯子顿时就粉身碎骨了,足见摔杯子人心中的怒气。 澜心慌乱地后退了几步,还没有站稳,就被人按跪到了地上。“扑通”一声,一双膝盖撞到了冷硬的地面上,冰凉的雨水很快就渗透了衣服,寒气由着双腿迅速蔓延到了全身。“爹,这是为什么?女儿到底犯了什么错?”澜心跪在地上不甘地吼道。 她愤怒地甩开压在身上的两只手,恼怒地瞪向厅里。她的眼神一缩,原来厅里不仅有周家的人,还有容家的人。 周大海坐在主位左边的椅子上,愤怒地瞪着澜心,脸色涨红,胸口上下不断地起伏着,显然被气得不轻。单单他旁边的桌子上没有茶杯,显然刚才的杯子是他砸过来的。 刘氏坐在周大海的右手边,她面色平静,头微微低垂着。只是从她用力地绞着帕子的手可以看出,她心里的慌乱。感觉到澜心的目光,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帘避开。可又担心别人看出她的这份心虚,强迫着自己抬起头,看了澜心一眼。虽然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但澜心还是捕捉到了她眼中的心虚、慌乱和急躁。 右边的主位上是周老夫人,她转眼看着儿子阴沉着一张脸。她也整整衣襟,调整了一下坐姿,拉下了脸,扬起脖子,做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周老夫人的右手边是容之锦和陆氏,见澜心被按着跪下后,他们二人默契地端起茶杯,努力做出一幅专心品茶的样子。他们心里清楚,今天过来,就是来看大戏的,顺便帮周大夫人敲敲边鼓。没轮到他们出场的时候,他们就专心喝茶充当屋里的布景。 最让澜心没有想到的是,容璟居然坐在陆氏的旁边。他紧握着手里的茶杯,眼神复杂地看着澜心,嘴唇蠕动着,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澜心一抬头把屋里的情形尽收眼底,不知为何,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依云痴痴傻傻地盯着容璟时的样子。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从容璟身上移开,重新落到了刘氏的身上,果然看到了刘氏心虚的闪躲。她觉得她已经知道今天的事情的重点,再次扫过厅里的人,心不由得更沉了。 冰冷的雨水很快就把衣服湿透了,地上的坚硬,身上的寒气都让人备受煎熬。澜心眼前模糊了,分不清眼睛里是泪水还是雨水,但她却倔强地挺直了脊背,声音颤抖地问道:“爹,这是为什么?” 澜心自从被抱回周家后,周大海从来就没有见她哭闹过。再加 上自从澜心来到周家,无论是子嗣还是生意都顺了起来。而且这个女儿端庄懂事,所以他打心里喜欢这个女儿,看见她泪眼婆娑的样子,他的心里有些不忍,刚才的怒气瞬间消散了一半。 “为什么?!你做下了那样丢人的事情,还好意思问为什么?!”刘氏怒喝道,她和周大海夫妻多年,对他自然是非常了解的。看到周大海垂下眼帘,她的心里“咯噔”一下。为了一样,为了这一刻,她可是把鸽子蛋大的红宝石都豁出去了,可不能出了岔子。 刘氏那尖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容之锦和陆氏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件事情果然是刘氏一手策划的。 “娘,你在说什么?什么丢人的事情?”冷冷的雨水冻得她身上直哆嗦,她吸着鼻子,哽咽的声音中充满了委屈。下意识地看向容璟,担心他听了娘的话后,会对她的印象不好。同时又期盼她能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 容璟被澜心的委屈、期盼的眼神看地心里一颤,抿着嘴刚要说话。陆氏“吧嗒”一声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声音不大,但足够提醒容璟了。容璟慌忙端起杯子,躲开澜心的眼神。 澜心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慢慢垂下眼帘,一阵寒气从胸口蔓延开来,侵入到了四肢百骸。 “你还好意思问什么丢人的事情,我都不意思开口。你明明定了亲的人,却与人私相授受,这样的事情还不丢人吗?我都替你臊得慌。”刘氏歇斯里地咆哮着,越是到了这个时刻,她越是紧张慌乱。院子里跪在地上的人给她的压力太大了,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说,她却偏偏有种事情要不受她控制的感觉,她要快点将事情结束。 “荷包的事情别人发现了。”澜心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忽然就窜出了这个想法。她的脸色煞白,不知道是因为冻得还是紧张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地摇着头,被她甩开的泪水和雨水很快就淹没到了雨幕中。内心里一个声音不住地喊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那个人在徐州的时候都是相安无事的,为什么他已经回京了却把这件事情翻出来了。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澜心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惊慌、凄楚和委屈。 澜心那几近崩溃的样子让周大海的心里有些恻隐,到底是自己疼了这么多年的女儿,怎么忍心让她在外人面前难堪呢?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有什么事情······” “不是这样又是什么样子的?你不要狡辩了!”刘氏及时截住了周大海的话大声呵斥着,她指着另一个跪在雨中的人说道,“绿梅,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来说。”看到绿梅抬眼想澜心望去,刘氏抓起桌子上的杯子,不管不顾地砸了出来,歇斯里地的喊道:“要你说,你就说,你看别人干什么?!”抬起手压着不断起伏的胸口,手不住地颤抖着。 陆氏递了一杯茶过来,劝她不要生气,她顺势点了点头。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是生气是紧张,她担心周大海看出端倪,担心绿梅半路反水。 澜心被刘氏的茶杯吓得一激灵,混沌的脑子里更加糊涂了:绿梅?让绿梅说什么呢?荷包的事情连青荷都只是一知半解的,紫衣都不知道,绿梅又会说什么呢?想到这里,她慢慢地转动着脖子,用那红肿的眼睛盯着绿梅看。 第八十五章 污蔑 绿梅见澜心看过来,心虚地垂下头,躲开了她的眼神。身子不住地哆嗦着,不知道是被那冰冷的雨水冻得,还是因为过度紧张的。 在雨中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澜心觉得鼻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般,喘气有些费力。她吸着鼻子,眼神呆愣而好奇地看着她,想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荷包的事情的。 “绿梅!”绿梅听到头顶上传来刘氏恼怒的声音。绿梅的身子一颤,眼前不由得闪现出那天晚上的情形:刘氏甩了甩手中的银票,阴森的语气中充满了诱惑:“这是十张银票,每张的面值都是十两。”她抽出一张放在了妹妹的面前,妹妹怯生生地看着那张银票,想接却不敢接,不接还眼巴巴地盯着眼前的银票。 刘氏的嘴角扬起一抹高傲的笑容,她施舍般地把银票塞到了妹妹的手里,讥讽地望着她那张既欣喜又忐忑的脸,轻声说道:“拿着吧!”她瞧不起那些为钱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的人,可是又喜欢看着他们眼巴巴的样子,因为这个时候,她的虚荣心能够得到满足。 刘氏又随手递了一张银票给绿梅娘。绿梅娘将双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欢天喜地地接过银票,谄媚地说道:“谢谢夫人!谢谢夫人的赏赐,您真是好人!” “哼!”刘氏用鼻子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她。把剩下的银票拍到了桌子上,笑吟吟地对绿梅说道:“绿梅,你虽是府里一等丫鬟,可是每个月的月银只有一两银子,再加上四季衣府和零零碎碎的赏赐,什么时候能够攒够这些银子,相信我不说,你也心里清楚。”刘氏指着桌子上的银票说道,“至于这些银票你能否全部拿走,就看你的了。” “不知夫人要让奴婢做什么事情?”绿梅垂着头,忐忑地低声问道。她也不傻,能让夫人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找自己,这件事情肯定不简单。 “呵呵,你也不用紧张。你在大姑娘身边这么长时间了,我想让你讲讲关于大姑娘的一些事情。”刘氏慢条斯理地说道。 “大姑娘?”绿梅疑惑地抬起头,“大姑娘就住在府里,她有什么事情可讲的?” 刘氏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打量着刚被凤仙花汁染红的指甲,一个一个细细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她掀开眼皮,才幽幽地开口说道:“绿梅,你是聪明的孩子,不用我把话说透,你也明白我的意思了。”见绿梅要开口说话,她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低声诱哄道:“不用着急,想好了再说。” “夫人!”绿梅哀求一声,“扑通”一下跪 到了地上,“夫人,奴婢跟在姑娘身边短,真不知道您要奴婢说什么。” 刘氏笑盈盈地抽回一张银票,好心地提醒道:“绿梅,要说时间长短的话,青荷跟在她身边最长,紫衣的时间也不短。可是我不去找她,而是把这个机会给你。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绿梅似乎明白,似乎又不明白,最后她茫然地摇摇头,刘氏微笑着接着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是我带进府的?还有你比她们都伶俐?” 绿梅握了握袖子里的那一两银子,摇头说道:“大姑娘起居作息都很规律,从不擅自出府。每天也都是看书、写字,有时候还会绣帕子和荷包。她······” “好了!”刘氏打断她的话,顺手拿走了一张银票,“刚才还说你伶俐,怎么竟说一些傻话。”看着绿梅,摇了摇头,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绿梅知道刘氏想听什么,虽然不明白夫人这样做的原因,可是她真的不想出卖姑娘,更不想用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污蔑姑娘。而且事成之后,姑娘身边肯定是呆不下去了,夫人会不会放过自己也说不准。她头触地,声音悲凉地恳求道:“夫人,奴婢求您了,放过奴婢吧!” 刘氏眯着眼睛,冷冷地打量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人,直到那个人的身子忍不住哆嗦起来。她突然笑了起来,嗔怪道:“这个孩子,怎么突然说起胡话了。难道我送银子过来还送错了?”刘氏抽出一张银票,用力地在手里揉搓着,“绿梅,你想做个有情有义的人,可想过你的妹妹和娘亲?”刘氏的声音很轻,轻得如地狱飘来一般。 绿梅惊慌地抬起头,看着随她一起跪在地上的妹妹和娘亲。两个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渴望。绿梅对上她们的眼神,鼻子一酸,一行热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僵硬地移开目光,对上刘氏那冷得掉渣的眼神,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澜心透过雨雾盯着绿梅,虽然看不真切,还是用力地瞪着眼睛看着。不时落下的雨滴落入眼睛里,冲的眼睛涩涩得疼,泪水忍不住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泪珠儿滚到嘴边,她咬牙咽下了这股咸涩。 “去年去容家的梅花宴上。”绿梅声音颤抖地说道。澜心心里的疑惑更盛了,只是听到绿梅后面的话后,她的心里反倒平静了。只听绿梅继续说道:“奴婢陪姑娘去的容家,容家的表少爷陆少爷身边的人过来找姑娘,说陆少爷要见姑娘。奴婢随着姑娘来到一个亭子后,被留在了亭子外面。姑娘和陆少爷单独说了一段时间话后,陆少爷亲自送姑娘出了亭子 。奴婢,奴婢看见姑娘手里拿着一个盒子,紧握在手里,像是很珍惜,也像是被别人看到。” “你说的可都是实情?”周大海气得头上的青筋暴跳,冰冷的眼神中隐隐地含着威胁之意。 绿梅被周大海那冰冷的眼神看地呼吸一窒,紧紧地咬住牙关说道:“是,奴婢句句属实,绝不半点虚言。那个盒子一直被姑娘小心翼翼地收着,就在墙角的第三个箱笼里,压在最下面。老爷只要派人去一搜便知。” 周大海眯着眼睛,眼神复杂地看着呆愣愣地跪在那里的澜心。又看了看屋子里的其他人,手紧紧地握住椅子的扶手,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今天的事情不管结果如何,丢脸的都是周家。他恼怒地瞪了刘氏一眼,心里骂道:真他|妈|的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第八十六章 恩断 刘氏可不知道周大海心里的那些弯弯绕,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周大海怨上了。朝心腹挥挥手,见人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现在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澜心是别想翻出她的手掌心了。等和容家定下依云的婚期,所有的事情就这样圆满结束了。想到这儿,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周大海眼角的余光扫到刘氏嘴角的笑意,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要不是场合不对,非得给这个蠢妇两个大嘴巴子。 澜心呆愣愣地看着绿梅的嘴一张一合,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她的声音。她声音轻柔,吐字清晰。可是澜心却是觉得她那轻柔的声音宛如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咽喉,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宛如一根冰针,扎到你的心口后就迅速融化了,让你想拔无法拔出,偏偏那股寒气随着血液流遍了全身。 听完绿梅的话后,澜心没有歇斯里地的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当着容璟的面儿胡说,她只觉得好笑,只是那笑容还没有展开,眼泪就再次模糊了眼睛。 她慢慢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容璟。用力地瞪着眼睛,想看得更清晰一些,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为什么?”她嗓子沙哑,声音很低,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可是容璟还是听到了,一时百感交集,只是低声唤着:“澜心······澜心······”他希望她能够理解他,也希望她能相信他,他一定会对她好的,一定会让她幸福的。 “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还觉得你不够丢人吗?”刘氏看着容璟眼睛里的柔情和心疼,嗷的一嗓子吼了起来。不行,不能让姑爷心里装着这个祸害精,否则依云以后的日子会难过的。 澜心慢慢地把目光移向了刘氏,尽管全身浸在冰冷的雨水中,冻得直打哆嗦,可她还是倔强地挺直了脊背。哽咽地问道:“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娘您不清楚吗?您为了······” “闭嘴,给我打!”刘氏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就炸毛了。 “啪!”站在身后早有准备的婆子,从袖子里抽出藤条一下子就抽到了澜心的身上。毫无防备、精疲力尽的澜心一下子就扑倒在了地上。头上的玉兰花玉簪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的声音。 “给我打,狠狠地打!要不是我,你早就冻死在路边了。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反倒翅膀硬了,跟我顶嘴了。真不该一时心软把你捡回来,就该让你在路边自生自灭 。你······”刘氏犹不解气地骂道。 “住手!” “不要!” 周大海和容璟异口同声地喊道,他们没有想到刘氏会动手。容璟不敢去看趴在地上的澜心,他害怕看到那双眼睛里的平静,他宁愿她愤怒,甚至恨他。他盯着地上那破碎的玉簪发呆,觉得他心里有一处也碎了,空了一块。 管事妈妈下手极重,被藤条抽打的地方,一阵火辣辣得疼。冰冷的雨水不时落到伤口上,浸了雨水的伤口更是钻心的痛。可这些都不及她心中的痛,亲人的设计,身边人的背叛,这些都让她痛得无法呼吸。 听到刘氏那无理的谩骂声,澜心动了动胳膊,奋力支撑起身体。抬头看着厅里众人或幸灾乐祸、或心虚、或呆愣的表情,突然抿着嘴笑了。澜心现在很狼狈,她的衣服上沾满了污泥,头发凌乱,眼睛红肿,脸颊上不断有雨水淌下来,可是她笑容却很美,宛如枝头上那盛开的海棠花。微风吹乱了它的花瓣,雨水不断冲刷着它的花蕊,可它还是傲然地绽放在枝头。 容璟的心突然慌乱了,他感觉到澜心正一步步离开他。他不断地蠕动着嘴唇,想把她留住,可嗓子像是被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容之锦和陆氏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后,又默契地继续看戏。 周大海的眼神一凝,突然间觉得这十多年来,自己从来都没有看透这个女儿。伤感的同时又有一丝恐惧,他也说不清楚这股恐惧因何而来。 刘氏看着澜心那蕴含着讥讽和凄楚的笑容,怔愣了一下,刚要开口继续骂,就听澜心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不知恩图报,可是你为了让女儿嫁到容家,不惜自降身价,联合外人,诬陷于我。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做了十多年的母女,你这样做可有半点为人母的慈爱?” “你放······”屁字还没出口,想起容家人还在屋里,容璟可是她的亲女婿,可不能在他面前失了身份,遂压着胸中的火气,咬牙说道:“你胡说八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不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以为聪明,把事情安排地天衣无缝,孰不知根本就是愚不可及,自己把把柄送到了别人的手里,还让人看了一场好戏。”澜心讥讽地说道。 容之锦和陆氏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对澜心的话感到惊讶,没有想到一个养在闺阁里的姑娘,竟然这么短时间就把事情看得这样透彻。 容璟微蹙着眉头,不 愿意澜心这样挑拨两家的关系,要知道她将来还是要进容家的。周、容两家的关系闹僵了,对她是没有好处的。 刘氏只觉得脸火辣辣的,也不敢去看有没有人看到她的脸红了,恼怒道:“简直就是满嘴胡吣!你瞎咧咧什么?你以为······” “你还是不要再说了,岂不知越说越错?”澜心打断刘氏的话,不想污了自己的耳朵,“不管你敢不敢承认,今天你强加在我身上的耻辱,就当是我偿还周家这十几年对我的养育之恩了。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恩,断,义,决!” 也许是淋雨过多,澜心的鼻音很重,嗓子也有些沙哑。可她说的每句话,吐出的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那轻柔的语气中透出的阵阵冷意,让众人如坠冰窟。 “啊,鬼啊,鬼啊,有鬼啊!”一直沉默不语地周老夫人突然大叫起来。 第八十七章 义绝 周老夫人的尖叫声让屋子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战,同时惊慌地看向了门外。院子里那个女孩,身形单薄,头发凌乱,雨水不住地顺着脸颊淌下。明明一副很狼狈的样子,却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浑然天成的淡定从容。而且,这样一个娇娇弱弱的跪坐在雨中的女孩子,令人心生恻隐。只是她身上散发的寒意似乎让整个院子的空气都凝结了,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样一个矛盾的女孩儿,让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慌。 “啊,啊,鬼啊·····”周老夫人还在哇哇乱叫,双手胡乱挥舞着。一个趔趄就要从椅子上掉下来。 周大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老夫人,幸免她摔到地上,吓得脸都白了。喘着粗气低喝道:“扶老夫人去休息!”老夫人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还胡乱地挥舞着双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鬼,她就是从阴朝地府来索命的鬼。你们得罪了她,一定遭报应的,遭报应的······” “好好照顾老夫人!”周大海怒喝道,胸口不断起伏着,脸色由煞白变得涨红,众人以为他在担心老夫人,一个管事妈妈赶紧上前去帮忙。周大海看着被屏风挡住的背影,心里的恐惧也消散了一些,他知道他被老夫人的话吓到了。 就在周大海照顾老夫人的时候,刘氏冲澜心身后的管事妈妈挥手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扔出去!”说完,得意地看着澜心,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等着澜心向她求情。 令人失望的是,澜心借着两个管事妈妈的力量站了起来,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看澜心的那决绝的样子,要不是自己身上没有力气,就自己走出去了,也好早些和这里撇清关系。 刘氏的这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这不上不下地硌得她胸口生疼。 周大海忙活完周老夫人的事情,平息一下心里的恐惧,转过身时,正好看到那个消失在拐角处的那个挺直的背影,张了张嘴,所有的话语最终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 澜心腿脚发软,根本就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两个管事妈妈拖着向外走。来到下人进出的角门,两个人的手一松,澜心如同一个破布袋般,被丢弃在路边。两个人拍拍手,转身回到了门里。 听到门合上的声音,澜心的眼泪唰地流了出来,她清晰地感觉到那滚烫的液体经过脸颊,没入了冰冷的雨水中。仅仅半个时辰,她的生活她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不留恋那个对她来说只是寄居早就没有了亲情的家,也不惦记 着那段没开始边结束的婚姻。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老天爷为何这样残忍,这些东西说拿走就拿走,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她拼命地咬住嘴唇,她不让自己哭,为那些不相干的事和人流泪,不值得。可是眼泪却偏偏不受控制地越忍越多。 冰冷的雨水不停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力气已经用完了,根本无力反抗雨水的冲刷。她累了,这突然间的变故让她心力交瘁,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慢慢地合上了眼皮。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似乎那个主人走得很急。“干嘛走那么快,雨水溅到我身上怎么办?”只来得及想到这里,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 “啧啧,这个宝石真好看,难怪那个小娼、妇把它藏得那样严。”刘氏刚开始听绿梅提到红宝石的时候,虽然心动,但为了她的宝贝女儿,舍弃就舍弃了。可当现在看到这枚熠熠生辉的宝石的时候,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悔的肠子都青了。她真没有想到这块宝石的颜色这样纯正,晶莹通透。再加上澜心的“不识抬举”让她现在心里还存着起,所以说起话来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容璟则还在想着,刚才澜心就那样离开了,没有向他求助,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心里同样存着气。可他听到刘氏说澜心“小娼、妇”的时候,心里同样把刘氏也迁怒上了,于是就起身告辞。 刘氏自以为一会儿要商量她和依云的婚事,他脸皮薄,不好意思留下来,就爽快地答应道:“呵呵,璟哥儿有事就去忙吧。都是一家人,没有那么多规矩的。有空多来坐坐。” 周大海虽然不像刘氏那样天真,但他也没有留下容璟的理由,也微笑着点点头。 容璟争得了父母的同意后,就大步离开了院子。容璟的小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在容璟的后面。 容璟紧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下了脚步。小厮吓了一跳,幸好他为人机灵,才没有撞到主子的身上。他规规矩矩地站在主子的身后,不敢询问,更不敢抱怨。 容璟若有所思地望着澜心的院子,看了一会儿后,一甩袖子,生气地向周家大门走去。心里思忖道:哼,让你那样骄傲,先冷你几天,看你还敢不敢这样骄傲了! 容璟突然改了方向,小厮抻着脖子向澜心的院子看了一眼,赶紧一溜烟儿地追了上去。 周家的大厅内可没有人去关注容璟的去向,他们的所有心思都在眼前的这个红宝石上面了。 尽管容之锦和陆氏见惯了好东西,也不得不被这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惊艳到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默契地转开,都没有想到陆震东会出手这样大方。 容之锦也是男人,他自然了解男人的心理。透过这颗宝石,他隐隐地知道了陆震东的心意。可又有些幸灾乐祸,有情有义又怎么样,最后这颗宝石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而陆氏则想的是:没有想到那个狼崽子居然出手这样大方。转念又一想:早知道他把这颗宝石随身带着,就应该早点把东西哄到手。唉!这个做姑姑的就是心软! 周大海同样被这颗罕见的红宝石闪瞎了眼睛。可是他心里揣着心事,所以心里多少还有些理智。他笑着对容之锦说道:“容兄,既然这颗宝石是从贵府流出来的,那就物归原主吧!” 第八十八章 失踪 周大海的话音刚落,厅里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就连外面的雨声似乎要配合屋里的气氛,不再淅淅沥沥地下着,只是留下那细密的雨雾,随风四处飘散。 刘氏的心一下子就提上来了,她用力地绞动着手里的帕子,紧紧地抿着嘴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让反对的话脱口而出。心里不断地催眠:为了依云,一定要忍住。她是容家唯一的儿媳妇,将来这颗宝石还不是她的? 容之锦和陆氏的心一下子蹿到了嗓眼儿处,紧张地要命。眼睛里充满了亮光,脸上却挂在矜持的笑容。 周大海毕竟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看容家夫妻的表情,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就知道他们夫妻二人联袂而来,是冲着这颗宝石的。可是周家的许多事情都要仰仗着容家的,没有了容家,周家以后的日子会十分艰难。这颗宝石纵然再怎么不舍,也要舍弃了。 既然下定了决心,再次开口就不那样难了。他颓然地摇摇头,无奈地叹息道:“容兄,家宅不幸,让容兄见笑了。” “诶?周老弟这是说的哪里话,以我们两家的交情,这些客套话就不用说啦。”容之锦脸上挂着真挚得体的表情,温声安慰道,一幅我能理解的样子。 “对,容兄说的是。”周大海的眼睛闪了闪,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对容之锦的话十分赞同,脸上也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把装有红宝石的盒子递到了容之锦的手边,“事情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既然这颗宝石是从容兄的府里流出来的,就交还给容兄了,也算是物归原主了。那些糟心的事情就让它如云烟一般,随风飘散了吧。” 刘氏紧紧地盯着装宝石的盒子和容之锦,只要他出言推脱,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她都会顺着话留下那颗宝石。同样紧张的还有陆氏,她正好和刘氏想法相反,生怕容之锦说出什么客套的话来。要不是场合不对,她都想替他开口了。 容之锦盯着眼前小小的盒子,心里激动不已,又不能在别人面前露怯,只能用力咬着牙床,让自己脸上的表情自然一些。一边把盒子揣到怀里,一边笑呵呵地说道:“周老弟太客气了!为兄不得不佩服老弟的魄力。”最后一句是真心的,将心比心,要是他手里有这样一块宝石,他不会轻易送出去的。 见容之锦收下宝石后,周大海除了心疼外,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既然收下了东西,后面的事情他就不好拒绝了。客气地说道:“容兄夸奖了。今天容兄和嫂夫人过 府,实在是招待不周。这样吧,容兄和嫂夫人就赏兄弟一个面子,中午留下吃顿便饭。我们一起好好聊聊。不知容兄和嫂夫人意下如何?”这是要趁早把依云的婚事定下。 周大海的姿态放得很低,这让容之锦和陆氏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再加上,这颗红宝石周大海给得爽快。夫妻二人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欣然点头答应了。 周大海也很高兴,笑着说道:“这段时间铺子里着实很忙,难得今日偷得半日闲,正好和容兄多饮几杯。”变相地告诉容家的人,周家的生意现在也是蒸蒸日上的,容家要想提什么过分的要求的话,最好掂量掂量才是。 周家厨房里。冬秀弯着蹲下来添了几根柴后,又站了起来不断地搅动着锅里的汤。几个小丫鬟做在廊下一边摘菜,一边叽叽喳喳地聊着。“今天,妈妈可是吩咐我们多备些菜的。”一个小丫鬟说道。 “这还用说,我可是听说了,容家的老爷、夫人和大少爷来府了呢!咱们老爷、夫人一定会留他们吃饭的。”另一个小丫鬟说道。 “我听说,咱们大姑娘的好事将近了。容家的老爷、夫人来府一定是商量婚期的。”有一个小丫鬟说道,得意洋洋地甩甩头,显示她的聪明。 “别胡说了,大姑娘已经被扔出府了,哪还有什么好事?!”刚从外面回来的小丫鬟,最见不得别人卖弄小聪明,把管事妈妈的警告早就忘到爪洼国去了,扬着头说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的,大姑娘由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扔到府外去了。你们······” 厨房里“咣当”一声响,廊下的小丫鬟们吓了一跳,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见冬秀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她一把抓住从外面回来的小丫鬟的胳膊,厉声说道:“你说什么?大姑娘怎么了?快说呀!” “哎呀呀,你干什么?!胳膊要被你抓断了。”小丫鬟对冬秀的粗鲁十分不满,娇气地哼哼道。 “别说废话,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冬秀呵斥道,“你说你看到大姑娘怎么了?” “哎呀······”小丫鬟刚想不耐烦地推开冬秀,不想冬秀手上的力度更大了,她只觉得两条胳膊都麻了。对上冬秀那猩红的眼睛,小丫鬟胆怯地把那些哼哼唧唧的话全都咽下了,低声说道:“没,没什么的,妈妈可是警告我了,不能把今天看到的事情说出去。”这个时候,她倒是想起管事妈妈的警告了。 “你不说也可以,我现在就废了你的 胳膊。”冬秀现在的心火急火燎的,可没有时间跟她废话。 “哎呀,你轻点,轻点······”小丫鬟的胳膊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疼得她直叫唤。知道冬秀不是跟她开玩笑,便一五一十地说道:“我和咱们厨房的管事妈妈去库房拿东西,回来的时候看到夫人院子里的两个管事妈妈拖着大姑娘往角门的方向走。过了一会儿,那两管事妈妈自己回来了。就,就这些。”小丫鬟保证道。 “你说拖着?大姑娘受伤了吗?”冬秀焦急地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看到她裙子上好像有血。”小丫鬟想了想说道。 冬秀推开小丫鬟,提着裙子往外跑。出了角门后,她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大街上哪还有澜心的影子? 第八十九章 审问 “青荷姐姐,‘食味斋’的点心真是好吃呀,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那个六丫姐姐真是好人,还让我们帮忙品尝点心。姐姐,下次你什么时候出去,可不可以叫上我啊?跟着姐姐出去真是长见识。对了,青荷姐姐,你和六丫姐姐是怎么认识的?哎呀,青荷姐姐你慢些呀!”翠儿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小跑着跟在青荷后面。 青荷一脸不耐烦地向前走着,也不管喋喋不休的翠儿是否跟得上。翠儿早晨来和她搭伴儿的时候,她就不乐意带着她。本想着早去早回,趁早甩开她,可偏偏遇到了雨。好巧不巧地走到了“食味斋”的门口,六丫看到雨中奔跑的青荷,自然招呼她进去避雨了。 本来这些都没有什么的,可是自从出了“食味斋”,翠儿的嘴就没有闲着,巴拉巴拉的,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多的问题,让青荷真是烦不胜烦。 走到周宅侧门的时候,青荷看到呆呆地站在那里的冬秀,心里一喜。甩开翠儿,蹑手蹑脚地走到冬秀的背后,拍了一下她的左肩膀,从右边闪到她的前面,笑嘻嘻地看着冬秀,好奇地问道:“嘿,冬秀!这阴雨连天的,你站在这儿干什么?等着天上下银子雨啊?”说着,还夸张地望着天。 翠儿一看青荷和冬秀说话,眼睛转了转,赶紧闪身进了门里。 “冬秀,我跟你说话呐!你······”青荷大呼小叫道,看着冬秀那煞白的脸色,呆滞的眼睛,赶紧咽下到了嘴边的话,皱着眉头,关切地问道:“冬秀,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冬秀呆滞的眼睛渐渐有了焦距,看着眼前的人,喃喃地唤了一声:“青荷?” “对,是我!冬秀,出什么事了?”青荷轻声问道,“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实在不行,还有姑娘不是?” 冬秀空白的脑子里渐渐地恢复了晴明,对着青荷怒吼道:“青荷,你不留在姑娘身边,你去哪儿了?” “我,我,我出去······”青荷被冬秀吼懵了,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可是冬秀根本就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抓着青荷的胳膊继续吼道:“姑姑当初是怎么交代你的,要你守住姑娘,守住姑娘!你倒好,自己跑出去玩了,把姑娘弄丢了。姑娘不见了,你知不知道?!”鼻子一酸,眼泪就流出来了,心里的担心害怕终于发泄出来了。 青荷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耳边只萦绕着一句话“姑娘不见了。”“不可能!”青荷立即忐 忑地否定道,“我早晨出去的时候,姑娘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不见了呢?”说着,就快步闪进了角门,大步向澜心的院子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甚至用上了轻功。嘴里一直嘀咕着:不可能,不可能的。冬秀一定是骗我的,看我见到姑娘后不撕烂她的嘴。 到了院子门口后,青荷的脚步顿住了。因为刚下过雨,院子里积了几洼积水,水面上漂浮着凋零的花瓣,和被风吹落的树叶。青荷的心慌了,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丢下手里的东西,拔步跑了进去,挑开帘子,厅里空荡荡的,她又跑进了书房,内室。她不死心地一遍一遍的跑进跑出,越跑心越慌。除了不停晃动的帘子,屋子里静悄悄地。 “姑娘,紫衣,你们去哪儿了?”她站在厅里,几近绝望地喊道。突然,她听到了内室有响动。她收敛情绪,慢慢地向内室走去,判断出声音的位置后,她猛地拉开衣柜门。 “啊~”一个小丫鬟尖叫起来,哆哆嗦嗦地往里面继续躲了躲。“出来!”青荷一下把她揪了出来,一支簪子从小丫鬟的怀里掉了出来,青荷拾起簪子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到姑娘的屋子里偷东西?!” “青荷姐姐,你放了我吧,我把这些东西都给你。”小丫鬟哆嗦着说道,生怕青荷不相信,从怀里一件一件地往外掏,“其实我真没拿几件,好的东西都被几个管事妈妈搜走了。” “可恶,她们竟然把手伸到姑娘屋子里来了!她们怎么敢······”青荷顿时醒悟了,她一手提起小丫鬟,另一只手的簪子抵在了她的咽喉上,低声问道:“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姑娘去哪儿了?” 青荷的声音很低,像姐妹之间说悄悄话一般。可是小丫鬟却觉得她的声音宛如来自阴森的地狱,吓得浑身发软,她声音颤抖地说道:“青,青荷,姐姐,我,我真的不知道。”感觉到了咽喉处传来的刺痛,赶紧说道,“我说,我说,姐姐你······”她推推青荷的手,想让她松开些。 “你别他|妈|的啰嗦了,我没有那些耐心,你要是不说,就永远别说了。”青荷不耐烦地喝道。 “别,别,别,那,那个今天上午夫人让人传话,让姑娘去夫人的院子去。过了大约两刻钟,夫人院子里的妈妈来开了姑娘的箱笼,拿走了一个盒子。顺便也拿走了姑娘梳妆台上盒子里的几样首饰。听她们的意思是姑娘再也回不来了。后来,后来就听说姑娘被从角门扔出去了,她们都进来顺走了姑娘的首饰,我,我,我也忍不住,忍不 住······青荷姐姐,我拿的都在这里了,你,你就放了我吧。”小丫鬟凄凄艾艾地恳求道,小声地抽噎着。 “别哭哭啼啼的!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夫人找姑娘去到底为了什么事?是谁陪姑娘过去的?绿梅和紫衣呢?”青荷厉声喝道。 “是,是,绿梅姐姐陪姑娘去的。紫衣姐姐和二姑娘院子里的人一起离开了。夫人的院子早就被绿衣姐姐带人守住了,谁也不许靠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容家的老爷、夫人和大少爷来了。”小丫鬟把知道的东西如竹筒倒豆一般,全都倒出来了。 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而且越来越近。青荷眼睛微眯,冷冷地盯着门口的帘子。 第九十章 扣留 青荷听着越来越近的凌乱的脚步声,微眯着眼睛,冷冷地盯着门口的帘子。小丫鬟听到脚步声时,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起来,想着怎么样让来人和青荷对峙上,她能趁机全身而退。 帘子被挑开,冬秀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她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由于跑得急,绣鞋早就湿透了,裙子上溅了许多泥点子,发丝上挂着水珠,有的顺着脸颊流进了脖子里。她抬手用衣袖胡乱地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珠,喘着粗气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的。”指着青荷手上的小丫鬟问道,“问出了什么没有?” 青荷嫌恶的把小丫鬟推到地上,撇撇嘴,丧气地说道:“一句有用的也没有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冬秀摆着手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应该赶紧找到姑娘。其他的,等见到姑娘后再说。” “你说的是。”青荷点头说道,皱着眉头叹息道,“可现在去哪儿找姑娘呀?” “绿梅和紫衣呢?怎么不见她们两个?”冬秀突然问道。 “她刚才说紫衣去被二姑娘找走了,绿梅陪着姑娘去了夫人院子后,再也没有回来。”青荷回答道。 冬秀的呼吸也渐渐地平稳了,她沉吟了一下,说道:“看来她们早就计划好了。事先支走了你和紫衣,这样方便她们下手。” “可是我要出去是姑娘吩咐的呀?!”青荷疑惑地问道。 “正因为这样,姑娘才没有多想。要是你是被翠儿拽走的,紫衣被二姑娘的人拉走。以姑娘的聪慧,不会不做防备的。”冬秀继续分析道。 青荷皱着眉头问道:“那绿梅呢?为什么没有人······”说到这里,她顿住了。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绿梅是夫人的人。她瞪圆了眼睛,看着冬秀同样阴沉着脸,顿住怒火中烧,破口大骂道:“这个丧良心的,姑娘待她那样好,她居然敢背叛姑娘,看我,看我不撕烂了她。我现在就找她去,我一定······” “好了,你就别添乱了!”冬秀没有好气地喝止道,“我都说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怎样找到姑娘。既然紫衣在二姑娘那儿,我们过去找她。兴许能从二姑娘那里知道些东西。” “好,听你的。”青荷爽快地答应下来。走了几步,想起了偷东西的小丫鬟,又转过身,一记手刀下去,小丫鬟昏睡过去了。 “你下手有分寸吧?”冬秀边走边问道。 “你放心吧,我有数!”青荷紧跟着后面说道。 *** “紫衣姐姐,赶紧休息一下吧。这是厨房刚出炉的点心,我们姑娘特意吩咐端过来给姐姐尝尝。”嫣红端着红漆托盘,笑盈盈地说道。把托盘放到了桌子上,走到紫衣身后,看着紫衣的画儿。 虽说只是画一些简单的花样子,紫衣画得特别认真,一笔一划都用心描绘着。嫣红忍不住夸赞道:“紫衣姐姐画得真好,以后可要多像姐姐讨教才是。”她语气轻快,充满了真诚,可是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暖意。 紫衣自然是没有感觉到身后的嫉妒,微笑着说道:“说什么讨教不讨教的,只要妹妹不嫌弃,我们一起多商讨就是了。” “怎么会嫌弃呢?要说嫌弃呀,那也是姐姐嫌弃妹妹愚钝呢!”嫣红笑呵呵地说道,见紫衣画完收笔,她亲昵地抱着紫衣的胳膊,催促道,“好了,姐姐。赶紧休息一下吧,点心凉了就不好吃了。要是我们姑娘知道我怠慢了姐姐,一定会责罚我的。”说着,嫣红把紫衣按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亲手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紫衣接过茶,小口喝了几口后,又掂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点心的味道一般,可是紫衣心里却觉得熨帖。她没有想到的是,到了二姑娘的院子里,二姑娘居然这般周全地招待她。 两个人吃着点心,喝着茶,天南海北地聊着。越说越觉的两个人投缘,甚至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喝了一大壶茶了。紫衣提出要出去方便一下,嫣红也说她正有此意。两人相视一笑,手挽着手一起去后边的茅房。 紫衣洗过手后,站在树下等着嫣红。她不耐烦地皱着眉头,不喜欢这雨雾濛濛的天气,觉得身上都跟着黏腻腻的。 “······你没有看错,真的是大少爷?”正在她无聊烦躁的时候,她听到两个小丫鬟边走边小声说着话。本来不想偷听,毕竟这是二姑娘的院子,可是“大少爷”三个子窜到耳朵里后,由不得她不重视了。她侧着耳朵仔细地倾听着。 “当然没有看错!”小丫鬟不耐烦地解释道,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我亲眼看到大少爷抱着大姑娘上了一辆马车······”小丫鬟后面的话紫衣没有听清楚,她的脑子里嗡嗡直响,嘴里无意识地嘀咕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大少爷和大姑娘?这,这怎么可能呢? “喂,你们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紫衣紧走几步挡住了两 个小丫鬟的路。两个小丫鬟吓了一跳,没有想到树后面会蹿出一个人,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也不敢说,只是拼命地摇着头。“喂,你们说话呀!摇头干什么,你们······” “紫衣姐姐。”嫣红看到争执的三人,眼睛转了转,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快步赶了过来,“可是她们两个有什么地方冲撞了姐姐?”她担忧地问道,小心翼翼地看着紫衣,生怕她在这里受了委屈。 “她们·····我······”紫衣被嫣红那讨好的表情噎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现在心里、脑子里都乱糟糟的,只想好好地静一静,“那个,嫣红妹妹,我已经出来这么长时间了,该回去了,否则我们姑娘会怪我的。” 嫣红亲昵地抱着紫衣的胳膊,笑着说道:“还说没有生气,没有生气姐姐怎么要走呢?而且呀,没有我们姑娘的同意,姐姐哪儿都不能去的。” 第九十一章 打劫(一更) 紫衣现在的脑子里乱糟糟的,自然没有听出嫣红的弦外之音,她焦急地想请辞。刚要开口,嫣红把头转向了两个小丫鬟,沉着脸训斥道:“没有眼力见的蠢东西,紫衣姐姐可是咱们姑娘的人,也是你们能冲撞的吗?” “嫣红妹妹,你误会了,她们······”紫衣刚要开口解释,就被嫣红微笑着打断了,她拍拍紫衣的手,笑着安慰道,“紫衣姐姐别担心,我替你出这口气。没脸没皮的东西,真是给几句好话就不知道姓什么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是不是?我告诉你,给你脸时是抬举你,不给你脸的时候,你就什么也不是。” 紫衣饶是再迟钝,也听出嫣红的话不是味儿了,她脸色微沉地说道:“嫣红妹妹的话有些重了吧?我只是要问她们几句话而已,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怎么听你的意思倒像是我在你们府上耀武扬威了。” “啊?有吗?姐姐你想多了。”嫣红抱着紫衣的胳膊笑嘻嘻地问道,脸色的笑容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只是眼睛里讥讽之意任谁都无法忽略,“妹妹这一上午可是替姐姐端茶倒水,像奴婢一样服侍着姐姐,姐姐这么快就忘了吗?再说了,妹妹管教自己府里的小丫鬟,反倒被姐姐埋怨上了。姐姐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说着,还撒娇般摇晃着紫衣的胳膊。 紫衣恶寒地抽出胳膊,后退几步和她保持距离。这个一上午都姐姐长姐姐短的唤着自己的人,现在如同陌生人一般站在眼前。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明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的。” “我又不是姐姐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姐姐是什么意思呢?”嫣红摊摊手,一脸无辜地问道,她忽然上前几步,抓住紫衣的胳膊,在她的耳边低语道:“只是我明白的是,姐姐明明知道大姑娘出事了,却在我们姑娘的院子里逗留着。难道姐姐是想就这样弃了大姑娘,投到我们姑娘这里来?”说完,后退一步,拉着紫衣的手,好奇地看着她。 “胡说八道!”紫衣用力甩开她的手,愤怒地说道,“真是没有见过你这样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人。”说完,就转身向院外跑去。 嫣红看着紫衣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哼,我可不会傻傻的让别人分去我在姑娘心中的地位的。见紫衣跑远了,她扬声喊道:“喂,紫衣姐姐,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呀?我们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完呢!”说着,就抬脚向紫衣追去,跑出去几步后,又退回来对着木头桩似的两个小丫鬟训斥道:“叫你们乱嚼舌头,现在把紫 衣姐姐气走了,看姑娘怎么收拾你们!”说完,看着没有了紫衣的身影的院子,得意地笑了。甩甩袖子,施施然地向玉雪的屋子走去。 “什么?!把那两个废物给我叫进来!”玉雪听完嫣红的话,气得把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愤怒地吩咐道。 “是,姑娘。”嫣红垂下头挡住嘴角那抹得意的笑,退了出去。 映红听说紫衣不顾嫣红的挽留,硬是跑回府的时候,眼睛一亮,忐忑了一个上午的心终于是放下了。看着捂着胸口喘着粗气的玉雪,刚要开口说点什么,眼角的余光看到李氏走了进来,便焦急地喊道:“夫人,您赶快劝劝姑娘吧!奴婢真怕姑娘气坏了身子。”看到李氏眼睛里的满意之色,她把头压得更低了,这样就没有人看到她微翘的嘴角。 看着玉雪的样子,李氏不赞同地叹息道:“一个丫头而已,走了就走了,你至于气成这样吗?气坏了身子可是你自己遭罪的。”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赶紧喝口水吧。只要你好了,以后想要什么样的丫鬟没有?” 玉雪就着李氏的手喝了几口茶,心中的怒气平息了许多。看看地上破碎的茶盏,又看了映红一眼,示意她收拾干净。 待映红收拾完碎屑后,走到门口的时候,玉雪冲着她的背影喊道:“等嫣红回来了,你让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在院子里跪着。我不点头,谁也不许靠近。否则,按同罪处罚。” “是,姑娘,奴婢醒得了。”映红恭敬地回答道,她知道姑娘和夫人要说些体己的话儿,顺手把门关上了。 李氏见映红这样有眼力价,心里十分满意,用下巴点了点她的背影说道:“这个不是也挺好的吗?为什么非要想着紫衣那个丫头?” 紫衣瞥了一眼映红的背影,提起壶给李氏倒了一杯茶。端起自己的茶抿了几口后,幽幽地叹息道:“我身边这两个分内的事情打理起来还好,可是到了外面就不够看的了。娘,您是没有看到紫衣有多能干,要是您也看到了,您就不会这样说了。去容家那次,从进门开始,大姐姐身边的大事小事她都处理的妥妥帖帖的。什么时候该打点,打点多少。什么情况下不能让步,意思要婉转地表达清楚等等。真真是进退有度,做事有章法。” 李氏放下茶杯后,说道:“要是真如你说的那般好,留在身边也可以。”李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情绪有些低落,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说道,“你是怎么知道那边今天会动手的?” “猜的。”玉雪把身 子向李氏身边靠了靠,嘴角微翘,眼睛里满是得意之色。 “哦?快说说,你是怎么猜出来的?”李氏顿时也来了兴趣。 “这几天我不是经常到依云院子里去吗?”玉雪得意地说道,“昨天,我听依云说,大伯母让翠儿今天早晨找青荷带她出府办事。我猜大伯母是要支走青荷,所以我就让映红和嫣红去找紫衣过来。担心大姐姐会起疑,就嘱咐她们不用顾忌那些规矩礼仪,只要把人拉过来就好了。若是大姐姐真被退婚了,她在周家也就没有什么地位了,我就软硬兼施的把紫衣留下来。要是不是在今天,我也没有什么损失,借她的丫鬟用用,她还能跟我翻脸怎么了?!” “妙啊!”李氏眉开眼笑地拍手赞道,“玉雪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你真是娘的骄傲。” 第九十二章 找到(二更) 紫衣脚步凌乱地向前跑着,知道嫣红没有追上来,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前一刻还姐姐长姐姐短的,下一刻就开始冷嘲热讽了。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到她了。 “啊!”紫衣刚出角门,就和人撞到了一起,“你走路怎么不长眼睛啊?!”心情烦躁的紫衣恼怒地呵斥道,待看清楚眼前的人后,她愣住了,“青荷,你怎么在这儿?还有你怎么搞的这样狼狈?” “哎呀现在哪顾得上这些。”青荷挥挥手不在意地说道,抓住紫衣的胳膊,火急火燎地问道:“紫衣,你这样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可是知道关于姑娘的消息?” 紫衣呆愣着对上青荷期盼的眼神,耳边突然响起小丫鬟的话“我亲眼看到大少爷抱着大姑娘上了马车。” “哎呀,你发什么呆呀?赶紧说话呀,到底知不知道呀?真是急死人了!”青荷用力摇晃着紫衣,焦急地追问道。 “姑娘真的出事了?”紫衣呆呆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谁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青荷松开紫衣的胳膊,对紫衣的废话十分不满,“而且,姑娘现在不见了,我和冬秀找遍了整个周家都没有找到。” 紫衣一抬头看到了青荷身后的冬秀,对上冬秀探究的眼神,心里莫名的一阵心虚。暗忖道:我怎么能怀疑姑娘和大少爷呢?真真是魔怔了。“我听二姑娘院子里的人说,她们看到大少爷把姑娘带走了。” “啊,知道在哪儿就好!”青荷的眼睛一亮,转身就跑。 冬秀眼疾手快地拽住她,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二老爷府上啊!”青荷理所当然地说道,“哎呀,你就别耽误时间了,赶紧走吧。”说着,青荷反过来拽住冬秀向前走。 “你能不能用用脑子?”冬秀被她拽着走了几步后,恼怒地说道,“现在这个情况,大少爷怎么可能把姑娘带回府去?这不是明显和大夫人作对吗?” “那会去哪儿?”青荷松开冬秀的手,疑惑地问道。 “我听厨房了的那个人说,看到姑娘裙子上有血。我猜姑娘是受伤了,大少爷应该带姑娘去医馆了。我们去医馆找。”冬秀冷静地分析道。 “可是那么多医馆,我们怎么知道大少爷去哪家呀?”紫衣皱着眉头问道,“总不能一间一间去找吧?” “哎呀,别站在这儿了,我们边走边说吧。”青 荷催促道,“我们三个加在一起,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一个时辰后。 冬秀看着迎面而来的青荷,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青荷颓然地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那条街的几个医馆我都去问过,根本就没有找到大少爷和姑娘。” “我找的那几个医馆也没有。”冬秀叹息道,“现在只有看紫衣那边的消息了。” “紫衣回来了!”青荷喊道。紫衣看着青荷、冬秀两个人四只期盼的眼神,眼圈泛红地摇了摇头。 青荷急得原地直跺脚,冬秀、紫衣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紫衣说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见冬秀和青荷看过来,她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到二老爷府旁等着,等到大少爷回来的时候,我们直接问他不就行了吗?” 青荷的眼睛眨巴了几下,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是冬秀。冬秀沉吟了一下说道:“紫衣说的也不失一种好办法,只是就这样等着,我的心里实在是着急。” 青荷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吧,我们再想想,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姑娘。实在想不出来了,就按照紫衣说地做。”她苦恼地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自言自语道,“这大少爷到底把姑娘带到哪儿去了?没去医馆,难道去了客栈不成?”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冬秀一拍巴掌说道,“很有可能的。徐州城内有很多人都认识大少爷和姑娘,要是大少爷就这样把姑娘带到医馆的话,对周家的声誉肯定会有影响的。所以大少爷很有可能把姑娘带到客栈去,找客栈里的人遮掩一下,再找个郎中到客栈里,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受伤的是大姑娘了。也许·····”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找郎中给姑娘看病。只是后面的话咽回去了。眼睛转了转,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就去客栈找找看,尤其是那些有单独小院子出租的客栈。” **** “大少爷?!”在一家客栈单独小院里,看着穿着雪青色绸缎直裰,背手站在廊下的人。三个人惊喜地喊道。周文涛看着三个狼狈不堪的女孩,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 “大少爷,我们姑娘可是在里面?”紫衣小心翼翼地问道。青荷和冬秀也仰着脸看着他,期盼他能肯定地点头,又担心他摇头。 “你们进去吧。”周文涛的声音很低。可对于她们三人来说,无疑就是天籁之音。三个人“扑通”一下都跪下了,边磕头边 说道:“多谢大少爷!”她们磕得非常实诚,他都听到了头触到冷硬的地面时那清脆的声音了。 “好了,你们赶紧进去吧,你们姑娘现在正需要人照顾呢!”她们还要继续磕的时候,周文涛挥手阻止道。三人要推门进屋的时候,他又沉声嘱咐道:“你们一定要好好地、用心地照顾好她。”复杂的语气中蕴含在警告、嘱托,还有只有他自己明白的酸涩。 “大少爷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姑娘的。”三人对着周文涛深深一福,齐声保证道。 “进去吧。”周文涛挥挥手说道。三个鱼贯而入,在门将要关上的时候,紫衣忍不住回头看了周文涛一眼,直到门完全合上后,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周文涛背对着门口,隐约听到里面的哭声。他惆怅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酸胀难忍。她们可以那样光明正大地为她流泪,而他呢?他什么都做不了,想要关心她也能偷偷的。可是从今往后,这种偷偷的机会都没有了······ 第九十三章 夜晚(三更) 青荷三人鱼贯而入,坐在厅里的老大夫皱着眉头,不满地瞪着这三个突然闯进来的人,见她们要往内室走,开口阻止道:“屋里的人身子弱,你们就这样进去会把寒气带进去的。” 冬秀低头看了看三人身上的泥尘,朝大夫深深一福,道谢道:“多谢您提醒,我们这就去收拾一下。”顺手拉住不顾劝阻的青荷。 老大夫对冬秀的识趣很是满意,点点头说道:“嗯,去吧。” 三个人到耳房里梳洗一番后,重新来的厅子里。老大夫垂着眼皮喝茶,没有再说什么。三个人绕过屏风走进内室,屋里的医女正在给澜心的后背涂药。 看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冬秀和紫衣都哭了。她们不敢大声哭,生怕吵到了床上的人,可又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只能捂着嘴,默默地流泪。 青荷看到那些伤口有些发白,就知道是被雨水泡过了。她眼睛猩红,奋力握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活像一头愤怒的狮子。 医女手上的动作轻柔娴熟,很快就把一碗黑乎乎的药均匀地涂抹到了澜心的背上。她用一块轻柔的棉布盖上,然后把旁边的薄被搭在了澜心的身上。转身向冬秀三人交待道:“病人的伤口被雨水泡过了,不好愈合,你们要每隔两个时辰把她身上的药洗去,重新涂上药。还有她现在开始发烧了,身边不能离人,头上的帕子要勤换着。” “谢谢您,我们知道了。只是我们姑娘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冬秀深深一福,红着眼睛答应道。 “这个不好说,但怎么也要烧退了以后才能醒。”医女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说道,然后又把煎药和喂药的一些注意事项交待了一遍。朝三人点点头,就起身离开了。 冬秀走上去用手试了试澜心额头上的帕子,又从盆里重新拧了一个帕子换上。 澜心似乎很难受,不住地扭着身子。“可是伤口疼了?”紫衣小心地掖了掖被角,小声问道。 “很有可能的。”冬秀想了想说道,“只是······” 冬秀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澜心蹙着眉头,嘴里低喃着。虽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是能感觉到她现在一定很伤心。过了一会儿,她不再低喃,无声的哭了起来。 青荷一边替她擦着眼泪,一边哭着说道:“姑娘,您别哭了。您哭了奴婢也跟着难受。为那些人伤心不值得的。姑娘······” “闭嘴,不许哭!”冬秀小声呵斥着青 荷,皱着眉头说道,“我可是听老人说过,像这样跟着病人一起哭是不吉利的。” “嗝!”青荷吓得打了一个嗝,赶紧收起了眼泪。也不说话了,只是眼圈红红地替澜心擦着眼泪。 澜心的烧终于退了。看着她安稳的睡颜,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青荷双手抱臂,斜着身子靠在廊下的柱子上,仰望着深蓝的夜空。也许是因为下过雨的缘故,今天的夜空特别蓝。星星如一颗颗钻石倾洒着万点银灰,月亮皎洁地好似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这样的美景她却无心欣赏。 冬秀走出来站在她的身旁,随着她一起仰望着星空。轻声说道:“紫衣去休息了,你也休息一会儿吧。我先守着姑娘,等我撑不住的时候,你再来替我。” 青荷没有转头,声音低沉地说道:“有你守着姑娘,我也放心。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你要去哪儿?”冬秀惊讶地看着她,脱口问道。青荷没有回答,也没有转头,只是神色坚定而冰冷地看着夜空。 “唉!”冬秀把目光转向了夜空,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对青荷的这个决定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她轻声说道,“在我的枕头里有个荷包,那是我的全部积蓄,帮我拿回来。顺便帮我把柜子里的蓝花包袱拿回来。还有,还有就是你要小心,也要,也要注意分寸。” 青荷站直了身体,看着遥远的天空说道:“放心吧,我会很快就回来的。还有,我不会给姑娘添麻烦的。倒是你这边,你要好好照顾姑娘,虽然姑娘的烧退了,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嗯,这些我知道的。”冬秀轻声回答道,“等姑娘的身体好了,我们就离开徐州。没有了周家,我们一样会过得好的。” “一定会的!”青荷坚定地点点头,一纵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周家正院里,刘氏宠溺地看着依云捧着庚帖和婚契看了一遍又一遍,微笑着劝道:“好了,好了。赶紧收起来吧,你都看了很多遍了。” “娘,您让我再看看吧,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依云眼睛紧盯着手里的东西,撒娇道。 “这能有假吗?”刘氏嗔怪道,“我看是你高兴傻了。”说着,抽出依云手里的庚帖和婚契,平整地放进了红漆的吉祥如意盒子里。递给旁边的绿衣,让她仔细地收好。 周大海送走了最后几个管事后,走出书房,边揉着眉心,边问道:“大姑娘那 边怎么样了?可请大夫看过了?” 身边提着灯笼的长随脚步一顿,为难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呃,那个,那个······” “什么那个这个的?有话就快说!”周大海不耐烦地催促道,今天的烦心事已经够多的了,偏偏还有人给他添堵。越想越心烦,抬脚就踹了出去。 长随被踹得一个趔趄,灯笼也扑灭了。赶紧爬起来,跪在周大海的面前,哆哆嗦嗦地说道:“回,回老,老爷的话,大姑娘她,她不在府里。” “不在府里?”周大海拧着眉问道,慢慢放下了抬起的脚。 长随垂着头,看到那落到地上的脚,心里松了一口气,低声回答道:“是的。今天上午,两个管事妈妈把,把大姑娘从,从角门扔,扔,扔出府了。” “扔出府了?”周大海声音低缓地问道。见长随哆哆嗦嗦地点头,他到“呵呵”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他的眼睛里越是冰冷,仿佛蒙上了一层冰渣子。他没有提灯笼,甩着袖子,疾步向正院走去。 第九十四章 怒火(四更) 依云偎依在刘氏的怀里,撒娇道:“娘,您真好!女儿太高兴了!娘您就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好的娘!”甜言蜜语仿佛不要钱一般,一串儿一串儿地吐出来,说的刘氏心花怒放。 刘氏最喜欢依云这样黏着自己,让自己的女儿崇拜着,虚荣心也非常的满足。抬手理了理依云散落在脸上的头发,宠溺地说道:“你是娘唯一的女儿,娘不疼你疼谁呀?娘明天就去整理一下库房,开始着手准备你的嫁妆。” “娘,叫您这样一说,好像女儿马上就要出嫁了似的。”依云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容,红着脸又往刘氏的怀里拱了拱。 “可不就是快了吗?你容伯母明天就会找人定日子,定下婚期后,就要过小定,下大定。一晃眼日子就到了,娘可不是得早点做准备?”刘氏絮絮叨叨地说着。想着,自己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心里一酸,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 “这么快呀?!”依云扭着身子从刘氏的怀里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 刘氏伸出食指点点她的额头,笑骂道:“小没良心的,就这样迫不及待地丢下娘啊?”依云红着脸撒娇道:“娘,看您说的,人家怎么······” 门帘猛地被人掀开,打断了母女二人之间的温馨。依云看着黑着脸进来的周大海,也没有起身,眨眨眼问道:“爹,怎么了?是不是那些管事又惹你了?哎呀,爹,都不是我说您,要是有不听话的管事,您······” “出去!”周大海眯着眼睛,冷声说道。 “哎呀,爹,人家还不是为了您好吗?您······”依云娇憨地说道,对周大海的态度十分不满。 “没听懂我说话吗?我说出去!”周大海怒喝道,“平时的规矩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啊?见到你老子不起身行礼也就罢了,还教训起你老子来了。谁给你的胆子,啊?”周大海今天对这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尤其不顺眼,紧紧地攥着拳头,才忍住没挥到她的脸上。 依云的眼圈顿时就红了,心里委屈的不行,她可是要嫁到容家的人,她爹怎么可以这样呵斥她。她梗着脖子还想犟嘴,就被旁边的绿衣温声细语地哄走了。顺手关上了房门,把外面的几个小丫鬟打发走了,自己守在了门外。 看着边走边掐翠儿出去的三姑娘,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三姑娘真是让人头疼,老爷这样怒气冲冲的进来,一定时有事情要和夫人说的。她不但没有眼力价的避讳出 去,还梗着脖子和老爷顶嘴,老爷能不生气吗?这要是大姑娘在这里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大姑娘她······想到这里,她也不敢再往下想了,唏嘘地摇了摇头。 依云出去后,刘氏便不知道死活地撞到了枪口上。她看着委委屈屈出去的依云,不满地哼哼道:“老爷真是的,外人惹您生气了,您朝孩子发什么火呀?!孩子还小······” “还小?!她眼看就要成亲了,你还说她小?我倒是觉得她跟你一样的蠢!”跟刘氏,周大海的顾忌就没有那样多了,他一脚踹过去,刘氏顿时就倒到了地上。索性这一脚正好踹到了椅子上,刘氏随着椅子倒在了地上,只是有些难堪,身上倒是没有受伤。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刘氏坐在地上撒泼道。她的发髻散开了,衣服也褶皱了。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此刻的她有多狼狈。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哭天抢地地嚷道,“周大海,你没有良心!你当初娶我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说你会一辈子对我好的。我不嫌弃你们周家穷,嫁过来后,为你们生儿育女,孝敬公婆,把整个家打理地井井有条。我全意全意为了这个家,你却这样对我。我不活了,我······” “呵呵!”周大海的笑声很低,可在这个夜晚里却异常清晰。刘氏的哭喊声噶然止住了,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他那轻蔑的眼神让她有种彻骨的寒意。 周大海蹲在刘氏的跟前,抬手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他仔细地端详着那张妆容被泪水模糊的脸,语气异常轻柔,如情人间低喃一般,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寒。他低声说道:“蠢妇!”说完,就嫌恶地推开了刘氏的脸,甩甩手站了起来。 “你······”刘氏刚要说话,就被他大声打断了,“等你的脑袋从脚后跟儿里拔出来后,再说话吧!你······”看着刘氏那张死不悔改的脸,突然间觉得意兴阑珊,什么也不想说了。甩着袖子大步离开了房间。 门突然间开了,绿衣吓了一跳。她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被周大海拽走了。绿衣最开始还惊慌地挣扎着,无意间看到瘫坐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刘氏。脑子里灵光一闪,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 周大海拽着绿衣来到书房后,挥手让长随下去,长随看着关在门后的两个人,缩了缩脖子,悄悄地离开了。 书房门关上后,周大海便把绿衣压倒在书房的床上。借着月光吻上了他想了很久的樱唇上。不错,他对绿 衣肖想很久了,只是一直忍着。今天晚上,他突然不想忍了。 “呜呜······老爷,不······不要这样。”绿衣惊慌地推拒着,只是手上实在是没有多少力气。 “呵呵”周大海被她逗笑了,连心中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他抓住那双作怪的小手,宠溺地说道:“小丫头,心眼儿还挺多的。放心吧,你既然成了老爷的人,老爷就会护着你的。只是夫人这段时间要忙着依云的婚事,你就不要过去打扰她,留在书房就好了。” 这是告诉绿衣,先在书房伺候着,等依云的婚事过后,再过去给夫人敬茶,升为姨娘。 “奴婢都听老爷的。”绿衣红着脸躲到了周大海的怀里。 周大海被绿衣弄得心痒难耐,刚要提枪上阵,书房的门被拍的山响。 第九十五章 着火 “滚!”周大海怒吼道。他用力一扯,绿衣的衣裙就被撕开了。“啪啪!”宛如跟他作对一般,门又被拍响了。 “我说滚,你他|妈|的没有听见呀?!”周大海对着们吼道。 “老,老爷,不,不好了。”长随在门外哆哆嗦嗦地说道,“出,出,事了,着,着火了。” 周大海暗骂一声晦气,他现在可不就是着火了吗?他边系着腰带,边往外走,骂骂咧咧地道:“到底怎么了?要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你······”他的话顿住了,外面的天宛如白昼,原来澜心住的院子里火势冲天。他张大的嘴巴半天没有合上。 “怎么突然间就着火了呢?那些守夜的人呢?可是安排人去救火了?还有什么地方着火了?其他的院子可有烧到?”周大海的问题如连珠炮般问了出来。 “已经让人去救火了,只是火势太猛,没有敢靠近,现在,现在整个院子都烧起来了。”长随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把自己知道的都禀报了。 “整个院子都烧起来了?”周大海的脚步一顿,瞪圆了眼睛,吃惊地问道。随即,愤怒地咆哮道:“今天守夜的人都死了吗?怎么能让火势发展得这样快?” 长随没有敢说要守夜的人都去喝酒打牌了,只是低声说道:“听汇报的人说,火好像是从里面烧起来的。还有······” “从里面烧起来了?”周大海不可置信地问道,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是一时又说不出来。只能收敛了心思,继续快步向前走去,边走边问道:“对了,你刚才说‘还有’,还有什么?” “厨房的小仓库也着火了。”长随硬着头皮说道,在周大海发火前,赶紧补充道,“好在火势不大,已经被扑灭了,只是,只是里面的东西恐怕,恐怕都无法食用了。”长随的声音越来越低,不敢去看周大海的脸色。厨房小仓库他是知道的,那里放的都是一些贵重的食材,像燕窝、鱼翅之类。而且他还听说,由于最近送礼的人比较多,也比较贵重,小仓库都快要被放满了。 周大海的脸色漆黑如墨,额头青筋暴跳。这是故意纵火,而且纵火之人对周家又是了如指掌,那这个人是谁派来的,答案就显而易见了。越是靠近澜心的院子,越是能感觉到火势的凶猛。热浪也一股一股地涌来,但他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似乎要吞噬一切。府里凡是能走动的下人都来了,都 拎着水桶灭火。二老爷、三老爷府里的人也都过来了,周家附近的几户人家也被这惊人的火势惊动了。安排着家里的下人过来帮忙。 “噼里啪啦”房梁终于无法抵抗火舌的吞噬,轰然倒塌了。周大海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看着飘舞的火舌,不由得想起了澜心。今天上午他才知道,这十几年来,他从来都不了解这个女儿。而现在看来,他何止是不了解,根本就看不透。 没有想到她这样决绝,一把火把一切烧得干干净净。更没有想到,她身边居然有这样能干的人,在府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人发现。而且他有种预感,这场火仅仅只是个开始,周家······周家······他不敢想下去。 “老爷,您怎么坐到地上了?”刚刚过来的刘氏和绿衣看到呆呆地坐在地上的周大海,一左一右地把他搀扶起来。绿衣看周大海目光呆直地看着澜心的院子,福至心灵,哭着劝慰道:“老爷,您,您就别伤心了,谁也没有想到会突然起火的。大,大姑娘她不会怪您的,您已经尽力了。”说着,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周大海顿时反应过来了,红着眼圈看着绿衣。不知道是被绿衣的急智感动的,还是被烟熏的。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一幅伤心欲绝的样子。 刘氏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二人,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听到他们提到那个小贱人,心里更是不悦,问道:“老爷,你们在说什么呢?那个小贱人······” “夫人。”周大海厉声打断她的话,对绿衣说道,“夫人太伤心了,快把她扶回去休息。”说着,捏了捏绿衣的手,示意她把刘氏拉走。 一直帮着指挥下人救火的二老爷和三老爷看着仿佛一下子变老了的大老爷,也都红了眼圈。待二夫人、三夫人及玉雪过来的使用,火已经被控制住了,索性今晚没有风,火势没有蔓延到其他的院子。众人看着转眼间就变成了废墟的院子,心思各异,对这场大火都默契的闭口不言。 事后,周大海把守夜的人都叫过来调查。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些值夜的人不但擅离职守,而且还聚众赌博、喝酒。周大海一怒之下就发作了一批人,顺便把知道白天事情的人也发卖出去。 痛定思痛,周大海对刘氏十分不满意,认为是她没有将府里管理好,才让人有了可趁之机。也是因为她的愚蠢,才让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的。于是,等依云出嫁后,他就让绿衣给刘氏敬茶,升为姨娘, 并且把管家大权也交到了她的手上。刘氏当然不服,几次撒泼后,彻底惹怒了周大海。周大海便以养病为由,把她送到了乡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周家大姑娘的丫鬟守夜时忘记熄灭蜡烛,导致大姑娘的院子走水。大姑娘及贴身丫鬟无一从大火中逃脱出来。周夫人伤心欲绝,当场昏死过去,周大老爷也是哭得肝肠寸断。这个消息一阵风似的传遍了大街小巷。 容家人得知消息后,上门凭吊。不舍得周家这门姻亲,遂和周家三姑娘定亲。并约定四十九天后成亲,替大姑娘积福。这个消息又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各个茶馆酒楼,成了大家茶余饭后必备的话题。 外面的消息传得纷纷扬扬,可是客栈的小院里却是宁静无波,主仆几人关着门过着自己的日子。 第九十六章 醒来 澜心觉得后背上的伤又疼又痒,非常难受。好在没有难受太久,有人就替她的伤口涂抹着药膏,一阵清凉传来,总算是好多了。 她抱着腿坐在地上,头埋在双膝间。虽然周围都是雾蒙蒙的,根本弄不清现在身在何处,可她却觉得这样很舒服,不用去想那些乱糟糟的事情,心里也就不会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澜心觉察到不远处有一个人。虽然只来得及看到那个人的背影,但她还是认出来了,那是玉枝姑姑。她急忙站起来,抬脚就去追。玉枝姑姑走的并不快,可她却总是追不上,两个人之间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澜心不知道玉枝姑姑要到哪里去,只能默默地缀在后面。周围的雾渐渐地消散了,峰回路转,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宅院。光从这些曲曲折折的游廊便可以看出,这个宅院非常大。游廊外面的假山上还积着厚厚的雪,雪上飘落着几片红梅花瓣。明明是相得益彰的美景,澜心却觉得触目惊心。 眼看着玉枝姑姑已经下了游廊,走在了铺着鹅卵石的整洁的小路上了。澜心赶紧紧走几步追了上去。 刚进到院子里,屋里的笑声便透过厚厚的帘子传了出来。澜心掀开帘子,只见一对夫妻正在逗弄着襁褓里的婴儿。丈夫身材笔直,气度不凡,眼神温柔地看着妻女二人。妻子气质温婉,慈爱地看着襁褓里的孩子,不时对丈夫温柔的一笑。 不知为何,澜心看着这样温馨的画面,只觉得心中酸涩难忍,眼泪蓄满了眼眶,却不流出来。玉枝姑姑不知何时候站在了他们的身后。夫妻二人抬头朝澜心的方向看了一眼,默默地放下襁褓里的婴儿,站起身和玉枝姑姑一起离开了。澜心想开口留住他们,可是嗓子却被卡住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拼命地摇着头,希望他们能够回头看到她的挽留。 终于在三个人的身影消失的时候,澜心的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疯狂地涌了出来。渐渐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哭着呼喊着:“不要,不要·······” “姑娘,姑娘,你醒醒啊!快醒醒啊!”青荷一边替她擦着眼泪,一边焦急地喊道。冬秀说和病人一起哭不吉利,她拼命的咬着腮帮子,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澜心皱眉,怎么好像听到了青荷的声音,她怎么在这儿?澜心吸吸鼻子,感觉到有人用湿帕子在给自己擦脸。是谁在给自己擦脸,是玉枝姑姑吗?她疑惑地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床顶的帐子。这是什么地方?这个帐子她从来都没有看到 。 转动一下僵硬的脖子,看到青荷呆呆地看着自己,拿着湿帕子的手举在半空中,眼睛红红的,活像一只兔子。紧紧地咬着嘴唇,腮帮一动一动,样子十分滑稽。澜心被她的傻样儿逗笑了,好笑地问道:“青荷,你不认识我了?莫不是傻了?” “哇——”青荷丢下手中的帕子,扑到澜心的怀里就哭了起来,活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澜心瞪着眼睛,哭笑不得。“哎呦,这是谁让我们青荷委屈成这样的,来,让姑娘······”澜心好笑地哄着她。想伸手拍拍她后背,替她顺顺气。身子刚一动,不小心牵动了后背的伤口,她的动作顿住了,那天的事情如潮水般涌入了脑中,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怎么了,怎么了?青荷哭什么呀?”紫衣一边披着衣服,一边焦急地问道。 冬秀趿拉着鞋跑了过来,边转过屏风,边训斥道:“青荷,你怎么那样沉不住气呀?!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姑娘床前哭的吗?那样不吉利的,你怎么······”看着正望着自己的澜心,训斥的话咽了回去,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姑娘,您,您醒啦?!”她惊喜地拉住澜心伸过来的手,顺势跪坐在床边,觉得这是好事,应该笑一笑的,可是嘴还没有裂开,眼泪就下来了。 紫衣进来后,也忍不住泪眼婆娑的。她跪在澜心的床头,一边替澜心擦拭着溢出眼眶的泪水,一边笑着说道:“姑娘,您别怪她们,她们这是高兴,高兴的。”笑着笑着,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大家哭了一阵后,紫衣擦了擦眼睛,声音沙哑地说道:“好了,好了!我们大家都别哭了,姑娘醒了,我们应该笑才是。再说了,姑娘刚醒,我们这样哭,姑娘也跟着哭。情绪波动太大,对姑娘的身体不好。” 经她这样一劝,冬秀和青荷也都收了眼泪。看着她们红肿的眼睛,澜心喟叹地叹了口气,要说心里不感动那是假的。她轻声说道:“让你们担心了。我睡了多长时间?” “一天一夜零七个时辰。”青荷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道。 “姑娘可是觉得饿了?紫衣一直把粥放在炉子上温着的,奴婢这就去给您端来。”冬秀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问道。见澜心点头,就起身去端粥。 紫衣喂了澜心一小碗儿的稀粥,又替她擦了擦嘴角,说道:“姑娘刚醒,不宜食用过多的。” “嗯。”澜心点了点头,就着冬秀的手漱口之后,看着桌上的蜡烛, 知道现在还是晚上,低声说道:“这几天你们也是累坏了,都去休息吧。”见三个人都不愿意挪步,澜心笑着劝道:“既然我醒了,就不会再有事了。我们来日方长,等明天,我们好好说说话。” “不,我不走!我留下来陪着姑娘。”青荷揪着手里的帕子,执拗地说道,见她们二人要开口反对,急忙说道:“我们原来的计划也是今晚我守夜的。” “行了,就依青荷的意思吧,让她今晚继续守着吧。”澜心轻声说道,再争执下去,谁都休息不好。 等紫衣和冬秀都离开后,青荷凑到澜心的旁边,低低地唤了一声“姑娘。” “这几天吓坏了吧?”澜心低声问道,嘴角微扯,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 青荷用力地点点头,随后压低声音说道:“奴婢留下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姑娘。” 第九十七章 荷包 澜心眼神呆呆地看着青荷,心里有些复杂。她刚刚醒过来,神智还有些不清楚。再加上那天的事情太突然了,她也想好好地捋一下,对于青荷口中的事情,她不想听。 可看到青荷那红肿的眼睛,想起刚醒来是,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心不由得软了,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青荷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又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明知道紫衣和冬秀不会过来偷听,这个院子里也没有了其他人,她还是小心翼翼的。确定四下里没人后,她伸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伸手探进衣服里,扯出了一个荷包。 澜心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就知道这个荷包她一直都随身带着的。 果然,青荷开口说道:“这个荷包奴婢一直随身带着的。这是玉枝姑姑临终前交给奴婢的,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一定要收好这个荷包。她告诉奴婢说‘如果有一天,姑娘碰到了为难的事情了,或者是和周家有冲突的时候,你就把这个荷包交给姑娘。该如何抉择,姑娘会知道的。’”说着,青荷郑重地把荷包放到了澜心的手里。 澜心捏着带有青荷体温的荷包,没有急着打开,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想着那个临终前还在替自己操心的人,鼻子里一酸,忍着眼中的泪意,声音暗哑地问道:“姑姑还交待了些什么?” 提起玉枝姑姑,青荷的眼圈也泛红了。开口说道:“姑姑当时嘱咐我,荷包的事情一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周家的人。姑姑还说,让奴婢替姑娘多留意府里,提防着大夫人刘氏。” “为什么要提防着她?姑姑可说了原因?”澜心疑惑地问道。 青荷回答道:“姑姑说大老爷这个人虽然贪财,却没有赚大钱的本事,索性姑娘也不缺那三瓜两枣的。一个男人,再没有本事,也不会紧盯着内宅那些事。 而大夫人就不同了,她管理着内宅,想给姑娘添堵很容易。不过大面儿上是不敢的,姑娘有容家这门亲事罩着,她对姑娘是不敢太苛刻的。就担心她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让姑娘心里不舒服,所以让奴婢多提防着。” 青荷说得十分流利,显然玉枝姑姑交待她的话,她时时记在心里,“姑姑最后还郑重地交待奴婢,让奴婢一定要照顾好姑娘,可是,可是奴婢太没用了,让姑娘遭受这么大的一份罪。”她懊恼地抓着头发,恨不得把头在床柱上撞几下。 “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澜心按住她的手安慰道,被她这样一闹,心 里的酸涩冲淡了一些,幽幽地叹息道,“我也没有想到,她这次会昏了头,为了一桩婚事,搞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青荷脱口问道,随后又摆摆手说道,“姑娘不用说的,奴婢就是随口一问,其实不想知道的。”她担心再次想起那天的事情会引得姑娘伤心。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澜心无所谓地说道,随后把那天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实在是太过分了。为了三姑娘,竟然就这样牺牲了姑娘,简直就是不可理喻!还有容家,也不知道那个刘氏给容家灌了什么迷魂汤了,竟然让他们跟着一起撒谎。亏得我以前还觉得容家大少爷是个有情有意的人,没有想到他居然这样不靠谱。真是气死我了,我当时要是在场,就,就把他们全撕了,一个不留。”青荷愤愤不平地说道,手上还不住地比划着。 “呵呵!”澜心倒是被她嫉恶如仇的样子逗笑了,也不觉得那样伤心了。她笑着说道:“也正是因为担心你坏事,所以才把你支走的。” “姑娘,您居然还笑得出来?!”青荷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她都快要气炸了,可姑娘却笑了,蹙起的眉头越来越紧了。随后松开眉头说道,“也是,为过去的事情伤心,吃亏的还是自己,那我们就把这些事情忘了吧!” “你家姑娘也不是圣人,什么事情都不在乎的,遇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也是会不平的。”澜心叹息道,“小的时候,我隐约地听人说过,我不是周家亲生的孩子,只是抱回来的。只是后来也没有再和村里的人接触过,这些事情也渐渐地淡忘了。来到徐州城后,虽然她对依云偏爱一些,对我也没有苛刻过。所以,大家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这么多年。” “那姑娘还会回周家吗?”青荷犹豫了一下问道。 “怎么会呢?我那天已经说了,我与周家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澜心声音低沉,语气坚定地说道。 “对,离开了周家我们也不会饿死的,甚至会活得更好!”青荷点头赞成道,“对了姑娘,奴婢还是不明白。那天为什么不把奴婢和紫衣一起支走呢?难道真像冬秀说的,害怕姑娘起疑?还有,为什么支走紫衣的是二姑娘?难道二姑娘也参与到整个事情当中了吗?” “有信心就好!至于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支走紫衣,也许是像冬秀说的,担心我起疑,也许是因为她没有想到支走紫衣的理由。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筹谋着这样的事情,连她 的丈夫都瞒着的,又怎么会告诉别人呢? 二姑娘同三夫人一样,是个精于算计、无利不起早的人,她应该是从三姑娘那里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的。至于二姑娘的目的,以后就会清楚了。”澜心说着掩口打了一个哈欠,她刚醒来不久,身子还虚弱,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已经有些困意了。 “姑娘可是困了?怪奴婢不好,拉着姑娘说是这么长时间的话。”青荷一边替她掖着被角,一边自责道。 “不怪你的。把蜡烛移过来吧。”澜心摇头说道。 青荷把蜡烛移了过来,挑了挑灯芯,让蜡烛更亮一些。又拿出几个靠枕,让澜心靠得舒服些。“姑娘,奴婢到外面替您守着。”说完,不待澜心答应,就转身出去了。 澜心那玉润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朵蔷薇花,慢慢地抽开了荷包上的绳子。 第九十八章 新生 澜心动作轻柔地抽开系在荷包上的绳子,轻轻地伸平荷包。她的动作轻柔、缓慢,对荷包里的东西期待中透着忐忑,她有种预感,荷包里的东西会开启她新的人生,她的人生将发生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从荷包里抽出一张折成四四方方的纸,她轻轻地打开纸,看着那熟悉的字迹,鼻子一酸,眼泪就流出来来。慌忙把纸挪到旁边,用帕子按住眼角,以免泪水滴到了纸上。 过了一会儿,情绪平息后,澜心重新把纸拿到了近前。这封信是玉枝姑姑写的,字迹凌乱无力,显然是病重的时候留下的。信中写到:姑娘,奴婢时日已不多,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留下这封信。奴婢希望姑娘有朝一日能看到这封信,回到玉家,以慰老爷夫人的在天之灵。亦望姑娘永远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这证明姑娘的生活顺遂喜乐。 玉家罹难,奴婢甚幸救姑娘于水火之中,唯恐贼人惦记,故寄养于周家······ 信中讲述玉家遭难以后,玉枝担心背后的人对澜心下手,同时又想她能在一个正常的家庭中长大,匆忙间把她寄养到了周家。虽然遗憾不能看着澜心成亲生子,但陪着她长大,心里也是非常高兴的。再后面,就介绍着玉家的一些家事。 澜心看完后,把纸按着原样小心地折好。虽然周家不是那种父慈母爱之家,但对于姑姑的这份守护之情,还是十分感激的。而且看了信之后才知道,原来玉枝姑姑病是为了救她才烙下的。握着这轻飘飘的两张纸,宛如一股暖流淌入心间,冲淡了她身上那冰冷的郁结之气。 澜心从荷包里又翻出了两个小的荷包,一个宝蓝色的,一个是石榴红色的。两个荷包用的都是上好的锦缎,虽然样式老旧,但却保存完好。她先打开了那个宝蓝色的荷包,荷包里是一块黑色的似玉非玉、似木非木的牌子,按着玉枝姑姑信上的说法,这就是代表玉家的身份牌了。而且,在满月那天,会取一滴血滴在上面,算是身份认证。 澜心把它掂在手里,发现这个牌子很轻,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一遍,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她很好奇,她的那滴血是不是还留在玉牌里。于是她把玉牌举在烛光下,仔细地看着。发现在烛火的映照下,牌子上出现了一行红色的小字:澜心,景帝四十六,腊月初九。 难怪每年的腊月初九,姑姑就会给她煮碗鸡汤面,原来那天是她的生辰。再者,按照玉牌上的记载,她今年应该是十八岁才对。 好吧,既然开启新的人生了,就 沿着新路走吧。从今天开始,她就是玉澜心了,今年十八岁,生辰当然就是腊月初九。 转念一想,那行字不会是用她的血刻上去的吧?天呐,那得多少血呀?随后又好笑地摇摇头,把这荒诞的想法挥去。随后,澜心又拿起了那个石榴红的荷包。 荷包是葫芦形的,用金线绣着“愿吾儿平安顺遂喜乐”九个字,澜心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嘴角却不自主地翘了起来。她那圆润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这几个字,这是她的父母留给她的东西。荷包的针脚细密,绣工精湛,那九个字苍劲有力,无一不彰显着父母对新生儿的宠爱。她双手合拢,把荷包捧在手里,浑身如沐温泉般,暖洋洋的。原来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她并不孤独。真好······ 荷包里是一撮婴儿的头发,这应该就是她的胎发吧?澜心猜想着,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梦中的那对夫妻,没有征兆,没有缘由,看到胎发的那一刹那,脑海里就出现了他们的音容笑貌。心里暗暗发誓:爹,娘,玉枝姑姑,你们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我会回到玉家,将玉家的事情发扬光大,以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灿烂的晨光,新的一天开始了。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屋里,那缕光线很亮,甚至可以看到光亮中跳动着的细小的灰尘。澜心的唇角慢慢地翘起,新的一天开始了,真好! 冬秀端着水盆轻声走了进来,点头跟守夜的紫衣打招呼,无声地询问着“姑娘醒了吗?”自己轻手轻脚地把盆放到了桌子上。 “把帐子拉开吧。”趴在床上的澜心轻声说道。“姑娘,您醒啦!”紫衣笑着说道,顺手把床帐分挂到两边。 也许是心态变了,看事的角度也就不同了。澜心这几天不在纠结以前的事情,心情好了,身边的人也轻松了很多。只是她的后背有伤,晚上只能趴着睡觉,偶而会侧身躺着。她一个人无法翻身,她们三个晚上会轮流着值夜。 紫衣和冬秀合力帮着澜心翻身侧躺着,洗漱过后,青荷也把早饭提回来了。主仆几人吃过饭后,澜心对收拾碗筷的紫衣说道:“先不要收拾,趁大家都在,我有几句话要说。” “是,姑娘。”紫衣答应一声,双手交于腹前,恭敬地站在那里,冬秀和青荷也规规矩矩地站好。 “呵呵。”澜心被她们严阵以待的样子逗笑了,摆摆手说道,“你们也不用拘束,坐下来说吧。”三人都暗暗地松了口气,坐在锦杌上。 澜心开口说道:“这几天我的精神不济,有些话我也没来得及说。现在趁着精神还好,我就跟你们说说。这几天你们三人都是尽心尽力地照顾我,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这份情谊我也是记在心里的。但是,眼下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周家我是不会再回去了。以后的日子肯定是要靠我们自己了,是好是坏谁也不清楚。所以,我想问一下你们的打算。” 见她们三人要说话,澜心挥手打断说:“我们今天就是把话敞开来说的,我也希望你们都能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要想继续留在我身边,我自然是感激的;如果想离开,也没有问题。我会把卖身契还给你们,并且给你五十两的安顿费。以后虽不是主仆,但还是可以来往的。你们不要急着回答,想清楚了告诉我。” 第九十九章 选择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小鸟儿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偶尔能听到翅膀扑棱的声音。澜心闭着眼睛,嘴角含笑,静静地感受着这份美好。 “姑娘!”青荷性子急,在外面转了一圈就半蹲半跪在澜心的床头。澜心睁开眼睛,那清澈的眼神,宛如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你想好了?”声音平平,没有期待也没有失落。 “嗯!”青荷重重地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其实奴婢也不用想的。不管什么时候,奴婢都跟着姑娘。姑娘到哪里,奴婢就到哪里,姑娘要奴婢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 “以后我们的生活会很苦,甚至还会有危险的。”澜心虽然珍惜与青荷之间的这份情谊,还是多问了一句。 “奴婢不怕苦的。没有了周家,奴婢靠着双手,可以养活姑娘的。遇到了危险,奴婢就挡在姑娘前面。奴婢曾在姑姑床前发誓,誓死保护姑娘,奴婢说到做到。”青荷答地很认真,语气十分坚定,没有一丝勉强和犹豫。 澜心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看到她们二人也不要多说,人各有志,知道了吗?”她不想青荷多言而影响别人的决定。 “知道了,姑娘,那奴婢出去了。”青荷傻乎乎地点头答应着。她还真担心姑娘让她们考虑是假的,把她们打发走是真的。现在姑娘答应让她留下来,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澜心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傻丫头,什么都写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决定似的。 “姑娘。”冬秀进来后,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 澜心看着她这样郑重地跪在地上,心里一沉。虽说不会阻止她们离开,现在有人真的要离开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面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声音平静地问道:“你想好了?” “是的,姑娘。”冬秀点头说道,“虽说奴婢跟在姑娘身边的时间不长,但既然奴婢已经认姑娘为主,便终生以姑娘为主。”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没有任何勉强。 澜心不由得暗啐自己一口,鄙视自己沉不住气。又庆幸自己的那点小家子气没有表现出来,要不然丢人丢大发了。当然她面上还是平静无波的,低声问道:“你可是想好了?” “奴婢想得非常明白。”冬秀点头说道,“其实姑娘您也不用担心,虽然离开了周家,姑娘却是会比在周家过得还要好的。”她眼神坚定,语气笃定。 澜心讶异地 看着她,心想这个丫头说话如此笃定,到底哪来的自信呢?莫非她知道些什么?她眼睛转了转,刚要开口询问,紫衣走了进来。 紫衣看到跪在地上的冬秀一愣,她的眼睛在冬秀和澜心两人的脸上扫了一遍,只可惜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犹豫地说道:“奴婢不知道冬秀在这里,奴婢过一会儿再过来吧。” “不用了,我们已经谈完了。”澜心摇头说道。看了冬秀一眼,示意她先离开。 冬秀起身朝澜心福了福身,又朝紫衣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内室。紫衣皱着眉头看着冬秀那平静无波的脸,根本就看不出是留下来还是要离开。澜心看着冬秀的背影出声,这个丫头办事利落,且能沉住气,把她留在身边,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姑娘。”紫衣向澜心行礼。澜心指了指旁边的锦杌子说道:“坐下来说吧。” “是,姑娘。”紫衣坐下后,笑着说道:“姑娘,奴婢还是想留在您身边,请您不要赶奴婢走。” “你可是想好了?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以后的路肯定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的。再说,你的情况和青荷不同,你还有家人可以依靠的。”澜心轻声问道,她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紫衣,我不是觉得你不能吃苦。你在我身边这些年,你的能力我是清楚的。正因为这样,我才不希望你受我的连累。如果你回到你父母的身边,有着家人的庇佑······” “不,姑娘!您不用劝我了。”紫衣摇头打断澜心的话,“奴婢知道姑娘之所以让我们想好后,单独过来跟您说,就是给每个人都留有空间和余地,不至于受到别人的干扰。其实奴婢这几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靠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把日子过好,从来就不是离开姑娘。所以奴婢今天的话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澜心沉吟了一阵,点头说道:“既然你心里有数,我也不多说了,以后的路肯定会很艰难的,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姑娘放心,奴婢醒得的。”紫衣语气坚定地说道。 “好,那把她们两个都叫进来吧。我们早些说完,你也好去休息。”澜心吩咐道,既然三人都决定留下来,她也没有必要非得矫情地把人赶走不是? 待三人进来后,青荷傻呼呼地盯着紫衣和冬秀看,试图从她们脸上看出点什么。紫衣的眼睛也在青荷和冬秀的脸上扫了一圈。只有冬秀最沉得住气,似乎周围的一切对她都没有影响,又似乎她已经对周围的情况有所掌握 了。 澜心眯着眼睛打量着三人,心里已经有数了。随即笑着说道:“你们都坐吧。你们三人都选择留下来,这让我很高兴,我也非常珍惜我们之间的这份情谊。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既然想好了,我们以后就齐心合力把日子过好。” 澜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抬眼看着她们三人,见三人都微笑着点头。澜心又继续说道:“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把丑话说到前面,如果你们当中的谁,突然有一天想离开了。过来把话跟我说清楚,我会放你离开。但是,如果你做出背主的事情来,那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了。” 澜心面色平静,语气轻柔,如同闲话家常一般。但任谁都无法忽略那坚定下的冰冷。三人齐齐点头答应道:“是,姑娘。”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姑娘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第一百章 八卦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丝绦拂堤,最是一年好时节。 澜心在冬秀和青荷合力搀扶下,依靠在厚厚的靠枕上,透过半开的窗户,眼热地看着外面微风飘拂的长着嫩绿叶子的树枝。外面阳光明媚,春风和煦,而她只能坐在床上看着了。“哎!”不由得叹了口气。 冬秀看着眼巴巴地望着窗外的澜心觉得好笑,虽然她跟姑娘接触的不多,但以前的姑娘都是端庄矜持的,很少看到她孩子气的一面。再想着她身上的伤,不由得心软,笑盈盈地说道:“姑娘,奴婢去帮您折些树枝回来,放到屋里,也增添一些春意。” “好啊!”澜心眉开眼笑地答应着,“冬秀真是贴心呀!” 冬秀笑着摇摇头出去了。 “最近都外面都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呀?说来听听吧。”澜心兴致勃勃地问道。她盯着外面的绿叶,感受着春天的生机,嘴角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青荷放下手中的活计,两眼放光地凑了过来,她喜欢听八卦,更喜欢讲这些八卦给她的姑娘听。听姑娘问起,立马端端正正地坐在杌子上,绘声绘色地讲道:“哎呀,最近街面上可热闹了。无论了酒楼茶馆,还是街头巷尾,大家茶余饭后都在议论着周······”顿时卡住了。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在姑娘面前提起这些糟心的事情,这不是给姑娘添堵吗?难怪玉枝姑姑说自己不长脑子,自己还真是头脑简单。 “怎么不说了?”澜心转过头,好奇地问道。看到青荷紧抿着嘴唇,脸色涨红。不知道是悔的,还是气的,或者是有话说不出憋的,又或者三者都有。 看到她这个样子,澜心脸上的笑容也淡了。现如今大家议论最多的大概就是周家和容家吧?澜心的嘴角慢慢地垂了下来,眼帘慢慢地垂下来,挡住了眼中的黯淡和复杂。 “姑,姑娘,那,那个······”正在青荷正急得扎耳挠腮,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的时候,澜心缓缓地掀开眼帘,语气平静地说道:“说吧,就当茶余饭后的消遣了。”她的目光再次放到了那随风飘拂的绿枝上面,只是觉得它少了些许的生机。“说吧。”平静无波的语气中充满了淡然和哀伤。 青荷苦恼地挠挠头,只好中规中矩地把从街头巷尾听到的都讲给她家姑娘听。说完,眼神担忧地看着她家姑娘。 “看来周家三姑娘心想事成了,真是可喜可贺呀!”澜心听青荷讲完,眼睛微眯地看着窗外,讥讽地冷哼道 。 青荷愤愤不平的撇撇嘴,心里暗骂道:牺牲了姑娘这样好的人,来成全自己的一对狗|男女,我祝你们不得好死! “怎么会突然间着火了呢?”澜心好奇地问道。看着青荷咬牙切齿地挥舞着拳头,好笑地摇摇头,这个丫头又在心里“祝福”别人了。 “啊?”被姑娘抓了现行,青荷的脸腾地就红了。不知为何,这次姑娘醒来之后,她特别怕她。“不容易呀,我们青荷也会脸红。”澜心声音平淡,但眼睛里已经染上了笑意。 青荷立马打蛇随棍上,讨好地向澜心笑笑。澜心对青荷这样狗腿的模样很是无奈,摇摇头说道:“好了,下不为例,不要总是这样沉不住气。你还没有说呢,怎么会着火的?” 青荷那刚咧开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了,她心虚地看着澜心,瞄了一眼后,垂下头,再瞄一眼······发现澜心面色平静,柔和的眼神中还带着些许笑意,似乎鼓励她继续说。 说不出为何,这样的澜心让青荷十分害怕,她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后背挺直地跪在了地上,垂着头,态度诚恳地说道:“姑娘,奴婢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明明是阳春三月,姑娘的目光也是柔和亲近,可她却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她头触地认错道:“姑娘,奴婢下次再也不会冲动行事了,您就原谅奴婢吧!” “唉!”澜心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轻声问道:“可有伤到人?” “没有!奴婢事先探查过来,屋里和小厨房里确定没有人后,才下手的。”青荷听到姑娘的语气缓和,可提着的心还是不敢放松下来。 “行了,你起来吧。”澜心轻声说道。青荷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依然低头站在床前。澜心叹息道:“我知道你心里憋着气,想替我出口恶气。可是报仇的方式千万种,兵不血刃才是最聪明的,而搭上自己的却是最愚蠢的做法。” “姑娘,您,您这是什么意思?”青荷看着澜心疑惑的问道,变换的眼神中有不解,亦有惊喜。 澜心没有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嗔怪道:“你还真当你家姑娘是圣人不成?别人打了你左脸,你却把右脸也伸过去了。”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周家和容家是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的,他们个个自高自大,我们只要站在后面推波助澜就好了。就像这次,若不是周家心虚,报官来查的话,说不定你家姑娘还要去牢里看你呢!” “不会的,不会的。奴婢做得十分小心,绝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的。”青荷慌忙摇头否定,接着又语气坚定地保证道,“再说了,就算是有人来查,奴婢一定会一力承当,绝不会连累姑娘的。” “越扯越远了,你家姑娘是怕惹火烧身,就丢弃你不管的人吗?我只是告诉你,这个世上纸是包不住火的,只要你做了,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所以以后做事的时候,多动动脑子,别再这样冲动莽撞了。”澜心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以后的生活不会像现在这般平静的,如果你总是这样冲动的话,很容易会被人利用的。到时候我们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中,就不是跪地认错就过去的,你可明白?” “姑娘放心,奴婢以后一定不会再冲动行事的。”青荷举起手郑重地发誓道。 第一百零一章 来客 澜心觉得敲打地差不多了,也不为难她,点头说道,“好,我相信你一次!”话锋一转,语气严厉地说道:“但你也要记住了,要是下次再行事冲动,不计后果的话,不要怪我不顾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姑娘放心,奴婢说到做到的。”青荷郑重地点头说道,她眼睛转了转,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绿衣的事情说了出来。“······奴婢觉得这也算是变相的帮助了她。”说完,就眼巴巴的看着澜心,一幅求表扬的样子。 澜心苦笑不得的斜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讥讽地冷哼道:“或许她还在埋怨你坏了她的好事呢!” “啊?不会吧?老爷已经那么大年纪了,而绿衣她只有十九岁。她要是真的被老爷那,那什么了的话,这,这一辈子也就这样毁了。”青荷瞪圆了一双大眼睛,吃惊地说道。 “万事皆有可能!绿衣向来心气儿高,而且不是一个安分的人。更何况吾之砒霜彼之蜜糖,你又怎么不知道绿衣她不是乐在其中呢?”看着青荷在那儿瞪着眼睛,一脸纠结的样子,摇摇头说道:“好了,不说他们了,腻味!” 青荷立马警醒,又搜肠刮肚地和澜心聊起了别的八卦话题,主仆二人没说多长时间,冬秀黑着脸走了进来。 “怎么了?”澜心看着黑着脸的冬秀问道,看到她手里那嫩绿的树枝和几枝淡黄色的连翘花,眉头抬了一下又放下了,打趣道:“可是客栈里的人为难你了?” “没有。奴婢折枝之前跟客栈的掌柜的打过招呼了,掌柜的很和气,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冬秀知道自己失态了,赶紧收敛了情绪,笑着回答道。 澜心却注意到她眼里没有笑意,说道:“你也不用打马虎眼,该来的总要是来的。说吧,出什么事情了?”她的语气平静而淡定,却不容人拒绝。 冬秀为难地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姑娘,杜鹃来了。” “谁来了?杜鹃?杜鹃是谁呀?”青荷大大咧咧地问道,一时没弄明白这个杜鹃是何方神圣,让冬秀这样为难。 澜心顿时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她不像青荷那样神经大条,她知道杜鹃是容璟院子里的人。只是这个时候,她来干什么?心里突然隐隐地有一丝喜悦,随即那铺天盖地的痛浇灭了那丝不该有的期待。 自从醒来后,她一直都不去触碰那道伤口。这几天也似乎真的遗忘了那个雨天的冰冷。可有的人偏偏不愿她如意,非要亲手再次撕开那道血淋淋的 伤口。那天的记忆再次如潮水般涌现出来,那冰冷的画面冻得她浑身发抖,那锥心的痛压倒她无法呼吸。她双手紧紧地握着床单,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再次被那咆哮的巨浪打倒。 “姑娘!”见澜心面色不对,冬秀和青荷同时惊呼一声扑了过来。纵使青荷再如何粗心,她也知道这个杜鹃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姑娘,奴婢这就去把她赶走。” “回来。”澜心叫住了窜到门口的青荷,也许是因为刚才情绪过激,她的嗓音暗哑。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了出来,眼神冰冷地看着房门口的方向,讥讽道:“既然来了,就见见好了。否则,可是我们失礼了。”对上青荷不赞同的眼神,澜心轻声吩咐道,“你过来帮了整理一下仪容,冬秀出去把她叫进来。”她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青荷张了张嘴,嗫嚅地点点头:“是,姑娘。” 冬秀担忧地看着澜心,见她眉宇平静,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走了出去。 澜心任由在青荷为她梳理头发,望着窗外的眼神渐渐地沉淀下来。有人来挑开伤口也好,挤出里面的脓,伤口也会好得快一些。 “杜鹃姑娘里面请。”屏风后面,冬秀边说边把杜鹃让了进去。 青荷再次认真快速地检查了澜心的仪容,严阵以待地站在了澜心的身边。随着脚步声临近,澜心脸上的郁气和冰冷消失得干干净净,脸上挂着淡然舒适的微笑。 “姑娘,杜鹃姑娘来了。”冬秀屈膝行礼禀报道。待澜心点头后,她就站在了澜心的床前,和青荷一前一后呈保护的姿态。澜心心里微暖。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深了一些。 杜鹃今天来这里特意盛装打扮了一下。着了一身深蓝色的绸缎长裙,裙裾上绣着小朵杜鹃花,一条白色的腰带将腰身束住。衬得整个人更加婉约动人。乌黑的修复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只杜鹃白玉簪,虽然简洁,但清新优雅。 杜鹃莲步轻移,对着澜心盈盈一福,声音甜美地说道:“见过姑娘。”她满脸笑容,眼睛里却是鄙夷。语气真诚,却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傲。 “杜鹃姑娘客气了。不知道姑娘突然来访,所为何事?”澜心脸上的笑容淡然得体,眼神平静而柔和。似乎杜鹃的到来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 “当不得姑娘口的‘姑娘’的。”杜鹃嘴上说的客气,脸上却是更高傲了几分。说话的同时,她也在打量着澜心。心里十分意外,眼前的人除了脸色 苍白一些,脸颊消瘦一些,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样说也不对,还是有变化的。眼神更锐利了,气势也更盛了。 没有在澜心身上看到颓废和衰败,杜鹃的心里有些失望。她盛装打扮而来,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羡慕和嫉妒。就连她头上的杜鹃白玉簪她都没有多看一眼。这让杜鹃的心里更不舒服了。她可是知道大少爷曾经送了一支玉兰花白玉簪给她的,她现在见到了自己头上的白玉簪子不应该嫉妒地发狂,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吗?想到这里,杜鹃的心里有些烦躁。 澜心的心里远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被子下面的手紧紧地抓着床单,当她看到杜鹃头上的簪子,仿佛听到了那支玉兰花白玉簪掉到地上破裂的声音,那样清晰,那样清脆。又仿佛碎的不只是那支簪子,还有那些已经过去的眷恋。